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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已经一百一十八岁了,比之练气期修士,本应有的一百岁的寿元,多活了十八年了。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还会继续活下去。   虽然他的命运看起来就如同他的那位八哥沈八所讲的“炮灰”一般,一生都在为他人作嫁衣裳,可是至少,那人待他还算不错,至少,那人给了他长生丹。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长生丹。   本应属于沈家的长生丹,那颗让他义无反顾废了自己的火灵根的长生丹。   沈诺唇角勾了勾,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看来,那颗长生丹果然应当是他的。   然而他如今还没有料到,即便是他吃下了长生丹,也不代表他就能长生了。   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拥有金丹修士都没有的六百年的寿元,却无论用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打不过一个金丹修士。   沈七和沈迟——也就是沈八后来的名字,两人相携来的时候,沈诺原本是没打算出去看的。   他的实力很弱,在沈七和沈迟这两个金丹期修士面前,尤其弱的可怜,他其实是知道的。那人不许他出门,也未尝不是怕他一出去就被人给宰了。   他也怕死。   他渴求长生,渴求大道,如何能不怕死?   “小九,你出来,我知道你生我和七哥的气,可是当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不把你送出去,我们哪里有机会报仇雪恨?如何有机会为死去的那些亲人讨回公道?”   九是沈诺的排行。沈家人筑基之前,只有排行,没有名字。沈诺在来天元宗之前,也只有一个姓氏和排行而已。   沈迟一身白衣,如同谪仙人一般。   沈七立在沈迟一旁,两人感情极好,据说无论是闭关还是出门历练,两人从未分开过。沈七并非沈家人,是族长夫人为巩固儿子少族长的地位抱养来的,只是可叹,沈家族长去世之时,竟也不知这其中真相。   沈诺还知道,就连出卖和蒙骗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他们也是一起的。   于是他垂了头,开始照顾手下的花草。洞府外有幻木果树在,足以欺骗那二人的眼睛了。   沈迟还在唤着他:“小九你出来好么?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们也的确对不住你,所以……我们这次才来一起找你,我和七哥,想补偿你。”   沈诺依旧不答话。   沈迟推了推沈七,“你说话啊,若是再不快些,那些化神期的大修士就来了。他们若来了,我们还能救小九么?”   沈七顿了顿,也开口劝道:“小九,我们的确是有事才来,无论如何,你先让我们见你一面才好细说。”   “小九,出来吧。”   ……   两人轮流说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沈迟不免急了:“这样不行,若是再不带小九走的话,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沈七踌躇了起来。沈迟急道:“你还犹豫什么?小九的本命精.血不是在你那?快点把他弄出来?”   “快啊。”沈迟一面抬头看天,一面催促着沈七。   而沈诺已然呆呆的放下了手里的花草——本命精/血?   怪不得,怪不得,他曾经那么多次的想要和沈迟、沈七分开,结果都是“恰好”遇到,有几次还是“幸运”的被两人救命。沈诺不愿意欠人人情,最后才不得不和他们一路同行。   结果同行的结局,就是他被两人给卖了个彻彻底底。   而他曾经以为的那些“恰好”和“幸运”,却原来全部来自这一滴不知何时被取走的本命精..血。   有了这个东西的相助,沈七不肖片刻就看到了沈诺的位置,然后长臂一伸,就要用幻化出的大手去将沈诺抓出来——   结果他的动作却不如旁人的动作快!   “哼,果然是腹生异物!”一位宗门久不出山的化神期太上长老一把将沈诺抓了出来,将沈诺重重的往地上一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竟然腹生异物,一定并非常人,说,你是被何人夺舍?或者说是何妖魔夺舍?”   沈诺下意识的抚上了他的腹部。   腹生异物?   这是什么意思?   他脑中突然出现那个人离开前一直没有舒展开的眉头,似有所悟。   可是其余人等却不等他悟出什么,三个化神期的太上长老,加上几位元婴长老,抓起他就将他丢到了九阳炙火上焚烧魂魄。   “只有这样,才能把那重宝取出。唉,也算是我们的气运,若不是此子腹生异物,我们或许也找不到理由将其三魂六魄焚烧,将重宝彻底与他相分离。”   “如此也好,也省的君琰被其所欺骗。你看他能骗得君琰将重伤抢来的长生丹予他,就该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沈诺隐约听到有人这么说着话。   可是他很快就听不到了,因为灵魂的焚烧,就如同将他的三魂六魄逐一取出,逐一焚烧,每取出一魂一魄,他都会痛苦不堪,可是不论再痛苦,魂魄没有全部取出,他就不会死去。   痛!   腹中异物……那是什么?真的是有人要夺他的舍吗?   沈诺脑中一阵混乱,“啊!——”他忽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尖叫了一声。   那几位太上长老忙看去,那位最先抓了沈诺的太上长老忽然斥道:“被骗了!他身上根本就没有重宝!他并非是重宝的主人!”   众太上长老和长老齐齐看去,哪里还有沈迟和沈七的身影?   沈诺的眼睛慢慢合上。   他终于明白,何为“炮灰”了,比如他,就是沈迟和沈七生活中的炮灰,特意为他们的美好生活铺路的。   他们想报仇,想进门派,然后就把他送了出去;他们想要利用他脱身了,又把他给拎了出来。   他不是炮灰,又是什么?   唯愿若有来生,他能无所顾虑的寻求长生大道。   可是,神魂俱灭者,能有来生吗?   ……神魂俱灭者,能有来生么?   沈诺自从重生以来,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没错,重生,从一百年后,重生到了一百年前的十八岁,沈家遭遇灭门前的日子。   他被培养为“夫侍”的日子。   所为夫侍,并非是男子妾室,而是让高阶修士能通过他迅速增加修为的人。   沈诺突然觉得浑身开始发烫,体内的蛊毒又开始作祟了起来。——大约是沈家人怕他不情愿废掉火灵根,才给他下了蛊毒,让他不得不在废除火灵根,和每月两次的忍受蛊毒发作的痛苦中选择。   蛊毒每次初一十五,月升时发作,日出时止。这样的频率看起来不多,可是对修士来说,一闭馆就是十天半月,而沈诺要在修炼的同时还要和蛊毒对抗……这显然是很不可取的事情。   然而,重生一次,沈诺一心想求长生大道,身上又有了那人前世给他的银环在,他很清楚,这一世的他,将和上一世的炮灰人生彻底告别。   他不会再被沈家人利用了。   沈家果然又用长生丹来蛊惑他废掉火灵根。   “九弟你不如……就应了族长和长老们的话,将火灵根废了罢。虽然你废了火灵根,很可能终身不得进阶金丹,然而十年筑基,百年金丹,九弟你难道要忍受蛊毒百年的折磨么?修士修为越高,打坐时间就越长。为兄曾听族长说过,他结丹时单单闭关就耗费了三年光阴,三年也就是三十六个月,蛊毒每月初一十五发作两次,加起来就是整整七十二次的蛊毒发作。九弟就算是火木双灵根,想来也不能在蛊毒这么频繁的发作下,结成金丹吧?”   “与其如此,九弟何不废了火灵根?如此一来,以九弟的……资质,定然能够压制住蛊毒的频繁发作,九弟也可以将更多的精力花费在修炼上。”   沈七攥紧了拳头,努力将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极其艰难的道,“族长说,家中尚且有一颗长生丹,若是九弟肯废除火灵根,一心修炼夫侍宝鉴,那么他日九弟……离家之时,家中便会将这颗长生丹奉上。九弟以为如何?”   长生丹,仙阶丹药,能让人平白多出五百年的寿元。   沈诺眯着眼睛,语气坚决的道:“族长将长生丹予我之时,便是我沈诺自废火灵根之日。”   他原以为沈七会直接暴走,却不料沈七愣愣的反问了一句:“沈诺?这是,你给自己取得名?”   沈家子弟,筑基之前,只有排行,没有名。所以无论是沈七,还是沈诺,之前都没有被长辈赐下姓名。   沈七显然没有料到,沈诺早就已经为自己取了名。   沈诺微微垂着头,低低的应了一声。这个名字,是前世时,那个人予他的。他纵然不喜那人,可对这个名字,他还是很欢喜的。   一诺千金。君子重然诺。都是很好很好的意思。   沈七沉默了一会,在唇间默默念了几遍“诺”字,方才回过神来,“我会把你的要求告诉族长的,成与不成……端看族长。告辞。”   沈七转身就走。他怕他再不走,会真的忍不住去靠近那个少年。   翌日一早。   “少爷,族长说,让您去一趟他的院子,族长有事、有事找您。”侍女沫儿道。   沈氏族长,金丹期修为,前世沈诺之所以肯自废火灵根,便是因为这位族长的一力哄骗,并以长生丹做交换,承诺沈诺“成亲”之日,将之作为补偿送予他,沈诺才自废火灵根,从此长生无望。   沈诺眯了眯眼,转身出了冰窖。   即便他清楚的知道,三月之后,七夕之夜,沈家将遭受灭族之灾,全族上下仅仅活下来了三人,他依旧忍不住想要好好回报一下沈家,这个从开始就断了他的长生之路的沈家!   ☆、弃子   侍女沫儿喏喏的跟在沈诺身后,她家少爷气势越发吓人了。只是她知道,少爷是个好人,就算他心情不好,他也不会拿她撒气的。   可就是因为知道少爷是个好人,沫儿才忍不住心疼还没吃早膳的少爷。她小跑着跟上少爷,捧着手心的两颗灵果,气喘吁吁地道:“少爷,这是厨房送过来的灵果,您边吃边走罢。”   沈诺脚步一顿,看向那两颗灵果的目光闪过一丝厌恶,他想了想,还是拿过了灵果,将灵果放在了储物戒里。他不会吃这些东西,可是想到他三月后就要离开沈家,这灵果,留着卖灵石倒也不错。   许是为了方便监管,沈诺的院子距离族长院落很近,不到一刻,他就已经被迎进了族长的书房。   书房里除了族长外,沈家唯二的两位长老,以及这三位金丹真人的嫡孙和嫡孙女——沈七、沈八和沈十一俱在。   “我听沈七说,小九你想要现在就拿到长生丹?否则的话,就不肯自废火灵根?”沈氏族长面貌上看约有五十几岁,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目光却有如利剑般的刺向沈九。   沈九是沈家花费大力气培养的棋子,当然,若是时机成熟,就是可以舍弃的弃子了。   这原本是公开的秘密,就等时机成熟,沈家就会将沈九送上,换取更多的修炼资源。只是沈氏族长也不知道,沈九何时知道了这件事情,这就导致了,他们劝解沈九废掉火灵根的困难重重。   沈九的火木双灵根原本是上等修仙资质。可是火灵根至阳,而木生火,火木灵根会均衡沈九体内的阴灵气,使得沈九这颗棋子的价钱大减。   沈家倾力培养的棋子,如果只能落得和普通合欢宗的弟子一样的境地,那他们这些年来在沈九身上花费的物资又该如何算?届时他们将沈九“送”给元婴前辈,甚至化神期前辈时,他们还能得到足够多的回报么?   沈家这一代已经有了单一金灵根的沈七,自幼天资和悟性极好的沈八,又有了天生可以和灵兽/交流的沈十一,沈家并不需要一个锦上添花双灵根的沈九,他们需要的是越多越好的修炼资源。尤其是花费在沈九身上的那些东西,沈家统统都要加倍的讨要回来。   所以,沈诺的火灵根必须被废。   沈氏族长的想法,沈七天生木讷,或许猜不出来,可沈八和沈十一,却是心思明亮。   只是心中明白是一回事,心生嫉妒羡慕之情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十一和沈诺同岁,是一个圆脸小姑娘,她是二长老唯一的嫡亲孙女。她听到沈氏族长的话就冷哼了一声,一脚跨出,娇声斥道:“长生丹是族中重宝,就你……你也配得到长生丹么?”   沈诺下巴微微一扬,一双桃花眼双瞳剪水,似笑非笑的看向沈十一,沈十一一愣,痴痴地看着那个她一直瞧不起的沈家弃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沈十一更生气了,一个男人,长成这副妖孽样,眼睛还这么勾得人心痒,怪不得要被当成棋子送给大修士了。   沈诺并不在意沈十一。   万里遁地符一次最多能传送三个人。前世沈家灭门当日,是二长老用他手中的沈家唯一一枚万里遁地符送走了沈七、沈八和他,才保全了他们三个。而沈十一,那个晚上就一直没有出现。沈诺那时不懂,后来细细回想,便觉得是沈七和沈八中的一人先动手杀了沈十一,这才赢得了能使用万里遁地符的资格。   至于具体是谁……沈诺没有为沈十一报仇的打算,自然不会细究了。   不过,他迟早会顺便为沈十一报仇,这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他轻轻一笑,眉眼间满是风.流.多.情:“十一妹莫非不知道么?这长生丹,是族长送予我的礼物,将来可以带走的,我为何要不得?”他一顿,又加了一句,“或早或晚,它都是我的,我为何不能现在就要?”   前世沈家被灭,长生丹被人盗走,以至于那人寻查十年,才堪堪找到了长生丹的下落,抢回来送予了他。他此刻说或早或晚,长生丹都是他的,这话倒也不假。   沈十一先是不可置信的看向族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拍手笑道:“你忘了你的身份了么?你带过去什么,仙长都不会把你当一回事的,你也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一个家族弃子而已!除了长得好看,你还有什么比我强的?”   二长老嘴角一抽,斥道:“胡闹!”却也没有真正的责罚沈十一。   一个是他唯一的嫡亲孙女,一个是卑贱的弃子,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后者而责罚孙女?   沈十一撇了撇嘴,见族长瞪了她一眼,这才不敢开口了。她想,族长又不是傻得,长生丹族长肯定宁可自己吃了,也绝不可能送给一个家族弃子的。   沈诺此刻却负手而立,愤然道:“这是七哥告诉我的,莫非七哥再哄我?也罢,既然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那么废火灵根一事也就作罢。若有一日,我被蛊毒折磨而死,反倒是我的幸事了!”   说罢,他霍然转身,将要离开。   族长和两位长老脸色一变。   二长老立刻道:“十一,掌嘴。”   沈十一愣住,“什么?”   二长老手指微抬,隔空就控制着沈十一的手往她的脸上打去。   “啪,啪,啪……”   清脆持续的掌掴声在书房里显得越发清晰。   沈十一的脸颊很快红肿了起来,她被打的说不出话来,眼睛里的泪水却是不断地流了下来,二长老几乎下不去手了。他看向沈九,希望沈九能主动喊停。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沈九仍是一副自己被骗了的表情。   二长老又看向族长,族长不得不开口问道:“小九要怎样才肯原谅十一?十一方才的确是出言不逊,可她到底是姑娘家,这脸面可是姑娘家最看重的。”   沈诺一脸无辜的摇头道:“我从未怪过十一妹。”见众人松了口气,二长老也不再掌掴沈十一,他又慢吞吞的道,“只是若没有长生丹,我他日必然会很轻易的被……忘记,既然早晚要被遗弃,我如今又何必废掉火灵根,再去修炼甚么第一宝鉴?不如早早死了也干净。族长说,是也不是?”   纵然二长老和众人都妄图将他的怒气往沈十一的侮辱上引,企图让他忘记长生丹,可沈诺却不肯顺着他们。   二长老脸一黑,敢情方才那几十下巴掌,他的孙女都白挨了?   沈氏族长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显见也气得不轻。长生丹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如何能给一个卑贱的弃子?   沈诺见状,猛地跪在了沈氏族长面前,忽然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族长和两位长老坚持,那么就请族长或长老亲自动手废了沈九的灵根,沈九绝无怨言!”   沈氏族长当然不肯动手,两位长老也不肯。   一旦废除灵根,那么沈诺将来,十之八、九是不可能再走上长生之路。沈诺现在消息闭塞,不能深切的知道废除灵根的危害性,所以他们才想要哄骗沈诺自废灵根。将来沈诺即便知道真相,也不能将罪责都推在他们身上。   可若是他们动手了……那么将来万一沈诺后悔,在他傍上的那位道君面前说些什么,那他们才是连性命都要不保了。   沈氏族长脸色青青白白,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话来:“废灵根与否,于修士而言乃是大事。此等大事,你自作决定,吾等绝不会勉强于你。”   沈诺这才恍若欣喜的站起身来。   大长老拧着眉头,忽觉自己衣袖被人拽住了,他侧首去看,就见他嫡亲的孙儿沈八,正拉着他的手在写字。   拖。   拖么?也未尝不是一个法子。   大长老笑眯眯的道:“既然小九喜欢,那族长不妨给他好了。小九愿意为了沈家牺牲,沈家就用长生丹答谢小九,也未尝不可。”   “不行!”二长老跳了起来。   族长的右手下意识地放在了左手大拇指的扳指上,紧紧皱着眉头,然后很快的,他就看懂了大长老的眼色,两手分开,无奈而宠溺的看着沈诺道:“既然大长老都那么说了,那这枚长生丹,就送予小九好了。待你离家之时,这长生丹,便由老夫亲自送上。”   沈诺依旧不肯:“拿不到东西,我便不会自废灵根。”   族长和二长老几乎暴怒,大长老却听懂了沈诺的话,沈诺方才说的,是东西,而不是长生丹。   “小九,长生丹的重要性你还不懂,若是长生丹放在你身上,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追杀你,不死不休。”大长老意味深长地道,“不如这样,我们先将除了长生丹之外的礼物给你,你先拿了这些,然后再由我来立下心魔誓,将来必将长生丹予你,末了才是你自废灵根,你觉得可好?”   大长老早年受过重伤,灵根毁损,已然无法再进一步。当然,这也就意味着,不能进阶的心魔誓,对他根本就是张口就来,完全无需考虑能否做到。   沈诺佯作大喜:“妙极!”然后他又道,“只是这单子,我要亲自来订。”   见族长脸色不佳,他忙道:“绝不会超过一万块下品灵石。只一点,孙儿喜欢花,不知七夕那日,族长可否在三品幽莲开花后,赠与孙儿一朵?收到花和大长老的誓言之后,孙儿便自行废除火灵根,决不食言。”   众人这才重新对沈诺和颜悦色。一万块下品灵石,也就是一百块中品灵石,这对于练气期和筑基期修士来说的确不少,可对于沈家来说,勉强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唯有沈八看向沈诺的目光带上了了然。然而了然之下却又是轻蔑。   为了一百块中品灵石就自断仙途,果然是个空有容貌毫无心机的炮灰。   沈诺垂着头,双目却是晶亮!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方才族长的动作,分明就是在说,长生丹,就在族长那只据说是从凡人界带来的、毫无灵气的扳指里!   ☆、坊市   待到七夕之日,再废除火灵根的事情谈妥后,沈诺才满身疲惫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沫儿立即迎了上来,“少爷,沫儿给您换身衣服,然后用膳可好?”   沈诺刚要点头,就想起来自己左乳上的银环,身子一僵,拒绝道:“你去摆膳,我自己换衣服。”   沫儿是沈诺的贴身侍女,原本就是要做这些贴身的事情的,这会听到沈诺的拒绝,有些委屈,可也乖巧的屈膝一福,很快退下。   绯色衣服退下,沈诺内里还穿着一身白色中衣,中衣很轻薄,轻薄到少年左乳的银环,轻易地就透过白色衣料被看到了。   沈诺不是没有想过要将银环摘下来。   即便他体质特殊,又是家族弃子,可他到底是男儿身,自然是不愿意如此。   沈诺在那人给他戴上银环的时候,愤然过,反抗过,然而这些愤然和反抗,在他听到那个人说,这枚银环,可以隐藏他的体质时,全都消失了。   一个可以隐藏体质的银环……沈诺着实无法拒绝。即便前世周围所有人都已然知晓,他只不过是一个家族弃子,一个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的人,他还是忍不住自欺欺人的使用了银环来隐藏体质。   他曾经唾弃过自己的自欺欺人,可如今却又开始庆幸。   如果不是他曾经的坚持,那么此刻他恐怕也没有和沈家这样对抗的勇气。   纯阴体质,夫侍之资,一个练气三层的小家伙,修真界的修士但凡看到他,都会有某种见不得人的心思吧?   如三岁小儿抱金于闹市,旁人见到了,怎能不抢?   沈诺不得不庆幸,幸好这个银环和他一起重生回来了,这才让他有了反抗沈家,逃离前世固有命运的勇气和能力。   沈诺手上穿衣的动作不断,脑中却不断地想着前世那些人为何要费尽心思让他神魂俱灭,同时族长扳指里的长生丹,更是让他动了想要拿到它的心思。   前世,那人就是拼着重伤把长生丹抢回来给他的,这一世,沈诺显然不愿意和那人在有什么不必要的牵扯。既没了牵扯,那人也就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他抢长生丹,看来,这丹药他想要,就只能自己动手去抢了。   只是族长现在虽然已然重伤,可他这个练气期的小罗罗,还是没有一丝和族长相拼的可能性。   沈诺叹气,努力回想前世沈家被灭那日,大长老和二长老先将他、沈七安置在一起,然后大长老将他和沈七拜托给了二长老,就独自跑去寻找沈家族长,沈八和沈十一了,只是半个时辰后,沈家防御阵法彻底被破之时,大长老带回来的只有沈八一人。而二长老手中的万里传送符,恰好只够传送三个人。   沈诺依稀记得二长老那时一掌拍在了大长老身上,大长老躲也不躲,只求二长老让他们先走,之后如何,他都任由二长老处置。   那时沈诺不懂,如今想来,沈十一没能赶过来必然与大长老和沈八有关,而族长没有赶过来……或许也是与大长老有关的。   殊不知,大长老的沈家远不如族长,可是他们三人一起逃亡的时候,沈八每次花灵石购买东西,都只求最好,从未在灵石上怯过场。而且沈八的修炼速度,初时也远远快于沈七。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人共同逃跑了三年,终于逃到天元宗门下,拿出沈家重宝求见天元宗总主的人,是沈八,而不是沈氏族长嫡亲的孙子沈七。   前世的一条条线索逐渐串联起来,沈诺不得不相信,那个永远看起来都温和无害的沈八,才是沈家灭族一案的最大受益人了。   不等他想清楚,外间就传来的沫儿的声音。   “少爷,早膳摆好了。”沫儿站在外间停顿了一下,又道,“七少爷和八少爷抬着十箱子灵石过来了,他们说要见少爷。”   沈诺放下那些思考,冷笑一声。   沈七和沈八是沈家最为看重的后代,如何会连一个装下十箱子灵石的储物袋都没有?沈家此举,也不过是再次让他处于风口浪尖,让他再无退路,不得不为沈家当牛做马而已。   十箱子灵石被安置在了院子里。   沈诺出去的时候,沈七和沈八也站在院子里等他。   沈八见到他出来的时候,稍稍一怔,方才笑意盈盈地道:“我只以为九弟着绯衣已然够美,不曾想九弟换了白衣,一样是翩翩风流,浊世佳公子。”然后他微微侧首,目光晶亮的看向沈七,“七哥以为如何?”   沈七看向沈诺,见沈诺白衣裹体,身量颀长,姿容俊秀,胸口处便是一阵激荡。   他缓了缓神,面无表情的颔首,然后就指着院子里的十箱子灵石道:“这是族长吩咐送过来的,族长的意思是,既然九弟想要自己定要买的东西,倒不如东西也由九弟自己去坊市选,如此也更加合九弟的心意。”   然后他从胸口处拿出一个玉瓶,“这是二长老炼制的隐灵丹,每服下一颗,可以保证九弟的特殊体质,在六个时辰内不被旁人察觉。”   沈诺接过玉瓶,想到前世时他几次想要出门,沈家都不许,理由便是没有能掩盖他体质的东西,怕他被人看穿身份,徒惹麻烦。他看着这隐灵丹,对沈家的恨意更深了。   “多谢。”沈诺摇了摇玉瓶,听到玉瓶里只有一颗丹药,他脸色一黑,便将玉瓶纳入乾坤戒中,然后又一挥袖,将院子里的十箱灵石也收了起来,转身就要走,甚至连早膳也不用,就要出门而去。   然后他发现,沈七和沈八一直跟在他身后。   沈诺眉头拧了拧。   沈七不说话,沈八只好赔笑道:“族长还说,九弟要出门的话,必须有我和七哥陪着。毕竟九弟的容貌实在……”   沈诺冷哼了一声,还是出门去了坊市。   沈家所在的城镇叫做青云镇,镇子不大,却恰好是南来北往的一个交汇地,因此坊市上格外热闹。   沈七和沈八陪着沈诺在坊市上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天色都暗了下来,两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可沈诺还在到处走着。   练气期的修士还未辟谷,因此还要和凡人一般一日三餐。   沈八从未饿过肚子,这会子饿得身子发虚,只好道:“九弟,不如我们吃些东西再逛?”   沈诺当然不应:“二长老只给了我一颗隐灵丹。”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吃东西上。   沈七见沈诺额头上有汗珠渗出,因此道:“下次你想出来,再去问二长老要便是。”   沈诺抬头,看了沈七一眼,一言不发的就快步离开。   沈七一怔,不明白沈诺在生什么气。   沈八却是心思灵透。二长老将来不可能再给沈诺隐灵丹了,若是他愿意给,又何必一个玉瓶里只装一颗丹药?   而二长老的意思就是族长的意思,他们虽然把灵石给了沈诺,可是给沈诺花灵石的时间却只有六个时辰。   时辰过了,沈诺花不完,那么将来沈诺被送走时,东西自然还是沈家的。   沈八想的明白这件事,沈诺也明白,所以他才着急的花了三个半时辰将坊市大致逛了一遍,然后他就对他要买的东西暂时有数了。   他先去了书肆——不是卖普通书肆的地方,而是卖修真典籍的地方。   他没有时间去仔细挑选了,因此对店家道:“我想要教导制符和酿制灵酒之类的玉简,还有乾元大陆的地图。店家可有推荐?”   没等店家说话,沈七就道:“九弟要地图做什么?族中的藏书阁就有。还有制符和酿酒的玉简,族中有更好的。”   沈八嘴角抽了抽,他这个七哥,在修炼上悟性不错,可对于人情世故却少了根筋。   沈诺果然嘲讽道:“族中的藏书阁,何时有我沈九的一席之地?”   沈家的藏书阁,是从来不许沈诺进的。   沈七一愣,就见店家已经笑呵呵的抱了七八枚玉简过来了。沈诺稍微翻了翻,就全都买了。   这一买,就花费了五百块下品灵石。   再然后,沈诺又去买了大量的空白符箓、符笔、朱砂以及酿制灵酒的灵谷、灵果和灵米,他甚至出于好奇,要买下一套迷踪阵,接过被沈八阻止,这才赌气似的买了一套坏掉的传送阵法和阵旗。   至于普通符箓,沈诺并非不想买,只是这些都被沈八阻止了。   沈诺不怕沈八,可是他怕回到沈家后,族长和两位长老会让他把东西拿出来,亦或者说是对他看管更加严密。这都不是他所希望的,所以只能放弃那些,转而花费三千块下品灵石,买下一套中品的聚灵阵。   这套聚灵阵,让沈八都开始看着眼红了。   他虽然不屑沈九的小家子气,对一百块中品灵石就屈服了。可是至少现在的他,身上连一百块下品灵石都是拿不出来的。更何况是用三千块下品灵石,去买一套连二长老都没有的中品聚灵阵?   沈诺买完这些,他还剩下一个半时辰在外面游荡的时间。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明亮的月光,忽然问道:“今晚有什么拍卖会么?我还从未见过拍卖会是什么样的。”   沈七原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听到自己说:“我带你去,不过,一个时辰后,我们就要回家。”   乾元大陆,天元宗。   一名穿着金灿灿的龙袍似的中年男子,正高兴地对坐在他对面的玄衣青年说着话,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为师听说,青云镇沈家仿佛出了一个纯.阴体质的娃娃,徒儿你不如去一趟沈家,将这娃娃接回来,若是好的,为师便让你们举行仪式,若是不好……待她助你结婴,我们也不会亏待了她。一因一果,总不会让她白白帮忙。”   玄衣青年面无表情的站起身,道:“谨遵师命。”   ☆、红绸   沈诺三人走进拍卖会的时候,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幸好沈家在青云镇也算是小有名声,三人直接进了三楼包厢。   拍卖会的一个副主事,殷勤的站在一旁为他们介绍:“今天拍卖的东西,旁的都一般,只待会要压轴拍卖的三样东西,小的保证三位少爷会喜欢。”   沈七依旧木讷,他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为沈诺斟了一杯茶,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末了,见沈八看了他一眼,他才恍然大悟般的给沈八也倒了一杯。   沈诺拿起这次拍卖会的拍卖品图鉴,一一翻看着。他也不指望能好运到来一次拍卖会就买到什么好东西,只是七夕之前,这是他最后一趟出来了,不多在外面玩玩,难道现在就回去么?   沈八见两人都不说话,这才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养灵丹,拿在手心把玩着,漫不经心的道:“哦?那三样,都是什么好物?”   副主事笑迷了眼睛,背脊弯的更低了:“这第一样,是青木流苏扇,高阶法器,正适合八少爷的灵根。”   沈八是天木灵根,资质极好。闻言眼前就是一亮。   副主事继续笑道:“第二样,是一件随身药园,约有三亩地大小,可大可小,极其方便修士随身携带。”   沈八眼睛都瞪圆了。   他忽的转头看向沈七,语气中难掩激动:“七哥,这等宝物出现在青云镇,我们若是得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副主事瞠目,惊讶的看向沈八。   沈诺轻轻转着茶杯,心思百转。   沈七也奇怪的看着沈八,半晌才道:“随身药园算甚么宝物?我们沈家的……”他一顿,继续道,“随身药园价格虽高,可也不是不可得的东西,八弟若喜欢,尽可去买。只一点……”   沈八连忙追问。   沈七道:“随身药园需要布置时时刻刻都运行聚灵阵,才能使药园里的灵植正常生长,其中的花费才是大头。八弟在家中修炼,买随身药园——其实并不必要。”   沈七说的足够委婉了。沈八也终于明白他闹了笑话。   他还以为,这随身药园就像是穿越前那些小说里的随身带着几亩田,或者随身空间似的东西来着。却原来,这只是个在普通不过的东西,只是方便归方便,但花费比得到的要多,很少有人用它罢了。   副主事也发现沈八傻了一次,他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好一会才听到那个相貌最漂亮的少年懒洋洋的发话了。   “第三件压轴之物,是什么?”   少年的嗓音清越,就仿佛淙淙清泉缓缓流过一般。   副主事稍稍一愣,立刻答道:“这第三件也是一件高阶法器,不过是一条红绸。几位少爷若有心上人,倒不妨买了去讨好仙子。”   沈八在一旁尴尬了好一会,才在那件青木流苏扇出来的时候,将他拍了下来。   副主事立刻在一旁将沈八吹捧了许久,沈八才恢复过来。   而第二件压轴的随身药园,直接就没有拍出去。没有人买。   沈八若有所思,而沈诺则把玩着刚刚拍下来的一坛低阶百花蜜。   沈八过了一会,才问道:“小九买这个做什么?难道也是要送给哪位仙子的?”   他这么问,是因为方才沈七已经板着脸把那条红绸给拍了下来。甚至为了拍那条红绸,他还把他自己的丹药给抵押了两瓶。   沈诺摇头道:“我的那个侍女长得不怎么好看,年纪又大了,我怕她嫁出去以后,过几年老了更丑了,所以才买这个给她,当做添妆好了。”低阶百花蜜兑水的话,凡人也是可以喝的,虽然不至于喝了就变美人,可也能渐渐地改善发肤,且使凡人不至于老得太快。   沈八这才想起来,沈九的那个黑黑瘦瘦的侍女沫儿,长得的确不怎么样,怪不得沈九这个少爷都要担心了。   沈七看着侍女将红绸送来,他将红绸谨慎的放好,这才起身道:“还有半个时辰,九弟、八弟,我们回去罢。”   三个人回到沈家后,沈诺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而非沈七和沈八,则被族长和大长老分别叫走。   大长老慈爱的看着沈八道:“你出去一趟买到什么可心的东西了么?”   沈八顿了顿,道:“孙儿买了一把扇子而已。还有,爷爷,拍卖会上有一件压轴的随身药园,孙儿夸了那药园几句,七哥却说,这东西还不如咱们沈家的什么,他没有说下去。爷爷,七哥说的,是真的么?”   大长老看着已经及冠之年的孙儿,摸了摸他的发顶,才缓缓道:“那随身药园,的确算不得什么。我们沈家的至宝——洞天福地,才是真正的宝贝。若非有那件至宝,我们沈家也不会成就了三位金丹修士,只可惜……将来但凡有一丝可能,爷爷都会将洞天福地为我的孙儿抢回来的。以我孙儿的资质,定然能将洞天福地重新开启!”   大长老说的豪情壮志,沈八心中亦是慷慨激昂。他终于知道,原来他的金手指在这里!而那个天生夫侍的炮灰,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沈八口中的“炮灰”,正将一个储物袋递给沫儿。   沫儿傻住了,她是一介凡人,少爷给她储物袋做什么?那不是仙人才有资格用的么?   沈诺道:“这里面,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你明日就走,回家嫁人罢。”   沫儿“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她哭得狼狈:“少爷,沫儿还小,还能服侍少爷几年呢。再不济,少爷也要让沫儿教好了下面的丫头再走啊。”   沈诺坚持道:“你长得不好看,现在不嫁,过几年就真的没人要了。”   沫儿傻住了,也止住哭泣了,她这是……被少爷嫌弃丑了么?明明之前都没有的啊。还有,她真的那么丑了么?   沈诺缓了缓脸色,把储物袋放在沫儿手上,“这里面有我为你准备的银两和金子,一坛低阶的百花蜜,你回去以后兑水服用,每月服用一小盅即可,其中的好处,你将来自然知晓。里面还有几颗温和的灵果,待你诞下孩儿,挤出果汁喂给孩儿,可保他身体安康。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你明日一早,来向我辞行,然后,便出去嫁人,嫁给普通百姓就好,不许再嫁给府里的下人了。”   无论沈家待他如何,前世今生,沫儿总是一心服侍着他,从未背叛过他。前世他护不了沫儿,让她亡于沈家那场灾难之中,这一世,他说什么都要让沫儿好好活着。   沈诺说罢,不顾沫儿还在跪着哭泣,抬脚就进了房间,设下禁制,沫儿就是再想反对,竟然也是不能了。   翌日一早,沈诺一夜未睡,终于将那个他在坊市上买来的,残缺的传送阵给修补完整了。   他在阵法上的造诣不过尔尔,只是前世那人总喜欢拉着他教导阵法、丹道亦或是旁的东西,久而久之,别的他做不到,修补一个残缺的传送阵,他还是没问题的。   沫儿来向他辞行的时候,沈诺盘腿坐在房间里,没有出去。只是让新上任的侍女,把一柄挂着奇怪扇坠的扇子送了出去,说是让沫儿送给她的未来夫君的。   沫儿默默的接过了扇子,在沈诺房外磕了三个头,离开了。   只是她离开之前,二长老亲自过来,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甚至盯着她盘问了三天三爷,发现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危害和利用价值,这才让她走。   沫儿被家人接出沈府的时候,脚步都在发软。她想,她大约有些明白少爷的意思了。   沈诺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他每日都在研读他买回来的玉简和地图,偶尔让下人为他准备器具,亲自酿灵酒,总是失败居多。   他不再修炼那所谓的夫侍宝鉴,也不再吃沈家厨房送来的还有阴灵气的食物,独自待在房间的时候,总是默默地画符——这是他前世唯一出众的地方,甚至他和沈七、沈八在外流浪的时候,还曾经画符卖灵石。   沈诺默默地等待着,青云镇的另一个修仙世家,李家,上门向沈家讨教的日子。要知道,前世就是在那一次的讨教上,沈氏族长还有大长老、二长老,三人一齐负伤,这也是沈家七夕灭族之时,为何几乎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的原因了。   只是他还没有等到李家上门,就被沈七堵门了。   沈七身着青衣,背上时时刻刻都背着一把剑。   他抿了抿唇,上前一步,从储物带里摸出了一条红绸,递给沈诺道:“给你。”   沈诺不接。他不明白沈七是什么意思,就像他前世和沈七、沈八,明明是相依为命了三年,他以为他们三人能一直同生共死下去,接过刚到了天元宗,他就被这二人转头就给卖了。   沈七看了看天色,耳朵尖微红,声音也低了起来:“今晚,又是十五了。”   十五之夜,沈诺体内的蛊毒又将发作,沈七希望,沈诺在难受之时,能用他送出的红绸。   他发誓,他已经亲手将这条红绸洗干净了。   ☆、灭族   修真界的法器可大可小。   沈七双手捧着的这条红绸,此刻只有发带大小。看起来,的确非常适合他蛊毒发作的时候用。   沈诺面上一愣,想到今晚将要发作的蛊毒,才反应过来沈七是什么意思。想来是那一次沈七看到他如何控制蛊毒了,是以才会有今日这一遭。   沈七是要他用这红绸克制自己守住童子之身么?   沈诺心中不觉羞赧,皱着眉头道:“不必,我已有此物。”   沈七心中失望而离开。   沈诺看着沈七的背影,觉得怪怪的。前世沈家被灭,他和沈七、沈八一起逃脱仇人的追捕时,沈七也经常对他露出这样失望的神情。   他那时也是这样热切的想要自己明白什么,可沈七自己又不肯清清楚楚的说出来,沈诺自然不知道沈七的意思。   沈诺回房换衣之时,看着自己胸口处的那枚银环,忽然记起来,那人的脸上,曾经也几度露出那种热切又失望的神情,只是次数多了,他又看不懂,那人才不再做出那副样子,只是时常专注的看着他,任由他怎么出言讽刺都不肯改。   沈诺恍惚了一瞬,回想起自己曾经以一个没有前途的练气期小修士的身份,就敢讽刺那一位前途远大的元婴道君,现在想来,他那时真是胆大包天啊!   时间一晃而过。   一月之后,沈诺也不再把自己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了,而是每隔上四五日就去拜访一次族长,就是族长不见他,他也并不气馁,只是在站在族长院落的花园里站上一刻,便离开了。   沈氏族长和两位长老细细观察了沈诺几次,见他只是站着,仿佛在赏花一般,也就不再计较了。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时间计较,青云镇李家已经发了战帖给他们,势要争夺青云镇第一修真世家的地位。   青云镇李家和沈家一样都有三位结丹期长老,然而李家的三位全部都是剑修,而沈家的三位里,沈氏族长是剑修,只是他前段时间冲击金丹后期时失败,被心魔反噬,正处在重伤阶段,而二长老擅长炼丹,比斗一事,实非他所长。   这一场比斗,沈家最多只能靠着大长老胜一局。   然而比斗当日,六月十五之日,李家人先是毫不客气的重伤了沈氏族长和二长老,二人的伤势没有三五年的时间绝对养不回来。   沈家顿觉不对,他们要立即认输,不想让大长老再上场了,可是李家却不许,几人争执起来,李家一位刚刚进阶金丹期的长老突然发难,竟用魔门丹毒攻击了大长老。   大长老并未受伤,可是因着丹毒的后遗症,他在一月之内都不能从丹田里调动出灵力。   顾名思义,金丹修士的灵力是贮存在金丹里的,然而金丹却是在人的丹田处。不能从丹田调动灵力,就意味着,这一月之内,大长老就形同普通凡人一般,毫无法力可言。   李家人因为使用了丹毒,当场认输,大笑着扬长而去。   而沈家,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中。   三位结丹期长老两位重伤,一位形同凡人,沈家不得不他们在各大门派修炼的筑基期子弟召唤回来。   七月初六,沈家在外的最后一位筑基子弟也被召唤回来了。   沈诺在族长院落外的花园里,最后站了一刻钟的时间。   忽喇喇似大厦倾。   待到明晚,青云镇沈家,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翌日,七月初七,七夕。   这原本应当是个美好的一天,可乾元大陆的修士都疯魔了似的往青云镇沈家赶去。   有传言说,青云镇沈家握有已经飞升的老祖传下来的重宝!   亦有传言说,青云镇沈家族长手中有长生丹!   如果说乾元大陆上有对重宝望而却步的修士,那么他们在听到长生丹三个字时,也立刻踏上飞行法宝,奔向青云镇沈家!   长生丹,仙阶丹药,能增五百年寿元!   没有一个人,包括修士,包括凡人,能在长生丹的诱惑面前,还能守住本心!   而这一日的沈家,纵然焦躁依旧,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收到那则众人赶往沈家的消息。   直到黄昏,二长老忽然发现,今天出门采购和探访消息的人里,没有一个人回来,他才发现,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预料的地步了。   他立刻使人去找沈十一和大长老。   大长老赶来时正带着沈七,两人话一说开,大长老马上道:“二弟你立刻用传讯符将家中的筑基子弟安排在家族的防御大阵中,命他们守好防御大阵。然后就带着沈七去找小九,记住,一定要看好小九,他才是我们沈家能翻身最重要的一步棋!”   二长老还在犹豫:“不如我去找族长,十一那孩子,性子太拗,我怕她……”   大长老强势道:“二弟你忘了,你是沈家人了么?没有沈家,哪里有你?如果把小九弄丢了,那么就算找到了十一又如何?外面那些疯了的修士,也一定会把十一弄得生不如死,逼迫她说出沈家重宝的秘密的!再说,如果没有二弟,小七和小九,他们焉能离开?”   二长老浑身一震,终于缓缓点头,郑重的托付大长老一定要带回沈十一,这才气势凌然的吩咐沈家那些还不知情的筑基弟子,坚守在阵法中,维护阵法的运行。   沈七看着这一切,心中茫然,泪水始终在眼眶打转。   而大长老已经不能调动灵气了,他只能使用符箓,速度极快的跑到了族长院落外面。   沈八和沈十一正在一起说笑。   大长老浑身一松,笑眯眯的走向二人。   沈十一也嬉笑着跟大长老打招呼:“大长老好啊,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上就被大长老丢了一张定身符。   大长老立刻对沈八道:“杀了她!”   沈八一惊:“爷爷?她是十一妹!”   大长老双目怒睁,又重复了一遍:“杀了她!二长老的万里传送符只有一张,一张最多能传送三人。沈九必须走,剩下是就是你、沈七还有沈十一三人了,你想要哪两个走?哪一个留?”   沈八瞠目,他抬头看天,沈家已然被防御阵法笼罩了起来。   沈八定了定神,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剑,当着大长老的面一剑杀了沈十一。这是他穿越前加上穿越后第一次杀人,可是他惊奇的发现,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手抖。   身上贴着隐身符,隐匿在族长院落里的花园里的沈诺,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隐身符是他自己画的。   前世的沈诺唯一的长处,就是画符了。那个人发现后,甚至还带着他,跟随天元宗的制符大师学了一段时日,是以画一个品阶较高、不会被练气期修士发现的隐身符,他还是可以胜任的。   沈八杀了人,大长老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将自己身上的储物戒指给了沈八,然后孤注一掷的对沈八道:“族长正在闭关疗伤——我现在进去,如果半个时辰之内我出来了,那么族长身上的沈家重宝洞天福地,就是你的了;如果我没有出来……你放心,族长也不会出来的。你就直接去沈九的院落,二长老会送你离开。”   沈八很清楚,这是大长老给他做出的最好的安排。他低着头,挣扎了一会,立刻双膝跪地:“爷爷,您给孙儿取个名字吧?”   大长老一愣,不假思索的道:“沈迟,单名迟,字端谨。长生之路,唯谨慎端方方可走的长远。”他长叹了一声,摇头道,“只可惜,爷爷明白的太迟了。”   大长老说完,看着躺在地上的沈十一,忽然觉得,他不只是明白的太迟了。   沈迟端端正正的给大长老磕了三个头,然后道:“爷爷,端谨想与爷爷一同进去。”见大长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又道,“若爷爷不许,那么孙儿一定会因此落下心魔,长生之路,也不再长远。爷爷,请让孙儿与您一道进去。是成是败,我们祖孙总要一道才好。”   大长老听到沈迟说心魔,这才终于同意。   而隐藏在一旁的沈诺,见大长老和沈迟进去了有一刻钟,他才走了出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的沈十一,再想到大长老说的“谨慎端方”,只觉可笑。   在他而言,长生之路,不容相让。该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他也许会放弃,也许会用不正当的方式去争抢。然而像大长老这般,一面教孙子杀人,一面又给自己孙子取了端方这个字,沈诺着实不知,大长老此举是为沈迟好,还是盼着沈迟不好。   他摇了摇头,就弯下/身子,将沈十一身上的储物袋取了下来,灵兽袋并没有碰。   神识探入,沈十一的储物袋里灵石和丹药都不少,看起来二长老待她的确不薄。   沈诺将储物袋挂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又往身上拍了一张隐身符,隐匿在了花园里。——并非他方才不想跟着大长老和沈迟进去看几人相争的场面,只是他现在只有练气三层的修为,大长老因丹毒而形同凡人,沈迟也是练气期,他们或许不会发现他;可族长就算重伤,到底也是金丹修士,他一进去,肯定就会被族长发现。   所以,沈诺能做的,就是等待大长老和沈迟赢了族长走出来,那个时候才是他进去找族长拿长生丹的时刻。   前世长生丹并未在沈迟或者沈七的手上,想来应当是大长老并未发现族长的扳指有异。   沈诺能赌的,就是大长老能和前世一样胜出,能像前世一样发现不了那个扳指的不同。这才是他如今的修为和能力能做到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沈诺发现头顶的防护阵法已然松动。而这个时候,大长老和沈迟,也狼狈的走了出来。   沈迟眼角的得意几乎藏都藏不住。   大长老看了一眼防护阵法,立刻拉着沈迟向着沈诺的院落跑去。   沈诺此时,方才一手拿着一块奇怪的扇坠,身上拍着隐身符,慢慢走进了族长闭关的房间。   他并不知道族长有没有死,据说大长老和族长是一起长大的。大长老能杀沈十一,却未必会亲自杀族长。   沈诺小心翼翼的推开石门,果然听到了族长的咳嗽声。   族长就算将死,也到底是金丹期的修为,他只一眼,就看穿了沈诺的隐身符。他朝着沈诺慈爱的一笑:“小九,快回你的院子,沈家遭逢大难,此番只有二长老手上的万里传送符能救你一命,你立刻赶过去罢。”   沈诺仗着手上有扇坠做后盾,并没有着急动手去抢族长手上的扳指。   他只是慢吞吞的靠近族长,面无表情的问道:“当年杀了我母亲,亲手在我身上种下蛊毒的人,是族长吧?”进而凭借他的干脆利落,才得以成为族长的吧?   族长目光微闪,他试着动了动手,可是大长老方才已然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甚至大长老为了保险起见,还在他身上贴了禁制符,让他无法调动体内的灵力。   他看着眼前他亲手培养起来的夫侍,忽然哈哈一笑,以前的那些掩饰他都不愿意做了。   他骄傲且自豪的看着沈诺,神色傲然道:“是,是我杀了沈清淑,然后亲手给你种下蛊毒,让你不得不走这一条夫侍之路!你不愿意?后悔了?那又如何?没有二长老的传送符,你便要被外面的那些修士生吞活剥了!所以你必须去找二长老和大长老!”   他嘲讽的看着沈诺道:“我已经告诉大长老了,让他见到你就在你的体内取出一滴本命精.血,到时候,有了你的本命精.血,小七就可以永远控制你的行踪,你就是不想为沈家卖命都不行了!”   沈诺一愣,这才回想起来,前世仿佛是有那么一遭,而他前世之所以会被人从那人的重重保护之下被找了出来,也正是因着沈七利用他的本命精.血将他再次出卖的。   族长还在大笑。   “就算沈家是在我的手上被灭又如何?我培养出了小九这颗棋子!沈家只要有了这颗天下第一贵重的棋子,那么沈家他日必会恢复往日荣光!不,不,有了这个棋子,我的小七,还有沈迟,他们两个天灵根,一定能将沈家一门永永远远的传下去!”   族长笑的眼睛里都涌出血珠来了,“我不是沈家的罪人!我不是!我是能让沈家走的更远的一族之长!就算上了奈何桥,沈家先祖也一定会以我为荣的!”   沈诺嗤笑一声,见族长瞪大了眼睛看他,他忽然扬起了手里的那只模样奇怪的扇坠,在族长面前摇了摇:“您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沈诺亲手刻的玩意儿,没有品阶,如同凡物。它只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让沈诺眨眼之间,就出现在手持另一个扇坠的人身边。族长您看,沈诺并非必须要去求二长老,才能顺利避开此次的沈家劫难。”   族长想到沈诺的侍女沫儿离开沈家时,就带着这么一个扇坠,登时胸口一堵,一口血水直直的喷了出来!   再看他时,他已然毙命。且是死不瞑目。   沈诺站在族长身旁良久,方才蹲下身,将族长手上的扳指摘来下来。轻轻一扣,一颗纯白色的丹药就从扳指里滑了出来。   长生丹。   沈诺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   过了一会,他才将长生丹送到口中服下——没有到嘴的东西都不是他的,他一定要吃下去才算数。   长生丹入口即化。吃下长生丹,沈诺抓着那只模样奇怪的扇坠,消失在了房间里。   与此同时,沈家的防御阵终于被破,沈家筑基期的修士无一生还。   二长老在寻找沈诺的时候,发现了孙女沈十一的身体,他逼迫大长老在他之前自杀,亲自废去了沈迟练气五层的修为,这才将沈迟和沈七用万里传送阵送走。   而他自己,则抱着沈十一的尸体等着那些前来侵犯的“仇人”,在他们靠近他时,自爆而死。   ☆、笨蛋   沈诺曾经无数次的想过,他和那个人再一次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身上带着前世那人送给他的掩饰体质的银环,元婴初期及以下的修为都看不穿他的夫侍体质。如此一来,他和那个高高在上,拥有天灵根修为的男人,仿佛没有了交集。   前世因为他的夫侍体质,他才会被送到那个人的身边,被当做夫侍来让那人提高修为。   而这一世,没有了这一重的顾忌,沈诺以为,至少在他结丹之前,都没有机会见到那个人了。即便见到了,大约也是他屈膝对着那位男人下跪,口中高呼“前辈”二字吧?   然而世事难料,沈诺怎么也没有料到,他逃出沈家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男人。   彼时他是练气期三层的小修士,一手握着那只模样奇怪的扇坠,一手抓了一把符箓,戒备而慌张的突然出现。   而那个男人,则一袭玄衣,身量颀长,五官硬朗,一双眼睛漆黑而深邃,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   他仗剑而立,看向沈诺的表情,如同一只小小的蝼蚁一般,渺小,懦弱,甚至不值得他提起兴趣。   他不是剑修,却总是喜欢将自己伪装成一名剑修。这个毛病,从沈诺认识他的时候就有了。   就像此刻,他亦是将自己当成剑修,一剑抵在沈诺的喉咙上,声音冰冷的道:“你是谁?”   沈诺冷静了片刻,将手里的扇坠举了起来——这个扇坠和他送给沫儿的扇坠上所刻的传送阵法是成套的,手执两个扇坠的人,可以轻易地将自己传送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当然,这两人的距离不能过远。二长老手中的万里传送符能将沈七和沈迟传送至万里之外,而沈诺的传送阵法,则只能在两个扇坠距离千里之内的时候,方才有用。   而沈诺之所以敢将这个扇坠送给沫儿,甚至让沫儿送给其夫婿,无非是因为,沫儿也好,沫儿的夫婿也好,都只是凡人。千里之路对练气期的修士来说都不好走,对凡人来说,就更加难走。沈诺相信,至少三月之内,还在新婚期的沫儿夫婿,是不会离开沈家过远的。   而此刻现在沈诺没有传送到沫儿夫妻身旁,却传送到了这个人身边,很显然的,是这个人强行将那个传送用的扇坠“抢”过来了。   他见了这扇坠,果然收起了剑,不客气的将沈诺手中的扇坠抢了过去,然后又取出他先前得到的那个扇坠,开始盘腿坐下,研究起了两个扇坠上的传送阵法。   沈诺心知此人对阵法的痴迷,见状也不奇怪。他迟疑了一下,抬步试着离开,那人蓦地抬头,目光直直的盯着他。   沈诺只好停下来,第一次开口道:“晚辈与故友相约,就不打扰前辈了。”   少年声音清冽,如泉水叮咚,清澈而暖人心扉。   那人只觉这个声音好听极了,比他曾经在幻境中听到过的声音都温暖。   一炷香之后,见那个少年还保持着作揖的姿态,他才缓缓道:“墨君琰。”   少年一愣,一双勾魂夺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看向他:“什么?”   墨君琰心头一跳,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墨君琰,我的名字。”   莫名的,他很希望这个好听的声音能唤出他的名字。   沈诺如今和墨君琰没有任何关系,因此只恭敬地道:“墨前辈,晚辈不想失约,不知……”   墨君琰掩住心中的失望,直接打断了他:“你修炼了夫侍功法?”他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就看穿了少年修炼的功法有异。再想到少年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些微的媚态,很轻易就猜出来少年所修炼的,是所谓的夫侍功法。   只是他以为少年修炼的是采.补他人所用的功法,并未料到其他。   沈诺只能沉默以对。他不知道墨君琰猜到了多少。如果说那个扇坠,是墨君琰从沫儿夫妻手中拿到的,那么沫儿夫妻有没有供出他这个沈家九少爷?墨君琰又是否会捉住他这个沈家活口,逼问沈家重宝或者是长生丹的下落?   这都是他所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   墨君琰冷哼一声:“你是火木灵根,原本前途远大。如今却贪图捷径,修炼夫侍功法,企图以小道逆天修行,岂不可笑?若你不下定决心,废除修为,重修功法,那么长生之路,定然与你无缘!”   看在沈诺主动贡献出的扇坠的面子上,墨君琰难得多说了几句,一因一果,他显然是认为自己了结了这个因果,起身便走。   至于那个少年如何,是肯自废修为,还是要一错到底,那就不是他所挂心的了。   墨君琰走后,沈诺才发现他后背已经满是冷汗了。   他定了定神。   废除修为的事情,他其实早就想过了。就如墨君琰所说,夫侍宝鉴不过是小道,上不得台面。而且,夫侍宝鉴若是修炼有成,他或许他的床技真的会厉害的让男子流连忘返,可是相对的,他这辈子都只能作为采补对象,再也不能从与他双修的人那里,得到半点的回馈了。   前世时墨君琰也曾提出要他废除修为,重新选择一部功法修炼,可沈诺没有听从。他那时已经是三度冲击筑基都未成功了。沈诺害怕自己如果废除修为重修,连那时的练气期鼎峰都修炼不回来了。   沈诺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前世如何,如今他才只有十八岁,而且已然服用了长生丹。他有了足足六百年的寿元,就是废了修为重修,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想通了这些,几乎是立刻的,他就在这处山林里的隐蔽处,选了一个山洞,然后拿出沈十一储物袋里的一个防护罩,当场就盘膝坐下,一手护住丹田,一手按在天灵盖处,硬生生的将他如今练气三层的修为拍碎了!   修士强悍的身体是由灵气所打造的,现在沈诺自废修为,他体内的灵气刹那间四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他如今的身体,更是虚弱的连普通凡人都不如。   沈诺甚至连五心朝天这个姿势都保持不了了。   他知道自己莽撞了。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他现在不立刻就废了修为,那么他更害怕,自己将来会越拖越久,不舍得废除修为了。   是以,就算莽撞,他也不觉后悔。   沈诺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张床榻,艰难的爬了上去,就立刻沉沉的睡了过去。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一个玄衣身影直接不声不响的破了防护罩,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墨君琰站在床榻前,觉得小娃娃真是麻烦。   他不过是提点了这个小娃娃几句,这小娃娃就闷声不响的就地自废修为了,甚至连犹豫也就是一会的功夫。   真是个笨蛋!   墨君琰这样想着。   就是自废修为,也该选择一个有师门长辈护持的地方才好。若是没有,那至少也该骑驴找马,找个安静的地方,多花些灵石,一面废了修为,一面再将修为重修起来才好。谁也不会像这个小娃娃似的,笨到这种境地了!   修士看重因果。这小娃娃手里的扇坠让他对阵法的研究更进一步,他自然要回报一二。他原本想着,提出让小娃娃重修功法就是还了因果了,谁曾料到,这小娃娃就这么不顾危险的废了自个儿的修为。   墨君琰有些不耐的叹了生气。这样一来,小娃娃成了凡人,他就要多护着这小娃娃一段时间了。   小娃娃的床榻很宽敞,于是他就不客气的盘膝坐了上去,想了想又掰开小娃娃的嘴,给他喂了一点灵泉,然后就一面打坐一面护持着小娃娃。   然而待到小娃娃将要转醒的时候,墨君琰又悄悄地离开了。他打算暗地里护着娃娃便罢了。当面护着,未免小题大做。   沈诺醒来的时候,只觉腹中饥肠辘辘,精神却是极好。   他拧了拧眉,觉得自己肯定不止睡了一夜这么简单。可是他已经自废了修为,也没法子掐指一算看看过去几天了,只能坐在床上,从储物戒里取出三四个灵果,先吃了垫肚子,然后才开始慢慢起身,打算往城里去。   幸好此处距离城里不远,沈诺慢吞吞的走了大半日,终于在日落前排队进城了。   沈诺抬头看去,城门上写着硕大的三个金色字体:祥云城。   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祥云城是仙凡混居的城市。他能碰巧来到这里,也算是运气了。   祥云城的城门处,进城的人分作两队,一队是修仙者的队伍,另一队则是凡人队伍。   出乎意料的是,凡人的队伍明显走的更快,而修仙者的队伍,则是在慢吞吞的走着。   沈诺前面的一个大汉悄悄的问了守门兵一句:“大人,今个儿是怎么了?那边仙长的速度还不如咱们了?”   那守门兵踹了大汉一脚,嘴上却道:“仙长们在找青云镇沈家活下来的余孽,名字修为还有头像都在那边贴着,你们要是见着人了,过来通报一声,咱们都有好处得来!”   沈诺身子一僵,就要转身离开。   可那守门兵已然看到他了,大声道:“下一个,就是你,过来,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进祥云城做什么的?”   沈诺一滞。   名字不必隐瞒,可是从哪里来,进祥云城来做什么的?这怎么回答?他从前做修士的时候,从来都只是交上灵石就可以进城了,哪里有这些琐事?   守门兵又催促了一声,沈诺正好听到身后有人在教训自己的孩子:“天元宗分宗难得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收徒,你小子给我老实点!要是不老实,就算仙长说了你能进分宗,老子也不让你进!”   沈诺一怔,立刻道:“在下沈诺,先父是散修,四处漂泊,我来祥云城是想要进天元宗分宗修炼的。”   守门兵打量了沈诺一眼,眼珠转了转,刚想要敲上这少年一笔灵石,突然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守门兵心下一凉,他可不觉得方才的害怕是他的错觉。那些仙长们的本事可大的很了。莫非,这少年人并非是一个人来的?他往修士那一对里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玄衣修士正冷冷的盯着他。   守门兵果然不敢敲诈了,语气里带着点谄媚地道:“这位公子,您走好。天元宗分宗三日后收徒,您可千万别错过了!”麻溜的,赶紧送走这个大麻烦吧。   沈诺脚步却顿住了,他问道:“这位大人,天元宗分宗是在哪里收徒?我是否需要提前去报名,还是三天后直接去那里等着便好了?”   守门兵无法,见沈诺真的赖住他了,只好指路道:“您是仙长之后,一定知道自己是能修仙的吧?您进城之后,只管去住这城里最好的凡人酒馆,跟他要最好的房间,然后拿酒馆的人,就会替您安排了,您不需要和他们一样排队的。”   大门派也会取巧。既然有人已经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资质,他们就会率先看这些人的资质。如果让这些已经确认有资质的人和普通人一起排队,队伍长,人数多,他们的时间也有限,排不排的到那些人都难说了。但若是将有灵根的人聚在一起先查验,得益的也是宗门,当然也包括发现“人才”的他们。   沈诺大致听明白了守门兵的话,进城以后,直接就去了最好的凡人酒馆。凡人酒馆并非不接待修士,而是这里不会提供修士喜欢的灵果和灵酒,这才很少有修士光顾。   沈诺一进酒馆,就有小二上来招呼了。   沈诺也不多说废话,只道:“我要你们这最好的房间。还有,三日后,我想参加天元宗分宗的收徒。”   小二笑眯眯的改口道:“那仙长知道自己的灵根是什么吗?”   “双灵根。”   小二眼前立刻一亮,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金灿灿的金子躺在他的眼前。他几乎是激动地领着沈诺去见了他们家掌柜。   掌柜听到他是双灵根也很激动。   天下修士,想要修仙,就必须要有灵根。然而世人分三六九等,贫富贵贱,美丑高低,这灵根亦有好坏之分。   世人皆知,天灵根者最佳,而只有水、木、金、火、土单灵根者,以及异灵根冰、雷、风等,还有更加稀少的五行混沌灵根能称得上是天灵根。   天灵根以下,就是也算得上是上等灵根的双灵根,再往下,是普通的三灵根,这几种灵根者,修仙算是有望。而四灵根和五灵根者,除非悟性超常或者机缘丰厚者,甚少有能得金丹者,因此才被称为伪灵根甚至废灵根。   天灵根虽好,可也不是旁人能见得着的。   就说这家掌柜。天元宗分宗要在他们祥云城招收弟子的事情放出去五日,他见到的知道灵根但尚未修炼的人就有几百个了,他们中灵根最好的也只有一个和沈诺一样的双灵根,其余者四五灵根最普遍,三灵根都算是稀少的了。也正因此,掌柜在见到沈诺时,才会那么激动。   贡献出的资质越好,他从中得到的好处才越多啊。   掌柜的一张油光可鉴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仙长您请,您这几日在本店的花费一律免费,您只管在这住着,要吃什么喝什么万万不要客气。”   沈诺摇头,忽然问道:“我在城门口听到人说青云镇沈家,还说城墙上贴了他们的画,你见过那些画吗?”   他双手握拳,紧张的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立刻感慨道:“见过见过,咱们这谁没去见过那些沈家余孽啊!老朽听说,那沈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从已经飞升的仙人那里得了宝贝,也不知道拿出来给大家瞧瞧,看吧,这不就遭难了?要老朽说啊,这人啊,得了好东西也不怕,你藏严实了就成;要藏不严实,就趁早找个靠山,总比现在落得个几乎全族被灭,只留下三三两两的后代才好啊。”   沈诺又看了掌柜的一眼,见前后见过他的守门兵,城里的普通百姓,小二和掌柜的都没有发现他有异,这才稍微安心。   他刚要跟着小二去房间,就听掌柜的又来了一句:“哎,仙长,今天可是十五,要给您送饺子么?”   他们当地的风俗,初一十五都要吃饺子的。   沈诺一顿,“今天是十五?”   他是七夕那天昏迷的,今天若是十五,那就是说他昏睡了整整八日。他以凡人之体,八日没有进食,竟然都还能活着么?   ☆、07 第一更   沈诺显然想不明白,他现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体,如何能在八天的时间里,不吃不喝,竟然都活下来了。   他拧着眉头想了许久,实在想不通,于是就跟着小二上楼看到了房间,稍作休憩,他便下了楼。   ——沈家众人的画像他还没有看到过,心里总觉得放不下。   虽然他心中有数,那画像上的人里估计就没有他,又或者是画像和他长得并不相同,可是不去看上一眼,他终究觉得静不下心来。   而一直隐在暗处的墨君琰见沈诺似乎是要入天元宗的分宗,倒是也松了一口气。   此次来祥云城招收弟子的分宗,是天元宗一位炼丹宗师的管辖地。那位炼丹宗师虽然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可他一身的炼丹术,足以让他在天元宗顶门立户了。   只是那位宗师脾气古怪,偏不爱待在天元宗宗内,硬是跑到了天元宗的一个分宗,说是在这里炼丹都舒服。宗主管不了他,末了只能让他领了分宗主的位置。   这位分宗主脾气暴躁,可并非是苛责之人。那个小娃娃能在他门下修炼,倒也不错。   更何况,火木双灵根历来都是宗门世家培养炼丹师的首选。小娃娃的火木灵根这次一定会让他成为分宗的内门弟子的。   待小娃娃进了分宗,他大约也不用这么随身看护着了。   墨君琰这么想着,就跟在沈诺的身后,一道走到了城墙上贴着的沈家余孽的画像上。   画像很潦草,只是将人大致的轮廓和特征画了出来。小娃娃看的很认真,每一副画像他都很认真的看过。   墨君琰发现,看完这些画像以后,小娃娃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墨君琰看得的确不错,沈诺发现,这些画像上压根就没有他的。有的只是沈七、沈八,还有沈家一众已经死光光的筑基子弟的图像。唯独没有他的。   沈诺先是不懂,后来再细想,沈家一直将他藏得很严,平常出门都不可能,待客的话也一直声称他在闭关修炼,久而久之,沈家九少爷在众人眼中就越来越模糊了。   而这负责画像的人,估计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吧?   既没有见过,有哪里来的画像?   沈诺眉头舒展开来,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越发显得惑.人了。   他走在路上,就不停地有人回头看他。看他的那些目光里,有惊艳,有艳羡,更多的却是嫉妒和觊觎。   沈诺前世并未经历过这些。前世沈家未灭之前,他一直在沈家,沈家奴仆自然不敢放肆;后来辗转逃逸,沈七也一直很小心的保护他,几人挣得灵石,都放在给他买遮掩面容的法器上了;及至后来,他被送给了墨君琰做夫侍,就更加没人这样看他了。   那个时候,一部分人看他的目光里只有厌恶和轻视,仿佛多看他一眼对他们都是侮辱;而另一部分人,就是根本不敢看他,生怕惹怒了那位墨道君了。   沈诺如今被这么多杂乱的目光注视着,身上有些不自在,步子越迈越快,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对他垂涎的两双眼睛了。   “大哥,那可是个好货色啊!啧啧,还是个双灵根,真是他/妈/的好命啊。”一个浑身灰扑扑的矮个子修士猥琐的笑了几声,“而且看他的样子还没进过什么门派,今天晚上咱们哥俩捉了他,好好享受一场,再把他卖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被享受过的和没有被享受的当然不会是一个价钱。可是这小娃娃一双桃花眼不说话就会勾.人,还有那身段,比女人还细软,想来就是让他们兄弟俩享受过了,也照样能卖个高价。   另一个灰扑扑的高个修士想了想,心中也有些按捺不住。待再过几天,天元宗分宗要来收徒了,万一那小娃娃被收进了门派,他们再想玩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那个时候,他们照旧猥.琐而见不得光,而那个小娃娃,天生的双灵根,却会一朝得志,平步青云!   高个修士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自己肝火上涌,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毁了那个双灵根的娃娃!   沈诺对此自然是不知晓的。   可是就算不知晓那些人对他的心思,他也知道自己这张脸着实是招祸。   他很快回到了酒馆,吩咐小二这几日每天一日三餐的送饭,但却不打算出房间了。   小二似乎也明白沈诺的顾忌,满口答应了下来。   沈诺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就取出符箓,在房间里摆了一套警示阵法还有一套杀阵。   警示阵法只是通知他是否有人前来,而杀阵,顾名思义,则是要取来者的性命了。   杀阵很消耗灵石,可沈诺修为已废,若遇上修士,一丁点的自保能力都没有。就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不会不舍得灵石。   沈诺将这些都布置好了,这才从储物戒里将他从沈家冰窖里带出来的千年冰床给取了出来。   今夜又是十五之夜。   蛊毒每逢初一十五,总是会越发的活跃。   虽然沈诺最近几日没有修炼,可是他体内的蛊毒,今夜却依旧兴奋。   月上柳梢头。   沈诺浑身都开始发烫了。   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蛊毒正在他静脉里四处流窜,灼烧着他的身体,烧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一个时辰后,沈诺脱掉了已经汗湿的外袍,露出了被浸湿的白色中衣。   黑暗的夜里,少年柔软的身体蜷缩在了地上,他不停地在地上滚动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偏偏越是痛苦,少年越是咬着牙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墨君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先是惊怒!   他以为,这是有人在他面前就对小娃娃做了手脚,比如下了让人欲.望不息的东西。   然而待他脚踏飞剑,立在小娃娃的窗前,想要破窗而入的时候,却发现他眼中的小娃娃,其实也不算小了。十八岁了,若是凡人,怕是早就娶妻生子了。   墨君琰心知非礼勿视,可他的眼睛却不听脑袋的话,始终盯着少年。   此时少年已经转过身来了。   他正面对着墨君琰的方向,可他却没有发现墨君琰。不过这也不奇怪,一个凡人,又岂能捉住金丹修士的行踪?   他不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他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珠,然后手上拿了一条绸带。   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   墨君琰怔了怔,就立刻明白,少年接下来的举动是怕自己泄/了初/精,破了童子之身,影响将来的修炼。   他按了按自己额头上突突直跳的青筋,吞下一粒清心丹,清心明神,刚要进去看少年,就发现竟然有人不怕死的前来找少年的麻烦。   墨君琰心底嗤笑。黑暗的夜里乍现两道青紫色的雷光,仿佛只有一息的时间,两道雷光经过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莫名的肮脏的灰烬。   就只这一会的功夫,墨君琰推窗进入少年的房间时,少年已然躺在了千年玄冰之上,企图利用千年玄冰的冰冷,让他的身体舒服一些。   而就在此刻,墨君琰才终于发现,少年并未被人下药。少年会如此,完全是因为少年体内被人种下了蛊毒!   圆月已然高挂。   少年体内的蛊毒正是兴奋到了极致的时候。   “谁?谁在那里?”   沈诺终于发现不对,他看到有人站在了窗下,替他挡住了月光。   “谁?说话?”   “是我。”   沈诺沉默了一会,才道,“原来是墨前辈,恕晚辈无状了。”   墨君琰依旧不动,立在那里,盯着沈诺的身体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你身上那个环,很漂亮,很配你。”   沈诺忍不住翻了身,背对着墨君琰躺着。   而墨君琰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不再去看少年。   直到日出时分,沈诺体内的蛊毒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墨君琰听到沈诺穿好了衣物,才转过身去,盯着少年看了良久,才道:“本君想了一夜,隐约记得本君的师尊曾对本君提起过蛊毒。”   沈诺猛地抬头看向墨君琰。   墨君琰道:“蛊毒寿元悠长,轻易不得死。你定是幼时被种下蛊毒,此刻取蛊,必伤经脉,而经脉毁损,长生大道再无迹可寻。给你下蛊之人,定是恨你之极。将来若遇到他,无需手软,杀了便是。”   沈诺僵住了,看着墨君琰说不出话来。   “蛊毒不易杀,却可克制。”   沈诺追问:“敢问墨前辈如何克制?”   “有两个法子。一是你废掉火灵根,体内没有阳气,蛊毒想作祟,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只是如此一来,灵根二废其一,你此生金丹无望。”   沈诺的指甲陷在了肉里,“那么第二个法子是?”   墨君琰顿住,“本君的师尊曾提到修无情道者,七情尽断,六欲灭绝。你若修无情道,那么蛊毒就再也奈何不了你了。”见沈诺跃跃欲试,墨君琰不忍欺骗,道,“只是如何修无情道,本君从未听说过。”   连听说过都没听说过,更何况完整的修炼方法?   沈诺心中险些绝望。   然而他还是恭敬地对墨君琰行了一个大礼,道:“沈诺多谢墨前辈指点之恩,他日若有需要沈诺之日——”他一顿,“只要不伤及沈诺长生之路,晚辈必然倾力报答。”   沈诺心中清楚,如此一来,他和墨君琰又会纠缠不清。可是和长生之路比起来,这区区的纠缠,又算得上什么?   既然墨君琰的师尊知晓无情道,那么无论如何,沈诺都要前去求见一番的。而如何求见,哪里有比帮墨君琰一次来的方便?   墨君琰不知沈诺心中的算计,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小娃娃有些可惜了。   天生的火木灵根,却又被种下了蛊毒。   无论沈诺是要废火灵根,还是就这么每月忍受蛊毒折磨的修炼下去,他的长生之路必然要艰难万分。   而且,他又长了这么一副容貌——墨君琰看着沈诺精致的五官,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告辞了:“本君会让天元宗分宗的弟子来接你,你今日就走,不要待在此处。”被他人觊觎了。   然后他转身就逃了。   沈诺并没有意识到墨君琰是逃着离开的,他只是在想,无情道无情道,此道该如何修?   想着想着,他就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凡人的身体,熬了一夜,也难怪会撑不住了。   墨君琰原本是打算立刻就吩咐弟子接了沈诺就走的,可他的神识外放,见到沈诺如此困乏,硬是压下了种种想法,直到日落时分,他才寻了此次负责招收弟子的两位筑基弟子过来,让他们去接沈诺,旁的话却是没了。   两位弟子在墨君琰走后面面相觑,显然不是很明白墨君琰的意思。   女弟子白屏儿先开口道:“师弟觉得墨师叔是何意?若是将那位接来了,我们要如何待他?”   男弟子苏显其实年纪比白屏儿还大一些,只是修为不如人,只能认一句师弟了。   不过他修为差些,脑子却不差。他笑呵呵的道:“白师姐何必庸人自扰?我等此次是来祥云城招收弟子的。新弟子来了,自然是要按照新弟子的待遇待他,难道还能特意为他破例不成?”   白屏儿眼睛一亮,抚掌笑道:“还是师弟聪慧,师姐自愧不如。”   二人这样说着,却是亲自去酒馆接了沈诺。   沈诺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套他的话,想要知道墨君琰为何待他不同,他嘴角抽了抽,末了也只能半真不假的道:“墨前辈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他看到了我家传的一个扇坠,拿走了扇坠,所以就让两位师叔来接我,想来,这就是因果了吧。”   白屏儿自觉恍然大悟,苏显却追问道:“是什么扇坠?你家中可还有此物?”   沈诺叹一句人心,嘴上却佯作十八岁未经世事艰辛一般,苦恼道:“没有了,那是家中唯一家传的东西。墨前辈还说,如果那不是我家唯一的家传,他也不必……”   说着他就立刻紧张的闭了嘴。   苏显明白过来了,看向沈诺的目光也不再殷切了。只是沈诺作为新弟子该有的,他也没敢苛待——谁知道墨师叔什么时候就想起来这小子了?若是没想起自然最好,若是想起了,这小子估计也说不出自己的不好来。   而白屏儿却对沈诺极好,亲自安排食宿。   甚至她还对着沈诺道:“小诺你是双灵根吧?那你进门肯定就是内门弟子了。内门弟子在练气期三层前不需要接任务,门内自然会发给你练气期三层前所需要的足够的修炼物资。”   “不过嘛,”白屏儿竖起一根食指,在俏脸前摇了摇,故作神秘的道,“不过作为过来人的师叔,还是要劝你一句的——小诺你最好一进门派的时候就选定将来要走的路,是要做剑修,法修,丹修,阵修,符修,亦或者是通过种植灵植、喂养灵蜂等等来进行修炼。你将来要做什么,现在就直接决定去哪一座峰,也免得将来从丹峰调到剑修峰这么麻烦了。”   沈诺却愣住了。   前世他在天元宗只是个夫侍的身份,没有弟子愿意舍下脸子和他相交,所以这些他并不太明白。   不过想到他如今尚且年少的壳子,沈诺于是问道:“白师叔,您说的这些,不该是外门弟子的活么?分宗莫非是灵石不够,内门弟子也要做这些……来赚灵石么?”   他还以为,内门弟子是可以一直专注修炼的来着。   白屏儿想了一会,挠头道:“也不是啦!分宗每个月分给外门弟子的补给并不够修炼的,这样才能让他们在种植灵植上多花功夫;但是分宗给咱们内门弟子的补给还是足够修炼的,不过——修炼一途,哪里缺的了灵石?在门内尚好,可若出了门派历练,布置防御阵法需要灵石,租赁修炼洞府需要灵石,吃穿行也需要灵石……”   她忽然又凑近沈诺,小声的嘲笑道:“还有你们男修啊,小诺你将来长大了,要去讨好女修不也需要灵石么?就是不讨好女修,去喝花酒和倌倌店不也需要灵石?难道这些花费用度,门派里还能一一补给么?”   沈诺:“……”   白屏儿见好就收,叹道:“什么都不管,只需要修炼的内门弟子也不是没有。可他们都是修仙世家的子弟,家底丰厚不是咱们能想的,亦或者是认了师父,师父肯补给弟子的,他们也不用急着赚灵石。像咱们这种,孤身来到门派的,自然还是要想法子赚灵石的。”   沈诺听明白了白屏儿的示好,躬身谢道:“沈诺多谢师叔指点。”   白屏儿捂着嘴娇笑道:“不必不必,咱们都是在门派没有根基的浮萍,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小诺你也不必着急去选,内门弟子初进门派,是要在启蒙殿修习三个月,才开始分配去哪一个峰的,你去好好想一想就是了。”   沈诺却道:“不必,我已经想好要去丹峰了。”   白屏儿笑容顿住:“丹峰?你要去炼丹?可是小诺,炼丹师出师后虽然挣钱,可是其中的花费向来惊人。你只一个人,又何必去走那条曲折之路?倒不如跟着师叔我去养灵植好了,辛苦是辛苦,但总算简单,还能有足够的修炼时间。”   沈诺摇头:“可是师叔,我是火木双灵根,即便到时我不想去丹峰,应该都是不能的吧?”   火木双灵根是最好的炼丹师苗子。的确像沈诺说的,就是他不想去丹峰,竟然都是不行了。   白屏儿终于放弃了劝说沈诺跟她混的念头。   与乾元大陆隔着河的东九洲,两个身影正相互搀扶着。   沈迟被二长老废了修为,竟如同凡人一般。   沈七同样是面色沉重的背着沈迟走着。   沈迟趴在沈七背上,笑容依旧,眉头却紧皱着。他比沈七想的更多。如果沈诺在,那么为沈家复仇尚有希望。他们只要将沈诺送给一个肯要他的元婴期甚至化神期的大修士,就足够请动一位大修士了。   到时,他在从沈家至宝洞天福地里将那个伪洞天福地送出来,不愁沈家大仇不报,更不愁,他们会一直过着这种逃亡的生活。   可问题确实,沈诺不在这里。   沈迟如何也没有料到,在他和大长老将沈家至宝偷出来之后,竟然会弄丢了那个除了漂亮一无所有的沈九!   沈九他,该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没有,他没死!”沈七忽然道。   沈迟吓了一跳,他才发现,他方才好像恍恍惚惚的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七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沈迟犹豫着道,“沈家一门几乎全灭,如果九弟在,也一定会愿意舍身为沈家一门上下复仇的!七哥说,是这样么?”   沈七迟迟没有回答。   沈迟依旧在喃喃低语:“沈家养育了我们,现在该是我们向沈家报恩的时候了。如果有着夫侍之资的是我,我一定愿意将自己送出去的。七哥,九弟和我们一样生受家族照拂,我想,他也是愿意为家族奉献的。七哥,你告诉我,九弟到底在哪,我们去找他好么?”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找到沈诺,找到这个,沈家花费了大心思培养出来的夫侍,重振沈家!   ☆、08 第二更   沈诺发现墨君琰不在的时候,他已经入了天元宗分宗了。   他皱了皱眉,回头看了几眼,想到就算墨君琰偷偷跟着他,他一个凡人,现在也察觉不到什么,也就不再多想了。墨君琰要如何做,都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以沈诺火木双灵根,天生的炼丹师资质,自然是毫无疑问就成了内门弟子。   天元宗是乾元大陆第一大门派,即使是分宗,收揽弟子亦是相当严格。就如此次,能够进分宗内门的一共只有五人,其中两个是和沈诺一样的双灵根,一个是单灵根,另外一个,则是三灵根。   沈诺听到白屏儿跟他说这些的时候,还是一愣:“白师叔,分宗这次真的就招了五个内门弟子?”   白屏儿笑眯眯的掐了掐沈诺白皙的炼丹,道:“小傻瓜,你以为这祥云城是什么灵气充沛的好地方?能收到五个内门弟子已经很不错啦!”然后她一顿,又道,“再说了,双灵根资质以上的弟子本来就少,就是天元宗的本宗里,不少内门弟子也是从外门弟子晋升来的。比如你白师叔我,就是三灵根,刚进来宗门的时候也就是外门弟子,后来筑基了,才成为内门弟子的。”   沈诺大概明白了,冲白屏儿笑了笑,桃花眼轻轻一扬,就勾的白屏儿差点尖叫。   要不是男女有别,白屏儿就冲上去抱住沈诺了。   她激动了好半晌,才突然道:“对了小诺,你们这一次入山门的内门弟子共五人,不多不少,执事堂的师兄说,会把你们的住处安排在一起,三个月后,你们五人分别选择去处的时候再分开。”   沈诺应了一声。   白屏儿颇为不放心的嘱咐道:“日久见人心,小诺不必那么急着和他们交心,且看将来便好。”   有了白屏儿这么一句话,沈诺在见到其余四人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笑,就小心翼翼的站在了白屏儿的飞剑上。   这次收的内门弟子,一路上必须要乘坐飞剑回分宗。做不到者——贬回外门。   沈诺登记身份的时候,就是散修遗孤,因此毫不介意的穿了一身法器,身上还贴了避风符,这才上了飞剑。   而其余四个人里,三灵根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娃娃,他身上也穿了一身法器——沈诺听白屏儿说过,这个男娃娃是分宗一位筑基修士的亲弟弟,那位筑基修士在完成内门任务的时候死了,遗愿就是让弟弟进分宗成为内门弟子,他才有了三灵根而被选为内门弟子的经历。   而单灵根的那一位女娃娃则是由苏显带着的。苏显一早就打算和这个单灵根弟子打好关系,因此虽然单灵根的这一位只是普通凡人出身,并未有法器护身,他让女娃娃在飞剑上吃了一会苦之后,见女娃娃开始对他露出祈求的目光,他才终于将自己的防护罩扩大到护住女娃娃的程度。   沈诺在一旁看得清楚,苏显自以为的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其实并没有收复那个单灵根的女娃娃。女娃娃见苏显背过身去,立刻就冷了脸,目光冰冷的瞪着苏显的后背。   沈诺看得好笑,他回头再看另外两个双灵根的弟子,却见他们两人,女娃娃立在飞剑上苦苦撑着,一句话都不肯求饶,而另一个男娃娃,也硬撑了一会,见实在撑不下去,他只能拉下脸来,对带着他的那个筑基修士说些什么。   沈诺没有了修为,自然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   白屏儿忽然传音给他:“那个男娃娃到时聪明,他说他叫李远,愿意在入内门之后,将他第一个月的门内月俸分一半赠与带他的师叔。”   沈诺一愣,就见李远也被保护了起来,不必在飞剑上受刺骨寒风的相扰。   众人行至分宗时,外门弟子没有一个受伤的,他们都被护得好好地。内门弟子里,沈诺和三灵根的男娃娃没有受伤,单灵根的女娃娃和李远脸颊被寒风刮伤了,并无打伤,而那唯一一个没有任何防护、一直自己硬撑着的女娃娃,她的外衣已然被寒风吹破了。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没有求饶或者求救。   分宗近在咫尺的时候,沈诺看了一眼那个一脸坚毅的女娃娃,心中叹气。   “啊!”   那个女娃娃忽然掉落飞剑!   她是天元宗分宗刚刚招收的弟子,自然是立刻被载她的那一位筑基修士捞了起来。筑基修士将她一捞起来,就放在了外门弟子的那一边。   女娃娃却抓着那个筑基修士大声道:“你是故意的!刚刚要不是你的飞剑倾斜了,我不会掉下来的!”   那筑基修士一把甩开了女娃娃的手,轻蔑的道:“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就敢对筑基期的师叔这样说话,待你拜入山门,可要好好学习学习规矩才是!”   女娃娃脸色惨白,沈诺已经不看她了。天元宗的这项门规,或许在初期的确是用来考验弟子的毅力的,可是时过境迁,显然那些一心守着老法子已经是不管用了。   他和那个三灵根的娃娃自不必说,各自都可以护住自己。   而单灵根的女娃娃,她虽然资质出众,却依旧被苏显给了个下马威,她虽然不服,可还是表面顺从的受着,并且适时的示弱了;而李远,他是双灵根,资质在内门弟子里不好不差,又是男子,作那种娇柔姿态显然不管用,他或许也不是不能坚持,可他还是示弱了,并且以利诱之,纵然手段低劣,可他现在却是正正经经的内门弟子,而那个一脸执着的女娃娃,却直接从内门弟子沦为了外门弟子。   孰对孰错,可见一斑。   白屏儿叹气道:“可惜了。”她看着那个女娃娃,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去闯荡一番。   沈诺道:“那倒未必。”这么个牛脾气,在自己家里就算了,出门在外,还是在眨眼间就生死变幻的修真界里,显然是要吃大亏的。让她在外门里磨一磨脾气,也未尝不好。   白屏儿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就有执事堂的师叔来接内门弟子了。   这位师叔姓庞,他的身体也胖乎乎的,一点都不像其他修士那样仙风道骨。   庞师叔点了点人数,一看少了一个,立刻笑呵呵的道:“嘿,少了一个正好。我恰好就让人收拾了四个房间!原本还想着你们其中要有人挤一挤的,现在看来……倒是我有先见之明了!”   四个新弟子都不算笨,皆低着头,不肯接话。庞师叔觉得无趣,带着他们上了他的飞行灵兽,正在半空中时,这庞师叔忽然摸着自己的肚皮道:“对了,我刚才是不是忘了说了,乘坐我的飞行灵兽,一次要收两块下品灵石的!”   众人:……   李远乍着胆子问道:“敢问师叔,是每人两块,还是一共两块?”   庞师叔笑的褶子都出来了:“当然是每人,每趟!”   众人无法,只好都同意了。只是沈诺还有那个三灵根的修士,身上虽然还有些灵石,此刻却不见他们拿出来,只道一会领了第一次的月俸就给灵石。   庞师叔立刻就满意了。   不到一刻,一行人就到了执事堂。庞师叔先领着四人去领身份玉牌。   身份玉牌是门内弟子的象征,有了身份玉牌,才可以在门内大部分地方自由出入。同时在门内接任务,领月俸也是凭借身份玉牌。若是没有的话,就会被视为其他门派的外人,自然就没有任何福利了。   只是这身份玉牌千好万好,就是需要弟子奉上一滴血,供以辨认。   其余三人都很快滴血领了玉牌,沈诺稍稍一犹豫,也只能滴血到了玉牌上,从此真正成了天元宗分宗的内门弟子。   领了玉牌后,庞师叔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几人去领月俸了。   内门弟子第一个月的月俸是一个大约有一间内室大小的储物袋。储物袋里装着四套内门弟子的道袍,皆是低阶法器;一瓶聚灵丹,共十颗;一瓶辟谷丹,共三十颗;一卷地图,照顾到他们还没有开始修炼,这地图都是纸质的;另外就是二十块下品灵石,还有金银若干。   四人刚到手的灵石还没有捂热,就被庞师叔各自索要了两块。   庞师叔拿了灵石,就大笑着离开了:“你们手上也有地图了,自个儿去找住的地方吧!师叔我就不奉陪了!”   众人一阵无语。   沈诺打开地图,看了半晌,才知道这处的分宗,也是仿造本宗的布局,中间是分宗主所在的主峰,主峰旁的侧峰,以此分为执事堂、赏罚殿、启蒙殿、交易殿等;而主峰周围的山峰,又依次分为丹峰、器峰、法修峰、剑锋等等;这些主峰再往外,才是内门弟子聚居的山峰,而他们被安排住在了这些山峰的边缘处——初阳峰。   沈诺看完地图,脸就是一黑。   初阳峰距离他们现在在的执事堂,可是远的很。他们想要走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可是让他们像内门弟子一样购买飞剑代步,也不可能——沈诺就算身上有些灵石,他也不敢这样露白。   李远的一张脸也纠结的不行。可是这四个内门弟子里面,只有他年纪大些,如今也只好道:“我们四人我最大,年二十二,名李远,不知几位师弟师妹如何称呼?”   沈诺没有先接话。   那个单灵根的女弟子道:“我叫冯心心,十九岁,水灵根。”   唯一的那个三灵根板着脸道:“齐润之,九岁,三灵根。”   冯心心看了齐润之一眼,带着点鄙视,又带着点羡慕。   沈诺这才开口道:“沈诺,十八岁,双灵根。”   几人认了谁大谁小,李远就道:“庞师叔带我们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人用纸鹤飞……”   冯心心立刻高兴了:“那就是说咱们也能用纸鹤?太好了!要我走路的话,我肯定走不动了。”   李远苦着脸,指着地图道:“用纸鹤是没问题,可问题是,咱们要去交易殿买纸鹤。我们现在在执事堂,从执事堂到交易殿,估计就有半天的路程。待我们到了交易殿,大约就要天黑了。”   冯心心僵了一下,忽然提起裙摆,露出一双三寸金莲道:“几位师兄师弟,我真的没法走了。”她原本一家都是凡人,所以自幼绑脚,从前看着好看,可是现在……   冯心心险些要哭出来了:“我真的走不动,不是故意要……”   冯心心长得娇俏可人,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可是她面对的三个半大不小的男子,却是一个被她感动的哭的都没有。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没有谁非要替别人免费帮忙的。   沈诺更不用说了,沈家就从未教过他要怜香惜玉。所以他看冯心心,也只是觉得那双脚真难看而已。   李远在一旁和冯心心一起着急着,却不说一句要帮忙的话。而齐润之,更是垂着头作壁上观。   冯心心见哭得没用,半晌后,只好摸出一块灵石道:“不知哪位师兄,可否帮心心带一只纸鹤来?这一块灵石就当做谢礼好了。”   她原本是打算空手套白狼的,只是这几人都不肯上钩,她只能将刚到手的灵石送出去了。   李远这才笑着接口道:“妹子放心,我李远一会就回来接你!”然后就起身和其余两人一步一步走下山,去另一个峰头了。   李远算的没错,三人到了交易殿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山了。   交易殿里其实并没有修士负责叫卖,而是有一个一个的格子,他们看中什么了,就用身份预付贴一下,然后将灵石拿出来,再贴一下格子,格子里的东西就会弹出来了。的确是方便简易。   李远和齐润之都没有见过这些。沈诺倒是见过,但此刻他也是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其余的弟子做过几遍以后,才自己试着买东西。   一块下品灵石能买三只飞行纸鹤,每只飞行纸鹤能飞行三十个来回,三十次之后,纸鹤就飞不起来了。   李远见了,给自己和冯心心各自买了一只,就招呼沈诺和齐润之离开:“两位师弟,我们一道去接风湿没罢。”   齐润之拽拽的道:“不去。她的灵石又没给我。”   李远被齐润之的话说的差点下不来台,就听沈诺亦是摇头道:“我还要再看看,师兄还是快些去接冯师姐吧。待接完冯师姐,师兄想来还要去别处罢。”他记得这李远还欠着那一位载他来分宗的师叔的半份月俸呢。   李远面色一僵,走的时候脚步都不稳了。   沈诺自然不去管他,只是算了算,一只飞行纸鹤飞三十个来回,一个月三十日,保守估计一个月也至少需要一只纸鹤。可是他还不知道这纸鹤是不是起飞一次就算一次了,还是多买一些罢。毕竟平常无事,他也不会来交易殿。   他到处寻查了一圈,找到一个格子上写着三块下品灵石十只飞行纸鹤,然后就把身份玉牌和灵石贴到了格子上,拿到了十只飞行纸鹤。   旁边的齐润之,默不作声的跟着做,也买了十只飞行纸鹤。   沈诺仿佛没看到他,之后又在交易殿里转了转,发现这里还有卖被褥和小修士随身在外的帐篷的,甚至连锅碗瓢盆,桌椅都家具都有。沈诺脸色变了变,再去看那些床褥和家具,发现格子上写的是要金银交换即可——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怕是分宗的“规矩”,就算是日常需要的东西,也是要新弟子自己准备的。   只是不知道,是只有他们这一批的内门弟子不知内情,像是被耍猴一样的被耍的团团转,还是说,天元宗一直都是这样的规矩。   沈诺自己手上的储物戒,是他的生母唯一留下的东西,内里储存空间不小,因此他就连床都一块买了,生怕去了分宗安排的住处后,结果却见到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那个齐润之看了沈诺一会,想到自己新的储物袋,还有哥哥留下的储物袋其实都不算大,他犹豫了一会,被褥买了,床和桌椅却没有买。   买完这些,沈诺又捡交易殿的灵米各自买了一点,就乘坐飞行纸鹤离开了。   齐润之过了一会,也跟在沈诺后面离开了。   墨君琰一直跟在沈诺后面,见他竟然意识到了天元宗特有的考核,微微一笑,就去了天元宗分宗的主峰,去拜见分宗主丹姬道君。   丹姬道君本姓姬,是以才有了这个道号。   丹姬道君为人不羁,脾气暴躁,他见到墨君琰的时候就是一阵调笑:“我听说,你对一个小娃娃上了心?还是一个男娃娃?怎么,你的想法你师父知道了么?他可是一心要给你找一个纯阴体质的炉.鼎,来调和你体内过多的阳灵气,你要找个男娃娃,他能同意么?虽然说夫侍之资也未必就没有,可这等资质比炉/鼎还要难求,你又何必?”   墨君琰是雷火双灵根,天资超然。而只有极少人才知晓,墨君琰除了灵根出众以外,他还是难得的纯阳之体。   雷火灵根,还有纯阳之体,这放在哪里都是人人追捧和艳羡的资质,可是这两种资质若是放在了一起,那么就会让人体内阳气过于旺盛,若是长久的不能排除,甚至会阻碍修炼进阶。   墨君琰的师尊一心要给墨君琰找一个炉//鼎,就是因为墨君琰已然受到了阳气过剩的影响,明明早就到了金丹期圆满,却始终无法结婴。   ☆、诛情   墨君琰听到丹姬道君戏弄的话时,脑中忽然浮现出了那一日在在祥云城的客栈里,见到的那个晕黄色的月光下,那个被蛊毒折.磨少年。   那天他看到的所有,都被他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丹姬道君见这个好友的弟子不说话,奇怪的看了看他,才恍然发现,墨君琰已经陷入了某种苦恼中了。   丹姬道君眨了眨眼,就笑道:“我听说那个娃娃是双灵根?还是火木双灵根?”   墨君琰一怔,恭敬地道:“正是。”   丹姬道君笑着叹道:“那就可惜了。”他原本等着墨君琰问他可惜什么,谁知道墨君琰还是一副板着脸的模样,他扶了扶额,只好直接说了,“若是普通的双灵根也就罢了,将来给你做个夫侍也未尝不可。可若是火木灵根,天生的炼丹师资质,可不能这么委屈了。”   墨君琰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丹姬道君话里话外的意思。丹姬道君是在提点他,亦是在告诫他。他的师尊要他迎娶的是一个纯.阴体质的女修,除了这个女修之外,他自然还可以有别的夫侍。   丹姬道君也不觉得墨君琰有别的夫侍有错,可是那个小娃娃是火木灵根和丹姬道君一样的炼丹师资质,丹姬道君是不会让他委屈那个娃娃做别人的夫侍的——即便他是雷火灵根,万年来结丹年纪最小的金丹修士。   墨君琰面上更冷。他抿了抿唇,良久方道:“君衍此生只求一人。”师尊的想法是师尊的,在他而言,如果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他是不会利用别人而进阶的。   说罢就要告辞了。   丹姬道君却是长叹一声,墨君琰的性子和他师尊并不像,可这一心一意的模样,却是学了个十成十。他也不知,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天元宗分宗,执事堂。   沈诺没有修炼,体内就没有灵力,是以让飞行纸鹤飞,就只能又往纸鹤上滴了一滴血珠。   原本如死物的纸鹤扑腾了几下,骤然间由掌心大小变成了一人长。   沈诺坐了上去,就按着地图上的方位,指示着纸鹤飞去了他们要居住的初阳峰。   初阳峰比执事堂所在的峰要矮了一些,灵气也不是那么充沛。   沈诺之前就猜到了,是以并不奇怪。   他到了初阳峰,就去峰顶找了初阳峰的管事。   管事是筑基期圆满的修为,可面貌上却是垂垂老矣,显然是寿元无多,这才自降身份,来到初阳峰做了个管事。   沈诺到的时候,管事看他的目光如长辈一般慈爱。   管事甚至笑着让沈诺坐下和他一道品茶。   沈诺自然道不敢,只立在一旁,问他在这里的住处还有初阳峰的规矩如何。   管事捋着自己的胡子笑道:“我姓年,你叫我年管事就好。初阳峰并无太多规矩,只是筑基期以下的弟子,除非领了宗门任务的,都是一人一个房间。领了宗门任务的,或者肯交付每年一百块下品灵石的,则可以住在单独的院子里,当然院子里还会有一块小小的灵田。你如今还未修炼,也没有宗门任务,只能被分到一个房间。”   沈诺听年管事说领了宗门任务或者交灵石可以住单独的院子,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每月初一十五他体内的欲蛊都要发作,和其他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总归会有不方便——若是不幸被发现了,甚至被人利用就不好了。   然后他问道:“弟子若是交灵石,是否可以现在就住进单独的院子?”   年管事浑浊的双眼蓦地睁开,直直的逼视着眼前的少年。   沈诺从进分宗的那一刻就谨慎低调行事,可是现在却不是他能低调的时候了。隔墙有耳,他是真的不想自己被欲蛊折磨的丑态被别人发现了。   “在祥云城,弟子有幸遇到了墨仙长……”沈诺怯懦着说道,“和师兄们住在一起,怕是多有不便。”   听话听音,沈诺故意不把话说清楚,就是要年管事自己去想。   年管事果然自己脑补了许多,看向沈诺的目光更加慈爱了:“原来你就是那个墨师叔带来的娃娃?你若早说,这院子早就安排下了。”他稍一犹豫,就道,“现下只有一处院子,只那处院子比较偏远,你可愿意?”   沈诺躬身道:“弟子多谢年管事。”   交了灵石,年管事就让一个练气期弟子带沈诺去了他的院子。   院子的确很偏远,周围看起来也是寸草不生的模样,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沈诺脸上没有不满的表情,反而是客气的谢过那个练气期的弟子,见人远远地走了,他才进了院子。   院落很空。   左侧的灵田大约有两张床榻的大小,右侧则只有一颗歪脖子树,树上只有杂七杂八的枝杈,一片叶子都没有。   沈诺见状松了一口气。   年管事虽然总是一副慈爱的表情,可是沈诺总是觉得年管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并非善意,而这初阳峰的院子,肯定也不只是这一处。   沈诺心道,大约是墨君琰走的太早了,这年管事虽然听了那个消息,但其实也并不是很相信,那位墨仙长会对他刮目相看吧。   不过幸好,这年管事碍着墨君琰的面子,好歹给了他一个还算不错的院子。地方偏远是真的,灵田面积小也是真的,可是沈诺看得出来,这灵田的品阶对于练气期的他来说,足够用了。   将从沈十一身上拿来的防御阵法布置好,又在灵田周围,特意用阵旗和灵石布置了一个小小的、恰好能扩散到整个灵田的小型聚灵阵,沈诺站在那棵歪脖子树旁看了好一会,才暂时放过它。   ——等他找到灵果树的树枝,再来把这棵歪脖子树给拔了吧。   沈诺正打着歪脖子树的主意,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咳。   沈诺身子一僵。   修为弱者,在高阶修士面前的确是没有任何秘密的。   若非那人故意提醒,他怕是待那人走了,都不知道有人来过。   沈诺神情一缓,转身行礼道:“见过墨仙长。”   墨君琰“嗯”了一声,打量了沈诺一会,忽然从手中拿出一物丢给沈诺,道:“本君当日拿了你的扇坠,今日将此物给你,也算是了结了因果。”   沈诺愣愣的看着手中玉简侧面的三个大字:诛情诀。   墨君琰道:“本君不知无情道为何,只知宗门前辈中,若有性格暴烈者,修炼诛情诀可以使其平和。诛情诀虽比不上无情道,想来多少亦能助你少受磋磨。”   沈诺终于回过神来,对墨君琰长揖道:“墨仙长从不欠弟子什么,只是弟子,如今又要生受墨仙长的恩德了。”   墨君琰摇了摇头,沈诺扇坠上的传送阵法虽然简单,可前几日却让他在阵法方面有了新的突破,修为亦是生生的长了一些,他隐约觉得,只要时机到了,结婴之事,指日可待。   是以他之前虽然赠过沈诺回礼了,现在却又再次特地赶来,将诛情诀送予沈诺。   情也,欲也。诛情,亦是斩欲。   这套功法,很是适合沈诺。   “本君这就离开,你在分宗,好自为之。”墨君琰原本打算说了这句话就要走了。沈诺虽说助他更进一步,但他也还了价值相当的功法,这因果了结,他真的可以走,也应该走了。他有他的长生道,小娃娃有小娃娃的登天路。   但他的脚步却未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沈诺得了诛情诀,是真的将前世种种放下了。   弱肉强食,这原本就是修真界的生存法则。以他的夫侍体质,前世就是不被墨君琰收为夫侍,也一定会被他人大肆利用,以增加修为的。他前世没有一个可以并且愿意一早给他一个可以隐藏体质的法宝的长辈,那样的结局,虽然悲惨,却又仿佛是注定。   更何况,墨君琰前世除了第一次贸贸然的对他利用过了头,可后来却也是对他极尽补偿,甚至寻来了长生丹予他。   虽然前世的最后,他是因着腹生异物而死,可他重生后的希望,却也是墨君琰所赠。   种种因果,再加上这一世墨君琰对他的照拂,沈诺想,这就够了。   他的前世确实惨烈,墨君琰欠过他,也还过他。他会永远记着前世的仇人,却不会让前世的仇恨,阻挠他这辈子的长生之路。   而对墨君琰,他想,他们还是此生陌路好了。   沈诺躬身送别道:“沈诺尚未修炼,资质低微,怕是再无见墨仙长的一日。愿墨仙长早日得成大道,飞升灵界!”   墨君琰张了张嘴,想说他还要给沈诺寻无情道,怎么可能不见?   可看着眼前小小的少年,他突然又说不出什么来了。   修无情道者,七情尽去,六欲尽断。   他沉默的看了沈诺一眼,踏上飞剑,一道青红光芒闪过,他高调的从沈诺的院子里离开了。   ☆、10   那位名噪一时的修仙天才墨仙长曾经在一个刚入门派的小修士院子里停留的消息,几乎刹那间就传遍了初阳峰,待到第二日的时候,分宗内都知晓了这件事情,甚至连丹姬道君,竟也哭笑不得的收到了这个消息。   末了丹姬道君也只是一叹,君琰如此一番作为,只是想让那个小家伙不在门派被人欺负。只是人心一是,又岂是这般简单?   沈诺在墨君琰走了不久,就接二连三的迎了不少前来打探消息的练气期弟子。   沈诺还未修炼,也不好太过得罪他们,因而只能将他们迎了进来,与之周旋。   只是他到底心里是不愿和人相交太过。因此沈诺不奉茶水,甚至连桌椅都不足够招待这些练气期弟子的,让这些前来的弟子只能郁闷的自取蒲团坐在地上。   几次三番之后,那些有眼色的,自然不会再来打扰,剩下的那些,也因为沈诺要去启蒙殿,一天到晚堵不到人,也渐渐消停了下来。   当然,还是有一部分人仍在追问沈诺和墨仙长的关系的。   “沈师弟,我听师兄师姐们说,墨仙长英伟不凡,他如今还不到三百岁,就已经是金丹期顶峰的修为了,是这样么?”   沈诺在坐在启蒙殿的时候,就被冯心心给捉住了。   冯心心、李远、还有齐润之,他们四个要一齐在启蒙殿里度过开头的三个月,沈诺就是想躲,竟也是不能了。   幸好上课的夫子布置了很多任务,虽然夫子并不检查功课,可几人还是尽全力去完成功课,就是完不成,也会努力记下来,待将来再去完成。   沈诺被冯心心追问的额头上的青筋都突突直跳,“墨仙长的事情,不是我能追问的,冯师姐若是想知道,不妨亲自去问。”   说罢,沈诺起身换了个位置。   今日夫子在讲完课后,难得没有先行离开,他问几人道:“尔等修仙,所为何事?”   四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面面相觑。   李远自认年纪最大,想了想,努力憨笑道:“弟子身上有仙缘,就来了。”他说的仙缘,是指修仙的资质,即灵根。   夫子不语。   冯心心是四人里唯一的单灵根,虽然骄纵了一些,可也算机灵。她扬起俏脸看向夫子,刚想说话,身上突然仿佛被大山压住了一般,呼吸都开始沉重了起来。   她惊恐的看着夫子,就听夫子威压一收,冷冷的道:“若是戏言,不说也罢。”   冯心心一张俏脸惨白,半晌才道:“弟子、弟子听说,修仙可以容颜常驻。色衰而爱弛,弟子不想变老。”   夫子冷哼一声,又看向李远,李远眼珠转了转,还想动歪主意,忽然浑身发冷,他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位夫子,纵然还未筑基,可是要拿捏尚未引气入体的他们,仍是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   李远恭敬的行礼道:“弟子求长生。年幼时听说仙人之事时,弟子就开始向往长生之道了。”   夫子又冷哼了一声,目光瞥向沈诺。   沈诺道:“弟子所求,乃能掌控自己,不为他人逼迫。”   夫子这次终于不冷哼了,他深深看了沈诺一眼,却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然后不待沈诺回答,便又看向年纪最小,还是三灵根的齐润之,“你呢?踏入仙道,完成长兄遗愿?”   齐润之板着小脸,有些紧张,却还是点了点头。他还不到十岁,原本在家里无忧无虑的生活着,乍听兄长罹难,他想要大哭一场,就听来人要把他带走,说是长兄遗愿如此。   齐润之不知道什么修仙大道有何用,他只知道,他原本是没资格进内门的,如今受了长兄的照拂,入了内门,他必然要竭力完成长兄遗愿的。   夫子默了片刻,方道:“记住尔等今日所言。还有,从明日起,尔等便可选择自己所修功法,我给你们的建议,”他一顿,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取出四张折叠起来的纸道,“都在上面。听与不听,尔等随意。我尚未筑基,能教授尔等的也只是修仙最基本的常识而已,如今常识教授已毕,自明日起,尔等便可自行修炼,不必再来上课。”   这位夫子教授的的确是基本常识,比如丹田是什么,天灵盖的位置,修炼的各个阶段如何,宗门和分宗的各项门规的介绍,还有初步介绍了如何引气入体,玉简的使用方法等等。   这对生长在修仙世家的人来说或许是张口就来的东西,可对于自普通凡人间的弟子就是必须要学习的东西了。   因为沈家压根没指望沈诺能修炼到筑基,所以只是很随意的教导他。是以就算到了如今,若是没有在启蒙殿学习的这段经历,沈诺对这些也就是似懂非懂而已。   不过常识沈家没教过他,可如何引气入体,开始修炼,他还是了解的。   只是他了解了,其他人却不觉得仅凭一些口头教导自己就能真的引气入体。   李远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是夫子,您不看着我们引气入体么?如果有什么危险……”他们倒霉,夫子你就不需要担责任么?   夫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其他的原本是有其他人教,可是,往常在启蒙殿修习的内门弟子少说也有二三百人,这次的内门弟子却只有你们四人,上面就没有派人下来——你们若是担心,可以去求其他的师兄教导。我只负责教导修仙常识,其余的,就非我所能了。尔等好自为之。”   说罢,夫子就站起身拍拍袍子,潇洒的离开了。   李远显然没有想到,他们这次的人数少,竟然会遭受到这种薄待。他几乎是愤怒的看着其他三人:“同样都是内门弟子,凭什么咱们就要和其他人不一样?人家修炼有人看着,咱们修炼就只能自己各凭天意么?凭什么?我不服!”   他霍的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冯心心也恼了,她现在已经了解了一些修炼常识,知道她的单灵根,和其余人相比,她是资质最好的了。就是在整个修真界,她到了哪一个门派,都是人们抢着去要的,凭什么她要在这里遭受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李远不服,她就更加不服了!   冯心心忽然想到了之前试探着来找过她的那个女修,她眼睛闪了闪,仿佛已经有了主意。   齐润之不吭声。他的长兄生前在门派里还认识几个至交好友,他打算先自己摸索,实在不会,就去找他们。先把人情欠下,将来再还罢。   至于沈诺,已经在那三个人犹豫的时候站了起来,去拿了那一张写着他的名字的纸,然后就离开了。——只是他已经打算好修炼墨君琰送给他的诛情诀了,这个来自夫子的建议,不看也罢。   冯心心心里存了那个主意,看了看三灵根的齐润之——这是她一开始就看不上眼的,三灵根而已,算得上什么?再看沈诺,他已经有了那位墨仙长撑腰,将来定有进入天元宗本宗的时候,怕是不肯就这么离开分宗;现在她唯一能拉拢和试探是,只有李远了。   齐润之不久后也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冯心心和齐润之。   冯心心试着道:“李师兄,我可是听说,咱们单灵根和双灵根的资质,放在外面的门派,可是会让人哄着捧着,将修炼资源白白送到咱们手上的。宗门却连教导我们引气入体的人都没有,宗门待我等如此轻贱,李师兄心寒么?”   李远心思灵透,他几乎立刻就听出了冯心心的言外之意。冯心心是单灵根,他也不差。有人去拉拢冯心心,自然也有人来试探他。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李远不是没动过心,可是他比冯心心想的更多,也更放得下面子,他去打听过了,宗门像他们这种刚进门派的,的确有被其他门派劝走离开的,只是被挖走的代价,着实大了一些。而且,李远心中明白,人可以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即便是再加入一个宗门,那个宗门也未必真的能把自己当成自家人。   可是冯心心要走……他当然也没有阻拦的道理,更何况,有对比才有差距,冯心心背叛宗门,而他受过其蛊惑却坚定不移,可不就是忠心了?   于是他道:“懊恼是真的。只是宗门事务繁多,一时忘了我们也是应该的。师妹娇贵,为兄是一介男子,怎么都可以忍受的。”   冯心心还欲再劝,就听李远叹道:“为兄只是双灵根,这种资质,委屈点就委屈点了,只是师妹的单灵根,呵呵。”他对着冯心心又叹了声气,方才离开了。   冯心心要离开的心思越发的蠢蠢欲动。   沈诺并不知道这些。他离开启蒙殿,就去了交易殿。他已经想好了,既然宗门不管他们如何修炼,那他就自己藏在院子里修炼好了。如果有人诧异,他也可以推说,是他已经亡故的散修父母教给他的,只是他们一心想让他加入门派,才没有让他修炼。   毕竟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大宗门招收弟子,向来只收没有修炼根底的弟子。而已经修炼,哪怕只是引气入体了,有些讲究这些的大宗门,也是不肯收的。是以沈诺的理由虽然牵强,却也不是说不过去。   他坐着飞行纸鹤很快就去了交易殿。交易殿各种物资应有尽有,沈诺这次来,一是想要买灵米和灵果,如果有的话,一些低阶的灵兽肉他也是要的;二来就是买些灵谷和灵菜的种子了,灵菜太贵,虽然他离开沈家的时候,已经将沈家厨房的灵菜搜刮了不少,可是他每日都要吃菜吃饭,这些东西,只有少的,没有多的。   沈诺也不是没有想过,干脆吃凡间的食物,或者只吃辟谷丹好了。可是他自出生之日起,就没有吃过一点凡间之物,喝的水都是低阶灵泉,或是水灵根的修士用灵力凝结出只有灵气的水,体内不含一丝杂质,这样好的灵体,于修炼上极为有益,沈诺不想浪费掉。   他心中叹气,想了想还是要尽快酿制灵酒,待修炼到了练气三层,他就可以画符来卖灵石了,到时候他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连灵石都舍不得花了。   沈诺这样想着,将这些东西买齐,就飞回了初阳峰,先去找年管事报了闭关修炼的事情,就回了自己的住处,挂上闭关勿扰的牌子,进了院子。   沈诺将自己的灵田看了又看,因为没有灵力隔空控物,所以只好亲自下地,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将买回来的灵谷的种子种了下去,同时在灵田的聚灵阵内,又用阵旗摆了一个春风化雨阵,他的灵石不算多了,因此代替灵石提供源源不断灵力的东西,就被他换成了从沈家带出来的符箓。   春风化雨阵是用来提供灵植生长所必须的水和风的,能让灵田保持正常的生长,甚至没有人看守也是没问题的。沈诺布置好这些,又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食物做好。   他和沈七、沈迟曾经一起在外躲藏了三年时间,这做饭的手艺自然也练出来了。做了最简单的灵米粥,还有少量的灵菜和荤菜,再将灵果和这些食物放在一个储物袋后,他就进了自己收拾出来的修炼室,将那个小型杀阵和在青云镇高价买的聚灵阵取了出来,开启杀阵和聚灵阵以后,他才开始进入修炼。   他想好了,不到练气三层,绝不出这个院子。至于旁人如何看——他是散修遗孤,又有墨仙长的“看顾”,能一下子修炼到练气三层,又有何不对?   就在沈诺闭关的时候,天元宗的分宗发生了一件大事——分宗的一个刚入门派、还未修炼的单灵根弟子,竟然要背弃乾元大陆第一宗门天元宗,改投合欢宗了!   ☆、唾面   天元宗分宗主丹姬道君大怒,当即就让人召集分宗所有没有闭关的弟子,打算在天元宗分宗的主峰,亲自审问这一位将要背弃分宗的小弟子!   沈诺自是不知晓这一段公案,还是他半年之后,修炼到练气三层,出关之后,由前来拜访他的李远对他讲述的。   李远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他脸上满是钦佩,眼睛里却带着一丝厌恶的道:“我原以为分宗初时如此对我等为难,是因着我等初入门派,没有靠山,可听了分宗主的那一番话我才明白,原来不是宗门负我,而是我资质不堪,竟未曾读懂这是宗门的考验。”   丹姬道君那日几乎是痛心疾首的道,修士修道,先修心,后修道,此次在祥云城带来的五名内门弟子,皆是悟性非凡之辈,是以宗门才决定,先对五人设下考验修其心,能经历考验者,将来必是宗门栋梁,然则他却未曾想到,竟然有外门挑唆本门弟子改投他门!丹姬道君震怒,却也给了这位小弟子冯心心一个机会,如果她能在天元宗分宗受百日唾面之辱,亦或者是进入火云洞面壁百日,就能够全身从宗门离开。   当然,若是她不愿选择,那宗门就会废掉其灵根,将其丢出分宗,再与宗门无半点瓜葛。   沈诺肯出关,自然已经修炼到了练气三层,而前来探望他的李远,却已经是练气四层的修为了。   沈诺听到李远所说的选择,心中一动,问道:“冯心心,她选的是受百日唾面之辱?”冯心心是单水灵根,若是以凡人之体入火云洞百日,说不得就会伤了修炼的根基。   李远惊叹:“沈师弟果然聪慧,难怪能在未修炼之时,就参透了春风化雨阵!”   沈诺心中一哂,他就道他之前和李远并未交情,李远来拜访他也不必说那么多宗门事务与他,却原来,李远肯说,是为了那个春风化雨阵。   “春风化雨阵其实不难,只是布阵之人,最好是有木灵根,方能契合天地木灵气,更易成功。”沈诺并未说谎,却也没有说实话。   春风化雨阵是木灵根修士所创,因而木灵根修士更易领会此阵。可是若阵法天赋出众,亦或是肯在阵法上下功夫的其他修士,也未尝不能学会此阵,只是相对而言,人数要少了许多而已。   李远听了,想到他打听出来的原因,和沈诺说的几乎一般无二,这才终于将自己原本的念头放下了。   “我原想着进入木峰,去种养灵植供我修炼,如今看来,我却还是与木峰无缘。”事实上他进入练气三层已经一月了,在木峰也待了一月,他嘴巴甜,又肯掏灵石,那些师兄也肯教他几句,可是不管他怎么学,这一个月他都没伺候活一株灵植。他今日来看望沈诺,乍见沈诺灵田中生机盎然的灵谷时,心中的嫉妒险些抑制不住。   “如此,我便只能去其他峰瞧一瞧了。”李远又是一叹。   沈诺却还没有忘记冯心心,“冯心心当真受了百日唾面之辱?那个笼络她的门派,也未曾派人来救她?”   “的确是百日,说起来这百日之期还未过,沈师弟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她?”李远一顿,“好歹,我们也是一同从祥云城入的宗门。”   沈诺发现,李远说的是去看冯心心,而不是去对她“唾面”。他心中明白,其实李远也不相信分宗主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话罢。   什么特意设下的考验?或许根本就是手下人办事不利,如今出了事情,却只能推给给宗门丢了更大脸的冯心心罢了。   沈诺颔首。   二人一同出了院子,沈诺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摸出一只飞行纸鹤,李远却拿出一只玉如意状的低阶飞行法器。   沈诺下意识地盯着李远瞧。他记得,李远还没他有钱来着。   李远察觉到沈诺的目光,忽然哈哈大笑,难得有了少年人的骄傲:“这个是宗门奖励——为兄开始修炼不到三个月,就已经修炼到了练气四层,这是宗门特地赏下来的。师弟如今也是练气三层了,若是去执事堂报备修为,想来也有一番赏赐才对。”   沈诺恍然,将这个死死地记在了心里。打算看完冯心心就去执事堂一趟。   冯心心就跪在主峰的入口处,她身上隶属宗门的低阶法袍已经被褪去,身上只有一件普通的凡间男子的衣服,衣服破破烂烂,甚至露出了少女白皙的皮肤。   非礼勿视,沈诺侧过脸去。   冯心心却已经看到他们二人了。   原本骄傲自矜的少女已然不见了,她几乎是娇笑的向沈诺打着招呼,眼睛里透着无边的恨意:“怎么,咱们沈师弟也来怪我守不住本心,一心向外,给祥云城丢人了么?”   沈诺板着脸,还是不肯看冯心心,沉默了一会,才道:“邀请冯姑娘的,可是双修门派?”   冯心心哼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诺见李远正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凡人衣袍,重新披在了冯心心的身上。冯心心不感谢,也不推拒。他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和冯心心说的了,即便这个女人将来会是名扬一时的采阳补阴的采草大盗——先背弃天元宗、后背弃合欢宗的一代魔女,她现在也只不过是个没有丝毫修为的少女而已。   “我听说,男修也好,女修也罢,若是在筑基前与人行周公之礼,那么想要筑基就会难上加难。”他说完,又觉得冯心心大概不会相信,相信了也不在意,于是又道,“不过冯姑娘是单灵根,想来就是困难一些,冯姑娘也不会在意的,最多,也就是和四灵根、五灵根一同筑基而已。是也不是?”   “你!”冯心心涨红了脸,气得险些从地上爬起来。   沈诺已经开始跟李远道别了:“李师兄,我去执事堂了。”   他其实并未见过那位采草大盗,只是听说过她的经历,早年背弃天元宗,被合欢宗收归门下,当做炉鼎培养,她开始不知,后来在练气期圆满时,被合欢宗一个太上长老的后代用作进阶采补了一次,这才损了修为,她九死一生才逃出合欢宗,机缘巧合之下修炼了采阳补阴的魔门功法,这才成功筑基,甚至不到百岁就结了丹。   只是她那时已经只有名号没有名字了,沈诺也只听说她姓冯,年纪与他相仿。也正因此,沈诺开始时根本没料到原来骄纵且是小脚的冯心心,竟然会是百年后的采草大盗,专门采补正道男修。   他其实也不知为何要提醒冯心心那一句话。只是说都说了,他也就不介意了。冯心心要采阳补阴——他的体质特殊,冯心心也采不到他头上来。   而李远留在了那里,又跟冯心心说了几句话才走。他年纪也不大,或许过上几年,他就不会再搭理这样的冯心心了,可是他如今到底年轻,还是忍不住的同情冯心心。   执事堂。   沈诺去找主管练气期修士月俸发放的管事验看了修为,就领了他闭关三个月没领的月俸,三瓶聚灵丹,共三十颗;三瓶辟谷丹,共九十颗;以及六十块下品灵石和金银若干。   领了这些,沈诺看管事不看他了,他抿了抿唇,又恭敬地问道:“师兄,我听说门里弟子进阶的话,也有奖赏,不知我能领到多少?”   那管事这才看他,眉间隐约有怒气,仿佛是生气沈诺坏了他的财路,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道:“听说?听谁说的?把那个人叫过来,咱们再对峙好了!”   内门弟子每个月的月俸他是没胆量扣下的,可是进阶奖励什么的,但凡是那些没有门路的,哪一个不是上杆子的白白送给他?偏偏这个小东西竟然还敢质问他?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沈诺也不生气,他敲了敲桌子,慢慢道:“莫非私扣宗门奖励,这也是宗门对我们从祥云城来的弟子的考验么?如果是的话,恕我眼拙,师兄愿意留就留着好了。只是他日,我若有机会面见分宗主,定会将师兄今日对沈诺的私扣奖励的‘考验’特意告诉分宗主,必定让分宗主对师兄今日所作所为得到相应的奖励!”   管事立刻就恼了。   他才只有区区练气七层的修为,能被分到这个油水多的地方当管事,显然是“上面有人”的那种。是以即便有弟子不满他私扣灵石的行为,也不愿意多说。   沈诺也看出来了管事大约是有几分背景,原本也不想跟管事撕破脸,管事若是只扣下他几块灵石,他大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是这管事扣下的很可能是一件价值数百块下品灵石的下品法器,沈诺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退一步说,他若是真的忍下了这口气,那么将来管事一定会对他人炫耀他是一个多么扶不起墙的阿斗,要宰尽管宰——到了那时,他的处境就会越发艰难。   他踏上修仙路,所求就是不为他人所控制,所修乃自在道。若是今日真的后退一步,无底线的忍让这个管事,那么他又何必修什么自在道?倒不如当日见到墨君琰的时候,就自荐枕席,跟在墨君琰的身后做个炉鼎,无灾无难的修炼好了。   “大胆!还面见分宗主?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是什么双灵根内门弟子,现在也就是个练气期的小罗罗而已,待到你有机会见分宗主了,老子我都能得到宗主的青睐了!”管事怒声喝道,手一抓,就抓起一把大刀,对着沈诺扬了扬。   沈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冲着门外喊道:“有人要杀天元宗弟子了!”   这一声他直接用上了灵力,是以很多人都听到了。   他们也很快赶了过来。其实如果沈诺喊得是同门相残——估计也不会有人那么快过来,同门争斗,站在哪一方都像是错。可惜的是,沈诺特意没有指明对方身份,再加上发放练气期弟子月俸房间的旁边,就是发放筑基期弟子月俸的房间,那位筑基期管事进了房间时,就是看到练气期管事对沈诺举刀相向的模样。   他脸色难看,刚要阻止怒气冲冲的练气期管事,就发现其他人也迅速赶了过来。   ——沈诺那一喊,很容易误导众人是有外敌来杀天元宗的弟子,所以才会迅速的赶来这么多人。   于是这么多人,练气期的小弟子,全都将练气期管事举刀的样子看在了眼里。   那管事还浑然不知,自以为靠山强大,还在大声嚷嚷着:“臭小子,你别以为来了这么多人,我就会怕了你了!我告诉你,就是你在分宗主门前跪上三年,分宗主也绝不会多问你一句!我扣下的你的……”   “闭嘴!”筑基期管事立刻大喝一声,阻止管事说出不该说的话,私扣低阶弟子月俸的事情,在执事堂做事的人都是心中有数的,他可不愿意就这么被人挑明了来说。   练气期管事也发现自己嘴快了,绷着嘴不说话了。   筑基期管事严肃的看向沈诺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谎称有人要杀天元宗弟子?谎报敌情,你可知这是重罪?宗内门规绝对饶不了你!”   沈诺丝毫不提私扣月俸之事,却道:“弟子未曾谎报敌情。方才……大家也都亲眼看到了,这位师兄突然对弟子举刀,师兄是练气七层的修为,弟子才堪堪练气三层,一个法术都不会,师兄若对弟子举刀,弟子毫无反击之力,恐惧之下,突然想起门规第一条就是,同门不得自相残杀,这才喊出那句话!”   “弟子自知莽撞,却不认为自己是错。”少年倔强的仰着脑袋道,“师兄对弟子举刀,这是大家都看到了,并非弟子虚言。弟子情急之下求救,莽撞是真,但何错之有?若是师叔执意认为弟子求救是错,活该被师兄砍死才是对,那么弟子敢问,宗门门规当真只是摆设么?我乾坤大陆第一宗门,就是这样对待宗门低阶弟子的么?”   沈诺洋洋洒洒说了这样一番话,已经让那些练气期弟子和他一样露出愤慨之色了——沈诺遭受的欺负他们一一遭受过,沈诺没有遭受过的,他们也遭受过,更何况那管事举刀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不管那管事后台有多硬,这一次他都逃不了要背负一个残害同门的罪名了!   那些年轻弟子想得明白的事情,筑基期管事也想明白了,他脸色极其难看,目光冷然的看向沈诺道:“他为何要杀你?”这一句话,竟是给练气期管事定了罪名。   这算是筑基期管事的妥协了,而他的妥协,自然也不是毫无目的的。   于是沈诺低头道:“弟子不知。”沈诺的回报,就是丝毫不提管事私扣月俸之事。   筑基期管事脸色好转,立刻道:“既是如此,尔等都随吾去赏罚殿,是对是错,赏罚殿终有定论。”   练气期管事神色慌张,谁不知道赏罚殿是分宗主首席弟子在管着,为人迂腐,若是他们就这么去了,他势必要被剥一层皮出来的。   沈诺也不肯挪动步子,他看着筑基期管事道:“弟子沈诺,四个月前从祥云城进入山门,修炼三个月进阶练气三层。方才那位师兄只将这三个月月俸给了弟子,可弟子进阶练气三层的宗门奖励却未给弟子,弟子斗胆,想要先拿到宗门奖励再去赏罚殿。”   筑基期管事终于明白了,这才是沈诺一开始的目的。   这个少年根本不怕去赏罚殿,赏罚殿历来公正,他又有这么多的“证人”,最后受罚的,一定不是他。   可是这宗门奖励是他最初挑起事端的目的,他是不会忘得。   好或者不好,这都是他应得的,他凭什么要让?   筑基期管事想到这个少年,和那个被唾面百日的少女竟同是从祥云城出来的,心中突然有些微妙。   ☆、荷叶   事情明显陷入了僵局。   筑基期管事没有料到沈诺竟敢在这个关口索要所谓的宗门奖励,让他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给了,就是和练气期管事,以及他背后的那位金丹真人为敌了;若是不给……这话赶话的,他已经被这个沈诺逼到了这里,不给,却也说不过去。   “既如此,那王师侄就亲自为这位弟子挑一个罢。”筑基期管事终于想了一个“妙招”,既然不能不给,那就让练气期管事,也就是王师侄,“亲自”给他挑一个“好”的罢。   那位练气期的王管事立刻眼前一亮,虎视眈眈的瞅着沈诺。   沈诺则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他早就想好了,待会就手持这件王管事亲自跳出来的法器去赏罚殿,好与不好,他一个练气期三层的小弟子说不清楚,那位赏罚殿的主事师叔,想来还是能看清楚的。   只是不等沈诺实施的计划,一个不在他预想内的人突然出现了。   白屏儿笑眯眯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然后想也不想的就走到了沈诺身边,故意掐了掐沈诺的脸颊,然后大声道:“小家伙,你脸上原来还有些肉的,掐起来还挺舒服的,怎么现在一点肉都没有了?是不是只顾着修炼,连东西都不吃了?”   沈诺情知白屏儿是与他亲近才如此做的,僵着身子任由白屏儿掐完他,方才道:“沈诺闭关修炼,并无空闲浪费。”   其实沈诺的意思是,他在这三个月里,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修炼上了,虽然偶尔也会去熬一大锅灵米粥,待饥饿的时候混与灵果食用,可是熬灵米粥只要将米下锅就够了,烤灵兽肉就太费时间,沈诺这几个月,算是极少吃荤,虽然修为上去了,也难怪白屏儿会嫌弃他变瘦了。   可是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就是沈诺一心修炼,直接辟谷,服用辟谷丹了。   白屏儿立刻焦急地道:“那怎么成?你还小,还在长身体,闭死关的时候,辟谷就辟谷了,现在可不能胡乱辟谷,素菜荤菜,全都要吃的!”见沈诺不以为意,白屏儿板着脸,比划了一下沈诺和她的身高,故意道,“那你还想不想长高了?要是不吃荤,你以后就是这个高度,绝对连我都长不过!”   前世沈诺一直就不算高。   身边的修士都是身长七尺有余,而他立在墨君琰身边,却连墨君琰的肩膀都够不到。他一直以为那是他的初精泻出过早所致,原来……竟然还有不吃荤的缘故在么?   沈诺狐疑的看着白屏儿,“白师叔所说,是真的?”   白屏儿立刻沉重的点头,然后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沈诺,“这是师叔猎来的低阶妖兽,里面的妖丹已经挖出来了,这些肉和兽皮卖也卖不了几个钱了,都给你罢。记得,一定要多吃荤!”   无功不受禄,沈诺刚想拒绝,就被白屏儿将储物袋塞到了他怀里,还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就冷着脸看向被晾了半天的筑基期管事和王管事,“王师侄到底与沈师侄有嫌隙,这挑奖赏法器一事,不如就交给我,两位觉得如何?”   王管事和筑基期管事登时满脸尴尬,眼中隐隐有怒意。他们原本是不怕白屏儿的,她虽然修为比他们高,人缘也不错,可是却是从外门爬上来的没有根基和靠山的小弟子,这面子他们也不乐意给。但是前段时间也不知道这白屏儿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分宗主收为第三位亲传弟子,甚至举办了收徒仪式——王管事和筑基期管事再不敢招惹她了。   如今白屏儿明摆着是要保沈诺了,二人对视一眼,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白屏儿他们惹不起,这沈诺明面上他们也不能惹,可这折磨人和陷害人的手段,又有几个是明面上的呢?这口气,他们是一定要出的,暂时忍下又何妨?   王管事立马捧着一只储物袋递给了白屏儿:“白师叔,这是沈师弟能得到的奖励范畴,下品飞行法器,或是下品灵石三百块,您看……”   白屏儿接过储物袋,神识微动,扯开储物袋的封口处,就“哗啦啦”的将数百件上好的下品法器丢在了地上,同时还有许多下品灵石。   白屏儿这一举动,立刻让这间屋子里的许多人变了脸。因为低阶法器也有上中下品一说,他们也曾经因为进阶筑基,或是进阶练气期中期,后期而得到宗门奖励,可是那个时候,这宗门管事给他们的全是最下品的法器!今日见王管事如此势力,递给白屏儿这位分宗主的亲传弟子的竟全部是同等级的上品,他们要如何才能不怒!   王管事脸色铁青,筑基期管事也被不少人有意无意的瞪视着。白屏儿见此,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捡起一片婴儿掌心大小的玉荷叶,侧首对沈诺道:“沈师侄,我记得你是火木双灵根,要入丹峰的吧?这飞行法器,你不如就选这片玉荷叶,这可是难得是上上品的低阶法器。”   除了这模样有些像是女修用的。   沈诺果然拧了拧眉。墨君琰最擅长炼器和阵法,他跟着墨君琰的日子长了,自然眼力就练出来了,他打眼一看,就看出这玉荷叶是上好的灵木所炼制,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这玉荷叶也算不得什么,可对于练气期的自己来说,这玉荷叶却是可以陪伴他一直到筑基,中间都无需再换飞行法器。白屏儿,的确是在为他着想,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沈诺想了想,还是接过了玉荷叶——无论如何,这玉荷叶都是如今他能拿到的、最适合自己的东西。   “多谢白师叔。”沈诺也一早从李远那里打听出来,白屏儿已经是丹姬道君的亲传弟子了,是以并不担心白屏儿会因为他而得罪人。只是她为何愿意这么帮自己,他事后还是要打听出来的。至于回报,因果,也要在他查清楚其中缘故之后再说。   见众人已然对主管发放月俸的他们生了怒气,筑基期管事马上道:“既然沈师侄的月俸和师门奖励都已经拿到了,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罢。毕竟,这些事情若是闹到上面去……对沈师侄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沈诺一脸诧异:“月俸和师门奖励都是弟子应得的,弟子拿这些难道不应该么?至于去赏罚殿,这原本也是师叔的主意,为的是王管事向弟子举刀一事,和弟子拿不拿的到师门奖励又有何干系?还是说,弟子拿到了师门奖励和月俸,王管事对弟子举刀一事,赏罚殿就不管了?若是如此,这些弟子不要也罢,这样的师门……”   少年微微抿唇,涨红了脸,显见是气得不轻了。可即便如此,他也克制着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众人见状,对经常发放月俸,克扣灵石的管事更加没好感了。于是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撺掇着几人去赏罚殿。白屏儿更是大包大揽地道,她家大师兄一定会“保证公正,绝不无赖”。   那位筑基期管事和王管事无法,竟是被众人威逼着去了赏罚殿。   赏罚殿中,白屏儿的大师兄竟是满脸怒容,他这才知晓,原来这分宗里,竟有那么多偷奸耍滑、克扣低阶弟子灵石,甚至大胆到侵吞一件几百块下品灵石的法器的庸碌之辈!   他刚要发怒,就被白屏儿拦下了:“大师兄要打要罚,也莫要借沈诺的事情。一旦如此,沈诺可就成了阻拦那些人挣灵石的‘罪魁祸首’了!”   大师兄是少数知道白屏儿为何会突然变成丹姬道君徒弟的缘故的,他沉吟了一会,终是颔首,“也罢,师父一心炼丹,过往为兄和二师弟均为结丹,竟是帮师父打理分宗事务都不能。幸而如今为兄和二师弟同时结丹,师父身边又有了师妹照料,这分宗的一应事务,也非一两日能说得清楚的,今日之事,就听师妹的。”   白屏儿长松了一口气。   王管事被撤掉管事身份,并且终身不得担任宗门发放月俸类管事,同时被罚去挖矿十年,方得回宗门。筑基期管事也被牵连,被撤去了管事身份。   沈诺这才安心。他当然知道,这样一来,王管事还有他背后的那位靠山,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了。可是这件事情从头开始,王管事就没有给他退路,他要么一忍再忍,被其他同门嘲笑并且联合欺负,要么就只能得罪王管事。王管事心胸狭窄,无论他得罪他一件事还是两件事,他都会被王管事嫉恨的。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手软?   “此番多谢白师叔,这是弟子自酿的果酒,品阶虽低,味道还算不错,白师叔若有闲暇,不妨试试看?”沈诺这次全身而退,还成功整倒了王管事,其中白屏儿帮忙良多,沈诺自是不能装作看不到。   白屏儿好奇的接过了沈诺递过来的一小坛子灵酒,当下就打开塞子嗅了嗅,一股扑鼻的果香味传了出来,淡淡的酒气微醺,白屏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次使劲嗅了嗅。   “这果酒,味道一定不错!”白屏儿兴奋地大声道,天知道她有多喜欢喝酒,凡间的酒味道虽好,可到底没有灵气,她已然筑基,不能多喝,灵酒的话,灵气是充沛了,可是好味道就没了。她没想到,这个漂亮年少的小家伙,竟有这么一手的酿酒的好本事!   白屏儿忽然想到,怪不得当初这小家伙一心要炼丹呢,原来他有这么一门手艺来供他炼丹。   “你那还有么?还有多少,我全都包了,小诺儿要多少灵石尽管说!”白屏儿大包大揽的道。   沈诺倒是没料到这灵酒的威力那么大,只微微一笑,道:“一共酿了三种灵果酒,一种灵米酒,师叔先尝尝,若是喜欢,咱们再说旁的。这些,就当弟子的谢礼了。”   沈诺每种灵酒个拿出两坛,递给了白屏儿,然后就提出告辞了:“弟子要去藏书阁一趟,就不叨扰师叔了。”   白屏儿看到这么多种灵酒,脸上高兴地不得了。等沈诺提出要走了,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道:“哎,我是不是忘了说了,你不用谢我的,是墨仙长的师父,拜托我师父要好好照顾你的。谢礼师叔祖已经送过了,所以你真的不用谢我啦!”   沈诺要离开的脚步登时顿住了。   白屏儿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话,“师叔祖人很好的,他说待墨仙长成亲,就接你回本宗。对了,小诺儿,你是要拜化神期的师叔祖为师,还是要拜墨仙长为师啊?他们为何要墨仙长成亲后再接你过去?现在为何不行?”   沈诺面无表情的道:“若是收徒,自然没什么不行。”   白屏儿这才反应过来:“那若不是收徒,他们为何要接你去本宗?难不成是墨仙长他真的对小诺儿有了别的心思……”   她一顿,立刻住嘴。   心底却想通了,原来师父意味深长的吩咐,竟然是这个意思!   再次看向沈诺时,她的眼底明显多了一丝怜悯。长生大道,何人不想求?可是这样以男儿身被迫委身其他男子,他应当是恨的吧?明明是上好的火木双灵根,却因为没有靠山,因为那个男人特别的看重,就被上/位者如同礼物一般的送来送去,他如何会不恨呢?   ☆、13   好半晌,沈诺才缓过心神,对着白屏儿打了个稽首礼,问道:“白师叔可知,墨仙长何时成亲,夫人又是何人?”   知道了这些,他也好早作准备,早一点离开天元宗分宗。   可叹他精心算计,满心以为这天元宗分宗能够做他的靠山,让他自由成长到可以与墨君琰抗衡的日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有算到,他会提前和墨君琰相遇,甚至墨君琰还对他动了这种心思。   白屏儿眼底的怜悯更明显了:“是谁,我也不知。我只听说,师叔祖在到处寻找前些日子被灭门的青云镇沈家一门,听说,他们家有位小姐,生来就是纯阴体质。墨仙长是雷火灵根,体内阳气旺盛,想来是想找到这位小姐,缓和墨仙长体内的阳灵气,尽快闭关,碎丹结婴罢。”   沈诺一愣,这位纯阴体质的沈家“小姐”,怎么听起来这么像他?他定了定神,问道:“青云镇沈家不是因着身怀重宝,被修真界大肆通缉?怎么,如今已经为他们平反了不成?”   白屏儿神神秘秘的道:“身怀重宝是真,可青云镇沈家逃出来的,就是几个练气期的小家伙,还能真指望他们保住重宝不成。”她叹了声气,“本宗和师叔祖已经到处换了告示,要求沈家遗孤,只要将重宝和那个纯阴体质的沈家小姐交出来,本宗就会庇护其一生,甚至愿意为他们寻找动手杀死他们亲人的仇人。”   “本宗这般利诱,那几个小家伙,答应与否也只是时间早晚。只是可怜了那个纯阴体质的小姐了。”白屏儿摇头叹气。   沈诺这才想明白,为何前世沈家遭难,沈七和沈迟一心要带他奔赴天元宗了。原来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是打着要牺牲他来成就他们自己的主意。   那三年同甘共苦的情义,终于全部消散。   前世沈七和沈迟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将他带去了天元宗。这一世,没有他做拖累,他们应该能去的更早。可是……沈诺想了想,天元宗本宗既是明说了还要那位纯阴体质之人,那么沈七和沈迟,应当会花费大量时间来寻他,而且绝对不会大肆声张。   ——不为别的,单单为了寻找他之后的那些本宗奖励和庇护,沈七和沈迟,就不可能撇下他直接去本宗,当然了,他们就更不可能指名道姓的说出那个炉鼎,其实是男儿身,让旁人分了他们原本“应得的”本宗庇护。   沈诺微微放心。既然他们会来寻他,那就让他们来找他好了。   他也很好奇,那件沈家重宝,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值得整个修真界觊觎。   沈家重宝到底是何物?   沈诺不知,沈七不知,可沈迟,他却是知道的。   沈迟背着沈七,将大长老拼命为他抢来的重宝滴血认主了。   重宝灵性使然,很快就让沈迟明白了,它是一个沈家仙人留下来的仙人洞府——芥子空间。   沈迟惶惶然的踏入芥子空间之中,发现芥子空间仿佛是一个小型宗门,种养灵植的百草园、摆满各种丹药和法器法宝的炼丹阁和炼器阁、包括了各种他从未听说过的各种修真典籍的藏书阁、甚至是灵气充沛的修炼场所云云,这个芥子空间里,简直应有尽有。   沈迟觉得自己的心口处正“砰砰”跳个不停。   他终于知道,他穿越一场,他的金手指是什么,他到底为何而来了。   沈家重宝,果然不愧是沈家重宝。   沈迟蹲下/身,兀自笑了好一会,才站起来,佯作无事的出了空间,去见他那位七哥。   天元宗分宗。   沈诺和白屏儿告别,直接去了藏书阁。   他已经想明白了,既然墨君琰的师父决定要在墨君琰“娶”了那位墨家“小姐”之后再接他过去,那么至少,在沈七和沈迟找到他之前,他都是安全的。   沈诺这个名字不算特殊,叫这个的人也不少。况且,以沈迟的多疑,大约会直接猜想他会换一个名字,而不是大喇喇的依旧用着沈诺这个名字。乾元大陆地广人多,修真人士更是多如牛毛,沈迟和沈七要一面躲避着那些修士的追捕,一面还要追查一个可能早就更换了名字的他,想来没有两三年的时间是不成的。   而他前世在练气期九层待了将近百年,对于练气期的各个阶段更是了如指掌,他想要在两三年之内筑基,亦是大有可能。   沈诺将这些想通,就把这件事暂时放下。决定还是要快些提升修为的好。   待将来他避无可避……那就离开乾元大陆好了。   天下之大,总归能有他的容身之所。   墨君琰赠与他的诛情诀是修真功法,用于提升修为,而他这次来藏书阁找的,却是关于攻击手段的典籍。   沈诺一踏入藏书阁,就见藏书阁当值的练气期修士,指了指一旁挂着的牌子,然后就不搭理沈诺了。   沈诺望去,发现牌子上写的是藏书阁的一应规定。他这才发现,原来在门内的藏书阁看书或者复制玉简,都是要花灵石的。——这也难怪初入门派之时,白屏儿会那样提醒他了。   藏书阁的规定里,一层是练气修士可以进入的地方,沈诺就特意去看这些规定。规定里写着,在藏书阁待半日,需花费两块下品灵石,待一日,花费三块;不得借阅;复制玉简,按照玉简等级收费,普通玉简三块下品灵石一次,最贵者不超过一百块下品灵石。   沈诺见状,才松了口气。分宗会收取费用是真,可这些费用,相对于在外面的坊市里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总体来说,这些花费,还是值得的。   交了六块下品灵石,沈诺就踏进了藏书阁。他决定在这里呆上两日,一是平复心情,二来么,他也想多找一些适合他修炼或者使用的典籍。   他是火木灵根,前世跟着墨君琰的时候,因为被废掉了火灵根,所以墨君琰给他找来的那些上品的功法,大都是木属性的。   譬如木遁术,若是修炼至顶级,凡是有木在的地方,他都可以借助其遁到另一处有木存在的地方;譬如繁花诀,并无任何的攻击或防御作用,却能转化体内的木灵气,用来催生灵植。   又譬如三木阵、四木阵、七木阵以及墨君琰那时还在研究的九木阵,则是墨君琰自己利用阵法和各种灵木的特性,为沈诺特意量身定制的功法。沈诺那时只学到了三木阵和四木阵,七木阵已经印入脑中,还未修习,可单单这两种阵法,已经让他能以练气期的修为去对抗筑基修为的修士了。   撇去其他的不算,墨君琰在阵法上的天赋毋庸置疑,他对他的好,亦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即便如此,沈诺也丝毫不敢领情。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如同云泥一般,让他仰望却又不自觉的疏远。   他轻舒了一口气,就不再看那些丝毫比不上墨君琰教给他的那些功法的木系典籍,而是去看火系功法和其他典籍了。   两天很快过去。   沈诺的身份玉牌亮了亮,像是在提醒他时辰到了,要离开藏书阁了似的。   沈诺看着有趣,过了片刻,才抱着他选出来的三个玉简走了出来。   当值的还是两天前的那个小修士,他接过沈诺的玉简,看一个念一个:“五行基本法术总汇,三十块下品灵石;火鞭术,五块下品灵石;灵木总汇,十块下品灵石。总共四十五块下品灵石。”   小修士斜着眼睛看向沈诺,仿佛是料定了,沈诺会尴尬的撂挑子走人似的。   沈诺看到小修士的目光,嘴角微抽,就将四十五块下品灵石递了过去——心疼灵石是真的,可是这些典籍的价格,在宗门内已经算是便宜的了,他心疼也要买。   只是以后,他真的要为将来做打算了。   他还要炼丹,若是只靠宗门的那点月俸,肯定是不成的。   沈诺一面想着一面出了藏书阁,然后他就发现,一只白色的传讯纸鹤一个劲的往他身边冲。   沈诺点了点传讯纸鹤,分了一缕灵识上去,传讯纸鹤立刻张着嘴巴开始说话:“小诺儿你酿的灵酒还有没?有的话尽快给我送过来啊,越多越好!灵石好说,这次可不只是你师叔我一个人买,灵石你必须要要的!要是你没有酿酒的材料了,师叔这有人就是种灵果树的,你过来问她要!快些过来啊!”   沈诺一愣,随即就笑了。   这算不算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呢?   既然白屏儿是墨君琰的师父特意安排来照顾他的,那他……就不客气的利用一次了。   天元宗。   墨君琰的师父玄青道君虽是化神期初期修士,却是寿元将尽。他觉得自己进阶无望,既然如此,倒不如好好安排一下自己唯一的徒儿墨君琰的生活比较好,于是他就跟徒弟说了,他找人照顾徒弟看上的那个小娃娃的事情了。   墨君琰却不肯领情:“师父你与其去关心君琰,不如入世修炼,说不得就寻到进阶的门槛了。”说罢,抬步就要离开。   玄青道君喝道:“孽徒去哪?那九阳赤炎人人争抢,你体内阳气旺盛,又何必去冒这个险?不如乖乖待在门中,待那沈家小姐上门,与她双修,不是更易进阶?”   墨君琰脚步不停地道:“我先去分宗一趟,然后再去收服九阳赤炎。”那沈家小姐与他又何干系?   玄青道君先是气得肝疼,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俊朗依旧的面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赠剑   沈诺接到白屏儿的传讯后,就立刻赶了过去。灵果酒他酿的少,还有几壶而已,可是灵米酒,他却酿了不少,扣下他要自己留着喝的,剩下还有二十几罐。   白屏儿已经入住了丹姬道君所在的峰头,沈诺给她发了传讯,白屏儿亲自来接他,他才进得去。   白屏儿欢喜的拉着他的手道:“哎,小诺儿,你这手又滑又嫩的,是不是就是喝那些灵果酒喝的?我听她们说,这酒美容呢。喝了还能变好看。”   沈诺脚步一滞,“美容?”   这个词他前世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是沈迟告诉他的。他们三人那时已经流落在外了,沈诺和沈迟一同学了酿酒,沈迟兜售灵酒的时候,就是这么跟人介绍的。   白屏儿没察觉到沈诺的异样,还在继续对他道:“这酒的价格你定下来了么?我可告诉你了,喜欢这酒的大多是女修,她们有的是男修奉承,身上不缺灵石。你这价格,可千万不能定得太低了。要是太低,她们说不定还会觉得你瞧不起她们呢。”   沈诺嘴角微抽,立刻应了下来。他想,这几个女修,估计和白屏儿的关系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好吧。   沈诺的灵酒果然很受女修喜欢。   白屏儿那里的四五名女修,当场就付了灵石,并且拿出一些筑基期方能食用的灵果交给沈诺:“这些都是我们爱吃的灵果,价格方面你按照你原本的价格定就成,只是这些灵果酿制出的灵果酒,必须要卖给我们,你可明白?”   沈诺低声应是。   灵果酒主材料就是灵果果肉,她们愿意自己出,并且价格照给,他没道理不要的。   只是还有一点,“酿灵酒还需要一些材料,不知宗门附近,可有便宜采买的地方?”   分宗有交易殿,可那里的价格并不算便宜,也由不得他多挑。他当然也知道分宗里有自己的坊市,只是这坊市也分了三处地方,他想要知道最合适他去的是哪里。   白屏儿听了便道:“你要采买的话,就去你住的内门弟子的峰头和外门弟子峰头的交接处,那里的坊市,都是练气期弟子自己摆摊来卖的,虽然都不固定,可是价格上还是很适宜练气期弟子的。”   沈诺认真记下,再三谢过白屏儿之后,这才离开。   他先去交易殿,买了灵米和灵谷,还有上百个小酒罐,这些采买的量比较大,沈诺不觉得普通的练气期弟子,能卖给他这样数量的东西。   然后他才去了坊市。   其实把这里叫坊市,都算是高看了它。沈诺真的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修真集市。   所有的卖家都是盘膝坐在地上,身前摆一张布,将自己兜售的东西摆在布上,这里没有一个店铺。   条件看起来不如何,只希望它的价格真的适合他。   沈诺举步向前,他想,为了赚这些灵石,估计这几日他都只能修炼三个时辰了。可是赚到了这些灵石,他就有能力去买一件适宜他练气期使用的攻击性法器了。算来算去,他也不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了。   沈诺摇了摇头,就停在了一个练气期中期的女修面前。   这名女修的摊子上,有不少灵果。   “敢问师姐,这些灵果如何卖?师姐可还有多余的?”   沈诺捻起一个青色的拳头大小的果子掂了掂。这果子叫酸酸果,其实是一种很普通的山林野果,味道酸酸的,不是很甜,是以喜欢买它吃的不多。   可是沈诺却意外的喜欢这种果子。而且,有的灵果太甜,沈诺酿酒时就会加上酸酸果的汁液,让灵果酒的味道更醉人。   女修愣了愣,她没想到有人会喜欢这种她顺手从妖兽林外围摘回来的小野果,迟疑了片刻才道:“我摘了一树的酸酸果,你若要的话,就算你六块下品灵石好了。”   沈诺也没还价,就将一个小储物袋递给了女修。   女修接过,将酸酸果都装了进去,才好奇道:“我观师弟也有练气期三层的修为了,喜欢什么为何不亲自去妖兽林摘?这小野果,就在林子的外围,基本上没有危险的。”   沈诺只笑:“我还没有找到趁手的法器,还是等等再进去罢。”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命,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买完酸酸果,沈诺又买了一些调和味道,价格低的小野果,还有其他的一些材料,这才离开了。   灵果酒的发酵时间至少半月,通常要多等些日子,灵果酒的味道才更好。   因此直到二十天后,沈诺步入练气期四层,灵气所化的火鞭也舞的有模有样时,他才重新出关。   甫一出关,他就神色古怪的接到了白屏儿的传讯。他以为是白屏儿催他交灵果酒,却没料到,是白屏儿转述分宗主的要求,让他尽量劝解可能会来他这里的墨君琰,莫要冲动的去收服九阳赤焰。   墨君琰是金丹圆满期的大修士,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练气修士,能劝得了什么?   再说了,就算他能劝,墨君琰又为何会平白无故的来他这里呢?   沈诺想了想,就将这事抛之脑后,墨君琰未必会来找他的,不是么?   清点好了要卖的灵酒,他突然兴致来了,就开始一面喝着灵酒,一面自己烤起了灵兽肉。   左右白屏儿给了他一储物袋的灵兽肉,他总是不缺肉吃的。而且,就是为了不像前世那样长不高,他这次也要多吃些肉才好。   他先烤了一只兔子。白色的兔子很可爱,可是沈诺还是毫不客气的给兔子剥了皮,架上了简易烤架,等着待会来祭他的五脏庙。   扑鼻的香味传来,沈诺眯了眯眼,嗅了嗅烤肉特有的味道,刚要品尝,就发觉自己手上的烤肉忽然易主了。   那人不客气的夺过沈诺的烤兔肉,姿态优雅的张嘴咬了一口,半晌,才意犹未尽的颔首道:“不错。”   沈诺面上一僵,随即就起身行礼道:“见过墨仙长。”   来人正是墨君琰。   他见沈诺冲他行礼,心中有些想阻止,可是再想一想,修真界弱肉强食已成定律,练气期修士向高阶修士行礼更是应该,他总不会将小家伙的脾气给惯大了。   “嗯。”墨君琰点了点头,又拿过一旁的灵果酒,好巧不巧,他拿的就是沈诺方才喝过的那一罐,入口酸涩无比,可在细尝,却又别有一番滋味。比之普通甜酒,更是让人留恋。   墨君琰慢慢的将这一灌酒都喝完了,他才道:“这酒,可有名字?”   沈诺垂首:“此酒名勿忘。”   勿要忘记,他曾经所受之耻辱,勿要忘记,他所要坚持的长生大道。或许不会有人相信他能长生,可他却依旧要坚持。那是他前世最后的愿望。   还有,就是勿要忘记那个腹中异物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哪个人记得那个“异物”,可是没关系,他记得就好,他此生都不会忘记。   墨君琰怔了怔,道:“甚佳。只是,你若要将灵酒卖出,不妨用酒葫芦来盛装。这小酒罐,着实难看了一些。”   沈诺听了,脸颊微微一红,才发现他的确犯了个错误。原本他酿灵酒都是自己食用,因而好不好看,他也不在意,如今看来,他果然还是需要多问问旁人的喜好才是。   “墨仙长说的是。弟子下次就改用葫芦。”这一次就罢了,这些酒罐,也花费了他不少灵石,总不好浪费。   墨君琰“嗯”了一声,然后站起了身。他其实可以直接从本宗去往九阳赤焰所在的秘境,直接去收服九阳赤焰的。可是他也说不清为何,在明明清楚九阳赤焰和分宗不是一条路的情形下,还是来了这里,情不自禁的就来见了这个小家伙。   一个小了他几百岁的娃娃。   沈诺自然就更不明白墨君琰为何要来他这里。他如今想的,是那个分宗主交代给他的任务——让他劝?他劝得动么?   沈诺还在兀自思索,墨君琰已经将一把青木剑递给了他。   青木剑朴实无华,仿佛山林乡野随处可见的树木而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沈诺惊讶的看向墨君琰。   墨君琰抿唇道:“这是我练气期时所用的法器,如今,也用不着了,你拿着罢。”   墨君琰说得简单,沈诺却不敢接。   他是认识这把青木剑的。这把青木剑看着普通,实则是万年菩提树所炼制的,能让使用者清心定神,少受幻境和本性影响。墨君琰是雷火双灵根,受灵根影响,年少时性格暴戾,其师尊玄青道君方才为他寻了此物来,克制其火爆性格,让其渐渐养成了如今的隐忍决断的性子。   如果这把青木剑只是如此,倒也就罢了。偏偏墨君琰在度过金丹劫时,曾用青木剑抵抗天雷,谁曾料机缘巧合之下,青木剑不但没有被天雷所毁,反而将一道天雷吸入体内!   雷灵根原本就是木灵根变异所生,但雷灵根的暴烈却是不容木灵根再度融合。是以天雷被吸入青木剑内,雷属性和木属性竟然奇异的得以共存。   换句话说,这把青木剑,如今不单单保存了菩提树原本清心明志的特性,更是多了一丝天雷的克制魔性的属性!这把青木剑,用来对付魔修和妖修,再合适不过了。   这把青木剑并非凡品,对墨君琰来说更是意义非凡,沈诺如何敢要?   他慌忙推辞道:“弟子是火木双灵根,打算寻找一件火属性的法器,这青木剑虽好,却与弟子所求之道不尽相同,弟子辜负墨仙长厚爱了。”   墨君琰犹自道:“我观你本性平和,显然更适合主修木属性功法。且,你体内蛊毒犹在,若是你再主修了火属性功法,岂不是会让蛊毒越发猖狂?这青木剑中含了一丝天雷,并非完全没有攻击力,予你再合适不过,你因何要拒绝?”   墨君琰说的头头是道,可是沈诺前世被墨君琰利用过度,毁了修炼的根基,接过青木剑时也只当那是墨君琰对他应有的补偿,那是他应得的。他那才肯接。   可是这一世,他并不愿意与墨君琰有过多的交集,这青木剑再好,也不值得让他和墨君琰再生因果。   ☆、两年   沈诺一味推拒,墨君琰不知其中内情。半晌过后,他也恼了。   墨君琰忽然一把抓过沈诺的手,含在口中轻轻一咬,血珠渗/出,墨君琰这才从口中拿出沈诺的手,让其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青木剑上。   青木剑滴血认主,正式归属沈诺。   沈诺怔怔的看着还在流血的手背,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君琰见了,下意识地就将少年的手背放在唇边,轻轻舔了舔,将血珠全部舔去。   那动作,熟练的仿佛他做过千遍百遍似的。   墨君琰也愣住了。   两人的目光偶尔碰在一起,又转瞬各自逃离。   良久,墨君琰才将少年的手放下,负手而立:“如此,你安心修炼,灵石丹药尽管花用,我会吩咐人每月给你送来花销,你尽管用便可。”   沈诺这才发现,那只被墨君琰咬出血珠的手上,已然多了一只墨玉戒指。   沈诺脸色煞白。   他想到白屏儿之前对他说的话,他想,玄青道君想要在墨君琰成亲后接他过去做夫侍,这未尝又不是墨君琰的意思。若是墨君琰没有表现出愿意,玄青道君又如何能这样就废了他一个火木双灵根的宗门弟子?   他看着墨君琰看向他时晶亮的目光,才突然发现,墨君琰,真的对他有了别的心思。   并非是爱,而是些微的喜欢,小小的兴趣。   他是高高在上的金丹修士,眼见着就要上前一步碎丹结婴,成为元婴期大修士;而他的师尊,更是修真界少数几个化身修士之一,他对着一个练气期的小家伙有了兴趣,想要收在身边看一看,逗一逗,若是能有更多的喜欢,那就收为夫侍,若是这些喜欢多一些,成了爱,那么他们就结为双修道侣,他可以一生一世的对他好。   若是这些都没有,就给一个记名弟子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他。   退一步说,若是跟在他身边,他至少能保证小家伙修炼至金丹期的修炼资源,让他可以万事不挂心的修炼。   这些都是旁人跟墨君琰说的,墨君琰听了,也觉得不错。纵然是有几分对不起小家伙,他也可以从别的方面弥补。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不就是如此么?   他显然没有想到小家伙竟然还会跟他论及因果。他以为,他对小家伙有了那么多破例的举动,小家伙应该明晓了他的心意才是。   只是墨君琰心中明白,他并不是要和小家伙玩,而是很认真的和小家伙相处,他想要知道,小家伙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独一无二。   在知道结果之前,他是不会动小家伙的,当然,也不会去动旁人,包括那个所谓的纯阴体质的沈家“小姐”。   只是这些话,墨君琰明白是明白,可是让他将这些话说与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听,跟他细细解释,他却是做不到的。   年长也有年长的坏处,那些话——对着沈诺,他还真的说不出来。   沈诺面色难堪,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沈诺多谢墨仙长。”   墨君琰唇角轻轻扬起,试探着顺着少年的长发抚摸了下来。他发现他很欢喜和少年这样相处。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接受了他给的东西,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只是墨君琰终究还记挂着要去收服九阳赤炎的事情,和沈诺一道处了半日,他就得不得告辞了。   “我要离开一趟,待我回来,便接你回本宗。”墨君琰眼中含着暖意和期待,“最多三月,我便回来。”   沈诺突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他想起来了,前世墨君琰也是去收服九阳赤焰了,只是他这一去就是三年。当时奔去那个秘境收服九阳赤焰的共有四名元婴修士、七名金丹修士,可是最后从秘境里逃出来的,却只有三人。两人在数月后便逃出来了,只是却没有拿到九阳赤焰,而墨君琰,却是在三年后才逃出来的,只是他彻底收服了九阳赤焰,并且已经将九阳赤焰化为体内丹火。   这原本是好事,可是因着九阳赤焰阳气太过霸道,逼的他不得不立刻找人采补中和体内阳气。   也正因为墨君琰这一难,沈诺才会悲剧的被那时体内阳气乱窜的墨君琰真正当成炉、鼎采补了一次,彻底损了根基。   沈诺原本早该想到这件事情。可是被那样采补的经历,的确是他长久压抑在心底,不愿意回忆的场景,是以现在才想起这些。   沈诺拧了拧眉头。有些犹豫要不要说这些。如果墨君琰真的打定了主意要带他去本宗,那么以玄青道君化神期的修为,定是能看破他的夫侍体质,到时……他岂不是又要被墨君琰在采补一次?   墨君琰不知沈诺如何想的,他只道:“我知你想要学炼丹,炼丹炉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只是你如今修为尚且有些低,你若喜欢,待你筑基,我再为你找一位炼丹宗师做师父,如今你还是多多修炼的好。”   沈诺垂着眼帘,应了一声。   墨君琰脚步未动,低声道:“我要走了。”   沈诺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我听说,九阳赤焰并不好收服,墨仙长若是收服了,打算用它作何用处?”   墨君琰坦然道:“收在丹炉里,待它学乖了,再纳为丹火。”   沈诺一怔,收在丹炉?若是墨君琰前世如此,也不至于末了害他遭罪了。沈诺努力回忆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他记错了什么,还是漏记了什么?   墨君琰忍不住又抚摸起了少年的长发,“你放心,这一次只有四名元婴修士、七名金丹修士进入,我与其中的一位元婴修士和两个金丹修士一道走,定不会出差错的。”   沈诺眼睛一亮!   对了,就是那两个先逃出来的金丹修士!他隐约记得,墨君琰事后直接去了那两人的门派,在他们门派里就将两人当众击杀,甚至亲手捏碎了两人的金丹!   墨君琰……他是在报仇!在秘境之中,那两个金丹修士,定然是背叛了他,这才使他甫一结婴,就不顾颜面,“以大欺小”的去杀了两人!   沈诺定了定神,就道:“他们……信得过么?你与他们一起,还要小心。我们防得住敌人,却不一定防得住所谓的盟友。”   墨君琰笑了,他上前一步,抱了一下少年,很快分开,然后摸着少年的脑袋道:“你放心,三月后,我定回来见你。”   沈诺也不知墨君琰是否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只是在墨君琰面前,他还只是个刚刚踏入修真界的小雏鸟,说的话就如同三岁稚子一般,墨君琰不在意,他也毫无法子。只是既然如此,他还是好好计划一番,早日提升修为,离开乾元大陆的好。   于是沈诺抿着唇,敛了笑容,就不说话了。   少年冷着脸的模样,却意外的入了墨君琰的眼睛。他想,这次他真的完了。既然他的小家伙要他小心,那他也只好更加小心了。   墨君琰离开之后,沈诺的日子依旧。   每日晨起,先入定修炼两个时辰,方才起身做饭。他每次做饭,都是一次做三天的饭:灵米粥、灵菜和烤灵兽肉,他都习惯性的做上三天的量——左右这些东西放在储物戒里也不会坏掉,他就多做一些,省的将来意外遇到了没有条件做饭的时候,他却只能吃辟谷丹抗饿了。   他已经开始修炼,是以有控物术和火灵根的帮助,他每次做饭大约只需要半个时辰,这还是包括了他偷闲的时间。   吃完早膳以后,沈诺便开始画符,从最简单的火球符、木刺符,到越来越难画的爆裂符、低阶隐身符等,他从未卖出过这些符箓,品阶高低,他都自己留着。他总是想着,若有一日,碰上打不过的人,直接去砸符箓,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沈诺每日的画符时间只有一个时辰。这个画符的时辰,每隔上四五日,就会变成酿制灵酒——他总要生活,生活总需要灵石,他并不愿意去动用墨君琰给他的灵石,自然就只能自己去赚了。   画符之后,沈诺则会有三个时辰的时间练习术法和剑法。沈诺不会动墨君琰给的灵石,可是这青木剑,也是沈诺前世用过的东西。他太习惯这把剑了。沈诺几番犹豫,还是决定将这把剑据为己有。至于因果……他重生而来,知晓那么多旁人不知晓的东西,他总会还给墨君琰的。   练习完剑法,则是沈诺一天里的休憩时辰,他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用来吃晚膳,照看他种的那些很好养活的灵植,亦或者读些玉简,计划一些将来的路要如何走。   休憩时间过去,沈诺在睡觉前还会打坐两个时辰,之后才是他的睡觉时间——虽然只有两个半时辰,不过已经是沈诺再三精简的了。他还在长身体,总不能,真的就不睡觉了。   虽然偶尔也会因为突发事情耽搁,可沈诺每日打坐和修炼术法、剑法的时辰,总不会少于两个时辰。   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经年。两年时间,一晃而过。   沈诺再次出关时,已经到了及冠之年了,他的修为,竟是到了练气八层。   ☆、机缘   沈诺去初阳峰管事那里报备时,才发现,李远已经成了年管事重用的得力手下。   李远看着沈诺,亦是瞠目结舌。半晌,他才半是嫉妒,半是羡慕的道:“我以为我能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修炼到练气七层,已然是不错了。没想到,沈师弟竟然一举闭关,修炼到了练气八层——沈师弟今年才刚刚及冠吧,恐怕沈师弟是分宗第一个修炼到练气八层的人了。”   沈诺懒得和他虚与委蛇,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李远那些抱怨的心思全都噎回去了:“我也没料到,这一次闭关,竟然让李师兄,突然变成了李师弟。”   李远一窒,气得良久说不出话来。   年管事很快就见了沈诺。   沈诺发现,年管事比两年前更显老态,背脊微微弯曲,晶亮的眸子也有些浑浊了,显然已经寿元无多了。   年管事看到沈诺的修为时,目光闪了闪,方才慈爱的道:“练气八层,很好,很好。看来,我分宗又要出一个大好人才了!”   沈诺躬身一礼,谢过年管事。   两人应酬了几句,年管事发现沈诺并不爱说话,于是只好问道:“沈师侄这次来,可是要有事要报备?”   一般情况下,内门弟子如何修炼都自行决定即可,除非是长时间闭关,或者要离开宗门历练,才需要特意跟负责的管事报备一声。   沈诺这次来,的确是打算出门历练的。   “弟子自进入门派,从未出去过。这次出门,弟子想要待寻到筑基机缘时再回来。”   墨君琰当初信誓旦旦的说三月即回,现在已经两年了,可见他的确是碰上了前世的那一劫。沈诺这才想要离开。他总不愿意,在筑基前,又像前世似的被抓住采.补,损了根基,伤了他的长生大道。   年管事却微微迟疑。   他思索了片刻,方才慈爱的道:“若是为了筑基,沈师侄倒是可以先缓一缓再离开。说不定,若是沈师侄机缘好,还能拿到筑基丹再走。有了筑基丹,沈师侄能筑基的可能,又可以大大提高了。”   沈诺抬头看他。   年管事笑的一派和气:“一月后,上古仙人秘境司天府开放,乾元大陆中凡是练气七层到练气九层以上修为的修士,皆可进入。”顿了顿,他又道,“甚至上面已然示下,凡能在司天府采到炼制筑基丹的主要灵植赤红花,或其同等阶的灵植者,皆可得到筑基丹一颗。”   “沈师侄,你可愿去?”   沈诺问道:“筑基丹何时可得?”   年管事见沈诺这样一派已经拿到赤红花的神情,笑的越发慈爱了:“司天府开放一月,凡一月后持赤红花出府者,立时便可得。”   沈诺这才应道:“弟子愿去。”   年管事看向沈诺离去背影的目光越发灼灼,就连一旁侍立的李远都发现了。   李远到底年少,忍不住道:“年管事,弟子,弟子也想去。”他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什么司天府的,之前分宗都没有消息传来。如今听年管事一说,他也想去拼一拼筑基丹了。   年管事瘫坐在摇椅上,就如凡间最普通的老人一般,摇着蒲扇道:“你若想去送死,我自不拦着。”   李远一愣,忙跪在地上给年管事捶腿,连连追问。   年管事很是享受了一会,方才道:“这司天府据说是化神后期的大修士所遗留的洞府,好是好。可惜的是,除了一位金丹期散修发现了它,并且拼死讨回来了,其余进入的金丹修士,全都没能出来。乾元大陆几大宗门和散修联盟商议此事后,才决定先派练气期的小罗罗去探路。”   说到这,年管事斜了一脸僵硬和恐惧的李远一眼道:“如若不然,宗门又岂会用筑基丹来诱惑练气期的小弟子?”   “可是,可是,”李远迟疑着道,“可是,若是不知情的,他们不知道那的危险,像是真人和道君的弟子后辈,他们若去了,那又该如何?”   年管事一笑:“你看着机灵,其实还是个傻的。你看,如今我就能提点你,那些人又岂会没有人提点?会去这司天府的,不是毫无根基的,就是被人恶意陷害的,除此之外,就只有傻子才会冒险为了一颗筑基丹,连命都不要了。”   李远有心问,那年管事为何要陷害沈诺?可是这话在他心里反复掂量了掂量,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罢了罢了,他和沈诺不过是一同来自祥云城的交情,话都没说过几句,年管事要沈诺去送死,他还真能拦着不成?   司天府到底如何危险,恐怕没有人比重生一次的沈诺更清楚了。   前世沈诺第一次杀人,就是在司天府内。   没错,前世时,沈诺、沈七还有沈迟,三人就傻不愣登的闯了司天府。他们倒不是贪图筑基丹,而是为了躲避当时对他们紧追不放的人。这才闯了进去。   当时进入司天府的练气修士共有三千人左右,活着离开司天府的只有不到三百人。而这三百人里,足足有一百人都拿到了赤红花。   沈诺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那时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明明记得自己受了重伤,流血不止,身后又有人追着他们三人。他一直以为自己死定了,于是开口要沈七和沈迟放下他,不要管他了。可他们却始终没有放弃他,甚至最后打晕了他。   待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安全的地界了。沈七和沈迟对他们如何逃掉追捕的,一直缄默不语。   沈诺心中一叹,若不是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同生共死,他大约也不会那么相信沈七和沈迟,甚至连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罢。   而让沈诺非要进去司天府的原因却是,沈七和沈迟,他们在司天府的某一处,一同得到了司天府原主人的传承。   沈迟得到的炼丹传承,而沈七得到的,则是剑法传承。   独独沈诺,什么都没有得到。   如今想来,他前世的气运的确不如何,只是他既能够重生,那他所提前知晓的机缘,自然是不会再放过了。   这司天府,他是非去不可。   白屏儿听了却急道:“那里很危险,连金丹真人都折在里面了,你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你去凑什么热闹?”   沈诺来白屏儿这是送灵酒的。他闭关两年,酿制的灵酒可是不少。   “就因为是练气期,所以才不会很危险罢。”沈诺微微笑着道,“不少秘境,不都是修为越高越危险么?反而越是低阶修士,危险性越发的少罢。”   白屏儿急的满屋子转圈:“那也不行!师叔祖都特意嘱咐我要看着你了,你若是有危险,那我可怎么跟师叔祖交代?”   白屏儿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几年,她初时和沈诺相交,的确是为了师叔祖的吩咐,可是两人相处起来,她也的确是喜欢上了沈诺的为人,才肯和他做朋友。却没想到,她这一句话,就把二人的关系说成了只有利益,毫无其他!   “小诺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白屏儿慌忙解释道。   沈诺摇头道:“墨仙长已经两年没有回宗门了,想来玄青道君也顾不上我。白师叔尽管去说即可。他应该不会管的。”   两人又将灵酒结算清楚,沈诺起身要走,白屏儿期期艾艾的道:“小诺儿,你不会以后都不把我当朋友了吧?我、我是受人所托来照看你,可是我也是真的想对你好啊。”   沈诺笑了笑,惑.人的桃花眼里闪着夺目的光芒:“我自然是知道白师叔是真的待我好。我不会在乎那些的,白师叔放心。”   只不过,不在乎是不在乎,他也不会傻到认为白屏儿事事都可信罢了。   只是凡事留一线,不能和白屏儿做至交好友,做普通朋友,却是可以的。   沈诺见完白屏儿,又去执事堂领了这两年的月俸,还有他进阶的奖赏——一件中品法器,这才去了练气期弟子常去的那个坊市。   他总需要买一些东西,多做一些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在坊市里遇到齐润之,更没想到,齐润之见到他后,竟偷偷地提醒了他,他两年前得罪的那位王管事的依仗,王真人,已经出关了。   这是白屏儿都没有提醒他的事情。   沈诺看向齐润之的目光格外的意外。   天元宗分宗山下。   沈迟和沈七,花费了两年多的时间,才惊险万分的到达了天元宗分宗。   沈七道:“我们上去罢,将我们沈家的重宝交出去,分宗主一定会帮我们禀告宗主,我沈家大仇,一定能得报。”   沈迟却不愿意去:“只有重宝,没有小九,他们不见得肯帮我们。我听人说,床头风床头风,若是我们能找到小九,将他送给……嫁给哪位化神期的大修士,那才是我们沈家真正得以起复之日!”   沈七压抑住心底的那丝不甘,“天下之大,小九自己藏了起来,我们哪里找得到他?迟儿,算了,沈家有你我,终有恢复往日荣耀之日,何必一定要诺儿牺牲自己才可?”   他不愿意将沈诺送给别人。这个念头,正在他的心中疯狂的滋生着。他甚至为此乞求着,永远都不要见到沈诺。见不到沈诺,他就可以不去履行那个将沈诺送人的誓言。   沈迟却见不得沈七如此,一句话打破了沈七的幻想:“我用秘法推衍过,小九就在这里。绝对不会错的!”   沈七一时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倒卖   沈诺初见齐润之之时,齐润之只是个九岁的孩童。   如今两年多过去,齐润之也只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   可就是这个孩子,仰着脸,偷偷地对他道:“沈师兄,王真人出关了,听说修为还进了一阶,已经是金丹中期的修为了。他听说了王管事的事,亲自去矿山接王管事回来,结果却被赏罚殿给挡了回来。王真人在赏罚殿吃了亏,又不能去得罪分宗主的徒弟白师叔,他一定会来寻你的麻烦的。”   沈诺愣了愣,轻轻笑了笑,揉了揉小孩的脑袋,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多谢你了。”   齐润之板着脸,做大人状:“我只是在还因果而已,你莫要想太多。”当初他初入门派,什么都不懂,要不是偷偷跟在沈诺身后,学着他如何行事,而沈诺明明知道他在学他,却也没有拦他,他大概也是要吃大亏的。   这一因一果,他总算是了结了。   沈诺摇头笑笑,见沈诺以三灵根的资质,也修炼到了练气七层,显然是勤奋有加了,他想了想,便道:“你也是练气七层的修为了,看来没少去妖兽林吧?”   齐润之点头。他走的是他大哥的路子,剑修之路。是以虽然年纪小,可这妖兽林还真的没少跑。   沈诺想到年管事故意透露了那么一个消息给他,他也不好什么都不做,于是就道:“我有个赚灵石的主意,你做不做?”   虽说修真四艺,丹、器、符、阵,能有所成的修士总会在一方面有所长。可是修士学这些,一般也是在筑基甚至结丹以后才学的,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他们的寿元增加,时间和精力多了起来,灵石也多了起来,他们才有条件去学。   当然,一些天赋在此的人自是例外。   而沈诺会在画符和酿酒上高出旁人一筹,也不过是沾着前世的光,墨君琰曾特意带他去向人请教过罢了。   而齐润之资质并不算好,走的又是剑修的路子,一身之力全凭一剑,他能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修炼到和双灵根的李远想同的修为,自然不会有更多的时间和灵石去学别的东西了。   沈诺料定了这一点,才会出言诱惑。   齐润之眼睛亮了亮,微微迟疑,他像是在权衡利弊,过了片刻,方才道:“我做!”   他是三灵根,筑基并不像单灵根和双灵根那么简单,筑基丹是必须的。而筑基以后,他的剑也要重新炼制。可是无论是筑基丹,还是炼制剑,这都需要大把的灵石。   齐润之虽然年幼,却有一样旁人都没有的天赋——就是对旁人善恶的分辨,若非如此,在这分宗里,他小小年纪早就不知道被欺压成什么样了。   他看得出来,沈诺并非恶人,也正是因此,他刚入山门时,才会认准了沈诺,跟着他学。而如今,既然沈诺开口了,他也愿意再信他一次。   沈诺眯了眯眼,跟齐润之耳语了一会,齐润之就拉着沈诺,去找了一位他大哥生前的好友,向他买了二十颗易容丹——易容丹能暂时性的改变人的容貌,只是每一颗的药效只有六个时辰,六个时辰之后,就会恢复原貌。   而对于沈诺和齐润之来说,这六个时辰,已然足够了。   沈诺虽然比齐润之年长,但他常年闭关修炼,不理外事,因此对宗门的了解还不及齐润之多。   沈诺将司天府将要开放的消息告诉了齐润之,并且警告了齐润之一番司天府的危险后,齐润之很快打消了去司天府的念头,而是和沈诺一起进行了“倒卖”的活动。   司天府开放的消息一经传出,定然会有不少人肯花大价钱采买法器和符箓、丹药,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消息传出之前,多多收购这些物资,待消息传出,再高价卖出,赚取其中的差价。   ——说起来,这个法子,还是沈迟教会沈诺的。   沈诺眼睛眯了眯,沈迟的确很聪明,会很多他根本没有听说过,甚至也从未想过的东西。他曾经也佩服过沈迟,甚至对沈迟比对沈七都要好,可是结果呢?   沈迟在出卖他的时候,比沈七还要干脆利落。干脆的甚至让他怀疑,他们之前的同生共死,莫非都是假的?   沈诺轻轻舒了口气,将心口的郁气吐出,跟在齐润之身后进了分宗的另一个坊市。   这个坊市比练气期小修士的“小集市”要豪华了许多。至少,大部分人都是在店铺里买卖,而不是随便扯块布,坐到地上就摆摊的那种了。   “师兄,这一家。”齐润之吃了易容丹之后,变成了一个矮小的麻子脸,而沈诺则变成了一个黑长脸的瘦高青年——总之都比较丑陋。   沈诺抬头看了看齐润之指的那家当铺,随后就走了进去。   两人来这里,就是为了当东西的。   齐润之拿出了他两次小进阶时得到的两件飞行法器,咬了咬牙,都当了出去,且都是死当。   从未修炼到一举修炼到练气初期,这是一次小进阶,从练气初期,进阶到练气中期,又是一次小进阶。   沈诺也因此得到了两件法器。   一件是白屏儿从王管事那里给他挑的那只玉荷叶,这一件虽然女气,可却是上上品的飞行法器,沈诺不准备当掉;他要当掉的,是这一次出关,拿到的那件法器。   沈诺和齐润之已然说好,两人虽是一起行动,可是各自赚取的灵石各自收好,谁要倒卖什么谁就自己掏灵石,并不会因此而产生矛盾。   卖掉法器,沈诺小赚了四百块下品灵石,齐润之赚了七百块下品灵石。   两人各自又添了一些,各自准备出一千块下品灵石,总共两千块下品灵石来进行这次“倒卖”的全部花费。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笑,先用这两千块下品灵石,采购了二十把最普通不过的低阶飞剑。沈诺早就盘算过了,丹药、符箓太过琐碎,低阶丹药符箓价格也不高,他们与其倒卖这些,不如全都放在飞剑上面。孤注一掷。   然后齐润之就暂时住到了沈诺的院子,乖巧的帮沈诺准备酿制灵酒的前期工作——压榨灵果果肉,压碎灵米,从花瓣里挤出汁液来等等琐碎而不可缺少的工作。   而沈诺则蹲在房间里面,开始将低阶飞剑上刻制的普通阵法,慢慢改成高一级的阵法。改掉阵法看起来无所谓,因为改变阵法却没有法子改变飞剑的品阶。   可是沈诺最后改成的阵法,却是两个阵法的结合——小型聚灵阵和中阶风行阵。   原本低阶飞剑上刻制的只是低阶风行阵,能让低阶飞剑保持正常的飞行速度。可是沈诺改成的中阶风行阵,却能让飞剑的飞行速度提升三分之一倍!而沈诺加上去的那个小型聚灵阵,则可以让飞剑时时刻刻自行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使得修士不必每时每刻都要记得分出自己体内的灵气输入飞剑之中。   虽然这小型聚灵阵,在灵气不充沛的地方用处不显,但是生死之间,能少用一分自己的灵气,就能多一分生的希望,沈诺相信,那些修士一定会喜欢上他改制的这些飞剑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沈诺所想,十日后,司天府秘境开放的消息散播开来,齐润之将这二十把飞剑带去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交接的坊市去卖,一把飞剑,卖三百块下品灵石,但若是买飞剑的修士愿意出让自己的低阶飞剑,则可以用一把低阶飞剑加上两百块下品灵石的价格买到这把带有聚灵阵的飞剑!   眼看着司天府开放在即,这些处于门派边缘处的内外门的练气弟子们,并不知道司天府的危险,一心想要去司天府闯上一闯,莫说是两百块下品灵石加上一把破飞剑了,就是再加上旁的,他们也愿意!   于是不到半日的时间,齐润之就将这些飞剑全都卖出去了,一共得了二十把低阶飞剑,外加四千块下品灵石。   同时还有不少人问他“还有没有带着聚灵阵的飞剑?什么时候再来卖?”,齐润之想到沈诺的吩咐就道:“明日这个时候,我还来,只是价格上要高出一百块下品灵石。”   宗门之内不许内斗,那些弟子虽然看这个麻子脸不顺眼,却也只能认了。   甚至有人问道:“那可以用两把飞剑来换吗?”   齐润之摇头:“不可,要么拿四百块下品灵石,要么一把飞剑加上三百块下品灵石,其他的都不要。”   众人失望而去,甚至有人还骂道,不就是把飞剑么,这有什么,他们不要了。   齐润之也不生气,因为等到明日,他们知道了那飞剑的妙处,一定会上杆子的来找他买飞剑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齐润之再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些要买飞剑的人,险些打了起来。   他们果然知道了那飞剑的好处,既可以自行吸收灵气,还能飞的比普通飞剑快上三分之一,就是舍了大部分家当,那也是值得的。   于是这一日,齐润之赚到了二十把低阶飞剑,外加六千块下品灵石。他木着的小脸显然没保持住。   “明日只要灵石,一把飞剑六百块下品灵石。”因为沈诺说,待到后天左右,司天府的危险大约就会传出来了,那时候就没人再傻兮兮的花大价钱买飞剑了。即便这飞剑看起来的确很不错。   众人只见这矮个子的麻子脸丢下这句话就轻飘飘的离开了,只能怒骂而去。六百块下品灵石,这显然不是他们这些处于门派边缘的练气弟子能拿得出来的。   能拿得出来的,只有那些修二代,修三代,亦或者是真人或者道君的弟子才拿得出来的。   沈诺等的,就是这类人。   于是第三日,齐润之的二十把飞剑再次售罄。沈诺还给了齐润之二十个小葫芦的灵果酒,当做赠品送给他们。那些花了大把灵石的修士,总算是不冷着脸了。   这一日,齐润之拿回去了一百二十块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等于一百块下品灵石,先前那些没有靠山的弟子拿不出中品灵石,今日来的这些弟子,却是不好意思不拿中品灵石。   齐润之回去的时候,走路都是飘着的。   这三日,他单单是卖飞剑就一共赚了一百二十块中品灵石,外加一万块下品灵石,折合中品灵石就是总共两百二十块中品灵石,这其中有一半是他的,齐润之咧着嘴就笑了起来。   前提是他还不知道,沈诺这几日,赚的比他还多。   ☆、阴差   齐润之这三日去卖飞剑了,沈诺也没闲着。   这两年里,他不止为了赚灵石,酿制那些据说可以“美容”的灵果酒,他还酿制了一些能短时间内恢复灵力的灵酒,再加上齐润之在他这里帮忙的时候酿制的那些有辟谷丹功效的灵酒,他着实将这些灵酒卖了一个好价钱。   事实上,这是沈诺原本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小诺儿,你要卖灵酒么?我来给你帮忙如何?”   于是在沈诺刚刚在坊市摆摊的时候,就有了白屏儿这个分宗主的亲传徒弟来保驾护航,顺便打下手了。   坊市里人来人往,他们看到白屏儿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驻足,想要多喝白屏儿套套近乎。尤其是如今司天府秘境即将开放,很多弟子都想要向白屏儿询问,这司天府真的有那么神奇么?他们若去了,会不会有危险?练气期弟子过去了,那么他们筑基期的弟子也不远了吧?   白屏儿才不管那些人问她什么,只是凡是有人来问她话,她都要人家来高价买了沈诺的灵酒,才肯跟那人说话。久而久之的,沈诺第一天摆摊的时候,不单单是确实需要灵酒的练气期弟子买了沈诺的酒,就是那些筑基期的弟子,也不得不买了沈诺的酒。只是他们买的都是第一种能恢复灵力的灵酒。   沈诺无比庆幸,他出来摆摊的时候吃了易容丹,若非如此,那些人恐怕早就把他牢牢记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迁怒过去了罢。   不过也只是第一日如此。   第二日、第三日的时候,那些尝过沈诺酿制的灵酒的神奇之处的练气期弟子,纷纷不约而同的重新来买灵酒,甚至还有不少人推荐给了友人。   沈诺见状,立刻不客气的将价格翻了倍。   第一日时,一葫芦恢复灵力的灵酒,他卖二十块下品灵石一葫芦,统共出手了三十只葫芦;第二日价格直接翻倍,直接就是四十块下品灵石不卖。而这一葫芦,却只有手掌大小。   众人见他如此贪财势力,一时不忿怒骂,却也被白屏儿直接给挡了回去:“你们嫌贵就不要买,谁敢再骂这灵酒谁就不许买了,一百块灵石都不卖!”   众人面面相觑,也只得认了。——倒不是看白屏儿的面子,而是这灵酒他们回去尝了尝,这效果着实出人意料,让他们成了沈诺的回头客。几乎每个人都买了至少三个葫芦的灵酒。   沈诺见他计划卖的这种灵酒今日已经卖了一百葫芦,立刻就不卖了,板着他吃了易容丹之后的黑长脸道:“已经没货了,诸位要买,可明日再来。”他已经想好了,明日继续涨价。   立刻就有人指着沈诺眼前的那些拇指大小的葫芦道:“你哄谁呢?那些小葫芦里是什么?”   沈诺这次一共要卖两种灵酒。一种是能短时间内恢复灵力的灵酒,唤名回春酒。其功效比之回灵丹也不差,却有一点比回灵丹要好,那就是灵酒没有丹毒,而且,它最珍贵的一点就是,它能让修士恢复灵力时间也比回灵丹短上一半。另一种则是有辟谷作用的灵酒,唤名辟谷酒,其功效与辟谷丹大致相同,好处也是没有丹毒,以及辟谷时间长。   这拇指大小的葫芦里,装的就是辟谷酒。沈诺料定了这种灵酒不好卖,于是就干脆给它定了个高价——一块中品灵石一小葫芦。普通修士的确不会买,可是他相信,一定有人能体会着辟谷酒的好处,甚至不惜花大价钱来买。   沈诺说了这辟谷酒的名称还有功效,就闭了嘴。周围的人也不甘心的闭了嘴。显然,他们都没有买的冲动。毕竟,辟谷丹就可以解决一切,还费这个心思买这个做什么?   白屏儿眨了眨眼,拿起拇指大小的小葫芦问道:“这灵酒最长能辟谷几日?”她也有些好奇。   沈诺顿了顿,方才道:“据说是百日。”   这两种灵酒的酿制法子,其实是沈迟教给沈诺的。沈诺也不知沈迟从哪里学会的这些,只是这灵酒的功效的确神奇,他也就学了,甚至青出于蓝,比沈迟酿制的灵酒还要好。   白屏儿和周围之人全部瞠目:“当真能有百日?”   沈诺摇头:“可是没有人尝试过,所以,我也不知道。”筑基以下方才需要食用辟谷丹。而练气期弟子最长时间的入定也不过一月,醒来后就可以吃东西了,是以还真的没人试过,这灵酒的真实效果。   白屏儿摩挲着这小葫芦,想了一会,就自掏腰包,买了三个小葫芦的辟谷灵酒。   白屏儿身边恭维她的人却奇道:“白师姐你买这个做什么?我们已然筑基,要这东西作何用?”   白屏儿笑道:“我听师尊说,他曾经去东九洲历练,不小心深陷绝灵之地,在那里他无法吸收天地之灵气,竟然只能如同未筑基时一般,需要吃辟谷丹,亦或者是吃凡人食物才能度日。师尊曾道,他那时已然结丹,身上一颗辟谷丹也无,只能吃凡人食物,到头来吃了太多的凡间食物,修为竟是下降了一个境界。”   丹姬道君曾经从金丹中期修为,突然下降到金丹初修为的事情很多人都知晓。只是其中缘故,他们竟是头一次知道。几个筑基修士见了,犹豫了一番,也买了两个小葫芦的辟谷灵酒——倒不是他们不想多买,实在是沈诺要价太高,一葫芦辟谷灵酒,就要价一块中品灵石,这价格着实让人为难。   不过也幸好有了白屏儿的榜样,这辟谷灵酒这一日沈诺好歹卖出去了三十个葫芦,比之前一日的一葫芦都没卖出去要好很多了。   到了第三日,坊市里各种法器、丹药、符箓的价格又是翻了一倍,沈诺也毫不迟疑的又将他的灵酒的价格也涨了价,回春酒六十块下品灵石一葫芦,而辟谷灵酒,还未等他说价格,就被一个壮汉截了过去。   “这辟谷灵酒,我全都要了!”壮汉丢下一个储物袋的中品灵石,就要去抓那些小葫芦。   壮汉是筑基初期的修为,而且一看就是体修。若是白屏儿今日不在这里,沈诺指定就要吃这个哑巴亏了。   不过幸好,白屏儿一直守在沈诺身边,见壮汉一动手,白屏儿就直接用捆仙索将壮汉给锁了起来。   “混账!也不看你姑奶奶在这,竟然还敢动手来抢?谁给你的胆子?”白屏儿一耳光就抽了过去,丝毫没有仙子该有的形象。   沈诺嘴角一抽,却也心中一暖。无论白屏儿肯保护他的初衷是什么,她能做到这几日时刻都守护着他,已然算是不错了。他愿意承她的情。   那壮汉却是叫苦连连:“姑奶奶,白师姐,我可给钱了啊!我没抢,我给了一百块中品灵石呢!这还不够吗?”   沈诺心道,当然不够。一块中品灵石一小葫芦辟谷灵酒,那是昨天的价格,今天的价格嘛——   “今日涨价了,一小葫芦灵酒卖两块中品灵石。”沈诺眯着眼睛笑道。他就知道,普通修士便罢了,体修一定会喜欢他的辟谷灵酒的。   体修和其他修士不同。其他修士筑基即可辟谷,可是体修每日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练体,单单靠吸收天地灵气,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需要。他们必须要吃东西,还必须要吃灵气旺盛的食物。   平常练体也就罢了,可是待他们和人斗法的时候,斗着斗着肚子开始敲锣打鼓的作响,他们还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吃辟谷丹……须知斗法中一刹那的时间都是宝贵的,有不少实力不错的体修,最后就是折在这腾出时间吃辟谷丹上了。   普通的辟谷丹中蕴含的灵气也只能撑过半天的时间,而他酿制的辟谷灵酒,则能保证那些体修一个月不吃东西都无妨。   昨日有体修耐不住肚子里的酒虫诱惑,仰头就喝了辟谷灵酒,然后发现喝这个比吃辟谷丹还管用,定然是会去找炼丹宗师验证,待炼丹宗师给了他们答案,他们可不就派了这个大汉前来买灵酒?即便价格上是真的贵了许多,可是若能撑过一个月的司天府之行,那对他们来说,亦是值得的。   大汉听到沈诺说涨价,脸上立刻狰狞了起来。   白屏儿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那大汉才只能喏喏的拿出另一只盛满灵石的储物袋来——沈诺来的这个坊市通常都是筑基期和练气期稍有积蓄的弟子才会来逛得,是以这两块中品灵石的价格高是高了一些,若是平常他们肯定不会乐意花费这个高的价格去买,但是如今前有司天府的诱惑吊着,后有这黑长脸一看就不是卖酒人的原貌,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这黑长脸还卖不卖酒,他们就是倾家荡产,也一定能掏出这两块中品灵石来!   那边沈诺见大汉递过来的又是一百块中品灵石,想来这统共的两百块中品灵石,应当就是那些想去司天府的体修们的大部分积蓄了罢。   他想了想,将一百个小葫芦的辟谷灵酒装在了一个储物袋里,然后在储物袋里又在里面放了两个大葫芦的回春酒。   大汉板着脸接过储物袋以后,冷哼了一声,那满脸的厉色都消散了不少。   这也就够了。   单单是辟谷灵酒这一项,就让沈诺这一天赚了两百块中品灵石,一百个小葫芦的回春酒,也以六十块下品灵石的价格全部卖了出去,是以这最后一日,沈诺就小赚了两百六十块中品灵石。   再加上前两日赚的,这三日单单是卖灵酒,沈诺就多了三百三十六块中品灵石。   齐润之那里,也将沈诺应得的一百一十块中品灵石给他了,如今沈诺手中,一共有了四百四十六块中品灵石。   沈诺轻轻舒了口气,有了这些灵石,他对半个月之后的司天府之行,总算又多了几分信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沈七和沈迟在天元宗分宗的山脚下徘徊了二十几日,才借着要去司天府秘境,以散修的身份进了分宗。   然而他们到底是客座散修的身份,竟是直接被分宗的弟子限制在了天元宗分宗的客院,这直接导致了,沈迟明明知晓沈诺就在这分宗之中,竟然都无法寻到沈诺的情形。   直到这一日,沈迟咬了咬牙,给看管他们的弟子送了一小瓶聚灵丹,才知晓他们除了这客院,还能去内门坊市转上一转的消息。   沈迟拎着他按照芥子空间里的酿酒册一书中记载的酿酒方法酿出的灵酒,就和沈七二人一起去了内门坊市。   这个时候,司天府秘境危险重重的消息已经散播开来,而距离司天府秘境开启的时间也只有短短五日了。   很多人都在后悔自己高价买回来的暂时用不太着的东西。   ☆、家当   说是后悔倒也不完全是。   至少那些拿到沈诺的辟谷灵酒的体修们,他们更后悔的却是,为何没有直接问那个卖酒人将酿制辟谷灵酒的法子直接给买回来——亦或是抢回来得了?   先前那位炼丹宗师说着辟谷灵酒多他们极其有用,若有灵石,定要多储备一些的时候,他们虽然听了,可也就是乖乖照做,一点都没有想到,这辟谷灵酒的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那个耐不住酒虫的体修自从喝了辟谷灵酒,已经有足足半个月在练体时不需吃别的食物或者是辟谷丹了。   辟谷灵酒的效果意外的出乎意料,让众多体修们几乎是翻遍了整个宗门的去找白屏儿身边那个卖给他们辟谷灵酒的家伙。   可惜白屏儿到底是分宗主的亲传弟子,还是唯一的女弟子,那些体修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去逼问白屏儿。   只是除了白屏儿以外,仿佛就没有人认识那个那天突然出现的黑长脸了。   然而阴差阳错,在司天府开放的前五天,沈迟和沈七出现了。   沈迟从沈家重宝芥子空间里寻到用灵酒赚钱的法子,他自己试验了一下,真的酿制出来了一种可以替代辟谷丹的灵酒。练气期修士因为有辟谷丹,所以对这种辟谷灵酒其实并不怎么需要。   沈迟想了想,鉴于这是他至今为止唯一酿制出来的灵酒,还是带着它出来了——能卖掉最好,卖不掉的话,也能用卖灵酒当幌子,去坊市寻找沈诺的下落。   好巧不巧,沈迟也懒得为这种灵酒再想什么漂亮的名字,直接就叫辟谷灵酒了。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天元宗分宗的那些体修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沈迟和沈七。   “我说小兄弟,一小葫芦灵酒,就能赚两块中品灵石,你们前些天,可是赚翻了吧?”来的人竟然还是那个大汉。   大汉还记恨着沈诺借着白屏儿欺压他的事情,气哼哼的道。   沈迟和沈七一时愣住,“这位道兄有礼,这是我们兄弟二人第一次出来卖灵酒,这灵酒的价格只是二十块下品灵石一壶,道兄说的两块中品灵石……莫不是记错了?”   大汉一脸的横肉,生起气来更是显得可怖:“二十块下品灵石……一壶?”大汉气得脸上的肉都开始一跳一跳的了,“老子那天买你的酒就两块中品灵石一小葫芦,现在你又给老子卖二十块下品灵石,还一壶?你当老子是什么?冤大头吗?”   大汉原本就是体修,块头极大,又是一身的肌肉,几乎连灵力都不用动,飞起一脚就把沈迟和沈七的摊子给踹飞了!   零零散散的酒壶酒缸都散落在了地上。   那跟着大汉的两个练气期中期的弟子,立刻手忙脚乱的将那些酒壶酒缸给踹进了怀里。   沈迟也恼了,他面上的平和顿时消失不见:“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人把你当成冤大头了,那人也不是我们。我们自来到分宗,就一直待在客院,从未出过门,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沈七急道:“噤声!”   大汉一开始还狐疑着,结果一听到沈迟的一番自白的话,再接过他的跟班递过来的灵酒闻了闻,眼中光芒闪了闪,就恶狠狠地道:“现在噤声,那可就太晚了。”   然后他一挥手,那两个跟班一边驾着一个,沈七和沈迟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再然后,他们就晕厥了过去。其他人有看到这一幕的,发现沈七和沈迟只不过是外门的散修,立刻就收回了目光。   那些体修们刚刚赔了大笔的灵石,这两个无门无派、没有靠山的散修竟然还敢惹怒他们,啧啧,估计只要不弄出人命来,宗门上面,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距离司天府开放还有三日。   齐润之带着他从长兄挚友那里买回来的丹药,忧心忡忡的来到了沈诺的居所,诺诺的道:“沈师兄,我听大哥的朋友说,那司天府当真是危险异常,连金丹真人都折在里面了,你,你要不就别去了吧?”   若是没有沈诺的帮助,齐润之自知再等上几年他也赚不了这么多足够他修炼到筑基期的灵石的,因此他对沈诺是感激的,更不愿意沈诺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了。   沈诺摸了摸齐润之的小脑袋,却道:“丹药拿回来了么?”   他让齐润之帮他带回来的,就是平常由市物价的易容丹。齐润之长兄的朋友会炼制易容丹,可是这丹药他轻易不卖。若非是齐润之的面子,那个炼丹师也不会把易容丹卖给沈诺。   齐润之哼哼了两句,还是把丹药拿出来了:“一共三十颗,都给你。”   沈诺一顿:“我要二十颗,剩下的十颗你自己收着。”   齐润之却傲然道:“我要走的是剑修之路,遮头盖脸如何能成大器?偶一为之便罢了,我绝不会拿着这些易容丹纵容自己的。沈师兄你若不要,我便再还回去。”   沈诺哭笑不得,也只得留下,只是该给的灵石也半点没少:“那人虽是你大哥的朋友,可是你也要学着与他相交,只有让他成为你的朋友,那才是你的本事。”他还有句话没说,再好的情分,若是不懂得维系,迟早也会消失殆尽。齐润之既然有这样一位炼丹师的朋友,就不要大意的与之交好罢。   齐润之也不知有没有听懂,点了点头,见沈诺还在忙,就告辞离开了。   沈诺坐在榻上开始收拾自己的家当。   他在青云镇花大价钱买的聚灵阵要带着,司天府中灵气旺盛,带上聚灵阵的话,他在里面可以直接借助充沛的灵气冲击到练气期九层,然后在去找那处传承之地。   攻击性法器的话,他有了墨君琰给他的青木剑,再加上他自己这几年来画的各种符箓,也算是能与人一战。只是还是不够。沈诺认真盘算了一会,青木剑和符箓的确能让他和人斗法,可是,如果对方只有一人,他或许能胜,可若是对方人数一多,那么他就立刻没有胜算了。   沈诺想到那一日白屏儿挥出的捆仙索,忽然觉得那或许是个好东西。   除了攻击性法器,飞行法器的话,他有玉荷叶。玉荷叶是上上品的法器,对他来说绝对够用了。这个不必换。   而防御性法器的话……沈诺顿了顿,才发现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厉害的防御性法器。他如今用的,也只是沈十一留下的而已。   在司天府开放前的这三日,他要做的,就是去寻一条类似捆仙索的法器,以及一件高阶防御性法器。   或许还要加上解毒丹、化尸丹等奇奇怪怪的丹药。   沈诺看了一眼院子里两日后就能成熟的灵谷,又瞅了一眼那棵依旧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树,就出门去了坊市——白屏儿带着他卖灵酒的那个坊市。   坊市上的人比十几日前少了许多,东西的价钱也降了下来。如今不少人都知道了,那个司天府并不是什么好的去处,而且司天府还有人数限制,很多人就算报名了也都被直接刷了下来,这些法器、符箓、丹药的价钱,自然就高不上去了。   沈诺就是认准了这几日价格会下降,才会拖到现在才来坊市。   然后他甫一踏进坊市,就看到了那个被他坑了好大一笔灵石的体修大汉,正蹲在门口摆摊。   沈诺唇角轻轻勾了勾。   他并不觉得自己当初错了,你情我愿的价格,大汉不想要的话可以尽管不买,可是他既然买了,那就没有资格嫌弃他出价过高,亦或是后悔什么的了。   他慢慢从大汉摊位前走着,刚要走过,就看到大汉摊位前摆着的那把剑——剑身黯淡无光,仿若剑影,那分明就是留影剑,沈七的剑。   沈诺一愣,盯着那把剑看了好半晌。   大汉立刻嚷嚷了起来:“那个练气期的,这剑你买不起,赶紧给老子走开!”   沈诺敛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的从留影剑身旁走过。   沈七和沈迟,他们来了。   只是看着大汉眼前的那把留影剑,再想到他之前卖给大汉的辟谷灵酒,他忽然想到,大约这一次,是他坑了那两个人,而不是那两个人在坑他了。   只是沈迟也好,沈七也罢,两人都既非鼠辈,也不是不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若是真被逼急了,这两人说不好就要说出他们自己是青云镇沈家之人了。到时候,他们二人一朝得志,倒霉的就是他沈诺了。   沈诺步子走的极快,他很认真的在考虑,如果从司天府出来,他就立刻遁去东九洲,金丹之前不再回乾元大陆,这其中的可行性有多少。他想到刚进入门派时,在身份玉牌上滴的那滴血……当真没有关系么?   沈诺脑袋里转了很多东西,可是该买的东西他也没有落下,在司天府开放前一天,他终于买到了一条捆仙绳,虽然不如白屏儿的捆仙索,可也算是练气修士能使用的上品法器了;至于防御性法器,沈诺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两样,一样是防御性的道袍,另一样则是一只鸳鸯佩,据说能抵御筑基中期修士的三击,并且若是毁损不严重的话,它甚至可以自行吸收天地灵气进行修复。   单单是那只鸳鸯佩,就花了沈诺足足一百块中品灵石。   沈诺纵然心疼灵石,可是想到自己如今的修为,也只能认了。除此之外,解毒丹、化尸丹,以及敛息丹这类的丹药,他也特意准备了。   收了院子里刚刚成熟的灵谷,以及那个小型聚灵阵,沈诺回到房间,布下防御阵法,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静待明日的司天府之行。   体修所居住的山上。   “师叔,我们不想去送死!我听说了,那可是连金丹真人都会死掉的地方,我不想去了,我后悔了!”   两个练气期的体修士跪在地上,求着眼前的大汉。   大汉叹道:“你们已经报名了,而且,宗门里说了,咱们体修必须要出几个人,你们报名太早,又没有人肯替你们说话……如今就是想反悔都不成了。”   派练气期修士作为前锋去司天府,这是几大宗门和散修联盟一起商议出来的事情,天元宗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出的。   那个哭诉的练气期修士一抹眼泪,却指着地牢的方向道:“那里不是有两个人?让他们代替我们去!打了他们那么多天都问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还留着他们做什么?不如就让他们替我们去好了!也算是让他们没有白活一场!”   另一个练气修士更是连连点头:“对,师叔,我们连易容丹都买好了!明日给那二人喂下绝灵散,挑断手筋,让他们空有修为,没有灵力可用,就这么丢进司天府,我想,到时不等易容丹的效果消退,他们二人就已经死在不知谁的手中了!”   大汉亦看向了地牢的方向。   地牢深处,沈迟和沈七被吊了起来,两人都赤/裸着上半身,下/身只有一条白色亵裤,储物袋和法器全都被夺走了。   他们的胸膛和背脊上布满了鞭痕,沈七的胸前,甚至有被火钳类的东西烫过的痕迹。   两人相比,沈七受的伤更重。   他是为了护着沈迟才受的伤。   一想到这件事,沈迟看向沈七的目光都温暖了许多。他没有料到,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一向木讷的沈七,竟然能在危险面前,挺身而出,护在他的身前,无论那些人如何折磨他,他都没有后退一步。   就这么,毫不迟疑的竭尽全力的保护着他。   沈迟还未注意到,他停留在沈七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久了。   ☆、20·司天府(一)   晨曦微露。   沈诺从睡梦中醒来,很快打理好自己,然后从乾坤戒里取出一份早膳来——一碗灵米粥,加上两只灵果,吃完以后,起身在这个住了两年多的院子里转了转,将他曾经悉心布置下的聚灵阵和防御阵都收了起来,又对着那株歪脖子树发了会呆,就起身去了分宗的主峰,等待离开的时刻到来。   沈诺到主峰的时候,主峰上已经有不少弟子在等着了。   他们或是害怕,或是浑然不知那些已然公开的秘密,正兀自兴奋着。沈诺眼睛一扫,就立在角落里,伫立不动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沈诺忽然睁开双目,他感觉有人在看他,还是很不善的目光。然而待他四下看去,却又找不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了。   沈诺皱了皱眉,修士的直觉不会错的。方才,的确是有人在盯着他,而且是恶意的盯着他看。   然而不待他花时间将那人找出来,他就看到这一次带他们去司天府的带队真人到了。   然后他听到那些人称呼那位真人为王真人。   沈诺眉心跳了跳,不得不低下头来,尽量不惹那位王真人的注意。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位王真人应该就是那个王管事的“后台”了。而年管事之所以会“好心”劝他进入司天府一探,这其中也定然少不了这个年管事的从中作梗。   而这一次,王真人竟会亲自来带队,这让沈诺越发警惕了起来。   王真人相貌上约有四十几岁的模样,威严冷漠。他的确不认识沈诺是哪一个,可是他手下却有人认识,手下当下就为他一指,王真人就立刻知道,这沈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设计陷害他的血亲后辈了。   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王真人瞥了沈诺一眼,冷哼了一声。火木双灵根,倒是好资质,只是再好的资质,进了司天府里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就对他身边的手下耳语了一番。不多时,沈诺身边就站了两个筑基中期的修士。   沈诺脚步未动,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   “众弟子听令,上法宝!”王真人扬声下令,众人都上了王真人的飞行法宝。   沈诺也不紧不慢的走了上去。宗门弟子不得内斗,这是宗门铁律,这王真人就是真想教训他,也一定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他。沈诺猜测,王真人之所以让手下看着他,其实就是怕他临阵脱逃,不敢去司天府罢了。   沈诺明白这是王真人最好的选择,任由他在司天府自生自灭。可是想到之前白屏儿说的关于王真人人品的话,沈诺心中隐隐觉得,这王真人,大约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   王真人的飞行法宝速度极快,不过半日,众人已然到了乾元大陆东面临海边缘的司天府秘境。   司天府秘境已然开启,看起来仿佛已经有人先进去了。   合欢宗的欢瑶仙子妖妖娆娆的走了过来,娇笑道:“这一次来的竟是久不出山的王师兄,真是失敬失敬。我还以为,王师兄只会躲在角落里盘算怎么和人斗气,没想到王师兄竟然还懂得友爱后辈,护送后辈来此。真是大大出乎了小妹的意料啊!”   很显然,这王真人锱铢必较的性子已然深入人心了。   王真人又是一声冷哼,然后大手一扬,竟是将众弟子直接一个一个的用灵气幻化出的大手抓着,直接丢进了秘境之中!   欢瑶仙子瞠目结舌!   她见过不在乎自己宗门弟子的,不说别人,就是她自己,就不是那么的在乎宗门的那些外门和不认识的内门弟子。可是即便如此,她也好,其他金丹真人也好,他们至少在面子上会做的好看一些,像王真人这样直接像是丢垃圾似的,将本宗弟子丢进秘境去,甚至让那些弟子毫无准备的进入秘境——这样的金丹真人,着实是罕见。   就在欢瑶仙子啧啧感叹的时候,沈诺绷紧了身子,他方才想了很多王真人可能会动用的手段,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招——王真人分明是要在把他丢进秘境之时动手伤他!   须知这秘境是金丹真人也会九死一生的地方,他不需要当场捏死沈诺,只要让沈诺重伤,进入秘境之后,秘境的危险,加上其他人的威胁,沈诺就注定要必死无疑了。   同样绷紧了神智的还有沈迟和沈七。   他们二人口不能言,甚至只能勉强行动,两人连跑都跑不动。   沈迟却并不担心自己的危险。待会进入司天府之中,他只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去芥子空间就好了。那些人将他和沈七身上的东西全都搜走了,可是芥子空间却是已经认了他的灵魂为主,那些人既看不到,也察觉不到芥子空间的存在,是以沈迟留在芥子空间里的东西却恰好足够他在这一月之内恢复修为,待司天府重新开放之时,就是他重新自由之时。   可是……他不惧司天府之行,那沈七呢?   他该拿沈七怎么办?   沈七在地牢里一直都守在他身前,那种守护,饶是沈迟这样自认冷心冷肺的人都不得不感动了,他没法子丢下沈七一个人让他自生自灭的。   更何况,除了沈七,还有沈九。   他看到沈九了。   沈迟和沈迟被易容丹改容换貌,身形大变,可是沈九却没有。他们分开的时候,沈九是十八岁,如今沈九也就是刚刚到了及冠之年,相貌上并没有多大改变,如果非要说有,沈迟也只能说,两年前的沈九还带着些许的稚气,而如今的沈九,则变得越发灵透和清冷了,那种清冷,仿佛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般,让人看上一眼,就永远不会忘怀。   而且,无论是作为男人,还是作为一只炉鼎来说,沈九都太夺目了。单单是沈九一出现,众人就会下意识的看向他的方向。人们无法不被沈九的容貌所吸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是天然的对美的反应。   沈迟微微垂目,沈九的夺目,就如同天上明月,与他相比,修真界的那些仙子仙人,就仿佛是点缀明月的星光,根本无法与之争辉。   沈九的先天条件如此只好,先天的纯阴体质,如此让人见之忘俗的容貌,姣好的身段,若是他肯老老实实的做一只炉鼎,他们之间甚至可以兄友弟恭,和谐相处……那该多好!   沈迟心中叹气,手却紧紧攥着沈七的手。   这一次就算了,虽然他们距离沈九极近,可他和沈七两人一丁点灵力都施展不出来,却不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待到下次……再遇到了,他们就不能这么轻易地放沈九离开了。   沈迟现在想的,却是待会如何带着沈七进芥子空间,同时又骗过沈七,让他误以为芥子空间只是一个秘境洞府而已。   不等沈迟将这个想法想得再仔细一些,王真人已然用大手将他和沈七一道拎了起来,毫不犹豫的给丢进了秘境之中。   沈诺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去。   若是他没有猜错,他应该是最后一个进司天府的弟子才对。王真人那么痛恨他将王管事弄去了矿山挖矿,他一定会确保要重伤了他或者直接要了他的命才会安心。   事实上也果然如沈诺所料想的,王真人将其他弟子都丢进了司天府之后,才施施然的走向了他身边:“你就是沈诺?”   王真人斜眼看着沈诺。   沈诺看了一眼一旁娇笑着的欢瑶仙子,还有看好戏的天元宗分宗的弟子们,左右手手心同时一动——   众人只听“砰!砰!”几声,待在看去的时候,连续爆裂符爆炸的地方,早就没了人影。   “大胆孽徒!”   王真人侧首就看到沈诺飞进司天府秘境的背影,登时怒吼一声,大手在空中朝着沈诺的背影就是重重一拍!   那股子狠劲让在合欢宗的欢瑶仙子都是心头一跳,这样的金丹修士一击,怕是那小家伙会立时毙命的吧?   “啪!啪!啪!”   接连三声玉佩碎裂的声音在沈诺耳边响起。   沈诺狼狈的掉落在了一处树林里,身上的防御法器鸳鸯佩当场碎裂,道袍的后心处也碎裂开来。沈诺身子前倾,吐出一口淤血来。   他强撑着站起身体,迅速洒下味道极重的粉末,将他身上的血味掩盖了过去。   再之后,他快速爬上一颗繁茂的大树,在树冠间布下隐匿阵法和防御阵法,这才吞下回春丹和回灵丹,迅速恢复修为。   司天府外。   王真人在一掌击向沈诺之后,就立刻后悔了。   他是该多傻,才会在一个小娃娃的设计之下,竟然当众出手,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残害同门,用足以让一个练气小修士足以毙命的力道击向沈诺?   尤其是,这个“众”之中,不只是包括了他们同门的低阶修士,还包括了合欢宗里最喜欢搅混水的欢瑶仙子?   一旁的欢瑶仙子果然笑得幸灾乐祸:“王师兄至于么?那小娃娃才练气期的修为,看着也乖巧的很,人家本来就要去司天府搏命了,王师兄竟然还那样重伤那个娃娃……啧啧,原来我乾元大陆第一宗门都是这样来淘汰弟子的,小妹今日,总算是受、教、了。”   王真人脸色铁青的听着欢瑶仙子的讽刺,脑中却是闪过那个小娃娃特意看向欢瑶仙子的目光……那个小娃娃,该不会那样做,就是为了逼他在欢瑶仙子面前出手,然后不得不为此而受到宗门的责罚吧?   王真人忽然狰狞的笑了起来。   就算是那个小娃娃这般苦心孤诣,甚至不惜以自己为靶子设计他中计,不得不被宗门责罚,可是他到底是金丹真人,最严重的宗门惩罚,也不过是罚他闭关苦修而已。而那个小娃娃,受了他那样的重重一击,按照常理,是不可能活命的。   司天府内。   沈诺打坐了半日之后醒了过来,他用灵识查探着自己,亦是惊讶万分。王真人是金丹中期真人,他那一击是半点水分都没有,沈诺以为自己必然会受重伤,可是如今看来,除了报废了一块鸳鸯佩,还有一件道袍之外,他并没有受什么大伤。   那块鸳鸯佩,当真能有这么大的防御力么?   沈诺把玩着鸳鸯佩,眼睛却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手上的墨玉戒指。   那是墨君琰给他的乾坤戒指。   ☆、21·司天府(二)   墨玉戒指光泽如旧,可是沈诺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他记得,就在他仓促间逃进司天府,王真人攻击他,让他的鸳鸯佩碎裂之时,这戒指,仿佛是亮了一下。   莫非,这墨玉戒指也有自动护主的能力?那一闪的光亮,其实是墨玉戒指护住了他?这才使得他只是受了轻伤而已?   沈诺桃花眼微闪。   过了片刻,他吃了些东西补充体力,就小心翼翼的起身,向着东方走着。   他记得很清楚,那处传承之地,就在司天府秘境的极东之地。   在司天府不远处的另一处秘境里,墨君琰正打算炼化九阳赤焰。   他没有料到,他和两个金丹修士、一个元婴修士一道来此秘境,那两个金丹修士,竟然真的胆敢算计他和那位元婴修士。   而且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两个金丹修士中的一人,竟然是尸修。他所操控的尸体中就有两个元婴修士。   尸修素来阴毒,墨君琰也不敢与其正面斗法,于是甫一夺了九阳赤焰,挨了那两人一人一掌,就立刻遁走,那两个金丹修士终究是空手而归。   只是墨君琰也受了重伤。幸而有沈诺之前的提醒,他虽然重伤,可是身上带着的各种丹药却是不少,恰好能让他迅速恢复修为。   然而那尸修却是在他掌上下了毒,墨君琰及时吃下解毒丹,将大部分毒性从体内化去,可尸修阴损,解毒丹也不能解百毒,那毒在他体内尚有些许残存。墨君琰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不间断的打坐炼化,才将尸修之余毒完全化去。   将毒化去之后,墨君琰收在丹炉中的九阳赤焰也已然乖巧了许多。就在他想要在这秘境里将九阳赤焰炼化了再走的时候,却感应到他送给沈诺的墨玉戒指已然自动护主了一次。   他在炼制墨玉戒指的时候,特意加入了自己的一丝灵识。因此只要墨玉戒指因为危险而自动护主,他都能感应的到。   墨君琰顿了顿,将九阳赤焰重新收回了丹炉之中。   此次若非沈诺的提醒,他恐怕真的要冒险直接炼化九阳赤焰,借用九阳赤焰对尸毒天生的克制之力来恢复修为了。只是那样一来,他体内的丹火和未曾驯服的九阳赤焰就势必要分出个胜负,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说不得到时他体内的阳火过旺,最后真的不得不去寻找一个纯阴体质的人来“泻/火”,以求平衡他体内的阴阳了。   墨君琰脸色变了变。   常人修道,所为长生。可是墨君琰修道,一是因着这是他自懂事,师尊就教会他的东西;二来,他所求乃自在道。随心所欲,任我施为。若是不快活,长生又有何用?   师尊提出让他找人双修来度过碎丹结婴的门槛,这是墨君琰所不愿意受的。他所求道乃自在,那么他的双修伴侣,也必须是他自己所欢喜的人才可以。   若是没有,墨君琰又不得不因寿元或者其他而结婴,不得不与不喜之人双修,那也就罢了;可是如今……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人,他是万万不能接受师尊的提议了。   若是说之前他还曾有过犹豫和试探,那个小了他两百多岁的小娃娃真的能做他的双修伴侣么?他们当真能在修仙路上一直相携着走下去么?那么现在,在他在炼化九阳赤焰和出秘境去找小娃娃之间,下意识的选择了后者的时候,他就再无犹豫了。   因为他发现,其实无论小娃娃适不适合做他的双修伴侣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自己的心,帮他选择了小娃娃。   墨君琰叹了声气,眼神却温暖异常。只是一个三百岁的“老人家”,对一个今年才……将将及冠的娃娃动了心思,他还真有些尴尬。   尴尬过后,墨君琰就起身离开秘境。他要去看看,到底谁这么大胆,敢动他的人!   还有……两年不见,小娃娃,应该,长高了一些吧?他已经两年没有看到他了。自他修炼以来,第一次发现,两年原来是这么长的时间。   却说司天府中,沈诺一直急速低调的往东行。路上除了偶尔抬眼看一看有没有适合他闭关进阶到练气期九层的洞府,就再不管其他了。   只是有时候,他不去找麻烦,却不代表那些麻烦不会找上他。   沈诺几乎快要忘记了,在司天府里抢到赤红花的人,就可以在离开秘境时得到一粒筑基丹。   可是他忘记了没关系,还有旁人记得。   “这位道友,可是来与我们抢这株赤红花的?”一个长脸年轻的修士,一面和他对面的女修对峙,一面盯着两人之间的赤红花,还要空出时间来和沈诺打招呼。   女修直接被气笑了:“我看那位道友压根就没看到这赤红花,赵守成你倒是嘴快,还特特的说给人家听。这下好了,这赤红花原本是你我二人争抢,如今可是三人争抢,赵守成,你可满意了?”   那赵守成瞪大了眼睛,仿佛极其无辜一般的看向沈诺:“这位道友,我观你面善,你定然不会跟我抢的,对不对?”   沈诺嘴角一抽,快速往身上贴上轻身符——秘境里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敌人,沈诺不敢往天上飞,免得被人直接当成挑衅或者是示威给拉下水了,是以只能贴上可以让修士身轻如燕的轻身符,时机恰好时,直接逃跑。   “赵道友所言不假,在下的确不会抢这株赤红花,告辞。”说罢,沈诺面色淡然,就要大步离开。   可那女修却突然道:“赵呆子!我们合作!这小白脸看都不看赤红花一眼,肯定是已经有了赤红花了,不如我们两个将这小白脸拿下,赤红花一人一个,小白脸的储物袋平分,如何?”   赵守成呆了呆,立刻就向着沈诺前行的方向丢了接连四五张爆裂符!同时整个人也转向了沈诺的方向。   砰!砰!砰——   沈诺登时被阻了道路!   真不愧是个呆子!   对手的话如何能轻信?   果不其然,待沈诺手握青木剑回头看时,那女修已然趁着赵守成专心对付沈诺的时候,将赤红花抢入怀中了。   赵守成怒极,这才又回过头来攻击女修。   女修却“咯咯”的笑个不停:“都说你是呆子了,你还偏不信。成了,赤红花我拿到了,咱们该分……啊!”   女修转身要走,却突然胸前一痛——她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只穿透了她的身体的青木剑!   她忽然想到师姐以前对她的告诫,杀人夺宝就要干脆利落,千万不要放什么话,浪费时间,还容易被人偷袭。她才是个呆子!这是女修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赵守成也呆住了。他扬起手上的符箓,又要对着沈诺丢去!   “你若是想毁掉这赤红花了,咱们尽管打上一场,看是你能赢,我捏碎了这赤红花,还是我能一剑杀了你,”沈诺面无表情的从女修身后转了出来,青木剑直指赵守成的方向,眯着眼睛缓缓道,“就像我一剑杀了这个女修一样!”   赵守成这才仔细的将沈诺打量了一番,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小个子的小白脸,竟然修为比他还要高上一阶。   赵守成脸色极其难看。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弃那株赤红花:“我不跟你打了,那你要将这赤红花给我!反正你也有一株了,这株就该是我的了!”   沈诺被赵守成的逻辑雷了好一会,才对着女修的尸体捏碎了一颗化尸丹,几乎片刻间,女修的尸体就消失不见,地上除了一只储物袋和一株赤红花,就只余一滩清水。   沈诺剑指赵守成的方向,微微弯下身子,将储物袋纳入袖中,赤红花则放在另一只手上,似笑非笑的对着赵守成道:“谁说我有赤红花了,这株赤红花就该是你的了?这是我抢到的,与你何干?赵道友,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沈诺这样说着,手持青木剑就向着赵守成而去!然而不等他靠近赵守成,赵守成就连防御都不防御,对着两个靠近这里的身影喊道:“大哥、二哥,我在这里!”   是两个练气期高阶的修士!   沈诺一惊,迅速收回青木剑,贴上轻身符和隐匿符,急速后退到一株树木后面,几息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守成却恼恨的对着两个兄长抱怨:“这个人怎么能跑那么快?才几息的功夫,就没影了。”他还以为,两位兄长恰好能赶来帮他抢回赤红花呢。   那位明显年长一些的修士也奇道:“我和二弟今日也碰上两个修士,像是灵力被掏空了似的。我和二弟原以为很快就能追上那二人,谁料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两人也突然不见了。”   赵守成傻呆呆的问道:“莫非他们有芥子空间?可以自由出入?”   赵守成的二哥笑着拍了拍赵守成道:“有那等至宝之人又何必闯什么司天府?三弟啊三弟,你果然越来越呆了。”   三兄弟兄友弟恭,相处甚欢,而冒险带着沈七进入了自己芥子空间的沈迟,却是脸色微微发红看了看沈七,然后又看了看眼前他自己幻化出的宫殿,以及宫殿上的牌匾上的字。   非伴侣不得入内。   沈迟看了一眼沈七道:“七哥,这怎么办?里面可是仙人遗迹,我们若是错过了,可就没有下次了。而且……我们若不进这里,那身后的人恐怕就要追上来了!你我如今半点灵力都试不出来,无论是遇到何人,都是死路一条。除了这里,我们再无别的选择了。”   沈七拧了拧眉,低头看向沈迟的眼睛。他这才发现,沈迟的眼睛,和小九很像,都是惑人的桃花眼,笑也是笑,不笑也是笑。   他恍惚了一瞬,就见沈迟又拉着他问道:“七哥,不若我们暂时立下伴侣誓言,结成伴侣,先躲入此处,其他的事情……将来再说?”   沈七的大手忽然抚上了沈迟的眼睛。   良久,沈迟才听到沈七仿佛是叹了一声气,然后就抱紧了他。   ☆、22·司天府(三)第一更   沈诺拿着赤红花,借着那株树,很快就用木遁术遁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峭壁旁。   沈诺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一次他的运气极好,或许是遁到了一处可以暂时作为洞府修炼的地方。   说是或许,而不是肯定,是因为这处看起来像是峭壁的外面,竟然有一丛幻木果树悄然遮挡着。   幻木果树天生就能生成幻象,沈诺明白,眼前这处峭壁就是幻木果树所自生成的幻象。而破除幻象,看到真实景物的法子,就是吃下幻木果树的果实,幻木果。   前世沈诺跟在墨君琰身边时,修为实在太低。墨君琰大约是放心不下他这个当时唯一的夫侍,是以就千方百计寻来了幻木果树,种在了他的洞府外面。幻木果树极其难求,其形状味道,在古籍里也是记载极少。沈诺前世从典籍里见过幻木果树的描述,可是若不是他亲眼见过墨君琰给他带去的幻木果树,他就是现在也认不出来它的。   幻木果树说是树,其实个头不高,只到沈诺的腰间。貌不惊人,仿佛普通灌木一般,让人见过即忘。而沈诺之所以这次能一眼认出它,也是因着墨君琰特意教他的法子。幻木果树不好辨认,可是幻木果树的果实,却是极好辨认的。   其形如星,小儿眼珠大小,色如初阳,藏于叶下。   沈诺从幻木果树上摘下一个星星状的果子,拿出帕子擦了擦,就慢慢将果子吞入腹中。随着这果子进入了他的身体,沈诺也逐渐勘破了幻木果树形成的天生幻象。   却原来,这一处并非是一处峭壁,而是一个普通的山洞。   沈诺稍一迟疑,就抬步走了进去。山洞里面有虫蚁来回爬动着。沈诺见状,才松了口气。他可不想住进一个其他人特意留下的洞府里修炼,还要防备着那人是不是会回来。   打扫完山洞,沈诺在幻木果树布下的幻象之内,又自己布下了一个防御阵,心中一动,从幻木果树上摘下三个枝桠,收在了玉盒里。这才盘膝坐下,周身布下聚灵阵,开始借着司天府充沛的灵气,冲击练气期九层。   司天府内危险重重,人心算计无穷,沈诺自然是想要修为再高一些,然后再出去寻找那处极东之地。   然而沈诺这一次入定,就入定了足足五日。   五天后,他醒来的时候,就见幻木果树幻化出的峭壁外,竟然坐着一位“故人”和“故人”的兄长。   赵守成和他的两位兄长异常狼狈的坐在地上,三人的头发散乱,衣衫上沾有泥土和血渍,显然是刚刚大战了一场。   地上还摊着三个储物袋。   赵守成一抹脸,高兴地看着储物袋道:“还是大哥说得对,咱们来这司天府根本不需要去闯什么危险的地方,咱们只要埋伏起来去打劫那些修士就好了。这样既安全,又省事儿。大哥真是英明!说不定咱们出府的时候,就都成了有钱人啦。”   沈诺见这赵守成还是一脸的呆样,可是说出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呆。   赵达成看着那些储物袋也高兴,可是高兴之余,他又不免叹了一声气。   赵守成忙问道:“大哥叹什么气?是我又拖后腿了吗?”   赵尔成却在一旁笑道:“三弟无需自责,咱们大哥……他这明显是在思念佳人,欲/求/不/满了!”   赵达成瞪了赵守成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佳人?莫非咱们要有大嫂了?那个女修是谁?”   赵尔成哈哈大笑:“三弟你也太孤陋寡闻了,谁不知道咱们大哥一向喜欢男人,他能思念的‘佳人’,自然也只有男人了,哪里来的女修?”说罢,他仿佛还怕赵守成不信,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副画来,扔给赵守成道,“看,就是画上那个,我们那天追了两个人半天,突然消失了的其中一个!”   赵达成微微笑着的看着两个弟弟闹着,倒也不加斥责。   赵守成乐呵呵的将那副画卷展开时,恰好画是对着沈诺的,沈诺瞧了个正着。   沈诺一愣。   画上的人二十出头,面色苍白如纸,笑容温煦,相貌俊美,一双桃花眼更是让沈诺熟悉至极。   这个人……竟是沈迟,也是沈八,大长老死前曾为其取名为沈迟。   想不到,沈迟竟也来了这里。而外面那人方才说两个人,那也就是说,沈七也来了。   他们也来了,那么司天府极东之地的传承……还能轮得到他么?他在这里特地闭关修炼到练气九层,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不等沈诺想清楚,那赵守成看着画像却是直皱眉头,过了半晌,赵守成突然趴在地上,拿着画符用的朱笔就开始作画了。   “大哥大哥,你看上的这个长得是不错,可是我那天看到的那个,长得比他漂亮多啦。”赵守成一边唠叨一边画画。   赵尔成却不信:“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说漂亮的?你说的那个,是娘们扮的吧?”这年头女扮男装可不是啥稀奇事儿。   赵守成还待反驳,沈诺已经将他布下的阵法迅速收拾完,借着幻木灵果的木之力,迅速遁走了。   他一路东行,生怕那个地方的传承,如同前世一般,又落在了沈迟和沈七身上。   而赵守成也画完了画,他指着画中人对赵达成道:“大哥你看,他是不是很漂亮?”   那画中人,分明就是沈诺的模样。   赵达成一把夺过了画,口中喃喃道:“我一定要尝一尝他的滋味。这么好看的人儿,若是哭起来,一定会更好看的。”   赵守成瞠目结舌,傻傻的问为什么会哭,哭起来不应该丑吗?赵尔成却是直接笑得满地打滚。   却说沈诺一路疾行,中间遇到打家劫舍的修士就有三次,意图骗财骗色的女修两次,打了不下十次架,他才终于到了极东之地,那个有着传承的洞府。   洞府是在地下。   前世沈诺和沈七、沈迟之所以能进去这个洞府,好像也是意外逃亡进去的。   沈诺在进去洞府之前,忽然又看了看周围,他突然发现,似乎就是意外掉进这洞府里——也不是那么的容易。毕竟这处洞府实在太过隐秘了。   沈诺眉头皱了皱,就下去了洞府。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先获得传承为上。   洞府里有分了三个房间。而这三个房间,则是获得传承的道路。   三个房间,两个有传承,一个空无一物。   前世他们三人来此,沈迟提议按长幼优先来选,左右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谁先选都是一样的。   沈诺也就没反对。   沈七为长,由他先选。   回忆起过往的那件事,沈迟眉头拧地更厉害了,他清楚的记得,沈七开始时是要选择他那时选的房间的,结果……沈迟说了什么,沈七才改了主意——沈七有时候会有些优柔寡断,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当时没觉得如何,沈诺只当自己气运不好,可是如今想来,当年件事情却是处处不对。   自从他们会意外落入这里就开始不对了。   沈诺心中忽然有了想法……他想,大约他把那些个意外和巧合,都变成是故意为之,就不会觉得有违和感了。   沈诺脸色奇差,过了半晌,才取出他放在玉盒里的幻木果树的枝杈,利用枝杈在洞府上前,直接摆了个三木阵。因为摆成三木阵的枝杈可天生幻象,是以沈诺摆出的这个阵法,也就成了真正的幻阵。   比幻木果树自然生出的阵法差了不少,可是若用来对付练气期的修士,沈诺觉得,至少能将他们困上三日。   沈诺布置完这些,才终于到了选择房间的时候。   是丹道,还是剑道?   中间的房间是剑法传承,沈七最后选择的房间;而右侧的房间,则是丹道传承,沈迟曾经选择的房间。   沈诺站在两个房间外徘徊了一刻钟,他的步伐将要迈向剑法传承的房间——然后他忽然想到,沈七前世有脸有成时,他的剑是有情剑,处处留影,剑剑留情。沈诺的功法却是诛情诀。   他即便去了,竟也是学不成的。   沈诺只能去,也必须去选择丹道传承。   他并非不想要学会炼丹。事实上炼丹师很受人的尊重,而且自己会炼丹,总是要比上门求人要方便的多。   可是……沈诺只要一想到沈七和沈迟两人一起行动,而他只有一人。若是他们对上的话……沈诺觉得,他应该是打不过他们的。   只希望那沈迟要晚一些来这里才好。   然而前世时,沈迟尚且能布置下种种意外和巧合,让他和沈七都误以为,能进入这处传承洞府纯属运气,那么这一世,他能那么粗枝大叶,晚来这里么?   事实上已沈迟的心思,若是可以,在他看到芥子空间里对司天府传承之地的描述时,他就已经想去传承之地了。   可惜的是,沈迟和沈七在天元宗分宗之时,被长时间喂下压抑灵力的丹药,时日一长,两人虽然不再吃那种丹药了,可是他们修为的恢复却格外的慢。   再加上沈迟在芥子空间里备下的丹药符箓,都是一人份的。然而他们如今却是两人需要疗伤和恢复修为。   这样一来,沈迟明明拿到了那处传承之地的地图,竟然也毫无办法到达那里了。   眼见着的丹道传承,却不能得到……   沈迟看着芥子空间里的年份悠长珍贵,却不能拿出这里,更没法子用于炼丹的灵植,心中更是焦急。   不行,他一定要去传承之地!   丹道传承,他必须要得到!   ☆、23·司天府(四)第二更   沈迟说要离开的时候,沈七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里灵气充沛,安全且无人打扰,为何要离开?”沈七问道。   沈迟拿出一卷兽皮地图来,递给沈七道:“是这个,传承之地。这里放着的典籍和传承,才是咱们能用的。而这里——”沈诺一指指向芥子空间的百草园和藏书阁,“这里的东西,至少要我们结丹之后才能用的上。”   沈七不说话了。   沈迟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这处“秘境”的确好,可是又太好了,好到这里的东西,都不是他们这个修为可以用的。藏书阁的典籍都是从金丹修为开始修炼的,丹药和法宝也是金丹修士才能用的。   而炼丹室和炼器室的东西,他和沈迟都一窍不通,更不敢乱动。至于百草园,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利用的地方,可是这里的灵植年份都太高。沈七也好,沈迟也好,他们都不敢,也不能将这些灵植拿出去。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炼丹。   而沈迟拿的兽皮地图上,其中一个传承是剑法传承,而另一个,就是炼丹传承。   沈七沉吟了一会,道:“我们若是离开这里……将来怕是就不能寻回来了。”这一次他们走投无路之时能来这里,已经是他们福运好了。沈七觉得,他们不可能再有这第二次的好运。   沈迟嘴角一抽。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分明是和他灵魂绑定的芥子空间,洞天福地,可是之前他骗了沈七说这是司天府的“秘境”,现在好了,这个谎言,他该怎么圆下去?继续骗么?   沈迟不傻,相反他还很聪明。前世他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了,可是他却还是做到了洁身自好,偶尔找人纾.解.欲.望,却不肯付出感情。   可是沈迟知道,沈七是不同的。他知道沈七现在对他没有那种感情,可是他也知道,沈七性格固执,至情至信,若是他肯对一个人负责,那就一定会掏心掏肺的对那个人好。只要他们将来有了那种关系,再立下永不背弃的誓言,沈迟知道,那才是他真正得到沈七的时候。   沈迟是喜欢沈七不假,不过他更加看重沈七将来可以预见的“忠犬”属性,这才是真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让沈迟现在就将洞天福地的秘密说出来,这也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互相立下永不背弃的誓言,沈迟是不会完全相信沈七的。   “那也要走。”沈迟开口道,“这里的东西我们都不能用,修炼的话,除了灵气,咱们旁的也都不能用。与其在这里干看着,倒不如离开这里,寻找传承。有了传承,至少我们就能炼丹了。他日你我金丹筑成,也定然会有其他的机缘。至于这里的东西,拿一些离开好了,剩下的,就留给后来人。”   沈迟说得极为大度。   沈七沉默了一会,方才颔首道:“也罢。可是你我连储物袋都没有,这东西要怎么拿走?”   沈迟直接噎住了,肉痛的看着洞天福地里的宝贝,良久,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司天府,极东之地。   沈诺一推门就进了丹道传承之地。   入眼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仿佛天元宗本宗的墨峰,墨君琰在天元宗的洞府所在的峰头,也是他住了九十几年的地方。   沈诺神情恍惚了一会,就发现自己正坐在满眼皆是绿色的草地上发呆,还是咬牙切齿的发呆。   “怎么了?”   那是墨君琰的声音。   沈诺抬头看他一眼,就扭过了脸去。为什么发呆?他也想不起来了。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那人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你若羡慕沈迟,那我也送你去学炼丹,可好?”   沈诺想起来了,他生气是因为,沈迟、沈七和他一同入的天元宗,结果各自境遇却大不相同。   沈迟和沈七直接联手将他卖给了墨君琰的师父玄青道君,玄青道君又将他给了墨君琰用以碎丹结婴,在之后,墨君琰闭关成为万年来年龄最小的元婴真人,移居墨峰,而他自然也跟着过来了。   他会生气,是因为沈迟和沈七双双筑基成功了,而沈迟还因为丹道上的天赋,被丹姬道君收为关门弟子。   沈诺也想筑基,也想炼丹。非常非常的想。   可是这会听到墨君琰问他的话,他却低着头道:“不必了。”以他的身份,估计没人肯教他。   墨君琰已经坐在了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问道:“为什么不必?你明明喜欢炼丹的。咱们也拜丹姬道君,让他像教沈迟那样教你,可好?”   沈诺摇头:“不必了,我不羡慕他。他能筑基是他的本事,他能炼丹,有炼丹的天赋,那也是他的本事。我干嘛要去羡慕别人的本事?我总也有我的长处。”   他也不是特别羡慕沈迟,只是他的火灵根被废了,现在又因为墨君琰结婴时对他的采/补,他已经没有筑基的希望了,所以才会感到难怪。   若是他的火灵根没有被废掉……那该多好?   他一定也会成为丹姬道君的弟子的!   不,他一定会成为比丹姬道君更厉害的炼丹宗师的!   墨君琰握着他的手,脸上表情淡淡的,语气却很温和,沈诺其实是知道墨君琰对他还是不错的,不然他也不敢这样怠慢他。   墨君琰忽然亲了一下他的一根手指,沈诺回头瞪了他一眼,瞪完之后,想想不妥,他只是个练气期小修士,还是被人家买下来的,于是只好要起身道歉。   墨君琰却拉住了他道:“去学炼丹好么?你喜欢,就去学。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学,那我就陪你一起。”   沈诺疑惑道:“可是我没法子炼丹啊。而且学了也没用。”   墨君琰却是步步紧逼:“为什么不行?你的资质不是正适合炼丹吗?而且你不是说你想炼丹吗?”   沈诺吭哧吭哧地解释道:“可是我已经不是火木灵根了啊,而且我连筑基都做不到了,学炼丹又有什么用处?”   “谁说你不是火木灵根了?”墨君琰却深深地凝视着他,漆黑的瞳孔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你忘了么,你要走长生大道的,怎么会连筑基都做不到呢?”   沈诺怔住了。   是啊,他说他要走长生大道的,他还说要报仇……报前世之仇,还要为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腹中异物一起来报仇。他怎么会不能筑基呢?   他明明有前世今生的,他……沈诺想起来了,他是重生的,火灵根犹在,童子身也暂且保住了,他为何不能炼丹?为何不能筑基?   他可以的!   沈诺刹那间清醒了过来。   竟然是幻阵。他甫一进门,竟然就被幻阵欺骗了。   “呵,竟然醒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诺抬头去看,见整个房间都变了样子,原本白茫茫的雾气也不见了,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座奢华的宫殿,宽阔不知几许。   这是……空间阵法?还是另一个幻阵?   沈诺微微犹豫,右手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左手上的墨玉戒指。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放心,我只是一缕神识而已,伤不得你的。还有,这里不是幻阵了,你虽然不是命定之人,可也有着沈家血脉,算是我的后人……罢了,你既闯过了幻阵,便可从这里拿走一件东西,你选罢。”   沈诺这才看向那缕神识。神识化为人形,几近透明,没有实体。沈诺看他的容貌,确实是有些像沈家供奉的那些先祖图画,从心底信了两分。   可是他看着那位“先祖”放在桌子上的几个炼丹炉,确实拧了拧眉:“我不是应该得到丹道传承么?为什么只是几个炼丹炉?”   那人也是一愣,笑道:“我方才说了,你不是命定之人。只有命定之人,才能得到全部的功法传承。”见沈诺脸色难看,他又安慰道,“其实以你是沈家血脉的身份,却能在没有命定之人陪伴的情形下来到这里,我原本,是要将你灭杀掉的。因为只有命定之人才能寻到此处,其他独自找到这里的人,十有八/九是对我沈家的命定之人下了毒手,理应灭杀。”   沈诺猛地抬头看他。   那人笑着摇头道:“可惜我终究是丹修,阵法天赋也不过一般,没能将你困到死,真是……”他又摇了摇头,想了一个词语道,“注定罢。”   沈诺想到在幻阵里,墨君琰一直拉着他的手,摩挲着的就是那只应该戴着墨玉戒指的手指……他想,若不是如此,还有墨君琰仿佛在幻境里也是向着他的,他大约还真有可能被困上一辈子,困到死。   而眼前这人,就可以无聊的看着他在幻境中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苦。   沈诺心中一震,右手一翻,青木剑出。   他用剑指着那个所谓的沈家先祖道:“我要丹道传承。不要跟我说什么命定之人,我知道你可以做主!”   他甫一进门就遇上了要困他一辈子的幻阵,估计这缕神识那时连他的模样都没看清呢,就开始下死手,他才不会相信那些命定之人的鬼话!   况且前世沈迟和沈七两人都得到了全部传承,这又要如何解释?莫非命定之人还有两个不成?   那人却笑了,这次不是虚伪的假笑,而是恣意的大笑了:“我以往都这么跟他们说的,说一个信一个,一个个的跟傻子似的,我都担心沈家迟早要灭门了。终于有一个看出我是做主之人的了。”   “只是这还不够,我伤不了你,你的剑,也同样伤不了我。我不与你为难,可是你也没法子逼我交出丹道传承。小家伙,你若是拿不出可以让我舍得交出丹道传承的东西,你就是在这里跟我耗到死,我也不会将传承交予你的。比如……让我寄托在你身上,我们一起出去,待有合适的婴孩时,我再夺舍其身体,算是两不相欠?”   沈诺缓缓收回了剑,盯着那缕神识瞧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道:“我不能让你附在我身上,也不愿意让你去夺舍他人。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消失。消失在天地间,而不是困于方寸之地,整日整夜的不眠不休,无所事事的等待着一个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来的人。”   那缕神识怔住了,飘荡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言语。   ☆、24·司天府(五)第三更   大部分修士在死前,总会留下一缕神识,让他的这缕带着他寄托和希望的神识,帮他完成这样那样的愿望。   当然,是在该神识的能力范围之内。   神识不死不灭,游荡在世间,除非原主心愿达成,神识才可以自行消散。   但是神识是不是真的就不会生出自己的想法呢?   沈诺记得他特意去看过这方面的典籍,发现若是时间短,原主本就是意志坚定之人,那么原主留下的这缕神识,就会尽心尽力,一丝不差,同样一丝不多的去完成原主的遗愿,或是代为授徒,或是等待原主心心念念的人,只要心愿达成,神识就会自动消散。它不会觉得自己消散是一件可惜的事情,因为对它来说,它就是原主。完成原主的心愿就是完成自己的心愿,自己的心愿达成了,它自然就不会留恋这世间了。   可是对脱离原主时间悠长,而原主本身又不是意志很坚定之人的话,那么神识很可能就会衍生出自己和原主是两个不同的存在的想法。   就如同沈诺眼前的这缕沈家“先祖”留下的神识,它已经衍生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它甚至可以拿着原主的后人当猴耍,丢进幻境里让他表演猴戏似的在幻境里,试图让他在幻境里一直待到死亡。   修士繁衍子嗣极为不易,是以对后代总是诸多宽容,即便是不得不灭杀后代,也一定会用最没有痛苦的方式来杀后代子孙,绝对不会丢进幻境里,让其在幻境里一直虚假而无望的活着,直到死亡。   只是沈诺不知道的是,这缕神识自身,想要的到底是夺舍他人,附在他人身上活着,还是干脆早就想要消散,只是原主的遗愿未达成,它就是想消散也消散不成。是以才会出言试探。   那缕神识沉默了许久,方才飘荡着叹气道:“你真的不愿意帮我夺舍?”   沈诺只道:“不愿。我修炼的是诛情诀,不可牵涉过多因果。你若愿意,我最多帮你提前消失。”   那缕神识忽然怪笑了起来:“诛情诀?七情尽去,六欲尽除?你竟然修炼的是诛情诀?”   沈诺心头一跳:“有何不对?”   “所谓诛情,要先有情,方能诛之。小家伙,修炼诛情诀者,此生必负一人。你,好自为之啊。”   它还有句话没说,修炼诛情诀者,修炼速度极快,却甚少有飞升灵界的,其原因是度不过天雷之下的心魔劫。   沈诺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便是如此,我也不会帮你夺舍他人。”夺舍与杀人无异,沈诺并不弑杀,也不愿意去学着弑杀,是以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那缕神识叹了生气:“也罢。”它一早就不该抱有希望的,毕竟它的原身大约也是防着它夺舍他人,是以它虽然是缕灵识,却也残缺不全,它并不像其它灵识一样可以寄托在死物之上,它只能寄托在修士体内。   可是有几个修士愿意让它附身的?就是换了它自己,除非退无可退,是绝不会这样冒险的。若是一旦有什么差错,附身的神识很可能就直接趁机夺了自己的身体了。它想,它其实早对原身多少是有些怨恨的,死就死了,还留下它孤零零的在这世上做什么?孤身一个,消磨千年时光,也比不得有人陪在它身边,即便是互相算计也无妨。   它甚至想着,如果它故意不去完成原身的愿望,提前身死,那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那你要如何让我消散?”   “九阳赤焰。”   “你竟收服了九阳赤焰?”那缕神识是真的惊奇了。它竟没有料到,这个娃娃竟有这般运道。   沈诺微微沉默,抿唇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位前辈收服的。我知道你隔壁还有一缕灵识,所担负的任务是剑法传承,他来了,可接受剑法传承,代为授徒,并且送你们一程。如果隔壁那缕灵识不愿,他也会来送你离开的。只是你的丹道传承,我要先收了才会带他过来。”   沈诺料定了,那缕神识不会拒绝这场明显不公平的交易,因为它已经完全衍生出了自己的意志,它一点也不想完成原主的遗愿。可是不完成原主的遗愿,它就不会消散。它已经存活了千年,想要消散的话,就只能寄托在沈诺所说的九阳赤焰上了。   九阳赤焰,以及九阳炙火,同出一个火种,都可焚烧神魂。沈诺前世,就被九阳炙火焚烧过神魂。只是他拿不到九阳炙火,只能借助墨君琰的九阳赤焰了。   那缕神识静默了好一会,才道:“何时?”   “十日之内。”   墨君琰给他的墨玉戒指果然不只是个储物戒指而已。这戒指上,甚至还附着了墨君琰的神识——当然原主犹在,这神识也无法化为人形,只能偶尔代为传讯——它告诉沈诺,墨君琰十日内到司天府。   至于墨君琰要怎么进来这处已然关闭的司天府,就不是沈诺要操心的了。   待沈诺带着些微惊讶的接受了传承离开后,那缕神识高声大笑了起来:“你看到了么,你看到了么?我把你精心备下的传承,全都送给一个可能被判甚至杀了你选选定的命定之人的人了,怎么样,你一定很高兴的吧?你让我孤单千年,那我为何还要傻傻的完成你的遗愿?呵呵……”   沈诺还不知道,其实就是沈诺不索要丹道传承,那缕神识也早就想把丹道传承传给一个非命定之人了。   沈诺离开后,盯着他在地上用幻木果树的枝杈布下的三木阵看了半晌,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那个生长了一丛幻木果树的地方一趟,然后小心翼翼移栽了三株幻木果树,安置在了极东之地的洞府上面。   如此一来,沈诺眯了眯眼睛,他想,暂时应该不会有人发现这个地方了。就是沈迟亲自来,他大约也只能在这洞府之外打转。   而他现在,则打算去仔细探一探这司天府,他不期望再碰上什么别的传承,只是打算在司天府里多采摘一些少见的灵植,用以筑基以后炼丹。丹道传承,呵,这是他前世的愿望,这一世终于达成。   沈诺这样想着,就把说要来寻他的墨君琰抛之脑后了。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墨君琰修为比他高那么多,那种事情,还是由墨君琰自己操心罢。   而另一厢,沈迟和沈七到底是挑了一些不起眼的护身法宝带了出来。   两人运气极好,一离开洞天福地,他们就碰上了两个想要打劫他们的人,沈迟和沈七对视一眼,就直接将那二人反打劫了一番,两人终于有了储物袋。只是因为表面上已经离开拿出秘境了,沈迟竟是不能无缘无故的将洞天福地的东西拿出来了。   空有宝山而不能动。   这其中的抑郁,也只有沈迟自己猜知晓了。   只是两人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打劫完了那两个劫匪,他们还来不及歇息太久,就碰上了几个熟人。   是赵守成三兄弟。   沈迟脸色一白,那赵达成那日看他的目光就有如在估量他的价值高低,他哪里会不知?没想到,今日又碰上了这几人。   “快走。”沈迟拉着沈七低声道。   沈七却是静立不动,目光直直的盯视着赵达成手中的剑——剑若留影,那是他的留影剑!   是族长亲自送给他的东西!   “走啊。”沈迟急道。   “想走?现在可是晚了啊。”赵尔成眯着眼睛,放肆的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迟,仿佛在看一个物件儿一般,半晌,摇着头冲赵达成道,“大哥,那个小美人找不到,你暂时用这个也不错啊。虽然比不得那个,倒也聊胜于无了。大哥,你说呢?”   赵达成也看向沈迟。   眉头皱了皱,也只好勉强道:“就他罢。先凑合着好了。”   沈迟脸色剧变。他何曾这样被人侮.辱?只是他身上除了刚刚打劫来的还没有认主的法器,竟是毫无跟这几人斗法的武器!   沈迟还在思索着退路,沈七却动了。留影剑已然让他动了心思去抢回来,现在名义上的伴侣沈迟被人言语上侮辱,他自然不能看着不管。   他抓过一把还未认主的剑,踩着留影步,整个人都看起来轻飘飘的,招呼也不打,率先就向着赵守成攻去!   赵守成正在低着头看画,是以待发现剑到了他脖子下面的时候,已然晚了。   而赵达成和赵尔成,也没料到赵守成会这么没用,竟然丝毫不知道防备旁人,两人先是愤怒,随即却是想要抓过沈迟反过来威胁沈七。   可是沈迟又哪里比得上赵守成这么呆?   在沈七有动作的时候,他就已经紧跟着沈七后面,来到沈七身旁,和赵达成还有赵尔成两兄弟面对面了。   如此一来,形式就变得对他们有利了。沈迟心神一放松,也看到了赵达成手上的留影剑,直接开口道:“我们无意与两位道兄为敌,若是两位愿意归还留影剑,并且立下心魔誓不与我们为敌,我们便放了令弟,如何?”   不等赵达成和赵尔成回答,沈七突然开口道:“还有画中人的下落,也要告知我们。”   沈迟一愣,这才发现,那赵守成手里的画,画的可不就是他们家的沈九?   ☆、25·司天府(六)   朱砂为墨,通体绯色。   那画中人即便只被轻轻勾勒出了几笔,精致的容颜,清冷的性子,就一展无遗。   只不过,观其神情,高高在上,似乎是冷淡不可高攀,可是那双剑眉下的勾魂夺目的桃花眼,水.润.含.情,却仿佛又在时时刻刻的牵引着旁人的心神,令人自甘堕落的被蛊惑而不可自拔。   赵守成的画技并不如何,可这画却胜在传神,将画中人的神韵、特征一一表现了出来,是以沈七、沈迟一见,就能认出画中人是沈诺了。   “是了,还要将这画中人的下落告知我们。”沈迟一愣,随即就重复了一遍沈七的话。同时从刚刚打劫来的储物袋里,摸出一条捆仙绳,站在沈七身后,悄然将其认主。   赵达成和赵尔成对视一眼,皆没有料到这两人和三弟见过的那人竟是认识的。赵尔成机灵,他忽然指着沈迟的眼睛道:“这画里人也是你们兄弟?你和他的眼睛长得可真像。”   可不是,一样的桃花眼呢。   沈迟已经将捆仙绳收为己有,当下就以灵力控制其将赵守成给捆缚住了,同时又将赵守成身上的储物袋和法器等收到了自己身上,然后硬是给他又喂了一颗不知是什么的丹药。   而此时,沈七和沈迟,对上赵达成和赵尔成,已然有一拼之力了。尤其是赵守成还在沈迟的控制之下。   “是又如何?”沈迟轻轻一笑,将画扬在手中,“还请两位快些按照我们方才‘商量’的要求做,否则的话……不但是你们这位弟弟的性命不保,就是二位,我想,我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了。”   赵达成目光一寒,赵尔成却打了个冷战,拉着赵达成耳语道:“大哥,不对,他们身上好像有灵力了,还都是练气期九层!”而他们三兄弟里,赵达成是练气期九层,而他是练气期八层,赵守成更是刚刚修炼到练气期七层而已。若是真打起来,他们大约还真的讨不到好,尤其是三弟还在他们手中。   “那又如何?”赵达成手持留影剑就径直攻向沈七。他早看出来了,沈七和沈迟修为虽然不错,可是这两人却穷酸的很,连一件道袍法器都没有,如何就不能一战?   这厢赵达成两兄弟以及沈七两人已然打了起来,赵守成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呆呆的站在原地跳了起来:“你们打什么啊?不都是要找画中人吗?我们一起去找不就得了!他们要剑,只要给的起灵石,就把剑卖给他们呗,干嘛要打啊?”   赵守成的话一出,那正在打斗的四人皆是一愣,随即齐齐停住,互相开始试探对方。   沈七和沈迟也同时想到,就算是赵守成画出了沈九的容貌,赵守成几人也未必就知道沈九现在的下落,他们只要暂时确定沈九是安全的就足够了。而他们的当务之急,不是沈九,却是传承。   有了沈九,就有了他们可以复仇的砝码;而得到了传承,那才是他们能有朝一日跻身修真界大修士中,足以强大到恢复青云镇沈家往日荣耀的前提条件。   而眼前这几人……却必须要死。他们在找沈九是不假,可是却不需要有人告知沈九。   两人互看一眼,在沈七将留影剑拿到的瞬间,竟是同时出手。   赵守成被绑成了粽子的模样,呆愣的大叫着,一边跳一边叫,忽然滚进了一丛灌木丛中,消失不见了。   眨眼间,沈诺在司天府中已经呆了半月。   刚入司天府就疗伤半日,在幻木果树天然生成的幻阵里闭关五日,修炼到了练气期九层,后又跋山涉水,寻觅了七日,方才找到了极东之地的那处传承之地。   在得到传承之后,沈诺又在司天府中采了两日的灵植。   然后他忽然后知后觉的想到,自他修炼了诛情诀以来,体内的蛊毒的发作,已经从每月两次缩短到了每月一次,即每月十五,月升之时蛊毒开始发作,日出时即止。   算算日子,今日仿佛是初十。   这也就是说,还有五日,他的蛊毒又要开始发作了。而墨君琰只用墨玉戒指跟他传过一次讯,说是十日内来,留下这么一句话也就消失了。他忽然开始担心了起来,若是他蛊毒发作那天,墨君琰又碰上了,那该怎么办?   沈诺头疼的想了一会,然后将手下采摘的灵植的根部弄坏了,他才懊恼了起来。墨君琰又不是没见过他那时狼狈的模样,过几日就是真的又碰上了,那又如何呢?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墨君琰不会强迫他的。   修士中作恶多端者也不是没有,只是大多数修士,一旦修炼到了金丹期,并且有望更进一步的话,他们大多是很在意因果的,因而轻易不会滥杀,不会强迫他人。   就如同前世,如果不是墨君琰那时因为收服九阳赤焰时出了差错,也不至于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人,即体内阴灵气旺盛者,用秘法来平衡他体内的阴阳灵气了。而且,就算是找,墨君琰的师父也为其想了一个好理由——从沈诺的族兄弟手中将其“买”了下来。   一买一卖间,这因果大部分就由“卖”了沈诺的沈七和沈迟承担了。墨君琰或许也要承担一部分因果,可是相对来说,却已然小了许多,是以他才能顺利碎丹结婴,一举成为元婴期道君。   沈诺想通这件事,也就不再苦恼了。无论如何,他这一世的火灵根终是保了下来,而至少在筑基前,他还是有把握能保住自己,不被他人所迫,做他不愿意做的那件事的。   沈诺心情好转,采摘灵植时不免跑的远了一些,路上有不长眼的,想要打他的主意,劫财劫色的,也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想要原路返回时,却没料到又碰上了“熟人”。   “你是……沈诺?”来人衣衫褴褛,狼狈异常。   沈诺微微惊讶:“苏显?”   在祥云城时,和白屏儿一起负责天元宗分宗收徒之事,彼时还是春风得意的筑基期师叔的苏显。   苏显亦是惊讶的看着沈诺,目光一顿,稍一迟疑,就决定将沈诺拉下水,当即就靠近了沈诺身边,向来不及反应的沈诺怀中丢了一件东西,边丢边往树林深处跑去,嘴上还大声喊道:“沈师弟,快跑,我去引开他们,你拿着东西快跑!”   沈诺脸一黑,神识一探,就发现有两名练气圆满期的修士朝着这个方向跑来,而且他们的神识也出现在了沈诺周遭。   沈诺不假思索的就跟在苏显身后开始跑。   他刚刚被苏显陷害,身上不巧还穿着天元宗分宗的内门弟子的衣服,而且还被后面那两人看在了眼里。若是他跑向了别的方向,那么那两人一定会抛下苏显,去追身上有“东西”的沈诺,而直接撂下苏显不管。   沈诺自认做不来以德报怨的事情,既然苏显敢陷害他,那么最后倒霉的,也一定不能只有他一个。   苏显见沈诺对他紧追不放,连带着那两个练气期圆满的修士也追着他不放,心中不免着急,开始对沈诺传音道:“沈师弟,我们分头跑,他们是来追我的,我们分开,我就不会连累你了。”   苏显的修为不知为何已然倒退到了练气期七层,竟是连沈诺也不如。可他一向精于算计,就是到现在了,也不忘再算计一把沈诺,企图祸水东引。   沈诺才不理他,闷头就往前跑去,这苏显的话,他自然不会信。   苏显却还在固执的劝着:“沈师弟,我说真的,我们分开,他们最多分一个人去追你,你那时的处境一定比现在好,我们还是分开吧!”   苏显若不是有脚上的疾行靴,此刻早就被几人追上了。可是他修为到底不如其余几人,沈诺追他追得又紧,半个时辰后,沈诺就跟在了苏显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苏显跑哪他跑哪,同时想要趁机离开。   跑是跑不过后面两个了,沈诺心思一动,就打算再使用木遁术离开。虽然木遁术的缺陷很明显,并不一定会遁到何处,也不知道遁到的地方危不危险,可是这会,沈诺显然已经没有选择了。待会若是打起来,这苏显如果临阵倒戈,他一个人可打不过三个人。   然后沈诺的手碰上了树林子里的一株树木,想要用木遁术离开之时,却是一愣——失败了。   墨君琰教给他木遁术的时候说过,木遁术,但凡有木之生灵即可传送,即便身处秘境之中,只要树是真的,他也能被传送到秘境里另一株树的旁边,可是显然的,他的刚刚的木遁术失败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跑出了他之前一直待得那处比较安全的地方,跑到了一个类似幻境之中。   而木遁术之所以不管用,也是因着这些树木全都是假的,并非是树木。   沈诺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苏显见状大喜,刚要继续跑,就被沈诺用灵力幻化出的火鞭阻了道路,他一回头,沈诺更是直接对他祭出了青木剑。   剑指喉咙,苏显当即不敢乱动。   后面紧追不放的两人也赶到了,许是没料到沈诺竟然对苏显动手,其中一个年约二十几许的娇俏娘子,捂着嘴笑道:“呦,这是同门相残么?动作快点,姐姐一会好一心疼爱你一个。”   另一人却是寿元将近的白须老者,他瞪了一眼女修道:“疯婆子你闹够了没有,先把灵兽蛋拿回来,你想怎么疯都随你!”   沈诺没有说话,直接用左手丢出几张火球符在那些树木上面。   白须老者和女修登时愣住了,火球符燃烧的极快,可是那些树木,却是没有一个被点燃的。   那些树木,分明,就是假的。   女修摸着自己年轻的脸忧心道:“我听说有些幻境里会将人困到容颜老去,韶华尽去,这幻境不会也将我们……”   女修的话音未落,众人就见她原本年华正好的脸上,竟是一点一点快速的衰老了下去。   ☆、26·司天府(七)   树林里和风徐徐,树叶随风抖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伴随着女修一边摸上自己刹那间粗糙的脸颊,一边大声尖叫的声音,沈诺凝神细听,甚至听到了隐约的虫鸣声,鸟啼声。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指着苏显的青木剑也收了回来,从乾坤戒里摸出一颗清心丹,吞了下去。   苏显和白须老者同样恐惧的吞了清心宁神的丹药,这才和沈诺互看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恐惧和意外。   司天府的危险他们不是没有打听过的。几名金丹修士一起来闯司天府,结果活着出去的,却只有一名重伤的金丹修士,这已经足够让他们恐惧了。   白须老者是寿元无多,再不寻觅机缘突破修为,这辈子也就是个老死的命了;苏显则是被人陷害,从风光无比的筑基期内门弟子,直接沦落为了练气期境界的小弟子,一时间落魄无比,可是那个害了他修为直降的人还是不放心,硬是又想法子将他送进了司天府,打算以此置他于死地。苏显无法,只好在司天府内顽强的活着。   而沈诺来司天府,也是为了得到前世没有得到过的传承。   他们都知道司天府的危险,可是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死在这秘境中。他们要活着出去。   苏显吸了一口气,方才对白须老者道:“这位道兄,在下天元宗分宗苏显,这位少年是我的师弟沈诺。灵兽蛋的事情我们如果能活着出去,可否从后再议?现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想法子破开这幻阵。”   白须老者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显:“苏道友可是阵修?”   苏显含糊道:“略懂一二。”见白须老者和沈诺同时看他,他才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拿着铜镜哀悼自己容貌的女修道,“此阵名为随心阵,心之所系,便可成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随心所欲,然贪念越多,死的便也越快。”   白须老者指着女修道:“风娘子所想要的可不是一下子老去,她怎么会这般?又可有法子救她?”然后他又对着苏显微微躬身道,“老朽徐白子,与风娘子自幼相识。若是有法子救她,还请苏道友告诉我们。”   苏显道:“所谓随心,就是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那一瞬间的想法,亦是贪念。”   风娘子尖叫道:“那我现在想,我要我进阵之前的容貌,我要花容月貌,我不要变老变丑!”   然而风娘子尖叫了许多声,可她依旧是衰老的模样,丝毫没有恢复。   风娘子气得上前一步抓着苏显的肩膀就开始吼道:“你说谎!这随心阵根本没有让我随心?我明明想要变回原来的容貌,它都没能满足我!”   苏显也是一阵尴尬。他方才含糊的谦虚说他略懂一二,其实说的还真是实话。这阵法,至少说眼前这个随心阵,他还真的只懂那么“一二”,让他说出表面的东西他说得出来,若是再往深了说,亦或者说是如何破阵,他都只能尝试,而无法一举做到。   沈诺平复了情绪,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随心阵,不只是阵中人可以随心所欲的有各种念头和想法,同时这阵法本身也是随心的。它可以随意的选择去满足哪一个人的哪一个想法,而不是我们的每一个想法都会被满足。”   众人了悟,又听沈诺加了一句,“如果我们其中一人的想法里,带上了其余几人,那么也就意味着,若是随心阵愿意,我们其余几人就要和这一人一同承受他的想法。”   然后就听风娘子喃喃道:“那就试一下……我想,我们大概要在这里被困三年。”   她话音一落,苏显就险些要上前去宰了风娘子。   因为困在阵中这几人,在听到风娘子的话时,都仿佛是听到了这个阵法的声音,告诉他们,在这阵法中无论如何走,都必须要走至少三年的时间。时间不到,他们就是找到了阵眼也出不去。   “我要……”苏显刚打算说要杀了风娘子,就被沈诺和徐白子拦住了他。   徐白子拦住他是因着和风娘子的交情,以及沈诺和苏显显然是同门,是一伙的;若是风娘子被杀,那么他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这对他很是不利。   而沈诺拦着苏显,却是另外的缘故:“你不必杀她了,你看她的容貌。”   徐白子和苏显一同看去,皆是一惊——   如果说风娘子之前在刹那间老去时,是从二十几岁的韶华,一下子变成了四十几岁的中年妇人;那么现在,在风娘子说了三年后那句话之后,她的容貌则一下子变成了七八十岁、风烛残年的老妪模样。   甚至连她的手上,都长满了斑。手脚都在打着哆嗦。   “风娘子!”徐白子大声叫着风娘子的名字,风娘子却对他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声音粗噶地开口道:“我心中总觉得,即便我们能出去了,我这副容貌都恢复不回来了。所以我想,我还是死在这里好了。只是我怕寂寞,不如你们就陪我三年,三年后,或许你们就能离开了呢。”   风娘子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沈诺看了风娘子一眼,想了想,不愿意再被其他二人连累,于是不管徐白子的恐惧,直接开口道:“二位也看到这处随心阵的诡异之处了,若是我们三人还在一起,又或者是脑中.出现了对彼此不利的念头……那我们三人这辈子也别想出去了。”   就像风娘子的一个让他们陪她三年的想法,就害的他们只能在这阵法里面耗上三年的光阴;其余几人若是各自有什么想法,也同样会影响自己。   徐白子势单力薄,利落的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们三人就彼此立下誓言,若是心中有对其他二人不利的想法,那这辈子就会困在此阵之中,下辈子沦为畜生道,且生生世世不得再入仙途!”   三人立下重誓,立刻彼此分开了。   徐白子和苏显已然认定了自己和其他二人会在这里待上三年,皆是闷头找地方修炼去了。三年的时间,他们总不好浪费。   可是沈诺在离开了半日之后,又重新回到了他们一开始出现的地方,然后盘膝坐下,犹豫了一番后,就将灵识探入了墨君琰给他墨玉戒指里,找出里面的阵法方面的玉简,开始研究了起来。   他在阵法方面其实没有什么天赋,可是墨君琰却是这方面的奇才,有墨君琰填鸭式的教导了他几年,沈诺对活阵不精通,可是如果是破死阵的话,他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虽然风娘子说了三年的那句话,可是若是可以破阵,又哪里需要等上三年?   等到徐白子和苏显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沈诺好像从未说过他不会破此阵,他们已经将身上的丹药全部吃完,在树林里迷了路,一时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苏显抱着怀里即将破壳的灵兽丹,脸上忽悲忽喜。   天元宗分宗。   墨君琰来到分宗,沈诺在初阳.峰上的居所时,整张脸都是黑的。   沈诺不见了。而且从沈诺将灵田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房子里的阵法一概撤走的模样看,沈诺似乎是打算不再回来了的样子。   他绷紧了脸,很快找到了白屏儿。   师尊托付白屏儿照看沈诺的事情,他也是知情的。当时没说什么,也是默认了师尊的做法。   沈诺年纪太小,修为太低,是该有个人照看着他。   “墨、墨师叔。”白屏儿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佯作镇定的道,“沈师侄出门历练去了,并不在宗门里。”   “何处?”   白屏儿立刻苦了脸,她刚迟疑着要怎么说个半真不假的谎话来,就赶到一股强劲的威压直逼而来,如同泰山压顶,半点也反抗不得。   “砰”的一声,白屏儿直接被墨君琰的威压压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说话!”   白屏儿再不敢有别的念头。即便她是丹姬道君的传承弟子,墨君琰也不会给她留什么情面的。毕竟,她这个传承弟子的名头是怎么来的,恐怕没有比墨君琰更清楚的人了。   “沈师侄去了司天府。”白屏儿话一出口,就见墨君琰冰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忙又道,“沈师侄之前得罪了王真人的后人王管事,害王管事被罚去矿山挖矿十年,王真人因此恨上了沈师侄,这次特意让人诱哄沈师侄答应了去司天府一事。弟子劝过沈师侄,但是沈师侄不听……弟子无法,只好任由沈师侄自去了。”   白屏儿垂着头,一点都不敢去看墨君琰。   墨君琰沉默片刻,问道:“他是怎么得罪王真人的后人的?”   白屏儿忙将当日王管事克扣沈诺的宗门奖励,沈诺不服,欲将此事闹大,而她又怎么站在沈诺那一面,借着她的大师兄的手,帮沈诺处置王管事的。   白屏儿将事情说完,自认做到了“照看”沈诺的责任,就垂眸不语了。   墨君琰却是起身就走:“既如此,你也去矿山罢。不结元婴,亦无需回宗门了。”   白屏儿惊愕万分:“什么?”   更让她惊讶的却是她的师尊丹姬道君。   丹姬道君在听完白屏儿的话之后,道:“那你便去罢。你是我传承弟子的名分,我依旧为你留着。你,好自为之罢。”   白屏儿不服:“师尊,为什么?弟子、弟子不明白!弟子自知被您收为传承弟子,就是为了照看沈师侄。弟子自认做到了照看之责,王管事欺辱沈师侄时,弟子站出来为其主持公道;沈师侄缺灵石之时,弟子帮他向其他女修兜售灵酒;就是沈师侄去司天府之前,弟子亦是劝过的,见其不听,也帮他继续当街卖酒。弟子所作所为,自认无愧于沈师侄,弟子愿意去矿山,但是弟子只想求一个理由!”   丹姬道君看着白屏儿摇头道:“旁人欺辱那个孩子的时候,你明明知道王小子脾气暴躁不好惹,明明知道你大师兄向来铁面无私,不念情面,你却为何,不知从中调和,务必使王小子不记恨他?我当日向君琰的师尊推荐你来照看那个孩子,就是看重了你的八面玲珑,可是你明明心中有算计,却又为何偏偏让那个孩子彻底被王小子记恨上?那个孩子年纪小,不懂得人情世故便罢了,屏儿,你也不懂么?”   白屏儿被丹姬道君的话说得脸色煞白。   丹姬道君又道:“还有当街卖酒一事……恐怕不少女弟子都知道你之前帮过那个孩子卖酒吧?你既已然公开露面帮过那个孩子卖酒,那么那个孩子在吃下易容丹,改容换貌去卖酒之时,你又为何不去接他给你的易容丹,反而就这么大喇喇的去帮他卖酒?莫非你以为,分宗之人都是那些体修,一丁点都察觉不到高价卖酒之人就是那个你一直在帮助的那个孩子么?”   白屏儿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解释。   丹姬道君摆手道:“这些事情也就罢了,只要那个孩子……叫诺儿是吧?只要诺儿无事,他又喜欢你,这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也好,君琰也好,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屏儿,司天府如此危险,你为何不阻止诺儿?别跟说你阻止不了他,他是练气期,你是筑基期,只要你想,拦下他并不是什么难事。还有最后一件事,那一日带队去司天府的人原来不是王小子吧?临阵换人,换的还是和诺儿有旧仇之人,莫非你就没有担心过那个你要看护的人么?”   “罢了,你走罢。不结元婴,不得回宗门。”   白屏儿满脸泪水。她也是听到了丹姬道君的咄咄逼问才发现的,原来,她其实是嫉妒着沈诺的。若不是嫉妒,她又怎么会下意识地做了那些选择?   白屏儿抹了抹脸,对着丹姬道君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离开。   丹姬道君却深深地看着白屏儿的背影叹了声气。若是白屏儿在知道临时换了王小子带队去司天府时,能够过来提醒他一声,他或许就能保住这个徒弟了。   可惜了。   白屏儿在矿山待得第二年,就在一次妖兽突袭中,为了保护弟子,舍生取大义而死,被妖兽分尸而食。   ☆、27·司天府(八)   白屏儿的死暂且不提,墨君琰显然是发现,他错估了人心。   人性贪婪,善妒,这都是应有之意,沈诺毫无作为就能得到她努力许久都得不到的东西,甚至还能间接给白屏儿,她一直追求的元婴真人的亲传弟子的身份,白屏儿岂能真的不妒忌?   虽然这是白屏儿往日所奢求的东西,可是东西一旦到手了,墨君琰去了秘境,一消失就是两年多的时间,期间师尊又没有派人来看沈诺,白屏儿的心,自然是被养大了。她选择性的忘记,是沈诺的出现,才让她摆脱在内门挣扎的毫无根基的浮萍的身份而已。她大约更愿意相信,是她的努力和付出,才能成为丹姬道君的亲传弟子。   处置完了白屏儿,墨君琰怒气冲冲的就去寻了王真人。   虽然表面上墨君琰已然能够很好的克制自己,保持常年不变的冰块脸,可是他到底是雷火双灵根,他的性子自然也受到了灵根的影响,暴戾而直接。往日没什么可以让他放在心上的人和事便罢了,现在他将沈诺放在了心里,自然不可能再克制自己的怒火了。   王真人在司天府门口,当着合.欢宗的面,将自家弟子沈诺一掌拍了进去的事情,已然被丹姬道君处置过一次了。   丹姬道君同样恼怒王真人不听令于他,强行在去司天府之前,将带队的真人换成自己的事情,更恼怒王真人在其他门派面前,重伤内门弟子一事。   宗门的脸面都被他丢光了!   丹姬道君亲自将王真人送到了思过崖里,让他闭门思过二十年方得自由。二十年——正正好好是沈诺的年龄。   墨君琰冷笑了一声,丹姬道君大约以为王真人重伤了沈诺,沈诺又身处危险重重的司天府,尽管身份玉牌尚且完好,可是死也是迟早的事情,是以就准备将王真人关上二十年——赔偿沈诺活着的时间。   然而修士之中,练气期修士的寿元和凡人无异,皆是百年;筑基期修士的寿元,为三百年;金丹期修士的寿元翻倍,为六百年;以此类推,元婴期修士的年龄,再次翻倍,为一千两百年;化神期大修士,更是有足足两千余年的寿元。   二十年的时间,对于一个被金丹期真人重伤的练气修士来说,很可能就是全部的生命了,可是对于金丹真人来说,则是统共寿元的三十分之一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墨君琰要的,可不只是如此而已。   墨仙长御剑去思过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丹姬道君耳中。丹姬道君猛地起身,一道青红光芒闪过,丹姬道君已然遁到了思过崖处。   丹姬道君到的时候,墨君琰和王真人正对峙着,两人还未开打。   丹姬道君还不知道墨君琰竟然分出了一丝灵识给了沈诺的事情,以为沈诺此行必死无疑,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叹气道:“同门弟子不得自相残杀,这是规矩,君琰你懂得。”   他这是提醒墨君琰不能杀王真人。无论如何,金丹期真人还是很珍贵的,丹姬道君不希望王真人真的就这么死掉了。退一步说,沈诺死是必然的了,就没有必要在因为他的事情,而让墨君琰徒增因果了。   墨君琰沉默了一会,见王真人原本惶恐的脸上露出了“你能奈我何”的表情,方才开口道:“我没有要杀他。”   王真人却立刻大声反驳道:“师叔救我!墨师兄刚刚还说,要和我上生死台一战,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墨师兄是雷火双灵根,是乾元大陆的金丹第一人,我如何能打得过他?师叔定要救我!弟子才刚刚进阶金丹期中期,弟子还想早些碎丹结婴,弟子不想死!”   眼见着王真人已然冲着自己跪下了,还承诺了碎丹结婴之事,丹姬道君叹气道:“你回去罢,继续在思过崖守上二十年,方可得自由。”   王真人忙要离开,墨君琰却动了。   王真人往东走,凌空就是一道青紫色的雷光当头劈下!他要往西走,脚下便是灼热的火光;他再往后退,却是直接退到了墨君琰的剑尖处!好险只差一步,他就要直接撞上去了!   “墨师兄,我不知你为何要与我为难,我若有做错之事,还请墨师兄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王真人求饶道。这倒不是王真人不肯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肯保持金丹真人的风度,着实是眼前之人太过狠戾,他实在是惹不起啊。   墨君琰百岁结丹,是乾元大陆最早结丹之人。一百二十岁时,就已然修炼到了金丹期圆满,只是不知何故,直到墨君琰如今已经三百岁了,依旧没能结丹。   可是墨君琰却是天生的雷火双灵根,是攻击力最强的两个灵根的结合,在墨君琰一百多岁的时候,已经是金丹期第一人了,再加上墨君琰上头,来有一个化神期的师尊,王真人是万万惹不起墨君琰的。   丹姬道君脸色也不好看。   若是墨君琰真的打定了主意要杀了王真人,以他丹修的修为,怕是只能将将拦住墨君琰,连制服他都做不到。到时候可真的就丢人丢大发了。   “君琰不可!宗门门规第一条,就是弟子不可自相残杀,王真人便是有错,你也不可夺他性命。”   墨君琰看了丹姬道君一眼,将剑缓缓收回,看向王真人道:“上生死台,我承诺,不取你性命。否则……”   他看着王真人就不说话了,可是目光里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   即便墨君琰今日杀不得王真人了,将来但凡有机会,墨君琰就一定会私下取他性命。   门规虽有规定,可是钻空子的人向来不少,不多墨君琰一个,当然也不少他一个。   王真人看懂了墨君琰的威胁,可是他还是不想上生死台:“师叔,弟子恐他废弟子的修为……”   折磨人的方式,可不是只有死亡一个。   丹姬道君也皱眉看向墨君琰:“能修炼到金丹期,极为不易,君琰你……”   墨君琰这次倒是爽快的答应了:“可。”   两人很快上了生死台,并非是王真人着急去挨打,实在是墨君琰等不急了。司天府太过危险,让小家伙一个人呆在那里,他着实不放心。可是若是现在不处置了王真人,将来他把小家伙放到身边,再回来处置的话,用意就太过明显了。   一个在金丹期圆满呆了将近两百年的天才修士,对上一个千方百计抢夺和算计修炼资源,才修炼到金丹期中期的普通修士来说,两个人的胜负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墨君琰果然遵守了承诺,一没有取王真人的性命,二也没有废除王真人的修为。   可是丹姬道君还是忍不住叹气了,因为……墨君琰重伤了王真人的丹田,王真人此生修为将不得寸进。   便是如此,墨君琰还觉不够:“待二十年后你离开思过崖,道魔之争亦开始了,到时,还有劳王师弟为宗门分忧解难了。”   一个修为不得寸进的金丹期修士,宗门若是用起来……还能有什么犹豫不成?该送死的时候,可不就直接给推上去了?毕竟,谁也舍不得用一个将来有可能结婴之人,像王真人这样修为再也提不上去的,反而是道魔之争开始时,宗门最“喜欢”的。   王真人捂着丹田处躺在地上,险些一口气气晕了过去。   墨君琰收拾完王真人,就要离开。   丹姬道君见王真人的修为犹在,也没有死,就不在意什么了。他和墨君琰的师尊曾是好友,如今墨君琰的师尊已然是化神修士了,而墨君琰也是前途光明,他自然不会为难墨君琰什么的。   可是墨君琰的师尊有句话让他嘱咐,“君琰,你师尊说……有沈家那个女孩子的消息了。”   墨君琰动作一顿。   “有人认了出来,沈家的两个小子,排行七和排行八的,两人在我分宗出现过,还被几个莽撞的体修给丢进司天府去了。你师尊的意思是,你既然知道能进去司天府的法子,就去把这二人救出来,他们一定知道那个女孩子的消息。至于你看重的那个孩子,这次就是不死,估计也要重伤了,救得回来就救,救不回来……你也无需在意。早日碎丹结婴方是正事。”   这是常理。不管谁家有了这种可以作为振.兴家族的重要棋子的存在,都会严密的保护起来,就是逃跑,沈七和沈八也一定会带着那个女孩子的。   墨君琰看着远方天际,“嗯”了一声,很快就遁走了。   司天府,随心阵。   沈诺在随心阵里已经待了两年了。   他很少修炼,就是修炼也只吃丹药、饮用灵酒,并不通过吸收这里的灵气而修炼。他总觉得,这随心阵内的灵气有古怪。   至于他对随心阵的研究,最近也终于有了突破。   墨君琰给他的墨玉戒指里,实在是放了不少阵法玉简和典籍,甚至有些里面,还有墨君琰的笔迹。沈诺猜测,这大约是墨君琰学习阵法时用的东西。   可能是沈诺的阵法天赋太差,他努力了两年的时间,才终于看明白,这随心阵的阵眼要怎么找。   只是还未等他起身去找阵眼,就一眼看到了抱着一个还没有孵化的灵兽蛋,大叫着朝他跑来的苏显。沈诺认真看了一眼,却发现苏显修为又倒退了。   不及他发问,苏显就边跑边笑道:“哈,沈师弟,你怎么还是练气期的修为,两年都过去了,我的灵兽都孵出来了,修为也恢复了,你还没有筑基么?”   ☆、28·司天府(九)   听到苏显居高临下的嘲笑,再看到他怀中捧着的那颗宝贝似的、完好无损的灵兽蛋,沈诺心神一凝,深深地看了苏显一眼,转身就要走。   苏显却高声斥道:“站住!长辈问话,你岂可不答?”他自认已经恢复筑基期的修为了,当然是可以自称长辈的了。   沈诺走的却越发快了。他看出来,这苏显情形不对,大约已然被随心阵钻了空子了,他可不愿意和苏显在待在一块了。   可是沈诺要走,苏显是不同意的。他还记得那一日沈诺提出三人分开之时,可从未说过破不了此阵。   “站住!”苏显使出缩地成寸,几息的功夫就追上了沈诺,傲然道,“问你话你没听到么?快说,要怎么破这该死的随心阵!”   苏显原以为他努力参透些时候,也能破此阵,最不济,筑基了,修为提高了,破阵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了。结果两年过去了,他还是对这个阵法毫无法子。   沈诺却是心中大骇。   他原以为苏显说自己是筑基期,只是误以为自己是筑基期,自己骗了自己。可是从苏显刚刚使出的缩地成寸来看,缩地成寸是只有筑基期修士才使得出来的术法,苏显明明是练气期的修为,却能使出这一招——如果不是苏显手上捧着的那颗灵兽蛋,沈诺险些以为是自己被随心阵钻了空子了。   “弟子不知。”沈诺垂首道,“若是弟子知晓如何破阵,苏师叔如今也看不到弟子依旧困在此处,半步都离不开了。”   苏显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可是沈诺明显比他懂得这个阵法懂得的多,就算沈诺现在不能破阵,可保不齐沈诺过些时候,就能参破此阵,于是就道:“你想法子快些破阵,破阵于你于我都是好事,若是你有懈怠……你当知道,我不是个好性子的。”   沈诺应声称是。   然后苏显带着沈诺一起缩地成寸,甚至还在沈诺的要求下,表演了几个筑基期方才能使出的术法,最后这一天的晚上,苏显盘腿在树上修炼,沈诺就坐在树下,低头想着什么。   苏显的修为是假,实力却是真;那么他在这里看得玉简是真,渡过的两年时间又是否是真的呢?   直到月上中天,沈诺无意间抬头的时候,才直接呆住了。   圆月!   今日……竟是十五么?   他体.内的蛊毒应该要发作的……可是不对!沈诺一惊,径自按上自己的痛穴,身上的疼痛让他猛然回神,聚精会神的开始回忆,他在随心阵待了两年,可是他体.内的蛊毒却始终没有发作过一次。而每月的十五……他好像自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圆月,往日的时候,晚上的夜空里,有月亮么?   日升月落,春去夏来,花开花落,乃是世人皆知之事,可是这里有四季轮转,有花开果结,却独独没有日升月落。即使是夜晚,此处的天上挂着的依然是太阳——除了今晚。   而今晚会有月亮出现,大约也是因着他心底悄悄在盘算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诺盯着那轮圆月看了好一会,终于恍悟。   这个随心阵的阵眼,应当就是它了。   沈诺站起身,开始在地上用幻木果树的枝杈,还有数只阵旗,摆起了一个小型幻阵。   他倒是想知道,这身为幻阵的随心阵,能参的透人心,又是否能参的透和它同出一源的小型幻阵。   翌日,苏显从修炼中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修为又上了一层,登时大喜。   待他看到沈诺正在地上写写画画,一副认真研究阵法的模样,就更加高兴了:“如何?可有进展?我观你修为这两年毫无寸进,应当是一直在研究阵法罢。你可有结果?”   沈诺抬首看了苏显一眼,就发现苏显的修为又降了。他想到修真界的一种可以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修为的丹药,那种丹药可以让服用者一下子从一个境界,跳到另一个境界,拥有另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和实力,在斗法时可以占尽便宜。   可是这种丹药也有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就是服用之后,会消耗修士的寿元,同时服食之人,在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调动体.内的灵气。可以说,如果不是为了搏命,吃这种丹药异常的得不偿失。   沈诺记得苏显昨日的确是爆发出了筑基期的修为和实力,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乖乖的跟着苏显走。现在看来,沈诺猜测着,苏显每爆发一次筑基期的实力,大约就会折损一次体.内的修为和寿元。   “我找到阵眼了。”   苏显刚要斥责沈诺的不尊重,就听到了一个可以重获自由的好消息。   “你说的,当真?”   沈诺很笃定的点头:“的确找到了,只是单单我们两人还破不了阵,还需要第三人相助我们。”   然后他看向不远处,一株大树上隐匿着的人。   徐白子这才哈哈大笑着走了出来:“我们一齐落入此阵,本就应当是共患难的道友,能相助破阵,也是老夫的荣幸啊。”   苏显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看出来了,徐白子也和他一样筑基了。   沈诺特意看了徐白子一眼,见他满面红光,修为同样倒退,而且,倒退的比苏显还要厉害的多。   “说,怎样破阵?”   沈诺指着自己布下的小型幻阵道:“请两位移步到此阵中谈。”   徐白子和苏显稍一犹豫,就踏入阵中。他们到底已经是筑基修为了,没得还不敢踏入一个练气期的小子布下的阵法。   见两人进阵,沈诺才松了口气,将这阵中的古怪说与二人:“随心阵中只有日,没有月,此阵阵眼,便是那天上的烈阳。要想破阵,必须射日。”   苏显和徐白子大喜,他们原以为沈诺只是有了想法,却没料到他竟然真的找到了破阵之法。   三人商议一阵,沈诺道:“我们可以布下阵法,一齐射日。”   苏显却轻蔑的道:“你如今不过是练气期,还是由我和徐道友一齐射日。”见沈诺皱眉,他又道,“无妨,射日而已,徐道友原本擅长箭弩,我在一旁助他,定然能够成功破阵。”   幻阵千变万化,能困人于无形。可是它也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就是攻击力不强,一旦被人找到阵眼,很快就能破阵。   徐白子也倨傲的点了点头,一副不需要沈诺帮忙的样子。   沈诺见状,想到自己原本就是被几人牵连,才落入此阵。此次又寻到阵眼,至于破阵之事,交予他们,也算是了断一桩因果。至于破阵之后,徐白子和苏显会不会因为过度使用灵气,而落到练气初阶,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那就有劳二位。”沈诺为确保二人一击即中,特意贡献了两个葫芦的灵酒,并且布下隐匿阵,让随心阵找不到二人的位置和动作,这才站立在一旁,看二人破阵。   苏显和徐白子显然是看不上这种练气期的灵酒的,只是他们困于此阵日久,肚子里酒虫也馋了,想了想也就拿过灵酒仰头喝下了。   二人饮完灵酒,徐白子手持箭弩瞄准射日,苏显则在一旁,将灵力凝聚在箭矢之上——   原本的烈阳当空,原本的枝蔓叶茂的树林,原本的鸟啼虫鸣,“轰”的一下子,全都不见了。   烈阳直接炸了开来,碎裂成一点一点的赤色碎片,掉落在了地上。而他们周围树木,则化为一具又一具的白骨,寒气森森。   至于啼鸟鸣虫,却也是虫鸟的尸体所化。   乍见这等场面,三人心中皆是一寒。   赤色碎片还在“哗啦哗啦”的往下掉落,甚至有几片掉落在了沈诺布下的幻阵之中。   沈诺拧了拧眉,直接避开。   而徐白子,则叹了声气,接过一片赤色碎片道:“可惜了,若是知道能一击就破阵,我就在心中想它一想,至少也要一观长生丹的模样才好。”他是后悔没有让随心阵变幻出长生丹来给他瞧了。   那可是他在练气期时,一直奢望得到的丹药啊。   苏显刚想嘲笑他,忽然就叫到:“那是——长生丹?”   徐白子猛地回头望去,原来在沈诺布下的幻阵之外,随心阵原本的范围之内,竟有一颗纯白色的、指甲大小的丹药静静地躺在一片白骨之上。若是不细心,就会错眼错过那颗丹药。   “长生丹,长生丹……哈,我未筑基之前,寿元无多时,一心想要得到长生丹,奈何直到我在此阵中险险筑基,这长生丹才肯出现。”徐白子怅然大笑。却全然忘了,这长生丹很可能就是假的。   苏显却已经目光灼灼的盯视着那颗长生丹,抬脚就要出阵!   “苏师兄不可,那长生丹不过是幻象!”沈诺阻止道。   苏显已经急红了眼睛,他大声喝道:“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竟也敢叫我师兄,阻我得宝,混账!”他扬手就要对沈诺动手,可眼见着长生丹只有一颗,他们却有三人,苏显稍一犹豫,就出阵去拿那颗长生丹。   徐白子这会子也缓过神来了。他见苏显去抢长生丹,心中明知那长生丹或许有异,但是,过去长久的想要长生丹而不得的不甘,却让他心痒难耐——他也想要那颗长生丹!   哪怕是假的,那他也要定了!   反正这随心阵已破,他为何不能去抢?   徐白子抬手就持箭弩,一箭射入苏显的后心处!   苏显登时倒地而亡,手中正拿着那颗长生丹,差一步就要放到嘴边了。   徐白子大笑几声,破阵而出,想也不想的就将长生丹丢入口中。   沈诺站在他自己布下的幻阵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徐白子吞下丹药之后,身体骤然变大,变大,就像是一个球,被吹得越来越鼓,越来越大,大到最后,终于撑破了身体,同样化为赤色碎片散落在四周。   连个尸体都没有。   直到一日一.夜之后,那些赤色碎片才终于消散的无影无踪,而沈诺的幻阵里,那三支幻木果树的枝杈,也已经毫无灵气之时,沈诺才从阵中走出。   周围全是森森白骨,阴气逼人。   沈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走上几步,就要踩在那些白骨之上。   他忽然想到了他正在修炼的诛情诀。诛情诀的第一句话就是,灭情,唯己,视他人为无物。   他已经在慢慢学着让自己的情绪越来越淡,让自己变得心中只有自己一人,可是亲眼看到这些白骨,他还是忍不住的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沈诺终于停住了离开的步伐,就在不远处,开始挖坑,打算将这些白骨全部埋了。   灭情唯己。现在做不到,他将来总能做得到的。   墨君琰闯进司天府的时候,已经将近月中了。   他记得沈诺的蛊毒会在每月的十五之夜发作,他一定要在十五之前,快一些找到他。   只是墨君琰没有料到,他先找到的,竟然是沈家兄弟。   墨君琰看着那两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一处种了幻木果树的地方转来转去,无言了片刻,然后举步就走。   炉.鼎也好,沈家小姐也罢,那都不是他需要的。   自在之道,容不得他自己欺骗自己,更容不得他退避自己对那个小家伙的感情。   ☆、29·司天府(十)   沈七和沈迟按图索骥,好不容易寻到了地图上标明的传承位置,可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处悬崖峭壁,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进不去。   沈七迟疑道:“莫非,这地图有问题?沧海尚且能为桑田,许是这图太过悠久,秘境中的东西已然变动了也说不定。”   沈迟却是对洞天福地中的东西深信不疑。   “不可能错的。”沈迟道,“传承之地那么重要,一定会被布下各种阵法,我们再找找,它一定是在此处的。”   沈七无奈,只好拿着留影剑,和沈迟一起往地下挖坑。   因为沈迟在地上找不到任何线索,这里又限制了人的神识往地下寻找,所以沈迟很干脆的认为,传承之地一定是在这里。既然地上看不到东西,那就往地下挖好了。反正按照地图上的记载,传承之地原本就是在一处地下洞府,他们往地下挖,总归是不会错的。   沈七和沈迟精力充沛的往地下挖坑的时候,墨君琰算计着今日已经是十五了,若是晚上之前还是感应不到沈诺的位置的话……然后他就看到自己手上的戒指忽然一亮,发出淡淡的墨色光芒。   他稍稍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而后一息之间,整个人就突然消失了。   沈诺亲自动手将随心阵之内的白骨都埋掉以后,才发现今天是十五了。   这才背着一个大包袱,包袱里装着那些从白骨身边捡回来的储物袋,还有苏显他们一直争夺的那枚灵兽蛋,彻底走出了随心阵的范畴。   他抬头看天,见夕阳即将落下,就开始拧着眉寻找今晚住的地方了。   捡那些储物袋的时候,沈诺发现,白骨旁边的法宝,却灵气全然不再,丝毫都不能用了。可是储物袋里的东西还完好无损。   既然负责掩埋了那些白骨,那么他们留下的东西,自然也就归他这个埋骨之人了。   沈诺毫不客气的背着那些储物袋出来了。   这些储物袋里倒是有不少他现在能使用的防御阵法,如果是找地方暂时住一晚的话,那些防御阵法正好能派上用场。只是在哪住……沈诺看着周围的山洞,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处幻木果树丛生的地方。   那一处,的确是一个好的天然藏身之所。   而且,沈诺之前在那里摘得三支幻木果树的枝杈已经在随心阵里被毁了个彻彻底底,这一次正好去再找三支,也未尝不可。   只是不待他回忆起去那个洞府的路线,眼前就忽然冒出了一个人。   来人玄衣如墨,立于树冠之巅,风骨浩然。   晚风袭来,衣袍轻轻扬起,来人丝毫未动,只是一双如墨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树下之人。   沈诺一时怔住,同样怔怔的仰头望着那人。   直到圆月升起,沈诺体.内的蛊毒发作,浑身灼.热的仿佛是在火海中一般,他才忍不住弯了腰,额头上渗出隐忍的汗珠。   “你,可还好?”   墨君琰跳下树冠,紧张的看着沈诺,却不敢碰他。   沈诺所中的蛊毒特别,是经不得旁人碰触的。墨君琰害怕,若是他碰了沈诺,沈诺会被蛊毒折磨的越发痛苦。   沈诺咬着唇,不肯张嘴。他害怕,若是他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发出那种不堪yinmi的声音。尤其是在对面还站着这个人的情形下。   墨君琰抿了抿唇,他大约也看出来了沈诺心中所忧。   于是看了看四周,墨君琰道:“我记得你有一块,拿出来,你也能好过一些。”见沈诺眼睛里透着不愿意,他又道,“我便在这周围布下阵法,无人看得到你我,你放心。”   然后他就立刻转身背对着沈诺,开始布阵了。   沈诺见墨君琰转身,这才取出了,躺了上去。丹田处灼烧的炙热,终于渐渐缓解了下来。   “灭情,唯己,视他人为无物。……斩七情,破六欲,无情则无惧,无欲则无求,此身成道,心中唯己而已。”   沈诺忍受着火烧火燎般的痛苦,盘膝坐在玄冰之上,开始一遍一遍的默念诛情诀的口诀心法。蛊毒所带来的痛苦越发减少了起来。   墨君琰今年三百岁,其阅历和阵法上的天赋,都不是沈诺所能比的,不过一刻钟,他就已经将阵法布置好了。居于阵法之内的他和沈诺,能将阵法之外的情形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阵法外的人,却丝毫看不到他们在阵法里的情形。   布置完阵法,墨君琰从灵兽镯里放出他的灵兽,一只全身都是白色的毛茸茸的小雪狐。   雪狐还处于幼年期,活泼的很,其长度也只有小臂长短,个头极小,一出了灵兽镯,就冲着主人“吱吱吱”的叫唤着。   墨君琰伸出手指,弹了弹雪狐的小耳朵,就对着沈诺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去那边,帮帮他。”   雪狐哼哼了几声,就一飞一跳的跑到了沈诺身边,歪着头,看了沈诺一会,发现这个人比它的主人还要好看的多,差一点点就可以和它们世间最漂亮最美丽最最独一无二的雪狐一族相媲美了!   于是雪狐立刻就高兴了起来,开始冲着沈诺张嘴喷出冰块。   它见沈诺穿的是一身白色道袍,道袍上隐约还有几处花纹,雪狐想到自己可是全身白毛,好看的紧,于是就特意往沈诺道袍上有花纹的地方喷冰块,打算让沈诺和它一样都是全身“白毛”,那该多漂亮啊!   雪狐兀自洋洋得意,昂着小脑袋,欢喜极了。它决定要多多出力,让这个比它差一点点的好看的人赶紧醒过来。   沈诺还沉浸在诛情诀中,面色肃然冷凝,直到雪狐灵气耗尽全身灵气,沈诺依旧端坐在之上,周身火..热依旧,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的往下落,衣衫也已经被浸湿。   可是墨君琰瞧得出来,这一次小家伙好歹能保持住一个姿势不动了。他还记得前一次的时候,小家伙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模样。与那一次相比,小家伙显然已经进步多了。   墨君琰盯了沈诺好一会,当然也看到了沈诺白色的衣衫下,渐渐透出来的模样……上一次他看到小家伙这个样子的时候,他是直接背过了身去,非礼勿视,这个道理,他当然是明白的。   可是这一次,墨君琰目光灼灼的盯着沈诺看,却丝毫都不肯避讳了。   小雪狐泱泱的趴在沈诺身边,好半晌都爬不起来。它这才知道主人为什么从来都不找它帮忙打架,原来是它实力太差了,连帮这么一个美人都帮不了,主人会找它帮忙才是天下第一大怪事。   真笨!   小雪狐咬着尾巴,生自己的闷气。   朝阳升起的时候,沈诺体.内的蛊毒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墨君琰毫不掩饰的目光。   沈诺愣了愣,垂下头,接着就看到了那个前世时墨君琰闭关或者出门时,就会陪在他身边讨他欢心的小东西。   “雪狐?”沈诺唇角勾了勾,伸出手去,揉了揉小雪狐的耳朵。   小雪狐立刻跳了起来,然后它看到了睁开眼睛的“美人”,直接就呆住了。   好漂亮好漂亮,这么漂亮的眼睛,差一点点就跟它一样漂亮了。   真想亲一口啊!   小雪狐心中蠢蠢欲动,丝毫不顾忌一旁主人杀狐般的目光,扑上去,就对着“美人”的嘴唇要盖印章!   沈诺嘴角一抽,他可不想被亲的一嘴毛,迅速一撇脸颊,小雪狐直接啃在沈诺的脸颊上。   “胡闹!”   这是墨君琰在训斥雪狐了。   这个小东西,他都没碰过的地方,小雪狐竟然这么大胆,他这次是千真万确的有了杀狐的想法了。   小雪狐还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正美滋滋的回味着刚刚那一吻——虽然没吻到嘴上,可这样也算是占到“美人”的便宜了,嗯,不错,不错。   沈诺揉着小雪狐的耳朵道:“它还小,以后就懂事了。”   美人在为它求情……小雪狐嘴边的毛一颤一颤的,高兴得不得了。   墨君琰听到沈诺跟他说话,心情稍稍愉快了几分,又盯了沈诺几眼,才错开眼道:“你把雪狐给我,换身衣衫罢。”   沈诺一滞,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身上的白色道袍,已经被汗湿的几近透明了。   想到昨晚他一直就这个模样的盘、腿坐在那里,墨君琰又一直在盯着他瞧,沈诺耳朵根一红,尴尬的咳了一声,将雪狐丢给了墨君琰,就转身开始换衣服了。   毕竟,墨君琰的心思已然不加遮掩了。他就是开口让墨君琰背过身去,墨君琰也绝对不会听他的了。   就像前世,他被沈七和沈迟送给了墨君琰之后,墨君琰就再也没有避讳过这些事情,仿佛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一般。他前世时提过几次,那人当面应声,背地里却是随心而为,沈诺如今,自然也不愿意再浪费口舌了。   只是沈诺没想到,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他经历过有着墨君琰的前世,并且保留了记忆,可是墨君琰却没有。   在墨君琰看来,他昨晚和方才的行为,都是试探——试探沈诺的底线,试探沈诺是否会接受他。   试探的结果自然是好的。   沈诺只是自己背过身去,却没有出声斥他,亦没有什么羞愧和被侮辱的表情出现。墨君琰登时松了一口气。   小家伙的这番表现,分明就是在说,默许了自己的存在。   接下来的话,只要他们相处的好,自然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沈诺换完了衣服,墨君琰已经搭好了烤架,开始烤灵兽肉了。   沈诺往一旁一瞧,旁边还炖了一大锅骨头汤,香味四溢。   还不待沈诺开口说些什么,原本正趴在一旁,等着吃烤肉的雪狐一看到沈诺,就立刻扑了上去。这一次它不敢去亲美人嘴了,只敢在美人怀里蹭来蹭去的求抚.摸。   两人之间有了雪狐,竟然也和睦了许多。   “先吃些东西罢。”墨君琰将雪狐给拎了回来。   沈诺也取出了灵酒,帮忙烤了一次肉,这才开始吃饭。   食不言。   两人吃完东西,沈诺才奇怪的问道:“墨仙长是如何进来司天府的?不是说司天府已经关闭了么?”   墨君琰取出两只扇坠,在沈诺眼前晃了晃,方才道:“是你的传送阵法,让我有了灵感。是以在将那只乾坤戒指给你的时候,我在戒指上也刻下了传送阵法。你在司天府内,我就能被传送到你身旁。”   墨君琰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诺。   沈诺一怔,“所以,墨仙长是直接传送到这里的?”   “倒也不是。”墨君琰一顿,“我进来的时候,你应当是在某个阵法里面,我进不去,直到昨晚,你出阵之后,我才可以直接传送到这里。”   沈诺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也就暂时不再计较那些墨君琰的小手段,只将司天府极东之地的那缕神识的事情说了,请墨君琰去帮他。   “那处传承之地,除了丹道传承,还有剑道传承,墨仙长若是喜欢,可以接受剑道传承,将来或是用作自创剑道,或是传授他人,想来都是可以的。”   墨君琰微微颔首:“也好。”   因为十日之期未到,身边又有了墨君琰这个“护卫”在,沈诺就开始将他捡到的那些储物袋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地,然后开始挑挑拣拣,打算挑中的就带走,挑不中,不好拿去卖的,就不带走了。   雪狐在沈诺一旁跑来跑去,显得很是高兴的模样。   墨君琰则在一旁看着沈诺忙,含笑却不打扰。   直到沈诺翻捡完毕,挑出不少东西,丢进了乾坤戒中,剩下的都埋在了原地,然后抱着一枚灵兽蛋皱眉的时候,墨君琰才道:“这是什么灵兽?”   他方才用神识一探,也没有探出这灵兽蛋中到底是何物。   沈诺当然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先带走再说。”于是墨君琰又赠了一个灵兽袋予他。   沈诺迟疑了一会,还是接下了。他知道墨君琰肯定也会在这灵兽袋上做手脚的,可是抱着一枚灵兽蛋跑来跑去,也的确不像样。暂且收着罢。   小雪狐则跳到了沈诺怀里,让沈诺抱着它走。小雪狐想着美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等到主人和美人要分开了,它可就再也见不到美人了。它这会子还不知道,它那位无良主人,早就在打算要把它丢给美人照顾了。   当然也可以说是它照顾美人,谁让它的修为比美人高啊。   司天府,极东之地。   许是天命之人总是有些气运的,沈迟坚持不懈的挖了几天坑,真的就挖到了传承之地。   丹道传承之地,那缕神识看着门外之人,幽幽的笑了起来。   ☆、30·司天府(十一)   当传承之地的三处房间出现在眼前时,沈迟心中自然是高兴的,而沈七则是微微讶然,他还以为,这次的传承之地的寻找,很可能会失败。   待到沈迟开口说,要他去接受剑道传承,而自己去接受丹道传承之时,沈七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就像沈七已经决定了此生为剑修,那么他就很难挤出太多的空余时间去修习丹道或者阵法。除非天资出众者,平常人能有一技之长,已然是很了不得了。   沈迟若是要修丹道,那么同样意味着,如果沈迟没有碰到足够大的机缘,那么他此生在修炼的速度上,以及同修为修士攻击力的强弱上,就会弱于其他修士。   在沈七看来,既然走上了这条逆天大道,那么旁的都是虚的,只有一往无前的变强,那才是真的。这次传承之地的机缘,是沈迟找到的,沈七以为,无论如何,沈迟都会选择剑道传承,结果待两人站在传承之门外面了,沈迟却对他道,让他去接受剑道传承。   沈七不是不感动的。   他显然没有料到,沈迟会将这等机缘,就这么白白的让给了他。   “你,为何不去剑道传承之地?”沈七为人坦荡,虽然心中也想得到剑道传承,可他还是最后问了一句。   沈迟微微诧异,随即就笑道:“总要有一个人修习丹道,你一心要走剑修之路,我作为你的伴侣,自然……”他抿了抿唇,桃花眼斜斜的飞了沈七一眼,又迅速垂了下去。   在沈迟的认知里,那些穿越的主儿,少有不炼丹的,他选择丹道传承,实则是再精明不过的选择,所以他其实压根没有考虑过要学什么剑道,只是沈七看起来那么感动的模样,他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了。   沈七怔了怔,伸出手去,忍不住又碰了碰沈迟的眼睛。良久,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方才开口,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你放心,我此生定不负你。”   沈迟是单一木灵根,并不是修习丹道的上好资质。可是就为了一个“伴侣”的身份,沈迟就愿意为他舍弃剑道传承,而去学他可能会不太擅长的丹道,沈七再傻,也看明白了沈迟对他的情义。   只是沈七并不知道,沈迟现在,其实是被丹道传承,主角金手指给弄昏了头,压根就忘了,他的单一木灵根,其实真的不太适合炼丹。   且不提沈迟、沈七如何,墨君琰和沈诺也踏上了去往极东之地的行程。   沈诺还在想着自己的三木阵,想到那处有着一丛幻木果树的地方,也在去往极东之地的路上,于是两人兜兜转转,又走到了那处幻木果树天然生长的地方。   幻木果树是世间少有之物,因此很多人都不认识。是以沈诺回到这里的时候,这聪幻木果树依旧完好无缺的待在这里。   沈诺松了口气,就在幻木果树上选了数根枝杈,打算折下来布阵用。   雪狐高兴地在附近跳来跳去。雪狐幼年时生性活泼,与生俱来的灵兽天赋却极少,雪狐会的,除了和冰雪有关的术法外,就是狐族特有的天赋——幻术了。   幻木果树恰好天生能生成幻阵,雪狐喜欢这里,倒也不奇怪了。   墨君琰立于一旁,看着沈诺折了树根枝杈,并且将枝杈收好,才斟酌着开口问道:“小九喜欢幻木果树?”   这一声“小九”,却是犹如晴天霹雳!   沈诺蓦地抬头看向墨君琰,目光中带着审视、戒备和浓浓的敌意。   墨君琰一愣,薄唇微抿:“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么唤你?”   沈诺和墨君琰对峙着,冷冷的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难怪如此。”   他这一世从未对墨君琰说过,他在家中行九。   墨君琰有些糊涂,却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这是他刚刚的称呼导致的。于是取出那只从沈诺曾经的侍女沫儿的夫婿那得来的扇坠,解释道:“我得到此物时,此物原主说,这是他内子以前服侍的九少爷赏给他的。所以……”   所以,他会猜到沈诺行九,猜到沈诺出身修真世家,并非散修,也猜到沈诺在天元宗分宗所禀报的身世来历,全部都是假的。或许连名字都是假的。   是以墨君琰并不喜欢叫沈诺的名字,而是唤了沈诺的排行。   沈诺心中一松,继续问道:“他只说了这一句?”   墨君琰颔首。   沈诺又问:“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他就是修真界还在追查的青云镇沈家的遗孤之一么?知道他就是那个被沈家着力培养的“夫侍”么?   墨君琰却笑了,他伸出手去,抚上沈诺的脸颊:“知道,知道你是那个会陪我一起,在长生大道上越走越远的人。”至于沈诺的过去如何,墨君琰无意追究,长生道上,他们会有千年的生命,区区十几年没有他参与的过去,沈诺不提,他也无意强求。   沈诺怔住,傻傻的看着墨君琰。   不知过了多久,墨君琰才将手拿了下来,然后抬首看向那丛幻木果树道:“小九若是喜欢,我们就把它们带走可好?”   然后他拿出了自己的随身药园,示意沈诺。   沈诺回过神,和墨君琰一起,将幻木果树移栽到了墨君琰的随身药园里。   “待我们离开,我再去寻一个随身药园予你。”墨君琰侧头看着沈诺微微笑着,“到时,幻木果树也可以移栽到你那里。”   沈诺摇头,却没说话。随身药园?他可养不起。   而且,待离开司天府,拿回他放在天元宗分宗的另一个身份玉牌,摆脱了墨君琰,他就该离开乾元大陆了,他真的没有精力去养什么随身药园了。   墨君琰还不知道沈诺的打算,两人移栽了幻木果树,墨君琰忽然从地上捡起了一副画。   朱砂为墨,显然是在司天府内画的。   而画中人,竟是眼前之人。墨君琰若有所思地看向沈诺,见沈诺没有看到这画,于是就将画收了起来,然后从乾坤戒中挑挑拣拣,翻出一张极其柔.软的面具,递给沈诺道:“这是千幻面具,你带着它,也方便行走。”   沈诺这张脸,太招人了。   还未等沈诺说什么,雪狐忽然窜了起来,试图将千幻面具给叼走——美人这么漂亮,戴上这丑兮兮的面具做什么?它才不要美人戴这种东西呢。   可惜实力决定一切,雪狐纵然想要美人一直的美下去,可惜它家主人却不许,美人自己也接过了面具。   沈诺拿着千幻面具,却是叹气道:“我好像,一下子就欠了墨仙长许多因果。”   修士重因果,若是他不还了这些因果就跑,那他将来又要如何度过心魔劫?   墨君琰眼睛亮了亮,显然是有些欢喜。还不了,就嫁给他好了。   两人到达极东之地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处竟被人挖了个深达十几米的大坑。   沈诺眉头拧了拧,快步赶了下去,正好面对面的看到正从传承房间里走出来的沈七和沈迟二人。   双方皆是一愣。   沈诺已经戴上了千幻面具,沈七和沈迟认不出他,可他们总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忍不住多看了沈诺几眼。   如果不是沈诺身后还跟着一个金丹真人的话,估计沈迟会直接跟沈诺套话了。这么熟悉的感觉。他总觉得见过眼前这个少年。   “不打扰前辈和这位道友了,我等告辞。”沈迟忙道,拉着沈七就往外走。   他不知道这个金丹真人是怎么进来的,他只知道,现在赶紧跑路要紧。即将寿元结束的修士留下神识,代他授徒留下传承,但这个传承向来只传一次,只传一人。沈迟记得大长老跟他说过,甚至有些修士为了防止遗留下的灵识擅自违背原主的意志,还会用秘法使得灵识传承一人之后,就自行消散,消失在天地之间。   如果这两人进了传承房间,发现他和沈七已经接受了传承,他们什么都得不到了,说不得就会暴躁的拿他们出气,那可就不妙了。   沈诺面无表情的立在一旁,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他是想现在就解决了两人,他也知道,若是他想要杀这两人,墨君琰也会毫不迟疑的帮他。可是沈迟和沈七总归不是傻的,如果他们被逼急了,狗急跳墙,在墨君琰面前说出他的消息,那可就不妙了。   墨君琰也任由两人离开了。   他并不希望这两个人留下来碍眼。沈诺已经得到了丹道传承,至于剑道传承是不是被这两人得到了,墨君琰也并不在意。他虽然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剑修的模样,可是骨子里还是实打实的法修,且是雷火双系的法修,因此即便接了剑道传承,也只会用于借鉴和自创剑道而已。   更何况,一看到这两人,墨君琰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所谓的沈家“小姐”,他就更不乐意见到他们了。   要走,那就赶紧走罢。   沈七和沈迟仓皇逃走,沈诺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丹道传承房间的门,果然看到了那缕神识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沈诺立刻就明白了,至少沈迟,并没有得到丹道传承。   果然,那缕神识道:“自己能做主的感觉还真不错。没想到原主将我困于此处千年,我也有能报复原主的一日。”它飘在半空中,笑了笑,又叹了声气。   能坑上原主认定的命定之人一次,让那个命定之人自损根基,每练一次丹,就消耗上好的资质一次,它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一想到那个命定之人的气运,它就又高兴不起来了。   沈诺看它:“为何叹气?若你不愿消失,现在后悔也是可以的。”   墨君琰去了另一个剑道传承的房间,并不在这。   那缕神识却道:“我却不是为我叹气。”然后它斜了一眼沈诺,看样子是想让沈诺求它开口。   沈诺只当没看到。   那缕神识只好自己开口道:“我观那命定之人气运冲天,身上又有与魂魄融合的重宝,与他为敌之人,定然讨不了好去。你与他同为沈家子弟,他得了沈家重宝,成了沈家命定之人,你却什么都没有,一定很恨他吧?你和他,可是有嫌隙?”   沈诺脑中“哄哄”作响,只剩下那缕神识所说的,“身上又有与魂魄融合的重宝”。他前世被架上九阳炙火焚烧三魂六魄之时,隐约之间,仿佛也听到了那几个观看他焚烧魂魄的太上长老说的那些话。   “若不是此子腹生异物,我们或许也找不到理由将其三魂六魄焚烧,将重宝彻底与他相分离。”   那些太上长老口中的重宝如果就是沈家重宝的话,那么他们又为何要烧他的三魂六魄?得到重宝的人又不是他,那些人却要来焚烧他,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   等等,沈诺忽然道:“你刚刚说,沈迟已经与重宝认主,魂魄融合了?”   那缕神识点头:“得沈家重宝者则为沈家族长,你不也是沈家血脉么?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它的原主就是沈家人,是以沈家那些关于重宝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沈诺脸色登时惨白。   如果前世时沈迟也早早的就与重宝认主,那么沈迟和沈七,在将他卖给天元宗时,同时献上的沈家重宝又是什么?如果重宝已经献给了天元宗,那么他被九阳炙火焚烧魂魄之时,那些太上长老口中的要与他分离的“重宝”又是何物?   另一厢,沈迟和沈七慌忙逃离。   直到半日之后,沈迟忽然道:“等等!”   然后他就盘腿坐在地上,用秘法取出自己的心头血,开始测算和他有着血脉关系的沈诺的位置。   他和沈诺的亲缘并不太近,是以也只能用秘法测算出沈诺大致的位置。   可就是大致的位置也足够了。沈迟看着圆盘上测出的位置,分明就是他们刚刚逃离出来的极东之地。   “他果然就是小九。”沈迟恨得牙痒痒,“他竟然自己就攀上了一个金丹修士。”   沈七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沈迟话里的意思,末了只好干巴巴的安慰道:“无妨,他这样,也好。沈家还有我们,我们不一定非要小九不可的。而且,他身边有金丹真人在,我们也不好与之为敌。小九的事,就这么算了罢。”   沈迟却不肯。他在沈家的这些年里,所有的人都告诉他,沈九就是沈家花费了大力气培养的物件,让物件为沈家,为他奉献,他是真的没什么愧疚感。   沈七纵然也有将沈九当成物件的意识,可是现在,“小九身边有了金丹真人,我们又没什么可以让他听令于我们的东西,这件事,算了罢。”   沈迟哼了一声,却道:“谁说我们没有了?七哥你忘了么,小九算起来,其实是我们的姑姑沈清淑的儿子,清淑姑姑虽然死了,可是小九的父亲,却还好好地关在沈家水牢呢。”   “有了他,还怕小九不听话么?”   ☆、31·司天府(末)   “小九的父亲?”   沈七呆住了。过了片刻,他才忽然问道:“你是说,小九的父亲,清淑姑姑的心上人,那一位从西漠来的元婴大能,竟然没有死?甚至还被关在了水牢里?”   沈迟顿了顿,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把原本应该当做最后手段的秘密给说出来了。   不过说出来了也无妨,他和沈七已然结成了伴侣,有些事情,沈七迟早要知道的,尤其是在,沈诺已经攀上了一个金丹圆满期的真人的情形下。   “是的。当年……清淑姑姑和她的心上人发生了争执,愤而归家,族长……”沈迟看了一眼沈七,才将当年的秘辛缓缓道来。   “族长意外发现清淑姑姑腹中胎儿资质特殊,是用来做夫侍、伺候大修士的好苗子,于是就和清淑姑姑商议,将这个孩子留在沈家,赐其沈姓。清淑姑姑不愿,可是女修怀胎之时,情绪本就不稳,神智也不甚清醒。”   沈迟一顿,又道,“沈家又是真心实意的为清淑姑姑打算的。小九天生就是夫侍的资质,就算沈家不将他当做夫侍来养,将来小九出门去,那些外面的修士,也一定会对小九动手,利用小九的资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的。既然怎么都是要做夫侍,那么沈家着力从小九还在清淑姑姑腹中时就培养他,让他能成为不被人轻易舍弃的夫侍,这又有何不好?”   沈迟是胎穿而来,是以当年小九出生前的事情,沈七不记得,他却还是记得的。   当初沈家做那个决定的时候,沈迟也是纠结过的。可是纠结过后,他又觉得,沈家其实也没错的。   沈清淑虽然腹中怀了别人的孩子,可是她本人却仍旧是沈家女,并未真正嫁人。既然是未嫁之身,自然仍是沈家的一份子,那么她怀的孩子,也当然应该由沈家来接管。   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讲,小九是天生的夫侍之资,就算是沈家放任他,不利用他,那么小九将来成长以后,也不可能像是凡人女流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关在家中。小九迟早要出门的。   可是他一旦出门,那么夫侍的资质就遮掩不住了,小九此生必然还是要沦为卑微的夫侍,被大修士所利用。   既然小九终究是这么一个命运,那么沈家特地花费心力去培养小九,让他成为独一无二、可以让大修士牢牢记在心里的夫侍,那又有何不可?   凡事都有因果。   沈家从小九未出生之时,就开始对清淑姑姑的居住之地,每日所食用的灵物进行精心的安排,甚至小九的出生之地,出生的时刻,都选择在了极阴之地,阴年阴月阴时阴刻,让小九身体里的阴灵气比之其他拥有夫侍之资的人更要充盈。这样的小九,也更容易讨得大修士的欢心。   沈家为小九付出良多,那么现在沈家几乎满门全灭,徒留他们三个沈家血脉,难道他们让小九牺牲自己,为沈家报仇,还是错了不成?   他们错了么?沈家错了么?已经逝去的族长爷爷,大长老二长老,他们错了么?   沈七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若是可以重振沈家,牺牲他的性命都是可以的。他是沈家子,为家族牺牲,那是他应该做的。   沈迟听到沈七的这番话就笑了:“正是如此,若是我可以,我也愿意为沈家牺牲一切。”   沈七心中对沈九仅剩的一丝愧疚也没有了。那隐约之间,对沈九曾经升起的情愫,也被他深深地隐藏了起来。   “等等,刚刚我们不是在说小九的父亲么?迟儿的意思是,小九的父亲,他真的被关在水牢里?”沈七忽然想到他之前的问题,急忙问道。   一个元婴大能,那可不是他和沈迟能控制得了的。   沈迟顿了顿,方才思量着开口道:“当年的事情,孰对孰错,我也说不清楚了。族长他那时许是年轻,急功近利,”他又看了一眼神色木然的沈七一眼,才慢吞吞的道,“所以在小九出生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害死了清淑姑姑。”   “清淑姑姑一死,清淑姑姑的一位侍女才说出了清淑姑姑的心上人,其实是一位元婴大能的事情,然后怕众人不信,当场自尽。可是那个时候,且不说清淑姑姑已死,还是死在了沈家,就是小九,也已然被种下了蛊毒,长生路直接断了一半的可能。元婴之怒,绝非沈家人可以承受的。所以……”   沈七冷静的接口道:“所以沈家才会直接设计将那位元婴大能关进了水牢里,并且从此将这件事情封口,谁也不能再提?”   也正因此,沈诺的前世今生,压根都不知道他还有个父亲,甚至他的父亲还是位元婴大能。   沈迟也忍不住叹气了。   沈九这命,也算是够悲惨的了。如果沈清淑能在怀着小九归家时,将她攀上的那人是元婴大能的事情说出来,可能沈家就不会这么对待她们母子了?   沈迟想了想,又摇头了,不可能的。那个时候,沈家人直接将沈清淑当成了疯子对待,沈清淑说什么,他们都不可能相信的,他们只会以为那是沈清淑为了保护腹中孩子说的谎言而已。   事已至此,沈七也明白了当年发生的事情,以及沈九的身世,还有沈家不利用沈九都不可的缘故,和沈迟唏嘘一番,就开始计划如何借用那位元婴大能的手,来推沈九一把了。   极东之地。   沈诺按捺住自己想要冲出去杀了沈七和沈迟的情绪,好半晌才向那缕神识请教道:“沈家重宝,到底是何物?我要怎么才能向别人证明,沈家重宝是在刚刚那个沈迟的身上?”   那缕神识飘在半空中,同样纠结的思考了半晌,才苦恼的摇头道:“不行不行,原主对我做了限制,我知道的,但是我说不出来。我只能告诉你,最好不要那个沈迟为敌,他的气运太过旺盛,比原主还要旺盛,最好的选择,就是和他离得远远地,这样最好。”   沈诺也没有法子了,一人一神识对看了一会,那缕神识只好将它能说的统统说出来了,至于不能说的,就只能让沈诺自己去体会了。   “那件重宝,是与魂魄相融合的,这也就是说,除非沈迟三魂六魄全都被焚烧的干干净净,否则重宝绝对不会与沈迟相脱离的。但凡有一魂一魄犹在,重宝都能带着沈迟的魂魄夺舍重生,你想要杀沈迟的话,必须一击即中,让他绝对没有转世重生的机会,否则的话,如果不能将他斩尽杀绝,你还是不要轻易动手的好。”   沈诺挑眉看它。   那缕神识又道:“沈迟还活着,那么你知道他如今的相貌和名字,若是他夺舍重生了,那你知道他夺了谁的舍,重生成什么人了么?知己知彼,方为上策。你要只杀他一次,还杀不彻底,那才是彻底结仇了。”   沈诺心中的怒火终于全部压了下去。   然后他对着那缕神识深深揖了一礼:“多谢前辈。”   那缕神识一愣,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墨君琰这时也过来了。   沈诺抬头看他:“那一位,也消失了么?”   墨君琰颔首:“只是剑道传承,它给了刚刚来的那个人一半。”   那一位说,沈七是个剑修的好苗子,让它去坑这个好苗子太不厚道了,所以只好给一半传承了。至于沈七能不能走出自己的剑道,那就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沈诺又看向那缕神识:“你真的要消失么?”   “那当然。不消失的话,就这么孤零零的在这个陋室中枯守着,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彻底消失的好。”   墨君琰祭出炼丹炉,就要动手。   沈诺忽然道:“不对,你刚刚说……那件东西可使人夺舍重生,那么你的原主,他又是怎么死的?”   听那缕神识话里话外的意思,它的原主也是沈家人,甚至沈家重宝,原先也是它原主的东西。可是既然有这件奇宝,它的原主又怎么能轻易死掉?   那缕神识还在幽幽的笑着:“自然是……自焚而死了。”气运都耗尽了,不死,做什么呢。   转眼就到了司天府一月之行结束的时候。   墨君琰跟着沈诺一起出了司天府,他见沈诺在四处张望,他也跟着四处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沈家那两个小子,周围正被他家师尊的人看着。   墨君琰想了想,就决定放那两人一次。   毕竟,若是那些人真的将那位沈家“小姐”带来了,他说不得还要回去本宗,向师尊好好解释一番。   沈诺心事重重的跟着墨君琰一起回了他在天元宗分宗的院落,然后忽然道:“我进分宗的时候,在身份玉牌上滴过血。凭借那个东西……宗门,是不是可以算出我的位置和生死?”   就像前世,沈七凭着他的一滴本命精元,就掌控了他的所有行踪,更是害得他先失去自由,后失去生命的罪魁祸首。   墨君琰凝神想了想,才道:“这个,要有秘法才可以做得到。你若不放心,我去将你寄存在分宗的身份玉牌给你拿回来?”   沈诺立刻点头应诺。   拿到了那个身份玉牌,沈诺才放了大部分心。   这样一来,他如果离开乾元大陆,那么至少不会被人追查到具体行踪了。   墨君琰眉头却拧得死紧。   沈诺后知后觉的发现,然后就多嘴问了一句:“墨仙长,可有为难之事?若是有,仙长尽可去办便是。”   墨君琰眉头舒展了一下,然后伸手碰了碰沈诺的脸颊,又碰了碰沈诺的耳垂,这才收回手,很是抱歉地道:“我有一妹,为魔族所劫,师尊让我去救她。”   妹妹?   沈诺怔了怔,才想起来,好像,墨君琰是有一个妹妹来着,虽然是远亲,但都是在天元宗一起长大的,感情极好。只是他前世见到墨君琰的时候,墨君琰的这位妹妹早就死在魔修手中了。   据说墨君琰去救他妹妹的时候,也受了重伤。   沈诺脑筋微转,忽然就想到了,这也是他还因果的好时机啊。   于是沈诺在心中思量了一会,立刻道:“既是仙长的妹妹,仙长尽管去就好。只是弟子听说,魔修多狡诈,应付狡诈之人,仙长若只是直道而往,怕是要吃亏的。”   墨君琰有些想笑,可他还是忍住了。   看着这个小家伙为他担忧筹划,让他的心情立刻变好了。   “哦,那你说,应当如何?”   “兵不厌诈。既然他们可以劫持仙长的妹妹,那么仙长,也尽可以劫持他们所在意之人,以最小的损失,换取令妹的安全。”   墨君琰原本略带轻视的神色立刻收了起来。   是了,那些魔修的确不足为虑,可是最重要的,却是他妹妹的安危。他的妹妹安全了,杀了那些魔修才是锦上添花;可若是他妹妹死了,那么杀了那些魔修,又有何用呢?   ☆、32·阳错(一)   墨君琰将沈诺的话记在了心里,然后叹了声气,盯着沈诺看了好半晌,方才遗憾的道:“待我归来,便带你一同回本宗……我们一道,去面见师尊。”   墨君琰漆黑如墨的眼睛,亮如星辰。看着少年的目光,认真而执着。   他在给少年一个承诺。   就像……少年的名字一般。   沈诺怔了怔,垂眸道:“墨仙长一路保重。”   墨君琰只当少年是害羞了,微微扬了扬唇角,张开手臂,抱了少年一下,转瞬就松开了。   然后他将临时找来的一个随身药园,和一笔数量不少的灵石给了沈诺:“不必节省,你我之间,无需计较这些。”   再然后,他就不得不离开了。   沈诺纵然重要,可是他唯一的妹子,也不是路边的蝼蚁。他不可能不去管她的。   而另一厢,沈诺见墨君琰终于走了,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现下是刚刚及冠,已然是练气期九层了。旁人少有二十几岁就筑基的,可是现在,沈诺却迫不及待的想要筑基了。   前世先有他的火灵根废掉,后有墨君琰对他采.补过度,让他几次尝试筑基都不得成功。这一世,他的火灵根犹在,元阳也在,筑基之事,定然可以一举成功。   沈诺心中虽然对自己筑基一事已经很有把握了,可是该做的准备工作,他还是没有落下。   首先是洗髓丹。   修士筑基之后,方可自行辟谷,吸收天地灵气即可生存。就是偶有修士吃些灵果灵物,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亦或者是企图通过这些食物里带有的灵气,来增加修为罢了。凡间食物,修士筑基之后是不会碰的。   沈诺听说,修士筑基后不食用凡间食物,是怕沾染上“凡尘之气”,沈诺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可是丹姬道君曾经陷入秘境,不得不食用凡间食物充饥,离开秘境时,修为大减的事情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所以在筑基之前,将修士在筑基之前,练气期以及未修炼之前,所食用的凡间食物,饮水等所带来的“凡尘之气”通过洗髓丹来“洗”掉,这也是筑基之前,首先要做的了。   其次是筑基丹。   丹药虽有丹毒,可是只要食用分量不多,并且能隔一段时间,将身体里的丹毒排出的话,对修士的影响并不大。所以即使有不少修士为了根基更加稳固,打死都不肯服用筑基丹,非要自行凭借天地灵气筑基,沈诺却还是选择了服用筑基丹。   司天府一行,沈诺并未特意去寻赤红花,可是好巧不巧,却也意外得了三株赤红花,他将赤红花全部换成了筑基丹。三颗筑基丹,应当足够他用的了。   再次则是固灵丹和中品清心丹。   顾名思义,固灵丹就是巩固修为所用的丹药了,用在筑基之后,巩固刚刚提升的筑基修为。而中品清心丹,则是为了应付修士筑基过程中,有可能会遇到的心魔。   沈诺在去司天府之前,就将洗髓丹准备好了,筑基丹也在司天府一行中,得了三颗,清心丹他有下品,如今他所缺少的,就是固灵丹和中品清心丹了。   沈诺没有再去看墨君琰给他的墨玉戒指里面是不是有这两种丹药。   在他而言,之前困于司天府时,为了破阵,不得不去修习墨君琰赠给他的玉简,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了。现在他并未生命之忧,能自己做到的事情,是不会“借用”墨君琰所赠的东西的。   至于墨君琰说的那句“你我之间,无需计较”,他就更没有放在心上了。   只是沈诺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可是整个天元宗的分宗,却是已经知道了沈诺被本宗化神期大修士的唯一弟子、修真界结丹年龄最小、最有前途的金丹期真人墨仙长看重的消息了。   两年之前,墨君琰将沈诺带入分宗,并且在沈诺的小院子里停留了许久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来。   这原本是一件小事,可是若是再加上前些日子,墨仙长冲冠一怒为蓝颜,废了欺负沈诺的王真人丹田的事情,那么这件“小事”,可就算不得小了。   “啧啧,你们没见过那个姓沈的,长成那个样子,一双眼睛勾人的很,怪不得能迷惑住墨仙长了。”   “就是就是。原本看着还不错,也是个双灵根,修炼速度也快得很,怎么着不能前途光明啊,非要上杆子去巴着人家大修士,没名没分的,也没见哪个大修士会娶一个男人做双/修伴侣了,至于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没有墨仙长这两年的‘帮助’,你以为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能在两年时间里,就从一个凡人,修炼到练气九层的修为么?人家要巴着大修士,肯定有巴着大修士的好,你们懂个屁!”   ……   沈诺去交易殿的时候,恰好带着千幻面具,于是那些人没有认出他来,还是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   沈诺顿了顿,面无表情的将固灵丹买好,就准备走人了。   “你才懂个屁!你们不知道墨仙长一百二十岁的时候就修炼到金丹期圆满了么?他在这个境界待了一百八十多年了,要不是他的灵根阳气过旺,恐怕早就已经碎丹结婴了!”一个胡子花白的人骂道。   其他人自然还要问,“我们说的是那个不知道自爱,连大好前途都不要的双灵根,你说这些,和那个姓沈的有什么关系?”   胡子花白的人笑的意味深长,“老夫可是在好心提点你们啊,那个姓沈的,可是火木双灵根,肯定是满足不了咱们雷火双灵根的墨仙长的。墨仙长肯收一个男弟子,就说明他在这方面可是男女不忌的,你们要是愿意自荐枕席的话,可是要趁早啊。”   这人的话一出,不论男女皆发出嘘声。可是嘘声之后,这室内就是一阵安静,不知众人心中在算计着什么。   沈诺原本有些恼怒的情绪就突然放松了下来。   自来笑贫不笑娼,那些人会笑话他,想来也是这个“巴上”大修士的人不是自己,现下那个胡子花白的人的话一说,众人都觉得自己也有了希望,自然是要在心中盘算盘算的。   沈诺想通这些,回头看了一眼那胡子花白之人,冲他微微颔首,就走出去了。   他还没有买到中品清心丹,为了一举筑基,这个丹药,他还是要尽量找到的。   待找到中品清心丹,他筑基所需的东西就全齐了,身份玉牌也拿到手中了,在之后,他就可以离开天元宗分宗,甚至离开乾元大陆,去东九洲之地筑基了。   只是清心丹好寻,中品的清心丹,沈诺却一直找不到,就连门内筑基期弟子才会逛的那家坊市,他也去一一寻过了,可还是没能发现中品清心丹。   沈诺无奈,只能坐着飞行纸鹤返回初阳峰了。   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炼丹师会如此珍贵了。若是他现在会炼丹,或者有一个炼丹师的友人,大约也就不用这么愁苦,空有灵石,却买不到丹药了。   返回初阳峰时,沈诺就已经揭了脸上的千幻面具了。   因为他发现,戴着面具,人家不认识他,所以骂起他来就会肆无忌惮;可是若他不戴面具,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示人,众人许是忌讳着那位肯为他“冲冠一怒”的墨仙长,直接就什么都不敢说,险些就对着他下跪,求着墨仙长带沈诺走的时候,顺便也带他走了。   沈诺摇头,果然是笑贫不笑娼,他心中那些残存的怨气,也渐渐消陨了。   “七情尽去,六欲尽除,长生大道,唯己而已。”   要走长生大道的人是他沈诺,又不是旁的什么人,旁人如何,与他何干?   他心中所要存放的,只需要一个自己即可,再也不需要其他任何的人,或者任何的物。   沈诺忽然豁然开朗,他甚至有种感觉,即便他这次选择不服筑基丹而筑基,也能成功!   沈诺此番顿悟,神色间越发显得清冷起来。   只是那双笑也是笑,不笑也是笑的桃花目,让他的清冷,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了而已。   “沈、沈师兄……”李远奉年管事的令,一直等在沈诺的院落外面。   陪着他一起等待的,还有一个齐润之,那个和沈诺一起倒买倒卖的小家伙。   “沈师兄!”齐润之小脸红扑扑的,怀里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雪狐。   雪狐见沈诺来了,后脚一蹬,直接就蹿到了沈诺的怀里,蹭着美人,跟着美人,守着美人。   沈诺脸一黑。   他只道墨君琰走了,他也自由了,待找到中品清心丹,他就可以悄没声息的离开分宗了,可是这只小雪狐,它又是什么状况?   雪狐是墨君琰的契约灵兽,如果雪狐在他这里的话,那么墨君琰想要找到他的位置,绝对是易如反掌。   李远还记挂着年管事的吩咐,恭恭敬敬的给这个原本还是“师弟”的师兄行礼,然后又送上了一只小巧玲珑的储物袋:“年管事说,他最近越发显老了,寿元无多,脑筋也不那么灵活了。前些日子,一听到王真人的威胁,他就做错了事,害得师兄去司天府冒险了一次,着实对不起师兄,更无颜来见师兄。这是年管事给沈师兄的,说是您要不收,就是不肯原谅他了。”   沈诺揪着怀里小雪狐的毛,没吱声。   李远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道:“这里面,有两颗中品清心丹,是年管事好不容易得来的,如今都给了沈师兄……还望沈师兄,不再记着前番之事……”   换句话说,这是给沈诺的封口费。只要沈诺不在墨仙长面前提起年管事这个人来,这封口费给的就算成功了。   沈诺听到中品清心丹几个字时,才缓了缓神色,接了过来。   年管事是筑基期修为,沈诺明知年管事曾经故意误导他,也暂时没法子去跟年管事算账。毕竟,他至少现在,并没有想要借墨君琰的力量去除掉自己的敌人。   既然现在打不过,那么这暂时的封口费,沈诺也就大大方方的接了。   李远见将储物袋送了出去,这才满头冷汗的离开了。   而齐润之,则跟在沈诺身后问东问西,沈诺想到自己明日就要悄悄离开,现下也就让齐润之进了院子,权作叙旧。   天元宗,本宗。   玄青道君忽然双目一睁,双手凭空一抓,原本待在玄青道君闭关地之外求见的兄妹,赧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女子一身红衣,跪在地上就哭道:“高祖,高祖,求求您救救我哥,我哥他……他……”   女子身边,一名玄衣青年,却是面色通红,全身烫如火烧一般。   女子道:“哥他为了救我,强行将九阳赤焰融入丹田之中,哥原本就是纯阳之体,灵根又如此强横……”女子愤然道,“更可恨是那魔族少主,竟然对着哥挥出了合/欢散……”   合/欢散自然是用作交欢时调/情所用。可怜墨君琰还是个三百岁的雏儿,自然是对其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玄青道君面色铁青:“哭有何用?那个沈家丫头还未找到,现在只能去合/欢宗找一个人,先帮君琰度过此劫。”   女子哭得眼睛都肿了:“我去合/欢宗找了十几个人,男女皆有,哥都不肯和她们……他非要自己忍着,不肯找人行事。高祖,您一定要救救哥啊。”   玄青道君脸色青青白白,半晌才道:“去分宗,将那个叫沈诺的娃/娃给我找来!”   女子一愣,“高祖不可!那个娃/娃,尚未筑基,不可行此事!而且……哥也舍不得的!”   玄青道君狠狠地瞪了女子一眼:“若非你招惹魔修之人,吾又何必出此下策,快去寻人!”   女子犹豫了一会,终是踉跄着离开。   那个娃/娃再无辜,也比不得她哥重要。   ☆、33·阳错(二)   沈诺一直以为,所谓因果,便是你敬我一尺,我亦敬你一尺;你恨我三分,我便连.根拔起,永除后患。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那一个他间接救了的女子,竟然会在筑基之时,突然出现,直接将他精心准备的筑基打断!   彼时沈诺已经悄然离开了天元宗分宗。   沈诺这一次离开,他谁也没说,就连齐润之,也只是奇怪的收了他的几件小礼物而已。只是沈诺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墨君琰留下的这只小雪狐,竟会死死的跟着他不离开。   沈诺无法,就想将雪狐寄存到分宗的灵兽山--雪狐是墨仙长的灵兽,分宗总有人希望能通过照顾雪狐,能够得到墨仙长的青眼的。   将雪狐放在了灵兽山,并且千叮万嘱的说了这雪狐的来历,沈诺就揣着筑基所需要的各色丹药,以及他在青云镇时买的聚灵阵,在司天府捡到的防御阵法,来到了分宗脚下。   分宗脚下也是修士聚居之地,坊市、客栈、传送阵、以及洞府租赁样样都有,只是这里来来往往的修士多为散修。   沈诺来到这里的时候,原本只是想乘坐这里的传送阵,直接到乾元大陆最东边的临海处,然后再过海到达东九洲之地,然后在东九洲筑基的。   可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沈诺在分宗脚下的坊市里,偶然见到了一场筑基期修士的生死战,竟然在一息之间,寻到了练气期通往筑基期的门槛。   沈诺不敢再耽搁,稍一犹豫,就花了大价钱,在分宗脚下就租赁了一处比较清静的洞府,直接筑基。   先是洗髓。   沈诺自出生之前,沈家就只许其母沈清淑进食灵物、灵果,出生以后,沈家也从不许其进食凡间之物。久而久之,沈诺养成了习惯,自己也不去碰凡间食物,是以洗髓的过程异常轻松,沈诺的身上甚至没有出现常人筑基时可能会出现的秽物。   洗髓之后,便是吞下筑基丹。   修士在练气期时,从天地之间吸收的灵气,会保存在修士的经脉之中,经脉中的灵气有多少,修士能爆发出的潜力就有多少。   而所谓筑基,就是要将修士和凡人相同的经脉一一打破,拓宽,再打破,再拓宽,使其经脉能存储的灵气空间变大,更使修士的身体,彻底与凡人区别开来。   拓宽经脉的过程无疑是痛苦的,逆天而行,拓宽经脉,即使是有筑基丹相助,沈诺也承受了相当大的痛苦。   只是过程再痛苦,也比不上前世永远不能筑基的痛苦大。   沈诺咬着牙将两颗筑基丹吞下,体.内经脉渐渐已经拓宽到了不可承受的极限,可是沈诺还是觉得不够,他捡起第三颗筑基丹,想要用第三颗筑基丹来助他最后再将经脉拓宽一些,为将来的修行打下更好的基础时--墨云衣来了。   墨云衣,就是玄青道君的血亲后辈,墨君琰仅剩的族妹。   也是沈诺前世从未见过,这一世间接救了的那个人。   “你就是沈诺?我是墨云衣,墨君琰的妹子,他出事了,你快跟我走!”   墨云衣一身红衣,将满头冷汗的沈诺打量了一眼,立刻拎了起来,丢在飞行法宝上就往天元宗本宗冲去。   她丝毫没有发现,亦或者是故意不去发现,正在筑基的沈诺,原本已经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所拓宽的经脉,随着墨云衣的一声大喝,竟然全都倒退了回去,甚至比之以前,经脉空间更少了!   墨云衣一路疾行,竟也不曾回头去看一眼。   待到她将沈诺丢下飞行法宝,来到玄青道君的洞府时,玄青道君的脸都绿了!   “他这是……筑基失败了?”玄青道君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指着一脸惨白之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沈诺道,“你强行将他的筑基打断了?墨云衣,说话!”   墨云衣跺了跺脚,又从袖口将雪狐丢了出来,直接跪下道:“高祖,已经三天了!我找了这个人三天,哥就难受了三天,他要筑基,以后总有机会筑基,可是哥要是出事了,谁又赔得起?”   墨云衣到分宗的时候,沈诺已经离开了。墨云衣原本想要通过沈诺的身份玉牌去找沈诺,结果身份玉牌也没了。幸好沈诺走之前,将雪狐留在了灵兽山,雪狐多智,硬是凭着自己的嗅觉,将沈诺找了出来。   可即便是如此,墨云衣找到沈诺,也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想,她是真的看到了沈诺正处于筑基之中,可是她能等,墨君琰不能等。所以……打断沈诺的筑基,似乎是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师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哥啊,您快让他进去救哥!”墨云衣拉着玄青道君的裤腿又开始哭了起来。   玄青道君不理她,转身给沈诺喂了一颗丹药,亲手将体.内的木灵气输入沈诺身体里。木灵气主生,很快将沈诺的经脉暂时修复好,经脉损伤已然造成,毕竟被人直接打断了筑基,经脉被强行拓宽,又被强行收缩,这其中的损伤,自然不是一颗丹药,一次木灵气的输入就能完全修复好的。   玄青道君见沈诺清醒了过来,至少能够说话了,这才微微一笑,刚想说些什么,他突然双目圆睁,目光灼灼的将沈诺好好打量了一番,才突然开口道:“云衣,出去!”   墨云衣一愣,“高祖?那哥那里?还有合.欢宗的那几人,待会要怎么安排?”   按照她和玄青道君的想法,原本是要把沈诺弄来,送进墨君琰的洞府里,让墨君琰先将体.内的合.欢散带来的痛苦纾解了,至于强行融合九阳赤焰造成的阳灵气过多的后果,他们是打算在沈诺和墨君琰行事的时候,在其洞府布下幻阵,再让墨君琰误以为那几个合.欢宗之人其实是沈诺,借合.欢宗弟子的合.欢功法,中和墨君琰身体里过多的阳灵气的。   毕竟,有沈诺这个真人在前,后面布下幻阵,让墨君琰一时错认,这其中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可是现在,玄青道君却丝毫不提那几个合.欢宗弟子的安排,墨云衣一下子傻眼了。   “出去!”玄青道君却是没有解释的心思了,一挥袖,就将墨云衣给赶跑了。   赶走墨云衣之后,玄青道君才就地坐下,和沈诺面对面,开始说话。   “你叫沈诺?青云镇沈家行九的那一位?”   沈诺已经缓了过来,他隐约之间也猜到墨云衣会这样急冲冲的带他来本宗的缘故了。   当然,玄青道君方才的那句问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墨君琰前世炼制那枚可以隐藏体质的银环之时,才是元婴期的修士。是以那枚银环,可以欺骗元婴及元婴以下的修士,却欺骗不了玄青道君这个化神期初期的大修士。   沈诺定了定神,开口道:“弟子虽然为沈家所养,然,弟子生母亦是沈家所杀,其中因果,已然了断。弟子姓沈名诺,却与青云镇沈家再无关联。”   玄青道君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可愿意与我,做一笔交易?”   沈诺一愣,交易?   “然。你助君琰碎丹结婴,本君助你筑基,并请一位化神期的炼器宗师,为你重新炼制你的隐藏体质的法宝,你可愿意?”   玄青道君开出的条件看似蛊惑人心,可是沈诺却还是小心问道:“弟子自幼被种下蛊毒,您可能保证一定能助弟子筑基?且不耽误将来的修炼之路?”   人都已经到了这里,对方又是高高在上的化神期大修士,沈诺也就不再幻想能逃过此劫了。只是怎么能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却也是沈诺一心想要知道的。   因果因果,他才是个练气期的小修士,暂时还可以不太在意,可是对方确实化神期大修士,沈诺就不信玄青道君不在意。   玄青道君脸色一变,抓过沈诺的手腕,悉心检查之后,才发现沈诺并未说谎,他心中权衡了片刻,就果断开口道:“可。”   沈诺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帮墨君琰,可是他怕耽搁自己的前途。   因果在重要,也比不得他自己重要。   沈诺这样想着,忽然就是一愣。   “云衣坏了你的筑基,是云衣不对,你若还有要求,可一并提出。”   沈诺见玄青道君神态认真,这才放心说道:“待弟子筑基之后,弟子想要离开乾元大陆。”   玄青道君一皱眉:“君琰不会负你。你待在这里,有何不妥?君琰定会给你一个名分,虽非妻室,可是元婴道君的妾室,亦不算辱没了你。本君也会将你看做记名弟子。”   沈诺却道:“弟子心中独有长生大道,已经容不得其他。妾室之事,请恕弟子不敢高攀。且,弟子所修功法名诛情诀。弟子私以为,弟子还是离开此地为好。”   玄青道君终于色变。   一番安排之下,沈诺进了墨君琰的洞府。   墨君琰见他来了,还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讶然道:“小九你筑基了?”   沈诺点头:“是啊,我筑基了。让我来帮你好么?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该还你一些了。”   然后他就走近墨君琰,将墨君琰的灼.热的大手,放在了他腰间。   墨君琰喘着粗气,用力眨了眨眼,仿佛是想要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沈诺,如果是的话,那么沈诺又是不是真的筑基了。   “你,真的筑基了?”   “真的啊。”沈诺的桃花眼斜斜的瞄了墨君琰一眼,看得墨君琰心头一跳,情不自禁的想入非非。   可是他还是道:“师尊那里你无需担心。你若是没有筑基,只管告诉我即可。我可以撑得过去的。”   沈诺已经握着墨君琰的手,将衣袍解开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墨君琰的眼睛再也挪不开了,可是他还是不敢动作。他太了解自己的师尊和妹妹了,万一……他不愿意伤了沈诺。   沈诺等了一会,见墨君琰仍旧一副坐怀不乱的模样,只好歪着头,眯了眯眼,靠近墨君琰的耳朵道:“我想,将银环取下,你帮我……可好?”   那枚银环,恰恰就在沈诺的左乳挂着。   合.欢见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此中种种,则不为外人道也。   三年之后,沈诺在玄青道君的帮助下,终于成功筑基。   而墨君琰,三年前成功碎丹结婴,只是据说根基不稳,一直在闭关巩固修为。   有人问墨道君何时出关,玄青道君则道:“二十年后。”   元婴道君寿元悠久,二十年,也算不得什么。   沈诺拜别玄青道君,却是没有直接离开乾元大陆,而是先回到了天元宗的分宗。   ☆、34·阳错(三)   天元宗,本宗。   收到沈诺离开的消息时,墨云衣立刻跳了起来,跑去找玄青道君,势要问个究竟。   “高祖,您怎么把那个沈诺给放了啊?我哥那么喜欢那个小家伙,等到出来时估计就要给他一个名分了,您现在把人给放走了,到时候怎么给我哥一个交代啊。”   墨云衣急的恨不得满屋子团团转。   玄青道君瞪了墨云衣一眼:“我自有我的缘故。这件事,你无需再管。”   墨云衣急道:“那、那怎么成?万一,哥出来之后跟我生气怎么办?高祖你要救云衣啊。”   如果沈诺的人还在,墨云衣还能勉强将自己的罪过降到最低,至少心上人在侧,墨君琰肯定不能毫无顾忌的就给她甩脸子看,可是沈诺不在了,墨君琰要是生起气来,第一个倒霉的可就是她啊。   玄青道君叹气,“我早就告诉你,凡事三思而后行,你却总是置若罔闻,如今闯了大祸,欠了小家伙那么大的因果,你却要如何去还?”   墨云衣垂头道:“所以……所以才要哥纳了他呀。哥纳他为妾,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的因果,可不就好算计的多了么?”   玄青道君狠狠地敲了一下墨云衣光滑的额头:“你的聪明,就用在这上面了不成?你也给我回去闭关!君琰何时出来,你何时出来!”   “那沈诺呢?高祖你要派谁去将他找回来?”   “他的事情,你无需管,你现在就回去闭关,无召不得出门!”   墨云衣无法,咬了咬唇,只能离开了。   玄青道君立在洞府前,却是只能叹气。   纯阴体质,夫侍之资,又是从未食过凡人之物的天灵之体,这么好的条件,玄青道君又如何不愿意为自家徒弟留着?   如果不是沈诺终究是男儿身,且幼时被种下那种蛊毒,媚态横生,玄青道君恐其有意无意间耽搁徒儿,就是许其妻位,名正言顺,玄青道君亦是愿意的。   只是……   玄青道君除了叹气,也只能是叹气了。   诛情诀的修炼,早期便也罢了。无非是心冷情冷,与常人暂且无异。可是修炼诛情诀之人想要结丹,就必然要渡情劫。金丹期的情劫不是勘破,而是要动情。如果墨君琰一直守着那个小家伙的话,小家伙说不得顺便就用墨君琰来渡情劫了。   君琰原本就喜欢那个小家伙,小家伙若是肯对他用心用情的话,再加上小家伙体内的蛊毒作祟……君琰只怕越陷越深。到了小家伙要碎丹结婴,勘破情劫、为道诛情之时,君琰又当如何自处?   玄青道君怅然一叹,也只能求二十年的闭关,能让君琰的情淡一些。如若不然……   却说天元宗分宗之中,谁也不曾料到,那个据说被接到本宗墨仙长身边的那个幸运的沈诺,竟然又回来了!   还是光明正大,大大方方的回来的。   啧啧,这是被墨仙长舍弃了么?本宗呆不住,就只能返回分宗么?   众人窃窃私语,却也不敢太过得罪沈诺。人家能得宠一时,谁说又不能再次得宠呢?且细观沈诺,就能发现,沈诺已然不再是童子之身,其中缘故,众人用脚趾头就猜得出来了。   来接沈诺的人很多,可是沈诺最后几番推辞,身边也只剩下了李远和齐润之两人。   众人明了,这两人毕竟是和沈诺一齐从祥云城入的门派,便也不再争执,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沈诺松了一口气。   齐润之也很高兴。他如今已经十五岁了,也算是半个大人了,见到沈诺,亦是高兴得很。他现下已然明白了,自来鲜有男子为妻之事,沈诺就是跟在墨仙长身边,亦讨不到什么好。待他日墨仙长成婚之时,沈诺说不得还要遭人侮辱轻贱,与其如此,倒不如沈诺现在就被舍弃了,好歹,受的磋磨也少一些。   “沈师兄,你可是双灵根呢,将来一定前途远大,碎丹结婴,幻化元神,亦非妄想!”齐润之一高兴了,就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小脸红扑扑的,格外可爱。   李远忍不住扫了齐润之一眼,觉得这小子也越来越圆滑了。齐润之都把沈诺给夸成这样了,害得他都想不出来更好的夸奖法了。虽然他心中根本对此不屑一顾,一个没有家族支持,没有师尊教导,甚至没有任何依靠的内门修士而已,想要碎丹结婴?做梦吧你!   还未等李远腹诽完毕,沈诺就拍了拍齐润之的头道:“润之又长高了。”   齐润之立刻直了直腰板道:“当然,我才十五岁嘛,当然还是要长的。”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沈师兄这次回来,就不回去了吧?”   齐润之是真的不希望沈诺再次回去,沦为夫侍妾室的。   沈诺难得被齐润之的小模样逗笑了。   可是他的笑容越来越寡淡,只是清浅一笑,唇角勾了勾而已:“我自己自然是不想再回去了。至于其他……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意思很明显,他个人意愿是不再回去了,可若是上面有令,就凭他如今的修为,再不愿意也只能任由上面的人决定他的去留了。   齐润之的小脸立刻耷拉了下来。   沈诺见了,也并未用谎言安抚他。沈诺的确喜欢齐润之的单纯,可却不希望齐润之一直那么单纯。修真界弱肉强食,动辄生死变幻,单纯,这可不是用来夸奖人的。   李远也在一旁跟着乐呵呵的笑着。   他和齐润之一样,都还未筑基。齐润之不肯现在就筑基,是因着年龄太小,要是现在就筑基了,那么齐润之就会一直保持着十五岁的身高相貌,被人当成小孩子一般。而李远没能筑基,却是一直杂务缠身,让他无法专心筑基。   三人谈话间,就到了沈诺在分宗的那处院落。   沈诺便说要设宴,设三个人的宴。   李远和齐润之很意外,但也立刻应了。   三个人的宴无需太多准备,不到半个时辰,初阳峰的厨房就送来了几个菜,再加上沈诺的酒,便可开宴了。   三人絮絮叨叨,除了李远时不时的向沈诺询问他在本宗时,是否招人待见,是否受到过仙长指导修为,又是否真的能回去,几人相处,倒也合宜。   只是宴席将近结束之时,沈诺却忽然从储物袋里取出几道凡间小菜,叹道:“我从未吃过这些,也不知这些凡间菜品味道如何,两位师弟,可否亲自尝了,说与我听?”   齐润之一愣,就接过菜来吃,边吃边手舞足蹈的说着菜的味道。   李远看着那些普通的凡间小菜,却是一愣,见沈诺和齐润之都有些醉醺醺了,他才试探着问道:“沈师兄难道从不曾吃过凡间食物?”   沈诺一手支着脑袋,宽袖滑到案上,露出白皙如玉的胳膊,似醉非醉,目光迷茫的瞅着李远笑道:“自我出生,就不曾吃过。”   李远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大声反驳道:“不可能的!你不也是从祥云城来的么?”   祥云城里,可大多是凡人,并非修士。   沈诺却笑得得意:“先父先母,乃是散修。他们为我,的确是耗尽心血,才养成了我的天……”   沈诺还待说,齐润之却跳起来将沈诺的嘴巴捂住了,急道:“沈师兄,你醒醒?哪里有你这样醉了还要骗人的?可有意思么?”   李远目光闪烁的看着齐润之的动作,不发一言。   宴席结束,事实上是沈诺已经醉的说不成话了,李远和齐润之才离开。   齐润之犹豫的看着李远道:“李师兄,沈师兄刚刚是醉的狠了,其实……他练气期时的确吃过凡间食物的,不信你可以去往初阳峰的厨房去问,他真的吃过的,我亲眼看见的!”   李远笑着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不必多说的。我,总归不会故意去陷害沈师兄的。”   齐润之犹自不放心,可是他既不能时光回转,让沈诺没有开口说出那句话,又不能当下动手杀了李远,气愤了许久,也只能又返回沈诺的院落外面,打算贴身保护筑基期的沈师兄。   李远嗤笑一声,疾步赶回了初阳峰管事居所。   年管事只剩下一年的寿元,他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仿佛一个起身,就能要了他的命一般。   见李远来寻他,年管事微微一笑:“远儿来了。”   李远跪在年管事面前磕头道:“师父,弟子有件事要跟您说。”   天元宗内,非金丹期以上修士不能收徒。年管事是筑基圆满期的修士,原本也不能收徒。可是他待李远极好,又将一身炼器的本事传了不少给李远,李远也就心甘情愿的在私底下称呼年管事一声“师父”了。   年管事听到李远这么说,立刻布下阵法,方才道:“远儿但说无妨。”   李远却是迟疑了。   那么重要的天灵之体……他真的要说给年管事听么?若是说了,待将沈诺炼化,年管事舍得分他一颗丹药么?若是不说,他一个练气期修士,能拿得下沈诺么?   况且,他并不认的什么可以守口如瓶,且能将天灵之体练成丹药的炼丹师。   李远迟疑着,年管事也不逼迫他,只含笑看着李远,一如既往的慈祥。   李远抬眼就看到年管事的目光,心中唾弃自己,既然已经拜了师,他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再说年管事好了,这宗门里才有人罩着他。李远发了发狠,终是开口说了今日沈诺摆宴之事。   年管事直起身道:“你说的,可是真话?那沈诺,可真是天灵之体?”   李远磕头道:“弟子不敢有半句虚言。那沈诺的确是说,他的父母疼他,从未让他食用过半点凡间之物。因此弟子猜测,沈诺就算不是先天的天灵之体,也必然是后天养成的天灵之体。虽然比不得前者珍稀,可也算得上是上佳的炼丹材料了。”   所谓天灵之体,是指从出生时便只用灵物果腹,不曾沾染半点凡尘之物的……灵兽,或者人。   前者是上佳的食材,食之既可以净化身体,又可以增加灵力,价格虽然昂贵,但也不是没有,算不得珍稀;可是后者--天灵之体之人,却是用来炼丹的好材料。只是此举太过有损阴德,又伤及因果,因此修真界也好,大门派也罢,很少有人能这样供养出一个天灵之体。   而一些小的旁门左道的门派,却也供不起这么一个天灵之体。毕竟灵兽从出生到可以食用,不过几年时间而已,可是人的话……则需要几十年的功夫。而且随着天灵之体的成长,其所服用的灵物品阶也要越来越高,一般的门派或世家,其实是养不起这么一个人的。   更何况,天灵之体也是人。是人都会有自己的意志,说不得他什么时候知道了天灵之体的事情,又或者是忍不住嘴馋,愤然吃了凡尘之物,这天灵之体就彻底被破坏了。   因此能得到一个天灵之体,是所有修士,尤其是即将寿元终结的修士,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年管事霍然起身,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了一个晚上。   李远也跪了一个晚上,丝毫不敢动弹。   “也罢。”年管事叹道。   就算要沾染因果,年管事也顾不得其他了。   他还有一年的寿元,再不动手,若是沈诺知道了他的计划,吃下凡尘之物,坏了天灵之体……那才是真的晚了。   初阳升起。   沈诺也终于起身了,将齐润之迎进了院落,他就倚在那株歪脖子树上,开始揉着脑袋,听齐润之巴拉巴拉的说话。   “沈师兄,天灵之体那么可贵,你昨天怎么就犯傻说出来了?李师兄这几年跟着年管事早就学的不知所谓了,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沈师兄,你要不,就赶快走罢。再不走,可就晚了啊。”   齐润之说不出让沈诺吃凡尘之物破坏天灵之体的话来,毕竟,天灵之体对于沈诺的修炼来说,也是一大裨益,若非迫不得已,他猜想沈诺也不愿意破坏的。   只是齐润之显然不明白,沈诺明明可以不醉,明明可以不说那些醉话,可沈诺昨日却偏偏都说了,真是……让他颇有一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感觉。   “沈师兄,你走罢,这是我攒下来的易容丹,师兄你吃了就走罢。”   沈诺揉了揉齐润之的脑袋,摇头笑道:“润之可愿意帮我一个忙?我在本宗时得罪了人,他们现在腾不出功夫便罢了,若是一旦有了空闲,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想,请润之帮我一个忙。”   齐润之一愣,犹豫了片刻,方才咬牙道:“好,我帮。”然后他眼睛晶亮的看着沈诺道,“我不知此事值不值得,可是长兄曾说与我过,我若不肯对友人付出,就始终不会得到友人之真心。润之不知沈师兄是否值得,可是,润之情愿一赌,可否请师兄莫要让润之失望?”   这下轮到沈诺愣住了。   他呆了良久,才重重的点头道:“定不让润之失望。”   齐润之脸上笑开了花。   沈诺见他笑的可爱,于是就接着道:“我想请润之帮我,不要再管此事。”   “那怎么行?李师兄和年管事一定会对师兄动手的!”   “那就让他们来。”   “师兄你若是死了怎么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沈诺目光悠远,喃喃道:“就是要死上一次,才能青山长留啊。”   齐润之登时傻住。   ☆、35·阳错(末)   沈诺在天元宗本宗待了三年,以被采.补过的身体悄然筑基。   这段时间里,也足以让沈七和沈迟同样筑基,并且从乾元大陆,一路来到关押着那位元婴大能,沈诺的生身父亲的沈家水牢——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几年前青云镇沈家被灭族,却没有人料想到,沈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关押着这么一位沈家“女婿”。   沈七和沈迟回到青云镇时,沈迟尚且还好,并无对沈家的太多惦念,沈七却是神色恍惚——沈家,他从小长大的家族,就为了觊觎原本就属于沈家的东西,将整个沈家都灭族了。   徒留他们三人,沈九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丝毫不去顾念沈家对他的养育之恩,庇护之情。   沈七忍不住叹了声气。   沈迟微微笑着,仰头看向沈七——他和沈七年龄相仿,可是沈七却是一路向着冷酷高大冰块的路线走去,越来越不喜说话,而他虽然也是身材颀长,可却比不上沈七的肩膀宽厚,身量高大。   “七哥,怎么了?”沈迟问道,同时在街口,人潮涌动的地方,在宽大的袖口的遮掩下,拉住了沈七的手,似有似无的在那人的手心处挠了挠痒。   沈七心中忽动,就将沈迟捣乱的手抓在了手心里。   “无妨。只是……忽然想到了小九。”沈七叹道。   沈迟的脸狰狞了一瞬,方才垂眸笑道:“七哥莫要担心,有了那位元婴大能,小九,不会不听话的。沈家遭遇如此劫难,应当背负振兴家族使命的,又不是只有你我二人。”   这话里话外,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丝抱怨。   沈七听了,替沈九解释道:“小九,他在家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也肯为家族着想。现在会如此,大约是外面交了不好的友人,才会如此。待我们找到了小九的父亲,再好好与小九说,小九会明白的,也一定会为沈家而甘心付出的。”   沈迟眉头跳了跳,只道:“到时再说罢。小九能明白我们的苦心最好,若是不能……”沈迟深深地看了沈七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若是不能,还请七哥莫要因幼年之情,耽搁了重振我沈家的大计。”   沈七表情一顿,微微颔首,“迟儿,安心。”   安心?   沈迟嘲讽一笑,他该怎么安心?尤其是在筑基之后,第一次和沈七双.修之时,沈七口中,竟然会唤出沈九的名字,这又要让他如何安心?   沈迟一心认为沈七是只可以养熟的忠犬,事实上也的确如他所料,之前沈七和他在一起时,亦是处处照顾,无一不经心,就算看他目光里,那种沈迟想要的情愫不多,可那是沈七也只对他一个人好,沈迟也就没有在意。   待两人双双筑基之时,沈迟就决定将沈七给“定”下来了。他“定”下沈七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二人正式双.修。   经此一事,沈七也的确对沈迟越发认真了,看他的目光里都带着温暖。可是只有沈迟记得,那一日,两人情到浓处之时,沈七口中唤出的名字,竟不是他。   沈七仿佛是忘了那件事情,加倍的对他好。可是沈迟却忘不了那件耻辱之事。   早知道,早知道沈七心中早已有人,他又何必如此算计?换一个人岂非更妙?   沈迟咬牙切齿的想着,脑中忽然又闪过每一次有危险时,沈七都会毫不犹豫的护在他身前的情境,心口郁结的开始叹气。末了末了,又觉得沈七尚好,不好的人却成了沈九了。   “七哥,清淑姑姑的心上人,虽然被困水牢,可他终究是元婴大能,我们到时,要如何对付他?”沈迟目光闪烁,显然已经有了主意。   沈七却道:“都听迟儿的。”过了片刻,又追加了一句,“我来出面即可,迟儿跟在我身后,不必出头。”   沈迟心中叹气,却也彻底对自己,对沈七无法了。   这么一个人,他就是想放弃,都放弃不了了。就算是迁怒,他都舍不得了。   天元宗,分宗。   年管事很快就和他的那位炼丹师友人立下了互不背叛的誓言,这才将天灵之体一事,悄然告诉对方。   两人商议许久,就定下主意,决定以宗门任务,诱其进.入百兽林,趁机伪造出沈诺被妖兽所食的场景来,既收了人,又不会被发现踪迹。   两人定计,决定修为更高一些的年管事跟在队伍后面,而由年管事的炼丹师友人,女修郁葱芝,带队进百兽林。   李远很快就接到了年管事给他的任务,稍一犹豫,他就去了沈诺的居所处,出言蛊惑沈诺跟着郁葱芝去百兽林采摘灵植。   “郁师叔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又是炼丹师,一手炼丹的功夫,在门内的筑基期修士里,排不上第一,也是要排第二的。有郁师叔带队,肯定不会出事的!”李远大包大揽的道。   齐润止慢慢运气,小脸气得通红,却什么都不敢说。   沈诺笑道:“早就听说了郁师姐的本事,这次能跟郁师姐去百兽林见识一番,也是沈诺的福气。多谢李师弟告知了。”   修真界的辈分其实很明确,练气期的称筑基期为师叔,称金丹期修士为师叔,以此类推。   当然也有像沈诺这样的,看起来不拘小节,也就不在意曾经是师兄弟的李远和齐润止是怎么称呼他的了。   李远大喜:“我这就回去跟郁师叔报信!去百兽林的时辰和地点,远会纸鹤传书给沈师兄的。”   沈诺颔首,李远离开。   齐润止气道:“以人炼丹,他们竟也想得出来?还有郁师叔,看起来那么慈祥,跟我们村里的大姐姐似的,竟然也能做出这种事情!”   沈诺不以为意:“郁葱芝亦是寿元无多,只是吃多了驻颜丹之类的丹药,才看起来仿佛双十年华,润止你将来,可莫要被这样的女人骗了。”   齐润止脸颊都鼓了起来:“我才不会!我知道她们会对我采阳补阴的,我才不会上当!我才不会喜欢女人!”然后就跑掉了。   沈诺一滞,然后就笑了起来。   修真无常,能得一伴侣常伴左右,那是莫大的幸事。若是没有,又何须勉强凑合?齐润止如此,倒也不错。   郁葱芝和年管事仿佛是已经等不及了,三日后,就要沈诺在百兽林外等候。   郁葱芝身为女子,能学到一手炼丹的好本事,且上无师尊束缚庇佑,显见其行事之谨慎。   就是这一次,她应年管事之邀,决定炼化沈诺,亦要将事情布置的完美,让沈诺这个天灵之体,死得在人意料之中,当然,她还需要能给她作证的“证人”。   于是这一次百兽林一行,除了郁葱芝和沈诺之外,还有两名筑基中期的修士,穆轩烟和曹平志;两位练气初期的小尾巴,也同样是郁葱芝的崇拜者和童儿,易桐儿和霜桐儿。   穆轩烟和曹平志二人,与郁葱芝不过泛泛之交,可是郁葱芝有一手炼丹的好本事,二人听到郁葱芝要来采药炼丹,炼的丹药还是平常市面上买不到的丹药,便也跟来了护卫,以求将来讨要丹药的时候方便求情。这对他们来说,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可是这一次,郁葱芝竟然带了那个据说是本宗的墨仙长看重的那一位,两人险些暴走。   穆轩烟亦是女子,曹平志冲其使了个眼色,穆轩烟便拉过郁葱芝道:“郁师姐,这个人是墨仙长看上的,要是他跟咱们在一起出了什么意外,墨仙长出关之后,要是突然想起此事,那我们可是真的就脱不了干系了。”   分宗里面,肯舍下面子巴结沈诺这位被墨仙长看上的人的弟子不少,可是对沈诺敬而远之的修士,亦是不少。   郁葱芝却笑道:“百兽林可是连练气期的修士都敢闯的。你看我的两个童儿,不过是练气初期,都敢跟着我来,沈师弟已经是筑基初期了,能出什么意外?穆师妹想躲了。”   穆轩烟还是不肯:“旁人便也罢了,这个沈诺,我不愿与其一道。”   郁葱芝皱了皱眉,她特意挑了穆轩烟和曹平志来,就是因着这二人性情耿直,向来不屑于说谎,跟她的关系又不算是很好。由这两人,再加上她的两个比沈诺修为低的多的童儿作证,这一次的“沈诺之死”,大约能死得自然而然的多。可是事到临头了,才发现穆轩烟和曹平志的耿直也不见得就是好事,至少现在,两人死活不愿意跟沈诺一起历练。   郁葱芝眉头都开始打结了。   沈诺这才开口道:“穆师姐,曹师兄尽可放心。此行是生是死,皆有天定,沈诺定然不会怪罪二位。”   穆轩烟道:“你说不怪就不怪么?你不怪……焉知旁人不会迁怒我等?”   郁葱芝也忽然想到,她这一计,纵然可以摆脱残害同门的责任,却也难免被墨仙长迁怒。可是她也是无奈。   分宗之中,自从沈诺前次偷偷离开之后,就将分宗弟子管得极严,出行皆要登记,否则连分宗的门都出不来。   郁葱芝和年管事原本想要悄无声息的将沈诺炼丹的计划,也不得不放弃。他们两人常年待在宗门之内,要是在沈诺遇害时,恰好不在宗门之内,那才是有嘴说不清。   年管事寿元实在无多,郁葱芝也担忧这么好的天灵之体被破坏,两人匆忙之下,也只好定下此计,却是突然忘了,沈诺死的责任他们不必担,可是被墨仙长迁怒——那就是再说难免的了。   郁葱芝突然开始暗恨年管事。她这才想到,被迁怒的人里,可没有年管事,只有她这个出面之人。   “不如……用此镜记下,沈师弟之所言,证明去百兽林之事,是沈师弟自己所想,与他人无关?”郁葱芝只好努力的撇清被迁怒的责任。   沈诺当下一笑,道了声“好”。   穆轩烟和曹平志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郁葱芝却道:“两位若是与我同去,这次我炼丹之时,二位可各自携一位师弟或是师妹,旁观我炼丹,如何?”   穆轩烟和曹平志顿时没了二话。   众人相携进了百兽林,开始的前三日里,穆轩烟和曹平志各种有意无意的保护着沈诺,生怕他折在此处,郁葱芝和年管事竟是无下手的时机。   直到第七日,众人将要返回之时,百兽林中忽然百兽齐鸣,疯了似的冲向几人的歇息之地,郁葱芝大喜,在几人慌忙逃窜之时,硬是将一直护持在沈诺周围的两人给分开了,独自一人面对沈诺,连话也不放,直接动手!   沈诺被逼退到悬崖边,似笑非笑的看着郁葱芝,却也不多反抗。   就在郁葱芝一掌拍向沈诺,同时祭出丹炉,打算将沈诺先收在丹炉里面时,忽然就听到了身后一声大喝。   “郁师姐,你在做什么?”   郁葱芝心头一跳,手一晃,就见沈诺被她一掌拍下了悬崖。   百兽林的悬崖之下,乃是蛇类妖兽聚集之地,那是郁葱芝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地方。   掉下悬崖之人,从无一人生还。确切的说,是连一块骨头都还不了。   郁葱芝和匆忙赶来的穆轩烟、曹平志,三人直接呆住了。   年管事站在隐秘之处,深恨郁葱芝动作慢。   若是能快一步……就快一步,就能将沈诺收进丹炉,到时候……那该多好!   真是,愚蠢的女人!   年管事攥了攥拳头,就趁几人不注意,以银针击杀了郁葱芝,然后悄然离开。   ☆、36·思凡城(一)   郁葱芝不知为何,竟动手杀了沈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门派。   穆轩烟和曹平志丝毫不敢隐瞒当日之事,将其一一道来,甚至连沈诺保证是自己要去百兽林,与旁人无关的情境,也用水镜再次显现了出来。   水镜原不过是个小玩意,却因着其能完完整整的记录人或物曾经做过的事情和说过的话,而被修士重视起来。   丹姬道君见了水镜,再听了穆轩烟和曹平志之言,叹了声气,就使人去问,分宗里,最近有谁突然离开门派,又有谁和郁葱芝走得近,试图找出那个杀了郁葱芝之人,也就是和郁葱芝联手之人。   百兽林的妖兽其实是天元宗分宗自己“驯养”的,并非天生地养。因此这些妖兽的脾气其实还算温和,突然集、体、暴、动这种事情,轻易不会发生--除非,有人特意挑起了妖兽们的情绪。   再加上郁葱芝死的太过蹊跷,平常人听了此事,也能很快的想通,郁葱芝必然是有同谋的,只是这同谋显然是为了自保,直接杀了知情者郁葱芝。   被派去查这些的,是丹姬道君的二弟子。   他很快返回,禀报道:“最近,是有一人与郁葱芝走得极近,只是那人前几日已然离开分宗,不知去往何处。”那个人的身份玉牌倒是还在,只是施用秘法,推衍人的位置之事,所耗费的修为极多,轻易无人肯用。   这位二弟子,显然不知道一个已经死了的沈诺,值不值得师尊来耗费修为。   果不其然,丹姬道君只问道:“那人姓甚名谁?将其名字和画像通报各处天元宗的店铺和驻地,尽快抓捕。”   二弟子立刻垂首道:“那人名郁冲之,是郁葱芝的兄长,只是两人关系向来不好……不料这一次,竟然会一同定计,害了沈师弟。”   丹姬道君有了交代,也不愿在这件事上浪费自己的时间,就很快将人挥退了下去。   他立在分宗的大殿之前,遥遥望着矿山,忽然微微一笑,取出一壶酒,洒在了矿山的方向。   “屏儿啊屏儿,你我终究师徒一场,那害了你的人已经死了,堕入蛇窝,骨头都寻不到了,你且安心去投胎罢。”   墨君琰为了沈诺一事而迁怒白屏儿,丹姬道君并无异议。那原本就是白屏儿的错,该她承担的,丹姬道君不会姑息。是以墨君琰一提到此事,要白屏儿被罚矿山,丹姬道君就答应了。   可是到底是师徒一场,白屏儿为人乖巧伶俐,又是丹姬道君唯一的女徒弟,丹姬道君亦是觉得可惜的。他可以接受白屏儿被罚,却不能接受,白屏儿离开后,一年的功夫就没了,死于非难。   这笔债丹姬道君显然是不能算在已经同样结婴的墨君琰身上,只能算在了敢自曝天灵之体的沈诺身上了。   年管事在初阳峰,战战兢兢的开始收拾行礼。虽然他自觉没有错估一件事,李远就站在他身边,寸步不离,郁冲之也被他前几日哄走了,乘坐传送阵去了西漠之地寻找提高修为的机缘,几年内不会回来。可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年管事,这是分宗主赏赐给您的东西。”   年管事老迈之年,险些将玉盒弄掉在地上。   幸而修为犹在,才没有出丑。   见丹姬道君的人已经走了,一直在一旁装鹌鹑的李远才讷讷开口道:“师父,您不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么?”他也很好奇,分宗主会赏赐给年管事什么东西。   年管事打开玉盒一看,就愣住了。   延生丹,可使人增加十年寿元的丹药。   这是……赏赐?   年管事忽然在想,这是在赏赐,他做过的哪一件事呢?   李远大喜,“太好了,十年的时间,足够师父结丹了!”他也就有人给他做靠山了。   年管事当然也想到了此事,他回头看着李远,目光闪烁着。   齐润止也没有料到,天元宗分宗从祥云城收来的五个徒弟之中,第一个死的,竟然会是那个圆滑而懂得算计的李远。   他歪了歪头,看着远方天际,感伤了一会,就跑去练剑了。   他还记得沈师兄说过的话,旁的都是假的,自己的修为高了,能打能跑,这才是真的。   再说沈诺。   沈诺落下悬崖的那一刻,就借用短距离传送阵的力量,将自己传送到不远处,然后就悄然遁走了。   这个短距离传送阵,就是墨君琰在研究了沈诺的扇坠传送法之后,自己捣鼓出来的。前次见了沈诺,就将东西给他了。   那时两人第一次在一起之后,墨君琰才赧然发现,他的沈诺,竟然会是纯阴之体!而刚刚沈诺给他的,据说是双.修功法的东西,竟其实是单方面的采补功法。   墨君琰体.内涌入不少阴灵气,阴阳灵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平衡了许多,而久久压抑,始终不得其法的碎丹结婴之事,亦是迫在眉睫。   墨君琰能感受的到,只要他愿意,原地坐下,便可碎丹结婴!   可是他还是暂时压抑住了。   “小九,你愿如此待我,我此生定不负你。待我出关,我们就择日……”   沈诺却打断了墨君琰的话:“待你出关,我们再谈此事。你现在……还是尽快结婴的好。”   墨君琰异常感动,又送了许多东西给沈诺,还特地托了师尊照顾沈诺,这才闭关入定。   沈诺离开之时,就将墨君琰送予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放在了墨君琰的洞府里,没有带走。只是从前世就跟着他的青木剑,千幻面具,以及那副短距离传送阵,他想了想,还是留下了。   青木剑跟了他许久,与他灵根属性相合,剑中又有一丝天雷蕴于其中,克制妖魔,是最好的利器了。   千幻面具的好处自不必赘述,沈诺相貌如此,偶尔遮掩,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至于短距离传送阵--沈诺显然明白其好处,犹豫了几番,终是留下了。   虽然墨君琰也好,墨云衣也罢,他们统统都不知道他所改变的前世今生之事,可是天道知道。留下这些,也不算他欠墨君琰的了。   沈诺借由短距离传送阵离开,却也没急着找年管事和李远报仇。年管事寿元无多,又心性狭小,怕是不会放过李远。李远性命堪忧,而年管事又临死在即,就算他能侥幸活着,将来墨君琰出关,大约也不会放过他。   沈诺想通这些,就独自一人,戴上千幻面具,化作一个普通的二十出头的年轻散修,便离开了。   有句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沈诺在花费了大量灵石,发现自己距离东九洲之地,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距离,可是已经囊中羞涩之时,终于发觉不对了。   前世他也跟着墨君琰去过东九洲,东九洲民风奇特,散修极多,对于想要历练进阶的修士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墨君琰会带着沈诺去东九洲,也是想要让沈诺在那里进阶筑基。只是沈诺先是自废火灵根,再是被采补过度,彻底伤了修炼的根基,他后来虽然找到了筑基期的心境,却始终进阶不了。   沈诺虽然只去过其中的两个洲,也足以让他对和乾元大陆遥遥相望、天元宗管不到的东九洲,有相当大的兴趣了。   只是前世之时,墨君琰那时是元婴真君,法宝众多,又不缺灵石,带着他时,也不需要沈诺花费灵石,墨君琰带着他边走边玩,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看当地的风土人情,看看沈诺能否在那里历练筑基,不过半月之间,两人就到达了东九洲。   可是现在……沈诺自然是没有元婴真君的法宝,更没有那么多的灵石,可以让他能够乘坐真正的远距离传送阵,直接传送到乾元大陆的东部边缘之地。   沈诺无法,只好停在一处凡人和修士共存的城市里,打算想法子赚灵石。   这座城市唤作思龙城,里面的人也很奇怪。沈诺第一次发现,会有凡人看向修士之时,露出可怜的神态。   沈诺觉得奇怪,却也没打算深究,只是在他想要询问思龙城内,是否又修士独有的聚居地或者洞府时,直接被人给鄙视了。   “咱们思凡城才不兴那个修仙什么的!你见到的修士,都是路过的,要么就是肯放弃修炼了,咱们思凡城才许他长期住在城里。否则的话,一月之内,你必须离开思凡城。”掌柜的大摆着手,怜悯的看向眼前的青年道,“咱们城主说了,修仙无用,没得浪费时间。还不如活一日,玩一日,快活一日,放纵一日,修仙?整天盘着腿,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了,还有这么多的美食享受不了,有何意思?”   沈诺皱眉,他忽然问道:“你不怕我么?”   一介凡人,如何又能对他这么谈笑自如?还能……同情的看着他,一点也不怕的模样。   那掌柜的一听就笑了:“咱们城主说了,你们修士讲究因果,是绝对不能杀咱们普通人的。而且,就算你们要动手了,咱们城主也有法子把你困住,生生世世的困在这城里,做最下等的奴仆,每个凡人都可以支使他干活。”   那掌柜的笑的极其骄傲,然后见沈诺还是不信,就冲着一个比沈诺修为还高一些的筑基中期的修士抬了抬下巴。   那个筑基中期的修士,立刻就毫无修士骄傲的屈膝跪在了掌柜面前。   “敢问主人有何事需要奴去做?”   掌柜的见沈诺眉宇间都是怒气,一点也不怕火上浇油的抬起那筑基中期修士的下巴道:“呦,长得还不错。去,换上女子衣服,给这位新、来、的,跳个舞来赏一赏!”   那位筑基中期的修士,亦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凤眼微挑,一身红衣,本就略显女气,这掌柜的如此侮辱,让其换上女子衣服,显见就是故意作践人了。   沈诺眉心跳了跳,没有说话。他也想要知道,自己是进了什么地方了。   他明明记得,看地图的时候,问路之时,虽然有人说过思凡城习俗奇特,可是怎么也没有料到,这思凡城的习俗,竟能奇特到这种程度。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的修士,竟然真的听从凡人无理的要求。   那名筑基中期的修士,果然站起身来,要去客栈后面换衣服。   客栈里的其他人却嚷嚷道:“去什么后面?就在这里换!掌柜的,还不把衣服拿给他?”   掌柜的眯着眼睛就从柜台下面掏出一件轻薄的纱衣,丢给了那位修士,嘴上还道:“那位客官说的没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姚仙子,您不如就在这里换吧!”   说着,他还暧.昧的看了沈诺一眼,像是要激怒沈诺的样子。   沈诺端坐在桌前,动也不动。   而那位明明是男儿身的“姚仙子”,却真的当众脱了衣袍,仅着短衫短裤的白色中衣,就动作缓慢的将那件轻薄的女子衣服给穿上了。   沈诺依旧未动。   “姚仙子”换完衣服,许是觉得还不够,又将男子束发摘下,挽上一个堕马髻,戴上钗环,点上朱唇,绕着沈诺,妩媚而不失英气的就跳起了舞。   众人大叫“好”,一面吃酒,一面夸着“姚仙子”有多么多么的有风情。   沈诺终于动了,众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他的动作,仿佛一有不对,就要做些什么似的。   结果沈诺动是动了,却一没有怒骂着跑出去,二没有为“姚仙子”出头,三也没有对众人发怒,反而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一葫芦灵酒,唇角勾了勾,一面赏舞,一面饮酒,显得越发的悠闲自在,只是却动也不动客栈里准备的酒饭。   “姚仙子”眯了眯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37·思凡城(二)   思凡城好进,却不好出。   沈诺看罢一曲男子着女裙所跳之舞后,便明白了。   不是他开口去问得,而是那些凡人看客自己嘀咕出来的。   “你怎的不吃咱们思凡城的东西?可是看不上?”   “就是就是,你莫非不知么?咱们城主可是有禁令的,但凡要离开思凡城之人,必须饮城主之酒,与城主面谈,你不欲吃我思凡城的酒,可就要一辈子都困在这思凡城之中喽。”   那些人笑得格外的幸灾乐祸。   他们甚至开始打量沈诺的身段。沈诺戴着千幻面具,面容仅清俊而已,可那身段,却是极好。   脸不好看没关系啊,身段好就成。脸不好那就戴上红纱得了!咱不看脸,就看身段!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以男子之身欺负弱者固然能心头舒爽,可是,以下克上,以凡人之身,驱使修者,岂非更美?   可惜这些人目光言语间越发放肆,沈诺却是难得忍了下来,不发一言。   过了许久,他将那一葫芦灵酒全都饮完了,才缓缓起身。   掌柜的面色一肃,想了想又挤出一个笑容道:“仙长欲去往何处?可是要出城?”   沈诺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这家客栈的三楼:“可还有房间?这几日将留宿于此地。”   他当然是想要现在就离开。   可是……首先不提那些凡人,单单是这位筑基中期的“姚仙子”,他就未必打得过。   想要走……想来定是不容易的。   既然不易,那么就暂且按兵不动,看明白这些人想要做什么再说好了。   那掌柜的眼神里就露出了可惜的意思来,面上却只能说道:“自然是有的,只是要和凡人混住,怕是仙长嫌弃。”   沈诺只道:“有便好,麻烦带路。”   掌柜的只能让小二带着沈诺上楼去了。   小二才十岁出头的模样,看着机灵可爱。   他歪着头冲沈诺小声问道:“仙人一点都不好,每日里总有大半日要打坐或者修炼,连吃喝玩乐的功夫都没有了,真真是没意思。你为何要做仙人呢?做回凡人不好么?”   沈诺看了小二一眼,道:“家人师门之中,人人都如此,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那小二一呆:“你不是散修么?”衣袍之上,可是一丁点的门派标识都没有来着。   沈诺笑的眯了眯眼睛:“师尊有命,权作散修出来历练。免得丢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小二有些愣住了,蔫头蔫脑的将沈诺送到一个房间,就离开了。   沈诺站在窗前,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凡人与修士,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二也迅速去禀报了他所知道的:“不好啦,这次的这个,可是有家族,有师门的呢。城主会不会放过他呀。”   掌柜的却道:“无妨,无妨,就是放过了,他也少不得饮一碗孟婆酒的,咱们再怎么待他,他也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小二的这才拍拍心口处,大松了一口气。   沈诺在房间里,一呆便是三日。   三日之中,门窗皆闭,不曾出门半步。   沈诺坐的住,旁人可就坐不住了。   掌柜的身旁就有人出主意道:“总是这样可不行。这人是进了咱们客栈,就属于咱们客栈该管的。不管他中不中计,咱们总要试上一试,对上面才好交代。”   沈诺既不出门,也就不曾饮用这思凡城中的茶酒。   这样可不成。   掌柜的也只好道:“也罢,去叫姚仙子,让姚仙子来带新客人去街上灯会逛逛好了。”   思凡城中人人都爱玩。   看戏子唱戏,看人如斗兽般的在笼内打斗等,都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沈诺原本也以为这些是平常事。   可是等他发现,这些唱戏逗趣的优伶,困于笼内困兽般死拼,仅仅是为了夺得台下众人一笑时,仍旧忍不住勃然变色。   “尔等蝼蚁,安敢如此?”   说这话的人并不是沈诺,而是比沈诺晚来这思凡城几日的一对筑基期的师兄妹。   师兄妹二人面薄怒,骂完凡人,又开始指着做优伶之态的修士痛斥道:“汝是筑基后期的修士,只差一步便可结丹,踏入大修士的行列,又岂可这般兀自作践自己?作践汝身为修士的骄傲?”   那优伶却也不恼,甚至搭理都不搭理那师兄妹二人,依旧自己唱自己的,仿佛丝毫没有听到这对师兄妹的好意提醒。   那个师妹气急,她从小就受宠,脾气也不好,难得做一次好事,要劝这个修士“改邪归正”,就被人给漠视了底朝天,她如何能不气?   小姑娘直接脚踩飞剑跃上戏台,一剑指着那优伶就道:“那些蝼蚁取笑于你,肆无忌惮的骂你,你且能含笑以对,怎的我师兄骂你,你却不敢回话?你就这么下/贱,那些凡人这般侮辱你,你都能忍得下去?你的骄傲被狗吃了么?”   小姑娘也不是丝毫不懂事的。她知道凡人和修士的区别,虽然有时候面对凡人时免不了盛气凌人,可是她却自认,从未欺负过凡人,更不要说侮辱了。   可是她不欺负凡人,却也不代表她能容得下旁人欺负和她同为修士之人。   那优伶依旧不理不问,直到台下有凡人发话了,让那优伶回小姑娘的话,优伶才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哉?奴先前虽为修士,但却从未快活过。及至今朝,能取悦于他人,方得快活之始。姑娘还是自己珍重的好,勿管他人瓦上霜。”   小姑娘气得直跳脚,抓起那优伶就要把人给劫走。   沈诺刚好撞上这一幕。   身旁的“姚仙子”嗤笑了一声,却道:“蠢货。”   沈诺眉头跳了跳,也回了一句:“与你半斤八两。”不都是被坑了么?五十步笑百步,忒没意思了。   “姚仙子”果然不说话了。   这对师兄妹一意孤行的要带走那位优伶,众人当然不是好惹的,若是好惹,也就不会在这思凡城之中,留下众多的修士为奴为婢,甚至半个人都不敢为其出头了。   不过半个时辰,城主府就有侍卫前来抓人了。抓的就是这对妄图拐带凡人奴仆的师兄妹。   “无论前身为何,现下总是为人奴仆,仙长和仙子拐带他人奴仆,如何就没有错呢?”   说罢,就要带两人走。   师兄妹不肯,刚要反抗,那城主府的侍卫头领忽然拿起一面镜子对着二人一照,两人就突然晕厥了过去。   沈诺见状,依然面无表情。姚仙子却笑得越发妩媚了。   天元宗,本宗。   墨君琰碎丹结婴之事异常的顺利。   他原本就在金丹期圆满待了百年左右,根基打的极好,又有沈诺的纯阴之体相助,结婴之事,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困难。   只是碎丹结婴之后,墨君琰却被玄青道君困在洞府之中了。   玄青道君是活了千年的化神期修士,想要困住一个刚刚结婴的徒弟,无论是从那方面来说,墨君琰都是打不过也不能跟玄青道君打的。   可是他还是想要出去。   墨君琰黑着脸在洞府之中盘算着,该怎么离开这处洞府。   师尊再好,也不该这么困着他。   雪狐近日却是高兴的很,一直抱着一个灵兽蛋对其进行“孵化”。   墨君琰眉头跳了跳,见那那个灵兽蛋仿佛是沈诺离开时不小心落下的,就没吱声。   雪狐虽然还未彻底如人一般的思考,可是却因着狐族天性,惯会看人眼色,见墨君琰也不恼它,就镇日里抱着灵兽蛋,生怕这灵兽蛋里的小东西,还没出生就死了。   自家灵兽那么精心,此灵兽蛋又是沈诺留下的,墨君琰头疼之余,不免也对其多番照顾了起来,可惜,即便是这样,这灵兽蛋里的小东西,也没有活下来。   它在破壳而出,出了一半,将将露出小脑袋之时,死了。   雪狐伤心的几日不肯吃东西,围着那只死了的小东西半步都不肯移动。   墨君琰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小东西,想到可以自由进出洞府的雪狐,忽然就有了主意。   主意很滥,可是,与整日困居此地,既不能历练,又不能见到心系之人相比,也就不是那么的不可以接受了。   天元宗本宗之中,玄青道君头疼的接到了丹姬道君的传书,喃喃道:“沈诺死了?”   他这一声嘀咕不要紧,恰好就被身边的侍从听到了。   侍从知道了,玄青道君亦没有下封口令,而沈诺本身,在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人物--要是重要,道君又岂会将他贬回分宗?   于是很快的,墨云衣也知道了。   她张大了嘴巴,下意识的就道:“不可能的,我只让人带他回来,没让人杀他啊。”   她还不知道,她的人到分宗的时候,沈诺已经诈死离开了。那些人不敢说与她听,才会让墨云衣消息不灵通而已。   ☆、38·思凡城(三)   玄青道君那里看似“不重要”的消息,尚且能传到墨云衣那里,墨云衣那里的消息,现下却是原原本本,不论大小的都传到了玄青道君那里。   “荒唐!”   玄青道君骂了一句。   他刚刚接到丹姬道君的消息时,尚且有几分相信。毕竟,虽然丹姬道君长年将精力耗在了炼丹之上,修为始终不得寸进,化神一事几乎是枉然,可是玄青道君与丹姬道君到底曾在一个师祖之下相处过的,交情很是不错,并不以修为论交,而以平辈论交,丹姬道君的话,玄青道君还是肯信上几分的。   只是玄青道君想着想着,正发愁怎么将这件事告诉给徒弟,让徒弟不至于发飙时,才忽然想到了沈诺的为人。   沈诺离开本宗之时,是抱着要彻底与天元宗,与墨君琰脱离关系的想法走的。玄青道君碍于沈诺的诛情诀,不得不乐见其成。因此沈诺要走,求玄青道君将墨君琰送给他的墨玉戒指等物不着痕迹的摘下来,又求玄青道君检查墨君琰送给他的青木剑等他要带走的东西上,是不是还有墨君琰的神识附着,也请玄青道君将其去除。   沈诺走的那么干脆,又那么认真,不肯留一丝墨君琰可能找到他的机会,玄青道君纵然为徒弟不值,可也应了沈诺,毕竟,这是他和墨云衣欠沈诺的。   玄青道君拧着眉,将沈诺的行为做法想了个透彻,忽然眉头舒展开来,去寻了那一位给沈诺重新炼制银环的道君,让其拿出了和那枚银环一模一样的银环,输入灵力感应了一番,确定另一只银环尚未易主,也就彻底想明白,这一招,却是釜底抽薪,沈诺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肯给墨君琰机会了。   玄青道君脸色青青白白,霎是难看。   而墨云衣企图绑架沈诺回本宗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过来的。   玄青道君立刻骂了一句“荒唐”!   可不就是荒唐么?   沈诺走的干脆,又不曾为他们师徒几人招惹是非,人都走了,墨云衣又岂可还想将人给绑回来?   就是必须要沈诺回来,也不该是绑的!   玄青道君的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然一怔,是了,墨云衣自觉做错了事情,一心要用沈诺来补偿她哥,其实他这个为人师尊的,心中也是有那么一丝,若是徒弟真的非沈诺不可的话,他拼着不顾因果,也要为了徒弟不生心魔,去将沈诺再带回来的。   他也好,墨云衣也好,其实都没有想要彻底放弃沈诺,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所不同者,墨云衣直来直去,自己被迫闭关了,就怕小弟小妹去劫人;而他,则是在等待墨君琰自己忘了沈诺。   能忘则忘,实在忘不了了,再去将人“请”回来。   玄青道君又是一声叹气。   想来沈诺之所以会在决定了要彻底脱离天元宗之后,还要巴巴的回去分宗一趟,就是为了让这个金蝉脱壳的计看起来更真实。   若是玄青道君当真是君子,未在他身上做手脚,那么这一计,便也就成功了,从此海阔天空,任他遨游。   退一步说,就算是玄青道君留有后招,知道了他其实还活着的消息,也至少是向玄青道君表面了态度--他不愿意回来。若是玄青道君肯顾忌因果,就莫要去寻他了。   就算是玄青道君一意孤行,罔顾因果,仍旧要抓他回来侍奉墨君琰,那也没有比这个结果更坏的了。   玄青道君手中捏着那枚可以探知沈诺所戴的银环是否易主,甚至可以探知其大体位置的东西,神色颇为复杂。   他脑中将这件事想了多遍,终究还是决定,此事应由天定。他们欠沈诺因果良多,纵然有法宝相抵,终究是使得沈诺灵根根基稍有毁损,既是沈诺这般不情愿,甚至不惜弄出以死遁离的法子来,那么他还是不要再勉强他了。   成与不成,君琰是否执着于此子,皆看二人缘分好了。   “啪”的一声,玄青道君手中的银环,就被捏的粉碎。   思凡城。   沈诺仿佛怔了怔,然后就轻轻扬了扬唇角。   “姚仙子”恰好瞧见,奇道:“我还以为你早都练得没表情了。没想到,竟然还会笑?”然后他又揉着下巴颏点评了一句,“笑起来还很好看,眼睛最好看。”   “姚仙子”自然不知道,这一张脸上,就眼睛是沈诺自己的。   沈诺很快收敛了笑容,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姚仙子”:“思凡城的事,你到底说是不说?”   要说就赶紧,不说也赶紧--滚。   “姚仙子”自然是不知道沈诺的腹诽,但他也识趣,慢慢收了轻佻的模样,坐直了身体,拿了沈诺所赠的“开口费”,开始说道:“这思凡城中,人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当然,这也不奇怪,无论何地,总会有个三六九等之分。只是这思凡城中,第一等之人是思凡城的城主,只有他一人;而最末等,就是修士。”   “姚仙子”仰头灌了一口酒,着实舍不得喝多了,“而这末等的修士之中,又分了几等。一等是自愿投靠思凡城城主,去做城主的打手的,思凡城中快活无数,他们这般,却是再也不想着要修炼了,城主不知给这些人吃了什么,这些人修为尽失,恍若凡人,可是他们原来修炼的招数和法力却是尽在,充作打手,却是最佳选择了。”   “这第二等,则是稍有反抗之意,结果被城主的酒压制住了,不得不甘心留在这城内,沦为普通百姓,只是这一类人,通常都会很快的沦为第三等人。也就是我等优伶戏子,被凡人戏耍于掌心。”“姚仙子”斜眼看向沈诺。   沈诺一顿,道:“这思凡城中,既然是凡人为尊,那么但凡欺侮凡人者,都算在这‘反抗’之中,将会被贬为贱籍?”   “姚仙子”扬了扬眉,道:“就是如此。这城中说是给修者三个选择,反抗者才会沦为贱籍,其实他们从一开始,就只给出了两个选择,要么投靠城主,再不可修炼,却不至于沦落如我等下场;要么保有修为,却只能口中称奴,卑躬屈膝,不得有半点反抗之意。”   “若要离开呢?”   “当饮孟婆酒,忘却城中一切,只当是一次普通游历罢了。”   “可有后患?”这才是最重要的。   “姚仙子”但笑不语,“若是没有后患,你觉得,我可会宁愿被人戏弄轻贱,也不肯饮下孟婆酒么?”说完他稍一犹豫,忽然又道,“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有选择留下,或者饮下孟婆酒离开的权利。若是你有家族师门,城主根本不会给你选择的权利。你必须走。”   “姚仙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沈诺,似是要看穿沈诺的真实身份一般。   沈诺却不肯搭理这一茬,他反而问道:“你需要我做何事?目的又是什么?”   “姚仙子”肯将这么多的思凡城的秘辛告诉他,丝毫没有落井下石的想法,自然容不得沈诺不怀疑。   “姚仙子”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道:“自你进.入思凡城,可是水米未沾?不曾动过这城中的食物饮水?”   沈诺默然,没有说话。   “姚仙子”却看懂了沈诺的意思,叹道:“但凡进城之后,在此地用过膳食的修士,都会被城主护卫手中的那面镜子所制。就像前几日,那一对师兄妹一般,明明有修为,却依然被一面镜子给制住了。也正因此,那些凡人根本不怕修士。而你从进城之后,就没有动过这里的食物和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找你帮忙。”   沈诺抬眼看他,直言道:“姚道友既然要找我帮忙,那么这思凡城的城主到底是何人,姓甚名谁,是凡人亦或是散修,你却从未说过。姚道友,就连你的名字,在下亦不知晓,还是姚道友以为,只几句话,在下就能相信,这思凡城的膳食之中有毒?还是能靠一面镜子就能控制修士身体的毒?”   “姚仙子”脸白了一会,才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是这思凡城的城主,并非是人。而我等也不是因为中毒而被控制。”   “不是人?莫非是魔物?要是妖兽化人?”   “是傀儡,一个,人性傀儡而已。”“姚仙子”脸色更白了,显然对这具傀儡,亦或者说是傀儡身后的“人”害怕至极。   沈诺心头一跳:“那么是谁在控制着傀儡?”   “不知。我入思凡城十年,始终不得其法,查不到这傀儡背后到底是谁。”“姚仙子”摇头叹道,“十年前,家兄姚莫知在思凡城中消失,再无音讯,我担忧之下,便也独身来了思凡城,结果……长兄不得见,而自己也沦为奴仆之身。更可恨的是,十年的时间,我从未查到过长兄的半点消息,更无法查到城主背后之人是谁。我能查到的,仅仅是我等所中并非是丹毒,而是蛊。”   姚莫知这个名字让沈诺微微一愣,待“姚仙子”说起蛊时,他拳头微微攥紧,声音越发平稳:“蛊?是何蛊?”   “姚仙子”一面颔首,一面道:“我对蛊不擅长,并不知晓。”   沈诺忽然道:“在下沈诺,行九,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那“姚仙子”眼睛微微亮了亮,就道:“在下姚莫谦,不知我与道友之前所商议的事情……道友可愿意相助?”   沈诺却是一副为难的模样:“我若留在此地,那蛊……可也要种在我身上?”   姚莫谦道:“这却是难免,只是我身上有一张驱蛊符,每日两个时辰,不受蛊的控制,现下就赠与九弟了。”   沈诺接了驱蛊符,也没有问这符给了他,姚莫谦要怎么办,就将姚莫谦送出门了。   姚莫谦大松了一口气,笑容都显得真实了许多。   沈诺关门之际,忽然又道:“姚莫知,可是你的亲兄弟?”   姚莫谦一愣,下意识的就反驳道:“你怎么知晓这件事的?”   果然如此。   沈诺将姚莫谦送走,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满是汗珠。   姚莫谦,姚莫知……   这两个人,沈诺前世虽然从未见过,却也听过他们之间的纠葛。   姚莫谦和姚莫知自幼一起长大,姚莫谦一直很喜欢作为兄长的姚莫知,再加上他也很清楚两人并无血脉关联,便大喇喇的去表白了。   结果看来也是极好,姚莫知很快同意,只是他说自己身体有异,要姚莫谦帮他将身体养好,才肯与他缔结双.修伴侣。姚莫谦于是便费尽心思的为姚莫知的身体奔波,甚至不惜无故夺人性命,以秘法助姚莫知将身体修复好。   只是姚莫知身体修复好之时,却也奇怪的修为大涨,从区区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一下子变成了元婴大修士,从此平步青云,叱咤修真界。   而姚莫谦则沦为被姚莫知舍弃的一人,甚至修为也跌到了练气初期。   如果故事到此结束也就罢了。奈何姚莫谦修为跌了,容貌却依旧俊雅,他甚至不惜口称奴仆,亦要跟随姚莫知。   姚莫知本就风.流,抑或是心中对姚莫谦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再加上……姚莫谦将自己天生灵目,能看透一切虚幻的秘密说了出来,姚莫知很快就接受了姚莫谦,只是身份上就只是奴仆,连妾室都算不上。姚莫知也只有偶尔的时候会去临幸姚莫谦。   可就是这偶尔的临幸,让姚莫谦复仇成功,一.夜之内变成元婴大修士,而姚莫知,则被姚莫谦做成了傀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而修真界对于姚莫谦和姚莫知也是各种追杀,这二人修为骤增,谁也不好奇?谁人不想要那种秘法?谁人又不觊觎姚莫谦的天生灵目?只是姚莫谦的修为增长的实在太快了,不待那些人捉住他,姚莫谦就变成了化神大修士,谁也奈何不了他了。   众人无法,只好退去。   而姚莫谦从那之后便异常低调,寻常人都不得见。而他和姚莫知增加修为的秘法,亦是无人知晓。   而现在,沈诺却是明白了。   “蛊。原来,是蛊。”   沈诺取出一张纸,在纸上写写画画,算了好半晌,然后突然倒吸了一口气。   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算,姚莫谦现在还在为姚莫知的身体而努力,而距离姚莫知一朝从筑基期化为元婴期修士的时间,也不过还有一月而已。   只是他的体质已然被姚莫谦的天生灵目看穿,怕是很快的……姚家兄弟就要来找他了。   沈诺明白,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要逃离思凡城,可是……姚家兄弟的秘法却是蛊——想到他体.内的蛊毒,他当真,不愿意走。   思凡城,城主府。   姚莫谦却是大喜:“大哥,我找到一个天灵之体了!而且,你知道么?他除了是天灵之体,还是青云镇沈家的沈九,那个纯阴之体!有了他,不必一月,哥你就能练成秘法了。”   姚莫知却是身量高大,一双黑瞳看似深情如许,他眼睛定定的凝视着姚莫谦道:“谦弟,多谢你了。待我将其采补之后,再将他炼化成丹药,便可一步结婴,真是……多谢你了。”然后他很可惜的叹了声气,又道,“只是若是如此,为兄却不需要再留你了呢。”   尔后右手上一扬,姚莫谦就晕厥了过去。   ☆、39·思凡城(四)   沈诺此时还不知晓,要来找他的姚家兄弟,已经变成了大魔头姚莫知一人了。   沈诺围着自己的房间转了转,就在房间里布置了一个简单地三木阵--因着姚莫谦天生灵目,能看透一切幻想虚妄,沈诺布下的,倒也不是幻阵,而是杀阵。   姚莫谦和姚莫知此刻再要好,姚莫谦的灵目在强大,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姚莫知这个杀阵如何走位,而杀阵之所以称为杀阵,就是走错一步,都可能陷于杀阵中走不出来了。   一对二沈诺没多少信心,可是一对一的话,即便对手天生灵目,沈诺手中握着墨君琰给他的短距离传送阵,就算不能胜出,也绝不会因此丧命。   做完这些,沈诺便手持青木剑,立于房中。   姚莫知也没让沈诺多等,刚过子时,他就来了。   房中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可是姚莫知和沈诺皆是修士,视物如平常。   可是姚莫知还是调笑道:“都说灯下看美人,今日我观,便是没有灯,美人一样是美人。”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姚莫知还是随手点了油灯。   灯光乍亮,姚莫知看着沈诺现在的容貌就叹了声气。好看是好看,只是却不如姚莫谦的媚。   不过,也聊胜于无了:“美人可愿意跟吾走?吾乃姚莫知,莫谦的兄长。这思凡城,可不是咱们应该待得地方。”   沈诺挑眉看向姚莫知,慢吞吞的道:“可。”   姚莫知一愣,随即大喜,张开手臂道:“美人快过来!”   沈诺抬脚迈了一步,忽然又道:“姚莫谦在何处?你既是他的兄长,为何不与他一起?”   姚莫知笑道:“我们兄弟决定今日起事,将这思凡城的城主一并抓获,逼着他解了咱们的毒,小九莫非是不打算解身上的毒了?”   “毒?”沈诺深深地看了姚莫知一眼,难道姚莫知已经将姚莫谦给关起来,亦或是直接给杀了么?这姚莫知,分明就连姚莫谦已经将“蛊”的事情说与他听了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中那种蛊?   沈诺心思百转,看着若隐若现的杀阵,笑道:“自然要解的,只是我这里还有一些灵酒尚未收拾,不如道兄一起来帮我?”   他一指软榻之上,果然有几壶灵酒在。   姚莫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毕竟沈诺戴着千幻面具的脸,看起来的确不是很漂亮,至少是不合他的口味的。想到沈诺已经中了蛊,他身上又随身戴着镜子,便也不惧沈诺,抬脚就要入阵中。--当然,他并不识得这是杀阵,甚至他连这是阵法,都没有看出来。   沈诺眼中笑意更深--奈何姚莫知却是命大。   “大哥不可!”   姚莫谦忽然出现,身上还被绑着捆仙索,衣衫上沾满了污渍,显然是像凡人一般,赶路而来。   他一进来,就用身体撞向了姚莫知,将姚莫知给撞开了,而自己,却一头栽进了这杀阵之中。   沈诺神色不虞,姚莫知也不觉得姚莫谦此举是为了他好,毕竟,沈诺可是天灵之体加纯阴体质,为了这么一个人,冒一点险,又有何不可?   “放肆!”姚莫知的灵器是一把金灿灿的大锤,随着他的一声大喝,大锤金光闪闪,当头砸向了姚莫谦的后脑勺!   “啊--”姚莫谦惨叫一声,后脑勺已然有汩汩血水流出,偏偏他身上还被捆仙索所缚,双手不得自由,只能狼狈的趴在地上,竟连掐手诀施放灵力都不行了。   更惨的是,姚莫谦还深陷沈诺所布置的杀阵之中。虽然他的天生灵目能看透一切虚妄,包括沈诺的体质,包括千幻面具下的容貌,当然也包括眼前的杀阵。可是有时候,勘破阵法却不代表一定能破阵法,尤其是他还有一个时刻都想着要他死的哥哥的时候。   姚莫知见一击不成,右手又扬了起来,手指微动,仿佛想要掐诀,彻底致姚莫谦这个已经没有用的人于死地。   姚莫谦却忽然翻过身来,双目灼灼瞪视着姚莫知道:“你真的要杀我?”目光中带着的不可置信和痛苦,让沈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姚莫知轻蔑道:“你若老老实实的,不挡我的路,我自然……也愿意留着你。”   他的身边,像姚莫谦这样妩媚的男子还是少,他也愿意留着姚莫谦解闷儿,不过,也就是如此了。   姚莫谦不知为何,竟然听懂了姚莫知话外的意思,惨然笑道:“我为你负尽整个思凡城的子民,为你杀害那么多的无辜修士,为你沾染上因果,怕是此生之后,再无修仙机缘,你就是如此待我的么?”   “姚莫知,你无耻!”   沈诺看着这两兄弟,安稳的坐了下来,静心看戏。   姚莫知却道:“谦弟你错了。为兄从未叫你哄骗思凡城的子民,亦没有教唆你杀那些修士,更没有主动开口说,你去代我承担因果……这所有的所有,都是谦弟你自愿的,谦弟你认真回想一番,为兄可曾对你有半份逼迫?”   见姚莫谦脸色更差了,姚莫知依旧幸灾乐祸,火上浇油道:“而且,在思凡城的河水里下蛊的人可不是我,是谦弟你自作主张,要用子母蛊来控制那些凡人和修士,那些过错,都是你犯下的,又与我何干?”   姚莫谦后脑勺还在流着血,胸口突然一痛,直接喷出一口血水来,整个人越发狼狈肮脏。   姚莫知一脸嫌弃的看着姚莫谦:“甚至说,在我体.内种下母蛊,让那些子蛊所吸收的修为,都供我修炼的人,难道不是你么?我何曾说过要自己种下那母蛊?那不都是你的自作主张,自作多情么?”   姚莫谦原本带着媚惑的眼睛里忽然一片死寂。   是了,姚莫谦和姚莫知两人之中,擅用蛊的人,从来都不是姚莫知。而想出这个主意,用别人的修为来增加自己修为的人,也是姚莫谦自己。而他这样做,为的只是要帮助姚莫知,甚至将母蛊种在姚莫知身上的时候,都是悄悄的种的,硬是没有给姚莫知反悔或者接受的机会……他宁愿自己承担因果。   “果然……这是报应么?”姚莫谦喃喃道。   姚莫知不肯管他,径自又要踏进杀阵之中--   沈诺慢悠悠的饮了一杯灵酒,这才开口道:“此乃杀阵,莫知道友,竟也连这么简单的阵法也看不出来么?”   姚莫知:“……”   他当然是看不出来的。自打小时候,姚莫谦就一心为他着想,他不耐烦学的,姚莫谦去学,他不耐烦应付的,姚莫谦去应付,就连他资质不好,修炼不成的苦恼,也是由姚莫谦兀自去解决,独自承担因果的。   这阵法就更不必多说了……姚莫谦天生灵目,又对他百依百顺,姚莫知压根就想不到他有任何的要去学阵法的理由。   姚莫知忽然对姚莫谦道:“谦弟,你可愿做我妻室?”   姚莫谦一怔,目光中都闪着奇异的光彩,毕竟,几十年的朝夕相处之情,他不能不看重,也无法相信姚莫知不看重:“你说的,当真?”   姚莫知用力点头道:“当然,我愿意立刻发誓!”他拿出一张订立誓约的契约纸来,然后看向姚莫谦。   姚莫谦怔了怔,他刚想说不必立什么契约,他相信姚莫知的,可是话到嘴边,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他还能相信姚莫知么?就算姚莫知说要他为妻室,他就真的能毫不在意的和姚莫知在一起么?   尤其是,姚莫知见到了眼前这个纯阴之体,夫侍之资的沈九,姚莫知能忍住只将沈九炼化成丹药,而不去碰他么?   心头千思万绪,可是即便姚莫知这样待他,姚莫谦还是忍不住在心中为他分辨,只是,有些事情,的确是他不能忍得。于是姚莫谦末了只道:“你还要发誓,不能去碰别人,男或女,皆不可。”   姚莫知面上狰狞了一瞬,随即就道:“亦可,只是……谦弟你的天生灵目,为兄却从不知是哪一只眼睛?若是两只都是,不知能否将其中一只赠与为兄?毕竟,阵法一道,为兄却是一窍不通。”   姚莫谦看着姚莫知,仿佛是不敢确信他的话是真是假。   姚莫知还在道:“你若愿意赠我一只你的天生灵目,那么,我便应你,在你生前,绝不碰他人,如何?”   天生灵目,自有灵性。若非宿主自愿将其剜出赠与他人,这灵目的灵性,便会日渐消损。   姚莫知一直放任姚莫谦待在他身边,未尝不是出于这种对其天生灵目的觊觎。   姚莫谦看着眼前的杀阵,看着那个他曾经为了他,什么都不顾的男子,忽然就明白了。   仿佛是大彻大悟一般。   他是傻子么?竟然要喜欢上这么一个人?他可有半分值的他的喜欢?他竟然就为了这么一个人,断了自己此生之后的修线路。   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姚莫知还不知道姚莫谦的“大彻大悟”,径自诱.惑道:“谦弟,你可愿做我的妻室,从此仙路艰难,你我亦是携手前行?”   姚莫谦低头道:“好。”   姚莫知大喜,当下立下誓言,并在契约纸上打下他的灵识,便问道这杀阵要如何走。   姚莫谦含笑将姚莫知引入杀阵,利用沈诺布下的阵法,不过三步之内,就将姚莫知彻底击杀。   姚莫知在倒地之时,尚且不愿意相信,那么对他百依百顺的姚莫谦,竟然还要杀他?   “你……不爱我了么?”姚莫知颓然倒地,双目圆睁,似是不肯闭目。   姚莫谦慢慢的爬到姚莫知身边,泪水不断的流下,他将双唇覆在姚莫知唇上,片刻即离,然后对着更加不可置信的姚莫知道:“爱啊。我怎么会不爱你了呢?我们已经是道侣了,此生都不会变。夫君,你放心,我会将你做成傀儡,放在我身边,直到我也死去的那一刻,我们都会在一起。”   姚莫谦的话,终于让姚莫知彻底死去。   而姚莫知一死,姚莫谦身上的捆仙索没了主人,也滑脱了下来。   沈诺扬手一招,就将捆仙索收了过来,一副要据为己有的模样。   姚莫谦仿佛现在才发现沈诺,他一面恢复身体的灵气,一面道:“你为何不杀我?”   沈诺在捆仙索上打了几个去尘诀,方才开口道:“做个交易。”   姚莫谦拖延时间道:“什么交易?我又为何你做交易?再过半刻,我就可以与你一战,我为何要与你妥协?”   沈诺站起身来,青木剑青光闪闪,架在了姚莫谦的脖子上:“那你说,你现在,还要不要妥协?”见姚莫谦还有话说,沈诺直接道:“你也不要妄想用你的母蛊再去控制其他人了,除了死掉的那些人外,其他身上有你的子蛊之人,想来都已经被救了。这一点,你自己应该也感受的到吧?”   姚莫谦方才要吻上姚莫知,就是为了要将母蛊引到自己身体里,沈诺见了,却也没阻止。姚莫谦利用母蛊去联系那些种在凡人和修士身上的子蛊,突然发现,果然是这样……除了那些已经被杀了的人,活人身上的子蛊,他完全联系不到了!   “是你!是你动的手,要将我们二人全部杀死?要救整个思凡城之人?”   沈诺摇头:“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做这笔交易。你若愿意,作为条件,我愿助你七日之内踏入金丹,一月之内碎丹结婴,只是,我的条件会更苛刻。你可愿意?”   姚莫谦刚想拒绝,沈诺的青木剑已经割开了他的喉咙……只差一寸,他就要赴上黄泉之路了!   而沈诺继续威胁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杀你,只会将你体.内的母蛊引出来,然后将你交由外面那些找你的散修联盟--你可能还不知道,散修联盟盟主唯一的孙女,就是在思凡城中消失的,散修盟,早就盯上你们了。我不杀你,想来盟主也不会杀你,毕竟……有时候,死人总比活人要舒服的多。你若还不肯应我,那么,我便拿你去跟盟主做交易了。盟主能给我的,总比你能给我的多。”   姚莫谦几乎睚眦欲裂,他发现,随着沈诺的话,他体.内的母蛊,竟然真的开始不听他的话,开始要冲破经脉,破体而出,朝着沈诺的方向跑去了!   不行!   没了母蛊,他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世他为姚莫知牺牲太多,下一世,甚至下下世,根本不会有修仙的机缘了。他不能就这么死了!更不能被交给散修盟!   “我答应!你让我做何事都可,只灵目和母蛊,你不得取走!”   沈诺这才笑了起来:“好。我只需你认我为主,在我修为超过你之前护我周全,其余之事,我会给你最大的自由。”   姚莫谦憋屈的很,可是却再也没有了第二条路可走。散修盟盟主,那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两人协议达成,姚莫谦立下重誓,将自己的一滴本命精元交由沈诺掌控,二人这才遁离此处。   沈诺两人一走,散修盟的盟主才到。   他须发皆白,皱着眉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   一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温和的男子。小丫头抱着盟主的手臂道:“咦?那人竟不见了么?爷爷,你一定要找到他,要不是他教我作了那番戏,我如今也帮不到爷爷的忙,救了这一城的人!”   小丫头脸色微红。   仔细瞧去,这个小丫头和他身后的男子,赧然就是那日沈诺见过的师兄妹二人。   盟主闻言“哈哈”大笑,大声夸了自家孙女几句,就叹气道:“找到他是必须的。我只希望,你看上的那个小子,现在还没有将人杀死。”   能凭借两人之力,就控制一城之人的手段,谁人不垂涎?   便是散修盟的盟主,亦不例外。   ☆、40·思凡城(末)   思凡城曾经被一对兄弟控制了长达十年时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修真界了。   与此同时,散修盟盟主柳江道君的嫡亲孙女柳纤纤及其师兄一道救了整个思凡城子民的事情,也一同为人所知。   散修盟中。   柳纤纤气得跳脚:“爷爷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要不是那个人先前提醒了我和师兄,我和师兄也一定会被人控制,思凡城子民最该感谢的人,应该是那个人,不该是我啊!”   柳江道君却笑道:“纤纤莫气。你试想,如果你并非是我的孙女,而我手下,又恰好有善蛊能手,即便那个人心中有算计,又能成什么事?那些思凡城的子民,还不是照样要被控制?他们说是你和你师兄救了思凡城,又何错之有?”   柳纤纤并不傻,只是被柳江娇养的有些天真罢了。她想了想,就明白了这件事中,那个她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其实是利用她的身份。   可是柳纤纤还是生气不起来,她捏着衣角道:“可是,可是,我们这样做,他会不会生气……一生气,就不来找我啦?”   既然那个人会利用她的身份,那么就一定是知道她是谁的人。   柳江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到看着孙女脸红的样子,打趣道:“我听你师兄说,那人还是个双灵根,资质上,也算是配得上咱们纤纤了,只是……”柳江叹了口气,又道,“也罢,那纤纤去将那个小子的画像画出来,让他亲自来见我,要是个好的,爷爷就不反对你们的事了。”   柳纤纤喜道:“当真?”   “爷爷何曾骗过你?”   柳纤纤立刻高兴了起来。   于是三日之后,散修盟又通过在乾元大陆的各处驻地分盟,将沈诺那时的画像分发了出去,全力召回这个盟主的孙女看上的小子,却是丝毫未提思凡城之事也与之有关。   沈诺和姚莫谦一同看到墙上到处贴着的画像时,脸都黑了。   姚莫谦还在笑,只是笑容越发的咬牙切齿。   他这几日也想明白了,原来沈诺一直都在诈他。沈诺对他说,散修盟盟主的孙女是在思凡城消失的,又说散修盟早就盯上思凡城了,让他不得不顾忌着内忧外患,不得不向沈诺妥协,可是事实上呢?   沈诺早就联系了那一位散修盟盟主的孙女柳纤纤,和她合演了一出好戏。柳纤纤和她的师兄都未被下蛊,两人却佯作中蛊,在沈诺和他一起观看坊市之时,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带走。   柳纤纤或许天真,可是能让散修盟盟主放心陪着柳纤纤来的那位师兄却不天真了。那位师兄很快联系了散修盟盟主,里应外合之下,沈诺又将他们兄弟二人的注意力全都引到了他的身上,没了母蛊的控制,散修盟盟主带来的大批没有中过蛊的修士,很快就将思凡城的局面稳定住了。   而沈诺逼迫他就范时,试图将他身上的母蛊引出的把戏,其实也只是因着沈诺自己身中蛊毒,还是媚蛊之最——欲蛊。普通蛊毒碰上欲蛊,一样是禁受不了诱.惑的。   可叹他一生玩蛊,末了却一时糊涂,连沈诺身上有欲蛊,竟然都没能认出来。   姚莫谦收了笑,咬牙又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和这一位盟主孙女联系上的?她又为何要听你的话?我明明记得,派了不少人跟着你的,你哪里有时间和柳纤纤勾搭?”   沈诺脸色已经好转。他现在用的是自己的脸,难得没有戴千幻面具。   听到姚莫谦仿佛质疑的话,沈诺淡淡的扫了姚莫谦一眼,只道:“姚莫谦,你又忘了你的身份了。”   姚莫谦面上顿时一僵。   沈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既然要了姚莫谦的本命精元,收了姚莫谦做仆人,那么将来,姚莫谦的一言一行,所关乎的因果,也都由他来分担了。   沈诺会要姚莫谦做仆人,自然不是为了平白多来的因果,而是为了在他修为还低的时候,有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在某些时候来保护他,让他不必在对上玄青道君和墨云衣时毫无还手之力。而这世上,又有什么比一个元婴期的定下契约的仆人,更加安全?   只是相对的,沈诺也要尽量约束姚莫谦的行为,他可不想让姚莫谦反过来影响了他。   姚莫谦跟了沈诺几日,一开始时还心有不服,企图利用沈诺的同情心来获取自由,可是沈诺花了那么多心思才让姚莫谦交出了他的本命精元,做了他的仆人,他又怎么可能放姚莫谦离开?因此姚莫谦只要一有想要背叛或者反抗的念头,沈诺就会控制姚莫谦的本命精元,让姚莫谦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次数多了,姚莫谦什么念头都没了。虽然新政还有些不服,可是,背叛却反抗,却是没法子再想了——他的本命精元捏在沈诺手中,二人有立下了最严苛的主仆契约,更可怕的是,他还被沈诺要求着发了心魔誓,姚莫谦真的是无路可走,只能跟着沈诺一条道走到黑了。   于是沈诺脸上青青白白变幻了半晌,终究还是低头道:“是,公子,属下错了。请公子责罚。”   沈诺自然也不客气,他让姚莫谦自己去制定一个惩罚规则,就像门规一般,错了就按惩罚规则来罚,姚莫谦更是无话可说。   至于姚莫谦的疑问……他前世就见过柳纤纤还有她的那位师兄,自然是明了一切,只是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姚家兄弟用的是蛊,所以,在他一开始的计划里,他是不打算带走姚莫谦的,只是想借散修盟的手,将思凡城从姚家兄弟的手中解救出来,如此,既是帮了思凡城之人,也帮了他自己,沈诺何乐而不为?   只是他发现了姚莫谦兄弟的手段是蛊,沈诺就没法子放姚莫谦这个善蛊之人离开了。   是以在散修盟之人,闯到他的房间之前,他就带着姚莫谦,一齐通过墨君琰所赠的短距离传送阵离开了。   而一开始,他之所以能联系上柳纤纤师兄妹,也是通过短距离传送阵传送到城外,与二人联系上的。   只是这些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够了,沈诺并不打算向姚莫谦解释。   而散修盟公开来找柳纤纤“心上人”的事情,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柳纤纤不过是小孩心性,而盟主柳江此举,根本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通过他,得到能控制一城之人,长达十年的秘密而已。   “我们,要尽快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让你结丹,然后结婴了。”沈诺低声道,“你结婴之时,顺便将容貌也改了罢。思凡城中之人,见过你的可是不少。”   唯有结婴之时,可以改容换貌。   姚莫谦一怔,就同意了,事实上他也没有反抗的权利,只是……“我体.内的母蛊所吸收的灵力,恐怕只够我修炼到金丹期圆满的,若要强行结婴,怕是不妥。”   沈诺摆手道:“此事你无需担心。我们先去坊市买些东西,然后就去散修盟租赁一处洞府,供你闭关修炼。”   既然散修盟要找,那么他就送上门让他们找。   姚莫谦只能听命。   而沈诺现在也暂时不缺灵石了。姚家兄弟在思凡城待了十余年,所遇修士无数,两兄弟直接将东西据为己有了,而现在姚莫知已死,暂时被姚莫谦放在储物袋里,就等着有时间做成傀儡了;而姚莫谦又成了沈诺的奴仆,奴仆的东西……自然就是主人的东西,沈诺用起来毫无违和感。   姚莫谦身上半块灵石也没有,他只能跟在沈诺身后,看着沈诺挑东西付钱,然后在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儿用“吃白饭”的眼光打量自己,姚莫谦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姚莫知带给他的那些耻辱和悔意,都逐渐消散了一些。   沈诺眼角看向姚莫谦,没有舍得去买结金丹,只买了一颗价值更高的结婴丹,然后就是各种酿制灵酒和初学炼丹的各种材料了。   他已然筑基,又要花费一月的功夫等待姚莫谦结丹结婴,自然是有功夫学习他在司天府中,所继承的丹道传承了。   七日之后,姚莫谦凭借体.内母蛊所吸收的其他修士体.内的灵气,很轻易的缔结金丹了。   再过十五日,姚莫谦将母蛊中剩余的灵气吸收化为己用,很快就进.入了金丹期圆满,然后就再无寸进,不得不出关了。   姚莫谦出关的时候,沈诺正抬头看天,见他出来了,才看向他道:“这子母蛊果然神奇,连天雷都不曾来过。”   姚莫谦背脊微弯,躬身道:“回禀公子,并非没有天雷,只是全都集中在了飞升一劫之中。飞升之时,吸收子母蛊进阶者,将承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劫,一道不过,就会魂飞魄散,再无转世之机。”   天道,向来都是公平的。   沈诺一怔,没有再说这件事,而是将一葫芦灵酒递给了姚莫谦:“你休息两日,便去结婴。”   姚莫谦拿着灵酒,看着沈诺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想。   待到他碎丹结婴,出关之时,姚莫谦顺便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将姚莫知的身体做成傀儡,一道给拎了出来。   沈诺看到姚莫谦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妖孽的,嘴角直接一抽,待他看到穿着女装的姚莫知的傀儡时,沈诺直接按了按额头。   姚莫谦却很高兴:“公子,你看,这是我做的傀儡,公子,我可以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吗?”   沈诺道:“随你。你将我吩咐的事情做好,你喜欢谁,只要对方自愿,你尽可以随意去做。只是你若是强迫他人……或者故意滥杀,那就莫要怪我对你动手了。”   他自己的因果已然够乱,可不愿意再分担旁人的因果了。   姚莫谦只能答应。   然后沈诺就拿出了他的“计划书”——这个是前世时,沈迟教给他的。沈迟说,女人的生意最好赚钱,女修的生意如是。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沈诺还记得,前世沈迟和沈七,两人就开了一家女人坊,专门做女修的生意,沈诺恨极了沈迟两人,现下这生意那两人又未做过,沈诺丝毫不怕,现在就抢了两人的生意。   尤其是,在他的手下还是元婴期真君的情形下。   “金屋坊?”姚莫知资质不怎么样,对管理一个凡人城市更没有兴趣了,所以,整个思凡城姚莫谦都管过,沈诺的“计划书”一拿出来,他就看到了其中的价值。   “只是这驻颜灵酒,当真管用?还有每月男修公选的前三名美人,将享受下一个月的丹药供应,这主意……的确很好,非常好。”姚莫谦眼睛闪闪发光,他发现,沈诺的主意,不但是打在了女修身上,还打在了那些男修身上,让男修花钱去捧自己喜欢的女修,而他们花的钱,自然是由金屋坊自己赚了。   而且就算有些女修不屑这种名声,金屋坊却肯提供整一个月的修炼丹药,那些女修,怕是就算不主动,也不会开口拒绝了吧?   见姚莫谦没有否决这个提议,沈诺才松了口气。赚女人钱的主意是沈迟教给他的,而让男修去捧女修,这个主意,是他自己想的。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先将这个金屋坊在这个城里办起来,我与你一起。办好之后……我们再谈其他事情。”   沈诺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缓缓开口道。   金屋坊,不过是个开始。一个赚钱的工具罢了。他有一个更长远的计划,一个足以保全自己,不再畏惧玄青道君威胁利诱的计划,只是现在……他还不能全部说出来。   天元宗,本宗。   一只小雪狐,背上背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狼,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小狼眯着眼睛,指挥着雪狐越跑越快,自己却一动不动,显然是惬意的很。   ☆、41·故人   第一家金屋坊,沈诺决定建在乾元大陆的第四大城——紫云城之中。   姚莫谦有些不赞同:“公子的主意不错,可是,紫云城是散修盟的据点,我们就在这里挖他们的生意,他们真的能愿意?”   沈诺道:“你忘了么?你现在,可是元婴道君,散修盟不会为了一家女修的铺子,就来得罪你的。”   姚莫谦还是有些担心,可是沈诺主意已定,姚莫谦张嘴想要拒绝,然而话到嘴边,他就想到了沈诺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用本命精元折磨他的情形——姚莫谦心下一颤,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能保住一命,他就该知足了。   见姚莫谦不反对了,沈诺才说到别的事情:“金屋坊的事情要慢慢来做,我不怕花时间。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得起。如果届时金屋坊能在修真界立足了,而我却不在了,那么金屋坊就是你一个人的东西了。”   沈诺斜了一眼双目晶亮的姚莫谦,缓缓道,“如果我还在,如果我的修为有一日超过了你,却发现你并没有全心为金屋坊出力,而我也不再需要你,那么……姚莫谦,你知道,我不会心软的。”   姚莫谦脸色煞白,他并不傻,除了对姚莫知的一概包容之外,能将一个思凡城管理了十年,都没有一个外人看出其中的不对劲的人,又岂是傻子?   他一下子就听懂了沈诺的意思。   无论沈诺将来是生是死,这金屋坊,沈诺都要姚莫谦尽心对待。按照沈诺的话来说,如果沈诺不小心中途就没了,那金屋坊就成了他的私产,若是没有……那么他要是没有好好经营金屋坊,对沈诺一旦没有了用处,那一日,才是他的真正死期。   可是姚莫谦自己却心知肚明,他和沈诺签订的是最严苛的主仆契约,沈诺死,他死,根本没得选择。可是沈诺现在却说,他有可能将金屋坊变成他的私产,这是威胁?还是诱.惑?   姚莫谦一时想不明白,可也知道沈诺是在打压他,因此只好双膝一弯,跪倒在地——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从他认沈诺为主,却从未跪过沈诺。   沈诺要的,不是一个可能随时在心中打着小九九的手下,而是一个他可以全心相信的手下。   见姚莫谦肯跪他,沈诺心中也松了口气。   天地君亲师,强者为尊。姚莫谦肯跪他,至少在心底就矮了他一截。沈诺虽然并不在意这些跪不跪的,可是他知道姚莫谦在意。   既然姚莫谦在意,那么他就要打破它,让姚莫谦彻底明白,除非他真的是真心跟着他,否则即便他死,沈诺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元婴期的奴仆。   两人慢慢找到相处之道,姚莫谦也开始认清了自己位置,他已经为了活命而将自己的自由出卖了,无论是他真心还是假意,现在他已然是没有自由之人了,沈诺要他做什么,姚莫谦只能去做。更何况,沈诺比之姚莫知还要好上许多,至少沈诺没有让他换过女修的衣服,只是让他去管理一家店铺而已,姚莫谦渐渐也就安下心来为沈诺做事了。   沈诺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姚莫谦送给他的傀儡的帮助下,酿了足够卖上二十年的养颜酒,然后将酒存放在酒窖里任其发酵,这才出关。   出关之时,姚莫谦已经将店铺找好,是一座三层的小楼,在闹市边缘,很符合沈诺初期的想法。   沈诺看了看店铺,在将姚莫谦这些日子采购的养颜丹带走,又将一些从思凡城带来的灵石交给姚莫谦去采购布料,让姚莫谦按照自己的想法令人裁衣。   姚莫谦瞠目:“属下,属下没有学过裁衣!”   沈诺想了想,就道:“我且记得,在思凡城中,你穿的那些女子衣服,都很漂亮,那些衣服是谁做的?你将他找出来,让他来铺子做事。如果你有认识的炼丹师和酿酒师,将他们一并找来。”   姚莫谦道:“当真?公子当真要用他们?他们怕是不能守口如瓶吧?”他眼波流转,下意识的道,“不如用子母蛊?”   “让他们做普通丹药,酿普通酒便好,衣服的话……修士亦是人,人皆有弱点,你尽量想法子留住他,或许以灵石,或许以地位,或许以其后代的前途,总之,不可再用子母蛊去控制他们。”沈诺肃然道,“你若从此不再有此念头,那么飞升一事,或有可期,若是再行错事,那么飞升一事,就再无希望了。”   姚莫谦惊讶道:“我,当真能飞升?”   沈诺缄默不语。   姚莫谦却以为是自己先前惹怒了沈诺,咬牙跪地保证道:“属下保证,将来再不用子母蛊害人,徒染因果,害了自己,也连累公子。”   沈诺这才将其扶起:“你且记得,人若犯我,我可犯人;人不犯我,不可为恶。天道循环,总有相报之日,勿以恶小而为之,也莫要放过那些曾经对你为恶之人,你既是做了我的人,便不可再与从前那般行事。”   沈诺肯接收姚莫谦,可不是来沾染因果的。   此事告一段落。   三个月后,姚莫谦很快将炼丹师和制衣师找齐,沈诺的灵酒也酿成了一批,再加上经过特殊泡制的养颜丹,金屋坊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在散修盟治下的紫云城坊市里开业了。   金屋坊中只接待女客。   男修若想进,必须有女客相伴才可,亦或者是有一项可以博得女客欢心的才艺,并得到金屋坊自家的认可,方才可以随意出入金屋坊。   金屋坊中,售卖丹药、灵酒和女子衣裙三样,每月初九之夜,售卖十瓶养颜酒。养颜酒的养颜功效,比之养颜丹更让女修挪不动步。   而这个晚上,不单单是女修,连男修都会忍不住蠢蠢欲动。   因为金屋坊只会在这个晚上,邀请男修来金屋坊,只有获得邀请的男修,才能踏足金屋坊,来参与紫云城最美的三个女修的评判活动。被评为最美的三个女修,无论有没有在今夜来金屋坊,都会获得金屋坊所赠的,下一个月免费的丹药供应,衣服和灵酒供应。   而这一晚来到金屋坊的女修,同样也有一项权利,就是将她们最不喜欢的男修,剔出下一个月的评选活动,甚至下一个月里,这个最不讨喜的男修,连金屋坊一步都不能踏进。   活动的第一个月,还有人来捣乱,可是在姚莫谦亮出了自己的修为之后,一个敢来捣乱的人都没有了。至于散修盟,他们只是按例来询问了一番,在散修盟盟主的孙女柳纤纤喜欢上金屋坊,并成为金屋坊的天字号客人之后,散修盟立刻销声匿迹,再也没人来“询问”了。   于是金屋坊,很快就在紫云城站住了脚跟。   除了柳纤纤极其喜欢来这里,找姚莫谦叙说对沈诺的“相思之情”。   “姚前辈,你说,他为什么会不见了呢?明明他之前还提醒了我和师兄,让我们两个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现在无论我去哪里,人家都会给我三分面子,觉得我做得好。可是……这明明就该是他的功劳啊,他为什么不肯要呢。”   柳纤纤双手撑着下巴,呆呆的看着桌上摆放着的那个人的画像,痴痴的说着。   姚莫谦嘴角一抽。他想说,他现在的容貌可比公子那时随意幻化出的容貌好看的多了,怎么这柳纤纤就认准了公子不放?偏偏他将此事作为风.流韵事汇报给公子时,公子还让他来打消小姑娘的单相思,他哪里做过这个?偶然提起,还被柳纤纤直接赖上了,每次想她心中的情郎了,就跑来他这里不停地絮叨。   “纤纤不是说,你与他,不过在思凡城未灭之前,相处过三日么?短短三日,你就对他动心,未免太过草率了。”姚莫谦咳嗽道。   柳纤纤却不干了:“那是你不知道!他原本是从思凡城里逃出来了,结果就碰上了我和师兄。要不是我说,我想看一看这思凡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好让爷爷来救思凡城之人,他才不会再冒险回去呢。要不是为了我,他、他才不会深陷危险,生死不知了!”   柳纤纤一面说着,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姚莫谦脸都绿了,他刚想将柳纤纤弄走,就见沈诺顶着自己的那张脸上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狼,小狼只有巴掌大小,除了一双眼睛是金色,还有耳朵和尾巴处各有一点金色之外,毛发全黑。   姚莫谦微微惊讶:“这是你要养的灵兽?是什么品种?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灵力的样子?”   沈诺脸色也不好看。   他没想到,墨君琰的雪狐,竟然能隔着万水千山,还将他给找出来了。更没想到的是,雪狐找到了他,就将这只小狼交给他,然后一只狐就跑的没影了。连他想嘱咐雪狐将他的行踪保密都做不到了。   至于这只小狼——不只是姚莫谦认不出是何品种,他也认不出来。他唯一能认出来的是,这只小狼的气息他难得熟悉,分明就是他从司天府中带来的那颗蛋里孵化出来的。   话说,狼不该是直接生出来的么?竟然还会从蛋里孵化出来?   “说来话长……这小狼,终究与我有些缘分。这里一切安好,我也该离开了,只是这小狼,不如留在你这,找人随意养着就好。”   沈诺还不想收灵兽,尤其是这么一只看不出前途如何的灵兽,他就更不想要了,只是到底是他将蛋带出了司天府,又是他不小心把它给遗忘在天元宗了,这小狼孵化之后,竟还千里迢迢的来“投奔”他来了,沈诺还不至于一气之下就将小狼随意丢弃了。   “不必让它认主,等它长大一些,要想走的话,就让它走了好了。”小狼开始扒他的领子,一副不想离开的模样。沈诺见此,语气缓了缓,可是还是不想要小狼。   姚莫谦刚想说可以,一只小狼而已,随便养就随便养,整个思凡城的财富都在沈诺手里,养只小狼算得上什么?   结果不待他说话,柳纤纤梨花带雨的就转过了头,然后看到沈诺的模样,就惊喜的叫了起来:“是你!”   小狼两只连指甲都没长的爪子,立刻抱紧了沈诺的脖子。   而沈诺,杀心顿起。   ☆、42·跟着!   姚莫谦也意识到不妙。   他天生灵目,能看透一切幻象,沈诺的千幻面具对他无用。他尚且可以有此机缘,柳纤纤为何不能有?   沈诺一动杀机,姚莫谦就暗自布下阵法,保证此处动静,外界无从得知。   柳纤纤却是欣喜的上前一步,像是想要去抓沈诺的手臂,末了又不敢了,她诺诺的道:“原来是你啊。我上次就在金屋坊外面见过你一面,你长得真好看。”   说最后一句话时,柳纤纤还略有羞涩,沈诺待说什么,就听柳纤纤又捡起桌上的画,加了一句:“可是比他还差一些。”   柳纤纤眼中仿佛无半点作假之意,沈诺皱了皱眉,想到前世的柳纤纤,除了些许任性,末了被人陷害,死在道魔之战后以外,并无什么特殊的天赋异禀,便也暂时安心。   更何况,这紫云城是散修盟的地盘,他要是动手了,他在金屋坊花费的心血就要白费了。   沈诺缓了缓神色,稍一迟疑,客气的接过柳纤纤手中的画,不客气的点评道:“柳姑娘貌可倾城,然,眼光却不如何。单论相貌,不比其他,在下比之这画中人,可是胜出不少。”   柳纤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沈诺说他“不谦逊”,然而笑过之后,她却也有些痴傻的拿着画道:“你不懂的,旁人看他不过寻常,可是我看他,却是处处都好。”   柳纤纤说这话时,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柔情,一丝骄娇之气都不见了,仿佛眼中心中,都只剩下了这个画中人。   姚莫谦原也是痴情之人,只是他痴情错了对象,见柳纤纤如此,也不免叹气,然后看向沈诺使眼色,这姑娘应该没认出来你,这里又是散修盟的地盘,先别杀了,我严密监管着,一有事儿,我立刻给解决了先!   沈诺却还没法子理解柳纤纤。毕竟,他刚进思凡城,一发现不对劲,就在客栈里关了自己三天。那三天之中,他通过秦牧铮给他的短距离传送阵,直接将自己送到了思凡城之外,就是在思凡城外,他恰好碰到了柳纤纤和她的那位师兄--也是散修盟未来的副盟主之一。   沈诺见过这位未来的副盟主,自然了解其迫切想要立功,而不是陪着小女孩玩儿的野心。再加上思凡城诸多奇怪之处,也让沈诺好奇。因此他才会耐下心来,陪着柳纤纤师兄妹玩了三天,让两人都对思凡城的异样产生兴趣,确定那位师兄一定不会放弃这个出头的机会,这才放心去了思凡城,等待与二人里应外合。   这一计的确冒险,可是真正冒险的却是柳纤纤师兄妹二人,沈诺手中一直握着短距离传送阵,他能确保自己只要想,便可以立刻离开思凡城。是以才会有这么个计划。   只是沈诺想不明白的是,他不过是和柳纤纤相处了三日,柳纤纤怎么可能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情这东西,可以那么轻易的付出么?不是应该要门当户对,修为资质相当,然后再日久生情么?   沈诺略有奇怪,可暂时也没有追根究底。毕竟,姚莫谦的诸多理由之中,最让他介意的就是他们身处散修盟的地盘,杀人家的大小姐什么的,这事儿的确不太方便。   “既是柳姑娘喜欢的,那在下就不与之相比的。”沈诺客气了一句,然后看向姚莫谦,“在下与姚前辈早有约定,不知……”   柳纤纤听了这话,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见她走了,姚莫谦和沈诺同时松了口气。   姚莫谦恭敬的道:“公子,您现在就要离开紫云城么?要不要属下一同陪您去?东九洲之地,其风俗异于乾元大陆,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公子若独个儿去了东九洲,怕是会被那里的人排挤。若属下跟着,那些人也不会不长眼色。”   沈诺拒绝道:“不必。修真一途,本就逆天而行,艰险重重,若是我将希望寄托于你,那么将来,你不能保护我时,我又待如何?我的道,总是要自己来走的。”   姚莫谦怔住了,他下意识地问道:“公子找我来,不就是让我保护公子的么?”可是现在,沈诺口口声声里,都是要自己去历练,生死由命的感觉。   小狼死死的巴着沈诺,两只金色的眼珠闪闪发光。   沈诺嫌碍事,就将小狼一把拖了下来,置于膝上,双.腿之间,丝毫没有看到小狼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故意的,将尾巴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一圈一圈的扫啊扫的。   沈诺脸一黑,果断掐着小狼尾巴上的那抹金色,使劲一掐,小狼“嗷”的一声,险些跳了起来。   “老实点,小东西。”沈诺虐待完小狼的尾巴,又安抚的揉了揉小狼的脑袋,见小狼舒服的叫了一声,才对姚莫谦道,“你自有你的用处,将来……你便知道了。这小东西,还是放在金屋坊中养着罢,我怕我带着它,没几天就忘了给它喂食了。”   姚莫谦眼角带笑,应道:“是,公子。属下一定会好好养着它的。”   然后小狼金色的眼睛,就狠狠地瞪了姚莫谦一眼。   姚莫谦和沈诺同时一愣。   “这小东西,瞧着倒聪明。”姚莫谦忽然道,“公子,属下听说,灵智越早开的灵兽,将来前途越……这个小东西,看起来毫无灵力,胆子却极大,说不定是只得了上古奇兽血脉传承的……”   沈诺伸出手指,弹了弹小狼的耳朵,道:“随便罢。我暂时不打算收灵宠。它再好,也非我所喜,你找人照顾它就好了。然后……欲蛊之事,你且上心。我走了。”   沈诺说走就走,姚莫谦留他不下,小狼就更没这个资格了……而且小狼还不会说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诺离开了。   姚莫谦提溜着小狼的脖子,就想将它交给手下养着,结果他手一松开,小狼“刺溜”一下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姚莫谦双目呆滞的看着小狼消失在人群里,好半晌才想起来给沈诺发了一张传讯符,然后就看着人群发呆了,这小狼的速度……也忒快了吧?他明明在小狼身上,一丝一毫的灵力也没有察觉到。   沈诺正在排队,排队踏上传送阵--从乾元大陆直接到达东九洲的传送阵。   先前他没有多少灵石,就是想要快速的离开,都没法子。现在整个思凡城的财富都在他手中了。除了留下一部分给姚莫谦,让他将金屋坊发展好,剩下的都被他放在脖子里的乾坤戒中了。   思凡城是一座仙凡混居的城镇,因此城主的乾坤戒中,不单单有金银财宝,还有大量的灵石,上中下三品皆有,丹药符箓法宝不缺,甚至一些无用却奢华的奇珍异宝亦在其中。   沈诺刚刚拿到这枚乾坤戒时,亦是激动非常,可是后面再想一想,他将来的计划,或许有的作为,而这枚乾坤戒,又有可能引来的他人的觊觎,也就慢慢静下心来了。   乾坤戒虽好,可是,他的安危更重要。他还是尽快去东九洲,努力历练,加快修炼速度的更好。否则的话,空有宝山,却毫无守护宝山的能力,他迟早要输在这上面。   而且,东九洲各洲之间各自为政,乾元大陆管不到东九洲,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也说不定。   沈诺这样想着,负责传送阵之人就大声叫道:“去往东九洲,一百块上品灵石,传送阵中亦有危险,生死自负!”   很快就有一名身上有着奇怪的味道,带着黑色斗篷,连脸都不肯抬的男修扔了一个储物袋给负责传送阵之人。沈诺看得清楚,那名男修的手指极白极细,仿佛白骨一般。   然后两名漂亮的女修,也说说笑笑的踏上了传送阵。   沈诺也交了一百块上品灵石,刚要抬步,那负责之人就拦住了沈诺的去路。   见沈诺看他,那人看着沈诺的容貌稍微一愣,方才干巴巴的道:“您,您可以将灵兽放在灵兽袋中。否则的话,将它直接带上传送阵,您的灵兽太过幼小,很可能经受不住传送阵的挤压,惨死阵中。”   沈诺一怔,随着那人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肩头正蹲着一只小黑狼,更可恶的是,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这只小狼何时跟上的自己!   沈诺脸色奇差,险些就将小狼直接丢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了。   “前面那个小白脸,你要再不进去,就休怪老子抬起贵脚,踹你进去了!”沈诺身后,自然还有排队之人。说话的,就是一个壮汉,胡子拉碴,颇有一种猥琐之态。   而这人之所以敢对沈诺叫板,显然是看出来了沈诺只有一人,而他身边,还有一个兄弟。   沈诺回头淡淡的扫了那壮汉兄弟一眼,就走进传送阵之中了。   沈诺不管,他肩头的小狼却回头,冲着两人无声的吐气。   壮汉兄弟笑得更大声了,仿佛是在笑话什么人养什么宠物,这么个小身板,也就配养这么一只小狼。   沈诺走进传送阵中站定,手指微动,而后又暂时放下。动手之事,还是待他出了传送阵再说罢。   乾元大陆和东九洲隔海相望,从这里去东九洲,传送阵还要坐上三天两夜。他不急。   只是沈诺显然没有料到,还不等他动手报复,这壮汉兄弟就已然在传送阵中惨死。   天元宗,本宗。   “禀道君,墨仙长的灵宠雪狐已经离开三月有余,尚未回来。”   玄青道君凝神道:“君琰呢?可还在洞府中闭关?”   来人躬身回禀道:“弟子方才去看过了,墨仙长已然入定,弟子不敢相扰,这才来回禀道君墨仙长灵宠一事。”   玄青道君却笑道:“入定就是说暂且放下了,很好,很好。”   来人显然不解玄青道君的意思,试探着问道:“那道君……灵宠雪狐,莫非是在外迷路了?弟子要怎么将它找回来?”   玄青道君心情已然变好,他笑着摆手道:“不必。君琰的雪狐,除了性情活泼,继承了雪狐一族的冰雪能力,还有让人惊讶的嗅觉,它可以找到任何一个它见过并记住了味道的人。所以,它丢不了的,你无需再管它了。你只要将云衣看好,让她老老实实的闭关修炼便可。”   来人的脸一下子就拉扯了下来,看好墨云衣?那位祖宗,哪里是他能看的好的?道君您真是爱开玩笑……   ☆、43·换不换?   从乾元大陆到东九洲,中间要跨越一海,可谓是千山万水也不为过。   即便是远距离传送阵,中间也要经历两天三夜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沈诺要与那个带着黑色斗篷的男修、两名漂亮的女修,还有那两个胆敢嘲笑他的壮汉,以及那只小黑狼,一起相处两天三夜了。   沈诺踏进阵法之时,戴着斗篷的男修已经占据了传送阵的东面,两个女修站在西面,沈诺想了想,就走到了传送阵的最里面,放下一只蒲团,盘膝坐下,同时将防御阵法取出。   他现在用的防御阵法,是从思凡城中带来的。思凡城中的宝贝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沈诺在间接救了思凡城中的子民之后,就毫不客气的将姚莫谦和姚莫知两兄弟的乾坤戒给拿了过来,里面的东西更是都归他所有了。   而这个价格昂贵的中阶防御阵法,也是其中之一。   沈诺甫一将防御阵法布下,那个戴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只是用眼角瞥了他一下,而那两个女修,则对着他开始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沈诺也没有在意,他盘膝坐好,就把小狼从肩膀上揪了下来,打算好好审问审问它。   那两个嘲笑沈诺的壮汉,这时也走了进来。他们没有站到不妨碍别人的地方,反而相视一笑,凑向那两名漂亮女修站着的地方。   那两名漂亮女修一没有害怕,二没有喝止,反而很是悠闲自在的搭上了两个壮汉的手臂,四人说说笑笑,很快就肆无忌惮了起来,当下就表演了活春宫,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心情。   那个戴着黑色斗篷的男修翻了翻眼白,又垂下了头去;沈诺见了,皱着眉盯了一会,小狼“啊呜”一口就咬上了沈诺的手臂,沈诺眼皮跳了跳,不得不收回目光,揪着小狼的尾巴,就把小狼给倒提了起来。   “小东西,我看什么,你还要管着么?”沈诺点了点小狼的额头,又挠了挠小狼下巴上的毛,目光无意识的下滑,下滑,再下滑,小狼很是害羞的夹.紧了两条后腿——开什么玩笑,它现在这个样子,那个东西那么小,怎么能让小九看到?那也……太伤自尊心了。嗷呜——   沈诺被小狼的动作给逗笑了。   他无语道:“你才那么点就知道害羞了?嗯?等到你长大了,那还了得?”沈诺有些不怀好意的威胁道,“你要是以后不听话,我就阉了你的小命根子!虽然小成那样,阉不阉都无所谓,可是你要不听话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狼一面可怜兮兮的“呜呜”的叫着,一面在心里想着,小九的修真常识真是太弱了,阉了小命根子算啥?只要有丹药,就能再长,保不齐还能长得更好呢。不过鉴于它现在是小狼的形态,不能说话,它还是不打击小九了。   沈诺见小狼一副“我很可怜,你就别再欺负我了”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声气,这只小狼,怎么看上去这么傻呢?   一人一狼正在愉快的交流着,传送阵已然启动。   所谓传送阵法,就是从一地,通过空间阵法的压缩,将人或物传送到另一地的阵法。传送阵法之神奇,非一般修士能参的透的。除非有阵法大师亲自教授,或者是悟性天生就好的人,可以自行悟出,至少普通无法拜师,也无法拿到珍贵的阵法典籍之人,是不可能参的透的。   也正因着传送阵法是少数人能参透领悟的,是以传送阵法的价格尤其昂贵,沈诺一开始没多少灵石的时候,就只能徒步而行,要不是现在有了思凡城一城的财富,他这会子也坐不起这传送阵。   只是传送阵虽然神奇,可是危险也是并存的。要是一不小心碰上了空间风暴——那么整个传送阵里的人都凶多吉少。   正在乘坐传送阵的沈诺,一面给小狼顺毛,一面心道自己不会那么背运,难得花一次大价钱,怎么会这么倒霉的遇上空间风暴?还会死人?   事实上他的确没有碰上空间风暴,可是他却碰上了死人。   那两名女修和壮汉在交欢之时,两名女修仿若投入,叫声极媚,可是沈诺看着几人却若有所思,小狼咬他,他也只是抓着小狼的脖子,还是在继续观看。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两名壮汉忽然大叫一声,声音嘶哑难听。   沈诺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几人,很清晰的看到了这两个壮汉身体里的阳灵力,快速而完整的向着女修身体里涌入——两道白光闪过,快如闪电。若非沈诺一直盯着几人,他也发现不了这其中的“隐秘”。   两名壮汉很快面上青灰一片,显然是被吸干了阳气。而那两名女修,则施施然的整理好衣衫,将壮汉的储物袋拿过,挑挑拣拣一番,各拿了一百块中品灵石,丢在那名戴黑斗篷的男子和沈诺的防御阵前——就像是,封口费一般。   那戴着黑斗篷,一直垂着头,让人看不见脸的家伙在灵石落地之前就接住,并放到了自己口袋里了,然后他还冲两个女修点了点头,当然还是没有露脸。   沈诺见了,也要伸手去拿灵石。他现在虽然不缺灵石了,可是这个灵石是“封口费”,证明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封口费,又是他的耳朵眼睛惨遭“荼毒”之后得来的,他没道理不要的。   结果小狼比他还快一步,踩在沈诺的大腿上,一蹬后蹄,大嘴一张,就把那一百块中品灵石给吞到肚子里了。   吞进去之后,它还冲沈诺回眸一笑,仿佛是在求表扬的样子。只可惜小狼脸上毛太多了,除了它自己,估计谁也认不出来这其实是一个谄媚的笑容。   沈诺瞠目。   那两个女修亦是瞪大了眼睛,随后娇笑道:“公子这灵宠,倒是能当储物袋用了,省下一个储物袋的钱了。不错,很是不错。”   沈诺黑着脸点了点头,然后他抓过小狼,就开始揉小狼的肚子。   小狼害羞的蜷起了小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诺不说话。   沈诺逼供的动作顿了顿,将小狼举高,放在和自己平视的地方,不得不妥协道:“这是给我的封口费。你现在还不会说话,不会出卖她们。所以,这些灵石,是给我的,不是给你的。”   小狼挠了挠脸上的毛,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沈诺的脸颊。然后转头吐出一块中品灵石。   防御阵法如果不加隐灵阵的话,外面的人很轻易就能看到阵中人的动作,同样也能听到阵中人的说话声。那两个女修原本见沈诺跟小狼“商量”似的讨要灵石就已经忍不住要笑了,末了见小狼宁可牺牲“色相”,去舔沈诺一下,也只肯吐出一块灵石,多了谁都不给的模样,立刻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沈诺眼睛极好使,他甚至还看到那个戴着黑斗篷的男修,肩膀也在一颤一颤的。   小狼还在用水汪汪的眼睛瞅着沈诺,仿佛丝毫不明白,沈诺为何要生气。   不就是一百块中品灵石么?拿来赏人都嫌少,它现在身无分文,给它一些不可以么?它将来会成倍的还的!   可惜沈诺不是能与灵兽/交流的沈十一,他根本看不懂小狼是想要说什么。他与小狼商量了半晌,最后都出来威胁了,小狼才不情不愿的又吐出第二块中品灵石。   沈诺继续板着脸威胁:“你要不将灵石吐出来,我就把你卖掉。我舍不得打你,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小狼挨着沈诺的腿就开始蹭,结果蹭了半晌,也不见沈诺回心转意,只好期期艾艾的又吐出了四十八块中品灵石,然后小狼就背对着沈诺趴着,一副宁死也不肯再屈的模样。   一人五十块,多公平啊。不能再给了!   沈诺将灵石收好了,整个人都无语了。这只小狼……未免也太通灵了一些。   显然这传送阵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那个戴着黑斗篷的男修率先开口道:“在下阮珏,愿出灵石购买阁下的灵兽,不知可否?价钱方面,好商量。”   那两名刚刚采阳补阴完毕,正神采奕奕的两名女修也急忙道:“我们是东九洲的花姬、云姬姐妹,在东九洲小有名气。阁下若是愿意将这小狼卖与我们姐妹,我们愿意好好侍奉阁下一番——”   沈诺想到刚刚被两姐妹采补的一口气都没有的壮汉,立刻黑着脸道:“不卖。”   他说完这一句,小狼也不跟他赌气了,而是跳到他的膝盖上,讨好的蹭蹭。   花姬笑得花枝乱颤:“小公子放心,咱们姐妹不会像对那两个垃圾一样的对小公子的。咱们说的侍奉,是给小公子做向导,游历东九洲的向导。”   阮珏也干巴巴的开口道:“在下亦可以,做向导。”   沈诺却仍旧道:“不卖。”   花姬是真的对这只小狼动心了。这个小公子大概没去过东九洲,不明白东九洲的秘境有多少,更不明白那些秘境都是掌控在大世家还有大门派手中的,散修要想进去当然也可以,但是从秘境中得来的东西,是全部要上交被检验的,检验之后,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而这只可以当做储物袋用的小狼——它的用处,可就多多了。   花姬和云姬对视一眼,花姬传音道,她想要这小狼,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云姬却不肯。她们姐妹横行修真界这么多年,采补了那么男修也无人去管,就是因为她们姐妹只对修真界中的败类动手。是以有些人见了她们,甚至还会多多少少有些尊重。这样的名声难得,因果更难得。云姬不愿意毁在一只小畜生身上。   花姬听云姬的话听惯了,此刻也只能按捺住欲望,和颜悦色的跟沈诺打着商量:“阁下这只小狼并未认主,想来是小狼于阁下无用。阁下可否将小狼卖与我们姐妹,我们姐妹定会好好的对待小狼的。”那么个宝贝,可不就得供着?   云姬也笑道:“正是如此,价钱方面,随阁下出!”   她们姐妹最擅长的就是采阳补阴和打劫了,灵石,她们有!要多少,给多少!   这方面阮珏就差了一些。阮珏也是经常出入东九洲之地的,他当然也知道小狼的好处。只是灵石方面,他给不起。不过,他还能给别的。   于是阮珏手一挥,几人面前就多了几具目光呆滞,动作滞涩的尸体——   其余几人很快明白,阮珏是魔修!还是魔修之中的炼尸人!   这也难怪,阮珏披着黑色斗篷,一丁点阳光都不愿意见了。   正在沈诺扫视着这几具皆是练气期圆满修为的尸体,严阵以待时,阮珏开口了。   “如果阁下愿意出让灵宠,那么在下愿意将炼尸一技传授给阁下,阁下觉得如何?”   自来炼尸一技就是只传嫡系子孙,天元宗书籍浩如烟海,也只对炼尸一技稍有记载,并不详细,可阮珏现在却愿意用炼尸一技换取一只看似毫无灵力的小狼,莫说沈诺,就是花姬和云姬姐妹都同时心动了!   换,还是不换?   沈诺看着小狼,若有所思。   ☆、44·九水   用炼尸一技来换自己?   小狼气得冲阮珏龇牙。   炼尸一技再好,又哪里比得上它自己?沈诺或许不知道东九洲各大秘境已然被世家和门派占据的状况,可是它知道啊。有了它,沈诺可以在东九洲秘境里搜取宝贝而不被发现,可是炼尸一技有什么用?不就是多几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尸体么?哪里比得上它?   小狼冲阮珏龇完牙,它又开始跳到沈诺的左胸口,开始蹭啊蹭的,“呜呜”的叫着,小模样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沈诺黑线的将小狼揪了下来,放在脚边,还要分出一只手来按住小狼,以防小狼又突然跳起来,蹭到什么不该蹭的地方。   阮珏有些着急了,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阁下觉得如何?炼尸一技,我们阮家从不传外人,若是阁下愿意与我交换,我愿意亲自教授阁下,只是……”他咬牙道,“阁下也必须立誓,不再传给第二个人。”   刚才说的急,他忘了说附加条件了。现在重新开口,当然要加上这个条件了。   沈诺原本是有些心动了。   毕竟,炼尸一技,虽然是魔修之流,常用的手段。可是这并不代表道修不可用。只要他所选用炼尸的人,是大恶之人,用其尸体炼尸,让其为自己所用,充作打手,亦是未尝不可。   可是……这个修真界,没有几个真正的傻子。   阮珏一心愿意用阮家独有的炼尸一技来换取小狼,甚至刚刚着急的忘了说追加条件,阮珏那么急,那么看重小狼,难道小狼就那么重要?重要到阮珏甚至可以弃阮家独门绝技于不顾,也要用它交换小狼?   还有云姬和花姬姐妹。这两名女修,虽然相貌装扮轻佻,可是看她们方才的举动,她们会对故意招惹她们的壮汉二人采阳补阴,却对视她们于不见的阮珏和自己,用灵石来做封口费,一举一动之间,充满了对男修的不屑和厌恶,可就是这样,她们也为了小狼,提出要亲自带他游历东九洲,还愿意交付大笔灵石,这个小狼,就那么重要么?   沈诺还在犹豫,小狼已经奋起反抗,转过头来,伸出粉红色的小舌,一下一下舔着压迫着自己的沈诺的手心——痒痒的,但是,感觉……还不错。   沈诺想了想,果断又将小狼给压在掌下,然后对阮珏道:“抱歉。说来话长,这只小狼,与在下的确另有渊源,在下虽然偶尔不喜它,小狼也颇为调皮,可是,渊源犹在,因果犹存,至少在小狼真正长大,并且可以决定是否要将自己置于宠物的位置之前,在下再不喜欢,也不会将它随意送人为灵宠。”   这话说的颇为大义凛然,至少在场还活着的花姬、云姬,以及阮珏,三人都不相信沈诺会有这么高贵的品格,一生都不收灵宠,不会将灵宠置于自己的地位之下,可是,沈诺的防御阵法是中阶防御阵法,看起来就是少数人才能买得到的东西,再观沈诺行止之间,又是一派大家子弟的作风,任由小狼吞了五十块中品灵石都不管了,这样一个人,就算是独自出来历练,其家族或师门,也一定为其准备了各种防御手段。   因此花姬、云姬纵然是对小狼心有觊觎,可是她们却还是不敢动手去抢。首先不说别的,单单是这个防御阵法,她们就破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泱泱的后退了,亲昵的坐在一起,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而阮珏,他听到沈诺不肯把小狼卖给他,还说要对小狼好,神情也颇为萧索:“也罢。小狼那么通灵,知道你卖了它,说不定也会难受。那你好好对它罢。”   说完这话,阮珏又重新戴回了黑色斗篷,郁闷的坐在地上。   而唯一高兴的就是小狼了。   小狼非常兴奋的又开始蹭沈诺的腿,就是沈诺一掌控制着它,它还是能不管不顾的开始蹭。   “呜呜。”我就知道,小九不会卖了我的。不过就算小九卖了我,我也能逃出来,再回到小九身边的。   沈诺异常大方的说完那些话后,见到小狼又开始蹭来蹭去,最后都爬到自己腿上开始打滚了,他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三天两夜,转瞬即过。   就在传送阵很快要到达时,云姬和花姬姐妹,忽然起身,对着沈诺盈盈一福身。   沈诺眉头一挑,立刻站起身,避让开来。   小狼直接冲着云姬和花姬姐妹开始吼了起来,走开走开,小九不需要你们服侍!走开走开!   “不知两位,这是何意?”沈诺皱眉道。   云姬娇笑道:“阁下何必害怕?我们姐妹虽然肆无忌惮,可是对天道和因果,还是颇为在意的。我们不会做什么对阁下不利的事情的。”   沈诺合目,不语。   花姬急道:“阁下莫怕。我们姐妹,是有一桩好事要说与阁下听。阁下若是愿意的话,可否和我们姐妹一道,一同进西漠秘境。”   “西漠秘境?”沈诺桃花眼一转,却是疑惑道,“此处不是东九洲之地么?怎么会有西漠秘境?”   花姬笑道:“这的确是东九洲之地,只是东九洲也可以有西漠秘境啊。这一处西漠秘境,原是唤作九水居,是一位来自西漠之地的元婴大能,为他的一个宠妾建造的。他的那个宠妾,灵根资质不好,修为只有练气期,可是那位元婴大能就是喜欢她,甚至不惜花费大代价,为宠妾建了九水居,就是为了让他的宠妾能够早日在九水居中筑基。只是……”   花姬顿了顿,见沈诺看她,仿佛是有些好奇,才继续道:“只是两人好景不长,那位宠妾,有一天,忽然怀孕了。”   沈诺这次才是真的奇怪了:“怀孕有何不妥?我听闻,修为越高者,得子嗣越艰难。那位元婴大能能有子嗣,不该高兴么?”   花姬脸色有些难堪,云姬说道:“于那位大能来说,自然是好事。可是女子也好,男子也罢,一旦在练气期前破了身,那么灵根资质定然有所毁伤,修炼之路就会越发艰难。而女子若是在练气期时怀孕,甚至产子,腹中胎儿在母体之时,就会下意识的汲取母体的灵力,使得母体灵根资质再次毁伤,如此一来,胎儿出生尚且无事,可是那位母亲,却真的会断了此生的修真路。”   花姬也缓了过来,道:“那位元婴大能倒是有情有义,他大约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宠妾了,因此就想要将那女子腹中的孩子打掉。元婴大能,可有千载寿元,可是那女子若是真的诞下孩儿,如果元婴道君能找到长寿丹便罢了,若是找不到,女子很快就会去世。所以他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那女子却不愿意,甚至背着元婴大能逃回了乾元大陆的娘家,那位道君无法,只好留下九水居,另手下之人看管,同时也放出消息,让散修和其他练气期和筑基期修士进.入,只是凡进.入者,都要为那位女子祈福一次才可。”   沈诺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过了一会才道:“这些,与二位找我何干?”   花姬一噎,好半晌才开口道:“我们就是想说,这九水居,是很值得历练的秘境。毕竟九水居是那位大能为他的宠妾建造的,里面危险性小,可是我们筑基期修士能用的丹药灵植却会很多,不知阁下,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去?”   沈诺疑道:“为何是我?”他的眼角还扫了阮珏一眼。阮珏可是炼尸人,炼尸人或许体弱,可是他们却有无数的尸体替他们干活卖命,还是绝不会背叛的那种。阮珏那么好的伙伴不找,为何要找他?   难道还是为了小狼?   云姬果然道:“没错,就是为了小狼。”   然后她才将东九洲秘境好进不好出的事情说了出来。   而沈诺,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小狼真的是个宝。至少在东九洲,每出入一个秘境,都要被搜身的地方,可不就是个宝?   小狼仿佛也听懂了他们说的话,冲着沈诺,又开始了讨好的蹭蹭。   沈诺嘴角一抽,将小狼拎了起来,又故意当着小狼的面,从自己的衣袍上捡起几根小狼掉的毛,放在手心,一抓,一张,那几根可怜的毛,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小狼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沈诺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目光扫向云姬、花姬和阮珏三人,桃花目闪了闪,才对云姬道:“这么说了,为了抱住小狼,我也必须要跟你们去一趟了。”   云姬忙道:“阁下误会了。若是阁下愿意帮我们姐妹这一次,并且愿意承诺,将来再帮我们姐妹两次,只是用小狼带东西,并不需要保护我们,我们姐妹就愿意立下心魔誓,绝不将小狼的天赋,说与任何人听。同时,我们在历练之前,也可在彼此间立下契约,在历练途中,互不背弃,阁下觉得如何?”   花姬也道:“我们姐妹自历练以来,从未伤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就算采阳补阴,也只是对打我们姐妹主意的恶人而已,就像我们对阁下和那个小白脸,就没有任何的坏主意,阁下为何不肯信我们?”   沈诺心道,他当然相信这两姐妹说的是真话,可是,有时候即便没有说谎,可也不代表,对方说了全部的真话,没有丝毫的隐瞒。   而那丝毫的隐瞒,很可能就会让他陷入不堪的绝境。   然后在这个时候,阮珏突然也站出来了,他弱弱的道:“我、我也愿意立誓。只要阁下帮我三次,只用小狼带东西,绝不需要阁下的保护,也不会主动拖累阁下,然后我绝不会将小狼的任何事情,以任何方式告诉任何一个人,或者一件物,一个灵宠,当然,如果我不幸被搜魂了,那……就真的非我所愿了。”   沈诺忽然想到一句话,凡事就怕比。   云姬说,她们不需要沈诺的保护,阮珏就说,不但不需要保护,还不会主动拖累;云姬说,不会将小狼的天赋,说与任何人,阮珏就说,不会将小狼的任何事情,以任何方式告诉任何一人,一物,一宠。   沈诺想,他终于明白,为何他会下意识的不喜欢云姬的提议了。因为云姬的提议和誓言之中,漏洞太多了。而阮珏,则将那些漏洞都补上了。阮珏所说的,才是他想要的。   于是沈诺将防御阵法露出一角,道:“阮道友,借一步说话。”   阮珏大喜,云姬和花姬心中暗骂阮珏这个傻子,可是事情到了现在,阮珏和沈诺达成一致,要是她们不肯,就是与之为敌,沈诺绝不会放过她们的,事到如今,两人对视一眼,只能也答应照着阮珏的誓言来了。   沈诺微微颔首,然后对小狼道:“怎么样,你愿意么?”   小狼“呜呜”叫了几声,小九愿意,我就愿意,我就是来帮小九,顺便历练自己的。   然后沈诺有些苦恼的按了按额头,侧首对着另外三人道:“它说可以。但是……方才花道友与云道友与我了百块灵石,这个小东西都硬要拿去一半,诸位道友要是把东西放在它这里,小东西愿意是愿意,可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可是,小狼贪心,它总要留些自己玩的。”   花姬险些暴走,云姬镇定的道:“一成。”   阮珏忙道:“二成。”   花姬、云姬:阮珏你个蠢货!   于是四人又定下,留下两成给小狼做辛苦费,只是这两成是何物,由他们来定。至于这两成,是到了沈诺手中,还是到了小狼肚子里,那就不是他们知晓的了。   传送阵很快到达东九洲,四人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就要分开去准备去九水居的东西。   沈诺稍一犹豫,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九水居,这个名字很奇怪。不知从何而来?”   花姬气得快,恢复的也快,她笑道:“这个我知道啊,听说是那位元婴大能的妾室的名字里,就有九点水,所以给她历练的秘境,才会叫做九水居啊。哎,说起来,那个妾室,真是幸福啊,有那么一个男人喜欢着她……”   沈诺已经听不到花姬的话了,他面无表情的抱着小狼,转身离开了。   ☆、45·贺兰   虽然从花姬、云姬,以及阮珏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九水居的事情,可是沈诺想,他还是多问几个人比较好。也免得那几人再隐瞒了什么。   沈诺这样想着,就踏进了东淼岛,东九洲距离乾元大陆最近的一个岛屿,临海,猎兽者极多,且多数是猎海中妖兽。   而猎兽者,是对于那一类,以捕猎妖兽为生的修士的统称。这一类修士,或许不精于炼器、炼丹或者制符,可是他们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捕获最多的猎物,并且将猎物分解,兽血卖与制符师和炼丹师,兽皮卖与制衣坊,妖兽肉卖与酒馆,妖兽的牙齿及利爪卖与炼器师,而妖兽丹,或者用于自己修炼,或者就卖与炼丹师和坊市中的店铺。   简单来说,猎兽者就是那些可以将所捕猎的妖兽,上上下下每一寸都能利用到的修士。   九水居的主人,也就是那一位元婴大能,亦是猎兽者,还是东九洲猎兽者第一人--贺兰公子。   贺兰公子风.流英俊,以一人之力,从西漠之地来到与之遥遥相对的东九洲,破阵杀敌,将曾经吞了他父亲的双面海蛇给杀了个干干净净,从此名头大响。   沈诺坐到了一家茶馆之中,然后他就发现,他压根不需要找人去问九水居主人的事迹,因为九水居的主人,那一位贺兰公子,名声着实太响了,崇拜他的人又颇多,单单这茶馆之中,每月就要将贺兰公子的事迹讲上那么两三回。   沈诺来得巧,他坐下之时,那位说书人,正在说贺兰公子。   “贺兰公子姿容俊秀,其风姿无人能及,三十年前,曾有无数女修拜倒在贺兰公子的道袍之下,贺兰公子却全都不屑一顾,反而对一个来自乾元大陆小世家的女子多有青睐,甚至最后不顾与西漠贺兰家族反目,与师门反目,也要和那女子一起,甚至为其建了九水居,其痴情若此,真是可怜可叹!”   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仿佛是当年事迹的亲临者一般。   “贺兰公子百岁成名,两百岁时碎丹结婴,将杀父妖兽一应灭杀,手段狠辣,却其情可悯,三百岁时,贺兰公子为其师门,也就是西漠第一宗门百草宗,将分宗定于东九洲,又将贺兰家族的生意,在东九洲安家,为师门家族皆立下汗马功劳。然而其三百二十岁之时,却又情系区区一练气期女修,不顾师门和家族威胁,为这个女修,建下九水居供其修炼,三百三十岁之时,女修珠胎暗结,弃夫而逃,贺兰公子苦苦追寻而去,却从此杳无音讯,贺兰家族和百草宗苦寻数年,也不得其踪迹。”   说书人一声叹息,下面听书的人也不免叹息。   “贺兰公子太可惜了,明明是元婴修士,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就是不喜女子,去找男子也可以啊。就这么为了一个身份资质都比不上贺兰公子的人,背弃家族和师门,真是……太不值得了。”一名老者叹道。   “就是。想当年,要不是贺兰公子以一人之力,将那双面海蛇给杀了,我们东九洲怕是还要每年给那畜生上供童男童女,还要送人给那畜生去吃着玩,贺兰公子救了那么多人,竟然……竟然就栽在一个练气期的小女子手中了,真是……要是贺兰公子能听其家族的想法,娶了雅真人,那么现在,大概修为能更进一步,甚至连子女都有了罢。”   “总比现在,人都消失了,谁也找不到的强。”   “我看也不尽然。”一名形容猥亵的男修忽然窃笑道,“你们单说要贺兰公子去娶女人,怎的就没有看到,那里……”他下巴冲着向东淼岛更往东的一个岛上抬去,“那里还有一位男子,为了贺兰公子,一夕白头呢。要不是那一位在,咱们贺兰公子的九水居,哪里还保得住?还不早被那一位贺兰公子的族弟给败坏没了?”   男修原本是想让大家都跟着他的思路走,去思考贺兰公子和“那一位”的隐秘关系,岂止众人却争先而道:“就是就是,要不是欧阳道君兄弟情深,顾念与贺兰公子的一番知己之情,那个浑人,肯定就将贺兰公子的心血全都给浪费了。”   “都是姓贺兰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   那猥琐男修闷声闷气的开始给自己灌酒。他想的怎么老是和别人想的不一样来着?   小狼同情的看了那猥琐男修一眼,心道,这些人都把那位贺兰公子神化了,怎么可能愿意相信,这样厉害的贺兰公子,竟然会和一个男人有一腿呢?不过,小狼想了想,既然那位贺兰公子,为了那名女子,都愿意舍弃那个无辜的孩子了,想来贺兰公子,应该是更欢喜那名女子才对罢。   当然小狼也只是在自己的脑海中想了一想而已,就用两只前爪子,抱起沈诺特意为它点的上好灵茶开始喝了。   沈诺虽然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收小狼做灵宠,即便是现在,他也没想着要和小狼订立契约,可是鉴于他和小狼确实是有些渊源,而小狼现在又有很大的用处,沈诺自然也就要好好的对待小狼了。就连点茶,他都没忘了给小狼点一份,丝毫没去想,一个刚刚破壳而出的小狼,是否也会喜欢苦涩的茶水。   茶馆的说书人开始坐着歇息了,众人也都将注意力从说书人身上收了回来。然后,仿佛是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赧然发现,竟然有人会对一只灵兽那么好,竟然还允许它像人一样的坐在椅子上,和他们一般品茶水。   “荒唐!一个小畜生,也上的了桌子吗?你竟然还让这小畜生和你平起平坐,小娃.娃,你难道不知道,这些畜生,是最不能宠的么?”   一名老者忽然站起身,指着小狼就痛心疾首的道,“那双面海蛇,就是因着其主人对其太好,甚至抛下严苛的主宠契约不去签,而是与那畜生,签了平等契约,使得那双面海蛇一朝反目,直接将其主人给吞了,又在东九洲之地横行百年,若非贺兰公子大义,将其灭杀,你我现在怕是都已经是那畜生的腹中餐了!”   那老者一番怒骂之后,随着老者劝说沈诺的人也多了起来。   “老先生说的对,这些畜生不能宠,小道友你要喜欢它,就和订立严苛的主宠契约,你生它生,你死它死,这样一来,这小畜生就不会反仆为主了。”   沈诺眼皮都没抬,手轻轻一动,就将茶点推到小狼面前,小狼开心的用爪子抓过茶点,一把塞进嘴里了,和沈诺一样,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   可是沈诺不说话,不代表旁人不会说话了。   “六哥,你看,那只小狼好可爱,还会自己喝茶吃点心来着。”   一名刚刚上楼的粉衣女修,忽然拽着身边男子的衣袖,欢喜的开口,夸完小狼还不算,她还对着责骂小狼的老者和另一人竖起一根纤纤玉指,轻轻一摇,道,“老先生,这位道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双面海蛇是个例外,是其主人性情优柔寡断,又不会调.教灵宠才会如此,若是那双面海蛇,遇到的是个会调.教灵兽之人,想来也不会惨死在我十七叔的手里了。”   与那些憎恨双面海蛇之人不同,这粉衣女子,也就是贺兰家这一代的十一小姐,却是异常喜欢灵兽,越是凶悍,越是稀奇古怪的灵兽,她越喜欢。   就像现在,她就看上沈诺的小狼了。   众人一方面敬重贺兰公子,一方面又碍于贺兰家大势大,又把持着九水居的出入权,虽然不服那两个小辈,却也不再与二人说话计较,而是直接拂袖而出。   贺兰十一也不在意,她拉着贺兰六就奔到了沈诺的桌子旁,很不客气的就坐下来了。   贺兰十一长得娇俏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她刚想冲着沈诺笑,忽然在看到沈诺面容的时候,就忽然结巴了起来:“你,你……十七叔?”   沈诺眉头都拧了起来,小狼也一跃跳到了沈诺怀里,防备的看着贺兰两兄妹。   贺兰六也愣了愣,他突然放出神识,将沈诺上下打量了一遍,立刻发现骨龄不对,他拉住贺兰十一道:“十一妹,不对,他才二十岁出头而已。不可能是十七叔。而且,十七叔面容俊朗英气,绝不会有这样的桃花目的。”   贺兰十一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仿佛是松了口气似的道:“原来你不是十七叔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十七叔死而复生了来着。”   贺兰六皱眉:“十一妹,慎言。”   贺兰十一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转而看向沈诺:“哎,你是刚来东淼岛的吧?你长得可真像我十七叔啊。要不是我们都知道十七叔已经……怕是还会把你当成十七叔的儿子来着。”   沈诺没吱声,放下几块灵石,抱着小狼就要走。   贺兰十一却不许:“哎,你别走啊,长得像我十七叔多好?我十七叔可是很多人喜欢的,男的女的都有。还有你的小狼卖不卖啊,我们贺兰家什么都不缺,您尽管出价,我最喜欢你的小狼了!”   沈诺起身就走。   贺兰十一还待追,贺兰六就制止道:“看你这成什么样子?贺兰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贺兰十一却嘟囔道:“可是,可是六哥,人家真的很想要那只小狼嘛。你可能没看到,那只小狼,浑身黑色,可是眼睛和尾巴却是金色的,说不定就有异兽血统来着。”   贺兰六嘴角一抽,屈指弹了贺兰十一的额头一下,见小丫头还嘟着嘴生气,只好妥协道:“莫怕。那个人既是新来的,定会去九水居走一趟的,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他是谁了?他在九水居得到的东西要带走时,必然在由贺兰家做登记的,你到时候去跟他说要小狼,他必然会给你的。何须你这样巴巴的追上去,一丁点贺兰家的骄傲都没有了。”   贺兰十一立刻高兴了起来   至于那个和他们十七叔长得极像的人,他们却没有放在心上。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寻那些长得和十七叔长得像的男子送予欧阳道君,没见一个一个,都给退回来了么?那些人中,有的可是比刚刚那人长得更像他们十七叔呢。   沈诺灌了一肚子茶水,听了一耳朵的故事,还碰上了一个和沈十一一样讨厌的贺兰十一,虽然对东淼岛上蔑视妖兽以及无限崇拜那位贺兰公子的事迹多有了解,可是他到现在都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小狼好像也发现沈诺的郁闷了,他正被沈诺抱着,于是后蹄一蹬,就整只狼站在了沈诺的手心上,探着脑袋就去舔了舔沈诺的下巴,沈诺立刻用另一只手将小狼镇压。   小狼被按在掌心,还不老实的蹭了蹭,心想,迟早小九会习惯的。习惯了……就好了。   幸好沈诺不知道小狼的想法,他去坊市转了一圈,就将小狼放在衣领中了。因为他发现,东淼岛上的修士相对乾元大陆的修士来说,仿佛对旁人多了一丝善心,可是他们对于妖兽和灵兽,却是毫无耐心。   他甚至看到一个猎兽者,在一只妖兽还活着的时候,剥了妖兽的皮,取出兽丹和眼珠,还不许那个妖兽死。   妖兽和人类,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对立的。就像人类会捕杀妖兽,猎取妖丹,练成丹药服下增加修为;妖兽也会猎“人”,吃下道修的身体,补充自己的妖力。   沈诺自己也猎杀过妖兽,甚至在困窘之时,连妖兽身上的一根毛都舍不得扔,可是他杀妖兽,或者说平常人杀妖兽,都是先取其性命,再将其剥皮抽血,取出兽丹。可是东淼岛的一些猎兽者,对妖兽却是极其残忍。   沈诺猜想,他们会如此,大约就是那个双面海蛇对人类的残忍,让他们对妖兽也残忍了起来。不过不管真相如何,他如今只是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所能做的,就是将小狼藏到衣领里,至少不会公然让小狼露面了。   再然后,沈诺能做的,大概就是利用千幻面具,换脸采买妖兽丹、兽血和妖兽肉了。   兽血用来制符,兽丹用来他安顿下来之后炼丹用,而妖兽肉,则是要给自己和小狼吃的。   买完这些,沈诺四处看了看,原本打算买丹药和符箓的念头立刻打消了。他发现,这岛上的妖兽极其便宜,可是丹药和符箓却价格昂贵,昂贵到他连装样子都不乐意装了。   沈诺盯了那些丹药半晌,想了想,末了还是买了一瓶回灵丹和一瓶解毒丹,至于符箓——他则买了空白符箓,打算回去自己画。   虽然他有思凡城一城的财富,可是他却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异样——包括小狼。在他而言,小狼迟早要长大,要离开,他可以对小狼好,却不会将这样的秘密明示或者暗示给小狼。   买完符箓,沈诺就想要离开坊市,找一处洞府先住着。他和云姬等人约定,七日后进九水居。只是走之前,他忽然又买了几只还带着血的妖兽,然后等到他找到洞府,就将带血的妖兽给小狼吃。   他想着,小狼毕竟是狼,狼要是不沾血,那还是狼么?而且他也不可能跟着小狼一辈子的,于是他板着脸,将那只带着血、毛也没褪的妖兔血淋淋的推到了小狼面前,语气难得强硬的道:“吃!”   小狼:……小九是在惩罚它,刚刚蹭到不该蹭的东西了么?   ☆、46·抢   小狼还在磨磨蹭蹭,着实不想吃那一只血淋淋的妖兔肉——毛都没拔呢好不?   还是生肉,也没有小九帮忙烤……它怎么吃得下去啊。   小狼颇有些委屈的跑到小九的脚边,踩到小九脚上,就开始抱着小九的腿“呜呜”的叫了起来。   沈诺看着小狼不肯吃生肉的样子也头疼了。   狼怎么能不沾血呢?他还记得,天元宗里,灵兽山上,那些弟子就会特意喂给灵兽生肉吃,让灵兽自己扑食,就是要保持灵兽的天性——弱肉强食的天性。   可是小狼却一脸嫌弃的看着妖兔肉,怎么都不肯去吃——着就愁坏了沈诺了。   他从未想过要一辈子照看小狼的,要是小狼真的习惯了待在他身边,不肯学会独自生存,那么将来,他又怎么放心将小狼给“赶走”?   沈诺想到这里,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故意将小狼从他腿上揪了下来,让小狼去吃东西,还威胁道:“你要不肯吃,这几日都不用吃东西了。”   小狼伸出前爪,沮丧的挠了挠满是毛的脸,然后“呜呜”叫了几声,见沈诺依旧不肯更改主意,小狼只好一步一步走向妖兔肉,一步一回头,哀怨的看向沈诺,像是在求沈诺快些改变主意,它真的不想吃这东西啊。可是沈诺还是面无表情,小狼只好委委屈屈的走进妖兔肉,然后嘴巴一张,“啊呜”一声就将妖兔肉吞到腹中空间里去了。   吞完以后,它还讨好的冲沈诺摇了摇它的尾巴。   沈诺:“……”   于是小狼就被沈诺给毫不留情的丢到了灵兽袋里去了。   接下来的七日里,没了小狼时不时的撒娇逗趣,日子是无聊了一些,可是沈诺过的还算充实。   因为不再赶路,他每日的修炼时间都增加了一倍,练习斗法的时间也增加了不少,而修炼和练习斗法之外的时间,则被他用来画符和学习炼丹。   画符一技,是沈诺前世就会的,也是他唯一精通的。现在他已经有了一城的财富,根本不缺符箓,却还要画符,其实只是为了不手生而已。他想,无论是任何时候,有一技之长都是好的。   至于炼丹,这是他上辈子就期望学会的东西,沈诺自然不会慢待。   只是沈诺很用心的却学炼丹,结果七日时间一到,收到了阮珏的传讯符,他才发现,这七天的时间里,他一共就只练出了一颗回灵丹,还是下品丹药。   沈诺抿了抿唇,末了还是将这颗回灵丹,认真的收在了一个崭新的储物袋里。   阮珏还是那个样子,一直低着头,披着黑色的斗篷,不怎么喜欢看人的眼睛。   他看到沈诺了,也只抬了一下头,确认来人是沈诺,就不看沈诺了。   “沈兄,小狼呢?”阮珏不愿意用眼睛直视旁人,倒不是说他不会和人打招呼。   沈诺一顿,方才道:“它太调皮了,把它丢到灵兽袋里关了几日。待到我们进去九水居,再放它出来罢。”   阮珏不住的点头,好东西,就该藏起来!   只是他们想藏,却有人不愿意让他们藏。沈诺只能把小狼给拿出来。   两人到了九水居外,并且按照约定碰到了花姬、云姬姐妹,四人一行交了进.入九水居的费用,就等待着进.入九水居中。花姬性格活泼,还在叽叽喳喳说些九水居的故事。   九水居是贺兰公子为其宠妾所建造,他在建九水居之初,就说过他的夫人不用九水居之时,可以方便诸位小道友进去玩耍。   贺兰公子的意思很明显,他愿意将九水居公开开放,然而在贺兰公子骤然消失,贺兰家其他人接管了九水居之初,贺兰家人曾经要封闭九水居,只许贺兰家人进出历练,幸好有贺兰公子的至交好友出面,才让九水居向世人开放,只是每三个月只开放一次,一次可进.入十天,十天后必须出九水居。   而进.入九水居者,贺兰家亦有规定,进.入者必须在进.入九水居之前,将自己携带的储物法宝里的东西悉数向贺兰家当面汇报——这就意味着,凡进.入者,他在进.入九水居之前有什么宝贝或者私.密,贺兰家会一一知晓。   沈诺对此很不习惯,可是其余人,显然早就习惯了贺兰家的做法——事实上,东九洲上,那些能控制秘境进出权的世家或门派,大多都是这么做的。先将进出修士身上有的东西盘算记录在册,待这些修士出来时,还要将储物袋再清空一遍,重新记录,一是要记录该修士在秘境中得到了什么,由掌握进出权之人挑选出他们要的,剩余的才是修士的;二来,也会询问修士自己东西的得失,在哪里丢失的云云。   沈诺脸一黑,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还是将小狼从灵兽袋里取了出来。   在灵兽袋里憋了七天的小狼,整只狼都泱泱的,没精打采,看到沈诺都不摇尾巴了,而是改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类似“哼”的声音,撇过头去,不理抱着自己的那个人。   沈诺颇觉好笑,他戳了戳小狼的脖子,小狼不动;再揉一揉小狼的耳朵,小狼抖了抖;然后他揪住小狼的尾巴——轻轻一捏,小狼险些蹦了起来!   如果说耳朵是敏.感点,那尾巴就是逆鳞了。小狼气得回头瞪沈诺——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沈诺无辜的笑了笑,桃花眼闪啊闪的,分外好看,险些就把小狼的怒气给闪没了。   “乖,帮我把戒指收好,不过里面的东西我都是有数的,你不准私吞,也不准查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听到了么?”沈诺又开始传音威胁小狼。   小狼显然是知道东九洲之地的风俗的,哼了哼,乖乖张开了嘴,吞了那枚戒指。心中却想,小九也学会威胁狼了,可是它更怀念,小九无助的躺在软榻之上,任由它肆意怜爱的模样……小狼这样想着,尾巴又忍不住冲着沈诺扫啊扫的,如果不是那一脸毛,一定能看到它一脸荡漾的神情。   见小狼将他从思凡城中带出来的储物戒指收了起来,沈诺这才松了一口气,静静地排队等待查询。   贺兰家做事也有意思,修士是要单个儿的上前一步,去隔离阵法之中接受检查,可是贺兰家人能看到被检查的修士的东西,旁人却是看不到的。   轮到沈诺的时候,沈诺上前一步,走进贺兰家布下的阵法,就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人。   “你果然来啦。我六哥真聪明!”贺兰十一笑嘻嘻的上前来,就要去拉沈诺的袖子,“小狼呢?你要是把小狼卖给我,我就不让他们这会子检查你的储物袋了,你说成不?”   贺兰十一歪着脑袋,天真的看向沈诺。   只说这会子不让检查,可是出来时却还要查。贺兰十一丢出的这根胡萝卜,一点都不诱.人,反而是陷阱重重,让人生警惕之心。   沈诺才不管贺兰十一是否是真的天真,他只冷着脸躲开了贺兰十一的碰触,将储物戒和储物袋交了出去。   贺兰十一一把就抢了过去,将沈诺的储物戒和储物袋都攥在了手里,抬着下巴对沈诺道:“你快把小狼放出来,让小狼跟我走,要不然,要不然,你就这么去九水居罢!你死在九水居里,小狼最后还是我的!”   沈诺面色一寒,刚要动手,就见一道黑光闪过,贺兰十一蓦地尖叫出声,手下一抖,沈诺的储物袋和储物戒就掉了下来。   沈诺一把接住,而后向跳出去咬住贺兰十一脖子的小狼一招手,小狼就飞快的跳到沈诺肩膀上,同时往后一回头,将那原本应当负责查验储物袋之人手边的留影镜一口吞到腹中。   沈诺心中夸赞小狼一句,带着小狼就出了这个隔离阵法,而后手一张,小狼就将留影镜吐到了沈诺手心。   此刻那些等待进.入九水居的众修士都惊讶的看向沈诺,而贺兰十一,还有那几个原在看笑话的贺兰家人,也已经冲了出来,大喝道:“快把留影镜还给我们!”   贺兰六原本还在惊讶,此刻听到家人的喊话,再看贺兰十一脖子上的伤口,立刻就明白了,他直接捏着一块翻天印,蓄势待发的走向沈诺,面上含笑,说出的话却是威胁:“这位道友,在东淼岛上,还没有人敢公然夺我贺兰家的东西。道友若是识趣,还是尽快将留影镜还与我的好。”   沈诺忽而一笑,桃花目中,眼波流转,勾魂夺目,一派少年风.流。   众人皆是一愣,就连贺兰六的要将翻天印砸出的动作都迟疑了一瞬,就是一瞬之间,小狼悄没声息的张了张嘴,沈诺祭出一张青色符箓,掌心一翻,那留影镜已然消失不见。   贺兰六首先回过神来,先是暗恼自己竟然也被这一张脸给闪花了眼,竟然给了沈诺将留影镜送走的机会——从他的角度看,自然是认为沈诺已经用了特殊符箓将留影镜给传送给别人,留下证据了——随即却只能压下怒火,客客气气的对沈诺拱手道:“这位道友,我们有话不妨借一步说。”   反正沈诺也将他们贺兰家仗势欺人的证据给送走了,贺兰六想,这个和十七叔长相极像的小子,应该会愿意和他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   谁曾想,沈诺还未说话,贺兰十一又跳了出来,指着小狼就道:“六哥,刚刚就是他放小狼咬我的,快把他拿下!要不然,就让他把小狼交出来,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贺兰六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也想不通,贺兰十一怎么就这么执着那只小畜生。甚至为了它连沈诺刚刚做了什么都不去注意了。   贺兰家的确是有权有势,又有元婴期长辈坐镇,可是即便如此,贺兰一家从西漠迁居过来不过几十年的世家,也无法和东淼岛上全部的散修为敌。   更让贺兰六担忧的是,沈诺手中握着的证据若是一放出,即便那些散修不过是一盘散沙,做不了大事,欧阳道君也会顾念贺兰公子的颜面,而出面教训他们一家的。这件事,只要沈诺不交出证据,那么贺兰家迟早要吃亏的。   贺兰六这么想着,立刻制止住贺兰十一,对沈诺改为长揖一礼:“还请道友借一步说话。”   沈诺此刻才颔首:“贺兰道友,请。”   几人转身又返回隔离阵法之中。   那些刚刚被沈诺的容貌闪花了眼的男男女女才回过神来。   “我竟然不知,沈道友笑起来竟这般好看。早知如此……”花姬痴痴地看着沈诺的背影,嘀咕着什么。   云姬也叹道:“早知如此,就不修炼那采阳补阴的功法了。沈道友如此风姿,我竟不敢去采了。”   然后两姐妹身边,很快清空了一大片。   “刚刚那个人是谁?不笑时且罢了,一笑起来,竟然有这般风采?莫非也是贺兰公子的后人?”   “可是不是说贺兰公子没孩子么?这个家伙哪里来的?莫非贺兰公子的那个心上人,真的拼着自己修为都不要了,把贺兰公子的孩子生下来了?不可能吧?”   “谁说不可能?要是贺兰公子和刚刚那人长得一样,我也愿意给他生!”   “……你又忘了你是男的了。”   乾元大陆。   沈七和沈迟花费很长时间,将修为都提高到了筑基中期,两人研究出了几十种见到那位元婴大能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并且一一找出了应对手段。沈迟甚至不顾沈七的怀疑,从洞天福地之中,取出两件顶级防御法宝,分别给自己和沈七带上,两人这才决定,开启沈家水牢,打算去会一会这位元婴大能。   ☆、47·白发   沈诺随着贺兰六、贺兰十一,很快又返回了隔离阵法之中。   沈诺一开始也并未想到要与贺兰家为敌。贺兰家大势大,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至少现在不能,也不是他愿意招惹的,可是贺兰十一咄咄逼人,为了小狼,甚至不惜出言威胁于他。   沈诺纵然对小狼不是那么的在意,甚至连收小狼为灵宠的事情都从未想过,可是小狼跟在他身边,就是他正在护着的,贺兰十一却仍旧紧追不舍的要将小狼据为己有,让他连储物袋都不带的进去九水居历练,纵然沈诺顾忌着贺兰家,他也忍不住动手了。   小狼也满心的不高兴。   它想,要是它现在不是小狼的样子,要是是它自己来了,那么这些人,一定不敢欺负它家小九。   而且,要是它自己亲自来了,方才也用不着小九冲着这些坏人笑了--小九笑得那么好看,给这些人看了真是可惜!要是,要是能把小九藏起来,一直带在身边,那该多好?   小狼忍不住的想着。同时靠的沈诺越来越近了,生怕那什么贺兰十一、贺兰六的再欺负它家小九。   贺兰十一被小狼的护短吸引住了,她忍不住又开口索要小狼:“喂!你怎么这么倔啊,这是我们贺兰家,我六哥的修为又比你高,我们人数还比你多的多,要是打起来,你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你怎么就是不肯把小狼卖给我呢?我又不是抢,我是和你好声好气的买来着。”   贺兰十一目光定在小狼身上,两手把玩着自己的发梢,跺了跺脚,樱唇嘟着,娇俏可爱。   沈诺压根不搭理贺兰十一,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要论好看,谁能比得上他自己呢?贺兰十一的美貌,还不足以让他另眼相待。   贺兰十一更恼了,贺兰六瞪了贺兰十一一眼,传音道:“十一妹,你方才莫不是没有瞧见这小子的动作?他将留影镜抢走了。那留影镜中,可是将你骄纵跋扈,抢人灵宠的样子全都记录了下来。若是他将留影镜公开,你认为,贺兰家真的会为了一个你,而和整个东淼岛上的散修为敌?还是说,贺兰家肯为你得罪欧阳道君?”   贺兰十一脸色刹那间难看了起来:“可是,可是,我们现在将留影镜抢过来不就成了?”她刚刚是站在沈诺背后的,并未看清楚沈诺的动作。   贺兰六脸色比贺兰十一还难看:“他方才将留影镜传送给其他人了。若非如此,十一妹认为,我会愿意对着一个无名散修,长、揖、到、底、么?”   贺兰十一这才不吱声了,默默退到后面。贺兰家的确家大势大。家大的后果,就是贺兰家不缺人才,少一个贺兰十一也无妨;势大的后果,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贺兰家总有畏惧之人。比如欧阳道君。   贺兰六一指上座,对沈诺客气道:“道友请坐。”   沈诺颔首坐下,方才道:“在下姓沈,行九。”   若是在乾元大陆,他这么介绍,估计不少人都会联想到青云镇沈家,可是东九洲之人就不会了。   贺兰六显然就没想太多,他只是想到,眼前这小子,果然是世家出身,也幸好他没有让十一做错太多。   “方才之事,都是在下的小妹糊涂,还请沈道友切莫计较。”贺兰六这样说着,就将一个储物袋让人奉给沈诺,“一点心意,还请沈道友收下。”   沈诺却不肯接。   “东西我已传送至家族之中,除非我平安归家,否则将来,那东西总有现世的一日。贺兰道友也不必催促,东西已到家族之中,我奉师命在外历练,刚刚出来不过几月,若是现在回去了……说不得家人和师尊会更加生气。他们若是生气起来……”沈诺勾了勾唇角,“怕是宁愿将东西告知整个修真界,也不肯让我吃这个亏,带累家族名声。”   沈诺这话说的颇为理直气壮,仿佛他真的有这么一个可以作为强大后盾的家族,有那么一个关爱他的师尊似的。   连小狼都诧异的挠了挠沈诺的脖子,确定这是它家小九。   贺兰六和贺兰十一面色齐齐一变。他们显然没有想到,沈诺将东西传送给一海相隔的家族了,如果真是如此,他们还真的拿沈诺没有办法了--除非他们真的打算牺牲家族名声,牺牲贺兰十一。   只是两人虽然惊惧,可是作为世家子的骄傲还在,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传言了一会,才由贺兰六出面,与沈诺商议半晌,达成协议。   贺兰家保证不再让贺兰十一去找沈诺的麻烦,同时东九洲之内,凡贺兰家管辖的秘境,贺兰家都不得在对沈诺搜储物袋,而沈诺能从秘境之中带走多少东西,贺兰家亦不得干涉。   当然,相对的,沈诺也要做出承诺,立刻向家族传讯,表面和贺兰家的友好关系,并让家人妥善保管好留影镜,若是他身死东九洲,也请家人亲至东九洲,查清他的死因真相,再考虑是否要将留影镜公开。   贺兰六和贺兰十一见沈诺做完保证,这才松了一口气,果然将贺兰家上宾的玉牌,赠与沈诺。   有了这个上宾玉牌,沈诺再去贺兰家的任何一个秘境之时,就不用被搜身了。   “如此,在下告辞。”沈诺说罢,转身就要离开。离开至极,他忽然又回头,将一个巴掌大的镜子递与贺兰六,“还有这个,赠与贺兰兄。”   贺兰六接了镜子,脸更黑了。   “六哥,你发什么愁?他不是向家族传讯了么?只要咱们动手时小心一些,不露出马脚,他们家肯定什么都查不出来的。”贺兰十一歪头道。   只有死人才是安全的。显然,贺兰六也好,贺兰十一也罢,两人其实都对威胁了他们的沈诺,动了杀心。   贺兰六直接将镜子丢给了贺兰十一,“这个留影镜,是我们方才的约定。沈九,他将我们约定时的情形,同样记录了下来,我竟没有丝毫察觉。”然后他叹气道,“暂时不要动他,他比我们想象的,更难缠。”   若非贺兰十一是他亲妹,他何至于这般被人威胁?甚至还将自己给搭了进去?他相信,沈诺给他的,一定不是沈诺手中唯一的留影镜。沈诺手里,一定还有后招。   贺兰十一却不愿意,她想了想,觉得六哥做事死板,不如去问问其他的兄长该怎么办,于是她恼了一会,忽然就离开了。   而贺兰六坐在一旁,却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刚刚真是傻了,牺牲一个贺兰十一算什么?沈九手里一开始只有贺兰十一借势欺人的证据,就算是公开了,牺牲的也就是贺兰十一一人而已。现在好了,沈诺将他们的约定给记录了下来,那么到时候即便沈诺突然死在别人手中了,沈九家人继续用留影镜威胁他,那又该如何?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原本应当是一件简单事,竟然让他将自己给赔了进去。贺兰六双拳紧握,打算下一步就拜进欧阳道君门下,只要欧阳道君肯收自己做徒弟,愿意看重自己,那么沈九的那些威胁手段,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而且,若是他能让欧阳道君亲自下令杀了沈诺,那他就更无后患了。   贺兰六想着拜师到欧阳道君门下,沈诺也听了一耳朵的欧阳道君的传奇。   欧阳道君虽然称作道君,可是人家已经是化神大修士了。   放眼整个修真界,化神修士也不过二十几人,还都是不出世的老怪物。像欧阳道君这样几百岁就化神之人,实在少之又少。   “欧阳道君相貌虽不如贺兰公子,可是也很好看。”花姬一脸痴迷的道,“就是可惜了,据说他的好友贺兰公子放置在贺兰家的身份玉牌破裂之时,欧阳道君那时才是元婴,一时着急之下,竟然一夕白头,虽然面容风华依旧,可是一头白发,却是……”   小狼的毛毛脸上更古怪了。   沈诺面无表情,就跟听说书似的听着玩。他想,这是与他无关的。与他有关的是,待会进了九水居,怎么再把修为再提高一些。   他已经在筑基期初期待了一些时日了。他的修炼时间也在逐渐增加,可是修为却始终没有提高。   沈诺心底叹气,他想,那时练气期时就被那人采补过,果然是个错误。只是错误已然筑成,而那时他也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除了接受,显然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与其去纠结那些,不如想想怎么提高修为好了。   乾元大陆。   沈七枯立一旁,看着沈迟一步一步,按着大长老交予他的法子,找到开启水牢的钥匙,心中莫名有些奇怪。按理说,他的爷爷才是沈家族长,水牢的事情,没道理大长老知道,沈家族长却不知道。可是沈七认真回忆了半晌,也想不到任何沈家族长曾经暗示或者明示过他,任何有关小九爹爹还活着的事实。   “七哥,我们可以进去了。”沈迟一脸郑重。眼中虽有欣喜,可更多的是谨慎。   两个筑基中期对上元婴期,那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沈七稍一迟疑:“迟儿,我们怕是,奈何不了他的。不如,就这么算了,元婴大能,即便我们能一时说服了他,他怕是也不肯牺牲小九。”   沈迟却笑得一脸狡黠:“谁说我们需要说服他了?”   “那……”   “我们只要让他心神骤然失守,然后诱其认主就好了。”   “认主?不可能的。我们与他的修为差距太大。”   “他会的。”沈迟眯了眯眼,“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说了,这位前辈,他以为他杀了小九。”   沈七目瞪口呆,就听沈迟又砸下一个天雷。   “让他认你为主好么?”沈迟咬唇看他,“当然,你若是怕被反噬,那便由我出面也好。”   ☆、48·因果   “让他认我为主?”沈七心头猛地跳了跳,先是一喜,随即却道,“不。”   沈迟奇道:“为什么?他是元婴修士,有一个元婴修士保护我们,七哥为何不要?”   沈七目光越发温柔,他伸手碰上沈迟的眼角,缓缓道:“认你为主便好。”见沈迟皱眉,他又道,“我们……总归是道侣,他护着你,便是护着我。”   沈迟双目晶亮的看着沈七。这是第一次,沈七第一次亲口承认二人的关系,也是第一次,间接对他表白。   “七哥……”沈迟忍不住抱住了沈七,喃喃道,“七哥,你一定要记得,我才是你的道侣,会和你携手千年,走在修真路上的那个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不会背叛你,也只有我会将你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七哥,我不会背叛你,那么你呢,你会背叛我么?”   沈七心中一片柔软。   他不知道大长老和族长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也不知道沈九找了那位靠山之后,是否已经将自己卖身于他,又是否将他和沈家灭族大仇忘得干干净净,他唯一知道的是,眼前这个人,曾经为自己付出的一切,沈七想,他大约真的要将心底之人从此丢开了,长生路上,有沈迟相伴,他应该知足了。   于是他道:“不会。沈七此生唯迟儿一人。”   沈迟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无论沈七心中想着的人是谁,至少,沈七会将他放在和那个人比肩,甚至更重要的位置,这就足够了。   两人拥抱了一会,沈七忽然道:“那位前辈,不知该如何称呼?”   沈迟摇头道:“我也不知。爷爷告诉我的时候,说他和族长,还有二长老几人,其实谁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号。”其实他们有机会问得,可是,问了做什么?沈清淑已然被杀了,而沈九,也被种下欲蛊,沈家再也不可能回头了,他们还问那人姓甚名谁作何?   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那,他怎么会认为自己杀了小九?”沈七还是有些不解,“既是元婴大能,又岂会认不出自己的血脉至亲?”   沈迟顿了顿。这件事情他原本是不该知道的,大长老再亲近沈迟,也不会将他做的这些卑鄙之事,具体的告诉沈迟。可是沈迟足足比沈九年长三岁,又是胎穿而来,沈七不记得的事情,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他见到的的确是小九。”沈迟眯了眯眼,想了想,方才将当年之事说了出来。   当年沈清淑的婢女拼着自尽而死,将沈诺的父亲之修为说了出来之后,沈家就一直筹划此事。   待到沈诺父亲来的时候,沈家便按照计划,先将其引入已经布下重重阵法的沈家水牢,沈诺之父既是元婴真君,便不会畏惧几个金丹修士,更何况妻儿皆在沈家手中,前路危险再多,他也不得不随着沈家人进了水牢。   进入水牢之后,他先见到的就是沈清淑的尸体。   “当年之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记得听长辈们说过,小九的父亲,很是痴情。他见到清淑姑姑的尸体时,心神大恸,几位长辈,就是那个时候出手的。”   小九的父亲手段极其厉害,即便是三个金丹,加上沈家人布下的重重阵法,还要护着沈清淑的尸体,也丝毫不能让他处于下风,于是族长等人,便启动了第二个计划,将出生不久的小九远远地扔给他,并在小九的襁褓之上,涂上能让人修为不变,但是却使不出来法力的毒。   小九父亲果然上当--事实上任何一个稍有慈爱之心的父母都不会不上当。   他中了毒,全身法力施展不出来,可是他还是想要救小九,然而在他正慌张着抱着自己的孩子,试图想出什么法子时,沈家人为了重新要回小九,又启动了布在他附近的双重幻阵--幻阵一出,小九父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幻阵引他上当的引子,再被沈家人一激一骗,对他说,其实沈清淑当日是难产而死,孩子也早没了,他抱着的不过是个假的而已。   小九父亲一时激愤,却也不敢伤害怀中孩子,只是在和沈家人对抗时,因着中毒,却还是不小心将一张符箓丢在了孩子身上。小九父亲目瞪口呆,大长老趁机就指责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然杀了自己的孩子,沈家要为孩子报仇云云,三位金丹修士,就这么将一位元婴大能,关在了水牢之中。   而打中小九的那张符箓,也被大长老截了下来,使得他修为停滞,终身不得进阶。   沈七听完了沈迟的叙述,一时竟也无语。   他这才知道,当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他不曾知道的事情。   好半晌,沈七才道:“是我们对不住小九。”   沈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沈七,直到沈七改口:“可是,沈家灭族之仇犹在,小九,到底也是沈家人。该报的仇,他也不能不参与。”   沈迟这才满意了。   两人携手,就踏进了水牢之中。   沈家水牢,建于水上,一人被双手吊在半空之中,身体一半泡在水中,一半在空中。   因着小九父亲修为太高,沈家族长和长老,不得不时不时的下来一趟,在水中下毒,让小九父亲的法力始终不得恢复。   只是这一点,沈迟和沈七都尚且年少,因此沈家人并未告诉二人,而沈迟,即便是穿越而来,幼时也是有很多地方不能进,很多谈话,不能听的。是以他也不知道,若是水中毒消散了,那么那人的法力,也到了应该恢复的时候了。   东九洲,东淼岛。   九水居外,贺兰家家仆给要进入九水居的众人,一一发了一个青色玉牌之后,就告知众人,十天后青色玉牌上会放出光芒,众人打入自己的灵气,便可被传送出来。   说完这些,贺兰家才让众人依次踏上传送阵的圆台,站在圆台之上的五人,将会被传送到同一个地方。   沈诺看了一眼云姬。   他们一共只有四人,那么第五人,又从何而来?   云姬冲他点了点头。他们四个人呢,难不成还怕这第五个人?到时候要打要杀,还不是凭他们说了算?   沈诺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没说什么。虽然云姬等人借着小狼的秘密和他达成了契约,但是,他身上有千幻面具,随便换一张脸,就可以在东九洲继续历练,因此即便云姬等人知道了小狼的事情,他也没有立刻杀人灭口,而是选择与几人达成契约。   “去,跟着他们一起!”贺兰十一从她的另一位兄长那里得来了主意,立刻命令她的一个筑基后期的手下,跟上沈诺诸人。   云姬见是一位冷着脸的筑基后期的男修,冲他娇笑了片刻,倒也没去招惹他。   五人很快站在传送圆台上,一起被传送进了九水居的一处妖兽林里。   “我们也去!”贺兰十一一招手,带着四个男修,随后也踏上了传送圆台。   沈诺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五人被传送到一处,云姬直接开口请那一个筑基后期之人离开,那人却不肯走:“我的修为高于你们,不会给你们拖后腿,为何要赶我走?”   云姬和花姬一皱眉,看到这人的修为的确很高,便也没再说什么,打算看看这人的表现再说,实在不妥,再杀了他。   阮珏张了张嘴,见沈诺没吱声,他也垂下头去了。不管怎样,他是炼尸人,自己打不过,小弟总打得过的,他也不怕。   沈诺没说话,小狼却冲着那个筑基后期之人无声了吼了几声。小狼有些着急,它想让小九现在就杀了这个很可能是贺兰十一那个小丫头派来的人,可是它却没法子说话。而它原本的修为,在它附到小狼身上时,就只剩下原身修为的十分之一了,它打得过这个筑基后期,可是,小九会喜欢刚刚出生不久的“它”打得过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么?   小狼暗自心急,忍不住挠了挠沈诺的肩膀。   沈诺干脆将小狼从肩膀上拽了下来,将它扔到地上,“自己跑。”   小狼委委屈屈的原地打了个滚,然后企图重新跳到沈诺身上,结果沈诺躲得快,小狼也不敢太过施展自己的本事去欺负小九,于是只好挠了挠地,朝着妖兽林深处就跑了过去,速度快如闪电。   “哪里跑?”最先追上去的人,反而不是沈诺,而是那个筑基后期的修士。   小狼一跑,他也跟着跑了。他在跑的同时,捏碎了传讯玉符。   一道绿色光芒闪过,余下几人看得清清楚楚。   “不好,他在召唤友人要抓小狼,咱们赶紧追!”云姬、花姬和阮珏,立刻跑的比沈诺还快。   沈诺动作一顿,随即也赶了上去。他脚上的疾行靴,是几人中最好的,因此不过一刻钟,沈诺就和那个筑基后期的修士比肩,一道跟在小狼后面了。   沈诺忽然停住脚步:“回来。”   小狼“嗖”的就飞回到沈诺肩膀上了,那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也立刻刹住步伐,扫了一眼沈诺,稍一犹豫,就一拍腰间的黑色葫芦。   黑色葫芦中,迅速飞出了一团黑色烟雾,凝而不散,烟雾其形似蛇而非蛇,吐着蛇信,阴气森森,极其诡异朝着沈诺迎头飞去!   沈诺手握青木剑,刚要动作,就见小狼忽然一张嘴,就将那诡异的黑色烟雾给吞了下去,吞完以后,它还打了个饱嗝儿,冲着沈诺笑的越发谄媚。   “边儿去!”沈诺脸一黑,就见云姬三人已经追了上来,他直接将小狼远远地扔了过去,“看好它!”   然后就转身跟那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开始打了起来。   一人持剑,一人不断的从葫芦里拍出奇形怪状的黑色烟雾。   那筑基后期的修士原本胜券在握,毕竟他体.内的灵气总归要比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要多。只是不知为何,他今日竟然不能从丹药中汲取灵气了。   沈诺很快发现,对方朝着嘴里丢了一整瓶的丹药,仿佛仍旧没有恢复修为。他忽然想到小狼冲着这人无声的吼了几声,心中隐约有了猜测,青木剑一晃,直直的戳向对方心口处!   那人纵然心急,却也不以为意,一把木系剑,哪里能破得了他筑基后期的防护罩?   结果“呲”的一声,青木剑剑尖处忽然迸发出一道紫色雷光,直直的戳破了他引以为傲的筑基后期的防护罩,刺穿了身体,鲜血迸发而出,他能感觉的到体.内的灵气和生命正迅速的流逝着。   沈诺手一转,就想直接结束了这人的性命,就听到花姬慌忙阻止的声音。   “沈公子且慢,我看他还有一口阳气,不如便宜了我们姐妹好么?”   沈诺嘴角一抽,将青木剑拔出那人的身体,剑尖一挑,又将这人身上的储物袋和那几只奇怪的黑色葫芦给纳为己用,然后便道:“两位姑娘,自便。”   于是花姬和云姬就满脸高兴的跑到那个傲慢的筑基后期的男修身边,开始要对他进行采补——所谓采补,并非一定要行周公之礼,双唇相合,夺其气息,吸其阳气,也是其中的一个采补法子。   花姬着急,先弯身覆上了男修的唇,一刻之后,待她离开男修唇上的时候,男修满脸惨白,嘴唇哆嗦着,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花姬还高兴的道:“他竟然还是个童子身!真是便宜我了,姐,我觉得我又要进阶了!”采阳补阴功法,最喜的便是童子身了。采补一个童子身,可比采补十个普通男修还要增加修为的多。   云姬有些懊恼自己刚才谦让过头了,此刻也只能道:“下次我先采!”然后就开始发狠,打算将这男修体.内剩余的阳灵气,一丝不差的采补过来。   男修脸白的像鬼,他突然在想,或者刚刚沈诺能一剑结果了他,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然后阮珏十分不好意思的拉了拉沈诺的衣角,羞涩的道:“沈兄,那个,那个,待会她们采补完了,他的身体能送给我么?我想用他的身体来炼尸。”   男修直接被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瞪大眼睛,很是不忿的去地府了。   云姬恼道:“这么简单就死了?真是太没用了!”   阮珏直勾勾的盯着沈诺,见沈诺无语的点了点头,他才很是高兴的将男修的尸体抱了起来,亲切的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认真的表白道:“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然后就一挥手,将男修的尸体收到了特制的储物袋中了。   至此,男修的价值被利用了个淋漓尽致——生前陪沈诺练手,死前将元阳送给花姬姐妹,死后还能让阮珏一偿所愿,将会被炼成阮珏的第一具筑基后期的小弟,真的是,绝对的死得其所!   小狼蹲在一旁想着。   沈诺亦是嘴角直抽,好半晌才开口道:“各位大概也猜到了,我得罪了贺兰家的十一小姐,她今日大约还会派人来寻我的麻烦,若是诸位与我一起,怕是……”他一顿,又道,“如果我这次出不去,那么我们的约定必然要作废;但只要我能平安离开,我们能在九水居外相遇,那么约定照旧,诸位尽可来寻我。”   沈诺的意思,是要与几人分开。   一来,他是不愿意莫名欠下因果;二来么,小狼的神奇之处,他还真的不想让别人发现。   花姬和云姬想了一会就同意了,云姬临走之前,送给沈诺两枚玉简,分别是采阳补阴大法和采阴补阳大法,花姬补充道:“沈公子喜欢哪种就用哪种。嗯,其实我觉得,以沈公子的风.流,两种应该都用得上的。”   气得小狼险些对着花姬姐妹也做什么了。   阮珏则送了两具尸傀儡给沈诺:“待出去后,沈兄可以用它们联系我。平常沈兄尽可用它们来打下手。”   沈诺郑重的接了,阮珏神色间就有些欣喜。   直到几人离开,沈诺才招手将小狼唤到身边,问道:“你是不是能让修士暂时不能通过丹药来吸取灵气?只能消耗自身的灵气?”   小狼点了点头。   沈诺又道:“大概能持续多久?”   小狼伸出爪子,就想在小九身上划字,结果爪子动了动,又觉不对。它不该会写字的啊。听懂人言就算了,字,不该是它会写的啊。于是小狼只好无辜的望向沈诺。   沈诺道:“一个时辰?”   小狼果断摇头。   “一个时辰多?”   点头。   “那就好。小狼,待会帮我个忙。我们要一起杀几个人,你怕不怕?”   小狼想,它杀过的人比小九见过的人都多,它才不会怕。小九你真是多虑了。不过这样也间接说明了小九喜欢它,在乎它,小狼立刻又高兴了起来,跳到小九肩膀上,就要去舔小九的脸。   ☆、49·“教训”   小狼一心想做“坏事”,奈何体型不够,就算体型够了……它想它也舍不得委屈它家小九,更舍不得这样便宜了这个身体,于是它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偶尔偷个香,舔一舔小九。   只可惜它今天高兴过头了,沈诺一看它的小眼神,立刻就知道它要做什么了,手一扬,就把小狼给拍到地上了。   小狼顺势打了个滚,又从地上站起来了,委屈的“呜呜”直叫。   沈诺却不肯吃小狼这一套。他早发现了,灵宠的生命力极强,若是没出壳之前,或者还有可能早夭,但若是出壳了,那么只有不是什么危机生命的大动作,摔摔打打的,小狼完全可以承受得住。   “不许调皮。”于是沈诺又道,“我知道你听得懂,也不许装作听不懂。待会那几人来了,我引他们说话,你便喷吐气息,让那几人不能用丹药吸收灵气,然后便躲起来……”   小狼刚要反驳,呜呜叫着就在地上打滚说不。   沈诺又严肃着脸道:“你要不肯听话,我就把你关到灵兽袋里去,到时候什么时候放你出来,可就不一定了。”   小狼只好自己慢吞吞的爬了起来,然后抖了抖身子,身上忽然笼罩上一个白色光罩,光罩一闪即逝,小狼在地上蹭的脏东西立刻消失不见了,浑身干净的就像是刚刚沐浴完一样。   沈诺眼睛闪了闪,起身布下阵法。   沈诺的阵法天赋不怎么高,可是墨君琰的天赋却极高。前世时,墨君琰见沈诺无聊了,偶尔就会教他几个简单实用的阵法,沈诺学起来很慢,可是墨君琰有耐心,总会一点一点认真的教导他。   沈诺尚且还记得,墨君琰面无表情的令自己坐在他的腿上,手把手的在棋盘上教他用棋来摆阵的情形——那时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学习什么阵法的。   一来他在这方面的天赋,比起画符和酿酒,实在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二来么,日子虽然无聊,可是他的修为常年不增,他对于筑基一事,几乎就完全没有了信心,身边又一直有墨君琰护着,他真的不知道学这些阵法有何用。   只是他一表示他不想学了,墨君琰就会不客气的“教训”他。墨君琰那时已经是化神期了,想要怎么教训他都是轻而易举的,穿琵琶骨,让他浑身疼痛却没有伤口,这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偏偏墨君琰只喜欢在床上“教训”他,还会又留影镜将那些事情记录下来,让他和他一起看。   沈诺虽是男儿,依旧对这种事情又羞又恼,几次之后,也只能乖乖地听话学习布阵了。   结果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沈诺不是自愿学的,阵法天赋又不高,因此学来学去,除了几个最简单实用的阵法,他也只将几个墨君琰自创的几个适合他思维,以及当时修为的双重阵法给学会了。   沈诺现在布下的,就是墨君琰因着一直教不会沈诺复杂阵法,只好退而求其次,自创了沈诺可以接受并学会的一个双重阵法——六木阵,三木阵的复杂版。   六木阵正好恰合了沈诺的木系灵根,沈诺学起来算是极快,他将三支幻木果树,和三支从思凡城城主的储物戒中找出来的火、雷、土三系灵木取了出来,现在外围用幻木果树布下三木幻阵,又在幻阵之中,用火、雷、土三系灵木布下三木杀阵,最后又取出阵旗,用阵旗将两个三木阵连接起来,使之成为六木阵双重阵法。   其实这个六木阵,原本是六支灵木一起布阵,而不是这样分开布的,只是沈诺始终学不会那样结合起来布阵,墨君琰才不得不又想出这样一个用阵旗来连接两个阵法的法子。   沈诺布完阵法,忽然想,其实前世时,墨君琰对他也的确算是不错了。墨君琰会用珍贵难得的幻木果树布置他的洞府,让他不会被人发现——如果不是沈七手里有他的本命精元,能越过幻木果树来确定他的位置,他大约真的能等到墨君琰来解救他,而不是就这样死去。   沈诺忽然发现,他今天好像突然就想起来了墨君琰。   “呜。”小狼却很兴奋的在阵法之中跳来跳去,穿梭自如。   沈诺刚将小狼召唤回来,六木阵里有幻阵有杀阵,他想他暂时还不愿意失去这个小东西。然后他就看到小狼仿佛能看懂阵法似的,来回跑跳,竟然丝毫没有触动阵法。   沈诺一怔,就看着小狼不动了。   小狼很是高兴。他跟在小九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小九喜欢酿酒,喜欢制符,对炼丹也大有兴趣,只是仿佛才刚开始学习,它只见过小九自己制的扇坠传送阵,很有灵气,虽然传送距离短,可是却比什么土遁术更实用,因为扇坠传送阵可以传送到另一处扇坠所在的地方,而土遁术,却不一定会遁到何处,修真界经常有人用土遁术一遁千里,然后遁到了更危险的地方,直接消失不见了。   小九的扇坠传送阵显然不会如此。而现在小九布下的双重阵法,更是让它惊喜非常。   小狼既意外小九的阵法“天赋”,又高兴小九将来可以和自己一起饮酒布阵,多说些话,多些交流,叫声都缠.绵了起来。   沈诺被小狼的叫声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揪了揪小狼的耳朵:“这是什么叫法?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就跟……”他想了想,没说出那两个字来。   小狼还小,应该不可能有那种“需求”啊,就算有,也不该盯着他叫嘛。   只是沈诺没好意思说出来,却有人大喇喇的说了出来。   “你真笨!”贺兰十一一袭粉色衣裳,她一手把玩着发梢,发梢上还戴了一只粉色绒球状的东西,端的娇俏可爱,可是说出的话就不可爱了,“你怎么当人家主人的?小狼这是要长大了,需要一个伴儿了,你都看不出来小狼的意思,你配做它的主人么?”   贺兰十一身后,站着一个筑基圆满期的黑衣修士。两人站在沈诺正面。除了他之外,贺兰十一还带来了三个筑基后期修士,那三个人,分别站在了沈诺的背后,左面和右面,五人将沈诺围得密不透风。   沈诺也不着急,他正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腿上趴着小狼,小狼的眼睛一直盯着沈诺后面,就是贺兰十一间接说它“发春”了,它都没有转头去看她一眼。   沈诺揉了揉小狼的耳朵,却对贺兰十一道:“我并未收它为灵宠,并非它的主人。”   贺兰十一更高兴了:“那你既然不是它的主人,就更不能替它做什么决定了,来,小狼,你看着我,跟姐姐走好不好?姐姐一定会对你好的!”   她见小狼始终不看她,只好走到了小狼正面对着的地方,跟小狼套近乎:“我说真的哦,我那里有很多漂亮的小母狼,你喜欢谁,我就让它跟你亲近,跟我走好么?”   小狼气得直哼哼,张嘴就对贺兰十一无声的吐了口气。   你才需要小母狼!它有小九就够了!   沈诺抱着小狼转身,小狼很快的又对另外三个黑衣修士也吐了无色雾气,然后就跃上沈诺的肩膀,舔了舔他的耳朵。   沈诺立刻明白,这是小狼在告诉他,他要它做的事情它做完了。   他从袖口处取出阵盘,手指微动,贺兰十一刚想阻止他,六木阵已然启动!   贺兰十一立刻发现,她看不到沈诺了,也看不到她的那四个手下了!   “你出来啊!胆小鬼你出来啊!你以为一个阵法就能挡住我么?”贺兰十一气道,然后就从灵兽袋中放出了一只灵蝶,灵蝶绕着贺兰十一转了个圈,就在贺兰十一的命令下,开始寻找出路了。   沈诺站在阵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贺兰十一可以有脱离阵法的可能,这一点他早就料到了。贺兰十一无论如何都是贺兰家的子孙,她能这样有恃无恐,必然是有所依仗,手上有能破阵的灵宠或法宝,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沈诺拿着阵盘,手指动了动,就将两个丝毫不懂阵法的黑衣修士用杀阵击杀了。   另外两名黑衣修士中,一人极为擅长阵法,另一人半懂不懂,正摸索着通过阵法。   沈诺想了想,就放出小狼,让小狼去引那个半懂不懂的黑衣修士,和极为擅长阵法的筑基圆满期的修士碰到了一起。两人一碰到一起,沈诺就在阵盘之上移动阵旗,将两人之间的杀阵,变成了幻阵,两人当即打了起来——其实是那个半懂不懂的修士误以为另一人是虚像,而另一人纵然猜到这是幻阵,对方打他,他也不可能不还手,他们这些黑衣修士原本就是被训练出来的杀手,一动手就是杀招。   沈诺见此,方才松了口气。   他现在才是筑基初期,一个人对上五人,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现在两人已死,第三人也在死亡的边缘,沈诺只期望,这个第三人他能多多重伤那位筑基圆满期的黑衣修士一些,而他也能在解决贺兰十一之后,再碰上这个筑基圆满期的黑衣修士。   “我要杀了你。”贺兰十一将灵蝶收回灵兽袋,盯着沈诺道,“杀了你,小狼就是我的了。”   沈诺给小狼指了一个位置,让小狼过去躲着。小狼满心的不愿意。但是它也明白,它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护着小九的,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却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它的小九,迟早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贺兰十一修为比小九高上一阶,可是小九身边有它在,小狼明白,要锻炼小九的话,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见小狼护好自己,沈诺方才收起阵盘,开口道:“难道贺兰姑娘,不怕我传送出去的留影镜么?那留影镜之中,可是将你的恶性记录的清清楚楚,留影镜一旦现世,贺兰家为了保住声誉,绝对会牺牲贺兰姑娘的。莫非贺兰姑娘连这件事都想不通么?”   沈诺摇头道:“你不该来的。”   贺兰十一才不管那些,她只道:“我不单单有家族,还有师门呢。我的几个哥哥和母亲,也一定会护着我的,贺兰家才不会放弃我。再说我就算杀了你,你的家族之人也未必能查得出来是我做的,若是没有证据,你确定你的家人肯为了一个小小的你,来得罪我们贺兰家么?荒谬!退一步说,你不过是个双灵根,手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珍贵的符箓?你要骗我,还早了些!”   贺兰十一心道,她才不傻,她也清楚自己的长处不在算计人心上,于是特意请教了其中一位兄长,直到那位兄长告诉她,沈诺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能够跨域一海,将留影镜传送到乾元大陆的符箓,他听都没听过,据他所知,能够传送距离最远的符箓,也只能在几个岛之间传送,再远的话,根本没有这样的符箓。   贺兰十一听说之后,很快又找到了另一个精通符箓的兄长,得知这样的符箓他听说过,但是造价极高,且他也不相信,会有一家人能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一个小辈用。贺兰十一至此才确定,沈诺那一招将留影镜传送走的伎俩,不过是骗人而已,沈诺手中,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符箓!   “不管怎样,就算你真的没有骗我,我今天也要杀了你。”贺兰十一笑得越发娇俏,可是动作却干净利落,素手一扬,十几条雪白色手指粗小臂长的灵蛇,就吐着蛇信朝沈诺飞快的爬去!   不过须臾间,十几条灵蛇,就有六条爬到了沈诺身前三尺远的距离。   “小蛇,咬他!用毒液喷他!”贺兰十一喝道,同时抓起灵兽袋,直接往地上一倒,又掉落了几十条一模一样的灵蛇,密密麻麻,全都疯了似的朝沈诺爬去。   沈诺已经发出木刺术,刺到灵蛇的七寸之处,将靠近他的那六条灵蛇杀死了。   可是乍一看到贺兰十一又跑出几十条灵蛇,甚至她又摸出了一个灵兽袋,像是又要放出什么灵兽,饶是沈诺不怕蛇,也被这数十条上百的灵蛇给弄得头皮发麻了,他眯了眯眼,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只金色大钟,将灵力打在金色大钟之上。   “咚——”   金色大钟发出一声沉重的轰鸣声,同时在大钟周围,散出一道道无形的的金色波浪,朝着那些灵蛇猛然击去!   金色波浪经过的地方,灵蛇像是被敲晕了似的,一条借着一条的堆在地上。不过片刻的时间,贺兰十一放出的灵蛇,竟也堆了一尺来高。   沈诺直接抛了一张火球符,将那些被敲晕的灵蛇,一把火给烧了,地上很快就剩下了百来个白色妖丹。   沈诺看了一眼小狼,小狼一张嘴,就将这些白色妖丹全都吞了下去。   贺兰十一有些恼,又有些恨,她每次一出手,将这些蛇抛出,鲜少有人不害怕的,只要那些人一害怕,被其中一条蛇沾上一点,那人就会中毒身亡,她竟想不到,沈诺会有摄魂钟这类宝贝。   “不就仗着你有宝贝么?这算什么本事?”贺兰十一恼道,心中盘算着要怎么继续杀眼前人。   沈诺懒得和她计较,手执青木剑就朝着贺兰十一攻去!   贺兰十一咬了咬牙,想躲却躲不了,刚刚摄魂钟那一击,不只是将灵蛇击晕了,就是她也受了些影响,动都动不了了。   青木剑剑指心口,眼看着就要刺穿贺兰十一的身体里,沈诺忽然剑锋一转,将青木剑刺向另一个方向,只听一声闷哼声,那名重伤的筑基圆满期的黑衣修士,已然倒在地上。   沈诺看着贺兰十一,刚要继续杀她,就听贺兰十一大声道:“你、你不能杀我!我告诉你,我们贺兰家有特殊的法子,你若杀了我,贺兰家就能看到你的脸,然后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   沈诺动作一顿,“看到脸?”   贺兰十一重重的点头:“是的,你要是聪明点,现在就放了我,我知道你不怕我,可是贺兰家,你不能不怕,你、你的脸……啊!”   沈诺直接戴上了千幻面具,换了一张贺兰六的脸,又从储物袋中挑出一把和贺兰六的灵根属性想通的剑,一剑杀了贺兰十一。   不是能看到脸么?   沈诺十分之想知道,贺兰家会不会为了一个贺兰十一,将家族的另一个嫡系子弟给追杀到天涯海角。   小狼欢快的扑向沈诺,它就知道,它的小九最厉害了。   还未等沈诺嫌弃的将小狼给丢下去,一条双面海蛇忽然从树丛间探出了脑袋,它“嘶嘶”的叫着,沈诺和小狼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海蛇的声音。   “呵,贺兰公子一生最护短,对家人尤其好,可是他生的儿子,竟然杀了他的家人,呵呵,贺兰公子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会被你气得重返阳间的!”   沈诺眉头拧了拧,“你是谁?”还有什么儿子,什么贺兰公子?他什么时候成了贺兰公子的儿子了?   他的父亲……   那双面海蛇说是双面,却只有一个脑袋,它钻出树丛,粗.壮的蛇身盘着大树,“嘶嘶”着道:“我是谁?贺兰公子竟然生了一个傻子儿子么?连他此生最大的对头双面海蛇亦有一子的事情,都没有告诉你么?”   “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做父债子偿么?那么现在,贺兰公子杀了我的父亲,我便来杀了你,由你替他偿债罢!”   沈诺登时脸一黑,对那位和他相貌相似的贺兰公子,越发的没有好感了。   ☆、50·顿悟   沈诺以为双面海蛇是靠着他和贺兰公子相似的面貌,所以才会将他误认为是贺兰公子的儿子的,可是小狼却很清楚,双面海蛇虽然长着两只绿豆眼,可是并不能清楚的看清东西。   双面海蛇辨认人类的不同,靠的是嗅觉--人的血的味道,并不是眼睛。   双面海蛇说沈诺是贺兰公子的儿子,那么十之八.九,这件事情就是真的。   小狼呆了好一会,才发现它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它的小九。   纵然两人早就有了肌肤之亲,纵然它不顾危险,违背师命,将自己的一魂一魄抽离出来,安放在了小狼身上,不管不顾的追着它的小九从乾元大陆来到了东九洲,它至今都不知道,它的小九,竟然不是他说的散修,它甚至不知道,小九的名字又是否是真的。   沈诺,行九,父母双亡,散修出身。   这是小九告诉它他的身世。   可是现在,这双面海蛇却直接道出了小九的父亲是谁,小狼也忽然发现,它过去真的忽视了很多东西,或许是察觉到了小九不喜欢它去查他的身世,它从未去查那些东西,小九告诉它什么,它就愿意去信什么,可是现在……   小狼忍不住忧郁了起来,或许它真的要去查一查小九的身世了,不是要背着小九打探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是不再像这一次这样被动,它连双面海蛇说的是真是假,都只能靠猜测。   就连小九本人……小狼瞅了小九一眼,就见小九似乎也是迷迷瞪瞪的,小九好像,也并不知道这其中的一些隐秘。小狼这样想着,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   沈诺正头疼着,这双面海蛇说的什么他完全听不懂,更不明白双面海蛇为何要一心认定了他就是贺兰公子的儿子,无论他怎么解释,双面海蛇都不肯听。   “你怎的这么胆小懦弱?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肯承认?”双面海蛇依旧盘旋在树上,它早发现眼前这个人类在地上布下了杀阵,它要是待在地上,怕是一不小心就死在阵法之中了,它可不想就这么死掉。   沈诺揪了揪小狼的毛:“在下说了,在下姓沈,来自乾元大陆,并非是来自西漠的贺兰家。”   双面海蛇吐着蛇信,气道:“你胡说!你分明就是那个贺兰公子的儿子!他当年杀我父亲的时候,我虽然还是个蛋,可是我在蛋里就将他的味道记得清清楚楚了,我绝对不会记错的!”见沈诺还要反驳,它又道,“那你说你不是贺兰公子的儿子,那你是谁的儿子?你父亲又是谁?你说的出来么你?”   沈诺一怔。   他的父亲……   他的母亲唤作沈清淑,这是他知道的;至于父亲是谁……沈家人说是他的父亲抛弃了母亲,沈诺当年心气颇高,听说是有人抛弃了怀着他的母亲,当即就放弃追问那位父亲的名字了,以至于到现在,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什么修为,是否又有妻有子了。   “你说话啊?你不是说你不是贺兰公子的儿子么?可是你明明连你父亲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就你连一个名字都编不出来,竟然还想要骗我,哼。”   双面海蛇非常不齿的瞪了沈诺一眼,“连我们这些妖兽都知道生养之恩,好歹也会记得父母的名号,不许别人侮辱,可是你呢?你父亲是光风霁月的贺兰公子,可是你却因为仇家在前,竟然连父亲都不认了,你真是愧为人子!”   沈诺此刻才开口问道:“你说我是贺兰公子之子,那么你又是如何认定的?单凭味道,你便能确定,我的确是贺兰公子之子?你真的有这个本事么?”   双面海蛇气得从树上跳了下来,重重的甩着蛇尾道:“我是东九洲仅剩的一条双面海蛇,不就是个人类的味道?我怎么可能弄错?再说了,我.干嘛要骗你?”   妖兽寿命悠长,这条双面海蛇虽然岁数不小了,可是心智却还是如同幼童一般,被沈诺一激,就跳到了沈诺布下的阵法中来。   而沈诺也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惊涛骇浪。   他能清楚的记得沈家人对他身世的轻描淡写,同样也记得东淼岛上,众人所说的,贺兰公子追着他的宠妾到了乾元大陆之事,更记得,贺兰公子想要打掉自己的孩子的事情。   林林总总,加上时间亦是一样,双面海蛇的确没有欺骗他的必要,贺兰公子的孩子,可不就是他的岁数么?这样前前后后串了起来,再加上双面海蛇的肯定的回答,沈诺已然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前世种种自卑,先是被亲人养成了炉.鼎,再被同生共死了三年的兄长当成物件卖给了旁人,甚至是死,都是族人的恶意陷害导致的。   沈诺不是不曾怨过,他那时甚至想,也许这就是命。命里注定,他毫无依靠,只能终生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是现在,他却忽然发现,他的父亲,竟然亦是元婴真君,甚至还是颇为受人敬仰的元婴真君。如果不是沈家的故意利用,他大约也能过的很好,比死在他手下的贺兰十一过的还好。   沈诺呆呆的站在阵法之中,周身青色光芒和红色光芒交替笼罩着,双目无神。   双面海蛇蛇信又吐了出来:“竟然被我几句话说的就有了心魔?真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双面海蛇动了动身体,就要攻击沈诺。   小狼却低吼了几声,爪子下面正是杀阵的阵盘。   双面海蛇暗道一声晦气,这才不敢乱动。   小狼一面要盯紧了小九,一面还在盯着双面海蛇。如果不是它不想惊扰了小九度心魔劫,早就上去扑杀这条蠢蛇了!   沈诺却是沉浸在自己的怨气之中无可自拔。   是沈家人毁了他!   是贺兰公子要毁了沈清淑腹中骨肉,沈清淑才不得不夺路而逃,贺兰公子同样毁了他!   还有沈七,沈迟,若不是他们的种种出卖,他又岂会沦落到那种境地?   若不是他前世腹中生有异物,若不是……他又岂会被人钻到空子,竟是被人用九阳炙火一点一点焚烧了三魂七魄而死?   亲情,要亲情何用?   诛情者,先斩情,亲情当斩,义当斩,欲当斩,伴侣之情亦当斩!   沈诺周身的灵气风暴越发疯狂。   红色的火灵气和青色的木灵气轮番充斥在沈诺的周围,仿佛只要一个入口处,它们就要争先恐后的涌.入沈诺体内了。   小狼心中更加担忧了。   可是心魔一事,除了本人,其他人根本帮不上忙,就算它再着急,再害怕,也只能这么瞅着沈诺。   长生之路,终究是一个人的长生之路。   沈诺心中越发激愤。   斩!斩!斩!   亲情既无用,那便先斩亲情!   既然亲情误我,那我沈诺,从今日起,便无需亲情!   斩!斩!斩!   小狼忽然发现,小九的目光开始有神了,只是桃花眼里的冷漠似乎又多了几分。   而小九周遭的灵气,已然找到了入口,挤挤攘攘的就往小九的身体里涌.入。   双面海蛇心道晦气,这个贺兰公子的儿子,不但战胜了心魔,竟然还在这个当口顿悟了起来,它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双面海蛇甩了甩地面,想到贺兰公子对他们一族的厌恶,心道它必须要逃走了,要不然这位小贺兰公子,估计就会要它的命了!   双面海蛇在地上找了个洞,“刺溜”一声就钻了进去,消失不见了。   小狼看都没看双面海蛇一眼。它更关心小九。   沈诺却已然渐入佳境。   他修炼的本来就是诛情诀,先前他对诛情诀虽有所理解,可依旧不深,今天忽然困于心魔之中,误斩亲情,可是这却让沈诺忽然明白了,他既然修炼了诛情诀,那么斩情一事,迟早都要有。   顿悟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七日之后,沈诺从顿悟之中醒来之时,修为已经从筑基初期增长到筑基中期了。   他微微挑眉,唇角轻轻勾了勾,起身收起阵法,就要离开。中间看都没看小狼一眼。   小狼看着小九眼睛里的冷漠,心中很是难受。见小九甚至看都不看它就要走,它既生气又郁闷。   小狼飞快的跳上了小九肩膀上,故意伸出舌头舔.了舔小九,小九安抚的拍了拍它,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教训它。   小狼不知为何,突然害怕了起来。   乾元大陆,沈家水牢。   沈迟正将沈九之事说与那位吊着的前辈听。   “小九就是清淑姑姑诞下的孩子。他长得和前辈很像,只是一双桃花眼,却是和晚辈很像。晚辈没有见过清淑姑姑,不过听长辈们说,清淑姑姑也有一双桃花眼,想来,亲人总是相像的。”   沈七也道:“小九给他自己取名为诺。一诺千金之诺,不知前辈姓氏,许是小九见了前辈,就愿意从前辈之姓了。”   贺兰十七这才看了沈七一眼,他的相貌和沈诺有七分相似,笑容却更加清浅温和,看起来颇为无害。   听到沈七说小九自己为自己取得名,他终于开口道:“贺兰诺。很好,这个名字,很好。比我原本为他取得名字还好。”   ☆、51·谁坑了谁   贺兰诺?   原来这人复姓贺兰。   沈迟心中想了想,将之前恶补出来的西漠之地的世家拿出来回忆了一遍,很快就猜想到了,眼前之人,就是西漠贺兰家,那一位追着家里的宠妾跑到乾元大陆的贺兰公子了!   贺兰家元婴修士倒是不止贺兰公子一个,可是无缘无故消失的,却只有这位惊才绝艳的贺兰公子一人。   他心底一沉,看了沈七一眼。   沈七亦是立刻明了,今天的事情,必须不能善了。   两人一人一句的说话,忽然将沈九纯阴体质,且被人强行霸占的事情编了出来,末了沈迟道:“小九不知被人带往何处了,我和七哥遍寻乾元大陆也找不到他。如今要想找到小九,恐怕只有一法,晚辈只怕,前辈不愿。”   贺兰十七似笑非笑:“什么法子?”   沈迟定神道:“前辈是小九的亲生父亲,若是用前辈的本命精元,再加上晚辈的秘法,想来一定能找到小九现在具体在哪儿。只是不知前辈,是否舍得……”   贺兰十七笑容淡淡的道:“我儿既然还活着,为他做甚,我都是舍得的。区区一滴本命精元,有何不舍?”   沈迟和沈七大喜。   他们虽然做好了和贺兰十七斗法的准备,但是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就能哄得贺兰公子将本命精元交出来,那当然就更好了。   两人大喜之下,却还没有忘记按照计划在贺兰十七的周围来回走动,布下阵法。   贺兰十七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数十余年前,他横行东九洲,将杀害他父亲的双面海蛇斩杀剑下,又以一人之力,将贺兰家族在东九洲安家,那时风光无数,贺兰家更想要操控他的婚事,以让他对家族做出更多的奉献。   贺兰十七却是不肯了。   他报杀父之仇时,贺兰世家无一人肯从西漠横渡两海一陆来帮他,他心中难过却不怨贺兰家,只是现下杀父之仇已报,他又助贺兰世家在东九洲站住脚跟,他已经不欠贺兰家什么了。既然不欠什么了,他贺兰十七为何还要心甘情愿的被贺兰家操控?   至于双.修伴侣?   贺兰十七原本从未想过此事。可是贺兰家却步步紧逼,贺兰十七不好明面和贺兰家公开对立,只好想法子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让贺兰家闭嘴的人出来。   沈清淑就是这个时候来到他的眼前的。   沈清淑很漂亮,人也天真。最重要的是,她是从乾元大陆而来,不会被贺兰家的人收买,她可以全心全意的待他。   贺兰十七风姿俊朗,没有一个女人可以逃过他的温柔相待。沈清淑也没有逃过,她对贺兰十七就像他所期望的那般,全心全意,眼里心里,统统只有一个贺兰十七。   而贺兰十七也从未想到,到了后来,大约是因着沈清淑的全心全意,他真的爱上了这个原本用来做挡箭牌的女人。后来的事情就像东九洲那些传言一样,他为她建了九水居,想要她能尽快进阶,和他一道修仙长生。可是沈清淑却在那个时候怀.孕了,然后不知听了什么流言竟然还逃走了。   贺兰十七则被人堵在了东九洲,花费了一年的时间,他才狼狈的从东九洲来到了乾元大陆青云镇的沈家来寻找妻儿,可是这个时候已然晚了。   他的女人死了,儿子也被他误杀了。   他生命力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死了,因此贺兰十七被困水牢,却一丝想要离开的想法都没有。他宁可在这里枯守着。   直到沈七和沈迟来了,他们告诉他,他的孩子还活着。   贺兰十七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实了起来,他手指微动,一抹青色一闪即逝。   他低声喃喃道:“欧阳,拜托了。”   “前辈您说什么?”沈迟疑惑道,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光芒……   贺兰十七笑意渐深,忽然手腕一动,原本束缚着他的锁链“哗啦哗啦”的就掉落在了地上,手腕重获自由后,贺兰十七一掌就将沈七拍到了水牢之外,独独留下沈迟一人。   沈迟看着贺兰十七身后蓝光闪烁,仿佛是进阶的前兆--他蓦地发现,原本应当重伤被困水牢,应当修为大减的贺兰十七,竟然要进阶了!   “你,你……”沈迟紧张的后退,甚至在想,是否要进入洞天福地之中。   贺兰十七却朝着沈迟丢了一个锁灵阵--锁灵阵下,调动不了任何的灵气。而没有灵气,沈迟根本进不了洞天福地。   “你到底要做什么?除了我有能找到小九的秘法,你要是杀了我,你就再也找不到小九了!”沈迟不得不出言威胁道。   他终于发现,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就算他拿了多么珍贵的防御法宝,就算他有了多么缜密的计划,也敌不过元婴和筑基之间的巨大的力量差异。   在贺兰十七元婴修士的威压之下,他竟然连动都动不了半分。   贺兰十七微微侧首,笑得越发灿烂:“我要做甚么?我不要做甚么啊。我只是观你气运过人,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而已。”   气运之事,沈迟从司天府的那缕神识那里听说过,他安慰自己既有气运,这人应该不会杀他,定神问道:“不知前辈要我帮什么忙,可否告知晚辈,晚辈一定全力相助,只求……”   贺兰十七直接抚掌笑道:“你既愿意主动替我挡天劫,那我便先谢过你啦。”   “什、什么?”   “唔,你不知道么?你们家的这一处水牢下面有一块天然水原石,而我是单一水灵根么?有了它,我可一步化神。只是化神天劫太过恐怖,要不是你来了,我大约还要过些时日,不再思念妻儿了才肯化神……说来,还要多谢你们沈家,如此照顾我们一家三口。”   “……”   “你放心,我观你气运冲天,想来天道如此喜你,定然不会让你陨落在天劫之下的。还有,多谢小友主动说要‘鼎力相助’了。我原本还担忧因果,如此一来,我便安心了。”   “……”沈迟再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沈家水牢外面。   沈七忽然觉得体内一阵燥热。他盘膝坐下,默念清心诀期望化解欲望。可是他越念清心诀,心中的欲望越发的强烈,他想,他真的忍不住了么?他该走么?迟儿还在里面生死不明,他却想要做对不起迟儿的事情了。   沈七忽然右手持剑,在左手臂上开始划出一道道伤口,以疼痛抑制欲望。   贺兰十七摇头一叹,“可惜了。”   却不知是可惜的什么。   东九洲,九水居。   沈诺斩断亲情,却不是立刻就变成了无情无义,面无表情,连笑都不会笑的傀儡了。   就算他将来斩断了朋友之义,身体欲望,道侣之情,也不会变成那般。   诛情诀的真义,是断情自在。断情是真,自在也是真。只是理解了前者,便能快速的提高修为,每断一情,便可晋升一阶;可若是理解不了后者,那么飞升之事,却是绝无可能。   这也是历来修炼诛情诀者,从未有人飞升的缘故。   沈诺虽不知晓这些事情,可是他除了变得更冷漠一些,更加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其他的脾气性子却是一点没变。   至于九水居是贺兰公子为沈清淑所造,而沈清淑已死,这原本应当是由他来继承的想法,沈诺只是偶尔闪过了这个念头,随即就不在意的抛下了。   既然已经斩断亲情,那么那些人的那些事情,又与他何干?   九水居是谁的,又由谁来掌控,他又何必在乎?   沈诺想通这些,在九水居中越发自在,历练闯关,与不长眼的人斗法论生死,不过是三天不眠不休的战斗,他已然觉得自己的斗法水平提高了很多。   当然,他身上的煞气也越来越重了。   出九水居后,云姬花姬和阮珏很快找到了沈诺,花姬见到沈诺就吓了一跳。   “天哪,沈公子你在里面杀了多少人啊?怎么……煞气那么重?你忘了么?修真要讲究因果的,不可滥杀。”   被一个以采阳补阴为主修功法的女子这般教训,沈诺心中也有了几分不自在。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是他们不长眼来打劫他,他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花姬这才拍着胸脯道:“这就好这就好,沈公子资质好,要是因为滥杀而渡过不了天劫,那就太可惜啦。对了,小狼呢?让它来帮我们吧?”   沈诺颔首,从怀中将这几日都有些不高兴的小狼给取了出来。   小狼在沈诺手心里蹭了蹭,才轮流跳到花姬等三人手中,将三人不想交出去的储物袋吞入腹内空间,才又跳回了沈诺怀里。   花姬等人因着有小狼帮忙作弊,这次收获颇丰,几人交了贺兰家要收取的那部分东西,很快就到了坊市间的一家客栈。   “这次真是多谢沈公子了。”云姬举杯相谢,靠在沈诺身边,挨得很近。   花姬也娇笑着坐在另一边。两人一齐将小狼给挤到了阮珏身边。   小狼见沈诺不似从前还会起身和女修保持距离,反而对两个女修不拒绝不迎合,只淡淡的饮酒,心中越发着急了。   怎么办,怎么办,小九该不会对她们动心了吧?算算日子,小九欲蛊发作的时间就在这两天了。要是小九欲蛊发作的时候,这两个女的凑了过去……混蛋!它为什么不是真身追过来的!   小狼气得直挠桌子,低声“呜呜”直叫。好想咬人!   “呦,这小狼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云姬奇道,靠的沈诺越发近了,险些半个身子都贴到沈诺身上了。   沈诺一皱眉,抬眸看到小狼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他想了想,便起身远离了云姬和花姬二人。小狼一着急,立刻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冲着云姬和花姬二人嗷嗷直叫,仿佛是在宣告,这是它的地盘,谁都不许动似的!   花姬和云姬还想靠近沈诺,她们倒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习惯性的想要讨好沈诺,毕竟她们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沈诺的家底明显丰厚,若是能得他的青眼……可惜却被沈诺拒绝了。   “小狼调皮,若是不小心咬到两位姑娘脸上了,怕是驻颜丹都救不会来。”沈诺淡淡的道,“几位与我并不私交,却是不知,几位约我来此,到底是为何事?若是不说清楚,在下将来,却是再也不敢赴这鸿门宴了。”   ☆、52·无辜   小狼适时地龇了龇牙,以示它真的会咬人的脸的。   花姬和云姬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尴尬的笑了笑,方才道:“沈公子误会了,我等只是来找沈公子喝茶而已。若说另有其事,也只是想请沈公子参加一个交换会而已。”   “交换会?”沈诺眉头皱了皱。   云姬就道:“正是。我们历练之时所得到的东西,却不一定是我们各自所需要的,因此这个交换会,就是修为相当之人,将自己不用的东西拿出来,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的一个小型交易会而已。”   如果不是沈诺在九水居中进阶到了筑基中期,云姬也不敢邀请沈诺参加这个交易会。   沈诺这才起身,拱手谢道:“如此,多谢几位道友告知。”   他知道,如果没有这几人的担保,他估计根本参加不了那个交换会。   花姬这才拍手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能与你相交,也是我们的福气。”可不是么?有小狼这么个宝贝在,能和沈诺相交,当然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沈公子,交换会就在三日后的云梦阁,我们在那里见面可好?”见沈诺点头,云姬又道,“还有一件事,不知沈公子下一步欲往何处,不若届时一道告知我们姐妹,我们姐妹愿与公子一起。”   小狼又开始对着两女龇牙了。   沈诺想到他和两女以及阮珏的约定,就答应了下来。三次历练,交换三人不将小狼的秘密说出去的承诺,这三次历练迟早都要有的,他又何必要推脱?   小狼蔫蔫的靠在沈诺怀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珏却还没走,他依旧披着一个黑色的斗篷,将全身都遮了起来,不见一丝阳光。   见沈诺看他,阮珏羞涩的笑了笑,才将一副兽皮地图给了沈诺,轻声道:“在下也不知道沈兄欲往何处,只是这地图上标明的位置,却是有着天火在的地方,我观沈兄也有火灵根,却不知沈兄愿不愿意去那里闯上一闯?”   沈诺接过地图,暂且没有看,只道:“我会考虑的,多谢阮兄。”   阮珏笑得更羞涩了,常年不见阳光的脸上,都带了一丝红晕。   沈诺盯着阮珏多看了一会,忽然肩膀一疼,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方才呆住了,而那一疼,则是小狼咬的。   他低头一看,见小狼还在恶狠狠的盯着他,仿佛在说,他要再去看阮珏,它还要再去咬似的。   沈诺嘴角一抽,就将小狼一掌拍到了灵兽袋里,和阮珏告辞了。   九水居一行,他花了七日的时间在顿悟之中,最后三日,又时时刻刻都在打斗之中,虽然中间杀了很多人,拿了很多人的储物袋,却并没有多少时间去看这些储物袋里都有什么东西。   既然交换会是在三天后举办,那么这三天的时间,也足够让他弄清楚,他到底得到了多少东西,要拿什么东西去交换,又要留下什么东西了。   而且,后日就是十五之夜,蛊毒发作之时,到时他想要出门,竟也是不能了。   沈诺心底叹气,很快就寻到一处幽静洞府,住了下来。   此处洞府是真正的洞府,凿山石而建。   进去之后,便有四五个居室,分为修炼室,炼丹室,炼器室还有休息室等。   沈诺安顿下来之后,才将小狼放了出来,同时将自己这次九水居一行得到的储物袋统统取了出来,再将储物袋里的东西也倒了出来。   沈诺这次杀了不少人,得到的东西自然也不少。这一倒,就满满当当的摆了大半个房间。   小狼很是气愤沈诺将它关进了灵兽袋里。   虽然它不是真正的灵兽,可是寄宿在狼身上,它被关进灵兽袋里,还真的没办法出来了。   小狼一想到它进去灵兽袋里,就没办法看着小九,听着小九的声音,更没法子亲近小九了,怒气就忍不住“蹭蹭蹭”的往上涌,看向小九的一双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沈诺一瞧,唇角勾了勾,揪着小狼的尾巴把小狼给拽回了身边,挠了挠小狼的下巴,就见小狼本能的舒服的眯了眯眼,这才笑道:“你以后不淘气了,不随便咬人了,我便不关你了。”   他也看出来小狼不喜欢灵兽袋了。   小狼却低声“呜呜”的叫着,心道,只要小九以后不随便盯着别人看,不被别人给勾走了,它才懒得去咬人哩。   只是小狼听得懂沈诺的话,沈诺却听不懂小狼的兽语。   沈诺见小狼乖顺的趴在他的大腿上,又给小狼顺了顺毛,才开始整理这次九水居一行的收获。   这次九水居一行,沈诺倒没有主动去猎什么珍稀妖兽,也没有去采摘珍贵的灵植,可是这些储物袋的主人们,却是猎了几只珍稀妖兽,灵植也采了不少。   沈诺挑挑拣拣,将灵植中采摘完好的单放了起来,他很快就要炼丹了,虽然现在的炼丹水平不过尔尔,才将将炼成了一颗回灵丹,可是人要往长远看,他还是决定将这些可以炼丹的好材料给留了下来。   那些采摘时没有谨慎,让灵植受损的,沈诺看了看,又收在一个储物袋里,打算在交易会上,看有没有炼丹师会买。虽然残了不少,可是好歹能练手用。如果沈诺现在也没灵石的话,他大概也会选择那些便宜的,受损的灵植炼丹,可是现在他荷包满满,又何必去委屈自己?   挑拣好灵植,他又将可以用来炼丹的妖丹收了起来,看着比较嫩的妖兽肉也留了下来--小狼太挑嘴,他自己也喜欢吃肉,所以这些妖兽肉,还是留下来的好。   “咦?”沈诺翻到了灵兽袋时,忽然发现了一个装着灵蝶的灵兽袋--他想了一会,才记起来,这是贺兰十一破阵之时所用的灵蝶。   沈诺弹了弹灵兽袋,将灵蝶放了出来。   粉色的灵蝶一出灵兽袋,就怯怯的绕着沈诺翩翩起舞,仿佛是在讨好他似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灵蝶虽然能凭借天性去破阵,可是它本身却没有什么攻击力,小狼打个哈欠,抬抬后蹄,就能把这灵蝶给踩死了。   灵蝶是依附型灵兽,它想活下去,就必然要依靠修士或者是其他强大的妖植。   现在灵蝶的原主人死了,自己又沦落到沈诺手里,灵蝶自然是习惯性的讨好新任主人了。   --莫要说灵兽无义,如果不是真的不能自保,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要称作别人当主人的,再说灵兽寿命比修士更长,一只灵兽从出生到长大,很有可能要换上好几任的主人,灵兽便是想要有“忠心”,它又该忠于谁呢?   沈诺也并不笨,他很快就看懂了灵蝶投靠他的意思。   他稍一犹豫,想到自己并不擅长的阵法,就动了留下灵蝶的念头。   灵蝶不是小狼,小狼和他颇有一番渊源,狼本就该是妖兽林中的霸主,沈诺才不肯委屈了小狼做灵宠。   而灵蝶的话……灵蝶无法自保,它不依附他,也要去依附别人的。   沈诺伸出手,灵蝶很快就飞到了沈诺的手背上,乖巧伶俐。   沈诺又伸出另一只手,放在了灵蝶的翅膀上--只要他的手稍一用力,灵蝶的翅膀就废了。一只没有翅膀的灵蝶,它的破阵天赋也就消失了。   可是灵蝶却没有动。任由眼前这个人类去碰它的翅膀。   沈诺这才露出笑意:“你可愿做我的灵兽?你若不背弃我,我亦不会背弃你。”   灵蝶扇了扇翅膀,就俯首趴在了沈诺的手背上。   它愿意的。   于是沈诺就有了一只灵宠,还是一只翩翩起舞的粉色灵蝶。   沈诺给它取名叫做云生。没错,这只粉色的漂亮灵蝶,其实是只公的。   还是只相当碍眼的公蝴蝶。   小狼瞪着云生,又忍不住生起气来。它以小狼的姿态跟了小九那么久,小九从未想过要给它取个名字。   小狼越想越委屈,小腿一蹬,就蹦上了沈诺的胸口处,扒着他的衣襟就把自己给放进去了。   然后它又把自己给藏了起来,开始生气的伸爪子去撩那只乳环。   坏小九,怎么可以去喜欢那只自恋的蝴蝶?它什么都不会,它有什么好?   还给蝴蝶取名字!坏小九,怎么就不给它也取个名字?   沈诺初时也未在意。   他早就发现小狼的坏毛病了。小狼总喜欢撩拨他,贴着他蹭来蹭去,还喜欢舔他。他将小狼放在胸口处的时候,小狼还会偶尔去碰那只乳环。   他只当这是小狼太小,实在太调皮了。   只是这次小狼却故意的去拽那只环,还隔着中衣去蹭他。沈诺忽然发现,他身上越来越烫了,而小狼的身体也是如此。   沈诺一恼,就将小狼拽着尾巴就丢了出来,重重的甩在了山洞的墙壁上。   “放肆!”   沈诺声音沙哑的喝道。   小狼被摔得眼冒金星。   它对小九从来不设防的,所以小九要摔它,还真是摔了个正着,骨头都断了几根。要不是小九还尚存一丝理智,没有动用灵气,这次它的命还真的要丢了。   “我果然是宠坏你了。”沈诺声音里的欲望已经平复,他冷冷的道,“既然你那么喜欢玩闹,那么我与花姬三人的约定一完成,那我便放你自由。你再也无需跟着我了。”   小狼后背生疼。   可是它还是忍着疼痛,从墙壁那头慢慢的爬到了沈诺身边。挨着沈诺的脚边“呜呜”的叫着。   沈诺却不理它。   小狼很难受,可是它还是想要讨好它的小九,让它的小九改变主意。它不想离开小九。   可是沈诺主意已定,纵然是暂时没有将小狼关进灵兽袋里,却也不肯再看它一眼了。他兀自收拾着九水居一行的收获。收拾完之后,他便换到了修炼室,布下阵法,给灵蝶下了命令,不许两只打扰。   灵蝶先时还在幸灾乐祸,可是看着小狼被摔断了骨头也不接,主人还要赶小狼走,不免也同情的绕着小狼转呀转的。   真是可怜。哈哈,等你被主人赶走了,我就是主人的第一个灵兽啦,哈哈,我是大哥!   小狼虽然受伤了,可是它也不是好惹的。爪子一伸,就把灵蝶给拍到爪子下了。   灵蝶顿时只有讨饶的份儿了。   果然,实力决定一切。灵蝶云生忽然想到,就是主人以后有了新的灵宠,它大概也当不成大哥……真是悲剧!   沈诺在修炼室里待了两天才出来了。   他脸色发青,霎时难看。   前些日子,他筑基之后,蛊毒虽然还是按月发作,可是他却能很明显的克制住欲.望。至少无需千年寒冰,他单单打坐,也能将那股子欲.望给压下去。   可是这一次,他险些没有忍住,自己去碰自己。   他甚至在隐约之中,仿佛感觉到了墨君琰在抚.摸他的身体,亲吻他的唇,沈诺不可能不生气。   他又压不住蛊毒了。   还是因为一只小狼,他做不到他原来能做到的事情。   沈诺心中,甚至想要结果了小狼。压不住蛊毒,就意味着他没办法数月的闭关。没办法数月的闭关,也就意味着他连结丹前的积蓄灵力都做不到,就更不要提结丹了。   沈诺没法子不生气。   他想要赶走小狼,甚至想要杀了小狼,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沈诺甫一出关,就看到了奄奄一息趴在洞府外的小狼,莫名的就心软了。   灵蝶已经认识到不但要讨好主人,还要讨好“大哥”了,于是很欢快的绕着沈诺翩翩起舞,并且开始告诉主人,大哥是因为自己没有名字才别扭的,不是故意惹主人生气的。   沈诺怔了怔,慢慢蹲下.身去,就见小狼撑着身体,还要探出舌头想要舔一舔它。   他微微愣住,理智回笼,他才忽然想到,小狼破壳而出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它能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个有着不好的想法的人,分明是他。   小狼……又何其无辜?   “疼么?”沈诺将手覆在小狼的背上,摸着小狼柔顺的毛,就用木灵气给小狼恢复起身体来。   幸好那时他只是稍微用力了一些,小狼只是伤到了骨头,木灵力一入小狼体.内,小狼就舒服的眯了眯眼,感觉到身体不疼了,它又紧张的睁开眼,瞪大眼睛看着沈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沈诺叹了生气,“不然,我也为你取个名?你若不喜,将来可改。”   小狼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双.修伴侣之间,的确是要有爱称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狼:我好无辜啊,我不是故意要去蹭小九的胸口的,我也不是故意要去拽那个环的,我更不是故意要去舔小九的脸的!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洁天真的小狼!   多年后知道真相的小九:滚!(╯‵口′)╯︵┻━┻   ☆、53·司墨   虽然沈诺承诺了要为小狼取名,可是一时之间,他还真的想不到什么有特殊寓意的名字。   灵蝶就算了,灵蝶跟了他,就是他的灵宠,取什么名字,好与不好,当然都是他说了算。可是小狼……它终究是要离开的。   他若是取得名字不好,小狼顾忌着他不好意思改,那就不好了。   沈诺沉吟半晌,想了想,终是道:“我只为你取一乳名,将来你长大,再另取名可好?”   小狼腻歪的蹭着沈诺,心道,这是它和小九之间的亲密称呼,乳名就乳名罢。   “我于司天府中得到你,而你又是浑身黑色,不如就唤作司玄?”沈诺从会说话就开始修炼,四书五经什么的也只略略读过,就不能指望他取出什么特别有内涵的名字了。   小狼听了这个名字先是欢喜,随即就冲着灵蝶吼了几声。   灵蝶委委屈屈的应了,就朝着主人转达小狼的意愿了。   修士和灵兽之间语言不通,可是修士却能和自己的灵宠简单沟通。因此灵蝶和沈诺,他们还是能简单交流的。   就像现在,灵蝶就开始转告沈诺,小狼想要叫司墨。   浑身黑色,是玄色,也是墨色。   沈诺并未多想,举起小狼瞅了瞅小狼的一身黑毛,于是点头道:“也好。司墨便司墨。”   小狼立刻荡漾了起来。   司墨,思墨,它家小九果然是一直记着他的。哼哼。   灵蝶在一旁继续翩翩起舞——没办法,无论是主人的肩膀,还是小狼的肩膀,它现在都有些不敢踩呢。   解决完了小狼的问题,见小狼又重新活泼了起来,沈诺松了口气,便拿出阮珏给他的兽皮地图翻看了起来。   天火。   前世将沈诺的魂魄烧的一干二净的九阳炙火,就是天火之一,威力之大,难以想象。而墨君琰所收服的九阳赤焰,亦是天火,且是与墨君琰的纯阳属性相和的天火。   墨君琰本就是雷火双灵根,又有了九阳赤焰相助,攻击力很快就提高了一筹。   而沈诺虽然是火木双灵根,可是体.内却有欲蛊作祟,他甚至不敢修炼火属性的功法。火属阳,若是他修炼火属性功法,就很可能会激起欲蛊的叛逆,更加扰乱他的修炼。   可是……沈诺的手摩挲着兽皮地图上的一点,忽然想到,火灵根的确属阳,可若是他能将阴属性的天火融合他的火灵根,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修炼火属性的功法了?   他现在所修炼的攻击性的功法,除了前世墨君琰为他所创的青木剑诀,就是三木阵、六木阵和九木阵了。   青木剑诀虽好,可是他现在已经是筑基中期,而不是曾经的练气期圆满了,他的确应该重新找一本新的剑诀,还有其他的功法了。   三日之期转瞬即过。   沈诺按照约定,来到了云梦阁。   云梦阁的雅间里,已经坐了七个人了。   四名道修,分别是他认识的云姬和花姬,以及两位他不认识的男修;两名魔修,分别是阮珏和另一个普通魔修,大约三十几岁的男人;最后一个,则是佛修,剃着光头,手中拎着佛珠。   沈诺一进去,云姬三人就起身相迎,并与其他人做了介绍,只称姓氏,并无人说名字。   然后又等了一刻钟,这次交换会的人才算来齐。一共十人,最后进来的两个,都是魔修。而这次交换会的发起者,也是最后进来的那个筑基圆满期的魔修——申季同,唯一一个报出全名的修士。   申季同相貌上看约有四十几岁,宽眉大眼,看起来很是憨厚。   他朗声大笑,冲诸人拱手笑道:“多谢诸位肯看在申某的面子上来此,好了,废话也不多说,申某知道诸位时间宝贵,那么就最先由我开始。”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炼器用的玄石,“三阶玄石,可炼制上好灵器。”   花姬心动道:“不知申道兄想换什么?”   申季同笑道:“申某是魔修,自然要换魔修所用之物,若是没有,五百块中品灵石亦可。”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五百块中品灵石,这可不是小数目。   沈诺也看到那块玄石了,他虽然不会炼器,可也知道那是好东西。只是申季同要价太高,沈诺不愿意给。   最后买下这块玄石的反而是阮珏。阮珏与申季同同为魔修,他给的自然是魔修之物。两厢满意。   沈诺若有所思。他忽然明白了,或许申季同一开始就知道没有人愿意出五百块中品灵石去买一块玄石,可是魔修众人,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一开始,就是奔着那几个魔修去的,根本没想要什么灵石。   接下来的几个魔修同样如此,要么就是要魔修之物,要么就是出价甚高,弄得几个道修,又是心痒难耐,又是舍不得那么多的灵石。   花姬终于忍不住了:“我说诸位道兄,咱们来这里,是为了交换东西的,为的不过是一个公平。可是几位道兄却用这种法子排挤我们,莫不是看不起我们道修不成?”   另一个道修也站了起来,“若真是如此,那我们便分开好了!道修交换道修的,魔修交换魔修的,又何必聚在一处?平生闲气?”   那申季同却笑道:“诸位误会了。我们只是想要换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并无歧视。”   花姬和那个道修还欲再说,众人中唯一的那个佛修忽然开口了:“诸位亦这般,不就公平了?”   那魔修可以故意用高价妨碍他们去买魔修的东西,道修当然也可以这样做。   申季同脸色一变,众道修却很是同意:“说的也是,那我们也开始罢。”   那名和花姬一齐开口的道修则拿出一枚玉简道:“这是我从九水居中带回来的,是一套木系剑法,我是体修,想换一张兽皮,高阶妖兽的兽皮。”   沈诺仔细一瞧,就看到这名体修,里面穿的那件兽皮,已经有所损伤了。想来,这体修要兽皮,就是为了炼制类似护身衣服的灵器。   两名魔修同时出价,皆取出兽皮来,那体修却视而不见,直接看向几名道修。   花姬捧场的也取出一块兽皮来。   体修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花姬取出的兽皮虽然也属于高阶,可是比那两个魔修的还是差了一点。   花姬也发现了,于是她推了推沈诺:“公子不是有木灵根么?不如换下这个枚玉简,当是长长见识也好。”   沈诺原要拒绝,可是听花姬说“长见识”,想到他的确没有见过东九洲之地的功法,而一块兽皮,他也不是出不起,于是取出一块灵熊皮,开口道:“不知道兄可喜欢?”   这块灵熊皮,和那两个魔修所出的兽皮品阶相同。可是灵熊皮本身的防御属性,却比之高上一些,再加上那体修原本就是要下魔修的面子,当下就选了沈诺所出的灵熊皮,将那枚木系剑法的玉简,递给了沈诺。   众所周知,上好的功法玉简都被收到了门派或世家之中,所以众人都不觉得体修能在司天府里得到什么好的玉简。   沈诺原本也不觉得。   可是那枚玉简一入手,查探到木系剑诀的名字,他就觉得心头一跳。   小狼发觉沈诺的不对,张嘴舔了舔沈诺的手背。   沈诺反应过来,挠了挠小狼脖子处的毛,就顺手将玉简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交换会就像是道魔两家打架似的。道修竭尽全力的不让魔修得到他们的东西,而魔修也想方设法的不许道修沾染魔修之物,两方争来争去,沈诺虽然恰好得到了道修手中的两样好东西,可是也错失了魔修手中的一样他喜欢的东西。   唯有那佛修,一直笑眯眯的坐收渔翁之利。   一场交换会结束,花姬看阮珏都开始不顺眼了起来。   云姬忙问沈诺:“沈公子接下来欲往何处?”   沈诺道:“在下刚刚进阶筑基中期,想要闭关三月。三月之后,欲往莫忧岛,无忧秘境。”   云姬和花姬顿时一愣,“无忧秘境虽有天火,可是……无忧秘境是掌握在欧阳道君手中的。欧阳道君尚且在闭关之中,他不出关,没人敢开无忧秘境的。”   阮珏也不敢沉默了,忙道:“欧阳道君已经出关了,无忧秘境已开,而且据说欧阳道君心情大好,已经下令,半年之内,无忧秘境每月都开放,进.入者可在无忧秘境待满两月。”   花姬和云姬亦心动了,只是花姬性子急,不禁开口劝沈诺:“沈公子何不现在就与我们同去?自来先到先得,我们先去了,才能得到更多。”   沈诺却摇头:“天道论因缘,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我已决定三月后再去,不会更改。”见花姬和云姬脸色难看,他又道,“不若两位将传讯符交予我,我们在无忧秘境约定好见面的时间,我进去之时,两位离开之际,我就可以照样完成承诺。”   花姬想答应,云姬却道:“我们姐妹再想想,这是传讯符,还请公子收下。”   沈诺接过传讯符,同时也将自己的传讯符递给云姬三枚,目送两人离去,这才看向阮珏。   阮珏还是一脸羞涩:“我、我与沈兄一道去。不知沈兄要去何处闭关,三月之后,我去寻沈兄。”   沈诺没说自己的住处,只是留给阮珏两枚传讯符:“三月后见。”   然后沈诺便走了,留下阮珏失望的看着远处。   “我说,道魔之战也就在十几年后了,先前道修魔修还能坐下来一起说话,现在连一个交换会都开得跟打架似的。你难道还真以为,人家一个道修,会想要和你做朋友不成?”阮珏身边一个黑衣魔修嘲讽道。   阮珏一脸羞恼,却又苦于嘴笨无法反驳,用斗篷将脸遮了又遮,很快离开了。   沈诺却是很快高价租了一处洞府——这次租在了郊外,洞府是一处两层的竹楼,外加宽敞的前院和后院。   沈诺花了三天的时间,将这处洞府用九木幻阵和杀阵包围住,种下恰好是三个月成长期的灵植,酿下灵酒,后又去坊市买了两条护家灵犬,令其看家,然后才开始放心的拿起那枚木系剑诀,开始了三个月的闭关。   小狼先是不懂,可是在它将那枚木系剑诀看完之后,忽然也认真了起来。   这套木系剑诀,竟然如此出色。小九肯认真修炼,绝无坏处。   小狼这样想着,就招过灵蝶,一面训练灵蝶对阵法的灵敏性,一面保护着沉浸在修炼中的小九。   莫忧岛上,欧阳道君白发飘扬,俊颜之上,却是喜不自禁。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蓝色玉符,低声喃喃着,“我也知道,能陪你千载的人,只有我。”   “只有我。”   至于沈诺,当年若不是他,大约也不会有沈诺,现在十七让他护着沈诺,又有何不可?   十七欢喜就好。   ☆、54·表白   沈诺修炼起来,向来刻苦。   每日入定修炼三个时辰,巩固筑基中期的修为;修炼基础法术两个时辰,所谓基础法术,是指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最简单的转换法术,虽然简单,可若是想要能够灵活运用,在最短的时间内消耗最少的灵气来转换,也是需要练习的;   每日画符酿酒两个时辰——画符尚且罢了,酿酒算是沈诺每日的休息时间了,小狼也就只有每日的这个时候,才会来他的身边撒撒娇,磨磨蹭蹭的讨要沈诺的关注;   而每日剩余的五个时辰,则被沈诺都用在了练习剑法之上。   沈诺真正见识过的顶级剑法并不多。适合木系灵根修炼的就更少了。   如若不然,前世也不会是墨君琰亲自给他改剑法,让他用青木剑修炼了。   可是好巧不巧,前世时,沈诺没有得到完整的木系剑法,可是他却知道,有人得到了。而那个人,还是沈迟的至交好友,当初将他一把从墨君琰的洞府中抓了出来的、那位天元宗化神期太上长老的后代!   如果沈诺没有记错的话,他手上的这本木系剑法,还是沈迟当初要交好那位太上长老的后代,特意相赠的。   只是如今,不知为何,这木系剑法,却落在了他的手上。   沈诺自重生以来,一直不愿意去太过回想前世之事,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愿意想,主动回避,就可以当做未曾发生过的。   比如沈氏一族杀了他的生母,给他种下欲蛊,哄他去除火灵根,比如沈七和沈迟,前世对他三番五次的利用,将他卖与玄青道君,害他从此失去自由,饱受世人嘲弄,更是从此与长生无缘;   再比如那几位天元宗高不可攀的太上长老,在沈迟的算计之下,将他架上了九阳炙火之上,焚烧三魂七魄,让他一点一点,看着自己的魂魄被九阳炙火烧的一干二净,让他清清楚楚的感受着,腹中那所谓的异物,奋力挣扎,却依旧从他体.内消失的情形……   沈氏一族满门被诛,沈诺从族长那里拿来了长生丹,又有沈氏一族抚养他长大成人的恩情在,这其中因果,算是一一了断。沈氏一族的确是欠了他和他那位从未谋面的生母的,可是一入轮回因果皆断,他又将长生丹据为己有,沈诺虽然不甘愿,可也必须承认,沈家或许欠了沈清淑的,可是沈家不再欠他什么了,而他也并不欠沈家什么。   只是他于沈氏一族因果了断,可是与沈七、沈迟,还有那几位用九阳炙火烧了他的太上长老,却是大仇未报。   沈诺重生之时,尚且自身难保,当然没办法去想这些事情,可是现在,他的修为逐渐提升,身后又有姚莫谦护他,或许他离开东九洲之时,就是他要向沈七和沈迟,报仇之时。   亲情已斩,他杀沈七和沈迟,就更不会有所犹豫了。   沈诺抚.摸着玉简之上,归一剑诀四个字,他想,他期待着那一天早一点来临。更期待着,让沈迟也尝上一尝,那神魂俱灭,是何种滋味。   之时沈七和沈迟,他尚且有信心不顾沈迟的逆天气运斩杀他们。可是,天元宗的那几位太上长老……他又该怎么杀了他们?   一边是化神期的太上长老,一边是尚未结丹之人,就连沈诺自己,都开始没有信心了。   他更加没有信心的是,那几位太上长老,会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那他……又该如何为前世的自己,前世腹中的“异物”来报仇呢?   又或许不等他去找那几位太上长老,那几位太上长老,就会来找他了也说不定。   沈诺想,他真的要再一次加快修炼速度了。亲情已斩,那么接下来,他又该斩什么?朋友……之义么?可是,他该去哪里找朋友?没有义,又如何斩?   三个月的闭关修炼里,沈诺几乎不肯浪费一点时间。他的修为巩固在了筑基中期,归一剑诀练到了第三层,沈诺很清楚,以他的资质,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   现在,三月已过,他也该出关了。   小狼对沈诺的出关很是兴奋。   它激动的跳上沈诺的肩膀,亲昵的“呜呜”叫着。   沈诺面上表情淡淡,只是一双桃花眼笑也是笑,不笑也是笑,轻易看不出他的冷淡而已。   小狼也没有看出来,只是绕着沈诺撒娇。   沈诺过了片刻,才将小狼揪了下来,挠了挠小狼的下巴,有些奇怪的道:“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一点大?都不长个儿的么?”   小狼小小的身体一僵,两条后蹄立刻夹.紧。   幸好沈诺也就是这么一问,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然后他就发了传讯符与云姬和阮珏,他也没料到,这几人竟然没有提前去莫忧岛,而是一直徘徊在东淼岛上。   “沈公子,你总算出关了。”花姬还是一样的开朗,看到沈诺就高兴的迎了上来,“对了,沈公子,你还不知道吧?欧阳道君公开收徒了,我们姐妹琢磨着,要是沈公子去拜师,欧阳道君一定会收下公子的!”   云姬打量着沈诺,频频点头:“花姬所言甚是。沈公子的容貌,与城墙上贴的贺兰公子的容貌有七分相似,沈公子若去,定然能得偿所愿。”   阮珏依旧披着黑色的斗篷,看着沈诺欲言又止。   沈诺奇道:“欧阳道君收徒,与我何干?”   这次阮珏抢先道:“欧阳道君三月前放出消息,因思念旧友贺兰公子,愿将贺兰公子画像公开,并收与贺兰公子容貌相似的弟子一名。”阮珏一顿,飞快的看了一眼沈诺,又道,“欧阳道君还嘱咐,若是有人不好意思,其友人可代其报名,欧阳道君将赠与厚礼答谢。”   沈诺脸一黑。   他虽然相貌惹人注目,可是并不喜欢戴千幻面具。千幻面具虽好,可是那并非他的容貌。诛情诀讲究诛情自在,掩饰容貌却违背了自在一道。   只是他修为尚且低微,有些时候,自在虽然重要,可是生命更加重要。沈诺纵然不愿意,可是也决定要一路掩饰容貌了。   不过……   “几位道友可否为在下保密?”沈诺已经换了副清秀容貌,拱手道,“待约定完成之日,几位道友还是否愿意保密,就无所谓了。”   他的意思,是想请眼前这三个明知他容貌的人,为他保密到几人约定完成之日。   当然,他也可以换副容貌转身就走的。可是他的修为要进步,就少不得要继续斩情。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身边并无什么朋友,就更不要提什么朋友之义了。他想要提升修为,就要斩朋友之义,可是他若是根本不知道何为朋友之义,这斩义之事,也是妄谈。   沈诺想,他得找几个人,试试处处朋友?眼前这几人或许就可以。他等着他们背弃他的那一日。   想到这里,沈诺的目光更加真切了。   花姬和云姬一咬牙,将原本得知这个消息之时的兴奋全都压了下去。天知道,以她们的身份能见到化神大能,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这三个月里,两人几乎每一天里都期盼着沈诺能出关,然后告诉她们他不想拜师,再然后,两人就能将沈诺的消息传到欧阳道君那里,既得到一份厚礼相赠,又能见到真正的化神大能,何乐而不为?   结果沈诺却是直接请求她们暂时不要去。   两人虽然失望,可是心中也明白,沈诺既然能当着她们的面就换一张脸,那么转过身,肯定还可以换另一张脸,即便她们背着沈诺去告状了,沈诺一换脸,谁也找不到他了。她们去了也白去。   还不如跟着沈诺,一方面将当初的约定兑现,借着小狼得到更多的宝贝,另一方面,则潜移默化的劝沈诺,成功了,她们就多了一个化神道君的弟子朋友,失败了,大不了就去欧阳道君那里“告发”他,总之,无论哪一种结果,于她们都是有利而无害。   只是不管怎样,至少和沈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们一定要护好沈诺,才能让沈诺觉得她们值得相交。   而阮珏一开始就没打算告发沈诺,不必赘言。   “好。我们总归是朋友,沈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云姬道,“我们总不会背弃朋友。”   沈诺眼睛亮了亮:“那便好。”   于是四人一道,又去往莫忧岛。   东九洲临海,从东淼岛前往莫忧岛,乘坐船最划算。沈诺虽然不缺钱了,可是花姬几人说了,他自然也不会拒绝。于是四人一齐打算上船。   只是四人一上船,沈诺就被一个圆圆脸,长着一双杏眼的漂亮女修拦住了。   “是你!”柳纤纤惊喜的跑了过来,看着沈诺,又是激动,又是羞涩,她想要伸手去碰沈诺,却又不敢,末了只呆呆的仰头看着沈诺,小声道,“原来你来了这里……怪不得我在乾元大陆都寻不到你。我,我很想你。”   沈诺先是一愣,随即碰了碰自己的脸,忽然就想起来了。千幻面具虽然有一个“千”字,可是它能变幻的面貌并没有那么多。所以……沈诺一时没有注意,就变幻了第一次见柳纤纤,引诱柳纤纤和她的师兄去思凡城时,所用的那张脸。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柳纤纤一会,转头就要离开——他打算再换一张脸,丑一点的也无妨。   可是柳纤纤却叫住了他。   “我喜欢你!”   船上的甲板之上,尚有许多修士来来往往。他们仿佛都被年轻女修的这句话惊到了,俱转头去看。   沈诺也停住脚步。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表白。   柳纤纤脸蛋涨的通红,手也有些发抖。可是她还是握着拳头,大声的在她思念已久的人身后喊道:“我喜欢你!我知道,你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一定是不喜欢我的。可是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我知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沈诺这才面无表情的回头,第一次认真的去看柳纤纤的脸,他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却依旧固执的与他对视,半晌,他才慢吞吞的道:“然后呢?你喜欢我,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   柳纤纤一愣,忽然就哭了出来,转身就跑掉了。   可是跑着跑着,她还不忘回头撒了一把追踪粉。   沈诺:“……”   他忽然发现,这样的柳纤纤,其实,也挺可爱的。然后他站着不动,任由追踪粉撒到了他的身上。   小狼正被阮珏紧紧地抱住,只差一点,小狼就要挣脱阮珏,跑去把那个女人给咬死了!   它才不管柳纤纤好不好,可不可爱,是不是真的天真善良,它只知道,弱肉强食,强者为胜,它也看上了沈诺,那么……既然沈诺没有喜欢上她,没有与她结为双.修伴侣,它就有资格去抢!   小狼没有咬死柳纤纤,可是天元宗里,墨仙长的洞府之中,却是骤然爆发出两道青红交错的光芒!   玄青道君手指微动,暗骂一声“胡闹”。   可骂归骂了,他却还是立刻解开了原本关着墨君琰的阵法。   然后不过刹那间,墨君琰的洞府之中,就已然空了。   玄青道君气得手都在发抖。   然后他就听到有人来禀报,西漠贺兰公子请见。   作者有话要说:老爹来了,墨仙长你跑得真是太及时了哈哈哈……   小狼:再不跑就媳妇儿就被人抢走了!   墨仙长:再不跑就要被岳父大人给揍了!   ☆、55·一饮一啄   化神天劫之下,十不存一。   像是贺兰公子这般,吞了天材地宝而一举化神的,天道更是会降下九九天劫。   而九九天劫之下,除非毅力非凡,多有准备之人,鲜有能度过此劫的。   可是贺兰公子度过的。   靠的不是什么毅力和准备,而是气运。   还是借的旁人的气运。   九九天劫一过,贺兰公子依旧潇洒非凡,周身衣饰完好无损,眉头都不曾多皱一下。   他轻轻笑着,对着锁灵阵中,浑身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的沈迟道:“如此,本尊业已化神,小友可否告知,寻得诺儿的秘法了?”   沈迟是真正经历了九死一生的。   每一道天雷降下,他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天雷打到了他的身上,让他痛苦的无以复加,全身骨头一块一块的碎裂,再由这位风华绝代的贺兰公子,一个治愈术治好了他的碎裂的骨头。然后不等他稍稍喘口气,另一道更加粗.壮的天雷又会当头劈下,他又要重新经历方才的那些痛苦……   沈迟甚至不知道,他应当是直接被天雷劈死的好,还是被这位言笑晏晏的贺兰公子一次又一次的救治好,再次迎接天雷的好。   九九天雷,八十一道天雷过后,沈迟只剩下一口气了。他甚至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沈迟才听到贺兰公子的问话。   原来,贺兰公子想要找到小九的秘法。   呵。   自己的儿子贺兰公子知道看重,那么别人的儿子又为何要这般对待?   他挡在贺兰公子前面,化身天劫直接弃贺兰公子于不顾,每一道天雷都闭着眼打在了他身上,他被锁灵阵逼的连空间都不能入。现在又来问他要所谓的秘法?   他又岂会甘心说出来?   左右这个人也不会杀了他的。沈迟忽然想到,既然这个人知道了他的气运,那么肯定不会亲自动手杀他,于是他直接闭嘴不言,打定主意不肯开口。   贺兰公子果然没有杀他。   开玩笑么?九九天雷劫下,以筑基中期的修为,抵挡了化神期都未必能挡得住的天雷劫,这样的冲天气运——便是贺兰公子几度有杀他之心,现下也只能按捺住,沈迟是要死,可是,不能死在他的手中,更不能死在他的诺儿手中。   这样的人,要死就必须要死透。   他尚且不知道,沈迟身上还有重宝相助,能够直接越过轮回台,孟婆汤都无需喝,直接夺舍重生,若是他知晓了,怕是更要对沈迟慎重更慎重了。   “也罢。”贺兰公子轻轻一笑,就如同雷雨过后的彩虹那般夺目温暖,“你若不愿说,本尊亦不为难你。无论如何,你总是诺儿的兄长。本尊便是为了诺儿,也不会伤你。”   沈迟面上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可惜最后一道天雷劈过,却已经无人给他施加治愈术了,他现在就是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只是不尊不会伤你,却不会放过其他人。”贺兰公子优雅依旧,一招手,就将在水牢之外,停驻了数日的沈七给抓了过来,“小友气运过人,本尊不好杀你,可是,本尊不杀你,却是能杀小友的道侣。小友一日不肯说秘法,那么本尊便一日不让小友的道侣好过。却是不知,小友现下可肯说了?”   沈迟睚眦欲裂,狠狠地瞪视着贺兰公子。   贺兰公子这才颇为懊恼的道:“这倒是本尊的不是了,竟是忘了,即便天道甚喜小友,这天雷也是一道一道,准确无误的错过本尊,直接劈到小友身上的。”他叹气,同时扬手,“也罢,本尊便好人做到底,再帮小友一次罢。”   淡淡的蓝光闪过,沈迟只觉通体舒畅,骨头都瓷实了许多。   他慢慢爬了起来,对着眼前这个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算计颇多之人也不得不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可是沈七他还是要救得。   沈七能为他,这几日都守在外面,这份情,他自然记得。沈七之前对他的承诺,他也记得。而现在他身边除了沈七,再无旁人,沈七不能死。   沈迟定了定神,只能附身.下拜:“前辈,晚辈愿意交出秘法,只求放过晚辈道侣一命!另,小九亦是沈家子弟,沈家灭族大仇……想来小九也是记得的,小九将来若是……”   贺兰公子却懒得与他再说下去,他只道:“秘法呢?你且施与我瞧。”   于是沈迟不得不亲自将寻找血亲之人的秘法教给了贺兰公子,末了还要被贺兰公子威胁,从此以后,再不许用此秘法来找沈诺,沈迟碍于修为不如人,沈七又在他人手中,不得不憋屈着答应了。   临了临了,沈迟在沈七的搀扶下要告辞离开了,这贺兰公子忽然又发难道:“说来,小友还欠本尊八十一声谢谢。”   “什么?”   “小友忘了么?九九天雷劫下,每一道天雷降下之后,都是本尊煞费心思的为小友疗伤的。若非本尊如此辛苦,小友便是再得天道喜爱,想来这次也一定是死无全尸了吧?”   贺兰公子确实没有猜错。他一步踏入化神,于此界之中,算是最顶级的一般存在,对于天道,他多多少少也是能猜出几分意思的。   天道原本是真的打算把沈迟这个天命之人给一道天雷劈死的。沈迟身上有洞天福地,这次被天雷劈死了,转眼就能换个身体重新投胎做人,还不带失去记忆的。   可惜天道打算的好,贺兰公子却不许沈迟死。他说煞费心思的为沈迟疗伤,这句话还是真的。他真的是在尽全力修复沈迟的身体——尽全力让沈迟不至于死,也不至于完全修复好身体,多多少少也要让沈迟的身体留下一两个微小的后患,也不枉他猜到天道的一番好心思了。   “……”沈迟面色难堪,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好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来,“如此,多谢前辈。”   贺兰公子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叹道:“小友果然年轻,莫非不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么?一个谢字,如何偿还的了此中因果?小友欠本尊良多啊,便是天道,也不会不承认的……”   贺兰公子做事虽然随性,可是仔细思量,却能看出,他行事之间,没有一处是与天道相违,反而处处是在钻天道的空子。   沈迟替贺兰公子抵挡天劫,这原是贺兰公子欠了沈迟的。可偏偏沈迟先一步说了愿意为贺兰公子“鼎力相助”之语,贺兰公子又在天道要将沈迟给劈死之时,将沈迟给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还是救了九九八十一次,贺兰公子欠沈迟的,可不就还清了?而沈迟欠贺兰公子的,却是怎么都还不清了。   这一点,竟是连天道都无可奈何。   除非沈迟愿意去死上一死,一死了因果。   沈迟自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憋屈到无以复加。   他只道贺兰公子要对他做什么,却赧然发现,因果二字,直接将他死死钉住,竟是反抗也不是,不反抗也不是。   天道算计再多,也总有空子是让人来钻的。   当然……这都是之前发生之事了。   贺兰公子心满意足的让天道甚喜之的宠儿,欠了他整整八十个因果之后,用秘法测算出,他家儿子现下并无危险,而且还身处他曾经安身立命的东九洲之地,至交好友欧阳所在之地,便再次假托欧阳,便入定闭关,巩固修为了。   只是他终究是担心那么没见过面的孩子,入定闭关不过两月有余,贺兰公子初步巩固了化身修为,甚至来不及体悟化神心得,便即刻出关了。   这一出关,便收到欧阳的传讯符,传讯符中,虽然还没有沈诺现在的情况,却有了沈诺之前在乾元大陆经历过的事情。不包括已经被灭族的青云镇沈家的虐待——毕竟沈家被灭族,仅剩下的几人里除了沈诺,谁都不会揭发自家做下的那些事情——却包括了沈诺以纯阴之体,被墨云衣掳上天元宗本宗,被那位据说天资绝决的墨仙长给采补过了的事情。   贺兰公子的怒气可想而知,一收到消息,即可就上了天元宗本宗。   他和清淑的爱子,如何能被人如此作践?   纯阴之体……身为男儿身,诺儿却是纯阴之体,其中所受的磋磨可想而知。以练气期的修为就被人采补,他甚至都不知道,沈诺将来是否还有前途可言?   贺兰公子怒火冲天的去了天元宗,玄青道君是第一次见到贺兰公子,初见之下,玄青道君想,他真的问都不用问,就明白贺兰公子此行所谓何事了。   贺兰公子与沈诺,着实太相像了。再加上贺兰公子眉宇间的怒火,玄青道君就是想欺骗自己这两人之间没有关系都是不能了。   尤其贺兰公子一上山,第一句话就是:“我此行,一为小儿而来,二来……不知尊驾高徒,可否现身一见?”   玄青道君现在倒是庆幸,还好墨君琰跑的快了。他自己仗着年老,有着不知者不为怪的名头,尚且能躲过一劫。可是墨君琰……是他采补了人家儿子,若是双.修还好,偏偏却是一厢情愿的采补,这个……不被发现也就罢了,现在被发现了,墨君琰是少不了一顿打了。   饶是玄青道君背后有天元宗撑腰,也下意识的觉得,是他们师徒欠了贺兰公子和沈诺的。   他只好苦哈哈的道:“君琰刚刚下山,去了何处,老夫亦不知晓。不如道友再次等候几日,待老夫寻到君琰,便立刻答复道友?”   贺兰公子笑得端的优雅从容,他端起玄青道君的童子递给他的茶盏,稍稍沾了唇,便将茶盏放下,忽而笑道:“既然尊驾高徒不在,那么,可否让在下见一见,那一位坏了小儿筑基之事,将小儿强行掳上山来的云衣仙子?”   玄青道君脸色一变。   贺兰公子却是跟没看到似的,继续悠然笑道:“在下闭关二十余年,竟是不知乾元大陆有如此变化。也罢,既然云衣仙子这般喜欢小儿,甚至愿意做出此等轻浮举动,在下纵然不愿干涉小儿娶妻一事,可是纳妾一事,在下却是做的了主的。想来云衣仙子能做出坏人筑基一事,强行将男子掳上自己的洞府之事,也定是不在意名分的,那便让她做了小儿的妾室,阁下以为如何?”   尔敢另我儿为夫侍,我便不敢让你的后代为妾室了么?   墨玄青,切莫欺人太甚!   而玄青道君的脸色,更是黑的不能再黑了。   ☆、56·好心   贺兰公子看着玄青道君一脸愁苦的表情,心中却只剩下悲凉。   他和玄青道君修为相当,墨云衣也是金丹期真人,而诺儿现下只是筑基期修士而已,无论怎么着,至少暂时,将墨云衣送予诺儿做妾的说法也只是“说说”而已,究竟事情会如何做,结果又当如何,还没有定论。   可他就单单只是“说说”而已,玄青道君就已经满脸愁苦,就差要提剑来杀他了,那么当日,沈诺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也这般被逼迫着要为墨君琰做炉.鼎采补之时,岂不是更加难过?   贺兰公子唇角轻扬,笑容越发的令人难以琢磨。   玄青道君怒道:“荒唐!云衣是金丹修为,又岂能做一个筑基小辈的……”玄青道君老脸一红,语气间更是气愤,“难为贺兰道友在修真界的一番名声,竟是连这种事情也不知?”   贺兰公子轻轻一笑,反讽道:“以金丹修为,乾元大陆第一大宗门弟子的身份,墨云衣就敢毁他人筑基之事,更将人掳到天元宗,供其兄长采补只用,道兄不但不阻止,反而助纣为孽,毫不顾因果循环之理,道兄所为,竟不知会乱了因果,毁了小儿,也毁了道兄和墨云衣么?”   天道除非抽风的遇到了所谓的“天命之人”,也就是气运非凡之人,正常情况下还是比较公平的。   就像修士不得随意杀害凡人,高阶修士一般也不得随意杀害甚至侮辱低阶修士。   天道如此,一来是为传承,每一个高阶修士都是从低阶修士而来,若是高阶修士都随心所欲了,对低阶修士呼来喝去,想杀就杀,随意夺其机缘,低阶修士之中,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心智坚定,心智不坚定之人,很快就会被淘汰,无缘晋升高阶修为。   这一来二去,低阶修士越来越少,高阶修士寿元将尽,修真界的人本就没有多少儿女缘,能有缘孕育子嗣之人极少,如此一来,修真界只会慢慢成为一阶空界,一个没有修士,空有灵气的地方。   天道自然不会允许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随意斩杀凡人的修士,以及任意杀害侮辱低阶修士的高阶修士,在渡劫之时,将会遭遇更严重一级甚至多级的天雷劫和心魔劫。   二来么,就是应了那句话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对天道来说,修为高者,与修为低者,全无区别,除了天命之人会受到天道的特殊照顾,其余者,皆是相同。既是相同,那么修为高者,无缘无故欺辱修为低者,修真之人欺侮凡人,自然是为天道所不允的。   修真界传承数万载,早就将天道的某些规则摸得透透的,除非自觉寿元无多,资质差的根本遇不上天劫的修士,以及那些破罐子破摔的,自然少有人去违反规则,徒生因果,尤其是前途光明者,更是少有违背天道之人。   即便是沈氏一族要利用沈诺,也是占了是沈诺亲长的身份,同时又有生养之恩做胁迫,也是钻了天道的空子,其中是非对错,着实难定。   而前世玄青道君很肯定的要从“长兄如父”的沈七与沈迟手中“买”下沈诺,而不是接受了两人的投诚和“馈赠”,也是想要少沾些因果而已。   只是前世事,前世了。这一世自墨云衣毁了沈诺的筑基,强行将人掳了回来,就真真切切的将因果给欠下了。   若是沈诺如当初墨云衣所想,真的跟了墨君琰,他们成了一家人,那么亲人之间因果难定,天道纵是有心,也管不了这么多的“家务事”,再说沈诺那时又没有被折腾死,甚至还直接筑基了,如果沈诺真的成了“墨家人”,墨云衣和玄青道君,才是真的无需在乎因果了。   然而世事难料,玄青道君一心打算让沈诺成了墨君琰的人,大小也要给个名分,可沈诺却直接将他所修炼的功法道出,玄青道君才只好作罢。只是如此一来,这因果也就真的欠下了。   玄青道君先前可以用已经帮助沈诺成功筑基,请友人重新炼制了掩饰沈诺纯阴体质的隐匿环,后又赠与些许补偿作为理由,混淆其因果。   沈诺修为低,便是知道自己吃亏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语,可是眼前这一位和他修为相同之人,却是怎么也不肯让沈诺吃这个亏。   玄青道君越是不许,他越是要将事情挑出来,说清楚,道明白。   玄青道君想到墨云衣的臭脾气,不得不长叹一声,起身对着比他年轻许多,修为稍逊的贺兰公子长揖到底,道歉道:“这件事是我教导无方,贺兰道友若要怪罪,便来怪罪老夫罢。云衣那丫头……我已将她关了禁闭,二十年之内,绝不允她出关!”   玄青道君想,将一个金丹修士关上二十年,这个惩罚也足够了。   可是贺兰公子却不这样想。   贺兰公子举手投足之间,依旧优雅从容,仿佛怒火中烧之人不是他一般。   他微微笑着,端坐着就受了玄青道君这个长揖一礼。   可是礼是受了,他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墨云衣了。   贺兰公子轻叹道:“道兄这样做,原也无可厚非。只是再过十余年,道魔之争便要开始,而二十年后,云衣那丫头……玄侄孙女,一出关就要碰上道魔大战了,她若是还是这般胡闹,便是有道兄照看,怕是也过不长久吧?”   玄青道君脸色一僵。   这贺兰公子年纪不大,还没有四百岁,可是他已经是化神境界,能与他同辈论交了;而墨云衣,虽然三百岁有余,可是却是自己的玄孙女,这贺兰公子公然就称呼金丹期的墨云衣为“玄侄孙女”,玄青道君的脸色当然不好看。   尤其是这贺兰公子竟还自顾自的预言,云衣活不长久,他就更不高兴了。   可是这贺兰公子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玄青道君慎之又慎,不得不三思了。   “道兄的寿元……怕是将尽了吧?”   玄青道君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贺兰公子仿佛是在先天下之忧而忧,手中持一把折扇,折扇上书“九水居”三字,字体柔美纤弱,显然是女子所书。玄青道君忍不住多看了这折扇几眼。   贺兰公子摇了摇折扇,怔了怔,方才叹道:“若是道兄走了,这天元宗之中,谁还护得了玄侄孙女呢?怕就是玄侄孙,他只是元婴期,自有自己的前途要走,尤其道魔大战之中,他也护不得玄侄孙女吧?况且,就凭玄侄孙女的脾气,想来这些年里也得罪了不少人,难道道兄就打算将这样的玄侄孙女,丢在这修真界里,任由那些玄侄孙女得罪过的人来欺辱她么?”   贺兰公子一口一个“玄侄孙女”和“玄侄孙”,分明就是在占墨君琰和墨云衣的便宜,同时将他的宝贝儿子沈诺的辈分也直线往上提——玄青道君虽恼,可是贺兰公子现在说的话,却是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了。   他活了千载,虽是寿元将尽,却也并不怕死,可是他死了以后,墨君琰要如何?墨云衣又要如何?   墨君琰尚且还好,除了他不听话的追着一个修炼了诛情诀的人到处跑,修为不曾耽搁,亦有修炼的毅力;可是墨云衣呢?墨云衣却是被他给宠坏了。   若是他真的走了,那么墨君琰能护得了墨云衣一时,却是护不了墨云衣一世的。且双.修道侣尚且有分道扬镳的,况且只是同族兄妹?且墨云衣还实实在在的得罪了墨君琰喜欢的那个人……这兄妹二人将来又该如何相处?   玄青道君立刻坐不住了。他忍不住站起身来,来来回回的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口中喃喃道:“这该怎么办……云衣丫头……”   贺兰公子眯着眼睛,这才笑着建议道:“说来,我倒有个法子,可以让玄侄孙女尽快成长起来。只是,就怕道兄不舍得啊。”   玄青道君明知这眼前之人不可信,可是他还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口:“道友的意思是?”   “封锁修为,放她去凡人界历练。”   “这……”玄青道君一顿,随即强硬的拒绝道,“这不可能。凡人界与修真界规则便不同。在凡人界,云衣丫头会被养得心软的。多谢贺兰道友一番好意,我却不能用此法。”   贺兰公子仿佛是有些失望,随即道:“也罢。只是墨云衣坏小儿筑基,将小儿掳来此处之事,道兄又要如何处置?如此作为,便是天元宗门规,也是容不得的吧?且当时小儿还是天元宗的内门弟子,墨云衣便如此欺凌门中弟子,又当如何处置?”   玄青道君重新坐回椅子上,脸色变了变,却还是没说话。   贺兰公子叹气道:“我便知晓,道兄定是舍不得。碰巧在我来此之前,就碰上了欲逃出天元宗的墨云衣,带着她就去请见了天元宗宗主,想来这会子,宗主对墨云衣的处罚,应当已经结束了。”   玄青道君霍然起身:“什么?”   “高祖,他们好大的胆子!”墨云衣一身狼狈的走了进来,脚步踉跄,后背都是鞭打过的痕迹,整个人也恍恍惚惚的。   坏人筑基之事,可大可小,偏偏墨云衣坏的是同门弟子的筑基事,而来为沈诺公然讨回公道的,又是代表西漠贺兰家来到天元宗的名声赫赫的贺兰公子,即便天元宗宗主手下留情,碍着西漠贺兰家出了名的灵矿供应,加上宗门脸面,宗主也不得不按照门规处罚了墨云衣。   素来每一门派的门规第一条,都是门内弟子不得相残。宗门内乱自己知晓便罢了,可是若是宗门任由一金丹弟子,破坏低阶内门弟子筑基,还得意洋洋毫无处置,那才是丢人丢到整个修真界,以后谁家孩子也不敢送到天元宗任人欺凌了。   玄青道君显然也是明白此事的,他脸色难看极了,只问:“挨了几鞭?”   墨云衣差点哭了出来。   “高祖,有很多人看着……我再也没脸见人了……”   “挨了几鞭?”玄青道君声音提高了起来。   墨云衣哆嗦了一下,才道:“十鞭。这个人……”   她伸手一指贺兰公子,“他说要打三十鞭,宗主几番求情,才说只打十鞭。可是高祖,宗主为何要用打神鞭打我?还是……绑在椅子上,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让我趴着挨得打……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哥那样的情况,要是我不把那个沈诺找过来,那么哥就熬不过去了。我把沈诺绑了回来,还给宗门一个元婴修士,宗门为何要打我?我哪里错了?”   贺兰公子笑容清浅,很爽快的承认了:“便是现在,我也觉得,打得少了。若是……”他语气一顿,深深地看了墨云衣一眼,这才告辞了。   贺兰公子一走,墨云衣更是不依不饶的哭了起来,说是要玄青道君如何为她报仇,玄青道君想到方才贺兰公子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有贺兰公子的建议,玄青道君一狠心,亲自为墨云衣疗好伤,然后一掌击向墨云衣的肩膀上,直接将墨云衣的修为封印在了练气期圆满。   墨云衣不可置信的望着玄青道君。   玄青道君一招手,一个金丹期顶峰的黑衣修士突然出现,幽幽的立在墨云衣身边。   玄青道君叹道:“云衣,我不能再这般纵着你,让你甚么都看不明白,想不明白了。”墨云衣泪珠哗哗的往下掉,玄青道君干脆转身不去看,“我封印了你的修为,你且去北荒之地历练,待十年之后,你若历练有成,我便再让人接你回来。若是还是这般的不懂事……”   玄青道君狠心道:“那便永远不要回来了!”   “高祖……”墨云衣刚一张嘴,玄青道君手一扬,那黑衣修士拎着墨云衣的后领就消失了。   玄青道君回头就去寻贺兰公子,生怕贺兰公子背着他就折腾了墨云衣。   可是玄青道君可以有手下指派,贺兰公子区区三百多岁,已然步入化神,肯为他卖命的人就更多了。   于是在玄青道君看到贺兰公子放心之时,已经有人偷了玄青道君所派着的跟随保护墨云衣之人的玉牌,让其与墨云衣失去联系。   再然后,墨云衣误交损友,那人更是将她的修为全部封印,几番周转之下,竟是将她卖到了凡人界的一个小城里,小城里恰好有人择妾。   墨云衣浑身修为全无,正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一要反抗,就被没有灵根,没有资质的废物凡人人贩子一巴掌给扇到地上了,然后她真的被择为妾,选入那家人里了。   贺兰公子在听到汇报之后,便道:“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她是好是坏,是不是真的沦为凡人妾了,是否会被人寻到,都与我们无关。”   那手下人忙恭维道:“这事原本就与公子无关,她会如此,纯粹是自找的。”   这可是天大的实话。   这位贺兰公子,从头将那个女的算计到尾,他也是一直跟踪着那个女子,可是这整件事情,他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都觉得是那女的自找的。   先是贺兰公子“好心”建议玄青道君,放墨云衣去历练,不至于在他死后没有依靠,玄青道君表面上不屑一顾,背地里却是偷着用了贺兰公子的建议。   而贺兰公子唯一吩咐他做的两件事情,一是偷了保护墨云衣那人的玉牌丢给了墨云衣,随后就赠了那人百块上品灵石作为补偿;二就是引着那女的和那个真正的狐朋狗友共处一家客栈,其他的事情,贺兰公子什么都没有吩咐,只让他在一旁瞅着。   可就是这样,那女的都能自己把自己给卖了。手下除了对贺兰公子越发佩服,竟是什么旁的想法都没有了。——又能跟着公子做事,又不必沾染因果,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让他给碰上了呢?   手下一高兴了,就忍不住为公子着想:“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去见小公子?”   贺兰公子一愣,攥着折扇的手紧了紧,半晌才道:“再等等罢。”   欧阳已然传来消息,说沈诺修为进步极快,很可能已经诛情了。修炼诛情诀之人,一旦掌握其中“秘诀”,敢于斩断情缘,修炼速度很少要很慢的。   而从沈诺的身世经历来看,欧阳也好,贺兰公子也好,他们一下子就能猜得出来,修炼了诛情诀的沈诺,第一个所诛之情,必然是亲情。   贺兰公子甚至不知道,若是他站到了沈诺面前,沈诺会不会给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剑。   沈诺当然不会用剑指着一个化神真君,至少,在他没有把握杀死对方之前,他才不会那么傻的去自曝目的。   他现在正对着一面铜镜烦恼着。   铜镜旁边就是小狼——只剩下呼吸,却怎么都唤不醒的小狼;另外就是他的这张脸了。   柳纤纤很是喜欢他,这是沈诺没有想到的事情。   小狼会因此而憋着气,直接给憋的沉睡过去,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沈诺更没法子想到的,则是柳纤纤喜欢他喜欢到了将她独有的一颗驻颜丹,混在水中喂给了他。   驻颜丹最大的功效,就是将人的容颜保持在最美好的时刻。   然后沈诺迅速推开柳纤纤,遁入房中,眼睁睁的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身高未变,可是容貌从二十岁的大好年华,直接退化到了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双斜斜上挑的桃花眼,似醉非醉,风.流多情,一眼望去,让人忍不住的心神摇曳。   原先沈诺的容貌停留在二十岁长开之时,尚且可以将那股子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媚意给压了下去,虽然容貌精致依旧,可是打眼看去,那也是大好男儿一枚。   可是现在,脸庞上的棱角消失,沈诺现在却是一副青嫩的模样,再配上那双桃花眼和精致的容貌,却是更容易被人调.戏了。   当然,不可否认,也更好看了,比二十岁模样的沈诺,更加妖孽了。   灵蝶云生扑扇着翅膀,晕乎乎的想着。   可是这不是沈诺想要的。   “砰”的一声,铜镜掉落,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小九:这副小受模样,真是太他么讨厌了!(╯‵口′)╯︵┻━┻   墨小攻:小九神马样子我都稀饭~~星星眼*o*~~当然,妖孽小受更让为夫把持不住就是了【啊喂!   贺兰公子:没关系,这样好,这样咱们走大街上才像父子档~~ ^_^   大后妈:Y(^_^)Y,终于让俺家修炼禁.欲系功法的妖孽小受返老还童了,叉腰大笑~~~   ☆、57·兽乱   沈诺继续戴着千幻面具在船上行走时,柳纤纤才呆滞的发现,沈诺原来一直都没有用真正的容貌来面对他。   沈诺走过柳纤纤身边时,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柳纤纤傻住了。   她一把抓住了沈诺的手臂,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只是想讨你欢心。你莫要生气。”   沈诺回头看她。   少女大大的杏眼里,微微湿.润着。她紧张的看着他,卑微而在意。   沈诺相信柳纤纤说的是实话。   他和柳纤纤在船上相处了数日,柳纤纤性格活泼大方,又是一心一意的待他好,沈诺看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想着,若是柳纤纤一直这么对他好,他大约也真的会对柳纤纤有所期待。   这样全心全意的对他好的人,只有柳纤纤。虽然沈诺还没有喜欢上她,可是他心里清楚,日久见人心,如果柳纤纤真的坚持的住,三年五载,他真的也会将柳纤纤放在他的心上。   无关情爱,而是一种……一种莫名的渴望。   前世今生,从来没有人这样毫无顾忌的对他好。   所以即便是墨君琰前世害得他根基毁损,这一世同样让他资质损伤,可是沈诺却一直记得墨君琰曾经将长生丹送给他的好,也一直记得墨君琰赠与他青木剑和诛情诀的好,就算不曾是全心相待,而只是一个高阶修士,随性而为的好,沈诺在心中,对墨君琰也是评价甚高。   是以那一日在船上,沈诺忽然听到柳纤纤大声的,丝毫不顾少女的羞赧的,说出喜欢他的话语时,他就已经开始有些欢喜了。   他以为,他也可以等来一个无所顾忌的对他好的人。男也好,女也罢,他或她甚至可以丑陋的让人无法直视,只要那个人肯一心待他好,那么他也愿意以一心回报。   可是柳纤纤却让他失望了。   驻颜丹再好,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大部分男修,都不是那么的在乎容颜,因为二十岁的男修可以说是英俊潇洒,七十岁的男修亦可以说是仙风道骨,对男修来说,这容貌一事,真的不是那么的重要。   柳纤纤明知如此,却还是将驻颜丹喂给了他。她有什么心思,他已经不想再去过问了。   当然相对的,柳纤纤也从他所期待的人选里彻底退出了。   没有人会一心待他好的,他早就该知道的。   沈诺缓缓将柳纤纤的手挪了下去,声音淡淡的道:“我并未生气。只是柳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沈诺这话说得已经很重了。   柳纤纤一下子僵住了,这比那日她当众告白,沈诺不语,还让她难受。   “可是,可是……我真的想对你好……”柳纤纤喃喃道。   “柳姑娘可是喜欢这张脸?”沈诺心念一动,忽然就换了一张满脸麻子的丑脸,见柳纤纤被吓得倒退了几步,他才嘲讽的道,“你若再靠近我,我便每日顶着这张脸出现。”   沈诺转身离开。   柳纤纤却兀自低声道:“不是,不是这样子的。那驻颜丹,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真的……真的只是想让你高兴。”   她记得母亲说过的,喜欢谁,就要尽最大的努力对他好,把他宠上了天,到时候谁也不喜欢他的坏脾气了,那么他就是她的了。柳纤纤也想要这么对沈诺好,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那驻颜丹,真的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可惜沈诺前世因着一张太过妖媚的脸,不知被多少人骂过、鄙视过,他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拿着他的脸说事儿了。柳纤纤运气不好,直接踩在沈诺的忌讳上了。   花姬和云姬恰好经过,将这一场景看在眼底。   云姬叹道:“柳妹子,你换个人去喜欢罢,沈公子他,不合适。”   柳纤纤倔强的站着:“我从乾元大陆追到东九洲,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他总有一日会正眼看我的。”   花姬在一旁也可劲的撺掇道:“你真的该换个人喜欢了,要不然,你会吃大亏的!你知道沈公子练得是什么功法么?你要喜欢他的话,以后要是被利用了,你就彻底完了!”   “花姬闭嘴!”云姬喝道,忙拉着花姬离开了。   柳纤纤呆呆的站在船上,过了许久,天色也渐渐暗淡了下来,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她始终等不到沈诺,才终于离开了。   大船再次停靠岸边的时候,柳纤纤下船了。   沈诺看了一眼柳纤纤离开的背影,便又回过头去,欣赏海上的风景。   阮珏悄悄地走了过来,小心的看了沈诺一眼,干巴巴的劝解道:“我以为,你喜欢她来着。”   沈诺没吱声。   阮珏又道:“道侣难寻,沈兄若是喜欢,又为何要任她离开?”   沈诺这才开口道:“我怕有负于她。而且……”他也不喜欢她。   只是沈诺有一种感觉。他想,他的母亲,沈清淑,大约也是柳纤纤这一类的女子,天真,勇敢,愿意付出一切去爱。也唯有如此,那个女子,才会甘愿不要任何名分的跟在了贺兰公子身边,才会让贺兰公子喜欢到愿意为她建了九水居,也唯有如此,她才会那般勇敢的逃回乾元大陆的沈家,只为将腹中孩子平安诞下。   只是沈家却负了沈清淑。   沈诺甚至想,如果不是他投胎到了沈清淑的肚子里,如果沈清淑肚子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那么沈家大约就不会杀了沈清淑了,他们反而会看在贺兰公子的面子上,将沈清淑捧上天,而沈清淑和贺兰公子,大约最终也能缔结连理。   可惜柳纤纤到底不是沈清淑,沈诺也不是贺兰公子。沈诺心思太过敏.感,柳纤纤也做不到沈清淑的体贴周到,她又恰好在沈诺对她抱有极大的期待之时,做了沈诺最忌讳的事情,两人终究无缘。   阮珏听了沈诺的话,心中叹息一声,也就不再提这件事情了。道侣什么的,原本就难找。沈诺会为难,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对了,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小狼,沈兄可是又关它的禁闭了?”   沈诺听了脸色变了变。   小狼这几日……一直沉睡未醒。   生机尚存,却始终醒不过来。   沈诺看了也担心,只是这份担心,他暂时还不打算说与阮珏听。他想着,待到无忧秘境,若是小狼还不醒,他是一定要说出真相的。可是现在……还是,暂且算了。   “小狼无事。你也莫要担心。”沈诺说完,转身就走了。   海船悠哉悠哉的又在海上划了起来。   沈诺待在自己的舱房里,入定打坐。   花姬和云姬则在甲板上戏弄俊俏的公子哥儿——沈诺长得虽然更漂亮,可是这两人显然是不敢招惹沈诺的,只敢来戏弄戏弄别人,暂且来过过瘾。   阮珏就住在沈诺隔壁的舱房里,他正发着呆,忽然一只黑色的纸鹤当头啄了他的额头一下,他才清醒了过来,对着纸鹤打了一道灵识,纸鹤就巴拉巴拉的说起了话来。   阮珏越听,脸色越差,他当即站起身,就去敲沈诺的舱门。   “沈兄,沈兄大事不好了,快出来!”   沈诺慢慢从入定中出来,皱着眉抓起在桌子上挺尸的小狼,放在怀里就走了出去:“阮兄你……”   阮珏拉起沈诺就要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沈兄快走!这海上妖兽就要暴.乱了!我们现在且先逃着,再不走,就真的晚了!”   阮珏走一路喊了一路,不少人都听到了阮珏的话,可是众人却都站立未动,反而在嘲笑。   “谁不知这五月里,是海上最安静的时日了,根本不可能有妖兽来。还妖兽暴.乱?做梦呢你!”   “就是就是,嘿,那造谣的可是个魔修呢。怪不得,魔修最爱搞这些歪门邪道了!”   ……   沈诺直接是被阮珏拖着走的。他心中虽然也有怀疑,可是有些事情,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当下便是质疑,也要等到安全之后再去质疑。   花姬和云姬正打算拖着一个公子哥儿去赴那巫山云雨,就碰上阮珏和沈诺了。阮珏她们也有些恼,可是沈诺身边的小狼,却是她们的大财主,两人略一对视,立刻丢了那公子哥儿,跟着阮珏就跑。   阮珏原本苍白的脸此刻都跑出了一点红晕,他拉着沈诺去找了海船上的管事,张口就要一艘小船,立时便要。   那管事还待为难,阮珏就甩出了大把灵石,管事这才二话不说的放出一艘小船给了阮珏等人。   “沈兄,快走。”   阮珏自己跳下船,又开始紧张的催促沈诺了。   沈诺一皱眉,却也跳了下去。云姬和花姬忙也跳下。   阮珏也不管她们,当下就用灵力划船,与海船行驶的方向背道而驰,直接往他们来时的路划去。   半个时辰后,海船上的人再看那艘小船时,都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还有人在嘲弄:“什么海上妖兽暴.乱,这魔修,真是会唬人。还有那三个道修,竟然一丁点立场都没有,真是给咱们道修丢脸!”   众人哈哈大笑。   只是这笑声过半,就嘎然而止。   “啊!妖兽!”   “快跑!那妖兽啃了船底,这船要塌了!管事,小船呢?快放小船与我们!”   “妖兽……暴.乱……”   “跟着那几人跑!那个魔修竟能猜出这种事情,肯定还有后招!”   于是众人各显神通,乘着飞剑,骑着灵兽,躲避着海上突然冒出来的一群一群的妖兽,直接往沈诺等人离开的方向跑去了。   ☆、58   贺兰公子见到欧阳的时候,就愣住了。   他盯着欧阳那一头银发看了许久,直到将欧阳看得不好意思了,方才低声道:“是我对你不住。”   欧阳微微抿唇,却道:“你从未对不起我。总归是我心甘情愿。”   贺兰公子深知此话没法接,于是便沉默不语。   他知道欧阳的心思,也是在很久之前,沈清淑与他争吵之时,无意间说漏了嘴。   贺兰公子不信,恰好欧阳来寻他,两人便这么对质了起来。欧阳显然是没有瞒着他的想法,贺兰公子也是彼时才知晓,自己的至交好友,竟然还存了这种心思。   只是彼时他心中已经没有位置给别人了,于是干脆和欧阳大吵了一架,将自己寄存在欧阳那里的本命精元硬是取了回来,就和欧阳分道扬镳了。   他那时想得很好。他想,待到欧阳想通,愿意和他做回好友了,再将本命精元托付于他好了。只是他没有等到那一日,沈清淑就悄然离开了九水居,而他也为了去寻找沈清淑一事忙昏了头,一时竟也无法顾全欧阳。   只是贺兰公子很清楚,就算是二十余年未见,欧阳也一定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就像除了感情一事,他也愿意为欧阳做任何的事情一般。   他们早年相识,同生共死不知多少次,这其中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就像他当初甚至能将本命精元托付给欧阳,欧阳也一直是将自己的本命精元寄存在他这里,甚至他索要自己的本命精元之时,欧阳都没有开口要回他的。   欧阳显然也是明白的。   做不了情.人,也要做知己。更何况沈清淑亡故不过二十余年,贺兰若是就这么放下了,大约也就不是他认识的贺兰了。   他和贺兰,总归是有千载的寿元,他总能等得到贺兰将沈清淑放下的那一日。没有谁会是谁的天长地久,尤其沈清淑和贺兰,一共相处了不超过十年。相对于千载余年的寿元,这区区十年,又算得上什么?   他们之间,唯一能长久的,大约就是那个孩子而已。   也仅仅是那个孩子。   欧阳想通这些,方才慢慢开口道:“此事暂且不提。只是那个孩子的事……你是如何想的?你还是,不肯去见他么?”   贺兰公子微怔:“并非不肯,只是不敢而已。”   “不敢?你终究已经化神,那个孩子若是知趣,就不可能不认你这个父亲。”   “他已斩亲情,是不会认我的。欧阳,他不会认得。”贺兰公子喃喃道,“诛情诀讲究断情斩欲,他身上又被种下了欲蛊——欲蛊的折磨,你还不懂么?不断情斩欲,他是不可能解脱的。他必须断情,也必须不认我。”   贺兰公子也是后来才从玄青道君那里知道了此事。   他心中恨极了沈家。可是沈家如今只剩下沈迟和沈诺两人,那个沈七,身上还没有半点的沈氏血脉,贺兰公子就是想报仇,暂时都无法对那个气运冲天的沈迟下手。   沈迟身上的气运,是他平生所见最好的一个。就算是替他承受了化神天劫,沈迟的气运,依旧半点没有消散。   贺兰公子一时动不了他,这才放他离去。他等着沈迟气运消散那一日。   欧阳也呆住了:“欲蛊?你是说,他修炼诛情诀,是为了压制欲蛊?”   贺兰公子苦笑一声,还想与欧阳细说此事——或许他能找到压制欲蛊,甚至将欲蛊取出的法子,诺儿便能放下诛情诀,改修其他的功法?   两人正想商讨此事,欧阳忽然色变,“不好!那个孩子乘坐的船,遇到兽乱了!十七,我们快去!”   海上妖兽暴.乱,此事可大可小,两人眨眼间化作两道流光,消失了。   半日前。   沈诺等人不幸遭遇了海上妖兽暴.乱,幸好有阮珏的提前通知,沈诺四人提前一步划着小船远离了一部分兽乱。   可是很不幸的,那些船上的修士,一开始是嘲笑阮珏,不肯相信危险将临,现在危险确确实实的来了,这些人竟然干脆朝着他们的船的方向疾驰而来!   紧随那些人身后的,就是成千上百的海上妖兽!   小船并不大,只能承载上十余人,而跟在他们后面,祭出各个法宝紧追不放的,却有几十余人!他们就是将小船让出,也不够那些人抢的!   阮珏又开始结巴了起来:“沈、沈兄,这该怎么办?我们要弃船么?”他们若是不弃船,那些修士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花姬和云姬一面用灵力支撑起防护罩,抵挡身后修士的恶意攻击,一面竖起耳朵听沈诺的回答。   沈诺沉吟了片刻,就道:“不可弃船。我们修为并不高,若是弃船,便只能从海里游回岸边了。”   筑基中期的修为,看起来是不错了。可是这种程度的修为,想要单单乘着法宝越海,到达岸边,那也是不可能的。   显然他们懂,他们身后那些修士也懂,更是对他们紧追不放。   只是那些人一面追着他们不放,一面又攻击他们,沈诺抵挡了一会,方才发现:“他们似乎,更想要阮兄。”   花姬和云姬也发现了:“是了,那些人行动间,就是想要咱们的命,可是对阮珏,他们根本没有用全力。”   阮珏则傻了眼:“那、那该如何?”   沈诺看他一眼,手中动作不停。   不过一刻之后,沈诺和花姬、云姬三人忽然各自乘飞行法宝飞了起来,沈诺手中拖着晕厥的阮珏,云姬手里拖着小船,两人看也不看对方,就将各自手里的东西,朝着相反的方向丢了过去!   那些跟随沈诺等人不放的修士,一下子傻了眼。   小船他们是要的,可是那个能预言出妖兽来临的魔修,他们也不想放过,一时之间,众人大乱!   “你去追那个魔修,一定要将他活捉回来!”   “凭什么我去?捉了那魔修,没了性命要如何?没有船的话,我的修为是支撑不到岸边的!要去你去!”   “就是,要去你去!”   ……   那些人还在争执之间,沈诺几人已经乘着飞行法宝全力飞行千里——花姬这才羞恼的将趴在她背上、贴着隐身符的阮珏给推到了海里:“还不快放船!”   阮珏脸上也是红红的,在海里扑腾了几下,方才想起他们还有船,手忙脚乱的从储物戒里将小船取了出来,又慌乱的爬上了船,浑身湿哒哒的、可怜兮兮的坐在船上。   然后不等他弄干净自己,花姬又恶狠狠地喝道:“还不快让船走!难道要等那些人反应过来,那些都是假的,猛地追了过来,你才肯走不成?”   阮珏只好苦哈哈的继续干活。   云姬失笑。   沈诺唇角扬了扬,然后便在这个小船之上,利用隐匿符箓,开始布起阵法而来。   刚才他们用的只是狸猫换太子一计。那个所谓的阮珏和小船,只是两只偶尔袭击了他们的小船,被沈诺活捉住,喂了易容丹的小妖兽罢了。云姬擅长幻术,让小妖兽脑袋里面一时闪现出船和阮珏的模样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一计只能拖延时间,却是不可长久。   而沈诺现在要在船上布下的这隐匿阵法,防的了修士,却防不了嗅觉相当灵敏的妖兽。可是沈诺一行人却很明白,他们现在要防的,可不就是那群修士?   只要他们防住了那群修士,那么就有修士替他们抵挡妖兽,而不用他们亲力亲为了。   花姬等人显然也明白这些。当下便不做声,阮珏一心驭船,花姬和云姬则摆弄着自己的灵兽袋,打算若是时机不对,就立刻放灵兽咬人。   而沈诺正在用大量的隐匿符箓布下的隐匿阵法将成之时,那些跟随他们的修士也一一追了上来。   他们已经看不到隐匿阵法之中的沈诺等人了。他们能看到的,只是其中一行人脚下的“小船”而已!   只是那“小船”甚是奇怪,仿佛是涂有虚表似的,那几个原本趾高气扬踩着小船之人,忽然发现自己的鞋子都湿了。过了片刻,更是觉得自己的小腿仿佛踩在水里一般!   他们身后还有不少修士紧紧跟随着,毕竟,筑基期修士是真的无法单凭灵气就到达海岸边,更何况他们现在还遇上了兽乱,人吃妖兽,妖兽又何尝不吃人?   妖兽最喜欢的,就是那些灵力干净的道修士了。   众人心中一寒,都不愿意自己被妖兽扒皮抽筋,一口吞下.腹中,跑的就更快了。   而那几个自以为踩了小船之人,终于有人不再自欺欺人了:“娘的,被骗了!这根本就不是真船!”   他一脚踩上飞剑,往那条“小船”之上,连连打了几道符箓,那“小船”才气息奄奄的现出原形——原来是一条海鱼而已!   众人脸色难堪极了,都开始大骂阮珏等人。   而阮珏等人,则都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努力的划船!   小狼继续沉睡着。   墨君琰却已然醒了。   他已经召回了雪狐,雪狐也带着他飞到了海上。只是海上突然出现了妖兽暴.乱,雪狐饶是嗅觉再好,这么多的气味,它一时也分辨不出来了。   墨君琰望着海上不断涌现出的妖兽,额头皱的更紧了。   ☆、59·小九   海上妖兽越来越多,甚至十倍百倍于修士。   花姬和云姬看得心惊胆战,阮珏干脆是一通气儿的使力划船,看也不看后面那些悲剧的修士。   而沈诺,在布完阵法之后,却是从小船上站起身,将身后的场景一一看在眼底。   妖兽百年难得一遇。沈诺他们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在船上没待几天,就直接碰上了妖兽乱。   妖兽本就兽性难改。平日还好,它们对危险和强大的力量有天生的敏锐,遇上强敌便撤,保命为上策。可是现在,妖兽乱了起来,就像是没了理智一般,平日的敏锐更是一丝都不见了,全都疯狂的朝着那些修士涌来。   修士们原本也是有本事的。   可是修士本身灵力有限,既要分出一部分驾驭飞行法宝,又要去防备身边之人,还要去打妖兽,这样一来,他们就是吃丹药补充灵气都来不及了。   于是沈诺很清楚的看到,往日里还说笑逗趣的那些修士,在妖兽咬上自己之前,腿脚极为利落的就把身边的同伴给拖下了水——他们有时候真的不必跑的太快,只要把同伴拖下水,那些现在只知道吃的妖兽们有了食物,他们也就多了逃跑的时间。   很快就有人有样学样,飞快的将自己身边的同伴挨个给踹了下去。   修士的人数在小半个时辰里,就减少了三分之一。   而那些前仆后继,将修士尸体很快吞食了的妖兽们,则越发的目露凶光——修士体内纯净的灵气,还有鲜血的味道,已经让他们越发的兽性大发了!   妖兽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那些鲜血的味道,更将一些原本不在此处的妖兽一一吸引了过来。妖兽群的数量越发的壮大,而修士的人数却越来越少。   每个人都急红了眼。   沈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或许不认识这些为生死而争抢、陷害他人的修士,或许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是他却和这些人,在一艘船上,待过数日。   在甲板之上,他也见过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也见过其中一些人是道侣的身份,是同门师兄的身份,甚至有的还是兄妹。   可是这些身份和血缘,现在在生死面前,统统变得不重要了。   天道重因果。可是天道更重轮回,一入轮回因果皆断。   这些人显然是很清楚的,如果他们现在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拼着杀了身边之人,抢出一条生路来,就算将来在天劫之下,要接受天道的惩罚,那至少也是有一丝生机的。   天道之下,虽是用因果惩罚修士,可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尚且留有一线生机。天道的惩罚手段再厉害,亦会有那等强悍之人,烧杀抢掠,全凭心情,依旧能熬过天劫,闯过心魔劫,直接渡劫飞升的。   生死面前,谁都会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是有那一线生机之人,因而也直接罔顾因果,为了活命,毫不客气的出卖身边之人!   沈诺忽然想,情有何用?义有何用?   昨日还嬉笑怒骂的友人,现在便开始算计起了彼此,明明可以一起合作获得生机,可他们却是想也不想的就利用对方来让自己活着。   这般毫不迟疑的算计,让沈诺下意识的在想,那昨日的情分,是否也是假的?   若是真的,今日的算计从何而来?若是假的,那么他更想知道,情分也能利用么?   一时之间,沈诺直接陷入沉思之中。   小船之上,少年颀长的身子傲然而立,周遭被青红两道灵光缠绕着,看起来颇有一股子“仙气儿”。   云姬神色复杂的看着少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沈公子的运道,竟是如此之好。”   花姬忽然“哎呦”了一声,她被自己的灵兽给咬了一口,也略带些嫉妒的道:“是呀是呀,这会子生死之间,都能顿悟,真是,让人嫉妒死了!”   阮珏没吭声,只是稍微挪了挪身体,朝着沈诺的方向靠了靠。   花姬哼了一声。   云姬看了花姬一眼,花姬低下头去,她才对阮珏道:“阮公子,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若是咱们一路顺利便罢了,但是,如果这阵法待会被人破了,那该如何?”   阮珏为人有些呆。   他是真的有些呆,因此直接就没听懂云姬的意思,“啊”了一声,傻傻的道:“我看沈兄的阵法布的很好,应该不会有人能破的。而且,那些人光顾着逃命了,哪里能看得到咱们这的隐匿阵呢?”   花姬恨铁不成钢的吼了一句:“我姐说是如果!如果你懂吗?”   阮珏皱着眉,缩了缩身子,道:“我划船,两位姑娘,一位御敌,一位护着沈兄。”   这是阮珏能想得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可是云姬却道:“我们三人或许能守得住船,可是沈公子动且不能动,我们还要分出人手去护着他……阮公子,那样的话,我们怕是不但守不住船,更护不住沈公子,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阮珏脸色难看,依旧道:“这阵法,是沈兄所布。若是没有他的阵法,我们早就守不住这船了,甚至早就没命了。”   “所以我们才说如果。”云姬也不想得罪沈诺的,照她看来,沈诺可比阮珏有钱多了,还同为道修,若是不到最后一步,她也是宁肯不得罪沈诺的。   于是她道:“你放心,待会即便是这隐匿阵被破了,只要能护住沈公子,并且不妨害我们姐妹的生死,我们便一定会护住沈公子的。只一点……若是我们姐妹自顾不暇,那么……”她没有再说下去。   她肯承诺在阵法被破后,也一定程度的护着沈诺,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云姬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这世上,谁人不为己?她不可能为了一个沈诺,就放弃自己的生命的。即便现在她是站在沈诺布下的阵法之中。   阮珏大约也明白这是云姬能做到的极限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少,是否会在沈诺拖累自己的时候,也像那些修士一样将沈诺给踹到海里,拖延时间,可是他知道,至少现在,他还是想护着沈诺的。即便道魔不两立,他还是莫名的喜欢沈诺这个朋友。   云姬和阮珏达成约定,两厢里不再说话。可是花姬却突然挠起了自己的手背,她越看沈诺越不顺眼,过了一会,她忽然看到了沈诺怀里,小狼身上的毛,若隐若现的露了出来。   花姬眼中贪婪一闪而过,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就要往沈诺怀里探去!   几乎是眨眼之间的动作!云姬和阮珏却同时动了!   “啊——”花姬尖叫一声,就见自己的右手臂,干脆就被阮珏给砍了下来。   而云姬也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花姬还在懵懂中,她气道:“我们跟着他不就是因为他有小狼?现在时机正好,将小狼抢过来不就成了?”   云姬脸黑的不行,她指着花姬险险触上沈诺防御罩的那只手臂道:“你自己看——”   花姬随即看去,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那只被阮珏砍掉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无数细小的木刺给扎得像个瘦长的刺猬了。方才若不是云姬拉她拉得快,阮珏砍得快,那么现在,大概她整个人都成人性刺猬了。   花姬瑟缩着坐在船上。   可是不到一会,她心中又想去杀沈诺了。是了,她方才心里,就不住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要杀人,要杀人,云姬是姐姐不能杀,阮珏在划船不可杀,那么那个累赘,就该是她要杀的了。   花姬眼中的杀意一点点显露了出来。   云姬和阮珏都察觉到了。   阮珏丢出一根捆仙绳:“云姬姑娘,令妹怕是着了心魔了。”竟然三番两次的想对沈诺出手。   云姬却迟疑着不肯动手。   “你若不动手,那便我来。到时候,何时来解这捆仙绳,那就是由我来定了。”   云姬终于动手。她也觉得花姬像是心魔入体,失了心智了。罢了,现在还是绑上好了。沈诺与她无愁,现在她又在他布下的阵法之中,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活命,她是绝对不愿意去杀沈诺的,当然也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去杀沈诺。   只是云姬是这样想的。   她觉得自己想的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可以在不危及自己的生命时,来回报沈诺,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了,她不可能为了报恩,来不顾自己的性命吧?当然也不可能因此而杀了花姬了。   可是云姬不肯杀花姬,阮珏也没有动手杀她,可是有人却要花姬的命。   “花姬!”   “沈兄!”   两声呼声,伴随着花姬的头颅滚落到海中而落下。   少年一把撕下自己脸上的千幻面具,妖孽的脸庞显露了出来,眼睛里的冷漠像是冰雪一般,冷得让人直喘不过气来。   云姬眼睁睁的看着妹妹的头颅滚落到海里去了,末了却只能跪在船上,抱着花姬的尸首痛哭:“你为何要杀我妹妹?我妹妹她只是中了心魔,她不是故意要对你动手的!”   少年身上灵光闪烁。   云姬刚想要为妹妹报仇,就发现少年的修为竟然一下子就突飞猛进到了筑基期后期,比之那些邪魔外道晋升的还要快!她瞪大眼睛看着少年,一副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   少年声音却越发清冷,寒如冰霜:“我只知她欲杀我,我提前杀她,何错之有?”   云姬被噎的接不上话来。   阮珏低着头,没有说话。   少年忽然举剑,就要破了这小船的隐匿阵法。   “不可!”   “不行!”   云姬和阮珏同时阻止,可是少年却一意孤行:“这阵法是我所布,破阵又如何?尔能奈我何?”   少年还欲在说些什么,忽然就被一个温暖的胸膛抱住了。   “小九……”   ☆、60·亲人   墨君琰抱着雪狐寻了许久,方才有了一丝沈诺的线索,当下就毫不迟疑的赶了过去。   结果他刚赶过去,就恰好碰上了沈诺破阵而出的场景。   少年面冠如玉,青丝飞扬,一双桃花目向来蛊惑人心,可是这会子,墨君琰却险些看着那双冷漠的眼睛刹住脚步。   太冷漠了。   仿佛天地万物不缀于心,仿佛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仿佛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一般。   墨君琰心中一慌,稍一回神,上前一步就狠狠抱住了少年。   他也不知少年的面容为何会比上一次更显得稚嫩,妖艳。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少年,总归都是他喜欢的人。   他总是能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少年本人,这也就足够了。   可是,少年方才目光中的冷漠,却让他忍不住心惊。   “小九……”墨君琰将少年扣在怀里,喃喃道,“我来迟了。”   少年也不挣扎,就这么任由墨君琰抱着。他感受着墨君琰温暖的体温,熟悉的味道,良久才怔了怔,眼中慢慢恢复了神采。   他此刻才慢慢推开了墨君琰,只是苦于墨君琰强势的禁.锢,所谓的“推开”之后,也不得不和这个男人保持半臂的距离。气息交错,暧.昧而亲密。   皱了皱眉,沈诺下意识的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些质疑,有些不客气——前世的时候,他和墨君琰说话,用惯了这种语气,他刚刚从顿悟中清醒过来,暂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的语气不太对劲。   可是墨君琰却很欢喜少年这样和他说话。   他喜欢着少年对他的亲近。   “你来了,我当然要跟来。”墨君琰伸手抚上少年的脸颊,很自然的道,“小九忘了那日我的承诺了么?出关之后,便于你结成双.修伴侣。你既是我的伴侣,我们自当一处行动。”   墨君琰,早就把沈诺当成他的人了。之前或许不够明显,可是经过他结婴之前遇难,沈诺义无反顾的跑来救他,任他采补,墨君琰就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开沈诺的手了。   道侣难寻,合心意的道侣更难寻。墨君琰所求乃自在道,他的心在沈诺身上,自然不可能不跟随。   沈诺眉头拧了拧,还待说什么,就见无数的妖兽争先恐后的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他低头一看,却是云姬立在飞剑之上,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手中还在不断的将储物袋里的几具不知何时收起来的带着血的尸体往他这边丢。   见他看了过去,云姬将花姬的尸体,还有被妖兽啃了小半的头颅抱在怀里,一面御剑飞走,一面当空喊话:“花姬自寻死路,妾本不应怪罪沈公子。然妾亲近信任之人,唯有舍妹。只愿此生无缘再见,从此与公子桥归桥,路归路。若是再见……妾纵是不敌,也定会为舍妹报仇雪恨!”   众人看去,那装扮勾人的女修,竟不知用了何种法子,一道遁光,忽然消失在水中。   墨君琰听着云姬的话,微微皱眉。云姬品性坚韧,只可惜修的却是合.欢功法,被这么一个护短且有心机的女子盯上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九,你可要,杀了云姬?”   沈诺却道:“她跑得太快,我追不上她。”只字不提要墨君琰帮忙的事情。   墨君琰想要自荐,说他捉得住云姬,却听沈诺道:“我想……杀几只妖兽,墨仙长可愿与我护法?”   如果墨君琰不在就算了,现在墨君琰正巧在他身边,沈诺就想要试上一试,自己的那套木系剑法修炼的如何,更想要将刚刚进阶的筑基后期的修为,好好施展一番。   墨君琰只得暂且将云姬放下。开始为沈诺护法。   墨君琰是元婴期的修为,同时又是阵法高手,他一出手,不过须臾之间,已经将三只筑基期的妖兽困在了阵中。而其他修士,已然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这什么狗屁阵法!还以为他能替咱们分担一些……”有人忍不住骂娘。   “闭嘴吧你,再多嘴,那位前辈就要把你给杀了!”   ……   有人期望着墨君琰出手相护,当然也有人自力更生,在墨君琰吸引了妖兽一时的注意力时,便溜得更快了。   阮珏一个人当然是保不住小船的。很快的,小船被人抢走,他闷不吭声的躲在一旁,一副想要上前去与沈诺说话,却又不敢的模样。   这会子更好,墨君琰一挥手布下阵法,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甚至那些妖兽,除了墨君琰特意留出来,想着给沈诺待会练手的,其余的也对阵法视而不见的去追其他修士了。   阮珏想了一会,哆哆嗦嗦的就要站出来——他不放心将沈诺安置在阵法里的那个人。   “你凑什么热闹?没见人家被护得好好地么?”   见阮珏还真的要站出来,原来隐在暗处的人,也不得不从水里拽了拽阮珏的脚,小心传音道。   “啊?”阮珏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就被那人一把拽入水里,唇贴着唇,阮珏瞪大了眼睛,奋力反抗。   那人眼中带着一点点的戏谑,又带着一点点的无奈,继续传音:“他们一见面就抱在一起了,肯定是认识的亲近之人,你就不要凑热闹了好么?我放开你,然后我们就立刻逃走,你要答应,就用舌头碰碰我,要是不答应,我们就继续如此好了。反正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阮珏早就见识过了这个人的无赖,他显然是很清楚,要是他不听话,这人肯定敢一直这么贴着他。阮珏涨红了脸,好半晌才伸出舌头,碰了碰对面之人。   沈诺在阵法之中一心斩杀妖兽,对外界之事一应不知。   墨君琰倒是将这些事情看了个从头到尾,他摸了摸下巴,显然也觉得,有时候无赖一些,也未必就是坏事。   待到阵法之外的人都走光了,墨君琰才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沈诺身上。   沈诺一袭青衫,持剑而立。   三只妖兽因为妖兽乱的缘故,均神智不轻,毫无理智的就要冲上前来。   沈诺轻轻一纵身,眉毛都不抬一下,就跃到了其中一只妖兽头上,站在那只妖兽头上,与另外两只对打。   妖兽早就没了理智,因此那两只一见另一只还敢让一个修士给踩着,登时就更生气了,其中一只开始去咬沈诺脚下的那只妖兽,另一只妖兽则愤愤的张口喷出无数的金针!   金针细小繁多如牛毛,令人防不胜防。   尤其沈诺还站在一只神志不清的妖兽头上,躲起来都很不方便。   他想了想,便将全身的防护罩重新扩大,然后用起木系剑诀的第一招——繁花落木。   少年手中的青木剑,好似刹那之间,就变成了无数个一般,在少年手中争相轮转。   那吐出金针的妖兽眼睛都看花了。   好半晌它才发现,不对啊。那青木剑一出,它就看不清少年身前哪一把剑才是真的了,可是它的金针却是无差别攻击,数量又多的不行,总有一根金针能打到那个少年的。   可是这么好一会了,它怎么也没看到那少年中招晕倒呢?   不等那妖兽想明白,沈诺的繁花落木却已然完成,他忽然一发力,青木剑之上,所附着的众多金针,忽然齐刷刷的飞入了那只妖兽的身上!   那妖兽讲究无差别攻击,沈诺却不讲究这些。他指挥着那些金针,全都一股脑的飞入了那妖兽的眼睛里。   妖兽惨叫几声,终于死在了海上。   而另外两只妖兽正斗得欢天暗地,沈诺脚下一跺,直接换了一只妖兽踩着,同时青木剑出,一剑斩杀了两只妖兽。   墨君琰在一旁看着少年干净利落的动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的小九,终归是成长了。   在他没有看到的时候,越来越适应这个残酷的修真界了。   待到墨君琰护着沈诺,将剩下的几只妖兽也一一斩杀之后,墨君琰看着少年将那些妖兽收入了储物戒中,方才上前一步,重新将少年纳入怀中。   少年身子僵了僵,像是想要推拒,但是末了却又不知因何缘故,没有动作。   墨君琰察觉到了,也权当没有察觉到。   两人曾经那么亲密的接触都有过了,他早就将沈诺当成了他的伴侣,这样的拥抱,他不可能放弃的。   “害怕么?”   少年果断摇头:“妖兽而已,无甚可怕。”   他不杀它们,它们就要去杀修士。沈诺对杀了那些妖兽,没有半点的愧疚之心。   墨君琰微微放心,想了想,将少年护在身前,两人立于飞剑之上,飞出百里之外,忽然又道:“小九,若是,若是你有亲人尚在,你可愿见他们?”   沈诺一愣,随即道:“见。”   “什么?”   “见。”   不管来的是贺兰公子,还是沈七和沈迟,他迟早都要见他们的。   若是前者,想来应该不会为难于他;若是后者……呵呵,他早就等了他们许久了。   前世之仇,他不曾相忘。   既然天道未曾让他忘记前世之仇,那么这因果,他必然要亲手了断。   墨君琰将少年抱得更紧了。   亲人?亲人也不会比得过双.修道侣的亲密的。   ☆、61·师父   墨君琰显然是知道沈诺的亲人来寻他了。而且这个亲人,还是沈诺的亲生父亲,是那位鼎鼎有名的贺兰公子。   只是知道归知道,他暂且还没有见过贺兰公子。   他能知道贺兰公子的身份,并且知道贺兰公子要来寻沈诺了,一来,是它在沈诺身边时猜到的;二来么,自然是玄青道君传讯给他的。   玄青道君还将查到的有关贺兰家的一些资料都告诉给墨君琰。因此墨君琰自然知道了,他刚离开天元宗不久,贺兰公子就跑去天元宗找他了。玄青道君将贺兰公子对沈诺的关心,以及他的相貌图也给了他,墨君琰就是想当这件事情不存在,都是不可能的了。   对于沈诺是青云镇沈家的沈九,是被沈家从小养到大的炉.鼎一事,既让墨君琰愤怒,又让他心疼。   而对贺兰公子,墨君琰显然是更愤怒的。他之前跟着小九的时候,就听说了贺兰公子曾经想对小九下手,让小九不得出生的事情,他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可是小九的生母,显然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才返回了沈家,害得小九刚出生就被种下欲蛊,甚至险些被威胁着斩断了火灵根,从此与仙路无缘。   若非是贺兰公子,他的小九又岂会遭遇如此多的磨难?   墨君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会阴暗的期望,小九不会认贺兰公子。   只是想到贺兰公子的化神期修为,还有那位一直维护贺兰公子的欧阳道君,墨君琰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修真界中,纵使是不禁男风,可是公然和一个男人结为双.修道侣的人还是少数。尤其是他已然结婴,而沈诺现下还没有结丹,若是被外人知晓了,说不得就要多番用言论攻击沈诺。   就像贺兰公子在见到玄青道君时,口口声声说得是自家妻子如何如何,他显然是没有将沈诺的生母当做妾室的,甚至还有可能已经私下里与她结为正经的双.修道侣,可是两人修为间的差距,却让外人想都不想的就断定,沈诺的生母只是宠妾的身份。   墨君琰不知道贺兰公子那时对外界的这种说法有甚反应,不过他显然是舍不得沈诺被这样攻击的。他在寻找沈诺的一路上就想过了,让沈诺认回贺兰公子也无不可,毕竟,有一个化神期的父亲在,那些碎嘴之人,自然要有所顾忌。   而且有他和贺兰公子护着,沈诺的长生路,想来也能走得安稳一些。   墨君琰想到这些,叹了口气,便低声道:“你的那位亲人……是你的父亲,来自西漠的贺兰公子,东九洲九水居的主人。”   沈诺一怔,漠然的点了点头。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沈七和沈迟找上门了。毕竟,距离沈家灭族,已经过去了六七年了。这两人待不住也是正常的。   但如果是贺兰公子的话……   墨君琰继续道:“贺兰公子已经化神了。小九你,可要认他?”   沈诺想了想,贺兰公子已然化神,显然是资质绝佳之人,前途光明。若是做他的儿子,一定会很风光。只不过,可惜了。   “不认。”   “什么?”墨君琰呆住了。他的确幻想过沈诺不认那位所谓的父亲,一心只依赖他。可是事到临头,沈诺真的这么说了,却让他忍不住讶然。   “父子亲缘,不可更改。小九,纵使是贺兰公子有错,你要怨他,不与他亲近便可。不必不认。”墨君琰沉吟半晌,安慰道。他不想沈诺留下任何遗憾。   沈诺却固执道:“我不能认他。”   墨君琰更诧异了:“不能?为何不能?”   沈诺不语。   墨君琰只好揪着少年的小下巴,迫得他抬起头来,叹气道:“你不愿认,我们便不认。只是小九,不认也要有不认的说法,你,能告诉我,为何不愿意认么?”   沈诺这才不得不开口道:“我已斩亲情。莫说贺兰公子是我生父,便是生母来了,我也不能认她。”   亲情已斩,义已斩,沈诺的修为骤然提高,他当然没办法再去认贺兰公子了。   墨君琰却实实在在的愣住了:“斩亲情?”   沈诺奇怪的看了墨君琰一眼,点头道:“诛情诛情,自然要斩情断义。墨仙长,莫不是不记得当初赠与我的诛情诀了?”   墨君琰大骇。   他呆滞的看着沈诺,好半晌才道:“你是说,诛情诀,要斩情断义,你,要从此孤家寡人,不与人亲近,不与人为友?”   他怎么记得,当初那本诛情诀,是用来克制欲.望的?斩情断义,这却是无情道才讲究的东西。   “这倒不必。”沈诺眯了眯眼睛,望向无边的大海,摇头道,“无情道才需彻底斩断情根,从此七情六欲,均不上心头。而诛情诀……讲究的却是诛情自在。情根犹在,然,七情六欲,万事万物,皆不缀于心,喜也好,忧也罢,过目即忘,过耳便忘,天地之间,唯我而已。”   墨君琰忽然想到自己所修的自在道,道:“我即是自在,自在唯我。”   沈诺意外的看了墨君琰一眼,“然也。”   就像此刻,沈诺明明知道不该被墨君琰这么抱着,他们之间,理应毫无干系。可是,这样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暖,却让他一时之间,舍不得推开。   不想推开,那就暂且不推开罢。   沈诺这样想着,也就任由墨君琰抱着了。   只是抱着归抱着,沈诺忽然发现,他想要去的地方,和墨君琰御剑而行的地方并不一样。   “我要去无忧秘境。”沈诺道,“墨仙长,我要去的地方,似乎和墨仙长不同路,不如……”   就此告别?   墨君琰当然是不肯答应。他心中此刻正惊涛骇浪。   他没有料到,自己当初竟然傻傻的拿了那样一部诛情功法给沈诺!他从未想过要沈诺变成什么无情之人,也从未想过要求沈诺踏上什么修真界的巅峰。   他所要的,只是随心而为,就像当初他会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帮助沈诺,去选择一部可以让沈诺在欲蛊发作时少受磋磨的典籍来赠与他;他现在所想的,却是能和沈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共求长生大道。   可是沈诺却说,他会万事万物,皆不缀于心。   万事万物……是否要包含了他?   墨君琰深吸一口气,不答沈诺的问话,反而问道:“你已斩亲情,那么,伴侣之情呢?可有斩?”   沈诺一顿:“斩情斩情,先得之,再失之,后斩之。”   墨君琰捉着沈诺手臂的手便是一紧。   然后他便靠近沈诺的耳边,声音沙哑的道:“那我教你,可好?”   墨君琰御剑朝着无忧秘境的方向飞去,将少年安置在他身前,紧紧地抱着。   少年呆愣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脑袋,捉住男人的衣领问道:“当真?”   “嗯?”   “你说要教我,可是真话?”少年桃花眼中满是期待,闪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身后之人。   墨君琰只觉心中一紧,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要教少年某些事情的承诺,断然点头道:“当然。”   少年眉眼舒展,轻轻地笑着道:“我只认你,不认天元宗。”   墨君琰想,小九不喜欢天元宗,那就不认好了。有他在,做他的伴侣,没必要应付那么多的。然后他就点了点头,再然后,他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听到一个让他震惊到无语的称呼。   “如此,多谢师父。”   ……   “哈,我原说要这小子认我为师的,没想到,真没想到……”欧阳道君捧腹大笑。   贺兰公子脸都黑了。   他和欧阳迟来了一步,结果就远远地看到那个墨家小子,哄着诺儿在阵法里面练剑。这倒也罢了,平常有长辈护持的人家,哪个不是这样练剑的?结果诺儿练完剑,墨家小子就开始抱上了。   贺兰公子阴测测的想着,如果不是现在是海上,一眼望去看不到半块陆地,估计那小子直接就开始“欺负”他的宝贝儿子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他还是忍着了。   就为了沈诺答墨君琰的那一句,亲情已斩,不能认。   贺兰公子目光复杂的看着墨君琰和沈诺离去的遁光,他越发不敢出现沈诺面前了。   沈诺是不能认,他是不敢认。若是不上前去问,或许他还能欺骗自己,儿子不会不要他。可是若是问了,那才是什么都捞不着了。   欧阳道君笑了一会,才对着贺兰公子叹道:“你又何必如此?我看你家那小子,虽然心机不深,但也不是个蠢得。”   他怅然一叹,“我想,他大约是猜着了墨小子对他上心了,才顺势说要拜师一事。一旦拜师,不管墨小子对他曾经有什么心思,都必须要放下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乱.伦什么的要不得。   伪的也不成。   除非只要实质,不要名分。可是谁愿意如此呢?谁又会相信呢?   就像贺兰公子当初的的确确和沈清淑结为双.修伴侣,成为真正的夫妻。可是待他说与旁人听时,根本没有人相信,他会娶一个练气期的女修为妻,他们只会说,她是他的宠妾。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除了欧阳,根本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是夫妻,她不是他的妾。   若是师徒相恋,就如同人妖相恋,这都是不被修真界接受的禁忌之恋。比贺兰公子大声说,沈清淑是他的妻子还要让人不能接受。   贺兰公子闻言才怔了怔,“你是说,诺儿是故意的?”   “应该是如此。想来他大约也知道了,修炼诛情诀者,此生必负一人的事情了。”欧阳道君一叹,他发现今天的叹气次数,比他过去几百年都多,“他应当是不想最后伤害的人是墨君琰,才想着干脆拜师,让墨君琰从此断了这个念头的好。”   贺兰公子脸色更加难堪了,然后他仿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忽然开口道:“我要去见他。他不认我,我总要认他的。”   ☆、62·父母   听到贺兰公子要去见沈诺的话,欧阳道君除了叹一句“何苦”,旁的却什么都不能做了。   贺兰公子看起来温润如玉,性格软和,可是一旦有什么坚持的,那他就一定会做成,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改变这样事情。   就是欧阳道君都不成。   “也罢。你既然想去,那我便陪你去。只是,十七,他修炼了诛情诀,那么认不认你,就是事关功法的大事了,若是……”欧阳道君无力的按了按额角,犹豫道,“若是他不能认你,你也莫要太过伤心。”   贺兰公子却是洒脱一笑:“我自然知晓。诺儿方才说,他不能认我,而不是不想认我时,我便知晓了。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总是会支持他的。”   只是贺兰公子笑得洒脱,事到临头的表现,却是不怎么样了。当然,这是后话。   而另一厢,沈诺被墨君琰抱着,已经到了一个临近的小岛歇息。   墨君琰将沈诺放下,就板着脸道:“方才,谁让你认我为师了?”   师徒便如同父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算非要一起,也要承受来自各方各面的巨.大的压力,他不是不能承受,只是不想让沈诺因此而受苦。   更何况,墨君琰纵然是后知后觉,他也发现了,沈诺似乎,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喜欢他。   他原以为,沈诺能不顾还未筑基的身体,就跑去骗他,让他采补进阶,其实是喜欢着他,心甘情愿的为他这么做的。可是现在看来,谁会喜欢一个人到愿意拜他为师呢?   师徒身份,便限制了二人再没有未来。   沈诺却是疑道:“不是您方才说,要教我的么?”   墨君琰一愣,“我是要教你,何为夫妻之情。”   沈诺当即就不说话了。   他虽不聪明,可也不是傻子。前世一生命途多舛,有些事情即使是察觉到了端倪,他也不肯深想。可是这一世,墨君琰几次毫无缘故的帮他,那一次的采补……墨君琰那样亲密温柔的对他,口中还说着那些羞人之语,发现他其实还没有筑基时的感动与愤怒,还有许多许多,他前世不曾注意到的细节,都让沈诺明白,其实墨君琰,对他也是有情的。   这种情分,让沈诺震惊,却毫无惊喜。   前世他虽然是因着腹中异物,才会被那些人抓住把柄被捉起来丢上烤架,可是墨君琰那时一直都是待他好的。就算不曾言说,他喜欢什么,但凡肯表现出来的,墨君琰都会立即满足他,甚至在他担忧寿元之时,还会千方百计寻了长生丹来给他。所以即便被困于一隅,他那时也不至于悲苦若此。   这一世就更不必说,墨君琰从未对不起他。玄青道君和墨云衣虽然不算厚道,可是沈诺心中明白,就算是他们对不起他,这种责任,他也没法子推及到墨君琰身上。   修炼诛情诀之人,此生必负一人。   在沈诺知道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然决定,这个必负之人,一定不能是墨君琰了。   墨君琰待他太好,他不愿意再与之再生因果。   他总是想着,若是换了另一人,说不得事后,他就能理直气壮的斩情断欲了。可如果对方是墨君琰,两人前世今生牵扯太多,他也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理直气壮。   墨君琰见沈诺不说话,可他还是不肯放过沈诺,继续道:“那日你我在一起之时,我便言道,将与你缔结今世双.修道侣,你并未否认,这样,小九,你也记不起来,还要装傻了么?”   墨仙长自出生之时,便是一路顺遂,他少有不顺心之事。可是一旦碰上了沈诺,墨仙长就发现,他的不顺心,变得越来越多了。   沈诺不得不道:“墨仙长,双.修道侣讲究修为相近,沈诺不过是筑基期修士,不敢与仙长相提并论。”   墨君琰脸都黑了,他甩袖道:“总之,拜师一事,切莫再提。”   然后他便离开了。   沈诺眨了眨眼,就发现身边多了一只雪狐。   雪狐正在蹭沈诺的小腿,可怜又可爱,连想要将他丢出去的沈诺都忍不住心软了。   墨君琰刚走,贺兰公子深吸一口气,便要登门拜访。   沈诺现在是在小岛上的一处客栈的别院待着的。这里费用虽然高,可是隐秘性也高,更何况出灵石的也不是沈诺,沈诺便也不会拒绝,当然,基于墨君琰和他的修为差距,他也拒绝不了就是了。   沈诺坐在院中,看着院中树木,正怔怔的出神,贺兰公子便来了。   贺兰公子推门而入的时候,沈诺稍微一愣,相似的容貌,血脉间的相互吸引,让他立刻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他站起身,看着贺兰公子,缓缓拜道:“晚辈见过贺兰公子。”   贺兰公子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   纵使是他提前做好了沈诺不会认他的准备,可是看着自己的亲子,口口声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号,自称晚辈,他心中的难过与失落,根本无法言语。   过了好一会,他才上前一步,亲自扶起了沈诺。   贺兰公子认真的端详了一会沈诺,方才首次开口道:“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沈诺一愣。他没想到,贺兰公子会提到沈清淑,那个生了他就死了的女人。   “当年的事情,是为父的错。”贺兰公子叹道,“你母亲对我有所误会,我却没有解释,最终害得她跑回娘家,殒命而亡,也害得你被沈家这般利用,是我的错。”   沈诺垂眸不语。   他既已斩亲情,贺兰公子的这番话,自然引起不了他心中的半点波澜。前世贺兰公子在他需要的时候,从不曾出现,现在出现了,他却已经不需要他了。   贺兰公子心中发苦。他活了将近四百岁,头一次发现,他对一些事情,仍旧是无力的。他再道歉,也改变不了沈清淑已死,沈诺身上被种下欲蛊,而不得不修炼诛情诀的命运。   “你,可愿见一见你母亲?”贺兰公子忽然道。   沈诺一怔。   他愣在那里,想要开口说拒绝。可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又说不出来了。   于是他傻傻的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贺兰公子,却是说不出话来。   贺兰公子伸出手去,想要揉一揉沈诺的脑袋,可是手伸到一半,却又退缩了回来。   他微微笑着,看不出半点的伤心。   “当年我去沈家的时候,沈家便将你母亲的尸体还给我了。”贺兰公子斟酌着道,“我将她保存的很好。你,想要见一见她么?”   沈诺这才知道,贺兰公子还去过沈家。他有些想问,你去了沈家,那有没有见过我?可是再一想,他又默默摇头了。见过又如何,没见过又如何?他总归已经在贺兰公子不在的时候长大了。其他的事情,好与不好,那又何妨?   只是沈清淑……他已经长得很像贺兰公子了,又要怎么像沈清淑呢?   沈诺挣扎了一会,仍是道:“劳烦贺兰公子。”   贺兰公子一挥袖,院中便出现了一抬水晶棺。   水晶棺极其漂亮精致,而水晶棺中的人,保存的也极好。   沈诺仿佛被扎根在了那里,许久都迈不动一步。   贺兰公子却弯下.身,他开启棺木,伸出手,碰了碰沈清淑已然冰冷的脸颊,慢慢开口道:“你娘性格很开朗,也有些天真。我初遇她时,她才二十余岁,言行之间,竟还带着几分傻气。我那时便有些欢喜她了。”   沈诺扎手扎脚的站着,默默的听着贺兰公子的回忆。   “后来,贺兰家逼我娶妻,我不喜那些人,就问你娘愿不愿意嫁给我,她立刻就点头同意了。”贺兰公子眼中柔情似水,他看着棺木中的沈清淑,“然后我便娶了她。我们结为双.修伴侣,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快活的一段时间。”   沈诺还是原地站着,听着贺兰公子间接对他的解释和道歉。   “只是你娘修为不好,虽然我与她结为夫妻,可是外人却总是以为她是妾。可是我却知道,她是我的妻,今生,唯一的妻子。”   贺兰公子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沈诺说的。   “你,可愿来见一见你娘?”   沈诺不动:“不敢叨扰前辈安歇。”   “可是清淑,一定是想见你的。”贺兰公子小心翼翼的问道,“让她见一见你,如何?”   沈诺这才不再犹豫。   他上前一步,学着贺兰公子弯下.身子,蹲在棺木的另一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生母。   棺中人面貌不过清秀,唇角含笑,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沈诺呆呆的看了一会棺中人,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像她。”   沈诺的容貌,和他同出一辙。只有眼睛,像极了沈清淑。可是现在沈清淑闭着眼睛,沈诺也看不出来眼睛像不像的。   贺兰公子俊逸的面容上,却带着温润的笑容,极其宠溺的笑道:“是,你不像她,像我。”   “诺儿,你长得,像为父。”   沈诺抿了抿唇,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人,正大光明的骗着自己的人,一时无语。   他又看向沈清淑,看了许久,仿佛要将她的面貌都印在脑中,才缓缓站起身,对着贺兰公子躬身道:“多谢……您了。”   多谢,让他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生父生母,此生不再有遗憾。   多谢,让他知道,自己是父母共同期盼下诞生的。   他不知道贺兰公子是否会喜爱他,有多么喜爱他,可是沈诺却清楚的知道,沈清淑是喜爱他的,当然,就算是不那么喜爱,现在沈清淑已死,沈诺也可以欺骗自己,沈清淑是喜爱他的。   这个世上,至少有一人,曾经是那么的期待着他的出生,曾经毫无缘由的喜爱着他。   这就足够了。   ☆、63·论道   当自己的儿子,对自己说多谢的时候,贺兰公子莫名的心头一阵酸涩。   多谢?   他不知道别家的父子是如何相处的,可是他想,至少不会有谁的儿子,在父亲将母亲的尸体搬出来时,对父亲说谢谢的吧?   贺兰公子轻叹一声,同样认真的看了水晶棺中的妻子好一会,才将水晶棺收了起来。   他看着沈诺,一时竟然无语。   贺兰公子无疑是期望能和沈诺相认的,可是想到沈诺身体里的欲蛊,再想到沈诺修炼的诛情诀,他也着实不忍心让儿子受罪。   好一会,他才干巴巴的道:“我听沈迟说,你被沈家种下了欲蛊……”   不等他说完,沈诺猛地抬头看他。   “沈迟?您见过沈迟了?”   贺兰公子舒了口气,能让沈诺开口说话就好。   他微微颔首:“是,我见过他了。除了他,还有一个小子,已经和沈迟结为道侣了。”   沈诺怔了怔,忽然想到前世,沈迟也是与沈七结为道侣,两人一起坑害自己时的场景了。   这一世,就算有了他的重生,沈迟还是和沈七在一起了。   “无论沈家如何,沈氏家族,如今只剩下你与沈迟一人,你,对沈氏家族之仇,对沈迟,又是怎么想的?”贺兰公子将心底的疑问道了出来。   他早就想知道沈诺的想法了。只有知道了沈诺的想法,他才好调整自己对待那个所谓的天道宠儿的态度,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沈氏家族之仇,贺兰公子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去报。   沈诺抿了抿唇,道:“当年,是沈氏族长,杀了沈清淑前辈,为我种下欲蛊的。”眼角瞥到贺兰公子将要收敛的笑容,他又道,“族长身死之时,也是我在他身边,看着他咽气的。而他身上的沈家重宝之一,长生丹,也是我拿走的。”   贺兰公子已然呆住。   沈诺还在继续说道:“沈家欠我良多,然抚养之恩,血脉之情却不能作假。只是……沈氏杀了沈清淑前辈,却是与我成仇。沈氏之灭族大仇,自然与我无关。”   “那沈迟和沈七……”   “这二人与我有大仇,总有一日,我要取二人性命!”沈诺拳头微微握紧,眼睛里不经意的迸发出刻骨的恨意。   贺兰公子没有想到那两个他没放在眼里的小辈,竟然才是儿子心心念念要杀的人,他微微懊恼当日自己的犹豫,要是那时他就先杀了沈七,至少也能讨好一下儿子。   至于沈迟,贺兰公子却是不能不犹豫。   天道宠儿,天命之人,这样的人,就是贺兰公子想为儿子报仇,竟然也是不能。   当然,沈诺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出自己想要什么,贺兰公子也不可能拒绝就是了。   于是他沉吟片刻,就道:“让沈七死,并不难。可是沈迟的话……他的气运……”   “沈迟气运冲天,不可轻易死。”沈诺微微嘲讽地道,“沈家另一样重宝,就在沈迟身上。”   贺兰公子一怔,下意识的问道:“另一样重宝?是何物?”   沈诺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除非将沈迟的三魂七魄焚烧的干干净净,否则的话,沈迟便可以轻易借着重宝重生夺舍。要他死的彻底,就必须要将其魂魄,彻底毁尽。”   并非是他阴狠毒辣,而是前世之时,他被沈迟和沈七陷害,被天元宗的那些久不出世的化神大修士误会身上有重宝之时,那些人就是这么对他,想要逼出他身上的重宝的。   是以沈诺猜想,现在重宝在沈迟身上,沈迟又是有大气运之人,那么他想要沈迟死的话,也就只能像前世沈迟害他的那样,先逼出重宝。   贺兰公子眉心微蹙,低头想了一会,方才抚掌叹道:“沈家重宝,莫非,当真是洞天福地?我只当那是世人戏言,却不知竟是真的。”   沈诺摇头道:“沈家连长生丹都有,若是真的有洞天福地,应该也不足为奇。”   洞天福地,原来是洞天福地!   沈诺说得平静,心中却是一阵波澜四起。洞天福地,如同一件随身洞府,还是不需要另外消耗灵石,供应灵气的随身洞府。既可在其中种养灵植,又可将自己安置于洞府之中,而不被外人所察觉,端的是一样好宝贝。   沈诺终于明白,为何前世之时,沈迟的修为进阶会那么快,又为何沈迟会懂得那些奇奇怪怪的酿酒方法,还有速成的画符方法等等。原来,那洞天福地,沈家重宝,早就被沈迟纳入怀中了。   沈诺想要杀沈迟之心,越发不可遏制。   可是贺兰公子却道:“既是天道所多番看顾之人,我们不可轻易杀他。”   见沈诺怀疑的看向自己,贺兰公子才不得不将他曾经设计沈迟,以筑基中期的修为,替他抵挡化神天劫一事说了出来。   “我是因着服下天材地宝方能提前有度化神劫的机遇,因此这化神劫,便是天劫之重,九九天劫。可是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都能在九九天劫之下保全了性命。——诺儿,我不知天道为何非要保他,只是天道无情,与天道作对,总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贺兰公子不放心的叮嘱道,“只是再好的气运,总有消散之时,诺儿要杀他,不妨多等些时日。”   这下换成沈诺眉头紧皱了。   沈诺所修乃诛情诀,所谓诛情自在,不被七情六欲所扰,天地之间,唯我而已。这番道义,让他对天道也颇有几分理解。   他稍稍迟疑,就听到了贺兰公子的关心之语。   沈诺这才开口道:“我也曾听到一缕神识言道,沈迟是有大气运之人,与他为敌者,皆不得善终。那缕神识也说过,他的原主,也是有大气运之人,只是后来气运消散,方才自尽而亡。”   “我那时也以为那缕神识所言是对的,这世上的确存在大气运之人。可是现在想来,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既是无情,既是将万物看做相等,那么又何来偏心?何来所谓的赠人以大气运?我只听凡人有一句话,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可见天道用人,是要先苦之,再用之。”   “可是对沈迟……天道却是先给好处。天道无情,它既先令人苦之,必定会重新还回去;他若令人先收好处,那人若不能为它所用,天道必然也要十倍的收回去。可见天道,对沈迟好,也不见得就是对沈迟好。”   天道之力量,非凡人可猜测。可是天道却选择了用沈迟来帮它做事,沈诺猜想,天道无情,它要沈迟所做之事,是机缘,也是灾难,若是沈迟做好了,自然是从此很长一段时间里气运加身,这是天道所给他的补偿,若是做不好,那自然是气运消陨,迟早为天道所不容。   只是天道,到底要沈迟做什么?它又有什么,是需要借助一个小小的修士来完成的?   这些是贺兰公子不曾想到的。常人所修之道,皆是逆天而行,天道想甚么,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逆天修行,击破长空。可是贺兰公子听到沈诺的一番话,忽然觉得,沈诺说的,也不无几分道理。   只是,贺兰公子还是道:“诺儿为何会如此想?”   少年身姿挺拔,傲然而立,面上无一丝表情,声音冷冽如泉,一字一顿的道:“若我是天道,我便如此。”   天道无情。无情者却也公平,我既先予你好处,那你必然要还回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贺兰公子心神一震,定定的看着少年,良久无话。   却说墨君琰自出门之后,便后悔了。   他不能接受做沈诺的师父,可是也不能接受,放任沈诺自由行走。他总要跟着沈诺的。   墨君琰冷着脸,在坊市里寻了不少沈诺可能喜欢的东西,便打道回府了。——他相信这段时间沈诺是没有危险的,他将雪狐留在了沈诺身边,若是沈诺有危险,雪狐早就通过契约联系他了。   只是待他返回之时,却被人给当面拦住了。   “你便是墨小子?”   来人很是不善,开口便是戏语。   墨君琰性子向来冷,只是在碰上和沈诺相关的事情时,他才会显得焦躁一些。   于是两人说不了几句话,来人始终不肯让路,墨君琰担心沈诺,稍一犹豫,便以元婴之修为,和眼前的化神期修士打了起来。   好在两人皆有顾虑,打得昏天暗地,却是并未伤及无辜。   而小院之中,贺兰公子已经成功说服了沈诺,让他帮沈诺查探身体。   “我总比你年长许多,又是在贺兰世家长大,许是能对欲蛊,有一二办法。”   贺兰公子此话一出,沈诺便知道他没有法子拒绝了。   “既是如此,多谢贺兰前辈。”沈诺想了想,便伸出手去,任由贺兰公子查探。同时在心中盘算着,待会应当以什么东西作为回报才好。   而贺兰公子查探着沈诺的身体,面上却是阴晴不定。   好一个沈家,好一个墨君琰!   沈家种下的乃是最难缠的一种欲蛊,竟是连他也只能查探到欲蛊在沈诺身体里,具体藏在那里,他却是查不出来了。   而沈诺丹田之中,灵根根基被损毁的程度,比贺兰公子之前猜想的还要严重!   好一个墨君琰,竟然伤他的孩儿至此!   ☆、64·弥补   大约是贺兰公子愤怒的气息太过外露,沈诺很快察觉到了。   他看了一会贺兰公子搭在自己手腕上的两根手指,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声:“晚辈的身体……可是有什么不妥?”   见贺兰公子看他,沈诺又道:“前辈有话尽管说便好,不必顾忌什么。”   前世墨君琰和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也没能将欲蛊从他身体里驱除,贺兰公子只是稍稍查探了片刻,没有想到合适的法子,也并不奇怪。沈诺虽然有些失望,可是也能理解。   贺兰公子微微一笑,却道:“我对欲蛊却是没什么法子,可是你的灵根根基受损,我想,我大约能帮你修复一些。”   他确实是对欲蛊没办法。贺兰公子也没有料到,他竟然连欲蛊藏身之所都找不到。   沈诺一愣,就明白贺兰公子方才愤怒的缘由了。   他微微抿唇,道:“采补一事,墨仙长事前并不知情。那件事情,是晚辈与玄青道君相商,与墨仙长无碍。”   沈诺说这几句话,是为了不让贺兰公子误会。毕竟,一个化神期道君,一个元婴期道君,两人若是打了起来,最后遭殃的,还是他这个仅仅是筑基期的小罗罗。   可是这话听在贺兰公子耳中,就死典型的胳膊肘往外拐,儿大不中留了。   贺兰公子笑容优雅从容,心底却是咬牙切齿的决定,一定要狠狠地教训那个墨君琰一顿!   他的儿子,他心疼都来不及,竟然就这么被人给欺负了!   “这件事情以后再说。”贺兰公子微微笑着,“你的灵根修复,却是不能再拖了。你若无事,不如我们现在便开始?”   沈诺还要犹豫,就被贺兰公子拉到房间里,布下重重阵法,盘膝坐下,开始修复灵根了。   采补一事,之所以会让众多修士不顾因果去做,一来是为着白白得来的对方的修为,二来,则就是可以减少对手,损坏对方修炼根基了。   这世上的修炼资源就这么多,毁掉一个人的根基,就可以少一个人来争抢修炼资源,这种事情,不过是顺势而为,又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沈诺到底年少,前世虽然活过了百年,可是那时根基早有毁损,他又纠结于体.内欲蛊和修炼,对于这些采补功法上的阴招,并不清楚。   而墨君琰,他身为纯阳之体,性格坚韧,一心想要依靠自己的修炼和历练往上走,就更不会对这些双.修甚至采.补功法有研究了。   采.补人和被采.补人都不知晓这其中的阴损之事,而或许会知晓此事的玄青道君,在那种情形之下,他要保的,只是墨君琰一人而已,对沈诺,他只要做到保他筑基即可,这些暗地里的手段,和沈诺可能会受到的根基亏损,他当然也不会说。   而沈诺的根基亏损这般厉害,除了被采补,就是因着墨云衣那时自顾自的阻断沈诺的第一次筑基了。   筑基原本就是大事,是修士与凡人最大的不同。墨云衣强行阻断沈诺筑基,又不曾及时为他疗伤,沈诺要是半点影响都不受,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贺兰公子面上笑容越发深,心中也越发的咬牙切齿。玄青道君的一番作为,他自然可以理解。可是理解归理解,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在了他唯一的子嗣身上,就让人毫无理智可言了。   沈诺根基被毁损的厉害,贺兰公子纵然是单一水灵根,所能做的,也只是修复根本,让沈诺的灵根在长期的修炼过程中再自行修复。   而这一修复,就持续了十天十夜。   贺兰公子收功之时,恍惚之间,竟有些庆幸,如果不是沈诺修炼的是诛情诀,而诛情诀的进阶,大多是与七情六欲的斩断有关,再加上沈诺又是天灵之体,身体从未被凡俗食物沾染,大概沈诺的修为进阶,就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进行的这么顺利了。   沈诺正盘膝坐着。   他想,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些有师父,有长辈扶持的人,为何会在修真路上走得更远了。他原先只当自己的灵根根基毁损,除非结丹或结婴,这根基一辈子大概也就这么毁着了,结果贺兰公子一探,他才知晓,虽然他的根基毁损的厉害,可也不是完全不能补救的。   贺兰公子以化神期的修为,端坐在他身后,向他的丹田里,接连不断的输入了十天十夜的水灵力,水灵力温和滋补,一入丹田,沈诺就觉得一派舒畅。   十日毕,沈诺运行全身灵气之时,果然觉得比之前顺畅许多。   他刚要起身道谢,就听贺兰公子阻止道:“你再巩固一下修为,无忧秘境,你随时可以去。”   沈诺这才顿住不动。   贺兰公子吞下一颗丹药,稍稍打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沈诺看了一会,想到自己从司天府,那缕神识那里得到的丹道传承,过了片刻,就想到自己可以回报贺兰公子何物了。   贺兰公子离开之后,就来到了院中,然后就看到了笑得一脸狰狞的欧阳,还有一个冰块脸的男修。   那男修见他一出来,愣了片刻,便上前躬身拜道:“晚辈墨君琰,见过贺兰前辈。”   贺兰公子一撩衣摆,端坐在石凳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毫不犹豫就拜向他之人,一抬手,就让他站直了起来,笑道:“当不起。”   墨君琰顺势起身——事实上不起也不行,元婴期的修为,在化神期面前也是不够看的。即便他是雷火双灵根,而对方仅仅是单一水灵根。   “贺兰前辈,小九他,可好?”墨君琰不是很善言辞,见贺兰公子出来,沈诺却没有人影,迟疑了一会,便开口询问了。   贺兰公子笑意更深了。   “小九?诺儿他,是贺兰家人。”   “他不会回贺兰家的。”   “……你如何知晓?贺兰家大势大,诺儿只要肯回去,我贺兰家,就可以任由他娶妻生子,就是想公然娶夫侍,也未尝不可。”贺兰公子手中的扇子,被他越摇越快。   墨君琰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小九所修功法,乃诛情诀。诛情自在,无所束缚,天地之间,唯己而已。小九既然已经斩断亲情,那么便不会被亲情所束缚。依照贺兰前辈所言,回归贺兰家主,对小九的确有好处,可是相对的,他也无法摆脱亲情的束缚。这种事情,小九是不会去做的。”   墨君琰字字句句都是从沈诺的角度去分析,可是贺兰公子却是越听越不爽了。   他干脆不说这件事,反而咬牙道:“此事暂且不提,汝可知,诺儿的灵根根基,亏损的有多严重?”   墨君琰对此不是不愧疚的,只是有些事情,并非是他感到愧疚,就能去改变的。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做出承诺,努力去完成。   “晚辈会尽我所能,弥补采补一事。”   贺兰公子哼了一声,“弥补?采补一事暂且罢了,诺儿既然与玄青道君达成了协议,自愿将自己送予你采补,那件事情——并非是你的错。”   然后他话锋一转,声音都凌厉了起来,“可是,诺儿从未见过云衣仙子,那云衣仙子都能那么暴力的破坏诺儿筑基一事,这件事,又如何说?长兄为父,你既是云衣仙子的兄长,那么,这件事,我问你倒也不算错。”   墨君琰怔住:“贺兰前辈的意思,是云衣阻了小九筑基?这不可能。”   “诺儿第一次筑基之时,那么要紧的关头,你那妹子,都能为了你,强行打断诺儿筑基,将他丢上飞行法宝,就赶去救你。墨君琰,你倒是有一个好妹子!”   墨君琰心头乱糟糟的。   他此刻才知道,墨云衣竟然是强行阻止了沈诺筑基。   他忽然想到之前墨云衣危在旦夕,传讯让他去营救之时,沈诺对他的叮嘱——如果不是沈诺的特意叮嘱,他想,他大约真的会以暴制暴,不把那几个魔修放在眼里,那样的话,他恐怕根本救不会来墨云衣。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沈诺的提醒,墨云衣现在恐怕早就没命了。   墨云衣也好,他也好,多多少少都算是欠了沈诺的因果。只是墨君琰并未来得及将这件事告知墨云衣,墨云衣反而直接坏了沈诺的第一次筑基之事,损毁沈诺的灵根。   墨君琰面上青青白白。   这倒也不奇怪,一方是他唯一的妹子,一方是他心心念念之人,两方面都是他所在乎的,他当然难以抉择。   贺兰公子当然明白这件事难以选择。可是他却是沈诺的父亲,他不用选择,就知道自己要站在哪一边。   “本尊不管你到底要如何抉择,只是未有结果之前,你不许再来见诺儿!”贺兰公子从袖口处掏出一只哆嗦着的雪狐,还有一只昏睡的小狼,一齐丢给了墨君琰,“拿着你的东西离开这里,就算诺儿不认本尊,本尊也是会认诺儿的,你能给他的东西,本尊一样能给!”   说罢,贺兰公子双手手指微动,也不见有什么掐诀的动作,两手之间,便涌上了无数白色的灵气,不过片刻,那白色灵气就变成了一根一根尖细的白色冰棱,齐刷刷的击向墨君琰!   墨君琰脚步动也不动,只将雪狐和小狼纳入灵兽袋中,本人却是直挺挺的站着,受了这无数根的冰棱一击!   冰棱入骨,寒气逼人。饶是墨君琰是雷火双灵根的纯阳体质,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是他还是不肯离开。   他很清楚,只要他现在走了,那么不管事后他做了怎样的抉择,至少在沈诺面前,贺兰公子都尽可以抹黑他了。   他不能走,必须留在这里。   贺兰公子却是更加的看墨君琰不顺眼了,手指微动,他还想再用阴属性的冰棱去折腾墨君琰,欧阳却直接拦住了他。   “十七何必如此辛苦?你看不惯他,便让他在我的小秘境里走一遭,是福是祸,都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欧阳道君的小秘境,自然不是一般人能顺利闯过的。就算是有人有幸闯过了,也极少有人不伤根基。   贺兰公子在欧阳面前动手,就是打得这个主意,此刻一听,便立刻对墨君琰扬眉道:“你可愿去?”   ☆、65·心机   可愿去?   墨君琰心中苦笑,他现在,根本没得选择。   就像墨云衣以金丹期的修为,强行将沈诺掳走,又不得不妥协,和玄青道君达成协议,将自己送予他人采补一般,沈诺没得选择,而墨君琰,一来是因着补偿的心思,二来,则是想要讨好眼前的贺兰公子,沈诺的父亲。因此,他也没得选择。   他对沈诺是有愧疚,可是愧疚之外,他更多的,却是想要和沈诺共踏修仙路的想法。   他心中是真的欢喜着那个少年。   那种欢喜,来得悄无声息,待他发现之时,已然是情根深种,非他不可了。   墨君琰年少之时,也不是没有想过双.修之事。只是那个时候,他心中最满意的双.修道侣,应当与他资质相当,修为相当,两人无需琴瑟和鸣,却也要能举案齐眉方才圆满。   当然,最重要的,对方最好是个好生养的。修士子嗣缘向来差,可是墨君琰一家只剩下他和墨云衣了,墨云衣又是玄青道君唯一的血亲后代,便是墨云衣将来有幸得子,那也必然是要被分到玄青道君那一脉,而墨君琰除非自己得子,后代什么的,那就别想了。   墨君琰当初想得很认真,计划很圆满,甚至想着,一旦结婴,就找个符合他要求的女修结为伴侣好了。可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先前的那些打算和想法,在那个少年面前,统统都不管用了。   他看上的那个少年,资质不错,可是却为欲蛊所累;年少俊朗,可是修为却与他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至于好生养什么的,那更是没谱的事情了,因为他看上的人,是个明明白白的男修,压根就生不了娃。   沈诺虽好,墨君琰以为,面对这样一个超出他预想的人,他应该要犹豫的。可是他在发现自己心之所向之时,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的,就决定要这个少年,来做自己的双.修道侣了。   至于资质相当,修为相当,还有什么好生养什么的,那是什么?和他有甚么关系?   墨君琰一心认定了沈诺,此刻被贺兰公子为难,更无半点退缩之意。   只是,他到底心疼沈诺,就算贺兰公子修为高于他,墨君琰仍是道:“能有幸去欧阳前辈的小秘境走一遭,是晚辈之福。至于舍妹之过……一切由晚辈承担。只是,小九已经修炼了诛情诀,且已斩断亲情,还望贺兰前辈莫要与他为难。”   因为,为难也是没有用的。沈诺根本不会认他。   贺兰公子沉默了一会,直接挥袖赶人。   欧阳道君倒是亲自跑去送墨君琰了。   墨君琰对欧阳道君的那一头白发,直接目不斜视。   欧阳道君见此,多少有了几分满意,只是他还是很奇怪:“你既知晓诺儿修炼的是诛情诀,将来必然要断情斩欲,你又为何要心心念念的守在他身边?”   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墨君琰愣了愣,过了好一会,才道:“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   欧阳道君没听懂,刚要让墨君琰解惑时,二人就到了他的小秘镜。墨君琰直接跳了下去,也就没人给他解惑了。   然而待到欧阳道君返回,重新见到贺兰公子之时,他莫名的就想明白了墨君琰的那句话的意思。   做不到的,岂是只有墨君琰一人?   贺兰公子正一袭白衣,悠悠然斜坐在院中树干之上,手中还把玩着一只精巧的酒葫芦,俊颜之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温润优雅。   见欧阳道君来了,他还冲树下已经看呆了的那人招了招手:“快上来,尝尝诺儿亲自为我酿的灵酒。”   欧阳道君失神了一会,就立刻清醒了过来,纵身跃上树干,接过了贺兰公子抛过来的灵酒,仰头对唇饮尽,豪气的一抹嘴,心头胡乱跳了几下,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戏谑道:“亲自为你酿的?诺儿自见了我们,不是在疗伤,就是在巩固修为,他是从哪里抽.出时间,来特意为你酿的灵酒?”   贺兰公子脸不红气不喘的道:“我们父子连心,心有灵犀,这是诺儿提前为我酿好的,瞧,连味道都是我喜欢的。”   欧阳道君摇了摇头,就将怎么折腾墨君琰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小秘镜毕竟是欧阳道君的东西,虽然不能完全掌握墨君琰进去之后去了哪,具体会遇到什么考验,可是大致的考验,他还是能够掌控的。   “那个墨小子是纯阳之体,还是雷火双灵根,我就将他丢到了阴灵气占据上风的阴风谷,阴风谷之后,便是心魔所在之地,自来心魔难闯——墨小子若是心智不坚定,因此而废了也说不定。”   欧阳道君说得轻巧,可是贺兰公子却清楚,他说的是实话。   而贺兰公子一开始之时,就是打着要废了墨君琰的念头的。   这话说出来无情,可是,对一个害得他的诺儿根基毁损如此厉害之人,他需要有什么情?   玄青道君和墨云衣,可以为了护短,牺牲沈诺的前程,那么他贺兰十七,又为何不能为了自己唯一的子嗣,去废了墨君琰?   更何况,他还没有直接动手去废了墨君琰,而是给了墨君琰一个考验而已,过了是墨君琰的运气,不过的话……呵呵,那与他何干?   那小秘镜,可是墨君琰自愿去闯的。   就算墨君琰曾经护着沈诺,就算墨君琰明知沈诺所修炼的乃是诛情诀,仍旧不愿放弃沈诺,可是,单单凭着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以及墨君琰的师尊和妹子所做过的那些事情,贺兰公子就没想过要墨君琰好过!   贺兰公子看起来温润和煦,可是生在家族子弟众多的贺兰世家,若是真的光风霁月,又岂能安安稳稳的生存到现在?   平日无事便罢了,一旦事关他心中牵挂之人,就是他再不想,自小养成的心机,也容不得他不去算计。   他心中惯于算计,自然是习惯性的钻天道的空子,让墨君琰自愿去欧阳的小秘镜闯上一闯,至于事后,墨君琰是不是因着在小秘镜里受过的磋磨,而心魔缠身,无法进阶,甚至是修为倒退,根基毁损,那就和他不相干了。   当然,若是墨君琰能意志坚定的闯过心魔,自此一帆风顺,那也与他无关。——至多不过是,墨君琰依旧放不下沈诺,甘心来给沈诺斩断情劫而已。   贺兰公子笑容越发清浅:“他废与不废,此次过后,我便不会再因诺儿灵根毁损一事,再寻他麻烦了。”   因果一了,气也出了,贺兰公子才懒得花心思在墨君琰身上。   他所在乎的,当然只有他的宝贝儿子。   “诺儿仿佛一心要去你的那个无忧秘境闯上一闯。”贺兰公子眉心微蹙,“无忧秘境有天火,诺儿若是能得到天火火种,也是他的运气。只是这样一来……”   他们父子,刚见面就要分开了。   那无忧秘境,只有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贺兰公子这般修为,肯定是进不去的。   贺兰公子正担忧着,数日之后,沈诺将修为巩固好,又从他所继承的丹道传承里,特意挑了几个不打眼,但是实用的炼丹方子抄写了出来,就打算跟贺兰公子告辞了。   贺兰公子待他的好,沈诺不可能察觉不到。只是亲情已断,沈诺自知无法回报贺兰公子以亲情,便也不愿意尸位素餐,舔.着脸白白占着贺兰公子待他的好了。   他现下能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曾经.期待他的出生,父亲也没有真的在他没出生时就想要他命的打算,知道他的母亲为他的好,这也就足够了。足够他有更多的勇气,在长生路上,一往无前的向前走着。   “贺兰前辈待晚辈的好,晚辈无以回报。这三个丹方,是晚辈意外所得,只盼前辈能早日寻到机缘,飞升灵界!”   少年一袭绯衣,身量颀长,那双狭长的桃花目,似是有情,又似是无情。   贺兰公子看着这三个丹方,微微发怔。他虽然不会炼丹,可是吃过的丹药,见过的丹方多了去了,沈诺给他的三个丹方,是难得能对化神期修士都有用的丹方,其中的珍贵之意,非三言两语说得完的。   他为少年修复灵根,少年送他丹方,了结因果,他应该高兴的不是?   可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过了许久,才勉强笑道:“也罢,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是好的。只是诺儿,”他一顿,认真的盯着沈诺道,“你要记得,若是有人欺负你了,便告诉我,我定会为你报仇。”   少年面无表情道:“晚辈已斩亲情……”   “我知道。”贺兰公子笑容也洒脱了起来,“你不认我,我却是要认你的。你记得,不管将来发生了任何事情,但凡来寻我,我一定会倾尽一切为你。”   然后贺兰公子便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储物脚环给了沈诺,也不等沈诺拒绝,就径自起身,遁光一闪,离开了。   沈诺手中拿着脚环,怔怔的看着远方,良久才想起来查探脚环里有什么东西。   贺兰公子想的很仔细。沈诺手上已经有了一只储物戒指了,他再送储物戒,就怕沈诺不小心被人给盯上了。   脚环藏于靴中,不特意去看,也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沈诺见已经接了脚环,便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很快将其认主,才发现这脚环,除了储物功能之外,还有防御功能,可以抵御化身初期及以下修士的三次全力攻击。   而脚环之中,贺兰公子也没有放灵石之类的东西,而是放了一双疾行靴,足够他在金丹期也可以使用;十张万里传讯符,可让沈诺随时联系到贺兰公子;另外还有一部功法——千针变。   沈诺筑基之前,修炼的是前世墨君琰曾经为他特意创出来的青木剑诀,因着前世他的修为一直被禁锢在练气期,是以这功法,也只到筑基初期,再往后就没有了;后来偶然得到了归一剑诀,因着这部功法,是前世沈迟的好友扬名的功法,他便毫不客气的纳为己用,一心修炼归一剑诀。   但凡剑诀,大多讲究直来直去,光明正大,剑修者,凡能成大器者,也少有蝇营狗苟之辈。   沈诺前世便修剑诀,这一世主修也是剑诀,勉强也算的上是大半个剑修了,又因着修炼了诛情诀,他的剑更讲究道法自然,少了那些花哨,多了几分杀戮之气。   而贺兰公子所赠的千针变,则是将灵气化为针尖大小,直击对方身体穴位——或是让他生,或是让他死,一针见分晓。   只是千针变也有一个不足之处,灵巧有余,杀气不足。   千针变随时可用,处处可用,可是修士不是凡人,身上足以致死的穴位并不多,是以千针变可以用来拖延时间,困境求生,可要真用它来决一生死,那也不切实际。   沈诺翻看了几页千针变,若有所思。   这千针变虽然弱点明显,可若是和归一剑诀相配合,却会变得意外的出色。   于是沈诺又将行程延后一月,将千针变的第一层初步掌握,发了传讯符与姚莫谦,让他将金屋坊在东九洲也开上几家分店,尔后稍稍犹豫,便动用了贺兰公子赠与他的万里传讯符之一。   传讯符上除了一个丹方之外,就只有一行字:贺兰十一,死于晚辈之手。   尔后他便进了无忧秘境,待他再出秘境之时,却是整整二十载之后。   彼时天下大乱,道魔大战正处于巅峰,凡人犹如蝼蚁,民不聊生,修士罔顾因果,视天道为粪土,为争抢天材地宝,不择手段。   而最让沈诺震惊的却是,魔修圣子最信任之人,竟是沈迟。   ☆、66·伪至宝   沈诺在无忧秘境一呆就是二十载,这也是他之前未曾想到的。   无忧秘境,危险重重,可是机遇总是藏身在危险之中,沈诺不惧危险,一心想要收服一簇阴属性的天火。   因着体/内的欲蛊属阴,沈诺明明有火灵根,却也不敢修炼火属性的功法,生怕物极必反,激的欲蛊发作的更加频繁。   可是,若是他能收服阴属性的天火,那么欲蛊就折腾不出来什么花了。   沈诺想得很好,他也的确冒险深/入了无忧秘境,在秘境里找到了一簇极阴属性的天火——千载寒冰焰。   寒冰焰属阴,非一般人可以驾驭。如果不是沈诺天生的纯阴之体,又自小被种下欲蛊,以阴属性灵物喂养长大,他大约也不敢有收服寒冰焰的想法。   收服寒冰焰的过程并不是很难。   寒冰焰也有灵性,它大约也看出来沈诺适合它,是以沈诺一招手,寒冰焰稍稍试探,两方小小的打了一架,寒冰焰就乖乖的冲着沈诺飞了过去。   这一切都还算正常。   可是等到沈诺试图将寒冰焰,与自己的火灵根相融合时,才发现麻烦大了。   他只看出寒冰焰是千载寒冰焰,却没想到,这寒冰焰是九千载,将近万年的寿命了,灵智初开,小有脾气。   沈诺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要是千载寒冰焰,两千载也好,五六千载也好,他都有融合的信心,可是这么一簇九千载的寒冰焰,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也有些超出他的实力了。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融合已然开始,沈诺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干了。   九千载的寒冰焰,寒气逼人,沈诺这一融合,就融合了二十年。   他能醒来,还是因着小狼找到了他,在寒冰焰形成的火光之外,一声声的唤他,他才完全清醒,最后将寒冰焰彻底融合在了火灵根之中。   而这次融合,对沈诺来说,虽然修为没有长进,可是好处却是大大的。   因为他第一次清楚感觉到欲蛊的存在和位置了!   欲蛊最青睐的就是阴气了,九千载的寒冰焰,其阴气更是迫人,几乎是沈诺一将寒冰焰融合,欲蛊就迫不及待的绕在了寒冰焰的周围!   沈诺双拳紧握,却动也不动,任由欲蛊藏身在寒冰焰的周遭。   化神期大修士尚且对欲蛊毫无办法,他肯定也无法对欲蛊怎么着。现在他能做的,也就是让欲蛊自以为他没有察觉,然后安分的待在寒冰焰的周遭,不要到处换地方藏身了。   二十年的时间,对普通凡人就是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的寿命,可是对一个吃了长生丹的筑基修士来说,二十年,还真算不上什么。   尤其是沈诺不但吃了长生丹,还被迫吞了驻颜丹,二十年的光阴,在他脸上,更是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小狼还是那么一点点大。   沈诺慢慢的睁开眼,就看到了急冲冲要跑过来的小狼。   他一扬手,小狼就“嗖”的一下子跑到了他的手心里。   那么一点点大,还这么的调皮。   “竟然从贺兰公子那里逃出来了,还真的没人管得住你了么?”沈诺微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挠了挠小狼的下巴颏儿。   二十年前,贺兰公子见到他那里有两只不属于他的灵兽,于是就直接开口要带走。沈诺问清楚贺兰公子有法子唤醒小狼,也就将小狼给送走了。至于雪狐,它一向聪明的紧,又有修为在,沈诺还是很放心它的。   小狼泪眼汪汪的看着沈诺,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少年的脸,舔完之后,还小心翼翼的看着少年,一副生怕少年生气的可怜小模样。   沈诺脸黑了黑,想到到底是小狼把他给唤醒的,也就没骂它,伸手弹了弹小狼的小脑袋作罢。   “我们出去罢。”沈诺眯了眯眼,将小狼又揣回胸口处,望着远方,喃喃道,“二十年了,也该出去了。”   就是不知道,二十年的时间,外面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像前世一般,道魔之争已经争得昏天暗地了。   小狼“呜呜”叫了几声,既怀念和小九在一起的时光,又想着之前答应贺兰公子的事情,在小九胸口处蹭了蹭。   一人一狼走到无忧秘境的出口处,小狼忽然跳了出来,开始咬沈诺腰间的灵兽袋。   沈诺一愣,将灵兽袋里的灵蝶云生给放了出来。   粉色的灵蝶绕着一人一狼转了几圈,就开始替小狼传话了。   “我要走了,你要保重。”小狼咬着沈诺的裤脚,“呜呜”叫着。这是它之前作出的承诺,不得不遵守。   沈诺慢慢弯下/身来,揉了揉小狼的小脑袋,难得温和的道:“走?你,要在无忧秘境里修炼么?”   小狼点了点头,脸上的毛随着它的点头,开始抖了起来。   沈诺一怔。   他是想过小狼有离开他的一天,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小狼刚刚帮了他,就要走了。   “这样啊。”沈诺微微抿唇,想了想,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小瓶丹药来,递给小狼,叮嘱道,“这是启灵丹,如果有一天,你想变得更聪明一点,就吃下这个丹药好了。当然,若是不想,先不吃也没关系。”   傻一点,启灵慢一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狼眼睛瞪得大了一些,显然没有想到,沈诺手里竟会有这种好东西。   启灵丹,顾名思义,就是让未曾启智,比不得凡人生下来就有智慧的灵兽、妖兽等开启灵智,然后能和普通修士一样,可以自主修炼,而不是像过去那般,只能懵懵懂懂,凭借直觉,想起来了就修炼,想不起来了就到处玩耍。   沈诺见小狼不张嘴,就自己把小狼的嘴扒开了,将丹药瓶塞了进去:“记得,现在不能吃掉,先放进空间里,嗯?”   小狼这才甜蜜蜜的将瓶子吞到空间里了。不管小九怎么得来的这东西,反正小九能关心它,记得它,那也就足够了。   小狼依依不舍的和沈诺道完别,就消失在无忧秘境之中。   沈诺看了一会,也转身,闷头往外走。   灵蝶云生还在绕着沈诺飞,一边飞一边叽叽咕咕的和沈诺说话:“主人主人,你真的不要小狼了么?小狼虽然很可恶,可是它守了主人好多年啊,那个,没有什么,也有苦劳呀。”   灵蝶的灵智并不高,它能想到的词儿,也就是它以前听到过的而已。   沈诺脚步一顿,“很多年?”   灵蝶乍着胆子,把自己停在了主人的鼻尖上,欢快的扑扇着翅膀道:“是呀是呀,外面的花都开了好几次,云生每一次都想冲出去,可是怎么唤也唤不醒主人。还是小狼厉害,每天都在坚持唤主人,才把主人唤醒。”   灵蝶也不是不想要这份功劳,可是灵兽袋对灵兽多有限制,灵兽一进去,差不多就要被迫昏睡或者修炼,它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并不多,参与唤沈诺的次数,就更少了。   沈诺“嗯”了一声,就将灵蝶给收到灵兽袋里去了。   无忧秘境的出口,到了。   整整在无忧秘境里待了二十年,沈诺一出秘境,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进无忧秘境之前,道魔之争尚未开始,一切都隐藏在平静之中;而现在,道魔之争就像是成了每个人,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一般,热血沸腾,只为了在道魔之争中,占领上风。   前世也差不多是这样,道魔之争,争得很是猖狂。只是沈诺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世道魔相争,魔修似乎……没有这么孤注一掷的感觉。可是现在,沈诺在岛上走了一圈,已经碰上三四起道修和魔修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情形了。   虽然道魔之争,一般都不会涉及那些没有门派的散修,可是那些散修,却依旧会为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利益因此相争。   沈诺是道修,他所在的这座岛上,也大多是道修的天下,因此他没有受到很多歧视,就跑到了岛上最大的茶馆,坐下听说书人说书。   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容易得到大家最关心的消息了。   “……自这一次的道魔之争开始,那魔族老儿,就故意放出那位前些年到处惹是生非的魔族少主出来,让其领了先锋。那乾元大陆上,众门派的掌门,都以为那魔族少主才是魔族老儿的心头肉,一个劲的想方设法的去逮捕那个少主,可是,结果呢?”说书人一敲惊堂木,边夸张的摇头,边叹道。   “天元宗的云衣仙子,以金丹期修为,当仁不让的将那魔族少主的头颅给割了下来,那魔族老儿,非但半点心痛都没有,转个身就跑去将天元宗治下的丹道城给攻下,占为己有了。   天元宗、合/欢宗等几大门派,为了杀一个黄口小儿,耗费了十余名金丹修士,两位元婴修士的性命,才将那魔族少主给活捉了,谁都知道,道魔大战之时,捉活的比捉死的好,可是……偏偏派去的人力,云衣仙子和那魔族少主是有旧仇的,直接下手就杀了人。   然而直到这会子,那魔族老儿占了丹道城了,他才大喇喇的将他的亲生儿子,一直隐藏在咱们东九洲的魔族圣子给拉了出来。原本那些气势微萎靡的魔修们,一下子又重新燃起士气了。”   说书人叹道:“几万年来,道魔相争,都是咱们道修占据上风,可唯有这一次……战争伊始,就出现连续几个城池,都被魔修抢先占领的情形。甚至说,还有道修干脆就投靠了魔修,做了魔修的军师,和那些魔修一起来攻打咱们的城池!”   那些听书人立刻就义愤填膺了起来。   “一个道修,竟然做了魔修的走狗?真是卑鄙无耻,妄为道修!”   “就是就是,难道那个笨蛋不知道么?只有咱们道修赢了,才能这修真界里扬眉吐气,而不是看那些魔修的脸色?真是愚笨至极!”   “那道修到底是什么人,可还有什么家人师门,把他在乎的人捉起来算了,看他还敢再出卖咱们道修不成!”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伐起了那个投靠魔修的道修。   沈诺端起茶杯,沾了沾唇,就将茶杯放下,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只酒葫芦,自饮自酌了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那说书人将那个道修的身份和名字说了出来。   “那道修说来也是苦命人,他全族上下,都被同为道修的其他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那道修还有两个族兄弟,其余人,全都殒命。”说书人摇头道,“乾元大陆,青云镇沈家,传闻有着天下至宝,还有长生丹的沈家,就是那投靠之人的家族。此人行八,单名迟,魔修众人称沈先生的沈迟。”   众人一阵沉默。   可是沉默过后,还是有人弱弱的继续指责沈迟。   “那、那又如何?又不是全天下的道修都是他的敌人,他就这么与全天下的道修为敌,他对得起他的家族么?他的家族也是道修,那些魔修要是胜了,才不会让他重建自己的家族。他才是傻透了。”   沈诺也是一怔。   沈迟?魔族军师?   这个,和前世却是不同。   他隐约记得,前世的这次道魔之争,一直持续了将近二十年,道修大获全胜,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道修虽胜,然而却是牺牲了数百个金丹期修士换来的;魔修也不算完全败了,反而趁机扩大了魔修占领的地盘,以及数个秘境的控制权等。   沈七和沈迟就是在那场道魔之争里,逐渐在天元宗站稳了脚跟的。可是现在,沈迟却跑去了魔修那里……这又是什么情况?   沈诺兀自疑惑着,却不知这里面有他的不少功劳。   沈迟原本打算的极好,将沈诺捉住,送给天元宗,然后再把伪沈家至宝献上,他和沈七,就可以完全被天元宗接纳,并且借助天元宗复仇,杀了那些灭了沈氏族人之人。   可是这一切,在他发现,沈诺已然自己攀上了高阶修士,而他想要借以牵制沈诺的贺兰公子,竟然借助他化神之后,就只能统统推倒重来。   贺兰公子在修真界名声显赫,又是极高的修为,沈迟还听说贺兰公子直接杀上天元宗本宗了。沈迟就是再傻,也知道投靠天元宗之路行不通了。   然则,乾元大陆第一大门派就是天元宗了,不投靠天元宗,又能投靠谁?   沈迟几乎是无可选择的,在道魔之争开始之后,他的修为因着经历过化神期的天劫,进阶渐渐变慢之后,不得不投靠了魔修。   只有魔修,才能让他不至于受沈九的桎梏。   就像沈诺相信,沈迟一定不会对他安什么好心一样,沈迟也绝对相信,沈诺现在背后靠山强硬,只要有一丝机会,沈诺就肯定会对他这个仅剩下的沈家人下手的!   就算沈诺突然良心发现,不杀他了,沈诺的长辈,还有沈诺攀附之人,也一定不会放过曾经竭力将沈诺培养成为炉.鼎的沈家唯一传人的!   尤其是,那个利用血脉寻人的秘法,他还傻乎乎的教给了贺兰公子。贺兰公子可以利用这个秘法来寻找沈诺,而沈诺同样可以利用秘法来寻找他。   沈迟无法,为了寻求暂时的庇护,只能将沈氏一族的伪至宝,献给了魔族首领,自荐为军师——且不提他会不会有实权,单单是他以道修的身份,供魔修驱使,就足够魔族首领“善待”他了。更何况,只要他想,就可以证明,自己不是个花瓶。   至于沈七……   沈迟立于青云镇之巅,望着远方,不发一言。   “沈先生。”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青年男子,小声的唤了一声沈迟。   沈迟忙收起暗淡的目光,转身看向来人,温和笑道:“原来是圣子。”   ☆、67·沈仙人   说书人还在抑扬顿挫的指责着魔修,怒骂走狗沈迟,一众听书人也时不时的附和着。   沈诺摇了摇葫芦里的灵酒,仰头饮尽,便在桌子上搁了几块灵石,起身便要离开——道魔相争,虽然关系着大部分道修在修真界的地位和利益,可是沈诺差不多已经猜到这场道魔相争的结果了,他现在又是散修一个,自然不会上杆子去自荐,为那些和他毫无干系的道修拼死拼活。   只是他想走,却有人不让他走。   “喂!小子,刚刚大家都说了自己的看法,你怎么不说?莫非你觉得这场道魔之争,魔修会一改从前的败绩,战胜咱们不成?”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折扇一横,挡住了沈诺的去路,要笑不笑的讥讽道。   他早就盯上这个少年了。   少年一进茶馆,大部分女修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甚至一些男修,眼睛也跟黏在了少年身上似的。   一个男人,还用什么驻颜丹,哼!   书生对着少年咬牙切齿,在看到少年摆着大价钱买的灵茶不喝,反而自己掏出来一个酒葫芦喝时,他就更生气了。不过生气归生气,他还不至于故意找茬,只是……既然有贺兰家族的人做后盾,他当然敢当众拦下少年了。   沈诺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书生。   书生向来欺软怕硬,见沈诺不吱声,就以为沈诺是怕了他了,他立刻更大声的质问道:“你还没说,到底谁会赢,你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说书人被吵得也停了下来,众人皆看向沈诺这厢。   说书人见沈诺长得好看,也乐得听这么看好的人,说说自己的想法,顺便他也好谢谢嗓子,于是也道:“小公子有话但说无妨,好的坏的,只要是有理,咱们都肯听的。”   这时候可不讲什么“不谈朝政”,道魔相争,这是修真界顶顶大的事情,谁都可以谈,谁都可以讲,谁都不会禁言。   其他人也开始起哄了起来。   沈诺顿住脚步,声音淡淡的道:“此次胜者必是道修。”   这话说得极其肯定,很多人脸上都好看多了。   可是那挑事的书生却不干了:“什么叫此次胜者?道魔相争数万年,这几万年里,哪一次道魔相争不是道修赢的?这一次道修会赢,下一次,下下一次,道修还是会赢。你非说此次胜者,莫非,你觉得,道修这次赢了,下一次就不会赢了?”   那书生眼睛挑的老高,斜斜的瞅着沈诺,一副“我看你怎么办”的姿态。   其他人也开始质疑的看向那个开口的少年了。   “就是就是,咱们道修,肯定会一如既往的赢下去的,才不会输。”   “那么多的修炼资源,还有秘境,都是对道修多有照顾,要是换了魔修去占领那些资源……我们还要个屁啊!”   ……   沈诺面无表情的就要下楼离开。   有些东西,他原先看不懂,也从不去想。可是现在,他开始去想了,也多多少少想出那么两三分来。只是他想出来的东西,却不是要和这些压根拒绝听这些话的人来分享的。   只可惜沈诺想走,那书生也恰好拦不住沈诺,可是能拦住沈诺的还是大有人在。   “老夫也想知道,你这句话是何意,这位小友,可否为老夫解惑一二?”   三楼隔着屏风的茶室里,传出一个浑厚老迈的声音。   声音入耳,仿佛此人离得极近。   沈诺很快发现,他要下楼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屏障——他走不了了。   走不了便不走。   沈诺终究是贺兰公子的儿子,纵然因着前世之事,习惯了面无表情的看人,习惯了审慎和不信任的对待身边之人,可是骨子里,他还是继承了贺兰公子的肆意和洒脱。   少年一袭绯衣,眉目清朗,见暂时无法走脱,便一撩衣摆,重新端坐于先前的位置,一面取出酒葫芦,自己为自己斟酒,一面回答那个不肯露面的“老人”:“在下的意思,就是这次道魔之争,道修必胜。除此之外,并无他意,诸位道友,切莫多想了。”   那书生跳脚道:“那下次呢?你说,下次,是谁赢?”   少年挑眉看他,良久才慢吞吞的吐出几个字来:“吾不知。”   那书生还要骂,就听屏风后,那个老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音里还带了丝戏谑:“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沈诺不吭声了。   这么多道修都在,他还想好好地追寻天道,自然不愿意管这些道魔之争的事情。   书生还想再为难沈诺,那屏风中之人,已经开口邀请沈诺上楼一叙了。   书生立马从雄赳赳的公鸡,变成了蔫了吧唧的模样。   沈诺看他一眼,便决定不为难他了。这样的人,注定与天道无缘,也注定不值得他动手。   几步上了三楼,屏风后面,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正端坐着,手中一杯清茶,面前一张棋盘,仿佛是在等待迟来的友人。   老人见沈诺上楼,也不起身,手一伸:“小友可愿陪老夫手谈一局?”   沈诺施施然的坐下,然后板着脸摇头道:“晚辈不会下棋。”   琴棋书画,皆是风雅之事。只可惜沈诺虽然生在修真世家,可也只对修炼一事感兴趣,下棋什么的,既占用时间,又费心思,还可能被对方看出自己本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回去做?   有这个时间,他宁愿打坐修炼。再不济,研究研究怎么炼出丹药也是好事。   老人一愣,见沈诺理直气壮,丝毫不以为耻的模样,随即大笑,畅快恣意。   好半晌,老人笑完之后,他才感慨着看了一眼沈诺,将棋盘一挥袖,收了起来。   “老夫只问小友一句,小友何以认为,下一次的道魔之争,必然是魔修胜利?”   沈诺虽然对将来之事闭口不言,可是老人也猜得到,下面那么多恨着魔修之人,沈诺压根不能说他觉得道修下一次就会输了。   沈诺果然没有反驳老人下的陷阱,只是朝天伸出一指。   老人严肃了起来:“小友是说……天道?”   沈诺不语。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天道何以要来管道魔之争?”老人追问道。   沈诺垂头,表示他已经不想谈这件事情了。   老人再三追问,也没能从沈诺口中撬出一句话来,末了也只能放沈诺离开了。   沈诺走后,老人一面叹息,一面看着从另一扇屏风后转出来的人,颇为郁闷的道:“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咱们贺兰家的子孙,我肯定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否则绝对不会放他离开。”   贺兰公子挑眉:“那还真是可惜了。你也敢动诺儿,我便也不惜一切,与贺兰家为敌。”即便贺兰家是他的生身家族。   老人瞪了瞪眼,半晌也只能沉默了。盖因他很清楚,眼前之人,虽然看重家族,却不依靠家族。若是家族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沈诺的事情……这个人一定会和家族闹翻的。   “到底,是为什么呢。”老人还是不甘心,喃喃道,“小十七,你如今也是化神期的修为了,可有所感?”   贺兰公子微微颔首:“这一次的道魔之争,道修胜得必然艰难。到下次……大约真的会和诺儿所说的一般。”   化神期修士,是修真界修为最高的存在,他们或多或少,能感悟到一些天道规则。老人也好,贺兰公子也好,他们都察觉到了,道修将败落,魔修将崛起的前景。   只是感悟到了归感悟到了,两人都是道修,子孙后代也是道修,并不愿意见到这种道修没落的情形。   “这到底是为何?”老人叹道,“除了几万年之前,道修还处于下风之时,沈仙人带领道修奋起反抗,那场道魔之战,持续了百年之久,才为道修挣到了一席之地,难道现在,该是魔修崛起之时了么?”   老人说完这话,忽然就愣住了,他回想起那位沈仙人曾经的种种异样表现,还有那沈家至宝,沈仙人无人可敌的运道……   “莫非,莫非,这果真是天道之意?”   贺兰公子也坐不住了,之前不曾想到这些便罢了,现在想到这些……他起身走了几步,忽然问道:“那沈仙人,可有后代子孙?还有那沈家至宝,又是何物?”   老人是贺兰家的太上长老,活的最长久之人,他最喜爱的也是研究修真界的史书,闻言便道:“那沈仙人,传闻是来自乾元大陆,青云镇……”   话一出口,他就顿住了。乾元大陆,青云镇,那不就是沈诺的母族么?   还有天命之人……他记得小十七说过,欺负沈诺的那个沈迟,气运极好。而且,沈迟现下还投靠了魔族,再想到他们的感悟……   老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若真是如此,那么,道魔地位终要逆转,魔修真的要重新夺回原来的地位么?   “太上长老,这是刚刚那位小公子让人送上来的。”侍从捧上来了一个托盘。   老人和贺兰公子同时看去,又同时愣住了。   贺兰公子不发一言,老人却干巴巴的道:“小十七,不如让诺儿来……”   贺兰公子霍然起身,一字一顿道:“除、非、我、死!”   “他愿意走到哪一步,能走到哪一步,都随他。我不会去打扰他,也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他,甚至利用他。”   贺兰公子双目直视老人,缓缓说道:“若是让我知道,谁敢去动诺儿,那么我便是拼着不再飞升,也定要那人尝一尝灭族的滋味!即便是贺兰家,我也不会退让一步。”   老人伸出食指,指着贺兰公子“你、你”了好几声,险些没被气晕过去。   贺兰公子转身就走。   他相信,老人一定会将他的话,完完整整的带给贺兰家的。   谁也不许去打诺儿的主意。   即便是他自己都不行。   沈诺要诛情,那他便由着他诛;沈诺既已斩亲情,那……他就尽量不出现在沈诺面前好了。   老人看着托盘上的一杆金色的精致的小天平秤,久久无话。   ☆、68·旧人   贺兰公子和贺兰家的太上长老,因着沈诺而大闹了一场,沈诺显然是不知道。   沈诺只知道,那个见他的老人,修为不明,却在对他有所怀疑的时候,竟会放他离开,这其中,很可能有贺兰公子的手笔。   试想,在东九洲,他除了认识贺兰公子这样一个修为高,又愿意护着他的人,还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帮他?   沈诺心中叹气,想了想,还是在下楼之后,在一个摊子面前,买了一只修士玩具似的小天平,让人送了上去。   天道无情,所以公平。   道修占据魔修的上风占据了那么久,白白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好处,是时候该换人享受了。   只是那些事情,就与沈诺无关了。   他现下想要做的,一来是修炼,二来就是在这场道魔之争中,乘机赚取更多的灵石,让金屋坊扬名四海,然后顺便的,偏帮道修一下。   如果是之前,沈诺或许不会想到偏帮道修一事,可是如今,沈迟已然义无反顾的投靠了魔修,他摸清了天道的脉门,知道天道这样善待沈迟,不过是为了更大的压榨沈迟,甚至进一步猜到,他暂时还杀不了沈迟,可是膈应膈应沈迟,让魔修这场战争输的更惨烈一些,他还是做得到的。   沈诺一路在东九洲走走停停,很快就发现,东九洲上妖兽的价格更便宜,海中灵植也更繁多,炼丹师却少的可怜。   他稍一犹豫,就给姚莫谦去信,要姚莫谦来一趟东九洲,他有事相商。顺便再带来一名炼丹师。   与此同时,他也打定了主意,要住进散修盟特意为散修免费提供的住所里——道魔相争太过激.烈,几乎所有的门派都受到了牵连,散修想要自保,也只能聚在一起,以求中立。   只是这住所虽是免费的,可是数量上却仅仅有八十一洞府,且都已经住满了人。这八十一洞府中,数字越小,洞府中的灵气越充沛,也更加安全。   这也就是说,沈诺想要进这散修盟的八十一洞府,就必须要打架干过人家,还要有一技之长,才能免费得到这一处洞府。   沈诺原也没想住在这里,可是他去其他的需要灵石的洞府瞧了瞧,很快就发现,大多数修士都跟疯了似的,自己一心投身和魔修(道修)的争斗,还强迫别人也投入到其中。   沈诺已经猜到了结局,自然不想去做无用之事。尤其是,这场争斗之中,又没有他在乎的人受伤,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散修盟提供的八十一洞府,坐落在东九洲最大的岛屿月华岛之上。灵气之充沛暂且不提,其最让沈诺心动的,就是住在八十一洞府之人,至少在住在洞府之时,决不可参与进道魔之争里。   这也就意味着,沈诺住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人忽然指着沈诺,要他去报名参加什么灭魔之战。   而八十一洞府之下,还有一座极大的坊市,坊市之中,也与洞府的规定一样,入坊市者,不可提道魔之仇。   沈诺对这八十一洞府很是满意,稍做休憩,花了不少灵石买了一本写着八十一洞府主人的修为、长处、法器和弱点,以及居住八十一洞府的时间和事迹等。   这本书很是奇怪,但是沈诺还是将它完完整整的看完了,然后决定,挑战第四十四洞府之人——一名体修。   体修是好是坏,全凭一身力气。沈诺之所以会选择他,乃是因着第一洞府到第三十六洞府之中,都是金丹期修士,沈诺现在只是筑基期圆满,如果是拼命的话,他或许还肯和金丹期修士打,可若只是选择洞府——那就不值得了。   第三十七号洞府到第五十四号洞府里,住的都是筑基期圆满的修士,沈诺随手一点,就选中了位于中间的四十四洞府,那位和他修为相当的体修士。   八十一洞府的管事效率极高,差不多沈诺刚刚去那里报过名,管事就传讯给他,四十四洞府的主人应战了——事实上不应也不行,因为八十一洞府的规矩就是,除非闭死关,每月必须应战三次,若是不敢应,那洞府就直接归于挑战者;若是应了还大有可能赢,不应的话,就里子面子什么都没有了,四十四洞府的主人,当然会应战。   应战之后,沈诺也很快从坊市来到了演武场,两人当下连姓名都不需报,就打了起来。   沈诺从未与体修斗过法,尤其是用火系法术,放弃青木剑来斗法。是以一开始的时候,他居于下风,到了后来,火系法术越用越熟练,他几乎是压倒性的占了上风。   那体修见了,就立刻明白自己打不过沈诺了。   体修全凭一身力气,可是对上攻击力强的火系修士,又是修为相当,斗法经验还不比他差,身上的法宝更是比他高级的多了,他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不打了不打了!”体修粗声粗气的喊道,“我认输,我认输!”   沈诺收回指尖跳跃的寒冰焰,然后又拿出了青木剑。   那体修吓了一跳,忙道:“我说认输了啊,你怎么还要跟我打?那洞府是你的啦,我要走了!”   说着他就要跳下演武台。   沈诺一剑拦住体修的去路,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取出一瓶丹药,扬眉道:“再跟我打一场,这瓶上品洗髓丹,就是你的了。”   上品洗髓丹,结丹前服用,可提高结丹率。   体修眼睛里立刻亮了起来,“娘的,老子跟你打!”   结果就是,体修在演武台上,和沈诺打了三天三夜。   沈诺自认对体修极好,每次体修撑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给体修喂丹药,帮他恢复修为,恢复完之后,两人再接着打。   直到三天之后,沈诺觉得自己的火系法术和剑法在对敌方面,都有了不少的进步之时,他才彻底放过体修。   “这几日,辛苦道友了。”体修狼狈的躺在演武台上,沈诺看了一眼,神色未动,只是他生就了一双桃花眼,笑也是笑,不笑也是笑,因此看上去,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   体修哼哼了几声,见那个少年模样的家伙,果然将丹药依约给了他,他才跳了起来,“哎呦”一声接过了丹药,打开一开,竟是三颗上品洗髓丹,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   “果然是上品,嘿,成了!待我结丹的时候,一定能用上这东西!”体修将丹药瓶小心翼翼的安置好,想到自己的结丹计划,又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沈诺心中一动,问道:“你寻到结丹的意境了?”   体修干笑了几声,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哈,我就是说说,说说。”然后他很快就逃命似的离开了。   沈诺看着体修的背影,眉头拧了拧。   他为什么找不到结丹的意境?   明明修为已经到了筑基圆满期,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只差一点点,只要他寻到了那所谓的意境,就可以直接闭关结丹了。   可是,他在筑基圆满期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却一点结丹的意境都摸不到。   沈诺心中有些着急。   沈迟已经抱上了魔修的大腿,他想要杀沈迟,却是越来越难了。   “沈师兄!”   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沈诺转身,也是一愣。   “沈师兄,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二十年过去,齐润止也已经长大了,身材挺拔,玉树临风,只是眉目之间,却带了几许沧桑之色。   沈诺难得笑了笑:“润止。”   沈诺反应平淡,齐润止却已经扑了上去,抱住沈诺,过了好一会,才放开沈诺,激动的道:“沈师兄,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沈诺道:“润止观我修为,不就知道了么?”   话一出口,沈诺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就渐渐平静了下来。是了,他如今才四十余岁,已经是筑基圆满期了,距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已然比很多人要好很多了。   报仇纵然重要,可是他也不该因着报仇,而留下修炼的隐患。   齐润止果然欢喜道:“沈师兄你真厉害!咱们同一批的天元宗弟子,只有你的修为最高!”   “润止也很厉害。”沈诺摸了摸齐润止的脑袋道。齐润止是三灵根,又选择了不好走的剑修之路,现在却已经修炼到了筑基中期,可见是很努力了。   齐润止傻兮兮的笑了笑,然后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怅然而悲愤。出乎沈诺意料之外的是,齐润之一股脑的就把他来到东九洲的目的告诉给他,一个多年不见之人了。   “我是跟着师叔来的,师叔来这里,是想要多买些丹药、符箓什么的。道魔战场上,很多师兄弟都送命了。”齐润止情绪有些低落,“我长兄的几位好友,曾经对我多有照顾的几位师兄,也都没了。”   沈诺看向齐润止,他已然领悟不了齐润止现在的伤心了。   “沈师兄,我要为他们报仇!”齐润止兀自伤心了一会,就抬头,直视沈诺道,“道修魔修,必然有一方要输掉。我们道修欺负魔修已久,若是魔修胜利,一定不会有我们道修的生存之地了。”   “道修若败,那么道修所控制的那些秘境、宗门、修仙福地等,统统都要让位给魔修掌控。到时候,我们道修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能进.入秘境和福地的道修,将会越来越少。拿不到修炼资源,那么道修除了落败和任人欺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有道修一方赢了,我们才能占有更多的修炼资源!”   “沈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沈诺点头。   的确是这样。现在道修控制着的那些修仙资源,都是优先由道修来选,将来魔修掌控了那些,当然也会优先将那些东西给魔修。   更何况,还有道修魔修之间,一些看不到的歧视的存在。   道修赢了,对沈诺或许没太多好处,可是道修若输了,那么沈诺想以散修的身份,进.入某些魔修控制着的秘境,也是要多付出一些代价的。   只是那些代价,还不足以让沈诺为了看不见的胜利,去拼死拼活罢了。   于是在齐润止要求沈诺和他一起回去宗门,为道魔之战付出一己之力时,他果断拒绝了。   “我已经不是天元宗弟子,而是一名散修。参与战事,非我所愿。”沈诺缓缓道,“不过,我开了家铺子,铺子里的回灵丹、回春丹等一类现在急需的丹药,都会优先供给道修。”   沈诺没有说谎,金屋坊中,除了养颜丹等丹药,是人人平等,谁买就给谁,回灵丹之类的丹药,的确是紧着道修供应的。   齐润止微微有些失望,却也不再强求。   他有着他的抱负,但也没有立场,去逼迫别人也像他这样做。   于是齐润止很快调整过来,和沈诺又说了些这些年乾元大陆发生的大事,互相留了传讯符,他就要和沈诺告别了——八十一洞府,对散修优待,对宗门弟子,却不怎么优待了。   齐润止稍稍迟疑,却还是开口道:“师兄,年管事也来了。你……”   沈诺眯了眯眼,果断道:“这件事,你无需管,也莫要问。”   齐润止叹了声气,果然就不说话了。年管事曾经想将沈师兄练成丹药,沈师兄现在要报仇,谁也不能反对什么。   只一点:“师兄,他结丹了,只是在道魔战场上受了重伤,境界不稳。师兄要动手的话,现在倒是个好时机。”   沈诺再次揉了揉已经和他比肩的齐润止的脑袋,这次语气温和了许多:“你好好修炼,凡事可执著,却不可偏执。”   齐润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开了,心中却是早有算计,魔修皆恶,他必然要除魔卫道!   沈诺慢慢向着第四十四洞府走去。少年的背影,挺拔而瘦削。   沈七立于第六十三洞府之中,探出灵识,错愕的发现,他和沈迟曾经遍寻不得的小九,竟然来了东九洲!   他该不该去见沈九?又要以什么身份去见他?   ☆、69·温暖   沈七茫然的盘膝坐在蒲团上,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试图打坐,却无法集中精神。   他脑海里不停的闪过沈九的身影。   小九,九弟,沈诺……   沈七闭目,面上浮现出挣扎之色。   年少之时,他的确对小九动过某种心思。只是那种心思,刚刚萌芽,就被家族自他出生就灌输的观念给浇灭了。   他不能对小九有那种心思,就算真的控制不住心中所求,喜欢上了小九,他也什么都不能做。   不是因着他以为他是小九的族兄,而是因为,小九是整个沈家,能够翻身的砝码和棋子。   年少的沈七正在努力将这种心思掩埋之时,沈氏一族,忽然大乱,遭遇了灭族之灾。   沈氏一族,三百余族人,一日之内,只剩下区区三个人活着。   而这三人之中,沈九还不知所踪。   沈七只好背着沈迟到处逃跑。两人相依为命,他虽然恼恨沈迟杀了沈十一,可是沈家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他也不可能再杀了沈迟为沈十一报仇,于是种种心思,只能压下,他所能想的,所能做的,也只是努力修炼,照顾好沈迟,然后四处寻找沈九。   他原以为,是他照顾沈迟。可是越到后面,他发现沈迟的气运极好,学识渊博,能动不动就拿出一个稀有丹方,亦或者是画符的方法,为他们换取灵石,能尽量安稳的修炼。   而沈七也没有照顾到沈迟,反而是沈迟一直在照顾他。   所谓润物细无声,莫过如此。沈七纵然是迟钝,也发现了沈迟对他的好,早就超出了一般的好。沈七心中依旧安置着一个不该安置的人,可是他对沈迟,也慢慢的心动了。不是刻骨铭心的情爱,而是细水长流的温暖。   他可以放弃刻骨铭心之人,却无法放弃慢慢修真路上,能时刻带给他温暖的人。   于是两个人很自然的走在了一起,筑基之后,他们甚至订立了双.修伴侣的契约。契约一达成,他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存在了。   沈七暗自欢喜着。他甚至提出,复兴沈家一事,就交给他和沈迟两人来做,至于小九……沈家已经对不起他良多,如今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可是他的提议却被沈迟驳回了。沈迟仿佛着了魔似的,想要将小九按照沈家当初的想法,送给大修士做夫侍,   沈七拦不住沈迟,再加上重振沈家的念头一直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里,便也只好同意了。   只是小九最后的身份,却是他和沈迟惹不起的。   惹不起,那就不惹了。这是沈七的想法。可是沈迟却不肯,沈迟甚至为了这件事情,最后投奔了魔修。   这却是沈七不能忍的事情了。   道魔不两立。没有百年之战的时候,沈七也愿意和魔修和平相处;可是道魔之战已然开始,沈迟却要跑去魔修投诚,这是沈七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于是两人大吵一架,两人皆口不择言,沈迟甚至将他心底曾经对沈九的惦念给说了出来。沈七僵住,却也立刻道歉,可是换来的却是沈迟直接将他根本不是沈氏一族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沈七当然不肯信。   他自幼便被族长带在身边教养,为的就是他长大以后,能做好沈氏一族的族长。也正因此,沈七的家族观念,比任何人都强。他比任何人,包括沈迟,包括沈九,都想着不管付出什么,都要重振沈家!   可是现在,沈迟却告诉他,他根本不是沈家人,沈七不肯相信,可是修士验证血脉的方法着实太多了,沈迟说要验证,沈七……他不敢。   他害怕沈迟说得是真的,末了竟直接跑了出来。   离开道魔之争最激.烈的乾元大陆,跑到了相对安稳的东九洲。沈七犹自不放心,四处打探之下,知道了这个散修盟治下的地方,千方百计,争取到了六十三洞府的主人身份。   沈七继续关注着道魔之争,听着沈迟成了道修口中的走狗叛徒,听着沈迟成了魔修眼中的“沈先生”,他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他想要见沈迟,那是他的双.修伴侣,他们本该相依相偎。可是一想到沈迟说的那些话,还有沈迟投奔魔修的身份,他就忍不住的迟疑。   这迟疑之下,沈七就意外看到了已经二十余年未见的沈九了。   沈七先是高兴,高兴沈九还活着,可是高兴之后,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很阴暗的念头——如果他把沈九带回去,那么沈迟,是不是就会放弃投奔魔修一事了?   好在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想到了沈九的身份,化神大修士的独子,他们惹不起的。沈七颓然的卧倒在洞府之中,脑中一阵混乱。   他已经不是沈家人了,那么重振沈家的希望,就只有寄托在沈迟和沈九身上了,沈九自不必说,沈家亏欠他良多,他的子孙,定然不会喜原来的沈家人,更不会为他们报仇;而另一个,沈迟的话……却因着沈九而被大修士盯上,不得不投奔魔修,沈七想要沈迟恢复自由,可是,他该怎么做呢?   绑架沈九显然是行不通了。   那么,杀了他呢?   杀了沈九,那么那位贺兰前辈,就会一心一意的来追杀他,是不是就会放弃沈迟了呢?   待到他死了,贺兰前辈消了怒火,迟儿既能够摆脱大修士的恨意,又能不再顾及他这个双.修伴侣,从此娶妻生子,振兴沈氏一族,这,难道不是极好的事情么?   以他的命,来换取迟儿的自由,以及整个沈氏家族的繁盛……沈七想,他愿意的。   至于沈九……他只能对他不起了。   红绸再美,也不及始终围绕着他的那份温暖。   沈七做好了要杀沈诺,将贺兰公子的恨意转移到他头上的准备,沈诺这厢,在四十四洞府里待了一月,就和人打了差不多十场。   虽然八十一洞府有规定,一月之中,洞府原主人接三场挑战就足够了,可是沈诺一直找不到结丹的意境,修为又已经到了筑基期圆满——换句话说,他的身体里,已经容.纳了所有他能容.纳的灵气了,想要多容.纳一些灵气,就必须要进阶结丹,否则的话,修炼也是没有用处的。   既然修炼无用,他干脆除了每日必要的打坐,就不多加修炼,而是沉下心来,和前来挑战的修士或是斗法,或是比试制符一技。   齐润止时不时的来寻他,两人一起,也是齐润止说得多,他听得多。   久而久之,沈诺就看出来,齐润止仿佛是着相了,一心恨着魔修,认为是魔修再抢道修的东西,认为若是没有魔修,那么道修就不会陷入这种困境,更不会牺牲那么多的师兄弟的性命。   沈诺其实很想告诉齐润止,就算没了魔修,天道也会想方设法的扶持另一方修士,或是佛修,或是妖修,总之肯定不会让道修一家独大的。   只是齐润止是上过道魔战场的,亲眼看着道魔双方厮杀,看着他熟悉的、不熟悉的,喜欢的、不喜欢的师兄弟姐妹们,或是被魔修一剑斩杀,或是拦腰砍了,又或是被魔修稀奇古怪的招数,弄得生不如死,末了只能乞求同门师兄弟杀了自己,以求解脱。   就是齐润止自己,也几次亲自动手,杀了自己的同门。   战场无情,可是修士是有情的。齐润止无法去恨百年一次的道魔之争,无法去恨师门天元宗,就只好去恨那些魔修了。   沈诺明白自己劝不动齐润止了,便也不再劝。只是在齐润止再次来找他的时候,告诉齐润止,他要动手了。   齐润止一怔:“是了,师叔也说,我们快要回去了。师兄再不动手,也就没机会了。”   沈诺微微颔首。   只是等到沈诺去寻年管事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无需动手了。   因为年管事,已经死了。   剑指眉心,一击致命。   沈诺站在年管事的房间里,看着年管事的尸体,面无表情。   好半晌,他才拂袖坐下,冷声道:“还不出来?”   房间里一阵静默。   沈诺倒也不急,开始按捺下心中思量,干脆画起符来。符箓一技,就是他进八十一洞府的技能。   桌子上铺着泛着黄光的符纸,少年一手按着符纸,一手执玄色符笔,轻轻将符笔的笔尖按在兽血之中浸润了片刻,便稍稍抬手,像是要正式起笔画符的模样。   ——就是这一刻!   “叮!”   留影剑发出阵阵剑鸣,冲着沈诺的后心处便要刺去!   “叮!叮!”   又是两声脆响,这一次却不是剑鸣声了,而是金针撞上留影剑,硬生生让留影剑刺偏了方向的碰撞声了。   留影剑错失良机,而剑的主人,也不得不露面了。   沈诺缓缓站起,一面收拾桌上的东西,一面背对着身后人道:“七哥,二十余年未见,你的剑法,也不过尔尔。”   沈七身子一僵,留影剑被金针刺穿了两个洞,剑身被毁,剑修就相当于被断了手臂一般,残了大半。   “你怎么猜到是我?”   沈诺慢慢转过身,看着脸色苍白的沈七,似笑非笑:“我怎么猜到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七哥,你可有想好,要一个什么样的死法?火烧如何?”   沈七脸色惨白。   沈诺却难得笑了,少年的声音明明清朗如玉,可听在沈七耳中,却字字如刀,一下一下,扎到他的心口之上。   “我会将你的三魂七魄,一一焚烧的干干净净,然后再将你的身体保存完整,最后……将它送还给沈迟,七哥觉得如何?这个主意,可好?”   ☆、70·杀意   可好?   当然不好!   沈七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少年比他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样貌还要年轻了一两岁,十六七岁的青涩少年,模样出挑,身段又好,还是这样半大不小,惹人心痒的样子,再加上那双勾魂的桃花眼,沈七纵然已经心系沈迟,此刻见了少年,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可是怔忪过后,沈七却是忍不住的口出恶言:“火烧三魂七魄?小九,这些年,你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东西?男儿家,又岂可为了邀宠,连驻颜丹这等女子之物都贪恋?还有火烧……你若恨我,恨沈家,一剑杀了我便是,一死了因果,你也消了气。可为何要焚烧三魂七魄?”   “你可知,焚烧三魂七魄之苦?你可知,三魂七魄被烧,那么我从此再无投胎转世之机?你可知,我们同是沈家儿郎,这样残害手足,你也不怕天道?不惧天雷劫么?”   沈七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仿佛他不是因着来杀沈诺而被威胁,而是站在了天道的制高点,来指责眼前这个犯错误的蝼蚁。   焚烧三魂七魄之苦,再无转世之机……他当然都是知道的。   沈诺眼睛里寒意更甚。   前世不也是如此么?   沈七知道,沈迟也知道,可他们明明知道那样陷害他,会害他受到什么样的苦难,会让他从此消失在这个世间,明明知道,他是他们的手足兄弟,可他们还是那样做了,义无反顾的陷害了他,让他来代替旁人受此苦难。   若非沈诺“有幸”重生,若非前世墨君琰所赠掩饰体质的银环,跟着他一道重生,沈诺想,现在他大概早已消散在这世上,连一丝一缕的冤魂,都不可能留下。   可是现在,前世用那般手段害了他的人,现下却反而指责起他来了——沈诺心中,竟有几分想笑,笑这世间事之不可捉摸,笑这世间人的贪婪与迁怒,更是想笑自己,竟是重生一次,才真正明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世人皆有情,可在利益面前,情又算得上什么?只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东西而已。   沈诺自嘲了一会,便也将此事放下。虽然沈七的话无理又膈应,可是沈诺却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沈七,他不值得。   少年的一双桃花目,晶亮而专注的望着手中的青木剑,看了好一会,直到用眼角扫到沈七的焦躁,他才缓缓侧首去看沈七,淡淡的道:“若非我曾唤你一声七哥,又岂会好意让你自己挑一个死法?沈七,你莫不是忘了,我早已不是青云镇沈家,任人欺凌拿捏的沈九了!”   沈七双拳紧紧地攥着,眼睛里带着些许隐忍和歉意。少年却还不肯放过他。   “你也莫要想着拖延时间,你是剑修,留影剑却毁了,等于你也毁了。我要杀你,不过是须臾之间,你不怕也无妨;只是杀了你之后,我是否会利用你的尸体来激怒沈迟,那便要看你现在的表现了。”   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七嘴唇都在发抖。   他没有想到,那个在沈家,被沈氏一族禁.锢于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漂亮却显得有些天真懦弱的少年,竟然已经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修为高于他,斗法直中带巧,一招就破了他的留影剑。   当然,他最没想到的是,沈诺真的张口便要杀他,甚至还要用他的尸体,来激怒沈迟。   “你杀我便罢了,何必牵扯迟儿?”沈七定了定神,哄道,“过去种种,皆是我之错,迟儿他……不过是被我牵连,才……”   沈诺早已听烦了沈七的解释,当下喝道:“闭嘴!”   沈七犹要张口,沈诺一抬手,青木剑青光一闪,“咕噜咕噜”,沈七原本持剑的右臂,就被沈诺一剑砍了下去。   手臂圆润,落到地上,还滚了几圈,方才停下。   沈七已然左手按住伤口处,瞪着沈诺:“你、你……”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诺眼睛眯了眯,也不再和沈七绕圈子了,直接问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七哥,若是七哥肯配合,那么沈诺也愿意念在过去的面上,不断了七哥的转世投胎的机会;可若是七哥不肯配合……”   少年的声音越发冷峻,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冰锥一般,“不但是七哥不会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便是沈迟……七哥安心,我不会烧了他的三魂七魄,只会焚烧一魂一魄,让他直接变成痴儿,次次轮回,世世痴傻,那都是易如反掌之事。沈七,你若是真的对沈迟好,就莫要敷衍我!”   沈七脸上难得带上了惊恐之色,他看着一脸漠然的少年,不断的摇头道:“小九,你怎么、怎么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没有修士不杀人的。   沈七自己为求自保,也杀过不知多少人。可是让他惊恐的是,沈九的杀人方法。   一刀断头是杀,焚烧三魂七魄,令其不得轮回也是杀,可是,这两种杀人的方式,能相提并论么?   尤其是,沈九刚刚还说,不杀沈迟,而是让沈迟干脆变成痴儿——不是这一世如此,而是生生世世,不论轮回为人,还是轮回成其余生灵,皆永世痴傻,呆滞如痴儿,为世人嫌弃唾骂。   沈九这样,已经属于极为阴狠毒辣的手段了。沈迟固然将来世世都讨不得好,可是天道,也绝不会放过沈九。   “你这般阴狠……因果循环,将来也必然会自食恶果。”沈七给自己喂下了接续丹,企图让断掉的手臂重新长出来,可是他一连吃了三颗接续丹,竟是毫无用处。   “因果循环……呵!”沈诺轻笑了一声,只道,“那么七哥,你到底愿不愿意,为我解惑?”   沈七纵使是再不甘心,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有沈诺的后台贺兰道君,还有那个没露面的修士在,他如今就是为了沈迟,也只能道:“好,我说。只是,我说了,你便不要为难迟儿,你要杀他便杀他,莫要毁他魂魄,只毁掉我的魂魄,我愿代他生生世世沦为痴傻,可好?”   沈七说出这些话之后,自己也愣住了。   他是欢喜沈迟,可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欢喜沈迟。   最要紧的是,说完这些话,他心中不觉难过,反而是一阵轻松。沈迟好,他便高兴了。   原来,他是那么的欢喜着沈迟。   沈诺听了,略有奇怪,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直接问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沈家重宝,到底是什么东西,沈迟藏在哪里了?   “不要说那件伪至宝,我知道,那是假的。”   结果沈七也不知道,“我知道那是假的。可是真的至宝,迟儿也从未让我见过。”   沈诺对此倒是不惊讶,他想到他和贺兰公子之前的猜测,又问道:“那么,沈迟身上,有经常戴着的饰物,或者是奇怪的印记么?”   沈七一顿,刚想否认,忽然膝盖一痛,身体不自觉的前倾,下意识的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沈诺在自己的靴子上施展了一个除尘术,然后道:“七哥你想好了,可是真的打算骗我?骗了我,我也不会让沈迟好受的。”   沈七面上青青白白,半晌才咬牙道:“右边,锁骨处,一个有着阴阳两鱼的太极图。”   “那么,伪至宝,到底是何物?”沈诺又问。前世阴差阳错的,他也一直不知道那伪至宝到底是何物。更不知道,天元宗得了什么好处。   只是这一世,沈迟将伪至宝献给了魔修首领,那魔修之中,也无人透露出这事何物。   沈七一顿,想要站起身再答,可是膝盖处的骨头都被沈诺一脚踩碎了,他只能保持着单膝跪着的姿势道:“是一个随身洞府,灵气充沛,若节省着用,大约可持续百年之久。”   沈诺瞳孔微缩。   前世他十八岁时,沈家遭遇灭门之灾,二十一岁时,被沈迟和沈七,连同伪至宝送到天元宗,截至一百一十八岁时,可不就是将近百年?   一百年了,伪至宝废弃,天元宗的那些太上长老,才会怒气冲冲的去找了沈七和沈迟,逼他们交出真正的沈家至宝——他们活的岁数久了,自然知道青云镇沈家的先祖是谁,理所当然的不会相信沈家至宝,就是这么一个不经用的东西。   沈诺猜测,就算那些人明知道,沈家至宝根本不是他们的,沈迟献宝之时,也只说是献宝,并未说是至宝,企图混淆此事,可那些太上长老可不会信,千方百计的想要逼迫沈迟交出至宝,沈迟和沈七,这才想到干脆将此事推到了他的身上。   ——毕竟,墨君琰身边,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夫侍,旁的男男女女,墨君琰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说,墨君琰还拼着重伤,为一个小小的夫侍寻来了长生丹,这就足够不正常的了。   沈诺想,沈迟肯定也是靠着这一点的不正常,再加上墨君琰进阶极快的修为,将那群太上长老暂时糊弄了过去,让他们以为墨君琰会这么在意沈诺,是因着沈诺身上有重宝,然后争得一时机会,将他送出来,自己和沈七就潇潇洒洒的逃跑了。   两人跑得干脆,可是沈诺的生死,沈诺是否还有转世之机,那,就不是他们所在乎的了。   沈诺看向一脸紧张恐惧的沈七,他很想让沈七也尝一尝,三魂七魄被焚烧的滋味。   指尖的寒冰焰轻轻跳跃着,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弑杀的因子,反过来影响着沈诺。   沈七呆呆的看着沈诺的眼睛都红了,竟是一点都动不了。   “天道若是真的公平,那么因果循环,我来报仇,焚烧你的三魂七魄,正是应有之义。”沈诺喃喃道,同时一把揪住了沈七,仿佛要将沈七,在这处房间之内就给处决了!   沈七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来。   不过片刻,他忽然全身挣扎了起来,魂魄撕.裂的痛苦,尤其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他甚至开始大声喊了起来。如果不是之前沈诺就布下了阵法,这会子还不知道要招来多少人。   “啊——”   “住手!公子,住手!”房间里忽然窜进来了一个红衣美人,美人一开始看到沈诺杀人,还不觉得有错,可是当他看到沈诺要废了眼前人的三魂七魄时,方才大声喝止。   “公子,长生大道,想一想长生大道!”红衣美人站在一旁,看着沈诺通红的眼睛,又不敢真的上前去动手阻止,只在一旁着急道,“这样阴毒的法子,不是公子该使的!公子若恨他,属下有更好的法子折腾他,公子切莫为了一个卑贱之人,坏了自己的长生大道!”   毁人三魂七魄,断其投胎转世的机缘,的确是再阴毒不过了。沈诺所修诛情诀,讲究平和淡泊,杀人也就罢了,可是这样的手段,却是过了。至少沈诺的诛情诀,无情道,却是没法子再继续了,只能转修魔道。   红衣美人还在一遍遍的劝导,沈诺依旧不动,直到红衣美人忽然道:“那只小狼呢?公子这般,小狼莫不是害怕的跑掉了?”   沈诺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71·前世番外(一)(未完)   墨君琰盯着沈诺的背影看了良久,见沈诺站直身体,奇怪的摸了摸小腹处,脸上带了几分困惑的表情,他也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声气。   腹生异物。   他知道沈诺少年时命途多舛,遭遇诸多苦难,后来,又被他给……纵然他事后多有弥补,又为沈诺寻来了长生丹,可是灵根根基毁损,沈诺想要筑基,着实太难了。   这也就罢了。多少沈诺都吃了长生丹,多了五百年的寿元,墨君琰想,他也化神了,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帮沈诺想法子筑基,甚至结丹,结婴,然后长长久久的和他在一起。   可是大约是沈诺的运气真的不好,墨君琰眉头拧了拧,一想到沈诺腹中,忽然有了生灵之气,却又探不出是什么东西,就是一阵烦躁。   “我要离开一阵子,你在洞府中,好好修炼。莫要出洞府,也莫要让其他人进来。”墨君琰好一番叮嘱,才出门离开。   没办法,在天元宗的藏书阁里,他找不到任何有关沈诺症状的典籍,他也去问过相熟的道友,亦没人知道,这男子腹生异物,又是怎么回事。   墨君琰总不能干看着沈诺因为莫名其妙的“异物”,就胡乱断送了性命,是以他沉思许久,也只能去东九洲和西漠之地,去拜访几个传承古老的家族了。   那些家族既然自称传承已久,或许藏书之中,就记载过这样的奇事。   墨君琰行动很快,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辗转了西漠和东九洲数个传承已久的家族,或是以物易物,或是完成其愿望,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几本有用的典籍,甚至还顺便带回来了一位东九洲之地的欧阳家族之人。   此人桀骜不驯,却熟读各种典籍,墨君琰试探性的问了几句,那欧阳道君,在听到沈诺姓沈之时,不知为何,就跟着他跑了回来。   墨君琰回来的路上微微带着兴奋之色,他想,这个“异物”,虽然不在他的期望之中,可是对于他和沈诺来说,它显然可以缓解他和沈诺的关系,让他们更加亲密。   可是墨君琰注定要失望了。   他千赶万赶,费尽心思,在半月之内,从乾元大陆跑到了西漠之地,又从西漠之地跨越乾元大陆,跑到了东九洲,期间拜访数个家族,达成各项不平等的交易,然后又念着沈诺一个人在家,急急忙忙的就赶了回来。   结果……   他一回来,就看到他之前安排下,负责保护沈诺安全的一位元婴修士,还有两名金丹修士,正在洞府前,守着一尊棺木。   棺木是上千年的乌木所制,墨君琰远远的走过来,仿佛还能嗅到乌木的香味。   他缓缓的走近,然后生硬的将目光从棺木上移开,像是要直接越过棺木,走近洞府之中,去看他的沈诺一般。   那元婴修士已是白发苍苍,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属下无能,是宗门几位化神期的太上长老动的手,亲自将沈公子架上的九阳赤焰。属下、属下也被看管了起来,一直未能向您报信。”   墨君琰还在继续往前走,直到在洞府里从里到外了寻了数遍,方才走回来,离着棺木远远的,喝问道:“人呢?我把他交给你们了,你们就是这般帮我看着他的?”   那元婴修士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他寿元快没了,自己也没什么赚灵石的大本事,他愿意帮墨君琰护着沈诺,完全就是看在灵石的面子上。现在人看没了,灵石肯定也见不着了,他还要承受化神修士的怒火,心中难熬,难以想象。   “仙、仙长……”元婴修士结巴了几下,还是指着棺木快速道,“沈公子,在那里。那一日,您走了之后,沈七和沈迟便来了,沈公子藏于阵法之中,避而不见。可惜沈七却有沈公子的本命精血,一下子就找到了沈公子的位置。接下来,属下来不及阻止,那几位太上长老就将沈公子架上了九阳炙火,属下……修为不及太上长老,只能被困住。”   墨君琰还是不信。   他不相信,他的沈诺,竟然就这么没了。   元婴修士直接将棺木移到了墨君琰的眼前。   那欧阳道君,想来也是等得不耐烦了,一掌劈开了棺木!   棺木之中,沈诺身上的道袍破损,焦黑一片,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俊颜之上,也是一派安详之色。   欧阳道君看到沈诺的容貌,傻在当场。   只是待他还要细看,墨君琰双目通红,已然将棺木收了起来,举剑便要去杀人了。   欧阳道君还算有几分理智,他抓住那个元婴修士,就将沈诺的身份问了个底朝天,然后……还要什么好说的?   他跟着墨君琰,在墨君琰毫无理智的挑战杀死那几个太上长老时,就干脆在一旁保驾护航——不是他不想动手,而是墨君琰已然疯了。   他过去杀人,只是杀人而已。可是现在,他却是虐杀,沈诺受过的苦,他要十倍百倍的从那些让沈诺受苦的人身上讨回来!   即便是天元宗上下都不想因着一个小小的修士,就失去那么多的化神期大佬,可是墨君琰宁可退出天元宗,也要将那些人一一杀净!   十年。   十年的时间,墨君琰终于将那几名化神期太上长老,统统杀了。   可是这样还不够,因为他找不到沈七和沈迟。   这两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墨君琰身边有嗅觉敏锐的雪狐,又有当年两人留在天元宗的身份玉牌,可是却始终查不到两个人在哪里。   欧阳道君早就命人去告知贺兰十七沈诺的事情了,十年的时间,贺兰公子进阶化神,一出关,就来寻找沈诺了。   然后他才知道,沈诺这些年吃过的苦,才知道,沈诺,已经死了。不是死了去投胎了,而是三魂七魄皆被焚烧,永无转世之机了。   贺兰公子的愤怒可想而知,他和墨君琰一起去找沈七和沈迟,直到又一个十年过去,墨君琰手中的身份玉牌,才终于有了反应。   两人赶到之时,沈七和沈迟,正在一起准备渡劫。   是的,渡劫,碎丹结婴。   沈七和沈迟当年敢那样做,丢下沈诺就跑,就是打着要躲在洞天福地里修炼到结婴才出来。可是谁曾想,两人千般算计,竟是忘了将当初入门之时,留在天元宗的身份玉牌拿回来了。这不两人一出来,就碰上了贺兰公子和墨君琰。   天空乌云密布,天雷劫滚滚将至。   沈迟和沈七对视一眼,料定了眼前之人不会立刻动手,毕竟,天雷劫可不会认人,要是贺兰公子和墨君琰参与了进来,那么天雷劫肯定也会劈他们的!   沈迟道:“两位前辈,之前的事情,我们可以解释,还请两位前辈稍后,待天雷劫一过,若是我们二人侥幸未死,定然由着两位自行发落!”   贺兰公子的脸就搁在那,沈迟就是猜不出他是沈诺的父亲,也能猜得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可是他当然也有猜不到的。   “小小天雷劫而已,你当我真的怕么?”贺兰公子嗤笑一声,当先就跨入沈迟布下的防御阵法之中。   “轰隆——”   原本应打在沈迟身上的天雷劫,直接就往贺兰公子身上劈。   贺兰公子已经是化神期修士了,又哪里能没一点手段?当下抓过沈迟就让他挨了这一下子。   凡事有一就有二,接下来的天雷,也都是由沈迟自己挨着,还是毫无准备的挨着。   贺兰公子先时是生气,可是生气过后,却是骇然。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因着有他的捣乱,天雷劫已然比原本的天雷劫高了一个层次,劈下来之后,可能被劈死的可能性也变大了。可是贺兰公子一心让沈迟顶缸到天雷劫劈完,只稍稍帮他恢复身体而已,沈迟就能一直支撑着没死,这样的运气,难免让贺兰公子多瞧了几眼。   与贺兰公子相比,墨君琰却是目光直直的盯着沈七渡劫。   因着沈七没有人捣乱,所以三天三夜之后,沈七渡劫完毕,成功碎丹结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墨君琰抓过沈七,将他放在当年沈诺被焚烧的那个架子之上,就开始用九阳炙火焚烧沈七的三魂七魄。   “疼吗?”墨君琰面无表情,“诺儿当年受的苦,你也要一一承受。还有,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死的。”   墨君琰焚烧了好几个化神期修士的三魂七魄,如今都烧出经验来了,他在沈七的一魂一魄即将消散之际,忽然又顿住了动作,给沈七吃了丹药,让沈七自己修养。   一日之后,沈七修养的刚刚缓过劲来,墨君琰又开始重复之间的焚烧。   沈诺被烧了九天九夜,才彻底断了气息,那么沈七,就至少要受九百九十日的苦,他才肯彻底解脱沈七!   而另一厢,贺兰公子比墨君琰更恨沈家,可是他却没有这么折腾沈迟。   因为沈迟和沈七不同。   沈七只是个普通人,而沈迟气运冲天,身上还有沈家至宝相助。   贺兰公子,他杀不得沈迟。   可是杀不得归杀不得,折磨人的法子,可不只是杀人这一条。   于是当着沈七的面,贺兰公子就将沈迟的一魂一魄剥离了出来,沈迟没死,气运犹在,却彻彻底底变成了个傻子。   天道?气运?   贺兰公子冷笑,他倒是想看一看,一个身怀重宝和大气运的痴儿,如何再被天道看重!   ☆、72·“选秀”   “哐当”一声,沈七魂魄归位,整个人没有支撑,就这么摔倒在了地上。   红衣美人当即取出捆绳索将沈七给捆住了,然后看向沈诺,见少年眼中的红光已经退去,悄悄松了口气,这才单膝下跪,行礼道:“姚莫谦见过公子。”   沈七神魂受损,虽然没有变成傻子,可也有些反应迟钝,乍然见到听到一个元婴修士,对着沈诺下跪,他脑中更加混乱了。   沈诺却已然端坐一旁,淡淡的道:“起吧。”   红衣美人,也就是姚莫谦,沈诺在思凡城中,收下的第一个契约仆人,也是暂时唯一的一个,他恭谨的站起身,看着沈七狼狈的模样似笑非笑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属下虽不知公子为何这般厌恶这位小友,可是,只要公子喜欢,属下可以让他生不如死,尝尽人间凄楚!”   沈诺对姚莫谦的表白眉毛都没动一下,他明白姚莫谦这是在试探,生怕出了坏主意,沈诺又后悔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沈诺这会子脾气不太好,只冷声道:“有话快说。”   姚莫谦这才道:“属下听说,东九洲最北面的岛上,奉行女尊男卑,依属下看,这位小友相貌不俗,若是到了那里,拍卖会上,说不得就要被那里的女修竞相争夺。”   沈诺没吱声。   姚莫谦顿了顿,又道:“属下还听说,乾元大陆临海处有一城,居住者皆为凡人,民风尚未开化,同样是女尊男卑,却不兴嫁娶,而是女子看上谁了,便可以带回去……若不喜欢了,就可踢出来,甚至是送人,更有甚者,其人只认其母,不认其父。”   见沈诺微微沉吟,姚莫谦又道:“那里的普通百姓中的男子尚且不会那般悲惨,可若是印有奴隶印记者,城中人皆唾骂之,断不会有人看上一个奴隶的。公子若真的厌恶此人,不妨废其修为,让其在那个城里,沦为奴隶之身,遭受世人白眼。”   与此同时,那城中女子才是神一般的存在,对那些普通男子就已经想要怎样就怎样了,对那些奴隶男子,更是多加刁难。   只是那些女子刁难完这些男子了,偏偏又会将男子的孩子留下来,悉心照顾。是以那些孩子即便知道父亲是谁,也会对一个奴隶身份的人,羞辱唾骂,坚决不会认他。   姚莫谦心道,以沈七的相貌,那些女子,一定会为了有个好看的孩子,和沈七春风几度的。到时候,那些女子生下沈七的孩子,再将沈七赶跑,最后还不许那孩子认沈七为父……那才叫一个好看!   沈诺眉头舒展开来,想来也是想到了这些,这才道:“灵根和丹田,全部废掉,断臂不许再生,奴隶印记,也要弄上。”   姚莫谦刚要躬身应是,沈七就拧着身子反抗了起来。   姚莫谦所说的话,沈诺能听得懂,想得到他将来的待遇,沈七当然就更能想得到了。   他堂堂一个男儿身,又岂能像是那单单为了产崽的种马一般,被人弄去生个孩子,然后就踹出来?   而且还是去一个女尊男卑的地方,这让沈七如何受得住?   “小九,你杀了我好了。你杀了我,”沈七故作镇定的道,“杀了我,然后再杀了迟儿,整个沈氏一族,就只剩下你一个血脉了。那沈家至宝,也合该是你的东西了。”   沈诺脸色更冷了,看也不看沈七一眼,直接道:“你与他订立主仆契约,废了丹田和灵根,然后再丢到那里去!对了,丢之前,让他亲自写一份休书来,我一定会帮他转交给沈迟的。”   说罢,沈诺一弹指,将已经凉透了的年管事的尸体烧的干干净净,就离开了此地。   他是再也不愿意多看沈七一眼。   沈七,七哥……呵,不过是一个笑话。他从前以为的沈七对他的那丁点的照顾,可是远远不足以弥补沈七之后和沈迟做下的那些事情,更何况,沈七就是离了沈迟,还是想要动手杀他,取他性命,沈诺又如何不怒?   只不过……沈诺想到自己方才险些走火入魔一事,又有些心情起伏了。   如果不是姚莫谦出手阻止的及时,说不得,他还真的要改修魔道了。原本改修魔道也没什么,他又没师门,也不会有人来讨伐他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什么的,可是沈诺体.内却还有着一只欲蛊,如果改修魔道,弃了诛情诀,那么这欲蛊,他怕是也压不住了。   而若是他不能结丹的话,那欲蛊,大约也迟早会有再次反抗他的时候。   沈诺很快回到了第四十四洞府,仰面躺在洞府之上,看着空中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一早,姚莫谦就跑过来汇报,他已经着人将沈七给丢过去了,而沈七的丹田和修为,都是他亲自所废,而沈诺吩咐的要沈七认主一事,姚莫谦也办得有模有样,他和沈七订立的,也是最严苛的主仆契约,这就意味着,这辈子沈七都只能听从姚莫谦——这个沈诺的契约仆人的吩咐了。   姚莫谦甚至在事后,还特特告诉沈七,他和沈诺到底是何关系,告诉沈七,沈七以后就要称他为主人了,而他自己,则是沈诺的仆人,这样推算而来,沈七连做沈诺的仆人都不配!   姚莫谦狠狠折辱了沈七几句,沈七果然整个人都颓废了起来。   姚莫谦也不在乎,将沈七身上的修真物事都拿了下来,就让人把他弄走了。   “公子放心,我瞧着那沈七还有些心高气傲,估计这会子也什么都剩不下了。他在那里,一定会过得极、好、的。”   沈诺唇角微微一扬,毫不吝啬的夸奖道:“你做的很好。”   姚莫谦立刻高兴了起来。   一月后。   沈迟为魔修贡献了几个丹方,供其快速回复修为,和短时间内提高修为的事情,也传到了东九洲。甚至还有人传言,那沈家子,和魔族圣子交往慎密,不少人都对此有些暧昧的猜测。   沈诺听了,更是决定,要将他所得到的丹道传承之中的几个有效的丹方,给贡献了出来,并且强硬的规定,只许道修买,不许魔修买,赤.裸裸的搞起了不公平待遇。   金屋坊在东九洲名声不显,可是在乾元大陆,却有姚莫谦二十余年的经营——沈诺在东九洲初初历练时,金屋坊刚刚起步;沈诺被困无忧秘境二十载,则是金屋坊一步一步往乾元大陆各大城市扩展的时候;如今,沈诺离开秘境,在四十余岁,到达了筑基圆满期时,金屋坊也在姚莫谦手中,开到了二十家,纵然算不上是名满大陆,也到底是在乾元大陆上,小小的有了让人不可忽视的位置。   前些年金屋坊所卖的丹药也好,灵酒也罢,大都是驻颜养颜所用,也就是后来沈诺有了命令,才开始逐渐售卖丹药。   现下沈诺又拿出了上好的丹药方子,姚莫谦让自己带来的炼丹师,细细研究了一番,发现所用材料价值不大,炼丹也不困难,便立刻同意了。   金屋坊自此扬名,不是因着丹药,而是因着对道修的优待,和对魔修的慢待。而与之相比,背叛道修,投身魔修的沈迟,则是被人们骂的更厉害了。道修骂其是叛徒走狗,魔修则干脆就瞧不起这么一个道修,更是出言污秽。   此话暂且不提。   姚莫谦却是心思细腻,很快发现了沈诺的不对劲。   两人细细商讨之下,姚莫谦更是利用金屋坊,去寻了不少有关诛情诀的典籍来,二人好一番研究,才突然发现,沈诺所修炼的诛情诀,想要进一步进阶,却是不得不再斩一情。   此情非亲情,非友人之情,而是夫妻之情,伴侣之情。   若是能斩此情,那么其余的小“情”小“义”,便就不值得一提了。   两人面面相觑。   姚莫谦干巴巴的问道:“公子,可有喜欢的人?有的话,属下给您弄……咳,请过来,然后与她商议,请她助您渡劫?”   姚莫谦这主意出的,虽然是阴损了些,可是他也考虑了前提——与那人商议,请她渡劫。   这样一来,因果之上,却是不需要沈诺付出什么了。   沈诺面无表情。   他并不愿如此。   姚莫谦的主意虽好,可是却把要助他渡劫那人,放在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物件的位置。沈诺太了解被人当做物件是什么感受了,他虽然明白姚莫谦所说的属实,可是他也没有同意。   当然,他也没法子同意。   因为在姚莫谦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喜欢过什么样的女子,抑或者男子,他去帮忙找出来个类似的时候,沈诺就愣住了。   喜欢?   他哪里喜欢过什么人?   又怎么让姚莫谦去照着那个人去找?尤其是在“那个人”,根本不存在的情形下。   于是沈诺只好板着脸,将他只见过一面的母亲的容貌描绘了一遍,末了道:“大约,就是这样。还有,要安静一些,眼睛要黑亮的,剑修优先,可以自保最好,不能……我也会教她。”   说罢,沈诺顿了顿,又道:“你好好与人说,不可行威胁之事。若是不愿,不可勉强。”   姚莫谦当即就笑了:“属下断不会如此。退一步说,这人就是真的自个儿乐意了,喜欢不喜欢的,还要看公子。”   然后姚莫谦就开始大肆搜罗了起来。   很多人毛遂自荐,姚莫谦压根不用威胁,只要利诱,就有不少人愿意站出来了。   姚莫谦于是想着,干脆挨个的请去跟沈诺说说话,说不得就让沈诺挑中了某一个来着。   结果,不等他将这里的事情告诉给沈诺,他正待着的那家金屋坊分店外的“选秀”,就被人给捣乱,将那些闻讯赶过来的人,统统给赶走了。   ☆、73·重逢   “你是说,有人来金屋坊捣乱?”   姚莫谦咬牙启齿的问道。   金屋坊的掌柜苦着脸,弯着腰道:“也、也不算是。那人就是把您给公子找的那些人,统统给赶走了。”然后他偷偷瞄了一眼姚莫谦,又道,“还有几个魔修来金屋坊捣乱,想要砸咱们的招牌的,也被那位前辈给赶跑了。”   所以,这掌柜的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算不算是来捣乱的。   如果是的话,有人来砸招牌,那个人,不是应该和他们一起上么?   姚莫谦脸黑了黑。   “前辈?那人什么修为?”   要知道,为了保证安全,这东九洲金屋坊的掌柜,可是姚莫谦特意挑选出来的金丹修士。能被金丹修士称为前辈的……   “当然是元婴修为了!”掌柜脸色越发难看了,“而且那位前辈,张口就要见公子。属下,怕是拦不住他。”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一个金丹修为的,想去和元婴修为的打一架,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姚莫谦这才冷哼了一声,起身过去看看究竟。   掌柜的也忙忙跟在后面。   姚莫谦很快就见到了那位来捣乱的元婴修士。   两个男人一见面,就互相打量了一番。   一个是元婴初期,一个是元婴中期。一个长相偏向柔美,却又不失男儿气概,另一个则是丰神俊朗,气质逼人。   目光相撞。   姚莫谦首先笑眯眯的开口道:“不知这位道兄,要见我家公子有何事?”   那人一身玄衣,神情冷漠,只是在听到姚莫谦说到“公子”二字之时,脸色才稍缓。   “昔年我欠他因果,如今,是来还债的。”   姚莫谦微微愕然,手背在身后,稍稍一动,那掌柜的就疾步倒退了出去。   姚莫谦则是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兄这边请,公子很快就到。”   两人离开,金屋坊这才恢复了开店事宜。   姚莫谦将那人引至后面,还要开口询问,却不料那人已经一言不发了。   而八十一洞府之中,沈诺先去了一趟沈七原本在的六十三洞府,将沈七留下的东西,全都一一扫荡干净,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四十四洞府,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沈七留下的或是储物袋,或是杂七杂八的东西,以及沈诺要求姚莫谦逼迫沈七写下的那两份“休书”。   其中一封“休书”写的很是简略,就如同凡间那些夫妻之间,写下的休书一般。只是这里的沈迟,犯下的不是什么“七出”之罪,而是阴险狠辣,投靠敌人,背弃道修等等,当然,写这封“休书”之人,也自己“坦诚”,表示自己也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人了,想要娶妻纳妾生子,给人家一个名分云云。   沈诺拿着这封“休书”,微微勾唇,想了想,便化出数份与之相同的“休书”,一一安放好,然后又拿起了另一封“休书”。   这一份里面,前面写的与上一封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在休书后面,沈七将沈迟所交给魔修首领的沈家至宝,其实只是个假的至宝的事情,给写了出来。   姚莫谦原本还要逼迫沈七,让沈七将那个伪至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写清楚,可是沈七却宁死不肯去写。   姚莫谦折腾了沈七数日,沈七死不改口,身上的琵琶骨都被穿透,皮肤上更是被烙了许多印记,姚莫谦甚至还把沈七的手指给一根根的折断了,可就是如此,沈七依旧意志坚决的,不肯将那伪至宝的具体事情写出来,生怕沈诺因此而去要挟沈迟。   姚莫谦几乎要被气笑了。   沈七既然已经之前已经招了,那伪至宝其实是百年的随身洞府,那么这消息压根就不用什么证明,只要他家公子将消息放出去,就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就像当年,不知从何人口中传出了青云镇沈家有重宝的事情,压根就没有人想过这件事情需要验证,需要证据,需要把第一个说这话的人揪出来,那青云镇沈家,就已然遭遇了灭族之灾。   三百余人,就这么活生生的被那些红了眼睛的修士给困在宅中,生生给逼死了。   灭一族之事,尚且无需证据;他家公子只不过是要传出一个对沈迟一人不利的消息,就更不需要任何的证据了。   姚莫谦也着实懒得再和沈七计较了,于是便应了沈七要求,不逼他将那伪至宝的具体用处写出来,只写出伪至宝被沈迟交给了魔修首领,并强调,那至宝是假的。   在之后的事情,就是姚莫谦将沈七身上的容貌和皮肤都恢复了——这原本也就是一颗丹药的事情——只是手臂是被沈诺砍断,并且严令禁止恢复的,姚莫谦便给沈七烙上奴隶印记,然后便派人将沈七送到那座风俗奇特的城市里去了。   这已经是几日前的事情了。   沈诺现在拿着这封“休书”,尚且会觉得世间事,真的是只有自己争取,去认真想,认真做,才有改变的可能。   “也罢。”沈诺低声喃喃道,“既然我暂时动不得你,那便让我瞧一瞧,你对那沈七,到底有多么情深意重,又是否会因为这封‘休书’,痛心疾首罢。”   想到这里,少年缓缓站起身,戴着千幻面具,随意换了一张朴实到有些难看的脸,就要往坊市上走去。   岂料刚一出洞府,就碰上了金屋坊的掌柜,正在他的洞府外打转。   沈诺驻足:“有何事?”   掌柜的傻了一会,才听出来这是自家公子的声音,再看少年身量和那一双遮掩不住的桃花目,这才躬身道:“公子,金屋坊的选秀,被人给砸了!”   掌柜的喏喏的将事情说完,沈诺愣了愣,随即眼睛眯了眯,想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着实不耐去见那个自荐枕席之人,于是道:“你去告诉他,我有事要办。他若真想等着……那就让他去我的洞府里候着就是了。”   掌柜的愕然:“那,那公子,属下让姚前辈一同和那个人过来,也省的……”那个人反过来欺负了他们家公子。   毕竟,那可是元婴期的前辈啊。修为看起来比姚前辈都要扎实,要是那个人想对公子动手动脚,而不许公子对他怎么怎么的,那可怎么办啊。   沈诺一眼看出了这掌柜的心思,难得肯开口解释:“我识得那人。”   元婴期,俊朗男子,还要指名道姓的前来见他,又赶走了那一通的来“选秀”的人。   这么一个男子,沈诺就是想装作猜不到是谁,都不可能了。   “他不会对我如何的。”沈诺望着远方,“你尽管让他过来即可。”   掌柜的这才犹豫着离开了。   沈诺则大步走向了这个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坊市里。   坊市里极是热闹。   来来往往的修士,为着一件有可能是宝贝,也有可能是废品的东西争来争去,仿佛只要错过了,那他们就会错过一次得到大机缘的机会。   机缘。   沈诺眉毛微挑。机缘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他能有幸重生,早就不再期望,能够在得到什么大好机缘了。   重生,就是他最好的机缘。   于是沈诺只是淡淡的从那些人身边走过,七拐八拐,走到了这坊市里一处阴暗的小巷子。   小巷子里阴气浓重。   如果是一般人进来,或许多少会害怕,可是沈诺却觉得通体舒畅。   他原本就是纯阴之体,这里阴气那么重,于他来说,反倒是好事了。   只不过他这次倒不是来感受阴灵气充沛不充沛的,而是来做一件大事。一件,对沈迟来说,算得上是大事的事情。   小巷子里人烟稀少,可也不是没有人。沈诺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在这转来转去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处铺子。   说是铺子,却是连一块牌匾都没有,门口只有一只懒洋洋的黑猫,卧在门口,晒着太阳。   沈诺也不生气,只默默的从储物袋里摸出了百块灵石。   那黑猫这才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张大嘴巴,就把百块灵石全部吞入腹中,也不知是吃了,还是腹中有空间。   沈诺管不着黑猫拿那些灵石如何了,他能在意的,就是这黑猫不挡路了。   抬步进门,店铺里面也是一片昏暗,甚至都没有点油灯。   沈诺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人,使劲敲了敲桌子,那睡得口水横流的人,才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   “做甚么吵醒我?不知道我在梦里都快要渡劫飞升,去做长生不老的仙人了么?”   沈诺继续用微微弯着的食指敲着桌子,声音规律,不刺耳却也让人再也睡不着了。   “行了行了,别敲了!”那人被吵的不行,只得道,“要做什么,快些说,灵石要不够,可别怪我要生气!”   沈诺这才将他用灵力化出的与沈七写下的一模一样的“休书”取了出来,然后道:“十日之内,我要沈迟身败名裂。”   那人眯着眼将那“休书”看了几遍,然后就双眼发光,“啧啧”道:“怎么个身败名裂?身为男儿身,沈氏一族仅剩下的三个儿郎之一,却与兄长为妻,既乱纲常,又断了沈氏一族最后的血脉,不孝不仁不义?还是背信弃义,先背叛道修一族,后投奔魔修,仍旧不知足,交予的沈家至宝,都还是个假货?”   沈诺站起身道:“随你。”然后丢下一只装满了中品灵石和下品灵石的储物袋,就离开了。   “真是怪了。竟然连一丁点线索都不肯留下。”那人拿着那储物袋翻了又翻,又将那黑猫招进来,问能不能闻出刚刚来的人的味道,黑猫也是摇头不止,那个人身上味道太多啦,像是故意遮掩做的,它当然闻不出来。   “也罢,管他是谁和那什么沈迟有仇呢,反正咱们有钱赚,那沈痴呆还能受罪,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颠颠的就跑去造势了。   流言这东西,也不能一蹴而就的。   另一边,离开这里,又换了一张脸的沈诺也慢悠悠的在坊市晃着。   他别的不信,方才那铺子里的老板,一向热爱这种莫须有的东西的疯狂,他还是知道的。他相信,就是没有他最后给的那袋子灵石,老板也一定会将那封“休书”,大白于天下。   他期待着那一天。   “期待着什么?”   ☆、74·不敢   低沉的声音乍然在耳畔响起,沈诺微微一愣,就拧眉瞪了那人一眼。   他也不是没发觉身边突然有人出现。只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既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又不会真的伤害到他,沈诺才会放任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只是沈诺这样想,却有人不那么想。   所谓爱屋及乌,即便是心上人给的瞪眼,那也是漂亮好看修真界独一无二的瞪眼。   墨君琰心头一跳,原本因着沈诺的“选秀”有些恼恨的情绪,此刻也被迅速安抚了下来。   他用尽量平和的声音道:“小九想要买些什么?我陪你。”   沈诺没有反对。   事实上他也反对不了。墨君琰向来强势,对他虽然多有容忍,可是,这个男人自说自话惯了,想改也不是一时半会改的过来的。   “炼丹材料。”沈诺说道。   姚莫谦带来了一个很厉害的炼丹师,虽说还称不上是炼丹宗师,可是用来教导沈诺炼丹入门,倒也绰绰有余。   只是这位炼丹师性格古怪,他教沈诺炼丹甚是认真,只是要求奇特。他每教导一个丹药的炼丹方法,沈诺就必须将其练熟,并且一定要练到连续十炉丹药,每炉都要保证六成以上的成丹率。若是保证不了,在接受他考核的时候,十炉丹药里有一炉不合格,那他就不肯教授下一个丹药的炼丹方法。   虽说炼丹方法各有相通,可是这位炼丹师教授的每一个丹药的炼制法子,都各有特点,囊括了大部分丹药的炼丹特性,比如炼丹材料的放置顺序,凝丹的等待时间等等。   沈诺明白这位炼丹师是真心教他——毕竟炼丹师是在他手下干活,不真心,那也是不可能的——当然也只好用心学习炼丹。   只是他的炼丹天赋还真的不如画符。画符时,普通符箓,他几乎可以保证七成的成功率,可是炼丹的话,他现在一炉丹药里,能出一颗丹药就算是不错的了。   想到这些,沈诺就有些气闷。沈迟再不好,他的炼丹天赋却是有目共睹的。可是他呢?学了那么久,一种丹药都没有过关。   墨君琰眼睛微微一闪。他显然看到了沈诺的气闷之情,大约也能猜到,沈诺不高兴,是为了炼丹的事情。   只是这种事情,他也帮不上忙。于是只好道:“我与你同去。”   两人一道跑去了坊市的铺子里,买了一大堆的炼丹材料,就返回沈诺的四十四洞府里。   买炼丹材料的灵石,是墨君琰所付。   沈诺看在眼里,心知争也无用,就随墨君琰去了。   只是花灵石这种事情他可以让,有些事情,他就不能不让了。   两人来到沈诺的洞府,沈诺坐在石椅上,取出自酿的灵酒,还有姚莫谦奉上的各色灵果,待墨君琰灵酒沾唇,又尝了两颗灵果,沈诺便直接开口了。   “晚辈惭愧,不知前辈今日为何要破坏晚辈的选秀一事,可是……那其中,有前辈喜爱之人?”少年桃花眼一扬,看向对面的男人,“若是有,还请恕晚辈不知者无罪。”   墨君琰眉心立刻跳了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出手去,将少年的手握在了手心。   少年的手温温.软软,不大不小,恰好能用自己的手掌包住。大手裹着小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墨君琰紧紧握着少年的手,认真而笃定的道:“吾是有喜爱之人,惟愿珍之爱之,与其结为双修道侣,名分早定,共踏长生大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墨君琰黑亮的眸子,灼灼的盯视着少年。其中之意,便是个傻子,也看明白了。   沈诺一顿,他没想到墨君琰会这样跟他表白心迹。   前世两人相处将近百年,墨君琰也不过是用行动表示自己很在乎他。这一世重新来过,墨君琰说的最像情话的一句,也就是要与他结为双修道侣了。   沈诺倒是没想到,墨君琰今日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喜爱,珍之爱之,还有最后的那句共踏长生大道,都远远要比柳纤纤曾经的那句“我欢喜你”要来的沉重。   一时之间,沈诺竟是没说出反驳之语。   墨君琰见状已然满足了。   他早就不像先前那样,误以为沈诺也是欢喜他的了。他已然知道,当初沈诺会不顾自己的资质受损的来到他的身边,任由自己施为,其实只是自家妹子的蛮横,还有自家师父的逼迫而已。   这种逼迫,不是张口就来的“你不做我就要你死”,而是修为和身份的差距,只要是玄青道君站在那里,沈诺就不得不妥协,甚至主动提出要牺牲自己灵根的事情。   墨君琰有过后悔,有过怜惜,末了他心中剩下的,却是只有将少年纳入自己怀中的想法了。只有少年在他身边,他才能护着他,疼着他,保证他的安全。   只是墨君琰想得很好,可是他也没料到,一个转眼间,沈诺身后就有了大靠山。墨君琰并不畏惧,可是,相对的,他原先所想,死皮赖脸的赖在沈诺身边的主意,显然是行不通了。   而他现在所能把握住的,留在沈诺身边的机会,却只有一个,既像是机会,又像是火坑的办法了。   “小九,让我陪在你身边。”墨君琰抓着沈诺的手,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力道,“我知道你还有一情要斩,可是,没有感受过的东西,你要如何去斩?让我陪着你感受它,然后……可好?”   心中不是不怕,可是现在,墨君琰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除非他能迅速化神,不惧贺兰公子,否则的话,他也只能这么留在沈诺身边了。   沈诺眼睛眨了眨,这才回过神来。   然后便将手从墨君琰手里抽了出来。   “晚辈,不敢。”   墨君琰已经不欠他什么了,沈诺也不愿意再和他有任何的牵连。更何况最后一情,沈诺觉得,也不是非墨君琰不可。   毕竟,前世两人一块处了那么多年,他不是都没喜欢上墨君琰么?若是这辈子还是将近百年都喜欢不上墨君琰,那么不就意味着,在百年之内,他依旧结不了丹么?   这样怎么可以!   于是沈诺再次拒绝道:“前辈不必如此。晚辈已经着人去安排此事了,如何能让前辈委曲求全?”他稍一顿,又道,“更何况,修诛情诀者,此生必负一人。晚辈若是负了旁人,尚且还有偿还因果的可能。若是负了前辈……晚辈担心,会反过来欠前辈良多。”   墨君琰没料到沈诺一开始就把他剔除了考虑范围。   他一愣,立刻道:“你不会欠我甚么。之前采补一事,原本就是我欠了你的,如今,我来还你因果,若是你将来真的负我……亦是两相抵消,如何不好?”   沈诺还待拒绝,却又被墨君琰重新纠缠了起来。   并非口头上的纠缠,而是随时随地的跟随策略,沈诺去哪,墨君琰便去哪。   姚莫谦好不容易给沈诺寻来了几名男男女女,姿色皆是上品,人品亦是端正,姚莫谦心道,这五六个人呢,沈诺好歹得有一个看得顺眼的吧?   姚莫谦也不求着沈诺一下子就喜欢上那人,他只求沈诺稍稍对那人有兴趣,然后再给他留出时间来去找别人就好了。多找几个,让那些人先跟在沈诺身边陪着,让沈诺一见钟情基本不可能了,但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相处,总足够沈诺确定要不要用那人渡劫了。   结果墨君琰倒好。他也不阻止姚莫谦的推荐,任由姚莫谦推荐的那个人,战战兢兢的在沈诺和自己面前待了三天,从一开始的试图和沈诺培养感情,看些风花雪月,一起去花楼听曲儿,企图试探性的摸.摸小手,到最后的忍无可忍,赔了姚莫谦给他的灵石,直接告辞离去了。   “姚前辈,不是在下不守承诺。实在是……”这个要告辞的人,还是个俊俏的公子,他咬着牙道,“九公子性子太冷了,在下邀他赏月,他便直接盘膝坐下开始打坐修炼,说莫要浪费了月之精华;在下邀他听曲儿,甚至亲自舞剑与他瞧,结果九公子皱着眉,就和在下打了一架,还说在下应该专心修习道法,以后莫要练剑了云云;还有……”   姚莫谦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见这公子还要说下去,忙阻止道:“我知道了,公子不喜欢别人碰他,但是公子并无恶意。”   那俊俏的公子脸更黑了:“姚前辈,在下真是没法子了。性子冷的人在下也不是没见过,可是像九公子这般,连拉下小手都能跟在下打一架的,在下真是……有心无力了。”   姚莫谦听得囧囧有神。   他还以为是墨君琰动手威胁了这人来着,结果,竟然是沈诺自己的缘故?   姚莫谦呆了一会,立刻摇头,将这位俊俏公子打发走了,另外让他又寻到的一名女修跟在沈诺身边了。女修嘛,总是要比男修温.软一些,或许,她就喜欢沈诺这种类型呢?   结果这女修坚持的时间比前面那位俊俏的公子坚持的时间还短。她直接是哭着跑回来的:“不是奴家不用心。奴家也愿意赚这份灵石,就是真的被抛弃了,也是奴家心甘情愿的交易。可是,可是……”   女修也开始咬牙了:“可是九公子太侮辱人了!连我千方百计借着墨前辈之力,跑到了九公子的房间里,脱了衣服……九公子都能眼也不眨的让我出去,我、我真的没办法了!想我琦娘子,从未被任何一个男人这么赶出房间!我……”   姚莫谦心道,这是你太主动了,哪里能这么快就脱光光啊,好歹要培养培养感情啊!瞧这气的,连“奴家”都不会说了。   姚莫谦心中腹诽归腹诽,可是很快的,他又给沈诺送上了后来选的几个人,这下子,他也不管人长得好看不好看了,人品好不好了,只要肯立下心魔誓的,统统都给沈诺送去了。   反正那姓墨的也不管,他干脆就都送过去,公子好歹得看上一个吧?就是暂时看不上,好歹留下,先混个眼熟嘛。   ☆、75·休书   姚莫谦这么打算着,于是很快的,他就左挑右捡,寻摸了三个筑基期修士给沈诺送过去了。   这三个修士,和先前姚莫谦送过去那两个又略有不同。前两个端的是人品端正,至少不会无缘无故行恶事,而这后面三个……   呵呵。   姚莫谦心道,既然他家公子这么有性格,平常算计起人来也不比别人差,偏偏在情之一字上,那脖子上的东西都变成了榆木脑袋,还是一般人都敲不动的。姚莫谦无法,只好弄了这么三个一样别有一番性格的人过来的,期冀他家公子好歹能看上一个。   另一厢,沈诺也发起愁来了。   他原以为自己喜欢不上墨君琰,那是两人不对眼的缘故。可是姚莫谦一个接一个的把人往他这送,他也能看出来,这人是姚莫谦精挑细选的,可是……他努力试着和人家相处,却还没处几天,他还没将对方的样貌记个一清二楚来着,那人就逃命似的逃跑了。   沈诺:……   一个跑了也就算了,谁知道第二个来的女修也跑了。   那女修的相貌有一两分像沈清淑。沈诺其实还是很满意她的。只是满意归满意,可是这么一个像沈清淑的女修,大半夜的脱了衣裳,跑来他的房间里面候着……   沈诺当时,真的是下意识的就将人赶跑了。甚至对那个女修些微的好感,也立刻消失殆尽。   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诺又练废了一炉丹药,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结果在院子里还没坐多久,姚莫谦又带着三个人进来了。   打头的是个男修,俊俏硬朗的模样,脸上随时带着笑,只是左耳朵上,挂了一个奇怪的耳环,让沈诺多看了一眼。   再往后去,就是一男一女了。   沈诺原本是随意的一瞄,结果就瞄出事来了。   “沈师弟,竟然是你?”一个妖媚的女修快步走了过来,将沈诺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做梦般的道,“真没想到,原本的小少年,竟然越长越回去,还成了金屋坊的大老板了。”   沈诺看了一眼女修的修为,筑基后期,便只微微颔首:“在下也未想到,冯师姐千方百计,宁受百日唾面之辱,背叛天元宗而进了合.欢宗,末了竟然又第二次背叛了宗门,沦为散修了。”   那女修可不就是当初和沈诺、齐润止等,一起拜入天元宗分宗,后来受不得分宗人的磋磨,甘受唾面之辱,也要拜入合.欢宗的冯心心么?   冯心心见沈诺还记得她,眼前也是一亮。她是单一水灵根,原本是各个门派都争抢的存在,只可惜年少时一时糊涂,错信他人,竟然背叛宗门,去了合.欢宗。在合.欢宗里,她那时已然明白自己错了,错便错了,这一辈子,谁还没错过不成?冯心心也不管别人怎样看她,只一心修炼。   只可惜,她不管别人,却不代表别人不来管她,在她即将筑基之时,合.欢宗一个大修士看中了她,特意选中了她的单一水灵根,直接就拿来采补了,当年将冯心心从天元宗挖到合.欢宗的那位师尊,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冯心心一腔热血,算是被浇个透心凉。好在她灵根出众,最后想方设法,终是筑基。筑基之后,她就诱.惑了看守身份玉牌之人,偷了玉牌就跑了个彻底。   幸好道魔之争那时就要来临,也没人去特意找一个练气期就被采补过的小丫头,这才让冯心心慢慢积攒力量,修炼到了筑基后期,还来到了东九洲。   听完冯心心的故事,沈诺亦是一怔。   当年一同从祥云城,被选入天元宗分宗的五个人里,李远已死,死在一心要巴结的年管事手中,而年管事现在又因他而死;冯心心年少时不懂事,被人利用,背叛宗门,在合欢宗惨遭采补,干脆彻底成了散修;而齐润止还有那个一脸倔强,不肯讨好用飞剑载她的师兄的女子,如今却战斗在道魔相争的最前线,生死一线间,却誓要为天元宗战斗,誓要让魔修血染战场!   而他自己,勉强算是逃出了前世的命运,却又被修为一事所困,不得不干脆行此荒唐事,找人来与他斩情。   也是不知,他们这五人,谁的命更好些,谁的命更差些。   “阿弥陀佛,人各有命,施主不觉后悔,那便是好。”   冯心心和打头的男修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诺嘴角也是一抽。   这个姚莫谦倒是大胆,前两次弄来的还是普通修士,这次弄来的三人,一个冯心心,出自合欢宗,擅长什么的,就无需赘言了;一个江末,左耳朵上还戴了个耳环,性格看起来就极为怪异;而最后一个,才是最让沈诺无语的。   这个姚莫谦,竟然给他送来了一个和尚!   一个正儿八经的佛修!   那佛修浓眉大眼,一袭青色袈裟,脑袋光秃秃的,没有头发的装饰,也好看的一塌糊涂。   沈诺倒是看着他养眼,可就是这样,也耐不住眼前这人是个佛修,不该谈情说爱的佛修啊!   江末特意挤兑他:“不是说你们要戒色么?你来这里,难道是要入世,离开佛门清净地了么?”   那佛修却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救沈师主一次,是沈师主的造化,也是贫僧的造化。”   沈诺眉心跳了跳:“只怕有负小师傅之心意,耽搁小师傅的时间。”   佛修继续含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沈师主若是必负一人,那便负贫道好了,贫道心甘情愿入地狱。”   众人登时无语。   总之场面一阵混乱,三人为了姚莫谦许诺的好处,纷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硬是不顾沈诺的黑脸,全都留了下来。   沈诺有些恼,可是能进阶的念头正勾着他,让他真的赶那三个人走,也是不可能的。   夕阳西下,墨君琰才从外面回来。   他一回来,就瞧见那三个人,正围着少年说话。   而少年则是沉着一张脸,端坐着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少年生就一副桃花眼,就算不笑,看起来一张脸都柔和了许多,不是亲近之人,压根就看不出少年正在生气,那三个人,当然也都没看出来,还自顾自的说着什么,想要勾起少年的注意。   墨君琰微微挑眉,倒是没有吃醋。   他也犯不着吃醋,因为墨君琰很清楚,有些人或许会一见钟情,义无反顾的去喜欢另一个人,可是还有一部分人,却是被动者,他们只会等着有人对他们好,然后才会因此而慢慢走出自己的世界,开始接受,然后给予,最后才是相爱。   沈诺很明显就是后者。墨君琰将这一点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明白,或许曾经的柳纤纤,还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但是眼前这几个,为了利益而来的,是一丝可能都没有了。   沈诺能够在身上种着欲蛊,灵根根基毁损的情形下,在不到五十岁的年龄,就修炼到了筑基圆满期,与其心思纯粹,未尝没有干系。心思纯粹的人,又怎么可能喜欢上明知是因利益而来勾搭他的人呢?   打从一开始,这些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与沈诺见面,墨君琰就知道,他们没戏了。   只不过沈诺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墨君琰也不打算挑明了说。   他这次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情:“道魔相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若是小九当真不想被波及,最好去躲一躲。”他眼角一扫,见另外三人比小九还紧张。   “前辈说,该怎么躲?”   “前辈所言当真?”   “过去的道魔大战,从未波及散修,这次怎会?”   三个人,同时开口问,偏偏墨君琰压根没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他眼睛里只有沈诺。   沈诺知道墨君琰没有说谎,可是,他暂时还不想躲。   “还有几日?”   墨君琰微微沉吟:“最多半个月,你必须要走。去的地方,我和……也安排好了。”   沈诺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那我便十日后再走。”   十日,足够那个黑猫的主人,将沈迟给拖下水,弄得魔修大乱了。   事实上沈诺还不知道,魔修现在已然乱了起来。   沈诺所找的那个人,原本就是个爱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更何况,他还是个道修,对于背弃道修,投奔魔修的沈迟,那是一千个一万个的看不顺眼,是以沈诺将那封“休书”给了他,他转个身就从远距离传送阵,跨越一海,直接跑到乾元大陆,在道魔之争最激.烈的地方,将“休书”之事,率先偷摸的给了一个魔修中人。   而且这个人极坏。   他将沈七所书“休书”,先给了魔修,却自己悠哉悠哉的在一旁看起戏来了,魔修一阵惶恐,偏偏却还不能确定,那些道貌岸然的道修们,是已经知道沈迟手上有所谓的沈家至宝了,还是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只有魔修内部知道云云。   魔修头领,也就是魔族圣子之父,化神后期的风乘老怪,几乎怒不可遏,当场就要杀了沈迟,幸而圣子求情,风乘老怪这才将胆大包天,将伪至宝交给他的沈迟给捉了起来,直接绑到了地牢里,穿了琵琶骨,捆了捆仙索,吊在半空之中。   “混账!你便是不将你们沈家至宝交给本尊,本尊也不会将你如何,可是沈迟啊沈迟,你何苦要欺骗本尊?”风乘老怪看起来大约是五十几许的相貌,吼起来中气十足,正是盛年,他一鞭一鞭的抽到沈迟身上,沈迟身上的衣服,很快破碎,一道道血痕,印入眼帘。   沈迟紧闭着嘴,眼睛里露出嘲讽的鄙视,却也没有开口戳穿。   圣子微微不忍:“父亲,沈先生为我们魔族大胜道修足足三次,让我们占领了原本属于道修的三座城池,还都是有着修真秘境的城池。沈先生纵有过错,那也是功大于过。”   风乘老怪这下干脆连圣子一块骂了:“你闭嘴!什么沈先生?不就是一条狗而已,还是条忘恩负义的狗!能算得上什么先生?至于魔族大胜,那又与一个筑基期的走狗,有个什么干系?”   圣子灰头土脸的退到一旁,准备随时救场。风乘老怪不知道沈先生的奇特之处,可是他是知道的。他不能让沈迟死。   沈迟已经被打的很惨。因为风乘老怪的鞭子,鞭的不只是身体,还是魂魄,再加上风乘老怪一口一个的“狗”,丝毫不停顿的侮辱他,沈迟已经觉得,自己的魂魄不稳了。   他定了定神,努力开口问道:“道尊,您说,沈七给晚辈的休书在您那里,不知可否,让晚辈看上一眼?”他抿了抿唇道,“只一眼,便足矣。”   风乘老怪狞笑:“珏儿,念给他听!让他好好听一听,他甘愿委身的那个修士,是如何将他给休掉的!”   圣子踌躇不已。   沈迟还未听到圣子去念休书,只看到圣子不忍心的眼神,心口就猛地一痛,口中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休书,休书……   沈七啊沈七,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76·天道变   “天地有阴阳,男女成婚,善也;男男苟且,恶也。吾青云镇沈七,出生世家,年幼受长辈教养恩泽,本应铭记于心,传宗接代,扬我沈氏威名!奈何一时意乱情迷,为青云镇沈迟所惑,缔结婚约。   人无信而不利。天道可证,娶沈迟为妻,实非吾之真心。奈何信字当头,吾本不欲行休妻之事。奈何恶者沈迟,其本性阴险狠辣,无利不起早,一忘沈氏生养之恩,弃沈氏灭门之仇于不顾;二忘道修之身份,投靠魔修,沦为叛徒,人人得而诛之;三背信弃义,将沈氏一族伪至宝交予魔修换其庇护。   因前述种种,吾愿守信,却不可为此等小人奸佞而守信。此等奸诈小人,如何能为吾之良配?吾之妻妾也,阴阳调和之道,必为女子也。女子体态柔美,温顺痴情,擅生养,吾之喜也。顾,特立此休书,从此婚娶自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   圣子别别扭扭的读完了这份与其说是休书,不如说是撇清关系,大声斥责沈迟的表白书。   沈迟被吊在半空中。   曾几何时,他也站在风乘老怪和圣子的位置,笑看着被吊在自己这个位置的贺兰公子。   可惜贺兰公子另有退路,修为远远高于他,人家才是端的悠闲自在,可是他,却是狼狈不堪,只能任由旁人鞭笞。   只是身体上的疼痛,甚至魂魄上的疼痛,全部都比不上沈七的那封休书,带给他的痛苦和恨意!   沈七啊沈七,我沈迟的确是阴险狠辣,卑鄙小人,可是,我不管做了多少卑劣之事,唯一不卑劣的,就是对着你,唯独是对你。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沈迟又呕出一口心头血。   然后他蓦地抬头,狠狠的看了风乘老怪一眼,就当着两个人的面,躲入洞天福地去了。   风乘老怪睚眦欲裂:“我竟然忘了,那沈氏至宝,还在他的身上!”   圣子说不出是心中到底是庆幸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躬身道:“父亲,沈氏一族,不止沈迟一人。说不定,这写休书的沈七,就知道这至宝之事。”   风乘老怪一挥手:“他不知道!他若当真知道,就不会写这封休书,而是转过头来,骗取沈迟的信任,然后将至宝夺过来了!”   圣子披着黑色的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听到父亲的话,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风乘老怪也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很快又道:“不过,珏儿你说得对,沈氏一族,还有旁人。”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说起来,那个人,珏儿你还见过的。”   圣子心头一跳:“您说的是谁?”   风乘老怪笑得意味深长:“你认识的,姓沈的人能有几个?”   圣子望着沈七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沈迟消失了。   只是他消失的时候,已然重伤,再加上贺兰公子渡劫之时,那些天雷,可是一个接一个的劈到了他身上,根基毁损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他长久以来被当初那缕神识误导的、错误的炼丹方法,也让他在这个时候吃尽了苦头。   沈迟进了洞天福地,仰面朝上躺着。   他硬撑着身体,给自己喂了一颗丹药,这才放任自己放空思绪,眼睛里微微湿.润。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沈迟想到自从沈家遭遇灭门惨案,他就不得不与沈七一起流浪,同时还要躲避着那些修士的追捕,可是沈诺呢?那些人没有沈诺的画像,甚至以为沈诺是女的,沈迟和沈七数次经历生死磨难,而沈诺却在那个时候,巴结上了大修士,从此安定,连危险都不会冒。   再之后呢?沈迟想到他们在天元宗分宗试图找到沈诺的下落,结果被那些体修抓起来折磨的事情,想到他和沈七被那些体修当做替身丢到了司天府,好容易找到了一处秘境,得到了丹道传承,可是那些炼丹方法……   沈迟咬牙切齿了起来,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的炼丹天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可是每炼一次丹,他都会累的爬都爬不起来,神魂些微动荡,他原先不懂,可是先前受了风乘老怪那几鞭,他如何能不懂?那所谓的丹道传承,根本就有问题!   这些事情,沈迟统统都可以当做是历练,谁的人生没半点波折?可是之后的事情,他试图用沈诺的父亲威胁沈诺,结果却误打误撞,将那位名噪一时的贺兰公子救了出来,还替贺兰公子挡了化神劫——从此沈诺就成了被化神大修士守护着的宝贝,而他和沈七,则成了丧家之犬,只能东躲西.藏,生怕那位贺兰公子气急之下来追杀他们。   凭什么他和沈七几度踏在生死边缘,可沈诺却能一早抱上了大修士的大腿?   凭什么为沈诺父亲挡下化神天劫的是他沈迟,可享受贺兰公子修为所带来的好处的人,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沈诺?   凭什么他这样努力的生存着,记挂着沈氏一族之仇,甚至不惜不要名声,投靠了魔修,换来的却是沈七的一封休书,还有人人皆知的沈氏重宝还在他身上?而沈诺呢?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必背负,自己活得潇潇洒洒,还另有人护着。   凭、什、么?   “我不甘心。”沈迟低声说道,想到那封休书,心中起伏更是剧烈,他猛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忽然大声喊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既然要让我比前世过得还惨,那你还让我穿越做什么?为何不让我干脆死了,没有半点记忆的去投胎好了!”   “天道不公!”   洞天福地之内,除了沈迟的喊声,一片静默。   可是沈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里,却是连续三天三夜,狂风呼啸,暴雨如注,雷声阵阵。   所有人都躲了起来。道魔之争干脆都停了,因为众人发现,那原本应该是普通雷电的,打在身上,竟然也会有被渡劫天雷打过的感觉,众人可不就只能躲起来了?   修士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凡人?   三天三夜的暴风雨,修士虽然觉得难捱,可是因此而死掉的却是没有。然而凡人,房舍倒塌,被淹死,被吹走的,纵使是不多,却也不少。   乾元大陆的某个城市里,女尊男卑。   王家大小姐新收了一个男宠,爱的不得了。   此刻外面风雷阵阵,她还依偎在男人怀里,娇笑道:“瞧,七郎,你瞧见了没?要不是我,现在你也和那些奴隶一样,早就被淹死了。你说,你是不是该好生伺候本小姐一辈子?嗯?”   那个男宠没有吱声。   王家大小姐哼了一声,可是她还就是吃他这一套,舍不得杀他,就只好生气的捶了捶他的胸口,还是不解气,干脆招来侍从,取了鞭子来,开始玩起别的来了。   男宠么,还是卑微下.贱的奴隶出身,她肯打他,那就是看得起他了!让她打别人,她还不乐意嘞!   那个男宠只有一只手臂,可还是被人压着,光溜溜的跪在冰凉的地上,任由那位大小姐兴奋的鞭打。   他忽然神色茫然的想着,他终于明白小九那时为何要逃了。一个凡人,都能折腾出那么花样来折腾男宠,若是一个寿元几百年甚至千年的老怪物,那还不会有更多的手段,来折腾和折辱小九么?   他第一次开始庆幸,小九那时跑得快,没有被他算计了本命精元,没有被他为了沈氏一族的复兴,给卖给什么人,遭人践踏。   三天三夜的暴风雨,几乎困住了所有人的行动。可是有些人的行动,还不是这暴风雨能困得住的。   欧阳道君和贺兰公子正在下棋。   两人早年相识,对彼此的棋路熟悉的不行了,可还是喜欢这样一面对弈,一面饮茶聊天的日子。   贺兰公子依旧记挂着沈清淑,他会一辈子记得沈清淑,却没法子时时刻刻将他放在他的思绪之中。   “这风雨,甚是奇怪。”贺兰公子看着自己将要被吃掉的棋子,优雅从容的开口道。   欧阳道君瞥了贺兰公子一眼,慢悠悠的将贺兰公子的白棋一个子一个字的收了起来,然后瞅着贺兰公子难得有些生动的表情,似笑非笑:“怪?再怪还能改了天道不成?”   岂料欧阳道君的话音一落,一道水桶粗的青紫色雷光,蓦地当头劈到了欧阳道君头上的防护罩上。   欧阳道君自然是没受伤的,就连防护罩也只是晃动了一下,就立刻恢复了。   可是贺兰公子却是神情一变:“我们要去西漠一趟。这……”他竖起食指指天,“确实不对。”   欧阳道君脸色铁青:“十七你说的对,我们是该去西漠一趟了。那所谓的天命之人,如果真的是你和诺儿猜想的那样,除非焚其三魂七魄,否则便可夺舍重生的话,我们真的该好好计划一下了。”   贺兰公子立刻站起身,两人将要离开,他却仍旧犹豫了一瞬:“你先去。我,去看他一眼,随后便到。”   欧阳道君心中叹息,奈何方才的事情的确奇怪,他想了想,就先离开了——他的十七不是菟丝子,不需要他随身携带,随时护卫,他早就学会了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欧阳道君:为啥要劈我?我做错啥子了?(╯‵口′)╯︵┻━┻   贺兰公子:装X遭雷劈,此言甚善,甚善啊o -_-)=○)°O°)   沈小九:因为小爷这一章连面都没露!!!抢戏者,就该被劈!!!(?^? )!!!   墨小攻:小九点赞b( ̄▽ ̄)d   ☆、77·鬼节   暴雨还在继续。   沈诺和姚莫谦正在房间里谈金屋坊的事情,墨君琰自顾自的打坐修炼,而那三个,被姚莫谦送来给沈诺渡劫的人,则在院子里聊天试探。   “金屋坊的生意一直很好。”姚莫谦说到这个就有些神采飞扬了,“多亏公子提供的那几个丹方,还有酿酒的法子,咱们金屋坊别的不说,在做女修的养颜生意上,肯定就比别家好太多了。”   “还有这次道魔之争中,公子又提出紧着道修先卖丹药,不管怎么着,咱们金屋坊的名头,也算是彻底打出去了。将来等道魔之争结束,金屋坊绝对会比现在发展的更好!”   沈诺听着姚莫谦不要钱的好话,一串串的往外蹦,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忙拦住了:“金屋坊的生意好,自然是好事,多亏你这些年的操劳了。我还有一事,要与你相商。”   然后少年便取出了一副地图,食指轻轻一弹,地图便飘到了半空中,陡然变大了几分。   姚莫谦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这地图,分明就是乾元大陆的地图!   少年站起身,指着乾元大陆最东面,一处临海的地方道:“美人可知,此处是哪里?”   姚莫谦瞅着少年比自己还漂亮的脸蛋儿,嘴角抽了抽,还是恭敬的站起身道:“此处是幽冥山,传言幽冥山上,阵法如云,进幽冥山者,十进十死。”说完一顿,他忽然道,“公子莫非要在幽冥山开宗立派?此事不可。幽冥山,太过危险。”   开宗立派的事情,沈诺早前就跟他说过,是以姚莫谦这些年拼命的揽钱,未尝不是为了日后的诸多花钱的地方。更何况,金屋坊的生意越做越好,特有的丹方让金屋坊的名声响彻修真界,可是相对的,想打金屋坊主意的人也越来越多。若是金屋坊没有自己的靠山,迟早要被人给算计了。   沈诺微微一笑:“不。我看上的,是幽冥山附近的小竹峰。”   他伸出一指指向了背靠大海,左邻幽冥山,右临散修联盟所在的驻地之一,前面靠着剑宗一个分驻地的一片山峦,还有山峦附近的四五个很小的城镇,这些加在一起,才叫做一个小竹峰。   幽冥山不可去,那么小竹峰的左面就少了危险,而散修联盟为了名声,不可能欺侮门派,至于剑宗——心术不正之人,是练不成剑的,剑宗之人一心练剑,本来就少有炼丹之人,他们背后靠着一个炼丹门派,说不定高兴都来不及。   姚莫谦心头狂跳,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跟对了人。修士在世,一为长生大道,二为的,可不就是像凡人一般,享受遮天的权力和富贵?姚莫谦也不傻,他曾经为了一个渣渣配上了自己几十年的时间,现在有机会能拿到仅此于沈诺的权力了,他岂能不高兴?   “公子说的是。那小竹峰上,灵气不算充沛,周遭的两三个小门派,在这次道魔相争里面,也差不多被毁了个三四分,我们若是去劝说,说不得他们自己就愿意把自己给卖了。”姚莫谦说道。   沈诺颔首:“这个暂且不急,待过几年,道魔之争闹到了那里,你再带人去抢地盘,救他们一命。”不是他现在不肯救人,而是他和姚莫谦计划的虽然好,可是……   “可是公子,咱们有钱,也有丹药,就是没人啊!”姚莫谦心中的兴奋终于被一泼凉水给浇了下来。   丹方、灵石、修炼秘籍什么的,这个姚莫谦还真不怕。当初沈诺去了一趟思凡城,将姚莫知那个贱人手上戴着的、装着思凡城一城的宝贝的乾坤戒都给拿去了,再加上他这些年经营金屋坊的所得,他们真的是不缺钱,缺人啊。   好在这一点沈诺也想到了:“我听闻,这次道魔之争中,许多道修被毁了丹田或是灵根。”大部分魔修不屑做此事,可是还有少部分魔修,因着上头管得不严,为了往上爬,不惜做此下作之事,于是沈诺便道,“我予你几个丹方,你用这些丹方,将这批人换过来,保他们一命。”   丹田或者灵根被毁,就意味着此人余生再无法进阶。这种人,是最有可能被门派拉去守前线的,道理也很简单——这些人活着也进阶不了了,倒不如为着道魔之争而死,也算是圆了门派的一番培养之情了。   而沈诺现在打的,就是这些人的主意。   姚莫谦却道:“可是这些人,活不长久,一般的只能活二三十年,多了的也不过百年,换他们来作甚?”   沈诺微微眯眼:“二三十年,足够将数个三灵根以上的凡人,培养成筑基修士,也足够一个炼丹师,教出几个筑基期的炼丹师了,更足够在门派初期,让他们为门派遮风挡雨了。”见姚莫谦眼睛亮了亮,沈诺才又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打算,“我寻到一个延生丹的丹方,服用此丹者,可延寿三十到五十年,你说,他们有用没用?”   姚莫谦当即拜倒:“公子大义!属下必定竭尽所能,搜罗此类修士,让他们为公子所用!”   沈诺“嗯”了一声,然后又低低的说了句什么,姚莫谦一怔,立刻道:“公子安心,若有炉.鼎资质,或者稀有资质愿意入我门派,属下必定会为其保密,赠其遮掩体质的宝贝,视其为一般弟子,绝不会做出出卖这些人的事情。”   姚莫谦是天眼,当初就是他看穿了沈诺的纯阴体质,两人才能坐下来谈的,是以沈诺在想什么,姚莫谦大约也能猜个三四分。   “外面那三个,”沈诺一顿,“我都不喜欢。不过,他们若是愿意加入门派,可以给他们两个选择。一是视作普通弟子,二么,若他们肯订立契约,一心护卫新宗门,那么宗门也会一心待他们,待他们结婴后,再护卫宗门百年,便是他们自由之时。”   姚莫谦接了沈诺给的一个储物戒,便领命离开。开山立门,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沈诺看起来是一心要修炼的,那么那些琐事,显而易见的就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若是能收到几个给他打下手的,他当然也是高兴的。只是他选的人公子都不喜欢,那他该去哪里招人给公子渡劫啊?真是愁煞人也。   结界之外,贺兰公子看着少年的一番思量和缜密的吩咐,忽然发现,他其实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沈诺的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儿子,已然长成为一个,在道魔之争的风雨之中,还敢借机开山立门的好儿郎了。   除了修为不如人,沈诺也没什么比别人差的了。   贺兰公子又认认真真的看了沈诺良久,方才离开。   姚莫谦却是在几天之内,就招到了一个元婴期的老者,表示愿意加入门派,并立下姚莫谦提出的契约,只是结婴一事,变成了化神,护卫百年,也变成了护卫三百年而已。   后话暂且不提。   冯心心、江末和小和尚围着沈诺转了几天,就悲催的发现,这位九公子着实没有半点风.流的绮念,就是三个人轮番的对着沈诺展现自己的“风情”或者“潇洒”,沈诺也是连眼睛都不眨,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然后沈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闹得其他几个人,都被沈诺那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引得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是以暴风雨过后,沈诺提出让三个人离开的话时,三个人也没啥好推脱的。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干不了这活,也只好认命的被赶走了。   “几位走之前,莫要忘记去金屋坊一趟。”沈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感情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他也没法子怪人家不尽力,要怪,大概只能怪他自己少了这方面的“天赋”吧。   冯心心三人对视一眼,原本气馁的情绪一下子消散了。   冯心心率先笑道:“公子也莫要焦躁,喜欢这回事,向来是不期而遇的,说不得,我们刚走,公子就遇上公子的心上人了。”   冯心心在修真界也混了那么多年,因此除了一开始套交情的一句“师弟”,之后都是跟着姚莫谦,称呼“公子”的。   江末也晃着他的大耳环道:“冯姑娘所言甚是,公子莫要急,便是真的在修真界碰不上,公子跑一趟凡人界,那里的姑娘才是真的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有一个让公子上心的。”   小和尚更是直接:“和尚庙和尼姑庵里也有不少人,他们要是不愿意,公子就跟他们说那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们指定就愿意了。”   沈诺听得嘴角直抽抽。   好容易将三个人赶走了,他才想到,这处洞府里,就只剩下他和墨君琰两个人,以及一只飞来飞去的灵蝶,还有两个打扫洞府的傀儡了。   墨君琰。   沈诺微微叹气,然后就回了房间继续打坐。   这些日子以来,沈诺一直为诛情之事忙碌,再加上前几日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也让沈诺直接忘记了,今夜竟是月圆之夜,而且是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日子——鬼节七月十五。   墨君琰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上的月亮升到了最高处,圆的仿佛像是银盘一般,这才慢腾腾的从树上跳下,然后紧张的整了整衣衫,慢慢走向了沈诺的房间。   而沈诺修炼过半,也察觉到了不对。   然后他停下修炼,算了算日子,才明白怎么回事。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阴气旺盛,他体.内的欲蛊不造反才怪!   沈诺深吸了一口气,就决定今晚不打坐了,事实上他也没办法修炼了,欲蛊作祟比前面数次都厉害,闹得他浑身都开始滚烫滚烫的,他忍不住扯了扯领口——他想脱衣服。   然后他取出了千年寒冰床,慢慢躺了上去,尽量让更多的皮肤接触到寒冰床,然后他的手就放在了腰上——   “我来罢。”   不知何时,房间里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他步伐沉重的走了过去,然后站在寒冰床前,看着浑身都变得粉红的少年,慢慢伸出手去,然后捉住了少年的手,声音沙哑的道:“小九,需要我,帮忙么?”   少年咬着唇,脸颊绯红,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元阳已失,只要不是被采补,做不做这事情都不影响修炼。少年这会子憋的难受,他又没有需要忠贞的情.人,男人自己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拒绝。   可是男人却很不果断。   男人缓缓除掉了少年的腰带,再然后……让少年更亲密的贴在寒冰床之上,然后他靠近少年,忽然停住动作,又问道:“那么,小九斩情一事,让我来试试可好?”   少年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原本就是纯阴之体,而男人是纯阳之体,说对方对他一点诱.惑都没有,那才是骗人的鬼话。   可是,可是前世那么多年他都没喜欢上眼前之人,这一次能喜欢上,然后再斩情么?若是不能,岂非又要浪费他的时间?而且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冯心心等人赶走,可是他赶得走这个男人么?   “三年。若是三年之内,你都不能喜欢上我,那我便自己走,这样可好?”说罢,他便吻上了少年光洁的额头,然后是眼睛,再然后是鼻梁,最后才是那张他思慕已久的唇。   少年终于忍不住了。   他不知道是欲蛊发作了,还是纯阴之体对纯阳之体天生的渴求,他只知道,他希望和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在一起,急切的希望。   于是他伸出双臂,将男人的脖子扣住,然后迷迷糊糊之中,仿佛就点了头。   男人的眼睛登时亮的骇人,少年怔了怔,闭上眼睛,任由男人施为。   ☆、78·三击掌   一夜的蚀骨销.魂。   墨君琰一晚上都没有睡,直到天亮,沈诺体内的欲蛊平息下来,他才停了动作,就这么一手撑着脑袋,眼睛定定的看着身畔的少年。   好在沈诺也是修士,还是筑基圆满期的修士,一整夜的缠.绵,纵然让他疲累了很快入睡,但是很快的,灵气入体,滋养着他的身体,在太阳高挂的时候,他就神采奕奕的清醒了过来。   然后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墨君琰毫不遮掩的目光。   沈诺愣了愣。   他先前不懂这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可是这一世他走的地方多了,见过的各色各样的人也多了,竟也轻易就明白了墨君琰眼中的含义。   前世的时候,墨君琰就经常这么看着他。只是沈诺不懂,又因着修为一事,多少会迁怒墨君琰,是以……他倒是没有料到,原来早在前世,墨君琰就对他有了这种心思。   “醒了?”   “嗯。”沈诺想了想,就半坐起来,要起床修炼——一整夜的纵.欲,又睡了小半个白天,让他异常的愧疚。如果不是因着昨晚的事情,他这会子早就修炼好久了,就是不修炼,也该在炼丹或者画符了。   沈诺有些懊恼的想着,光着身子就下了寒冰床,赤脚站在地上,开始四处寻摸自己掉在地上的衣服。   见少年那么自然,又那么毫不避讳的赤条条的站在地上,墨君琰一时之间,当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少年没有翻脸,这是他该欢喜的事情;可是相对的,少年一丁点羞涩的意思也没有,墨君琰又觉得,他其实应该发愁的。   “莫要急。”墨君琰也站起了身,披了一件玄色袍子,就将少年抱在了怀里,出乎意料的,少年一点也没有反抗,他心中一动,就坐在了寒冰床之上,然后将少年转了过来,让少年面对面的坐在了他的腿上,果然看到少年不但不反抗,还有些许期待的目光。   墨君琰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声音沙哑的问道:“为何不拒绝?”   只要少年拒绝,墨君琰想,他是不会这么做的。毕竟,鬼节之夜,是情况特殊,他怕少年忍受不了欲蛊才会如此,可是此时此刻……却是在少年完全清醒的时候。   沈诺微微抿着唇。他想,他是知道原因的,可是说出来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好?要知道,他修炼的可是诛情诀,诛情斩欲,才是他应当做的。   墨君琰再接再厉,试探性的道:“你若不说话,那我们便出去,这个时间,小九该炼丹了,是不是?”   少年却瞪大了眼睛,然后抓着他的袍子不放,半晌才理直气壮的道:“再来一次。像昨夜那般……再来一次。”他想要了。少年决定忠于自己的身体。   诛情自在,诛情断欲纵然重要,可是若是活得不自在,不快活,那还有甚么意思呢?   只是少年又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实在太不干脆了,都把他架到他腿上了,男人的那个物事也抵的他有了绮念,怎么能救这么去炼丹呢?好歹也要让他快活一次再说啊!一次而已,应该、大概,用不了多少时间吧?   墨君琰立刻低低的笑了起来,在少年险些发怒的时候,才重新将少年压在寒冰床之上:“如你所愿。”   然后待二人走出房间的时候,已是夕阳落下之时。   两个人都是神情餍足,健步如飞的模样。   沈诺心情极好的坐在了石椅之上,甚至难得的亲自为墨君琰倒了酒。   墨君琰看着少年,心中不免也有几分高兴。他也没料到,虽然少年还没喜欢上他,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少年并不排斥做那种事情。而且非但不排斥,少年在这方面甚至一点都不羞涩,很是放得开,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生怕少年在他不在的时候,跑去找别人享受这种快活的事情了。   好在少年乐了一会,就开始蹙眉了:“对了,墨仙长,晚辈听说,这种事做多了,还会影响精气,进而耽搁修炼,是这样么?”   如果真的会耽搁修炼……少年想,那样的话,就算那种事情真的很快活,很舒服,他也只能尽量克制了,比如,一年一次?这样应该就好了。   墨君琰刚要放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他一脸肃然状:“又不是夜夜如此,小九何苦如此忧心?更何况,小九的修为已经到了圆满期,现下除了突破一法,再多的修炼也不能进阶,与其如此,倒不如换种方式,权作休息也无妨。”   沈诺眨了眨眼,认真考虑了一会,再回忆到那种极致的快活,也开始迟疑了。   墨君琰却不待沈诺考虑的多透彻,便转移话题道:“前两日,我说与小九的事情,小九考虑的如何?道魔之争,很快就要波及此处了,到时候,人人疯狂,怕是小九不想参与此事都不行了。”   沈诺早就想过这件事了,于是便道:“墨仙长说得是,以晚辈现在的修为,还是暂时避一避的好,只是不知,墨仙长所说的躲避之处在何处?”   “是一处秘境,元婴修士可入,且可带一名筑基修士。”墨君琰不再提上次说的秘境,而是换了一处更有风险的秘境,然后看着沈诺道,“我带你去便可。”   沈诺皱眉:“道魔之争愈演愈烈,墨仙长不用去战场么?”他明明记得,前世之时,墨君琰去了战场来着。   墨君琰唇角扯出一个微微嘲讽的笑容:“师尊和小妹都在战场,若是还要我去,宗门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沈诺这才不说话了。   墨君琰却握住了沈诺的手,认真的道歉:“师尊和小妹对不住的的地方,都让我来偿还,诛情一事,由我来帮你,小九莫要觉得是欠了我的,可好?”   沈诺一怔。   昨晚迷迷糊糊之中的承诺,他当然是记得的。只是虽然他那时算是被半哄骗着答应了,可是答应就是答应了,沈诺从未想过要拒绝承担后果。那是他答应的事情,是他自己意志力不够坚决,所以才被哄着答应了,所以,这其中的责任,不管他喜不喜欢,他从答应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然决定要承担了。   只是沈诺没料到,墨君琰竟然还会问他第二遍。   比之前世的一贯强势和自作主张,墨君琰难得变了许多。   沈诺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将墨君琰所说的话从头到尾考虑了一遍,才慢慢答应了下来:“修炼诛情诀者,此生必负一人,既然墨仙长都不介意贡献出自己,用来交换令师和令妹所欠晚辈的因果,那么晚辈也不至于再三推脱了。这件事,便如此说定。”   然后他才将手抽了出来,与墨君琰三击掌,达成约定。   击掌之后,沈诺的心情异常的轻松了起来。   他从来都怕欠人因果,尤其是怕欠眼前这个人的因果。毕竟,如果不是他重生之时,左.乳上戴了那只墨君琰所赠的掩饰体质的银环,如果不是有前世墨君琰教他的阵法知识和为他创的剑诀做倚仗,或许他根本没有逃离固有命运的资本。   毕竟,纯阴体质,炉鼎之资,再加上他当时被沈家哄骗着修炼的那种功法,他就是对未来知道的再多,修为高下立见,以及掩饰不了的纯阴体质,一切都是枉然。   可是现在,就如同墨君琰所说,玄青道君和墨云衣着实是欠了他的因果,尤其是墨云衣,强硬的打断他的筑基一事,故意不给他喂下丹药,然后像是撇清责任一样,在之后还试图让他做墨君琰的夫侍,以此了结因果,墨云衣所欠他的,那还真的不是一星半点。   墨君琰主动说要用自己来替墨云衣还因果,这样一来,沈诺自己就不再欠墨君琰什么了,就算将来他诛情之时,真的负了墨君琰……沈诺想,他也不会觉得亏欠墨君琰什么了,将来度心魔劫之时,他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认为,那是墨君琰自己送上门来的还债的,他不欠墨君琰任何东西,他进阶之时,必然再无阻碍,碎丹结婴也好,化神也罢,都将一帆风顺,青云直上。   沈诺想到这些,再想到结丹之后,他就可以凭借着丹田之中的天火,去找沈迟算账了,桃花目中更是流光溢彩,再加上一日一夜的欢.爱所带来的餍足感,让少年愈发的惑人,墨君琰看着少年,就傻乎乎的移不开眼睛了。   乾元大陆。   那投奔魔修的沈迟,被其双修道侣给休了的事情,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乾元大陆,人人皆知。众人的嘲讽更加恶劣了起来,可是这些恶劣,在众人听到,沈迟手中或有沈家至宝,以及沈迟交给风乘老怪的“至宝”其实是伪至宝的消息时,一下子就被淹没了。   道魔之争越发激烈了起来。原本打算要中立的那些修士,也开始参与到了战争之中,据说那伪至宝,其实是一处有百年期限的随身空间,沈氏一族的伪至宝都能好成这般了,那么真的至宝,岂不是会是那传说中的洞天福地?   一时之间,乾元大陆之上,几乎所有的修士都是满身的杀气。他们顶着大义的帽子,为着自己的小心思来让战争充斥着整个大陆,全然不顾因果。   而“罪魁祸首”沈迟,则真的像是沈七所写的休书中那般,真的是沦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魔族圣子歪着脑袋,盘膝坐在地牢里。   地牢里只有他一个人。   其实也不需要别人了,因为圣子控制了手里的天罗地网,保证只要有人出现,他就可以第一时间将人给逮住了,所以,其他人在这里,也只是锦上添花。很显然的,圣子不需要这些,这里自然只有他一个人了。   于是沈迟在洞天福地待了将近十日,小心翼翼的出来之时,就被圣子的天罗地网给控制住了。   金色的网子套在身上,沈迟既不舒服,又想挣扎,末了见无法反抗,便想要用原来的法子,直接遁回洞天福地之中,谁知却听到了圣子的阻止。   “沈先生!”圣子一如既往的羞涩,他看着沈迟道,“沈先生,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您总要出来的,我们只要派人在这里候着,就迟早会抓住你的。”   沈迟这才顿住动作,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一番圣子,然后干脆坐在了地上,顶着脑袋上的金色冠子,开始和圣子谈判——因为他知道,圣子不一定会杀他,可是风乘老怪,却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要怎么样,圣子才肯放了我,圣子尽管开出条件,只要不苛刻,我都愿意答应。”   “我没有什么苛刻的条件。”虽然地牢里根本没有阳光,可是圣子还是将斗篷往上拉了拉,把自己遮得更严实了,然后才低着头道,“我只是不喜欢这样的道魔之争。自百年之争开始,道魔双方不知死伤多少人,我不喜欢这样。”   他顿了顿,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沈先生发誓,绝不再参与这场道魔之争,还有,绝不可以再伤害沈诺。若是沈先生愿意发誓,那么珏便愿意放沈先生自由。”   沈诺,又是沈诺!   沈迟呆了半晌,才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79·第二人   天道不公!   原来一直对他敬重有加的圣子,竟然要他答应,不去找那个沈诺的麻烦?   沈诺沈诺……   他算得上什么?   不就是一个被沈家养出来的高级妓么?一个高级妓,配出现在他的誓言里么?   沈迟笑了许久,方才停了下来,他双目灼灼的盯着圣子:“不参与道魔之争,这一点我可以做到;可是,不去伤害沈诺……沈诺,小九,他可是我的九弟,我怎么可能会去伤害他?圣子过虑了。”   圣子声音里都带着喜悦:“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沈迟笑道:“当然是真的。即便是不立下誓言,我也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兄弟的。圣子安心即可。”   圣子显见是高兴的,他抿了抿唇,看了沈迟一眼,犹豫了一会,却道:“我相信沈先生。可是,可是,我还是希望沈先生能立下誓言。”   圣子当然是打心眼里相信沈迟的,可是,他还记得那个人告诉他的话,只有誓言才不会骗人,与其去相信一个将来可能是敌人的人的话,倒不如相信誓言好了。   更何况,在圣子心里,沈诺远远要比沈迟重要。他想,为了沈诺,他为难一下沈迟,仿佛是不可避免的了。   圣子想到这里,语气越发坚定了:“沈先生,请立誓。”   沈迟直接卡了壳。   他太了解这位圣子了,圣子平时看起来害羞老实,可是一旦认定了什么,那就一定会一直坚持下去。   沈迟这誓言,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了,他气得险些再吐出一口血出来。   西漠。   “您是说,……果然变了么?”   “变与不变,端看它看中的第一人,是否会顺着它的意思来了。”   “第一人?难道还有第二人不成?”   贺兰公子刚刚问出此话,就和欧阳道君一起被赶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欧阳道君才道:“看来,十七说得不错。若是错了,大约咱们也不会被赶出来了。”   贺兰公子微微叹气:“我见过沈迟。沈迟虽然颇有心计,可是却过于骄傲自大,虽然,我看不出来以他那时的修为,他有甚么好自大的。况且如今整个修真界都要将他踩在脚下,要他犯错,不过是迟早而已。只是这第二人,莫非是天道的次一等选择?只是我们被赶出来了……却又不知是谁了。”   “是谁都好,只要……”   两个人慢慢的走着,漫不经心的讨论着事关修真界的大事。   而东九洲之上,墨君琰接到了师尊的传讯,大致看了一遍,知道以师尊的修为,还能撑得住,而墨云衣也早就不是被护着宠着哄着的大小姐了,墨云衣在道魔战场上,除了一开始的错误,到了后来,几乎是屡立奇功,当然,受伤也是难免的事情。   墨云衣的事情,都是玄青道君间接告诉墨君琰的。墨君琰已然不会再看墨云衣给他的传讯符了。不管墨云衣是要道歉也好,解释也罢,伤害已经造成,墨君琰不会就此撒手不管墨云衣,但是,让他像过去那样,毫无芥蒂的和墨云衣相处,甚至委屈沈诺和墨云衣交好,那却是不可能的了。   墨君琰想了想,便传讯回去,同时去了天元宗在东九洲的驻地,将一个储物袋交给管事,让管事将东西带回给师尊。——储物袋里的阵法,是他新研究出来的,他给沈诺和自己各留了一份,剩下的就给师尊送过去了。   沈诺虽然出身世家,可是却一直被当做棋子教养,所以沈诺自诩是散修,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墨君琰却是在天元宗长大,受过宗门诸多照顾,就算嘴上说得梁博,他也不可能就这么完全不去管天元宗的事情。   转身出了驻地,墨君琰又停住脚步,将一个更精致的储物袋也交给了管事,说明这个储物袋,是其他人送给师尊的,这才离开了。   道魔之战愈演愈烈。   乾元大陆之上,几乎是人人自危。既有道魔两派数万年来的仇恨在,又有青云镇沈家之子沈迟,手握沈氏重宝的蛊惑在,所有的修士都疯狂了起来。   凡人城镇尚且能守着自己的城镇过日子,而那些仙凡混居的城市里,凡人首先遭殃,他们能跑的就跑,不能跑的也只能躲到家里,闭门不出了。   凡人尚且如此,那些修士,全都杀红了眼睛。   “杀了那些魔修!杀了他们,就能把沈氏重宝给抢过来了!还有那些被魔修占领的秘境和城镇,那是咱们道修的东西,不该给魔修!”   “对,杀了他们!杀,杀,杀!”   ……   道修疯狂,魔修就更加愤怒了,因为他们知道,沈迟跑了!他们还知道,沈迟是被“道修”所救——至于圣子所说的沈迟死了的那些话,所有人都不信。   “我们抢了他们的东西?笑话,几万年前,那些可都是咱们魔修的东西,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还有那个沈迟,是他自己要献出沈氏至宝的,现在他说了,那就必须要拿出真的至宝,不许拿着假的来骗我们!”   “就是就是,交出沈迟,交出至宝!”   “交出沈迟,交出至宝!”   ……   一时之间,沈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哪里都有人批判沈迟,哪里都有人想要好运气的碰上沈迟,然后“幸运”的将沈氏重宝抢过来,纳为己用。   这场道魔之争,终于波及到了乾元大陆东面的东九洲,还有西面的西漠之地。   就算有些人不愿意参加什么道魔大战,在他们知道了沈氏至宝,洞天福地之后,也会情不自禁的加入战争。   传说中的洞天福地,既可以用作储物用品,又可以自己进去躲避危险,当做随身洞府,还可以在里面种植各种灵植灵草——这样的宝贝,谁人能不动心?   更让人心痒难耐的是,在这种混乱的时候,突然有人曝出了,青云镇沈家,已经在青云镇流传了几万年之久。绵延几万年的世家,虽然是个小到有些不起眼,多少年没出过一个元婴修士的世家,甚至现在还被灭门了,可是,越是这种世家拿出来的宝贝,就越让人忍不住的垂涎。   几万年啊。   几万年的时间,足够沈氏一族,在洞天福地之内,放上数不清的宝贝,数不清的修真典籍,数不清的丹药灵植了!   打!   道魔之争,必须要打!   道修一心认为沈迟还在魔修手中,毕竟之前沈迟投靠魔修,那可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而魔修也是一样的愤慨,圣子手里拿的可是天罗地网,除非是道修的那几个不出世的化神期的老家伙,谁还能从天罗地网之下,将沈迟给弄走?   圣子怎么都没有料到,他让沈迟立下了两个誓言,企图让道魔之争平息,可是,他放走了沈迟,这场道魔之争,却才将将走向了高.潮。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东九洲之上,饶是沈诺,也不得不再三叮嘱姚莫谦,行事必须要低调,金屋坊也好,开山立门也好,都必须要极其低调,手下也必须不能惹事——当然,必要的时候,金屋坊也只能破财免灾,在道魔之争成了每个人都不得不做的事情时,金屋坊再保持中立,显见是不可取的。   于是金屋坊,很快的就拒绝一切魔修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至于开山立门,招收弟子一事——   “不要找那种能惹事的,我们不需要那些弟子。还有,这个时候,该花的灵石不要省,等到战争结束,我们总能赚回来的。也莫要与人争胜……”   沈诺难得啰嗦了一下,就被姚莫谦给赶跑了。   “公子放心,乾元大陆的金屋坊店铺,凡是没有金丹修士坐镇的,全都关了。东九洲的这几家,有属下在也开着。无论怎样,属下都是元婴期的大修士了,身边还刚刚收了一个比属下修为还高一阶的元婴修士,不会有人真的和咱们动手的。倒是公子,还是尽快和墨道友去皇陵秘境一探吧。”   姚莫谦叹气,“现在也只有皇陵秘境,算是个安生的地方了。”   沈诺沉默,和姚莫谦又商议了建门派的事情,姚莫谦便离开了。道魔之争在东九洲上也开始波及了起来,姚莫谦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和沈诺聊天,即便他们没说多少废话。   姚莫谦走了,墨君琰就走到了沈诺身边。   两人沉默了一会,墨君琰才握着沈诺的手道:“这场战争在所难免,那些人死了,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修士向来心高气傲,死了便死了。若是活着,却看着自己被对方道修或者魔修压了一头,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沈诺摇了摇头。   他沉默并不是为着这个。   前世的道魔之争也很激.烈。可是那个时候,却没有牵扯出沈氏重宝的事情,所以战争持续了二十年,也就停了下来。然而现在……沈诺却不知道,这场道魔之争,真的能停下来么?   若是沈迟手里的宝贝真的是洞天福地,那么谁又能捉得住他?   捉不到沈迟,这战争,又该如何暂停?   沈诺想了一会,自觉毫无头绪,便不肯再想此事了。   “无事。只是皇陵秘境,我们要何时去?”沈诺抿了抿唇,“到时候要劳烦墨仙长照顾了。”   墨君琰漆黑的眸子里,只剩下沈诺一人:“我应该的。”   沈诺忽的心头一跳。   ☆、80·皇陵秘境   皇陵秘境,并不是墨君琰一开始要让沈诺暂时躲避的地方。   他原本找的地方,是一处只有筑基修士能进入的秘境。虽然他不能用原身进入,可是小狼,却可以随时跟着沈诺进去保护。   只是自从沈七的那封休书大白于天下,沈迟被人人喊打之后,原本自我封闭了数万年的皇陵秘境,自行开放了。   皇陵秘境,故名思议,是在数万年前,修真界曾经有皇族的时候,以血脉为尊之时设立下的。只是修士向来崇尚强者,而皇族却认为,只要是皇族之人,哪怕是个没有灵根的垂髻小儿,大修士也必须要下跪参拜。   修士中,除了阿谀奉承者,谁能忍受这种屈辱?因此这修真界的皇族,只存在了一万年有余,便被修真界给一窝端,全都给灭了。   而现下留下的,能证明皇族曾经统治过修真界的证据,也就只有封印了万年,如今突然自行开放的皇族秘境了。   皇族秘境是为了皇族后代试炼所用,因此危险是有,可是绝对不会要人的命。也正是为着这个缘由,墨君琰才会改了主意,决定带着沈诺去皇族秘境一探,若是没有皇族宝贝就当做是给沈诺的试炼,同时让两人多相处些时日;若是有,当然是要抢回来一些的。   皇族秘境开放是大事,可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   墨君琰若不是自己灵根强悍,三百岁便修炼到了元婴中期,修为进阶速度快的让人忍不住怀疑,再加上他的师门,他也抢不到这么一个名额。   至于那些纯散修,除非是元婴后期的老怪,少有能抢到这其中的名额的。   “公子,我听说,只有二十名元婴修士抢到了进入皇族秘境的资格。”冯心心目光闪烁,有些羡慕,更多的却是理智,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地位,自然不会去做惹人厌的事情。   “二十名元婴修士里,十名来自乾元大陆的宗门,四名来自东九洲本地宗门和世家,三名来自西漠世家,只有三个是散修。可是也就是这三人,是所有元婴修士里面,修为最高,最接近化神期的。”   冯心心这次被委派的任务,就是将过几日要和沈诺一同进入皇陵秘境的修士的名单,以及修为、特长、弱点,还有其余种种能查到的细节,全都汇报给沈诺,“这份玉简,公子好好记一下,那些修士的相貌等,都收录在玉简里了。”   沈诺接了玉简,将掌心大小,四方形的玉简,轻轻按在额头,闭目良久,才将玉简拿了下来,然后才道:“玉简上说这是第一批进入皇陵秘境的?莫非还有第二批?”   冯心心道:“有些人没有抢到进入的名额,可不就期望着有第二批争夺的机会?只是乾元大陆那边刚刚传来了沈氏一族洞天福地之事,估计在短时间内,那些人应该是不会来抢这皇陵秘境了。”   冯心心的语气异常的不屑。   洞天福地只有一个,还是沈氏一族的至宝。所谓至宝,难道说还能没些护卫子孙的本事?就是护卫不了子孙,那些至宝,也不可能是人人都可以认主的。说不得,洞天福地就只有沈氏一族的血亲才能认主,那些愚蠢的修士,就是抢破了头,真将宝贝夺过来了,又有何用?   退一步说,寻宝这种事情,多少都需要些机缘。冯心心自认自己是没什么机缘了,刚刚进入大门派,就碰上了天元宗分宗的管事们新旧交替,害得自己被慢待,又被人几句话给哄着被逐出师门,进了合欢宗,试着勤恳修炼,却不知自己早被人给盯上了。   冯心心早就不指望自己有什么气运了,她所能做的,也就是比过去更认真的修炼,然后努力赚灵石,将看重的宝贝给买回来。   沈诺对冯心心的态度表示赞同。   只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是冯心心。   沈诺想了想,自觉那些修士的争斗与他无关,他如今也丝毫不觉得,那乾元大陆上,每日死伤无数的修士,是否是真的可怜可叹。他的心中,现下只有他自个儿一人。   最多再加上一个墨君琰。那个他打算用来进阶结丹的人。   冯心心并不知道沈诺心中的想法,她到底是女人,将墨君琰对沈诺的好又看在了眼里,知道那位墨仙长是真心的对沈诺好,她也就安心了,只是安心归安心,有些事情,她觉得她作为沈诺的手下,还是要做的。   “还有一件事。”冯心心神秘兮兮的又掏出一枚玉简来,递给沈诺道,“公子,这是属下问过姚前辈,寻到的最好的双修功法。用此双修功法,不但能增加彼此的修为,还能……”增进感情什么的,当然,这个她觉得应该不需要她来说了。   沈诺接了功法,才想到自己和墨君琰做那种事情时,确实是只是单做事,没有想到修炼什么的。前世时墨君琰倒是想到了,甚至后来发现双修功法也没法子帮沈诺筑基,干脆教了沈诺采阳补阴的功法,想让沈诺反过来去“采”他,只是结果也是不如人意。   见沈诺兀自发呆,冯心心也不敢打扰,直到看到墨君琰来了,又挥手让她离开,冯心心看了沈诺一会,这才走了。   墨君琰就坐在了沈诺旁边,因着好奇,就把沈诺手里的双修功法给拿了过来,稍稍看了看,便笑了。   恰好沈诺也被墨君琰的一番动作弄得回过神来,侧首看他。   “我准备了更好的双修功法,待小九结丹,我们便试一试可好?”墨君琰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顿,又道,“不只是双修,还有采补功法,小九若喜欢,我们也可以试一试。”   他这么正大光明说出来的采补,当然是有利于沈诺的功法了。   沈诺一怔。   许是因着自己的体质的缘故,沈诺是尤其痛恨那些采补功法。前世便罢了,那时沈诺一直认为是墨君琰欠了他的,反过来对他好,沈诺再是谨慎,心中也不免会因着墨君琰一点一滴的好,变得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一世,虽然墨云衣欠了他的因果,可是墨君琰也说了要用自己来偿还,墨君琰显然已经没有必要去委屈自己被反过来采补了,可是今日却依旧说出了这一番话,沈诺一时之间,看着墨君琰就发起呆来了。   半晌,他才问道:“那你备下的采补功法,可否现在给我看一眼?”   墨君琰倒是没有多想,见沈诺要看,便真的轻而易举的从储物戒里摸出了一本采阳补阴的功法,然后递给沈诺。   沈诺面无表情的接过功法,见果然和前世的是一样的,心中五味杂陈。   然而转瞬间,他忽然又觉得,这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沈诺不知道对其他人来说,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不管不顾的去喜欢另一个人;至少对沈诺来说,对方的相貌、身量、修为,甚至人品和家世,都不足够他去那样付出他的喜欢。   可是在墨君琰真的将那部采补功法拿了出来的时候,沈诺忽然明白,他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一个人了。   他会喜欢上,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不论那个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修为如何,是道是魔,只要那个人肯一心待他好,心中只有他一人,沈诺想,他迟早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的。   那是他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心中最深处的渴望。   七月二十九日,皇陵秘境开放。   第一批进入皇陵秘境者,四十人整。   同年八月十六日,史上最疯狂的道魔之战到达巅峰,长达十年之久,道魔修士死伤数十万人,道修一方险胜。   然,道修之中,天元宗宗主、散修盟盟主,以及乾元大陆、东九洲、西漠各地的四大门派宗主,同魔修风乘老怪等数名魔族首领,于道魔之战结束,分割战场的谈判之日,于乾元大陆穹凌山之巅,与身边近千人金丹期以以上的侍从和弟子,全部毙命。   死因不详。   道修魔修同时势衰,佛修、音修、体修、武修等修真门派,日渐崛起,只是依旧不能和道魔双方抗衡。   青云镇沈氏一族后人、道修叛徒、洞天福地的持有者沈迟,却在穹凌山之巅留下讯息,直言能认主洞天福地者,唯沈氏一族血脉。   而青云镇沈氏一族血脉,如今只剩下两人尔。   此乃后话。   却说皇陵秘境开放,沈诺跟着墨君琰身后,这才发现,其余进入秘境者,都是师尊带着徒弟,或者高祖带着嫡亲后辈,独独两个没什么关系,却一道进来的,也就只有他和墨君琰了。   许是感应到了沈诺的想法,墨君琰大大方方的捉了沈诺的手,和他并肩站着,一起站在了传送阵之上,等待从秘境外,传送到秘境里面。   主持传送阵法和开启皇陵秘境的是五个化神期大修士。   欧阳道君和贺兰公子也在其中。   众人原本对墨君琰和沈诺两人之间的苟且还当做戏看,结果一见到贺兰公子,再观沈诺和贺兰公子形容之间的相似,立刻都缄默不语了。   甚至还有少数几人在想,若是在秘境之内,碰上了这位贺兰公子的后人,要如何与之交好云云。而原本还轻视的看向沈诺的人,也立刻低着头,做严肃状。   沈诺也垂目立着。   他想,他能明白贺兰公子此举的用意,可是,何必呢?   他已然斩了亲情,视贺兰公子不过是个陌生人,贺兰公子待他再好,他也只能从因果之道回报而已。   ☆、81·分道   沈诺斩了亲情,对贺兰公子为他所做的一切,明知应当心生感激和回报之心,可是亲情已去,他此刻看着贺兰公子,心中所想的,也只是如何用因果来偿还贺兰公子待他的好。   就如他初次见到贺兰公子,贺兰公子为他修补灵根,又为他寻找到了千针变和疾行靴等,沈诺自知自己不可能去违背自己心中之道,自欺欺人的去唤贺兰公子一声“父亲”,但是贺兰公子待他的好也是真的,是以沈诺最后才会用几个当今修真界都遍寻不到的化神期修士可用的丹方,毫不迟疑的赠与了贺兰公子。   可是,也只是如此而已。   于沈诺而言,他所能做的仅此而已;而于贺兰公子而言,沈诺认与不认他,对贺兰公子来说,其实也无太大差别。   因为,无论沈诺认不认他,他总归是要认沈诺的。   沈诺喜不喜见到他,该为沈诺撑腰的时候,贺兰公子还是会毫不迟疑的出现。   就如同此刻一般。   传送阵上一次能容.纳十人。   沈诺和墨君琰,就在第一批被传送进皇陵秘境的传送阵上。   贺兰公子自然是不放沈诺的。虽然说皇陵秘境无甚危险,墨君琰也不是单单只有修为没有本事的,可是秘境之中,若是有人同时看中了一样宝贝,一起得了机缘,怕也是没人肯让,弄不好就是生死之争了。   贺兰公子微微笑着,缓步走向沈诺,慢慢为少年整了整衣领,也并不与少年说话,反而对着一直拉着少年手的墨君琰微微颔首:“照顾好他。”   墨君琰恭敬的道:“君琰应当做的。”   然后贺兰公子又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遍沈诺,便离开,亲自开启了传送阵。   而那些见到贺兰公子这一番动作的人,更是百般思量心头过,然后便决定,能不得罪这个极像贺兰公子的少年,那就不要得罪;若是真的不得已,或是为了少年不知足,或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贪心,那他们也只能斩草除根了。   沈诺看着贺兰公子的这一番动作,也是一怔。   他没有想到贺兰公子会这样做。   贺兰公子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讲,沈诺想要道谢,想要和贺兰公子论因果,还人情,一时之间,都无法施行。   可是事实上呢,贺兰公子又确实是对他好了,真真正正的为他做了后盾,哪怕贺兰公子一句话都没跟他说,甚至也没有强迫他非要回归贺兰家,或者是改姓什么的,只是站在那里,凭着两人相似的长相,就让其他人不敢轻视他了。   传送阵开启。   沈诺抓着墨君琰的手,都越发紧了起来。   墨君琰心知这件事不能说,不能谈。尤其是现在,他还是沈诺下一个要“斩”的对象,这种事情,他就更不能说了。   而另一厢,贺兰公子等人很快就将其余的三十个修士给送进了皇陵秘境。   贺兰公子和欧阳道君是最后才走的。   欧阳道君道:“你这又是何苦?那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诛情道,无情道,原本就是要斩情的,他既然已斩亲情,你送他些什么,他还要想着法子,十倍百倍的还回来,根本就不打算和你亲近,十七又何必再这般委屈自己?”   血脉后代自然重要。可是于修士而言,最重要的,还应当是自己。   贺兰公子立在半空之中,踩在飞剑之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方才道:“欧阳,你不懂。”   欧阳道君直接给贺兰公子的一句话给噎住了。   想当年,贺兰公子力排众议,非要娶沈清淑为妻,甚至立誓不纳一妾之时,欧阳道君气得跑去跟他大吵一架,贺兰公子也是这么回答他。   “你不懂。”   不懂?   他哪里不懂了?   不就是他一心恋慕的贺兰十七,被那个沈清淑感动了,然后要对沈清淑一心一意了么?这有什么不懂的?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贺兰十七做得到的,他也一样做得到的。   只是对方从不给他机会而已。   “我当然懂。”欧阳道君咬牙切齿的道,“沈诺是你心上人的孩子,现在便是你的心头肉,为了这个儿子,你是什么都肯做的,对不对?”   贺兰公子怔了怔,盯着欧阳道君的一头白发看了良久,方才叹道:“对。”   他清楚而认真的答道:“对,欧阳。于我来说,如今最要紧的,一是长生大道;二来,便是诺儿了。”   欧阳道君双拳紧握,周身灵气暴起,怒发冲冠,仿佛一下子就要爆发了。   欧阳道君一字一顿,咬牙问道:“那、我、呢?贺兰公子,呵,那我又算是什么?你今日给我句话,我与你,到底是否有可能?我不求在你心中与诺儿一样重要,可是十七,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贺兰公子不语。   两人在皇陵秘境外对峙了三日三夜,贺兰公子才终于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当即开打。   化神期修士的斗法,便说是地动山摇也不为过。   两人就在皇陵秘境外,直接打了十日十夜,直到贺兰世家与欧阳世家的几位太上长老来劝,两人才狼狈的分开。   原本交好数百年的一对挚友,终于反目成仇。   还是因着欧阳道君求爱不成反成恨,两人才打了起来。   这个说法简单荒谬的让人难以置信。可是两人交恶一事,却是在修真界流传开来了。至少在世人和两大世家眼中,两人是彻底决裂了。   皇陵秘境之中,沈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种种,他和墨君琰,以及另外八名修士,一起被传送到了不算边缘,也不算中间的皇子陵之中。   皇子陵,听着好听,其实就是一群人的坟墓而已。   皇子陵居于皇帝陵之外,又居于妃嫔陵墓和皇陵边缘处的园林和试炼地里面一些,算是不好不坏的一个地方了。   被一道传送进来的十个人里,五名跟班似的筑基修士暂且不说,全都低头不语,那五名元婴修士,互相对视一眼,便各自拱手分开。   修真界被皇族统治了也有几万载,单单是皇子陵中,便肯定有不少宝贝,因此他们也没必要现在就撕破了脸皮,尤其是他们中间,还有一个贺兰世家出身的人的情形下。   皇子陵建造的很漂亮,可是陵墓就是陵墓,始终带着一股子阴气。   见众人都走了,墨君琰低头看着沈诺道:“冷不冷?害怕么?”   沈诺摇头:“很舒服。”   “……”墨君琰一顿,“舒服?”   沈诺微微眯了眯眼睛,点头道:“是,很舒服。我也不知为何,一进了这里,比外面还要多的灵气,不用特意修炼,便都争先恐后的向我跑来了。”   墨君琰抓着沈诺的手,将沈诺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也没查出个不对来,两人只能将这个原因归咎到沈诺的纯阴体质上来了。   说起来纯阴体质本就是阴属性的,尤其沈诺还是被沈氏一族特殊“照顾”过的,是在极阴之地,于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出生的炉鼎资质,沈诺下意识的觉得这皇子陵中“舒服”,大约也就是缘于此了。   墨君琰带着沈诺,两人慢慢走着,半是历练寻宝,也半是培养感情,竟是走了大半个月,才将将选定一处皇子陵,决定进这一处看起来不是很奢华的皇子陵中探险。   沈诺将灵蝶也放了出来。   灵蝶一出,沈诺抬步要进皇子陵的步子便是一顿。   皇陵秘境……   沈诺蓦地回想起来,前世这处秘境,在他被焚烧三魂七魄之时,还尚未自行开启过。   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82·逼问   皇陵秘境前世未曾开放的事情,沈诺暗暗记在心中,便和墨君琰一道入了陵墓。   棺木安置在地下的山洞里,墨君琰和沈诺并肩携手从地面上走了下来,这才发现,这处山洞也布置的极妙,白玉铺地,山壁之上安置着小巧玲珑的各色夜光石,将长长的山洞,照的清清楚楚。   “这一处倒是漂亮。”墨君琰难得叹道,“只是再漂亮奢华的陵墓,最终都逃不了一个被盗的结果。”   沈诺眯了眯眼睛:“的确如此。任是谁死了,早晚都要化为白骨,徒留一具尸体,还要担忧被后人作践。”   沈诺说的是一个真实事件。修真界中,像是阮珏那样的尸修不少,尸修所炼制的那些傀儡,可不就是用死人的尸体炼成的?若是死后只有骨灰,也算是干净利落了,可若是有保存完好的尸体,还有血脉至亲的后人的话,那就要防着后人的仇人,利用尸体作祟了。   就如同贺兰公子,贺兰公子已然是化神期的修为了,可是他随身携带的沈清淑的棺木上,还是刻了重重阵法,一旦由其他人在不知阵法的情形下碰了棺木,那么沈清淑的尸体就会自动爆炸陨灭,没有任何人可以利用沈清淑的尸体。   只是这皇陵之中,却是一堆一堆的尸体,就是不知,那些曾经的皇族人,是否预料到了他们也有这么很可能会被人弄做傀儡的一天了。   墨君琰停驻脚步,神色温柔的看着沈诺道:“若是小九死了,我便将小九的骨灰,一直随身携带,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可好?”   墨君琰也好,沈诺也好,他们追求长生,却也并不避讳,逆天而行的长生路上,他们中的一个,甚至两个,很可能会提前死掉的事实。   因此沈诺听到墨君琰这样说,也不觉得墨君琰有什么错,反而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若你一直欢喜我,那便留着罢。若有一日,你不欢喜我了,便丢了好了。”过了片刻,又道,“随便丢在哪里都好。”   沈诺想,他若是死了,要么就是魂魄皆散,彻底消失了,要么就是饮下孟婆汤,上了奈何桥,重新投胎,重新来过——既然如此,那么墨君琰要留着他的骨灰,或者要丢了他的骨灰,那都随他好了。   墨君琰直接呆住。   然后他很快反握.住沈诺的手,认真的承诺道:“除非我死,永不会丢。”   沈诺却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墨君琰,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其实是有些不明白,墨君琰这样郑重的承诺是为什么的。   而墨君琰看着沈诺的模样,心中除了苦笑,竟也完全没有奈何了。他希望沈诺能喜欢上他,而沈诺也是打算喜欢上他的,甚至因着这个缘故,沈诺甚至不会拒绝两人夜间的欢好之事。可是,两个人就是这般努力了,沈诺却还是没有完全开窍。   沈诺会依赖他,会信任他,却学不会喜欢。   墨君琰看了少年好一会,想了想,就吻上了少年的唇——无论如何,都让少年先习惯他,等到少年开窍的时候,估计就会喜欢他了罢。   看着少年好不拒绝,甚至主动伸上来,环着他的脖颈的双手,墨君琰这般想着。   只是两人吻了没多久,陵墓深处,就传来了斗法的声音,甚至声音越来越近,两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师尊,是贺兰家的小公子!”   打斗的是四个人,两个元婴修士对打,两个筑基修士对打着。而那喊出话来的,则是一个青衣筑基修士。   沈诺微微挑眉,桃花目闪了闪。这还是第一次,他听到有人在看到他和墨君琰站在一起的时候,会第一声先喊出来了他的身份的时候。虽然,那青衣修士喊出来的并不是他的名字。   青衣筑基修士的话一出口,原本对打的元婴修士才赏光看了沈诺二人一眼,这才同时停了下来,而两个筑基修士,见长辈都不打了,他们当然也不会再打了,统统都盯着沈诺二人。   一时之间,三方对峙了起来。   元婴修士不打,显然是不想让旁人渔翁得利,而墨君琰不动,则是他不知道这处陵墓之中的宝贝,到底值不值得他动手。   三方对峙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青衣筑基修士的师尊先笑了出来:“在下道号鸣灵,乃是西漠之人,这是在下的徒儿青衫,不知两位道友,和两位小友如何称呼?可是也都特特为着这处鹤翼皇子的陵墓而来?”   鸣灵道人特意在鹤翼皇子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墨君琰没有先开口,反而是另一个元婴修士有些懊恼的笑了起来:“原来是鹤翼皇子的陵墓,怪不得,怪不得啊。”   说罢,那元婴修士便拱手道:“既是鹤翼皇子的陵墓,那空某人便暂且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空道人就带着他的徒弟离开了,动作之干净利落,令人侧目。   鸣灵道人相貌约在四十余岁左右,黑脸短须,奈何一双眼睛,时不时的在沈诺身上流连。只不过他动作极为小心谨慎,竟是连墨君琰,都没有发现。   沈诺却发现了。然后他就看了一眼这鸣灵道人身边的青衫,青衫却一直垂着头。   鸣灵道人等了一会,见墨君琰都没有答话,还待再问,却见墨君琰的手已经搭在沈诺的腰上了,两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往陵墓深处走去。   鸣灵道人脸色一变,拂尘一甩,当下就拦在了墨君琰和沈诺面前,喝道:“我已说过,这是鹤翼皇子的陵墓。鹤翼皇子是人族与妖兽的结合,虽貌似人族,却背生双翼,颇不受g,他的陵墓,并没有二位需要的东西,二位为何不离开?非要与本君为难?”   鸣灵道人看了沈诺一眼,“若非看在这位小公子是贺兰公子的家人的面子上,在下便是现在就和两位打起来也无妨……还望两位识趣,莫要逼迫在下真的动、手、杀、人!”   鸣灵道人一拍腰间的灵兽袋,一头相貌极丑的虎形妖兽便跑了出来,当下盯着沈诺,便张开了血盆大口,仿佛只待主人一声令下,这妖虎便要扑上去将沈诺吞入腹中!   沈诺一眼看出那妖虎是金丹期的修为,再观青衫,与他一样是筑基圆满期的修为,而鸣灵道人自己,则和墨君琰修为相当。   怪不得鸣灵道人敢说要杀了他的话了。   沈诺见那妖虎一直看他,他也去看那妖虎。这样一头丑陋的妖虎,放出去,好歹也能吓吓人吧?   沈诺这么想着,微微有些心动。   然后他就发觉身畔的墨君琰掐了掐他的腰上的肉,这才抬头去看墨君琰。   “打不打?”墨君琰问道。   沈诺想了想,发觉那妖虎着实丑的让他心动,于是果断点了点头。   “打!那头妖兽归我。”   沈诺说罢,右手一扬,漫天的银针就朝着青衫飞去!   银光闪烁之间,青衫躲闪不及,大叫“师尊救命”,可是他的师尊,却是在同一时刻,就被墨君琰给缠住了——要知道墨君琰可是雷火双灵根,同修为修士里战斗力最强的灵根,鸣灵道人明知如此,却还敢夸下海口挑战,可见是愚蠢至极了。   青衫丹田处被十余根根针刺.入,手腕、脚腕处更是被几十根银针穿透了骨头,惨叫连连。   偏偏鸣灵道人无暇分.身救不了他,而那妖虎,则被沈诺给当成马来骑了!   “吼——”   妖虎一身杂毛,毛发也粗糙的紧,可是这都不是它生气的缘由。它生气的是,那个人类,竟然一下子就飞到它身上,骑在它的身上,抱着它的脖子就不肯下来了!   妖虎气得浑身发抖,口中一道一道的火光喷出,烧的满山洞都火光闪烁,偏偏就烧不到它脑袋上那个人的一根汗毛!   妖虎伏着沈诺,开始到处在山洞里乱转,它想要将沈诺从它背上给甩下来,可是沈诺却没有给它机会,青木剑青光一闪,在妖虎再次暴躁的时候,沈诺当先就斩断了妖虎的尾巴!   “吼吼——”   妖虎惨叫!   沈诺还不肯放过妖虎。数根银针闪过,妖虎才伏地而卧。   它不是不想动了,而是动不了了。因为这个可恶的人类,竟然用几根小小的,那么不起眼的银针,就将它弄得爬都爬不起来了。   沈诺接着就去收拾青衫了。   而墨君琰那头,他不单单已经将鸣灵道人用捆仙索所诛了,还将去而复返、企图渔翁得意的空道人和他的徒弟,一起给杀了,这两个人墨君琰杀的干脆,可是鸣灵道人……墨君琰记挂着鸣灵道人之前说这里是鹤翼皇子陵墓的事情,他非常想知道,这鸣灵道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真的真的!”鸣灵道人大叫,“这里当真是鹤翼皇子的陵墓!”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鸣灵道人闭嘴不言。   墨君琰直接将鸣灵道人的双膝齐齐削去!   鸣灵道人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问道:“我若说了,你可愿意放了我?”   墨君琰看向沈诺,见少年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才道:“你若现下不说,我便先杀了你,再困住你的魂魄,收了你的尸体,出去统统卖与别人。”见鸣灵道人脸色大变,他才又道,“如何,说是不说?”   结果鸣灵道人说出来了真相,反倒让墨君琰和沈诺同时愣住了。   这样的机缘,就这么轻易的落在了他们手上了么?   ☆、83·十年   修真界中的机缘一事向来难定。   沈诺前世的遭遇,显然是半点好的机缘都没有的,当然,若说是倒霉的话,倒也没有倒霉透顶,至少,他能在被焚烧了魂魄之后,不但没有消失,反而重生了,这已经足够沈诺不去怨恨自己的机缘小了。   于他而言,重生就是他最大的机缘了。   沈诺甚至想过,因着重生这个机缘,他将来的修真路大约不会太好走,可是,眼前的鸣灵道人所说的机缘,却真真是吓到他了。   “我听说,鹤翼皇子的棺木之中,有上千块的极品灵石,还有一只灵兽蛋,据说此蛋孵化出的灵兽,可解百毒。”   鸣灵道人还想要转世投胎,重新来过,他为了不让墨君琰真的动手取他魂魄,毁他转世之机,一面咳嗽一面道,“当然,还有一种说法,鹤翼皇子是人妖结合所生,生前最喜玩蛊,最终却被蛊毒反制,那灵兽蛋中的灵兽,是鹤翼皇子所养出来克制蛊毒的灵兽,只是鹤翼皇子还没等到灵兽出壳,就已经死了。”   沈诺顿觉心头一震激荡。   克制蛊毒?   他被困扰了两辈子的欲蛊,真的就这样轻易的寻到了解决法子么?   墨君琰紧握沈诺的手,却是更加镇定的询问了鸣灵道人更多的问题,鸣灵道人不得已而将他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只是在说完之后,鸣灵道人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道友当真不会毁掉我的转世之机?”   墨君琰懒得回答,手中剑芒一闪,就要取了鸣灵道人的性命。   沈诺却在鸣灵道人咽气之前,微微摇了摇头:“他不会。”   莫说那些修真因果,单单是鸣灵道人说出了鹤翼皇子墓中,可能有克制蛊毒的灵兽蛋,就足够墨君琰只取鸣灵道人性命了。   墨君琰看向沈诺,神色温柔。   沈诺将死了的四个人身上的储物戒、储物袋全都取了下来,然后将两个元婴修士的东西交给墨君琰,两个筑基期修士的,他就自己留着了。墨君琰见状,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沈诺试图收了妖虎那只灵兽时,墨君琰才开口道:“小九莫急。你已经有了一只灵蝶了,若是那只灵兽蛋有用的话,那么你便收了那只灵兽蛋好了。至于这只妖虎……”他皱眉道,“只是普通妖虎而已。”   墨君琰的意思沈诺也明白了。一个修士一生,除了专门的训练灵兽的修士,很少有人会收超过三个的灵兽。沈诺现下已经收了灵蝶,而那只有可能是解毒用,也有可能是克制蛊毒的灵兽蛋,墨君琰显然也是要让给沈诺了,如此一来,沈诺就已经收了两只灵兽了,还是两只明显都没有太强战斗力的灵兽。   而眼下这只妖虎,墨君琰看不出它除了丑,还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妖虎虽然战斗力不俗,可是墨君琰却想给沈诺一只战斗力更强,也更有前途的灵兽。   沈诺也盯着妖虎看了一会。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就算是去买,大约也只能买到和妖虎战斗力相当的灵兽;可是,沈诺险些忘记了,他的背后,还有姚莫谦和金屋坊,他作为散修买不到的东西,金屋坊却是可以的。   于是沈诺缓了缓神色,点头道:“是了,我还有金屋坊,应该能买到更好的灵兽。”   墨君琰见沈诺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也可以帮他,稍稍有些失落,可是他很快就回神,和沈诺商量起妖虎的处置。   妖虎瑟瑟发抖。   它原本是不想背主的,这倒不是为着什么忠心,而是鸣灵道人寿限将至,资质也不如何,它若是跟着鸣灵道人,估计再过不了几十年,至多百年,也就能恢复自由了,可是若是跟着眼前的这个小子,妖虎觉得,它至少还要当数百年的灵兽,被人类奴役百年。   可是现在,听到那个元婴期的家伙劝那个小子不要它,妖虎反而又惧怕了起来。如果没有人要它的话,那么它是不是不只是自由,甚至连命都要赔上了?   妖虎灵智初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不过就是这些,也足够它伏在地上,卑微的乞求人类饶恕它一命了。   “我现下,不愿要你了。”沈诺看着妖虎说道,仿佛他眼前的不是灵兽,而是和他一般的人一样,“你走罢。”   妖虎呆了呆,试探性的挪了挪爪子,见那两人果然不理它,这才后退着跑开了。   跑了百米远,妖虎又趴在地上,嘶叫了几声,这才彻底离开了。   沈诺丝毫没有将妖虎放在心上。妖虎奇丑,或许也有什么上古灵兽的血脉,可是沈诺却不愿意去赌了,他宁可去花大价钱买一个有来历的灵兽,也不愿意在有选择的情形下,去选择妖虎了。   墨君琰同样不介意沈诺放走了妖虎。妖虎口不能言,又一心求自由,就是放走了也没什么。沈诺不愿意杀,那就不杀好了。   两人将眼前的四具尸体烧了个干干净净,就继续往前走了。   鹤翼皇子不受宠是真的,所以他的陵墓之中,竟也没有遇到太多的障碍,沈诺二人,竟是很轻易的就破了外面的三个阵法,然后就走到了鹤翼皇子的棺木面前。   棺木是透明的,里面大约有维持尸体不变的宝物在,因此鹤翼皇子背生双翼的模样,直接展现在了二人面前。   鹤翼皇子身姿挺拔,面色苍白,唇色却接近紫黑色,显见死因的确不是正常的寿元将尽;身上穿的是一袭白衣,腰间系着紫色腰带,头戴紫冠,背后的双翼,则是铺展开来,占了大半个棺木。   沈诺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想要再仔细去瞧一瞧,结果就被身边的男人给拦住了。   “我去。”墨君琰阻止沈诺上前,自己却小心翼翼的过去查探,发现棺木之上并没有涂抹毒或者几乎为不可察的蛊,这才一把掀开了棺木盖,灵识探入,开始寻找鸣灵道人所说的灵兽蛋。   结果墨君琰寻了半晌,只发现了一处生气所在——可是生气所在之地,却是在鹤翼皇子的腹中。   墨君琰回头看向沈诺:“找到了。”   “真的?”沈诺眼睛一亮,忍不住也上前一步,甚至想要伸手去碰鹤翼皇子的尸体——欲蛊纠缠了他那么多年,沈诺不可能不在意。   墨君琰一把拦住了少年,将少年扣在了他的怀里,然后才道:“小九莫急。我只寻到了他身上的生气所在,可是这东西,是害死鹤翼皇子的蛊,还是鹤翼皇子养出来的灵兽蛋,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诺一怔:“在哪儿?”   墨君琰朝着鹤翼皇子微微凸.起的腹部抬了抬下颚:“腹中。”   “腹中?”沈诺喃喃道,“腹生异物?”   墨君琰不知沈诺在想些什么,思索片刻,却也觉得沈诺说的有理,便道:“也可以这么说。”   他见沈诺似是愣住了,便又将沈诺推至安全地方,然后便亲自动手,用手中剑气,将鹤翼皇子腹中的灵兽蛋取了出来,再接着连打数道符箓在灵兽蛋之上,这才将其放置在灵兽袋中,交给了沈诺。   “暂时莫要令其认主。”墨君琰道,“待我们弄清楚这灵兽蛋到底是作何用的,再……”   不待墨君琰说罢,一道与鹤翼皇子身形相似的神识忽然飘到了半空之中,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尔等夺了我的孩儿,还欲让其认主,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墨君琰和沈诺神色半点未动,他们早就发现这鹤翼皇子的腰带之中,尚且保留了一丝神识,只是先前神识不伤人,他们又是来挖人家的棺木的,怎么说也……是以才没有点破而已。   只是两人到底是没想到,这灵兽蛋,竟然是鹤翼皇子的孩子,而不是鹤翼皇子特意养出来解蛊或者解毒的灵兽。   墨君琰没说话,沈诺看着这神识的修为,便开口反将了一军,道:“前辈的孩儿危在旦夕,前辈可愿意让晚辈施救?”   那神识直接一噎。   它原本是占了上风的,毕竟是眼前的两人来盗它的墓,抢了它的孩子,可是现在,被沈诺反过来一口戳穿了它的孩儿其实正处于危险之中,它只是一缕神识,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孩儿一日比一日的虚弱,始终不得破壳而出之外,竟是无法再帮孩儿一次。   鹤翼皇子的这缕神识,原本是打算利用沈诺二人挖了它的墓的事情,逼迫此二人要善待它的孩子,如果能让孩子不认主,当然是最好不过了。结果沈诺一语道出灵兽蛋正在危险之中,让这缕神识的计划直接改变了,原本的逼迫,现下也只能变成了哀求。   “也罢。”这缕神识微微一叹,它的孩儿能活下来已然不错了,至于其他,它着实不能强求了,“我的孩儿,就拜托你了。”   说罢,它对着沈诺便微微躬身,竟是行了一礼。   沈诺一愣,就见神识手一扬,就要对着沈诺打出什么——墨君琰直接拦住了那缕神识的动作,将一枚空白玉简扔给了那缕神识:“你有什么要说的,尽可记在玉简之中。”   墨君琰不在便罢了,他在这里,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缕不知善恶的神识,对着沈诺动手呢?若是这缕神识没有恶意便罢了,若是它有恶意,那么遭殃的可不就是沈诺了?   那缕神识复杂的看了墨君琰一眼,长叹一声,这才听了墨君琰的话,将要做吩咐的事情,全都记在了玉简之上,然后手指棺木中原身的紫冠,道:“那紫冠后面有一只宝珠,宝珠乃储物法宝,里面有我为我的孩儿备下的各种灵果灵蜜,待它出生,二位便将这些交予它好了。另外宝珠之内,除了这些,还有千块极品灵石,数件法宝和玉简,便赠与二位。”   “外人都说我的孩儿是我养来制约体.内的蛊毒的,其实这句话说得也没有错。”那缕神识的原身就是玩蛊之人,它一眼就看穿了沈诺体.内的蛊毒,甚至它现在便有法子可以帮沈诺解决了那小小的欲蛊,只是它的孩子还要沈诺去养,所以无论如何,它都不会现在就帮沈诺的,“你养大它之后,它自会帮你解决你体.内的欲蛊。”   “还有,”它微微一顿,最后道,“我虽是半人办妖之身,可是我的孩儿,却是妖兽之身,你不必担忧它会给你带来不便。”   这缕神识又啰啰嗦嗦交代了许多话,终是散去。   散去之前,它绕着被拿出来的灵兽蛋看了好几遍,刚想要走,却被沈诺拉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既是男儿身,为何会诞下孩子?”   那缕神识怪异的看了沈诺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整个身子都开始慢慢消散了。   可是它最后还是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   免得什么,它还没有说完,就已然消失了。   沈诺看着那缕神识消失的地方,双拳微微攥紧。   时间一晃而过。   沈诺和墨君琰,已经在皇陵秘境待了十年之久。   这十年的时间,沈诺觉得,他仿佛是无边的气运加身,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随随便便“捡”到一些宝贝,或是法宝,或是罕见的玉简,或是适合他灵根属性的丹炉,甚至连自愿教导他的炼丹宗师,都被他给捡到了。   这样的气运,让沈诺欣喜的同时,却也开始更加谨慎行事,切忌随意欠下因果。   只是这样的气运,让沈诺的炼丹和制符水平直线上升,千针变和剑诀越练越好,那能够克制欲蛊的灵兽蛋的生机也越来越旺盛,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他还是没有结丹。   而墨君琰在皇陵秘境之中,借着秘境中格外充沛的灵气,沈诺的丹方,那位炼丹宗师的好手艺,却是直接修炼到了元婴后期。   ☆、84·风波   沈诺站在墨君琰闭关的洞府外面,看着洞府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紫红色的光柱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沈诺看到这里,就知道墨君琰的进阶成功了。   元婴后期。   沈诺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自己曾经吃下了长生丹,比常人多了五百年的寿元,便是结丹晚了,那也没有太大的妨碍,这才慢慢将那隐约的嫉妒之心压了下去。   “喂,臭小子,羡慕人家啦?”   说话的人是个胡子拉碴的怪老头,也就是那个被沈诺捡回来的炼丹宗师。   怪老头炼丹宗师的名头不是盖的,教导起沈诺炼丹来,也是认认真真,可就是这张嘴巴,一说话就要噎死人。   “不就是个三百多岁的元婴后么,”怪老头撇嘴道,“你虽然还没结丹,可是有个元婴后期的大修士来供你结丹,臭小子,该知足啦。”   沈诺淡淡的看了怪老头一眼,转身就走。   怪老头觉得自己才委屈,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还是火木灵根,天生的炼丹师资质,他正打算倾囊相授了,结果咧?结果这个徒弟仗着救了自己一命——虽然这的确是事实——愿意让他教,却打死了不肯叫师父,他才是真正生气的那一个!   “诛情诀诛情诀,修炼这个有什么意思?连叫声师父让我老人家高兴高兴都不行!”怪老头气得直嘟囔,“还要斩情?等你把情全斩了,我看你还能飞升不?”   “李道友。”   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怪老头身子一抖,打了个哈哈就要跑。   可是背后那人却没想着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一个缩地成寸,就跑到了怪老头的面前,声音冷冷的道:“李道友,小九不欠你的。”   怪老头默了一会,难得正儿八经的点了点头,叹道:“是啊,他不欠我什么,是我总想着要这么一个又勤恳,又有前途的好徒弟。”   更何况,沈诺这十年来表现出的强大的气运,让怪老头在教导沈诺炼丹之余,总忍不住想把沈诺给拐到师门里去。待沈诺认了师父,可不就是他们师门的人了?   而且,这些年来,怪老头教导了许多师门不外传的炼丹秘法,若是沈诺不跟他回师门,那这些炼丹秘法,可不就要真的外传了?   怪老头喃喃道:“可惜,可惜啊。”   可惜沈诺修炼的是诛情诀,可惜沈诺身边还有墨君琰在,他就是想要用那些他不该教导,却教导了的炼丹法子逼迫沈诺,竟也是不能了。   墨君琰虽然因着进阶元婴后期,不得不闭关了三年。可是三年之前,他还是一直守在沈诺身边,因而这怪老头在想些什么,他这个同样出自师门之人,却也是明白的。   只是沈诺修炼的原本就是诛情诀。斩情,灭欲,沈诺连亲情都要斩了,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再弄出来个劳什子的师徒情分来?就是沈诺不得不妥协,墨君琰也舍不得沈诺去妥协。   因此墨君琰更加冷淡的道:“李道友这些年教导小九有功,我代他多谢你了。”   说罢,他便轻轻躬身,揖了一礼。   怪老头险险的才躲了过去。开什么玩笑?虽然他活的岁数比墨君琰多多了,可是墨君琰现在的修为却是远远高于他,怪老头可不愿意白白受这一礼。   “墨道友这是……”   墨君琰见怪老头不受他的那一礼,倒也没说什么,而是从储物戒中,摸出一本残旧的炼丹古籍,递给怪老头道:“李道友好好教导小九便是。至于拜师一事,还望李道友再莫提起,否则的话……”   墨君琰静静地看着怪老头,直将怪老头看得头皮发麻。   可就是如此,怪老头也是在将那本炼丹古籍稍稍翻阅了几页之后,才长叹一声,点头道:“也罢,是我李老头没福气了。墨道友放心,老头子再也不会提拜师的事情,让臭小子为难了。”   虽然怪老头从来没看出来那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有为难的表情了,可他还是这般说了。   墨君琰果然颔首,转身便要离开。   他闭关三年,也思念了小九三年。虽然出关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小九,可是却依旧阻止不了,墨君琰现在最想见的就是小九了。   墨君琰神识一扫,就看到沈诺在一处空地上练剑了。   他神色微微一顿,便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直接瞬移到沈诺身旁了。   沈诺桃花眼微微一抬,看了墨君琰一眼,反手挽了个剑花,提着青木剑,就朝着墨君琰冲了过去!   墨君琰唇角的笑容不变,持剑而立,却是克制了自己的修为,只防不攻,任由沈诺在自己身上练剑。   两人打了约一个时辰,还是沈诺想到这会子到了他炼丹的时辰了,这才停了下来,看着陪他练剑的墨君琰,抿了抿唇,似是在犹豫,他是应当留下来陪一会这个跟他练剑的男人,还是该按照计划去炼丹的好。   墨君琰心中早就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了。   他很清楚,沈诺对自己的要求相当严苛,若是这会子他耽误沈诺做“正事”的时辰了,沈诺绝对会在自己的休息时间里硬挤出时辰来做他之前计划里该做的“正事”。这绝对不是墨君琰所希望的。   所以墨君琰上前一步,给少年擦了擦额角压根不存在的汗珠,然后抬着少年的下巴,上上下下的亲了几口,才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这个时辰该做什么了?小九尽管去做,我看着你,不会打扰你的。”   这些年来,不管有没有动情,墨君琰的水磨工夫显然是有些成效的,至少他这么去占沈诺便宜的时候,沈诺也只是任由墨君琰来占。   于是沈诺压根就没有在意那几个吻,只是想了想,就点头道:“也好。”   墨君琰愿意跟,那就跟好了。   然后沈诺就跑去炼丹了。   他们现下是处在一处陵墓之中。这皇陵秘境里,也就是一片陵墓了,他们像换别的地方住都不成。   而沈诺选择的炼丹室,就是在棺木周围。   棺木中有存放了数万年的尸体在,阴气极盛。而沈诺炼丹用的火又是阴属性的寒冰焰,在这里炼丹,最是适合不过了。   是以虽然怪老头每次看着沈诺在这里炼丹都气得跳脚,却始终没说让沈诺换个地方什么的话。   炼丹什么的,能选择最佳的炼丹场所,让出丹率达到最高,这才是最重要的。   沈诺炼丹的时候,不但有墨君琰在一旁守着,还有怪老头在旁边挑剔着。   “臭小子,错了错了!放材料的顺序错了!我不是跟你说了,紫须草最难炼化,不管什么时候炼丹,都必要把它首先放下去的吗?”   “凝丹的时候要集中注意力!记住了,不管我怎么跟你说话,你都必须要集中注意力凝丹,要不然你这一个时辰的功夫可就白费了!哎,对了,我昨天说到哪儿了来着?你修炼诛情诀多少个年头了?要是实在修炼不出来个好歹的话,干脆废了重修好了……哎,我说,别光我一个人说,臭小子你也说句话啊?”   ……   墨君琰在一旁看着怪老头跳脚似的给沈诺捣乱,沈诺依旧一脸严肃,看都不看怪老头一眼的模样,忽然就觉得自己跟怪老头一样可怜。   怪老头虽然有时候不太着调,可是该教给沈诺的,怪老头确确实实的把改教的、不该教的,统统都教给沈诺了,不管其他,怪老头自恃与沈诺有半师之谊,倒也不算错了。   只是怪老头这般想,沈诺也尊重怪老头,可是却始终不亲近怪老头,也难怪怪老头跳脚了。   墨君琰揉了揉额角,苦着着想着自己,他对沈诺的好,任是谁都瞧得见的,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与沈诺在皇陵秘境中相处了七年的时间,两人每日贴身相处,到了晚上,在沈诺不排斥的时候,两人也偶尔会有更加亲密的接触,有时候会用双修典籍里的功法,有时候就是单纯的做那种事情,可惜即便是如此,墨君琰也丝毫没看出来,他在沈诺心中的地位,有半点的提升。   当然,他更加没看出来的是,沈诺有一丁点的喜欢他。   墨君琰想到在来皇陵秘境之前,他与沈诺商议的三年之约,更是觉得一阵头痛。   三年,现在何止是三年?七年的相处,他都没能让沈诺欢喜上他,而他们在皇陵秘境里待得时间也足够久了,再有半年的时间,第一批到达皇陵秘境的修士就该离开了。   沈诺在皇陵秘境里也遇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所以不得不凑合着“用”他,可若是出去皇陵秘境……那人选可就多了去了,到时候,又该如何?   墨君琰有些后悔当年的三年之约,按照那个约定,沈诺如果没有在三年内喜欢上他,他便答应不再纠缠,可是现在……沈诺不欢喜他,他却越陷越深,这该如何是好?   墨君琰兀自纠结着,沈诺炼丹结束,将一天的任务完成,心中多少也有些纠结。   他原本是打算利用墨君琰来渡情劫,可是眼下看来,他能对墨君琰偶有好感,可是再说其他……他却是力有余而心不足了。   喜欢这种事情,也并不是说,对方极好,他就能喜欢了。   沈诺看着墨君琰,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皇陵秘境之外,长达二十余年的道魔之争,终于结束,道修与魔修的领头人物,于乾元大陆穹凌山之巅,开始了最后的谈判。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场谈判刚刚开始,就宣告了它的结束。   参与穹凌山之巅之人,包括天元宗宗主、散修盟盟主,以及乾元大陆、东九洲、西漠各地的四大门派宗主,同魔修风乘老怪等数名魔族首领,与身边近千人金丹期以以上的侍从和弟子,全部毙命。   死因犹待细查。   与此同时,传说中的沈氏重宝洞天福地的持有者沈迟,也在穹凌山之巅留下讯息,直言能认主洞天福地者,非沈氏血脉者莫属。   在修真界中人的查探之下,很快就知道了,所谓的沈氏血脉,除了这人人喊打的沈迟以外,就只剩下一个相貌与化神期大修士贺兰公子相似的一个沈九了。   而这个沈九,还是炉鼎资质。   ☆、85   穹凌山之难一出,道魔双方皆陷入权利之争之中。   魔族一方尚且还好。   风乘老怪虽然死了,可是魔族一方向来以血脉传承为尊,又有现下持有伪沈氏一族至宝之人是圣子,因此纵然经历了一番生死之争,圣子在亲信和友人的相助下,仍旧坐上了魔族头领的位置。   而天元宗宗主及其两名弟子同时死在了穹凌山,天元宗宗主的位置,几番争执之下,竟落在了刚刚闭关而出,修炼到化身中期的玄青道君头上。而玄青道君成为宗主之后,收了被原宗主看中的弟子齐润止为亲传弟子。天元宗门规严谨,很快安定下来。   道修其余门派和世家,亦因着天元宗宗主的定下,以及门规,很快定下了新一任的掌门人和族长,死的人数不到百人。   而混乱最严重的,还是散修联盟。   散修盟盟主柳江道君一死,其嫡亲孙女柳纤纤弱质女流,且年纪幼小,尚未结丹,一时之间,散修盟盟主之位,厮杀惨重。而柳纤纤因其女子身份,竟在厮杀之中,存活了下来。   这些都是沈诺出了皇陵秘境,见了姚莫谦之后,才了解到的。   金屋坊在东九洲恰好有分店,因此沈诺和姚莫谦,现下就在其中一家分店后面的院子里。   姚莫谦说完这些,微微一叹,便道:“还有两件事,不知该如何告知公子。”   沈诺在见到姚莫谦之前,已经在坊市里转了几天,所以有些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他已经猜到姚莫谦大概要说什么了。   “美人但说无妨。”   姚莫谦一顿,道:“公子要属下在小竹峰建的宗门,属下已然建成,只是公子不在,属下不曾为门派取名。”他看一眼沈诺,“公子既然出来了,何不回宗门一趟?无论如何,宗门是公子所建,属下当初在上报宗门之时,也是报了公子的名字。有了宗门做依靠,那些人总不敢太乱来的。”   而且小竹峰的位置极好,就算有人来强攻,他们也拖得一时的时间。   沈诺的食指微弯,敲了敲桌子,沉吟了一会,道:“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事……”姚莫谦咬牙道,“青云镇沈氏一族重宝,洞天福地,唯有沈氏血脉可以认主的事情已然传开了,而公子的身份——包括沈氏一族唯二的血脉,以及炉鼎资质,也已经众所周知了。贺兰世家那边,前些日子也来寻了属下,那边的意思,是想公开公子同时是贺兰世家之人的身份,只是公子那时还没有出来,贺兰公子那边也没有消息,属下不敢妄断。”   这些都说出来了,后面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姚莫谦想了想,就继续道,“公子在外历练,一向是用沈诺这个名字,因此众人寻找沈九,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弄到公子的画像。而能找到公子画像的……贺兰世家那边被贺兰公子压住了,而天元宗,新任宗主玄青道君不知为何,也压下了这件事情,那些见过贺兰公子容貌的,也因着贺兰公子的名号和修为不敢到处乱传,因此公子在外行走,一般人暂且认不出公子。”   “只是终究是有见过公子或者贺兰公子之人,那些人也不见得就能管住自己的嘴巴。所以……公子还要早日想个法子,莫让那些人得了先机。”   姚莫谦忍了忍,还是没敢说出来,现下的修真界,一方面在寻找沈迟这个有着洞天福地这等至宝之人,一方面则是再寻找沈诺。   沈迟阴险狡诈的形象已经被众人知晓,其又先后背叛道修和魔修,众人都不允许其存在。可若是如沈迟在穹凌山之巅留下的话所言,那么除了沈迟之外,能接受洞天福地的就只剩下一个沈诺了。   而沈诺自己,还是炉鼎体质。   修真界众人的主意,可不就打到了沈诺身上?   就算是这个沈九心思也深沉,那么,沈九的子女呢?什么?没有子女?没有子女,那还不能弄出一个来么?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想找出沈九来,一来寻到了沈九,因着其和沈迟的血脉关系,想要找到沈迟也非难事;二来么,待他们寻到了沈迟,并且试验过后,确定那洞天福地真的不能被沈氏一族的外人所得,才会考虑让沈九,亦或者是沈九的后人认主洞天福地。   而这其中,沈九的炉鼎资质,以及谁来为沈九诞下后代,谁来抚养这一个傀儡后代,好保证洞天福地的宝贝能被一些人完全利用,或者说沈九何时能诞下后代,若是百年之后,尚且没有后代又该如何,这些都是那些人在踟蹰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贺兰公子和玄青道君,以及姚莫谦新弄出来的这个门派,才暂且将这些事情压了下去。至少现下,还没有多少人真的认出来沈诺的容貌,尤其是沈诺在戴了千幻面具之后,就更少有人能找到他了。   只是沈氏一族洞天福地一事,着实是事关重大,修真界的众人谁都不可能忘记此事,谁也不愿意少分一杯羹,因此沈诺被推出来,这是迟早的事情。   姚莫谦看着沈诺,只希望这位小公子,好歹能想出个法子来。要不然的话,便是贺兰公子有心,他一人之力,也保不下沈诺。   沈诺也早就想到了这件事情。   他只是没有料到,沈迟到了现在,还是坑了他一次,把他弄成“炮灰”,再一次挡在了自己面前。   不过……   沈诺唇角勾了勾,忽然道:“洞天福地,除了主人之外,还可定下契约,携带固定的四人进入。”   姚莫谦一怔,“什么?”   沈诺微微笑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笑容,像极了那个温文尔雅的贺兰公子,只是桃花目里的冷漠多了几分:“这四人里,有一人须是贺兰公子,无论如何,他是我生身之父,此恩终须报;第二人,为助我勘破情劫之人;第三人与第四人……则由修真界众人推选。”   姚莫谦险些从石椅上摔了下来,结结巴巴的道:“公、公子,您说的,可都是真的?”   沈诺淡定的看了姚莫谦一眼:“你说呢?”   沈氏一族,如今只剩下了沈迟和他,除非沈迟冒着生命之忧,站出来说他说的是假的,否则的话,就算他满口谎言,谁又能来戳穿他?   他说只有固定的四人能进入洞天福地,那便只有四人,多一个,那都是不可能的。   姚莫谦仿佛第一次认识沈诺一般,嘴巴张大的仿佛可以放下一个小小的妖兽蛋。   沈诺斜了姚莫谦一眼,姚莫谦这才缓过神来,头脑彻底清醒。   姚莫谦忽然想到,若是沈诺真的得到了洞天福地……不管那些修真界的人如何恶心的想要分这一杯,原本不属于他们的“羹”,最后沈诺这个主人能得到的,却也一定是不小的一笔。   除非他们真的不想要洞天福地里的宝贝了,否则的话,至少在沈诺放出话去,愿意带四个人同时进入洞天福地之后,在洞天福地不能被其他人认主的情形下,是不会有人再对沈诺动杀机的。   当然,他们会想方设法的让沈诺诞下后代,还是有着他们血脉的后代,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属下明白了。”姚莫谦蓦地站起来,恭敬地道,“这件事情,就交由属下去办。”   沈诺微微颔首。   他来找姚莫谦,就是为着把这件事情吩咐出去。   有姚莫谦这个和他订立了主仆契约的人在,沈诺着实省了不少事情。   “门派的名字,也不必多想了,就叫小竹峰罢。”沈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原本我是打算让你来担任峰主,只是现在看来……”   姚莫谦立刻躬身道:“开宗立派,所需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公子拿出来的,这个主意也是公子出的,而属下原本就是公子的仆人,峰主由公子担当,原本就是理应之事。公子切莫觉得对不起属下。”   沈诺点了点头:“峰主就传我的名字,沈九。”他一顿,“以后,也都是这个名字。”   “属下明白。”   沈诺这才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枚玉简,吩咐了最后几件事情:“你在传出消息之前,立刻带人返回小竹峰,在小竹峰之上,布下这个阵法。对了,现在宗门里,有几个金丹修士,几个元婴修士?”   “十名金丹修士,其中四个寿元不到百年;元婴修士,包括属下,共有四人,其中两人寿元不到百年。”   姚莫谦再厉害,一个在道魔相争时期冒出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也只能招到这么些人了。   这已经比沈诺预料的要好得多了,他赞赏的看了姚莫谦一眼:“让六名寿元可期的金丹修士,分作两批,”他又摸出一枚玉简,“将这个阵法练成。”顿了顿,强调道,“不惜花费灵石,一定要在一月之内,将此阵法练成。”   姚莫谦拿着这两枚玉简,心中惊涛骇浪,手都有些发抖,口中却恭敬地道:“谨遵公子之命。”   “小竹峰上布置下头一个阵法之后,便向修真界各大门派发送请柬,”沈诺站起身,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阳,道,“一月之后,小竹峰之上,举办峰主的选秀大典。愿意来助本峰主度情劫的,且尽管来。”   姚莫谦今日已经不知傻到第几回了,愣了一会,就立刻应承了下来。   ☆、86·延生丹   姚莫谦做事向来效率极高。   他很快就让小竹峰的人,在小竹峰上,将沈诺交给他的护山大阵布置了起来。   护山大阵所花费的灵石居多,好在沈诺有思凡城一城的财富,才不至于让护山大阵开启了几天就成了个摆设。   而那六个金丹修士,也在一月之内,将沈诺交予的阵法练成。六人看着他们练成的阵法的威力,不禁面面相觑了起来。   “我……没看错吧?咱们刚刚,真的赢了?”一位靠着小竹峰的灵石和丹药供应才结丹的金丹初期的修士,瞪着眼前的元婴修士,咂舌道。   “可不么?”那元婴修士,虽然寿元将尽,可也是姚莫谦花了大价钱,还有沈诺特地交代的延寿丹才请过来的。寿元纵然无多,可是人家的本事还在那。他原本以为,这小竹峰上,能力最强悍的就是他了,可是结果呢?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这六个金丹修士,还有他们眼中的惊喜和不可置信,缓缓道:“是。你们赢了。”   六名金丹修士不禁喜形于色。   “想不到,峰主竟然有这种好东西!”   “你糊涂了?峰主可是青云镇沈家的血脉,那叛徒沈迟得了洞天福地,咱们峰主得了别的,不也是应该的么?”   “就是就是,如此便好。”   ……   原本有些看不上那个从未出现过的、尚且是筑基修为的峰主的那几个金丹和元婴修士,现下也再也不敢有此想法。   峰主就是峰主。如果没有峰主,或许他们现下,早就被门派派上了战场,亦或者是不小心之下,就将自己的特殊体质曝露了出来,遭人觊觎了。   而与此同时,他们口中的峰主,正乘坐在从东九洲,返回乾元大6的船上。   大船一路顺风而行,沈诺戴了千幻面具,悠哉悠哉的走到了甲板上,听着周围人的聊天,权作休息。   “你们听说了没?那个沈九出现了!他原来还是那个什么小竹峰的峰主!”   姚莫谦已经按照沈诺要求,将洞天福地可以携带其他四人进入,以及小竹峰峰主沈九要选秀的消息传出去了,现下整个修真界,最热闹的事情,除了寻找洞天福地的现任主人沈迟,就是沈九的选秀一事了。   没有人觉得沈九做的不对。   甚至大部分修士都因此觉得欢喜。   若是按照之前的消息,即便沈九得到了洞天福地的传承,那么能控制沈九的,也只有那些大宗门和传承已久的世家,可是现在,能够进入洞天福地的人直接就多出来了四个人。有了这么四个人,众人担心沈九对洞天福地里的宝贝,会有所隐瞒的心思就逐渐淡了下来,他们更加想要做的,是争取到这四个人之一的位置!   贺兰公子那一个位置,众人显然是不敢再肖想了,贺兰公子自己就是化神期大修士,身后还有西漠的贺兰世家做后盾,再加上他是沈九亲生父亲的事实,众人显然是没法子撼动贺兰公子的位置的。   而那两个任由修真界“推选”的名额,大部分修士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很清楚,这所谓的修真界的“推选”,其实最后能剩下一个名额给普通修士就不错了。在他们看来,这两个位置,基本上是会由大宗门和世家内定的。   而唯一一个确定可以由众人参与的,就只剩下了一个来帮沈九渡情劫的位置。   情劫一事,着实难料。谁也不晓得谁最终会栽到谁身上,因此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   “知道啊,我还知道他要选秀来着!”一个大汉搓了搓手,嘿嘿笑道,“老子也要去参选!说不定……呵呵,咱就能被选上!”   船上的不少人看着大汉的相貌就开始嗤笑了起来。   “就你?”一个白衣翩翩,贵公子模样的修士道,“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竹峰是放出消息,要为峰主寻找渡劫之人了。可是小竹峰对这渡劫之人,还有诸多要求,若是不符合要求的,小竹峰压根就不会让你进去参选。”   沈诺忍不住看了那贵公子一眼。他也想知道,小竹峰后来放出来的那诸多要求都是什么。   沈诺还只是看,其余人就直接出言激贵公子开口了。   “真的假的?你的消息哪里来的?可靠么?”   “就是,都说了什么?你且说出来,让咱们大家分辨分辨!”   那贵公子明知众人在激他,这会子也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我大哥原先有个师兄,在道魔之战里丹田受了重伤,寿元无多。像他那般,原本是要派上战场前线的,毕竟……”   贵公子顿了顿,“可是小竹峰的人来救了他,花了大笔灵石,将他从原本的门派里赎了过去。这次我能得到消息,还能特地做了准备赶过来,就是托了大哥那位前师兄的福。”   甲板上的修士们皆是一愣。   道魔之争已然结束了。道修和魔修之间,也暂时缓和了下来,因此这甲板之上,也是既有道修,又有魔修,甚至还有几个妖修和佛修等。   只是战争结束了,战争的残酷却深深地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不少门派修士,同样想起了自己门派里那些,因着一时失误,丹田或者灵根受损,前途禁断的师兄弟们,他们最后全部都被门派安排上了最前线,不管他们是否自愿,最终结果都是为门派战死牺牲。   牺牲。这个词说的好听。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是可以活着,谁愿意死呢?就算是修为不能寸进了,大部分人也宁愿挨到寿元结束,自然死亡,而不是被自己一心保护的门派,就这么牺牲了。   小竹峰愿意用灵石换回一个丹田禁毁的修士,众人听了,表面上没有赞同或不赞同,可是在他们心底,却是已然对小竹峰有了好感。   那贵公子见众人不语,他也忍不住叹了声气。背叛宗门是极大的罪责,就算他们觉得小竹峰待弟子极好,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门派的。   “到底是甚么具体要求,道友还不痛快的说个清楚?”有人扬声问道,打破了甲板上暂时的平静。   那贵公子这才扬着下巴颏儿道:“首先便是五官端正,据说那小竹峰的峰主极其俊朗,要是个丑的,那峰主哪里能看得上?还有么,就是修为在筑基期以上,岁数在四百岁以下,峰主才五十余岁,贺兰公子也不到四百岁,要是年岁太大了,或是比贺兰公子都老了……怕是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去。”   既然要渡情劫,可不就要先生情,然后再诛情么。大部分修士其实都很豁达,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长生大道,还有那些数不尽的修炼资源了。沈诺不一定能让他们长生,可是却能让他们有幸进入洞天福地一探,并且得到部分法宝,就更加没有人在意,自己若是入选了,会倒霉催的被“负”了。   众人听了,觉得这些要求也的确不错。四百岁以下的元婴修士可以用三根手指头数过来,一些金丹修士听了,立刻觉得自己有希望了。就是筑基修士,掐指算一算自己的寿元,也立刻满意了起来。   可惜,这还不是全部的要求。   贵公子忽然怜悯的看了众人一眼,又道:“不过——除此之外,小竹峰因着是新门派,人家门派怕接待不了这么多人,是以,还有其他的要求。”   “什么要求?”   “入小竹峰者,皆要缴纳十块中品灵石,权作峰主选秀期间的一应住宿饮食之用。”   不少人吁了口气,“十块中品灵石,不多,不多。”   贵公子又道:“若是要参加选秀者——”他的唇角扯得极高,“则要缴纳十块上品灵石。若是交不出的,则连峰主的三个要求都没资格去做。”   众人听得直倒抽一口凉气。   十块上品灵石!这是要让他们去抢么?看来这选秀一事,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有机缘参与的。   沈诺原本还在一旁淡定的听着,听说要交灵石,这个沈诺没有意见,那些人原本就是为了洞天福地的利益而去,向他们讨些灵石,也不算是什么错事;可是再听到这贵公子说什么三个要求的时候,他终于有些不淡定了。   三个要求?   他还有什么要求?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沈诺想了想,就返回了船舱里,开始发传讯符了。   乾元大6,天元宗本宗。   玄青道君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会子还活着。   他端坐于大殿里,宗主之位之上,看着殿上站着的徒弟,微微叹气。   “的确是为师对不住沈诺,只是即便如此,君琰也不必如此自降身份,与那一群人等去做那等选秀的荒唐事。”   沈诺的要求是姚莫谦通过金屋坊和贺兰公子所在的贺兰世家,略过那些修真世家和门派,直接传到整个修真界中的,玄青道君等人就是想拦,现下也晚了。   玄青道君也好,新上任的散修盟盟主也好,各大宗门的掌门等等也好,他们或许相信,又或许不相信沈诺的话,可是事到如今,沈迟已然消失不见,而沈迟留下的那个只有沈氏血脉能得到传承的消息,虽然未经过证明,但是不少人却早就相信了。不见,血脉传承这是很多世家都常做的事情,洞天福地那般宝贵的东西,有血脉传承的禁制,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沈诺的消息一放出,原本那些想要操纵沈诺,让沈诺成为傀儡的计划就不能成行了。   因为,与操纵沈诺,让沈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独自进出洞天福地相比,这些人显然对沈诺肯携带的四个同时进入洞天福地的名额,更加的感兴趣。   玄青道君自然也是感兴趣的。   只是他们这一脉,与沈诺渊源太深,玄青道君纵然想让自己的徒弟得到其中一个名额,可是只要一想到沈诺修炼的是诛情诀,而自己的徒弟又始终心系沈诺一人,就足够玄青道君放弃这件事了。   修炼诛情诀者,此生必负一人。玄青道君不在乎沈诺能不能练成诛情诀,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他在乎的是,沈诺所负之人,不能是墨君琰。   “我观你修为精进,既如此,你便留在门派,暂且闭关巩固修为好了。”玄青道君起身甩袖道,“你现在便去闭关,为师为你亲自布下阵法。”   墨君琰这才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想要故技重施,将他困在天元宗的玄青道君,良久才道:“师尊可知,弟子先前送来的丹方和延生丹,出自何人之手?”   玄青道君先前寿元将尽,而后意外进阶化神中期,大部分功劳,都是在墨君琰送来的丹方和延生丹之上。若没有可以延寿三十至五十年的延生丹,和那个修真界寻不到的丹方,现在的玄青道君,怕是早就化为枯骨了。   而墨君琰现在,也只能跪拜玄青道君的牌位了。   ☆、87   玄青道君听到徒弟的问话,忽然一愣,随即就下意识的反驳道:“那延生丹和丹方总不会是出自沈诺之手,你说这个做甚么?莫非为师还当不起你的孝敬?”   当初道魔之争到了关键时刻,玄青道君寿元只剩下区区几年,原本也是在前线之列,幸而墨君琰之前的及时结婴,以及金丹期的墨云衣的回归,让宗门不得不考虑,允许玄青道君最后一次冲击进阶,若是依旧进阶不能,再将玄青道君派上道魔战场的最前线。   而墨君琰那个时候坚持不肯回来战场支援师尊,一来是为着沈诺,二来么,他那个时候与其回到宗门,倒不如留在外面,更能向宗门表明他的态度,让宗门不得不顾忌着外面还有一个不肯回来的、很有化神甚至渡劫飞升潜质的元婴长老,也正因此,玄青道君才没有第一时间就被宗门放弃。   只是墨君琰虽然人没有回来,他却将沈诺弄出来的可以延寿三十到五十年的延生丹,以及一张化神期修士所用的丹方给玄青道君送了回来。   普通的延生丹至多延寿十年,而沈诺的延生丹,却一下子就让玄青道君多出来了三十到五十年的寿元,而那个丹方,更是难得的能让化神期修士服下之后,还能稍有进益的丹方。   玄青道君就是靠着这两个,以及对墨云衣的放心不下,才终于进阶成功,成为了化神期中期的大修士,甚至在穹凌山之变之后,还成为了天元宗的新任宗主。   玄青道君先前一度以为那个丹方也好,延寿丹也好,那都是墨君琰对他的“孝敬”,可是此时看墨君琰的神色,再想到那些曾经在道魔战场上受伤,原本应当寿元无多的人,被小竹峰带走之后,现在仍旧活的好好地,玄青道君不禁犹豫了起来。   “他才是筑基期。”玄青道君喃喃道,“这样的丹方,他怎么拿得出来?”   墨君琰这才开口道:“师尊忘了,他是沈仙人的后代。”   沈仙人,便是数万年前,带领一众道修,战胜魔修,从而让道修在道魔之争中一直处于上峰的修士。当初也正是这一位沈仙人的凭空出世,以及沈仙人出人意料的“气运”和数之不尽的机缘,才让数万年前,原本一直处于下风的道修能够一句翻身。   墨君琰也是从贺兰公子话里话外潜在的提点,和曾经看过的修真游历典籍中思索到的。现下他虽然明知沈诺知道那些丹方,其实是从司天府秘境中得到的丹道传承中知道的,可是他还是拿这个用来提醒自己师尊了。现在并不是让沈诺藏拙的时候。   洞天福地,那不仅仅是修真界至宝,还是曾经带领一众道修翻身的沈仙人留给自己子孙的东西。   若是没有沈仙人,现在的道修或许还处在被层层压迫的地位,可是在数万年后的今日,沈仙人不再了的时候,修真界却要逼迫沈仙人的后人来交出曾经的恩人遗留给自己血亲后代的宝贝,这等行为,若是被魔修、佛修、妖修等知道了,却不知那些道修,是否还有这个脸面再来大义凛然的逼迫沈诺?   玄青道君脸色当即一变。   天元宗是当今修真界最大的道修门派,可是现在,他身为第一门派的宗主,不单单因着进阶一事欠了沈诺一次,甚至墨君琰还将沈诺是沈仙人后人一事说了出来,道修原本理直气壮的讨伐叛徒沈迟,逼迫沈迟交出修真界至宝洞天福地一事,忽然就变得被动了起来。   玄青道君还待说些什么,就见墨君琰已然一撩衣摆,跪了下来。   玄青道君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墨君琰已然结婴,早就不必对他行此大礼了。   墨君琰道:“师尊当知道,君琰所求何事。”   玄青道君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洞天福地,那等修真至宝,他说没有动心,那都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那几位化神后期的大修士,他就是私心里想要放过沈诺,那几位化神后期的修士都不会允许的。   “君琰不求师尊放过沈诺,但求师尊,将沈诺乃是沈仙人后代的消息亲自放出去,并率先保证善待沈诺,如此便足矣。”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   玄青道君眯了眯眼,终是同意。   只是他刚刚同意,墨君琰又要告辞了。   而这一次,玄青道君明知墨君琰是要去做什么,竟也无法阻止他了。   墨君琰和墨云衣错身而过。   “哥……”   墨云衣怔怔的看着墨君琰的背影,不知所措。墨君琰没有忘记她这个妹妹,平日送给玄青道君丹药或者灵器,也不忘准备她的那一份,可是墨君琰就是不会理她,更不会与她说话,她发给他的传讯符,更是看也不看就会毁掉。   “云衣,进来。”玄青道君叹气,就将墨云衣叫了进来。   墨云衣还是问了墨君琰的行程。   “那个沈家小九,他不是弄了个什么选秀么?君琰他……”玄青道君神色尴尬,他是真的不愿意墨君琰去“被”选。要知道,他的徒弟资质绝佳,悟性极好,又有他这个师尊再,墨君琰真的没必要将自己放在那么低的位置,任由沈诺去折辱。   即便沈诺很有可能是洞天福地的下任继承者,玄青道君也不愿意墨君琰和这么一个修炼了诛情诀的人在一起。尤其是这个明明知道自己修炼了诛情诀,却还是大喇喇的放出消息,要办什么“选秀”的人在一起。   墨云衣呆呆的看着玄青道君,好一会才垂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君琰离开之后,很快就用传讯符联系了沈诺。   沈诺也很快回复了墨君琰的传讯符,并告知了墨君琰去哪里找他。   沈诺还在船上。   东九洲距离乾元大6,何其远也。当初沈诺乘坐传送阵,尚且需要几日才能抵达,现在他坐船,当然就更远了。   不过好在墨君琰已然结婴,这些距离于他来说,带着雪狐寻上几日,也就找到沈诺了。   而沈诺也一直在等墨君琰。   是的,等。   虽然沈诺让姚莫谦安排了选秀这样一件荒唐事,可是沈诺心中还是明了的,那些因着他的身份而来的人,全都不是他想要找的人。   他要斩情,必先生情。那些人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来贬低自己,参加所谓的“选秀”,任由他挑来捡去,看起来是为着他而来,可事实上,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因为欢喜他而来的。   沈诺自家事自家知,他是没法子喜欢上一个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人的。   而他想要结丹的迫切已经压不住了。   沈诺如今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帮他度情劫的,也只剩下墨君琰一个了。   因为只有墨君琰,并非是为了利益而接近他的。   是以沈诺毫不犹豫的告诉了墨君琰他的消息。   他只期望,墨君琰不要让他失望,他也会尽量不让墨君琰失望。   三日之后,墨君琰找到了沈诺。   少年立在船头,头戴玉冠,身影颀长,顶着一张平凡无奇的脸,遥遥望着大海。   几乎是一瞬间,墨君琰就在这一船人里,找到了沈诺。   他一眼就认出了沈诺。   沈诺回身,看向墨君琰的时候,目光里带着微微的讶然,然后他便扬了扬眉,向着墨君琰走了过去。   “墨仙长如何认出我的?”告诉他原因,然后免得他下次被别人认出来了。   墨君琰认真的看着沈诺,目光里的情意,丝毫不带遮掩。   “看到了,就知道是你了。”   墨君琰伸出手,就见沈诺也习惯性的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他微微勾唇,牵着沈诺的手,两人一齐向着人少的地方走去。   整艘大船上,只有墨君琰一个元婴修士,是以没人敢来打扰他们。而两个人在墨君琰布下的结界里说话,倒也不必防备什么了。   沈诺想了想,就道:“小竹峰选秀一事,墨仙长可知晓了?”   墨君琰颔首:“我知道了。”然后一顿,“我报名了。”   这原本是沈诺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就这么听墨君琰坦然的说出来,他还是有些怔愣的。   “你……”沈诺仰头看向墨君琰,“你不怕,被人笑话么?”   一个前途光明的元婴修士,却被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选来选去,且还不是选来做双修伴侣,而只是渡劫之用。   若是选双修道侣暂且罢了,可是沈诺却明明白白的要选一个暂时用来渡劫之人,显见是没有将其视为双修伴侣的想法。可是即便如此,墨君琰也没有半分犹豫的报名了。   墨君琰一下子就看穿了沈诺的疑问,他微微一笑,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抚上少年的脸颊,道:“小九,我说过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沈诺自然是记得这句话。   这句话墨君琰在前世说过,这一世也说过,不过两世说这话的地点都在床上——是以沈诺还真的没有将这句话当真。   他想到前世自己的夫侍身份,忽然道:“任何事情……若是我要你做我的夫侍呢?”   他说完这话,就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他想,墨君琰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认真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若是我们都只有彼此,”墨君琰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介意名分。”   沈诺神色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前世的墨君琰。   那个时候,墨君琰已经结婴而出,他看着被他采补过头的沈诺,像是不知该如何相处。   两人之间,差不多有三四年的时间,几乎没有说过话,沈诺空顶着墨君琰夫侍的名分,倒是也没有在床上“伺候”过墨君琰。   直到后来有一日,墨君琰喝醉了酒回来了,醉醺醺的拉着沈诺上了床。   沈诺也不知墨君琰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他能这么清楚的记得那一日,倒不是因着那是墨君琰开始对他好的时候,而是因为,就是那一晚,他有了自己的名字。   “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墨君琰抱着沈诺,小心的问道。   “我没有名字。沈氏一族,除非筑基,只有排行,没有名字。”   只是他那时想,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筑基了,当然大概也就一辈子都不会有名字了。   然后他就听到墨君琰送了一个名字给他。   “那……我为你取一名可好?”墨君琰的手指在沈诺光滑的背上轻轻划着,“我知是我对你不起,我也不知我是否能还得起。可是我愿意承诺与你,这一生,我只有你。”   那个时候的沈九,只记得墨君琰在他背上写下的,是一个“诺”字。   君子一诺。   ☆、88·情动   乍然想到前世之事,饶是沈诺的诛情诀已经修炼到了如今,亲情友情皆斩,他对着这个曾经待他极好,甚至给了他他的名字的人,也冷漠不起来了。   “当真,不介意?”   沈诺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方才问过的问题。   墨君琰也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只要我们只有彼此,我便什么都不会介意。”然后他福灵心至的又道,“小九,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情。”   沈诺抿了抿唇,一直看着墨君琰的桃花目里,却迸发出来异样的神采。   墨君琰怔了怔,他从未再沈诺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神采……还有缱绻的情意。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般的伸手抚上了少年的眉眼,喃喃道:“小九……”   沈诺眼睛弯了弯,看了墨君琰一会,才道:“小竹峰选秀一事已定,你若不去,我没法子向其他人交代。”   “小九……”   墨君琰觉得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他听明白了沈诺这句话潜在的意思。不是让他履行他之前的承诺,而是在说,沈诺已经觉得他很好了,也愿意和他在一起了,可是之前的选秀已经放了出去,沈诺虽然觉得这场选秀已经没必要了,可是沈诺还是期望墨君琰去走一走过场。   墨君琰喉咙干涩的道:“小九,你可是不会再去选旁人了?”   沈诺“嗯”了一声,想了想,然后不等墨君琰高兴的要说些什么,他先一步开口道:“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让我有结丹的可能了。”少年清澈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我原本真的很担心,没有助我渡情劫之人,我便真的不能结丹,终生止步筑基期了。”   墨君琰怔住,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才不自觉的扬起的唇角,直接僵在那里。   十日之后,沈诺乘坐的大船终于到达了乾元大6。   而这个时候,乾元大6之上,原本因着穹凌山之变,沈迟在穹凌山留下的那句话,而想要捉住和沈迟同样有着沈氏一族血脉的沈九,甚至妄图将之变成傀儡的修真界众人,在小竹峰放出话来,说洞天福地不止认主之人可进,还可以带着另外四个人一齐进入之时,就已经开始改变了对那个还没有被找到的沈九的态度。   加之贺兰世家对沈九的义无反顾的支持,贺兰公子是沈九生身之父的顾忌,以及更让人意外的一点,天元宗竟然将沈九以及青云镇沈氏一族查了个底朝天,刚刚上任的天元宗宗主,更是不可置信却又带着感激的放出了让修真界众人不得不顾忌的另一点——那个被修真界所有人觊觎的洞天福地,竟然是曾经带领道修翻身,让道修打败魔修,开始在道魔之争中占据主导位置的沈仙人所留的宝贝。   而沈仙人留下的宝贝,自然是留给自己的子孙的。   玄青道君的高明之处,就在于那些话他说了一半,却又藏了一半。   一方面他将沈九的身世,和当初那位倍受道修敬仰的沈仙人的关系给揭露了出来,让众道修不得不约束自己,甚至不得不对那个连露面都没有露过的沈九表达出善意,毕竟,沈迟自己做错了太多事情,整个修真界也从来都把他当成敌人一样的批判,想要挽回沈迟,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对另一个还没有犯下大错的沈九好了。   而另一方面,那些气愤于玄青道君将沈九与沈仙人的关系“挑明”的大门派,他们心中气得直跳脚,恨不得指着玄青道君的鼻子骂他笨,这种事情……他们自己知道不就行了么?为甚要说出来?   要是不说出来的话,大不了他们对那个沈仙人的后人稍稍好那么一点,多多优待一些,这样一来他们得了好名声,二来那洞天福地的好处,他们也不会少了半分。可是玄青道君将这个原本可以当做“秘密”处理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是说的模糊不清,让其他人去猜测的,那些修真门派就是想要指责玄青道君,竟然都站不住脚了。   不是他们不想公开去骂玄青道君,而是玄青道君太狡猾了,从头至尾,他提到的只是沈仙人和洞天福地,根本没有提到过沈九。沈九与沈仙人的关系,还是后来有人彻查出来的。   玄青道君这件事情做的着实太小心了,就连天元宗那几位化神后期的太上长老们,竟然也找不出破绽了。   因为他们只要一说玄青道君胳膊肘往外拐,玄青道君就会当着他们的面,将天元宗一直供奉着的沈仙人的排位给请出来,甚至为了堵住那几位太上长老的嘴,玄青道君还将天元宗曾经按照沈仙人的相貌身高铸造的玉石像给搬了出来,供世人瞻仰。   一时之间,那些曾经渐渐被人们遗忘的有关沈仙人和道修曾经被压迫的情形,都被修真界的众人从玉简或者曾经的听闻中捡了出来,很多道修这才知道,那位一直被人称颂的沈仙人,到底是如何的惊才绝艳,气运非凡,又是如何的大方慷慨。   沈诺与墨君琰坐在坊市的茶馆里,在听到茶馆里说书人唾沫飞溅的夸赞声时,便是一愣。   他面色古怪的瞧了墨君琰一眼:“我当真是沈仙人的后代?”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墨君琰从来都会在二人说话之前就布置好结界的,所以也不怕别人偷听了去。   因此听到沈诺这么问,他先是一笑,便道:“是。只不过当初的沈仙人处处留情,愿意为他诞下子嗣的女修不少,当然,愿意为他争风吃醋,甚至愤怒的杀了别的女修乃至子嗣的也不少。所以沈仙人后来大约是厌倦了,才会隐姓埋名,虽然为青云镇沈家留下不少宝贝,可是却从不肯透露他的真实身份。”   沈诺想到一个小小的青云镇沈家,连一个结婴修士都没有,而沈氏族长手中,却偏偏有着延寿五百年的长生丹,还有着让所有修士都疯狂的洞天福地,甚至就连贺兰公子当初被“关押”的水牢里,都藏着一块水属性至宝——天然水原石,助贺兰公子一举化神……   沈诺想到青云镇沈家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忽然就明白了,墨君琰所说,应当是真的。   他大约,真的是那位沈仙人的后人。而那个他曾经在司天府见到过的神识,沈诺猜想,也许,那缕神识,就是沈仙人留下的也说不定。   只是沈诺不是追根究底之人,他虽然猜到了一些,却也没有直接说出来。不是不相信墨君琰,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就算那缕神识真的就是沈仙人留下来的,它也已经消散了不是?   既然消散了,他还是先关心眼下的事情好了。   “这件事情,有劳玄青道君了。”沈诺道谢。   墨君琰应了一声,“这是师尊他自愿的,小九不必道谢。”   沈诺点了点头,知道这里面是墨君琰的面子,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既到了乾元大6,就不可能再拖延下去,不回小竹峰了。   一日之后,沈诺就站到了他从未来过的、他自己的门派。   小竹峰上,已然布下了护山大阵,宗门弟子分为五等,一等是元婴期太上长老,二等是金丹期长老,三等是金丹期和化神期长老收下的传承的弟子,以及门内单灵根和双灵根资质的弟子,皆归为精英弟子这一类,这类弟子,一律在门派着白衣;第四等则是普通内门弟子,着青衣;第五等为灰衣外门弟子。   像是这次小竹峰峰主的“选秀”大事,大部分杂务,都是由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担当的。   沈诺来到门派之时,就发了传讯符与姚莫谦。   姚莫谦带着门内所有弟子出来迎接,虽然时间仓促,可也被姚莫谦弄得声势浩大。   小竹峰所有弟子,练气期弟子行跪礼,筑基期弟子躬身行礼,金丹期长老和元婴期太上长老,则是垂手而立。   而那些顶着“选秀”的名头前来小竹峰的修士们,在看到小竹峰众人对那个传闻中的沈九如此恭敬之时,不禁也有了刹那间的呆愣。   在他们看到了那个沈九俊朗的相貌,还有沈九身旁,那一位元婴修士之时,就更是呆愣不已了。   沈诺和墨君琰并未牵手。   他们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彼此并不靠近,也没有远离,甚至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就那么站在一起,一严肃,一清冷,一白衣,一玄衣。   众人看着这二人之时,心中都不免“咯噔”一声,他们忽然有了同一个念头:这场选秀,其实只是个噱头吧?这小竹峰的峰主,明显就是有主之人了啊。   沈诺在小竹峰外面见了众人一面,很快就被姚莫谦带着去了为小竹峰峰主所建的宫殿。   宫殿极其奢华,更奢华的却是这宫殿隐秘之处布置下的重重阵法。   沈诺拿眼睛将这宫殿一扫,就面无表情的看向姚莫谦。   姚莫谦当即弯身道:“这里是贺兰公子布置下的。属下原本要亲自来布置,可是,”他一顿,“贺兰公子拿出的阵法和法宝,都是属下那时拿不出来的,是以,属下就任由贺兰公子来布置了。”   然后姚莫谦一撩衣摆,便屈膝跪了下来:“属下无能,拦不住贺兰公子,自请责罚。”   沈诺神色缓了缓:“这件事之后,你加倍去领罚。”   姚莫谦这才松了口气。他是沈诺的契约奴仆,若只是按照小竹峰的规定去领罚,那种责罚,与主人对奴仆的责罚程度,简直就是挠痒痒一般。   想来沈诺也是明白,他当日拦不住贺兰公子,其实也是没法子拦。一来贺兰公子的修为在那里,元婴期肯定是打不过化神期的,二来,贺兰公子与峰主又是父子关系,贺兰公子拿出来的还都是上好的阵法,姚莫谦那时还真是没法子拦。   姚莫谦又将小竹峰的事情汇报了一遍,让沈诺心中有数,然后他便看了墨君琰一眼。   墨君琰一直和沈诺一起,这会子见姚莫谦看他,便起身道:“你先忙。”然后便走了。   姚莫谦这才道:“禀公子,天元宗登记的选秀之人里,除了墨道友之外,还有三十余人。”他瞄了一眼沈诺不怎么意外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又抛出另一个意外事件,“这三十余人里,除了墨道友,还有一位姓墨的金丹女修。那女修口口声声要单独见公子一面,公子是否要见?”   ☆、89   姚莫谦的话音一落,沈诺便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墨云衣,墨君琰唯一的妹子,也是被人们唤作云衣仙子的玄青道君的后人。   沈诺想到之前贺兰公子给他的传讯符里所说的,贺兰公子逼上天元宗,逼迫当时的天元宗宗主以残害同门的罪名责打了墨云衣十鞭,以及之后玄青道君将墨云衣的修为封印至练气期,期望墨云衣能够不再那么骄纵,结果却因墨云衣轻信他人,而自己将自己卖了,修为全部被封印,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凡人界过了十年的事情。   虽然贺兰公子在玉简里将此事说得极其的轻描淡写,仿佛那是十鞭子也好,墨云衣最后修为全部被封印,在凡人界苦苦挣扎了十年的经历也好,全都是墨云衣自作自受,自讨苦吃来的,可是沈诺心中却明白,这其实是贺兰公子在为他出头了。   只是沈诺不肯认他,贺兰公子那时又不知沈诺与墨君琰的关系究竟如何,着实不敢对墨云衣下重手,生怕沈诺对他会有什么愤怒,这才只将那件事做到了这种程度。   按照沈诺原本的计划,他的确是想过在结丹之后找墨云衣算账的事情。   毕竟,当初强行阻断他筑基一事,可以说是故意要断他的长生路。就算墨云衣再怎么敬爱兄长,是为了兄长才做了那件事情,可是墨云衣对沈诺的轻视和伤害,这却是不可避免的发生过了。   沈诺甚至想过,他也要伤了墨云衣的根基,这才算是报复过了。   只是在墨君琰当日要将自己“贡献”出来,主动替墨云衣和玄青道君偿还因果的时候,沈诺就知道,他不会再因此事对墨云衣做什么了。   不是因着他的大度,而是因为,墨君琰自愿帮他渡情劫,沈诺到时也可以义无反顾的斩情,而不会因此而觉得对墨君琰有任何的愧疚。   因为那是墨君琰自愿的。   自愿用墨云衣和玄青道君所欠他的因果,来替换沈诺将会亏欠的情债。   这两者是否公平,沈诺不知道,墨君琰也不知道。   可是沈诺能想清楚,分辨明白的是,他将来为了长生大道“负”了墨君琰的时候,不会因此而生心魔。这样就足够了。   要知道,他查阅不少古时的典籍,几位曾经修炼诛情诀之人,修炼速度都极快,早早的结丹碎婴,早早的化神,甚至每一个都修炼到了渡劫飞升的阶段。只可惜修炼诛情诀者,此生必负一人。那几位前辈为了长生,显然都毫不犹豫的斩情断欲,当然,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全都负了一人。   那个被负之人的结果如何,那些典籍里统统没有记载。而沈诺唯一能查到的是,那几位前辈,不是死在天雷之下,也不是死在没有准备之下,而是全都死在飞升劫的最后一劫——心魔劫之下。   由此可见,心魔劫之可怕,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而沈诺愿意为了将来没有这个心魔劫,和墨君琰达成交易,当然也是笔划算的交易。   只是沈诺愿意放弃报仇,墨云衣却反而找上了门来,沈诺也没有理由不去见一见她。   于是沈诺道:“请她进来。”然后一顿,“你与我一同见她。”   墨云衣是金丹期修为,他才是筑基期。所以沈诺想,为了防止墨云衣突然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他还是让姚莫谦在他身边保护着好。   修为的差距,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墨云衣一袭红衣,发髻上簪着的金步摇,灿烂而娇艳。   她踏进小竹峰峰主的大殿之时,金丹期的威压随之而来。   很显然的,她想要率先给那个炉鼎一个小小的“警告”。   只是可惜了,沈诺的修为的确不足够抵挡金丹修士的威压,可是姚莫谦可以,非但可以,他还一面护着沈诺,一面用元婴大修士的威压,直接反击了回去!   “噗——”   墨云衣心口一痛,一口心头血已然喷出。她踉跄着倒退几步,险些跌到。   “沈九你大胆!我是代表天元宗而来的,你竟敢如此待我——”   墨云衣大喝一声,却被当头而来的元婴期威压,逼的接连倒退,最后险险倚在墙上,这才控制住身体,没有被威压激的跪倒在地上。   “沈九,你好大的胆子!”墨云衣靠在墙上,手指贴在墙上,直接抓出了血。   可是即便是如此,她依旧一个人孤零零的的待在大殿外面,沈九也好,那个暂领小竹峰的元婴修士也好,没一个人出来接待她。   墨云衣气得俏脸通红。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折辱。她想要离开,想要趁沈九一个人时再教训他,到时候,就算墨君琰生气,就算墨君琰要跟她打,她也不算亏,至少,她那时也让沈九受到了教训,知道她是不能惹的了;可是墨云衣却也知道,她不能走。   她怎么能走呢?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对不起沈九。可是,她对不起沈九,那也是有缘故的啊。要不是为了墨君琰,她也不会轻易的打断别人筑基;要不是那个沈九早先不肯曝露他炉鼎的身份,让他们早一步找到他,将他带回去好好养着,她肯定也不会打扰他的筑基了。   还有那个贺兰公子。要是贺兰公子早一步出现,早一步将沈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也好,高祖也好,谁稀罕去动那个沈九呢?   墨云衣气得不行,可是想到一直疼爱她的兄长,她很快就把一切怒气都压了下去。   她再不对,做错了再多事情,沈九千不该,万不该,将渡情劫的主意打到了她的兄长身上。   修炼诛情诀者,此生必负一人。   这件事原本没有多少人知道,可是如今小竹峰峰主沈九修炼了诛情诀,这件事也几乎是尽人皆知了。   墨云衣一想到自家兄长与沈九那般亲昵的出现,再想到沈九很可能就打着利用她的兄长度渡劫一事,更是几乎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沈九,你好大的胆子!   墨云衣吞了一整瓶的丹药,勉强恢复了修为,压住了脸上的怒容,这才抬步走进了大殿之中。   大殿布置的金碧辉煌,极其俗套。   墨云衣轻蔑的扫了一眼,然后看向端坐在首位的沈九,咬了咬牙,竟直接冲着沈九,双膝一软,跪在了殿上!   姚莫谦站在沈诺旁边,眯着眼睛看向墨云衣,眼中的戒备更甚。   沈诺反倒不觉得墨云衣下跪一事有什么了。   他差不多已经想到墨云衣要说什么,要为什么事情求情了。   果然,墨云衣见沈诺和姚莫谦都不说话,她才不得不开口道:“云衣来这,是想求沈峰主一事。只要沈峰主答应,云衣愿意做任何事情报答沈峰主!”   然后她便抬头看向沈诺,目光竭力温柔,却仍旧压不住那丝不屑。   是的,不屑。   墨云衣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沈诺,就算沈诺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练气期的无人依靠,更没有什么身份的小弟子了,墨云衣依旧没有看得起过沈诺。在她而言,沈诺连贺兰家的姓氏都没有改,那贺兰公子对他的看重,或许,也只是表面?   沈诺这才看向墨云衣。   他看到了墨云衣眼睛里的东西,倒也没有戳破,而是问道:“何事?”   墨云衣咬牙道:“云衣想求沈峰主,放过云衣的兄长。家兄所求乃自在道,重情自在,而峰主修炼的却是诛情诀。峰主一旦诛情,便是长生大道,指日可待;可家兄若是成为峰主所诛之人,那么……”墨云衣声音放低,闭了闭眼,道,“家兄的长生道,却会从此断绝,终生无法成大道。”   墨云衣再骄纵,她也只对外人骄纵。   她此生最重要的二人,一人是玄青道君,另一人则是一起长大的兄长墨君琰了。   “峰主若想找人勘破情劫,我愿意代替兄长!”墨云衣目光灼灼的看向沈诺,“我可以做任何帮峰主勘破情劫之事,舍弃金丹修士的尊严,只求峰主放过家兄!沈峰主,你可愿成全我们兄妹?”   墨云衣原先还不知道自己来找沈九所谓何事,可是这些话说了出来。墨云衣便知道了。她来找沈九,不是为了“教训”他,而是为了“解救”墨君琰。   想到这里,她的想法更坚定了:“沈峰主,成与不成,还请……”   沈诺摆了摆手,微微歪头,看着墨云衣就笑了。   少年笑容清澈,桃花目却迷离多情,就是墨云衣一向瞧不起他,也被看得恍惚了一瞬间。   然后她就听到少年轻轻一叹,道:“云衣仙子莫非不知,君琰是为了还因果,才做了助我渡劫之人的?”   “什么?”墨云衣猛地站起身来,也不装柔弱的,斥道,“这不可能!欠你因果的是我,哥哥从来不欠你任何事情!”   “可不就是为了云衣仙子偿还因果,我才收下君琰的?”少年笑得一脸自然,“若是换了旁人,将来沈某负了那人,还要想法子还因果;可若是君琰……他是来替你还因果的,将来无论我如何负他,都不欠君琰任何东西。”   “如此说来,还要多谢云衣仙子,送了这么好的一个渡情劫之人予我。”   墨云衣仿佛痴傻了一般,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沈诺顿了顿,看向墨云衣,忽然又道:“沈某听说,云衣仙子曾经丧失了十年的记忆。沈某手中恰好有一颗丹药,可以让云衣仙子重新找回那十年的记忆。却是不知,云衣仙子,可愿服下?”   ☆、90·因果   沈诺也是在听说了墨云衣依旧骄纵的在天元宗蹦跶的消息,才想到让人去查墨云衣在凡人界的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照常理来论,墨云衣容貌娇艳,身量窈窕,若是修为全部被封,沦为凡人一般,而且还是在凡人界没有户籍和身份之人,再加上墨云衣的脾气,沈诺原本猜想,墨云衣在凡人界一定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脾气或许会改改?又或许干脆因此而生了心魔,进阶困难?   结果墨云衣在道魔之争的表现让他忍不住好奇了,然后沈诺将此事刚刚吩咐下去,一直关心着自家儿子的贺兰公子,就派人送来了消息。   墨云衣那十年过得的确是惨不忍睹。   那种惨,甚至如同沈诺所猜想的,的确成了墨云衣的心魔,让墨云衣久久不能进阶,甚至无法正常修炼。   玄青道君迫不得已,干脆就封印了墨云衣那十年的记忆,让墨云衣以为那十年她只是在闭关而已。这才让墨云衣正常了起来。   贺兰公子原本不打算这么轻饶了墨云衣的,可是,在他看到沈诺差不多已经认定了要借助墨君琰渡劫,而沈诺的身边,也只有墨君琰这样一个全心对待他的人,贺兰公子这才沉默了下来。   贺兰公子沉默了,沈诺也因着墨君琰主动说要转移因果一事,不肯再过问墨云衣一事,只可惜墨云衣千不该,万不该,在贺兰公子和沈诺都打算放过那件事情的时候,突然又跳了出来,甚至“义正言辞”的站出来对他不屑和指责!   “云衣仙子,莫不是真的对那十年的记忆没有兴趣么?”   沈诺似笑非笑,端坐在殿上,等待墨云衣的决定。   他相信,墨云衣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沈诺所料,没有谁会对自己缺失的记忆不好奇的,即便那个封印了她的记忆的是高祖,墨云衣明知高祖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明知高祖封印了她的记忆,一定是为了她好,墨云衣还是忍不住的点了点头。   她恶狠狠地盯着沈诺道:“我若吃了丹药,你可会放了我兄长?”   沈诺唇角一抽,“沈九如今不过筑基修为,如何能为难令兄?云衣仙子高看沈九了。”   墨云衣想想也是。   若不是她当初的不小心……兄长也不会这般替她偿还因果。   墨云衣想到这里,心中便是一阵难受。   难受之余,她除了恨自己处事不周,更多的却是迁怒了:“丹药呢?”   沈诺手指一弹,将一颗玲珑剔透的丹药,丢给了墨云衣。   墨云衣动也不动,纤纤玉指一伸,便用灵力将那颗丹药卷到了自己手上,轻哼了一声,便将丹药服下。   只是她忘了这颗丹药的神奇之处,忘了寻一处隐蔽之处,当场便服下了。   于是墨云衣脸上的桀骜、惊恐、屈辱、含恨等等,全都被沈诺和姚莫谦看在了眼里,甚至墨云衣时而的呓语出声,也让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墨云衣却沉浸在了她曾经被封印的记忆里。   她被高祖将修为压制在了练气期顶峰,心中颇为不服,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碰上了几个性情疏朗,颇重情义之人,墨云衣被他们奉承的极好,于是就几人同行。结果同行不久,她就被同行之人给坑害了,封印全部修为,被丢到了凡人界,还不是普通的丢弃,而是把她给卖了。   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竟然成为了一家富户的姬妾!   墨云衣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她当场大闹了起来。这可惜她的修为都没有了,只空有凡间女子的力气,不肖多久,她便被压制着按在长椅上被杖责了起来。   然后墨云衣就被关到了柴房里。   按照那家主母的意思,是想将墨云衣关到死,奈何墨云衣着实姿容秀丽,又因着金丹之体恶也饿不死,容貌也不会变老,便是蓬头垢面,最终也被那家肥硕的少爷给发现了。   然后带回房间,压倒不提。被压过后,却还有嬷嬷来教导她“规矩”,另她出言便口称“奴婢”,若是不服,还威胁她会被“发卖”。   墨云衣疯了似的想要杀人!   她应是人人羡慕,骄傲恣意的云衣仙子,如何就成了不懂规矩的下作贱婢了?还有那个肥硕少爷……墨云衣觉得她简直不能忍!   可是墨云衣想跑,身上的力气却不够,她甚至连一个普通的婆子都打不过;她想杀了那个压在她身上作威作福的肥硕少爷,却发现她连这个本事都没了,而那个肥硕少爷,也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见她敢反抗,反而玩起了别的花样。   墨云衣羞愤欲死,她瞪大了眼睛,几近绝望。   可是她却不敢死。   她知道高祖在自己身上的封印只有十年的作用,十年之后,封印解除,她就可以恢复原本的高高在上。她现在只需要忍一忍。只要忍过这于她来说短短的十年,便能够痛快的报复了!   墨云衣被那些嬷嬷各种折磨人的手段终于弄得认命了。她恶心着那个男人,可是却不得不去服侍他,墨云衣每一日,都在幻象自己恢复修为后的报复。   可是她却等不到那些报复了。因为主母怀孕,那个肥硕的少爷,竟然不知脑袋是怎么转的,忽然想要对自己的妻子好了,干脆就发话要把那些姬妾都给卖了。那主母更是干脆利落,在少爷后悔说了这话还没来得及改口的时候,就干脆利落的请来了牙婆,将人一个不落的全给卖了。   墨云衣在给肥硕少爷当了三年姬妾,只知这少爷的姓氏,不知其名的时候,就又给卖到另一家为奴了。   这一次墨云衣的经历更加悲惨了。奴与姬妾尚且不同,那些下人,不敢对主子的姬妾动手动脚,却敢对那些没得到主子欢心的奴动手动脚,出言污秽,更何况是墨云衣这样的美人?   墨云衣吃了几次亏,终于学乖了,她开始懂得奉承逢迎,开始有意的往男主人的床上爬——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不被人欺。以她的容貌,她就是想要安心做奴婢,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   墨云衣面上的痛苦羞愤一一落在了沈诺眼中。   借着贺兰公子的谨慎仔细,他是知道墨云衣的经历的,知道墨云衣不单单在凡人界为妾,还几经辗转,被卖了好几次,最后为一家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才安定了下来,一直在那一家待到修为恢复。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可是在墨云衣修为恢复在即的前一日,她生下来的那个女儿,骤然落水,再加上墨云衣这十年里忍辱为妾,见人便要行跪礼的屈辱,墨云衣修为恢复,联系上玄青道君之时,险些要将那一家凡人全都杀了!   幸而玄青道君及时赶到,才让墨云衣没有酿成大错,那些凡人,虽然受了伤,却都保住了性命。   只是墨云衣因着那些记忆,却是生了心魔。玄青道君也摸不准墨云衣的心魔是与人为妾,还是那个生下来就没养过的女儿,几番考虑之下,玄青道君才干脆将墨云衣的记忆封印了。   沈诺微微勾唇。   他当然知道墨云衣的这些记忆着实算不上美好。他更知道的是,墨云衣的这些经历与人无尤,至少与他是没什么因果关系的。只是墨云衣遭此报应,沈诺却也不打算再去对墨云衣做些什么。   只要墨云衣不来打扰他,沈诺也从未打算再让墨云衣恢复那十年的悲催记忆。可是墨云衣却来了,口口声声的指责于他,沈诺不愿对墨云衣动手,却也不愿轻饶了她。   当初墨云衣明知毁他筑基根基会让他遇到什么样的后果,明知沦为夫侍,若是运气不好,又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可是墨云衣还是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筑基,将他丢给墨君琰,逼着他不得不为夫侍,若不是当日沈诺说出了他修炼的是诛情诀,而玄青道君明知墨君琰对他心动,生怕他耽搁了墨君琰的修炼,估计就真的逼他留下来了。   过往种种,沈诺不欲再计较,可是墨云衣千不该,万不该,再次自以为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出现。   “走罢。”   沈诺看了一眼就要从记忆里清醒过来的墨云衣,起身欲走。   只是不等他走,墨云衣忽然睁开眼睛,掌风袭来,喝道:“是你!我记起来了,是你那个爹爹逼原宗主打了我十鞭,逼我高祖封印我的修为丢到凡人界去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我怎么能沦为妾室!都是你……”   墨云衣的话没有说完,她就觉得背心处一痛,接着便是全身的骨头都断裂了一般,颓然的摔在了地上。   墨云衣身上无一处不痛。她甚至连坐都坐不起来了,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将她打成重伤的男人走过她的身边,看也不看她一眼。   “哥哥……”   墨云衣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他害我至此,明明是他逼的你不得不沦为被渡劫的工具,明明是他的爹爹害得我,我知道的,要不是他那个爹爹害我,高祖安排的保护我的人怎会不见?我又怎会因为没有人保护,而被别人给骗了?怎会修为尽失,被那等凡人侮辱践踏,甚至还要屈膝下跪,被几番买卖,被那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当做物件一样的买卖?”   “都是他!都是这个沈诺害得我!”   听到墨云衣的尖叫,墨君琰这才驻足。   他依旧没有回头去看墨云衣。   他只淡淡的道:“你当初,打断小九筑基,问也不问一句,就将他带走,甚至因着因果一事想要逼他做我的妾时,你便该想到,因果循环,天道常在。”   你那时,又何尝不是将沈诺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   这是墨君琰没有问出口的话,可墨云衣却听出来了,她的确是没有将沈诺看在眼里过,也的确是将沈诺看成了一件物件,可是她有错么?那时沈诺根本没什么爹爹来给他撑腰,她看不起他,那不该是正常的么?   “既然如此,那么那些凡人,因为你那时是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父兄撑腰,因此而欺辱于你,那不也该是正常的么?”姚莫谦嗤笑道。   既然墨云衣敢不顾因果,对修为低于她的人随意折辱,那么她就该想到,终有一日,她也碰到修为或能力比她高的人,对她也进行更加不堪的折辱。   天道有时虽不公,可它却是不可缺少的存在。   墨云衣这才发现,她不小心将心理的话说出来了。可是,即便是这样,墨君琰也不敢这样待她。   “哥哥,”墨云衣哀求道,“哥哥,我是你唯一的妹妹,你不能这般待我……”   墨君琰一顿,“你可能保证,将来再不与沈峰主动手?”   墨云衣一噎,怔在那里。怎么可能不动手?她之前每有猜到便罢了,现在她猜到了,一定是那个什么贺兰公子为了给沈九报仇,才给高祖出那个主意,害得她在凡人界过了十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她岂能不恨?   墨云衣打不过贺兰公子,又岂能不教训教训这个沈九?   “我……”   墨君琰一眼就看出墨云衣心中所想,直接道:“待你何时想明白,再从宗门出关罢。”   “什么?”   不待墨云衣再细问,墨君琰就招来一直护着墨云衣的那位修士,让他带着墨云衣返回宗门去养伤。   墨君琰这次出手极重,墨云衣少说也要在床榻之上躺上个十来年才能彻底恢复。   而这十来年的时间,“正好空出来,照顾絮儿。”   墨君琰不是不心疼这个妹子的,他这边一面出手重伤了墨云衣,另一面就将墨云衣那个在凡人界生的女儿给带回来了,并安排女儿照顾墨云衣。其中的爱护之意,无需赘言。   可是墨云衣的回应却更加激/烈了:“什么女儿?我没有女儿!哥,我不杀沈九了,我不要那个什么女儿!哥,你快把她送走,我不要见到她!”   墨云衣挣扎的厉害,墨君琰却不解其中意。在他看来,或者说在大部分修士看来,能得到一个血脉后代,那才真的是值得欢欣鼓舞之事,是以就算玄青道君和墨君琰几番推敲,都猜到了墨云衣的事情,一方面可能是墨云衣自己识人不清,试图摆脱身边保护她的人,另一方面,大约就是贺兰公子为子报仇了。   只是猜到归猜到了,看着墨云衣能有幸得到一女,还是有灵根的,两人立刻觉得贺兰公子是做了“好事”了。   是以墨君琰再不解,也让人将重伤的墨云衣给送回去了,还特地写信给师尊,让师尊将絮儿送到墨云衣身边。   至于墨云衣心中如何作想,如何看到那个女儿就觉得恶心和屈辱,那就不是墨君琰一个男子能想得到的了。   他现下能想到的,也只是站在沈诺面前,张了张嘴,道:“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沈诺却皱眉看他:“何来委屈?”   墨君琰这才想到,沈诺诸多情根已斩,如今只剩下一个伴侣之情,墨云衣虽然对沈诺出言不逊,可是沈诺能察觉到墨云衣的恶意,却已经没了厌恶墨云衣的情绪了。   墨君琰想到这里,再想到沈诺将来迟早也要将他斩上一斩,心头一时百般愁绪,面上僵了僵,方才摇头道:“罢了。”他又提起另一件事,“那三关,不知小九要如何为难与我?”   这句话就待了几分调笑之意了。   姚莫谦垂手退下。他的修为高是不假,可是身份却是沈诺的契约奴仆,姚莫谦始终都不敢忘记这一点。   沈诺如今也看墨君琰越来越顺眼,闻言也慢吞吞的叹道:“莫非墨仙长修为至此,俊朗潇洒,还是不够自信,需要特特来贿赂与我,提前知道这选秀三关的内容么?”   墨君琰的回答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肃静的大床,将少年压在床上,声音沙哑的道:“于你,我从不敢自信。”   少年衣袍渐落,精致的面容上却还带着笑:“那就可惜了,贺兰公子已经说了,那三道关卡,由他来定,也免得我毫无头绪多费思量了。”   这下换墨君琰直接噎住了。   ☆、91·重修   墨云衣的事情暂时结束了。   沈诺懒得与其计较,尤其是在知道,墨云衣已然为了她曾经犯下的过错付出了代价,还是不小的代价的情形下,他就更懒得与之计较了。   退一步说,墨君琰正待在他身边,要陪他渡劫,沈诺并不想因着墨云衣的事情,让墨君琰有了异心,对他结丹一事造成阻碍。   沈诺想到这些,便也就不再将墨云衣放在心上了。墨云衣心魔已生,将来就是想要进阶,想来也是极其困难的,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受到的那些耻辱的女儿在,沈诺平心而论,并不觉得墨云衣将来还有多少的寿元可期。   “在想什么?”   沈诺为自己戴上玉冠,慢腾腾的起身,道:“在想渡劫一事。”   沈诺的确是对身边的这个男人心动了,可是心动之后呢?他又该如何斩情?难不成要像之前斩情那般,彻底对此情失望了才可以?   可是,少年看着那个被自己的话打击的说不出来的男人,忍不住想,这个男人,真的会让他失望到斩情的程度么?   微微摇头,他还是去寻贺兰公子,问一问这情劫到底该如何渡好了。   当然,除了这件事,他还有一件事要向贺兰公子请教。   墨君琰大约是猜到了沈诺要做什么,他的衣襟还半敞着,微微苦笑着看着少年离开了。   斩情斩情……   他知道少年心急,也知道少年一心向往着长生大道,为了长生大道,少年什么都可以舍弃,可是少年却不知道,他心中想要的是什么。   墨君琰重新躺会还残留着少年气息的床上,仰面怔怔的发呆。   斩情斩情,若是他不肯配合,若是他一直都对少年好,那么少年又要如何斩他?那么如此的话……他们又是否真的能携手千载?   墨君琰苦笑着按了按眉心。   千载?他险些忘记了,筑基修士的寿元至多只有三百年,若是少年不斩情,无法进阶,那么,他们又哪里会有千载的相守?   可若是斩情了……   墨君琰缓缓闭目,也罢,便是沈诺一一诛情,不也还是沈诺么?   且不提墨君琰如何为将来谋算,沈诺还未在小竹峰上行走过,此次去寻贺兰公子,便直接步行,一步一步,踏在这个属于他的宗门里。   小竹峰上一派喜气洋洋,毕竟是峰主要“选秀”了,小竹峰上不少弟子都抬了下巴颏儿看人。   沈诺也不觉得有异。   修士也是人,有这种心思,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他只是继续在山峰上走着,直到被人挡了道。   “沈兄……”   来人一袭黑衣,头上还戴了黑色的斗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偏偏一张脸,却苍白如纸。   沈诺看到来人,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魔族圣子,阮珏。   那个曾经想要用一套炼尸的功法,换取小狼的喜欢害羞的魔修。   “沈兄,”阮珏咬了咬唇,让原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加没有血色了,“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的身份的。我、我原本也不知自己的身份,只以为自己是一个平常的尸修,就算有些与人不同,也只是身边多了个一心为我好的友人,只是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那位友人,之所以会待他那般好,也不过是因着他的圣子身份,因着父亲的吩咐罢了。   阮珏眼神一黯。   沈诺看着阮珏,摇头道:“你未曾欺骗我,这就够了。”   阮珏这才有些高兴了起来。自从父亲死去,他已经很久没有高兴过了。   “沈兄不怪我就好。对了,我来寻你,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沈诺这才知道,当初沈迟被阮珏困在法宝天罗地网之中,虽然能藏身于洞天福地,可是沈迟迟早要出来的,洞天福地不能移动,原地进去,就必然会原地出来。也正是因此,阮珏守在外面,拿着天罗地网,以放沈迟自由为条件,逼迫沈迟答应了他的两个条件。   第一是不能再搅合进道魔之争了,第二,就是不能伤害沈诺。   阮珏说完,就微微红了脸,垂下头。   沈诺讶然,若有所思地道:“你……”   阮珏仿佛知道沈诺要说什么,他连连摇头道:“我不是对沈兄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我只是喜欢沈兄,不想有人伤害你。但是,我没有奢望要做沈兄的道侣,我只是,只是想看着沈兄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阮珏一番话解释的满脸通红,抓耳挠腮。可是他说完之后,就挫败的发现,他好像还是没有说清楚。   他是真的喜欢沈诺,可是吧,他的喜欢,不是想和沈诺做那种事情,而是想着,看着沈诺好,看着沈诺能自自在在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阮珏就会觉得高兴了。   沈诺听到阮珏的话,原本还有些疑惑,可是看到阮珏看他的眼神时,就立刻明白阮珏的意思的。   阮珏,是想和他做朋友。   “我已斩此情。”沈诺板着脸道,“多谢你为我做的事情,只是因果难还,还望圣子以后,莫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说罢,沈诺找出一个储物袋,递给了整个人都傻住的阮珏,转身便走。   阮珏呆呆的看着沈诺的背影,直到被人气恼的推了一把,又在他险些摔倒前扶了起来,才终于回过神来。   “巴巴的跑过来找人家,结果话都说不清楚,活该你被拒绝!”那人语气酸酸的,却还是忍着漫天的醋意出主意道,“你下次再表白前,先跟我说一次,我说好了,你再去跟他说,保准不会被拒绝了,记住了没?”   阮珏站稳了身子,一把就推开了那人,“家父已逝,你与家父立下的誓约也不作数了,你以后,便是自由身了,莫要再跟着我了!”   阮珏将斗篷盖的更紧,招出一头相貌可怕的飞行尸兽,转眼就离开了。   却说沈诺很快见到了贺兰公子。   贺兰公子的住处布有结界,沈诺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原以为贺兰公子会打开结界让他进去,结果耳边却传来贺兰公子有些无奈的声音。   “诺儿直接走进来便好。这结界,从不曾防着诺儿。”   沈诺一愣,往前一踏步,果然轻易的进了结界。   沈诺这才想到,贺兰公子曾经赠送他的储物脚环,大约还有旁的用处罢。   “诺儿,来坐。”   贺兰公子看着难得来寻他的沈诺,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笑容。   沈诺顿了顿,躬身拜了拜,这才走到贺兰公子对面坐下。   两人也不多说废话——沈诺是不知道有什么废话可说,贺兰公子是怕他的废话说多了,沈诺嫌弃他话多,以后都不来找他了——直接开门见山,贺兰公子便将那个血脉寻人的秘法教予了沈诺。   说起来,这个秘法,还是沈迟曾经用来寻找沈诺的法子,可惜世事难料,现在却成了沈诺要用来找沈迟的法子。   秘法并不难,沈诺学会之后,在贺兰公子的护法之下先试着寻了一次。   少年盘坐在阵法之中,贺兰公子看着与自己形容相似的少年,目光越发柔和了起来,只是看着少年先头还算镇定,结果越到后面,眉头拧得越紧,贺兰公子见了,也开始收了笑容。   沈诺一睁开眼,贺兰公子便道:“可是杳无音讯?”   沈诺点头。   贺兰公子叹道:“看来,那沈迟应是进了洞天福地修炼,所以诺儿才会寻不到他。”   沈诺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了,他也猜得到,沈迟躲起来,肯定是在努力修炼,若是修炼不到家,或者说修炼不到沈迟满意的程度,大约沈迟压根就不会出来了。因为他一出来,必然要面对整个修真界的追捕。   只是沈迟不肯出来,沈诺也拿他没招,他现下能做的,只能是自己也加紧修炼了。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之前觉得不能问墨君琰的那个问题:“我已动情,却不知该如何斩情?”   若不斩情,他的修为便无法进步。这件事,对沈诺来说极其重要。   贺兰公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好半晌,才开口道:“我听说诺儿得到一颗可能克制欲蛊的妖兽蛋,却不知,诺儿可愿重换功法,重新修炼?”见沈诺愣住,他又道,“古往今来,修炼诛情诀者,无不是早早踏入化神境界,可是,据贺兰家的典籍记载,从未有一人有幸飞升灵界,诺儿若想要真正长生,修炼这诛情诀,未免不可取。”   从前沈诺必须修炼诛情诀,用来克制欲蛊便罢了,可是如今,既然有了能克制欲蛊的东西,贺兰公子便想让沈诺重新择功法修炼了。毕竟,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沈诺服下了长生丹,平白多了五百年的寿元,就算是重修……辛苦是辛苦了,可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   沈诺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这件事,然后才道:“情根已损,补不回来了。沈诺只能继续走下去。”   贺兰公子这才明白,原来诛情诛情,诛的并不只是心中之情,还包括情根。   沈诺情根已损,最后剩下的,也只是一点点情爱之根,待到他再将此情斩去,那才是真正的参不透半点人间之情了。   沈诺看着贺兰公子发呆不语的模样,自己便也不说话,一直陪着贺兰公子,直到金乌西下,贺兰公子才清醒了过来。   贺兰公子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冰凉的茶水一口饮尽,这才与沈诺讨论了一番诛情之事,劝沈诺此事必须顺其自然,最后缺月高挂,他才亲自送了沈诺回去。   贺兰公子直接将沈诺送到了峰主宫殿。   沈诺看着身后由贺兰公子帮着修建的宫殿,想到贺兰公子待他的好,神情一顿,在贺兰公子背影萧索,转身离开之际,他还是开口了。   “长生路漫漫,若是前辈能得一真心人相伴,定是此生一大幸事。”沈诺抬头看向天上繁星,“晚辈是这般想,想来清淑前辈,也定是这般想法。”   ☆、92·断嗣(第一更)   贺兰公子脚步一顿,便继续离开了。   他听到了沈诺说的话,也明白沈诺是为了他好。可是他现在更希望的,是沈诺能好。   至于欧阳……   暂且放下罢。   贺兰公子径自离开了,沈诺也大约明白了贺兰公子的想法。只是他自己斩断了亲情,父慈子孝是不可能出现了,原本他还在想,若是贺兰公子能有人相伴左右,当是最好,若是贺兰公子因着怕他反对而不敢,那么他便告诉贺兰公子,他不在乎这个便好了。   只是沈诺方才说了那句话,贺兰公子并无回应。沈诺纵然有心,希望贺兰公子能过得恣意,却也不会再劝了。   有些事情,不是三番两次的劝解,便能解决的。   而他和欧阳道君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让他第二次去劝贺兰公子的程度。   于是沈诺便将这件事情放下,身为小竹峰的首任峰主,以及未来可能的洞天福地的主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沈诺首先要做的,便是“选秀”一事。   因着这件事来的修士极多,有散修,也有世家子弟,和大部分的门派弟子。他们大多都想来碰碰运气,毕竟,沈诺不仅仅是沈氏一族唯二的传人之一,同时也是纯阴体质,炉鼎之资,还是小竹峰的峰主,不少人都对期冀能成为那个为沈诺渡情劫之人。   沈诺看着手上的几百个玉简,最后不得不妥协,果然用了贺兰公子筛选人的法子,利用那三个来参选之人必过的难关,让人数最后减少到了三个。   这三关毕竟是贺兰公子想出来的,而贺兰公子又知道沈诺已经认定了要用墨君琰渡劫,因此贺兰公子就发了狠,这三关,每一关都足够危险。   这选秀三关一出,不少人都开骂了,有的指责贺兰公子不厚道,这规则一看便是要闯关之人拼了命去闯的,他们是想要占一个进入洞天福地的位置,可不是要去送死的啊?还有人则开始骂沈诺,那位墨仙长一开始就是和沈诺同时出现,后来两个人还住在一起了,压根就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明明那些闯关都是按照墨仙长的修为设计的,既然这样,那什么沈峰主,还不如直接说了,让我们回去好了,干嘛还这般欺辱人,让我等在这里苦苦挨着?”   “就是就是,我看那峰主,根本就是选定了那个墨仙长渡劫!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位墨仙长的师尊,现在可是天元宗的宗主,只是那沈九想巴上墨仙长,又何必拖累兄弟们下水?”   “呸!”一个娇俏的女修斥道,“谁是你兄弟?”   ……   责难声不绝于耳。   沈诺只好跟贺兰道君又商量了一番,让那些人按照修为闯关,这件事才算定了下来。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闯关的当天,沈诺和贺兰公子甫一出现,两人相似的容貌,立刻让那些即将闯关的人惊异了起来。   “那位沈峰主……真是,真是好看啊。”   “峰上有佳人……”   “九郎,我修炼的功法尤其容易受孕,九郎,我便是过不了这三关,九郎也莫要忘记我,我的名字……”   “我也是,我们家姐妹全都能生孩子,虽然生的都是女娃,可是,女娃也是后代不是?”   ……   于是不少女修都开始自报家门,将自己功法都大声叫了出来,就是为了让沈诺在想要后代的时候,千万莫要忘记自己。   女修还有肚子可以倚仗,不必非过这什么劳什子的三关,可那些男修就只能在一旁气得牙痒痒了。要是他们也能怀孕,也能生下一个可以继承洞天福地的娃娃,那他们……   几个男修默默的打了个冷颤。   罢了罢了,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还是莫要多想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闯关一事。   墨君琰脸更黑了。   他自问能永远对沈诺好。这个永远,不是天长地久,却是他能活着的每一日。沈诺喜欢什么,他便愿意为沈诺寻来,沈诺不喜什么,他也愿意将之除去,切莫碍了沈诺的眼。可唯独子嗣一事……   墨君琰忍不住开始头疼了。   他和沈诺两个男子,双修一事尚可有法可寻,可生子一事,墨君琰想,他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个能力,而沈诺,他应该,也不会有的吧?   墨君琰没将这件事情想清楚,就见他的小九早就不耐烦了这些人肆意打探和算计的目光,提前决定闯关开始了。   第一关便是幻境。   贺兰世家那种宝贝没有?沈诺一开始便宣布了贺兰公子必然要跟着他进入洞天福地,贺兰世家的几位太上长老早就乐得胡子都翘得老高了,因此此番贺兰公子向家族借了这样幻境宝贝,贺兰世家也极其大方的拿出来了。   这个幻境与其他的幻境略有不同,乃是按照进入者的修为来定难度,修为低者,所遭遇的幻境相对浅显,可修为高者,遇到的幻境,则会越高。   墨君琰是元婴中期的修为,所遇到的幻境,自然不简单。   贺兰公子深知这一点,才特特选了这样法宝而来。只是这件事,他知道便罢了,就无需告诉沈诺了。   第一关的幻境便刷下去不少人,到的第二关,参选的金丹修士就被刷下去了大半,筑基修士留下了一半,而元婴修士,只余墨君琰一人。   众人明了这三关原本就是淘汰赛,最后只要选出一个人而已,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到得第二关,贺兰公子布下的则是杀阵。站在沈诺身边之人,必须要有护得住沈诺的本事。于是在这一关里,贺兰公子尤其多多照顾了墨君琰一番,让墨君琰所碰到的,是最血腥的杀阵。   而最后的第三关,则是困阵。能破阵而出者,才算胜者。   什么?你不会阵法?   那就抱歉了,峰主阵法也不好,身边站着的人,若是再不会阵法,那两个人出去游历不就危险了么?是以,必须是能破阵而出者,才有资格站在沈诺身边,成为那个可以帮助渡劫的后备人选。   只是贺兰公子和沈诺皆没有想到,最后破阵而出的,竟然有三人。除了墨君琰,还有一位金丹修士,以及一位筑基期女修——原散修盟柳盟主的嫡亲孙女,曾经将驻颜丹喂给沈诺的柳纤纤。   沈诺一见柳纤纤也被选中了,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任是谁被算计,也不会高兴得起来,即便柳纤纤当初算计的初衷是为了他好。   贺兰公子也没有料到。   只是人选已经出来了,又是当着众多门派世家,还有部分散修的面选出来的,因此沈诺就是再不高兴,也不能将柳纤纤赶走。   至少这三个人,必须在沈诺身边一直待到沈诺渡过情劫,方才能离开。   墨君琰黑着脸,拉着沈诺的手就直接返回了住处。   那位金丹修士和柳纤纤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也就只能告辞了。   只是告辞之前,柳纤纤迟疑了片刻,还是向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姚莫谦请教道:“姚前辈,晚辈记得有幸见过沈峰主一面。晚辈记得,沈峰主当时并未服下驻颜丹。”她一顿,“不知沈峰主何时服下的驻颜丹?”   修真界的驻颜丹极少,基本上谁买走了驻颜丹,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数的。柳纤纤曾经将自己千辛万苦得到的驻颜丹给了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也是姓沈,同样也与魔族圣子有旧,还有同样的声音,相同的气质……由不得柳纤纤不多想。   姚莫谦心知柳纤纤的想法,既不点破,也不肯说实话,只道:“峰主之事,岂是我等可以肆意打听的?柳姑娘若是想要知道,不妨亲自去问沈峰主好了。”   柳纤纤咬唇离开。   天元宗现任宗主玄青道君、散修盟现任盟主柳一道君,以及乾元大6、东九洲和西漠各地的各大门派的宗主,在小竹峰峰主选出来了渡劫之人之后,纷纷来到小竹峰,开始共商大事。   而这个时候,众位因来参加选秀而来的众位修士,则被小竹峰给“请”回去了。众人原本还不愿意走,岂料姚莫谦直接将将要来小竹峰的那些大修士的名号给报了出来,众人无奈之下,只好离开。   当然也有些不肯走的。他们打着要加入小竹峰成为其弟子的名义留了下来。   不管怎么着,小竹峰的峰主既是沈氏一族唯二的血脉,那么将来这位峰主得了好处,难道还会吝啬给自己的门派分一些么?退一步说,就是他们作为底层弟子分不着,那也比更挨不着的散修得到的多的多。   姚莫谦对此只是挑了挑眉,明知这些人是打了什么算盘,却还是让他们留了下来。小竹峰人太少了,能多几个人,就是只用来充数,那也是好的。   各大门派的宗主来到了小竹峰,沈诺便在贺兰公子和姚莫谦的陪同下,当场向众人用秘法寻找了一次沈迟,结果自然是寻不到,众人这才不再说什么,只要求沈诺以后每年都必须要用秘法寻找沈迟一次。   ——当然,这些宗主原本是要求沈诺每月一次的使用秘法,结果却被贺兰公子拦了下来。   “这个秘法是我教予沈峰主的,秘法所需乃修士精血,若是每月都使用,那么沈峰主大约等不到再有子嗣,便已然力竭而亡。诸位若是想让那个沈迟继续拿着洞天福地逍遥,尽可不必在乎小儿的身体了!”   贺兰公子此话一出,众位宗主想到那个沈迟的狡猾,想到沈迟竟然能以一人之力,逼迫当初在穹凌山之巅的宗主全部死亡,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的惨状,便也说不出什么了。   毕竟,如果沈诺在没有留下子嗣之前便死了,而沈迟又不肯为他们所用,那么将来即便是得到了洞天福地,却没有人能认主洞天福地,那岂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而沈诺也道:“能为修真界除恶,沈九自当鼎力而为。只是沈九一人终究力薄,还望诸君一道寻找沈迟的下落,也好早日得到洞天福地。”   散修盟盟主柳一道君首先开口道:“我散修盟自当尽力而为,沈峰主也要保重身体,早日诞下子嗣为妙。”   其他宗门修士也道:“还望沈峰主勘破情劫之余,莫要忘记子嗣传承。”   独独玄青道君始终没有开口。他瞪着沈诺,心道若是沈诺说出一句愿意,他便立刻有了理由将墨君琰接走。   沈诺道:“子嗣一事,终究讲究缘分。沈九已决定,在认主洞天福地之后,再考虑纳妾生子一事。”   玄青道君神色一缓,其他人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缘分要讲,可是若不努力,又岂能得到结果?”柳一道君道,“沈峰主若是现下便开始努力,说不得……”   “说不得,在找到沈迟之前,拥有沈氏血脉者,便可多了一人,而认主洞天福地一事,也再轮不到沈九。诸位便可凭着一个傀儡小儿,让其认主洞天福地,并任由诸位操纵,肆意妄为,是也不是?”   沈诺似笑非笑的看向在座的众人,见众人脸上一丁点尴尬都没有,甚至柳一道君还试图曲解那些话,便直言道:“诸位尽可安心,沈九已然服下抑制子嗣的丹药,便是真的和女子行双修一事,若是没有解药,那女子也绝不可能怀上我沈氏血脉。”   见众人脸色齐齐一变,他笑的更加恣意了,“诸位若是无事,还请早日推选出另外两名将要随沈九入洞天福地的人才好。毕竟,若是沈迟大意之下乍然出现,而人选却还未选定,那么……沈九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忍到诸位选出人来,再进入洞天福地。”   这些人在想些什么,沈诺不可能不知。他更加知晓,若是他真的和女子行周公之礼,真的让女子怀上沈氏血脉,那才真的是他的死期到了。这些人,他们更愿意操纵一个连话都不说的小儿,也不愿意操纵自己这么一个筑基修士。   只是既然他知晓了众人的想法,便不可能不为自己着想。   既然拥有子嗣会让他陷入险境,而他自己也早就斩断了亲情,那么……他又何必再拥有什么劳什子的让女子怀上他的子嗣的能力?   至于那“解药”之事……   沈诺微微笑着看着那些宗主为他挨个的查探身体,然后每一个脸上都闪现出难看的神色,甚至贺兰道君也查探了他的身体,最后惊讶却也安心的看了他一眼。   “也罢。”贺兰道君叹道,“既然诸位都查验过了沈峰主的身体,那便也知道沈峰主所需要的丹药是何物。若是诸位有心助沈峰主得到解药,那便有劳诸位去寻找‘解药’的炼制材料了。”   柳一道君年纪最小,当下忍了又忍,终是恼道:“沈峰主服下的断嗣丹,除非能寻到至阳之物,让沈峰主混以至阴之物,于至阳至阴交合之地服下,方才有可能重新拥有诞育子嗣的能力。众位道友皆知,至阴和至阳之物虽然难寻,却也不是寻不到的,可是这至阳至阴交合之地……却又如何去寻?”   “柳盟主所言甚是,我们宗门的典籍可以追溯到数十万年之前,尚且从未有这至阳至阴之地的交合之处的记载,沈峰主如此作为,分明是要彻底绝了沈氏血脉,我且问你,你若是没有子嗣,在你之后,谁还能认主洞天福地?”   一名白发修士气恼的指着沈诺的鼻子骂道。   沈诺倒也不恼,只道:“我不知将来,只知现在,若是我一旦有了子嗣,那一日便是我的死期。”他环顾四周,看向众人道,“沈九暂时还不想死。”   众人面上都不好看。   谁也不敢说,他们没有沈诺一旦让某位女修有了孩子,便立即处死沈诺的想法。毕竟,就如沈诺方才所说的,控制一个诸事不知的孩童,远比控制一个看起来前途光明,又白手起家,亲自建立了一个门派的年纪轻轻的筑基期圆满的修士要容易得多了。   众人扪心自问,如果真的有了这么一个拥有沈氏血脉的孩童,那么那一日即便不是沈诺的死期,众人也会竭力将沈诺控制起来,以免沈诺对那个孩童的影响过大云云。   最后还是一位贺兰世家的太上长老道:“事已至此,沈峰主莫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而诸位,既然想让沈峰主帮忙,所图又是沈仙人遗物,也莫要再为难沈峰主了。”   “为难?”柳一道君险些跳了起来,“我们何曾为难过他?分明是他在为难我等!”   那位太上长老眉毛都没动一下,只道:“沈峰主会认为自己性命堪忧,这难道不是诸位所逼迫的?”见众人都低头,他才又道,“可怜沈仙人,如今只剩下两个后代,一个已经背弃道修,又将众位宗门之主害死在了穹凌山之巅,一个则要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生个孩子都会一命呜呼,孩子则沦为傀儡,真真是可怜!”   “若沈仙人泉下有知,老朽竟是不知,那沈仙人是否会后悔当初为了道修奋不顾身、慷慨大方之举了!”   那位太上长老的一番话,让众人都忍不住低了头。   沈诺会怎样,他们不在乎;可是那位曾经带领道修翻身的沈仙人,却是他们不能不在乎的。   要知道,大部分传承已久的门派,除了会供奉道家三清之外,三清之下,所供奉的便是那位沈仙人了。而沈仙人的故事更是流传众多,他们便是想要装傻,竟也是不能了。   末了还是玄青道君首先表态道:“沈峰主既是沈仙人的后人,自当受我等敬重。至于子嗣一事,”他停顿了片刻,道,“既然沈峰主说随缘,那便随缘好了。毕竟,沈峰主的子嗣,亦是沈仙人的后人,又岂能沦为傀儡之流?”   且不提其他门派如何恨玄青道君恨得牙痒痒,他们此刻也不得不表态了。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就如那位太上长老所说的,事已至此,除非他们能找到让这位沈峰主孕育子嗣的法子,竟也不能奈沈九如何了。   毕竟,沈诺现下真的是唯二的沈氏血脉的传人了。还是一个很可能不会再有子嗣的传人。   “罢了罢了,只要沈峰主莫再做其他多余的事情,那么我等也不会再行威胁一事。”   各个门派慢慢也开始表态了,直到此刻,沈诺才放下心来。   子嗣一事,别的或许看重,可是于已经斩了亲情的沈诺而言,那根本不重要。   天地之间,唯己而已。   唯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少年微微勾唇,桃花目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93·抉择(第二更)   沈诺服下绝嗣丹一事,只有当日在场的众位世家家主和门派当家宗门知道,其余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而那天知晓这件事情的众人,也不知道心中是如何作想,总之是一齐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   姚莫谦看着那些整日想往沈诺床上爬的女修,脑袋都被整晕了。   他忍不住去问沈诺:“公子,那些女修,就让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么?您要是再不发个话,属下觉得,她们都敢一齐往您床上爬了!”   并非是这些女修真的不自爱。相反的,她们大部分都是由家族或者门派挑选出来的,以沈诺的性格和经历有可能会喜欢上的人。而她们自己喜欢不喜欢沈诺这一点,其实也没有人问她们,她们自己也不在乎,她们在乎是,只能是听从上面的命令,早点上位而已。   沈诺当然也知道那些女修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命令那些女修勾/引他的人。那些人明知没有解药,他就算是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都和那些女修混迹在一起,也绝不可能让女修受孕,可那些人却是一声不吭,任由这些女修行此勾/引一事,那些人所想的,沈诺不愿意去猜测,只是将他不能诞育子嗣的消息放出去,恐怕还是不成。   “那一日,我已然将这件事说了出去,那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少,可是没有一个人将消息放出去,美人,你可知为何?”   少年淡淡的看向姚莫谦。   姚莫谦一怔,方才叹道:“是属下糊涂了。”   既是那些人故意封锁消息,那他们又岂能首先将消息放出去?   “也罢,”姚莫谦道,“既然这样,那属下去亲自处理这件事情好了,公子尽管和墨道友相处,早日渡劫成功。”   姚莫谦躬身退下。   少年端坐着,手中摆弄着一套阴属性的白玉茶具,眉头微微拧着。   墨君琰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年此刻的模样。   他快步走去,脸上不自觉的带了笑容。   少年也不抬头,现在单单是听声音,他就能一下子辨别出来墨君琰的脚步声了。   “你来啦。”   沈诺给墨君琰倒了杯茶,放在来人的手边。   墨君琰微微笑着,坐在沈诺旁边,想也不想的就端起茶,喝了起来。   ——品茶什么的,墨君琰是不可能学会了。当然,他也懒得去学。墨君琰想,或许只有一日他的修为停滞了,大概才会学那些风花雪月之事。   好在沈诺也就拿煮茶当做锻炼耐心的方式而已,见墨君琰丝毫不懂品茶,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的错误,于是就和墨君琰一道,抿了口茶水,才道:“不生气了?”   墨君琰立刻不说话了。   他哪里有生气?   只不过,至多是有些吃醋罢了。   选秀一事结束之后,那位金丹修士和柳纤纤,因为和墨君琰同时通过了那三关,是以按照最初小竹峰发下去的选秀通告,沈诺必须和通过三关的人选至少相处一年,确认了最终人选之后,才能让其余人离开。否则的话,就算是沈诺确认不会喜欢其中的一个或者两个人了,他也不能让他们离开。   沈诺之前一直不觉得多出两个人来有什么,毕竟,那位金丹修士也好,柳纤纤也罢,他们在看到墨君琰和沈诺的相处之后,就立刻明白,那所谓的“选秀”,其实只不过是个名头罢了,若是没有,怕是修真界所有人都不会答应。所以即便他们通过了选秀,沈诺也没有背叛墨君琰,转而选择他们的想法。   两人弄清楚沈诺的想法之后,先是有些颓丧,到了后来,姚莫谦特意去与两人详谈了一番,那位金丹修士立刻心满意足了,他来参加这个“选秀”,其实也只是试试运气而已,便是没有被选上,其实也没什么,尤其是在得到了姚莫谦提出的补偿之后,他就更觉得没什么了。   至于柳纤纤,她始终不敢去问沈诺到底是不是她曾经欢喜过的那个人。   许是怕沈诺不是而失望,又或许是怕沈诺是真的而更加失望,柳纤纤终究是不敢去问。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原先有化神期的祖父撑腰,她或许还能和沈诺匹配,可是现在,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前盟主的孙女而已,修为只是筑基期,灵根资质也不过平常尔尔,她甚至从未期待过长生,也不觉得自己能够长生。   与那位墨仙人相比,柳纤纤想,她真的是太差劲了。她一丁点都配不上沈诺。   是以纵然是伤心,柳纤纤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想,如果沈诺不是她喜欢过的那个人,那么他好与不好,便与她无关;如果他是,那么沈诺好了,她也是要高兴的。   于是那位金丹修士也好,柳纤纤也好,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做出什么勾/引沈诺的举动。不过偶尔的时候,两人也会和沈诺讨论修炼和炼丹事宜。   只是即便是如此,墨君琰也忍不住的想要吃醋。   好在沈诺是真的对墨君琰上了心,见墨君琰仿佛不喜欢那二人,于是想也不想,便将那二人安排在了一处更远的山峰,从三五天的见一次,变成一月一次,便是见面之时,也会带上墨君琰一起。   “没有生气。”墨君琰干巴巴的表白道,“小九不喜欢他们,我便不会生气。”   沈诺轻笑一声,斜了一眼墨君琰:“既然没有生气,那我再去请他们过来,我们一道去游湖可好?”   沈诺的修为短时间精进不了。修为进阶不了,沈诺炼丹和画符之时,也忍不住神不思蜀,于是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想法子转移注意力,做些不会影响修为的事情了。   墨君琰看着沈诺看他的那一眼,却是立刻心思微动:“游湖?不错,我们要艘小船,用过小船,再换成扁舟,泛舟湖上,想来……便是做情爱之事,也越发的别有滋味。”   这下换成沈诺微恼了:“岂可白日宣淫?”   “我可布阵,阵法之内,可易日月,如此便不是白日宣淫了,小九觉得可好?”墨君琰忍不住抬起少年的脸颊,细细的亲吻了起来,“且这里是你的小竹峰,我们布下阵法,无人敢探究的,小九,我们二人去游湖,莫要寻旁人了,可好?嗯?”   沈诺被吻得也起了心思,喘/息声渐渐加重了起来:“好,我们,两人去。”   墨君琰悄悄地扬了扬眉。   ……   十年之间一晃而过。   沈迟依旧没有离开洞天福地。   沈诺用秘法压根寻不到沈迟的踪迹,而修真界对沈迟的追捕,亦是毫无线索。   贺兰公子依旧坐镇小竹峰,闲了便与沈诺说说话,教导一番修炼之事,再有多余的时间,他便开始和墨君琰一齐压制了修为,两个人开始对打,唯一有幸能看到两人打架的观众就是沈诺了。   贺兰公子依旧不肯和欧阳道君和好如初,让沈诺诧异的是,欧阳道君亦仿佛像是忘了当初二人的情义,从不肯与贺兰公子说话。   欧阳道君唯一来小竹峰的目的,还是为了能与沈诺同时进入洞天福地的两个人选之一。   沈诺原本还有些想让贺兰公子过得更开心一些,结果有了欧阳道君争夺那两个人选一事,沈诺想了想,便将这件事放开来了。他想,贺兰公子,总归是有他的打算的。   沈诺与墨君琰的感情越发好了起来。   两人不说是如胶似漆,却也相距不远。   沈诺觉得,他越来越喜欢墨君琰了。   初时他会对墨君琰动情,是因着墨君琰对他的好。那种全心全意,心中唯有他一人的好,让沈诺忍不住的心动。   要知道,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对沈诺最好的人,便莫过于墨君琰了。   贺兰公子当然也是对他好的。只可惜贺兰公子出现之时,沈诺便已然斩了亲情,贺兰公子待他再好,他也无法回报同样的亲情。   可是墨君琰却不同。前世的沈诺比这一世可要凄惨的多,那个时候,他身份卑微,资质被毁,唯一肯对他好的,也只有墨君琰一人了。是以纵然最后摧毁他灵根的人确确实实是墨君琰,可是沈诺却自始至终,都无法去恨墨君琰这个罪魁祸首。   前世的墨君琰,仿佛是沈诺短暂的一生里,唯一一个肯对他好,肯让他觉得偶尔也会快活的人,沈诺便是想恨,竟是都无从恨起。   而这一世,甫一重生,沈诺便回到了那个对他百般算计的沈家,他后来也曾细细想过,若是他重生之时,没有戴着墨君琰曾经赠与他的那个隐藏体质的乳环,没有墨君琰曾经教过他的那些阵法,他是否能躲避掉被沈氏一族算计的命运?   沈诺想,他大约还是能逃出沈家来的。   只是逃出来之后,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炉鼎体质,沈诺大约最后还是会被人发现,然后或是被当场就……,或是被抓起来,送给那些大门派,终究还是逃不出大部分的炉鼎体质之人所躲不掉的命运。   一夜缱绻。   沈诺先醒了过来,他一手支着下巴,看着身畔之人,一手则抚上了男人的眉眼。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这个男人。虽然还是会为了始终不能进阶而苦恼,可是只要墨君琰一开口安慰他,他便会立刻高兴起来。   这可不像是原来的他。沈诺想。   可是他改变不了这件事情。改变不了见到墨君琰便会不由自主的开心的这件事情。   “精神那么好?”   男人的声音沙哑而蛊惑。   墨君琰睁开眼睛,看着沈诺就笑了出来。   就像沈诺越来越喜欢他,他也觉得自己越陷越深了。   比起开始时,他的一厢情愿,沈诺的不曾回应,到现在的两个人互生情愫,彼此欢喜,墨君琰想,他真的此生都放不下沈诺了。   墨君琰翻身便压倒了少年,“既然精神这般好,那我们便做些别的事情吧。”   沈诺阻止道:“你身体刚刚恢复,次数多了总不好……还是等晚上罢。”   两人前段时间跑去一个幻境历练,因着沈诺始终无法斩这最后一情,贺兰公子便提议,让二人去幻境历练,许是幻境之中的墨君琰做了什么背叛沈诺的事情,沈诺便能斩情了呢?   谁知那幻境比贺兰公子预料的更加艰难,两人相携,最后背水一战,才堪堪破了幻境而出。即便是如此,墨君琰为了保护沈诺的安全,终究也受了重伤。   想到这里,沈诺的语气更加温和了:“待你身体彻底好了,便随便你如何,可好?”   墨君琰点了点头,却还是做了他想做的事情。他的身体早就好了,只是说了沈诺也不信,他只好这般告诉沈诺了。   事毕,沈诺便要起身了。   墨君琰道:“休息一日也无妨。”   沈诺却摇头:“我的修为还是没有半分精进,不能休息。”说罢,便皱起了眉头。   墨君琰看着沈诺,开始怔怔的发呆。   他忽然想到贺兰公子来跟他商量的那件事情了。   贺兰公子道:“你是否觉得奇怪,诺儿他欢喜你,仿佛是欢喜的无缘无故,一下子便非你不可了?”   墨君琰心中当然诧异,可是他没有出声。   贺兰公子继续道:“那是因着你的确是他愿意欢喜之人,而他自己,为了能尽快进阶,放任甚至故意让自己敞开心怀,逼迫自己去欢喜你。”贺兰公子一顿,“诺儿喜欢你是真的,可是君琰,他放任自己这般喜欢你,你可知他是为了什么?”   “若非喜欢上你,他便可以进阶,可以结丹,可以继续走他的长生大道,君琰,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上你么?”   “我知道我在强人所难。若是可以,我也希望诺儿能重新换个功法修炼,可是诺儿为了修炼诛情诀,已然将情根斩了大半,唯余一点情爱之根,若是不斩,他此生不得进阶,从此止步金丹;若是斩了,从此再无情根,却也长生有望。我亦不知,该如何选择。”   “君琰,我记得,这诛情诀是你送予诺儿修炼的,你可否告诉我,如今该如何帮诺儿?”   ……   “在想什么?”   少年故意掐了掐他的脸,让墨君琰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   看着少年在情事之后,明明身体酸胀,仍旧毫不犹豫的起身要去修炼的背影,墨君琰忽然觉得心中一空,他声音极低的道:“诺儿,我欢喜你。”   少年却还是听到了,转身笑道:“我知道啊。”然后苦恼地道,“可是,修炼更重要啊。”   墨君琰微微闭目,只觉胸口一揪一揪的疼,仿佛正在被剜心一般,疼得不能言语,连运转灵力都觉得痛苦。   好半晌,他才睁开了眼睛。   少年已然离开了。   ☆、94·金丹劫   沈诺修炼完之后,内视自己许久没有半点增长的修为,忍不住吐出一口气来。   还是不行!   他想尽了法子来斩这最后一情,可是墨君琰却对他那般好。好的让他忍不住的沉/沦在墨君琰的温柔之中。他从未想过,能有一人能待他这样的好,可是墨君琰做到了。   沈诺发现,他越来越舍不得斩情了。   若是他真的斩情,那么情根斩断,他还能记得墨君琰么?   可是不斩情的话,他显然是不可能在长生路上继续走下去了。   沈诺有些发怔。   然后他想了想,便返回洞府去了。   路上忽然有很多人看他目光里带着怜悯和试探,沈诺觉得奇怪,心底细细思忖了一会,忽然就有些期待了。   他想,他终究是更向往着长生大道。   沈诺回到洞府的时候,从他进洞府的那一刻,他就发现洞府里除了墨君琰外,还有其他人在。   不是他用神识发现的,而是从门口到寝室,这一路上零零散散掉落了一地的衣衫,还有女子的发簪钗环。   沈诺走到寝室门口时,忽然就不敢推开门了。   他心中绞痛。   痛的让他必须紧咬着唇,才能避免他挺直的背脊会弯下去。   沈诺从未想过,他会因着墨君琰而感受到这种痛苦的存在。   痛的无以复加。   沈诺伸出手,用尽力气想要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都在发抖。   竟然,会这么痛么?   可是,即便再痛,也比不过不能长生的痛吧?   沈诺这样催眠着自己,“砰”的一声,就将门推开了。   而床上两个衣衫不整的人,也立刻出现在了沈诺眼前。   沈诺任由心底的痛苦和怒气窜了出来,手中青光一闪,青木剑就朝着墨君琰的方向刺去!   墨君琰自然是躲也不躲。   而那个女子,微微咬唇,却出人意料的用光洁的后背挡在了墨君琰的前面!   “嗖!”   墨君琰原本想要受了那一剑的,结果女子的行为,让他不得不替女子挡下那一剑,手指微动,他的剑直接打横将沈诺手中的青木剑从中间劈了开来!   青木剑应声而裂!   噼啪。   沈诺手中一空,看着地上碎掉的青木剑,再看向墨君琰和那女子亲密的相拥,忽然就怔住了。   半晌,他才喃喃道:“这剑,是你送我的。”   “剑碎了,是不是说,我们之间,也该决裂了?”   “墨君琰,是这样么?”   “墨君琰……”   沈诺头一次一开口便说了许多话,可是墨君琰却一字未答。   最后在沈诺又一次开口之时,他右手一扬,直接用掌风将沈诺扫了出去!   沈诺再一次放任自己的痛和愤怒。   当洞府之中传来女子的呻、吟声时,他的痛苦和愤怒终于达到了顶点!   “我若早知此情无用,何须虚度十余载时光?”少年立在院中,周身被青红两道光芒包围着,俊逸的面庞越发冷情,“早当斩之,早当斩之!”   “哗——”   瓢泼大雨骤然降下!   “轰隆轰隆——”   紧随大雨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乌云,还有震耳欲聋的天雷声。   “结丹天象!这是结丹之兆!”   “是峰主那个方向传过来的,看来是峰主要结丹了,哈哈,太好了!”   “那小娃娃不是修炼的诛情诀的么?这一结丹,那就是说他斩了最后一情?”   “哈,就是说一个筑基期的小娃娃,把那位墨仙人给斩了啊?哈哈……”   ……   且不提其他人或是欢欣鼓舞,或是幸灾乐祸,沈诺一感应到天雷劫,便立刻将他一早准备好的渡劫阵法和法宝都拿了出来。   阵法是九木双重阵发,合了沈诺的木属性,又是他学了两世的阵法,轻易就布了出来;除了九木阵法,他还另外准备了三套不需要另外布阵,拿出来就能用的阵器做备用。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金丹期天雷劫到底要经历多少道天雷。   阵法之外,沈诺的防御性法宝更是准备了不少,除了已然认主的之外,还有不少没有认主的防御性法宝在他的储物戒中放着。   只是于沈诺而言唯一不好的就是他的武器没有了。   那把青木剑,被墨君琰一剑斩断。   “轰隆轰隆!”   雷声阵阵,沈诺也好,周围围观渡劫之人也好,一听这越来越紧凑响亮的雷声,就知道天雷劫即将降下了。   贺兰公子立在百米之外,眉心微蹙。   墨君琰和那名女子已然跑了出来。墨君琰直接踩着飞行法宝飞到了贺兰公子身边站着,那女子咬了咬牙,也顶着天雷跑了过来。   女子立刻被金丹期的天雷的威压压得满头大汗,可她还是站在那里没动,直到贺兰公子和墨君琰都面色不善的看向她,女子才道:“他能渡劫成功的,对不对?”   贺兰公子没说话,墨君琰声音冷得让人如纸冰窟:“柳姑娘,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你若再不退后,就休怪本君亲自动手,送你离开此地了!”   那女子依旧倔强的站在那里,像是要等一个答案。   可是贺兰公子直接无视了她,而墨君琰则真的亲自动手,直接用掌风将人给打到百里之外了。   耳旁暂时清静了。墨君琰这才冷着脸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把剑,剑锋冷冽如冰,削铁如泥,入手更是阴气逼人。   贺兰公子看着墨君琰,没有接剑。   “既是你为他备下的,便当由你送予他。”   墨君琰道:“我若现在给他,他定不会接受。”   贺兰公子这才接过了剑,然后上前几步,将剑抛给了阵法中盘膝端坐,五心朝天的少年:“诺儿,接剑!”   沈诺稍微一顿,便开启阵法接了那把剑。   剑气冷如冰雪。   沈诺一接过剑,便知道这剑比青木剑,更适合他属性。   片刻之后,沈诺甫一将剑认主,金丹期的天雷劫终于降下。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   ……   “噼啪!噼啪!”   这是法宝被天雷劫击中,碎裂时发出的声音。   贺兰公子负手而立,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渡劫的少年,牙齿差点咬碎。   墨君琰更是险些忍不住上前去替少年渡劫了。   身后那些观渡劫之人,更是连连后退。   谁也没有想到,金丹修士的天雷劫,竟然甫一开始,就是九道水桶粗的天雷接连落下,甚至连一息的停顿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九道天雷劫接连落下,沈诺丢出的防御法宝接连被击碎之后,天雷劫这才暂停了下来。   原本还在降下的大雨也一瞬间停了下来,只是天上的乌云却越积越厚,一时之间,原本晴朗的白日,竟像是一下子度过到了黄昏之时。   贺兰公子脸都白了:“不过是金丹期的天雷劫,怎么会是一副七九天雷劫的样子?”   要知道,修真界之中,金丹期的天雷劫至多是四九三十六道天雷,这还是作恶多端、杀戮过重或者欠下太多因果之人才会得到的惩罚;而元婴期的天雷劫,大多是四九、六九,少数才是七九天雷;就是化神期修士,大部分也只需要度过七九天雷劫就足够了,像是贺兰公子这样因着得到天材地宝而渡劫的,才需要经历最重的九九天雷劫。   而沈诺这一世生活经历其实是极其简单的。沈氏一族欠沈诺良多,可是沈诺却从未直接杀害沈氏一族任何一人;沈诺从未滥杀,他所杀之人,要么是想要杀他之人,要么是该杀之人;至于因果,沈诺因修炼了诛情诀,行事更是谨慎到连渡情劫之人,都选择了要偿还师尊和妹妹因果的墨君琰,沈诺更是不可能欠下什么大因果。   贺兰公子也好,墨君琰也好,两人压根想不明白沈诺为何会要经历这样像是惩罚一般的天雷劫。   而他们更不敢说出口的是,这天雷劫,根本不是七九天雷劫,而是至少是七九天雷劫。   “再等等。”墨君琰忽然道,“实在不成,我便去陪他渡劫。”   天雷劫中若是有了旁人的参与,更是会加重一重,可如果渡劫之人真的无法度过,也不是没有长辈前去助晚辈一臂之力的。   贺兰公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再等等。   他们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再等一等。   为何会是这样重的天雷劫?   外人不知晓,沈诺的桃花目看向空中的乌云,脑海中就立刻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不是唯一一次的九九天雷劫,他将来每一次渡劫,都会是最厉害的天雷劫,不会有任何一次例外。   至于理由……   沈诺想,大约,就是因着他的重生罢。   当日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三魂七魄被一一焚烧,痛苦的承受着每一分焚烧的难堪与痛楚,那样的痛,不可能是假的。   可是,他还是重生了。一个本来应当连轮回都应当不会有的人,竟然会重生了,重生在了一个可以改变他一生的时候。   他拥有了这样的机缘,又怎么可能不承受天道的惩罚呢?   “轰隆轰隆——”   这次直接是二十七道天雷接连落下!   一道接着一道,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曾留给沈诺,就这么不间断的劈了下来!   沈诺一开始时还能一个防御法宝一个防御法宝的往外扔,结果到了后面,根本就是三四个防御法宝一齐扔出去,甚至连认主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直接丢出去,减少天雷劫打在他身上的雷光。   可是即便是如此,二十七道天雷劫之后,沈诺已然认主的防御法宝全部报废,储物戒中原本存着的备用的防御法宝也丢出去了不少,而他辛苦布置下的九木阵法,更是被劈得无影无踪,就是沈诺自己,身上也挨了三道天雷,吐了一口血,这才熬过了四九天雷劫。   开头降下的便是一九天雷,接着就是三九天雷,沈诺几乎可以猜测到,他接下来要迎接的,应该是五九四十五道天雷。   他将回灵丹一整瓶的灌了下去,然后盘膝打坐,一刻钟后就恢复了修为。   然后沈诺就招出来了灵蝶云生,还有阮珏曾经送给他的几个尸傀儡。   云生战战兢兢地绕着沈诺飞。   沈诺现下没有可用的灵兽,只好将云生拿出来充数了。好在云生有破阵的天赋,沈诺无法,只好将一张阵法图印在了云生的脑海里,然后道:“这是最简单的防御阵法,云生你指挥着这两个尸傀儡,开始布阵。”   云生停在了沈诺的鼻尖上,翅膀扑闪扑闪。   沈诺语气缓了缓:“一个一个布,最中间是一个防御阵,外面是三个,再外一层是九个,然后是二十七个,你只需要带着这两个尸傀儡布下这四十个简单的防御阵,你可做得到?”   云生立刻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就让两个尸傀儡拿着阵旗和上品灵石去布阵了。   而沈诺自己,则带领着其他四具尸傀儡,开始布二十七个防御阵外的八十一个防御阵,以及能将这一百二十一个防御阵法串联起来的星云阵了。   星云阵是沈迟前世在一次道魔之争中曾经布下的阵法,那套阵法救了整整一城的修士。   沈诺不知道那些修士与即将到来的天雷劫相比,哪一个会更恐怖一些,可是他知道,现在除了这个星云阵,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瞧瞧,沈峰主果然有钱,看他布阵都是用的上品灵石!不过他只布那么简单的防御阵法,能管用么?”   “就是就是,这沈峰主不是被吓傻了吧?毕竟是这么强大的天雷劫,真是闻所未闻啊!”   围观的修士见天雷暂歇,沈诺又开始用上品灵石布防御阵,均小声的议论纷纷。   贺兰公子拧了拧眉:“这是什么阵法?管用么?”   墨君琰凝眉细思:“有些眼熟。我记得曾经在一部典籍中曾经提到过星云阵。”   墨君琰一说话,已经闻讯赶来的几位元婴修士和化神修士都竖起了耳朵。   “此星云阵,是沈仙人所创,如今修真界典籍中均为有详细记载。我看得典籍里也只是简单提到,要布星云阵,便要首先布下一百二十一个低阶防御阵,然后以阵法相连,方才能启阵。”   墨君琰一顿,道:“沈仙人天资绝决,沈峰主是沈仙人的血脉后代,知晓此阵法也未可知。”   听到墨君琰回答的几人具目光复杂的看向还在紧急布阵的少年。沈仙人,他怎么就是沈仙人的后代呢?   沈诺果然将星云阵布了出来。   少年立在重重阵法之中,看着天空中即将落下的天雷,犹自心惊胆战。   沈诺想了想,又在星云阵之中,开始布下数个独立的九木阵法。   九木阵法杂乱无章,就是墨君琰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沈诺布这些阵法作甚。   只是不等墨君琰看出来什么,沈诺就开始盘膝坐下,认主防御法宝了。   一个时辰之后,酝酿良久的天雷劫终于降了下来。   整整四十四道天雷,比先前的天雷更加狂暴,一道接着一道的降下。星云阵连接的八十一个低阶防御阵,一时之间竟然成了最坚固的存在,这套星云阵,竟然支撑过了四十道天雷,才堪堪倒下。   星云阵被打乱,这是在沈诺意料之中的。他如今要对付的,就只剩下四道天雷了。   第 097 章 的九木阵用星云阵连接了起来。星云阵原本连接的是八十一道小型防御阵,而九木阵则分九木,九个九木阵,则包括了八十一木,用星云阵来连接,也未尝不可。   虽然相对来说威力大大减少,可是沈诺看着一道天雷降下,直接报废了一半的防御法宝,然后再是一道天雷降下,全部的防御法宝都废掉了,而由九木阵组成的星云阵也微微晃了晃,直到 第 097 章 可怕的天雷已经熬过去了,这剩下的最后两道,他相信沈诺一定能熬过去的。   墨君琰“嗯”了一声,可还是随时准备着冲上去。   “轰隆轰隆——轰!”   沈诺直接被天雷从半空中打到地上,衣衫破损,一身狼狈,骨头不知断了几根,甚至手都抬不起来了。   灵蝶悄悄地飞了出来,将沈诺之前交给他的丹药丢在了沈诺嘴里,又过了一刻钟,沈诺才勉强将断了的骨头重新接了回来,然后盘膝坐下,又吞下几颗复元丹,这才开始打坐,准备应对金丹劫的最后一劫。   第八十一道天雷劫,心魔劫。   ☆、95·丹成   “竟然、竟然撑到了最后一劫?”   “真是不可思议,这可是九九天劫啊,整整八十道天雷劫,这位沈峰主,竟然全都撑过来了?”   “是我眼花了吧?”   ……   围观渡劫之人具都傻了眼。   就像谁也没有料到,这位沈仙人的后人竟然会碰上了九九天劫,在场的围观之人,更加没有料到的是,沈诺竟然会成功的度过了九九天劫的前八十道天雷劫,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道心魔劫。   “此子,若是能度过最后一劫,将来必是前途无量。”   一位化神期修士摸着胡须叹道。   “将来?且看他能不能度过这最后一劫再说罢。”说话人是天元宗的一位化神后期的太上长老。   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这位太上长老的修为最高,因此即便是贺兰公子听着这话不顺耳,现下也只是轻飘飘的瞥了这位太上长老一眼,先记下此人,将来再说。   玄青道君尴尬的冲贺兰公子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沈诺遭遇的是九九天雷劫,此时已是他渡劫的第三天,自然是该来的都来了。沈诺渡劫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诺是沈氏血脉唯二之人,他若是死在这天雷劫下了,那么将来即便众人找到了沈迟,逼迫沈迟交出了洞天福地,那么也不会有人带着他们进入洞天福地一探了。   所以,沈诺必然不能死。   贺兰公子明知这些人定然会保下沈诺,因此虽然不喜他们,却也没有当场赶人,而是留在这里,看沈诺度最好一劫。   天上乌云密布,细小的雷电时不时的打下,而沈诺已然撑到了最后一劫。   在没能结丹的那十几年里,沈诺也曾认真想过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是自出生便被沈氏一族百般利用,甚至杀母留子?还是被同生共死的同族兄弟的背叛?亦或是最终彻底毁去他的修炼资质的墨君琰?   沈诺想过很多种有可能的心魔,当然也包括这一世利用墨君琰渡劫一事。   是的,沈诺一直在等待墨君琰做决定。他知道墨君琰不会背弃他。可是沈诺却一直期待着墨君琰背弃他。因为没有墨君琰的背弃,他便没办法成功斩情。   而最终的结果,墨君琰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沈诺很清楚,若是当时他能用心去想一想,便知道墨君琰其实是在与柳纤纤做戏,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苟且。可是他更清楚的是,他不能用心去想,他甚至要放任自己去误会墨君琰,放任自己认定墨君琰是在真的背叛他,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找到斩情的理由。   沈诺在盘膝坐下,预备度过这最后一道心魔劫的时候,还在想他的心魔会不会是这个。可是当他真的迎来了心魔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曾经有意忽视的东西,才是隐藏在他心底深处最大的魔障。   天元宗。   沈诺正在葡萄藤下看书。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哪里不对,于是单手支着下巴,认真考虑了一会,开始想究竟是哪里不对。   可是没等他想出来哪里不对,洞府里就走出来一个人。   是墨君琰,他的“夫主”。   墨君琰一袭玄衣,冷硬的面庞在看到沈诺的时候才稍稍温和了起来。   “在看什么书?”墨君琰大步走了过来,便坐在了沈诺身边,还亲自为沈诺倒了杯灵酒。   “丹方。”沈诺不假思索的道。   墨君琰微微挑眉:“诺儿的火灵根不是没了么?还要学炼丹么?要我为你寻一位师父么?”   沈诺这才想到,对啊,他的火灵根没了,还看丹方有什么用呢?于是就摇头道:“不用啦。墨仙长不用麻烦了。”   墨君琰却道:“诺儿之事,于我从不是麻烦。”   沈诺觉得怪异,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就觉得腹中钝痛,痛的他直接弯下腰,难受的甚至想要一剑了结了自己。   墨君琰立刻抱住了沈诺,一面抓着沈诺的手,探入灵力,一面安抚道:“诺儿无妨,我会救你。”   然后墨君琰就拧起了眉头。他只能探查到沈诺的腹中有一股生之力,旁的却查不出来了。   这样的情形,让墨君琰忍不住的焦急,甚至不得不打算去西漠和东九洲寻找法子。   沈诺修为太低,墨君琰原本不打算带着沈诺。可是沈诺却难得执拗了起来,让墨君琰必须带着他。   墨君琰无法,只好带着沈诺。   结果他们就碰上了一位欧阳道君。那位欧阳道君看着沈诺就开始发愣,然后他便帮助了他们,沈诺和墨君琰也从欧阳世家的藏书中知晓,沈诺肚子里的腹中异物,其实不是什么“异物”,而是一个孩子,一个流着沈诺和墨君琰血脉的孩子。   “怎么……可能?”沈诺呆住了。可是在他的心底,却是觉得,这才是对的。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你是青云镇沈家的人吧?”欧阳道君反而笑了,“当初那位沈仙人,可是荤素不急,他的后院之中,除了人类女子,还有妖修。人类男子不可受孕,但是妖修——”他一顿,“有些却是生来不分男女,既无男女之分,便均可受孕。沈仙人的那位妻妾虽然也是幻化做了女子模样,可是血脉却是流传了下来。想来,你虽相貌和血脉都是人类,可是生子这件事,大约就是遗传了那位幻化做女子了的妖修了。”   许是见沈诺傻住了,欧阳道君安抚道:“并不独你一人。我曾听说,有些凡人男子也因着血脉返祖,孕育生子。”   虽然他听说的这个“有些”,其实只有一人,而那个人的结局自然也是惨烈无比。   沈诺这才清醒了过来,然后他就看着墨君琰掩饰不住的喜色,心中想不明白,这件事有何可高兴的?   再然后,欧阳道君又说了一位贺兰公子的事情,他们就一齐去寻了贺兰公子,看着贺兰公子渡劫化神,看着贺兰公子开始惩罚墨君琰毁了他的灵根一事,也看着自己的腹部微微凸/起。   沈诺看着水镜中一脸平静的自己,觉得越来越奇怪了。   墨君琰大约也发现了沈诺的平静,只是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就找到了贺兰公子,说是要将他腹中的那个孩子取出来,然后把孩子种在从妖修那里寻来的一株蕴子花里。   妖修比人类还要重视血脉,可是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有很多的敌人,于是有些不愿意自己的血脉受到牵连的妖修,就想了个法子,将血脉在刚刚成形,还不到生出来的时候先种到蕴子花里,蕴子花自会供养孩子所需要的一切直到孩子长成。   “既然诺儿因着妖修血脉而受孕,那么,这蕴子花,妖修用得,诺儿也用得。”墨君琰是这样说的。   沈诺怔了怔,忽然道:“沈迟呢?找到他的消息了吗?”   墨君琰一愣,才道:“他一直在天元宗,父亲前段时间虽然废了他和沈七的丹田,可是不知这两人又得了什么机缘,听说已经在修复丹田了。”   沈诺呆了一会,然后看向一脸紧张的墨君琰,再低头摸了摸肚子,就点头答应了。   墨君琰抱住了沈诺,半晌,才低低的开口道。   “我知让你以男子之身孕育此子,已然是为难你了。可是诺儿,这毕竟是你我的孩子,你可以不欢喜我,只是这个孩子,诺儿能稍稍欢喜他一点点么?只要一点点就足够了。”   沈诺没有出声。   孩子很快被移到了蕴子花里。   半年之后,蕴子花开,硕/大的红色花瓣之中,正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墨君琰和贺兰公子具是高兴的看着这个孩子,唯有沈诺,站在一旁,冷静而又漠然的看着这个婴孩。   婴孩的目光和沈诺一样的冷静和漠然。   沈诺看了婴孩一会,便要转身离开。   墨君琰和贺兰公子一齐拦他,沈诺直接用匕首杀了二人,动作干净利落,漂亮得很。   那婴孩见沈诺走得这样干脆,才终于开口道:“你不是一直在想我究竟是什么东西么?怎么看到我是什么了,你就要跑了?”   声音稚嫩而清冷。   沈诺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   那婴孩只好飞到了沈诺面前,挡住了沈诺的去路。   “我是你的孩子,你便一眼都不肯看我么?”   沈诺看着婴孩目光中的冷漠,这才道:“你不是。”   “我是你亲手放进蕴子花的,如何不是?”   “你不是。”   “你可以用血脉来查探,我真的是你的孩子。”   沈诺还是那句话:“你不是。”   婴孩沉默了一会,才道,声音漠然而镇定,仿佛一丝情感都不曾有:“我是的。可是,我还有个名字,你大约也是知道的。”   “我乃天道。”   “沈诺,你之前世因我而被焚烧三魂七魄,我赠你重生,因果已了;这一世,我仍需从你腹中而出,你要什么,尽可仔细想想,待我出生之日,我便回报与你。”   “你走罢。”   婴孩让开,沈诺看也不看婴孩一眼,直接就离开了。   婴孩这才将白嫩的小手从方才一直捂住的那个地方拿开,喃喃道:“我竟真的是要借此人而历劫,真是……”   即便他是天道,也无法猜测到助他历劫之人究竟是哪一个。   小竹峰上,乌云刹那间散去,雏凤翱翔于天际间,一派祥和清明。   “是凤凰神兽。”贺兰公子当即舒展了眉眼,“想不到诺儿渡劫的天象竟是凤凰神兽,大善!”   的确是大善。   修士渡劫成功时所显现的天象,很多时候都能预示修士将来能走多远。   沈诺的天象是凤,当然是大善。   不少化神期修士,看了那天象之后,都神色复杂的看向那渡劫之处。   沈诺丹田之处终于凝丹,他深吸一口气,想到方才的心魔劫,以及心魔劫之后,那个婴孩与他说的那些话,脸上青青白白,好一会才终于站起身来。   他纵然已经诛情,却仍旧是小竹峰的峰主,有些应酬,不是他想避免就能避免的。   小竹峰峰主结丹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小竹峰不得不为临时举办了沈诺的结丹大典。   沈诺想到结丹大典上可能会来的人,虽然不喜,却也接受了。   一个小宗门门主的结丹大典,原本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可是沈诺除此之外,还有洞天福地唯二的传承之人,以及沈仙人后人的身份,于是一场结丹大典,整整持续了一月,方才结束。   大典结束之时,沈诺只亲自去送了天元宗的几位太上长老。   原本这几位化神后期的太上长老并不出世,可是不知为何,这一次竟然全都来了。   沈诺看着他们仙风道骨的模样,情根已斩,心中早就没有了恨意。可是因果未消,前世焚烧三魂七魄之苦,他终究还是会一一返还。   “如此,晚辈便不远送了。”沈诺拱手道。   “沈峰主且回,我等这就等着沈峰主的好消息了!”其中一位太上长老捋着胡须笑道。   沈诺再次拱手,然后转身便走。   几位太上长老登时黑了脸。   “乳臭未干的小毛头,竟然也敢如此怠慢我等?”   “哼。待到他将洞天福地认主……还不是任由我等磋磨?”   “说得也是。”   沈诺没有听到这几位太上长老的交谈,可是他却知道,这几位太上长老的修为,将会从下个月起,一点一点的倒退,与修为一同倒退的,还有他们的寿元。他只希望,待他下次见到这几位长老的时候,他们都还能活着,然后任由他报前世之仇。   结丹大典之后,大部分修士没了留在小竹峰上的理由,不得不先后离开。当然,他们要离开,还有一个缘故,便是沈诺将来认主洞天福地之后,有幸能和沈诺一起先进入洞天福地的其中两个人选,如今也要开始比斗选择了。   大宗门虽然都想要自己上,可是尽管沈诺已然表明一定会带着的其中两人,一人是西漠贺兰世家的贺兰公子,一人是天元宗宗主的亲传大弟子墨君琰,如此一来,就算大宗门说自己没有作弊,说这两人都是沈诺自己选的,众散修也不会相信,为了让散修信服,也为了显得貌似公平一些,这最后两个人选,就必须要参加比斗了。   当然,无论如何,这比斗规则,都会是由大宗门来定。   小竹峰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诺去见了一次墨君琰,多谢墨君琰的“帮忙”,他才能一举结丹。   墨君琰听了,并不言语。他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明明相貌如此媚惑,可是那双桃花眼里,除了冷漠,竟然再无其他。   原先那些许的情愫,已然消失殆尽。   墨君琰想,他大约再也看不到曾经那个欢喜着自己的少年了。   沈诺一顿,“晚辈已结丹,前辈尽可离去。前辈师尊与云衣仙子之事……因果了断,前辈亦无需担忧。”   墨君琰的声音比沈诺还要冷:“我之去留,自有我来决定。”   虽然之前二人约定,以玄青道君和墨云衣欠沈诺的因果,来抵消墨君琰为沈诺渡情劫的因果。可是两个人都很清楚,这其中的因果,根本不是轻易能抵消的。   尤其是,沈诺便是情根已斩,仍旧能察觉得到墨君琰待他的好。他更能猜测到,他之前伤墨君琰有多深。   修诛情诀者,此生必负一人。   沈诺缓缓站起身。在结丹之前,他还想不明白这个“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是经历过心魔一事,他便明白了,他可以诛情放下,墨君琰却只会因此而生心魔,而心魔的后果……   他在墨君琰面前,没法子不心虚。   墨君琰想留,那便留下罢。   “那晚辈便告辞了。”沈诺想,这个峰主的宫殿,也留给墨君琰好了。   “我若要与你结为双修道侣,你可会同意?”墨君琰忽然道。   沈诺脚步顿住,不假思索的道:“会。”   他已斩情,有没有双修道侣,与谁结为双修道侣,压根没什么区别。更何况,提出这个要求的,还是墨君琰。   “你留下,我搬出去。”   不等沈诺回答,墨君琰便离开了。搬到了原先姚莫谦住的峰头,与沈诺毗邻而居,将姚莫谦给赶到别处去了。   修真无岁月。   一晃二十年便过去了。   姚莫谦看着眼前的少年,竟是一时愣住了。   结丹后期。   二十年的时间,那位年少而被欲蛊所困扰的小修士,竟然就从结丹期修炼到了结丹后期,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修真界或许有人想要阻挠,可是沈峰主身边却有贺兰世家的庇护,而小竹峰上又有无人能破的护山大阵,竟是只能由着这个年少的峰主这么飞快的修炼到了结丹后期的修为。   沈诺看着愣住的姚莫谦,手指微弯,敲了敲石桌,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沈七快要死了?”   姚莫谦回过神来,躬身道:“是。沈七被废了丹田,无法修炼,自然与常人寿元无异。且他是奴隶身份,又断了一臂,身在女尊男卑的地方,能活了四十余年,已经是他的运气了。”   沈诺挑眉,思索片刻,道:“将沈七接过来,然后放出消息,请沈迟上穹凌山之巅,否则的话……”   姚莫谦皱眉:“那沈迟阴险狡诈,沈七又曾以休书侮辱他,沈迟能为了沈七冒险吗?毕竟,他一旦出去,修真界便不会有人放过他。”   沈诺淡淡的道:“他会来的。”   三十年了。   沈迟也该出现了。   ☆、96·戾气   沈七重新见到沈诺的时候,已然是垂垂老矣了。   他须发斑白,脸上的皱眉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他的背脊也彻底弯了下去,再也无法同年轻的时候那样挺直着;除此之外,沈七的眼睛也开始昏花,牙齿也掉落了几颗了。   当沈七见到沈诺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眯了眯,认真看了一会,才叹道:“原来是九弟。”稍稍一顿,“我早该想到,九弟是不可能这样放过我的。”   沈诺看着已经老得不行的沈七,神色微微复杂。   曾经在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沈诺无时无刻不是想着要将那些把他的三魂七魄焚烧了的人,一样以牙还牙,把他们的三魂七魄也都烧的一干二净,让他们再也没有来生,就这么魂飞魄散就好了。   那些人里,包括沈迟,包括沈七,还包括那些天元宗的太上长老们,沈诺曾经经常幻想自己报仇将他们投胎的希望也彻底打破的场景。   可是如今沈诺诸情斩尽,情根已断,他反而不打算那样报仇了。   不是他的心胸忽然开阔了,而是他情根都没了,曾经深入骨髓的恨意,自然也就随之消失殆尽。   不再去恨,但因果犹在,曾经他被炙烤魂魄的痛苦仍然记忆犹新,沈诺不会去恨了,但是这个仇,他必然是要报的。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老得不能再老的沈七,好半晌才道:“我不会杀你。”   但是也不会放过你。   沈诺原本是想将沈七仍旧放在凡人界的,可是现在看来,他想,他还是将沈七放在修真界更好。也不用往远了放,就放在他的小竹峰好了。让老态尽显、寿元将尽的沈七,每日都看着那些英姿勃勃的修士,肆意盎然的追求着属于他们的长生路,让曾经和那些修士一样骄傲的沈七,如今智能看到旁人的蔑视与怜悯……   沈诺想,这就是他对沈七的惩罚了。   当然,除此之外,沈七在凡人界所遭遇的那些事情,还有沈七在凡人界的子女俱不认他之事,那便算是添头了。   “你下去罢。”沈诺淡淡的道,“你是姚莫谦的仆人,前面四十年你没做过仆人该做的事情,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便听姚莫谦的吩咐,为我小竹峰做事罢。”   沈七看着自己走路都走不利索的双腿,除了苦笑,就只剩下苦笑了。   他早就知道沈诺不会放过他的。   他更知道的是,沈诺不会放过沈迟。   沈七被赶了出去,他慢慢的走在路上,敏感的察觉到周围人看他时那样的不屑和同情之色,他开始认真的想,若是他真的为了沈迟着想,他应该自杀的。   只有他死了,对沈迟才是最好的。   “那个凡人……一个凡人,竟然也配让峰主亲自招待?我真想给他一个教训!”   “教训什么?你看他老成那个样子,估计没几天也就死了,有什么好教训的?”   “就是就是,你看他连路都走不稳,还能活几天?哈哈……咦?不对!你们看他头上的印记?那个不是奴隶印记吗?原来他不但是个凡人,还是个奴隶呀。啧啧……”   “一个奴隶,也配上咱们小竹峰!哼,我不管,我要去教训他!”   一个年轻的女修一直倾慕他们的峰主,现在看到沈七这样的都能让峰主亲自接见,果然气得不行。身为修士是不能随意杀凡人的,那女修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她手指动了动,直接掐诀招来了一堆小石子儿铺在了沈七的周围,沈七往前走一步,石子儿也往前走一步,沈七到底是老了,尽力控制住步伐走上两步,就“噗通”一声摔倒在石子儿堆里了,狼狈不堪,爬都爬不出来。   沈七的手臂还断了一只,倒下之后,年轻的时候还好,现在还真的爬不起来了。他也不着急了,就这么躺在地上听着那些年轻漂亮又骄傲的修士们对他的指指点点,他想,他还是暂时不要自杀了。虽然他知道沈诺故意要折磨他,也知道自己心里的难受和痛苦,可是,他还是想再坚持一下下。   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再见沈迟一面。   他想见沈迟。   即便他现在已经难看到再也配不上沈迟了。他还是想见他最后一面。   即便这最后一面,会害死沈迟。   沈七喉咙里发出“赫赫”的笑声。他想,其实他也是自私的。   他明知道,他还活着,他被握在沈诺手里,沈迟就一定会来见他。可是他还是不肯去死。   沈七在石子儿堆里躺了半天,那些戏弄他的修士们见实在是没趣,就自己跑去修炼了。一个没用的凡人而已,他们也不至于就真的放在心上了。   没事儿耍着玩就成了,认真可就输了啊。   且不提沈七的老迈和狼狈,沈诺让人放出去的消息,很快吸引了不少人来打探具体的消息。   “沈峰主,这件事可是真的?那沈七,可真的能将沈迟给引出来?”   “若是不能的话,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要不——沈峰主你再试着用秘法推算一下沈迟的位置?”   “对,多推算几次,说不定就能找出来沈迟的位置了!”   不少门派的宗门都前来打探,试探沈诺到底有多少把握。   只是当他们看到沈诺金丹后期的修为时,全都一愣,才开始询问他们要问的东西,不过询问的语气显然要比原先温和的多了。   一个还不到百岁的金丹后期的修士,不管怎么说,都是值得结交的。尤其是这个修士,还是一派之长,是洞天福地将来的主人。   沈诺只颔首道:“沈七曾经写下休书,休了沈迟,且这封休书已然是修真界人人知晓。沈迟不为了别的,单单为了这一口气,他也一定会来这一趟的。”   沈诺没有说的是,沈七和沈迟的感情极好,沈迟或许不爱沈七了,但是他却无法坐视沈七被别人拿捏在手里,尤其是这个别人还是他沈诺这个原本应该乖乖做沈家的棋子的人的时候,沈七就更加无法忍受了。   “他一定会来的。”   沈诺又重复了一遍。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就按捺下了心思。   既然沈诺这么相信沈迟会来,那么他们也照做沈迟会来这个结果来做准备好了。   沈迟若是不来就算了;若是来的话……那他们肯定会让沈迟有来无回,直接让沈迟留下洞天福地,死的透透的才作数。   众人就要离去准备,沈诺却留下了天元宗的宗主玄青道君。   玄青道君脸色不太好看。   沈诺利用墨君琰渡情劫的事情玄青道君已经找到了,他也知道,沈诺已经不要他的徒弟了,是以再让玄青道君对沈诺露出笑容什么的,至少暂时是不可能的了。   沈诺倒也没有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天元宗的那几位太上长老,在那一日是否会来?”   二十年过去了,想来那药效应该已经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了吧?   沈诺有些好奇,他们现在还能不能保住金丹期的修为。   玄青道君没想到沈诺会提到那几位太上长老,他一皱眉:“几位太上长老正在闭关,等闲并不见人。”   沈诺嘴角勾了勾,便道:“如此也好。”   既然是闭关不肯见人,那么想来那药真的管用了。   “玄青道君有请了。”   “哼。”玄青道君忍了又忍,也没听到沈诺问起墨君琰,他恼了一会,只能甩袖离开了。   一月之后,穹凌山之巅。   几乎所有大门派的掌门都来了,而一些势力较小的门派,则是站在了山腰处——没办法,上面他们也上不去。   整整三日三夜,日升月落。   直到众人都等的不耐烦了,而这三天里一口水都没给喂过,一口饭都不许吃的沈七终于要熬不住昏迷的时候,沈迟终于出现了。   一袭白色道袍傲然而立。沈迟身量颀长,俊逸的面庞上一丝恐惧的痕迹都没有,反而还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温润尔雅。   只是眼睛里的戾气,却怎么也欺骗不了人。   沈迟独自立于穹凌山之巅,丝毫不怕这些困在山上的众人。   他先看了一眼垂垂老矣的沈七,沉默了一会,才看向沈诺,似笑非笑:“小九的胆子果然很大。只是小九莫不是忘了,我曾经就是在这里,炸死了多少宗门之主么?难道小九以为,我今时今日,还会看在与你和沈七同出一脉的情分上,放过你或者沈七么?”   “我可以炸死那些人一次,就可以炸第二次,第三次,”沈迟的目光扫向众人,“若是你们愿意现在离开,说不得还能保住一条命。怎么,还不走么?等着被我炸了么?”   ☆、97·惨败   沈迟口口声声要炸了穹凌山的威胁一出,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当年道魔之争停歇,数位门派掌门携带着门内的精英弟子于穹凌山之巅,被炸得尸骨无存,虽然很多人都怀疑是沈迟做的,但沈迟终究那时只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众人怀疑,然而一来没有确切的证据,二来也从心底不觉得这件事情是真的,所以这些年来征讨沈迟的罪名中,独独没有这一条。   “不可能吧?”合欢宗的宗主犹豫着看着有些宗门之主站起身就要离开,她也在想要不要走。   “哼,当然不可能!这沈迟当年才筑基期,他怎么可能在那么多的高阶修士的眼皮子底下做成这件事情?”现任的散修盟盟主,柳纤纤的师兄,正坐在柳纤纤身边,嗤笑道,“他没这个本事!大家莫要惊慌。”   “可是……”   众门派宗主都先后讨论了起来,零零散散的有人离开。   沈迟的目光在沈七身上停留了一瞬,就看向了沈诺,似笑非笑道:“我若早知今日,就不该心存一丝善念。当年还在家族之时,就让爷爷取了你的本命精血,或者干脆在你身上种下子母蛊,让你从此为我控制,想来,那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沈诺淡淡的看了沈迟一眼,就起身对着还没有离开的修士道:“晚辈有个提议,洞天福地之宝物,能者得之。凡离开者,就当自动放弃这个机会,诸位觉得如何?”   原本心中犹豫,要走不走的修士,立刻驻足,大笑道:“这本是应分之事。”   “沈峰主好主意!就这么办!”   留下的人依旧占大多数。   沈迟倒也不恼,他刚想要再出言讽刺几句,就听沈诺道:“七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八哥不和七哥说几句话么?你们说完了话,小弟也好早日送七哥上路,早日轮回,来生得成大道。”   沈七果然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自从丹田被废,灵根受损,沈诺直接断了他一臂,就被姚莫谦送到了女尊男卑的地方,还是以奴隶的身份生存,沈七自然过的不会太好。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位大家小姐看中了沈七做男宠,虐待之余频频招其侍宠,还因此生了个长相遗传了沈七的女儿,沈七大概早就没命了。   就是现在,沈七因着对沈迟的愧疚,因着那些虐待和侮辱,因着女儿从来对他的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已然被折磨的心神俱疲,寿元无多了。   “迟儿——”   沈七看到沈迟已然年轻如旧,潇洒俊逸的时候,心中自卑之余,却也是欣喜的。   沈迟来了。   纵然他老迈将死,纵然他曾经亲笔写下“休书”,纵然他们已经不复当年的亲密,沈迟还是来了。   为了他而来。   这个念头让沈七强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他试图挺直了背脊,可饿了三天的身体显然是熬不住了。   “咳咳。”沈七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手拿开之时,几滴血珠印在手心上,他却还是笑着看向沈迟,“谢谢你。”   谢谢你肯来,明知危险,却仍旧来了。   沈迟神色复杂的看向沈七。   现在的沈七,早就不是他曾经心动时算计过的沈七了。沈七老了,老得他差点没有认出来,老得如此可怜。   沈迟早就不再爱沈七了。年轻时的情义,早就随着沈七的那封大白于天下的“休书”而灰飞烟灭了。如今留下的,只剩下些许的不甘。   而支撑着沈迟不顾生命也要前来穹凌山看一眼沈七的,也只有这始终挥不去的“不甘心”了。   沈迟盯着沈七,面无表情地道:“你该死。”   沈七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笑着点头道:“是,我该死。”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沈迟压抑着身体里的怒火,狠狠地道,“你若死了,我便再无弱点,谁也奈何不了我了!”   若不是沈七在沈诺手上,他又岂会这样被动的就出来了?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若不结婴,他是不可能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都是沈七的错!都是沈七的错!   沈七又咳出了几口血来,他因着老迈而弯曲的背脊,尽量的挺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封休书,不是我本意。”   “让你来这里,也不是我本意。”   “我曾经欢喜过你,想要对你好,那才是我的本意。是我唯一的本意。”   “迟儿,你若信我,可愿意上前一步,我有话想对你说。也许说完这句话,我便要死了。”   沈七连连咳嗽了几声,喉咙里不时的吐出血水来。狼狈又可怜。   沈迟站在远处,目光游移不定。   沈诺见了,挑眉对原本坐在距离沈七不远处的众位修士道:“这二人总归是我沈氏族人,还望诸位卖我个面子,让他们最后说几句话。”   贺兰公子率先站了起来。   天元宗的玄青道君也站了起来。   其他人纵使是心中不满,碍于这二人的威压,也起身后退了百米之远。   反正沈迟的人都找到了,众人也不觉得沈迟还能逃出去。这么多化神期和元婴期的修士守着,谁也不觉得沈迟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沈诺亦后退百米。   沈迟还在犹豫。   忽然一名穿着妖娆的女修乍然出现,她阻止道:“公子,大事为重。”   沈七却已经连保持着站着的动作都不成了,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口中喃喃出声,却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沈迟终于不再犹豫。   沈七于他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   沈迟缓缓走上前去,将那个就要死去的人搀扶了起来。   沈迟刚要说话,就发现他要扶起的这个人正拿着一把匕首要刺他!   “沈七!”沈迟想要将沈七给甩出去,可是沈七却死死的巴着沈迟的身体,声音极小的说了句话。   “迟儿,你若信我,现在便自杀罢。有洞天福地在,你不会……”   沈七的话没有说话,喉咙处就被一根金针穿喉而过,彻底咽了气。   “沈七?沈七!”   沈迟抱着死不瞑目的沈七,一时竟待住了。愤怒,恨意,茫然,让他直接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迟周围的锁灵阵骤然启动,沈迟已然无法调动起一丝一毫的灵力了,更不要提借着灵力回到洞天福地了。   “原来沈峰主竟有这样的好东西!”   散修盟盟主大笑,看着锁灵阵之中的沈迟目光闪烁:“既然我们困住他了,他也无法回到洞天福地了,那我等此时不杀沈迟,又待何时?”   “沈峰主,是你亲自动手,还是要我代劳?”   散修盟盟主挑衅的看向沈诺,却又不等沈诺回答,他便上前想要取了沈迟的性命——其他的不说,先杀了沈迟,他肯定能先拿到沈氏一族的至宝!   散修盟盟主的话音一落,不少宗门之主也起身要上前进去锁灵阵。   可是他们忘了,锁灵阵,锁的可不只是沈迟一人,他们进了锁灵阵,自然也无法调动灵力了。   沈诺看到大约有一半的人走进了锁灵阵,然后后面的人就发现不对劲了。   沈诺想,能困住一半人,再加上开头走的那几人,这也算是不错的了。   然后他看了贺兰公子一眼。   贺兰公子已然拿出一个精致的阵盘,纤长的手指在阵盘上滑动了几下,就见那些进了锁灵阵,想要去杀沈迟的修士们,直接碰了壁。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将我们分隔开?”散修盟盟主是第一个冲进锁灵阵的,自然也是第一个靠近沈迟的,可惜他手上的剑刚要碰上沈迟的脖子,就被隔离阵法给分开了。   “不对!”这些进了锁灵阵的修士,这才发现自己也调动不了灵气了,“我也使不出法力了!”   “我也是!”   “我也是!”   被困在锁灵阵的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沈迟已然将沈七没有合上的眼睛合上了,然后便将沈七放在了角落——锁灵阵中,他无法使用灵力,也无法将沈七安置进洞天福地,就只好暂时如此了。   沈迟缓缓站起身,看着那群一心想要先捉住自己,结果被沈诺毫不客气的算计了一把的笨蛋嘲笑道:“一群傻子!”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真是一群傻子!”沈迟毫不介意自己被困在锁灵阵中,沈七已经死了,他唯一的弱点也没有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迟一指锁灵阵外,轻笑道:“你们七八位宗门之主进了锁灵阵,方才又走了那么几个,现在阵外的,加上我的手下,一共就只剩下了十人了,这十人里,沈九算一个,贺兰公子是沈九之父,玄青道君是沈九的姘头墨君琰的师父,姚莫谦是沈九的手下,再除去我的手下,能代表其他门派的,可不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而这五人里,那个散修盟的小丫头只是个金丹初期,沈九是金丹期顶峰,直接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制住她,而剩下的四个人里,沈九身边,不是还有两个化神期和一个元婴期么?这下子,你们自投罗网进了锁灵阵,沈九待会若是拿下了我,那么便是立刻认主了洞天福地,你们又能奈他何?”   那锁灵阵里的人被沈迟说的云里雾里的,最后还是听不懂。   沈迟一扶额,决定不为难自己和这些人说话了。   锁灵阵中的“局内人”看不清状况,可是外面的那些没有直接傻乎乎的闯进锁灵阵中的人却想明白了。就是有一时想不通的,在沈迟的话说出口后,他们也想明白了。   几个人目光一撞,同时警戒似的看向沈诺几人。若是真的打起来……沈诺未必没有打赢他们,独占洞天福地的实力。   沈诺微微一笑:“洞天福地可携四人一同进入,现在原本商量要进入洞天福地的四个人里,贺兰公子在场,墨仙长正在负责这穹凌山的守卫,半个时辰后就会赶过来,而另外两个要同我一起进入的道友,一位惜远道君就在锁灵阵外,我们自可直接进入洞天福地,可是另一位……”   沈诺看向锁灵阵中之人,其他人也看向锁灵阵中的一人。   那人正是如今的散修盟盟主,他登时叫道:“将锁灵阵拿开,我便可以与诸位同去了!”   锁灵阵的阵外几人,互看一眼,惜远道君默默地走到沈诺那一边站稳,柳纤纤也默然退到角落里,其余几人却是互相拱手。   “诸位道友,不如比过一场?”   “大善。”   “深得我心。”   比试的一共只有三人,三人皆是化神后期的大修士。   散修盟盟主险些疯了。   当初争夺那四个陪沈诺一齐进入洞天福地的人选时,他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如果不是他身为散修盟盟主的号召力,大约压根就拿不到这个名额。可是今时今日,那几人竟然就这么私自决定,打算丢下他自己去,他恨得直接破口大骂。   只可惜他没有骂几句,就被几个一起进入锁灵阵之中的有心人用修士向来看不上的凡人的匕首给捅死了。   柳纤纤站在阵外将这一切看得清楚,她身上灵光微动,在沈诺看了她一眼后,她才将周围的灵光压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左右那个伪君子已经死了,她一定可以当上散修盟的盟主!一定可以找罪魁祸首魔修复仇的!   散修盟盟主一死,那原本待在锁灵阵中的修士更加惶恐不安了。   而那三个正在争夺最后一个名额的化神期大修士,几番试探之下,其中一人直接胜出。   倒不是其余二人有意相让,实在是这位胜出的人灵根太过强悍,背后又有世家支撑,那二人除非一同上,否则是不可能赢了那人的。   可是,他们能一同上么?   两人看向不远处仿佛视若无睹的贺兰公子,就只好憋着一口气认命了。   “多谢欧阳道兄手下留情。”   “欧阳道兄请了。”   披着一头白发的欧阳道君客气的点了点头,就坐在一旁,歪着脑袋等着了。   那两人见欧阳道君看也不看贺兰公子一眼,贺兰公子也不和欧阳道君说话,两人有些后悔刚才顾忌着贺兰公子不敢联合起来对欧阳道君狠揍,然而此刻却也不敢去赌。毕竟,曾经的这两人情谊非比寻常,更有欧阳道君寻了贺兰公子几十年的故事犹在,他们实在是不敢去赌这两人是不是真的彻底决裂了。   要是真的决裂了就罢了,要是没有……拿吃不了兜着走的可就是他们啊。   且不提锁灵阵中的人已经吓破了胆,欧阳道君竟也得到了进入洞天福地的最后一个名额,沈迟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笑了出来。   “你们未免想的太简单了。”沈迟摇着头,似笑非笑道,“我早先就说过,我可以炸了这穹凌山一次,就可以炸第二次,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   其余人脸色变了变,却还是硬、挺着没有退后。   “你自己都在穹凌山上,怎么可能炸了这山?”终究还是有脑袋清醒的,一句话就点出要害,“沈迟小贼,你也莫要将我等都当傻子!”   “狗急了还要跳墙,你们若不放我走,我便宁愿死在了这山上又如何?”沈迟一脸赴死的表情,让众人皆是一愣。   这的确是沈迟最后的手段了。   长生虽美,可若是永远这么苟且偷生,逼的他不得不困在小小的空间里过活,动不动便要担忧自己的生命和自由,那么沈迟,他宁可就这么死去了。   当然,他想,他大概还是死不了的。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沈迟看着众人,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划过,“沈九承诺给你们的,我也可以承诺给你们,你们谁都可以跟我去洞天福地一游,就是将洞天福地里全部宝贝都送给诸位,我也是愿意的。我只有一个要求——”   沈迟轻轻笑了出来,“杀了沈九!杀了贺兰公子!我便可以立誓将洞天福地所以的东西都送给诸位!若是诸位不同意,那便与我一同赴死好了。若为自由故,区区一条命,又算的了什么?”   沈迟说着又拿出一个凡俗界用的传讯烟,说罢就作出要点燃的姿态来。   锁灵阵中不可以使用灵力,可这凡俗界的东西,却不在这锁灵阵困住的范围之内。   众人脸黑如锅底。   沉默半晌,竟真的有人弱弱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迟肯定的点了点头,那人便看向阵外之人。   阵外那人就是那两个和欧阳道君一起争夺最后一个名额的修士,他稍稍犹豫,刚想要发传讯符出去——他一个人,肯定是斗不过沈诺一行人的,找帮手,那是必须的啊。   结果传讯符压根发不出去!   贺兰公子笑眯眯的回头看着沈诺道:“君琰的阵法布的越来越好了。”   沈诺颔首:“的确。”接着便传讯给那二人,告诉他们若是安分点,待会可以分更多的东西,洞天福地的宝贝数量肯定是有限的,分的人越少,能拿到的东西才更多。   那二人立刻就不说话了。任凭锁灵阵中的人如何撺掇,他们也不再轻举妄动了。传讯符都发不出去了,他们一来打不过贺兰公子那些人,二来又不乐意就这么白白离开,还不就只能装鹌鹑,等着分好处么?   沈迟见势不妙,想到他曾经看过的那些修真小说,所谓的宝贝,都是锁定灵魂的,他不知道洞天福地是不是也有这个好处,可是这会子,他已然别无选择了。   沈九不可能放他离开。   而那些口口声声要来捉拿他的众修士们,大部分无权无势者,压根就上不了这穹凌山,少数能上得了穹凌山的人力,又有不少压根不相信他会冲冠一怒为蓝颜赴这个约定,自然是不肯浪费修炼的时间,直接来都没来;而上了穹凌山的人,一小部分刚刚被他给吓唬下去了,一部分笨得出奇,自己走进了锁灵阵,被困在阵中/出都出不去,而独独留在阵外的人里面,他自己的属下和柳纤纤这两个金丹期修为的不算,就只剩下三个化神期修士了。   结果呢?   这三人却不肯为了他而和贺兰公子与沈九对抗!   沈迟当下也不再犹豫,他对着沈诺又说了一遍后悔自己曾经一时心软的话,就将传讯烟点燃了。   锁灵阵中的人想跑也跑不了,那三个与沈诺没有交情的化神修士也想走,可是他们脑筋清楚的很,见沈诺几人脸上一丝的害怕都没有,又见柳纤纤和那女修也没动,竟也硬撑着留了下来。   烟雾直冲云霄。   修士眼力极好,百里之外的人都看到了这传讯烟,再想到小竹峰峰主之前发出的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往这里赶。   结果穹凌山外阵法重重,压根就一个人都闯不进去!   蝼蚁尚且偷生,沈迟对于自己的自杀行为不是不害怕的。   毕竟上辈子看得那些玄幻修真小说,也终究是小说罢了。锁定灵魂,还能和他一起投胎什么的,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是假的好不好?   可是箭在弦上,他现下除了此举,根本就别无选择。   沈迟的手都是抖着的。   他终究又抱起了沈七的尸体,然后等待着穹凌山再次被炸的到来。   结果……   他闭着眼睛等了良久,却只听到了女人的娇笑声。   那名妖娆女修踩着莲步走到了沈迟的面前,冲着沈迟笑得娇媚,见沈迟莫名的睁开眼睛,她还冲他抛了个媚眼:“不用猜啦!是我把你的炸山计划告诉的沈九,你的那些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啦!”   沈迟脸上一僵:“怎么会是你?云姬,你不是说你一直恨着沈九的么?他杀了你妹妹!”他从未想过,会背叛他的人,竟是云姬。   云姬脸上的笑容果然淡了些,她道:“我是恨沈九,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恨不得杀了他为花姬报仇!可是沈迟,你忘了一件事。”云姬看向周围的修士,“这次的穹凌山之会,你独独拦住了魔修圣子,你想炸的人里,全部都是道修!”   “若是此次你的计划成功,那么这一次道修宗主再次被杀,而魔修圣子却因为功法而独占鳌头,那么下一次的道魔之争,我们道修就必然要输的一塌糊涂!”   云姬修炼的采补功法纵然奇特,处事习惯也怪异,可是她的一身傲骨却比任何人都坚不可摧,“我可以为了给花姬报仇而弃性命于不顾,可是我却不能因着自己的一己之仇,而让道修在道魔之争中一败涂地!”   “我不愿做这个千古罪人!”   沈迟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料到,他只是因着魔族圣子曾经放过他一次,因而不愿意杀了魔族圣子而阻挠其上山,结果就被一身傲骨,坚决不肯做“千古罪人”的云姬给出卖了!   岂止是云姬?几乎所有生活在修真界的本土修士,包括一脸清冷的沈诺在内,即便因着种种缘故不会参与到道魔之争当中,却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可能让自己这一方在大战中居于恶劣地位的事情的。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沈迟想,他大约永远都理解不了这些本土修士的某些想法了。   沈迟惨然一笑,就想自己了断——还有什么可说的?输了就是输了,他沈迟也不是输不起的。   只是不等他亲自动手,眼前忽然一阵恍惚,他就发现沈诺已然跑到了锁灵阵中。而锁灵阵,似乎也在瞬间变成了锁灵阵与幻阵的结合。   沈迟现在,只能看到沈诺一个人了。他再也看不到方才的那些人了。   沈迟愣了一会,就笑道:“你倒是好本事,能骗得墨君琰这样为你卖命。”   这样结合的阵法,当今修真界除了阵法天才墨君琰,没人能研制的出来了。   沈诺不语,只是指尖微动,纯白色的火焰跳跃在他的指尖。   “竟然,竟然不只是双重阵法。”看到沈诺能使用灵力了,沈迟试了试,还是没办法使用灵力,末了只能摇了摇头,“罢了,你杀了我吧。虽然我没有对你做过太过分的事情,但是我的确幻象过要对你做很过分的事情,甚至想过要将你当做东西似的卖出去,又或者是如何控制你的行踪甚至思想等等,你杀了我吧。”   沈诺还是没有说话,却手指微动,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他特意为沈迟准备好的架子,亲自动手将沈迟绑了上去。   沈迟还不以为意。   他以为沈诺只是要取他性命而已。毕竟,修真界绝大多数的法宝都会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成为无主之物,沈迟以为,沈诺作为一个土著,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结果……   沈诺却是一手抓出了他的三魂七魄,一手用丹田了的寒冰焰,开始焚烧他的魂魄!   “啊——”   撕裂魂魄加上炙烤的痛苦,让沈迟难以忍受的尖叫出声:“沈九,沈九,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好了!”   沈诺却是平静的问道:“痛么?”   沈迟简直想扑过去生吃了沈诺:“废话,不信你自己试试!”   沈迟原本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反驳之语,然后他痛苦的魂魄就听到沈诺一句让他再也骂不出来的话来。   “托你的福,我试过了。”沈诺认真的看着沈迟道,“现在换你了。”   沈迟先是怔愣,接着道:“你、你竟然是重生……”不等他说完,沈诺就直接废了他的喉咙。   沈迟感受着魂魄被分离的痛苦,逐渐绝望了下来。   他早该想到的。   他怎么会输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土著人呢?如果不是沈诺是重生的,他大概早就混的风生水起了吧?   沈迟“呜呜”的笑着。他就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直到三日之后,他的魂魄彻底消散在世间。   “咚”的一声,沈迟的身上落下了一只刻着阴阳两鱼的八卦盘。   ☆、98·欲蛊   沈迟的尸体犹在。   沈诺将它和沈七的尸体平放在一起,歪头看了一会,才捡起了那只刻着阴阳两鱼的八卦盘。   八卦盘只有掌心大小,沈诺轻易的就放在了手中,他认真端详了一会,才盘膝坐下,正式将八卦盘认主。   认主过程很顺利。   沈迟的三魂七魄全都被沈诺亲手烧了个干干净净,洞天福地纵然再有灵性,也无法阻止沈诺这个同样是沈氏血脉的人真正认主它。   八卦盘消失在沈诺的手心里,而沈诺的锁骨处,则乍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有着阴阳两鱼的八卦图案。   沈诺心思一定,锁灵阵中,就没有了他的身影。   而锁灵阵外,一直掌控着穹凌山阵法之人,终于松了口气,开始起身,向穹凌山之巅而去——他和贺兰公子承诺了要给沈诺五天的时间,他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但是他答应了沈诺之事,就绝无推脱之意。   修真界此刻却是乍然热闹了起来。   数名宗门之主被困在了穹凌山之巅,无关之人倒也罢了,可是那些宗门之人却是关心自家宗主的。   可是,传讯符却始终传不上去,带着人往穹凌山之巅上冲——却又被穹凌山上布下的阵法给吓到了,他们压根破不了阵,压根上不了穹凌山!   三天的时间眨眼而过。   那些宗主被困在穹凌山之巅的宗门越发着急了起来,与此同时,那些原本笑着看其他人吃亏的门派,突然也开始焦急。   这么几天都没有动静,莫非,那沈迟压根就没有他夸口的那般厉害?莫非,那些留在穹凌山之巅的人,已经将沈迟制服了,而他们几日不下来,根本不是因为被“困”穹凌山,而是他们正在穹凌山之上分好处!   这个猜测一处,整个修真界都沸腾了!   洞天福地!   那可是从沈仙人时起就有的空间宝物!   数万年的时间,众人简直连想都不敢想,那洞天福地当中,究竟能有多少宝贝!   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赶来穹凌山,他们脸上是狂喜之色,坚决之意。仿佛只要他们赶到了穹凌山,那个得到洞天福地之人,就真的能将洞天福地里的宝贝分给他们了似的。   穹凌山之巅。   贺兰公子一直压着众人不许下山,更不能将消息透露到山下。   玄青道君虽然怀疑,却因着亏欠沈诺良多,此刻也只好帮着贺兰公子劝其他人留下。   锁灵阵中的修士暴跳如雷,可是锁灵阵的限制却让他们除了跳脚和愤怒,什么都做不了。   而锁灵阵外的修士,云姬因着花姬死于沈诺手下之事耿耿于怀,只是她也清楚的明白,她现在根本杀不了沈诺,于是见沈诺消失了,便也想下山,只是她看到了太多的事情,贺兰公子一个眼色,柳纤纤就先于姚莫谦制住了云姬。   剩下的人里,欧阳道君冷冷的坐着,不发一言;惜远道君明知自己不会吃亏,便也不肯有什么动作;而那两个和欧阳道君争夺最后一个名额的化神期大修士,先是愤怒的想要下山,可是时间久了,两人却变成了宁死不能下山,甚至两人还开始和贺兰公子商量,如何防止山下的人冲上来。   ——谁都不是傻子。   沈诺消失了三天了,这三天里,足够沈诺将沈迟来来回回杀上个一百次了,可是直到现在沈诺还未出来,可见沈诺早就将洞天福地认主了,而他不出来……很有可能就是在转移洞天福地里的宝贝!   两人恨得牙痒痒,可是他们心中明白,现在更重要的是要将这个消息封锁住,之后再去威胁沈诺拿更多的好处给他们封口。所以拦着山下人上来的事情,他们愿意配合。   而这个时候,墨君琰也来到了穹凌山之巅。   “辛苦你了。”贺兰公子微微笑道,“再守两日,我们便可功成身退了。”   贺兰公子的话一出,那些原本闹腾着的人也不闹腾了。   两日?意思是,两日之后,便可以分宝贝了么?   墨君琰看了众人一眼,点了点头:“辛苦的是诸位。想来沈峰主出来之时,定有厚礼答谢。”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的大石才算是落了一半。   锁灵阵里的人也不闹了,阵外的那两位化神修士,甚至愿意主动现身安抚山下之人——至于到底有没有安抚到,那就是两说了。   意图破阵而上穹凌山之巅的人越来越多,墨君琰除了第一日与贺兰公子等人交代了些事情,就一心控制着阵法。因此想破阵的人很多,却耐不住墨君琰的阵法天赋确实是高,他布下的根本就是活阵,山下人一旦有可以破阵的法子了,他便立刻变幻阵法,弄得山下人又是气恼又是佩服。   又是两天过去,山下的修士们已经人山人海,宗门修士到了,散修也到了,就是那些魔族散修,也三三两两的聚在了一起。   洞天福地!   那个有着数万年历史的洞天福地!   没有人可以控制的住他们渴求的欲望,除非有人杀了他们,否则他们绝不肯走!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可是他们知道,不能走,至少现在绝对不能走,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走的话……兴许就能得到什么呢?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选择性的忘记了沈诺之前所说,只带四名修士进入洞天福地的事情,更选择性的忘记了,洞天福地,只有沈氏血脉才能认主,甚至沈诺是沈仙人后人的事情,也让他们彻底抛之脑后。   贺兰公子端坐在穹凌山之巅,面上笑容清淡从容,可是心中却是异常的焦急。   他当然知道沈诺是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有些事情,并非他们愿意,就一定能做得成的。   贺兰公子看了一眼一旁冷漠的就像陌生人的欧阳道君,神情微微一顿,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沈诺消失了五天之后,终于又出现了。   他刚刚出现在阵法里,墨君琰就察觉到了,然后原本困住沈诺的阵法,骤然消失。   而穹凌山上的众人,同时看去。   少年一脸清冷,相貌勾人,神情却冷得像是冰块,手中捏着一只阴阳两鱼的八卦盘,桃花眼一一扫过众人。   然后少年就将八卦盘放在了胸前,看着一脸激动的众人道:“沈迟已死,这沈氏至宝,谁先来认主一试?”   沈迟和沈诺虽然之前都说了这“沈氏至宝”只能由沈氏一族来认主,其他人因着至宝的重要性,心中也猜测这话大约有七分是真,可是,在没有人亲眼试过和看到的时候……谁又能说这件事就一定是真的呢?   也许这至宝就是人人可认主的,也许这至宝他就能轻易得到呢?   因此沈诺的话一出口,不少修士都蠢蠢欲动。   “我来!”   “我来我来!你们门派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与我来抢?”   “不行,放着我来!”   众人跃跃欲试。   沈诺稍一沉吟,仿佛是突然想到山下之人了,便又道:“山下人还未试过……不如,让山下那些人也推选百人一起上来试试?”   “百人?”   “自然。”少年的笑容冷漠疏离,却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大家都试过了,我再来亲自试沈氏一族的至宝。”   少年的声音极其平淡,可是不知为何,却让听到这话的众人微红了脸。那终究是别人的东西啊!   “可是……”   “没有可是。”贺兰公子笑容不变,“下面那些人,我们已然挡不住了。”   于是三日之后,下面的众多修士通过各种比试,选出了一百人上来试验,看是否能认主沈氏至宝。   而这一认,就花了几日的时间。   没有一人认主成功。那八卦盘就像是死物一般,什么动静都没有。   众人忍不住沉默了起来。   好在这是早就想到的事情,难受一下,也就过去了,于是在穹凌山之巅,除了沈诺之外的所有人都试验过之后,终于轮到了沈诺亲自认主这件“沈氏至宝”。   “沈氏至宝”直接从沈诺的掌心里消失了!   众人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要看的再认真一些。   就见少年睁开了眼睛,然后就扯开了衣领,露出了阴阳两鱼的八卦盘的图案。   “果然是沈氏一族的东西,咱们用的时候就跟个死物一样,怎么刺激都没有用,沈峰主一试,就将这至宝认主了!”   “可不是,放血我都试过了,那东西就跟凡人造出来的东西似的,一点灵气都感受不到。”然后说话那人又开始叹气,“怪不得说是那位沈仙人留下来的东西呢。”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他事也就罢了,可那八卦盘,的确是个凡物,所以他们才怎么都认不了主。   另一厢,沈诺“认主”成功,很快就要求那四个要和他一同进入洞天福地的人做准备了。   “大家也看到了,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洞天福地,还是和大家一起选出来的四人一起进的空间。”沈诺微微一顿,“里面有甚么,留影石也自会记下来,各位可不必担忧在下有所欺瞒。”   “沈峰主客气了。”   “我们自是相信沈峰主的!”   众人客气来客气去了一番,终于不甘心的让沈诺带着其他四人进了洞天福地。   贺兰公子是沈诺之父,墨君琰是助沈诺勘破情劫之人,这两人是沈诺选定要带的,而惜远道君是之前推选出来要带进去的,这一点众人也认了,至于最后一个欧阳道君,散修盟的人纵然是不愿意,可是散修盟盟主一死,他们直接没有了竞争的可能,也就只能任由欧阳道君跟进去了。   五人只觉眼前一晃,就进了洞天福地之中。   惜远道君还来不及高兴,就赧然发现,眼前的其他四人,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你们为何……”惜远道君哑声。他是傻子么?明明知道贺兰公子和墨君琰与沈诺的亲密,明明知道欧阳道君与贺兰公子曾经是数百年的好友,他竟然就这么傻乎乎的跟着这几人进来了!   他就是个笨蛋啊!他就不敢傻乎乎的任由散修盟盟主被人给捅了啊!   ……   半个时辰之后,原地消失的五人,就再次出现了。   五人脸上都带着浅笑,尤其是惜远道君笑得最灿烂了。   其他人看到惜远道君脸上如此“灿烂”的笑容,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在惜远道君将留影石放出来,让众人看到洞天福地的景象之时,众人就更开心了。   原来这留影石里,洞天福地是山也好,水也好,藏书阁满满的都是各种典籍,灵植园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稀有灵植,看得众人热血沸腾。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洞天福地里没有多少“法宝”。   “没有法宝?假的吧?难道是你们几个瓜分了去?”有人质疑道。   惜远道君心中憋屈,可是在洞天福地里立下了那个誓言之后,他就只能被绑在沈诺的船上了,就算心里不愿意,表面上也必须配合沈诺,于是佯作生气道:“有留影石在,诸位不信我等,莫不是还不信留影石?”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没有灵石,没有法宝啊?”还是有人小声嘀咕道。   沈诺这才站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皆向这个漂亮的少年看去,目光里有觊觎,有担忧,有惊艳,更多却是算计。是的,算计。算计着如何才能让这个少年模样的人,将洞天福地的所有宝贝都弄出来,然后弄出来之后,那些宝贝还都会分给他们,而不是给了别的什么人。   可是他们却注定要失望了。   少年微微一笑,然后就取出了一封年代久远的信封,扬了扬手,将声音凝结成灵力,务必保证穹凌山上上下下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开口道:“大家都知道的,这洞天福地,是沈仙人传下来的。里面的东西,也是沈仙人辛辛苦苦收集起来的。所以……”   少年的目光掠过众人,淡淡的道:“我想,沈仙人是有洞天福地内的宝物的处决权的。”   “沈仙人都死了!你让他怎么处决?”有人咋呼道,“难不成你还想让他死而复生不成?”   少年桃花目微微一转,风流婉转,无情犹似多情。   “沈仙人自然是已然陨灭了。只是,陨灭之前,沈仙人留下了遗书,说了洞天福地所有东西的分配。”少年仿佛是歉意的弯了弯身,“所以,之前的承诺,沈九自会有别的补偿相赠,但是洞天福地之物,是先祖沈仙人之物,他若没有留下遗书便罢了,沈仙人既是有遗书在,沈九便不能违背沈仙人的遗愿。”   说罢,不等众人的反应,他就将遗书交给了贺兰公子。   贺兰公子是化神期的修为,一指点在信上,就见沈仙人留下的一纸遗书,骤然出现在半空之中,不要说穹凌山峰顶和山下的人了,就是临近百里之人,也能清晰的看到这信上的每一道笔画。   “吾从异世而来,少时运气滔天,动辄遇奇宝,救美人,更借洞天福地之力,助道修扭转乾坤,力压魔修。事后娶数美人,欲平等待之,奈何美人不允,祸及子孙。吾立此书之时,妻妾子孙皆殒命尔,独一红颜知己诞下之一子尔。吾欲以重宝相赠,以求天伦圆满。然吾之子拒之,妻妾红颜皆四散离去,吾垂垂老矣,欲求一人相伴,然始终不得偿所愿。”   “又及万载时光,妻妾红颜化为白骨,福运不再,吾从前之功业,亦被遗忘。吾欲死,一死解百愁,不知能否?”   “吾不知洞天福地能否被后代子孙开启,只求开启之日,吾之子孙,且莫贪心。可立一学院,众人皆可往,众人皆平等,将洞天福地之物全部相赠。……得洞天福地,已是汝之幸,且莫再生贪念。慎之,慎之。”   至于学院是什么?东西到底要赠给谁?   贺兰公子将那一纸一翻,就见纸张背面,画了一张图,下书树行字,将学校的各项布置,和如何避免东西没有交代众人手上详细写画了出来。   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谁也没有料到,那位曾经翻云覆雨,一力救了道修的沈仙人,竟是临死,也将东西都交代了一清二楚,甚至愿意将洞天福地的宝贝都送出来,所求只是修真界众人之“平等”。   此话一出,那些得天独厚的高阶修士和弟子也就罢了,山下聚集的散修们却是沸腾了。   尤其是在沈诺的下一句话说出口后,众人就更加热切了起来,而原本对沈诺有可能隐藏了部分洞天福地法宝的猜测,也随即散去。   “先祖既有遗命,沈九莫敢不从。”少年的声音清越而冷漠,“洞天福地之全部典籍和灵植,将送往学院。凡立下誓言,此生不主动与沈氏一族为敌者,皆可在学院借阅任何典籍,购买任何灵植。”   少年的话刚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和贺兰公子,墨君琰一齐消失了。   姚莫谦留下来应付其他的事情,欧阳道君和惜远道君冷着脸回答了诸位化神期修士的关于洞天福地之事,沈诺是否作伪一事,直到两日之后,才空下时间来。   而这个时候,沈仙人信中所提到的“学院”,也在小竹峰上建了起来,所以典籍都公开,只要交付极少量的灵石,就可以借阅任何典籍,当然了,那个不可主动与沈氏一族为敌的誓约,自然还是要立下的,否则典籍不会对其开放。   不少大宗门和大世家都暗骂沈诺蠢货,可是他们现下却不能采取任何对沈诺不利的行为。   因为很简单,洞天福地取出来的典籍,只能借阅一定期限,不能复制,个别修士想要硬背下来,结果背是背下来了,可是他回家提笔想要默写时,却发现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众人这才知道,那位沈仙人,真的不蠢。   而大宗门的化神期大修士,想要借阅化神期修士才能看的典籍,也必须要亲至这个“学院”,甚至也要立下那个不与沈氏一族主动为敌的誓言……他们倒是不愿意立下此誓言,可是这个“学院”的阵法着实太过强大,他们以化神期的修为尚且不能硬闯,尤其是,在闯的时候,他们还会看到沈仙人的玉石像——原本就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位沈仙人的人,就更加不好意思硬闯了。   洞天福地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沈诺所贡献出的那些修真典籍,很多都是大宗门都没有的上等功法,甚至是极品功法。沈诺就这样毫不遮掩的贡献了出来,甚至允许任何人进去借阅,虽然只能在指定的时间和地点借阅,但这已然让众多散修,还有那些灵根差而只能混作外门弟子的修士们感激了。   而在欧阳道君不解的问道为何要这样便宜外人的时候,沈诺才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沈仙人早就料到了,得到空间的沈氏后人,有可能被人给盯上。”沈诺亲自煮茶,看着沸腾的灵泉水,执壶道:“是以沈仙人留下了好几封‘遗书’,说若是安安静静的得到了洞天福地,那就据为己有好了,若是被其他人强迫着继承了洞天福地,那就干脆将洞天福地的东西交出去大部分好了。”   欧阳道君还是有些不甘心:“所以你就这么任由那些逼迫过你的人,借阅那些沈仙人留下来的珍贵典籍,然后修炼进阶,甚至破碎虚空,渡劫飞升么?”   如果是之前的沈诺,或许也会不甘心,觉得不教训教训那些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给他们好处?可是现在的沈诺,他的情根已斩,不甘心,那是什么?   只是沈诺想到欧阳道君最后还是帮了他一把的事情,想了想,认真的道:“先祖在信中说,这样可以增加福运。而且,”他微微一顿,“我曾经也是欲求一功法而无门,现下能给予其他人这样的机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欧阳道君听到沈诺说的“福运”,再想到要看那些典籍,就要立下种种誓言之事,这才不说话了。   沈诺看着贺兰公子和墨君琰,想了想,就将他从洞天福地里选出来的适合几人的法宝和灵植、丹药等相赠,见贺兰公子几人并不推脱,直接收下了,沈诺才从灵兽袋里取出一只肥肥的大白鸟丢了出来,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那只蛋孵化了。”沈诺看着可怜兮兮的、“唧唧”直叫的大白鸟,漫不经心的道,“它说它能吃掉欲蛊,可是我现下已然诛情,欲蛊在与不在,都不影响我的修炼。我并不知,该不该让它吃掉欲蛊。”   众人一愣,还是墨君琰先反应了过来:“欲蛊在你体内何处?”   沈诺定定的看了墨君琰一眼,才道出两个字:“丹田。”   这下子,其他人也犹豫不决了。丹田是修士储存灵力的地方,轻易不可动,大白鸟还是幼生期,着实不好冒险。   最后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也没有做出决定,只好告辞离开。沈仙人时期留下的东西,足够他们好好研究几日了。   而且,贺兰公子觉得,他还是需要好好感谢一番欧阳的。虽然欧阳还是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模样。   墨君琰倒是留下来了。   他直接道:“你我双修之时,欲蛊是否仍旧固守丹田?”   欲蛊是很奇特的一种蛊,一般的蛊,都是吸取他人的灵力或者精气,可是欲蛊不同。在宿主双修之时,除了双修两人可以从对方那里获取的灵力外,欲蛊还会吸收宿主体内的阴灵力,然后一部分自己吸收了,另一部分则传给双修的另一方。   墨君琰与沈诺双修数次,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沈诺瞅了墨君琰一眼,想到结丹之时,幻境里那个他与墨君琰诞下的孩儿竟是天道,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难道他这辈子还要诞下那么一个孩儿?   沈诺抿了抿唇,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墨君琰先一步开口了。   “小九,我要渡化神劫了。化神劫下,十不存一,我并不知晓,我是否能渡劫成功。”   墨君琰神色温柔,看向沈诺的目光专注而深情,仿佛沈诺并未斩情根,依旧是和他亲密的情人一般,“我亦不知晓,我是否会死在天雷劫下。小九,在我渡此劫之前,我们一起将欲蛊取出,可好?”   ☆、99·自在   听到墨君琰的话,沈诺沉默了一会,才忽然问道。   “你,可以突破了?”   从元婴期突破到化神期,不只是需要修为和灵力的积淀,还包括了突破大境界时的“门槛”。只有心境上能摸索到那个“门槛”,才真正有望突破化神期。   墨君琰定定的看着沈诺,然后点了点头:“我所修乃自在道,所求亦是长生自在。你……”他微微一顿,像是在想怎么样将他心中所思所想传达给沈诺,好一会,才慢吞吞的道,“你不必介怀之前的事情,那于我而言,并不能造成心魔。”   沈诺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墨君琰忽然握住了少年的手,见少年一丁点挣脱的想法都没有,而与此同时,少年脸上也并无半点羞涩之意,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他微微笑了笑,执起少年的手,放在唇边,嗅了嗅,方才答道:“所谓自在,便是行我所欲,为我所欲。而我所欲,便是你。小九,我欢喜你,无论你要做甚么,我都是欢喜你的,因为这是我的道。无论你做了甚么,我的道,我的欢喜,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欢喜你,是我所欲。而为我所欲,方得自在。”墨君琰将双唇贴在少年的手背上,片刻即离,“这是我的道,我会为之不顾一切的道。”   “那么小九,沈诺,你的道呢?”   墨君琰敛了面上的笑容,认真的看着沈诺道:“你的道,又是什么?诛情自在,你已然诛情,那么何时方得自在?”   沈诺愣住了。   所有人都知晓他所修乃诛情诀,斩情灭欲,七情尽去,六欲皆散。可是少有人知晓,他所修炼的,终究不是无情道,而是诛情诀,诛情自在诀。   灭情,唯己,视他人于无物。   天地之间,唯己而已。   诛情方得自在。   这才是他所修炼的完整的功法。   “你如何得知?”   墨君琰笑了出声:“你忘了么?你的功法,是我送予你的。”   他当年只是与沈诺萍水相逢,会为沈诺寻找功法,用来克制蛊毒,不过是一时起兴。而找到诛情诀,他也不是没有犹豫过,毕竟,修士所求长生,也不是说能够长身不老永葆青春了,却在同时失去了七情六欲,无所思,无所想,无所欲,只是一个能说会动的傀儡一样的生活着。   墨君琰当时很认真的研读了那部诛情诀,自然也是知晓,诛情不是这部功法最终的目的,这部功法最终的目的,是自在。诛情,方得自在。   而自在道,就是他自己所求。   正是因着心底隐约的期冀,墨君琰才会最终将这部功法赠与了沈诺。其中隐秘的心思,着实难料。   而结果,也是他没有料到的。   沈诺真的修炼了这部功法,甚至真的做到了斩断七情六欲,而墨君琰唯一没有料到的,大概就是,他会喜欢上这个少年。喜欢到不顾一切,甚至愿意为了少年最终的斩情而设计自己,甚至宁可少年最终斩情,也不愿意仅仅为了享受和少年情人间的亲密,而让少年陷入了不得进阶的痛苦之中。   诛情,自在,天地之间,唯己而已。   沈诺心中默默重复了几遍诛情诀中的话,认真想了想,才摇头道:“初时修炼此功法时,我以为诛情自在很容易做得到。可是,”沈诺顿了顿,“后来情根斩断,我才明白,为何那些修炼诛情诀的前辈,终身不得渡劫飞升。”   “自、在、难、寻。”   沈诺一字一顿的道。   自在难寻。   情根已斩,七情六欲皆无,那么自在快活——那又是什么东西?   墨君琰看着少年平静无波的目光,只觉心疼。   他抓着少年的手道:“会找到的。至少,那个将诛情诀留下的人,一定寻到了自在道,一定最终飞升了。他可以,我们也可以。”   沈诺看着墨君琰,好半晌才道:“我们先将欲蛊取出罢。”   然后他看了看周围,便起身要更衣。   墨君琰神色黯淡的看着少年的一番动作,心中苦涩。   欲蛊就缠了沈诺两辈子,终于在他和墨君琰的双修之中,大白鸟将它一口吞入腹中了。   “唧唧,唧唧。”大白鸟吞掉欲蛊,就被压在主人身上的那个男人给一掌挥到了门外。   大白鸟委委屈屈的在门外四处晃荡着。它才刚刚出生,十分依恋自己的主人。所以即便被赶出来了,它也不愿意距离主人太远。   直到十日之后,那个可恶的欺负它主人的男人才走了出来,然后冷冷的扫了它一眼,大白鸟当场就蔫了,俯首低叫。直到男人走了很远,大白鸟才重新抖起了精神,然后它才哆哆嗦嗦着又飞进了主人的洞府。   主人洞府外的阵法自然不会排斥它。大白鸟很轻松的就飞了进去。   接着它就看到它家主人,青丝铺散在冰床之上,别有一番媚惑。少年纤细白皙的胴/体上,正印满了青青紫紫的吻痕和抓痕。   许是见到它进来了,少年这才懒洋洋的起身,披上一件绯色袍子,就冲着大白鸟招手。   “过来。”   少年此刻的声音沙哑而蛊惑。   大白鸟听了,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它傻乎乎的觉得,主人这会子的声音,让它差点翅膀都软了,一下子栽倒到地上了。   “欲蛊呢?吐出来。”   沈诺拿出一只瓶子,瓶嘴处对着大白鸟。   大白鸟立刻凄惨的鸣叫了一声:“唧唧——”不是说给它了么?干嘛还要讨回去啊?主人太坏了!怪不得要被那个大坏蛋欺负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唔,大坏蛋下手太重了!   沈诺继续板着脸道:“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修为足够了再说吃不吃欲蛊一事。”   大白鸟还小,沈诺当然不会让大白鸟直接吞食了欲蛊,然后爆体而亡,他一开始对大白鸟下的命令,就是让大白鸟将欲蛊吞入腹内空间而已。   大白鸟又作可怜状的看了主人一会,见主人一丁点心软的趋势都没有,只好哀鸣着将欲蛊吐到了主人手里的瓶子中。   欲蛊是一只白色的、指甲大小的柔软的虫子。甚至这还是它长大了的模样,它一开始被种到沈诺身体里的时候,才只是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而已。   沈诺将欲蛊封印在瓶子里,神色复杂的盯了欲蛊好一会。   他想,他一定会给这只欲蛊,寻一个好的死法的。   墨君琰已然开始闭关冲击化神。   虽然墨君琰进去之前,对沈诺说,他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可是沈诺自从听了墨君琰的一番自在道的解说之后,他就下意识的觉得,墨君琰一定能撑过度过化神劫的。   沈诺除掉欲蛊,直接出关了。   他甫一出关,就有不少人来找他拜别。   一开始寻来的人是柳纤纤。   柳纤纤出现在沈诺面前的时候,已然是元婴期的修为。   柳纤纤看到沈诺的时候,就开始露出了温婉的笑容。她看着沈诺,看着这个她曾经欢喜过的人,就无理由的觉得快活。   “我要走了。”柳纤纤给沈诺展示了一番散修盟盟主的戒指,眉眼弯弯的道,“谢谢你这样帮我,也谢谢你,告诉我你就是他。”   沈诺面无表情的道:“你这样强行提升修为,可是寿元却永远只有筑基期修士的三百年。柳盟主,你在自寻死路。”   柳纤纤认真的看着沈诺少年人的面容,想到当初自己一厢情愿的将驻颜丹喂给沈诺,害得沈诺只能保持现在年少的容貌的事情,莫名的就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果然是傻得很。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要做他喜欢的事情,而不是自以为是的拿着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强行给对方。   柳纤纤失神片刻,笑道:“爷爷已经死了,你又不欢喜我,这个世上,也没有人值得我多停留了。我这样提升了修为,就能在道魔之争中多杀几个魔修,而且我之前的计划也成功了,我杀了我师兄,为爷爷报仇了,不是么?”   沈诺面色更冷:“魔修会赢,你这样,是白费力气。”   柳纤纤:“我相信你的话。可是,是魔修害了我的亲人,我的父母曾经是被魔修所杀,爷爷也是因着魔修和师兄的算计才死,我不可能不报此仇。”见沈诺还在皱眉,柳纤纤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道,“或者说,你愿意娶我,我也可以放弃报仇。九哥,你愿意娶我么?”   沈诺声音依旧冷得掉冰渣:“你在说谎。”   他若是娶了柳纤纤,就算是单单是名义上的娶,就算只为了名声,还不是一样要为了柳纤纤报仇?而他若是不娶,那么柳纤纤则需要自己报仇。算来算去,他娶或者不娶,柳纤纤都一定要报那个仇的,柳纤纤这句承诺,半点诚意都没有。   柳纤纤笑得恍惚:“是了。我在说谎。”她喃喃道,“我不可能放弃报仇,更不可能放弃与魔修为敌。”   沈诺扬眉:“即便早就知道了结果?”   柳纤纤坚定的点头道:“即便知道必输,我也会坚持下去。”   沈诺已经无话可说了。柳纤纤仔细将沈诺的容貌记在心里,就不告而别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之前,她不知道父母是被魔修所害,她或许就真的能放下这一切,不管不顾的跟在沈诺身边。沈诺喜欢也好,不喜也罢,只要沈诺不赶她走,她就会一直留在沈诺身边。可是现在,父母之仇,祖父之仇,还有数万载的道魔之仇,散修们的诸多期望,统统都压在了她的肩膀,柳纤纤摩挲着食指上的盟主戒指,她很清楚,就算明知必输,她也一定会坚持下去。   道魔之争,既然无法避免,那就让她来担起这个责任罢。   柳纤纤离开了。   不久之后,齐润止也来告辞了。   他是跟着玄青道君一起来的小竹峰,后来沈迟死了,沈诺将洞天福地全部的典籍和灵植都捐了出去,玄青道君看过自己想要看的,就先行离开了。——天元宗家大业大,玄青道君身为宗主,显然是没有时间在这里多耗着的。   就是齐润止,这个前宗主看上的关门弟子,后来因为穹凌山之变,前宗主还没来得及收他为徒就翘了辫子,玄青道君见他毅力过人,又碍着前宗主的面子收了他的为弟子的,也只是因着沈诺贡献出来的修真典籍珍贵的吓人,又从不许外借,才不得不多留了一段时间。   可就是如此,他现在也要告辞了。   “师兄……”齐润止挠了挠头,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沈诺好了。   沈诺对着这个曾经的小师弟还是很宽容的。他亲自给齐润止倒了杯茶:“润止继续叫师兄就好。”   齐润止果然咧了咧嘴,笑道:“师兄!”他高兴了一会,就感慨道,“想不到,师兄竟然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齐润止所指,自然是沈诺因着洞天福地,先被围攻觊觎,后来又化险为夷,最后甚至大度的请人进了沈氏重宝洞天福地,又将洞天福地里的藏书和灵植都拿出来,获得大家交口称赞的事情了。   洞天福地在沈诺真正认主之前,曾经被百余人试验是否能认主,结果百余人中,没有一个能让洞天福地有所回应,而百余人之后,沈诺却一下子就将其认主。因此众人也立刻明白了,这东西真的是沈氏一族的重宝,除了沈氏血脉,谁也用不了,他们就是抢了也没用。所以到了最后,在沈诺将藏书和灵植都拿出来之后,众人反而对最珍贵的洞天福地不感兴趣了。   因为他们感兴趣,那东西自己也用不了。   齐润止想到这里,又笑了起来:“我现在也是天元宗宗主的关门弟子了,其实,师兄,我也很厉害的对不对?”   沈诺认真的颔首,忽而问道:“道魔之战,你也要参加么?”   齐润止立刻严肃了起来,大声道:“当然!魔修害了我那么多的师兄弟,我必须要为他们报仇的!就算是战死沙场,亦在所不惜!”   沈诺蹙眉:“若是你明知,这次大战,是魔修赢了,你也要去白白送命么?”   齐润止沉默了片刻。前一次的道魔大战他是亲自参加过的,甚至还被前任天元宗宗主带在身边调/教过,前一次的道魔大战,道修赢得有多么不容易,他看的清清楚楚。甚至前任宗主对下一次道魔之争的不看好和忧虑,齐润止也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齐润止并没有将沈诺的话当成儿戏。   可是即便如此,齐润止还是道:“我要去的。师兄,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战死在道魔战场上,我也绝不后悔。不只是我,那些曾经死在道魔战场上的师兄弟们,他们也绝不曾后悔!道魔之争,既然已经存在,那么就让我们来扛起这个责任。”   不管他们是不是喜欢,齐润止清清楚楚的知道,若是没有人站出来去抵抗魔修,那么就是给了魔修彻底压垮道修的机会。道修不能这么不战而败!   他们一定要站出来!   他一定不会在战场上退缩半步!   沈诺怔怔的看着齐润止离去的背影,再想到柳纤纤临走前流的眼泪,他开始低头看自己的掌心。   责任。   责任么?   墨君琰闭关冲击化神了。   沈诺曾一度以为墨君琰会很快出关,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直到二十年之后,沈诺的修为“蹭蹭蹭”的往上蹿,直接到了元婴期了,也没见墨君琰出来。   贺兰公子出门游历了一番,赶在这一次提前的道魔之争之前,神采飞扬的回来了,结果就看到自家儿子板着脸请他把脉。   贺兰公子挑了挑眉,就含笑伸出二指,覆在沈诺的手腕之上。   然后……   他就瞪大了眼睛——   滑脉!   ☆、100·“绿”帽子   “换手。”   贺兰公子敛了笑容,严肃的道。   沈诺瞅了贺兰公子一眼,想了想,乖乖地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还是任由贺兰公子自己说出那个事实比较好。   贺兰公子却是难以启齿。   修士看人是否有孕,除了把脉一道,还可以探入灵力到对方腹中,看是否有生气在,若是有,那便不用说,定是有孕了,若是没有,那便绝对是没有身孕了。   沈诺虽然没有认贺兰公子为父,但是对贺兰公子却是敬重有加,这一点贺兰公子心知肚明,虽有遗憾,却也安慰。而方才,他便借着沈诺对他的信任,将自己的灵力导入沈诺体/内,而沈诺果然也没有任何的排斥,任由他就这么探入灵力到了自己腹中。   贺兰公子此举之后,脸色更是难看了。   腹生异物,怎会如此?   沈诺平静的看向贺兰公子,眼中微微带着疑问之意。   贺兰公子不得不开口道:“这些日子,都是谁在伺候诺儿?”   沈诺眨了眨眼,摇头道:“欲蛊已去,清心寡欲,唯修炼尔。”   贺兰公子眉心跳了跳,声音都比平常高了几分:“没人伺候你?那你肚子里这是……”   他的目光往四周一扫,迅速布下隔音结界,才忍不住抓着沈诺的手腕,气道:“你腹中有子,你可知?”   沈诺自知躲不过去了。腹中多出异物,低阶修士——像是他前世以练气期修士之体孕子,自然是感觉不到的——可是现在,他已然是元婴修士,是不可能察觉不到腹中有异的。   沈诺垂目道:“听闻沈仙人曾有数美相伴,美人之中,除了人修,还有……妖修。”   贺兰公子一下子就听懂沈诺的意思了:“你是说,你身上有那妖修的血脉?”   “应是如此。不然的话,”沈诺想到自己以男儿之身怀胎,也下意识的叹气道,“我又岂会以男子之身有孕?”   贺兰公子终是出身家学渊源,传承已久的贺兰世家,因着承袭了妖修血脉而孕育子嗣的男修,他虽然没有见过,可也听说过,是以盯着自家宝贝儿子看了半晌,终于把自己的目光调整为看半个“姑娘”的目光,然后就气势汹汹的开始讯问起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了。   “不对!”贺兰公子温润如玉的脸上难得带上了怒气,“就算你是因着妖修血脉而受孕,那么,让你受孕之人是谁?难不成沈仙人的那位红颜,还能自己让自己受孕不成?”   沈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才声音低低的说出了墨君琰的名字。   贺兰公子怔了怔,“君琰已经闭关二十年了,你怎会有了他的骨肉?”   沈诺:“……”   沈诺能说甚么?   他也没料到,自己会一孕二十载,甚至还带着这么个孩子,经历了元婴劫。   要知道,他因着重生之故,每次天劫都会经历最难通过的九九天雷。就是沈诺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自己身上带着这个天道孩儿,竟然要通过的天雷劫,还是凶悍的九九八十一道,一道都没有少。   而腹中之子,更是稳当当的扎根在了他的肚子里,一丁点要消失的趋势都没有。   沈诺先时想不明白,前世明明是在他一百一十八岁之时,才有了此胎,可是现在,他还不到百岁,怎会提前这么早就有此异胎。   及至最近,道魔之争将要提前开始的消息传来,沈诺才明白了过来。大约那个天道,想在道魔之战前出生,然后在战争里直接引导魔修战胜吧。   毕竟,沈迟已死,天道曾经看好的棋子没了,天道为了自己的计划,大约也只好亲身上阵了。   只可惜这些话沈诺心中明白,却一个字也没法子跟贺兰公子说。于是他憋了半晌,也只好推脱道:“我只与墨道友一人行过周公之礼。至于其他……”他当然是不知道的。   贺兰公子眉头拧了拧,想了一会才道:“也罢。孩子生出来就知道了。君琰若是不认,孩子也有我们。”然后他又问道,“你打算怎么生这个孩子?”   沈诺想也不想的答道:“自然是借蕴子花,将其生出。”   沈诺从未想过,让这个孩子在他肚子里长大,然后他像个妇人一样,抱着大肚子到处走来走去。   贺兰公子一顿,“也好。这一胎,已经是二十载没动静了,也不知何时能出生,倒不如放在蕴子花里生出来。诺儿莫急,蕴子花难寻,却也不是寻不得。”   只是不等贺兰公子寻到那蕴子花,墨君琰就开始度他的化神劫了。   而道魔之争,在道修的多次挑衅之下,魔修圣子终于忍无可忍,公然宣战。   道魔之争,提前开始。   墨君琰的化神劫过得艰难,然而其修为扎实,又有二十年的闭关冲击,再加上其雷火双灵根的好处,虽然艰难,却也在三日之后,成功度劫,成为化神期的大修士。   然后墨君琰一出关,还没来得及和心上人说上话,就听到心上人的父亲板着脸道:“诺儿有了你的孩子。”   墨君琰直接呆愣当场。   男子怀胎,本就是稀奇之事。而贺兰公子还说,沈诺怀了二十年没有见过的墨君琰的孩子……饶是墨君琰再镇定,也忍不住发了傻。   他不顾贺兰公子在场,就上前捉住了沈诺的手腕,果然确定沈诺已然以男儿之身有了孩子。   墨君琰如坠冰窟。   他只觉心中发冷,身上也仿佛覆了层厚厚的冰霜,冷得像是在心魔干扰他时,他亲眼看到沈诺为了修为而转投他人怀抱时一般。   他张了张嘴,幽深的眸子哀伤而痛苦的看了沈诺一眼。   就在沈诺以为墨君琰会转身就走,打死不肯戴这个“绿帽子”时,墨君琰却留下来了。   他捉着沈诺的手腕,转头看向贺兰公子,口中生硬的道:“多谢您照顾小九和我的孩子了。”   然后不等贺兰公子回答,就又看向沈诺,语速飞快又认真道:“既然有了孩子,那么,我们成亲如何?”仿佛是害怕沈诺不同意一般,墨君琰接着便保证道,“我定会照顾好你腹中之子。若你怕我事后反悔,那么我们成亲之日,我愿立下心魔誓,将他……视若亲子。”   贺兰公子站在一旁,颇为意外的看向墨君琰。   二十年没见,结果一见面,刚刚经过了生死之劫,就看到心上人有了孩子。——莫说是常人了,就是贺兰公子自己,纵然家学渊源,曾经博览典籍,大约也无法相信二十载未见面的心上人肚子里的娃是自己的。   可是,墨君琰竟然发了一会傻,就这么把孩子给认了下来。   甚至还主动求亲,愿意在成亲之日立下誓言,将那个明眼人都会觉得那个应该是别人的娃的娃给认了下来,视若亲子。   贺兰公子想,单单是为了墨君琰今日肯为了沈诺“戴绿帽子”这件事,他以后还是少为难墨君琰一些罢。毕竟,能有一个这样不顾一切待自己好的人,着实太难得了一些。   贺兰公子甚至怀疑,墨君琰就是故意要待沈诺这么好的,故意将沈诺给宠坏,让沈诺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而只有他了。   微微摇了摇头,贺兰公子便悄然离开了。   沈诺虽然还未到百岁,可是修为已然是元婴期了。他就算是沈诺的父亲,也不可能再过多的干扰沈诺的决定了。   沈诺已然长大了。他应当有自己的决定。   贺兰公子不会去干扰,只会去支持。   而房间里,少年歪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二十年的闭关,让这个男人显得更加坚韧而强势。可是这样强势的人,却就这么认下了二十年未见的情人肚子里的孩子,少年忍不住多看了男人几眼。   “为什么?”沈诺奇怪的问道。   他自己自然是知道孩子是谁的。他也早就决定会告诉墨君琰这个孩子是墨君琰的。只是,墨君琰信或者不信,沈诺却是没有在意过。因为他想着,墨君琰认或者不认,他都能照顾好这个孩子。当然了,这个孩子需不需要他照顾,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诺想,大概是他潜意识里就觉得,墨君琰不会认这个孩子的。至少在孩子没出生,没有查验血脉之前,墨君琰是不会认的。   然而贺兰公子也好,沈诺自己也好,他们显然都没有料到,墨君琰会这么痛快的就认下了这个孩子,毫不犹豫的戴上了这顶绿油油的帽子。——要知道,一旦消息传出去,男儿生子已是奇事,怀了二十载的事情,就更会让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而墨君琰的那顶帽子,便是本来不是绿的,在众人的笑谈之中,也该变成绿的了。   “为什么?”沈诺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墨君琰牵着少年走到少年的寝室里,坐在床沿,捏着少年的下巴颏儿,克制的亲了几下,方才压下了脸上的苦涩,甚至让自己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道:“没有为什么。诺儿,我欢喜你,那么为了得到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这个孩子……你说是我的,那便是我的。”   只是将来……千万不要让他知道,还有谁敢碰他的少年!   沈诺怪异的看向墨君琰:“可是我欢喜你的时候,也不愿意给别人养孩儿,你为什么愿意养这个孩子?”   墨君琰失笑,他将少年压在了床上,脸贴着脸,呼吸交错,他看到少年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小九,诺儿,你对我的欢喜,就像是一个初初修炼的修士所凝结出的结界一般,一戳就破;而我对你的欢喜……”墨君琰将少年的手放在了他的心口处,压着少年,一字一顿的道,“就像你对长生的渴求一般,坚不可摧,矢志不渝。”   沈诺听得怔住了。   可是他还是喃喃道,“我真的欢喜过你的。真的。”   要不是看着那点欢喜,他甚至都无法斩断情根。   墨君琰低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那么,你能再欢喜我一次么?”他忽然将手放在了少年的心口处,“把我放在这里,比长生的位置低一些,比你腹中的孩儿低一些,比贺兰公子低一些,比小竹峰低一些……只要一点点的位置,可以么?”   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眼睛里的深情,还有挥之不去的痛苦,他莫名的觉得想要移开目光,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   “可是,可是我的情根都没有了……”   墨君琰微微闭目,好一会才睁开道:“我知道,我们试试,就试一试,只试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便不再逼你,我们……试一试,或许就可以了呢?”   少年还是不说话。   墨君琰心中苦笑,面上却蛊惑道:“诛情自在,诺儿不想飞升么?我们再试一试,就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少年看着墨君琰,终于点了点头。   “好。”   少年话音一落,他的腹部忽然剧烈的痛了片刻,随即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然后不等少年细想为何会痛,墨君琰就已然扯下了他的腰带,继而是衣袍,最后是亵/衣……   ……   大白鸟“唧唧”的在小竹峰转了一大圈,和熟悉的伙伴们互相蹭完羽毛,又和几只要跟着自己的主人去往道魔战场的伙伴们依依不舍得告别了,这才蔫蔫的飞回了自家主人家里。   只是大白鸟一头就撞在了结界上。   “唧唧,唧唧!”大白鸟怒气冲冲的叫着。主人怎么可以把它给关在外面!怎么可以不要它了!它明明这么乖的!谁家灵兽也没它乖好不好?   大白鸟越想越生气,一直在结界外闷头闷脑的撞了十天,撞一次晕一次,可是它还是坚持不懈的要往结界上撞。   直到十天后,姚莫谦实在看不下去,才拎着大白鸟回了他的洞府。一边走一边教训道:“傻鸟别叫了!你主人这会子才没工夫理你,自个儿玩去,别自讨苦吃了!”   大白鸟不信这个讨厌的人类的话,又偷偷跑回去撞了起来,直到又过了十日,结界才终于开放了。   大白鸟怒气冲冲的飞了进去,结果就看到自家主人正慵懒的半躺在床上,由着身后的男人为他梳发。   大白鸟呆了呆。   “撞累了吧?”少年冲着它浅浅的笑,然后就拿着灵兽袋道,“那就回灵兽袋歇息一番罢。”   “唧——”大白鸟掉头就想跑,灵兽袋有什么好的,它才不想待!可惜身后人打定了主意要关一关它,大白鸟翅膀不由自主的就飞进了灵兽袋里。   “好了。”墨君琰将一条青色丝带绑在少年柔软的发丝之上,才温柔的道。   沈诺坐起身子,瞅了一眼墨君琰,忽然道:“我也为你束发,可好?”   “求之不得。”墨君琰双目晶亮的看向沈诺。   沈诺迎向墨君琰的目光,好半晌才让自己低下头。然后他发现,胸口处正“扑通扑通”跳的极响。   沈诺一面抚/摸着墨君琰的头发,一面想着,他会不会听到他的心跳声呢?   束发完毕,墨君琰便道:“我去为你寻蕴子花,贺兰公子在忙道魔之争之事,这件事就不要麻烦他了。”   沈诺点了点头。对他来说,谁去找都一样。   墨君琰顿了顿,一面穿衣,一面仿佛漫不经心的道:“还有成亲之事,双修大典……待我回来,再说此事。”道魔之争已然开始,他们的双修大典定然不如平常时候的轰动,可是墨君琰还是想亲自办这件事,让沈诺莫要觉得他是在委屈他。   结果沈诺却道:“我没说要和你成亲。”   “若是不成亲,你还会为我去寻蕴子花么?若是不成亲,你还会对这个孩子好么?”   沈诺口中说着这些话,心中却觉得很不对劲。   墨君琰大概也觉得沈诺不对劲,认真打量了沈诺一番,方才道:“你知道,我会的。至于成亲……我想,我只会和你成亲;而你,除了我,我亦不会允许你和任何人成亲。”他一顿,“双修亦不可。”   沈诺不说话了,墨君琰陪着沈诺又枯坐了一会,才离开去找贺兰公子要蕴子花的地点。   蕴子花的地点贺兰公子已经查到了,只是因着蕴子花的守护兽是修士最难缠的九尾蜂群,而道魔大战又征调了不少人,这才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去寻蕴子花之人。   是以墨君琰一说他要去寻蕴子花,贺兰公子立刻就答应了。   “你此去还要小心,九尾蜂并无甚厉害,只是九尾蜂群,终究难缠。莫要受伤。”   墨君琰喝了半杯茶,这才道:“贺兰世家传承已久,不知您可听说过,情根已断,可否能再塑?”   “当然不可能了!”说话的是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的欧阳道君,他大喇喇的坐到了贺兰公子身边,斜看了墨君琰一眼道,“你不要白日做梦了,除非诺儿重新投胎轮回,否则是再也不回动情的。这件事,你早就知道的。”   墨君琰想到今日沈诺古怪的神情,起身就告辞了。   墨君琰此行,一月即回。   九尾蜂群不好对付,但也不是没有巧法子对付,只是墨君琰一心担忧沈诺在没有他的时候,会去找“别人”,更担忧孩子的“另一位父亲”会仗着与沈诺血脉相连的孩儿,去勾搭他的小九,因此直接舍了取巧之法,单刀直入,抢了蕴子花就快快的回来了。   虽然受了点小伤,可是在看到沈诺眼睛里只有他一人的时候,墨君琰还是很高兴的。   合贺兰公子和墨君琰二人之力,将沈诺腹中孩儿移到蕴子花中之后,沈诺总算是轻松了。要知道,每次想到自己肚子里揣了个娃,他都有一种分不清自己是谁的感觉。   蕴子花就种在了小竹峰上,沈诺住的院子里。   墨君琰依旧不知道这个孩子其实是他的,依旧义无反顾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对沈诺好。   沈诺和贺兰公子都觉解释无用——毕竟,怀胎二十年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墨君琰不相信才是正常的。   可即便是不信,墨君琰还是一如既往的待沈诺好,时不时的就和沈诺商量成亲之事,只是后者从来没搭理过而已。   三个月后,蕴子花含苞待放,众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快要出来了。   而沈诺也是这个时候见到的阮珏。   阮珏和原先的装扮差不多,仍是一身黑衣,脸色苍白如纸,头上罩着大大的斗篷,简直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丁点阳光都不肯见的模样。   阮珏见到沈诺的时候,就笑了出来,笑容里依旧带着淡淡的羞涩之意,面容却硬朗成熟了一些。   “沈兄,许久不见。可还好?”   沈诺面无表情的瞄了这位魔族圣子一眼,淡淡的道:“旁的时候倒也罢了,如今道魔之争已然开始,你寻我作甚?若是要买丹药、符箓等,那就好走不送了。”   其实沈诺对魔修并没有那么深的厌恶。   只是他终究是道修,是不会在道魔之争的时候卖东西给魔修的。即便他知道最后赢的会是魔修,他也不会这么做。   阮珏早就猜到这一点了,他叹了口气,不得不直接说起了他的目的。   “我希望,能早日结束道魔之争。道修魔修只是修炼方法不同,所求都是逆天长生而已,我不觉得,大家需要打成这样。”阮珏想到为了道魔之争而斗了一辈子,甚至连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都要远远的养在别人名下的父亲,心中一阵难过。   “前一次道魔大战,魔修死了七万余人,重伤者不计其数,想来道修亦是损伤大半。穹凌山之变,诸多化神修士直接陨灭,道修也好,魔修也好,被激化的怒气都会在这一次的大战里爆发。”   阮珏诚恳的看向沈诺道,“修士能修炼有成有多么不易,沈兄定然是知晓的,若是这次大战不尽快停止,那么魔修这次损失的将不只是七万余人,而重伤到无法再修炼的人数,也会多如牛毛。道修人数虽然众多,可是你我皆知,魔修只我一个圣子,而道修……却是有诸多门派和世家,谁也不曾真正服谁,这次大战……结果将会如何,别人不知,沈兄向来多智,想来一定清楚。”   阮珏双目灼灼的盯着沈诺,一字一顿的将他所猜测的大战结果说了出来:“魔修险胜,道魔重创,佛修、妖修等百家争鸣!”   道修也好,魔修也罢,再无一人独大!   修真界将重新洗牌,原本隐忍低调的佛修、妖修等,将会利用在最近的几次道魔大战里,浑水摸鱼抢到的修炼秘境和资源,和险胜的魔修抢占一席之地!   阮珏的最后一句话,才是他为何会冒着生命之危,明知不当为,却仍旧来找沈诺的目的。当然,阮珏生性心软,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不愿意看到原本心性豁达、资质上佳的修士们因为重伤而永远不能进阶,甚至会直接修为全无,也是让他肯自愿冒险前来的缘故。   “沈兄,若是再不阻止,那么便阻止不了了!道魔相争的同时,还会有其他修士来抢占修炼资源!”   沈诺听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掌,将掌心里的一粒花种慢慢催熟,花种渐渐发芽,长大,然后开花,花开七片,通体白色,明明普通的像是路边野花,却意外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沈兄!”   阮珏当真是冒着生命之危而来的。他是魔族圣子,几乎每一个道修都想杀了他,让魔修群龙无首,然后来个一网打尽。他这么一意孤行的闯到道修门派,几乎可以说是把命送到沈诺手上了。   沈诺看着掌心的花,忽而觉得无趣,将白色的花往半空中一丢,看着七片花瓣全都掉落,他才转身看向阮珏。   “你做不到,我亦做不到。”沈诺冷漠的道,“道魔之争,每百年一次。这样的争斗,从道魔兴盛时起,就已然开始了。除非打破唯有道魔两家兴盛的局面,否则的话,便是众人能想明白他们是在为他人做嫁衣,”他竖起一指指天,“它亦不许。”   沈诺所知道的两个气运极高之人,一人是沈仙人,一人是沈迟。   沈仙人的出现,有天道加持的气运相佐,直接打破了魔修独占修真界鳌头的局面,将道修变成了魔修面前的活靶子,在那位沈仙人的诸多努力下,甚至让道修反败为胜,从此道魔相争,佛修、妖修等在夹缝中生存。   沈迟的出现,亦有天道加持的气运。只可惜沈迟太过儿女情长,痴情原本无错,奈何他痴情之人却是个猪队友。原本这个被天道安排为棋子之人,却最后死在痴情之上。而天道所求之事,竟然也只有靠天道自己投胎,自己来做了。   天道要道魔衰落,要百家争鸣,要平衡,要公允……沈诺又有何能力阻止?   为了不耽误出生时机,天道连让他怀胎二十载这种事情都做了,它还有甚么不能做的呢?   “你走罢。”沈诺背过身去,负手而立,“这不是你我能阻止的。”   阮珏平静的站了一会,良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蓦地将一直遮掩着他的面容的斗篷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既然沈兄也无法阻止,”阮珏挺直了背脊,高高的昂着头道,“那珏只好担起自己的责任了。”   “道魔战场之上,珏不会再心慈手软。魔修不会险胜,而会大获全胜。”   “便是天要平衡,珏为了数万魔修之性命,为了魔修将来的地位和修炼资源,亦不得不奋力一搏。”   “再见之日,或许便是你我化友为敌之时。”   阮珏一句话说的比一句话要坚定。   沈诺听得出来,原本那个羞涩干净中带着些许怯懦的青年,他已然打算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了。   天道有天道的责任,所以才会将气运加诸在两个异世而来的人身上;柳纤纤身为柳盟主的嫡亲孙女,在他告诉了她结局之时,却仍旧为了报亲人之仇,为了让众散修不心寒,毅然决然的吞下了强行提升修为,却增加不了寿元的丹药,不求长生,但求担起自己散修盟盟主的责任,不负己心;而阮珏,生来便是魔族圣子,他曾经羞涩内敛,厌恶战争,厌恶鲜血,可是如今,他为了圣子的责任,为了数万魔修之性命,亦担起了自己的责任。   不是喜欢承担,而是不得不承担。   沈诺转身看向阮珏,冷不丁的问道:“为何不逃开?隐姓埋名,躲在一旁修炼,岂不是更好?也好少沾染些因果。”   阮珏刚刚被激起的一身热血一下子就散开了。他发怔的看向沈诺:“这是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   见沈诺不懂,阮珏直言道:“我心中有情。”   不是亲情,不是倾慕之情,不是同袍之情,而是大义和责任所生之情。   不是他想要的,却是他不得不要,然后不得不有的。   “我曾以为能与你做一世的平淡之交,待到一人老死之时,另一人也可为他收尸。”阮珏浅浅的笑了笑,“现在看来……”   “我会为你收尸。”沈诺忽然打断了阮珏的话,然后又懊恼的补充了一句,“若是你遭遇不幸……”   阮珏笑得更灿烂了:“多谢你,我很高兴。这大约是我死前能听到的最高兴的一件事了。”   然后他上前一步,拥抱了一下这个他曾经很喜欢,很想成为莫逆之交,最后却只成了平淡之交的少年,喃喃道,“我走了,沈兄,过得快活一些。还有,莫要为我不平,这是我的责任,我甘愿承担。”   我亦甘愿为之赴死。   阮珏走了。   沈诺却又重新将他舍弃的那朵白色的小花和阮珏的黑色斗篷捡了起来。   他亦不知是否该希望阮珏一直活着。他只是直觉,他不希望阮珏死。   可是他的期望注定会落空。   “速归,蕴子花开!”   沈诺歪着头,看着嘴巴一张一张的纸鹤,想到那个以为自己戴了绿帽子,却坚定不移的不肯离开他,还要将那个孩子“视若亲子”的男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101·生而知之   蕴子花是红色的。   花苞如莲,绽开之时,手臂长的硕/大的花瓣就这么缓缓张开。   蕴子花有九层,一层层的张开,也要花费不少时候。   沈诺来到的时候,贺兰公子、欧阳道君和墨君琰都到了,蕴子花也已经开了五层。   墨君琰捉住少年的手腕道:“还没出生,莫急。”   沈诺才不急。   尤其是他早就知道这蕴子花里种的是什么了。   贺兰公子和欧阳道君却很激动。能亲眼看到一个血亲后辈出生,贺兰公子不可能不激动。沈诺可以不认他为父,可是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贺兰公子瞥了墨君琰一眼,他想,无论如何都要让这个孩子叫他一声祖父的。   而欧阳道君经过一番波折之后,最后还是乖乖地回到了贺兰公子身边。虽然二人仍旧没有挑明,甚至连亲密一些的肢体接触都没有,可是欧阳道君还是轻易地发现,他的十七,对他越来越好了。   而这个出乎意料的孕育着贺兰公子血脉的孩子的出生,让欧阳道君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自己是不在乎什么子嗣的,可是贺兰公子若在乎,甚至为之而被判他,他亦不知该如何接受。而现在,沈诺诞下了这么个孩儿,欧阳道君想,他可以毫不客气的霸占着他的十七,再也不许十七跟别人有什么苟且之事了。   在场的四个人里,最镇定的就是墨君琰了。   他已经接受这件事接受了好几个月了。虽然最初很难过沈诺竟然和其他人双修,并孕育出一个孩子来,墨君琰那时恨不得将那个人抓出来给一剑杀了!心中阴暗之时,亦想过干脆找个地方把沈诺给关起来,然后让沈诺的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好了!   可是清醒之后,墨君琰很快就明白,他是不可能那么做的。   沈诺与贺兰公子提都不提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而姚莫谦想说又不敢说,最后只能让他珍重的奇怪语气,让墨君琰很快明白,沈诺一丁点都不在乎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墨君琰没有杀他的必要。而沈诺,就算不喜那人,肯定也不会让他就这么去杀了那人,毕竟,无论如何,那人都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而将沈诺囚禁起来……这个年头也只能在墨君琰的脑海里打个转,就消失不见了。先不说他能否找到一个既可以囚禁沈诺,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就是有这么个地方,为了长生大道的心境不受影响,为了想法子给沈诺重塑情根,以求飞升之后,二人还能在一起,墨君琰就没法子做这件事情。   退一步说,就是他真的把沈诺给关起来了,沈诺只要心念一动,也就跑到洞天福地,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了,到时候,墨君琰才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阴损卑劣的念头全然都不能做。墨君琰所能做的,也只有接受这个孩子了。   沈诺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接受过他,没有说过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甚至彼此之间连个名分都没有,又何谈背叛他呢?   沈诺不曾问过他有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过,墨君琰自然不可能因此而指责他。   深吸一口气,墨君琰就看到蕴子花已然开到第八层了。   还有一层,那个婴孩就要出来了!   墨君琰将沈诺的手抓得更紧,神色之间比贺兰公子还要紧张。   平静的像是路人的沈诺这才抬头看了墨君琰一眼,看到墨君琰如此紧张,再想到墨君琰一心认定这个孩子不是他的的事情,不禁莞尔一笑。   “莫怕。”   少年踮起脚尖,对着男人的耳朵小声道。   墨君琰立刻侧首去看少年,二人双唇擦过,怔怔的看着彼此。   “出来了!”   贺兰公子纵身飞起,白衣翩翩,直接凌空站在了花瓣之上,双手微微发颤的将花/蕊之中,那个小小的、白胖白胖的光溜溜的小娃娃给抱了起来。   “真小。”   贺兰公子捧着孩子就杵在蕴子花中不动了,惊喜又酸涩的看着小娃娃。当年,他的诺儿也是这样的吧?   “抱过来啊。”欧阳道君忍不住喊了一声。   蕴子花可承受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欧阳道君只能用喊得了。   幸而他这一喊,也把沈诺和墨君琰给喊醒了。   贺兰公子像是捧着宝贝似的捧着小娃娃,小心翼翼的飞了出来。   “看,他长得很像你。”贺兰公子笑道,“等他睁开眼睛了,就能看的更清楚了。”   贺兰公子要把小娃娃“捧着”递给沈诺,然而沈诺没接,墨君琰看了沈诺一样,顺势就将小娃娃抱了过来。他抱小娃娃的姿势,比贺兰公子的“捧”可要适合多了。   贺兰公子微微尴尬。   墨君琰抱着小娃娃让沈诺看:“他好像,要睁开眼睛了。”   沈诺这才看向小娃娃。   小娃娃软软的,吧唧吧唧嘴,像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才是慢慢的睁开眼睛。   漆黑的眸子,幽深而清澈。   像极了墨君琰。   墨君琰看到这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也是一愣。   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没发愣,他看了一眼墨君琰,就对着沈诺张开手臂:“抱。”   软嫩软嫩的声音里,分明就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   沈诺和小娃娃对视了好一会,才终于伸出了手,抱住了它。   小娃娃立刻“格叽格叽”的笑了出来。   然后在一众人的惊讶之中,他张开嘴,吐出一只透明的指甲大小的小球。   小球就在众人争相阻止的情形下,依旧飞到了沈诺眉心。   沈诺怔了怔,只觉心口钝痛,然后就直直的栽倒下去。   他昏迷之前,忽然想到结丹之时,天道在他的心魔劫中出现,然后说它要借他的肚子出生,所以要还他的因果,而天道要还因果的方式,就是在出生之时,将他最想要的东西给他。   他最想要的……难道是永生丹么?   永生丹只在传说中出现过,沈诺吞下的,自然不可能是永生丹。   贺兰公子瞪着眼前这个软糯糯的娃娃,一直追问他到底是谁,何时夺得舍,给沈诺喂下的又是什么东西,可是娃娃却只会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傻呵呵的笑。   娃娃的脸型长得像沈诺,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是贺兰公子看着他还是很生气。   “待小九醒了再说罢。”墨君琰看着小娃娃漆黑的眸子,开口道,“也许他只是生而知之,并非夺舍。”   欧阳道君很是生气:“生而知之者不是没有,可是他嘴巴里的那颗珠子又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是你们二人亲手放到蕴子花里的,蕴子花这三个月又有不少人守着,就是蕴子花也除非婴孩长成才会花开,那珠子不是他自己夺舍带来的,又是怎么回事?”   三人都很着急,可是检查了沈诺的身体也没法发现任何异状,而小娃娃长得实在太像沈诺,沈诺的长相又是大部分遗传了贺兰公子,所以看着这么个小娃娃,三人纵然生气,却也没法子在百分之百确定小娃娃是夺舍而来的时候对小娃娃采取什么“特殊”的手段。   沈诺昏迷了三日方才转醒。   这三日里,贺兰公子实在是不想看到小娃娃,所以小娃娃最后是由墨君琰在带着的。又因着小娃娃的异状,贺兰公子便也没有提血脉查验骨肉的法子。   且不管这小娃娃是生而知之,还是被夺舍的,墨君琰都发现它很好养。   不吵不闹,甚至不会哭泣,只会乖乖的看着你笑。   墨君琰因担忧沈诺,偶尔去看沈诺一眼,小娃娃也不叫唤,只在墨君琰回来的时候,才会自己躺在床上“咯咯”的笑。   墨君琰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娃娃:“叫父亲。”   小娃娃口水流了半个下巴,“咯咯”的笑着,直到墨君琰戳他戳了三下,他才开口道:“父亲,父亲。”   沈诺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小娃娃叫墨君琰父亲。他脚步稍一滞,就走了进去。   “抱,抱。”小娃娃比墨君琰还要迅速的发现了他,张着手臂就让他抱。   沈诺将他抱了起来,不待墨君琰说什么,就道:“我无事。”然后一顿,道,“这个孩子不是夺舍而来的,那颗珠子,也是他前世承诺要送我的。”   沈诺显然无法说,这个孩子的“前世”到底是谁,但是他也不愿意说谎,于是就只好这么说了。   “前世?”墨君琰一愣,然后干巴巴的问道,“孩子的父亲的前世?”   墨君琰在想,怪不得他找不到那个趁他不在勾/引小九的男人在哪里,原来是直接投胎成了小九的孩子!真是……   “你不觉得他的眼睛很像你么?”沈诺抬眼看向墨君琰,“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爬上我的床的。”   墨君琰果然怔住了:“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是我的?”   沈诺点了点头,在墨君琰欣喜若狂之前又道:“你莫要对他太好,否则将来定然后悔。”   墨君琰早就高兴的找不到北了,直到贺兰公子等来了,他才稳当当的抱着孩子坐了下来,唇角却还是翘着的。   “这个孩子的前世曾说,会在出生之际,将我最想要的东西送给我。”沈诺道,“我猜想,那颗珠子,就是他送给我的东西。”   “你最想要的?莫非是永生丹?”   贺兰公子到底是沈诺的父亲,父子二人猜想的竟是同一样东西。   沈诺有些失望的摇头:“不是。我检查过了,我的寿元,并没有永生。”修士是可以自己看出自己的寿元的,所以才会有人在将死之时,奋力一搏,以求修为突破,进而增加修为。   “不是永生丹,那该是什么。”   “我察觉不到身体有异,”沈诺亦蹙眉道,“经脉灵力都如过去一般,亦没有其他的异状。”   贺兰公子终究不放心,和欧阳道君、墨君琰先后查探了一番沈诺的身体之后,才不得不相信了沈诺的说法,沈诺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众人谁也不信,娃娃的前世会无缘无故的将一颗珠子喂给沈诺。   ——要知道,能在轮回之时,能生而知之,并且携带了前世之物的人,前世又岂能只是个庸碌之辈?   贺兰公子等虽然好奇沈诺的这位“友人”是谁,可是沈诺不说,他们也不好开口再问。   只墨君琰道:“这个孩子,我来教养。”他刚刚化神,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原本他是打算去道魔战场上走一圈,现在看来,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养娃好了。   可是沈诺却拒绝了。   “不必。这个孩子,我来养。”沈诺将笑得一脸懵懂的娃娃抱了过来,看着几人道,“诸位无需对他太好,亦无需时时来看他,只将他当做一个普通后辈便好。”   墨君琰看着娃娃心头一跳:“小九的意思,是他将来会恢复前世记忆,而他前世的性格,将来直接压制他这一世的性格?”   这种情形修真界也是有的。   一些高阶修士的弟子不幸在他们面前死亡,高阶修士就可以将弟子的魂魄拦住,阻止他们正常投胎,寻一灵根资质极好,却没有魂魄入住的孕妇腹中胎儿,将弟子的魂魄投入孕妇体/内,权作投胎重生,而后留待他日,再将此子收归门下。   这样转世投胎之人,偶尔也有人能得到天材地宝,进而回忆起前世之事。而前世的性格若是强势于这一世的性格,那么此人就很可能变成和前世一样之人,而这一世的亲人也好,朋友也好,也只是他历练的一部分。在他心中,亲人和朋友,自然是只认前世之人。   就像沈迟其实就是带着记忆投胎的,纵然他在修真界生活的时间比在他原来的世界时间还长,就算他这一世嫡亲的祖父沈氏一族的大长老为了保护他而死,在沈迟心中,他依旧是前世之人,他的亲人,也是前世的亲人,这一世的亲人,他只会因着对方对他好,才会因此而回报对方而已。   沈诺明知这个孩子是何人的投胎转世,明知这个孩子将来会如何的断绝六亲,因此才会说将孩子放在自己身边养。他不希望眼前这几个待他极好之人,因为这个孩子而将来会难过,甚至难做。   天道要平衡。可是眼前之人却都是天道要千方百计打压的道修。沈诺几乎无法想象,若是墨君琰几人都将这个孩子当做唯一的后嗣来养,亲近而宠爱,将来会受到多大的冲击。   也正因此,沈诺才不得不这样半真半假的说出了娃娃的身世。   “不必担忧。”沈诺目光沉沉的道,“我不会亏待他的。”   然后他就指着眼前几人教娃娃说话:“叫师祖,师叔祖,师伯。”   娃娃很是亲近沈诺,沈诺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贺兰公子和欧阳道君叹了声气,各自留下一个满满的储物戒,便起身离开了。他们是很想亲近这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却是注定要回忆起前世之事,然后只会将前世的亲人当成亲人,他们也无法再对这个孩子亲近起来了。   墨君琰却留了下来。   “我不是师伯。”他冷着脸道,“我是他的父亲,我要和你一起将他养大。”   沈诺拧了拧眉,“你会后悔的。”   墨君琰这才笑了出来:“小九,我不会。我只怕你难过。”   沈诺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的情根已斩,哪里还会难过呢?   可是墨君琰却已经不再开口解释了,沈诺想问也无处去问了。   转眼之间,三年已过。   小娃娃已经成了三岁的小豆丁了。   沈诺一开始都没打算给他取名字,还是墨君琰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才在床上压着沈诺给小豆丁取了名字——无名。   墨君琰很不甘心,可是小豆丁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和爹爹沈诺的想法一样,他是不需要名字的,可是既然父亲愿意,那他就勉强接受这个名字吧。   墨君琰也只好咬牙接受了。   小豆丁白胖白胖的,很是招人喜欢。可是墨君琰这个养大他的父亲却是知道,小豆丁心性之凉薄,比之沈诺刚刚斩情之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豆丁唯一在乎是,就是爹爹沈诺。就连他这位父亲,小豆丁也就是畏于他的修为和父亲的身份,才会偶尔讨好。   墨君琰终于明白沈诺为何不赞同他亲近小豆丁了。   “父亲。”小豆丁胖胖的小身体跌跌撞撞的撞了过来,不小心把怀里的书都给撞散了,自己也摔倒在地上,蹭了一身灰。   小豆丁瘪瘪嘴,要哭不哭:“都脏了,爹爹一定会嫌弃它们脏了,看都不看它们一眼了。爹爹还会嫌弃无名也脏了,也不会抱无名了。”   墨君琰眉心跳了跳,只好给小豆丁和那几本书施了个去尘术,小豆丁才重新高兴了起来,抱着书就跑去找沈诺了。   “爹爹,爹爹,你看我找到的这几本佛修典籍。”小豆丁仗着自己还是小孩子,蹭到沈诺怀里,捧着书道,“我觉得上面写得东西很好。众生平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戒色戒杀戒贪……这些说得真好。”   小豆丁托着肥肥的小下巴道:“要是大家都这么想,那么就不会发生大战了,门派里也就不会时不时的少几个人,道魔战场上死的人也会少很多了。”   小豆丁虽然还没有天道的记忆和实力,可是生而知之,生下来就懂得很多事情,沈诺也没有浪费小豆丁的天赋,小豆丁愿意学什么,他就教什么,想去看什么,玩什么,吃什么,他也会带着小豆丁去看,去玩,去尝……他知道小豆丁将来会面对什么,因此在小豆丁还能过得快活一些的时候,他也难得尽了他作为爹爹的责任,他对小豆丁,比对他自己都要宽容和宠溺。   小豆丁前些日子想去看道魔战场是什么样子的,沈诺也毫不犹豫的带着小豆丁就去了。   战场上道魔争斗很是血腥,阴谋诡计不断,几乎每隔几息,就有一人殒命。小豆丁本就生而知之,过目不忘,这样的血腥,他当然是见过就记住了。   沈诺原本在画符,被小豆丁一打扰,符箓画了一半就毁了。   他也没有恼,只是觉得坐在他腿上的小豆丁有点异样,于是伸手就从小豆丁的屁股后面,揪出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来,奇怪的道:“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学了法术了?”竟然还变出尾巴来了?   小豆丁摇着尾巴,大喇喇的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我看到父亲的雪狐了,想着自己要是也有尾巴就好了,结果就有了。”然后他又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沈诺,“爹爹,你没有尾巴么?”   沈诺:“……”   墨君琰恰好也在这个时候进来了,他和沈诺一起重新查探了小豆丁的血脉,二人发现,沈诺体/内的妖修血脉少的完全查验不出来,除了曾经怀了孩子之外,一丁点也不像妖修,而小豆丁体/内的妖修血脉,却是意外的返祖的厉害。   “瞒不了多久的。”墨君琰道,“除非我们把无名关起来。”   “我不要被关起来。”小豆丁紧紧地抱着沈诺道,“爹爹,送我下山吧,我要去拜师修炼!”   墨君琰脸更黑了:“你的师祖、师叔祖、爹爹和为父都在,你还要去拜什么师?”   小豆丁道:“我不要学那些,我要学习让天下人可以众生平等,可以让战争越来越少的东西。父亲,你教不了我那些。”   墨君琰皱眉:“没有那样的东西。”   小豆丁却不管不顾的抓着沈诺的道袍道:“爹爹,我要去学。”他的另一只小胖爪抓着一本佛修典籍道,“要去学这个!”   沈诺揪着小豆丁的尾巴看了半晌,道:“佛修亦分三六九等。”   “可是它这上面分明写了众生平等,我就要去学。”小豆丁气鼓鼓的道,“如果是假的,我也要学了才知道。”   沈诺沉默了一会,才道:“等你满了十岁再去。”   “不行的。爹爹不行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现在必须要下山了。我等不及了,真的,爹爹,我等不及了。”小豆丁捂着脑袋突然喊道。   墨君琰惊愕的看向一脸着急的小豆丁,然后又看向沈诺。   沈诺冲墨君琰摇了摇头。   “七岁,不能再早了。”   小豆丁还是很生气。可是爹爹毕竟是他觉得唯一亲近之人,所以气了几日,就又跟爹爹高高兴兴的一起说话了。   “爹爹,我去看了那些道修典籍和魔修典籍,我觉得,还是佛修更合我的心意。哦,还有妖修,原来我也可以学妖修的路子啊。爹爹,我可以拜两个师门吗?对了,还有儒修,这个似乎也很有趣。三个师门可以么?”   “爹爹,是不是我学会了把尾巴收起来就不会被人捉去了?”   “爹爹,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爹爹,我还是觉得没有名字比较好,要不你去跟父亲说,我不要名字了。”   ……   小豆丁还是走了。   在他三岁半,学会了将尾巴收起来的方法之后,他就一个人破了小竹峰上的护山大阵,离开了。   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他是和沈诺、墨君琰一起睡的。   在小豆丁觉得两人都睡着了之后,小豆丁才慢慢爬了起来,他嘟着唇,鼓着胖胖的脸颊看了沈诺好一会,才趴在沈诺身边,偷偷亲了沈诺的脸一下,嘟囔道:“爹爹,我亲了你了,可是你都没亲过我。从来没有。我都记得的。”   小豆丁郁闷了一会,忽然就将自己一半的侧脸靠近沈诺的唇,重重的贴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移开,傻乎乎的笑道:“嗯,这样就可以了。这样爹爹也是亲过我的了。”   小豆丁又看了沈诺一会,才开始往床外爬。   沈诺睡在床里面,小豆丁睡在中间,而外面则睡着墨君琰。小豆丁要爬出去,必须要经过墨君琰。   小豆丁费了半天劲才爬了出去,然后看着墨君琰,别别扭扭的在墨君琰脸上也亲了一下,“照顾好爹爹啊,我的父亲。”   小豆丁就这么走了。   墨君琰在黑夜里坐起身,发了一会呆,才转头去看沈诺。   然后他伸出手指,在沈诺的眼角下碰了碰,“小九,你流泪了。”虽然只有一滴。   沈诺睁大眼睛:“不可以么?”   墨君琰脸上的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没有情根之人,是不会流泪的。”   “小九,你的情根重塑了。”   道魔之争仍旧在继续。   互相敌视了数万年,谁也不能向对方低头。尤其他们之间的战争关系着彼此能占领的秘境和修炼资源,于是就更加无法阻止这场战争了。   尤其是,道魔相争的同时,妖修、佛修、儒修等人还夹在中间诸多挑拨,就算道魔双方的领头人想要停止,他们也会跳出来让道魔之争不得不为继。数万年的鲜血之仇,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化解的。   三年后。   佛修向魔修送了一个小和尚,小和尚五六岁的模样,白胖白胖的,端的可爱。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和尚,阵法天赋却高的出奇,每次在道魔之战中替魔修布阵,都能将道修首领一举擒获,只是相对的,阵法所需要的阵眼,又是魔修中的高阶修士,而此修士一旦做了阵眼,就必然修为大减,弄得众魔修对这个小和尚爱不得,恨不得,更加的杀不得。   转眼又是七年。   这七年里,道魔之争因着这个小和尚数次擒获道修首领,道修损失巨大,连连失去原本在道修掌控下的秘境和地盘,而宗门之内的金丹和元婴修士亦先后被捕。   道修终于坐不住了。小和尚的阵法不是无人能破,可是破阵之人一旦破了一次阵法,小和尚就会立刻改进自己的阵法,而破阵之人,亦会被妖修和佛修暗杀而死。   不能再继续了。   必须要一举赢了魔修!   而魔修圣子也赧然发现,魔修所占领的秘境和地盘的确是越来越多,可是他们却没有足够的高阶修士去指挥低阶魔修保证这个地盘一直是他们的。   阮珏甚至发现,他只能派投靠他们的妖修和佛修去占领那些地方。   “这样不行。”阮珏直接对着一众魔修的头领道,“小和尚的阵法不能用了。我们很快就没人了。”   小和尚的阵法说起来好用,可是每次却要消耗一个高阶魔修的前途。一开始的时候,还有寿元将尽的魔修愿意站出来,可是这七年的时间里,那些自愿站出来的高阶魔修早就没了,现在被用作阵眼的,都是非自愿的。魔修之中,已然出现了分化。   “绝对不能再用此法。”   阮珏的话让众人动摇了起来,可是还没等众人下定了决心,就有人来报,小和尚来了。   小和尚十二三岁的模样,原来胖乎乎的身体也开始抽条了,他笑得眉眼弯弯:“圣子,我刚刚改动了一个上古大阵,若用此阵,我可布出阵中阵,让道修中的数名元婴修士一举抓获。这样的话,圣子只要和道修商议,一战定胜负,我们就赢定了。”   小和尚话音一落,阮珏立刻就知道,他之前所做的劝说,全都没用了。   道魔之争,在此一战。   ☆、102·动手   小豆丁离开小竹峰已经十年了。   小竹峰上,依旧青山碧水。   因着峰主之命,小竹峰这次道魔之争,没有任何一个小竹峰的弟子去参战,可是小竹峰也不是完全的置身事外,他们不能去参战,可是峰主却有令,让所有有一技之长之人,也就是会炼丹术、制符术、养灵植、酿灵酒等等的弟子,每月所得丹药、符箓、灵酒、灵植等,除了卖与同门弟子和留给自用的,都必须要卖与金屋坊,再由金屋坊统一卖给参战的道修一方。   如此一来,小竹峰虽然公开表示不参加此战了,倒也没有人为难小竹峰。小竹峰峰主能将洞天福地之典籍全部公开,已然是大方慷慨至极了,小竹峰名下的金屋坊,又明言只将东西售卖给参加大战的道修士们,其他人纵然有些心中不满的,也只好咽了这口气了。   尤其是,听说了那位修炼了诛情诀的小竹峰峰主又闭了死关,那些心中怨愤的,立刻就蔫了下去。   要知道,那位峰主可是连一百岁都没到呢。一百岁不到的元婴修士,谁见过呢?   因此纵然小竹峰特立独行,道魔大战的领头人也没有骚扰小竹峰,令其难做。   直到最后一战开始前,终于有人提出,上小竹峰,请已经成为阵法宗师的墨仙长出面参加最后一战,破了那个小和尚的阵法,小竹峰的平静才终于被打破了。   前来请战的人中有散修盟之人。   在其他人去请求墨君琰出面破阵之时,他先请见了刚刚出关的沈诺,然后将柳纤纤盟主的遗物递给了沈诺。   “柳盟主是在上次的大战中自爆而死。”来人声音很是低落,“魔修那边的小和尚布下的阵法很是厉害,上一次,柳盟主和散修盟内多位元婴修士遇难,柳盟主为了救他们,也为了给魔修一次重创,自爆而死,破了小和尚的困阵,救了散修盟的其他修士,也让魔修一下子死了许多人。”   “那一次大战,可以说是两败俱伤。我们散修盟没有了盟主,而魔修也损失惨重。”   “这是柳盟主自爆前交给我的戒指,她说,谢谢你,无论怎样都谢谢你。还有,她希望您能参加这次大战。”   来人亦是元婴修士,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屈膝跪了下去:“我虽然不知柳盟主为何心心念念希望您能参加这次大战,可是既然柳盟主说了,我便相信,有您参战,对道修将有大裨益。”   “此次大战的结果事关道修将来在修真界的地位,事关无数道修的身家性命,请沈峰主慎重,您身为道修之身份,亦应为道修尽一份应有之力!”   沈诺的修为刚刚进阶到了元婴中期。   能够这样快速的进阶,快速的获得强大的力量,沈诺还是很开心的。   是的,开心。   托小豆丁的福,他已经重新知道开心是何滋味了。当年小豆丁甫一出生就丢到沈诺嘴里的那颗珠子,其实就是让沈诺情根重塑之物。而小豆丁和沈诺朝夕相处了三年,却又因着心中不得不遵循的牵引而离开,直接使得重塑的情根开始发芽生长,也让沈诺开始重新有了七情六欲。   虽然浅淡的让人几乎无可察觉,可是沈诺自家事自家知,他知道,他和原先不同了。从前他会觉得自己会被禁锢在这一方世界,可是现在,他知道,他早晚有一日,可以踏碎虚空,破空飞升!   诛情诛情,让他将多余之情全部斩去,留下应有之情,豁达而肆意,有情却似无情,那才能真正的走上自在之道。   而沈诺所留下的应有之情里,显然不包括因为对方的一跪的“胁迫”,就轻易心软而担起他原本不看好的责任,同样也没有去接那枚戒指。   “小竹峰已经尽了它的力量。”沈诺面色平静的道,“你起来罢。跪得再久,我亦不会改变初衷。”   来人脸都黑了。   他和沈诺是一样的修为,年纪比沈诺大了足足几倍。身份上也只高不低,可就是如此,沈诺也敢这么无视他,直接开口就拒绝他,这让他不能不恼。   可是他还是忍了下去。他相信柳纤纤的眼光,既然柳纤纤的遗言一定要他请到沈诺上战场,那么他就会为此而努力。   “这戒指里,”他忽然将柳纤纤储物戒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一封一封未寄出的信,就这么摞了沈诺的膝盖高,“这些都是柳盟主给您写的信,她希望您能参战,沈峰主,柳盟主倾慕了您一辈子,为了您不知拒绝了多少青年才俊,她怕打扰到您,因此给您写下了这么多的信,却一封都不敢寄出去。您便是不喜柳盟主,也该看在她对心的一片心意的份上,完成她最后的遗愿。”   “沈峰主,柳盟主一片心意,您就半点也不在乎么?”   墨君琰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的脸比跪着的那人更黑。   “出去。”墨君琰冷冷的道,“若还想完整的上战场,现在立刻滚出去!”   那人还在犹豫,接着就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一股大力给丢了出去!   “砰的”一声,跌在了院子外面,体/内灵气激动,骨头都碎了好几块。那人这才老实了。小竹峰,终究不是他能放肆的地方。   房间内。   墨君琰看着地上厚厚的一摞书信,心中忍不住的泛酸。   自他化身小狼跟在沈诺身边时,他就知道柳纤纤倾心于沈诺。可是柳纤纤能为了思念沈诺写下这么多封书信,却也是墨君琰没有想到的。   早知道,他也可以写的。   墨君琰有些懊恼的想到。   “你可要去?”   少年清越的声音响起,墨君琰才镇定的点头道:“自然要去。”   道修一方这次请了不下十位阵法宗师,墨君琰去了,也不见得真的要为了必败的道修,而对着自己的儿子下手。更何况,小豆丁的阵法天赋高得出奇,就是墨君琰自己,也没有信心能在短时间内破阵。   沈诺倒是不奇怪墨君琰的回答。   他想了想,缓缓弯下/身,一面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方盒,将那一摞书信一一挪到方盒里,一面开口道:“我与你同去。”   墨君琰一怔,看着那些书信,恨不得用目光将那些书信给烧成灰!   “为了柳纤纤?”   “怎么可能?”沈诺诧异的看向墨君琰,才发现墨君琰的异状,笑道,“不是她。”   沈诺毕竟教了小豆丁三年,对没有恢复天道记忆的小豆丁的心性也略知一二,他在听到魔修要求一战定胜负的时候,就知道小豆丁要出最后一招了。   他虽然不知道小豆丁的最后一招是什么,可是他知道,最后一招过后,小豆丁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道魔之争终究要有个了结,而道修的落败几乎是既定的结果了。可是道修就算会败,其人数之众多,也会逼的魔修不得不做出让步。而这个让步——很可能就是坑害了道修,让道修落败的阵法天才,那个以佛修的身份为魔修策划的小和尚。   “为了无名?”墨君琰亦想到了。他会答应前去,又何尝不是心底担忧那个三岁时就离开家的孩子了?   “也罢。我们同去。”墨君琰亦弯下/身,捉住沈诺的手,“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下那个孩子。”   沈诺点了点头,桃花目里闪着惑人的光芒:“好,我们一起保下他。”   最后一次的道魔大战终于开始了。   地点就选在了乾元大陆,距离天元宗本宗不足千里的未名山。   道魔之争,所争无非是地位、修炼资源、修炼秘境等,而这一次的道魔之争,若是魔修赢了,那么身为天下第一大门派的天元宗,就必须要将它所占的地盘全部给让出来了。而接下来在道修打不赢魔修之前,道修永远也夺不回原本属于道修的灵气最盛之地了。   小和尚布下了周密的杀阵。   之前他所布阵,大部分是困阵,虽然使人修为大减,可并不夺人性命,唯有这一次,他布下的杀阵,除了将会一举灭杀对方出阵之人,还会让担任阵眼的魔修中的一人身死。   “能担当阵眼者,唯有元婴以上修为者。且此杀阵关乎魔修能否一举胜利,若是可以的话……”小和尚对着众人笑道,“小和尚斗胆建议,担当阵眼者,最好是圣子。圣子是魔修最看重,也是最不可能被当成阵眼之人,因此若是我们请圣子做阵眼,那么此次大战,魔修必将大胜。诸位以为如何?”   “不可!”出声的是一名玄衣魔修。他很早就跟在阮珏身边保护了,只是那时阮珏的身份没有曝光,他是以阮珏友人的身份出现的,后来阮珏恢复了圣子身份,知道了他是因着父亲之命才护着他的,与其逐渐疏远了。   可是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和他已然疏远了的人第一个站出来反驳小和尚的话了。   只是玄衣虽然站在了阮珏这一边,可是玄衣的父亲却目光闪烁,任由其他长老劝说阮珏“以大局为重”。   阮珏唇角勾了勾。   他看着小和尚道:“你确定只此一战,道魔大战便可结束?”   小和尚敛了笑容,严肃的道:“是,只此一战。只是可惜了,要牺牲圣子一命了。”   阮珏微微摇头,当即便将玄衣赶出,然后和长老们商议好了下任头领之事。   道魔大战终于开始。   这一战便持续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道修之中,损失惨重。无数金丹期和元婴期长老遇难,有些直接死在杀阵之中,有些则重伤不治,修为大减。无论是天元宗,合欢宗,剑宗这些大门派,还是西漠贺兰世家,东九洲欧阳世家等这样的大世家,均有不少子弟死在阵中。   而魔修一方,这次也没有讨到好。原本的魔修就在佛修等人的算计下死了不少能御下之人,而这一次,小和尚直接让魔修圣子当了阵眼,魔修表面安稳,内里则内乱四起——身为阵眼的圣子这一次是非死不可了,那么下一任魔修的头领,又该选谁呢?   道魔均受重创,道修相对处于弱势。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道修人数终究是比魔修要多,因此道修纵然打算认输了,依旧提出了一个要求——杀小和尚,摧毁其魂魄,令其不可再入轮回。   魔修一方只是稍一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而佛修在向魔修讨要了两个城池作为补偿之后,亦答应了下来。   “那小和尚纵然天资绝决,奈何杀戮确实过重,既然诸位要小和尚一死以偿命,那也只好如此。”   “我魔族圣子因这厮而死,不杀他不足以平我魔族怨气,理当杀之!”   于是在魔族圣子因身为阵眼而毙命,玄衣追随而去之后,魔修骤然发现自己单独的力量已然不足以压制道修之时,他们才赧然发现,除非与佛修、妖修、儒修等联合,否则他们能压制道修的时间定然不超过百年。   佛修、妖修、儒修等,终于在道魔两大门派之间,赢得了一席之地。   大战过后,道修、魔修与佛修等一同在穹凌山之巅,开始商议战后之事,小和尚作为帮助魔修打败道修的一大助力,也被人拉了出来。   小和尚的死是他们商议好的了,只是要怎么处决,这件事还要商议。   结果在商议战后之事,贺兰公子,沈诺与小和尚一起出现之时,众人才开始觉得,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魔修见过沈诺相貌之人并不多,阮珏虽然怀疑过,但是小和尚体/内的妖修血脉让他打消了怀疑,以他对沈诺和墨君琰二人的了解,沈诺不可能和妖修有什么露水情缘的。   而道修一方,也大多只知道有小和尚这么个人,见过小和尚的道修要么早就没了,要么只认识小和尚而不认识沈诺,因此纵然有传言说小和尚的相貌与沈诺有几分相似,在小竹峰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形下,众人也真的就以为这个相似,只是两三分的“巧合”而已。   可是,今日三人一同出现,原本只将这件事当做“巧合”的人们,也不禁面面相觑了。   贺兰公子和沈诺,自然是端坐高位,而小和尚,却是被压着跪在铺满细小石子的地上,对面就是高高坐着的商议战后之事的修士。   玄青道君更加衰老了。天元宗在他手上输了此战,还要让出本宗所在的修炼圣地,再加上墨云衣因絮儿而死,玄青道君的面向,比之从前更显老相和疲惫。   可就是如此,玄青道君在看到小和尚的面庞乍看起来像是沈诺,可是眉眼之间,尤其是一双眼眸像极了墨君琰之时,他还是惊讶了。   “你可有名字?父母是谁?家主何处?那些阵法……真的都是你一人想出来的?”玄青道君平板着脸问道。   小和尚跪在石子儿上,身上的青色袈裟被鞭子抽破了,露出带着血痕的肌肤,脸上也带了伤,可他还是眉眼弯弯的笑道:“小和尚无名无姓。已入佛门,何来父母与家?至于阵法,小和尚天资聪颖,几百岁上千岁的人都比不过小和尚,小和尚其实也是很为难的。”   小和尚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顶着光秃秃的脑袋,比眼前这些几百岁上千岁的人小了不知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岁数。   众人听小和尚这么一说,虽然觉得小和尚真的很让人厌恶,但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处置。   玄青道君皱眉:“当真不肯说父母是谁?你若说了,说不得他们或可保下你。”他还有意无意的看了墨君琰一眼。   “玄青道君!”剑宗的灵剑道君恼道,“这小和尚年纪再小,也是害了我们无数道修同门修为大减,丧命战场之人,难道我们就要因着他的年纪小,就这么放过他了么?他小小年纪就能作下这样的恶事,待他长大,那这世家,可还有你我的立足之地?”   “就是就是,这么一点点就如此心狠手辣,父母尚且不认,如何能不杀?杀了他,毁其魂魄,省的他下辈子还要害人!”   “便是我们想要放过他,那些被他害过的普通修士难道会放过他么?”合欢宗宗主手持团扇,笑容优雅,可看向小和尚的目光却透露着狠毒,小和尚的阵法真的是害死了很多人,即便她想装一下慈善都是不能了,“还有,听说他还害死了魔族圣子,呵,依本君之见,怕是即便道修放过了他,你们魔修也一定会让他偿命的吧?”   合欢宗宗主的一席话直接让魔修众人尴尬了起来。   害死圣子一事,他们先前都有份参与,原本是觉得将圣子害死,那么魔修就在他们的手下了,可是谁也不曾想到,圣子一死,许多魔修竟会不再听命于他,宁可沦为散修也不愿意听命害死圣子之人,众人无奈之下,对小和尚亦多有迁怒。   因此合欢宗宗主有句话说的真的没错,即便道修不提,魔修也不可能会放过小和尚。   于是众人商议到最后,还是要处死小和尚。   这个决定除了从一开始就不吭声的贺兰公子和小竹峰峰主几人外,其他人都表示同意了。直到众人要推选出来处决小和尚的人和地点之时,忽然有人开口了。   “我来动手。”   原本闹哄哄的穹凌山上,忽然就静默了下来。   小和尚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忍不住循声看去。   “我来动手,取他性命。”   ☆、103·正文完   “我来动手,取他性命。”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   在他们看来,说这句话的可以是任何一人,唯独不该是小竹峰的峰主,洞天福地的主人,和小和尚的相貌有着惊人相似的少年——沈诺。   玄青道君率先反对道:“不可。”   随即就有人附和:“就是。沈峰主你和这小和尚相貌太像了,我们怎敢让您动手?万一将来查出,这小和尚还是您的亲人什么的……到时您定然会后悔今日之举的!”   “哼。什么后悔?我看他是想故意放水,借此放过小和尚一命!”一名散修盟的长老斥道。   不待其他人有何反应,沈诺忽而看向那位散修盟的长老,然后起身便开口立誓。   “那么我便再次立下誓言,若我不能一剑斩杀此子,”沈诺一顿,目光扫向众人,“那我便封印修为百年,同时允诺各大门派,在小竹峰藏书阁,各誊写十部极品功法,三十部上品功法,如何?”   沈诺的誓言一出,众人目光立时闪烁了起来。谁人不知小竹峰的那些典籍不可誊抄,偶有人前去偷盗,可惜一出小竹峰,那典籍便化为乌有,就算是有人背了下来,起笔誊写之时,却也立刻忘得一干二净。   一来二去,众人也知道了那些典籍没有沈诺的允许,旁人根本得不到,这次能得到沈诺的承诺,不少人都心动了。他们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竟忘了小和尚是该杀之人,反而期盼着小和尚会侥幸活下来。   好在在场之人谁也不是傻子,不会有人说要直接放了小和尚,但也有人提出,即便沈诺杀不了小和尚,也该废其丹田,让其沦为不能修炼的废物。   沈诺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诸位不可再对犬子起杀心,否则百年之后,沈九必定倾尽所有,为犬子报仇!”   小和尚猛地抬头看向沈诺,大大的眼睛里湿漉漉的。   他以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沈诺会不要他了,他方才真的以为沈诺要杀他。可是现在,沈诺却反而要救他,甚至在明知他做了错事的情形下,仍旧承认了他是他的孩子,小和尚眨巴眨巴眼睛,张张嘴想要阻止,却仍旧舍不得能和沈诺相处的最后的时光。   等到他的这具身体死了,那么,他就不再是他了。   小和尚舍不得。   幸好沈诺也舍不得,于是在众人意料之中的目光下,废了小和尚的丹田,让其不得再行修行一事,然后刺向小和尚的那一剑便正大光明的刺歪了。   沈诺将小和尚揽在怀中,拍了拍小和尚光滑的额头,就自封修为——眨眼之间,沈诺便犹如凡人,至少在百年之内,不得动用半分灵力。   “爹爹!”小和尚使劲抹了下眼角,才从衣服里掏出一只盒子来,递给沈诺,“这是圣子和玄衣的……我知道你和圣子是朋友,可是爹爹,我没法子,我一定要杀了圣子的。”   圣子在魔修中的威信太高,而圣子本人也颇有能力。一旦有圣子在,那么魔修就不可能让佛修、妖修等人在道魔大战之后分上一杯羹,因此小和尚必须要圣子死。   可是小和尚也知道,爹爹一定不希望圣子死的。   “爹爹,咱们可以送圣子二人去投胎。”小和尚扑倒沈诺怀里道。   沈诺“嗯”了一声,将盒子收了起来,然后冲身后众人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身后还有人想要杀了小和尚的,可是没等这些人行动,就被贺兰公子等人给制止了,而墨君琰直接就用缩地成寸,几步跟上了沈诺和小和尚,俨然一副要保护到底的姿态。于是还有些想要私下对小和尚动手的,见状也只好暂时压下心头的恨意。   沈诺和小和尚有了墨君琰保驾护航,一路安稳的到了凡人界的一个小镇。   沈诺本欲将阮珏和玄衣的魂魄投在了小镇上一户怀着双胎的妇人腹中,奈何却被墨君琰给阻了。   “我观那二人生前便互有情义,若非如此,那玄衣在圣子死后,明明能取而代之,又何苦追随圣子而去?你将他们投做兄弟……并非是好事。”   沈诺认真想了想,道:“可是,他们重新轮回转世,记忆全无,不见得就会再次互相倾心。况且,便是真的互相倾心,也不见得就会相守一世,何不就让他们做兄弟,没了那种情义,总有手足之情尚在,岂不是另一种圆满?”   墨君琰觉得,就算沈诺情根重塑,心中开始生了亲情,对他也比先前更好,可是还是比常人在情之一字上少了一根筋!   “若你我不能长生,惟愿世世与你共结白首。”墨君琰执着沈诺的手,郑重的许诺道。   沈诺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忽然道:“那便如你所愿。”   墨君琰傻愣愣的看向沈诺,他在外人面前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冷漠,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沈诺,仿佛是没有听清沈诺说了什么似的。   “再说一遍,可好?”墨君琰只觉心口“砰砰”直跳,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一般。   沈诺抿了抿唇,却说不出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墨君琰待他的好。   前世时,他身份低微,修为弱的可怜,自然不可能相信墨君琰待他是有情的,即便墨君琰为他抢来了长生丹,即便墨君琰身边除了他再无旁人,即便两人之间的相处,从来都平等的让人怀疑。   沈诺那时不懂,亦不肯懂。可是如今想来,如果不是墨君琰前世便将他放在了心头,又何苦去做那些事情?又何苦为着他的自卑,从不肯挑明?   而这一世,墨君琰待他的好更是放在了明面上。其他的暂且不提,单单是墨君琰为了守在他身边,而将魂魄附在小狼身上,那样贴身的护着他,宁可被他当做可有可无的灵宠,也要守在他身边——沈诺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他再也不能将墨君琰当做可有可无之人了。   及至后来,他为了渡情劫而找上了墨君琰。明明他已经欢喜上了墨君琰,而墨君琰也明知以他的脾性,只要墨君琰不做对不起他之事,两人便可一直欢好下去,就如人间白首到老的夫妻一般。沈诺心中明了,墨君琰身为剑修,本就淡泊,所在乎之事不过二三,一为长生,二为师尊,三来大约就是他了。   那个时候,沈诺困于筑基后期,一直不得勘破情劫进阶之时,他不是没有害怕过墨君琰会为着二人的相守而不肯助他渡情劫,毕竟依照沈诺的行事,只要墨君琰不主动出手,沈诺必然不可能主动换人的。可是墨君琰最后还是出手了。   明知自己出手会让沈诺彻底斩断情根,可墨君琰还是出手了。   沈诺心中,如何能不去感激?而这份感激,在他情根重塑之后,更是渐渐衍变成了相知相守之情。这是沈诺没有想到的,他亦没有想到的是,他丝毫不排斥这种情爱。   于是沈诺伸出手,将墨君琰的手贴在了他的心口处。   砰砰,砰砰。   心跳如鼓。   墨君琰怔住。   沈诺勾了勾唇:“阿琰,待助阮珏投胎,我们成亲吧。”   墨君琰已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扛着沈诺就回了房间——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因着沈诺的这句话而火/热了起来,现在,他想让沈诺和他一样火/热起来。   ……   小和尚满心满意的以为,爹爹带着他出来了,而他心中那个一直催促着他要做什么的声音也没有了,他就可以一直和爹爹待在一起了。他知道爹爹为了救他,不得已毁了他的丹田,他已经不能修炼了。可是没关系。就算只能活凡人的百年,只要能和爹爹在一起,他也是愿意的。   只是小和尚跟着沈诺、墨君琰出来之后,才发现压根不是那回事,他是能亲近爹爹了,可是比他更亲近爹爹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小和尚郁闷的蹲在爹爹房间外面挠墙,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才看到爹爹穿着里衣走了出来,而父亲则黑着脸,拿着一件外袍跟在爹爹后面。   “爹爹!”   小和尚飞快的窜到了沈诺怀里,使劲蹭了蹭。   “爹爹,对不起。”小和尚原本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就全成了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他明知沈诺是道修,纵然察觉道魔之争的结果,不欲参与其中,却也从不肯背叛道修,做让道修为难之事。可是他身为沈诺的孩子,却是不管不顾,为了心中的催促,直接做了佛修,而后又与魔修勾结,在大战之争杀了无数道修。   小和尚生而知之,却并无前世记忆,他所有的,只有沈诺对他全心全意的好,以及心中那个一直催促着他要参与道魔之争的声音。小和尚没有法子去阻止那个声音,就只有对不起生养他的父亲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小和尚抱着沈诺喃喃道,“爹爹,你莫要生气,我以后会听话的。”   沈诺看着小和尚,摸了摸小和尚锃亮的光头,叹道:“为难你了。”   小和尚猛地摇头:“不为难不为难,只要爹爹不生我的气,我一点也不为难。”   “好,不气。”沈诺微微一笑,叹道,“你的难处爹爹知道,不会因此而生气的。”   小和尚还是有些担心,仰头问道:“真的?”   “真的。”沈诺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颗驻颜丹来,“你的丹田已毁,修炼是不可能了,只能如凡人一般过上几十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的因果,自有该承担之人来承担,我儿只要快活自在的陪着爹爹过完这几十年就好了。”   “这是驻颜丹,我儿待到不想再老去时,且吃下便好。”   然后不等沈诺说完,小和尚立马就着沈诺的手,就把丹药给吞了下去,见沈诺微微蹙眉,小和尚傻乎乎的笑道:“爹爹你这么年轻,我再长大一点,就不能和爹爹撒娇啦,这样就很好啦。”   沈诺摇了摇头,带着小和尚和墨君琰,将阮珏的魂魄亦投胎在一个单灵根的胎儿身上,一家人就开始慢吞吞的四处走着,偶尔看到一处景致好的小镇,便留下来住上两三年,沈诺行医,墨君琰就挑些品行好的孩子教他们一些拳脚之术,小和尚还是顶着和尚头,跟着镇上的孩子到处玩耍——沈诺也不阻止,他希望小和尚能过得尽可能的快活。   在他而言,天道是天道,小和尚才是他的孩儿,小和尚这一世一旦走了,那么重生的天道,却不再会是他的孩儿,而是已经历经了不知多少年,历劫无数次的无情无欲之神而已。   也正因此,他才会宁可自我封印百年,也要陪着小和尚在凡世玩耍一番。他会因着修炼而有千载的寿元,可是他的孩儿,却只剩下这百年了,他必须要陪着他。   百年时光匆匆而过,沈诺和墨君琰给小和尚用了无数的灵丹妙药,却仍旧挡不住小和尚将要死亡的命运。   小和尚的手已经无力了,可他还是捉着沈诺的手不放:“爹爹,我要走了。”   沈诺“嗯”了一声,半晌才道:“我会忘记你。然后努力修炼,早日踏碎虚空,飞升灵界。”   小和尚咧了咧嘴:“爹爹,我信你,你一定能飞升的!”   沈诺反手握住小和尚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和尚这才看向墨君琰,墨君琰道:“我会照顾好他。”   小和尚点了点头,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沈诺道:“爹爹,我反悔了,我想要个名字,爹爹,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这个名字,或许是他曾经存在过唯一的证据了。   沈诺伸出手,擦掉了小和尚眼角处不停留下的眼泪,认真的开口道:“阿宝,叫阿宝可好?”   小和尚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努力点了点头,咧了咧嘴,就彻底没了气息。   白净的脸上,犹自挂着满足的笑容。   而重新恢复生机的,是历劫归来的天道。   阿宝,只是天道无数个名字中的一个而已。沈诺的阿宝,彻底不存在了。   天道之下,自前次道魔之争之后,道魔两虎相争,皆损失惨重,佛修、妖修、儒修、武修等渐次崛起,于道魔衰落之时,迅速崛起。天道之下,再无两家独大,而是百家争鸣,各自平等的去追求心中之道。   而原本百年一次的道魔之争,也在道魔双方发现了佛修、妖修等的崛起之后,也直接消失了。谁也不是真的傻,只是身在局中,不曾发现。一旦出了局,自然就想明白是被谁算计了。道魔百年之争,就这么停止了。   沈诺身上的修为封印解除,重新恢复了修为。   他和墨君琰一道回了小竹峰,将阿宝的骨灰葬在了这里。   沈诺原本是想一直带着阿宝,就像贺兰公子曾经一直带着沈清淑一般,可是墨君琰却阻止了他。   “父亲如今亦放下了。”墨君琰道,“既然总有一日,我们终会放下,那么何不现在便让阿宝安安稳稳的待在这里呢?我们心中一直记着他,那便足够了。”   沈诺这才同意,将阿宝葬在了小竹峰,阿宝出生的地方。   “那便葬在阿宝以前最喜欢的灵果树下吧。”   虽然也有名为“长生树”的灵植,很多人将逝者的骨灰或遗体种在长生树下,以期逝者来世可得长生,可是沈诺很清楚的知道,阿宝只是天道曾经一世的记忆而已,早晚要被时间消磨或者融合掉,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将阿宝尽可能长久的记在心里,如此而已。   两人一起将阿宝葬下,十指相扣,站在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风凛冽,大雪漫天。   “咯吱咯吱”。   贺兰公子与欧阳道君缓步走了过来,静静的陪着二人站了一宿。   直到第二日,初阳升起时,才有人开口说话。   “诺儿将来要如何?”贺兰公子微微笑着,一身风华,从不曾削减半分。   沈诺微微垂首:“自然是历练,修炼,渡劫,若是有幸,能飞升灵界,也是一大幸事。”   贺兰公子颔首道:“也好。”   墨君琰握住沈诺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沈诺抿了抿唇,才抬首道:“爹爹,我和君琰已经成亲了,在凡人界。”   贺兰公子愣住了,他显然没有料到,会有那么一日,因着沈诺的一句称呼,而手指微微发颤,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墨君琰却已经拉着沈诺的手,一起朝着岳父大人给跪下了。   “小婿和诺儿的双修大典,还有劳岳父大人费心了。”   沈诺认真严肃的看着贺兰公子,手被身边的男人紧紧握着,而他的孩儿,则在一旁入土为安。   沈诺想,这样已经足够了。   他可以继续追求他的长生大道,身边有亲人,有道侣,有友人相伴,这样,就足够了。   重来一次,他已然知足。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啦~~~木有想到写了40万字,窝本来以为也就是三十几万字就能写完了来着~~~写了四个月,辛苦大家追文啦~~~么么哒~~~   番外的话,有一章前世番外(二),本来打算放在之前的番外(一)后面的,可是有些剧情放在那里就是提前剧透啦,所以会放在后面~~然后除了这篇番外,应该木有其他的番外了,总觉得已经没啥可写的了【啊喂!   童鞋们要是有灰常灰常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提一下,然后窝可能会补个短番外~~~   最后的最后,专栏和新文求收(>^ω^<)喵   ☆、104·番外之嫁——   “小婿和诺儿的双修大典,还有劳岳父大人费心了。”   听到墨君琰说这句话的时候,沈诺其实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沈诺还尚且没有意识到,墨君琰的这句话,其实是无意识的把沈诺放在了要“嫁”的那一方。   只是沈诺没有意识到,不代表被称为“岳父大人”的贺兰公子没有听出来。   贺兰公子当下就咬牙切齿的道:“小婿?岳父大人?诺儿,你莫非真的要嫁给这个姓墨的?然后冠他的姓氏?你们二人的子嗣也只能姓墨?”   贺兰公子终究是顾忌着沈诺第一次叫了他“爹爹”,且他暂时也闹不清在沈诺心中,是自己重要一些,还是这个给梯子就爬的墨君琰更重要一些,于是只好这么磨磨唧唧的暗示了一番,以期他的宝贝儿子不要那么傻乎乎的就被骗了。   沈诺闻言一怔。   他听到贺兰公子的话才反应过来,是了,双修大典说得不管有多公平,终究还是有一个子嗣姓氏的问题。如果他没有妖族血脉不能生子便罢了,现下他既然有这么个“功能”,也就难怪贺兰公子要纠结着不乐意他“嫁给”墨君琰了。   然后沈诺就侧头看了一眼墨君琰。   墨君琰安抚的冲他笑了笑,然后就对贺兰公子道:“是君琰错了。诺儿无需改姓,将来若有幸再得一子,亦是诺儿之功劳,自当复姓贺兰。”   贺兰公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只是在一月之后,二人的双修大典之上,贺兰公子看到红霞满天,鹊桥之上,驾鹤而来的沈诺之时,还是忍不住黑了脸。   修真界结为双修道侣的,纵然大部分是男女结合,可是高阶修士能得到子嗣的几率着实太小,因而也有不少人是同性而婚。同性而婚者,亦有嫁娶之分。一般而言,驾鹤而来者,便是“嫁”的一方。   贺兰公子坐在高位,瞪眼看着一袭红衣,头戴玉冠,青丝飞扬的少年,忍不住就有些懊恼。   “都是我不好,忘了诺儿向来不在乎这些事情。”贺兰公子微微叹道,“我当早先跟诺儿说清楚这些事情,他也不会这般嫁给一个男子,将来成为被人拿来消遣的笑料了。”   欧阳坐在贺兰公子身旁,他看了一眼穿着红色喜服的少年唇角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眸微深。   于是在宽大的袖口的遮掩下,欧阳亦捉住了心上人的手,似笑非笑道:“十七你太小看诺儿了。这些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他原先真的不知,姚莫谦也不敢不说,墨君琰更舍不得不说。”   “诺儿肯嫁,定是他觉得墨君琰值得,十七你又何必庸人自扰?诺儿觉得墨君琰好,值得他去无视人言,那便足够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欧阳所说,沈诺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想,他还是愿意“嫁”给墨君琰的。   不谈什么男儿尊严,沈诺很清楚的知道墨君琰曾经待他的好,亦知道墨君琰将来会待他的好,更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墨君琰的,除了“以身相许”,他也想不出别的好法子可以对墨君琰更好一些了。   嫁就嫁,左右将来墨君琰还是要听他的话,若是有幸得子,也是要随他的姓的,沈诺想通这些,当然就不再排斥嫁不嫁的了。   “我会对你好的。”   双修大典之上,沈诺认真的承诺道。   墨君琰看着他的小九,唇角的笑容一直扬着,怎么也压不下来。   他同样承诺道:“定不负君。”   二人在双修大典上立下了互不背弃的誓言之后,就一起遁走了,全然不顾身后的贺兰公子隐隐要爆发的怒火,亦不顾众人脸上的惊讶和复杂之色,就这么在众人面前遁走了。   小竹峰的不远处,半空之上,一张扇形的飞行法宝之上,墨君琰正将少年环抱在身前。   墨君琰从不曾想过,他的沈诺真的愿意这般正大光明、毫不顾忌他人眼光的“嫁”给他。毕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的沈诺自尊心那么强,墨君琰真的不曾想过,沈诺会愿意这样驾鹤而来,与他一起立下双修誓言。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诺儿。”墨君琰将身前人抱得越发紧,一副生怕身前人会离开的模样,“我很欢喜。”   沈诺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就转头凑到男人的下巴上亲了一口,小声道:“笨蛋。”   身为男儿身,嫁给另一名男子,将会受到怎样的歧视和轻蔑,沈诺当然是知晓的。   若是前世的他,除非是墨君琰以性命相逼,否则是绝不可能这样在众人面前嫁给墨君琰的。   而这一世,沈诺亦喜欢上了身后之人,他知晓身后之人对他的好,亦欢喜身后之人对他的好,然后由着自己为着这些好而心动。   沈诺原本以为,就这么一直的允许墨君琰对他好,然后他被动的接受墨君琰对他好,这样也就足够了。墨君琰高兴,他也高兴,这样,不就可以了么?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他和墨君琰的生活,就仿佛凡人界的老夫老妻,平淡却又让人越陷越深。直到阿宝真正离开了他们,沈诺才赧然发现,他可以接受阿宝的离开,却无法接受墨君琰的离开。   阿宝是他的孩儿,总归要长大,然后离开他,去承担他应当承担的责任。这是沈诺一开始就知道的。虽然阿宝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阿宝了,可是沈诺宁愿告诉自己,阿宝只是换了一个身份活着而已。   可是他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他希望这个男人可以日复一日的陪着他,希望这个男人能快活自在,他亦愿意为了男人的快活自在,而放弃一些他可以放弃的东西。   比如他人的侧目。   若是“嫁”给这个男人,与他立下双修誓言,能让他比往日更开怀,沈诺想,他是愿意的。   “你欢喜就好。”沈诺一如既往的认真和没有情趣,可是勾人的桃花目中却闪过与他的认真平板相悖的媚意,“你欢喜,我便欢喜了。”   墨君琰想,这个世间,大约没有比这句话更动听的情话了。   于是他很快的翻身压倒了身前刚刚嫁给他的小新郎,布好结界,就做了可以让他的小新郎能说出更多情话的事情来了。   阿宝走了,他们还可以有另一个孩子。   而阿宝,也会永远留在他们的记忆里。   ……   一晃又是百年。   沈诺渡过了化神劫。   只是即便他曾经助天道渡劫,天道也不曾在天劫之事上对他优待半分,他的天雷劫,仍旧是九九天雷。   沈诺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怨愤。   他能重生一次,已经是前世今生最大的幸事了,就算将来每次渡劫都只能是九九天雷劫,他也甘愿。   “疼么?”   九九天雷劫后,沈诺身上的法衣都被劈的碎裂了,裸/露出来的肌肤上,也是伤痕满满。   最后一道天雷劫一过,墨君琰就立刻将一件崭新的道袍披在他身上,亲手喂他丹药,边喂还边问他“疼不疼”。   沈诺身上当然还是疼的。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那当真不是拿来看玩笑的。   沈诺这会子被雷劈的脑袋都有些晕了,可他在听出墨君琰的紧张时,还是下意识的道:“不疼,我不疼的。”   墨君琰闷闷的不说话了,又给怀中人喂了丹药,将之小心翼翼的抱回了洞府之中,安抚着让沈诺睡了过去,他才微微叹气,九九天雷劫,他的小九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招引至这样的惩罚呢?   墨君琰想了半晌,着实想不到沈诺曾经有过任何的滥杀或者异常严重的过错。实在想不出来了,墨君琰也就不去想了。   他转而开始翻看各种古籍——既然“过错”已然犯下,他亦无力阻止,那么他还是来找一找,看能否让他和沈诺一起渡劫,如果是一齐渡劫,他的小九就不会遭受这样大的痛苦了。   墨君琰也不知这样的法子是否存在,可是为了沈诺,他愿意相信这法子是存在的。   沈诺昏睡了三日,清新后又花了一月的时间巩固了修为,这才有时间发现墨君琰对他的越发在意。   沈诺发现,墨君琰盯他盯的更紧了。原先二人在一起时,还偶有因着约见友人,亦或是一个炼丹,一个研究阵法而分开的时候,可是现在,墨君琰就连研究阵法,都一定要凑在沈诺隔壁的房间,约见友人亦要一起见,仿佛生怕他就这么离开了一般。   沈诺想了想,就知道是自己遭遇的两次九九天劫让墨君琰担忧了。   “我并未做过大恶之事,只是因着曾经得到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处,才会次次碰上九九天劫。”沈诺觉得,与其让墨君琰担忧,不如自己说出来的好,“因着这样的好处,我才能和你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   “君琰,我并不曾因此而怨恨。能有你相伴,我已然知足。”   墨君琰看着沈诺依旧是少年时的容貌,知道沈诺是误会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了。不过那也没有关系,那些事情,他本就没有太大把握,让沈诺提前知晓了,也不会对结果有太大的好处,于是他低头亲了少年的额头一下,就微微笑了起来。   “既然是小九得了好处,那为夫便放心了。”墨君琰伸出手,扯下了少年的腰带,声音低沉的道,“小九,我们都已经是化神期了,那么我们再要个孩子吧?在渡劫飞升之前,正好将他养大。”   沈诺想到阿宝,怔了片刻,就道:“随缘吧。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想有就能有的。我们已经有过阿宝了,足够了。”   墨君琰低声道:“好。我们随缘。”   然后他就越发努力的想要沈诺再怀上一个孩子,只是或许缘分真的是不够,两人直到将要渡劫飞升之前,沈诺也没有再怀上孩子。   “很多人一个孩儿都不曾有过,我们能有过一个孩儿,已经比很多人要幸运了。”墨君琰虽然有些遗憾,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沈诺和墨君琰相处了很多年,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墨君琰此时的心情很是愉悦。   沈诺立刻就恼了。   能不能再有孩儿,沈诺原本也不是非常在意。毕竟,这种事情,一来不是他在意就能解决的,二来,他和墨君琰有着大修士的修为,有着常人没有的悠长的生命,就必然要失去一些东西,这便是天道。沈诺并不曾因为没有第二个孩儿而在意。   只是墨君琰声音里高兴还是一下子惹怒了沈诺。   他蓦地坐起身来,踮着脚尖,拎着墨君琰的衣领,脚下一用力,就将墨君琰给拎到了硕大的树冠之上。   沈诺将将在树冠之上站稳,就难得气恼道:“那你高兴甚么?没有孩子,你很高兴?”   沈诺修炼的是诛情诀,虽然借着阿宝的帮助情根重塑,可是自家事自家知,沈诺就算是情根重塑,也少有真正动怒的时候。这一次,他是真的气急了。   “你这般高兴,莫不是打算飞升之后,便与我分开?”   沈诺上下打量着男人。   他记得沈迟曾经说个一个成语,叫做“七年之痒”,看着墨君琰一副压抑着喜悦的模样,沈诺实在没法子不怀疑,墨君琰已经开始嫌弃他了,所以才会那么高兴二人之间没有孩子。   墨君琰愕然的看着沈诺的一番动作,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小九,正因为他的“怪异”而恼怒。   墨君琰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他的小九,难得有这般情绪外露,为了他的事情而恼怒的模样。他贪婪的想要多看一会他的小九为他而怒的样子。   “莫非是真的?”沈诺看着墨君琰干脆直接笑出声来,心底的怀疑更盛,“你真的,打算飞升之后便与我分开?”   墨君琰笑了一会,终究是舍不得沈诺伤心,于是板了脸,幽深的双眸直直的盯视着沈诺道:“若是我说是,那你待如何?”   沈诺沉默了良久,原本抓着墨君琰衣领的双手也放了下来。   好一会,在墨君琰紧张的要收回他的那个问题时,他才听到了沈诺的回答。   “你不会的。”沈诺认真的看着墨君琰道,“除非你快要死了,否则是不会主动和我分开的。”   沈诺想得很简单。墨君琰那么欢喜他,原本他不待见墨君琰的时候,墨君琰都能一直坚持了,现在他开始对墨君琰好了,没道理墨君琰就要改变了。单单看墨君琰看他时的目光,他就不该怀疑的才对。   墨君琰一怔,就低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的小九,一旦冷静了下来,就能很坚定的相信他。就像他同样会相信他的小九一般。   “是,我不会的。”墨君琰上前一步,将沈诺扯到了怀中,两人站在树冠上踉跄了两步,一起歪倒在了树冠之上,“小九,你要信我,永远信我。”   沈诺仰躺在了墨君琰坚实的胸膛上,轻轻“嗯”了一声,真的就不再追问墨君琰想要瞒着他的事情了。   总之,不管怎样,墨君琰都不会害他的,他只要相信这一点就可以了。他相信,无论墨君琰要做什么,都只会是为了他好。   墨君琰看着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的少年,心中一片柔软。   如此又过了三百年。   沈诺和墨君琰亲眼看着欧阳和贺兰公子先后渡劫,然后慢慢地准备自己要渡劫的法宝和丹药、阵法,同时还要加倍的对彼此好一点——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度过这飞升一劫,若是度过了,对方又是否能同样度过,他们飞升之后,又是不是能飞升在同一个地方,能不能找到彼此等等,这都是他们不知道的。   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对彼此更好一些了。   至少沈诺是这样认为的。他以为,墨君琰会比他要早一些渡劫,而墨君琰未曾欠下无法偿还的因果,亦未曾滥杀,所遭遇的天雷劫,应当也不难过。沈诺想,墨君琰肯定能飞升的。   只是沈诺等呀等啊,直到他自己的修为已经熬不住,非要渡劫了,他赧然发现,墨君琰依然克制着自己的修为,待在他的身旁。   “你要与我一同渡劫?”   沈诺目光闪烁的看向墨君琰。他知道墨君琰对他的好,可是他从来不知道,墨君琰可以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墨君琰一面布阵,一面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一起渡劫,一起飞升,也省下了寻找彼此的时间,岂不是很好?”   沈诺心口处“砰砰”直跳。   好半晌他才听到自己开口阻止道:“我要承受的,是九九天雷劫,你与我一起渡劫,只能会加重天雷劫。”   墨君琰这才起身,回头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温柔,仿佛冬日的暖阳,照的人每一处都暖暖的。   “至多是两个九九天雷劫,不能再严重了。”   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渡劫既是对修士的锻体,同时又是天道对修士逆天而行的惩罚。墨君琰这些年来读了无数典籍,竟也找不出能让他人的天雷劫减轻的法子。只是那些典籍虽然无用,墨君琰到底也在一本散修游记里,看到散修决定与他犯下无数杀孽的道侣一起渡劫的记载。   墨君琰立刻便想到了,沈诺要度的,是修士所能遭受的最严重的九九天雷劫,而他若是参与到了沈诺的渡劫一事里,坚持与沈诺一起渡劫,那么天道要加重的,只能是对他的惩罚。   也就是说,他和沈诺一起渡劫时,将要经历的,会是沈诺原本的九九天雷劫,和墨君琰自己原本要承受的天雷劫,以及因着两人一起渡劫,天道所要加重的惩罚。   而天道所能加重的惩罚,对沈诺而言已然无用。因为沈诺所要经历的,原本就是修士所能承受的最残酷的九九天雷劫。是以,天道的惩罚,只能是加在墨君琰要承受的天雷劫之上。   墨君琰坚持要与沈诺一起渡劫,两人便可互相分担。就像沈诺曾经想的那样,墨君琰所承受的天雷劫,要比沈诺要轻的多,就算加上天道对两人一起渡劫的惩罚,也绝对要比沈诺轻松许多。如此一来,墨君琰肯和沈诺一起渡劫,就完全是在帮助沈诺了。   沈诺张了张嘴:“你无需如此。我可以自己度过此劫的。”   墨君琰打断他道:“飞升之后,你可还是我的道侣?”   沈诺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就听到墨君琰低沉的安慰了。   “那就是了,我们既是道侣,一起渡劫,又有何不可?诺儿,我们是道侣,你当初愿意不顾人言嫁给我,我便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曾欠你的。”   “我们本就是一体。生便一起生,死便一道死,你忘了我们的誓言了么?”   沈诺终于不再反对了。   是了,他们是一体的。   沈诺缓缓上前,与墨君琰十指相交。   他们一定可以渡劫飞升的。   就算只是为了彼此,他们也一定能渡劫成功。   第105章 贺兰公子番外   贺兰十七出身西漠第一大世家,贺兰世家,父母活着的时候,对他百般疼宠,他自己资质亦是极好,是罕见的单一水灵根,家族也算看重。   少年时的贺兰十七,对修炼一事并不是太上心。   在他而言,这个世上有太多太多比修炼更有意思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枯坐着修为那种事情,着实是无聊又无趣。   他最爱的,便是亲自泡一杯清茶,坐在摇椅之上,庭院之中,闲看花开花落,月圆月缺。   若是能有舞姬翩翩起舞,歌姬纵声而唱,那便更妙了。   少年时的贺兰十七,以为他至少可以这样潇潇洒洒的度过两三百年这样逍遥的日子。直到他父母双双去世的消息传来。   于那时的贺兰十七而言,一直宠溺着自己,允许自己将修炼放在逍遥之下的父母,不只是他的依靠,更是他不可或缺的存在。贺兰十七抱着父母的尸体奔去家族,想要去求族长帮忙,求他们为了自己的父母报仇。   ——毕竟,父亲是为了帮家族做事才会被那头双面海蛇所杀,母亲闭关突破在即,偏偏有人给母亲送了父亲已死的消息,母亲突破失败,也去世了。他自己暂且没有实力,请求家族出面,难道有错么?   贺兰十七一心认为自己没有错。   可是族长却闭门不见。应该说不只是族长,贺兰家族所以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对贺兰十七避而不见。   贺兰十七足足在族长门外跪了一月,才终于想明白,贺兰世家不愿意为了他的父母,而奔波到东九洲之地去报仇。   能为了他的父母报仇的,只有他自己。   贺兰十七终于发现,真正能庇护他的只有他的父母,而真正愿意为父母报仇的,也唯有他自己。   贺兰十七缓缓的站起身。   他将父母葬在了家族墓地,或许是因着愧疚,家族给他的父母安排了极好的位置,并且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家族的太上长老,愿意指点他的修为。当然,前提是,他不能再那么没有眼色的提出让家族报仇这种令人“为难”之事了。   贺兰十七没有拒绝。   现在的他,修为太低,因为原先的不上进,根本无法为父母报仇,所以他不可能拒绝家族的示好。当然,让他学成之后再为家族卖命,那也是不可能的了。他会做对家族好的事情,但是卖命……有他父母的命在先,那还不够么?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贺兰十七的修为终于提高了上去,虽然还没有把握为父母报仇,但是他相信,在他历练之后,一定能有实力为父母报仇。   于是贺兰十七终于对家族提出了出门历练之意。   这些年一直教导着贺兰十七的太上长老沉默了一会,才道:“可还会回来?”   贺兰十七一愣,终是诚实的道:“家族若有需要,只要不危及十七和在乎之人的性命、修为,那么十七愿意为家族做一些事情。毕竟,家族待十七不算好,却也不算差,该回报家族的,十七不会拒绝。”   太上长老知道贺兰十七因为父母之事,已然对家族失望了。现下贺兰十七没有直接背弃家族,已经是难得懂得感恩之人了,他叹了声气,才挥手让贺兰十七离开。   每一个大家族,都有它的“不得已”。   贺兰十七如今的不幸,就是为着这分“不得已”而导致的,他只能离开。   离开家族之后,贺兰十七几乎是跋山涉水,徒步从西漠之地,穿越乾元大陆,而后踏上东九洲的土地的。   他的父母,就是在东九洲遇害的。   贺兰十七年少风流,一袭白衣立于闹市之中,亦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和欧阳就是在那个时候相遇的。   一个白衣风流,一个玄衣冰冷,两人于闹市之中互相对视了几许,便知彼此的资质和修为相当,脾性或许不同,可品性却可值得相交,于是便邀约花楼喝酒畅谈。   花楼之上,美酒入怀,佳人起舞,贺兰十七的心情也松快了许多。   他和欧阳如此相交,而后一起历练数次,在秘境之地几度遭遇生死危险,尚且都没有放弃对方。两人互相扶持,竟也一起走到了结婴之时。   “若我结婴,必要向双面海蛇寻仇。”贺兰十七仰头饮下送别酒,大声道,“待到报完仇,大千世界,任我畅游!”   欧阳只笑,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之人:“某可与君同行?”   贺兰十七显然没有察觉到好友的变化,只丢到酒葫芦,目光里闪着星光一般的看着欧阳道:“怕是不可,我便是愿意了,嫂夫人怕是也不乐意的。”   贺兰十七说罢,就跑去渡劫了。   他那时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的好友,在那时已经对他有了某种心思。   渡劫之后,贺兰十七将修为巩固完出关,欧阳也出关了。两人一齐去寻了杀了贺兰十七父亲的双面海蛇,贺兰十七手刃双面海蛇,欧阳则站在一旁护法。   双面海蛇一死,贺兰十七的名头很快就在东九洲打响了。   他也重新有了个名号,贺兰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是为贺兰公子。   贺兰十七对这个称号不置可否,欧阳却很喜欢,东九洲之人因着贺兰十七将曾经为祸一方的双面海蛇给杀了,还一方地界以平静,心甘情愿的这么称呼着他。   贺兰十七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大仇已报,他该回到他原本逍遥的日子了。   只是亲人不在身边了,即便是报了仇,贺兰十七也不能像年少时那般恣意了。   幸而欧阳一直陪着他,喝花酒一起喝,砸场子一起砸,历练时一起同生共死……   贺兰十七犹自记得,他有一次和欧阳一起被逼到一个秘境之中,两人在那里被困了十年之久,身上的丹药被吃的只剩下一颗,就是那一刻丹药,两人硬是为着丹药的归属打了一架,他没打过欧阳,这才让欧阳将那颗丹药硬是喂给了他。   赢了的人,决定丹药的归属。而赢了这一架的欧阳,将丹药给了他。   贺兰十七一直觉得,他和欧阳这样的生死之交,应当是几辈子都不会变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在他找到了可以与之共度一生的妻子之后,两人竟是不能像之前那样互相信任了。   会和沈清淑成亲,是贺兰十七不曾预料到的事情。   会爱上沈清淑,亦是他不曾想到的事情。可是,事后贺兰十七不止一次的回忆起沈清淑,忽然又觉得,这原本就是应当的事情。   沈清淑单纯,简单,全心全意的欢喜着他,依赖着他,那是贺兰十七自父母去世之后,最想要的全心全意,他会这样的把沈清淑放在心上,也变得不那么的难以理解。   他尚且记得,彼时他与沈清淑新婚燕尔,他尚且对沈清淑只有好感之时,沈清淑就敏锐的发现了他其实没有那么的非她不可,沈清淑并不曾因此而生气,反而在送给他的荷包内里,小心翼翼的绣上“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贺兰十七想,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真的对沈清淑另眼相看了罢。   不怨,不怒,不无所作为,而是谨小慎微的去争取。   就像他誓要为父报仇时所做的一般。   他没法子不对沈清淑好,只是这些好,在沈清淑怀着孩子逃离了东九洲之后,就变成了无用的好。   贺兰十七担忧沈清淑的身体,可是因着贺兰世家有意无意的阻挠,仇敌之人的特意耽搁,都使得他在赶到乾元大陆,青云镇上的沈家时,一切都迟了。   沈清淑死了,他在愤怒之时,将沈清淑千辛万苦为他诞下的孩儿也杀死了。   沈氏一族误以为已经将愤怒中的他打成重伤,将他困在了水牢之中。贺兰十七心死,任由沈氏一族做了这些。   困在这里?那就困在这里好了。   是他害得清淑身死,又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儿,若是困在这里能赎罪,贺兰十七宁愿困在这里。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在乎之人了。父母早逝,妻儿身死,除了欧阳,贺兰十七发现,他再没有真正在意之人了。   然而想到欧阳对他的那种念头……   贺兰十七被困几年,偶尔生出的要离开的念头,都被欧阳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又给阻了回来。   也罢。   他不如在这里多待些日子,或许日子久了,欧阳也找到他想娶的人,待他出去时,两人亦可做回当初的生死之交。   只是当他真正离开此地后,他找到了自己的孩儿,可是当初的小小婴儿,却已经成了不再需要他的少年,而他的生死之交,已然为了寻他而白了一头青丝。   会称呼他十七的人越来越少,更多的人唤他贺兰公子。   而他唯一的儿子,因为修炼了诛情诀,亲情已斩,也只能唤他一声“前辈”。   贺兰公子看着沈诺,心中虽然遗憾沈诺不能叫他一声父亲,可是能看到沈诺日复一日的成长,于他而言,已然是最好的事情了。   对贺兰公子来说,离开水牢,唯一不好的事情,就是至交欧阳了。   欧阳为他一夕白发,在二人重逢之后,只要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欧阳不肯离开他半步。这其中的缘故,贺兰公子便是不愿意深想也不成了。   曾经有沈清淑的相伴,贺兰公子一直记得二人在一起时的快乐,他从未忘记过沈清淑,那是他第一个放在心中的道侣,贺兰公子觉得,他此生都不能忘记那个女人。   而对欧阳……   贺兰公子一生优雅从容,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去还欧阳待他之情。   许是因着他的踌躇,欧阳终于爆发了,欧阳离开了。   他们分开了数年,尔后因着沈诺之事,欧阳再一次放下骄傲回到了他的身边,帮了沈诺,亦帮了他,然后不声不响的又赖在了他的身边,不再去逼迫他去索要一个答案,而是如他所想,只是作为挚友,待在他的身边。   唯有欧阳偶尔情不能自禁时,贺兰公子才能反应过来,是了,欧阳对他的感情,与他对欧阳的感情是不同的。   纵使是贺兰公子再想要拒绝,也因着欧阳的守礼和不说,而无能为力。   然后,又是百年而过。   沈诺提出要“嫁”给墨君琰,并且不顾他的反对真的“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再然后,他们二人就跑出去过他们自己的日子里,时常送些东西回来,人却只有偶尔才回来看看他。   贺兰公子看着沈诺托各地的金屋坊送过来的东西,微微摇头,然后便是一笑。   看起来,沈诺过的很好,墨君琰将他照顾的一向好,两人琴瑟和鸣,本就是应有之义。   只是沈诺这次的信里,却格外提了一句让贺兰公子发呆的事情。   “诺儿又送信回来了?”欧阳大喇喇的走了进来,见贺兰公子正对着信发愣,手上一动,就隔空取物,将信直接给抢了过来。   “不知爹爹何时成亲,到时儿定归来。”   欧阳一目十行的将信扫了一遍,就看到了这一句。他脸上顷刻间就是一喜。   只是想到十七一直只想跟他做“至交”,欧阳面上又是一黑,板着脸道:“十七不愿意诺儿归来?”   贺兰公子重新抢过了信,见欧阳也看到了那一句,脸上微微一热,才道:“归与不归,诺儿已经长大,只要在外面过得好,我又何必担忧?”   欧阳闻言脸色更黑了,他冷哼了一声,气呼呼的离开了。   贺兰公子却明白,欧阳是去找地方泻火气去了。他经常这么惹恼欧阳,欧阳也一如他所愿的而气得不行。   可是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欧阳明明气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和他决裂,可是出门一趟,或是跟人打上一场,或是去找妖兽拼上一拼,然后便会重新回来,像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他不会走,就算贺兰公子气他气得再狠,他都不会因此而放弃他想要的。   贺兰公子微微失神,片刻之后才发现,房间里突然出现了本来不该出现之人。   和他相貌相似的少年怀里,正抱着一只小黑狼,严肃地盯着自己。   贺兰公子被儿子盯得头皮发麻,半晌才道:“诺儿何时回来的?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少年压制住了小黑狼想要伸着舌头舔了下他的下巴的行为,才对贺兰公子道:“爹爹不必如此,便是爹爹成亲了,娶了男人,我亦不会因此而不认你的。”   贺兰公子沉默了一会,才缓缓摇头,说出了这些年来一直压在心底的承诺。   “我曾答应过你母亲,今生只有她一个双修道侣。我不能食言,亦不愿食言。”   贺兰公子并不愿意谎称自己依旧欢喜着沈清淑。   那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距离他和沈清淑分开,已经足足有几百年了。几百年的最初,他的确是怀念并继续欢喜着沈清淑的。可是这份欢喜,随着时间的消磨,终究还是越来越淡,最后幻化成了他心中不可磨灭的一个影子。   他的确是欢喜过沈清淑的。然而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着实太短,与几百年相比,区区几年的相处,着实算不得什么。贺兰公子曾经想过,若是他和沈清淑相处的日子能更久一些,若是他们能与他和欧阳一般,经历过同生共死,或许他真的能一直记着那个女人。   可是现在,他无法欺骗自己,时间可以改变的事情着实太多了。比如他不再欢喜沈清淑,比如他的欢喜,则在另一个人的坚持不懈之下,给了这个人。   是的,他已经对欧阳动情了。   然而他却不可能给任何一个人双修伴侣的承诺了。   是以贺兰公子纵然动情,却也不愿意委屈了欧阳,才一直……   少年听到了这个理由,很是困惑的眨了眨眼,使劲揪了揪怀里小狼的尾巴,看到小狼疼的跳脚,却又舍不得咬他,这才勾了勾唇,道:“您想多了。”   然后少年便抱着小狼,空着大门不走,偏偏跳了窗户,潇洒的离开了。   贺兰公子抽着唇角看着越来越活泼的儿子,摇了摇头,走到窗前,想要再看一眼儿子的背影时,就被突然冒出来的欧阳吓了一跳。   “十七,你真的想太多了。”欧阳手一扬,将结界布好,学着少年跳窗户进了房间,就把温润优雅的贺兰公子给扑倒了,“我从不曾需要什么道侣的名分,只要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这便足够了。”   “我们曾经数次同生共死,曾经可以无条件的信任彼此,十七,即便没有那个名分和誓言,我亦不会背弃你。”   贺兰公子终于放弃了要和欧阳打一架的心思,低声道:“我会对你好。”   下次再打架决定上下吧,这次……就当是迟来的补偿吧。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已经更新啦~~求看求包养~~   第106章 前世番外(二)+天道番外   沈诺死后,墨君琰与贺兰公子、欧阳道君一齐为沈诺报了仇,那些天元宗的太上长老们和沈七,皆被焚烧了三魂七魄,就像沈诺曾经受过的苦一般,魂魄消散的死去。   而那个特意出主意,将沈诺拉出来顶缸的沈迟,则被贺兰公子抽去一魂一魄,身上带着洞天福地这等异宝,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世世皆是痴儿。   大仇已报,却没有人感到快活。   沈诺已经死了,死得彻彻底底,甚至连投胎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他们却仍旧活着。   而他却孤独一人。   墨君琰的剑,开始变成了杀人的利器。将数名修士的三魂七魄焚烧,没有让墨君琰得到快活,反而将心底一直隐藏的弑杀引了出来。   贺兰公子曾经相劝,因果循环,天道有灵,他当克制自己。   可是墨君琰却道:“克制有何用?诺儿不会回来,我的孩儿也不会回来,我已经让多人不能转世投胎,手上已然沾了血,想来将来我若死了,亦是不会有再世投胎的机会。既然如此……”   墨君琰深邃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活着的期望:“既然如此,我便是杀再多人,天道除了让我不能进阶飞升,死后不能转世投胎,天道又能奈我何?”   “且诺儿已死,君琰独独苟活于世,倒不如早早陨灭来得痛快。”   墨君琰所修乃自在道,而他自己,偏偏又是剑修。   剑修得大成者,无一不是执着固执之辈,墨君琰一生的固执,除了练剑之外,全都用在了去爱沈诺之上。   无论沈诺待他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弃欢喜沈诺。   当然,沈诺对他是否有情,也并不妨碍墨君琰执着的去寻求他的大道。只是这个前提是,沈诺还活着,还在那里。墨君琰的情,有希望得到回报。   可是如今,沈诺死了。   三魂七魄全消,死得透透的,墨君琰的情,连半点寄托都寻不到,他又如何能不恨?   都说天道讲究因果,可是沈诺凭空受了无妄之灾,来世尚且都没有了,他倒是想知道,沈诺被焚烧魂魄的“因”之后,那“果”又在何处?   “天道要魔修赢,道修败,那么我便偏偏要帮着道修一方!”穹凌山之巅,墨君琰仗剑而立,仰头望着浩瀚的天空朗声道,“天道无因果,吾愿自今日始,再不识得因果二字!”   墨君琰会怨,会怒,贺兰公子又岂会不怒,不怨?   报复再多,沈氏一族受再多的苦,亦不能将他妻儿还回来。沈清淑尚且还好,至少还要投胎机会,可是沈诺呢?他却已然消散在天地之间。   于是即便贺兰公子一向顾忌因果,行事间从来都谨慎低调,今日竟也怒了。   “逆天道而行么?”贺兰公子笑得优雅从容,“我亦想知道,这种滋味,是不是如我所想的那般有趣。”   于是此后不久,道魔百年之争再次开始之时,原本道修一方的衰败之势,一下子就被遏制住了。   所谓擒贼先擒王,墨君琰也好,贺兰公子也好,他们想要逆天道而行,必然是取巧而胜,他们所选的法子,就是将魔族头领杀了,然后魔修上层一乱,撺掇魔修的佛修等人也被墨君琰就地正法了,魔修的崛起之势,直接又被打压了下去。   随即,墨君琰开始广收弟子,教授以他自创阵法,道修又重新在道魔战场上重新占了上风。   只是这样的趋势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在墨君琰一梦之后,他忽然就停止了这番作为。   而贺兰公子在听到了这个梦之后,亦是惊喜万分。   “这个梦,可是真的?”   墨君琰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亦不知。但是,我宁愿信此梦是真,宁愿信,诺儿可以重生。”   却原来,道魔大战在即,修士需要渡劫,而天道此刻也正巧到了应当历劫的时候。   天道前次渡劫,是借助来自异界之人的力量而轻而易举的渡劫成功,然后这一次,在异界之人现世之时,天道误以为男人便是能助它渡劫之人,因而诸多帮助。   然则天道亦非万能,它可以算出他人的劫数,却无法算出助它应劫之人,竟会因着它的疏忽而被焚烧了魂魄,连投胎的机会都不再有。   天道原本要借沈诺出生,就已经欠了沈诺的大因果。尔后不久,却有人以沈诺“身怀异物”这个名头让沈诺魂魄全失,天道所欠因果,更是几乎无法偿还。   而天道因沈诺之死无法下界历劫,道魔之争又因着墨君琰和贺兰公子的故意阻挠,亦没有按照既定的道修衰落,魔修兴盛的路子去走,天道无可奈何之下,既为了偿还自己曾经的错误,又为了还沈诺的大因果,迫不得已,托梦于墨君琰,设法行逆转时空之事。   “我没有本体,所以,逆转时空的阵法图,我会给尔等,而布下逆转时空阵法的,则只能是他的亲近之人。逆转时空,有违天时,我将受罚,再做十万年的天道,而布阵之人,亦会受此影响,将永不会再有转世之机,汝等想好了再答应。”   墨君琰当即便答应了下来。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汝可想清楚了,逆转时空之后,将会回到沈诺十八岁那年,作为补偿之一,我会让他带着这一世的记忆重生,那时沈诺将会作何抉择,并非汝可左右。而布阵之人,将不会有任何记忆,更不会知道,自己若是死了,那便是彻底消陨。汝不会记起现下所做的牺牲,沈诺亦不会知晓此事,汝,可想清楚了?”   墨君琰只伸手道:“阵法图何在?”   然后墨君琰就梦醒了,手中并无阵法图,可是脑海之中,却清清楚楚的记着逆转时空的布阵方法。   这个阵法所需要的天材地宝数以万计,墨君琰自知无法以一人之力完成,于是便求助了贺兰公子。   贺兰公子对欧阳道君瞒下此事,便和墨君琰一道寻找阵法所需之物。   直至百年之后,二人才终于凑齐了天材地宝,在天道所指定的地方,二人合力将逆转时空阵法布下,阵法中央,躺着的是沈诺的棺木。   他们所在乎之人,终于有了能重来一次的机缘。   ***********   天道番外   我是天道。   我很厉害。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我也知道。可是我知道的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那就是,我确实比平常人厉害得多,但是却也没有那些平常人想的那么厉害。   比如这一次。   我已经做了三十万年的天道,只要我成功渡过这最后一劫,让我治下的修真界平衡而且自由,那么我便也可以自由得去投胎重生,不必做这劳什子的天道了。   可是偏偏是这最后一劫,我却失了冷静,竟然没有看出来,那个异世而来之人,其实只是个陷阱。真正会助我渡劫之人,却死在我的疏忽之下,魂飞魄散。   这是我的过错。   我不能拒绝承担,更不会拒绝。   于是在那个叫墨君琰和贺兰十七的逼迫我时,我便顺势答应了下来,让二人布下逆转时空的阵法,然后在我付出了十万年的功德值之后,时间逆转回了能助我渡劫之人的十八岁之时。   再然后,我便没有做什么了。而那个沈诺,在改变了很多事情之后,也如前次一般,再一次腹生异物。   我很是不喜欢这个词语。异物?我明明是很厉害的天道,哪里是什么让人质疑的“异物”?   可是不喜欢也没有法子,选定沈诺作为助我渡劫之人的不是我,我只能认命。   很快的,就到了我历劫之时。   天道记忆全消,附身婴孩身上,经历了身为“阿宝”的百年生活。   直到这个身体寿终正寝,我才恢复了天道的记忆。   而那百年阿宝的记忆,那两位父亲对他毫无芥蒂的宠溺,我愣了愣,这短短的百年记忆,就被三十万载的天道记忆所淹没了。   只是百无聊赖之时,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那段记忆,才会隐隐冒头。   阿宝,阿宝。   都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沈诺和墨君琰飞升的灵界,就相当于修真界的“天上”。   我认真盘算了一番,先前因着我疏忽,耗费了十万年的功德值,需要再在这里做十万年的天道才能投胎轮回。而修真界的十万年,则相当于灵界的千载光阴。   若是灵界千载之后,那两人还在一起,那我便再次投胎成他们的孩儿吧。   当然,前提是,十万年之后,我还能记得自己曾经有个名字唤阿宝,曾经有过这个听起来不错的想法。   (全文完) 书香门第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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