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桃兒】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桃兒是好騷年! 《如何拿下男神大人》 作者:吃饭饭饭 【文案:】 “即使死了,魂魄转生,你也仍然喜欢本座吗?” 乐至只是乖巧地点头。 “那你便去死吧。”毕景道,“若是你转世投胎,重新为人,或许会给你一个机会。” 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毕景不过是希望乐至快点去死。 只是到了后来,他开始等待乐至的转世来找他。 可惜时光流转,当初的乐至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此文1V1,目测不换攻……渣攻变忠犬……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修真 重生 虐恋情深 主角:乐至,毕景 ┃ 配角:玄灵,沈漫 ┃ 其它:结局HE 1、第零壹章 闻风丧胆 这世上没有乐至得不到的男人。 “与乐至在一起的这几个男人,玉清宗的牧嗔、逍遥仙宗的太和,还有那万妖宗的毕景,无一不是修真界的奇才。最稀奇要属毕景,毕景向来好美色,刚坐上这妖宗之王的地位,便立了二十四芳主,每位芳主都是国色天香,日日随侍在毕景身旁。而乐至确实好本事,自他入了妖宗,妖王竟然独宠乐至一人二百年,身边再无他人。 乐至出身灵仙宗,灵仙宗乃天下第一丹修门,天下奇丹,皆出自于此。乐至天资聪颖,偏偏愿意做那毕景的随侍,这般不堪入目之事,实在是有些自贱。” 蓝田城品茶轩。 蓝田城王朴,修道之人却生了一张利嘴,一张嘴说尽天下事,那说出的事也是五分真五分假。 道者打扮的中年男子横着坐在那椅子上,一只脚放在椅子上,显出几分猥琐气息来。这修者生得相貌一般,修为更是一般,便是那连名字都一般的王朴。 “乐至以灵根换了这一身媚#骨,也不知他作何想法。若是潜心修炼,如今也应该是高品炼丹师了。却选择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 王朴清了清喉咙道,却发现那本来朝着他的人都往门口看去。 王朴咳了两声,却还是无人响应,气恼之中又生了好奇,也忍不住踮起脚去看。 这一看,也是呆了。 茶楼门口站了一个人。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那人光着脚,白玉般的双足踏在地上,一身红衣,眉毛弯弯,而那双眼睛也是含妖,似乎透着一层水雾,还有那薄唇,更是鲜红欲滴,惹人神魂颠倒。 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朴只觉心神荡漾,勉强稳住心神。 少年直直地朝道者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两只手托着下巴,一双带着水汽的大眼睛便这样看着他。 王朴一副老脸渐渐红了。 少年伸出手倒了一杯茶,然后递到了王朴的眼前。 王朴被那含着水雾的眼睛盯得迷迷糊糊,直接拿过了杯子,一饮而尽。 少年转身离去,只留下一片清香。 “王兄,你的嘴怎么肿了?” “王兄,你这脑袋颇似猪头啊!” 茶楼之中喧哗声四起。 “刚刚那人就是乐至!”不知何人说起。 众人都不由地看向门口,门口早已不见了红艳的身姿。 只有王朴抱着自己的猪头在地上打着滚。 *** 玉石雕身,凤鸟朝鸣。那轿子华而不奢,透出一种高贵之气。 乐至从屋中出来,举步便要往那轿上去。 突然有人拦住了乐至的去路。来人一身黑衣,面容冷峻。 “四鸟朝明轿,妖主之后所有,妖修之主对你之宠爱可见一斑,寄情丹果然厉害。乐至,不愧为十级炼丹师。” 高级丹药有黄、玄、地、天四级,十级炼丹师可以修炼地级丹药。而修真界中,十级炼丹师寥寥无几。 乐至出生灵仙宗,却做出那有辱师门的事,早就被赶出了灵仙宗。都道乐至以色事人,却无人知他已是十级炼丹师。若是真知晓了,或许对他的蔑视也就少了些。 但是乐至不在乎。 “我觉得你既然要奉承我,便要离我近些,看着我说。”乐至道。 牧嗔黑着脸靠近了几步。 “你很眼熟。”乐至道。 “哪里眼熟?” 乐至道:“衣服眼熟。” 牧嗔:“……你我相识一百年。” 牧嗔从怀中掏出钱伟草。 乐至见了那草,眼睛一亮,双眼弯弯笑道:“这样款式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又显黑又胖十分难看,穿在这位兄台身上,也难掩兄台光芒。你眼光差了点,但是这身姿却是顶顶的好。” 牧嗔嘴角抽了抽,将手中的钱伟草扔给了乐至,冷声道:“从幽草宗叶光纪手中得来的钱伟草。” 幽草宗和灵仙宗齐名,都是丹修宗中数一数二的。 “莫要忘记之前订下的誓言,绝情丹,我一百年后来取。” 以钱伟草换绝情丹,钱伟草虽然难得,但是绝情丹更为珍贵,只有九级以上的炼丹者可以修炼这控制感情的丹药,放眼天下,并无几人。 乐至点了点头。 牧嗔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来道:“这钱伟草是炼阴阳丹的最后一味药材,你真打算替那妖修生子?这寄情丹不过两百年效用,若是等他清醒过来……”牧嗔向来话少,这几句话也是关心之意。 “寄情丹对十级炼丹师来并无难度。”乐至道,“你刚刚那话难道是因为怕我生出的孩子比你家那小凤凰好看?这无需担心。 “我的孩子自然比你家那丑凤凰好看许多。” “……”牧嗔转身离去,丝毫不留恋。 寄情丹乃是上等丹药,即使是一个十级丹药师也需要两百年才能练出,并且极其耗费真气。 牧嗔走后,乐至闭关入玄天境,开始炼阴阳丹。每个炼丹师随身都会携带一个秘境,以供炼丹用。 乐至想为毕景生一个孩子,阴阳丹可以男子之身生子。 这丹药他已经练了六十年,只差这最后一味药材了。 ** 华丽的轿子落在一座巨大的洞府前。 修真界众多宗派,唯有这万妖宗全是妖修。修真界自有修真界的规矩,纵使人妖魔并立,却无太多纠纷。 门口空无一人,只有竖着的两根巨大的柱子,乐至脸上有些迷茫,这次毕景没有差人在门口等他。 他向来不识得路。 乐至打量那两根柱子许久,也没有看出那两根柱子的区别。 “左边……右边……”乐至心中默念,最后却把自己绕晕了。 “公子……”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女子一身青衣,聘聘婷婷地朝乐至走了过来。 乐至看了那女子一眼,问道:“你是毕景派来为我引路的?” “自然是。”女子巧笑道,脸上却闪过一抹冷光。 乐至随着女子到了那大殿外,乐至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女子疑惑地看着他。 乐至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衣服褪下一些,露出那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肩膀,才缓缓往里去。 女子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乐至却没有注意到。 男人拥有俊美的容颜,只是躺在那卧榻上,便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迫势,让人不敢直视。 乐至坐在那卧榻上,在那浓密的眉毛上落下了一个吻,身体柔弱无骨地依靠在毕景身上,嘴角微微勾起。 “毕景,想我了吗?” 那躺在床上的男人似笑非笑道:“至儿,你说呢?” 乐至脸上的笑又灿烂了几分,手放在他的胸膛上,猛地使劲,将毕景推倒在床上,褪去身上的衣裳,手上多出了一个丹药瓶。 这瓶中便是阴阳丹,乐至倒出一粒红色的丹药,转瞬吞下。 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乐至猛地从床上坠到地上。 乐至呆呆地低下头,便见鲜红的鲜血从自己下腹处缓缓流出,毕景披着黑色的长袍,一双凤目冷冷地盯着他。 2、第零贰章 仇中之仇 毕景血淋淋的手中拿着一个泛着金光的拇指大小的珠子。 那是一颗内丹,那是乐至作为结丹修者的内丹。结丹修者内丹便是根本,若是失了内丹,也就丧失了一身的修为。乐至虽然修为平平,但是这内丹却是他的命根。 而如今这命根被自己最爱的人掏了出来。 除了那被掏出一个洞的腹部,乐至觉得另一个地方更难受。 “这世上从来无人敢欺瞒本座,乐至,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乐至不着寸缕地躺在地上,全身浸满了鲜血,而那昔日里宠爱自己的容颜如今更如恶煞般看着他,乐至只觉得全身都发冷。 “乐至,你知道哪几个字最适合你吗?” “自然是‘下贱不堪’四个字,为了让本座宠幸你,竟然用上这般不堪的手段?寄情丹?这东西又是你从哪里骗来的?以寄情丹欺瞒本座,又将我二十四芳主押入冷狱,实在是好手段!” 乐至撑出最后一口气,冷笑道:“毕景,你可知寄情丹只在两百年内有效。其实寄情丹不是那次我追入万妖宗,除去你那二十四芳主时喂下的,而是我们初见面之时,此间恰好十年。寄情丹在十年前就失去了作用!” 毕景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冷冷道:“不可能!” “世人都爱自欺欺人,毕景,想不到你也不能免俗!我乐至此生对你真心,你又何必逆心而为?” “那本座便杀了你,让你好好看看本座对你的‘真心’!”毕景怒道,手中五指化作了无根利爪,往乐至袭来。 乐至直直地盯着毕景,看着那利爪越来越近,竟是丝毫不留情,乐至猛地闭上眼睛。 这是他的情劫,若是死在这人手里,也罢了。 过了许久,都未等来那割喉的痛苦。 乐至缓缓地睁开双眼,那双漂亮的眼中闪出一抹亮光。 “毕景,你不忍杀我,那便是心中有我。”乐至半爬到毕景的脚边,近乎痴迷地看着那俊美的容颜。 毕景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利爪收去,变回了那双修长的手。 “本座只是在想,若是这般就放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你骗了本座两百年,又让本座二十四芳主在冷狱中受了两百年的冰刃之苦,若是不让你受一受,岂对得上本座的二十四位妻子?” 二十四位妻子…… 妖族女子各个貌美如花,毕景乃是妖宗之王,挑选出二十四位最美的女子封为平妻。 以自己心头血为药引炼下的丹药可让食下之人专情于自己。那是乐至成为九级炼丹师开始炼的第一颗丹药,便用在了毕景身上。 这丹药果然奇效,乐至当着毕景的面将二十四位妖妻打入冷狱,毕景却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那时乐至想,不愧是寄情丹。 而今,他被挖去内丹扔在地上,心中想的却是,不过是寄情丹。 这骗来的感情,终究是有尽头的。 乐至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散尽,最后如同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将他押入冷狱。” 妖王冷酷的声音响起。 乐至被拖着出了大殿,在门口处,他猛然抬起头,便见毕景坐在那处,身边已多了一美貌女子,两人相互调笑着。 毕景一眼都没有看他。 直到被带入冷狱前,乐至还是心存幻想的。 两百年的时间,朝夕相对,而毕景竟然对他没有丝毫感情。 他不信。 所以他在等。 鲜红的血液从他腹部流出,顺着衣角低落在地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地上的鲜血渐渐干去。 冷狱也越来越近。 万妖宗冷狱便是那人间地狱。 乐至蹲在冷狱中,阵阵寒意侵袭而来。 不过也有个好处,就是腹间伤口处的血早就结成了冰,血也止住了。 内丹被取,修为顿时化为乌有,即使想以灵气御寒也不可为。 本来红艳的唇已经发青,乐至紧紧地缩成了一团,却还是十分冷,刻骨的冷,似乎全身的血液都结了冰。 隔着一层雾水,乐至眼睛盯着那门口处。 “毕景……”乐至轻声呢喃了一声。 眼前一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乐至做了一个梦,梦里尽是皑皑白雪。 毕景也做了一个梦,梦里少年红衣。 景生殿中,青烟缭绕。 毕景从梦中惊醒,便是喊了一声:“至儿!” 趴在床尾睡着的女子闻声而起。 “宗主……”女子温婉地唤了一声。 毕景眼中的迷茫褪去,脸色渐渐铁青起来,十分难看。 “去冷狱看看乐至死了没。”毕景冷冷道。 女子恭身离去。 大殿中便只剩毕景一人,香炉中燃着安魂香,他还是十分烦躁。 他重新躺在那卧榻上。 大殿中有脚步声响起,他并没有动。 那人盯着毕景看着。 毕景突然睁开眼睛,看向站在床边的人。 中年男子,一身白色长袍,其貌不扬,却透着一股书卷气。 “何为寄情丹?” “高品丹药,以心头血为引,可让人钟情于自己。” “你乃我丹师,为何不知我吃了寄情丹?” 孟泠微笑:“我不过一个五级炼丹师,寄情丹至少要九级炼丹师才可修炼而出,若非特意,根本看不出。” “我身上的药性何时可完全解。”毕景想到了刚刚那个梦,眉毛不禁皱起。 孟泠愣了一下:“我也不知,寄情丹两百年期限,如今已到。估计再过几日便好。” 毕景脸色稍缓。 3、第零叁章 心怀鬼胎 乐至再睁开眼的时候,身边没了白雪,却还是一样的冷。 乐至深吸了一口气,盘腿坐在地上,集中念力,腹中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真气全无。 他是丹修,修为关乎炼丹师等级,如今修为全无,即使有配方,也炼不出来丹药了。 若是他这样死了,牧嗔绝对会去挖坟。 自己还欠他一颗绝情丹。 乐至几乎是半爬着到了门口,洞口处有两人看守着,见了乐至也当看不见。 “我要见毕景。” 乐至身上只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两眼期待地看着守门人。 若不是见识了当年这人将那二十四芳主关入冷狱的冷然,别人会把他当作一只小白兔。 守门人抬头,望向天空。 “你想见宗主?”女子一身浅色的长裙,翩然而至。 隔着一扇门,门里寒冬,门外夏至。 乐至抬头看了女子许久,却也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来。 “我是海棠。” 这女子的脸不识得,名字还是识得的。毕景的二十四芳主都是以花为名,海棠正是其一。 乐至看着眼前的女子,那温婉的笑有些刺眼。 眼中的阴郁瞬间即逝,乐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那本来苍白的脸瞬间有了光亮。 “海棠姐姐来这冷狱之中,所为何事?” “宗主有命。”海棠道。 乐至脸上生出了一抹羞怯:“毕景……他心中还是念着我的吗?” “宗主命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海棠脸上的笑未变。 乐至依旧笑得灿烂。 “恐怕没那么快。” “快了,修者无内丹便如同普通人一般,普通人在这冷狱中挨不过两日。当年我等姐妹被关在这冷狱中,也多亏乐公子心慈,未挖去众位姐妹的内丹。”海棠道。 乐至吃吃笑道:“不必客气。” 海棠愤恨离去。 乐至脸上的笑渐渐褪去。 乐至第一次见识到女人的难缠。 夜色渐深。 乐至缩成一团躲在角落,冷意倾袭而来,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乐至。” 乐至勉强睁开眼,便看到一张冷艳的脸。 是海棠。 “海棠姐姐这么晚还来看我,乐至十分荣幸。”乐至低声笑道。 “你挨不过明天了。”海棠道。 “若是毕景今天突然醒悟心中对我的爱,明天便不是问题。”乐至道。 “你也说是突然。况且宗主对你无爱。”海棠道。 乐至羞恼地看了海棠一眼:“海棠姐姐为何喜欢戳人伤口?” “你白日里说你想见宗主。” “姐姐也说我是白日做梦。” “我带你去见宗主。” 乐至脸上一直挂着笑,手却不禁抖了一下。 “多谢。” 海棠手中拿着代表毕景身份的宗主令牌,守门人自然恭敬地打开了冷狱的大门。 海棠引着乐至往景生殿去。 乐至看着眼前的窈窕身影。 “海棠姐姐为何帮我?”乐至不禁问道。 “你活不过明日。”海棠声音平淡。 乐至皱了皱眉,莫非这女子真的是突发善心? 越靠近景生殿,乐至心中便越开心,也不去猜想海棠的心思。 到了殿门处,乐至忍不住停下脚步来,整了整衣襟。 海棠在前面等了他片刻。 夜色太深,即使有灯光,乐至也看不清前面女子的表情。 入了大殿,乐至身体猛然僵住。 那屋里传来的喘息声十分熟悉。 乐至的脸渐渐苍白。 海棠一脸漠然地站在他身边。 “冷狱之中,无法修炼,只能日日承受那冰寒彻骨。”海棠低声道。 所以她并非什么善心,而是在报复。 乐至却顾不得许多,隔着一扇门,夜深人静,那屋子里的声音也格外的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才静了下来。 “你还要见宗主吗?”海棠低声问道。 “你觉得毕景还有精力吗?”乐至暧昧道。 海棠冷笑一声,终于忍不住,骂了声‘贱人’。 乐至却丝毫不在意。 “谁在外面?”低沉之声响起。 乐至双手握成了拳,然后放开,推开门,跨了进去。 宽大床上躺着两个人,男子魁梧雄壮,女子柔弱纤细。 乐至瞪大了双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毕景,仿佛这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他身后没有海棠,毕景怀中也没有那女子, 刚刚餍足的男人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你为何会在此?”毕景冷冷道。 乐至瞪得眼睛有些酸了,然后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两百年时间,乐至了解毕景甚于自己。 毕景喜欢柔弱乖巧的人,所以他乐至便是柔弱乖巧。 毕景不喜欢身侧之人太过厉害,所以他乐至修为低下,修炼两百余年,还是结丹修者。 除了牧嗔,无人知道他是炼丹师。 乐至现在这一副模样,更是可怜至极。 “牡丹,你下去。”过了许久,毕景沉声道。 毕景怀中女子乃是牡丹,也是二十四芳主之一,两百年前,也是因为身子柔弱,所以最为妖王喜爱。 乐至许多动作便是从牡丹那里学来,两百年过去,他早已忘记了牡丹的长相,这名字却仍然记得。 牡丹披衣离去,殿门关上。 牡丹与海棠并肩走出许久。 “若是宗主真的喜欢那贱人,你今日将他引来,岂不是引狼入室?”牡丹道。 “姐姐,宗主最讨厌被人欺骗。纵使喜欢,也不会让他活下去。况且是因为寄情丹。”海棠道,“昔日之苦,以他一死便可了却,岂不是过于简单了些?” 两人静立许久。 海棠冷笑,牡丹脸上也是恨意。 景生殿中。 乐至垂眸许久,他听得见毕景的呼吸声。 乐至忍不住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中酝酿出一层雾气,带着撒娇地喊了一声:“毕景……” 毕景脸上全是冷意。 乐至双手不受控制地握成了拳,脸上却还是挂着惹人怜爱的笑。 “乐至,你真的这般喜欢本座?”毕景问道。 乐至脸上泛起了一层红光。 毕景躺在床上,一层衣物盖住了下半身,露出精壮的胸膛。那袒露的胸膛上点点红痕,乐至却似没有看到一般。 乐至靠近了他,然后蹲下了身,下巴放在床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毕景伸出了手,落在了乐至的脑袋上,抚摸着那柔软的黑发。 乐至乖巧地趴在那处。 “即使死了,魂魄托生,也仍然喜欢本座吗?” 乐至身上泛起了一层冷意。 过了片刻,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你便去死吧。”毕景道,“你这一生骗了本座,本座不可与你在一起,若是来生,你重新为人,本座也许会给你一个机会。” 4、第零肆章 我命由我 乐至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 过了许久,他才出声,那声音中竟带着哽咽。 “人死如灯灭,记忆消散,我恐那时记不得你。” 乐至睁大了眼睛盯着毕景,似乎泛着泪光,十分可怜。 毕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放在乐至头上的手:“那便罢了。” 大殿中的突然寂静下来,似乎闻得见那呼吸声。 乐至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刚刚那脆弱仿若错觉。 “好,那我去死,等我转世投胎,再来找你。” 乐至笑得灿烂,双眼之中也闪着星光。 毕景直直望着眼前的墙壁,一眼都没有看乐至。 乐至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泛着淡色光芒,并非一般的玉。乐至为修仙者,这玉戴在身上久了,也沾上了灵气。 乐至将玉佩塞进了毕景的手中。 “待我转世,便循着这玉来找你。” 乐至见毕景虽然没有收起那玉,但也不言语,便当他默认了。 毕景不拒绝,便是心中有他。 毕景心中有他,乐至便不怕。即使死,也是一种途径。至少不是全无可能。 乐至站起身来,跪地久了,这腿一股发麻的感觉。乐至勉强站定,双目灼灼地看着毕景。 毕景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终于转过脸来看他。 乐至生得眉清目秀,却丝毫不显女气,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天真中带着妩媚,好看至极。 即使只剩下厌恶,毕景看着眼前的人,还是有一瞬间的惊艳。 乐至突然凑了上来,在毕景脸上落下了一个吻,如蜻蜓点水般,然后离去。乐至这一系列动作极快,快得毕景来不及发怒。 乐至转身离去,出去的时候还小心地关上了门。 “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乐至笑道。那笑中带着顽皮与倔强。 门关上,毕景盯着那门看了许久,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那茫然也不过片刻,目光逐渐阴鸷起来。 “海棠。” 身着长裙的女子很快出现在了殿中。 “将这玉还给乐至。” 毕景将手中的玉佩递给海棠。 “宗主为何不直接毁了?”海棠面露疑惑。 “本座不喜欢身边跟着阴魂,把这玉给他,了了他的想法。” 海棠领命而去。 乐至是一个人回到冷狱之中的。 隔着一扇门,便是冰火两重天。尤其在外面呆过,里面更加难耐起来。 乐至坐在地上,任那寒意彻骨。 身上的力气被一点点地抽走,乐至知道,他熬不过今晚了。不过毕景收下了他的玉,即使是死也是怀着念想的。 毕景是自己的,即使今生他恨自己欺骗,到了来世,便以赤子之心回报。 等到了来世,他不再靠寄情丹,即使死缠烂打,也要让那冷厉的男人化为绕指柔。 乐至躺在那如寒冰一般的地上,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张脸来。那张脸俊美无双,不过一眼,再也难忘。 “乐至。” 那俊美的脸突然变成了女人,乐至靠着墙壁,勉强想要坐起来。 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十分微弱。 “海棠姐姐找我何事?” “自然没有好事。”海棠冷笑道。 “那便不要告诉我了。”乐至闭上眼睛。 海棠冷笑一声,将玉佩扔进了乐至怀中。 “宗主让我还给你。” 海棠说完,便转身离去。 乐至便捧着那玉发呆,心瞬间便凉了下来。 那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如那断线地珠子一般,一颗一颗地打在那玉上。 滴滴答答。 那玉山的光芒越来越亮,乐至哭的累了,身上便再也没了力气,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眼前淡淡的亮光变作了无颜六色,又过了片刻,那五颜六色化成了一片漆黑。 乐至突然觉得自己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 *** “宗主,乐至死了。” 守狱人急匆匆来报的时候,毕景怀中正抱着一个柔弱的美人。美人一手执酒壶,一手执酒杯。 琼汁玉饮,美人在侧,本是人间极乐之事。偏偏有人不识眼色,来打断这良辰美景。 毕景听了汇报,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守狱人犹豫片刻。 “宗主,乐至死的时候手里抓着这块玉,属下记得这是宗主东西。” 毕景放下了手中的剑,目光落在守狱人手上的玉上。若不是这人说,毕景几乎忘记了这玉曾经是自己的东西。 一百年前,自己得了一方灵玉,便赠与了乐至。 乐至十分喜爱,天天戴在身上。所以那一日,乐至将玉给自己的时候,自己早就将这玉认作了乐至的东西。 毕景盯着那玉看了许久。 “扔了吧。” “那乐至的尸体呢?”守狱人继续干着破坏风情的事。 毕景饮下美人递来的一杯酒,然后道:“一起扔了吧。” 守狱人领命而去。 毕景夺过了美人手中刚斟好的酒,一饮而尽。 “宗主似乎很开心?”女子一手揉着毕景的胸膛,笑着道。 “有喜事,自然开心。”毕景似乎心情十分好,一双大手揉着女子纤细的腰肢,那女子瞬间便娇喘着求饶。 那领命的守狱人并没有往冷狱走去,而是直接出了这一处洞府,离了万妖宗。 本来其貌不扬的守狱人突然变作了相貌俊美的男人。 男人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玉。 “我刚刚已经尽力,即使你只剩下神魂附在这玉上,那妖宗之王仍是不肯要你。” “堂堂十级炼丹,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可笑。” “你还欠我一颗绝情丹,若是死了,我去哪里找你要?” “不过你现在这般模样和转世投胎后一般,都是废物,你要死我也不拦你,只是千万莫忘了我的绝情丹。” “乐至,你为什么不说话?” 过了片刻,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我不知道被称为‘冷面修者’的玉清宗的牧嗔竟然是个唠叨狂。” —“我想看你一个人可以唠叨多久。” “……” “牧嗔,欠你的绝情丹,我来世再还。” 5、第零伍章 再世为人 这世上的悲剧除了想活不能活之外还有一种。 那便是想死不能死。 毕景这人有时喜怒无常,但是说话却绝对算数。 若是乐至不去死,那么便是再无机会。 所以死是唯一的机会。 他活了三百余年,牧嗔算得上是他唯一的朋友。乐至决意去死,牧嗔便也随他,将他附身的玉随手扔了,等着地府的阴差来接他。 若是乐至还有肉身的话,就能够看见他脸上的笑,笑得淡然,毫无惧意。 死活不过一念间,若是死成了另一种出路,也不觉得可怕了。 “世人多嗔妄,实在可悲!” 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乐至那本来十分微弱的神识幽幽转醒,盯着眼前白须白发的老头。 “小子,观你天庭饱满,乃是福相。” “……我只是一缕魂魄,并无肉身。”所以是看不出天庭饱满的……乐至忍不住提醒道。 “老夫可看透前世今生,自然可以看透你的模样!老夫还看出你有仙缘,将来定然能飞升成仙,所以便来指点你一二。”老头横了一眼那玉道。 “那你可看出我来世也有仙缘?”乐至问道。 老头竟然真的对着那玉看了许久。 “这是你为人的最后一世,若是转世投胎,便无了这仙缘。” “我不想成仙,让我去死吧。” “不行,你与老夫有缘,不可死!” “我要死!” “不可!” “……” 乐至神魂又弱了几分。 “那当如何?” “你之前的*死气太重,自然要换一具*。”老头道。 投胎转世也是换一具*,况且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便是前尘往事尽了。 乐至怕自己会忘了毕景。 他又如何舍得忘记那人? 若是夺人肉身,并非转世,毕景知道了必然不肯接受自己。 乐至思索许久。 但是比起忘记了毕景,而是待换了肉身过个几十年再去找毕景,那时毕景也不一定会察觉。显然后者好些。 乐至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你是谁?”乐至问道。 “棠淇真人,你可听闻?”老头问道。 棠淇真人乃是幽草宗宗主,乐至自然知晓。但是都传闻棠淇真人惊才风逸,品貌出众,又如何会是个老头子? “原来您是棠淇真人。”乐至话中带上了恭敬。 事情一旦与毕景有关,乐至才会离经叛道。其他时候,他还是十分尊师重道的。 “老夫乃是棠淇那小子的师父。” “……” 那便是玄灵圣祖了,玄灵圣祖是千年来人界唯一飞升的修者,丹修之术绝世无双。 这神仙的身份是无人敢冒用的,所以乐至并不怀疑。 “那请仙者帮我寻一具好一些的肉身。”乐至道。 “那是自然。” 乐至神魂微弱,周身的事物也渐渐模糊起来。 乐至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换了一副相貌。 毕景将他抱进了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地说着情话。 乐至只是笑,一直笑。 因为他很开心,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毕景爱他,不是因为寄情丹。即使过了几百年、几千年,毕景依旧爱他。 只要微微转头,便能看到那俊美无双的容颜,便能触到那温热的肌肤。 乐至笑着笑着便醒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乐至呆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不过是一场梦。 心中还残留着喜悦。 乐至脸上的笑意淡去,最后只是轻声叹了一声。 他抬起手,便看到一只骨瘦如材的手。 乐至的手修长白皙,所以他肯定换了一具身体了。 他转头,果然看到身边站着那个老头。 “过几日,你便会习惯了。”玄灵圣祖道。 “多谢仙者。”乐至道谢。 “这小子名叫乐术,寿命已尽,但是他有一执念,你唯有解了他的执念,才能完全拥有这具肉身。” 自己占了他人肉身,解了这执念也是应当,乐至并不不愿,而是问道:“是何执念?” “这执念便在你脑海中,需你领悟。” 玄灵圣祖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乐至。 “你本身对于丹术悟性极高,现在这副身体也适宜丹道。你好好修炼,待你小有所成后,老夫再来找你。” 乐至接过了老者手中的书。 —《丹术》 “多谢圣祖。” 乐至话音刚落,玄冥圣祖便消失了。 乐至从床上坐了起来,运气片刻,对这具新肉身便有了了解。 道修筑基,丹修二级,不过这体质确实适合修真,是具好肉身。 丹修的最高境界便是以身为丹炉。高品丹药中天级丹药便是以身为炉,此丹药可起死回生、洗髓换骨,乃是炼丹的无上境界。 但是当乐至照镜子的时候,他心中的满意程度便大打了折扣。 这乐术的相貌……确实有那么几分不堪入目。 乐术相貌极其平凡,一张包子脸,看起来略傻。而与这脸极不相称的是,骨架小,并且全是骨头,看起来十分瘦弱。 乐术的相貌只能用‘滑稽’两个字形容。 毕景是个爱美之人,若是见了自己这么一副相貌,恐怕一步都不让自己踏进万妖宗。就算自己再会死缠烂打,他也不会看上自己。 前途堪忧啊,乐至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他为炼丹师,这可以改变容颜的丹药,也不是没有。 乐至已死,以后他便是乐术了。 乐至默默告诉自己。 乐术相貌普通,看起来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等二十年后,自己再去找毕景,假装不识,死缠烂打。 即使毕景察觉是自己,也可以说是投胎转世。 乐至满怀希望地扯了扯乐术的包子脸。 不过这二十年,自己确实得好好打理这一副身体。 乐至盘腿坐在床上,眼睛打量着四周。这屋子简洁但不简陋,还有那么几件珍贵的宝物,乐术的身份应当不低。 乐至闭上眼睛,乐术的人生与执念渐渐浮现在脑海。 乐术乃是幽草宗弟子。幽草宗分为三殿,一殿主道术,二殿主丹术,三殿丹道兼修。乐术便在这第三殿,虽然相貌平凡,但是根骨很好,所以得殿主喜爱。 痴傻呆愣、相貌平凡的少年爱上了漂亮机灵的小师妹,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留给小师妹。 偏偏小师妹喜欢的是英俊潇洒的大师兄,将好东西都留给了大师兄。 这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故事。 乐术充当着老好人,到了生死关头,又刚好听闻师妹要与师兄订亲的消息,居然撕下了老好人的面具,起了这般执念。 他的执念便是不让大师兄与小师妹在一起。 乐至睁开眼睛,深沉地打量了镜子中的脸。 机灵可爱的小师妹不喜欢乐术,其实他很能理解。 刚刚接手这具身体,乐至还不是很习惯。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踩在地上,便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 他来回走了几遍才习惯一些。 “师兄!” 在乐至绕着屋子走第四圈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一女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小师妹林轻言。 “何事?”乐至开口道,才发现声音沙哑,颇为难听。 毕景喜欢温柔如水的声音。 乐至的脑袋又开始抽疼。 “乐师兄,快去救大师兄。大师兄在后山修炼,恰是关键时候。我刚无意听到唐见他们要去偷袭师兄!” 乐至还来不及答应,便被林轻言拖着往外走了。 大师兄沈漫便是林轻言的心上人。不知为何,沈漫不为师门众人喜爱。 乐术那个傻子,明明十分嫉妒,偏偏爱做老好人,在林轻言面前,做出一副敬仰师兄、喜欢师兄的模样来。 这一路走来,乐至都在想该如何解了乐术的执念。 要拆散沈漫和林轻言,乐至决定从沈漫入手。 因为对他来说,讨好男人比讨好女人简单多了。 6、第零陆章 棒打鸳鸯 在乐术的脑海中还是残存着关于沈漫的记忆的。 乐至总结过乐术对沈漫地看法。 —高傲、虚伪。除了一副好相貌和修真天赋外,几乎一无是处。 但是那两点却足以让林轻言倾心,在小师妹眼中,沈漫风度翩翩、道术绝然,师门的老头子们瞎了眼才不喜欢他。而诸如唐见之辈更是因为嫉妒,所以处处为难沈漫。 那是乐至第一次亲眼见到沈漫。 那人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白衣上点点血痕,被一群人围着嘲笑,本是狼狈至极,偏偏那双眼睛中带着高傲与嘲弄。 乐至第一眼见沈漫,便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 这个人心中一定有一个愿念,或成仙,或得道。 总之,不可为仇。 他还想与毕景相守千年,不想平白惹些麻烦。 “唐见!”林轻言怒吼一声便拔剑而起,向那群人冲了过去。 乐至也不能坐视不理,随手捡起了一柄剑。他是丹修,不擅使剑,所以有些磕磕碰碰。 事实证明,情爱面前,女人是无比凶狠的。 剑修以剑气相斗。唐见一行四人,自然占了优势,但是乐术深的殿主喜爱,他们几人不敢动真格,所以束手束脚,最后只是狠狠瞪了沈漫一眼离去。 林轻言扔了剑,便冲到了沈漫面前,紧张道:“师兄,你没事吧?” 沈漫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无碍。” 一身伤痕,站都站不稳,又怎么会无碍呢? 乐至想着眼前的人即将成为自己讨好的方向,便蹲下了身,然后道:“我背你回去。” 沈漫也不客气。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沈漫全身的重量瞬间压在乐至身上,几乎将乐术这副小身板给压趴在地上。 乐至凭着意念将沈漫背回了屋。林轻言急着去找药,屋子里只剩下乐至与沈漫两人。 乐至扶着沈漫倒下,又去倒了一杯水,递给沈漫,沈漫并不接。 “师妹已经走了,你不必对我这么好。”男人冷冷道。 乐至也不勉强,将水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乐至回了自己的屋,便从床头拿出了那本书。 —玄灵圣祖给的《丹术》。 同时还有一方冰凉的东西,正是那块玉。乐至对着那玉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郑重其事地戴在了脖子上。 乐至对于修炼成仙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对自己现在这么一副滑稽的样貌却很在意。 他是炼丹师,唯一的法子便是炼出转颜丹,让自己变得好看些,不求惊艳,至少要入了毕景的眼。 转颜丹为中品丹药,五级炼丹师可修炼,一颗转颜丹需要十年时间。如此算来,如果要二十年后去找毕景,那么他必须在十年内修炼成五级炼丹师,然后再花十年时间修炼转颜丹。 乐至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他原本便是十级炼丹师,从头再来,这丹书上的内容并不复杂。 乐至所居乃是一个小院子,院子前种着一些药草。 炼丹师一边修习丹道,一边修习熟练度,便可升级。 乐至先闭目修习片刻,然后又去院子里采了一些药草,将药草适量扔进了丹炉中,以真气入炉,外火辅之,渐渐有一阵清香飘了出来。 他炼得是低品丹药,只需要一个时辰便可。这种丹药唤作‘玉莲丹’,服下后身上会带出一股清香,这种香气有安抚宁人的功效。毕景十分喜欢这种香气。 一个时辰之后,乐至手中便多了一颗拇指大的丹药,然后服下。 “师兄,师父找您。” 乐至打开门,便见门外站着一个扎着发髻的童子,这是第三殿殿主—乐术师父的贴身药童。 “等我片刻。”乐至道,然后又关上门。 他无法容忍乐术的相貌,乐术的穿衣以及乐术的发式。 相貌问题要徐徐图之,但是后两者却急需改变。 乐至将乐术的衣柜翻了一个遍,然后突然发觉,自己该去买衣服了。 乐至将头发束起,然后对着镜子照了照。 真丑…… 乐至鼓起了嘴。 真傻…… 第三殿殿主南玉真人便是乐术的师父,乐至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突然有种囧囧的感觉。 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生着一张娃娃脸,都是肉嘟嘟的样子,却比乐术可爱许多。 乐至突然想着南玉真人疼爱乐术不会都是因为生着一张肥嘟嘟的脸吧…… 南玉真人板着一张脸,盯着乐至瞧了许久。 乐至也这样盯着他瞧着。 两人便这样大眼瞪着小眼。 南玉真人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徒儿……” 乐至还是瞪着他,这‘师父’二字实在喊不出口。 “徒儿,你为何生得这般丑呢?”南玉真人叹气道。 乐至的表情开始龟裂了,叹了那么久的气,原来是嫌弃乐术生得丑。 “你可是我最看重的徒儿,为何会这般丑呢?”南玉真人继续道。 “……” 修仙者得道之后脱去*凡胎,本该不注意这外貌之事,但是偏偏许多修真者十分在意。凡人都道修仙者应当有仙人之姿,生得难看便不像修仙的。 “师父。” 乐至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转头果然是沈漫。 沈漫一身白衣,面容俊逸,生得一副好身姿。 南玉真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乐至道:“这人也不能生得太好看,像那灵仙宗的乐至,相貌生得好,竟然叛出师门,去做了别人的宠#娈。” “……” 这话当着沈漫的面说,便说明了对他的不喜。 沈漫却似丝毫不在意,安静地站在一边。 乐至脸色却变幻莫测,他一向随心,别人怎么说他,他并不在意,但若是当着他的面说,他也不是好相与的,自然要教训一番。 但是现在自己成了乐术,南玉真人拿他做了反面教材,这便哭笑不得了。 南玉真人明里暗里表现了对乐术的喜爱和对沈漫的不喜之后开始说正事了。 “半年之后便是我幽草宗三殿的比试之期了,道修和丹修之中各选一个,胜出的便可以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我第三殿唯有你们二人最有希望。这半年时间你们在后山中闭关修炼,不得有人打扰。你们修炼之道不同,但也要相互扶持,好好修炼,不可让我第三殿丢脸。” “谨遵师父教诲,我会好好照顾乐师弟的。”沈漫看向乐至,眼中满是爱怜。 乐至:“……” “如此甚好。” 乐至与沈漫相携离开。 只是南玉真人面前说要照顾自己的沈漫刚出了大殿便快步离去,看都没有看乐至一眼。 乐至便站在原地狠狠瞪着沈漫。 谁知这时沈漫突然回过头,便见了乐至那眼睛瞪大、圆脸鼓起的傻样。 “……” 乐至猛地收回了表情。 “在后山之中我是不会照顾你的。”沈漫冷冷道,然后离去。 “……” 不知为何,乐至突然起了一股想笑的冲动。 7、第零柒章 孤男寡男 闭关修炼,乐至带的东西并不多。 一本《丹术》,一顶丹炉,一些衣物,便没有了。 而沈漫更加轻便,他只拿了一柄剑。 “这六个月,你难道都不打算洗浴吗?” 这句话乐至是当着沈漫和林轻言的面说的。 沈漫只是淡淡地看了乐至一眼,没有说话。 “师兄道术已到结丹期,身体秽物极少,莫说半年,就算十年不洗浴也十分干净。”林轻言说完还鄙夷地看了乐至一眼,似乎在鄙视他的无知。 “……”毕景已经是元婴修者,但是仍然日日洗浴。想到毕景,乐至的目光暗了暗。这之后,乐至打算三缄其口。 六个月不能见面,林轻言自然是依依不舍,一定要送到山口。 看着那两人窃窃私语,足足有半个时辰,乐至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林轻言在说,沈漫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 后山之中一片荒野,但是灵气充沛。南玉真人在山门处下了结界,这六月时间,无人能入。 沈漫被偷袭之事南玉真人应该早已知晓,但是却并不过问。 一个修为出众、样貌出众的弟子,为何南玉真人会不喜欢呢? 乐至心中十分好奇。 两人入了后山,便各自找了地方安生,更没打算再见。 乐至寻了一个山洞,那山洞在山的南面,向着阳光,本是个极好的位置。 山中灵气多,乐至悟性高,所以这修为也上升的很快。 几个月的时间,他炼了许多丹药,固本培元抑或致人昏迷,各色各样,应有尽有。 这一日,乐至修炼完,便找了块石头坐下,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在想毕景。 好想他。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二十年时间好长。 山路回转,豁然开朗,沈漫便看到乐至双手托着下巴,鼓着一张圆脸,而那双眼睛早就没了焦点,不知天马行空到了何处。 这副样子十分傻。 乐至也察觉到了沈漫的到来,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乐至好奇。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活着。”沈漫道,然后想了想,又解释道,“若是你死了,师父会怪罪我。” 沈漫手中拿着两个红色的果子。 乐至见了便盯着那瞧着,眼神十分赤#裸裸。乐术是个吃货,乐至暗暗想着。 沈漫道:“我吃不下了,这果子要扔了,若是你想吃,便给你了。” 乐至默默地伸出了手,拿着那果子大口咬了起来。 看着乐至吃的汁水一脸,果然很傻。这么傻还喜欢师妹,就更傻了。沈漫想着。 乐至又想起了乐术的执念。他必须讨好沈漫,然后劝他不要和林轻言在一起,于是便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递给了沈漫。 “这些事固本培元丹,有助于修炼,你拿去吧。” 沈漫盯着那丹药,并不拿。 “现在师妹不在,你对我好,她也看不见。” “不需要她看见。”他现在需要讨好的是沈漫,而不是林轻言。 沈漫还是不接。 “这些丹药不可多吃,若是你不要,我便扔了。”乐至道。 沈漫这才伸手拿了丹药。 之后的几个月,沈漫偶尔会来看看乐至,给他带来一些果子,乐至再给他一些丹药。 两人便这样不冷不热地相处着。 但是乐至却感觉得到沈漫对他亲近了些,这是个好兆头。 “你身上有味道。”沈漫道。 乐至听完心中一惊,抬起手臂闻了闻,他不过一天没洗浴,难道就臭了?乐至两只手臂都闻了,也没有闻到臭味,便有些疑惑地看着沈漫。 “香味,很好闻……”沈漫面无表情道。 是那丹药的作用,只要服下一粒,便会一直带着这种香气。这种香气很淡,并且有安神作用,所以许多人喜爱。 尤其是毕景。 “你以前身上没有……”沈漫继续道。 “我总觉得你变了……” “你是乐术吗?” 大师兄你能一次把话说完吗?为何要一句一句说?! 乐至笑了笑:“若我不是乐术,那是谁呢?” 沈漫盯着乐至看了许久,还是那一副又傻又丑的模样,便不再言语。 “你真的喜欢师妹吗?”乐至试探着问道。 沈漫脸色突然变得难看,狠狠瞪了乐至一眼,粗声粗气道:“那是自然。” “……” “师妹是不会喜欢你的,你刻意接近我也无用。”沈漫加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 半个年时间转瞬即逝。 他们出山的时候,林轻言早就等在了外面。见了他们,便一阵风般扑进了沈漫的怀里撒着娇。 乐至觉得脑袋抽抽地疼。 因为乐术的执念。 所以每次看到他们腻在一起的时候,乐至便会觉得难受。 回到家中,乐至首先睡了一觉。睡了半年的荒郊野外,突然觉得这软软的床便如同天堂一般。 过几日便是比试的日子,道修需要比试修为,而丹修只要交一粒丹药给殿主即可。殿主选出最好的丹药然后交给宗主,由宗主评断。 乐至将自己修炼出的转魂丹给了南玉真人,这种丹药可让两人的灵魂互换,不过只能持续一天,但是也算中品丹药中的上品了。 至于道术谁会胜出,乐至并不好奇。 “师兄!” 这一日清晨,乐至刚穿好衣服,小师妹便破门而入,脸上带着焦急。 “师兄,大师兄受伤了,你快去救他!” 林轻言偶尔忍不住鄙视乐至的痴傻,但是每次沈漫受伤,想到的总会是他。 乐至并不在意,但是以前的乐术肯定十分伤心。 乐至跟随这林轻言赶往沈漫的住处。沈漫住在靠南的院子中,这处院子十分僻静,几日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南玉真人这般安排多半是因为不喜沈漫,而非让他安心修炼。 乐至进屋的时候,沈漫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这是丹田受损之兆。 “为何受伤?”乐至问道。 “这次修为比试,师兄一日之内打退好几个对手,但是自己也受了伤。” “为何不找师父?” 林轻言脸上一急:“师兄你快替大师兄看看,师父是不会管的!” 乐至不再言语,从自己炼得丹药中掏出一粒修补丹田的,让沈漫服下,又从腹部处输入少许真气,然后轻压着他的额头。 不过片刻,沈漫的脸色便好看了些。 沈漫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沈漫的眼睛还有些茫然。 林轻言冲了上来,一脸欣喜。 “取忘烟草十钱煎熬后服下。”乐至对林轻言道。 林轻言依依不舍地离去。 乐至不过想支开林轻言,都说人受伤的时候最脆弱,他要和沈漫好好培养感情。 “感觉如何?”乐至轻声问道。 沈漫只是盯着他看,并不言语。 乐至被他盯得难受:“有何问题吗?” “你救我是因为师妹吗?”沈漫声音还有些虚弱。 “自然不是,因为你是我师兄,你还摘果子给我吃。”乐至笑道。 沈漫突然转了个身,不再看乐至。 “我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可以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了。”过了许久,沈漫突然道。 沈漫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喜悦。 乐至也笑了,沈漫愿意告诉自己他的喜悦,便是将自己当做了朋友。 “恭喜。”乐至笑道。 沈漫回头看他。 “真傻!”沈漫嫌弃道。 “……” 8、第零捌章 疑是故人 比试的结果很快出来,沈漫和乐至确实为第三殿长了脸。 南玉真人见了沈漫也一改往日不待见,和颜悦色道:“宗主已入分神期,放眼天下,并无几人。你们二人能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乃是天大的机缘,定要戒骄戒躁,好好修习。” “谨遵师父教诲。”沈漫道。 沈漫一身白衣,出尘脱俗,静静地站在一边,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沈漫,我第三殿弟子丹道皆修,但是你的剑道出众,为师今日便送你一柄剑。”南玉真人手中拿着一柄剑,剑刃出窍,便有一阵光芒,此剑乃是剑中上品。 “多谢师父。”沈漫道,那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乐至一直盯着沈漫瞧着,自然看到他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 “为师还有些话和术儿说,你便先下去吧。”南玉真人对沈漫道。 沈漫应声离去。 南玉真人的目光落在了乐至身上。 “徒儿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你拜入幽草宗的时候还是一个娃娃。” “那个时候,你生的比现在还丑上几分。” 南玉真人独自叹息许久。 乐至一言不发。 “徒儿……”南玉真人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乐至瞧着,“养这么大要送给宗主,我实在舍不得。” “……” “徒儿,你就没什么话和为师说?”南玉真人挑了挑眉,问道。 “师父尽管嫌弃我生得丑,仍然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所以多谢师父。”乐至正经道。 “……”南玉真人狠狠瞪了乐至一眼。 乐至突然听得一声急促的叫声,他猛地转身,入眼便是一片火红。 那片火红中包裹着一只奇异的鸟。 那鸟唯有一足,红蓝斑点,喙白如玉。 一眼望去,便如一团火焰。 刺目,耀眼。 并非凡物。 “北方灵兽山,各种奇珍异兽,而这毕方鸟,本是灵性之物,更为难得。”南玉真人道,“徒儿,若是我将这灵兽送你如何?” 乐至第一次发现有师父的好处,眼睛一亮,脸上那呆板之色瞬间消失。 “师父,您养育乐术几十年,乃是最亲之人,乐术此生都记得您的恩德。” 南玉真人脸上笑开了花,似乎轻声说了声什么,那毕方鸟便落到了乐至的身边。 乐至看着身边多了一团火焰,忍不住拿手去摸。 毕方温顺地靠着乐至的脚。 “毕方属火,不食凡物,以丹药为食。” “何种丹药?” “无论何种,只要丹药即可。毕方本身也为丹炉,若是得了机缘,它还会化成人形,说不定是个绝世美人……”南玉真人笑眯眯道。 乐至低下头,那毕方鸟也正抬起头看着他,四目相对,乐至竟然有些发怔。 “毕方为类,而非名,你以后便唤作钦离,做我一人的毕方鸟可好?”乐至道。 毕方鸟先是呆呆地看了乐至片刻,而后白色的喙顺着乐至的小腿蹭了蹭。 乐至心中甚是欣慰。 乐至从南玉真人所居院子出来的时候,门口处站了一个人。 沈漫看了一眼落在乐至肩膀上火红的毕方,抿着唇没有说话,而是与乐至并肩走着。 他们一路走着,惹来一路艳羡的目光。 越往沈漫的住处走,一路上的人越少,到了后面,几乎看不见人。 “沈漫!”突然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沈漫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乐至感觉到其中的剑拔弩张,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当年沈其玉一念成魔,欺师灭祖,叛出师门,你不过是他的孽子,师父竟然让你拜宗主为师?”那人气愤道。 沈漫依旧是面无表情,眼中却燃起了一股怒火。 长剑出鞘,剑光映在了脸上,似乎有一股森冷的寒意散发出来。 对面的人瑟缩了一下。 “唐见,那一日试炼场上,你败了。”沈漫道。 “你父成魔,你便是魔之子,我今日便替师门除了你这妖魔。”唐见说完,便举剑冲了上来。 两剑均散发出一阵光晕,距离一尺处僵持着。 那光晕渐渐强烈起来,而唐见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哐”地一声,唐见手中的剑突然断了。 唐见猛地坐在地上,沈漫的剑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杀了他! 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叫嚣着。沈漫表情恐怖,眼中闪着凶光。 那剑刃离唐见的脖子越来越近,靠近了皮肤,刺进了肉里,鲜红的血丝沾在了剑上。 沈漫已经是心魔缠身。 乐至刚想靠近,突然有人拉住了他。 “师父?”乐至惊讶道。 南玉真人盯着那僵持的两人。 沈漫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恐怖,只要再往前一寸,便是割破喉咙,鲜血迸流。 沈漫地手突然抖了一下,眼中疯狂的光芒渐渐沉寂下来,手中的剑落在地上。 唐见脸色发青,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沈漫一步一步往乐至走了过来。 乐至下意识地转头,身边的南玉真人早已没了踪影。 “沈漫。”乐至唤了一声。 沈漫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 “一念成魔,你控制住了那一念。”乐至道。 乐至将沈漫护送回了屋,便被林轻言接手过去了。 林轻言显然很开心,拉着沈漫便是一直不停地说着。半炷香之后,林轻言才发现乐至的存在。 “你为何还在?”林轻言道。 “……那我走了。”乐至道。 林轻言见了乐至肩膀上的毕方鸟,眼睛一亮,便跳了起来。 “乐师兄,这是什么?” “灵兽毕方鸟。”乐至道。 “师兄,我可以玩一下吗?”林轻言眨着双眼,渴望道。 乐至还未说话,钦离猛地前倾,突出一股细小的火苗,往林轻言脸上喷了去。 那火苗很小,并没有什么伤害,林轻言却被吓傻了。 林轻言呆呆地看着乐至。 乐至呆呆地看向钦离,对视片刻,钦离突然将毛茸茸的脖子搁在乐至的脖子上,讨好地蹭了蹭。 乐至显然缺少怜香惜玉的心,他发呆只是好奇,原来这灵兽还会喷火。 毕方鸟却误以为他生气了,所以这灵兽和主人的关系还没有到达心有灵犀的境界。 林轻言扑进了沈漫的怀里。 沈漫也已经回过神来,拍着林轻言的背安慰着。 沈漫再抬起头的时候,乐至已经离开了。 正式拜师的日子在十日后。 这几日乐至都没什么事,每天除了修炼便没什么事情了。 炼丹的熟练度极为重要,他现在还是二级炼丹师,最好的丹药也是中品。下品丹药很快练出来,所以数目十分庞大。 那些无用的便全扔给了毕方鸟。毕方鸟来者不拒,吃得很开心。 乐至隐约觉得自家毕方鸟的肚子渐渐鼓了出来。 第九日晚上,月明星稀。 沈漫手中抱着酒坛,站到了乐至的院子中。 月光下,沈漫似乎披着一层瑕光,如仙似幻。 沈漫递给了乐至一个酒坛。 乐至不爱喝酒,但是想着这是他和沈漫打好关系的机会,便欣然接了过来。 两人坐在院子中,每个人抱着一个酒坛,一言不发,也不喝酒。 这样的两个人特别傻。 “我们是抱着酒坛子赏月吗?”乐至呆呆地问道。 沈漫也愣了一下:“那我们喝酒。” 喝了酒,沈漫这闷葫芦开始说话了。 “这几日在忙什么?”沈漫问道。 “炼丹。”乐至道。 “……” “……” 两人又一言不发。 “炼了什么丹药。” “什么都有。” “……” “……” “听闻过几日,棠淇真人的一位故友要来幽草宗。” “……” “你不想知道棠淇真人的那位故友是谁吗?” “……” 沈漫说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转头去看,便见乐至抱着酒坛,下巴搁在酒坛上,圆脸鼓起,脸色发红,目光呆滞。 看起来……很傻。 原来是醉了,这人的酒量竟然这般差。 沈漫那本来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不屑地表情,还轻哼了一声,却忍不住拿食指去戳了戳那圆鼓鼓的脸。 乐至呆呆地看着他。 真傻! 9、第零玖章 初入仙门 有些人如同存在乌云之后的太阳,看不见,也摸不着。 有些人只存在于传说中,比如棠淇真人。 那人拥有皎月之貌,鸾凤之姿。虽未飞升,却有仙人之风。 乐至在很小的时候便听闻了,那个时候他刚入丹门。那人便如同远方的高山,无法逾越。 以前他总想着,等自己成了厉害的丹师,便要来见见这传说中的人物。 可惜到了后来,毕景出现了,他只想着能守在毕景身边,也忘了这最初的想法。 而现在兜兜转转,他竟然站在第三殿门口,等着接引弟子到来,等着去见棠淇真人。 乐至心中的感觉十分奇妙。 “沈漫,即将见到棠淇真人,你现在有何感觉。” “有悲有喜,却又无悲无喜。”沈漫道。 乐至面露疑惑。 “喜为可为棠淇真人的弟子,悲为与师妹分离,为何又无悲无喜?” “修真之路漫长,机缘与劫难众多,当无悲无喜。”沈漫道。 “想着可以见到棠淇真人,我心中很开心怎么办?”乐至道,“喜怒当随心,又何必敛于心?” “……你还小,许多事要慢慢领悟。” “……” “你这毕方鸟可还乖巧?” 毕方鸟一足独立于乐至的肩上,如同一团火焰。 “甚是乖巧。”乐至道,“你这剑用的如何?” “十分顺手。”沈漫道。 “可以杀猪宰羊吗?” “……” 两人聊了一阵,在话题转向诡异的不可收拾之前,天空中终于突然出现了一个雪白的点。 那雪白的点越来越近,成了一个骑在白鹿上的白衣女子。 白鹿踏着云彩而来,再近些便看清那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二位可是沈漫与乐至?”女子问道,待见了乐至身上的毕方鸟,脸色有些诧异。 “正是。” “我乃棠淇真人座下第十八位弟子,来接引你们二位入婆娑峰。” “劳烦了。”沈漫道。 棠淇真人居于婆娑峰上。 婆娑峰壁立千仞,远远望去只见云雾缭乱,望不见顶端。 那女子骑在路上,身后竟然形成了一条小道,沈漫与乐至跟在她身后。 在云海中穿行了一阵,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狭长的栈道。 女子从白鹿上跳了下来:“过了这条栈道,便是师尊所居洞府了。师尊在等你们,你们二人过去便可。” 女子转身离去。 乐至走在那栈道之上,两边茫茫林海,远处仙山半隐在云雾里,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 他绞尽脑汁,将自己的前世今生都想了一遍。自己之前从未到过幽草宗,更遑论这栈道了。 所以这熟悉感便是一种……幻觉? 沈漫走出一段距离,见乐至没有跟上。转头看去,便见他四处张望着,一脸茫然。沈漫只当他未见过这般美景,所以才这般傻乎乎的。 沈漫伸手想要去敲他地脑袋,只是伸了一半才觉得这种行为有些亲密,连忙收回了手。 “快些走,莫让棠淇真人久等。”沈漫冷声道。 听见沈漫不耐烦的声音,乐至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穿过漫长的栈道,便见了一个山洞,那洞口处生着各种各样的草木,开着各种各样的花,这沾染了仙气的美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乐至和沈漫便恭敬地站在山洞门。 “弟子沈漫、乐术,拜见宗主。”二人道。 “进来。”洞府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二人并肩而入,到了那洞府中,也是愣了一愣。 洞府之中别有一番天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更有那楼阁前的白色身影。 乐至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白色的身影,脸上不自觉地带着好奇与兴奋。 那人缓缓地转过了身体。 乐至眼睛瞪得圆圆的,颇为滑稽。 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乐至的脑海中只有八个字—“惊才风逸、绝世无双。” 棠淇真人面色清冷,声音清冷,整个人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弟子沈漫拜见宗主。”沈漫道。 见身边之人没有动静,转头看去,便见乐至呆呆地看着棠淇真人,那眼睛都看得直了,简直花痴至极、孟浪至极。 看着乐至这般模样,沈漫瞬间有些阴郁起来。 “乐术。”沈漫冷冷地唤了一声。 乐至回过神来,脸突然有些发红。不知何时,他竟然也染上了与毕景一般的毛病,爱好美色了。 “弟子拜见宗主。”乐至道。 棠淇真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一笑便如同天边的云彩,虚无而渺远。 “痴念太重,仙道难。” 乐至听见那清冷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便见棠淇真人正看着他。 所以是说他痴念太重? 棠淇真人眼睛深邃,若是仔细看,便看得出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便是棠淇真人的道,世间万物皆尘埃,了于凡尘、无牵无挂。 见了这样清冷的一双眼,乐至突然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快。 “若是得偿所愿,不入仙道又如何?” 说这句话的时候,乐至突然变成了那个随心的乐至,而不是扮演的呆傻的乐术。 “人心易变,仙道恒久。”棠淇真人淡淡道。 乐至睁圆了眼,瞪着棠淇真人。 棠淇真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沈漫身上,看了他许久,只说了一句话—“性坚志定,堪为大才。” 沈漫入剑门,乐至入百草园。 这便是棠淇真人对他们的安排。 两人拜别了棠淇真人,并肩走出,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沈漫虽然面无表情,眉目之间却透出一股喜意,脚步也快了几分。 乐至脸色难看,不知是为说中心思,还是看不惯棠淇真人那般姿态。 两人前后过了栈道,之后便要分离了。 沈漫突然顿住了脚步,乐至低垂着头,傻乎乎地往前走着,便撞到了沈漫身上。 沈漫看着怀中平白无故多出的人,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搂住怀中的人。 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陌生地让人平生恐惧。 沈漫猛地推开了乐至。 先是撞到东西,然后又被甩在地上。乐至在地上坐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棠淇真人根本不懂这世间的情爱。”乐至道,却还是为刚刚的事耿耿于怀。 “……”沈漫脸色有些难看。 “可惜了一副好相貌,却不曾经历情爱。” “……难道你懂?” 乐至一愣。 “若是成仙要舍弃情爱,那我便不成仙。” “凡事适可而止,不可耽于其中。乐术,希望有一日你能懂。”沈漫诚心道,“百草园中各种奇珍异草,你好好修炼,若是得了空闲也可来剑门找我。” “好。” 乐至坐在地上,看见沈漫的身影远去,然后消失。 10、第零拾章 懒中之懒 百草园并非一个园,而是一座山。 乐至站在山下,抬头望去,便是万紫千红的一片。 山上各种草药,还有茅屋一间。 一日奔波,加上刚刚棠淇真人的那一番话,乐至身心俱疲,便往那茅屋走去。 乐至推开茅屋,便觉一阵灰尘铺面而来。这茅屋怕是有几百年无人入住了。 幽草宗百草园叶光纪,乐至早有耳闻。但是看这般光景,莫非那叶光纪早就死了? 过了好久,那灰尘才散去。 乐至站在门口,毕方鸟钦离站在他身边,都在审视这个他们即将入住的地方。 一张床,一张桌子,简陋至极。 乐至的目光落在了床上,便见那床上鼓起了一块,从外面看依稀是个人形,颇为诡异。 钦离显然好奇心匦肆较卤闾搅舜采希畔虏茸拍歉龉钠鸬陌 毫无动静。 莫非是个死人? 乐至咬了咬唇,往那床边走去。钦离跳到了乐至的肩上,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那床。 乐至伸手将那被子掀开。 入眼是一片漆黑。漆黑的毛发,漆黑的衣服。 那是一个人。 乐至看了好久才发现脸的位置,那人脸上胡子与头发纠结在一起,比那野人还野人。 “你是活人还是死人?”乐至问道。 那人一动不动的。 钦离突然跳到了床上,往那人脸上喷了一口火。火很小,从毛发尾端开始燃烧。 直到乐至快要确认这是个死人的时候,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 那人只是看着乐至,也不去扑灭自己脸上的火。那人眼神迷离,竟是不顾脸上的火,又要睡过去。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懒的人! 乐至用力拍了那人一巴掌,那火星便灭了,被火烧过的毛发蜷缩在一起,格外滑稽。 那人眼睛也未睁,只是道了声:“谢谢……” “……”他该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吗? 乐至不知床上的是何人,自然不知是主人还是客人,只能随了他。 乐至是个爱干净的人,便将这茅屋打扫了一遍,然后在地上铺出一张床,躺了上去。 一觉便睡到第二日早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身上。 床上依旧鼓着一个包。 乐至也不理会他,而是拿出了丹书,认真看了起来。钦离躺在他身边,将那生着火红冠羽的脑袋搁在他的腿上,眼睛眯起。 乐至偶尔会看看身边的毕方鸟,便想着这乖巧的家伙若是化成了人形会是何模样。 百草园人烟稀少,目前只有二人,还有一人如同死人一般,所以格外安静,也适合修炼。再加上药草丰富,乐至修炼的丹药越来越多,品级也越来越高。 转眼便过去了许多天,乐至在一日采药归来的时候,终于在百草园中见到了除那床上躺着的第二人,也是唯一一个活蹦乱跳的人。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生得机灵可爱,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想要敲门却又不敢敲。 “你找谁?”乐至问道。 小姑娘猛地回头,见了乐至,眼睛一亮,笑道:“您是叶师叔吗?我想求叶师叔给我一棵百味草。” “我想你应该继续敲门。”乐至道,心中想的却是莫非那屋中躺着的懒鬼真的是传说中的药神叶光纪? 小姑娘受伤地看了乐至一眼,继续敲门。 其实乐至知道生在茅草屋外一圈的三叶草便是百味草,百味草可治疗真气所伤的伤口。而这百草园是属于叶光纪的,他最多只能算一个药童。 乐至站在一旁看着小姑娘用力地敲着门,直到把门敲开了。 “师叔,您在戏弄我吗?”小姑娘看着乐至,满脸控诉。 乐至也是一愣,因为屋中空无一人,那床上鼓起的位置竟然空了! “我并非你叶师叔。” “骗人,人人都说这园中只有您一人。” “那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叶师叔一脸都是胡子?” “叶师叔丰神俊朗。”小姑娘撅起了嘴,又看了乐至几眼,眼神突然变了,“都说叶师叔丰神俊朗,绝非你这般模样,看来是我认错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 乐至想着那只能用‘漆黑’来形容的人,哪里丰神俊朗了?自己这张脸虽然丑,但是至少还有脸。 乐至知道那懒鬼就是传说中的叶光纪,他更好奇的是叶光纪去了哪里。 直到天黑,那人也没有回来。 乐至闭目炼了几颗低品丹药,挑了有用的自己服下,其余的都进了钦离的肚子。 钦离小肚子鼓起,靠在乐至身上,还满意地打了一个嗝。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乐至突然听到了声音,睁开眼,便见一个人进了屋。 “叶光纪。”乐至道。 那人没有理会乐至,直接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裹,床上便鼓起了一个包。 乐至心中突然起了一股倔强的心思,便走到了床边,掀开了那人的被子。 “叶光纪。” “叶光纪……” “叶光纪。” 那双眼紧闭的人终于睁开了双眼,眼神冰冷地盯着乐至瞧着。被那眼神注视着,乐至突然有些发寒。 “宗主说你精通丹道。” “我是二级炼丹师。”乐至谦虚道。 “那你可知寄情丹?” “……”乐至脸色猛地一变,不再言语。 “寄情丹违背天道,竟然真的有人逆天行事。” “……” “还将这寄情丹用在宗主的好友身上,实在可耻。” “……” “宗主为此事召见我,害我没了休息时间。更加可耻。” “……” 寄情丹本是他的骄傲,让他得到最想得到的人,丹是最后也败在这寄情丹上。若是重来一次,他或许不会再选择这一味丹药。 乐至回过神来的时候,叶光纪已经双眼紧闭,沉沉睡去。 转眼又过了几日,这几日乐至头都十分疼。他仔细想了许久,才发觉,这是乐术的执念在作祟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乐至决定去这婆娑峰上的剑门看看。 乐至出了百草园才发现百草园中有多么闭塞。 百草园外面的世界,乐至见了许多修真者,或冷淡,或热情,但是却没有一个像叶光纪一般懒。 沈漫虽然刚入剑门,但是却十分有名。 乐至很快便打听到沈漫在聚灵阵中修行,一路问了许多人,才找到了那聚灵阵。 乐至远远便见了那相依在一起的二人,林轻言竟然入了婆娑峰,与沈漫在一起。难怪乐术的执念会起。 乐至便远远地看着,脑袋抽疼,脸也渐渐发白起来。 他似乎看见沈漫回头看了他一眼。 乐至猛地甩了一下脑袋,再看去,便见那二人更加亲密,似乎在亲吻。 乐至闭目,勉强稳住心神,感受着那股来自乐术的执念。 不要让他们在一起…… “师兄,你在看什么?”林轻言靠在沈漫的怀中,见沈漫回头,好奇道。 沈漫还是呆呆地看着,并不言语。 林轻言好奇地回头,却并未见到有任何人。 “我有些事,你在这处等我。”沈漫道。 林轻言看着沈漫的身影渐渐远去,脸上突然起了一层寒光。 乐至走出了一段距离,乐术的执念淡去,他也清醒起来。 “乐术。”乐至听得一声唤,回过头来,便见沈漫站在他身后,额前还有几滴汗。 “刚刚你都看见了?”沈漫问道。 “林……师妹也来了剑门?”乐至心中有些疑问。 “不过一个月时间,因为我们要订亲了。”沈漫道。 乐至一愣:“恭喜……” 沈漫看着乐至那呆呆傻傻地模样,心中一痛,但还是道:“你与师妹无缘,所以不必妄想了。” “哦。”乐至道。 “你没有其他话要与我说吗?”沈漫问道,脸上有些期待。 “……早生贵子?” “……” 已经痴傻到口不择言了…… 看着乐至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沈漫突然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 但是想着他是为师妹而伤心,便有一股气闷在心中。 吞不下,吐不得,只有脸变成了暗黑色,把刚抬起头来的乐至吓了一跳。 11、第拾壹章 相见不识 见了沈漫那张发黑的脸,乐至便开始思索自己何时得罪了他。 自从自己成了乐术,便一直循规蹈矩,刚刚只是说了一句‘早生贵子’,又如何得罪了他? 莫非沈漫觉得孩子累赘,不想那么早生子? 沈漫一心向道,又如何愿意多个累赘? 乐至一脸恍然大悟:“修炼要紧,生孩子的事可以晚些。” “……” 乐至隐约觉得沈漫的脸更加黑了几分,莫非自己猜错了?这人的心思太难猜,乐至心有戚戚焉,便不再言语,板着脸默默转身离去。 这次回了百草园,乐至便开始闭关修炼起来。 当秋去冬来,乐至成了三级炼丹师的时候,叶光纪依旧在床上躺着。 “乐术。” 乐至抬起头,便见沈漫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白衣。 沈漫之前说他一月之后订亲,现在算来也恰好过了一个月,为何又会出现在百草园? 乐至疑惑地看着他。 “一个人呆在这百草园中可觉烦闷?”沈漫问道。 乐至默默地看了一眼床上躺尸的叶光纪,想着并非自己一人。 “自然没有你订亲有趣。”乐至道。 “最近无良辰吉日,这订亲的事便缓了些。”沈漫道。 “……哦。” “要不要出去走走,听闻这婆娑峰中来了一位大人物。”沈漫道。 棠淇真人本是大人物了,其他能算大人物的不过几宗宗主。 乐至对大人物没有兴趣,所以只是淡淡地瞥了沈漫一眼,不甚感兴趣地问道:“有多大?” “修真界五大宗,四宗人修,唯有一宗是妖修,而这来的正是妖宗之主毕景。”沈漫道。 乐至猛地抬头,脸上惊喜与痛苦交杂在一起,那本来平凡的脸有些扭曲,丑陋了几分。 沈漫很少见到他有这般大的情绪变化,现在见了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觉得十分怪异。 “乐术。” “乐术!” 沈漫连续叫了几声,乐至才回过神来,脸色有些苍白,呆呆地看着他。 “可有哪里不舒服?”沈漫问道。 乐至咬着嘴唇,眼神中闪过一抹挣扎:“不知这大人物长什么模样。” “不如我们去看看?”沈漫道。 乐至眼睛一亮,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镜子前,理了理衣襟和头发,过了片刻,便是一脸愁容地看着沈漫:“我这般模样是不是很难看?” 见沈漫不答,乐至又将头发用碧玉色的簪子束起,露出一整张脸来。 “这样呢?”乐至一脸期待地看着沈漫。 眼前的人便如同小媳妇见丈夫一般,小心地收拾着衣服与装饰,沈漫联想至此,心中的怪异感又深了几分。 “……” 圆圆的脸,五官并不分明,相貌普通到丑陋,乐至肩膀塌了下来。 他已经不指望这副相貌可以吸引毕景的目光了…… 乐至将头发放下,挡住了大半的脸,这样子或许还更好些。这张脸露的越多越磕碜。 他以前最爱红衣,但是若是现在穿上红衣,便与那傻子无甚区别了。乐至挑了一声素色衣服换上,便拉着沈漫往外去。 婆娑峰有三大洞府,分别为万无、千无和百无。 万无洞府正是棠淇真人所居,其中小桥流水,抑或石壁山刃,春日暖阳,抑或夏日炎炎,皆随着棠淇真人所想而变化。 千无洞府中四季如春,风景秀丽,是个休养与修炼的好地方。 百无洞府中一片荒漠,烈日炎炎,常用来惩罚那越轨的弟子。 妖主毕景便在那千无洞府中。乐至和沈漫之前走过的栈道便叫无边栈道。 棠淇真人在无边栈道上设下阵法,明明是同一条栈道,只有得了棠淇真人应允才可入万无洞府与千无洞府,擅自闯入便是百无洞府。 乐至坐在栈道的这边,眼巴巴地看着那边。 明明知道毕景就在对面,却走不过去,也看不到那个人。 “不如我们回去吧。”沈漫道。 好像在他说出妖主来访之后,乐术便变得不正常起来。 “你说我们破了棠淇真人阵法的可能性有多大?”乐至睁大了眼睛,认真问道。 “和你成为绝世美人的可能性一样大。” 这话并非沈漫所言,乐至回头,便见那懒鬼叶光纪站在他们身后。 这是乐至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到站着的叶光纪。 一声黑衣,头发和胡须遮住了脸,这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透光的地方,看得乐至心中发毛。 “你要去何处?”乐至问道。 “千无洞府。”叶光纪道。 叶光纪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乐至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也要去。” 叶光纪走一步,乐至便跟着挪一步,这样便挪到了千无洞府洞口处。 乐至突然放开了手,脸上闪过一抹犹豫。明明十分想见那人,可是真的要见到了,乐至心中又生了怯意。况且自己现在的模样这般难看…… 叶光纪走出了几步,突然回头:“药童,快跟上。” 乐至咬了咬牙,凑到了叶光纪身边。 外面看着是一座洞府,里面却别有洞天,入眼即是一座巨大的院子。 乐至紧紧跟着叶光纪,穿过九曲回廊,然后停在了一座屋前。 “妖主果然风流,来我幽草宗做客还带着美人。”叶光纪眨了眨眼道。 叶光纪伸手去敲门。 “外面是何人?” 乐至听见那屋中传来的低沉声音,心中一震,是毕景…… “叶光纪。”叶光纪道。 “请进。” 叶光纪推门而进,屋子中的风光一览而尽。 躺在卧榻上面的男人五官深刻,俊美无双,黑发披散在耳边,更显出一股风流不羁之感,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男人怀中还抱着一个美人,美人头发凌乱,脸泛春意,见了叶光纪与乐至,只是害羞地扑进了男人的怀中。 男人正是毕景。 在叶光纪和乐至进来前,这屋中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叶光纪笑眯眯地看着毕景。 乐至隐在他身后,牙齿紧紧咬着嘴唇,脸色有些难看。 见了这般光景,乐至想着若是时光倒流,他或许还是会给毕景吃下寄情丹。 而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呆呆地站在,眼神紧紧黏在那人身上,那人却一眼都不曾看过他。 “这段日子,我查阅各种丹书,寄情丹乃是高品丹药,这种丹药虽然厉害,但是也有一定的时限。” 毕景放开了怀中的美人:“不是都是两百年吗?” “凡事并非绝对。”叶光纪道。 “那可有解法?”毕景问道。 “若是那以心头血为丹药之引的不是您怀中的美人,这丹药之性应该早解了。”叶光纪道。 若是寄情丹药性还在,毕景当钟情于那人,而非如此风流随性。 毕景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不是她。” “妖主您服下这丹药之后过了多少年了?”叶光纪问道。 毕景不答。 “那为何您会觉得丹药之性还在?” “贱人入梦,便是噩梦。”毕景冰冷道。 “您经常梦到他?”叶光纪道。 “夜夜难眠,他便如恶鬼一般。”毕景道。 “之前宗主也曾提过,我已知晓,这丹药并非无法可解。” “多谢。” 叶光纪说完便辞别而去,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家药童还呆呆站在原地。 “乐术!”叶光纪唤了一声。 乐至抬头,便见毕景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乐至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毕景向来爱美人,看清了乐术的长相,脸瞬间黑了下来。 乐至勉强站定,然后转身离去。 “慢着!” 乐至突然听得背后一声音响起。 12、第拾贰章 平心静气 乐至一愣,不过瞬间,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毕景说若是自己投胎转世便再可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不过几个月时间,自己却换了一副容貌站在他面前,这般情况毕景想的必定是自己又欺骗了他。 乐至最后想的便是不能让毕景认出自己。 乐至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无辜的笑,疑惑地看着毕景。 “您叫我?”乐至问道。 毕景看了乐至一眼,眉毛又不禁皱起。眼前人容貌丑陋,全身上下无一处入眼的地方,自己为何会突然喊住他? 毕景冷着一张脸,眼神将乐至全身扫了一个遍,嘴唇紧抿着,并不言语。 乐至脸上始终挂着笑,任由毕景打量着。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毕景问道。 乐至以前身上便是这种味道,若是说丹药所致,毕景便可能会怀疑自己。 不能让毕景认出自己。 乐至笑着道:“这是我调的香料,若是妖主喜欢,便送您一些。” 毕景只是看着他。 “乐术!”叶光纪又唤了一声。 “叶大人在叫我,若是无事,我便先告辞了。” 乐至说完,见毕景不言语,便转身小跑着到了叶光纪身边。 因为跑得急了,乐至苍白的脸上泛着潮红。叶光纪看了一眼他,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乖。” “……”乐至想要挣扎。 “不要乱动,不然就不像我的药童了。”叶光纪道。 “……” 明明被胡子糊住了脸,乐至却能感觉到叶光纪在贱兮兮的笑着。 乐至跟在叶光纪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听闻寄情丹这味丹药都是两百年药性,你说的‘凡事并非绝对’又是何种意思?” “自然有例外,比如服药之人对宿主动了心。”叶光纪道。 乐至听了这话突然愣在那处。 自己亲手喂毕景吃下的寄情丹早过了两百年,毕景厌恶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欺骗了他。 他心中未尝没有自己的位置。 乐至站在那里,那平凡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 乐至一直以为叶光纪是个极其懒的懒鬼,但是实际上好像并非如此。 乐至在迷迷糊糊状态下回到了百草园,叶光纪并没有在床上躺着,而是一只手抓着毕方鸟,另一只手拿着剪刀,笔直地站在门口。 毕方鸟唯有一足,叶光纪抓着毕方鸟的一足,那鸟便倒了过来,也早已没了神鸟的风范,只是凄厉地叫着。 毕方鸟见了乐至,便像见了救星,声音又尖锐了几分,整个身体朝着乐至扑棱着。 这人一手拿鸟,一手拿刀,看起来十分像要行凶。 尽管这毕方鸟有些傻,但也是乐至的灵兽。乐至连忙冲了上去,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毕方鸟两只翅膀抱着乐至的大腿,眼中带着惊惶。 “灵兽内丹乃是炼丹的一味好药材。”叶光纪道。 “杀害灵兽有违天道。”乐至道。 叶光纪将毕方鸟扔在了地上:“所以我只是在吓唬它。” “……” “我不过想警告他以后我睡觉的时候莫要那么吵。” 毕方鸟落到地上,晕乎了片刻,回过神来,便冲进了乐至的怀里,那巨大的身体还在颤抖着。 这一次事情在毕方鸟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世间因果循环,多年以后,叶光纪会为他今日所为后悔。 现在的叶光纪自然是毫无悔意,而是将剪刀扔给了乐至。 “我的脸想晒晒太阳了,你将我的胡子剪了。”叶光纪道。 “……” 叶光纪乃修真界鼎鼎有名的炼丹师,传说中的药神,若是乐至没有记错,叶光纪已经是十二级炼丹师,可以炼出上品丹药中的天级丹药。 乐至对于这位药神的真实相貌确实有那么几分好奇,便接过了剪刀,比划了两下,就开始操刀了。 黑色的胡须一缕一缕地落到了地上,那张脸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意外的,这是一张十分阳刚的脸,虽然许久未见阳光,有些病态的惨白,却丝毫不减英气。 “如何?”叶光纪道。 “什么?”乐至疑惑。 “我的样貌。”叶光纪道。 “很白。”乐至道。 “谢谢。” “其实我想说你很白痴。”乐至面无表情道。 “……” 之后的日子,叶光纪一改了往日的习性,不再天天睡觉了。 一日偶然问起,乐至才知道,之前叶光纪之所以日日睡觉,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因为他在炼丹。 以身为药炉乃是炼丹至高境界,叶光纪竟然这般厉害了。 从那之后,乐至便对他刮目相看起来了。 乐至不想毕景认出自己,所以便日日呆在这百草园中也不出门,安心地修炼丹道。 玄灵圣祖给的《丹术》,初看之时,与其他的丹书并无什么不同,但是越到了后面,便显出不同来。 丹药便是丹与药的结合,根据配方修炼。药足,置于丹炉中,再以灵与火配合,便可炼出丹药。一种丹药,效果本应当一样。譬如寄情丹,可让人钟情二百年;譬如绝情丹,可让人断情绝爱。然而《丹术》更为讲究内之道,讲究灵气。十级炼丹师可修炼高品丹药,因为其灵气与熟练度可驾驭配方。然而丹术等级越高,灵力便越强,若是再修炼低等级的丹药,所得同样丹药,效果或许便不一样了。 凡人炼丹都认为只要这般灵气可炼出那般丹药即可,却不注重灵力的修炼了。 乐至将《丹术》来回读了好几遍,脑中又闪过了一个想法。 《丹术》更为注重灵气修行与丹道等级,也更注重本我。 譬如转颜丹,若是以正常修炼方法便是让人容貌发生改变,其中的改变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修饰。而以《丹术》中方法修炼而出的转颜丹,便可能会让乐至变成原来的相貌。 比起好看些的乐术,乐至还是喜欢原来自己的相貌。 乐至心中激动,便连着几天没有睡觉,将《丹术》中关于转颜丹的修炼方法看了许多遍。 所以当叶光纪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乐至只是眯着眼看了他许久,一脸呆愣。 直到毕方鸟钻进了乐至的怀里,乐至脑子才稍微转动了一下。 “这世上果然无绝对之事,我找到了破解寄情丹的方法了。”叶光纪显然很兴奋。 乐至眼神迷茫。 “药童,过来。” 乐至一动不动。 叶光纪走到了乐至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 “……”乐至神智渐渐清晰,叶光纪好像越来越爱摸他脑袋了。 “那妖主问起了你。” 乐至顿时一惊,眼神也清明起来。 “他说了什么?” “他说,”叶光纪学做毕景的样子,脸放了下来,“你那药童为何不随你一起了?” “我不是你的药童。”乐至道。 “我说,他来月事了。”叶光纪自顾自道。 “……你果然奇思妙想。”乐至无语道。 “既然他想你,明日我便带你一块去见见他。”叶光纪道。 “可以不去吗?” “如今七日已过,他再问起,我便找不到理由了。” “……” 乐至心中本是十分矛盾的,他不想让毕景认出,也不想看他与别的女子亲亲我我,但是却又想看看那个人。 或许真如毕景所言,他便是这么低贱。 乐至脸上露出一个无谓的笑:“明日我随你去。” 13、第拾叁章 情浓情薄 要去见毕景,乐至有喜有忧,但是喜胜于忧。 那人容貌俊美,看似多情,其实比谁都无情。乐至忘记了最初为何会爱上那人,只是后来醒悟,却早已深陷其中。 乐至躺在床上,睁大了两只眼睛,难以入眠。 直到月上中天,乐至还未有睡意,便爬了起来,拿起《丹术》便往外走去。 乐至身为炼丹师,自然阅书无数,但是这《丹术》却是第一本让他入迷的丹书。 百草园笼罩在白色的月光中,乐至挑了一块地方坐下,隐约听得见那虫鸣声。 夜渐深沉。 借着月光,乐至翻开了手中的书。 手中的丹书与他读过的所有的丹书都不同,这或许便是玄冥圣祖的道。正因为其与众不同,而且比一般的丹道更厉害,所以修炼此道的玄冥圣祖成为千年来唯一飞升的人。 丹药便是丹与药,与药的区别便是这一‘丹’字。丹者通天地灵气,药连五脏六腑,灵气却连着经络与根骨。药可医病痛,于肉身有益,丹药却可让人脱胎换骨,筑炼法身。 乐至对修真成仙并非那么热衷,但是读此书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沉溺于那种丹道中,淡了贪嗔痴,便也没有那么想毕景了。 读了此书,乐至才突然觉得,若是他没有爱上毕景,或许便是一件好事。 但是世间因果循环,得了今日的果,便是早日种下的因。 乐至醒悟回神的时候,东方已经起了一抹鱼肚白。 明明一夜未眠,乐至却并未感觉到任何困意,反倒觉得神清气爽,所以愈加觉得这本书是个好东西。 早晨的灵气浓郁而沉静,想着回去便要面对叶光纪那张贱兮兮的脸,乐至又静坐了一会儿。 乐至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回了屋,换了件淡色的衣服,然后将头发束起。 镜子中的脸平凡无奇,乐至叹了一口气,无奈也无力。 叶光纪从屋子中唯一的床上坐了起来,朝乐至招了招手。 乐至转头看向窗外。 “听说灵兽内丹适宜炼丹。”叶光纪道,阴森森的目光落在了毕方鸟身上。 毕方鸟惨叫一声,扑棱着翅膀还未飞起便落入了叶光纪的手中。 “……” 毕方鸟可怜兮兮地看着乐至。 乐至走到了叶光纪的身边。 叶光纪眯着眼睛摸了摸乐至的脑袋。 “……” “时辰差不多了,那妖主也该起了。”叶光纪道。 乐至咬了咬唇,跟在叶光纪身后。 推开门的时候,男人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们。 乐至只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这样的背影他看过无数次,乐至下意识地想要靠近,然后从背后抱住他。 乐至往前走了两步,毕景突然转过身来,眼神越过了他,落在了叶光纪身上。 乐至有一瞬间的彷徨,不过瞬间回过神来。 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两人说话,如同一个真正的药童,乖巧,却也带着稚气,睁大了一双眼睛好奇地往毕景身上看着。 “叶先生。”毕景唤了一声。 “妖主大人,您昨晚感觉如何?”叶光纪问道。 毕景的脸色有些难看:“还是难以入眠。” 毕景总觉得一股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随着目光看去,便看到那呆呆愣愣地药童正好奇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烦躁。 毕景狠狠瞪了乐至一眼,乐至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不知你可有良方?”毕景问道。 “寄情丹乃是灵性很强的丹药,蒙蔽本我而产生的一种幻像。服用之人深陷其中,以为幻像便为心中所想。所以要解除寄情丹,便是要驱逐假象,回归本我,寻找本心的过程。”叶光纪一脸高深道。 毕景陷入沉思中。 “我翻阅了许多丹书,已经找到了配方。这种丹药可回归本心,剔除幻象。不过此过程需循序渐进,丹药需要服用一段时间。” 毕景脸色好看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意:“如此甚好,今日之恩,本座铭记于心,若是他日叶先生有要求,本座定当竭力完成。” 叶光纪露出一抹贼兮兮的笑,能得妖主一个承诺,也不愧自己忙活了这么久。再借机去宗主那里讨点好处,便是一举两得。 叶光纪的笑落在别人眼中都是正常不过,只有乐至看出这只老狐狸打得算盘。本以为药神是何种出尘脱俗的人,现在看来不过老狐狸一只。 直到叶光纪带着乐至离开千无洞府的时候,毕景也没有与乐至说一句话。 乐至开始思考叶光纪说毕景提起自己是不是在玩弄自己了。 “药童,你说要是妖主剔除伪我,寻得真我,然后发现即使没有寄情丹,也对那人真情一片,会如何?”叶光纪突然道,脸上带着贱贱地笑。 乐至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叶光纪,把叶光纪这种皮厚的老狐狸也看得不自在起来。 叶光纪刚想出声,乐至突然大笑了起来。 笑声很大,笑得让人心惊。 “如果真有这等好事,做你药童又何妨?”乐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光纪自动将这领悟为打了一个赌,然后道:“那便这样定了,如果那宿主是妖主的真爱之人,你便做我一百年药童如何?”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乐至道。 叶光纪与乐至刚过了无边栈道,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挡在了他们面前。 乐至抬起头,便见了那张好看却冷淡的脸。 乐至不喜欢棠淇真人,不喜欢他那张冷清的脸,更不喜欢他那种任何事都无谓的态度。 乐至隐约猜到这便是棠淇真人修炼的道术,但是仍然不喜欢他。 棠淇真人超脱凡尘,与他对比,乐至便像一个深陷其中的人。 明明自己没错,却让人觉得自己错了。 棠淇真人清冷的目光落在了乐至的身上。 乐至回视着他,带着一股倔强和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稚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乐至突然觉得棠淇真人看他的目光柔和了些。 “一画。”棠淇真人道,声音冷清。 叶光纪道号‘一画’,取自‘一画开天’。 “宗主。”叶光纪道,眼中闪着贼光,“我正好有事找您。” “那便去万无洞府中坐坐吧。” 棠淇真人和一画离去,乐至完全被忽略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万无洞府。 “一画,你可看出了什么?”棠淇真人问道。 “我想到了圣祖大人。”叶光纪道,“修真之义无穷,修真之路千万,修真之道无数。然世人皆有贪嗔痴三念,此三念累及身心,不易修真。师父便以断情绝欲为修炼之道,此法乃是修真上上之道。可惜世人皆有三念,所以此道也最难悟。” 棠淇真人点了点头:“修真从来无捷径,有得便有失。乐术执念太重,若是能断情绝欲,涅槃重生,却也是一法。上次见他,痴念太重,不过几个月,他自身或无察觉,但是那痴念确实少了。” “若是得了圣祖指点,与您和我也算同门所出了。您放心,我会好好照看他的。”叶光纪道,“还有一事,我寻到了那解寄情丹的法子,想求宗主将枉生境借我用用。” 枉生境乃一修真法宝,内含秘境,可锻体。叶光纪以身为炉修炼丹药本来对身体又损害,这枉生境恰好可弥补这种伤害。 “好。”棠淇真人道。 其实他与毕景算不上什么好友,不过毕景对他有恩罢了。 当叶光纪从无边栈道走过到了对面的时候,便见路边坐了一个人。 叶光纪走了过去,摸了摸乐至的脑袋,夸奖道:“药童真乖,竟然知道在此处等主人了。” “我不过迷路罢了。”乐至道。 叶光纪:“……” 14、第拾肆章 作茧自缚 寄情丹之解法需要循序渐进,快则数十年,慢则百年,所以毕景便在这千无洞府中长期住了下来。 乐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将一棵草药扔进了丹炉中,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见变化。 叶光纪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对那妖主有非分之想。” 乐至转头瞟了他一眼。 “宗主说让你做我的药童。”叶光纪道。 “哦。”乐至道,往那丹炉中输入一股灵气。火燃烧的更旺了一些,药材与丹石渐渐融合在一起。 “以后我便是你的主人了。”叶光纪不死心道。 “哦。”声音没有起伏。 “你难道不开心吗?” “哈哈!”乐至笑得灿烂。 “……” 乐术的绝情之术修炼地越来越快了,至少叶光纪是这样认为,因为他已经看不到乐术的感情变化了。 他却不知乐至在心中已经将他鄙视到了极点。 乐至擅长伪装自己,正如他以前将自己装成了毕景最喜欢的模样。 而现在他发现叶光纪特别爱逗他,所以只有伪装成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叶光纪才肯放过他。 旁人看不透,猜不透,除非极其了解他的人。这样的人这世上怕只有牧嗔一人了。 想到牧嗔,乐至便想起自己欠他一颗绝情丹。 乐至拿出了丹书,找到了绝情丹的配方,这配方与他原来得到的配方极为相似,却有略微不同。但是毫无疑问的,按《丹术》炼出的绝情丹绝对比原来的好上许多。 “药童,将这丹药送到千无洞府中,妖主怕是等急了。”叶光纪道。 乐至放下了手中的书,接过了叶光纪手中的丹药。 乖巧地不像话。 叶光纪突然觉得一口闷气堵在心头。 他偏爱乐术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如今这般乖巧模样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幽草宗的生活对于毕景来说是十分无聊的,唯一能解闷的也只有怀中的美人了。 当初他来幽草宗的时候本来是想将二十四位美人一起带上的,可惜棠淇真人那本来总是淡淡的脸上居然皱了眉。 毕景向来随心所欲,但是有求于人,也不可太过于放肆,最后只带了一位美人。 乐至拿着丹药到的时候,毕景正抱着美人一起喝酒。 乐至这一次仔细看了那女子几眼,才发现这是毕景最宠爱的女人—牡丹。 乐至的双手藏在袖子中,他全身的变化只有那袖子中的双手握紧了,所以没有人看得见他的变化。 即使有,也没有人会注意。 他不过一个不起眼的药童罢了。 “牡丹,你下去吧。”毕景放开了怀中的美人,站了起来道。 女子恭身离去,这屋子中便剩他们二人。 这是换了身体后他们二人独自相处,乐至突然有些紧张,脸不自觉的泛起了一层红色。 “乐术。”这两个字从毕景口中吐了出来,十分好听。 乐至很快恢复了平时模样,恭敬道:“叶大人命我来送丹药。” 乐至将装着丹药的丹瓶递给了毕景,毕景接过,取出丹药,一口吞下。 乐至知道自己本该离开,但是脚上却像钉了钉子,动弹不了。 或许是想多看毕景一眼,或许是想找回那熟悉的感觉。 毕景坐到了卧榻上,闭目,将丹药之性渐渐吸收。 乐至近距离地看着那张脸,棱角分明、俊美无双,一如既往地让人沦陷。 毕景突然睁开了双眼,乐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脸上的惊惶一闪而过,最后露出一个笑:“您好好休息,乐术告退了。” 乐至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只是手刚碰到门的时候,身后便出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气息。 乐至听得见那呼吸声。 毕景从背后抱住了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还讨好地蹭了蹭。 乐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在他们最好的那些年,毕景便喜欢这样抱着他,亲密无间。 “至儿……” 乐至听得那一声温柔的呼唤,浑身一颤,脸上便是惊喜交加。他想要转身去看看毕景的脸,但是那人抱得十分紧,似乎怕他会离开。 “毕景。” “毕景……” 乐至先是叫了一声,又呢喃了一声,身后的人依旧是紧紧地抱着他。乐至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傻子才哭。 时间流逝,乐至觉得毕景抱了他许久,久到他以为又回到了从前。 毕景突然放开了他。 乐至紧紧咬着嘴唇,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毕景的脸色十分难看,走到了窗边,并不言语,只留给了乐至一个侧影。 一个站在窗边,一个站在门口,明明在一间屋子里,却似隔着一道鸿沟。 “叶大人让我问下您服下这丹药有何感觉。”乐至道。 毕景突然望向他,深刻的五官面无表情。 “明日你不用来了,让叶光纪换个人来。” 乐至扯出一抹笑:“我会转告叶大人的。” 打开门,然后离去,刚刚的温情,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得到后失去才是最难受的,乐至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是他的心情去却意外的平静。 乐至走出千无洞府,然后站定了片刻,终究没有回头。 “乐术。” 乐至突然停住,转身,然后道:“弟子见过棠淇真人。” “棠淇乃我道号,我本名柳梢。”棠淇真人道。 棠淇真人为何要告诉他本名?难道是以示亲近?乐至甚是疑惑。他不知该说什么,便也不说话了。 “道术茫茫,若是你领悟了,其实修道乐趣无穷。”棠淇真人道。 “……哦。”乐至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本不喜欢棠淇真人,只因他俗气太少,反倒不似凡人。但是也感觉到棠淇真人这段时间的亲近。 他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别人对他好,他便对别人好,所以对棠淇真人的排斥也少了些。 棠淇真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入了万无洞府。 乐至一脸茫然地过了无边栈道。 他本不识路,但是却在这一路上做了标记,所以还是顺利回了百草园。 乐至推开小茅屋的门,叶光纪躺在床上,转了一个身,一副慵懒的模样,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乐至。 “妖主服下那丹药之后可有何表现?”叶光纪好奇道。 “无甚怪异。”乐至面不改色道。 “哦?”叶光纪的脸上有些疑惑,“我那本心丹服下那一刻便是最能感受本心的时候,服用之人会有最为本心的行为。这般看来,要么是妖主身上的寄情丹已经解了,要么就是妖主的心绪控制能力极强。” 听得这话,乐至愣了一下。 乐至看了叶光纪一眼,眼前的人虽是药神,但也并非事事皆晓,所以有些事难保不是他胡诌的。 乐至默默地告诉自己,这叶光纪啊,不可尽信。 毕景抱住他是最本心的表现?但是为何之后又那般冷淡? 乐至心中有些烦躁,不自觉的又拿起了那本《丹术》,一页一页地翻开,那烦躁的情绪竟然奇异地平静了下去。 乐至感受到一股灼灼地目光,便拿起书往外走去。 转眼又过去了几月时间,毕景不爱看到他,他便不去了,每日便在这百草园中,修炼、炼丹。 他现在有一个目标,便是绝情丹。 配方有了,他现在缺的是灵力与药材。要到九级炼丹师,起码还要五十年,然而这药材却可以开始收集了。 绝情丹乃高品丹药,共需要十五味药材与两种丹石。 百草园中药材虽多,却缺少了这最重要的一味-入虚草。 这入虚草十分罕见,生于荒漠之中,这幽草宗中唯有一个地方有,便是那百无洞中。 “钦离,这日子是不是过得有些无趣,我带你去那百无洞中逛逛?”乐至笑道。 本来乖巧躺在他身边的毕方鸟抬起头来,在乐至的手掌上轻轻啄了两下。 要入百无洞十分容易。 乐至带着钦离走过了无边栈道,便看到一个洞口。 无命令,闯过无边栈道,看到的便是百无洞了。 乐至看了那洞府片刻,便抬脚往里走去。 入眼是一片漆黑,往前走了两步,便是一片荒漠。连绵不断的沙丘,坑坑洼洼的沙洞,连那远方的天空也是泛黄的。 毕方鸟站在乐至的肩膀,尖叫了两声,显然有些兴奋。 天空中有飞鸟飞过。荒漠之中少水,这鸟本不该存在。但这是百无世界,万事皆有可能。 毕方鸟一脸兴奋地看着那有着火红羽翼的大鸟越飞越近,也从乐至的肩膀上飞了上去,飞到了大鸟身边。 那大鸟靠近了毕方,毕方喜悦地叫了一声,那大鸟突然啄了毕方的脑袋一下。毕方虽为灵兽,却也是*凡胎,怕痛,猛地坠了下来。 “……” 经历刚刚错认亲戚的打击,毕方鸟终于老实了下来,垂头丧气地站在乐至肩膀上。 乐至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热。不过走了几步,便大汗淋漓起来。 入虚草的模样早深深印在了乐至脑海中,但是这一片荒漠,甚至连一片绿色也看不到。 越过一个山丘,眼前居然坐了一个人。 那人闭着眼睛,似入定了一般。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淋湿,却还是一动不动。 而在那人身边一棵绿色的小草正蓬勃生长。 15、第拾伍章 因果循环 那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沈漫。 沈漫仍是一身白衣,在这荒漠之中也是一尘不染。 乐至默默地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眼,上面全是尘土。荒漠之中飞尘十分多,这不沾尘土除非用灵力在自己身上结出一层气罩。 修真入定本是极其关键的时刻,不可轻易打扰。乐至站在原地,警告地看了一眼毕方鸟,不让它乱叫。 放眼望去,皆是黄沙。 乐至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等着沈漫从入定中醒来。 过了许久,在乐至觉得自己要被热晕过去的时候,沈漫终于睁开双眼,在看到乐至的时候,眼神闪过一抹惊喜,瞬间即逝。 甚至连和他面对面坐着的乐至也没有发现。 乐至走了过去。 “你来这里作何?”沈漫问道。 乐至指了指他身旁的草:“入虚草,可炼丹,只有这百无洞府中有。” 沈漫小心翼翼地将入虚草连根扯起,递给了乐至。 乐至接过,然后疑惑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修真者需要定力,这百无洞是修炼定力的绝佳地方。” 原来是为修炼。 乐至在沈漫身边坐下,两人肩并肩坐着,望向远方。 烈日炎炎,汗水如雨。这肩并肩坐着的动作不觉温馨,反而有些傻气。 乐至被晒得脸通红。沈漫在自己身上下了气罩,虽然不沾尘土,但是那脸也晒红了。 “一起回去?”乐至站起身道。 沈漫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乐至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谁?”沈漫问道,“我想了几个月,你不是乐术。” 乐术与沈漫的关系本来就不好,自己与他也因一执念相连,沈漫竟然为自己的身份想了几个月,这事本身就让乐至觉得诧异。 乐至眨了眨眼睛道:“我不是乐术又是谁?” “夺舍转魂皆可。”沈漫道,显然经过深思熟虑,没有之前好忽悠。 “……我不是乐术。”乐至道。 “你是谁?”沈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似乎透过了他的*,看进了他的灵魂里。 乐至想到之前南玉真人以自己为反面人物讽刺沈漫相貌好人品不一定好的事情,默默地闭了嘴。 沈漫以为他有苦衷,便换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乐术对我好是为了讨好师妹,你却是真心。” 乐至眼珠转了转,咬了咬嘴唇,便要言语。 “说真话。”沈漫道。 乐至下意识地扁了扁嘴:“这原本的身体有执念,我必须破了这执念才可占了这身体,否则便是违背天道。他的执念是不愿你与师妹在一起,所以我想对你好些,让你帮我。” 沈漫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 “回去吧。”沈漫站起身来,便往洞口走去。 想到百无洞府向来进来容易出去难,乐至连忙站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沈漫身后。 沈漫脚步轻快,苦了被太阳晒晕了的乐至,头晕眼花,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当过了无边栈道,见到熟悉的地方的时候,乐至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而沈漫早没了踪影。 乐至突然后悔自己说了真话,这执念未解,沈漫知道真相肯定对自己起了戒心。观刚才表现沈漫极为不悦,以后相见极有可能形同陌路。 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凡事因果,不可强求。乐至认命。 乐至回了百草园,将入虚草重新种下,又洒了一些甘露。等这草成熟,再晒干,便可以后用了。 因为毕景不喜乐至,所以这每日送药的活又落到了叶光纪身上。 乐至回去的时候,叶光纪不在那屋中。 乐至现在每天的乐趣便是研读《丹术》,不知为何,脑海中又回荡起棠淇真人那日的话。 —道术茫茫,若是你领悟了,其实修道乐趣无穷。 他如今时常沉溺其中,偶尔领悟一些道义,确实有些乐趣。 乐至修炼速度很快,从在乐术身上重生,不足一年时间,他已经丹术三级,再过一两年,便可勘破升至四级了。 众人都道毕方神鸟有灵性,唯有这钦离咋咋呼呼,遇见什么新鲜的事便爱大喊大叫,偏偏声音十分尖锐,惹得每次乐至都想揍它一顿。 这一日乐至瞪了钦离几眼,将毕方鸟瞪得弯下了脖子,一副乖巧的模样。乐至才放心将它留在屋中,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百草园中灵气充沛,乐至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觉神清气爽。 碧秦是一种树木,也是一种药材,因为不喜阳光,所以种在了山的背面。碧秦生得十分高大,叶可入药,而这树本身也会散发出一种香味,可安魂。 乐至不自觉便走到这满是碧秦的树林中来,闻着那一阵阵香气,便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乐至打算穿过这树林,但是走了半路,突然见那石凳子上有人躺着。 乐至心中一惊,放轻了脚步,靠近了些,待看清那张脸时,心中便是一惊。 浓密的眉,狭长的目,高挺的鼻梁,正是毕景。 那人双目紧闭,黑色的发丝落在胸前,似乎已经熟睡过去。 乐至忍不住轻声走了过去,见那人虽然睡着,但是却眉毛皱起,似乎睡得极为不安稳。 那石凳很长,毕景躺着还空出一部分地方来,乐至叹了口气,在毕景身边坐下,看着那英俊的脸,脸上突然有些茫然起来。 山风微凉,香气怡人,适合睡觉。 乐至靠着椅背也沉沉睡去。 乐至醒来的时候,便觉得身上有些麻,睁开眼,又是一愣。 毕景的脑袋搁在他腿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睡得正香,连那皱起的眉也被抚平了。 那人的脸如此之近,近到自己俯下身,便可以吻到那人的唇。 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做,便这样呆呆地看着,虽然自己被压得腰酸背疼,也不忍叫醒他。 依旧还是那英气的五官,脸上却少了那冷冷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自从毕景知道自己中了寄情丹后,乐至便再也没从他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了。 毕景似乎梦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笑,抱着乐至的手又紧了几分,脸还在他的腰上蹭了蹭,颇为孩子气。 乐至也笑了。 毕景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暗了。这是他第一次睡着,并且梦里没有那个人。 毕景初时还有些茫然,愣愣地看着乐至。 “你醒了。”乐至道。 “嗯。”睡得太沉,所以这声音还是带着鼻音的喑哑。 两人又在石凳上坐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夕阳的余晖落在山林中,安宁,祥和。 毕景起身离去,跨出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乐至一眼。 “你叫乐术?”毕景问道。 乐至笑着点了点头。 乐至回到小茅屋的时候,叶光纪正披头散发站在门口,青色的胡渣戳了出来,眼中也是血丝,一副丧心病狂的模样。 乐至看着那简陋的小茅屋,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自己搭一栋茅屋了。 乐至转身,叶光纪突然冲了上来,拽住了他的手臂。 “药童!”叶光纪大叫一声。 “……” “为什么那妖主吃了三个月的丹药,还是难以入眠!”叶光纪挫败道。 “……”他记得毕景今日可是睡得十分香。 “一定是哪里不对!”叶光纪自言自语道,然后走进了茅屋中。 屋里堆满了古籍,叶光纪将自己埋进了浩瀚书海中。 乐至已经肯定他需要拥有一间自己的茅屋。 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16、第拾陆章 故人来访 要搭建一栋属于自己的茅屋,叶光纪肯定指望不上,灵兽毕方只会瞎咋呼,所以只能靠自己。 乐至先挑了一个风水宝地,那是一处空地,若是他敢在种有草药的地上建屋,叶光纪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这地方离叶光纪的茅屋颇远,乐至对此十分满意。 挑好了地,捡了一些木材,转眼便日上中天了。 乐至放下了手中的木材,犹豫了一下,便往山背走去。山背本来就晒不到阳光,碧秦又生得极高,所以这树林中有些暗。 乐至迷迷糊糊地走着,又在昨日那石凳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毕景今日是一身紫色的长袍,躺在那处,便有一股贵气流泻出来。 那人双眼紧闭,想必早已睡着了。 乐至走了过去,在那人身边坐下。忙碌了一早上,他也觉得有些累了,闻着那碧秦的香气,便也昏昏入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毕景果然又是紧紧地抱着他。 不过这一次,毕景也醒了过来,两人便这样四目相对。毕景眼神深邃,看得乐至一愣。 “乐术。”毕景道。 “嗯。” “你可以回去了。”毕景道。 “好。” 之后的几日,乐至早晨搭建茅屋,下午便去那碧秦林中。每次总能遇见那人,两人话极少,却似乎形成了一些默契。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乐至看着自己搭建好的茅屋,一阵欣慰。 天边的乌云暗沉沉的,似乎要下雨。毕景应该不会去了。 乐至想着,便往叶光纪住处去了,收拾一下东西,他就可以入住新房了。 想到这里,乐至竟然有些小小的兴奋。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以前的乐至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为搭建了一栋小茅屋而开心。 今日的叶光纪心情显然十分好,见了乐至便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小术。” “……”乐至浑身汗毛立起。 “小术乖,来这里坐。”叶光纪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 乐至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即将要离这神经病远一些,才稍微有了勇气走过去。 他在叶光纪身边坐下。 “那妖主最近精神不错。”叶光纪道。 “哦。”乐至淡淡道,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不再噩梦缠身。”叶光纪道。 “嗯。” “药童,你说这给妖主下寄情丹的人究竟是谁?”叶光纪满脸好奇。 “我如何知晓?”乐至白了叶光纪一眼。 “我只是问问,没指望你回答。” “……” “不过这传闻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你想不想听?”叶光纪问道。 “……一点都不想。” 乐至的回答十分坚定坚决,叶光纪一脸遗憾的表情。 叶光纪心情似乎特别好。 心情好的叶光纪太恐怖了! 叶光纪的目光落在乐至身上,那目光十分怪异,直把乐至看得毛骨悚然。 “想不到你居然有故友。”叶光纪突然道。 乐至这下彻底茫然了。 “今日有人来幽草宗,说要寻故友,而那故友正是你。”叶光纪道,脸上突然露出了贼兮兮的笑,“玉清宗牧嗔,那老家伙虽然不是玉清宗宗主,但是身份比宗主差不了多少。” 乐至也是十分惊奇。 那一日他让牧嗔让自己自生自灭,牧嗔便十分爽快的将附着自己魂魄的玉扔了。 牧嗔为何会知道自己还活着? 不过惊奇也只有一瞬,乐至想到了那块玉,牧嗔修为高,肯定在那玉上做了什么,所以才知道自己并未投胎转世。 “他在哪里?”乐至问道。 “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叶光纪问道,“你才二十出头,从未离开过幽草宗,所以不可能见过他。除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不可告人。”乐至道。 “什么秘密?” “你是人吗?” 叶光纪瞬间领悟过来,既然是不可告人,若是他知道了就变成了不是人。叶光纪悻悻地看了乐至一眼。 外人不可擅入百草园,所以乐至去了婆娑峰的大门口,远远便见了那黑色凛冽的背影。 牧嗔察觉到有人到来,迅速转身,待看清了乐至的容貌,眉毛不禁皱起。 “有那么难看?”乐至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笑道。 牧嗔真诚地点了点头:“与你原来相比,差得太远。” “找我何事?”乐至问道。 牧嗔背对着大门站着,眼前是万丈悬崖。黑发随风飘起,脸上满是深思的表情。他在犹豫。乐至也不催促。 “绝情丹还要多久才可炼出?” 乐至转头看去,牧嗔的脸上带着疲惫。 “快则百年,慢则三个甲子。”乐至想了想道。 “一百五十年。”牧嗔道,“一百五十年后我来取绝情丹。” “为何这么急?” “我还有一百五十年便入渡劫期,她对我痴念太重,若是未服下绝情丹,便成了我的劫。”牧嗔道,“飞升前,我必须度化我,让她了了对我的痴念,才可化解这个劫。待我入了渡劫期,此劫已成,便是一百颗绝情丹都无用了。她那般痴念,我此生怕是无仙缘了。” “成仙比她还重要吗?”乐至淡淡道。 “修真者都想成仙。” 修真者都想成仙…… 乐至脸上的表情复杂,然后点头:“一百五十年后,你来找我。” “乐至。”牧嗔突然唤了一声。 乐至转头看他。 “成仙比情爱重要许多。”似在劝慰。 乐至没有说话,牧嗔转身离去。 乐至看着眼前的万丈悬崖与茫茫云海,终于叹了一口气。 仙道与人道,要成仙不一定要断情绝欲,但是若是情过重,便会阻碍仙道了。 乐至回去的一路上心情都十分低落,到了叶光纪的茅屋前,突然见那里化作了平地,似乎从来没有茅屋存在过。 乐至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他迅速往自己新建的茅屋走去。 当他走到的时候,茅屋的门大开着,里面塞满了叶光纪的东西,而叶光纪正躺在床上,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新房甚合我意,药童辛苦了,快进来坐。” “……” 乐至的世界瞬间昏暗了下来。 一天的喜悦瞬间一扫而空,乐至也没了心情,而是往外走去。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去,似乎不会下雨了。太阳西沉,夕阳正灿烂。 不自觉地,又走到了那一片碧秦林中。 顺着本能,乐至又走到老地方,居然看见毕景黑着脸坐在那里,乐至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毕景的脸色十分难看,见了自己,便冷哼了一声。 乐至:“……“ 乐至以为毕景不想见到自己,咬了咬牙,便要转身。 “过来。”毕景的声音冷得发寒。 乐至顿住,走了过去。 “坐下。”毕景冷声道。 乐至扁了扁嘴,在毕景身上坐下。身边的人浑身都散发着冷气,乐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为何这么晚才来?”毕景问道。 “有事情。”乐至老实道。 “叶光纪那老家伙吩咐你的?”毕景问道,声音里寒气越重。 乐至想着叶光纪那老家伙占了自己的新房,默默地点了点头。 毕景不再说话,两人便这样坐着。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乐至一惊。 “不要动。”冷冷地声音在耳边响起。 乐至便不敢再动,片刻便听到耳边响起了沉沉地呼吸声。 那双手抱上了乐至的腰,越来越紧。 乐至认命地当着枕头,毕景醒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明天早点来。”毕景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乐至全身已经发麻,坐了好久才缓过来。 早晨修炼,中午来这碧秦林中,乐至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终有一天,他会以乐至的身份回到毕景的身边,而不是相貌平凡修为低微的乐术。 现在以乐术的身份接触他,不过解了自己心中的相思罢了。 六月十六,天气晴朗,乐至去了那碧秦林中,等了一下午都未见毕景出现。 “药童,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叶光纪笑道。 “去哪里?” “去千无洞。” “妖主不喜我去。” “那时妖主落魄,现在吃了老夫的丹药,神清气爽之下自然丰神俊朗,多个人瞻仰,他心中肯定十分开心。” “……好。” 17、第拾柒章 许以鸾凤 千无洞虽然只是一座洞府,却是万象俱在。 两人走到屋外,便听见那屋中的欢声笑语。 乐至猛地站住,眼中的痛苦一闪而过。 叶光纪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女子窈窕的身体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叶光纪与乐至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毕景也看到了乐至,不过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叶先生。”毕景坐在首座上,身上披着一件长袍,露出健壮的胸膛来。 叶光纪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胸膛一眼,然后瞪了毕景的胸膛一眼,嫉妒之极啊。 毕景丝毫不觉。 牡丹迈着碎步往毕景走了过去,靠近了他的胸膛,毕景大手一捞,便是美人在怀。 男人英俊,女子娇小,形成了一副美好的画面,却刺得人眼睛生疼。 叶光纪递给毕景一颗丹药,毕景服下,闭眼片刻。 “妖主大人近日感觉如何?”叶光纪问道。 “药神果然名不虚传。”毕景笑道。 “妖主大人过奖了。”叶光纪谦虚道,眼睛却笑成了缝。 叶光纪一直不走,毕景的目光渐渐带上了不耐烦。 叶光纪却似无所觉,笑着道:“我家药童一直仰慕妖主大人。” 毕景看向乐至,脸上冷冷地并无表情,眼神打量了乐至,似乎两人并不相识。 乐至:“……” “药童,还不来拜见妖主大人。平日里总是吵着想见妖主大人,如今见了为何又害羞了?”叶光纪揶揄道。 乐至:“……” 乐至木着脸道:“见过妖主大人。” “既然是叶大人的药童,便不必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乐术。” “好名字。” “……” 乐至痴却不蠢,相反的还十分聪明。毕景假装不识,他也知道了对方用意。毕景不想承认碧秦林中的那段时光,不想承认几乎吃了叶光纪的丹药也无法入眠,不想承认只有在自己身边才能睡着。 慧极必伤。 乐至脸上羞怯地笑着,心中却是一片凉意。 原来不过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乐至心中苦笑,乖巧地跟着叶光纪出了千无洞。 “药童,你似乎不开心?”叶光纪道。 “你给我编排了一个仰慕的人,我能开心吗?”乐至道。 “妖主大人生得那么好看,我以为你仰慕他理所当然。”叶光纪道,“不过作为我叶光纪的药童,你这般不为美色所惑,老夫十分欣慰。” “……” 乐至狠狠地瞪了叶光纪一眼。 乐至突然觉得有些累,他心中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从来不违背自己内心。他喜欢毕景,所以便不择手段,甚至用上了寄情丹。 与毕景在一起,他觉得开心。但是毕景和他在一起,却并不开心。 纠缠至今,他也觉得难受。他所求又是为何? 乐至突然想,他自己是不是错了? 不过那念头也是一瞬。因为他心中还念着那个人,所以便不会轻易放手。 在百草园门口,乐至又遇上了熟人。 乐至想起上一次在百无洞中见过沈漫,如今算起来,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弟子见过叶大人。”沈漫恭敬道。 “颇有仙风,你是哪一门的弟子?”叶光纪问道。 “剑门沈漫。” “剑修?不错。你找我有何事?”叶光纪问道。 “我找他。”沈漫指着叶光纪背后的人道。 乐至默默地走了出来。沈漫一直喜欢白衣,只是今日看上去有些憔悴。 “难怪不仰慕那妖主了。”叶光纪别有深意道,然后离去。 沈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乐至。 乐至被他盯得不自在:“沈漫。” 沈漫点了点头:“一起走走吧。” 百草园门口处有一条小径,恰好容得下两人并肩同行。 “你说乐术的执念是不想我和师妹在一起。” 乐至点头。 “若是我帮助你完成乐术的执念如何?”沈漫问道。 乐至一惊,瞪圆了眼睛看着沈漫。 沈漫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有些好笑:“真不知道你原来的模样是怎样的,也是这般呆呆傻傻的吗?” 乐至:“……” “不呆。” “啊?”沈漫没有听明白。 “我原来的样子不呆。”乐至重复道。 “哦……我答应你不与师妹在一起,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乐至连忙点头。这执念极难,若是沈漫答应,便是天大的好事。即使沈漫提出的要求很苛刻,乐至也答应。 “鸾鸟,其羽五色,其鸣清脆,黄昏之时现于山林。我想要一只灵兽,恰好灵兽园中有鸾鸟,你帮我抓灵兽可好?” 这要求并不过分,乐至毫不犹豫道:“好。” “那明日我来叫你一起去灵兽山。” “好。” 两人又一起走了一段距离。 “若是我不帮你,你打算怎么做?”沈漫突然问道。 乐至认真的想了想,将自己暗中考虑的结果说了出来:“喂你吃丹药,让你忘了林轻言。”绝情丹太霸道,他可以找叶光纪给他一些温和一些的丹药,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 “还有其他方法吗?”沈漫皱眉。 乐至想了想:“喂林轻言吃丹药,让他忘了你。” “……我现在替你省了丹药。”沈漫道。 “……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该怎么叫你。”沈漫问道。 “若是我告诉你,你不可告诉别人。”乐至道。 “好。”沈漫答得干脆。 “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 “嗯。” “我叫乐至。”乐至道。这明明是自己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却恍如隔世。 沈漫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奇异的表情。 乐至答应了沈漫,回去后便对这鸾鸟进行了一番研究。 鸾鸟与毕方一样,都是极具灵性的神鸟。而这神鸟没驯服之前十分野蛮,每天都躲在巢穴中,只有黄昏的时候才会出现。 鸾鸟择梧桐而栖,性烈,喜好火。 乐至将鸾鸟的习性都记在心中。 第二日中午,乐至又去了碧秦林中,等了一个时辰,都未见毕景身影,心想毕景怕是不会来这里了,只能失落的离开。 到了下午,沈漫便来找他了。 沈漫这次穿的是深色的袍子,乐至见惯了他白袍的模样,黑袍倒显出一股沉静的气息了。 灵兽园位于幽草宗靠北方向,里面众多灵兽,乐至的毕方鸟钦离便是出自其中。灵兽虽多,但是要得到却要靠机缘。 乐至和沈漫到了灵兽园门口的时候,时候尚早,太阳还未下山。 里面灵兽大多通灵性,但是没有认主,性格各异,有暴烈的,也有温顺的。 沈漫将乐至护在身后,往里走去,终于找了一棵梧桐树,两人便坐了下来,等着太阳下山。 乐至看着将自己护在身后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累赘。 沈漫让自己帮忙,最后还要保护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沉。 灵兽园虫鸟相鸣,什么东西压在树叶上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乐至突然听得一声吼声,一转身,便见一只巨大的老虎朝他扑了过来。 乐至闪身,但是那老虎动作显然更快,张着血盆大口。 乐至听得一声巨吼,老虎最后只咬着他半个手臂,被沈漫刺了一剑,被剑气所伤,落荒而逃。 乐至半个手臂几乎被咬了下来,鲜血淋漓。 沈漫眼中是惊天怒意,将乐至紧紧地抱在怀中。 乐至的手臂已经彻底失去知觉,任由沈漫抱着他跑了出去,跑到了百草园。 叶光纪被吓了一跳,见了乐至的模样,赶紧替他止了血,将他包扎好。 沈漫却还是紧紧拉着乐至的右手,一脸惊疑不定。 “我无碍。”乐至道。 肉身之痛,过一段时间便好了。 沈漫醒过神来,放开了乐至:“那便好。” 接下来的几日,乐至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沈漫也体谅他受伤,便没有来找他一起去抓灵兽。 待伤好了些,便又恢复到以前天天看丹书的日子。 “乐术。” 乐至盘腿坐在床上,翻着丹书,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他抬起头来,便见毕景站在门口处,一脸暗沉沉的表情。 18、第拾捌章 当牛做马 毕景猛地靠近,拉着乐至的手便往外走。 毕景脚步极快,乐至完全跟不上,几乎是被他半拖着。还好他拉的是右手,但是动作剧烈,乐至的左手也是一阵阵发疼,疼得似乎要裂开了一般。 毕景将乐至拖到了碧秦林中,让他坐下,然后自己在他身边坐下,脑袋便靠在了乐至的脖子上。 乐至:“……” 他完全还在一头雾水中。 左手臂一阵一阵地疼,过了一阵才缓过来。 乐至微微转头,却发现毕景没有闭眼,而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双眼睛黑亮。 乐至望进了那深邃的眼睛里,变得有些呆愣。 毕景突然抱住了他,俊脸凑近。 乐至感觉到一个温热的东西落在自己的唇上,先是蜻蜓点水般,后来渐渐深入,噬咬起来。 乐至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在反应过来之前便用力地回应了回去。 那一吻很激烈。 这人对自己这般无情,乐至不是不委屈,不是不伤心。但是放不下,既然放不下,那唯有纠缠。他乐至想要的人怎么会得不到?又如何会得不到? 乐至将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在这个吻上,将毕景的唇都咬破了,直到尝得见那鲜血的味道。 一吻过后,两人的脸都有些红。乐至坐在毕景的身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一双眼深深地望着他。 明明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那眼睛却亮得吓人。毕景有些躲闪地将脑袋埋进了乐至的脖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你身上的香味叫什么名字?” “玉莲。”乐至道。 “玉莲……”毕景低声呢喃了一声,便趴在乐至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毕景,你心中可有念着什么人?” “多情便是无情,你其实是一个无情之人。” 乐至轻笑了一声,然后小心地从毕景身上爬了下来,坐在了他的身边。毕景的脑袋重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乐至看着眼前高大的碧秦树,眼神渐渐悠远起来。 眼前突然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乐至站在中央。 那白茫茫散去,乐至便见自己处在一片树林中。 那是一片陌生的树林。 鸟鸣花开,满眼皆是绿意。那花越开越盛,然后渐渐枯萎。绿叶泛黄,落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片刻后又是皑皑白雪。 他在何处?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 乐至满脑子疑问,但是他在这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从哪里结束。 乐至看着身边不断重复着刚刚的变化,脑海中突然清明起来。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这乃是天道! 乐至豁然开朗。 乐至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是胸中那开阔的愉悦久久不能散去。 他刚刚窥见不过天道一角,便觉愉悦,这便是修真的乐趣! 乐至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手臂不痛了,而靠在他肩膀上沉沉睡着的毕竟也陌生起来。 天地不仁,万物皆无差。*之伤,痛亦不痛。 那种愉悦渐渐积淀,化入骨髓,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乐至的心绪渐渐恢复了正常,那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毕景这一觉睡得特别久。 乐至听得见那虫鸣蛙叫,抬头看去,月亮已经升至半空,身边的人才渐渐有了动静。 毕景拿他做枕头做了大半天,乐至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累,手也不酸,脖子也不痛,反而神清气爽。 毕景坐直了身体。 月光下,毕景的眼睛特别亮。 乐至转头看他:“醒了?” “嗯。”毕景迷迷糊糊道。 “天黑了。”乐至道。 毕景渐渐清醒,瞥了乐至的手一眼,问道:“你受伤了?” “好几日都未见你,原来是受伤了。以后小心些,不要傻乎乎的。”毕景将乐至的手臂放在了手中,轻轻抚着,眼神温柔。 乐至心念微动:“我知晓。”他突然想靠在毕景的肩膀上,但还是忍住了。 “你可知我为何每天都要来这山中?”毕景突然问道。 乐至抿唇不答。 “我每夜都睡不着。”毕景道。 “为何?” “那人如恶鬼一般缠着我,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他。”毕景道。 “他缠着你许是因为爱你。”乐至笑道,手不禁抓紧了衣角。 毕景冷笑两声。乐至笑着看着他。 “万妖宗有座不老仙山,里面各种奇珍异兽。”毕景道。 “哦。” “想不想和我去万妖宗?”毕景状似不经意问道。 “做你的男宠?”乐至挑了挑眉。 毕景看着他那平凡到有些丑陋的脸,不知他竟然有这般念头,突然有些好笑,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怪异。乐至却似毫无所觉,等着毕景的答复。 “若是做我的男宠,你去吗?” 乐至摇了摇头。毕景脸上的表情惊疑更甚。 “做你的妖后还差不多。”乐至正经道。 毕景突然被他那一副模样逗得大笑起来,只觉得这话十分荒唐,又十分搞笑。这人虽然生得丑,但是却十分有趣。 “我二十四芳主,各个都是国色天香,你有何处胜过她们?”毕景问道。 乐至认真地想了想,自己样貌丑陋比不上她们,自己修为低微比不上她们,毕景宠爱她们却厌恶自己,即使是对毕景的爱自己也不一定比她们深。乐至摇了摇头,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那不就罢了。” 乐至低头不说话,脸上却有一抹倔强的表情。 毕景突然觉得这表情有些眼熟,心中有一瞬间的慌乱。 “我该回去了。”毕景站起来道。 “好。” “以后每日午时来这里,若是一个时辰后我还未来,你便可离开。”毕景的语气十分霸道。 “好。”乐至道。 乐至目送毕景的身影消失在林子深处,也转身往回走。 乐至回到小茅屋时,夜已经十分深了。 这茅屋本来是自己亲手所建,如今被叶光纪完全占了,乐至每次想起,心中都十分难过,但是叶光纪修为比自己高,脸皮比自己厚,乐至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乐至推开门,叶光纪躺在屋中唯一一张床上睡得正香。 乐至靠近了床,狠狠地戳了一下叶光纪的脸。叶光纪睡得深沉,只是哼哼两声,便翻了个身。 乐至毫无睡意,碧秦林中,初悟天意,心中虽然平静一片,那种感觉却已深入心底。乐至点燃了烛火,然后拿出了《丹术》。此为丹书,但是对道术也有所提及。乐至从第一页开始,不知不觉间竟到了第二日清晨。 叶光纪睁开眼便看到那看书看得入迷的乐至,眼中不自觉透出一抹笑意。 不过那笑意瞬间变得贼兮兮起来,他靠近了乐至,摸了摸他的脑袋。 乐至抬头看他,眼神清明。 “转眼一年了,宗主又为我挑了一名弟子,很快便会有新弟子入百草园。” “我教他修炼?”乐至问道。 “以后我便有的选择了,你要加把劲,不然这药神药童的位置便没了。” “我让给他。”乐至答得飞快。 “……” “原来入百草园就是你的弟子了,但是你除了抢了我的新屋,便没做其他事情了。”乐至道。 “……你这般大不敬,我要将你赶出百草园。”叶光纪气呼呼道。 “哦,那棠淇真人同意吗?”乐至问道。 “……” 19、第拾玖章 妖孽横生 乐至的伤好的很快,快到叶光纪总是一脸惊奇地看着他,还总忍不住去摸摸那光滑的手臂。 这伤一好,乐至心中便惦记着鸾鸟的事情,但是沈漫一直没有来找他。 或许沈漫正在闭关修炼,乐至便过回了每日看书、炼丹的日子。 乐至依旧每日去碧秦林,毕景有时来,有时不来。 “师兄。”乐至正低头看着丹书,突然听得一声怯生生地声音,他回头,待看清了那少年的容貌,也是愣了一下。 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容几乎清俊到了漂亮,叶光纪站在少年身后,一脸得意的笑。 “这是新入的弟子,秦苏。”连名字也十分漂亮。 少年眨着大眼睛看着乐至。 叶光纪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少年露出一个生涩的笑,显得十分乖巧。 “秦苏,尊师重道乃道之根本,你要好好孝敬你师父。”乐至道。 “谨遵师兄教诲。”秦苏乖巧道。 叶光纪一脸欣慰。 少年看似乖巧可爱,但是刚刚在乐至抬头的一瞬,还是看到了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这少年似乎不像他表面上看上去的无害。 这般模样,乐至不是没有扮过,秦苏还嫩了些。 秦苏虽然会耍些小花样,但是乐至还是十分喜欢他的。因为他抵挡了叶光纪旺盛的火力,叶光纪很少来烦他,乐至每日都清静许多。 但是这百草园中只有一栋茅屋,却住了三个人。恰好这茅屋旁还有一些空地,乐至便想在这旁边再搭建一个房间。 秦苏也勤快地加入了乐至,但是毛手毛脚的,一早上就把自己的脚扭了。 乐至看着那痛得可怜兮兮的脸,叹了口气:“你便歇着吧,我来便好了。” 秦苏鼓着脸,低声道:“我也想要一间茅屋……” “师父喜爱你,若是你搬出来,师父会伤心的。”乐至瞬间看透了秦苏的心思,正经道。 秦苏一愣,眼睛瞪得圆圆的,却也被噎得无语。 到了中午,乐至便去了碧秦林,但是毕景一直没有出现,乐至便在那里发呆。 夏末秋初,天气转凉,这山风阵阵,乐至突然觉得有些冷。 乐至想着时候也差不多,毕景应该不会来了,想要起身离去,突然听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本不奇怪,奇怪的是乐至还闻见了一股血腥味。 乐至顺着那气味散发的方向走去,突然见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靠着一棵树站着,鲜血汩汩地从手臂上流出来。 乐至没有往前走去,还是站在一棵粗壮的碧秦树后,看着那个人。 突然有一股黑烟从那人身上冒了出来,血突然止住了,那伤口也瞬间愈合。那人站直了身体,突然回头。 乐至见了那人的相貌,也是一愣,因为这人长得和沈漫十分相像!相像到乐至只能凭着气质去区分。而且刚刚那一股黑气,此人乃是魔修。 莫非与沈漫是双生子? 那人直直地往乐至走了过来。乐至感觉得到那人修为不低,所以身边多了一个人一定能察觉得到。 那人发现自己了! 转身逃跑已经没什么可能。 乐至站在原地不动。 四目相对,乐至便觉得有一股寒气从那人眼中散发出来。 “你看到了什么?”那人问道。 “什么都没看到。”乐至一脸无辜道。 “你说我也不信!” 那人说完突然抽出了剑往乐至刺了过来,剑光之中隐藏着巨大的气势和寒意让乐至动弹不得。 泛着黑烟的剑直直朝着乐至的眉心处,这一剑过去定然毙命,乐至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死于一场横祸,但是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尖越来越近。 冰冷的寒意抵在额头上却突然滞住了。 死里逃生,乐至转头便见毕景站在他身边,手掌化成了利爪,抓住了剑。 一妖一魔,都散发着无穷冷意,几乎将乐至冻住。 乐至见那两抹黑影缠斗起来,只听得耳边邪风阵阵,山林似乎更加黑了些,而那两抹黑衣缠在一起几乎分不开! 乐至的耳朵轰隆隆得响着,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不过片刻之间,那两抹黑影突然分开,一抹迅速消失在碧秦林深处,一抹出现在乐至面前。 毕景收起了手中的利爪,又化作了修长手指,但是面色却十分难看,声音更加冷寒:“为何会招惹了魔修?你这是在找死?” 乐至低头不答。 被魔修剑上的魔气所伤,乐至真气不稳,只觉得头晕目眩,紧咬着牙才勉强站定。 毕景见他这副沉默不言的模样,心中怒意又盛了几分:“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毕景只觉得怒火烧心,眼前的人,就是死了也和自己无关,自己又为何要愤怒?或许是这人的态度,自己救了他,却连丝毫感激都无,问他话还不答,实在有些不识好歹。 乐至咬唇,头脑渐渐清晰起来。 “我正在想我怎么招惹了他。如果我死了,肯定是横死。” “百草园中竟然有魔修,这幽草宗越来越不济了。” “所言甚是。” 毕景脸色稍霁:“你下次也小心些,离魔修远些。” “多谢妖主关心。” 不知为何,乐至觉得毕景的脸色又黑了些。 “你还睡吗?”乐至问道。 毕景瞪着他不说话。 经此一战,毕景自然没了睡觉的心思,一言不发便转身离去了。 乐至站在原地,待身体的不适感减少了些便转身回去了,心中却在想着刚刚那个和沈漫长得一模一样的魔修究竟是何人呢? 乐至回到小茅屋的时候,秦苏正乖巧地坐在叶光纪身边,一边问着他问题。叶光纪脸上本来有些不耐烦,但是一见了乐至,便又是一副欣慰的模样,一边指点着秦苏。 乐至进去拿丹书。 “小术啊,你要多向你师弟学习,勤学好问,有不懂的便问师父。”叶光纪语重心长道。 “我记得我现在的师父是棠淇真人。”乐至道。 “……”叶光纪看向秦苏的眼神瞬间由不耐烦转为柔和。对比乐术而言,秦苏除了问题多了些,其他不知好了多少倍! 搭茅屋最烦的还是木材问题,这百草园中的树都是珍惜草药,乐至不敢去动叶光纪的心肝宝贝,只能去百草园外的山上取材。 乐术的脸长得圆但是身板却十分瘦弱,一年来乐至吃的东西不少,偏偏这身上还是一点肉没有长。 花了好几天时间乐至才收集了足够的木材和茅草。 砌墙、搭横梁,然后盖上茅草,这个过程想起来简单,但是真做起来却很费功夫。乐至每天都忙的上气不接下气,中午便一起与毕景在碧秦林中睡觉。 砌了两天的墙,乐至看着高至自己腰间的墙,心中一阵欣慰。 叶光纪不在,秦苏完全露出了本性,坐在屋檐下,一副慵懒的模样。 “乐术!”乐至回头,便见沈漫站在他身后,依旧是一身白衣,风度翩翩。 那本来一脸懒散秦苏眼睛一亮,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漫。 乐至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看他。 “你的伤好了吗?”沈漫皱眉道。 “好了,今天去抓灵兽吗?”乐至问道。 “此事不急,你在做什么?” “茅屋太小,容不下三个人。”乐至指着茅屋道。 “我帮你。”沈漫说完,便动手搬起了木材。 “我也来!”秦苏道,就往沈漫身边靠。 “小心脚扭了。”乐至幽幽道。 秦苏脸一红:“哪有那么金贵?!”那小身板却跌跌撞撞,有意无意地倒在了沈漫身上。 沈漫只觉得这漂亮少年十分烦人,只是每次想要赶人,少年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沈漫不与秦苏计较,乐至心中怒火却是越来越盛。 这秦苏有些过于招人烦了。 “你可有兄弟?”乐至突然问道。 沈漫摇了摇头:“这世上我已无任何亲人。” 沈漫不仅没兄弟,连亲人都没有,那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 “为何这么问?”沈漫好奇。 “也许我在关心你。” 沈漫脸上露出一个暖暖的笑,看着乐至那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想要摸摸。 直到沈漫离去,秦苏的目光还紧紧黏在沈漫的身上。 秦苏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便见乐至正紧紧盯着他,目光深不可测,让人发寒。 “为何看我?”秦苏底气不足道。 乐至露出一个笑,一张平凡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种风情万种的感觉,而且毫无违和感。 秦苏看着那张脸靠的越来越近,那人黑色的眼中隐约透出一股媚意,柔软的唇在自己的唇上亲亲点了下。 只是一下,秦苏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想要勾引人,你还嫩了些。”乐至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秦苏站在原地涨红了脸,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愤恨地跺了跺脚。 20、第贰拾章 争风吃醋 论样貌,那人形貌丑陋,比不上自己的万分之一。 论乖巧,那人总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偶尔还有些毒舌。 论聪明,那人看上去总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秦苏坐在茅屋门口,托着下巴看着那忙碌的两人,一阵烦闷。这世上能入他眼的人极少,沈漫相貌不凡,竟然围着一个丑八怪转。 秦苏心中恼怒愤恨,想起前几日乐术的举动,脸涨红了,却还是不敢上去。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叫声,秦苏怒气匆匆的回头,便见一个火红的身影往自己脸上冲了过来。 “砰”地一声,秦苏便觉脸上一阵锐痛,眼冒金星起来。 毕方鸟落在了地上,扑棱着翅膀,却只扑棱起了一层灰。 秦苏怒瞪着那鸟,居然连那人的鸟也来欺负自己! 秦苏往那毕方鸟走去,毕方鸟一脸惊恐,扑棱翅膀的速度又增加了几分,还发出了一声尖叫。 “秦苏。”秦苏刚想一脚踩上去,突然听到那叫唤声,连忙收回了脚。 乐至弯腰将毕方鸟从地上提了起来,毕方鸟像见了救星一般连忙在乐至身上讨好地一直蹭,却把一层又一层的灰蹭到了乐至的身上。 “……” 为何自己的灵兽会这么蠢? 乐至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换一只聪明一些的灵兽了。这钦离除了会瞎咋呼似乎便没其他作用了。 “你这笨鸟撞到我脸上来了!”秦苏梗着脖子道。 “它为何会撞你的脸?”乐至笑道。 “我如何知晓?”秦苏怒道。 乐至轻笑一声,眼神中透出一抹光:“或许是因为你脸大。” “扑哧”一声,这笑声不是从乐至口中发出,而是沈漫口中发出。 秦苏脸瞬间红了,呆呆地看着沈漫。这两人似乎合着伙一起欺负自己。 “你何必欺负小孩子?”沈漫对着乐至道,声音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虽似责怪,却带着亲昵。 “我只是为他提供一种可能的钦离撞在他脸上的原因。”乐至正经道。 太过分了!秦苏狠狠瞪着眼前的两人,进屋,关门。 乐至不理会怒走的秦苏,而是看着那已经搭建好的茅屋,心中十分开心:“这茅屋已经搭好,等黄昏我们一起去抓鸾鸟吧。” “好。” 每日毕景都要睡到黄昏,而乐至和沈漫中午刚好约着一起抓灵兽。 今日见太阳快要落山,乐至突然有些心急。 再等了片刻,毕景悠悠转醒,却只是靠在自己肩膀上一动不动的。 “毕景。”乐至叫了一声。 毕景突然看向乐至。 乐至瞬间回神,毕景乃妖宗之主,这世上敢直呼他姓名的,这幽草宗中也只有棠淇真人一人。 自己竟然疏忽了,可惜这话已说出。 乐至原本以为毕景会大怒,谁知毕景只是看了他片刻,然后道:“在这碧秦林中,你可唤我名姓。” 这在毕景看来是天大的恩惠,可是那受了恩惠的人却似乎心不在焉。 “乐术?” “我有事,便先走了。” 没等毕景回答,便匆匆离去。乐至这般行为却惹怒了毕景。毕景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悦,冷哼一声,身形一动,便到了乐至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乐至看着眼前突然多出的障碍物有些疑惑。 “何事这么急?” “自然是急事。” “若是你不说那便不要想离去。” 毕景霸道的有些无理取闹,不过妖王自然有无理取闹的权利。 “留下来做什么?”乐至突然眨了眨眼,呆楞的脸上露出一抹暧昧。 毕景喉结微动,一只手扣住那毛茸茸的脑袋,然后缓缓靠近那张相貌普通的脸。 乐至踮起脚尖,在毕景唇上吻了一下。然后迅速推开了他,转身离去。 毕景站在原地,并没有去追。 他见多了美人,所以对美色十分挑剔。现在三番两次被一个丑东西迷惑,莫非自己口味变了? 毕景深思。 乐至刚到百草园门口,沈漫已经等在那里。 不知是因为鸾鸟稀少,还是鸾鸟灵性高,乐至和沈漫在那梧桐树下守了一个时辰,直到夕阳散去,也没有见到鸾鸟的踪影,只能无奈离去。 说来也巧,乐至和沈漫刚出灵兽园便遇上熟人。 这其中的一位十分熟,简直熟到了骨子里。 “夫君,我想要天马为灵兽,还可做坐骑。”女子撒娇道。 “好。” 毕景与牡丹,两人相携而来,原来也是要来这灵兽园中抓灵兽。 这灵兽园本来只有婆娑峰中人可来,但是毕竟身为贵客,自然有这权利。 乐至呆着一张脸,看了毕景一眼,只是假装不识。 毕景气质不凡,天生带着王者气息,也引来了沈漫的注意。沈漫多看了毕景几眼,发现毕景的目光也恰好落在他身上,那眼神暗沉沉的,似乎还带着杀气。 待到毕景和牡丹进入灵兽园后,沈漫才道:“那人是谁?之前未曾见过。” “妖主毕景。”乐至道。 “原来是妖修之主。”沈漫道,想着刚刚那眼神,心中却颇为不舒服。 “鸾鸟珍稀,我们明日再来吧。”乐至道。 “好。” “或者先抓一只其他灵兽,鸾鸟慢慢抓?”乐至建议道。 “不必了。”沈漫道。 “或者我将这毕方送给你?”乐至提着毕方的一足问道。 毕方看着乐至,一脸不可置信,随后挣扎,宁死不屈。 “……不必了。”沈漫脸上略微嫌弃。 乐至看了毕方一眼:“除了我,已经没有人愿意要你。” 毕方鸟:“……” 乐至回到家中的时候,叶光纪现在茅屋自家茅屋门口,乐至心中警惕。 “小毕方,快过来!”老家伙招了招手,毕方鸟瞬间躲在了乐至的背后。 “夜深了。”所以快回去。 “月明星稀,适合闲聊。”叶光纪笑眯眯。 “你可以自言自语,也算闲聊。”乐至道,便想要进屋。 “这妖王真是祸害,当年入灵仙宗便让灵仙宗那资质极佳的弟子叛出师门,甘为娈!宠,如今我的小徒弟也要神魂颠倒了。” 乐至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叶光纪发现自己与毕景在碧秦林中的事? “那甘为娈!宠的人,如今也不知落了何下场,情海孽障,仙途才是其乐无穷。”叶光纪说完,转身离去。 若是以往,乐至肯定嗤之以鼻,但是他已领悟了仙道的乐趣,不过一角,便喜悦无限,让人向往。 仙道与情海,难道真的只能选其一吗? 乐至以为自己可以为了那人放弃一切,但是现在,他犹豫了。 乐至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几颗星星散布着。乐至眼神渐渐悠远起来,那月亮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整个人都沐浴在白色月光中。 似乎只要一伸手便可以摘到天上的星星。 天道茫茫,天地万物皆为一体,皆可触摸。乐至心中一荡,一种陌生的感觉流遍全身。 “这样也能领悟天道,资质果然不错。”叶光纪嘀咕道,然后转身离去。 乐至再睁眼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居然在门口站了一晚上,但是神清气爽,胸中还有一股气激荡,这种感觉十分好。乐至看了一会丹书,又炼了几颗丹药,便到了中午。 再见毕景,毕景倒没有急于睡觉,而是目光幽深地看着乐至。 “乐术。” “嗯?” “为何去灵兽园?” “沈漫想要一只灵兽。” “昨天那人叫‘沈漫’?”毕景问道。 毕景居然问起沈漫,乐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要抓灵兽,为何你也要去?” 乐至自然不能说执念之事,这之后牵扯太多,也是乐至隐藏的最大的秘密。 “他的修为比你高上许多,带着你不过一个累赘。”毕景直白道。 毕景说的是事实,乐至却有些不悦,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他要什么灵兽?”毕景继续问道。 乐至不答。 “乐术,我在问你话!”毕景的声音渐渐森冷。 乐至猛的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倔强,冷笑道:“难道你的话我都要答?” 毕景眼珠漆黑,带着滔天怒意,乐至只觉得全身发寒,脸上倔强之色少了些:“鸾鸟。” “那你可知五百年前灵兽园一场大火,所有鸾鸟皆陨命?” 乐至一愣,然后笑道:“妖主说笑了。” “这般故事人尽皆知,也只有你这傻子不知道,还傻乎乎的被人骗。” “沈漫不会骗我。”乐至道。他已将沈漫当作好友。前世牧嗔,今生沈漫,他乐至只有两个好友。 毕景只是冷笑。 乐至心中慌乱,便道:“看来今日妖主已无休息打算,我便告辞了。” 乐至要走,毕景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乐至挣扎,外袍突然被拉扯下来,只余里衣。毕景偏偏不放,将他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 “嘭”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毕景的力气松了些,乐至趁机脱离了毕景,却见那人正直直地看着地上。 乐至低头看去,便见一枚玉落在了地上。 “待我转世,便循着这玉来找你。”当年乐至一脸倔强,将这玉塞给了毕景。 如今,这玉安然躺在地上,泛着冷光。 21、第贰壹章 了了世界 当年乐至硬是要将这物塞给毕景。 可惜毕景没有接,那不过乐至的一厢情愿。 乐至心中一惊,俯身便要去拾玉佩。谁知还未靠近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了出去,‘砰’地一声,撞到了碧秦树上,撞得头晕眼花。 乐至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玉佩已经落在了毕景手中。毕景手握玉佩,满脸寒意。 “这玉佩是哪里来的?”毕景问道,眼神十分恐怖。 “捡的。”乐至道。 “哪里捡的?”毕景声音更加冷寒了几分。 “出门游历,见这玉乃是珍宝,便收了起来。妖主识得这玉?”乐至问道,脸上表情一派淡然,双手却握紧了拳。 毕景没有再问,而是死死地盯着那玉,脸上表情几经变化。 乐至待全身痛苦好了些,勉强站起来,走到毕景面前:“您贵为妖主,莫非想和我抢法宝?” 见毕景不说话,乐至突然有些急切起来。 这玉乐至戴了几百年,之前要给毕景是怕自己投胎转世后寻不到他。如今自己记忆仍在,便不舍得给毕景了。 因为这是毕景送给他的。 “妖主大人?” “毕景!” 毕景仍然不言,乐至伸手便要去拿,谁知毕景突然转向他,表情狰狞。 “这东西不属于你。” “那该属于谁?” 回答乐至的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乐至后退了几步。 那力量是从毕景身上散发出来的。 冷寒,恐怖。 力量消失,毕景伸手,那玉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抔白色的粉末。 那带着灵气的玉如今化作了一堆玉粉。 乐至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粉末。 “这东西本不该存在!” 乐至呆呆地看着毕景将那些粉末扬在地上,甚至连毕景的离去也没有注意到。 他的脑袋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想,只觉得有种东西压在心头,十分难受。 有求便有求而不得,人生太多的求而不得。 天道运行,阴阳造化。 恒久之心不可或缺,有些事却不可强求。 乐至只觉得心境瞬间开阔起来,听着耳边的鸟语,渐渐陷入一个安宁的世界。 这一次入定,乐至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身上沾满了晨露,但却没有冰凉的感觉,反而全身泛着暖意。 乐至醒悟,想着昨日发生的事,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玉本为灵玉,粉末撒在地上已经被土地所吸收,一丝一毫也看不见。 乐至盯着那玉粉撒下的地方,蹲下了身,一寸一寸地抚摸着那土地,终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寄之与情,赠之以物。物通情,一缕情丝,不过靠这二者维系。 毕景毁去他们之间最后一物,剩下的不过自己的念,这念又能维系多久。 毕景,你真狠…… 乐至脸上挤出一抹笑,笑的凄凉。 乐至心中又想着那鸾鸟之事。 百草园中无鸾鸟? 沈漫为何骗自己? 乐至没来得及向沈漫问清事实,途中突生变故。 眼前的万物似乎笼罩在一层白光中。那白光缓缓向他靠近,将他包裹在其中。 身边突然化作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对乐至来说乐至并不陌生,这是修真者的一种机缘,许多人想求都求不来。 三千大世界,内含万千小世界。 白光了了,了了世界,若是对比修□□,为虚,而里面的东西本又真实存在。 了了取自万物了了,前尘了了。 入了了世界,便可得一新身份,一份历练机缘。 即使你灵根突出,出生名门,到了了了世界可能一名不文。 也许你灵根一般,万般修炼才得今日的果,入了了了世界可能天生异才,修为决然。 入了了了世界,便要以新身份去完成属于自己的历练,前程往事看似尽抛弃,只可存于自己心中。 也有那沉溺其中的,最后无可自拔,终身留在了了世界中,无法得道。 困顿者不可抑,决然者不可骄,心存道,历经磨难,方可磨练道心,寻得真我。 若能勘破,修为悟性会上升一个层次,所以此等机缘,可遇而不可求。许多人终身都不能有一次。 四百年前,他曾入了了世界,不过十年时间,便由五级炼丹师到了七级炼丹师。 乐至脑海中百转千回,醒过神已经在一片茂密的山林中。 一身破布,勉强遮羞。 一把匕首,锈迹斑斑。 运气丹田,真气微弱。 这新得的身体,还真不是一般的烂。 之前得了这副身躯的人不知是陨命还是完成了任务回到了真实世界。 不过这与乐至无关,现在这副身体便是自己的了。 乐至苦笑,然后往怀里摸了摸,果然摸出了一方晶石,此晶石四四方方,白光闪动,白光组成的乃是“秦和”二字。 这可能是山名,可能是地名,也可能是人名。不管是什么,这都是他的任务,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要找到秦和。 四周皆是苍天大树,许久都未见人的痕迹。 乐至打算下山。 走到一半,便遇到了麻烦。 一女子突然挡住了乐至的路。 那女子只着一身薄衫,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眼含媚意,嘴唇嫣红,乃是个绝世美人。 了了世界中的美人实际中可能是个丑八怪。乐至暗暗想着。 那女子朝乐至抛了一个媚眼。乐至不为所动。 “小郎君生的这么俊,让花娘好生心动。”女子嗲声道,揉了揉高挺的酥胸,动作格外撩人。 花娘之名,乐至早有耳闻。那时便有花娘,花娘以色惑人,杀人夺宝。 不过眼前花娘身体里藏着的不知和四百年前的那一个是不是同一人。 乐至看了自己全身上下,也只有一方晶石。此晶石不仅是修者的指路石,也是灵石,内含灵气,可助修炼。 花娘多半看上了自己身上的晶石。 一个修为低微的肉身对上万年老妖怪。 胜算全无。 本是神魂入了了世界,若是在了了世界中陨命,现实中的身体便会断去生气。 自己一入了了世界便要陨命,颇为倒霉。 乐至心念一动,突然有个主意,便后退几步,笑道:“您老人家何必诓我?四百年前您也是这么说的,却是一场恶战。” “你是谁?”花娘顿生警惕,“我从未见过你,你是第二次入了了世界?不可能,此等机缘,根本无人可享第二次!” “世事本无绝对。正如四百年前您老人家还在了了世界呆着。”乐至不答。 “了了甚好,你是谁。” “没想到你竟然放弃寻道之机,甘愿留在这虚幻的世界之中。”乐至道。 “你是谁?”花娘的脸更加黑了几分。 “姑云山。”乐至轻吐了三个字。 “你是唐是?”花娘脸色难看,她与唐是姑云山一战,几乎失了性命,之后不敢再招惹唐是相关的任何人。 乐至笑而不语。 花娘后退几步,眼神中突然闪过一抹冷光,乐至反应极快,在花娘瞬间靠近同时将手上唯一的武器刺进了花娘腹中。 花娘将匕首拔出,冷笑一声:“此等破铜烂铁也想伤我?唐是百年前渡劫失败,已经陨落,小子休要诓我!这外面的事情我比你知道的清楚。” 最后的武器已经用掉,乐至已无它法。 红绫缠在了乐至的脖子上,越来越紧。 乐至渐觉呼吸困难。 突然响起一阵乐声。 琴声阵阵,时而低缓如泉声,时而高亢如万马崩腾,让人沉醉其中。 突然有人轻弹了一下乐至的额头,乐至醒神,却发现乐声已停,而花娘却直愣愣地站着,显然还沉醉其中。 以剑入道便为剑修,以丹入道便为丹修,而这以乐也可入道。 以乐入道者,乐音乃是修道之魂,可控他人,也可助人修炼,与这丹修倒是有几分类似。 而眼前的人显然是以乐入道。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一身紫衣,黑发如墨,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手中执一古琴。 松柏之姿,霁月之容,那遮着的一半容颜反而更显神秘。 男子抱着琴转身离去,乐至紧随其后。 只要一靠近这人,便觉得有一股深沉的气势。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乐至初入了了世界,修真界有修真界的法则,而了了世界却讲究弱肉强食,完全看人的本心,恶者为恶,善者为善。 乐至这般弱的修为,很容易有人觊觎他的晶石,所以十分危险。 眼前的人,若是能够得他庇佑,活下去自然不成问题。 乐至打定了主意,所以便是乖巧地跟在这人身后,这人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走出了许远,男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那人突然转身。 乐至拉了拉自己破烂的衣服,睁大了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眼前的人,颇为无害。 那人突然将手伸到了乐至的面前。 乐至一脸疑惑,犹豫许久,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乐至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人的脸抽了抽。 虽然只露出半张脸。 “把晶石交出来。”那人黑着脸道。 “……” 22、第贰贰章 万般欺压 乐至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晶石是何物?” “你又不是初到此世界,何必装傻。”那人嗤之以鼻。 “我刚到。”乐至无辜道。 “……刚到就差点被杀。”那人似乎有些无语。 那人往前跨了一步,乐至后退了一步。 那人伸出双手,五指修长白皙,是一双弹琴的手。 身后是一棵大树,乐至无路可退,只能扁了扁嘴:“你是个好人。” “恩,我不杀人,只要晶石。”那人认真道。 若是自己不交出来,这人便要抢了,还是保命重要,乐至无奈,只能从袖子中取出晶石,紧紧地握在手心。 “拿来。”那人道。 乐至依依不舍地伸出手,那人早已不耐烦,直接从乐至的手中抢了过来。 那人端详片刻,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下品,灵气微弱。” 乐至心中一喜:“既然无用,便还给我吧。” “有比没有好。”那人收入怀中。 “……” 若是有晶石的指示,要完成历练便简单许多。 乐至紧紧跟随在那人身后。 “那喜欢在了了世界中干杀人夺宝的事的,多半是做了永不出这个世界的打算。” 这世界中的宝物也带不出去,了了世界重在修行本心和悟性。 “你心性坚定,这本是一次历练,小小晶石于你漫漫仙途并无益处。” “若是你将晶石还给我,我定会记住你的恩情。”乐至劝道。 那人沉思状。 乐至心中一喜,以为说动了此人,继续道:“即使出了了了世界,刚刚的承诺也算数。” 那人抬头,目光深沉地看了乐至一眼。 乐至一脸真诚,等着那人的回答。 “我刚在想,如果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 “……”乐至连忙闭了嘴。 那人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有一处洞府,乐至厚着脸皮紧随其后进了那洞府。 此人看起来是不染凡俗之人,那洞府却十分乱,摆满了各种丹书、丹药、灵器、乐器。 在那一堆丹书之中,乐至突然听见一个微小的声音。 那丹书微微地晃动着,一个小小的东西突然从其中钻了出来。 大概手掌大,形似犬,一身白毛,头上却长了两个犄角,毛茸茸的模样,十分可爱。 乐至稍微靠近了些,便觉得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不必多言,此灵兽乃是上品灵兽。 毕方鸟也是上品灵兽,可惜太蠢了,乐至对这带着灵秀之气的小东西便有了爱护之心。虽然这了了世界的灵兽是带不出去的。 那灵兽顺着那人的腿爬了上去,便要往那人衣服里装。 那人抓着小灵兽的尾巴提了起来,小灵兽一脸可怜,那人脸上却全是不耐烦的神色。 乐至张了张嘴,最终忍住了。 那人突然将小灵兽扔进了乐至的怀中:“若是这灵犬再爬到我身上,那你们都不必活了。” 手中抱着灵犬,便如同抱着一团真气之源。乐至闭上眼睛,腹中似有一团火,缓缓烧起。 灵犬也察觉到乐至身上的善意,待乐至洗了浴之后,便与他亲近了些。 那人在一团杂物中打坐。 乐至抱着灵犬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眼不见为净。 第二日天亮,洞府中光亮一片,乐至看着躲在自己怀中呼呼大睡的灵犬,轻笑了一声。 那人看向乐至,脸上露出一抹惊讶。 这身体修为根骨皆差,但是相貌倒是不错。但是在这了了世界中,相貌本是最无用的东西。 “你是何人?”乐至问道。 那人闭目不答。 “你可知秦和?”乐至继续问道。 那人摇头。 “你的任务是什么?” “恶龙山恶龙之眼。”那人道。 恶龙山乐至早有耳闻,其中各种猛兽出没,十分凶险,眼前人虽然修为高,但是对上恶龙,胜算却十分少,难怪一直呆在这洞府中,迟迟不出发了。 “秦和,给老娘滚出来。”洞府外有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乐至脸色一白,这声音他自然认得,没想到花娘竟然找到此处。 乐至心中又是一惊,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震惊道:“你就是秦和!” 秦和看了他一眼,便往洞府门口走去。 今日的花娘衣服似乎更薄了几分,身上的纱少了几层,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愤怒,手中红绫随风而动。她身边站着一男子,那男子其丑无比,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斧头。 “花娘,原来是这小白脸得罪了你,莫气莫气,待我杀了他取他内丹给你解闷。”男子笑道,这一笑,那脸更加恐怖了。 那丑人见了乐至,眼睛顿时一亮,垂涎道:“原来还有个小娘们,先给爷玩玩再杀了。” “陈老鬼,莫废话。” “花娘,你真的要动手?”秦和一手抱琴,银白色的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花娘眼神瑟缩了一下,脸上的凶狠少了些:“若是你把你身后的人交出来,就不打了。” “花娘,你可不能这样,难道把老子叫来就是看热闹?”陈老鬼不依不挠道。 花娘并不理会他。 对上花娘就是死路,如今还多了一个丑八怪,乐至只觉得眼前一黑。 秦和看向他,似在审视。 乐至忍不住抓着秦和的衣角,一脸可怜。 “若是我将他交出来,岂不是很丢脸?” 乐至连忙点头。 陈老鬼不等花娘发话,便直接拿着斧头砍了上来。 一股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 秦和不慌不忙地拨了琴弦一下,陈老鬼的动作缓了一些。 琴音起,如歌如泣,飘荡在整座山林中。 陈老鬼起初动作还迅速些,但是每次要砍到秦和的时候,秦和都瞬间转身,那斧头便落了一个空。 几番下来,陈老鬼如疯了一般,四处乱窜,最后便消失在这山林中。 花娘躺在地上,脸色狰狞。 琴音停,秦和收了琴。花娘突然立地而起,红绫飞动,化作了天罗地网,整个盖了下来。 无处可逃! 秦和便被套在那红绫之中。 “秦和,别以为我花娘怕了你!”花娘冷哼一声,手握紧,那红绫也越来越紧。 若是再这样下去,秦和肯定被压成肉泥。 “花娘!”乐至叫了一声。 花娘的注意力果然落在了乐至身上,咯咯笑道:“小家伙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花娘,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乐至道。 “还想诓老娘?”花娘冷笑道。 “你不记得我,那肯定记得这个。”乐至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花娘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手,那东西便往花娘身上飞了过去。 灵犬趴在花娘的脸上,张口便是一口。 花娘尖叫一声,将灵兽甩开。 灵犬落在地上不过弹了两下安然无恙。 而那红绫突然散开,琴音顿起,化作万千利刃,往花娘袭了过去。 花娘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生气。 花娘杀人夺宝,造的孽不算少,所以他们杀了她并无大过,天道不责。 秦和一手抱着琴,一手拿着红绫。 那红绫递给了乐至,乐至一脸疑惑。 秦和脸色有些不耐烦,将红绫挂在了乐至脖子上。 乐至回过神来,法宝讲究继承,他们杀了花娘,这花娘的法宝自然是他们的了。 乐至也不客气,只是道了一声:“谢谢。” 秦和并不言语,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晶石递给了乐至,那正是乐至的晶石。乐至接过了晶石,看着晶石上闪动的文字,正是‘恶龙山’三个字。 乐至后来才知道秦和并非一直在修炼,为屠恶龙也做了许多事,比如他正在锻造一把带着天地灵气的刀,比如他正在寻找可以让恶龙暂时沉睡的丹药。 如今他和秦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是鞠躬尽瘁,尽心尽力。 “还缺一些药材和丹石,只能去山下的如月城去找了。”秦和道。 乐至正在研究着龙涎丹的配方,听了秦和的话便是一愣:“这山下竟是如月城?” 四百多年前他入了了世界便是在这如月城。 如月城在了了世界中十分特殊,因为城门口处有一面镜子,而那面镜子可以照出人在这世界外的模样。 所以很少人敢去如月城。 很多人害怕被掀去那层外袍。 “你本名是什么?”乐至问道。这了了世界中的身份和名字不过一个代号,问本名便是真实世界中的名字。 “你呢?”秦和反问道。 乐至闭嘴不答。 “想要别人说实话,自己却不敢说实话。”秦和淡淡道,语气中并无波澜。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便往如月城赶去。 门口处果然挂了一面巨大的镜子,看着那镜子,乐至突然有些发呆。 若是当年,他们一起往这镜子面前一站,或许便没有了后面的那般多事了。 “我们一起走过去可好?”乐至问道。 秦和脸色几经变换,最终点了点头。 只要一起走过去,便可以看到对方的相貌了。一个一个过,只有自己能看得清。 乐至看着身边一身青衣,面具覆脸的人,突然有些好奇这人本相是何模样。 23、第贰叁章 斗转星移 巨大的古铜镜镶嵌在墙上,镜面泛黄而粗糙,若是不仔细看,也许就把那当做墙面了。 城门处无人看守。 很少有人进出,即使有,也是匆匆忙忙,完全不看那镜子一眼。 乐至与秦和并肩一起,到了城门处一亮光圈处,两人都往镜子里看去。 镜子里便是乐术的模样,平凡到有些呆愣。 而本该照着秦和的地方竟是一片像笼罩着一层白烟,完全看不清楚相貌。 这镜子能照出人的本相,但是有一种特殊,便是修为极高。万事相生相克,这镜子本是有灵性之物,遇强便会避其锋芒。 乐至瞬间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你并非第一次来这如月城,所以也早知道了这般情况。”乐至冷冷道。 秦和笑而不语。 “能够避过此镜的人修为早已到了深不可测之境,其实算起来也不多,幽草宗棠淇真人、叶光纪、玉清宗牧嗔……”乐至声音突然顿住,眼中闪过一抹光,“我知道你是谁了。” 秦和面色不变,等着乐至的答案。 乐至紧紧盯着看他许久,终于泄了气。 修真界这么大,他又如何猜的出来,不过想诓这人一把,哪知他根本不上当。 不过是想着之后要与这人出生入死,还是先看清本来面目好些。 他们陷在本来就为了共同目标而在一起,出了这世界就算相见不识又如何? 乐至知道自己魔怔了,不过现在回过神来,心中也无愤慨,便与秦和一起往城中走去。 城中人并不多,他们顺着主道走到了尽头,便见了一栋二层的楼,金色的牌匾上书着‘百香楼’三个大字。 一路走来都是冷冷清清,唯有这楼前挤满了人。 若是说起这如月城,便无人不知百香楼了。 百香楼中奇珍异草,只要能够想到便不会没有,但是这楼中一草难求,若是强行抢夺,便会遭受百香楼足足十日的追杀。 百香楼盛名,自然无人敢抢,来人都是求,可惜连门都进不去。 “朱雀兰只有这百香楼中才有。”乐至道。朱雀兰是龙涎丹必须的一味灵药,有了龙涎丹便不怕对付不了恶龙了。 “我来过许多次,甚至不知楼主样貌。”秦和道。 两人盯着那二层的木楼看了许久,见了许多人兴冲冲而来,挫败而去。 从日在中天到日头西沉,半天时间便这样过去。 乐至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楼前的古井边,古井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半趴伏着,老人在一直在拉着井绳,只是每次桶快拉出来,或许是因为年迈无力,那桶又掉了回去。 如此反复。 乐至走近了那老人道:“不如让我来。” 老人也不客气,把井绳扔给了乐至。 乐至拉的十分卖力,但是那绳却未动半分。 乐至看向秦和:“还是你来吧。” 秦和一拉,那装满井水的桶便落到了古井边。 老人提着桶蹒跚离开。 “原来楼主便是这样对待有恩之人的?”乐至道。 老人放下了水桶,走到了乐至身边,一双浑浊的双眼打量着乐至。明明昏黄,却似乎看进了人的灵魂。 “原来是你。”老人道。 无人知道百香楼的楼主便是这如月城的城主。 无人知道百香楼的楼主是一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头。 无人知道百香楼楼主生着一双慧眼,可看透人的前尘往事。 乐至露出一个笑:“是我。” “你想要朱雀兰?”老人问道。 “自然想要。”乐至道。 “跟我来。” 老人说完,便带着乐至与秦和绕过了百香楼,三人从小门而入,便入了一个清幽的院子。原来是百香楼后院。 三人围着石桌而坐,老人执壶泡茶。 院子之中似透着这茶的香气。 秦和眼神渐渐迷茫,然后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一场美梦。”老人看着秦和道。 “我也好久没做过美梦了。”乐至向往道。 “心事过重,何谈美梦。”老人嗤笑道,“人家修行都日益精进,唯有你,四百年了,修为竟还不如四百年前,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我向您讨一个美梦?”乐至道。 “和我说话难道不是一场美梦吗?”老人淡淡道。 “……” “四百年前,你也是盗了我百香楼的朱雀兰。”老人道,“果然是胆大包天。” “天道指引,我也无奈。”乐至道。 “世间因果,你遇仙缘,天道落在你身上,所以便要解了往日的结。你情思过重,情劫才是你最大的劫,而你的情劫从这了了世界开始,所以便又归来。世间万物看似巧合,却都暗含这一份因果。”老人道。 “有时我会怀疑,您不是修道者,而是仙者。”乐至道,“了了世界本是仙道一角,其中有仙者也不足为奇。” 老人笑而不答,那浑浊的眼神渐渐有了光亮。 “四百年前,修道于我可有可无,但是四百年后,我已领悟修道乐趣。我欲修道,但也不愿抛弃情爱。”乐至道。 “痴儿!”老人叹了口气,“若是你早些将这执念放在修仙上,怕是离飞升不远了。” 乐至的眼中毫无后悔之色,老人无奈摇头。 “既然你再入了了世界,我便指点你一二。”老人道,“世间因果,因缘起于微,见于著。你与那人孽缘便是在这了了世界中起。” 乐至眼神渐渐悠远,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额头一痛,乐至突然醒悟过来,老人一连气呼呼地看着他:“听我说话!” 乐至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乾坤之镜,那镜中的本相,本只有自己能看到,除非两人同行,一齐至于光圈之中。那一日,也不知是何原因,那人已经入了城门,但是那本相竟然还留在乾坤镜中。之后的人便是你,不过惊鸿一瞥,那镜中残像便消失了,但是缘却由此起。”老人道。 “我盗朱雀兰,那人一直护着我,本是无关之人,又是为何?”乐至道,“我一直不相信他对我无意。” “朱雀兰草身入丹,同时可散发兰香,助人修炼。”老人道。 “我要草身炼丹,他要的不过兰香入道,原来一直都不过我的一厢情愿。”乐至愣了一下,便是苦笑。 “看你实在可怜,我便想对你好些。”老人突然道。 “你要送我一棵朱雀兰?”乐至喜道。 “我许你一场美梦。”老人道。 乐至还来不及瞪他一眼,便觉眼皮渐沉,神智也模糊起来。 24、第贰肆章 似真似幻 乐至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却忘记梦里梦到了什么。 身下是一片柔软,似乎躺在云彩之上,微风拂面而来,一片温暖之感。 舒适地让人舍不得睁开眼睛。 “乐至!” 乐至突然听得一声唤,连忙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是趴在那石桌之上。 无云彩,也无微风。 石桌上的茶壶还隐隐冒着一股热气,茶香缕缕。 闭眼间不过一盏茶时间,却似乎过去了许久。而对面,秦和正沉沉睡着,压着半边面具,露出的一半脸显得安静而宁和。 “秦和。”乐至叫道,实在看不惯眼前的人睡得这般香。 秦和悠悠转醒,却还伸了个懒腰,倒似十分惬意。 “朱雀兰不见踪影,你却睡得这般香。”乐至嘲讽道。 “该为我的,便是我的,何必强求?”秦和笑道,“这朱雀兰本该是我的,即使睡了这一觉,也无甚影响。” “小子傲气十足啊!”老人换了一身衣裳,长袍广袖,头发束起,精神气十足。 秦和恭敬道:“求与不求,不过一念之间。求该求的,不求不该求的,老人家,您说我说的对吗?” “小子悟性不错。”老人赞赏道,“不像有些人啊,总是执迷不悟。”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乐至,乐至丝毫不为所动。 “您老人家过奖了。”秦和道。 “这世上的东西,愈珍宝则愈难得,若是想要,便自己去采吧。”老人道,手指向一个方向。 乐至与秦和一起转头,远远竟然见了一片花林。 百花楼建在城尾,若是没有记错,那原本是一片城墙。 如今凭空多出了一片花林,本是十分怪异。但是乐至和秦和的表情都不见变化。 “多谢老人家。”秦和作了一个揖,真真是谦恭至极,却不失风度。 两人一起往那花林中走去。 百花楼后院铺着青石板,而花林之中都是黄色的泥土。 乐至抬腿,只要踏下去,便出了这后院。 乐至回头,老人正一脸温和地看着他们。 乐至进了花林,再回头,老人却已消失不见,连那百香楼都如梦似幻起来。 天空中有成群的飞鸟飞过,飞鸟羽翼五彩,形成了一幅美好的画卷。 花林之中百花齐放,想要从花海之中找到朱雀兰十分难。 那花林之中不乏许多比朱雀兰珍贵的花草,两人不过看一眼,目光继续落在下一株身上。 百香楼楼主只答应他们这朱雀兰,若是求得多了,怕是连朱雀兰都没了。 乐至看得眼花缭乱。 “叶如刀,花如星,白日颜如火,你看那一株是不是有几分相似。”乐至见了那万花丛中的一小簇,他是见过的,但是却还是不敢确定,于是便问秦和道。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身边的人说话。 乐至转头,却发现身边的人竟然呆住了。乐至与秦和相识不过数日,也不知这人真面目,即使是这了了世界的相貌,也只看到了一半。 秦和此人深不可测,生着一颗慧心,心绪也深而不露。 能让秦和呆愣住人或物,乐至是好奇至极。乐至顺着秦和的目光看去,自己也愣住了。 只见那花海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红衣,黑发如墨,站在那花海之中,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却比那万花还艳丽几分。 那人缓缓转头,在看清那人长相的时候,乐至和秦和都屏住了呼吸。 那人面容艳丽无双,柳眉弯弯,眉目之间透出一股媚气,媚而不俗,便如同这花海中生出的妖精一般。 漂亮地不似凡人。 乐至真乃震惊至极,因为这人的样貌竟然与他的样貌生得一模一样! 过了片刻,乐至才回过神来,身边的秦和还是呆呆愣愣的模样,眼睛似乎都要看的直了。 他不知道秦和原来也是个好色之辈,修真大能好色也就罢了,却还对着那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人犯花痴,委实有些让人难为情。 “秦和。”乐至叫道。 秦和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却不理会乐至,而是看向那花丛中人,柔声道:“您可是这花中仙?” 那人掩唇轻笑,却不言语。 此人是谁? 为何在这花林之中? 模样为何与自己如此相像? 乐至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转眼间那人便到了他们面前,一双乌眸眼波流转,仔细看去,却又十分沉静,不染凡尘。 近了便闻得见那人身上淡淡的香气,正是玉莲之香。 那人看向秦和,乐至居然发现秦和的脸红了,这事态实在有些诡异。 “秦和。” 这人的声音听在乐至耳中也是十分熟悉。 秦和的眼神渐渐涣散起来,乐至看着他,发现他只是睁着眼,眼珠却不会动了。乐至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却毫无所动。 “我封闭了他的神识,他听不到我们说话了。”那人笑道。 “你是谁?”乐至警惕道。 “致虚极,守静笃,如此日复一日,都道无趣之极,却不知顺应天道,喜由此生。得道便知万物,无欺瞒,与天地同寿,与万物共荣。此乃得道成仙之乐趣,也是我现在所感。”那人道,眼含笑意。 “你是仙?”乐至惊道。他本怀疑那百香楼楼主是仙界之人,难道此人也是? “我是你。”那人笑道。 “你是我,那我又是谁?你品貌不凡,为何这般胡言乱语?”乐至嗤笑道。 “我是你,你也是你。”那人道,“若是你真心修道,便会变成我。此人无法欺瞒你,只要看着他的眼睛,你便可以看出他的前世今生。万物皆无可遁形。” “听起来甚好。”乐至点头道。 那人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修真之路漫漫,如今我便在这里,若是你要变成我也十分简单,不必苦修百年甚至千年。” 乐至点了点头:“甚好!” 那人递给乐至一枚丹药:“只要你将这丹药服下,我们便会化为一体。” 乐至接过了丹药,便要吞服。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红绫从乐至的袖中飞出,直接缠上了那人的脖子,乐至顺势点了秦和的眉心一下,秦和回过神来,手指落在琴弦上,音调缓缓而出。 那人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狰狞,样貌也变得丑陋无比。 过了片刻,那人突然化作了一只狐狸,身后挂着九只尾巴。 “原来是九尾狐,这了了世界中的妖修这般厉害,竟然还会化作别人的模样。”乐至道。 “刚刚那模样不是他人形模样?”秦和皱眉。 “他的原形模样你不是看过了,不能更丑。”乐至笑道。 “他化作了谁的模样?”秦和问道。 乐至冷哼了一声:“我哪里知晓。” 风波过后,两人继续寻找着朱雀兰。 “这棵可是?”乐至指着之前看到的一棵道。 秦和盯着那花看了许久,最后点头:“正是。” 秦和将那朱雀兰采出,放进了袖子中。 两人往回走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是另一处秘境,堪称境中之境了。”想起刚刚自己刚跨入这花林时所见的景象,乐至道。 秦和点头。 秦和坐在地上,七弦琴摆放在前面的石头上。 轻拢慢捻,琴声缓缓流泻而出,一个转音,琴声顿时急切起来。秦和的手指迅速动着,快得乐至已经看不清。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琴身随着乐声往四周扩散而去。 “砰”地一声,秦和的琴弦断了,一抹太阳光落在了秦和和乐至身上。 花林中已是黄昏,太阳已经西下。 乐至心中一喜,便被秦和拉着往那太阳光走去。 不过片刻,四周景象顿变,那花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红色的砖瓦。 “好小子,居然将我的花林秘境打碎了!”老头气呼呼道。 “老头你若是告诉我们出来的法子,这秘境就不会碎了。”乐至笑眯眯道。 老头狠狠地瞪了乐至两眼,乐至看着天空。 “多谢老人家赐朱雀兰,秦和便告辞了。”秦和道。 “有缘再见。”乐至笑道,转身便要和秦和一起离去。 “站住!”老头叫道。 乐至转身,一脸疑惑。 “我有东西要给你。” 老头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一副画,他将画递给了乐至。 乐至尚且有些疑惑,打开了话,却是一愣。 画中少年笑靥如花。 那是乐至一笔一画勾勒出来的,画的右下角用梅花小篆写着落款。 —灵仙宗乐至。 当年他入了了世界,任务便是要炼一颗丹药。他从百香楼楼主手中夺了朱雀兰,而炼出的丹药却要交给百香楼楼主。 这个任务兜兜转转,与这老头也算结了缘。 最后任务完成,他便要离开这了了世界,但是舍不得那人,世间之大,他却找不到那人。都说百花楼主神通广大,他逼着老头让自己看了那人真容,又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自己真实的样貌刻在这副画上,想托百香楼楼主交给那人。 四百年后,这画竟然又回到自己手中。 “自你走后,他便从来没来过如月城,我有心,却也无力。” 乐至想,这或许便是无缘也无份。 25、第贰伍章 斩妖除魔 乐至拿着那画,突然癫笑起来。 “这世上最可笑的便是自作多情,我以为他对我有情,所以便赠他画,那灵仙宗之上,日日修行,却不忘每日往门口走走,想着他会不会来找我。再见之时,他美人在怀,竟是完全识不得我。我爱他至此,他却早已忘记了我,所以不甘,因为不甘,所以……”乐至突然住了嘴。 “所以你逆天而为,这情爱的丹药不可随便用。”老人道,“你本是有仙缘的,却亲手断了仙缘。如此重活一世,不可再任意妄为了。” 乐至只是痴痴地看着那画,老人的话,他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毕景……”乐至痴痴地叫了一声。 “毕景……”乐至突然蹲下了身,脸埋在双膝间,低声哭泣起来,手中的画也落在地上,缓缓摊开。 往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么一晃,竟然四百年了。他念了两百年,纠缠了两百年,到头来,竟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乐至哭得越来越大声,到了最后竟然有了肝肠寸断之势。 秦和与老人站在一旁,秦和欲上前,却被老人拉住了。 “这情爱我虽不懂,但是凤凰涅槃,唯有经历至痛,才可忘却重生。”老人道,“他修的乃是绝情之道,如今便是一步步断情,所以才难受。” “绝情?”秦和脸上突然闪过一抹讶异。 乐至的哭声越来越大,秦和与老人渐渐退到了院子门口。 “妖主毕景,莫非他是……”秦和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不用猜了,他就是那个蠢货。从他眼中看他的前世今生,看得我心中堵了一口血。罢了,这朱雀兰你们也得了,便带着他走吧,我以后不想看到他了。”老头说完,便匆匆出了院子。 秦和听着那抽泣之声,心中突然十分烦躁。 秦和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靠近了乐至。 “乐至。”秦和唤了一声。 乐至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只剩抽泣,却也不理会秦和。 秦和伸手,将乐至的脑袋抬了起来,便看见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泪痕。 那双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看起来十分痴傻。 秦和将琴放在地上,伸出双手,托着他的下巴,用拇指将他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地揩去。 直到那泪水全揩干净了,秦和心中才好受些。 眼中隐隐带着水雾,嘴唇嫣红,秦和看着眼前的人,心念突然一动。 “我是不是很傻?”乐至问道。 秦和认真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 乐至猛地推开了秦和,站起身来:“你并非我,有何资格说我傻?” 秦和一脸无辜:“是你问我的。” 乐至瞪了他一眼,将地上的画收了起来,这画留着也无用,乐至看了一眼,便直接撕了。 漫天白纸飞舞,颇为壮观。 “那九尾狐化得你的模样。”秦和道。 乐至想到秦和看着那九尾狐是痴迷的模样,心里发毛:“你可千万别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秦和轻笑出声:“原来那传说中厉害无比的乐至还有这妄想的毛病。” 乐至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秦和。 两人一起往秦和的洞府中去,刚到洞府门口,便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冲进了乐至的怀中。 乐至看着怀中只有巴掌大小的灵犬,忍不住摸摸它的小脑袋,灵犬也十分开心,叫了好几声。 “这灵犬几乎认你为主,再过几日,这洞府是不是也要姓‘乐’了?”秦和面无表情道。 “这般脏乱的洞府,不要也罢。”乐至嫌弃道。 秦和:“……我这洞府乃是灵地,无数人觊觎,可惜不是我对手。” “龙涎丹最后一味丹药朱雀兰已经拿到,现在可以炼丹了。”乐至道。 “……还缺少一样东西。”秦和道。 “何物?”乐至疑惑,将眼前的东西和龙涎丹的配方对过之后,并未想起缺了什么。 “缺一个炼丹师……” 秦和早已经备好了丹炉,这丹药与灵石也齐全了,但是他忘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不是炼丹师…… 龙涎丹虽然是普通丹药,但是对他这种一窍不通的人,却颇有难度。 乐至扬起了脑袋,咳了咳。 秦和看向他:“你喉咙不适?” “我就是炼丹师。”乐至矜持道,“虽然这副身体十分无用,但是炼龙涎丹却不是问题。”龙涎丹乃是低品丹药,不过贵在材料。 “你终于有用了。”秦和颇为欣慰。 “……” 之后的日子,乐至便专心炼丹。 秦和在这洞府之中独自开辟出一块地方,那地方十分干净,只有一方丹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清茶。 乐至无需出去,秦和便会每日送吃的东西来。 往日乐至炼丹,都随意的很,但是重生之后,渐渐下了心思,到后来每次炼丹都投入其中。 乐至屏气凝神,每日不过吃一些所需食物,便投入了炼丹修炼当中。 如此这般日子也过得十分快,转眼便是日出日落,数年已过。 这一日,乐至刚好喝了一口茶,突然见那丹炉中一阵金光飞出。 此乃是丹药炼成之兆,乐至心中一喜,急速到丹炉前,果然见一粒金灿灿的丹药正躺在其中,乐至将那丹药小心翼翼取出,用布帛包裹好。 乐至出了那一方天地,便秦和坐在外面,黑发如墨,指尖落在琴弦之上,一阵低沉的乐音散发出来。 乐至呆在那处,沉静在那乐声之中。 如遨游九天之外,无拘无束,无牵无挂,无忧无愁,舒爽至极。 “乐至。” 乐至回神,看着秦和,便愣了一下。 秦和竟然脱下了半边面具,那张脸生得俊秀风雅,如谪仙一般。 乐至伸出手将丹药递给他:“龙涎丹。” 秦和接过:“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便去恶龙山吧。” 了了之南,有一水名唤作共水,共水之南,有座山唤作共山。传闻千万年前,那犯下天规的龙王便压在共山之下。后生变故,龙由仙化为魔,冲破了禁制,逃出共山,为害四方。天界派下神将将恶龙镇压在恶龙山中,恶龙魔气太重,所以恶龙山裂开成两半,中间峡谷深渊,恶龙便藏在其中。 “恶龙由仙入魔,我们只有这龙涎丹和一把刀,又如何能够斩恶龙?”乐至忧虑道。 “所以说是传说。恶龙不过是堕入魔道的妖修罢了,品级也不高,只是久居恶龙山,便占了地利。”秦和道。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那个传说。”乐至无语。 “自然知道的越多越好。” “……” 恶龙山确实在了了世界南面,南面乃是蛮荒之地,越往南,妖修也越多,好在秦和修为十分高,所以一路上也是有惊无险。 几日赶路,他们终于到了恶龙山。 恶龙山不高,中间却像被劈开了一般,分成了两半。恶龙山上方的天空缭绕着乌云,颇为诡异。 秦和与乐至一起找到了恶龙山的水源,然后将龙涎丹融化在其中。 “此丹药专克恶龙,他只要饮下一点这水,便会沉睡不醒。”秦和道。 “万一他不喝水呢?”乐至担忧道。 “龙离不了水。”秦和道,看乐至的表情便像在看白痴一样。 乐至连忙闭嘴。 两人又等了一日,才往那恶龙山上去。 他们爬到了山顶,乐至与秦和一起站在那悬崖峭壁之上,往下看去,便见山崖陡峭,丛林茂盛,茫茫一片。 恶龙便藏在眼前的峡谷中。 “怎么有种大海捞针的感觉?”乐至道。 “我说了龙脱不了水,我们只要顺水往下即可。” “……”乐至决定继续闭嘴。 往下的路十分陡,秦和修为高,走得十分轻松,却苦了乐至,这身体太弱,他几乎半爬着往下走。 秦和总是不见踪影,但是在他要摔死之前,总会扶他一把。 到了峡谷中,又走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个水潭。 山林幽静,潭水碧蓝。 秦和道:“我们便在此处等着。” 乐至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真难看。”秦和嫌弃道。 乐至身体一僵,默默地坐了起来。 他们在这潭边,一等便是几十日,连恶龙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你确定恶龙离不了水?”乐至问道。 “轰、轰……”巨响连连续续响起,正是从这水底传来。 仔细一看,便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身躯。 秦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乐至觉得自己还得继续闭嘴。 “哗!”地一声,一个巨大的身体破水而出,停留在空中。 乐至抬头,便见一个巨大的脑袋,那眼睛如灯笼一般大小,正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果然是入魔的妖修,那眼中的煞气十分重。 巨大的脑袋靠近他们,朝他们喷了一口气,乐至被喷出了几丈远,差点被撞上了那大树。 秦和抱住了他。 秦和将刀递给了乐至,看了乐至一眼,乐至点头。 秦和身形猛地后退,手指轻拨,琴音拣起。 恶龙愣了一下,便朝秦和冲了过去,琴声越来越强,恶龙撞了过去,在靠近秦和的时候却猛地顿住了。 乐至借着这低微的修为冲了过去,猛地跳起,将那刀砍在了龙身上。 龙嘶吼一声,凶恶的目光落在乐至身上,粗壮的尾巴便向他甩了过来。 乐至避无可避,只能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脑袋。 “砰”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乐至睁眼,便见巨龙躺在地上,双眼紧闭。 “龙涎丹之效发作了。” “为何不是立即发作?”死里逃生,乐至心有余悸道。这恶龙在潭底沉睡,自然喝了这水,为何到现在才起作用呢? “刚刚可能只是回光返照。”秦和想了想道。 秦和取出一柄匕首,直直地刺进了龙的心脏。 他的目标是恶龙之眼。 见这妖修断了气,便取出了恶龙的双眼,还要给乐至一颗。 乐至看着那巨大的眼珠,倒退了几步:“……其实我只要杀了恶龙便完成了任务,无需恶龙之眼。” “并非为了任务。”秦和道。 “那是为何?”乐至疑惑。 “定情信物……” 秦和话音刚落,整个人突然消失了。 只要完成任务,便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但是停留一段时间也可以,不过看个人喜好了。 这人倒是溜得快,还什么定情信物。 乐至嫌恶地看了那恶龙之眼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心念微动,一抹白光渐渐将他包裹。 乐至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小茅屋中,叶光纪坐在床头,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乐至被那眼光看得发毛。 “恭喜,你已经是七级炼丹师了。” 26、第贰陆章 师尊赏赐 “不过五年时间,竟然从四级炼丹师变成七级炼丹师,这了了世界果然了不得。”叶光纪赞叹道。 上一次入了了世界,十年时间,乐至从五级炼丹师到七级炼丹师,这次竟然更快了些,究竟是自己悟性更好了,还是乐术的根骨比自己好? “说起来也巧,我也进过一次了了世界。”叶光纪继续道,“也是五年时间,修为上升的略慢。” 看着叶光纪一脸‘快来问我’的表情,乐至不忍拂了他的意,便问道:“有多慢?” “大约从八级到九级,比你少了两级。” “……”乐至突然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心头。 叶光纪明显是来炫耀的,却还假装矜持。 炼丹师的等级越到后面越难,每一级别花费的时间和灵气几乎是前面一级的数倍,叶光纪这般修为上升速度几乎是神速了,比自己高出了不知道多少。 看着叶光纪那一副十分懊恼无奈的模样,乐至便躺回了床上,不再理他。 “小术,莫要睡了,你已经躺了五年了,再躺下去,就要真的变成猪了。”叶光纪戳了戳乐至的脑袋道。 “……” “秦苏呢?”乐至睁眼,转头,问道。 叶光纪的脸色瞬间变了,青红交加,怒气冲冲道:“别跟我提那孽徒。” 乐至想着几年前叶光纪总在自己面前夸秦苏如何乖巧,如今这副像看待仇人一般模样,心中不免好奇。 “他做了什么?” “跟男人跑了。他那般根骨,本就适合修丹道,为了个狐狸精竟然废了丹道,转修剑道。”叶光纪咬牙切齿道。 “狐狸精是谁?”乐至觉得秦苏倒更像狐狸精一些。 “沈漫。” “……”乐至完全无法将沈漫和狐狸精联系起来。这秦苏为何又会和沈漫走到了一块?乐至心中疑惑。 说起沈漫,乐至又想起进入了了世界前,本是想问问沈漫那灵兽园中的鸾鸟的事。 “这婆娑峰灵兽园中可有鸾鸟?” “自然没了,一场大火,那灵兽园中的所有鸾鸟都遭了劫。” 这话与毕景说的一模一样,灵兽园中本无鸾鸟,若是沈漫真心想要一只鸾鸟做灵兽,又如何会不知? 沈漫骗了自己,明明没有鸾鸟,为何要每日一起去那灵兽园中抓鸾鸟呢? 乐至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一个尖锐的叫声响起,一个火红的身影便撞进了乐至的怀中。 那股劲十分大,乐至被撞得身躯一阵。 毕方鸟趴在乐至怀里兴奋地叫着。 乐至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想拍下去的手顿时泄了劲,轻轻地抚摸着毕方鸟的脑袋。 这小家伙虽然不靠谱,但确实是想自己了。 乐至坐起身来,毕方鸟叫声越来越小,将脑袋搁在乐至肩膀上,一动不动。 一阵清风拂面,那开了一半的门中竟然飞进来一只仙鹤,乐至和叶光纪都抬头去看。 “是宗主的灵兽。”叶光纪道。 仙鹤飞到乐至眼前,在半空中撞了一个圈,那空气中隐隐约约浮现出几个字来。 —至万无洞府。 是宗主的命令。 棠淇真人,那个记忆中不食烟火如仙人一般的人,也好久未见了。 “一醒来便得宗主召见,看来宗主对你可是关心的很。”叶光纪道。 乐至与棠淇真人一起不过见了两面,却也并未察觉到那人对自己的特殊之处。 “五年时间丹修就上升三级,这般奇才果然得宗主重视,哪像我……” “……” 乐至本身有个毛病,便是识路不清,但是这次竟是记得清清楚楚,毕方鸟站在他肩头,一人一兽一齐往万无洞府走去。 过了万物栈道,便见了那洞府之门。 大门敞开着,乐至站在门口处,叫了一声:“乐术拜见棠淇真人。” 不过片刻,一抹白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面前。 棠淇真人袖子一挥,便多了一张桌子,两张凳子,还有一盏茶,茶还冒着清香。 “坐。”棠淇真人道。 乐至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棠淇真人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乐至连忙接过。 棠淇真人召见他,必然有事,乐至静静地等着,毕方鸟通灵性,在这仙气漫漫之处,也是十分安静。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棠淇真人说话。 乐至转头去看,便见棠淇真人看着远方,那漆黑的眼中倒映着残阳。 竟已到了黄昏,乐至看着那残阳,眼神渐渐悠远。 残阳虽美,却短暂。然花开花谢,日升日落,其中包含的却是万物不息之道。 乐至醒悟过来的时候,月已经上了中天。 棠淇真人一脸温和地看着他,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带着笑意的棠淇真人不似天人,却比天人还好看上几分! 乐至愣了一下,很快回神。 “你已见过师尊。”棠淇真人道。 棠淇真人师父乃玄灵老祖,自己这副身体还是玄灵老祖为自己找的,乐至并不隐瞒,而是点头。 “师尊可还好?”棠淇真人问道。 乐至想着之前看到的白发白眉的老头,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词:“老当益壮。” “甚好。你所修之道乃是师尊之道,师尊传道于你,便是认你为弟子了。”棠淇真人道。 “承蒙玄灵老祖恩情。”乐至道,若无玄灵老祖,他如今早已转世投胎,却也不知何般光景了。 “我当日看你痴念太重,却道你修此道太难,岂知凤凰涅槃,唯有经历痛苦才可重生。师尊果然慧眼。”绝情之道,唯有历经之间大恸,方可更好领悟。 “玄灵老祖所修之道是何道?”或许他今生修行更快,并非乐术根骨好,而是玄灵真人教给他的道,至于这究竟是何道,他却不甚明了。 “日后你自会知晓。”棠淇真人道。 既然棠淇真人不说,乐至便不再问。 “此乃七色石,内含空间秘境,高阶一些的炼丹者都有此物,此物便赠与你。”棠淇真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方拇指大小的石头,奇异的是那石头竟泛着七色的光芒。 乐至接过,感激道:“多谢宗主。” “滴血认主。”棠淇真人道。 五指连心,这从五指流出的血便是心头血,乐至割破手指,将鲜血滴在上面。 强光大作,耀眼之极。 乐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那光已经消失了。 依旧是七色,却比棠淇真人拿在手中的时候光芒黯淡了许多。 “此物还有一用,若是七色消失,便是大彻大悟。”棠淇真人道。 因为在棠淇真人手上时并未认主,所以便是初始的光芒。自己已经入道,虽未大彻大悟,但是也领悟许多,这光芒便弱了些。虽无大用,却也可以看自己修炼至何地步,也甚好。 这一次相见,乐至与棠淇真人亲近许多,这人虽看似无情无欲,却并非冷漠无情,对自己也算不错。 乐至辞别棠淇真人后,便忍不住将那七色石拿出来看,手指轻轻摩挲,便觉一股暖意,果然是灵物。 找了一个人迹罕见的地方,乐至凝神,转眼身边之景便发生了变化。 乐至所处乃是一处灵山,风景秀丽,鸟鸣花香,此乃是七色石中暗藏的世界。 乐至继续往前走了些,便见了一处洞府,洞府之中,有一方药炉,却比一般的药炉精致许多。 乐至在这秘境中静坐了一会儿,便出来了。 乐至刚出秘境,还未站稳,便觉一阵强风过,一人冲了进了自己的怀中。 乐至勉强站定,见了眼前的人也是一惊,竟然是林轻言,往日机灵的小姑娘如今一副憔悴模样。 “师妹。” 林轻言见了乐至便哭的梨花带雨,抽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乐术喜欢林轻言,但是乐至对这师妹却无甚感觉,只是象征地拍了拍林轻言的背部。 林轻言紧紧抱着乐至,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树:“师兄,大师兄不要我了。” 乐术的执念如此,所以沈漫不与林轻言在一起,便是乐至所希望的。 “发生了何事?”乐至问道。 “他和那男狐狸腻在一起,已经不要我了。”林轻言那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怨恨。 依着之前叶光纪所言,这人便是秦苏。 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二人走到一块,乐至并不知晓。但是人之喜好选择,他无权干涉,若是沈漫真喜欢秦苏,他也不会多言。 已经棒打鸳鸯一次,这种事有损阴德,他也不想干第二次。 “师兄,求你帮帮我。”林轻言六神无主道,两只手紧紧扯着乐至的衣袖。 “我问问他。”乐至无奈道。 “谢谢师兄!”林轻言那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 乐至叹了一口气,林轻言虽然顽皮,本性却也不算坏。 27、第贰柒章 往事随风 “你为何会在这婆娑峰中?”乐至颇为好奇。 婆娑峰中多为棠淇真人亲传弟子,很少有例外,上一次林轻言出现在婆娑峰是因为要与沈漫订亲。 林轻言紧紧咬着嘴唇,把嘴唇咬得发白:“我求了师父许久,他才带我来的。” “我去替你问清楚,若是沈漫心中无你,不如放弃。”乐至劝道,即使沈漫真的还喜欢林轻言,他也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师兄心里有我的,都是那个狐狸精!”林轻言脸色苍白,声嘶力竭道。 见她这般模样,乐至叹了一口气,情之惑人,甚至连自己也不能逃脱。 即使林轻言没有来求自己,乐至还是会去找沈漫的。 灵兽山中并没有灵兽,又为何欺骗自己? 为何会和秦苏在一起? 心中众多疑惑。 乐至入了剑门,问了许久都没有问到沈漫的住处。五年前,因为沈漫资质好,所以为许多人所知,为何现在,这些同门师兄弟们都几乎忘记了沈漫地存在了呢? 不知问了多少人,终于有人答道:“他在北山辟了一处洞府,一直在那处修炼,很少出来。” 乐至道谢后便往剑门北山去,这一路十分崎岖,好在乐至如今修为上升许多,所以并不觉得吃力。 北山乃剑门中灵气最薄弱的地方,选在那处开辟洞府,并非明智之举。 乐至绕着北山寻了一段时间,终于见了一个山洞,洞口处经过修葺,洞口处摆着一张石桌,倒是干净整洁。 乐至欲往那洞府中去,便听见脚步声传来,便停在了原处。 不过片刻,门口便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往日俊秀的容颜之间添了一抹幽暗之色,见了乐至,眼中亮光一闪即逝。 隔着一段距离,乐至还能感觉到从沈漫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似无的幽冷之感。 眼前的人明明是沈漫,却又觉得不太像。 “沈漫。”乐至试探地叫了一声。 “坐吧。”沈漫指着石凳道。 两人坐在石凳前。 沈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修为上升的很快。” 乐至同时也在观察沈漫,观其面相,再联系刚刚的步履,沈漫的修为也比五年前高了许多。 “结丹几阶了?”乐至问道。 “四阶。” 结丹共需九阶,方可结成元婴。 “为何选在这处开辟洞府?”乐至问道,洞府四周虽有花草,虽然繁盛,却缺了一股灵气。 “安静。”沈漫道。 灵气少,修者自然也少,安静倒是真的。 “听闻五百年前一场大火,灵兽园中栾鸟全部殒命。”乐至道,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乐至。” 沈漫没有回答,却突然叫了他一声。 沈漫突然将他抱入了怀中,因为距离近,那种阴冷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沈漫紧紧地抱着他,竟然带着一丝绝望之感。 乐至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虽然沈漫不知为何欺他,他却是将沈漫当做好友的。如今见他这副奇怪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木楞地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漫终于放开了乐至,看着他僵成木头一般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将那一脸的阴郁都清除了,刚刚那种隐隐地绝望仿佛只是错觉。 “有何好事这般开心?” 一人走近,伴着清脆的男声。 乐至转头看去,果然是秦苏,旧日里稚嫩的少年已长成一个青年,脸上的浮躁之气少了许多。秦苏穿着一身青衫,腰间还挂着一支竹笛,倒似那风度翩翩的公子,与五年前的沈漫十分像。 沈漫脸上的笑突然消失了,阴郁之气浮现了出来。他并不理会秦苏。 秦苏看似并不在乎,而是走到了沈漫身边,紧邻着他坐下,将脑袋靠在沈漫手臂上,一副亲密模样。 沈漫既不理会他,也不拒绝,将秦苏当做了空气。 这二人的相处方式十分怪异。 “你为何转修剑修?”乐至看向秦苏问道。 “喜欢便修了,又何来那么多为什么。”秦苏笑道。 “所以你们在一起,也是因为喜欢?”乐至问道。 “自然是。”秦苏那张脸笑成了一朵花。 乐至看向沈漫,突然发现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似乎绷紧了,手也握成了拳。 “天色已晚,还不归去?”秦苏道,逐客意味十分明显。 “那便不叨扰了。”乐至道。 乐至看着沈漫与秦苏相互依偎着进了洞府之中,一阵清幽的笛声从那洞府传了出来,乐至站了片刻,叹了口气,便离去了。 洞府之中,沈漫盘腿坐在榻上,一阵黑气从他肌肤中缓缓透出,他的眉头紧皱,那张脸看上去特别狰狞。 笛声时而高亢,时而舒缓。 沈漫身上的黑气渐渐少了,脸色也平静下来。 “他看起来是个聪慧之人,其实蠢笨无比,你骗他,不过想与他呆在一起。”秦苏将笛子扔在了床上,一脸嘲讽道。 沈漫面色发冷,并不言语。 秦苏缓缓靠近了他,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不过你以后便是我的了。” 沈漫突然看向他,眼中带着森寒冷意,看得秦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乐至刚出了剑门,林轻言便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乐至。 乐至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根本就没有问沈漫…… “凡事不可强求,不用再守在这里了。”乐至道。 林轻言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就连站都站不稳。乐至是她唯一的希望,往日沈漫受了伤,抑或其他一些事,她第一想到的便是乐师兄,乐师兄也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她在这剑门外等了五年,纠缠了五年,到了后来,沈漫便不再见她了。 始终是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如今连乐师兄都这般说了。 林轻言点了点头,便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了。 看着林轻言为情所困模样,乐至仿佛看到了自己。求而不得很多,但是谁又能做到放手了?‘凡事不可强求’便是一句用来安慰他人的话,于自己却完全无用。 经此一事,乐至颇为感怀,便终日躲在那百草园之中,有时会进入七色石的秘境之中,他正在着手修炼转颜丹,即使他不嫌弃乐术的长相,却还是自己的样貌看着顺眼些。 实际上他确实有些嫌弃乐术的长相。 这秘境中修炼便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天天守在丹炉前,秘境之中真气充沛,只要每天定时看看火候加加灵气便可以。 “乐术。”叶光纪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乐至抬头看他。 “看谁来看你了。”叶光纪笑得更加灿烂了。 叶光纪微微侧身,乐至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 毕景站在那处,几缕刘海落在额前,浓密地眉微微皱起,凤目中闪着一丝冷光,似乎极为不悦。男人生得高大,又带着一股久为王者的气势,让人隐约透不过气来。 叶光纪也察觉到不妙,笑眯眯道:“小术,你要好好招待妖主大人,为师要去修炼了。” 说完便溜了,溜得十分快。 毕景进门,关门,在乐至身边坐下,一系列动作很是利索。 “听说你进了了了世界?”毕景问道。 乐至点头,提到了了世界,乐至心中便是一痛,自己与这人的缘便是由那了了世界而起。 自己从那乾坤镜中见了这人的样貌,所以两百多年前他入灵仙宗,自己便一眼认出了他来。 可惜眼前的人却完全不识得自己,那个时候乐至想毕景或许是因为什么原因忘记了自己,现在才知道,毕景并不喜欢自己,所以忘记一个无关的人也无甚奇怪。 “你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毕景继续道。 乐至疑惑他问这作甚。 “你出来了足足二十一日,却为何不找本座?”毕景声音冷寒,脸色也是黑成一片。 上一次见面,这人捏碎了自己的玉佩,算是不欢而散。 想到毕景居然捏碎了那块玉,乐至脸上闪过一丝悲凉之色。 “无事所以不敢叨扰妖主。”乐至道。 “你在生气?”毕景突然道,脸色有些疑惑。 “我乃这婆娑峰弟子,你是妖修之主,我们本无瓜葛,又为何要去找你?”乐至道,声音并无波澜。 乐至所言非虚,听在毕景耳里却让他感到愤怒。 毕景伸手,紧紧扣着乐至的下巴,托起他的下巴,深深地看进了乐至的眼中。 乐至也不躲闪,两人便这样四目相对。 “毫无瓜葛?”毕景轻笑道,声音中带着嘲讽,“那本座就让它变得有瓜葛。” 毕景话音刚落,便将乐至推在了床上。 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毕景轻咬着他的耳朵,语气暧昧而带着轻蔑:“乐术,这是藏在你心中许久的吧,如今便要得到了,开心吗?” 与自己念了大半辈子的人在一起,乐至本应该开心,他想大笑,却发现一点也笑不出来。 28、第贰捌章 所爱非人 乐至不顾下巴地疼痛,转过了脑袋,便这样死死地盯着毕景。 看着眼前这张脸,乐至突然想到四百多年前,他在那乾坤镜中看到的一抹残影。 品貌非凡,俊美无俦。 不过一眼,便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或许那便是一见钟情。 再后来,又出现了一个人,一齐出生入死,那人处处护着自己,便如那凡间故事中说的一般—两情相悦。他从百香楼主那里得来那人的容貌,发现竟与刚入了了世界在乾坤镜中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喜滋滋的,想着这便是缘分,后来又画了自己的画像托百香楼主给那人。 出了了了世界,便在灵仙宗等着那人来找他,日复一日,转瞬便是两百年。 再见面,他才知那人竟是万妖宗妖主毕景,妖主风流天下皆知,二十四芳主更是艳冠天下。 因为嫉妒,嫉妒他美人在怀,也恨他,恨他忘记自己,所以便喂他吃下寄情丹。 到了最后竟是纠缠不清。 了了世界中的毕景虽然性子冷,对他却十分好,后来毕景独宠自己二百年,也是温柔至极。 他从未想过毕景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又或者这本是他本来面貌。 过去的他一直不肯相信罢了。 乐至眼中的柔情越来越冷,心也觉得空荡荡的一片。 “妖主大人,莫非是你那夫人满足不了你,所以才找到这百草园中来?”乐至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服,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毕景,声音中也满是嘲讽。 毕景被那悲凉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颤,突然放开了眼前的人,心中只觉得一片慌乱。 从来没有过的慌乱。 毕景猛地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壁才勉强站住。 “都说妖主爱美人,我既非女子,更非美人,妖主大人竟然这般饥不择食?”乐至话中嘲讽更甚。 毕景并不回答,看了乐至一眼,摔门而出。 乐至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呆了许久,突然低笑出声。 “呵呵……” 自己究竟痴于何? 几十年前,他刚从乐术身上活过来的时候,心中只有一愿,便是夺回所爱。 而如今,却已开始迷茫。乐至下意识地摸出袖中七色石,竟发现那七色似乎弱了些。 他心中十分烦躁,只觉得一股真气在丹田之中乱撞,一阵阵地痛苦侵袭而来。 “乖药童,你化身禽兽了吗?把妖主都吓走了。”叶光纪站在门口,夸张道。 乐至早已止住了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叶光纪一眼。 “小小年纪,眼神应该天真无邪些。”叶光纪苦口婆心道。 乐至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而是坐到床上,拿出丹书来看。只有看这丹书,才能平息他心中的烦躁。 “一点都不可爱。”叶光纪摇头道,见乐至根本不理他,只能无趣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除了叶光纪这老家伙偶尔来骚扰他。 他已经开始炼转颜丹,在那七色石的秘境中经常一呆便是几个月甚至几年。 在他看来,秘境比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因为里面没有叶光纪。 他将毕方鸟带了进去,毕方鸟为上品灵兽,在这秘境中修为也上升的十分快。 秘境中修炼,入定之时,日子便过得十分快,但是平日却有些苦闷,这个时候的毕方鸟便没那么讨厌了。 灵兽已认主,所以他们之间结了契,但是因为毕方鸟心智太弱,这一人一兽的灵犀不足。 如今毕方鸟修为越来越高,心智也渐开蒙,与主人的灵犀通了许多。乐至与毕方鸟的关系渐渐亲密起来。 有一日乐至从外面世界回来,突然听得自己洞府之中有婴儿的啼哭声。 乐至心中一惊,连忙跑了进去,便见那床榻之上多了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那小娃娃向天躺着,扎着一个火红的肚兜,向空中挥舞着双手。 乐至眼神往下。 是个男娃。 乐至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扁平一片。 即使是昨天,自己的肚子也是平的,所以这娃娃和自己无关。莫非是天地灵气而生? 乐至走了过去,那小娃娃也见了乐至,便往乐至身上爬。 乐至是第一次接触小娃娃,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僵硬在那里,任由娃娃往自己身上爬着。 最后小娃娃爬到了他的肩膀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记忆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爱站在自己肩膀上…… 乐至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黑,转头看向身边的娃娃。 “噗”地一声,那小娃娃化作了一个浑身长毛的东西,从乐至的肩膀上摔了下来。 毕方鸟竟是可以化成了人形,乐至颇为欣慰。 好事不断,过了几日,乐至发现那转颜丹也炼成了,他掐指细算,竟然发现已经足足过去了九年时间。 金丹落在自己手中,乐至紧紧盯着那丹药看了两眼,只是藏在了身上,没有立即吃下去。 乐至刚出了秘境,便有一个白白的东西扑进了自己的怀中。 乐至看着叶光纪那个大脑袋,十分头疼。 “叶光纪,你放手!” 叶光纪抬头看他:“我放开,你不可逃走。” 乐至点头,叶光纪才放心,放开了他。 “都说你是我百草园的人,却是总不见人影。”叶光纪感叹道。 “我要修炼。”乐至道。 “修炼也不可抛下你师叔啊!” “……那我下次炼丹把你扔入丹炉之中。” “……” “这几年,那妖主总是来找你,莫非你们之间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叶光纪双眼发亮,好奇道。 这老家伙是寂寞太久了。 听到‘妖主’二字,乐至愣了一下。 “他来幽草宗也二十年了,身上的寄情丹药性可解了?”乐至问道,交握地双手不禁紧了紧。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老夫的丹术。”叶光纪肯定道。 “嘭”地一声,两人都往床上看去,便多了一个白胖娃娃。 毕方鸟每日总有半个时辰会化作人形,这事乐至知晓,叶光纪却不知晓。 老家伙扑了上去,将娃娃抱进怀里:“多日未见,原来你娃娃这么大了……” 娃娃落入了叶光纪怀中,便一阵惊天动地地哭声。 乐至实在头疼,便将他们二人推了出去,叶光纪有了小娃娃,便不再缠着乐至,专逗小娃娃去了。 乐至得了清静,便将怀中的转魂丹拿了出来。 桌子上摆着一面古铜镜,乐至看着镜子中的脸,普通至极,这脸伴随了自己二十年。 乐至摸了摸这脸,轻声呢喃道:“乐术……愿你来世平安富贵。” 乐至将丹药放入口中吞下。丹药入口即化,化入骨髓与静脉。 不过片刻,乐至便觉得身体最深处传来一阵钝痛,由内而外的,那痛楚渐渐强烈起来。 乐至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等着痛楚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这痛楚渐渐消失,乐至全身都是汗,只觉得全身无力。仰天躺着,待力气渐渐回复,便坐了起来,去取那铜镜。 镜中的容颜是乐至熟悉至极的,伴随了他几百年,此时看着,竟然有些陌生。 乐至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自己的眉眼,朗眉、细目、红唇,却是这世间少有的容颜,比乐术那张木讷的脸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乐至呆呆地看着镜中的容颜许久,直到门口传来一阵啼哭声交杂着深沉的男声。 “这孩子是谁的?”竟是毕景的声音。 “我那药童实在厉害,竟不声不响给我添了个徒孙,真是……倍感欣慰啊。”叶光纪显然十分得意。 “乐术的?”毕景的声音变冷。 “自然是,只有他聪慧些,勉强入眼。”叶光纪感叹道,“咦,妖主大人,你要作甚?” 叶光纪的声音大了几分。 “想害我徒孙,休想!” 叶光纪的声音也渐渐冷了下来,到了后来,打斗声渐起。 乐至顺着门的缝隙往外看去,将一切都收在眼底,他也懒得管,继续坐着不动。 可惜他不动,却不能保证没人不动他。 那两人斗法斗得太厉害,乐至这茅屋也摇摇欲坠起来,趁着这茅屋彻底倒了之前,乐至终于跳了出去。 终究是毕景厉害些,那孩子落在了他怀中,毕景伸出手,竟是要拍在娃娃脑袋上。 这一掌下去,钦离命也休矣。 “毕景,你住手!”乐至叫道。 毕景听了声音,手中动作顿住,转过头来,待看清了乐至的容貌,整个人突然呆住了。 29、第贰玖章 食言而肥 隔着二十年时光,毕景再一次见到了乐至。 毕景看着眼前的人,淡眉、细目,艳丽的容颜,几乎每一寸肌肤都灼伤了自己的双眼。毕景神思也渐渐恍惚起来。 叶光纪见毕景发了呆,连忙将他怀中的孩子抱走。 这院子中便只剩下毕景与乐至二人。 乐术骨架小,乐至的身影比他还小了些。 乐至走到了毕景的身前,仰头去看他,脸上的笑十分灿烂。 “毕景,如今我已转世投胎,你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毕景醒神,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他半弯下了身,便与乐至这样对视着,手抚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 乐至一直笑着。 “自然作数。”毕景道。 乐至地笑又灿烂了几分。 毕景突然站直了身体,目光落在了乐至身后,问道:“乐术呢?” 乐至也转身,茅屋的门大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早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了。”乐至道。 乐术早在二十年前已经离世,自己借着他身体活了二十年。 毕景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乐至从乐术的茅屋中走出来,还穿着乐术的衣裳,这一切落在毕景眼中便是杀人夺物。 即使乐至夺的物都有些不堪入目。 在毕景眼中,乐至便是一个疯子,所以刚刚那句话,他几乎可以肯定,乐至杀了乐术。 想到那丑东西死了,毕景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怒极攻心,看向乐至的眼神也恐怖至极:“你杀了他?” 乐至眼神渐渐迷茫起来。 自己占了乐术身体的时候,乐术已经死去,所以并不算自己占了他的身体,乐至刚想否认,便有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毕景本为神兽陆吾与昔日妖皇凤凰之子,他随了母亲,原形为凤凰,这利爪却随了父亲。 只有他在极其动怒之下才会现出这爪子。 二十年前,毕景便是拿这利爪搁在他脖子上。 乐至愣了一下,心瞬间冷去,冷笑道:“毕景,你身为妖王,竟是食言而肥!昔日你言只要我投胎转世便允我机会,如今我回来,你怕兑现诺言,所以杀人灭口吗?” “你杀了乐术!”毕景冷声道,“你嫉恨本座二十四芳主,所以将她们打入冷狱,如今你又嫉恨乐术,所以杀了他!” “我为何要嫉恨乐术?”乐至问道。 毕景抿着唇不言语,只是一双冷目死死盯着他那张脸。 “我为何要杀他?”乐至又问了一遍。 “因为你心狠手辣,凡是本座喜欢的,你都容不下。”毕景道。 “你喜欢乐术?”乐至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怪异,听在毕景耳中便是阴阳怪气,“毕景,原来我乐至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的人?我待你一片痴心,你却弃之如敝履,你可以喜欢二十四芳主,却独独不喜欢我!如今你竟然说你喜欢乐术?” “若是我说乐术便是我呢?”乐至道。 “你以为你这么说本座就会放了你?”毕景冷笑,“你刚说自己投胎转世,现在又说自己是乐术,你以为本座是傻子吗?” 昨日乐术本为乐至,可是乐至心中还是一阵发凉。毕景,你说你喜欢乐术,那我今日站在你面前,你又为何识不出来? 你是自欺欺人还是厌恶我乐至至此? 他与毕景,果然是孽缘啊孽缘! 乐至一股真气撞在胸口处,温热的液体从喉咙中涌了出来。 鲜红的液体,将眼前人的衣服完全染红了。 毕景眼睛瑟缩了一下,看着乐至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再无波澜。 “我并非你对手,若是你欲第二次杀我,那便杀了吧。”乐至道。 毕景手紧了紧,爪子靠近了那带着凉意的肌肤,只要再靠近些,锋利的爪子便可以刺进他的血肉之中,只要杀了他,便可以解脱了。 乐至闭上了双眼,所以看不见毕景的手渐渐颤抖起来。 “乐至。” 除二人之外,突然有第三个声音响起。 乐至转头,便见一个白发白眉的老头站在一旁,一身广袖道袍,不染凡尘。 “缘分天定,凡事适可而止,不可过了。” “痴念太重,伤人伤己。” 本来毫无光亮的双眼渐渐有了亮光,经历了至痛之后,如今心竟意外的平静了下来,本来乱成一片的心绪竟意外的清晰起来。 误以为毕景喜欢自己,所以痴等,因为嫉妒,所以喂他吃下寄情丹。 毕景本无错,自己欺骗毕景二百年,那么骄傲的妖主任人摆布了两百年,即使杀了自己也无错。 错的是自己,错在自己痴心。 “放开他吧,他此生有仙缘,若是再死一次,投胎也是畜生道了,再无仙缘。”玄灵老祖看着毕景道,声音安静而平和,似乎安抚了人的内心。 毕景放开了乐至,利爪收起,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玄灵老祖走到他面前,手中拂尘在他眼前拂过,乐至顿觉海阔天空。 执念太深,消散不易。 乐至能够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执念一日日少去,但是始终还是放不下,所以便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自己重新归来,若是毕景肯接受自己,也算一桩美事。 可惜是自己妄想了。 渐渐地,心中的波澜消失了。 “你杀了乐术,所以这唯一的机会本座也收回了。”毕景道,“乐至,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本座面前,若是我再见了你,无论谁护着你,本座也会杀了你。” 乐至笑着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 乐至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毕景,若是我当初真知道你厌恶我至此,我便不会给你吃寄情丹。年少痴迷,无法控制自己,其实你本无错,我不该怪你不爱我。往日之事乃是我任意妄为,从今之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即使来日同归仙道,我乐至也不会与你在同一重天。” 既然不能与毕景在一起,乐至也再不想与这人再见了。 相见不如不见。 虽然现在自己心中还无法忘记毕景,终有一日,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乐至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了毕景耳中,也一字一句地敲在他的心中。 眼前的人欺他骗他,本是罪无可恕,如今这人觉悟,他本该开心。 开心吗? 毕景忍不住去看自己的胸口处,总觉得一阵一阵锐痛,毕景紧咬着嘴唇,努力维持这那一副狰狞的模样。 “记住你今日的话。”毕景道,便转身离去。 乐至强忍着不去看他离开的背景。 乐至呆呆地看着地上,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若不是我刚经过此地,你又要一命呜呼了。”玄灵老祖叹道。 “多谢救命之恩。”乐至道。 “老夫救尔身,传尔道,至少要得一声‘师尊’吧?”老头儿吹着胡子道。 “多谢师尊。”乐至从善如流。 玄灵老祖这才满意:“老夫果然没看错,你修为上升很快,勤加修炼,来日定可飞升成仙,老夫便在九重天上等着你。” “乐至定当全力以赴。” 玄灵老祖的目光突然落在乐至的袖子中。 只觉得眼前一闪,藏在袖中的七色石便落在了玄灵老祖的手中。 “棠淇那小子给你的?”玄灵老祖问道。 “是的。”乐至看着玄灵老祖手中的七色石,突然觉得上面的光似乎黯淡了一些。 “你可知这七色光代表何物?”玄灵老祖问道。 乐至也好奇:“不知,请师尊指教。” “七色光便是人的七情,喜、怒、哀、乐、爱、恶、欲,人一生便伴随着七情六欲,修仙者不一定要断绝情爱,但是老夫修的却是绝爱之道,此道更易成仙,不易走入魔道,就连那天雷,也爱砸那情爱重的。”玄灵老祖道。 “那我修的便也是断情绝欲之法,这七色石的光芒便代表情爱,光芒越暗,情爱也越淡,若是光芒全灭,便绝了情爱?”乐至愣愣道。 “小子聪明,断情绝爱也讲究一个度,若是全断了,却是修绝情道的上上境界了。老夫修道几千年,也未完全绝了七情。”玄灵老祖道。 玄灵老祖将七色石扔给了乐至:“棠淇那小子不错,老夫有事,小徒儿保重。”玄灵老祖说完,便踏着云朵离去了。 乐至看着重新回到手中的青色时,与第一次见棠淇真人拿着这块石头时比,光芒已经暗淡了许多。 玄灵老祖刚离去不久,叶光纪匆匆而来,颇为狼狈,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一片片,脸上也是焦急的神色。 “乐术,毕景把你儿子抢走了,咦,乐术呢?我正在带娃娃四处走走,他居然偷袭我!”叶光纪怒气冲冲道。 “抢走便给他。”乐至道,既然是抢走便不会杀了它。他与毕方鸟通灵,只要毕方鸟化为原形,马上便会找回来了。 叶光纪说完,才后之后觉地发现眼前竟然是一个绝世无双的大美人,哪里是他的那个小药童。 “你是谁?”叶光纪一脸惊奇,绕着乐至转了一圈。 “叶光纪,你说我是谁。”乐至道。 “我说你是谁你就是谁?”叶光纪眯着眼睛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乐至道,换了一副样貌,便无人识得自己了吗? “不知道。”叶光纪道。 “如果乐术变成这副样子了,你这百草园还要我吗?”叶光纪已经蠢到家,乐至直接道。 “你是乐术?莫非是转颜丹?”叶光纪张大了嘴巴,吃惊道。 “还没老到无可救药。”乐至道。 “那是自然,老夫神机妙算。” 好像哪里不对! “你才老!”叶光纪怒道,对乐至这副新模样却十分好奇,忍不住伸出手将他全身摸了一个遍,“不过真是漂亮啊!比原来的模样顺眼多了。” “其实我不是乐术。当年乐术寿元已尽,我又是一缕骨魂,所以便借了他的身体。”乐至道。 “那你真名叫什么?”叶光纪问道。 “乐至。” “这名字听起来有几分耳熟啊!”叶光纪绞尽脑汁,都没有想起来。 叶光纪很快接受乐至变了模样的现实,总爱偷偷看他,一边看一边流口水。 “乐至,你儿子被抢走了!”叶光纪终于想到了正题,吼道。 “第一,那不是我儿子,第二,他自己会回来,不需要你担心。”乐至道。 到了下午,毕方鸟便自己回到了乐至身旁,一脸惊恐的模样。乐至也感受到他的害怕,摸了摸它的脑袋,毕方鸟才平静下来。 叶光纪对小娃娃十分关心,每日往乐至身边跑,等见了那床上躺着的小娃娃的时候一张老脸都要笑歪了。 日子久了,叶光纪也知道这小娃娃是毕方鸟所化,毕方鸟每日化作小娃娃的时间全归了叶光纪,其余时候继续做着乐至的灵兽。 毕方鸟成为继秦苏之后替乐至抵挡火力的第二人。 因为乐至与毕方鸟通了灵犀,所以毕方鸟心中的痛,乐至也晓得。 毕方鸟的变身时间已定,便是每日午时,半个时辰。 这一日正午,窗台上站着的毕方鸟突然变成了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娃娃。 “唧……唧……”两只小肥手拍着,嘴里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乐至从床上下来,走到了毕方鸟身边,将他抱进了怀里。 落入乐至怀中的娃娃‘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张大肥脸在乐至脸上蹭着,蹭了他一脸的口水。 “……” 钦离拍着小手笑了起来。 “……” “小宝贝,你爷爷来了!”门外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钦离表情瞬间凝固了,鼓起了脸颊,可怜兮兮地看着乐至。 乐至拍了拍他的肩膀:“乖。” 叶光纪已经进了屋,伸手便要来抱钦离,可是小家伙估计受多了摧残,死死地抓着乐至的手臂、衣角。 乐至穿着一身道袍,然后……道袍便落在了地上。 乐至的骨架比乐术小,乐术的衣服穿在乐至身上便是松松垮垮,此时更是被一个小娃娃扯了。 “……” “药童啊,你得量做一些衣物了。”叶光纪深沉道。 “这山下可有坊市?”再见了叶光纪,乐至便问道。 “幽草宗建在山上,这山下是有坊市的,不过婆娑峰太高,一般弟子很难也不愿下去。不过你都这副模样了,还是赶紧去置办几身吧。”叶光纪道。 “我下山看看。”乐至道。 “剑修可御剑飞行,但是我丹修只能靠法宝和灵兽了,你好好想想法子。”叶光纪道,便抱着钦离离去了。 自己的灵兽不是毕方鸟吗? 乐至跳出了门,叶光纪抱着钦离已经没了身影。 乐至在家中等着钦离变回原形。 婆娑峰往下便是幽草山,下山,便是一座小城了。 乐至样貌出众,又带着毕方鸟,很快引来了众人注目。 坊市中人很多,那些人便一直盯着乐至看着,还爱往他身上撞着。 “你是山上的修真者吗?” “你是不是会法术?” 不断有人拉着他问,乐至终于明白了修真者为何不爱下山了。 修真者到了这坊市之间便成为了奇珍异兽。 乐至找了一家成衣店,出来的时候便是一身红衣了,他偏爱红衣,与这火红的毕方鸟倒是相映衬了。 少年红衣,俊颜如花,许多人都看着他发怔。 乐至离了人群,往城西走去,那也有一处坊市,不过只有修真者能进。守门者试了乐至的灵力后,便让他进去了。 这处坊市多是卖灵石、符箓和法器的。乐至想看看有没有合适自己的。 冤家路窄。 乐至刚走到一家法器店铺前,便见一个人从自己面前走过。 这人和沈漫长得十分相像,但是表情冷然,全身带着一股冷气,正是之前在碧秦林中见到的那个魔修。 这人刻意隐藏了魔修气息,所以在这坊市中走动也无人察觉。 那人突然看了乐至一眼,乐至便觉寒意袭身,不得动弹。 那人往自己走来,乐至深吸了一口气,将脑袋低了下来。 擦身而过,那人突然停在了乐至的面前。 “抬起头来。”那人道。 乐至抬起头来,看向那人。 那人却是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一只大型灵犬正乖乖地仰起了脑袋…… 乐至:“……” 那人看了乐至一眼。 乐至挤出一个笑。 那人已带着灵兽离开。 乐至并没有在这坊市中久留,赶回了婆娑峰。这红衣最适合乐至,所以叶光纪见到乐至这般模样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妖主明日回万妖宗了,夏季炎热,我向宗主讨了千无洞来避暑,要不要随我一起?”叶光纪道。 乐至听到,只是祭出了双手,掰着手指头算,上次见面过后,不过一个月时间。 他一个万妖宗的妖王,按叶光纪的说法,寄情丹药性已解,继续呆在这幽草宗作甚?所以走了也无甚奇怪。 乐至笑了笑:“我有七色石秘境,也是冬暖夏凉。你为高级炼丹师,也应当有秘境才对。” “秘境太无趣了!”叶光纪囔囔道,“乐至,你是不是那个乐至?” “哪个?”乐至问道。 “是你对妖主下的寄情丹吧。”叶光纪道,“我想起来了,之前听人说过,而且也从妖主口中听过。” 乐至点头。 叶光纪眼睛一亮,便紧紧盯着乐至瞧着。 “当年你叛出灵仙宗的时候,灵远老怪是不是气疯了?!”灵远便是乐至昔日的师父,同为丹修,修为又比叶光纪稍微高那么一点,所以成了叶光纪头号讨厌的人物。 “气但是没疯。”乐至道。 叶光纪继续赞赏地看着他。 乐至被他看得头皮发毛,便借口修炼,将要将叶光纪赶了出去。 “莫急,我昨日见了妖主,昔日里风流倜傥的妖主大人颇为落魄的模样。”叶光纪道。 “或许只是纵#欲过度。” “他明日走了,你真的不打算见他一面?”叶光纪问道。 “我见他,命便没了,莫非你这老家伙想谋害我?”乐至横了一眼叶光纪道。 叶光纪仔细去看乐至的发现,突然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你掐我手作甚!”叶光纪叫道。 乐至回过神来,看着被自己掐红的手臂,原来不是自己的,又用力掐了下去。 “啊!”叶光纪一声惨叫,响彻天际。 乐至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叶光纪地这一声叫声就连站在百草园的门口都听见了。 百草园前门口的小径,人烟稀少,但是偶尔也会有人见过,便会见那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俊眉朗目,脸色却十分难看,全身一股寒意,路过的弟子都不敢看一眼,匆匆而过。 “夫君!”穿着青色罗裙的女子拖着裙子走得跌跌撞撞,“奴家已将东西都收好了,夫君您是打算明日启辰吗?” 男人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百草园一眼,尔后道:“即刻启程。”说完便挽着女子离去。 春去春来,时光飞逝,转眼便过去了几十年。 一般而言,从七级炼丹师到八级炼丹师需要十五年,而从八级炼丹师到九级炼丹师需要四十五年。 乐至天赋好,不过花了五十年时间。 他突破至九级炼丹师的时候,便开始着手修炼绝情丹了,所以他的大部分时光都留在这七色石中。 药石在丹炉中缓缓融合,一股清香从丹炉中透了出来。 乐至往那药炉之中注入一股灵气,便出了七色石秘境。 乐至一出来便听到院子中一声巨响,院子外的一块巨石被叶光纪碾碎了。 叶光纪脸色十分难看,乐至很少见这般模样,暗暗揣测到底是谁惹怒了药神大人。 “混蛋!”叶光纪一声大吼,怒气冲天。 “贱人!”又是一声大吼,脚下的地似乎震了震。 “混蛋!” “……” 如此一直重复着…… “畜生。”乐至道。 叶光纪突然看向他。 “你可以换个词,比如‘畜生’。”乐至好心提醒道。 “畜生!”叶光纪又劈碎了一个石头。 院子门口,全是细小的石块和石粉,战况惨烈。 过了许久,叶光纪才住了手,脸上怒气依旧。 “谁惹了药神大人?”乐至问道。 “逍遥仙宗的秦太初,真是混蛋!”叶光纪怒气冲冲道,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若是乐至没有记错,这秦太初正是逍遥仙宗的宗主,主修剑道,如今已入了分神期,离飞升之期不远。 这叶光纪又如何和逍遥仙宗的人结了仇? 后来乐至才听闻,原来那逍遥仙宗的宗主以十八香车载了无数奇珍异宝上了幽草宗,目的不过是向幽草宗的药神提亲。 难怪叶光纪气成那样了。 剑修和丹修本是相辅相成,丹药可助剑修修炼,剑修可助丹修悟道。 许多修真者结为道侣,不为情爱,有的为了相伴,有的为了修炼。 所以逍遥仙宗向幽草宗提亲并不奇怪。 坏就坏在提亲对象是叶光纪。 叶光纪身为药神自然骄傲,脾气又火爆,这在他看来就是一种侮辱,所以他要将逍遥仙宗的提亲礼全部砸到逍遥仙宗大门上。 作为叶光纪的药童,乐至至少要为这一行动出把力。 十八香车依旧停在婆娑峰门口处,惹来无数弟子的瞻仰,叶光纪见了香车脸便黑了。 “药童,快去赶车!”叶光纪气呼呼道。 “那你作甚?” “我监督你赶车,药神岂能自己赶车?” 乐至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身板,再看看叶光纪那强壮的身躯,顿时想再掐他一把。 不过这赶车不需要力气,只需坐在前面指引天马飞行方向即可。 于是乐至坐到了最前面,叶光纪便老神在在坐在香车之中,闭目养神,颇为高贵大气。 十八香车乃是逍遥仙宗上等宝器,由十八只坐骑天马拉着的香车,里面足足可以坐人百余人。 香车在云中穿梭,速度十分快,上面坐着的人却丝毫不觉得眩晕难受。 不过半日的时间,隔着云层,乐至便看到那隐藏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道殿。 逍遥仙宗坐落在大陆南面的逍遥山上,逍遥山上灵气充沛,本是一块福地。 逍遥仙宗主修剑修和乐修,掌门宗主秦太初,传闻中是个厉害非凡的人物。 十八香车落在逍遥仙宗的大门前,守门弟子自然识得这香车,所以坐在香车上的都是贵客。 “请问您是?”有弟子走了上来,看着乐至恭敬问道。 叶光纪从香车上跳了下来,笑眯眯道:“我们是来归还东西的。” “您要将东西还给谁?弟子马上去禀报。”那弟子问道。 “不必了,药童,快把这些东西砸到门上去!”叶光纪看了一眼乐至道。 “……” 那些弟子也都慌了神,不过轻易便被叶光纪制住了,只能瞪大着眼睛看着那一件件至宝往门上砸去。 “哐当哐当……” 鼎、炉、幡、丹药、剑、道帛,全部一件一件砸了上去。 乐至砸的颇有些心疼。 那砸出去的扳指突然落在了一个人手中,乐至也住了手,默默地躲到了叶光纪身后。 立场很坚定,他叫我砸的。 来人一靠近便是一股沉沉的气势,步履平稳,修为也深不可测。 那人生着一双桃花眼,一头青丝用白玉簪挽起,面容俊秀之中却带着一股妖冶之气,一颦一笑摄人心魂。一身紫衣更衬得身形挺拔。 乐至看向那人的时候,那人也看向乐至。那目光太锐利,乐至首先收回了目光。 叶光纪眉目之中带着一股硬朗,若是这人就是秦太初…… “你就是秦太初那老不死的家伙?”叶光纪首先问了出来。 “师兄正在入定,请问这位道友是?”那人问道。 “幽草宗叶光纪,你又是哪位?”叶光纪问道,稍微客气了些。 “秦太和,叶道友是来找师兄的吗?要不先进去坐坐,算算时辰,师兄也快出来了。”秦太和道。 “算了,我不过把这些东西还他。”叶光纪道,便要带乐至离开。 “乐至。”秦太和突然叫了他一声,乐至心中一惊,虽然世间传言总爱把自己与逍遥仙宗太和连在一起,但是那不过世人编出来的罢了,自己与秦太和却是半分不识。 “太和真人有何事?”乐至问道。 “回去一路小心。”秦太和道。 “……” 简直莫名其妙。 乐至一头雾水地跟着叶光纪离开。 “你和那秦太和认识?”叶光纪问道。 “不认识。”乐至道。 “那他为何只让你小心不让我小心?”叶光纪步步紧逼。 “可能他怕他师兄吃醋。” “……”叶光纪怒瞪他。 两人走到半路才发现没了十八香车,他们身边又无灵兽,莫非要靠走路回去? 这走路略微不靠谱,两人都坐在原地,靠着灵犀招来灵兽。 乐至样貌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其实也活了四五百岁,而叶光纪也是上千的年纪了,两个老家伙大闹了逍遥仙宗,逍遥仙宗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大气,也不与他们计较。 这场闹剧之后没过几天,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幽草宗弟子沈漫和秦苏叛出师门,投入魔修。 修真#大陆有人妖魔三修,人修讲究人间正道、除恶扬善,妖修随心所欲、却也不为害,魔修生性凶残、爱走外门邪道,然这三修却也各居一方,和平相处。 但是正道修者投入魔修一派却是门派的羞耻。 “沈漫出于南玉真人座下,在入婆娑峰前你们便是同门师兄弟,又听闻你们关系好,所以宗主想让你去劝说沈漫改邪归正,若是他执意不肯,便杀了他。”叶光纪道。 沈漫竟然入了魔修! 乐至本觉沈漫并非什么奸恶之辈,对自己也不错,上次见面沈漫已为结丹四阶的修为,之后也无机缘再见面,如今几十年过,沈漫居然投入魔门,实在匪夷所思。 沈漫心智坚定,一心修道,今日变故,是否又是出自于内心? 乐至又想起了几件事: 沈漫的父亲沈其玉本为正道修者,后也成为魔修; 而那与沈漫生得一模一样的魔修,乐至也见了两次,一次在碧秦林中受了伤,一次便是在山下坊市。 这两件事和沈漫成为魔修是否有关呢? 又有何关系呢?心中却也下了决定要去那魔门看看。 “谁与我同去?”乐至问道。自己虽为九级炼丹师,但是孤身如魔门救人或杀人便有难度了。 “逍遥仙宗秦太和。”叶光纪道。 “幽草宗的弟子和逍遥仙宗有何关系?”乐至好奇。 “因为秦苏本是秦太和的胞弟,隐藏身份拜入幽草宗。” “……”那小妖孽原来有个老妖孽的兄长。 “何时动身?”乐至问道。 “即可动身,秦太和已在幽草宗门口等你了。” ……还真急切。 30、第叁拾章 魔界之行 玉簪挽青丝,公子颜如玉。 乐至再次见秦太和,那人一身白衣,眉目之间淡了妖冶,多了俊秀。 “太和真人。”乐至恭敬道。 秦太和修为已至元婴八阶,这等修为在修真界也无几人,于乐至而言便是前辈,所以当得上这一声‘太和真人’。 秦太和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而走。 “上次见面,转眼已三月有余了。”秦太和道。 乐至以为他感叹时光飞逝,便附和道:“时间如流水,过得甚快。” “这段时间你可还好?”秦太和问道。 “甚好。” “药神大人呢?他上次似乎含着怒气。” “他不过有些接受不了有人上门提亲,如今怒气已消。” “修真之路艰难,伴侣之间即使无情爱也可相依相伴、相互扶持,师兄并无贬低之意。”秦太和道。 “真人所言甚是,过一段时间,药神大人就想通了。”乐至道。 “棠淇真人可还好?”秦太和继续问道。 “甚好。” “婆娑峰的一众弟子可还好?” “……甚好。” 在秦太和问出‘幽草宗一众弟子可好’之前,乐至连忙问道:“三个月不见,太和真人可还好?” 秦太和脸上的笑意浓了些:“甚好。” “那……”就好,只是乐至还没说完,便被秦太和打断了。 “其实也不是那么好。” “……” “上个月底本来我便可突破到元婴九阶,但是突然灵根生涩,丹田之中真气也有些横冲乱撞,不知所谓何,颇让人难受。”秦太和脸上的笑淡了些,苦恼道。 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么多…… 其实他只是象征性的问问…… 但是秦太和说了这么多,他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上辈子乐至的修为也只到结丹,所以关于‘元婴八阶如何顺利到元婴九阶’这个问题,他根本无法提出有用的建议。 他只能板着脸,认真道:“只要勤加修炼,总会到元婴九阶的。” 秦太和脸上的苦恼散了些:“所言甚是,多谢宽慰,我如今心中好受了许多。” “……” 两人走出了许远,乐至突然觉得脚有些酸,魔界在千里之外,如果这样走的话,可能他会陨落在路上。 对于成为第一个因为路走多了而陨落的修者,乐至并不是那么感兴趣,所以他觉得他们应该依靠灵兽之力。 乐至召来毕方鸟。 “此去魔界甚远,我们不如乘灵兽去吧。”乐至道。 “甚好。” 乐至等了许久,忍不住问道:“真人,你的灵兽呢?” 若是他没有记错,太和并非剑修,所以也只能以灵兽代步。 秦太和将手伸进了袖子里,掏了许久,才掏出一只黑色的状如鼠的小兽来。 “此乃火光兽,遇火则强,正是我的灵兽。” “……” 乐至想象着秦太和一屁股坐在这小老鼠身上,确实有些难为这火光兽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两人同乘毕方鸟。 魔界位于彩云之北,主城四座,附城无数,共有四位魔尊,每位各居一城。 沈漫与秦苏敢叛出幽草宗,投入魔宗,便是有人庇佑,而沈漫之父沈其玉也是老魔,那庇佑他们二人的魔修会不会是沈其玉呢? 如此看来,要找沈漫,先要找到沈其玉。 正道与魔道向来少来往,消息也不通,所以乐至并不知晓沈其玉在哪一座城。 思索之下,秦太和决定去炎阳城,此乃主城之一,与所属逍遥仙宗的梦寒城距离较近。 “逐步深入,太和真人果然深谋远虑。”乐至道。 “若是被发现,逃跑也简单些。”秦太和道。 “……” 在云海之中穿行了两日,毕方鸟落在了距离炎阳城十里之处。 毕方鸟身上仙气太重,若是靠近了必然会被发觉。 乐至与秦太和二人迎着霞光往炎阳城走去,二人都刻意隐藏了身上的道气。 到了炎阳城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两人便找了一处客栈歇下。 魔修随性,喜爱奢华,就连这客栈也豪华几分。 乐至躺在客栈的床上,身下一片软绵绵,他已经几十年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了,所以甚感幸福。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乐至蹭了蹭软绵绵的床,不舍地爬了起来,开门。秦太和站在门外,在夜色中看不清楚表情。 “莫非真人想夜探魔尊府?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何不多歇一晚,明日再多了解一些情况?”乐至道,另外他也颇不舍得那软绵绵的床。 “有蟑螂。” “……” “我所宿房间有蟑螂,所以睡不安稳。”秦太和道。 “……踩死它。”乐至道。 “修真者当有道心,不可随意杀生。”秦太和义正言辞道。 “那当如何?”乐至无语。 “你这屋向阳,应当干净些。” “所以?” “所以我和你一起睡。” “……” 软绵绵的床上挤了两个人,乐至心痛至极,但是鉴于身边之人乃是修真界大能,所以忍着将他踢下床的冲动,咬牙入睡。 一夜无梦,乐至醒来,颇为神清气爽。 魔修喜爱奢华,这风俗也开放了几分,街上女魔们衣服穿得极少,一路走来更是享尽了眼福。 “我们去哪里?”乐至问道。 秦太和拦住了一妖媚女魔,问道:“这炎阳城中何处最热闹?” 女魔看了秦太和一眼,眼光顿时直了:“奴家闺房最热闹,小郎君可有兴趣?” 秦太和的手突然伸出,落在女魔的丹田处,女魔只觉丹田一痛,脸色顿时一变,求饶道:“大人饶命。” “何处最热闹?” “西街。”女魔道。 秦太和点头,摸了摸女魔的脑袋,温柔道:“乖。”转身便与乐至去了西街处。 这最热闹的地方最容易探听到一些消息。 不过在西街转了几圈,他们便探听到一下信息: 炎阳城城主为魔祖炎月老祖,分神期的修为; 炎月老祖面目和蔼,看似样貌端正,实则四魔尊之中最有心机的一位; 炎月老祖有搜集美人的喜好,那城主府中美人无数; 炎月老祖手下有两大左膀右臂,一为灵玉公子,一为平归公子。 “你说这灵玉公子会不会是沈其玉?”乐至问道。 “只有见了才知道。” 乐至与秦太和前一刻还在人群之中,后一刻便发现身边的人瞬间消失了。 所有人都往街中间挤着,似乎在争相看着什么。 秦太和见了毫不犹豫地也挤进了人群之中,乐至只能紧随其后。 挤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辆马车从街中驶过。 那马车极其奢华,轿身是百鸟朝凤图,似泛着阵阵金光,引路的也是至尊灵兽。 微风吹过,马车帘子掀起,便见了车中坐着一女子,容貌倾国倾城,虽然只是一眼,却摄人心魄。 “这是城主新搜集的美人?”有人问道。 “听闻此美人长于仙山之中,以花露为食,沐浴于日月精华之中,所以才这般肌肤胜雪,美貌更是无人能敌。” “城主大人果然艳福不浅啊!” “不过听闻这美人可不是城主自己享用的。”突然有人道。 “那是谁?城主根本不将其他三大魔尊放在眼里,这能让城主献美人的又是何人?”有人好奇道。 “是妖宗的妖主大人,我还听闻啊,几日后,妖主大人便要来这炎阳城了。” 人群一片哗然。 人、妖、魔三宗虽无纷争,各立一方,却也并无亲近之意。 正道修者与魔修本来不合,妖修立于二者之间,便是一股制约之势。即使毕景入幽草宗,也是隐秘行为。 如今毕景竟然要来魔宗,还这般声势浩荡,魔宗亲献美人,讨好之意十分明显,这般情况对正道修者十分不利。 这事秦太和想到了,乐至也想到了。 “此事我需告知师兄。”秦太和道。 乐至点头,两人出了人群,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秦太和写了书信,又以纸鹤为媒,让其将这书信送到秦太初手里。 “妖宗手下妖修无数,妖主也于几十年前入了分神期,若是妖宗真与魔宗亲近,我们当如何?”秦太和问道。 “如何?”乐至也十分迷茫。 过了许久,秦太和才道:“杀了毕景,然后嫁祸道魔宗身上如何?” “杀了他?”乐至跟着重复道,却出了神。 “罢了,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都说妖主爱美人,他或许是为了这喝风饮露的美人而来。” 因为妖主的即将到来,炎阳城的奢靡之气更甚了几分。 魔尊下令:妖主到来,举城欢庆。 魔尊后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人能入了妖主的眼,他收藏中的法宝,随便挑选。 所以这城中到处张灯结彩,街上的美人也多了许多,不论男女,而那身上的衣物更少了几分。 有人欢喜有人愁。 因为妖主的到来,炎阳城中的防守重了几分,他们根本无机会可进入城主府,这灵玉公子是不是沈其玉也无从得知了。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便到了妖主到来的日子了。 31、第叁壹章 妖主魔尊 关于如何能够混进魔尊府邸,见到传说中的灵玉公子,乐至绞尽了脑汁,最后也只想出了一个办法。 一个他特别讨厌的办法。 “妖主此番来声势浩荡,随行的侍从和妖修并不会少,不如我们扮作他的侍从,混入城主府?”乐至问道。 那人的名字,他也不想念起,如今要借他入城主府,却是无奈之举。 秦太和并不言语。 “太和真人,你觉得如何?”乐至又问了一遍。 “你觉得我长得像侍从吗?”秦太和瘫着一张脸问道。 乐至看着他那一张妖孽脸,摇了摇头。 秦太和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尽管可掩去身上的真气,也不能生出妖修身上之气,所以不能扮作他弟子。那怎么办?”乐至问道。 “即使混入城主府,其中魔气甚重,我们也无法抵挡。”秦太和道。 “只能在这等着灵玉公子出来?”这样却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雪戈姑娘。”秦太和说了一个名字。 “雪戈姑娘是谁?”乐至一脸疑惑。 “正是那要献给妖主的美人。雪戈姑娘从漠北仙山而来,炎月老祖为了送一个冰清玉洁不沾染魔气的雪戈到妖主手上,所以将她安顿在凤凰台上,这凤凰台乃是全城魔气最淡的地方,虽有人防守,却也比不过城主府般危险重重。我们可在凤凰台上守着,妖主到的那一日,炎月老祖定会去凤凰台,到时灵玉公子定会随侍左右。” 这几日,乐至都呆在客栈中,时常不见秦太和踪影,原来是打探消息去了。 据说雪戈姑娘的舞姿天地无双,她为妖主准备了一支舞,这有舞自然要有乐。 秦太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雪戈姑娘,成为了她的琴师。 秦太和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一个琴师,一身素服,手中抱着一具古琴,颇具风采。 看着这样的秦太和,乐至突然觉得莫名地眼熟。 “小乐,替我抱着琴。”秦太和笑道。 “……”秦太和说他贵为南方楼云国第一乐师,自然需要一个小厮,而这位置理所当然属于乐至。 从药童到小厮,乐至颇有些不适应自己的身份,尤其这新身份还有了一个新名字。 乐至不习惯,但还是乖乖抱着琴。 凤凰台位于炎阳城西侧,四周皆是山林,绿竹猗猗,松柏参天。凤凰台上可将整座炎阳城之景收于眼下,其高千里,站在凤凰台之上,便如同置身于仙境之中。 乐至与秦太和一起站在这凤凰台下,举目望去,凤凰台之顶直戳云霄,这般看着,不过片刻,便觉得脖子十分累。 门口之处有两魔修守着,见了乐至与秦太和,便似没有看到一般。 “秦公子,您来了,姑娘正等您呢!”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青色罗裙,从那阶梯之上一步一步跳了下来。 秦太和微微点了头,小姑娘见了乐至,一脸好奇:“秦公子,这位小公子是谁啊?” “是我的小童,叫小乐。” “小乐,你是不是比我大几岁?”小姑娘歪着脑袋问乐至道。 “……”不是几岁,是几百岁。 乐至酷拽地点头。 小姑娘在前面引着路,秦太和与乐至紧随其后。 因为此处灵气很浓,即使爬了几千级台阶,也并不觉得十分累。 台阶之上,一片平地,平地之上,亭台楼阁簇拥着中间的凤凰台。 凤凰台之顶太高,只作观景用,而雪戈姑娘只住在这下面的楼宇之中。 三人走到大殿之外,只有秦太和一人能入,乐至与这小姑娘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里面的乐声渐渐响起。 此一曲乐竟是谱到了第二日天明。 第二日正是妖主到达凤凰台的日子。 清晨的凤凰台沉浸在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之中,秦太和从大殿中走出,身上瞬间便沾染上了雾气。 “*苦短。”乐至道,语气之中却带着玩笑的意味。 “踏莲之舞,此舞乃上古之时仙界流行之舞,十分难却也十分美妙。昨晚雪戈姑娘练习了无数次。” “……你不必解释的那么清楚。”乐至道。 “我以为你好奇。”秦太和道。 “……”为何秦太和喜欢将一些有的没的想法加诸在他身上…… 秦太和为乐师,所以之后雪戈献舞的时候,便是秦太和伴乐。他自然要留在这凤凰台上,此理由名正言顺。 乐至对秦太和真是佩服至极。 乐至与秦太和歇在了院子之中,时间逐渐过去,乐至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本来寂静的凤凰台之上突然响起了一阵乐声,乐至心猛地一跳,却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在此处,我会拦下灵玉公子的。” “好。”乐至便坐在这院子之中。 秦太和转过了几个弯,便到了一处花园之中,此乃凤凰台的入口处,花园中百花竞放。 天空中一片黑沉沉地雾气飘了过来,魔修之气十分重,那乌云落在了凤凰台上,两男子从云中走下。 一男子黑衣,头发略微发白,面容和蔼,但是若是仔细看,便看出眼睛微微泛红,眼中煞气甚重。 另一人也是黑衣,容貌英俊,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相比之下,修为比前一人低了许多。 见了两人,凤凰台上的弟子全部跪下:“拜见城主大人。” 那眼带煞气的老魔果然为炎月老祖,都说炎月老祖不管去何处都会带上灵玉公子,那另一人便是灵玉公子了。 “一切可都备好了?”炎月老祖问道。 “谨遵城主命令,所有东西都备好了。” 炎月老祖一行人刚到不久,天空中又出现了一道白光,白光越来越近。 白鹿为引,后面是一辆白色驷马华盖宝车,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那宝车落在了凤凰台上,一人从那宝车上走了下来,黑发如墨,俊颜无双。 若是仔细看,便看得出他眉目中的疲惫之色。 “欢迎妖主大人来到炎阳城,路途颠簸,不如先在这凤凰台中歇息片刻?”炎月老祖道。 “炎月老祖客气了,一路景致秀美,只觉得赏心悦目,并不觉得累。”毕景在炎月老祖边上的位置坐下,一副慵懒的模样,风流之气尽显。 “人美还是景美?”炎月老祖看着他这般模样,言语之间也失了禁制,揶揄道。 “景美……人更美!”毕景眯着眼睛道。 “哈哈!”炎月老祖大笑道,“妖主大人果然是爽快之人,若是得妖主大人为至交,乃是我炎月此生幸事。说起这美人,老夫还给妖主大人准备了一件见面礼。” 见毕景身边只带着侍从,并无美人,那侍从模样也十分普通,炎月老祖心中又开心了几分。 “城主大人这般,实在令毕景受宠若惊。”毕景道,只是脸上看不出喜恶。 都说妖主爱美人,炎月老祖自然觉得他心中是十分开心的,他们本坐在百花之中,身边花开蝶舞,炎月老祖挥了一下手,中间便多出一块空地来,只有中间处有一株牡丹开的正旺。 不过一瞬间,那牡丹花之上便多了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白衣,柳腰纤细,面容更是艳丽无双,如果那花中生出的仙灵,带着一股天生的灵气。 毕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紧紧盯着毕景的炎月老祖也露出一个笑。 飘渺的琴声响起,女子一脚落在那牡丹花上,翩翩起舞。 步如轻云,若缓若疾,带着万千忧愁又似无忧无虑,旋转,飞舞,每个舞步都动人至极。 曲终了,舞已毕。 就连阅尽美色的炎月老祖也有些发怔,呆了片刻,若不是为了讨好妖主,这般美人应该自己留着…… 炎月老祖收起了不舍心思,便去看妖主的反应。 毕景依旧随意地坐着,眉目之间看不出喜乐。 “雪戈见过妖主大人。”女子侧身恭敬道,身姿羸弱,惹人怜爱。 毕景一双漆黑的眼睛打量着雪戈,却也不言语。后面竟似发起呆来,一言不语。 雪戈脸上的笑渐渐僵硬,却只能保持着那个姿势。 “妖主大人!”炎月老祖忍不住叫道。 都说妖主怜香惜玉,今日一见,却并非如同传言一般,炎月老祖心中几分惊疑。 “雪戈……好名字。”毕景开口道。 雪戈心中一松,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走到了毕景的身边,轻轻地依到他的怀中。 “炎月老祖,其实本座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毕景道。 “妖主请讲,老夫定当全力以赴。”他欲拉拢妖主,对方所求越多,自然越好。 “追魂针,可根据生前之物,追到转世后的灵魂,本座想借这追魂针一用。”毕景道。 “自然可以,但是老夫冒昧问一句,此人可是妖主大人的至亲之人?”炎月老祖问道。追魂针虽可追魂,但是却极其耗费使用之人的灵气,若是不当,便会损害修为。 “一故友。”毕景道,却不愿多说。 炎月老祖不再问,手伸进袖子,片刻后,手中便多了一枚针。 此针通体发红,毕景接过,握在手上便是一阵凉意。 “将所寻之人生前之物融在这针中,便可随着这针寻找。”炎月老祖提醒道。 毕景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根发丝,发丝刚碰到追魂针,便消融了。 “呲呲……” 不过响了两声,追魂针脱了毕景的手,飞到了半空之中。 毕景已顾不得怀中的美人,而是追着那针而去。 32、第叁贰章 虚惊一场 乐至独自一人坐在这院子之中,四周皆是蓊蓊郁郁的山林。那弦乐之声从远方传来,悠扬而动听。 突然听见脚步声,乐至猛地回神,警觉地看着四周。 白影突然落在了自己面前,待见了那熟悉的容颜乐至才松了一口气。 “魔修发现我们了,快走。”秦太和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毕方鸟不在身边,若是光靠走,又如何逃得出去? 乐至站在原地:“走?就算跑,也跑不过魔尊的腾云驾雾。若是灵兽在身边就好了……”乐至第一次无比怀念毕方鸟。 秦太和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兽,扔在了地上。 “灵兽。”秦太和道。 “……” 瞧着火光兽那一副一屁股就能坐死的模样,乐至觉得秦太和是病急乱投医了。 一阵红光闪动,那火光兽突然化作了一人高。 “……”或许他想错了。 秦太和拉着乐至便跳上了火光兽背部。 火光兽呼了两口气,便飞至半空中,穿越云层而过。 变故来的太快,乐至只能紧紧地抱着秦太和。 火光兽速度极快,不过一刻钟,他们便出了炎阳城。 秦太和抱着乐至跳下了火光兽。 乐至站在火光兽身边,那小东西如今比自己高出了一个脑袋,乐至戳了戳自己身边的火光兽,笑眯眯道:“这是怎么回事?” 灵兽修为至一定阶段在可以随便变化大小,毕方鸟如今还未达到这般境界,火光兽明显比毕方鸟高阶,而从幽草宗到炎阳城,秦太和却要和他一起挤在毕方鸟上。 “此乃火光兽,遇火则强。”秦太和面无表情道。 “你有这般灵兽,为何还要乘在我的毕方鸟上?”乐至见他装傻,便直接问道。 “若是有便宜摆在面前,你占不占?”秦太和道。 “……”为何修真大能太和真人这般无耻! 火光兽便小,秦太和将火光兽收入袖子中。 两人站在城外,遥遥望着远方的城门。 “为何没有人追来?”刚刚在火光兽上,乐至便没有察觉到身后又魔修的气息。 “其实我刚那句话漏了两个字。”秦太和道。 “何字?” “魔修‘可能’发现我们了。” “……所以因为这‘可能’,我们错过了抓住灵玉公子的机会?” “若是被抓了,便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 过了两日,乐至与秦太和重新回到炎阳城。城中的防守比前两日松了许多,因为妖主已经离去。而妖主突然离去,却没有带上绝世美人。 这其中的猜测各种各样,听得最多的却是下面一种: 妖主对雪戈姑娘一见钟情,而炎月老祖却突然不舍得将美人献给妖主,竟是不肯交人,妖主愤然离去。 这般猜测,却是因为之后发生的事。妖主从炎阳城离开后,竟是直直冲上了昆仑仙宗,将昆仑圣祖的宝贝徒弟直接抢回了妖宗。 这般前后便有了因果关系,妖主因得不到美人所以便找了另外一位代替。 “那昆仑仙宗的倒霉弟子叫何名?”秦太和拉着一魔修问道。 “杜安约。”魔修道,“真不知道是怎样的绝世美人,竟让妖主抢了去。” “杜安约?”秦太和的语气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你认识他?”一直不言语的乐至突然开口道。 “有过一面之缘。” “那他到底长什么样?”坐在旁边的魔修凑了上来,好奇问道。 “年轻力壮。”秦太和想了想道。 “年轻力壮是何模样?”魔修嘀咕道。 “比你年轻,比你壮。”秦太和面无表情道。 “能不能具体点?”魔修还是一脸茫然。 “也没你这么烦人。”秦太和道。 “……”魔修终于意识到自己存在的多余,默默地走开。 乐至手中捧着一杯热茶,小心地吹着。 “茶已经凉了。”秦太和道。 杯子上透着冷意,乐至回过神来,抿了一口,已经有些冷了。秦太和抢过他手中的杯子,将凉茶倒去,又加了一杯热茶。 “其实这一次妖主来炎阳城是为了借追魂针。”秦太和道。 乐至捧着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追魂针可追人的转世。”秦太和道,“我本来以为他是来追你的。” 乐至轻轻抿了一口茶,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到变化。 “所以你就说魔修发现我们了?”乐至眯眼道。 “他追魂追到你,魔修就发现我们了,难道不对吗?”秦太和一脸无辜。 乐至不再看他,而是继续喝着茶。人明明坐在眼前,神却游到了天外。 “乐至……”秦太和轻声唤了一句。 乐至转头,呆愣愣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很难受?”秦太和问道。 乐至露出一个无谓的笑:“为何难受?” 除了眼中的悲伤与绝望,其余地方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两人便这样静静坐着,从太阳初升坐到了夕阳西下。 秦太和再看去,乐至眼中的悲伤已经淡了,化作了一种有缘深邃的东西。 他见乐至从怀中取出一个七色的石头,那上面的七色光可辨,却已经淡了。 “现在要见灵玉公子当如何?”乐至收起了七色石,眼神已是澄净一片。 “炎月老祖爱美人,身边却也片刻不离灵玉公子,以美人为引,便可以见到灵玉公子。”秦太和道。 “美人在哪?”乐至问道。 “凤凰台上,妖主没有带走雪戈,炎月老祖也没有带走她。” 两人打定主意,便一直在凤凰台下守着,守了两日,果然初有成效。 乐至在台阶上坐着,突然觉得一阵魔气扑面而来,秦太和也已经睁开双眼。 “他来了。” 秦太和在他们四周画了一个阵,将两人圈在其中,这样炎月老祖便会感觉不到他们身上的道气。不过这阵只有短时之效。 天空中果然飘来一朵乌云,直直往那凤凰台上去了。 炎月老祖虽爱带着灵玉公子,但是与美人相会的时刻,却也不能继续带着。 等了约半刻钟功夫,乐至与秦太和便转身往里面去了。 这凤凰台上的魔修与侍女都识得他们二人,所以对他们进来,也无疑问。 大殿门口处,灵玉公子果然抱着一柄剑站在那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却也有一股俊逸之气。 乐至不过看了一眼,便觉得此人不可能是沈其玉,因为他全身上下根本无一处与沈漫相像。 秦太和想要继续往前走,却被乐至拉住了。 “他不是沈其玉。”乐至道。 “你认识沈其玉?”秦太和疑惑道。 “我认识沈漫。”乐至道。 秦太和挺住脚步,灵玉公子却发现了他们,看了过来。秦太和微笑着点了点头,灵玉公子却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下去吧,等会老魔出来,莫要生出什么变故。”乐至道。 秦太和点头,两人便往下走去。 凤凰台上数千级阶梯,两人爬了许久,却不敢放出火光兽。秦太和将火光兽藏在身上方可掩去灵兽身上的道气。 费了心思接近雪戈姑娘,见了灵玉公子,最后却是徒劳无功。 “不过一个‘玉’字,魔界这么大,他们是同一人的可能性本来就小。”秦太和道。 “这般寻找不是办法。”乐至脑海中闪过一道光,“不如将他们二人的画像画出来,他们入一城,肯定有见过他们的人。” 秦太和也觉这是个好主意,于是便找了这城中的画师,画出了沈漫和秦苏的画像。 画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最后一笔落在眼睛上,已完全勾勒出了模样。 画师见了画像上的人,突然跪了下去。 乐至与秦太和相视一眼,乐至点头,秦太和往前走了一步,抓住画师的肩膀,问道:“你认得他?” 画师点了点头:“这是平归公子啊!” 原来平归公子才是沈其玉! 沈其玉本是幽草宗弟子,后来不知为何修了魔,抛弃妻子,叛了师门,转投魔门。 所以沈漫才那般不受师门喜爱。 乐至看着画像上的人,沈其玉……脑海中突然闪过了碧秦林和幽草宗山下见到的那个与沈漫长得一模一样的魔修。 沈漫说他不仅无兄弟,世上也没有任何亲人。乐至却忘记了世上还有一个沈其玉,这人在沈漫眼中已经死了。 沈其玉数次出现在幽草宗,和沈漫转投魔门是否有关系呢? 如此看来,只要找到沈其玉,便可找到沈漫,然后劝说他回师门,这段恩怨也算了了。 他不希望沈漫出事,也不希望他走魔修之路。 “我们去找平归公子。”乐至道。 “平归公子神出鬼没,不好找。”秦太和道。 这平归公子比灵玉公子还难找些。 “那怎么办?”乐至问道。 “等。”秦太和只说了一个字。 这炎阳城中,越靠近城主府魔气越重。两人在靠近城主府处找了一处客栈,日日忍受着那魔气。这般笨法子也是唯一能找到平归公子的法子了。 这一日,乐至坐在窗台前,这个位置恰好可以看到城主府大门,乐至便看着那人进进出出。 “太和真人!”乐至叫道。 秦太和从床上爬起,走到了乐至身边。 乐至指着那从城主府出来的黑色身影道:“那就是沈其玉。” 屋中瞬间便不见了秦太和的身影,乐至也连忙追了出去。 乐至追上的时候,秦太和已经与沈其玉打了起来,秦太和修为比沈其玉高许多,但是这是魔界,道气不足,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两人斗法许久,秦太和才将沈其玉制服。秦太和想必是挑了地方,这般久了也没有人往这条路上过。 沈其玉一脸戾气,狠狠地瞪着秦太和。 “再用力些瞪,或许我就被你瞪死了。”秦太和幽幽道。 “……”沈其玉的脸更加狰狞了,似乎一口血梗在胸口处。 “沈其玉,沈漫呢?”乐至问道。 沈其玉看向他:“是你!” 33、第叁叁章 重归茫茫 “沈漫在哪里?”乐至问道。 沈其玉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是冷笑。 秦太和手中一只玉笛正抵在沈其玉的丹田处,见他这般,秦太和往前戳了戳。 沈其玉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怪异,本想狠狠瞪秦太和一眼,又似想到什么,转而瞪着乐至。 “……” “沈漫在哪里?”秦太和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笛问道。 沈其玉狠狠瞪着乐至。 “……” 秦太和的玉笛突然下移了几分,凉飕飕道:“说不说?” 往前一寸,便是命#根没了。 “他不在炎阳城。”沈其玉道。 “这几十年,你一直在幽草宗附近逗留,难道不是为了让沈漫入魔道?”乐至问道。 “你们父子本为道界修者,为何同堕入魔道?”秦太和道。 沈其玉脸色发黑,十分不情愿地开口:“修魔之道,有先天之道和后天之道,先天之道乃是出生即有魔脉,后天之道却要开辟魔脉。很多年前,道界的女修历练之行,回来时已珠胎暗结。我沈氏,并非居心不良,而是天生带魔脉。” “那女修就是你母亲,而你是魔修之子,天生带着魔脉?”秦太和道。 沈其玉点头:“因从小修道,魔脉微弱,所以初时并未察觉,到后来魔脉之力越来越强,便要通脉,若是强行抑制,便会血脉爆裂而亡。通脉之痛,只比辟脉少一些,却也十分难受。我来幽草宗,不过欲助他通脉。不曾想到他恨我至此,即使投入魔门,他也不会入炎阳城。” “你生他却并未养他。因你成魔,他备受诟病,你之因却由他来担果,他如何不恨你?”乐至道,“他现在在哪里?” 沈其玉紧咬着牙不言。 秦太和手中笛子往前戳了戳。 “虚冥府。”沈其玉道。 听到‘虚冥府’三个字,乐至和秦太和都愣了一下。虚冥府也是魔界之地,却是及其特殊的。 虚冥府中凤虚道人本是妖修,真身为凤凰,凤凰为神鸟,修炼起来自然快。 凤虚道人在扛过最后一道天雷本应飞升之时,突然入了魔界,开辟了虚冥府。她断了与九重天之缘,甘愿在这凡界做个散仙。 往事不知道多少年,虚冥道人为何不飞升的原因已经不知晓,只留下一些传说。 传闻虚名道人历尽千劫却偏偏跨不过这情劫,为情所困,终究无法舍下凡尘。 虚冥府不过一座府城,落在魔界中灵气最盛的须弥山一带,其中灵气,修真修道即可。此乃风水宝地,但是四大魔尊并无抢夺,却似供奉着虚冥府。虚冥府是神仙洞府一般的存在,神秘而令人向往。 虚冥府中,无论道修还是魔修,都受凤虚真人庇护,而这虚冥府也十分难入。 沈漫能入虚冥府,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他身带魔脉,又入魔道,只能修魔。修道者也会看在凤虚道人的面上,不再为难他。 “入了虚冥府,也不必劝说他修道了。”乐至道,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沈漫得了这般机缘,他心中也好受些。 “此事已了,我们可回去了。”乐至道。 这魔界的魔气实在令人难受。 秦太和紧紧盯着他。 乐至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沈漫之事已了,但是秦苏乃是我胞弟。”秦太和道。 乐至心中只记得沈漫,竟然将秦苏忘记了。 “我平日里救你护你,原来你竟不曾把我放在心上。“秦太和忧伤道。 “我把你当挚友,却不得回报,心中实在难受。” 乐至心中愧疚,看了秦太和一眼,眼中带着讨好的意味。 秦太和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我们即刻赶去虚冥府。”乐至道,“若是没有找到秦苏,我们便不回去。” 看着眼前两人打情骂俏,沈其玉只觉得胸口卡着一口血:“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 秦太和这才看向被自己制住的沈其玉:“若是我想杀了再放呢?” “……”贱人!沈其玉心中骂道。 在魔界杀魔修后患无穷,秦太和并非傻子,所以便收回了笛子。 沈其玉狠狠地瞪了秦太和一眼,在秦太和转头看他前,便消失了。 两人转身便往炎阳城外去。 须弥山距离此处几百里,刚出了城,乐至便召来了毕方鸟。 乐至跳上了毕方鸟,秦太和眼巴巴地看着他。 “有些便宜,不能占太多。”乐至说完,毕方鸟便飞入云端。 秦太和只能召出火光兽,紧随着乐至身后。 须弥山一脉,位于四大主城之一的水茗城北一百里处。那一处多是参天古木,其中也多许多野兽。虚冥界便在深藏在这须弥山中,四周之景有虚有实,这路口更不知隐在何处,所以要入虚冥界便需要机缘。 到须弥山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便找了一处山洞歇着。 只是靠着这须弥山,便觉得灵气逼人,若是须弥山,其中灵气不知是何等浓郁了。 乐至入了七色石,炼丹炉中文火燃着,这绝情丹练了约三十年,只闻得见淡淡清香。 随身秘境对于炼丹者来说是十分厉害也十分方便的,带着这秘境,可随时炼丹,每日在这秘境中停留了一两个时辰。 牧嗔给的一百五十年期限,已经过去八十年了。 乐至往药炉中灌入一股力气,那清香浓郁了些。 乐至在这秘境中修炼了片刻,便出去了这秘境。 秦太和竟然不在这山洞中,乐至走到洞口,透过树木,便见了天空中挂着的月亮。 月有圆缺,乃是天道。晚风吹拂,丝丝凉意。乐至便沉静在万物宁和之中,心境渐渐开阔。 乐至再回神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人。秦太和站在他身边,晚风吹起了他的衣裳。 “修道千年,难免寂寞,可想过找一道侣?”秦太和问道。 道侣?乐至有些恍惚,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道侣也可与情爱无关,相互扶持,共同修炼罢了。”秦太和道。 “万事随缘。”乐至道,不愿多说。 两人便不再言语,等到第二日便去须弥山上寻找虚冥府的入口。 第二日天亮,乐至走出山洞,见了天边挂着的太阳时,突然一惊。 秦太和出来便见了他那痴傻的模样:“何事?” 乐至指向前面道:“这是什么方向?” “西……”秦太和说完也愣住了。 太阳四周似包裹着一层红云,深红似火,竟然从西边升起了。 两人都呆呆地盯着那往西边升起的火红的太阳。 “天降异象,不知是福是祸。”秦太和低声囔囔道。 两人呆了片刻,便出了山洞。 乐至召来毕方鸟,然后升至半空中,往远处看去。望着延绵不断地须弥山脉,乐至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虚冥府这处仙境究竟藏在何处? 乐至刚想下去,突然听得后面一阵疾风声,一股寒气越来越近,乐至回头,便见一束红光朝他飞了过来。 近在眼前,再躲已经来不及,原来那红光中竟是包裹着一根银白色的针,那针在离乐至额心一寸处突然停住了。 毕方鸟落在地上,那针竟然跟了下来,在乐至身边绕着圈。 “这是何物?”乐至问道。 秦太和看着那根针,脸色一变,他的手很快,将那阵抓在手上。包裹着红光的针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一阵魔气透过手浸入五脏六腑,秦太和无奈放手,那针便又绕着乐至飞了起来。 “这是何物?”乐至又问了一声。 秦太和往日里调笑的表情已经全无,脸色从未有过的恐怖。 “此乃追魂针。”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声音熟悉至极。 乐至看着停在自己面前,泛着红光的银针,突然愣了一下。 秦太和说:追魂针可追人的转世,我本以为它是来追你的。 自己身上这个躯体,有两个人用过,一个是乐术,一个便是自己。 乐术已转世,便是那昆仑山上的杜安约。 乐术死,自己借用这具身体,转眼已是百年。若是自己杀了乐术,那乐术的转世便应约八十岁。 毕景就算再自欺欺人,也不能忽略这二十年的差异。 如今这追魂针落在了自己身上。 当日毕景一心认为是自己杀了乐术,乐至百口莫辩,急火烧心,如今毕景发现真相,乐至却无丝毫喜悦。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追魂针。 毕景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为何是他?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毕景只觉得自己脑袋乱哄哄一片,似有无数片段从脑海中闪过,最后归于平静,只剩下一张脸,与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乐至看向毕景。 “你说你若是再见了我,便杀了我,如果我今天死了,死的实在冤。”乐至无奈道。 毕景只是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中各种思绪翻滚,乐至与他对视一眼,便连忙收了回来。 秦太和将一只手搭在乐至肩膀上,似在安慰。 乐至感激一笑。 秦太和淡笑着回视,搭在乐至肩上的手又紧了几分,似乎要将他搂入怀中。 看着那两人亲密的模样,毕景身上杀意冲天,手中的银色的爪子竟是下意识地冒了出来。 乐至呆愣愣地看着毕景的手,又后退了几步。 “妖主真的要杀我?”乐至震惊道。 尖锐的爪子收了回去,化作了修长五指,落在乐至身上的眼神,褪去了杀意。 不过瞬间,毕景便站到了乐至面前。 秦太和便觉一股真气逼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乐至便落在毕景的怀中。 毕景看着眼前的容颜,淡眉、细目,嘴唇紧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记忆中的这人便是恶毒至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脆弱。 毕景伸出手,细细摩挲着他的脸,一寸一寸,直到把那白皙的脸摩挲地红了,却还是没有放开。 乐至猛地推开了毕景。 “妖主大人,你这是作甚!” 毕景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后又化作呢喃,迷茫道:“我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一直没有出声的人突然道。 毕景狠狠瞪了秦太和一眼:“本座突然很想杀了你。” “原来妖主喜欢滥杀无辜。”秦太和道。 “本座不杀无辜只杀你。”毕景道。 “我是无辜的,杀我便是杀无辜。”秦太和道。 “即使你无辜,本座也杀你。”毕景道。 乐至:“……” 毕景话音刚落,手中的利爪已现,朝秦太和袭了过去。 秦太和身形一闪,躲过了一击,取出玉笛,笛声响起,便形成了一股气罩,暂时抵挡住了毕景的攻击。 毕景为分神期修者,而秦太和是元婴八阶,足足差了一大截。 秦太和渐觉不敌。 乐至修为低微,这两位大能之战,他站在一旁,也觉得真气闪动。 乐至召来了毕方鸟,两人心意相通,乐至想的是救秦太和,毕方鸟便视死如归地冲了过去,在毕景背上啄了一下。 然后被一股真气弹在了地上,掉落了一地的红毛。 “……” 秦太和的脸越来越白。 “毕景,你想杀我,又何必为难其他人!”乐至冷声道。 毕景不为所动。 “一切都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毕景,放开他!”乐至声音愈加冷了。 尖锐的爪子渐渐靠近秦太和的眉心处,乐至咬着牙冲进了两人斗法的法阵中,乐至便觉得身上真气乱撞,喉间一股血腥味。 毕景突然放开了秦太和,那迫人的真气之势消失。 毕景看了乐至一眼,便转身消失了。 乐至松了一口气,连忙走近了秦太和。 秦太和有些虚弱地靠在他身上。 “毕景是不是失心疯?”秦太和虚弱的问道。 “……你不要说话了,好好歇着。”乐至道。 这般情况,便不能继续去找冥虚府了,两人又重新回了之前的山洞之中。 秦太和闭目调息,乐至坐在山洞门口,看着满是星光的天空发着呆。其实也是在守着以防有魔修或妖兽入内,乐至想着是自己连累了秦太和,心中有愧,对他也好了些。 到了第二日,秦太和情况好了些。两人便继续乘着灵兽在这须弥山一代游荡。 到处都是茂密的丛林,根本不知道虚冥府在何处。 两人便这样毫无方向地在须弥山游荡了足足十天。 这一日,乐至乘在毕方鸟上,突然见到天空中出现一道白光。 “莫非那是入口?”乐至指着那白色光点问道。 秦太和也注意到了,两人便往那白点处飞去。 越近那白点越大,原来是一个全身泛着金光的女子。 透过金光,便见那女子样貌脱俗,一身白衣,修为更似深不可测,倒似那九天之上的仙女。 “吾唤九凤,乃凤虚道人身旁侍女。”那女子道。 “见过姑娘,我们乃道修,想入虚冥府找一人,请姑娘告知凤虚道人。”秦太和恭敬道。 “你们谁是秦太和?”九凤问道。 秦太和眉目之间尽是诧异之色:“莫非凤虚道人已经算到我们会来?也算到与我有缘,所以准我入内?” 不等九凤回答,秦太和继续恳求道:“这是乐至,乃是我挚友,希望凤虚老祖给他一个机会,准我们一起入内。” “传主上的话:乐至,入虚冥府;秦太和,滚。” 乐至:“……” 秦太和:“……” 34、第叁肆章 虚冥府中 乐至看着秦太和一脸受伤的模样,便看向九凤,恳求道:“九凤姑娘可否宽限一些,允我们一起入城?” “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九凤道。 “姑娘请讲。”乐至一喜,有选择总比无选择好些。 “要么秦太和一人不入虚冥府,要么你们二人都不入虚冥府。” “……”有跟没有一样。 “你便在外面等我吧,等我找到秦苏,便将他带出虚冥府。”乐至宽慰道。 秦太和点头,显然受伤颇重,一言不发。 乐至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跟随九凤姑娘而去。 九凤踏云而行,乐至坐在毕方鸟上,两人都在云层中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景物突然发生了改变,眼前竟然出现一条长长的栈道。 “此栈道只能走过去,不可使用代步之术。”九凤道。 乐至从毕方鸟上跳了下来,从栈道上走过,似从一个世界踏向另外一个世界。 乐至站在栈道上的另一端,往前看去,眼前的景物都隐藏在云雾之中,隐隐看得见其中的美景与楼阁。 乐至走了一步,突然觉得脚上有些软,莫非这栈道末端藏着什么玄机? 乐至又踩了踩。 九凤:“……” 地上突然蹿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跳到了九凤的肩膀上,龇牙咧嘴地看着乐至。 “……”竟然是一只雪白的狐狸,他不是故意的…… “抱歉。”乐至道歉道。 “无碍。”九凤道,本来和蔼的面目看向狐狸的时候突然凶了起来,“你这臭狐狸,睡觉也不知道挑个好地方,现在被人踩了吧,活该!” 小狐狸将脑袋埋进了九凤的脖子上蹭了蹭,九凤怒气才消了些。 “……”乐至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九凤突然拉了乐至一把,乐至顿觉天旋地转,待站定,才发现自己落到了地上。 他是躺在地上的,而他脸上站着一只狐狸,正在踩着他的脸。 “……”他这是被报复了吗? 这虚冥府与凡世间的精致倒有些类似,茶坊酒市、宝马香车、美食异味,目不暇接。 乐至看向街旁酒肆的老板,五六十的年纪,头发发白,观其身形步伐,并非修道之人,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主上爱吴老板的清元酒,所以便将他请入了虚冥府。” 原来这虚冥府并非是修者才可入,凡是凤虚道人喜爱的都可以入。 这凤虚道人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乐至跟在九凤的身后,对凤虚道人又多了几分好奇。 两人在这街市间走了许久,才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那是一处府邸,华而不奢,与刚刚走过的街市相比,多了一股仙气。 凤虚道人就算再爱凡尘,终究也是半仙之体。 那府邸中的男男女女见了九凤都会唤一声‘九凤姑姑’,看来九凤的地位颇高,并非只是凤虚道人的侍女那般简单。 “九凤姑姑,这是谁啊?怎么劳烦您亲自去接?”有人好奇地看了乐至一眼,问道。 “你可以去问主上。”九凤道。 那人瞬间噤了声。 长廊蜿蜒曲折,雕栏玉砌朱颜红,院中青鸟相鸣,那鸣叫声让人神清气爽,宛如仙乐。 乐至尽量不让自己东张西望,只能拿眼神扫过。 走到一个院子中的时候,九凤突然停住了脚步。 “主上,乐至来了。”九凤恭敬道。 乐至往院子中看去,也是一呆。 院中一女子,青色流云长袍,腰间系着白色素带,泛着淡淡光华,整个人半躺在那玉石石椅上,素丽的容颜中透出一股清雅高华之气,美目半眯着,带着一丝慵懒气息。 这便是传说中的凤虚道人。 凤虚道人看向乐至,乐至连忙低下头,恭敬道:“乐至拜见凤虚道人。” 凤虚道人站了起来,往乐至走来,带着一股灵气铺面而来。 “你便是乐至?”凤虚道人问道。 “正是。”乐至道。 “抬起头来给本尊看看。” 乐至抬起头来,便见了那张靠的极近的脸,脸微微地发红了。 凤虚道人似乎将他每一寸肌肤都看过了,然后道:“果然是美人。” “……多谢凤虚道人夸奖。” “本尊开辟这虚冥洞府,转眼已是千年了。” “时光易逝。” “千年时光,廖廖凡尘,甚是寂寥。”凤虚道人道。 “您为何不入九重天?”乐至问道。 “我为妖,他为神,妖神之间便是天壤之别。我一心修仙,欲上九重天与他结为仙侣。本以为对凡尘了无牵挂,只是在飞升之时幡然悔悟,原来这凡世还有一人让我牵挂。” “那他知道吗?” “他怨我。”凤虚道人苦笑道。 乐至脑补了整个故事的过程,凤虚道人与神相恋,一心修仙,待要飞升之时,突然发现自己另有所爱。而她另有所爱之人却不知因何故怨恨她。 原来神仙之间也有这么多情爱纠葛,可见情爱害人不浅。 与神仙在这里讨论她的感情史,乐至颇觉尴尬。 “你来我虚冥府是为了找人?”凤虚道人后退几步,重新坐在了那石椅上,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白狐。那白狐正冲着乐至龇牙咧嘴。 “一故友胞弟误入虚冥府,他家中之人十分想念他,想接他回去。”乐至道。 “除非他自愿,我虚冥府中的人,不可受强迫。”虚冥道人道。 “我不会强迫他。”乐至赶紧道。 “若他为修真者,虚冥府中七十二洞府,便要慢慢找了。” “您可否帮忙看看他在何处?”乐至道。这虚冥府乃是虚冥道人所辟,这府中的万物她都应了如指掌。 “不可。” “为何?” “机缘未到。” “……”乐至知道虚冥道人在敷衍自己,却也无法。 “你在我这府中歇着,待时候到了,本尊便会告诉你他的下落。九凤,带乐公子去歇着。”虚冥道人说完,便抱着白狐转身离去。 看来自己只能等了。 乐至随着九凤到了另一处院子,门口处,乐至抬头看去,便见了‘雏凤殿’三个字。乐至推门而入,便是一个巨大的花园,花香蝶影,其中一条小径。 “你便在这院中歇着吧,若是无聊也可四处逛逛。”九凤道。 “多谢九凤姑娘。” 九凤点头,转身离去。 刚出了院子,便有一人挡在了她面前。 “如何?”那人问道。 “乐至,入虚冥府;秦太和,滚。一字不差。”九凤面无表情道。 那人点头,转身欲离去。 “您不去见他?”九凤疑惑道。 那人愣了一下:“有什么好见的?” 九凤:“……” 九凤看着他总是不自觉将目光落在那院子上,叹了口气离去。 乐至从小径上踏过,穿过前院,便到了后院,这院子很大,大院子中还藏着许多小院子,似乎特意收拾过,十分干净,纤尘不染,房屋也不知道多少间,乐至找了一间方位好的入住。 屋中东西齐全,甚至连衣物都备有。 乐至脱去了外袍,坐着歇息了片刻,便入了七色石秘境。 药炉中丹药的香味一日比一日浓郁,待到药效合了,便是最香的时候。 绝情丹这种东西,便与寄情丹一样,可牵着人的一抹情思。 乐至用了这寄情丹,当初用的时候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日会后悔。不过牧嗔是聪慧之人,不会如自己一般了吧? 乐至出了七色石秘境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因为这院中的灵气比七色石秘境还浓郁,所以还是在外面修炼好一些。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雷声,天雷阵阵,却是对着一个地方,所以这乃是雷劫。 能遇雷劫的至少为元婴六阶的修者,到以后每修一阶便是一次雷劫,每一次雷劫都会比前面厉害许多。 遭遇过雷劫的修者都会修为大损,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可恢复。 乐至听得这雷声,打开门,发现这雷竟是朝着这院子而来,一道一道的雷往下打着,乐至胆战心惊地看着,这院子中竟然有人历劫? 待那雷声歇了,乐至才出门,往那刚刚天雷落下的地方走去。 这大院子中有无数小院子,那天雷所落之地是另一处小院子,乐至进了那院子,一间房屋已经焦了。 乐至推开那颤颤巍巍的门,屋中竟是空无一人。 “刚刚历劫的那位道友,可还好?”乐至问道。 无人答。 乐至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放在门口处:“这丹药可助修为恢复,道友可用。” 乐至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这院中原来不是自己一人,这人莫非是凤虚道人的客人,还是弟子? 往后几日,乐至出入院子便爱四处看看,却并未发现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 莫非那雷劫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待的日子特别漫长,乐至便爱往那街上走走,酒坊茶肆,都去坐坐。他想碰碰运气,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遇到沈漫或秦苏。 这虚冥府中的日子悠闲至极,有些时候再加上其中灵气十分足,这几日乐至竟然数次悟道,修为上升了许多。 傍晚乐至回府的时候,刚走到院子门口,便听到一阵吵杂声,乐至推开院门,便见院子中两个火红的身影纠缠在一起。 不过片刻,毕方鸟便被踩在身下,一只火红的凤凰站在毕方鸟身上,带着一股傲气,高扬着脑袋在毕方鸟身上踩来踩去。 毕方鸟尖锐的叫着,到后面变成了低低地求饶声,可怜至极。 乐至看了半天好戏,见毕方鸟这般可怜兮兮,忍不住道:“请神君饶过毕方鸟。” 凤凰看了乐至一眼,眼中似有幽光闪过,这才放过毕方鸟,甩了甩漂亮的羽翼,身姿便消失在了院子中。 毕方鸟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乐至。 “你虽为神鸟,凤凰却为至尊神鸟,你是斗不过它的。凤虚道人真身为凤凰,这里面的凤凰便可能是道人的至亲,我们不可得罪她。若是以后见了它,你便绕道走。”乐至教导道。 毕方鸟气呼呼地呼了两口气。 “听到了吗?”乐至眼睛微微眯起,眼中含着威胁。 毕方鸟顿时腌了,乖乖点头。 乐至摸了摸毕方鸟的脑袋。 35、第叁伍章 冰雪火莲 清元之酒,十里飘香。 乐至便坐在这酒肆之中,也不喝酒,只是闻着着淡淡酒香,便觉神清气爽,心神安宁,这世间愁与忧已似浮云。 “老板,给我来两坛清元酒。” 门口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乐至转头看去,便见青年白衣,容貌如玉。 是秦苏! 凤虚道人的机缘太过于飘渺无烟,以至于在乐至看来有些敷衍了。乐至便日日在这街市之间等着,不曾想竟然真的等到了。 乐至走到青年身边,唤了声:“秦苏。” 秦苏猛地转头,脸上闪过一抹疑惑:“你是谁?” “我是你……师兄,沈漫呢?”乐至问道。 秦苏瞪圆了眼睛看着乐至,脸上全是惊讶:“你……你是乐术!你怎么长成这样了?!” “难道不可以吗?” 秦苏心情瞬间变差,狠狠瞪了乐至一眼。 两坛清元酒落在了秦苏怀中,秦苏抱着酒便想走,却被乐至拉住了手臂。 秦苏脸上闪过不耐烦的表情:“放开。” 乐至无动于衷。 “我不会告诉你沈漫在哪里的!”秦苏的声音重了两分。 乐至依旧含着笑看着他。 “这虚冥府甚好,即使你找到他,他也不会跟你回去的!”秦苏几乎抓狂,用力地想要甩开乐至,却发现因修为上的差异,他根本无力反抗。 乐至道:“我找你。” 秦苏:“……” 秦苏怒吼:“你找我作甚!” “沈漫无牵无挂,一心入道,在这虚冥府之中修行甚好,而你秦苏,出生昆仑仙宗,兄长尚在,并且他担忧你,欲寻你回昆仑仙宗。” “兄长?你是说秦太和?”秦苏问道,表情颇为怪异。 “自然是。” “他和秦太初才是兄弟,而我不过一个杂灵根的废物,即使日夜修炼,却也达不到他们的万分之一。”秦苏冷笑道。 乐至仔细听,却听出其中的悲凉与自卑。 “他们担忧你。”乐至道。 “担忧?在我面前做出一副关心我的模样,不过是怜悯我。我只能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求得依附,若是失了他们庇佑,那么便会被耻笑,被蔑视。” 乐至不擅长劝说,直接道:“要如何你才会回逍遥仙宗?” 这是秦太和的目的,乐至答应他便要做到。 “我不会回去的。”秦苏一脸倔强道。 乐至问:“你如何才回?” “放开我!”秦苏暴躁道。 “你告诉我如何才回我才放开你。”乐至道。 “我永远也不回去!”秦苏怒吼。 “那我便永远不放开你。”乐至圈着秦苏的手臂,淡淡道。 “……” 秦苏各种张牙舞爪,乐至完全无动于衷。 秦苏眼珠一转,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怪笑:“听闻这虚冥府有一潭唤作冰火潭,内有一株冰雪火莲,乃是世间至宝,有洗髓换骨之效。十日之内,若是你帮我夺了这冰雪火莲,我便跟你回去。” “若是你反悔如何?”乐至问道。 “根骨尽毁,永无修道之日。”秦苏道。这乃是修真者最毒的誓,秦苏敢言,确是因为这冰火潭及其凶险,凤虚道人并无命令不得取冰雪火莲,然这莲花生了几百年,却无人敢去取。 “好。”乐至道,然后揍了秦苏一拳。 “……干嘛打我?”秦苏被揍猛了。 “即使我揍了你,若我取了冰雪火莲,你也应和我回逍遥仙宗,不揍白不揍。”乐至面无表情道,又是一拳。 “……” 乐至能够猜想其中凶险,揍他不过为弥补自己即将受的罪。 他不是个老好人。 待将秦苏揍成了猪头,才满意地放开了他。 “十日之后,来这里取冰雪火莲,我在此处等你。” 乐至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完全懵懂的秦苏。 乐至回家,便找了许多有关冰火潭的书籍。 冰火潭位于虚冥府最南端,不过一个可容纳四五人的小潭。 然这冰火潭分为两层,上层为冰潭,充满至寒之气,若是入,便会有寒气侵体之痛,此等寒气侵蚀骨髓与内丹,若是不敌,便会毁去一身修为。其下的火潭确是炎热之极,那极热之气也同样侵袭根骨内丹。 乐至看完这些相关书籍,不禁扶额。 或许自己就不该答应秦太和…… 秦苏确实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不过自己已经为自己立下十日期限,不能退却,只能寻找护体之法,尽量安全得到这冰雪火莲。 乐至花了五日时间,分别修炼了两粒丹药,一粒可抵挡寒气,一粒可抵挡热气。 入冰潭便服这抵挡寒气的丹药,入火潭便服抵挡热气的丹药。 接下来的三日,乐至去街市之中寻找了一些分别可抵挡这两物的药材与法宝。 第八日,乐至出发往冰火潭。 乐至乘在毕方鸟上,虚冥府的风景都笼罩在一层云雾之中,如仙似幻。 至南端是一座山林,乐至下了毕方鸟,开始寻找这冰火潭。 身后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乐至转头,只见过一抹红色的羽翼,这山林之中,奇珍异兽自然不少,乐至也没有注意。 骄傲的凤凰站在那梧桐的枝桠之上,一脸鄙视地看着毕方鸟。 毕方鸟越来越暴躁,转头发出尖锐的叫声。 乐至能读出毕方鸟的心思。 —“有大坏蛋跟着我们。” 乐至这次转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山林很大,乐至足足找了一个时辰,才找到那冰火潭。 冰火潭冒着一层烟雾,只要一靠近,便觉寒气逼人。 乐至服下了能够抵挡寒气的丹药,默默地骂了声:“秦苏蠢蛋。”便往前走去。 潭水深不见底,乐至摸了摸,寒气顺着手传遍全身。 不过那丹药也起了效用,这种冷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不过若是整个人泡在这寒潭之中,便有些…… 乐至咬牙,跳了下去。 寒气包裹全身,即使服了丹药,乐至还是感觉到寒气还是在一寸一寸侵袭着他的骨髓。 或许那一日他揍秦苏揍得轻了,应该再狠些的…… 乐至身体渐渐下层,还未到火层,便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咬牙坚持,不知道过了多久,乐至终于感受到一股热气。 冷透了的人刚遇着着热气便迫不及待地靠近,直到将整个人沉入着热气之中,温暖将整个人包裹。 待全身的寒气祛除,便是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乐至似乎闻见皮肤烧焦的味道。 乐至凭着一股毅力继续往下游去,到了一定时间,勉强睁开眼睛,便见那潭底之处,一朵火红的莲花正灿烂盛开。 不远了,但是却更加热了。 乐至将舌头咬破了,却察觉不到疼痛,那憋在胸口的一股气突然消失了,神智渐渐飘散。 自己今日竟然要为了秦苏那蠢蛋丧命…… 就算自己转世也不会放过那小子的…… 这是乐至最后的想法,最后归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乐至渐渐有了意识。 乐至似乎包裹在一层温暖之中,说不出来的舒服。 “乐至……” 乐至隐隐约约听得见有人在叫他,勉强睁开眼睛,只看见一片红色。 “若是你敢死,我会让你后悔死了的……” 耳边的声音冷得可怕,隐隐有种熟悉感,但是一股热气源源不断得被输入自己身体之中。 有人在向自己输入真气? 莫非遇上了高人? 乐至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反而沉沉睡去。 直到晨露打在脸上,乐至才睁开眼睛。 毕方鸟见他醒了,猛地扑了上去,站在他胸口处跳来跳去,发出一阵喜悦的叫声。 乐至:“……” “滚下去!”乐至被毕方鸟跳的几乎一口气上不来。 毕方鸟悻悻地滚了下去。 身上的衣物是干的,完好无损,肌肤也没有被烧焦。 一株火红的莲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乐至往四个方向都转了头,却发现身旁并无一人。 “谁救了我?”乐至问道。 毕方鸟坚定地摇头。 乐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毕方鸟不去看他,而是将冰雪火莲叼到了他的手中。 肯定是有人救了自己,那救命恩人又是何人? 乐至大睁着眼睛想了许久,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一片红色的东西,但是其他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再往下想便觉得脑袋发疼。 看着手中的火莲,乐至心中一惊,自己睡了多久了?想起那十日之限,乐至连忙爬了起来。 若是过了这十日,即使有了这冰雪火莲,秦苏也不会随自己回去。 乐至拿着冰雪火莲,乘着毕方鸟便往那街市飞去。 乐至到的时候,秦苏正一派安然地坐在酒肆之中。 见了乐至,秦苏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你果然不敢去冰火潭。” “我已经去过了。”乐至道。 秦苏嗤笑一声:“若是你去过,那便不是站着,而是躺着了。” 乐至深沉地看了秦苏一眼:“看来那天我揍得还不够。” 秦苏脸猛地青了:“既然你没有拿到冰雪火莲,那我便走了。” 秦苏起身,一朵鲜红的火莲拦住了他的去路。 秦苏脸上尽是不可置信,张大了嘴巴看着乐至:“你……你真的拿到了?” 乐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要以为口吃就可以不遵守诺言。” 秦苏脸上震惊地表情过了好久才消去,垂头丧气地接过了乐至手中的火莲。 “你何时跟我走?”乐至问道。 “待我跟沈大哥告别,过……五日。” 听见沈漫的名字,乐至眼中闪过一抹光:“沈漫可还好?” “好的很,不劳你操心。”秦苏说完,便拿着火莲离去了。 “五日后我在这酒肆等你。”乐至对着秦苏离去的背影道。 乐至没有在酒肆逗留,而是直接回了自己暂住的府邸。 刚走到院子门口,便见九凤姑娘站在门口。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九凤这次脸上似乎带着焦急,见了乐至,眉目之间便沾染了喜悦道:“乐公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乐至受宠若惊:“九凤姑娘请说。” “少主前几日受了伤,本由我照顾,但是我这几日要闭关修炼,所以想让乐公子帮个忙,照顾一下小主子。”九凤道。 借住在凤虚道人府邸,乐至不忍拒绝。 “不过三五日我便出关。” 有了九凤这句话,乐至便点了头。 乐至跟随在九凤姑娘身后,才发现原来这位传说中的少主居然跟自己住在一个院子里。 “雏凤殿”原来是因为这里住着凤虚道人之子,但是自己一介外人,借住便住在凤子的院子中,似乎极为不妥。 乐至还在思量间,便见九凤停在了一间屋子前。 若是乐至没记错,前几日这间屋子被天雷劈了,莫非是凤子突破遭了天雷,又联想起那天见到的凤凰,乐至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凤子突破,因为虚弱,所以化成了凤凰模样。 如今这屋子已经修好,似乎从未损坏过。九凤推开门,乐至便见那屋中奢华大床上躺着一个漆黑的东西,全身的羽翼似乎被烧焦了一般,惨不忍睹。 这就是凤子? 九凤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明明只是一团黑漆漆的影子,乐至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高傲之气。 乐至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恭敬地对着那团漆黑道:“公子您好,我是乐至,这几日便代九凤姑娘照顾您。” 乐至想要靠近,突然从那漆黑的凤凰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乐至推出了房门。 “砰”地一声,那门猛地关上。 乐至有种感觉,凤子似乎特别不待见他。 乐至敲门,又等了许久,门都未打开。凤子如此不待见他,九凤姑娘怕是所托非人了。 乐至无奈离去。 待乐至的身影消失,便一个雪白的身影落在了门前。 九凤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您为他受伤,他照顾您本是应当。” “滚!”里面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是一阵咳嗽声。 九凤叹了口气,这本是主上的主意,却惹来少主的发怒,主上终究不够了解少主。 当年主上因一心修仙,生了少主,却从未养过他,如今再回头,即使是亲母子,两人之间终究生了嫌隙。 36、第叁陆章 再见沈漫 后来的几日,乐至又去凤子的院子中看了几次,那门都是紧紧闭着。 乐至也尝试着敲了敲门,只是在门口站久了些,乐至便能察觉到从屋子里散发出的冷气,很明显的,凤子十分讨厌他,并且极其不想看到他。 转眼五日过去,乐至见了九凤姑娘,便将这烫山芋又还给了她。 九凤姑娘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这几日门都是紧紧闭着,根本无法入。”乐至解释道。 “少主脾性如此,我去看看他。”九凤没有多言,转身往凤子的院子里去了。 乐至与秦苏的五日之约也到,乐至便去那酒肆中等秦苏,只是从白日等到夜里,还不见秦苏的影子。 乐至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莫非秦苏宁愿应了那赌咒,也不跟秦太和回逍遥仙宗? 修真者与普通人不一般,这许下的赌咒终有一日会应在自己身上。 乐至又在这酒肆中等了十多日,那往日的预感渐渐成了事实,秦苏果然是不来了,真是个疯子。 乐至便在这虚冥府中等着。 虚冥府灵气比幽草宗足了许多,乐至便每日炼丹修炼,这样便过了几个月。 直到有一天,他坐在这酒肆之中,又遇见了一个熟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面容冷峻,与往昔那翩翩佳公子模样相比,变了许多。 那人正是沈漫。 “老板,要两坛清元酒。”沈漫声音低沉,含着几分寒意。 老板给了沈漫两坛清元酒,沈漫便转身离去了。 乐至起身,跟在他身后。好在街上人多,沈漫并没有发现他。 沿着街市走了许久,四周之景渐渐荒凉起来,也不见了人影。 乐至小心翼翼地跟在沈漫身后,不远不近地距离,可以看到沈漫,沈漫却又察觉不到。 乐至不知道沈漫和秦苏到底是何关系,秦苏宁愿应了赌咒也不愿回逍遥仙宗之事,不知道沈漫知晓默许,还是如何。若是真的默许了,沈漫便不会带自己去见秦苏了,所以乐至选择偷偷跟着。 乐至看着沈漫进了一座洞府,这洞府并不大,位置却不错,灵气重,适宜修炼。乐至走到了洞府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蜿蜿蜒蜒地看不见尽头。 或许秦苏便住在这洞府之中。 乐至往洞府里走去,洞府的边缘处开着一簇簇红艳艳的花,蝴蝶在上面飞舞,独有一番风味。 再往前走去,便是豁然开朗,巨大的洞府中一应俱全,最为显眼的便是一张玉床,璧上挂着几把宝剑,还有一处潭水,散发着雾气。 沈漫去了哪里?他明明看见沈漫进来了。 乐至心中一惊,突然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那声音低低的,却带着冷意。 脖子上的剑让人发寒,魔修以魔气修炼,魔气也为灵气的一种,本是至寒之物,所以魔修即使无恶心,却也让人胆寒。 乐至全身发冷道:“秦苏可是住在这洞府之中?” “你究竟是谁?”那人问道。 乐至小心地避开了剑,转过了脸,与沈漫四目相对。 乐至看到那双眼睛中带着寒气,沈漫与沈其玉倒是真的越来越像了。 想起以前那翩翩公子一般的沈漫,乐至心中突然有些感怀。 不过沈漫身上带着魔脉,带着魔脉之人强行修道最后会血液倒流而亡,所以他只能成为魔修。 乐至露出一个笑:“沈漫,变了一副样貌,你便不识得我了吗?” 沈漫那冷冰冰的目光在乐至脸上停留了许久,淡眉细目,肤白如玉,这般相貌的少年却是完全陌生,沈漫紧紧盯着那张脸,突然觉得那笑十分熟悉,沈漫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淡,最后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是乐术……乐至!” 沈漫脸上的表情变化了许多次,最后竟显得有些狰狞。沈漫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在乐至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 沈漫脸猛地一白,连忙将手中的剑放下,呆呆地看着乐至,似是不确认,又叫了声:“乐至……” 乐至点头。 沈漫脸上的表情更呆了:“乐至,这是你本来的样貌吗?” 乐至点头:“比乐术的如何?”乐至自然笑得自己这副样貌比乐术好看许多,但是以前沈漫偏爱说他傻,乐至才这般问道。 沈漫呆了一下:“都好看。” 乐至:“……” 突然落入一个怀抱中,沈漫紧紧地抱住了他。 沈漫身上散发出的冷意让乐至觉得有些冷。 乐至想起了他们上一次最后见面的时候,沈漫也是这般抱着他,他也感觉到了那股冷意。 “上一次见面,你便在通魔脉了吗?”乐至问道。 “嗯。”沈漫低声应道。 “很痛?”乐至问道。通脉之痛,正如沈其玉所言,也是痛苦至极。 “一点都不痛。”沈漫道。 乐至不答。 “一点都不痛。”沈漫又重复了一遍。 “你为何要和秦苏在一起?”乐至问道。 沈漫身体一僵,一言不发。 “你不想说便不用说了。”乐至道。 过了许久,沈漫才放开乐至,让他在那椅子上坐着,一双眼睛便直直地看着乐至。 那眼神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看得乐至有些头皮发麻。 “其实通脉很痛的。”沈漫道。 “那时知道自己身上带着魔脉的时候,突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我一心修真,竟然不能修了。我最痛恨魔修,而魔修却成了唯一的路。那时心灰意冷,便是得过且过。通脉之痛,实在太痛。秦苏为乐修,乐声可减少疼痛。”沈漫道,似乎想起那时时光,脸色难看的厉害。 最后见一次沈漫确实怪异,那时乐至总觉得沈漫身上带着一股绝望之感,却不知竟是因为这般原因。 “秦苏喜欢你?”乐至试探着问道。 “喜欢?其实是同病相怜,我不喜他,他也未必喜我。不过习惯相互扶持罢了。”沈漫淡淡道。 “秦苏呢?”乐至问道。 “你找他有事?”沈漫问道。 “他出生逍遥仙宗,现在却留在这虚冥府中,他兄长欲寻他回去。前几日他立下誓言,若是得了冰雪火莲,便回去。如若反悔,这些赌咒怕是要应在他身上了。”乐至道。 “他另有洞府,只是偶尔回来这里。”沈漫道。 “他洞府在哪里?”乐至问道。 沈漫低头,眼睛有些闪烁:“我也没有去过,所以不知。不过他过几日便会来我这洞府中一次,你偶尔过来便可以碰到他了。” 乐至点头,这可能性至少比在酒肆等大多了。 乐至又与沈漫聊了一会,便离去了。直到乐至的身影消失,沈漫还是紧紧盯着乐至离去的方向。 “乐至……” 乐至离了沈漫的洞府,便感叹了一声世事无常,这世间万物变化果然大。 没有东西会一层不变。 乐至抬起头,便见一片落叶落在自己面前。 乐至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树。 一眼看去,叶子都已经枯黄,但是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其中隐藏的几片绿色的叶子。 生气不息。 乐至神思飘远,竟是有了一点领悟。 回神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乐至召来毕方鸟,直接飞回了凤虚道人的府邸。 皓月当空,星光点点,乐至推开院子的门,便见院子中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子正对着乐至,借着月光,俊颜一览无余。 乐至彻底愣住了,毕景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也转了过来,眉目脱尘,竟是九凤姑娘。 毕景与九凤…… 乐至呆了一下,心中有点难受。 乐至回过神来,只当没有看到,而是往自己的小院子里去。 毕景说见了自己便要杀自己,这美人当前,他还是要收敛些的吧。 乐至自我安慰地想着,脚下生风。 若是以往,毕景杀了自己,乐至也毫无怨言,只是如今,他想要修成仙,所以不想死了。 “你去了哪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似乎带着怒气。 乐至脚步顿了一下,心猛地一跳,正好奇毕景怎么问起自己。这一句话问得没头没脑,妖主大人美色当前,问的怕是九凤吧。 乐至继续往前走。 “混蛋!”一声怒骂。 乐至的记忆中,毕景虽然性子冷,但是对于宠爱的人却是十分温柔的,毕景脾性越来越坏了。 乐至加快了脚步。 “竟然这般大胆了,我问他话居然不理我。”毕景怒气冲冲道。 九凤面容淡淡:“可能他没听到。” “他是聋子?”毕景脸上的表情更黑了。 “有道理。”九凤点头附和。 “……” 乐至回了自己院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也露出一抹苦笑。 果然是孽缘,不管在哪里,都能遇见那人。 乐至平复了心思,便入了七色石,丹药的香味又浓郁了一些。他便呆在这七色石中修炼,一晃便是几天过去。 出了七色石,乐至先去那酒肆中,打算在这酒肆中坐半日,下午便去沈漫洞府之中看看是否能碰见秦苏。 说来也巧,居然在这酒肆之中遇见了沈漫。 沈漫在他身边坐下,一双黑眸中闪着亮光,看着乐至。 “这几日秦苏都未去我那洞府。”沈漫道,“过两日应该会来了。” 乐至点头:“多谢。” “记得我们一起入婆娑峰之前的那一次一起喝酒吗?”沈漫问道。 有些事,乐至记得很清楚,有些事,乐至的记忆并不好。 乐至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那一次喝酒。 沈漫取来了两个碗,倒满了酒,将一个碗放到了乐至的面前。 乐至往日里只沉醉在这酒香之中,他贪恋这酒香,怕喝了酒便破了那股香,所以一直未曾喝过。但是如今这酒摆在他面前,乐至便有些馋了,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乐至端着碗,喝了一口,便忍不住,一碗都喝了下去,喝完之后,还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碗。 一碗下肚,乐至的脸便红了,目光发直地看着面前,没了焦点。 一如既往的傻。 沈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乐至发直的目光落在了沈漫身上。 看着那张泛着红光的脸,沈漫的手缓缓下移。 沈漫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沈漫脸上闪过一抹戾气,猛地抬起头。 只是那人脸上的戾气比沈漫脸上的还重。 正在发呆的乐至也感觉到了冷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37、第叁柒章 分外眼红 毕景依稀记得第一次见那人,少年红衣,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毕景以为自己真的爱那人,到头来不过一场笑话。 他向来自诩风流,却被一人足足欺了两百年,实在可笑。 毕景以为自己喜欢乐术,总透着一股空幻之感,当发现乐术不过是乐至披着一层皮的时候,毕景终于确定,那确实是一场幻觉。 毕景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什么人。 即使有,那个人也绝对不是乐至。 ------ 虚冥府酒肆之中,毕景紧紧抓着眼前人的手。 凡是长成这般模样的,他都十分讨厌。 毕景手上的劲道越来越大,沈漫却连眉头都没有皱,反而露出一抹笑,即使那抹笑很冷。 “原来是妖主,真巧。” 毕景眯着眼,满脸戾气地看着沈漫,并不言语。 沈漫见他不理会,便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眼光却落在了对面人的身上。 不知何时,那酒坛已经落入了乐至的怀中。乐至怀抱着酒坛,下巴搁在酒坛之上,脸颊鼓起。白皙的皮肤上泛着红光,目光却已完全呆滞住了,偶尔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味。 沈漫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时还未入婆娑峰,也是一起喝酒,那人也是这般模样。 一模一样,丝毫不改,即使换了容貌,看似聪明了许多,其实骨子里都是这般傻。 沈漫突然有些想笑。 毕景转身,见了那张傻兮兮的脸,也愣了一下。他道乐至心机深沉,自从寄情丹中醒悟过来,便觉得这人一脸恶相,哪见过他这般模样? 见沈漫直直地盯着那人的脸,毕景脸色更加难看几分。 一个身影挡在了沈漫面前,那傻兮兮的脸看不见了,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 沈漫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冷意交杂。 “本座要坐这里,你,滚。”毕景开口道。 沈漫看着空荡荡的酒肆,声音也染上不耐烦:“这里许多位置,为何你偏要坐这里?” “因为本座讨厌你。”毕景道。 “……好。” 沈漫挣开了那紧紧扣着自己的手,起身,绕过了毕景,走到了乐至的面前。 “乐至。”沈漫轻声唤了声。 乐至紧紧抱着酒坛不撒手,似乎听见有人叫他,才缓缓转过脑袋,看了沈漫一眼。 “妖主想坐这里,我们换个位置。”沈漫道。 乐至似懂非懂,被沈漫拉着站了起来,喝醉了的乐至十分乖巧,乖乖地跟在沈漫身边。 沈漫拉着他的手,想要坐到另一桌上。 乐至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毕景厌他,如今见他乖乖跟在别人身后,毕景只觉胸中怒气翻滚。 “放开他!”毕景冷声道。 “为何?”沈漫问道。 毕景冷冷地盯着沈漫,右手那修长的五指化作了无根利爪,冷声威胁道:“放开他!” 沈漫抓紧了手中的剑,冷哼一声:“为何?” “因为本座讨厌你。”毕景瞬间便出现在沈漫面前,五爪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状似叹息道,“魔修,即将修出元婴,死了真可惜。” 沈漫猛地后退,抽出了手中的剑:“妖主你未免欺人太甚!” 两人剑拔弩张。 “砰”地一声,毕景与沈漫之间便多趴了一个人,乐至被那凸起的石块绊了一下,如今摔在地上也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漫:“……” 毕景:“……” 沈漫收起了剑,想要去扶乐至,毕景却比他先了一步,将乐至抱进了怀里,瞬间便消失了。 沈漫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有些难受。 灵仙宗的天才弟子,叛出师门,做了妖主的宠侍。 那天才弟子便是叫乐至。 这些传闻,沈漫也曾听闻。 毕景抱着乐至瞬间离开了那酒肆,转瞬便到了一无人的地方。 “疼……”乐至摸着自己的脑袋道。那双呆滞的眼中渐渐带着雾气。 毕景浑身一僵,伸出手在乐至脑袋上摸了摸,乐至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毕景呆呆地看着他。 “乐至……”毕景轻轻唤了一声,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乐至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似乎已经认不出来他是谁。 “乐至,我不会喜欢你的。”毕景道。 乐至做了一个梦,梦里云雾缭绕,他似乎入了九重仙境。 彩凤双鸣,奇花不谢,四周美景,流连忘返。 偶尔有白衣仙者腾云而过,见了乐至也道了一声好,乐至微笑着点头。 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岁月漫漫,其中却也乐趣无穷。 误入仙界的凡人不免生了艳羡之感。 乐至一边欣赏着美景,却也一边羡慕着那些神仙。 眼前的路突然断了,乐至跨了一步,便觉天旋地转,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 四周的景物十分熟悉,正是自己借住在凤虚道人府邸的地方。 乐至在床上躺了许久,回味着那个梦。 有人道仙者不入生死轮回,岁月漫长,脱去了七情六欲,与凡人相比,少了一些乐趣。 但是这其中之乐趣,却也只有自己知晓。 修真路上,一丝一毫的感悟,也会伴随着喜悦,乐至早有感受。 那喜悦渐渐沉淀,乐至醒神。若是记得没错,他应该是在那酒肆之中与沈漫一起喝酒,喝完之后…… 然后呢? 然后他就躺在自己床上了,中间之事根本一片空白。 乐至第二日醒来,便要去沈漫的洞府中。 乐至到的时候,沈漫正在闭目修炼,乐至便悄声坐在一边。 一股黑气从沈漫身上渐渐冒了出来,乐至突然觉得这洞府之中又冷了几分。 那黑气最浓之时,沈漫的脸有些狰狞。 过了许久,沈漫身上的黑气渐渐散去,眼睛睁开,双眼之中都是冷光,见了乐至,那冷光才散了。 “来了多久了?”沈漫问道,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乐至。 乐至接过:“没有多久,昨日发生了什么,我有些事记不得了。” “清元酒入口很香,但是后劲很大,我稍微走了神,你竟将一碗都喝完了。” “……后来你送我回去的?”乐至问道,疑惑沈漫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 沈漫眼神闪烁了一下:“你虽喝醉了,但是自己识得路。乐至,你可知你喝醉了酒的模样?” 沈漫眼神之中似带着揶揄,乐至摇了摇头。 沈漫突然将嘴鼓起,呆呆地看着乐至。 乐至:“……” 乐至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突然听得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透着一股懒散,那人显然对这洞府十分熟悉,甚至当做了自己的洞府。 乐至与沈漫相视一眼,应该是秦苏。 乐至闪到了一边。 来人直直地走到了床边,紧靠着沈漫坐下,抱着沈漫的手臂笑着道:“沈漫,这么久未见,可想我了?” 沈漫道:“不想。” 秦苏脸上突然浮现出一股怒气:“即使不想,不能骗一下我吗?” 沈漫一脸正直:“为何要骗你?我们也算生死与共。” “我是说你能不能哄下我,笨蛋!”秦苏怒气冲冲。 “秦苏。” 秦苏听到身后有人唤他,身体突然一僵,转过头,果然看到那张令他讨厌的脸。 “根骨尽毁,永无修道之日。”乐至看着秦苏,“原来你想要这般。” “你为何会在此?”秦苏脸色十分难看,恨恨道。 “如果你真的不回昆仑仙宗,而是选择根骨尽毁,我也不再勉强你,明日我便告诉你兄长。”乐至道。 秦苏不再言语,脸色变换,似在挣扎。 “冰雪火莲,洗髓换骨,你根骨差,若是服下这冰雪火莲,便也得一副好根骨。这般回了昆仑仙宗,他们也不会把你当废物看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沈漫道。 那一瞬间,秦苏脸上突然有了悲伤:“你也叫我回去?我不回去!” “你立下誓言,若是不回,后果难以承担。秦苏,回去吧。”沈漫叹气道。 秦苏猛地走到了沈漫身边,脸上表情带着祈求:“我不想回去,也……不想离开你。” 沈漫也愣了一下,其实他与秦苏身世很像,所以即使无爱,也有一种同病相连之感。他不知道秦苏对他竟然怀着那种感情。 “沈漫,难道你对我便无一丝感觉吗?”秦苏看着沈漫,呆呆道。 沈漫摇头。 秦苏眼中的光亮渐渐消失,似乎失去了力量一般坐到了地上。 整个洞府中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秦苏才站了起来,走到了乐至的面前:“你来虚冥府是找我的吗?” 乐至被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 “若是我回昆仑仙宗,你是不是也会离开这虚冥府?”秦苏继续问道。 乐至不知其用意何在,仍然点头。 “好,那我跟你回去。”秦苏道,“你明日来这洞府中找我,我跟你一起离开。” 乐至狐疑地看了秦苏几眼,现在这小狐狸的话,他已经不太相信了。 “我不会骗你了。”秦苏道,眼中却有了驱赶的意思。 “既然我不好过,那你也不能好过。” 秦苏低声呢喃道。 “哈哈,你说我们同病相怜,既然我得不到喜欢的人,那么你也得不到,是不是也算一种缘?” 乐至在离开之前,看了沈漫一眼,沈漫低垂着脑袋,所以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38、第叁捌章 红尘旧梦 一身广袖红衣,更衬得那白皙的脸秀丽了几分。 那人窝在自己怀中,抱着自己的手臂,一双漂亮的眼睛中闪着亮光,正痴迷地看着自己。 毕景被那目光看得心里发痒,将那人搂紧了几分。 夕阳西下,两人相依相靠,本是一番美景。 “毕景……” “毕景……” “毕景……” 那人一声一声唤着,先是满含撒娇意味,后来那声音渐渐变了。 似乎无悲无喜。 他心中一惊,低下头,那本来如泛着光的双眼此时如同古潭水一般,毫无波澜地看着自己。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 怀中人突然站了起来。 “夕阳甚好,可惜不得恒久。” 毕景只能看着那背影,听着那淡淡的声音。 毕景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连动弹也不得。 那人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而是缓缓往远处走去,那背影越来越小,到了后来再也看不见。 毕景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已经狰狞至极,但是却只能坐在那处,什么都做不了。 “乐至!”一声大喊,毕景从梦中惊喜,心中依旧残留着惊惶。 毕景坐在床上,脸色依旧黑的可怕,他不可置信地回味着那个梦,右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在了那墙上。 乐至早晨醒来的时候,突然觉得一股真气在自己丹田处汇集。 此乃进阶之兆,乐至心中一喜,连忙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引着腹中真气往四处散开。 乐至并非第一次进阶,他如今已是结丹三阶的修为,但是这次与往日有些不同,因为他竟然看到自己丹田之中悬着一颗泛着白光的拇指大小珠子。 这便是自己的内丹! 而最为可喜的是他竟然修出了神识之眼,肉身之眼可看外表之物,而神识之眼却可看人内丹与根骨,神识之眼也有强弱,一般只能看那修为比自己低的。但是于乐至而言,却是一大惊喜。 丹修因炼丹时间长,每次炼丹都要耗费灵气,所以初始之时丹修修为上升的十分慢。 但是丹修却比道修多一类机缘,道修至一定阶段,可有一次丹道合一,那时修为会突飞猛进一次。 乐至上辈子只是结丹修为,所以没感受过着丹道合一的快意,此生一定要感受一次。 腹中真气渐渐游遍全身,融入骨髓之中。 腹中金丹的光又亮了几分。 乐至睁开双眼,缓缓呼了一口气,现在他已是结丹四阶的修者了。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了地上,乐至心生喜意,脸上不自觉地挂着笑。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却见门口处站了一个人。 毕景一身紫衣,腰间束着黑色玉带,墨色长发用玉簪束起,脸如镌刻,五官分明,容颜更是俊朗无双。 乐至愣了一下,若是以前,他早就扑进了那人怀中,而如今,心中只是一丝波澜,却很快被压了下去。 毕景说:若是我见了你,不管谁护着你,我都会杀了你。 妖主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人。 但是之后他们又见了两次,一次在须弥山下,那人跟随追魂针而来,有杀自己之意,却不知为何突然离开。 第二次见是在这府邸之中,毕景与九凤,两人花前月下之时。 如今第三次见面,却是毕景站在自己住处门口,乐至不知其意欲何为。 莫非是追上门来杀自己? 乐至心中突然有些苦涩,自己追了几百年,得来的是如此。 果然不该强求。 乐至呆呆地看着毕景,毕景却深深地望进了那双眼睛。 看得越久,毕景愈加烦躁。 有些事不是他想忘记就能忘记的,他依然记得乐至看他的那双眼睛,漆黑发亮,蕴含着痴迷与爱恋。 可是如今,那目光淡淡的,淡到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毕景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乐至等了许久,见毕景脸色狰狞,身上杀气十分重,那双冰冷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让人发寒。 这阵势是来杀人的,但是人却只是站在那里,不言语。 这妖主愈发让人难懂了。 眼前的人毕竟是自己喜欢了几百年的人,如今感情淡了,心中却不免还念着,不过这念头他也压得住。 但是与毕景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乐至却觉得十分难受。 乐至出门,然后小心地关上门。 “既然妖主不杀我,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乐至道,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身后的煞气越来越浓,乐至加快了脚步。 “站住!” 乐至听得身后一个森冷的声音,毕景竟然追了上来。 “莫非妖主又改变主意了?当日之言,本是我乐至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而如今出现在你面前,本非我本意。这般若是你杀了我,我死的实在有些冤。”乐至道。 “转过来!”毕景冷冷道。 乐至无奈转身,果然看到毕景脸上杀气更重了。 “若是你这次放了我,我便立刻处虚冥府,找一处洞府修炼,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乐至连忙道。 “闭嘴!” 那声音又冷寒了几分。 “若是你再敢说话,我马上杀了你。” 乐至连忙闭嘴。 毕景突然又靠近了几分,冰凉的右手覆在了乐至的双眼之上。 乐至顿觉眼前一片黑。 “乐至,我不杀你了。”毕景道。 那声音出奇的温柔,让乐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乐至心中一松。 “你觉得夕阳如何?”毕景突然道。 乐至心中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却紧紧闭着嘴。 “说话!” 乐至想了想道:“夕阳甚好,却不得恒久。” 覆在眼睛上的手突然撤去,毕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乐至被那眼神吓了一跳。 “夕阳怎会不恒久?”毕景突然靠近了一步,寒声问道。 乐至只觉得乌云压顶,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夕阳之美,却十分短暂。人世间之景,便是如此,只有九天之上的仙境才是绝色之景。 “……因为天道如此。”乐至答道。 “天道?哈哈哈哈!”毕景突然大笑了起来,“乐至,你什么时候也知道天道了。你本为修真奇才,却甘愿舍弃灵根,你竟然知道天道!“ 乐至:“……” “你若无事,我便告辞了。”乐至道,留□后的人‘哈哈’大笑着。 身后之人的笑声渐渐弱了,脸上突然染上了惊恐:“天道?天道无情,你不会懂天道的……” 乐至出了这府邸,才松了一口气。 以前若是不见,便会想念,而如今见了,便会想起那些执念,全身都难受不安。 乐至平息了心中之气,召来毕方鸟,往沈漫的洞府飞去。 乐至近日又有所领悟,这修无情道之人最恐欠人恩情,若是恩情不还,便会阻碍修道。答应秦太和找到秦苏,其实是为还恩情。 他与秦太和,之前确实未见,后来一起来魔界,本是相互扶持,所以乐至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欠了何种恩情,但是却有一缕潜念。 这抹潜念平时无所觉,在秦太和有求之时,他却悟了。所以才会突然答应他。 幽草宗虽好,却不是最适宜修炼的地方。自己修炼一百载,又多般奇遇,道修才结丹,确实有些慢了。若是这般下去,丹道合一之日也遥遥无期了。 乐至想着将秦苏带回去给秦太和,便还了这恩情,之后再找一处洞府好好修炼。 有了这般计划,座下毕方鸟似有感悟,也快了几分。 云雾从身边掠过,很快便落到了沈漫的洞府前。 今日的沈漫似乎有些憔悴,身上的寒气也重了几分。 沈漫靠着墙站着,黑发披散着,挡住了一半的脸,那双幽黑的眼睛也无甚光芒。 “沈漫。”乐至忐忑地唤了一声。 沈漫脸上那扭曲的表情渐渐好了些,看着乐至,露出一个笑:“吓到你了吗?” “你怎么了?”乐至担忧道。 “修炼之时生了心魔。”沈漫道,“坐一下吧。” 这洞府之中有一方石桌,两张石凳,石桌之上摆着一壶清茶。 乐至坐了上去,突然有些发冷。 沈漫连忙递给他一个坐垫:“这洞府之中魔气太重,我竟然忘了你是道修。” 乐至接过坐垫,坐下去便没那么冷了。 “还好。魔修最恐心魔,你心绪太重了。”乐至道,“修炼之时当无牵无挂,魔修之路方可长远。” 沈漫露出一个苦笑:“无牵无挂有些难。” “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乐至道。 沈漫不愿多言,便道:“今日便要离开了吗?” “恩,你定要保重。”乐至真心道。 沈漫拿出两个杯子,然后从那角落之中拿来一个酒坛,倒满了两个杯子。 乐至脸顿时苦了起来。 是清元酒之香,但是他已经决定不喝酒了。 沈漫拿过一杯,一饮而尽。 乐至见他这般爽快,便也拿起另一杯,清元酒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陶醉。 乐至刚放到唇边,便被抢了过去。 “这离别之酒,我代你喝。”沈漫道。 沈漫将那杯子放在唇边,轻轻碰着。 那是乐至刚刚碰过的地方,沈漫这般动作,乐至心中便觉十分怪异。 “其实是你自己想喝酒了吧!”乐至笑道,心中尴尬。 只是片刻,沈漫便将那杯酒又喝光了。 沈漫将那杯子放在了石桌上,意犹未尽道:“若是得长醉,也甚好。” “贪杯罢了,哪来那么多理由。”乐至嗤笑道。 沈漫抱过了酒坛,将脑袋搁在酒坛上,双目发愣地看着乐至。 乐至:“……” “为何学我?”乐至恼羞成怒。 沈漫脸上呆滞的表情瞬间消失,将酒坛放到了一边,似乎想起了什么,大笑道:“真傻!你这么傻,你自己知道吗?” 乐至狠狠瞪着那大笑的人。 “我来了,现在出发?”洞府之中多了一个人,秦苏抱臂站着,挑了挑眉道。 沈漫止住了笑,脸上又回复了无表情的模样。 乐至站起身来,最后看了沈漫一眼:“沈漫,望你有一天修为大成。” 沈漫笑着点了点头。 秦苏冷笑着看了沈漫一眼,便转身出去了。乐至也随后出去了。 沈漫独自一人坐在这石凳之上,看着那空着的杯子发着呆。 39、第叁玖章 晴天霹雳 乐至出洞府的时候,秦苏正站在门口处,呆呆地看着那处洞府,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若是无缘,不如舍去。”乐至道。 秦苏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乐至一眼。 “说的简单,若是你,真能说舍就舍?”秦苏不屑道。 “所以我只是在劝你。”乐至道。 “你心中却在笑话我。”秦苏冷哼道。 论执着,可能他比秦苏还甚几分。往日里若有人对他这般说,他也会嗤之以鼻。不过人世间遭遇万种,修者境界不同,这心境也会发生变化。 昔日里的乐至,宁愿不成仙也不愿舍弃情爱,而今日的乐至却愿意舍弃一切成就仙道。 乐至看着如今的秦苏,他虽然不喜欢他,却不得不承认在这人身上找到了旧日自己的影子。 “走吧。”乐至道。 乐至走在前面,秦苏跟在他身后,一副懒散的模样,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 走过无人的荒野,走过喧闹的街市,又入了茂密的山林,如此兜兜转转,转眼便是半日过去。 秦苏突然停住了脚步,看向乐至,一脸不耐烦:“为什么我们还未出虚冥府?” 乐至看了看四周的参天古木,木着脸道:“因为还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秦苏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你走在前面竟然不识路?!” “我走在后面也不识路。” “……” “凤虚道人为主,我们为客,如今要离去,应该向主人辞别。”乐至道。 进虚冥府的时候,乐至过了那栈道,转瞬间便到了这街市之中。他以为顺着一个方向走便可以走出去,现在看来是太天真了,还是得去找凤虚道人。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到了凤虚道人府邸前,恰好遇见了一女子正往那府里去。 “九凤姑娘。”乐至唤了一声 九凤停住了脚步,见了乐至,脸上并无惊奇:“何事?” “我在这虚冥府中的事已了,欲向凤虚道人辞行。”乐至道。 九凤点头:“随我来。” 乐至往前走了两步,却见秦苏站在原地。 “等你问到出去的方法再来找我。” 乐至不与秦苏计较,紧紧跟在九凤身后。 九曲十八廊,在乐至被绕晕了前,终于到了一座大殿前。 “主上,乐至求见。” 等了片刻,里面才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让他进来。” 话音落,那门便缓缓打开,乐至便见那玉椅之上靠着一个素白的身影。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凤虚道人靠坐在那里,便透出一股高雅的风华来。 案上的两杯茶依旧泛着淡淡的青烟,凤虚道人拿起其中一杯,轻啐了一口,双眼微微眯起,似饮着琼浆玉露。 乐至看着那另外那杯冒着热气的茶,语气中带着歉意道:“原来真人您有客,乐至叨扰了。” 凤虚道人脸上并无不悦:“如今你便是客。” 九凤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还带上了门,凤虚道人指着自己身边的一张椅子道:“坐下说吧。” 乐至坐下,并不废话:“我入这虚冥府本欲寻一人,如今那人已寻到,多谢您这段时间的收留,乐至是来向您辞别的。” “得偿所愿,甚好。”凤虚道人点头道。 乐至想起了凤虚道人那段旧事,便劝慰道:“终有一日,您也会得偿所愿的。” 凤虚道人脸上的表情也凝滞了一下:“人都有爱与念,修炼成仙并非要断绝爱与念,但若是念重了,便成了一道劫。我一心欲成仙,将他置于一旁,其实他早已成一念,如今想来也只能怪我。” “您以真心,必能得他谅解。”乐至道。 凤虚道人的脸上露出一个笑,那一笑,为那不染凡尘的脸添了一抹亮色。 “只能怪我当初思虑不清,对不起陆吾神君,也对不上吾儿。” 乐至:“……” 乐至一直以为凤虚道人是另有所爱,原来竟是因为亲子。一心修真,将亲子置于一旁,到了飞升之时,亲子便成了一道劫。那日被烧成漆黑一团的凤子原来竟是凤虚道人口中的那人。 “罢了罢了,欠他的,我便慢慢还了。”凤虚道人叹了口气道。 乐至不知说什么,只能呆呆坐着。 过了许久,那杯中的茶已经冷了,乐至终于坐不住了。 “这虚冥府甚是隐秘。”乐至道。 “与凡世毕竟不同。”凤虚道人道。 乐至微笑:“来时恍恍惚惚,如今也不记得出去的路了,真人莫笑话,不知可否送我一程。” “自然可以,呆会让九凤送你一程。”凤虚道人道。 乐至心中一喜:“多谢道人,那乐至便告辞了。” “慢着。”凤虚道人突然道,乐至刚起身,便顿在了那里。 “真人有何吩咐?”乐至问道。 “走近些让本尊看看。”凤虚道人坐直了身体道。 乐至不知何故,却还是走到了凤虚道人的面前。凤虚道人突然站起,两人便这样四目相对了。 凤虚道人那本飘渺无边的眼神似乎突然锐利起来,直直地看进了乐至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乐至微微一恍惚,凤虚道人的手便放到了乐至的眉心出。 似乎有一股冷意从乐至的额头上渗入,探遍全身,最后落在丹田处,化入了骨髓之中。 初时十分不适应,到后面竟有种舒适的感觉。 乐至闭着眼睛,如同踩在云彩之上,四周都是软绵绵的。 凤虚道人的手突然收回,在乐至的眉心处轻点了一下,乐至回过神来,便见了凤虚道人那幽深的眼神。 “你是玄灵圣祖的弟子?”凤虚道人那一向无波无澜的脸上竟有了一丝惊奇。 乐至想起玄灵那老头,自己师父也叫过了,也算他门下弟子,于是便点了点头。 “玄灵一脉,修的都是绝情绝欲之道。” “正是。” “那你……”凤虚道人看了乐至一眼,从那比第一次见面更加淡然几分的眼神中便看出了答案。 “断情绝欲,方可成仙,这便是玄灵一脉修炼之真髓,不过断情绝爱何其难,这么多年来,也就棠淇真人得了他真传,没想到竟然你也是。”凤虚道人感叹道。 凤虚道人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巨响,层层帘幕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乐至顺着那声音看去。 凤虚道人坐回了玉椅之上,一脸复杂。 “那帘幕之后可是有人?”乐至问道。 乐至刚说完,那帘幕突然被拉开,一人站在那处,脸色已经漆黑如墨,眼中竟是闪着红光。 乐至被毕景这般模样吓住了,他这般不像妖修,简直像来自阿鼻地狱的九天鬼王。 乐至见那人直直地走到了自己面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听得见粗重的喘息声。 似乎要吃人一般。 乐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两只手臂却被毕景的双手钳住了,乐至想要挣脱,毕景却抓的更紧了,完全不能动弹。 乐至也生了怒意,冷冷道:“妖主大人莫非疯了?” 毕景一眼不发,只是眼睛泛红地看着他,看得人毛骨悚然。 寒气从背后冒了出来,乐至不敢去看他,只能看着地上,任那手抓的越来越紧。 直到乐至以为自己手臂终于要断了的时候,毕景终于放开了他。 乐至想要后退,却被他拉住了,一只手捏着乐至的下巴,乐至被迫抬起了头。 毕景略微低下了身,漆黑的眼中似乎蕴藏着滔天怒意:“断!情!绝!欲?!” 毕景一字一句道,声音也冷到了极点。 下巴被捏得生疼,乐至努力回想自己究竟何处惹怒了他。 他厌恶自己,自己也说过出了这虚冥府便找一次隐居,就算连偶遇的机会也不会有了。 “谁准你断情绝欲了?”毕景寒声问道。 乐至:“……” “痴念太重,伤人伤己。毕景,往日之事,皆是我的错。如今想来,这绝情之道确实适合我。我不再纠缠你,于你而言,也是好事。”乐至道。 “好事?!”毕景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乐至,我早该杀了你!若是杀了你,那一切都了了。” “你杀过我一次。”乐至道,“欺骗你二百年,却也受尽情伤;害了风月之命,我以命抵命。毕景,我不欠你了。” “不欠我?”毕景冷笑,“乐至,你欠我的,我不允你断情绝欲。” “你疯了?妖主大人何时这般无理取闹了?” 乐至看着毕景,泛红的眼睛,恐怖的脸色,还有这般胡言乱语,真如同入了疯魔。 毕景手上的劲越来越大,疼到乐至脸都扭曲了。 乐至忍耐不住,而是伸出手,想要甩开毕景的手,偏偏毕景不肯放手,两人便这样缠在一起。 乐至正想踹他一脚,眼前的人表情突然停滞了一下,然后缓缓倒在地上。 毕景倒下,便现出站在他身后的凤虚道人来。 乐至脸色有些惨白:“让真人见笑了。” 凤虚道人笑了笑:“一念入魔,他刚刚确实入了魔怔。这不怪你,是吾儿无礼了。” 乐至惨白的脸上显出了惊讶之色,凤虚道人居然是毕景的亲母! 原来……难怪! 难怪毕景会出现在这虚冥府中,毕景本就是凤凰与神兽陆吾之子。原来这凤凰就是凤虚真人! 那日那烧焦的凤凰竟是毕景! 瞬间出现了这般多难以置信的事情,乐至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凤虚道人手轻轻挥动,毕景已经躺在那卧榻之上,双目紧闭着。 “我封了他的神识,待心魔去了便好了。” 乐至点头,最后看了毕景一眼,然后道:“那我便告辞了。” “我已传命九凤,你直接去门口便可以了。”凤虚道人道。 乐至道了谢,便转身离去了。 凤虚道人在那床榻边坐下,呆呆地看着床上人的容颜,最后叹了口气:“吾儿……” 大殿之中焚了安神香,床榻上之人脸上的狰狞之色也渐渐淡去,过了许久,终于恢复了常态。 凤虚道人伸出食指,点在了毕景眉心处,过了片刻,毕景便睁开眼睛,那双眼已经化作了漆黑,却无甚神采。 毕景呆愣了许久,最后问道:“绝情之道,可有破法?” 凤虚道人摇头:“此修法,乃是修真界最上乘的修真之术,修此道之人,渐渐断情,到后面,便是刀枪不入,情#欲不沾。” 毕景脸色难看了几分:“刀枪不入,情#欲不沾……乐至,你怎么敢?!” 40、第肆零章 人心易变 乐至告别了凤虚道人,便往门口去,九凤姑娘已等在那处。 九凤与秦苏各站在一端,见乐至出来,都看了他一眼。 “主上命我送你出虚冥府。”九凤面无表情道。 “多谢九凤姑娘。”乐至道谢。 九凤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而去,乐至跟随其后,秦苏轻哼一声,也跟了上去。 三人沿着那街市走着,待到了那无人处,九凤便招来了云彩,站了上去,乐至见状也召来毕方鸟。 毕方鸟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气势十足,十分骇人。 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或许是冲得猛了,直直地撞到了地上,落了个四脚朝天,躺在那处。 乐至:“……” 等了片刻,毕方鸟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了乐至面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乐至摸了摸它的脑袋,便坐了上去。 秦苏并非剑修,也无坐骑灵兽,九凤也没有与他共乘云雾的意思,乐至只能道:“你与我一起吧。” 秦苏狐疑地看了一眼毕方鸟:“会不会被摔死?” “那只能说你明此生短命。”乐至便无表情道。 秦苏被哽了一下,只能乖乖地坐在毕方鸟身上。 三人便在这云雾中穿行,不过片刻,乐至便被绕得晕了,已经分不清方向。 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栈道。 九凤身下的云彩消失,乐至与秦苏也从毕方鸟上下来,一步一步地走过了栈道,又在云彩中穿梭一阵,乐至终于看见那绵延不尽的翠绿山林。 九凤站在云彩上,不再往前:“虚冥府已出。” “多谢姑娘。”乐至再次感谢道。 九凤点头,并不言语。 毕方鸟一起一落间,两人便已经落到了山林中。 乐至四处看了看,便见不远处搭了一栋茅屋,门前一张竹椅,一人躺在那竹椅上,头顶一顶荷叶,恰好挡住了那叶间透出的阳光,一手捧着清茗,慢慢品尝,甚是惬意。 那人正是秦太和。 秦苏也见了那人,瞬间收起了全身的刺,乖乖地走到了秦太和面前,低声喊了句:“兄长。” 秦太和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微眯起眼:“偷出昆仑仙宗,暗入幽草宗,而后与魔修私奔,再入虚冥府的时候,你可想起你的兄长?” 秦太和脸上的表情无甚变化,声音也与往常一样,却透出一股压迫之势。 秦苏忍不住缩了缩脑袋:“是秦苏错了。” “你心中也觉得错了?”秦太和深深地望进秦苏的眼中,秦苏低垂了目光,不敢去看他。 “我一身废根骨,不想连累了兄长。”那声音带上了倔强。 “所以你就与魔修私奔?”秦太和问道。 “兄长已是元婴末期修者,而我却连金丹都未结出。”秦苏低垂着脑袋道。 “所以你就与魔修私奔?” “我不想终生都在兄长的庇佑之下。” “所以你就与魔修私奔?” 秦苏的脑袋垂得更低了,紧抿着嘴唇,不再言语。 “罢了,这些事回去再与你说。” 乐至围观了这两人说话,秦苏这小狐狸在秦太和面前倒是十分乖巧,但那暗藏的小心思,不知道是嫉恨兄长还是想引人关注,或许连秦苏自己也不晓得。 当乐至把秦苏送到秦太和面前的时候,心中那抹潜念突然消失了,他不再欠秦太和,无情之道上便少了一抹牵挂。 秦太和不再理会秦苏,而是朝乐至招了招手:“过来。” 看着他那么一副老爷模样,乐至抽了抽嘴角,还是走了过去。 “你将秦苏带出虚冥府,我心中甚是感激。”秦太和道。 乐至受宠若惊。 “你可想要什么报答?”秦太和问道。 乐至挑了挑眉:“有什么可选择的吗?” 奇珍异草?绝世神器?无上法宝?乐至并非想要,只是好奇。 秦太和想了想,认真道:“除了以身相许。” 乐至扫了扫他全身上下,看有何宝物。 “其他便没了。”秦太和继续道。 乐至:“……” 乐至脸抽了抽,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道友之间本应互助,何谈报答?” “话虽如此,但若是有恩不报,心中便会念着。”秦太和皱眉道,“若是我没记错,你还缺少一位道侣。” 秦太和话音刚落,这山林之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将秦太和的茅屋与那挡阳的荷叶全吹了去。 风止,乐至与秦太和之间便多了一人。 那人一身黑袍,五官分明,眉目如画。 乐至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四个字:阴魂不散。 毕景那墨黑的眸子中似乎蕴含着怒气,正冷冷地盯着秦太和。 秦太和脸上的笑也已隐去,面无表情地看着毕景。 四目相对,似有千般厮杀。 挡在中间的乐至顿觉压力十分大,却被那二人的冷光冻住了,不能动弹。 毕景突然伸出手,拉了乐至一下,乐至一时站不稳,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秦太和,你在痴心妄想。”毕景冷笑道。 秦太和面不改色,似带着好奇道:“何为痴心,何为妄想?” “你竟然在妄想本座的人。”毕景冷冷道。 秦太和的表情依旧无甚变化,但是被紧紧扣在怀中的人脸色却变了。 乐至彻底愣住了,心神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便觉腹中内丹一阵震荡,一股锐痛从丹田处传来,乐至才回过神来。 乐至突然想笑。 果然疯了。 那个恨不得自己去死的人竟然说出这般的话。 当年自己爱他如斯,他却弃之如敝履,如今自己渐渐忘却情爱,这人却又这般行为。 乐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翻滚的情绪,丹田之中的锐痛才消失。过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如常,心中的波动也渐渐消失。 “娉为媒,血气交融,印契于眉,若是这些都无,他又如何是你的人?”秦太和微微笑道。 结为道侣与凡间夫妻略有出入,娉为媒,再以真灵想通,最后在眉心处映下结契,便结成了道侣。 毕景身上的怒气越来越甚,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扫着秦太和,似乎想将他碎尸万段。 “莫非我说到了妖主的心坎里去了,妖主想杀人灭口?”秦太和挑了挑眉,颇有意味道。 “秦太和,你找死。”毕景再也忍无可忍,放开了乐至,而是往秦太和冲了过去。 利爪出,便有万般气势,山林之中便是一股强风起,乐至修为低,哪抵挡得住这罡风,跌跌撞撞,靠着一棵树才勉强站住。 那两人包裹在强风之中,罡风越来越强,必定是一场恶斗。 乐至只觉得腹中气血翻滚,脸色渐渐白了。秦苏也好不到哪里去,紧紧抱着一棵树,脸色惨白如纸。 阵阵罡风,隆隆响声,不知过了多久,那罡风才止住,现出里面的两个人来。 毕景一身黑衣,俊颜之上毫无表情,笔直地站着。 秦太和一身青衣,艳丽的面容中却含着笑,随意地站着。 除了那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裳,看不出刚刚是一场恶斗。 秦太和的嘴角突然有血渗出,胜负已然,乐至见他的脸迅速苍白下去,缓缓地倒了下去。 “秦太和。”乐至靠近了几步,唤了一声。 秦太和脸上依旧带着笑:“刚刚我说的报答之物还作数,你可考虑一番。” “不必了。”乐至还未说话,毕景便答了。 毕景转身,拉着乐至便往山林外走。 毕景走得极快,乐至跟不上,几乎半拖着走着。 “毕景,放开我。”乐至被他抓得生疼,却也生了怒气。 毕景放开了他,一双幽黑的眼睛盯着他看着。 “我这便寻一处隐秘洞府修炼,就此别过。”乐至整了整衣裳道。 “不准去。”毕景皱眉道。 “为何?” “跟我回万妖宗。” “……” “万妖宗不老仙山上洞天福地无数。” “毕景,你疯了吗?”乐至不可置信道。 毕景不再言语,而是招来了一抹云。腾云驾雾,只有分神期的修者才可以做到。 毕景拉着乐至便上了那云,云的速度极快,乐至头晕眼花,毕景将他抱入怀中,乐至才不至于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到了一座洞府之前。 这洞府之中包含的万千宫殿,正是万妖宗的主殿,其中藏着万千妖修。 乐至站在那洞府前,抬头看去,又是一阵恍惚。百年之前,乐至心中念的想的都是要回到这处。百年之后,时过境迁,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站在这里。 门口处站着两妖修,见了乐至都是一副惊奇的模样,尤其见了妖主与乐至一起。 乐至在这万妖宗中两百年,做了万妖宗两百年的半个主人,除了最近百年入宗的妖修,其余人都识得他。 但是他们也照样记得这漂亮的公子骗了妖主两百年,最后死在了冷狱之中,尸体也被抛之山野。 如今见了这一模一样的人,都是努力压抑住惊讶的表情,跑过来行礼。 毕景点了点头,便拉着乐至往那洞府中去。 万千宫殿,毕景便居于东北角的景生殿中。 毕景拉着乐至走过,一路上,那妖修都是像见鬼了一般盯着乐至,有些定力差的,竟然发出尖叫声,都被毕景扔到百里之外去了。 绕了许多弯,又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房间里,许多东西都变成了碎片,观那乱七八糟的模样,都是真气震碎的。 当年毕景知道自己欺骗他的时候,怕是杀了自己也不解气,所以将自己使用过的那些物什全部震成了碎片。 毕景放开了他,招来了人,不过半个时辰,那屋子竟然恢复了原样。 一模一样的书桌,一模一样的雕花大床,大红色的床幔,墙上挂着的几副浓艳的画,一眼看去,几乎毫无区别。 但是一模一样却并非同一物。 “毕景,你这是作甚?”乐至一脸迷茫。 “这里是你的,你住这里。”毕景面无表情道,说完,便拉着乐至走了进去。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乐至了解毕景,看来这地方是非住不可,至少现在必须要住。 毕景果然疯了,如何离了这万妖宗,还得慢慢思量。 那颜色艳丽的话刺得乐至的眼睛难受,他以前便喜欢这些张扬的东西,但是如今修无情之道,心境淡了,也更便偏爱那些淡色的东西。 乐至将挂在墙上的画一幅一幅地取下来,然后看向那鲜红的床幔。 毕景脸上尽是疑惑:“这是你最喜欢的。” 乐至叹了口气:“这床幔换成浅色的吧,这些东西,我如今都不喜欢了。” “为何?”毕景问道,“为何不喜欢?” “万事都会变的,何况人的喜好。”乐至道。 毕景的脸色猛地变了,似绝望,又似愤怒,粗鲁地抢过了乐至手中的画,便扔到了院子之中。 “把这些画全烧了。”毕景对着守在门外的人道,怒气冲冲而去。 41、第肆壹章 尘缘了断 乐至看着素净的房间,心情也舒畅多了,关了门,便将一切都关在门外。 毕景不知何时这般贴心,连换洗的衣物都已备好,乐至挑了一身宽大的,入了七色石秘境。 药炉之中,绝情丹已经泛出了淡淡的光,丹药本是灵物,所以炼丹讲究以灵养丹,乐至往那丹炉中输出一个真气,见那丹药的光芒盛了几分,一闪即逝,却是真气被吸收了。 乐至看了片刻,便起身四处走走。 七色石秘境乃是一个小世界,其中并无四季之分,也无花开花落,终年温暖如春。七色石灵气虽重,却不能替了修真的洞府。几十几百年尚可,若是上了千年,里面的灵气便会被修者吸尽,这秘境便毁了。 秘境对于丹修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乐至不想毁了这秘境,一般也不在这里面修炼。 乐至走了一段距离,便见了一潭水,结丹修为,身体的秽物极少,不过常年不洗浴,乐至还是不习惯。 他脱去衣物,跳入这潭水之中,初时还有些寒冷,到了后来便觉得有一股暖意,将他包裹在其中。 如鱼得水,爽快恣意。 乐至在这水中呆了许久才出来,突然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乐至猛地睁开眼睛,便见潭水边上站着一身材高大的青年,相貌堂堂,瞳仁灵动,眉目之间却带着一股稚嫩之气。 秘境之中为何会有其他人? 乐至心一惊,出了潭水,带起一阵水花,模糊了他的身影。 待再看去时,乐至身上已经披上了宽大的长袍,那青年也被吓了一跳,抱着头闪到了草丛中,一边拍着自己胸口,一边还在低声囔囔道:“吓死爷了……吓死爷了……” 乐至:“……” 乐至仔细去看,青年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衣物,而且那衣物还十分明显,因为是自己的……因为青年身材比自己高大许多,所以那衣物勒得很紧,颇有些不伦不类之感。 这秘境融合了乐至的心头血,只有身上带着他的血契之人才能入,这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谁?”乐至面无表情的问道。 青年惊吓褪去,听了乐至的问话,便从草丛中窜了出来,抱住了乐至的大腿,撒娇地唤了句:“爹……” 乐至:“……”被一只庞大的身躯抱着大腿叫‘爹’,乐至颇感压力。 只是那一声,却牵动了心念,乐至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诧:“你是……钦离?” 他与毕方鸟本就灵犀相通,如此一来,便一切都可解释了。 钦离抱着他的大腿,仰起头来看他。 乐至半蹲下了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想到竟然长这么大了。” 初时毕方鸟每日都有一段时间人形,到了后来便可以控制化形了,这是乐至第一次见到长大了的钦离。 钦离将他的大腿抱得更紧了,眼中闪着光,唤了句:“爹……” “……放开我的大腿,以后也不要叫我爹。” “爹,你不要我了吗?”钦离猛地跳了起来,一脸受伤。 做灵兽时咋咋呼呼,变成了人也没好到哪去…… “……我生不出一只毕方鸟。”乐至道,“你可以唤我名字。” 钦离脸上表情稍微好些:“乐……乐?” “乐至。”乐至道。 “乐乐……”钦离重复道。 “……”至少比叫‘爹’好。 毕方鸟缠着乐至缠了许久,钦离容貌俊秀,但是也生得十分强壮。被一个壮男以一脸濡慕地看了许久,乐至初时十分怪异,到后面也渐渐习惯。 到了第二日清晨,乐至才出七色石秘境,毕方鸟也化作了原形,扒着乐至的肩膀叫着,似乎十分开心。 乐至忍着把他拍下肩膀的冲动。以前不会把全身重量压在乐至身上,似乎经过昨天一晚,毕方鸟对乐至又亲近了许多,现在站在他肩膀上,便是真的站了。 这鸟最近似乎又胖了许多,压得乐至肩膀疼。 钦离是他的灵兽,所以应该包容他。乐至这般劝慰自己。 乐至终日都呆在这屋中,看看丹书,打坐修炼,毕景也有几天没有出现了。乐这院子外皆是旧物,乐至怕触景生情。他修炼这绝情之道,情绪不可有太大波动,不然便会伤及丹田。 这一日,门突然被敲响了。 乐至开门,便见一女子站在门口,容貌冷艳,再见却恍如隔世。 确实隔了一世。 “海棠姑娘。”乐至笑道。 “乐至,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海棠冷笑道。 乐至只是淡笑,打开了门,对着她道:“不如进来坐坐?” 海棠冷哼一声,并不进去。 “整整八十年时间,宗主从未碰过其他人,如今后院之中也所剩无几,众人都猜宗主有了心上人。一向风流的人,竟然收了心,果然是人间挚爱。没想到令宗主动心的人竟然是昆仑仙宗之人,宗主看上的人果然与众不同。”海棠道。 海棠恨他,不过想借此伤他。 旧人虽在,新人已来,本是最有情之人最大的打击。 “这岂非好事?”乐至道。 海棠紧紧地盯着他,却从他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嫉恨的表情。 “你是乐至吗?”海棠狐疑道。 “死了又活了,还算吗?”乐至问道。 海棠紧紧盯着乐至,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只是那张脸上表情淡漠,完全不像伪装。 “你不是他,他已经死了。”海棠泄了气道。 “以命抵命,海棠,你也莫气了,思虑过多,风华易逝。”乐至道。 海棠瞪了乐至一眼:“与你何干?” “来日青丝变白雪,秀颜生波纹,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乐至道。 海棠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乐至:“你是他的转世?不过比他顺眼多了。” “多谢夸奖。”乐至笑道。 海棠冷哼一声,便离去了。 乐至躺在榻上掰着手指算,以命抵命,欠海棠与她家主子的算是了了。 不过那乐术的转世,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两日,乐至半躺在卧榻之上看书,门突然被推开,毕景如同一阵风一般冲了进来。 几日不见,俊颜依旧,却似乎有些憔悴,那漆黑的眼中也带着血丝。毕景手中还抱着一叠厚厚的书。 乐至姿势不变,盯着他看着。 毕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过来,将那些书都放到了他的面前。 乐至一脸疑惑。 “丹道,剑道,这其中每一本书中便有一种修真之道,足足有十余种,你可以从其中挑选一种。” “为何要挑?” 毕景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本座不准你修炼绝情之道。” 乐至突然嗤笑出声:“毕景,你乃修道之人,应当知晓,若是未修出结丹还好,我如今已是结丹修者,要转修他道,除非自毁内丹。” 毕景只是看着他,本来冷酷无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慌张,继续重复道:“不准修绝情之道,不准绝情,不准忘情。” 眼前的妖主如同一个倔强的孩子一般无理取闹,相伴两百年,乐至很少见他这般模样,却也爱死了他这般模样。 而如今却觉得累,他几乎费尽半生的力气来忘记他,唯有修这绝情之道,他才不觉痛苦,为何这人却要阻止自己修炼此道。 “毕景,你已经毁了我一次内丹,莫非还想毁第二次?”乐至道,脸上却有凄凉之色,“生生毁了内丹,其实很痛的。毕景,你知道我有多痛吗?” 毕景愣了一下,脸上有了痛苦之色:“乐至,你怎么能绝情?这些书中修真之道万千,你快看看。”说完,便抢过了乐至手中的丹书,又将自己带来的古书往乐至怀中塞着。 乐至看着怀中塞着的一堆古书,苦笑不得。 “毕景,你到底怎么了?”乐至问道,“你恨我骗你,我也得了报应。我如今已不纠缠于你,你何必这般?岂不是自讨苦吃?” 毕景在乐至身边坐下,与他一起靠在卧榻之上,脸上尽是憔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或许是真的疯了。” 乐至转头看去,那张脸,俊美无俦,也熟到了骨子里。 乐至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脸,毕景已经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任由乐至的手在他脸上摸着。 “了了世界,可还记得?从那乾坤之镜中初见你容颜,便是刻入骨髓,再也难忘记。后来你我二人出生入死,我求了百香楼主得了你的真颜,竟与那乾坤镜中的惊鸿一瞥一模一样。那时我想,便是你了,这便是一生一世的缘。 后来再见,灵仙宗中,我嫉你怀中美人,恨你忘记我,嫉恨之心,难以克制,所以便取了你心头血,加入即将炼制好的寄情丹中。后来我才知道,这并非你的错,因为你从未识得我。我托百香楼主给你的那副画,从未交到过你的手中。” 乐至叹了一口气:“可惜执念已成。所以毕景,你夺了我内丹,你让我去死,你认为是我杀了乐术,杀了你那所谓的心爱之人,你一步一步断了我心中的执念,一字一句消弭我的真心,这都不怪你,这是我的报应,一切皆因我任意妄为了。” 乐至一字一句,皆是真心。一切皆由自己起,自己强迫于他,毕景本没有错,遭的报应也是活该。 毕景听着那一字一句,却都落到了心上,滴滴答答,似乎溅起了一层血雾。 毕景不知道那叫不叫痛苦,还是麻木。 毕景紧紧闭着眼,全身却微微颤抖起来。 乐至想要收回手,却突然被毕景抓住了。 毕景手上的力道很大,抓得乐至生疼。 “毕景,让我走吧,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修炼。既然无缘,我也不想纠缠了。”乐至道。 毕景突然睁开双眼,那眼中化成了血红,脸色也逐渐冰冷起来:“你找个偏僻的地方修炼你那绝情之道?若是你敢再说走,那本座便……”毕景牙齿咬的咯咯响,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便杀了我?”乐至接道。 毕景捏紧了拳头,猛地捶了那床榻一下,床榻便塌陷下去。 乐至便躺倒了地上,片刻才回神。 “毕景,你这是何苦?”乐至问道。 “你想走?除非你绝了绝情之道。”毕景道,“本座绝对不允,不管你说什么。” “绝道重来?我说过了,这般痛,我不想承受第二次。” 他以为以毕景的脾气,早就怒气汹涌而去,如今却只是靠在墙上,一下一下地捶着那墙壁。 毕景身上怒气太甚,即使坐的远远的,乐至也感觉到了。 乐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毕景疯了,他不能跟着他疯。 他疯了几百年了,也够了。 “轰”地一声。 这是夹杂在毕景捶墙声之中的一声,却是来自门口,似乎有人在撞门。 可怜的屋子。 毕景停止了动作,冷冷地看着门口处。 那门撞了几下,也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处。 不是一般的高,乐至在想自己站起来,能不能高到他的胸口处。 “毕景,放本大爷回去。” 那声中气十足的叫声,乐至觉得自己耳朵‘轰’了一下。 毕景阴森地目光在那人身上扫着,语气变得冰寒:“杜安约,你滚出去。” 那人楞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可置信。那人生得极高,几乎是半蹲着跳了进来。 刚刚逆着光,乐至并不能看清他的容貌,这人便是乐术的转世? 这人的相貌与乐术的相貌简直是两个极端。 乐术瘦弱,杜安约高大;乐术丑陋,杜安约貌好;乐术胆怯内敛,杜安约张扬外露。 或许这便是乐术想要的,得偿所愿,也是一件好事。 杜安约进来的时候,也带来了一阵风,先是注意到了面容如恶鬼一般的妖主,而后便看到了容貌绝世的乐至。 杜安约一见他,便有一股亲近之意,心中便想着莫非这人也是被妖主抢来的美人,就像抢自己一般? “毕景,你真的要放我走?”杜安约完全不识眼色,又问了一句。 毕景连看都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那你也放了他。”杜安约指着乐至道。 他自己皮粗肉糙,不怕这喜怒无常的妖主,但是那地上的美人却是一副柔弱的模样,禁不起折腾。 杜安约怜香惜玉之情生得特别快,便挡在了乐至面前。 这下却是刚好撞到了毕景的怒火之上。 “你想死?”毕景问道。 杜安约眼珠转了转:“你当初上昆仑仙宗抢我的时候说过,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 毕景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颇为怪异。 “莫非你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当初甜言蜜语,如今便避之不及。”杜安约脸皮厚,继续道。 “若是你想死,本座便成全你。” 杜安约还摆出一副西施捧心的受伤模样,与他那副身形十分不相称。 乐至开始觉得颇有趣,毕景是如何对着比自己高许多、壮许多、身形与两个自己差不多的人说出这些甜言蜜语的? 到了后面见毕景脸上的杀气越来越盛,乐至知道他真起了杀心。 毕景不杀他,便要找一个人出气,乐至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仰起头去看杜安约。 “你走吧,这是我和他两人之间的事。” “妖主毕景最好色,美人别怕,本大爷会救你的。”偏偏杜安约是粗神经。 毕景身上的怒意果然越来越甚,手中的利爪便冒了出来,他往杜安约靠近了几步,一脸杀气。 杜安约也抽出了手中的剑,直指着毕景。 毕景缓缓靠近,杜安约突然扔了手中的剑,将乐至举了起来破门而出。 乐至:“……” 杜安约太高了,他几乎是生生挤破了门才出来的,乐至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偏偏杜安约健步如飞,跑的十分快,乐至被他举在头顶,只听得见呼呼而过的风声。 杜安约跑得再快,却比不过毕景这个分神期修者。 没过多久,杜安约便停住了脚步,因为毕竟已经挡在了他前面。 毕景黑衣猎猎,脸上表情已如修罗。 毕景不再多言,而是直接朝杜安约袭了过来。 顿时狂风大作,杜安约哪是他对手,片刻便被压制在身下,毕景那利爪便搁在他脖子上。 “毕景,放开他。”乐至道。 毕景丝毫不动,那爪子突然放到了杜安约的丹田处。 “本座废了你修为,但不杀你。”毕景道,那爪子猛地伸了进去。 “毕景!”乐至猛地前进几步,抓住了毕景的手。 “你为何要废他修为!”乐至大声道。 “他要带你走,本该死。你借了他身体复生,所以我不杀他,只废他修为。” “你不能废他修为。”乐至道,“算起来也因我起,让他回昆仑!” 两人这样僵持片刻,终究是毕景放了手。 杜安约的衣服已经被扯烂,腹中落了一个小窟窿。 乐至喂他吃了丹药,又包扎好,杜安约瞬间生龙活虎起来。 这段时间,乐至对杜安约又了解了几分。杜安约爽朗,是个好人,有时甚至不会审时度势,就如他自己都逃不出这万妖宗,还想带着乐至一起出去,只靠着一股蛮劲,却也随心而动,无甚烦恼。这般傻人也有傻福。 这样的杜安约,比那之前暗恋师妹不得,一直充当老好人的乐术活得洒脱了许多。 “你回去吧。”乐至道。 “他强迫你了吗?”杜安约问道。 “我们之间恩怨太多,你回去吧。”乐至道。 杜安约与乐至辞别离去。 毕景已站在他身边。 不过片刻,杜安约那巨大的身影又飞了回来,气呼呼道:“守门的妖修说妖主命令,绝不让我出去。” 毕景扔给了杜安约一个令牌:“快滚!” 杜安约滚得很快。 毕景却走到乐至的身边,将他抱进了怀里。 乐至落在了他怀中,感受着那越来越大的力道,脑海里渐渐有一个想法,这想法撞得他脑仁生疼,似叹息又似无奈,却独独缺了喜悦,终于道:“毕景,莫非你喜欢上我了吗?” 毕景也愣住了,那些他一直不想想的事情瞬间便涌入了脑海。 从他知道乐至对他下了寄情丹的那一刻,便只有怒与恨。 乐至竟然敢骗他,骗了他两百年,骗了他两百年的爱。他恨不得乐至去死。 然而他死了,却夜夜梦见他,他以为寄情丹效果还在,以为他阴魂不散,即使对乐术动心,他也愿意承认自己只对乐术动心。但是对着乐术的转世,却根本无念想。 有些事其实很简单便可以看明白,却都敌不过自欺欺人。 不想他死,冰火潭中看到那人全身烧焦时的惊恐。 不想看着他与别人亲近,不过是嫉妒罢了,他自己却看不明白。 直到听到他所修乃是绝情道。 绝情道,断情绝欲,从此无悲无喜,无爱无恨,自己在他眼中也与其他人无甚区别。 不过天地间一蝼蚁罢了。 毕景活了几千年,从来没这般害怕惊恐过。 “乐至,若是重头再来,可好?”毕景道,声音中却带着颤抖。 毕景说完,只闻得见那叹息声。 “可惜迟了!”乐至猛地推开了毕景,脸上竟有些癫狂之色。 “毕景,这些话你为何不早点说!”乐至笑道,丹田处一阵一阵抽疼。 渐渐地,那抽疼淡了,乐至脸上的表情也恢复如常,语气淡淡道:“绝情之道,日日都会进一分。许多事已经回不了头。” “这世间道术万种,为何偏要修这般道?”毕景颤抖着道。 “废丹重来?真得很痛,若是废的不好,便是殒命……一切归零,我……舍不得这一身修为。”乐至茫然道。 毕景呆呆站在那处,似乎身边的景物渐渐远去,乐至的身影也渐渐模糊起来。 他好像回到了三百年前,灵仙宗上,少年一袭红衣,漂亮的眼睛正盯着他看着。那双眼睛很漂亮,却又带着万般怨与恨。 那时,他那平静如水的心中突然闪过一抹异样,再回头,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虽有些怅然若失,他却未放在心上,只是抱紧了怀中的美人。 42、第肆贰章 潜心修炼 乐至心中惶然,似有千虫万蚁噬咬着他的心,咬得生疼,咬得气闷。铺天盖地的网将他罩在其中,透不过气来,也挣脱不了。 为何会是这般? 乐至努力睁大眼睛,才勉强看见不远处的身影,毕景孤零零地站在那处,似乎陷入了魔怔之中,脸上的表情也是呆愣的。 不过因为爱一个人,为何会生了这么多波澜? 乐至眼中突然冒出一层红光来,一层黑气从他身上四散开来。 他爱毕景,毕景爱他,为何不能在一起? 乐至心中大恸,目光落在自己下腹丹田处。 只要挖了这颗内丹,他便可以和毕景在一起了。 乐至伸出手,缓缓往丹田处伸去。 挖了它!毁了它! 乐至似乎陷入了绝境之中,只有挖了它才可获得新生。 在手触到丹田之时,乐至眼前突然闪过一抹亮光,乐至睁大了眼睛,似有一个新的世界在他面前展开,云雾缭绕,青鸟相鸣。 乐至猛地醒神,眼中的红光渐渐退去,身上的黑气也渐渐散了。那罩在他身上的网也瞬间消失了。 乐至回神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 他差点入了魔道。 修无情道最忌动情,他竟然衍生了那般想法,果然危险至极。 乐至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波澜已经褪去,再去感觉,突然觉得腹中真气充沛。 乐至盘腿坐下,闭目养神,引导着那股真气游走周天,真气缓缓地溢遍全身。 乐至恍然悔悟,原来刚刚不单单是入魔之争,还是道之考验。 那是他修无情道上的一道考验,若是过了,道术便上了一个层次,若是过不了,便是前功尽弃,跌落谷底。 他道心虽有动摇,万般挣扎,最后还是过了考验。 毕景看向了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先是一片茫然,呆呆地看着乐至。 乐至也看向他,只觉得心中只余浅浅波澜。 这便是人生之道,乐至知道,现在在他心中,便只有一颗道心,他与毕景之间,已然错过了。 终究是太迟了。 乐至只能叹一口气。 “毕景,若是以后飞升成仙,九重天上再见,也算一件幸事。”乐至道。 毕景脸上的茫然褪去,变得灰暗起来:“你是何意?” “各自修仙,岂不更好?”乐至道。 毕景黑着脸走到了乐至面前,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脸上尽是痛苦之色,过了许久,毕景才道:“就算你执意修绝情之道,也不能走。” “不能离开我……” “你这是何苦?”乐至又叹了口气。 他对毕景的感情,现在只能用‘叹气’了。 爱意并非全断,但是却再也掀不起波澜。再过一段岁月,或许是几十年,又或许几百年,那情爱便是全断了,毕景于他,也不过一普通人。 这道理,乐至懂,毕景也懂,却还要把他留在身边。 何苦? 毕景紧抿着嘴唇,不再言语,只是牵着乐至的手往那景生殿走去。 一步一步,不知落在多少妖修眼里。他们也只敢远远地看着,心中都不由生了一个想法:那个妖主独宠了二百年的人又要占了妖主的全部宠爱吗? 毕景开了门,让乐至先进了屋,自己随后进去。 “不老仙山上有许多洞府,我去寻找一处绝顶的洞天福地与你修炼。”毕景站在乐至身边道。 乐至坐在红木椅中,歪着脑袋去看毕景,毕景也直直地看着他。 “好。”乐至道。 毕景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又在这屋中呆了片刻,才离去。 乐至一人呆在屋中,发了一下呆,便将丹书拿出来看了看。 他如今是丹修九级,道修结丹,这丹道合一便是将丹修与道修结合,寻得突破。 丹道结合,这修为上升的便不止一点两点了。正是因为有这丹道结合的机缘,所以飞升的丹修并不比纯道修少。 但是究竟该如何丹道合一,无论是丹书还是古籍之中,都无明确的修炼之法。准确来说,是每个人都不同,需要领悟。 这丹道合一,乐至上一世便没有领悟透。不过那时,他也无心领悟。 不过此乃机缘,便不必刻意追求,乐至也不再多想,而是静下心来看书。 “乐乐……”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乐至转头,便见毕方鸟蹲在他身边的桌上,化作了人形,一双眼睛担忧地看着他,还企图往他肩膀上爬。 乐至伸出食指,抵在了钦离的额头上。 “若是你化成了人形,不要蹲在桌上,窗台上,尤其是……我肩上。” 钦离一脸受伤模样:“为何不让爷爬?” “你有见过一个人蹲在另一个人肩膀上的吗?” 钦离眼睛一亮:“那我站着?” “……不准。”乐至断然否决。 钦离乖乖地坐到了乐至旁边的椅子上,叹了口气:“刚刚那人真讨厌!” “同为神鸟却为不同类,所以生了罅隙吧。”乐至道。 “我不过笑了他,他便踩我,后来还威胁我。”钦离站了起来,在乐至面前走来走去,气呼呼道。 那人自然是毕景,乐至想起凤凰原形的毕景曾经将钦离踩在脚上,便知道了这问题的根源。 “既然互看不顺眼,便不要看了。”乐至道,也只能如此。 “等爷磨好喙,啄死他。”钦离恨恨道。 “……这不是喙的问题,钦离,你该去修炼了。”乐至道。 钦离怀了报仇雪恨的心,便去修炼了,乐至终于得了清静,看了几页丹书,转眼便入夜了。 第二日,乐至又入了七色石秘境,先是去看了绝情丹,注入了一股强盛的灵气,尔后又去了那潭水旁。 乐至上一次在其中洗浴,便微微有感触,若不是被毕方鸟破了,应该也有一番感悟。 乐至看了看那清澈的潭水,便褪去了身上的衣物,跳了下去。 冰凉的水包裹全身,渐渐感觉到了暖意。 如鱼得水。 如鱼得水。 乐至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四个字。 鱼在这水中讲究的便是自由,正如成道者,也可跳出凡尘之中,逍遥九天之上。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便是天道之一。 乐至闭上眼睛,似乎能够看得见一阵白光将自己缓缓包裹住。 感悟的天道越深,入定的时间越长,于修为提升便更有好处。 这几十年来,乐至数次悟道,时间有长有短,短的也许片刻,长的也有几年。 此次悟道,也算是大道,这一入定,便是几年时间。 入定之时,全身心都投入道术之中,感悟其中乐趣,所以并不知道时间流逝。 不过一睁眼一闭眼,便是数年而过。 而这七色石之外的世界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毕景寻到了不老仙山之上最好的洞府,正打算接乐至入内修炼的时候,却发现那房间中已空无一人。 他便在那里等着,一天、两天,再后来是一个月、两个月。 毕景终于醒悟:乐至走了。 他几乎疯了一般,幽草宗之上,逍遥仙宗之中,天下的洞天福地,他都去过,却没有找到乐至的半分影子。 那人便如同消失在这天地之间,似乎人世间从来没有乐至这个人。 从来没有。 毕景或许会想,自己会不会是做了一个梦,那人不过出现在自己梦中,来无影,去也无踪。 乐至从入定中醒悟过来的时候,便觉自己神魂又坚定了几分,他用神识去看自己腹中的金丹,光亮亮了几分,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结丹五阶修为了。 乐至穿好衣裳,又去看了那绝情丹。绝情丹以炼至中期,看来不过二三十余载便可以完成了。他之前注入的那股灵气十分大,却也勉强维持丹药的修炼。乐至又往其中注入一股真气,丹药猛地亮了一下,复又渐渐暗去。 乐至出了七色石秘境,突然闻得见一阵浓重的酒味。 浓的呛鼻,乐至不禁皱起眉头。 而那床上躺着一个人,烂醉如泥,紧紧抱着那被褥,却似乎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乐至走近看了一眼。 那张脸上生满了胡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高大的身材紧缩在一起,带着一股颓废之气。 乐至却还是一眼便看了出来,是毕景。 “毕景。”乐至唤了一声。 那人显然醉的厉害,根本听不到乐至的声音。 乐至从怀中取出那可以解酒的丹药,放入了毕景口中。 毕景的神智渐渐清晰,后来便睁开了眼,见了乐至,脸上竟是不可置信。 尔后,毕景便紧紧地抱住了他。 “原来,你还在……”毕景几乎颤抖着道。 乐至的脖子被毕景那满脸胡子戳得又痒又疼,这般过了许久。 “你为何成了这般模样?”乐至叹了口气道。 毕景全身突然一僵,透过那青铜镜,便可以看到自己如今的样貌。 邋遢至极,丑陋至极。 “嗖”地一声,乐至便发现自己身前的位置空了,门一开一关间,毕景已经不见了身影。 43、第肆三章 绝情丹主 毕景这消失的动作疾如风,乐至都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便闻得见这屋中浓浓的酒气,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空着的酒坛。 毕景到底喝了多少酒,还是整个万妖宗万千妖修把喝过的酒坛都扔到他这屋里来了…… 最为恐怖的是这门窗都是紧闭着的,一点风都不通,所以这酒味就越来越浓,到了现在,便已经是呛鼻的味道。 乐至起身,刚想将那门窗打开通风,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开,海棠一身青色罗裙,站在那处,面无表情。 乐至捡着那空着的酒坛想要扔出门外。 “海棠。” 海棠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 乐至提了提手中的酒坛。 海棠冷笑一声:“乐至,你是在炫耀吗?” 乐至:“……我不过想将这些酒坛扔出去,而你挡住了门。” 一手提一个酒坛也算炫耀吗? 海棠猛地闪到了一边,脸色并不好看。 “海棠姑娘是来看我扔酒坛的吗?”乐至问道。 即使他们恩怨了了,海棠依旧不喜他,乐至对她也无甚好感。所以她为何要出现在这里呢? “乐至,你果然厉害。整整五年,这酒都是宗主喝的,借酒浇愁而已。上天入定寻一人,原来那人竟是你。即使你骗了他两百年,即使你害了他宠爱的人。” 乐至脸上表情无甚变化,动作却顿了一下。也不过一瞬,他继续着手中的活。 “乐至,你终于得逞了,心中可是笑疯了?” 乐至面无表情地看了海棠一眼:“你看我像在笑吗?” 海棠眼睛狐疑地扫了他两眼,眼中突然生了疑惑之色。 “海棠姑娘还未说为何在这里?既然我们互看不顺眼,又何必在这里互看?”乐至直接道。 海棠咬牙:“宗主命令。” 那下命令的人很快回来了。 乐至抬头看去,便见毕景站在门口,那人已经换了一身锦衣华服,满脸的胡须也剃尽,露出那俊美无双的容颜来,完全看不出刚刚那一副邋遢模样。 毕景站在那处,身姿挺拔,脸上也是毫无表情,一双眼却是紧紧盯着乐至。 乐至将最后一个藏在桌底的酒坛放到了门口。 门外的酒坛已经堆积如山。 “竟是喝了这么多酒。”乐至叹气。 毕景脸色一僵:“因为本座好酒。” “那你怎么不醉死?” 这话并非乐至说的,两人都往那声音来源看去,便见毕方鸟站在窗台上,一脸不屑地看着毕景。 毕方鸟还是原形,却能口吐人言,这灵兽的修为等级又高了一层。 毕景的目光渐冷。 “啧,还想吓唬爷。”毕方鸟不屑道。 毕方鸟跳到了乐至的肩膀上,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毕景手中突然生出了利爪,泛着淡淡金光,锋利至极。 毕方鸟缩了缩脑袋,躲在了乐至背后。 乐至:“……” 海棠不知何时已离去,屋中便剩下乐至与毕景两人。 乐至从怀中掏出一把丹药,挑出一颗红色鱼眼大小的丹药,此丹药可祛除异味,乐至将丹药化入茶水中,摆在桌子上。 清香渐渐散开。 屋里的酒味也渐渐除了。 毕景站在那处一动一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似乎一眨眼,眼前的人便会消失了般。 乐至在床上坐下,也看向了毕景。 “你这几年去了哪里?” “七色石中修炼。” “七色石?” “一处秘境。” “为何不告诉我?” “为何要告诉你?” 毕景脸色有些难看,走到了乐至的身边。 “傻鸟!”站在乐至肩膀上的毕方鸟朝着毕景大吼了一声。 毕景看着那火红的一团,分外刺眼,抓着它那独足,便从窗户上扔了出去。 窗户和门都砰地一声关上。 本欲飞入的毕方鸟便撞在了窗户上,落下一堆火红的羽毛。 毕景坐在了床上,将乐至紧紧地抱进了怀中。 “我以为你走了!”毕景的语气并不好,带着一股恶狠狠地感觉,“你明明说过要留在万妖宗的,却突然消失了。” 毕景说完,又抱紧了一些,似乎心有余悸。 “我以为你骗我!” 乐至深吸了一口气:“我再也不会骗你了,若是我要走,会告诉你的。” 毕景看向了乐至,眼睛微微眯起:“你要走?” “仙路漫漫,将来之事不可预测。”乐至道。 若不陨落,从结丹到渡劫飞升便需要数百上千年。这成百上千的岁月中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 看着乐至那渐渐飘忽的目光,毕景心中一抽,突然不敢再看,便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脖子上。 至少还有这熟悉的味道。 毕景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想来,还觉得可笑。”乐至突然出声道。 “那就不要想。”毕景低声道。 “……” “如何不想?毕景,很多年前,我做梦都想与你在一起。我痴念甚重,那时便想,即使不成仙,也要和你在一起。” 那么多年,毕景在他心中已经不是简单的所爱之人,而是成了一个执念。 这世上有许多人,许多人都有执念,或成仙,或富贵,而他的执念便是毕景。 多年前的乐至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放弃毕景,而他最不屑的仙道成了他的执念。 “毕景,你太狠了,一点点捏碎我的念,无望到绝望……” 乐至的声音很淡,悠远而飘渺,不带丝毫情绪。毕景听着心中却是疼。 过去的他从不知后悔为何物,可是如今,他却后悔了。 “我爱你时,你不爱我,你爱我时,我却不爱你。这般可笑之事竟然发生在你我之间,便是有缘无分。毕景,让我走吧。”乐至突然道。 毕景猛地站起了身,那总是冷酷的俊颜之上竟然挤出一抹笑。 乐至见多了毕景的冷笑,这笑在他看来十分怪异。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毕景说完,便拉着乐至便往外走去。 九重宫殿渐渐落在身后,两人停在了一座山前。 乐至抬头看去,便见那山云雾缭绕,与梦中仙山十分相像。 “此乃不老仙山。”毕景道。 不老仙山不是仙山,却像仙山。 毕景拉着乐至的手往那山上走去,脚下的路偶尔平坦,偶尔陡峭,走了片刻,便到了一座山洞前。 这山洞从外面看去普通至极,洞前应收拾了一番,十分干净。 “此处名莱佬洞天,乃是不老仙山上最好的洞天福地。”毕景道,“你以后可在此处修行。” 这洞府在外面看不出稀奇的地方,乐至便想进去看看,刚想走近,便被毕景拉住了。 “我在此处下了禁制。” 不过手一挥,那景致突然发生了变化。 竟是一扇金灿灿的大门,大门之上书着‘莱佬洞天’四个大字,毕景将手放在那门上,门便缓缓地往里打开了。 一股灵气铺面而来,入眼的还有洞壁上生着的奇珍异草。 两人往里走去,越往里,便见了越多奇景,到了最里面,便见了一棵巨大的古树,金光色的树叶,似泛着一层金光。 乐至仔细看了看,发现并非错觉,而是那树真的泛着金光。 此乃梧桐之木。 修者有修为高低之分,灵兽有上中下品之差,这树木也有普通和神灵之木之分。 此梧桐乃是洞府灵气之源,蕴养了这处洞天福地。 普通之木随处可见,灵木只有在洞天福地中偶尔可见,神木却更加稀少,若是那神木能结果,结出的更是奇珍异宝,一颗便可涨许多年的修为。 丹药也有那可助修炼的丹药,但是物极必反,所以这丹药也要适当服用,而这奇果与丹药并非一类,便可相辅相成。 这还是乐至第一次见灵木,那淡淡金光入眼,便觉十分奇妙,心中想着这神木又是何般模样,若是得见一次,也算此生大幸。 不过那九重天上,便肯定有神木了。 毕景道:“如何?”那声音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乐至赞叹地点了点头。 “以后这便是你的洞府了。”毕景道。 乐至看着那梧桐木,并未言语。 毕景见乐至不答,心中突然有些忐忑。 “这洞府之中有三十六种奇草。” 乐至没有说话。 “十八种灵石。”毕景继续道。 “一处灵穴。” 乐至终于看了毕景一眼:“你为何知晓的这般清楚?” “因为本座算过。”毕景望着那梧桐木,目光暗沉道。 “凤凰栖木而居,涅槃而生。这木乃梧桐木。毕景,这是你的洞府吧。”乐至道。 毕景脸色一僵:“……” “洞府可传承,本座便将这莱佬洞天传承与你。” “我更喜欢那自己开辟的洞府。” “元婴修者才可开辟洞府。” “那我便入了元婴期再开辟。” 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了那原来住着的屋子中。 门前一堆酒坛已经被清走,屋中弥漫着丹药的清香。 两人相对坐了片刻,乐至并没有提要走的事情,入了夜,乐至便将毕景赶了回去,自己拿出丹书看了起来。 绝情丹只要三十年了,看来自己得想办法告诉牧嗔一声。 乐至一人坐在床上,突然摸出了怀中的七色石。 天已黑,乐至没有点灯,那七色石却泛着淡淡的光。 光未灭,情未断。 乐至摩挲了那七色石片刻,才收回了怀中。 之后的几日,乐至竟没有见到毕景的身影,而是海棠经常跟在他身后。 乐至以符箓之信告知了牧嗔绝情丹之况,之后的日子便过得十分惬意。 这一日天气甚好,乐至便到了万妖宗之外的山林之中走走,山中鸟语花香,本是凡世间最贴近天道的地方,也是最易悟道的地方。 乐至走了半日,并未感悟什么,却觉得十分舒服,靠着那粗壮的树,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乐至突然觉得脑袋一疼,睁开眼,却什么都没看见。 脑袋又被砸了了一下,乐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桃嗀。 乐至抬头看去,便见一女子坐在那树上,一只脚搁在枝丫上,晃着另外一只脚,手中拿着一桃子啃着。 那女子容貌姣好,本是柔弱之姿,却透出一股匪气。 女子见乐至看他,挑了挑眉道:“你看着我作甚?” “我在等你把桃子吃完,然后把桃嗀扔我脸上。”乐至面无表情道。 女子往那树上一靠,懒散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自认为我的脸还未大到你随便一扔便一个准。”乐至道。 女子不再辩驳,从那树上跳了下来,跳到了乐至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便是乐至?” 乐至点头:“你是谁?” 这女子并非妖修,所以并非万妖宗之人,那又会是谁呢? 女子将手中吃完的桃子一扔,一脸神秘道:“其实我是……” 是毕景的侍妾?乐至心中猜测。 “你姑奶奶!”女子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乐至:“……” 44、第肆肆章 破道之道 琼林笼藻映,碧树疏英翘。 九层楼阁,云雾缭绕,女子一身白衣,半倚在栏杆之上,墨色黑发流泻而下,身姿飘渺,目光悠远。 吱呀,吱呀…… 似有人踩着那木梯而上,女子目光一直落在那远处的琼林碧树上,似乎沉迷其中。 来人一身黑色华服,黑发用白色玉带束起,面容俊秀,身材挺拔。 那人看了那如仙的女子一眼,便找了一张椅子随意坐下,仰起头看着那玉顶,开始发起呆来。 过了许久,那女子才缓缓转身,面容清冷,看着椅子上的人,眼中才闪过一抹柔情,轻唤了一声:“吾儿。” 毕景那颇为散漫的目光落在了女子身上。 “万物相生相克,修真三千大道,每一道都应有破法。”毕景道。 “三千大道都以天道为本,若是破道,便是逆天而行。”凤虚道。 “无情道如何破?”毕景问道。 凤虚微微皱眉,那清冷的面容之上添了一道担忧:“不可破。” 毕景嗤笑一声:“如何不能破?” “情乃大劫,情思越重,天雷越厉害。过之不及,情思本易阻碍仙道,所以这无情道乃是修真三千道之上上道。” “上上道便不是道了吗?便不能破了吗?”毕景问道。 凤虚叹了口气:“吾儿,你何必这般执着。” 毕景站起身来,走到那栏杆旁,看向远处的茫茫云海:“转眼千年已逝,本座见你却不足十次。” 凤虚道人脸上闪过一抹忧伤,看着眼前成熟伟岸的男子,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只高到膝盖的小童,只是远远地看着自己,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那时不过一丝怅惘,岂知这母子亲情,终成劫。 而她的亲子,却已经抓到了她的弱点。 她千事万事都会依着他。 “破丹重生。丹乃修者之根本,若是破了丹,坏了根骨,或许在命尽前都无法踏入修真门。破丹者与普通人无异。” 在知晓那人修炼绝情道,从此对自己再无爱恋之时,他想过要破丹。 当他看着自己这双手的时候,便隐隐约约觉得这手中带着血气。当年那人的内丹便落在自己手中,若是他再破第二次…… “所以不可破丹。”毕景道。 “所以破丹重生乃是下下策。” “何为上策?”毕景问道。 “东海之东,无底之谷,是乃东海归墟,其中一山,名为岱与,其高不知万里。扶摇万里,岱与山上生着一株扶摇花,以天地灵气蕴养,乃世之珍宝。此花为山之灵,花若去,岱与山便化为墟。”凤虚道。 “扶摇花便是破道之术?”毕景问道。 “取盛开之扶摇花,以心头血蕴养百年,便可破绝情道。此乃世间唯一破道之法。破道之后便可转修它道,修为尚在。”凤虚道人道。 毕景听见这话,只觉那绝境之中又生一道,本来浑浑噩噩之心突然生了希望。 “扶摇花虽不谢,五百年方盛开一次,如今却还是含苞之时,百年之后才开放。东海归墟之中,若是岱与山毁,修为再高也可能葬身东海之底。所以扶摇花虽为稀世珍宝,却无人敢取。” 毕景思量许久,最后只道:“甚好。” “吾儿,不可随意破人修道之道,若是不慎,可能破了人的仙缘。所以此也非良策。” 毕景只是抿着唇看向远方,似没有听到凤虚道人的话。 破? 不破? “世间万事有因有果。无情道最恐受人恩惠,若是恩惠多了,最后飞升之时,便成了一劫。” 毕景突然回头,看了凤虚道人一眼。 凤虚道人叹了一口气,唯有守着亲子飞升成仙,她这劫才算了了。而他想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止。 “若是我成了他的劫……” --- 万妖宗。 灵根灵脉本是天生,修真者自出生之时便有灵脉,修真不过通脉即可。而只有那由道转魔的才需要重新辟脉。 真气蕴养丹田,以真气涤尽筋脉中的凡俗之气,入骨通髓,脱胎换骨。道术存于心,却是修炼神识之法。 锻体炼魂,最后才得飞升。 乐至的无情之道便是一种炼魂之术,魂体不可分,神识愈强,这修炼便愈快了。 百年结丹,这速度实在算不上快,乐至心中一直念着这丹道合一之术。 他如今只知名称,根本不得法,也不知要何时才能领悟。 乐至在这七色石中感怀片刻,突然觉得丹田处有些难受。 乐至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又生了念。 无情道最恐执念,若是他对修真之术起了执念便也是一大劫。 乐至平复了这股念,便出了七色石秘境。 “喂,你刚去了哪里?” 女声响起,乐至吓了一跳,便见那角落里站了一女子,着淡粉色纱裙,明眸如水,却赤着双足,脚下还挂着一串铃铛,这一走便一声响。 “这几日我认真想过了,我并无姑奶奶。”乐至木着脸道。 女子突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把你当孙子便够了!” 乐至:“……” “你还没告诉我你刚刚去了哪里?” 女子突然凑近了乐至,乐至闻见那一阵兰香,皱了皱眉。 乐至伸出食指戳着女子的额头,不让她再靠近。 “真讨厌!”女子戳着乐至的胸口,嗲了一声。 乐至:“……”乐至连忙收回了手,退后了几步。 “你是谁?”乐至问道。 “你姑奶奶乃是鼎鼎大名的纪若,你可听闻?”女子中气十足道。 乐至摇头。 纪若那本来表情丰富的脸上闪过一抹呆滞:“乐至,你竟然没听过我的名字……” 乐至能听得出其中的哀伤,只觉十分怪异,他确实没有听过这名字。 “天黑了,纪姑娘女儿之身,留在男子房中实在不妥。”乐至逐客。 纪若突然跳了上来,勾着乐至的脖子:“你看这月明星稀,最适合花前月下,姑奶奶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纪若带着乐至往外走,乐至竟完全挣脱不了,这姑娘的修为在他之上啊。 乐至跟着纪若确实也见识到了不少。 在天上飞的鱼,在水中游的鸟。 毕方鸟跟在他们身后,也跃跃欲试。 纪若看了毕方鸟一眼,扔了一道符在它身上,毕方鸟猛地落到了地上,如游蛇般钻来钻去。 乐至:“……” “好玩吗?”纪若扒着乐至问道。 乐至那经久不转的脑袋灵光一闪,幽幽道:“你是在讨我欢心吗?” 纪若摸了摸乐至的脑袋,却不说话。 乐至:“……”为何他总觉得怪怪的。 纪若又带着乐至去那山崖之上。 月如圆盘,泛着淡淡光晕,乐至突然有些怔了一下,这处地方十分熟悉。 “弯月如钩,倒别有一番景致。” “景美……人更美……”色眯眯地声音。 “此话却也是真的,本座的至儿自然是这天下无双的美人!” “胡说,妖主毕景才是绝世之姿。” 借着淡淡月光,乐至隐隐约约地看着那石壁之上坐着两个人,一人靠在另一人怀中,似乎融为了一体。 那欢笑之声十分近,似乎在耳畔响起。 虽然那些记忆已经渐渐淡去,但是有些东西以为忘记,却刻在了骨子里。 百年之前,他与毕景便爱在这处地方,望着那茫茫云海与那天边之月,谈着那风情之事。 他窝在毕景的怀中,那人望向远方,而他却看着那人英俊的侧脸。 那人偶尔会低下头来偷吻,乐至只会直接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 风月无边。 乐至回神,纪若拉着的袖子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便到了那边上。 纪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怕了拍身边的位置:“乐至,快来坐。” 乐至回过神来,坐到了纪若的身边,看向纪若的表情却深邃起来:“你究竟是谁?” “我是……” “旧时之景,你为何要让我想起过去之事?”乐至继续问道。 纪若双手放在脑后,倒了下去:“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至少不是我姑奶奶。” “哈哈!你真好玩!”纪若大笑了起来,“乐至,你说这人世间的情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欣喜若狂,也肝肠寸断。” “欣喜若狂……肝肠寸断……为何你要让我肝肠寸断呢?”纪若低声囔囔道。 那声音太低,很快消散在风中,乐至并没有听到。 纪若几乎时时黏着乐至,若不是一到晚上乐至便将她赶出去,她几乎要和乐至同床共枕了。 乐至看着丹书,纪若便紧紧靠在他身边,自顾自地玩着。 于是多日之后,当毕景归来,迫不及待推门而入所见便是那依靠在一起的两人,两人都是俊俏之姿,实在算是一双璧人。 “砰”地一声,那门直接倒在了地上。 乐至抬头,便见毕景站在门口,脸色有些憔悴,却黑的厉害。 毕景看向纪若,一双眼中带着凉飕飕的冷意。 纪若将脑袋搁在乐至身上,伸了一个懒腰:“原来是妖主大人啊!” 45、第肆伍章 断情之术 女子放肆的笑十分刺眼。 两人相依相靠也十分刺眼。 乐至看向自己时那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神也十分刺眼。 毕景心中怒意滔天,他以为自己会走过去,将那嚣张的女子扔出门外,然后再将乐至强拥入怀。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门口。 破绝情道有三术: 破丹重来。 扶摇破道。 成为他的劫。 毕景足足想了一天一夜,只要闭上眼,脑海中便是少年红衣,笑颜如花。 他曾经做着这样的一个梦,梦中总有一个红衣少年,或笑或怒,或喜或忧,最后都会扑在他怀中。然后惊醒。 这样的梦他也做了整整一百年,他一直以为是那人阴魂不散,却原来是相思入骨。 然而,如今连噩梦也成了奢望,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般的梦,而那红衣少年也逐渐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淡情忘情的脸。 毕景不敢想,却强迫自己想了一天一夜,那种气闷之感铺天盖地。 若是他破了他的丹,绝了他的道,恐怕那人不会再看自己一眼,所以只能选这最后一术。 毕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被自己拍塌了的门重新装好。 “妖主这身修门的技艺甚好!”纪若坐了起来,笑道。 毕景阴测测地目光扫着她,纪若却似丝毫不害怕,还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乐至放下手中的丹书,看着毕景一步步走来,脸色黑得可怕,却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在看书?”毕景问道,那声音虽冷,却带着柔情。 “明知故问,你瞎了吗?”纪若凑了过来,冷哼道。 乐至见毕景突然伸手,以为他终于忍耐不住要对纪若动手便将她推了出去。 毕景的手顿了一下,人也愣了一下,当挥过去后,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还是那个房间,但是纪若却消失了。 “她太吵,我下了禁制。”毕景冷着脸道。 毕景在乐至身边坐下,突然递给乐至一个东西。 红色的如鱼眼一般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乐至问道。 毕景抿了抿唇,脸色似乎沉了沉:“红豆。” 乐至拿过毕景手中的东西,仔细看了看:“这似乎不像红豆,而像一颗珠子。” “就是红豆。”毕景道。 “谁给你的?”乐至问道。 “坊市中买的。”毕景道。 “你被骗了。”乐至道。 毕景脸色又沉了一下,将乐至抱进了怀里,乐至被他抱得透不过气来,便听见那人在耳边道:“这就是红豆,相思红豆,乐至,本座想你了。” 乐至愣了一下,任由那人抱着自己。 他以前最爱这人的甜言蜜语,这话若是早些说该多好…… 断情绝欲并无那么简单,乐至知晓自己并非对毕景毫无感情,所以才留在这万妖宗上。他知道自己会一天一天断情,又为何要留在这人身边? 乐至突然有些迷茫,在那怔愣间,毕景已经放开了他,一双暗沉沉地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乐至看向他。 毕景突然伸出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乐至缓缓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乐至与毕景在这只有二人的禁制之中不知道坐了多久,毕景终于放过了他。 禁制消失的片刻,纪若便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乐至的手臂:“至儿,不能抛弃我。” 毕景冷飕飕地目光落在纪若身上:“你是谁?” “我是你姑奶奶纪若是也。”纪若扬着脖子道。 “本座没有姑奶奶。”毕景冷声道。 “我是乐至的姑奶奶,若是……你说我是不是你姑奶奶?”纪若转了转眼珠道。 毕景眼神在乐至与纪若两个人身上来回扫,似在思考。 乐至:“……”看毕景的模样还似真在思考。 修者不能以外貌断年纪,乐至用神识扫过纪若,却发现看不出她的修为,所以她的修为应该在自己之上。 乐至站起了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天色已晚,二位请回。” 纪若紧紧抱着乐至的手臂,却被毕景提着出了门。 终于清静了。 乐至打坐了片刻,便沉沉睡去。 乐至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景物与人都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他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但是却一直没有尽头。 乐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明明睡了一夜,却觉得十分累,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那一颗七色石,七色石泛着淡淡的光。 梦便预示着修炼之道,无情之道如今似遭遇了瓶之颈,不得入,也不得出。 乐至在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断情绝欲,而他的情便落在毕景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要彻底断情,便要从毕景这里而断。 所以他还留在万妖宗之上…… “毕景……”乐至轻声呢喃了一声,似无波无澜,又似带着无限深情。 “咚咚,咚咚……”乐至突然听见有人敲窗的声音。 乐至打开窗,原来是一只壁虎在窗上撞着,而纪若贴在窗上,杏眼圆睁,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声音。。 纪若一个劲地朝自己招手,又指了指门口,乐至一脸疑惑,却还是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纪若猛地扑了上来:“毕小景竟然在这屋子外下了禁制,气死姑奶奶了!” 纪若跳到了窗边,摸了摸壁虎的小脑袋:“小家伙,辛苦了。” 壁虎摇着尾巴离去。 乐至看着那壁虎,眼睛渐渐深沉。 控兽回影之术。 飞虫走兽灵智未开,纪若却可以控制它们,而且那一日山崖顶所见,便是一种回影。 乐至看向纪若:“鬼谷门。” 鬼谷门本是修真界中小门派,其修炼之道怪异,符箓阵法,控兽之术,捕捉残影之术,皆有所学。虽为小门派,却是修真门派中最为神秘和怪异的。 鬼谷门地处偏僻,在外行走的弟子十分少,所以并不几人知晓。 乐至记得有人告诉过他,所以才有这般印象,是谁告诉他的呢? 纪若一脸疑惑:“什么鬼谷门?” “物是人非,人非物却在,鬼谷门之人可从那一花一草中捕捉逝去的残影,所以那日山崖之上,并非错觉,而是你提炼出的。”乐至道。 纪若杏目圆睁,脸上表情变得狰狞起来,阴森森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果真是鬼谷门?”乐至问道。 “我鬼谷门行走江湖讲究隐匿身份,若是被人发现了,便要杀了那人。” 乐至:“……“ 纪若步步紧逼,突然将乐至扑倒在地上,整个人坐在他身上,笑道:“哈哈,我骗你的。” “你究竟意欲何为?”乐至问道。纪若虽看似随意,却用了真气,乐至被她压制的动弹不得。 “我想和你做朋友啊!”纪若瞳孔乌黑,那语气竟似十分认真。 乐至深深地望了一眼纪若,纪若的脸色无比认真,乐至却捕捉到了那一抹躲闪。 乐至思考许久,突然道:“你帮我一个忙。” 若是纪若知道这个忙是什么,她肯定会拒绝。 红衣少年从入了大殿,在那卧榻之上的男人脸上落下一个吻,接下来本来以为会是那让人羞羞的画面,谁知那纠缠的两人突然分开,男人手中多了一个鲜红的内丹,而少年倒在地上,腹中却多了一个窟窿。 如此反复。 纪若转头去看,乐至脸上却无甚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 纪若终于忍不可忍,怒道:“乐至,你看够了没?” 乐至缓缓地转过了脑袋,点了点头。 乐至从怀中取出了七色石,上面的光芒似乎毫无变化。 为何最后一抹情,总是断不了? “你别以为这跟看戏似的很爽,每次可是费了姑奶奶不少真气,再看两次,姑奶奶修为都要去了一层了。”纪若道。 “有失必有得。”乐至道。 “得了什么?”纪若翻了一个白眼。 “看戏,很爽。”乐至面无表情道。 “……” “你帮我忙,我愿还你一个愿。”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却见了大殿门口处站着的人。 这是景生殿,所以毕景出现在门口并无怪异之处。 而刚刚看戏的也不止两个人,还有妖主。 残影消失,那大殿之中已经空无一人,毕景却还死死地盯着那里看着。毕景缓缓地转过脑袋,目光落在那朝自己迎面走来的人身上,乐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其实从这里就该断了。”过了许久,乐至道。 刚刚看着那一幕,乐至心绪变化不大,但是腹中却有一空一空的感觉,其实在毕景挖去他内丹的时候,那时只觉得心痛,而那*之伤,他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如今看着,却觉得十分痛,痛入骨髓。 但是这种痛也绝不了七色石上最后一抹光亮。 乐至缓缓地走到毕景身边,看着他满脸痛苦的表情。 乐至伸出手,抚摸着那俊美无双的脸。 毕景在他心中便是全世间最好看的人,而那总是带着傲气的脸上带上了一股憔悴。 这曾经是他最爱的人,他愿意用任何东西换取的人,如今却用他来入道。 乐至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毕景……”乐至轻唤了一声,“你是这万妖宗之主,你身上带着神兽血脉,你应该站在那最高处睥睨世间,千年之后,你应该飞升成仙,逍遥于九重天之上。” 毕景的眼珠缓缓地转动着,声音沙哑道:“那又如何?” “所以你不该这般模样。”乐至道。 “哈哈哈哈!万妖之主,神兽血脉,本座却仍是这般愚笨,连自己心之所属也看不清!”毕景突然大笑道,那笑声却十分恐怖。 乐至能够感觉到从毕景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冷得掉渣,让人完全动弹不得。 毕景那漆黑的眼珠上突然多了一层红色的血雾。 此乃入魔之兆。 一个身影闪过,一张符箓便贴在了毕景脑袋上,毕景猛地倒在了地上。 纪若站在一旁,心有余悸道:“心魔初生是修为最弱之时,若是真入魔了,一只脚碾死你,一只脚加一个巴掌碾死我。” 乐至将毕景背到了床上,替他脱去靴子,盖好被子,看着那格外憔悴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乐至转身的时候,便见纪若正站在他身后,黑色眼眸中带着一抹幽深的光。 “你说要还我一个愿,我想好了。” “你做这么多,便不是要我许你一个愿吗?”乐至反问道。 纪若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明知我要你一个愿,你还往这套中跳?” “君若悦兮,若狂,纪若,我们见过。”乐至道。 “也不过一眼,所以你自然不记得我,你却不记得我名字,看来他于你面前,从来没有提过我。君若悦兮,他愿意娶我的时候,何止若狂?我纪若整整笑了一个月,兄长都当我疯了。” 那女子似无心无肺,脸上也总带着各种各样的笑,而如今,尽是深情。 46、第肆陆章 离别之日 乐至想到很多年前,他初识牧嗔,那人生得俊美,本以为是翩翩公子,谁知是哑了的公子。 那人几日都不会说一句话,见了乐至也当做看不见,似乎将这世间万物都隔绝在外面。 乐至知道有一种修炼狂人,这种人心中只有一念,便是修炼成仙,其他万物皆如浮云,入不得他们的眼,更入不了他们的心。 乐至那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所以颇有些好奇。 乐至与毕景闹了脾气,出了万妖宗,日子无聊,便整日跟在牧嗔身后。 牧嗔这人太冷,乐至总觉得他应该孤独终老。 直到他见到纪若,其实也只有一面之缘,当时只觉得这姑娘皮真厚,甚至比自己还厚。 牧嗔性子冷,纪若却热到了骨子里,变着法子讨好他。 之后乐至便回了万妖宗,多年以后,听闻牧嗔结了道侣,却不知道这为道侣竟是当初那死缠烂打的姑娘。 乐至看着纪若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那笑却带着一些空泛,与她性格极为不合。 “本姑娘这么好的姑娘,他却不知道珍惜,真是瞎了眼。”纪若嘟着嘴道。 “他心念甚定,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当初听闻他与人结为道侣,我也吓了一跳。他那般冷的人,竟然允许其他人入了他的世界,而那肯与他结姻的人,也不知是何等铜皮铁骨,竟然忍受得了他那性子。”乐至道。 “哪有什么铜皮铁骨,不过这脸皮厚了些,他被我缠得烦了便答应了我。”纪若戳了戳自己的脸,颇为无奈道。 “结为道侣,孕育子息,你们之间并非没有感情。”乐至道。 纪若沿着那墙滑了下去,便坐到了大殿的台阶之上。 “他待我虽不是柔情似水,但是二人相处也琴瑟和鸣。只是没想到啊……”纪若用后脑勺撞了一□后的墙道。 乐至也在她身边坐下,纪若将脑袋靠在了乐至肩膀上,眼神渐渐迷茫起来。 “所以……你知道这绝情丹之事?”乐至道,突然觉得有些残忍。 纪若揉了揉鼻子,吸了口气道,似无谓道:“知道啊,他还不告诉我,要不是那日看到你给他的书信……到时他给我一颗绝情丹,我还当糖果一样傻乎乎地吃下去。” 若是纪若不知道绝情丹之事,而是直接吃下这丹药,便这样傻乎乎地忘了情,绝了情,也算是好事。 而现在她却知道了。 “我刚说过要还你一个愿望。”乐至道。 纪若突然坐直了身体,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乐至:“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愿意答应我吗?” 乐至也看向纪若,他总觉得纪若之愿便是要毁了绝情丹,此本是他答应牧嗔之事,若是毁了,便会失信于牧嗔。 说来也巧,牧嗔那般冷的性格,却与乐至成了好友,而乐至活了几百年,也只有牧嗔这么一个朋友。 但是让纪若吃下绝情丹,这般痴情的姑娘,乐至心中却十分不忍。 乐至在纠结。 过了许久,乐至心中迷雾渐渐散去,也有了答案,便点了点头:“自然是。” 纪若直直盯着乐至,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咬得泛出了血丝。那本来极具灵气的眼中也是万般情绪涌动。 过了许久,万物归尘,纪若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嚣张:“乐至,叫声‘姑奶奶’来听!” 乐至:“……” 纪若杏目圆睁:“你说过不管我有什么愿望,都答应我的!” 乐至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纪若那笑有些刺眼。 “你竟然爱他至斯。” “既是他想的……我又如何忍心毁了他,绝情丹便绝情丹,若是他想,便如了他的愿。等他飞升成仙,我独自守在这人世间,也望他活得快活。”纪若道。 “其实我来寻你,本是想让你毁了绝情丹,若是你不允,便杀了你。刚刚你许我念想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纪若讷讷道。 “乐至,你这样看着我作甚,好像我要死了似的。” “即使你这样看我,也免不了一句‘姑奶奶’,快叫!” 乐至紧抿着唇,不说话。 “罢了,姑奶奶不勉强你,待我想到了有什么想要的,再告诉你。” 纪若朝着乐至吐了一个舌头,便出了大殿。 乐至一步一步爬上了台阶,走到了床前,看着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人。 毕景的眉毛很浓,如今已经皱到了一块,格外难看。 乐至伸出手,轻抚着他的眉,却怎么也抚不平。 “我以为我爱你至深,如今见了她才知晓,原来不过是我的一己私欲。” 那颗寄情丹喂给毕景,乐至已经是后悔至极。 纪若愿意用她的爱来换取牧嗔的如愿,而自己却强迫毕景爱上自己。 在纪若面前,自己的爱显得如此拙劣。 那万般怨恨瞬间成了空,不能怨毕景,只能怨自己。 乐至弯腰,将脑袋埋在了毕景胸口,听着那阵阵心跳声,闻得见那熟悉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 毕景昏迷了许久,久到乐至觉得纪若在那符箓上动了手脚。 乐至去找纪若,纪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乐至目光严肃地打量着纪若。 纪若睁大了眼睛,嘟囔着道:“本姑娘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你是个好姑娘,所以为何他还不醒?”乐至面无表情道。 “不过多睡几日嘛,于他也有好处。放心,我不会害他的。”纪若说完,脸上突然化作了一抹娇羞模样,嗲声道,“人家不过想与你独处几日嘛~” 乐至:“……”默默地抖落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纪若拉着乐至去了万妖宫外的大道之上,那里偶尔有修者走过,有妖修也有人修,也有那普通人,装扮各异。 两人便这样坐到了路边上,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 “我们坐在这里作甚?”乐至一脸疑惑。 乐至特意看了看他们前面的位置,并没有摆着一个碗。 “看别人的故事。”纪若托着下巴道,“我往日无聊,便找那最有故事的人来读他们的故事。” “你不是说读残影最费真气?”乐至狐疑地看了纪若一眼。 “偶尔为之,也十分有趣,我们今日只看一人,这人便让你来选。”纪若兴冲冲道。 乐至也遂了她的意,认真地挑选了起来,只是这来来往往,都没有让他感兴趣的人。 清风拂面,乐至似乎从那清风之中嗅到一股特异的东西,那是微弱的灵气。从远方飘散而来的灵气。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一股气息,一股气闷之感,乐至睁大了眼睛:“有大能修者出现。”而且这人修为应该在毕景之上,因为那股迫势比站在毕景身边更强。 而他转头,纪若却彻底呆住了,杏目睁得特别大,嘴巴微微张开,显得特别傻。 乐至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转头,果然见那空中飘来一抹云彩,云彩落到地上,化作一片虚无。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乐至的视线之中。 依旧是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眼神却十分沉静。 纪若已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一步步走近的人。 乐至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牧嗔走到了他们面前,看了地上坐着的纪若一眼,又看了乐至一眼,面容冷凝而严肃,问道:“绝情丹呢?” “还需三十年。”乐至道。 牧嗔似乎松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到了纪若身上。 纪若从地上跳了起来,哼哼道:“嗔哥,我对你那绝情丹可是什么兴趣都没!” 牧嗔点头:“那就好。” 纪若突然凑了上去,抱着牧嗔的手臂,一双眼睛带着渴望看着牧嗔道:“嗔哥,这几日你可有想我?” 牧嗔认真地看了纪若一眼,似在思考。 纪若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似地道:“有没有?” 牧嗔十分正经地点了点头:“有。” 纪若便‘咯咯’地笑了起来,红着脸道:“这般甜言蜜语,还有外人在呢……多难为情……人家都害羞了~” 外人乐至:“……” 牧嗔竟然还摸了摸纪若的脑袋,纪若突然踮起脚尖,在牧嗔唇边落下一个吻。 乐至:还有外人在呢! 乐至咳了咳:“牧嗔,你这道侣藏得太好了,我竟是第一次见。” 牧嗔终于看向乐至:“纪若。”似在介绍。 乐至点头:“年方几何?” 牧嗔想了想:“一千寿元。” ……果然是老家伙,所以脸皮这么厚。不过这一千寿元,也确实能称为乐至的姑奶奶了。 纪若从牧嗔怀中伸出了头:“嗔哥来找我了,所以不能再和你胡闹了,莫要舍不得,也莫要牵挂。” 乐至:“……我不会想你的。” 纪若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我便放心了,嗔哥,我们走吧。” 牧嗔看了乐至一眼:“三十年后,我来寻你。” 看着那两人相携而去,微微叹气,如今如此亲近,而三十年后,纪若吃下绝情丹,牧嗔飞升成仙,便是分道扬镳,成了陌路。 纪若实在厉害,太痴心也太聪明,即使心中千般痛,面上也未露出半分来。 那两人的身影消失,乐至站了一会,便转身回了万妖宫。 毕景还在沉睡之中,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那皱起的眉头竟然平了。 47、第肆柒章 绝情丹成 毕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红衣少年闯入万妖宗,被守门妖修押着入了大殿。 少年衣裳凌乱,黑发飘散,颇为狼狈。 毕景坐在那首位之上,看着那被压制在地上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 不过一眼,毕景便想到了那日在灵仙宗之上见到的少年。 明明不过是第二次相见,却似熟到了骨子里。 那一刻,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从此宠他,爱他,再无他人。 两百年岁月过得飞快,修仙之于毕景,其实无甚乐趣,他以为会和那人一直这般过下去,千年之后,或一起陨落,魂魄一起散去,或飞升九天之上,携手共渡无边岁月。 然而突然有一日,有人告诉他,他中了一种丹药,这种丹药唤作‘寄情丹’,可让人钟情与一人。 接下来便是一片红,不是衣裳之红,而是血红。 美梦戛然而止。 毕景猛地睁开眼睛。 心中仍存那惶然之感,脑海中那红色的身影久久不能忘却,眼中却是一片茫然。 毕景以前也做这个梦,但是都止于那两百年内,毕景一直以为那是噩梦,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念想所致。 那一年灵仙宗上的惊鸿一瞥,那人就已经落在心上。 虽然美人在怀,却偶尔会想起那红衣少年。 所以那人上万妖宗,对于心中那突然滋生的爱恋,毕景并没有任何怀疑。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殿中的大床上。 有人推门而入,毕景看着眼前的人,与梦中那人缓缓重叠在一起。 毕景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厉害。 一杯茶递到了他面前,毕景接过,喝了一口,才觉得那种干涩感缓了些。手中端着茶,眼光却偷偷落到了乐至身上。 乐至便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我睡了几日?” “整整十日。”乐至道。 “这几日你都守在这里?”毕景试探地问道。 乐至想了想:“不过日日来看你。” 毕景眼中闪过一抹光,冷峻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笑,悄悄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握住了乐至放在床边的那只手。 乐至没有挣脱,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毕景心中却生了喜意,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案头之上,试着将乐至拉进了怀里,乐至也不挣扎,只是乖巧地靠在他怀里。 毕景突然有些恍惚,仿佛梦里那个乐至又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如同在梦里一般,两人虽不居于一处,却时常一起出去,或赏花,或望月,正如那两百年一般,相依相守。 日子祥和到毕景以为之后发生的事情只是错觉,他与那人,依旧在一起,没有欺骗,也没有生死仇怨,更没有该死的绝情道。 乐至每日陪在毕景身边,心思却愈加沉静下来。 乐至收到了好几封来自叶光纪的书信,那其中内容都是一样。 —知汝甚念吾,速归。 乐至将那书信来来回回读了几遍,突然笑出了声,原来是叶光纪那老家伙想自己了。 或许自己是该挑个时间回去看看叶光纪,再看看……棠淇真人。 乐至将那些书信存好,放入了七色石秘境之中。 乐至刚从七色石秘境中而出,便见屋中已经多了一人。 “今日乃是六月十五,不老仙山上的玉仙花恰在今日开放,不如去看看?”毕景道。 若是前几日,乐至便会默默跟在毕景身后,但是今日,乐至便站在原地不动。 日子越平静,毕景先是沉溺其中,到了之后便隐隐有了不安之感。 “所炼丹药即将炼成,我需闭关一段时日。”乐至道。 “一段时日是多久?”毕景皱眉问道。 “数十年。”乐至道。 毕景心中有了不虞,他向来是藏不住心思的人,心中所想,便落到了脸上,走了过去,拉着乐至的手霸道道:“先看玉仙花,再闭关。” 乐至脸上有无奈,也有包容,却还是点了点头。 不老仙山都弥漫在一层雾气之中。 乐至与毕景并肩而入,便如同置身于仙境之中一般。 两人挑了一个高处坐下,刚好能看见一片含苞待放的玉仙花。 毕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双黑亮地眼睛盯着乐至地看着,乐至缓缓地将脑袋靠在了毕景的肩膀上。 毕景伸出手,搂着他的腰。 夜色渐浓,月上中天,四周的云雾之气也甚浓,唯有那一片玉仙花,格外清晰。 “快开了。”毕景悄声道,一脸神秘之色。 乐至也屏住呼吸。 那一刻,两人仿佛如同孩子一般,眼巴巴地看着那一片花,看能开出如何的奇迹。 就在那一瞬,那一片玉仙花突然开放,突然化作了一片雪白,如雪海一般,格外漂亮,格外壮观。 此般美景,人生难得几回见。 乐至坐直了身体,呆呆地看着那一篇花海。 毕景的身影突然消失,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朵白色的花。 那花似乎散发着淡淡的银光,毕景看了一眼乐至那乌黑的发,然后将这玉仙花插在了他的发髻上。 花饰美人。 毕景歪着脑袋打量着身边的人,面容淡雅,肤若白玉,这花更添了几分风华。 “乐至……“ 乐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乐至?”毕景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乐至伸手将头上的花摘下,然后插入了毕景的发髻之间。 “鲜花配美人,妖主大人风华绝代,所以此花更配你。”乐至笑道。 毕景松了一口气:“本来就风华绝代,若是再戴上这花,应当如何?” 乐至想了想,正经道:“那就是花美人。” 毕景突然露出一个笑,本来冷峻的容颜添了几分俊美,特意压低了声音道:“这般花美人,乐公子可喜欢?” 乐至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老仙山之中弥漫着一阵笑声,而这笑声如同盛开的花一般,渐渐消失,最后已无踪可寻。 第二日,乐至入七色石秘境。 这颗绝情丹是乐至重生之后修炼的第一颗高品丹药,炼丹讲究熟练,乐至如今修炼高品丹药的熟练度为零,所以这第一颗要格外花心思。 乐至有七色石秘境,秘境随身,其中灵气充沛,也最为稳定,乐至可以感知秘境中的丝毫变化。所以初始之时,只需每隔几日分出一段时间来照看即可,而这最后几十年,对于火候和灵气要求都更加严格。 所以这剩下的三十年,乐至便要在这七色石中,日日照看着。 若是这一颗丹药练成,他炼丹等级也许便可以更进一级。 炼丹本是一件枯燥至极的事情,每日丹药的变化微不足道,每日便是等待。 其实修炼绝情之道之人最适宜炼丹,因其心思沉静。 正如玄灵老祖给的《丹术》,其中便是以绝情之道蕴养丹药,因淡情忘情,便多了耐心,每日所给予丹药的灵气不同,最后修炼出的丹药即使是同一种,却还是有变化的。 乐至盘腿坐在洞府之中,分出神识,细细感知着炼丹炉中丹药的变化。 体内灵气渐渐与那炉中丹药相通。 时光荏苒,乐至这一坐便是三十年。 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似结成了寒霜。 乐至吸了一口气,将那纠缠在腹部的真气绕着体内真脉行了几个周天,身体渐渐回复了常态。 丹药炉中火已经熄了,乐至伸出手,一颗金黄色的丹药突然从炼丹炉中飞了出来,落在了乐至手中。 手中的丹药鹅蛋般大小,包裹在金光中,泛着一层浓郁的香气。 这是他此生修炼的第一个上品丹药,而因这颗绝情丹,他的丹道也到了十级。 乐至便觉得心中十分舒爽,将这颗丹药用布帛小心包好,放在隐秘的地方。 乐至出了七色石秘境,突然觉得一个黑漆漆的巨大物什朝自己飞了过来。 乐至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撞到了墙上,发出‘砰’地一声。 那巨大物什又弹了回去,脸上带上了紧张:“撞疼了?” 乐至回神,然后摇头,随后便被毕景紧紧抱住。 转眼三十年,乐至入定炼丹,所以便是转眼,而之于外面的人,却是整整三十年。 只要得了空,毕景便来这房中,房中所有东西都在,唯一缺了人。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而这却是整整三十年。 毕景抱得很紧,三十年的思念瞬间爆发,似乎要将这人揉入骨髓之中。 过了许久,毕景才放开他。 乐至看向他,俊颜依旧,却是添了憔悴,双目之下带着两抹暗影,颇感颓废。 乐至看着那张脸,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你这脸上为何添了一道疤痕?” 那疤痕落在眉心处,十分显眼,而且刚刚靠的十分近,乐至也察觉到他的真气十分不稳,似乎受了伤。 毕景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并不答,而是道:“丹药可练好了?” “丹药已成。”乐至道。 “甚好,是何丹药?”毕景问道。 “上品丹药。”乐至道。 “有何功效?” “绝一人之情。” 这话入了耳,毕景脸上突然现出了惊恐的表情:“绝一人之情?!” “为友人所炼。”乐至道。 毕景脸色稍缓,眼中突然生了一抹凶狠:“乐至,若是你敢绝我的情,我便……”手紧紧握成了拳,绞尽脑汁,却未想出威胁的词。 乐至看向毕景,一脸认真:“毕景,我乐至此生不会再骗你。” 毕景轻轻哼了一声。 “这脸为何受伤,又为何伤了真气?”乐至问道。仔细看,那伤痕倒像是荆棘割伤。 毕景脸上似有些不自然,身上却多了一股气焰,一副‘大爷就不说’的模样,在乐至的逼视下,那气势渐渐消了,嘟囔着道:“过几日再告诉你。” 过了几日,毕景没有告诉乐至受伤缘由,而牧嗔却入万妖宗。 多年以前,牧嗔来过万妖宗一次,所以熟门熟路……闯入了毕景的寝宫。 那时毕景恰好手中握着一个瓶子,隐隐有火光散发而出,其中含着的应是不凡之气。 “丹辰之气?”牧嗔看着毕景手中的瓶子道。 丹辰之地乃是荆棘之地,其中生得丹辰之气,可护修者内丹,乃是这世间上乘的宝物。 丹辰之地满地荆棘,而那荆棘也成了妖灵,只要有人靠近,无论仙人妖,都逃不过妖灵的攻击。 所以丹辰之气极为难得。 毕景冷睨了牧嗔一眼,一副‘与你无关’的模样,而是冷声问道:“你是谁?” “我找乐至。”牧嗔道。他一直不喜毕景。 毕景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不过一眼,毕景便看出这人修为在自己之上,而且容貌也只比自己差一点点,心中顿生危机感。 毕景只道了一个字:“滚!” “我找乐至。”牧嗔道。 “本座让你滚!” “乐至。” “你究竟是谁?” “玉清宗牧嗔,找乐至。”牧嗔道。 “你找他作甚?你又如何识得他?” “为何要告诉你?” “因为本座是这万妖宗之主。” 乐至在大殿外面便觉得其中似有真气浮动,进去便见那针锋相对的二人。 乐至见了牧嗔,心中便明了,从怀中取出那小心包好的丹药,递给了牧嗔。 牧嗔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便觉香气扑鼻。 “多谢。”牧嗔道,在转身瞬间突然道,“为何还留在这里?” “关你何事?”毕景冷冷地声音插了进来。 牧嗔一眼都未看毕景,只是盯着乐至。 乐至不答。 “执迷不悟!”牧嗔道便要转身离去。 “牧嗔。”乐至突然叫道。 牧嗔顿住脚步,转头看他。 “绝情丹若是吃下,便是真的绝了情,若是她吃下,便会忘却痴爱。”乐至道。 “我数百年前便知晓所以才要你炼这丹药。”牧嗔道。 “所以,即使她忘情,你也无所谓?” “我欲成仙。”牧嗔面无表情道。 “所以成仙比纪若重要,我明白了。”乐至道,突然想起古灵精怪的痴情女子,叹了口气。 牧嗔转身离去。 乐至看向毕景。 “你何时识得牧嗔的?”毕景问道。 乐至想了想:“近三百年了。” 听到这三百年,毕景心中更加不舒服了,三百年前,正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以后不要和他往来了。” “他是那疯婆子的道侣?”毕景道,“物以类聚,一家都是疯子。” 乐至笑了笑,并不答。 “明晚去不老仙山后崖,我有话想和你说。”毕景道,手却握紧了那透明的瓶子。 乐至点头:“我正好也有话想和你说。” 乐至的目光落在了毕景手中的瓶子之上,那其中似盛着火焰,漏出隐隐火光。 “这是何物?” 毕景将那瓶子默默地放到了身后,脸色带着一丝不自然道:“没有什么东西。” 乐至也不多问,只是盯着毕景看着,那一寸一寸的容颜,似乎深深映在了脑海中,又渐渐散去。 是到该离开的时候了…… 48、第肆捌章 合久必分 乐至想,他与毕景之间的恩怨情仇若再拖下去,便再也理不清了。 世间因果循环,他以一颗寄情丹,让毕景爱了他两百年,后来也尝尽了痴爱被践踏之痛,所以到此为止,因果算是结了。 最可笑的是毕景爱上了他,抑或只是一种习惯,也许是因为毕景习惯他的痴缠。 乐至曾经恨过,不过如今想来,便是有缘无份,这般多的阴错阳差,便是因为他们无份。 乐至想了许久,他所修道术讲究清心寡欲,而痴欲太重对毕景修炼也未必是好事,若是继续痴缠,便是对两人都无好处。 他与毕景,不如分开。 第二日晚上,乐至按照约定去了不老仙山后崖。 乐至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崖风很大,吹动着衣裳,传来那‘莎莎’的声音,那风带着暖意,吹在脸上也十分舒爽。 那风突然停了,‘莎莎’声却更加响了,转瞬间,乐至便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紫色华服,似精心装扮过,黑发用金色玉带束起,精致的白玉簪落在发间,细碎的刘海恰好挡住那眉间的伤痕,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五官硬朗而分明,真正的风华绝代,俊美无双。 乐至呆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 毕景紧挨着乐至坐下。 崖风又起。 “你说有话对我说?”乐至问道。 毕景突然转过脸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紧紧地盯着乐至。 毕景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递给了乐至。那瓶子外观普通,乐至接过,不知何意。 “打开看看。”毕景道。 乐至狐疑地看了毕景一眼,然后揭开了瓶盖。 眼前似乎闪过一抹火光,之后便是一片白雾,那白雾从瓶中而出,渐渐地将自己包裹住。 乐至睁大了眼睛,却完全没有排斥感,看着那白色的烟雾渐渐淡去,似融入了脉髓之中。 丹田之中突然生了一股热气,似有什么东西灼烧着丹田,但是那不适感很快消去,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落在了丹田处,乐至闭眼用神识扫过丹田,便见自己的内丹外包裹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乐至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毕景:“这是何物?” “丹辰之气,可护丹元,从此无人可伤你的内丹。”毕景道。 乐至愣了一下:“毕景,其实你不欠我的,那颗内丹便是果,偿还我骗你二百年之因。” 毕景眉毛皱起,心中便生了不悦,他不喜欢这因果之说,尤其是从乐至口中说出。 乐至并未看到,这丹辰之气出自丹辰之地,乃是世间少有的宝物,毕景赠予自己,便是欠了毕景的情。 难道要将这丹辰之气还给毕景? 乐至闭上眼睛,想要将那丹辰之气聚在一起,却发现那东西丝毫不动,紧紧地缠绕着自己的内丹。 “乐至,你在做什么?”毕景的声音突然有些发冷。 乐至睁开眼:“我将丹辰之气还给你。” 毕景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几乎恶狠狠道:“丹辰之气已经认了你的内丹,除非将内丹挖出,否则脱离不了。” 乐至心中也略微不悦,放弃了将丹辰之气排出,睁大了眼睛看着前面,不去理会毕景。 毕景见他不再试图取出丹辰之气,脸色稍缓,换做了轻柔的语气:“等你结成元婴,这丹辰之气便会离了内丹,回归真态,到时你再还我也不迟。” 乐至依旧双目直直地看着面前,不理他。 “荆棘之地的那些妖灵实在厉害,我被缠了好几年。”毕景感叹道。 乐至想起毕景脸上的伤还有那飘忽不稳的真气,心念微微一动:“你这脸上的伤是妖灵所致?” 毕景点头,特意将刘海撩了起来。 那伤已经留了疤。 毕景那本来总是含着冷意的眼如今可怜巴巴地看着乐至。 乐至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 毕景眼中的光暗了,瞪了乐至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便这样呆呆地坐着。 乐至深吸了一口气,便想将自己要离去之事告诉毕景。 “毕景。”乐至叫了一声。 突然听得轰地一声。 乐至转头看去,突然见那天边一束红光升起,直冲天际。 接下来一束接一束,绚烂至极。 乐至回回过神来的时候,毕景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乐至,与我结为道侣可好?” 乐至愣了一下,低声道:“毕景,其实我刚想告诉你,我要离开这万妖宗了……” 毕景的脸色渐渐难看,到后面已经铁青,嘴唇也微微颤抖,声音冷的掉渣:“乐至,你说什么?我刚未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离开万妖宗了。”乐至重复道。 毕景一双泛着寒意的双眼冷冷地盯着乐至。 乐至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许久,毕景如同突然泄了气般,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凶狠:“修道者是该多出去走走,你有哪些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一起去。” “毕景,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不必再痴缠了。这样于你修道也有益。” “乐至!”毕景的声音猛地大了,“你再好好想想!” 乐至还想说话,毕景却已拂袖而去。 乐至在这山崖上坐了一夜,吹着那风,迷迷糊糊睡去。 乐至的东西其实十分少,唯一的灵兽也不知躲在何处修炼,时常不见踪迹,他将那十分少的行李放进了七色石秘境中,又将这七色石随身携带,几乎是孑然一身。 第二日早晨,乐至便要离开万妖宗。 只是刚走到门口处,便嗅到一抹不寻常的气息。 万妖宗大门处并无看守之人,寂静的可怕 乐至往外走了些,便见了那挺拔的身姿。 妖主转过身来,下巴上长着青色的胡渣,格外憔悴。 “乐至,本座不允你走。”毕景面无表情道。 他是万妖宗宗主,也是妖修界之王,不过喜欢一个人,为何会求不到呢? 乐至脸色微微变了:“毕景!” 毕景突然走了上来,拉着乐至的手便要往里走去。 突然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一身黑衣,面容生的比毕景稍微粗犷些,也更加冷些。 毕景眼中泛着凶狠的光,咬牙启齿道:“牧嗔,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知道妖主喜欢强迫他人,别人我不管,但是乐至的事却不得不管!” 毕景眼睛微微眯起,凶光更甚:“这可是在我万妖宗,容不得他人放肆!” 牧嗔不再多言,脚步却未移动半分,其含义十分明显。 毕景心中怒意翻滚,修长五指突然化作利爪朝牧嗔袭了过去,牧嗔反应很快,也迎了上去,乐至被推到一旁,看着那二人斗起法来。 玉清宗法宝十分多,牧嗔身上更是一身是宝,而且牧嗔已到分神期末期,修为比毕景好处许多。所以即使是在万妖宗,妖修之气最浓之地,毕景也不是牧嗔的对手。 乐至只见那天空中数个法宝飞来飞去,天空云彩也化成黑色,罡风阵阵,实在骇人。 乐至勉强稳住腹中气血。 突然,那乌云散去,罡风也停了。 牧嗔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便往外走去。 急速走了两步,乐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毕景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眼中似带着凶狠,又似十分绝望。 牧嗔招来云彩,拉着乐至站了上去。 “乐至!” 行出一段距离,乐至突然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神情也有些恍惚起来。 过了片刻,乐至脸上又化作了无表情,吸了一口气道:“为何你会在这里?” 牧嗔的脸色突然有些迷茫起来:“或许是我看出了你有离去之意,所以想帮你一把,免得落入旧日下场,*不存,魂魄无归,悲惨至极!” 乐至轻笑一声:“哪来那么多借口,是不敢回去吧。” 若是回去了,便要让纪若吃下绝情丹,从此绝情,恩爱尽断。 原来牧嗔也会舍不得啊! 乐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替纪若喜,还是替她悲。 这人终究对她有意,却还是免不了要服下绝情丹。 不知多年以后,待那个痴恋他的女子对他依恋不再时,牧嗔可会后悔? 云彩落到了山间,乐至走了下去,转头看着面色不虞的牧嗔道:“今日之事,多谢了。不知那妖主可还好?”乐至终究忍不住问道。 “好的很!”牧嗔冷道,“此后你好自为之!” 牧嗔说完,便乘着云彩离去。 蓊蓊郁郁的山林中,便只剩下乐至一个人。 乐至抬头看去,突然觉得那树还有那缝隙中透出的天空都渐渐远去。 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渺小,似乎要湮没在这天地间。 天地茫茫,万物为蝼蚁,俯仰之间,便是数年。 乐至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此便是一个新的开始,一心修道,与天地同寿,便是这最后的念。 49、第肆玖章 大小重山 修真#大陆南面,全是绵延不断的山脉,其中灵山无数,更有众多大能修者在其中修行。 小重山便是其中一座,但因山下便是几座小村庄,凡气稍重,虽是灵山,几百年来,都无修真者在此修行。 直到二十年前,无人问津的小重山发生了变化,小重山山下的小村庄中渐渐流传出一些传言。 据说小重山之上住着一位神仙。 据说那山上的神仙生得十分好看,看一眼便让人失了魂。 据说那神仙虽然生得好看,但是脾性却不怎么好。 据说……隔壁村的林无争又被揍了。 这日清晨,太阳初升,炊烟袅袅。 隔壁村的林无争捂着自己被揍成猪头的脸又上了山。 漫山遍野都开着黄色的小花,林无争便在这山中乱窜,誓死要将那该死的骗子找出来。 找到中午,林无争身上全是大汗,心中对那骗子的怨怼又多了几分。 皇天不负苦心人,林无争扒开那草丛,便是一片茂盛的矮树林,而那树下的石头上,一人正仰头躺着。 那人脸上盖着一片荷叶,似在沉睡,格外惬意。 林无争心中大笑,却努力忍住,猫着腰小心地走了过去。 那人似无所觉,呼吸深沉,应该还在沉睡。 林无争绕着那个人走了两圈,一边捏着拳头,思考从哪里下手。 那人突然动了一下。 林无争猛地往后跳出了两步,双手护在胸前做防护状,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人。 见那人不再动,林无争方才放心,心中念着自己这般偷袭,实在不是男子汉所为。 林无争双手叉腰,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大喝一声:“骗子,还不束手就擒!” 那荷叶微微动了动。 那人突然伸出了双手。 林无争捏紧了拳头。 那人伸了一个懒腰。 林无争:“……” 那人将脸上的荷叶掀起,转过头,慵懒地看了林无争一眼。 林无争地大笑变成了冷笑,一张猪头开始扭曲起来,气势十足。 眼前的人面如冠玉,肤若凝脂,嫣红的双唇,似染上了一层胭脂,各位好看。只是生着一副神仙样,却是一个大骗子。 那仰躺着的人站了起来,原来穿了一身宽松的白袍,衣裳凌乱,却姿态闲雅,透出一股洒脱之感。 “站住!”林无争大叫一声。 那人站住。 林无争捏了捏拳头,张牙舞爪地跳了上去,握着拳头便要砸上去,只是砸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狐疑道:“你不躲?” “你既打不到我,我又何必躲?”那人淡淡道。 林无争眼中冒着怒火,拳头便砸了过去,却砸了一个空,因为力道太大,直直地撞到了树上,一阵头晕眼花便晕了过去。 “哈哈哈,大傻子!”突然有一个笑声响起。 却不是那人在笑,他抬起头,便见头顶的树枝上,一白衣白发老人正蹲在枝桠上,捧腹大笑。 “兄弟,你到底怎么他了,为何天天都要上山犯一次傻?”那人几乎笑岔了气,一边拍着树枝,一边道。 “二十年前,我从山下村庄而过,见一胖乎乎的小子手中抓着两根糖葫芦,便想逗他一逗,用一颗野果换了他两根糖葫芦。”那人沉思许久道。 山中岁月实在快,转眼便过去了二十年。 那人正是当年从万妖宗而出的乐至,那日牧嗔将他扔在那山林之后,乐至先去幽草宗拜别了叶光纪和棠淇真人,便一直往南走,直到走到小重山,便生了停下来的心,所以便留在了这小重山上。 乐至在这小重山上呆了二十年,七色石上依旧还泛着弱弱的光。 棠淇真人说过,即使如他,感情淡漠了些,却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无法做到彻底断情。 若是彻底断情,修为也不知是如何的上升法。 这么多年来,乐至也平静了下来,万事都无法做到极致,许多事便无法强求,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乐至从旧事中回神,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谁知他却记了二十年,从胖小子长成这么大了,还忘不了那旧事。” 乐至轻叹:“我真是造孽!” 白衣老人晃了晃脑袋:“哪是造孽?有了这小子,这日子甚是有趣啊!” 林无争从昏迷中睁开眼的时候,脸上又更似猪头几分了。 乐至其实心中很无辜,林无争这副模样真不是他揍得,而是因为每次他都往树上撞。年少好面子,被神仙揍总比撞在树上成了猪头有面子些。 所以乐至什么都没干,便成了传说之中凶神恶煞的神仙。 林无争努力睁大了眼睛,便见眼前多了两根糖葫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糖葫芦还晃了晃。 林无争的眼珠子跟着那糖葫芦转了转。 乐至诱惑道:“想不想吃?” 林无争努力瞪大了眼睛,然后别过了脑袋。 “这两根糖葫芦便当赔罪,往日之事便算了了。”乐至道。 林无争突然跳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恨恨道:“此事了不了!”然后扬长而去。 树上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乐至手中的糖葫芦抢了一串去。 “真好……吃!”一声赞叹。 乐至抬头,便见那人拿着糖葫芦一个劲儿地舔着,十分卖力。 最后便变成了乐至与那白衣老人一起坐在树梢之上,一人拿着一个糖葫芦吃着。 这老人名号‘树上老人’,二十年前乐至来这小重山中,树上老人便已经在这里了,二十年来,他都呆在树上,乐至似乎从来没有见他下过树过。 “老夫乃是修真之妖,若是下了地,便沾染了地气,不好不好!” 乐至依旧记得当初树上老人高深的模样。 再到后来,乐至才知道树上老人是藤蔓修成的妖灵。 妖灵与妖修虽一次之差,灵为兽,修却与人无异。许多修为高的人都爱拿妖灵作灵兽与灵药,妖灵已经化为生灵,不喜受制于人,所以树上老人一辈子战战兢兢躲在树上。 灵兽受制于人,灵药却是要失了性命。 当初乐至来小重山的时候,树上老人便装神弄鬼吓他,后来不知为何两人却混成了好友。 修真之路漫长,身边有个友人也不错。 两人将糖葫芦啃成了棍子。 “乐乐,居然背着爷偷吃好吃的!”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落到了他们面前。 毕方鸟修为越来越高,如今已经可以随意地幻化人形和兽形了。 树上老人拿着手中的棍子在钦离面前晃了晃,炫耀之情十分明显。 “臭老头,小心爷揍你!”钦离阴阴地看了树上老人一眼。 树上老人猛地跳到了乐至身后,挠着自己的小心肝道:“哎哟,好怕怕!” “你!”钦离跳脚,便要将树上老人从乐至身后揪出来。 树上老人紧紧地抱着乐至的手臂。 “钦离,不可对前辈无礼!”乐至道。 钦离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瞪了树上老人一眼。 树上老人重新在乐至身边坐下。 钦离靠着树生着闷气。 乐至抚额,这俩位还真是一对死冤家。 “乐乐,下次我也要吃糖葫芦。”靠着树的钦离憋了好久的气道。 “自然好,明日我便下山去买。”乐至道。 钦离脸上这才有了笑意,他怎么看树上老人都不顺眼,最后便恨恨离去了。 “乐老弟,给哥哥讲讲妖修的事。”树上老人将手搭在乐至肩膀上,双眼放光道。 妖灵本是野生之物得天地之灵气而成的。而妖修血脉之中多少带着灵血灵脉,妖修地位比妖灵高贵许多,与魔修人修同等地位,而妖灵却只能独自修炼,也不得修炼章法,飞升成仙几乎不可能,却可能一不小心便成了其他修者的灵兽,抑或成了别人的一剂丹药。 妖灵已经开蒙,自然不肯舍弃自由,更怕哪一日便丢了命。 妖灵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成为妖修,可以自己修仙。 因为天生有尊卑之分,妖灵是无法入妖修之宗的。 树上老人一脸憧憬地看着乐至。 妖修…… 乐至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修真界便有万妖宗一门,其中便全是妖修。这修真界便有人修、妖修、魔修三类,平等相处,并无纠纷。” “万妖宗?”树上老人睁大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尽是艳羡,“以前好像有一个老兄弟,因为救了一个厉害的妖修,最后便随他一起去了万妖宗。” 树上老人忍不住搓了搓手:“不知道他现在修炼到何等地步,不知道老夫今生不知道有没有这般机缘。” “会有的。”乐至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树上老人突然问道。 乐至算了算,然后道:“八月十五。” 树上老人猛地跳了起来,惊喜道:“乐老弟,哥带你去看一番美景。” 树上老人话刚完,便不见了身影,乐至紧随其后。 几番来回,便到了那山崖边上。 准确来说,不是山崖,而是巨大的峡谷。 树上老人站在山崖边的一棵树上,老眼放光,盯着那峡谷之中。 乐至好奇地盯着那峡谷。 先是一阵泛红的光,那光越来越亮,直冲天际。 那峡谷之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巨大的如同月亮一般的东西,光亮渐渐柔和起来。 乐至也看清了,竟似放大的月亮! 这样的美景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当峡谷之中月亮消失的时候,天上的月亮刚好从远处的山中冒了出来。 “这般精致每一甲子都会出现一次,老夫一直算着日子,今日竟然差点忘了。”树上老人心有余悸道。 乐至只觉一股气在心中飘荡着,久久方才平息。 “你可知除了这小重山,还有一大重山?”树上老人道。 乐至摇头,他尚未听闻。 “据说这小重山与大重山本是天上的仙侣,历劫陨落于此,大重山其实是将小重山护在其中。不过说实话,小重山中灵气这般重,确实有大重山之功。”树上老人道。 “大重山在何处?”乐至好奇。 树上老人指向峡谷对面的一座山:“那便是。” “这哪是护在其中,莫不是前世怨侣,所以此生隔着峡谷相望。”乐至笑道。 “切,就你胡说八道!”树上老人哼哼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道,“据说大重山来了一个神仙,是真正的神仙,会腾云驾雾那种。那神仙啊,生得无比好看,日月之华,霁月之姿,无人可比。” 树上老人说得天花乱坠。 “你见过?”乐至问道。 树上老人顿时被堵住了:“老夫哪敢去,要是心术不正的修者,把老夫煎了做药怎么办!”而后扬起脑袋,面露得意,“不过老夫在这小重山上呆了几百年,也有些认识的妖灵妖兽,这方圆十里的事,老夫都省的。” 乐至往峡谷对面望去,隐约看见对面的山崖之上似乎站了一个人,迎风站着,黑衣凛冽。 乐至再看去,却不见了人影,刚刚那一眼似乎只是错觉。 50、第伍零章 宝物现世 美景已逝,树上老人想要离开,却见乐至在盯着一个地方发着呆。 树上老人跳到一棵离乐至近一些的树上,用力地拍了一下乐至的肩膀,大声道:“兄弟,天黑了,该回家了。” 乐至没有转身,而是伸出手朝一个地方指着。 树上老人顺着那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对面的悬崖之下,一朵花正怒放着。 鲜红的颜色虽然显眼,也是一大束,但是很容易淹没在那一片花红草绿中。 而现在太阳西下,天已渐黑,唯有那处地方泛着光亮。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又生了一种错觉,那花却似乎离得很近,十分显眼。 树上老人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异道:“那是什么花?” 乐至也是惊疑了许久,最后从怀里掏出了那本书,翻到第二页便是关于那花的。 “燕陵花……”乐至囔囔道。 燕陵花,乃是炼神丹最重要的一味药材。 丹药之中可提升修为,锻体修身的丹药很多种,然而这炼神丹却是此等丹药中的上上之品。一颗极品炼神丹服下,便可增长数百年的修为。 修真界高级炼丹师也有许多人,但是炼神丹却很少人炼的出来,因其所费精气神,炼丹本就耗费炼丹师真气,这炼神丹所费真气比其他丹药高出许多,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燕陵花极其难得,此花如同存在于传说之中一般。 也有传说说燕陵花本是富贵之花,其下可能生着绝世珍宝。 燕陵花可遇而不可求。 乐至脸上渐渐泛出一抹笑。 “看起来是好东西,老夫这就去把它摘过来。”树上老人跃跃欲试。 乐至赶紧拦住了他:“燕陵花不可轻易离根,只有在其开得最艳之时摘下入丹方可。” 乐至心念微动,空中便传来一声长啸,火红的大鸟破空而来,落到了乐至面前。 乐至跳上了毕方鸟,转瞬间便落到了崖底。 此乃一座巨大峡谷,很宽,但是山崖也不算高,大约十丈左右。 乐至从毕方鸟上跳了下来,走得近了,便感觉到一股罡气扑面而来,一阵头晕,连忙后退了几步。 这燕陵花与乐至一般高,花朵也有那荷叶般大小,待开的最旺盛,也是药性最足之时,取花心入丹,这样的丹药练出来至少可以增长百年修为。 毕方鸟化成了人形,站在了乐至的身边,眯着眼睛看着那泛光的燕陵花,看着那肥厚的花瓣,忍不住舔了舔舌头:“看起来挺好吃的。” 乐至看着他那呆呆傻傻的模样,空长了一个大个,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下:“不要见着什么都想吃,这花花草草,可让人变得痴傻的多了去。” 钦离扬了扬脑袋:“爷这么聪明!” “……滚。”乐至面无表情道。 钦离知道要吃这花没戏,便乖乖滚了。 燕陵花所散发的罡气十分重,此乃灵性之物,所以入丹才那么大效果。 乐至离着适当的距离,罡气不会伤他,却也能清晰地看见这花的变化。 乐至靠着那树躺下,睁大了眼睛看着。 燕陵花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乐至睁大的眼睛越来越小,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乐声在耳边响起。 乐至勉强睁开眼睛,便见一青衣女子,外披白色纱衣,头发挽起,手中抱着琵琶,正看着自己。那女子脸上戴着纱巾,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乐至便如同在梦境之中,怎么也动弹不了。 女子拨动长弦,便有哀哀凄凄地声音倾泻而出。 “妾望山重重,君却无归期。弦断泪尽君未归……” 那声音十分空灵,似含着无限悲伤,又似心死情断。 乐至突然觉得心中生了一股巨大的悲哀,眼角也渐渐湿润起来。那往日之事突然在浮现在眼前,乐至只觉得心中剧痛,泪水也渐渐落下。 那女子一边低低唱着,一边往乐至走来。 待近了,乐至便看清了那双眼睛,心中便是一震,渐渐沉迷在那双空灵的眼睛中。 那女子朝乐至伸出手来。 一个东西似乎砸在乐至脑袋上,乐至猛地睁开眼睛,那乐声、歌声,还有那女子都消失不见了。 乐至醒神,方才觉得有些恐怖,他刚刚尽是落入了幻觉之中。 乐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有些疼,看来并非错觉。 乐至一低头,便看到落在自己长袍上的一颗小珠子。是有人将自己从幻觉中唤醒。 树上老人?还是毕方鸟? 乐至四处看了看,一个人影都没,若是那两人,如今应该跳到自己面前邀功来了。 会是谁呢? 乐至突然见那燕陵花开得更加艳丽了,那光芒也更甚了几分。 “嘶嘶……” 乐至屏住呼吸,突然听得那细碎的声音从燕陵花上传来。 花瓣以眼睛可以看见的速度缓缓张开,然后张开到了极致。 乐至往那燕陵花靠近,罡气十分重,乐至几乎有些头晕目眩,燕陵花的开的最艳不过一瞬,之后便是败落。 在最极致的那一刻,乐至将燕陵花摘了下来。 罡气顺着乐至的手传遍全身,乐至瞬间便进了七色石秘境,将燕陵花扔入了丹炉之中。 丹炉中燃起了文火,乐至按照丹方又取出一些之前收集好的药材扔入其中。 乐至紧靠着丹炉坐下,又想起刚刚的错觉,万物有灵方能生幻觉,莫非刚刚那幻觉是由这燕陵花引起? 抱着琵琶的女子,还有那凄婉的歌词,乐至依旧记得十分清楚。 山重重,小重山?乐至天马行空地乱想了一通,最后也没想出来,平复了心境,便专心练起丹来。 炼神丹算是上品丹药,需要十年时间,乐至在这七色石秘境中呆了一夜,便出了秘境。 乐至出了秘境,便觉得十分不对劲,四周竟是黑漆漆的一片。 乐至在七色石中呆了一夜,外面应该是白日,为何这般黑,而且没有一丝光亮。 脚上的地突然震动了起来,乐至摸到一个大树,便紧紧地抱住那大树,想要入七色石秘境,却怎么也入不了了。 那震动越来越强烈,身边的树似乎被连根拔起,大地正在裂开,乐至的脚下突然空了。 身体急速落下,乐至脑子一片空白,手胡乱地抓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突然有人抱住了他,乐至下意识地抱住那人,已经完全眩晕的人渐渐找回了感觉。 那人抱着他往上飞去,似乎有东西往下砸着,却没有东西落在自己身上乐至听得那人一声闷哼声,不过片刻,他们似乎又落到了地上。 大地还在震动着,那人紧紧地抱着乐至,过了许久,那震动才止了。 乐至回过神来,情急之下没有多想,如今却十分尴尬,他几乎扒在那人身上,那人却还抱着他,没有一点放松。 乐至轻咳了一声,感激道:“多谢这位道友救命之恩。” 那人没有说话,动作也没有变化,若不是听见那呼吸声,乐至几乎要以为是一个死物抱着他。 “道友,请放我下去。”乐至又提醒道。 那人突然放开了手,乐至一个不稳,便四仰八叉地落到了地上。 还好四周漆黑一片,乐至慢悠悠地爬了起来,虽然看不见,乐至却知道自己身边坐着一人。 “请问道友怎么称呼?” 那人不答。 “道友可是在这山中修炼?” 那人不答。 “这峡谷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乐至问道。 那人不答。 看来这人并不愿意与自己说话,乐至自动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那人突然抓着乐至的手往自己的喉咙摸去。 乐至感受着那喉结上下动着,却没有任何声音,脑海中一个想法渐渐成形:“道友有哑疾?” 依旧没有回答,乐至便确信了心中的答案。 “我乃炼丹师,有那恢复的丹药,他日我赠道友一颗。”乐至道。 那人抓过了乐至的手,在他手心轻轻划着。 乐至忍着来自手心的痒,仔细辨认,便发现那是一个‘好’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突然冒出了一缕亮光。 乐至第一反应便是往旁边看去,果然见了一人,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割烂了,身体略微有些佝偻,用手挡着脸,一张脸什么都看不见。 乐至却看到有血迹顺着脸落在了脖子上,那脸定是受了伤的。 这些伤定是之前掉落裂缝之中,被其他东西所割伤或砸伤的。 乐至从怀中掏出了许多丹药,然后伸出手,轻声道:“让我看看伤势。” 那人突然转过了脸,拿背对着乐至。 背上有一个伤口特别狰狞,但是血已经干了,乐至取出那外敷的丹药,碾成了粉末,敷在了伤口上。 “让我看看脸上的伤势。”乐至道。 那人一动不动。 他不动便自己动,乐至绕了个圈走到那人面前。 那人又转过了身体。 乐至:“……” 莫非因为长相丑陋,所以不敢让人看? “道友,相貌乃身外之物,莫要太过计较,你如今受伤了,便先上药吧。”乐至劝道。 ‘嗖’地一声,那人突然消失了。 过了片刻,乐至才回神,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道:“我便在这小重山之上,过几日记得来取那可以医治哑疾的丹药。” 乐至招来毕方鸟上了山崖。 乐至从毕方鸟上下来,看向那山崖,突然愣住了。 只见那原来生满花草树木的峡谷中间空出了一块,中间立着一个高台,高台之上摆放着一把琵琶。 那琵琶泛着淡淡的光,一眼看去,便是不凡之物。 乐至突然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串在了一起。 燕陵花。 幻觉梦境。 黑暗的异象。 燕陵花本是灵物,所以昨晚的幻想是由燕陵花起,却非凭空而生。传闻燕陵花生在福地之上,下面都会深藏着稀世之宝。 所以那幻象与这琵琶的由来有关。 而他取了燕陵花,宝物现世,刚刚那黑暗与震动便是宝物现世所引起的。 “九曲琵琶……传说那化作小重山的女神仙便有一把心爱的琵琶。莫非传闻是真的?”树上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乐至隔壁的树上,也赞叹地看着那琵琶。 51、第伍壹章 夺宝之灾 树上老人提起这九曲琵琶,乐至也有耳闻。 传说中有四大上古神器,天机神镜、封天昊印、指天之剑,还有一物便是这九曲琵琶。 上古神仙本就是传说中之物,所以这上古神器就更加虚无缥缈,乐至以前看起,也是当故事看过,从未放在心上。 乐至看着那高台之上摆放着的琵琶,通体雪白,泛着淡淡的光,四周灵气涌动,一眼看去,便是极好的东西。 若真的是传说中的九曲琵琶,有修者得了这神器,那力量也不知道增了多少分。 即使这琵琶不是九曲琵琶,也是少有的神器,乐至与树上老人也曾尝试这靠近。 不过那天罡之气太厉害,几乎将两人的魂魄绞碎了。 这般神器,得之我幸,若是得不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乐至很快想开,便不去念着那琵琶之事,又恢复了之前悠闲的日子。 每日修炼炼丹,只是这炼神丹要比之前耗费更多的灵力罢了。 半山之中生水,到了下面便积了一潭水,那水中生着绿藻,游鱼嬉戏。 潭水边用茅草搭着一个小凉棚,乐至便坐在那凉棚之下,一手拿着鱼竿,屏气凝神,双目微眯,认真中带着几分闲散。 游鱼晃着尾巴在那鱼饵四周游荡着。 本来表情淡淡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暗光,从耳边吹过的风声发生了变化。 “骗子,受死吧!”一声大喝,耳边风声突然变大。 乐至身形突然移动,便有一个人影直直落入了那水中,‘砰’地一声,溅起一大朵水花。 乐至转身,继续钓着鱼。 过了许久,乐至放下手中的鱼竿,朝着那潭水看了一眼。 十分平静,毫无波澜。 乐至跳下了了水中,整个人瞬间被水淹没了,他在水中摸索许久,才摸索到一具身体,然后拉着那人便上了岸。 林无争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发青,肚子已经微微鼓起。 乐至心中一惊,探出手,才发现这人鼻息已经十分微弱了。 乐至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放入林无争的口中。丹药入口即化,药性融入体内。 乐至双手按在林无争的腹部处,有节奏地按压了数下,过了一会儿,便有小股小股的水从林无争嘴里吐了起来。 又等了片刻,林无争才缓缓睁眼,乌黑的双目之中带着惊惶,双手紧紧地抱着乐至的手。 乐至便任由他抱着,昔日里的胖小子长成了青年,几日未见,林无争脸上的肿终于消去,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来,样貌确实也生得不错,这般模样也显出柔弱之感。 林无争渐渐回神,见自己躺在乐至怀中,那本来发青的脸猛地红了,用力地推开乐至,可惜刚从水上上来,身上十分疲软,那力气也十分小。 只能拿眼睛去怒瞪着乐至。 “若是你再找我报两次仇,你命便休矣,人家都道我心狠手辣,谁知我根本没出手。”乐至淡淡道。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人呢? 林无争脸色再次变作了青色,紧咬着唇,最后嘴里只蹦出三个字:“死骗子!” “我刚救了你。”乐至道。 林无争脸色已经变作了铁青。 “救命之恩,早已抵了旧日之过。”乐至道,“以仇报恩,乃是不仁不义,莫非你父母未曾教过你?” “我没有父母。”林无争道。 乐至愣了一下:“那便罢了,我也不携恩了,你走吧,也不要天天上这小重山了。” 林无争却迷茫起来,以前他每日想的便是上小重山找那骗子,若是不来这里,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乐至说完,便起身离去。 一身湿漉漉,穿在身上颇为不适。 乐至如今是结丹修为,不能自己开辟洞府,而这小重山上也无其他修者曾经在此修炼,所以乐至只能自己找了一处山洞,且当容身之处。 乐至走到山洞口,依旧听得见脚步声,转身便见那人还跟在自己身后。 乐至往山洞里去,并不理会他。 这山洞远远比不上洞府,不过一个小重山上的容身之地,却收拾的十分整齐,里面的一桌一椅,都是乐至亲手搭建的。 乐至从柜子中挑出了换洗的衣服,转身便见那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莫非你想看我换衣服?” 那人一愣,脸一红,突然消失了。 林无争从山洞中出来,便坐在门口处。 过了片刻,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一身衣服落在了他手中。 “你衣服也湿了,去换了吧。” 林无争抱着手中的衣服,呆呆地看了乐至一眼,几乎结巴着道:“这……是你的衣服?” “若是你不喜欢便罢了。”乐至伸手便要拿回衣物。 林无争抱着衣服,突然消失了。 再回来的时候,林无争已经换了一身白袍。 “你是修真者吗?”林无争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长袍,问道。 乐至点头。 “修真有趣吗?”林无争继续问道。 “若是你觉得有趣,便有趣,若是觉得无趣,便无趣。” “切,说了跟没说一般。”林无争不屑道。 乐至看向天空,不再理会他。 “肯定很无趣。”林无争哼了一声。 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乐至低头,疑惑地看了林无争一眼。 “你教我修真可好?”林无争问道。 其实刚刚乐至将林无争从水中救出的时候,也感知了他身上的根骨。林无争确实为有灵根之人,而且也并不差,但是他却不愿收徒。 无情之道讲究无牵无挂,若是多了一徒弟,势必会对道产生影响。 林无争眼中的光亮渐渐消失。 “喂,小子,老夫做你师父如何?”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洞口不远处的大树之上,一老者脚勾在树上,整个人倒了过来,白发飘散下来,颇为奇妙。 林无争咬着唇许久,然后点头。 从此这小重山之上又多了一人。 树上老人收了这徒弟便后悔了,林无争修炼起来特别勤奋,似乎没有以前有趣了。 林无争虽是树上老人的弟子,却爱在乐至面前晃着,可惜乐至早已练就了视而不见的功力。 乐至早已炼好了那治疗哑疾的药,但是等了好多日,那人都未来取。 又等了数年,依旧未见那人的人影,乐至便入了七色石秘境。 丹药炉中,炼神丹已经渐渐成形。 修炼这炼神丹格外耗费真气,每次乐至输入真气之后,都觉得身上灵气空了许多,生了那劳累之感,便在这秘境中修炼,将那失了的真气补回来。 之前在小重山二十年,乐至已经修炼到结丹五阶的修为,但是这几年下来,几年下来,因修炼炼神丹之故,乐至的修为还和之前一半,无进反退了。 转眼乐至便在这七色石秘境中呆了五年,刚往那丹药炉中输入一股真气,便觉得丹田处空了。 乐至靠着那洞府墙壁歇着,突然闻见一阵血腥味。 乐至猛地睁开眼,便见一个红火的身影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毕方鸟伸出翅膀,紧紧抱着乐至的大腿,气息微弱道:“乐乐,外面有坏人……” 话音一落,便晕了过去。毕方鸟身上灵气混乱,且不能化成人形,定是受了修者的攻击。 乐至喂了毕方鸟一颗丹药,便出了七色石秘境。 小重山上寂静地可怕,只听得见那风声。 乐至闻得见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乐至朝着那方向而去,走了一段便发现了地上的血迹,应该是往峡谷的方向去了。 乐至来到那山崖边的时候,便见了一群人,那些人手中都拿着剑,将树上老人与林无争围在其中。 修士们手中的剑在滴着血,树上老人和林无争的衣服上也已经被血浸透了。 林无争脸色苍白,嘴唇已经完全无了血色。树上老人脸色灰败,眼中也没了光芒。 “妖灵,若是你束手就擒,我会好好待你的。做我陆吾达的灵兽,不会委屈了你。”那中间的白衣修士道,声音中全是势在必得。 “老夫绝对不做人的灵兽。”树上老人咬牙道。 修士冷笑一声:“既不做灵兽,那便做炼丹之材吧!” 剑光起,便朝着树上老人的脖子袭去,林无争举剑,却轻易被打落在地。 树上老人眼中闪过无望之光,但是那疼痛并未袭来,晃眼间,一人站到自己面前,陆吾达的剑似被一股气顶着。 陆吾达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看着乐至道:“乐至!” 乐至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陆师弟,若是卢真人知道你在外面滥杀无辜会如何?” 陆吾达乃是灵仙宗弟子,几百年前,与乐至同出一门,同是卢真人的弟子。乐至根骨好,自然引来许多人的嫉妒,陆吾达便是其中之一。 乐至离了灵仙宗做了妖主的男宠,也成了许多人的笑话。 陆吾达冷笑一声:“好过你做别人的男宠!” 陆吾达收回了剑,看着身后的几人道:“你们傻愣站着做甚?” 那些人也回过神来,举剑冲了上来,一时间剑光闪动,乐至手上并无法宝武器,所以便只能以气罩去挡。 他修为比这些人稍高一些,但是炼丹费了真气,如今这些人一起上,不过挡了片刻,便挡不住了。 原来那被围着的两个人变成了躺着的三个人。 陆吾达用剑指着乐至,冷笑道:“叛出师门,做他人男宠,简直不知廉耻,今日我便替师门除害!” 陆吾达手中的剑刺了过来,乐至已经无力反抗,只等着剑入骨的时候,与陆吾达一起同归于尽。 乐至憋着一股气,只见冷光闪过,那剑突然断作了两段,落在了地上。 身前突然多了一黑衣之人,背影略微有些佝偻,一头墨色的黑发几乎将脸完全挡住了。 那人缓缓向陆吾达走去,陆吾达只觉得煞气铺天盖地而来,压迫地他腹中真气乱窜。 陆吾达看向其他人。 “师兄,我去叫师父来救你!”其余人半爬着站了起来,瞬间便消失了。 陆吾达抓起手边的剑,看向眼前的人,那脸完全被黑发盖住了,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你……是谁?”陆吾达问道。 那人的头发被风吹起,陆吾达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其中的煞气十分明显,这人真的要杀自己! 陆吾达拿着剑,使出浑身的修为,做了最后一击。 那人不过轻轻一挡,陆吾达便又重新落到了地上,咳了咳,便吐出一口血来。 丹田处一阵剧痛,陆吾达已经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人一步一步靠近。 那人突然靠近了他的耳朵,陆吾达便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低沉地恐怖,只有他一人能听闻,那如同来自鬼狱的声音。 “不知廉耻?你该死!” 52、第伍贰章 恩情难还 陆吾达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处,连求饶也说不出口。 自己的性命在这人眼中便如同蝼蚁一般,如此微不足道。 丹田处一阵剧痛,陆吾达眼中的神色渐渐散去,脑袋落到了地上,脸上的血色散去,化作了一片死气。 乐至睁大了眼睛,那一刻,那人明明是佝偻着背,身上的黑衣也染上了旧色,却似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势。 陆吾达死了,到死都不知是谁杀了自己。 陆吾达向来嫉他恨他,若是无眼前的人,他已经死在了陆吾达手下。 所以对于陆吾达之死,乐至只是叹了一声气。 那黑衣之人站在原地,那股气势已然消失,佝偻着背,黑发凌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那剑带黑色,还未开光。 这人便是用这还未开光的剑杀了陆吾达。 说不出的怪异。 但是看着那人的装扮与模样,颇为落魄与可怜。 莫非是那落魄了的修仙者? 对于眼前人的身世,乐至略感好奇。 好奇归好奇,恩情却摆在面前。 算上峡谷之中的那一次,这人一共救了自己两次了。 无情之道最怕欠人恩情,偏偏他总是欠这人恩情。 有了这恩情,也只能偿还罢了。 不管这人是谁。 乐至定下心来,感激道:“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那人站着,没有转身。 乐至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也受了重伤,如今也只能憋着最后一口气。 那人不回头,乐至便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那人的身边。 眼前的人虽然佝偻着背,却还比乐至高出了许多。 “道友?”乐至叫道,“那可医治哑疾的丹药我早就炼好,道友为何不来取?”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 乐至伸出手去扯了扯那人的衣袖。 那人手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道友稍等。”乐至将手伸进了怀中,便要取出那丹药,就在那一瞬间,身上的力气突然被抽空了般,乐至便直直地往后面倒去。 那本来一动不动的人突然转身,乐至那本来要落地的身躯便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乐至一阵头晕眼花,勉强睁开眼,那人头发凌乱,几乎完全遮住了脸。 那从半遮着的眼中泛出的光十分幽深。 乐至神智渐渐模糊起来,终于晕了过去。 ---- 即使快死了,树上老人依旧要躺在树上。 树上老人是修炼百年的妖灵,但是妖灵毕竟脆弱,未经淬体,直接修灵,哪里敌得过修真者? 这一战,树上老人受伤颇重。 几日后,林无争已经活蹦乱跳的时候,树上老人躺在树上已经奄奄一息。 林无争头上插着稻草,一只手被树上老人紧紧地抓在手上。 “人界有句话,便是英年早逝,看来老夫终究逃不过这命啊!” 林无争黑了脸:“老头儿,你已经几百岁了。” 树上老人已经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可怜老夫活了四百年,不得修妖,连那母的妖灵都没有见过。” 树上老人说完,那苍白的爪子在林无争的手上扒拉了两下,十分无力。 那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暗了下去。 林无争看着树上老人那一副即将驾鹤西归的模样,心中一阵惧意,连忙挣脱了他的手,往乐至所居的山洞走去。 他去了山洞中数次,都被那突然出现的人拦了下来。 见了那人,明明连脸都看不清,林无争却还是感受到一股怵意。 林无争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山洞门口处,竟然没有人拦他。 林无争心中一喜,蹑手蹑脚地进了山洞。 走过了一段距离,便是一个巨大的转弯,林无争刚要跨出的脚步突然僵住,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那雕木床上坐着一个人,身影挺直而高大,那本来凌乱的头发已经束起,鼻梁挺直,凤眼狭长,仅仅一个侧影,便好看至极。 床上躺着的人,黑发散落,脸色苍白,妖而不艳,那般安静地躺着。 那坐着的人突然弯下了身,在那躺着人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林无争睁大了眼睛,直到那人坐直了身体,然后看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好看的人…… 林无争彻底愣住了。 过了许久,林无争才回过神来,看着那人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何人?” “与你何干?”那人低沉着声音道,似乎怕吵到了床上的人。 林无争勉强回神:“我要找老骗子!” “老骗子?”那人眼中的光十分危险。 林无争连忙闭嘴,绞尽脑汁,才想起往日里听那钦离的叫法。 “找乐乐。”林无争道。 “乐乐?”那人眼中的光瞬间化作了冷光。 林无争顿觉冷汗涔涔。 林无争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想起那即将归西的树上老人,林无争才鼓起勇气,指着乐至道:“我找他,老家伙快死了。” 那人眼中似有光芒闪过,林无争心中燃起了希望。 只听那人道:“那便死吧。” 林无争:“……”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 床边的人身体突然僵住了。 “老骗子!”林无争大叫一声。 那本来目露凶光的人突然消失了。 “若是你敢多说一句,本座便杀了你,捏碎你的灵魂,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林无争只听得那句威胁的话,耳边似有一阵风吹过,那生得好看至极却如同恶煞的人便突然消失了。 乐至缓缓睁开双眼,腹中那本来缺失的真气突然胀满了,身上受的伤也似完全好了。 不过睡了一个漫长的觉,身体都无甚问题,只是精神气上有些不足。 乐至第一次知道睡觉也可疗伤补真。 甚是怪异。 林无争正一脸惊吓地站在自己面前。 这小子往日里甚是嚣张,如今竟然这么一副模样。 “傻了?”乐至问道。 “有……”想起刚刚那人离去时的话,林无争丝毫不怀疑那人会说到做到,连忙闭了嘴。 “树上老人如何了?”乐至问道。 “快死了……”林无争道。 乐至与林无争赶到的时候,树上老人还吊着最后一口气,躺在那树枝之上,摇摇欲坠。 “老家伙。”乐至叫了一声。 树上老人颤颤巍巍地转过了脑袋,眯着浑浊的眼看了乐至许久,勉强道:“乐老弟……你也来见老夫最后一面……了呀。但愿来世呀,老夫能得个‘修’字,还要……一个漂亮的婆娘……” 树上老人的话断断续续。 乐至从怀中取出了一粒丹药塞进了树上老人的口中,才堵住了他的嘴。 “咳咳……喏脑地……” 树上老人吞下丹药后,便安宁地躺在了树上,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 “咦,老夫还活着?” 树上老人不过因灵气泄去,他为妖灵,实在太脆弱。妖灵死去容易,要救活也简单。 “续气丹,若是救不了你,便不叫续气丹了。”乐至道。 “续气丹?好东西啊!乐老弟,你那怀里是不还藏着什么宝贝?” “刚活过来便念着其他东西,老家伙你可不要太贪心。”乐至瞪了他一眼。 树上老人讪讪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看向身边的林无争,喜滋滋道:“不死一次,还不知道这小徒儿这般关心老夫……” “切,还不是看你死了,老子还要去埋你。”林无争哼了一声。 “无争,那日救我们之人你可见了?”乐至问道。 林无争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然后摇了摇头。 乐至又扔给了树上老人一颗补气的丹药,便转身离去了。 乐至在这小重山上转了一圈,然后又回了所居的山洞,却没有见那三番两次救自己的人。 那救他命的人为何又不见了踪影? 这恩情越欠越多,乐至颇为感怀。 下次若是再见到,说什么都要将那人留下来,还报恩情。 昏迷四五日,乐至再次入七色石秘境,丹药炉中,炼神丹已经成形,开始飘散出一股涩涩的味道。 丹药分暖寒,暖性丹药较为柔和,与身体相合,会渐渐泛出清香。寒性丹药药效较为霸道,需慢慢糅合,味道偏涩。 乐至往那丹药炉中注入一股真气,丹田之处蕴养的真气瞬间空了。 这丹药练成还要几年时间,乐至颇为头痛。 毕方鸟那日也受了重伤,在这七色石秘境中静养几日,又将乐至给他的丹药全部吃下,方才渐渐恢复。 毕方鸟靠着乐至渐渐化成了人形。 昔日里的神鸟化为人形已经是俊朗的青年了。 “乐乐,你可还好?”钦离扒着乐至的袖子道。 “已无大碍。”乐至道。 钦离眼中方才有了笑意,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那丹药炉:“那是何丹药?” 乐至却不答,似在思考着什么。 “乐乐……” “钦离,不如我们断了主仆之契。”乐至突然道。 钦离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忧伤:“乐乐不要我了吗?” “你本为神鸟,若为灵兽,便是委屈了你。解了契,你得了自有,便可成为妖修,成为修者,若是有仙缘,来日便可飞升成仙。” 钦离眼中闪过一抹光,似动摇,片刻后,便摇了摇头:“我要跟在你身边。” “若为灵兽,成仙之路遥不可及。你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便告诉我。”乐至道。 钦离低垂着脑袋,不再言语,只是紧紧揪着乐至的衣袖。 修炼炼神丹颇为痛苦。 乐至修炼得来的真气根本不够炼丹所需,身上的真气越来越少,最后累了内丹,那内丹之光竟越来越弱了。 但是眼看丹药便要成了,乐至便舍不得放弃,只能咬着牙撑着。 又是一晃几眼,在乐至几乎以为自己真气要用尽了的时候,那丹炉之中突然闪现出一片金光。 乐至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一粒拇指大小的丹药便落在了手中。 涩涩的味道十分明显,却也带着一股浓厚的灵气。 百年修为…… 乐至看着那颗炼神丹,颇感欣慰,看来这十年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乐至没有立即吃下炼神丹,而是又在这七色石秘境中又休养了数日,蕴养丹田,待体内真气恢复了一些,才将这炼神丹服下。 初始的两天,乐至并未察觉到任何变化,只当这药效慢了些,但是到了后来,乐至突然发现自己修为竟然在缓缓减退。 如此反常之事,让乐至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那炼神丹出了错。 乐至又将《丹术》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丹方无错,所以这丹药应当无错。 乐至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忍受着修为日渐退去。 他不过结丹五阶的修为,这般下去,前途堪忧。 乐至将身上所有的丹书都看了一遍,却还未找出其中原因,初时稍显慌乱,到了后来心中也淡然下来。 修炼之路漫长,不可能无风无雨,福祸相依,劫难之中可能包含机缘,乐至依旧每天修炼,心中也无甚波澜了。 这一日,乐至出了七色石秘境,突然见树上老人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 树上老人脸上带着惊恐,声音颤抖道:“有……有修真者要入小重山!” 树上老人对上次的事有了阴影,见了修者,便犹如见了鬼煞。 是祸躲不过。 乐至让树上老人藏在那山洞之中,自己便沿着山径往下去了。 山路婉转。 远远地,乐至便能听得见那说话声。 “九州八荒,皆为天下之地,修者为天下之人,为何这小重山,我入不得?”那声音中带着慵懒,却颇为熟悉。 “这小重山中有山神爷,是山神爷的地盘,山神爷不让人入,你便不得入!” 静默了片刻。 “喂,站住,不准往前走!” “那我往后走。” “喂,不准倒着走!” “那我便不走。” “混蛋,谁让你御剑的?” “是你说不准走的。”那声音颇为无辜。 林无争已经气急败坏。 乐至继续往前走,出了脸色已经完全黑了的林无争,还有一人。 见了乐至,那人桃花眼闪动,突然深深地作了一个揖,笑着道:“逍遥宗秦太和拜见山神大人。” 53、第伍叁章 解除契约 乐至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颇有深意笑,双手负在身后,并不言语。 秦太和站直了身体,继续道:“山神爷果然生得仙风道骨,风神迥异。” 乐至玩味地看着他。 林无争却是心中一喜,大声道:“我便说这山中有山神爷,如今见了,你便快滚吧。” “山神爷未发一言,又如何说了‘滚’字?”秦太和笑眯眯地看着林无争。 林无争被堵着一口气,便朝着乐至使劲地使眼色,眼睛几乎抽筋了,乐至却似没看到一般。 “若是我说‘滚’,太和真人真的愿意从这山上滚下去吗?”乐至终于开口,变作了面无表情。 秦太和那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光,笑道:“谨遵山神爷的话。” 乐至眯着眼看着秦太和。 秦太和脸上一直带着笑。 林无争凑近了乐至,在他耳边轻轻道:“快让他滚……快让他滚……” 最后化作了碎碎念。 乐至突然想将林无争的嘴堵上。 过了许久,乐至脸上露出一个笑道:“太和真人上这小重山有何事?” “我此来想求一件宝物。” “九曲琵琶?”乐至心中却已经猜道。 怀璧其罪。 这小重山中出了神器,这般消息自然是隐瞒不下去。 小重山本是普通灵山,但是出了这宝物便不能安宁下去了。 而能让秦太和千里而来的也只有这九曲琵琶了。 秦太和晃了晃脑袋,眼中似泛着旖旎之光,语气却十分认真道:“此言差矣,我所求乃是这世上至高无上独一无二之物,即使是上古神器在他面前,也化作了俗物。” 乐至面露茫然。 “我所求乃一人,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乐至’。”秦太和郑重道。 乐至愣了一下,尔后便轻笑出声:“太和真人说笑话,又何必扯上我?” “哪有说笑?”秦太和唬着脸道。 乐至大笑出声:“这般好笑,又如何不是笑话?” “山神爷可否答应我的请求?”秦太和道。 “哈哈哈~”乐至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乐至,你何必逃避?”秦太和语气认真道。 在一旁的林无争早已愣住,就算他再迟钝,也看出这两人早就相识,却还演这奇怪的戏码,将他绕了进去。 乐至突然拍了林无争一下。 林无争醒悟过来,便跳了起来,伸出手指着秦太和的鼻子,恨恨道:“你骗我!原来你们早就相识!” “我记得有人告诉我这山上有山神爷。”秦太和突然伸出手,抓着那指在他鼻子上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所以,谁先骗人呢?” 林无争气势瞬间消了,讪讪地将手缩了回来,乖乖地跟在乐至身边。 乐至看了他一眼,林无争,果然不争气,抵挡不了半分火力。 看来还得自己出马。 “这山上有一神器,却不知是不是那上古神器九曲琵琶,太和真人不如上山看看?”乐至道。 秦太和点头:“如此甚好!” 果然是为九曲琵琶而来,前面的话肯定是玩笑之语,乐至这般想着,心中便松了松。 乐至依旧记得最后一次见秦太和时,这人便提起道侣之事。 乐至便觉得其中玩笑居多。 秦太和这人藏得太深,从他面相和话语之间,乐至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两人并肩往山顶走去。 “七十年如转瞬。”乐至道。 他刚粗略算了算,与秦太和竟然已经七十年未见了。 “你如转瞬,我却是度日如年。”秦太和道。 乐至自觉地闭上了嘴,总觉得后面不是什么好话。 “你不是修真者吗?时间应该飞快才对,为何会度日如年?”站在乐至身后的林无争忍不住问道。 秦太和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乐至:“因为心有所念。若是天天念着,这时间便过得十分慢了。” 乐至低着头走着,当作没看到秦太和那灼灼的目光。 “你所念之人难道是……”迟钝的林无争再次领悟,他看了看秦太和,又看了看乐至,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这两人…… 林无争又想起那山洞之中的人,长相俊美,性子却如恶煞。 林无争想了想那个人,又看了秦太和一眼,不管是哪一个,成为老骗子的道侣,留在小重山之上,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难道是什么?”秦太和状似疑惑道。 “难道你说的那人是老骗子?”林无争脱口而出。 乐至:“……”突然好想把林无争扔到山下去。 “你喜欢老骗子?” “若说是情爱便过于空泛了。” “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 …… 乐至任由那二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只是低着头,往那山顶走着。 见到那山崖,乐至松了一口气,打断了那说的正起劲地二人道:“那便是神器琵琶。” 秦太和往前走了一步,便见了那高台之上的琵琶,顿时愣住了。 半月分弦出,那一弦一木,似乎都泛着一层光亮,闪耀了眼,牵绊了心。 那是一种惊艳,秦太和呆呆地看着那琵琶看了许久,最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很轻,却似费了好大力气。 “九曲琵琶……” 乐至也呆住了,囔囔道:“竟然真的是上古神器。” 三人站在这崖顶上呆呆看了许久,秦太和首先回过神来,眼中已经带着一股志在必得之气。 秦太和为分神期修者,自然可以腾云驾雾,瞬间便落在了峡谷之中,快得乐至还来不及阻止。 秦太和刚靠近那九曲琵琶,便是一阵强光大作,秦太和似被一股力量撞了出来,撞到了山崖之上,又落了下去。 这一切不过转瞬间的事情。 在那一瞬间,乐至似乎看见那强光之中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女子青衫,容颜飘渺。 秦太和从崖底下上来的时候,颇为狼狈。 “不愧是上古神器。”秦太和感叹道。 “九曲琵琶乃是上古神仙殷起之物,如今重出凡世,便不可轻易得。”乐至道。 “不易得却非不可得。”秦太和道。 “太和真人果然是为这九曲琵琶而来。”乐至道。 秦太和眼中闪过一抹光,深深地看了乐至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脱去了狼狈,又化作了那翩翩公子模样。 那山洞中又多了一人。 秦太和这人十分自来熟,乐至提着山泉水进山洞的时候,秦太和已经寻了一处地方躺下,甚至将那床垫都铺上了。 乐至将山泉水煮沸,加入自己晾晒的茶叶,便是一股清香。 乐至倒了一杯给秦太和,秦太和接过,赞叹道:“果然贤惠。” 乐至:“……” 秦太和整日想着如何让九曲琵琶认了主。 乐至却更加勤奋的修炼,只希望自己的修为不要掉得太快。 乐至将自己最近摘得的需要晾晒的药草都一棵一棵地摆放到了门口的石头上。 阳光温和,乐至突然看见一个人影朝着自己走来,眯起眼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钦离。” 钦离走到乐至身边,蹲下了身,将乐至刚刚摆放的药草又重摆了一次,垂着眸,一言不发。 乐至看着他,他与毕方鸟灵犀相通,自然感受得到钦离的修为又上升了许多。 为灵兽者,修为只能以品级算。 钦离本为神鸟,生而为上品灵兽,而他修为越高,便会是上品中的上品。 却终究不能锻体修灵而后成仙。 “转眼数百年了,初见之时,你方稚龄。”乐至看着他道。那火红的小稚鸟如今却已长成了英武的男子。 乐至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钦离不再摆弄那些药草,而是在乐至身边坐下,紧靠这他,脸上露出濡慕之情。 “钦离,你我结契本为机缘,若不离契,你便只能用作灵兽。”乐至道,“那日我让你想的,你可想好了?” 钦离低垂着脑袋,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钦离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我……我想……”那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完。 乐至笑着看着他。 “我想成仙……”钦离道。 “那便成仙。”乐至道。 乐至伸出食指,便要点在钦离的额头上,那手突然被钦离抓住了。 “再等等。”钦离道,又重新抱着乐至的手,紧靠着他。 若是解除了契约,他们之间的灵犀便不在。 两人便这样坐到太阳下山,乐至转头,将食指放在了钦离额头之上。 五指连心。 乐至集中念力,那指尖上似泛着淡淡的光芒。 钦离闭上眼睛,眉毛不禁皱起。 乐至突然觉得心处一阵灼痛,这痛苦持续了约片刻,便渐渐淡了下去。 那心中却似空了一块,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乐至缩回了手。 钦离睁开眼睛,眼中尚且有些茫然。 钦离渐渐回过神来。 “毕方本为神鸟,你只需重新锻体,体内灵气尚在,便可成妖修。”乐至道。 毕方鸟眼中似有喜又似难受。 以前他与乐至本为一体,比如那七色石秘境,除了乐至之外,便只有他能进。两人灵犀相通,而如今,这牵连却解了。 乐至站起身来,本来要摸他脑袋的动作改成了拍了拍肩膀,便转身往里去了。 钦离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乐至走了一段路,突然觉得腹中一片翻滚。 他最近修为本就在倒退,而灵兽与主人的修为之间,本就有一层相辅相成的关系,如今这关系断了,受的打击颇大,导致腹中真气极其不稳。 乐至紧靠着墙壁坐下。 “修无情之道便要断了这世间所有的牵挂吗?”突然有人道。 乐至抬起头,便见一人站在了他面前。 乐至愣了一下:“我是为他好……” 他与钦离断契,并非是为了要修自己的道啊! 一阵气血上涌,那真气带动五脏六腑翻搅,喉咙一股腥味,便喷出一股鲜红的血来。 秦太和猛地往前走了两步,将乐至抱进了怀里。 这一靠近,秦太和便发现了,乐至真气十分乱,身体也极虚。 乐至全身无力地靠在秦太和身上。 看着他这般模样,秦太和弯下腰便将他打横抱起,往里走去。 秦太和擦去了乐至脸上的鲜血,又替他换了一身衣服。 乐至已经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许多日,乐至醒来的时候,全身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丹田处也似空了一般。 “醒了?”秦太和手中拿着毛巾,便要替乐至擦脸。 乐至想伸手去拿,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在那毛巾落在脸上的时候,只是微微地转过了透。 山洞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一声一声都格外清晰。 脚步声停了,那转弯处便站了一个人。 秦太和转头去看。 这般寂静太久,乐至便觉十分怪异,他用力地歪着脑袋,待看清了那不远处站着的人,眼睛便是一亮。 那人微微佝偻着背,墨色黑发几乎挡住了大半的脸,隐隐约约有眼中的幽光透出。 那光落在秦太和身上,似十分冷。 乐至想说话,却根本没那力气,只化作了蚊蝇般大小的声音:“道友,你可来了。” 54、第伍肆章 上古神仙 秦太和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突然出现的怪人,便收回了目光,拿着那毛巾替乐至擦着脸。 乐至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人,自己欠这人许多恩情,此次不能再由他跑了。 那人却紧紧盯着秦太和,眼中幽光似带着无穷冷意。 三人之间,便呈现出这般怪异的姿态。 乐至转动着眼珠,怪异地看了秦太和一眼,乐至这般修为,身上秽物本就极少,但是因修为倒退之故,身体虚弱,所以身上出了一些汗。 秦太和一直在他的脸上上擦着,用得劲还十分大,若是有镜子,乐至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了。 或许是乐至的眼光过于坚#挺,秦太和终于发现了,一脸惊异地看着他。 “为何这般脸红?莫不是害羞了?” 乐至:“……” “害羞什么,我照顾你本是应当。”秦太和深情道。 乐至:“……”他心中暗想,秦太和可能还没领悟自己的手劲有多大。 “外面天气甚好,我带你出去看看。” 秦太和说完,便扔了毛巾,伸出双手,要将乐至抱起来。 那佝偻着的人瞬间出现在了床边,抓住了秦太和的手。 秦太和转头,笑着看着那人:“道友莫非想代劳?不过观你这般快要死了的模样,还是多加休息才好。” 那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似乎要将他的手捏碎了一般,秦太和脸上始终带着笑,两人便这样僵持着。 乐至感受着从那二人身上冒出的冷意,本来就偏冷的身体如今更觉冷飕飕,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太和真人,我只需躺着休息便够了。这位是我的恩人,我有话和他说,还请你先出去片刻。”乐至道。 秦太和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怪异,语气也变得十分怪异:“恩人?” “太和真人?”乐至叫道。 秦太和突然回头看了乐至一眼:“何必这般生疏,叫我秦哥便好。你这恩人不仅一副要死的模样,还是哑巴,十分可怜,我先出去,呆会再来看你。” 秦太和说完,便挣脱了那人的手,往洞口处走去。 山洞之中只剩下两个人。 那人在乐至的床边坐下。 乐至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实在虚弱的厉害。 醒来这般久也没有缓过来,腹中真气空荡荡,竟似普通人一般。 那人伸出手。 这人背部佝偻,头发凌乱,但是这手却十分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莫名的有些眼熟。 那好看的手落在刚刚秦太和一直擦着的地方,摩挲着。 莫非自己错怪了秦太和?自己脸上确实生着一块污渍?而且那污渍还特别难清除? 这人的手劲也越来越大,乐至吃痛地吸了一口气,脸却微微扭曲。 那人愣了一下,连忙收回了手,呆呆地看着乐至的脸。 “扶我一下。”乐至道。 那人伸出手,将乐至抱了起来,乐至靠着他,几乎整个人都歪进了他怀里。 乐至将脚放到床边,要下床,那人却不动了。 乐至疑惑地看着他。 那人握着乐至的手,在他手心轻轻画着。 “去哪里?” 乐至指了一个地方。 那人便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那是一个石壁雕刻成的柜子,乐至在那柜子中掏了许久,便掏出许多瓶瓶罐罐。 他将一些贵重的和必须的东西藏在七色石中,其余便放在这山洞中。 治疗哑疾的丹药并非什么贵重丹药,乐至掏了许久,便掏出一颗黑色的丹药来,然后递给了那人。 “这丹药可以医治哑疾。” 那人接过,并未立刻吃下,而是将乐至抱回了床上。 过了许久,乐至的下半身已经落到了床上,上半身却依然还在那人怀中,这情形看着十分尴尬啊! 乐至忍不住出声道:“你其实可以放开我的。” 那人似乎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将乐至放开,乐至又躺回了床上。 “为何不吃下?”乐至大睁着眼睛问道。 那人坐着不动。 乐至伸出了手,还故意将手摊开了,等着那人在自己手上写字。 那人也伸出手,却将乐至的手包裹自己掌心之中。 乐至:“……” “道友怎么称呼?”乐至换了一个问法。 那人终于放开了乐至的手,伸出食指,在他手指上轻轻画着。 乐至细细辨认,待那人收回了手,乐至脸上有些迟疑道:“……夫?” 那人点头,突然扭过了脑袋。 若是扒开那挡在脸上的凌乱的头发,或许可以看见那脸上泛出的红意。 乐至将这名字在口中念了几遍,便觉得这名字甚是怪异,不知是姓氏还是名,不过倒更像姓氏。 “夫道友,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乐至问道。 他欠这人两次救命之恩,一颗治疗哑疾的丹药是报不了这般大恩的。唯有问出这人所需的东西,若是自己能做到,便都尽量满足他。 “我这有许多丹药,锻体炼灵,道友的修为如此高,锻体的便不必了,炼灵的倒是可以助修炼。”乐至道。 那人坐在床边,并无动静。 乐至见那人无动于衷,突然自己现在有的便是各种丹药,若是这人对丹药都无兴趣,那便实在有些头疼了。 那人看着乐至许久,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惊疑的光,抓着乐至的手,便快速地画着。 乐至皱着眉,去也分辨出这人的话。 “修去去哪了?” 乐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都说炼神丹有增长百年修为的功效,我服下这丹药后,修为便开始倒退。过不了几日,怕是连结丹修为都没了。” “咯吱咯吱……” 那脚步声十分大,似在跑着。 不过片刻,这山洞中便多出一个人。 林无争蹦了进来,大叫了声:“老骗子!” 待看见了床边的人时,林无争整个身体顿时僵住了。 “呵呵……”林无争机械地笑了笑,转身便要离开。 秦太和说乐至受了伤,让他进来看看,所以他便火急火燎地来了。 果然没什么好事…… “发生了何事?”乐至道,声音有些弱。 “你真受了伤?”林无争睁大了眼睛,咬着牙走到了乐至身边。 “并无大碍,歇息一段时日便好了。”乐至道。 “老骗子受伤了!”林无争大叫一声。 山洞里由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树上老人不沾地,所以趴在林无争的背上,眼中似担忧,又似好奇。 乐至便被当成了猴看。 那位道友便躲在角落中,默默地擦着那尚未开光的长剑。 “咔嚓”一声。 其余三人都往那人看去,却见那人手中的剑断成了好几截。 乐至挥了挥手:“你们几人便先出去,让我歇会儿。” 林无争背着树上老人恋恋不舍离去。 那人深深看看乐至一眼,也往外走去。 “夫道友,请勿不辞而别。”乐至对着那人的背影道。 三人离去,乐至终于得了清静。 乐至闭上眼睛,感受着四周的真气。 灵根本是修炼之根本,与真气相吸相引。乐至将四周的真气引到自己身边,那些真气环绕着他,却怎么也入不了他的身体! 乐至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恐。 双手紧紧握成了拳,脑海之中一阵混乱,似有什么东西嘶吼着! 有什么东西将他淹没其中,接下来便是无穷的窒息感,乐至咬着牙挣扎着,终于见了一片白光,挣脱而出! 乐至回过神来,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魔入心。 乐至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化作了一个苦涩的笑。 他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了。 乐至闭上眼睛,用内视之法看着自己的丹田。 内丹被一阵淡淡的光芒包裹着,但是光亮却越来越暗了。 神识缓缓移动,乐至心中突然一惊。 在他的内丹周围,是一颗拇指大小的金丹,竟是他服下的那颗炼神丹。 炼神丹光芒很强,将他腹中一丝一毫的真气都吸了进去。 难怪自己身上真气越来越少。 难怪自己修为日渐减退。 原来所有的真气都被这炼神丹吸收了去。 而到现在,自己连真气都吸收不了了。 这炼神丹实在怪异,也实在霸道。 要想重新修炼,只能破了这炼神丹的功效。 真是功亏一篑…… 乐至在床上躺了许久,方能下床走动。 身体十分疲软,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了。 乐至走到了柜子前,蹲下了身,从那柜子中掏出一些滋补养丹的丹药吃了下去,身体才渐渐有了力气。 乐至想去七色石秘境,却发现竟然入不了了,自己修为竟然降到了这般地步。 乐至将怀中的七色石取出,仔细看了两眼,却发现那七色石上的光亮似乎亮了几分…… 如今修为倒退,内丹日渐虚弱,所以道术也渐退,七色石这般变化也无甚奇怪了。 乐至叹了一口气,便躺倒了床上,装死。 “死了?” 乐至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秦太和,翻了一个白眼。 “诈尸?” 乐至:“……” “鸿压道君乃是那开天圣祖之弟子,飞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不在三教中,不在极乐地。道君向来随性,游历于天地之间,无拘无束,无牵无挂。而他却弹得一手好琴,一日见云雾栖于峰间,山中风景秀美,便兴致大起,在那山中弹奏了一曲古音。这恰好被路过的殷起仙子听到。鸿压道君奏了一天一夜,殷起仙子便听了一天一夜。殷起善琵琶,于是便一曲回之。缘由此起。”秦太和道,“可惜鸿压道君随性自由,而殷起仙子痴心一片,最后便成了一段孽缘。” 乐至也愣了一下,他只知道九曲琵琶乃是上古神仙殷起之物,却不知道其中有这么一段恩怨。 妾望山重重,君却无归期。 乐至突然想起那日幻境之中那女子哀戚的声音。 又是一个痴心的女子啊! “若是得了鸿压道君那一日所奏的曲子,这九曲琵琶便可能认主了。”秦太和道。 乐至回过神来,看着秦太和那副志在必得样子,鼓励道:“太和真人且努力。” “不是说过不要叫‘太和真人’吗?‘秦哥’比‘太和真人’少了两个字,也省了一些力气。”秦太和认真道。 乐至白了秦太和一眼:“我喜欢受苦。” 两人说了一下话,秦太和便出去了。 乐至拿出丹书来看,万物相生相克,他便不信这炼神丹的药效解不了了。 那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夫道友真是神出鬼没啊!”乐至感叹道。 看着那人一脸的头发,乐至突然觉得十分碍眼。 乐至放下了丹书,走到了那人面前,蹲下了身,一双黑亮的眼睛便盯着那人看着。 那人被乐至看得不自在,垂下了眸。 “夫道友喜欢这副模样?这般多头发挡在脸上可有不适?” 那被头发遮住的眼中似乎幽光闪过。 “莫非道友不会束发?”乐至心中突然起了一个想法。 那人被乐至的灼灼目光看得点了点头。 “不如我来替道友束发吧?”乐至终于又找到了一个报恩的法子,这报的恩情虽然少,也算报了点吧…… 乐至见那人不拒绝,便拉着那人起身,坐到了镜子前。 乐至拿起木梳,替那人梳着头发。 墨色的黑发,本是十分好看的,却不知道多久没有梳了,有些打结。 乐至梳地认真。 那人也楞在那处 这般情景十分眼熟,很多年前,乐至也爱替一人束发。 不过太久没束了,乐至的动作有些生疏,将那墨色黑发梳地整齐了,白色的玉带将那头发捆扎在一起。 勉强入眼。 乐至往那镜子看去,待看见那人的容貌之时,乐至便愣住了。 55、第伍伍章 神器认主 那凌乱的头发已被束起,但是入眼的却是一大片胡子,将那脸完全挡住了。 细碎的刘海挡住了那双英武的眉眼,看得也不算清晰。 所以……即使束了发,也看不清楚这人的脸。 这人实在怪异。 “夫道友,你这般胡子实在有损容貌,不如我替你剪了?” 乐至试探着问道,转身便去拿剪刀,凑到那人面前时,手却被那人抓住了。 看来这人十分喜欢自己一把胡子,乐至收回了手。罢了,他想报恩,可不想最后结了仇。 不知为何,乐至竟隐隐有些失望,不过却半分都未露在脸上。 乐至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目露疑惑:“为何不吃那丹药?” 那人垂眸不言语。 乐至又去那柜子中掏出一些丹药,放到了那人的手中:“这些丹药有益气之效,你留着慢慢吃。” 便像吃糖一般。 那人看都未看一眼,便一咕噜藏进了袖子中。 乐至山下打量了这人一眼,看看何处自己还可以出力。 这人黑衣有些泛白,看起来格外辛酸,可惜这人骨架比自己大了许多,即使那些穿在自己身上宽大的长袍,这人也是穿不下的。 挑个时间带他下山去做两套衣物吧。 乐至心中想着。 山洞之外飘来一阵乐音,乐音十分悠扬,时而平缓,时而曲折。 乐至便陷在这美妙的乐音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秦太和抱着古琴进来的时候,如踏着七彩祥云,全身也似披着红色霞光,整个人都像带着一股仙气。 “鸿压道君的那首琴谱,我找到了。”秦太和道,声音中难掩欣喜。 乐至也颇为惊讶,秦太和实在厉害,那上古神仙弹奏的失落的琴曲,他也可以找到。 秦太和开心地看了乐至一眼,又抱着琴转身出去了。 看来是欣喜若狂,所以有了这般举动。 这位太和真人可是很少这般失态。 接下来的日子乐至都在研究如何破炼神丹,而那位夫道友每日都躲在那角落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那人不说话,也落了清静,所以对于山洞中多出一人,乐至也无甚介怀。 转眼便过了许多日。 乐至刚将自己收藏的一本古籍看完,突然感觉到脚上的地都震了一震。 那震动越来越大,整个山洞都似乎摇晃起来。 乐至扶着椅背站了起来,震动太厉害,差点摔倒,那一直无甚存在感的人突然出现,将乐至抱进了怀里。 那人看似脆弱,实则动作十分灵活,几下便落到了那山洞外,却将乐至紧紧地护在怀中。 乐至从那人怀中挤出一个脑袋来,往头顶望去,眼睛猛的瑟缩了一下。 乐至挣脱那人的怀抱,迅速往前走了几步。 本来碧蓝的天空中似裂开一个缝,其中乌云翻滚,那乌云渐渐往外冒着,沉到了山上。而那位置,正好是崖顶的位置! 那隐隐约约的‘轰轰’声中似乎混杂着一片乐音,高亢低缓相间。 乐至沉迷在那乐音中,连那乌云渐渐往四周扩散,都未察觉到。 “乐至!” 乐至听得一声大叫,似乎有人在拉扯着他,但是那乌云却已将他包裹。 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山顶处冒出,自己所处的地方也灵气浓郁,那停滞的灵根有了松动,一呼一吸间,便有灵气充满全身。 乐至神清气爽,便往那灵气浓郁的山顶走去。 崖顶的乌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亭台楼阁,似挂在半空中,周围都泛着淡淡的金光。 仙人洞府? 洞天福地他见识过一些,但是这处洞府似乎更加特殊些,建在半空之中,灵气也格外的充裕。 乐至心中一喜,便加快了脚步。 靠近那崖顶处,乐至突然见那飘在半空中的凉亭之中坐着两个人。 那两人相互依靠着,乐至只能看到两个背影。 女子一身青衫,外罩一层白纱,黑发如瀑,背影曼妙。男子一身白衣,身材挺拔。 那一瞬间,乐至便想到一个词—“神仙眷侣”。 只是这两人的背影,莫名都有些耳熟。 乐至便现在不远处看着。 男子抚琴,女子靠在男子腿上,一双美目紧紧盯着那男子。 男子缓缓转身,乐至睁大了眼睛。 “秦太和!”乐至低声道。 那女子突然转身,本是轻尘脱俗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狰狞:“你是谁!” “误入其中,若有打扰,十分抱歉。”乐至压下心中的震惊,表情瞬间恢复了正常,恭敬道。 “打扰我与陆郎相会,该死!”女子脸色戾气越来越重,转瞬便出现在乐至面前,手中多了一根红绸。 这哪是仙人,明明就是地狱的恶鬼! 恶鬼截住了去路,乐至根本无路可逃,只能咬牙与这女子对峙。 “起儿,莫与凡人计较,玉珠园的花开的正旺,陪本君去看看。”男人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女子的脸色稍微有些松动,狠狠地瞪了乐至一眼,挽着男子的手臂离去。 男人突然回头,看了乐至一眼,做了一个口型。 “快走。” 乐至读出了其中的意思。 乐至努力甩了甩脑袋,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对劲。 那女子是谁? 秦太和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要叫自己快走? 乐至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抹光,刚刚那女子正是那次取燕陵花幻境中见到的女子! 后来那九曲琵琶之中也见到这女子的幻影。 起儿…… 莫非那女子是九曲琵琶之主殷起仙子? 自己现在所处应在幻境之中。 只是上古神仙为何会落在幻境之中,还带上了戾气? 乐至惊疑不定,脚步却不停,往山下走去。 乐至脚步一顿,突然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一圈又一圈地绕在他身上,正是那女子的红绸! 那红绸将他缠绕在其中,不过片刻,便密不透风,乐至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红绸越收越紧,不仅在压迫着肉体,也在压迫着神魂。 再紧些,便是神魂爆裂! 乐至感觉到自己神魂被挤压着,拉扯着,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乐至!” “至儿!” 乐至听到有人叫自己,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那声音越来越急切,到后面化作了撕心裂肺!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静了下来。乐至的神识渐渐飘远,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是有鬼吗?”林无争缩在大树后面,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着。 那叫声太过凄惨。 林无争睁大了眼睛,见一人五指突然化作了利爪,泛着金光。 林无争用力捂住嘴巴,便见那人用五指用力撕扯着那红绸。 天空中渐渐飘起了红色的碎屑。 不知是血还是那碎裂的红绸。 小重山上的冲天光芒持续了三天三夜。 林无争与树上老人缩在一棵树上,看着那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光芒渐渐褪去。 在那光芒最终消失处,一人抱着一把琵琶从那处出来,眉眼间尽是笑意! “秦太和!” 林无争冲着那人大叫了一声。 秦太和也看到了他们,缓缓走来,似踏着云彩。 “这位小哥果然生得玉树临风。”秦太和说完便越过了他,往山下走去。 林无争愣在那里,秦太和从来未说过这般好话,愣了许久才道:“这……是疯了吧?” 又睡了一个漫长的觉。 乐至睁开眼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了山洞中。 记忆渐渐回笼,乐至想到自己陷在幻境之中,被红绸包裹,最后有人开始撕扯…… 乐至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头的人,那人正靠着睡着。 又是这人救了自己? 旧恩未还,又添新恩,却不知何时才可以还清。 乐至起身,却发现自己腹中竟然有微弱的真气。用神识扫了扫,那炼神丹还在,一分一分地吸收着腹中最后的真气。 所以自己腹中有真气便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往自己身上输送了真气。 乐至神色复杂地看了床头的人一眼。 他走了过去,走到那人身边,那人睡得深层,毫无所觉。 乐至将他的头发束起,扒开那人脸上的胡子,却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乐至闭上眼睛,以神识扫了他的脸,却发现模模糊糊的一片,看得并不清晰。 果然如此,这人隐瞒了自己的真容,因为自己修为比他低,所以也看不了这真容。 那人的眼睛突然睁开。 这是乐至第一次这般清晰地看见这人的眼睛,明明是完全陌生的眉眼,乐至却觉得有些眼熟。 乐至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那人也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便要去抚摸乐至的脸。 乐至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原本修长的手。 血肉模糊。 这人修为至少为分神期,皮肉之伤也应很快会好,除非伤到了灵骨。 便是这双手生生将那红绸扯开了吗? 乐至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他找出那可医治外伤的丹药,碾碎了敷在那人手指上,又将那五指包扎好。 那人原本好看的双手,此时却如同熊掌一般了。 乐至看着那双手突然笑了起来,那人愣愣地看着乐至,张了张嘴,那声音低沉而怪异。 “好……好看。” 乐至猛地止住了笑,认真地看着那人。 “给你一刻钟时间,告诉我你是谁。” 恰在这时,山洞中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秦太和身着白色广绣长袍,面容之间透着一股冷艳却并不显阴柔,那桃花眼中泛着光,抱着九曲琵琶而来。 “乐至,你终于醒了。”秦太和深吸了一口气道。 “那幻境究竟为何事?”乐至问道。 在这转瞬间,那一直不允秦太和靠近他的人竟然突然消失了。 果然在逃避,乐至神晃了一下。 “上古神仙早已陨落,那幻境中的女子不过殷起仙子留下的一抹执念化作了妖灵,守在那九曲琵琶中。只要解了殷起的念,那妖灵消失,神器便认了主。”秦太和几句话便解释完,其中却包含了不知多少凶险。 乐至自己便差点丧命其中。 “上古神器已认你为主,恭喜。”乐至道。 秦太和突然直直地看着他,眼中似含着万千情绪。 那目光太过灼热,让乐至无法忽略。 乐至垂下眸,那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乐至。” “乐至?” 那人一连叫了几声,乐至不得不看向他。 秦太和那双桃花眼中似一潭泛着五颜六色的水,水光潋滟。 秦太和用力咳了咳,然后认真道:“逍遥仙宗秦太和以九曲琵琶求娶乐至如何?仙途漫漫,我秦太和愿护你一生。” 秦太和伸出手抬起了乐至的下巴,逼得他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避无可避。 乐至眼神闪烁,面无表情道:“不如何。” 秦太和的目光暗了暗,不死心道:“这般终身大事应当好好思考,不可回答的过快。” 乐至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便被秦太和打断了。 “你可还记得初次见面?”秦太和问道。 乐至想说话,秦太和又继续说了下去:“了了世界,藏着那般多小心思,偏偏装的那般乖巧。” 乐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是……” 乐至终于明白为何有一念欠了秦太和,所以要报他恩情,原来这恩情是在了了世界中欠下的。 不过也确实巧,真是巧! “就是我,所以逍遥仙宗上,你与叶光纪一起,我一眼便认出了你。”秦太和笑道。 万事因果,原来因竟然在此处。 乐至只能叹息这世间缘分之奇妙。 “修道千年,道侣之间本应相互扶持,我知你修无情道,情爱本是虚无之物,即使你心中无爱,我却愿意护你一生。”秦太和认真道,“你再想想。” 山洞中瞬间寂静下来。 秦太和轻轻抚摸着琵琶,竟显出少有的紧张之意。 “秦太和,愿你百年后飞升成仙,而我乐至却并非与你携手之人。” 过了许久,乐至道。 56、第伍陆章 破解之法 秦太和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变作了面无表情,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层冷意。秦太和低下头,垂眸看着手中的琵琶,拇指轻轻摩挲着那精致的玉身。 那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人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才格外恐怖。 乐至却似无所觉,眼神飘远。 正如秦太和所言,即使无情爱也可结为道侣。然而他修无情之道,若是有了道侣,便有了牵挂,无情之道无牵无挂。而秦太和对他或许也并非喜欢,不过要找一个相伴之人罢了。 山洞之中,谁都没有说话,显得格外寂静。 过了许久,秦太和的脸上重新带上了笑,声音中似有遗憾,又带着几分打趣道:“看来我此生无此福分了,果然是孤独终老的命。” “太和真人说笑了。”乐至道。 秦太和哭丧着脸,眼神中含着控诉:“我这般认真,哪有说笑?” “太和真人风度翩翩,容貌更是绝艳无双,这世间爱慕你之人不知道多少,就算你愿意孤独终老,这许多人也不肯。”乐至见他这般模样,也带上笑,揶揄道。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兄台果然生着一双慧眼。” 乐至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秦太和这是在变相夸自己了。 既然不得为道侣,便不如为朋友,反倒轻松许多。 “得此上古神器,也多亏乐兄所助,今日我便为你弹奏一曲,望莫嫌弃。”秦太和看着手中的琵琶道。 “洗耳恭听。”乐至两手揉了揉耳朵,表情认真。 秦太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将琵琶抱在怀里,手指轻轻勾动,便有一阵悦耳的声音流泻而出。 似山林之中泉水缓缓流动,又似沙场之上万马奔腾。声声呜咽诉尽离别之苦,一声长啸划破天际。 万般变化皆在弹指之间。 那弹指之间,乐至似走遍千山万水,似见遍悲欢离合,那一直无甚波动的心突然起了波澜。 乐音落,乐至久久不能回神。 一个温热的东西落在自己脸颊上,乐至睁开眼,便见了秦太和放大的脸,还有那闪着光芒的桃花眼。 柔软的吻。 秦太和站直了身体,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头。 “有点咸。” 乐至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竟是真的入了乐境之中。 秦太和使剑却并非剑修,乐至之前也好奇他所修之道。现在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他修的也是这乐道。 乐修之乐可形成钟罩,也可化为攻击,可让人沉迷其中,也可助人悟道。 刚刚那一刻乐至若有所悟。他一直以为无情之道的最上乘便是无情无欲,无爱无恨。要做到无情无欲便需要大爱大痛后的大彻大悟。乐至之前走的便是这一法。而刚刚,乐至突然又有所领悟。道要高于情,以道驭情,不可刻意为之,因无情而绝欲,便有勉强之意了。 道术本就讲究顺应天道,万事不可勉强。 乐至突然觉得自己的灵根有了松动,能够吸收空气中微弱的真气了。 “该得的已经得到,不该得的本不该奢望。虽有残缺,却也不能勉强。我便告辞了。今日一别,望来日还可相见。”秦太和深深地看了乐至一眼。 乐至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秦太和竟然比自己领悟的还要深。 “你……”乐至迟疑道。 “莫不是舍不得我?”秦太和挑了挑眉道。 乐至连忙摇头。 秦太和一脸受伤,乐至颇为无辜地看着他。 谁知秦太和突然靠近,乐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肩膀却被秦太和搂住了。 整个人都似被秦太和揽在怀中,秦太和的声音带着暧昧,虽低沉却音量颇高。 “记得等我。”秦太和说完。 秦太和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远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乐至还未回神,秦太和已经抱着琵琶离去。 乐至望向不远处,一人站在那处,一身微微泛白的黑衣,凌乱的发,一双平凡无奇的眼中却带着莫名的冷意。 刚刚那‘哐当’一声正是他手中的剑落到了地上。 那人朝着秦太和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眼神发冷,又回过头来,眼神柔和起来,看着乐至。 乐至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而是拿出了书来看。 那人捡起手中的剑,朝着乐至一步一步走过来,待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来,便要去抓乐至的手。 乐至躲过了,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人一眼道:“时间已到,告诉我你是谁。”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别装哑巴,你刚刚还说了话。” 那人身体僵了一下。 乐至并不急,而是拿着书又看了起来。 那两只被裹成熊掌的手在乐至面前晃动着。 “包的不错。” 乐至莫名地觉得这人在装可怜,不过那手确实因为自己而造成。乐至看了那双手一眼,板着脸评价道。 那人:“……” “我要休息了,请道友出去。”乐至道。 “我……”那人压着嗓子道。 乐至看向他。 那人又闭上了嘴,垂着眸似乎在躲避乐至的目光。 乐至脱了鞋子,躺在床上,被对着床里。过了片刻,便听见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还是不肯告诉自己他是谁…… 若真是那人…… 乐至叹了口气。 万事因果,万物相生。 乐至找遍古籍,终于找到了那炼神丹的破解之法。 极北之境有棵菩提古树。古时有仙者在菩提树下闻道悟道,却也可涤清秽物,回归本我。炼神丹可提升修为,吃下去后,若是与自己融为一体,便不是外物了。而如今炼神丹生在丹田之中,吸收修为,便是外物了。 修真#大陆南面灵山极多,而北面却是蛮荒之地,灵脉稀少,所以那灵气也十分少,几乎没有修者会在那里修炼。 修者少,便多了许多妖兽鬼怪。 乐至为丹修,没了毕方鸟,只能靠脚走。从小重山走到极北之地便有些天荒夜谈了。 乐至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开始计划起来。 小重山下皆是普通人,并无修真者的坊市,看来自己得到大一点的地方,先买了代步之物,才能往极北之地而去。 因为修为的倒退,乐至现在堪堪在结丹之境徘徊,开启七色石秘境需要一定的真气,乐至现在连随时入七色石秘境都做不到。 这般想着,颇为凄惨。 伤心只是一闪而逝,乐至很快打起精神,将山洞之中一些必须的东西都收拾了,打包在一个包裹中。 知道乐至要离开的消息,林无争与树上老人便站在洞口处,两双眼睛灼灼地看着乐至。 “老骗子,你要去哪里?”林无争那张脸皱成了一团。 “乐老弟,你这是要抛弃我吗?”树上老人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那不存在的眼泪。 这几十年来,乐至在这小重山上,也亏了这两人相伴。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便有了感情,所以说这无情道之难。 乐至默默地从包袱中拿出了两瓶丹药扔给了那二人。 丹药对于修者本是珍贵之物,往日里那二人便是变着法子问乐至要。 树上老人将丹药小心翼翼地藏进了怀中,然后看向乐至。 难道还想要?真是个贪心的小老头。 乐至又拿出一瓶,看着树上老人,突然愣了一下。 这老家伙是真的落泪了。 乐至将有一瓶丹药塞进了树上老人的怀中,有些手忙脚乱。 “早就听闻修真者会不断地挑选更好的地方,最后在那灵气极重之地开辟洞府。乐老弟,你真的要走了吗?再也不回来了吗?”树上老人擦了擦眼泪,抽着鼻子问道。头发花白的老头子,鼻涕竟然黏了一脸。 “负心汉。”林无争凑在旁边,添了一句。 “……我还会回来的。”乐至道。 “真的吗?”两人同时问道。 树上老人又抹了一把鼻涕,努力睁大了那小眼睛。 “自然,你们不可生了贪心,将我那山洞据为己有。”乐至叮嘱道。 “那黑漆漆的山洞哪里比的上老夫的树。” “切,老子分分钟就挖出一个那么大的山洞。” 两人都扭了头。 乐至看着这一老一小,有些好笑。 乐至将手中的包袱背到了背上:“我需早些下山,到了那有修真者的坊市买些东西,你们两人保重。” 两人又扭过了头,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一老一少一直将乐至送到山下。 乐至挥了挥手,便沿着那小径往外走去。 小径上生了不少杂草,旁边开着黄色的小花,乐至走着,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他也是沿着这条路,带着毕方鸟,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小重山。 如今离开,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乐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转了身,一直往前走去。 乐至一直沿着小径走,便看到了一座小村庄,不过几十户人,鸡犬相鸣,小儿嬉戏。 有人见了乐至,脸上都露出好奇的神奇。 乐至露出一个笑,那些人便呆住了。 这么好看的人,却是第一次见。 莫非是山上的神仙? 神仙走过不久,突然又有一个黑漆漆的人走过,如恶鬼一般。 那人确实是黑漆漆,墨色的黑发,黑色的衣服,连脚下的鞋也是黑色的。靠近他的村民都感到一股冷意,纷纷避开。 村民们看着那恶鬼追着神仙而去,脑海中便浮现出一段神鬼大战。 而作为其中的神,乐至却似丝毫无所觉,只是埋头往前走着。 乐至又翻过了几座山,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却还未走到有坊市的地方。 乐至站在原地,看着四周苍茫的山。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人影了。天空中乌云越来越浓,似乎要下大雨。 乐至便想着要找一个山洞避上一避。 说来也巧,乐至不过四处转了转,便见了一个山洞。 山洞前全是蜘蛛网,这便说明其中应无人或野兽,乐至将蜘蛛网扒开,便走了进去。 山洞很深,乐至只在洞口处,不敢往里面去。 雨迟迟不下,十分闷热,乐至身上全是汗,十分难受。乐至从包袱中取出了一套衣物,刚将身上的长袍脱下,突然听到了‘嘶嘶’地声音。 乐至警觉地回头,便看到一双巨大的眼睛,正看着他。 不过瞬间,那东西突然飞了过来,绕在了乐至身上。 竟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吐着红信,将乐至缠绕在其中,越缠越紧。 乐至驱动着腹中仅存的真气,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若是一般的野兽,乐至自然可以对付,如今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这蟒蛇并非一般的蟒蛇,而是灵性之物,或妖灵,或妖修。 乐至与那蛇的双目对着。 不知为何,乐至总觉得这双眼中带着些许轻浮。 蟒蛇突然吐出红信,在乐至脸上扫过,一阵腥膻之味,乐至努力忍住呕吐的冲动。 山洞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人一兽都盯着那外面的人。 57、第伍柒章 绝世妖丹 蟒蛇看了外面那人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脑袋在乐至身上蹭着,眼中却露出嫌弃之意,朝着乐至的脑袋喷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浓重的腥味,还带着口水,简直是恶心至极,斗不过,乐至只能忍着。 洞外之人突然伸出手,手中拿着一武器,形似锥子。 乐至曾经见过此人躲在角落里磨着这东西,却并未关注。看来乃是什么法宝。 蟒蛇看了一眼,眼中带着轻蔑看了那东西一眼,却将乐至被缠得紧了些。 乐至只觉得一呼一吸间都变得困难起来,脸色渐渐憋红了。 那人手晃了晃,锥子中突然生了一抹光,往蟒蛇袭来。 蟒蛇身形极快,卷着乐至躲过了那袭击,迅速往洞里钻去了。 一阵头晕目眩,乐至再回神,已经到了洞深处。 一片光亮。 这光亮与洞外的光亮不同,而是许多东西散发出来,照亮了这黑洞。 乐至睁开眼,便见许多东西发着光,各种奇珍异宝,看来这山洞中宝物倒是不少。 蟒蛇卷着乐至到一潭水旁,将他扔了进去。 乐至闭上眼睛,稳住气息,依着那边缘靠着,脑中却十分疑惑。 这蟒蛇将他扔在水中作何? 乐至警惕地看着那水边的蟒蛇。 蟒蛇突然将巨大的尾巴伸进了水中,轻轻一拍,一阵巨大的水花落在了乐至身上。又是一拍,乐至全身湿了个透。 蟒蛇盘坐在乐至对面,张大了嘴,眼中带着饥渴之色。 乐至突然醒悟过来,莫非是要将自己洗干净了再吃掉?刚刚是嫌弃自己身上脏? 乐至一边警惕地盯着那蟒蛇,一边偷偷看着四周,心中想着如何才能逃出去。 离这水潭大约五六步处便是台阶,从那台阶上去便可以出了这山洞。但是乐至现在身体太弱,根本跑不过这似妖似兽的蟒蛇。 蟒蛇那巨大的脑袋突然伸了过来,乐至下意识的往后靠了一些,无法再避。 红色的信子在乐至脸上划过,滑腻的感觉格外恶心。 潭子中突然腾起了一阵雾气。 乐至只觉得脑子一晃,那蟒蛇突然消失了。 柔若无骨的手落在乐至的背上,轻轻揉了揉他的背。 乐至转头,潭子边突然多了一个只着一层红纱的女子,身姿曼妙,风光乍泄。那女子半依在乐至身上,脸上露出一个惑人的笑。 若是一般人,早已心神荡漾。但是乐至所修道术便是修的心志,自然不会被美色所惑。 那女子的手从乐至的背部滑到了他的腰间,扯去了他的腰带,便要往里伸去。 乐至猛地推开了她。 女子摔倒了地上,一双美目中浮起一阵雾气,委屈道:“公子……” 乐至冷冷地看着她。 那女子突然化作一抹白光消失了。 白光消失处,一个不着一缕的少年躺在水边,眼中含妖,看着乐至。 少年轻轻地挪到了乐至身边,朝着乐至吹了一口气。 一股奇异地香气。 眼前的人的容貌突然变了。 乐至眼中的光芒渐渐散了。 那人将脑袋搁在了乐至的肩膀上,一双灵活的手在乐至手上游动着。 身上似乎起了一阵火,乐至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格外烦躁却又带着隐隐约约的期待。 “至儿……”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却如炸起一声雷,乐至那涣散的眼神突然有了光芒。 雾气渐渐消失,那潭水边蟒蛇的巨大身影又现了出来。 “真不乖……嘶嘶……” 那声音十分难听,尖锐如撕裂般,却是从那蟒蛇嘴里发出来的。 “让你失望了。”乐至面无表情道。 “本来可以在极致的快感中悄悄死去,你偏不要……嘶嘶……死在幻境中的最有味……嘶嘶……”那声音中遗憾的意味格外明显。 乐至摸着那边缘爬上了潭水。 蟒蛇缓缓靠近,眼中闪耀出一阵光芒:“这样看着你慢慢死去,倒也有趣……嘶嘶……” 乐至往后移动,余光扫着四周,拾着那尖锐的东西悄悄握入手中。 “你是妖灵?”乐至问道。 蟒蛇突然大笑了两声,那笑声格外恐怖:“嘶嘶……那般低等的妖物……” “你是妖修?”乐至继续问道。 听到妖修的时候,蟒蛇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世间的妖修都没落了,各个都不堪一击。” 蟒蛇没有否认,所以他是妖修却应是许久以前成修者的妖了。 蟒蛇越靠越近。 “刚刚那山洞之外那人便你可识得?”乐至道。 “小子……你在拖延时间?这山洞外已经下了禁制,没有人能来救你。不过早死晚死的区别……嘶嘶……”蟒蛇桀桀笑道。 成仙路漫漫,其中凶险无数,所以万千修真者,最后飞升成仙的才寥寥无几。 乐至心沉了沉,握紧了手中的利器。 “我不过想死的明白些。”乐至沉声道。 “好……老夫乃是那古时大妖般皆。”蟒蛇说完,身形突然滑动,瞬间便出现在乐至面前。 原来是古时大妖。乐至曾听闻,万年之前,妖修并未成派,而是不受约束,为所欲为,在众多修真眼中便是魔物。 后来仙界派下神兽约束妖修,将妖修皆收入自己门下,教其礼法,才有了后来的妖修一派。 当年神兽杀了许多恶气过重的大妖,这蛇妖应是漏网之鱼。古时大妖身上煞气太重,也比现在的妖修厉害许多。 身后便是山壁,乐至已经无法后退了。 蟒蛇吐了吐红信,扫了乐至一眼,突然留下了一滩口水。 “老夫很久没吃到这般美味了……嘶嘶……” 蟒蛇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乐至而来。 乐至大叫一声:“般皆!” 蟒蛇动作顿了一下,乐至便拿起手中的利器,输入自己身上仅有的灵力往那蟒蛇身上刺去。 这万年的蟒蛇皮十分厚,但是乐至捡的利器更加厉害,竟刺穿了。 蟒蛇大叫一声,眼中全是怒火,尾巴一甩,便将乐至甩到对面的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声音十分响。 乐至摔在了地上,头晕眼花,很快集中精神,自己身边正是那台阶的位置。 乐至咬了舌头一下,嘴巴中全是血腥味,乐至撑着最后一口气往那台阶上爬着。 一阵阴影落在乐至身上,还有那‘桀桀’的笑声。 那妖物已经近在咫尺。 这一劫,看来是逃不过了。 在这最后一刻,乐至的心竟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在蟒蛇扑上来的那一瞬间,整个山洞似乎都抖了抖。 “不可能……嘶嘶……”蟒蛇脸色一变,用尾巴卷起乐至甩到了山洞底下,庞大的身躯便沿着台阶而上,瞬间没了身影。 乐至被甩到地上,入的气已经比出的气少了。 乐至闭上眼睛,调整着腹中仅有的真气,运转了一个周天,才找回了力气。 山洞抖得越来越厉害,有小块的石头落在了乐至身边,乐至深吸了一口气便站了起来,从那台阶爬了上去。 之前是那蟒蛇卷着乐至来,蟒蛇动作极快,而现在自己一级一级台阶往上爬,却觉得十分远。 不知道爬了多久,乐至突然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乐至咬着牙又往上爬了几级,眼前突然化作了平地。乐至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便见了光亮。 面前凌乱一片,外面隐隐有雷声。 乐至走到山洞口处,便见了外面一股黑烟,那黑烟之中隐隐约约看得见那人影闪动。 “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那黑烟之中,一个巨大的身影落在了地上,发出‘砰’地一声,整个大地都动了动。 是那蟒蛇! 蟒蛇僵直了身体落在地上,眼中已经失去了光芒,蟒蛇的七寸处被挖了一个洞,乌黑的血液从那处流了出来。 黑烟渐渐散去,又一人落到了地上,恰好在那蟒蛇身边。 血腥味十分浓重,有妖血,却不知道有没有混杂着人血。 乐至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看着那人躺在地上,乐至蹲下了身,手放在那人丹田之上,便觉得那人腹中真气乱窜,一阵冷意从那人身上泛出。 那人突然伸出手,乐至便看到一阵血淋淋,格外心惊。 那手抬了一半边落了下去,一颗红色的珠子滚了出来。 乐至顾不得那珠子,而是从怀中掏出丹药,放进了那人口中,那人眼睛泛白,牙齿紧闭,丹药根本进不去。 乐至心中生了急切,擦了擦手,便捏住了那人的下巴,那人嘴巴方才张开,乐至连忙将丹药放入那微微张开的嘴中。 丹药入口即化,也顾不得那血淋淋,乐至便紧紧握住那人的手,脑海中似有万千思绪闪过,又似空白一片。 待到那冰冷的手渐渐有了暖意,乐至才放下心来。 一直暗沉沉的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乐至偏着手,想要替那人挡住雨水,可惜收效甚微。瞬间两人便被淋透了。 这般淋下去,怕是两个人都要倒下了。 乐至根本无力抱起他,所以只能拖着他往山洞中走去。 那人的头发沾了泥土,身上的黑衣混杂着血与泥,许多地方都破了洞,勉强能够蔽体。 乐至找了一个位置,将那人放好,看着他那般脏乱不堪的模样,心中一酸。 好在自己的包裹落在这山洞中,乐至很快便找到了,从里面找出一身最宽大的袍子。 乐至走到那人身边,将那如破布般的衣服从那人身上脱了下来。又找了一块布,用雨水浸湿了,然后将那人身上的血迹与污泥擦去。 肌肤一寸一寸地擦过,乐至突然有些晃神。 “咳咳……” 那人突然发出微弱的咳嗽声,乐至连忙回神,将他身体擦了一遍,又将长袍给他套上。 那长袍还是小了许多,根本合不拢,露出大片的胸膛,看起来颇为滑稽。不过这般时候也顾不了太多了。 乐至又将他头发擦了擦,看着那大片的胡子,十分碍眼。 “冷……” 乐至靠近了些,才听见那囔囔声。 那人紧闭着双眼,突然拉了乐至一下,乐至便落入了那人怀中。 这人受伤了,乐至不敢把重量靠在他身上,但是那搂着自己腰的手十分有力,乐至根本挣脱不了,只能靠着手臂撑着,十分难受。 乐至闭上眼睛,任思绪飘远,脑子中渐渐空茫一片,身体的重量也似乎轻了许多。 转眼便过了一夜,乐至也这样撑了一夜。 乐至睁开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灿烂的阳光撒在大地上,风和日丽。 那搂着自己腰的手还十分紧。 乐至抬头看向那人,突然觉得那眼皮微微动了动。 “既然醒了,为何闭着眼?” 那人突然睁开眼,乐至便看到那双乌黑的眼睛。 “放开我。”乐至道。 那人手上的力道反而大了些。 乐至用力瞪了那人一眼,那人眼神闪了闪,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臂。 乐至连忙爬了起来,又从包裹中取出一颗丹药,递给那人。 那人接过,便扔入口中。 “感觉如何?”乐至问道,眼中含着担忧。 那人眼中似有光芒闪过,突然将眉皱成了‘川’字,竟透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不好。” “哪里难受?”乐至问道。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下腹,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乐至将手放到了那人丹田处,其中气息已经稳了,只是弱了些,慢慢养便可养回来了。 那人捂着自己的肚子,眉皱的更紧了。 乐至眼神锐利地看着那人,语气转冷:“毕景,你要装到何时?” 58、第伍捌章 妖魔四起 毕景伪装的很好,身形、样貌,还有声音,几乎无懈可击。 佝偻着背完全不见了旧日的挺拔,样貌和声音也隐藏了原来的模样。 那人乃是妖界之主,身上流淌着神兽之血,身份何等尊崇,一身傲气也无甚奇怪。骄傲如妖主,又如何会将自己弄成这般不堪模样? 所以在小重山之上,乐至隐隐猜到,却不敢肯定。不是因为他不了解毕景,而是他太了解这个人了。 若是之前只是强烈怀疑,等着这人亲口承认,那么这两日肌肤相触,乐至心中已经肯定了。 可是这人却还是在装傻。 毕景装傻,他却不能跟着装傻。 乐至说完,便冷冷地盯着他。 那地上的人突然捂住了肚子,身体渐渐蜷缩成了一团,似是十分痛苦。 毕景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乐至,带着一抹可怜。 乐至依旧面无表情:“继续。” 地上的人突然僵直了身体,又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毕景?”乐至试探着叫了一声。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乐至将信将疑地蹲下了身,推了那人的手臂一下,那人手臂无力地落到了身前。 乐至拨开那人的头发,那人的眼睛紧紧闭起,露出的肌肤已经惨白一片。 乐至的手放在那人丹田上,那本来一片温热的地方十分凉。 乐至心中一惊,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放入那人口中,丹药入口,过了许久,丹田处却没有暖过来。 般皆乃古时大妖,大妖煞气重,修为也高,毕景与他一战,讨不了便宜,所以昨日那只是前奏,如今伤势才真正发作? 乐至又取出几粒丹药喂下,依旧毫无作用。乐至心中慌乱,却也无可奈何。 短短几日,发生了许多变化,比如那山洞前平地上躺着的巨大的蛇身突然不见了,比如那本来藏着无数珍宝的山洞突然塌了,比如天突然暗沉沉起来,几日都未见阳光。 而毕景依旧在昏迷中。 毕景这一睡便似完全沉睡过去。 乐至每日都喂他一粒丹药,那丹药中蕴藏着的真气却似消失了一般,毕景的丹田中仍是带着一股凉气,真气乱撞。 那原来藏身的山洞突然塌了,乐至带着昏睡的人仓惶逃了出来,又在不远处找了一处山洞,便暂时住了下来。 乐至只能日日守着他,若是哪一日他不在,这山洞突然塌了,那妖界之主便要被压成妖渣了。 日子过得有些无聊,乐至看着他那一脸胡子十分不舒服,有一日终于拿着那锋利的刀将他脸上的胡子全部刮去。 胡子下是一张毫无特色的脸,似有一层雾气腾在脸上,只要仔细看,便知道那雾气下面是另一种面容。 转眼几个月过去,乐至又替那人刮了许多次胡子,或许因为沉睡的缘故,那人脸上隐隐的雾气渐渐消失,真容也见了一点轮廓。 天空中依旧无阳光,万分怪异。 这一日乐至坐在山洞门口,看着天空那低沉的云,隐隐一股黑气隐匿其中。那乌云集中在一处,便在对面的山头之上。说是对面,却不知道隔了多少距离。 乌云中似有一抹黑影闪过,巨大,粗长,似般皆的身影一般,片刻后便不见了。 乐至身上带着一些古籍,还其中恰好有一本解闷用的《志怪记》,记载的便是千万年来这大陆上发生的许多事。 般皆,般皆。 原来这般皆竟是古时有名的大妖。 万年前,妖修人形,因无束缚,随心所欲,性子多暴戾,海中蛟龙,而这陆地之上便属蛇妖般皆了。 蛇妖般皆修炼千年,天赋聪颖,竟是破了化神之境,离飞升仅一步之遥。般皆修的乃是随心所欲之道,修为愈高,这性子愈加放肆起来。后仙界派下神兽陆吾,与这蛇妖大战一场,最后般皆殒身与失落之地。 般皆擅长幻影,与神兽决斗之时,便幻化出三重分#身,千变万化,甚为厉害,虽然最终陨落在神威之下,但是这场战斗也十分惨烈。 乌云蔽日,狂风乱作,九九八十一日方才停歇。 书中便是这样描写的。 而神兽陆吾在失落之地足足休养千年才返回天界。 乐至将书合上。 幻影? 乐至眼睛微微眯起,似在思索。 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乐至转身,猛地睁大了眼睛。 俊美无俦的容颜,还有那漆黑如墨的双眼。那双眼中似带着迷茫,无措,唯独少了傲气。 两人的便这样大眼瞪大眼。 “你是谁?” “我又是谁?” 毕景醒了,却又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乐至看了许久,突然问出了这么两句话。 乐至盯着毕景看了许久,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 往日的妖主狂妄骄傲,却不会伪装。但是上次一别后,他似乎多了许多花样。所以乐至第一反应便是毕景在假装。 乐至看了他许久,毕景也一脸懵懂地盯着乐至。 过了许久,乐至才道:“你是毕景,妖界之主,妖主毕景。” 那人脸上茫然了许久,最后才低声道:“哦,那你又是谁?” 乐至想了想:“你无需知道。” “我们是何种关系?” “无甚关系。” 毕景不再问,只是低垂着头。 乐至不知道如何来形容此时的毕竟,似乎傻了,忘了自己是谁,却又眼神清明、明辨是非,不像傻。 般皆乃是大妖,这一战,毕景虽杀了般皆,自然不可能安然无恙。 毕景为救自己而受伤,现在神志不清,腹中真气也十分乱,这醒来倒似回光返照,不知何时又会躺下了。所以在毕景恢复之前,乐至不会抛下他。 之前因为毕竟没有醒过来,乐至没有代步灵兽,自然不可能带着毕景下山。而现在毕景醒了,乐至便不想在这山洞中呆下去了。 天生异象,实在怪异。 他们在这山洞上睡了最后一晚,这一觉乐至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 鬼压床?乐至扒了一晚上,都未将身上那只鬼扒下去。 第二日醒来,乐至还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待好了一些,乐至便开始收拾东西。 毕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收拾,嘴唇紧抿,不言不语。 乐至从瓶中取出一粒丹药,递给了毕景。 “这是什么?”毕景疑惑。 “糖果。”乐至面无表情道。 毕景扭过了头,不接。心中想着却是他这般大的人,如何还吃那小孩子吃的东西? “丹药。”乐至道,“助你恢复修为的丹药。” 毕景这才扭过了头,接过了丹药,然后服下。 毕景吃下丹药后,便直直地盯着乐至,目光十分放肆。 乐至被他看得不自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说我们之间无甚关系。”毕景道,“我们之间为何会没有关系?” 为何一直想看着你? 为何一没有看见你心中便会慌乱? 为何你的脸这般熟悉? 许多话跳到了喉咙口。 乐至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因为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兽界便有雏鸟情节。” 毕景眼中渐渐有了疑惑。 他忘记了许多东西,其中有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之后两人便下山,绕过了好几处山头,终于到了有人之处。 天上修者飞来飞去,地上多是穿着道袍之人,这小小的城中竟这般多的修者。 乐至先带着毕景去那成衣店做了一身衣服。 一众布料让他选,毕景偏偏挑了那单调的黑色。 果然即使忘记一些东西,这人的本性还是很难改的。 毕景在里面试衣服,乐至便在外面等着,与那店主闲聊着。 这一聊,乐至才知这城竟是属昆仑仙宗,不过也是边缘之城了。 平日里这小城修者十分少,昆仑仙宗善卦术,前几月,突然算出天生异象,而这异象便应在此处,所以派了许多弟子来此处寻找。但是一连几月,都无甚收获。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响,乐至回头,便呆住了。 那人一身黑衣,腰间玉带束着,衬得身材挺拔而修长,墨色的黑发束起,俊朗的面容似乎闪着光芒,眉目之间竟是英武之气。 毕景见他这般呆呆傻傻的模样,心中突然起了一股莫名的喜意,两步便走到了乐至身边。 乐至突然转过了头,不再看他,而是从怀中掏出两颗灵石,递给了店主。 乐至又去了坊市之中,想要挑选一代步的灵兽。 这小城之中,上品灵兽是不可能有的,中品灵兽也很少见,多为下品灵兽。下品灵兽,代步也足矣。乐至看中了一只生着青色羽翼的灵鸟,但是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仅有几颗灵石,根本不够买这灵兽。 乐至转身离去。 他现在身上最多的便是丹药,看来得找个地方卖掉一些丹药,再来换这灵兽。 乐至找了一块空地,便坐了下来。 毕景也在他身边坐下。 明明是坐在地上,却透着一股华贵之意,粗布麻料也被他穿出了锦衣的感觉。 乐至斜了他一眼,专心卖起丹药来。 小城之中,若是有人卖上等丹药势必会引发骚乱,乐至挑出的都是一些低等的丹药。 不过这低等的丹药也入不了昆仑仙宗内门弟子的眼,所以生意并不好。 “杜哥哥,我想买一些丹药。”一女子娇俏道。 即使没有阳光,乐至也觉得眼前有一片巨大的影响。 乐至缓缓抬起头来,抬了许久,才看到眼前人的脸。 “杜安约?” 杜安约疑惑的眼神在乐至脸上扫了扫,眼中突然有一抹光芒闪过:“是你!” 杜安约蹲下了身,却还比乐至高出许多。 “你怎么干起这摆摊的活来了?莫非是那无耻的妖主害的?他后来怎么你了?”杜安约越说越气愤。 “杜哥哥。” 那壮实的身影身后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来。 乐至睁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奇异之色。 竟是林轻言?! 林轻言拉着杜安约的袖子,显然一副小女儿姿态。 乐术一直暗恋林轻言,到死都怀有执念,而现在转世重来,竟然与林轻言在一起。此番看来,林轻言也断了对沈漫的心思。 世间因果循环,无缘未必有缘,有缘也未必是真缘。 乐至只觉得这世界十分奇妙,心中也升出一股喜悦之感。 坐在乐至身边的人缓缓挪了过来,隔在了乐至和杜安约之间。 杜安约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看着毕景,结巴道:“毕……毕景?”看着毕景那一副模样,又呆呆道,“莫非万妖宗被灭了?妖主也来摆摊了?” 毕景眯起眼睛,透出一股不悦来。 杜安约收回了目光,看着乐至。 “路过此处,想要用丹药换一些灵石罢了。”乐至道。 “那他呢?他可有为难你?”杜安约指向乐至身边,却不敢看他。 “多谢杜兄关心,我一切还好。”乐至道。 杜安约看了一眼摆在乐至面前的丹药,转过了脑袋,对着林轻言道:“轻言,你杜哥哥要把这些丹药全买了送你。”似带着豪气,却又十分轻柔。 林轻言果然小脸发亮,双手抱住了杜安约的手臂。 丹药被扫之一空,乐至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两人,心中感概万千。杜安约将林轻言托举在手臂上,抱着她离去。 杜安约身材高大,林轻言娇小,两人在一起,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天空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乐至转头,便愣住了。 那本来闷沉沉的天空,似乎被撕开了一个角,透出一抹亮光来。 59、第伍玖真章 大妖真身 亮光愈盛。 毕景也似有所感应,突然转过了脑袋。 撕裂的乌云,奇异的亮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那亮光中若隐若现。 毕景眼中的光越来越冷。 在看见那巨大的黑影的时候,许多东西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那原来空白一片的脑海突然多了许多片段。 无数修真者往那亮光处而去,整个街市瞬间空了。 乐至回过头来,抖了抖袖子中已经是鼓囊囊的灵石,心中想着不知道那卖灵兽的可否去凑了热闹。 乐至转身看了毕景一眼,突然觉得他有些怪异,那种感觉一闪而逝。 乐至站起身,想要朝那卖灵兽处走去,手臂却被毕景抓住了。 “那处甚怪异。”毕景道。 乐至白了他一眼,这般大的动静,是个人都看出来了。乐至想去看看,却也不能靠走着去。 “我去买代步灵兽。” 毕景衣袖一挥,一抹白云便落在了他们面前。 “……” 分神期修者,可腾云驾雾,乐至差点忘了。 毕景走上了云雾,朝着乐至伸出手来。 乐至当作没有看见,将手负在身后,便站了上去。 毕景若有所失地收回了手。 乐至也有那好奇心,而且他有预感,那亮光之中藏着的妖物与般皆有关。 不知为何,乐至总觉得这云有些颠簸,短短的距离,乐至靠着毕景才能勉强站住。 腾云驾雾极快,很快便落在一座山上,山顶是一片空地,中间挤满了修者。乐至与毕景站在人群外围,盯着不远处的天空中看着。 “那亮光之中可藏着妖物?” “妖物?妖物未开灵,容易为祸世间,若是除了妖物,定是大功一件。”有人欣喜道。 “砰!” 天空一声巨响。 许多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后退了几步。 那声音太响了,所有人都觉得脑袋轰隆一声,而之后,更伴随着全身真气乱涌。 乐至也受了影响,眉毛不禁皱起。 乐至深吸一口气,缓缓平息腹中的真气。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体,粗壮的蛇身,通体漆黑,眼如灯笼一般,盘在乌云之上,眼中泛着凶光,看着下面的人。 这巨蛇生得极像般皆,但是却有般皆三个大小。 巨蛇巨大的眼睛似乎盯着一个地方,眼中泛着鲜红色。乐至顺着那巨蛇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自己身边的毕景。 毕景也盯着那巨蛇看着,一人一蛇便这样遥遥相视。 “妖物现身了!”突然有人大叫道。 人群突然骚乱起来。 离乐至最近的那人抽出手中的剑,便乘着灵兽之上,往那巨蛇冲了过去。 那人刚靠近巨蛇,剑光闪过,整个人已经被巨蛇卷在其中。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便落入了巨蛇的腹中。 巨蛇蔑视地看了一眼人群。 后陆续又有几个人都冲了上去,也是同样的下场。 剩下的人便迟疑起来。斩妖除魔,行正义之事,同时也可立功,引来长辈的另眼相看,之前许多人蠢蠢欲动,然而现在他们发现却是要冒着生命之危,所以都迟疑了。 在这迟疑间,乐至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巨蛇身上,却看得十分清楚。 那巨蛇周围突然又幻化出两只与巨蛇生得一模一样的大蛇,但是身形却比它小许多。 “般皆……” 身边突然一个低沉声音响起,乐至转头看去,便见毕景面容严肃,身体已经绷紧了。 般皆! 般皆,古时大妖,擅长幻影之术。 乐至眼中猛地闪过一抹光,所以这空中的巨蛇才是般皆,那日毕景斩杀之蛇不过是般皆的幻影之一! 般皆本有三重幻影,被斩杀其一,如今便剩下两重了。 万年前,般皆与陆吾一战,般皆竟然没有死? 两重大蛇落在地上,冲进了人群中,巨大的蛇尾四处拍打着,一时哀嚎声四起,所有的修士都转身往身下跑了。 乐至见势不对,也要跟着跑,却被毕景拉住了。 “你受伤未愈,无法与这巨蛇相争,为何不跑?”乐至道。 “般皆冲着我们而来,所以跑不掉。”毕景道。 片刻间,山上的修者能跑的也差不多了。 毕景与乐至站在那处,显得格外突出。 般皆与它的两重幻盘成一团,站在不远处,眼光森冷。 “嘶嘶……陆吾……”般皆吐着鲜红的信子。 “在地下呆了几万年,眼神也越来越不好使了?”毕景冷笑。 般皆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蛇身瞬间便游移到了毕景身边,巨大的脑袋凑了过来。 “嘶嘶……怎么长得这么像陆吾那老混蛋?” 一阵腥臭味扑面而来,乐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般皆的目光落在乐至身上,突然吸了吸口水:“嘶嘶……小东西……你又送上嘴来了。” 这般语气与那幻影的语气一模一样。 大妖般皆三重分#身,每一重分#身都留着本身,因此那日的困兽之斗,毕景斩杀幻影,般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毕景说般皆是冲着他们而来。 但是毕景不是失去记忆了吗? 毕景的五指已经化成了利爪,挡在了乐至面前。 般皆盯着那利爪,眼神又便作了疑惑:“你究竟是谁?嘶嘶……不过不管是谁,都该死……可惜太老了,味道不好……不然一口吃掉……老了有嚼劲,不如老夫试试?”般皆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你现在该想的是以何死法去死。”乐至冷声道。 般皆那巨大的尾巴猛地甩了一下大地,大地震了震,如影随形的两重幻影突然冲了上来。 毕景银色的手爪挥过,形成一层气罩,将乐至罩在其中,自己却飞了出去,与那三条大蛇缠绕在一起。 一人三蛇,动作都极快,乐至看得眼花缭乱。 天空中的光亮消失,又恢复了乌云蔽日,狂风大作。 一层黑烟将蛇与人包裹在其中。 尖锐的声音,还有大蛇的惨叫声,隐隐夹杂在风中。 乐至紧紧靠着气罩边缘,努力想要看清那黑烟中的情景。 毕景与般皆幻影一战,虽然胜了,但是受伤颇重。这真身自然比幻影厉害许多,再加另外两重幻影,所以胜算很小。 毕景若是败了便要身陨此地…… 若是毕景死了,人死如灯灭,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便消失了。 在那一刻,乐至突然生了一个扭曲的想法。如果这人死了,便没人再纠缠自己,自己一心修仙,道心恒久,似乎……也不错…… 乐至猛地晃了晃脑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怎么能想着让毕景去死?即使恩爱不再,这人也救了自己许多次。 一股煞气扑面而来,那气罩似乎震了震,乐至惊觉地转身,便见一个巨大的脑袋贴在了气罩之上,嘴巴微微张开,一抹鲜红的血丝顺着那蛇口往下流着…… 血红如灯笼般的眼睛正盯着乐至瞧着,眼中的目光格外恐怖,那是野兽盯着猎物的目光。 远处黑烟中,毕景依旧与巨蛇斗着法,而狡猾的老蛇脱出了本身,来到了乐至面前,寻找着美味的食物。 一阵冷意从背后生起,传遍全身。 乐至转过了身,眼中四处扫着,飞快地拾起身边的一把长剑,这长剑是气罩中唯一的武器。 般皆不屑地盯着那长剑看了一眼。 巨大的蛇尾突然甩了那气罩一下。 气罩颤了颤,摇摇欲坠。 般皆又甩了两下,那气罩轰然倒塌。 乐至手中拿着长剑,般皆盘在地上,看着乐至,似在逗弄着猎物。 “嘶嘶……老夫让你一下,快刺过来……刺死了老夫就放过你……”般皆轻蔑道。 乐至握紧了手中的剑,往前迈出了一小步,身上的真气渐渐注入那剑中。 般皆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乐至。 乐至猛地将手中的剑扔了过去,在般皆一闪之间,乐至迅速朝着毕景与巨蛇缠斗的方向跑去。 乐至已经费尽了最后一口气,喉间也有了腥味,两只脚沉重如千斤,眼前一黑,便坐了地上,巨蛇在他身边缓缓游移着,张开了血盆大口。 “毕景!”乐至大叫一声,身上便传来一阵剧痛,巨臭无比,煞气袭身,乐至很快失去了意识。 毕景利爪滑动,一股一股亮光朝着那巨蛇袭去,巨蛇迅速夺过,尾巴朝着毕景甩着,每一次甩过,便是一阵黑气。 天罡之气落在其中一只巨蛇的尾巴上,巨蛇惨叫一声,那缠绕在一起的身影分开的那一刹那,毕景心中猛地一惊。 只有两条一模一样的巨蛇,那它的本身去了哪里? 片刻后,毕景便听见那声惊叫。 毕景脸色猛地变了,一股巨大的天罡之气落在那两条巨蛇身上,落在地上便看到那妖物将乐至吞进了口里! “乐至!”毕景大叫了一声,那声音撕心裂肺。 巨蛇嘴巴一张一合间,口中已经空了,还意犹未尽地张了张嘴。 “嘶嘶……好味道……真气真纯……”巨蛇说完,还打了一个嗝。 毕景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眼中血红一片,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嘶嘶……好饱……” 毕景猛地扑了上去,直接落到了那巨蛇身上,般皆料不到他这般反应,还未反应过来,那锋锐的五爪已经刺进了皮肉之中。 “嘶!”般皆猛地动了一下,想要甩开身上的人。 而毕景竟是生在他身上一般,一爪子出一爪子入。 般皆疼得打滚。 被困的两重幻影脱了禁制,朝着毕景冲了过来。 无论那幻影之蛇的尾巴如何甩,毕景都是紧紧地扒在般皆身上,那爪子落在它的肚皮上,越来越深。 毕景被甩得神智渐渐模糊起来,但是却始终朝着那个地方挖着,只要挖开这个地方…… “嘶!”般皆大吼一声,身上突然泛起一阵黑气,将毕景摔了出去。 毕景却似疯了般,又冲了上去。 般皆乃是大妖,但是与陆吾一战,几乎散去了一身修为,落在了失落之地,凭着最后一股气修好肉身,却也比不得那时的大妖。后又化三重□□,真气自然分散了。 然而毕景分神后期的修为,却也比不过大妖。 般皆原本也是这般想。 但是分神后期修者若是不要命,冒着元神爆裂危险与之斗,大妖便不一定能赢了。 毕景血红着眼睛,全身天罡之气全开,刺得般皆全身发疼。 般皆甩开了尾巴,迎了上去。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聚拢,狂风吹起,电闪雷鸣。 乌云蔽日,整整十日。 待那乌云散去,便见了那躺在地上的巨蛇,巨蛇双目怒睁着,却没有了气息。 毕景眼前已经是一片血红,连站都站不稳。 毕景咬牙往着那巨蛇爬了过去,不过两丈的距离,毕景却足足爬了一刻钟。 毕景揉了揉双眼,才找准了蛇腹。 十只利爪,已经落了一半,血肉模糊。 用那剩下的一半利爪撕扯着巨蛇的腹部,血液从蛇身流出,不知道淌了多远。 毕景便一下一下地挖着,在那坚硬无比地蛇身上渐渐撕扯出一个窟窿。 那个窟窿越来越大。 一个暗红色的珠子从蛇腹中滚了出来。 毕景看都没有看一眼,继续扒着,扒到了储食的地方,只有一些零碎的肢体。 剩下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乐至……”毕景轻轻喊了一声。 山上空荡荡的,那声音消散在风中,连回音都无。 “至儿……” 毕景往后躺了下去,仰面朝天躺着,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开,一抹阳光照在了大地之上。 眼睛缓缓湿润,灼烧一般的巨疼。 眼前突然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盼和八亩的地雷~ 60、第陆零章 死而后而生 耳边隐隐约约有仙乐响起,悠扬而美妙,让人的神魂都愉悦起来。身体也变得十分轻,在那一阵和风中飘荡着,如处在极乐之中。 在那无穷无尽的虚无缥缈中,时间也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仙乐声渐渐远去,换做了一个絮絮叨叨的声音。 “丹道合一,乃是那丹修的最好机缘。这合一之法万千,最终都是殊途同归。然这般机缘十分难得。万千丹修,至死都未得此机缘。” “炼神丹乃这至上的丹药,可筑百年修为,却极其霸道。破丹而出,死而后生,要吸收这炼神丹之效便要破丹。” “炼神丹讲究死而后生,却恰好合了这丹道合一的极地而后生的机缘。置于死地而后生,被吞入蛇腹,濒死之时,炼神丹因护主而破了原来的内丹,这丹道合一也是从这濒死之时而悟,倒霉事加在一起,竟然成了莫大的机缘。小子实在幸运。” 那苍老的声音十分飘渺,落在耳边,却十分清晰。 他想要伸手,将耳边那声音挥开,却发现十分无力,整个人似陷在一团棉花之中,舒适至极,也动弹不得。 “祁老弟,你在这作甚?蹲着数仙蚁吗?”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老哥哥,快来看,这有一缕从人间飘来的魂魄,老夫用混沌之眼扫了扫,竟发现这小子身上带着莫大的机缘。老夫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这样的,看似倒霉至极,实则暗藏机缘。”那飘渺的声音带上兴奋,更加真实了起来。 “咦,容老夫看看。神魂能飘来此处,本就是受了极好机缘之兆。” 他陷在那棉花之中,似乎感觉到了那两道灼灼的目光,这种被围观的感觉十分明显。 “看,这神魂舒展开了,这是脸,这是嘴巴,这是眼睛,咦,脸红了。” 脸上似乎有一股冰凉的触感,带着充裕的灵气,每一次接触,他都能吸入一股灵气。 “神魂也会害羞?”另一个声音中带着趣味道。 “软绵绵的,老哥哥,你也来捏捏。” 有什么东西不断地在他脸上扯着,十分讨厌。 “老哥哥,你怎么了?” “这神魂的样貌,似乎有些眼熟……” 过了片刻,有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本来空荡荡的脑袋渐渐被充满了。 他是谁? 他在哪里? 发生了何事? 他为何会在这里? 在那一瞬,该想起的东西都想起了,他缓缓地睁开双眼,便见眼前站着两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其中一个还分外眼熟。 “师尊?”乐至迟疑道。 玄灵老祖眼中也闪着光:“小徒儿!” 乐至转头看了看,四周都是云雾。云雾之中,亭台楼阁,隐隐若现。远处走过的人都是一身广绣长袍,不染纤尘。 飘渺似仙。 乐至慢吞吞地转回了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被巨蛇吞食,噬心之痛,之后便全都忘记了。 “这是哪里?”乐至问道。 “这便是九重天之上。”玄灵道。 竟然是仙界! 果真是仙界! 乐至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身体,颇怪异。想到刚刚的话,自己应该是神魂状态。那自己的身体又在哪里呢? “祁老弟,这是老夫在人间收的弟子。”玄灵对着另外一个白胡子老头道,声音里似乎含着骄傲。 那老头胡子顿时翘了起来:“老夫也要去凡间收弟子!老夫飞升后,几千年了,原来的弟子竟是一个都没飞升,一群没出息的小子!” 那老头嘟嘟囔囔着走开了,身影消失在那云雾之中。 “刚在你眉心处滴了一滴通灵之露,有百日通灵之效,可洞悉许多事,也可得神魂稳固。不过几百年时间便是丹道合一了,老夫果然没有看错,这便是仙缘啊。万千险恶,其实暗藏的都是机缘。” 玄灵一身广绣长袍,白发白眉白胡,一派仙风道骨。 乐至心中感激,若是没有玄灵圣祖救命之恩,自己早已堕入畜生道。后又多番指点,也算自己命中贵人,乐至深深地弯了一个腰作了一个揖道:“多谢师尊。” 玄灵猛地往后跳了一步:“小徒儿这般模样吓着老夫了!” 乐至站直了身体,揶揄着笑道:“原来师父胆子这般小。” 玄灵吹着胡子瞪着乐至。 乐至收敛了笑,眼中带着一抹求饶。 师徒一场,却也甚少亲密,玄灵圣祖见了自己这小徒儿这般模样,心中便生了一股喜爱之感,吹起的胡子顿时落了下去。 “老夫这一脉向来行无情无欲之道,老夫飞升之时虽未彻底断情,但是那天雷也比一般修者整整少了九道。渡劫之时,每一道雷都可能让人魂飞魄散,少了这九道,不知少了多少险恶。”玄灵圣祖道,“小徒儿你原来所修本也是无情之道,如今破丹重生,所选道术便成了空白,万千道术任君选择。” 自己修的无情之道竟然被破了? 乐至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玄灵圣祖。 玄灵圣祖从怀中掏出一把玉简,放到了乐至的面前:“这其中的修真大道,定魂、尽情、随心,万千之道,小徒儿你可随便挑选一个。不过尽情之道,寄情于一人,至死不悔,身上带的情愫太深,最后的天雷也十分重。然尽情涅槃重生,修炼之时,修为也升的十分快。随心之道便是随心而修,随遇而安,随心而安,虽比不上绝情道,却也算上乘之道。” 玉简翻过,乐至看得眼花缭乱。 过了许久,乐至才道:“既然绝情道这般好,我为何不继续修此道?” 情之伤人,乐至早已尝过,所以这尽情之道,他此生都不会碰触。 而且既然心怀道术,为何不选这最上乘的道术? 玄灵圣祖抬起头来,看了乐至一眼,那眼神突然有些复杂。 乐至站在那处,耳边突然隐隐约约响起凄惨低嚎之声。 一声一声敲落在心头,心脏一阵抽痛,乐至紧紧捂着心口之处,面色惨白。 身边的景致突然发生了变化,白茫茫的云雾化作漆黑的烟气,乐至拨开那烟气,便见了一人跪在地上,身边是一条已经死去的大蛇。 漫天血色。 这世间,自体而生的武器才是这世间最好的灵器。那人的金色利爪便是。 而如今,那金色的利爪一个一个断裂,露出的肉体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那人似无所觉,只对着那蛇腹之处,不断地挖着。 “至儿……” 那人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声音十分难听,乐至还是听清了那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的名字。 本来挺拔的身姿颓废之态尽显,手一起一落间,便多了一丝绝望。 乐至睁大了眼睛。 看着那人低低哭泣。 看着那人仰面躺在地上,脸色已经化成了灰白。 看着那人墨色的黑发瞬间白了,那本来绝世无双的容颜竟染上了老态。 在天上乌云散去的时候,乐至紧闭上眼睛,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再睁开眼的时候,便又回到了那白茫茫的云雾之中。 胸口处隐隐约约残留着那痛苦,乐至右手捂着胸口,脸色茫然。 玄灵圣祖叹了一口气:“无情道本是极好的,但是也极难,无牵无挂,无意无念,何其简单?若是与这世间有了牵扯,一日不得了断,便一日无法飞升。你与那人牵扯已起,那人之道便是尽情之道,他的一抹情思落在你身上,这恩怨也注定无法了了。若是你再修无情之道,便无缘仙道了。” 乐至如梦初醒,纵使只是一抹神魂,脸色也十分难看。 刚刚那一幕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回荡着。 毕景伤他,乐至曾经恨他至极,后来爱淡了,恨淡了,不过陌路罢了。 然而这人现在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乐至本无辜,然而毕景这般却因他而起。 “因连着那一抹牵扯,所以你才可通灵看到他。乖徒儿,你只能修其他道了。”玄灵圣祖道。 乐至那苍白的脸上渐渐扯出一个笑:“那便修其他道吧。” “修何道术?待你选好了,为师送你一本典籍。” 乐至的目光落在那玉简之上,细细翻了许久,便指在其中一处道:“便修这个道吧。” 玄灵看了一眼,便记下了:“你初悟道,通灵之露虽然可稳固神魂,但是神魂也不可离体太久,还是速速回去。乖徒儿,你领悟这丹道合一,这修为也至少结成了元婴了,若是运气再好些,便是分神修为了。”玄灵越说越欣慰。 真是分神期,离飞升也不过几百年时间。小弟子千年之内便飞升,想想……都格外有面子呢! “多谢师尊,师尊送我一程吧。” 乐至说完,玄灵圣祖手一挥,乐至便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自己的身体化作了泡沫,随着那清风吹着,最终落到本源之中。 乐至是在七色石秘境之中醒来的。 他的机缘实在好,这一瞬一醒间,竟然入了分神之期。 腹中元婴端坐,即使肉身毁了,也可重铸肉身,而神魂也可以与肉身分离,少了肉身的束缚。 乐至睁开眼睛,便见一身长袍上沾满了秽物,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一呼一吸间便是一股恶臭味。 被巨蛇吞食,入腹,在垂死之时悟道,炼神丹护主,打开了七色石秘境,所以得以保存了这肉身。 乐至第一反应便是找到那潭水,将全身的衣物都拨开,跳进了水里。 想到那巨蛇腹中藏着什么,乐至便觉得一阵恶心。 洗去身上的一阵臭味,乐至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毕景…… 无情道被破了,那本来无波无澜的心中便起了一股怨恨。 然而毕景可恨,却救了他许多次。 想到那人竟然寄情于自己,若是百年之前,又是何等幸运之事。 这怨恨之后便是悲哀,他与毕景之间,也只能用悲哀来形容了。 乐至突然觉得他与毕景之间走入一个死循环。 数百年前,他用一颗寄情丹让毕景寄情于他。而后毕景醒悟,他以命偿,后又纠缠许多年,毕景却一直视他如蛇蝎。而后他断情,才知原来毕景心中未尝无他。 如今毕景修尽情之道,一缕青丝落在他身上。他们之间,缠缠绕绕,竟是饶了一圈。 若是这样,再不相见,或许本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乐至闭上眼睛,脑海中回荡的却是那山顶之上所见的最后一幕,那人仰躺在地上,容颜衰,黑发白。 乐至心抽痛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 乐至选的是随心之道,这并非最上乘的道,却是最接近天道的道。 随心而为,不压不抑,若爱便爱,若恨便恨,回归本心,这才是随心之道的真髓。 刚刚那抽痛便是逆了所修之道。 乐至靠在那潭边上,神思突然恍惚起来。 那山顶之上,风吹日晒,不知道过了多少日。 来了许多修者,将那巨蛇的身体抬走了,而那巨蛇边上躺着的人却无人识得。 那人突然睁开了双眼,抓住了那最后一个离去的弟子。 少年弟子被吓了一跳,用力地挣脱着,那人却紧紧地抓着他,脸上尽是疯狂之色,而那声音沙哑了,说出的话成了一个单音节。 后有人回来寻那少年弟子,后来的人沉稳许多,听着那人的话,细细的分辨着,到了最后也未听清那人说了什么,只能带着少年弟子离去。 空荡荡的山顶之上便剩那一人。 视线靠近,在看见那双眼的时候,潭水中的乐至猛地睁开了双眼。 通灵之露可百日通灵,乐至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不自觉地去洞悉那人的一切。 那人眼中的癫狂之色深深地印在了乐至心中。 他该怎么办? 随心随心,一切随缘,能得自在。 61、第陆壹章 登仙台上 春去春来,花开花落,转眼间便是三十年。 三十年之于修者,不过转瞬,而这三十年,修界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其中有三, 第一为玉清宗的牧嗔历经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如今雷劫已过,不日后将在登仙台登入仙界。 第二便是妖修之主闭关三十年,也不知道修了何种道术,突然悟道,修为猛增,入了渡劫期。 第三便是那逍遥仙宗的太初真人要与幽草宗的药神结为道侣,佳期未定。 小重山上。 “雷劫至厉,对于修者,却也是至上修习之道。那一道一道的雷劈去执念,劈去与凡尘的所有联系,成就金刚之躯。话说那一日,昏天暗地,飞沙走砾,天地之间都暗了。电闪雷鸣,似乎要将那整个山头都劈了。整整九九八十一道,每一道都比前一道厉害许多。那雷持续了整整百余天,最后一道雷劫落下的时候,便有一种毁天灭地之感。后来乌云散去,那玉清宗牧真人修习的山上突然闪现出一道金光。牧真人披着金光从洞府而出,身上带着无上真气,已是半仙之身。待由登仙台入仙界,便是真的入了仙籍了。” 玉龙树上,一老头儿坐在那树枝上,一边捋着胡子一边道。 树下,坐着两个人。 一人靠着那树干坐着,双目闭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墨色的黑发散落下来,如画的眉目之中透着一股闲散之感。 还有一人支起一只腿,听了老头儿的话,脸上便露出一抹不屑的表情。 “切,说的跟你真见过似得。” 白胡子老头老脸一下红了,怒道:“是隔壁山的阿花告诉我的,她亲眼所见。” “阿花骗你的。” “阿花才不会骗人!” “为什么?” “她是母妖灵。” “玉清宗离此地千山万水,她又如何亲眼所见?” “阿花就是在那玉清宗成灵的,修真宗派过于热闹,她说想找个冷清的地方隐居。” “母妖灵最爱骗公妖灵了。” “胡说!小子,老夫要把你逐出师门!” “就算你把我逐出师门,母妖灵还是喜欢骗公妖灵,尤其是那没见识的!” 乐至似乎做了一个梦,但是睁开眼的时候,那梦中之事便不记得了。耳边是乱糟糟的声音,那一老一小又吵了起来。 乐至早已习惯,几十年来,他们都是如此。这两人一日不争吵便十分难受。 修真岁月,或许这打打闹闹也是一个打发修炼之外时间的好法子? “牧真人可是那牧嗔?” 那争吵声中突然插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树上老人对着林无争冷哼了一声,看向了乐至,眼神变得热切起来:“正是那位真人,据说半月后在登仙台入仙界。这世上,千年都难出一个登仙的,这登仙之景定当十分壮阔。真想去见识一把。” 牧嗔竟然就要飞升了。 乐至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宁愿吃下绝情丹忘记挚爱,只愿心中那人能达成所愿的女子。 那古灵精怪的女子,看似无心无肺,其实情深入骨。 牧嗔要飞升,那纪若真的吃下绝情丹了吗? 不知道牧嗔见了那深爱自己的女子再见自己便如同陌生人一般是何感想? 乐至心中怜惜纪若,不过转念想想,牧嗔道心甚艰,如今终于得到成仙,对于牧嗔,也算以偿夙愿,好事一桩。 许多年前,他心中眼中只有毕景一人,而牧嗔便是他唯一的好友。 如今挚友即将飞升,他又怎能不前往观礼呢? 乐至心中主意已定。 归仙城。 此城位于人妖魔三宗交接处,登仙台便设在此城之中,由古时神仙搭建而成,是凡人登仙的唯一之路。 人妖魔三修殊途同归,最后都要由登仙台入仙界,这登仙台的位置在此处,寓意颇深。 归仙城四周一片平地,无灵山灵脉,所以这整座城中并无修真世家,由于临近魔修,连寻常百姓都很少见。 牧嗔即将飞升,这荒废了近千年的归仙城也活了过来。 所以乐至入归仙城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派繁华之景。 长长的街市两旁摆满了小摊位,一边卖着凡间的小食玩偶,一边卖着修真界灵石与符箓。这生意做得不亦乐乎。 普通人,一般修者,还有那大能修者,一时挤满了归仙城。 乐至踏着云彩而来的时候,只因那容貌引来几下侧目,并未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乐至找了一间离登仙台较近的客栈,那客栈是一筑基老道所开,那老道生得十分瘦弱,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 “那牧真人可在这归仙城中?”乐至问道。 老道连忙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道:“离登仙之日只有五日了,牧真人近日便会来到。我这客栈离登仙台最近,牧真人肯定会在此落脚休息。你在此等一两日,便可见牧真人真颜,如假包换。” 前厅坐着的许多人都热切地看着老道,眼中闪烁着好奇与狂热。 看来这老道靠这一招招揽了好多客人。 乐至便要了一间房间,在此稍作休息。 他与牧嗔几百年难得一见,但是这也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这归仙城中真气实在少的可怜,乐至吐纳片刻,却并未吸收什么真气。三十年前,他丹道合一,已经是分神期的修为了,自那之后,每次炼丹耗费的真气也越来越少,灵根通畅,修炼起来也十分快。 分神二阶的修为,已经可以分出神魂,腾云驾雾。 踏入仙门,不过几百年的世间便跻身修真大能境界,乐至这辈子……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走了狗屎运的乐至无心修炼,便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 这靠窗的房间被那老道夸得绝无仅有、举世无双,花了乐至两颗上品灵石才换来的。 无甚美景,入眼的全是飘过的修者,御剑而行,乘着灵兽,偶尔有腾云驾雾而过的,有些甚至是擦着乐至的窗户而过,还跟乐至打了一声招呼。 乐至刚想关上窗,耳边的风声疾了几分,有一个东西直直地朝着乐至的窗户撞了过来。 乐至身形快速动了一下,那东西从窗户飞了进来,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乐至靠近了几分,貌似……是个人? 黑不溜秋的人也撞晕了,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爬了起来,找着那缝隙便要往里钻。 乐至看着那一直要往自己床底钻的人,伸出脚,踩住了那人的长裙。 那人钻了许久,毫无进展,后知后觉地看着乐至。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惊。 “纪若?” “乐至?” 纪若一脸黑灰,乐至还是认出了她。 “快把窗关上。”纪若一脸急切道。 乐至一头雾水,还是小心地将窗关好。 再转头,纪若已经钻进了床底,完全不见了人影。 乐至站了一下,便听见了敲窗的‘咚咚’声。 乐至并未立即开窗,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将那丹药掰开。这丹药无味,无味便是一种特殊的味,可掩盖气味。乐至一挥手,这屋中便形成了一个气罩,将纪若挡在其中。 乐至看了那床底一眼,才打开了窗。 窗外一人踏在云雾之上,黑色长袍,面容俊秀,配上那红发,便可以用‘旖旎’来形容了。 那人的目光越过了乐至,往他身后看去。 可腾云驾雾,便至少是分神修为,乐至以神识扫过,并未探出他的修为。是个麻烦人物,而且是由纪若引来。 乐至心中闪过许多念头,脸色却未变,而是问道:“道友有何事?” 那人看了许久,未果,才看向乐至:“可曾见过一女子?” 乐至笑道:“这世上除了男子便是女子,莫说一个,就是千千万万个也见到过。” 那人皱了皱眉,透出一抹不悦来。 乐至似无所觉。 那人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拂袖而去。 乐至见那人远去,才小心地关上窗,然后走到床边。 “出来吧。”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人从那床底爬了出来。 纪若扯了扯自己凌乱的头发,朝着乐至露出一个媚笑,嗲着声道:“多谢乐哥哥~” 乐至后退两步,脸色顿时黑了:“你为何成了这副模样?那人是谁?你为何要躲着他?” “我在逃难。”纪若哼着道,然后凑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嫌弃道,“真丑!” 纪若转过了脑袋:“我要洗浴。” “那人是谁?” “我要洗浴。”纪若嘟起了嘴巴。 “他抓你作甚?” “我要洗浴。”纪若的眼神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乐至无奈,只能去替纪若打水。 隔着一层珠帘,里面阵阵水声,纪若洗的十分欢,乐至在外面看着书。 过了许久,珠帘拉开,纪若穿着一身白色宽大的长袍走了出来。纪若原来那身已经脏得不能再脏了,这一身是长袍时乐至的,穿在她身上大了许多,空落落的模样,完全掩盖住了那玲珑的身形。 乐至眯着眼睛看着她。 纪若在乐至身边坐下,甩着长袖道:“那人是我师兄,也是鬼谷门的门主。” “你为何要躲着他?”乐至继续问道。 “他要把我抓回鬼谷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姑奶奶才不回去!”纪若气嘟嘟道。 “他为何要抓你回去?” 纪若转过了脑袋,狠狠地瞪了乐至一眼:“为何问题这般多?” “因为你穿着我的衣服,若是我将结界开了,他很快便可以找到你。”乐至慢悠悠道。 以前乐至修为低微,所以看不出纪若的修为,如今却看出来了,元婴期的修为,也算修者中的佼佼者了。 纪若马上换成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小乐儿这般好,怎么会见死不救?” 乐至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纪若顿时苦下了脸:“师兄知道了我的事,然后不准我出鬼谷门。” 一片痴恋,最后换来一颗绝情丹,也难怪那门主会作此决定了。 乐至迟疑了片刻,才问道:“那颗绝情丹,你吃了?” 纪若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是啊,味道可好了,可惜只有那么一大颗,几口就吃完了。”说完,还舔了舔嘴唇,似乎那吃的是人间美味。 看着她这般模样,乐至心中五味杂陈:“何不留在那鬼谷门中修炼,又跑来此处凑热闹?” 纪若脸上的笑撑不住了,眼神也黯淡了下来:“吃下那丹药之前我便想着,绝情丹不能白吃,我一定要看着嗔哥飞升成仙,看着他了了愿望,从此我便安心修炼,再无他想。” 恩爱已了,执念尚存。 不知道这执念可否撼动牧嗔那半仙之体。 这几日,纪若便躲在乐至设下的结界之中,转眼便到了牧嗔登仙台的日子。 登仙台是一座高台,高台之上连着无穷无尽的台阶,远远看去,似乎通入云霄。 只要沿着那台阶一阶一阶往上爬着,爬到不知年岁几许,爬到柳暗花明,便可以看到来接引的修者。 乐至站在人群之中,远远地看着那高台,纪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如今乐至比她厉害,也算抓到一个靠山,万一被师兄发现,也可依靠几分。 登仙台下挤满了修者。 登上仙台是修者一生所愿,今日站在这里修者众多,而来日可登上仙台却不知道有无。 众人睁大了眼睛盯着那登仙台,眼中尽是好奇,还有艳羡。 空气中隐约飘来一阵仙乐声。 乐至抬头看去,便见一人踏着云雾而来。 即使要登仙了,那人面容还是那般冷峻。 62、番外之壹 三十余载(上) 清台山上有怪物。 据说那怪物生着青色獠牙,血红的眼,白色的发,生得无比恐怖。 据说那怪物的眼睛带有魔力,只要看到便会被其拉入魔道,不得善终。 据说那怪物日日都念着咒语,不知道在酝酿什么阴谋。 村子中最年长的老头儿讲的津津有味,这一众听众中除了村里的小娃儿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在这里听了两天了,没人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 那年轻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广袖长袍,生得十分好看,用村子里的话来说便是‘一笑那满山的花儿都开了’。 小娃儿都爱靠近那年轻人,把那满脸的鼻涕蹭在那人白衣上,以此来表达他们的喜爱。 “那怪物念得咒语是怎样的?”有小孩子好奇问道。 老头儿捋着胡子,高深莫测道:“听了那日从清台上下来的道长说,是类似‘吱吱’的声音,后来老夫又去翻了许多古籍,这咒语可能出自西方混沌界,所以这怪物也可能正来自那处,尚未开化,凶残无比。” 老头儿说的兴起,下面的小娃儿也听得有趣,只有那爱流鼻涕的小娃儿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转头一看,顿时大叫一声:“好看的哥哥,你去哪里?” 所有人都转过了脑袋,便见那年轻人往一条路上走去,而那条路正是通往清台山的路。 小娃儿哇哇叫地冲了上去,抱住了年轻人的大腿:“哥哥,山上有怪物。” 年轻人蹲下了身,捏了捏那小娃儿鼓鼓的脸颊,笑道:“那哥哥去把那妖怪抓起来。” 年轻人的笑太有魔力,小娃儿放开了大腿。 “哥哥……哥哥去抓妖怪了,要有果子吃了。” “那怪物可是会吃人的,不是你有果子吃,而是那怪物要吃了那漂亮哥哥了,真可惜……” 小娃儿瞪大眼睛,转身看去,那白衣飘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小路的另一端。 -- 乐至是一步一步爬上那清台山的。 脑海中许多片段闪过。 茫茫天空下,那人躺在地上,头发渐渐发白。 那人抓着修道的弟子,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乐至从七色石秘境而出的时候,便直接来了这清台山下的小村子。 怪物…… 又有谁知道那传说中的怪物是妖修之主,修真界的大能? 越靠近山顶,乐至越能感觉到一股天罡之气,其中带着魔气。 毕景入魔了? 乐至走完最后一步的时候,便见眼前的花草全部枯萎了。 乐至往中间走去,便见一人躺在那枯萎的花丛中,白发凌乱,将脸完全挡住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绝望与压迫,似困兽一般。 乐至走近了一些,那一直躺着的人突然坐了起来。 凌乱的头发落到了一边,露出那全部面容来。 双眼发红,青色胡渣,脸色惨白如纸,竟透出一股狰狞来。 那人血红的眼珠转了转,身形移动,片刻便出现在乐至面前,突然伸出手来,带着一股杀气。 乐至一挥手,眼前便形成一个气罩,将那人带着煞气的一掌挡在了外面。 那人眼珠更红,泛着一股煞气,疯狂地撞击着那气罩,咬着牙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凌乱而恐怖。 心魔甚重,已经失去了神智。 乐至便站在气罩中,看着那人疯狂的模样,那一下一下地撞击似乎落在了乐至的心间,每一下,都让他心沉了一分。 过了许久,似乎失了力气,那人便直接在地上躺下。 “毕景。”乐至叫了一声。 毕景转过了脑袋,脸上的狰狞突然消失了,那双眼中带着疑惑,盯着乐至看着。 如此近距离,那白如雪的头发灼伤了乐至的眼睛。 那人看了许久,突然伸出手来,乐至也看到了那双手,伤口已经结痂,留下恐怖的伤痕。 那手戳了戳乐至,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心魔时常伴着梦魇,梦魇之中,妖魔鬼怪都化成那人的模样,爱那人越深,毕景越恨那些扮作他的幻影。 “至……”那人张了张嘴,声音早已嘶哑了,只能叫出一个字。 “毕景……”乐至又叫了一声。 毕景的脸上已经是狂喜,眼中的血红也似乎褪去了一声。 耳边一阵风过,乐至便落入了一个怀抱,那人便这样抱着他,越抱越紧,最后那力道似乎要将他捏碎了般。 乐至有些难受,但是却任由那人抱着,没有挣扎。 “至……” 后来便化作了那‘吱吱’声,正如同那山下村子的小老头说的一般。 再到了后来,那声音中竟带上了哭腔,乐至愣了一下,便伸出手,抱住了那人的腰。那人本来生得强壮,如今竟瘦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毕景的力气消失,晕倒在乐至身上的时候,乐至才脱离了那人的怀抱。 乐至将他抱在怀中,看着他那带着泪痕的脸,便捏着自己的袖子,替他细细擦去。乐至又将怀中的丹药都掏了出来,取了那稳定心神丹药让毕景服下。 毕景抱着他的腰,那紧皱的眉头渐渐散开。 乐至在这清台山上找了一处山洞,从秘境中取出一些材料,铺出了一张床,将毕景放到了床上。 也不知道在山上打了多少个滚,毕景身上的衣物都带上了味道,那白发也纠结在一起,看起来特别的脏乱。 乐至先替他换上自己的衣物,又将他那凌乱的头发打理了一番,妖主大人才稍微有了往日的风采。 毕景还在沉睡,但是睡得十分不安慰,在那床上翻动着。 乐至坐在那石凳之上,分辨着药草,这药草是清台山上摘得,倒也有些好东西。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丝波动,乐至摘着药草的手突然顿住,然后将那药草收起,往外走去。 山洞门口处站着一女子,女子青色纱裙,背对着乐至站着。 “乐至见过凤虚真人。”乐至恭敬道。 女子转过身来,面容淡雅,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一双眼睛看着乐至,看不出悲喜。 乐至也任由她看着。 “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清台山上。”凤虚道人淡淡道。 这句话颇为怪异,乐至并未领会。 “缘起便是一生纠缠,你与吾儿之间便是如此。”过了许久,凤虚道人才道。 “缘本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乐至道,“他如此模样,您为人母,难道不心疼?” “祸福相依,置于死地而后生,他修此道,便是至情至痛才能悟道。” “世间万道,果然深不可测。”乐至道,“不知道真人找我所为何事?” 乐至并不认为凤虚道人找他只为闲聊。 “以吾儿往日心思,我未曾想到他会修此道。但是修此道者,才这世上都是痴情之人,若是变心,那一生修为便毁了。所以若是得修尽情道的道侣,便是生死相依,倒也为一桩美事。”凤虚道人道。 乐至脸上依旧有些疑惑。 “仙道漫漫,若是你要寻一道侣,对吾儿也可略作考虑。”凤虚道人面无表情道。 所以,凤虚道人是在作那保媒之事? 看着这不染纤尘的女子说出这般的话,乐至心中便觉得诡异至极。 “乐至暂时还无这般心思。”乐至道。 凤虚道人掩着唇,轻轻咳了一声,那脸上还是无甚表情。 “真人守在这清台山上这般久,为的便是这句话?”乐至问道。 凤虚道人那一向冷清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母子之间本有一抹灵犀,她为半仙,应遵循天道,不随便插手这修真界之事,而这次居然得了天道机缘自然便赶来了。 其实她守在清台山上已经多日,守着毕景悟道。而眼前的人突然出现,便是意外。 “本尊想请你帮一个忙。来日你若有所取,凡是本尊有的,都会予你。”凤虚道人说道。 “何事?”乐至问道。 凤虚道人凤目中闪过一道光,突然靠近了乐至,轻声说着。 “这是天道给的一个机缘,所以我不希望他误了机缘。” 乐至睁大了眼睛,看着凤虚道人。 修真之人不可轻易做承诺,所以不可妄言。 不过若是真的那般,或许便解了他与毕竟之间的结。 “好。”过了许久,乐至才道。 凤虚真人给了乐至一颗泛着金光的珠子,然后离去,乐至在山洞口处站了许久,刚转身,便见一人慌乱地从里面跑了出来,那眼睛又有些微微泛红。 一瞬间,便落入了那人的怀抱。 “至儿……”那人一声一声地叫着。 乐至揉了揉耳朵,笑道:“你再叫下去,我耳朵都聋了。” 过了许久,毕景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手却霸道地握着他的手,怎么说也不放开。 两人携手入了山洞,乐至开始收拾那些药草。一只手被毕景握在手中,自己也只剩了一只手。 毕景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片刻不离。 乐至起初还可以视而不见,到了后面也变得不自在起来,瞪了他一眼。 “至儿,那一日……”毕景似乎想到什么,脸猛地白了,身体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乐至连忙握紧了他的手,将那日之后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毕景将脑袋靠在了乐至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声音,才觉得稍微安心。 想到凤虚道人的话,乐至只将自己躲入秘境的事讲了出来,其余的并未多言。 “你也是,为何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乐至叹气道。 毕景看向他,脸上突然带上了煞气:“谁敢伤你,我便杀他。” 乐至看着他这般模样,突然想起了那日凤虚真人的话。 以尔之死,渡他成仙。 如今你既来,便让他以为梦一场,唯有成仙,方可见你。 63、番外之贰 三十余载(下) 乐至下山的时候,那留着鼻涕的小娃儿正在自家门前玩着泥巴。 小娃儿看着那路上走来的人时,睁大了眼睛,那捏泥巴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为那脏兮兮的脸添了两道黑痕。 “漂亮哥哥没有被怪物吃掉!”小娃儿大叫一声,便冲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乐至的大腿。 这次脸上不仅有鼻涕,还有黑泥,都蹭在了乐至的白衣上。 乐至看着自己沾满鼻涕和黑泥的外袍,又看着那小娃娃天真的面庞,自然不忍苛责。 蹭了两下,小娃儿突然感觉到脖子后升起一股冷风,冷得他转过头,便见漂亮哥哥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戴着黑色的斗篷,将脖子以上都挡住了,就像山洞里走出来的老妖。 冷气便是从那老妖怪身上冒出来的。 仿佛抱着那哥哥再久一点,那老妖怪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下。 小娃儿被那冷气刺得难受,恋恋不舍放开了漂亮哥哥的大腿。 “哥哥,那山上的怪物被你抓住了吗?”小娃儿抬起头,眨着黑亮的眼睛问道。 看着小娃儿努力仰起头,脸上带着好奇与崇拜,感觉到身边那人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乐至道:“抓住了。” 小娃儿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地圆圆:“哥哥真厉害……” 小娃儿看着乐至与那老妖怪离去,小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一阵风过,小娃儿脸上的笑突然凝固住了,之后突然大哭出声。 在风吹起斗篷的时候,他看到了白色的发,还有那狰狞的面孔。 当离了小娃儿许久,身边的人突然出声问道:“山上有怪物?” 乐至眼中透出一抹笑意:“是啊,据说长着青色獠牙,血红魔瞳。” 那人逐渐反应了过来,而后认真道:“果然被你抓住了,还抓得牢牢的,永世不得超生。” 听了这话,乐至脸上的笑突然淡去,而那罩在斗篷中的人没有发现。 那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喜滋滋的。若是那斗篷摘去,便可以看到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 抓的牢牢的,多好。 这小村庄与世隔绝,虽然小,却也五脏俱全,也有小小的坊市。 乐至是带毕景下山来做几身衣服的。 人活在世上,这衣服十分重要,即使是那妖界之主也不例外。 毕景穿着乐至的衣服,便如同小孩的衣物套在大人的身上,说不出的怪异。 两人在那小小的坊市中走着,很快便看见了一家店铺,里面摆着几卷布料,老板娘坐在门前摇动着纺布机。 老板娘很热情,拉着便要替毕景量量身。 毕景的身体有些僵硬,躲在乐至的身后,乐至狠狠瞪了他几眼,毕景才乖乖让老板娘量了身。 只是量完身的时候,乐至突然发现那妖主与那老板娘在眉来眼去。 ……毕景头上戴着斗篷,乐至更多看到的是老板娘的眼神。 两身衣服再快也要半日,两人便又在这小村子四周逛了一圈。 “为何不回万妖宗?”乐至问道。 毕景并不回答,而是问道:“你觉得万妖宗如何?” 乐至不知其意,只道:“甚好。” “若是让你去万妖宗如何?”毕景继续问道。 乐至总算听明白了:“不如何。” “那便罢了,若是你不去,我便不去,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毕景道。 “哈哈,毕景你这般模样,倒像那死缠烂打的妇人一般。”也正如以前的自己一般。 “缠得郎君归便好。”如今的妖主脸皮特别厚。 半日后,两人便去了那店铺。 衣服已经做好,老板娘将那衣服包裹好,递给了毕景。 “恭喜。”老板娘道。 毕景脚步顿了一下,声音柔和起来:“多谢。” “那位是你娘子的兄弟?为何不敢让他知晓?”老板娘脸上泛起了光芒,好奇地问道。 毕景已经抬步离去。 乐至看着那与老板娘窃窃私语的毕景,看来这妖主真是转了性。 两人回了清台山,依旧是那个山洞。 毕景紧紧地抱着那包裹的衣服不肯放手,独自一人坐到了角落,不知道在磨些什么。 乐至知道毕景有个形似锥子的法宝,可招雷电,似乎越磨越厉。乐至好奇地靠了过去,那人却将东西赶紧收进了怀里。 装神弄鬼。 乐至不再理会那人,而是坐到了床边,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 那泛着七彩光芒的红色的石头,七色石,如今又恢复了原来的光芒。 还有一颗泛着金光的珠子。 那珠子是凤虚道人给的。 凤虚道人本来算得很好,若是他以死合了毕景的道,毕景悟道,便离仙路不远了。可惜这世上许多意外,他没有死,所以毕景那悟道之路依旧漫漫。 乐至想,凤虚道人的劫本是毕景,唯有毕景成仙,凤虚道人才可归仙界与夫郎相聚。所以凤虚道人让毕景成仙的心思中又含了多少自己的心思呢?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罢了。 他与凤虚道人各取所需,如今他与毕景纠缠不清,乐至以为自己并不爱毕景,但是随心之道,每次都会被他牵扯心神。他们之间已经不能用爱与不爱来分清。 若是毕景成仙会如何? 若是毕景成仙了,那么他们之前的恩怨情仇是不是可以算清了? 而且毕景多次救他,若单纯以恩怨算,不算情仇,他还欠了毕景,助他成仙,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乐至答应了凤虚道人的要求。 这金色的珠子本是蛇妖内丹,洗去了妖性之后的模样,具有颠倒阴阳之效,只要将毕景的心头血滴在这珠子上,便可以让毕景以为这发生的不过梦一场。 那站在角落里的人突然靠近,乐至将七色石与那珠子收起,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愣住了。 毕景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袍,白发散落在身后,面容俊美,眼中似泛着流光,带着耀眼的光芒。 那身红太过刺眼,乐至微微眯起眼睛。 “好看吗?”毕景问道。 “你挑的颜色竟是红色的,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喜好果然发生了许多变化。”乐至道。 “喜袍自然是红色的。”毕景笑道,那冷峻的容颜顿时柔和了起来。 乐至眯着眼睛不说话,脸上神色莫辨。 看见他这般模样,毕景心中突然带上了一抹紧张,上次求亲给他留下了阴影。 他状似随意地走了过去,在乐至身边坐下。 “妖主大人要成亲了?恭喜。”乐至面无表情道。 “你为何不问新娘是谁?”毕景撑着下巴,睁大了眼睛问道。 这本是明晃晃的陷阱,乐至自然不会往下跳。 等了许久,都不见回应,毕景便撑不下去了,而是将另一件衣服递给了乐至。 也是一件大红喜袍,比毕景身上的小一些。 “你穿上肯定很好看。”毕景认真道,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乐至。 乐至笑道:“毕景,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乐至转头去看他,毕景的目光中带着可怜与深藏的恐惧。四目相对,乐至目光渐渐弱了下去。 乐至垂下了脑袋,看了那红色的喜袍许久。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好。”乐至道。 毕景愣了一下,然后低声地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傻。 乐至换上那身衣服的时候,突然觉得这衣服十分合身。 毕景瞪大了眼睛,脸上还残余着傻愣。 乐至走到他面前,戳了好几下他的脑袋,毕景才回过神来。 毕景突然伸出手,将乐至抱进了怀中。 大红的长袍纠缠在一起,那长袍的主人也纠缠在一起。 毕景这人性子变了许多,往日骄傲的妖主大人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然而那吻还是一如既往地霸道。 在那人吻上来的时候,乐至的心突然跳的快了几分,越来越快,到了最后,便是心跳如鼓了。 开始还是小心翼翼地吻着,到了后来便成了啃噬,似乎要拆骨入腹般。 当毕景的手伸进乐至衣物中的时候,手突然被抓住了。 乐至深吸了一口气,那如鼓的心跳渐渐平稳了下来。 毕景挣扎了一下,最后乖乖地拥着乐至,不再乱动。 两人便这样在洞口处坐了一夜,吹着冷风,看着天空中闪亮的星光。 毕景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容易满足起来,若是这样一直下去,倒也不错。 毕景醒来的时候,乐至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毕景伸出手,想要抚摸那近在咫尺的容颜,手却突然被抓住了。 乐至盯着毕景的手指。 毕景反握住了乐至的手,握得很紧。 “至儿,我们结契吧。”毕景突然道。 结契便是结为道侣,以心头血相融。 乐至没有言语,毕景却十分开心,唯有结契,方能心安。 毕景兴冲冲地在手指上划了一刀,那血红的血落在地上。 “乐至。”毕景伸出手,放到了毕景的面前。 乐至伸出手的时候,手中还有一个金色的珠子。 毕景拿过了那金色的珠子,将乐至的手握在其中,却怎么也划不下去。 眼前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毕景似乎看到眼前的人笑了,笑着骂了他一声‘傻子’,那笑却十分难看。 再然后,他便倒下了,所有东西都渐渐远去。 毕景再次醒来的时候,便躺在万妖宗景生殿中,香炉中青烟袅袅。 似乎所有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毕景站起身来,一颗金色的珠子从他身上落了下去,在地上滚了许多圈,最后不见了模样。 突然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反复响起。 毕景,待你登仙,再相见。 那人已经死了,原来不过一场梦。 64、第陆贰章 从此陌此路 归仙城中登仙台。 在牧嗔出现的那一刻,身边的人突然抓紧了自己的手臂。 乐至转过头看了纪若一眼,纪若小脸皱成一团,双眼却死死盯着那登仙台上的人。 可惜隔着茫茫人海,即使纪若眼神太灼热,牧嗔也不能从人海中将他找了出来。 登仙台上之人负手站在那处,即使台下围观者甚多,那人却无所觉,眼神似落在虚空中,没有东西可以入他的眼。 牧嗔一心向道,这世上的人在他眼中或许与那一草一木无甚区别。 只是不知自己会不会是那一草一木之一。 纪若的手越抓越紧,乐至又想,至少纪若不是那一草一木,想起往日牧嗔的那般表现,牧嗔对她是有感情的,只是对她的爱敌不过那向道之心。 虚空之中,有一人腾云驾雾而来。 那人一身广袖长袍,黑衣黑发,面容之中带着一层冷沉之感。 见了那人,牧嗔竟然微微弯下腰,行了一个礼。 竟能让即将飞升的牧真人行礼,虽不识得这个人,但是只要稍微想想便可以猜到来人的身份。 玉清宗那位时常不见踪影的宗主大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闭关修炼中。那人对道心所向,丝毫不亚于牧嗔。 如此说来,玉清宗的都是一众道心甚艰的修者,牧嗔如此,这位宗主也是如此。 牧嗔飞升,引来那一向躲在洞府中的宗主,开始时是十分意外,后来想想也是应当。飞升这般的事,牧嗔成为千年来飞升第一人,会让玉清宗在修界的声明又高几分。这位宗主虽不问世事,对玉清宗之事还是挂怀的。 那位宗主在说些什么,牧嗔认真听着,偶尔还会点点头。 “臭老头!“纪若冷哼一声,冷飕飕的目光在那宗主身上转了一个圈。这话虽不屑,其中却含着满满的嫉妒,她都不曾与嗔哥说上话,全被这老头儿给占了。 纪若的话,乐至听得十分清楚,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为宗主的年纪比牧嗔小,与纪若倒是差不多,这‘臭老头’三字实在不妥。 飞升得与天地同寿,不负来时艰辛路。 那人的最后一句,众人却听得清楚。 这话是在赞扬牧嗔,又似在警醒世人。 众修士落在牧嗔身上那好奇的目光顿时收敛了许多,脸上都带上深思的表情。 玉清宗宗主飘飘而去。 牧嗔的目光便落在那登仙之道上,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顺着那阶梯往上看去。 茫茫的虚空之中似乎渗出一丝光,落在牧嗔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添了一抹虚幻之感。 时间已到。 牧嗔那一直无甚的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格外的飘渺。 乐至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臂要被捏碎了。 登仙台上的人突然转身看了一眼,乐至循着那目光看去,突然发现那目光太散,茫茫人海,那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牧嗔看了片刻,便转身,一步一步从那台阶上塌了上去。他走得很慢,似在闲庭漫步。 乐至心中悲喜交加,喜得是牧嗔得偿所愿,悲的乃是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乐至叹了口气,转头去看旁边的人,此时的纪若格外恐怖,脸色已经憋得发白,那本来黑漆漆的眼珠似要瞪得凸出来一般。 乐至拍了拍纪若的肩膀。 纪若站直了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人竟是忘了呼吸。 “嗔哥!”纪若突然对着那登仙台大叫了一声。 纪若似乎费尽了毕生的力气才喊出这一声,可惜即使纪若的喊声拖得再长,喊得再大声,都很快消散在风中。 那登仙台上之人听不到。 牧嗔一步一步往上走去,身影越来越小,到了后面便化成了一个白点,再到后来,消失在了那茫茫云雾中。 登仙台下的人陆续散去。 待到天色暗下来,这台下只剩乐至与纪若二人。 乐至的手臂已经被纪若捏得失去了知觉。 “他已登仙,若是你再想见他,便唯有努力修仙了。”乐至找不出劝慰的话,只能这般道。 “修仙?”纪若突然大笑起来,“元婴修者不过几千年寿命,我活了几千年,也不过元婴的修为。更何况,我丹元受损,此生再无仙缘。” 纪若笑得疯狂,也笑得格外恐怖。 “他知道的,他明明知道……” 纪若低声囔囔道,说完又大笑起来,似得了那失心之症。 “他明明知道的,却还是执意登仙。” 依刚刚纪若所言,牧嗔登仙,他们之后便是永世不得再见了。 不过纪若已经吃下绝情丹,若是看着牧嗔登仙是执念,如今执念已经了了,又为何这般疯狂的模样? 乐至心中疑惑,或许是执念太深,待爆发出来便好了。但是看着她那般疯狂的模样,心中又生了些同情。 纪若笑了许久,到了后来,那笑声越来越弱,最后便止住了。 “你丹元为何受损?”乐至问道,不知是否有解法。 纪若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瞟了乐至一眼:“自然是天灾人祸。” “没有解法?”乐至问道。 纪若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小乐子,你何时这般啰嗦了?” 乐至自动无视了纪若口中蹦出的各种各样对自己的称呼。 “这世上许多事并非绝对,丹元受损也有可解之法。” 纪若跳到了乐至的身上,用手去捂住了他的嘴,一边求饶道:“乐大爷,求你别说了。我快饿死了,咱们去找好吃的。” 乐至不说话后,纪若才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拉着他的手往城中走去。 这归仙城似乎瞬间空了,本来挤满了人的大街此时只有三三俩俩的人走动,那酒楼客栈也关了许多。 他们好不容易找了一间客栈,纪若往那桌子旁一坐,便点了许多菜。 乐至看着那渐渐上上来的油腻之物,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是修者。” 纪若瞪了一眼他,徒手拿起了那些鸡鸭,都往嘴里塞着。 “你也吃啊!”纪若递给乐至一个鸡腿。 乐至嫌弃地看了一眼,身体往后靠了靠。 纪若的身体突然僵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酒楼门口处。 乐至也感觉到自己脖子凉飕飕的,转过头,便见了一人站在门口处,在进进出出的人中显得格外显眼。 不仅因为那头与众不同的红发,还有那冷得似乎要杀人的脸色。 纪若猛地扔了手中的鸡腿,躲到了乐至背后。 乐至站起身来,那人却根本不看乐至,而是看着那躲在他身后的身影。 看着纪若紧紧藏在乐至身后,那人的脸色越来越黑,似乎极为不虞。 “纪若,过来。” 纪若将脑袋也缩了起来。 那人身上的怒气逐步在积攒,看了乐至一眼,目光冷厉。 “放开她。” 乐至刚想说话,那人便抽出了长剑,朝着乐至刺了过来。 随剑而来的还有一股剑气,乐至飞身躲开。剑如雨,密密麻麻地向着乐至刺了过来。 那人似乎生来便是用剑的,似乎与那剑融为一体,攻击也越来越厉害。 乐至初时还能闪躲,到了后来,后继之力便用不上,那人的剑却越来越厉害,有几次挡不过,剑擦着乐至身体而过,在他身上留下许多道浅伤。 最后一剑,乐至已经抵挡不住,眼见那剑闪着白光,往自己胸口刺来。 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自己面前。 那剑猛地收住,那人冷飕飕地看了乐至一眼,然后收回了剑。 “纪若,回宗门。”那人道。 纪若的脸上挤出一抹笑,讨好道:“师兄,我过一段时间便回去,你不必担忧。” “回宗门。” “师兄~”纪若嗲着声叫了句,脸色却已经僵了。 “回……”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却被纪若打断了。 “师兄,我现在绝对不回宗门。” “为何?因为他?” 乐至突然觉得一阵冷意落在身上,乐至回视了过去,一脸无辜。 纪若皱了皱眉:“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何时才是回去的时候?” “师兄!他登仙,我已别无他想。天下之大,九州八荒,我不过想四处走走。” 两人对视许久。 那人突然转身离去。 待那人身影消失,纪若似泄了一口气,靠着乐至才完全站住。 “吓死我了。”纪若心有余悸道。 乐至一脸不解。 “我最怕师兄了,差点就坚持不住了。”纪若苦笑着道。 “你在等什么?”乐至问道。 “等什么?”纪若茫然道,“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乐至总觉得纪若在隐瞒什么。 纪若无奈地摊了摊手道:“其实我这丹元受损也不是无药可治,唯有一物,神木之光。”纪若低下了脑袋,轻声道,“这是嗔哥告诉我的。” 神木甚为稀奇,如同存在传说之中,凡人要见还得靠机缘,这对于纪若来说本是虚无缥缈的。 但是乐至知道的神木有两处,一处是不老仙山那人洞府之中的梧桐木,一处是极北之地的菩提之树。 前者乐至亲眼所见,后者他是翻遍古籍才知道的。 “天下之大,四处走走,或许姑奶奶就踩了狗屎运了。”说到这处,纪若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乐至,“话说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短短百年时间竟然踏入了分神期?” 乐至并不愿多言:“天色已晚,该找个地方歇着了。” 他们二人在这归仙城中歇了一夜,第二日,乐至本来想回小重山,他在那处开辟了一个洞府,虽然不是极品之地,但是也是自己的,况且还有那一老一少,日子也不会无趣。 第二日早晨,两人坐在了茶楼之中。 “极北之地,菩提之树,乃是神木。”乐至道。 “极北之地啊!据说凶兽颇多,十分危险呢!小乐子,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啊?”纪若喝了一口茶问道。 乐至吹了一口茶,思索片刻,刚想说话,突然听到门口处一人大声道。 “你们可曾听闻,昨日那玉清宗的牧真人飞升失败了?!” 纪若喝了一口茶,听了这句话,似乎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65、第陆叁章 待再相见 纪若咳了许久,脸已经涨成了通红,许久才缓过来,整个人呆呆地坐在那处,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嗔哥怎么会飞升失败?” 纪若睁大了眼睛,看向乐至,眼中带着无助。 乐至突然坐直了身体,看着那失魂落魄纪若,脸上的表情淡去,轻声问道:“我该说‘恭喜’吗?” “恭喜?”纪若眼中的茫然更甚了。 “你没有吃绝情丹。”乐至道。 所以执念成了劫,牧嗔飞升不了。 若是真吃了绝情丹,牧嗔在她心中便如同陌生人,便不会有这般失魂了落魄了。 乐至之前便觉得纪若在等什么,所以她是在等牧嗔飞升失败? 眼前的女子,他始终看不透。 纪若愣了一下,便用力地摇了摇头,急切道:“我吃了……嗔哥给我的时候,我就吃下了。那么大的绝情丹,我一口一口吃下的,嗔哥看着我一口一口吃下的。”说到后面,嘴唇便微微扁起,泪水从眼眸处落下,那清秀的脸上很快布满泪痕。。 乐至紧紧盯着她,这般模样,完全不像作假。原来的想法很快被推翻,是自己错怪了她。 乐至坐到了她身边,看着她哭的泪如雨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纪若猛地转身,抱住了乐至。 先是低低抽泣,再到后来便是大哭出声。 如同鬼哭狼嚎,将这茶楼中原本的人吓了出去,而外面的人不敢进来,最后只剩他们二人。 纪若的泪水浸湿了乐至的长袍。 乐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将纪若抱在怀中,一边轻拍着纪若的背。 乐至突然有些恍惚,很多年以前,他也这般哭过,他为男子,实在颇为…… 乐至很快醒神,看着纪若哭的肝肠寸断,看着那脸上的鼻涕眼泪都往自己身上擦着,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情’之一字,伤人太深。 纪若吃下绝情丹,竟还是这般模样。 纪若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后来,眼睛钟情,黑发沾在脸上,脸上残留着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水渍。 乐至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道:“真难看。” 纪若突然抓起乐至的袖子在脸上擦了一下,然后坐直了身子,将脸上的头发拂去,声音沙哑道:“你的绝情丹没用,我还是这么难受。”那声音里似含着责怪。 “是我错了,炼了假丹。”乐至道。 纪若瞪了他一眼,也知道他在开玩笑。 纪若猛地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去哪里?”乐至问道。 “去找那什么菩提树,修补我损坏的丹元。”纪若道。 如今牧嗔飞升失败,不正是纪若所希望见到的? 乐至一下不能适应纪若的想法,问道:“你不见牧嗔?” 纪若吸了吸鼻子:“我不敢见他。尽管我已经吃了绝情丹,若是真的因为我……” 纪若的脸色发白,不想再往下说,可怜兮兮地看着乐至一眼:“乐哥哥~” 乐至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一把年纪了。” 纪若正了脸色,高傲地瞥了乐至一眼:“小乐子,随你姑奶奶去找那菩提树。” 菩提树乃是神木,古人菩提树下悟道,而且纪若这般修为,一个人去确实危险,乐至有些心动,迟疑片刻,便说:“好。” 纪若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乐至:“……” 乐至如今修为已至分神期,有了这腾云驾雾的本事,纪若毫不客气地站了上去,紧紧地抱着乐至的手臂。 纪若站在那云雾之上,看着下面之隐隐约约飘过的景致,显得十分激动,偶尔还会惊叫出声。 乐至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牧嗔早就入了分神期,腾云驾雾不再话下,你何必装作第一次腾云的模样?” 纪若狠狠地瞪了乐至一眼,这家伙揭穿人的本事还真是只增不减啊! 乐至回视着她,纪若在苦中作乐,他又如何会看不出? 两人便这样打打闹闹地来到了极北之地。 极北之地是一片皑皑白雪。 修真#大陆,分为南北,靠南真气充沛,灵脉众多,而极北之地,灵气稀少,甚至连腾云驾雾都十分困难,而这菩提树本是例外。 极北之地绵延几万里,从其中找出菩提树,便是大海捞针。 两人落到了地上,便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冷气。 两人的脸都冻得红扑扑的。 乐至运了运气,真气饶了一周,方才暖和一些,纪若也学着他的样子。 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踏上了那茫茫白雪。 初时还好些,到了后来,两人便迷失了方向,一路上也有许多野兽,或大或小,都被乐至解决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要说菩提树,他们甚至连树都没有看见。 “小乐子,你不会诓我吧?”不知道走了多少日,纪若已经头晕眼花,不管看在何处都是一片雪白了。 乐至认真的点了点头。 纪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仰着头看向天空,看了许久,才看出一片蓝色来。 乐至在他身边坐下,真气护在身上,所以那雪并未浸透衣裳。 “要是我们一直找不到怎么办?”纪若茫然道。 “那便出去。”这极北之地腾云驾雾虽然不易,但是拼了半条命,还是可以出去的。 两人坐了片刻,又继续往前走去,翻过了许多座山。 纪若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乐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纪若倒着走了几步,走到了乐至的身边,眯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乐至突然伸出手,抚在了她的眼睛上。 待乐至的手拿去,纪若便看见远处,一棵绿树,枝叶繁茂,在这白雪之中看见那棵树,便如同神木一般。 实际上,这正是神木。 “菩提树?”纪若惊喜地叫了一声,便朝着那棵树走了过去。 “小心!”乐至大叫一声。 纪若猛地顿住了脚步,脚下的白雪突然变成了一片黑色沼泽,逐渐将她淹没。 纪若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她试图运气,却发现越陷越深,最后便站在那处,闭目,什么都不想,那下陷的速度反而慢了些。 菩提树便在那处,乐至也想快速走过去,但是纪若比她更快。 在那一刻,乐至才感觉到怪异,但是一切已经晚了。 以纪若站着的地方为中心,那黑色之泥往四周分散开来,纪若的身体也在渐渐往下陷。 乐至想要召来云彩,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乐至很快便发现,这菩提树四周被下了禁制,法术根本用不出来。 乐至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一步,两步,身体周围并未出现那黑泥,距离纪若一丈距离的时候,乐至将腰带抽了下来,叫道:“纪若,接着。” 纪若正眼,迅速接住了乐至递过来的腰带的一端,乐至抓着另外一端。 纪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惨白如纸,嘴唇发青。 乐至拉紧了腰带,猛地往后使劲。 纪若被拉出来一些,但是那黑色的泥紧紧的沾着她,十分牢固。 两人眼神对视了片刻,乐至将全身的真气都注入那腰带之中,猛地后退一步。 乐至先是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气扯着他,而后突然消失,两人便落到了雪地中。 再回头看去,那黑泥迅速消失。 纪若躺在地上,嘴唇还有些发黑,愣愣地看着乐至。 乐至将她抱在怀中,纪若变得安静起来,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刚刚那是禁制?我竟然没看出来。”纪若道。 “守护神木的禁制,自然十分厉害。”乐至劝慰道,“这禁制已经破了。” 两人站起身,乐至将纪若护在身后,小心地往前走着。 直到走到那菩提树下,乐至才松了一口气。 那树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乐至走入了那树下,便觉得一股灵气将他包裹在其中。 乐至深吸了一口气,问纪若道:“感觉如何?” 旁边的人并没有说话,乐至转头看去,却发现纪若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你怎么了?”乐至连忙问道。 纪若缓缓地坐到了地上,摇了摇头:“刚刚那禁制有些厉害。给我一颗丹药便好了。” 乐至从怀中取出补真的丹药,递给了纪若,纪若一口吞下,脸色好看了许多。 纪若靠在那菩提树上,脸上似乎带上了一层金光。 不知为何,乐至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神木之光可修补你受损的丹田,如今感觉如何?”乐至问道。 “其实我一直在想,嗔哥不能飞升是不是因为……”纪若答非所问。 乐至看向她。 纪若突然从头发上取下一只白玉簪子,痴痴地盯着那玉簪:“这是嗔哥送我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乐至有些迷茫:“为何?簪子与他不能飞升有何干系?” 纪若小心翼翼地握着那簪子,虚无的空中突然浮现出一些影像来。 影像中全是牧嗔,或笑或恼,或气或怒,更多的是面无表情。 但是这也是乐至第一次见识了牧嗔脸上竟然有这么多表情。 “这是我偷偷留下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嗔哥会不会怪我?”纪若脸上浮现出紧张来。 “不会的,他不能飞升,只能说明他仙缘未到。”乐至安抚道。 纪若脸上的紧张才渐渐消去,闭上眼睛,靠在那处。 “纪若?”乐至又叫了一声。 纪若睁开眼睛,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嗯?”脸色惨白的厉害。 乐至又取出了一粒丹药递给了纪若。 纪若不接,突然问道:“如果我死了,嗔哥是不是可以飞升了?” 66、第陆肆章 神魂离体 乐至定定地看着纪若,看了许久,突然轻笑出声:“你个大傻子。” 说完,便将一颗丹药递到了纪若的嘴边,纪若眼中的悲伤渐渐散去,闷闷地看了乐至一眼,睁开嘴,那丹药便落在了嘴里。 纪若嚼了两口,便将那丹药吞下了。 “不仅傻而且懒,牧嗔真可怜。”乐至状似同情道。 “有姑奶奶喜欢,怎么会可怜?”纪若瞪了乐至一眼。 神木之光落在乐至身上,源源不断地灵气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一个气泡将乐至包裹在其中,然后离了地,带着他缓缓地升到了空中。 纪若也是一般情况。 乐至初始还能看见纪若,纪若也是一脸惊异,乐至道:“时机已到,务必借此修补丹元。” 纪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一个气泡仿佛一个独立的空间,纪若似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乐至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纪若也朝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再到后来,便看不到外面的一切。 乐至坐在其中,放开了身上的灵根,将那些灵气缓缓吸收入根骨。 不知何处生出一抹金光,将乐至罩在了其中。 乐至抬头,见那磨光从头顶的虚空之中落下,漫长而无根源。在这抹光笼罩着他的时候,乐至觉得自己身周的真气更浓郁了,身体渐渐地变轻,所有的束缚瞬间消失了。 这才是真正的神木之光。 乐至恍恍惚惚地想着,然后闭上眼睛,静心修炼。 乐至只觉得自己的神魂渐渐从身体中飘了出去,飘出了这神木之空间,飘出了极北之地,在九州八荒之间飘荡着。 一路飘着,那所见之景似乎并非虚妄。 巍峨的高山,碧蓝的湖泊,嘈杂的人群,繁盛的宗门,还有那碧绿的草,奇异的花朵,哭闹的小孩,一切都那么真实。 乐至不知道自己飘了多久,似乎过了几百上千年,又似乎不过瞬间。 乐至的神魂突然落在了一个洞府前。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地上,在虚空之中飘荡地太久,乐至站在地上突然有些不自在,他茫然地四处看了看。 这个地方陌生之中带着熟悉之感。 这是哪里? 乐至想了许久都想不起来,他茫然地站在门口,看着有人从他身边走过,却似乎没有看到他。 直到有人从他身体中穿过,那人似乎顿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乐至站着的地方。 乐至见那人看来,心中突然有些紧张,睁大了眼看着那人。 那人顿了一下,便很快离去。 乐至心中有些不甘,便跟在那人身边走了进去。 明明是一座洞府,里面却藏着许多亭台楼阁。 看着那弯弯绕绕地回廊,乐至只觉得头一晕,连忙跟紧了那人。 走过了九曲回廊,穿过了数个院子,那人却不见了。 乐至看了看四周,只能看见那原形的院子门,院子之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而自己身后是一排屋子。 这是一个小院子。 乐至从那院子门往外走去,突然入了一座奢华的大殿。 这殿中肯定有人。 乐至暗暗地想着,便踏上了台阶,往那大殿之中走去。 香炉之中泛着一阵青烟,乐至却闻不到那青烟的香气。 大殿之上摆着一张红木椅,乐至走了上去,四处打量着,却看不见一个人。 “谁在外面?”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乐至的心颤了一下,很不寻常。 乐至那要跨入侧卧的脚连忙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转身。 隔着一层珠帘,乐至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里面有人,刚刚那声音便是从那里面出来的。 乐至缓缓地靠近了那珠帘,之后便没有再往前走了。 “九玉?” 里面的人又道。 九玉?乐至一脸茫然,站在原地。 珠帘之中没了声音,一阵风吹过,便听到一阵清脆地声音,久久不绝。 过了许久,珠帘突然掀开。 乐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脸,那张脸离得太近,乐至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入眼的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珠,那双眼睛很淡,似乎没有什么情绪。 那人看了一眼,便又转了回去。 一头白发格外显眼。 过了许久,乐至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心脏却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乐至直接穿过了珠帘,没有丝毫动静。 刚刚那人躺在卧榻之上,一头白发散了下来,闭着眼睛,面容如玉,俊美无双。 乐至愣了一下,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 乐至呆呆地看了那人许久,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怪异。 乐至走到床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一湖碧蓝的湖水,如同古镜一般,无波无澜。杨柳垂地,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直到听到后面的声响,乐至才醒过神来。 那躺在卧榻上的人似乎已经睡去,眉头却皱起,似乎在低囔着什么。 乐至有些好奇,便朝着那人走了过去,蹲下了身,细细地分辨着那人的声音。 声音很低沉,很好听。 乐至听了许久,才听清了那人口中的字。 “乐至。” 乐至坐在了蒲团之上,撑着下巴,思考起来。 他在虚空之中不知道飘荡了许久,久到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如今想来,脑子便是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这人叫的是自己? 不知为何,乐至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喜意,傻愣愣地盯着那沉睡的人,突然觉得这一幕也格外熟悉起来。 莫非自己以前也曾这样看过这个人。 那人起初只是轻声喊着,后来越来越急切,那声声落在乐至心中,有一种胆战心惊之意。 那人突然睁开了眼,一双墨色的眼如古潭水一般,幽静,深沉,似乎还带着一股煞气。 乐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了脑袋,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人根本看不到自己。 那人脸色越来越冷,突然冷笑一声:“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乐至那刚平静的心又吓了一跳。 “心魔至少也为魔者,竟然不敢现身?” 心魔? 乐至转头四处看了看,莫非这房间中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家伙? 那刚刚自己那痴傻的模样全被看了去? 乐至连忙站起了身,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拢好,面无表情地将四周打量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 莫非这位心魔比自己还透明? 乐至心中暗自猜测着,而那卧榻之上的人突然站了起来,便往外走去。 乐至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那人爬上了一座山,乐至也跟了上去。 之后便到了一座洞府前,洞府之中的洞府,便是极品福地了。 那人往里走去,乐至也往里走去。 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而那中间处,生着一株梧桐树,泛着淡淡的金光。 神木?神木之光? 乐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段熟悉的片段,乐至想要往前走去,突然有东西缚住了他。 乐至低头,便见了一串黑色的绳子,将他捆在其中。 乐至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本座已经许久不杀人,你为心魔倒罢了,怪便怪你在本座梦中要化作他的模样。”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冷笑。 一阵寒意由背后而生,乐至挣扎地愈加剧烈。 那人一步步朝着乐至走来。那人白发如雪,脸色却染上了一层恐怖之色。 “你已为困兽,还不现身?”那人讥讽道。 黑色的绳子中冒出一股天罡之气。天罡之气乃至纯至强之气,乐至修的本是柔和之道,便觉难以承受。 那天罡之气一遍一遍的灼烧着乐至的心,看着那人愈来愈冷的脸,乐至突然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 乐至猛地一挣脱,那绳子便落在地上,灼烧之感瞬间褪去。 那人走了过来,拾起了地上的绳子,朝着乐至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声道:“虽然蠢,倒有几分能耐,既然你在死之前那么喜欢跟着本座,那便跟着。” 那人说完,便转身,站到了梧桐树下。 乐至想要往前走去,想到刚刚那绳子的厉害,心有余悸。 乐至咬了咬唇,还是走了上去。 那人坐到了梧桐树下,身形一晃,突然化作了一只巨大的凤凰。 火红的凤凰,落在那梧桐树上,眼中透出一股傲气来。 那火红的羽翼刺激着乐至的眼睛。 乐至看着眼前的凤凰,莫名的眼熟。 凤凰站在梧桐树上,闭目,那神木上面的光芒便落在了凤凰的身上。 眼前的人是妖修,乐至隐约记得妖修若是化为原形修炼更为快速。 这凤凰一站便是站了许多日,乐至便在他身边看着他。 几日后,那梧桐树上突然出现了一层红火的光,如同一阵大火,但是没有热度。 凤凰浴火而生。 这火光,便是修为进阶之兆吧。 乐至暗暗想着。 待火光散去,那梧桐树下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那人缓缓地睁开眼,面容之间似乎泛着淡淡的光华,说不出的好看。 那人手轻轻一挥,突然消失了。 乐至回过神来,才知道那人下了禁制。 乐至便在禁制外,继续想着自己的事。 自己为何会到这里? 这人为何这般眼熟? 时间缓缓流逝,乐至又在想那人在禁制中做什么。 乐至有些好奇,靠了上去,轻轻地触了一下眼前的虚空,手却穿了过去。 乐至一喜,这禁制原来锁不住自己。 那人在禁制中呆了许久,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乐至犹豫片刻,最终好奇心胜了,便穿过了禁制,走了过去。 那虚空之中竟然有画面闪过。 乐至转头去看那人,却发现那人紧紧盯着那虚空之中,唇角竟然残留着一抹笑。 那人眼神一寒,突然朝着乐至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虚空之景也收了。 乐至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 那人怒气匆匆地往外走去。 乐至很无辜,在这洞府之中独自一人坐了一会儿,便往外飘去了。 那人身影早已不见,乐至便有些茫然地四处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乐至终于找到了那熟悉的宫殿。 乐至心中竟然有些欣喜,便往那大殿走去。 那人躺在卧榻之上,手中拿着一本典籍。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乐至往外面看去。 那脚步声在珠帘之外便停住了。 “毕景……”外面响起一阵低低的唤声。 毕景放下了手中的古籍,道:“九玉,进来吧。” 毕景? 乐至脑海中突然一抹光闪过。 珠帘掀起,一个脑袋伸了进来。 乐至眼中还残留着震惊,那已经忘却的记忆渐渐飘散回来,乐至抬头看去,见了那突然出现的人,顿时惊上加惊,彻底愣住了。 那人的容貌竟然与自己有八分相似! 67、第陆伍章 喜事临门 不过在瞬间,乐至便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站到了一边。 神思却越来越清晰。 他与纪若一起入了极北之地,找到了那神木菩提,借着神木之光修行。 他是分神之期,初时魂魄只能离体数丈,修为愈高,魂魄离体时间更长也更远。乐至是魂魄第一次离体这般久,所以不得控制,在这天地间随意飘荡,忘却初始记忆,便是一种历练。如今他可记起往日之事,也算过了历练第一步,只要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便是一次进阶。 乐至记得只有到了分神后期,魂魄才可随意翱翔天地之间。 所有思绪不过在一瞬间闪过。 那本来只露出一个脑袋的人走了进来。 乐至仔细地打量着他,这人像他,却又不像。 毕景,与他生得十分相像的人…… 乐至站在一边,打算静静地看着这场戏。 那躺在卧榻之上的人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眼神之中突然冒出一股煞气,声音却十分平静,淡淡道:“本座即刻传信九凤,让她接你回虚冥府。” 毕景说完,手掌翻转间,手中便多了一只玉鸽,修真界多以此传信。 九玉瞬间懵了,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毕景!” 毕景抬头看了他一眼:“或许你想自己回去?” 九玉猛地跪了下去,脸上带上一抹倔强:“少主,九玉不知错在何处,少主为何要赶我回去?” 那容颜刺得毕景眼中生疼。 “若是你再顶着这张脸,即便你为母亲身边灵兽,本座也会杀了你。”毕景的声音中染上杀气。 九玉就算再傻,也知道是这张脸惹了祸,他为白狐一族,可随意幻化容貌,他一边换做了另外一副容颜,一边道:“我以为你喜欢这般模样的。” 毕景看了他一眼,手中的信鸽已经飞出了窗子,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你年幼自然不懂,喜欢的……又怎么会是这般容貌呢?” 前半句是对着九玉说的,后半句是低囔出声,声音中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 “你真的要赶我走?”九玉不可置信道,就因为变作了这般容貌? 他自然想不通,他从虚冥界而来,本为凤虚真人灵兽,来到万妖宗,一半为侍,一半为友。 即使他做错了,毕景竟然一点也不顾凤虚真人的面子?! 他变作这般容貌也是因为偶尔见毕景对着空中虚幻之景发呆,而幻境中便来换去也不过这张脸。 众多疑惑压在心头,九凤一脸委屈地盯着毕景看着。 毕景并不看他,只是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道:“你下去吧。” 九玉的身影突然消失,那消失的地方多出一只雪白的狐狸来,跳到了毕景的卧榻之上,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 一直在旁看着的乐至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他入虚冥府之时,似乎便踩到一只雪白的狐狸。 毕景提起了狐狸,将那雪白的毛团扔出了窗外。 乐至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乐至……”毕景对着那虚空之中轻轻唤了一声,然后脸上露出一抹笑。 毕景目光所向便是乐至所站的地方。 乐至心中一惊。 毕景脸上的笑渐渐淡去。 “成仙并非难事。” 毕景说完,便坐了起来,盘腿坐着。 他的身周渐渐泛出一层金光,身边形成一层气罩,已是入定之状。 乐至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突然有种闷闷的感觉。 乐至在这殿中呆了许多日,看着那人入定至无我之境,将所有一切隔绝在外。 自己魂魄在外游荡这么久,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乐至最后看了毕景一眼,便转身离去。 不像初始之时不受控制地飘荡着,如今乐至已能掌控自己的魂魄。 出了万妖宗,便往极北之地而去。 灵魂脱去了肉体的束缚,速度本是十分快的。 眼前的景物变化,越过高山湖泊,便到了极北之地。 灵魂与躯体之间,冥冥之中便有一种牵绊。越靠近,心中便有一种莫名地感觉。 皑皑白雪中的一棵绿树,绿树之上泛着金色的光,这便是乐至最后一刻看到的景象。 然后魂体融合在一起,那包裹着他的东西突然裂了,乐至便落到了菩提树下。 乐至闭上眼,用神识去扫了自己的腹中婴元,感受片刻,便知道自己到了分神后期。 再得机缘便可到了渡劫期,渡劫期离修炼成仙也不远了。 乐至四处看了看,这菩提树下只剩他一人,那纪若去了哪里? “纪若?”乐至叫了一声。 无人回答。 乐至想尽各种办法,将这菩提树四周都找了一边,莫非是还在那气泡形成的秘境之中? 乐至又在这菩提树下等了许多年,依旧不见纪若出现。 直到有一天,乐至睁开眼睛,突然见到眼前多了一人。 乐至抬起头,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 “牧嗔。” 牧嗔负手站在他身边,脸上无甚表情。 “纪若呢?”牧嗔突然问道,“我寻遍了许多地方,都不见她踪影。” “你已经喂她吃下绝情丹,又何必找她?”乐至嘲讽道。 “她没有吃绝情丹。” 乐至脸上闪过一抹压抑:“那她吃的……” “不过一般补元的丹药罢了。那段日子,她整日缠着我要吃绝情丹,我便给了她一颗。” 乐至彻底愣住了。 纪若一心想要牧嗔飞升成仙,不惜要吃下绝情丹,忘记所爱之人,而牧嗔给她吃的却并非绝情丹。 乐至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悲哀,这两人啊…… “她与我一起来了这极北之地,菩提树下。”乐至道。 牧嗔的脸色猛地变了,那容颜十分恐怖,似带着一股狰狞。 乐至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那一瞬间,心中极具不安起来。 “她出生鬼谷一门,可修仙,却无法成仙。所以修炼千载,她还是元婴修为。神木之光,便是唯一的机会,但若不成功,便是……”牧嗔猛地顿住,突然扫向头顶的菩提树。 “便是如何?” “魂飞魄散。”牧嗔说完,突然像似丧失了所有力气,靠着那菩提树缓缓坐下。 乐至也愣住了。 魂飞魄散? 所以纪若之前说的丹元受损,修补丹元都是骗他的? “若是我死了,嗔哥是不是可以飞升了?” 乐至突然想起了纪若的那句话,所以纪若早已知晓。若是她死了,执念便散了,牧嗔飞升成仙,若是她活,便与牧嗔一起修炼成仙。 在她眼中,这便是两全之策。 纪若看似聪明,为何这般傻呢? 若是真的死了…… 乐至与牧嗔在这菩提树下又坐了许多年,而纪若依旧没有出现。 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乐至隐约觉得纪若不会再出现了。 牧嗔脸上的表情却无甚变化。 “我等她洗髓成功。”牧嗔道,便再不多言。 神木之下,灵气聚集,并不亚于那修炼的洞天福地。 乐至便一边等一边修炼,这修为也上升了许多。 直到乐至接到一封喜帖。 喜帖之上两个人的名字似飘在上面,六个烫金大字。 上面:叶光纪。 下面:秦太初。 这两人挑的良辰吉日也太过久了吧。 “牧嗔,我便不陪你等了。”乐至道,其实他心中已经放弃。 只是想起记忆中那女子,心中还有些难受。 牧嗔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闭目养神。 乐至离了极北之地,腾云驾雾千里,在第一个看见的小城中歇了下来。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人气了,修真者不可接受太多凡气,但是太久未见便恍如隔世了。 乐至问了年代,掐着手指头算了许久,发现距离自己与纪若一起入极北之地已经过去了足足两百年。 数百年过去,也亏得叶光纪还记得他。 这两人结为道侣,乐至自然要送一份大礼,只是这大礼送什么呢? 乐至十分头疼,在这小城中逛了许久,都未想到,便继续启程,往幽草宗而去。 请帖之上并未写日子定在何时,到了幽草宗之下,乐至才知晓竟是十年后。 十年后? 乐至脑海中突然有一抹亮光闪过,瞬间便入了七色石秘境。 这大礼太难想,他为炼丹师,叶光纪也为炼丹师,如果要送丹药,必须要有特殊的地方。 想到叶光纪那老家伙收到自己所炼制丹药的模样,乐至突然不厚道地笑了。 乐至如今丹道合一,修为又到分神后期,早些年要六七十年修炼而成的丹药,如今只要十年时间。 时光易逝,转眼便是十年已过。 乐至从七色石秘境中出来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一粒红色的丹药。 阴阳丹。 不如便送叶光纪一个孩子。 乐至如今也一把年纪了,竟存了捉弄叶光纪的心思。 这人活得年岁越长,倒越顽皮起来。 幽草宗下的小镇中顿时多出了许多修者。 时光流转,一路上遇到的以及那幽草宗门口看护的弟子,乐至竟是一个不识得了。 幽草宗门口处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请柬。 待到乐至的时候,乐至将喜帖低了上去,守门弟子好奇地看了乐至一眼:“请问您是哪里的仙长?” 乐至想了想:“幽草宗。” 那弟子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乐至随着众人一起去了客厅。 客厅之中已经挤满了人,这场婚事实在热闹非常。 结亲之礼在傍晚,如今不过午时刚过,乐至便离了客厅,往外走去。 乐至往那人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百草园。 乐至往那百草园中去,远远便看到那两间自己搭建的茅屋。当年自己本来搭建了一间,被叶光纪占了一间去,自己又重新搭建了一间。 乐至心中竟然有些惊喜之感,只是走到了茅屋门口处,便听到了那屋中发出的声音。 乐至听了片刻,突然面红耳赤起来。 乐至转身想要离去,那门突然开了。 叶光纪站在门口处,衣裳不整。 几百年过去了,老家伙还是往日模样,只是面色之间有些奇异。 乐至想了想,便想出了一个词来形容老家伙的面色。 春光。 叶光纪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乐至,眼中似有些不可置信。 “药童……?” 乐至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笑:“叶光纪,你这是年纪大了,傻了,还是因为纵#欲过度,傻了?竟然认不出我来。” 老家伙突然面红耳赤起来,此时他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将他敞开的衣裳拢上,遮住了露出的春光。 叶光纪身后站着一个人,那人面容与亲太和有些像,破显阴柔,叶光纪与他一比,便显得有些粗犷了。 叶光纪猛地挺直了腰,将身后的人搂进怀中,板着脸道:“这是我娘子,娘子,你说对吗?” 乐至挑了挑眉。 叶光纪看向秦太初,目光透着威严,至少叶光纪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但是落在乐至眼中,倒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秦太初并不理会他,而道:“逍遥仙宗秦太初,道友如何称呼?” 秦太初的手落在了叶光纪的腰间,轻轻捏了捏,叶光纪的脸色顿时变了,靠着那门才勉强站住。这般小动作全落到了乐至的眼睛,乐至忍着笑,作了一个礼:“乐至见过秦宗主。” 68、第陆陆章 遥遥相隔 “乐道友客气了。”秦太初笑道。 乐至站直了身体,看见秦太初的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 扰人好事,颇为缺德,乐至回过味来,连忙道:“春宵苦短,我便不打扰了。” “药童,我们已好久未见,走的这么快作甚?”叶光纪道,“不如……” 秦太初又用力地捏了一下叶光纪的腰,乐至抬头看着天。 天气晴朗,是个好日子。 叶光纪的话猛然止住,乐至已经转身飞快离去。 待走出一段距离,乐至回头看去,便见那茅草屋摇摇欲坠的门猛然关上。 至于里面发生的事,不可猜,不可想。 乐至满脸笑意地走出了百草园,心中却不厚道地想着,不知道傍晚,这老家伙是竖着出来,还是横着出来? 乐至又在这幽草宗逛了一圈。 当年他重生,便是在这幽草宗中,可惜后来毕景来了幽草宗,自己一颗心便落在他身上,对这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关注也少了些。 不过这感情多少还是有些,乐至走过,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留了心。 转眼便到了傍晚。 乐至往客厅走去。 宾客满堂。 修真界有结为伴侣的,有的是为了情爱,有的是为了相互扶持。一般而言,鲜少像寻常人家嫁娶一般,宾客满堂。 而这叶光纪与秦太初行的便是嫁娶之礼,这俩老家伙啊,感情好的很。 乐至寻了一个角落坐下,这张桌子上只有他一人。 按照寻常人家的规矩,主人出现方可开席。 开席之时,只有秦太初一人出现,那人满脸含笑,惊了一座的人。 逍遥宗秦太初,虽然性子随和,但是这般含笑的模样倒是十分少,果然是喜事临门。 秦太初端着酒杯走到了乐至面前,乐至举杯,笑道:“恭喜。” “多谢。” 秦太初与他碰了碰杯,便仰头喝下。 乐至自然不能失礼,但是喝酒…… 秦太初看着他,乐至笑了笑,便一饮而尽。 秦太初迅速离开了,只剩乐至一人坐在角落,白皙的脸上渐渐泛出了红意,好在这酒淡,乐至意识尚存,只是眼前有些模模糊糊。 天色渐晚,厅堂中点上了喜烛。 一声悠远的钟声响起,乐至眯着眼睛,便见叶光纪与秦太初都是一身大红喜袍,两人相携而来。 两人样貌都生得十分好看,倒也十分般配。叶光纪端的是抬头挺胸,只是乐至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走路姿势怪异。 修真者结亲只拜天地。 厅堂的主位之上并无人坐,而是供奉着天地牌位。 修真本是顺应天道,得长生,对天地更怀有崇敬之心。 凡人尚且以天地为尊,更何况修真者? 次位上坐的是棠淇真人。 乐至透过那茫茫人海,便看到了那人,棠淇真人一身白袍,面容淡然,不染凡尘。 棠淇真人似乎有感应般,也看了过来,眼光清澈如水,在乐至身上扫过。 乐至露出一个笑,棠淇真人那一向面容淡淡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一个笑,虽然很淡,乐至还是看了出来。 礼炮声渐渐响起,人群中瞬间黄腾起来。 一阵乐音穿破天际,初始时断断续续,到后面便连成一阵悠扬的乐声。 众人逐渐沉静在那悦耳的乐声之中,如飘荡在云霄之中,温暖的灵气将自己包裹其中。然后随着那起伏的乐音四处飘荡着,河山万里,碧波千顷,都似乎展现在自己面前。 待看遍人间美景,一声稍显尖锐的乐音将众人拉回了现实之中,睁开眼,竟见那空中飘满了红色的花瓣。 如堕仙境。 那飘散的花瓣渐渐聚集在一起,最后化作了四个大字。 同心永结。 随着那乐音渐渐低沉而止,那花瓣也渐渐散开,落在地上,无影无踪。 云雾之上,一人腾云驾雾而来,手中抱着一柄琵琶,缓缓地落到了地上。 “秦太和恭祝宗主与药神大人同心永结,来日携手登仙。” 秦太初亲自迎了上去,叶光纪躲在秦太初身后,狠狠地瞪着秦太和。 “嫂子,你眼睛抽了?”秦太和担忧道。 嫂子? 叶光纪脸色猛地变了,秦太初紧紧握住了叶光纪的手,才阻止了叶光纪上去揍秦太和一顿的冲动。 众人渐渐都知秦太和身份,有认识的便上去问好,不认识的都好奇的看着他以及他怀中的琵琶,猜测着那琵琶的来历。 唯有乐至一人坐在角落,看着那一幕。 乐至心中突然又生了好奇,不知道叶光纪那么暴躁好面子的人,又是如何被秦太初拿下的?而且甘于屈居人下。 这秦太和刚入了席,天空中又有人腾云驾雾而来。 来人一身黑衣,白发如雪,面容清俊无双。 乐至随着众人抬头看去,待看清那人面容便愣了一下。 “那可是万妖宗妖主毕景?” “这一头白发是如何回事?” “世间传言颇多,有说修炼所致的,也有说是因为至爱之人之死。” “妖主素有风流之名,如此看来,前者更为可信些。” “这几百年来,毕景一心修炼,外界已经鲜少有人见他,他今日来观礼,看来这秦宗主和叶药神的面子十分大啊!” “听闻这幽草宗对妖主有恩,莫非是因此而来?” 众人议论纷纷。 乐至听着那议论声,将脑袋低埋着。 毕景坐的位置也是棠淇真人身边的位置,与乐至隔着乌压压的人群。 礼乐之声奏起,棠淇真人引着秦太初与叶光纪拜了天地,而后取两人心头血结契。 这一番下来,天地已经已经黑了。 拜完天地之后,即使之前秦太初已经敬过一轮,但是这些叶光纪不知道,又拉着秦太初敬了一圈酒。 酒桌子上,如同寻常人家一般嬉笑怒骂,少了许多拘束,在众人眼中,那两人不再是药神宗主,而是寻常伴侣。 乐极生悲,乐至本为叶光纪那老家伙开心,看着看着,心中突然生了一抹忧伤。 当年他也想着有一天他与毕景能够如此,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二人不仅是道侣,而且是夫妻。 可惜到头来,幻想皆落空,恩怨再难解。 因为每次喝酒,叶光纪都挡在秦太初身前,将他护在身后,似乎要表现出男子汉的气概。秦太初安心站在他身后也不阻止。 所以到了乐至这里的时候,叶光纪已经站不稳,被秦太初抱在怀中,满脸通红,眉目含春。 叶光纪眯着眼睛看了乐至许久,才认出他来,便一屁股坐在了乐至对面。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那小傻子,如今竟成了仙长……”叶光纪打了一个嗝,“这修为比我还厉害了吧,啧啧,真让我这老人家没面子。” 乐至自动忽略了那‘小傻子’三字,笑着道:“你抱得美人归,才叫人艳羡。” 叶光纪点了点头,伸手想要去抱美人,才发现自己落在美人怀中,眼顿时瞪圆了。 秦太初皱了皱眉,扶着他坐正了,叶光纪一伸手,便将秦太初搂在了怀中。 乐至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里面只装着一粒丹药,然后递给了叶光纪。 “恭喜。” 叶光纪接了过来,打开瓶子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丹药。 叶光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将丹药递给了秦太初,笑嘻嘻道:“娘子,这丹药是给你用的。” 秦太初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多少猜到了些,那黑漆漆的眸光亮起了,蕴含着一层笑意。 果然不愧为一派宗门之主,真是聪明之极啊,乐至迷糊糊地想着。 叶光纪这老家伙啊,怕是没有翻身之日了。 叶光纪挟仇报复,灌着乐至喝了许多酒。 这酒与一般酒不同,这酒唤作‘一日醉’,酒虽淡,但是就算修为再高,也会醉。 不过这酒桌之上,被叶光纪挟仇报复的不止乐至一人。 比如秦太和,比如毕景。 叶光纪靠着秦太初离去。 宾客尽欢,人也渐渐散去。 乐至腹中胀胀的,便离了位置,这才觉得脑袋特别晕,天地似乎转着,靠着那墙壁往前走着。 乐至走着走着,突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乐至懵了一下,才站直了身体,从那人身上退了出来,一个站不稳,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夜色漆黑,树影憧憧。 乐至抬头,却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 乐至不愿在爬起来,便呆呆地坐在那处。 那人也在乐至身边坐下。那人身上也是一阵浓重的酒气。 乐至闭目运气,将腹中那胀意隐去,可是这酒意,却怎么祛除不了。 酒最害人啊! 乐至靠着身后的树,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将脑袋靠到了乐至的肩膀上。 乐至被他靠的差点站不住 那人突然伸出手来,搂住了乐至的腰。 “放开!”乐至低声道。 那人一阵酒气扑在了乐至脸上,乐至皱了皱眉,便伸出手,想要叫那人推开。 “乐至……” 一个低低地声音响起。 乐至脑子勉强转动着,然后道:“原来不是哑巴啊……” “乐至……” “原来只会说两个字啊!”乐至嫌弃道。 乐至转头,今晚连月亮都没有,所以乐至看不清身边人的样貌。 乐至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人的脸一下。 “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乐至……” 傻子? 乐至迷迷糊糊地想着,憋了好久,憋出了一口气,终于推开了那人,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着那有奇怪的声音的地方走去。 乐至跌跌撞撞地爬上了窗户,好奇地把脑袋凑到了窗户缝里去,往里看去。 房间里打得正欢的两人看着那突然冒出的来的脑袋都愣住了。 秦太初一手挥过,便有一阵风过。 乐至一下站不稳便落了下去。 乐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咦,不疼?” 身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哼,乐至这才发现自己身下有一个肉垫。 乐至从那人身上缓缓爬了下来。 然后自己趴到了地上。 “轮到你上去看了。”乐至推了推自己身边趴着的人道。 “看什么?”那人问道。 这人终于不只说两个字。 乐至努力回想自己看到什么,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似乎也没看到什么东西。 “我自己去看。”那人说完,也爬了上去。 只是落下来的时间比乐至还快。 乐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到了。”那人道。 乐至翻了一□,仰面躺着,好奇地问道:“看到了什么?” 突然有一个软软的东西落在了乐至的唇间。 唇齿相交。 乐至的神智却越来越模糊,模模糊糊间,似乎有人拉着他的手坐了起来,然后将他抱进了怀中。 那人一直在他耳边低声囔囔着什么。 一直在重复这两个字。 乐至。 乐至想挥手将那人拍开,却没了力气。 乐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客房之中,而昨晚发生的事,他已经记不清了。 乐至打开房门的时候,眼睛被那阳光刺得睁不开。 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乐至打了一盆水洗脸。 待下午见了叶光纪的时候,那人的脸色十分怪异。 “昨晚你看到了什么?”叶光纪黑着脸问道。 乐至想了想:“看到好多。” 叶光纪的脸色更加差了,威胁着道:“不准说出去。” “什么不准说出去?”乐至疑惑地问道。 叶光纪脸色变化十分快,明明前一刻十分差,后一刻突然涨红了。 “因为娘子平日里太辛苦,所以昨晚我便让了他一次。”叶光纪咬牙切齿道,“让他在上面。” 乐至睁大了眼睛:“难道他不是一直在上面?” 叶光纪暴怒,乐至落荒而逃。 秦太初看着那打闹地二人,低声囔囔道:“一日醉的酒效,醉酒之后发生的事第二日便不会记得了。” 秦太初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所好起来。 难道自己便是喜欢那蠢的? 这亲事成了,客也散了。 乐至又在这幽草宗中走了一圈,这一次他去了百草园后山的碧秦林。 百年已过,碧秦林并未有什么变化。 一阵风过,便有树叶落下的簌簌声。 乐至见了那长长的石凳上,已经铺满了灰。 乐至从怀中抽出一块手帕,将那石凳上的灰擦去,然后坐下。 乐至在这碧秦林中足足坐了半日,感受着山中清风,树上鸟鸣。 十分惬意,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乐至离去,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碧秦林中。 另一个方向,一人一身黑衣走了过来,见了那一尘不染的石凳,呆了一下。 然后坐下。 他闭上眼,空气中似乎飘荡着淡淡的香味,十分熟悉。 一阵大风吹过。 那香味消失的无影无踪,刚刚仿佛只是错觉。 毕景坐在石凳之上,闭目。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许多片段,到最后化作了一阵暖暖气息。 碧秦林中的灵气逐渐纠结到他身四周,被灵根所吸收,化为体内真气。 尽情,一生之情皆尽于那人,每一次情动,他都会有所领悟。 乐至在这幽草宗上呆了两日,不想再看着那对夫夫日日恩爱,便告别了叶光纪。 从幽草宗出来的时候,尚且有些茫然。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琵琶之音。 如仙乐之绕耳,久久不绝。 乐至回头看去,身后是巍峨高山。 乐至朝着那虚空之中笑了笑,道:“多谢太和真人一曲送行。” 没有人回应。 乐至转身离去。 自己该去何处? 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小重山了。 乐至刚踏入小重山的时候,四周的树木都簌簌地响了起来。 不过片刻,离乐至最近的树上,便多了一个白发老头。 树上老人苍老了许多,那张老脸都干皱了起来。 老人一脸激动地看着乐至,猛地一纵,便落到了乐至身上,四肢攀着他,如攀着树一般。 “乐老弟,你将我一个人扔在这山上,好不可怜。”老头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 乐至安慰了许久,树上老人才跳回了树上。 “林无争呢?”乐至问道。 树上老人脸色顿时暗了,引着乐至往山上走去,最后只看到一个小土堆。 “他根骨不错,但是无人指点,就算再努力,修为也不过筑基,百年寿命。”树上老人悲从心来,“你们这群坏人,就爱扔下我老头子一个,乐老弟走了,阿花走了,最后这臭小子也走了。” 林无争寿元已经尽了? 修仙者便是如此,修为越高,寿元越长,便也见惯生死,到后来便也淡然了。 乐至安慰了他许久,又给了他许多丹药,树上老人才止住了哭,拿着丹药当糖吃。 除了闭关修炼的日子,每天做的不过钓钓鱼,养养花,与树上老人说说话。 这日子过得飞快。 直到有一天,树上老人提着一个包袱落到了乐至身边的一棵大树上。 乐至认真地钓着鱼,只是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要去何处?” 树上老人捏了捏拳头,坚定道:“我要去万妖宗。” 树上老人为妖灵,这辈子的愿望便是成为妖修,与修者一般修炼成仙。 可惜妖灵在外十分危险,而且妖灵想入万妖宗,十分难。 “你想好了?”乐至淡淡道。 “想好了,若是这样在小重山中老死,非吾所愿,不如出去看看,即使死了,也无憾。”树上老人那白发随风飘舞起来,已经干皱的脸上露出一抹向往之色。 这几年过来,树上老人也感觉到自己寿元不多了,所以不如趁这最后的时间出去看看。若是真的无缘,便也罢了。 就算死了,到了地上,他也能和阿花炫耀一番。 “万妖宗距离此千万里,你不下树又如何去?”乐至道。 树上老人本是藤蔓而化,习惯于居于树上,而且众多修者捕捉妖灵,落在地上,树上老人便觉心不安,所以从来不下地行走。 树上老人咬了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跳到了地上。 乐至看了树上老人许久,最后只道了声:“保重。” “乐老弟,你也保重。”树上老人道。 树上老人便往山下走去。 这小重山上便剩下了乐至一人了,说起来还真有些……孤寂呢。 乐至手扶着鱼竿,坐在那小溪边,然后闭上眼睛,身周突然出现了一抹金光,将他包裹在其中。 树上老人这一只老妖灵上路,怕是到不了万妖宗就被抓去炼丹了。 乐至分出了神魂,在空中飘荡着,循着树上老人的踪迹而去。 一路走来,因为有乐至一路护着,所以树上老人有惊无险。 走走停停,经年已过,也到了那万妖宗。 到了万妖宗,果然被拒之门外。 树上老人早已猜到,便在万妖宗洞府外耸拉着一张老脸,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 乐至便站在他身后。 树上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又充满了斗志,便在那万妖宗洞府之前找了一处地方住了下来。 “要是遇见那位入了万妖宗的老兄弟就好了。”树上老人自言自语道,收拾了一把干草铺了床。 他每日都会去那门口处晃悠一圈,有时会假装自己是妖修,高扬着脑袋往那洞府走进,却很快被扔了出来。 每次乐至都会扶他一把。 乐至有时会想,自己要不要帮树上老人一把,不过想想,自己不得现身见毕景,所以也无奈,只能每日守着树上老人。 这一日,树上老人又去了门口,突然发现那洞府的大门都关上了。 树上老人多方打听,才知妖主闭关,而此次闭关十分重要,所以关闭了妖修界大门,将人修与魔修都隔绝在门外。 这般情况,倒像是毕景要历劫之兆。 若是挨过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便可登仙了。 乐至看着那紧紧闭着的大门,深思渐渐飘远。 69、第陆柒章 再续前缘 万妖洞府。 天空中俱是碧蓝无云,唯有不老仙山之上,乌云沉沉。 莱佬洞天之中,梧桐神木之上。 火红的凤凰落在那枝桠之上,双翼张开,如一股熊熊烈火,身周的空气也似被染红了一般。 唯有那双眼睛,沉寂地可怕。 他在等待,等待着天雷的降临。 隐隐约约的轰隆声渐渐响起,那火红的羽翼扭转成一个圆,如同那火红的太阳,光圆之外,是一层淡红的气罩。 遮天之光,凤凰的护体之气。 一抹亮色划破那沉沉乌云,直直穿过了仙山,落在了莱佬洞天之中。 第一声雷打在遮天之光上,毕景只听见一声巨响。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才落下第二声雷,打落在气罩之上,气罩之中的气流晃动了一下。 第三声雷,气罩晃了晃。 之后的每一声雷,那气罩晃得便更加厉害一些。 两道雷落下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远。 在第五十五道雷落下的时候,那气罩突然裂开了一条缝,天罡之气沿着那缝隙源源不断地泄了进来。 天罡之气,由天而生,修者走至阳之道,身上也是环绕天罡之气。 但是天雷之中带着的是至纯至厉的天罡之气,可拷炼修者元神,一般修者难以承受。 凤凰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任由天罡之气将他包裹在其中。 一声雷比另一声雷更加厉害,坚定的身姿开始晃动起来。 他已经记不得到第几声了,他为凤凰,本喜火,然而现在却感觉到似乎有一股熊熊烈火烤着他,炙烤着肉体,也炙烤着灵魂。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那凤凰的羽翼突然化作了利爪,刺进了肉体之中。 瞬间回过神来。 那本来火红的羽翼重新张开。 那雷直直打在他肉体之上,没有丝毫阻碍。 他似乎闻到烧焦的味道。 神智又开始模糊起来,肉体上的疼痛已经麻木,被炙烤着元神越来越脆弱。 羽翼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火红之中带着一点一点焦黑色。 凤凰的脑袋突然仰起。 这一道雷,为何隔得这般久? 不知道等了多久,整个梧桐树开始晃动起来。 凤凰的爪子紧紧地抓住了枝桠,方才稳住。 “轰!” 那一声响破天际,带着聚积依旧的力量。 一道尖锐的光从落在不老仙山上,整个山都似乎颤抖起来。 乐至站在不老仙山前,那巨雷声久久不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老仙山上的云层渐渐散开,阳光照耀在仙山之上。 乐至走到那莱佬洞天前,过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 乐至犹豫了片刻,便往那洞府中走去。 梧桐神木之光已经散去,梧桐树下,只余一团漆黑落在那处。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皆是威力无穷,每一道都比前面一道威力大一倍。 万千年来,陨落在天雷之下的修者数不胜数。 凤凰的羽翼已被烧焦,落在那处,似乎完全没了气息。 魂随心动,不过片刻,乐至便走到了烧焦的凤凰面前。 乐至为魂体,无法直接接触到毕景,只能以神魂之力托着那焦黑的凤凰到了床榻之上。 以神识扫过那焦黑的凤凰,却发现毕景的神魂已经孤寂一片。 乐至脸色一变,顿时慌了。 若是毕景陨落在天雷之下…… 魂身颤抖了一下,乐至不敢往下想,一股魂气从乐至身上散发出来,将那烧焦的凤凰包裹在一起。 过了许久,依旧是没有反应。 神魂渐渐暴躁起来,魂体中的脸也越来越惨白,竟有一丝扭曲。 人的情绪变动,神魂的变化会比肉体更加明显些。 乐至便一次一次聚集着自己身上的神魂之力,注入毕景体内。但是那神魂之力,每一次都如同石沉大海般。 到了后来,身上的魂力已经耗尽,乐至的神魂变得十分虚弱,只能靠着那梧桐树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梧桐木上的神木之光渐渐散发出来,将乐至笼罩在其中,然后渐渐扩散,落在了那烧焦的凤凰之上。 凤凰涅槃,神木重生。 乐至竟然发现自己的神魂之身,渐渐有了实体。 而那床榻之上的凤凰,焦黑之色被神木之光洗去,最后化作了火红的羽翼。 凤凰的身体抖了抖,身形渐渐变化,化作了黑眸黑发的男子。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初始还有些迷茫,后来渐渐回过神来。 他这是闯过了天劫? 当看见那梧桐树下的白色身影时,毕景的脸上突然现了狂喜的光芒。 “至儿!”毕景大叫了一声。 成仙之后,方可见他。那人果然没有骗自己! 毕景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了乐至的面前。 乐至也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人,缓缓的露出一个笑。 乐至这才感觉到自己居然在颤抖。 在知道毕景陨落,不可能成仙甚至不可能活过来的时候,乐至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内心所想啊! 乐至伸出手,放到了毕景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那肌肤。 乐至的手微微颤抖着,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毕景傻傻地笑着,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从乐至眼中看到这样的感情了。 很久以前,乐至看着他的眼神便是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甚至连恨都没有。 毕景只觉得满心喜意,那活了几千年的老凤凰笑得跟傻子一样。 “至儿,你是来接我登仙的吗?”毕景紧紧地抓着乐至的手,问道。 乐至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不说话。 在答应凤虚真人那件事的时候,乐至心中其实是两个想法。 为人之时,他们之间纠葛万千,恩怨纠缠不清,若是成仙,便是新生。 那时他想待新生,可否重头再来? 还有一个想法便是他心怀道心,一心成仙,若是毕景成仙,便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而现在,毕景竟比他早过了天劫。 不愧是这万妖宗的宗主啊! 只是他所修的尽情之道,是道心坚韧还是对他乐至真心坚韧。 毕景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喜意泛滥,想的却是两人携手九天之上的情景。 眼前的人的身影越来越淡,毕景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至儿,登仙台上等我。”毕景对着那虚空认真道。 虽有神木之光,但是乐至费在毕景身上的真气太多,神魂无法支持太久,似有一股力量冥冥之中牵引着他。 风景迅速变化,风呼呼吹过,不过瞬间,乐至便回到小重山上。 乐至睁开眼的时候,手中还拿着鱼竿,只是脸色略微有些惨白。 乐至直接入了七色石秘境,进入了那洞府,打算大睡一觉。 乐至这一次元神大伤,一睡便是许久。 归仙城。 毕景到达登仙台的时候,远远便见那阶梯之下的白色身影。 待毕景走近了,那白色身影才缓缓转身。 凤虚道人一袭素白色的拢腰长裙,外罩梅纱衣,一头黑发用玉簪束起,一身妆容华而不奢,贵气而不显尘俗,显然是精心装饰过的。 “吾儿,我这身可还好看?”凤虚真人问道,眉间的风采竟如同十七八岁的姑娘,羞涩而忐忑。 毕景点了点头。 “不知汝父喜不喜欢。”凤虚真人呆呆道。 今日是毕景与凤虚真人一同登仙的日子,凤虚真人因即将要与夫君团圆而欣喜,而毕景心中也是十分开心的,但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依旧木着脸。 毕景见母亲这般,心念一动,也将自己身上的黑色长袍整了整,又将那本来有些乱飞的黑发拢在了一起,忍住激动道:“母亲,开始登仙吧。” 凤虚真人在前,毕景在后,两人踩着那阶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着。 天梯无数阶,不知何时天门才开,这登仙台是对修仙者的最后一层试炼。 心志不坚,道心不坚,抑或怀有他心的修者最后都无法登上登仙台。 当年凤虚道人便未等到天门开,所以最后以半仙之身入虚冥府。 而这两人,不论起始点是什么,但是都是一心想要登仙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头顶的天空突然裂出了一条缝,一道七彩的光从那缝隙之间照了出来。 毕景眯起了眼睛。 一女子披着五彩霞衣,腾云驾雾,落到了毕景与凤虚真人面前。 “我是接引仙子紫一。”那女子道。 毕景与凤虚道人随着那女子而去,身边的风景瞬间发生了变化。 身边云雾缭绕,耳边隐隐仙乐,亭台楼阁,皆似泛着淡淡的光。 然而众多精致都落不了毕景的眼,他只是问了句:“乐至呢?” 乐至呢? 乐至从七色石秘境中醒过来,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烦闷。 乐至盘坐在洞府,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沉寂起来。 腹中真气蠢蠢欲动,莱佬洞天中,虽是借着神木之光,但是乐至的魂体已经可以化为实体,此乃分神期的最高境界。 渡劫之期不远了。 树上老人离去,这小重山上只剩下乐至一人。 乐至后来离魂去看过树上老人,那老家伙依旧在门口守着,也依旧活蹦乱跳。 树上老人年岁太长,从灵到修所经受的历练怕是受不住了,乐至便任由他蹦跶着,至少他得偿所愿了。 乐至依旧是修修炼,钓钓鱼这般过着,时间过得不紧不慢,倒也自在。 又过了几年,突然有一日,小重山沉静在一片乌云之中。 之后便是那巨雷落了整整一百日。 据说那山上有妖物,引来天雷。 也有人说那山上有修者遭遇天劫。 众说纷纭,众人心中惊恐而好奇。 山洞之中,当最后一声雷落下的时候,乐至眼前瞬间黑了。 肉体与神魂都麻木了,腹中的真气空荡荡一片,喉间似乎有一股腥甜,端坐着的乐至缓缓地倒在了床榻之上。 眼前隐隐约约有一道白光,乐至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 按照以往,修真界千年以来难有一人飞升,而这近一千年来,飞升的便有数人。 众人都道天生庇佑,对那天道愈加向往。 乐至是独自一人来到登仙台上的,上一次,他在此观牧嗔飞升。 乐至转头,看了一眼尚在沉睡中的归仙城。 凡世万千,经历万千,转眼千年。 只要踏上仙途,便与这凡世之缘了了。 乐至最后看了一眼,便往那台阶之上爬了上去。 每爬一阶,身体都似重了一分。 这便是肉身之累。 乐至突有感悟,这登仙台便是让人感受肉身之累,所以愈加坚定道心。 乐至一步一步往上爬着,在肉身累至极致的那一瞬间,身体突然便轻了。 一道光落在乐至面前。 乐至抬头看去,便见眼前有一人站在云雾之上。 那人一身黑衣,俊美无双。 一双手落到了乐至面前。 “我是你仙途的接引之人—毕景。” 乐至笑了笑,便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毕景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多了一抹笑,手却渐渐握紧了。 仙界之中,再不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饭饭渣文笔,渣故事,渣脑洞,感谢大家不嫌弃~ 饭饭想的是两猪脚恩怨纠葛太深,在人世间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只有成仙后新生,散去所有恩怨情仇后在一起,也算一种圆满。 其实渣饭饭一直想写狂霸拽的妖孽受~咱们小乐乐出场的时候本来是这种形态,饭饭菌很郁闷为啥小乐乐越来越蠢,基友说因为你蠢(因为你蠢……你蠢……蠢……),因为作者蠢所以小受受都蠢→_→想到饭饭以后文里的受都是蠢的,就很忧伤~~~~(>_<)~~~~ (正文完) 【桃兒】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桃兒是好騷年!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