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重生)相煎何太急 作者:八爷党 第一章 建安三年,腊月,冬。 接连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有三天两夜。雪后初霁,冬日的阳光驱散了一切阴霾,将整个都城映照的琉璃晶莹,宛若一片珠宝乾坤。 护国公府的后花园内,烧的如火如荼的地龙将整个园子内的百花催的姹紫嫣红。各色繁花不分季节的妖娆盛开,整个府中弥漫着似有还无的清新花香。园子正中央是一座奢华精美的赏花亭,青玉为基,白玉为柱,四周镶嵌着晶莹剔透的整块玻璃,在冬日的照耀下,反射出七彩光辉。 一位容色昳丽,身材修长,身着五爪银龙的儒雅男子站在亭内,神色平静的打量着摆放在白玉石桌上的一个紫檀木雕花添金的托盘。托盘上面从左至右列着三样东西,分别是毒酒,匕首和白绫。 男子拿起托盘上的酒壶把玩着。酒壶通体银质,用金线描绘出凤凰于飞的图案,周身的羽毛用各色宝石贴成,显得华丽奢靡异常。壶口凤凰双眼的位置镶嵌着红蓝碎钻,在日光的照耀下璀璨生辉,整个酒壶显得小巧奢华异常。此壶名为藏机壶,壶内藏有机锋,只要在倒酒的时候分别按住红蓝碎钻,就能在同一壶中倒出两种液体。原本是他制作出来帮助庄周对付异己的,不料今日竟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男子哂笑一声,放下酒壶,再次拿起一旁的匕首。 匕首的鞘是用上好的牛皮硝成的,颜色微深的褐色牛皮油滑光亮,鞘身周围点缀着无数珠宝翡翠。将匕首从鞘中抽出,一抹森然的锋芒跃然于眼前,刀锋犀利,匕身光可鉴人。削铁如泥,斩金如纸,这种百炼钢的淬炼方法君少优琢磨了三年才有所大成,其后打造出来的刀戈兵器在五年前的护国之战中起到了力挽狂澜的作用。凭借此役君少优一跃成为大褚王朝最年轻的元帅,他所扶持的二皇子庄周也顺理成章的将势力侵入军方。 纤细修长的十指轻抚着刀身,君少优的面上显出一抹怀念之色。身后帘陇响动,一身淡紫色宫装的平阳公主进入赏花亭。见到自己的夫君如此举动,平阳公主的面上闪过一抹黯然。轻声唤道:“夫君。” 君少优转过身来,修长的凤眼斜斜睨着平阳公主。不经意的举动中透着一抹风姿凌厉的泰然。他轻勾唇角,漫不经心的偏了偏脑袋,挑眉问道:“公主这是来为我送行?” 平阳公主被质问的哑然无声。听到君少优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心神更是黯然。她有些迷恋的用目光描绘着君少优精致如画的面容,迟疑半晌,犹犹豫豫的说道:“夫君……你若是肯答应自此以后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向皇帝哥哥求情,让他不要杀掉你——” 君少优举手拂过平阳公主的鬓边,暧昧的举动让平阳公主霎时失了声,她有些羞涩的说道:“夫君……” 话音未落,只觉得鬓边微微一痛。君少优从她的头上拔了根青丝。如墨染的青丝缠绕着君少优白皙修长的手指,丝丝扣扣。君少优将青丝放在匕首的刀锋上,轻轻一吹,青丝轻飘飘的断成两节飘飘落下。君少优微微垂头,看着青玉地面上两段发丝,莞尔笑道:“古有朱买臣马前泼水,今有君少优吹发断情。不知算不算得上一条佳话。” 平阳公主微微一滞。她知道马前泼水是君少优曾经写过的一本折子戏。讲的是夫妻恩断义绝,覆水难收。听到君少优把自己比作嫌贫爱富的崔氏女,平阳公主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夫君,是你先负了我的。” “我负了你?”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君少优开口问道:“我对你不够好?” “你对我很好,可是你不光对我好。蛮娘,秋芙,陈悦兮……你对每个女人都很好,你对每个女人都是真心。你让后宅里面的女人不分贵贱不论尊卑全都平起平坐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堂堂大褚王朝的平阳公主,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居然要跟你的贴身侍女称姊道妹。你知不知道外面的命妇是怎么嘲笑我的?你知不知道每次跟其他的公主品茶闲聊时,他们都是怎么看我笑话的?君少优,你的真心太过廉价,你喜欢的女人太多,你一次一次的背叛了对我的承诺,以至于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我。”平阳公主越说越急,一脸控诉的看着君少优。 “你曾对我说过你这一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女人,结果却让我沦为满京城的笑柄。君少优,你说你对我好不好?” 君少优静静的站在原地,摆弄着匕首。听着平阳公主的声声控诉,看着她平常言笑晏晏的如花容颜在声嘶力竭的怒吼下变得狰狞疯狂。君少优只觉得无言以对。半晌,他神色平静的开口问道:“这大概便是你们所有人的想法。你们觉得我的真心很廉价,然后便合起伙儿来背叛我?” 处心积虑的套出我所有的机密,行事缜密的斩断我所有的退路。肆意挥霍我的信任,联合家族在暗中除掉我的羽翼助力。让我退无可退,最终不得不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君少优轻笑出声。 果然,种马小说里面常写的穿越男主可以霸气侧漏,坐拥数美还能平衡所有美人都亲如一家的桥段都是骗人的。嫉妒和占有乃是人的天性。几个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从市场竞争学的角度论大家都是竞争者。既然是竞争者,不拼杀个你死我活已经是好的,又怎么可能亲如一家。 除非,所有的竞争者达成了某种协议方才能维持住短暂的,表面的亲昵平和。等到水落石出图穷匕见那一天,依然会四分五裂,分道扬镳。 你看,他君少优岂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还是个不值得鉴赏学习的反面例子。 想到这里,君少优不觉一笑。在现代的时候总写一些种马小说忽悠别人,穿越一世,竟然也被自己忽悠了。如今性命不保,如果还有来生,可得吸取教训才是。 平阳公主看着君少优依然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里的模样,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报复似的恶狠狠说道:“君若无情我便休。夫君,这可是你当年送给陈悦兮的诗。如今,我还给你可好?” “君若无情我便休?”君少优反复念了几遍,时间过的太久远,剽窃的东西太多,以致他根本记不清写这首诗的情形了。不过用在这里想必也是贴切的。 古人的底蕴果然比自己这个半瓶醋要强很多。就连引经据典都随手拈来恰到好处,比他当年牵强附会的情况要好太多了。也难怪当初有人会怀疑他的学问才识。 君少优抿嘴轻笑,颔首赞道:“这句诗用在这里,倒是很称景。” 平阳公主看着君少优依然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渐渐浮起一丝很熟悉的无力感。 这个男人,太过聪颖通透,无论是功名利禄还是美人真心,他得到的太过容易。锋芒毕露木秀于林,他鼓掌之间便可创下旁人汲汲一生都无法立下的功业。美人自荐枕席,主君扫榻相迎,一切得来的太过容易,所以丢弃了也不在乎吗? 宽大的广袖之下,平阳公主一双秀拳死死攥住,修建齐整的指甲陷入掌心,扣出丝丝血迹,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落下,在青玉地砖上滴洒出一朵朵梅花。 从未有过这一刻,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和丑陋。她想要将君少优云淡风轻的面具撕碎,将他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让他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而不是现在这样,还有闲情与她讨论诗词用在这里是否称景。 君少优看着地上的血迹,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你伤了,该包扎一下。” 你伤了,该包扎一下。 平阳公主恍惚间回到了十三年前,她与君少优第一次见面。琼林宴上,状元郎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手里擎着一朵开的正艳的牡丹花。彼时她的手被御花园的玫瑰刺扎伤了,君少优便站在花丛中,也是这么温颜低笑,说出了那样一句话。 公主受伤了,应当包扎一下。 只因这一句话,奉哥哥之命故意接近君少优的她情不自禁的陷落了一颗真心。 平阳公主有些崩溃的捂住面庞,坐在白玉石桌前痛哭出声。 君少优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动,想要安抚一下伏桌哭泣的平阳公主。只是一想到她的悲伤全都是自己带给她的,便心下唏嘘的克制住了。 两人一坐一站,静默半晌。观花亭内只听得见女人哀痛欲绝的呜咽声。午后的太阳慢慢偏向西山,守在外面的总领太监有些等不住的走进来,低眉敛目的说道:“时辰已到,还请护国公上路。” 君少优负着双手,淡然问道:“君某与陛下少年相识。这么多年来,君某为了帮陛下谋夺大业,堪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君某要赴黄泉,陛下也不来送送他的少年友人?” 总领太监低头说道:“陛下日理万机,无法抽身送护国公最后一程。不过陛下说了,等护国公死后,陛下会善待您的父母家眷。护国公的位子,也会由您的嫡兄君少杰承袭。” 因此,当护国公府一脉得知圣上以谋逆之名诛杀他的时候,并没有太过反对。 “这算是天家优容,君某是否该感恩戴德,山呼万岁?”君少优嗤笑,总领太监并不答言。 君少优继续问道:“我死以后,陛下会否将陈悦兮纳入后宫?” 总领太监依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站在原地,倒是平阳公主十分恼怒的说道:“你都快死了还惦记那个小妖精?” 君少优略微诧异的看了平阳公主一样。夫妻多年,他竟不知平阳公主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也许他根本就不了解他的正妻,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平阳公主愿意让他看到的。正如陈悦兮,正如他后院的其他女人。正如……他视为知己的新帝庄周。 他费劲心机帮他筹谋近十年,才让他登上大宝。此后又苦心谋划了三年时间帮助他坐稳皇位。他本以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会继续利用一身所学帮助他开疆扩土,从此明君贤臣青史留名。结果庄周刚刚坐稳皇位,就迫不及待地鸟尽弓藏……还想要杀人夺妻。 想到这里,君少优再次自嘲出声。枉费他机关算尽,终究看不破人心。 “君臣一场,别怪我这个当兄弟的没提醒他。国公府后院儿的女人虽然倾国倾城,各个出众,但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陈悦兮……前朝公主,帝王遗珠。居然心甘情愿的在他身边服侍了十多年。想到她费尽心机软语温言,最终将自己的玻璃秘方和各种火器弹药配方掌控在手中,君少优不觉一笑。 庄周以为斩断了他所有的羽翼,逼得他自杀便可以高枕无忧。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 他会在黄泉路上,亲眼看着庄周用大褚王朝为他陪葬是。 修长的十指毫不犹豫的握住紫檀木托盘中的白绫,君少优满面春风的说笑道:“藏锋壶和百炼钢都是经由我手研制出来的。我君少优自诩聪明一世,可不想死在自己弄出来的东西上。就让这条白绫陪我走最后一段路吧。” 虽然,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新帝庄周也算是他一手捧出来的。 顿了顿,又向一旁的平阳说道:“我君少优一生爱美无数,最终死在美人合谋之下,也算我咎由自取。我死以后,你不必伤心也不必介怀。就像你说的,终究是我先对不住你们。所以不论我死后何种情形,总会保住你们几个安然一生。也算是我君少优的一番心意。” 言毕,如月链般的白绫绕过亭子上方的横梁垂下,君少优将白绫两端结成死结,然后套在脖颈上。脚下用力一蹬—— 仿佛被人瞬间攒住了脖颈,呼吸变得极为困难。君少优的意识变得迷糊昏沉,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 眼前变黑的瞬间,君少优仿佛看到了他生平最难缠的老对手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向来最重仪表的他衣衫凌乱,发髻斜歪,英俊无铸的面容满是惊慌骇然。 君少优徒劳的张了张嘴,无声的问道—— 永安王庄麟,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第二章 第二章奉旨成婚 永乾二十九年,夏末。 月色如银。清风徐徐,宛若情人的手轻抚着仲夏的夜色。二更的梆子刚刚敲过,城内宵禁的武侯正一队队的行走在永安城内大大小小的主要街道上。整个永安城陆陆续续陷入了黑暗宁谧,坊门一关,里坊倒是渐渐热闹起来。 就如白日里喧嚣惊惶了一整日的护国公府,依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巨大的灯烛燃烧,落下滴滴蜡泪。护国公君瑞清端坐在榻上,面沉如水。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矮几上端放的一卷圣旨,神色凝重。 半日无人开口,堂上的气氛越发沉重。国公夫人郁郁的叹了口气,沉声问道:“思量许久,国公可有法子了?” 君瑞清冷哼一声,满面木然的说道:“还能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陛下不过是想把我的庶子嫁给永安王为妃,认真论起来,还是我们家高攀了。自该感恩戴德,谢主隆恩。何况……” 君瑞清思量再三,终究将后半句话吞入口中。 国公夫人冷笑一声,心里自动自发的接道:“何况永安王深受陛下看重,如今又不顾祖宗礼法,主动向陛下求娶国公府庶子。他既然能说动陛下亲自指婚,必然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思。他君瑞清不敢抗旨不遵,也不想与军功赫赫的永安王交恶。唯一的办法只有顺水推舟,将君少优嫁到永安王府。” 不过是一个庶子罢了。无才无德,性子也不见得有多好,只是长了一副空皮囊,竟然能迷得永安王不顾祖宗礼法宏图大志毅然求娶,果然是那贱、人调、教出来的种。 国公夫人抬手用绣帕擦拭了一下脸颊,掩去眸中j□j裸的嫉恨。“那柔然怎么办?她今年都十七岁了,一直仰慕永安王风姿——” “这种话也是你这个当母亲的能说出口的?”君瑞清闻言大怒,直接训斥道:“不过是个黄嘴鸭子大的姑娘,知道什么仰慕不仰慕的。成日里把爱慕男人的话提在嘴边,你是个当母亲的。既然知道她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就应该有些成算。让她多读读《女则》一类的书收敛收敛性子。或者平日里好好教导的她出彩一些,也不至于到了如今贻笑大方。” 国公夫人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神色略冷淡的说道:“这有什么贻笑大方的。永安王少年聪颖,战功赫赫,永安城内爱慕他的女子多了去了,也不独咱们家柔然一个。如今纵使要笑,大家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谁能撇清了谁?” 顿了顿,又斜睨着君瑞清冷笑道:“不过国公爷有一句话说得对,我是没能耐把大娘子教导的出格。比不上有人足不出户的,还能挑唆着自己儿子迷的永安王神魂颠倒,不顾他是男子身份,毅然请旨求娶。认真论起勾引男人的绝活来,我还真不如她。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顾及着她是从勾栏妓坊里头出来的,把大娘子送到她身边教养。如今,我也能当上永安王的岳母,柔然也能如愿以偿。国公府更用不着丢人了。” 君瑞清面色一滞,气急败坏的瞪了眼国公夫人,开口说道:“好好的说着教养女儿的事儿,你牵扯她做什么。” “怎么,我堂堂国公府的正室夫人,还不配说个从勾栏院儿里头出来的姬妾了?”国公夫人索性撕开脸骂道:“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就别怕人说。果然是姨娘出身的下贱胚子,教导儿子也不说教出些好的来。竟弄出这种烟视媚行的丑事。堂堂七尺男儿,不思文可安邦武能定国,见天儿钻营着怎么嫁给男人,连累的我们国公府都丢了人。真不嫌害臊。” “母亲若觉得这件事情给国公府丢了人,大可进宫面呈陛下,推了这门婚事。正如母亲所言,儿也是堂堂七尺之躯,从小念着的是功在庙堂,光耀门楣,还真不想像个女人一样雌伏在男人身下。母亲若有慈爱之心帮儿推了婚事,儿感激不尽。” 堂外,月色清冷。朦胧的月光照在一袭青衫儒服的少年身上,越发衬得少年眉眼如画,肌肤莹润如美玉。少年约十五六岁年纪,还未束冠,又因长期卧病在床,身形略有些消瘦。如墨染的青丝只梳了个寻常的髻,用青色发带随意绑住。一阵夜风拂过,青色发带随着衣袖翻飞,恍然如仙,竟叫人有种乘风而去的错觉。 国公夫人目光闪烁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不得不承认若单论容色气度的话,少年绝对能称得上风华绝代四字。这样的风姿容貌,也难怪能迷得永安王不顾祖宗规矩,毅然求娶。 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的君瑞清也看得眼神飘忽,仿佛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国公夫人留意到自家相公的失态,不悦的轻哼一声。 君少优举步迈进大堂,冲国公夫妇施礼道:“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君瑞清干咳两声,也不让君少优起身,板着脸问道:“既然身子不妥当,就该呆在房里好好歇息,又跑出来做什么?” 君少优径自直起身来,淡然答道:“本来在房里休息的,只是听下人议论纷纷,只说在我昏迷的时候圣上下了旨意要我嫁给永安王。儿有些坐不住,这才出来问问。” 君瑞清留意到君少优用的是“昏迷”二字,不觉开口问道:“你母亲说你是身子骨不舒坦在房里休息,怎么到了你口里就成了昏迷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又被长姐推入了后院儿的荷花池。我们经常这么玩闹的,父亲不知道么。”君少优似笑非笑的看了国公夫人一眼,杨黛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开口解释道:“不过是小儿家家玩的时候拌了几句口舌,都是闹着玩的,你怎么还认真向你父亲告状?” “人心隔肚皮,我怎么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君少优说着,黑漆漆的眼睛瞥了眼杨黛眉,意有所指的道:“就如我十六年来,因体弱多病从未出过国公府的大门,今儿圣上指婚的事儿一出,还不是有人猜度我是暗中使了什么计策勾引了永安王。” 此言一出,国公夫人满面通红,心知自己方才的一番话被这人悉数听去。立时就要反唇相讥,情急之下反被口水呛的猛烈咳嗽。只憋的满脸通红,神色狰狞的用手指着君少优,一时半会儿却说不出话来。急的满头大汗。 君少优低眉敛目的站在她对面,一副言听计从的孝顺模样。反而忧心问道:“母亲可是患了咳疾?如今刚刚入秋,气候干燥些也是有的。母亲该吩咐厨房多煮些润喉的羹汤。母亲年事渐高,合该好生保养身体才是。” 一番话说得杨黛眉越发气急,咳嗽的频率和音量也渐渐大了,看来是被呛的不轻。这会儿应该多吃些橙皮败火——如果她能想的起来的话。君少优垂下脑袋掩去眸中的一抹幸灾乐祸,好整以暇的暗道。 杨黛眉看着君少优貌似恭顺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只是她虽然性子火爆,言辞刻薄,但口舌拙笨,并不是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人。这一点,君少优上辈子就知道了。所以他依旧云淡风轻的站在原地,耐心等着杨黛眉平静心绪。 护国公君瑞清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他虽然是武将,但也在朝堂沉浮许多年。自然能看透君少优那貌似恭顺的举止下,根本就不屑于掩饰的不逊和刻意,遂沉声说道:“百善孝为先,你怎么能这般同你母亲说话?” “儿骤闻噩耗,又听得母亲如此揣度,情急之下举止失措,才冒犯了母亲。是儿的不是,儿给母亲赔罪,父亲教训的是。”君少优慢悠悠的说完一番话,冲着杨黛眉来了三个标准的深鞠躬,方才一脸忧容忐忑的道:“还请母亲原谅我。” 杨黛眉被君少优挤兑的十分不悦,撇过头没再说话。 君少优也不再理会杨黛眉,直接冲着君瑞清肃容说道:“父亲,儿虽身为庶子,但亦是七尺男儿。儿不愿像个女人一样嫁到永安王府,还请父亲救我。” 君瑞清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你身为庶子,从小体弱多病,又没有真才实学。如今能嫁到永安王府为妃,总能保你一世尊荣富贵。于你而言,总是好事。” 君少优哂笑道:“父亲当真这般以为?” 君瑞清再次沉默。这回,说的话比较实在了。 “圣上既然已经下旨将你指给永安王,为父亦在天使宣布圣旨后入宫谢恩。如今木已成舟,你还是认命吧。” 认你妹的命啊! 君少优心中翻了翻白眼。这世上有比他还悲催的穿越者吗?穿越第一世,被自己后宅的红颜知己和辅佐的好兄弟联手给灭了。穿越第二世,刚睁开眼睛就接到了他必须得“奉旨成婚”的噩耗。天知道庄麟那死变态心里头打的是什么算盘。总不会是真的爱上了一个素未平生的人。还是说在他没穿过来之前,这里的剧情又有了什么不可捉摸的变化? 君少优双眉紧锁,一脸不甘不愿的盯着君瑞清,心中暗暗吐槽。 就算是盗版的游戏冲关也不带每次都另开副本的。而且每个副本到最后都要神展开,倒霉的还都是他这个冲关者。难道说穿越大神跟他的原身一样都是个写文从来不码大纲的魂淡? 所以说坑人者人必坑之咩? 君少优摇头苦笑,只觉得庄麟这两个字就是他的克星。上辈子他跟这人勾勾缠缠纠结半生,勉强也算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这辈子兜兜转转,还没开始走剧情就要辗转到永安王府这个副本当中…… 一想到从今开始他要朝夕相处的人是个生命力加成运气加成实力也加成比他这个拥有穿越光环的男主还变态的boss。君少优就有一种喷薄而出的冲动—— 他要不要找条绳子回炉重造,兴许穿越光环再次发亮,还能给他换个简单点儿的副本。 第三章 第三章 对于满心都在衡量着家族利益与自身前程的君瑞清来说,一个小小的,原本在家里就没什么地位可言的庶子的意愿从来都不重要。因为在这个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年代,只要君少优想立足于世,就绝不可能违背君瑞清的命令。而君瑞清之所以能在此时耐心十足的劝解君少优,也并不是什么慈父怜爱之心作祟。而是看到了君少优背后所存在的价值——那就是来自于永安王的,令人摸不清头绪的无端宠爱。 在护国公君瑞清看来,如果君少优能在嫁入王府后好好笼络住永安王,那便是替护国公府拉拢了一个实力强大的外援助力。且永安王自愿求娶男子为妃,无疑是在皇帝跟前儿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自己断了争储的后路,将自己从夺嫡的漩涡中摘除。那么在此之后护国公府与永安王乃至与镇国将军府一脉交好,也不必担着叫圣上怀疑猜忌的风险。所以思量再三,君瑞清还是觉得除了“国公府庶子以男儿身嫁入王府”的名头不太好听之外,这件事当真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再无不妥的了。 而对于一个生长于市井之中,半生戎马,征战天下的汉子来说,所谓的清高名声当真不能用来当饭吃。所以对于这门亲事,君瑞清还是抱着十分赞同的态度。并且极力劝说君少优,让他能看到这门亲事后的利益,高高兴兴的等着成为永安王妃那一天。 “为父虽然不知道永安王是从何处知晓了你的为人品性,不过能让一个皇子豁出去前程也要说服陛下下旨赐婚,可见他对你的真心实意。永安王乃是陛下的大皇子,天潢贵胄,身份尊贵,且自幼跟着镇国老将军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也深得圣上看重。是所有皇子中第一个以战功封王的人。你嫁到永安王府之后,直接便是超品的亲王妃。若你能博得永安王的喜爱,说服他为你的生母请封,你的生母也很有可能变成诰命。这于咱们家,于你自身而言,都是好事。” 君少优听着君瑞清苦口婆心的劝导,心中很不以为然。若他这会儿还是那个唯唯诺诺,连被自己的姐姐欺负了都遮遮掩掩不敢表露的窝囊庶子,兴许会觉得君瑞清的建议不错。可是对于一个曾经权倾朝野,位高权重,锋芒毕露连新帝都心生戒备不得不行鸟尽弓藏之事的穿越者来说,君瑞清的一番大道理就是个屁。 永安王妃的名头听着响亮,扒开鲜亮的外衣,也不过是个拘泥在王府后院仰头看着四方天的可怜虫罢了。就好像一只被圈养在笼子里面的金丝雀,虽然衣食无忧,但一举一动,都要仰人鼻息。监狱被打造的再豪华也不过是囚禁人的场所,脑子没毛病的人都不爱进去。他君少优重生三回,自诩还是个头脑清醒的人。 何况永安王府的情况还不如后世的监狱。至少监狱里的犯人用不着跟囚禁他的笼子同生共死,可他君少优一旦嫁入永安王府,就必须同庄麟那个死狐狸休戚相关一荣俱荣,连中途转战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大褚皇室的祖宗规矩就是不、许、休、妻。 有过上一世记忆的君少优清晰的记得,自建朝以来,嫁进皇家的女子,要么遵纪守礼老老实实地过一辈子,要么拼死了折腾最终被一截白绫了断生涯。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前前后后几十年,没有一个人例外。在这种大环境大背景下,他君少优就算自视再高,也不会认为自己能跟传承百年的皇族规矩抗衡。 何况这其中还有个不知打着什么算盘的庄麟呢! 于君少优而言,永安王府就是一个有进无出的大窟窿。且以他前世十多年的经验来看,庄麟也绝对不是那种为了美人就可以豁得出一切的性格。这人的城府太深,心思缜密且长于谋算,习惯于走一步看十步,不等到图穷匕见那一刻,向少有人能猜到他的全部盘算。上辈子,君少优掌控着二皇子手下所有的情报势力又聚集了近百位智囊不分昼夜的揣摩庄麟的所有举动,还未能将他看的通透。如今只凭他一人,在什么情报都拿不到的情况下,君少优更难揣度庄麟的心思。 不知怎么,君少优突然回忆起上辈子庄麟不顾侍卫拦阻跌跌撞撞闯进赏花亭的那一幕。那是自己临死前最后一段记忆,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庄麟的满面凄惶绝望无助,与平阳公主虽然哀痛却冷静自持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不期然的想到自己曾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过,现实的残酷犹如兜头一盆凉水自头顶冲下,让胡思乱想的君少优瞬间清醒。掩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拳头微微攒紧,君少优冷静的提醒自己,切莫感情用事。须知任何情感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都会变得薄弱不堪。重活一世,他定然要多方思量,不可再重蹈覆辙。 护国公看到君少优慢慢冷静下来的面容,误以为这孩子已经将利弊权衡,思量通透,甘愿放弃那可笑的尊严嫁到永安王府为妃。当即满意的捋了捋胡须,温颜笑道:“你能想明白是最好不过的。你放心,等你嫁到永安王府之后,护国公府就是你最大的依靠。男儿立世,无外乎权财两样。你自嫁入王府后立时便有了超品的诰命,京中再无人敢辱没你。改明儿我再让你母亲给你置办一副丰厚的嫁妆,字画古玩,金银珠宝,良田庄子,商铺肆馆……咱们国公府虽不是那等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子女的聘礼嫁妆钱还是出的起的。定不会辱没了你永安王妃的身份。也能让你在王府里头有自立的根本。这些事情你母亲都会替你费心操持,并不需要你担心。” 君少优回过神来,听到护国公的话,不觉摇头苦笑。上辈子他汲汲于功名,自以为穿越一世便可像书中写的那样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结果一头闯进了皇子争储的漩涡中,每日筹谋算计,尔虞我诈。那日子过得叫一个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如今重活一世,君少优不想像上辈子那么累,也懒得去搅和那些个皇子夺嫡的事儿。最好的办法就是能脱离京城这个大染缸,从此后天高海阔,在哪儿不是过日子。 所以不论君瑞清描述的有多么美好,君少优依然是无动于衷。 看着对面几乎化身为说嘴媒婆不停游说他的护国公,君少优眨了眨眼睛,展颜笑道:“父亲说的极是。按理说,我君少优不过是国公府上的一名庶子,无德无才,又无品性。永安王能看重我,甚至请旨求娶,我自当感恩戴德,接旨谢恩。也不给国公府添麻烦才是。可是儿细细思量过后,觉得儿嫁入永安王府一事还是不妥,请父亲听我禀明。” 君瑞清见自己费尽口沫孽子依然如故,面上已然阴沉了几分。如今又听君少优故弄玄虚,当即冷哼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君少优抬眼看了国公夫人一眼,开口说道:“少优乃是七尺男儿,无法给永安王生儿育女。即便是嫁过去了,也不过是三两日新鲜。时日长了,必然会被王爷丢到脑后。父亲以为然否?” 君瑞清目光闪烁半日,沉吟不语。他本就是男人,男人贪花恋色的天性他自然知道。在他看来,君少优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大实话。永安王现下是吃了迷药一样的非卿不娶,可谁也不能保证永安王能对君少优好一辈子。等到他日色衰爱弛,君少优既无子嗣,又是男儿身…… 君少优见君瑞清果然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中暗笑。口内继续说道:“我是庶子,嫁到永安王府既坏了祖宗规矩又是高攀。且名声不妥,于国公府而言,并不是好事。可若是长姐嫁入永安王府则不同。长姐本就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论身份家世,许给永安王为妃那是门当户对。且长姐是女儿身,身子骨又向来强健。想必嫁过去不久就能传来喜讯。如此一来,国公府与永安王府的关系才算长久。永安王本就是大皇子,战功赫赫又得陛下看重,前途不可限量。长姐若是能嫁给永安王为妃,再为他诞下嫡长子,将来水涨船高,父亲和母亲也有体面。” 永安王庄麟身份尊贵,未曾及冠便已贵为亲王。再水涨船高,更进一步的话…… 一席话说得君瑞清动了心,缕着胡子沉吟不语。就连最看不上君少优的国公夫人也顺着他的话劝道:“妾身以为少优说的很是。少优就算再好,也是男儿身,不能孕育子嗣便是大罪,红颜色衰之日,难保永安王不会弃之如敝屣。届时少优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夫君就算不替少优考虑,也得为国公府的名声着想。现如今外头的话好说不好听,都说咱们府谄媚献上竟然连道理伦常都不顾,把个儿子当成女人塞到永安王府……若是能把少优换成柔然,哪里会有这么些事儿呢?” 君少优也点头附和道:“母亲说的正是。现如今永安王一时冲动要娶男妻,他日冷静下来,必定会怨怼儿阻了他的前程。届时记恨于儿倒是小事,难保不会因此迁怒于国公府。到时候亲家不成反成仇……莫不如今日就把一切事情作死了,也省的他日王爷反悔,护国公府无言以对。” 第四章 护国公顺着君少优的描述畅想了一下,觉得如果顺风顺水的话,护国公府的前途当真很美好。如果他再年轻个二十来年,没准儿就真听进去了。只可惜他年近半百,又在朝堂沉浮多年,早已经不是君少优三言两语就能忽悠住的。甭管君少优再舌灿生花,语言的魅力永远抗不过切实的利益。和美好而不切实际的未来相比,君瑞清看重的永远都是当务之急。 如今圣旨已下,护国公府庶子君少优嫁与永安王为妃的消息已然是朝野尽知。堂堂大褚王朝大皇子要娶男妃,那些个世家权贵本来就躲在一旁看着皇室的笑话。倘或护国公府再有半点儿异动,来个偷龙转凤的戏码,届时朝廷颜面尽失。陛下盛怒之下,这抗旨不遵的罪名怕是跑不了了。 护国公府出身草莽,之所以能在短短二十年跻身于世家勋贵之间,不外乎作战勇猛,深得陛下信任。可他们要是敢在这件事上让陛下丢人…… 荣华富贵虽然动人心魄,但也得有命享受才是。 君少优上辈子跟君瑞清打了十多年的交道,自然知晓这人的谨慎多疑之处。他明白君瑞清不会因为他这几句话就如何如何行动,他要的只不过是护国公心动而已。 如今看到君瑞清面色沉吟,目光闪烁。便知适才所说的话他并不是一点都不心动,只不过是没有万全之策。当即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圣旨已下,护国公府世代忠君,自然不能抗旨。不过陛下只说让我嫁与永安王为妃,却没说不许永安王纳妾不是?” 君瑞清心中一动。国公夫人勃然变色,脱口问道:“你难道还想让柔然以侍妾的身份嫁入永安王府?” 君瑞清面色铁青,断然拒绝道:“此事绝无可能。” 让君少优以男子身份嫁入永安王府,护国公府已然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如今再来个买大送小——还是将嫡长女送给永安王为侍妾,护国公府断断丢不起这个人。 君少优翩然笑道:“我身为男子,注定不能为永安王孕育子嗣。为了保证永安王不会断后,他日必然要为他广纳侍妾,且绝不会行有碍子嗣之事。并且我还会主动把永安王的庶子庶女纳入我名下抚养。父亲若愿意看到未来的永安王跟护国公府没有半点儿关系,我也无话可说。” 言下之意,他君少优为了确保身份巩固,必然会将永安王的子嗣养在名下。至于那个子嗣的生母究竟是谁无关紧要。反正不是君柔然就是旁人。不是君家的骨血,这世上还有很多女人愿意替永安王生儿育女,更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未来的永安王。无论如何,君少优自信他不会因无嗣一事受人置喙。只是届时的护国公府空担了骂名却无任何实惠,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君瑞清夫妇想到后日情景,不禁面面相觑。这些事情在他们接下圣旨的时候已然考虑到,只是顾忌着君少优的想法,并没有说出口。却没想到今日竟是君少优率先提出此事。 君少优看着两人的神情动作,继续说道:“与我而言,护国公府会不会为我准备陪嫁的侍妾,这个侍妾究竟是什么人,都不重要。君柔然也好,其余的庶出姊妹也罢,家生奴或者外人送来的姬妾亦无不可。谁也甭想夺了我嫡母的名分。儿只是觉得为护国公府长久计,永安王的嫡系子孙应当流着君家的骨血。” 君瑞清不自觉的点头附和,缓缓说道:“既如此,选个出身不高的庶出姊妹也就罢了。” 君少优似笑非笑的看了杨黛眉一眼,一语双关的说道:“同是君家子嗣,儿自然会一视同仁。只要母亲和长姐心甘情愿即可。” 可是他十分不信,杨黛眉和君柔然母女两个能眼睁睁看着往日里任她们作践的庶出女儿生下永安王的子嗣,将来母凭子贵爬到他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君瑞清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你母亲岂会如此小性儿。这么多年,她对你们所有人都视如己出,更希望你们都能有个好前程。至于柔然……想必你母亲也舍不得让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嫁给别人做侍妾。” 哪怕这个人是前途无量的大皇子。 说完,君瑞清面带笑容,刻意看了看站在一旁纠结不语的杨黛眉,目光清冷隐含威胁。 杨黛眉见状,微微色变。旋即,满口苦涩的低下了头。正如君瑞清所说,她确实舍不得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嫁给别人做侍妾。毕竟大褚律例命令规定,妾室不得扶正。倘或君柔然真的成为永安王的侍妾,那除非永安王来日登基大宝,否则君柔然绝无翻身的可能。 但君少优猜测的也没错……杨黛眉依然舍不得君少优许出的未来永安王生母的名头。 永安王庄麟乃是陛下的皇长子,少年英姿,忠君爱国,作战勇猛,军中威望甚高,又深得陛下看重。就算他日没能登基大宝,亦是堂堂大褚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叫杨黛眉怎么舍得…… 于君瑞清而言,护国公府里头所有的子嗣都是他的后代,在某种利益驱使下,他自然能做到一视同仁。可是对杨黛眉来说,她的女儿只有君柔然一个。从小千万宠爱娇养长大,倘或以后被个卑贱的庶女踩到头上,她还有什么面目称为人母。 所以,在君少优自请姬妾之前,她还想着以君少优不能生产为由多给他塞两个侍妾,方便今后拿捏他。可是君少优开诚布公的摆出价码之后,她反倒犹犹豫豫,舍不得把这好事儿让给别人了。 身为母亲,杨黛眉总是想把最好的一切留给亲生女儿。 君少优嗤笑一声,转身扬袖跪坐在两旁的席榻上。细细端详着国公夫人青一阵白一阵的纠结面孔,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唇角。 利益动人心,充足的利益可以让人忘记一切寡廉鲜耻毅然动手,这是君少优上辈子就深刻体会过的。重活一世,他当不负苍天让他再次轮回的恩德,好好运用那些切肤之痛,为自己谋取利益。 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君少优看着茶汤内漂浮的各种佐料,鼻端闻到葱、姜、花椒、橘皮等物交杂在一起的味道,不由倒胃口的放下了茶杯。心中琢磨着什么时候有时间,定要把清茶弄出来才行。 对于大褚百姓的重口味,他还是有些吃不消。 另一厢,沉默半日的国公夫人终究忍不住这巨大的诱惑,斯斯艾艾向君瑞清说道:“夫君,柔然她向来仰慕永安王的风姿,倘或知道少优的提议,未必不肯。且她身份尊贵,将来若真的为永安王生下一儿半女,承袭永安王的爵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如若我们安排了别的庶女进府……您可别忘了永安王的母家镇国将军府一脉呢,有宸妃做保,咱们家庶女的身份可未必能抵得过镇国将军府的女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永安王请旨求娶君少优之前,宸妃可心心念念的要把自己的侄女儿嫁给永安王。他护国公府为了名声不敢下注,别到时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更叫人笑话? 为了照顾君瑞清的面子,杨黛眉将后半句话咽下去没说。不过君瑞清依然知晓了杨黛眉的未尽之意。不觉为难的皱了皱眉。 一方面是荣华富贵的里子,一方面却是不得不舍弃的面子。护国公府虽然不是百年传承的仕宦大家,但也不是那等为了财帛利益就能舍弃一切的市井之徒。君少优的主意,着实叫他们为难了。 君瑞清目光闪烁,下意识缕着胡子沉吟思索。看其神情度其心思,估计又被杨黛眉说动了。只是不甘受人置喙,心下依旧想着万全之策。 杨黛眉看着君瑞清沉吟不语,索性掉过头来问君少优道:“你与柔然向来不亲近,今儿怎么想起让她去永安王府做侍妾?难不成是想败坏了她的名声,叫她以后都嫁不出去?” 君少优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轻笑道:“母亲多虑了。儿今日所说俱是肺腑之言。出我口入您耳,绝无第四个人知道。父亲母亲若是觉得此事坏了护国公府的名声,那就算我没说就是。” 反正事情的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上。下饵钓鱼的人是他,岂能被水中的鱼威胁了去。 杨黛眉看着君少优满不在乎的模样,沉声问道:“那你定是想要报复,想等着嫁入王府后,以正室的身份欺压柔然?” 君少优十指摆弄着手中精致的小茶杯,莞尔笑道:“母亲又多虑了。我若是让柔然进府,必定会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分。届时进了皇室宗蝶,自然由不得我肆意作践。只要长姐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在王府后宅本本分分的替我为王爷孕育子嗣,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正如他的前身在护国公府本本分分,国公夫人也从未“亏待”过他,是一个道理。 杨黛眉听到君少优刻意强调了“本分”二字,不觉大怒,不经大脑的冷笑道:“好个仗势欺人的小子。你就不怕将来柔然生了儿子,母凭子贵……” 杨黛眉还未说完,君少优已然笑出声来。杨黛眉被君少优的笑声惊醒,猛然回过味儿来。 大褚王朝最重孝道,便是皇子龙孙亦不能行忤逆之事。否则必将身败名裂,再无立锥之地。君柔然就算生下永安王的子嗣,论名分君少优才是他的嫡母。所以杨黛眉妄图借着君柔然的儿子威胁君少优,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君少优开口笑道:“若是母亲不记得大褚律例,儿可以帮母亲温习一遍。大褚律例规定,妾室不能扶正。倘或父亲母亲希望护国公府的血脉成为永安王的嫡系子孙,就千万谨记着护我周全。不然哪天我一不小心被人害死了,长姐就算生了再多的儿子也都是庶子。将来永安王续弦之后,长姐更是一辈子要当人侍妾,永无翻身之地。” 女儿的名分没了,儿子的继承权也没了,那才真真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除非,庄麟能在长达十年的夺嫡大战中取得胜利,荣登大宝。届时君柔然母凭子贵,兴许能被册封为妃。不过…… 一来那是十多年后的事情,到时候君少优究竟在哪儿还不一定呢。他就不信他筹谋十年,连永安王府的大门都逃不出去。 二来,就算庄麟有朝一日登基大宝。妃子依然是皇帝的小妾,只不过名头要好听一点儿。就算君少优届时还没逃出去,没有他在前面做挡箭牌,一个庶妃的儿子想顺顺当当的登基可不容易。所以护国公府想要今后顺风顺水,乃至谋夺永安王或者更高一层的位子,就定然要死死保住君少优的地位。想要像上一世那般隔岸观火,富贵与共,落败了就明哲保身,抽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至少,君少优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君少优开口轻笑道:“兹事体大,还望父亲母亲慎重考虑。儿先行告退。” 第五章 一席话,吹皱一池春水。扰的国公夫妇二人心思浮乱。话落,君少优施施然出了大堂,转回后院儿。 月色如银,夜凉如水。满地余晖倾洒,照的整个后花园子分外静谧怡人。 君少优双手负立,抬头仰望天上的满月。夜风徐徐,园内花香浮动,隐藏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廊檐屋角和远方传来的丝竹之声正在提醒他再一次穿越的事实。 君少优在花园内的凉石上坐了一会儿。直等到三更的梆子敲响,身上寒浸浸的,方才回房歇息。 次日一早,照例是在满城的报晓鼓中幽幽转醒。起身下床,盥洗已毕,在旁侍立的婢女秋芙拿出一件簇新的藕荷色绸衫替君少优换上。又从托盘中一一拿出玉珏香囊等物,替君少优佩戴好。君少优瞥了一眼新作的衣衫,又看了看腰上成色明显是上佳的玉珏和做工明显变得精致的荷包,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婢女秋芙立刻说道:“这些衣衫是夫人今早派陈妈妈特地送过来的,只说是今年府上的夏例。至于那些个玉珏香囊之物,陈妈妈说是夫人特地从她的嫁妆里挑出些上好的玉珏绸缎,又催促着府里的绣娘连夜赶出来的荷包香囊璎珞。陈妈妈说是夫人的意思——郎君这两日兴许会外出行走,这些东西都是必备的。” 君少优莞尔一笑。这个前身本是国公府里一名不受宠爱的庶子,因身体孱弱,汤药不绝,向少出府。又逢主母苛待,只说吃药花了太多银钱就要在旁的地方找补,所以房中外出的衣衫佩囊以及应有的分利常常都被克扣。往往一两年时间都不曾添置新衣,饶是添置了也不过是寻常衣物,更别提这种明眼人一看就是上乘的货色。 记得上一世,自己是在平阳公主的诗会上大放异彩,方才能得到这种待遇。那时据他穿越而来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想到今生托了永安王的福,竟然在穿越之初立时换了待遇。 君少优眼眸低垂,看着地上的青石地砖,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穿戴已毕,君少优自觉的坐在梳妆镜前,等待婢女为自己束发。 悄悄打量着身前默然静坐的人,晨光之中,少年肤色如玉,眉眼精致,发如墨色绸缎披在身后,仿佛能淌出墨汁来的光滑柔顺,更衬得他面容白皙细腻,唇色并不是健康人的莹润殷红,反而多了几分苍白,眉宇间还透着两分久病在床的倦怠单薄。眼眸漆黑清亮如寒星,周身隐隐透出两分疏离清冷的气质。竟然比平日里还多出两分风姿卓然。正在为他冠发的秋芙神色恍惚了一下,突然开口笑道:“郎君今日好生俊朗,倘或永安王见了,定然欢喜。” 君少优抬眼,透过昏黄的铜镜看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并不甚清晰的镜面映出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段,周身透漏出娇嫩天真的清纯气息。君少优感觉到头上不断拢发的一双温柔手,听着少女如黄鹂般婉转的声音,突然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倘使平阳、陈悦兮和另外几个女人是因身份所限,忍受不了他一视同仁的屈辱和外面风言风语的嘲笑以及族中长辈的唆使,才最终下了狠心出手对付他。可是秋芙自幼服侍在他身边,是他们家的家生子。还是他亲手烧掉了秋芙的卖身契,帮她换了良人的户籍,又帮她重修了父母的坟。按理说秋芙身无外物,亦无父母兄弟被人嘲笑之忧……为什么也要背叛自己? 君少优眼中闪过一抹悲凉,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穿越一世,他汲汲营营站稳跟脚,最终竟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联手害死,可见失败至极。如此情形,老天为什么执意要他再次轮回,难道是想看他再次众叛亲离? 心中突然闷闷的好不舒服,君少优下意识捂着胸口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两声。秋芙见状,立刻转身进了外客房,从案几上的暖隔当中取了汤药来,奉至君少优面前,轻声劝道:“郎君,先把药吃了吧。” 黑漆漆的汤药盛在碧玉碗里,散发出浓浓的苦味。君少优有些厌恶的瞥过脸去,沉声说道:“不吃,拿下去。” “可是郎君——” “拿下去。”君少优再次重复,沉着脸说道:“我没病,以后不准再拿汤药来。” 有病的是国公府庶子,不是他君少优。被人背叛的也是国公府庶子,不是他君少优。他君少优穿越一世,自问对待家人朋友没有半点儿敷衍异心,为何最终这些人都选择了背叛他。 “你先下去吧。”君少优摆摆手,示意秋芙退下。 秋芙自幼服侍在君少优跟前,知道这位郎君因病痛折磨性子并不是很好,向来也有这种无故发火的时候,也不觉异常,微微欠身退下。并好心叫退了在旁侍立的另两位婢子。霎时间寂静下来的卧房里仅剩君少优一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青铜妆镜前。 时间默默流逝,转眼便过了给国公夫妇早起问安的时间。若是往常,哪怕拖沓了一星半点儿杨黛眉早已派陈妈妈过来询问训斥。如今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竟然没有半点动静。倒是厨房派婆子送了早起的膳食来。躲在外间的秋芙看着已经大亮的天色,不得不再次回屋提醒郎君——哪怕他要使性子不去给夫人请安,也得吃了早膳不是。 秋芙刚要动作,猛然听见院儿外一阵吵嚷之声。秋芙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跟随小丫头们走到院门处,瞧见外头立着气喘吁吁地春樱,忙压下脸上的不快,笑意盈盈的迎上前,拉着春樱的手笑道:“什么风把春樱姐姐吹到咱们院儿里了,赶快进来喝杯茶润润口。” 心里却想着果然,早起郎君耍性子没给夫人请安,这会儿来人训斥了。 却见春樱并没有往日的高高在上,回握住秋芙的手,快速说道:“快,快去叫五郎收拾好了跟我走。永安王来了,国公和夫人正在前堂接待。永安王要见郎君。” 秋芙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脱口问道:“怎么会。就算陛下下了旨意,这会儿也不应该——”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王爷说了,郎君是男人又不是女人,何况早晚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外道话。”春樱说着,索性越过秋芙往院儿里走。永安王天潢贵胄,手握军权,又是陛下长子,深得陛下器重,可不是现已解甲归家安享富贵的国公能得罪的。他要见郎君,国公和夫人自然不能阻拦。还得巴巴把人早点儿送过去,免得永安王等的不耐烦。 众人簇拥着进了君少优的卧室。却见君少优和衣躺在床榻上,面冲里,又睡过去了。 春樱也晓得这位郎君自幼就缠绵卧榻,向少有精神的时候,也不以为意。连忙走上前去,轻轻推着君少优的肩膀,口内唤道:“郎君,郎君,起身了。有外客约见。” 君少优睡得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推自己,一下一下的,不轻不重,却扰得人睡得不安心。遂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竟是国公夫人屋里的春樱,不觉一愣。 落在后面的秋芙立刻说道:“回郎君的话,永安王过府了。目下正在外堂由国公和夫人陪着。国公叫郎君也收拾收拾,出去见客呢。” 见客个屁,出去接客吧。 君少优暗地里翻了翻白眼,狠狠吐槽道。 不过他也知道,以他目下的身份可没资格置喙君瑞清的话。杨黛眉既然能吩咐春樱亲自给他送话,又如此温言软语,已经算是给面子的举动。不论君少优心里乐不乐意,这会儿都应该抱着尊重的态度回复春樱,这叫恭敬长辈。不然的话,冲撞长辈身边得用的人就是跟长辈过不去,就是打长辈的脸,就是鸣枪立马的宣战。就是忤逆。 上辈子君少优不懂这些个后宅猫腻,没少在这上头吃亏。以致后来进了庙堂,还有御史拿着此事弹劾不休,说他不敬嫡母,品性卑劣。几次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乃至新帝行鸟尽弓藏之事,国公府明哲保身,抽身而退,也没有人说国公府的不对,只说他君少优行事轻狂,连族人长辈都看不过眼。 重活一世,君少优就算心里不满,也犯不着在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上犯错,授人以柄。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他君少优在势弱之时,从来都不是个给脸不要脸的人。 伸手按了按眉间做出一副实在疲乏的模样,君少优温颜笑道:“原来是春樱姐姐。今儿早起本想去给母亲请安,结果突发了旧疾,疼痛难忍,一时没能过去。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君少优的前身落地时本是个健壮敦实的小郎。聪明伶俐,颇有早慧之象。五岁进学,七岁能诗,京中一时传颂。结果八岁那年染了一场风寒,自此后身子便倒了。这么多年来又不加保养,三不五时的就犯病几回,这当中自然有国公夫人的功劳。春樱乃是国公夫人最信重的大丫鬟,对于此事心知肚明。又拿眼窥着君少优的面容,但见他果然眉宇倦怠,容色苍白,眼睛也熬得红红的,十分不舒服的模样。心知他没说谎,遂开口笑道:“郎君也忒小心了。夫人最是个慈善大度的人,亦知道郎君身体不好,多次免了郎君的请安问候。嘱咐郎君要好生休养,切莫因请安折腾了自己,反而添病。这次自然也不会见怪。” 一席话说的,既把杨黛眉的宽容慈善表露出来,又隐隐指代君少优仗着体弱多病就疏忽礼仪。上辈子君少优听不太懂这种后宅专用上眼药的弯弯绕,没少被人坑。这辈子听懂了,不觉开口笑道:“都说春樱姐姐口齿伶俐,今日果然见识到了。既然如此,也请春樱姐姐帮我向母亲回复一句,就说我身子虚弱不受补,这汤药里的人参可以减下去两分。须知人参肉桂虽然是好东西,但也要看服用的人合适不合适。” 春樱微微色变,开口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给郎君开药方子的可都是宫中的太医,难道他们的医术不高明,不能医治郎君的病症?郎君若是有任何疑问,定要跟奴婢说,奴婢回头就禀明夫人,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太医的医术自然是高明的。更难得的是他们会对症下药,让人十分满意。”君少优淡淡说了一句,起身笑道:“不是说前堂永安王还等着呢。我也不跟春樱姐姐多聊了,免得言语投机忘了时间,反而怠慢了贵客。” 言下之意,国公要你请我去见客。你倒是没完没了啰嗦起来了。 春樱讪讪的住了嘴,满肚子的话都被堵在嗓子口儿。斜睨着当地而立任由秋芙正衫顺发的某人,心中暗自讥讽。 怪道人都说水涨船高,昨儿才下的圣旨,今儿就立刻伶俐聪明起来。 穿戴已毕,君少优在下人的引领下直进了前堂。果然瞧见君瑞清和杨黛眉夫妇正坐在下首谈笑着陪客。上首间坐着一位年及弱冠,形容俊朗,谈笑风生的俊美青年。头戴远游三梁冠,身上穿着祥云福纹五爪坐龙绛纱袍,脚上一双黑色朝靴。虎背蜂腰,鹤势螂形,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正是他上辈子纠缠了十来年的老对头庄麟。 庄麟跪坐于堂前,略有些无聊的应对着国公夫妇的寒暄。目光却时不时打量外头。一眼瞧见门口翩然而立的君少优。身姿卓然,容色昳丽,一身藕荷色夏衫穿在他身上没来由便让人觉得清爽悦目,庄麟眼前一亮。立刻起身笑道:“少优总算来了,本王在此等候多时。” 一言未落,身影已经到了君少优跟前。伸手握住君少优刚刚抱拳正要见礼的双手,亲昵的问道:“少优近日身子可好,本王听闻少优近两日咳疾犯了,遂命人寻了两斤上好的血燕给你带过来。你没事儿煮着吃,听说对身子好。” 君少优面色一黑,只觉一股郁气自心内澎湃而上,忍不住又咳嗽两声。面色被气的潮红,身形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缩手就要挣脱。庄麟眼明手快的搂住君少优消瘦的肩膀,半拖半压的将人拽到案前坐下,笑眯眯说道:“少优放心,我心只悦你一人。等你嫁入王府之后,自不会因为子嗣之事与你不和。你大可不必因此事介怀,更不必在大婚之前就想着纳妾之事凭空委屈了自己。你不开心,本王亦要心疼的。” 一句话未落,堂上众人勃然变色。 君少优豁然转头看着庄麟,不相信此人竟敢把手伸的这么长。连国公府内深夜密谈都能悉数尽知。 庄麟,什么时候变得恐怖如斯? 君少优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只听庄麟笑眯眯说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本王已经禀明陛下,今生只要少优陪伴在侧足以。本王相信,少优虽是男子,但心思定然同本王一样。不欲旁些阿猫阿狗夹杂在你我之间,最终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少优以为然否?” 君少优闻言,悚然而惊,立刻住口不语。 庄麟看着君少优眼中一闪而逝的惶恐无措,意味深长的轻笑出声。双手用力握了握君少优的手,一语双关的道:“圣旨已下,少优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活着我娶你的人,你死了,我娶你的牌位。所以少优放心,这辈子,本王非卿不娶。永远不会让少优孤身一人的。” 所以你也别想着出幺蛾子,本王一定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跑、都、跑、不、掉! 君少优面色铁青,就连君瑞清夫妇都豁然站起,面色不虞的看着自君少优出现便陡然变得死皮赖脸,流里流气的永安王,沉声说道:“正所谓非礼勿言,王爷此举,竟视护国公府于无物,未免太过张狂了吧?” 第六章 “护国公严重了,小婿愧不敢当。”庄麟微微颔首,冲着护国公解释道:“圣旨已下,本王自视与护国公府都为一家人。既是一家人,说话自然无需藏掖。所以本王才会欣喜之下,口无遮拦。还望国公莫要怪罪。” 君瑞清听到庄麟很给面子的解释,阴沉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二,语气也没有方才那般疾言厉色。 “事关小女清誉名节,还请王爷慎言。” “只要国公府之行为不悖礼法规矩,也不曾违背小王意愿,小王自当谨言慎行。”庄麟似笑非笑的瞥了君少优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 君少优面无表情,神魂依然沉浸在方才庄麟的一席话中,心中揣测不已。倒是杨黛眉尴尬的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君瑞清已经回请庄麟再次归于席上。庄麟拉着君少优的手想让他陪坐在自己身侧,回过神来的君少优以尊敬长辈不得跪坐于上首为由摇头否决。 庄麟一脸惋惜的看着君少优回到下首跪坐,温颜笑道:“此时正值夏秋交替之节气,白日燥热,夜晚寒凉。少优要保重身体才是。” 君少优强忍着心中腻歪,颔首谢道:“多谢王爷垂问,少优谨记在心。。” 庄麟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君少优不再说话。脸上闪过一丝清晰可见的失望,开口问道:“少优不想对我说些什么话?” 君瑞清夫妇敏锐的察觉到庄麟换了自称,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君少优被庄麟死皮赖脸的行为逼的无法,只得开口道:“近日天气莫测,还请王爷多加保养。” 庄麟立时笑眯了眼睛,点头应道:“少优放心,我的身子向来健壮。等你嫁入王府之后,我们一起去终南山打猎。天高气爽,秋风依依,丛林密密,林间飞禽走兽,不可计数。到时我多打几只猎物,野地炊烤,映着山间秋景,端的叫人心旷神怡。” 君少优抬眼望着庄麟口沫悬飞,神采飞扬的模样,只觉心中无力越发严重。 君瑞清尴尬的轻咳两声,打断了庄麟旁若无人的告白。开口笑道:“时候不早,王爷可愿在寒舍用顿便饭?” “如此,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庄麟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转头向君少优问道:“我记得少优最喜欢吃过厅羊,这道菜也是国公府上的拿手好菜。不知小王今日可否有幸,品尝一二。” 其实君少优最爱吃的是牛肉,红烧牛肉,糖醋牛排,酱牛肉,牛肉干,火锅涮牛肉……不过大褚律例明文规定,“主自杀马牛者,徒一年”。庄麟身为皇子,护国公身为公侯之家,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下以身试法。庄麟就是再想讨好君少优,也不至于做挑唆护国公违反律法的脑残行事。反正没几个月君少优就要嫁入王府为妃,届时让厨子“不小心”多“误杀”几头牛,也不是甚大不了的事儿。 思及此处,庄麟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护国公府准备君少优第二喜欢吃的羊肉——当世名馔,过厅羊。 对于庄麟这种碰上君少优就自称“我”,遇见别人就自称“王”的表达习惯,君瑞清已经不想过问。不动声色地给君少优使了个眼色,君瑞清展颜笑道:“王爷若喜,敢不从命?” 一旁国公夫人杨黛眉也即刻起身,寒暄告退之后赶回厨房亲自吩咐膳食。 君少优在君瑞清的目光胁迫下陪着庄麟一起寒暄热络。只是他早起身子就不舒服,还没吃早饭又被君瑞清叫出来接客,磨磨蹭蹭一个上午的时间,如今饿的有些头昏眼花,自然没心思和庄麟说话。 有道是世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这话读来浅薄,其实古今通用。 上辈子庄麟跟君少优打了十多年的交道,每天除了琢磨君少优会对他使什么诡计,就是琢磨他该对君少优使什么诡计。两人相互琢磨了十来年,甚至还曾招募智囊团专门分析对方的一举一动。可以说这世间除了庄麟之外,再无人比他更了解君少优。反之亦然。 所以当君少优习惯性的皱眉不语,神色平静,借着案几的遮挡用手悄悄揉按胃部的时候,庄麟一眼就看出君少优身体不适,而且饿了。 当即停下口中寒暄,庄麟赧然微笑,冲着君瑞清开口说道:“说来不怕国公笑话。小王今早早起,只等着报晓鼓刚刚敲过,坊门刚刚打开,就不请自到,实在唐突的很。” 按规矩世礼,庄麟想要登门拜访,应当是先下拜帖,等待护国公府的应允,给主家准备待客的时间后,再前来拜访。不过护国公府本就是朝廷新贵,出身于微寒之家,以战功发迹封爵,如今身份上来了,可依然没有那些仕宦大家重规矩礼仪。所以对庄麟的举动也不太在意——当然,就算心里在意,只要君瑞清不傻,肯定不会说出口来。 所以君瑞清便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爽朗笑道:“王爷切莫如此。王爷方才不是说已视国公府上下为一家人,既是自家人,哪有回家还那么多说道的。莫不是王爷见外,才会如此说?” 庄麟摇头笑道:“当然不是。只是……” 庄麟抬眼看着君瑞清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微微哂笑,开口道:“小王今儿过来的太早,此时腹中有些饥饿。所以……” 没等庄麟说完,君瑞清恍然大悟,立刻吩咐下人上了些充饥用的精致点心和饼饵。 庄麟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汤,又替君瑞清父子满上。君瑞清颇有些诚惶诚恐,就听庄麟开口笑道:“岳父大人,请。少优,请。” 君瑞清自觉得了很大的面子,笑声越发爽朗得意。看着庄麟的目光也是越发的慈爱,两人你推我让片刻,同时拿起案上的点心饼饵吃起来。君少优跪坐在一旁,心里有些复杂的打量着庄麟。 世人皆道永安王庄麟天潢贵胄,身份尊贵,十二岁跟随外祖父参军,少年扬名,战功赫赫,是第一位也是目下唯一一位凭战功封王的皇子。世人看到永安王在朝堂上顺风得意,看到永安王在战场上杀敌累累,心中每多艳羡嫉妒。甚至还有人在暗中揣测污蔑永安王的战功俱是其外祖父镇国老将军于军中斡旋冒领的。这些猜测之人当中,便有二皇子庄周。上辈子两人因平阳公主的关系极为亲近,庄周多次在人后与他谈论庄麟的不是。且庄麟品性桀骜,极为不逊,且锋芒太露,令朝中世家勋贵之子多为不喜,每每言论置喙。以致君少优在未曾见过庄麟之前,对于其恶感甚多。并因立场站队问题,多次出计献策,帮助庄周将庄麟弄得灰头土脸。 彼时夺嫡正烈,各为其主。君少优仗着自己凭空多出来几百年的见识经验,出手狠辣,四处挑拨,经常弄得庄麟焦头烂额,乃至几次将庄麟的功劳谋夺安排到庄周的身上。成王败寇,君少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直到北匈奴单于病死,新单于即位,护国之战爆发。君少优有幸与庄麟并肩作战,方知道庄麟所有的荣耀成就全都是他自己拿命换来的。在行军之中,庄麟虽不至于跟兵士同吃同住,却也能做到同甘共苦。尤其是敌我相接混战之时,更是奋勇当先,作战勇猛,堪称是所有将士的楷模。 君少优犹记得,在战事最酣之时,庄麟所率一支五千人的兵马与北匈奴军短兵相接,双方浴血厮杀一天一夜,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的君少优都饿的两眼昏花连骑马的力气都没了,庄麟把他怀中仅剩的口粮让出来送与君少优,依然操刀与敌人拼杀斡旋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来援军,将敌寇全部剿灭。 一个能在战场中一天一夜不进食还能保持充沛体力的人,怎么会因为早上没吃饭就觉得饥饿难忍,还丢脸的向主人家开口要点心吃。如果这件事情被护国公府传了出去,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京城各家纨绔子弟又有茶余饭后闲聊说嘴的了。要是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中,恐怕庄麟更免不了一顿训斥。 君少优想到之前自己胃痛皱眉时,庄麟看过来的了然神色……虽然竭力不想承认,可君少优心中明白,庄麟此举必然是为了自己。 想让他君少优吃些点心饼饵果腹,又怕直接提及会让君瑞清觉得大失颜面从而对他这个寄人篱下的庶子心生不满。所以宁可污了自己的名声,把实惠让给他吗? 君少优低头吞咽着饼饵,有些食不知味。 闲聊半日,有下人进来通传,只说一切就绪,请国公与贵客前往正堂用膳。 君瑞清立刻起身邀请庄麟前往正堂。庄麟以自己身为晚辈,颇为谦让的让君瑞清走在前面。君瑞清三番推辞,推辞不过,最终一脸洋洋得意的应允了。口中还直道:“王爷太过客气,倒叫臣无所适从。” 庄麟漫不经心地敷衍几句,回头冲君少优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吃牛肉,特地吩咐下人在庄子上准备了几十头小牛。等有机会让厨子做给你吃。” 君少优面无表情的看着庄麟,并无言语。 庄麟轻笑一声,继续压低嗓音,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知你心中有疑问,此时隔墙有耳,我不便细说。等你嫁入王府后,我会跟你一一说明。你只需记得,我不会害你就是。” 言毕,伸出大手用力握了握君少优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庄麟定定看着君少优,眼眸清澈明亮,似乎能看穿君少优布满阴霾的内心。 君少优心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缩手挣脱了庄麟的紧握,默默前行。 他君少优上辈子信任的人太多,遭遇的背叛也太多。有人能精心做扣十几年,连亲生妹妹都能舍弃只为了得到他的倾心襄助。鸟尽弓藏,白绫断命那一刻,他君少优便发誓永世都不会再相信别人。 岂料今生倏忽转醒便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听庄麟的话揣摩其意,竟也同他有了相似的经历。想必对方亦是大梦一场或重活一世,既然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如今无事献殷勤,难保庄麟不是想利用他达成什么目的。亦或是想借机报复也未可知。他君少优如今身为鱼肉,对于庄麟的筹谋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不若就此冷眼看着…… 看看庄麟究竟想出什么幺蛾子。 庄麟察觉到身旁之人一闪而逝的清冷疏离,心中升起丝丝无奈。遂也不再多说,只跟君少优并肩前行。 晌午的日光倾洒在回廊上,两人身后的影子交缠在一起,深深浅浅,遂合而为一。 第七章 众人前前后后进入正堂。大褚的正堂装饰跟唐朝风格类似,南面都是没有墙的,只用几根柱子来支撑顶檐。冬日严寒时搬几块屏风隔断挡风,夏日则干脆就这么晾着。有点儿类似于明清时期的戏台子。 护国公与庄麟推辞相让,终究还是让庄麟坐了上位,即靠近堂口的食案边。面南,很方便直接观赏堂外园子里的风景——或者说很方便观察君少优的一举一动。 因为君少优年纪轻,辈分小,又是庶子,按礼自当坐于末位。也就是靠近门边上的席位。庄麟端坐于上,只要目光稍稍偏移一丁点儿,就能看到君少优的身影。这样的角度让他觉得很舒服。心中不能与君少优比邻跪坐的遗憾也缓解些许。 君少优低眉敛目的跪坐在末席,并没有理会庄麟的好心情。其余家人看到因久病卧床许久不参与家宴、客宴的君少优,心中也很是诧异。不过看到上首端坐的庄麟,又自觉恍然。旋即与相好的家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君少优的嫡出二哥君少杰嗤笑一声,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跟长姐君柔然耳语连连。 君柔然年17,长相虽不似君瑞清其余几个庶出姊妹出彩,但也算得上是清秀佳人。尤其她的身份贵重,乃是护国公府唯一一位嫡出女儿,因此平日里颇为受宠,自身也养就出一幅雍容骄矜的气度。此时正面含j□j,形容娇羞的盯着永安王庄麟,时不时的开口找话说。言语间皆是不着痕迹的讨好和谄媚,大都是在说她性格如何随和娴静,平日如何善待庶出姊妹云云。 她已经在昨晚从杨黛眉那里知道了君少优的提议,虽然不甘心作为妾室。不过正如母亲所言,君少优一介男儿无法给永安王生儿育女,且一身全靠着护国公府给他撑腰,哪怕到时身为大妇,并不敢肆意欺凌她。而君柔然一旦生下庄麟的子嗣,便是永安王府实际上的女主人,等到君少优色衰爱弛那一天,没了永安王的宠爱,还不是任由她揉捏。所以忍一时之气,总归会有厚报的。 当然,此时的她还不知道今早庄麟的态度。 与此同时,庄麟也还惦记着昨晚君少优跟护国公夫妇的密谋,虽然被他及时拦阻,但心里到底不痛快。此刻又碰见君柔然啰嗦不休,脸色也渐渐冷淡下来。他可没忘记,这女人是怎么欺负他家少优的。虽然少优本人并不在意,但他身为人夫,若是任由旁人踩着少优的脑袋耀武扬威,未免太过窝囊。 铁了心要帮自己王妃出气的庄麟用一种极为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君柔然半晌,目光犀利宛如刀锋挖肉,其粗鄙之处又好像市井当中去猪肉牌坊挑肘子肉的农妇的目光。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眼末位的君少优。庄麟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举止间,对君柔然的不屑表露无遗。 堂内陡然安静了片刻,次后所有庶子庶女们俱都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君柔然只觉得脸烧的厉害,一双眸子中也溢出了水迹。杨黛眉十分心疼,就连君瑞清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可是他又不好出言指责,毕竟庄麟只是看了君柔然一眼,没说什么不好听的。他要是乍然出口辩驳,好像是他自己心虚似的。 庄麟不以为然。他是陛下的皇长子,从小受尽千尊万荣,行伍数载,堪称位高权重。他的外祖父,素有“战神”之称的镇国老将军更是军方的铸石。在外祖父的帮扶下,他年未弱冠已然把泰半军方势力掌控在手中。要不是心系君少优,像护国公这种没什么能力,在朝廷边境还未能全部安稳的情况下已然卸甲归家的所谓勋贵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所以他有资格狂傲,更有资格将自己的喜怒表露出来,让某些没眼色的人赶快退散,免得膈应的他连午膳都吃不下去——要是再引起某人的不满,他更是得不偿失。 留意到庄麟频频投过来的“求表扬求虎摸”的目光,饶是君少优不以为意,这会儿也忍不住莞尔一笑。没把庄麟的示好放在心上是一回事,可是有人肯替自己出头又是另一回事。犹记上辈子君少优几次三番被御史构陷弹劾,庄周总是一脸为难的袖手旁观。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又跑到自己跟前义愤填膺,平阳公主也帮着他哥哥开脱,以求让自己全无芥蒂。与这会儿的庄麟相比,君少优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的眼光真不是很好。 有些事情,本来早已露出端倪,只是他从未在意,所以最后落得那般下场,也算他咎由自取。 君少优垂首沉思。他的上首便是四郎君少岚。两人都是庶出,且四郎的生母陈姨娘和君少优的生母沈姨娘向来交好,又都在一个院儿里住着,因此关系较之旁人更为亲近。 此刻君少岚偷偷侧过身来,贴着君少优的耳垂嘲笑道:“这永安王倒是个妙人。你若是嫁给他,总比在咱们府上受尽冷落欺凌的强。” 又道:“往日里那位总是仗着父母宠爱就欺压咱们这些个庶出儿女。如今也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打脸,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君少优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对于这个只因一言不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庶出弟妹动手动脚的长姐,君少优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观其形容举止,不过是个被宠坏的骄纵小娘。君少优从来不觉得这个女人有多么聪明。大褚王朝风气开放,自然不会像后世程朱理学那般苛待女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全然放纵。男女婚嫁之前,总要相互打探一下的。 女方打探男方是否少年有才,家世如何,性情如何。而男方则在了然其家世背景的情况下,着重打探女方的脾气秉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君柔然在闺阁时期从不收敛的欺负庶出姊妹的行事也为她带来了很多麻烦。名声瑕疵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君柔然在家中没有养成隐忍柔和的行事作风,以致她到了夫家后三天两头的吵闹滋事。前世自己在圣上跟前得用的时候,其夫家碍于护国公府的威风,总是百般隐忍。不过自己身死之后,其夫家会不会落井下石那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而此时,承受不了歆慕之人慢待苛责的君柔然已经哭丧着脸离席了。不顾护国公府的声名和规矩,一味耍性子的举动让君瑞清再次阴沉了脸面。庄麟还是那般的无动于衷。把玩着手中杯盏关注着末席君少优的一举一动。他今天到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给君少优撑场子来了。 其实他对于君柔然的心思也挺好奇。既然明知道自己心悦君少优,她这个从前只欺负过君少优的人怎么还敢蹦跶在自己跟前。总不会是幻想着自己倾国倾城,天生尤物,能让他庄麟看一眼就弃君少优于不顾,转而喜欢上她吧? 想到君柔然那张跟国公夫人颇为相似的方正脸面,庄麟恶寒的打了个寒颤。 堂上的气氛一时变得诡异。君瑞清挥手让舞姬歌女上前献艺,好歹打破了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静。只是堂上众人各怀心思,接下来一顿饭自然吃的食不知味。 饭后,庄麟笑眯眯的寒暄告退。众家人也各回各的房间休息。 只说君少优施施然的回了自家小院儿,准备午睡。刚刚宽衣洗漱就听见院儿外头一阵吵嚷。紧接着,君少优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君柔然怒发冲冠的身影。随意从架子上挑了件外衫穿上,君少优挑眉笑问:“贵脚踏贱地,长姐今儿怎么来我这院子了?” 君柔然一双眸子几欲喷出火来,恶狠狠的指着君少优的鼻子,疾言厉色的喝问道:“你这个贱人,你都跟永安王说什么了?是不是在他的面前搬弄是非,说我的不好,才让永安王误会我?” 君少优轻笑出声,不见烟火气的摇头笑道:“你来之前没见母亲,母亲没跟你说永安王过府拜访的目的?” 君柔然脸色霎时变的铁青一片,她就是知道了才不肯相信。她不肯相信她对永安王痴心一片,永安王居然对她弃如敝屣。反而喜欢上除了脸蛋什么也没有的君少优。 “定然是你这个贱、人蛊惑了王爷。你跟你那不要脸的姨娘一样,见了男人就勾搭,水性杨花,一点廉耻都不顾。永安王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贱、人?” 君少优不悦的握紧双拳,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的笑道:“长姐说的是。你我之前,确实有个人见了男人就迈不动步,水性杨花,一点廉耻都不顾。也不为护国公府的名声着想,客宴之上率然离席,让满京城的人嘲笑咱们国公府不会教养儿女。甘愿嫁为妾室都被人弃如敝屣。” 君柔然勃然变色,身后侍立的奶母、丫鬟等人立刻开口训斥道:“五郎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君少优没有理会下人的大放厥词,紧跟着说道:“我劝长姐此刻还是消停些好。如今木已成舟,不日我便要成为永安王妃。届时无论品级还是地位都要超过长姐。长姐若不想今后谈婚论嫁时横生枝节,最好对我有一些应有的尊重。” “你——”若论口齿伶俐,从小就横行霸道奉行武力的人自然说不过以写手出身,以网络骂客为业余职业的君少优。上一世,君少优只凭口舌之厉就能弄得庄麟多次灰头土脸,连功劳都不得不拱手相让,可见其言辞锋锐。 如今不过是小试锋芒,就气的君柔然面色紫红,浑身哆嗦。当即一个巴掌打过来。 君少优举止从容的后退两步,避开君柔然的巴掌。又抬手抓住了君柔然再次扬起的手臂,温颜笑道:“我若是你,现在便好好回房想想自己究竟差在哪里。身为一个女人,还是个身份不算低微的女人,竟然自荐枕席甘为妾室都无人搭理,可见长姐做人失败到何种地步。你今年十七,到如今还没有议论婆家,您该不会是想剩在家里,女行子职,替长兄撑起家中门户吧?” 这话说的有点恶毒,算是委婉的诅咒君柔然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要在家当个老处女。当然,也可以招婿入赘的。不过这种明摆着是告诉别人君柔然嫁不出去,不得不以娘家势力招募赘婿的行为,更是丢护国公府的人。想必君瑞清那个最在乎家族发展的大族长,宁可把君柔然送到庙里当姑子,也绝不会同意招赘婿之事。 君柔然的奶母丫鬟等瞧见君柔然落于下风,立刻簇拥上来要为君柔然解围。却被秋芙领着院子里的小丫头们上前拦住了。君少优赞赏的看了秋芙一眼。不论这个女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察言观色,借势而行的机灵倒是君少优极为喜欢的。 林妈妈目光如刀的剜了眼挡着自己的小丫鬟,沉声说道:“五郎君,您虽然被圣上指为永安王妃,可到底还是护国公府的庶子。还没嫁入永安王府就仗势欺人j□j嫡姐,恐怕不太妥当。” “我就是仗势欺人,狐假虎威,你奈何的了我?”君少优唇边扯出一抹假笑,干脆利落的威胁道:“要么,你让母亲不顾圣旨毒死我。要么,等我嫁入永安王府后必定为长姐四处扬名。林妈妈以为如何?” 林妈妈悚然而惊,满脸义愤的盯着君少优,却不敢再多说一句。女子未出嫁前名声有多重要,自不必细说。这种责任,可不是她一个奶母能担当的。 “君少优,你这个贱。人!”见向来气势凌人的奶母也被君少优连消带打没了声势,气急之下的君柔然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君少优的名字。刺耳尖锐的声音让君少优不由自主的后仰着身子,放开桎梏君柔然的双手。倒退两步,无奈的说道:“长姐,不是我说你。虽然大褚对待女子比前朝更为宽厚一些,可大户人家还是讲究三从四德,女训女戒。长姐还是趁着没出阁之前好好研习一下这些东西。将来嫁到夫家,哪怕是充充门面也好。” 君少优说出此话倒是真心。上辈子君柔然就是行事太猖狂无忌,甚至在夫君纳妾一事上冲撞长辈公婆,族中族老才被人议论纷纷。例数大褚历代女子,彪悍跋扈的多了去了,不过向君柔然这种被夫家千夫所指的情况还是少数。所以君少优此番言论虽然不怀好意,但君柔然若是真能听进去,也算是她的收获。 只可惜向来被人教养惯了的君柔然是断然听不进去的。哭着嗓音撂下一句“我要找阿娘为我做主”,人便如一阵旋风般离开了。 其余丫鬟奶母气势已竭,自然更不能如何如何。最终还是林妈妈撂了句狠话,“必定请夫人为大娘子做主”,方才呼啦啦如鸟兽般散了。 秋芙见状,凑上前来进言道:“郎君这般行事,恐怕对您名声不利。” 少不得让人讲究君少优气量狭窄,刚接了圣旨就耀武扬威,没有城府。 君少优闻言,嗤笑一声,摇头不语。 虽然不了解庄麟如何斡旋才能叫陛下答应求娶男妃。但对于永安王府而言,有一个得志便张扬且胸无城府的“女”主人,总好过多了一个城府深沉,滴水不漏的谋士。前世君少优不懂得木秀于林水满则溢的道理,处处锋芒毕露遭人忌讳。如今既然有暇,不妨多做些无伤大雅的蠢事。 正所谓难得糊涂。人生一世,过那么精明干什么。 第八章 国人向来都有“打了小子,引来老子”的优良传统。何况以杨黛眉护短的脾性,君少优也不觉得她会息事宁人。于是穿戴整齐在花厅里坐了片刻,果然瞧见陈妈妈并春樱一道儿前来。 照例是秋芙先迎上去寒暄了几句。陈妈妈的脸色不太好,高仰着头以鼻孔看人,态度亦是冷冷淡淡的,言语指桑骂槐,充分表现出了兴师问罪的气势。秋芙碍于她是国公夫人身边的老人,又向来体面得脸,只好句句赔笑应对着。倒是春樱言笑晏晏,语句间甚是恭敬。只说“夫人有请五郎君前去问话”,便再无旁的言语。 君少优冷眼旁观,只觉得院儿外几个人就跟唱戏似的,十分好笑。当即起身出了花厅。留意到他的身影,院子里的婆子丫鬟立刻躬身见礼,陈妈妈也放低了音量,垂首说道:“夫人有命,请五郎君过去回话。” 君少优颔首应道:“有劳妈妈亲自过来传话。” 陈妈妈冷哼一声,开口说道:“不是奴婢倚老卖老,实在是郎君行事忒轻狂了些。如今圣旨刚下,郎君就不把嫡长姐放在眼中,也难怪夫人心里不舒服。您等会儿到了荣曦堂,好好儿的跟夫人赔罪认错,再给大娘子陪个不是,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有多大的过节。毕竟您还是护国公府的人,就算来日嫁了永安王府,没有娘家势力给您撑腰,终究是没底气。郎君您说呢?” 君少优整了整衣袖,神态闲惬的开口笑道:“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一言一行自是代表了母亲。记得当日我被长姐推入荷花池中,还是妈妈去请了郎中问诊。少优在此先行道谢。” 陈妈妈言语一滞,旋即面带犹疑的打量着君少优。半日,突然轻笑道:“观郎君今日之机警,想必往日怯弱退让皆是藏拙之故。夫人跟我倒是看走眼了。” 君少优轻笑一声,到底是狗仗人势之辈,刚刚装了这么一会儿,就你呀我呀的起来。君少优摇了摇头,突然说了一句跟目下情景完全无关的话。 “听说晋昌坊的地价儿不错,临着大雁塔,勾着曲江池,再过两个月便是重阳,正是踏青郊游的好时节。倘使在坊中开两个茶楼酒肆接待往来游客,定能赚得不少银钱。妈妈以为然否?” 陈妈妈豁然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君少优。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不安。君少优好整以暇的甩了甩衣袖,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未免母亲等的太久,我先去给母亲请安。妈妈若是喜欢跟我屋里的丫头寒暄,但说无妨。” 言毕,不再理会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陈妈妈,径自前往杨黛眉所住的荣曦堂。 彼时正值晌午,暑热正盛,十来个穿红着绿的丫头都坐在台阶上回廊下散淡休息。瞧见君少优的身影,有起身问候一句的,也有不言不动不搭理的。君少优也不以为意,进了内堂直接寻杨黛眉说话。 杨黛眉正搂着君柔然软语安抚,君柔然一双眼睛哭的红肿,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一些不好听的话。君少优缓步上前,躬身见礼道:“给母亲请安,见过长姐。” 君柔然冷哼一声,掉头埋进杨黛眉的怀里。搂着杨黛眉的胳膊道:“阿娘,你要给我出气。” 君少优莞尔,杨黛眉瞧见君少优漫不经心的形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挑眉便道:“你如今翅膀硬了,仗着有永安王为你撑腰,蔑视长辈,欺、凌手足都不在话下。想是断定了我们也不能把你如何。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母亲?倘使你眼中还有半点儿孝悌人伦,就给我跪下,给你长姐赔罪认错。” 君柔然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挑衅的看了君少优一眼。 大褚礼教,三纲五常。晚辈不可拒绝长辈之吩咐,否则便是忤逆不孝。父母辈是可以告官追究的。 君少优摇头轻笑。“古人有云:父母不慈,则子女不孝。夫人无须以孝道压我。须知我如今被许配给永安王府,已然断了仕途经济之路。所谓名声好坏,于我而言竟是无关痛痒。夫人若不怕两败俱伤,尽可随意编排,或者写封状子去大理寺告我。只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倘使今后我听闻半点儿于我不利的流言,说不得母亲跟长姐的名声也要受些牵连了。” 一个能放纵嫡女将庶子推到荷花池子里也不管不顾的嫡母,一个因为嫉妒就能在庶子的汤药里动手脚的国公夫人,一个逼迫着有理的庶子给没理的嫡女磕头认错的大妇…… 君少优笑了笑,他相信京城官宦权贵之家对于后者的兴趣可能更大一些。 “儿建议母亲在行事之前可以同父亲商议一二,免得将来事情闹大了令父亲措手不及,反而怪罪母亲。身为正室夫人,不能帮衬夫君管理家务,反而将家中丑事闹得沸沸扬扬,使护国公府成为京中笑谈。届时父亲一怒之下恼了母亲,岂不是儿的罪过。还有长姐,她今年十七,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倘或因为此事耽搁延误了一世的好姻缘,儿真是万死不能赎罪。” 君少优站在当地,低眉敛目的进言。他的口里说着堪比刀锋的讥讽言辞,面上的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恭顺诚恳,好像他在谈论的是何等掏心窝子的好话忠言。君少优自以为此时不过展露了半成功力,饶是如此,依旧气的杨黛眉面色铁青。“你是在威胁我?” “非也,儿这是在提醒母亲。倘或说的再明白一些,儿是与母亲做交易。”君少优弯了弯眉眼,眸子清冷却无一丝笑意。“以我的名声交换长姐和母亲的名声。我是个男人,只要不做官,名声好不好无所谓。所以认真算来,这门生意是我一个人换母亲和长姐两个人,我一个男人换两个女人。说不得是儿赔了。不过大家都是一家人,赔不赔赚不赚的,又不是市井商贩,用不着算的那么清楚。母亲以为然否?” 杨黛眉豁的站起身来,疾步走到君少优面前,冷笑道:“你以为永安王喜欢你,向圣上请旨求娶你,你便高枕无忧,可以仗着永安王的宠爱在护国公府作威作福,那你就错了。” 君少优毫不示弱,也上前一步笑道:“还是那句话。母亲若是有能耐,不妨试试把这件婚事破坏掉。或者干脆釜底抽薪,将我毒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永安王既然能得知你我昨夜密谈之事,兴许也能知道些旁的。比如儿为何吃药多年身体也不见好转……” 杨黛眉面色一冷,看着君少优的目光也变得猜疑犹豫。 君少优后退一步,软语说道:“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虽身为男子,终究是要嫁到永安王府的。儿在护国公府时日无多,本不想横生枝节。望母亲体恤儿的心思,别将儿逼得退无可退。” “你要是退无可退,我岂不是连立锥之地都没了。”杨黛眉挑眉冷笑。沉吟半晌,终究是没了底气,转而问道:“你想如何?” “儿真的不想如何。只想孝敬父母,友爱兄长姊妹,安安稳稳的过我的日子,没人打扰是最好不过的。”君少优抬头瞥了君柔然一眼,开口说道。 杨黛眉听着君少优指桑骂槐的话,柳眉倒竖,看样子是被气的不清。君柔然忍不住就要开口讥讽,被杨黛眉一把抓住了。这个女人少时嫁给君瑞清为妻,彼时君瑞清还是个满山转悠的毛头猎户。后来便逢天下大乱,君瑞清跟他老子背着一张弓便投奔了当时还是一城太守的高宗庄城。次后便是二十来年的混战。杨黛眉跟着君瑞清南征北战,没少吃苦受罪。虽然不通文墨,但见识不浅。自然知道这种事情撕开了脸面,最受伤害的还是她们母女两个。 没有利益的事情杨黛眉从来不做。因此心中虽愤恨不已,行动举止依然干脆利落。 “都是一家人,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知道你往日里跟柔然颇有嫌隙芥蒂,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君字。你父亲要是知道你们兄弟阋墙,姊妹不睦,心中也会伤心的。” 君少优温颜笑道:“母亲说的极是,儿受教了。” 杨黛眉又拉着君少优的手杂七杂八寒暄几句,君少优笑言以对。约莫盏茶功夫,杨黛眉便道:“你身子向来孱弱,今儿又没来得及午睡,恐怕受不住。暂且回去休息吧。” 君少优躬身告辞。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荣曦堂,君柔然忍不住叫道:“阿娘。” 杨黛眉神情疲惫的揉按着眉间,摇头说道:“今非昔比,母亲自然要为你的长久做打算。庶子小儿,且让他猖狂几天就是。” 第九章 君少优自内堂出来的时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俱都起身侍立,言谈举止甚为恭敬,全然没有方才之疏忽怠慢。君少优莞尔一笑,只觉国公夫人房里的下人也同她一样,有意思的紧。 陈妈妈站在阶矶之上,瞧着君少优欲言又止。君少优恍若未觉,径自出了荣曦堂。午后骄阳似火,天气炙热,迎面便是一股热浪袭来,叫人神思倦怠,昏昏欲睡。然君少优的前身身体孱弱,终日在卧榻缠绵,如今好容易出来行走一次,反倒觉得精神的很,并没有回房补眠的冲动。 君少优站在当地沉吟片刻,转身往府上东南角的稼轩院而去。 顺着荣曦堂门前铺就的青石砖径一路逶迤向南,横穿后花园子,四周景致不过是杨柳依依,芳草萋萋,奇花异草,争妍斗艳,契阔堂皇之处,自不必细说。只是越往东南,越是偏僻幽静。一时到了稼轩院,更是静谧无声,落针可闻。君少优迈进院门,入眼便瞧见沈姨娘的贴身丫鬟碧溪和陈姨娘的贴身丫鬟燕喜并肩坐在回廊下,正低头做针黹。时不时耳语几句,掩口轻笑。 瞧见君少优的身影,两人反倒唬了一大跳。碧溪连忙迎上前来,躬身见礼,笑问:“郎君怎么大晌午的过来稼轩院,叫姨娘知道,又该心疼郎君不仔细身子了。”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问道:“闲来无事便想来瞧瞧姨娘,姨娘睡了吗?” “只是倒在床上假寐。姨娘的身子郎君也知道,白日若是睡了一时半刻,晚上就该睡不着了。因此并不敢睡。”说着,连忙把君少优让进屋内。早在里间听闻外头动静的沈姨娘已经迎到门口,拽着君少优的衣袖在案几前跪坐,一叠声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大晌午的天,不在房里睡觉,折腾什么。” “只是有些想念姨娘了。”君少优说着,伸手拉过正吩咐碧溪端茶倒水上点心的沈姨娘,温声笑道:“别张罗了,阿娘陪我坐一会儿吧。” 沈青棉心中微滞,旋即伸手捂住君少优的唇,左右看了看,低声喝道:“不是说好了要叫姨娘的嘛,怎么又叫错了。” “不打紧。”君少优摇了摇头,伸手握住沈青棉的手,开口安抚道:“阿娘放心,我只在私下称呼几句,大褚最重孝道,夫人又向来注重名声。总不会因我私底下称呼阿娘两句便大动干戈。” 重活一世,君少优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就是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回事儿,也不要试图讨好所有人。珍惜曾经对你好的,远离曾经伤害过你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只在鲜花着锦时看着热闹,真正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有多少人袖手旁观,有多少人明哲保身。下剩的那些义无反顾出手相帮的人,才是最值得结交的。 “大动干戈倒是不会,不过她心里头不高兴,岂不又要横生枝节。”沈青棉轻叹一声,拍着君少优的胳膊轻笑道:“只要有心,嘴上称呼什么都无所谓。这世间嘴甜心苦的人太多了,反而是嘴苦心甜的人少。我儿与我做这样一对母子,倒也不错。” 说罢,嫣然一笑。灵动的风华与温婉悉数聚在眼角眉梢。被岁月蹉跎了的容颜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绝色风姿。君少优看着面前这位素有前朝第一美人之称的生母,心下一阵唏嘘。 “阿娘放心,这一世,我定会好好保护阿娘,替阿娘挣个诰命回来。让您风风光光的,再不受杨黛眉的气。” 他已经想好,等到嫁入永安王府之后,便用一些手上还没来得及曝光的机密配方与庄麟做交易,定要给沈青棉挣个诰命回来。 上一世,君少优普一穿越就忙着站稳脚跟,扬名立威。无形中便将其余事情都疏忽了。等到小有薄名可以松口气的时候,才发现沈青棉的身子已经虚弱的不像话,只挨到他高中状元那一刻便撒手而去。 当年君少优不懂后宅阴私,听信了太医的话,以为沈青棉是重病缠身不治而亡。心中虽然伤痛遗憾,却并没有多少疑虑。后来阴差阳错知道国公夫人曾在自己前身的药里动过手脚,便猜测沈青棉的死也有猫腻,只是时过境迁,杨黛眉又行事缜密,跟在沈姨娘身边服侍的下人或死或被发卖,君少优查的很是吃力。待要水落石出之际,又被新帝庄周和平阳公主联手算计,麾下羽翼损失惨重,弄得他焦头烂额,顾此失彼。及至最后功败垂成,白绫断命,再没有机会将沈姨娘的事情问个清明。 如今重活一世,君少优还有机会弥补上一世的疏漏。还有机会报答这个呕心沥血教导自己读书进学的女人。不论沈青棉是真的身子虚弱重病缠身,还是有人从中作梗,君少优都不会允许前世的悲剧在自己眼前再一次发生。 想到这里,君少优有些感性的伸手握住沈青棉的手,开口笑道:“等到我在永安王府安顿妥当,便将阿娘接过去不断小住。有我在身边护着,定不会让旁人欺负阿娘。” 沈青棉忍俊不禁,摇头笑道:“傻小子又说混账话。你阿娘一日是护国公的姨娘,一辈子都是护国公的姨娘。你要是真那么做,首先你父亲就饶不了你。” 君少优听着沈青棉的话,莞尔一笑。他经历了上辈子一场轮回,虽然泰半时候都过的稀里糊涂。但某些规矩礼仪还是懂得的。虽说生了子嗣的姨娘不好离府,不过他自信以君瑞清的功利计较,只要自己能付得起代价,此事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想到这里,君少优心情甚好的说道:“阿娘,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阿娘以前的事情。甚至连阿娘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您不如现下跟我说说,等将来有机会了我也好着手安排。” 沈青棉微微一愣,旋即怅然说道:“都不知是哪年的老黄历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君少优眉头一皱,颇为不甘,沈青棉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转而说道:“陛下下旨赐婚的事情,我在后院儿也有所耳闻。这么多年,我避着夫人的耳目暗中教导你读书进学,本想让你将来脱离国公府自己挣个前程。岂料世事无常,不想你竟有这般姻缘。不过读书能使人明理静气,就算不为仕途经济,多读些圣贤书也是好的。你切莫因此就自怨自艾,落了功课。” 君少优闻言,只觉得心中暖暖的。前世他刚刚穿越那会儿,于诗书方面并不甚精通,又没有资格入国子监进学,再加上杨黛眉刻意拦阻,科考温习之路走得十分艰苦。要不是沈青棉暗中悉心教导,再加上慢慢融合了前身的记忆,君少优恐怕真的会放弃科举寻找旁的捷径。因此君少优对沈青棉十分感激。 想到上一世自己的怀疑,君少优心中一动,压低了嗓音问道:“阿娘,你的汤药里面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沈青棉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皱眉叹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风言风语?别叫夫人知道你说过这些话,不然,又该起风波了。” 君少优想了想,开口说道:“阿娘,我的药里曾被人动过手脚。” 沈青棉抬眼看着君少优,沉默半晌,移开眼睛轻叹道:“不过是些君臣佐使配方上的玄虚,虽让人虚不受补,但并不会害了人命。也许对我儿来说,虚弱一些反而更安全。” 看到君少优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沈青棉伸手摩挲着君少优的脸颊,温颜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人的天资才干要跟他所处的环境和自保能力相匹配,否则便如小儿怀抱赤金于街上行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娘之前疏忽了。自你七岁那年无缘无故得了一场风寒,阿娘便晓得杨黛眉的心思。不过是不想让你有所建树,免得威胁到她亲生儿子的地位。所以这么多年阿娘叫你韬光隐晦,扮愚藏拙,不过是顺了她的意愿。只要你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威胁,杨黛眉不会对你如何。毕竟,杨黛眉那样一个注重名声的人,不到万万不得已,不会肆无忌惮铤而走险,叫人知道她毒杀庶子的。” “那阿娘呢?”君少优脱口问道:“阿娘是不是也晓得自己的汤药被人动了手脚,却从来不说。” “我的事情与你的事情不同。正室与姬妾天生就是死敌,就算我本无意,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分了她丈夫的宠爱,因此不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不觉得奇怪。”沈青棉默然片刻,看着君少优一脸的惊疑,开口安抚道:“不过你放心,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杨黛眉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跟她相识大半辈子,这点儿成算还是有的。” 又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不必乱打听。你只需晓得若有一天阿娘真的去了,那也是阿娘心甘情愿,与人无尤。你也不必做些极端的事情扰了阿娘死后的清净。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阿娘便是死也瞑目了。” 君少优神色茫然的看着沈青棉,女人的一举一动一如记忆中的娴静温婉,就连眸中的了然平静也跟记忆中没有差别。她依旧淡然跪坐于前,表情恬静安宁,可是君少优突然就觉得此时此刻的沈青棉郁郁不得释怀。那种自身体深处散发出的无望气息从娇小的身躯里漫延,使她看上去仿佛是一尊没了生命气息的绝美雕像,虽然活着,但已经没了魂魄。空空洞洞的,让人看着就觉伤悲。 君少优想了想,鬼使神差的许诺道:“阿娘,你要好好的活着。等待有一天,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阿娘离开护国公府。阿娘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就永远离开。” 沈青棉微微一愣,然后展颜笑道:“小孩子不要浑说。仔细你父亲知道了罚你跪祠堂。” 之后,便拉着君少优的手嘱咐道:“虽然你是男儿,不过几个月后就要嫁入永安王府。该知道的一些事宜姨娘还是仔细跟你说说才是……”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不庄重的模样惹得沈青棉肃颜训斥了几句。虽不想知道这些琐碎娘儿们的东西,可架不住沈青棉一腔热忱,絮絮叨叨。两人在房里唧咕了一整个下午,直到金乌西垂在稼轩院吃了晚饭才起身告辞。 彼时已至掌灯十分,府中的粗使婆子提着一桶桶灯油火烛聚集在回廊栏杆前后,照例点灯。不过片刻,廊檐屋角以及后花园子内的树梢石栏上皆点上了各色灯笼。一串串如银色巨龙,在微暗的夜色里一直绵延到远方。 大褚王朝的府邸宅院与唐朝的建筑风格有些类似,便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将房子建的越大越好。比如君少优目下所住的护国公府,占地面积至少也得有个七八十亩。君少优所住的葳蕤院在护国公府的西北角,距离稼轩院少说也得有十来里地。 来时天光正好,君少优兴致又高,遂绕的后花园子步行,回时却觉身上懒怠,遂行到荷花池子前吩咐驾船的船娘直接将自己送回葳蕤院。若是平时,船娘少不得开口埋怨几句,牵扯些倒三不着两的废话。今日倒是二话不说便引着君少优入船前行。君少优晓得这又是圣人赐婚的后遗症,并不以为意。 只是好笑于自己上辈子同庄麟水火不容,这辈子倒是拉着永安王府的大旗做虎皮,在护国公府威风起来。 这样的感觉是上辈子只手空拳靠自己打下江山的君少优从未有过的,如今倒是颇有几分新奇。 怪不得世人都喜欢被人捧在手掌心里宠着的感觉……确实不错。 君少优脑中凭空想出这么个念头,旋即摇头自嘲。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庄麟如此苦心,必定所图甚大。届时说不得要算计到他的骨头渣子里,才能还了今日的威风。 踩着夜色回到自己的葳蕤院,秋芙正举着灯笼站在门前张望。君少优见状,不觉开口笑问:“怎么不进屋里头等着,在这站着做什么?” 秋芙提着裙裾走下台阶,凑到君少优跟前低声说道:“夫人屋里的陈妈妈自半个时辰前就过来了,说是要给郎君请安。我说郎君不在,陈妈妈也不肯听。只守在里头等着,如今都喝了四五遍茶汤了。” 君少优闻言,轻勾嘴角。他便知道,中午他说了那么句话,心中有鬼的陈妈妈定然是不踏实的。果不其然,找到这里来了。 第十章 君少优在秋芙并几个小丫鬟的簇拥下进了院子,小丫头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响自然惊动了还在偏厅里等着的陈妈妈。连忙放下手中杯盏,陈妈妈理了理身上衣衫,头上鬓发,出门见礼道:“奴婢给五郎君请安。” 君少优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面前身段放低,态度十分谦卑恭顺的陈妈妈,开口笑道:“这么晚了,陈妈妈不在夫人跟前服侍,到我这葳蕤院做什么?” 陈妈妈开口赔笑道:“奴给五郎君请安赔罪。早上是奴说话不玲珑,得罪五郎君之处,还望郎君大人有大量,原谅些个。” 君少优嗤笑,随意在院中站定,挑眉笑问:“陈妈妈今日说出这番话,想必不是夫人的意思吧?” 陈妈妈脸上一红,知道君少优是在讥讽她早时狐假虎威,当着他的面充主子拿大之举。遂低头见罪道:“老奴是猪油蒙了心胡沁,今后万万不敢了。” 说罢,再次环首看了看周围簇拥着的小丫鬟们,欲言又止。 君少优轻笑,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陈妈妈做了这么一出戏,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晌午那两句话。对于她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君少优心如明镜,却也并不如何在意。不过以他的身份经历,倒是犯不着认真跟家里的奴仆周旋算计,说两句话敲打敲打也就罢了。再折腾下去,那就是他自己器小了。 当即摆了摆手,君少优一脸如沐春风的笑道:“陈妈妈是夫人跟前的老人,为家中下人做表率,规矩体统自是从来不错的。只是咱们家的规矩,长辈跟前使唤久了的人终究比旁的下人有些体面。陈妈妈跟着夫人十来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偶尔矜功自伐亦是情理之中。这般认真道歉,倒让少优觉得无所适从了。” 陈妈妈不过是在荒年被家里买来的丫头,能在所有家生子中脱颖而出得到杨黛眉的信任和器重,自然是心比比干,七窍玲珑。听到君少优此番话,立刻笑着接道:“郎君这话严重了。奴就是奴,主就是主。老奴虽然在夫人跟前服侍了很多年,可那是老奴的本分。岂能因此便恃宠生骄不尊重主子,更不会叫人因此就揣度郎君跟夫人如何如何。奴本是真心敬重郎君,倘或因此横生枝节给郎君带来麻烦,岂不是怒的不是?” 君少优展颜笑道:“陈妈妈心思剔透,能够闻一而知三,不愧是夫人跟前最得意的人。” 上一世君少优并不懂得后宅腌臜,只在家中奴仆狗眼看人低的时候训斥几句,之后君少优与嫡母不合的消息就莫名其妙在府中传开。 这一世,君少优未雨绸缪,先是威胁后是敲打,想必陈妈妈会看清形势,知道怎么做对她自己更好。 不再理会当地立着躬身赔笑的陈妈妈,君少优转身进了房中。陈妈妈犹豫片刻,也跟着进去。看到秋芙端着茶具过来,立刻伸手接过来放在案几上。并亲自拧了条锦帕递给君少优,口中说道:“天气闷热,郎君擦擦汗消消暑气。” 君少优含笑谢道:“有劳妈妈。” 又转身向秋芙吩咐道:“请妈妈坐。” 秋芙欠身应了,吩咐小丫头子搬个小杌子过来。陈妈妈再三告罪,方才兢兢战战的坐了上去。开口谄笑道:“不知郎君可否有暇,奴想跟郎君说两句话。” 君少优知道晾她晾的差不多了,遂摆手示意秋芙等人退下。待屋内只剩下彼此二人的时候,陈妈妈顺势从小杌子上滑下,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哀求道:“还请五郎君救我。” 君少优心知肚明,面上却极为诧异的问道:“妈妈这是做什么,您是积古的老人,又是夫人跟前一等一的得意人,这般行事,我可受不住。” 当即欠身,作势要扶陈妈妈起来。 陈妈妈知道君少优既然肯跟她斡旋这半日,想必是没有拆穿那事的意思。又想到君少优能在那时说出那么一句话,必是得了准确的消息。遂把心一横,直接说道:“好叫郎君知道。我那口子得夫人的青眼,能帮着夫人打点她的嫁妆铺子……” 说到这里,又斯斯艾艾的,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君少优心中好笑,直接说道:“听家中老人说,夫人早先经历过战乱纷扰,吃过不少苦也遭过不少罪,遇上荒年困顿时更是连草根树皮都吃来果腹,因此于银钱方面看的比较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夫人既然能把她的嫁妆铺子都交由冯管事打点,想必也是极为看重陈妈妈。这是陈妈妈的福气。” 陈妈妈苦笑连连。原本是她的福气,不过倘使叫夫人知道了她男人在打点铺子的时候中饱私囊,暗中藏掖,恐怕就不是她的福气了。 陈妈妈想到继冯五之前的那位管事正是因为贪墨事发,被夫人盛怒之下扭送官府,全家发卖到西北苦寒之地做劳力,一家子都受牵连,更是不寒而栗。连连叩头道:“还请五郎君救我。” 万万不能让夫人知道冯五贪墨了她的收益,并悄悄在晋昌坊开铺子的事情。 君少优将人扶起来,笑眯眯说道:“我与陈妈妈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多嘴多舌。何况我已然奉旨嫁人,没几个月就要离开护国公府,更犯不着在此时与妈妈过不去。妈妈以为然否?” 陈妈妈目光闪烁,沉吟片刻,开口问道:“敢问郎君可有事情吩咐老奴?” 君少优轻笑,再次欣赏起陈妈妈的识时务来。他也不藏着掖着,索性开口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体弱多病,缠绵病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必陈妈妈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别无所求,只希望我走之后,陈妈妈能稍微看顾着沈姨娘,以全我身为人子想要奉养母亲的心意。” 陈妈妈心下一松,君少优的要求虽然有些麻烦,但与她而言却也不是太为难的事情。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郎君放心,只要府里有奴一日,断然不会让沈姨娘出了差错。” 陈妈妈这话说的有些轻狂,乍听下来,好像她一个奴婢竟然比主子还得力,能夸下如此海口。不过经历过上辈子的君少优却知道陈妈妈没有半点儿虚言。在这个男主人只顾外头不顾家,女主人又十分看重陈妈妈的护国公府,这位积古的老奴仆当真能做到她夸下的海口——只要她愿意,定然能保住沈青棉平安无事。 君少优展颜笑道:“如此,有劳妈妈了。” 稍微沉吟片刻,又含笑补充道:“其实我心中已有成算,只是想劳烦陈妈妈一年而已。陈妈妈只要辛苦这一年时光,之后便无需费心了。” 言下之意,一年之后君少优定然能妥善安排沈青棉。不论是将她接出护国公府还是旁的安排…… 陈妈妈眨了眨眼睛,心中再次衡量起来。也许,这个迷得永安王五迷三道执意求娶的五郎君,当真有与夫人分庭抗礼的本钱也未可知。反正自己的把柄已经被人掌握在手中。与其不甘不愿受人辖制,还不如趁此机会表白一番,好叫君少优也领了自己一番心意。 这么想着,陈妈妈立刻说道:“郎君此番嫁到永安王府,虽说王爷此时对您痴心一片,可难保长情。倘或他有朝一日又恋上别的小娘,郎君身为男儿身,无法孕育子嗣,将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陈妈妈所言甚是。”君少优听着陈妈妈一番话,有些闹不清她究竟是何意思。 只听陈妈妈继续说道:“郎君有所不知。这女人跟男人不同,女人嫁到夫家,时日长久后夫君是指望不上的。首要的便是膝下子嗣,其次便是娘家支持,再次便是嫁妆丰厚。郎君身为男子,这第一条自然无法实现。不过这第二条和第三条……奴还是有把握能襄助郎君的。” 言毕,陈妈妈很是自得的挺了挺胸膛,略带矜持的说道:“不是老奴自夸,老奴在夫人跟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倘使老奴在夫人耳边多劝几句,夫人为了长远计,定会大力帮扶郎君在永安王府受得重用。届时郎君行事就要方便多了。” 在陈妈妈看来,向人示好与做生意没有不同。双方要明码标价侃在实处。做好事不留名的事情可不是陈妈妈会做的。她但凡做了一分事情,总期望着旁人能领十分情才是。 君少优心中恍然,嗤笑不已。陈妈妈所说这番话,不过是建立在他在永安王府受人看重的基础上。世上从来锦山添花易,陈妈妈这种人,君少优上辈子见多了。你得意的时候便围在你身边做出一副忠心耿耿休戚与共的模样,倒也没少帮你做事。可一旦你失意败落那一天,最先抽身而退的也是这帮人。明哲保身袖手旁观的还算有良心,那些翻脸不认人落井下石的君少优也不是没见过。 世人趋利避害乃是天性,君少优历经一世早已看的通透。因此他并未觉得陈妈妈的心思如何不好。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总得为了自己做打算。能为了别人把自己置于险境的人实在少有。换位思考,君少优也未必能做到如此,所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君少优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要求旁人。 只是,对于这种人也要看的清楚分明一些。别对他们报太大希望。 司马迁曾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凡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君少优自认不是君子,此事不妨行小人之径。只把眼前的陈妈妈当做利益同盟者,有吩咐时可以勾结,没吩咐时多防备一二也就是了。 这么想着,君少优弯了弯眼睛,十分恳切的开口笑道:“如此,又要麻烦陈妈妈了。” 陈妈妈见君少优骤然变了颜色,心知自己一番示好终有效果,连连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绝对不麻烦。” 有意把陈妈妈发展为自己的合作者,君少优少不得为陈妈妈的处境考虑一二。她今日过来的时候心忧后事,难免有疏漏之处。而君少优心知陈妈妈于杨黛眉而言就是智囊的角色,一心想着离间杨黛眉和陈妈妈的关系,等着两人狗咬狗一嘴毛,也并没有吩咐下人收敛行事。想必这会儿陈妈妈在院里伏低做小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只怕杨黛眉心中已生隔膜。 君少优心中思量,遂把自己的猜测讲与陈妈妈听。却见陈妈妈一脸矜持,自得说道:“还请郎君放心。老奴在夫人跟前服侍了十来年,最了解夫人的脾性。老奴自信能打消夫人的疑虑,断不会耽搁郎君今后的大事。” 君少优微微一笑,既然陈妈妈胸有成竹,他也不必太过思量。左不过是安插在杨黛眉身边的一枚棋子,有用处自是极好的,倘或没了用处也不耽搁什么。就以此事瞧瞧陈妈妈的心机手段,倒也无妨。 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思,君少优故作贴心的提点道:“陈妈妈行事向来谨慎小心,我自然没有不放心。只须提点妈妈一句,上午我与陈妈妈闲聊时,夫人身边的春樱姐姐就在一旁。倘或她听到了一星半点儿,又结合晚间妈妈的行事联想到什么,与夫人说嘴。陈妈妈虽然不在乎这些小事,可终究难缠。” 陈妈妈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君少优暗中轻笑。上辈子他因春樱与旁人明显不同的友好态度,对于此人总是另眼相待,更为优容。可最后从探子口里得知,似乎沈青棉的请医问药之事杨黛眉全权交由春樱处理…… 君少优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这一世他要确保沈青棉安然无恙,少不得要对不起这位温顺贤良的“春樱姐姐”了。 第十一章 没过几日,君少优便听闻国公夫人将身边的大丫鬟春樱指给陈妈妈之子冯源禄为妻,并恩典冯源禄外放为良民的消息。一时阖家奴仆分外艳羡陈妈妈的风光体面,纷纷称赞夫人之贤德仁善,待下宽厚。杨黛眉一时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君少优正在练字的身形微微一顿,细细思量过后,不觉莞尔一笑。 看来他倒是小觑了陈妈妈这个人。 在君少优看来,当日他挑明春樱有泄露机密之嫌,便是想逼迫陈妈妈出手对付春樱,届时鹬蚌相争,无论谁赢谁输,都是断了杨黛眉一条臂膀。于君少优而言,并无损失。 岂料陈妈妈心思更为缜密周全,居然有能力求得杨黛眉将春樱指给她儿子。到时两家并为一家,春樱只要不傻,自然不会在杨黛眉跟前说她公爹的不是。少不得还要在杨黛眉疑虑之时多为其描补剥白一二。陈妈妈此举,不但化解了一场极为可能出现的权利纷争,还为自己拉拢了一大助力。到时婆媳两个里应外合,更能把杨黛眉牢牢握于鼓掌之间。 这化敌为友的本事,令君少优甚为叹服。 且另有陈妈妈借机求杨黛眉恩典冯源禄外放一事,不但为私下藏掖的晋昌坊铺子过了明路,更为自己儿子谋了个前程。又为杨黛眉搏得一份贤名讨她的欢喜,更巩固了自己在夫人跟前第一得意人的位置。一箭数雕,果然不可小觑。 君少优微微一笑,将写坏了的一张大字团成一团扔进篓里。秋芙站在一旁侍立,开口笑道:“真不晓得当日郎君跟陈妈妈说了什么,竟叫陈妈妈想出了替儿子求娶春樱姐姐的好手段。春樱姐姐可是夫人最看重的大丫头,现下夫人房里使唤的丫头泰半都是春樱姐姐调、教出来的,大家对她更是敬重。如今被陈妈妈讨去做了儿媳,今后两家里应外合,在府中更是说一不二了。难得陈妈妈如今又看重郎君,她得了意,郎君行事自然方便。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如此助力,郎君好计谋。” 君少优展颜笑道:“不过是随意说两句家常话,谁知道陈妈妈想到哪里去了,竟琢磨出这个主意来。” 这倒是真话,陈妈妈的手段当真叫他刮目相看。 秋芙眨了眨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晦涩猜疑。沉默片刻,低眉敛目的说道:“春樱姐姐聪慧机灵,又口齿伶俐,自然能讨得夫人的欢心看重。哪里像奴婢这般笨嘴拙舌的,不能替主子分忧。听说冯家的小子被恩典外放,夫人看重陈妈妈,放出冯家小子的时候给了他不少银钱叫他安身立命。如今府中谁不称颂夫人仁德宽厚,对待下人甚好。春樱姐姐服侍了夫人一场,夫人舍不得她,只说让她嫁过去后依然盘头在夫人跟前当差。这白日风光当差,晚上归家便自己做主子,也算是她的一番造化了。” 言语之间,有种说不清的意味在里头,似是遗憾又是羡慕。再加上最后一丝若有还无的叹息声,更添了两分怅然。 君少优漫不经心的瞥了秋芙一眼,开口笑道:“你若是有钟意的人,也可以同我说个明白。你我主仆一场,念在你服侍我许多年的情分上,总不能叫你只羡慕外人风光。” 秋芙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开口说道:“郎君说笑了。奴怎会有私相授受之举,令郎君蒙羞。” “男欢女爱本就是平常之事,何况以秋芙姐姐的脾性,自然能做到发乎情止乎礼,又何谈私相授受。”君少优盯着秋芙越发娇俏清秀的容颜,调笑道:“咱们大褚风气开放,并不似前朝那般拘泥刻板。秋芙姐姐很不必如此谨慎小心。也不知哪个小子有福气能得姐姐的青眼。届时我也向夫人求个恩典,断不会让你过的比春樱姐姐差就是了。” 秋芙抬眼笑问:“郎君如此说,可是认真嫌弃奴婢愚笨,不配服侍在郎君身边?” 君少优笑道:“怎么会。只是你尽心服侍了我一场,我总要为你的终身大事考虑。” 秋芙脸上闪过一丝羞怯,亮白小巧的贝齿咬着下唇,斯斯艾艾的说道:“郎君若是不嫌弃,奴婢愿意陪嫁到永安王府,生生世世服侍郎君才好呢。” 君少优淡然微笑,并不如何在意。只开口提点道:“女儿家在涉及到婚姻大事的方面总是羞涩扭捏不好直接开口。你倘或有别的想法,又不好意思跟我说,可以叫你老子娘来求见我。你尽心尽力在我跟前服侍这么多年,这点儿心意我还是能做到的。” 秋芙神色略带迟疑的打量着君少优。只觉得这人的言谈举止太过认真,可神情却又是漫不经心的。秋芙有些捉摸不透,不知道君少优这一番话究竟是闲来说笑还是真有此意。沉默片刻,秋芙欠身说道:“奴婢生是郎君的人,死是郎君的鬼。今后前程如何,单凭郎君吩咐。” 君少优摇头哂笑,只觉得秋芙果然是秋芙,行事举止一如从前那般喜欢讨巧。她总是能恰到好处的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然后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再做出最为妥帖且留有余地的选择。这份谨小慎微,是当年的君少优极为赞赏心疼的,而这份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事,君少优总是学不来。 秋芙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君少优,试图辨别出君少优的真实心意。却见他面无表情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秋芙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一抹沉吟,旋即蹑手蹑脚的走到案几旁边,动作轻缓的为之铺纸研磨。神态温婉,举止娴静。叫人观之便觉得宁心静气。 细微的砚墨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想起,君少优回过神来,反而觉得一阵心浮气乱,旋即摆手示意秋芙先行退下,他想自己个儿静静的呆一会儿。 秋芙身形一僵,脸上闪过一丝郁郁不安,旋即乖巧的躬身告退。还不忘伸手帮君少优合上门扉,细致体贴之处,甚为尽责。 君少优身形一松,颓然的趴在桌案上。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起了芥蒂便如千千结上系了个死扣,再怎么努力都解不开了。正如前世秋芙寻不到源头的背叛,曾经让君少优疑惑不解,终日琢磨。结果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是心中的隔阂越来越深。到了如今,哪怕君少优明知此时的秋芙并无贰心,却也不敢将信任托付。就怕有朝一日秋芙又心动反水,叫人防不胜防。 这种若有若无的生疏隔阂,想必秋芙也察觉到了。所以这几日举动更为谨小慎微,心思更为婉转玲珑。哪怕随意说笑一句,她也能在脑子里过三四遍,琢磨着这当中是否另有深意。 君少优几辈子都是个率性简单的人。秋芙的种种举动无形中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叫他深刻的意识到,两人是再也回不去曾经那种默契无间。 君少优发现,自己无法对秋芙放下戒心。虽然这种猜忌对于今生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的秋芙来说,并不公平。可是于君少优而言,这世间早就没了公平。有的,不过是人心。只可惜人心叵测,君少优是个鲁钝愚笨的人,他总是琢磨不透人心向背。 所以君少优只好用些心思帮秋芙寻个她觉得可心的人家,再为她置办一副丰厚的嫁妆,也算全了两人两辈子的主仆情分。 正在沉吟间,君少优陡然听到外头一阵帘陇响动,有人在外头道喜不迭。君少优抹了一把脸,起身出了书房。只见陈妈妈立在当地,满面欣喜,正拉着秋芙的手不住说着一些讨采头的好话。秋芙亦是满面堆笑的寒暄斡旋,两人眼尖的瞧见君少优的身影,连忙过来道喜。满院子的大小丫头婆子也都簇拥着过来凑热闹。 众多女人吵吵嚷嚷的声音震得君少优有些头疼,旋即按了按太阳穴,展颜笑道:“你们都说什么呢,七嘴八舌的,我一句也没听清。” 陈妈妈笑不拢嘴的欠身说道:“恭喜郎君,贺喜郎君。前头小子传话来说永安王已经派了媒人送雁请期,郎君的婚期定了,就在八月初八。那可是个好日子。” 君少优摇头轻笑,他还以为有什么大喜的事儿。却原来不过是他嫁人的日子定了。又不是即刻就要嫁人,瞧瞧把大家乐的。 陈妈妈瞧着君少优不以为然,有心示好。遂凑上前来堆笑道:“夫人对郎君的婚事可着紧的很。前头的消息刚刚传来,夫人便乐得赏了阖族下人三个月的利钱。说是府上好容易有了喜事,叫大家都跟着乐和乐和。这几日夫人忙着给郎君置办嫁妆事宜,几乎夜夜都不好睡。只说要把郎君风风光光的嫁到永安王府。叫人瞧瞧咱们护国公府的气魄呢!” 言下之意,是叫君少优不必操心嫁妆的事情。就凭杨黛眉这么一通嚷嚷,这嫁妆必定只厚不薄。左右府里二郎君和大娘子都还未曾婚嫁,杨黛眉兴许要借此事来个赔本赚吆喝,也叫外人瞧瞧她的贤良淑德,对待庶出子女比对待自己亲生的也不遑多让。如此名声有了,家世不俗,一双儿女议亲的时候会更容易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杨黛眉就算是想在君少优的嫁妆上刻薄小气也不能够。毕竟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满京城的豪门仕宦可都拿眼睛盯着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倘使护国公府在嫁妆的事情上扭扭捏捏的,恐怕会让陛下觉得护国公府对于这桩婚事十分不满。届时扫了皇帝的颜面,又惹怒满心火热的永安王,可比任何事情都麻烦。 既然不甘不愿也得置办丰厚嫁妆,还不如索性做得心甘情愿一些。省得叫外人看了热闹。想必陈妈妈也是以此为借口劝说杨黛眉的。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瞬间明白了此刻情形。虽然他自负熟谙经济之道,对银钱一事并不如何在意。但想到最最小气俭省的杨黛眉可能为了这笔丰厚的嫁妆心疼的满心淌血夜不能寐,君少优便觉得心中大快。当即开口笑道:“夫人向来对我们这些庶出子女视如己出,少优感激不已。此事又劳夫人费神了。” “都是自家人,郎君何必外道。”陈妈妈笑着寒暄几句,又说了一大车“夫人贤德”“夫人宽厚”的场面话,赢得君少优感恩戴德声声道恩,方才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府中上下为君少优出嫁之事忙的是鸡飞狗跳。展眼八月在迩,又有礼部来人确定规格礼制。事关皇室威严,于细微处亦不可轻忽怠慢,免得贻笑大方。到了最后,阖家上下除了终日无所事事的当事人外,竟连外男君瑞清都坐卧不宁,成日里跟礼部、工部接洽,共同商讨昏礼事宜。并整日盼着初八早早到来,“将君少优尽快打发出门,还我护国公府一个清静”。 在这样的心思下,苦苦期盼的八月初八终于姗姗而来。 第十二章 大褚王朝的婚嫁习俗,乃是在黄昏时刻方才举行婚礼。所以君少优早间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房里人着急忙慌人仰马翻的备嫁场景。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该洒扫的洒扫,该置办东西的置办东西,一切事宜进行的有条不紊。 君少优呆愣愣的坐在床榻上,不觉便想到了上辈子自己求娶平阳公主的场景。彼时君少优刚过了殿试,博得状元头彩,正是风光得意扬眉吐气之时。因平日里忙着埋头苦读立一番事业,对于大褚的习俗风情只是一知半解。误以为大褚的婚嫁习惯和后世差不多,都要忙忙活活闹将一整天。因此辗转反侧一夜不曾好睡,等到外头天光微亮月明星稀之时就慌忙起身催促家下人准备迎亲事宜,为此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之后自己对公主一往情深,猴急着就要把人迎娶进门的消息沸沸扬扬传遍京中。引得亲朋好友竞相调笑。晚间进宫迎娶公主的时候,平阳还红着一张脸面羞羞答答的埋怨自己,只说因自己行事轻浮,叫她被一群姊妹手帕交好一通打趣,真真叫人羞死了。 没等说完话,一群公主贵女莺莺燕燕便簇拥着过来,口里不断调笑着状元郎果然是风流倜傥,不拘一格,行事作为颇有先朝名士之风范。难得对公主情深意重,连一个白日都等待不得,巴巴儿的求着把人立时接回家中宠爱方好。还问要不要求大家伙儿手下留情,让郎君快些把公主接回家去。 听的君少优更是满头满脸的大汗,一叠声的服软告饶。平阳公主也在恼羞之下不住的拿着粉拳捶打他。君少优当时只觉得惊慌失措,不好意思,心里却是甜甜蜜蜜很是充盈的。 如今时过境迁,明了大褚风俗礼仪的君少优再也不会闹出当年那些举止失仪的笑话。只是面上云淡风轻,镇定自若了,心里却觉得空牢牢的,一点儿也不踏实。 守在外间的秋芙留意到里面的动静,连忙走进来服侍君少优穿衣洗漱,口里还不住说道:“郎君倒是好耐性儿,奴婢昨儿一宿都没怎么睡过呢。” 君少优接过秋芙递过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脸,古井无波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睡的。迎亲的仪仗要等到晚上才来,你就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也耽误不了正事。” “话也不是这么说。倘或是寻常的迎亲嫁娶,奴婢也不至于这样。可郎君却不同,这可是奉旨嫁入王府呢。大褚朝开国以来,以男儿身嫁入王府的,郎君可是独一份儿,由不得奴婢心中忐忑。”秋芙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窥着君少优,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王府里头的规矩大不大,郎君过的能否如意顺遂。这护国公府就是千般不好,总归是郎君生活十来年的地方。自今日去了王府,好在永安王对郎君十分看重。想必府中的下人也不敢不敬重郎君。” 君少优沉默不语。一时被秋芙的话刺痛内心,纵然他这几日百般劝慰自己要随遇而安,可内宅规矩到底与外头不同。想到自今日起自己一身荣耀安危竟然要靠另一个男人的施舍,一身荣辱都与另一个男人休戚相关,君少优便觉得郁郁不能开怀。 秋芙见状,顿悔失言。讪讪的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劝解。 君少优瞧见秋芙不知所措的模样,摆手说道:“饿了,叫下人传饭来。” “是。”秋芙微微欠身,立刻转身去了。 少顷,有小丫头子捧着食盒托盘一一传上饭菜。君少优发现今早的膳食竟然比往日更为精致丰盛,不由得又是摇头哂笑。 怎么竟有种死牢里的囚犯吃断头食的错觉? 食不知味吃完一顿早膳,君少优临窗而坐,冷眼瞧着家下人登高爬梯的四处装点门面,张灯结彩。少顷便有许多登门庆贺的姑姨太太并府内几名平素交好的弟兄姊妹簇拥着进门,拉着君少优便要冠发穿戴。君少优推脱不住,只得坐在妆镜前任由几位姐姐妹妹打扮自己,并有几位庶出兄弟站在后头指手画脚,叽叽喳喳也算热闹。 不时便到了正午时分,渐渐便有宾客盈门。 护国公君瑞清虽然出身寒微,又早早就交了军权,卸甲归家,手中并无实质权柄。但好歹亦是圣人看重的从龙之臣,为人又向来亲近随和,八面玲珑,从不肯轻易与人争执龌龊。因此故交好友并不少。 再者永安王乃是圣上最为看重的皇长子,军功赫赫,少年封王。是京中多少闺阁女子羡爱倾慕的对象。如今却对护国公府一介庶子青眼有加,不惜前途名声亦要请旨求娶。京中多少权贵官宦人家对于这位深居简出的君少优十分好奇。都等着送嫁之日过来一睹公府五郎君的绝代风姿。故此前来凑热闹捧场的就更多了。 杨黛眉作为护国公府当之无愧的女主人,自然要担负起招待来往女眷宾客的重任。且君柔然已到适嫁之龄,却并无议亲之举。亦让杨黛眉心中十分焦急。趁此机会将君柔然推到人前,与其一同招待宾客。君柔然本是杨黛眉精心教养出来的公府贵女,不论心性如何,外头行事自然是进退得宜,举止有度。长袖善舞之处,赢得堂内贵妇交口称赞。 茶过三味,一时便有妇人提出要瞧瞧新娘子的风姿容貌。“看看是何等风华绝代的妙人,能不声不响的赢得永安王一颗真心。” 为表母子亲昵之情,杨黛眉自是满口同意。遂派丫头到葳蕤院传话,回来的消息确是“时日甚早,五郎君还未曾冠发穿戴,请诸位贵人稍后片刻再行前往。” 诸多贵人闻言,一时面面相觑。少顷,便有一位向来心直口快的妇人掩口笑道:“怪不得永安王一见倾心。别的暂且不说,但只这一条养气功夫,就够我等刮目相看的。” 杨黛眉摇了摇头,少不得开口解释道:“五郎生性恣意,且这么多年他一直体弱多病,我心疼他小小年纪缠绵病榻,因此疏于管教,倒让各位见笑了。” 又低声冲丫头吩咐道:“还不快叫葳蕤院的丫头帮郎君梳妆打扮。总不好诸多女眷长辈要去见他,郎君还是衣衫不整的吧?” 其余宾客见状,少不得称赞杨黛眉慈母心怀。只有一些心思透彻消息灵通的,暗暗嘲笑杨黛眉多此一举。难道将五郎君骄纵恣意,思事不全的名头传出去了,她就偏得了多少益处? 不过不论心下如何作想,大家面上都是一团和气,默契的将话题转到各自家中被宠爱的无法无天的小郎身上。一时间热热闹闹的,竟让杨黛眉没了插口剥白自己的空地。 另一厢,小丫头兢兢战战的把话传回葳蕤院。倒让已经穿戴整齐的君少优听的一愣。旋即明了杨黛眉这一番作秀的心思,不觉莞尔。 适才小丫头过来催促的时候,君少优确实未曾穿戴整齐。却非是旁的缘由,只因他身为男子,无需挽发盘髻,头插珠翠,姣面化妆。且庄麟为了讨他的欢喜,让礼部送来的凤冠嫁衣也都是男子式样,与亲王的远游观绛紫袍服规制相同,只在纹绘图案上将龙转成了凤,以示龙凤呈祥之喜。 迎亲仪仗要等傍晚才能前来,为了配合之后还有的催妆环节,君少优并不能过早的穿戴妥当,免得给人恨嫁之感。这是习俗。因此先时君少优只穿着常服在房中与诸多兄弟姐妹玩闹说话。听到小丫头的第一回传话,君少优便立即吩咐秋芙帮自己穿戴整齐,免得失礼于前。可不过瞬息间又听到小丫头第二回传话。君少优即便是傻子也能猜到必定是杨黛眉从中作梗—— 大喜之日还给他添堵,虽然这喜并不是自己一门心思求来的,君少优也难免有些不痛快。 一时,又有丫鬟通传说夫人、大娘子、并诸多仕宦夫人都来给郎君添妆来了。 君少优听闻“添妆”两字,不觉又是一阵牙疼。只得起身前往院外亲迎众多长辈和兄弟姊妹。不论往日大家有多少嫌隙龌龊在里头,今日必定都是高高兴兴,满面祝福的。杨黛眉顺势拉过君少优的手,语重心长的劝慰道:“自今日起你便要嫁到永安王府了。一朝嫁为人妇,须得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友爱姑嫂,万万不可像在家中一般随性自在了。” 君少优听的十分别扭,却不得不低头称是。 另外几位从来不曾见过君少优的命妇夫人少不得拿眼睛暗暗打量,但见君少优面容姣好,五官精致,肤色如玉,眉目缱绻,直直望着众人之时,一双清亮的眸子似无意却有情。头戴双凤衔珠紫金远游冠,身穿绛纱刻凤亲王袍。越发显得身材颀长,玉树临风,周身气度翩然若仙,叫人望之便生亲近之感。诸多命妇不由得眼前一亮,暗道永安王果然好眼色。 落在人后的君柔然有些嫉妒的看了君少优一眼,暗自撇了撇嘴。 杨黛眉拉着君少优在床榻前坐下,从陈妈妈手里接过一个紫檀木雕刻山水图画的精致木匣,从中拿出一块质朴莹润至极的美玉,递给君少优道:“这是我出嫁时我母亲送给我的唯一的陪嫁东西。乃是祖上传下来的,本想着给你大哥留着。只可惜你大哥人小主意大,十二三岁便效仿永安王参军效力去了。到了如今也未能归来。你是我们护国公府最早出嫁的人。今日我便把这方玉佩送与你。但愿你也能如这方美玉一般,至坚至贵。” 君少优瞧着杨黛眉手里的玉佩,心中极为诧异。面上却十分惶恐的推脱不受。“这是母亲要留给大哥的东西,儿何德何能——” “我对你们这几个孩子一视同仁,你很不必惊慌。”杨黛眉一脸慈爱的摸了摸君少优的脸颊,开口说道:“何况长者赐不敢辞。你收下便是。” 君少优见状,只得将玉佩收下,低头道谢。杨黛眉淡然微笑,亲自帮君少优把玉佩挂好。 君柔然此刻的嫉恨怨怼几乎都掩饰不住了。目光跟刀子似的一下下剜着君少优和他腰间的玉佩。惹得周旁命妇纷纷侧目,暗道外头传言的护国公府嫡庶不睦的消息果然属实。只是一方玉佩而已,虽说名贵异常,意义重大,却终究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好东西。既然当初舍得拿出此物作秀,此刻又何必再露出这么一副不甘不愿的神情。倒叫人小觑了护国公府的教养气量。诸多命妇相互对视一眼,不免对这位护国公府的嫡长女起了两分轻视之意。 杨黛眉见状,心中暗暗焦急,却不好开门见山的提点女儿。只得频频给陈妈妈使眼色。陈妈妈寻了个恰当的借口,引着君柔然出去了。 堂内众人为免杨黛眉尴尬,连忙凑上前来一一展示自己送来添妆的礼物。无非是些明珠宝石,金饰美玉之类。君少优少不得一一谢过。 诸多命妇簇拥着君少优坐在床榻前,七嘴八舌的闲聊起来。这个说“郎君果然好颜色,怪道永安王魂牵梦萦”,那个又道“等日后得闲了咱们好生聚聚,见郎君人品出众,别说永安王少年慕艾,竟把我们都爱的什么似的。” 叽叽喳喳,吵的君少优好生头疼。 闲聊半日,但见金乌西垂。终有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子进来传报道:“永安王府催妆的仪仗到了。” 君少优闻言,立时送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 闻听永安王府的迎亲仪仗已经到了门口,屋内的命妇女眷全都冲着君少优打趣起来。更有一等看戏不怕太高的姑姨太太并几个庶出姐妹簇拥着前往外头,口里直嚷嚷着要给新姑爷一个好看。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过了掌灯十分。天上繁星点点,杨黛眉吩咐家下人点了明灯火烛,将阖府满院照的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君少优坐在内宅,依旧能听到前头赫赫扬扬吵闹的声音。 堂内众命妇掩口笑道:“果然都是些从军中出来的汉子,这嗓门就是比旁人要大一些。” 另一个命妇接口凑趣。“这护国公府的小娘们也不遑多让。有这么厉害的娘家撑腰,新娘子嫁到夫家后保准不受欺负。” 杨黛眉闻言,状似亲切的一把搂过君少优,一边摩挲着他的脖颈一边说笑道:“那是自然。我的儿,一转眼竟长这么大了,阿娘真是舍不得你。” 君少优被杨黛眉搂入怀中,只觉得一股凉气自尾椎而起,叫人不寒而栗。伸手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君少优不动声色地说道:“阿娘,我也舍不得你。” 旁边命妇见状,少不得又要称赞母子情深云云。 君少优暗中翻了翻白眼,破天荒的期待着庄麟快点闯进来。 且说另一厢,永安王庄麟带着扎好的迎亲花车和几个傧相、百十来个自军中挑选的身材最为魁梧,相貌最为英挺的糙汉子雄赳赳气昂昂到了护国公府。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历经磨难连诗都吟了十来首,方才闯到君少优所住的葳蕤院。 庄麟在葳蕤院当院而立,少不得又是一首接一首地吟催妆诗。 君少优闲着没事儿细细听了一会子,但听闻什么“今宵金童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已闲。自有夭桃花菡面,不须脂粉污容颜”,“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竟然全都是自己上辈子娶亲之时所吟唱的催妆诗。盗版的盗版?君少优闷着脸听着,险些气炸了肺。 最令人难过的还是周围命妇们啧啧称奇,不断赞叹道:“真没想到永安王骁勇无匹,连文采也是这般出众。当真是个文武双全的能人。五郎君好福气。” 君少优面无表情的盯着堂外,心中甚为憋屈。 可不是文采无双么。华夏五千年的智慧结晶,他上辈子搜肠刮肚连背诵带改编的多少首催妆诗,如今全被庄麟用他身上了。真是一点儿折扣都不打。 无耻,太无耻了。 君少优死死揪着身下的衣摆,周身怨气犹如实质。正暗自憋气中,陡然听到自院儿里传出阵阵振聋发聩的吼声。百十来个糙汉子结成方阵,一面以棍撞地,一面高声喊道:“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院外儿不停吟诗的庄麟也陡然加大了音量。一面是唐僧念经似的吟诗,一面是响彻云霄的噪声污染。屋内陪伴着的姑嫂命妇全都忍受不了的捂上了耳朵,嘻嘻哈哈笑将起来。 又坚守了约莫盏茶功夫,君少优被一群姑嫂姊妹姨娘侍婢簇拥着出了内室。此时堂上已经挂上了重重叠嶂,帐内地面上放着一具马鞍。君少优被秋芙扶持着坐到马鞍上,面南背北。透过重重帐幕,依稀可见外头影影绰绰的背影打磨转圈,正准备行“奠雁礼”。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只听对面庄麟一声大喊,手臂抡圆了一摇,将一只大雁扔进重重叠嶂内。守在这边的秋芙带领着几个小丫头子眼明手快的抓住大雁,用一副红罗裹住,再用五色丝缠住雁嘴,笑嘻嘻的退了下去。 走过君少优的时候,秋芙笑眯眯的晃了晃手上被绑缚结实的大雁,向君少优贴耳笑道:“挺肥的一只。” 君少优鼓着腮帮子,闷闷说道:“等永安王府来赎雁的时候,记得多要点银钱。” 讹不死你! 秋芙抿嘴一笑,将大雁交给家下婆子看顾好,且等着昏礼结束,永安王府的人拿东西赎雁放生。 这一厢,扔过雁后的庄麟清了清嗓子,继续吟诗。这回吟的是撤帐诗。照旧是上辈子君少优娶美时吟过的那几首。此时此刻的君少优分外后悔,你说他上辈子娶那么多老婆干嘛。如今那一首首搜肠刮肚才想出来的好诗句全都送给庄麟了。君少优能想象得到,今日过后,永安王庄麟文采斐然,才思出众的名声定然会传遍京城。 踩着我的脑袋闻名于野,还想压着我xxoo? 君少优一犯浑,拉着国公府特特找来的一双童男童女,死活不让撤帐。 堂内堂外顿时有些哗然,很有一部分看戏不怕太高的小娘吵嚷起来,只说新娘子不满意新郎的诗句,竟死活不让撤帐。 庄麟站在外头,透过重重叠叠的帐幕看到内堂马鞍上的身影,莞尔笑道:“锦障重重掩,罗衣队队香。为言侍娘道,去却有何妨。” 言下之意,再不让撤,老子可就要自己动手了。 君少优皱着一张脸面,发现这首诗依然是自己拷贝过的。 杨黛眉见火候差不多了,遂指使着童男童女将叠嶂撤下。庄麟进帐后,接过方才绑缚的很结实的一只大雁,以卑位面北跪在君少优跟前,将大雁放在君少优面前。 君少优趁势恶狠狠的瞪了庄麟一眼。庄麟被君少优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瞥,顿时觉得心神一荡,面上笑容越发灿烂。 奠雁礼行完,君少优并庄麟起身拜别父母。照例都是一些孝敬公婆,不要任性恣意,要贤良淑德,大度雍容之类的废话。君少优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十分郑重的一一答应。 庄麟在旁冷眼瞧着,心中暗暗好笑。 一时拜过父母,告祭家庙。秋芙捧着一块蔽膝蒙在君少优的头顶。避免他的容貌被外人瞧见。 君少优只觉得眼前一黑,除了脚下方寸之地,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不适应的晃了晃脑袋,在庄麟看来,此刻的君少优举止笨笨的叫人只觉得可爱。当下挥退上来服侍的侍婢妈妈,亲自执着君少优的手,引他上了婚车。 一路走走停停,打发了好几波前来凑热闹的“障车族”。庄麟少不得又撒了许多铜钱美酒买路开道,这才晃晃荡荡到了永安王府大门口。 又一队队衣着光鲜手捧毡席的侍婢躬身将毡习铺在车下到门口的一段路。君少优被人服侍着从喜车上下来,顺着毡席一步步走进永安王府正堂。 君少优头上蒙着的蔽膝被轻轻摘下,秋芙拿了一柄团扇递给他遮挡面容。君少优再次郁郁不已。任由身旁服侍的侍娘引着他多次叩拜行礼,最后被送入洞房。 只听见一阵环佩叮当,香风拂面。君少优感觉到自己被团团围了起来。有人笑嘻嘻的吟了首却扇诗。秋芙上前,接过君少优手中的团扇。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全部目光聚集到君少优的脸上。 都道是灯下看美人。君少优本就长得面容精致,肤白如玉。如今被琉璃宫灯散发出的朦朦胧胧的熏光映照在脸上,越发衬得少年眉目缱绻,眸光潋滟。 庄麟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再次看向君少优的目光变得更加炙热起来。接下来的合卺结发之礼便有些行的心不在焉。就连弟妹亲友的打趣都应付的颠三倒四。众人心中暗笑,只说庄麟将来定被王妃吃的死死的。庄麟但笑不语。只喝过合卺酒后,直接把杯口冲上与君少优的酒杯并肩而放,看得众人更是哗然。 君少优也觉得脸上微热,受不了庄麟这种肉麻劲儿。一时在场的亲朋好友更是吵闹打趣,闹将近三更方才各自散了。 房内顿时只剩下君少优和庄麟两人,寂静的颇有些尴尬。庄麟看着君少优坐在另一边垂眸沉吟,浓密的睫毛在眼皮下形成扇形的剪影,竟让人有种柔顺温润的错觉。庄麟只觉得心头痒痒的,蹭过来伸手握住君少优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 深秋夜凉,君少优的指尖冷冰冰的。 庄麟将他的手合在掌心中慢慢捂热,口内柔声说道:“折腾一天,吃点东西吧?” 君少优有些不自在的将手抽了出来,抬眼看着庄麟。烛光下他英俊无铸的面容上透着丝丝柔情,眼眸中的情深若许更是真切的叫人无法分辨。君少优瞥过脸去,闷闷说道:“咱们约法三章吧。” 庄麟心中好笑,口内说道:“少优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君少优沉声说道:“我这个人,说不上聪明,也并不算是个擅于谋划的人。唯一的好处便是能敛财,心中有些方子技艺,也许正是这个入了王爷的眼。我可以将这些东西献给王爷,只求能安身立命。且……” 君少优脸上闪过一抹羞辱,沉声说道:“不能把我当娈童对待。若是有朝一日你大功告成,需放我跟我阿娘安然离开。” 庄麟看着君少优满是戒备的面容,莞尔笑道:“在少优心中,难道本王竟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行使美男计都在所不惜的龌龊小人。” 君少优被问的哑口无言。前世和庄麟斗了十多年,他自然知道庄麟虽然骁勇无匹,深谋远虑,但也是个绝对骄傲的人。倘使说他为了得到君少优的襄助便行美男计……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何况,君少优自嘲一声,面上闪过一丝落寞。上一世,他仰仗无数手段,机关算计依然是庄麟的手下败将。如今重活一世,没了大半仪仗,恐怕更不能将庄麟如何。以常理推知,庄麟也用不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拉拢他。可是要让君少优相信庄麟真的对自己一往情深……他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毕竟,上辈子庄麟院里的美人知己可不比他君少优少多少。 庄麟冷眼瞧着,君少优沉吟不语。不觉凝眉说道:“本王去岁奉陛下旨意带领五万大军平定西部边陲羌人作乱。岂料在沙场上中了羌人埋伏,身中数箭,重伤不醒。昏迷当中,本王浑浑噩噩做了一场大梦。梦中所有际遇似真似幻,有本王的父母兄弟,亲眷部属。唯一特别的便是少优其人。梦中的少优虽是公府庶子,但惊才艳艳,长于经济治世,为朝野上下所称颂。却不知为何专同本王过不去。本王十分好奇,便不自觉的关注少优一举一动。” 庄麟说到这里,住嘴打量着君少优的神容。但见他目光闪烁,眉头紧锁,犹疑不定。便晓得他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亦有此奇遇。不觉开口笑道:“本王并不知本王为何会有这一场梦境。不过本王却知晓少优对本王而言,是绝对不同的。梦中本王亲眼见少优身死,心如刀绞,痛不欲生。竟比失去皇位时还要痛苦难安。本王便知晓本王心悦你,只不过世事难料,竟叫我蹉跎半生。如今翻然转醒,本王欣喜一切还未曾发生过。所以本王付出巨大代价也要让陛下指婚。我知道我此番言论少优定然不信。不过天长日久,你终有一日会明白我的心思。” 君少优皱了皱眉,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庄麟看着君少优郁郁不安的模样,起身出门,吩咐下人端来汤食饼饵。回身体贴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吃些夜宵果腹。咱们便洗漱安置罢。” 君少优犹犹豫豫的看着庄麟,不肯挪动。庄麟展颜笑道:“你放心,倘使你不愿意,我亦不会强求。我会尊重少优的想法。” 君少优心下一松,他与庄麟纠缠半世,自然晓得庄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在品德操守上,庄麟要比庄周强太多。 起身至案前跪坐,默默喝了一碗汤食。 庄麟又吩咐下人置备热水伺候洗漱。君少优挥退所有侍奉的婢子,自己宽衣进入木桶。只觉得温度适中的热水泡在身上,解去半日疲乏。君少优长叹一声,十分舒服的躺在浴桶中,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身子在热水浸泡些越发绵软无力,神思也愈发倦怠昏昏。直等到洗漱完毕,君少优想要起身却发觉浑身无力半点儿都无法动弹,方才有些惊慌失措的喊道:“庄麟,你在水里下了什么?” 第十四章 守在外头的庄麟听到君少优有些惊慌失措的叫喊,心下一动。三步并作两步转过绣着龙凤呈祥捧金双喜字瑞云满地子孙万代的金玉屏风,一眼便看到赤、裸着身体躺在浴桶里的君少优。少年肤色白皙,肩头以下全部没在热水当中,依稀可见胸前两点茱、萸。一双白如羊脂玉的胳膊软弱无力的搭在浴桶边沿处,肌肤在热气熏染之下呈现出粉嫩水润的颜色,就连修剪齐整的指甲都带着莹润的光泽。一头乌黑如墨缎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后背,蜿蜒入水中飘飘荡荡,黑亮的发丝被水浸湿牢牢贴在身上,越发衬出少年肤色如雪。庄麟猝不及防见到此等香艳的场景,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君少优的身上。 感觉到庄麟落在自己身上毫不遮掩的炙热视线,君少优恼羞成怒,被热水熏的酡红的面色更加不堪。向来漆黑清亮总带着笑意的眸子破天荒的盛着满满的怒火,君少优牢牢盯着一步之遥外痴痴发愣的庄麟,寒声问道:“你在水里下了什么东西?” 怪不得后世都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他君少优吃过一次亏还不够,竟然能上第二次当。真是比母猪还笨。联想到上一世未曾功成名就之时,颇有一些喜好男色的世家勋贵给他下绊子,欲行那龌龊事。君少优恨的眼眶欲裂,一颗淡定若许的平常心终于起了三分害怕五分悲凉乃至两分失望。 留意到君少优话语中含带的猜忌和后悔,庄麟心下一凉,立刻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将君少优从渐渐变冷的热水中横抱出来,君少优见自己赤。裸着身体被庄麟打横抱起,心中更是恼怒。“你放开我。” 说罢,极力推搡着庄麟,奋力挣扎。 庄麟本就对君少优一往情深,此前一眼看到其裸、体时便有些按捺不住,如今心悦之人在怀里不停蹭来蹭去,潜藏在体内的欲望犹如被点着的星星之火,霎时间传遍周身。庄麟只觉得身形一僵,下面也渐渐起了反应。君少优被他牢牢抱在怀里,贴身相处,自然能感觉到庄麟的变化,心中怒火更甚。 只觉得庄麟比之庄周更是不堪,前一秒才把话说的那般冠冕堂皇,后一秒便行出此等龌龊事,白辜负了他一番信任。 庄麟瞧着君少优愈发冷淡的面容,心道不好。连忙把人放到里间床榻上,浑身无力的君少优自暴自弃的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唯把脸转向内侧,一眼都不看庄麟。只一双黑白分明漆黑清亮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大红缎地绣龙凤呈祥捧金双喜字样的绣帐,把几欲溢出眼眶的水迹牢牢逼了回去。心中却暗暗发了狠誓,此刻无能为力也就罢了,倘或有朝一日……必报此仇! 庄麟站在床下,瞧见君少优不闪不避的模样,便晓得他是真心气狠了。这人向来果断狠决,且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他信任你的时候便倾心相待,毫不设防,可一旦遭人背弃也会立即翻脸,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看他这会儿面上无动无衷,恐怕心里还不知怎么哀痛绝望,如果不能立刻解开误会,恐怕这一辈子也甭想得到对方的接纳。 默默叹息一声,庄麟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和愧疚,转身拿了布巾回来帮君少优擦拭干净。透过薄薄的布巾抚摸君少优的身体,庄麟能感觉到对方明显是身形一僵,手指无力的勾了购,只依旧半个字不说。 软玉温香在怀,哪怕还隔着一层薄薄的布巾,庄麟依旧能感觉到身下人柔滑细腻的肌肤。原本是令人心驰神往的香艳动作,此刻庄麟却渐渐觉得没了意趣,刚刚几欲喷薄而出的欲望也渐渐憋了回去。 无心揩油的庄麟三下五除二便擦干了君少优的身体。瞧着他散落在床上的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庄麟皱了皱眉,替浑身无力的君少优盖上一层袷纱被,然后将人从床上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拿起另一条干燥的布巾为君少优轻轻擦拭。 感觉到对方光滑的背部抵在胸前,庄麟眼眸微暗,一时有些口干舌燥。掩饰性的吞了他口水,开口说道:“那洗澡水乃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九转易筋汤,用来清除你体内余毒,改善你的体质的。只因你从小被杨黛眉灌了无数汤药,底子虚薄,余毒太重。所以才在第一次浸泡时感觉酸软无力,不能行动。等多泡几次,身体适应了就好了。” 君少优心下一动,转头默默看着庄麟。因他此刻被庄麟按着靠在他胸前,这么一抬头的功夫离着庄麟更近。庄麟觉得自己只要一低头,就能吻上那殷红水润的唇瓣。 饶是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要警醒慎重,被触手可及的心上人裸着身体默默盯着,庄麟还是感觉到心神一荡,目光下意识从君少优的唇瓣蜿蜒下滑,越过微微有些上扬的下巴,纤细的脖颈和形状姣好的锁骨,乃至光滑圆润的肩膀。在琉璃宫灯的映照下,君少优的身体散发着无穷的魅力。 庄麟的视线越发灼热,带着浓浓的欲望和侵略意味。君少优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身子,大起大落的情绪使得他这会儿的脑子有些吃顿,颇转不过弯儿来。庄麟暗暗吞了他口水,伸手帮君少优把他伸手盖着的袷纱被往上拽了拽,牢牢掩住被中春光。 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庄麟继续说道:“你自七岁便开始服用一些亏损身体的汤药,十多年来,体内药毒累积,以致身体孱弱非常。再加上后来你又于美色方面十分放纵,更加亏了精元,最终无缘于子嗣,连阳寿都有所损碍。所以本王在四处征战时有意帮你留心一些补气盈元的汤药,这个九转易筋汤的方子乃是神医孙药王给我的。只说以你这种情况,只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将体内余毒尽数消除。次后再好好将养年余,便能做到无损阳寿子息。” 君少优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上辈子他初初穿越那会儿,与药理方面并不精通。也不知道自己被喂了十多年亏损身体的汤药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极致成婚三五年,纳了无数红颜知己依然没有子嗣的消息,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彼时他位高权重,只要心念一动,再加上庄周刻意施恩,自然有无数神医郎中为他诊治。最后便请来了素有“药神仙”之称的孙药王。 这位孙药王本是道教紫阳观的一名道家真人,因长于草木精髓,谙熟药理又乐善好施,常为穷苦百姓无常诊治,被世人追捧为“药神仙”。 彼时孙药王替他诊治过后,便明言他早年服用过大量的阴毒汤药,以致身体亏损,若能及时医治,服用九转易筋汤不过月余就能有所好转。怎奈他次后又纵情声色损了阳元,底子亏损太甚,今后子嗣方面再无缘分。 连世间药理第一的孙药王都束手无策,自此后再无旁人敢不自量力为君少优诊治。当时的君少优听过这番话,实若晴天霹雳。然心系子嗣,实在无法就此认命,最终还是求了孙药王给他开了一副九转易筋汤的方子,祈望能出现奇迹。 所以对于九转易筋汤的药效和使用后的症状,君少优自然了如指掌,此刻心神安定,与之前的反应联系在一起,自然晓得庄麟并无虚言。当即面色阴晴不定,十分尴尬的看着庄麟,低声赔罪道:“抱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无妨?”庄麟开口打断君少优的赔罪,小意说道:“也是我行事不周全。以为你前世服用过这汤药,就没细说。却没想到此一时彼一时,反倒让你虚惊一场。” 看着君少优越发讪讪且手足无措的举止,庄麟哑然失笑,垂下脑袋埋在君少优的颈窝儿处,耳鬓厮磨沙哑着声音赔罪。“让娘子惊慌失措,本就是为夫的不是。娘子不怪罪我便是最好了。” 君少优脸色一红,挑眉就要训斥。不过想到之前自己那般污蔑庄麟的品性对方也没生气,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只得强压着不自在隐忍着,扭过脸去躲开庄麟炙热的鼻息。 庄麟瞧见君少优的动作,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捧笑不已。 其实这番误会,若说是君少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若说庄麟已经摸透君少优的心性将他算计到骨头渣子里。 君子兵法有云,虚虚实实,攻心为上。 庄麟明知君少优对他将信将疑,便故意在合卺酒后说出那番话引得君少优宽心。次后又故意隐瞒九转易筋汤的事情,君少优猝不及防之下,自然会怀疑庄麟的用心。次后庄麟再委委屈屈剥白一回,以君少优的性子立时会觉得尴尬愧疚。抱着这种心理,少不得对庄麟接下来的放肆举动有所忍耐。届时只要庄麟不得寸进尺越了君少优的底线,相信以两人此时的夫妻名义,君少优又明了自己的爱慕之心,为了补偿之前的无意猜忌,定然不好意思对他冷眼训斥。 然后摸摸抱抱亲亲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习惯成自然…… 庄麟眨了眨眼睛,冲着君少优笑道:“孙药王当时给我方子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过,最好在泡了汤药之后配以穴道按摩,能使药性尽快渗透躯体。少优不妨躺下来,让我帮你做按摩。” 君少优闻言,一张脸面更是红的滴血。上辈子泡澡之后,自然有人为他按摩。不过当时为他按摩的乃是他的红颜知己,大家按着按着就擦枪走火神马的……此时换了庄麟来,君少优难免想到前世一些香艳情景,便斯斯艾艾的百般推脱。 庄麟明知君少优在顾忌什么,面上却一脸无辜的使坏道:“少优且不可讳疾忌医。这是孙神医特地嘱咐过的,还说按摩时最好由武艺不错的人用上一些内劲帮病者刺激穴道,化解药力。如此一来,为夫岂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君少优看着庄麟道貌岸然一脸正气,只觉为难的舔了舔嘴唇,不知该怎么出言推脱。 庄麟视线不自觉又落在君少优舔着嘴唇的舌和他越发晶莹水润的唇瓣上,只觉得腹下一热,沉睡着的某小庄再次抬起头来。庄麟有些惋惜的冲二弟道了声歉,继续正经的帮君少优翻了个身,趴在榻上,冠冕堂皇的说道:“他日府内府外事务本王都可依少优的意思,只是今日之事系少优一身康健,少不得我要做主一回了。” 言毕,不由君少优分说,一双大掌已经牢牢按在君少优光裸的脊背上。只感觉粗糙的大掌抚摸着君少优比稀释瓷器还要光滑温热的肌肤,庄麟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睛,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 自后颈至两旁肩肘,消瘦的后背,纤细柔韧的腰身,浑圆挺翘的臀瓣,结实修长的大腿,匀称的小腿到脚踝。庄麟一双大掌上上下下游离不停,恋恋不舍的揉按了三四遍,方才开口说道:“少优还须得转过身来,为夫还要帮你按按身前的穴道。” 君少优一颗脑袋埋在大红色的锦褥下,感觉到庄麟火热的手掌在身上肆意抚弄,虽是为了帮自己揉按穴道激发药性,可更有一些动作纯粹是肆意游走到处揩油,煽风点火没安好心。君少优眼睛一闭,心一横,自我安慰反正他是个大老爷们无需扭扭捏捏的,权当是给庄麟交按摩金了。这会儿听到庄麟又大义凛然的要把他翻过来按前面,不由恼羞成怒,扬声喝道:“庄麟你有完没完?” “我这是为了娘子身体着想。”庄麟死皮赖脸的说了一句,伸手将君少优的身子慢慢翻过来。看着他暴露在烛光下,j□j的身体,胸前两点殷红如宝石般的茱、萸,还有身下那些微有了反应的小少优。庄麟嘿嘿一笑,舔着脸皮说道:“为了娘子今后的健康顺遂,少优且不可讳疾忌医,还是让夫君多帮你按一会儿罢。” 君少优索性闭上双眼,懒得看庄麟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眸。只是闭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身体却更为敏锐。不但能感觉到庄麟一双粗糙的起着厚厚茧子的大手在周身肆意游走,还能感觉到庄麟灼热的视线正一寸一寸的侵略着。君少优闭着眼睛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唯有睁眼说道:“你且快一些罢。明儿一早还得进宫面圣呢。” 庄麟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君少优,意味深长的说道:“难得少优还想着……明儿一早要拜见公婆呢。” 君少优被他调笑的脸色一红,气急败坏的瞪了他一眼。 庄麟抬眼看了看天色,又瞧着君少优十分恼怒,心知今儿揩油揩的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恐怕君少优真的怒了反而不好收场。只得加快动作再次帮君少优遍扶浑身穴道,然后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最后摸了两把,顺势躺在床上死死搂住君少优的身体,将袷纱被往两人身上一蒙,闭眼说道:“时候不早了,娘子早些安睡。” 君少优恶狠狠的瞪了庄麟一眼,卷着被子翻身背冲庄麟。庄麟不以为然,索性贴上前去将君少优连带被子也一起搂在怀中。他是习武之人,身强力壮,深秋之夜哪怕不盖被子照样内心如火…… 房中龙凤花烛高照,烛光婀娜,滴滴蜡泪滚滚而落,一直燃到雄鸡唱晓,东方天际亮起一抹鱼肚的微白方才蜡尽而灭。袅袅烛烟氤氲而生,寓意洞房新人白头偕老,生生不离。 第十五章 次日一早,君少优照例是在永安城响彻云霄的报晓鼓中幽幽转醒。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有些忘了自己嫁人的事实,待看到头顶大红缎地龙凤呈祥捧金双喜字样的绣帐,才恍然记起这里已经是永安王府。 君少优坐起身来,十分疲乏的按了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大抵是昨儿晚上闹腾的太晚,这副身体又太孱弱的缘故,君少优这会儿颇觉得头疼难捱,丝丝拉拉的,连眼睛都有种肿胀酸涩的感觉。 正摇头轻晃着缓解不适,一双大手伸过来帮君少优用力揉捏了两下脖颈。君少优初时还觉得疼如针扎,片刻后整个脑袋都有种松伐轻快的感觉。君少优直起脊背往后扬了扬脖子,开口说道:“多谢王爷襄助。” 庄麟轻笑道:“你我之间,何故如此客套。” 顿了顿,又道:“昭明,我的字。” 说罢,一脸期待的看着君少优。 君少优闻言,又是一声轻叹。开口说道:“古书有云:百姓昭明,协和万邦。由此可见陛下对王爷果然很是器重。” 又是麒麟之子,又是日月昭明,六岁进学,十二岁参军,十七岁封王。封王的称号竟直接取了大褚都城之名永安。永乾帝对于大皇子的喜爱和器重果然非凡,单从这一堆堆寓意美好的取字当中,便可窥知一二。 庄麟见君少优不肯唤他的字,心中难免起了一丝失望。遂又顺着君少优的话感慨道:“阿爹对我确实很好。虽然外人常说天家亲情单薄,可我从小读书识字便是阿爹手把手教的。次后身量渐长,开始学习骑射武艺,阿爹特地找了外公亲自教导我。直到后来我闹着要上战场,阿爹不同意吩咐人把我关在殿中不许出门。后来实在架不住我求他便答应了。不过听阿娘说每次我带兵出征,阿爹在去她宫里跟阿娘唠叨一些我小时候的事儿……” 庄麟说着,伸手握住君少优的手,开口笑道:“我相信,阿爹阿娘也会喜欢你的。” 君少优有些惊异于庄麟在人后表现出来的对皇帝和宸妃的亲近。因前世的关系,他与大褚王朝其余几位皇子也打过交道。其中最熟悉的莫过于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庄周。 记得他和庄周关系相熟之后,庄周就曾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表露过对庄麟的嫉妒艳羡。直言他这个皇后嫡子不过是名头好听,却并不得陛下喜欢。只说陛下因宠爱宸妃,爱屋及乌之下对庄麟这个庶长子亦是圣宠有加,而对他这个皇后所出的嫡子却不闻不问。还说庄麟仗着有陛下看重,从小到大经常欺负他这个二皇弟。再加上彼时朝廷对“立贤立嫡”的争论非常激烈,永乾帝虽然未曾明面表态,但一直态度暧昧的情况下却又不停扶植大皇子在军方的势力。种种举动都让庄周这个嫡子失望不甘。 前世君少优不过是区区一名公府庶子,对于这些宫中秘辛自然无从了解。因此无法断定庄周所言是否属实。不过永安帝与宸妃患难与共,历经生死,对她十分宠爱,以致放纵她在皇后之前生下长子的旧事在民间亦是耳熟能详。虽然永乾帝表面上对皇后也是敬重礼让加,可那种“相敬如冰”的态度以及庶长子庄麟的存在依旧让时下那些重规矩体统的世家勋贵每每诟病。 这些真真假假的流言曾一度影响了君少优的判断。让君少优每每把永乾帝带入了刘秀这个凤凰男的角色。且庄周每每在他跟前表露出对皇帝的孺慕之情,更让君少优这个被庄周推心置腹的“好友”义愤填膺。所以他顺水推舟帮庄周出了几个主意弄得庄麟灰头土脸,又使了几个小把戏令永乾帝对庄周另眼相看。次后便得了庄周的器重,也莫名其妙的成了庄麟大半辈子的宿敌。 现在想想,只因片面之词与一己偏见就能作出那般风波,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庄麟瞧着低头沉吟不语的君少优,误以为他是在担心皇帝和宸妃的态度,不觉将人搂在怀里,开口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欺负的。何况阿爹和阿娘既然答应了这门婚事,就表示他们已经接受你了。” 君少优猝不及防被庄麟抱了个满怀。回过神来,有些无奈的推开庄麟,正容说道:“你别总是动手动脚的,别忘了我们昨儿晚上的协议。” 庄麟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快些起身洗漱,再吃了饭食,我们就要进宫了。” 见庄麟一味装聋作哑,君少优也懒得理他。径自起身盥洗。庄麟出门吩咐下人送来了热水,一位穿戴齐整的老婆子带着一丝暧昧的笑容走进屋内,直至床榻前。掀开被子取出一块一尺见方的白巾。 君少优此时此刻的神情堪称窘迫,他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那位婆子的动作,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昨儿晚上神思恍惚,竟然半点儿不曾注意? 没等那婆子开口,庄麟抢先答道:“这是白巾,洞房之夜用来验红的。娘子博学多才,怎地连这种常识都不晓得?” 君少优忍了半天,终究耷拉着眼皮开口说道:“我知道那是白巾。我只是想说你就算放一百块白巾,我也不可能是处女。” 听到君少优说的如此大胆,那位婆子忍不住看了君少优一眼。 庄麟笑着摆了摆手,将那婆子手中的白巾拽出来细细叠好放入怀中,一脸自若的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白放一块,娶个彩头罢了。” 君少优脸色一黑,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旋即转身去盥室洗漱去了。 庄麟看着君少优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盥洗已毕,穿戴整齐。君少优再次出来后,发现厅上已经摆了早膳。庄麟正跪坐在食案前面,厅中并无一个伺候的侍婢,全都被庄麟撵下去了。 因两人情况特殊,庄麟一直警醒着莫要让两人的谈话入了第三人的耳朵。且前世君少优亦有个不爱人贴身服侍的习惯,庄麟虽不知为何,却也乐见如此。因此瞧见洗漱出来的君少优,立刻招手笑道:“娘子快过来坐,瞧瞧我吩咐厨房做的膳食,可合娘子的口味?” 君少优脚步一顿,旋即镇定自若的走到食案前面。低头看看,见除了些惯常的汤食饼饵之外,案上还摆着一盅鲜鱼汤,汤水白如炼乳,醇香扑鼻。庄麟温颜笑道:“特特让厨房为你熬的鲫鱼汤。你昨儿晚上没睡好,喝些鲫鱼汤提神静气是最好不过的。” 言罢,又催着君少优坐下邀功道:“我昨儿特特嘱咐厨房的人按你的口味熬的,你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君少优心下一怔,不是滋味的端起汤碗抿了一口,但觉一片清甜润滑,汤中还有炖的绵绵的豆腐、蘑菇、玉兰片,果然是按照自己上辈子的口味和烹调方式熬出来的汤。 君少优品着这碗与时下烹饪方式十分不同的鲫鱼汤,心不在焉的说道:“很好喝。” 庄麟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欣喜,得意洋洋的说道:“好叫娘子知道,我本是个大老祖,在军中粗野惯了,家中厨子也大多擅长蒸烤肉食,像这种精细的玩意儿还没怎么做过。何况这东西原本就是娘子琢磨出来的,我有幸吃了几回,这味道能记个八-九不离十。早两三个月便寻了个擅长做汤羹的厨子按着我的吩咐去做,如今且算有了七分模样,娘子不嫌弃就好。” 话里话外,皆是显摆着庄麟为了这道汤费了多少工夫。 且按照时下“君子远庖厨”的习俗规矩,庄麟能做到如此,确实很难得—— 至少,比那个只会用嘴忽悠他,用官职财帛赏赐他的庄周,更为真心一些。难怪前世庄周登基,军中泰半将领群起而反对,就凭庄麟这般收买人心的手段,士为知己者死的猛将不要太多哦。 君少优垂下眼眸,默默喝了一碗鲫鱼汤。耳边听着庄麟絮絮叨叨跟他说一些入宫的礼仪规矩,皇帝皇后和宸妃的脾性喜好,乃至到时候他们可能会问什么,君少优又该如何回答……详详尽尽说了个通透。 其实君少优上一世高中状元一路升迁官至宰辅,出入宫廷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庄麟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此刻却依旧啰哩啰嗦不停指点着,虽然并无必要,却让君少优着实起了两分亲近之意。 人总是这样,会对在困境之时态度友善甚至出手相助的人多出几分好感。就如此刻的君少优,明知婚事已成,帝后与宸妃不会把自己如何,可第一次以儿媳的身份面圣,心里要说一丝紧张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庄麟这一番絮叨,很好的缓解了君少优萦绕在心的不安。也让君少优潜意识中对庄麟多了两分认同,少了三分排斥。 在庄麟异常的话唠以及君少优异常的沉默当中,两人吃过早膳。门口处管家陈陀早已备好了车辇和跟从的仪仗,瞧着王爷和王妃相携入车慢慢远去,这位伺候了庄麟大半辈子的老人感性的擦了擦眼睛,开口叹道:“王爷许久没这般开怀了。早上吃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两块饼饵,可见娶了王妃还是有好处的,这府里什么都好,就是缺个女主人。” 他的旁边,早上负责收“白巾”的婆子也跟着叹息一声,低声嘟囔道:“可惜王妃并不是个女人,无法给王爷孕育子嗣。否则便真是四角俱全了。” 陈陀闻言,不觉一怔。又想起了宫中那位对婚事异常反对,且对永安王子嗣问题异常坚决的宸妃娘娘,心中暗暗担忧起来。 宸妃娘娘……该不会对王妃做些什么吧? 第十六章 车辇一路晃晃荡荡,从景风门直接进了皇城。透过时不时被风掀起的车帘能看到外头巍峨肃穆的建筑宫群。君少优面无表情正襟危坐,掩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紧张似的微微攒紧。身边的庄麟见状,淡然微笑,伸手握住君少优的手,轻声说道:“没事儿,有我呢。” 就是有你才不放心。 君少优暗暗吐槽一句,并没理会庄麟的话。庄麟也不以为意,两人默默下车,穿过皇城至承天门入太极宫。掌宫内相魏静忠已经在太极殿外等候多时。瞧见并肩携来的永安王夫妇,不觉眼前一亮,疾步迎上前躬身说道:“见过永安王,见过永安王妃,陛下和皇后已经等候多时了。” 永安王脚步微微一顿,目光闪烁几下,开口说道:“竟然累得陛下和皇后等候本王,本王着实不孝。” “是皇后心系永安王,亦对王妃娘娘好奇不已。昨儿一夜就没怎么睡,今早更是早早起身准备起来。二皇子并平阳公主亦在殿中陪伴陛下皇后,说是要一赌王妃娘娘绝代姿容。”言毕,魏静忠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庄麟身边的君少优,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自幼入宫,见过的娇花美人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多少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妃嫔宫娥在陛下跟前邀宠献媚,闹的他这位陛下跟前儿最得意的掌宫内相都有些审美疲劳。可他自诩阅尽千帆,却从未见过永安王妃这般丰姿出众,绝代风华的美人。只静静往那儿一站,低眉敛目连句话都不说,却叫人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连他一个没了子孙根的太监都这般情不自禁,怪不得一介男儿身也迷得永安王神魂颠倒,毅然求娶。 听说他生身母亲乃是前朝素有第一美人之称的沈青棉……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君少优并不知晓魏静忠心中一番思虑,只在他提及庄周与平阳二人之时便垂眸低看,作势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阴冷。 若说上辈子他有何冤仇悔恨,其一便是曾经辜负平阳公主一番心意,以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最终郎情妾意两相休,永生不复。其二便是庄周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虽然君少优亦布置了一番后手惩治庄周,终究未能亲眼看到,亦无法抵消上辈子呕心沥血十五年的推心置腹。 如今重活一世,君少优摒弃所有退路毅然嫁入永安王府,除了形势所迫,更多的便是他不甘心。不甘心看着庄周凭借天潢贵胄的身份风光一世,更不甘心他最后竟然坐上那把椅子。 上一世,他怎么把庄周推上顶峰,这一世,他便会用同样的手段把庄周推入泥沼。如此,才能解消他心头之恨。 君少优心中愤恨至极,面上表情便越发轻松惬意,云淡风轻。唇边刻意流露的那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十分得体的显示了他所受到的良好教养。风姿卓绝,当风而立,竟有一种世家子的雍容气度。这种前世刻意对镜自照练了十来年的笑容引得一旁庄麟异彩连连,恨不得把眼睛盯在君少优身上,拔都拔不出来。 魏静忠暗暗打量片刻,只觉得这位深受陛下器重的永安王可能真的就此坠入情网,心中暗暗叹服王妃的手段。动手甩了甩浮尘,魏静忠又同永安王聊了一会儿诸如“陛下近日可好,早膳进了多少,夜里睡的可香甜”一类的废话,这才转身入宫通报。 少顷,庄麟两人入宫觐见。端坐在龙案之后的永乾帝看到自己最为看重的大儿子依旧如印象中的神采奕奕,器宇轩昂,眉宇间还多了两分心想事成的契阔爽朗和心满意足,不觉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只觉得前些日子那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没有白费。再次把目光落到庄麟身边的君少优身上,亦如同魏静忠一般闪过一抹惊艳。心中的不满和挑剔顿时减了两分—— 举凡男人大都是视觉与下半身动物,虽然面对势力倾轧朝堂纷争的时候头脑会很清醒,可面对异性以及优美的事物,又会不自觉的报以宽容和亲近的态度。以君少优目下这幅好相貌,虽然永乾帝并不是个喜好男色之人,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自讨对儿子执意求娶男妃的态度有了几分了解。 倘或是他自己年轻个二三十年,没准儿也能做出这种为美人义无反顾的风流韵事。永乾帝也是从年少轻狂的时候过来的。两情缱绻时自然是缠绵恩爱,就算周围境况再是困顿亦能品味其中甘甜。庄麟的举动无疑唤起了永乾帝心中最为率性恣意的那部分记忆,就连内心也柔软起来。 想到在后宫正等着接见儿子与儿媳的某位女人,永乾帝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开口说道:“麟儿你好久没进宫了。你阿娘对你甚是想念,今儿就留在长极殿与你阿娘共进午膳罢。” 皇后闻言,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低眉敛目的沉声说道:“回禀陛下,臣妾昨儿就已经吩咐宫中上下好生准备,只等着今日好好款待麟儿和王妃。臣妾毕竟是麟儿的嫡母,关切儿女之心,还请陛j□j谅。” 说完,不等永乾帝开口,便笑着向君少优道:“这便是叫麟儿心心念念吵着闹着也要求娶的护国公府庶子了吧?今日一见,果然是容色雅致,气质非凡。难怪能迷的麟儿不管不顾,宁可忤逆了宸妃妹妹,也要把你娶回家去。” 君少优听着皇后一番拿腔作势敲打挑拨的闲话,只觉得一阵好笑。不由便想起上一世与皇后初见的情景来。要说宫中的女人个个都会演戏,上辈子那样一个得体宽厚,虽身居高位却不得丈夫宠爱的贤良大妇,如今竟也变得拈酸刻薄,句句挑拨。 想必这番话传到外头,庄麟贪恋美色不敬生母的臭名声算是做下了。而他身为公府庶子,不思读书练武精忠报国,反而对这些后宅争宠之事十分上心,叫那些所谓名门世家清流名士知道,少不得亦是一阵口诛笔伐。 如此里里外外,竟是把所有人的脸面都扯下来了。 君少优抬眼瞧了瞧端坐于上的皇后,开口笑道:“早就听闻临河严氏长于口舌之利,笔墨之锋。最喜引经据典,清谈机变,化不可能为可能。今日见皇后言传身教,果然名不虚传。” 皇后闻言,脸色骤变。看向君少优的目光变得森然犀利,脸上也闪过一丝遮掩不住的恼怒。 若提及皇后母家临河严氏,颇有一番茶余饭后的笑谈可说。 第一说的便是临河严氏出美人。若说这临河严氏,亦有几百年的家学渊源。其祖上具体能追溯到汉时会稽贤守严诸。自是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只可惜自前朝年间,家里不知冲撞了什么以致外男不兴,子嗣不振。家中妻妾所生多为女子,男子甚少。于是当时的族长严韬便定下了好生教养女儿用以联姻稳固地位之计策。 也算是苍天有幸,这严氏所出之女大都颜色姣好,再加上家族刻意培养调、教,竟一时脱颖而出,被其余世家豪族竞相追捧。直至严氏一族在前朝出了三代皇后,世人更将临河严氏吹捧为“国丈严家”。以娶严氏女为荣幸。 而在当时严家先祖与庄家先祖有旧,曾在年轻时定了一门儿女姻亲。便是现如今永乾帝庄熙与皇后严文慧之婚约。 彼时严家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挑选良婿自然也要百般择选,力求利益最大化。自然也就看不上彼时虽与前朝皇室有姻亲,但颇为皇室所忌惮打压的庄家。思前想后,严家便有悔婚之意。并且还派人去庄家探了当时家主也就是今朝高宗的意思。高宗虽然不忿严家如此势力,但自觉大丈夫何患无妻,便痛痛快快以八字不合为由解除了婚约。 因此事乃双方你情我愿,又考虑到双方各自名声,就没有大张旗鼓。只有家中嫡亲之人与当事人知道。解除婚约之后,严家便秘密挑选良婿,岂料天公不作美,前朝老皇帝驾崩,朝中勋贵之家须得守孝一年,不得谈及婚嫁。半年之后,严家族长重病辞世,须得守孝三年。严家阖族丁忧,脱离朝堂自然更为着紧付出的安排。所以无形便忘了严文慧的婚事。如此阴差阳错,严文慧的婚事就耽搁了四年, 之后新皇登基骄奢淫逸,残暴不仁,倒行逆施,引得百姓流离失所,四处起义此起彼伏。庄家也借势而反,不过几年征战便赢得三分天下,成为所有割据为王的势力中最有潜力的一脉。 严家见庄家如此气盛,不觉又起了联姻之意。刚巧这几年因为守孝的缘故,竟无人知道两家解除婚约之事。于是现今的严家家主便以婚约为由逼迫庄熙迎娶严文慧,并指责庄熙背弃婚约,另娶他人。又联合与严家有姻亲的另外几个世家与庄熙施加压力。庄熙知晓严家悔婚一事,自然不肯就此稀里糊涂休弃与他同甘共苦多年的元配,也立刻反口指责严家背信弃义,嫌贫爱富。 并提及庄父手中的悔婚文书。怎奈世事无常,彼时庄父正在湖阳一地与敌军作战,不幸中了埋伏战死沙场。所谓的文书一类也就此找不到了。严家更是指责庄熙信口胡言,撕毁婚约,并且对庄熙威逼利诱,只说庄熙同意迎娶严文慧,严家会劝说天下泰半世家站在庄家一面,帮助庄家尽快平定天下。彼时庄熙也算是年少轻狂,自然不肯受此胁迫。在严家故意捣乱的情况下着实经历一番艰难困苦。最危急时更是几次三番差点没了性命。最终还是其元配看不下去自请下堂,并极力劝说庄熙迎娶严文慧,才算解了这场为难。 只是一方是嫌贫爱富不乐意强行逼娶,另一方是同甘共苦善解人意自请下堂,庄熙心中如何作想自然不为外人所知。只是自迎娶皇后便对其相敬如冰,冷言冷色,连初一十五例行上床都是前朝谏言不断干的带死不拉活的。两人感情如何,自然不用细说。 这等碍于皇室威严的机密大事,前世君少优也是位及宰辅,权倾朝野后才有所接触。次后便起了两分芥蒂,虽不致因此如何如何,但私下与平阳相处时也可能带出一二。也许是此番心意被庄周探得,才等不及刚刚坐稳皇位便行了鸟尽弓藏之事。 此番君少优毫无顾忌撕破皇后心底最为忌讳的往事,皇后岂能不怨。当即面色便冷淡下来,向着君少优挑眉笑道:“好伶俐的口齿。听闻你生母乃是前朝赫赫有名的第一美人,看来你是青出于蓝。不过以色事他人,终不得长久,要修德行才是。” 君少优微微一笑,挑眉说道:“皇后家学渊源,堪为天下人之楷模。少优努力效仿,但天资所限,实为鲁钝,真怕叫皇后失望。” 他的德行操守再不堪。总好过逼迫旁人正室自请下堂,把小三上位这等腌臜事都做的天衣无缝,引经据典,顺理成章的“裙带严家”。 想到这里,视线下意识扫过站在一旁的二皇子庄周和平阳公主。君少优心中哂笑,看来上辈子庄周所作所为,都是有家学渊源的。 皇后只觉得惊疑不定,愈发猜忌是庄麟对他说了什么。胸中郁气越发严重,刚要开口说话,只听永乾帝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宸妃还在长极殿等着麟儿和他媳妇去给端茶请安。你若有什么话,不妨容后再说。” 皇后闻言,只觉得心中一酸。回头看着永乾帝的神色,颇为凄苦。 君少优冷眼看着,只觉这个时候的皇后才符合他前世的记忆。 平阳公主见状,有些不忍的开口劝道:“陛下,皇后自昨晚便张罗着今日的饭食,用心之处,可见一斑。陛下可否看在皇后赤心一片的份儿上,允了大皇兄大皇嫂跟我们一起吃饭的提议。” 顿了顿,平阳公主走上前搂住永乾帝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阿爹,我们这些儿女和阿娘一起陪着阿爹吃饭,难道不好吗?” 永乾帝对待皇后虽然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可对一双儿女又有不同。好歹是血浓于水,虽然宠爱之度不比庄麟,却也有三分慈父情怀。因此少不得沉吟片刻,遂开口说道:“既如此,便让宸妃也过来罢。免得她一个人在长极殿巴巴儿等着,更是凄苦。” 平阳公主见父亲如此体恤另一个女人,不知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却笑眯眯道:“陛下圣明。” 永乾帝闻言,下意识的瞥了眼跪坐在身旁的皇后。开口嘱咐道:“说到这里,朕倒是想起一事。听太医院说皇后近日神思倦怠,夜晚总是不好安睡。想必是白日里思虑甚多之故。你们两兄妹没事要多来椒房殿陪陪皇后,以排解她思念儿女之苦。” 闻言,庄周和平阳公主面面相觑,点头应道:“是。” 第十七章 永乾帝着魏静忠去长极宫请宸妃娘娘来太极殿用膳,趁这个空档,二皇子庄周并平阳公主纷纷上前见礼寒暄。君少优看到庄周言笑晏晏,一派温文的模样,就想到这人前世也是这般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中着实腻歪。 然君少优虽然情商不高,却也是沉浮朝堂十来年的人。心中虽不喜,面上还不至于表露出来。只是在言谈说笑的时候故意寡言少语,面赤腮红,庄周两兄妹误以为君少优是新妇情怀,倒也不以为意。 唯有熟知君少优内心思量的庄麟暗中好笑,觉得君少优这番做派简直就是玩儿人。 平阳公主跪坐在与君少优相对的食案后面,眼眸时不时便落在他的脸上细细打量。半日过后,忍不住开口叹道:“难怪大皇兄会对大皇嫂一见倾心,如此执着。说句唐突一些的话,我还未曾见过比大皇嫂还漂亮的人。” 君少优听到“大皇嫂”三个字,面上笑容就是一僵。不动声色地看着身旁闷声发笑的庄麟,君少优扯了扯嘴角,淡然说道:“公主谬赞,少优愧不敢当。” 平阳公主笑颜如花,即刻接口说道:“大皇嫂何必如此见外。我闺名澜漪,嫂子直接叫我澜漪便是。” 她刻意没有用“本宫”自称,便是想同君少优亲近一二。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平阳公主不知怎么,一件君少优的面儿就觉亲近异常,何况以庄麟对君少优的在乎程度,她与君少优交好绝对是有利可图。 前世同床共枕十多年,君少优几乎一眼就看穿了平阳公主心中的小算盘。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君少优突然想到前世他在琼林宴上与平阳公主的第一次见面。彼时她也是如此笑颜如花,娇俏可人,天真娇憨的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只可惜时过境迁,他心中再无当日悸动。君少优微微垂下眼眸,很是平静客气的说道:“公主抬爱,少优愧不敢当。” 庄麟手持杯盏在旁细细观察君少优一举一动,见此形状,微微得意的勾了勾嘴角,将盏中茶汤一饮而尽。 平阳公主瞧着君少优不冷不热的答对,心下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不觉越发仔细的打量起对面的君少优。在今日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位大皇嫂,也并不知道自己如何就得罪了他。她庄澜漪出身高贵,性情温婉,自负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就连一向与母后不合的宸妃娘娘见到她也是亲亲热热的,更不必提旁人。因此她从未有过这等被人疏离冷淡的经历。今日君少优一番应对,虽说从礼节上叫人挑不出错来,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就是瞎子都能看的出来。平原公主想了想,目光隐晦的落在庄麟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她原以为这位令人交口称赞的大皇兄真是个契阔爽朗,光明正大的人物。从不肯背后褒贬旁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留意到平阳公主貌似隐晦的一瞥,君少优饶有兴味的轻笑一声,转头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庄麟。 庄麟不以为然的耸了下肩膀,小人惯是喜欢以己度人。孔夫子讲“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还是有点儿事实依据的。 庄周和平阳两兄妹看着庄麟夫夫相视一笑,十分默契的举动,心中只觉得一发气闷。 平阳公主当即开口笑道:“知道大皇兄与大皇嫂新婚燕尔,正是缠绵恩爱的时候。可好歹也理我们一理才是。” 庄麟哂笑,刚要开口说话,陡然听到外面一声通传报“宸妃娘娘到”,便咽下口中的话,起身见礼。 不过呼吸间,一位身着明黄色贵妃宫装,梳着流仙髻,头插赤金镶红宝石飞凤流苏金步摇,身披朱红绫罗以金线挑绣合欢花锦帛的美艳夫人走入殿内,身后跟着一派宫娥美俾,声势浩大,先声夺人。 美艳夫人走到太极殿中央,当地而立,微微欠身说道:“臣妾给陛下请安,给皇后请安。” 永乾帝没等宸妃行毕礼,直接起身说道:“爱妃快快请起,在长极殿等得不耐烦了吧?” 言毕,直接走下台阶,拉过宸妃的手将人搂在怀中,簇拥着回到上位。宸妃瞧见皇后面沉如水的坐在一旁,挑了挑一双柳眉,嗤笑道:“几日不见,姐姐越发端庄了。” 皇后瞧着永乾帝与宸妃同榻而坐,心中更是酸楚,强撑着笑意应道:“哪里比得上妹妹明艳动人。妹妹在宫中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这么多年来宫中进人无数,竟无一人能比过妹妹的恩宠。本宫原以为这辈子也瞧不见比妹妹更有颜色的,岂料今儿见了麟儿媳妇,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妹妹当真好福气。” 顿了顿,又轻勾唇角,语调轻快的说道:“再过三五个月,周儿也要大婚了。定的是赵太傅家的嫡长女,听说最是个贤良温顺的姑娘,家世品行本宫都很满意,就是这容貌不太出众。若是届时能有麟儿媳妇三分颜色,本宫也就心满意足了。” 宸妃面上笑容微微一敛,旋即把目光放在了下首端坐的君少优身上。待看到君少优那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面容,宸妃面色微微一动,恍惚间生起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不过这一分熟悉旋即被另一番攀比心压下去了。她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赵太傅乃是两朝帝师,其家风门第自然没的说。相比由他教养出来的女儿定然是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这是自然的。”皇后接口笑道:“其实妹妹也不错,单瞧着麟儿媳妇这长相便已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以后妹妹在宫中闲来无事,可叫麟儿媳妇多进来陪陪你。你只瞧着麟儿媳妇这容貌,想必就开怀了。” 宸妃面色微微一变,有些气恼的瞪了庄麟一眼,只觉得这儿子越大越是糊涂。光有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将来争储夺嫡,也要有妻家的势力帮扶才行。娶个花瓶放在家里倒是赏心悦目了,只可惜没有半点儿用处,连最基本的传宗接代都做不到…… 宸妃恶狠狠的瞪了庄麟一眼,心中冷哼。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皇后瞧着宸妃一番举动,十分自得的掩口轻笑。 永乾帝微微皱眉,拉着宸妃的手笑道:“细细想来,麟儿这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性子倒是跟朕很像。只是这小子的运气倒比他老子强多了。至少,不必经历他老子当年的辛苦。” 一句话引得宸妃又想到了当年那战火纷飞时,回头冲着永乾帝嫣然一笑。又冲着皇后示威似的挑了挑眉。 皇后死死握住手中锦帕,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沉默半晌,方才勉强打起精神笑道:“听说昨儿宸妃妹妹将镇国将军府的大娘子接进宫了,不知妹妹是想做什么呢?” “不过是宫中寂寞,接娘家侄女儿陪本宫说说话罢了。怎么,皇后连我宫中此等小事都要过问吗?” 瞧见宸妃的气势如此咄咄逼人,皇后不怒反笑,颇有深意的瞧了眼下坐的君少优,开口笑道:“没什么,不过随意问问。妹妹你太多心了。” 宸妃被皇后一番作态呛的有些气儿不顺,当即冷笑道:“姐姐果然清闲。” 皇后但笑不语,请示过永乾帝后,吩咐宫俾上菜。 食不言,寝不语。寂然饭毕,宸妃向陛下告辞,领着庄麟夫夫挺胸抬头的离开了太极殿。皇后本想趁此机会与永乾帝多聊几句,岂料永乾帝以许多政务还未处理为由将皇后撵回了后宫。不提皇后回到椒房殿后如何大发雷霆,与一双儿女商议后事。且说君少优夫夫跟着宸妃回到长极殿,宸妃气呼呼的坐到上首凤榻,冲着君少优冷言冷语的说道:“本宫不管你使了什么狐媚妖术缠着麟儿非你不娶。不过如今你目的达成,本宫希望你能顾全大局,不要拦着本宫为麟儿纳妾才是。” 君少优毫不意外的挑了挑眉,莞尔笑道:“娘娘所言甚是。少优既无能为王爷孕育子嗣,自然就不会拦着王爷纳妾。娘娘有何吩咐直接与王爷商议便是。少优绝无异议。” 宸妃冷冰冰板着的面容总算有了一丝缓和,冷哼道:“算你识相。” 却听旁边庄麟斩钉截铁的说道:“阿娘,儿子早就说过了,儿子不会纳妾的。儿子今生能与少优白头偕老,足矣。” 君少优被庄麟情深不悔的嗓音渗的打了个寒颤,趁人不注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脚下挪了两步,不着痕迹的远了庄麟。 这人太肉麻,他有些抗不住了。 宸妃闻言,气急败坏的指着庄麟,呼名道姓的说道:“庄麟,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宫已经答应让你娶个男妃让天下人笑话,你难道还想断子绝孙不成?” 庄麟微微一笑,笑向君少优道:“阿娘放心,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君少优十分惊悚的倒退两步,闹不明白庄麟的意思。保险起见,还是直接冲宸妃说道:“那个……宸妃娘娘,你手头有没有现成的人选,若是有的话可现在就叫出来,等会儿我直接带着她回府。我愿意配合您一切为了永安王子嗣繁盛的举动。” 最好把他当成种马,一夜十次郎,叫他没精力缠着我! 宸妃转过头来,细细打量君少优,开口笑道:“还算是个通情达理明白世情的孩子。既如此,本宫也不会为难你。等到你容颜衰老那一日,本宫允许你自请下堂,还会赏赐你无数豪宅良田,珍宝财帛,叫你安安稳稳度过余年。”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把养老问题解决了?但愿“娘”无戏言,若真如此,可比后世那一波三折的世情好太多了! 君少优很是情真意切的躬身谢道:“多谢娘娘思虑周全。少优亦会竭尽全力的帮助娘娘安排王爷的后院,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庄麟一把拉过君少优。焦头烂额的嘱咐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乱掺和。” 君少优耸了耸肩膀,死皮赖脸的说道:“我是你的王妃,我有权力管理后宅,顺便帮你安排侍寝的姬妾。” 言毕,冲宸妃问道:“是这个规矩吧?” 宸妃点头笑道:“没错。” 心中对君少优的厌弃也不知不觉减了几分,只是相对的,对自己儿子越发不满了。 “你瞧瞧少优的言谈举止,那才叫贤良淑德。你就不能跟你媳妇学学,冷静一点,理智一点,非得叫你阿娘生气不成。”宸妃苦口婆心的劝道:“你现如今是深情缱绻,自然不会考虑太多。可等过几年膝下荒凉时却见旁人子孙环绕,你会后悔的。” 君少优不觉想到自己上辈子终年无子,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 宸妃见状,立刻跟拉了同盟似的说道:“你瞧瞧,不光是你自己,连少优也是这般想法。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少优考虑一二。你让他占着永安王妃的位子,总不至于叫他膝下荒凉被人诟病吧?” 君少优立刻感同身受的接茬道:“娘娘所言甚是。少优极为赞同。” 得,这会儿两人倒是亲亲切切的成了一对婆媳。全然没了刚才那副生死仇敌的模样了。 庄麟心烦意乱的抓了抓脑袋,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词——有奶便是娘。 却听宸妃继续说道:“依我看,菲嫣这孩子就很好。她性格温婉柔顺,又与你一小长大,还是你的表妹。又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家世门第都没的说,你外公跟你舅舅舅母都不反对了,这是多难得的事儿。” 君少优耳朵一动,脑中浮现一张温婉清丽的面容,正是上辈子庄麟的元配林菲嫣。不知怎么,君少优竟有种心虚的感觉。 庄麟恶狠狠的瞪了眼心不在焉的君少优,再次重申道:“阿娘,我是不会纳妾的。” 正纠缠间,陡然听到外面有小太监通传道:“林家大娘子在外头求见——” 第十八章 闻听林菲嫣求见,庄麟与宸妃娘娘的争执霎时告一段落。宸妃没好气儿的瞪了庄麟一眼,转身回到凤榻上,扬声吩咐道:“宣菲嫣进来。” 侍立在侧的小宫俾欠身应是,转身将镇国将军府家的大娘子迎入殿内。 君少优站在一旁,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跟随小宫娥走入殿中的林菲嫣。只见这姑娘上身穿着藕荷色宽袖对襟衫,胸前袖口用同色丝线挑出竹叶暗纹,下身则穿着新绿色罗纱长裙,裙摆处依旧绣着几根碧竹,随着脚步翩跹,长裙下摆的碧竹深深浅浅的露出来。腰间则系着一款与衣襟同色系的明黄腰带,颜色鲜明的搭配越发衬出女子肤光胜雪,j□j,体格风骚。 宸妃端坐在上,立刻招手笑道:“菲嫣快来,见见你表哥跟表嫂。” 那女子微微欠身,应了声是。旋即走上前两步,向庄麟并君少优见礼道:“见过表哥,表嫂。” 君少优本能意识的摆出一副温润有理,风姿泰然的面孔,闻听林菲嫣轻飘飘羞答答一句“表嫂”,只觉得晴天霹雳,瞬时有种心在淌血的感觉。 残酷的现实再一次提醒他,今生已不再是自由身。他君少优已然嫁为“人、妻”。 默默看了一眼身旁器宇轩昂的庄麟,君少优泪流满面的咽了口血。颇有种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悲哀。 曾几何时,他亦是永安城内风度翩翩,受万千闺阁女子仰慕的玉面俊郎君。如今。却只能被那些如花的女子含羞带怯的称呼一声“皇嫂/表嫂/王妃娘娘……”。他重活一世的生命真谛究竟何在? 庄麟被君少优突如其来的幽怨眼神镇的虎躯一颤,心中越发没了主意。只随意跟林菲嫣说了句闲话应对。大部分注意力依旧放在君少优身上。林菲嫣见状,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转身向君少优笑道:“早就听闻表嫂形貌佚丽,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表嫂——” 君少优有些扛不住的开口笑道:“直接叫我少优便是。” 林菲嫣微微一怔,旋即有些了然的笑道:“如此,我便叫您君公子罢?” 见林菲嫣如此善解人意,君少优满意之极,下意识便露出一抹绚丽粲然的笑容。重生至今,君少优泰半时间都被压在护国公府待嫁,难得碰见这么一个跟自己无冤无仇亦无瓜葛的美人。心情契阔之下,便同林菲嫣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起来。 君少优本就长得品貌出众,容色精致。一双漆黑清亮的眸子哪怕不笑也让人觉得情意绵绵,缱绻非常。言谈举止洒脱风流,唇边总是带着一抹清浅和煦的弧度,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温柔隽秀。及至后来权倾朝野,高居庙堂更是养就一番尊贵气度。糅杂在一起便是一种云淡风轻下依旧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风流儒雅。叫人观之如沐春风。 此刻虽只是出于礼貌客套的寒暄热络,可君少优的眼角眉梢依旧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叫人观之便很舒服很想要亲近的认同感。他的话不多,与你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侧着耳朵认真倾听,时不时还会点头附和你的话,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向你,你能从他漆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会让人有一种倍觉尊重备受珍惜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正在说话的人便会不自觉的多说两句,乃至最后推心置腹,意犹未尽。 此刻的林菲嫣便是不自觉的陷入此种情怀当中。她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痛快的与人闲聊过。更从未有人这般认真的听过她说话。她甚至有种此时此刻,自己在对方心中绝对是最特别的一种错觉。她觉得脸上微微发热,眼角余光扫过一旁呆愣愣看着君少优的庄麟表哥,心中便起了三分警惕。她知道她自己目下的状态是不正常的,可是心如明镜,意识却不由自主的继续着之前的举动。她一双澄澈犹如秋水般的眸子总之不自觉的打量着对面她应该称之为“皇嫂”的男人,只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般温润有理,风度翩翩,好似一股泼墨山水画般的灵气迎面扑来,萦绕周身。 林菲嫣只觉得脑袋微微有些晕眩,肤光胜雪的两颊熏染出一抹十分动人的红晕。 坐在上首凤榻上的宸妃也冷不防被君少优气场全开的锋芒镇住了神魂,呆呆的看了半晌。只觉得亦是面红耳赤,春心蠢动。不过她到底是身为人母,心思深沉,且君少优主要倾谈的对象也不是她,因此不过片刻即回过神来。再次看到的便是林菲嫣双腮赤红,含羞带怯如少女怀春的一副容颜。宸妃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咋舌,自以为明白了庄麟为何会执意求娶君少优为妃。 众人当中,唯有庄麟铁青着脸面暗暗腹诽,只觉得君少优这烂人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果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上前一步,一双铁臂不由分说的搂住君少优精瘦柔韧的腰肢,占有意味十足的将人拉入话中,挑眉笑道:“爱妃似乎跟表妹很合得来?” 君少优正沉浸在与美人谈心的美好意境中,陡然听到庄麟一声“爱妃”,犹如一盆凉水兜头罩在身上。心中“孔雀开屏”一般的得瑟感顿时消了十有八、九,愈发觉得没意思。耷拉着眉眼勉强笑道:“没,只觉得菲嫣表妹如此温柔可人,着实是个谈心的好对象。” “是吗”庄麟似笑非笑的看了君少优一眼,终究没再打击下去。 另一旁,宸妃立刻笑言道:“都站着干什么,都各自安坐罢。” 又扬声吩咐一旁侍立的宫俾上瓜果点心茶汤。再次偷眼看向老老实实端然跪坐的君少优,亦是心有余悸。 按宸妃原先的思量,确实是想说服庄麟纳林菲嫣为侧妃,并争取在三两月间就把人送到永安王府后宅。不过刚刚看了君少优一番表现,宸妃不由得迟疑起来。她总有种把林菲嫣送到永安王府就跟送羊入虎口一般的感觉。关键是这老虎未必是她儿子庄麟。倘或…… 宸妃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君少优,心中只觉为难。 在这一刻,她无比清醒的认识到她的乖儿子所青睐之人是如此的与众不同。那并不是一个空有容貌却无家世支撑的女人,而是一个容色雅致,心机不俗又很擅长应对女人的翩翩少年郎。能说会道,温柔小意,哄女人开心的本事可比她那个只知道行伍练兵的鲁莽儿子强多了。宸妃真害怕她一意孤行给庄麟的后院儿塞满了女人,结果却便宜了等庄麟打仗后便“独守空闺”的君少优。届时王府后院儿的女人怀孕了,她都不能确定孩子是谁的。 想到这里,宸妃再次心烦意乱的皱了皱眉。 端坐在下首的君少优面色温润的喝着加了各种佐料的茶汤,一边拿眼睛瞥着上首的宸妃娘娘。只觉得这女人姣好的脸蛋儿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实在有意思的紧。 君少优暗中眨了眨眼睛,偷笑不已。 可能是穿越者光环的照耀,君少优在上一世便发觉他对于女人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会影响女人在见到他后犹如蜜蜂见到了花蜜一般。那是一种本能的冲动,会让女人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的靠近他。这也是前世为何有那么多的名门淑女甘愿降为妾室,也要嫁给自己的缘故。 不过,这种影响力能持续的时间应该是有限的。要不然,上辈子君少优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 想到上一世的结局,君少优便觉得郁卒不已。 庄麟跪坐在一旁,留意到君少优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凑过来耳鬓厮磨的笑道:“想什么呢?” 君少优微微侧过脑袋,捂住被热热鼻息喷的痒痒的耳朵,恶狠狠瞪了庄麟一眼。有种迁怒的情绪。谁让这小子上辈子比自己过得更加风光得意。 庄麟莞尔一笑,也琢磨出了君少优之前的想头,不觉笑着安抚道:“放心罢。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你也只能有我一个。咱们一生一世一双人,谁也不辜负谁。” 信你才怪。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对庄麟的话不以为然。 纵使外表看上去再是风流倜傥,温润儒雅,可骨子里的君少优依旧是个真小人。所以真小人的君少优从来不会期待别人能比自己有多高尚,经历了上辈子那一场惨剧,如今的君少优不惮以最“恶”来揣测人心。 说到底他自己并不是个长情的人,所以他也压根儿就不相信庄麟所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承诺。古人总用“以己度人”来批判小人的心胸狭隘,举止偏颇。可世间又有谁不是“以己度人”。换句浅白的话来说,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能期待别人能做得到? 君少优自重生第一天便得到了圣旨赐婚的消息,对前路未知的恐惧仿佛蜜糖上的黒蚁,一点一滴的蚕食着他的理智和精神。脑中紧紧绷着的一根弦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断掉。可是他却无力反抗。因为在这一系列的博弈当中,他始终都是最为势弱的那一方。没有上辈子呼云唤雨,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实力做保障,也没有那些忠心耿耿至死不渝的属下为他办事。无权无势且孱弱多病的公府庶子在离了护国公府那个牢笼之后,竟连偷偷办一章户籍逃离永安城的能力都没有。 如此脆弱不堪,沦落为食物链底层的君少优在认清现实后,不得不接受了嫁人的事实。可他暂时的接受了现实却不等于永远向现实妥协。就像他永远都不会相信庄麟只凭一颗真心就下死了力气求娶他一般。君少优相信庄麟对他定然有所图谋,不到图穷匕见那一刻,君少优即便是心中焦虑,也不会多问一句。 他只会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一点一滴的积累着自己的实力。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上辈子君少优能用十年时间去筹谋自己的每一步,这辈子的君少优只会比上一世更加有耐心有毅力。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权力的魅力就在于你一旦尝过他的滋味就跟吸了毒药一般再也无法放手。纵使有时候你的目的已经不再是浅薄的呼风唤雨,富贵荣华。而是因为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没有实力的人就是没有话语权。比如今日…… 君少优纵然不想沦落成以色事人的男宠,亦不想让自己沦落到与姬妾争宠的尴尬境地,却也只能凭借着自身手段让旁人看到他与姬妾相处的危机,而没有底气也没有立场直接开口反对宸妃的提议。他努力的再多,也只能这般被动的等待宸妃自己改变想法。这样软弱且无力的处境让君少优觉得分外憎恶厌烦。 任何事情都不怕一味的坚持却怕一时的改变。上辈子享受过风光恣意掌控一切的自由,这辈子就越难忍受身家性命,前途安危掌控在别人手中的不自已。 在这一刻,君少优想要再次爬上顶峰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第十九章 宸妃心有旁骛,林菲嫣更是神思恍惚。一颗臻首死死埋在高耸的胸前,露出一段雪白滑腻的脖颈,宛如湖上泛波的天鹅,一举一动皆有种弱不禁风的优雅。只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越发楚楚可怜。当地而立的青铜香炉中有精心调制的百合香氤氲而生,本是凝神静气的香料,却让心中烦忧的人愈感焦躁。 殿内的气氛一发诡异难捱起来。 君少优恍若未觉,秉持着本心一味同大家闲聊说笑。他的声音温润和煦,宛若春日里夹杂着香草气息的凉风,又似润物细无声的夜雨,在寂静的殿中响起,不急不速,亦不唐突。叫人倏忽便想起那些身着儒服,侃侃倾谈的名士。迎面扑来一股子书香气息。 种马光环开启过后的气场叫殿中侍立的宫俾娇娥纷纷殷红了脸面,甚是娇羞。就连那些个年岁浅显些的小太监都有些受不住的面红耳赤起来。宸妃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视线频频落在故作痴迷状盯着君少优笑的一脸宠溺的庄麟身上,又时不时扫一眼容色娇羞,神情扭捏眼中却异彩连连的林菲嫣,最终还是按捺下了即刻便要林菲嫣入府为侧妃的决定。 只是心中忧虑更甚,也越发对庄麟感到恨铁不成钢。 庄麟看在眼中,捧笑不已。 一时便到了掌灯时分,宸妃在长极殿摆了晚膳挽留庄麟二人。潜心政务的永乾帝也在批完了所有折子后赶来同大家共聚天伦。日理万机的皇帝一眼便看透了爱妃眉宇间的抑郁和不安,不觉笑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难道麟儿能成家立业你不觉得高兴?” 宸妃暗自嗟叹。倘或庄麟是正正经经的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她又岂有不高兴的。这是现下这般状况,终究让人担心。 永乾帝莞尔一笑,对宸妃的顾虑不以为然。 多年夫妻,宸妃很敏锐的察觉到永乾帝那一丝放松与欣然,不觉心下微动,暗自揣摩起来。 永乾帝并不晓得自己略微散漫的态度已经引起了枕边人的怀疑。他有心考校君少优的学识才思,便打破了宫中“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和君少优一问一答的问对起来。 两人的谈话内容很丰富,从四书五经到经史子集,从各地风闻趣事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君少优一心两用,一面揣度着永乾帝的心思,一面衡量着自己该如何回话应答。既不能显得太平庸无趣,又不能太露锋芒引人注目。交谈片刻过后,君少优心中渐渐升起了几分狐疑。 只觉永乾帝那溢于言表的满意和欢心太过真切了。 重活一世,君少优吸取前生教训,始终都有一种“出头的橼子先烂”的危机感。他害怕人心叵测,因此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不准备显摆自己那点儿与众不同引来旁人的算计。所以这几个月间他都老老实实未有异动,也更加注意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他开始慢慢习惯于从细微处观察旁人的举动,从而推断这个人的真实目的。而将自己周围的一切都以这种类似于“心理学教材演练”的方式分析推理过后,君少优明显察觉到了他周围发生的一切不但稀奇古怪,貌似还有一只隐藏在暗中的手不断推波助澜。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指婚。在君少优看来,纵使庄麟是猪油蒙了心,或吸取前世记忆另有算计。可永乾帝身为庄麟之父,为父为君,都不该如此放纵庄麟的举动。可事实却是永乾帝几乎没什么挣扎的就同意了庄麟的请求,不但下旨赐婚,如今还表现的十分乐意接受此事。虽说君少优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永乾帝对庄麟毫无缘由的溺爱,可一位向来以宠溺儿子闻名于世的父亲,一位从来都不缺手段与心性的帝王,竟然会同意最为看重的大儿子如此疯狂的做了一件目前看来对他的前程名声没有任何益处的决定…… 经历过上一世的君少优十分明白,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不能单单看他说些什么,而是看他都做过什么,且这些行动都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而现如今,永乾帝的种种表现让君少优觉得十分违和。 虽然以君少优目前的智商还无法推断出永乾帝的心思,可凭借直觉与现实,君少优还是觉得永乾帝另有目的。而这种目的所掩藏的人心,兴许是见不得光的。 在这般警惕之下,君少优看似云淡风轻,洒脱不羁的回答了永乾帝每一个问题。虽不致精彩绝伦,妙语连珠,却也是句句铿锵,有的放矢。偶尔一两点闪光之处更让永乾帝觉得欣慰,直言护国公府家教不俗。 唯有庄麟暗自狐疑的看了君少优一眼。同样拥有前世记忆,庄麟自然知道君少优对之前某些问题的看法乃是惊世骇俗的。可如今君少优的应答则是故意藏掖,虽表面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可细细思之却大有不尽不实之处。庄麟细细思量片刻,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 果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古人诚不我欺。 一番谈话哄的永乾帝心中畅快不已,直呼庄麟眼光不俗,竟然能挑中这么一块璞玉。庄麟自然也莞尔应是,一时间父慈子孝,尽享天伦。 就连一直郁郁不得开怀的宸妃也不由展颜欢笑,忘了前尘纠结。一席晚膳吃了约一个时辰方才尽兴而散。疏忽便到宫门落锁,满城宵禁之际,永安王夫夫两人起身拜退,离开宫中。 亲王规制的车辇晃晃悠悠行驶在月色如银的永安城街道上,庄麟伸手拉过君少优的手,似笑非笑的说道:“适才宫中应对,少优貌似是故意藏拙了吧?” 君少优淡然笑道:“不过是觉得此前想法颇有些书生意气。细细想来,老祖宗赞赏中庸之道,总是有道理的。”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一路无话,返回永安王府。 一双主子进宫朝拜竟然用了整整一个白日的时间,直到宵禁前夕方才回转。阖府上下奴才自有担忧关切之意。尤其是自幼时便看着庄麟长大的总管陈陀并奶母孙妈妈,更是围在庄麟身前身后问个不停。早有伶俐的小丫头子奉了茶水过来。君少优捧着茶盏坐在堂内,瞧着陈陀并孙妈妈围在庄麟身侧嘘寒问暖,只觉气氛越发温馨踏实。在宫中时时刻刻都半悬着的心缓缓落下,没了那一点时时警醒的执念,身体还很孱弱的君少优立时便感到神疲倦怠。 庄麟第一时间便注意到君少优举手揉按眉间的举动,心下了然。遂开口说道:“在宫里周旋了一日,连晚膳都用过了,此刻倒是颇有些乏累。叫下人准备热汤沐浴罢。” 孙妈妈闻言,立刻接口笑道:“早都叫他们置备齐全了。只等王爷吩咐,立刻就叫他们送进去。” 庄麟展颜笑道:“既如此,就叫他们赶紧送来罢。” 言毕,亲自上前扶起君少优,两人相扶相携的转回后院儿。 孙妈妈站在原地,看着小夫夫两个并肩偕行的背影,很是感性的说道:“自娶了王妃之后,王爷比之前和煦多了。” 陈陀微微一笑,并不答言。眉宇间的神情却是慈爱欣然的。倘或君少优此时在侧,定然会发现他这份欣然满意竟然比宫中那位帝王更要纯粹坦然一些。 且说君少优两人一路回了后宅肃风院,早有伶俐的下人备好了热汤盥洗之物。在府内神思恍惚担忧了一日的秋芙迎上前来,一面帮君少优宽衣脱冠,一面问道:“郎君今日在宫中可好,没受到什么为难吧?” 君少优漫不经心地说道:“陛下和娘娘们都很好,都是慈善温和的人。” 秋芙点了点头,还要再问。只见身穿月白色绸制中衣的庄麟走进来,摆手说道:“这里不必你服侍,暂且下去罢。用你的时候本王自会叫你。” 秋芙一怔,略微迟疑的看了君少优一眼。君少优颔首说道:“既如此,你先下去罢。” 秋芙眼中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却依然顺从的行礼出去。 待秋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盥室,庄麟才冷哼一声,君少优斜睨着眼睛瞥了庄麟一眼,不以为然的笑道:“你这又抽的哪门子风?” “娘子与美人相谈甚欢,为夫心中着实不安。少不得要做一回棒打鸳鸯的恶人了。”庄麟顺势上前搂住君少优精瘦的腰,将一颗头颅埋在君少优颈窝儿处,闷闷的说道。 形色好比护食的哈巴犬,若有尾巴,此刻必定是一摇一摇的。 君少优摇头嗤笑,伸手推开庄麟,直接转步绕过屏风,走到浴桶前面,宽衣解衫,入桶浸泡。 掺了九转易筋汤的热水让君少优一瞬间放松下来,将头微微后仰靠在木桶边缘。随后赶过来的庄麟只慢了两步,惋惜的看着君少优白皙的身子被热汤淹没。三步两步挪至木桶前,庄麟一脸谄笑说道:“娘子好生浸泡,稍后为夫帮你按摩揉捏以解疲乏。” 君少优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昨晚那一场香艳情景,心中略不自在的转过头去。只是他这人向来冷静自持,既然知道庄麟的举动对自己有好处,也不会故作小儿女姿态推拒谢绝,遂点头谢道:“有劳王爷。” 庄麟没能看到自己想象中君少优面红耳赤,娇羞婉转的神情,心中略有失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宽大的木桶,除了浸泡君少优一人之外竟还有好些余地,只可惜自己没福气与娘子共浴鸳鸯。 庄麟惋惜的摇了摇头,走到放置在君少优对面的另一个木桶前,慢慢宽衣解带,在君少优跟前好生展现了一把自己精壮结实的身体。古铜色的肌肤在琉璃宫灯的映照下散发出金属的色泽,宽肩窄背,细腰翘臀,一双结实修长线条流畅的大腿缓缓的抬起然后进入浴桶。大幅度的动作十分凸显出腹下略微苏醒的小庄麟。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张开搭在木桶的两边,将自己宽厚的胸膛展现在君少优面前。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一只刚刚吃饱了餍足休息的豹子,优雅且强大,具有十足的威胁与侵略性。 君少优默默看了一眼自己那因为长期卧床显得更加白皙纤细的身体,暗暗吐槽道:“骚包。” 言毕,君少优不动声色地往浴桶里面躺了躺,试图让热汤掩盖全身,只露出一个脑袋。还不忘恶狠狠的剜了庄麟一眼。 对于男人来说,这种简单粗暴的比试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却更为直观的体现了最基本的素质。这一局,君少优完败。 庄麟注意到君少优没什么自信的举动,很是自得的轻笑出声,冲着君少优挤眉弄眼的笑道:“娘子,觉得为夫身材如何?” 君少优皱了皱眉。开口说道:“你能不叫的这么肉麻吗?” 庄麟善解人意的改口道:“少优,你觉得我身材怎么样?” 君少优无语,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遂转口问道:“陛下好像对你这桩婚事很满意?” 第二十章 庄麟沉默片刻,笑眯眯说道:“大抵是觉得少优风雅翩然,有仙人之质。遂心中排斥略微降低了吧?” “可是我瞧着陛下今日的态度,倒不像是有丝毫勉强。若认真论起来,我倒是觉得宸妃娘娘的思虑更为自然合理一些。”君少优笑的漫不经心,有意无意的说道:“我与王爷相交甚浅,自然谈不上推心置腹。不过目下情况,你我却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王爷心有藏掖本是无可厚非之事。不过最好挑拣些至关重要的告诉我,免得我一时疏忽,坏了王爷的筹谋才是。” 庄麟又是一阵沉默,继而长叹一声,开口说道:“这几年,本王南征北战,建了不少功勋。一则帮助陛下平定天下,二则在军中威望也越来越高。我是本朝第一位以战功封王的皇子,又有身为镇国大将军的外公扶持。一言令下,可以调动军中百万人马。” 君少优微微坐直了身子,心中暗暗咋舌,只觉得有些明白了永乾帝的心思。 果然,就听庄麟长叹一声,开口说道:“去岁平定西北边陲之乱,帝师赵翦曾向陛下私下谏言,只说本王功高盖世,贵为亲王,已经封无可封。唯有立我为太子,方能补偿今次之功。” 君少优倒吸了一口凉气,赵翦这句话的重点可不是“册封太子”,而是落在“封无可封”四字上。庄麟今年才二十岁,已然到了功高盖主,封无可封之境地。倘或庄麟在接下来的几年内继续建功又该怎么办?此时封为太子,他日又该如何封赏? 庄麟又道:“自赵翦私下谏言过后,京中茶楼酒肆便多了一群说书人。将本王自十二岁参军以来所打过的战役都编成话本于市井间传播。不过三五日间,流言蜚语遍布京畿。圣心日默。” 君少优闻言,哂笑不语。 战功赫赫,功高盖主,使军中上下朝野市井只知永安王而不知圣驾。永乾帝就算再重用赏识庄麟,帝王之心乾纲独断,帝王之威宇内独尊。怎能忍受萤烛之光力压皓月。君父君父,为君为父,君永远在父之前,哪怕是嫡亲之子,在涉及到皇权争斗的时候也会顷刻间变成至死方休的政敌。古往今来,但说天家无亲情,原因正在这里。 君少优略有些狐疑的眨了眨眼睛。这条离间计本是上一世君少优在潜心研究了永乾帝的性格之后方才献给庄周以作投名状,精心筹谋之下果然将大胜而归的庄麟弄得好一番灰头土脸。不但阻了他被封太子之路,更在永乾帝心中埋下一丝隔阂猜忌的种子。他也凭此一跃成为庄周最为器重的谋士之一。 没想到世事变迁,他如今重生不过几个月,这条釜底抽薪的计策竟然被别人想出来了。就不知今生是谁拔了头筹,先他一步提出此计。 庄麟莞尔笑道:“少优心思缜密,行事不拘一格。寻常谋士岂能有此见地。也唯有本王拾人牙慧,故弄玄虚,顺水推舟。疏漏之处还望少优不要计较。” 君少优诧异至极,挑眉问道:“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为什么?” 庄麟开口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有些矛盾既然无可避免,不如在最早的时候就挑破它。如此主动权便掌握在我的手中,将来应对也更为从容一些。何况——” 庄麟说到这里,刻意压低了嗓音,微微用力游到君少优跟前,龇着一口白牙谄媚笑道:“倘或没有这个计策,我又怎会如此顺顺当当娶了少优为妃。一石数鸟,本王满意的紧。” 君少优眼眸一转,总觉得庄麟此言还有未尽之处。遂挑眉问道:“那赵翦密奏陛下的事情也是王爷指使的?” 见君少优对自己一番表白无动于衷,庄麟有些无趣的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的说道:“算不上指使。只不过各有所需,交换一场罢了。” 赵翦此人,才思卓绝,满腹经纶,乃是三朝帝师,且出身自博陵赵氏,向以世家清贵自居。最主要的是,这个人将来还会是二皇子庄周的岳丈,他能有什么动机与庄麟合作?又或者说,庄麟究竟抓到了赵翦什么把柄,才让赵翦不得不跟他合作? 君少优暗自沉吟。庄麟见状,摆了摆手,开门见山的说道:“博陵赵氏向来子嗣单薄,绵延几代大都为一脉单传。到了赵翦这一代更是膝下荒凉,唯有正妻生了一个女儿,权作男儿教养,聊以慰藉盼子之心。” 君少优静静听了半晌。他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听过的一件趣闻。说是年近花甲的帝师赵翦陪着丞相萧清绝一起上平康坊招妓,结果春风一度后那名妓子竟然一枪命中。十月怀胎后成功诞下一名男婴,赵翦欣喜若狂,不顾世家族规个人脸面毅然为那名妓子赎身。并将那个婴儿过继到正妻名下,区区一个贱籍小儿,竟然在一夕间成为博陵赵氏嫡系的唯一传人,彼时京中豪门市井纷纷议论,只说赵翦一世清贵之名,尽丧于此。 君少优想到这里,开口试探道:“你找到了那名妓子?” 虽然君少优说的不清不楚,庄麟还是立刻听明白了。当即展颜笑道:“少优果然心思缜密,一点即透。”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立刻八卦的问道:“那个妓子所怀的孩子当真是帝师赵翦的?” “应该没问题。因为在赵翦去了平康坊之后,我便直接为那妓子赎身了。” “那也不一定。”君少优不以为然的接口道:“兴许这孩子是在那之前怀的也未可知。” 庄麟:“……” 明了庄麟与赵翦之间的猫腻,君少优继续搓着下巴沉吟不语。 赵翦奉庄麟之命密谏永乾帝,此举无疑是釜底抽薪,用最根本的最不可调和的矛盾直刺皇帝内心。固然是兵行险着,成功激起了永乾帝对庄麟的猜忌,但也在永乾帝心中留下了一个“二皇子暗进谗言,陷害手足,不可多信”的印象。如此以退为进,虽然目前看来,庄麟的损失很大,但从长远计,却也慢慢抹掉了庄周亲近陛下的机会。 而这一招最为成功也最为阴险的地方就在于,庄麟在永乾帝跟前自导自演的来了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看戏的人未必清楚,演戏的也未必就全都明白。 他首先让看似是二皇子庄周一脉的铁杆儿支持者赵翦来了一出密谏,又在密谏之后撺掇赵翦立刻弄出“京中说书”一事侧面证实了密谏可能成真的几率。并且在永乾帝怀疑他的第一时间便请旨求娶男妃,表现的光明正大,天真无辜。让永乾帝在一瞬间的怀疑过后,更为相信大儿子的心怀坦荡,小儿性情。虽战功赫赫,有骄纵之嫌,但却没有把自己的战功化为更多的政治资本为自己谋夺利益,反而想要凭借这些战功做一些荒唐的事情。虽然展现了他的情真意切,却也侧面表现出庄麟并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让永乾帝更为放心。 当然,也成功替那个目下真正还什么都不知道,也着实无辜的庄周上了眼药。 毕竟没有哪个人喜欢城府太深,为了利益连身边至亲都要陷害的人。庄麟的威胁虽然大,但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过一员猛将尓,能玩得转沙场未必能玩得转庙堂。永乾帝帝王心机,沉浮多年,岂会认真害怕一个性子鲁直不过有几分功勋的年轻人。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他顶多对庄麟多出两分忌惮,提醒自己要注意历练庄麟的尺度。既要放任没长成的小虎独自拼杀,又不可养虎为患。至少,在他这条猛虎还没老掉牙的时候,切不可让小虎成长到威胁他地位的境地。 纵使最后阴谋败露,庄麟只要推脱是为了求娶男妃才行的下下之策。永乾帝就算心中气愤,估计莞尔更甚。想必会对庄麟这个为了美人连江山都不在乎的儿子更为放心。 可对于庄周便不同了。 首先,庄周本就是永乾帝与世家妥协后的成果,代表了世家对于皇权的影响和威胁。其次,庄周既然能在此时就阴谋陷害庄麟,难保他日不会为了帝位行更多危险之举。就算他日阴谋败露,只要庄周不与帝师赵翦一刀两断,就难以摆脱心知肚明顺水推舟之嫌疑。 任何隐忍筹谋聪明算计在没有付出水面之前都是最好的,可过于阴暗的心机一旦显露于人前,便是最叫人忌惮的存在。 想必这会儿永乾帝对于庄周的不满可要比庄麟大的多。所以永乾帝才会在庄麟自请男妃后一如既往的信任放纵,却对目下有幕后黑手之嫌的庄周更加不动声色。 君少优若沉吟之际,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敲弹着放在木桶边缘,发出轻微的响动。半日,君少优突然开口问道:“我记得二皇子今年也十八岁了。陛下有意将二皇子放到户部历练罢?” 庄麟莞尔笑道:“是这样嘛,我倒是从未听闻。” 君少优印证了心中想法,不觉轻笑出声。 纵使功高盖世,可若私德有亏,子嗣不振,依旧为礼法群臣所诟病。庄麟倘或觊觎帝位,必定要先解决了无嗣之难方可图谋下一步。可现如今庄麟已经斩断后路娶了男妃,并且一意孤行拒绝纳妾,那么立场就坚定鲜明了。而庄周却不同,除非他这会儿能当机立断解除与帝师长女赵明璇的婚事,也许能叫陛下心中猜忌减少两分。可别说庄周这会儿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他能舍得放弃博陵赵家这份助力? 君少优只觉恍然,怪不得从之前庄麟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果真是出于真心,也果真是一石数鸟之计策。至少在短暂几年内,庄麟倒是并未撒谎。 君少优自以为想的通透,遂展颜笑道:“原来是拿我做幌子,扯虎皮唱大戏。” 庄麟莞尔一笑,向君少优说道:“我知你不信我,所以必定得找出一个理由来自欺欺人。只是我庄麟何许人也,倘或对你无意,也犯不着兵行险招行此计策。你若不信,继续看着便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君少优跟着轻笑,转口说道:“自明日起,我也要勤练武艺。” 他始终对庄麟那一副完美身材耿耿于怀。 庄麟一怔,定定看了君少优一眼,轻笑出声。 第二十一章 次日一早,君少优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未曾大亮,东方隐隐约约露出一抹鱼肚的微白。灭了烛火的内室影影憧憧的,枕边的庄麟已经起身,正动作轻微的站在地上穿衣洗漱。君少优抬手揉了揉眼睛,直接坐起身来。 庄麟听到身后的声响,身形微微一僵,转过身来轻声问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自己醒的。”君少优揉了揉依旧有些酸涩的眼角,补充道:“说了要锻炼身体,岂能食言而肥。” 庄麟微微安心,忍不住雀跃说道:“那我来教你练武罢。” “我今天都十七了。虽然身体孱弱但骨骼已成,且并不是能将武艺练到大成的天资,很不必王爷浪费心思在我身上。”君少优说着,径自起身,踏着鞋在箱笼中翻来翻去。 因前身向来体弱多病也并不出门的缘故,箱笼内的衣衫大多数是儒服。绫罗绸缎,做工精致,衣料上佳,穿起来虽觉飘逸风流,但并不适合晨练所用。 落在其后的庄麟瞧着君少优翻箱倒柜的模样,目光闪烁片刻,突然开口说道:“我从小勤于武艺,每日练功很费衣衫。母妃闲来无事的时候便经常替我做针黹,我舍不得母妃的心意被我糟蹋了,且宫中每月又都有份例,因此也不大狠穿。你要是需要,我便先拿出来一套给你用着?” 顿了顿,又欲盖弥彰的补充道:“都浆洗干净放在箱子底儿压了好几年了,我几乎没怎么穿过。” 君少优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几个大箱笼,也觉得有些头疼。昨儿洗完澡后被庄麟缠着作按摩,倒是忘了吩咐针线上的人给他做两套练功服。 君少优暗自沉吟,也就没工夫回应庄麟之前的提议。看在庄麟眼中,却误以为是君少优在嫌弃他的东西。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庄麟转口提议道:“要不叫秋芙进来帮你找找,你一个男人,究竟在这种琐碎事情上不曾费心。” 君少优回过神来,直接说道:“不用麻烦了。等会儿我吩咐秋芙拿料子,叫针线上的人现赶制两套就是。只是今儿难免要麻烦王爷了。” 他心知肚明,以杨黛眉对他的心思,那些嫁妆只在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绝不会考虑到细微之处。何况练功服也不是什么正经场合能穿的衣衫,嫁妆里头没有才叫正常。 庄麟闻言,心中一片狂喜。连忙转身从他的箱笼里翻出一个松花色陀罗尼料子的包裹,打开包裹从里头拿出一套保存的约有八、九成新的宝蓝色用银色丝线绣出祥云暗纹江崖海水的练功服,神色欣喜的递到君少优手中,感慨说道:“这是我十二岁参军那年母妃特特给我做的。我只在她跟前儿试过一回便没舍得穿。次后在西北历练了一年,回来时身量已长更穿不了了。今儿能有幸叫少优穿上,也是这件衣裳的福气。” 君少优神色古怪的看了庄麟一眼,他特别强调这是他十二岁的衣裳,是在嘲笑他君少优今年十七,身量居然和八年前的庄麟差不多? 庄麟瞧见君少优目光闪烁,神情不满,立刻回过味儿来。开口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心疼少优在国公府没受到很好的对待,以致身体如此孱弱消瘦。少优放心,今后在永安王府,我定然会对少优好,教你每日都欢欢喜喜的,也不必烦心那些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内宅阴私。” “我会努力对你好。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倾力支持你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对庄麟这种时不时便要表白一番的言辞习以为常。捧着练功服转过屏风后面,君少优一语不发的换了衣衫,再次出现在庄麟眼前的时候,少年唇红齿白,容色精致却在一身练功服的衬托下更显英姿勃发,干练俊朗的模样再次惊艳了等候在外面的庄麟。 庄麟一直便晓得君少优风姿卓然,也亲眼见过君少优换下儒服,身披盔甲的英雄模样。不过那时的君少优已经二十多岁,身量长成,且多年身居高位,养尊处优,城府深沉,身上那分淡然雍容的气度早就压过了出色的容貌。即便容色再精致也不会给人以声色方面的惊艳之感,顶多便是心下多了三分折服三分亲近罢了。 可现在的君少优却不同。因为常年卧病在床,不见天日,少年的身形比时下同龄人更为消瘦,肤色也更加苍白。眉宇间总是无法抹平的倦怠为他本就精致如画的眉眼平添了两分妖冶,历经过一世荣辱离合的心境更为波澜不惊,澄澈如秋水一般的眼眸透着一股看破世情的冷寂。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在经历过那样的背叛和绝望后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君少优的心绪越是平和淡然,举止越是冷静克制,也就越发叫人心疼迷恋。 好想把人抱在怀里好好宠爱,好想尽快赢得那人的信任与心意,好想不顾一切撕开他淡定疏离的面具,让他在自己的怀中哭笑怒骂,再无伪装……好想让君少优也能像上辈子对待庄周一般,对他信任到极致,纵容到极致。他庄麟可以发誓,绝对不会像庄周那个蠢材一样肆意挥霍君少优的信任。他会像对待珍宝一般给予君少优最大的尊重和尊荣,珍惜他的每一言每一句乃至每一个情绪,永不辜负。 庄麟有些嫉妒的看了一眼君少优身上的衣衫,握了握拳头,竭力克制着浑身上下不停叫嚣着的欲望,开口笑道:“我们一起去演武场。” 留意到庄麟再次投放到自己身上的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君少优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他并不明白,前世跟他一样红颜知己无数的庄麟怎么会一夕间转了性子,口口声声爱上同为男人的他。他确实对庄麟炙热无比的态度感到困扰。只是目下的他还只是一个不受尊重没有任何势力的公府庶子,完全没有资格没有立场表达自己的不满和猜忌。君少优只能每天都无数次的劝说自己要忍耐,以更大的耐心寻找脱离困境的时机。 把君少优所有的隐忍和猜忌都看在眼中,庄麟有些手足无措的抓了抓脑袋。其实能混到他们这种境地的人大多数心思通透也更为固执,因为在朝堂上经历过太多的尔虞我诈虚与委蛇,谁也不会相信空口白牙就能保证什么。也不觉得无用的言辞和情绪能改变什么。 所以就如君少优即便不满,也不会像个没担当的小孩子那般哭闹折腾,只会默默等待寻找脱身的时机一样,庄麟在大多数时候也不相信言语能改变什么。只是他与君少优真正相处的时间毕竟还短,不论他做什么眼下都还看不出效果来。而从未在感情上主动过也从未在感情上受过挫折的庄麟更不晓得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打动君少优的内心,只能笨拙的将人先绑在身边,然后像捡了一大串百宝箱的钥匙般一样一样的去试探,一点一点的捂热君少优原本冰冷的内心。 虽然这样做时效会很慢,但却是目下庄麟能选择的最为放心的做法。 至少,此时此刻他不必担忧君少优在国公府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吃下喝下那些加了料的汤汤水水,以致身体亏虚再也无法挽救,有没有受人白眼有没有性命之忧…… 庄麟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身旁默默与他并肩前行的君少优,心满意足的抓住他落在身侧的手握紧,十指纠缠掌心贴着掌心。 君少优用力缩了缩手却无法挣脱庄麟的桎梏,遂十分不满的皱了皱眉,拿眼睛瞥着一旁无动于衷的庄麟,开口说道:“你能放开我吗?” “不能,这辈子都不能。”庄麟一脸肃容,十分正经的说道。 君少优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感觉他跟庄麟的谈话有越发趋近于弱智的趋势。 庄麟见君少优长吁短叹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直接说道:“等会儿吃过早饭,我会让陈总管把府内府外的账册以及库房钥匙全部交给你。我也会将我手下掌控的全部势力名单和得用人手列出一份详尽资料,你尽快熟悉一下,然后把那些东西烧掉。今后王府内外一切事宜,就要辛苦少优了。” 君少优再次皱眉,开口说道:“王爷不必如此,你我之间本是——” “不论你是男是女,你君少优都是我庄麟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有权过问府内府外一切事务。”庄麟一脸肃容说道:“我早就说过,我娶你是为了让你过的更好。倘或你身为我的王妃,却连府中的账册库房都碰不到,传到外头,他们指不定会如何笑话你。纵使你自己不在意,我也不想听到那些猜测你如何不好的风言风语。” 君少优一时默然无语。 就听庄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身为男人,可能不耐烦这些个琐碎内务。所以外面打点有陈总管,内务方面也有孙妈妈,你若是嫌麻烦,可以制定个总章程交由他们负责,反正这也是你最为擅长的。不过大权却必须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说到这里,庄麟用力握了握君少优的手,站定而立,面向君少优认真说道:“我知你从来不信我是真心的。我允许你怀疑我,猜忌我,不信我甚至由始至终都在想着虚与委蛇最终抽身而退。可你也得允许我把自己的一切摊开在你面前叫你细细审查分辨。如此才算公平不是吗?” 君少优微微愣神,这种突然就要推心置腹的节奏是怎么回事儿? 庄麟继续不管不顾的说道:“前世你落得那般下场,虽是庄周等人心里藏奸,可也有你自己识人不清之故。难道你如今便准备因噎废食,只为了那几个杂碎,一辈子都不相信人心了?”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也跟你一样……会有那些记忆?” 第二十二章 庄麟闻言,开口笑道:“若我说我在国公府本就安插了眼线密切关注少优的一举一动,少优会不会很生气?” 君少优不以为然,接口说道:“这点我早已知晓。若不是王爷紧密关注国公府的一举一动,又怎会在我与国公密谈第二日便找上门来。” 庄麟又笑道:“那我说我对少优一举一动都熟悉非常,少优肯不肯信?” 君少优又是颔首不语。前世他费尽心力琢磨庄麟的一举一动,庄麟又何尝不是。两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十余年,几乎已经揣摩透了对方所有的习惯喜好。如若不然,君少优也不会几次三番成功设计庄麟,而庄麟更不会在其后将他压制的死死的。 庄麟继续笑道:“那便是了。那天我去护国公府登门拜访,一来是想告诫国公夫妇切莫贪图小利坏我大局,二来也是寻机见见少优。当时我并未抱太多期望,更不晓得少优与我一样竟得奇遇,不过是心中着实按捺不住,想瞧瞧少优聊以慰藉——” 听到此处,君少优有些无奈的插口说道:“说重点。” 庄麟有些失望的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岂料我瞧见少优第一眼时,便发现少优见到我的形容不对。按说在此之前,少优足不出户,本王又常年驻守边塞,向少回京。少优理当没有见过我,缘何却在见到我之后露出非常熟悉的神情?可见当中必有猫腻。我便立刻以少优两年后才做出的诗词试探。果然,苍天待我不薄,少优竟也有此奇遇。如此看来,你我命中注定,便要在这一世结成连理,执手偕老。” 我重活一世的目的就是被你压在身下永世不得翻身? 君少优脸色黑黑的,很想开口问问庄麟究竟是什么逻辑。却被庄麟先一步堵住话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两个再不去演武场,今儿便晨练不成了。” 君少优轻哼一声,不再理会庄麟之前的猫腻。 由于本身的底子很薄,君少优也不敢在普一锻炼之初就狠狠操练。很是克制的绕着演武场周边跑了一圈儿,便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 庄麟手持一支长枪在当地武的声威赫赫,密不透风。眼角余光还不适瞥着君少优的身影。待君少优跑进跟前的时候,动作总比平时还要利落三分,架势也更为亮堂犀利。 君少优早就在战场上见过庄麟浴血杀敌的模样,彼时杀气四溢,枪枪灭人生机的枪法虽然没这花架子好看,但气势却更加凛然锋锐。君少优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并不理会眼巴巴看过来的庄麟,径自离开演武场回屋洗漱。 庄麟一把将手中长枪插到架子上,三步两步赶到君少优身边,说笑道:“练了一早上着实满身是汗,少优可要洗漱一番?” 君少优似笑非笑的看了庄麟一眼,适才庄麟虽然说得情真意切。但君少优凭直觉认定庄麟依旧心有藏掖。只是他君少优也并非是个坦荡无机密之人,自然也不会要求庄麟对他言无不尽。交浅则不必言深,如此距离君少优觉得刚刚好—— 恰是一个可以合作,却又不会太多牵扯的关系。 重活一世,君少优实在不想再次纠缠到情情爱爱之中。上辈子的经历让他还没能走出阴影,君少优觉得,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敞开心胸毫无顾忌的相信另一个人。 一路沉默回到内室,两人相继洗漱换了衣衫。彼时报晓鼓已经敲至第五次,有小丫头子前来问询早膳于何处安置。庄麟用眼神示意君少优做决定,君少优想了想,开口说道:“就设在外面厅上罢。” 庄麟摆手说道:“顺便叫陈总管和孙妈妈饭后去内堂等着。” 小丫头子点头应是,返身出去。 一时房内的丫鬟张罗着安席设案,布置菜肴。庄麟摆手挥退了上前伺候布菜的秋芙,亲自给君少优盛了一碗浓浓的鲜豆浆,又递给他一块刚刚烤熟还散发着热腾腾香气的芝麻胡饼,开口笑道:“这是你最爱吃的辅兴坊的那家胡饼,我特地吩咐二门上的小子起早买回来的。豆浆则是我吩咐厨房做出来的,你尝尝,可还是那个味道?” 君少优不动声色地看了庄麟一眼,夹起胡饼放入口中,果然又香又脆,口感极佳。再喝上一口香醇的豆浆,只感觉一个早上的精神头全被激发出来了。最重口腹之欲的君少优很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开口说道:“不错。” 闻言,庄麟很是得意的轻笑道:“你喜欢就好。” 君少优闹不明白这有什么得意的,默默打量着因为投喂成功很是开怀的庄麟,若有所思。 庄麟故作不觉,一边陪着君少优吃早膳,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当年战场上的趣闻,还有跟他相交甚好的生死弟兄。这些东西有君少优早就知道的,也有他不甚清楚的。君少优又默默听了一回,对比着前世记忆,一时也不觉得无趣。 欣然饭毕,庄麟拽着兴趣缺缺的君少优前往内堂,陈总管和孙妈妈以及府内各处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早已等候多时。瞧见两人进来的身影,纷纷躬身见礼。庄麟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径自说道:“都坐罢。今儿只是让少优了解一下府中的情况,并不是大事儿。” 陈总管微微一笑,将两本厚厚的账册放置在君少优身前的案几上,恭恭敬敬说道:“这两本乃是今年王府来往交际以及各处进项的账本。请娘娘审阅。至于前几年的,稍后我会派小丫头子亲自送往肃风院,供娘娘闲暇时翻阅。” 庄麟只觉刺耳的皱了皱眉,直接说道:“叫公子就是了。” 陈总管欠身应是,立刻转口说道:“这几位便是府中负责外头买办,照看庄子、各处商铺以及各个行当上的总管事。公子若有什么问题,尽可垂问。” 君少优在庄麟灼灼期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翻了翻账本。 庄麟身为朝廷册封的功勋亲王以及右武侯大将军,主要的经济收入和支出共分为几项。第一项便是“食实封”,也就是朝廷用来供养皇室成员、功勋亲贵的本该交由国库的一部分赋税。正常来说,皇族亲王的“食实封”最高不超过一千户。不过庄麟本就是凭战功封王,陛下为表器重,特封庄麟“食实封”一千三百户。换算成常用计量单位的话也就是将近六万旦大米。 第二项则是庄麟身上实缺三品大将右武侯大将军的月俸,折算成大米则是每月一千零八十旦。 第三项则是庄麟建府后陛下特地赏赐的田地庄子以及多年来府中又另外置备的田地房屋、商铺行肆。以及这些庄子店铺所产生的收益。 第四项则是庄麟征战多年,在战场上搜刮的各色奇珍异宝,古玩字画,金银铜锡以及朝廷对于战胜将领的封赏和官场中例行的三节两寿冰炭孝敬。 以上,并不包括朝廷每月例行发放的各种衣食住行所消耗之物。 至于支出方面更是简单。也就是一些年节上的礼尚往来,当然,整个大褚能够有身份与亲王庄麟礼尚往来的人家,也并不多就是了。比如说君少优之前所住的护国公府,就没有这份荣耀。 而在此之外,庄麟所花费的最大笔银钱支出便是接济那些曾经与他共同浴血奋战但最后命丧沙场,马革裹尸的军人家属,以及大部分生活困顿,三餐不继的军人兄弟。 不过,按照时下一个壮丁每月不过六斗的消耗量来说,庄麟每月几千几万旦的粮食还真不知道得花到猴年马月去。 如此收支不对等的情况下,君少优略略看过账本之后,心中油然而生的“打土豪,分田地”的嫉妒之心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这些个账目虽说并没记录的像后世复式记账法那般叫人一目了然,但也是账目清明,有出有进,大都对的上。君少优看了一会儿,便合上账本,开口笑道:“我虽贵为王妃,但究竟初来乍到,不太懂府上的规矩陈俗。今后还请陈总管多多费心,一应事务遵从旧典便是。” 陈陀略有迟疑的看了庄麟一眼,庄麟转过头向君少优说道:“虽是如此,可终究也要你一一过目才是。”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不出言争执。 孙妈妈上前一步将内宅的账务再次呈上,也介绍了后宅各个行当上的管事婆子。君少优笑着寒暄两句,将之前同陈总管说的话再次重复一遍。孙妈妈观君少优神色举止,并不像是客气推脱,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担忧。 庆幸的是君少优不是那等一朝得了权势就轻狂张扬的人,更不会仗着王爷的宠爱在府中搅风搅雨,闹得大家不得安宁。担忧的则是以君少优目前对府中权势的无动于衷来看,他对王府的归属感也并不大,恐怕对王爷的芥蒂和疏离更多。如此一来,王爷满腔热忱终究要遭受冷待,究竟辜负了这么长时间的筹谋安置。 君少优并不知道孙妈妈心中纠结,他不想参与王府内务的原因很简单。一来便是孙妈妈之前顾虑的没有归属感,二来他于王府而言,终究还是外人。贸贸然出手行动,恐怕会引起府中上下的恐慌排斥。莫不如就此后退一步,大家彼此都有尽让,尊尊重重,客客气气的。三来,君少优自负七尺男儿自当在外建功立业,很不必一头扎进别人的后宅与一群管事纠缠不清。没得叫人轻视他一朝嫁入王府,竟连男儿心都折腾没了。 正如庄麟所言,他愿意把所有家当拱手托付,那是他的心意。君少优不肯接受,也有君少优的自尊与矜傲。不为他人做嫁衣是一则缘由,靠着别人青云而上,终究没有自己赤手空拳打拼一场来的叫人安心。上辈子君少优应有尽有,还要遭人背弃。这辈子君少优还什么都没有,他凭什么相信庄麟能平等对待他? 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有过后世经验的君少优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不肯接受庄麟的给予,未尝不是潜意识中憋了一口气,不肯被老对手比衬下去,也不肯在有朝一日并肩偕行时遭人褒贬。 君少优一番心思太过迂回叵测,连他自己都未能全部弄清。外人自然更不晓得个中缘由。 庄麟也只当他是不耐烦为他费那个心神,心下虽有失望,却也并不逼迫。只盘算着晚间入睡前将手中的势力和心腹一一展现在君少优跟前。 而受了刺激的君少优则略有些闷闷不乐的回了房中,见到上前侍奉宽衣的秋芙,君少优开口问道:“我现如今究竟有多少银钱家当,趁今儿天色好,都拿出来清点清点。”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秋芙闻言,展颜笑道:“郎君早该如此了。” 言毕,抽身进屋内将君少优的嫁妆单子拿了出来,递给君少优道:“东西都已经入了库了,郎君若是即刻要看,我立即吩咐下人开库房。” 君少优应了一声,旋即将目光落在嫁妆单子上。这一看,忍不住便轻呼一声,有些瞠目的坐直了身体。 自陈妈妈几次三番在他跟前示好邀功,君少优便晓得杨黛眉给他置办的嫁妆不会太差。不过他当时满腹心神都用在揣度庄麟的意图上,二来自负赤手空拳照样能打出一片天地,遂并不曾如何在意。就连陈妈妈送来嫁妆单子的时候,他也只是吩咐秋芙将东西收置妥当,便撂手不管。 可他饶是有心理准备,却也未想过杨黛眉居然能下了如此血本。光是压箱钱就置备了黄金五万两,良田一千五百亩,竟然比京中一品官员的职分田还多了三百亩,京郊另置办了两处庄子,一处临着永安城外骊山脚下,庄子内还有一处汤泉,地价颇为不俗。 嫁妆中还写明将护国公府公中一处酒肆,一处茶坊,一个药材铺子和一个米面铺子并铺子中若干管事人手送与君少优做嫁妆。除了茶坊临近曲江之外,其余铺面酒肆都在比较偏远人稀的坊内,遂目下经营只能勉强维持收支,但君少优自负凭借自己的手段,想要点石为金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重活一世,别的东西都弄得稀里糊涂的,唯有在银钱一项上,历练的比较精明了。 君少优哂笑一声,继续看着自己的嫁妆单子。除了上述大头之外,下剩的便都是些家中日常惯用的琐碎东西了。诸如各季衣衫,冠帽鞋袜,珠宝玉石,绫罗绸缎,各色皮子,金银铜锡,紫檀木酸枝木等各色家具,古玩字画,各种摆件儿……就连平日房中所用的被褥毡帐枕垫席条都置办了好几个大箱笼,且品色皆属上乘,真看出来这是要过一辈子了。 这些东西,认真论起来恐怕也有护国公府全部藏富的十分之一了。君瑞清当年跟着老太宗陛下南征北战二十余年,破城之后搜刮的银钱珍宝朝廷赏赐确实不少,可依杨黛眉的吝啬性子,也断然不会置办的这般丰厚。按君少优的猜想,除了必备的压箱银以及良田之外,剩下的所有东西杨黛眉都会以次充好。如今这般大出血…… 君少优用手指摩擦着嫁妆单子,沉吟不语。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虽目下杨黛眉还没开口,可按照君少优的性子,今儿拿了人家的东西,就是领了人家的情儿,他日必然也要做出一番回报才对得起这份嫁妆。唯有恩怨分明,才能俯仰无愧于天地。 秋芙目光闪烁片刻,开口说道:“兴许夫人是心虚了。不想郎君再纠缠当年汤药里的问题,才会置办了这么一副丰厚的嫁妆。郎君也不必多想,左右您如今都到永安王府了,夫人就算还有什么想头,也是鞭长莫及。”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并未开口言语。 秋芙见状,默默退到君少优身后站定。 主仆两个呆在屋里暗自沉吟,去书房拿了东西回来的庄麟见状,深深看了眼君少优身后而立的秋芙,摆手说道:“我与少优有要事相谈,你先下去罢。” 察觉到庄麟明里暗里的排斥,秋芙越发沉默的欠了欠身子,蹑手蹑脚走出正房。在回廊下边呆愣愣坐着,忽被人在后头拍了拍肩膀,回身望去,却是永安王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承影。正歪着脑袋笑眯眯说道:“你在这儿坐着干什么,跟我们一起回房做针黹吧?” 秋芙立刻起身,笑着解释道:“王爷跟公子正在里头说话,我便在这儿等着,兴许他们有事吩咐,我即刻好进去。” 承影闻言,摇头笑道:“很不必如此。王爷自小长于行伍之中,凡事亲力亲为惯了的,向少吩咐我们伺候。何况就算吩咐了,若只是端茶送水一些小事,还有院子里其他的小丫鬟们等着听喝儿。王爷不喜有人在外头等着伺候,他喜欢安安静静的。这也是咱们府里的规矩。你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秋芙静静听了一会儿,展颜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王爷。” 承影不动声色地笑道:“怎么会。你是公子从府里带进来的丫头。王爷喜欢公子,哪怕你真的做了错事,也必定不会对你如何。王爷这人虽然看着冷漠,威严也重,可相处久了你便知道他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只要不是触了他的逆鳞,他是不会认真动怒的。” 秋芙笑问:“那王爷的逆鳞是什么,还请姐姐明白告诉我。我初来乍到的,也好有个警醒。” 撑腰深深看了秋芙一眼,开口笑道:“左不过是背主求荣,心藏贰意那些腌臜事,究竟与我们无干。” 秋芙被承影黑漆漆的眼睛那么一瞧,突然觉得心惊肉跳的。闹不明白承影是随口说说,还是别有深意。只勉强笑道:“如此说来,倒是真的与我们无干了。我们不过是府中伺候的奴婢丫头,哪里谈得上背叛主子呢。” “正是如此了。”承影亲亲热热的拉着秋芙的手,往下人房的方向走。边走边说道:“天长日久,姐姐慢慢就明白了。 房内,君少优静静听着窗外承影二人的对话,挑眉问道:“你这是何意?” 庄麟莞尔一笑,也开口问道:“你不是有意打发秋芙出嫁,怎么又把她带进王府了?” 君少优看了一眼淡定自若的庄麟,不知道这人是听墙角听习惯了还是天生脸皮就厚。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我在护国公府什么情景你也知道,哪里能为她找个好人家。要么是些身份才干都不入眼的,要么就是些心内藏奸不知有什么猫腻的,莫不如暂且把她带在身边。她好歹跟了我一场,我虽然不喜她当年背叛,可终究也——” 庄麟冷哼一声,开口说道:“你对女人倒是真的心软。我该说你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赞扬你以德报怨,颇有圣贤之风?”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君少优瞧着庄麟横眉竖眼的,忍不住开口笑道:“我不过是想着把她放出去做个正经人家的妻室,离着我远远儿的,眼不见心不烦。你想哪儿去了?” 庄麟被君少优话中的亲近之意激的神魂一荡,遂开口笑道:“我是想我认识的人比较多,要不要帮你介绍介绍?” 君少优看了庄麟一眼,摇头说道:“还是不必了。我不太懂她心里想什么,也从来琢磨不透她想要什么。这样的人放在身边终究是隐患。按我的意思,是想给他寻个家中富裕人品不错的知根知底的人,最好与我们也无甚瓜葛。这样我两头都安心。” 庄麟听到“我们”两个字,心中便是一喜。忍不住露出一口大白牙,期期艾艾的向着君少优蹭了过来。感觉到身侧骤然多出一具滚烫的身体,君少优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岂料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被庄麟伸长胳膊搂在怀里,脑袋也顺势搭在君少优的颈窝儿中,闷声说道:“秋芙的事儿我心里想着,暂且不说。咱们还是谈谈‘我们’的事儿吧。” 君少优伸手推了庄麟一把,将死皮赖脸的庄麟狠狠推开去,方才说道:“你要说什么直接说便是,大热天儿的老往一块儿凑什么?” “那到了冬天就行呗?”庄麟眼睛亮晶晶的问了一句,君少优有种眼花的错觉,仿佛看到了庄麟背后猛劲儿摇晃的一条粗壮且毛茸茸的大尾巴。 君少优只感觉一阵无力,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要说什么快点说,午时到了,我须得小憩一会儿。” “那咱们躺榻上聊,你若困了,直接睡便是。”庄麟不由分说拉起君少优就往内室走。君少优被庄麟推着不住前进,直接压到内室床榻前,眼看庄麟三下五除二便退了外衣躺在榻上,还不忘拍了拍里面的位置笑道:“你不是说困了,快些上来。你身体不好,太医嘱咐了确实要多休息。” 君少优:“……” 这种死皮赖脸步步紧逼滚刀肉一般的节奏到底要怎么破? 庄麟并不理会面无表情的君少优,突然起身说道:“不吃午膳就睡觉的话会不会对身体不好,咱们还是吃罢午膳再睡罢。” 言毕,不等君少优开口,便扬声吩咐外头的下人预备膳食。好在军中操练的爷儿们嗓音都高,院子里的下人竟然听的一清二楚,忙不迭的准备去了。 庄麟拉着君少优的手在内室案前坐下,一脸神神秘秘地开口笑道:“我知你最爱吃牛肉,不过目下律法规定不可随意杀牛,我好容易才让厨房‘误杀’了一头小牛,今儿中午给你做牛头褒。今后你愿意吃什么直接吩咐厨房,让他们做了来你吃。倘或有他们不会做的菜馔,就劳你费心写出做法来给他们。不必怕麻烦。” 说着,手不老实的捏了捏君少优的手臂,摇头说道:“你太瘦了,对身体也不好。总该养的胖一点才是。至于酒就暂且别喝了,你还泡着汤药呢,喝酒不利于激发药性。我让厨房按着你的口味做了些酸梅汤。吃过饭后你倒是喝两碗去去油腻也就是了。” 君少优瞧着庄麟动手动脚啰哩啰嗦的模样,不知怎么,就觉得心头一怔。 大抵是能者多劳,强者自顾的缘故,向少有人会主动关心他的身体如何。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是受人冷落,无人问津。次后高中状元,考入“博学宏词科”,再至入朝为官,与同僚好友小酌大醉,更是习以为常。无论文人将士都没人拿喝酒当回事儿,更不会想到喝酒与服药间的冲突。大多数及冠年间的少年郎,自然是身体强壮,想不到这些。就连当时的君少优自己也并没有在意过。 就算是偶尔起了庖厨之意,也大多数是他做了新鲜菜肴来哄身边的女人们开心,向少有人会主动为他做些吃食。一来,大抵是觉得她们的手艺都不好,很不必在他跟前献丑。二来则是世风习俗作祟,大多数女人只会在婆子丫鬟的帮扶下做些点心汤水的,至于亲自操刀做一桌子菜……就连他身边的秋芙都没这手艺,更别提那些个千娇百媚的世家贵女。犹记得当日陈悦兮还夸下海口要为他学做一桌子菜,最终也是无果而终……他终究没福气吃到,只不知最后是否便宜了庄周这个王、八蛋。 庄麟见君少优默然不语,神思恍惚,握着君少优的手微微用力,成功将这人的神智唤回来。彼时家下人已经布好了菜馔,鱼贯退下。 庄麟拿了张面饼为君少优卷了一块牛头褒递给他,又体贴的盛了一碗汤送至他身前,君少优一边用膳,一边听庄麟说道:“明儿便是三朝回门,不论国公夫人向你提什么要求,你若不喜也别直接推脱,只推到我身上就是,免得她张口闭口用孝道压着你。你于这些个后宅阴私上总是不费心思,少不得要吃亏。吃一堑长一智,总不好还因此坏了名声。” 君少优低声应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我当然知道你心中有章程,不过也得嘱咐你一句。明儿我让承影也跟在你身边,有些话你不好说出口,她说倒也无甚问题。左右她是我的丫头,听我的吩咐。就算惹的国公夫人不悦,外人也只说我管教不严,倒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君少优皱了皱眉,有些不太适应庄麟这种面面俱到的照顾方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庄麟见状,立刻说道:“其实我也白准备一回安安心罢了。看杨黛眉给你置办的嫁妆,她应该是有意同你和好,倒不会刻意为难你。何况以你的机智,有了戒心想要化解她的刁难也不是难事。只是孙药王当初嘱咐我,你用药阶段尽量不要太过劳心,倘使耗费心神太过,终究与你身体无益。何况你向来擅长的是经济治世,后宅女人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咱们也未必清明。” 君少优默然片刻,轻声应道:“嗯。” 庄麟看着君少优郁郁不言,默默咬了一口面饼。他知道以君少优的桀骜,必不愿被他滴水不漏的照顾着。君少优是个男人,且是个心机手段并不逊色于他的男人,只是现下没有发挥的余地,方才显得软弱无措。不过一旦给他一个契机,这男人也定会像前世一般青云直上,力压众人。 而这个契机,也并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游云、夕措扔了一个地雷╭(╯3╰)╮╭(╯3╰)╮╭(╯3╰)╮ 入v第一章咩~~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欣然饭毕。君少优默默吃着婢子端上来的水果,视线落在孤零零被遗落在另一张案几上的嫁妆单子。庄麟打量着君少优的神色,挑眉问道:“怎么了?“ “有件事情……差点被你混忘了。”君少优说着,起身出门,向院子里正在洒扫的小丫头子道:“去叫秋芙过来。” 那小丫头子脆生生应了一句,转身去了。 屋内,庄麟坐直了身子,瞧着君少优问道:“嫁妆有问题?” “也是,也不是。”君少优并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用手指着嫁妆单子上标明的“送坊肆四处并其内若干管事人手”一项上,开门见山的说道:“是送了坊肆并人手,不过若这些人手的身契家人都不在我手上,究竟留有后患。” 庄麟了然轻笑,开口说道:“既然想做人情,又何必这般期期艾艾牵三扯四的,反叫人心里不痛快。” 君少优道:“这大抵不是杨黛眉的主意。以她的脾性,并不是这等肤浅的人。” 正说话间,秋芙已经进了内堂,走至跟前儿。君少优将嫁妆单子交给她,开口笑问道:“你清点嫁妆的时候,可是瞧见了这些个人的卖身契?” 秋芙心知肚明君少优问的是哪几个,遂摇头说道:“并不曾见过。不过奴婢私底下探问过,此事夫人大抵并不知情,倒是与大娘子脱不了干系。且咱们葳蕤院向来不受府上重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也不可能都跟着郎君到永安王府,或许有些人沉不住气为将来计,被人收买了去,在嫁妆里头动了些手脚也未可知。” 君少优展颜笑道:“既是如此,你便给府里送个信儿,让夫人心中有数。别明儿我去了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这么点儿小事,我还不想牵牵扯扯处理不完。” 秋芙低声应是。 君少优突然说道:“秋芙,你好像很不喜欢大娘子?” 秋芙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一旁但笑不语的庄麟,低眉敛目,柔柔说道:“大娘子总是欺负郎君,奴婢自然不喜欢她。之前在府里没人替郎君做主,奴婢就算不甘也无计可施。郎君身子不好,最怕动怒耗神,奴婢生怕将此事和盘托出叫郎君白跟着生气,只好暂且按捺下来。不过奴婢相信以郎君的才智机警,必定能后发制人。” 说及此处,秋芙突然跪了下来,低头说道:“只是奴婢身为下人,总不该罔顾上意,擅自做主,还请郎君责罚。” 庄麟静坐一旁暗暗打量着秋芙,怪不得君少优总说此女心智深沉,令人难以分辨。只方才一番话出口,活脱脱就是个忠心侍主绝无贰意的忠仆。若是无心防备之下,真真就被她哄了过去。哪怕此时此刻全心提防,也听不出这女人话中疏漏之意。 人才啊! 能不动声色冷眼旁观任由君柔然做了蠢事而一声不吭,甚至还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将君柔然的把柄牢牢握在手中,一来可借此与杨黛眉周旋,二来可以坏了君柔然的名声,三来也可以叫庄麟更加厌恶此女。一箭数雕,果然是行事周全不动声色。 君少优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虽然此事中他也被秋芙设计了一把,不过不可否认他还是很欣赏秋芙的举动。一个人不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冷静自持都是最重要的。前世君少优就是从头至尾都不怎么冷静,今生他正努力学着,倒是可以将秋芙引为典范。 庄麟轻笑一声,摆手笑道:“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先下去罢。” 待秋芙躬身告退,庄麟转身向君少优笑道:“你瞧,我们男人很容易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而女人也轻易就能看穿男人的弱点在哪儿。但要是想让一个男人琢磨一个女人,终究是件很困难的事儿。” 君少优听着庄麟一语双关的话,莞尔一笑,摇头不语。 次日便是三朝回门。 这一日,君少优照例是早早起身,彼时天色还未大亮,东方极远处依稀透着一抹红彤彤如被火烧的色彩。昨儿吩咐针线上赶制出来的衣服已经叠的整整齐齐用托盘盛着摆放在案几上,君少优随意拿了一套墨色绸制练功服换上,越发衬得肤色白如美玉。庄麟靠在屏风上微眯着眼睛打量,神色中满是自得愉悦。只有点儿可惜,自己那套练功服只被穿了一天就弃如敝屣。 想到那套有幸与君少优肌肤相亲的练功服已经被自己珍而重之的压了箱子底,庄麟就有一种把身体再缩回去的冲动。 君少优看着一脸荡漾的庄麟,不可置否。 晨练依旧是绕着演武场跑了一圈儿,浑身跑出了微微汗意则回房洗漱。吃罢早饭,陈总管早已打点好车马在府门口等待。君少优抬眼看时辰差不多了,遂跟着庄麟一起上了马车,前往护国公府归宁。 一路无话。到达护国公府的时候,只见中门大开,两侧的白玉狮子并脚下台阶都被冲刷的纤尘不染。已得到下人禀报的君瑞清带领阖家子侄在府门前迎侯。瞧见庄麟跟君少优相继下车,遂躬身跪拜道:“臣君瑞清,携护国公府男丁子侄恭迎永安王,恭迎王妃娘娘。” 庄麟颔首笑道:“岳父大人何必多礼,你我本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礼不可废。”君瑞清笑着应了一句,侧身让道:“王爷,请。王妃,请。” 君少优低声叫了句父亲。君瑞清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展颜笑道:“你气色不错,看来终究是皇室的风水更为养人。” 站在君瑞清旁边的君少杰也开口笑道:“永安王乃是天潢贵胄,龙子皇孙。五郎有龙气庇佑,自然是今非昔比。我瞧着不光是气色,就连言谈举止也比先前更契阔一些。” 如若不然,也不敢仗着永安王府的威势,派个丫鬟回护国公府耀武扬威。 君少优抬头看了眼君少杰,懒得理会。 君少杰见君少优只顾着打量他却不说话,不觉轻笑道:“五郎还是和从前一般不爱说话。不过母亲已经在后宅内堂等候多时了。五郎跟哥哥无话可说,想必到了母亲跟前,就有话了。” 庄麟在原地站定,开口笑道:“本王十二岁入伍,原本以为军中之人口舌拙笨,不喜多言。没想到二郎君倒是伶牙俐齿,当真是青出于蓝。” 顿了顿,又恍然大悟的笑道:“哦,本王倒是忘了。二郎君并不是行伍出身,而是国子监的学生。二郎口齿伶俐,想必文采亦是不俗,来年金榜题名御街夸官,当是情理之中。” 君少杰微微色变,脸上闪过一抹羞恼。谁不知道他们这等功勋世家的纨绔子弟,不过是靠了祖宗余荫才能入选国子监读书,哪个又是有真才实学的。何况进士科每次只录取二三十人,俱都是吟诗作赋满腹经纶饱读诗书之人。除了各大名门世族便是一些有大毅力大智慧的寒门学子,像他们这等功勋纨绔,也不过是留在国子监滥竽充数,熬到年岁混个资历罢了。 庄麟此言,无疑是在讥讽君少杰腹内草莽,唯牙尖嘴利而已。 君瑞清皱了皱眉,向君少杰说道:“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却也没有拦着人在大门外说话的道理。” 君少杰闻言,微微收敛道:“儿知错。不过一时见了五郎,心中激动罢了。言语唐突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君瑞清不知适才君少杰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隐隐告诫的看了他一眼,向庄麟笑道:“内子向来对家中儿女一视同仁,爱如己出。少优又是府中第一个出嫁的,况又是男儿身,内子难免担忧一些。既如此,不若让少优先行去后院儿见过他母亲,王爷觉得可否?” 庄麟转头看向君少优,柔声说道:“你且去罢,顺便带我向夫人和沈姨娘问候。” 君瑞清和君少杰的脸色同时一变。君少杰再次看向君少优的神情已经带了些愤恨不耻。 君瑞清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君少优,再次恭请庄麟入内,庄麟含笑推辞,两人相互礼让半日,相携而入。落在其后的君少杰目光阴森的看了君少优一眼,甩袖而去。 四郎君少岚趁势凑到君少优跟前,幸灾乐祸的说道:“总有些人是看不惯别人过好日子的。你别搭理他就是。” 君少优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君少岚低声问道:“沈姨娘怎么样?” 君少岚皱了皱眉,含含糊糊说道:“我说不好,你少时看一看便知道了。” 君少优心下微微一沉。走在前面的君少杰已经站住脚,回身冷冷看着众人,刻意挑眉说道:“王妃娘娘,请。” 君少优微微一笑,旋即住口不言。跟在君少杰身侧慢慢走进内宅。承影并另外几个太监、宫俾悄然跟在身后,低眉敛目,静默随行。所过之处,很是恭顺有礼的态度却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收敛了声音动作。留意到自家仆人的惊惧,君少杰脸上又是一阵恼火。 一路沉默进了内堂,早就得人禀报的杨黛眉领着阖族女眷在堂外躬身跪拜,朗声说道:“臣妾杨黛眉,领阖族女眷恭迎娘娘金安。” 君少优三步并做两步上前,躬身扶起杨黛眉,口内说道:“母亲切莫如此,折杀儿了。” “礼不可废。”杨黛眉同样说了一句,遂拉着君少优的手细细打量片刻,满意笑道:“气色不错,看来王爷对你还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君少优泯然一笑,目光飞快扫过堂下依旧跪着的女眷,看到了人群中的生母沈青棉,遂微微放下心来。又开口让众人起身。 杨黛眉冷眼留意着君少优的动作,在君少优目光落在沈青棉身上时闪过一抹冷然,又在君少优回过头时换上满心欢喜。拉着君少优的手坐到上首,神态亲切的拍着他的手背,惋惜说道:“原本娘娘归宁,阖族大小不分尊卑都应来拜见娘娘。只是不巧然儿得了风寒,因是时疫,未免过给娘娘,臣妾便擅自做主叫她在房内歇着了。” 君少优这才留意到满府女眷中竟然没有君柔然的身影。他心知肚明时疫是假,大抵是昨儿扣留陪嫁之人身契与家人事发,杨黛眉未免尴尬,才不肯让君柔然出来了。 遂开口笑道:“长姐的身子要紧。如今天气转凉,早起晚间更是寒气过重。母亲也要注意保养才是。” 杨黛眉笑眯眯说道:“难为你想着,我会注意的。” 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子话,期间沈青棉一直如同槁木般站在人群当中,她的面色依然苍白,眉间依旧淡淡蹙起,容颜已衰,气度未改。杨黛眉看着她只觉得心中气闷,又见君少优一眼又一眼的看过去止不住关切之意,遂展颜笑道:“好容易回门子一趟,也不要总是我们拉着你说话。跟沈姨娘回稼轩院,你们娘儿两个好好聊一聊,别误了午膳时辰,也就是了。” 君少优自是满口道谢,起身告辞。 杨黛眉给下面侍立的陈妈妈使了个眼色,陈妈妈微微颔首,亦不动声色退了下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君少优扶着沈青棉的手出了内堂,逶迤行至稼轩院。一路上,但见黄花满地,白柳横坡,荷池粼粼,疏林如画。本是怡人心境的好景致,却无端让人觉得抑郁寡怀。 君少优心里挂记着在门口时君少岚说的一番话,有心询问。可四处人多眼杂,却也不好开口。只等着进了稼轩院内室,方才拉着沈青棉的手问道:“阿娘,你最近身子可好?” 沈青棉澄澈如秋水般的眸子在君少优身上细细打量半晌,并没有理会君少优的问话,反而叹息说道:“我观你气色不错,竟比在国公府时还要红润康健一些。想来皇家的风水果然养人。你能离了这国公府,也算你的造化。 君少优默然片刻,重活一世,他确实想着离开国公府,却从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离开。只能说世事莫测,不以人力为转移。可有些事情能权宜应对,有些事情却必须要较真儿。比如人命关天,着实不能含糊。 君少优打量着沈青棉的神色,开口问旁边侍立的大丫鬟碧溪道:“姨娘今日身体如何,适才我在门口儿遇见四哥,四哥说话含含糊糊的,叫我十分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沈青棉自嘲轻笑道:“杨黛眉虽然脾性急躁,却从来不是个目光浅显,不顾大局的人。你如今在永安王府正得意,她是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若认真论起来,她此刻倒比我还紧张这副身子,她还指望着扣我为人质,好拿捏你。只是你须得知道,姨娘一条贱命不足惜,倘或有一日她真的用我做要挟,你切莫答应她。” 说到此处,沈青棉止不住轻咳两声。君少优皱了皱眉,开口说道:“怎么这次回来感觉阿娘的咳疾比之前还严重了?不会是杨黛眉又给您下了什么药吧?” “不过是天气转凉,一时间不太适应罢了。每年都是这样。”沈青棉喝了一口茶汤,微微压下喉间的痒意,继续说道:“你在王府好好过你的日子,不必惦记我。我终究不是个好母亲,当初杨黛眉害你时我冷眼旁观——” “我觉得阿娘已经很好了。”君少优截口说道:“当初的事情本就是阿娘无能为力,因此阿娘也不必自责。何况,我现在已经服药补身,想必三两个月后便能痊愈。阿娘不必担忧了。” 沈青棉闻言,静默片刻,唇边勾起一抹潋滟的弧度,轻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君少优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上一世,沈青棉也是在他有能力脱离护国公府的掣肘之后,重病不治。君少优不知道沈青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如此消沉遁世,连唯一的儿子的安危性命都不太在意。不过沈青棉疏忽的是他的前身,对他却悉心教导,从未有过不是。既然沈青棉不喜欢国公府,他也会达成沈青棉的心愿,权作报恩。 想到这里,君少优开门见山的说道:“阿娘,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我现在正在努力,争取一年之内将您接出来。从此后天高海阔,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你心中没有不舍牵挂之处?难道就不想亲眼去瞧瞧当年生活过的地方?去看看曾经认识的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阿娘,您不会这么狠心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君少优不过是随口乱说,却无意间触碰了沈青棉内心最隐痛的地方。她呆愣愣沉吟半晌,突然长叹一声,开口笑道:“好。阿娘等着就是。只是阿娘不急,你且切莫急于求成,须知欲速则不达。此事终究不能连累到你,否则便是阿娘的罪过。” 君少优胡乱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什么,只听外头一阵说话声。君少优住口不言,转而问道:“外头是谁?” 话音刚落,陈妈妈的身影自外头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黑漆填金雕花炫彩的黒木匣子,走进来行大礼道:“老奴给王妃娘娘请安。” “原来是陈妈妈,快起来吧。” 陈妈妈起身,将手中黒木匣子送到君少优身前案几上,欠身谄笑道:“这是夫人吩咐,给娘娘送过来的一干下人的卖身契。夫人说此事是她有所疏漏,还请娘娘见谅。” 君少优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打开黑木匣子,却见最上头方方正正摆了一张地契。乃是临近皇城的崇仁坊内一处五进的大宅院,方圆恐怕也有三亩地大小。 君少优抬眼看着陈妈妈,挑眉笑道:“夫人这是何意?” 陈妈妈笑言道:“夫人的意思,只说娘娘在王府要是住腻了,也可寻个自家宅院松散松散。亦或者赁出去,每年进项添些笔墨纸砚也是好的。这房契户籍今早便已经打点妥当了,请娘娘笑纳。” 这是封口费? 君少优心中轻笑,杨黛眉为了女儿的名声,真是下了很大血本啊。 陈妈妈窥着君少优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的意思……依旧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君字,娘娘虽然嫁到永安王府,但毕竟是从国公府出来的,依旧与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府中多少姊妹兄弟与娘娘关系甚好。倘或府中女眷名声有差,牵扯的便是阖府的人。娘娘——” “你不必说了,我明白。”君少优摆了摆手,示意此事到此为止。并将话题转到沈青棉身上。“我观姨娘的咳疾犯了,还请夫人用心寻个好太医,给姨娘出个好方子。别竟是些不温不火的,灌了一肚子汤药也不见好,反而更严重。” 顿了顿,君少优意味深长的说道:“倘使府中求不来好太医,我请王爷去太医署请个来也是一样的。只是……到时未免碍了夫人的颜面,陈妈妈以为然否?” 陈妈妈躬身应是。又隐隐开口示好道:“其实三两天前夫人便请了太医为沈姨娘诊脉,亦已换了用药方子。想必是沈姨娘一时习惯了之前的药方,如今骤然换了有些不适,也是有的。只要能按时服药,按量服药,过些时日便好了。” 言下之意,我可受了你的嘱托,没在药里使手段。不过当事人自己不肯按时按量吃药,她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按着人强灌吧? 君少优狐疑的看了沈青棉一眼,沈青棉低眉敛目,毫无表情。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时辰不早了,前头也快开宴了。想必陈妈妈还有一阵好忙,快回夫人跟前儿吧。” 言毕,给一旁侍立的承影使了个眼色。承影笑眯眯向前,从袖里掏出一支荷包递给陈妈妈,开口笑道:“有劳妈妈辛苦一趟。” 陈妈妈颠了颠荷包的分量,面上闪过一丝欣喜,低声应是,躬身告退。 君少优转过身盯着沈青棉嘱咐道:“阿娘,你要按时吃药。过些时日,我会派太医过来给你诊脉的。” 沈青棉闻言,嫣然笑道:“好。” 两人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有前堂的小丫头子奉命请人,只说宴席已备,请娘娘移驾。 且说另一头,陈妈妈于稼轩院出来行至主院,却见夫人并不在,向屋内伺候的二等丫鬟们打听,只说夫人将家中女眷送入前头席宴上便去了大娘子的院子。陈妈妈又彻身去了大娘子处,果然瞧见杨黛眉正在内室安抚着不断发脾气的君柔然。 陈妈妈低眉敛目悄悄走入内室,向夫人和大娘子见礼。杨黛眉有些神疲力倦的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问道:“他怎么说?” “娘娘没说什么。” “哼,他当然不会多说一句。那可是崇仁坊的宅子,价值五六百万钱呢。他一个小小的庶子,要凭他自己,恐怕一辈子也住不上那样的宅院。自然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少说一句。”杨黛眉冷颜斥道:“这样的话亏你一个女孩子说得出口。要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出此下策。” “娘。”君柔然气急的直起身来,“他不过是个小妇养的病痨子,凭什么嫁给永安王。我也不过是想拿捏着那些管事的身契——” “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儿,拿捏着弟弟陪嫁管事的卖身契,叫外人知道了,你名声还要不要?”杨黛眉头痛欲裂,也懒得理会这个行事越发鲁钝,四处给人把柄的女儿,起身向院儿内大小丫鬟婆子吩咐道:“牢牢看着大娘子,没有我的吩咐,决不许她踏出院子半步。” “娘——” 杨黛眉恍若未闻,径自出了大娘子的院子。君柔然愤恨的目光落在杨黛眉的背影上,陈妈妈暗叹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开口自责道:“都是老奴的错,要不是老奴粗心大意,也不至陷夫人于如此境地。” “是她自己左了性子,办事不玲珑又偏爱鼓捣这些雕虫小技让人捉了把柄。与你何干?”杨黛眉冷冷说道:“也是我往日太过心疼溺爱她,以致她养成了这幅刁钻古怪,浅薄愚蠢的性子。也幸好今儿有此一招,我心里有所警惕,否则明儿嫁到婆家也是这样,还有谁肯替她收拾后事?” 陈妈妈沉默不语。 杨黛眉又道:“明儿得寻两个德行甚好,教导从严的教养嬷嬷来。姑娘大了不能留在家里,留来留去终成祸患。” 陈妈妈低声应是。 杨黛眉又道:“那小子当真什么话都没说?” 陈妈妈提起神来,凑上前轻声说道:“大娘子的事儿他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沈姨娘那边……他曾威胁过要求王爷找个高明的太医来,为沈姨娘诊脉。” “随他去。”杨黛眉冷哼道:“得了意便张扬,如此浅薄之人何足为患?左右那药停了七天之后就再也查不出踪迹来,你好好打点一下稼轩院,咱们别留什么把柄余迹。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攀了高枝儿的庶子,没两天就架着王爷的势打他嫡母的脸。外人跟前儿他在怎么辩白!” 陈妈妈低声奉承道:“夫人英明。” “我可是个最鲁钝软弱的人了。”杨黛眉冷笑道:“辛辛苦苦满心热忱的帮庶子置办丰厚嫁妆,待他如亲子一般疼爱。结果他掉过头就要打我的脸。果然小妇养的都是白眼狼,想必我的遭遇能给外头各个正室一个教训才是。” 看着杨黛眉脸上如沐春风般的和煦笑容,陈妈妈心下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吸取之前的教训,努力写个智商正常的反派o(n_n)o~ 然后~~基本上宅斗部分告一段落,从下一章开始,小受要雄起咩~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君少优回到正堂,彼时正堂已经铺席设案,分宾主而坐。堂前有美人身穿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随着乐曲翩然旋转,身姿袅娜,叫人观之赏心悦目。 庄麟端坐在上首,手持杯盏漫不经心,唯瞧见君少优的身影,方才眼前一亮,低声问道:“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君少优摇了摇头,淡然说道:“一切都好。” 庄麟观君少优神色颇有些抑郁之相,不由看向他身后的承影。 承影见状,立刻凑到庄麟身边耳语几句,庄麟恍然。心中不觉对君少优低到水平线以下的宅斗经验感到莞尔。他开口向身旁侍立的小太监吩咐几句,小太监微微躬身,彻身走出正堂。 留意到上首的动静,护国公开口笑问:“王爷可有吩咐,但请明言。” 庄麟展颜笑道:“好叫岳丈大人得知。本王前年征战西北时受了羌人奸计,重伤昏迷,命在垂危,幸而得遇神医孙药王方才能捡回一条性命,班师回朝。本王仰慕神医医术精湛,医德宽厚,遂一直有心请神医到京城为陛下、皇后及母妃请脉。说来也巧,孙药王这几日恰在永安城外终南山上采药。本王思及岳父大人多年征战,恐怕体内留有暗伤陈疾。因此特地恳请孙神医在为陛下、皇后和母妃诊治之后,亦能到府上为岳丈岳母大人请脉。且适才听婢子所言,好像府上沈姨娘旧年咳疾犯了,少优心中忧切,却不肯对本王说。本王便想着若是可以的话,希望孙神医为岳父岳母诊治过后,也能替沈姨娘诊治一二。唐突之处,还请国公不要怪罪。” 护国公听闻此言,面上欣喜之情表露无疑。遂开口说道:“竟叫王爷劳心至此,老臣实在汗颜。” “你我都是一家人,岳父何必如此见外。”庄麟笑眯眯应了一句,回身给君少优一个十分自得的眼神。 君少优莞尔。坐在下首的杨黛眉却忍不住脸色微变,收了脸上雍容笑意,沉声说道:“王爷挂牵愚夫妇,妾身感激不尽。然为了王爷名声着想,为沈姨娘诊治一事还是莫要提及才是。毕竟沈姨娘乃是侍妾下人,王爷这般行事,恐怕于礼不合。此事若传了出去,被御史弹劾,竟是我们国公府牵连了王爷。叫我等怎能心安。” “不过是顺手而为之,夫人过滤了。且此事本发生在府中,阖家大小都是自己人,你不说我不言,御史又是如何得知?本王相信以夫人管家的本事,断不会让一些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满城尽知罢。”庄麟似笑非笑的看了杨黛眉一眼。这便心急了,可惜好戏还在后头。 杨黛眉心下一沉,继续说道:“好叫王爷知道,府中刚刚请了太医署的王太医为姨娘诊治。王太医只说沈姨娘是抑郁有心,心思过滤,竟无甚大碍。既然如此,又何必烦劳孙老神医呢。” “王太医虽然医术不错,到底没有老神医的技艺精湛——说到此处,本王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少优过门之后,本王也请老神医为少优诊治过。老神医说少优自幼服了些不恰当的汤药,以致身体虚弱,精元亏损,幸好能及时救治。不然的话……恐怕后患无穷。夫人以为老神医说的可是危言耸听。” 庄麟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杨黛眉,只看得对方一阵心惊肉跳。 杨黛眉勉强镇定下来,开口说道:“老神医救人无数,想必不会危言耸听。且少优自幼便身体孱弱,汤药不断。是药三分毒,这么多年来体内有余毒累积也是有的。可就算如此,少优之事究竟与沈姨娘之事不同。沈姨娘乃是府中侍妾,论理也该是我们府内自己去请郎中为后宅姨娘诊治,很不必王爷越俎代庖。” “听说少优自七岁时便汤药不断,缠绵卧榻。小小伤寒之症治了几年也不见好转。可见府中请的郎中药不对症,并不是技艺精湛之人。”庄麟说着,突然轻笑出声,问向护国公道:“孙老神医医术精湛,向被人称颂为可与阎王夺命之人。每到一处必得当地权贵百姓竞相邀请。怎么本王此番请老神医过府,尊夫人好像不太高兴似的?该不会是本王无心坏了夫人什么筹谋吧?” 庄麟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故作恼火的向护国公发泄道:“如此说来,竟是本王多事了。既如此,我瞧着也不必请老神医过来了。免得夫人以为本王心思叵测,本王百口莫辩。” 君瑞清心中暗自恼怒,只觉得今日杨黛眉的反应颇为古怪,不但失于进退,且太过咄咄逼人了一些。说到底永安王也是好意,能惦念着请孙神医过府为他诊治,便是有心。何况此乃机遇难求之事。就算之后稍稍提及了府内姨娘,恐怕也是为了讨少优的喜欢。王爷年轻气盛,功高轻狂,却能如此看重少优,亦是国公府的幸事。杨黛眉再三推拒,虽是为了正室颜面,却也无端得罪了永安王。当真有些损人不利己的意味。 至此,君瑞清还不晓得杨黛眉给府中姬妾及庶出子女下毒一事。只以为庄麟提及请神医为沈青棉诊治一事伤了杨黛眉的颜面而已。 在他心中,与他同甘共苦几十年的夫人虽然脾气倔强了一些,却决计不是那等腌臜阴险,陷害旁人的小人。且她这么多年都善待家人,庶子君少优出嫁时还给了他那么多嫁妆,百般为他着想,可见真心。 这么想来,君瑞清倒觉得君少优有些不懂事了。只想着为生母挣脸面,却忘了嫡母的处境,当真是考虑不周。 只是,夫人的脸面和永安王的恼怒想必,终究是后者更为重要一些。因此君瑞清虽然颇有些怜悯夫人,却也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与庄麟产生龌、龊。毕竟庄麟此举代表他真的把少优放在心上。得知此事,君瑞清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出言反对。 当下笑言道:“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夫人也是为了王爷的声名着想,不欲横生枝节,叫御史闻风弹劾罢了。王爷不必忧心,至于稍后为姨娘诊治一事……沈姨娘本是少优的生母,少优担心关切,也是情理之中。且沈姨娘多年亦是汤药不断,叫神医给她诊治诊治,快些好了就是,免得成天喝一些苦汁子,人都喝成苦瓜脸了。” 言毕,自以为诙谐的笑出声来。 杨黛眉心中一阵腻歪,然则她一个长居深宅的妇人,究竟也不敢如何得罪风光正盛的永安王。如若不然,也不会碍着永安王府的势对君少优百般相让。杨黛眉沉吟片刻,遂把目光投向庄麟身侧的君少优,眸中隐含威胁。 君少优心中亦是狐疑,不过相比护国公府诸人的心怀鬼胎,暗藏杀机,他宁可相信暂时引为朋党的庄麟。遂低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听我的便是,断不会叫你吃亏。” 君少优瞧着庄麟信誓旦旦的模样,住口不语。不论怎么说,庄麟此举也是为了他出气。何况他也着实担心沈青棉的身体,常年服用了那么些亏损伤身的汤药,也不知道如今身子骨究竟如何。既然庄麟有能力为她求情孙药王,君少优也乐得承情。如若靠他自己的话,恐怕要奋斗个猴年马月,才能请得孙药王替沈青棉诊治。 见君少优不言不语,堂中一时寂静下来。坐在下首的君少杰十分气愤的掷下酒盏,起身斥道:“真是胡闹。君少优,你此番归宁,无非是想仗着永安王府的势力在府中耀武扬威一番。我母亲已然对你和颜悦色,好生款待,还背着众人送了你一套崇仁坊的宅院。你还想如何?” “莫忘了,她可是你律法宗蝶上的嫡母。难道你想担个忤逆长辈,不敬不孝的罪名?” 杨黛眉脸色忽的一变,恶狠狠的瞪了君少杰一眼。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百般遮掩求全的事情,竟然让他这般轻率的脱口而出。难道他竟一点儿不在乎自己妹妹的名声? 君少优轻笑一声,还未开口。就见庄麟当先说道:“二郎君好伶俐的口齿。亏你饱读诗书,研习孔孟之道,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竟也说的出口。你不若先问问国公夫人,为何要私下送宅子给少优才是。” 君少杰当然知道杨黛眉为什么要如此伏低做小,一时语噎。 君瑞清听的狐疑,他虽然长于军伍,性情粗犷,不喜问后宅琐碎之事。却也不是个傻子,此时他也隐隐察觉出众人的暗自交锋来。不觉皱眉问道:“你们这是打什么机锋,有什么事情还要瞒着我这个一家之主的?” 又问杨黛眉道:“除了嫁妆之外,你私底下又给少优安置产业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君少优有幸嫁给王爷为妃,嫁妆丰厚一些也是应当。不过这些都应当是摆在明面上的,护国公府究竟不止君少优一个孩子,君瑞清也不想让人指着脊梁骨说他卖子求荣。只不过出了个男妃,家中便倒贴无数。 他虽然不太在乎名声,可不表示他不在乎颜面。奉旨成婚跟自己倒贴上去可是两个性质。 杨黛眉深深吸了口气,满脸慈爱的说道:“若说及此事,臣妾也有妾身的考量,还请王爷和夫君不要见怪才是。” 庄麟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轻声笑道:“夫人但说无妨。” 杨黛眉怜悯的瞧了君少优一眼,长叹一声,开口说道:“自古英雄怕迟暮,美人怕色衰。红颜未改时,自然是柔情蜜意,相敬如宾。可及至色衰爱弛,少优又是男儿身,无法为王爷孕育子嗣,恐怕后事堪忧。妾身为少优如此周全准备,也是希望少优将来能过的安稳一些罢了。” 好一个爱子如命,考虑周全的大妇。 庄麟忍不住大笑出声,握着君少优的手笑道:“当真是将你视如己出的嫡母,你我新婚燕尔不过三五日,她竟然就盼着你色衰爱弛,凄清无助了。” 君瑞清皱了皱眉头,忍不住为自家夫人辩解道:“王爷切莫多心,夫人也是为了少优考虑。纵使行事有些不妥,却也是一片慈母情怀。还望王爷海涵。” 杨黛眉闻言,心下微微动容,忍不住摇头叹息,面色柔和的看向君瑞清。纵使这个男人贪花爱色,风流不断。对她这个正室倒也是百般信任维护。有夫如此,也算是她的造化。 相比那些个宠妾灭妻,发达之后便不把原配放在眼里的,君瑞清终究没辜负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身份。他纵使各方面都做的不好,却也认真去做了。这便是很难得的。 “岳丈此言差矣。依夫人所言,虽是担忧少优将来之境遇,终究还是把本王当成只慕红颜不顾责任的风流纨绔。”庄麟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只是我庄麟何许人也,若是只凭皮囊就倾心于人,未免也太看低了我。尔等买椟还珠,不识珍宝。本王多说无益,且看日后便知。” 对于庄麟这种寻到机会不分场合也要表白一番的恶习,君少优十分无语。且他一番筹谋还未曾开始,沈青棉终究还要在护国公府呆上一段时日,他着实不想与杨黛眉闹的太僵,免得阖府上下将气撒在沈青棉身上,让她本就不堪的际遇越发难捱。 思及此处,君少优刚要开口,就听君少杰又是抢险说道:“我观王爷对府内妾室庶子十分怜悯看中,莫不是思人度己,只觉得宫中——” “逆子住口。”未等君少杰说完,君瑞清当堂打断他的话,向庄麟赔罪道:“逆子无状,黄口小儿之话,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庄麟眼中闪过一抹一闪而逝的杀机,除了坐在他身边的君少优之外,无人发现。且在君瑞清说话间,堂外小子已经禀明孙药王已被王府派车接到府外之事。君瑞清刚要开口缓和几句,就听庄麟冷言笑道:“我本是一片好意,看来到底是行事唐突,无人领情。既如此,本王也不便再呆下去。时候不早,本王与少优就此打道回府。” 按照归宁的习俗,新姑爷与新妇子应当于日落之前回府,也有在娘家小住几日,以表亲近的。君瑞清转头瞧着堂外高挂于空的似火骄阳,心中顿时急切起来。 “王爷切莫如此。不过是些许小事,何必如此争执。”为做权宜计,君瑞清索性先答应了庄麟的要求,方才向堂外等候的下人吩咐道:“还不快将老神仙请进来,岂能如此怠慢贵客。” 庄麟见状,心中暗笑。 一时,神医孙药王被引到堂上。众人相互厮见,君少优但见孙药王发须皆白,面如童颜,只穿着一身青色道袍,越发显得精神健硕,仙风道骨,竟与十来年后无甚差别,不觉心下暗暗称奇。 因此时已至正午,恰到布席用膳之际。身为主人的君瑞清少不得邀请孙药王共进午膳。宾主众人遂入席中,家下婢子端着托盘来回往返,穿梭其中,鱼贯布菜。堂外歌舞亦起,少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家都亲亲热热起来。 欣然饭毕,食过膳后茶点。孙药王主动提及为君瑞清诊脉一事。君瑞清再三道谢,方才转回房中,请孙药王静心诊治。 孙药王把了半日的脉,不过是一些沉疴旧疾,体内暗伤之类,遂开了些活血化瘀,强筋健骨的保养方子并一些用来浸泡的药汤药酒,嘱咐过每日药剂药量,也就完了。 之余杨黛眉,虽是女子,筋骨却愈加硬朗。孙药王照例给开了些保养方子,君少优便只等着接下来的重头戏。 孙药王此人,医术高明,医德仁厚,性情耿直,不入凡俗。他治病从不分病患贵贱,只论病情之轻重缓急。且人品贵重,也从来不为权贵折腰,不被银钱收买。因此颇受官宦百姓之推崇。 他为沈青棉诊脉过后,果然察觉沈青棉体内经脉有异,且药毒沉积多年已经破坏体内五脏六腑,再加上病人多思多虑,忧患伤身。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他心知此事已经涉及到后宅阴私,也明白了之前永安王所请的“但直言无妨”究竟何意。心中暗叹一声,将之前诊治和盘托出,并开口嘱咐道:“身子伤到这般境地,老朽也只能开个方子慢慢为这位娘子调理身子。只是今后饮食用药方面须得千万小心,切莫再胡乱用药,否则药石无救,只能等死了。” 末了,孙药王庆幸道:“还好老朽此番诊脉及时,否则再耽搁三五日间,这位娘子体内药性尽失,便无迹可寻。纵使身体孱弱,也无法对症用药了。” 孙药王说话向来犀利直率,令人不喜。不过大家都追捧孙药王的医术,因此也并不在意。唯有杨黛眉心怀鬼胎,面色骤变。 庄麟落井下石,冷笑道:“怪道之前夫人百般拦阻,不欲本王为姨娘请医用药,原来症结在此。” 孙药王见状,知道后面乃是人家的家事,与他无干。遂捻着胡须道:“老朽已将方子写下,尔等照方抓药即刻。老朽还有要事,便不久留。告辞。” 自家出了如此丑事,就算君瑞清仰慕孙药王之医术,此刻也全然没了结交之心。只得强颜欢笑将孙药王好言送出府外。庄麟握住君少优的手,向送客归来的护国公展颜笑道:“看来岳丈大人有内宅之事需要处理,我等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君瑞清有些迟疑的说道:“今日之事……家丑不可外扬,还请王爷莫要外传才是。” 庄麟哂笑道:“我又不是长舌妇,自然不会随意说旁人家的是非。只是……府上出了此等事情,倒叫我对沈姨娘的安危着实不放心。岳父大人也知道,我满心只挂牵少优一人。倘使他的亲人出了什么意外,他不开心,本王也不会开心。” 君瑞清留意到庄麟在最后所言“本王”二字,情知他是以永安王府之势告诫他万万不能让沈青棉有事。心中虽是愤恨,却不得不强颜笑道:“王爷放心,老臣心中有数。” 庄麟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既如此,本王暂且告辞。” 君瑞清满面铁青将人送出府外,君少杰亦是满目怨怼。他不敢将情绪发泄在庄麟身上,便一直死死盯着君少优,眸中露出切骨之恨。 君少优不以为然,他从来都不是个天真良善的人,当然也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只不过彼时位卑势弱,他纵然对杨黛眉的算计了如指掌,却也不会冲动行事,逼得杨黛眉狗急跳墙,弄出他无法掌控之势。所以他之前任由杨黛眉百般筹谋,让她换太医换汤药的瞎折腾,自以为得计而放松戒备。暗地里却买通了原本为沈姨娘医治的赵郎中,以及在厨房负责煎药的小丫鬟,并且还吩咐碧溪将沈姨娘之前服用的药渣药罐药方子全部妥善藏好,只为了来日东窗事发,撕破他这位嫡母的伪善面具。 他甚至都盘算好了等过两日整顿完嫁妆后,该如何以此为把柄同君瑞清谈判,将沈青棉接出护国公府送到城外那处温泉庄子上疗养。想必以君瑞清之脾性,为了国公府的名声颜面,定然不会反对。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庄麟竟然来了这么一手。大刀阔斧直接扯下杨黛眉的所有伪装,也搅了他所有筹谋。 如今,君瑞清为了国公府的名声,决计不会同意他用任何理由将沈青棉接到城外庄子上。不过,想必听了庄麟的威胁后,君瑞清也不会任由旁人再害了沈青棉去。不论这件丑事会不会吵嚷的满城皆知。他都要避嫌。 既如此……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但笑不语。 庄麟以为他是在为之前的事儿开怀,遂洋洋得意显摆道:“幸亏我考虑周全请了孙神医为沈姨娘诊脉,不然的话,再耽搁两天,恐怕就没人能抓住杨黛眉的把柄了。自此之后,姨娘绝无性命之忧,少优可以放心了。” 君少优心中暗笑,面上却道:“既如此,多谢王爷援手相助。” 庄麟嘿嘿笑道:“你我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少优何必如此见外。” 君少优淡笑,开口说道:“只是此事终归会影响到王爷的名声。恐怕明早便有人以行事轻狂,有碍礼法之罪名弹劾王爷了。” 庄麟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怎么会。若是本王不想叫人得知——” 说及此处,视线触及君少优颇有深意的笑容,恍然大悟。 次日,果然有御史于朝上闻风而奏,弹劾永安王庄麟自恃战功,不尊礼法,不分嫡庶,竟然在归宁之际请神医孙药王为国公府内一名姬妾诊治。而这名姬妾恰是王妃君少优之生母。顺带着连君少优也被御史写上奏章,被盖了个不敬嫡母,不孝不悌的帽子。 言谈之锋,不止谈及护国公府一事,更是句句暗指永安王母子不满中宫皇后之尊,方才如此举动。请医为姨娘诊治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根本则是借题发挥,以彰显威势。此言既出,泰半世家纷纷附和。希望永乾帝能严惩永安王庄麟。 这些个成日将“名正言顺”“祖宗礼法”挂在嘴边的世家们,早就看不顺眼永乾帝“宠妾灭妻”的举动。在他们看来,皇后才是永乾帝之原配,二皇子庄周才是皇家的嫡系血脉,他们不喜欢永乾帝看重庄麟而疏忽庄周。因为这意味着皇帝亲新贵而远世家,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当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也有志一同的遗忘了当初是如何逼迫永乾帝休弃本就是原配的宸妃,另娶皇后为妻的。 只是他们忘记了,不代表别人也会忘记。至少在军中威望甚高的镇国将军府是不会忘了他们的妹妹是怎样牺牲才换得永乾帝君临天下。现任镇国公林惠冷笑着上前提及旧事,一场关于永安王庄麟的弹劾很快变成了大家纠缠于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这么多年来,总是如此。 永乾帝有些腻歪的揉了揉鼻梁。最后抓了个空隙,宣布退朝。 与此同时,京中各处也纷纷传言起护国公府家宅不宁,正室夫人居然下毒谋害家中侍妾庶子的内帷八卦。向来清净素有肃正之名的护国公府一时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一向贤良淑德,堪称典范的杨黛眉也没了之前的好名声。君瑞清一时头大如斗,焦头烂额,更有一些邀名的御史纷纷上奏弹劾他内帷不休,家宅不宁。心里十分憋屈的老国公不知该冲谁发火,却不得不顾忌名声以及庄麟的威胁好好照顾沈青棉。 他疾言厉色的冲着杨黛眉发火,告诫杨黛眉万万不可再做出糊涂事情,并亲自命外府管家接受沈青棉请医用药一事。关切在意之情溢于言表,令府中其余姬妾在暗中冷眼瞧着杨黛眉的笑话。 赖以终身为靠的丈夫竟然如此,杨黛眉灰心之余,却也没有伤春悲秋的闲心。因为她还有属于自己的战斗。例如款待她那些面和神离的闺中密友们。自那些流言传出之后,杨黛眉已经接待了好几拨名为探望实则想要看她笑话的命妇们,起先杨黛眉还致力于解释辩白,后来她发现那些命妇大多数并不在意她解释什么,相信她的终究会相信她,而不信她的也不过将此事当做另一场戏码冷眼旁观。 大多数人只是闲极无聊,只想看着一向风光得意,受丈夫敬重,子女爱戴的国公夫人落魄失意的模样,她们把这些当做谈资当做茶余饭后的故事以取悦自己。顺带冷嘲热讽一下曾经“贤名远播”的国公夫人,面上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劝慰话实则暗暗窃喜。 唯有那些个同杨黛眉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功勋夫人才会偶尔说几句真心话。她们大都为杨黛眉不值,为了个阿猫阿狗般的妾室和庶子败坏了自己一生的好名声。着实得不偿失。 杨黛眉有苦说不出。君瑞清生性风流,喜好于色。这么多年来她早就看清了。又岂会为了寻常妾室毁了自己的名声。可沈青棉终究不同,如果可能,她恨不得活活寡了沈青棉,才能解消心头之恨。 因为她晓得,纵使君瑞清多年风流,但他却只对沈青棉一个女人真正动心过。为了一个心里头根本就没他的女人,生生折腾了二十多年…… 杨黛眉哂笑,前尘往事,多说无益。只是她最终不得不称病婉拒了所有的请帖,猫在府内半步不出,却没想到该如何挽回自己已经逝去的好名声。 而她在府内也不得消停,一贯骄纵的好女儿君柔然依旧为了之前软禁之事跟她闹个没完,更是叫她心力交瘁。眼看着已经十八大九的女儿还没个婆家,杨黛眉担忧之际,却也暗暗庆幸君柔然私自扣留庶弟嫁妆一事没有暴露出来。 思及此处,杨黛眉又想到了君柔然的婚事。只可惜她如今恶名缠身,自己虽并不如何在意,可终究影响到了女儿的名声。为今之计,也唯有想个法子避一避,等风头过后再为女儿谈婚论嫁。 这厢杨黛眉正思量着该如何躲开这遭横祸,退朝之后的皇帝也将大儿子宣到宫中好一顿训斥。在他看来,庄麟此举着实轻狂,也太过不加思量了。完全是授人以柄,主动给人小辫子抓的节奏。而且还牵连了他老子听了以早朝的陈俗往事,当真是鲁钝至极。 殿下,庄麟唯唯诺诺的听着,举止恭顺面上却满是桀骜不驯,漫不经心。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举止有何差错,也信誓旦旦的认为他的父亲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真的见罪于他。因此没等永乾帝说两句话的功夫,便如从前一般凑上来嘿嘿说道:“阿爹,不过是请神医为少优的生母诊治一番罢了。儿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不过是一些御史卖弄口舌,小题大做罢了。阿爹何必动怒。” “朕是觉得你年纪不小了,行事要多加考虑,切莫如此随性,总是授人以柄。”永乾帝努力板着脸训斥,其实心中也不以为然。 他总觉得庄麟年纪还小,能建此不世功勋已然是天纵奇才,又何须强求他平日行事也要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因此在得知御史弹劾之后,永乾帝非但不觉恼怒,反而认为御史是小题大做,无事生非。他自己便总是因不拘小节遭到弹劾,如此一来,更对庄麟有了一番不可诉之于口的同情。与此同时,他心中还隐隐多了份放松惬意,在苦口婆心教训儿子之际,也渐渐升起了久违的父子之间的亲近。 就连赵翦密奏立太子之后,对庄麟产生的隔阂戒备也不知不觉消散两分。 一番帝王权衡,暗自思量曲折婉转不足为外人道。可对自己父亲研究的异常透彻的庄麟却敏锐察觉到永乾帝态度变得更为柔软亲近。庄麟趁热打铁,仗着永乾帝对此事不以为然的态度,提出了盘算许久的另一个请求。 “你想让少优进国子监读书?”永乾帝皱了皱眉,挑眉说道:“这恐怕于礼不合。” “有何不妥?按照律例,只要是三品以上官员之子侄皆在国子监招收范围之内。既如此,少优为何不能入国子监学习?” “他是你的王妃。” “可他也是七尺男儿,又不是真的闺阁女眷,我还能把他拘在府里一辈子不成。”庄麟目光灼灼的盯着永乾帝,辩解道:“此前阿爹也曾考校过少优的学问,难道阿爹觉得以少优之资质没有资格在国子监读书?还是阿爹以为儿子真像君家二郎说的那般,只是个看重皮囊美色之人?明明君少杰那样鲁钝浅显的蠢材都能进入国子监,少优为何不行?” 明白了,又是小儿争风吃醋之事。 永乾帝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间,他虽然欣喜于儿子一片赤忱心性,却也不想为了小儿之间打打闹闹的事情断官司。当即开口说道:“如此,你便让少优去参加考试,他若考的上,便照例行事。若考不上,你也不能借天家之势逼迫国子监为你破例。” “区区一个国子监入选之试,少优自然是信手拈来,不必费事。倘或阿爹不信,可以与儿打赌,来年科考举士,少优必能金榜题名。” 永乾帝闻言,不觉轻笑出声。在他看来,君少优虽然有些捷才,但毕竟荒于诗书多年,底子太薄。若是在国子监苦读三两年,兴许还有希望,可若想在明年便考中进士,简直是痴人说梦。 庄麟见状,立刻说道:“阿爹要是不信,我们私下打个赌如何?” 永乾帝被庄麟激的略有些兴致,遂展颜笑道:“小赌怡情。也罢,朕就与你赌一场。” 永安王府,刚刚外出探视过麾下几个铺子的君少优正摩拳擦掌,全然不知自己一番计划又被某人打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是打破小受计划的小攻他其实真不是故意哒_(:3∠)_ 新文开v,希望大家支持正版,我会努力多多码字哒╭(╯3╰)╮ 感谢爱老虎油扔了一个火箭炮╭(╯3╰)╮╭(╯3╰)╮╭(╯3╰)╮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至晚间庄麟回府,已经是掌灯时分。君少优在自己房中吃过晚膳,正忙着做整改酒肆茶坊的工作计划表。推门而入的庄麟瞧见这副美人灯下苦读的场景,心中便是一软。乐颠颠凑上去,将之前在宫中与永乾帝一番打赌和盘托出。君少优闻言,手底下动作微微一滞。 庄麟只顾自己说的口沫悬飞,没太注意君少优这番举动。直到最后说无可说,方才住口不言,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君少优,恨不得生出一条尾巴能在后头晃来晃去以示忠心。 君少优微微叹息一声,展颜笑道:“多谢王爷。” 遂低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儿。 情绪好冷漠。 庄麟略微不满的抿了抿嘴,再次强调道:“今儿在太极宫中,本王可是费了好一番唇舌,陛下才允了少优参加国子监的考核。” “所以在下甚为感激。”君少优眯了眯眼睛,脸上表情越发和煦温润。可庄麟心知肚明,这是君少优心下厌烦的征兆。 他有些不理解的挑了挑眉,高声问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本王为了你苦苦请求陛下,你还觉得本王做错了?” 君少优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王爷文韬武略,智谋无双,何等尊荣,又岂会行差有错。” “那你为何是这般态度?”庄麟只觉心中窝火。他苦口婆心,费劲唇舌说服陛下,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结果兴冲冲的回府报喜,当事人却并不领情。任谁遇上这般事,态度都不会好。 “那依王爷所见,在下应该如何应对?”君少优被庄麟再三逼问,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火气。心浮气躁的撂下手中狼毫笔,刚刚沾过墨汁的狼毫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抹污迹,渐渐晕染开来。 君少优随手拿了张未曾用过的宣纸细细擦拭指尖被溅到的墨汁。然后将废弃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到榻下。开口冷笑道:“在下是否要三拜九叩,感恩戴德,以谢王爷把我当个女人似的娶回家中,又当成牵线木偶一般任意摆布?” 庄麟心下一冷,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跪坐在案几之后的君少优。 他依然如从前一般挺直脊背,优雅跪坐。微微低着头,在琉璃宫灯的映照下,他的面容越发精致,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两扇剪影,低眉敛目的动作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唯见唇边扬起一抹极为不屑的弧度,整个人如同刚刚出鞘的君子剑,虽然优雅无俦,亦是锋锐无匹。只是这般锋锐,终究夹杂了一丝过刚易折的愤怒和脆弱。庄麟叹息一声,沉默半日,开口说道:“你若心中不喜,或不想我做什么,终要跟我明说才是。只要你说出口,我定然不会违背你的意愿。” 君少优深吸一口气,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情绪化。遂颔首应道:“王爷放心。今次之事是我唐突,以后不会了。” 庄麟暗暗打量君少优半日。犹犹豫豫,开口说道:“少优,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嫁给我?” 君少优低眉敛目,沉默半日,直到庄麟都有些泄气了,方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叹道:“没有一个男人,会欢喜着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嫁给另一个男人。” 言毕,直接起身,走至盛满清水的铜盆前,细细洗了一遍手。看着清水被墨迹渐渐晕染的浑浊,一双白如美玉的手掌静静放在浊水中,明明暗暗。 就好像他重生以来的际遇一般,总是莫名其妙被搅的浑浊一片。 庄麟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君少优的神情中,隐隐还带了点好意不为人接受的委屈和茫然。他开口说道:“我只是想对你好。少优,我心悦你。” 君少优沉默片刻,开口说道:“王爷以后有何吩咐,还请事先说明才是。” 庄麟碰了个软钉子,只觉得心头闷闷的。他在宫中耍巧卖乖折腾了一天,又惦念着府中的君少优,事成之后连顿饭都没吃就出宫回府。这会儿腹中有些饿了,空牢牢火烧火燎的,十分难受。 君少优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开门见山的说道:“王爷,少优此时虽位卑势弱,不比王爷举手投足便能翻云覆雨。但少优每做一事也是苦苦思量,多番筹谋。王爷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在下希望王爷在有所行动之前能知会一声,不要总是心血来潮,乱我盘算。” 庄麟脸上的表情由委屈和茫然转化为更深一层的委屈和茫然。他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眼巴巴的看着君少优。只可惜他虽是美人却不是女人,君少优的一颗种马心也怜惜不到他的身上。要不是君少优此时没能力离开永安王府,不得不仰人鼻息,寄人篱下,他连这些话都不准备和庄麟说。 伸手将案几上如雪花般遍布的宣纸推到庄麟面前,君少优又耐着性子将前几日盘算的应对沈青棉一事和盘托出,末了开口道:“王爷既然强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应该知道同气连枝,关键在于‘同气’两个字。于我而言,消息的不对等便是最大的资源浪费。王爷财大气粗身份贵重,可能不在乎这些。少优小门小户出身,难免要精打细算,还请王爷海涵。” 言下之意,你有什么幺蛾子直接明说,别出其不意浪费我的精力。 庄麟有些羞惭的低下头颅,这才注意到那厚厚一叠宣纸上写满了君少优对于未来一年的发展计划,一步一步,详细尽实,可以看出是耗费了很多心神才琢磨出来的。只可惜被自己一句话给搅和了。 庄麟有些意兴阑珊的抓了抓脑袋,讪讪说道:“你文采卓然,又好读书,我以为你会喜欢去国子监,我以为你还想参加科考做官——” “我确实很想,也很喜欢。”君少优神色平和镇静,目光直视庄麟有些闪烁的双眸,沉声说道:“虽然以永安王府内眷的名义参加国子监考校会让我觉得很尴尬,但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君少优是个俗人,自然会贪恋荣华富贵高位重权乃至万人仰慕。所以我很感激王爷出手相助。若不是王爷费心,兴许我这辈子都只能埋头于商贾之中,纵使腰缠十万贯,依旧被人鄙薄。” 庄麟闻言,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虽然君少优未曾明言,但庄麟亦明了其未尽之意,如果不是他自己行事草率,非得把君少优拘禁在内宅当中,凭借君少优之本事,又岂会落到今日之尴尬境地。 想到这里,庄麟便有些扭捏的说道:“国子监里都是些口舌锋利的酸儒书生,想必他们会拿少优的身份说事儿。还有你那个二哥君少杰,他进国子监的时间比你久,自然相交之人更多一些。恐怕会明里暗里中伤你,都是本王的不是。” “不遭人嫉是庸才。”君少优很是厚脸皮的往自己脸上贴金,前世他从一文不值的庶子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靠的从来不是旁人的褒贬和议论。 纵使今生有庄麟插手让他境遇变得更为尴尬。亦不过是行走进学间多受了一些谩骂猜忌而已。终究没夺了他进身之阶。于君少优而言,便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想到这里,君少优一直压抑着的内心也不由得松了一松,突发闲情一般的笑道:“上辈子我高中状元,考入‘博学鸿词科’之前,也没人信我真能金榜题名。只说我一个侍妾养的庶子,自幼缠绵病榻无人教导,竟然异想天开妄图走科举仕途之路,简直是痴人说梦。更有些无聊之人每日都会跑到我案前嘲讽讥笑,乱我心神。及至后来我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官至宰辅,爵封公卿。当日鄙薄讥讽之人依旧醉心于斗鸡走狗,花眠柳宿,不变分毫。可见旁人之言论终究不重要。我若全都放在心上,亦无今时今日之我。” 庄麟只觉得虎躯一震,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君少优。当年,他便是被君少优这般无论身处何等困境都能淡定自若的气度所吸引。如今时过境迁,庄麟依旧无法冷静面对这样的君少优。 庄麟下意识吞了他口水,满眼红心的凑了上来,一把搂住君少优柔韧的腰肢,大脑袋落在君少优的颈窝儿中蹭了蹭,开口说道:“我就知道少优乃非常人,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前提是你不给我拖后腿。 君少优暗地里翻了翻白眼,伸手推开身上缠人的庄麟,起身至书架前,从多宝格里抽出一个类似装帧画轴大小的暗青色金线挑绣祥云福寿图案的锦盒,递到庄麟面前,正色说道:“多谢王爷这几日为少优筹谋。少优无以为报,只有这方南北匈奴疆域详细地形图,乃是我参考多方数据,耗时近半年才制作出来的。还请王爷笑纳。” 这张地图,乃是君少优在家备嫁时避着护国公府的耳目熬夜制作的。他本来是想以此为交换条件,说服庄麟以永安王府的名义将沈青棉接出护国公府,因为他怕单有杨黛眉下毒谋害庶子侍妾一事对君瑞清的压力不够。岂料昨日归宁横生枝节,庄麟既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穿杨黛眉的丑事,君瑞清就不可能再受此胁迫。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同意他接走沈青棉一事,所以君少优也只得暂且搁置,从长计议。 一番密谋还未曾开始便流于无形,君少优恼怒庄麟坏了自己筹谋,正准备把这地图束之高阁。没想到他一转眼又弄出国子监之事,虽然君少优心中对庄麟自行其是擅作主张有些不以为然,但他也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之人。该领的情要领,该缓和的关系……还是尽量缓和才是。 毕竟寄人篱下,就应该做好仰人鼻息的准备。君少优就算心中不满,眼前的形势还是能认清的。 打一个巴掌也要给一个甜枣的运作方式,君少优熟悉无比。 庄麟心下一动,默不作声接过锦盒,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卷羊皮画轴,细细展开。只见上头用各色彩墨标志出山川,草原,河流,盐湖,雪原等等,并还细致标注了图上距离与实际距离的对比。而且在每个地域上用炭条细致标明了军防,贸易商市,部落中心等等势力范围。俨然是一张详细的匈奴地域研究图。 上辈子,君少优在经历护国之战后,便一直想着要将这些资料全部整合出来绘制成立体沙盘,给后人留个参考。只可惜他当时正忙着帮庄周谋夺帝位,坐稳皇位,也没闲心弄这种耗费精力的专业之事。况且当时大褚风调雨顺,万邦来朝,久无战事,反而是内部夺嫡正酣,j□j乏术,他也就暂且将此事放下。准备等有朝一日功成身退,带着数美游遍大褚江山,再悉心鼓捣个大褚地理之类的刊物并所有地域的立体模拟沙盘图,也算是给无法出京都纵览天下的庄周一个最有心意的礼物。 想到这里,君少优不觉长叹一声。 他的想法很美好,只可惜至交兄弟太不给力。屁股还没坐稳呢就想鸟尽弓藏,还是为了那种羞于出口的理由,他君少优前世是瞎了狗眼,才会觉得那样一个人值得他托付忠心,一世辅佐。 君少优摇了摇头,甩开某个令人作呕的人。向正用手指轻抚地图稀罕的不行的庄麟笑道:“本想着直接弄个沙盘出来,只是我在国公府一举一动都受人掣肘,且我并不想做太多事惹人关注,遂退而求其次,只能先弄个地图出来。王爷若是觉得不便,可以仿照此地形图再建个沙盘,左右王爷行伍多年,也知晓沙盘该如何制作。” 庄麟胡乱点头赞道:“地图也好,这已经很好了。” 至少,君少优吸取了后世地图的优点,将整张羊皮纸画的跟彩色画似的很形象,叫人观之一目了然。 君少优想了想,继续嘱咐道:“这个地图上的资料信息全都是根据七年后那一场护国之战来的。必定与如今形势有所出入,王爷若有闲暇,不妨派细作秘密查探番邦如今形势,再汇总资料,制作沙盘就是。” 庄麟闻言,摇头笑道:“少优过目不忘,便以为天下所有人都一目十行了不成。制作这种东西,必定要匠人熟谙番邦山川地形以及各种势力分布才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再者现如今这形势,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如何能做出太大动作。依我看,与其让不懂行情的人乱折腾闹得沸沸扬扬,还不如少优私底下慢慢制作的好。” 君少优心下一动,他倒是有心弄出此事,只是手中资料有限。 庄麟闻言,转口笑道:“这倒是无妨。我行伍多年,对各地地形不说知之甚详,但也了解一些。等我有时间全都说给你听,你暂且收集资料,等时机成熟再弄出来也可。” 君少优点了点头。 庄麟想了想,又凑上前握住君少优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想嫁给我。只是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我庄麟在此以身家性命起誓,终不会叫你后悔今日之事。否则便叫我身败名裂,五雷轰顶。” 嘿,把他当女人一般糊弄有瘾是吧? 君少优有些不耐烦的眨了眨眼睛,阴沉沉看了庄麟半日,突然点头应道:“行,我记住了。倘使你有朝一日负我叛我,就算老天拿你没辙,我君少优也会拼尽全力,让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五雷轰顶。” 庄麟:“……” 君少优挑眉说道:“你还有话要说?” 庄麟呆愣愣摇头。 君少优冷哼一声,起身说道:“既然无事,洗洗睡吧。” 只剩下庄麟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苦苦思索半日,一张古铜色的面容在琉璃宫灯的映照下隐隐约约浮现一层晕红。 作者有话要说:君小受:让你天天黏黏糊糊拿我练嘴皮子,一句话噎不死你╭(╯^╰)╮ 庄小攻:吼吼,老婆这绝壁是要接受我的节奏啊_(:3∠)_ 作者君:……挽尊╮(╯_╰)╭ 感谢游云扔了一颗地雷╭(╯3╰)╮╭(╯3╰)╮╭(╯3╰)╮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永安王庄麟在陛下跟前儿为王妃君少优请了入国子监习学的资格。并且还明言叫君少优直接进入国子监内最高学院——国子学。 一介武将公府家的庶子,自幼缠绵病榻不曾进学读书,只因攀了高枝儿做王妃,就能青云直上,直接入国子学研习儒法,可见天家威严,竟然把文人风骨当做儿戏。 一夕之间,皇室的八卦传言再次席卷京都。各大世家,功勋显贵以及多少文人雅士,智者名儒全都把眼睛盯在永安王府,只等着君少优参加过国子监的入学审查考核后,再做定论。 一时间京中风起云涌,流言蜚语纷纷扬扬,甚至还有赌肆在暗地里设了堂口,开庄赌君少优是否能通过考核进入国子监。引得多少纨绔闲人竞相下注,不过大多都买君少优会输,一时间赔率竟到了一赔三十。闻此消息,庄麟义愤填膺,索性叫人在赌场押了一万两金,买君少优一定会赢。 其实按庄麟的意愿,本来是想押金十万两,叫那个竟敢小觑他家少优的赌坊赔个底朝天。不过在君少优的悉心劝说下,还是很低调的只拿出五千两金,另外五千两金则是君少优自己出的。 两五添作十,君少优本意不过是想在这番赌局中分一杯羹,又不好太过得罪赌坊背后的人,所以才定了一万两金的上限。岂料庄麟见状,误以为君少优是想表达夫妻之间,共同进退,同气连枝之意,当即变得形色扭捏脸红心跳含情脉脉柔情似水。一番作态看的君少优莫名其妙,只以为庄麟又开始抽风。遂撂到一旁不再理会。 庄麟也不以为意。打着为君少优补身的旗号整日吩咐厨房炖一些千奇百怪的汤汤水水,君少优若是不肯喝,庄麟便将君少优房中书册全部没收,然后端着汤碗黏在君少优身侧,有时一缠便是好几个时辰。最终逼的君少优无法,只得捏着鼻子往里死灌。心中暗暗期盼庄麟的婚假快点儿过完,边塞快点有战事,最好能把庄麟拖个三五年,直到他所有筹谋全部实现,离开永安王府为止。 君少优心内一番盘算,庄麟概不知情。他两世为人,都是皇子龙孙,天潢贵胄,从来不曾主动亲近哪个姬妾,也从来没讨好过任何一个人。如今却满腹心思都落在君少优身上,只想生生世世守在他旁边,片刻不离。 如此笨拙而热忱的心思毫不遮掩的暴露在君少优跟前。庄麟的举动日渐大胆缠绵,君少优的排斥推拒也一点点变得空洞而虚有其表,他一心只盘算着自己那点儿小算盘,一心觉得自己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却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底线正慢慢被打破,被重建,然后支离破碎,就跟某人的节操一般,扭曲的再也无法复原(咦,什么东西乱入进去了)。 习惯向来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所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君少优没有发觉,他已经被庄麟缠磨的越发没了底线。他开始懒得理会庄麟时不时的搂搂抱抱耳鬓厮磨,他开始习惯庄麟每晚借着按摩之机揩油乱摸,任由庄麟在按摩之后贴近他的身体躺在床榻上,任由庄麟跟他盖同一个被子聊天,他开始在庄麟不断的问询纠缠下慢慢表露自己的意愿和想法,甚至会在庄麟故意做出错事的时候开口纠正,并行惯性的给他阐述理由。他没发现内室中属于他的东西慢慢变多,有些摆设等物也按着他的习惯改变了位置。就连庄麟的书房也专门腾出半壁架子安置他向来喜欢的各地风俗、奇闻趣事,格物农学之类的杂学旁书。 君少优没发觉,在庄麟刻意的宠溺纵容下,他在永安王府过的越发自在。他在庄麟跟前的态度也越发自然。没了最初的冷静自持,温润面具,时时警惕,现下的君少优总是有意无意的表露出更多的本性。 比如说他其实很讨厌在府内穿的整整齐齐的,若无外客要见,君少优大多时候会穿着宽松柔软的衣衫躺在榻上读书。他不喜时下流行的添了各种佐料的茶汤,总是吩咐厨房弄一些果饮或者味道很是清淡的茶水,偶尔会突发奇想琢磨个菜式写给厨房,甚至还曾吩咐管家找两个铁匠打造了很奇怪的锅铲炊具,然后用这些明显小了几号的器具鼓捣食材,再把这些个与时下烹调方式明显不一样的菜色放到酒肆中叫卖。现如今,君少优手中的酒肆和茶坊已经成了京中多少文人雅士、好口腹者竞相追捧的高端场所。 至少,挂在酒肆、茶坊门外的,令京中无数才子苦思良久都对不出来的两副绝对,便已然让君少优名震京都。不过亦有些恼羞成怒的儒生在对不出对子后言之凿凿的以为此对绝不是君少优能想出来的,恐怕是在何处寻了这两个对子来,哗众取宠,欺世盗名。 一时间,京中对永安王府这位新任的王妃娘娘越发好奇了。 而背负了所有人质疑与猜忌的君少优却如同没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温书的时候温书。只等到考校之日来临,方才施施然赶往考场参加考核。彼时,已经到了重阳节前。所有想要考入国子监的学生全部聚集在考场之外,等待考校开始。 几近辰时,永安王府的马车晃晃荡荡到了国子监外,引起无数人的关注。车帘被掀开,率先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只粗糙的大手,肤色不同于时下读书人的白皙,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古铜色,虎口与指节处布满厚厚的茧子,骨节分明。这是一双常年持刀戈兵器的手,众人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就见一身华服美冠的男子从车上跃下,在地上站定。 男子身材健硕,器宇轩昂,容貌俊朗,剑眉星目,一双薄唇习惯性抿着,面色沉和,不怒自威。仿佛是一柄历经杀戮血腥的重剑,叫人观之不觉屏气凝神,心生畏怯。然则转过身冲着马车里面说话时,整个人却突然变得柔软温和起来。即便是冷眼旁观的外人,也能真切体会到他心中油然而生的柔情蜜意。 君少优有些无奈的盯着庄麟自马车外伸过来的手,摇头叹道:“我都说了,今儿我自己过来,很不必麻烦王爷——” “少优在里面参加考校,本王作为家属在外等待,亦是理所应当。”庄麟笑眯眯的说了一句,继续伸着手重复道:“我扶你下车。” 君少优白了庄麟一眼,斜睨着眼睛,挑眉问道:“王爷不必昭告天下,所有人皆知我是你的王妃。” “我是想让人知道我是君少优的家人。”庄麟展颜微笑,漆黑的眸子牢牢盯着君少优,眼中闪过一丝真切。 庄麟的王妃与君少优的男人是两回事。至少,这两个句子的主语跟宾语都是不同的。 君少优微微一愣,旋即忍俊不住的扯了扯嘴角,轻咳两声掩去几欲溢出口的轻笑。伸手搭上庄麟伸过来的手,弯身下车。 聚集在鸿胪寺外的众人直觉眼前一亮,目光下意识落在庄麟身侧的君少优身上。但见少年身上穿着一件儿很常见的青色儒衫,衣袖与下摆处用同样青色的绣线挑出几根青竹暗纹。明明暗暗,深深浅浅,随着君少优举手投足半遮半掩,越发衬出少年身材匀称,体格修长。 如墨缎一般柔顺光亮的长发用一根青色绸带束起,只在髻上插了一根白玉发簪。越发衬出其肤色白如美玉。少年身形略有些清瘦,与身旁壮硕结实的庄麟并肩而立,前者身形只到后者的肩膀处。然则在众人看来,身形瘦弱的君少优非但没有被庄麟比衬下去,反而如林间清泉,月照浅溪,虽不如骄阳一般耀人眼目,却也是清风拂面,静雅悠然,浑身散发出一种清隽儒雅的书卷气息。与庄麟那杀伐果断的天生贵气糅杂在一起,越发使人印象深刻。虽容貌精致,眉目缱绻,但气质平和卓然,很不像是时人口中议论的那等谄媚献上,不知廉耻之徒。 隐藏在人群中的君少杰看着淡然立在人前,一言不发却吸引了无数人关注的君少优,心中酸意犹如实质。他很不舒服的冷哼一声,嘴里嘟囔道:“攀高枝卖屁股的小人,惯会这等蛊惑人心之计。” 站在他旁边的一名国子监学生听得君少杰此番话语,见得他脸上遮掩不住的艳羡记恨,又瞧了瞧前头的君少优,暗暗摇了摇头。 在他而言,君子非礼勿言。无论君少优品性如何,君少杰这种在人后非议的举动,终究不妥。 辰时已到,所有考生鱼贯进入考场。由国子监祭酒张明城亲自拟出的考题被五名助教分发到学生手中。君少优拆开考题,只见薄薄几页纸,囊括墨义、贴经、策问、诗赋、经义五个方面。其中除诗赋、策论任凭考生自由发挥外,其余题目都不甚难,但对于基础方面要求甚高。考校的是学生基础是否扎实,是否熟谙经典子集。 君少优微微一笑,提笔答题。 大褚建国十余载,沿袭前朝旧制,科举考试依旧分为明经、进士两个科目。其中明经较为简单,进士科则注重考生在写诗和作赋方面的造诣。 国子监作为大褚官方的最高学府,虽说其下统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六部,但最注重的依旧是研习儒学,走科举仕途之路。因此在考校学生的时候,也更为偏爱才思敏捷,文章锦绣之人。 而对于君少优这个第一世以写种马小说忽悠万千读者为己任,第二世以亲身经历种马攻略最终惨遭人道毁灭娱乐大众的悲催男主来说,区区玛丽苏级别的吟诗作赋,当真不在话下。 不仅如此,饱读诗书的君少优还在“默背”过一首经典七言律诗以及一篇辞藻优美,见解独到的策论之后,正确无误的回答了考卷上的每一个问题,十分骚包的展现了自己扎实的儒学功底。 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君少优已然答完所有的考题。细细检查一遍再无疏漏,又争得考官同意之后,君少优撂笔起身,退出考场。 看着君少优挥袖而去的洒脱背影,众多考官回身便抽出君少优的考卷,只见上面洋洋洒洒不下万言,一首咏菊的七言律诗辞藻精美,寓意深刻,发人深省。一篇议论实事的策论亦是朗朗上口,见解独到,言之有物。就连注释经义、默背子集方面的问题也回答的精准简练,其扎实功底可见一斑。 而最让诸多考官惊诧与追捧的,则是君少优特意用瘦金体书写出来的华丽卷面。只见字字如刀,挺劲犀利,笔道瘦细峭硬而又腴润洒脱,虽不是时下众人所追捧的“颜筋柳骨”,但其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见藏锋,别有一番洒脱明快,气韵脱俗。 观字识人,永安王妃君少优之惊才艳艳,可见一斑。 国子监大考过后,在所有考官的竞相追捧称赞之下,君少优声名鹊起,震动京都。一时间,多少豪门显贵,人文墨客以拓印君少优之字迹为荣。在此情形下,君少优自然也如愿以偿的进入国子学,成为三百学子之一。 为了今日一鸣惊人之举,君少优曾历练两世,苦读几十载,又耗费一个月的时间揣摩国子学诸位考官之脾性嗜好,又熬夜温习经书,默默准备多少诗词美赋。此刻水到渠成,达成所愿,心中反而平静如常,并不如何在意。反倒是庄麟欣喜若狂,洋洋得意,拉着君少优的手,满口的夸耀不绝。 瞧着庄麟喜不自胜,口不择言,畅然欢笑之态,君少优心中亦是莞尔,颔首应了庄麟要出外闲游以作庆祝之提议。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永安城内的杨柳已然被秋风镀上一层浅浅的金黄,而曲江池上却依然花卉环周,烟水明媚。 庄麟、君少优两人只着常服,在曲江池上赁了一条游船,乘着波光粼粼,将游船泛于江心。趁君少优举目四望眺看风景时,庄麟拉过撑船的船夫并另外几名杂役,悄声耳语几句,又给了众人一锭金饼。但见那船夫点了点头,跳下水慢慢游回岸边。君少优站在船头瞠目结舌,只见一方游船上唯余庄麟与君少优两人。江风徐徐,幽静至极。极目远眺,可见两岸遍布行宫殿宇,有彩幄翠帱,匝于堤岸,鲜车健马,簇簇而行。 十分无语的从船中掏出钓具,君少优手持鱼竿靠在船头,静坐片刻,庄麟扯着一脸谄笑凑近跟前,柔声问道:“少优可钓上鱼来?” 君少优摇了摇头,庄麟便接口说道:“我也没钓上来。想必这儿的鱼不多,咱们让船再往上走走罢。上游人烟稀少,水也平静一些。” 君少优哑然失笑,开口说道:“倘或王爷肯在钩上放些鱼饵,兴许那鱼会上钩的快一些。” 庄麟无趣的摸了摸鼻子,胡搅蛮缠的辩解道:“我只觉得这附近人太多,车马喧阗,才惊扰了鱼儿不肯上钩才是。” 言毕,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君少优手中的鱼竿,引得鱼竿不住晃动,在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波纹。 君少优有些无奈的拍开庄麟使坏的手,开口道:“你别闹,等会儿钓上鱼来,我给你做鱼汤。” 庄麟眼睛一亮,接口问道:“是少优亲自动手给我做吗?” “不然还是你给我做?”君少优挑眉反问,黑白分明的眼眸斜睨着庄麟,不经意露出的放松亲昵叫庄麟心下暗喜。连忙在君少优身边盘膝而坐,一手支撑着下巴,老老实实盯着君少优的脸。 犹如实质的灼热目光看得君少优十分不自在,遂开口问道:“两岸沿途风景无数,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因为我没见过比少优还引人注目的风景。”庄麟托着下巴,嘴里抹了蜜一般,下意识用肩膀蹭了蹭君少优的胳膊,低声调笑道:“怎么办,看着看着就拔不出来了。” 突然想到前世君少优对别的女人说过的话,庄麟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坐在船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旁边看你。” 君少优闻言,恼羞成怒的瞪了庄麟一眼,开口斥道:“拾人牙慧,忒不要脸。” 庄麟朗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向君少优笑道:“我笨嘴拙舌,纵然照本宣科也不及少优说的好听。要不然我不说了,换你对我说也可。” “白日做梦。“君少优冷哼一声,收起鱼竿起身坐到船尾。庄麟摸了摸鼻子,看着君少优白皙如玉般的耳垂染上了点点晕红,庄麟心中偷笑,磨磨蹭蹭又挨近君少优而坐。 “少优自明日起就要入国子学念书,今后日日不见,我会想念少优的。”庄麟装模作样的吸了吸鼻子,一把将君少优搂入怀中,习惯性的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儿里,闷闷说道:“少优也会想念我罢。” “几个时辰而已,且你也得上朝听宣,别说的跟生死离别一样行不行。我不过是白日去国子监习学,晚间依旧回府安置。有你缠磨的时间,今儿就放过我罢。”君少优翻了翻白眼,用力推开身后的庄麟,只觉得这人近几日越发缠人,嘴碎的让他头疼。 “少优你不喜欢我了,你要对我始乱终弃吗?”庄麟眼巴巴的看着君少优,哼哼唧唧说道:“国子监惯有些白面书生,巧舌如簧最会讨人欢心。实则内里藏奸,口蜜腹剑。少优要警醒些,你要明白,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言毕,伸手握住君少优握着鱼竿的修长十指,再次把人禁锢在自己怀中,黏黏糊糊的说道:“少优,少优。” 君少优用力扎挣了两下,庄麟纹丝不动。君少优冷笑一声,扔下竹竿反手就要掰开庄麟禁锢自己腰侧的手,却被庄麟眼明手快的禁锢住双手牢牢拥入怀中,一双修长结实的大腿也死死压住君少优的双腿不让他动弹。 君少优气急,开口斥道:“放开我。” 庄麟好大一颗头颅在君少优的颈窝儿处蹭了又蹭,闷闷说道:“少优考上国子学了,要奖励。” 君少优再次翻了翻白眼,开口说道:“晚上给你黑火药的配置方法,你先放开我。” “火药的配置方法我知道了。”庄麟说着,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君少优的后颈上,炽热的唇贪恋着柔滑细腻的肌肤,在耳垂与颈窝儿处流连忘返。“什么时候少优能不把你我分的这般清明,我便知足了。” 君少优身形一僵,旋即自暴自弃的放松脊背靠在庄麟的胸膛,郁闷说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也不怕旁人见了笑话。” 庄麟嘿嘿傻笑,默不作声。只手上动作丝毫不放,将君少优消瘦的身子完全禁锢在怀中,闻着君少优身上的清幽气息,庄麟好整以暇的挑眉说道:“今儿晚上在曲江边上的天一阁吃罢。听说他们那儿的全鱼宴不错。最要紧的是临水而居,居高临下,瞧着曲江池的风景,当真是秀色可餐。” 说到“秀色可餐”四字,庄麟刻意压低了嗓音重重强调一番。炙热的鼻息喷在君少优脖颈内,引的君少优瑟缩的缩了缩脖子。恼羞成怒的道:“有完没完。” 庄麟砸吧砸吧嘴,留心关注君少优的神情。手下微微放松,君少优顺势挣脱庄麟的禁锢,挪回船头而坐。 庄麟摇了摇头,期期艾艾的蹭到旁边,柔声说道:“你还给我做鱼吗?” “做个屁。”君少优指着一片江中波光粼粼,挑眉问道:“你把船夫都撵走了,等会儿谁引船归岸?” “我跟船夫约定好了,叫他申时过来接船。” 君少优不可思议的指着一片碧水,挑眉问道:“游过来?” 庄麟无辜的点了点头。 君少优:“……” 太极宫中,永乾帝看着御案之上被人竞相追捧的考卷,神情晦涩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抽,我便知足了╮(╯_╰)╭ 蟹蟹凤栖玥扔了一个手榴弹╭(╯3╰)╮╭(╯3╰)╮╭(╯3╰)╮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兴许是曲江池上的风光太过绮丽,也兴许是压抑了许久的内心需要放纵,君少优终究按着庄麟的安排游玩了一整日,直到夜晚宵禁之前方才打马回府。 自启厦门进入京城的时候,庄麟瞧着外头依然有小吃摊子叫卖,遂停下车马,下去买了一包炒栗子。回来一颗一颗剥给君少优吃。 君少优默默吃了两个,摆手说道:“晚间吃多了这个不好,不克化。” 庄麟点点头,一边剥了栗子扔进嘴里,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回去叫厨房熬些开胃消食汤,你喝了再睡。” 君少优瞧了庄麟两眼,见他一口一个吃个没完,忍不住说道:“你也别多吃了。免得晚上肚子胀,睡不着。” 庄麟剥栗子的动作一顿,猛然抬头看向君少优,直接问道:“你在关心我吗?” 君少优对于庄麟这种瞬时间就支愣着耳朵摇头摆尾的卖萌方式有些不忍直视,遂撇过头去,淡然说道:“我只是怕你睡不着觉影响我。毕竟在下比不得王爷精神抖擞,明儿还得去国子监习学,今儿晚上自然要好好休息。” 庄麟嘿嘿一笑,随手将栗子丢开,也不拆穿君少优的口不对心。 一路无话回至王府,管家陈陀并孙妈妈带领阖家奴仆在正门外恭迎。高高悬挂在檐下的两盏琉璃宫灯散发出暖暖的光芒,君少优远远看着,不觉心下微动。 庄麟侧过头打量着君少优的神情,伸手握住君少优垂在身侧的手,柔声笑道:“明儿你从国子监下学,我便在门口等你可好?” 君少优瞥了庄麟一眼,只听庄麟又道:“或者少优喜欢我去国子监外接你,也无不可。” 君少优懒得理会,径自回房。 庄麟落在其后,凝望着君少优翩然而去的背影,摇头哂笑。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君少优晨练已毕,吃罢早膳,与庄麟同时出门,一个进宫上朝,另一个坐车前往国子监。 已是十月天气,空中骄阳似火,景色依旧明媚宜人,但早起晚间的风却凛冽。 君少优身上披着出门时庄麟执意叫他添上的青肷披风,单手托腮,看着马车外缓缓倒退的景色,沉吟不语。 上一世,君少优并没有进入国子监习学,而是从了乡贡科举之路,如同寒门学子一般,从乡试、会试一点点考上来的。虽说其困难程度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也为君少优赢得了不少寒门子弟的敬重和钦佩。君少优最初的人脉网络就是由此为基,慢慢建立起来的。而让君少优最为满意的,便是这种同甘苦,共奋斗,以个人魅力为凝聚力所召集的班底,相对来说,其忠诚度也十分不错。 至少在上一世,背叛君少优的人中,寒门出身的要占少数。 而如今,君少优却在庄麟的筹谋下直接进入了国子学。 和乡贡自下而上的奋斗方式完全不同,国子监的每一位学子都是三品以上功勋官宦之子。家世显贵,背景强大,国子监将这样一批人聚集在一起,人为的塑造了一个资源十分丰富的人际脉络网。而最高学府的魅力,也就在于此——在这里进学的学生,哪怕最终没能通过科考,也能凭借门荫走上仕途之路。 后世有经验之谈,认为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的人,关系总会更为亲密一些。 于君少优而言,与国子监的学生交好,便占了一个同窗之义,将来进入庙堂时,在大褚泰半功勋世家跟前,也算混了个脸熟。只是这同窗之义也仅限于此。世上从来锦上添花易,豪门贵胄家大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行动总要顾虑再三,前瞻后顾。这也是为什么前世君少优落败时,大多数交好的世家勋贵都袖手旁观之故。 历经一世,君少优不会再天真的以为真心便能换得真心。这倒不是埋怨世家豪门之人冷酷,而是每一个人所背负的责任都不同。屁股的位置决定脑袋的思维方式,换位思考,君少优也不一定会为了另一个人抛家弃业,破釜沉舟。 孔老二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君少优看来,不过是想说用真心去对待愿意以真心相对的,用利益去安稳那些汲汲于功利的,如此大家彼此,都不会为难,也能走的更长远一些。 马车轻轻震了一下,停在国子监门前。赶车的马夫低声说道:“公子,国子监到了。” 君少优回过神来,弯身下车。车后尾随的书童亦翻身下马,从车中拿出君少优的书箱背在身后。君少优向车夫笑道:“我进去后,你很不必在这里枯等。只在申时二刻来此接我便是了。“ 车夫犹豫片刻,开口说道:“可是王爷吩咐小的——” “王爷那里我自会和他说,你且去罢。”君少优说着,向车夫摆了摆手,转身进入国子监。 国子监祭酒张明城乃是河南河阳人,出身当地大家士族,且少有才名,学识渊博,长于写诗做赋。曾任过一方父母,兴修水利,劝课农桑,也曾于中书省任职,写的一首好清词,深受永乾帝信任。是个既会写诗又会做官的文人。并且很喜欢提拔人才,颇得世人敬重。 君少优走上前去,躬身见礼道:“学生见过张祭酒。” 张明城对于这个能将文章写的花团锦簇,言之有物,又能独辟蹊径练的一手好字的君少优也十分好奇,当即笑眯眯说道:“你的字很好,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可见风骨。” 君少优躬身说道:“先生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不必这般拘束。”张明城摆了摆手,开口说道:“我很喜欢你的字,若有时间,给我写一幅罢。” “能得先生青眼,学生喜不自胜。”君少优拱手,当即应了张明城之请求。他的面色平和,举止自然,并不像时下有些学子那般诚惶诚恐,亦无少年得意时很容易便显露出的轻狂之态。顾盼自如,淡定如许,张明城见状,很是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沉吟片刻,张明城开口说道:“你身份特殊,国子监中少不得有人在背后非议。你只需明白为人要行得正,坐得直,俯仰无愧于天地。至于他人揣测中伤之语,不必过于计较。” 君少优心中一动,颔首应道:“学生明白。” 他自知身份尴尬,早就做好了旁人会借机嘲讽的准备。如今听到张明城隐约提及,倒也并不如何在意。看在张明城眼中,更觉君少优养气功夫不错。 一个进退有据,有礼有节,才思敏捷,颇具城府的年轻人。 张明城暗自点了点头,准备继续观察一番,再向陛下禀报。 闲谈几句,君少优躬身退出,在另一位助教的引领下前往学舍上课。 已经得到消息的诸多学子在学舍中议论纷纷,因得知君少优与君少杰的关系,少不得有一些人围聚在君少杰身边打探虚实。 君少杰心中着实腻歪,他自幼便瞧不起家中庶出姊弟。且因杨黛眉之故最为讨厌君少优。在他心中,缠绵病榻足不出户的君少优不过是依赖家族势力活的寄生虫,一辈子都要仰他鼻息。没想到一夕之间,君少优竟然勾了庄麟的心神。不但抢了妹妹的因缘,还仗着永安王妃的势力过的风生水起,如此认知让君少杰更为不忿。所以言语之间抱怨频频,中伤谩骂之语也不少。只说君少优一朝得势,便仗着永安王的宠爱在国公府作威作福,不敬嫡母,不悌兄姊,罔顾人伦。 言语之间,嫉恨怨怼犹如实质。坐在君少杰身侧的杨永暗自摇了摇头,着实不耻。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君子非礼勿言。不说君少优品性如何,单只少杰兄在人背后如此议论自家兄弟,亦非君子之礼。” 君少杰闻言一滞,他看着围在杨永身边具露出赞同之色的学生,恼怒说道:“世昌兄难道以为在下是信口胡言,中伤他人?” 杨永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在下并不熟知君少优为人,自然不好随意品评。只是由字观人,以文品人,在下以为能做出‘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这样的诗句,君少优大抵不是个寡廉鲜耻之人。” 君少杰冷笑道:“那可未必。前朝奸相杜衡亦是长于诗赋,写的一笔好字。还不是欺君罔上,祸国殃民。世昌兄既然不熟悉君少优此人,还是不要乱开口的好。免得他日君少优又做出什么丑事,打了世昌兄的脸。” 杨永皱了皱眉,有些不太适应君少杰此番咄咄逼人的态度。只是他向来不是个与人口舌争论之人,遂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君少杰冷笑一声,满脸得意洋洋,自以为胜。转过身继续跟围在周身的学子们编排君少优如何如何嚣张跋扈,欺压内眷,及至勾着一脸淫、笑猜测永安王庄麟与君少优内室私密之事,其口沫悬飞,淫、秽、龌、龊之态,叫人为之侧目。 学舍门口,奉祭酒张明城之命引着君少优入学舍上课的助教一脸尴尬的看着身侧的人。君少优但笑不语,举止悠然的慢慢踱步进入学舍,在君少杰身后站定,挑眉笑道:“我观二兄长夸夸其谈,着实辛苦。莫不如喝碗茶汤,润润喉舌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刚刚弄人弄人扔了一个地雷 天泪之星蓝扔了一个地雷 然后,不是花中偏爱菊,此乃元稹的诗~~~~ 第30章 第三十章 君少杰脸上一僵,只觉得寒毛耸立,脊背发凉,一个动作跳将起来,转身看向君少优,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君少优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挑眉笑道:“这话说的倒也稀奇。二兄长既然号称对我之品性举止了如指掌,如此简单的问题,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君少杰被君少优一句话讥讽的面红耳赤,冷哼一声,开口说道:“不过是个以色侍宠的小儿罢了,得势便轻狂起来。” 君少优接口说道:“兄长所言甚是。在下也十分讨厌那些得了势便轻狂的人。不过与此相比,在下更可怜那些得了势也轻狂不起来,专管背后议人是非。亦或凭借私心猜测,揣度他人境遇如何不堪之人。” 没等君少杰暴怒而起,君少优轻笑一声,继续,开口笑道:“前几日我与王爷游玩曲江池,路经一座道观,瞧见多少善男信女叩拜祈福,供奉香火,只求三清真人保佑福寿安康。可观中的道士却若无其事,既不供奉真人,亦无怂恿香客多添香火之事,反而如尘俗田舍人一般耕地种田,自给自足。我心中好奇,便上前询问。问他就在真人脚下,缘何不祈求真人垂帘。结果那道士跟我说,三清真人每日要接受无数善男信女之朝拜祈求,分、身乏术。观里的小道士恐真人太过劳累,只好自求多福。唯在晨钟暮鼓中做足两遍功课即可。” 说到这里,君少优意味深长的看了君少杰一眼,径自笑道:“在下心有所悟,以为心中有道,所见皆道,便是这观中真人的大智慧。不过此刻观二兄长之言谈,恐怕亦是心中有盗,所见皆盗罢。” “噗嗤。”静坐在人后的杨永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起身笑道:“之前有幸,看过王妃参加国子监大比的试卷,已然对王妃之惊才艳艳甚为折服。今日一见,王妃竟然于道教箴言亦有所涉猎。果然是学识渊博之人。” 君少优循声望去,瞧见端然站于人后的杨永,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思绪。 杨永并未察觉,越过众人走至君少优跟前,拱手见礼道:“在下杨永,表字世昌,华阴人士,见过永安王妃。” 君少优垂眸掩下一番思绪,还礼道:“在下君少优,京都人士。并无表字,世昌兄称我少优即可。” 杨永点了点头,他也不愿意时时称呼一个男人为“王妃”,遂改口笑道:“少优今日刚到国子监,如若不嫌弃,在下愿为向导,为少优引见一些熟人。” 君少优立刻笑道:“有劳世昌兄。” 杨永立刻回头,将自己平日较为亲密的小伙伴们介绍给君少优。一个是理国公的幺子姓李名誉字少冲,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嫡次子姓姚名沅字鹏飞。君少优与之交谈几句,大多是天真烂漫,心绪平和,无甚心机之人。他初来乍到,很愿意同这样的人接触。 被晾在一边的君少杰看着两伙人亲亲热热的交谈起来,心中越发不满。只是杨永和姚鹏飞也就罢了,一个是前朝皇室后裔,如今在京中不过虚应个爵位,每得礼遇优待,不过是圣人做给前朝老人和黎民百姓看的。另一个是礼部尚书之子,清水衙门的勾当,也无所谓。可李誉乃是理国公府嫡幺子,在家备受父辈兄长宠爱,理国公论战功封荫又比他们家高出一截。况且理国公那性子最是火爆难缠,跋扈护短,君少杰着实不敢招惹。 君少杰再三思量,最终不过是冷哼一声,故作不屑的说道:“以色事人,谄媚献上之辈,倒是牙尖嘴利的很。” 君少优闻言,但笑不语。今日一番口舌,他已然占尽上风,倘或再继续纠缠,恐怕会给人以咄咄逼人,得礼不让之嫌疑。君少优不想在人前落下这般形象,遂撂开手不提。何况来日方长,当真不必急于眼下一时。 君少杰见君少优故作不理,只顾和杨永等人寒暄热络,自以为君少优到底是庶子心虚,行动越发恣意起来。经过刚才一事,他已经领教了君少优之唇舌犀利,并不敢跑到他跟前自取其辱。只在背后议论纷纷,言辞之不堪,叫方才尤甚。 君少杰只顾着口不择言宣泄怒气,却没瞧见周围之学子多有不屑轻蔑之情。方才君家两兄弟言辞交接,针锋相对,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先是君少杰信口雌黄,句句诋毁,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后有君少优步步紧逼,舌灿生花,句句精妙,发人深省。后占据上风也并无乘胜追击,咄咄逼人之势。反而刻意冷淡此事与旁人攀谈。与之相比,君少杰明明笨嘴拙舌,口风不如人,却不敢当面对峙唯有背后构陷谩骂之态,着实落了下乘。 站在学舍之外的张明城暗自摇了摇头,他之前只觉得君家这位二公子才学平庸,不如其兄远矣。如今看来,其品性亦不端,果然不堪大用。 旋即又眼含赞赏的看了一眼君少优,胜不骄败不馁,倒是个可以雕琢一番的人才。 适才引君少优入学舍的助教站在张明城身边,低声问道:“师傅对永安王妃印象甚好?” 张明城勾了勾嘴角,轻声说道:“虽书生意气,锋芒毕露,但是块璞玉。” 言毕,缓缓转身,负着双手踱步离开。 学舍内,君少优借着行动之便,不动声色地往外探视一眼,瞧见空无一人的回廊,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晚间放学,意犹未尽的杨永等人热忱邀请君少优前往酒肆小酌一回。君少优含笑答应,出了国子监的大门,却见永安王府的马车立在外头,庄麟身着常服,双手抱胸坐在驾车的位置,赶车的马夫却被他撵到一旁侍立。 瞧见君少优的身影慢慢从国子监出来,庄麟眼睛一亮,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君少优身前,笑眯眯问道:“习学一天,定然辛苦了。我吩咐厨房给你熬了补气汤,等会儿回府便能喝了。” 杨永几人面面相觑,闹不清庄麟这贤妻良母的节奏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君少优习以为常,摆手笑道:“要跟同窗去酒肆小酌一番,今儿恐怕不能回府用膳。” 庄麟立刻哀怨起来,他有些不甘心的眨了眨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君少优身旁的杨永,森然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能带家属否?” 杨永:“……” 姚沅:“……” 李誉:“……” 盏茶功夫后,杨永、姚沅、李誉、君少优并家属庄麟端端正正坐在平康坊最负盛名的一家胡人酒肆中。透过层层叠叠的粉壁墙桓,依稀能听见前堂丝竹歌舞之声。众人落座不久,便有衣着鲜亮,裸、露出小臂和腰肢的胡姬端着酒菜上来,其中一位娇滴滴问道:“敢问几位郎君,观看歌舞否?” 闻言,杨永、姚沅、李誉三人齐刷刷看向庄麟并君少优两人。庄麟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君少优,君少优开口笑道:“既然到了胡人酒肆。倘或不观上一观这胡旋舞,岂不可惜?“ 庄麟轻哼一声,饮尽杯中酒水,开口说道:“少优说好,自然便好。本王常年征战沙场,向少来这声色之地。今儿倒也瞧瞧,这胡姬有何妙处。” 君少优轻笑不语。杨永等人面面相觑,李誉擦了擦满头大汗,他年少时曾见过母亲带着家中奴婢围堵平康坊酒肆,抓捕父亲的场景。那时便觉得母亲彪悍至极,可如今看了永安王夫妇二人,倒觉得当日母亲之举也不算彪悍。倘或什么时候,母亲也能跟着父亲一起下酒肆,逛窑子,那才算是真绝色。 少顷,有歌者舞姬鱼贯而入,丝竹钟磬之音悠然响起。身着彩衣华服的女子于堂下垂手旋转,嫣然纵送,举手投足间只闻环佩叮当,衬着歌女清脆婉转的小调,只叫人精神一震,不由得拍手叫好。 半日,曲声戛然而止。领舞的女子于堂下婷婷而立,微微喘息着,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定。君少优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女子白皙滑腻的胸前,女子留意到君少优的打量,很是自傲的挺了挺胸脯,嫣然一笑。 君少优彬彬有礼的颔首回应。庄麟静坐在一旁,手持酒樽,目光古井无波的扫了那胡姬一眼。胡姬只觉得身子忽然一凉,有些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 杨永向君少优笑道:“素闻少优诗才惊艳,不知方才观小娘子之舞,可有雅兴,赋诗一首。” 君少优微微一笑,上辈子历经了一场半道儿跑偏的种马攻略,虽结局惨淡,但过程中该走的程序都走过了。尤其是这种吟诗泡马子的天赋技能,君少优更是轻车熟路。当即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随着君少优以箸敲杯,应声而唱。那名胡姬女子脸上的娇羞越发浓郁,到了最后,更是异彩连连,含羞带怯的盯着君少优不放。 庄麟冷哼一声,伸手握住君少优持着筷箸敲击杯盘的手,柔声说道:“少优大才,令我心生仰慕,恨不能再荐枕席,生生世世陪在少优身旁,侍奉左右。” 兜头一盆凉水自上而下,君少优飘乎乎的种马之魂被庄麟一刀拍入千尺之地。 君少优当即住口不言,默默咽了一口血,转头以极为镇定的目光看向庄麟。庄麟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给君少优夹了一筷子醋芹,开口笑道:“娘子辛苦了,娘子吃菜。” 娘子泥煤! 喵的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 下次上平康坊再也不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君少优表示:最讨厌那种自身实力不济就破坏别人散发魅力光环的_(:3∠)_ 然后,文中胡旋女诗句摘抄自白居易的胡旋女。 感谢00童鞋扔了两个地雷╭(╯3╰)╮╭(╯3╰)╮╭(╯3╰)╮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从平康坊回府后,君少优表现的十分淡定自若。这种淡定主要体现在他一句话也不跟庄麟说。一路维持着矜持的表象至卧房,在侍婢的服侍下宽解衣衫,借口乏累躺在床榻上,面冲里,闭目养神。 虽无声无息但实则傲娇的模样,看的庄麟心头一软,越发喜欢君少优这种退了保护色,日加真实的反应。 庄麟心中酝酿片刻,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推了推君少优,低声笑道:“还生我的气?” 君少优往里挪了挪,避开庄麟的手臂,依旧不说话。 庄麟微微一笑,低头服软道:“那以后再去平康坊,我不说话了还不成?” 君少优冷哼一声,还是没说话。 庄麟摇头长叹,可怜巴巴的侧身躺下,盯着君少优形状优美的脊背,低声说道:“我心悦你,自然不会喜欢你跟旁人太过接近。此乃情理中事,少优何必如此介怀。” 喵了个咪的,下次你泡马子时我在旁边当啷来一句,看你介怀不介怀。 庄麟接口笑道:“不会。我说过我这辈子只与少优一人白头偕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少优猛然一愣,这才发现刚才不自觉的把话说了出来。既然如此,君少优索性转过身来面向庄麟,郑重其事说道:“我不喜欢男人。” “我也不喜欢男人。”没等君少优再次开口,庄麟继续说道:“我只你喜欢你。” 意思是我不是男人? 君少优白白净净一张脸面变得铁青一片。庄麟见状便晓得君少优毫无意外的又想歪了,只得明白说道:“我是说,不论男女,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 那样缠绵的话语,配上庄麟炽热而纯粹的目光,让君少优微微一愣。片刻后,君少优回过神来,新 鲜 熊 猫 没 眼 圈 。挑眉说道:“王爷上一世也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过来的。如今倏忽间便转了性子,叫人怎能确信呢?” 庄麟沉默片刻,转口说道:“不然,我们打个赌罢。” 君少优微微愣神,开口问道:“什么赌。” 庄麟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沉声说道:“就赌我对少优是不是真心。” 君少优哑然失笑道:“这种事情怎么赌?” 真心与假意的区别,除非图穷匕见之时,谁能分的清楚。至少,君少优便很难分得清,所以上辈子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庄麟开口说道:“你不信我是真心,这倒也无妨。只要你肯应了,在我没有别人之前,你也不许对旁人动心即可。” 君少优挑眉说道:“这不公平,倘或你心里有了别人却不说,我也看不出来。那岂不是耽误了我将来的幸福生活。” 庄麟又道:“既然我不说,你也不知道,那便等于没有这件事情发生。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就算我不是真心待你,倘或我能骗你一辈子,于你而言,与真心又有何意?” 君少优愣愣的看着庄麟。就听庄麟继续说道:“或者我换个方式来阐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私下聘你为幕僚,你虽是我的王妃,但亦在暗中帮我筹谋建立羽翼,就像上辈子你帮庄周做过的。当然,我亦允许你在筹谋之际,利用我的势力做掩护,做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主动监视你,但不保证不会往你的势力中安插钉子。与之相对应的,你若是有能力,尽可以在我麾下安插棋子。一切筹谋各凭本事,条件便是在我开口说放弃之前,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君少优心下一动。护国公府给他布置的嫁妆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撑面子用的银钱死物。下剩的一些陪嫁过来的奴仆,也都是在护国公府混的不好,又或者被杨黛眉有心安插过来的。经他几番调、教过后,虽不至背叛,但也不敢依仗过多。 且他长日居于王府之内,一举一动都受庄麟窥伺挟制。如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遇,也让他无法对庄麟付诸信任。 正如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猛虎不会与野兔讲道理一般,在没有发展出与之相等的实力之前,无论庄麟说什么,君少优都不会相信。与此同时,庄麟这般看似将君少优纳入羽翼,日夜看护的手段,更让君少优有一种剑悬于颈上的紧迫感。 一举一动,一笔一纸皆仰人鼻息,君少优不是天真而不知世事的黄发小儿,自然也不会相信在这等境况下,他真的能同庄麟平等相处。 哪怕庄麟说的舌灿生花,做的死皮赖脸,也无法打消君少优发自内心的自卑感与不安。 在这样表面毫无异状实则日益纠结的情况下,庄麟突兀的提出聘用君少优为幕僚,并以此为条件襄助他发展羽翼。虽然不排除庄麟是想以此为基引诱君少优为他做事。但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与其成日窝在家里受人辖制,还不如破釜沉舟火中取栗,就算最后沦落成为他人作嫁衣裳,好歹也努力争取过。 何况。君少优也有几分自信,认为自己不会全盘落入庄麟的掌控。而只要在行动之中有一丝可趁之机…… 君少优暗自沉吟片刻,颔首应道:“好,我答应你。” 闻言,庄麟展颜笑道:“既如此,今后便仰仗少优为我筹谋。” 顿了顿,又道:“天色不早,少优还是快些沐浴洗漱,为夫也好帮少优按摩全身,以激发药性。” 君少优:“……” 次日一早,管家陈陀恭恭敬敬送上一封请帖,乃是安乐长公主邀请庄麟夫夫于五日后前往公主府参加由她举办的赏菊诗会。庄麟接过请帖,有些狐疑的挑了挑眉,开口说道:“大姑姑向来讨厌那些个只会空口清谈的文人,怎么会心血来潮,想起办诗会来了?” 陈陀闻言,躬身回道:“听说是已逝去的袁驸马家从江东来人探望安乐长公主,还带了两位适龄的娘子。长公主安排来人住下后,不几日便传出要开诗会的消息。听说安乐长公主已经遍邀京中世家官宦,功勋权贵。除皇室子弟外,大多为无婚配家室之少年俊才,大概是想为袁家两位娘子挑选夫婿罢。” 庄麟闻言,默然片刻,开口说道:“既如此……便说得通了。” 安乐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太祖皇帝庄涧的嫡长女。虽为女儿身,但自幼被太祖皇帝充作男儿教养,诗词歌赋,骑射武艺无所不精。昔年前朝皇帝昏庸无道,迫害贤臣,太祖皇帝举兵而反时,这位长公主便女扮男装,变卖家中产业替父亲招兵买马,建立后勤,安顿后方。于战争最紧迫时又亲赴战场,屡次打败朝廷进攻的军队,最后收编兵马十余万人,又建立了大褚皇朝第一支娘子军,立下无数功劳,乃是当之无愧的统兵大元帅。 然而这样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在婚姻方面过的却并不幸福。或者,也可以说她经历过的感情太过于跌宕起伏轰轰烈烈,以至于安乐长公主在失去驸马后,再也没能接受另一段婚姻。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安乐长公主的另一半,也就是人虽死却被公主惦记了一辈子的驸马袁绍。 袁绍,字太初,江东豪族袁家嫡子。少时扬名,被时下文人名士誉为“天下才学十斗,尽占八斗”之绝才。据说其人容色俊雅,心智卓绝,算无遗策,有诸葛遗风。及冠之后娶当时的太原太守之女庄镜娆为妻,夫妻伉俪情深。终袁绍一生,都未曾纳妾,连通房丫头都未曾有过。 而这样一个惊才艳艳,情深专一的男人,最终的结局就像无数言情小说写过的那般,爱美人不爱江山,为救红颜毅然赴死。驸马之死的具体细节在当事人讳莫如深的情况下,已经变得扑朔迷离。只知道当时的安乐长公主奉命偷袭北匈奴,结果行军路线被内奸暴露,让北匈奴有机可趁,暗下埋伏,最终被困白玉关,危在旦夕。驸马袁绍为营救发妻,在没有绝对优势也没有完整筹谋的情况下毅然出兵,最终成功救出被围困的安乐长公主,自己却被流箭射中,流血过多死在安乐长公主的怀中。 驸马死后,一度有传言说驸马是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永乾帝害死的。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安乐长公主在被救出后不顾丈夫之死,执意推掉兵马大元帅的职位,而当初在中原战场十分活跃的江东豪族也在驸马死后腹背受敌,被多方势力前后夹击,最终不得不龟缩回江东不出。永乾帝则趁势挥兵扫荡其余势力,并在三年后于永安登基称帝。 永乾帝登基之后,曾多次下诏要为安乐长公主再招驸马,却被安乐长公主毅然回绝,只带着驸马袁绍的遗腹子,在京中公主府关起门来过日子。从未参加过任何一场皇室举办的宴会,就连每年的年会,也都称病不出。 而像今日这般主动下请帖开诗会的事情,更是前所未有。 想到诗会的问题,庄麟转头看向君少优,眸中闪过一丝晦涩。因为他突然记起,前世君少优的后宅之一,便有一位姓袁。虽然上辈子君少优跟那位姓袁的小娘有所接触,还是五六年后的事情。彼时君少优奉庄周之命去江东办事,恰好遇见了逃婚出走的袁家娘子。鉴于君少优身上几近逆天的女人吸引力,那位袁家小娘也毫不例外的拜倒在君少优一袭青衫之下。之后便是美人自荐枕席…… 庄麟皱了皱眉头,觉得十分不高兴。就算没有美人阻拦,他的追妻之路已然前途漫漫,历尽坎坷。可老天好像十分看不上他,这辈子兜兜转转,怎么君少优的红颜知己出现的时间都提前了似的。 君少优看着庄麟手上的请帖,并未察觉到庄麟心下纠结。反而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遂开口说道:“咱们在赌坊还赢了三十万两金,什么时候有闲暇得取回来才是。” 陈陀躬身应道:“适才安乐长公主府的长吏送请帖来,便直接带了三十万两金。说是长公主的吩咐,请公子笑纳。”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突然觉得,君少优跟驸马袁绍的距离,就好比是绝版的精品纪念版和假冒伪劣的粗糙制品的距离咩~~ 然后,感谢阿声声扔了一个地雷╭(╯3╰)╮╭(╯3╰)╮╭(╯3╰)╮ 最后,种马的副本开启,猪脚的红颜会一个个登场,庄小攻即将陷入艰xi难wen卓le绝jian的护妻攻略战斗中吼吼吼吼~~~~~~~ 另—— 最近家里装修很忙,双更实在无能为力咩。躺平任揉捏_(:3∠)_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君少优闻言,微微一愣。当日于赌坊下注,乃是庄麟用得他自己名义。如今安乐长公主送还赌金,却明言是要给他的。君少优不晓得陈陀是一时口误,还是他行事张扬,已得了安乐长公主的关注。 庄麟见君少优沉吟不语,遂开口笑道:“少优才德兼备,得大姑姑青眼,也在情理之中。” 君少优莞尔一笑,并不答言。 若论德才兼备,世间最堪得此评价者莫过于昔年驸马袁绍。他君少优不过是沾了些许穿越者的便利,顶多算有些捷才罢了。就好像粗制滥造的仿品有朝一日竟碰上了最精通于此道的行家,上一辈子,君少优在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安乐长公主面前,总有些心虚不安。这种心情在君少优求娶袁家小娘时,察觉到长公主的悲哀与不耻后更甚。 沿袭到这一世,那种如芒刺在背的势弱气短与违逆了长辈期许的羞愧感依然存在。 庄麟并不晓得君少优心中纠结,误以为君少优是为袁家小娘子的事情不开心,遂心头也抑郁起来。一时无话,众人各自上朝进学不提。 时光流转,倏忽间已是五日过后。国子监沐休,亦到了安乐长公主遍邀京都才俊参加诗会的日子。 是日,天高云淡,风朗气清。君少优与庄麟二人梳洗已毕,换了外出衣衫,坐上马车,赶往大公主府。 一路上,庄麟双手抱胸靠在车壁内,浓眉紧锁,腰背绷直,煞气四溢,沉吟不语。君少优看着好笑,遂开口说道:“不过是让你去参加诗会,纵使不耐烦,也不过吃酒闲聊相互奉承吹嘘一番也就完了。瞧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竟比上了战场还艰难。” “于我而言,此番赴宴与上战场无异。”庄麟闻言苦笑,转过头来,盯着君少优俊逸无俦的面容,意有所指道:“满府女娇眷,八、九皆为敌。本王为了护住心头所爱,少不得要奋战一番了。” 君少优听庄麟形容的有趣,不禁脑补了一番五大三粗的庄麟在一群娇娥美俾间奋战的情景,忍不住开口笑道:“既如此,等会儿宴席上王爷多吃一些,免得力有不逮,坠了王爷英名。” 庄麟郑重其事的颔首应道:“等会儿宴席齐备,本王多吃两盘醋芹。” 君少优:“……” 公主府离永安王府并不算远,只说了几句闲话的功夫便已抵达。彼时公主府内外车马喧腾,宾客络绎不绝。庄麟两人弯身下车,公主府长吏立刻迎上前来躬身见礼。庄麟照例问候安乐长公主,没等长吏答言,就听身后有人亲切召唤。两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从宫里出来的庄周并平阳公主二人。 庄周与平阳公主乃是同胞兄妹,相貌自然七八分相似。今儿又突发奇想,穿了同样青色常服,白玉为冠,白玉为簪,越发显出清隽爽朗,焕然一新。 君少优站在庄麟身侧,冷眼瞧着庄周两兄妹身上的“亲子装”,如此熟稔的情形叫他想到了上一世的琼林宴上,百花丛中。身为天潢贵胄的二皇子拉着他的手亲切的为他引见同母胞妹。彼时姹紫嫣红百花烂漫,平阳公主立于花丛之间语笑嫣然,温婉脱俗。 时年风水轮流转,一世空许。只不知目下之景,又是谁为了谁的精心谋划。 想到正在公主府内等待相亲的袁家小娘,君少优心有所悟,垂眸不语。 庄麟挑眉笑道:“原来是二皇弟和平阳妹子,你们也来了。” 庄周闻言,开口答道:“大姑姑亲自下了请帖,我们又岂有不来之礼。只是没想到和大皇兄这般有缘分,竟在门口碰见了。” 言毕,目光落在庄麟身旁的君少优身上,粲然笑道:“几日不见,大皇嫂风采依旧,越发迷人了。” 听闻庄周略有轻佻的问候,君少优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颔首应道:“几日不见,二皇弟风度更加。” 庄周脸上笑容微微一凝,看着君少优越发真切纯粹的笑容,闹不明白他是有意讥讽还是无意寒暄。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站在一旁的平阳公主上前笑道:“今日大姑姑请宴会客,碍于礼法,大皇嫂少不得要进女眷一席。届时若怕尴尬,不若与平阳一道。平阳也可为大皇嫂引见一下各家女眷。” 没等君少优回复,庄麟淡然说道:“少优虽为永安王妃,却也是一介外男,等会儿自然要跟在我身边,也免得唐突了别家女眷。” 平阳公主微微皱眉,刻意瞧了君少优一番,开口说道:“这恐怕不太妥当。毕竟皇嫂他——” “无妨。”庄麟自幼从军,多番征战,早就养成一番雷厉风行,不容置喙的性子。此刻跟平阳寒暄两句,已觉不耐,遂摆手说道:“少优虽是我的王妃,却也是国子监的学生。他在外席呆着,兴许还能碰见同窗闲聊几句。跟你去了内席,难不成要跟众命妇聊一聊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最重要的是,放君少优这样一个哄女人开心比吃饭还简单的人进入内席,无意是引狼入羊圈。庄麟防备还来不及,又岂会应从平阳之意。 平衍公主被问的无语,半日,开口笑道:“如此,倒是平阳考虑不周了。” 庄麟不以为然,握着君少优的手转身进了公主府。 身后,庄周盯着两人的背影久久不语。平阳公主见状,只得开口说道:“观其情形,大皇兄对皇嫂真的很上心。 庄周轻笑一声,昂首阔步迈上台阶。 且说庄麟跟君少优先行一步进入公主府,相携漫步前往正堂方向。一路上,庄麟窥君少优神色,见其面色沉吟,眸光闪烁,心中略不舒服。遂低声向君少优耳语问道:“没让你与平阳说两句话热络寒暄一番,你不开心?” 君少优回过神来,淡然说道:“隔墙有耳,王爷说话还是谨慎一些方好。” 庄麟冷哼一声,浑身的醋味浓厚可闻。君少优哑然失笑,开口说道:“还没到饮宴之时,在下怎么闻到了醋芹的味道?” 没等庄麟说话,君少优复又正色道:“适才王爷与二皇子交谈,可察觉到二皇子与往日不同之处?” 庄麟被问得一怔,细细回忆片刻,挑眉说道:“有什么不同?” “二皇子今天……形容越发潇洒风流。”君少优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说道:“他那身衣裳是新作的,束发的冠亦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身上熏了兰草的香气——” 庄麟板着一张脸,硬邦邦说道:“没想到几日间,少优竟成了男女通吃的人物。” 君少优:“……” 他终于明白了宁得神对手,莫得猪队友的心酸与难过。 在原地默然站定,君少优转过身来,面无表情,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牢牢盯着庄麟。直到对方心虚的瞥过脸面,低声问道:“你有话直说便是,总看着我做什么。” 君少优左顾右盼,公主府的建筑契阔宽宏,正门与正堂间的场院很是宽阔,周围虽有客人,但碍于庄麟赫赫威名都不太敢接近。唯有引路的长吏站在三步之遥,很是狐疑的看向突然停下脚步的庄麟二人。 庄麟摆了摆手,向那长吏说道:“你且去忙你的,等会儿我们自己去正堂便是。” 长吏见状,便知晓永安王夫夫是有私密话要说。也不询问,微微躬身,转身去了。君少优这才说道:“我是想提醒你,庄周此番精心打扮,很可能是想吸引袁家两位小娘子的注意和好感,从而得到江东豪族的支持与安乐长公主的亲近。” 庄麟瞠目结舌,开口说道:“你是说老二想用美男计勾引袁家小娘?” 君少优耸了耸肩膀,未置可否。 庄麟轻笑,摇头说道:“不能罢。老二可是有了婚约的人。倘使他有意悔婚,赵翦那老头子和他背后的赵家可不是吃素的。” 君少优但笑不语。倘或庄周只是寻常人等,赵家亦或江东豪门碍于名声,自不会送女上门为妾。可要是庄周有幸登基大宝,那就算送女为妾将来亦是妃嫔一流,虽不至于多显赫,倒也并不辱没家风了。 庄麟不是傻子,想了一会儿自然也明白庄周打算。不觉摇头嗤笑道:“打算倒是不错,只可惜重于微末伎俩,反倒失了男儿本性。” 顿了顿,又向君少优调笑道:“这般说来,他倒是抢了你的知己了。” 君少优不以为然,轻笑道:“抢就抢了,别说我与那人今生无缘。就算上辈子,他又不是没抢过。” 言毕,瞧见自门口赶上来的庄周与平阳二人,君少优住口不语。 庄周慢悠悠迎上来,开口说道:“大皇兄与大皇嫂倒是伉俪情深,不过一段路的功夫,也能耳语缠绵至此。实在羡煞某人。” 庄麟扯了扯嘴角,他听了君少优方才一番话,此刻故意打量庄周,见他果然穿着精致,形容潇洒,言谈举止又刻意温润悠然起来。竟颇有些效仿君少优之风,心下腻歪的紧。当即挑眉说道:“时候不早了,二皇弟还是快些进入正堂,免得大姑姑等得焦急。” 庄周闻言,接口笑道:“如此,你我兄弟并行,一道儿去给大姑姑请安即是。” 庄麟硬邦邦回绝道:“不必,我与少优还有些闲话未说完。还是二皇弟先行一步罢。” 脸上一副明晃晃的“耻于尔等为伍”的神情,看得庄周恨不得撕下温润面具,抬手给他一巴掌。 平阳公主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拽着庄周衣袖,温颜笑道:“大皇兄既这么说,我们也不便打扰。如此,便先行告退了。” 言毕,又暗中恰了庄周一把,两人相携告退。 庄麟负手立在当地,突然说道:“若论心性计谋,平阳倒是比老二更多了三分天资。” 君少优微微一笑,自得说道:“那是自然。我看上的人,总是极好的。” 庄麟回过头来,极其不屑的瞥了君少优一眼,挑眉问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上辈子死在她手上,你觉得荣有幸焉?” 君少优:“……” 作者有话要说:君小受与庄小攻的交锋,总是以无语告终╮(╯_╰)╭ 另—— 小小剧透一下,其实庄周模仿的不是君少优,而是另一个人吼吼吼吼~~~~~ 感谢高中扔了一个地雷╭(╯3╰)╮╭(╯3╰)╮╭(╯3╰)╮ 最后,上一章码的比较着急,所以有些虫子,等会儿会修改过来,并不是更新╭(╯3╰)╮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两人在正堂外站定,君少优还未曾反唇相讥,只见从正堂内匆匆走出来一弱冠少年。少年风姿翩然,容色昳丽,举手投足间萦绕着一股子雍容雅致,正是安乐长公主之子袁麒。 袁麒三步并作两步走至跟前,开口朗笑道:“有什么闲话不能进屋去说,反而停在这里驻足不前,叫母亲和我一阵好等。” 庄麟闻言,开口向袁麒笑道:“你家风景太好,以致我流连忘返,裹足不前。” 袁麒挑眉笑道:“风景再好终究比不过人,大皇兄究竟是为人所惑还是为景所迷,外人不得而知。” 言毕,又向君少优说道:“这便是大皇嫂了罢。” 君少优听到“皇嫂”二字就觉刺耳,只是事实俱在,礼法规矩,容不得他反驳。 庄麟窥其神意,摆手笑道:“什么皇嫂不皇嫂的,没的叫出来恶心人。你只管叫他少优便是。” 袁麒闻言,立刻改口道:“早就听闻少优文采风流,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君少优微微一笑,和袁麒寒暄几句。众人转身进入正堂。 大褚的建筑风格向来崇尚契阔敞亮,越是高门显贵人家,家中就越是高粱阔壁,四四方方,大公主府自然也不例外。 上一世,君少优曾因一首诗赢得安乐长公主的青睐,被邀至府上小坐一回。彼时,君少优便对整个公主府契阔寂寥的房屋殿宇印象颇深。如今时移世易,君少优以另一种身份站在堂中,见到原本还显空旷契阔的正堂被熙熙攘攘的宾客填充近盈,人声鼎沸,呼喝喧阗,倒比当日多了几分人间香火气,不觉一叹。 庄麟转身瞧着君少优,见他一番若有所思模样,心中微微一动,伸出手慢慢握紧君少优垂在身侧的手掌。 只是堂内耳目众多,且泰半宾客都是皇族亲贵,世家功勋,庄麟行动不敢托大,只用力握了握,便将手放开。不动声色间将一番关切安抚思绪准确无误传递给对方。 君少优回过神来,向庄麟微微一笑,表明自己并无大碍。庄麟见状,立时报以一笑。两人相视不语,默契十足的模样看在庄周眼中,不觉又是一阵心烦。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平阳公主,很是情真意切的开口说道:“大皇兄跟大皇嫂的感情真好。” 身为主人家的安乐长公主正端然坐于上首,自庄麟与君少优进入正堂后,便一直不作声打量两人。听闻平阳所言,颔首附和道:“夫妻相敬如宾,伉俪情深,本就是这世间莫大喜事。麟儿这桩婚事是他自己求来的,如今自然更要珍惜才是。” 庄麟闻言,肃容应道:“姑母所言甚是。” 安乐长公主见状,莞尔笑道:“怪道是在军中摸爬滚打惯了的人,说话都是这般硬邦邦的。也亏得嫂子那样一个爱说爱笑的人,竟也能受得了你这般无趣。” 安乐长公主此话一出,庄周脸色微微一变,沉吟片刻,不着痕迹的向平阳公主使了个眼色。平阳公主笑容恬淡,开口说道:“母亲向来喜欢大哥性子沉稳,行止有度,经常说我跟二哥性子跳脱,应多向大哥学习。反倒是宸妃娘娘,总说大哥性子木讷,不爱说笑。不过依平阳所见,大哥自幼从军,戮战沙场,统领万兵,自然历练的泰然自若,不怒而威。” 安乐长公主转身回望平阳公主,见平阳公主依旧语笑嫣然,淡定自若,脸上神情微微缓和,开口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同为陛下子女,安乐长公主遇见庄麟便谈笑风生,口称麟儿,遇见平阳竟然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若是旁人,如此待遇悬殊下恐怕早有不忿之意,然则平阳公主却恍若未觉,依旧恭顺笑道:“澜漪,姑母叫我澜漪便是。” 安乐长公主微微颔首,淡然说道:“你容色娇媚,正是豆蔻年华。应多穿些鲜亮衣裳。青色虽好,到底太寡淡了些,并不适合你。” 平阳公主被安乐长公主一句话讽刺的脸上热辣辣的,只得低头应道:“多谢姑母赐教。” 站在一旁,被冷落多时的庄周听闻此言,见缝插针般笑道:“澜漪年纪太小,并不懂得如何妆扮。若是能跟在姑母身边耳濡目染,有幸学得姑母万分之一的气度,便是她的大造化了。” 安乐长公主抚了抚衣间褶皱,漫不经心说道:“人生有不同,若为着某种目的一味效仿他人,便迷失了自己的本性。抑或东施效颦邯郸学步者,只凭着表面形容便粗浅模仿,非但不得其精髓,反而玷污了先人。不知二皇子以为然否?” 庄周不妨安乐长公主竟言辞犀利至此,一时间被噎的面红耳赤。沉默半晌,开口笑道:“侄儿摄于姑母风姿,一时间进退失宜,不知所措,让姑母见笑了。” 言毕,白皙的俊颜上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抹羞赧扭捏,竟好像真的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般。眼眸晶亮,一脸濡目的望着安乐长公主,并不因为安乐之前的讥讽而心有不忿。 安乐长公主认认真真瞧了庄周半晌,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嘴角。 她虽为女子,但少时习学经史子集,苦练武艺,被父母充作男儿养大。次后又参军入伍,领着一群粗犷男儿南征北战,性子更为桀骜不逊,磊落泰然。相对应的,也就看不惯那些背后撺掇的鬼蜮伎俩。更讨厌那些为了利益便不顾一切妥协退让的人。 就如今日之事。纵使她百般讨厌皇后一族,可身为人子,庄周却在她轻慢皇后之际一语不发。如此品性担当,着实令她为之不齿。 更让安乐长公主觉得无法原谅的,则是庄周刻意的妆扮举止。令她觉得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 堂中气氛一时凝滞下来。安乐长公主恍若未觉,转头细细打量君少优。只见其人风姿卓然,容色雅致,眼眸清亮,坦坦荡荡。虽肤色白皙,身形瘦弱,却如一干玉竹般端然而立。安乐长公主静静端详半日,轻叹一声,开口说道:“麟儿眼光不错,你很好。” 言语之间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种怀念怅然,面上神情也突然变得柔和恬静,不知怎么,君少优便觉得心下一酸。 安乐长公主今年不过四旬出头,又因少时习武,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三十年岁。身量苗条,体格风骚,恰如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成熟的少妇风情。然则安乐长公主旧时从军,征战沙场,又与寻常妇人不同。她的身上总是不经意流露出一种恺然爽朗的气质,英姿飒爽,言语恢弘。尤其是抿嘴微笑的时候,眼眸明亮,笑容温婉,清澈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你,好像直直看破你的内心,而当你提心吊胆不知所措时,她又漫不经心一语带过。她看得通透,却从不拆穿旁人心思,只一心一意抱着回忆过活。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却能叫人感觉到这寂静如水的背后,是昔时战火纷飞的岁月峥嵘。 这是一个有故事有魅力的女子。她凭借一己之力组建十万大军,为大褚王朝的兴盛奠基了最坚实的基础。当年驸马袁绍身亡,永乾帝下旨为安乐长公主挑选驸马,多少军中武将,文人名士纷纷响应。然则安乐长公主却一意孤行推辞了所有人的表白,挺着大肚子住进公主府,只身过了近二十年。 她没有像寻常丧偶的妇人那般过的怨天尤人,苦大仇深。反而竭尽所能为袁麒营造了一个很好的环境。她虽然从不参加皇室勋贵举办的酒宴,却会带着年幼时的袁麒走南闯北,游遍大褚山水。她说这是当年她同驸马的约定,如今驸马不在了,她依然要履行。 她说,她会让驸马在天有灵,看到她和他的儿子过的很好,安乐康泰,尽享盛世清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君少优微微叹息,少有的并未寒暄热络。在安乐长公主面前,他总是情不自禁的心虚,惶惶然不知所措。就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父母跟前一般。 因堂中宾客众多,安乐长公主只同庄麟夫夫闲谈几句,便转过身去应酬旁人。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样寒暄应对,你来我往的事情。于细节处总有不周到的地方。不过堂内宾客都没有在意这些,反而一脸荣有幸焉的表情。 也许,能被安乐长公主这样一位奇女子邀请到酒宴上来,本身就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一时便到了正午时分,下人来报酒宴齐备。安乐长公主方才住口不语,展颜笑道:“酒宴已经摆在后花园,本宫觉得秋风送爽,映着秋日绽放的菊花,在园中喝酒吟诗也是一件乐事。” 众多宾客纷纷出言响应。 安乐长公主但笑不语,引着众多宾客前往后花园。彼时早已铺席设宴,下人们按照男女宾客将席宴分外内外双席。外席便安置在菊花绽放的后花园子里,由安乐长公主亲自作陪。内席则安置在后宅内堂的二楼上,由世子袁麒之妻接待。透过四面遮挡的竹卷帘和轻纱帷幔,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间影影绰绰。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细碎间随风飘来几句耳语,是女性特有的清脆声音。 众多宾客分主次身份入席,衣着光鲜的下人鱼贯上下,奉上精美酒食。鼓乐齐奏,丝竹入耳。安乐长公主有心考校在场俊杰之学问才识,不免提出赋诗助兴云云。当然,若是有人肯演武助兴,那就更美妙了。 众多才子跃跃欲试,因安乐长公主在下帖之时便明言以诗会友,早有人起身将盘算多日的腹稿念将出来。大多数都是咏诵秋日菊花的。就连庄周也不免俗的吟上两首。他母亲本是世家之后,精于诗书。他自幼耳濡目染,自然亦文采不俗。所做诗句颇有朗朗上口,引人反复琢磨之意。安乐长公主并不评论,只叫人把席上众人所作诗句抄录一份,送往内席。 半日,大多数人均做过诗赋。二皇子庄周突然开口说道:“素闻大皇嫂长于诗才,且国子监考校时所赋诗词亦是句句精妙,怎生今日竟三缄其口,不言不语起来?” 庄麟闻言,好整以暇放下手中筷箸,淡然说道:“少优不作诗赋,自是怕抢了二皇弟的风头。怎么你不知道么?” 庄周并不理会庄麟咄咄逼人,反而笑道:“大皇兄此话何意,弟弟反而听不明白了。” “我看你今儿形容举止不比寻常,想来是早有盘算。所以便叫少优只作壁上观即可。哥哥一番苦心,你怎么反而不明白?”庄麟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庄周身上青色衣衫。 庄周眼眸一暗,开口笑道:“究竟是作壁上观,还是因为旁的什么而做不出诗来——” 庄周住口不语,摇头轻笑。 自国子监考校之后,颇有一等人在背后议论,君少优所做诗赋乃是庄麟买通了国子监考官,又请人润笔所做。此刻庄周这般言语,倒让席中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庄麟身上一寒,刚要开口,却被君少优按住手臂,只得暂且忍住。 君少优起身向安乐长公主笑道:“我观今日众多俊杰所作诗句,都为吟菊颂秋者。虽辞藻精妙,但一时多了也不出奇。既如此,我此刻便为公主赋诗一首,聊表敬意。” 安乐长公主闻言,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玩弄着酒樽笑道:“哦,为我赋诗一首?” 君少优颔首应道:“是。”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君少优第一句词出口,安乐长公主立刻动容。她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盯着君少优的方向,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词。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庄麟把玩着手中酒樽,偏头看向身侧的男子,但见其面如傅粉,衣带当风,颇有风流缱绻之姿。不觉莞尔一笑。 当年,君少优就是凭借这一首词入得安乐长公主青眼,也因此虏获多少闺阁少女之爱慕芳心。 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颇有些呱噪动乱的内堂二楼,半透明的帷幕后面,影影绰绰可瞧见有身裹绫罗,头插珠翠之小娘向外探视。庄麟举手饮尽杯中酒水,看向君少优的目光流露出一抹志在必得。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席上,君少优用当年刻意练过的略有些沙哑性感的男低音感情饱满的吟出这一阙词。末了,向安乐长公主躬身见礼道:“昔年听闻公主与驸马之过往,少优心生敬仰,遂作出这首词来。特地献给公主。” 安乐长公主默然半日,最终颇为动情的深吸了口气,眸中异彩连连,看向君少优道:“只这一首词,便知你也是情深意重之人。麟儿能跟你白头偕老,当真是三生有幸。” 君少优脸上微微一红,不知怎么就是心中一动,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庄麟。 庄麟手持酒樽向他颔首,面上深情一片。 君少优转过头去,有些不自在的拿起食案上的酒樽一饮而尽,避开庄麟灼灼目光。庄麟微微一笑,倾身凑上前来,还未说话,只听庄周刻意问道:“大皇嫂果然惊才艳艳。只是在下孤陋寡闻,听了这半日,并没听出大皇嫂押的是什么律。这不诗不词的……还请大皇嫂教我。” 君少优莞尔一笑,漫不经心说道:“吟诗作赋,不过是抒发情怀而已。只要情真意切,就算是白话亦是感人肺腑。又何必拘泥于平仄韵脚,反而失了本性。” 君少优说到“本性”二字,刻意着重强调了一番,且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庄周身上衣衫,各中意味不言而喻。 庄周面上神情一寒,脱口说道:“今日菊花诗会,大家都是即兴赋诗,咏诵秋怀。偏大皇嫂独辟畦径,虽所做之句甚好,终究有些不伦不类了罢。”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庄周乘胜追击,咄咄逼人道:“也不晓得大皇嫂为今日之事准备了多久,才能寻到这一首好词。可是比昔日国子监考校来得更精心一些呢。” 言语之间,含沙射影指责君少优之才学有舞弊作假之处。 庄麟面色微沉,冷笑一声,就要开口,再次被君少优按捺住。 君少优微微一笑,向安乐长公主颔首说道:“好叫二皇弟得知。君某虽有幸考入国子监,但亦是从小长于将门世家。儿时便听父辈提及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处。因此我敬佩安乐长公主的为人,也仰慕公主当年事迹。从小耳濡目染多了,我早已对长公主心生仰望,如今有幸被公主邀至席宴,自然准备的更妥帖长久一些。倒让二皇弟见笑了。” 庄周原以为他用话挤兑君少优,君少优少不得辩白解释一番。岂料君少优竟然直言自己准备良久,其磊落坦荡之处,反倒让他不好再讽刺下去。 一直静默良久的安乐长公主眼含赞赏的瞧了君少优一眼,和颜悦色道:“你既然嫁与麟儿为妻,就是咱们一家人。我听你一口一个公主的叫着,既冷淡又十分不舒坦。你就如麟儿一般,叫我姑母即可。” 君少优迟疑片刻,瞧着安乐长公主与庄麟同是一脸期盼,遂低声叫道:“少优见过姑母。” “好孩子。”安乐长公主展颜笑道:“你作的诗,我很喜欢。” 庄周眼中闪过一抹晦涩,向席宴中某处看了一眼。只见那方案几后突然站起一人,开口说道:“永安王妃的诗句确实很好,只可惜意境太过悲凉了些,反倒不适宜在今日饮宴上说出来。想必是永安王妃只顾着卖弄学识,竟忘了主人家的心意,实该罚酒三杯才是。” 安乐长公主颜色极淡的瞧了那人一眼,却也是个在国子监念书的学生。略有些薄名,听说跟皇后严家走的挺近。 安乐长公主轻勾唇角,不咸不淡说道:“大雁乃是忠贞之鸟儿。一生一世唯这一双伴侣,若有一方早亡,另一方终生不会再觅。外人看来,或许觉得辛苦悲凉。可于当事人而言,倘或能有一个人为你生,为你死,一辈子也只有你一个人,亦是幸事。” 言毕,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这只是鸿雁一家之言。也兴许在旁人心中,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才是幸事。” 说着,不觉又深深看了眼庄周身上衣衫。看得庄周一阵心虚。 君少优心中暗笑,坐下不语。 只是他愿意息事宁人,有人却不愿意见他示弱。另一位身着儒衫,年及弱冠,容貌俊朗的青年才俊举杯遥敬过来,开口朗笑道:“既然是菊花诗会,到底还是咏菊咏秋的好。依我看,少优你还是应景做两首诗,免得叫小人背后议论你江郎才尽。虽然你心思宽阔不在乎那些个闲言碎语,倘或能省了些许口舌,免却有人下拔舌地狱之苦,也是一件慈悲之事。” 君少优听这声音耳熟,定睛看去,却原来是国子监同窗杨永。他本是前朝皇室之后。前朝覆灭,永乾帝为表宽厚曾以虚爵厚禄供养之,为的就是安前朝旧宦之心。因此杨氏一族在京中地位颇为特殊。虽不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但依旧受百官敬重,陛下优待。是个类似于吉祥物的角色。 明知自己前程无亮,性命无忧,且荣华富贵无阻,只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就能一世清贵的杨永渐渐被教养的恣意直率。他信奉道家清静无为之说,不会汲汲于功名利禄,更不会因为二皇子天潢贵胄的身份就上前巴结。反而在知交好友被人非议时站到人前,仗义执言。虽然其心性天真耿直,颇有些不合时宜,但于君少优而言,能与这样一个清淡如水,君子如玉的人相交,实乃幸事。 君少优向杨永微微一笑,颔首说道:“既然世昌兄都如此提议,我若不吟诗一首,实在说不过去了。” 杨永挑眉畅笑,一脸期待的看着君少优。 君少优沉吟片刻,于脑海中不断搜索筛选,最终开口说道:“时人咏秋,颇有悲凉寂寥之意。其实在君某看来,秋日亦有秋日之豪情勃发。一味伤春悲秋,只不过是随前人惆怅,欲赋新词强说愁,很不必矣。” 国子监祭酒张明城眼睛一亮,拍手赞道:“好一句欲赋新词强说愁,有点儿意味了。” 最先那位不知名姓的国子监学生冷笑道:“多说无益,永安王妃吟出诗赋来才是正经。” 君少优微微一笑,左顾右盼,恰好看到后花园东一片碧池旁倦着两只观赏用的白鹤,心中一动,只觉得越发应了景致。遂开口吟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好一句我言秋日胜春朝。”不等旁人品评,张明城又一次抢先夸耀,毫不避讳二皇子庄周略略黯淡下来的面容,捋了捋胡须笑道:“此等好诗,当浮一大白。” 安乐长公主看向君少优的神情越发慈爱,也出声赞道:“少优好诗才。” 做戏做全套。既然已经按着剧本套路装了一把文艺小青年,君少优也不惮将事情做得完美。当下朗笑一声,举杯谦辞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在下也是观姑母人生契阔,举止恢弘,方有此感。若是换了旁日,定然也没有这种豪情。” 张明城再次拍膝大喝,称赞不绝,频频颔首抚须道:“好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句话,道尽古今诗词之幸矣。” 心中对君少优的好感更是连连上升。只觉得这后生小辈不但于经史子集方面功底扎实,性子温润,更难得有一股子做学问的灵气。且应对人事不亢不卑,进退有度……只可惜了已经嫁为人夫,前程有限。如若不然…… 张明城摇了摇头,再次看向君少优的时候,面上已经带了几丝惋惜嗟叹。不止张明城,此时此刻,就连与宴的其余宾客也都纷纷扼腕叹息,只觉那看似高贵无匹的永安王妃诰命,实在埋没了一代才人。 尤其是彼时正在内堂二楼窥探外席动静的诸多女眷们,更为君少优一首“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所倾倒。透过薄薄的轻纱端详着外席端然如玉的君少优,泰半命妇小娘子们不约而同都红了脸面。更有些自恃与平阳公主相交甚好的世家小娘,都纷纷簇拥过来七嘴八舌的打探,娇声软语一时吵得平阳公主头都疼了。 只是她自己也不自觉的向着君少优的方向偷偷望去。正窥伺间,不妨一个十五六岁,豆蔻年华,容色清丽的少女走上前来,挽着平阳公主的胳膊,一脸娇羞的问道:“平阳姐姐,刚才吟诗的那位郎君是谁,您给我说说罢。” 平阳公主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夜雨扔了一个地雷╭(╯3╰)╮╭(╯3╰)╮╭(╯3╰)╮ 然后,今天拉肚子了,所以更新晚咩,躺倒任揉捏_(:3∠)_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未等平阳公主回话,另一位头梳牡丹髻,身着正红色宫装的年轻妇人笑意盈盈走上前来,开口笑道:“好叫袁家妹妹得知,那人乃是永安王新娶的王妃,姓君名少优,本是护国公府的庶子,目下正在国子监念书。听说其人年少聪颖,颇有诗才,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原来这问话的小娘子正是从江东而来的驸马袁绍家的晚辈,姓袁名芷汐,今年十五,年初时候恰过了及笄之礼。安乐长公主之所以会举办这么一场诗会,归根结底就是为了给她挑选如意郎君。 平阳公主见状,心中微微一动,也接口说道:“之前大皇兄不顾父皇的反对,执意求娶皇嫂。外人皆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倒是大皇兄的眼光更犀利些,从万万人中直接选了这么一个惊才艳艳,风华绝代的人物。识人之锐,实叫我等望尘莫及。” “原来他就是外头传的赫赫扬扬的永安王妃。”袁家小娘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句,一手抚胸,一手轻轻撩起悬挂于四壁的竹卷帘。透过薄薄轻纱的缝隙,可居高临下,清楚的瞧见外席上的动静。 彼时,君少优吟诗已毕,躬身落座,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水解渴。永安王庄麟倾身靠近,伸手给君少优夹了两筷子青菜,免得他喝酒急了心内不舒服。留意到内堂二楼不住被掀起的轻纱帘幕,庄麟眼眸微微一暗,又刻意凑近身前同君少优耳语玩笑。站在楼上的小娘子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具体内容,但只见君少优微微一笑,斜睨了庄麟一眼。刹那风华,叫人看得心驰神往,面红耳赤。 那小娘子略有些恍惚的说道:“那人笑起来真好看。” 平阳公主不是心思的抿了抿嘴唇,目光不自觉落在君少优身上。看着君少优与庄麟言笑晏晏,相处融洽的模样,耳边听着袁家小娘子的含羞称赞。不知怎么又想起上次在皇后宫中饮宴时候君少优的刻意冷待,平阳公主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心中升起一丝又酸又涩的感觉。就好像一件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抢走了一般。 留意到众多女眷蠢蠢欲动的心思,驸马之妻邱氏莞尔一笑,伸手拉过袁芷汐的手,不动声色笑道:“这里风大,站久了仔细风寒,妹妹且回席上坐着罢。” 袁芷汐依依不舍的站在栏杆旁边看了半日,方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末了,还止不住向邱氏问道:“好嫂子,跟我说说那人的事迹罢。”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见了君少优一面,心里就不知不觉刻下那人的身影。睁眼闭眼都是那人俊逸无俦的容颜,幻想着他笑意盈盈深情款款看着自己的模样。袁芷汐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再次叹息道:“那人可真好看。难得还有那样的才学品性,永安王好有福气。” 邱氏抿嘴轻笑,微微附和道:“大家都这么说。” 外间席上,君少优并不晓得自己一首诗的功夫已经赢得某位小娘的倾慕。他有些好笑的看着骨碟里被庄麟夹满了醋芹,挑眉说道:“你有完没完,再这么着,以后饮宴我可不能奉陪了。” 庄麟哼唧两声,看一眼君少优,看一眼内堂二楼的方向。再看一眼君少优,又看一眼内堂二楼的方向。默不作声的夹起君少优碗中的醋芹,一口一口吃进嘴里,神色狰狞严肃,可止小儿夜啼。 君少优有些受不了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吃多了醋芹,仔细胃疼。” “吃少了我会心疼。”庄麟凑近君少优跟前,低声耳语。 君少优只觉得耳朵被庄麟喷出来的热热气息弄得发痒,他微微侧身避过庄麟的调、戏,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蒸羊肉,正色说道:“自古美人爱英雄,优秀的人总是容易得到旁人的爱慕和关注。食色性也,王爷就算嫉妒也没有用的。” 看着君少优虽不十分明显,但字里行间都透漏出一股子雄性特有的莫名优越感的模样,庄麟莞尔一笑,开口说道:“圣人有云: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如此说来,少优善美人,最终亦会死在美人手中。此亦天性也。” 君少优面上笑容一滞,恶狠狠瞪了庄麟一眼,转过头去不再说话。生平最厌恶者,唯哪壶不开提哪壶尓,简直没有办法一起玩耍。 见自己言语无状得罪了人,庄麟摇头苦笑,借着食案的遮挡悄悄握住君少优的手,低声说道:“不过这一世,我拼尽全力也要保得少优荣华富贵,安乐清平。不会让人再害了你伤了你,少优放心即是。” 众目睽睽之下,君少优不好太挣脱庄麟以致让旁人瞧了笑话,唯低声说道:“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能护,就算被人伤了害了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很不必王爷费心。” 庄麟用力反握君少优的手掌,低声说道:“可是若少优被人伤了,我也会痛也会难过。所以为了我自己身家性命着想,还是要保得少优顺遂安平为好。” 顿了顿,又道:“我心悦少优,自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这也是我自己的事儿,与你无干,你也不必理会我就是了。” 这话说的极缠绵炽热,再配着庄麟一脸的认真执着,纵使君少优心中不信,也不禁升起一丝暖意。 有些人有些事,耳濡目染习惯了,也会不由自主信以为真。假话说了太多遍,终有人会相信。正如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只是不知道,在这一场软磨硬泡的对抗中,谁会最先被磨平棱角,露出心底最柔软最不设防的那部分。 这天的诗会,热热闹闹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方才尽兴而散。临回的时候,安乐长公主殷勤嘱咐着叫庄麟与君少优二人时常过府走动。庄麟二人自然再无不可的答应。安乐长公主又叫袁麒送庄麟二人出府,亲亲热热的模样叫一旁而立的庄周看得分外眼热。已经从内堂出来的平阳公主满脸的若有所思,神情落寞,目光时不时落在君少优身上,澄澈温婉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爱慕娇羞,看在庄麟眼中,又是一阵气急。 菊花诗会过后,君少优于席上所做之诗词不胫而走,引得无数文人墨客竞相追捧,就连歌舞坊的歌姬也以吟唱“君词”为荣。消息传到宫中,永乾帝老怀大慰,特地派人赏赐君少优黄金百两,鼓励君少优继续习学。 各大世家显贵也纷纷下请帖邀永安王夫夫前往赴宴。更有多少女眷诰命直接以永安王妃的名义邀请君少优参加各类诗会,着实令君少优哭笑不得。当然,各中庄麟又吃了多少缸醋芹,自不消细说。 而国子监中,虽有诸如君少杰一行宵小于暗中非议诋毁,亦有不少学子书生向君少优讨教学问,切磋诗词。君少优渐渐融入其中,又有明年二月春闱应试,祭酒张明城业已以国子监的名义帮君少优报了生徒,为应对科举考试,君少优每日温书作文,研习经纶,日子过得倒也充实繁忙。 时光流转,倏忽间已过冬至。 这日,天上纷纷扬扬洒雪如纸。接连一整日的大雪纷飞,地上积雪将近寸余,人行走于其中,很快就会濡湿了鞋袜。 时值午后,可阴沉沉的天空却如傍晚一般。乌云凝重,西北风夹杂着雪花呼啸着打着旋儿吹过。寒风冷冽,吹在人脸上就仿佛被刀锋刮了一般生疼。国子监学舍里,身穿厚重冬衣的学子三三两两簇拥而坐,当地点了好几盆的银丝碳,红彤彤的炭火燃烧,有学生往炭盆里扔了几块梅花香片,香气袅袅而升,倒平添了几分清雅。 姚鹏飞略有些烦躁的扔下手中书卷,开口说道:“今冬这场大雪下的没完没了,听说城外好几处庄子上都有被大雪压塌房舍的。砸死砸伤无数,昨天我从北城门进来,已经瞧见城外有流民聚集了。估计京兆尹又有得忙活了。” 杨永颔首接道:“京中不少人家都盖了粥棚舍米舍药,赠人冬衣。我们家在西城门也有粥棚,已经接连施舍三天了。可难民却是越来越多。我打眼瞧了瞧,泰半都不是本地人士。” 李誉说道:“永安城乃是天子脚下,倘或有百姓遭了雪难,京兆尹碍于职责所限,自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救援赈济,所以并不会出大乱子。我听我父亲说,西北那边儿才是遭了大难呢。一来西北苦寒,比这边尤甚。这几场冬雪下来,泰半房舍都被压塌了,不说那些被砸死砸伤的,光是硬生生冻死的,都不计其数。二来是草原上也遭了雪灾,死了无数牛马,北匈奴那些蛮人过不下去,连日来不断骚扰进犯我朝边境。虽有边军作战英勇,但蛮人将战线拉的过长,总有防御不甚被其钻了空子的地方。估计这些流民当中,就有从西北逃难来的。” 顿了顿,李誉又道:“听我父亲说,近日陛下正忙着调兵遣将,估计又要打仗了。” 杨永闻言,开口说道:“西北蛮人实在不堪教化,每每滋事寻衅,辜负我朝天恩。依我来看,终究要好生打上一场,叫他们体会了我朝厉害,方才使得。” 大褚王朝崇尚武德,且建朝不过十几年,上上下下依旧有那种“征战万里觅封侯,仗剑三尺报家国”的豪情,就连一介书生也不例外。 言到这里,杨永转过头来,向君少优道:“如今负责驻守西北的大将乃是骠骑将军林惠。此人是镇国老元帅之子,谙熟兵法,精于防守。陛下若只有防御之心,只用此人足矣。既调兵遣将,必定是要打入北匈奴才是。说不定永安王又要忙将起来了。” 君少优闻言,不觉摇头说道:“目下倒是没听说什么动静。” 杨永叹道:“若是永安王出征,少优也能随军出征就好了。我这辈子是没机会踏出永安城半步,倘使你能随军赶赴西北,将来大胜,我也算有一番言语可说。” 君少优莞尔一笑,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 于公,他君少优不过是国子监一名学生,区区白身,岂可随军出征。于私,他乃是永安王妃,没听说过哪家将军出征还能携带家属的。 说话间,君少优自不晓得庄麟已经被永乾帝召入宫中,更不晓得某人自作主张的毛病又犯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又更新晚了,啥也不说了,躺平任揉捏_(:3∠)_ 感谢leviのr扔了一个地雷 ╭(╯3╰)╮╭(╯3╰)╮╭(╯3╰)╮ xyllll扔了一个地雷 ╭(╯3╰)╮╭(╯3╰)╮╭(╯3╰)╮ 汀末扔了一个地雷 ╭(╯3╰)╮╭(╯3╰)╮╭(╯3╰)╮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至晚间国子监放学,君少优告别几位同窗,乘车归府。 金乌西垂,被乌云渲染的如同浓墨一般的天边留下一抹极浅淡的金色。天上仍旧搓绵扯絮一般,此时积雪将近一尺多厚。车辕缓缓压过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君少优透过车帘往外打量,但见行人匆匆,车马稀疏,蹒跚行于路上。往日间聚集在街道两旁的各色摊子已经不见踪影。间或能看到一些富裕人家在街旁坊墙底下设了粥棚施舍米粮,有衣衫褴褛面如菜色者,排队站在粥棚面前等待着。 君少优思量起日间诸多学子谈话之事,不免微微叹息。 大褚的气候向来温暖宜人,像今冬这般大雪几乎从未有过。因此百姓并不适应,房屋坍塌,砸死冻伤者不可计数。这还是天子脚下,有官府积极赈济,又有豪门显贵爱惜羽毛,惯于怜贫惜弱者,肯施舍米粮帮扶百姓度过难关。 听说西北之地雪灾比京中还严重倍余,一来天高皇帝远,不晓得当地官员品性如何。且又遇上北匈奴蛮夷南下抢掠,骚扰不堪,真真是雪上加霜,不知百姓如何存活。 一路无话回至府中,庄麟早已到家。正搓着手在堂上来回踱步。管家陈陀在旁束手侍立,一脸的无奈纵容。君少优心下狐疑,自顾自进了正堂,开口笑道:“你今儿回来的倒早。” 庄麟脚下一顿,旋即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伸手挥退正欲上前伺候宽衣的丫鬟,庄麟亲手帮君少优解去身上大氅,又小丫头子递上的热茶,向君少优笑道:“外头雪大天寒,快喝点热茶去去寒气。” 君少优瞧着庄麟分外殷勤的模样,心下一凛,挑眉说道:“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庄麟心虚的眨了眨眼睛,谄媚笑道:“少优多虑了,我只是担心你身子单弱,容易受了风寒。” 君少优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嘴角,端然跪坐于案前,接过茶盏低首浅啜,一杯茶悠然饮尽,见庄麟仍旧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不觉笑道:“有话你便直说。难道你这般藏着掖着的,能瞒我一辈子?” 庄麟闻言,嘿嘿一笑,凑到君少优跟前说道:“我记得少优曾做过一首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句话道尽塞外风情。真叫人心生神往。” 未等庄麟说完话,君少优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安,他直截了当问道:“陛下安排你去西北支援林大将军?” 庄麟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西北节度使上报灾情,陛下为表天恩,已经允了其上奏请求朝廷赈灾一事。并任命我为钦差大臣,率领五万兵马,押送各种赈灾物资前往西北,并襄助骠骑将军镇压北匈奴蛮夷作乱。十日后便动身。” 君少优心下一动,紧跟着问道:“你该不会跟陛下提出……让我随军出征吧?” 庄麟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歪着脑袋窥伺君少优的神色。 君少优瞧着庄麟故作扭捏的形容,哭笑不得。 庄麟见君少优久久不语,心中越发没底。只要腆着面皮蹭蹭挨挨的靠了过来,低声说道:“我只是想着少优遇事机变,且长于处理一些钱粮经济安抚民心上的琐碎事情。一时便忘了少优明年二月还要春闱的事情。” 君少优沉吟半日,庄麟心中越发不安,只要满脸愧疚,诅咒发誓的说道:“少优原谅我这次,以后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事先和少优商量的。” 君少优回过神来,看着庄麟可怜巴巴看着自己,不觉莞尔笑道:“王爷这般作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了王爷。” 旋即又道:“只是我以什么身份随军出征呢?总不至于以永安王妃的身份罢。” 庄麟见君少优并不如何在意,心下一喜,立刻说道:“少优七尺男儿,我自不会让少优以女眷的身份出行。我已经跟陛下禀报过了,少优将以本王幕僚的身份随军出征。” 君少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颔首应道:“既如此,应该叫下人准备我们出行的包裹。我亦需要做些准备,以防来日之事。” 言毕,起身离席,转至内院。庄麟见君少优言谈举止没有半点儿异样,不免跟在其后絮絮叨叨问道:“少优不生气吗?若是此番从军,兴许少优就不能参加来年春闱了?” 君少优见庄麟形容扭捏,神情忐忑,不觉开口笑道:“事有轻重缓急。若能以我之身,为西北将士、百姓做些什么,也是好事。春闱固然重要,但今后总有机会。人命关天,总不能为了一些虚名反而耽搁了正事。” 庄麟微微一怔,就听君少优继续说道:“日间我在国子监与同窗闲聊,也曾议论起西北雪灾之事。依我看来,此番赈济雪灾,粮草药材银钱之物倒在其后,最重要的是尽快赶制厚重冬衣,修建屋舍,让百姓有躲避风雪之处。” 庄麟闻言,亦是摇头叹息,道:“别说遭灾的百姓了,就是那些驻守边关的将士,也因冬衣不能御寒一事添了许多罗乱。不过好在舅舅为人清正,麾下向少有贪墨粮饷之事。不然的话,恐怕将士们还没上战场杀敌,先被风雪冻死大半儿了。这事我又如何不知。只是大褚向少有这般风雪,一时间也赶制不出这许多冬衣来。” 君少优挑眉问道:“若说上一世,我这会儿正在府中忙着温书备考,于实事上并不关心。可王爷一直汲汲于仕途,怎么也没准备?” 庄麟一阵心虚,摇头苦笑道:“去岁我率兵镇压西部羌人做乱,结果重伤昏迷大梦一场,醒来后便筹算着如何能把少优娶回家中,且梦中除少优之事外,其余事件脉络都不甚清晰,我并不曾记得雪灾一事。” 也就是说,庄麟的梦境里唯有涉及到君少优的事情他才记得住,跟君少优无关的,他便也没印象了。 君少优微微皱眉,并不理论庄麟话语中难以推敲琢磨之处。嘴里嘀咕道:“若是这会儿派人去西域收棉花,然后赶制冬衣送往西北,虽说时日晚些,但也是聊胜于无。” 庄麟搓了搓手掌,颔首应道:“接到西北邸报之时,我已派人去了。只是西域路途遥远,一时也赶不回来。” “这种事情总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既能解决冬衣不够一事,若是操作好了,也能让宸妃娘娘添一笔美名。” 庄麟心中一动,向君少优展颜笑道:“我便知道,娘子总是有办法解决事情的。” 君少优瞪了庄麟一眼,开口说道:“明儿一早,我须得递牌子进宫。王爷若无事,就跟我一起罢。” 庄麟闻言,一脸促狭的说道:“怎么,少优怕你婆婆为难你不成?”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他对于庄麟时常抽风的思维已经不抱希望了。当即出言解释道:“我毕竟是外男,若无要事还是少进后宫为妙。免得将来被有心人做耗,传出一些恶心人的风言风语。可若是跟你一同进宫就不一样了。” 庄麟闻言,展颜笑道:“既如此,我陪你进宫便是。” 翌日,雪后初霁,天光正好。君少优与庄麟二人递了牌子进宫给宸妃娘娘请安。宸妃娘娘自上次大婚过后,已经很久没见过亲爱的儿子和特别的儿媳。不免拉着两人的手一叠声的嘘寒问暖。君少优二人陪着宸妃娘娘说了一会子闲话,方才转入正题道:“不知娘娘是否知晓西北雪灾一事?” 宸妃娘娘闻言,颔首应道:“如今负责镇守西北的人便是你们的舅父,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会不知晓。只是我一介深宫妇人,就算有心,也帮衬不上什么。” 君少优闻言,微微笑道:“这也不一定。在我看来,这件事情若有娘娘插手,能办的更妥帖完美一些。” 宸妃娘娘心下一动,向君少优笑道:“你若有什么鬼主意尽管说出来,别在我跟前儿卖关子。” 君少优展颜笑道:“陛下有意赈灾西北,于钱粮药材等物上自然舍得。只是有一件事情,却并不是花银子就能解决的。” 言毕,将裁制冬衣一事同宸妃娘娘详细说明。末了,开口提议道:“倘使娘娘能以自身做表率,号召宫中婢仆并各家命妇一起裁制冬衣,想必民间一定感激娘娘慈善仁德。” 宸妃心头一喜,点头应道:“这倒是无妨。左右我在宫中闲着无事,能为百姓做些事情也是好的。只是一时间去哪儿找那么多皮子来裁制冬衣呢?” 她出身将门世家,且多年受宠,宫中库房里自然不缺少上等皮毛。只是这些皮毛大都贵精不贵多,纵使她舍得那十来箱上等皮子,于西北众多遭难的百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想来,京中泰半功勋命妇家中,亦是如此。 君少优摇头笑道:“今冬风雪太大,光靠旧年积累的皮子恐怕不够裁制冬衣。且娘娘宫中皮毛俱都是上等,真做了冬衣施舍给百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倒不是帮助他们度过雪灾,反而是给他们添了祸患。因此我们并不用皮子。” 宸妃闻言,狐疑不已,挑眉问道:“不用皮子怎么做冬衣?” 君少优勾唇微笑,开口说道:“我们用家禽的羽毛来裁制冬衣。我们要做羽绒服。” 宸妃同庄麟面面相觑,开口问道:“羽绒服?” 作者有话要说:我鸟悄的走咩,啥也不说,乃们抓不到我,biu~~~ (~ o ~)~~~~~~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大雪纷纷何所似,未若鹅毛因风起╮(╯_╰)╭ 君少优清了清嗓子,给大家解释一番羽绒服的由来和优点,末了总结道:“少优闲来无事观察四野,发现大多数禽鸟走兽之所以能抵御冬天之严寒,皆因身上皮毛禽羽能保暖驱寒。今冬风雪甚大,各处皆有雪灾,倘或只靠狩猎走兽毛皮置备冬衣,恐怕不能尽够。唯有在这些禽鸟身上下工夫,兴许能有效验。” 宸妃与庄麟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沉默片刻,宸妃忍不住说道:“这提议也忒异想天开了点儿。用禽鸟的羽毛裁制冬衣,可羽毛并不比兽皮可以整张裁制,那么小点的绒毛,要多少才能制成一件冬衣?倘或太过于劳民伤财的话,即便是为了西北赈灾,陛下也不会应允的。” 君少优接口笑道:“娘娘放心。我既出了这个提议,自然有解决问题的法子,万万不会叫人拿捏了把柄的。” 宸妃挑眉,示意君少优继续说下去。 君少优轻勾嘴角,如此这般说了好一通话,众人一直商议到午膳时分,在长极殿吃过午膳,方才出宫返家。 没过几日,京中突然开了一家名为“全聚德”的炙烤店,以较为优越的价格大批量收购鸡鸭鹅之类家禽野鸟。其中褪下的禽羽绒毛经过挑拣选为制作“羽绒服”的主料,女眷孩童玩乐时所踢的毽子,以及打扫时所用的毛掸子,剩下的则交由后厨,按照君少优所写下的方子,烧烤叫卖。 一时间香飘万里,店中满座,排队竟购者无数。 庄麟见状,开口调笑道:“未见这羽绒服如何出彩,倒是这烤鸡烤鸭烧鹅之类,分外香甜。”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会。只派得力的管事带着伙计们身穿“全聚德”特制的服饰,前往京郊庄子上挨家挨户去拜访,拿着银钱游说百姓将自家养活的家禽卖掉。 与此同时,君少优也于各处饮宴上极力游说自己的“羽绒服说”。各大功勋显贵闻言,纷纷莞尔,不以为然。只觉得君少优果然是长于深闺内院妇人之手,纵使有些诗才,但究竟历练太浅见识太薄,行事举止颇为乖张,忒不靠谱。 不过碍于永安王府之威势,诸多世家虽然私下里腹诽不已,但面上还是做足了,俱都吩咐家中下人或将家禽直接送到君少优所开的“全聚德”,或拔了毛羽送过去。一时间京中时常听闻鸡鸣狗叫,鹅毛鸭毛纷纷扬扬,映衬着这般大雪,颇有些接天连日之情景。 宫中永乾帝闻得此事,也不觉捧腹大笑,畅快至极。并亲笔御书“心思纯善”四字,叫心腹内侍亲自送到永安王府。 三日之后,君少优将第一批搜集到的绒毛送往宫中,磨刀霍霍的宸妃娘娘立即带领着宫中婢仆研究着如何用禽鸟绒羽做冬衣。不过这绒毛一来太过细碎,二来太过轻飘,纵使缝制于绢罗之内,也无法防止绒毛从绢罗细缝跑将出来,一时间总能瞧见长极殿的宫俾穿着“羽绒服”行走在宫道上,寒风一过,身后留下一道洋洋洒洒的绒毛…… 君少优有云:我挥一挥衣袖,留下了无数云彩。 出师未捷,落人笑柄,君少优非但不觉气馁,情绪反而越发高涨。他将全部精力放在改造“羽绒服”的事情上,就连七日后,庄麟碍于圣旨不得不先行押送赈灾粮草前往西北之事也没有让他分出一丝心神。 君少优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他吩咐家中下人在各个茶坊酒肆乃至坊门口城门口张贴告示,明言若有人能想出改进“羽绒服”的法子,不论贵庶,皆赏黄金一百两。另又进宫求情皇帝陛下亲笔御书“能工巧匠”四字,送与能改进“羽绒服”者,当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与此同时,君少优还向永乾帝提及民间募捐一事。并愿意带头捐出“全聚德”一年收益,用以赈济西北灾民。永乾帝对君少优之举动颇为称赞,但也担忧此举是否有与民争利,逼迫臣民之嫌。 君少优道:“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西北遭遇雪灾,正是需要朝廷支援的时候。可朝廷之力终究有限,我大褚建国不过十几载,国库并不充盈,还要解决军需城建等等问题,那点子税收不过是杯水车薪。陛下仁德,纵使国库空虚也不忍加赋于民。如此一来,朝廷财政更是捉襟见肘。国库空虚而世家藏富,底层百姓受困于天灾人祸,长此以往,于国不利。还请陛下三思。” 永乾帝沉默半日,缓缓说道:“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君少优开口道:“臣以为,陛下乃当世明君,自重于利民。而世家承袭多年,自爱惜羽毛重于利名。倘使陛下以世家重名之举而行利民之事,必是皆大欢喜。” 永乾帝心中一动,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自己的大儿媳。最开始接触时,他以为君少优其人,不过有些小才学,但拘泥于深宅内院之中,并无大丘壑。次后庄麟恳请他准许君少优加入国子监,他本不以为然。然则君少优一份试卷再次展现了他惊才艳艳的诗词天赋,令永乾帝刮目相看。不过区区诗才尓,自古文人多清高,眼高手低者甚重,永乾帝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及至“羽绒服”一事,更让永乾帝觉得君少优这人行事轻浮,举止跳脱,难当大用。不过君少优今日一番言论,到让他再次刷新了对君少优的印象…… 这个孩子,虽然少不更事,想法天真跳脱,迥异于世俗,但终究是块璞玉,倘或好好雕琢一番,兴许能成大业。 永乾帝心中勾起丝丝兴味。能于风云际会时揭竿而起,能从众多豪杰中脱颖而出,永乾帝凭借一己之力谋夺天下,自然是个英明睿智,且爱惜人才之主。君少优几番举动,让他看到了其身上可以雕琢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君少优想法简单,行事随性,对人也颇为橙汁信任,且胸怀宽广,并不是城府深沉之人。 简而言之,君少优行事颇有君子坦荡之风。而对于帝王权衡而言,所谓君子则是最好操控的。 君少优但笑不语,一脸泰然。 半日,永乾帝轻笑道:“兹事体大,你若有什么建议,不妨直说。” 君少优颔首笑道:“臣以为,陛下可以号召世家显贵们参与募捐,然后将这些参与募捐之人的名姓和他们所捐献的银钱记录下来刻在石碑上,等到西北赈灾之事过后,命人在西北建造一间功德坊,将石碑供奉于坊中,想必那些受了恩德的百姓会感激他们的恩人的。” 永乾帝略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问道:“若是如此,岂不是百姓只闻世家而不知朝廷?” 君少优莞尔笑道:“怎么会。是陛下劝说世家行募捐之事,也是陛下派人将募捐的物资钱粮送往西北,更是陛下派人帮助西北灾民建筑屋舍,度过难关。西北百姓只会更加感激陛下仁德爱民,为他们考虑周全。” 就好像后世那些由政府举办的慈善晚会一类,普通民众一般记得的都是某地政、府主办了这么一个活动,有谁会关注在这场活动中,都有什么人捐了多少钱—— 当然,某些刻意找焦点制作噱头的“有心人”除外。 永乾帝沉吟半日,终究还是应允了君少优之请求。 另一厢,宸妃娘娘也召集了无数公侯命妇前往长极宫,明言此事虽有些胡闹,但到底也是为西北赈灾尽一份心力,还望大家能众志成城,帮助西北灾民度过难关。届时陛下和西北百姓们也会感激诸人慈善宽厚,怜贫惜弱之举。 其中以军功封侯的诸多命妇看在镇国将军府的面子上,纷纷响应宸妃之言。另外一些世家内眷则行事矜持,颇有些无可无不可之态。 于这些个世家显贵而言,所谓银钱御书都不过是锦上添花,聊胜于无。所以他们并不在意。 可如今坐天下的毕竟是永乾帝,他们虽然自喻世家清贵,颇有些瞧不起皇室嘴脸。但人在屋檐下,也犯不着上赶着去踩永乾帝的颜面。这研究改制“羽绒服”一事,究竟用不着她们亲自动手,不过劳累劳累嘴皮子,多嘱咐家中绣娘两句罢了。若真有效验,届时得了个“宽待百姓”的好名头,对她们这些个最爱惜羽毛的豪族世家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何况此事行至如今,已经弄的沸沸扬扬。君少优之提议虽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处,但这蛊惑人心的把戏着实不错。就算最终没有效验,只要掺和进来,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瞅见他们蹦跶了,终究也能得个“怜贫惜弱”的名声,总好过漠不关心,冷眼旁观。就连皇后的母族严家,也碍于名声,表示了愿意襄助之情。皇后更是以自己掌管后宫,理应为皇帝分忧为由,堂而皇之参与进来。 对于皇后一脉的小心思,宸妃娘娘和君少优看在眼中,并不理论。纵使私人间有些恩恩怨怨,但此事毕竟涉及到西北无数流离失所的灾民,还是以正事为主要。至少,有了皇后的加入,那些个世家的动作越发勤快了。 一时间,京中贵庶都被调动起来。鸡鸭鹅鸟之禽羽飞扬更甚。重赏之下,没过几日,果然传来好消息。 一位庄子上善于针黹的妇人将羽绒并一些去岁搜集的柳絮,芦花,牲畜脱毛混在一起,用寻常布料缝制成一小格一小格的里子,然后将各类裁减过的皮子拼凑在一起,将羽绒里子缝制在内,材质成一件冬衣。虽并不美观,更显臃肿,但到底解决了羽绒御风而飞的尴尬事。 一位出身侯府的绣娘则用上进的葛布包裹羽绒里子,然后缝制在轻裘之里,又纳上一层纺功极为细密的绫罗为二层里子,最终制作出来的羽绒服虽然轻便美观,保暖也不差。但成本太大,几乎一件便价值百金,不太适合做西北赈灾之物。 不过倒是引起了京中权贵们的竞相追捧。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解决了羽绒服的制作方法,君少优并宸妃娘娘立刻着人日以继夜般赶制冬衣。不过十来日功夫,和京中上下人等之力,便裁制出近万套冬衣。为了能尽快救援灾民,君少优先行带着这批冬衣并期间从各大世家募捐来的钱粮物资赶往西北,将近五千人的辎重队伍,一人三马,日夜兼程,不过二十日便入了西北境地。 一路上,但见冬雪皑皑,断壁残垣,百姓衣不蔽体,奔走哀嚎,易子而食。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期间还经历两次百姓哄抢赈灾物资之事,都被五千骠骑营的将士们武力镇压下来。 君少优一面行进,一面不停安抚诸多灾民。至少要保证他们不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冻死饿死。并不断将朝廷已经派遣钦差大臣到西北赈灾的消息传播出去,希望这些灾民能尽快赶赴西北大营,“在朝廷的帮扶下重建家乡”。 然则这些遭受了重创的灾民早已被冰冷的雪灾打击的体无完肤,亲眼看着妻子儿女,父母兄妹接连死去的重创让他们变得麻木,而五千骠骑营碍于朝廷律法的镇压更让他们绝望。置之于死地的灾民们并不觉得这些个远道而来的官员真的会救他们于水火,生活的困顿让他们恨上了一切比他们过得更好的人。 眼看一场民变即将爆发,君少优无法,只得一边吩咐骠骑将士们停下行程立即赈济灾民,一面派人给已经到达西北大营的庄麟送去消息。一面以后世传、销的手段给灾民们洗脑,控制灾民的思想,让他们相信在陛下的恩德下,在朝廷的帮扶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至少能做到半年温饱,一年土豪。 被雪灾打击的几近于麻木的灾民们终于在君少优不断的“温柔鼓励”中渐渐升起了信心,开始奔走相告,并且跟在君少优的身后亦步亦趋。君少优每到一地,这些个灾民都会帮助君少优安抚接踵而至的新一批灾民。帮助他们分发冬衣,熬制清粥汤药,并相互鼓励着重拾信心,间或向满天神佛祈祷保佑君少优这个恩人能平安顺遂。所以当君少优最终赶到西北大营,和庄麟汇合时,身后已经聚集了无数尾巴。 而当庄麟看到君少优身后那一批批表情狂热,满脸倾慕的灾民时,脸都绿了。 因为他发现这些灾民当中不光有女人,还有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君少优的杰克苏光环经历过一世的扭曲,已经越来越闪烁咩_(:3∠)_ 感谢书虫扔了一个地雷 ╭(╯3╰)╮╭(╯3╰)╮╭(╯3╰)╮ 冥火燎原扔了一个地雷 ╭(╯3╰)╮╭(╯3╰)╮╭(╯3╰)╮ 九尾小狐狸扔了一个地雷 ╭(╯3╰)╮╭(╯3╰)╮╭(╯3╰)╮ 皮革艾斯—— 关于这几天更新不定的问题,给大家造成了很大困扰,在此某八深感歉意,并且郑重承诺,某八绝对不会弃坑,请大家放心。 然后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一、某八一直在跟榜单,所以每周至少都会按照榜单更新,绝对不会弃坑 二、之所以最近会更新不定的原因,一个是家里装修,各种材料家具都需要某八跟着我家太后去挑选,所以会耗费一些时间。二来我们家是做小生意的,现在到年关了,要拢账要准备年检事宜,然后明年可能会再开一家店,也需要某八抽出精力去弄这些,所以更新上会有一些不及时。某八非常抱歉,希望筒子们能原谅瓦_(:3∠)_ 三、某八以已经碎掉的三观和节操做保证,绝对绝对不会亲坑哒。因为瓦的三观和节操尊的不会“破镜重圆”y(^o^)y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君少优到达西北大营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下旬。古朴陈旧的边塞小城被接天连日的冬雪覆盖,视野中白茫茫一片。西北风夹杂着残雪打着旋儿的吹过,包裹着营地四周的木栅栏。长长短短的冰凌倒挂着,犬牙交错,在冬日的照耀下散发出炫目的晶莹剔透,偶尔暴露出地上和黑色的冻土,结着冰霜,严寒彻骨,叫人瞧了更觉冷厉。 将远道而来的五千骠骑营安置到事先早已准备好的营地里,又将其后尾随而来的难民们引到城外灾民聚集的破庙中。君少优瞧着被大雪压塌了半片屋顶的破庙,上头勉强用毡席茅草压住了,里头的供桌泥像俱都挂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灾民们在破庙当地拢了一地柴火,青色的火苗随风舞动,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有黑色的烟雾从柴火中氤氲而生,瞬间就被呼啸着的西北寒风吹散了。 君少优皱了皱眉,伸出双手搓了搓,只觉得这里冷的发阴。庄麟见状,开口说道:“你一路风霜辛苦,先回大营休息片刻罢。大将军正带领着将士在城外巡视,晚间才会回来,为尔等接风洗尘。” 君少优叹息一声,瞧着破庙中神情麻木,举止佝偻的人群,开口说道:“这里实在太冷,长久下去会冻坏人的。” 庄麟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我比你早到了近半个月功夫。我到那时,灾情比如今更甚,满眼都是断壁残垣,大雪封道,饿殍浮尸,百姓衣不蔽体佝偻在青天化日之下,卖儿卖女,易子而食。这会子已经好多了。至少能保证他们饿不死。只是这大冬日里,冻土凝结的比石头还结实,着实不好修缮房屋,也只能将他们集齐在这里,熬过一个冬日便好了。” 君少优沉默片刻,他知道庄麟所言句句属实。只是眼看着这情景实在难受。庄麟见状,开口安慰道:“好在你当真鼓捣出足够的冬衣,又带来如此充裕的粮草等物,我们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好过。” 君少优默默点头,一个年约七八岁,身材瘦小的男娃怯生生走上来,满眼濡目崇敬的瞧着君少优,开口问道:“恩人,我们今后就住在这里了吗?” 君少优回过神来,向那男娃笑道:“嗯,我们暂且要住在这里,等年后便会重建家园的。” 他的身后,是一干衣着臃肿的难民,虽然依旧是面有菜色,但各个精神饱满,眼眸清亮,俱都以信赖的眼神看着君少优。另一位年约古稀,精瘦干练的老者颤巍巍说道:“恩人,我们不怕吃苦,为了能早日重建家园,我们愿意从今日起便上工。我们这里有手艺纯熟的瓦匠工匠,还要十几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就连女人娃子也可以挖土板砖清扫房屋,只要供我们一口饭食叫我们有力气干活就行。” 其后灾民纷纷附议。君少优见状,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会考虑的。现在请大家听从将士们的吩咐找地方休息,其余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众多灾民闻言,立刻点头应是,跟在西北将士们的身后安置起来。这些人在君少优的调、教下,都已经很习惯了这样安营扎寨,就地起火的日子。因此并不需要将士们开口鼓动,只在被引领到破庙西边厢房处时便行动起来。 力气较小的女人和孩子负责将厢房内掉落的残砖碎瓦、积雪垃圾清扫出去,经验较为丰富的老人则找到将士们主动询问可有用来遮挡风雪的毡席稻草,有力气的壮年人则拎着锹镐在庙外冻土上敲打挖掘出泥土,工匠和瓦匠则绕着破庙转了一圈儿,开始打量着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栖身之处修缮的更为完满一些。然后有手脚利落,善于登高爬梯的小伙子小心翼翼爬到房顶,将断裂的房梁清理出来,最终修补完善。 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热火朝天。面有菜色的难民们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时不时还吆喝着破庙里头蜷缩在角落里躲避风雪的同乡一起出来干活。负责押送粮草辎重的骠骑营搬了半袋粮食过来,清闲下来的女人们就地起火,去外面寻些看起来干净的雪水放进锅里加热,然后将一碗碗热腾腾的水送到汉子们身边,被冻得脸色都发青的汉子们一口饮尽,低头用雪搓了搓双手,继续精神饱满的干起活儿来。 而这厢女人们则开始架火做饭,依然是清澈的几乎能照见人影儿的清粥,黑乎乎干裂裂恨不得能把嗓子划破的面饼,食物的香气慢慢飘散在天寒地冻的严冬,干活儿的人们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期盼和满足,更多的则是一种令人看着就觉诡异的憧憬…… 不错,正是憧憬。从这一群群穷困潦倒的灾民身上,西北将士们看到了令他们为之震惊的神色,迥别与寻常难民的麻木和绝望,这些新加入的难民们虽然依旧是身体精瘦,面含菜色,但无论精气神,看起来都要更为振奋一些。 庄麟身后一干将领瞧着这些气色虽不太好,但精神着实饱满的灾民们,面上浮起一丝显而易见的惊奇。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凝聚在君少优的身上,久久不语。 君少优并没有注意到西北将士们的打量目光,因为刚刚同他说过话的小男娃用洗干净的汤碗盛了一碗热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送至君少优跟前,满脸堆笑道:“恩人,这汤碗是我刚刚用热水煮过的,然后又冲了几遍,并不脏,恩人喝口热水暖暖身子罢。” 君少优接过小男娃手中的汤碗,颔首笑道:“多谢你。” 小男娃看着君少优一闪而逝的笑容,愣愣的呆住了。他从小长于乡野之间,不读书不识字,并不晓得什么叫缱绻温润,只觉得适才恩人的笑容好看极了,比村口财主家娇养的小娘子还要好看。他的脸上热热的,就连脖颈耳垂都红了起来,不过肤色太黑,旁人都没有留意到。 小男娃憨厚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脑袋,低声说道:“到了这里后,恩人还会和我们一起吗?” 君少优开口笑道:“嗯。我会住在前面的军营中,每天都会过来看你们的。” “我们会很快重建家乡的罢。每个人都住上大大的房子,穿暖和的衣裳,有充足的粮食吃,再也不会有人被饿死冻死,不会像阿爹阿娘和姐姐那样的。” 小男娃一边说着,一边用漆黑晶亮的眼眸盯着君少优。君少优可以从男娃的眼眸中,清晰的瞧见自己的倒影。 他微微颔首,开口应道:“嗯,不会的。” 小男娃咧嘴微笑,露出一口炫目的白牙。守在灶口上的女人们也不自觉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向君少优这边。她们的眼眸中毫无例外充斥着疯狂的崇敬和信任,还有对未来生活的期盼。轻车熟路的将熬好的米汤和干粮分好送给过来领饭的灾民,女人们还不忘分一杯羹送与一旁站立的将士。经历了重重磨难的他们不住道谢,感谢将士们愿意收留,帮助他们重建家乡。将士们鲜少经历这样的待遇,不觉新奇万分。 君少优端着被热水烫的热热的汤碗,心中百感交集。说句实话,当初以传、销的手段哄骗这些即将发生民变的灾民们,君少优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当然,在做出那样一番承诺之后,君少优并没有当真过。只是想着暂且稳住这些暴民,等到了西北大营之后就可以撂手不管。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些灾民们居然真的把他的话奉为圭臬。在遭遇了天灾人祸,妻离子散,亲人不断逝去的苦难后,这些灾民们依旧能保有这样的精神和期望,君少优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更多的,却也是由心底油然而生的压力、骄傲和雄心壮志。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报答这些毫无保留相信他的灾民们。虽然于上位者,总是习惯用口舌来安抚流民,稳定百姓,君少优前世也没少做这样的事情。可亲身经历其中,看到那些曾经麻木绝望的人因为自己的鼓动一点一滴的改变,看到他们慢慢坚强乐观起来。君少优只觉得满心欣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君少优觉得,他应该对这些灾民们的期望负责。是他亲手给了这些绝望的人以希望,所以他也有责任帮助这些人实现期望,也算是兑现他的承诺。而不是将他们当做包袱一般甩给林惠将军,更不是将他们当做蠢人一般肆意愚弄。他总该做点儿什么,要对得起那些珍贵且真挚的信任。 半年温饱,一年土豪。 君少优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当初随口而说的话究竟能不能实现。但他总要努力一番才行。 庄麟看着君少优沉默不语,心中大概猜到他想的是什么,不觉了然一笑。开口说道:“灾民们劳累奔波一日,还是让他们早先休息罢。我们站在这里,他们总是不好安置的。” 君少优闻言,颔首称是。又和领头的几位灾民寒暄几句,方才在庄麟的引领下返回西北大帐。 大将军林惠正带着将士们在城外巡视,一时片刻都回不来。君少优在庄麟的引见下同另外几位驻守大营的将领们寒暄厮见。众人对这位新鲜出炉的永安王妃也是颇为好奇。因驻守西北的兵马大多数是镇国将军府麾下,彼此也算是一家人。君少优受到了诸多将领的热忱欢迎。大多数人对于他如何鼓动的灾民如此积极赶到好奇,君少优将自己的手段一一言明,引得几位长于练兵的将领若有所思。众人一见如故,最终还是庄麟以君少优初至西北,一路风尘辛苦为由,将人带回营帐短暂安歇。 庄麟出身皇室,十二岁入伍,积攒军功无数,目下已升至正三品右武侯大将军。是西北军中除正二品骠骑将军林惠外,官职最高之人。且身上又兼着钦差大臣之衔,所住的营帐自然也更为宽敞明亮一些。 庄麟一路默然将人引回大帐。当地而立的巨大火盆燃烧的正旺,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已经习惯了寒风冷冽的君少优下意识眯了眯双眼,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鼻端也觉得痒痒的。一时间,连头脑都有些浑浑噩噩起来。 庄麟走至跟前,将君少优身上披着的大氅退却,又拽着人走至卧榻前坐下,回身递给君少优一杯姜茶,开口说道:“你先喝两口热茶去去寒气。躺下休歇片刻,舅父正带着人马在城外巡视,等会儿他回来了,我叫你起来。” 君少优点了点头。行军数日都是在暴风雪中煎熬,骤然入了这温暖的环境,身边又遇见熟人,心神得以放松的君少优颇有些昏昏欲睡,不自觉便打了两个哈欠,睡眼惺忪。庄麟见状,躬身为君少优铺好床榻,柔声说道:“知道你素、j□j洁,我已吩咐下面为你烧好了热汤沐浴。你洗漱过后再安歇罢。” 君少优举手,配合着庄麟的动作褪□上外衣,简单洗漱过后,穿着白绫中衣躺在床榻上。庄麟也褪去外衣在外面躺下,君少优闭目养神,听着庄麟絮絮叨叨这半个月来的事宜,慢慢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希微扔了一个地雷 ╭(╯3╰)╮╭(╯3╰)╮╭(╯3╰)╮ 龍夜扔了一个地雷 ╭(╯3╰)╮╭(╯3╰)╮╭(╯3╰)╮ 下一章又要开始金手指了,大家能猜到是什么桥段咩_(:3∠)_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君少优感觉自己这一觉睡的很沉很舒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帐内黯淡一片,庄麟半倚在榻上,手里端着一本兵书细细品读,昏黄的烛光摇曳着,被他的身躯遮挡了大半,只留有一圈柔和的光线,将他的轮廓渲染的分外温柔。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慢慢起身坐在榻上。庄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身笑道:“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君少优捂着脖颈摇了摇脑袋,只感觉身上一暖,原来是庄麟随手将榻下的狐皮大氅披到他身上。 “西北严寒,帐子里也发阴。这大氅被我架到火盆儿上烤了许久,你这会子穿来就不会觉得寒浸浸的。”庄麟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为君少优拢了拢身下被子,道:“你身子孱弱,又刚刚睡醒,还是缓一会儿再穿衣洗漱罢。” 君少优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身上大氅,再次问道:“什么时辰了,大将军回来了吗?” 庄麟展颜笑道:“西北边界广阔,且时下正值北匈奴不断寻衅滋事,因此巡视时间比往日延长了好些。大将军心思缜密,行事严谨更甚于旁人,所以巡视时间更长。你很不必着急。” 君少优点了点头,伸手拽□上大氅起身下地,穿戴整齐,盥洗已毕。向庄麟说道:“总让灾民们睡在破庙里也不是一回事。你也说了近日来北匈奴不断南下滋事,骚扰我朝边境。那破庙恰在城外,四周无甚遮挡处。倘或北匈奴此时进犯,这些灾民无异于待宰羔羊,毫无反击之力。” 庄麟沉默片刻,对君少优所言深以为然。只是西北现下情况如此,能支撑灾民吃穿已是勉力,倘或再为灾民兴建房屋,当真是力有不逮。 君少优又道:“我刚来之时,打眼儿瞧见南面城墙处多有损坏坍塌,怎地未曾修缮过?” 庄麟叹息一声,还不是钱字所累。大褚建国不过十几载,几乎年年都有征战出兵之事,国库空虚,永乾帝为名声计不肯重加赋税,为难的自然是下面的臣子。纵使能臣干吏无数,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西北边塞本就穷苦困顿,又遭遇雪灾一事。官府衙门只顾着赈济灾民,少死两个人,来年考核之时少受些责难,谁还有精力看顾城墙一事。 且连年征战,朝中早已入不敷出。上头每年给的粮饷有限,但死伤的战士却越来越多。林惠将军为千军主帅,自然看不得麾下将士为国征战一世,死残之后却三餐不继,家属穷困潦倒。唯有拆东墙补西墙,甚至不要脸面为些商贾北入草原行保驾护航之事,方才能保证十万大军吃饱穿暖,死残之将士家属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再多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是毫无道理的。 君少优默默听了半日,开口叹道:“世人皆言盛世康泰,却不知这安乐平和之后,又有多少人耗尽心力。” 庄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日子总算是越来越好的。” 君少优颔首,又是一阵沉默。 少顷,有传令兵通报林惠将军携麾下兵马回营,正在帅帐等待钦差大臣。庄麟闻言,遂带着君少优前往帅帐。一路上,迎面遇见几股巡逻的将士,君少优心有所思,目不斜视擦肩而过。并未看到将士们不由自主打量的目光。 这些人都晓得君少优以男儿身嫁入永安王府为妃之事,原本对其人不以为然。更不屑于庄麟为美色所迷惑,行此有悖人伦世礼之事。岂料今日瞧了君少优所带之灾民,各个精神饱满行事有条不紊,俨然一支各司其职的队伍般。不觉对君少优起了好奇之心。 庄麟留意到诸人暗自惊奇叹服的目光,不觉挺了挺胸膛,荣有幸焉。 一路无话行至帅帐,只瞧见四下已铺席设案,案后端坐无数将领,唯有下首右边两张案席空余,当前上首端坐一位年约不惑之中年男子,面色白净,蓄着短须,渊渟岳峙,不怒自威。正是骠骑将军林惠。 庄麟与君少优上前,颔首见礼。林惠暗暗打量君少优一番,颔首笑道:“果然是翩翩少年尓。” 遂开口为君少优引见帐中将领,其中有君少优之前就见过的,也有一些生面孔。君少优与诸人一一厮见过,只听林惠将军笑道:“钦差一路风尘辛苦,本将军已备了酒宴为钦差接风洗尘。还请钦差入席。” 君少优含笑道谢,开口说道:“将军叫我少优即可。” 林惠满意笑道:“也好。” 君少优与庄麟二人双双入席,林惠举手轻轻拍了两巴掌,立即有军中杂役端着杯盘自帐外鱼贯而入,将刚刚做好的菜肴并美酒一一端上。君少优细细看过,不过是惯常的蒸羊肉和些混酒罢了。大抵是大锅乱炖的缘故,羊肉蒸的有些老,且不入味,酒水也很浑浊,还带着些酸腐味道,喝下去只觉酸涩。但帐中将领却都推杯换盏,吃的欢快,可见庄麟之前所言西北困顿一事,并不虚妄。 见君少优只顾着打量诸人而向少动筷,林惠举杯遥敬君少优,君少优展颜回笑,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又夹了两筷子羊肉放入口中。举止随意,形色淡然,并未自诩清贵就流露出鄙夷神色,也未曾套近乎表亲近就刻意学着他们的粗鲁举止。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带着一股优雅从容、挥洒契阔的味道,分外引人注目。 庄麟知晓君少优向来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今日之酒菜恐怕难以下咽。但见他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品味美酒佳肴之态,不觉眼含笑意。上首默默打量君少优的林惠也暗暗点了点头。 看一个人心性如何,最主要就是观其行,品其事。军中火夫烧菜的手艺如何他清楚。就连庄麟刚到西北的时候都有些难以下咽,而看来就被娇生惯养的君少优竟然能面不改色全部吞食,且与诸多将士喝酒交谈的时候也并未流露出时下文人对武将的轻忽怠慢、鄙夷之色,单只这养气功夫,就让林惠觉得舒坦。 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才思敏捷备受称赞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大多都有些恃才傲物、不合时宜。更兼眼高手低,夸夸其谈者。虽有庄麟在前不断为其美言,但林惠此前依旧倍感烦忧。一则是怕君少优年少轻狂,恃才傲物,且身上见着皇命钦差不服管教,二来也怕君少优性子桀骜,难与其余官宦将领共事。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林惠满意的点了点头,接下来便以舅父打量侄儿媳妇的目光衡量君少优。只觉得这少年容色雅致,气质高华,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且言谈举止亲切柔和,叫人观之如沐春风。不过杯盏功夫,竟然引得席上诸多将领谈笑呼喝,推心置腹起来,可见其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怪不得能迷得自家侄儿神魂颠倒的。 林惠这般想着,不觉回头瞧了眼庄麟。只见这人正一脸痴痴的瞧着他媳妇,面前的杯盏几乎空了也不自知。当即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懒得理会。 酒过三巡,彼此之间推杯换盏交谈熟络,席中一位面色黝黑,胡子拉碴的将领朗声笑道:“少优出身公府,自幼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恐怕不习惯我们这粗糙的膳食罢?” 君少优展颜笑道:“所谓膳食,第一等重要的便是用以果腹,其次方能谈及色香味一事。如今西北雪灾,多少百姓衣不蔽体,易子而食。我等坐于帐内,还有肉食浑酒可以享用,已是幸事。” 那将领哈哈笑道:“少优言下之意,还是觉得这酒菜不好哇。” 帐内其余将领也都嘻嘻笑看过来,他们已用这问题难倒了不少从京中过来的官宦。如今旧事重提,也要难为难为这被庄麟捧到心尖尖上的人。倒无恶意,不过玩笑尓。 只是再玩笑的话,如果应对不当,心中芥蒂隔阂也是免不了的。君少优轻勾唇角,开口说道:“少优笨嘴拙舌,并不太会说话。不妨讲个混笑话与大家听,权作一乐尓。” 一句话引得众人好奇起来,纷纷说道:“少优但说便是。” 君少优道:“两个穷困潦倒的乞丐,一个总是怨天尤人,苦大仇深,另一个则每天笑口常开。一天,俩人于城中讨要米饭之后,回城外破庙休息,这个苦大愁深的就问笑口常开的,这日子都过的这般困顿了,缘何你能这般喜乐?另一个笑口常开的便说,我并不觉得日子过得悲惨,相反的,我觉得世间幸事尤多。” 众多将士闻言,纷纷住口不谈,转头看着君少优,一脸的津津有味。 君少优继续笑道:“那怨天尤人的听笑口常开的这般回答,不觉惊诧。开口问道:我们两家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你还觉得是幸事?那笑口常开的便道:看和谁比罢。就如此时,你我饿了,能从好心人手里讨要个肉包子,我俩分而食之,不必向旁人一般饿着肚子,便是幸事;你我冷了,能在这破庙离燃一堆柴火垛取暖,而不必风餐露宿于野外,便是幸事;你我想如厕,就一个坑,我抢于你先蹲上去了,便是幸事!” 众多将士正听的入迷,陡然听到君少优最后一段话,一时不防劝愣登住了。过了半日,方才回味过来,不觉哄堂大笑。林惠将军用手点着君少优的方向,开口说道:“怪道世人称赞少优才思敏捷,有机辩之能。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君少优闻言,莞尔笑道:“一个光脚的田舍奴,总是抱怨老天不公,将世人分三六九等,有的人能安享荣华富贵,有的人却连只鞋子都穿不上。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一位下肢残缺的人,方才知道能四肢健全已是幸事。” “少优并无虚言,若与京中美酒佳肴相比,这肉忒难吃,酒也忒难喝,难为你们竟吃了这么多年。可若与城外灾民相比,他们只能吃清粥米糠,我等却能大鱼大肉,岂非幸事?可见这天下事,都是比较出来的。世人际遇,亦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且在京中时,纵使美酒佳肴琼浆玉液,可宴席之上机锋往来,也有食不下咽处。这里酒菜虽粗糙,但交谈契阔,相互投机,连饭菜也好下咽了。” 顿了顿,又道:“这便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缘故了。” 林惠闻言,拍手笑道:“好一个酒逢知己千杯少。为这一句话,我等要饮尽此杯方可。” 众人闻言,皆举杯将酒水一饮而尽。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接连与帐中将士喝了三大碗浊酒,君少优开口笑道:“启禀大将军,少优今日入城,四顾之下,但见城墙破损,多有坍塌处,心中忧虑甚矣。遂生出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惠闻言,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开口笑道:“少优有何计策,但讲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嘤~~~_(:3∠)_ 滚下去码字咩~~~ 给瓦动力嗷~~~~~ 第40章 - - 第四十章 君少优道:“我有一计,可使坍塌之城墙一夜间复原但花费不多,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林惠被君少优一句话吊起了胃口,不觉挑眉道:“一夜之间复原城墙,难道少优有移山倒海之术不成?” 君少优浅笑,开口说道:“若说将起来,太过奇思妙想,恐怕将军不会相信。若将军同意,此事交给少优即可。” 林惠沉吟片刻,但觉这事儿成了最好,不成倒也无妨。遂颔首应道:“你既这么说,我便应了你又如何。但只一点,切莫扰民伤财,耽误了将士备战才是。” 君少优颔首应道:“将军请放心,此事绝不会有太大动静。” 林惠又道:“可须本将军调派人手相助?” 君少优沉吟片刻,摇头道:“无需将军调派人手,此事少优会同灾民们商议筹办。不过需要将军从中斡旋,为少优提供所需器具。” 林惠颔首应下。只是瞧着君少优如此故弄玄虚的模样,心下好奇不已。众多将领亦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有人沉不住气开口询问,君少优但笑不语,闷葫芦似的挺过了接下来的筵席时间。 至一更末,酒宴方散,宾主尽兴而归。 次日一早,照例轮到庄麟带领麾下兵马出城巡视。君少优则洗漱已毕前往城外破庙处探视灾民。彼时灾民业已起身,正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烧开热水驱寒充饥。瞧见君少优的身影,众人纷纷起身见礼。不少人开口询问道:“大人,饿的受不了了,我们今儿该干什么?” 君少优在人前站定,开口笑道:“按照咱们的规矩,若无事干者,每日只得一顿清粥。既吃不饱也饿不死,不过拖性命而已。但若此日有活计干,便一日三餐按量供应,大家都知道的罢?” 众灾民纷纷响应道:“知晓知晓,恩人说正事罢。” 君少优展颜笑道:“昨儿我与大将军商议,为大家伙儿讨来一份活计。便是修缮城墙一事,有愿意赴劳役者先去里正处报名,劳力多多益善,人齐了就去干活。” 众多灾民闻言,也不多话,不分男女老幼立刻寻了里正去报名。唯有原西北处的一些灾民站在原地迟疑不语,左顾右盼,瞻前顾后。 君少优也不理会,站在边儿上等了半日,里正将报名劳役的花名册递上来,君少优翻了两翻,开口笑道:“大家伙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拿着锹镐,去城外西北处冻河上集合。另一部分会砌砖修墙的则拿着工具到我指定的地点集合,有人告诉你们该如何做事。” 又如此这般吩咐几句,众人纷纷颔首,然后如鸟兽般散去。 君少优瞧着面前仍站着一群脸生的难民,不觉笑问:“你们有何疑问?” 那群难民你推我我推你的,最终一个瘦骨嶙峋约五十来岁的汉子走上前来,唯唯诺诺说道:“这位郎君方才所言可是真的,若我们跟着去干活了,真能吃饱肚子?” 君少优耐心回道:“并不是管饱,只是按工分算。基本上壮年男子一顿饭能到一碗清粥两个馍,女子老人小孩儿则一顿饭一碗清粥一个馍。若是饭量大的自然吃不饱。不过总比一天一碗清粥好多了。” 众多灾民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那五十来岁的汉子问道:“那我们也能跟着去吗?” 君少优颔首应道:“自然可以。” 言毕,将花名册翻开到后面空白处,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记下来,你到骠骑营那里领了器具就能去干活了。” 那男人伸手搓了搓鼻子,有些手足无措的回道:“我叫赵阿大,我还有个弟弟赵阿二,我们都去河上干活。” 君少优低头将两人的名字写在花名册上,又在其名下各自写道镐一把,然后冲着两人笑道:“把手伸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一双手下意识在脏兮兮的衣服上蹭了蹭,不敢伸出来。 君少优莞尔笑道:“别怕,我在你们手上写两个字。你们把这字给骠骑营的将士们看了,他们会分发器具给你的。” 两人相视一眼,这才把手伸出来。君少优在两只黑黝黝如同皮包骨一般的手上写了两个“镐一把”,然后挥手笑道:“去罢。” 两人端着手看了一会儿,磨磨蹭蹭的走了。接下来又有无数灾民前来报名,君少优照例记下,最终拿着花名册前往西北冻河处。 君少优到达河边的时候,诸多灾民已经齐聚。有人拿着锹镐,有人拿着大网,有人拎着木桶,还有人抬了几艘小船过来。君少优先吩咐众人将岸边河边的厚厚冰层敲碎,将冰块凿成棱角分明的巨大冰砖放在一旁。然后吩咐灾民沿着河岸不断敲击冰层,后乘船慢慢接近江心,用大网捞鱼一般将冰块拢到岸边。好在这冰顺水而流,倒很省力,并不像捕鱼一般偶尔会挣破渔网。 冰砖越积越多,君少优指挥身强力壮的汉子将冰砖运送至城外另一波灾民聚集处。彼时众多有手艺的工匠已在骠骑营将士的吩咐下刨出地基,有力气大的女人拎着从河里盛了满满一桶水的木桶走至跟前,将冰水泼在地基上,另一波汉子捧着冰砖放在冰水泼洒处,然后一层冰,一层水,如此反复不停。不过一两个时辰,众人惊诧的发现面前已经堆砌出厚厚一堵冰墙。 林惠大将军并一干将领带着麾下将士于演武场操练,看着灾民们成群结队赶往西北处一条河流左近,凿了一块块巨冰拉到城墙根儿下,甚至还有人造出一四四方方的模子来盛河下流动的水,来来往往吵吵闹闹的。不一会儿眼前竟竖起一道冰墙,这冰墙绵延不断,看这架势恐怕要围拢在小城四周,连城外灾民所聚集的破庙都囊入其中,可见契阔。诸多将领不觉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纷纷叫道:“用冰砌墙,简直是匪夷所思。” 林惠这会儿也没心思操练兵士了。遂带着一干目瞪口呆的将领前往君少优处。开口朗笑道:“你这小子,果然奇思妙想,天马行空。” 言毕,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冰墙,开口问道:“只是这冰墙可坚固否?” 君少优闻言,展颜笑道:“是否坚固,将军一试便知。” 林惠挑了挑眉,转眼打量着面前一道冰墙。为了保证冰砖坚固,君少优所定尺寸是比后世的长城青砖还宽还厚一倍有余。林惠伸手摸了摸散发着阴寒之气的冰砖,退后两步,将腰中宝刀抽出,用尽全力照着坚冰砍下,只听豁的一声响,林惠只觉得双手虎口发麻,坚冰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林惠深知自己力气多大,见此情景,不觉笑道:“好,好。” 另一位将领心有疑虑,开口问道:“用刀剑砍刺自然无妨,若是用攻城滚木撞击呢?” 君少优淡笑道:“将军若是心有疑虑,不妨等明日再来试验一番。” 只因经过一日夜风寒冷冻后,这城墙会更为坚固。 那将军闻言,颔首笑道:“那行,明儿我带人过来一试。” 林惠看着满眼晶莹的一道城墙,开口叹息道:“这可真是一日成城。你小子是怎么想出这主意来的?” 君少优莞尔笑道:“古籍上都有记载。少优幼时体弱多病不能出行,唯有在诗书上下工夫打发时间了。今日有幸能为大将军解决难疑,也不辜负我读了这么多年书。” 林惠颔首笑道:“所谓学以致用,莫过于此。” 其余将领俱都一脸新鲜的摸着面前的冰墙。更有人抱拳请示道:“启禀大将军,左右今日操练已过,还请大将军准许,让营中将士们也帮着修葺城墙。” 林惠沉吟片刻,颔首应道:“既如此,便按班留下今日巡逻之人。其余将士,皆帮助灾民一同修葺城墙。” 诸多将士纷纷领命,兴高采烈的带着麾下兵士修城墙去了。君少优见状,不禁莞尔失笑,为这些大老爷们的童心摸一把泪。 可见西北苦难,把这些人都憋成什么模样了。连打雪仗堆冰墙的游戏也玩的这般开心。 林惠站在一旁默默打量着君少优,突然开口叹道:“少优大才,本该出将入仕,为国效忠。现如今却不得不屈就于王府女眷之位,你可怨恨麟儿?” 君少优一愣,回身瞧着面无表情的林惠,半日,开口笑道:“少优此番举止,亦是为国效力,又有何不同?” “终究于名声所累。”林惠再次叹息,摇头说道:“这世间总有一等人,庸庸碌碌,却自诩清高,总爱诽谤构陷于旁人。我是怕你有朝一日被这等人风言风语多了,便怨恨起麟儿来。” 君少优心下一动,默默不语。 林惠道:“我从小看着麟儿长大。宫中生活表面光鲜,但尔虞我诈藏污纳垢处比民间更甚,他虽贵为大皇子,天潢贵胄,吃穿用度皆为优渥,但过得并不开心。唯有娶了你之后,麟儿脸上笑容多了,人也变得比早先爱说话。来西北这半个月,他没少私底下跟我叨咕你的事儿。说你如何惊才绝艳胸有丘壑,说你身子孱弱经不得风寒,说你招女儿家喜欢,一个人在京中呆的久了他如何不放心。西北天寒地冻,他除了日常公务外便带着亲卫去山上打猎,为你硝制上好的皮子,咱们这大营中有媳妇有儿有女的也没他殷勤。他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尖上。纵使做了些许错事,还望你能看在他一颗真心的份儿上,担待一二。” 言毕,林惠瞧着君少优,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你心思缜密,才思敏捷,又八面玲珑长于交际,想要出头很容易。当然,以你这份天资,也更容易引来旁人的艳羡嫉恨,乃至恶语构陷也是有的。而你永安王妃的出身,便是旁人最好拿捏非议的地方。时日多了,你兴许会觉得厌恶憎恨。这本是人之常情,谁也不会怪罪于你。我只以舅父的身份告诫你一句话。” 君少优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林惠瞧着君少优滴水不漏的行止,叹息道:“像我们这等人,想要富贵荣华,简直是唾手可得。但能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不容易。麟儿这孩子性情桀骜但本质纯良,又倾心于你。我瞧着你们二人相处的模样,你要是拿捏他简直轻而易举。可你需得明白,麟儿生性缜密多疑,他若肯伏低做小被你拿捏,定然是他心甘情愿。一个能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人,总不会是伤害你的人。” 君少优闻言,不觉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上面还有一章咩~筒子们表跳票~~~爱你们么么哒╭(╯3╰)╮l3l4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西北的冬天比京都要冷许多。刀子似的北风呼号而过,残雪与衰草扬扬漫漫,天空乌压压的,黑云压城。地上却被渲染的一片银白,连干枯的枝条上都挂着一层白霜。冬风吹过,簌簌锁锁而落,偶尔随风吹入人的颈窝儿里,彻骨的寒。 行军大帐内,君少优半倚在卧榻上,身上半盖着早间穿的狐皮大氅,身下是一整张硝制过的虎皮,据说是去岁庄麟在山上猎到的。柔软光滑的皮毛被压久了,显得热乎乎的。 身前的火盆儿里烧的是上好的银丝碳,无烟无尘,散发着融融热气。乃是庄麟得知他过来,特特从城里富裕人家手中购来的。据说当时还引起军中上下一阵非议。只因庄麟行伍数年,从来不是那等贪图享受,刻意尊荣的人。 就连手中这一卷孤本,都是庄麟怕他日常无聊,各处搜集来的。 看了眼久久不曾翻过一页的书卷,君少优叹息一声,随手将书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只听一声钝响,原是书本边角处不小心碰到了矮几上一小碗温热的糖蒸酥酪。因他一直没心思吃,已经被伙房的人热了足有三四遍了。 满眼都是某人刻意存留的影子,结合着日间与大将军林惠的谈话,君少优再次叹息。索性和衣躺下,从旁边拽过一张冬被盖上,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至晚间,庄麟冒着风雪巡视归来,一眼便瞧见君少优歪着身子静静躺在榻上,一手落在冬被外,一手曲起枕在颈下,呼吸清浅,闭目而眠。昏黄的烛火摇曳,不甚明亮的烛光将某人的眉眼映照的越发精致。庄麟心中一暖,蹑手蹑脚的解去身上大氅,在火盆儿前暖了一会子,直至身上凉气去尽,方才悄悄走至跟前坐下,用目光描绘君少优的轮廓。一边看着,一边止不住勾唇微笑。 他想把君少优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却害怕动静大了将人弄醒。想了想,视线落在床脚被君少优踹开的狐皮大氅上。庄麟起身拿起大氅,轻轻盖在君少优身上。饶是如此,依旧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君少优只感觉身上一重,眼前一暗,睁眼便看见不知何时归来的庄麟。伸手揉了揉眼睛,开口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庄麟展颜笑道:“刚回来。看你睡的正香,就没好叫你。本想给你盖点儿东西,还把你弄醒了。” 君少优应了一声,坐起身来。庄麟赶紧把手中大氅披到君少优身上,为他拢了拢衣襟,开口问道:“晚饭吃了吗?” “我还不饿呢。” 庄麟看了眼矮几上已经凉的透透的糖蒸酥酪,皱眉说道:“怎么你不爱吃这个么,明儿我让他们做别的来。你身体不好,这边又冷,合该多吃些才是。” 君少优默然片刻,开口说道:“军中将士不都是这般过来的,我也不必特殊。” 庄麟笑道:“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怎么能一样。何况他们都是武将,你是文官,论理也该不一样的。” 在与女人无关的问题上,庄麟向来懂得该怎么说话。即便他认真觉得君少优身体孱弱,不适应这边的气候也不会直说。反而弄出文官跟武将的区别来,纵使理由牵强,可见其心细如发。 君少优抬眼看着庄麟。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轮廓越加深邃俊朗。身上还穿着正三品武官的制式盔甲,使他看起来比平日更加魁梧敦实。只是口中不住软绵绵的话语和陪着小意的殷勤神情,缓和了那分气势。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你吃晚饭了么?” 庄麟理所应当的摇头。君少优便道:“既如此,不若叫他们传饭,咱们随意吃些也就罢了。” 纵使知道这句“咱们”并无他意,庄麟还是会心的勾了勾唇角。君少优瞧着庄麟一脸蜜里流油的笑容,犹自闪神。 一时间,庄麟起身出去吩咐传膳。不过是寻常的膳食,只多了一碗羊肉炖的汤,只可惜做的清汤清水的实在寡淡,君少优自然也吃的无味。庄麟见状,起身说道:“走。” 君少优有些诧异,挑眉问道:“去哪儿?” “我去外头猎些野物给你加餐。”庄麟有些懊恼的说道。他今儿在外头巡视一天,竟然没想起这一茬来。 君少优愕然笑道:“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什么东西不在窝里猫冬,哪里能打得着。何况这会儿这么晚了,外头乌漆墨黑的,你也看不见什么。” “外头有积雪映衬着,倒是一点儿都不黑。何况,就算没别的东西,河里头还是有鱼的。才刚我回城那会儿,竟瞧见河上开了不少的洞,影影绰绰还有些人语声,大概是在那捞鱼呢。” 君少优恍然,应该是白日间跟着砌城墙那批难民。估计也是清汤寡水的吃腻了,正想着加餐呢。 思索间,君少优不免也起了一两分兴致,遂起身笑道:“那咱们去看看,好歹弄两条鱼来,这两天吃的我嘴里实在没味儿。” 还不如赶路时候呢。虽然风餐露宿,但骠骑营每过一处都能猎点子野物,烤来的滋味也比这羊汤强。 君少优一想到加餐,口中不觉分泌出更多唾液。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君少优胡乱披上大氅就要往帐外窜,被庄麟一把拉住,皱眉说道:“你刚从被窝里头出来,浑身热气。就这么冲出去了,你也不怕风寒。”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很是不以为然。不过很显然的是他没有庄麟的力气大,只好被庄麟压着在大帐里头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相携出门。 路上遇到几波巡逻的将士,大概都清楚君少优与庄麟的关系,打招呼的时候不免挤眉弄眼的。只是神色间并未有鄙夷轻视,更多的人看着君少优时所流露出的目光都是好奇而崇敬的,毕竟一日筑墙的奇迹就发生在眼前,虽然这法子看来稀松平常,可是在君少优之前,却从未有人这般想过。 一路沉默出了大营,须臾间便看到白日刚刚筑起的冰墙。因修筑的时候并不算费事,君少优是按照长城的宽度和高度来建筑的。底宽六米,高七米的城墙可容五马并骑,按照君少优的设计,这城墙最终会环绕着整座城池,就如一条卧龙般守护着这座边塞小镇。只如今刚刚修缮出一小段,远远看去,好似一只兵兽卧在雪原上。寒风吹过,竟比往日还冷了三两分。 从冰雕城墙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凝神望去,原来是大将军林惠后来集齐的一些将士正在雕冰砌墙,各个忙的热火朝天的。反倒是最开始的那一帮难民几乎不见了身影。君少优晓得,大抵是难民们习惯了日间干活,夜间休息的缘故。 两人悄悄走上前去,指挥着将士们干活的是明威将军徐怀义。黑魆魆的脸面胡子拉碴的,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却是个言语诙谐,很爱说笑的汉子。徐怀义瞧见庄麟二人身影,抱拳见礼,朗声笑道:“怪不得世人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读书人的脑子确实是比我们这些惯会舞刀弄枪的人好使,瞧这冰墙建造的,我看比原先那土墙坚实多了。” 君少优闻言,展颜说道:“这冰墙也只这几个月能用,不过是应急之计罢了,当不得将军如此夸赞。其实有一种方法更好,既比用青石筑造省钱,又比冰砖实用。只是这会子天气太冷,建筑材料容易凝固,并不方便。转过年开春便好了。” 徐怀义闻言,惊奇说道:“你竟还有法子?快和我说说,怎么个东西能比青石省钱又坚固的?” 君少优莞尔一笑,只说这东西是他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不知有没有用,等来年鼓捣出来再说。 徐怀义见状,惋惜嗟叹,颇有些心痒难耐的意味。 君少优则转头看着面前慢慢完整的冰筑城墙,心中一阵恍惚。他想起了他另一个时空的家乡,和这里的气候差不多,冬天的时候也是天寒地冻,冰天雪地。只是那里的生活很富裕,寒冷的时候有暖气,有各种保暖措施,长久以来他对于冬天的印象都是可以堆雪人,打雪仗,看冰雕,滑雪打狗爬犁…… 纵使大雪倾盖,银装素裹,在他的记忆中,家乡的冬天依旧是色彩斑斓的。 君少优默默叹息一声,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忆过那一世的生活,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前尘往事尽忘,而今突然忆起,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竟然是迫切的想念和酸楚,就好像离开父母经年的儿女一般。只可惜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庄麟站在一旁,瞧见君少优寂寥落寞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是心下一紧。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君少优离他很远,远到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庄麟心下一慌,下意识握住君少优藏在狐皮大氅内的手掌,急匆匆说道:“不是说去河上摸鱼么,怎么在这儿耽搁起来?” 徐怀义闻言,摸着肚皮朗笑道:“这么说来,我也好长时间没见过油水了。你们要是捞上鱼来,也给我留些个,让我解解馋。” 庄麟颔首应道:“那是自然。” 言毕,不由分说,拽着君少优走了。 身后,徐怀义默默瞧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砸吧砸吧嘴,转身呼喝着叫将士们抓紧干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几天忙的我啊,今儿晚上刚刚摸到电脑qaq,明天周日,努力多更新╭(╯3╰)╮ 然后,有筒子说冰墙坚固与否的问题,其实家住北方尤其是东北这边的筒子应该有体会,那冰可不是一般的厚啊。举个例子,我老姨家网线前两天断了,究其原因,竟然是楼上冰溜子掉下来,把网线砸断了⊙﹏⊙b汗 然后在网上找了一个冰墙的图片,请大家按照这个图片自行替换一下长城的宽度和高度o(n_n)o~ >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西北边陲,地广人稀,晚间宵禁虽不如京中那般严苛,也并不允许城中百姓出来走动。倒是住在城外破庙内的一群灾民,因无需入城,反倒看管的比城内宽些。 君少优与庄麟并肩偕行,但见茫茫旷野残雪堆积,一片银白。头顶夜幕低垂,寒星闪烁,几乎触手可及。一阵夜风拂过,耳边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有人语喧阗声从前方传来,依稀可见火光点点,在这静谧的夜里,越发生动。 庄麟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开口笑道:“瞧这样子,明天应是个晴天。” 君少优闻言,颔首附和道:“下午的时候这天还阴沉沉的,我正担忧着明日会否有暴风雪。没想到不过几个时辰,竟晴起来了。” 声音温润且柔和,仿佛春日润物的细雨一般,纵使此刻严寒,依旧给人以春暖花开的错觉。 庄麟转过头来,趁着星光之色打量君少优,天光很暗,明明灭灭几丝光亮将人的轮廓晕染的越发模糊,灼灼的目光穿透夜幕,牢牢盯在君少优的脸上,让君少优突然有种升温的错觉。他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庄麟移开眼睛,伸手帮君少优拢了拢因为行走而略有些松散的大氅,低声说道:“夜里风大,你自己注意些,别吹了硬风。回去头疼。” 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说话间呼出的气息迎面而来,君少优心中一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庄麟伸过来的手。庄麟的手在半空滞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气氛有些压抑,天地间霎时寂静一片,远处的人语喧阗越加清晰。君少优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脚上的朝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庄麟落在其身后,一面看着君少优的背影,一面照着君少优留下的脚印踩上去,亦步亦趋,步步契合。 沉默半日,君少优轻叹一声。轻薄的叹息溢出口中,被西北凛冽的夜风吹散,只留下丝丝余音,飘入庄麟的耳中。 庄麟心中一痛,鬼迷心窍般赶上前去,伸出双臂将君少优连人带衣搂入怀中,脸庞亲昵的蹭着君少优因吹了夜风而变得冰凉的脸,柔声说道:“你别这样。” 君少优挑眉,开口说道:“你喜欢我哪儿,我改行不行?” 庄麟静默片刻,轻声回道:“只要是你,我就喜欢。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君少优有些无语,他觉得负担很重。第一世他是个宅男,虽然写文的时候很闷骚,但在现实生活中却连女孩儿的小手都没碰过。第二世虽然种马,娇妻美妾无数,也不过是按套路来,该玩儿浪漫的时候玩儿浪漫,该办事儿的时候就办事儿,有红颜软语相求的时候便想辙帮忙。而以最后的结果来看,几方之间若说是爱人,不若说成是合作者更为恰当一些。利聚而来,利尽而散,从始至终也未曾纯粹过,真挚过。于君少优而言,纵观前世今生几辈子,他其实都不太懂得感情这码事儿。 所谓云淡风轻,大多是指历经世事后的平淡恬然,说来有些装逼,可细细揣摩,真正能做到云淡风轻的也就意味着不在意,换句话说就是未曾投入过或者已经挣脱开来。正如此刻的君少优,因不执着而保持观望,因不在意而无动于衷。 纵使被旁人刻意营造的柔情浸泡,也从未有过沉溺之感。 然而这种刻意保持的平衡与淡定却被林惠一席话给打破了。堂堂七尺男儿,被一道圣旨打入女眷的行列中,自此以后光耀门庭,功在庙堂的目标莫名其妙转换成相夫教子,恪守妇道。纵使之后庄麟费尽周折为他谋求了国子监的名额,但于旁人眼光,君少优的身份终究不再单纯。多少人于背后非议他是卖屁股得来的富贵,其中污言秽语,恶意构陷,君少优虽然从未关注过,但也猜想得到。而云淡风轻不以为然,也不过是无奈之下的妥协。他总不能学着泼妇一般扯着每个闲言碎语的人当街叫骂。唯有努力做好能做到的每一件事,竭力证明自己并不是废人。 只是忧谗畏讥乃人之天性,只因旁人一时心动便不得不遭受如此际遇,君少优心中怎能不怨恨。 而庄麟自顾自发的深情款款更是让他觉得自己被束缚的很厉害,世俗的压迫,旁观者的目光,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双方实力的太不对等,让君少优觉得自己纵然拼命挣扎,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而他所有的自我坚持,在旁人看来兴许还有些惺惺作态,不识好歹的意味。就如林惠将军所言,一个拼尽全力对你好,愿意被你利用的人,兴许不会对你存有恶意。但是从未有人想过,他君少优又凭什么对旁人的倾心相待全盘接受? 君少优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他从没让庄麟喜欢他,也从没示意过庄麟为他办事,更不晓得庄麟这突如其来的示好究竟能维持多久。他一直被动着承受,在庄麟苦心展开的庞大羽翼下划出一个小圈儿,兢兢战战的躲在里面,时时提醒自己要小心翼翼,要警惕清醒。切不可重蹈覆辙,被人利用第二次。 置身其中却奢望冷眼旁观,君少优希望自己能在这番角逐中竭力做个局外人。他努力徘徊在庄麟设下的圈子外,却被旁观者一点一点的往局里面推,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火坑的心情自然不爽。没人会觉得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就该雌伏在旁人身下,君少优亦是如此。 所以他冷硬着心肠推开身后黏黏糊糊地庄麟,肃容说道:“我是男人,我绝对不会被人压。” 庄麟看着君少优一脸坚持,犹豫片刻,唯唯诺诺说道:“我也是。” …… 君少优沉默片刻,挑眉看向庄麟,有些撩闲的意味,开口说道:“这时候你不该说你对我是真爱,就算雌伏于我,你也乐意吗?” 庄麟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开口应道:“可这是原则问题,我总不好骗你。” 君少优:“……” 想了想,君少优开口建议道:“我允许你偶尔骗我一次,真的。” 庄麟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牢牢盯着君少优的眼睛。那眸中毫无遮掩的柔情与火热直直落入君少优的眼底,让君少优恍惚间有种自己便是唯一,对面那人为了自己什么都肯做的错觉。 沉默半日,庄麟缓缓开口说道:“可是我不想骗你。” 尼玛…… 君少优默默咽了一口血,转身而去,一语不发。 庄麟看着君少优呼啸而过的背影,很是无辜的摸了摸鼻子。 两人无话走至河边,黑暗中可见火把点点浮于河上与岸旁。有船穿梭往来,岸上有人燃了火堆席地而坐,孩童成群结队地围着火堆斯闹疯玩,其乐融融。 有人留意到君少优两人身影,连忙起身见礼。将火堆上架着的一条烤鱼递过来,躬身说道:“恩人也尝些。” 君少优接过烤鱼,只觉鱼香扑鼻,遂展颜笑道:“真香。正好这两日我馋了,吃这个打打牙祭。” 那人闻言,摸着脑袋含笑道:“原来恩人这两日也没吃好,早知道我刚才就烤两条鱼给恩人送去。” 他见君少优安然入营,每日肉食不断,还有酒水小菜。便以为君少优吃的很好,因此就没敢献殷勤。 君少优但笑不语。军中虽有食材,但火头营做惯了大锅饭,味道总是不尽如人意。他饮食挑剔惯了,自然难以下咽。 那人窥着君少优神色,又回身给庄麟取了条鱼来。自觉两人有话要说,便悄悄退至一旁,不再打扰。 庄麟将自己身上大氅解下垫在雪地上,向君少优笑道:“你过来坐着。” 君少优摇头说道:“夜里风寒,你还是穿着罢。” “我还得下河捉鱼,穿这么多行动不便。”庄麟说着,将君少优拉到跟前坐下,自己也随意坐了下来。默默吃着烤鱼。 寒风冷冽,当地坐了一时半刻,君少优便觉得寒浸浸起来。他披着大氅犹是如此,不免看向一旁的庄麟。只见其面色如常,身形伟岸,连个哆嗦都不打。 察觉到君少优打量的视线,庄麟回头笑道:“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赤膊上阵乃是常有之事,何况我此刻还穿着冬衣。我是真不冷,你无需担心。” 言毕,还伸手握了握君少优的手,掌心一片温热,不像君少优,指尖冰凉。 庄麟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最近还泡药浴吗?” 君少优不以为然,摇头说道:“行军赶路,哪儿那么多事儿。何况四十九天早就过了。” 庄麟接口道:“那药浴是孙神医配的方子,闲暇泡来也可强身健体。你身子亏损太多,经常泡泡总是有益的。” 君少优默然不语。此事他岂有不知,只是这会儿身兼官职,总不好折腾太过。好像唯他身娇肉贵,必须特殊似的。 庄麟莞尔,刚要开口说什么,陡然听到河中一阵骚动。庄麟心下一凛,连忙站起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希微扔了一个地雷 ╭(╯3╰)╮╭(╯3╰)╮╭(╯3╰)╮ 感谢西皮扔了两个地雷么么哒╭(╯3╰)╮╭(╯3╰)╮╭(╯3╰)╮ 看看能不能发上来,都快疯啦qaq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彼时天光已暗,灾民们为了更好捉鱼都提着火把灯笼,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条长长的游龙,从河的这头游过那头。 君少优站起身来,点着脚往河中方向看。岸上已经有人等得不耐烦,扬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顿时,河中传来一阵七嘴八舌的叫嚷声。因离得远且说话的人太多,吵杂之下反而听不出个数来。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夷人……对岸……昏迷……”几个字眼。 看着渔船慢慢划近岸边,庄麟的面色越发沉稳。君少优伸手拽过身旁一位灾民,开口嘱咐道:“你回城门口找到修筑城墙的徐将军,跟他说岸边有情况,叫他带些将士过来。” 那人点了点头,转身跑了。 而这边的灾民已经在庄麟的组织下集结起来,还有一旁跟着凑热闹的骠骑营将士们,如此千八百人,气势汹汹的看着河中。 不过盏茶功夫,游船靠岸。十来个身体敦实的汉子压着几个身材高大的人下了船。那几人穿着打扮都跟草原上的匈奴人差不多,只是衣饰更为贵重一些。面色紫青,浑身上下遍布血迹,有一人昏迷不醒,另外几个虽看似清醒,但挣扎的并不厉害。其中一个架着他的汉子说道:“我们在河中捕鱼,影影绰绰就觉得岸对面有动静。于是鸟么悄的摸了上去,就瞧见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众兄弟顺道就把他们压过来了。” 这一队人马恰是骠骑营的将士,因一路上习惯了被君少优吩咐些打猎加餐的事儿,此番捕鱼也跟着去了。没成想最后竟闹出这么一回事儿来。 那汉子顿了顿。开口笑道:“这也算是一条大鱼了罢。” 庄麟打量着那几个被压的匈奴人,开口问道:“就他们几个吗?” 那汉子回道:“郑老三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去河对岸搜查了,不过想来是没有旁人。” 毕竟出城巡逻的将士才回城,倘或之前有兵马集结,庄麟不会不知道。 庄麟颔首不语,向几个被架住的匈奴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摸到对岸的?” 几个匈奴人面面相觑,目光闪烁,全都闭口不语。 庄麟冷笑一声,直接吩咐道:“把人押回大营。” 又吩咐诸多灾民也立即回破庙安置,免得再出乱子。 君少优开口让庄麟先押着匈奴人回硬拷问,自己则留下来帮助灾民尽快撤回去。庄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带着俘虏先行回营。 这厢君少优组织灾民收拢渔船、器具,并将捕到的各色鱼虾河蟹之类全部收拢带回去,又吩咐骠骑营将士将火堆灭掉,诸多灾民一路上已经干惯了这些活计,自然是轻车熟路。不过盏茶功夫就收拾妥当火速回转。半路上瞧见集结兵马从城外赶过来的徐怀义并一干将士。君少优吩咐骠骑营的人先将灾民护送回破庙并清点人数,自己则留下来和徐怀义交代事由。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不过是把灾民们适才七嘴八舌的话汇拢一番再说一遍,骠骑营另一队人马还在河对岸巡视,此刻未曾回转。君少优所知道的消息也有限。 徐怀义静静听了一番,又针对君少优的话询问几句,主要是问了问去河对岸搜查的骠骑营一队人马,等君少优一一答复过后,徐怀义便开口劝君少优先行回城。毕竟君少优是陛下亲自派来的负责赈济灾民的钦差文官,且身份特殊,徐怀义不想他滞留在这里。免得一时出了差错不好交代。君少优也明白徐怀义的想法,也没有让他为难的意思,交代清楚后便在将士们的护卫下乖乖回城了。 他早就过了中二的年纪。自然明白想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和信任,并不是空口说说就行的。而今,老老实实尽自己的本分,别给旁人添麻烦罢。 君少优回到大营的时候,庄麟并不在帐中。距离庄麟营帐几丈之遥,主帅林惠的大帐里面灯火通明,人声吵杂,间或还能听闻几句藩外话语。想来是众多将领正在审问被抓来的那几个俘虏。来来往往巡逻的将士小分队更多了,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身上的盔甲和手中的刀戈在星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森森光芒,气氛十分凝重 君少优在帐中静静坐了一会儿,营帐里面空荡荡的,能听到烛花爆裂的声响,看着烛芯处氤氲而生的袅袅青烟,君少优突兀的有种寂寥的感觉。 他沉默片刻,起身从箱笼中翻出一卷羊皮纸,在硕大的案几前慢慢摊开,恰是西北边塞至草原深处祁连山一带的地形图。与半年前他送给庄麟的那一卷相比,这一卷地图要更为细致些。而增添的部分都是这半年内,他通过庄麟的渠道获得的一些信息,结合着记忆中偶尔闪过的片段,慢慢描补而来。 君少优跪坐在案几之后,一脸沉吟。虽然只同那几个北匈奴的俘虏打了一个照面,但君少优还记得那几人的穿着打扮,不似寻常百姓。须知北匈奴乃是一个游牧民族,沂水而居,以蓄养牛羊为生。他们的生活方式注定了这个民族在农业和手工业上的落后。所以寻常的匈奴人大都穿着皮子或粗布衣衫,能穿着锦衣绸缎的绝对是少数。更别说昏迷那人身上配饰竟然是…… 君少优皱了皱眉头,从旁扯过一张宣纸,将记忆中昏迷那人的配饰细细画在纸上。虽然有些地方被污渍血迹掩盖住了,不过君少优对那图案很熟悉,知道那应该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金鹰。 北匈奴皇室的图徽。 只是这样一群人,怎么会毫无声息的摸到边城对岸。上辈子,好像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君少优暗自纳闷,却忘了上一世君少优也并不曾赶赴西北赈灾,更不可能领着一群灾民在河上捞鱼。彼时西北天寒地冻,边境关系紧张,夜间宵禁森严,不许闲杂人等出城,巡逻将士在晚间也不会轻易跑到河对岸搜索,所以才会错过这么一条大鱼。 君少优皱眉思索,脑海中将后世北匈奴王室有名有姓的全都过了一遍,暗暗揣摩那几个人的身份。正沉吟间,陡然听到帐外一阵响动,庄麟掀帘而入,开口说道:“少优,我记得你身上带了一些——” 话音未落,瞧着案几上一卷地图并几张宣纸,不觉一愣。 君少优闻言,淡然接道:“何事?” 庄麟却未接茬,走至身前,细细看着案几上的东西。沉吟半日,突然说道:“昏迷那人是北匈奴大王子,其余几人是他的贴身近卫。据说是被人追杀,一路追追逃逃方到了我朝边境。” 君少优突然想到前世那一场护国之战。起由便是北匈奴大王子克鲁并一干护卫惨死于大褚边境,引得北匈奴上下同仇敌忾,三年后由二王子忽而扎继任王位,厉兵秣马数年,南下进犯大褚,抢占城池无数,甚至逼近中原,引得大褚朝堂一片仓皇。君少优也是在那一场护国之战中临危受命,北上沙场,最终硬生生从镇国将军府的护翼下挖了一块肉。 思及此事,君少优眨了眨眼睛,挑眉笑道:“兄弟阋墙,祸水东引。” 庄麟但笑不语,一脸深意的看着案几上画了一只金鹰图文的宣纸。 君少优道:“那昏迷的人就是北匈奴大王子罢。” 庄麟点头,开口说道:“此事还得多谢你。要不是你带了那些灾民并五千骠骑营过来,也未必能发现这人。” 庄麟重活一世,自然记得上辈子护国之战的缘由。 君少优闻言,摇头轻笑道:“本想捉几条小鱼打打牙祭,没想到捕了条大鱼。” 顿了顿,开口问道:“林将军何意?” 庄麟摇头,沉声说道:“舅父的意思,还是要上奏天听,请陛下定夺。” 君少优了然。虽然古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语。但自古帝王专权,最忌讳的便是那等自行其是,不听号令之人。且捕捉北匈奴大王子一事,涉及到两邦外交,竟不算单纯的军事了。林惠想要上奏请帝王自专,也是正理。 只是大褚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永乾帝又是那等爱惜羽毛,好功邀名之人。恐怕最终结论或是纵虎归山彰显仁义,或是不痛不痒训斥一番,顶多借此逼迫北匈奴停战。恐怕连讨要医药费一事都抹不开颜面。 庄麟轻叹一声,大概也想到了君少优思虑之事。 静默片刻,君少优又道:“你才刚进来,想要说什么?” 庄麟回过神来,说道:“我记得你来西北时,带了好些补气养血的药材,可否借我一用?” 君少优展颜笑道:“那是自然。毕竟这条鱼再大,还得活着才有用。死了可就麻烦大了。” 言毕,从箱笼中拿出几只老参、血燕并一些寻常补气健身的药材,开口说道:“我有一个建议,你想不想听?” 庄麟知道君少优心思狠辣,城府颇深,经常剑走偏锋,想旁人不敢想之事。不觉很期待的问道:“你且说说。” 君少优闻言,勾唇笑道:“挟天子以令诸侯。” 庄麟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的意思是……” 君少优笑的云淡风轻,开口说道:“正所谓师出有名,方才是仁义之师。如今北匈奴单于衰老多病,几位王子忙于争夺大位,西北王庭内斗不已。二王子忽而扎生性阴毒,残害手足,好勇斗狠,若是让他即位,恐怕我大褚永无宁日。而大王子生性醇和,且仰慕我大褚文采风流。若是由我大褚出兵协助大王子即位,并派遣诸多文人于北匈奴弘扬教化,想必若干年后,定然能化干戈为玉帛。” 作者有话要说:厚厚,小受慢慢散发光环咩o(n_n)o~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君少优一席话给庄麟带来了很多启发,他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在帐中走了两个来回,扬声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正所谓师出有名,倘或我朝不宣而战,自然遭人非议。可若是北匈奴大王子恳请我朝帮他平复匈奴内乱,那便不同了。” 至少,那些酸了吧唧的文人不会多事,不会说大褚皇室穷兵黩武,与民不利。 君少优淡然微笑,并未接话。 庄麟站在原地沉思一回,开口说道:“只是那大王子未必肯顺从我们。” 毕竟大褚对北匈奴之敌意昭然若揭,大王子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引狼入室。 君少优不以为然,开口说道:“事情总是做出来的,他肯不肯同意端看我们如何沟通。纵使兹事体大,总没有他的身家性命来的重要。” 这便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生在世,面对各种岔路口,总要做出各种各样的抉择。是选择与大褚合作,回北匈奴风风光光继任他的大汗,还是任由二皇子忽而扎阴谋陷害,惨死于荒郊野外。在面临性命之忧的时候,人总是更容易做出对自身有益的选择。所以那些不顾自身安危周全大局的人总是光荣且伟大的。只可惜英雄太少,大多数人只顾着自身都勉力。 而大王子克鲁从小成长于北匈奴王庭,见惯了利益倾轧钩缠陷害,纵使本性醇和,又能良善到哪里去。眼睁睁看着旁人毒害自己且抢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那滋味可不好受。何况大王子的身份从来都不代表他个人,身后支持他的所有部族势力,他的母系亲族,他的妻妾儿女……所有的一切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庞大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君少优相信这位大王子绝不会意气用事。 想到这里,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听说北匈奴的风俗世情与大褚大相径庭。纵使一奶同胞,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更遑论礼义廉耻。听说新任的单于可以接受老单于的一切财产,包括妻妾儿女。且北匈奴缺少教化,不尊礼法,崇拜强权,成王败寇。听说新任的单于将自家兄弟的亲族子嗣贬为奴隶呼喝训斥也是常有的事儿。王爷若想游说大王子,不妨从此处着手。” 据他所知,忽而扎性情阴狠,刚愎自用,且十分憎恨只比他早几日出生却尽享荣华利禄的大王子。前一世靠对外战争消耗了大王子的嫡系势力并收拢兵权之后,忽而扎立刻翻脸,将克鲁的妻妾纳为己用,稍有颜色的便纳入后宫,而年老色衰的则同克鲁的子嗣一起,被当成最下等的奴隶使用。 克鲁同忽而扎争权夺利这许多年,君少优不信克鲁会不清楚忽而扎的为人。 他就不信克鲁一个大男人,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妻儿被人欺压j□j而无动于衷。他若真是如此,那性情也太过凉薄狠戾。这样的人,纵使肯与大褚合作,大褚也要思量一番才是。 庄麟看着君少优端坐于案前,侃侃而谈,颇有一番谋士风流。心中自喜,脸上倾慕神情也越发浓重。 君少优见状,微微皱眉。 庄麟开口笑道:“少优学识渊博,见识深远。此计甚妙。” 君少优不以为意,淡然说道:“不过旁学杂收罢了,究竟不算正道。” 庄麟莞尔,继续说道:“正道旁道,有用即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就如上一世的护国之战,大褚王朝倒是想堂堂正正,结果满腔刚正热血被忽而扎几次三番算计,每每破城之时,都会压着大褚王朝的百姓走于人前,以肉身抵抗刀光箭雨,让大褚将士总不敢放手一击。 投鼠忌器处,最终还是君少优走到台前,以毒攻毒,用了更加匪夷所思阴毒狠辣的法子才破了忽而扎的筹谋。虽最终赢得胜利,却也让他备受那些沽名钓誉开口闭口礼义仁德之人的非议。 想到这里,庄麟脸面一沉。 君少优不知道庄麟心下思虑,只以为他还在想着劝说大王子一事。不免开口劝道:“这件事情究竟如何,还得陛下做主才是。陛下开口之前,你也别漏了口风,要是被人猜忌就不好了。” 想了想,君少优又道:“依我看,你不若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明陛下。若陛下同意,由他开口行游说之事,成功了便是陛下英明,失败了也不过如此。你虽立不了大功,但也担不了大责。中庸之道,便是如此。” 总好过成功了功高盖主,失败了受万人唾骂。 庄麟自然明了君少优未尽之意。这个男人生性明澈,洞若观火,惯于揣测人心,在涉及不到自身的事情上总是看得很通透。如今又被迫与他捆绑在一起,站在同一条船上,所言所行自然会顾全庄麟的利益。毕竟倾巢之下,安得完卵。 只是某些遮遮掩掩的东西就这般赤、裸裸扒于人前,庄麟猝不及防,心里总是有些难受的。毕竟高高在上那个人,除了是帝王,还是他的父亲。虽然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劝他要顾忌前者,可于庄麟自身而言,后者总是更重要一些。 见庄麟默默不语,满脸晦涩。君少优叹息一声。他与庄麟成婚半载,自然知晓庄麟在永乾帝心目中的地位并不像他前世想的那般固若金汤。与皇权天下相比,父子情分再浓也要退一射之地。这也是前世君少优不过略施小计,就能成功离间皇帝与庄麟之缘故。 只是上辈子他欣喜于此事,这辈子亲眼瞧见庄麟落寞无力,黯然神伤,却总有些意兴阑珊。 毕竟人与人相处久了,总会有些感情在里头。这不是日久生情,而是冷眼看着旁人在亲情与利益的漩涡中挣扎,再对比自己上一世的遭遇,总会有些感同身受的情分在里面。 君少优默然片刻,不动声色劝道:“古圣贤有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世间事桎梏太多,总不会尽如人意。你我行事,只要问心无愧也就罢了。旁人怎么想怎么做,我们也无法左右。” 更无法置喙。 庄麟闻言,忍不住开口笑道:“你这话说的好生刻薄。在你心中,谁你君子,谁是小人?” 君少优莞尔,知道庄麟有心思开玩笑,大抵是没怎么往心里去。遂面瘫着一张颜面耍赖道:“我这人生性鲁钝,却偏爱穿凿附会。一时不当用错了典故也是有的。王爷见识深远,不妨教我一教。” 庄麟见状,脱口说道:“你若穿凿附会,那我岂不成了目不识丁。这般耍赖,有意思么?” 君少优不搭理他,伸手将案几上挑选出来的人参、肉桂、血燕等药材包好,递给庄麟道:“还是快把药材送过去才是。再耽搁一会儿,别人还以为你不是来拿药材,竟准备种药材去了。” 庄麟似笑非笑看了君少优一眼,也不说话,拿起药材转身走了。 待庄麟走后,君少优不免将思绪又拉回到西北王庭一事上。凝神看着案几上铺陈的地图,在大王子克鲁所属势力一脉以及二王子忽而扎所属势力一脉上圈了两个圈,君少优习惯性从旁扯了张宣纸写写算算起来。 按照前世谋定而后动的习惯,君少优想在旁人未动之时先弄出个行动策划,就好比他昔年写作时每每编写的大纲一般。内里需尽量详细的囊括着故事发生时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以及各种明线、暗线、主线、支线。虽然大多数都是纸上谈兵之类的猜想杜撰,可事先做足了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慌里慌张的随意应对。 经历了前世一番庙堂倾轧,君少优深有体会。其实所谓运筹帷幄,很多时候都是幕后人士自顾自的编了个故事,然后让周围的人信以为真,按着他的大纲不知不觉走下去。成功了,便是一番脍炙人口的奋斗史,收获的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失败了……自然是成王败寇,身家不保。 只是这样一个故事,在人设与背景方面的难度要更大一些。因为你所算计之对象,是真正的人,有血有肉有他自我的思想与考量,而不是线上木偶,随意拿捏。要讲好这样一个栩栩如生动人心弦的故事,总要在细节上面更为精密,耐人推敲才是。 君少优在宣纸上写了人设两个大字,然后在下面分别写了克鲁、忽而扎、匈奴老单于以及匈奴各方势力领导者的名字,他甚至将被俘虏的那几位匈奴侍卫的名字都写上了,然后在每一个名字下面都留了一片空白。 闭目沉吟良久,君少优提笔沉腕,将那一片片空白处慢慢填充上字迹。那都是上辈子他替庄周筹谋成立锦衣卫后,派细作于番邦各处搜查信息,综合汇总后得到的珍贵情报。感谢穿越大神赐予他过目不忘的金手指,让他今生算计起来,还是游刃有余。 只是时移世易,有些情况于现在并不合适。唯仰仗庄麟派人手去北匈奴再做一番搜查才是。 想到这里,君少优微有些闹心的撂笔沉吟,伸手捏了捏酸涩的眉间,君少优开始琢磨该如何借助庄麟之势发展自己羽翼。这种但凡做一丁点儿事情都要仰仗旁人协助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太过被动且卑弱,总让君少优有种不踏实不安全的感觉。 也许……这次算计西北之事便是一个机会。若操纵得当,不但能遵从协议,浑水摸鱼,避开永乾帝的眼线为庄麟壮大势力,兴许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看着眼前不断跳动的烛火,君少优如是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奋斗吧,骚年~~~光明的未来等着乃╰(*°▽°*)╯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至次日一早,大将军林惠果然命人将奏本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中。其后几天,西北将士枕戈达旦,加倍操练,来往巡视,门禁森严。而君少优则带着五千骠骑营并所有灾民们夜以继日的修缮冰墙。不过半月间,一只巨大的冰龙盘踞在西北边塞小镇之外,远远看去,晶莹剔透,坚冰彻骨,散发着森森寒气。 为配合这道冰墙,君少优集思广益还想了不少守城的法子。诸如热油泼城之类,因涉及到温度问题,竟不能再有。不过受到灾民启发,这热油换成热水泼下去,也是使得的。相信极热之下极寒,冷热交替应该也别有一番滋味。 更有一些长于手艺的工匠受了房檐上冰溜子的启发,打出四周皆伸出长刺的尖锥模子来,然后用清水浇灌冻出冰锥,其周身尖尖,恍若刀锋犀利,守城时当做滚石扔下去,那尖锐的冰刺便会在滚动时扎入人的**,鲜血淋漓处,竟然比滚石还好用一些。 徐怀义巡城之时也曾看过几回,他行伍多年,脑子灵动,自然有的是阴死人不偿命的狠辣招数。勾着一脸令人恶寒的笑容跟君少优耳语几句,另外几样阴人的器具便发明出来。 徐怀义抛砖引玉之下,又有一干闲不住的西北将领或派人或亲自前来阐述自己的法子,君少优一一记下,与工匠们商议着,倒也折腾出不少好东西,此刻不必一一记叙。 而那被俘虏来的北匈奴大王子也在几日后悠悠醒转。庄麟因之前得了君少优的劝说心中警惕,并不曾竭力游说克鲁投诚与之协作,甚至还做了不少动作隐瞒克鲁被西北大营所救一事。灾民那边君少优也刻意下了封口令,虽然聊胜于无,但至今为止边界处并没有北匈奴的动静,大家便乐观的以为北匈奴还不知晓此事。 随着大王子克鲁的日渐清醒,西北大营高层将领不断前往探视,也时不时提及北匈奴此时的境况,二王子忽而扎的气焰滔天,大王子一脉势力的日渐消沉以及大褚的仁义之举。庄麟偶尔也漫不经心的隐晦暗示克鲁两邦交好,一衣带水,若克鲁向大褚求助,大褚应该不会拒绝。面对庄麟的热忱示好,大王子自然也是满口的感恩戴德。双方之间亲亲热热,但是谁也没说到正题上。 半个月后,从京中传来陛下旨意,吩咐林惠派重兵护送北匈奴大王子一行人等进京朝见。林惠自然接旨领命。派了一千将士重重护卫,将克鲁一行人等送往京中。 临走那日,君少优看着集结齐备,刀戟森森的诸多将士,又看了看被将士团团围住的大王子等人,只觉得那一伙人就好像被迫入了虎穴的羔羊,纵然面上竭力镇定,但难掩势弱。 而随着大王子一行人等大张旗鼓前往京都面圣,北匈奴方面也开始气势汹汹的抗议起来。老单于重病在榻,听说其人已经迷迷糊糊不醒世事,如今北匈奴做主的人自然是二王子忽而扎。而忽而扎理所当然的将大王子被人追杀一事扣到大褚的头上,认为大褚阴谋挑拨企图干涉北匈奴内政,有失上国风范。并义正言辞申明,倘或大褚不交还大王子等人,北匈奴不惜兴起战事。 为了证明自己的态度,忽而扎果然往边境处调动兵马大军,庄麟命斥候探视,泰半兵马都属大王子嫡系,一小部分则是死忠于老单于的兵马。看来忽而扎是铁了心要把这些人当成炮灰消耗一番。 面对忽而扎的咄咄逼人,大褚自然也是当仁不让。君少优亲自起笔写了一张檄文,将忽而扎阴谋残害大王子的事迹公布于众。这些事情都是克鲁清醒之后,君少优从他口里套出来的。此番一一写来,详实细致,与忽而扎前些时日的人马调动迹象极为契合。更为难得的是君少优此番檄文全部用白话撰写,就算目不识丁者也能听的明明白白。在檄文最后,君少优还指明老单于的重病在床乃是忽而扎投毒所致。“其人阴险,弑君杀父,谋害手足,狼子野心,丧尽天良,不可与之为伍。” 一时间北匈奴王庭大乱,隶属老单于死忠一派以及大王子一脉势力纷纷质问忽而扎,就连忽而扎自己麾下势力也左右环视,摇摆不定。 北匈奴一番混乱不必细说,且说西北大营众志成城,齐心备战,眨眼间月余又过,已到了腊月末元月初,年节到来之时。这是君少优重生之后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在西北的第一个年节,虽然环境艰苦,条件有限,但生性喜张罗热闹的君少优还是想法子弄出喧阗气氛。 因一直嫌弃这军中火头营的猪食水准,此番年节席面君少优不准备交给这些糙汉子,生怕浪费食材。而是磨刀霍霍,自告奋勇,准备亲自操刀置备席面。彼时世风严谨,朝廷虽尊崇道家但更多承袭孔孟之道,自然以为君子清贵,当远离庖厨田舍。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多少穷酸腐儒只凭腹中那点子臭墨文采就瞧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难得君少优身份尊贵,文采风流竟然还不避讳这些。 诸多将领虽然早知君少优性情谦和不似寻常清高文人,但没想到他行事如此不拘一格。且又听着庄麟不断王婆卖瓜,心中不觉暗暗期待起来。 因营中将士太多,就算君少优亲自出手也免不了大锅饭的节奏。所以君少优思量过后,决定还是以炖菜为主。早在一个月前,他已经吩咐采买上的人去周边地区定了几十口大猪并鸡鸭鹅,羊是现有的,鱼是从河里捞出来的,食材丰富得紧。调料则是君少优自己个儿从京都带过来的,这几个月已吃了约有三分之二,还剩下三分之一,此番料理席面也是尽够的。 将灾民中长于做饭食的妇人并十来个汉子招到火头营,君少优吩咐汉子将猪羊宰杀,并用大盆将猪血接好搁置在一旁,吩咐女人们将食材褪毛清洗干净,还让他们将内脏也都清洗出来。料理完猪羊便开始再杀鸡鸭鹅等禽鸟,和前头料理猪羊一般,内脏都没舍得扔。一时畜生与禽类嚎叫,皮毛并禽羽齐飞,君少优看着四周如雪片一般纷纷扬扬的羽毛,挑了几根形状颜色都不错的,准备回去弄个羽毛扇子。羽扇纶巾神马滴,装逼作用不要太好。 诸多将领站在外头,探头探脑看向里面。但见君少优立于当地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一直未曾动手,后来竟然弯腰躬身满地捡羽毛,不觉忧心忡忡道:“你们说君公子真会做饭么,不会弄出来的东西比火头营的还难吃罢?” 另一位挠挠头,憨厚笑道:“应该不能,大皇子不是说君公子做膳食很有一套嘛。” 徐怀义闻言,一脸鄙夷的看向那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大皇子说话你也信?我看就算君公子做出一盘毒药来,他也能吃的跟凤髓龙肝一般。” 诸多将领闻言,纷纷点头附议。 另一厢,磨刀霍霍的君少优并未注意到旁人对他的不信任。他准备做一道红焖肉,再来个糖醋排骨,炖猪手,水晶肘子,烤全羊,小鸡炖蘑菇,烤鸭,再来个佛跳墙。至于下剩的一些内脏、血肠等,酌情烧制。 这边吩咐人烧火热锅,君少优让人将葱、蒜、花椒、大料、八角等辅料洗干净切成段儿,先用肥肉洘出荤油来,然后注清水把锅烧开,下入鱼干和鱼唇,再倒入黄酒烧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把鱼干和鱼唇捞出来放入猪肘子,煮至皮紧断血捞出备用。然后再放入母鸡炖半盏茶的功夫,捞出来,开始往汤里方葱姜蒜等各色辅料,然后再把猪肘子和母鸡扔进去,再添适量花雕酒,文火煮一个半时辰。 趁着这个功夫,君少优则将早已准备好的冬笋香菇与之前捞出来的鱼干鱼唇用纱布包裹在一起加黄酒继续炖煮,两个时辰后拿出来晾干备用。少顷猪肘子与母鸡也煮到火候,君少优将两样东西从锅里捞出来剔肉去骨,并用纱布将高汤滤去渣滓,然后寻出早就准备好的瓮将肘子鸡腿添入瓮中,铺上一层冬笋片与生姜,再放鱼干鱼唇,琐碎配料,以及黄酒等佐料,最后将瓮放入蒸屉中,倒入高汤蒸满一个半时辰,这道佛跳墙才算出炉。 期间,君少优抽空又做了红焖肉,糖醋排骨,炖猪手,水晶肘子,大宗主菜几乎都妥当了。君少优又令两个汉子将血肠灌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捡了几跟大棒骨与腌制好的酸菘菜(类似后世的酸菜)放入锅中炖煮。不过一个时辰,从热锅中扑出冉冉热气,香味扑鼻,骨头的浓香中还带着丝丝酸菘菜的香气,引得诸多灾民们不停的吞咽口水。下剩的一些动物内脏,君少优令女人们清洗干净,然后用早就定制好的铁锅溜炒,做了一道熘肝尖,一道爆炒鸡胗,糟了一道鹅掌鸭信,反正是物尽其用,半点儿都没浪费。最后将烤鸭的制作方法以及一些佐料分给灾民中几个擅长炙烤的,由他们进行烧烤事宜。 一时到了晚间,君少优看着满案上琳琅满目各种肉食,不觉有些油腻的抓了抓脑袋。最后将剩下的一些菘菜洗净,又划拉一些前些时日无聊发的豆芽菜,做了一道手撕菘菜与一道肉沫豆芽,勉勉强强算是有了青菜。 至于酒水一类,君少优倒是懂得酿制蒸馏酒的方法。不过今年冬灾闹得厉害,为了安置难民军中官中都恨不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哪里还能倒蹬出米粮酿酒,那也太过奢侈。就算君少优财大气粗,还怕有御史言官上奏弹劾。因此君少优为低调起见,和大将军林惠商议过后,只花了银钱购买些上等烧酒,算是犒赏一下军中将士。 这一番折腾,自晨起到晚间忙活了一整个白日,直到酉时方才将将准备齐全。 大营中,诸多将士已经被火头营里传出来的香气勾引的腹鸣不已,一个个抱着肚子看向火头营的方向,垂涎三尺。徐怀义等几位将领也不再怀疑君少优的庖厨手艺,满脸期待的看向帐外。就连大将军林惠也不免俗的咽了咽口水,向庄麟赞道:“你这媳妇,当真是有勇有谋,德才兼备。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百十个贤良女子也比他不过,不枉你费尽心思把他娶回家中。” 庄麟闻言,挺胸抬头,笑的一脸矜持。 林惠莞尔,意味深长的笑道:“只是这人虽然娶回家中了,可什么时候能收了他的心,就看你的本事了。” 庄麟微微一愣,旋即看到帐中将领全都一脸幸灾乐祸、心照不宣的模样,不觉摇头苦笑。 这个目标,可是有点儿长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生旦快乐~\(≧▽≦)/~啦啦啦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今儿原是除夕之夜,若按京中规矩,晚间竟不必宵禁,反而鼓励百姓出门闲逛,驱傩游街,为新岁祈福。不过这里是西北,且正值两邦外交严峻之时,未免横生枝节,宵禁自然是不能废除。城中百姓不能游街驱傩,一时间没了好些热闹。不过鉴于此时情景,也不好抱怨,唯有在各家庭院里将火堆烧的旺旺的,一家几十口人围坐在火堆旁,或吃饭饮酒,或吹拉弹唱载歌载舞,远远的传出一阵嬉笑声响,夹杂着爆竹声声,也算热闹和睦。 与城中的热闹喧阗相比,西北大营自然沉默好多。盖因军中规矩严谨,自然不能像寻常百姓人家一般撒了欢儿的庆祝,何况还有一等将士得戍边守职,下剩的那些纵然能松散一些,但也得时时刻刻警惕着。如此一来,大年节下自然觉得冷冷清清的。君少优心如明镜,除了在酒菜上多优待他们一些,倒也做不了别的。 一时宴席齐备,君少优吩咐杂役拨出一部分酒菜,用大食盒装上送往帅帐。下剩的则分发给等候许久的诸多将士,每人肉菜管够,只一碗水酒聊表年节之意,再剩下的方是留给灾民们的。 一应准备妥当,君少优见众人有条不紊的分食肉菜,这才反身回了帅帐。 刚刚临近帐子口儿,就听见一阵呼喝吵闹,几个糙爷们扯着嗓子叫嚷着,还能听到徐怀义荒腔走板的歌声。君少优莞尔一笑,掀开帘子走入帐中。 帐内一时寂静,待看到君少优的身影,所有将领纷纷起身,开口谢道:“君公子辛苦了。” 君少优眼眸微转,瞧见众人面前案几上光溜溜的只摆了一只海碗并一翁酒水,案几边上落了两只大食盒,纹丝未动。不免问道:“怎么连菜都不摆上来,难不成是信不着我的手艺?” 林惠应道:“哪能呢。这香味勾的我们肚子里馋虫都跑出来了。只是大家伙儿觉得少优忙了这一天,谁也不好意思先动筷,唯等你来了,咱们一起吃喝才是。” 众多将领闻言,纷纷出言附议。 君少优心中一时有些感动,却也没多说。只是快走两步到了自己案前坐下。林惠微微一笑,举碗说道:“来,大家伙儿一起敬少优一碗,感谢少优为了咱们这般忙活。” 众多将领轰然应喝,君少优连忙举碗一饮而尽。因酒喝的急促有些呛了,微微轻咳两声,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庄麟连忙吩咐杂役摆上肉菜,给君少优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让他吃了好压下一阵咳嗽,诸多将领也纷纷动筷夹菜,酒宴方算正式开始。 因肉菜干粮都是放在包裹严密的食盒里,所以这么一会儿下来,竟没有凉。只是被严严实实的捂了这么长时间,到底味道不如刚做出来的。饶是如此,诸多将领们哪里吃过这等调料丰富的酒菜,不知不觉筷箸大动,各个儿都是狼吞虎咽的,连酒水都顾不得喝了。 就连大家出身的林惠也忍不住叹道:“这些酒菜,别说是在军中,就是当年宫中赐宴,也没有这么香甜的。” 一句话未尽,陡觉失言,立刻住口不语。 君少优见状,立即接口笑道:“不过是一些寻常炖菜,哪里及得上宫中御宴的精雕细琢。想必是诸位将军们行伍多年,被苛待的狠了,才如此觉得。这大抵便是当兵有三年,母猪赛貂蝉了罢。” 一句话说的众人又是大笑。林惠也顾不上之前的失言,用手点着君少优的方向,哭笑不得的说道:“怪不得人都说文人的唇舌犀利,口齿刁钻,瞧少优这两句话说的,简直把咱们弟兄的苦闷都说尽了。” 下首徐怀义接口道:“可不是么。咱们整日镇守边关,成日里见的除了满地冰霜便都是些糙汉子,哪里还能记得住哪里媳妇什么模样的。” 一句话虽是玩笑,但说将出来,大家都有些愣神。诗人有云“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大年节下的,眼看着别人都是一家子亲亲热热的,自己却要守着风霜保家卫国,纵使心甘情愿,但也难免寂寥。 徐怀义见自己一句话引得众人都消沉不已,心中颇为悔恨,连忙举碗说道:“我老徐说错话,自罚一杯酒。” 君少优见状,连忙打趣道:“我看徐将军还是悠着点才是,这酒水可没多少,徐将军切莫以失言为借口,行套酒之事。” 气的徐怀义吹胡子瞪眼的,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莞尔。 之后君少优又说了几个笑话营造气氛,慢慢的众人缓过神来来,又开始喝酒耍拳,呼喝不已。 庄麟看着君少优神采奕奕的模样,轻勾唇角,但笑不语。 一顿酒宴吃到二更梆子敲响了才算完,众多将领许久都没吃过这样香甜的饭食,到了最后,几乎所有杯盘都没剩下什么。而外面的将士更是俭省,就连一点儿菜汤都用馍馍沾着吃尽了。负责收拾碗筷的杂役交口说笑到,他们进军中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杯盏。君少优见状,不觉微微叹息。 总有这样一群人,他们用性命拼富贵拼出路,保家卫国,戍守边塞。但其实期望获得的却并不多。三餐可继,军饷可按时发放就已足够。倘或偶尔能吃上一顿酒肉,便是过年了。 因今儿是除夕,老规矩是要守岁的。吃罢晚膳,君少优吩咐军中杂役在大营正中点了一个大火堆,然后在旁围上一层帷幔遮挡寒风。诸多将士除当值者外,纷纷被君少优叫到火堆前,与灾民们团团围坐,烤着火喝着水,默默思念远方的亲人。 按照君少优后世的规矩,除夕夜晚守岁时是要吃饺子的。不过在大褚,那并不叫饺子而叫“汤中牢丸”。而且也不是除夕夜吃的,要等到元日团年饭的时候才吃。 不过君少优喜欢按照自己的规矩来。况且将士们也不能就这么傻傻的坐一个晚上。于是君少优一面张罗着灾民中的女人剁菜和馅儿包饺子,一面又起哄让将士们站出来表演才艺。作为君少优名义上的夫君,庄麟是第一个响应号召的。他拿出古琴弹了一曲《凤求凰》,琴音铮铮,响彻云霄,在座之人有听明白的,也有啥也不懂听得稀里糊涂的。明白的就跟糊涂的人解释,这是庄将军讨君公子欢心咧。于是明白不明白的一起叫嚷起哄。 君少优面色不改,等庄麟一曲弹完后也弹了一首《十面埋伏》,杀机凛凛,音律森然,听得众人一阵叫好。唯有庄麟自己摸了摸鼻子,讪然无趣。 继君少优夫夫双双献艺之后,大将军林惠也有些心痒难耐。他不会弹琴,但是他会吹埙。埙声呜咽悠扬,在寂静的夜里随着月光传了很远很远,就连边城上守职的将士们也都听见了。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天上那一轮静静倾照的银盘,不知晓银盘会否将埙声传递到家人的耳边。 明月如高悬,千里寄相思。 林惠过后,便是徐怀义敲着瓦片唱了一只民间小调。他是用方言唱的君少优没太听懂其中的意思,不过那乐曲中的欢快他是听明白了。这欢快的曲子稍稍驱散了林惠将军吹埙时带来的悲愁乡思,也驱散了将领与将士们的隔阂。 因为这里很多底层将士都是泥腿子出身,或者过不下去了主动参军或者是被入了当地军府名籍拣点入伍,反正是没有多余的银钱买通当地官员不来服役的。 而这些底层百姓生性便惧怕比他们身份尊贵也更有能力的上等人。所以在最初坐到火堆旁边的时候,这些个将士们身板都挺的直直的,浑身僵硬连句话也不敢说。更不敢想这些需要让他们仰望的高层将领居然弹曲子唱歌给他们听。在他们看来,这是极为不可思议的。 原来高层将领们也是人,也会说会笑,会想家会悲伤,跟他们的感情都是一样的。 君少优起身将坐在人群中的一位小将士带到前面,这几个月的相处让他对这些底层将士稍有认识。至少他知道这位小将士名孙二,是徐怀义手下的将士,翻跟头翻的很厉害。君少优柔声劝说孙二给大家翻几个跟头,孙二扭扭捏捏的十分不敢。惹得徐怀义气愤叫骂。灾民中的几个小子见状,自告奋勇跑了出来愿意跟孙二一起翻跟头。他们几个是在修筑城墙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关系都不错。 于是君少优微微后退回人群,将场地交给孙二和几名小子。众人站在当地开始翻跟头,刚开始孙二还有些动作拘谨,不过翻了十来个后便轻松起来,在原地一个站定,然后纵身向后开始后空翻,接连翻了一百多个,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孙二之后,又有几个将士与将领交错出来,有使枪耍棍的,也有吹拉弹唱的,热热闹闹到子夜,君少优吩咐众人煮饺子分食。这回大家便熟悉了,气氛也更热络一些。便有将士们团团围着将领说话,有表崇敬的,有表爱戴的,当然也有喝高了表达不满之意的。但大多数都是感激居多。君少优身旁也团团围了一些人,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曾经从未与上峰说起也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说出口的话语。 他们说他们的愿望,有人希望一战功成得想功名利禄,有人希望赶快退伍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人害怕自己会死,有人叫嚷着说要打到草原深处祁连山下,要让北匈奴人再也不敢进犯我朝。 不过大多数人则在悄悄抱怨着什么时候给发粮饷。 君少优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将士们的醉言醉语,一言不发。他向来自负机辩捷才,面对诸多将士们纯朴的话语,却不知该如何对答。 当差吃饷,干活儿拿钱,如此谦卑而实在的愿望,在后世看来简直是理所应当。只可惜在这样一个国家初定,战火纷飞的封建朝代,底层将士们的基本权益总是得不到保障。大褚建朝十几年,永乾帝已算是明主,林惠等诸多将领也算爱兵如子,但依旧会有挪用军饷以作他用的事情发生。 据他所知,自西北雪灾之后,朝廷为安抚各地流民几乎掏空了内库,西北大营的将士们也已经有两个月未曾发放粮饷。而听将士们提及,说林将军麾下的将士还算好境况,至少保证有冬衣穿,有粮吃。总好过那些因上峰贪墨而被活活冻死饿死的将士。 君少优静默端坐,冷眼旁观。看这些将士们脸上毫无例外的庆幸与感激神色。当兵吃饷,有衣有食原本稀松平常,可是在这些人的眼中,这最基本的保障竟然成了上峰仁慈宽宥的象征。 君少优盘膝而坐,轻声叹息。 夜色寒凉,天上皓月如盘,地上积雪银白,北风朔朔,大营正中架着的火堆已经式微,露出被烧的焦黑的残余,黑烟袅袅。空气中有被烧焦的味道,虽然浅淡,但直入鼻端,继而沁入肺腑,久久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一个人的心胸与他的阅历有关。而一个人的成就绝对和他的心胸有关。前世君少优忙着争名夺利,勾心斗角,且很大程度上是活在自己的构想当中,自然行事浮躁,失败也是情理之中。而这一世君少优会慢慢沉淀下来哒~~~ 明天要去新房子收拾,兴许更新会晚一些,不过一定会更新哒o(n_n)o~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吃完饺子,便已经过了子夜。天色越黑,夜色笼罩着这座边塞小城,举目四望皆黑魆魆一片,影影憧憧,仿佛有无尽凶兽在暗中潜伏。气温渐冷,周身越发寒浸浸的起来。 大将军林惠瞧了瞧天色,开口说道,“既已过了子夜,便算守完了旧岁,众兄弟快些回营休息,明儿一早还得换班巡视。” 众将士闻言,轰然应诺,纷纷起身回帐。如今边关吃紧,他等戍守边塞,自然责任重大,不比寻常百姓。纵使年节之下,能有这一时片刻的放纵已然难得。营中将领爱兵如子,为他们考虑周全,他们也要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切莫因这一时放纵,耽误了大事儿。 一时间,篝火旁的将士如鸟兽般四散开来,只留下残火余灰。君少优微微叹息,指挥着骠骑营将士并诸多灾民一起收拾了残局,又打发众人回去安置,这才转身回了营帐。 闹闹将将一整个白日,又是置办宴席又是引着大伙儿喝酒取乐,本就身体虚弱的君少优难免有精疲力倦之感。只是他生性喜欢热闹张罗,又颇有些人来疯的性格。彼时人群齐聚,笑语喧腾时自然不觉如何。如今消停下来,竟有些支撑不住了。 一路脚步虚浮掀帘入帐,君少优本想随意洗漱下便上床歇息,却不料庄麟已亲自烧了热水,并往水里兑了九转易筋汤。瞧见君少优回来,起身笑道:“我趁你收拾残局的功夫去火头营烧了热水。你身子骨一直虚乏,这九转易筋汤能不停还是不要停的好。” 君少优微微一愣,脱口问道:“这么个偏僻地方,你从哪儿陶登出九转易筋汤的药材?” 庄麟莞尔一笑,随口说道:“所谓留心处处皆学问。西北虽偏远,却是兵家重地,自然少不了商贾往来,只要银钱撒下去了,还怕找不到东西。” 君少优抬眼看了庄麟一眼,复低眉谢道:“有劳你费心。” 庄麟微微一笑,径自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宽衣洗漱罢。” 言毕,起身走至榻前,掀开冬被躺下,开口调笑道:“你先洗着,我帮你捂着被窝儿,免得你等会儿进来时冰凉冰凉的。” 君少优也不言语,自顾自宽衣解带,进入木桶。热气腾腾的汤浴浸泡着身体,让人舒服的恨不得呻、吟出声。君少优享受的眯了眯眼睛,转过身向庄麟问道:“自大王子克鲁被押解进京,距今已有月余。陛下那边可曾漏了什么口风?” 庄麟在榻上伸了把懒腰,哂笑一声,漫不经心把玩着君少优脱下来的大氅,开口道:“护送大王子进京时,我便将你之前所提之建议汇总上奏,陛下确实有所心动。只是以严家为首的世家一脉纷纷反对。只说此举有碍光明磊落,有失我大褚礼仪教化。” 君少优闻言嗤笑,不以为然的问道:“究竟是世家反对,还是严家反对?” 庄麟摇头苦笑,淡然说道:“世家跟严家,不过是一丘之貉,有何分别?” 君少优挑眉笑道:“司马公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临河严家,本族男丁不振,单以裙带联姻立足,巩固本族之势。眼下看起来自然是赫赫扬扬,不过是因为严家与泰半世家都有姻亲往来,利益相投而已。倘或有朝一日,严家与另外几家挣利夺益,不相投谋,你觉得其余世家之人还会唯严家马首是瞻吗?” 庄麟微微一顿,看向君少优,略有些狐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古有二桃杀三士,可见若利益不均,纵使身为朋党,也会反目成仇的。”君少优阴测测一笑,寒声说道。 庄麟眼睛一亮,旋即又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却是严家以礼教大义之名阻碍我等筹谋。如今世家掌握朝堂三分之一的势力,既然世家如此反对,陛下也不好一意孤行。” “世家重利,断然不会因一时意气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如今百般阻拦我等,不过是觉得此番筹谋皆是王爷一脉得利。若是王爷愿意分一杯羹于其他世家,此事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 庄麟皱眉问道:“你这话我竟有些不懂,如何分一杯羹与其他世家,总不会将军权分与他们罢?” 君少优摇头说道:“自然不会让王爷割自己的肉喂食虎狼,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庄麟并不是鲁钝之人,听君少优这一句话,立刻明白过来。笑言说道:“你是要把主意打到北匈奴身上?” 君少优颔首应道:“我大褚出兵襄助大王子平叛北匈奴内乱,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平叛之后,在北匈奴施行教化之策,让夷人懂得我大褚之礼义廉耻,仰慕我大褚之康泰平和,从此安于优逸,俯首称臣。为保北匈奴永远安宁祥和,我大褚自然要派兵驻扎草原一带。至于教化一事,交由世家施行也无不可。” 庄麟沉吟片刻,犹犹豫豫问道:“可若是如此行事,会不会引狼入室?” 收拢北匈奴一策事关重大,庄麟可不想因为一时妥协,而导致后患无穷。 君少优淡然笑道:“所有负责教化礼仪之人,在赶赴北匈奴之前,须得接受三个月的上岗培训。王爷只需争取到这个条件,下剩的事情,在下自然会处理。” 庄麟瞧见君少优信誓旦旦的模样,不免想到君少优刚刚抵达西北之时,所见灾民脸上之狂热崇敬,心下一喜,又是一忧,开口问道:“你究竟想怎么做?我知道你这人素有奇才,且擅长蛊惑人心。只是民心可用,你知道,别人自然也知道。我不想你太过张扬引来旁人的注意,更不想旁人因此对你不利。” 庄麟长叹一声,心急如焚的说道:“若是此举会置你于险境,我宁愿放弃这个计划。” 左右丰满羽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能以此换得君少优平安顺遂,庄麟根本无需考虑。 君少优冷眼瞧着庄麟气急败坏的劝说,自然也不会错过他眸中真挚的担忧和急切。又见庄麟说到情动处,无意识的坐起身来,几乎要翻身下地的情景,不由得心下微微一动,心神也恍惚起来。 他君少优浑浑噩噩活了两辈子,一直以为自己智谋无双,成竹在握。没想到赫赫扬扬折腾一场,最终竟落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且自认为是生平劲敌的庄麟竟然成了唯一关心他性命安危的人。君少优想到上辈子身死时的情景,想到庄麟难得一见的慌乱悔恨,不由悲从中来。 这厢庄麟口干舌燥的说了一核桃车子的话,却见君少优心神恍惚,根本没听进去的模样。心中气急,扬声问道:“我跟你说的你听见了吗?不许自作主张,不然这件事就此作罢。” 君少优回过神来,见庄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摇头轻笑,开口说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庄麟闻言,更是忧心忡忡。没等他继续开口劝说,只见君少优故作乏累的拧了条巾帕敷在脸上,闷闷说道:“我身为人臣,自然不会做出僭越之事引得陛下怀疑,更不会让陛下因此猜忌你。如今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行事会万般注意。” 顿了顿,又有些自嘲般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我曾经行事轻狂张扬,已为此付出性命。这辈子,自然会更警醒一些。你不用担心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颇有些感慨缠绵,听得庄麟微微一愣。 沉默半日,君少优将脸上已经微微冰冷的巾帕换下,抬眼时瞧见庄麟依旧愣愣的半坐在床上,原本盖得严严实实的厚被也大敞四开的,露出底下铺着的狐皮褥子。君少优不觉好气又好笑,开口训道:“还说要帮我暖被窝儿呢。就你这么大敞四开的,本来有点儿热乎气儿也让你放跑了。” 庄麟回过神来,立刻翻身躺下。果然被子里有些凉丝丝的,庄麟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起身下地,还不忘将冬被盖得严严实实的。 君少优见他一番折腾,也顾不得先前的商议,挑眉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庄麟在帐子里四处寻摸着,开口说道:“我给你灌个汤婆子,免得一会儿你上榻时候冻着。” 君少优闻言一愣。看着庄麟在帐子里头东摸一下,西找一下,最终掉过头来无奈的问道:“你瞧见汤婆子了吗?前儿晚上我还给你灌来着,怎么找不着了?” 君少优闭目不语,趁庄麟满帐子找汤婆子的时候就着木桶里的热汤洗了洗头发。直到庄麟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找到了汤婆子灌好扔进被子里,方才起身随意擦了擦身上,换上干净的里衣。庄麟连忙拎着大氅过来给他披上,又推着他上了床榻,随手拿过一条干净的巾帕替他擦头。口内还不住埋怨道:“我就一眼没看见,你怎么把头发洗了,夜里不干就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就头疼。” 君少优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感觉到庄麟一双大手在头上轻轻重重的擦拭揉捏,默然不语。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次日一早便是元月初一。君少优转醒之时,枕畔已经没了庄麟的身影,然自己身上的冬被却被人掖的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缝隙。被窝里头的汤婆子大概是新灌的,被人小心包裹着,如今正抵在脚下,热乎乎的,怪不得君少优会觉得越睡越热。 默然发了一回呆,君少优起身坐在榻上,帐中没拢火盆儿,温度有些寒凉。君少优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伸手搓了搓已经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君少优将视线落在床脚,只见冬被上还压着一层厚厚的毡子,看着包包棱棱的。君少优微微皱眉,伸手掀开毡子,果然瞧见自己要穿的冬衣被大氅包裹着,捂在里头。君少优伸手拽过大氅披在身上,感觉暖和多了。 又在榻上捂了一会儿,方才起身穿衣,准备下地洗漱。 大概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门口站岗的小将士立刻寻了军中杂役进来拢火盆儿。那杂役还带着一壶热热的滚水供君少优洗漱。君少优轻声道谢,一面舀水洗漱,一面听那小将士为庄麟表功道:“将军早就起来了,此刻正带着将士们在演武场操练。一径吩咐说公子昨夜睡得晚,因此不让惊扰了公子。还说屋里没人,公子又睡得正熟,先不让拢火盆,免得一时照看不到出了差错。又吩咐小的仔细留神,且听到帐内有动静了,立刻差杂役过来生火,免得西北天冷,冻坏了公子。” 君少优默默听着,也不答言。那杂役生过火后立刻退了出去,不过盏茶功夫又拎着一个食盒进来。走至案前,掀开盒盖,里头是一盘刚刚煮好,热气腾腾的饺子并些米醋佐料一类。君少优含笑道了谢,笑问道:“你们可曾吃过了?” 没等杂役回话,那小将士抢先说道:“我们早起就吃过了。还是公子手艺好,昨天的年夜饭就不用说了,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鲜美的汤中牢丸。早上热乎乎吃了一盘,又喝了一碗汤,一整天都暖洋洋的,力气可足了。” 君少优看着小将士满脸餍足的模样,不觉莞尔一笑,开口问道:“你多大了?” 那小将士略笨拙的抓了抓脸,开口说道:“我十六了。” 君少优打量着看起来很壮实高大的小将士,诧异说道:“这么小就从军了?” 那小将士急切抢白道:“我不小了,我从军三年了,都是老兵了。” 那岂不是十三岁就入了伍?可若是按大褚律例,男儿十五方能选入军籍。君少优默然片刻,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那小将士神色黯然片刻,开口说道:“我叫马武,家里没人了。” 顿了顿,开口补充道:“五年前北匈奴南下作乱,我家里人都被杀了。我那时年纪小,在山上贪玩儿,方捡了一条性命。后来下山时发现整个村子都被一把火烧了,族人死的死,被掠走的被掠走,什么都没了。我想为爹娘族人报仇,便一路乞讨来西北参军。结果他们都认为我年纪小,不肯收我。后来还是庄将军见我可怜,才收了我做亲兵的。所以我感激庄将军,他是个大好人。” 马武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神色要哭不哭的,向君少优道:“公子也是好人。” 君少优看得难受,开口说道:“抱歉,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马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却没在开口。 君少优草草吃过早饭,去马棚遣出自己的追云,扳鞍上马,一路颠颠的前往城外灾民们聚集的破庙——如今已被修缮的完好,且更适合人日常居住了。 君少优刚刚临近破庙,便瞧见一伙儿小孩子正在庙前的空旷场地上玩雪放爆竹。庙门口也是吵吵嚷嚷的,一群大人驾着梯子登高爬上的,正在换桃符,贴春联。年景味儿十足。 君少优站在下面看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是其乐融融的模样,只觉得自己也跟着乐呵起来了。 便迎上前笑问道:“这时节才换桃符,该不会早饭都没吃罢?” 按照旧例规矩,这早饭可是在刷新门脸之后,寓意新年新气象。 那里正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声问候,连忙回头,却见是恩人缓步上阶。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至跟前行礼问安,周围的大人小孩儿也围过来见礼。里正有些赧然说道:“昨夜守岁,大伙儿很长时间都没这么闹腾过了,一时有些乏累,今儿一早才起。” 顿了顿,又说道:“恩公倒是起来的很早,可吃过早饭了?” 君少优颔首答应着,开口提点道:“营中还有昨夜剩下的汤中牢丸,将士们基本吃过了,下剩的是留给你们的。” 灾民们闻言,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君少优一大早起出城找来这里,自然是有正经事情和里正商议。这会儿和一应人等寒暄已毕,便把意思同里正说了一说。里正闻言,立刻将君少优让到里面禅房处,虽不甚优雅,但胜在干净整洁,静谧无人。倒是个可以静下心来谈事情的去处。 两人面对面跪坐,君少优开门见山的说道:“如今是正月里,习俗上是不兴动土动工的。只是我觉得,这大好晨光就这么辜负实在可惜,便想着将灾民中八岁到十八岁的青少年聚集在一起,教他们读书识字。不求他们能科举仕途,只要身有一技之长,能写写算算,将来给东家做个账房掌柜的也好。这只是我的一些浅见,老人家要是觉得可行,不妨同族人商议商议,尽快给我个答复?” 里正万万没想到君少优竟会提出这个建议,不由得欣喜若狂,连连点头道:“恩公高义,我等自然知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些个穷苦百姓,若不是恩公一路照顾,早就横尸野外。如今能吃饱穿暖,有地方住已然幸运至极,哪曾想过还能有这等读书识字的福分。根本不必同他们商议,我们自然是再无不可的。只是又要劳累的恩公不省心,我等十分过意不去。唯有给恩公磕几个响头,成日求神拜佛保佑恩公能安康顺遂。” 言毕,不等君少优反应,立刻转身出去,呼喝着众多灾民进来给君少优叩头。 君少优连忙起身将众人扶起,开口说道:“我奉陛下之命前来西北安置灾民,此番举措,不过是奉旨行事,略尽绵薄之力。尔等若要感谢,当感谢皇恩浩荡。感谢陛下宽宥仁厚,体恤万民才是。” 众多灾民闻言,立刻面朝京城的方向跪拜连连,口内山呼万岁。三拜九叩之后,又转身向君少优道:“圣上天恩,我等自然铭记在心。可恩公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也不能忘怀。” 说完,又是连连叩头。 君少优摇头苦笑,再次将人扶起,说道:“尔等切莫如此。教习大家读书,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尔等这般行事,反叫我不好意思了。” 见君少优依旧如此谦逊平和,半点儿没有矜功自伐的骄奢之气,众多灾民不免被感动的老泪纵横。他们都是最底层的穷苦百姓,纵使丰年也要遭受地主官吏的盘剥压迫,哪里见过君少优这等热心肠对他们好的人。这些个庸庸碌碌一辈子只图温饱的劳苦大众,兴许他们一辈子都说不出什么叫国家大义,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不过此时此刻受了君少优千般恩惠,诸多灾民热血沸腾,也恨不得为其出生入死,才能报答恩公的恩情。 君少优见状,微微一笑,又多说几句劝开了一时颇为激动的灾民们。只留了里正在禅房里头,依旧商议着教人读书之事。 君少优提出这个建议,其实也有私心在里头。若论身份势力,他不过是国公府一介庶子,手中并无人脉。然而他胸怀远大,总有一日会回归庙堂。他想要做的事情很多,而那些事情并不是他孤军奋战就能成功的。他总要培养一些班底。 而这些灾民乃穷苦出身,身后也无背景牵扯,更有不少孩子在荒年时候没了爹娘兄弟,孤苦伶仃。君少优此时对众人施以援手,不过是本着广结善缘的目的。更可以趁此机会划拉些伶仃少年在身旁培养调、教。如此三五十年后,相信他手上也该有了一支对他死心塌地,如臂使指的势力。此举效用虽然缓慢,但胜在稳扎稳打。不会像上一世结交世家豪族那般,看来长袖善舞威风赫赫,实则空中楼台,水月镜花,稍有波澜便土崩瓦解,半点儿依靠不住。 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原本君少优还不以为然,不过历经上辈子起伏跌宕,生生死死,却也由不得君少优不信。毕竟大厦倾颓之日,他苦心结交的世家中人没能奋力营救他,反而是他所提拔的寒门子弟大多肯为他赴汤蹈火,生死不惧。有些人他甚至都记不得了,不过是偶存善心提携一二,之后便丢在脑后再没想过。君少优没在他们身上耗费心力,自然也没想到他们会因他的一时善举而惦念不忘,最终豁出性命来报答他的滴水之恩。 世人趋利避害乃是天性。没人天生就该为旁人出生入死,豁出性命。遇难之时,有人相帮乃是情分,选择袖手旁观也是人之常情。君少优自觉不是圣人,他做不到每求必应,自然也不奢望旁人能做到。所以上辈子对他好的,他心中感激惦念,见他遭难便隔岸观火的,他也不会埋怨。而那些转过身就落井下石,倒打一耙的,君少优也会暗暗记在心里,伺机报复。 他不是割肉喂鹰的佛祖,自然也不会在旁人刻意背叛陷害后故作大度的当做前尘都没发生过。他想报仇,然而他明白自己势单力弱,此刻与人对上无疑是蚍蜉撼树。为今之计,也唯有谨慎周旋,徐徐图之。 当务之急,君少优迫切希望能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可是他此时所经历拥有的实在有限,唯有把主意打到这些灾民身上。 心有筹谋之下,君少优对灾民的态度自然真挚热忱,叫人如沐春风。 君少优此番盘算,里正丝毫不知。不过他纵使知道了,恐怕也是对君少优感激涕零,无有嫌隙。盖因民风淳朴,总是比旁人更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或许他们笨嘴拙舌,说不出这等冠冕堂皇之语,但他们做出的事情永远让人敬佩。正如《红楼梦》中的刘姥姥一般,就算主人家当日善举不过是心血来潮的施舍,但刘姥姥依旧感念在心,并在贾府倾颓后前往牢中探视,又散尽家财不远千里营救巧儿。 如此义举高洁,君少优早在生死存亡之际,感受良多。 重活一世,君少优吃一堑长一智。宁可把心思放在这些淳朴的百姓身上,也不会再去讨好那些世家豪族。 君少优与里正在破庙后头的禅房里商议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将诸多琐事商议妥帖。由里正负责挑选出适龄之人进义学读书,君少优则负责寻找学舍,撰写教材并提供学员习学时所用的笔墨纸砚等物。 君少优思量此事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心中自然有所成算。他找到骠骑将军林惠,央求他提供一幅营帐以作学舍之用。然后叫工匠做了块大木板抛光打磨,用架子立在营帐当中权作黑板,用木炭做笔。他站在前面用木炭写字,底下的学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西北苦寒,没有那么多的笔墨纸砚可供挥霍。君少优便让木匠做了几百个凹槽浅浅,半尺见方的小木匣子,里面盛满沙石,用枯枝做笔,供学生练字所用。 至于教导学生之教材,君少优也懒得用四书五经一类掉书袋。最开始先横平竖直将笔画交给诸多学生,次后从第一排坐着的第一个人开始往后教众人写自己的名字。且他丹青极好,索性用矾过的重绢画些草木牛羊,犁镐铁锹,日常所用之物,乃至营中将士所穿铠甲,所持兵戈等,并在图画下面写上相应字句,有此衍生开来,让学生看着记着,更明白形象一些。 最开始这义学之中只有灾民选拔出来的百十来个学生,后来有空闲的将士,在操练之后也凑过来旁听习学。君少优见状,又命工匠多做出几百个木匣供将士使用。为了形象细致,君少优在讲解兵戈铠甲时,还拉来了偶尔闲暇无事的徐怀义。君少优以他为实例,请他讲解图画上刀戈铠甲每个部分的功用。乍开始徐怀义还扭扭捏捏的,跟君少优一问一答,说的干巴巴的。后来习惯了,便开始口若悬河起来,经常把自己从前经历过的战役当成故事讲给诸多学生和将士。这其中便包涵徐怀义作战多年的经验等等。听得诸多学生和将士如痴如醉。 君少优见状,索性又请了军中其余有闲暇的将领来讲学。来来往往之下,最后竟震动了大将军林惠。 林惠闻听君少优想要开办义学,还以为君少优是一时兴起。应君少优之请求拨了个帐子给他,也不过是碍于他的身份,不好驳了他的颜面。在他看来,无银钱支撑无鸿儒为师,君少优此举不过是排遣寂寞,长久不了。怎料君少优仅凭这点子东西,竟然就风风火火将义学办将开来。不光如此,还把营中泰半将士都划拉进去。林惠听诸多将领七嘴八舌说的欢快,心中十分好奇,遂在这日处理完公务后亲身前往义学以作探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希微扔了一个地雷╭(╯3╰)╮╭(╯3╰)╮╭(╯3╰)╮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且说林惠带着一行亲兵刚刚抵达用来充作义学的帐子外,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吹嘘不已。林惠静静听了一回,却是偏将军沈作兴正口沫悬飞的跟大家伙儿说道十年前讨伐刘黑炭的旧事。那场战役乃是一场少有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于民间也广为流传。只是世人说书总是玄虚太多,哪里有沈作兴讲的翔实可信。他将当年敌我双方排兵布阵,你来我往的战况几乎是掰开揉碎了讲给众人听,诸多灾民跟将士们听得那叫一个异彩连连,各个都跟呆头鹅似的,只顾着听课,谁也没留神林惠一干人等就这么悄悄走入帐中。 最后还是落在后面充作助教的君少优先发现了林惠等人,起身蹑手蹑脚的过来,向林惠见礼道,“见过大将军。” 林惠摆了摆手,示意君少优不要打断前头的讲课。君少优了然点了点头,引着林惠在学舍最后一排坐下。直等到沈作兴口若悬河的讲解完了,君少优方才起身上前,按照沈作兴所讲解的课程给众多将士学生布置了课业,并开口说道:“咱们这义学成立十来天,多亏了西北大营的襄助帮扶。既舍地方又授课业的,上上下下好一番叨扰。今儿又有幸得见骠骑将军,也请林将军为咱们讲两句话。” 众多将士闻言,这才发现身后坐着的林惠等人,连忙起身见礼。 林惠朗笑着向众人颔首示意,并冲徐怀义、沈作兴等人调笑道:“我说怎么这几日下来,一过了当值操练的时辰就瞧不见人,却原来都跑到这边充先生来了。” 沈作兴等人被打趣的面红耳赤,连连摆手推辞道:“我们自己都没识得几个字,又哪里敢称先生,不过是相互讨教罢了。” 君少优在旁笑道:“诸位将军也忒谦逊了。就是称作先生又有何妨。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诸多将军身经百战,战功赫赫,都是在刀尖上摸爬滚打惯了的人。能得到诸位将军的悉心教导,乃是我等几世修来的福分。他日上了战场,或保得性命,或战功立业,全都要感激诸位将军今日之教导才是。” 君少优一席话说得沈作兴等人大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推辞不已。他们之所以来这义学讲学,起先不过是看徐怀义站在台上讲演时颇为荣耀威风,再加上君少优从旁劝说,这才有些心痒难耐,遂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来。归根结底,还是鼓吹炫耀大于传道授业。如今却被君少优正正经经的称赞一番,一时都有些扭捏羞赧。 林惠见状,又是一番大笑着说道:“平日里各个都吹嘘的了不得,怎地今儿竟谦虚起来?” 说罢,看着众人罕见的抓耳挠腮的模样,更觉莞尔。 君少优见林惠饶有兴致的模样,不觉心中一动,再三央请林惠也为大家讲演两句。毕竟这林惠乃是将门世家出身,且自幼参军,行伍十余年未尝一败。君少优对他十分好奇。 不仅是他,营中泰半将士俱都仰慕林惠韬略。闻听此言,连忙鼓噪起来。 林惠推脱不了,便在君少优的导引下走到营帐最前面的三尺台子上。只见下面黑压压一片身影,挤挤喳喳的,连动动手脚都觉费事。林惠打量半日,不觉皱眉说道:“条件艰苦了一些,难为你们肯认真习学。” 说罢,先是探身,向身前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将士问道:“可学会写字了?” 那小将士没想到林惠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竟然会跟他说话,不免激动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会写很多字了。” 林惠又问:“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那小将士点了点头,连忙用枯枝在盛着沙石的木匣子里写了自己的名字。林惠细细看去,却原是“张三牛”几个字,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了旁边几个将士,也都能熟练的写出自己的名字。 林惠又问众人除了写字还学到了什么,一时间诸多将士七嘴八舌的吵将起来,这个说知道草原上都分几个部落,相互势力如何,那个说明白刀戟该如何使用才能更有效的杀上敌人,这个说知道了做斥候探视敌军情况的时候该注意什么,那个又说要是与大军失散了,该如何在保证自己不暴露的前提下尽快找到大军……林惠细细听过众人所言,发现大家讲的大都是诸多将领们亲身经历过的,偶有一两个在照本宣科之后能说出点自己见解的,或者跟君少优一般喜欢剑走偏锋,想法诡邪的灾民少年,林惠都一一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准备考校一番,若是可以,便收入军中。 一番问对之后,徐怀义等几位高层将领也都谦逊的表示听了旁人的讲解,受益匪浅。林惠闻言,不免又出言考校了几位将领,只见众人应对之时颇有大动,往日勇莽的多了几分细致,往日优柔的多了几分果毅,果然比从前更为缜密周全,颇有融杂之风。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林惠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落在人后的君少优,半日不语。 其实若认真讲起来,成立义学之后这些高层将领们的收获竟是比寻常将士灾民更多一些。只因那些灾民与将士因身份所限,不会考虑太多与己无关的事情。这便是古圣先贤所说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 每日只忙活着温饱平安,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底层百姓与将士,同那些自幼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相比,大局观有限。纵使每日都听着高层将领的言传身教,谋略熏陶,也当听故事一般,热闹是尽够了,但能学到的东西不多。在君少优的严苛管教下,每日只忙着死记硬背都勉强,更别指望他们能学以致用,触类旁通。 与之相比,思考方式与战斗素养几乎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高层将领们自然有所不同。毕竟这些将领都是身经百战历练出来的,且每个人所擅长的领域都不一样。如今有机会泡在一起,将自己擅长的方面拿出来与众人讨教掰扯一番,几经辨义,不但对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兼连旁人所擅长之事也触类旁通。正所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因此众人十分感激君少优此番心血来潮,竟给了他们这样难得的机会。 林惠静静听着众人言语讨论,一时间竟有些浮想联翩,心中也隐隐盘算起来。不由向君少优开口赞道:“少优心思缜密,一举数得,果然大才。” 君少优轻勾嘴角,谦逊笑道:“不过是偶然心动,想为灾民们做些事情罢了。起先也只想让他们认两个字,读几句书,不当个睁眼瞎子。没成想诸位将军愿意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对诸多将士灾民悉心教导。能有今日之功,实在是意外之意。” 林惠听着君少优一番话语,不由得微微一笑。究竟是有心栽花也罢,无心插柳也罢,君少优是自家人,西北将帅也都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眼看着自家人越发强大默契,总是好事情。 因此林惠并不计较君少优的言不由衷。只是淡然说道:“沙场征战不比寻常,稍有疏忽便是性命之忧。一人身死是小,若为将帅,一念之差攸关的可是三军性命。尔等能在闲暇功夫相互讨教,可见进益。” 诸多将领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林惠又向下面一干将士灾民说道:“可是尔等又为不同。身为最底层的将士,很多时候不需要你们考虑太多,只要听命行事即可。可在战场上要保得住性命,眼明手快功夫过硬才最重要。世人都想建功立业,总要保住性命才有机会。否则皆是妄谈。” 一句话连消带打,说的诸多将士好不沮丧。 林惠看着众多将士当真将他的话听进去了,眼角露出微微笑意,转口说道:“不过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终究是脑子活络的人爬的更快,也更容易建功立业,功成名就。” 一席话大起大落,听到众人面面相觑,竟有些闹不明白这位大将军究竟想说什么。 君少优在旁,却听得暗暗敬服。只因林惠这话虽不好听,却是金玉良言。既劝告众人不要好高骛远,又暗暗鼓励众人在脚踏实地的基础上活络一些。果然是带兵多年的老油子,深蕴调、教之道。 君少优眼眸微转,看着下首颇有几位他看好的,此刻正一脸若有所思的沉吟不语,不觉点了点头,向林惠说道:“大将军所言甚是。若是大将军不弃,少优还有几件事相同将军商议一番。” 林惠看着顺杆儿就要往上爬的君少优,心中一阵好笑,不免开口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君少优闻言,开口笑道:“世人皆言百无一用是书生。大抵是说书生力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然西北乃我大褚边境,且北匈奴虎视眈眈,终有一战。少优并不想苦心教导出来的学生除了掉书袋一无是处,所以便想借用一下营中的演武场,弄些器具来辅佐义学中的学生操练,免得将来手无缚鸡之力。不知将军能否应允?” 林惠打量君少优半日,突然笑道:“只是这些百姓不比军中将士,人多眼杂,倘或出了什么差错,你我可都负担不起的。” 君少优笑眯眯说道:“少优既然开口,便愿意为这些百姓负责。且这些百姓操练过后,将军若看得入眼,可征得他们的同意,直接收入军中便是。” 林惠瞧见君少优信誓旦旦的模样,越发好笑。开口说道:“你倒是很有信心。你就认定我必然会对你操练出的将士青眼有加?” 君少优淡然笑道:“将军若有疑虑,拭目以待便是。” 林惠挑了挑眉,又指着营中一干将士问道:“你要折腾你手里那些人,那这些同你习学的将士又该如何?” 君少优低眉笑道:“少优乃是文官,自然不会过问军中庶务。因此也谈不上安排将士如何操练,一切单凭将军吩咐。” 他才不会给旁人留下“手伸得过长”的不良印象,纵使他因庄麟的关系,同西北将领相处默契,也确有改革军事之心,但也不会行事唐突,引起旁人的忌讳。 林惠莞尔一笑,随口说道:“既如此,便依旧如义学之前行事。只要营中将士不耽搁日常当差操练,闲暇时间他们要怎么打发,我也不必过问。” 君少优闻言,露出一抹心意得逞的微笑。众多将领也都有些跃跃欲试,不知道君少优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徐怀义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前些天他同君少优商议之事,不免趁旁人不注意的功夫,伸手捅了捅他的后腰。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顺势问道:“回禀将军,少优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惠这会儿兴味被君少优吊得极高,不觉笑问道:“哦,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求到我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刚刚弄人弄人扔了一个地雷 ╭(╯3╰)╮╭(╯3╰)╮╭(╯3╰)╮ rasion214扔了一个地雷 ╭(╯3╰)╮╭(╯3╰)╮╭(╯3╰)╮ 希微扔了一个地雷 ╭(╯3╰)╮╭(╯3╰)╮╭(╯3╰)╮ 第50章 第五十章 君少优沉吟片刻,回头瞧了瞧帐内诸多学子将士,开口笑道,“聊了这半日闲话,才想起快到晚膳功夫。还是让他们先行散了吧,免得等会儿赶不上饭点儿。” 林惠略有狐疑的看了君少优一眼,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君少优将诸多学子将士遣散,待营中只剩高层将领,方才言笑晏晏道,“开办义学,原不过是少优为西北灾民尽的一点子心意。想着寒冬腊月平白呆着浪费晨光,不若教他们读书识字也好明理。本就是少优一时兴起,因此并未考虑太多。及至后来,又添了许多将士,少优生恐精力不济,方请诸位将军来义学中讲演兵事。一则是想让学中子弟能多增长些见识。二则,也让他们明白兵家不易。” 君少优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向徐怀义等人笑道:“不料诸位将军在讲演兵事时,每多争论。你来我往,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少优不是行伍出身,不懂兵事,可也觉得诸位将军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下面学子跟着讨论时,也都各持己见,无法说服。几次辩论下来,争议越多。少优便想,既如此,何不大家坐在一起,琢磨个法子出来,既能让诸位将军切磋一二,又能给学中子弟一个演练的机会。如此实践出真知,胜者为王,自然也不会有异议了。只是兹事体大,须得向将军报备才是。” 林惠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他身居高位,自然明了君少优未尽之意。看这架势,这小子大概是要把脑筋动到将士的日常操练上来。只是碍于身份又不能明说,便借着义学做幌子徐徐图之。不过这事儿涉及到军中庶务,必定牵连重大,以君少优如今身份,是断然没有这个底气的。而这小子又想成事,恐怕只有…… 林惠眸光闪烁片刻,转头看向帐内其余将领。 徐怀义等人心中有鬼,见林惠打量过来,立刻露出一副心照不宣又志得意满的笑容。只是这笑也不好意思笑的尽兴,又纷纷憋回去三分,竭力肃容以待。只憋得脸上神情越发诡异。林惠看得好笑,一面暗暗好奇众人究竟鼓捣出什么东西来,一面也暗自叹服君少优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毕竟这文人武将向来不太对付,且寒门与世家也向少能相处融洽。君少优文人与世家的身份都占全了,才来西北几天,竟然就在寒门众多的军营当中混得如鱼得水,又能劝动泰半将领为他张目。这份功力,林惠想不佩服都难。 君少优见林惠陡然露出一副老怀大慰的神色,不太明白他此刻想到了什么。只硬着头皮继续道:“于是少优便在私下找到诸位将军商议此事,幸而诸位将军对此事颇有兴趣,众人计长,竟也琢磨出个法子来。” 林惠听了半日,突然开口道:“少优奉旨赈灾,来西北多长时间了?” 君少优闻言一愣,开口说道:“少优自京中出发,到西北至今已有两个半月。” 林惠挑眉一笑,继续问道:“那少优觉得我营中将士操练如何?” 君少优心中一动,默然瞧着林惠,开口说道:“少优抵达西北约有数月,但见营中将士每日操练,辛苦异常。只是……” 说到此处,君少优刻意犹豫不语。 林惠展颜笑道:“无妨,直言便是。” 君少优颔首应道:“自我抵达西北大营,观营中将士每日除当差巡视外,便是集结苦练枪法骑射,昼日不歇。这般辛苦自是叫人敬佩,只可惜真到了临阵当头,也未必得用。毕竟敌人亦有心机谋略,这等一板一眼的操练方式,恐怕收效甚微。” 林惠挑眉,不动声色问道:“哦,依你所言,这寻常操练竟是毫无益处了?”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自古流传下来的东西,自然有其得用处。至少这般演练下来,我大褚将士的体魄功夫都是扎实的。两军对战,有时拼的便是毅力耐力。我营中将士功底扎实,兵器精良,且高层将领决策英明,自然胜算更多。” 林惠皱了皱眉,摆手笑道:“我总是讨厌你们这些文人的弯弯绕,就算心里不服,面上也能说得花团锦簇。只是现下情况,你很不必如此谨慎,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纵使说的左性了,我身为长辈,还会埋怨你不成?” 言下之意,叫君少优莫有顾虑坦然开口便是。今日之话不过是长辈与晚辈间私底下的闲聊,纵使有些地方不妥当,也不会被人拿捏着发作。 徐怀义等人相视而笑,也挤眉弄眼的鼓励一番,示意君少优但说无妨。 君少优微微一笑,再不赘言,却也谦辞道:“少优虽出身武侯之家,但自幼长于内宅,并不懂得兵家之事。又哪里能想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法子来。不过是觉得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才请来诸位将军共同商议。诸位将军身经百战,自然比少优更知晓军中之事。最终便想出了实战演习的法子来,还请将军指证。” 林惠听到“实战演习”四个字,琢磨了一会子,开口说道:“这‘实战’的意思,我是明白的。想来这玄虚还是在‘演习’二字上罢?” 君少优轻勾唇角,开口笑道:“将军果然大才。只是这军中事务我到底不太熟悉,勉强说来也是云山雾绕,说不清楚。还是请诸位将军为大将军解释才好。” 林惠早就被君少优一番话语吊的胃口高高的,但见君少优磨叽了这么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又见帐中其余将领均是一脸兴致勃勃,荣有幸焉的模样,心中越发急切。连忙问道:“究竟是怎么个章程,你们快些明说。又何必这般遮遮掩掩的。” 徐怀义在一边儿听了许久,也早就憋得不耐烦。这会儿听得林惠催促,连忙开口道:“少优好不啰嗦。其实说白了就是将营中将士分成敌我双方,一部分在城中戍卫,一部分假扮匈奴人佯作进攻。然后两方将领排兵布阵,指挥将士,既能瞧出两方将领的能耐,又能锻炼将士们的战场应变的能力。如此成王败寇一目了然。等两方演习之后,便聚集到一起行个总结大会,再细细推敲一番行军过程中的不妥之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诸多将领在后,又七嘴八舌的跟着添补了好些细节方面的内容规矩。 林惠静静听了半日,只觉得这法子简直是天马行空,神来之笔。可细细推敲,倒也有几分应景之意。不觉开口赞道:“少优果然是才思敏捷。难为你怎么想的出来。” 君少优闻言,赧然笑道:“少优虽不知兵事,但略同文墨。这文武之道乍看之下虽然不同,但细细想来,很多东西倒是可以共通的。就如少优在国子监习学之时,每逢旬考大考之前,先生都会结合前番考校内容之重点,为我等拟题策论。平日里亦会用清谈问难之形式考校我等学识功底。只是撰写策论注重笔墨文采,清谈问难则注重临场发挥。两者相结合,大凡平日里功课出彩的人,在真正大考之时都不会相差太多。由此推之,少优便想,若是军中操练也能参考这种形式,想来将士们在战场上的发挥则更游刃有余一些。” 林惠听到君少优一番言论,只觉得瞠目结舌。他向来便知晓君少优看似沉稳,但性子却颇有些桀骜不驯,且行事跳脱异想天开。今日一番行事果然又印证了他的想法。 竟然能将军中操练同书生做文章联系在一起,林惠频频摇头,思忖半日,终究没想到这两者究竟有何共通之处。半日,只得摇头赞道:“少优行事果然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 君少优被林惠赞的略有些不好意思,再次谦辞道:“我不过是灵机一动想到此处,却也不知具体事宜该如何去做。还是诸位将军见多识广,要不是大家集思广益讨论出细则来,单只靠我一个足不出户的书生,哪里有这样的见识。” 林惠莞尔一笑,还没开口,只见沈作兴摆手笑道:“少优实在过谦。要不是你提出这个想头,我们也不会想出后面的事情。归根结底,竟是你这提议出的好。” 众多将领自然是纷纷附议。 花花轿子人抬人,别人赏了脸面恭维,少优也不是那等情况傲慢之人,自然又是好一番谦辞不受又再一番出言赞誉。只说自己异想天开,若不是众人肯耗费精力帮忙筹谋,实在想不出这法子来。 言毕,又从袖中掏出一叠章程递给林惠。林惠接过细细看来,君少优赧然说道:“这是少优听诸位将军之言论后,整理汇总的一份章程,其中或有待推敲处,少优是断然看不出来的。将军行伍多年,身经百战,还望将军为我等查缺补漏。” 林惠细细打量君少优一回,但笑不语。只凭借自身经验略作描补,将这“实战演习”补充的更为完善周全。最后又开口说道:“兹事体大,你们可在义学当中先推行着。若果真有效验,本将军自会上奏陛下,为尔等请功。。” 众多将领听闻这话,不由自主便想到这十来日间日日夜夜辛苦筹谋万般思虑,更觉荣有幸焉。于是相视一笑,竟然更为默契和睦。 君少优看在眼中,心中欣慰不消细说。 老话讲吃一堑要长一智。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做人的道理跟做事一样,势单力薄之时,总不好表现的太过张扬浮夸,引来旁人侧目。若前世君少优也能懂得什么叫通力协作,在苦心筹谋时不忘分一杯羹给同僚朋党,而不是只顾着自己,想必最后也不会沦落到被人利用的没有价值了便一手丢开。 重活一世,君少优再不会以为自己穿越而来就高人一等。与众多习惯了朝廷党争勾心斗角的土著相比,他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些后世显而易见的常识而已。前世他抱着这些沾沾自喜、故步自封,自以为比旁人都胜一筹。其实却是夜郎自大,坐井观天。 他没有那等心胸气魄,却勉强自己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果然登高者比跌重,他摔的很惨。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君少优宁可多费心思去启发周围人一同进益立功,得到了好处自是团体的。他虽然看似分薄了一些功劳,但换来的却是诸多同僚的亲近信任。这些同僚能在庙堂沉浮多载屹立不倒,自然是各有各的靠山背景。君少优之前不懂得珍惜,如今却是努力经营人脉。 而就目前众人的反应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庄小攻:乃再不让瓦露面,瓦就罢工咩_(:3∠)_ 感谢希微扔了一个地雷,蹭住么么哒╭(╯3╰)╮╭(╯3╰)╮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之后这几日,众多将领闲暇时间都来义学这边跟君少优商议着操办实战演练的事情。因大体的行动方案已经商议妥当,后续的准备工作便轻松许多。唯一困难的地方便是义学中的灾民乃是寻常百姓,平日里从来没有跟军操练过,所以在遵从将令以及作战配合方面相当困难。 好在君少优也明白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道理,心中并不急切。不过为了训练一干灾民的团队协作能力,君少优还是鼓捣出了后世军训的那一套方法。集结了一干灾民在演武场上练习站军姿走军步,队列方阵什么的。引来众多将士的一致围观。至于君少优之前提过的一些配合将士们操练的辅助器材,也在众多工匠的齐心钻研下鼓捣了出来。安装器材那一日,众多奇形怪状用途不一的辅助器材又引得众多将领议论纷纷,大都在怀疑这些个东西是否有用。 见到大家明里暗里怀疑的目光,君少优露胳膊挽袖子的就要亲自上阵演练一番,却被庄麟给强行拽住了。而庄麟的理由也很充分,君少优现下毕竟是文官,倘或在大庭广众之下举止不当,少不得被人弹劾一个“有辱斯文”的罪名。庄麟岂能眼睁睁看着君少优落人话柄而置之不理。 对于庄麟的小心谨慎,君少优心中感怀却也有些不以为然。他知道庄麟是为他考虑,不想他坏了在清流文人当中的名声。但重活一世,君少优并不想如上一世那般活的太累,纵使环境压迫让他不能遂心恣意的过活,但也用不着事事顾虑旁人的眼睛鼻子。那样岂不活的太累。 何况这些器材除了君少优之外也没人会使,君少优觉得自己有责任给众人示范一下,要不然他劳民伤财的折腾出这些在外人看来很是莫名其妙的东西,岂不更受人置喙? 两人关起门来争执半天,向来都顺着君少优心意半点儿不敢违逆的庄麟却罕见的表露出反对且坚持的态度。他死活不同意君少优换了武装在众人眼前窜上窜下。除了担忧君少优的名声之外,也认为君少优的体质太弱,而西北天气冷凝,那些辅助器材的表面早已结了冰霜,纵使刮干净也滑不留手的。庄麟怕君少优一个闪失伤了自己,这里又没有好太医又没有好药,倘或耽搁之下出了大事,庄麟只怕追悔莫及。 他态度坚决的警告君少优道:“你就死了这条心罢,我是绝不会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摸器材的。你若是敢接近那些个东西,我就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扛回营帐。” 回答庄麟的是君少优义愤之下扔过来的一个大软枕。 庄麟面无表情的抱住覆盖在脸上的软枕,看着坐在榻上一脸气呼呼模样的君少优,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走至跟前,躬身同君少优商量道:“要不然,我来给大家做示范?” “你?”君少优斜睨着眼睛看向庄麟,冷哼一声道:“你行么?” 庄麟被君少优看得心魂一荡,索性一屁股坐在君少优身侧,眉开眼笑道:“怎么不行,别忘了在京中王府里头,我也没少跟你折腾。” 那阵子君少优嫌弃自己身体太弱,天天早起跟着庄麟晨跑锻炼,后来嫌弃这法子效果太慢,便鼓捣出一大堆所谓的辅助器材来。庄麟为了亲近君少优,没少缠着他教自己使用器材。这会儿用在给众将士做示范上,简直游刃有余。 君少优眸光闪烁片刻,看着庄麟难得执着的模样,只得忍气说道:“随你的便。” 他知道以庄麟那死不要脸的执拗性格,绝对能干出在人前把他扛回营帐的举动。为了守住自己的“贞操”,只能忍得一时,退这一步。只是被人如此威逼恐吓,终究是意难平。 君少优面色铁青,恶狠狠瞪了庄麟一眼,抿着嘴不说话。 庄麟目的达成,态度也不再强硬。立刻低眉耷眼的赔笑赔小心。君少优不理他,庄麟也不恼,只一味的小意说好话,黏糊的君少优头都疼了。 至晚间吃饭,君少优跟庄麟两人刚进食堂,就瞧见满营的将士全都目光烁烁看向他俩。贼眉鼠眼交头接耳的模样,让君少优明白准是两人的争执被这些人听了去,不觉恼羞成怒的瞪了庄麟一眼。庄麟颇为无辜的摸了摸鼻子,跟在君少优身后摇头尾巴晃的来至将军一席上。林惠看着两人的冷战模式,忍笑说道:“但凡小夫妻打架,总是床头吵完床尾和。活泼甜蜜的令人艳羡。” 君少优忍不住看了林惠一眼,只觉得这位将军睁眼睛说瞎话的能力越发进益。 众多将士听了这话,也都善意的哄笑出声。 自除夕夜后,西北大营逐渐打破了之前那种高层将领在营帐内进膳,底层将士在食堂用饭的规矩。尊卑上下在操练之外的接触越加频繁,高层将领不再高高在上,底层将士也不会避上峰如虎狼,相应的便是两方合作越发默契。直接体现在平日操练时底层将士能深刻领会到上峰的意图,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上面下达的命令。让诸多将领享受到如臂使指的轻松惬意。 只是相互之间太融洽了有时也不是好事。比如现在,君少优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将士好不惬意的打趣他们,心中暗暗吐槽。 次日一早,庄麟果然在操练将士的时候亲自上阵,给大家示范了辅助器材的使用方法。并手把手教导将士进行训练。君少优见庄麟果然守信,再无话可说。只得拉着义学中八岁至十五岁的少年晨跑锻炼——因为年纪在大一些的少年都被徐怀义等将领编入军中跟着操练。所以无形之下,君少优变成了带孩子的保姆==。 不过孩子头也有孩子头的工作方法。因小孩子年纪小,骨骼还未长成,君少优不能领着大家做太繁重的训练。只在站军姿,练队列之后入学舍上了半个时辰的“文化课”,便领着一帮娃子开始“实战演练”。 他根据前两辈子的记忆和经验,吩咐木匠做了极为逼真的刀枪剑戟,只在刀刃处磨得圆滑又用破布包裹上,免得小孩子没轻没重失手伤人。兵器中间都是空的,里面塞满了彩粉,若击打在人的身上,会留下痕迹。按照君少优制定的规则,会根据这痕迹来判定“将士”拼杀时“受伤或死亡”的程度。 然后他逼着庄麟在午休时间带领一部分亲兵假扮成匈奴骑兵,自己则带着义学中十五岁以下的男娃子驻守在冰墙之上。按照演习规则,两方都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做准备。而君少优带着一干灾民苦心建造的坚冰长城终有有了用武之地——它成了两方战士“过家家的道具”。 君少优站在由冰筑造的城楼中,居高临下看着无可奈何站在城外的庄麟等人,心中冷笑连连。他吩咐众多娃子将早已填充了枯草杂碎并彩粉的麻袋搬到城墙上。这些麻袋将代替滚石,在守城攻防战的时候扔下去砸人。而被砸到的将士身上若沾满彩粉,即被认定受伤退出演习。 林惠、徐怀义等一干闲极无聊的将领也站在城楼上看戏。林惠饶有兴致问向身后的将领,道:“你们觉得少优会怎么折腾麟儿几个?” 众多将领贼眉鼠眼的笑出声来,一个个幸灾乐祸的伸头看下面,徐怀义粗着嗓子总结道:“所以说屋里人是不能惹的,不管少优怎么折腾,庄将军都得擎着。”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众多将领跟君少优相处了也有几个月的功夫,自然知道这位公子看着云淡风轻气度翩然,实则脾气火爆且睚眦必报,一般有仇必得当场还了,这次居然能忍得住性子待到隔天,想必庄麟有苦头吃了。 这么一想,众多将领倒是越发起了兴致。 君少优并不知道众人正兴致勃勃的等着他们两方厮杀,只在庄麟指挥众多亲兵驾云梯攻城的时候吩咐众孩儿将灌满了沙子彩粉破布零头的麻袋纷纷扔下城墙,又吩咐众人将灌了胡椒粉的清水泼下去,众多将士猝不及防,大多被彩粉挂了满头满脸,也有被胡椒水泼了一身的,忍不住“阿嚏阿嚏”的打起喷嚏来,一时间涕泪交流,好不狼狈。 庄麟心知君少优因昨日之事,憋着一股气发不出来。这会子君少优要狭私报复,庄麟乐得配合。他也跟着众位亲兵一起爬上云梯,被君少优亲自泼了满身的彩粉和胡椒水后,傻兮兮爬到城墙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便更简单了。因为攻守双方受人员限制,庄麟与众位亲兵自然不可能与君少优并一干小孩儿厮杀。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小娃子们将余下的彩粉都扔到他们身上。庄麟为表诚意,还主动抢过小孩儿手中的彩粉涂了满脸,然后一脸谄笑的看向君少优,拱手求饶。 君少优举行今日这场“实战演习”,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泄愤。今看到庄麟一身狼狈可怜巴巴的模样,当下心满意足,领着众孩儿回义学午睡去了。 这厢庄麟满身七彩的欲回帐洗漱,却被在旁看热闹的林惠等人拦住,徐怀义挤眉弄眼的蹭上前来,肩膀撞着庄麟的肩膀,开口问道:“庄将军可是咱们营中第一个进行实战演习的,感想如何?” 庄麟瞧着徐怀义一脸欠揍的模样,笑的蜜里流油,伸手锤了锤徐怀义的肩膀,傻兮兮的显摆道:“这种打是亲骂是爱的小儿女情怀,徐将军孤家寡人的,自然不懂。” 一句话说的徐怀义面色铁青,他今年也快三十的人了,早七八年前就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娇妻在家。奈何身为将领自然得戍守边塞,征战沙场。好好一个老婆竟然没碰过几次,家里满地乱爬的儿女恐怕连他这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相比之下,庄麟与君少优夫夫两个同在军中当差,美满和乐处自然羡煞旁人。 于是庄麟又被一干羡慕嫉妒恨的将领好一顿围攻,场面壮烈处自不消细说。 至晚间君少优回营休息,庄麟已经备好了热汤沐浴。营帐里灯火通明,四五个火盆儿烧的旺旺的。卧榻里面也放了灌好的汤婆子暖被窝儿。庄麟站在门口笑的粲然如花,向君少优温颜问道:“这一日辛苦了,快些洗漱休息罢。你可不生我的气了?” 君少优见庄麟满脸情真意切,站在鹅黄灯光下温颜浅笑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某处悄然酥软。日间还有些意气难平的心绪也在这温润笑容中不争气的瓦解冰消。他知道自己果然没能抵住庄麟那无孔不入的糖衣炮弹,他开始渐渐享受起庄麟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不分场合的伏低做小。 君少优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任由庄麟牵着自己走至木桶前宽衣解带,温热的汤浴覆盖周身,折腾了一整日的疲乏劳累在热水的浸泡下慢慢消散,身子却是越发的酸软无力。这是躯体在紧绷了一整日后,享受到舒适放松后的绵软空虚,就好像那只被煮熟了的青蛙一般,纵使心内没失了警惕,但是身体已经渐渐习惯这种安逸舒适,直至无力挣扎。 闭上双眼,君少优感觉到庄麟轻轻抽出插在发髻上的白玉簪子,如墨缎一般的青丝瞬间散落,披在胸前背后。耳边只听到庄麟柔声说道:“低头,我帮你洗洗头发。今儿折腾了一整天,那彩粉沙石脏得很。” 君少优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低垂着脑袋,任由庄麟的手撩起头上的头发,舀水淋湿,打上皂角,然后不轻不重的揉捏起来。 洗过头后,那双大手还在脖颈肩膀上揉捏了一会儿,直到热水微微凉了,这才扔过来一条浴巾,示意君少优擦身出来。君少优接过浴巾,看着庄麟背过身去坐在榻上,木桶边的案几上体贴的摆放着浆洗干净的里衣,屏风上挂着一件儿烤的温热的狐皮大氅。即便是这短短的几步路,也怕他穿的太少受了风寒么?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君少优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嘴角,趿着鞋慢慢走至床榻前。脱□上披着的大氅,翻身入榻,静静躺着。每过片刻,庄麟果然又啰哩啰嗦的推着君少优让他坐起身来。耐心的为他擦干头发后才任由他躺下。 被窝儿里头暖洋洋的,君少优身上盖着厚重的冬被,还被人细心的熏了兰草香。幽幽香气萦绕在鼻端,使得君少优有些昏昏入睡。但背后却总有一种凉飕飕的错觉,使君少优纵然困顿也无法安睡。 又过了半日,庄麟收拾妥当起身上榻,在自己的被窝里捂了一会儿将寒气褪尽,又探着脑袋偷偷打量着君少优好似睡熟的模样,这才做贼似的偷偷摸进君少优的被窝儿,火烫的身体贴上君少优的后背,一只手也习惯性将人拢在怀中。 睡得迷迷糊糊的君少优感觉背后终于温暖了起来,下意识拱了拱身子在某人怀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这才浅浅睡去。 帐外月色如银,静谧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短暂的黏糊一会儿吧,然后就要开始打仗咩,打仗的过程中会发生一些事情,蓝后君小受乃就不会自欺欺人呦_(:3∠)_ 言下之意,某八又要撒狗血啦,大家期待咩o(n_n)o~ 庄小攻,乃滴苦日子快到头咩嘎嘎~~~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正月下旬,北匈奴老单于努哈达在经历过漫长的昏迷不醒后,终于咽下了他最后一口气。而他的死亡,也加剧了北匈奴的内乱和分裂。因君少优的无意之举而提前暴露了弑兄阴谋和残暴秉性的二王子忽而扎暗中集结麾下兵马,在老单于的灵堂上公然发难,将大王子克鲁的外族、妻族并一干亲近大王子的部落首领全部斩杀在灵堂之上,并在次日自立为王。 他上台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兵镇压克鲁一脉的反叛势力,将这些部落的成年男子全部杀光,女人小孩儿则全部贬为最低等的奴隶。与此同时,与前世如出一辙的,忽而扎依旧把克鲁的妻妾收为己用。而比前世更加残忍的,忽而扎竟然把克鲁的女儿扔到军营里面充当最下贱的军妓,把克鲁的儿子扔到深山老林里面充当猎物,然后忽而扎骑着烈马拿着弓箭在后面追赶,最后将克鲁的三个儿子全都一箭射死。 而这三个小王子,年岁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不过三岁。 将克鲁的儿女全部杀害之后,忽而扎并没有放过克鲁的母亲。他将年仅五十岁的老阏氏脱光了衣服捆绑在集市上羞辱打骂,老阏氏不甘受辱咬舌自尽,光、裸的尸体被丢弃在荒芜且满是冰霜的草原上,任由野兽猛禽啃噬,还美其名曰“这是让老阏氏最接近长生天的死法”。 做完了这一系列丧心病狂的事情后,忽而扎才有条不紊的集结大军赶赴边境。今天的雪灾太大了,北匈奴一片草原无遮无挡,冻死牛马羊群无数,就算忽而扎此前屠虐了亲近大王子克鲁的所有部落,但所获得的财富口粮于整个北匈奴而言,终究是杯水车薪。 饿着肚子的匈奴蛮夷没办法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他们只有把主意打到富饶的大褚身上,期望这次的烧杀抢掠能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君少优在接到探子传来的消息时,几乎不敢置信。他知道忽而扎是一个阴狠毒辣,行事残暴的人,这一点从前一世他坐稳单于的位子后立刻翻脸杀害了克鲁的亲眷就能看出来。但是君少优没想到这辈子的忽而扎居然这么快就翻脸。杀父弑母,谋害兄长,凌、虐子侄,忽而扎刚刚上位就如此毫无忌惮的迫害族人,此等举止和他上一世刚刚继位时的谦逊小心,伏低做小简直有天壤之别。 然而忽而扎又是个极为聪明冷静的人。前世君少优跟他打过几次交道,而以那几次交道的经验看来,忽而扎绝对不是个为了泄愤就不管不顾的人。所以他如此大张旗鼓肆无忌惮的残害手足,绝对是有他的深意。 但坏就坏在君少优现在琢磨不出忽而扎为什么这么做。他不认为忽而扎疯了,但显而易见的,一个正常人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和君少优同样不解的自然还有西北大营内的无数将领。众人汇集在林惠的帅帐中商议半日,最终决定不论形势如何,暂且将这个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都由陛下裁度。至于西北大营自身,则立刻加重了平日巡城戍卫的人数班次,十万大军枕戈达旦以待战事,君少优为免横生枝节,暂且将义学关闭。又担忧破庙远在城外,纵使其外仍有一层冰墙维护,但到底不如城中安稳。遂向大将军林惠请命,希望能将一干灾民挪入城中。 这些灾民汇聚到如今,统共不过两千来人,跟十万大军相比自然如沧海一栗。何况这些灾民都是大褚百姓,其中更有一些身强力壮,素质不错的人已被应征入军。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灾民也是军属。且这么几个月下来,又同吃同行,同上义学同筑冰墙的,西北将士自然也不希望这些灾民出事。林惠将军再三思量过后,最终还是同意将一干灾民迁入城中安置。并且自军中拨了十个营帐,帮助两千灾民安置住宿。 将近两千余人涌入城中,自然给原住百姓带来了很多麻烦和不便。城中百姓虽有埋怨不喜的,但如今形势严峻,他们也不是那等能冷眼看人去死的,何况这干灾民背后有朝廷来的大官儿以及西北大营撑腰,明眼人一看皆知。纵使心中不快也不敢轻易惹怒了官府,由不得捏着鼻子忍下来。 君少优得知城中百姓的心思后,不由计较起来。正所谓民心可用,为官者最忌民怨沸腾。如今西北战局紧张,君少优让一干灾民迁入城中居住,固然是为安全计,为大局着想。但也不能就此忽视城中百姓的心思。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今前方要打仗,他身为陛下亲命的赈灾大臣,倘或因一些小事闹得后方不稳,传将出去必被言官弹劾。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出身仕宦,不必在乎一些平民百姓的口舌。但那些灾民却是在西北土生土长,离不开根儿的。他君少优固然会在事成之后回京复命,却不能带走所有的灾民。邻里邻居的处着,总不好嫌隙不断。既然如此,莫不如此刻结一个善缘才是。 思及此处,君少优立刻找来城中县令并一干官员,笑言商议后,每人掏出五百钱置办些米面之物。由君少优亲自带着人,给灾民营帐附近的人家每户送去一斤米一斤面,并温颜寒暄几句诸如“麻烦辛苦”的话。那些人家欢欢喜喜得了米面东西,又见君少优身为钦差大臣,居然如此谦逊和蔼,他身后跟着的县官儿老爷们虽官威赫赫,但也不曾疾言厉色,怒斥众人。 如此一来,众多百姓心中不满立刻烟消云散。反而诚惶诚恐,感恩戴德起来。只说这京中来的官员果然好涵养,就连那些县官儿也都得了个“青天大老爷”的好名儿。当地官员原本是为了奉承君少优才行出此举,如今被百姓交口称赞一番,倒也是意外之喜。 君少优回转之后,又严令灾民平日不得滋扰邻居,如此以威震之,以利诱之,相互磨合一番,倒也相安无事。 君少优本意是为了不找麻烦,却没想到临回京之时,这些收了东西的百姓居然联合着灾民做了万民伞送与君少优。一时间君少优声名大振,就算错失了科举会试,也无人敢在背地非议。反而被陛下赞誉“能臣干吏,不似那等只会清谈之书生”,且于次年的恩科加试上高中榜首,一时间风头无两。不过此乃后事,暂且不提。 且说林惠将忽而扎灵堂杀人,自封单于,弑父杀母,虐杀子侄并带兵南下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入京中,立刻引起大褚王朝君臣上下的极致震惊。向来信奉仁义礼教的文官儒士立刻对忽而扎和北匈奴口诛笔伐,认为此等蛮夷,简直是丧尽天良,枉生为人。甚至不用君少优安排挑拨,就已气势汹汹请求陛下挥师北上,替天行道。 如此群臣激愤,朝野非议的浩大声讨,自然也传到了一直被拘禁在鸿胪寺的大王子克鲁耳中。这位自入京后就装聋作哑,死也不肯提及北匈奴内务的大王子在众人的八卦中得到了自己妻妾家人皆被杀害的消息。哀痛欲绝之下,终于顺从了君少优的计谋,开口向大褚请求帮助。他甚至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恳请永乾帝能出兵讨伐忽而扎。 在亲族子嗣皆被杀害的情况下,大王子克鲁心中的仇恨终于战胜了对于整个北匈奴的责任。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他现在只想亲手斩下忽而扎的头颅,杀了忽而扎的亲眷儿女,以告祭自己亲眷儿女的在天之灵。 永乾帝雄才大略,乃是当世明君。自然也以开疆扩土为己任。他早已得了庄麟之密奏,自然有心借克鲁之名打入北匈奴之中。只是此前克鲁一直态度暧昧,不肯应从。如今克鲁受了亲眷儿女尽死的刺激,以血书上奏恳请大褚襄助,永乾帝乐得应允。并将血书传召天下,以正自己仁义之名,与此同时,自不忘下旨命西北众将出兵匈奴,讨伐此等丧尽天良之人。 而克鲁在哀痛欲绝之余,也不忘以自己大王子的身份写了一篇檄文讨伐忽而扎。文章中言明北匈奴虽是塞外游牧,沂水而居,并不似大褚一般尊崇礼仪教化。但孝敬父母,友悌兄弟乃是人之常伦。忽而扎身为北匈奴二王子,下毒谋害老单于,又为争夺大位而追杀兄长,致使克鲁身为人子,却不能在老父侍奉汤药。且凌、虐子侄,滥杀无辜,实不配继任单于。号召北匈奴各部落勇士皆挺身而出,讨伐这个不忠不孝,十恶不赦的魔鬼。 对于克鲁娘们兮兮的反抗方式,忽而扎嗤之以鼻,无动于衷。各个部落也慑于忽而扎残暴狠戾的行事作风而不敢有所异动。纵使克鲁的檄文情真意切,催人泪下,但也无法对抗忽而扎稍有不满便要坑杀一个部落的残忍举动。反正不论谁当单于,他们总得低着脑袋过日子,犯不着为别人抱不平而伤了自己。 见此情景,君少优终于明白忽而扎为何会在原形毕露后行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不过是震慑旁人尓。 而于此时,忽而扎也已经带着北匈奴所有部族的勇士横跨冰霜草原抵达西北边塞河岸。远远的就能看见那盘卧在荒野之外的白色冰墙,在冬日的照耀下,五光十色,晶莹剔透。 忽而扎举手向前,然后死死一握,扬声喊道:“杀,杀光他们的男人,掠走他们的女人和孩子。我要让这大褚的锦绣河山,被我北匈奴的铁骑践踏成泥。”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天近午时,本该是一日间最温暖的时候。但乌云遮住了日头,西北风夹杂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呼号而过。正应了李贺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 原本被残雪冰霜倾盖的大地又被鲜血浸染,从冰墙之上居高临下望去,只见白色雪原上一块块发黑干涸的污迹,恶心的跟狗皮膏药一般,残破的刀戟盾牌和数之不尽的尸首被遗弃在雪原上。已经两次攻城却无存进之功的匈奴蛮夷就守在城外十里的地方。 忽而扎一马当先,迎着凛凛寒风,遥遥看着这道令他铩羽而归的冰墙,眸中发出跟草原上的恶狼一般幽绿的光芒。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血迹,指着那道冰墙恶狠狠说道,“我要推了那道墙,我要将那城里的百姓杀光,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方能祭奠我匈奴死去的战士。” 他身后的部落首领们眼中闪过一丝惧怕,却没人说话。 忽而扎又问:“我们的粮草还剩下多少?” 一位首领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不够十日的了。” 忽而扎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幽幽说道:“够了,只要三天,我们就能攻下这座城池。到时候,我们不光有粮草,还有女人,还有财富。” 他指着静静伫立在远方的城池说道:“那些,将都是我们的。” 另一厢,冰墙上戍卫的林惠等人也遥遥看着匈奴人驻扎的地方。同远道而来且粮草不足的匈奴大军相比,固守在城池当中以逸待劳的西北将士们要稍微轻松一些。至少,这两场攻防战下来,西北大军还没什么伤亡。只是箭矢冰石消耗太多了。好在那些冰石都是就地取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想到这里,林惠微微赞叹道:“幸好当日少优弄了这么一道冰墙,我等戍卫起来,要轻松许多了。” 庄麟接口说道:“匈奴大军是因为草原上遭了雪灾才会进犯我大褚,他们的粮草一定不多。我等无需开门迎敌,只要这般坚守下去,匈奴人会坚持不住的。” 众多将领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只闻见一阵浓郁的饭菜香气,众人寻香望去,只见君少优领着城中官员,军中杂役、一干灾民和几个从打扮看来就是郎中的男子走上城墙,除君少优并一干文官。郎中之外,剩余每两个人还合力抬着一只半人高的大食盒,很是吃力的放到人前。 北风呼号,刮的人脸面生疼。庄麟转头看着君少优被风刮得红扑扑的脸颊,眼中闪过一抹柔情。众多将士也不妨城中的文官儿居然都跟着上来了,连忙站起身来。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在城内听着,只觉杀喊声渐渐小了,便知道匈奴人是又败退了。又见天近午时,大伙儿也差不多饿了。便带着人给你们送饭来。” 君少优说到这里,又指着另外几个郎中说道:“这些都是城中长于治疗外伤的郎中,我让他们也跟了来,给受伤的将士们好生包扎一番。” 众多将士闻言,心中一暖,看向君少优的目光也越发崇敬起来。这个从京中而来的文官给他们的感觉跟别人都不一样,不愧是他们庄将军的媳妇,果然是好样的。 林惠瞧见君少优有条不紊,泰然安静的模样,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跟君少优身后的一干文官寒暄几句,那些文官俱都诚惶诚恐的应了。有几个胆子小的更是不住打量着城外驻扎的匈奴大军,面露惊惧之色。 在西北当官儿多年,他们很少到前线上来。这次原本也没想来,大都是为了讨好君少优或者碍于面子才来的。总不能叫旁人觉得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都敢跑到前线慰问将士,他们这些个老油子反而固守在城内不出,很贪生怕死一般。 所以此番上城墙大多是被逼无奈。也都是为了亲近一下大皇子庄麟和大将军林惠。却没想到一向对他们横眉冷对的林惠竟然会这般亲切和蔼的同他们寒暄,如此境遇让众多文官甚为惊喜,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 君少优正忙着给每位将士亲自分发饭食,并温颜抚慰,招揽人心。但也一直注意着庄麟一干人的动静。看到那些文官们一个个围在庄麟和林惠跟前高谈阔论,奉承阿谀,不觉莞尔一笑。 大褚建朝十余年,如今正是吏治清明,百姓康泰的时候。须知乱世重武将,盛世众文臣。又有世家一脉不断鼓动,因此这几年文官的地位比先前更高了,平日的言谈举止也学足了清高自诩。他们身为文官,不通兵事,庶务方面也不见得多么精通,却很看不起这些以生命保卫国家的战士。总认为这些将士不过是粗鄙之人。君少优对此嗤之以鼻。 正所谓贱人就是矫、情,一边尽享着战士们用性命拼出来的安稳康泰,一边又鄙视这些将士举止粗蛮,手染血腥……君少优一直觉得某些文官的想法很中二。也从来瞧不起这些故作清高实则酸腐无能的人。很不幸的,这次前来西北就让他遇到几个这样儿的。 当然,他们看不起的大多是那些底层的将士和基层将领。对于庄麟和林惠这般出身显贵,且高高在上的,却又表现出十足的钦佩仰慕。谄媚之余甚至连举止都无措起来。看这样子,恐怕是巴结都愁找不到门路呢,哪里还敢鄙视? 不过还好,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君少优欣慰的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一位身着七品官服,年约三十多岁的清俊男子。此人姓赵名晟字仲承,乃此城县令。为人虽有些文人的清高孤傲和不合时宜,难得却是一位认真替百姓着想的好官儿。此刻他正一脸认真的将饭食分送给坐在墙根儿底下休息的一位小将士。那小将士满红耳赤的就要起身,却被他伸手拦下了,并且温颜劝慰道:“尔等征战沙场,就是为了保护城中百姓平安。本官手无缚鸡之力,不能跟随尔等一同征战。在此为尔等分些饭食,也算尽了我一番心意。” 君少优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赵仲承认真做事的模样,又看了看将庄麟甥舅二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间的一干官员,暗暗摇头。 一个人想要功成名就高官厚禄本无可厚非,但也要自己认真努力干出实事儿才行。总想着巴结别人以求提拔…… 君少优哂笑一声,不再理会那帮急功近利的官员。只带着赵仲承并一群杂役灾民前往西门和南门城墙上,继续送饭。 如此给四面城墙的将士们都送过午饭后,大概匈奴那边也吃完了午饭歇息够了,忽而扎又带着兵马在城外摆开阵势,准备攻城。君少优虽然也想留在城墙上以示自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且愿意与众将士共存亡。但可惜他是个文官,还是顾命钦差,身体又不那么强壮,为了不让大家在苦战之余还要分心照顾他,君少优只得略带惋惜的回城猫着去了。 多么好的一个邀买人心,博得好名儿的机会,只可惜那如小受一般残破的身体实在太不给力了。 回城之后,君少优并未闲着,而是拉着一群杂役灾民冻冰石,那周身便是棱刺的兵士果然好用,前两次守城的时候给匈奴大军造成很大伤亡,君少优自觉受了鼓励,便带着一干人等在城中准备起来。 这场激烈的守城攻防战役一共持续了三天。纵使大褚粮草充足,以逸待劳,准备万全,但是在匈奴大军猛烈的进攻下,依然死伤无数。 而匈奴大军的伤亡情况更是西北大军的十倍百倍。但是忽而扎依旧不为所动,他甚至让匈奴大军顶着自己族人的尸体进攻。如此一来,西北大军原本密集的箭雨就并不管用了。匈奴大军趁此机会攻到城墙之下,或众人推着重木车撞击城门,或架着云梯往城墙上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的身上都还背着族人们的尸体。西北将士们往下扔的冰刺大多数扎在那些尸体身上,而尸体下面的匈奴战士则毫发无损。 坚固的城门被撞击开了,匈奴大军蜂拥进入城门,却在下一刻掉进君少优带领灾民早就挖好的陷阱中。原本用来搪地面的厚铁板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撤下了,换上了薄薄一层草垫子,上面还浇了一层清水,清水冰冻后又覆盖上一层冻土荒草。匈奴大军猝不及防踩上去,表面的冰层碎裂,便掉入早就挖好的深十丈的陷阱中,陷阱地步还竖着顶头被削的尖尖的木桩子,尖头轻易的穿过匈奴大军的身体,只听阵阵惨叫声,攻打城门的匈奴大军死伤无数。 忽而扎见此情状,几乎气疯了。立刻吩咐匈奴将士们将战场上的尸体扔到那大坑里。然则君少优当初在挖坑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将陷阱挖的又深又宽,忽而扎总不能冒着箭雨滚石的危险让战士们添坑玩儿,最终只有把注意打到城墙上。 他让匈奴将士们顶着族人的尸体架云梯爬上墙头,西北将士们没有办法,便以血肉之躯堵在墙头,用枪戟向下乱刺,将匈奴战士逼退。但是这些能扛着重百斤的尸体还行动迅速敏捷的匈奴战士们自然也武力勇猛,反倒直接握住将士们的枪戟,将西北将士们拽下城墙。将士们从高高的城墙上跌落,直接摔死在地面上。而匈奴将士则趁此机会冲破缺口爬上冰墙一阵厮杀。造成守城方的各种混乱。要不是关键时刻徐怀义领着一干将士从西城墙上赶过来救援,恐怕北城墙就此陷落也未可知。 至此,大营上下越发感激君少优当日筑造冰墙的决定,并且在修筑冰墙时力排众议将东南西北四处方向的冰墙全部打通,致使今日众将领可在守城之时互通有无,直接来往,而不必像往常一般下城楼再上城墙的周折过来。如此让众将士不必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道路上,才保证这座边塞城镇在匈奴大军如此猛烈的进攻下依然固若金汤。 几次血战下来,战事越来越胶着。林惠将军看着麾下每日统计上报来的士兵伤亡表,脸色越发阴沉。 好在北匈奴的粮草也不够充盈,三日之后,忽而扎看着旷野上数之不尽的尸体和岿然不动的一座冰墙,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好汉不吃眼前亏,忽而扎决定暂且绕过这座城池而攻往他处,等到筹集了足够的粮草和军需后,他会再次回来的。 冰筑城墙上,庄麟瞧着慢慢向远方移动的匈奴大军,心中的沉重和不安若隐若现。经过这几日的浴血奋战,让他深刻体会到忽而扎的残暴狠戾,卑鄙无耻以及他那不凡的军事天赋。就如今次守城,若不是君少优看似异想天开实则准备万全,西北大军必然死伤无数。可庄麟有君少优,边境线上戍守城池的其余将领们又有谁。 届时他们能抵挡忽而扎这般丧心病狂的进攻吗? 庄麟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幸好他早在开战初期就已经劝说林惠快马送信给其他几位戍守边塞的将领。信中他详细列举了忽而扎进攻时的残暴手段,并还附上君少优修筑冰墙、制造陷阱的方法。希望他的所作所为能给那些将领一些警醒和帮助罢。 抬头看了一眼血红的残阳,庄麟转身回营整顿大军。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在此长吁短叹,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他将奉陛下密旨,带着已经悄悄抵达西北边塞的大王子克鲁一干人等动身北上,趁忽而扎南下的时候深入草原,掀了北匈奴的大本营,将他们一网打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希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012:27:24 希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122:27:17 mp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0211:52:38 大星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0220:36:59 蟹蟹乃们,么么哒╭(╯3╰)╮ 以及,下一章基本就是高氵朝咩,小受会明白自己的心意,蓝后……_(:3∠)_ 不剧透咩~~~~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孔子有云,逝者如斯夫。 自忽而扎那日攻城失败,辗转他处后,由西北大营戍守的这段边境总算是安稳下来。只是主帅林惠非但没松了一口气,反而越发紧张的整顿大军,操练将士。对于林惠如此举动,军中泰半将领每多狐疑。但军令如山,也由不得他们置喙反对。而君少优与庄麟二人虽心知肚明,但皆因此事牵扯重大,也不敢随意露出口风。 好在不过三五日间,匈奴大王子克鲁就在一干骠骑营将士的护送下抵达西北大营。只是随同而来的还有充足的粮草军需以及永乾帝派遣来犒赏三军的使节团。 诸多将领听闻这等消息,不觉面面相觑,暗自猜疑。须知西北离京都千里之遥,就算快马加鞭辗转一个来回也要月余功夫。缘何西北大捷不过三五日间,朝廷就派来了犒赏三军的使节团和那么多的粮草军需? 众多将领身经百战,自然不是傻子。联想到林惠之前种种举动,心中暗暗揣度起来。 军中将领如何心思,林惠并不在意。只是天子使臣已到城外,他身为三军主将,自然要带领麾下诸将出城迎接。将天子使节引入西北大营后,林惠又摆设香案,面南而跪。天子使节在案前站定,一脸肃容,宣读圣旨。加封林惠为开国县侯,赏赐食邑,继续驻守西北。提升庄麟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加封食邑三百户。庄麟与林惠领旨谢恩。天子使节将圣旨交予庄、林二人,又满面堆笑寒暄一番。才又宣读了永乾帝犒赏三军并赏赐金银美酒的旨意。众多将士皆领旨谢恩。帐内气氛一片欣然。 天子使节再次拿出一封旨意,则是宣给君少优的。原来当日大败忽而扎,永乾帝便已得知君少优在其中起到的重要作用,心中甚为宽慰,特地下旨大加褒奖。只是君少优现今身份特殊,并没有正式从科举仕途,永乾帝未免将来有人非议,并不肯恩典君少优实缺官职,只是在永安王妃的食邑上加封三百户,并赏金一千两,以资鼓励。 君少优跪地听宣,在天子使臣宣读过圣旨后,少不得也是三呼万岁,领旨谢恩。 加封旨意全部宣读过后,天子使节脸上笑容尽退,满面肃容拿出又一封旨意,则是永乾帝命林惠整顿大军,挥师北上,深入草原,帮助大王子克鲁平定匈奴内乱继任单于的旨意。 此旨意一出,四下皆惊。西北众多将领默然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立时明白了林惠之前种种安排的深意。立刻弹冠相庆,奔走相告。 高层将领们如此举动,自然在军中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只因这些将士戍守边疆多年,一直是被动防守,眼睁睁看着匈奴蛮夷每年南下打劫,赢了夺走财富和女人壮年回去劳役,输了便烟尘滚滚扬长而去,只留下几具没用的尸体,却也不伤根本。长此以往,自然憋屈的很。 如今永乾帝居然下旨让大军深入草原,虽然面上冠冕堂皇的说是要帮助匈奴大王子平定内乱,夺回单于之位。可私底下究竟打着什么算盘,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高层将领们自然磨刀霍霍的准备扬我国威,一雪前耻,给北匈奴来一个终生不能忘怀的教训。底层将士们也都觉得要打仗了,运气好了自然能加官进禄,发点儿横财。若能因此立功受勋,得个有品阶的官职,到时候全家都跟着享福了。 一时间,整个西北大营的战意前所未有的高涨。叫君少优来看,这些人一点儿也没表现出帮人平叛安邦的意思,反倒是雄心勃勃的准备来一场烧杀抢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与之相比,原本该是主角儿的大王子克鲁便势弱多了,一行人等缩在角落里闷不吭声的看着这边,可怜急了。 宣赏旨意过后,林惠自然要准备酒宴为天子使节接风洗尘,同时也为西北众将士庆功。这次君少优并没有毛遂自荐置备宴席,林惠也没有要君少优出手的意思。不过火头营的杂役跟君少优耳濡目染几个月,自然也能做出一些香甜可口的菜式。 宴席上,天子使节举杯向君少优笑道:“某在京中早已听闻君公子之贤名,也曾听陛下提及公子庖厨之技艺甚精,曾在除夕年夜宴上大显身手。今日品过这些酒菜,果然与寻常菜馔不同。想是营中杂役得了公子几分真传,某倒是有口福了。“ 君少优面上不变,含笑回道:“使臣谬赞,少优也不过是偶尔为之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心中却凛然警惕。他为营中将士准备年夜宴一事,本不是什么大事。且自那日后,林惠为了不让他名声受损,也有意在营中禁口。因此就连城中官员都不得而知。没想到这位天子使臣本是远道而来,却连西北大营一个月前的琐事都知之甚详。如今又故作不经意的提了出来,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深意没有。 那天子使臣把玩着酒盏,看对面君少优依旧不动声色的模样,不觉莞尔一笑。开口说道:“在下姓祝名繇字云常,乃江左人士。甚为仰慕公子之文采风流。尤其是昔日公子在婶娘府上吟诵的一首问世间情为何物,当真是引得多少闺阁女儿遐思无限。要不是公子已嫁为人妇,恐怕不知有多少女儿要对公子自荐枕席了。” 君少优闻听“嫁为人妇”四字已心中暗恼,面上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原来使臣便是江左祝三郎,少优久仰大名。” 这话倒不是客套,只因这江左祝家上一辈的嫡系长女嫁给了江东袁家的二公子。而江东袁家的大公子便是安乐长公主的驸马。君少优向来敬仰安乐长公主的为人脾性,既然这祝家跟安乐长公主有如此瓜葛,君少优少不得要记住一二。 而面前这个祝繇祝云常,则是祝家这一辈最出彩的英才俊杰。据说其很有乃祖遗风。不过恕君少优眼拙,他实在没看出来这个傲娇的小鸡崽子跟素有“凤雏”之称的谋士祝琅有何相似之处。 君少优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心中也暗暗揣摩琢磨着他究竟怎么踩了这人的尾巴,竟然能让向来以清高孤高闻名于世的祝三郎如此咄咄逼人。 庄麟却是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遂贴着君少优的耳朵说道:“江左祝繇一直钟情于袁家大娘子。此事并非秘闻。” 君少优狐疑的挑了挑眉。庄麟忍住心中幸灾乐祸,继续说道:“那袁家小娘子便因少优一首问世间情为何物而钟情于少优,少优竟忘了不成?” 君少优这才恍然,目光淡然的瞥了祝繇一眼,不以为然道:“手下败将尓,谁懒怠记住他?” 一时间睥睨之色尽显,庄麟看在眼中,不觉异彩连连。 祝繇一直关注这边情况。瞧见君少优这般模样,便晓得自己心思已被他悉数尽知,不觉沉吟一番,转头向庄麟说道:“此番大军挥师北上,祝某不才,受陛下青眼忝为监军一职,自会随同大军深入匈奴。行军期间若有行止不当之处,还请大皇子海涵。” 林惠坐在一旁,原本温颜笑看诸人你来我往。此刻听祝繇如此言语,不觉阴沉了脸面,冷冷说道:“兵家重事,牵连甚广。祝公子若不知兵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祝繇微微一笑,转身看着君少优依旧不动如山,扯扯嘴角,开口说道:“那是自然。” 诸多将领见状,自然也察觉出祝繇同君少优之间的龃龉。又见他年纪轻轻,竟然被永乾帝指为监军重任,更是害怕他年少轻狂,滥用职权外行指挥内行。纵使西北大营上下齐心,不怕祝繇行事鬼祟,但行军期间,倘或高层将领之间起了嫌隙,终究不妥。 诸多将领面面相觑,心头隐隐约约起了一丝不安。行伍之人大多直肠子,一时间连美酒佳肴都有些食不甘味了。 饮宴气氛略有些沉闷,林惠等人心中不满,却碍于祝繇身份不好表露出来。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心中起了龃龉,连喝酒也不痛快了。林惠不想浪费时间,最终以明日还要早起整顿大军,置备粮草为由,将酒宴草草了局。 祝繇见状,也不以为意。只在众人尽散前明言道:“好叫将军得知,云常虽年少但也经事。自然晓得此番战事至关重要。云常绝不会因一己之私而耽搁了正事,还请将军放宽心思。” 言下之意,暗暗指摘林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惠不怒反笑,开口说道:“既然如此,还望祝监军言行如一才是。” 言罢,也不等祝繇回话,直接起身离席。世人皆知,林惠虽身为镇国将军府嫡系传人,但最初入行伍时,也是从小兵做起。这么多年来,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屡立战功,短短十几年功夫便官居一品,手握重权。这当中固然有家族提携之故,但不可否认的也是林惠自己争气。因此他最瞧不起的便是那等依靠家族实力耀武扬威的蠢货。今日祝繇一番举动早已触了他的逆鳞。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林惠真是连话也懒得同这个狂傲的没边儿的年轻人说。 见林惠都离席了,早就不耐烦的众多将领自然也纷纷抽身而出。 君少优摇摇头,也懒得理会这个不知所谓的世家子弟。被庄麟拉着一起回营帐休息。 祝繇站在空空荡荡的营帐当中,不是滋味的打量着满帐的杯盘狼藉。良久,才不服气的冷哼出声。又是气愤又是委屈的回营休息。 总有一日,他会让这帮眼皮子浅的武夫看到他的能力。 次日,大军上下一片忙碌为北进草原做准备。 君少优不愿闲呆着,也带着一干灾民杂役一股脑的去了火头营。准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诸如准备干粮军需等等。因这时候是冬天,不必太考虑食物保存期限,所以君少优便把精力放在如何将干粮做的更好吃上头。 君少优想做的干粮一共分为三类。 一类便是寻常的馍馍,饼饵等。君少优借鉴胡人烙饼以及后世压缩饼干的做法,弄了好些油盐饼,糖饼,芝麻花生饼、牛肉馅饼等等干粮。这些干粮大都口感香醇,最重要的是里面都有咸淡,就算大军行至草原深处短了食盐,只要这些干粮不断,也不至于酸软无力得上各种病症。 君少优将这些饼饵烙好后晾凉,然后放入油纸做的袋子里面,再将油纸密封好。就跟后世包了面包的口袋一样,免得干粮长久放在空气中,变得硬邦邦的。 做好了干粮后,君少优又指挥着杂役宰了好些猪、牛,然后将肉提下来剁碎,搅拌成馅儿,最终做成腊肠,烤肠,蒜肠,还有各种肉干。其实君少优还想做些肉罐头来着,不过手头工艺不太够,最终只得作罢。 做好了腊肠肉干之后,君少优又琢磨着光吃干的不太妥当,有条件也该来点儿连汤带水的。遂又琢磨着将面条蒸煮油炸后鼓捣出方便面来,然后将菘菜,萝卜,豆芽、冬菇等冬日能寻到的蔬菜做成干菜,封在一个个巴掌大的油纸包中。又将之前做肉肠时剩下的各类棒骨加食盐等佐料熬制成浓汤,再进行洘制晾为凝固的荤油,然后装进牛皮制作的颈口儿较粗的容器里。将士起灶的时候,只需从容器里挖出一点儿放入水中,再下了干面就成,甚为方便。 做完军粮,君少优又考虑军需的问题。当然刀戟铁甲类无需君少优操心。君少优想鼓捣的只是一些琐碎物件儿。比如人手一个指南针,比如冬日的雪原白茫茫一片,人行走在其中时间久了很容易得雪盲症。君少优便购置了许多夏日用的染成深色的轻薄纱料,又吩咐工匠用竹子做了类似于后世眼睛框架的东西,然后附上深色的轻纱。自己带上试了试,只觉得手工虽然粗糙,但戴上后光线果然暗了许多,又不至于太妨碍视线。遂心满意足。 然后将剩下的深色轻纱也都给后勤打包上,以备后用。 如此十来天后,大军上下万事俱备,挥师北上。君少优身为文官,不能跟从,林惠身为主帅,也必须坐镇大营,再有被留下镇守边塞的几位将领和城中文官一起出城恭送大军开拔。次后又登上冰墙看着大军浩浩汤汤的渡河北去。君少优不知怎么地,心中竟起了一丝不安。 其后几日,君少优恢复义学,照例教导众灾民与留守的将士读书识字。只是他一个人精力有限,而留下来的将领每日都得忙着巡视边境,操练将士,并不能分心于义学上。君少优便渐次觉得吃力起来。城中县令赵仲承听闻此事,遂寻了三五个才学扎实并不迂腐的秀才帮助君少优教学。君少优又在军中寻了一些历经战事的老兵油子,每日给众将士们讲说沙场上如何保命云云,如此这般,倒也渐渐挺过来了。 只是公事上有条不紊渐入佳境,精神上却有些大不如前,总有些恹恹地提不起劲儿来。白日里有义学之事可忙倒好,人多喧阗闹闹哄哄的,纵使心底寂寞不安,但有事情排遣没那么明显。唯有晚间回营帐休息时,只见灯烛也不亮,火盆儿也不点,空空的帐子里到处冷冰冰的没个人气,没人给他铺床灌汤婆子,没人给他准备热汤药浴。躺下睡觉时被窝里也冷冷的,半夜口渴了起来喝口水冰凉,或者连口凉水都没有。偶尔忘了自己捂衣衫,次日起来穿的衣服也是冰冰凉的。 更别提夜间辗转反侧,总是觉得手脚冰凉,有风从四处钻进来,叫人怎么也暖不起来,跟睡在冰窟窿里似的。 君少优本就是身体孱弱底子薄,最忌劳心费神。如今白日忙着鼓捣义学赈灾之事,晚间又不得好好休息。连月下来,精神困乏,萎靡不振,连口腹之欲都淡了不少。人也变得消瘦苍白,越发衬出衣袍宽大起来。 林惠见状,不觉在私下取笑道:“都说相思叫人苦,外甥媳妇这是舍不得麟儿了吧?”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转口问道:“将军如此有兴致,莫不是北进草原的大军又传来捷报了?” 这一两个月间,他已经养成了没事儿就爱问问西北战报的习惯。要是得知庄麟攻城略地大胜一场,他便淡然自持,只说本该如此。若是得知庄麟偶遇挫折,他便傲然冷哼,又说匈奴蛮夷,自然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大褚将士与之对战,自然要智取为上。当面对敌偶有失策无关紧要,只要背后能再插一刀找补回来就好。 林惠实在是爱看君少优如此口不应心的模样,所以每次传来战报,总要约君少优在帅帐共同等待,然后听着他如何品评。今日亦是如此。刚要开口调笑几句。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报,传讯兵急匆匆走入帐中,单膝跪道:“启禀将军,不好了。庄将军的兵马在北进王庭的时候中了匈奴人的埋伏,如今已经被忽而扎带领大军围困在狼居胥山上,生死不知。” 一语未落,只听“哐啷”一声,君少优手中茶碗未曾拿稳,滚落地上撒了一地茶水。君少优面豁的站起身来,面色惨白,目露凶光的看着那传讯兵,阴森森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看来真正的高氵朝要在下一章咩,这一章是前奏嗷~ 所以说君小受想通了就会美人救英雄啊,庄小攻你熊的啊,在君小受面前你就永远也抬不起头啦 ~\(≧▽≦)/~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那传讯兵被君少优陡然逼出的杀气吓了一跳,连忙重复道,“忽而扎率领匈奴大军围困狼居胥山,致使我军伤亡惨重,庄将军生死不知。” 君少优这回听得真真切切的,原来真是庄麟被人围困在狼居胥山上,生死不知。可是又怎么会,上一世明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君少优深吸了两口气,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声响,就连那传讯兵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了。他只能看到那人的嘴不断开开合合,然后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眼前开始晃动模糊的景象让他无法凝神思考。君少优抬手用力的敲了敲脑袋,捂住胸口猛烈跳动的心脏,却仍然感觉到那心脏是要被人用力攥紧捏碎一般的喘不过气来。 林惠快步起身,走到君少优身侧站定。伸手扶住君少优微微摇晃的身躯,很是担心的问道:“少优,你没事儿吧?” 君少优直愣愣的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到身前的林惠,眸中一片茫然。 林惠心下一紧。正所谓旁观者清,纵使君少优自认为他对庄麟并无情意,可营中泰半将领眼明心亮,自然也能从平日举动中看出君少优对庄麟的示好并不曾无动于衷,不过其心内并不自知罢了。 然而此时此刻,林惠更希望君少优依旧如从前般浑浑噩噩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林惠眸光一暗,刚要开口劝慰。却见君少优一双眸子已经渐渐清明起来。他伸手推开跟前的林惠,示意自己已经没问题了。然后转身向那传讯兵问道:“我且问你,庄麟行军带兵向来谨慎小心,又怎么会被忽而扎带兵围困在狼居胥山上?且那忽而扎究竟带了多少兵马围困庄麟?庄麟麾下还剩多少兵马?两方可有交战?双方各损伤多少?庄麟所带军需粮草还够支持几日的?” 那传讯兵被君少优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的一愣一愣的。林惠站在君少优旁边,心中却十分叹服。怪不得庄麟对君少优一往情深,只这一段时日看来,君少优果然行事干练稳妥,心思缜密,是一个难得优秀的人。 那传讯兵抬眼看了林惠,见林惠并无阻止之意,遂开口回道:“忽而扎总共带了三万兵马围困狼居胥山,彼时庄将军麾下总共有兵马一万,两方交战约两三次,双方死伤皆惨重。只是庄将军麾下人马比忽而扎少三倍有余,最终无力只得退回狼居胥山内。而忽而扎则派兵围堵了整座狼居胥山,并放火烧山,想要将庄将军逼出来。” 君少优闻言,脱口问道:“庄麟从西北大营启程时,麾下兵马共有三万,怎么短短两个月内只剩下一万了?” 说到这里,传讯兵就十分来气,立刻絮絮叨叨的骂了开来。 原来永乾帝下旨命五万大军深入草原。其中庄麟领麾下兵马三万。沈作兴、徐怀义两位将军各领兵马一万,分三路并进直入北匈奴王庭。 然则与往日不同,此番攻入草原,大褚明面上打的是帮助大王子克鲁平定内乱的旗号。因此每每征服一个部落后,自然都要派兵留守,以示襄助之意。如此打到半路,庄麟麾下兵马只剩下两万有余。原本这些兵马也尽够,然而前头说过的那位监军祝繇自大军深入草原后,就不停的乱出主意。庄麟懒得理会他,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克鲁身上。不停游说克鲁按照他的意愿行动。 克鲁身为北匈奴大王子,原本并不甘心受大褚要挟。但此前势力薄弱,自然也没有说话的分量。可是自从大军挺进北匈奴后,庄麟为了大褚名声着想,并不曾对各个部落的人一味烧杀抢掠,而是以安抚劝降为主。且克鲁身为匈奴大王子,本就是匈奴单于的第一继承人,号召力也十分不错。因此两个月间,多有匈奴壮力愿意跟随克鲁的。如此一来,克鲁手上也有了一支将近三千人的兵马。 如今被祝繇这么一撺掇,本就不太驯服的克鲁自然想顺水推舟的脱离庄麟的掌控。且按照祝繇的想法,是想让大军一路摧枯拉朽不管不顾,直接打到匈奴王庭。让整个匈奴的子民都知晓克鲁已经归来,并且让所有部落派人前往匈奴王庭拜见新单于,同时让克鲁写下归顺大褚的国书。如此名分确定,也对朝廷对永乾帝都有个交代。简而言之,就是想尽快邀名。 而这个想法自然得到了克鲁的万般肯定。不过很显然,克鲁的心思绝对不会和祝繇一般。他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盘算的。克鲁知道庄麟目下稳扎稳打,每到一个部落都要详尽了解这个部落的人口,财富,势力驻扎,地理位置,周边环境等等,是为了将来能更好的掌控匈奴。可是克鲁身为匈奴的大王子,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庄麟这么一点点的蚕食草原。 相比之下,克鲁宁可同意祝繇的建议,虽然要他亲写国书以示臣服的举动也有些丢人,但匈奴之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反正所谓归顺国书不过是一纸空文,等到有实力了想要撕毁还不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总好过看着自己的势力在旁人的努力蚕食下瓦解冰消。自己只能当个花瓶吉祥物的好。 于是克鲁自然死命的支持祝繇的想法。庄麟每不虞,克鲁便拿着祝繇做幌子,只说自己并不是违抗大褚的意思,而是觉得祝繇的想法更有利,且祝繇又是监军,也不会做出对大褚不利的决定…… 而祝繇这个白痴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又有一干匈奴将士不停寻衅滋事以求脱离庄麟的掌控。最终庄麟不想矛盾扩大,只得同意分兵两路,一路人马继续稳扎稳打蚕食各个部落,另一队人马则带着克鲁等人直入匈奴王庭。 然后,这消息不知怎么就被忽而扎知道了。忽而扎则立刻带领兵马调转回头,一路潜行将庄麟等人围困在狼居胥山上。下面的事情不用传讯兵说,君少优等人都明白了。 林惠恨恨的锤了一下案几,冷冷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君少优干脆没了废话,直接抱拳,向林惠说道:“启禀大将军,某愿带兵赶赴草原,救援庄将军。” 林惠心下一沉,脱口斥道:“胡闹,你一个文官,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如何能带着将士们深入草原。” 没等君少优还口,林惠又道:“我会亲自带领四万兵马直奔狼居胥山,定会将麟儿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你且安心在营中呆着便是。” 君少优挑眉,直接说道:“忽而扎生性狠戾,诡计多端,他手下的匈奴骑兵更是骁勇彪悍,不畏生死。大将军此去救援,可有万全的把握将庄麟安然无恙带回来?” 林惠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那忽而扎纯粹就是个疯子,行军打仗从不惮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若他执意要与大褚拼个两败俱伤,林惠也不敢说自己有万全的把握救援庄麟。可是林惠又不放心将此事交给旁人。只因庄麟不但是林惠的外甥,还是大褚朝的大皇子。宸妃并镇国将军府几乎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庄麟身上。倘或庄麟真的出事,对镇国将军府一脉的打击最大。所以林惠哪怕拼尽自己的性命,也要把庄麟救回来。 此番考量之下,林惠自然不会让君少优胡乱行事。 且听君少优又道:“大将军若没把握,就让我去。我有办法,一定会将庄麟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林惠闻言,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君少优。 …… 多日后,西北草原,狼居胥山—— 自大火烧山没能把庄麟一行人等逼将出来,忽而扎的情绪便越发暴躁起来。他不顾大雪封山,山路难行,执意叫麾下兵马上山搜寻。接连几日找不到踪迹,忽而扎为了撒气,便命麾下搬了一口大鼎来。然后将这鼎放在山脚下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将这些时日来所斩杀的前来救援庄麟的大褚将士的尸体全部搜集起来,每日扔到这个大鼎内蒸煮,然后将这些个煮熟的尸体脱光了排在山脚下,喂食恶狼走兽。他甚至还突发奇想让所有部落的勇士们也学饿狼走兽一般将战士分而食之,奈何大多数战士都没他的丧心病狂,一个个吓得灰头土脸,死也不肯啖食人肉。 君少优带着四万兵马昼夜兼行,一路疾驰赶到狼居胥山的时候已经是月明星稀。远远的便看见一阵火光直入云霄,越临近山脚越能闻到一阵阵好似蒸煮肉类的气味。君少优原本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待斥候哨探了回来,听着他语带哽咽的详尽禀报,纵使君少优自认冷情冷性,此刻也不禁怒发冲冠。立即带着一众将士悄悄摸到匈奴大军身后,吩咐麾下兵马准备好投石车,然后从军需马车上拿出一个个直径约三寸大小的黑色圆球,对准着匈奴大营的方向投了过去。 只听轰隆隆阵阵巨响,那黑色圆球在扔进大营之后立刻爆炸开来,被埋在圆球内的细碎沙石和贴片四下飞溅,立时间只听人喊马嘶,多少值班守夜或在帐中休息的匈奴战士都被炸死炸伤,匈奴大营顿时一片慌乱。 忽而扎立刻从自己的帐子中走出来,带着亲兵一路呼号下令,努力整顿大军以求反攻。然则君少优命将士扔下去的火雷从天而降,在漆黑的夜中爆炸伤人的场景实在超脱了匈奴战士的想象力。这些人不知道火雷乃人力所造,只以为自己的残暴行径惹怒了长生天,如今得到了长生天的惩罚。一个个都吓得瘫软在地,连连叩头,无论忽而扎如何命令,就是不敢起身。 君少优趁此机会,指挥所有投石手照着匈奴战士聚集的方向扔雷。不过瞬息之间,匈奴战士死伤大半。待土雷全部扔完之后,君少优一鼓作气,命令四万将士齐齐冲入匈奴大营厮杀。 匈奴大军在土雷的轰炸下已经伤亡过半,剩下的这一半纵使无甚大碍,也早已被天降神雷的景象吓的昏头昏脑,肝胆尽丧。还没缓过神来来,又被君少优领着一干人马横冲直撞,屠宰羔羊一般,大多数人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劲头,小部分人虽然也懂得提刀反抗,但零星之力怎能与四万大军相抗衡,不过眨眼之间,就被冲锋的骑兵碾杀殆尽。 君少优愤恨这些匈奴人行事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直接吩咐麾下将士尽量不留活口。而一干大褚将士也憋着为同袍报仇的心思,根本无人手软。 如此军中上下,戮力同心,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曾经搅得大褚边境无宁日,令多少将领谈之色变的忽而扎大军已然被打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君少优这才红着眼睛和众将士们装裹那些死去同袍的尸体。因尸体太多没有办法全部带回,君少优索性将大家的尸体焚烧,然后将骨灰包好,有人认识的便将名姓写在包袱外头,无人认识的也都经管好安置在马车内。他会将这些战士们的骨灰带回西北,然后建造一座烈士堂,让这些英雄魂归故国。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君少优心悬庄麟的安危,立刻着人将剩下的活口严刑拷打,拷问庄麟大军一事。得知大军自入山后杳无音信,君少优甚至等不及天亮,就要上山搜寻。却被林惠的副将林忠劝住了。他认为大雪封山,且大褚将士又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莫不如等到明早天亮,再行搜索。 君少优不是那等不珍惜麾下将士性命的人,自然也听从了林忠的建议。只是他心有计较,旋即吩咐四万将士站在山脚下,齐声高喊“大褚援军已到,请众将士下山”。如此喊了三五十遍,果然有人从山上下来。君少优定睛看去,打头儿那人正是庄麟的亲兵,名曰周冠福的。 君少优上前,一把拽住周冠福的胳膊,连声问道:“庄麟呢,怎么就你自己下山了?” 那周冠福见了君少优,立刻淌眼抹泪的跪了下来,开口哭诉道:“祝监军生怕有诈,不肯轻易下山。只点了几个斥候下山哨探。其余将士要护卫将军,也不敢轻易动作。我心中急切,便也跟了下来……公子,大皇子他受了重伤,如今还昏迷不醒呐。” 君少优脸色一白,也不跟周冠福废话,立刻说道:“快带我上山去。” 又吩咐身旁将士去唤了随军而来的几个西北郎中并事先准备好的各色伤药。因林忠不放心,也要带人跟着。如此千八百人被周冠福等人引着,跌跌撞撞的进了山。 黑灯瞎火的走了也不知多长时间,众人初次到这里也分不清路,只感觉周冠福在前头兜兜转转的,最终到了一处遮挡隐秘的山洞前。立即有将士迎了出来。君少优心知到了,也不跟他们说话,直接进了山洞。乍开始只感觉憋仄的很。走了一会儿才听到水滴声,然后眼前越来越宽阔,只见大褚将士剩下不过七八百人,同克鲁的匈奴兵马分据山洞两头两相对峙。君少优越过众人疾走进里,最终在一块山子石上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庄麟。 他的盔甲残破,面容惨青。身下还垫着一些破毡布。往日里总是清亮有神的眼眸死死闭着。君少优只举得眼眶一热,脑中浮现的却是庄麟死皮赖脸哄他玩笑的光景,体贴小意叠被铺床的光景,为他做了任何事都立刻到跟前显摆的光景…… 如今,这人死死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山子石上。 君少优深吸了一口气,走至跟前将人一把搂入怀中,摸着他的额头很烫,恐怕是伤口发炎导致的发烧。君少优立刻吩咐大夫过来诊治。又指挥周冠福几个亲兵道:“想折子弄个担架来。这山洞里又阴又潮,哪里是养病的地方。” 周冠福等人称是,立刻转身去办。 祝繇站在一旁,见君少优自从进入山洞后就没理他,不觉讪讪的走上前来,自己赔罪道:“都是我的错,才连累的——” 君少优没等他说完,立刻厌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径自说道:“你既然知道是你的错就一边儿呆着去,别在我跟前儿找存在感。” 那祝繇被君少优噎的脸面一红,反口问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君少优一手搂着庄麟,一面冷笑道:“你最好祈祷庄麟没事儿。不然我拿你全家给他陪葬。”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面对君少优冷言冷语的讥讽威胁,还有周围将士眼中毫不遮掩的憎恶鄙夷神色,祝繇不由得紫涨了脸面,越发羞愧的没了底气,只站在一旁讪讪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行止有差害了全军,我自己担当就是了。王妃也不至于迁怒我的族人。” 君少优听着祝繇如此混不吝的辩解,怒极而笑,反口诘问道,“此番被围困狼居胥山,我大褚将士死伤一万有余。这一万条人命,再加上害的大皇子庄麟重伤昏迷之罪,我倒想知道,凭你一己之力,如何担当?” 祝繇被质问的哑口无言。他出身世家,年少扬名,在周围所有人的奉承赞誉中长大,二十年的人生中所遭遇过的最大挫折便是心爱的表妹竟然喜欢一个甘愿嫁给别人为妻的男人也不喜欢他。 他就像是一个长在温室里头的牡丹花,被旁人温柔呵护着不见任何风雨。而这样的环境也造就了他的桀骜孤高,自命不凡。此次以监军的名义随军出征,祝繇是真的想凭一己之力光复江左祝家的声威。却没想到出师未捷,反而害了一万条人命。 那可是一万个活生生的人。 祝繇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将士们倒在血泊中看着他的样子。那一万条冤魂日日夜夜的纠缠着他,让他无比清晰的明白,自己再不是过去那个被人赞誉为“肖似乃祖之风”的天之骄子,而是一个罪人,一个埋葬了万条人命的刽子手。 也许,正如君少优适才说过的那般,他所犯下的罪过,当真是万死难赎。 祝繇难受的攥紧了双手,在周围人鄙夷冷漠的目光中退到角落里面。心中再次升起浓浓的愧疚和一丝丝并不明显的委屈。他知道大褚将士之所以伤亡惨重,皆是他的过失。可他真不是故意的。 君少优见祝繇一语不发的退到人后,自然也没错过那人眼中的愧疚和不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径自吩咐将士做担架,护送庄麟下山。 山下林忠早已带领着众多将士驻扎了营地,并率先将庄麟的营帐安置妥当。君少优指挥着周冠福几个亲兵将庄麟抬入帐中,又找来从西北带来的五个擅长治疗内外伤的郎中为庄麟诊治。五位郎中一一把过脉后,众口一词的断定庄麟只是失血过多伤了元气,五人研究着出了一个方子,告诉君少优只要按方抓药吃上一个月就能好转,且好生保养滋补一番,以后也无损寿元根本。 君少优听到这里,方才松了一口气。亲自抓了药方在帐中熬药。好在庄麟自幼习武身体健壮,服了一剂汤药,次日一早便醒转过来。 醒过来的第一眼便见到自己心爱之人捧着汤药服侍床前,且面色温润举止轻柔难掩情意,庄麟只觉得霎时间自己的伤就好了一半还多。当即嘿嘿傻笑着搂住君少优柔韧的腰肢,语调轻飘飘的问道:“我没做梦罢?”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避开庄麟身上的伤口将他轻轻推开,拿起旁边案几上的汤药说道:“既然醒了,自己把药喝了。” 庄麟看了眼那已经喂了一半的汤药,又仔细瞧了瞧君少优的嘴唇,突然殷红了脸面,扭扭捏捏问道:“我昏迷时你是怎么给我喂药的?” 君少优没察觉到庄麟的花花肠子,直接回道:“自然是硬灌进去的,怎么了?” 庄麟脸色一黑,自己郁闷了一会儿,方才闷闷说道:“没事儿。” 言毕,自己端了药碗将里面的残药一口喝了。 君少优也没扶着他躺下,只从旁拽了两个大软枕放在庄麟身后,让他就这么靠着坐了。这才开口说道:“你这次伤的不轻,郎中说要好生调养一番才能确保寿元无损。只是西北苦寒,这行军路上本就奔波劳苦,我纵使费劲安置,恐怕也不能给你多安逸的环境将养身体。唯有每日炖了滋补药膳给你吃。你记得——” “少优,你这是不恨我了吗?”庄麟伸手握住君少优的手,一脸欢喜的问道:“你不远千里来救我,是因为你喜欢我的罢?” 君少优闻言一滞。但他也不是那等磨磨唧唧优柔寡断之人。当即反手握住庄麟的手,目光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颔首承认道:“我确实不想你离开我的身边。我喜欢你每日为我叠被铺床,温柔小意哄我欢心的模样。如果你说这便是喜欢,那大抵就是了罢。” 没从君少优口里听到那些动人的海誓山盟,庄麟略微有点儿惋惜的砸吧砸吧嘴。不过这样一番表白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想到这里,庄麟不免细细打量起君少优的神色来。一只手也缓缓抬起凑近君少优的脸颊轻轻抚摸着他的唇瓣。那殷红柔软的唇瓣因西北的风寒而略微干燥,起了细碎的皮子。又在庄麟拿粗糙的指尖摩擦下变得越发红润。庄麟的眸光越发幽深,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掌放在唇上,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一双眸子眨都不眨的盯着君少优的脸颊,那炙热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灼伤了君少优。 君少优面无表情的看着庄麟这蹬皮子就上脸的调、情动作,倏忽间轻笑出声。上身前倾,一只手臂也绕过庄麟的脖颈将他按向自己。然后轻轻吻住了庄麟的双唇。 唇间突然接触到的柔软触感让庄麟一时间几乎发了疯一般,好似长久走在黑暗中的人终于看到了光亮。庄麟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猛地伸出双手搂住君少优然后翻身将他压在床榻上,将这具他早已渴求了两辈子的身体死死的禁锢在怀中。因为举动太过猛烈导致刚刚包扎好的白纱布上隐隐透出血迹。庄麟却丝毫不在意,只狠狠压着身下那具柔韧的身体,倾尽全力的吸允那双自己肖想了许久的唇瓣。那柔软而甘甜的气息终于同自己的合二为一。刹那间,庄麟只觉得胸腔中溢满了柔情满足。 君少优被庄麟死死的压在身下,一时间也被庄麟激烈的热吻弄得心乱神迷。他很享受的眯了眯眼睛,抽出双手搂住庄麟粗壮的脖颈,将他按向自己,与自己的身体贴近。口中不断被逗弄的唇舌纠缠在一起,耳边能听到庄麟用力允吸自己的声音。一种从来未曾察觉过的安心满足的颤栗感觉自尾椎升起弥漫全身,霎时间周身像被电流窜过一般的颤抖起来。君少优原本冷静淡然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渴求。他渴求面前的人,想要这个人的视线永远落在自己身上。 情迷意乱的君少优将禁锢着庄麟脖颈的双手慢慢往下移动,感觉到庄麟那壮硕的身体和充满力量的肌肉,柔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直到触摸到微微有些湿润的绷带。君少优陡然清醒,连忙别过脸终止与庄麟的热吻。 已经被情、欲操纵的有些疯狂的庄麟不满的哼了一声,然后如暴雨一般的湿吻立刻落在君少优的脸颊,脖颈,锁骨,耳垂,胸前……几乎是庄麟能触碰到的任何一个地方。 君少优躺在庄麟的身下,感觉身上的男人如同猛兽护食般的恋恋不舍,那湿润的唇边密集的落在脸上,身上,每一下都能引起来自身体最深处的悸动和反应。这种愉快而疯狂的感觉让君少优觉得很享受,他不自觉的伸出双手摸了摸庄麟的脑袋。修长的指尖插入庄麟已经凌乱散开的发中,不轻不重的揉捏,原本相好的推拒也在这举动下变得欲迎还拒。漫不经心的撩拨几乎是对庄麟最好的鼓励。君少优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渐渐苏醒的小庄麟最后j□j炙热的抵着自己的大腿里侧。而自己的小君也在庄麟的亲吻中慢慢抬起头来。 君少优有些犹豫的抿了抿嘴唇,从某种意义上讲,男人都是被下半身操控的动物。而前世君少优身为见一个爱一个的种马渣男,自然也没有所谓的节操可言。他确实被这种前所未有的激情和那充实安稳的感觉迷惑住了,纵使理智告诉他为了庄麟的身体,他应该即刻停下来。可是感情上的沉迷又让他无法鉴定的拒绝庄麟的热吻和爱、抚…… 君少优很是纠结的眨了眨眼睛,心不在焉的状况被庄麟察觉,立刻惩罚性的扳过君少优的脑袋,继续吻住他的唇瓣。 火热的嘴唇,灵活的舌尖划过自己的唇齿,然后侵入口腔纠缠着自己的舌头,那侵略意味极强的属于另一个雄性的气息立刻吸引了君少优全部的注意力。他心中的犹豫和坚持只挣扎了那么一咪咪,就被庄麟的热情摧枯拉朽的毁灭了。 感觉到身下的人重新投入到了与自己的纠缠当中,庄麟心满意足的蹭了蹭君少优的身体。一双手自动自发的游走在君少优的身上,将那些碍事的衣物全部剥离,自然也感觉到了某人的手插入自己的衣襟,胡乱扯下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里衣。两具光、裸的身体终究紧密的贴在一起,再无任何妨碍。庄麟有些着迷的抚摸着身下的君少优,他的肌肤莹白柔韧,比最上乘的美玉丝绸还要光滑,却又隐隐透着力量坚韧。那种不可言喻的美妙触感让庄麟觉得就算自己被砍掉了手也不舍得从君少优的身体上离开。 他一面着迷的亲吻着、抚摸着君少优的身体,一面顺着他光滑的脊背渐渐向下,抚过那柔韧精瘦的腰肢,抚过那挺翘的臀瓣,然后渐渐深入…… 霎时间要被进犯的危机感唤醒了沉醉在情、欲中的君少优,只见他豁然睁开眼睛,精光一身,下意识的屈膝一顶,伸脚一踹——没有任何防备的庄麟就这么赤、裸着身体被他踹到了床榻下面。 庄麟:“……” 君少优:“……” 沉默半晌,君少优很是无辜的耸了耸肩膀,毫无歉意的说道:“抱歉,这是身为雄性本我的意识苏醒了。它在警告我你侵入了我的地盘。所以身体的反应也是下意识的。” 庄麟依旧面无表情,赤、身、裸、体坐在地上:“……” 看着庄麟默不作声满脸控诉的表情,君少优难得心虚的轻咳两声,伸出手臂邀请道:“你先上来吧。” 庄麟:“……” 君少优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说道:“地上冷,你重伤未愈,还不快上来。” 庄麟:“所以你就把重伤未愈的,光、裸着身体向你求欢的伴侣一脚踹下床?” 君少优恼羞成怒,挑眉问道:“你到底上不上来?” 庄麟冷哼一声,板着脸面握住君少优伸过来的手臂,起身坐回榻上。 君少优连忙将厚重的冬被捂在庄麟的身上,自己则随意穿上散落在床上的冬衣。庄麟抱着肩膀冷着颜面表示自己的不满。 君少优厚着脸皮挺了一会儿,实在抗不过庄麟跟刀锋般的控诉眼光,只得尴尬的挠了挠脑袋,开口建议道:“要不我在上你在下,那样我的反应绝对不会如先前一般狠烈决绝。且你本来重伤未愈,倘或一时动作剧烈了挣裂伤口,究竟对身体无益。不若就这么躺下承欢,既愉悦了身心,又不至于耽误保养,如何?” 庄麟:“……” 君少优小心翼翼地窥着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庄麟,试探问道:“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罢?” 庄麟:“……” 庄麟:“娘子,古圣先贤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庄麟:“娘子,做人不能那么无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老盆友八月桂花香的两个地雷么么哒╭(╯3╰)╮ 河蟹期间,纵使喝肉汤也请大家低调地干活。悄悄的进来,打枪地不要。咩咔咔咔咔~~~~ 谁举报谁上厕所木有纸,吃面只有调料包~~~ ~\(≧▽≦)/~啦啦啦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一番折腾过后,君少优少不得又从郎中那里要来干净的纱布为庄麟包扎。庄麟骤然与心爱之人情意相通,自然不肯浪费每一刻独处时光。便牵三扯四无话找话的同君少优搭茬。一问一答下,君少优便将自己为了尽快救援庄麟,折腾出土雷火药的事情一一告知。庄麟沉默半日,突然长叹一声,开口说道,“都是为了我,不然你也不至于早早现到人前。” 君少优闻言微怔,旋即扯了扯嘴角,不太在意的说道,“不过是照着道士炼丹的法子鼓捣些硫磺火石罢了,若要认真论起来,那土雷并没有什么威力。只是里面藏掖的沙石铁片在爆炸时四下飞溅,叫人防不胜防。且又是第一次拿出来使用,那些个匈奴人没见过这些,猝不及防被吓得胆战心惊也是有的。纵然被土雷炸的血肉模糊,各个都认为是长生天对他们的惩罚。及至后来土雷用尽,将士冲锋的时候,那些个匈奴人也束以待毙,不敢还手。可见那土雷火药的威慑力竟大于实际作用。此战能如此情意的击溃忽而扎大军,也算是侥幸。” 庄麟对君少优的谦辞不以为然,开口说道:“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忽而扎行事残暴,倒行逆施,以致麾下将士离心背德,早有反叛之心。不过碍于忽而扎的暴虐而不敢轻易动作。而我大褚将士却在你的鼓动下众志成城,又有火药土雷之利器加持,最终旗开得胜,也是你筹谋有道,何至于如此谦辞。” 庄麟说到这里,不免又叹息一声,愧疚说道:“只是终究坏了你韬光养晦的盘算,竟是我的不是。” 庄麟知晓,若按君少优的盘算,自然是想玉韫珠藏,不漏声色。只是那种韬光养晦也不是一味的隐忍藏掖,唯唯诺诺。而是暴露一些可有可无的文采急智,隐藏一些改良军备,制造火器,炼金聚财,经济治世的大手段。如此既能叫旁人明白他不是那等一无是处的纨绔而青眼拉拢,又不会因木秀于林而引起旁人的觊觎和警惕。 只是想法虽好,终究坏在他身上。 君少优冷眼端看,自然明白庄麟所思所想,不觉莞尔一笑,开口劝道:“也是我自己不甘于平淡,总爱折腾出一些事情来引人注目,倒与你无关。你也不必做出这幅愧疚难安的模样来。” 君少优越是这么说,庄麟心中愧疚更甚,三两句话下来,竟然闷闷的不吭声了。 君少优见状,少不得又是轻叹几声。 重活一世,君少优也不是没有丝毫长进,他至少明白了小儿怀抱赤金行于街上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上辈子君少优就是行事太过张扬不顾忌,最终才落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辈子君少优倒是想当个扮猪吃老虎的人,只是他终究没有那样的智慧和城府,也没有那等冷眼旁观的淡然自若。 所以他会在庄麟被困时手忙脚乱,不计后果的鼓捣出火药和土雷,只是为了能尽快的击退忽而扎大军,将庄麟安然无恙的带回来。当时根本就没想到此事过后,该如何面对旁人的猜疑和忌惮。甚至他在救回庄麟,照顾昏迷不醒的庄麟时,也没想到这个问题。最终还是林忠欲言又止,半吞半吐的提点了一两句,君少优才警醒过来。 这些细情君少优自然不会和庄麟细说,但并不表示庄麟猜不到。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要保护周全的人正是为了自己才陷入那样进退维谷的境地,庄麟愧疚之下,竟然不厚道升起一丝欢愉窃喜。 这厢君少优还没注意到庄麟从某种程度上的口是心非,依旧开口劝慰道:“你也用不着担心这些个有的没的。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在这里杞人忧天也没有用。不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旁人就算有何筹谋盘算,你我见招拆招也就是了。” 庄麟回过神来,向君少优龇出一口白牙,干脆应道:“嗯,我听娘子的。” 君少优双手微微用力一扯,缠裹在庄麟伤口上的纱布登时紧绷起来。庄麟疼的闷哼一声,立刻没骨气的求饶道:“是我嘴欠,少优饶我这一次罢。” 君少优轻声嗤笑,也不说话,只是手下动作立刻轻柔起来。 庄麟见状,自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觉开口调笑道:“少优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咩?” 君少优瞪了庄麟一眼,晃晃手中纱布,语调阴森森地说道:“王爷勇气可嘉,当知晓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罢?” 庄麟爱极了君少优此刻言语威胁却手下留情的模样。当即厚着脸皮搂住君少优,脸颊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闻言笑道:“少优,你能如此待我,我很欢喜。” 欣喜于你关心则乱,为了救我而不惜暴露自己隐藏许久的锋芒。让我知道我终于不算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只要持之以恒,不论你的心肠如何冷硬,终究会被我捂热的。 只可惜庄麟一番感动剥白,并没能准确传递到君少优心中。在君少优看来,庄麟欢喜的是他刚才出手惩治的举动—— 所以武勇无双的永安王实质上是个不虐不欢快的斗m?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但笑不语。 于是两人默默无语含笑相望,虽然各自心中的想法南辕北辙,但光看着目下这相视一笑的情景,当真是缱绻温柔,默契十足。 林忠经过通传进来禀报军中庶务的时候,便瞧见了如此忽悠死人不偿命的景象,当即欣慰不已。只觉此番大军被围狼居胥山,纵使伤亡惨重,却也促进了大皇子与皇子妃的感情,又让皇子妃一战成名,军中也因此多出一种更方便攻城略地的土雷火药。也算是好事多磨了。 庄麟与君少优自然没错过林忠面上一闪而逝的欣慰神色,不觉心下一暖,开口问候道:“忠叔这时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林忠听庄麟二人称呼的如此亲近,心中更是欢喜,连忙说道:“不过是一些看押俘虏,驻营巡视的日常庶务,倒也无甚大事。只是另有些琐碎事情,须得私下同二位商议。” 庄麟同君少优闻言,不觉面面相觑。 这林忠本是镇国将军府的家奴,自幼跟在林惠身边服侍照料,深得林惠的器重信任。后林惠入伍参军,征战沙场。林忠也跟在小主人身后拼杀,积累战功无数,还几次三番救了林惠的性命。如此三五年后,林惠便做主将林忠一家外放,并为其打点斡旋,如今林忠能担任正四品忠武将军,除了自身骁勇善战外,自然也少不了林惠明里暗里的提携拉扯。 因此林忠自是对林惠忠心耿耿,对大皇子庄麟和名义上的皇子妃君少优也是敬重有加,思虑周全。而能让他如此慎重行事,非得在私下才肯说出的建议,想来也是很紧要的。 想到这里,庄麟二人不觉肃容以待。恭请林忠坐下详谈。 林忠告谢落座,便开门见山说道:“这次来求见大皇子与公子,主要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如何处置监军祝繇,另一件便是攻打西北王庭之事。” 庄麟与君少优听到祝繇这个名字,不免心中堵得慌。庄麟冷哼一声,直接说道:“这还有什么商议的。祝繇为一己之私,延误战事,致使我大褚万余名将士战死沙场,自然是按军法处置,判他个斩立决也不为过。” 林忠苦笑一声,他就知道庄麟会这么说。不免开口劝解道:“祝监军虽然不通兵事,犯下大错。但终究是奉圣上钦命,来西北犒赏三军的天子使节,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圣意。依属下浅见,大皇子还是写一封奏疏明言此事,等待陛下圣裁。” 庄麟闻言,面色一沉,只觉得心绪愈发烦闷。 君少优却是心中一叹,开口附议道:“忠叔此言,实乃老成之言。王爷应该听从。” 庄麟面色难堪的沉默半日,方才不甘不愿应道:“不论如何,祝繇都是奉陛下钦命而来,忠叔所言甚是。” 若不是祝繇自以为是,上蹿下跳的折腾,事情也不会闹到今日这步田地。因此军中上下都烦透了这个人,恨不得立时将他处死才好。可祝繇毕竟是永乾帝钦命的监军,又是江左祝家耗费心力培养的第一继承人。若庄麟真的按照军法处置祝繇,纵使问心无愧,恐怕也会立刻引起永乾帝与江左祝家的不满。而这种后果自然是镇国将军府最不想看到的。 既然如此,莫不如将此事暂缓一步,把这难缠的皮球踢还给永乾帝和江左祝家。希望永乾帝在看到庄麟的奏章后,能想起就是这个人的胡作非为害的大褚将士死伤惨重,害的他大儿子重伤昏迷,差点儿命丧狼居胥山。 如此一来,自然能唤起永乾帝的爱子之心和些许愧疚,让他想起正是因为自己的决定才间接促成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而不是因为庄麟径自处置了祝繇而恼羞成怒,觉得自己的权力和尊严被人侵犯践踏了。 另一方面,让庄麟在处置祝繇一事上稍稍后退一步,也是为了给江左祝家施加压力。毕竟祝繇乃是祝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也是祝家嫡系一脉最受宠爱的后辈子弟。于公于私,祝家都不会眼睁睁看着祝繇在这一件事上前程尽毁,命丧黄泉。所以让庄麟在此时后退一步,便是给了江左祝家一个讯息。让祝家明白,想要保住祝繇,就必须下血本取得庄麟的谅解。而这种谅解,最终会变成大皇子和镇国将军府一脉与江南豪族世家一脉的政治交换。 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陛下下旨要了祝繇的性命,只要庄麟有这一步缓冲,江左祝家也只能自认倒霉而不是将丧子之痛迁怒在庄麟的身上。毕竟祝繇行事莽撞害的庄麟重伤垂死是不争的事实,庄麟没有在第一时间报复回去而是交由陛下圣裁,已经是庄麟顾念亲戚之情,仁至义尽。祝家就算迁怒,天下舆论也不会站到他那边。反而会指摘江左祝家不识好歹,欺人太甚。 这一系列反应都是镇国将军府再三衡量之后的结果。庄麟身为镇国将军府竭力辅佐的大皇子,自然也要将这些政、治因素考虑进去。而任何事情一牵扯到政治就会变得极为肮脏难缠。庄麟就算想凭一时意气为万余将士报仇雪恨,终究逝者已矣,生者为重。 他得为自己和麾下所有势力顾虑周全。帝位之争从来不能义气用事。他不能在羽翼还不算锋芒的情况下触怒永乾帝,引起永乾帝的猜忌和杀心。更不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与江左祝家对峙上,让庄周一脉渔翁得利。 所以四下权衡后,庄麟就算再不甘心,也得捏着鼻子装孙子,以软弱之资博取永乾帝的愧疚和爱护之心。从而谋夺更多的资本。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考虑周全神马滴,过的就憋屈咩╮(╯_╰)╭ 还是二货最能够随心所欲了,比如说某个祝二货→_→ 简直就是坑爹的典范o(n_n)o~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庄麟很是憋屈的认同了林忠与君少优二人对祝繇的处置方法。只因他早已不是那等意气用事就不顾后果的人。虽然也想就此杀了祝繇泄愤,可朝中势力纷繁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庄麟实不能随心所欲。既然如此,庄麟也想着为那一万名惨死的将士谋夺些利益。便开口提议道,“因祝繇之故,我大褚此番死了那么多将士,虽然朝中也有阵亡抚恤,可到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江左祝家身为祝繇的族人,是否也该表示一下心意,” 君少优与林忠相视一笑,林忠开口说道,“王爷所言极是。属下这就给大将军写信,相信大将军一定乐意从中斡旋。” 君少优也道:“此番被困狼居胥山,终究是祝繇理亏在前。江左祝家碍于名声,自然不会主动出来揽事。此时请大将军书信一封与那江左祝家,恐怕那江左祝家的人是极为乐意的。只是仅如此做还是太便宜了他们。不若将此事传到那些读书人的耳朵里头,他们不是向来喜好清谈议政,且看看他们今朝能议论出个什么来。” 说来说去,君少优到底是意难平。纵使碍于时下局势,不能将祝繇直接处死,能毁了他的名声,坏了他的前途,君少优也乐意。 君少优一番心思并不藏掖,林忠自然看得分明,当下点了点头,应从不提。 庄麟见状,倒是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祝繇固然可恨,百死亦不能赎其罪。可万余名将士到底没了性命,不知阵亡名单传回大褚之后,又有多少人家心肝俱碎。 林忠见庄麟情绪低落,神情抑郁,连忙开口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件事情,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庄麟勉强打起精神来,开口问道:“忠叔但说无妨。” 林忠便道:“大皇子纵然自幼入军,征战沙场,可到底身份贵重,与寻常将士不同。此番被围困狼居胥山,大皇子身负重伤。论理,属下应派遣将士护送大皇子回大褚境内安然养伤才是。可是此番大军征战北匈奴,就属大皇子这一支军队离王庭最近……属下不晓得应该送大皇子回西北大营,还是劝大皇子再坚持一阵,直待功成。” 林忠这也算是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肺腑之言了。按照常理,他自然是应以庄麟的安危为重,在前来救援之时林忠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可这会儿见到庄麟安然无恙,林忠又舍不得这到了手边的滔天功劳。一时间,鱼与熊掌妄图兼得,自然心中纠结。 庄麟闻言,满不在乎的“嗨”了一声,摆手说道:“我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呢。就这么个琐碎事情也值当忠叔这般正经的禀报一回。我大褚将士向来武勇,从没有临阵脱逃的规矩。我纵然身份有别,可到底军规大如山。自然是跟着大军一同前往匈奴王庭。” 君少优却很是冷静的问道:“可问了几位郎中,几位郎中怎么说?” 林忠回道:“几位郎中只说大皇子是伤了元气,需得细心保养才不致留有后患。可属下思量,西北草原苦寒,纵使属下派人护送大皇子回去,一路风霜奔劳,也是极费心神的。莫不如就此跟着大军前往匈奴王庭,等到我等攻下了王庭之后,叫大皇子在王庭修养。想必那里的环境,总比一路风霜夹雪来的安稳妥当。” 君少优想了想,觉得林忠这话也有道理,再加上庄麟在旁不断催促,遂也认同了林忠的提议。只是又开口建议大军在狼居胥山整顿三日,再行启程。 一来,是为了确保庄麟的身子经得起奔波。二来,君少优派四万将士救援狼居胥山,击溃忽而扎大军,营救无数被困将士和克鲁一行人等,如此三方汇集,也需要好好整顿一番。 林忠深以为然,又同君少优二人细细商议一番,方才告退请辞。 三日后,大军开拔,前往匈奴王庭。 因此前君少优已经带兵彻底击溃了忽而扎大军,并生俘忽而扎并一干部落首领,威名远扬。致使多少草原部落闻风丧胆。又有克鲁打着收复匈奴的旗号一路招摇行来,大多数部落都闻风而逃,不战而降。大褚军队在这样的情况下,没几日就到了王庭。 匈奴公主忽而塔娜率领匈奴众王室成员并文武官员大开城门,迎出三十里开外,恭迎大褚军队并克鲁等人。这一路鼓乐齐鸣,装饰的花团锦簇,庄麟等人冷眼瞧着,倒颇有几分迎接天子使臣的仪仗规格。不觉心中莞尔。 林忠生恐其中有诈,遂带领一队人马绕过忽而塔娜等人,进城搜索。其余将士虽并无杀气凛冽,但也是手持刀戈,严阵以待。 忽而塔娜眨了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操着一口生硬的大褚官话说道:“得知天子使者远道而来,我等分外欣喜。恭请天子使者入城休息。” 话里话外,根本没提双方征战的事情。看来这匈奴公主即便官话说的不好,但这粉饰太平的手段倒还谙熟。 庄麟不动声色地看了君少优一眼。也难怪,这个人的眼光向来不俗,能得他青眼看待的女人,自然也不会平常。 家世不会平常,人品心机更不会平常。 君少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忽而塔娜。她依旧穿着一身明艳的火红,容颜娇俏妩媚,眉宇间的契阔疏朗和与大褚闺阁女子迥异的倔强给她平添了几抹风情。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叫人一眼难忘。然而君少优却发现,这个在他记忆中原本很是鲜明的女子不知何时退了颜色,若不是此刻亲眼见到,恐怕终其一生,君少优都不会想起在自己丰富多彩的生命中,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所以,上一世的自己,纵然自诩多情,其实却最是薄情的吧? 君少优轻笑出声,心中一阵恍惚。 庄麟见状,心下微微一沉。 忽而塔娜也有些疑惑的看了过来。而当她看清君少优的面容之后,不可避免的,眸中闪过了一抹惊艳。心头隐隐约约升起一丝仿佛宿命一般的,熟悉的感觉。她不觉面红耳赤的低下头,想了想,又抬头看过去。 然而君少优却已经不再看她。 留意到庄麟的不安,君少优转过头来冲他安抚的一笑,操控着马缰的双手微微一个用力,身下的追云慢条斯理的上前两步,与庄麟并肩而行。庄麟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和酸醋,一脸矜持的颔首微笑,温颜与众匈奴王庭人员并文武官员寒暄热络。自然也少不了扯着克鲁的大旗宣扬一下大褚的仁爱宽厚和上国风范。 克鲁碍于大褚的威势,自然也要口不应心的附和几句。他甚至还冲着大褚都城的方向躬身跪拜,以示自己的对大褚的感激不尽。 君少优冷眼看着克鲁卖力的表现,心中不觉好笑。 这个人,虽然性情寡断天资有限,但也算得上能屈能伸了。 一番作态之后,大褚将士在众多匈奴王庭成员和文武臣子的簇拥下进入王城。忽而塔娜早已吩咐下人准备了美酒佳肴为大褚将士接风洗尘。此刻自然也要一脸恭顺且热忱的邀请庄麟以及诸位将领入席欢宴。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只可惜目下局势太过微妙。庄麟身兼重任,纵然想安抚一下这些匈奴人,也不能拿着大褚将士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毕竟大褚军队一路摧枯拉朽的攻下王城,若最终倒在匈奴人精心准备的美酒佳肴之下,传将出去可就成了最大的笑话了。 庄麟冷眼瞧着表现的十分乖觉的匈奴众人,心中暗暗冷笑。 先他们一步进入王城搜索的林忠也带人回来了,穿过殷勤谄媚的匈奴王庭成员和文武大臣,林忠直接走到庄麟跟前低声禀报。如今匈奴王城在众多势力的共同约束下,看来很是风平浪静。但是这样的粉饰太平却无法迷惑久经沙场的林忠。他一双火眼金睛,自然看穿城内拿处布置暗藏杀机,那处势力是在戒备抵抗。而他想要做的,就是消除这一切潜在的危机。 因为庄麟这次带兵逼进匈奴,想要的可不是那些不痛不痒的表面臣服。 庄麟细细听过林忠的回报,沉吟片刻,开口叫林忠自去安置大军驻扎,并派重兵在王城内四下巡逻,收缴各类兵器,查探是否有反抗之人。如若碰见,一律格杀勿论。 众多匈奴王庭人员和文武官员面面相觑,立刻知道此番大褚来者不善。恐怕连寻常的面子情儿也不屑于伪装了。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庄麟下首的克鲁等人,克鲁犹豫片刻,拱手说道:“王爷一路风尘辛苦,我匈奴属国已经备好了美酒佳肴,还请王爷与众位将军赏光才是。” 庄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不急。先让他们整顿着,肃清忽而扎一脉余党,如此你我也能安心驻扎不是。” 克鲁碰了一个软钉子,迟疑片刻,终究不敢抬违逆庄麟的心思,只好退下去讪讪不语。 庄麟与君少优相视一笑。匈奴有此人继承单于,何愁大褚不兴。 而站在下面的忽而塔娜眼睁睁看着自己兄长窝囊胆怯的举止,娇俏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怒意。 庄麟突然说道:“我身负重伤,这一路奔波着也有些乏了,暂且去后面休息一会儿。且你们这些时日趋于忽而扎的淫威之下,恐怕也过得心惊胆战,如履薄冰。此刻叫你们强撑欢颜招待我们,也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不如大家各自散了,都好好休息一晚。若想接风洗尘,就等以后再说罢。” 言毕,向众人颔首一笑,拉着君少优前往匈奴内庭。其余大褚将领见状,也各自散了不提。 只剩下匈奴众人呆愣愣的站在殿内,面面相觑。 纵然庄麟那番话说的客气周到,却也掩饰不了话语当中明晃晃的下马威之意。众王庭成员与文武官员向来骄矜自傲,一时颇有些难以忍受。只可惜他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遇下,终究是成王败寇,不敢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班师回朝~\(≧▽≦)/~啦啦啦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无论是条件多么艰苦的地方,只要有统治者的存在,只要有阶级划分,那么总有人会将自己周围的环境改造的更加奢靡安逸,更适于生存。 这便是权利与财富的魅力所在。 北匈奴王城虽然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但这座由历任单于花费巨资与无数人力所建造的王庭内宫依然奢华舒适的堪比大褚皇城。 时值二月下旬,若在大褚,此刻已能看见江河复苏,绿柳吐丝,一片春光明媚。然则在偏北的匈奴王城,满眼所见的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寒冰雪原。北风凛冽,旋转呼号,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山上有群狼嚎叫的声音。 然而王城之内却是温暖如春,烧的热热的地龙贯穿着整座王宫,叫人只穿着中衣行走在其中,也不会觉得寒冷。床榻上铺着由白狐狸皮拼成的大毛褥子,脚凳上铺着一张完整且皮毛光亮的虎皮。庄麟半躺在床榻上,胸口敞开。君少优斜侧着坐在他对面,正在帮庄麟换药绑纱布。 庄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你还记得忽而塔娜吗?” 君少优抬眼看了庄麟一眼,嗤笑道:“你这人听没意思的。总揪着过去的事儿不放,干什么?” 庄麟面上闪过一抹赧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不是担心嘛。” 君少优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估计再有个七八日的功夫,沈将军和徐将军一行人马也能赶到王城。你先给林大将军报备一声,叫他将捷报与请功折子送往京都,也让陛下高兴高兴。” 庄麟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开口说道:“也该建议陛下挑选一位心有城府长于谋算的人来担任西北都护府的都护才是。总不能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终究又让他们慢慢蚕食了回去。” 君少优但笑不语。 且听庄麟又道:“我想这一段时间咱们滞留在匈奴王城,也足够你筹谋策划一些事情。说起来,这匈奴虽然是苦难之地,对你我而言,风水还是不错的。” 君少优眸光闪烁片刻,开口说道:“有道是狡兔三窟,真正叫人忌惮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是摆在明面上的。若是可能,王爷不妨在暗中运作一番,确保这位新上任的西北都护府的都护大人是我们的人就好了。最不济,也要让这位都护大人不与我们作对才是。” 庄麟深以为然,“这件事情,我会同外公商谈的。”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又杂七杂八说了一回闲话,方才洗漱休息。 其后又过了七八日功夫,沈作兴与徐怀义两人果然各带了一支兵马直奔王城而来。值得说的是这两个猛人在过来之前,几乎将他们从西北边塞到王城这一路上所能遇到的所有草原部落的武力都打残打散,然后搜刮了无数牛羊马匹和动物的皮毛,一路满载而来。 三方人马在匈奴王庭正式会师那一日,徐怀义指着队伍后面数之不尽的牛羊、马匹和皮毛,向君少优显摆道:“正所谓见面劈一半,我老徐不会忘了留给你的礼物。” 君少优满头黑线的瞧着已经不知所措到几乎麻木的匈奴众人,心里觉得徐怀义和沈作兴两人绝对是把这次征战当做了另一次发横财的机会—— 他们几乎忘记了永乾帝在圣旨中再三告诫的“仁义之师”。 对于君少优在私底下的这个质问,徐怀义两人振振有词的反驳道:“我们已经很仁义了。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看哪次两邦交战的时候会尽力不伤人命的。我们也只是搜刮了一些草原上最常见的牛羊,马匹和动物皮子罢了。弟兄们征战辛苦,干的都是掉脑袋的活计,你总得给他们留点儿油水,不然谁还愿意拼命打仗。” 君少优对此,深以为然。 作为身份比较特殊的,身上担负着两邦友好与协作的永安王妃,君少优总要在正式场合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官话套话,以示大褚与匈奴的关系友好。但这并不表示君少优发自内心的这么以为。只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国与国之间的交情,无论当面说的多么花团锦簇,最实质的关系还是由实力而定。 枪杆子里面出强权,拳头大的才是硬道理。 既然如此,那些所谓仁爱宽厚的美言还是口头上说说就可以了。而在实际的情况中,当然还是尽最大努力削弱对方的实力,增强自己的实力。如此,才能确保大褚总是站在上风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君少优还是非常喜欢沈作兴与徐怀义两人的作战方式的。因为他跟庄麟的这一支队伍,碍于匈奴大王子克鲁等人的存在,碍于那狗屎的“仁义之师”的名声,就眼睁睁的放过了许多次可以大发横财的机会——甚至可以说除了击溃忽而扎大军那次以外,在他和庄麟的领导下,大褚将士真正做到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高尚与仁义。 不光如此,为了邀买人心安抚流民,君少优与庄麟一路行来,还将不少不好带走的牛羊,马匹送给各个部落的百姓。不过看着他们一个个感激涕零的主动帮助大褚将士驻扎营地的模样,君少优与庄麟也觉得没白散财就是了。 这简直就是“仁义之师每达一地,百姓翘首以盼,不战而胜”的最佳典范。等到消息传回京都之后,相信那些最爱鸡蛋里挑骨头,成日唧唧歪歪的文人书生也说不出什么来。 当然,君少优也在这不断散财邀买人心的过程中悄悄布下自己的暗棋。不过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林惠将西北大捷的喜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往京都,朝野上下听闻此言,俱都欣喜若狂。永乾帝在宫中大摆筵席,并下旨免除三日宵禁以示庆贺。 又在次日大朝会上正式提出建立西北都护府的事情。一时间群臣激昂,纷纷上表庆贺。同时,镇国将军府与世家一脉也将眼珠子盯在这个西北都护府上。 因镇国将军府与世家一脉斗争太过激烈,永乾帝为平衡两方人马,最终选了一个无甚背景却颇有实才的五品外省官员接任了西北都护府都护的位子。表面看上去,镇国将军府与世家一脉暂都妥协了。只有庄麟与君少优两人才知道,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看似没有任何背景的外省小官员其实是庄麟的心腹。 不是镇国将军府一脉,而是庄麟一脉的心腹。 一个月后,这位姓钟名睿的新鲜出炉的西北都护府都护在进京面圣叙职之后,一路辗转到达匈奴王庭。庄麟与君少优并麾下人马大摆筵席为其接风洗尘,钟睿客客气气的表示感谢,不过态度也仅止于此。 接风宴过后,庄麟立即示意麾下官员与钟睿交接工作。于此事上,庄麟并没有像很多人猜想的那般大有藏掖,或者犹犹豫豫,而是实打实的将自己手中掌握的资源和情况一一告知,充分表示出对大褚对永乾帝的忠心耿耿,霁月光风。庄麟疏阔爽朗的态度得到钟睿的好感,这位新鲜上任的都护大人曾在各种公开场合以及自己的心腹幕僚面前对庄麟大加称赞,认为永安王果然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而与之相对的,永安王也频频下帖子邀请钟睿品酒赏雪,双方关系越发亲近融洽。如此情况多少人在暗中捶胸顿足,懊恼不迭。尤其是庄周与世家一脉,他们实在是不想看到军功更上一层楼的永安王与这位手握实权的西北都护有太多的私下往来。 只可惜近水楼台先得月,恐怕这次博弈又让庄麟捡了个大头。庄周与严家众人甚不服气,唯有使人私下离间永乾帝与庄麟的关系。不断编排庄麟之所以礼遇这位西北都护,全然是为了将整个匈奴握在手中。 只可惜永乾帝不是个白痴,他虽然因为日渐老迈而慢慢丧失了年轻时候的英明神武,但也不是个任人愚弄的老头子。 钟睿如此不避讳的敬服和称赞通过各种途径传到各个势力的耳中,自然也能被那些潜藏在西北都护府的暗卫忠实的上报给永乾帝。和旁人不同的是,永乾帝在接到线报之后,非但没有怀疑钟睿暗中效忠庄麟,反而隐隐松了一口气。 只因他觉得钟睿行事坦荡,并无藏掖,反而不像是与人暗中“私相授受”。何况在钟睿前往匈奴之前,永乾帝也在京中召见过钟睿,并为此事与钟睿详谈一番。永乾帝相信良禽择木而栖,他认为钟睿是个聪明人,一定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何况他的大儿子庄麟虽然出身行伍,但并不代表庄麟就是个鲁钝的人。相反的,庄麟能在少年之时立下如此战功,虽有其外祖一家帮扶筹谋,但庄麟本人也是个极为聪明通透的。 而一个聪明的人,又岂会无缘无故的得罪一位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所以庄麟刻意拉拢钟睿,与钟睿交好的行为都在永乾帝推测当中。这也是一个政、治素养过关的人必有的反应。如若庄麟真的反其道而行之,故意与钟睿起了嫌隙,永乾帝才会担心。 所以庄周一脉的挑拨离间,很显然的并没有成功。非但如此,庄周一脉的气势汹汹,居心叵测反而激起了永乾帝心中,对于当日派祝繇担任参军却害了自家儿子身负重伤的愧疚之情。而正因此事,他最宠爱的宸妃已经把他拒之门外长达一月之久。 永乾帝决定要补偿一下自己的儿子,哄哄自己的爱妃。顺便也做些事情敲打一下行事越加浮躁,也愈发叫他不满的皇后一脉。 所以在庄麟与君少优班师回朝,抵达京师后,就看到了那样匪夷所思,叫人不敢置信的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这两日感冒了,上吐下泻,头疼胃酸,求虎摸_(:3∠)_ 第60章 第六十章 且说庄麟率领西北大军,带着北匈奴新任单于克鲁写下的归顺国书,朝拜使节团以及北匈奴上贡的各色牛羊、战马、珍稀异宝满载而归。自边关入大褚境内,入马邑,进太原,过黄河,入关中……每过一地,当地官员、乡绅与百姓皆夹道欢迎,不过十几日间,西北大军的威名已然传遍整个大褚的锦绣河山。 与此同时,礼部官员也快马加鞭传来永乾帝的旨意,说是陛下会率领文武全臣亲自迎出京都,为凯旋将士接风洗尘。 接到这个旨意的时候,庄麟与君少优二人并不意外。毕竟此前朝廷大捷,永乾帝为表庆贺也做过这等亲自出迎的事情。一来是为嘉奖朝中将士劳苦功高,二来也是为了叫天下百姓瞧瞧皇室的礼贤下士,亲民举动。庄麟对此习以为常,只是配合着礼部官员教导将士礼仪,免得众将士兴致粗鲁,冒犯龙颜。 然而等大军施施然到了京郊之外,便出现了一幕叫庄麟夫夫愕然不敢相信的局面。 君少优几乎是失态的揉了揉眼睛,指着前方问道:“庄麟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母妃?” 庄麟也是满脸惊愕的盯着城门前面的一众迎接队伍。当先而立身着黄袍的自然是永乾帝无疑,然而站在永乾帝身边的一位绝代风华,明眸皓睐,顾盼神飞、易钗而弁的女子,岂不正是庄麟的生母宸妃娘娘。 一时间,不说君少优,就连庄麟也被吓的瞠目结舌,颇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有些木呆呆的,和身后诸位将领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下马走至永乾帝身前,躬身跪拜道:“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众将士与北匈奴来的使节团早已训练过无数次,立刻躬身跪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人齐喊,声音响彻云霄,震得道路两旁的鸟雀惊飞。 永乾帝面上一片欣喜骄傲,看着面前跪拜的儿子与臣子,看着大军之后不得不甘心跪拜的匈奴使节,难掩激动神情。 他上前两步,亲手扶起庄麟与诸位将领,口中温声笑道:“诸位将士快快请起,此番平定匈奴内乱,尔等着实辛苦。” 众多将领闻言,齐声喊道:“效忠陛下,精忠报国。” 这一句话是君少优在私底下教的。果然,永乾帝听到诸多将士将效忠陛下放在了精忠报国前面,脸上笑容越发深邃。 君少优与庄麟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永乾帝早有腹稿,当着众多将士,满朝文武的面一番慷慨陈词,激昂文字,又亲自嘉奖三军,封赏诸将。引得众多将士热血沸腾,多次山呼万岁之后,方才示意礼部官员引领凯旋大军入宫赴庆功宴。 自己则上前一步,态度极为亲切的拍了拍庄麟的肩膀,一脸老怀大慰的说道:“尓乃我皇家千里驹是也。” 庄麟低头谦辞几句,且听永乾帝低声说道:“祝繇的事情,阿爹定然会给你个交代。你这番受伤,你阿娘着实担惊受怕了一番。此次回宫,你得好好安抚她才是。” 庄麟闻言,立刻看向宸妃的方向。口中应道:“阿爹放心,孩儿无事。” 言毕,却不由自主看向宸妃的方向。此刻宸妃也一脸激动,眸中含泪的不断打量着庄麟。她恨不得立时走过来将儿子抱在怀中,细细看看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只是碍于礼法规矩,宸妃究竟不敢动作太多。此番永乾帝能答应让她一介妃嫔越过皇后,跟着满朝文武迎接大军班师回朝,已经是极为难得。宸妃断然不会再做出扎眼的事情,让永乾帝为难。 这么多年来,宸妃能笼络住永乾帝一直对她恩宠有加,除了她身为镇国将军府的女儿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宸妃知进退,有分寸。 果然,永乾帝对于宸妃如此激动下还能自持的举动十分赞赏。整个仪仗返回皇城的时候,永乾帝为表青眼,甚至还请宸妃与庄麟两人一起上龙辇回宫。不过宸妃与庄麟再三推辞,永乾帝含笑说道:“这么多年了,爱妃依然不忘却辇之德。麟儿在你的教导下,也从来不会矜功自伐。着实难得。” 宸妃与庄麟躬身见礼,口内谦辞道:“这都是臣妾(儿子)该做的。” 君少优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这家人当真累得慌。 一时回了宫中,永乾帝在太极殿大摆宴席为西北将士庆功。 酒宴之上,庄麟与君少优夫夫二人自然是出尽了风头。就连镇国将军府一脉也是水涨船高,所有功勋亲贵蜂拥而至,寒暄劝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热酣至极。 只是看着庄麟一脉风风光光,终有人心里是不舒坦的。皇后严氏便是其一。她端坐在上首帝王之侧,冷眼看着永乾帝与宸妃眉来眼去,含情脉脉,冷眼看着满朝文武只顾着巴结奉承庄麟而冷落了其子庄周,心中酸楚无可言说。 只是当日挑拨永乾帝与庄麟关系,皇后一脉已经触怒了永乾帝,方有后来永乾帝带着宸妃出城之事。前车之鉴犹在,皇后自然不会轻易动怒,非但不能功成,反而叫宸妃那贱、人得了好处。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皇后只做一次就够了。 她细细思量片刻,遂举杯敬永乾帝,道:“君主英明勤政,方才有吏治清明,国泰民安。我大褚建国不过十余载,如今百姓殷实,风调雨顺,万邦来朝,四野臣服。实乃陛下之德行仁爱所致。臣妾敬陛下一杯。” 永乾帝轻勾嘴角,满饮此杯。 皇后满意一笑,又向席下庄麟关切问道:“本宫早在宫中的时候,便听前朝的人说大皇子被困狼居胥山,身受重伤。心中着实惦念忧思,可不知麟儿你如今怎样了?” 庄麟起身回道:“行伍之人,受些皮肉伤实在小事,有劳皇后娘娘挂念。” 皇后笑道:“你如今年轻,又自幼习武养就一副好体格,自然不会把这病症放在眼中。只是你经年征战,旧伤不断,终究亏了底子。若不懂得精心保养,恐怕将来要遭罪呢。还是少喝酒水多加将养,你身体好了,才能为陛下更好的尽忠。” 庄麟含笑回道:“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儿臣谨记。” 皇后看着庄麟,脸上表情甚是慈爱关切。只是话锋一转,不免说道:“这带兵打仗,老话总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天时地利不合,以致征战失利,倒也叫人无话可说。可若是人为,总是叫人心中意难平。纵使这惹了祸患的人并非有心,可因他一己之故连累三军受损,总归是不妥当。” 众人心下一跳,全都看向皇后严氏。 永乾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中酒盏,开口笑问:“皇后对前朝之事,也有研究?” 皇后淡然微笑,开口说道:“臣妾一介妇人,对前朝之事如何能有研究。只不过是站在母亲的立场上说两句闲话罢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君少优与庄麟冷眼旁观,一时闹不清皇后这是演的哪出戏。 就听席下平阳公主也一脸义愤的起身说道:“女儿倒觉得皇后娘娘并未说错。须知前些时日,我等在宫中闻得大皇兄身受重伤之音讯,皆如五雷轰顶,坐卧不安,恨不得立时能到了大皇兄身边照料服侍。皇后娘娘身为大皇兄嫡母,更是心中挂悬的几日几夜不曾好睡。可见骨肉之亲,虽远在千里之遥,依旧日夜惦念。我等对大皇兄如此,那一万多名阵亡的将士也是有父母妻儿家人的。他们的父母妻儿自然也会忧心惦念。然而这一万名本该随着大军凯旋的将士,最终却因一人之故惨死在千里之外的狼居胥山,甚至有些人连尸首都不得归还。” “陛下爱民如子,天下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陛下又怎能看着那一万多名将士因一人之疏忽而惨死,却不追究那一人之过?” 一言既出,席上众人顿时哑然无声。看着皇后一脉的目光就跟看神经病似的。 无他,只因江左祝家,本也是世家一脉。缘何皇后此番竟临阵倒戈了? 庄麟与君少优相视一眼,但笑不语。 却听永乾帝一手把玩着酒盏,一面说道:“逝者已矣,生者犹在。今日请宴,原是为了给众位将士庆功。既是庆功,朕本不欲多提那些叫人心堵神伤之事。不过既然皇后提到了,我等不若一齐敬这些死去的将士一杯酒水,只因没有他们的浴血奋战,也不会有我大褚今日的国泰升平。” 言毕,永乾帝径自起身,倒满酒水向天一敬,然后反手将一杯酒水倒在地上。席上文武百官见状,立刻起身随敬。 敬满三杯过后,永乾帝满面肃容,开口说道:“监军误战一事,明日大朝会上朕自有计较。今日庆功,还请文武百官,诸位将士不醉不归。” 席上众人轰然应诺。又随着永乾帝满饮三杯。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渐渐热络热络起来。不过片刻,又是一阵推杯换盏,你来我往。适才的小插曲竟没有人再提起。 皇后一脸歉意的举起酒樽,向永乾帝赔罪道:“臣妾唐突,还请陛下赐罪。” 永乾帝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意说道:“你也是一片慈母情怀,也就罢了。” 永乾帝说的云淡风轻,皇后却眼尖的看到永乾帝眸中一闪而逝的满意之色,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其实祝繇之事刚刚传回大褚的时候,皇后一脉确实想过以此做文章,离间永乾帝与庄麟二人。毕竟这监军乃是陛下钦命,纵使犯了过错,但陛下碍于颜面以及镇国将军府向来咄咄逼人之势,即便被逼迫着处置了祝繇,恐怕也不会对庄麟有什么好印象。皇后一脉想的便是从中斡旋,用祝繇这个注定被废弃的棋子将庄麟慢慢拉下马来。 却没想到向来威势跋扈的镇国将军府竟然一反常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装可怜扮弱小。又有庄麟那一番生死不知的传言传回来,吓得陛下根本没想过功高震主之事,直接恼怒起不成器的祝繇。若不是碍于颜面和安乐长公主以及江左世家几方面,恐怕直接赐死祝繇的心都有。 其后庄麟被救,永乾帝松了一口气之余便注意到了严家一脉的上蹿下跳,满腔怒火自然朝着严家发泄。皇后一脉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为了平息永乾帝的怒火,只得装巧卖乖,顺着永乾帝的意思将祝繇推了出来。用以明示严家一脉定唯陛下之命是从。断不敢有其他想法。 不过放在旁人眼中,恐怕就是严家一脉背信弃义,见盟友世交一时遭难便落井下石了。 只是皇后也没有办法,比起她儿子庄周的前途,一个注定要被舍弃的棋子,终归不在皇后的考虑之中。江左祝家要怨,也只能怨他们把子嗣教的太过轻狂白痴。 只是皇后想要破釜沉舟以示严家一脉对永乾帝的顺从,君少优与庄麟二人就会顺其意思吗? 次日大朝会上,严家率先发难要求追究祝繇的失责之罪,恳请陛下重判祝繇以慰一万将士在天之灵。然而早有准备的吏部尚书,也就是江左祝家家主祝霆当庭上奏,言明若陛下能留祝繇一条性命,祝家愿意出金十万抚恤那一万战死将士的家属。 永安王庄麟也随后上奏,言明比起要祝繇一条性命,他宁愿看到一万将士家属幼有所养,老有所依。而不是拿着朝廷给予的少少的抚恤金,艰难困苦的过日子。 与此同时,祝霆还表明,若是陛下能留祝繇一条性命,祝家愿意出资开办一间学堂,用来教养那一万战死将士的子嗣。 永乾帝沉吟半日,最终还是拿祝繇一条性命换了十万真金并一所学堂。他之所以要惩治祝繇,不过是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给自己儿子一个交代。如今既然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永乾帝也不会执意要他一条贱、命。只是到底革去祝繇的官职永不录用。对于一个以光耀门庭的世家嫡子来说,只这一条,就跟杀了祝繇没啥区别。 处置过祝繇之后,永乾帝自然也不会忘记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惯用平衡之术。立刻以二皇子庄周已经大婚成人为由,下旨将二皇子庄周扔入吏部历练。吏部统管天下官员之升迁,是个极肥的部门。若是无先前之周折,庄周自然会极为高兴,只是眼下…… 庄周满嘴苦涩的看着目光如刀的吏部尚书祝霆,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星扔了一个地雷,瓦会继续努力哒mua 蓝后,渣皇帝生气咩,皇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八过他们也会继续努力哒·~~~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庄周,赵明璇,陈悦兮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谁知倒了君少优这里,竟反过来了。 当日西北苦寒,严冬凛冽不适宜人保养身体,君少优纵使身体单弱,但憋着一口气也硬生生挺过来了。如今回了京都永安王府,环境优渥,人心遂意,反倒是一病倒了下去,三两日都没起来。 慌得庄麟找了三五波太医过来诊治,只说君少优是思虑太重,如今松了口气,便神思倦怠,之前强压着的一股病症也立刻翻涌起来。这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服两剂汤药将养一番也就好了。无奈永安王蝎蝎螫螫总不安心,几位太医见状,只好共同商议着开了一张保养的方子,嘱咐王府中人煎了药给王妃吃。 庄麟见状,更如得了圣旨一般,直接向永乾帝告假月余,一天三顿药的亲自煎了送与君少优。君少优本不耐烦喝这苦汤汁子,见庄麟如此举止,又不好意思撅了他的面子,只好一仰脖喝干。如此三天九顿药下来,整个嘴里苦兮兮的都尝不到别的味儿。君少优终于火了,趁庄麟不注意的时候吩咐承影将厨房里备着的汤药全部扔掉。 庄麟见君少优实在不想喝药,又见三天下来君少优恢复了几分精神,也就不理论。只挨着君少优坐下,开口笑问道:“你午膳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做了来?” 君少优瞪了庄麟一眼,开口说道:“山禽野兽,水陆八珍。什么好吃就做什么。只有一条,肉类全要红烧,糖醋的,要口味重一点。” 庄麟见君少优满面垂涎,不觉莞尔一笑。刚要开口说什么,大丫鬟秋芙端着一个黑漆填金梅花式样小茶盘,茶盘上端着一碗糖蒸酥酪,一碗加了各种佐料的茶汤,袅袅而来。 庄麟冷眼打量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秋芙,眸光微冷。 留意到王爷落在自己身上的凌厉视线,秋芙心下一寒,言行举止越发乖巧可怜。 君少优见状,只得摆手说道:“你先下去罢。我和王爷说会儿话,也不用人伺候。” 秋芙眸中闪过一抹黯然,低声告退。她不知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只晓得自公子嫁入王府后,她就不如早先在护国公府时受公子重用。如今公子有要紧事情,都吩咐后来被王爷拨过来的承影,而不叫她。 秋芙心中危机感日渐浓重,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庄麟见着缓缓退出的秋芙,忽然开口喝住。秋芙站在原地,低眉敛目等了半日,只听庄麟开口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爷的话,奴婢今年二十有一。” “也不小了。”庄麟瞧了君少优一眼,淡淡说道:“也该到了找婆家嫁人的时候了。” 又问:“可有钟意的人,说出来本王和你家公子自为你做主。” 一句话臊的秋芙满面通红,连忙跪在地上求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愿意一辈子跟在公子身边,服侍公子。” 庄麟摇头轻笑,开口说道:“这话说的不妥当。你是忠心护主,可少优也是个怜下的人。怎么能因为你伺候的好,就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而不顾你的终身大事。” 秋芙心中越发不安,连连看向君少优,满面凄惶哀求。 君少优默然片刻,开口叹道:“王爷说的也有道理。何况在没进王府的时候,我也是有这个意思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总要为你打算。之前在护国公府,我因担心身份所限,不能为你找个更好的人家,也就没太深说。如今王爷愿意揽了这事儿,定能给你找个身家能力都不错的如意郎君。只是夫妻之间,除了身家背景相匹配外,终究还求情投意合。所以也想问问你的意思。” 秋芙听闻此言,彻底沉默了。 庄麟见状,摆手说道:“婚姻大事,虽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本王跟少优都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所以我们愿意听你自己的意思,你回去也好好思量一番。过后直接说与你主子听就是了。” 秋芙见状,情知此事已不可挽回,唯有叩头谢恩,缓缓退出。 待人走后,庄麟冷哼一声,开口说道:“差点儿把这么个人给忘了。” 君少优见他拈酸吃醋的模样,也不理会,只若有所思的用指尖磨蹭着茶盏边缘,沉吟不语。 庄麟见状,少不得按捺心中醋意,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想秋芙究竟会怎么做?”君少优淡淡回了一句,开口嘱咐道:“叫门上的人留些神,看看这几日秋芙都去哪儿,都见了什么人。” 庄麟心下一动,挑眉问道:“你是怀疑——” “也不算怀疑。只是有些事儿憋在心里头久了,总想弄个明白。” 正说着,门外有小丫头禀报说护国公府打发人来给王爷王妃请安。君少优闻言,忙命人引去偏厅等着。这才和庄麟收拾妥当,慢悠悠去了前厅。 来请安的是护国公夫人杨黛眉最信任的陪嫁陈妈妈,并另外三个打扮的十分体面的三等婆子。瞧见庄麟与君少优二人端坐上首,四人先是见礼问安,陈妈妈开口笑道:“听闻娘娘身上不好,夫人早想派人过来问候。只是又怕叫娘娘费了心神,反而不好。遂等到今日才来请安。” 听陈妈妈一口一个娘娘不断,君少优淡然笑道:“有劳夫人费心,我已大好了。也请妈妈代为转达我的问候之意。” 陈妈妈立刻笑接道:“那是自然。” 君少优又问了些国公可好,夫人可好,家中上上下下都可好一类不咸不淡的话。陈妈妈一一答了,见君少优好似再无话可说一般,沉吟片刻,又自作主张道:“好叫娘娘得知,近日夫人正忙着为大娘子筹办婚事,因j□j乏术,少不得叫了家中姨娘也帮衬些小事。如今阖府上上下下一番忙乱,竟比先前还热闹了许多。” 君少优面上闪过一丝满意,口中却问道:“哦,大姐议了人家了?是哪家公子,我竟不知道。” 陈妈妈含笑道:“不怪娘娘不知。原是理国公家的二郎君,婚事是在头年岁末定下的。彼时娘娘还在西北军中。” 君少优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是李誉他哥哥?” 陈妈妈又笑道:“正是如此。因理国公与咱们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世交旧友。且理国公家的小公子又与娘娘相交甚好,夫人想着,若是等大娘子嫁过去了,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君少优微微皱眉,心中着实不快,但面上一丝未漏,只不咸不淡的应道:“夫人为了大姐的婚事,当真是费尽思量。” 陈妈妈也跟着赞道:“夫人慈母情怀。不独大娘子,对娘娘也是一样的。” 君少优扯了扯嘴角,但笑不语。 眼见着到了午时,君少优吩咐家下人备了一桌客饭给几个婆子,又叫人以上等封封赏四人,众婆子谢恩告退。只剩下陈妈妈一个人还留在厅上,凑近君少优道:“沈姨娘近日来身体都不错,如今已能帮着夫人整理家务了。” 君少优展颜笑道:“想必这当中也少不了妈妈的辛劳。我心中自然有数。” 陈妈妈又从怀里拿出一封请帖递给君少优,开口笑道:“后日是大娘子在府中请闺中密友赏春宴。娘娘若是有暇,还请回府一趟。既是为大娘子撑撑脸面,也能瞧瞧国公、夫人和沈姨娘不是。”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君少优,当即开口笑道:“大姐请宴,来的都是京都闺阁女儿,我身为男子,不好过去。只在前头给国公、夫人请安罢了。” 陈妈妈微微一笑,颔首应道:“娘娘说的很是。” 她才不管君少优去不去赏春宴,只把人请到国公府去,她就算完成任务。 又闲话几句,陈妈妈也退下。从头到尾一语不发的庄麟开口说道:“后日回国公府,我跟你一块儿去。” 君少优并不理论。倒是突然说道:“这几日回京,我身体不好,你也没进宫瞧瞧宸妃娘娘?” 庄麟展颜笑道:“怎么没去。不过是赶着早起午后进宫瞧瞧,那时你大多睡着,也没注意。阿娘还问你的病怎么样了,还说等你妥当了也进宫去让她瞧瞧。” 君少优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既如此,不妨今日吃了午膳就进宫。” 免得后日去国公府时,旁人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来。 庄麟一眼看穿君少优的小思量,也不戳穿。只陪着君少优吃过午膳,两人坐车进宫。 在宫门口的时候恰好瞧见了二皇子庄周与二皇子妃赵明璇相携而来。赵明璇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贴身婢女。瞧见庄麟与君少优两人,庄周与赵明璇立刻赶上来,相互见礼后,庄周温颜笑道:“大皇兄大皇嫂也是进宫瞧宸妃娘娘的罢?” 庄麟两人含笑应是。 庄周看了君少优一眼,开口笑道:“听闻大皇嫂回京后就病了,可见身体素日孱弱,也难为你跟着大皇兄在西北摸爬滚打这些时日。大皇兄行伍出身,英雄了得,只是在这种事情上,到底不够细致。明知大皇嫂身体单薄,也狠得下心叫你去那样苦寒的地方。” 君少优轻笑出声,开口说道:“我去西北,乃是陛下钦命,奉旨赈灾。叫二皇弟这么一说,竟成了王爷私心所致。还好外人不曾听见,不然还以为我大褚皇室的人如何轻狂,只为一己私心,视朝廷大事为儿戏。要是让那些偏爱嚼舌根无风起浪的言官御史听见,恐怕连陛下都有不是。” 庄周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转口笑道:“我不过是瞧见大皇兄与大皇嫂伉俪情深,所以取笑两句。没成想大皇嫂竟然当真了。竟是我的不是。” 言毕,也不容君少优回话,便拉过赵明璇笑道:“是我言语不当得罪了大皇嫂,今儿同明璇一同给大皇嫂赔罪。还望大皇嫂大人有大量,看在你这新入门的二弟妹的情分上,饶了我这一回。” 君少优看着庄周一番作态,又见赵明璇也跟着赔罪道歉,口中再多挑剔的话也咽了回去。反而冲着赵明璇好意寒暄,开口说道:“这便是二皇子妃罢。听说二位是年初时成婚的,彼时我跟王爷还在西北征战。因王爷被困狼居胥山,我心中慌乱带兵救援,竟没接到你们的成婚的消息。疏忽怠慢处,还请见谅。” 赵明璇闻言,立刻含笑接口道:“大皇嫂请勿如此,既都是一家人,也不必说生分的话。何况当日大皇兄与大皇嫂是为国征战,我们身在京都听闻消息,恨不得立时赶去才好,又岂会因这点子小事怪罪埋怨。只怕是大皇嫂对我们心有芥蒂,如若不然,你我妯娌之间,只以后相处的亲亲热热的也就是了。” 君少优展颜微笑,并未答言。 赵明璇一句话后,才想起君少优身为男儿之身,立刻觉察出失言之意。略有些不自在的殷红了脸面。直接开口道:“妾身言语唐突,还望大皇嫂不要见怪。” 君少优摆手说道:“无妨。我这情况也着实特殊了些。” 庄周站在一旁,看着君少优与赵明璇相谈甚欢的模样,心中反倒犹疑起来。不晓得君少优肚子里又盘算出何等花花心肠。 另一厢庄麟也不太乐意。因他上一世深深体会过君少优对于女子而言颇有些莫名其妙的吸引力,让他向来对君少优身边的每个女子都抱有极深的戒心。如今看着两人相谈默契,言笑往来,庄麟便伸手握住君少优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掌,开口笑道:“虽是三月春光,风和日丽。但你身上刚好,仔细吹了风又反复起来。” 庄周也难得与庄麟意见一致,连忙开口附和道:“正是。何况我们早已递了牌子进宫,恐怕这会儿皇后和宸妃娘娘都等的着急了。有什么话,还是以后再说罢。” 言毕,拉着赵明璇见礼告辞,那赵明璇身后的婢女也急匆匆欠身施礼,跟着庄周二人一道去了。 君少优立在原地,凝望着那婢女的背影,久久不语。 庄麟见状,心中酸楚几乎溢于言表,酸溜溜的开口说道:“舍不得么,那咱们跟上去如何?” 君少优回过神来,也不说话,只拉着庄麟一步步走进长长的宫道。两旁绿地如茵,花丛低矮连人影都遮挡不住。君少优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宫俾太监远远推开,方才挑眉问道:“你没认出赵明璇身旁的那个婢女?” 庄麟冷哼一声,开口说道:“原来不止是二皇子妃,你竟连她身旁婢女都注意到了。” 君少优十分好笑,也不跟他磨缠,开门见山道:“那女人是陈悦兮。” 庄麟悚然而惊,脱口问道:“怎么可能?我记得陈悦兮是个极美艳妖娆的女子,刚才那婢女长得跟黄花菜似的。怎么可能是她。” 君少优抿了抿嘴,固执说道:“就是她,别说她此刻故意扮丑,就算她化成了飞灰,我也认得她。” 如果说前一世君少优所遭惨况,庄周乃是罪魁祸首,那陈悦兮便是一切事件的导火索。君少优又怎么会不记得这个人。 庄麟默然半日,开口说道:“她处心积虑潜伏在赵明璇身边,定然有所图谋。我们要不要……” “先不用理会。”君少优眼中闪过一抹利芒,开口说道:“找人监视着赵明璇和陈悦兮的一举一动,什么都不用做。” 庄麟忧心忡忡叹了口气,说道:“不论你目的如何,我总不喜欢你在别的女人身上花费过多的心思。有这功夫,我宁愿你只看着我一个人。” 君少优闻言,猛然失笑出声。 这二皇子妃赵明璇乃帝师赵翦之嫡长女,自幼受赵翦倾心教导,自然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奈何其容貌肖似其父,只勉强称得上清秀二字。虽称不得美人,但腹有诗书气自华,也算是别有一番大家气度。就好比一杆青竹亭亭玉立,纵使不若娇花美艳,却也碧翠常青。引人敬服。 只可惜于君少优而言,他看女人先看的是身材,其次是容貌,再次方是言谈举止。如今虽已心属于庄麟,但自上一世沿袭而来的品味依旧不变。庄麟与庄周两兄弟这般如临大敌,防狼似的防着他,实在没有意义。 庄麟一眼就看出君少优的心思,略微不自在的说道:“你观女人,只重容色而不讲品行,所以才遭了那般大罪。如今还不懂得吸取教训,反而对此沾沾自喜,得意个什么劲儿。” 君少优面色一沉,满脸假笑的说道:“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说话总是这么肆无忌惮,信不信晚上回府我让你跪算盘?” 庄麟悚然而惊,立刻谄媚讨好起来。好话软话说了几箩筐。君少优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这才冷哼一声,方不理论。 作者有话要说:厚厚,前世的一切要开始咩~~~~ 蟹蟹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成为瓦的小萌物mua 蟹蟹may7020扔了一个地雷,打滚卖萌mua一个,_(:3∠)_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两人一路嬉笑怒骂近了长极宫,早有宸妃的心腹大宫女素瑶守在宫外等候。瞧见庄麟二人姗姗来迟,立刻迎上来见礼道,“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娘娘。” 又道,“王爷跟王妃可来了,叫娘娘一阵好等。” 庄麟闻言,看了眼身旁的君少优,含笑说道,“路上的时候遇见二皇弟和二弟妹,许久未见不免闲聊几句。一时便有些晚了。” 素瑶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娘娘自接了永安王府的请安牌子,便立刻吩咐小厨房做了王爷跟王妃向来爱吃的点心茶水,忙活活几个时辰,连午膳都没吃好,午觉也不曾睡呢。” 君少优微微动容,开口叹道:“竟叫娘娘如此劳累,实在是我们的不是。” 素瑶含笑接道:“王妃切莫如此。娘娘喜欢王妃,方如此张罗。这是娘娘一片慈母之心。何况奴婢也好久没看到娘娘这么有兴致做一件事情。奴婢见识浅薄,只觉得娘娘高兴了,便是极好的事情。因此便多说了两句,若有唐突冒犯处,引得王妃不安,才是奴婢的不是。到时娘娘一定会责怪奴婢多嘴贫舌,吩咐姑姑责罚奴婢。还请王妃救我一次。” 君少优展颜一笑,开口赞道:“姐姐好伶俐的口齿,怪不得最讨娘娘的喜欢。” 庄麟却道:“怎么这几日阿娘心情不好么?” 素瑶看了庄麟一眼,开口叹道:“每逢王爷带兵出战,娘娘总是悬着心神,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何况前些时日前头传来的消息那么吓人,娘娘担惊受怕也是有的。不过好在王爷回来了,娘娘便也好了。” 言语间很快进了长极宫正殿。向来喜好盛装华服的宸妃娘娘少见的穿了一身极淡雅的藕荷色宫装,一头乌压压的秀发随意挽了个流云髻,上头斜斜插着一支累丝攒金凤凰朝云衔红宝石的掐丝缀雕步摇,自凤凰口中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宸妃的走动轻轻摇晃,越发衬出其肤色莹白如雪。 庄麟二人走至跟前见礼问安,宸妃没等两人施礼,便摆手笑道:“都是自家人,省去那些没用的外套礼仪。我让小厨房备了你们最爱吃的点心。因晓得少优不爱吃茶,特吩咐小厨房备了葡萄浆。那是西域今年进贡的,统共就二十坛。陛下给了长极宫两坛,等会儿你尝尝,若是觉得不错,就带一坛子回府里喝。”、 君少优静静听着宸妃一番话,少不得含笑谢恩。 宸妃见状,不免又笑道:“你无需这么拘束。我听麟儿说,你在家里也是个散漫不羁的,尤其讨厌那些个琐碎礼仪,其实我也是如此,以前你不知道,以后时日长了,你便知道了。” 君少优敏锐的察觉到宸妃自称“我”而并非“本宫”,对他的态度也越发亲切热络,和去岁初见相比,其友善慈爱呼之欲出。 君少优一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心中想的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为宸妃可能又想重提纳妾一事。不觉就有些闷闷不乐,抑郁难以遣怀。就算宸妃一脸热忱的劝他吃酒吃点心,就算那酒那点心其实做的满合他的口味,君少优也觉得食不甘味。心中不断盘算着该如何打消宸妃的念头。 却不晓得宸妃早就没了让庄麟纳妾绵延子嗣的心思,至少现在是没有的。究其缘由,也不过是宸妃慢慢看穿了永乾帝的猜疑不安罢了。 须知宸妃能在宫中圣宠多年,能在镇国将军府手握重权功高震主的时候还牢牢握住永乾帝大半时间的信任和怜爱,游刃有余的处理权臣与帝王间的关系,自然不是个鲁钝,不明事理的人。这次庄麟被困狼居胥山,镇国将军府却一反常态以弱势哭诉求人,其中多半就是宸妃的手笔。 她与永乾帝夫妻二十余载,从永乾帝的红颜知己到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再到自甘下堂将皇后之位拱手让人,却转脸就勾起永乾帝的愧疚之情并利用这份愧疚孕育了庶长子,直到如今还能靠着帝王的怜爱犹疑死死压制皇后一脉,靠的便是这份审时度势,投其所好。 长久的夫妻生活让她琢磨透了枕边的男人。知道随着英雄迟暮,永乾帝目下最骄傲的一件事是青出于蓝,最怕的一件事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既然如此,叫庄麟身上有一条明晃晃被人揪着的把柄,走好过让他四角俱全,十全十美。 何况庄麟是真心喜欢君少优,而君少优也愿意与庄麟共赴西北,又于危难之际救了庄麟一命。宸妃身为人母,早已将君少优当做救命恩人一般看待。因此言谈举止间对他客气了不止一两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三人坐在殿中闲话一回,庄麟一直惦念着素瑶之前所言,又瞧着精致奢华的长极殿空空荡荡,无甚人气,不觉挑眉问道:“听素瑶说阿娘这些时日心情不太好,怎么没把菲嫣表妹接进宫来,让她陪着阿娘说说话也是好的。” 宸妃闻言,开口笑道:“人家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家,除了在自己父母跟前尽孝道,自然也有自己的闺中密友要联络。总陪着我一个老婆子像什么话——” 庄麟截口笑道:“阿娘才不老,阿娘比宫中任何妃嫔都要美艳年轻。” 宸妃莞尔一笑,开口说道:“少贫嘴。你要是真的心疼阿娘,就跟少优时常进宫看我就是了。” 庄麟闻言,又道:“我倒是想来,只怕来的勤了,阿娘只顾着跟我说话而冷落了阿爹,叫阿爹心中埋怨我。” 君少优听到这里,不觉插口说道:“今日给娘娘请安,倒是难得没瞧见陛下。” 往常他们前脚一到,永乾帝必定在后脚就跟来,以示对宸妃和庄麟的恩宠。今日他们来了这么半天,永乾帝竟然没个音讯,实在有些奇怪。 宸妃闻言,怅然而笑,开口说道:“后宫佳丽三千,陛下每月能在我这里逗留三五日功夫,已算是极大的恩宠。难不成还指望着同你们小夫夫一样,成日的耳鬓厮磨,朝夕相对不成?” 庄麟与君少优面面相觑,一时间倒有些无话可说。 宸妃纵使美艳无双,保养得宜,却也是年近四十的女人。永乾帝身为帝王,坐拥佳丽无数,乱花渐欲迷人眼,能想到每月留三五日给宸妃,已是难得。须知皇后身为正宫,永乾帝每月去椒房殿的次数也不过初一、十五两次。何况永乾帝随着年岁渐长,越发注重保养,又有朝政繁杂,刨出去自己在太极殿清净的日子,每月也只有一半的时间留宿后宫。 如此算来,宸妃娘娘每月三五次接驾,在旁的妃嫔眼中,自然就是极为难得的恩宠了。 宸妃凭此聊以j□j,看在君少优眼中,却是越发叹息。 世人都赞誉永乾帝情深意重,对发妻不离不弃。也曾羡慕宸妃一介女流,却能被帝王如此钟情。却不晓得这当中又有多少算计。连每日呆在一起的时间都要权衡筹谋,这所谓的伉俪情深,又能真正缱绻缠绵到哪里去? 想当初他君少优还曾为此替皇后与庄周打抱不平。如今想来,实在是太过天真。 君少优轻轻叹息,不知怎么的,自从他接二连三的遇见前世的那些女人,便越发觉察出这世道对于后宅女眷的不公平。将心比心,若是君少优与宸妃易地而处,若是庄麟也如永乾帝一般左拥右抱,君少优是永远不会原谅庄麟的。不仅如此,君少优此刻暗暗假设,便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汹涌而生的杀机。他知道倘或事情真走到那一步,他绝对会不惜一切毁了庄麟,才能解消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君少优猛然一愣,不觉看向庄麟。君少优身为男人,纵然此刻身份家世不相匹配,但他在精神上认为自己跟庄麟是平等的。所以他不能忍受庄麟的出轨,不能忍受庄麟对自己的背叛。 那么换句话说,是不是也表示君少优对庄麟的在意,对庄麟的执念也非同一般,所以才会对庄麟的要求苛刻的比上一世那些红颜知己还甚?毕竟他对上一世那些红颜知己也没有要求过忠诚,唯一。然而现在却隐隐升起了同庄麟一生一世共白头的心思。 也就是说自己对于庄麟才是真爱? 君少优思及此处,不觉悚然而惊。 他猛然想起最初那一世他在某地写种马文的时候,曾经塑造了一个被众多男读者一致评论为情深意重,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主。然而却有一位女性读者对此不置可否。她在文下评论说任何一个种马都没有资格谈爱情,因为爱情的发生是纯粹且唯一的,男人女人在交往之间可能会因为种种**而相互吸引,但这还仅仅是爱、欲,最终将各种因素转化为爱情之后,与之相伴生的便是责任。 只有爱而不谈责任的感情不配称之为爱情,那充其量只是种马男主在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一种遮羞布。而种马男主对于文中的每个女主女配的情感,很显然也不是爱情。那只不过是一种类似于游戏攻略推boss的环节。只是为了迎合而迎合,肤浅的张扬着所谓的博爱,所谓的绅士,和所谓的被动接受和所谓尊重女人自我的选择。 因为写出这些情节本身的是男作者,而男作者在安排这些情节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文中女主与女配的想法,甚至没有推断过环境与性格双影响的人物存在的合理性。而那些姐妹和睦,毫不吃醋等等桥段,也不过是男作者本身的主观臆断,是强加在文中的女主女配身上的脸谱化梦想化,而并不是角色自身的想法。 而最能证明此论调的,则是那位女读者将君少优文下的种马情节全部删除后,整本书的前后依然是贯通的,丝毫不耽误每一个情节的发展。 有此推知,种马男主对于女主的定位也不过是不影响其最终奋斗的调剂品而已。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而现实生活中,当一个人真正对另一个人投入感情后,所做的一切绝不可能一点都不影响他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 更不会有人做到将感情与经历剥离开来,互不影响。 两情缱绻时,没人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如果在感情的收支上不能平衡,则必然会影响其主角的判断与周围的环境。所以在君少优的小说中,女主可以为了男主放弃一切努力做到家庭和睦。而在实际的上辈子里,平阳公主却只选择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不肯眼睁睁看着君少优与旁人缱绻厮磨。 上辈子君少优不懂平阳的想法,所以得知她的背叛陷害,君少优只是心有不甘,却不曾深恨过。 他觉得自己是心胸豁达。不过今日想来,若此事同样发生在庄麟的身上,他又岂能这么简简单单的抬手放过? 君少优越想越觉得惊异,他从来不晓得自己的思维竟然能精细至如此。不过眼下他不准备想的太多,只好勉强拽回心神,向宸妃笑道:“娘娘整日在宫中,似乎寂寞难以排解。为何不想法子找些事情做做,也能打发一下时间呢?”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看种马文,发现有的精彩有的勉强忍受,有的看了就让人作呕反胃,其实细细想来,主要还是作者的功底不同。所以说逻辑和角色自我选择的合理性也很重要咩~~ 虽然某写文时因为功底不行一直是个三观已碎,逻辑被吃的小白→_→,但是看文的要求还是很高哒xddd 厚厚,其实某八一直想写的是一个脸谱化的种马男慢慢沉淀为优质小受的过程,而随着君小受不断的自我认知,他滴种马光环会迅速转变为妇女之友的加持光环23333(看瓦严肃脸)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闻听君少优所言,宸妃轻笑出声,摇头说道,“你虽嫁入王府,但到底是一介外男,哪里能懂得这后宫女眷的事情。虽说大褚比之前朝,对待女子方面要宽宥许多。但宫中又比不得民间,一动不如一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是长久安稳之道。” 君少优微微叹息,只觉得这后宫的女人活的当真不容易。整日里守着女戒女德什么都不敢做,清闲下来的时间可不就剩琢磨着给别人下套了。 难得儿子与媳妇都进宫一趟,宸妃不欲在这种事情上多谈,免得浪费好不容易得来的欢愉时光。遂言笑着换了另一个话题,问两人西北之事,问外头的风土人情。众人闲话一回,很快到了晚膳时间。 永乾帝早已派了太极殿的小太监过来传话,只说晚膳会过来这边吃。宸妃娘娘少不得又按着永乾帝的口味张罗菜肴。只等到菜馔齐备,又开了一坛上好的惠泉酒。永乾帝便掐着点儿过来吃晚膳。 酒宴之上,永乾帝态度殷切,连连询问庄麟与君少优的病情。且以两人刚刚病好为由,并不许两人喝酒。宸妃见状,立刻换了一坛西域进贡的葡萄浆。庄麟与君少优两人起身谢恩,永乾帝立刻吩咐叫起,又言语一些“自家人,何必如此礼多拘束”的话,做足了一派父慈子孝的场景。 君少优与庄麟相继起身落座,永乾帝见两人举止默契,不觉笑道:“西北一行,倒让你们小夫夫两个越发缱绻深情了。怪不得古人总说好事多磨。可见日久生情之语,并不是虚妄。” 君少优与庄麟相视一眼,故作小儿女状腼腆低头,心中却不约而同起了警惕。 就听永乾帝继续说道:“北匈奴投诚归顺一事,如今已算是尘埃落定。西北都护府上奏恳请重开贸市,尔等以为如何?” 庄麟开口笑道:“阿爹是最知道我的。我这个人,除了带兵打仗,别的事情都不耐烦。这些个经济治世的问题,自然也问不着我。” 永乾帝又看向君少优,笑道:“那你便说说罢。” 君少优欠身应是。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如今边塞安定,民心思稳,匈奴臣服。若重开贸市,我大褚将士自能保证商贾的性命安危,财产安稳。而匈奴一方,因常年逐水草而居,以牛羊为食,对食盐、茶砖乃至丝绸、瓷器等奢侈品的需求甚大。之前我大褚与匈奴关系紧张,且尔尔蛮夷,不服教化,总会有匈奴骑兵冒充劫匪烧伤抢掠。陛下为保障大褚商贾的性命财产安危,不得不关闭贸市。如今匈奴既已臣服归顺于我朝,我大褚泱泱大国,自然不会同旗下属国计较。若重开了贸市,那些匈奴百姓则可轻易的购买食盐、茶砖。丝绸,瓷器等物,通过与大褚商贾接触,也能慢慢了解到大褚百姓衣食富足。长此以往,必会对我大褚心生艳羡之心,自然也感沐陛下天恩。到时陛下再派人教化蛮夷,则要轻省许多。因此少优窃以为,西北都护所提议之事,甚为可行。” 永乾帝听了君少优一席话,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少优此言,与朕不谋而合。” 君少优微微一笑,庄麟接口说道:“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其实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永乾帝没好气的瞪了庄麟一眼,开口说道:“你倒是很会讨巧卖乖。” 庄麟嘿嘿一笑,又凑趣哄得永乾帝开怀大笑。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的功夫。 欣然饭毕,宫中婢女又上了新鲜瓜果,精致点心。永乾帝捧着茶盏啜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道:“此番西北一行,你夫夫二人立下功勋无数。尤其是少优,不论安置灾民还是救援麟儿,再到后来进献火药配方,你都是功不可没。可朕却仅仅封赏你一些食邑钱财之物而未曾授你官职,你心中可有计较?” 君少优淡然微笑,起身说道:“回禀陛下,少优十年寒窗苦读,愿意从科举出身,多谢陛下成全。” 永乾帝抬眼打量君少优半日,开口笑道:“你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知道唯有科举正途才能在朝中走的长远。朕对你寄予厚望。既已病愈,朕希望你尽快回国子监习学,来年恩科,朕希望能看见你金榜题名。” 君少优自是躬身道谢。庄麟坐在一旁,笑嘻嘻说道:“少优大才,儿子的眼光也犀利。阿爹以为然否?” 永乾帝莞尔一笑,伸手点了点庄麟,并未答话。 用过茶点之后,便已到了掌灯时分。眼看宫门就要落锁,庄麟与君少优二人自是起身告辞。永乾帝自然留宿长极宫中,与宸妃如何缱绻深情,自然不消细说。 且说庄麟与君少优二人回府,盥洗已毕。因时辰还早,君少优便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岭南游记》品读。大丫鬟承影送了两杯清茶进来,瞧见四下无人,便凑上前来,悄声说道:“回公子的话,因王爷曾嘱咐过奴婢,平日里多照看秋芙姐姐一些。所以奴婢这几日很注意秋芙姐姐的举动。今日护国公夫人派陈妈妈过来请安的时候,奴婢留意到一些事情,只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少优翻了一页书,也没看承影的神色,开口说道:“有话直说就是,你我之间,别绕弯子。” 承影闻言,脆生生应了一句,开口说道:“今儿一早,护国公府派了四个婆子给公子请安。其中三个只略说了几句话,公子就打发她们几个下去吃客饭。只留陈妈妈一个人在堂上聊了许久。过后陈妈妈也退下去用膳。在回廊上的时候恰好遇见了秋芙姑娘。我远远站着,只见秋芙姑娘不知扔了一团什么东西在地上,陈妈妈捡起来就揣进袖里了。”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并未说话。坐在书案前看地图的庄麟也走了过来,开口问道:“然后呢?” 承影又道:“下午公子与王爷进宫之后,秋芙姑娘便也向陈总管告假,说要家去瞧瞧。陈总管因晓得王爷与公子正为秋芙姑娘议亲,便给了假。又派了一个门上的小子驾车,并一个三等婆子跟着秋芙姑娘回去了。” 君少优抚平书页边缘的棱角,淡然说道:“婚姻大事要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秋芙虽是我的丫鬟,但这件事我许了她自主便宜之权。她要家去跟老子娘商量,也是情理之中。” 承影闻言,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拿眼睛窥着君少优的神色开口说道:“奴婢擅自做主,又另派了人跟踪秋芙姐姐。发现秋芙姐姐在家里呆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回府了。秋芙姑娘走后,从他们家又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子,我派去的人跟着那小子后头……发现那小子兜兜转转最后进了护国公府。” 君少优默然片刻,开口轻笑道:“意料之中的事情。” 顿了顿,又道:“后日我回护国公府赴宴,你叫那小子驾车送我过去。” 承影躬身应是,又见两个主子没别的吩咐,欠身告退。 承影走后,庄麟走到床榻旁边挨着君少优坐下。君少优突然问道:“你上辈子活的比我久,应该知道秋芙是谁的人罢?” 庄麟一怔,刚要开口,就听君少优又道:“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左右后日我回去,就让我自己看着罢。” 庄麟又把嗓子边儿的话咽到肚子里面,挑眉谄笑道:“管她是谁的人,这辈子都跟咱们俩无关了。” 君少优面无表情的应道:“那倒是。” 顿了顿,又道:“可就算我不计较,总不能让人算计了我去。毕竟秋芙跟我一场,若是可能,我还是想叫她心想事成。” 庄麟听出君少优话中未尽之意,不觉也跟着坏笑起来。 倏忽间便到了后日一早。 君少优吃过早膳,盥漱已毕,穿戴整齐。外头小子早已备好车马,君少优与庄麟坐车前往护国公府。 杨黛眉早早便打发了人来胡同口守着。瞧见永安王府的车驾慢悠悠过来,君瑞清与杨黛眉即刻带了阖府上下启中门迎接。 下车之后,君少优给拉车的小子使了个眼色。君瑞清躬身见礼道:“臣君瑞清,率阖府上下恭迎王爷、王妃大驾光临。” 庄麟伸手扶起君瑞清,含笑说道:“几月不见,国公爷风采更胜。” 君瑞清寒暄几句,开口说道:“王爷请里边说话。” 杨黛眉吩咐府中下人引着永安王府的马夫,随从前往偏厅歇息喝茶。自己则引着君少优去后院儿堂上歇息。承影便凑上前来,红着脸面说了声有急。杨黛眉心下会意,立刻指了一个婆子带着承影去如厕。 君少优微微一笑,跟着杨黛眉随后进了内堂。众人落座之后,不等旁人说话,君柔然率先起身赔罪道:“以前都是我年轻气盛不懂事,得罪王妃之处,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君少优开口笑道:“长姐不必如此。你我都是一家人,套句俗话来说,长日相处岂有舌头不碰牙的。以前的事,也是我性子执拗不懂得变通。如今你我都大了,自然不会像从前一般举止。” 君柔然眸光闪烁片刻,开口说道:“那是自然。” 杨黛眉见状,笑眯眯说道:“都是自家姐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以前都是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起口角。如今越发大了,自然要懂得珍惜血脉亲情。须知外人看起来再亲亲热热,终究隔着一层肚皮。哪有自己家的人来的可信。王妃你说可是?” 君少优淡然笑道:“夫人只叫我少优便是。” 杨黛眉顺口说道:“既如此,你也称我母亲罢。” 下头一干姬妾姨娘等立刻簇拥过来,称赞了一番母子情深之类言语。君少优心不在焉的听着,直到承影从外头走了进来,凑至跟前悄悄耳语几句。 君少优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看向杨黛眉。 不知怎地,杨黛眉就是心下一凛。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杨黛眉瞧见君少优脸上讥笑神情,心中隐隐约约生起一丝不安。想了想,还是不动声色地开口说道,“午膳我叫厨房的人做了你最爱吃的过厅羊。你好久没在家中用膳,等会子便尝尝那菜馔是否还是早先的味道。”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多谢夫人费心。” 杨黛眉把这话在心内过了一遍,面上却含笑接道,“那是自然。” 又指着下首沈青棉笑道,“自你嫁入王府,我总担心沈姨娘寂寞聊赖而身子不爽。遂叫她闲来无事就跟我处理府中事务。如今你瞧瞧,这气色精神是否比先前要好了些。” 君少优立刻看向沈青棉,见她冲自己温婉一笑,眉宇间的抑郁忧愁果然清浅了一些。不觉心中大安,真心实意的谢道:“多谢夫人费心。” 众人又闲话几句,外头便有人来禀报说某某公府家的小娘子到了,某某侍郎家的少夫人到了。君柔然便笑着起身,要去接待众闺阁密友。一干庶女也少不得跟了去。君少优以自己身为男儿,不便参与为由,推辞了。 杨黛眉情知自己与君少优不过是面子情儿,这会儿也不勉强拘着他惹人厌烦。遂笑着让君少优跟沈姨娘回稼轩院歇息片刻,只等宴席齐备,再去前头饮宴。 君少优道谢告辞。跟沈青棉一路逶迤行至稼轩院,方才开口问道:“阿娘近日身体可好,夫人没再为难你罢?” 沈青棉摇头笑道:“自你嫁入永安王府,得了王爷青眼,夫人对我就宽宥许多。极致后来你又入了国子监,又被陛下亲指去西北赈灾,夫人更是对我礼让有加。这日子也比从前好过了。”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那就好。我只怕她面儿上对你好,背地里又起幺蛾子。” 沈青棉叹息一声,不知是什么心思的说了一句道:“那倒不会。其实夫人性情耿直,憎恶分明,从来不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若长久相处了,你便晓得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对于沈青棉的辩解,君少优不以为然。他可不觉得一个给他下了十多年药的女人是个好人。何况这个女人还在处心积虑的插足他的生活。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不太光明,君少优也不想跟沈青棉提及,免得叫她多思多虑,反而累坏身子。 沈青棉自然不懂君少优心中思虑,只瞧着他不置可否的模样,便不再多说。好容易迎回自己的亲生骨肉,纵使沈青棉是个性情冷淡的人,也不希望把时光耗费在旁人身上。 君少优见沈青棉不言不语只一味痴痴的看着自己,便开口说道:“过两日我想去城外庄子上泡泡温泉,修养身心。阿娘若是喜欢,我便和王爷说说,也带了阿娘过去。” 沈青棉心中一动,犹犹豫豫的说道:“可我是护国公府的姬妾,若是就这么跟你出去,实在与礼不合。你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文人最终声名,阿娘不想连累你被人说嘴。” 君少优闻言,摇头笑道:“不至于如此。阿娘放心,倘或你喜欢去城外庄子上散淡散淡,便直接和我说。下剩的事情我去处理,保管叫旁人抓不到把柄。” 沈青棉有些游移不定,她自嫁入护国公府二十余年,几乎没有再出去的机会。她着实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个地方。哪怕只能出去几天,沈青棉也不想错过。可是她真的不想因己之故,叫君少优为难。毕竟照目前的发展来看,君少优很有可能科举入仕。既如此,他的名声清白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事情。 君少优一眼看穿沈青棉的想法,不觉笑道:“既然如此,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待会儿我和王爷说,他自会想法子接出阿娘去。” 沈青棉方不再言语。两人又说了一回闲话,便有杨黛眉打发小丫头来请君少优回至前堂厅上。 君少优起身,含笑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禀报夫人,就说我即刻就到。” 言毕,又示意承影给了那小丫头五百钱权作打赏。小丫头乐呵呵的谢过,欠身转出。 君少优转身又和沈青棉告辞一番,这才缓缓向前头去。 沈青棉略有些不舍的将君少优直送到院门外,一直看着君少优的身影转过j□j不见了,新 鲜 熊 猫 没 眼 圈 。这才叹息一声,被碧溪扶着回入房中。 一时回到前头正堂,君少优被请到上首正位庄麟旁边儿坐下。庄麟侧过身子悄声问道:“心中可有了主意了?” 君少优给庄麟使了个眼色,不欲在此刻说此事。庄麟心中了然,遂转了话题。聊歌舞聊菜馔,一行饮宴直到日落时分,方才尽兴而散。 直到将庄麟与君少优两人送出府外,看着永安王府的马车晃晃悠悠驶出街口,君瑞清才大松了一口气,摇头自嘲道:“果然是今非昔比了。” 杨黛眉勉强一笑,开口说道:“少优自嫁入王府,便是皇家的人。排场大了一些,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由此推之,可见王爷对少优恩宠有加。你我做父母的,也能放心了。” 只是口中这么说,一颗心却依然悬在半空中。只等两人回府,将君瑞清妥善安排到姨娘房中,杨黛眉才唤过陈妈妈来,开口问道:“今儿永安王府的承影姑娘在府中发现了什么事情,怎么神色那样古怪?” 陈妈妈猝不及防被问的一愣,连忙说道:“奴婢这就下去打探,即刻来回夫人。” 杨黛眉闻言,立刻挥手催道:“快去,快去。不把这件事情查明白了,我今儿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另一厢,已回至府中的庄麟也迫不及待问道:“可查到了前儿去秋芙家里的那人,究竟是谁的耳目?” 君少优微微一笑,抬眼示意承影下去唤秋芙过来。 承影会意,下去的时候也不忘叫走房中其余侍婢。君少优转头向庄麟笑道:“原来我身边的陪嫁丫头竟然跟护国公府的二郎君情投意合,这么些年我竟不知道。” 庄麟想了想,不觉回笑道:“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又问:“你打算如何处置秋芙?” 灯烛之下,君少优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开口说道:“自我五岁进学那年起,秋芙便一直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殷勤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如此,我自会努力达成她的愿望。” 然而脑中回忆的却是上辈子秋芙温顺寡言的模样,巧笑倩兮的模样,含情脉脉的模样……那份情感看起来是如此的真挚,就不知当中有多少情不自禁,又有多少逢场作戏。 庄麟看着灯烛之下,轮廓越发柔和,眉眼越发精致的君少优。心中一软,凑上前来挨着君少优坐下,伸手拉过君少优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的说道:“这辈子我会陪着你,不会欺骗你,不会利用你。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话会同你直说,你也如此。咱们两个不离不弃。“ 君少优沉默半日,突然轻笑道:“前尘往事,终究如云烟而散。我还在这里自顾自的纠结不放,是不是有些庸人自扰?” 庄麟立刻回道:“怎么会。任人被人那样对待,都想查个水落石出。” 君少优犹豫半日,开口说道:“我刚回来那会儿,当真是满腹郁结。只觉得是那些人背叛我,那些人对不起我。可如今想来,没有前因哪来后果。我自负对人温柔小意,不曾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我觉得我对他们有求必应,拉扯她们的母族,照看她们的亲友。我觉得我问心无愧,却连秋芙什么时候喜欢上君少杰都不知道……秋芙是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人,我连她的心意都不懂,更遑论她人。” 庄麟沉吟半日,只说了一句道:“我始终认为,你在私情上的疏忽,并不是旁人构陷你的理由。在我看来,你那些女人当中,除了平阳有些许立场报复之外,其余的女人,不过是自甘堕落。既然选择了甘为妾室,又何必做出一副被人辜负的嘴脸。她们在挂着一张苦脸哀诉自己被人伤害的时候,却没想到是她们的选择率先伤害了别人。” 君少优长叹一声,并不言语。 庄麟继续说道:“我说这话,并不是为平阳开脱。当然我也不太明白,你这样一个精明干练的人,怎么会做出宠妾灭妻这样的蠢事。不过……” 庄麟舔了舔嘴唇,看着君少优说道:“这辈子你喜欢的人是我,咱们两个就这么亲亲热热的过自己的日子。我不纳妾,你也不要红杏出墙,好不好?” 君少优被庄麟一句“红杏出墙”雷的外焦里嫩,满腔的嫌弃自卑顷刻间烟消云散。刚要开口讥讽两句,只听外头小丫鬟通报说秋芙来了。君少优冷哼一声,斜睨了庄麟一眼,开口说道:“叫她进来。” 秋芙缓缓进了内室,发现房中处君少优与庄麟之外,并无他人。心中不知怎么就是一紧,深吸了一口气,秋芙走至跟前,欠身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公子。” 君少优应了一声,抬手叫起。 秋芙低眉敛目,束手立在当地。她今儿穿了一件儿秋水碧的春衫,下罩一条葱心黄的素软绫襦裙,一头乌压压的秀发挽着时下少女流行的仙云髻,上头插了几支粉嫩的绢花,一如既往的清婉低调。 鹅黄色的烛光照在秋芙的身上,暖暖的光芒模糊了少女眉眼分明的轮廓。明明暗暗的光线交织,半垂着的脸面给人一种莫测的感觉。君少优静静看了半日,开口问道:“你身上,可有二哥给你的定情信物吗?”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秋芙心下一惊,立刻跪在地上,开口哭诉道,“公子明鉴,奴婢对公子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奴婢与二郎君也没有私情,公子切莫听了旁人嚼舌根,就以为奴婢是那等不要脸面,不尊礼法的人。” 说着,又哽咽道,“奴婢就是不要脸,不看重自己的名声,又岂能带累坏了公子的声名。奴婢自九岁被拨到公子房中听差使唤,这么多年,做事兢兢战战,从未有过半点儿异心。奴婢对公子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又岂会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情,让别人嘲笑公子不会调、教下人。” 君少优微微一笑,看着满面仓皇却口齿伶俐的秋芙,开口笑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岂能不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不是个表面忠厚,内里藏奸的人,想也不会做出背主忘恩的事情来。只是男女私情总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不能以常理度之。我只是觉得倘或你心中有人,可以同我明说。我虽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却也愿意为你筹谋一二。” 秋芙只伏在地上痛哭,并不答言。 君少优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你无需害怕。我并不是怪你,只是觉得你我主仆一场,这么多年你服侍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我日子过得越发好了,自然也想提携提携你。原本我是想着,给你在外头寻一户家底殷实,能力不俗的人家将你嫁过去。不过如今看来,你自己早已心有所属。既然如此,我乐得成全你。” 秋芙细碎的呜咽声萦绕在房中,她抬眼痴痴打量着君少优,柔和的灯光下,君少优的眉眼精致,神色平和,又是那样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当真不是被欺骗后的愤怒样子。 秋芙稍稍安定下来,开口说道:“奴婢不嫁人,奴婢愿意一辈子跟着公子,服侍公子。” 君少优有些疲乏的揉了揉眉间,面上的神色越发温润柔和,他略有些怜悯的看着秋芙,开口说道:“我觉得你还是仔细想想再说。如今我是体恤你我多年的主仆之情,才不理会你与旁人私相授受,暗通款曲。还愿意为你筹谋,叫我二哥纳你为贵妾。可你若是执意糊弄我,那我也说不得要装一次糊涂,毕竟这种事情传出去终究不光彩。左右你也到了被外放的年纪,我也正想着帮你操办终生大事。何不趁此一径解决了此事,免得留有后患。” 秋芙面色惨白的瘫在地上。嘴唇嗡动半日,才垂头丧气的说道:“公子明鉴,奴婢从没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情。” “我没说你背主忘恩。”君少优轻笑道:“只是我并不明白你心里头的主子究竟是谁罢了。” 秋芙刚要开口辩解,只见君少优摆了摆手,继续笑道:“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并不想知道了。天很晚了,我也累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是愿意嫁给我二哥为妾,还是愿意嫁到外面人家做正头娘子。你我主仆一场,在这件事上,我还是不想亏了你的。” 秋芙沉默半日,低声说道:“公子既如此说,奴婢但凭吩咐就是了。” 言毕,再不多话,只是神色哀婉凄清的看着君少优,流露出绝望无辜的神情,可怜兮兮的,叫人看了不由心软。 君少优再次笑了,只是这份笑意在脸上漫延开来却并未抵达眼角。他眸光冰冷的盯着秋芙,脑中回想的却是上辈子每每遇事抉择,秋芙都会这样看着她。于是君少优便会脑子一热,不由分说的替秋芙担下很多事情。于是好处都由秋芙得了,他却担着各种各样的骂名。 上辈子他甘之如饴,可这辈子他却不准备叫秋芙如愿以偿。不是喜欢扮演身不由己的白莲花吗? 君少优哂笑出声,慢条斯理的说道:“既如此,那便听我的。” 顿了顿,君少优又道:“按我的意思,还是倾向于将你许配给外头人家做正头娘子。毕竟你是我的大丫鬟,我不忍心叫你做妾室任人作践。护国公府外头光鲜,可你也是自幼在那里长大的。从主子到奴才,哪个没长一双富贵眼?你本就是我的丫鬟,而我同夫人的关系你也知道,恐怕你到了我二哥房里,没人会喜欢你。何况二哥身为护国公府嫡子,终究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嫂子。届时嫂子进门,你的立场只会更尴尬。再者……我同二哥的关系并不好,为了不让二哥误会我在他跟前儿安插人,咱们这边的人还是尽量少参合国公府里头的事情。” 君少优说到这里,又看了眼丧魂失魄的秋芙,开口笑道:“我本以为你跟二哥私相授受,暗通款曲那么多年,你定然是非他不嫁。我也做好了准备,若是你一意孤行,我就算豁出这张脸面也要去求求夫人,叫她成全你的这一番情思。不过今日听了你此番言语,恐怕是我想左了。也许真如你所言,你与我二哥并无私情。既如此,我便做主给你寻一户人家。你放心,我给你寻的如意郎君虽比不得护国公府嫡子金贵,却也是出身耕读人家,家境殷实,且家中人口简单,你嫁过去既是大方娘子,又能即刻管家。等日后你再诞下子嗣,日子必定是越过越红火。” 秋芙心中一急,脱口说道:“奴婢不愿意外嫁。” 君少优面上笑容微微一敛,静静的看了秋芙半日。那清澈的目光直直看入秋芙心底,一瞬间,秋芙只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君少优面前,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一般赤、裸。心中那些说不出口的小心思小伎俩仿佛被人强行拖到了阳光底下,就此暴露在人前。 看着君少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秋芙有些惊惧的吞了吞口水。她发现面前的君少优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温柔寡言却生性绵软天真的五郎君。不知何时,她连君少优在想什么都摸不透了。 秋芙有些尴尬的垂下臻首,喏喏说道:“奴婢不想嫁给连面儿都没见过的人。奴婢害怕。” “世人婚娶,左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这么过来的。”君少优淡淡说了一句,挑眉问道:“你既然不想嫁给不认得的人,那你想嫁给谁呢?” 秋芙想了一想,此时此景,她再也说不出自己要一辈子服侍君少优的话。可是她也不想主动说出要嫁到护国公府去,于是又是一脸哀痛的看向君少优,期望他能继续之前的话题。 然而君少优却绝口不提之前的事儿,只一脸体贴关怀的笑道:“你既然不想嫁给不认识的人。不如那天我寻个借口将那人召到府上来,你在屏风后面悄悄看他一眼,如何?” 秋芙见君少优如此说,猜不透他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嫁到外面去,还是一时试探。然而她却赌不起了。她知道君少优口中说的那般冠冕堂皇,心里却也是想让她嫁到护国公府的。这样的想法与她自己的算计当真是不谋而合。秋芙不想因为一时的羞涩,失去这么大好的机会。 秋芙权衡半日,最终还是忍着羞涩开口说道:“奴婢……奴婢愿意听从公子的吩咐,嫁给二郎君为贵妾。” 君少优心中哂笑,面上却故作惊诧狐疑的问道:“可是我先前那般问你,你明明说你与二哥并无私情。怎么这会儿却……” 秋芙强撑着脸面,低声说道:“奴婢对公子忠心耿耿。愿意为了公子嫁给二郎君为妾,也好在府里帮衬着沈姨娘些个。” 君少优见秋芙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只好不尴不尬的轻咳两声,开口说道:“这个倒很不必。我虽然关心姨娘的安危,可今日在国公府见了夫人的举动,便晓得只要我还在永安王府,夫人就不会亏待姨娘。既如此,我也不想横生枝节坏了这极为难得的平衡默契。为了长久安稳着想,你还是不要回国公府的好。” 言毕,又十分庆幸的说道:“还好你与二哥并无私情,不然叫夫人误会是我故意唆使你去勾引二哥,我才是要难办了。” 秋芙见自己一番推脱竟然弄巧成拙,不免急切的说道:“公子三思。夫人如今对姨娘虽好,难保不是面子情儿。奴婢愿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君少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笑道:“我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夫人心性虽左,但也称得上明白事理。她懂得怎么做对国公府才好。” 秋芙见君少优言之凿凿,心下不由一凉。思忖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露出马脚,伸手揉捏着裙摆说道:“奴婢……还是愿意嫁给二郎君为妾。” 君少优面色一沉。秋芙拿眼睛窥着君少优的神色,硬着头皮说道:“事到如今,奴婢也不敢再欺瞒公子。奴婢与二郎君……确实情投意合,还望公子成全。” 君少优面无表情,开口问道:“之前我那么问你,你怎地不说?” 秋芙脸色先是一红,又是一白,抚摸着裙摆一脸苦涩的说道:“奴婢是什么样的身份,岂敢有非分之想。二郎君确实是个极好的人,对奴婢也好。可正是如此,奴婢不愿意因儿女私情污了二郎君的名声前程,才会那般藏掖。奴婢的苦衷,还请公子明鉴。” 君少优不言不语。坐在君少优旁边的庄麟看着秋芙扭捏做作的模样,很是不顺眼的冷哼一声,沉声说道:“好意思与外男私相授受,却不好意思开口承认。当真是想当婊、子又立贞洁牌坊。只是你若真的刚性儿,也该坚持的久一些。这里既没有严刑拷打,又没有威逼利诱,你口风转的也这么快。才刚还口口声声说并不会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叫你主子没脸,掉过头就不知廉耻的又弄出个两情相悦来。秋芙姑娘这变脸的绝技,当真叫人叹为观止。” 秋芙被损的尴尬异常,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最终神情讪讪的低下头去。 君少优对庄麟的话恍若未闻,只长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按我的意思,实在不想让我身边的人同护国公府再有什么瓜葛,秋芙你明白吗?” 秋芙被问得一阵心虚,她想到此前自己信誓旦旦一番话,也知晓自己的决定给君少优带来多大麻烦。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做牛做马服侍了君少优那么多年……何况君少优方才不也说了,愿意成全她吗? 这么一想,秋芙立刻把先前的羞耻愧疚抛到九霄云外,开口说道:“奴婢知道,奴婢叫公子为难了。可公子放心,奴婢一天是公子的人,这辈子都是公子的人。等奴婢嫁给二郎君之后,也一定会劝着二郎君不要与公子为难。倘或二郎君有什么思量手段,奴婢也会一一告知公子。” 秋芙本想以此番话明证自己对君少优的忠心耿耿。然而却不晓得这番话正中了君少优的心结。秋芙越是这般急于表现,君少优便是越加悲凉怨怼。若是此前他只对秋芙的背叛耿耿于怀,如今听了她这番言语,更是连她的品性都怀疑上了。 身旁还坐着上辈子的对手这辈子的爱人,君少优只觉愧愤难当。他认为自己两辈子的眼睛都长瞎了,才会对这样一个口不应心,两面三百的人动心。 君少优再次长叹,心中一阵腻歪。他突然觉得身疲力竭,也不想再与秋芙兜圈子耍心机,直截了当的说道:“今儿一回府,我便开门见山和你提出要把你嫁给二哥为贵妾的事情,你支支吾吾,诅咒发誓的跟我说你与二哥并无私情。我信你为人,却没想到事到最后你又是这番言论。你是不是觉得我性子好,所以便觉得我没脾气?” 秋芙一愣,立刻跪地求饶道:“奴婢不敢。还请公子瞧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成全了奴婢罢。” 君少优冷笑道:“我今日心软成全你。等到他日你如愿以偿,难保不把一盆子脏水泼到我的头上。我可害怕你在二哥耳边吹风,说是我逼迫你嫁到护国公府为妾,你原本是不愿意的,不想坏了二哥的名声,只想悄悄嫁人一走了之。岂料我却不肯放过你,你身为我的奴婢,身契家人都在我的手心里握着,实在无法反抗罢?” 秋芙听了君少优一番言语,脸上赤红一片。却不敢说她原先就是这般打算的。她猜到了君少优想把她嫁到护国公府膈应杨黛眉的心思,本想顺水推舟,以进为退,作态一番免得将来嫁入公府难以交代。却没想到君少优并不入她的圈子,反而把话撕扯的如此明白。 秋芙心下真是又愧又急,声声呜咽起来。 只是这回却不是做戏,她当真觉得惊恐了。她本是杨黛眉选来安插在君少优身边的棋子,为的就是博得君少优的信任然后伺机而动。却没想到君少优棋高一着,三言两句就堵住了她全部的退路。且眼看着君少优对她情分已尽,如此现实,怎不叫秋芙担惊受怕。生恐自己没了君少优的恻隐之心,今后在护国公府更立不住脚。 君少优止不住又是一声长叹,摆手说道:“算了。这件事情本就是我先提起来的。你既然愿意,我也乐得从了你的心思。你将你与二哥暗中交换的信物收拾收拾,改日子下贴给护国公府,我带着你到夫人跟前把话说明,叫她摆酒唱戏的正式纳你为妾,也算是全了你我之情。” 秋芙闻言,脸色顿时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秋芙这会儿也没做出什么对不起君少优的事情,她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罢了。 所以下意识就想美化自己,结果没整明白,反而尴尬了╮(╯_╰)╭ 第66章 66、 第六十六章 看着秋芙踉踉跄跄的走出内室,君少优心情十分复杂的叹了口气。守一旁的庄麟立刻伸出膀子将搂怀内,嘴唇贴着君少优的耳垂摩擦,柔声说道,“别伤心,这辈子有陪呢。” 君少优有些懒懒的靠庄麟胸前,静静的听着庄麟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只觉得心中弥漫的抑郁憋屈渐渐消弭。庄麟也难得沉静下来,搂着君少优靠床榻上,昏黄的暖色烛光映照两身上,榻下的影子纠缠一起,明明灭灭。 君少优躺了一会儿,只觉得倦意渐渐涌上,他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起身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叫下备汤沐浴,洗漱过后就歇下罢。” 庄麟应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吩咐下准备热汤。正院子里洒扫的粗使丫头扬声应了,立刻去小厨房送来热水并盥漱的一应用具。一切准备妥当后,庄麟摆手示意众退下,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见君少优站当地,正漫不经心的宽衣解带。花纹繁复,料子精贵的春衫渐渐脱下,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里衣。君少优穿着里衣转入屏风后头。庄麟耳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看着屏风上模模糊糊的身影,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口水。 他蹑手蹑脚走上前去,站到屏风边儿上。见君少优站木桶跟前儿解下衣衫,露出白皙光滑且线条优美的脊背,宛若蝴蝶羽翼般美丽的脊骨,宽肩窄背,精瘦的腰身,浑圆挺翘的臀瓣,一双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脚踝…… 庄麟只听到“轰”的一声,紧接着鼻端一热。眼前过于美好的景象刺激的他有化身为狼的冲动。三步并作两步,他有些按捺不住的窜上前去一把搂住君少优纤细的腰肢。粗糙的手掌触碰到君少优柔软的腹部,肌肤光滑柔韧,出手升温,比最上等的美玉还要叫流连忘返的触感让庄麟立刻起了反应。他的前胸贴着君少优光、裸的脊背,微微凸起的下面正顶着君少优浑圆的臀瓣。幻想多年的场景此刻成真,庄麟下意识的呻、吟出声,腰部用力不自觉的往前挺了挺。君少优一个不妨踉跄着前倾,连忙伸手撑住木桶边缘。庄麟顺势压上身去,与君少优的身体紧紧贴一起,契合的没有一丝缝隙。 一双大掌不由自主的滑到君少优胸前,揉捏起那微微凸起的红色茱、萸。君少优被撩拨的面红耳赤,低声喝道:“干什么?” “想干。”庄麟的嘴唇紧紧贴着君少优的耳垂,细碎且湿热的吻如同雨滴般点点落下。顺着君少优的耳垂,脖颈,逶迤到光、裸的背部。腰部用力,炙热的欲、望缓缓挤进君少优的双腿之间,声音低沉且沙哑的说道:“少优,咱们成亲一年多了。也喜欢不是吗?” 君少优沉默不语。一双手死死握住木桶的边缘。他感觉身后贴紧的躯体是那样的火热,庄麟强健有力的臂膀将他死死禁锢怀中,火热的吻不断落他的后背,从尾椎升腾的欲、望如闪电般蔓延全身,让君少优不由自主的酸软了腰身,他有些无力的靠木桶上,只觉得两腿都有些发软。 察觉到君少优的身体并不是很排斥自己,庄麟眼睛一亮,就着目前的动作缓缓抽出一只手,君少优的后、庭处不断揉捏,然后慢慢试探着深入其中。 身体深处被异物慢慢侵入的感觉让君少优皱了皱眉,他微微用力试图挣开庄麟的禁锢,然而却被沉浸欲、望之中的庄麟抱得更紧了。□被欲、望充溢的发疼发烫,着实按捺不住的庄麟不得不暂且放弃开拓君少优后、庭的举动。他有些着魔的叫君少优闭拢双腿,将君少优死死的压胸前与木桶之间,不断的挺进腰身,炙热的欲、望君少优的大腿里侧不断摩擦。那越来越热,也越来越叫颤栗的摩擦让君少优羞愤的咬紧双唇。身后是庄麟火热的身体,身前是木质坚硬,表面光滑却冰冷的木桶表面,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折磨的君少优头晕目眩,身体也越发酸软无力。只能死死握紧木桶的边缘,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君少优闭紧牙关,将全部的呻、吟吞咽,却依旧有几声呜咽庄麟不断的撞击中控制不住的溢出口中。 身后被欲、望所控制的庄麟听到这几声细碎的呜咽,更是着魔般疯狂的摩擦起来,他柔韧的腹部撞击君少优挺翘的臀瓣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如此淫、靡的声音引得庄麟越发兴奋,他控制不住的嘶吼一声,只觉得眼前一白,隐忍了多年的**终于喷薄而出。滚烫的**喷君少优的大腿里侧,喷木桶表面,然后缓缓滑落。 君少优张着嘴巴呼吸良久,他感觉到自己不断的摩擦中也渐渐升起了欲、望。那滚、烫坚、挺的欲、望此刻正摩擦着坚硬的木桶,君少优缓缓的站起身来,刚要开口说什么,庄麟的一只大手已经偷偷绕过他的身体,覆盖那坚、挺的欲、望之上。 庄麟将略有些无力的君少优按自己身前,一只手握着君少优的欲、望挑弄抚摸,另一只手顺势穿过君少优的腿弯,将他抱起然后把他的双腿架木桶边缘。如此一来,君少优的脊背靠庄麟的胸前,两条腿搭木桶边缘,腰部悬空,炙热的欲、望挺起,被庄麟肆意的揉按逗弄。也越发清晰的感觉到庄麟发泄过一次却立刻坚、挺起来的欲、望正牢牢顶着后、庭。只要庄麟微微松手,自己便会狠狠坐庄麟身上,他的长枪会狠狠插、入自己的身体深处,那是他自己都从来没有触摸过的地方。 如此大胆放浪的举止让君少优忍不住羞红了脸面。他上辈子阅女无数,却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动作。如此景象又让他情不自禁的想到,是否上辈子庄麟的花样就那么多。这样的想法让君少优立刻愤怒起来。他咽了咽口水,恼怒的质问道:“——” 一句话出口,君少优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不像话。那并不是因为大声的嘶吼而导致的生理上的沙哑,那种被欲、望侵袭之后不自觉的甜腻且充满了蛊惑的声音让君少优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内心。 而下一秒,君少优的**也庄麟高超的抚弄下喷薄而出。点点浑浊落身上,落干净温热的水中。君少优只要微微低头,便能看到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他满面酡红,被欲、望支配的慵懒模样。他的发丝凌乱,湿漉漉的黏脸颊,胸前,黑色如墨染的青丝衬出身上的肌肤雪白柔滑。双腿庄麟不断的撞击下慢慢滑入水中,温热的清水没过脚踝,打断了平静无波的水面。君少优诱惑至极的模样水纹的荡漾中慢慢散开,破碎。他被折磨的满身大汗,一双柔软的唇瓣因为欲、望的缘故而微微发干。眼角眉梢也被欲、望侵袭的湿润,眸子越发清亮。 “慢点儿……” 君少优有些恼怒的瞥过脸去,脑袋轻轻枕庄麟的颈窝儿里。耳朵被庄麟炙热的呼吸喷的发红。庄麟将沾满了君少优**的手掌缓缓挪到君少优的后、庭。就着那精、液做润滑,粗糙的手指缓缓探入。 温热狭窄的内壁霎时间包裹住庄麟的手指,还无意识的收缩挤压外来者。庄麟的**越发滚烫坚、挺,他缓缓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三根…… 被迫扩张,微微胀痛的后、庭让君少优不安的扭动着身躯。然而他的腰部已经被庄麟坏心的架空了,这样的举止只会让他更无意识的摩擦庄麟的前胸。庄麟已经挺立的茱、萸被摩擦的越发饱满。如此活色生香的场景让庄麟按捺不住的抽出手指。霎时间空虚的后、庭让君少优更加不自。下一秒,更加火热的长枪猛然刺入,几乎贯穿了君少优。 “啊——” 火热的**将后、庭挤压的没有一丝缝隙,比手指更粗、壮的长枪将君少优的幽、穴撑到极致。君少优下意识的扬起脖颈,挺起腰身,却被庄麟一只大掌按腹部用力下压。庄麟的**如同利剑一般将君少优所有的抵抗、羞耻全部斩断。君少优软弱的靠庄麟身前,脑海一片空白的任由庄麟作为。 庄麟一双大手死死禁锢着君少优怀中,挺近腰身狠狠抽、插起来。由于君少优悬空的腰肢无法用力,如此姿、势下庄麟几乎是全部没入,再全部抽出。被庄麟用作顺滑的精、液和因强烈抽、插而生成的体、液随着两不断的摩擦滑落,滴滴落地上。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场景淫、靡的叫疯狂。 “少优,少优……”庄麟着迷般的叫着君少优的名字,侧过头吻着君少优靠自己肩上的脸颊。与君少优深吻缠绵。君少优不自觉地纠缠着庄麟火热的唇瓣和灵活的舌尖。啧啧的水声狭窄的浴房响起,两唇瓣分开却依然牵一起的银色丝线。君少优索性反手搂住庄麟,将身体死死贴庄麟的身上,感受到体内不断抽、插,撞击,不断胀大的**。 那肉、棒横冲直撞中不经意擦过体内深处某一个凸起的地方。霎时间,仿佛电流从体内升腾一般,骤然剧烈万倍的快、感让君少优忍不住叫出声来。 闷头抽、插的庄麟仿佛得了鼓励一般,立刻照着那一点狠狠撞击。君少优因为快、感而不住收缩的后、穴压迫包裹着庄麟的**,让庄麟也陷入无法言说的快、感当中。他死死搂住君少优柔韧的腰肢,将他摁自己身上狠力抽、插。 君少优下意识的摸下自己也挺硬的欲、望,却被庄麟挥开。他贴着君少优的耳垂,喘着粗气说道:“少优,少优,让给快乐。给……” 一边说着,一边更加用力的撞击着君少优体内。一波一波如潮水般的快、感淹没君少优,让他没了主见一般听从庄麟的意思。接连几百下的撞击之后,君少优渐渐积累的快、感终于突破瓶颈。仿佛是陷入云端一般,君少优最先射了出来。因高、潮而不自觉收缩的后、穴刺激着庄麟,他接连几个狠力撞击,最终也射君少优的体、内。 滚烫的精、液一滴不剩的射入身体深处。君少优脱力的滑入木桶中。已经微微变凉的清水淹没全身,也让君少优稍稍找回了意识。 他看着眼眸清亮,满脸餍足的趴浴桶边缘的庄麟,恶狠狠骂道:“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煮肉废渣发誓~~~要是被举报了,以后就再也木有肉咩_(:3∠)_ 上一页加入书签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庄麟一脸餍足的站在浴桶外面,炙热的视线还在君少优白皙光、裸的身体上留恋往返。透过清澈见底的浴汤,可看见君少优白如美玉的身体上,一道道因情、事太过剧烈而留下来的痕迹,青青紫紫的痕迹遍布全身,眉宇间还留着浓浓的高、潮过后的余韵。如此潋滟风情,让庄麟刚刚释放过的欲、望再次苏醒。 察觉到某人越发垂涎**的眸光,君少优气的眼睛发红。他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看着衣衫整洁,只解了□里裤的庄麟,十分不满的冷哼出声。 感觉到自家娘子刀子般的视线挂在身上。庄麟厚着脸皮嘿嘿笑了两声,火速脱□上衣衫,纵身一跃进了浴桶。微凉的浴汤迸然四溅,弄得周围一片**的。君少优生理性的打了个哆嗦。庄麟见状,顾及着君少优的身体,只得暂且忍耐的皱了皱眉头,开口商量道:“我先抱你出去,叫下人换了热汤进来。” 君少优冷哼一声,硬邦邦说道:“不用了。我随便洗洗就好。”他体内还留着庄麟释放过的精、液,这会子正不舒服。浴汤虽然凉了一些,但能清洁身体。他也只得忍了。 然而君少优无所谓,但庄麟于君少优的身体上是分外执着的。并不肯听从君少优的吩咐,庄麟直接将君少优打横抱起,送至床榻上。体贴的为君少优擦了擦身上水迹和头发,又为他盖上衾被,最后还不忘细心的拉下床榻两旁的帷幔遮挡旁人的视线。庄麟这才随意穿戴好了出门吩咐下人更换热水。 外头耳房内正跟承影闲话的奶母孙妈妈闻听庄麟的吩咐,不觉一愣。只因平日虽有两人盥漱费时,但从未向今日这般要求更换热水的。孙妈妈想了想,冲承影摆了摆手,两人起身,亲自带了批粗使丫头进房服侍。待看到浴房里头**的模样以及浴桶边缘的可疑痕迹后,向有经验的孙妈妈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看向庄麟。 庄麟不妨奶母跟承影一块儿进来了,古铜色的面上闪过一丝扭捏还有几分得意。孙妈妈人老经事,见庄麟的神情如此古怪,屋内又不见君少优的身影,床榻上的帷幔遮挡的严严实实地……种种异状让孙妈妈立刻明白了前情。心中又是一喜。连忙吩咐粗使丫头在最快的速度内更换了热水并一干盥洗用具,然后悄悄退出。 一直沉默着回到听差的耳房当中,孙妈妈这才捂着胸口念了声三清道尊,神色极为欣慰的冲承影笑道:“王爷今日,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承影微微一笑,也替自己的主子高兴。 内室中,君少优听到众人悉悉索索退出关门的声响,立刻伸手拉开了帷幔。庄麟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开口谄笑道:“我扶你过去洗漱。” 君少优瞪了庄麟一眼。只因他方才用那样的姿势进入,弄得君少优现在除了身后难以启齿的地方很是肿痛之外,大腿内侧,腰部、后背也有道道被木桶边缘刮出的痕迹。方才情、事正酣并不觉得如何,此刻冷静下来,才觉得全身都丝丝拉拉的疼。 庄麟被君少优瞪的一阵心虚,摸了摸鼻子也不敢再说话。只小心翼翼抱着光、裸的君少优再次进了浴桶。 热热的洗澡水漫延周身,一瞬间松弛的感觉让君少优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庄麟站在浴桶边上想了想,也脱了衣服挤进桶内。看到君少优十分不待见的白了他一眼,庄麟舔着脸皮笑道:“那什么……我帮你擦擦背。” 说着,在浴桶边上的小几上抽了一条浴巾阴湿,就着热水慢慢敷在君少优的背上。 掌下的肌肤因为热水浸泡的缘故而变得温热,比最上等的绸缎还要光滑的触感让庄麟忍不住又心猿意马起来。他悄悄打量着君少优半眯着眼睛趴在浴桶边缘任由自己给擦背的样子,心里忖度着君少优应该不是太生气,于是便大着胆子将手顺着肋骨的弧度摸向前胸,准确的找到那两粒茱、萸,轻轻揉按起来。 察觉到庄麟越发不老实的动作,君少优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臂勾住庄麟的脖子将他拉过来,另一只手则摸上庄麟宽阔的肩膀,胸膛游走。开口轻笑道:“你上了我一次,让我也上你一次,如何?” 庄麟闻言轻笑一声,伸手拉过君少优的身子靠在胸前,一只手顺着他光滑的脊背抚摸,一边挑衅道:“你若能上得了我尽管放马过来便是。难不成还要我让你?” 君少优适才已承受过一次情、事,如今腰膝酸软使不上力。心知若拼体力,自己绝对拼不过庄麟这个自幼习武的牲口。便故意挑了挑眉,向庄麟说道:“你说你心悦我,自然要做出点事情来叫我看的分明。这次便是我给你个机会,看你究竟在乎我到什么程度,能不能比过你的自尊。” 说着,一只手顺着庄麟的脊背向下,一直到挺翘的臀瓣,然后试探着伸入其中。 “言语犀利,行动奸猾。少优的行事作风我自然熟悉的紧,又岂会因你三言两玉几句话就上了当。”庄麟说着,伸手将君少优的手臂握住禁锢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抬着君少优的臀部让他跪坐在自己身上,挺翘的臀瓣恰好就坐在小腹上。庄麟腰部用力一挺,再次雄起的欲、望立刻插、入君少优滋润过的后、穴当中。体内再次被异物进入的感觉叫君少优恼怒不已。 “你这是趁人之危!” 庄麟耸了耸肩膀,双手握住君少优纤细柔韧的腰肢。君少优双掌撑在庄麟胸前,企图挣脱庄麟的禁锢。 庄麟双手微微一松,君少优立刻抬起臀部,将庄麟的那物件儿抽离自己体内。还未来得及开心,下一秒,庄麟双手握住君少优的腰肢向下一拉,君少优再次狠狠坐了上去。 如同利剑般的肉、棒连根部都插、进君少优的小、穴中,温热的清水随着庄麟的抽、插不断涌进狭小的甬道,温热的肉壁被清水润滑着,让庄麟进出的更加容易。体内再次被贯穿的感觉让君少优忍不住呻声吟出声。脖颈不自觉的微微后仰,胸膛离庄麟贴的更近。庄麟只要抬头就能吻到那两粒已经涨得饱满的茱、萸。他情深上前含住君少优的茱、萸,用舌尖舔、舐,用牙尖撕扯,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当日你说你要在我上面,我虽未答应你,可如今却做到了。娘子可不能得寸进尺哦。” 君少优只感觉随着庄麟的一**撞击,自尾椎升起的欲、望几乎要将他整个淹没。理智被撞击的支离破碎,君少优听到庄麟的狡辩后,还不忘咬牙说道:“你真无耻——啊——” 已经将君少优的身体摸索个遍的庄麟很快找到了君少优体内的凸起,粗、大炙。热的肉、棒狠命的冲击过去,每一次抽/插都竭尽全力的入到最深处,然后连、根拔出。狭窄的甬道并不适应庄麟如此剧烈的动作,下意识排斥的收缩吞吐却仿佛有意识的挽留着庄麟的巨物,仿佛一张小口不断吞咽着的剧烈快感让庄麟几乎疯狂。 快、感如潮水般堆积,君少优不由自主的搂住庄麟的脖颈,倾身凑上去与庄麟热吻。自体内逐渐升腾的满足感与充实感是前所未有的。君少优无比清晰的察觉到他的身体正快速的适应着庄麟。四肢在快、感的充溢下越发绵软无力,他整个人贴靠在庄麟的身上,任由他不断的抽、插,撞、击,心内也诡异的升起一丝满足和依赖。 君少优有些混沌的晃了晃脑袋,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然而在这样激烈的情、事中,他根本没办法凝聚太多的理智去思考一些无关的东西。下一秒,被欲、望支配的君少优毫无抵抗的放弃了挣扎,他修长的双腿盘绕在庄麟精瘦的腰部,下巴搭在庄麟的颈窝儿处,腰肢随着庄麟的动作猛烈摇晃,微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感觉到君少优的配合,庄麟越发兴奋起来。他不断嘶吼着,抽、插着,多年不识肉滋味的庄麟在这样的放纵下几乎忘了什么叫克制。他将君少优抵在木桶边缘,然后用力压上去,湿热火辣的吻如骤雨般落在君少优的脖颈,后背,庄麟双手游走在君少优的身上,□猛烈的撞、击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低吼着再一次释放。几乎在庄麟释放的同一时间,君少优也闭着眼睛扬起脖颈释放出来。 大汗淋漓的君少优宛若一滩春水般靠在木桶里面,他的身上是粗喘着气息的庄麟。高、潮过后的庄麟依旧留恋的抚摸着君少优光滑的身体,他与君少优胸膛贴着胸膛,几乎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这样亲密的接触让庄麟满足的喟叹出声。 君少优闭着眼睛,重重的呼吸,试图平复高、潮带来的悸动。半日过后,才睁开眼睛,沙哑着嗓音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上了你。” 庄麟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的说道:“别做梦了,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君少优脸色一沉,挑眉说道:“怎么不可能。难道你觉得我君少优这辈子只配雌伏在你身下。若是如此,你庄麟也太小看了人。” 庄麟嘿嘿两声,满面憨笑的抓了抓脑袋,将君少优光、裸的身躯揽入怀中,柔声解释道:“我并没有小看你的智慧,只是从身体力量考虑,你怎么能压得了我。” 君少优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得意非凡的庄麟,心中盘算着该隐秘的购买些药物来制服庄麟。 庄麟与君少优纠缠两世,一眼就看出君少优心中所想。他也不戳穿,只向君少优笑道:“水有些凉了,我服侍你盥洗安置可好。” 君少优感觉着自己酸软无力的身体,还有被热水浸泡的微微有些发痒发疼的后背和双腿,冷哼道:“不用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言毕,伸脚踹着庄麟让他起来。庄麟摸了摸鼻子,开口调笑道:“这还没提上裤子呢,娘子你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君少优一脸假笑着冲庄麟龇牙,开口应道:“你说对了。今儿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仔细些,没准儿我半夜就摸刀抹了你脖子。” 庄麟不以为然,先行起身跨出木桶。然后又抱着君少优进了另一只干净的浴桶,动作轻柔细致的为君少优净身后,扶着他起身出来。后盯着君少优平坦的小腹笑说道:“兴许这一次风流,里头就怀了我的骨肉也未可知。” 闻言,君少优嗤之以鼻,不屑的说道:“做梦去罢。” 庄麟微眯着眼睛,但笑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低调的进来,张扬的不要。 感谢有来有去扔了一个地雷,成为瓦的小萌物 感谢冥火燎原扔了一个地雷,是因为吃到肉了咩 蟹蟹cissy扔了一个地雷,看来大家都比较激动咩~\(≧▽≦)/~ 蟹蟹鸳鸳相抱何时了扔了一个地雷,话说鸳鸳果然相抱咩,嘎嘎~~~ 蟹蟹isolaris扔了两个地雷,该不会是手抖多扔了一个吧,星星眼~~~ 蓝后说一下,这两天年关查账,所以更新才木有勤快。实在抱歉,躺平任揉搓吧_(:3∠)_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之后三天,君少优都养在家里没怎么出去。庄麟自幼习武,家里自然有许多上好的疗伤圣药,此刻也不吝惜,全都翻腾出来给君少优使用。不过几日功夫,君少优身上的擦伤便淡的看不明显了。 到了五日一早,君少优因惦念着会国子监复学一事,在家里也躺不住了。一大早便穿戴整齐叫了马车赶往国子监。因去岁年末被圣上指为钦差赶赴西北之故,君少优并没赶上二月的春闱。不过旁人此刻已得知君少优在西北的一番功绩,倒也没有当面闲言碎语说酸话的。更有不少追逐名利之人颇为羡慕君少优的一番机遇,着实说了好些恭喜奉承的好话来听。 就连向日与君少优不睦的君少杰也并未当面讥讽,只背地里悄悄嘀咕几句。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口口相传之下,最终又传到了君少优耳中。 对于君少杰如此举动,君少优自然不以为意。只因君少杰虽是嫡子,但与他一奶同胞的大哥相比,实在气量狭小且手段浅显。何况君少杰除了在背后诋毁他几句,也没干出什么真正十恶不赦的事情。君少优觉得若自己同这样的人计较,实在不值得。 不过他虽不计较,但并不表示旁人会置若罔闻。君少杰在国子监中搬弄口舌之事被杨黛眉得知,杨黛眉恨铁不成钢之下,好生敲打训教一番,并吩咐君少杰亲自到王府给君少优制钱致歉,又下了帖子请君少优回娘家一日。 君少优心中惦念着带沈青棉去庄子上散心并秋芙婚事,自然答应下来。 到了国子监沐休之日,君少优穿戴整齐乘坐王府马车前往护国公府。杨黛眉照例携阖家大小启中门迎接。相互厮见进入内堂,茶过三味,寒暄热络。君少优从怀中拿出一块玉色上乘的玉佩递给杨黛眉。指着身旁的秋芙笑道:“有件事情我才知道,想同夫人商议一二。” 杨黛眉瞧见那玉佩就是心中一跳,下意识看向秋芙。只见秋芙低眉敛目立在君少优身后,做足了谨小慎微的模样。 下首端坐的君少杰也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故作诧异的说道:“这不是我的随身玉佩么,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上?” 君少优似笑非笑,开口说道:“这玉佩是秋芙给我的,至于怎么到了秋芙手上,就得问二哥你自己了。” 君少杰闻言,支支吾吾说道:“这玉佩没了好一阵子了,我以为丢了,就没让人找。” 秋芙闻言,一脸震惊的看着君少杰。忍不住说道:“二郎君,你怎么能这么说?” 君少杰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转过头不说话。究竟没彻底的否认。 杨黛眉心中一阵恼怒,面上却笑道:“王妃这是何意,我竟看不明白了。” 君少优弯了弯眼睛,开口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二哥与我这大丫鬟有情,秋芙又是自小伺候我的,我自然愿意成全一对有情人。” 杨黛眉扫了秋芙一眼,含笑说道:“这话说的我更不明白了。这秋芙是你的贴身丫头,又是你的陪嫁,怎么会同二郎有私情。你二哥性子虽然鲁莽浅薄,但到底不是个不拘礼法的人。你快莫如此说。” 顿了顿,又道:“想是那丫头自己没修没脸想攀高枝儿,所以偷了你二哥的玉佩。你与你二哥可是一家人,切莫听了外人挑唆就乱出头。” “夫人既这么说,我心中也存了疑虑。只因我不晓得,若两人没有私情,那日二哥的长随又怎么会在秋芙家中出现?” 杨黛眉不动声色,开口说道:“也许与秋芙有私情的是那长随也未可知。你二哥身份贵重,又自幼念书从礼,怎么会盯上兄弟屋里的贴身丫鬟。” 又看向秋芙,眼含威胁的说道:“你自己说说,是不是你与那小厮长随有了私情,却故意攀附二郎君?” 秋芙心下一急,连忙跪在地上哭诉道:“夫人明鉴,我与二郎君确实情投意合。这玉佩就是二郎亲手交给我的。” 又向君少优哭道:“请公子为我做主。” 她现在也是豁出去了,务必要抱住君少优这个大腿。 君少优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向着杨黛眉道:“我这个人喜欢开门见山,简简单单的。二哥既然有心与我这丫鬟,我自然不容他始乱终弃。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他要是愿意便纳了秋芙为贵妾,若是不愿意……咱们自然也有不愿意的说法。” 杨黛眉听的有些心惊肉跳。她倒不是害怕君少优这个人,而是君少优现如今的身份是永安王妃,杨黛眉之所以对君少优礼让有加,退避三舍,归根结底还是不愿与庄麟为敌。 只是她心中百般顾忌,到底都是为了儿女前程着想。此刻君少杰还没议婚事,若就这么明公正道的纳个妾室,这个妾室还是炙手可热的永安王妃的贴身大丫头……若是这消息传将出去,将来君少杰又怎能挑到好的婚事。 君少优才疏学浅,又无大志,空有护国公府嫡子这个身份。若将来没有老丈人家帮衬,恐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因此杨黛眉断不会答应君少优的提议。她脸色一沉,开口说道:“咱们这样大户人家,最重规矩礼法。哪有还没娶妻,就要纳妾的道理。” 君少优开口笑道:“我自然明白这世情,我也并不为难夫人。我还有个万全之策与夫人商议,不知夫人觉得如何?” 杨黛眉面色平静的说道:“你先说便是。” 君少优笑道:“这秋芙是早年夫人拨给我的丫头。如今我嫁到王府,自想给秋芙许个如意郎君。奈何秋芙与二哥私定终身,我也不好棒打鸳鸯。只好将秋芙送还夫人身边,等到二哥正式娶了妻房之后,再将秋芙给了二哥做贵妾。夫人以为如何?” 杨黛眉面色铁青。陪嫁到王府的丫头又被原封不动的送还回来,是人都能看出内里猫腻。杨黛眉不想同意,见君少优主意已定,知道此事几乎不可扭转,只能冷着颜面说道:“王妃既如此说,我也无可奈何。” 君少优见状,开口笑道:“夫人切莫如此。若要外人见了,不知道是二哥与秋芙私定终身,还以为是我仗着身份将秋芙强塞给二哥了。夫人总不会让我逢人就解释这件事情吧?” 杨黛眉心下一凛,连忙转口笑道:“王妃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又岂是那等张扬的人。既如此,便让秋芙先回我身边带着,等少杰议了婚事再谈纳妾一事。” 君少优接口说道:“如此甚好。只是有一件事情……这秋芙在我身边的时候,身子硬挺结实,几乎没生过病。希望到了夫人身边,也是如此才好。” 杨黛眉淡然笑道:“人吃五谷杂粮,难保没有生病之事,不过咱们府上风水好,又出了王妃这等人物,断然不会有血光之事罢了。” 君少优闻言,开口笑道:“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于是秋芙一事告一段落,君少优又提自己想上庄子上将养身体,因无人陪伴,想带沈姨娘同去一事。 君少优略带歉意的含笑说道:“论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自我从西北回来,着实生了一场大病,夫人也知道我因自幼吃药之故,身子骨向来孱弱。大夫说我应当泡温泉药浴将养身体,且心胸开阔方才能康健如常人。我想着王爷每日上朝务工,并不能陪我。我一个人着实寂寞,遂请夫人通融一二,让姨娘陪我去庄子上修养。” 其实此事若细细追究起来,并不合乎礼法。但无奈永安王府势大,且君少优又说的情真意切,又隐隐提到当年吃药导致体弱一事。杨黛眉生怕早已平复的风波被君少优再次牵扯出来,只能勉强笑道:“这件事情我究竟做不得主,待晚上国公爷回来之后我问问他的意思。” 君少优开口赞道:“夫人向来说一不二,国公爷又从来不管内宅事务。想来此事定能妥帖。” 杨黛眉闻言,开口笑道:“等我问了国公爷的意思,自会派人给你传话。” 君少优笑言称是,又跟杨黛眉闲话几句,去后院见了沈姨娘,方才转身回府。 晚上庄麟归来,瞧见君少优心情甚好。不觉开口笑道:“看来姨娘的事情妥帖了?” “八、九不离十了。”君少优随口应了一句,转身说道:“你今儿在朝上怎么样。这几日我在国子监习学读书,倒是听同窗好友很赞了二皇子一番。看来世家一脉终于出手了。” 庄麟不以为然,开口说道:“自老二出宫建府,便弄了个什么集贤斋的地方,大力拉拢文人书生。眼下看着热闹,不过是一群穷酸腐儒吃饱了撑的相互奉承罢了,究竟没多大用处。” 君少优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越是文人,越懂得阴谋算计。你也该小心一些,免得一时不慎着了他的道。” 庄麟闻言,挑眉笑道:“你这是关心我,我很开心。” 言罢,脱了外衫蹭上前来,与君少优耳鬓厮磨。 君少优不耐烦的拍了他一下。正色说道:“与你说正经的,你又同我混缠。” 庄麟嘻嘻笑道:“不用担心。我早已派了暗线打入集贤斋充当耳目。老二若是想在集贤斋上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我总不会一点儿不知。” 君少优点头笑道:“合该如此。” 两人又随意说了一番话,熄灯歇息。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次日一早,杨黛眉派了陈妈妈和护国公府的四个婆子过来传话,只说国公爷已经应了君少优昨日之求情,沈姨娘在家中业已收拾妥当,随意都能动身。 君少优十分满意,一面吩咐下人备上等封儿封赏前来的婆子们,一面又备至了客饭留请众人,最终又剩下陈妈妈一个人在堂内。 对于君少优的举措,陈妈妈心知肚明,当即躬身赔笑道,“王妃有何吩咐,老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君少优微微一笑,指着身旁的秋芙说道,“自明儿起,秋芙就要回夫人跟前儿当差。妈妈是夫人跟前儿的老人,向来得夫人的信任重用。还望您能多多照看一下秋芙才是。” 陈妈妈不动声色地看了秋芙一眼,赔笑道:“王妃这是说哪儿的话。秋芙是您身边儿呆过的人,夫人自然会礼遇的。” 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她觉得秋芙虽面上看着百精百灵,内里果真是个傻的。像他们这般作人奴才的,最忌讳的便是首尾两端,摇摆不定。秋芙既然被夫人给了五郎君,从公从似秋芙便是五郎君的人。倘或以前在国公府时还能犹豫一二,等到了王府这边,就该死了心才是。岂料秋芙却自作聪明,想要两头讨好。结果弄成现在这么不尴不尬的样子。 陈妈妈暗暗摇头,好在五郎君并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如若不然,秋芙的下场比如今要惨十倍。 君少优冷眼看着陈妈妈眼中的不屑和惋惜,但笑不语。其实这件事情认真说起来,也算不上是秋芙的错。只因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君少优再难信任秋芙。因此自嫁入王府之后,君少优便有意冷待秋芙,逼着秋芙自找退路。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抱着一丝希望,猜测秋芙会不会破釜沉舟站到他这边来,死心塌地跟着他一道。结果秋芙还是选择了君少杰。 君少优失望的同时也松了口气。这种复杂的心境,无法言喻。 他只能故作体贴宽宥的嘱托杨黛眉和陈妈妈多照顾秋芙一些。因为他已经预见到了,有杨黛眉那样的主子和君少杰那般的夫君,秋芙的未来绝不会顺心如意。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是秋芙心甘情愿的不是吗? 君少优淡然一笑,摆手说道:“不论怎么说,秋芙都在我跟前儿服侍了那么多年。她能顺心如意,我就安心了——” 才怪。不是有句话叫做看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君少优小心眼儿的觉得他现在就是如此境况。虽然表面上说可以不计较秋芙当年的背叛,不过仔细想想,君少优终究是意难平。不过以他之心性,却也不会主动为难秋芙,顶多算是冷眼旁观罢了。毕竟以他如今之身份地位,还用不着自甘堕落去对付一个奴才。 既然秋芙由始至终都想着脱离他过更好的日子。那他只需要掐断了秋芙所有的后路,让她这辈子都不得不依靠自己,仰仗自己的鼻息过活。 相信这样的现实对于秋芙来说,将会是最大的惩罚。 想到这里,君少优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无力摆了摆手,开口打发陈妈妈道:“偏厅里备了客饭,妈妈吃过后再回府向夫人复命罢。” 又跟秋芙说道:“现如今你也算是夫人的人了,我这里很不必你服侍。你趁着这时候回房收拾收拾,明儿我去护国公府接沈姨娘,顺道将你送过去。” 秋芙身形一震,深深看了君少优一眼,躬身跪拜道:“奴婢给公子叩头。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只能但凭驱使。” 秋芙向来都是个八面玲珑四处讨好的性子,如今却能在陈妈妈当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此境遇让君少优哂笑不语。从前巴不得藏掖远离的东西,如今却像救命稻草一般握在手里死死不放。 君少优看着秋芙越加隐忍沉默的面容,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不要想太多,这日子还长着呢。” 秋芙眨了眨眼睛,低声应是,然后缓缓退出正堂。陈妈妈见此情状,又是一阵摇头。 打发了秋芙跟陈妈妈后,君少优一阵惫懒。他想了想,将外事总管陈陀招进里头来,开口问道:“咱们府上可有闲钱?” 君少优自嫁入永安王府后,从来不曾伸手参与府中内务管理,也向来不问府中的银钱往来。然而早在两人成婚之初,庄麟便已经把府中主要营生开支都说与君少优听,因此君少优绝不会对府中财物状况一无所知。却依旧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是另有深意。 陈陀眨了眨眼睛,恭恭敬敬回道:“自北匈奴战事过后,王爷的食邑便到了两千户,且王爷如今是朝廷正二品大员,每年的俸禄又是一笔。咱们府上人口又少,往来也不算多,且去岁半年王爷跟王妃都没在府内,因此府中倒省了好些余钱,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言毕,立刻给身旁的长随跟班使了个眼色,副总管蹑手蹑脚走了出去,不过片刻,抱着一叠账册走进来。 陈陀从那长随跟班手中接过账册,恭恭敬敬递到君少优跟前儿,开口说道:“请王妃过目。” 君少优摆摆手,开口笑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这府中内外事务由陈公公总管,我放心的很。只是有些事情想同公公商量一二。” 君少优言语太过谦逊,陈陀的背越发弓了起来,谦卑笑道:“王妃有话只吩咐便是。” 君少优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因北匈奴归顺一事,陛下龙颜大悦,有意在明年初开恩科。因此自年节过后,京中便多了好些外地赶来科考,以及去岁科考未中的举子。这些人员太多,而京中客栈房舍有限,京郊之外的道观庙宇也大多人满为患。却还有好多书生没有住宿之地,以致每日奔波不能安心读书。我便想着在京中中等地段购买一些房舍,以一间五百文的价格租赁给上京赶考的学子们。一来让他们能安心读书,二来众多考生住在一起平日里也好共同研习学问。” 陈陀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看着君少优。沉吟片刻,躬身说道:“王妃为王爷计谋深远,老奴自然言听计从。” 心中却止不住雀跃起来。只因庄麟自幼行伍出身,重视军权兵事,却对文人书生那一套不以为然。因此这么多年来,永安王府跟文人一脉的关系向来是不冷不热。如今二皇子庄周下了大力气修葺集贤斋拉拢文士,君少优便立刻想出购买房屋租赁给科考士子邀买人心。可见永安王府一脉必不会向早先一般跟文官一脉水火不容。那二皇子庄周如今的造势就被君少优轻而易举瓦解大半。相同此事,怎不叫陈陀暗暗心喜,直呼大快人心。连带着对君少优也多了两分认可尊重。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既如此,这件事情就有劳陈公公操办了。” 陈陀躬身施礼,情真意切的应道:“老奴遵命。” 君少优摆摆手,陈陀缓缓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码字码到一半,接到电话让我去新家陪着工人安装家具,现在才回来,只能厚颜无耻的继续卖萌请求大家原谅咩_(:3∠)_ 第70章 第七十章 若论起收买人心之策,君少优自觉不会差于旁人,只因他最初亦是平民出身,自然能了解清贫之人所想所需,这些经验体会可不是庄周这等天潢贵胄能明白的。所以在上一世,君少优凭借这种体贴入微,周到细致的关怀拉拢无数寒门子弟。只可惜当时的他将大半精力都放在帮助庄周笼络世家勋贵身上,对于寒门子弟的拉拢援助只是随手而为,并未真正用心。这辈子他吸取教训,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将陈陀打发出去办事后,君少优在书房内沉吟半日,执笔写算。两个时辰后又派人去他名下的酒肆茶坊传话,将几位管事召过来。开口吩咐道,“自明日起,凡有进京赶考,参加明年恩科的举子士人来咱们名下的酒肆茶坊消遣,只要能拿出凭证来,酒菜费一律减半。我还准备在茶坊后头另辟出一个幽静的院子,用来安放一些经史典籍,以及历年科考的考题问卷并录取进士的案卷来,免费为前来的举子士人开放。这件事情交由你们去办,切记要维护好这雅室的秩序,既能让前来的士子们安心读书,又不能得罪了他们才是。” 几位管事面面相觑,躬身应下。 其中那茶坊的管事崔泉忍不住问道:“敢问主子,咱们做这样的举动是以主子的名义去操办,还是以永安王府的名义操持?” 君少优摇头笑道:“都不是。”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众管事一眼,开口说道:“开恩科举士,此乃天家恩德。咱们这小打小闹的举动,也不过是为了迎合上意。永安王爷是陛下最器重喜爱的大皇子,自然要为陛下分忧。今儿这事情,也是陛下的主意,只是交由我等实行罢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光如此,就连这修葺雅院供学子读书之事,我也是要和陛下禀报的。所以你们在此前切不可走漏风声,以免横生枝节。” 几个管事恍然大悟,立刻躬身应道:“主子放心,我等明白了。” 君少优满意非常。又将自己刚刚写过的策划书分发给众人,仔细嘱咐一番事关重大,务必谨慎小心等话,方才让众人离开。 这时候天色以过午时,早上的大朝会想来也该散了。君少优沉吟片刻,换了出外的衣衫冠带,进宫给永乾帝请安。 永乾帝在接到君少优的请安折子时竟有些意外。只因君少优自嫁入王府后,虽不说深居简出,但进宫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向来是个安分守时的人。换句话说,此人这会儿过来,定然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想到君少优时不时弄出的一些叫人意外的小动静,永乾帝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吩咐一旁侍立的掌宫内相,亲自将人引进来。 少顷,君少优安静入殿,躬身叩拜道:“臣君少优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永乾帝笑着让君少优起身,开口调笑道:“麟儿刚刚下了朝会,这会子应该在兵部当差。你这会儿过来,是见不到他的。” 君少优不妨永乾帝促狭至此,不觉一愣。旋即说道:“启禀陛下,微臣此番前来,是有事禀报。” 永乾帝并不意外,笑眯眯说道:“你有何事?” 君少优抬眼看着永乾帝,支支吾吾道:“其实是有件事情请陛下帮忙。” “哦,很少有人开口请朕帮忙办事的。”永乾帝觉得君少优这话新鲜,不觉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君少优嘿嘿一笑,露出些许羞赧。 永乾帝难得跟人聊的这般轻松,神态惬意的摆手笑道:“有话直说便是。冲着你这份胆量,只要朕不为难,允了你就是。” 君少优闻言,暗中翻了翻白眼,只觉得永乾帝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这天底下的事情有多少能让皇帝觉得为难的?或者说这天底下又有多少事情是皇帝觉得不会为难的? 然而心中腹诽,君少优还是将此前考虑酒肆茶坊之事如此这般和盘托出,末了腆着笑容说道:“酒菜钱减半一事倒还好说,搜集寻常经史典籍一事也算好办,只是这历届科考考题并高中进士案卷一事,着实超出微臣的能力范围,还请陛下帮我。” 永乾帝深深看了君少优一眼,半日不语。 君少优维持着一张天真热忱的笑容,纹丝不动。 最终永乾帝开口说道:“开放历年考题并士子案卷给未考中的举子研习,这可是我朝建朝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君少优开口笑道:“可是这件事情于国有益。” 永乾帝不动声色道:“虽于国有益,却也会狠狠得罪一批人的。” 至少会得罪那些试图以科举掌控朝廷取才的世家官宦。 大褚朝科举纳贤,虽然明面上讲得是不分贵贱,不分世家寒门。然则世家绵延几代,家中藏书甚多,平日耳濡目染的机会也比寒门子弟多矣。如今君少优想出修葺雅院的法子来,分明是想给寒门子弟一个进学研习,结交朋党的机会。相信若此事能延续下去,将来寒门一脉必定能拧成一股绳,对于世家来说,可就不美妙了。 不过对于永乾帝来说,能多得一脉势力薄弱必须由帝王支持才得以存活的势力棋子,当真是再美妙不过。连带之下,永乾帝对于发起此事的君少优也青眼有加。当然,在交付信任之前总要考察一二才是。 君少优对于永乾帝的思量亦是心知肚明,一脸认真的说道:“微臣只知忠君护主,只要对陛下有益,微臣万死不辞。” 永乾帝打量君少优半日,突然问道:“你此番觐见,麟儿可知道?” 君少优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异色,脱口说道:“微臣来得急——何况王爷此刻还有公务要办,等王爷回府之后,微臣会跟王爷说明此事。” 也就是说此刻还没有跟庄麟通气。永乾帝联想到君少优之前闪现过那一抹异色,不觉心中一动。长叹一声,开口说道:“当日麟儿非要娶你为妃,其实朕心里是不愿意的。这世上哪有父母不想看到儿女成家立业,子嗣成群。然而麟儿自幼被我惯坏了,性子执拗坚持。我虽为人君,却也是人父,爱子心切之下,竟也拗不过他。到如今见了你的惊才绝艳,忠心耿耿,更不知当初之举是对是错。”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诚惶诚恐的跪地说道:“微臣惶恐,微臣有罪。” “你有何罪。”永乾帝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若说有罪,也罪在你太过出众。朕知晓麟儿眼力不俗,你能得他仰慕,必定是有超脱旁人的地方。然而朕如今方知,你之才学竟然至此。希望你不会因此时际遇而怨恨麟儿才好。” 君少优脸上闪过一抹恍惚,低头说道:“微臣不会。” 永乾帝居高临下一目了然,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你之前提议之事,朕允了你就是。” 君少优脸上闪过一抹狂喜。永乾帝又旁敲侧击暗示几句,方才示意君少优退下。 君少优一路难掩兴奋的出了皇宫,直到坐上马车确定四周无人了,才撤下一脸灿烂的笑容,轻笑不语。 太极宫中,永乾帝静静听着掌宫内相魏静忠的禀报“……永安王妃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模样,出了太极宫便直接坐车回府,并未去后宫给宸妃娘娘请安,也未曾去兵部见过大皇子……” 永乾帝微微皱眉,魏静忠窥着永乾帝的神色,小心翼翼说道:“王妃娘娘难得进宫一趟,却没递牌子给长极宫。这事儿若是让那位主儿知道了,恐怕要不高兴呢。” 永乾帝轻叹一声,漫不经心说道:“虽是婆媳之间,但究竟男女有别。少优此番孤身进宫,却没递牌子给后宫,想来也是有此顾虑。” 魏静忠见状,躬身笑道:“圣上英明。老奴原还有些想不明白,如今听圣上这么一说,老奴也明白了。” 永乾帝闻言,伸手拿起龙案边上的杯盏啜了口茶汤,杯盏凑近嘴边的瞬间,掩去一抹细不可查的笑意。 晚间庄麟回府,两人在净室洗漱时君少优趁机将白日之事和盘托出。庄麟一面趴在君少优身上同君少优耳鬓厮磨,一面开口窃笑道:“你这人真是……算计了我一个人还不够,连我爹也要算计。” 君少优嗤之以鼻,不屑的说道:“他若没有此心,我也算计不到他。他若真有此心,你虽免不了伤怀,却也能更加清醒,换来的实权便宜也算是对你的补偿了。如此两全其美,岂不有益?” 庄麟闻言,长叹一声,开口说道:“帝王之道在于制衡,陛下就算有这般心思,也属平常事。” 君少优淡然说道:“正是如此。历朝历代文官武将总不相容,难说不是为了迎合上意。我如今有心拉拢寒门文人,总要让陛下放心用我才是。此举虽有些小人之嫌,但先小人后君子,总好过咱们君子被小人算计。” 庄麟见状,忍不住笑道:“若论口舌之辩,我自然说不过你。你总是最有道理的。” 君少优不以为然,直接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总是一句半句就将人噎的半死。” “那是因为你在女人的事情上向来不清醒。”庄麟耸了耸肩膀,见君少优又有恼怒之意,连忙凑上去与君少优亲吻缠绵,温热的洗澡水在两人的动作下荡出**涟漪,一室如春。 翌日早起,君少优与庄麟洗漱过后,大丫鬟秋芙亲捧杯盏为两人布菜,伺候饭食。这活计原本是府内二等小丫头子的职责,如今秋芙郑重其事做来,肃容说道:“奴婢跟随主子多年,今儿想最后服侍主子一遭,以谢主子对奴婢的良苦用心。” 君少优沉默片刻,看着眼前身裹绫罗,头插珠翠,打扮的异常伶俐秀气的秋芙,轻叹一声,道:“自今日起我送你回护国公府,以后的日子你要自己警醒着。要精心服侍夫人,只要夫人开心,以后有你的好处。” 秋芙低眉敛目应道:“奴婢明白。奴婢回府后,定会竭尽全力效忠主子。” 君少优听见秋芙口称主子却不称夫人,心知这人必定又要重蹈覆辙,虽懒得计较,念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也忍不住提点道:“所谓主仆不侍二主,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摇摆不定的人。你自觉聪明,却不能将旁人当傻子来看。做人做事要懂得一心一意,从一而终。你既然做不到后一条,前一条的好处切不可抛了。” 秋芙被君少优一席话说得脸面惨白。沉默良久,方才低声说道:“奴婢谢过主子教诲。” 这么多年来,秋芙在君少优跟前只称公子,郎君,如今临了临了,反而称呼起主子来,世事际遇,让君少优忍不住摇头叹息。 庄麟向来看不上秋芙这一等人,只因今日情况特殊,才忍了这么一遭。如今见因为秋芙之故,惹得君少优闷闷不乐,不禁一双眼睛刀子似的看向秋芙。看得秋芙心内忐忑,双腿发颤。君少优见状,只得摆手说道:“罢了。你今日既回护国公府,还是回房去认真打点一番细软才是。我这里不必你服侍了。” 秋芙躬身应是,身形有些狼狈的退出小花厅。 庄麟盯着她的背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一声。 君少优伸手给庄麟盛了一碗豆浆,又夹了根油条放在庄麟跟前儿的骨碟里,摇头说道:“她不过是个奴婢丫头,你跟她计较什么。” 庄麟斜了君少优一眼,直截了当的说道:“若不是因为你,我能搭理她?这样朝秦暮楚,两面三刀的人,给我提鞋都不配。” 一时饭毕。君少优吩咐下头备齐车马,准备前往护国公府接沈姨娘,然后共同前往城郊骊山脚下的温泉庄子上。庄麟早知此事,于前日已向上峰告假,陪同君少优一起去庄子上休养游玩。 因庄麟身份尊贵,兵部尚书自然不会为难他。只是消息传到太极宫中时,永乾帝看着庄麟告假的条子,不免又是一阵沉默。 永乾帝心中如何思量,庄麟等人自然不知。众人在护国公府与国公夫人面和心不合的寒暄一阵,直等到沈姨娘那边各项妥当了,才告辞而出。 杨黛眉为表重视欣然之意,还特特叫下人备了她出行所用的马车供沈姨娘驱使,吓得沈姨娘连连摆手口称不敢。杨黛眉拉着沈青棉的手亲亲热热说道:“你我姊妹一场,连相公都能够共同服侍,一辆马车有何不能共坐的。何况这也是我对王妃的敬重之意,你切莫推辞。” 杨黛眉一语双关,君少优含笑接口道:“虽说如此,但正室妾室又怎能没有分别,传将出去不说夫人与姨娘姊妹情深,倒像是国公府没有规矩似的。我如今虽不再是国公府里的人,也不能眼看着国公府被人说嘴而置之不理。” 杨黛眉展颜笑道:“王妃多虑了,这是我给沈姨娘的体面。” 君少优笑道:“纵然如此,这体面也不能大过府里的规矩。要不然会被言官御史弹劾的。夫人体贴下意之心,少优尽知,但夫人也要为父亲考虑才是。” 一旁庄麟早不耐烦两人笑里藏刀,你来我往。已经带着长随小厮走出府门扳鞍上马,宁可独坐马上吹着徐徐春风,也不乐意看两人勾心斗角。 言谈最后,君少优到底推辞了杨黛眉安排的马车,却拉着沈青棉坐到永安王妃的车驾上。杨黛眉听了陈妈妈的禀报后,眸光微凝,一双玉手恨恨捶了□侧的隐枕。 马车晃晃荡荡驶出街口,一路向南出了城门,君少优便掀开车帘向沈青棉笑道:“母亲二十多年未出过公府,看看这外头的景色,可是大有变化?” 吓得沈青棉连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放下车帘。我身为国公府妾室,坐永安王妃的车辇已是不守规矩,又何必如此招摇。叫别人看到了,连带着永安王府也有不是。” 君少优莞尔笑道:“王爷行伍出身,没那么多烂规矩。何况天家公主骑马游街的比比皆知,母亲不过掀帘子看看外头,没人会讲究。” 沈青棉这才不言语,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窗外景色。她自十八岁嫁给君瑞清为妾,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在外走动。此刻看到一草一木都是新鲜的。母子两人凑在一处对着外头指指点点,正说话间,前头行来一队车马,见到永安王府仪仗,立刻远远停在道边。永安王府仪仗走过时,君少优眼尖的看到那车马上有丞相萧府的纹徽字样,不觉心中一动。 他想起上一世丞相萧清绝与自己非亲非故,也无有往来,但在最后庄周行鸟尽弓藏之事时,却不顾龙颜大怒毅然劝阻,甚至还鼓动旗下门生联名上书为自己求情。虽然到最后也没有成功,但君少优十分感激萧丞相当日援手。 虽然君少优也对萧清绝当日的援助感到稀里糊涂,莫名其妙。 正思量见,视线扫过一旁沉默不语的沈青棉,发现沈青棉正一脸痴痴的看着丞相萧府的马车,一片哀婉神伤。 君少优心中一愣,沈青棉已经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掩饰了方才的情绪毕露。 君少优看在眼中只觉得十分古怪,心中暗暗记了下来,面上却故作无事的向沈青棉指点着四下风景。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君少优陪嫁来的温泉庄子就在骊山脚下,庄子里头还种着一林桃花,此刻开的正艳。满眼粉嫩嫩花瓣飘飞,瓣瓣如雪片堆积在地上。人行走在桃花林中,只觉得花香萦绕鼻端,花瓣纷纷扬扬犹如梦境。顺着一径羊肠小道逶迤前行,最终便到了一池温泉边上。这座温泉方寸不过十丈左右,并不算大。然则周围景致被君少优修葺的极为精致。 因考虑到沈青棉过来休养的问题,君少优早在一年前就特地吩咐下人改土动工,将原本的室外露天温泉改成四周雕梁画栋,彩泥塑壁,轻纱帷幔遮挡的半露天温泉。一处竹木修葺的长廊在山石花草中逶迤曲折,直同向沈青棉所住的清心小筑,另一处木桥则穿花赌柳,最终通向庄麟与君少优休息的院落。唯有房顶的位置中空,便于主人家在泡温泉时日观天色夜观星。 原本一整个方寸十丈的温泉被一座淋水山石隔成两边。那临水山石乃是君少优参考后世喷泉之原理所建,人靠在山石上泡温泉,山石上头缓缓流下温热的泉水,既盆浴又淋浴,十分舒爽。就是平日间光看着这淋水山石潺潺而动,水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也觉得分外活泼鲜明,怡人心境。 因此沈青棉一到了这温泉庄子上,见到满目繁花盛景,温泉水暖,便觉得心旷神怡。连抑郁了多年的情思也松动许多。君少优这个贪图享乐的就更不必说。 当然除君少优之外,庄麟对此也是极为满意的。他向来喜欢在温热的泉水中做些爱做的事情,只是平日里沐浴洗漱热水有限,总不能尽兴。如今好容易来了趟温泉庄子,自然要十分餍足才是。 君少优碍于一山之壁就是沈青棉跟她的丫鬟碧溪在泡温泉,少不得告诫庄麟收敛一二。庄麟搂着君少优光滑的身体,一面在他的身上撩拨热水,一面耳鬓厮磨道:“是你撺掇我跟着来温泉庄子上休养的,如今却让我眼看着吃不着,你也忒狠心了。” 君少优哭笑不得,开口说道:“我是想让你泡泡温泉驱解一下、体内的暗伤,又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现在快憋出暗伤来了。”庄麟翻了翻白眼,一个翻身将君少优抵在圆滑的山石上,埋下头去舔、吻着君少优的脸颊,脖颈,胸膛,渐渐蜿蜒向下没入水中。 君少优忍着呻、吟之声,伸手将水下的庄麟拽了出来,轻声斥道:“母亲就在对面,你忍着点。” “我忍不了,你自己忍着就行了。”庄麟含含糊糊地说着,顺着热水进入君少优的身体,只感觉自己的欲、望被君少优比泉水还温热的内壁包裹着,他舒服的喟叹一声,搂着君少优的腰肢用力摇晃起来。 荡漾的水波拍打着山石池壁,君少优北面抵着光滑的山石,温热的泉水自上淋下浇在脸上,身上。他情不自禁的勾起双腿盘在庄麟精瘦的腰肢上,死死搂住庄麟粗壮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儿中。一波一波的快、感随着温热的泉水的侵袭,自两人纠缠处一点点漫延全身,最后连脚趾跟指尖都忍不住蜷缩起来。纵、欲之下却还要小心的死死闭紧嘴巴,免得唇内的声音溢出口中。君少优闭着眼睛暗暗骂了庄麟一句,泄愤似的咬在庄麟宽厚的肩膀上。 庄麟本来规律的动作微微一顿,下一秒,仿佛受了刺激般狠命撞、击。君少优猝不及防被顶的叫了一声,充满欲、望的沙哑声音溢出口中,在寂静的温泉当中清晰无比。庄麟得意的闷笑出声,不断震动的胸膛恨得君少优再次上口咬住庄麟的肩膀。 山石另一头,沈青棉原本还有些奇怪于对面的安静。陡然听了君少优那样一句声音,沈青棉也是历经世事的人,不觉羞赧的啐了一口,跟碧溪轻轻说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先上去罢。” 碧溪不明所以,只觉得沈青棉是身子娇弱。何况泡了这么久,她也觉得有些头晕,连忙点头称是,扶着沈青棉出了温泉。冠带已毕,回房歇息。 庄麟乃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听到沈青棉方才同碧溪之话。如今耳听沈青棉主仆缓缓离开,行止动作自然越发放肆。君少优软绵绵的瞪了庄麟一眼,下一秒,却乐得放开一切,与庄麟共同坠入爱、欲当中。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过后,君少优眯着眼睛躺在淋水山石上,任由温热的泉水浇洗肌肤。庄麟如一只大犬般餍足的趴在君少优身上,一双大手没入水中牢牢搂着君少优柔韧的腰肢,将他待到自己怀中。 君少优懒洋洋的挑了挑眉,开口说道:“饿了。” 庄麟应了一声,扬声吩咐下人预备点心茶果上来。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推开庄麟游到池壁边上,开口说道:“泡了这半天身上软绵绵的,人都有些发晕,还是自己上去吃罢。” 庄麟坏坏的勾了勾嘴角,刻意抓着君少优的话追问道:“你确定是泡池子泡的浑身发软,而不是被我做的浑身发软?” 君少优见庄麟顺势贴到身上的一脸贱样,更是懒得吐槽。只翻身上去,光、裸的身体,匀称的四肢,宽肩窄背,细腰翘臀,乃至纤细的脚踝都暴露在庄麟的眼前,一览无余。 庄麟瞪大了双眼趴在池子边上,灼热的视线牢牢盯在君少优身上。看着君少优慢条斯理穿上衣衫遮挡住身体,不由惋惜的叹了口气。 君少优转过头来,看着庄麟死皮赖脸的样子,开口催促道:“你快点儿上来,都这时辰了,想必我阿娘也饿了。咱们一起吃顿饭,岂不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非常勤奋哒,必须点三十二个赞_(:3∠)_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庄麟对君少优用情至深,连权谋大事都言听计从,何况这些许小事。当下从温泉池子中起身,穿戴好了衣衫,与君少优一同前往偏厅。 彼时已近黄昏,花园子里并游廊两边有粗使丫头婆子提着灯油掌灯。点点灯烛如黑里寒星,将一座温泉庄子照的犹如白昼。 沈青棉早被碧溪扶着进了偏厅等候,瞧见庄麟两人姗姗来迟,不觉轻笑一声,眉宇间欣然慰藉。 君少优开口笑道:“晚上叫厨房做了母亲最爱吃的秋葵汤和脍羊肉,母亲多吃些才是。“ 庄麟接口笑道:“秋葵汤倒是可以多喝两碗,至于脍羊肉也还罢了。如今已到了晚上,阿娘身体又弱,只怕吃多了会不消化呢。” 沈青棉被庄麟一句“阿娘”唤的诚惶诚恐,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君少优笑眯眯说道:“这事我自然清楚。不过我又让厨房炖了又助于克化的酸汤饮品,何况晚饭后我还有安排,断不会让阿娘积食了。倒是我还担心,怕阿娘的身子弱,吃少了等会儿就玩儿不动了。” 庄麟闻言,颔首笑道:“既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于是三人落座。君少优亲自为沈青棉布菜劝饭,一顿饭吃得亲香无比。 用膳已毕,众人又歇了一会子消化消化神。庄麟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有什么安排,快快说来?” 注意到庄麟的神态过于振奋且诡异,君少优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转身向沈青棉笑道:“阿娘可还记得,我在西北时候弄出来的所谓炸药?” 沈青棉狐疑的点了点头。君少优凭借火药之威,将震慑大褚多年的北匈奴大军一网打尽,此等消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沈青棉虽然是后宅女眷,但并不孤陋寡闻,自然闻听过。 君少优展颜笑道:“今儿晚上要给阿娘看得,正是这个东西的另一种形态。” 言毕,引着沈青棉出了偏厅站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桌上早已摆上了果馔茶点,守在暗处的小子得了君少优的吩咐,立刻拿出火折子点燃地上的烟花炮竹引信。不过片刻功夫,只听几声细细犹如哨子般的声响,漆黑的天空陡然大放华光,五颜六色的光芒将漆黑的夜幕勾画成一幅绝美的画卷,朵朵烟花在空中盛开,然后如繁星点点悄然消散,一朵未尽,另一朵接着绽放,将温泉庄子上方的天空渲染的犹如白昼。 沈青棉不敢置信的用双手捂住樱桃小口,瞪大了眼睛看着天上的奇光异景,眼睛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庄麟却在这繁盛的烟花之下看向身旁的君少优,烟花的色彩照在君少优的脸上,明明灭灭,熏染的君少优的眉眼越发精致。庄麟心中酥软一片,根本顾不得身旁还有别人在,凑上前去轻轻吻了吻君少优的脸颊,柔声说道:“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君少优转过头来,定定看了庄麟一眼,轻声说道:“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义子之差,对庄麟来说,却如同闻听天籁。他想都不想的连连点头,伸手握住君少优的手掌放在掌心,认真应道:“我愿意,我这辈子都不会反悔。” 言毕,同君少优相视一笑,久久不语。 一旁沈青棉见到此等情景,不觉恍惚的想到二十几年前,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心境和机会,只可惜…… 沈青棉郁郁的轻叹一声,神色羡慕且欣慰的看着庄麟二人。她当年没福气得到的一切,希望如今她的儿子能得到。如此,也不枉她托着残花败柳之躯,苟延活了这么多年。 想到日间在路上擦肩而过的那个人,沈青棉哂笑自嘲,默默转过身去,回房休息。 等庄麟与君少优回过神来的时候,院子里早已没了沈青棉的身影。庄麟二人面面相觑,君少优忍不住挠头问道:“阿娘是什么时候走的?” 庄麟不动声色眨了眨眼睛,开口回道:“谁知道呢。不过天色也晚了,咱们也回房休息罢。” “天色晚了?”君少优挑眉,抬头看看天色,才戌时(晚七点到九点)刚过,哪门子就天色晚了。 庄麟嘿嘿一笑,厚颜无耻的抓了抓脑袋,一脸无辜的说道:“好像确实不太晚,要不……咱们再去温泉池子里头泡一泡?” 君少优无奈的白了庄麟一眼,转头吩咐身旁的承影道:“你去清心小筑瞧瞧,跟阿娘说我还安排了游船夜游曲江,阿娘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放松心情好好玩耍玩耍。若她说身子实在乏累不爱走动,你便去厨房吩咐一声,叫他们炖些易克化的汤水给阿娘送去,她晚上吃了羊肉,若不消化,容易胃胀积食。” 承影躬身应是,转身而去。 庄麟问道:“你既然费劲心思精心安排,也别浪费了你这一番心意。不拘阿娘等会子过不过来,咱们两个继续就是了。” 君少优心中郁郁,没搭理庄麟。停了半日,又忍不住埋怨庄麟道:“都是你举止太不谨慎,闹得阿娘都不好意思过来了。” 庄麟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辜的看着君少优,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他此刻血气方刚,又对君少优肖想许久一朝如愿以偿,自然是两情缱绻时总有情不自禁事。此乃人之常情,又怎么能全怪在他头上。 君少优其实也心如明镜,毕竟那事最终他也有享受到的。此刻也不过是迁怒罢了。又过了一会子,只见承影只身而来,果然说沈青棉身子罚懒,不爱走动云云。君少优顿时垂头丧气,玩的心思去了大半。 君少优有些意兴阑珊,可庄麟却是兴致正浓。当下拉着君少优前往夜湖游船。自然又是一夜春情婉转,不负韶光,不必细说。 且说自西北大捷之后,北匈奴虽自请为属国,归顺臣服于大褚,但整个王庭成员以及文武大臣却并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们一直幻想着此番战败,也不过是如同他们祖先那般受了短暂的挫折,只要伏低做小,休养个三五十载,照样能够卷土重来。 然而事实却并不像他们幻想的那样乐观。在西北都护府的运筹帷幄以及大褚军队的步步蚕食之下,北匈奴大片土地已经驻扎上了大褚西北边军。就连各大部落成员也被大褚重开贸市的眼前利益所笼络,又有西北都护府不断派遣文人书生前往草原教化百姓,一时间北匈奴人心思稳,王庭权威名存实亡,各大部落宁愿向西北都护府表示友好之情,也不愿继续效忠单于。 北匈奴在大褚的糖衣炮弹、阴谋诡计下已经开始瓦解,这种从内到外的体系崩溃让克鲁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妥之处。为了破坏大褚不动声色瓦解匈奴的阴谋,也为了将匈奴子民的视线转移,克鲁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了一个计谋来破解眼前之局。 若说这个计策,还得从最初忽而扎残暴不仁,将克鲁所有妻妾家人全部凌、辱残害说起。克鲁的原配和妾室在忽而扎的威逼下变成他的侍妾,如今克鲁归来,也不可能恢复原配的阏氏之位。可他身为单于,自然不能让后位空悬,于是在所有大臣的不断催促下,克鲁决定尽快解决后宫之事,并决定利用这件事做些文章,倘或事情成功,则他能借助大褚的内部纷争巩固自己的势力,倘或事情失败,他也能让北匈奴的百姓清楚的认识到大褚的心怀不轨,让他的子民们明白什么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纵然大褚此刻还维系着温情款款的面具,但他们最终想要的,还是图谋整个北匈奴。 想到这里,克鲁决定效仿先人,亲自上表,言辞恳切的向永乾帝提出愿娶大褚公主为妻,让匈奴与大褚结两姓之好。 因去岁在京都呆过一段时日,所以克鲁对大褚皇室的人际关系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得知大褚的平阳公主乃是皇后嫡女,且正当妙龄,容貌娇媚,气度高华,是永乾帝最为宠爱的女儿。因此克鲁在奏表之中,特地平阳公主大加赞赏,直白表达爱慕之意。 与此同时,克鲁还不忘吩咐心腹下人在北匈奴四处传扬请旨和亲之事。并暗中谣言大褚朝庭根本就看不起北匈奴,他们不会将真正的公主下嫁到匈奴,哪怕是成为尊贵的阏氏。 谣言如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火速传遍整个草原。引得北匈奴的百姓纷纷议论,全都对大褚朝廷的回复翘首以盼。更有一些性情耿直,热血方刚的小伙子们,挥舞着马刀发誓,倘或大褚真的瞧不起他们这些草原之人,他们宁愿拼死一战,也要给高高在上的大褚一个教训。 克鲁请求和亲的奏表经西北都护府之手,一路辗转到达京中。一时间引得朝野内外众人关注。 太极宫中,永乾帝看着奏表多时,沉吟不语。 城外温泉庄子内,庄麟与君少优二人也得到了北匈奴请旨和亲的消息。庄麟不屑的挑了挑眉,讥讽说道:“这克鲁看着绵软懦弱,倒也精乖。竟晓得拿和亲的事情做法子,就不知这件事情能让他谋划出怎样个文章来。“ 君少优颇有些反感的皱了皱眉。虽然因上辈子的遭遇,使得他对平阳公主这个人并不感冒。但相比之下,君少优更加讨厌克鲁一个大男人没有本事,却把主意打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身上,并期望算计这个女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何况北匈奴一脉势力复杂。如今恰是庄麟与庄周争储之时,纵使君少优打心眼儿里没把庄周放在眼中,却也不愿意将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混。 归根结底,平阳公主是绝对不能嫁到北匈奴去的。 想到这里,君少优眨了眨眼睛,向庄麟说道:“咱们回京吧。” 庄麟平日里触类旁通,一点就透。却在事关君少优与别的女人的事情上向来糊涂。如今听了君少优这番话,误以为君少优是念着他与平阳的旧日交情,不觉沉下脸面,醋意凛然的说道:“怎么,你舍不得她嫁到北匈奴去吃苦么?” 君少优一眼就看穿庄麟的小心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上前亲了庄麟的嘴唇,一触即分。 “我之所以不想她嫁到北匈奴,是不希望庄周一脉有一丝可能接触到军权,你想哪里去了。” 庄麟嘿嘿一笑,顺势搂住君少优的腰肢,将大脑袋在他颈窝儿处蹭了蹭,厚颜无耻的说道:“我这是关心则乱,生怕你对我始乱终弃么。” 君少优伸手弹了庄麟一个爆栗,然后叹道:“不过你刚才的反应倒让我想通了一丝别的事情。咱们这会儿还真不着急回京——至少,不能让别人看出咱们着急来。” 庄麟挑眉,满不在乎的逗弄君少优说话道:“为何这般说?” 君少优淡然分析道:“平阳这个人的性子我还是知道些的。她表面看上去温婉柔和,其实性情高傲,绝对无法忍受自己被当成一个持衡他人的棋子。所以这次和亲,不论北匈奴说的天花乱坠,平阳也绝不会答应。而她这个人向来聪明,她要是不愿意做的事情,别人未必能逼得了她。别说皇后和庄周未必肯用平阳来拉拢北匈奴一脉,就算皇后和庄周被眼前境况迷住双眼,平阳也未必束手就擒。到时候两方起了嫌隙,咱们直接坐山观虎斗,左手渔翁之利罢了。” 庄麟闻言,开口笑道:“你想的很美。只可惜我二弟那人虽然鲁钝,却也不是白痴。将平阳嫁给世家之子或者大褚将门也能换取到的利益,何必鱼死网破便宜了北匈奴的蛮夷?” 君少优看了庄麟一眼,展颜笑道:“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情。你向来博通今古,岂不闻当局者迷,盘观者清?” 庄麟抱着双臂耸了耸肩膀,看着君少优立在当地,侃侃而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爱慕。他开口笑道:“娘子有何妙计,为夫愿闻其详。” 君少优再次瞪了庄麟一眼,刹那间的风情看得庄麟神魂一荡,刚要凑上前来耳鬓厮磨,就听君少优开口笑道:“我如今在城外庄子上修养身心,自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能有什么主意。不过二皇子妃身旁的陈悦兮倒是个胸有丘壑的人物,她手中的前朝余孽自然也都是不甘寂寞的。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就不知道了。” 庄麟一愣,旋即冲君少优了然一笑。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想写宅斗,所以一时冲动开了一个红楼的言情文,虽然更新不定,但喜欢的筒子可以收藏一下o(n_n)o?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庄麟与君少优安然呆在庄子上,时而游山玩水,时而品茗鉴花,日子过得异常悠闲舒适,丝毫没有被京中风起云涌的势态所干扰。 而正如君少优所料的,平阳公主心高气傲,果然不愿沦落为和亲的棋子。而陈悦兮隐姓埋名潜伏在二皇子妃身边,自然也是别有用心。先是不知如何使计爬上了二皇子的床,后又哄骗的二皇子妃对她依旧信任有加。如今跟在二皇子身边,虽只是妾室,但有二皇子疼宠跟皇子妃的信任,日子过得竟比府中一位侧妃更加风光得意。 但是以君少优前世对她的了解,这个女人的心中从来没有男女私情,她生命的意义就是颠覆大褚,复兴前朝。因此君少优断定,这女人绝不会消消停停的过一辈子。大抵是在伺机而动罢了。 君少优吩咐手下安插在二皇子府的暗探,悄悄关注陈悦兮的一举一动。果然,陈悦兮曾借着出府散心之名与人秘密见面,君少优着密探暗中盯梢,最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前朝余孽在京中的藏匿地点。君少优得知以后,只吩咐密探牢牢监控这些余孽的所有活动,却一直没有其他动作。 庄麟最熟悉君少优的秉性为人,瞧见他按兵不动的模样,皱眉说道:“你该不会是异想天开,认为凭借这些人就能将二弟拉下马来吧?” 君少优轻笑道:“我并没有这么想,所以我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罢了。” 确实,庄周能否一直清醒的抵挡陈悦兮的诱惑而不入她的圈套,此事他也不得而知。所以他目下只能看着罢了。 庄麟闻言,不由得一阵坏笑,伸手将君少优搂入怀中,又是一阵缠磨。 没过几日,从西北边塞传来八百里急报,只说北匈奴境内暗潮涌动,匈奴各个部落百姓联名上书祈求大褚下嫁公主给匈奴,以示天朝上国对属国之拳拳眷顾。民心所向,永乾帝见此形状,也不敢太过强硬的驳回北匈奴单于的请求。只在心中暗骂克鲁的刁钻奸猾。 只是他到底身为人父,慈父心怀之下,终究不忍自己千娇万宠捧在手心上的嫡亲女儿嫁到那荒凉之地受苦。逼迫无奈之下,永乾帝试图祸水东引,将亲王宗室家的庶出女儿封为公主嫁给克鲁了局。然则克鲁情真意切,只说自己在京都一段时日,被平阳公主风姿所迷,十分仰慕公主,也只愿娶平阳公主为妻,并在奏表中恳切说明,只要能娶得平阳,只要平阳能为他孕育子嗣,他愿意这辈子不再纳妾。 言下之意,只要平阳公主肯下嫁匈奴,那么下一届的匈奴单于必定留有大褚皇室的血脉。 此言一出,朝野震惊。无数人对克鲁之钟情专一称赞不已。宗室族老以及朝中官员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纷纷上表请求永乾帝同意和亲之事。与此同时,皇后严氏并二皇子庄周也吃错了药一般,纷纷以“江山巩固,社稷安稳”为由,劝说平阳公主答应北匈奴单于的求婚。 平阳公主气的直哭。若说永乾帝是为了朝廷安稳而态度暧昧,文武百官宗室功勋是为了大褚运势而一力赞同,她都不会觉得太伤心失望。然而皇后严氏是她的亲生母亲,二皇子庄周是他的哥哥,两者平日里对他疼爱有加,如今却因为这眼前的利益直欲放弃自己。平阳公主觉得实在不敢置信,待得知这一切都是二皇子庄周新纳的侍妾陈悦兮从中作梗,枕边挑唆,恨得一双银牙头快咬碎了。 最终还是整日躲在大公主府养花弄草颐养天年的安乐长公主看不过眼,派人传了句话给永乾帝,顺道打了朝中所有文武大臣的脸面。 她只说了一句话:“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一言既出,万马齐喑。多少上蹿下跳劝说永乾帝答应和亲的功勋显贵都被说的面红耳赤,下不来台。 局势一时僵持住了。 庄麟与君少优见朝局至此,也施施然的收拾箱笼,准备打道回府。 永安王府的车驾一路慢悠悠从侧门直接进了王府,在耳门外的院子里停下。拉车的小厮男丁蹑手蹑脚鱼贯而出,有身板儿粗壮的不入等婆子抬着小轿直院中。马车帘子一阵轻动,君少优当先下车,转过身将沈青棉小心翼翼地扶下来,开口笑道:“天色不早,姨娘且在王府休息一段时日,过后再回公府不迟。” 沈青棉点了点头,立在当地展颜笑道:“真是老你费心。” 她跟着君少优等人在城外庄子上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功夫,没有护国公府那些糟心事烦扰,果然变得更加疏阔恬然。如今肤色白皙,面目红润,虽年岁易老,但一颦一笑间少时绝代风华依旧隐隐而出。引得周围立着的丫鬟婆子频频看过来,直呼怪不得王妃身为男子却出落的如此绝色,果然是承袭了母亲的好相貌。 对于众丫鬟婆子的频频探视,君少优不以为然,只向沈青棉笑说道:“姨娘何必跟我客气。” 沈青棉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君少优便道:“我还有事须得往前院儿走一趟,姨娘先跟着承影去后院儿歇息。晚膳的时候咱们再聚。” 沈青棉点了点头,随着君少优的吩咐坐上小轿,一路往后院儿去了。大丫鬟承影一路跟在小轿边上,为沈青棉指点各处精致,叽叽喳喳的清脆声音映衬着明媚光景,沈青棉也不觉得无聊。 君少优安顿好沈姨娘后,自去了前院儿书房。庄麟正跟他麾下向来器重的几位幕僚分析朝中形势,这几个人君少优也十分熟悉,只因众人在上辈子时都打过交道。 众人瞧见君少优缓步而来,俱都诧异的起身见礼。君少优摆手笑道:“你们聊你们的,我只在旁静静听着。” 众人面面相觑,立时明白过来。他们几个身为庄麟最信重的幕僚,自然知晓这位王妃在庄麟心目中的地位。况且北匈奴征战一事,君少优也充分显示出了自己的才学谋算。因此众人对君少优此时旁听举动并不排斥。其中一位名叫沈如山的幕僚主动说道:“之前朝中官员纷纷上奏,认为陛下应该从大局出发,应允平阳公主前往北匈奴和亲一事。但自从安乐长公主发话过后,如今大半官员三缄其口,并不再执意上奏恳请陛下下旨和亲。这倒是非常符合我们的盘算。” 以永安王府目今所掌控的权势局面,自然是不想横生枝节的。所以当初陈悦兮才能这般轻易的在京城之内四起谣言,虽有二皇子一脉防不胜防,却也有永安王府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甚至于关键处浑水摸鱼的缘故。不然的话,区区几个不成气候的前朝余孽,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引起轩然大波。 不让平阳公主顺利和亲是永安王府的目的,至于能让平阳公主与皇后二皇子一脉横生嫌隙,自相残杀,实可谓意外之喜。只是这些暗中的手段却还不够,永安王府还需要更鲜明果断的立场。 “于私情而言,王爷身为陛下最为器重的大皇子,身为平阳公主的兄长,自然要友爱弟妹,不能让公主受委屈。身为大褚军方将领,王爷手掌军权,更不能为那些禄蠹小人所逼迫。区区匈奴蛮夷,不过是我大褚手下败将,单于克鲁更是唯唯诺诺犹如丧家之犬,如今却敢肖想我大褚最尊贵的嫡系公主,实在是痴心妄想,其行可诛。我大褚热血男儿十万万,岂能容忍尔尔蛮夷以社稷安稳相要挟,逼迫朝廷将公主下嫁。” 房内众人不觉点头称是,庄麟笑眯眯向沈如山说道:“既如此,你便写个折子来,咱们呈上去就完事了。” 闻言,另一位幕僚邬自清抚须说道:“王爷说的正是。安乐长公主乃是巾帼英雄,她之见地自然深远契阔。其实我永安王府一脉也是极不赞同以女子终身之事换取国泰安平。当然,我等也不以为区区女子之身能做到如此。只是咱们永安王府与皇后一脉向来关系微妙,顾忌多多。因此在这件事情就不好表态,如今王爷如今既已回京,又态度坚决的反对公主和亲一事。我等深以为然。但在下以为,该如何上书奏明陛下,还需从长计议。” 既要表示出己方不赞同和亲的态度,又要让人觉察出永安王府一心为公,而不是惧怕二皇子一脉得了北匈奴的势,更不是人云亦云讨好安乐长公主。最好还能趁此机会阴二皇子一把,才不负众人辛辛苦苦将水搅得这般浑浊。 这些东西,也是此前君少优最为谨慎思虑的。 只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整个下午,诸多谋士幕僚在书房里畅所欲言,侃侃而谈,将原本就周密的计划重复推演数次。直到月明星稀,众人才算是筹划完毕。君少优早已吩咐下人备好了酒席宴请众多幕僚,他自己却回了后院儿陪沈青棉吃晚饭。 沈青棉在护国公府万事不理,隐忍淡漠二十多年,其秉性却并不真的淡漠隐忍。尤其是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没了护国公府和杨黛眉的逼迫压制,君少优发现沈青棉实也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却不知道这二十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令一个人如此强硬的压制了本性,做个不闻不问的木头人。 君少优心中十分好奇,却不敢当面问询,只好于暗中悄悄派了人手各方打探。只是沈青棉自嫁入护国公府二十多年,一直低调平淡,叫人查不出任何事情。而再往前的,则有前朝战乱纷纭,物是人非,更不好寻查。 君少优因想到之前沈青棉看到萧丞相的异状,不免心中一动,遂叫人打探起丞相萧清绝的往事来。毕竟,若同一个足不出户的公府姨娘相比,三甲高中,大起大落,且素有“三绝”之才名的丞相萧清绝更容易查访。 君少优暗中举动沈青棉丝毫不知。只是这一个月的游玩散心,着实让沈青棉回忆起了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似水流年。她本是书香名门出身,年少之时因族中显赫,也是个锋芒毕露的人物,不然也不能于众多闺阁女眷之中闯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只可惜正应了红颜薄命那句话,但凡太出挑桀骜的女子,终究没有什么好下场。 国破家亡,原本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一夕间成为四处奔逃,朝不保夕的通缉犯,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知心人准备厮守终身却被当时还是将军的君瑞清给强行霸占纳回家中。当时沈青棉万念俱灰,几次三番想要寻死都被君瑞清派来对她严加看管的下人发现。后来还是夫人看不过眼,准备瞒着君瑞清将她偷偷放走,岂料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沈青棉在惯常诊平安脉的时候却被告知她怀了那人的孽种…… 于是一夜之间,她成了为富贵安荣就背叛姊妹情意抛弃爱郎贪慕虚荣的贱、人。 对君少优的态度,沈青棉是时而憎恨,时而喜爱,既不能忘怀正是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她彻底屈服于现实,沦落成她最为不耻的下贱之人,却又无法因一己之私让本该享受安荣的君少优跟着她受苦。她心内憎恨君瑞清的骨肉,面对君少优时却又不能狠心断了母子缘分。最终拖拖拉拉,犹犹豫豫,便到了今日局面。 沈青棉原本以为,她这辈子也就如枯木般死熬到最后也还罢了。却不想临了临了,反而得了骨肉的意。她虽对君少优之前所说的能将她带出护国公府之语不抱希望,但能得永安王府助力,叫她时而脱离那令人窒息的牢笼松一口气,也是值当的。 因此心神放松之下,沈青棉的身体精神都比从前大好了。对于之前种种耿耿于怀之事,也慢慢看淡了许多。她长于察言观色,自然看出君少优云淡风轻之下的执念和不安,言语之中也时常规劝君少优不要过于计较,顺其自然。君少优对此虽然不以为然,但看着沈青棉能越发轻松惬意,也觉不错。便哼哈答应着,态度顺从,然后置之不理。 沈青棉劝了几次,见君少优实在没放在心上,便也不再多话。其实人生际遇莫过如此,当身在局中时,总会觉得万劫不复。而一旦脱离开来,再回头看时,又觉得当时凄婉不过如此。沈青棉自己也是熬磨了二十几年才了悟的事情,如何能强求君少优立时明白。何况个人又个人的缘法,她的了悟让她轻松惬意,放在君少优的身上却也未必合适。 正如这一年多的际遇来说,若不是君少优耿耿于怀自己男妃的身份和大好前途被拘泥于内院的不满,也不至于大手大脚的闹腾出这么多事情来。如今君少优才名尽显,根底扎实,谁又能说这不是执念的功劳? 自觉想通此事,沈青棉彻底的不再多事,任由君少优百般折腾去了。 另一厢,杨黛眉自得了永安王夫夫回京的消息便有些坐立不安。果然,这都过了三五日了,永安王府丝毫不提将沈青棉送回之事。此举已经有悖常理,无奈之下,杨黛眉只好亲自下帖亲到永安王府登门拜访,准备将沈青棉接回来。而大小姐君柔然听闻杨黛眉之打算,吵着闹着非要跟杨黛眉一同前往永安王府。杨黛眉本不欲同意,无奈君柔然闹得十分厉害,只说想跟君少优亲近亲近,又诅咒发誓的说自己绝不会举止跳脱,让护国公府没脸。旁边跟着的教养嬷嬷也拍着胸脯担保君柔然最近规矩学的很好。杨黛眉见状,只得同意君柔然一同前往。并再三嘱咐君柔然绝不可挑衅生事。 君柔然一一答应。 杨黛眉见君柔然答应的爽快,心中更加不安。思量再三后,遂派人到永安王府打探一遍,得知永安王庄麟并不在府上,这才带着君柔然前去拜访。 路上,君柔然的身形随着马车晃晃荡荡,看着四周缓缓退后的街影,开口笑道:“阿娘实在小心谨慎,难道信不过你的女儿吗?” 杨黛眉面色淡然的说道:“我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兹事体大,还是谨慎些好。” 君柔然轻勾嘴角,随口说道:“放心,我没那么蠢。” 她抬头,看着视野之内高高悬挂的“永安王府”的牌匾,低声说道:“蠢事只做一遍,便当是年少轻狂的代价。不过既然明知是得不偿失,谁还会做第二遍呢。” 人弄人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厂c3、)、作者有话要说:蟹蟹刚刚弄蟹蟹司空万侯扔了一个手榴弹,楼住滚儿一个_(:3乙)_ 第73章 第七十四章 午觉过后,君少优顿觉精神饱满。不觉伸了个懒腰,又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子呆,这才起身下地。如今正值暑热天气,外头骄阳暴晒,蝉鸣声声,偶尔一丝夏风吹过,扑面也尽是闷热气息。 装饰精致的内室里头,各角落里均摆放着一口黑漆添金雕花鸟纹绘的大缸,大缸里头满满盛着散发出丝丝凉气的巨大冰块。此刻已有近半都被融化了,剩下的一半漂浮在水中。大缸两边各站着一个三等丫头,正在打扇扇风。那扇子上早已被熏透了花果香气,此刻清甜的果香随着微微凉风弥漫在内室里。君少优身处其中,只觉得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他看了一眼静默打扇的几个小丫头——早已热的满头大汗,衣衫尽湿。不觉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休息罢。叫厨房做些解暑的绿豆汤酸梅汤用冰镇了给你们喝。大热的天,别热坏了人。” 几个小丫头子一听,连忙感恩戴德的叩拜起来。君少优摆了摆手,见众人蹑手蹑脚的鱼贯退出,不过片刻,又换进来另一班打扇的小丫头来,后头还跟着四个身板粗壮的婆子,两两挑着一个盛着大块夏冰的木桶进来,将大缸里面的积水倒出,又将新冰添了进去。一应做好后,低眉敛目的躬身退出。 早在外头听见响动的承影也端了一碗被凉水灞过的酸梅汤来,笑向君少优道:“公子睡了这半日功夫,想必是有些口渴了,喝碗酸梅汤解解暑气吧。” 君少优端着酸梅汤一饮而尽,见承影虽是衣妆新整但鼻尖也微微可见湿汗,脸上的妆扮也不似往日那般精致,只不过是略略抹了些胭脂,连粉都没擦,整个一副素面朝天的模样。遂开口说道:“今年夏天总觉得比往年还热似的。” 承影开口笑道:“去岁冬天大寒,我听老一辈的庄稼人叨咕过,说是今年夏天必是更加燥热。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现今看来,倒也不差。” 君少优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打发人去客房瞧瞧国公夫人和大娘子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也送些冰镇的酸梅汤给她们解解暑热。” 承影开口应道:“公子放心,奴婢早派人在西厢房那边服侍着,绝无半点儿遗漏之处。” 君少优点头应了一声,说道:“国公夫人毕竟是护国公府的长辈,好不容易来咱们王府一次,咱们可别怠慢喽。” 承影自然明白君少优同护国公府的嫌隙,微微一笑,开口应是。 正说话间,外头有人传报说杨黛眉并君柔然过来给王妃请安。君少优即刻叫请。母女两个相携而入,刚刚与君少优寒暄落座,沈青棉便也过来了。 君柔然看着内殿角落里摆放的大块夏冰,眼中闪过一抹流光,开口奉承道:“今年夏天这么热,大多数人家的夏冰都不够使用。难得娘娘这里的夏冰充足,这屋子里也比别的地方更凉快舒服。”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大娘子说笑了。若说起夏冰消暑,乃是京中公侯之家排遣暑热的寻常事。朝廷每年都有份例供给的,不过是按规格多少不一罢了。” 君柔然接口笑道:“正是如此才能看出王府的难能可贵来。就如咱们护国公府来说,共有三房亲戚人口众多,母亲又是那等宽善的性格,因此各房主子甚至一些得宠的侍妾姨娘也给分发一些,差不多也就消耗尽了。哪里能像王府这般,合整府之力,尽够娘娘一人使用呢。” 君少优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刻意巴结奉承但总叫人觉得话里有话如鲠在喉的君柔然,笑向杨黛眉问道:“怎么国公府中今年的夏冰不够用嘛?” 杨黛眉瞪了君柔然一眼,开口笑道:“朝中规定,公侯伯府规格不同,每年供给的夏冰份例自然也有不同。就此一点,咱们府上跟王府就是不能比的。何况咱们府里人又多,不像王府里只有王爷跟娘娘两位主子,如此比较下来,更是僧多粥少。不过每年都是如此罢了。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倒也并不是这么说。”君少优笑看了君柔然一眼,开口说道:“至少今年我不在护国公府,我的这份夏冰份例倒是可以匀给大娘子使用。也免得大娘子每到夏日都燥热难耐,香汗淋漓。” 一句话说的杨黛眉面红耳赤。只因每年暑热到来,君柔然都会以身子单薄,怯冷不怕热为借口抢占君少优的夏冰份例。杨黛眉不确定君少优在此刻说出这种话来,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觉暗暗打量起温颜浅笑的君少优来。 君柔然倒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继续言笑晏晏的向君少优赔罪道:“儿时都是我被母亲骄纵惯了,不懂得友爱弟妹。还请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又转口夸赞起王府内的景致优美,屋舍精致来。 君少优微微一笑,他其实懒得理会君柔然这个人。见她不再说夏冰份例的事情,也就不再拿话呛她。 杨黛眉瞧见君柔然的模样,心中一阵不安,她见天色不早,已快到了庄麟下朝的时辰。生怕让君柔然见到庄麟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来,不由提起带着沈姨娘回府之事。 君少优跟她们虚与委蛇了一整天,此刻也觉腻歪。又见那厢沈青棉早已将细软收拾妥当,便派人去外面传话,立刻备马车送沈姨娘回府。 三人走后,君少优慵懒的靠在美人榻上。向承影问道:“怎么今年夏天,京中的夏冰普遍不够用吗?” 承影微微一笑,开口应是。 君少优又问:“咱们府中还有多少夏冰,除了够我和庄麟使用外,还够不够你们使的。” 因永安王府人口稀少,但分位颇高,所以每年内务府供给的夏冰都用不完,庄麟索性将夏冰分给陈陀,孙妈妈等人一齐使用。如此三年五载下来,在府中已成定例。但君少优观承影这衣装打扮,好像没夏冰可使似的。 承影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自然是有的,只是今年夏天比往年热,奴婢们当差又得四处走动,自然就免不了暑热出汗。因此奴婢才特特减了妆容,不过是觉得这样更清爽自在罢了。倒并不是因为夏冰不够用的缘故。” 君少优看了承影一眼,一双手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美人榻旁的扶手,转口笑道:“你也不必说这些话来哄我。内务府每年供给王府的夏冰份例都是一样的。不过去年没有今年这么热,那些份例自然够用。今年既如此闷热,也该叫总管去外头采买些夏冰回来使用。不能只我们享受惯了,却让你们大热天的遭罪不是。毕竟你们也都是从小就跟着庄麟在旁服侍的人,天长日久,咱们也都算一家人。如今你们这般俭省,我看不过眼,恐怕庄麟看了也不舒服。咱们府上又不是没有这个银钱。” 承影微微欠身,开口说道:“回公子的话,这个事情王爷一早也吩咐过了的。只是陈总管说,如今上头提倡俭省,陛下与皇后以身作则,亲自裁减了宫中份例。咱们王府自然也要跟着俭省一些才是。左右府里主子们的份例是尽够的,至于下人们,奴婢们晓得王爷跟公子心善慈悲,奴婢们是真心不热。” 君少优闻言,微微一笑。他自然明白陈总管等人的顾虑,不过是想体现上有所好下必行焉。不想永安王府担上一个骄奢淫逸的丑名罢了。只可惜他们光看到了表象而没有猜测到帝王的内心。在君少优看来,永安王府着实不必抓紧邀个好名声。毕竟庄麟如今还只是永乾帝比较“看重”的大皇子罢了,既然屈居人下,就要有所觉悟才是。 想了想,君少优笑向承影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跟陈总管说,你派个人去前头告诉一声。” 承影微微欠身,躬身应是。转过头寻了个刚刚总角的小丫头去前头传话,不过盏茶功夫,总管陈陀匆匆而来。想来是赶过来的步子有些紧,以致前襟背后皆被汗水濡湿。 陈陀并没有即刻进入室内拜见君少优,而是在外头歇了一会子消消汗意,这才进了里间门边儿向君少优问候。 君少优指着放在食案上被冰镇过的绿豆汤笑道:“陈总管先喝碗绿豆汤解解渴,然后咱们再说话不迟。” 陈陀躬身道谢,恭恭敬敬擎起汤碗一饮而尽。这才开口说道:“公子有何吩咐,老奴洗耳恭听。” 君少优慢悠悠起身,走至书案前,提笔刷刷写了一张方子出来。他目光幽深的凝视着案几上的纸张,突然开口说道:“我想做点生意赚些零花钱,但又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更不想就此动用王爷暗中的势力。所以想来想去,只能麻烦总管了。“ 陈陀闻言,也不问君少优具体事宜,只肃容说道:“公子放心,老奴但凭吩咐。” 君少优嫁入王府近两年时光,只做了一年事情。就是吩咐陈陀去采买些院落租赁给来京的科考举子。虽然这在表面看起来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陈陀在宫中浸淫多年,自然明白这背后的猫腻,他十分敬佩君少优的谋略城府。如今听君少优又有吩咐,陈陀虽然不知详情,却相信这件事情必定与永安王府有益,因此连考虑都不考虑的应承下来。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你寻个偏僻方便的地方,再寻些可靠老实的人。这天气太热了,我想弄些夏冰来卖卖。” 陈陀:“……” 至晚间庄麟回府,自然在前头就听陈陀禀报过君少优准备以水造冰在京中贩卖的事情。并不理会因下午派私密心腹人按方操作果得冰块而至今还惊愕不已的陈陀,庄麟大步流星的赶回内院儿,向正在花架底下闲憩的君少优笑道:“外头都已经闹翻天了,你竟然还有闲心操办什么买卖?”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请帖递给君少优。 君少优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笑道:“别人喧闹别人的,与我什么相干。” 又摇了摇手上请帖,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庄麟笑道:“我那平阳妹子终于坐不住了,于后日在宫中办了赏花宴,准备请皇族成员跟京中命妇贵女一同鉴赏牡丹花呢。” 君少优闻言,莞尔一笑:“这才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庄麟笑道:“管她怎么折腾,后日咱两个准时到场,看她一个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贤惠的王妃大人准备敛财鸟。话说不管哪个时代,想要做点事情总少不了钱哒~~~ 毕竟王府内的财产太扎眼,轻易不敢挪动。君小受只能另想办法咧o(n_n)o~ 这几章该铺垫的基本铺垫完了,马上开启各种斗以及本书**部分吼吼~~ [活说下一章君柔然就要自个儿作死眸,大家能猜到她的作死方式吗~?_(:3乙)_ 第74章 第七十五章 转眼便到了后日,正是朝中沐休,国子监歇课。 一大早,君少优跟庄麟先去演武场上晨练过后,方才简单吃了早膳,穿戴整齐前往宫中赴宴。 照例是先将请安折子递到太极宫中。永乾帝有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没见过自己的大儿子跟大儿媳妇,自然又是好一番态度热忱的问对。没过三五句话的功夫,外头魏静忠便通传说二皇子递牌子请安。永乾帝笑眯眯的说了声传。不过片刻,身穿绛紫朝服的庄周匆匆而入。 躬身叩拜过后,庄周起身站定。看着面前并肩而立的庄麟与君少优,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向二人颔首笑道:“见过大皇兄,见过大皇嫂。” 庄麟二人自是温颜笑对。庄周不动声色地笑道:“大皇兄跟大皇嫂真是伉俪情深,片刻也不舍得分离。就连入宫拜见陛下也要相携而行。如此同进同出的默契,真是羡煞旁人。” 庄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二皇弟也是艳福不浅。听说你近日又得了一个美妾,哥哥在这里先恭喜你了。” 庄周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也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哪里能比得上大皇嫂的惊才绝艳,冠盖京华。听说大皇嫂近日还弄了个什么书籍雅苑出来,供前来京中赶考的举子们翻阅品读,研讨学问。如今文人清流一脉谁不称赞大皇嫂的宽宥慈善。与大皇嫂的贤良淑德与人为善相比,我府中的侍妾也只配端茶倒水伺候人了。大皇兄才是福泽深厚。” 说到后面,语气难免就有些酸溜溜的。只因庄周联合一干世家名门,是出钱又是出力的折腾出一个集贤斋来。本想以此为基,奠定一些清流名声,谁知还没弄出多大的动静,君少优的书籍雅苑便横空而出。一时间京中文士只知书籍雅苑而不谈集贤斋。庄周只觉得自己的风头都被君少优抢光了。连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大本营都被人挖了墙角,庄周怎能不气? 只是他一个人躲在一旁就是气炸了肺也没人理会。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坏了庄麟两口子的筹谋才是。 庄周一面说话,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永乾帝的神色。见永乾帝始终一副云淡风轻,慈爱宽厚的模样,心中不觉微微失望。 见庄周一番心思如此明显,君少优莞尔一笑,开口说道:“这都是陛下的恩泽。若不是陛下开了金口,我一介白身,又岂能得到近几届金榜高中的进士们的试卷做范文,更遑论得到历届考官的墨宝文章供那些个寒门举子研习品读。归根结底,还是陛下慈善宽宥,愿意给那些个寒门举子一个进学向上的机会。若将书籍雅苑比作一书院,陛下便是这书院的院长,这些个寒门举子仰仗陛下恩泽才能通读这些文章墨宝,自然也都是天子门生。而区区不才,顶多算得上是学院的外务总管罢了,管理一些书院中的闲杂事宜让学子们能安心读书。若来年恩科这些个举子能有幸高中,陛下这山长自然是桃李满天下,我这个总管打杂儿的也算是功成身退,没辜负陛下恩泽。” 一席话说得既谦卑又有些新意,引得永乾帝朗笑出声,心中默默念了几遍“天子门生”,方才伸手悬空向君少优的方向点了点,开口说道:“你这张嘴,就跟抹了蜜一样,惯会哄人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促狭说道:“陛下明鉴,微臣所说皆是肺腑之言。只不过这真话向来比较粗浅实在,倒不是臣有意如何。” 引得永乾帝又是一阵开怀大笑,神色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得期望。庄周见状,心下微微一沉。勉强按捺住心神,开口笑道:“弟弟以前只知道大皇兄长于兵事,向来不爱这些个文墨之流。没想到今日又有了大皇嫂这样的人物帮衬往来,大皇兄自是文武双全了。” 庄麟扯了扯嘴角,但笑不语。 庄周最讨厌的便是庄麟这幅清贵桀骜的模样,好像这皇城之中除了他之外再无能人似的。奈何永乾帝却喜欢他这幅调调,庄周就算恨得牙根儿痒痒,也是无可奈何。 而庄麟也向来讨厌庄周那一看就很假的礼贤下士,温润尔雅的模样。前世君少优就是被庄周这幅表象迷惑,所以才死心塌地的帮扶庄周这个伪君子,以致最后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这件事一直让庄麟耿耿于怀。所以这辈子庄麟便越发讨厌庄周。 两位成年皇子随着年岁渐长,便越发展现出水火不相容的气势来。尤其自大婚建府,得以聚拢势力之后,双方对峙打擂的形势便更加明显。这样的处境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恐怕为人父母的都得担忧的日夜难安。只可惜到了皇家这样的环境里,却形成了一丝微妙的平衡之势。 而更加关键的,则是这样的平衡是身为帝王的永乾帝乐意看到的。 众人心怀鬼胎的言笑寒暄了一阵,永乾帝见时辰差不多,便挥手叫众人退下到椒房殿拜见皇后娘娘。 彼时皇后严氏正接待着一干请安的妃嫔并京中各功勋侯伯府的诰命夫人们。所有女眷都被引到了御花园子里头赏花品茗,因怕女眷们闲聊说话引不起男人们的兴趣。皇后又十分细心的在正堂上安排了杂耍表演,用来取悦几位未成年的皇子们。 庄麟三人相携而来,先到了皇后跟前儿请安问候,次后又拜见过宸妃娘娘并其余妃嫔。杨黛眉便领着君柔然迎上前来,开口笑道:“这几日不见,少优气色越发好了。” 君柔然落在杨黛眉身后,也凑趣笑道:“这便看出王爷果然对五郎疼宠有加。所以五郎心宽意顺,气色自然也更好了。” 顿了顿,略有些酸涩的笑道:“往日京中传言说的都是永安王如何英勇无匹,战功赫赫,谁能想到原来王爷英雄气概之下,竟也如此柔情似水,情深意重。我这五弟当真是百世修来的福气呢。” 这话说的太过谄媚发酸,听得众人略略皱眉,不约而同的想到昔日君柔然是如何爱慕永安王庄麟。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永安王宁可娶君少优这个不能生育的庶子为妃,也不肯多看君柔然这个嫡女一眼。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理国公夫人隐没在人群当中,略有些不悦的沉了沉脸面。理国公嫡女李清许也不屑的撇了撇嘴,侧过脸同理国公夫人嘀咕了几句。只见理国公夫人的脸面越发阴沉。 杨黛眉心下一紧,连忙开口训斥道:“知道你向来同你弟弟交好,且高兴你弟弟终身有靠。只是今日是什么场合,岂有你言语无状,打趣弟弟的道理。” 君柔然闻言,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欠身赔笑道:“都是我的错,总以为是在家中姊妹弟兄间肆意说笑,因此竟唐突起来。还望王爷与弟弟莫要见怪才是。” 庄麟恍若未闻,只顾低头跟君少优耳语。君少优则展颜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只是这颔首轻笑之举虽然做的行云流水,却未免疏狂了一些。如此一来,反倒显得君柔然刻意套近乎的样子。君柔然站在一旁,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 一旁众妃嫔命妇世家贵女大多是眼明心亮的主儿。如此一来,虽明了这是永安王府同护国公府的面子情儿,不欲计较。却也暗中偷笑君柔然举止唐突,言行无状,兼想到此前护国公府传出来的一系列丑闻,更是幸灾乐祸。连带着理国公府的女眷都被人指指点点的,好生没有脸面。 理国公夫人站在人群之中,忽然有些后悔议了这门亲事。 皇后看着君少优与护国公府面和心不合的模样,同二皇子庄周交换了一个眼色。少顷,众多品级不如永安王妃的诰命女眷纷纷上前见礼请安。皇后有心拉着君少优在女眷这一席上闲坐说话,却被庄麟以男女有别为由推辞了。刚想拉着君少优回正殿饮宴,却见以三皇子为首的一干人等不甘寂寞的迎了出来,开口便笑道:“还是皇后这边热闹。如若皇后不嫌弃,我等便也在园子里蹭个席面了。” 大褚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像前朝那般严谨苛责。何况在座女眷中大多数都是几位皇子的庶母姊妹,就算是功勋诰命们,细细算来也都是这些个皇子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皇后又有意将君少优留在席上,如此这般,便顺水推舟应了几位皇子的请求。只将男丁女眷分左右席面落座。 大褚以右为尊,皇后便将大皇子庄麟的席面放在右首第一张席面。君少优属于夫贵妻荣形,顺着庄麟的席位坐在下首第二章张席面。次后便是二皇子,三皇子直至六皇子。左首便是妃嫔女眷等人。 众人各自落座,有宫俾穿梭其中呈上美酒佳肴。乐师舞姬相随而来,一时间钟磬声响,丝竹不觉,衣袂翻飞,轻歌盈袖,气氛十分热闹。 君少优手持酒樽端然坐于席上,神情平淡,默默不语,于慵懒中带了两分闲散安然的心不在焉。一点也没有初次参加皇宫御宴的拘谨不安。他本就生的极好,此刻又是这般举止有度,温润儒雅,自然引得席上诸人频频打量。庄周见状,不期然又想到之前在太极宫中的一番应对。遂开口笑道:“久闻大皇嫂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当日在长公主府上一首‘问世间,情为何物’更叫我等惊艳。只可惜那日过后,便不再听闻大皇嫂只言片语。今日有幸,大皇嫂何不赋诗一首,为这酒宴也增添两分颜色。” 君少优回过神来,开口笑道:“文章本天然,妙手偶得之。如今仓促之间叫我赋诗一首,实在没有好的来。” 没等二皇子回话,下一首的三皇子庄珏便笑道:“大皇嫂还说没有好诗。这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便是极好的了。可见大皇嫂实在谦虚。” 君少优闻言,向庄珏微微一笑,并未答言。 庄珏见状,继续说道:“不怕大皇嫂笑话,其实我也喜好诗书,只是没有大皇嫂这般天赋,所做诗词不过自娱自乐罢了。若大皇嫂不嫌弃,来日有暇,我还想向大皇嫂讨教一番呢。” 君少优闻言,开口谦辞道:“三皇子谬赞。其实以在下来看,这诗词一道最大的作用便是怡人心性。所以三皇子所言自娱自乐等语,在下倒觉得是得了诗词的精髓。” 庄珏有些兴奋的挑了挑眉,开口问道:“大皇嫂此言何解?” 君少优继续说道:“在下以为,诗词一道,辞藻精妙不过是最浅显的一层。要发乎于心,才能感人肺腑。因此前朝几位赫赫有名的大诗人,所做诗词虽然简朴浅白,却能一语中的,言之有物,自然便可引人共鸣。这便是吟诗作赋最高一层的境界了。” 庄珏恍然点头,开口说道:“这话倒和我外祖父的言谈有异曲同工之妙。” 庄珏的外祖父,乃是素有文坛泰斗之称的名士孙鹤年。虽不曾入朝为官,但一生修著典籍无数。不惑之年于原籍潭州建立桃源书院,教书育人,亦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因性子恬淡,不惜朝廷纷争,所以大褚建朝前后,永乾帝三次亲身恭请,孙鹤年也未曾出山。不过永乾帝也不算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还拐了人家的女儿回宫做妃子。 而孙鹤年的女儿孙娴雅受父亲熏陶,自然也是一副恬淡温和的性子,被永乾帝封为娴妃,当真是实至名归。其子庄珏与母家性格一脉相承,也是个云淡风轻,不谈朝政,只知书画的人物。不过他虽不参与争储当中,却一直保持中立,是庄麟与庄周都想拉拢的对象。此前庄珏受母亲教导,一直对两个哥哥不冷不热,一碗水端平。如今被君少优之才学折服,言谈间便不由自主亲昵于永安王府这一脉。庄周看在眼中,焦急不已。 左席上一位身着浅粉宫装的良媛突然开口说道:“臣妾观王妃言之凿凿,有条不紊,并不像是才疏无诗的模样。也兴许是永安王妃觉得我们都是俗人,不配叫他吟诗一首,也未可知。“ 一句话说的席上陡然一静,众多皇子公主诰命夫人面面相觑,最终全都看向那位良媛并君少优两人。 宸妃脸上浮现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恼怒。她冷哼一声,轻启朱唇,开口说道:“宫中口齿伶俐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可见皇后娘娘调、教有方。” 皇后面上也是一沉,向那位良媛肃言说道:“今日宫中御宴,来的都是上品阶的诰命夫人们,永安王妃更是超品的贵人,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四品良媛可以妄言指摘的。如此以下犯上,岂是咱们宫中的规矩。还不快向永安王妃见礼赔罪。” 那位良媛闻言,立刻诚惶诚恐的向君少优说道:“臣妾一时无状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不要跟臣妾一般计较。” 君少优微微一笑,淡然说道:“良媛客气了。在下实不敢当。” 那位良媛自觉失言,在席上惶惶不安的坐了一会子,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罪离开了。 端坐于席上的平阳公主看着沈良媛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突然开口道:“也不怪沈良媛一时进退失宜,只因大皇嫂惊才绝艳,冠盖京华,叫我等实在仰慕。如今见大皇嫂一句话说完就不做诗了,大家自然失望。大皇嫂权当可怜可怜我们,就算是今日没诗可做,往日的习作,就算不应景的也吟诵一首,让我们听听罢。” 一句话未落,众皇子公主诰命夫人们也纷纷凑趣的央求起来。君少优见状,实难推脱,心中也对平阳公主的刻意示好周全狐疑不已。他略略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自己是没什么好诗的,不过以前曾听路人念过一首好诗,大家若不嫌弃,某现在便念来给大家听听。” 众人听君少优这般说,一时间更加好奇,纷纷催促道:“王妃娘娘且快念来。” 君少优清了清嗓子,开口便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一首诗尽,众人还没来得及鉴赏回味,就听三皇子庄珏抚掌大笑,赞不绝口的说道:“好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只此一句,便道尽了世人偏爱牡丹之富贵妖娆,果真是辞藻淳朴,情真意切,叫人回味无穷。大皇嫂大才。” 君少优微微一笑,再次强调道:“并不是我的诗,只是偶尔听路人吟过一次罢了。” 三皇子饶有兴味的看了君少优一眼,挑眉笑道:“大皇嫂既如此说,可只那路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君少优莞尔一笑,摇头说道:“不过是一面之缘的路人罢了,哪里知道那么多。” 言罢,不欲多谈,立刻转口将话题引向别处。三皇子见状,却以为君少优果然不愿旁人纠缠他诗词一事,也微微一笑,不再勉强。 宴席上的气氛倒是越发热络。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场中男丁女眷均用好奇的目光暗暗打量着君少优,更有一些觉得自己身份地位还够得上的人上赶着说了几句客套热络的闲话。君少优应对自如的回了几句。 众多女眷瞧见君少优云淡风轻,处之泰然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嗟叹。当日君少优以男子之身嫁入永安王府,京中世家虽当面不言语,背地里却都笑话君少优自甘堕落,护国公府卖子求荣。然而时光倏忽不过两年,君少优却闯出了偌大名声。如今文采武德皆被世人称颂,倒让众人立刻转了口风,只觉得君少优这样大才却被拘泥于内宅,着实可惜了。 然而君少优的态度却始终如一,既没有因当日一步登天就跋扈起来,也没有今日因才学被身份所拘的怨怼不甘,这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修身养性,着实叫好些名流雅士自愧不如。 长日宅在家中的君少优并不晓得自己的形象已被外人美化到如此程度。不过就算他知道了,恐怕也只是莞尔一笑,做出并不在意的形状来。毕竟上一辈子君少优装逼装成了习惯,如今倒有些习惯成自然的风采。 忽略掉周围诰命夫人们的灼灼视线,君少优比较在意的是每每视线与平阳相交时对方总是欲言又止的态度,着实令君少优莫名其妙。 少顷,平阳公主借口闷热悄然离席。不过片刻,便有宫俾借着倒酒之机凑到君少优跟前儿,轻声说出平阳公主在外等候之语。君少优心下一动,同庄麟耳语几句,抽身出了赏花宴。 一路穿花渡柳,顺着一径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逶迤行至一方荷花池子旁。此刻正值午后,骄阳烈烈,明媚的阳光倾洒在湖面上,映的湖水波光粼粼。一阵清风拂过,池中碧绿的荷叶随风摆动,丝竹喧阗之声隐隐传来,倒显得这里更加幽静。 一位身着淡紫色宫装的女子站在小径尽头,轻薄的纱罗随风而动,衣袂飞扬,裙摆轻摇,腰间佩带的绿玉铃铛时而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背影玲珑有致,只静静站在那里便给人以小鸟依人,楚楚可怜之感。然而君少优却只觉脚步一顿,略感麻烦的皱了皱眉。 只因那人并不是平阳公主,反而是庄周最疼宠的小妾——前朝余孽陈悦兮。 察觉到身后那人犹豫的停住了脚步,早在此地等候多时的陈悦兮很是得意的勾了勾唇角,转身笑道:“臣妾只觉得席上太过闷热,所以才出来走动走动,以解酒热。不承想却在此巧遇了君公子,还真是悦兮的福分。” 今日宫中饮宴,不论皇子公主还是妃嫔命妇,待君少优均以“王妃”称之。陈悦兮在席上也是如此称呼,转过脸来却又换了君公子,如此察言观色之伶俐举动,真叫君少优叹服不已。 于是他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是啊,真巧。” 陈悦兮闻言,捂嘴轻笑,刹那间流露出的天真娇憨妩媚风流糅杂成一种叫人难以移开双眼的风情万种。前一世,君少优便是就此沦落在陈悦兮的美人计中,心甘情愿被她算计。这一世尽管心有警惕,但是瞧见了这番美景,却也忍不住驻足欣赏片刻。 想来陈悦兮也明白自己的魅力如何。她略有些得意的款款行来,边走边笑道:“妾身虽是深宫妇人,此前无缘得见公子,却一直仰慕公子的文采风流。更喜欢公子那一阕‘问世间情为何物’,当真是哀婉凄清,道尽了世间女儿心态。” 君少优负手立在原地,好整以暇的看着身姿袅袅,举止魅惑的陈悦兮,展颜笑道:“原来姑娘喜欢的是儿女私情,缠绵悱恻。我一直以为像姑娘这般的人物,心中想要的要远远比这更多呢。” 陈悦兮不知怎么就是心下一突,面上娇笑也是微微一凝,寒声说道:“公子这话何意,妾身竟听不明白。” “真不明白么?”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姑娘费尽周折才到了二皇子妃身边,巧言博得她的信任,次后又频使手段勾得庄周对你魂牵梦萦。种种筹谋均不是一届安分守时的奴婢能使得出来的。恐怕区区一个没册封的王府妾室还满足不了姑娘罢?” 陈悦兮心下一松,举手投足间立刻恢复了原来的媚人心魄,巧笑倩兮道:“公子谬赞了。其实悦兮也不过是想更好的活着罢了。只是咱们这样的身份,就算心有爱慕之人也无法说出口,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罢了。” 言毕,含情脉脉的看着君少优,杏眼朦胧。 君少优但笑不语。陈悦兮暗自窃喜,脚下步子越发急促,三步并作两步的行止君少优跟前,刚要纵身扑进君少优怀中一表暧昧。却见君少优身后陡然多出一道身影,躬身见礼道:“奴婢见过王妃,见过悦兮姑娘。” 陈悦兮脸上容色大变,如娇花一般的容颜青一阵白一阵的,身形陷陷的立在原地,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承影低眉敛目,开口回道:“回姑娘的话,奴婢一直在这里。” 陈悦兮豁的抬眼看向君少优。只见君少优一如方才的恬淡优雅,满不在乎的笑道:“宫中耳目繁杂,在下又是一介男子。未避免在宫中走动时遇见妃嫔娘娘心生尴尬,自然要有丫鬟随身服侍。如此也能免却一些口舌是非。且我这丫头自幼也是出自宫中,行事伺候很有眉眼高低,平日里不在我面前晃荡,免得坏了我观赏风景的兴致。此中缘由,还望姑娘见谅。” 陈悦兮将君少优一番话掂量了掂量,心中思绪犹如电光火石,顷刻间便做出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跪地求饶道:“妾身一直爱慕公子人品风流,今日言行无状也是情不自禁,还望公子看在妾身一片痴心的份儿上能够守口如瓶。不然妾身必定要万劫不复了。” 君少优微微一笑,摆手说道:“姑娘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不过是偶然相遇,言谈几句罢了。除此之外,再无他情。姑娘却平白说出这番话来,真叫人莫名其妙。” 陈悦兮抬头看了君少优一眼,立刻起身笑道:“妾身明白了。妾身不过是与娘娘偶然相遇,言谈寒暄了几句而已。” 说完,眸光闪烁的欠身说道:“时候不早了,妾身先回席上了。” 君少优颔首轻笑,任由陈悦兮脚步匆匆的返回席中。从头至尾,都没问过陈悦兮为何会出现在平阳公主与他相约的地点。自然更不会查问荷塘对面,花丛树木之后暗暗埋伏的宫俾太监。 良久之后,身后传来簌簌的声响,衣带飘摇,环佩叮当。君少优转眼轻笑,看着款款行来的平阳公主,颔首说道:“公主终于来了,叫在下好等。” 平阳公主温颜浅笑,开口说道:“本以为大皇嫂等不及就回席上了。没想到大皇嫂居然能如此沉得住气。倒是平阳来迟了,还请皇嫂见谅。” 君少优神情惬意的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的说道:“没关系。约会来迟向来都是女子的权利。” 平阳公主被君少优一句话轻薄的略有些脸红。微微平复过后,开口问道:“皇嫂难道不想问问,为何二皇兄的侍妾会出现在你我相约的地点?” 君少优不以为然,同平阳公主打迷糊道:“方才她不是说了,不过偶遇而已。”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开口说道:“若大皇嫂当真这么想,那便是偶遇了。” 君少优微微一笑,转口问道:“不知公主请在下过来,究竟所谓何事?” 平阳公主定定看了君少优一眼,倒并不急着切入正题,反而好奇问道:“大皇嫂一直都是这么不在乎自身的安危与名声么?” 君少优淡然一笑,一语双关的说道:“我从不为不能发生的事情杞人忧天。” 平阳公主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淡然说道:“如此说来,大皇嫂竟是胸有成竹了。只是大皇嫂对自己倒是自信,不知若同样的事情到了大皇兄身上,大皇嫂会如何处理?” 一句话尽,君少优还未如何,一旁的承影却是勃然变色。 于此同时,饮宴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躁动声响。平阳公主意味深长的看了君少优一眼,开口说道:“我的事情倒还不急,大皇嫂若是有兴趣,咱们不妨先看看旁人的热闹。” 君少优静静看了平阳公主一眼,展颜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然后吐血而亡。 蟹蟹夜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008:25:19 0418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021:35:30 ens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023:19:58 白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116:35:28 豆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114:02:40 [紫夜魔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一02一0:08:42蟹蟹乃们rc3、)、,c3、)、rc3、)、 第75章 第七十六章 君少优跟平阳公主一路穿花渡柳,顺着羊肠小径踱回席上。但见场中歌舞停歇,鼓乐齐掩,席上宾客早已没了方才之言笑晏晏,觥筹交错,一个个俱都神色诡秘,坐立不安。瞧见君少优与平阳公主相携而来,径自往偏殿而去,更是窃窃私语。或有面露同情的,或有幸灾乐祸的,或有无动于衷的,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君少优暗暗打量了席上一眼,只见皇子公主并妃嫔席上大多空缺,不晓得是随着骚动看热闹去了,还是生恐牵连到自己身上而中途抽身。不过大多数诰命贵女碍于身份,倒不敢轻举妄动。不论心中如何盘算,在皇后没开口的情况下,一个个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席上,静观其变。 平阳公主向君少优微微一笑,面上浮现出一抹关切神色,开口道:“大皇嫂向来沉静自持,不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平阳都希望大皇嫂能保持冷静,切莫让旁人看了咱们皇家的笑话才是。” 君少优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随口接道:“公主此言有理。” 平阳公主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不论如何,想必大皇兄都不会委屈了大皇嫂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未答言。 两人说话间,脚步未曾停歇,直至偏殿门前。一干宫俾太监俱都束手而立,站在门外。各个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看不出丝毫端倪。 君少优跟平阳两人越过一干宫俾太监进入殿中,只见偏殿里头云鬓凤钗,香风缭绕,乌压压站了一地的人。永乾帝面色尴尬的负手而立,他的身前站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也极为尴尬的皇后严氏。皇后身后则按品阶高低站着宸妃等后宫妃嫔和皇子公主,一个个面色古怪的很。而落在最后面的竟然是护国公夫人并理国公府一干女眷。 当地立着一口青玉兽首周身雕祥瑞福纹的焚香三足鼎,原本应该焚着淡淡的百合宫香怡人心神,此刻那鼎中却被倒满了清水,粉末状的香料混合着清水凝成深色块状,给人以凌乱之感。 焚香玉鼎旁边则跪着早该退席离开的沈良媛和衣衫凌乱的君柔然。沈良媛面色惨白的跪趴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早已没了方才的牙尖嘴利,妩媚娇柔。而君柔然则双手捂脸低声哭泣,从声音当中可听出真切的彷徨不安。 见此情景,平阳公主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君少优则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面色铁青的杨黛眉,又看了看神色极为羞愤不耻,简直就是在强行忍耐着的理国公夫人,再轻瞥一眼面无表情的平阳公主,说不清情绪的抿了抿嘴。 两人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给永乾帝并皇后娘娘躬身请安。永乾帝板着一张颜面摆了摆手,皇后严氏更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森森冷冷的看了君少优一眼。君少优识相的退到庄麟身后,沉默不语。 平阳公主则是强装镇定的走到庄周身后,看着明显是出了大篓子的沈良媛和君柔然两人,心中暗暗叹息。 她倒是不在乎沈良媛和君柔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只是白白可惜了这十足难得的机会。恐怕至此以后,他们想要算计永安王府就更难了。 永乾帝负手立在原地,看着下面各怀鬼胎暗自盘算的后宫妃嫔皇子公主,心中恼怒不已。对于大儿子庄麟和二儿子庄周之间的明争暗斗,永乾帝一直本着高高在上,隔岸观火的态度。他对于此事乐见其成,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把火居然会烧到自己的身上,还是以这么一种丢人难堪的方式。 一世英名毁于一夕。且叫他今后如何面对誓死效忠于他的理国公等诸位老臣?又该如何面对朝野间的非议责问? 一想到此处,永乾帝神色越发冰冷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良媛并君柔然二人,眸中满是厌恶。更是恼怒的瞪了一眼带领众多妃嫔皇子过来偏殿“捉、奸”的皇后。 皇后严氏更是懊悔的肠子都青了。如刀锋一般的眸光一眼眼剜着跪在地上的沈良媛和君柔然,既恼怒沈良媛的办事不利,且妒恨君柔然的贪婪心大。明明口中说的三贞五烈,乖巧异常,什么“非大皇子不嫁”,哄骗的椒房殿上上下下为她筹谋算计。结果她竟敢掉过头来爬上永乾帝的龙床。 一想到正是自己百般筹谋才让君柔然得逞如意,被骗得团团转的怒火几乎将皇后严氏的理智烧成灰霾。一双柔荑死死攒紧,涂满丹寇的指甲嵌入掌心留下一个个月牙状的痕迹,丝丝鲜血蜿蜒而出,很快浸湿了明黄色的丝帕。 更惶恐的则是她明明算计好了时间才带人过来“捉、奸”,为何那香炉之中本该燃尽的“合欢香”还残留不少。不光被宸妃和陛下撞个正着,连她想将此事推到君柔然身上,指责她不守妇道,攀爬龙床的机会都没了。 事到如今,那小贱人竟然翻身成了被牵连的无辜之人。见到永乾帝时而落在君柔然身上那略有些尴尬愧疚的眼神,皇后便恨得牙根儿痒痒。 宸妃站在皇后身后,眼明心亮的察觉到皇后的惊恐怨怼,低头的瞬间幸灾乐祸的挑了挑眉。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才叫现世报呢! 想到这里,宸妃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回禀陛下,臣妾以为,能在守卫森严的椒房殿中使用迷情香料勾引陛下,此事绝不是区区一个四品的良媛能够做到的。这贱、人在椒房殿中必定还有内应。还请陛下彻查此事。如此,才能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才能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否则,单以帝王之尊与臣下之妻女在偏殿苟、合一事,就足以让永乾帝经营多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一句话未尽,只听皇后严氏语调仓促的说了句“不可”。还未来得及诉说缘由,就被宸妃的讥讽的抢白道:“为何不可?皇后娘娘须知,这个见不得人的丑事可是在你椒房殿发生的。皇后娘娘身为一宫之主,自然是难辞其咎。如今娘娘不思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妄图遮遮掩掩,蒙混过关。难道皇后娘娘不怕被人说您是同沈良媛同流合污,谋害陛下?” 皇后面色一整,肃容说道:“宸妃此言差矣。皇家出了这种事情,遮掩还遮掩不过来,又哪能张扬出去呢?本宫此举,也是为了皇家名声着想。” 顿了顿,又向殿中诸人警告道:“尔等听着,今日之事,绝对不能外传。否则一律按宫规处置。”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后娘娘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情,您闭口不言外人就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么?”宸妃嗤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殿中的妃嫔诰命,嗤笑道:“娘娘别忘记,还是娘娘领着我们过来偏殿这边儿‘赏花走动’的。如今人多口杂,娘娘安能保证外头传不出一丝风声?” 这才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皇后脸色一白,被宸妃讥讽的险些背过气儿去。 宸妃不屑的撇了撇嘴,向永乾帝肃容建议道:“臣妾以为,这件事情是遮瞒不住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彻查其中端倪,好叫朝野上下知晓陛下与君姑娘是无辜遭了旁人算计。” 如此,名声虽也不妥,但总好过永乾帝与臣下妻女勾勾搭搭。 永乾帝自然也知晓宸妃所言甚是。只是他不光知晓这个,更明白这件事情的背后必然有皇后插手。而宸妃之所以如此提议,最终目的也不过是想将皇后牵扯其中。 只是后宫之事牵扯前朝,如今朝中局势乃是皇权至上,世家与军权分庭抗礼。永乾帝为了维持平衡,断断不能让皇后牵扯到这个丑闻当中。不仅如此,永乾帝还得想法子保全这个胆敢牵连他的蠢女人。而为今之计,也只有丢卒保车。 想到这里,永乾帝眸光冰冷的看了眼跪在地上噤若寒蝉的沈良媛,寒声说道:“宫中规矩森严,从来不允许有妃嫔使用那等下三滥的药物邀宠。沈氏妇人,入宫多年不思安分守己,竟然敢以药物迷惑圣心,还因此牵连了无辜之人。其罪当诛。” 一句话未落,沈良媛无力的发出一声悲鸣。匍匐的跪趴到永乾帝身前,伸手拽住永乾帝的龙袍衣摆苦苦哀求道:“陛下开恩,陛下饶命啊!” 永乾帝不为所动,一脚踢开沈良媛,寒声说道:“来人,将沈氏押送回宫,白绫赐死。” 沈良媛闻言。吓得瘫软在地上。殿外的小太监听命,连忙进入殿中带走沈良媛。沈良媛挣扎着,哭喊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皇后娘娘救我,我不想死啊——”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全都以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向皇后娘娘。皇后严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罪妇沈氏,入宫多年不思服侍圣上,安分守己,反而兴风作浪,如今还牵连了无辜的君姑娘。你如此作为,实在为你的家族蒙羞。还不快快认罪伏诛,免得牵连族人。” 对于皇后这一番明显拿家人威胁沈良媛的话语,宸妃嗤之以鼻。可是这席话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那沈良媛果然不敢拿父母亲族的性命做赌注,纵然心中不甘,也只能哭喊着请求陛下饶命,却半点儿不敢牵连到旁人身上。 魏静忠自然也看明白了永乾帝的心意,立刻着人捂住了沈良媛的口鼻,将挣扎不休的沈良媛带了下去。 永乾帝十分尴尬的看着人群后头低眉敛目,毫无表情的理国公夫人。沉吟半日,还是觉得十分没脸。只好硬着头皮向理国公夫人说道:“府上的大郎君今年也有弱冠了吧?” 理国公夫人微微欠身,神色恭敬的回道:“启禀陛下,犬子今年二十整。” 永乾帝颔首说道:“着实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朕一定会为他择一门好亲事的。” 理国公夫人听闻这话,只觉得嘴里发苦,恨不得痛哭出声。然而她却不能这么做,跟那些个家资雄厚的世家豪族并不相同。理国公只不过是贫民出身,于永乾帝未发迹时跟随左右,鞍前马后,全赖陛下信重才有今日之尊荣。 而同理国公一脉的香火传承安荣富贵相比,区区一个还没过门的未婚妻究竟算不得什么。就算这个未婚妻给他们理国公带来很大的没脸,但其中毕竟还牵扯到陛下。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理国公夫人就算心中怨怼,此刻也只能恭恭敬敬的躬身跪拜,开口谢恩。 不仅如此,还要做出一副十足的感恩戴德来。 永乾帝也明白理国公府的尴尬。为今之计,也只能许出诸多好处来,稍微弥补一下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一家。 想到之前理国公上奏请封世子一事,永乾帝微微沉吟片刻,遂开口钦封理国公府嫡子李安为世子,次子李显赐正五品户部主事之职。因三子李誉正在国子监读书,准备来年恩科之考,永乾帝并未赐李誉官身。不过心中却惦记着若来年李誉科考不中,他便赐李誉一个同进士出身,入翰林院担任编修。 如此,也算是对抢了他家儿媳的一个补偿了。 理国公府夫人再次叩头谢恩。不过相比于方才的口不应心,这番谢恩倒是真心实意的。其实她当初对君柔然这个儿媳妇就不是很满意,只因这个女孩儿的名声并不算清白,她的母亲名声也不妥当。但是理国公看在君家同永安王府姻亲的份儿上,执意为儿子求娶。理国公夫人拗不过老爷子,只能同意。如今用一个原本就不待见的未婚媳妇换来这么多实惠的好处,理国公夫人纵然觉得面上依旧无光,但好歹里子过得去了。 且无论君柔然在此事当中究竟如何盘算筹谋,面上总归披了个被人算计的苦衷。他日被人说嘴,理国公府好歹也有了一块遮羞布。何况京中流言甚重,再过个三五年间,恐怕没人会记得今日之事。 想到这里,理国公夫人的心绪越发平和起来。 处理了最难缠的理国公一家,永乾帝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他看向依旧跪在原地无声哽咽的君柔然,一张小脸儿委委屈屈的,眼睛哭得通红,楚楚可怜的模样倒让她原本只是清秀的脸蛋儿多了几分风情。永乾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君柔然那凹凸有致的身上,想到了方才的**蚀骨,不觉神魂一荡。 他贵为帝王之尊,这么多年宠幸美人无数,却也难得遇见在床上如此放得开的女人。不知道是因为药物催情的缘故还是君柔然本身天赋异禀…… 永乾帝不明显的勾了勾嘴角,最终决定将此女交给皇后处理。遂摆摆手,以前朝事务繁忙为由,悠然离开了。 永乾帝一走,殿内其余妃嫔诰命也纷纷找借口离开。宸妃清澈如秋水的妩媚眼眸在君柔然身上转了一圈儿,掩口笑道:“真是世事难料啊。昨儿还得叫一声亲家侄女儿的人,转眼就成了跟咱们平起平坐的姐妹。皇后娘娘看在君姑娘也是无辜受牵连的份儿上,且得为她好好安排才是呢。” 言毕,又将跪在地上的君柔然扶了起来,掏出丝帕为她擦了擦脸上泪痕,柔声轻笑道:“瞧瞧这一张小脸蛋儿,哭的跟小花猫儿似的,果然可人疼。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可这也是你的福泽深厚,若是旁的人,百般算计也算计不来陛下的恩宠不是?快别哭了,回家好好等着,来日必有你的好处。” 君柔然双手握脸,倒在宸妃怀中抽抽噎噎的哭的更伤心了。一味的说自己当真没脸活了,不如一条白绫死了干净。也免得牵连了国公府的名声。落在最后的杨黛眉见状,也顾不得旁的,心疼的走上前来将君柔然搂入怀中不住安抚。心下也不由自主的埋怨起皇后来。毕竟今日饮宴乃是平阳公主下帖子遍邀京中权贵人家,地点又是在皇后娘娘的椒房殿中,本该是规矩体统最为严谨的地方,居然能出了如此差错。杨黛眉固然猜到这其中必定有君柔然心甘情愿的成分,但还是迁怒于皇后一脉。 老话讲一入宫门深似海,做皇帝的小老婆,哪里就会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风光得意。柔然如今年岁小,被富贵荣华迷住了双眼,一时左性儿也是有的。可杨黛眉万万没有想到,君柔然竟然会胆大糊涂到与虎谋皮的程度…… 她暗暗看了眼一旁和颜悦色的宸妃娘娘和难掩愤怒的皇后娘娘,心中不由一沉。 宸妃见状,伸手拍了拍君柔然的手背,又看了皇后一眼,刻意说道:“君姑娘本是公侯贵女,且又是定了人家的人。今日却在皇后宫中受了这等委屈,皇后自然是难辞其咎。好在陛下仁厚,给娘娘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娘娘可得好好操持着才是。” 一句风凉话气的皇后死握双拳,宸妃却早把视线转到了平阳公主的身上。如秋水般明媚的双眸深深看了平阳一眼,宸妃轻笑道:“今日牡丹花宴果然是叫人大开眼界。怪不得陛下平日里最宠爱公主,公主如此谋略,实在让本宫自愧不如。” 语毕,也不理会面色难堪的一干人等,广袖一挥,便带着庄麟跟君少优扬长而去。 皇后终日大雁却被雁啄了眼睛,又被宸妃当面好一通嘲笑,自然觉得意难平。然而她贵为皇后,最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她只有将满腔怒火强行压制,收整心情处理她自己酿出的苦果。 且不言皇后究竟如何安排君柔然进宫,只说宸妃娘娘一行人等转回长极宫中。憋了许久的君少优终于朗笑出声,开口说道:“果然是好精彩的一出戏码。只可惜我当时身在戏中,竟不能全头全尾看个分明。” 庄麟冷哼一声,肃颜说道:“我更没想到平阳早已自身难保,居然还有心思算计你我。看来她也不像她表现的那般不愿和亲。” “此言差矣。”宸妃微微一笑,摆手说道:“平阳之所以敢在这种时候算计于你,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她知道以我们的立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下嫁匈奴。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放□段来求我们。不过是静观其变等着结果罢了。若能借此事博得我们的信任反算计我们一把,更是意外之喜。” 所以,平阳自一开始就没想过向永安王府一脉投诚,之前种种举动,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想算计庄麟罢了。奈何她千般算计,却没想到她自以为捏在手中的棋子并不听话,反而一转头就把他们给卖了。 画面转到三天前,永安王府。 杨黛眉并沈青棉起身离席后,君柔然跪坐在席上,笑向君少优说道:“我这个人,生性小气善妒,从来不喜欢比我貌美且比我聪明的人。奈何弟弟这两样竟占全了。因为此事,我当初没少给弟弟使计下绊子。不过再怎么说,你我之间的争斗都是兄弟姊妹间的小摩擦小口舌,牵扯不到外头。倘或外人想以此为机,唆使我来算计弟弟,那就是他们看错了我这个人。” 君少优漫不经心的饮了口酸梅汤,挑眉说道:“大娘子好端端的,说出这番话来。恕我听不明白。” 君柔然莞尔一笑,开口说道:“前儿我去曲江池上游湖,偶遇了平阳公主。公主拉着我在私下说了好一番话,都是有关王爷跟弟弟的。难道弟弟就不好奇么?” 君少优放下茶盏,看向君柔然。 君柔然微微一笑,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末了开口笑道:“弟弟与王爷夫夫恩爱,伉俪情深。实在叫人羡慕非常。姐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会看不清形势,硬要缠着王爷不放。更不会平白叫人利用我,看轻了我对王爷的情意。” 见君柔然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倒让君少优颇感意外。 君柔然见状,哂笑一声,开口说道:“或许在你心中,我君柔然就是一个飞扬跋扈,恬不知耻的女人。不错,我确实喜欢王爷,当初也说过非王爷不嫁。但是王爷并不喜欢我。我当初想过,若是王爷对我哪怕有那么一丁点儿感觉,我嫁给他做妾也是愿意的。但是他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既如此,我也不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惹他厌烦。说到底,我君柔然好歹是开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贵重,岂能因为一个男人就自轻自贱了。” 君少优上上下下打量君柔然半日,默然不语。 君柔然并不理会自己给君少优带来多大的震惊,径自说道:“按照平阳公主与我说的,她会在近日于椒房殿中举办牡丹花会,届时会遍邀宗室诰命前去饮宴。表面看来是请大家商议匈奴和亲一事,最终目的却是为了陷害王爷而寻找证人。弟弟若是不相信我,不妨耐心等待一二时日,看平阳公主如何举动。” 君少优依旧把玩着手中茶盏静默不语。他并不是不相信君柔然的话。恰恰相反,以他对平阳公主的了解,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十有八。九都会发生。不过君少优并不担心自己会陷入平阳公主的圈套。与之相比,君少优更在乎的是君柔然究竟想要什么,更在乎的是他该如何筹谋,才能得到利益最大化。 君少优沉吟片刻,含笑说道:“大娘子有何目的,直言便是。” 君柔然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柔声笑道:“弟弟多虑了。我做这些事情,仅仅是不想兄弟阋墙,叫外人看了笑话。弟弟若是不信,我也没法子。” 她只不过是不想这辈子都低君少优一头罢了。即使不能嫁给永安王庄麟,也不能屈居在君少优之下,卑躬屈膝,谄笑献媚。她想与君少优平起平坐,甚至让君少优给她见礼问安。她唯一的机会便是进宫。如此一来,哪怕将来庄麟登基大宝,她身为先皇的妃嫔,也该受到后辈的敬重。 更何况,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庄麟与君少优这个贱、人,在她无法企及的地方过的幸福美满? 君柔然轻轻勾了勾嘴角,低眉浅笑的时候,掩去眸中那抹算计和疯狂。 ********************************************* 长极宫中,君少优有些看不明白事情的发展,不觉开口问道:“咱们原先的计划,不是顺水推舟将皇后一脉的布局暴露于人前,怎么到最后竟牵连到陛□上?” 宸妃娘娘轻勾嘴角,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如果本宫说,这君柔然一开始就是冲着陛下去的,你们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李沐扔了一个地雷,成为瓦的小萌物。 [又是一个大章傲呜,其实某八还是很勤奋哒打滚儿卖萌_(:3乙)_ 第76章 第七十七章 闻言,庄麟与君少优面面相觑。君少优忍不住问道:“就算君柔然是如此打算的,可宫中规矩森严,耳目众多,她一介公府之女,又岂能随心所欲?” 宸妃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若单凭她一己之力,自然是没有办法得偿所愿。不过若是本宫暗中帮她一把,事情自然要好办的多。” “可是阿娘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回闹不明白的是庄麟了。 宸妃挑了挑眉,讥讽笑道:“皇后不是想用君柔然来恶心你跟少优么。既然如此,本宫自然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如此,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为了这么点儿事情,就把自己的丈夫推到别的女人身边? 君少优与庄麟听得瞠目结舌,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叫人十分琢磨不透。 见此形状,宸妃娘娘莞尔一笑,开口说道:“老话儿讲一入宫门深似海。女人只要入了宫,首要记得的就是抛却那些没用的心思。若是想活的更自在些,要牢牢记得陛下并不是寻常百姓。他是天子,坐拥后宫三千佳丽。我要是为了他宠爱别的女人就生气,这么多年早被气死了。何况,别说是宫中,就是寻常百姓家,男人三妻四妾的也多的是。世风就是如此,本宫又何必强求。” 闻言,君少优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不自在,他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庄麟。庄麟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君少优的手掌,十指相扣。君少优手掌微微用力,也紧紧反握住庄麟的手掌。 宸妃端坐上首一目了然,不觉有些艳羡的看着两人。二十几年前,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情感与满足。她也曾奢望过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只可惜世事变迁,所谓海誓山盟终究只是镜花水月,敌不过时间流逝,也敌不过权势江山。 宸妃轻叹一声,眼角眉梢在不注意间流露出一丝迷惘怅然。她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何况到了本宫这样的位置,陛下的宠爱虽然重要,却不是本宫在后宫立足的唯一法宝。只要你们两个过的如意,镇国将军府在前朝也顺风顺水。就算宫中美人如过江之鲫,对本宫又有什么影响呢。更遑论那君柔然也不过是中人之姿,手段且不玲珑,心性又不剔透,等陛下新鲜劲儿一过,不用本宫如何筹谋,皇后都不会放过她。本宫不过举手之劳,既能看一场好戏,又能让皇后那贱、人暴露出妒忌本性,何乐而不为?” 简而言之,只要能让皇后那妇人不痛快的事情,宸妃都得了去做。哪怕被旁人占了些许便宜,宸妃也是乐意。 对于宸妃娘娘这一席话,君少优与庄麟将信将疑。若单论宸妃与皇后之间的恩恩怨怨,宸妃做出此事并不意外。可是宸妃入宫二十多年,能从一个被人逼迫不得不自请下堂的原配爬到风头无两,独占恩宠多年的宠妃位置,其城府心性绝对不会外人传言的那般率然天真。否则,宸妃又岂能在步步危机的后宫之中风光得意这么多年? 所以两人对宸妃之前所言,帮助君柔然进宫不过是顺水推舟为泄私愤等语不以为然。不过两人还是由衷的相信,不论宸妃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他们。 既然如此,两人也就没有必要刨根问底弄个究竟出来。 宸妃坐在上首,眼眸一扫便看出君少优与庄麟的心思,不觉欣慰一笑。 其实宸妃之所以会出手帮君柔然进宫,不过是因为宸妃敏锐的察觉到了君柔然对君少优的敌意。或许对君柔然来说,她自以为掩饰得当,蒙混了并不懂得女人心思的庄麟和君少优。但是她那点儿伎俩放在浸淫宫斗多年的宸妃身上,却实在浅薄。当日皇后是利欲熏心,平阳是关心则乱,未曾察觉到君柔然的野望。可是在宸妃看来,君柔然既然能抱着那样不纯粹的心思,不论其手段如何,若放任自流终将是个祸害。 然而宸妃被拘在后宫之中,对于前朝之事鞭长莫及。更不可能每时每刻盯着君柔然,不让她算计永安王府。既然如此,宸妃索性将计就计,略施手段让君柔然在饮宴之上得偿所愿,并言语暗示君柔然在事后做出一副无辜悔恨之态,赢得君柔然下意识的亲近。君柔然自以为奸计得逞,却不晓得她这番自作聪明临阵倒戈已经彻底得罪了皇后一脉。 现下永乾帝对君柔然还有两分新鲜,皇后顾虑永乾帝的心思,不敢如何举动。可是以永乾帝那等贪花恋色,喜新厌旧的脾性。终有一日君柔然会被其弃之于脑后。等到那时,君柔然不过是一介妃嫔,家世不得力,自身不得宠,兼之又得罪了正宫皇后,又岂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而只要皇后按捺不住,出手对付君柔然,宸妃立刻会将此事传到永乾帝耳中。届时皇后不能容人的口风一经传出,必定会引来后宫非议。就算不能撼动其身份地位,至少能恶心恶心那个成日里装贤良扮宽厚的贱、人。 宸妃不费一兵一卒,只需隔岸观火就能解决了对永安王府抱有恶意的君柔然,不但将皇后之辛苦谋算消弭于无形当中,还连带着反算计了一把皇后。如此不着痕迹的宫斗手段,果然是君少优两人做不来的。 可见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身为男人,也不一定能解决好所有的事情。至少,君少优明知君柔然是来者不善,却碍于名声不好出手教训。反而是宸妃娘娘,不过顺水推舟的动作了一把,就陷君柔然于不复之地。可笑君柔然还自以为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晓得自己已成了瓮中之鳖。 君少优略带仰慕的看了一眼端坐于上首,笑的云淡风轻的宸妃。联想到之前在椒房殿的偏殿,君柔然对宸妃一副信任有加的模样,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有道是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这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桥段果然不仅仅存在于故事当中。之前君少优派人给宸妃传信,让宸妃在今日饮宴上稍微照看一些,不过是害怕自己有所疏漏。却没想到宸妃连消带打,不带一丝烟火气的竟然将所有人都算计了去。怪不得皇后家世雄厚,还占了个正宫的名分也斗不过宸妃。这人的城府手段,果然不像其表现的那样霁月光风。 宸妃并不晓得在君少优心中,已经隐隐升起了一丝对她的惶恐和敬畏。依旧恼怒的说道:“依我看,最可恨的就是这个平阳。仗着咱们镇国公府乃是主战一派,断然会反对和亲一事,就肆无忌惮的算计你们两个。若是不给她一些教训,她还以为我长极宫是泥捏的,任她揉搓不成。” 闻言,君少优两人心中也是有气。庄麟握着君少优的手,挑眉说道:“你向来鬼主意多,不妨好好琢磨一番,既能免了和亲一事,却也不能叫平阳白占了便宜。” 庄麟身为皇长子,且因幼年入伍,战功赫赫,名声极大。不过十五六岁就被封了永安王出宫建府。因此平日里跟下面的弟妹交往不多。何况庄麟本就性子疏阔,上辈子与庄周斗的那样激烈,行事也大多光明磊落。极致后来他荣登大宝,处置世家一系时,也顾念了平阳身为少优之妻,只是将其圈禁在公主府中,荣养一世。可见其为人品性,大度雍容。 然而如此一个不愿与女子计较的庄麟,却在平阳妄图利用君柔然来挑拨他们夫夫关系的时候认真恼怒起来。可见在庄麟心中,君少优便是他的逆鳞,他放弃了全部所有苦苦追求两辈子才能拥有的人。庄麟为了能与君少优再次相聚付出太多,这辈子他就算把君少优捧在手心都怕手举得不够高不够稳,又岂能忍受平阳这般算计。 庄麟心中愤恨不已,君少优自然也十分不痛快。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遂莞尔笑道:“其实咱们一直不同意和亲,不过是觉得咱们大褚打了胜仗,却依旧送女儿去草原和亲,着实跌了面子。不过若此事能换个角度去办,相信也就无人反对了。” 庄麟与宸妃听得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此言何解?” 君少优一脸坏笑的勾了勾嘴角,幸灾乐祸的说道:“若是北匈奴能同意让王子亲自来京都与公主成婚,并在婚后能一直住在京都公主府。那这次和亲,咱们就算应了又有何妨?” 闻言,庄麟与宸妃瞠目结舌。沉默半日,宸妃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那岂不是要北匈奴的王子到咱们大褚当上门女婿,那他们又岂能同意?更何况北匈奴上奏求情的是单于娶平阳为阏氏,那匈奴单于又岂会放弃手中权柄,入赘大褚?” “和亲是他们提出来的,咱们不过是将咱们的要求提出来扔还给他们罢了。至于同不同意,或者究竟叫谁来大褚成婚,自然由他们自己衡量,与咱们什么相干。”君少优耸了耸肩膀,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 庄麟与宸妃面面相觑。最终不得不叹服君少优果然是极为擅长剑走偏锋。这主意提的,当真是天马行空,空前绝后。 三人在长极宫中细细商量了一个下午,次日一早,庄麟又入太极殿与永乾帝一番密谈。两人从早朝之后一直商量到日落之前,诸多大臣听闻此事,好奇不已。使各种手段明暗打听,终究无果。 十五大朝会上,庄麟公开上奏谏言,恳请永乾帝以两国邦交,国祚江山为重,应允和亲。并在奏章中明言提议让北匈奴派遣王子进京与公主成婚。并提议由朝廷出资建驸马府,以供北匈奴王子大婚后在京中居住。 为显示大褚天恩浩荡,体恤下民,庄麟在奏疏中提议,可特许北匈奴所送之聘礼不必是金银珠宝等物。当以血统优良的骏马充作聘礼,种马、母马各千匹,其余皆用上等牛羊,皮毛充之,并辅以草原上最擅长养马的马师作为“陪娶”随同王子入京。如此一来,既能免却北匈奴兴师动众,搜刮民财之嫌,又能表示出北匈奴对大褚果然是诚心归顺,忠心耿耿。此等聘礼既不为难刚刚平稳,百废待兴的匈奴王室,又比大褚常见的珠宝丝绸来的更有意义。 考虑到新任单于克鲁向来仰慕中原文化,庄麟还在奏疏中提到北匈奴可以挑选资质上乘的少年随同王子一同入京,入国子监习学大褚风俗礼仪,文章教化。等学有所成后皆可返回匈奴报效王庭,如若不愿回归草原,亦可参加大褚之科举,若能金榜题名,亦可在大褚为官。 这份奏章一出,一时间引起朝中上下议论纷纷,赞同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安乐长公主于公主府中听闻此等消息,更是抚掌大笑,称赞不绝。不惜破了多年不曾议政的规矩,亲自上表附议庄麟之谏言。 安乐长公主如此举动,自然也影响了一批举棋不定,正在观望的朝中官员。这些官员大都是当年随同先皇一起打江山的老臣子,如今泰半都属于半归隐状态,轻易不在朝上发言。更有一些是曾经归属在安乐长公主麾下的文武官吏,因仰慕安乐长公主的为人,毫无条件的支持安乐长公主的一切决定。 如此一来,再加上以镇国将军府为首的武官一脉,朝中竟有泰半官员附议庄麟之奏。唯有一些重视规矩体统的世家文官以男丁入赘,不成体统,我堂堂大褚,做事岂可如此荒唐为由,并不赞同庄麟之提议。 然而世家文臣的谏言终究没有被永乾帝所采纳。不知是觉得让匈奴派遣王子入赘大褚一事着实涨了大褚的颜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最终永乾帝痛痛快快的拍板定了和亲一事。叫匈奴自选王子进京与平阳公主成婚。并且还限定匈奴所选之人年岁不可超过二十,容貌以方正为佳,且言谈举止,学识经历亦不可太浅薄。否则,实在配不上永乾帝的掌上明珠平阳公主。 消息一经传出,北匈奴方面自然大为抵触。单于克鲁更是泣泪连连,认为北匈奴求娶公主之心甚为真诚,方才提出若公主下嫁,则不再纳妾之语。然则大褚却仰仗国力雄厚,刻意侮辱北匈奴上下。如此举动,让草原上的子民情何以堪? 匈奴单于言辞恳切,字字泣血,却被庄麟一句“若单于真能做到不爱江山爱美人,不妨主动禅位于旁人,自己进京与公主完婚便是。大褚皇室必定对单于敬重有加,甚至可打破祖宗规矩封单于为异姓王在京中荣养。如若单于做不到,不如趁早为公主另择旁人。如此,既可维系两邦交好,又不会耽误单于的雄心壮志。毕竟这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总不能尽如人心。” 一席话说得匈奴方面哑口无言,就连大褚朝中也对永安王爷罕见的霸道恣意侧目不已。 永安王庄麟生性疏阔,行事沉稳磊落有大将之风。向来不会提出这等刁钻古怪之言。众人不可避免的将视线转移到了深藏永安王府之内,好一段时间都深居简出的君少优,心中暗暗思量。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永安王一脉表露出的横行霸道议论纷纷。更有些主张中庸平和的老臣认为庄麟的态度咄咄逼人,不利于两邦交好,恳请陛下三思而行。永乾帝对此不以为意,既没有着人训斥庄麟明显有些不妥疏狂的举动,也没有重议和亲之事。反而向匈奴使节说道:“所谓结婚姻之亲,两姓之好,国与国间如此,不过是为结盟安稳而为之。然大褚建朝以来,从未有过以女子和亲之事。朕贵为天子,一言一行自当权衡再三,万般周全。然朕励精图治,日理万机,效仿古之明君开疆扩土,养富于民。却不屑以女子之身换取朝廷苟安。若尓匈奴藩国当真愿结秦晋之好,则送王子入京成婚便是。” 话里话外,明里暗里的表明这已是大褚朝廷最后的底线。 克鲁本欲以和亲之事做文章,从中谋取利益。如今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并不想在王庭当中挑选旁人入京与平阳完婚,只因他害怕那人会趁势筹谋,取得大褚的信任和襄助反而来谋夺他的单于之位。却又舍不得就此作罢,鱼没捞着反而惹了一身腥。如此徘徊犹豫,当真是进退两难。 而后宫当中,当平阳公主得知永安王府近两日在朝廷掀起的风波之后,更是吓得惨白了一张脸面。当日她敢有恃无恐的算计庄麟,不过是笃定永安王府身为军方魁首,断然不会应允和亲这等几近忽耻辱懦弱的举动。却没想到她猜中了开头,却没能猜中结局。永安王府固然不认同女子远嫁换取边塞安稳,却也不是任由她算计而无动于衷。不过几日之间就想出了这么个歹毒阴损的主意,简直是要毁了她后半辈子的幸福才能干休。 看透了此事原委,平阳公主气的浑身战栗,又是愤恨又是懊悔,不该在这等紧要关头横生枝节。然则事已发生,多说无用,平阳公主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去游说那些个世家文臣,宗室耋老,以祖宗体统为由,断不能让永安王府奸计得逞。 对于皇后跟二皇子庄周来说,如果平阳公主下嫁北匈奴后他们还有利益可图,那么叫平阳下嫁给入赘而来的匈奴王子,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庄周连自己能不能坐上那把椅子都没有把握,哪有那个闲心去扶持一个不相干的人争权夺利。有那个功夫他们还不如替平阳找一个功勋家的将门子弟做夫婿,至少还能起到分化军方势力的作用。 所以皇后一脉一如君少优所料的,开始表明态度反对庄麟之谏言。并联合世家豪族纷纷上书,弹劾永安王庄麟行事疏狂,不以国祚安稳为重。视两国邦交为儿戏,意欲挑起战端。 纵然奏章里面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实在难掩首尾两端之丑陋言行。 而在这样纷纷扰扰的情况下,护国公府的嫡长女君柔然被一辆马车送入了宫中。因她入宫的缘由着实不体面,且永乾帝还要顾及着理国公府的颜面,所以君柔然入宫时的品级并不高,不过是区区正五品的婕妤罢了。 而以她开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若是正经入宫的话,至少能封个正四品的良媛。 然而君柔然对于此事并不在意。此时此刻,她正沉浸在宠冠六宫的幻想中不可自拔。却不知道她此番入宫,最终面临的是怎样可怕的现实。 一入宫门深似海,并不仅仅意味着从此萧郎是路人。那意味着你此前所有的尊贵骄傲皆会烟消云散,从此一个女人的得与失,皆在帝王的枕榻间,皆在后宫诸位妃嫔的一念之间。 君柔然不懂得自己究竟选择了怎样一条道路,她雄心勃勃的拎着自己仅有的一个包裹和一个陪嫁侍啤走入浩瀚深邃的宫廷。而在京都的另一个角落,永安王府中,她所幻想的敌人君少优正躺在美人榻上就着晨光读书。而他的身边,庄麟伸手剥了个葡萄扔进君少优的嘴里,于是两人相视一笑,天色明媚且妖烧。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有对比才有幸福感眸,太抽了,我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才能更新,不过比起那些被抽的不能更新的人来说,实在太幸福乌_(:3乙)_ 第77章 第七十八章 君柔然进宫的第二天,杨黛眉便递了拜帖前来求见。君少优对杨黛眉的来意心知肚明,他对杨黛眉爱护子女的心意很是赞赏,但他向来不喜君柔然这个女人,所以也不准备答应杨黛眉的任何请求。不过心中如此打算,君少优面上还是乐呵呵的将杨黛眉迎入府中。毕竟杨黛眉的身份是他的嫡母,纵使两人面和心不合,君少优也不会留下明显的把柄叫人非议。 杨黛眉这次来护国公府,身边只带着姨娘沈青棉和秋芙两个人。沈青棉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绫罗夏衫,乌压压的头发挽了一个家常的海棠髻,只斜斜插了一支羊脂白玉雕海棠花式的发簪,依旧如从前一般低调隐忍,从衣着扮到言谈举止都透着很明显的恬淡知足。她跟在杨黛眉的身后进了永安王府的正堂,看见君少优后,也只是微微颔首轻笑,却并不言语寒暄。 而杨黛眉身侧的秋芙却是大变了模样。和当日在君少优跟前儿的低调温婉不同,如今的秋芙打扮的很是光鲜亮丽。身上的衣裙都是簇新的,头上的簪环也大都是赤金嵌宝,就连面上的妆容都比以往精致了十分。难得的是眉宇间从来未曾见过的那一抹自信泰然,给她本就娇媚天真的容貌平添了几抹妍丽。举手投足间也比往日多了一丝大气灵动。看来杨黛眉果真如她当日所言的,并不曾为难秋芙,反而是有意无意的抬举提携她。 君少优心中微微一叹,纵使心里头对杨黛眉这人并不感冒,他也不得不承认,杨黛眉秉性中的冷静自持和绝对的大局观念,足够敌人敬佩的。 杨黛眉看着气色红润,眉宇疏朗的君少优,心中也是一阵气闷寥落。只因她每每看到如今的君少优,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她那苦命且糊涂的女儿,想到这十几日来徒劳无功的劝说与争吵,杨黛眉只觉得头疼无力。她从来都不知道她认为很乖巧伶俐的女儿从何时开始变得那样固执且无知,然而当她意识到君柔然的不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的杨黛眉再也没了任何要强的心思,她不求女儿将来能风光得意,光耀门庭。只希望女儿能好好的活着,寿终正寝就好。 想到这里,杨黛眉就是一阵的心酸。她勉强打起精神来,向着君少优笑道:“月余没见,娘娘的气色倒是越发好了。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我早该带着沈姨娘过来走动拜访才是。只是这几日间我都忙着打点你大姐儿进宫的事宜,竟拖到今日才来。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听着杨黛眉几乎是口不择言,方寸大乱的话语,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亲戚间时常走动,乃是增进情意的寻常事儿。不过那也都是闲暇时间才能相互串门子。没道理这家有事要办,那家却硬要上门的道理。若是那样的话,竟不是亲客上门,反成了恶客滋扰了。又岂是咱们这等礼仪之家能做出来的事情。所以夫人很不必如此说,我既不是那等挑理的人,更不会因此就如何怪罪夫人。” 杨黛眉猛然转醒过来,立刻羞红了脸面,讪讪说道:“瞧我,不知怎么就脂油蒙了心,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望娘娘体谅我一时失言,千万别怪罪。” 君少优闻言,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嘴角。若说杨黛眉为了君柔然进宫一事操碎了心,那是必然的。可以杨黛眉的城府心性,倒也不至于有如此的方寸大乱。不过是借机装疯卖傻,想要以此谄媚而博取他的同情罢了。 只可惜杨黛眉又打错了算盘,他君少优虽然性子八卦,却从来都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君少优微微一笑,颔首说道:“我明白夫人的苦衷。毕竟大娘子刚与理国公家定了婚约,却又突然进宫,此事必然与护国公府的名声有碍,恐怕更是得罪了理国公府上。夫人放心,我会抽时间去理国公府为之说项,就算两家做不成亲家,也不至于反目成仇的。” 顿了顿,君少优意有所指的补充道:“当然,我也会尽最大努力帮助府上抹平此事。尽量不会耽搁二哥的婚事。” 杨黛眉几欲脱口而出的求情被君少优最后一句话给憋回了嗓子眼儿。她有些头疼的看了君少优一眼,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她并不是一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蠢女人。君少优如此言语,摆明了就是不想再理会君柔然的事情,所以便借君少杰的婚事来逼迫她做出抉择,究竟是选择一个执意作死的女儿,还是选一个虽然平庸,但好在还听话,能顶门立户的儿子。 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杨黛眉并不是那等重男轻女的母亲,更不能轻易的在儿子跟女儿的天平上做出抉择。纵使君柔然性子浅薄,不够听话,但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而她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但是她更不忍心让无辜的君少杰为他姐姐的错误买单。 杨黛眉痛苦的叹息一声,向君少优说道:“我知道你从来不喜欢柔然,我也知道饮宴之上柔然是咎由自取,我知道她这是自甘堕落,可我身为她的母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君少优皱了皱眉,看着面前毫不掩饰痛苦神情的杨黛眉,平静的说道:“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说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夫人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懂得溺子如杀子。如若不是夫人自幼宠溺她,娇惯她,养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如若夫人能教养的君柔然有夫人一半的城府手段,今日之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一瞬间,看着面前如此平静且淡然的君少优,杨黛眉突然有种羞愤难当,追悔莫及的感觉。被掩藏在心底的那一层厚厚的壁垒,无论是父母亲人丧于战乱,还是最信赖的丈夫背叛她时,都不曾动摇过的坚定信念在君少优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土崩瓦解。让她突然有了一种钻营半世,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挫败。 因为君少优说的并没有错。 她折腾了一辈子,只想让自己的儿女过的更好。她苦心孤诣的迎合一个庶子的心意,也不过是希望她的子女能在君少优的羽翼下安平康泰。然而她汲汲营营所付出的一切,所得到的一切,真的就是对她的儿女好吗? 杨黛眉陡然发现,其实她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除了那个以永安王庄麟为偶像,自幼就离家入伍的大儿子君少安之外,养在她身边的一双儿女,竟然没有一个成器的。小儿子君少杰就不必说了,自十三岁入国子监习学,如今过了五六年,竟然连举人都不曾中过。而那个养在深闺的女儿更是不知所谓,眼高手低,志大才疏,好高骛远。她的野心很大,更危险的是智谋与城府却并不与她的野心相匹配。就这么一个浅薄如白纸的女孩儿,竟然会为了所谓的权势尊荣放弃唾手可得的安稳幸福而选择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 杨黛眉不希望有一天,她的女儿被那些人算计的尸骨无存。 所以杨黛眉没有办法“识相”的按照君少优的意愿回避此事。她只能徒劳的挣扎着,一脸和颜悦色的向身旁的沈青棉使了个眼色。沈青棉犹豫了一下,向君少优劝道:“其实夫人的意思,并不是想为难你。她只是担忧大娘子从小就被家人娇惯坏了,如今刚刚进宫,恐怕言语有失得罪了娘娘们。咱们护国公府名义上虽然是开国公府,可国公爷荣养了这么多年,在宫中根本就说不上话。夫人也只是想求你跟宸妃娘娘说一说,让她提点提点大娘子。” 杨黛眉闻言,温颜附议道:“正是如此。以宸妃娘娘在宫中的威势,只要她肯照看柔然,柔然必定是吃不了亏的。且咱们府上跟永安王府本就是姻亲,从这一层论,宸妃娘娘还是柔然的长辈,情分自然不比旁人。宫中妃嫔众多,却也是各分派系。倘使宸妃娘娘能照看柔然一二,柔然必定对宸妃娘娘俯首帖耳,鞍前马后。何况当日在椒房殿中,依我来看,宸妃娘娘对柔然还是很不错的。” 君少优不动声色地看了杨黛眉一眼,不晓得若杨黛眉知道君柔然之所以能入宫,还是拜宸妃所赐后,脸上又该是什么表情。 看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又对人感恩戴德的,不独君柔然一个。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开口笑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只可惜这件事情并非夫人想的那么简单。当日在椒房殿饮宴,大娘子自作聪明,自行其是,早已经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跟宸妃娘娘是什么样的关系,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若说此事宸妃娘娘不插手也就罢了,我恐怕宸妃娘娘一插手,非但不能拉扯大娘子,反而要火上浇油更加触怒皇后。毕竟皇后娘娘才是正宫娘娘,她若要以宫中规矩为由,调、教新晋嫔妃,宸妃娘娘也不好开口的。” 闻言,杨黛眉心下一沉,下意识又看了沈青棉一眼。沈青棉立即说道:“正如你所言,大娘子还没入宫就已经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岂会善罢甘休。为今之计,若宸妃娘娘不肯帮衬大娘子的话,恐怕大娘子在宫中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君柔然虽然不想理会杨黛眉,却不能不管沈青棉,唯有浅笑着敷衍道:“这也未必。大娘子在宫中过的好与不好,总归要看着陛下的心意才是。不过既然你们都如此拜托,我也唯有跟宸妃娘娘当面秉过,至于宸妃娘娘如何举措,竟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话说到这里,便已经尽了。杨黛眉只好展颜道谢,又好言好语的说了些来日如何如何报答的话。便指着另一边的秋芙说道:“这丫头如今越发大了,我只等着二郎媳妇进门,就赐她在二郎房中伺候。倒是自然也会正正经经的摆酒唱戏张罗一番,必不会辱没了娘娘的脸面。” 闻言,秋芙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抹熏红,立刻羞羞答答的垂下臻首,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形容也扭捏起来。却不忘偶尔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君少优,水汪汪的眼眸中尽是渴望。 君少优似笑非笑的看了杨黛眉一眼,随口说道:“夫人考虑周到。” 杨黛眉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关于二郎的亲事……其实我也挑选了不少人家。不过挑来挑去,只觉得有一家的小娘子无论品貌家世都很妥当,只不晓得那人家瞧不瞧得上咱们护国公府。” 君少优挑了挑眉,顺着杨黛眉的意思问道:“不知夫人看重的是哪家的小娘?” 杨黛眉含笑应道:“正是江东袁氏家的二娘子——娘娘旧年在公主府的赏花宴上见过的。” “驸马袁家?”君少优皱了皱眉,衡量片刻,开门见山的说道:“夫人别怪我说话直,这门婚事别说江东袁家同不同意,恐怕安乐长公主那关都过不去。” 不论家世身份,乃至才学品性,两者相差的也太过悬殊了。真亏杨黛眉能开得了口。君少优暗暗咋舌,摇头不语。 杨黛眉脸上浮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开口说道:“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娘娘又很得公主的看重,若娘娘肯在公主面前为二郎美言几句,公主未必不肯。” 君少优摇了摇头,有些好笑的说道:“若单只说些好话就能让公主动心,我也不吝啬那三两句。只是夫人仔细思量,此事关乎袁家小娘子的终身,公主岂会因我片面之词就草率决定。公主必定会在之后详细打听二哥的为人品性,家世才学。因此我也唯有实话实说,总不好因此得罪了公主,亲家说不成反成仇家。” 一个君柔然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杨黛眉居然还想祸害别人家的女子。难道她以为安乐长公主也像理国公府那么好欺负不成? 杨黛眉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我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若你二哥跟袁家二娘子的婚事不成,那你大哥呢?” 君少优闻言一愣。 杨黛眉开口说道:“你大哥今年也二十三四了,因只顾着在军中效力,一直没能谈婚论嫁。他是咱们护国公府正经袭爵的嫡长子,又有军功在身,想必也不辱没了袁家二娘子罢?” 君少优默然片刻,并不答话。 若论身份地位,护国公府袭爵长子君少安跟江东袁氏的嫡出二娘子也算匹配。但是君少优没有办法说出口的就是君少安根本就活不到娶妻生子那一天。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明年五月羌人犯边,君少安便死在了那场战役中,追封承安侯。没几年后护国公府的嫡次子君少杰则在喝花酒的时候得罪了鱼龙白服的永乾帝,吓得君瑞清不敢在永乾帝跟前儿提起请封君少杰袭爵的事儿。而他也是因此才越过平庸无能的君少杰,一举成了护国公府的第二任国公。 杨黛眉并没有察觉到君少优的晃神,依旧说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了你大哥的信,说是一个月后他就能休假回家。我便想着趁此机会将他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君少优回过神来,听到杨黛眉这一番话,连忙问道:“你说什么,下个月大哥要回京?” 杨黛眉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表现的十分惊诧的君少优,点头说道:“他信上是这么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因为他上辈子根本就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大哥。也就是说,上辈子的君少安,从来就没回京过!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懒猫仙扔了一个地雷,成为瓦的小萌物 [蟹蟹大星扔了一个地雷,楼住么么哒厂c3、)、蓝后,小小的剧透一下,这个君少安并不是重生,但他1容是后文很重要的一个角色,_(:3乙)_ 第78章 第七十九章 君少优对杨黛眉这一番话表示惊异,面上却分毫不露。两人各怀心思的闲聊一会,瞧见时日不早,杨黛眉便带着沈青棉与秋芙等人,起身告辞。 君少优执晚辈礼将人一直送到二门外,看着三人乘车而去,方才回转房中。至晚间,庄麟回府。君少优少不得跟庄麟提及此事。 庄麟想了想,开口说道:“这护国公府的长子我倒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个很上进要强的,为人处事也很公允。难得其身为勋贵,却能扎扎实实从兵卒做起,倒是比京中其余纨绔子弟更强一些。”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若他真是个明白事理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言毕,又转口问起平阳公主和亲一事。庄麟莞尔笑道:“克鲁这人虽然绵软懦弱,但也算是有两分急智。得知自己未必能在和亲中占到便宜,口风一转,竟不再提挑选王子入京之事。反而试探着要将匈奴公主送入京中,希望能许配给大褚的皇子。” “哦?”君少优挑了挑眉,随口问道:“他选的是哪位公主?” 庄麟似笑非笑看了君少优一眼,不动声色地笑道:“正是那位赫赫有名,被称赞为草原上的明珠的忽而塔娜公主。” 这位忽而塔娜上一世是君少优的红颜知己。君少优眼光甚高,他看中的美人自然也是各有所长。而这位忽而塔娜公主,最为擅长的就是政、治。上一世忽而扎杀兄弑父谋取单于之位,此后横征暴敛,倒行逆施,牵制大褚十万将士对其束手无策。后来君少优临危受命,抵达西北之后,利用火器之威将忽而扎大军打的连连退败,致使匈奴大军军心大失。匈奴公主忽而塔娜则趁势振臂一呼,号召各部族勇士反抗忽而扎的通知,前方败退,后方不稳,忽而扎腹背受敌,最后竟是被忽而塔娜一剂毒药害死在重重兵将护卫的行辕当中。 忽而扎死后,忽而塔娜以清君侧为由顺势剪除忽而扎一脉的党羽,在王庭各部当中安插自己的心腹势力,并巧言令色鼓动整个草原部落的勇士们推举她为新任单于。与此同时,忽而塔娜更是看准时机与大褚议和,并上书陈情表达自己的臣服恭顺之意。 消息传到大褚之后,自然引来无数名流士绅们的非议。虽然大褚民风开放,并不像前朝那般轻视女子,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也从未想过忽而塔娜能以女儿之身,完爆各族勇士成为北匈奴的新人单于。 匈奴蛮夷,向来崇尚武力不尊礼法,忽而塔娜一介女流之辈,竟能力压群雄成为信任单于,可见其心胸手段,足智多谋。 然而这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却被克鲁以和亲为名打发到了大褚,当真不知是福是祸。 君少优苦笑连连,沉默半日,开口说道:“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克鲁将草原公主送与大褚和亲,却并不是以番邦最为常见的送美人入宫进献陛下的形式,反而是想将公主许配给适龄的皇子宗亲,摆明了是想借机掺和进诸多皇子夺嫡一事。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庄麟见状,微微笑道:“祖宗规矩,绝对不会让番邦外人做了皇后。所以克鲁这挑拨之计,却也浅薄。” 何况大褚立国不过二十余载,正是皇帝壮年,皇子羽翼渐丰的时候。此前宫中只有庄麟与庄周相斗,不过是因为两人较旁人更为年长一些。可其下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转过年来也有十七八了,虽然大婚建府在即,可这些个皇子的母妃大多是朝中世家勋贵之后,就算是要议亲,也大都会选择大褚朝内门当户对之家族。有谁会吃饱了撑的去选择远在千里之外,且又不通大褚礼制的匈奴公主为正妃。 所以匈奴方面打的算盘倒好,不过在庄麟看来,宫中皇子恐怕没有这么看不开的。那忽而塔娜固然优秀,却也比不上朝中世家勋贵之势,顶多为一侧妃也还罢了。至于宗室皇亲一派,根本就不必考虑。就算他们本人同意,恐怕永乾帝也不会答应。 毕竟,忽而塔娜就算比不得世家勋贵之女,背后却也牵扯着匈奴几十万大军,正如鸡肋一般,就算食之无味,却也不会让给旁人。 “这话说的倒也有理。”君少优附和一句,开口说道:“不过以大褚规矩,不许立番邦外人为皇后,却没说不准让番邦外人成为皇妃。纵使身为侧妃,恐怕也多有皇子趋之若鹜。大利之下,谁能始终沉静自持。” 何况北匈奴方面既然存了浑水摸鱼的心思,必然不舍得半途而废。再者以忽而塔娜的脾性,也并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庄麟见状,略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北匈奴有什么样的目的,或者忽而塔娜一个人能在大褚掀出什么样的波澜,庄麟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单纯的讨厌忽而塔娜这个人。换句话说,庄麟讨厌任何与君少优关系过密的,能分了君少优心神去思虑的女人——或者男人。 庄麟不欲见君少优放太多心思在忽而塔娜的身上,遂开口说道:“不过是个用来和亲的女人。纵然城府深沉,却也有限。她能在草原上掀起波澜,不过是因为草原无人罢了。若是到了咱们大褚,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她未必能翻出花样来。” 说到最后,言语中终究难掩轻视 君少优心知肚明,也懒得理会他,只随口笑道:“本来还想借此机会给平阳公主一个教训,没想到匈奴方面竟然不肯配合。竟是叫我白算计了一场。” 庄麟莞尔摇头,开口说道:“你以为匈奴为何会如此快速的反应过来,听说跟咱们这位平阳公主前一阵子的上蹿下跳脱不了干系。不过就算此次和亲不成,她也是吓了好大一跳。也该叫她知道知道,咱们永安王府可不是她想算计就能算计的。” 君少优轻勾嘴角,但笑不语。 月余之后,匈奴护送公主和亲的使节团终于抵达京都。永乾帝在太极宫中大摆宴饮,为匈奴使节接风洗尘。 宴饮之上,忽而塔娜身着一套火红的草原骑马装,越发衬出其肤色白如凝脂,明眸善睐。与大褚的广袖长衫不同,草原的骑马装因要考虑到行动便宜,大多数都是窄袖收腰,尤为突出高耸的胸脯,柔韧的腰腹跟修长的双腿。忽而塔娜头上还带着一顶嵌着白色绒毛的小帽,脚上穿着一双精致的小蛮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天真娇媚,一支带有草原风味的舞蹈更是跳得热情火辣,登时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和大褚女人的温婉贤良不同,出身在草原的忽而塔娜从外表到言谈举止都透漏出一股子野性的魅力,因常年在马背上玩耍,其身材更是比大褚那些长于绣花书画的淑女们更加火爆性感,引得无数男人明里暗里偷看不停。就连端坐于上位的永乾帝也不能免俗的看了一眼又一眼。 宴席之上的匈奴使节团见到众人如此表现,面上不约而同显出一抹得意跟骄傲。 陪同忽而塔娜入京的使节团主使则是匈奴王庭的左贤王朵莫,他是老单于的同胞兄弟,按辈分来算则是新任单于克鲁和忽而塔娜的亲叔叔。朵莫的为人秉性,往好听了说那叫温顺平和,说的难听了就是懦弱怕事,不过正因为他这胆小谨慎的行事作风,才能在忽而扎的大肆屠杀下保住性命。今次克鲁派朵莫为主使护送忽而塔娜上京,也是看中了朵莫的不敢多事,料想有朵莫出马结交大褚君臣,总不会横生枝节。 不过凡事有利也有弊,朵莫固然不会在京中交朋结友,引为己势,却也习惯了唯唯诺诺,不作主张。如此一来,在与大褚的各种交流当中难免就显得势弱,致使朝中百官对匈奴人的气节颇为不耻,大都认为自西北大捷之后,大褚将士果然把匈奴打到怕了。否则,向来粗鲁好战的匈奴人又怎会变得如此软弱不堪。更有一干谄媚献上的佞臣以此为题吟诗作赋,为永乾帝歌功颂德,大言永乾帝之英明神武,果然是威慑宇内,万邦臣服。 一番言辞吹嘘的永乾帝龙颜大悦,欣喜之余竟然寻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赏赐永安王府黄金千两,看得君少优着实无语。只是摇头好笑之余更起了三分警惕。毕竟无论何时,能够放下面子示敌以弱的人,总不会憋着好主意。 君少优打定主意,要在饮宴之后传书西北都护府,叫钟睿打起精神,仔细看着匈奴王庭的一举一动,切莫大意疏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克鲁辛辛苦苦在满朝当中扒拉了这么一个人送忽而塔娜进京,为的就是以朵莫谄媚温顺之姿,降低大褚君臣的警惕之心。却没考虑到事务反常必为妖,反倒引起了君少优等一干朝臣的怀疑之心。待到发现驻守在匈奴各部的大褚将士防卫更加森严之后,当真是悔不当初。 不过此乃后话,暂且不必多言。 却说饮宴之上,左贤王朵莫留意到众人眼中的惊艳之色,不觉起身离席,向永乾帝见礼问安,开口说道:“启禀皇帝陛下,微臣此番进京,乃是奉了我族单于之命,将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献给陛下,用以证明我匈奴愿意与大褚重修旧好,世代臣服。” 一句话出口,震得在座朝臣目瞪口呆,立即收敛了言辞,止住了杯盏,俱都默不作声的看向左贤王朵莫。 永乾帝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明艳娇媚的忽而塔娜,开口笑道:“哦,可是尔等在陈情国书当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忽而塔娜忽然起身离席,走入场中跪拜道:“忽而塔娜见过陛下。启享陛下,忽而塔娜小的时候就曾发过誓,这辈子只会嫁给天下最英勇的男人。当今世上,最英勇智慧者莫过于陛下,因此忽而塔娜宁愿违背单于的意愿,也想嫁给陛下。“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瓦会努力更新哒,请大家尽情的蹂厢瓦吧_(:3乙)_ 第79章 第八十章 忽而塔娜此言一出,饮宴之上的各宫妃嫔立刻变了脸色。宸妃娘娘似笑非笑的看了忽而塔娜一眼,举杯遥敬永乾帝道:“臣妾恭喜陛下,喜得佳人。” 皇后严氏只稍微迟疑了片刻,没想到被宸妃抢了个头先。闻听此话,原本不虞的脸色陡然转换成欢颜,向永乾帝道:“有道是美人爱英雄。陛下乃不世明君,您的英明神武就连草原上的姑娘都耳熟能详。可见古人诚不欺我。” 永乾帝被奉承的朗笑出声,看着场中容色妩媚,气质娇憨爽朗的忽而塔娜,笑言道:“以朕的年纪,足以做你的父亲还有余。若是纳了你为妃嫔,岂不太过委屈了你?” 话虽如此,字里行间,却没有什么退却之意。众多臣官闻言,各自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只听忽而塔娜率然说道:“陛下乃当世英雄,英雄是永远都不会老的。忽而塔娜爱慕陛下,只想嫁给陛下。” 一番不知羞不知臊的言论让后宫妃嫔再次变了脸色,就连诸位诰命夫人也都交头接耳,窃笑忽而塔娜果然是从草原来的蛮夷之后,纵使有几分姿色,但不通教化,不知羞耻。哪有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开口闭口都是爱慕之词的。 然而旁人对忽而塔娜的言论不以为然,永乾帝倒听的十分悦耳。他本就对忽而塔娜迥别与大褚闺秀的那分爽朗契阔吸引,只是碍于名声辈分,不好做什么。如今美人自荐枕席,永乾帝也乐得笑纳。因他本就对忽而塔娜有了几分心思,况且忽而塔娜身份特殊,此番来京是为表两邦和睦友好而来。永乾帝略微沉吟片刻,当即封了忽而塔娜为正二品的昭媛,不日入宫侍奉。 昭媛乃是后宫九嫔之一,身份尤其贵重。多少世家贵女入宫一辈子也未必能挣得上此等名分。然而永乾帝金口玉言之下,忽而塔娜不过一番邦女子,竟然能得如此殊荣。纵使在座妃嫔有明理世故的,知晓这个位分当中还要考虑到整个北匈奴的态度,但理智之外还有人情,多少嫔妃依旧心中酸涩,艳羡嫉恨。 当中心情最为复杂的,则要属刚刚进宫不过月余的婕妤君氏。君柔然原本是开国公府之嫡长女,若论身份贵重,并不次于世家女子。然而就因为入宫前的那一次放纵形骸,被皇后抓到了把柄,以安抚照顾理国公府的颜面为由,抹去了君柔然原本应有的品阶位分。致使君柔然入宫之后位分低卑。原本君柔然对此并不以为然,一心一意只考虑笼络圣心,夺得圣宠。却没想到自她入宫之后,众多妃嫔之间流言蜚语不断,就连多少她闺阁之时十分不屑的小门小户之女,也敢依仗位分高于她而对她肆意嘲讽。而她碍于宫规严谨,竟不能针锋相对,还口相讥。否则,皇后便会伺机以她轻狂少礼为由,大加训斥。因皇后掌管后宫名正言顺,就连永乾帝也无法多言置喙。 而她若是在永乾帝面前哭诉多了,永乾帝少不得觉得厌烦。竟有一两次起身离宫,另往他处寻欢作乐。君柔然见此情状,才陡然明白自己在永乾帝心中,不过是一玩物尓,纵然可得取乐,却不配永乾帝为自己筹谋盘算,更遑论为自己与皇后翻脸。三番两次之后,君柔然吸取教训,再不敢在永乾帝跟前提及皇后如何如何不好,纵使后宫妃嫔多有为难,她少不得自己隐忍下来。 若不是宸妃娘娘碍于亲戚情分,时而为她仗义执言,恐怕后宫之内,不但诸多嫔妃,就连伺候洒扫的宫俾太监都要与她为难。 直到此时,君柔然方才知道,所谓品级位分对于后宫妃嫔而言,有多重要。她才明白,原来娘家势力雄厚与否,也是妃嫔在后宫当中,能否如鱼得水,受人尊重的重要因素。 就如高高在上与皇后争辉的宸妃林氏,若不是当初家世浅薄,也不至于自请下堂,将正宫之位拱手相让。若不是次后林家争气,以战功威震军方,手握兵马大权,宸妃更不会后来居上,将皇后逼得步步后退,致使二十年来宠冠六宫,羡煞旁人。 由此可见,娘家势力对于自身而言,有多重要。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君柔然在后宫争斗中摸爬滚打,所得到的绝不仅仅是旁人的冷言冷语,辱骂嘲笑。她刻意摒弃了自身的骄矜自持,在私下相处中对永乾帝曲意讨好,婉转承欢,最终让永乾帝沉迷于她的**当中。而君柔然则在一次雨水交融时,温柔缱绻的提起想念许久未曾归家的嫡亲大哥一事。永乾帝当即同意将她的哥哥君少安调回京中在兵部任职。而以君少安多年的战功累积,如今调回京中至少能任个二品的侍郎之位。如此,她君柔然的娘家在朝中也算说得上话。如此,那些个小门小户之女就不敢在肆意轻贱她。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柔然觉得只要自己慢慢站住了脚跟,一雪前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能有杨黛眉那样一个城府深沉,深明事理的娘亲,君柔然耳濡目染之下,纵使没学的杨黛眉十成功力,却也称不上浅薄鲁钝。只不过此前周围人的纵容娇宠让她迷失了自我。而今周围所有人或恶意或袖手旁观任她大跌跟头,鼻青脸肿之际,君柔然也火速清醒过来。她明白若是自己任由这份天真鲁莽继续下去,恐怕真会如当日杨黛眉所言,在后宫争斗中被害的尸骨无存。 警惕之心骤起,君柔然自然不会放任自流,可是纵使她百般宽慰自解,隐忍谋算,看到忽而塔娜这个番邦而来的粗鄙女子竟然因永乾帝一句话就得了昭媛之位,也不觉心中酸涩。更加认清了永乾帝的凉薄寡恩。这个男人,在没得手之前什么都是好的,可一旦得了手之后,若没有利用价值,很快也会被他弃如敝屣,丢之脑后。 君柔然冷冷一笑,她看了眼场中娇羞激动的忽而塔娜,又看了看纵然面带笑容,也难掩心中酸涩的皇后严氏,再看了看神色淡然,不以为然的宸妃娘娘,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嘴角。 而在男席一边,君少优也看到了妃嫔之后,低调安静的君柔然。与在闺阁时候的清高冷傲,偏爱素雅不同,如今的君柔然妆容愈发精致,衣饰愈加华美,颜色鲜亮的衣衫珠宝衬得君柔然容色越发娇媚,隐隐间竟然还有一种放诞明媚的气韵。 君少优不觉就想到了之前入宫探访宸妃娘娘时,宸妃娘娘漫不经心的一句“她虽然身为公侯贵女,却很放得开,很得陛下喜欢”等语,心下不觉一怔,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庄麟坐在君少优身旁,突然开口问道:“你看什么呢?” 君少优回过神来,随口笑道:“不过左顾右盼,随意瞧瞧罢了。” 庄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你若觉得无聊,我陪你出去走走,也散散酒热。” 君少优莞尔一笑,颔首应道:“好。” 于是两人窥着众人不曾注意,蹑手蹑脚的离席而去。待两人走后,皇后娘娘看着空无一人的席位,开口笑道:“到底是年轻夫妻,更加的温柔缱绻,恣意风流。” 永乾帝闻言,顺着皇后的话也打量了两眼,随口笑道:“他们两人能如此情意缠绵,也是他们的造化。” 宸妃也接口说道:“正所谓宁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说的也就是如此了。” 于是永乾帝与宸妃娘娘相视一笑。皇后娘娘如此言语,为的是让永乾帝看到庄麟与君少优二人不尊礼法,皇宫饮宴竟也敢借口离席,私下相处。却没想被宸妃一句话勾得永乾帝又想起前尘往事,不觉恨恨的扯了扯丝帕,面上却依旧温颜不改。 不提席上众人如何心怀鬼胎,针锋相对,却说君少优与庄麟二人起身离席,一路逶迤行至御花园中。如今恰是六月正中,骄阳似火,天光明媚,园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各种各样的花香扑鼻而来。 庄麟微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争妍斗艳,开口笑道:“这宫里头的花草俱都是外头上贡的稀世珍品,名贵异常。自然花匠们照料的也极为细致。如今花开正艳,其形容果然比外头的更好。只可惜,太过于修饰表象,反倒没了外头野花野草的勃勃生机,更遑论迎接暴风骤雨,傲雪凌霜。纵然再精致,也不过是把玩观赏的玩意儿,无甚大用,还须得花费心思料理。如今这满园子的娇花嫩草之中,陡然出了这么一颗塞北来的格桑花。真不知这格桑花能否适应大褚的水土,开花结果。抑或者被满园子的牡丹芍药给挤兑的日渐衰枯。” 君少优淡淡的瞥了庄麟一眼,随口说道:“宫里头的花草自然有宫里头的匠人照料,好不好的与你什么相干。” 庄麟莞尔一笑,一语双关道:“我从来不爱鼓捣花草,因此这花开花落自然不与我相干。不过有个人却是怜花惜草惯了的,我只是提醒这个人,别一时心软罢了。” 君少优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花草虽好,不过怡人心性罢了。我如今事务缠身,竟没空鼓捣花草玩意儿。何况这御花园里头虽是百花盛开,不过细细观之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既已有了痕迹,就失了天然风范。想来看得时间长了,也就不怎么稀罕了。” 庄麟闻言,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拉着君少优的手笑道:“从前我在宫中的时候,最爱去池子边儿上钓鱼。宫中的锦鲤跟外头不同,一个个养的肥头大耳,从不怕人的。根本都用不着下鱼钩鱼饵,你只撒些鱼食在池子里,然后打开锦帕一兜,便捞上来至少一条锦鲤,笨笨的连跳都跳不动呢。” 君少优略有些嫌弃的看了庄麟一眼,展颜笑道:“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干过这样促狭的事儿。” 庄麟眉开眼笑的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其实宫中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等有机会了,我一一带你去玩儿。” 君少优闻言,略有些期待的眨了眨眼睛。两人先往跃龙池上走了一遭,庄麟一面派遣随侍的小太监寻些鱼食过来撒在池中,然后将锦帕从袖中掏出,弯腰伸臂的往池子里一捞,果然轻易而举带上来一条胖头胖脑约有两三斤重的锦鲤。那锦鲤身长体宽,一方锦帕根本就裹不住头尾,致使锦鲤在庄麟手中挣扎不休。却被庄麟两手一扣,牢牢捞到岸上。 庄麟双手举着锦鲤到君少优跟前,献宝似的笑道:“今儿晚上咱们就将它清蒸了,我也尝尝这宫中锦鲤的味道。” 君少优摆了摆手,示意庄麟将那锦鲤放回池中,开口笑道:“这池子里的水是死水,这鱼又呆呆笨笨的不爱动弹,可见鱼肉也不会鲜美。你要吃什么山珍海味没有,非把主意打到它的身上。” 庄麟说这话不过是想凑趣哄君少优开怀,闻听君少优这一番话,便笑着将那锦鲤扔回池中。锦鲤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跳入池中,水珠四溅恨不得拍到庄麟脸上。池面荡漾出一圈圈波纹,一阵细风拂过,池中莲花轻轻摇曳。庄麟看着已经结出莲藕的莲花,开口问道:“你想吃莲子吗,我剥给你吃。” 君少优适才在席上没少喝酒吃菜,此刻原本不太想吃东西。不过听庄麟这么一说,却凑趣应道:“好。你弄些莲藕来,咱们两个一起剥。” 庄麟微微一笑,吩咐跃龙池旁伺候的小太监撑船过来,他与君少优一前一后上了小船。小太监撑着篙子慢慢进入莲花丛中,清风徐徐,波光粼粼,满眼皆是碧色的莲叶与雪白粉嫩的莲花,沉甸甸的莲藕。 庄麟在莲花丛中选了半日,伸手摘了个莲藕放在手中,将莲藕掰开剥出莲子,去了莲心后放在一旁的莲叶上,递给君少优,道:“你脾胃虚弱,只吃一两粒就罢了,剩下的莲子咱们都包起来,等回府后叫承影煮了银耳莲子羹给你吃,能够清心败火。”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一半儿拿回府中,一半儿应给陛下和宸妃娘娘留着,也是你的孝道。” 言毕,也随手摘了个莲藕一块儿剥起来。庄麟见状,连忙将君少优手中的莲藕抽出来,开口制止道:“这东西挺硬的,剥夺了仔细手疼。” 君少优莞尔,摇头笑道:“哪有那么金贵。” “你跟我不同,我皮糙肉厚的不觉得如何。你这双手却是执笔弹琴的,岂能干这种粗活。”言毕,又指着君少优刚刚剥好的两粒莲子说道:“这个给我吃了罢。” 君少优轻勾嘴角,将手中莲叶递给庄麟。庄麟却张大了嘴巴说道:“你喂我吃了罢。” 庄麟无语的看了眼前头撑篙的小太监,动作飞快的将两粒莲子扔到庄麟口中。懒得理会一脸餍足状的庄麟,摇头说道:“你正经点儿。” 庄麟嘿嘿一笑,舔着脸刚要说些什么,只见跃龙池岸边陡然传来几声呼唤,却原来是饮宴之上,永乾帝见庄麟二人许久不归,派了贴身小太监过来传唤。作者有话要说:蟹蟹aye?!扔了一个地雷,成为瓦的小萌物楼住么么哒,c3、)、 第80章 第八十一章 君少优与庄麟相视一笑,吩咐小太监将船撑回岸边。弃舟蹬岸,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一路逶迤回了席上。 宸妃娘娘眼尖的瞧见庄麟手内托着的一只巴掌大的翠绿莲叶,上头点点几十粒雪白的莲子。不免开口笑道:“果然是你们年轻心热,就只出去了这么一会子,也能鼓捣出不同来。” 庄麟展颜欢笑,手内亲捧着莲叶至永乾帝跟前,开口说道:“这是儿子亲手摘的莲蓬取的莲子,都已经去了莲心的。等会子交给御膳房的厨子,叫他们炖了银耳莲子羹给陛下和娘娘。这莲子羹最是清心去火,有强心安神之功效。” 永乾帝不妨庄麟竟贴心至此,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席下诸多文武官员却更先一步反应过来,纷纷起身恭贺天家亲情,父慈子孝,此乃大褚幸事云云。永乾帝被众多臣子如此这般奉承的飘飘然,一时间更觉荣耀欣慰。 龙颜大悦之下,如流水般的赏赐自然源源不断送往永安王府。看得众人暗暗咋舌,羡慕大皇子的圣宠恩荣。看得皇后与二皇子更加暗恨羞恼,嫉妒永安王府竟然处处抢占先机。 那匈奴来的公主忽而塔娜对这两个率兵攻占了王庭的夫夫自然是印象深刻。她本钦佩这两人武功盖世,如今又见了两人私下相处也是这般亲亲热热,多有尽让的,恰是铁骨柔情,收发自如,不觉眸中闪过一丝艳羡惆怅。 她偷偷的打量了君少优几眼,但见其人肤色白如美玉,青丝黑如墨染,眉眼精致缱绻如水墨丹青,一举一动都颇为雅致风流,当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再看他身旁站着的永安王庄麟,更是轻裘缓带,器宇轩昂,两人就这般相携而立,竟有无数默契氤氲而出。 永乾帝喜得佳人,此刻自然将泰半精力都放在佳人身上。瞧见忽而塔娜眼睛眨都不眨的打量着庄麟二人,不觉朗声笑道:“说起来你与麟儿夫夫两个也有过一面之缘,可觉得朕的佳儿佳媳比之你们草原上的男儿又如何?” 忽而塔娜回过神来,明媚的双眼眨了眨,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汉话奉承道:“陛下乃是天子,陛下的儿女自然也是人中龙凤。王妃娘娘能被人中龙凤看重,自然也是极好的。” 明为夸赞庄麟二人,实则还是结结实实地给永乾帝带了个高帽。永乾帝闻言,更是老怀大慰,连连饮满了三杯酒水,方才笑说道:“公主人长得漂亮,说起话来更是漂亮。” 忽而塔娜微微一笑,娇声说道:“臣妾说的都是实话呢。” 听到忽而塔娜这么快就自称“臣妾”,别人尚可,唯有皇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只是永乾帝如今更是新鲜喜悦之时,皇后纵有千般手段,此刻也不得不收敛声息。她闷闷的瞧了宸妃一眼,忽的开口笑道:“若说起来,昭媛妹妹同麟儿两个的渊源倒也深。若不是麟儿两个率领大军助克鲁单于讨伐奸邪,平定匈奴。公主也不会入京和亲,陛下也不会喜得佳人。可见凡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两个孩子辈分虽小,却是陛下跟昭媛妹妹的媒人呢。” 永乾帝熟知皇后心性,听闻她明里感慨,实则挑拨的言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已坐在身侧的忽而塔娜。忽而塔娜言笑晏晏的说道:“臣妾在草原时,有幸得见永安王与王妃娘娘的风姿,当时便猜想王爷已是如此骁勇,陛下又该是何等英姿。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当真只有陛下这等英明神武的父亲,才能教导出王爷那般武勇善战的王爷。” 永乾帝淡淡的看了忽而塔娜一眼,心情甚好的勾了勾嘴角。 他虽然贪恋美色,却也明白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正如之前皇后挑拨之言,庄麟带兵逼进匈奴王城,对于大褚来说是一场大捷,是不世的功勋。但是对于匈奴而言,却也意味着彻头彻尾的羞辱。忽而塔娜身为匈奴的公主,若对此事有半分怨怼,永乾帝贪恋她性感年轻的身体,一时也不会计较什么。但也仅此而已。 可忽而塔娜之前的答对却让他很是满意。永乾帝满意之余,便向皇后吩咐道:“塔娜自幼在草原上长大,初到大褚,兴许会有水土不服。你着令御膳房警醒着些,按照塔娜的口味预备膳食。” 皇后言笑晏晏。口中称是。 永乾帝沉吟片刻,又笑道:“草原上长大的女子,不比咱们大褚的闺秀沉静安稳,她们自幼在马背上混惯了,冷不防进宫服侍,恐怕对着四四方方的院子无甚兴趣。我看就把宣亭殿赐给塔娜居住。那殿中有一个球场,叫塔娜闲来无事,跑跑马松散松散也是好的。” 皇后面上笑容不改,少不得继续称是。 忽而塔娜伶俐的起身离席,向永乾帝躬身跪拜,口内谢恩不已。 永乾帝微眯着眼睛看着身着骑马服犹显身材玲珑,凹凸有致的忽而塔娜,摆手说道:“你穿草原上的服饰甚是好看。朕特许你除非宫中饮宴观礼,皆可穿草原服饰行走宫中。” 忽而塔娜喜出望外,更是连连谢恩。 皇后脸上微微变色,迟疑说道:“启禀陛下,此举恐怕有违宫规——” 永乾帝摆了摆手,随意说道:“无妨,不过是闲来私下穿穿。阖宫朝见或饮宴之上,朕是不许她穿的。” 想了想,又向忽而塔娜说道:“朕见昭媛深明大义,明白事理,想来也不会让皇后为难。” 忽而塔娜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冲着皇后拜道:“娘娘放心,臣妾定当遵守宫规礼仪,不让娘娘难做。” 皇后的脸色都白了,却只能笑着说道:“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宸妃娘娘端坐席上,看着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皇后,幸灾乐祸的勾了勾嘴角。 一场饮宴最终在永乾帝欣然得意,永安王府一脉心满意足,皇后一脉心有不甘的情绪中尽兴而散。 因时日尚早,庄麟便同君少优一齐前往长极宫中给宸妃娘娘请安。恰好镇国将军府的一品夫人赵氏携长女菲嫣也来探望宸妃,众人相聚首时,不觉相视一笑。 林菲嫣因早先那些羞于口的小心思,如今颇有些不敢同君少优见面。只微微欠身见礼后,便躲到赵氏身侧静然端坐。宸妃见状,心知这些尴尬场景都是她当初不满庄麟求娶男妃时闹出来的。如今木已成舟,且庄麟夫夫关系融洽,旁人再难插足。宸妃生怕长此以往会导致内宅不睦,外宅疏远,遂特特请了赵氏母女过来,有意缓和关系。 赵氏自然也明白宸妃的打算。虽然林菲嫣最终没能近水楼台嫁入王府,让她有些许遗憾。但两家毕竟是亲戚情分,何况当日之事虽未竟成,但永安王府也没有嫌隙生疏之意,更没有流言蜚语败坏女儿的声名。赵氏见此种种,因未成姻亲而生出的羞愤不满也渐渐消弭,更在匈奴大捷后起了结交亲近之意。 正如宸妃所思所想,赵氏也怕内宅不睦而导致外宅疏远。左右她早已没了迁怒怨怼之意,莫不如趁此机会顺势而为,与永安王府缓和缓和关系,也好图个将来。 想到这里,赵氏便笑言着向君少优说道:“怪不得老人都讲成家立业,可见这男人不论在外头的功勋多大,要是没有成家,终究还是小儿心性。就如王爷一人,早先虽也孝顺,却从不像今日这般贴心细致。竟还想着剥莲子给陛下和娘娘熬羹养生,这在以前是万万不能的。可见还是王妃心思细腻,王爷耳濡目染,这百炼钢竟也化成绕指柔了。”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宸妃也跟着凑趣道:“这说的可是。自从建府成婚之后,麟儿进宫请安的次数都多了。不比从前,纵然在宫里头住着,每日也只想着在军营训练兵卒,十天半个月也不来看我一回。” 庄麟闻言,笑着接口说道:“以前都是我的不是。如今越发大了,自然也更懂得体恤阿娘,今后有无闲暇,不拘是我还是少优,都要进宫给母亲请安,陪您说说话解解烦闷也是好的。” 赵氏闻言,更是满口不绝的夸赞道:“瞧瞧,这话说的竟是越发妥帖周全了。” 众人正说笑间,外头守门的小丫头子进来禀报,说倚霞殿的婕妤君氏来给宸妃请安。宸妃闻言,唇边笑容微敛,也不问君少优,竟自说道:“你去回她,就说本宫说的,今日宫中有要客在此,恕不能分心招待。叫她改日在来。” 那小丫头躬身应了,转身而出。一时又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白玉缠丝海棠花式的玉盘,上头盛着几朵洁白晶莹,如绣球般柔软剔透的银耳,欠身禀道:“这是婕妤亲手泡好的银耳,正配着王爷适才剥的莲子炖了给娘娘补身,也是婕妤的一番心意。” 宸妃轻勾嘴角,温颜笑道:“难得婕妤如此细心,替本宫好生谢过。” 又道:“前儿陛下特赏了我一支羊脂白玉的镯子,你包好了给倚霞殿送去。” 那小丫头躬身应是,端着白玉盘子,缓缓退出。 宸妃笑向君少优说道:“你这个姐姐,刚入宫的时候还有些浮躁疏狂,如今却历练的越发沉稳了。可见这深宫寂寞,不论是何样人等入了宫闱,终究也会变得越发耐得住性子。”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其余人等也都不好接话。宸妃见状,正要笑着将话题引向别处,却见另一个守门的宫俾低眉敛目走入殿中,欠身禀报道:“启禀娘娘,平阳公主求见。” 宸妃微微皱眉,似笑非笑的说道:“本宫宫中今日竟是热闹的紧。既然是公主求见,还不快快请进来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张虫子过多,等一下会改文文~不是加更哦~?_(:3乙)_ 第81章 第八十二章 少顷,平阳公主轻迈莲步,款款而入,语笑嫣然同宸妃请安问好。宸妃笑着让坐,开口说道:“往日我这长极宫中也无甚人来,不曾想今儿竟是如此热闹,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平阳公主赔笑道:“娘娘深得陛下眷宠,又怎会是容易得安静的。不过是往日间娘娘不爱吵闹,所以我等不敢前来叨扰罢了。” 宸妃娘娘淡然微笑,并不将平阳公主的奉承认真放在心上。却也不咸不淡的回应了平阳几句,既不会显得太热络,又不会显得太无礼。 平阳公主心思玲珑,自然明白宸妃是对当日之事存有芥蒂。遂眼波流转,轻声叹道:“人在宫中,身不由己。想必娘娘也深得此中道理。” “哦?”宸妃似笑非笑的看了平阳一眼,开口说道:“本宫却认为,不论际遇如何,人都得固守本心才是。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我等女流之辈,纵然做不到圣人之言,却也不必要踩着旁人的头颅上位。公主以为然否?” 平阳公主略微沉吟片刻,意有所指的说道:“臣女年幼无知,若行止有错得罪了娘娘,还望娘娘看在我是晚辈的情分上,不要怪罪。” 宸妃哂笑,轻声说道:“公主此言何解,本宫竟是有些听不明白了。” 宸妃目光灼灼的盯着平阳公主,沉声说道:“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况又向来聪颖伶俐,如何能行止有差得罪了旁人?恐怕是公主多心了。我倒是并不觉得公主哪里得罪了我。不过是立场不同,各有思量罢了。” 言下之意,道不同不相为谋。平阳公主很不必来此惺惺作戏。 平阳公主见状,也不再多说,只起身向庄麟二人告罪后,笑言请辞。 看着平阳公主姗姗而去的背影,赵氏有些糊涂的问道:“这平阳公主白眉赤脸的说了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宸妃漫不经心挑了挑指甲,随口说道:“想不明白就不必想了。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猜她那么多花花肠子做甚?” 言罢,不待赵氏多问,又笑着转口道:“菲嫣今年也快十九了,可议了婆家没有?” 闻言,林菲嫣忍不住又是一阵面红耳赤。赵氏爱怜的看了女儿一眼,堆笑说道:“京中权贵人家扒拉的没有十亭,也有八、九亭了。倒是也有几个入眼的,不过细细思量,却又有这样那样不甚如意处。我想着左右咱们镇国将军府从来不愁嫁女,莫不如好好挑选着。毕竟是女儿家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没说的却是因当日宸妃有亲上加亲的意思,镇国将军府也十分愿意,所以有意无意间推了不少门当户对的少年才俊。这些个人家的嫡子大多文采风流,武功骁勇,家世雄厚,就算不与镇国将军府结亲,旁个家有女儿的世家权贵也照样趋之若鹜。如此耽搁了两三年,当初觉得甚为匹配的少年郎大多已成婚生子,下剩的那些之中,赵氏着实挑选不出十分得意的来。 然则赵氏不说,不等于宸妃不知道。对于自己一时意气却耽搁了侄女儿的终身大事,宸妃岂有不后悔的。今日将赵氏母女请进宫中,宸妃便想略微弥补一下。 看着容色越发娇艳,整个人就好似绽放的花朵一般的侄女儿,宸妃欣慰一笑,向赵氏试探着问道:“嫂子以为,三皇子如何?” 赵氏听得心中一动。三皇子庄珏乃是娴妃孙氏所出,其外祖便是大褚赫赫有名的名士孙鹤年。其族上下虽然不曾入朝为官,但士林上下何人不知孙鹤年之名声,当真是清贵高雅得紧。 最难得的是三皇子庄珏深得乃祖风范,最是个通达淳厚,风流雅致,不弄权势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寄情山水,钻研书画,亦是大褚赫赫有名的才子。在赵氏来看,若抛却一切外在的因素,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其实要比庄麟更为合适。 因为庄麟身份所限,必然要陷入夺嫡的争斗中。而三皇子庄珏却因母家支持,能一直保持中立。以万全之计来说,不论将来形式如何,只要林菲嫣能嫁给三皇子,一辈子的尊荣富贵是跑不了的。就算将来庄麟功败垂成,镇国将军府大厦倾颓,以庄珏那纯然仁厚的性子,总不会逼迫发妻去死。所以若林菲嫣真能嫁给三皇子,也算是包了一世安平。 赵氏心中十分满意,却也有些忧心忡忡。却不知道以娴妃和孙家那等不沾后宫的脾性,能同意这门婚事吗?何况—— “咱们家菲嫣今年都快十九了,比之三皇子还大了两三岁呢!” 宸妃闻言,笑言宽慰道:“这个但请嫂子放心,有我呢。” 另一厢,林菲嫣依旧羞得几乎将臻首埋在胸前。而庄麟两人也觉得宸妃此计甚妙。他二人虽没想过在后宫皇子间拉帮结派,却也不想庄周拉拢太多兄弟同他们作对。为今之计,若这几位即将成年的皇子能各自为政,却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有一点,若镇国将军府与三皇子的婚事当真达成,他们还须得考虑永乾帝的感受和心情。 宸妃又是一阵大包大揽的说道:“放心,有我呢。总不会让陛下对咱们起了嫌隙,也就是了。” 众人闻言,方不再言语。又说了一回闲话,在宫门落锁之前,起身请辞,各自家去不必细说。 当晚,永乾帝自是宠幸了新近入宫的昭媛忽而塔娜。此后接连数日,永乾帝夜间都是宿在宣亭殿中。忽而塔娜年轻貌美,性子爽朗,歌声清越,舞技妖娆,且心机手腕具备,不过几日间就侍奉的永乾帝大为满意。不顾宫规礼法,特特赐封号为姝。一时间在后宫风头无两,荣宠叫人为之侧目。 如此一来,不光宫中年轻妃嫔幽怨嫉恨,就连皇后与宸妃等年长尊荣的,也颇有些胃酸动容。 宸妃顺势以宫中寂寞为由,频频与后宫几个妃位主子走动,其中以娴妃最为温柔娴静,宸妃与其最合得来,往日间也是三不五时相聚一回,品茗赏花。如今宸妃心有盘算,去的更是勤了。 宸妃话里话外打听着三皇子,又说自家侄女儿如何贞静温婉。娴妃向日间也曾听过镇国将军府嫡长女之品貌才学,倒颇有些动心。然则却顾忌永乾帝的态度并朝中局势,轻易不敢松口。 宸妃自然又是一番大揽其事。端汤送水的前往太极宫中嘘寒问暖,实则旁敲侧击试探两家联姻之事。言辞之间少不得哭诉自庄麟大婚之后,镇国将军府因菲嫣一事同她隐隐有些隔阂,她也觉得自己误了侄女儿的终身大事。如此少不得打点心思为娘家筹谋,给自家侄女儿挑选比庄麟更好的夫婿。然则普天之下,除了龙子龙孙,又有何人能比庄麟还强云云…… 永乾帝对于宸妃的提议自然警惕万分,奈何宸妃与永乾帝相处二十多年,着实了解永乾帝的爱好脾性,言语之间勾得永乾帝深以为然,竟也觉得让镇国将军府与三皇子联姻是件极好的事情。于是便不由自主深思琢磨起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一经传出,别人不提,皇后一脉是最先慌了手脚的。就连平阳公主也日日在永乾帝跟前儿凑趣卖乖,分析利弊。闹闹遭遭风云迭起,一时间竟将忽而塔娜的风头压过了不少。 转眼又过了月余时光,宫中果然传来消息,指镇国将军府嫡长女菲嫣为三皇子妃,着由礼部操办各项事宜,于来年五月完婚。 一时间,镇国将军府越发的炙手可热。大小官员齐备厚礼恭贺庆祝,镇国将军府前更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三五日后,永乾帝又下旨将临淄赵家的嫡次子赵恒指为驸马,等到来年七月同平阳公主完婚。 临淄赵家乃是七大世家之一,永乾帝此举,除了有意拉拢世家之外,亦不过是寻常的帝王权衡罢了。 庄麟与君少优闻听这旨意,也不过是莞尔一笑,便丢开手。宸妃却有些耿耿于怀,觉得平阳公主果然好命,果真是沾着镇国将军府一脉的便宜,为自己谋夺了一门好亲事。 如今且想想当日平阳公主突兀的到长极宫来请安赔罪,恐怕平阳那时就已在谋算今日之事。她是看透了永乾帝凉薄独断的心性,且断定了镇国将军府绝不会因任何事情耽搁与三皇子的议亲,所以又是一番有恃无恐吗? 不论如何,震妃倒底佩服平阳公主这番借力打力的本事。估计她也没少在永乾帝跟前大费唇舌,才让永乾帝觉得以她之婚事可以制衡镇国将军府之威势。时光流转,倏忽已进八月,展颜便到了十五中秋佳节。宫中少不得又要赐宴欢饮。君少优与庄麟早有预备,在府中添了个半饱,方才施施然入宫。如此,就算宫宴上的酒撰有种种不如意处,两人也不会饥饿难耐。 第82章 第八十三章 宫中赐宴,向来都是表面歌舞盈袖,花团锦簇,钟鼓乐清,悠然不绝。但真若论到酒撰香浓,饭菜可口,却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色香味美,精致倒是比外头的东西精致一万倍,但八月晚间凉爽,宫俾从御膳房端着菜肴至席上,泰半菜色已都凉透。且这些酒菜中大多以肉食为主,所以比较下来,更比寻常菜色更油腻一些。 因此,如君少优同庄麟这般,在饮宴之前就寻了东西果腹的人向来不再少数。左右文武大臣功勋显贵入宫赴宴也并不当真为了吃食,能被天家邀至内宫饮宴,不过是一种恩荣罢了。类似于后世那些名目繁多的酒宴,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社交罢了。而大家比拼关注的,往往不是菜色本身,而是客人在饮宴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风度机智,甚至是与宾主之间的交流。 所以大多数人饮酒品馔,大都是显示自己举止如何优雅温文,入口的饭菜竟比猫食也差不了多少。 饶是如此,今儿晚上君少优做戏吃菜的时候,依旧觉得这菜色油腻比往日更严重几分。君少优只不过略略夹了几口,恶心的他连连作呕,几乎按捺不住呕吐的**。 庄麟见状,不由关切的拍着君少优的后背,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是这几日吃腻了,胃有点酸。”说着,君少优脸色煞白的放下筷箸,右手捂着小腹说道:“我有点儿难受,你陪我出去走动走动。” 庄麟点了点头,又问道:“用不用给你宣个太医诊脉?” “不必了。今儿乃是八月中秋好日子,我这个时候招太医来,未免触了陛下的霉头。到时候让皇后趁此发作难堪,反倒不美。”君少优说着,见饮宴之上觥筹交错,谈笑恢弘,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到他。当即悄悄的起身离席,庄麟相随其后,两人蹑手蹑脚的退出殿中。 一出了太极殿,一股凉风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直叫人立时便清醒了好些。君少优状似轻松的吐了口气,向庄麟笑道:“可能是里头酒菜的气味熏得难受,出来片刻就觉得好多了。” 庄麟笑应道:“既如此,咱们且不回去。到御花园里走一走,听说月下观赏百花,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君少优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任由庄麟拽着他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只觉得越走越是寂静凉爽,太极殿内的喧阗吵闹被悉数丢在身后。君少优抬头看着夜空中悬挂的一轮银月,月光如轻纱般倾洒大地,将一切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镀上一层银辉。极目望去,这皓月之辉竟然比檐下一串串的琉璃宫灯还亮一些。 庄麟伸手握住君少优的手,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开口念道:“古人说花好月圆人长久。少优,咱们现在就是花好月圆,你愿意与我共长久么?” 君少优脚步一顿,转头看着身侧的庄麟,月光氤氲了他的轮廓,给白日间棱角分明的庄麟平添了几丝柔和之色。此刻,庄麟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正牢牢盯在君少优的身上。眸光清亮,眸中全是希翼,甚至还隐隐点了几丝哀求。 君少优看着这样优柔而不确定的庄麟,沉默半日,开口说道:“你若不负我,我定当不负你。” 庄麟深深看了君少优一眼,开口说道:“好。你要记着你说过的话,你我两不负,你就不能离开我。君子一言。” 君少优好笑的摇了摇头,拉着庄麟一路穿花渡柳到了跃龙池前。两人信步进了池边的凉亭,倚着朱红栏杆而坐。耳边听着徐徐晚风拍打着湖面,莲叶摇摆的声音,天上一轮满月照着池面,波光粼粼,远处太极殿的方向隐隐传来丝竹钟磬之声。越是热闹,越衬得这里静谧怡人。 君少优双臂交叠搭在栏杆上,看着天上一轮满月,水中一轮满月,上下争辉,犹如置身于水晶宫中。微风一过,迎面吹来莲花莲叶的清新香味,当真叫人神清气爽。 庄麟摆手向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低声吩咐几句,那小太监立刻转身而去。半日后,身后跟着两个拎着食盒的粗使宫俾悠然回转。几人向庄麟、君少优躬身见礼后,将食盒内的果馔点心一一拿出摆放在石桌上,方才悄然退下。 庄麟伸手将一只碧玉碗盛着的酸梅汤递给君少优,开口笑道:“我见你吃酒吃菜都觉得冷腻,遂叫人端了两碗酸梅汤来,你尝尝看?” 君少优接过玉碗饮了一口,果觉得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不免展颜笑道:“是不错,比喝酒强些。” 庄麟又指着桌上几盘点心和时令水果笑道:“我想你刚在饮宴上那形容,可能不爱吃什么大鱼大肉之类,直接吩咐人去御膳房取了些清淡的水果和点心。咱们一边赏月一边吃,也不会饿。” 君少优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轻轻咬了一口,皱眉说道:“还是甜,不爱吃。” 说完,将剩下的大半块糕全都掰碎了扔进池子里,引来锦鲤竞相争抢。庄麟赶忙将桂花糖蒸栗粉糕端到一边儿,伸手抓了把葡萄干递给君少优,道:“桂花糕本来就是甜的,你再尝尝这个,兴许好些。” 君少优点了点头,随口扔了一个进嘴里说还行,却也并不吃剩下的,仍旧扔回盘子里。反而指着那盘葡萄说道:“比起葡萄干,我跟想吃时令葡萄,给我拿些去。” 庄麟应了一声,忙不迭的扔下葡萄干去拿葡萄过来。君少优只携了一串放在手中。庄麟则端着一盘葡萄坐在君少优身前,开口笑道:“听说你那大哥前儿回京了。估计过来杨黛眉还得寻你说你大哥的亲事。” 君少优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道:“估计没戏。前儿在国子监里少冲跟我说,他母亲也想给他大哥说袁家小娘子,听说已在安乐长公主殿下跟前儿漏了风声。若是殿下有意,不日将入宫求旨,请求赐婚。我想着护国公府都怀了他家一门亲事,总不好再坏一遭。平白让人觉得咱家就跟他们家过不去似的。” 庄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随你的意就是。总不好为了旁人家的糟心事儿,勉强你自己。” 君少优应了一声。因是在宫中饮宴,纵使四周无人,但难保隔墙无耳。所以君少优跟庄麟两个也没说什么正经话,不过杂七杂八闲扯一回,只当打发时间而已。 正说笑着,陡然听见后头一阵衣袂朔朔声响,步摇轻撞,环佩叮当。两人回身望去,恰是盛装的平阳公主。庄麟微微皱眉,直接问道:“你怎么来这里?”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不过觉得宴席上燥热喧嚣,因此出来走动走动罢了,没成想竟遇见大皇兄和大皇嫂。” 言毕,微微欠身行礼,十足的温良做派。 庄麟冷笑道:“既如此,还请妹妹往他处走动走动。我跟少优好容易找个清静无人的去处,正想安安心心歇一会儿,就不与妹妹寒暄了。” 说罢,也不理人。径自回身向君少优道:“今年西域上贡的葡萄虽然甜,但吃多了也恐怕胃酸。我看桌上还有些冰皮豆沙馅的饼饵,你也尝尝。” 君少优见庄麟话未说完,饼饵已递到跟前,只得应了一声,伸手拿了一块巴掌大的饼饵掰开,一半给庄麟,一半自己吃。庄麟低身弯腰,就着君少优的手吃了一口嘿嘿笑道:“挺甜的,但是不腻人。你一定喜欢。” 君少优白了庄麟一眼,刚要讥讽两句,却见平阳仍旧言笑晏晏站在跟前,半点儿没有尴尬的模样。不觉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今夜月色正好。听说襄王今岁上贡了几株昙花,想来也该是这时节开放。公主何不轻移玉趾往前头瞧瞧,兴许能看见盛开的昙花也未可知。” 平阳公主恍若未闻,只开口笑道:“大皇兄与大皇嫂的感情真好。倘或平阳嫁人之后,与夫君相处之情景能有皇兄跟皇嫂的一半儿,平阳便心满意足了。” 君少优将手中饼饵扔回盘子里,双手相搓弄掉黏在指尖的碎屑,意味深长的笑道:“在下以为,不论是夫妻之间还是亲友之间,想要情真意切,光是临渊羡鱼并无甚用处。还得努力经营小心维系才是。以力所能及之势助人于窘境之中,以平和真挚之心换取旁人的信任。唯有自尊自重自怜自爱者,旁人方才能爱之。唯有自身安稳信重,立场鲜明,旁人方才能信之。倘或只想着左右逢源,见缝插针,别人回报的也只能是逢场作戏。公主向来冰雪聪明,且兼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想来揣摩人心一类事情更能做的得心应手。” 平阳公主沉吟片刻,开口笑道:“大皇嫂真知灼见。平阳有幸听得大皇嫂一番话,当真胜过熟读十年书。今夜花好月圆,想必大皇兄跟大皇嫂还有许多话要说。平阳就不打扰了。” 言毕,欠身行礼,转身而去。 待平阳走后,庄麟向君少优道:“你跟她说那一番话做什么。不过白费唇舌罢了。向她这种自诩聪明,自以为能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中的人,不让她机关算尽引火烧身,她是不会得到教训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不太在意地道:“我要不说那么一番话,她死皮赖脸呆着不走怎么办。如此良辰美景,我可不想看她那张满是算计的脸面。莫不如一番话把事情说明白了。如此,以她的自傲,倒也不会牵三扯四,说些有的没的恶心人。” 庄麟哼了一声,指着盘子里的半块饼饵说道:“你还吃不吃了。我见你这一个晚上可没怎么吃东西。你要不爱吃这个,你想吃什么就吩咐一声,我叫御膳房做了给你。” 君少优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再坐一会子就回席上去罢。毕竟是十五团圆宴,总不好离席太久。” 于是两人又坐了一回,方才起身回太极殿。 第83章 第八十四章 因今夜是中秋团圆宴,除照例进宫赴宴的诸多勋贵仕宦之家外,宫中举凡有些品阶的妃嫔并皇子公主悉数在席。这些人等在饮宴上呆了会子,少不得出去走动方便一下,所以庄麟与君少优二人偷偷溜走,竟也未曾引起旁人的注意。 只是君少优一回到席上,看着食案上那些冰冷油腻的菜馔,就觉得一阵反胃。好在没过多久,永乾帝便下旨让撤了残羹冷炙,另上好的点心瓜果来。君少优看着面前清清爽爽的东西,总算松了口气。伸手擎壶到了一杯西域进贡的葡萄将,刚要饮下,就听身旁庄麟悄声笑道:“这酒都是用冰灞过的,凉的很。你本就觉得脾胃不合,倘或吃了酒再闹起胃酸来,岂不更难受?” 君少优想想庄麟的话,觉得很对。便放下了手中杯盏,开口笑道:“方才在凉亭里头吃了半块点心,这会子就觉得口干。” 庄麟摆手叫过身后侍立的小太监,悄悄吩咐道:“去御膳房端些酸梅汤来。” 那小太监欠身应了。一时复而归来,果然上了一碗酸梅汤。 边上庄周见状,不觉朗声笑问道:“大皇嫂这是怎么了,今儿饮宴之上的葡萄酒可是西域进贡的上品,统共只有二百坛。陛下为表天恩,才特特备了五十坛在今儿宫中节宴上。大皇嫂大喜的日子不喝酒,岂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一句话落,众人的眼珠子全都聚集到这便。 庄麟闻言,不急不躁的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正是因为葡萄酒难得,所以我们两个才想用酸梅汤替换葡萄酒,等饮宴之后将这酒水偷偷带回府中慢慢品鉴。没成想二皇弟竟一语道破天机。二皇弟果然是心思细腻。” 庄周挑眉,温颜说道:“原来如此,竟是臣弟的不是了。” 永乾帝闻言,哈哈朗笑道:“我道是什么缘故,不过几坛子好酒罢了,也值得你如此浪费心思。你既然喜欢,等会儿出宫回府,就带两坛子回去罢了。” 庄麟与君少优立刻起身离席,躬身谢恩。 坐在下首的姝昭媛见状,眨了眨她那双水媚明艳的大眼睛,撒娇似的说道:“陛下果然偏疼儿子与儿媳,其实臣妾也很喜欢这葡萄酒呢。” 忽而塔娜年轻娇媚,且形容举止比之大褚闺秀多有不同,深得永乾帝喜爱。如今听得爱妃如此说,永乾帝不觉起了两分兴味,开口逗弄道:“向来女子少有贪杯的喜好,你倒是心直口快。只是朕却不喜欢醉醺醺的爱妃啊。” 忽而塔娜脆声笑道:“陛下也太小瞧了人,不过几杯葡萄汁子罢了,酸酸甜甜的,哪里能醉人。臣妾在草原上的时候,若是兴致起了,汉子们专喝的烈酒也能一口气饮他两坛。饮完之后照样骑马打猎,一点儿不耽误工夫。” 说的永乾帝越发开怀女,指了指忽而塔娜伸手捧坛侍立的宫俾,开口笑道:“口说无凭。你若能喝干了那一坛葡萄酒,再入场跳一支胡旋舞,朕便信你的话。到时也赏你两坛子葡萄酒,免得你眼馋肚饱的,抱怨朕处事不公。” “陛下还说自己处事公允。分明大皇子只随口说了一句您便放在心上,到了臣妾这里就又是喝酒又是跳舞的以证清白。可见世人传言的不错,陛下果然最爱大皇子了。” 一句话未落,众多妃嫔与皇子公主皆有意无意的看向庄麟,心中顿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君少优见状,不觉暗暗摇头,这草原上来的公主果然是拉的一手好仇恨。三言两语就挑拨的大家对他们两个心有芥蒂,偏偏他们还无法直言反驳。只因忽而塔娜从头至尾,就没跟他们说话。 永乾帝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席上装巧卖乖的忽而塔娜,摆手笑道:“朕不过是对你的言辞颇有些疑惑罢了。你竟牵扯出这么一大番酸话来。可见古圣先贤所言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真是肺腑之言。” 忽而塔娜见永乾帝虽然口中责备,却并无认真恼怒之意,遂故作不依的跺了跺脚,娇声反驳道:“臣妾只是心直口快罢了,陛下本就多疼大皇子嘛。陛下对大皇子的优容圣眷,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当然了,大皇子天资聪颖,忠厚孝顺,且能为陛下分忧,为大褚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就算偏疼大皇子一些也是人之常情。相信等诸位皇子都能为陛下分忧后,陛下也会像疼大皇子一样疼爱其他几位皇子的。” 一句话说完,别人还犹可,唯独二皇子庄周有些难堪的冷淡了面容。无他,只因永乾帝诸多皇子之内,除了庄麟之外,只有他在朝中办差,且还在比较容易出政绩的吏部。然则因他顶头上司却是当年因监军一事得罪过的祝家一脉,平日里碍于身份所限,虽不能明里为难,但暗中的扯后腿却是从未少过。因此这么多年来庄周也唯有步步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只是每每此时,庄周便分外怨怼永乾帝处事不公。为何对待庄麟就能处处提携,优容有加,而到了他这里就步步为难,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死在泥中。因此庄周对永乾帝的满腹牢骚日益加深。却不知在永乾帝看来,旁人提携帮扶虽然重要,但自己个儿手段心机却是无法改变的。 正如庄麟幼年参军,从一员军前小将一路升至二品大员,那可是实打实的战功积累,完全没有贪功冒领的水分。所以永乾帝才会对庄麟信重有加。除了血缘天性之外,便是庄麟性格忠厚不会胡思乱想,而且办事妥帖牢靠,能扶得起。 与之相比,身为嫡子的庄周便逊色了不止一成。身为永乾帝的二皇子,还是唯一的嫡子,母族一家又是赫赫有名的世家豪族。如此好牌掌握在手中,却连区区一个吏部尚书都摆不平,这样无能平庸的儿子,永乾帝就算器重又有何用?他又怎会安心将重任交付给庄周去办? 这样的人,就算将来当真做了皇帝,也逃不了受人摆布,变成傀儡的下场。不是永乾帝瞧不上自己这个二儿子,而是庄周着实没有天分。在他看来,成日间自命不凡怨天尤人的庄周还不如云淡风轻不陷争斗的老三,至少老三意志坚定,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永乾帝于前朝末年揭竿而起,于乱世之中创下此等功绩,其人本就是个乾纲独断的脾性。所以永乾帝讨厌庸才,更讨厌性格优柔不思己过却终日怨怼不平,抱怨世道不公的人。岂料自己这二儿子竟把这些个厌烦都占全了。永乾帝纵有慈父之心,对着这样一个儿子,也着实施展不出来。 可是永乾帝又着实需要这么一个磨刀石来提醒庄麟时时刻刻保持清醒,不要被眼前的战功和局势冲昏了头脑。更不要起了歪心思,坑人坑己。 在永乾帝的心中,大儿子庄麟天资聪颖,性格果毅,心机手段具备,着实是个继承人的好选择。他建立大褚自然希望大褚能漫延百世,永坐江山,因此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首要考虑的便是心机手段。 可是儿子太过优秀了,永乾帝也难免担心。这世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英雄迟暮。而随着岁月的渐渐流逝,永乾帝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日渐衰老和儿子的羽翼渐丰。这样的鲜明对比让永乾帝对着庄麟的感觉越发复杂。既骄傲于自己后继有人,又怕庄麟功劳甚大,会渐渐的不满足于现状。 所以永乾帝一面器重庄麟,一面怀疑庄麟,一面树立起庄周这面大旗来试探庄麟。所幸直到目前为止,庄麟的表现都令他非常满意。而庄麟主动求请男妃的事情更让永乾帝又是欣慰又是愧疚。欣慰于自己的儿子果然纯良仁厚,没有动过那些不能说的心思。否则他也不会如此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事。愧疚于自己那些阴暗的猜忌和怀疑。 所以两种情绪冲撞之下,永乾帝对待庄麟的态度便是明里越发宠爱纵容,暗中却更加提防警惕。而这种表面的圣眷看在庄周眼中,无疑是另一种催化剂,让他心中的不忿和不甘日益加深。 原本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东西,今日却被忽而塔娜有意无意的明挑了出来,庄周只觉得一阵不舒服。连带着对圣宠日浓的忽而塔娜都有了些许不满。 永乾帝不以为然的饮了口酒,正色说道:“朕对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是一样的疼爱。不过麟儿向来聪明能干,且年岁长了一些,朕更为倚重罢了。。” 忽而塔娜连忙露出一张璀璨明艳的笑容,含笑说道:“是呢,臣妾在草原就听说过,陛下一向任人唯贤,知人善用。所以我大褚才能蒸蒸日上,吏治清明,百姓安康。” 永乾帝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就算你此刻花言巧语,朕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不会改的。” 忽而塔娜一脸不在乎的傲娇表情,笑道:“陛下实在小看了人。臣妾才刚说的都是实话,何至于为了区区几杯酒水就欺罔陛下。” 言毕,转身将伸手宫俾捧着的酒坛抢在手中,仰脖挺胸一口气喝光了坛内酒水,借着将酒坛子反过来空了空,言笑晏晏地道:“酒是喝完了,陛下请看臣妾的胡旋舞。” 永乾帝并不答言,转身向身侧的宸妃笑道:“塔娜的胡旋舞跳得很不错,颇有你当年风范。” 一时引得诸位皇子公主越发心酸幽怨。 宸妃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说话,陡然听见席中传来一阵骚乱。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婕妤君氏不知怎地竟昏了过去,因此其身后侍婢少不得乱作一团。 杨黛眉坐在诰命席上,见此形状,更是空悬了一颗心,提心吊胆的观察着目下情形。 这样大喜的日子竟出现这么晦气的事情,不等别人反应,皇后娘娘率先阴沉了脸色,开口说道:“这样大喜的日子,婕妤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还不快快扶婕妤去偏殿休息,去传太医来给婕妤诊脉。” 宸妃娘娘却一脸忧心忡忡地向君柔然的陪嫁侍婢燕草问道:“你们主子近日身上可好。我瞧着婕妤脸色苍白,最近都消瘦了许多呢!” 燕草闻言,立刻躬身跪道:“回陛下,皇后和娘娘的话,我们小主近日总觉得恶心,困乏,讨厌油腥,已经接连好几日都不思饮食了。” 永乾帝见燕草吓的小脸儿发白,颇无意趣的摆了摆手,道:“且扶着你们主子去偏殿歇息,宣太医来诊脉。” 一时,众多侍婢搀扶着君柔然去偏殿歇息。皇后则派了个小太监去太医署请太医来问脉。少顷,太医从偏殿匆匆而归,满脸喜庆的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婕妤娘娘是有喜了。” 一句话落,多少妃嫔勃然变色。宸妃又抢在皇后反应过来之前起身擎酒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儿本是中秋佳节,宫中又传出此等喜讯,皇室子嗣绵延,实乃我大褚的福泽。臣妾恭祝陛下。” 皇后等人反应过来,也立刻举起酒樽恭贺永乾帝。宸妃借着掩袖饮酒的动作掩去唇边那抹得意的弧度。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站在场中强颜欢笑地忽而塔娜,讥讽的勾了勾嘴角。 唱作俱佳装巧卖乖了一个晚上又能如何,她只不过略动心思就能将忽而塔娜的辛苦筹谋化解于无形。比起年少娇媚的妖道侍妾,永乾帝老年得子才能体现出他的宝刀未老。这样的消息对于日渐觉得老迈且力不从心的永乾帝来说,才是真正的好处。 第84章 第八十五章 今儿本是中秋团圆宴,又听闻如此好消息,永乾帝简直是大喜过望。 圣心大悦之下,永乾帝挥手便将君柔然的分位从五品的婕妤提到四品的良媛。喜得君柔然不顾身体不适从偏殿赶过来领旨谢恩。众多妃嫔并席中勋贵不管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却都是一脸欣然的恭祝。就连适才脸色微微阴沉的忽而塔娜都立刻语笑嫣然的过来捧场。 永乾帝更是起身离席,纡尊降贵,亲自将跪在场中的君柔然扶了起来引到身边坐下。君柔然早已不是刚刚入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府小姐,立刻诚惶诚恐的表示出自己位分低微,不能与陛下并肩而坐。 宸妃满面笑容的插嘴说道:“良媛妹妹入宫时日虽然不长,但能有幸为皇家孕育子嗣,可见你得龙气庇佑,是个有大福气的人。既如此,陛□边的位子你也坐得。就算你坐不得,你腹中的龙嗣也坐得。” 永乾帝自然是朗笑着附和宸妃的话,看向君柔然的目光也越发的欣喜开怀。因此他并没理会君柔然不知真假的惶恐不安,执意将她按到自己身边坐下。而坐在永乾帝另一边的皇后不动声色地加深了唇边的弧度,一脸欣慰的说道:“良媛妹妹服侍陛下的日子虽浅,但福气却是极大的。如今好不容易怀了陛下的子嗣,可千万要小心保养着身子。平日里想吃什么就吩咐御膳房做给你,太医院也会拨医术最好的太医来为你保胎安脉。你且安心养胎,为陛下多生个皇子才是最紧要的。” 君柔然闻言,少不得起身离席,躬身谢恩。又展颜笑道:“臣妾倘或有幸,能生下个同平阳一般伶俐的公主就是最好了。” 皇后闻言勾唇一笑,忙言“快快起身”等语,又语笑嫣然说了好些体贴细致的话。当真是温言软语三冬暖,只是目光偶尔扫过君柔然平坦的小腹,那眸中透漏出来的精光未免太犀利一些。 永乾帝好似没察觉到诸多妃嫔之间的暗潮涌动,十分畅快的接连饮了三杯酒水。他如今年过半百,体力精力日渐消退,却没想到今日竟能得了这样的喜讯。看着席下勋贵宗室文武大臣们或惊讶或敬佩的表情,永乾帝只觉得好似一阵清风拂面而来,顿觉神清气爽。 君柔然小心翼翼地侧坐在永乾帝身侧,时而执壶为永乾帝斟满酒水。却被永乾帝怜惜的接下银壶,叫她只在旁边乖乖坐着就好。君柔然一脸羞涩的垂下臻首,一双柔荑轻轻抚摸着根本看不出任何迹象的小腹,看着往日间冷嘲热讽的妃嫔们全都堆着笑容巴结奉承她,不觉眉开眼笑,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宸妃端然坐于席上,一手把玩着青铜酒樽,仿佛看戏一般打量着面前热闹喧嚣的景象,不动声色地嗤笑出声。 一场团圆夜宴在看似花团锦簇的气氛中完美落幕。众多勋贵大臣出宫的时候,夜色已深。 回程的马车上,君少优撩起车帘看着窗外繁星璀璨的夜幕,不觉轻叹一声。 庄麟时时刻刻注意着君少优的举动。见此形状,不免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只觉得今儿见了君柔然后,发现她变得太多,竟跟我记忆中的君柔然十分不一样了。”君少优低头说道:“可见后宫果然是个大染缸,不论什么样的女子进去了,最终都被浸染成一个模样。” 庄麟沉默片刻,伸手将君少优搂入怀中,轻声劝道:“别想那些无干的事情了。我看你这两日食欲不振,不妨想想明儿个早上要吃什么。是愿意吃酸的,还是想吃辣的?” 君少优莞尔一笑,随口说道:“大清早起能吃些什么,又酸又辣的都不想吃,弄些清淡的稀粥小菜也还罢了。” 庄麟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道:“我记得你很喜欢城外那处温泉庄子。不然我们明儿出城去温泉庄子上游玩些时日。如今正值秋收季节,山上鸟兽繁多,我亲自动手打了猎物给你熬汤喝。或者你愿意看看山上的秋景,比之京中又有不同。” 君少优颇有些异动,然则想到国子监进学之事,又有些犹豫不决。纵使他前世饱读经书,不太在乎国子监的授业课程,但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学生,如此动辄请假离开,之前是为了西北征战还有话说,如今却单只为了游玩散淡,恐怕传到旁人耳中,会有非议。 庄麟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开口笑道:“若说别的我还担心。可这点事着实不必放在心上。我听说那些个书生文人最爱的就是踏青郊游,吟诗作赋。咱们永安王府也算京中显贵,却从来不曾举办过诗会等事。不如趁此机会,以永安王府的名义邀请诸多学子去城外庄子上游玩些时日。左右中秋佳节,多少学子背井离乡不能返家,咱们将人凑到一起,也算解了他们的思乡寂寞。” 君少优默默想了片刻,展颜说道:“如此,也好。” 庄麟伸手握住君少优的手捏了捏,面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凝重恍惚。 次日一早,两人随意吃过早饭。庄麟果然催促着君少优下帖子遍邀京中好友以及那些稍有名气的士子文人前往城外的温泉庄子上参加诗会。接到帖子的人不拘世家公子还是寒门书生,大多冲着永安王府以及君少优的名声,并没有出言拒绝的,反而十分欣然的表示当日定会到访叨扰。 庄麟见状,遂笑向君少优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他们一步过去,也好精心准备一番。” 其实这些也不过是托词罢了。毕竟永安王府人才众多,总管陈陀更是长于分管家事,又岂会举办一场诗会都劳累主人费心。不过君少优确实也向往山中悠闲自在的生活,遂心知肚明的应了下来。 两人吩咐承影带着下人打包行李,庄麟拉着君少优的手畅想未来几日的悠闲。正喋喋不休的说着,外头有人通传说护国公府递牌子请安。君少优闻言,少不得请人进来回话。 前来送帖子的是杨黛眉身边的陈妈妈并护国公府四个女人,衣着打扮十分体面。上前请安问好过后,陈妈妈便从袖中掏出一封拜帖递给君少优,口中笑道:“因大郎君前日才回京,少不得先去户部叙职,昨儿又是宫中赐宴,竟不能立时给王爷娘娘请安。还请王爷娘娘不要见怪。” 君少优拂袖掸了掸微尘,开口笑道:“这话说的见外。论理大哥回京,我做小弟的应该登门拜访才是。只是宫中赐宴不比寻常,有品级的勋贵仕宦之家少不得全力以赴准备赴宴事宜,所以一来二去,就耽搁下来。如今却累得夫人和大哥递帖子过来,真真是我的不是。” 陈妈妈闻言,少不得又是一阵躬身陪笑,凑趣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奉承话,末了笑言说道:“王爷娘娘身份尊贵,日理万机,自然当以朝廷要事为重。何况王爷少年行伍,战功赫赫,咱们家大郎君佩服的紧。如今能亲自登门拜见王爷娘娘,大郎君在家等的早已迫不及待了。若不是怕行事唐突叨扰了王爷娘娘,恐怕今儿径直过来也是有的。” 君少优身旁,庄麟略有些好笑的抿了抿嘴。因他少年入军,南征北战立功无数,大褚少年儿郎十有五六均以他为榜样,所以他对旁人的奉承崇敬早已习以为常。然而这些人又与君少杰不同,毕竟后者也算是个年少有为的少年将军,何况还是他庄麟名义上的大舅子。被这么一个人崇拜,庄麟还是有点儿小自豪的。 君少优不以为然的瞥了眼忍笑不语的庄麟,转头跟陈妈妈定了明日安排午膳宴请护国公府众人。陈妈妈躬身谢过,又开口说了一些闲话,接了君少优赐下的上等封赏,方才躬身告退。 君少优并庄麟两人继续打点外出的行李不必细说。 且说翌日上午,杨黛眉果然带了家中嫡庶子女并沈姨娘来至永安王府。 君少优携领阖家婢仆在正堂外阶矶上等着众人。照例与杨黛眉寒暄热络一番,方才入堂内落座说话。君少优的注意力少不得放在其中一位面生的青年身上。青年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生的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轮廓与杨黛眉有五六分相似,只是身材更为魁梧健硕。薄唇紧闭,眸光坚毅,端然跪坐在席案之后,虽不言不语,但身形挺直如松柏,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将之风。 君少优便知道这位性格沉默,一看就很固执倔强的郎君就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大哥君少安。虽然从来不曾打过交道,但很稀奇的,君少优就是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哥起了一丝好感。 杨黛眉察言观色,自然没有错过君少优脸上一闪而过的友善之意,心下微微一喜,指着君少安说道:“这便是你的大哥少安,因十二岁就学王爷偷跑到边塞入伍,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这次回京叙职,得知娘娘嫁入永安王府,就缠磨着我,非得要亲眼见见王爷跟娘娘才好。” 一句话说的君少安略不自在,微微紧张的握了握放在双膝上的拳头,侧着脑袋看向君少优。黝黑的面容没有一丁点表情,然而清亮的眼眸中透漏出来的期待与崇敬却是清晰可见。 面对着这样的眼神,君少优不由自主地脱口说道:“王爷上朝了,大概午时能回。” 君少安的眼中立时发出幽幽绿光,黑黑的瞳孔直视着君少优,片刻后,瞪大的瞳孔微微缩小,整个过程中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唇边微微上扬的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透漏了他的好心情。 杨黛眉见状,更是见缝插针的奉承道:“你大哥生平最佩服的人便是王爷了。要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学着王爷入伍征战。只是他生性木讷,不会说话,少时见了王爷,还请娘娘多替他美言几句才是。” 顿了顿,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前儿皇宫赐宴上,我有幸同良媛娘娘说了几句话。娘娘的意思,是想趁此机会将你大哥调入京中,在兵部任职。如此一来,你哥哥不必在边塞拼的太辛苦,我跟你爹爹也能看到儿女承欢膝下,竟是两全其美。然则我虽是妇孺,却也明白朝堂之事风云变幻,恐怕比战场杀敌还要莫测。你哥哥性格纯粹,又不善于同旁人打交道,恐怕入了兵部也少不得一些麻烦事儿。若是能得王爷照看一二,我也放心了。” 闻言,君少优还未曾说话,倒是君少安有些不虞的皱了皱眉。他虽然性格鲁直沉默,不善于勾心斗角,但能从一阵前小卒爬到如今的位置,却并不是愚钝糊涂的人。自然猜到这番调职背后的衡量盘算。 小妹为了地位巩固将他拉下水的手段与心机,他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喜欢京中的人事复杂,人心叵测,但是他并不埋怨小妹。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小妹如今的艰难处境他在前晚的皇宫夜宴上也窥出一二。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员调入京中会对后宫的形势有何作用,但若是小妹觉得这样做便能安心,君少安倒也无所谓。他自觉身为护国公府嫡长子,弟妹的长兄,有义务顶门立户,为家人遮风挡雨。这是他心甘情愿想要做的事情。但也仅此而已。倘或因他自己的事儿给别人带来麻烦,君少安还是不乐意的。 其实若在平常,能与庄麟这样一个战功赫赫,堪为众将士楷模的人建立联系,君少安求之不得。然而昨儿自家妹妹刚传出有孕的消息,庄麟又是向来有隐形太子之称的大皇子。京中水浊,纵使君少安对夺嫡斗争十分不敏感,依旧隐隐觉察到此中的不妥。他恍惚觉着越是此时,护国公府的态度就越该低调老实。抱大腿的行动虽然应该有,但很不必闹得风风雨雨,世人皆知。常年带兵打仗,最擅长游击狙敌的君少安敏锐的觉察到,有些时候,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才是最好的行动方式。反正护国公府与永安王府的血脉亲戚是既定的事实,纵然庄麟不曾在明面上如何表现,难道谁还会忽略这层关系不成。 因此君少安觉得,两家很不必在永乾帝的眼皮子底下做出种种勾连抱团的态度,反而惹人猜忌。 不比京中权贵仕宦之间习以为常的兜圈子说话,君少安开门见山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不赞同在兵部任职的时候得到庄麟的庇佑。一来是觉得没必要给庄麟添麻烦,二来则是身为男人的小自尊。虽然与庄麟相比,君少安无论从家世身份还是战功方面都不如庄麟多矣,但是他也称得上是京中勋贵圈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有他的骄傲,他觉得既然自己能凭借实力在军中博得一席之地。如今转入京中任职,纵使开头艰难,也不至于就此无所适从,处处依附旁人。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君少安不太想在自己崇敬之人的面前失了面子。他崇拜庄麟崇拜了近十年,如今有幸与偶像结了姻亲,关系虽然是莫名其妙的亲近起来,但君少安心中更为警醒。总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更为出色一些,这样就算将来庄麟与君少优闹矛盾了,他这个当大舅子的人总不会因为受了庄麟的好处就拿人手短,不敢站出来为自己的弟弟撑腰。 当然,对于后一点,君少安心中虽是如此想的,但却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好在他向来就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因此说了两句就闭口不言,众人也只当他不爱说话,完全没有看穿这张面无表情的皮囊下那颗八卦而闷骚的操心劳神的心思。说到底,君少安并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多年的行伍生涯让他习惯于低头做事,而不是仰头清谈。 君少安这种自尊自傲,又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为别人考虑的行为进一步赢得了君少优的好感。虽然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有过交集,但就像是合了眼缘一般,君少优就是觉得君少安这个人当真不错,是个可以结交往来乃至共同谋事的对象。 不过君少优向来城府颇深,纵然心中颇为意动,面上却依旧滴水不漏。只温颜说些风花雪月乃至边塞的轶事。君少安一脸默然的听着,眸光时不时看向外头大门的方向,神色真切凝重,偶尔还闪过一丝憧憬期待。 君少优见状,心下又是一阵好笑。反倒是杨黛眉看的唉声叹气,恨不得代替大儿子说些巴结奉承之语。须知面子上的虚荣总没有里子上的实惠来的紧要。纵使君少安少年意气,不喜钻营,但杨黛眉自诩沉浮经久,早已没了所谓的骨气骄矜。她宁愿俯首帖耳卑躬屈膝,只要能打点的君少安顺遂平安就好。 对于杨黛眉一番显而易见的心思,君少安看在眼中,虽然并不赞同母亲的行事,但君少安明白母亲亦是为了自己着想。因此君少安纵然心中尴尬,却也顺着杨黛眉的意思努力跟君少优闲聊。 众人正闲聊说话间,陡然听到外头丫鬟过来通报说王爷归府。听闻这消息,旁人犹可,唯独君少安刷的眼睛一亮,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支愣着耳朵看向堂外。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说一下这个月的安排, 因为家里出了一件大事,再加上我家三月七号搬家,本来想三月九号恢复更新的。不过考虑到文下筒子们的感受,实在不好意思断更那么久。而且之前家里发生的让人闹心的大事基本解决了,只剩下搬家的事情,所以某八决定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不过三月八号之前只能尽量保持日更,三月九号开始努力双更弥补之前缺的更新。 感谢筒子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和谅解,爱乃们的某八么么哒╭╮╭╮╭╮ 蟹蟹仙子扔了一个地雷 啊德扔了一个地雷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卜楠扔了一个地雷 苏小凉扔了一个地雷 yu扔了一个地雷爱乃们群么么哒rc3冲、厂c3、、厂c3,、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庄麟一路大步流星进入内堂,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上首端坐的君少优身上。瞧见君少优今日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庄麟略略放下了半悬的心。 满屋子的宾客立即起身向庄麟问好。庄麟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落在唯一面生的君少安脸上,开口笑道:“这便是大哥罢。慕名久矣只是一直未得相见。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更似闻名。” 君少安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清晰可见的潮红,起身抱拳道:“末将见过大皇子。” 庄麟笑眯眯的握住君少安的臂膀,亲切说道:“都是自家亲戚,何必如此见外。大哥若不嫌弃,直呼我昭明便是。” 君少安略微拘谨的板脸说道:“尊卑有别,在下岂敢唐突。” 庄麟微微一笑,也不十分勉强。随意同堂上宾客寒暄几句,方才转入后宅。少时,换了家常衣裳出来见客。 彼时天将正午,厨房早已备好了酒菜佳肴。侍立的小丫头子来问何处摆饭。君少优打量着满满一堂屋的宾客,开口笑道:“就摆在荷风轩罢了。” 君少优性格风雅,最喜碧叶荷花,波光粼粼的嗜好早就随着他文采翩然的才名传遍京都。何况众人也并不是第一次在永安王府用膳,听闻此言都不意外。 一时间众人说说笑笑着前往荷风轩。彼时轩内早已安设桌椅,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捧着沐盆端着巾帕肃然而立,服侍众人简单洗漱后。宾主各自落座。有小丫头子捧着菜肴酒馔鱼贯而入。 饭菜齐备后,又有乐师班子在偏殿悠然奏乐,应着波光粼粼,水声潺潺,颇有意趣。 众人习以为常,并不觉如何享受。唯有君少安心情甚好的看了看波光荡漾的湖面。他倒是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诗性,纯粹是觉得这里视野开阔,比憋仄昏暗的室内要好很多。 庄麟暗暗吩咐一旁布菜的丫鬟将君少优食案上的酒水换成酸梅汤,引来君少优莫名其妙的一瞥。庄麟谄笑连连,低声解释道:“你不是说这两日吃的油腻导致肠胃不适,我便想着你少喝些酒水,吃些酸甜开胃的果饮,倒是也能多进些饭食。” 君少优对此不以为然。不过他此刻确实没什么喝酒的兴致,不过是碍于饮宴上的礼仪罢了。 坐在下首的杨黛眉见状,不免开口附议道:“王爷说的很是。娘娘身子本就虚弱,平日里合该小心保养才是。饮酒伤身,若能不饮还是不饮的好。何况我们并不是外人,娘娘若执意礼数周全的招待,反倒显得彼此生疏了。” 这话说的十分对庄麟的心思。庄麟不觉赞赏的看了杨黛眉一眼,眉开眼笑的说道:“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长者的吩咐,我们合该听从才是。” 言罢,不由分说叫丫鬟撤了酒水,伸手夹了一筷子鱼肉,小心翼翼剔了刺后放入君少优面前的骨碟里,开口笑道:“这是我让厨房特特做的糖醋鲤鱼,你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一番温柔小意的举止看得堂下众人颇为艳羡。杨黛眉更是见缝插针的奉承道:“王爷对娘娘当真有心。既能看到王爷夫夫如此琴瑟和鸣,我也算放心了。” 顿了顿,又笑向身旁的沈青棉说道:“想来你也放心了。” 沈青棉微微一笑,只柔柔的看了君少优一眼,并未说话。 杨黛眉淡定自若的目光扫过沈青棉身侧的君芷萱,这个庶女一如既往的低眉敛目,小心谨慎。若不是这两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着紧,上蹿下跳的有些厉害了,恐怕杨黛眉自己都看走了眼。 想到这里,杨黛眉心下冷笑,转身向君少优说道:“听说陛下有意要将娴妃娘娘所出的安宁公主许配给理国公府的嫡长子。这理国公府着实有福气啊!” 君少优挑了挑眉,淡然应道:“好像是有这件事,不过也只是一丝风声罢了。夫人好伶俐的耳朵,这么隐秘的事情竟也有所耳闻。” 杨黛眉回笑道:“不过是听良媛娘娘说了这么一嘴罢了,竟也不是认真打听来的。” 君少优闻言,不置可否。 杨黛眉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柔然的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对不住理国公府上。毕竟咱们两家也是世交旧友,从祖上关系就很不错。这么多年的情分岂能因为柔然这些糟心事就断了。若是传将出去,也是影响娘娘跟理国公府的关系。所以我想着,这结亲不成反成仇的事情咱们不能做,可若是不想成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恐怕唯有成亲才能弥补得了。” 君少优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杨黛眉,不明白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杨黛眉看了眼老老实实坐在沈青棉身边的庶女君芷萱,笑眯眯说道:“我是想着要同理国公府结亲,奈何他们家并没有适龄的嫡出女儿。所以我便想着若是嫡出不能成亲,庶出成亲也是好的。” 君少优心下一动,不觉看向沈青棉身边,面色苍白,有些摇摇欲坠的君芷萱。他觉得自己隐约有些明白了,为何今日杨黛眉一反常态,竟带了府中庶出子女出来拜访的缘由。 而另一旁,坐在沈青棉下首的君芷萱已经忍不住露出一丝惊惶忐忑,说不清心中思绪究竟是惧怕还是期待。她拿不准这件事情的利弊,不由可怜兮兮的看着身旁的沈青棉。沈青棉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脸询问的看向君少优。 君少优沉吟片刻,若说出了君柔然的事情后,他跟理国公府的关系着实有些尴尬。让他很有一种无言面对李誉的感觉。纵使李誉依旧大大咧咧的不以为然,但是上次去理国公府登门拜访的时候,也确实遭遇了冷待。不过这种结结实实打人脸面的举止也不能怪理国公府生气,若不是碍于皇家威严和永安王府的势力,恐怕理国公府脾气再好,也难以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这事情若放在君少优自己身上,至少也得算计得对方家破人亡,不然实难消这口心头怨气。 所以就算碍于皇家名誉不能声张,两家的仇怨怕也定了。如今杨黛眉却突发奇想要以庶女同理国公府家的庶子联姻,看似是想赢得理国公府的原谅。实质却将历经两个月才算慢慢平息的流言再次提到台面上。无异于是往看似平静的油锅上洒了一层凉水,还嫌不够热闹吗? 君少优皱了皱眉,心中略微不喜。 坐在下首的君芷萱见状,不觉怅然的叹了口气。她与君少优同属庶出,生母便是与沈青棉交好的陈姨娘。上头还有个庶出的哥哥君少岚,原本同君少优的关系不错。只在君少优嫁入王府后,这两年不怎么往来,关系就渐渐远了。 想到这里,君芷萱更加不是滋味的叹了口气。 同为姨娘侍妾所出,那君少优母子早先被夫人厌恶排挤,就连府中稍微得脸的婆子丫头都能给他们没脸。往日间还都靠着陈姨娘在国公爷跟前儿的体面,才能稍稍庇佑一二。总得来说日子过得远远不如他们。谁知一夕之间君少优便得了永安王的青眼,得以嫁入王府为正妃。从此以后潜龙出水,青云直上,不过一二年间才名尽显。到了如今,竟成了她们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物。可见人生际遇,着实难以预料。 君芷萱有些眼红的看了看上首正忙着给君少优夹菜盛汤的庄麟。身份贵重,名声显赫,行事果毅,气度渊然,难得面容还十分俊秀,脾性还专一长情,这样的夫君谁不想要。奈何全天下的女人竟没有君少优一个男人有福气。若是旁人也还罢了,可她自幼与君少优一同长大,就算当年关系还好,可眼见着一个处境不如自己的人竟然能越过自己活得愈加风光得意,说自己能真心实意的替他开心那是假话,心中陡然而生的酸楚嫉妒才真真是无法言说。 恨不能以身代之。 所以当日君柔然发了疯一般的举动,君芷萱隐隐是能体会明白的。不光是她,恐怕护国公府后院内的所有子女都有体会。然则感同身受是一回事儿,像君柔然一般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就去犯傻的事情君芷萱永远都干不出来。 明知不可为而极力去做,是傻子才会有的行径。与君柔然的自视甚高不同,君芷萱想要的只不过是借势而为,借着君少优的大旗为自己谋夺一些好处罢了。她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本该议亲的时候,府中却无一丝动静。杨黛眉把全部的心神放在君柔然和君少安两个儿子身上,偶尔忽略了家中庶女也是情有可原。然而眼看着如今一年大似一年,君芷萱就是再淡定自持也免不了焦心忧虑。 原本子女的婚事都合该嫡母去张罗操持。若是平常,杨黛眉看在君芷萱本本分分谨小慎微的份儿上,也乐得装一装嫡母的贤良大度,为她谋一个不上不下的婚事博得众人称赞。然则君柔然刚刚被诊出了身孕,大儿子年过二十五六还没定亲,小儿子也到了弱冠之年,杨黛眉忙活自己亲生的都顾不过来,又如何有精力搭理君芷萱这个庶出女儿。所以君芷萱无奈之下,只得巴结着跟自己姨娘关系较好的沈姨娘,期望沈姨娘能为自己的婚事操些心。 然而沈青棉纵然得了杨黛眉的青眼,助其操持家事甚至府中嫡出公子的婚事,本质上还是个二十多年不曾与人来往交际的姨娘侍妾。何况其本性便有些冷漠孤僻,不擅交际,又因身份所限,京中勋贵仕宦家的女眷即便看在永安王妃的面上表面尊敬一番,但正室夫人如何能打心眼儿里瞧得上姨娘侍妾出身的沈青棉。何况君芷萱又不是君少优的胞生妹子,就算将来想借君芷萱的关系攀附君少优也稍嫌远了一些,又有杨黛眉早先年传出来的不好名声在先,君柔然举止轻浮莫名其妙毁了婚约入宫侍奉在后,哪家家风清正的人家肯娶这么个女儿。 一时间挑挑拣拣的,有门第的家里子嗣不兴,有子嗣好的家中门第又匹配不上。种种不如意之下,君芷萱满腔柔情也渐渐冷淡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把希望放在沈青棉的身上,还不如求她在君少优跟前儿说两句好话,只要身为永安王妃的君少优肯对她的婚事稍微上心一点儿,随意说句话恐怕比她们费尽心机还强一些。 想明白过来的君芷萱立刻寻到了自己的亲娘陈姨娘,又让陈姨娘找沈姨娘说话,沈姨娘斟酌再三,方才去软语求了杨黛眉。如此方有了今日杨黛眉带领家中嫡庶子女来永安王府请安拜访的事情。 如若不然,杨黛眉大可以带着沈姨娘和两个儿子过来。至于庶出子女的死活,她才不会认真放在心上。 奈何还没等君芷萱思量好该如何巴结君少优,杨黛眉竟然出其不意先发制人,提出来这么一个主意。一时间君芷萱自然是又忐忑又惊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能嫁入理国公府,哪怕是嫁给庶子为妻,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竟比这些日子所看的多少户人家都强一些。可若是当真能嫁入理国公府,当日君柔然给了理国公府那么大一个没脸,恐怕理国公府心中早已嫉恨。纵使慑于永安王府的威势勉强答应下来,可是理国公府的人能真心接纳她吗? 届时理国公府阖家上下都对她敌视不满,那她下半辈子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可若是不能嫁入理国公府,以护国公府如今的声名和她的家世背景,又岂能寻到如意的婚事? 一时间,君芷萱已经自顾自纠结的入了魔怔。手中一方锦帕更是绞的拔了丝抽了线,扭扭曲曲的不成个样子。 不过很显然除她之外,这荷风轩内所有人都被杨黛眉一席话吓怔住了。 若说善妒不慈,恐怕这是历朝历代正室夫人的通病。至少君少优自己个儿便是深受其害。毕竟正室同小三的敌对乃是古今之常情,就像男人不能忍受自己被人戴绿帽子一样,这世上没几个女人能对丈夫的公然出轨报以宽容一笑。所以对于丈夫出轨的证据——庶出子女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君少优能理解杨黛眉对庶出子女的苛待愤恨。但理解不等于接受,君少优自己便险些死在这种妒恨之下,所以他分外排斥杨黛眉这种将庶出子女当做棋子,没事儿的时候虐待着撒撒气,有事了便搬出来当货物一般赚得更多好处的行径。 君少优原本还对今日杨黛眉带着所有庶出子女前来拜访感到惊奇。误以为杨黛眉是见君柔然有了身孕,所以才想着做些母慈子孝的场面事儿来扭转不好的名声。却没想到猪就算迁到了京都还是猪,杨黛眉这种行为,与卖女求和又有何分别? 难道杨黛眉竟天真的认为只要将一个庶出女儿塞到理国公府,就能弥补两家之前的裂痕吗? 一时间,君少优从先前的莫名其妙,继而转到有些哭笑不得。实在是对杨黛眉这种自说自话自鸣得意的性子感到佩服得紧。作者有话要说:蟹蟹什么人扔了一个地雷,成为瓦的小萌物厂c3、、,c3冲、,c3、、 第86章 庄麟一路大步流星进入内堂,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上首端坐的君少优身上。瞧见君少优今日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庄麟略略放下了半悬的心。 满屋子的宾客立即起身向庄麟问好。庄麟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落在唯一面生的君少安脸上,开口笑道:“这便是大哥罢。慕名久矣只是一直未得相见。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更似闻名。” 君少安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清晰可见的潮红,起身抱拳道:“末将见过大皇子。” 庄麟笑眯眯的握住君少安的臂膀,亲切说道:“都是自家亲戚,何必如此见外。大哥若不嫌弃,直呼我昭明(庄麟的字)便是。” 君少安略微拘谨的板脸说道:“尊卑有别,在下岂敢唐突。” 庄麟微微一笑,也不十分勉强。随意同堂上宾客寒暄几句,方才转入后宅。少时,换了家常衣裳出来见客。 彼时天将正午,厨房早已备好了酒菜佳肴。侍立的小丫头子来问何处摆饭。君少优打量着满满一堂屋的宾客,开口笑道:“就摆在荷风轩罢了。” 君少优性格风雅,最喜碧叶荷花,波光粼粼的嗜好早就随着他文采翩然的才名传遍京都。何况众人也并不是第一次在永安王府用膳,听闻此言都不意外。 一时间众人说说笑笑着前往荷风轩。彼时轩内早已安设桌椅,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捧着沐盆端着巾帕肃然而立,服侍众人简单洗漱后。宾主各自落座。有小丫头子捧着菜肴酒馔鱼贯而入。 饭菜齐备后,又有乐师班子在偏殿悠然奏乐,应着波光粼粼,水声潺潺,颇有意趣。 众人习以为常,并不觉如何享受。唯有君少安心情甚好的看了看波光荡漾的湖面。他倒是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诗性,纯粹是觉得这里视野开阔,比憋仄昏暗的室内要好很多。 庄麟暗暗吩咐一旁布菜的丫鬟将君少优食案上的酒水换成酸梅汤,引来君少优莫名其妙的一瞥。庄麟谄笑连连,低声解释道:“你不是说这两日吃的油腻导致肠胃不适,我便想着你少喝些酒水,吃些酸甜开胃的果饮,倒是也能多进些饭食。” 君少优对此不以为然。不过他此刻确实没什么喝酒的兴致,不过是碍于饮宴上的礼仪罢了。 坐在下首的杨黛眉见状,不免开口附议道:“王爷说的很是。娘娘身子本就虚弱,平日里合该小心保养才是。饮酒伤身,若能不饮还是不饮的好。何况我们并不是外人,娘娘若执意礼数周全的招待,反倒显得彼此生疏了。” 这话说的十分对庄麟的心思。庄麟不觉赞赏的看了杨黛眉一眼,眉开眼笑的说道:“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长者的吩咐,我们合该听从才是。” 言罢,不由分说叫丫鬟撤了酒水,伸手夹了一筷子鱼肉,小心翼翼剔了刺后放入君少优面前的骨碟里,开口笑道:“这是我让厨房特特做的糖醋鲤鱼,你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一番温柔小意的举止看得堂下众人颇为艳羡。杨黛眉更是见缝插针的奉承道:“王爷对娘娘当真有心。既能看到王爷夫夫如此琴瑟和鸣,我也算放心了。” 顿了顿,又笑向身旁的沈青棉说道:“想来你也放心了。” 沈青棉微微一笑,只柔柔的看了君少优一眼,并未说话。 杨黛眉淡定自若的目光扫过沈青棉身侧的君芷萱,这个庶女一如既往的低眉敛目,小心谨慎。若不是这两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着紧,上蹿下跳的有些厉害了,恐怕杨黛眉自己都看走了眼。 想到这里,杨黛眉心下冷笑,转身向君少优说道:“听说陛下有意要将娴妃娘娘所出的安宁公主许配给理国公府的嫡长子。这理国公府着实有福气啊!” 君少优挑了挑眉,淡然应道:“好像是有这件事,不过也只是一丝风声罢了。夫人好伶俐的耳朵,这么隐秘的事情竟也有所耳闻。” 杨黛眉回笑道:“不过是听良媛娘娘说了这么一嘴罢了,竟也不是认真打听来的。” 君少优闻言,不置可否。 杨黛眉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柔然的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对不住理国公府上。毕竟咱们两家也是世交旧友,从祖上关系就很不错。这么多年的情分岂能因为柔然这些糟心事就断了。若是传将出去,也是影响娘娘跟理国公府的关系。所以我想着,这结亲不成反成仇的事情咱们不能做,可若是不想成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恐怕唯有成亲才能弥补得了。” 君少优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杨黛眉,不明白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杨黛眉看了眼老老实实坐在沈青棉身边的庶女君芷萱,笑眯眯说道:“我是想着要同理国公府结亲,奈何他们家并没有适龄的嫡出女儿。所以我便想着若是嫡出不能成亲,庶出成亲也是好的。” 君少优心下一动,不觉看向沈青棉身边,面色苍白,有些摇摇欲坠的君芷萱。他觉得自己隐约有些明白了,为何今日杨黛眉一反常态,竟带了府中庶出子女出来拜访的缘由。 而另一旁,坐在沈青棉下首的君芷萱已经忍不住露出一丝惊惶忐忑,说不清心中思绪究竟是惧怕还是期待。她拿不准这件事情的利弊,不由可怜兮兮的看着身旁的沈青棉。沈青棉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脸询问的看向君少优。 君少优沉吟片刻,若说出了君柔然的事情后,他跟理国公府的关系着实有些尴尬。让他很有一种无言面对李誉的感觉。纵使李誉依旧大大咧咧的不以为然,但是上次去理国公府登门拜访的时候,也确实遭遇了冷待。不过这种结结实实打人脸面的举止也不能怪理国公府生气,若不是碍于皇家威严和永安王府的势力,恐怕理国公府脾气再好,也难以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这事情若放在君少优自己身上,至少也得算计得对方家破人亡,不然实难消这口心头怨气。 所以就算碍于皇家名誉不能声张,两家的仇怨怕也定了。如今杨黛眉却突发奇想要以庶女同理国公府家的庶子联姻,看似是想赢得理国公府的原谅。实质却将历经两个月才算慢慢平息的流言再次提到台面上。无异于是往看似平静的油锅上洒了一层凉水,还嫌不够热闹吗? 君少优皱了皱眉,心中略微不喜。 坐在下首的君芷萱见状,不觉怅然的叹了口气。她与君少优同属庶出,生母便是与沈青棉交好的陈姨娘。上头还有个庶出的哥哥君少岚,原本同君少优的关系不错。只在君少优嫁入王府后,这两年不怎么往来,关系就渐渐远了。 想到这里,君芷萱更加不是滋味的叹了口气。 同为姨娘侍妾所出,那君少优母子早先被夫人厌恶排挤,就连府中稍微得脸的婆子丫头都能给他们没脸。往日间还都靠着陈姨娘在国公爷跟前儿的体面,才能稍稍庇佑一二。总得来说日子过得远远不如他们。谁知一夕之间君少优便得了永安王的青眼,得以嫁入王府为正妃。从此以后潜龙出水,青云直上,不过一二年间才名尽显。到了如今,竟成了她们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物。可见人生际遇,着实难以预料。 君芷萱有些眼红的看了看上首正忙着给君少优夹菜盛汤的庄麟。身份贵重,名声显赫,行事果毅,气度渊然,难得面容还十分俊秀,脾性还专一长情,这样的夫君谁不想要。奈何全天下的女人竟没有君少优一个男人有福气。若是旁人也还罢了,可她自幼与君少优一同长大,就算当年关系还好,可眼见着一个处境不如自己的人竟然能越过自己活得愈加风光得意,说自己能真心实意的替他开心那是假话,心中陡然而生的酸楚嫉妒才真真是无法言说。 恨不能以身代之。 所以当日君柔然发了疯一般的举动,君芷萱隐隐是能体会明白的。不光是她,恐怕护国公府后院内的所有子女都有体会。然则感同身受是一回事儿,像君柔然一般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就去犯傻的事情君芷萱永远都干不出来。 明知不可为而极力去做,是傻子才会有的行径。与君柔然的自视甚高不同,君芷萱想要的只不过是借势而为,借着君少优的大旗为自己谋夺一些好处罢了。她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本该议亲的时候,府中却无一丝动静。杨黛眉把全部的心神放在君柔然和君少安两个儿子身上,偶尔忽略了家中庶女也是情有可原。然而眼看着如今一年大似一年,君芷萱就是再淡定自持也免不了焦心忧虑。 原本子女的婚事都合该嫡母去张罗操持。若是平常,杨黛眉看在君芷萱本本分分谨小慎微的份儿上,也乐得装一装嫡母的贤良大度,为她谋一个不上不下的婚事博得众人称赞。然则君柔然刚刚被诊出了身孕,大儿子年过二十五六还没定亲,小儿子也到了弱冠之年,杨黛眉忙活自己亲生的都顾不过来,又如何有精力搭理君芷萱这个庶出女儿。所以君芷萱无奈之下,只得巴结着跟自己姨娘关系较好的沈姨娘,期望沈姨娘能为自己的婚事操些心。 然而沈青棉纵然得了杨黛眉的青眼,助其操持家事甚至府中嫡出公子的婚事,本质上还是个二十多年不曾与人来往交际的姨娘侍妾。何况其本性便有些冷漠孤僻,不擅交际,又因身份所限,京中勋贵仕宦家的女眷即便看在永安王妃的面上表面尊敬一番,但正室夫人如何能打心眼儿里瞧得上姨娘侍妾出身的沈青棉。何况君芷萱又不是君少优的胞生妹子,就算将来想借君芷萱的关系攀附君少优也稍嫌远了一些,又有杨黛眉早先年传出来的不好名声在先,君柔然举止轻浮莫名其妙毁了婚约入宫侍奉在后,哪家家风清正的人家肯娶这么个女儿。 一时间挑挑拣拣的,有门第的家里子嗣不兴,有子嗣好的家中门第又匹配不上。种种不如意之下,君芷萱满腔柔情也渐渐冷淡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把希望放在沈青棉的身上,还不如求她在君少优跟前儿说两句好话,只要身为永安王妃的君少优肯对她的婚事稍微上心一点儿,随意说句话恐怕比她们费尽心机还强一些。 想明白过来的君芷萱立刻寻到了自己的亲娘陈姨娘,又让陈姨娘找沈姨娘说话,沈姨娘斟酌再三,方才去软语求了杨黛眉。如此方有了今日杨黛眉带领家中嫡庶子女来永安王府请安拜访的事情。 如若不然,杨黛眉大可以带着沈姨娘和两个儿子过来。至于庶出子女的死活,她才不会认真放在心上。 奈何还没等君芷萱思量好该如何巴结君少优,杨黛眉竟然出其不意先发制人,提出来这么一个主意。一时间君芷萱自然是又忐忑又惊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能嫁入理国公府,哪怕是嫁给庶子为妻,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竟比这些日子所看的多少户人家都强一些。可若是当真能嫁入理国公府,当日君柔然给了理国公府那么大一个没脸,恐怕理国公府心中早已嫉恨。纵使慑于永安王府的威势勉强答应下来,可是理国公府的人能真心接纳她吗? 届时理国公府阖家上下都对她敌视不满,那她下半辈子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可若是不能嫁入理国公府,以护国公府如今的声名和她的家世背景,又岂能寻到如意的婚事? 一时间,君芷萱已经自顾自纠结的入了魔怔。手中一方锦帕更是绞的拔了丝抽了线,扭扭曲曲的不成个样子。 不过很显然除她之外,这荷风轩内所有人都被杨黛眉一席话吓怔住了。 若说善妒不慈,恐怕这是历朝历代正室夫人的通病。至少君少优自己个儿便是深受其害。毕竟正室同小三的敌对乃是古今之常情,就像男人不能忍受自己被人戴绿帽子一样,这世上没几个女人能对丈夫的公然出轨报以宽容一笑。所以对于丈夫出轨的证据——庶出子女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君少优能理解杨黛眉对庶出子女的苛待愤恨。但理解不等于接受,君少优自己便险些死在这种妒恨之下,所以他分外排斥杨黛眉这种将庶出子女当做棋子,没事儿的时候虐待着撒撒气,有事了便搬出来当货物一般赚得更多好处的行径。 君少优原本还对今日杨黛眉带着所有庶出子女前来拜访感到惊奇。误以为杨黛眉是见君柔然有了身孕,所以才想着做些母慈子孝的场面事儿来扭转不好的名声。却没想到猪就算迁到了京都还是猪,杨黛眉这种行为,与卖女求和又有何分别? 难道杨黛眉竟天真的认为只要将一个庶出女儿塞到理国公府,就能弥补两家之前的裂痕吗? 一时间,君少优从先前的莫名其妙,继而转到有些哭笑不得。实在是对杨黛眉这种自说自话自鸣得意的性子感到佩服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什么人扔了一个地雷,成为瓦的小萌物╭(╯3╰)╮╭(╯3╰)╮╭(╯3╰)╮ 第87章 第八十八章 二皇子府热热闹闹的酒宴被迫终止,众多皇室成员并功勋大臣心情凝重的告辞归家,各自换了朝服再次入宫觐见。君少优因白身之故,并没有入太极宫议事的资格,遂回了王府等待匆匆而去的庄麟。 这一等便一直等到日暮西山,华灯初上,晚膳都热了约有三四遍功夫,庄麟方才匆匆而归。君少优站在门外阶矶上看着庄麟大步流星的身影,面上虽然竭力做出一副凝重表情,然则眼角眉梢微微露出的端倪与过于轻快的脚步都让君少优敏锐的察觉到庄麟的心情甚好。 庄麟抬眼看着负手立在门前的君少优,时值初秋,白日虽然燥热似火,但晚间的微风还是有些凉意。君少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色长衫立于阶上,青丝拂乱,衣袂翩然,檐角高悬的琉璃宫灯倾洒出柔和的暖色光亮,将人颀长的身影照的明明暗暗,一阵晚风夹杂着几许花香幽然拂过,恍恍惚竟有种乘风归去之感。 庄麟略微晃了晃神,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石阶,将君少优拉入房中,又顺手从衣架上拽了件青肷披风给他披上,伸手握了握君少优已然冰凉的指尖,皱眉说道:“晚上天冷,你也不多穿件儿衣裳。” 眼见着承影从门外转了进来,不觉皱眉说道:“你不在他跟前儿好生服侍,东晃西晃的又跑哪儿去了?他平日里闲散惯了,你也变得这么不仔细。若真的为此得了风寒,你自己去陈总管那儿领板子罢。” 君少优伸手推了一把庄麟,开口说道:“是我自己觉得热,不想多穿衣裳。你跟承影发什么脾气。” 言罢,随手又将身上披风扯下来扔在榻上,继续说道:“你这么晚没回来,厨房光热菜就热了有三四遍。才刚我又嘱咐承影去厨房看了一遭,将有些不禁回锅的菜赏给他们吃了,等你回来再另作新的来。光为你这顿饭,今儿承影就折腾四五遍了,你不说赏她,还想罚她不成?” 庄麟闻言,皱眉说道:“不是叫你按时吃饭不用等我嘛。你底子弱,脾胃也不甚合,吃饭再没个时辰,到时候胃疼了还得喝那苦汤药汁子,哪多哪少?” 君少优听着庄麟的话,心内陡然起了一股火气,冷声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还是多此一举了?” 言罢,转头吩咐承影道:“去厨房叫传饭。他不吃拉倒,咱们自己吃。” 承影见两人话语间陡然多了几丝火药味,不觉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听到君少优一句吩咐,连忙躬身应是,彻身出去不提。 庄麟见状,只得赔笑哄着君少优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心疼你,怕你不知道保养身子,将来自己个儿难受。” 君少优只坐在案前不说话,庄麟少不得又说了一箩筐的和软话,方才将君少优的脸色渐渐回转过来。 少顷,君少优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情绪波动特别大,动不动就憋了一场无名火气,人也比先焦躁了不少。总觉得没办法静心似的。” 说着,一脸惊疑的道:“我该不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罢?” 庄麟不太明白君少优口中的“更年期综合症”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对于君少优适才所言的“动不动便想发火儿”的缘由却是略知一二,当即有些心虚的说道:“别想得太多,也可能是京中琐事烦扰,叫你没法子静心罢了。” 说到此处,不觉想到之前太极宫中君臣之决策,连忙说道:“忘了和你说了,江浙一带有流寇扰民,陛下决定叫我带兵前去镇压。我请旨叫你跟我一块儿去,权当去外头散淡散淡,疏散疏散心胸。” 君少优皱了皱眉,犹犹豫豫地问道:“这次得花费多长时间,别再赶不及明年的恩科加考,恐怕国子监中又有人要说闲话了。” 庄麟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笑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朝廷派一万精兵前去镇压,也就三五日间,必定能平息一切事情。倒是战后的安抚流民之事,兴许要费些心神。” 听闻此言,君少优自以为明白了庄麟为何想让他一同去江浙,不由笑言道:“你这么早便急着邀买民心,也不怕陛下见了心中警惕?” 庄麟微微一笑,故作不在意的道:“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舍不得让你一个人留在京都罢了。江浙之地不同于西北,就算是邀买人心,也轮不到我去做。咱们不过是老老实实地平定匪乱,顶多借此机会游一游江南的山水。你们文人士子不是向来推崇江南烟雨妩媚妖娆吗?” 君少优冲着庄麟抿嘴一笑,一脸的心照不宣。 说话间,承影已经张罗着家下丫鬟捧着茶饭鱼贯入了正房,将案席安设在西侧的小花厅内,布好饭菜后,方才进来禀报道:“请王爷公子入花厅用膳。” 庄麟点了点头,开口吩咐承影道:“过两日我跟少优将动身南下,你带着几个丫头打点行李罢。动作精细些,将少优平日惯用的东西都带着,宁可多带了也别少了什么。” 想了想,又吩咐道:“等会儿告诉陈总管一声,叫他这几日内将府中的马车改动一番,行动之间不要颠簸的太厉害,里面被褥多铺几层,要软软的才好。” 因庄麟自幼投身行伍,这么多年从不安于享受,所以府中一应用度虽奢,但却称不上精致。若是此前也还罢了,庄麟自己惯于骑马奔波,从不在意。可如今多了一个君少优,庄麟宁可前头准备的费事些,也不想委屈了君少优一丝一毫。 而君少优也是个享受惯了的,听闻此言,不觉插口说道:“等会儿我画一张马车的图纸给你,你将图纸给了陈总管,叫他吩咐工匠照做便罢了。” 上辈子君少优位高权重,便想出了无数法子来享受生活。且因他当时颇受帝王重用,经常奔波于各省之间。为保旅途不会太过颠簸难受,便鼓动无数工匠绞尽脑汁研究了那么一辆易于出行的马车。如今听庄麟这么一说,君少优心中一动,挥挥手便拿出了一张图纸交给陈总管折腾。 承影垂手侍立在旁,一一应了。又站了一刻,见两人不再有别的吩咐,方才欠了欠身,彻身出来。 欣然饭毕,庄麟二人于案前端坐了盏茶功夫,照例起身前往后花园子闲逛消食。两人且走且停且闲话,少不得便提到了江浙一带流寇泛滥之事。君少优因想到前世两辈子一些经验,随口说道:“咱们大褚军队大多是马上威风,若入了海便折了一半实力。其实天下之大,除咱们脚下这一片土地外,另有无数广袤领土。所谓天朝上国,山河壮丽,与这天下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只可惜咱们偏居一隅,只看得到眼前的风光如许,若是能放眼于千里之外,铸造大船乘风破浪,兴许更有开疆扩土的机会。” 庄麟转头看着君少优侃侃而谈,挥斥方遒的名士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故意开口挤兑道:“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你怎么就知道大海之外还有更广袤的土地呢?依我看,不过是些弹丸之地罢了,茹毛饮血,不加开化。如若不然,也不会奔波千里来我大褚学习礼仪教化,经史子集。” 君少优不顾形象的翻了翻白眼,冷哼道:“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俚语虽是粗俗,但总归是有道理可言的。你眼下光是看见别人不如你,处处学你奉承你,却不知道在你看不见处,人家也是进步如神,今年赶不上你,明年赶不上你,百十年后,千百年后,终有一日能赶上你。届时堂上尊变成阶下囚,那才叫哭都找不着调呢!” 言语间,不由想到记忆中那历经近百年的战火耻辱,心有戚戚焉的叹了口气。 庄麟逗着君少优说话,原本是想劝他开解心怀,却没想到一席话后,君少优越发抑郁起来。心下想了想,开口笑道:“不过是闲谈罢了,竟惹出你这么多杞人忧天来。你既想要造大船入海,这回去江浙便是个机会。咱们大褚向来盛行马上打天下,对船上的事儿确实说不上精通。但是江浙一带临海而居,多少商贾百姓都靠着海上过日子,小船大船也都不少。虽未必能乘风破浪纵横江海,但事在人为,也不过是出资建个船厂,再多招些工匠钻研罢了。你若是喜欢,我还可以向陛下请旨,从宫中拨几个技艺谙熟的老工匠来,咱们便呆在江浙造船,什么时候大船造出来了,咱们再回京不迟。” 君少优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庄麟,沉吟片刻,眯着眼睛开口问道:“瞧你这撺掇劲儿,好像很希望我在江浙多呆一段时间似的。连我明年恩科的事情都不理会了,该不是你心里打着什么鬼盘算罢?” 庄麟闻言,心下一跳,面上却不漏声色地道:“我才说你是多心多疑的人。我不过是随着你的意思行事罢了,反招来你这么多疑问。其实你在什么地方于我有何不同,左右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咱们两个还能分开不成?” 君少优想了想,觉得庄麟这话也是。不觉开口笑道:“我这两天想事情都有些左,你别在意。” 庄麟笑眯眯说道:“无妨。时候不早了,我们且回房罢。还得商议商议却江浙后该如何行事呢。” 君少优颔首应是,两人相携回房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起便被母上拽着到了新房子那边做苦工干活儿,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钟方才回来。才码了一章放上来,保证日更的承诺不破,让大家久等咩么么哒╭╮╭╮ 蟹蟹仙子扔了一个火箭炮,成功滴轰炸了瓦__ 蟹蟹苏小凉扔了一个手榴弹,成为瓦滴小萌物\/ 蟹蟹含蓄扔了一个地雷,打滚儿mua一个一蟹蟹飘泪扔了一个地雷,楼住么么哒,c3,、 第88章 第八十九章 庄麟两人去岁才从西北回来,如今在京中呆了不过年余,竟又要跑到江浙一带。宸妃纵然已经习惯了儿子常年在外奔波,但临行之前,终究还是慈母心怀,颇有种依依不舍之形状。在宫中张罗着阖宫女婢太监打点行装并些丸散膏药等,至庄麟二人行前,吩咐长极宫总管钟敏怀亲自带人送了过来。 “娘娘心疼王爷、王妃,又说出门万事难,衣食住行总没有在家中如意。何况江浙一带匪患横行,恐怕世道乱的很。王爷同王妃是入过军的人,自然不怕这些,但娘娘深处宫中却不能不挂念,遂特吩咐奴婢送了些上好的伤药过来。并不为别的,只是尽一尽娘娘的心意。” 永安王府内,钟敏怀束手立在堂内,尖细着嗓音谄媚说道:“为了这几箱东西,娘娘从前儿一早就开始折腾:什么西域进贡的刀枪不入的天蚕衣,什么一抹上就立时能止血结疤的上好伤药,就连家常里穿的长衫武服都预备了一大堆,只怕王爷跟王妃一路上受委屈。” 说到这里,钟敏怀口干舌燥的咽了口吐沫,伸手将一个漆黑檀木箱子上摆的食盒掀开,露出里面还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各色糕点,细声细语的说道:“娘娘今儿早上还特地下厨做了这么几样点心,叫王爷跟王妃路上做干粮呢。” 庄麟两人负手立在当地,看着正堂内几乎摆满了一地的各色箱笼,摇头暗笑。君少优开口说道:“正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娘娘一片心意,实在叫我跟王爷十分羞愧。多谢娘娘费心,我跟王爷过午便入宫向娘娘谢恩。” 长极宫总管陪笑着弓了弓身子,细声细语地道:“娘娘长日在深宫里,最牵挂的便是王爷跟王妃,等会子若见了王爷王妃,心内一定高兴。” 庄麟二人但笑不语。又同钟敏怀寒暄了几句话,饮过一杯茶,钟敏怀抬眼瞧了瞧天色,只见天光已近政务,遂拱手笑言还得回宫中复命云云,起身告辞不提。 君少优笑言且住,回头低声向承影吩咐了几句。只见承影欠身应诺,彻身而出。少时回转,身后则跟了两个捧着托盘的小丫头子。那两个小丫头子各自捧着一个蹴鞠大小的酒坛子。君少优看着有些狐疑状的钟敏怀,开口笑言道:“这是外头进献给王爷的蛇酒。听说对于治疗关节肿痛,风湿入邪等病很有功效。公公常年在宫中当差,伺候贵人时间长了,身上少不得有这些个毛病,不妨拿去一试。若果然效验,我便吩咐家下人定时给公公送去。” 言毕,又吩咐承影包了上等封赏给随行的几位小太监。那些个小太监见状,少不得躬身谢恩,伸手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心中暗笑不语。 而那钟敏怀心中更是诧异不已。跟在宸妃身边二十余年,钟敏怀堪称是宸妃跟前一定一的心腹之人。因此平日里在后宫或偶尔至前朝各等官宦人家走动,别人看着宸妃的颜面,自然也对他礼让有加,重礼封赏更是必不可少。所以他对于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但君少优此番举动又与旁人不同。这坛子蛇酒若论珍贵,恐怕比不上旁人府上赠送的珍奇异宝。但若论心意,却让这位久经沉浮的长极宫总管觉得心内暖暖的,更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体面自豪的欣慰之感。 他在宸妃跟前当差,自然明白宸妃对大皇子如同眼珠子一般的看重。当初大皇子脂油迷了心窍一般执意要娶君少优为妻,别人态度又可,自家主子反抗的最为激烈。就算二人成婚之后,也不死心的撺掇着镇国将军府将大娘子林菲嫣送入宫中,就是为了能唤的庄麟回头。 如此坚决且鲜明的态度,一直叫后宫众人都为新晋的永安王妃捏了把汗,更有无数人在暗中幸灾乐祸,准备看戏。然则君少优只入宫同宸妃打了一个照面,立时便将宸妃的态度回转过来。当中的心机手腕,着实让钟敏怀起了一丝深不可测的敬服之感。 不光如此,之后君少优在文采武略上显露出来的惊才绝艳更是连永乾帝都拍案称好,爱惜不迭。而今这位在钟敏怀心中几乎能称得上翻云覆雨的人却放□段如此交好于他,钟敏怀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君少优刻意做出的那分关切热络。纵使他明白君少优此举是为了邀买人心,但是钟敏怀还是忍不住对君少优生出了一丝好感。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上位者想要礼贤下士示好于人,总要比别人更容易。世人惯于趋利避害,潜意识中便对有能力者更加宽厚一些。所以同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普通百姓做来,便是稀松平常,不以为意。可若当权者做来,却总会被附加上各种各样的涵义。现代人管这一现象叫名人效应。可是在君少优看来,这不过是权力的另一种魅力罢了。 正所谓生杀予夺,只凭一心。因为手握大权,所以哪怕是一个微小的善意都显得那么弥足珍贵。君少优起身笑将这位总管大人送出正堂之外,瞧着钟敏怀满面堆笑,立时便真挚了不止两分的言谈,心下一阵唏嘘。 若单只就事论事,相信以这位长极宫总管大人之威,平常定少不得有人巴结奉承,费劲筹谋绞尽脑汁的博他一声赞扬,恐怕这位总管大人都未必放在心上。而今他君少优所做的,也不过是心念一动下的随手而为,却能引得钟敏怀如此在意。怪不得古往今来有无数英雄豪杰为权柄折腰。可见这凡人若有了权柄的光环之后,一言一动都立刻不一样了。 想到接下来的江浙之行,君少优不觉心头一热,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也立刻多了两分认真。 直至众人散后,君少优看着满地的伤药行李,不觉开口笑道:“娘娘果然是心疼你这儿子,准备的东西竟比咱们这几日的功夫还精细呢。” 庄麟莞尔一笑,摇头说道:“我自幼参军,行伍多年,也不过是轻车简从,跟着诸多将士一般无二。如此,倒辜负了阿娘很多次心意。这次竟好了,有你陪着我去江浙,不拘别的,这些东西可得带着才是。” 说着,未免又皱了皱眉,沉声道:“只是有一样,咱们府中本就准备了很多东西,如今再算上阿娘准备的,竟是太多了,恐怕会耽搁行程。” 君少优闻言,截口说道:“这有何难。左右娘娘预备的精心,竟比咱们还细致多了。莫不如这行礼就用娘娘打点的,左不过我再添置两本子闲书罢了。千万别辜负了娘娘的心意才是。” 庄麟闻言,展颜笑道:“如此,就依你所言。只是白浪费了你这两天的心思了。” 君少优摇头,笑眯眯道:“我也没费什么心思,都是陈总管同承影张罗的多。” 庄麟轻勾嘴角,转口说道:“江浙那边儿的气候同京都大不同,我总是怕你水土不服,所以想将府中两个医术好的郎中带过去。若你一时不适,也好为你诊治。” 君少优不以为然,开口说道:“军中不是有军医跟着,何况此番出行,陛下不是也会派太医跟着。咱们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庄麟皱眉说道:“这话不然。军中虽然有军医随从,陛下也派了太医跟着,终究没有府上的郎中熟悉你的脉象。依我看,还是带着他们两个罢。左右咱们也不差这两人的口粮。” 君少优见庄麟主意已定,便懒得再费口舌同他争执,遂摆手说道:“随你罢了。” 庄麟算计得逞,当下便露出一丝得意笑容。又见君少优不言不语转步向着书房方向走,不觉开口劝道:“过两日咱们便动身去江浙,你还不趁着这几日功夫养精蓄锐一些。这一路奔波辛苦,你身子又弱,万一在路上的时候不适了怎么办?就算有郎中一路照顾你,但生病了难受可不是别人能替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孱弱。何况天色这么好,正该多走动走动。你总让我在床榻上躺着,躺的头昏眼花的,那才叫一个难受呢。” 庄麟匆匆两步走到君少优跟前,一把拽住君少优的胳膊嬉皮笑脸的道:“你既要走动,那咱们去后花园子逛逛。总在书房里坐着,其实也很憋闷的。” 君少优略有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别总跟我闹。我是想去书房静静盘算一会子。此去江浙,平乱倒还简单,只是江南官场水深,且本就是文人的天下,世家豪族林立,这人际脉络才是最为复杂的。我若是不捋顺了出来,心里总不踏实。” 庄麟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你就是想盘算,闭门造车也是盘算不出什么的。我早已叫府中幕僚收集了江南各处官员的详细资料,等会儿叫他全拿给你也罢了。这会子还是陪我逛逛花园子爸。咱们谈谈风月,谈谈人生也是好的。” 言罢,不由分说的搂着君少优的肩往后花园子的方向走。 君少优本就不比庄麟力气大,此刻自然也挣脱不得。只象征性的伸手推了庄麟一把,见庄麟纹丝不动,便半推半就的跟着庄麟去了。 左右天光正好,风和日丽,正如庄麟所说,谈谈风情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端月十七扔了一个地雷,成为瓦的小萌物╭╮ 蟹蟹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 蟹蟹q扔了一个地雷,好口耐的名字啊╭╮ 上九点多,所以木有更新qaq昨儿打包行李打包到晚明天某八搬家,不知道新家那边能不能顺利安上网线,所以明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更新,曙哩,顶着锅盖溜走眸~? 第89章 第九十章 江浙自古繁华,古人曾有“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诗句。大褚虽然坐落于另一个时空,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名胜丽景却是半点儿不错。 时值盛秋,君少优与庄麟带着一万京畿大军从京都出发,一路南行,越往南边这山河风景便是越加秀丽婉转。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重湖叠山,这满眼的繁华喧嚣竟然比京都还盛几分。若不是各处村庄小镇皆有自海上而来的倭寇肆虐犯案,烧伤抢掠无恶不作,以致硝烟弥漫,哀鸿遍野,恐怕庄麟真的会有一种“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情怀漫延。 然而如今看来,这场景就好比是好好的一张美人面上突兀的贴了一块狗皮膏药,丑与美的对比太过悬殊,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大褚民风尚武,若论起军方势力,这江浙一带的将士虽比不得边塞好勇善战,然则却也不是一无是处。奈何大褚多年征战,最厉害的都是马上功夫,就算有水军编制,也不过是惯常巡逻戍卫商船而已,认真打起仗来,几乎有十多年不曾动过刀戈。此事皆因大褚是马上立国,永乾帝因顾及着江东江左等地豪族世家的权势,有意无意的在限制水上兵马。为的不过是巩固自己的统治。只可惜凡事有利也有弊,如今有长于水站的水寇自海上而来,不过三两千人竟能突破整个江浙一带的封锁上岸。上岸之后,又即刻化整为零,并不侵入苏杭等繁华府地,只在一些偏远小城镇上犯案作乱,江浙官府有心集结兵马剿之,却又碍于职责不敢脱离当地,唯有上奏到朝廷恳请用兵。 不过区区三两千人,竟然惊的大褚上到京师,下到百姓都不安宁,此举结结实实地打了永乾帝的脸面。所以庄麟此番来江浙一带,一则是为了剿匪,二则永乾帝也是有心锻炼一下江浙一带的水军。恰好君少优此前亦有造船之意,庄麟乐得顺水推舟,犹豫也不曾犹豫的应了下来。不过为了安抚永乾帝的心,叫他能全然信任自己,庄麟还是主动请了一位名为偏将,实则便是监军的人物来辅佐他。 这个监军便是永乾帝的心腹之臣孙邈,字仲安。这个孙邈便是江浙一带人士,虽是寒门出身,但跟从永乾帝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今这孙家在江浙一带也算是乡绅仕宦。他的族弟孙常如今便担着江浙总兵一职,所以孙家虽比不上江浙一带赫赫有名的豪族大家,但是对庄麟的效用却是比一些豪族要更妥当一些。当然,这些安排的前提是庄麟果然没有拉拢豪强的心思。由此可见,永乾帝派孙邈过来辅佐庄麟,一则是想要明了庄麟的一举一动,二来也确实是希望庄麟在筹建水军一事上能有所建树。因此这一行人中,除了孙邈之外,另外还有几名声名不显,但心机本事却不俗的辅官。这些人等平时向少说话,但对于庄麟吩咐的各色事宜却能办的妥妥当当。如此一来,庄麟虽对其眼线之实还略感别扭,却也并不会全然在意了。 于是接下来这段时日,庄麟与麾下几位偏将分兵而行,在江浙一带四处搜寻平定水匪。短兵相接时,庄麟深觉这些水匪虽然身量尚小,比不得大褚官兵人肥马壮,孔武有力,然则格斗之刁钻勇猛却毫不逊色,更难得悍不畏死,稍有败绩便立刻全身铺上,力求两败俱亡。若不是大褚将士仗着陆战经验丰富且手中兵刃精锐,兼之人多势众,恐怕就算平定水匪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饶是如此,大褚将士还是有了一些伤亡,这让纵横沙场多年,原本还有些轻视水寇的庄麟十分恼怒。手下布置更加步步为营,旗下亲领的两千兵马牢牢按阵势走动,如同巨盘一般碾压过零星水匪。庄麟这一认真较量,以雄狮搏兔之势对付各处水匪,其高下立见。如此一来,虽然剿匪的时间更长一些,然则麾下将士却再无伤亡。如此战绩,更是引得江浙官民称颂不迭,对于朝廷更有了十分信心。 庄麟与麾下大军一路南行,沿途官府自然盛情款待,饮宴之上美酒珍馐不计其数,歌功颂德听的人耳朵都生了茧子。众多官员心知庄麟身份尊贵,有继承大统之资,自然少不得奉承巴结,就算不能就此攀上一颗大树,能结个善缘也是好的。当中还有一些效忠陛下亦或是偏向别个皇子的官员,虽然对庄麟之威不以为然,却也并不会当面给予难堪。何况庄麟身份虽然尊贵,但性子却并不骄奢,也并没有拉拢豪强,抑或插手当地内政之意。因此庄麟这一路来,还算是稳健妥善,江浙官场的态度也是寒暄热络,虽然也有观望的戒备,但总体来说,两方的相处还算愉快。 然则这种愉快仅仅维持到大军将全部匪患剿灭之后。当庄麟带领全部人马驻扎进了杭州,并表示出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以方便训练水军时,君少优敏锐的觉察到了某些城府不够的官员暗暗变了脸色。好在今日入城不过是接风洗尘,众多官员碍于庄麟的声威,就算心中不满也未曾表露出来。酒宴之上依旧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只是泰半人等俱都不漏声色地打探庄麟的真实意愿,庄麟虽然出身行伍,却也是天潢贵胄,历经二世,对于这等试探还是游刃有余的应付过去,少不得也试探了一下江浙官员对于他在此地训练水军一事。果然泰半人等面上笑意盈盈,口风却紧得很,只一味推脱含糊。下剩一些愿意巴结奉承走门路的,又因庄麟态度晦涩不明而不敢有太大举动,只言辞间微微示好,庄麟只待之如平常,并未因众人的示好就有另眼相看之意。 因此这个酒宴终究也不过是接风洗尘,并未有任何实质进展。 对于此等情况,庄麟早有准备,此刻倒也并不失望。只依旧跟众多官员谈笑风生,其言辞恢弘,气度沉稳,城府深沉,反倒让某些官员眼前一亮,只觉得永安王不愧是永安王,能得陛下如此器重,果然并不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黄口小儿。 一场饮宴在众人各自心思下看似尽兴而散。庄麟虽然看似没取得任何进展,却早已记下了席上众人的态度。之后暗暗访查时,果然查到这些个官员因家世背景不同,所选立场自然不同,更有一些官员受世家豪强资助,暗中早已倒向了二皇子庄周一脉,恐怕此刻正憋着满肚子坏,准备趁庄麟不备捣出些事端,就算不能让庄麟焦头烂额坏了永乾帝的大事,让他有一番没脸也是好的。庄麟早已让麾下人手暗中查探个明白,心中暗暗筹谋的同时,也心惊于永乾帝不显山不露水的势力。这些个人手他大多没有印象,可见永乾帝城府颇深,他能想到的暗中发展积累暗探等事,恐怕永乾帝也并没闲着。 好在庄麟全部动作大都在边远地带隐晦执行,想必此刻并未引起永乾帝的注意。不过今后举动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一心多用之下,庄麟对于江浙官员的各自心思懒得理会。他如今的身份便是永乾帝最信重最得用的儿子。既然永乾帝的吩咐是叫他在江浙一带训练水军,那么庄麟唯一的选择便是将这个水军训练的叫永乾帝满意,至于别人会有什么样的心思,并不在庄麟的考虑之中——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饮宴过后,杭州知府少不得按照惯例将庄麟一行人等安置休息,所选地段亦是杭州府衙后衙,虽然规制不比江南行宫,但环境优渥处亦是叫人挑不出错来。却被庄麟笑言拒绝,只说自己已经安置妥当,很不必劳烦当地官府。 杭州知府闻言,心下不知如何计较,面上却是诚惶诚恐说了好些场面话。最终在庄麟的坚持下黯然放弃,只笑言若王爷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庄麟不过是顺耳一听,随口说了些寒暄话便作罢。推辞时候不早,需要歇息,带着一种人等出城去了。 原来庄麟在抵达杭州之前,便已叫心腹之人在杭州城外,距离水军大营不过十里处买了一个庄子。里头的家具摆设俱都按君少优的习惯和喜好布置,更又搜罗了无数孤本珍品放置其中供君少优闲时把玩。如此大手笔的花销自然引得杭州城内的乡绅百姓议论纷纷。众多官员早对庄麟宠爱王妃一事有所耳闻,见了此等形状,倒也不以为意。有些有幸见了君少优一面的官员更是在心中感叹,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如此。甭管这美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只要皮相生得好,总会有人迷得神魂颠倒。也有些生性古板的文人儒士摇头暗叹,只觉得君少优好好一个男人,不思精忠报国,竟然甘愿在后宅浪费一生,实在是浪费了一身才学。 言辞种种,也不过是各种老生常谈,不必细说。 却说君少优与庄麟一路行至城外的庄子上,君少优眼见此处庄园虽然不比京中的温泉庄子那般精致奢华,却也难得清幽雅致,心下不觉满意了三分。他向来注重生活品质,就算在西北边塞那样艰苦的地方都要想方设法的营造一个舒适的环境,如今到了向有天堂之称的苏杭,更是要好好享受一番。 难得庄麟不用他出手就已经安排妥当,此等细致妥帖君少优自然心领。不过对于这庄子的位置君少优还是颇有微词。“有点儿偏远了些。” 庄麟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本想在杭州城内买个院子住下,但思及我每日要到营中操练水军,恐怕晚上关城门时也未必能回来,留一个人在城中住着,我也不放心。何况杭州城内人多眼杂,多得是他方眼线,我想你也不愿意成日呆在别人的眼睛底下,遂把庄子定在这儿了。既清净雅致,离我操练水军的营地也不甚远。如此我每日操练完了都能回来陪你。” 君少优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庄麟竟然煞有其事的解释了这么多,心下微微一暖。他知道庄麟并不是那等舌灿生花之人,如今说了这么些理由,必定他心里就是如此考虑的。这种思前思后再三权衡的温柔小意让君少优很是受用,不觉粲然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难得你解释了这么多。” 庄麟一脸认真的说道:“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对你坦诚。若果真有一日我不得已欺骗了你,希望你能看在我平日里都这么老实的份儿上,原谅我一次才行。” 君少优并没有察觉到庄麟的弦外之意,遂开口笑道:“这世上一句谎话都没说过的人究竟是少数,我自己都不能保证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又岂能强求你对我必须坦诚。不过话虽如此,但若有朝一日你真的骗了我,我还是要罚你跪算盘珠子的。” 庄麟不动声色,开口笑道:“让我跪刀尖子我也是不怕的,我只怕你生气,就此不理我了。” 君少优满不在乎的勾了勾嘴角,随口调笑道:“那可说不定,我这个人向来是睚眦必报的。” 言毕,瞧见庄麟微微变了脸色,古铜色的肌肤居然能看出一丝煞白来,一颗大头犹如哈巴狗儿一般搭在了自己的膝上,黑漆漆的双眼眨巴眨巴的看着他,好不可怜。君少优不觉好笑,摇头说道:“你这人还较真的可以。好罢,若过有一天你骗了我,我纵然生气,却也不会一直不理你。但究竟会怎么折腾你,我却不敢保证了。” 庄麟心下一喜,连忙从旁边的桌案上拽了纸笔过来,堆笑说道:“既如此,你不妨写了下来,咱们白纸黑字,就不怕谁抵赖了。” 君少优心下陡然升起一抹警惕之意,他微眯着眼睛打量庄麟半日,迟疑问道:“你……该不会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罢?”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搬完家,今天才安了网线,先发一张上来,╭(╯3╰)╮ 蟹蟹果冻扔了一个地雷,戳一下亲软软的身子,好滑好滑呦~\(≧▽≦)/~ 蟹蟹jingjing扔了一个手榴弹,么一下哇滴土豪盆友么么哒╭(╯3╰)╮ 第90章 第九十二章 庄麟心下一凛,目光躲躲闪闪地避着君少优的打脸。满脸都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心虚。君少优见状,心下越发狐疑,沉声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庄麟越发忐忑的吞了吞口水,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君少优的肚子。君少优下意识用手覆盖着小腹,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一丝恐慌。连忙说道:“我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庄麟:“……” 庄麟沉吟半日,最终还是觉得早死早托生,当即恶狠狠的咬了咬牙,喏喏说道:“你怀孕了?” 君少优:“……” 君少优觉得自己没听清楚,不觉皱眉问道:“你才刚说些什么?” 庄麟毅然决然的双膝跪在君少优跟前,一双手臂交叠着放在君少优的双膝上,仰着头说道:“你怀孕了。” 宛若一声霹雳从天而降,君少优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且喜且忧,却半点儿不像做戏模样的庄麟,半日回不过神来。 庄麟小心翼翼地环住君少优略微有些肉肉的腰肢,依旧仰着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君少优的表情,开口解释道:“还记得当日孙神医给你配的九转易筋汤吗?” 君少优心下一沉,纵然理智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可双手却不自觉的按了按小腹。联想到最近一个月自己莫名其妙的生理反应以及庄麟总是不许他喝酒不许他劳累的蝎蝎螫螫的动作…… 君少优骇然摇了摇头,薄唇张了又张,竟然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感觉嗓子辣辣的有些冒火,连眼前都窜出金星来。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庄麟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飘渺虚无起来。 庄麟看着君少优越发沉静的面容和眸中遮掩不住的惊骇恐慌以及不敢置信,只觉得心中疼的厉害。当即起身将不言不语的君少优搂在怀中,歉疚的说道:“你别这样,你若生气就打我罢。别这么不言不语的,让我害怕。” 君少优只觉得浑身发冷,就连向来觉得滚烫火热的庄麟的身躯都无法驱散由心底而生的一股恶寒。呆愣愣的静默半日,君少优木木的转过头看着喋喋不休面色惊恐的庄麟,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庄麟骤然停了言语,沉默半日,艰涩的说道:“大抵……两个月前。” 君少优回忆了一下,挑眉冷笑:“你心思竟沉稳的很。这么大的事情竟能瞒的我滴水不漏,不愧是朝野赞颂的永安王。” 庄麟见君少优神色淡淡的,言语却是越发平和疏远,心中的不安越甚。他知道君少优本就是个越动怒表面就越平静的人,看着君少优如此表现,庄麟心知君少优是气狠了。当即诅咒发誓的说道:“我真的没想瞒你、只是京都水深,耳目众多,我竟不敢轻易举动,我害怕旁人知道此事后对你不利——”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能怀孕的事儿?”君少优摸了摸没有丝毫动静的小腹,只觉得神思恍惚,竟如白日做梦一般。 这个肚子里……竟然怀有一个生命! 那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君少优的神情越发冷漠,昏黄的烛光照在脸上,竟也没能晕开脸上那一抹苍白。他的脊背挺直若松柏,本就因孕期反应和长途跋涉共同折腾而有些消瘦的身躯越发孱弱。他伸手推开了一旁的庄麟,眸光毫无意义地直直地盯着桌案上那盏琉璃灯罩,声音幽幽地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娶我之前知道吗?所以才会不假思索的娶一个男人为妃,使出这个既能迷惑永乾帝又不耽误子嗣孕育的计策吗?如今见木已成舟,不能遮掩就千方百计拐他来江浙,宁可再次毁了他科举入仕的机会也要瞒天过海留下子嗣吗? 君少优果断的咽下了后半句说来就觉得跌份儿的话。笑容清浅的抚掌说道:“王爷好计谋,怪不得你坚持带两个毫无用处的王府郎中来江浙,想必是害怕宫中太医为我诊脉的时候察觉出什么端倪,从而坏了王爷瞒天过海之计罢?只是少优有一件事弄不明白。纵然江浙远离京都,但人际纷杂却不下午京都,众目睽睽之下,王爷又该如何瞒天过海,让少优安然产子而令旁人毫无疑虑?” 毕竟这怀孕的日头足了,但从身量上也是能看出来的。 君少优冷然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果然足够精致奢华,从细微处处皆在迎合他的习惯。只是本该觉得贴心细致的举动在此刻看来,便成了计谋深远,面面俱到地让君少优觉得恶心。 “杭州城中耳目繁杂,王爷心下有鬼,自然不敢叫我接触江浙官员。所以才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选了这么一处庄子。看来王爷果真是用心良苦,竟能想出金屋藏人的主意。只可惜少优并不算是王爷的红颜知己,此番出行,身上却也兼着不大不小的官职。少优奉命办差,不知王爷又能使出何等手段叫少优藏于人前?” 不等庄麟开口说话,君少优立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自顾自的说道:“是了。王爷于饮宴之上百般宠溺关怀,如今江浙官场上上下下尽知在下这个永安王妃身体孱弱,不服水土。所以王爷大可以假称少优身体不适,不能接见众人。如此在庄子内躲上七八个月的功夫,想来万事足矣。” 君少优冷笑着皱了皱眉,故作狐疑的打量着面前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庄麟。好整以暇的掸了掸衣袖,继续说道:“只是少优还有些不明白,就算在下安然生子,王爷又该如何筹谋,才能叫世人接受这个孩子?是随便找个女人当娘,乱扯出一段风月故事。还是说……王爷压根儿就没想过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毕竟男人生子总归是妖异反常之事。王爷胸怀大志,又岂能轻易漏下此等把柄于人前?大概我腹中的骨肉不过是个备胎,将来的命运大抵也如同我此时一般——” 说到这里,君少优面上容色陡然变得森然阴冷,语调阴沉地说道:“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 庄麟一脸苦涩的看着端坐在床头侃侃而谈的君少优,有些可怜巴巴地挥了挥手上墨迹还未干的白纸黑字,吸了吸鼻子眼巴巴说道:“少优,你说过不跟我生气的。” 君少优反手将一个软枕扔在庄麟脸上,豁然起身说道:“你他、妈、的少在我跟前打滚儿卖萌,老子不吃这这套!” 庄麟愕然瞪大了双眼,他跟君少优认识了两辈子,从未见过君少优这般粗鲁跳脚指着人鼻子骂人的形象。在他的记忆里,君少优不论何时都是冷静优雅,智珠在握。就连当年被庄周逼着赴死,也要吟诗作对各种装逼的人,竟然会在今天破功。 庄麟静静看着面前气的面色绯红,眸漏精芒的君少优,终于摆脱了方才那等苍白柔弱,半死不活的形象,心中一阵安慰。当即做忏悔状地从桌案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算盘珠子摆在君少优跟前,半点儿不曾犹豫的跪在上头,一只手怯怯生生地拽住君少优的衣摆,喏喏地道:“少优,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这么多事,只是我并不是不在意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我怕你知道真相后顾忌太多不肯和我在一起。我想着若是等你认真也喜欢上我了,我再同你说,这样你纵使生气,打我两下子也就完了,不会不理我的。” “少优,我是真心只爱你一个人。我想着和你白头偕老,想着和你儿女满堂,膝下承欢。九转易筋汤的事情我可以解释,你可以生我的气,但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也别不理我。”庄麟说着,竟随手从床榻下面抽出一支小臂粗的藤条来,双手举过头顶,眼巴巴地说道:“你若是真的生气,就抽我一顿,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挨打。只别憋在心里,若肝火旺盛弄出病来就不好了。你本就身子弱,五脏不和,若认真动怒,气坏了你难受,我也心疼。” 顿了顿,庄麟又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你腹中的胎儿。其实我只喜欢你一个就够了,本不在乎什么子嗣。然则你上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膝下无儿女承欢,兼之我在孙神医那里又听说一件有关九转易筋汤的秘闻。所以恍恍惚惚有些猜测,却没想到天缘凑巧,竟能成真。我之所以不在京都说这些,是怕你骤然听了这消息举止无措反被旁人看出端倪从而引来祸患。如今到了江浙一地,天高皇帝远,你大可以慢慢做决定。不论你是想留下胎儿还是想打掉他,我都听你的,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说到这里,庄麟又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补充道:“只是打胎的事儿总归是要损伤身体元气的。这件事当初孙神医也同我说过,若你果真决定不要这孩子,我们还得先吃一两个月的补药补补元气,调养好身子后再从长计议。切莫着急才是。” 言毕,垂头丧气地将藤条塞进君少优的手中,耷拉着脑袋说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揍我了。你放心,这藤条我特特叫人在盐水中浸泡过的,你不用费事的抽在我身上,那伤口浸了盐水就疼的厉害。免得你力气弱,打在我身上我还没觉得什么,就累得你手疼。” 君少优握着藤条立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跟前不停卖萌讨好的庄麟,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大褚崇尚武风,除天地祖宗,父子君臣外从不会下跪求饶,就算一文人都是如此,何况庄麟自幼征战沙场,乃是最好面子的武将。 然而如今,这个天潢贵胄,战功赫赫的永安王却毫不顾忌的跪在自己面前,死皮赖脸的做出种种可笑形状就是为了让他不生气…… 君少优只觉得原本憋在心头的一口恶气竟被庄麟胡搅蛮缠的渐渐消散了。心道不好,面上却滴水不漏的哼道:“我可不敢这么想。我君少优是何等鲁钝浅薄的人,从打一照面始就被你糊弄的五迷三道,找不着北。如今可不敢听你的花言巧语——上当一次还觉得不够吗?“ 言毕,究竟心存怨怼,举着藤条狠狠的朝庄麟身上打了两下。那被特制过的藤条果然锋利的很,只两下便抽的庄麟衣衫破碎,露出两道红红的道子来。 庄麟见状,手忙脚乱的脱了身上衣衫,露出精壮光、裸的上身来,冲着君少优谄媚笑道:“我帮你将碍事的衣衫脱尽,这回少优尽可打了。” 君少优越发气狠,随手照着庄麟的脊背又抽了两下。只见血光飞溅,庄麟光、裸的脊背上立时多出两道口子,却原来那藤条除了君少优手握的那一端,下剩的一段竟然密密麻麻涨满了如针毫般的倒刺,肉眼看得虽不甚清晰,然则被特制的药水浸泡过后,坚硬如铁,如今抽在庄麟的身上,没了衣衫的遮挡,立时刮出许许多多的皮屑下来。乍看上去,红红的口子皮肉翻飞,有鲜红的血珠随着脊背蜿蜒而下,君少优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又见庄麟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任由君少优抽打,面上却做出种种狰狞疼痛状,口内也不停说着“少优不必顾忌,只狠狠的抽我出气”云云…… 君少优明知庄麟这是在施展苦肉计,然则心内的火气却随着这几道伤口内的血迹一同流出,就如鼓涨涨的气球被人戳破了一般,再也没了方才的阴冷心寒。 然而若叫他就此原谅庄麟种种隐瞒之事,君少优又心有不甘。他立在原地沉吟半日,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慕容沙力扔了一个地雷打滚儿萌一个~~_(:3∠)_ 蟹蟹果冻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3╰)╮ 家里面才搬家,结果新装的光纤几天内断了三回,感觉好脆弱qaq 某八很心虚滴爬上来更新,知道一定有许多筒子对瓦失望鸟,嘤嘤,顶着锅盖跪着算盘珠子求抽打,某也如同庄麟一般施展苦肉计博取大家滴同情,乃们会原谅瓦滴吧星星眼~~ 第91章 第九十二章 庄麟心下一凛,目光躲躲闪闪地避着君少优的打脸。满脸都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心虚。君少优见状,心下越发狐疑,沉声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庄麟越发忐忑的吞了吞口水,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君少优的肚子。君少优下意识用手覆盖着小腹,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一丝恐慌。连忙说道:“我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庄麟:“……” 庄麟沉吟半日,最终还是觉得早死早托生,当即恶狠狠的咬了咬牙,喏喏说道:“你怀孕了?” 君少优:“……” 君少优觉得自己没听清楚,不觉皱眉问道:“你才刚说些什么?” 庄麟毅然决然的双膝跪在君少优跟前,一双手臂交叠着放在君少优的双膝上,仰着头说道:“你怀孕了。” 宛若一声霹雳从天而降,君少优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且喜且忧,却半点儿不像做戏模样的庄麟,半日回不过神来。 庄麟小心翼翼地环住君少优略微有些肉肉的腰肢,依旧仰着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君少优的表情,开口解释道:“还记得当日孙神医给你配的九转易筋汤吗?” 君少优心下一沉,纵然理智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可双手却不自觉的按了按小腹。联想到最近一个月自己莫名其妙的生理反应以及庄麟总是不许他喝酒不许他劳累的蝎蝎螫螫的动作…… 君少优骇然摇了摇头,薄唇张了又张,竟然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感觉嗓子辣辣的有些冒火,连眼前都窜出金星来。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庄麟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飘渺虚无起来。 庄麟看着君少优越发沉静的面容和眸中遮掩不住的惊骇恐慌以及不敢置信,只觉得心中疼的厉害。当即起身将不言不语的君少优搂在怀中,歉疚的说道:“你别这样,你若生气就打我罢。别这么不言不语的,让我害怕。” 君少优只觉得浑身发冷,就连向来觉得滚烫火热的庄麟的身躯都无法驱散由心底而生的一股恶寒。呆愣愣的静默半日,君少优木木的转过头看着喋喋不休面色惊恐的庄麟,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庄麟骤然停了言语,沉默半日,艰涩的说道:“大抵……两个月前。” 君少优回忆了一下,挑眉冷笑:“你心思竟沉稳的很。这么大的事情竟能瞒的我滴水不漏,不愧是朝野赞颂的永安王。” 庄麟见君少优神色淡淡的,言语却是越发平和疏远,心中的不安越甚。他知道君少优本就是个越动怒表面就越平静的人,看着君少优如此表现,庄麟心知君少优是气狠了。当即诅咒发誓的说道:“我真的没想瞒你、只是京都水深,耳目众多,我竟不敢轻易举动,我害怕旁人知道此事后对你不利——”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能怀孕的事儿?”君少优摸了摸没有丝毫动静的小腹,只觉得神思恍惚,竟如白日做梦一般。 这个肚子里……竟然怀有一个生命! 那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君少优的神情越发冷漠,昏黄的烛光照在脸上,竟也没能晕开脸上那一抹苍白。他的脊背挺直若松柏,本就因孕期反应和长途跋涉共同折腾而有些消瘦的身躯越发孱弱。他伸手推开了一旁的庄麟,眸光毫无意义地直直地盯着桌案上那盏琉璃灯罩,声音幽幽地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娶我之前知道吗?所以才会不假思索的娶一个男人为妃,使出这个既能迷惑永乾帝又不耽误子嗣孕育的计策吗?如今见木已成舟,不能遮掩就千方百计拐他来江浙,宁可再次毁了他科举入仕的机会也要瞒天过海留下子嗣吗? 君少优果断的咽下了后半句说来就觉得跌份儿的话。笑容清浅的抚掌说道:“王爷好计谋,怪不得你坚持带两个毫无用处的王府郎中来江浙,想必是害怕宫中太医为我诊脉的时候察觉出什么端倪,从而坏了王爷瞒天过海之计罢?只是少优有一件事弄不明白。纵然江浙远离京都,但人际纷杂却不下午京都,众目睽睽之下,王爷又该如何瞒天过海,让少优安然产子而令旁人毫无疑虑?” 毕竟这怀孕的日头足了,但从身量上也是能看出来的。 君少优冷然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果然足够精致奢华,从细微处处皆在迎合他的习惯。只是本该觉得贴心细致的举动在此刻看来,便成了计谋深远,面面俱到地让君少优觉得恶心。 “杭州城中耳目繁杂,王爷心下有鬼,自然不敢叫我接触江浙官员。所以才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选了这么一处庄子。看来王爷果真是用心良苦,竟能想出金屋藏人的主意。只可惜少优并不算是王爷的红颜知己,此番出行,身上却也兼着不大不小的官职。少优奉命办差,不知王爷又能使出何等手段叫少优藏于人前?” 不等庄麟开口说话,君少优立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自顾自的说道:“是了。王爷于饮宴之上百般宠溺关怀,如今江浙官场上上下下尽知在下这个永安王妃身体孱弱,不服水土。所以王爷大可以假称少优身体不适,不能接见众人。如此在庄子内躲上七八个月的功夫,想来万事足矣。” 君少优冷笑着皱了皱眉,故作狐疑的打量着面前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庄麟。好整以暇的掸了掸衣袖,继续说道:“只是少优还有些不明白,就算在下安然生子,王爷又该如何筹谋,才能叫世人接受这个孩子?是随便找个女人当娘,乱扯出一段风月故事。还是说……王爷压根儿就没想过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毕竟男人生子总归是妖异反常之事。王爷胸怀大志,又岂能轻易漏下此等把柄于人前?大概我腹中的骨肉不过是个备胎,将来的命运大抵也如同我此时一般——” 说到这里,君少优面上容色陡然变得森然阴冷,语调阴沉地说道:“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 庄麟一脸苦涩的看着端坐在床头侃侃而谈的君少优,有些可怜巴巴地挥了挥手上墨迹还未干的白纸黑字,吸了吸鼻子眼巴巴说道:“少优,你说过不跟我生气的。” 君少优反手将一个软枕扔在庄麟脸上,豁然起身说道:“你他、妈、的少在我跟前打滚儿卖萌,老子不吃这这套!” 庄麟愕然瞪大了双眼,他跟君少优认识了两辈子,从未见过君少优这般粗鲁跳脚指着人鼻子骂人的形象。在他的记忆里,君少优不论何时都是冷静优雅,智珠在握。就连当年被庄周逼着赴死,也要吟诗作对各种装逼的人,竟然会在今天破功。 庄麟静静看着面前气的面色绯红,眸漏精芒的君少优,终于摆脱了方才那等苍白柔弱,半死不活的形象,心中一阵安慰。当即做忏悔状地从桌案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算盘珠子摆在君少优跟前,半点儿不曾犹豫的跪在上头,一只手怯怯生生地拽住君少优的衣摆,喏喏地道:“少优,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这么多事,只是我并不是不在意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我怕你知道真相后顾忌太多不肯和我在一起。我想着若是等你认真也喜欢上我了,我再同你说,这样你纵使生气,打我两下子也就完了,不会不理我的。” “少优,我是真心只爱你一个人。我想着和你白头偕老,想着和你儿女满堂,膝下承欢。九转易筋汤的事情我可以解释,你可以生我的气,但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也别不理我。”庄麟说着,竟随手从床榻下面抽出一支小臂粗的藤条来,双手举过头顶,眼巴巴地说道:“你若是真的生气,就抽我一顿,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挨打。只别憋在心里,若肝火旺盛弄出病来就不好了。你本就身子弱,五脏不和,若认真动怒,气坏了你难受,我也心疼。” 顿了顿,庄麟又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你腹中的胎儿。其实我只喜欢你一个就够了,本不在乎什么子嗣。然则你上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膝下无儿女承欢,兼之我在孙神医那里又听说一件有关九转易筋汤的秘闻。所以恍恍惚惚有些猜测,却没想到天缘凑巧,竟能成真。我之所以不在京都说这些,是怕你骤然听了这消息举止无措反被旁人看出端倪从而引来祸患。如今到了江浙一地,天高皇帝远,你大可以慢慢做决定。不论你是想留下胎儿还是想打掉他,我都听你的,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说到这里,庄麟又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补充道:“只是打胎的事儿总归是要损伤身体元气的。这件事当初孙神医也同我说过,若你果真决定不要这孩子,我们还得先吃一两个月的补药补补元气,调养好身子后再从长计议。切莫着急才是。” 言毕,垂头丧气地将藤条塞进君少优的手中,耷拉着脑袋说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揍我了。你放心,这藤条我特特叫人在盐水中浸泡过的,你不用费事的抽在我身上,那伤口浸了盐水就疼的厉害。免得你力气弱,打在我身上我还没觉得什么,就累得你手疼。” 君少优握着藤条立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跟前不停卖萌讨好的庄麟,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大褚崇尚武风,除天地祖宗,父子君臣外从不会下跪求饶,就算一文人都是如此,何况庄麟自幼征战沙场,乃是最好面子的武将。 然而如今,这个天潢贵胄,战功赫赫的永安王却毫不顾忌的跪在自己面前,死皮赖脸的做出种种可笑形状就是为了让他不生气…… 君少优只觉得原本憋在心头的一口恶气竟被庄麟胡搅蛮缠的渐渐消散了。心道不好,面上却滴水不漏的哼道:“我可不敢这么想。我君少优是何等鲁钝浅薄的人,从打一照面始就被你糊弄的五迷三道,找不着北。如今可不敢听你的花言巧语——上当一次还觉得不够吗?“ 言毕,究竟心存怨怼,举着藤条狠狠的朝庄麟身上打了两下。那被特制过的藤条果然锋利的很,只两下便抽的庄麟衣衫破碎,露出两道红红的道子来。 庄麟见状,手忙脚乱的脱了身上衣衫,露出精壮光、裸的上身来,冲着君少优谄媚笑道:“我帮你将碍事的衣衫脱尽,这回少优尽可打了。” 君少优越发气狠,随手照着庄麟的脊背又抽了两下。只见血光飞溅,庄麟光、裸的脊背上立时多出两道口子,却原来那藤条除了君少优手握的那一端,下剩的一段竟然密密麻麻涨满了如针毫般的倒刺,肉眼看得虽不甚清晰,然则被特制的药水浸泡过后,坚硬如铁,如今抽在庄麟的身上,没了衣衫的遮挡,立时刮出许许多多的皮屑下来。乍看上去,红红的口子皮肉翻飞,有鲜红的血珠随着脊背蜿蜒而下,君少优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又见庄麟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任由君少优抽打,面上却做出种种狰狞疼痛状,口内也不停说着“少优不必顾忌,只狠狠的抽我出气”云云…… 君少优明知庄麟这是在施展苦肉计,然则心内的火气却随着这几道伤口内的血迹一同流出,就如鼓涨涨的气球被人戳破了一般,再也没了方才的阴冷心寒。 然而若叫他就此原谅庄麟种种隐瞒之事,君少优又心有不甘。他立在原地沉吟半日,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慕容沙力扔了一个地雷 打滚儿萌一个~~_(:3∠)_ 蟹蟹果冻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3╰)╮ 家里面才搬家,结果新装的光纤几天内断了三回,感觉好脆弱qaq 某八很心虚滴爬上来更新,知道一定有许多筒子对瓦失望鸟,嘤嘤,顶着锅盖跪着算盘珠子求抽打,某也如同庄麟一般施展苦肉计博取大家滴同情,乃们会原谅瓦滴吧星星眼~~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承影满心狐疑地从房中寻了套刚刚裁制好,还未曾上过身的夏衫,又从妆奁里头挑拣了几支镶金嵌宝的首饰,方才端着整整齐齐地一套衣衫来至正房。 内室里头,君少优双臂抱胸靠在床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盘坐在床下的庄麟。 庄麟背上早已涂好了上等的伤药,此刻正光、裸着上身,一脸谄媚地冲着君少优露出一口白牙龇笑。瞧见承影端着一套衣衫缓缓入内,脸上神色不觉越发苦涩起来。 君少优开口吩咐承影道:“给你们王爷换上衣服,精精细细地打扮起来。” 承影愕然的瞪大了双眼,不知所措的看着坐在地上,一语不发地庄麟。 庄麟苦笑着摇了摇头,摆手说道:“听你们公子的吩咐就是。” 言罢,上上下下打量了承影两眼,皱眉问道:“她这身材纤细瘦弱,我穿她的衣衫恐怕不合适。” 君少优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开口说道:“无妨。今儿天色已晚,就这样罢了。明儿一早,我吩咐针黹上的人按照王爷的尺寸赶制出两套衣衫来。王爷尽请放心,我一定叫针黹上的人按照时下最流行的式样裁制新衣,绝不会毁了王爷的形象。” 庄麟满心酸楚,事到如今,他还怎么敢顾虑形象的问题。只要能消了君少优的火气,别说是让他晚上回家扮女装,就算是叫他白日里穿上女装去办公,他也得硬挺着。 想到这里,庄麟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庆幸君少优果然心软,还肯给他留了三分颜面。 庄麟越发心疼地看了君少优一眼,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笑着凑到跟前将托盘上的衣衫散开往身上比了比,同君少优笑说道:“少优觉得如何?” “王爷容色俊雅,有宸妃娘娘五分绝色,想必扮将起来也是个绝代的美人儿。”君少优手捧着茶盏,好整以暇的小啜了一口,挑眉笑道:“还请王爷尽快上妆,让在下一饱眼福。” 庄麟闻言,喟然摇了摇头,莞尔笑道:“也罢,昔日有老莱子彩衣娱亲,今日有庄麟红妆娱妻,传将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君少优嗤笑一声,口内笑骂道:“啰啰嗦嗦些什么,还不快点儿换了衣裳,扮将起来也好睡觉。” 庄麟摇了摇头,冲承影说道:“你快些举动,天色不早了,弄好了也服侍你们公子上床歇息。他身子单薄,总不好熬夜。” 听庄麟也如此说,承影自然没有意见。她心里也对向来武勇无双的王爷扮起女装来是何模样感到好奇。于是微微欠身请庄麟坐于梳妆镜前,刚要伸手摸向一旁的胭脂水粉,只见庄麟冲她使了个眼色。承影心领神会,立刻转手摸向一旁的梳子,巧手为他挽了个时下女子最爱的流仙髻,又将几支镶金嵌宝入眼便觉奢华的簪环并一支喜鹊衔枝步摇插在庄麟头上。 庄麟有些不适的晃了晃脑袋,一时间环佩叮当,玉石相击,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内室响起。庄麟伸手摸了摸头上摇摇欲坠的步摇,转头向床榻上抱胸笑看的君少优抱怨道:“我只觉得头上好重,真难为宫中的娘娘们成日间带着这些个东西还能走得摇曳生姿,我怎么觉得竟比在校场上走了平衡木还难。” 君少优抚掌大笑,开口赞道:“别说,你这容貌配着这发饰,还真有些美女婀娜的意思。” 言罢,又催促承影道:“别忘了给他上些胭脂水粉,这脸上还得有些颜色才行。” 庄麟愁眉苦脸的说道:“其实我觉得素面朝天也很美的。” 君少优挑了挑眉,斜睨了庄麟一眼,慢吞吞说道:“你有意见?” 庄麟赶紧回头吩咐承影道:“这女人嘛,若不涂脂抹粉的还怎么叫女人。且给我好好涂抹一下,要浓艳一点儿的妆扮才好。” 承影强忍着笑意,低眉敛目地应了声是。方才拿出一旁的胭脂水粉细细为庄麟描画。少时,特特按照君少优意思描画的一张脸就变得姹紫嫣红起来。庄麟瞄了一眼惨不忍睹的妆镜,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承影抑制不住的轻咳两声,转身从桌案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贴身小衣,亲身上前为庄麟换上。奈何她的身姿在女子一行中虽算得上丰盈,可若与常年习武,健硕雄壮的庄麟相比起来,却也是纤弱瘦小之流。尤其是这贴身的肚兜与短衣,穿到庄麟身上别说合身了,也只不过是堪堪披挂在庄麟颈上臂间,根本穿不进去。 无奈之下,承影也只有将宽袖对襟衫和批帛套在庄麟身上,下头草草围了一件儿秋香色留仙裙,底下的绣鞋自然是没有的。不过好在榻前还摆着一双君少优在家常穿的软底布鞋。庄麟起身走至榻前将君少优的布鞋趿在脚上,于原地转了一圈儿,搔首弄姿的向床上的君少优道:“相公,你看我美吗?” 承影强忍着笑意,满脸尴尬的转头看向君少优。君少优早已经笑得趴伏在床榻上,一双手握成拳状不停敲打着床上的被褥。庄麟见状,索性扭着屁股一扭一扭的走至榻前,轻爬在君少优身上,矫揉造作地“娇声”问道:“相公,你看我这妆容可是绝色?” 言毕,也不听君少优答言,噘着涂抹了厚厚胭脂的烈焰红唇吧唧一声亲在君少优的脸上。只见君少优原本白净的面上立刻多了一道红彤彤的胭脂,恶心的君少优用手背狠狠擦了擦,方才伸手将趴在身上的庄麟推开,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泪流满面地说道:“你身上到底弄了多少粉,呛死人了。” 庄麟一脸无辜的扭了扭身子,娇怯怯说道:“相公不喜欢吗,相公不是说这样的女人才是绝色吗?” 说完,又坏心眼的挥了挥手衣袖,肉眼可见的脂粉从袖间落下。呛得君少优连忙挥了挥手手臂,无奈地道:“这究竟是我惩罚你还是你折磨我啊!” 庄麟嘿嘿一笑,继续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天真的问道:“相公看我今儿这妆扮,可否自荐枕席睡在相公身边?” “你想的倒美。”君少优轻哼一声,手指着床下说道:“今儿晚上你得在下头打地铺睡,什么时候我高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上床。没有我的允许,你再不准碰我一下。” 庄麟不以为意,只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前,幽怨说道:“相公是觉得妾身的身材不好,所以不想同妾身圆房吗?” 不过是随便说说的两句话,却立时提醒了君少优,当即开口吩咐承影道:“记得明儿叫厨房采买些又圆又大的东西来,我有用处。” 承影早已忍得面色狰狞,腹痛不已,听见君少优如此郑重其事的吩咐,只得眼泪连连的躬身应是。又见君少优再没什么别的话说,方才彻身告退。临走时也没敢看一眼庄麟是什么脸色。她可不想一时痛快了,过后却成了庄麟的眼中钉。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承影从小在宫中伺候,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自然不会因一时放纵办了错事。 不过等她快步出了内室,走在游廊上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喷笑出来,寂静的夜里陡然响过一声清脆的笑声,分外清晰。吓得承影连忙伸手捂住双唇,缩肩弓背的回了自己房中。“呯”的一声关上房门后,承影这才畅快的大笑出声。 不提承影在房中如何开怀畅笑,且说庄麟老老实实地按君少优的吩咐在床下打了地铺,且亲手服侍着君少优洗漱过后,又十分殷勤的为他叠被铺床。窥着君少优并不十分恼怒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明儿早起少优想吃什么,此刻告诉我,我也好叫厨房的人早早预备了来。” 君少优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随口说道:“这会子半夜三更的,我哪里能想起要吃什么来。还是等明儿一早再说罢。” 庄麟见状,也不敢再多话,立时服侍君少优躺下歇息。一夜无话。不消细说。 且说次日一早,庄麟照例早早起身晨练。君少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见到庄麟只小心翼翼地洗漱,却不敢梳头换衣,不觉揉了揉眼睛,散漫说道:“我是叫你晚间回来再扮成女装,你如今要到外头操练,舞刀弄枪的还弄这么一个行套来,也不怕动辄摔坏了承影的首饰。” 庄麟心知君少优到底是心软了,不过是随意寻了个借口不想让他太过难堪。当即满心激动的点了点头,凑将上了轻轻吻了吻君少优的眉间,开口说道:“此事是我不对,今后再不敢对少优有半丝隐瞒。” 一句话说的君少优立时没了睡意,皱着眉头坐起身来,君少优伸手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忧心忡忡地道:“这事情闹得,我竟成了个不男不女的妖怪了。” 庄麟听的难受,当即也顾不得君少优昨日的禁令,伸手将他搂入怀中安抚道:“不拘发生什么,你都是我两辈子最爱的人。我永远都陪在你的身边。” 君少优心烦意乱的打了庄麟一拳,闷声说道:“嘴上说的好听,一到了真章你瞒我瞒的比谁都紧,信你的话就怪了。” 总而言之,也不过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君少优愤愤的哼了两声,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说道:“你真要是心疼我的话,怎么不自己吃了孙神医的药给我怀个孩子,说到底总是糊弄我,真把我当情窦初开的小女儿了不成?” 一句话说的庄麟越发难受,当即搂着君少优不言不动的坐了好一会子,方才喏喏说道:“当初不敢对你说,是因那时你心里头没我,我怕我将真相和盘托出后你连权衡一下都不肯,定是要死命逃了我身边才罢。我千辛万苦付出了一切才能回到你身边,若是真因此事弄丢了你,这辈子叫我怎么过。” 一席话说的君少优心下一动,转头定定看了庄麟半日,挑眉问道:“什么叫付出了一切才能回到我身边?” 庄麟骇然一惊,心知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支支吾吾地道:“没什么,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君少优微眯着眼睛打量庄麟半日,见庄麟果然不肯再吐露半个字,心下越发狐疑,面上却表现的被庄麟说动了一般,展颜笑道:“我今儿早上想喝豆浆,你去吩咐厨房做了来。” 庄麟赶紧应是,也顾不得在君少优跟前儿黏糊卖萌,立刻灰溜溜的穿鞋下地,换了衣衫就亲自前往厨房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绯露妲扔了两个地雷么么哒╭╮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早饭过后,庄麟眼见天光大亮,少不得穿戴整齐,携众多辅官谋士前往水师大营点卯。他向来忠君赤胆,如今身负永乾帝之皇命,要锻炼出一支既精干又忠于陛下的水军,自然不敢有半点儿怠慢。 只是庄麟带兵经验虽然丰富,却都以骑兵步兵为主,如今骤然插手水军之事,虽然之前已查阅搜集过许多兵法资料,但终究没有上手操练过。因此庄麟自到任一来,行事谦逊,礼贤下士,广纳谏言,力图集众人之计长锻炼出一支百战的水师。此番态度一表明,看在监军孙邈与诸位水师大将眼中,虽明知庄麟不擅水军操练,却也暗暗佩服庄麟胸襟广阔,处事贤明。因此半个多月下来,这练兵之事虽还未见效验,但庄麟却隐隐赢得了营中不少兵将的好感。 如此一来,便引起了某些人的警惕。 江浙自古繁华,豪强林立仕宦交杂,何况天高皇帝远,多少盐商富户靠着这一方水土经营百年,过的日子竟比宫中还要奢靡一些。每每有富户斗奢时,所行之事就连皇室功勋都瞠目结舌。毫不夸张的说,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处,就连小小一商户都有资格鄙薄京都。 且江南一带盛于文事,自古文人多清高,多少诗书钟鼎之家向来看不起刀兵起家的北方功勋。如今庄麟在水师当中邀买人心,最为不快的自然便是江浙本地的豪族。 江南乃世家豪族盘踞之所,营中多少将帅都收受过世家豪族三节两寿之重礼,因此这些个江浙豪族稍稍一表态,庄麟便感觉到自己的行事每受掣肘,那些个营中将帅碍于庄麟身份,虽不敢在明面上违逆庄麟的意思,但阳奉阴违,暗中使绊儿却是做得到的。 庄麟虽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战功赫赫,于军中颇有威仪。但江浙水军不同于西北大军。庄麟在此并无多深人脉,况且又是初来乍到,纵有江浙总兵倾力襄助,但江浙总兵只不过是一人之力,况以庄麟暗中观察,这江浙总兵口口声声效忠陛下,万死不辞,但这么多年来据守江南,与江南各豪族世家打交道,心中未尝没有艳羡繁华之意。如此首尾两端,左右彷徨,这行事自然犹豫不决。兼之多少中层高层将领皆阳奉阴违,如此几方博弈之下,总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底层将士更不知该听谁之命令行事。因此惶惶一两个月过去,这操练水兵一事竟然始终停滞不前。如此一来,不拘庄麟如何作想,就连监军孙邈同一干永乾帝派来的心腹辅官也恼怒起来。 奈何众人满腔怒火均不能影响到江浙官员,众人依旧是各行其是,面上谦卑恭顺比之前更甚,但庄麟一行人等若想在江浙做些手脚,简直比登天还难。庄麟见状,原本满腔的热忱立刻消弭了不少,于是最近一两日间,来往营中次数便没有早先频繁,每每将时日花费在同君少优耳鬓厮磨,闲笑游玩当中。 如此一来,江南世家豪族一系更是不把庄麟放在眼里。就连此前对庄麟十分心折的不少将士也略微有些不快。 消息传到京都时,永乾帝看着案上密报暗暗摇头,心说庄麟在沙场上虽然是百战百胜,武勇无匹,但这官场斡旋的火候却还差的很多。简而言之,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总归还得调、教,历练才是。 如此一来,永乾帝嘴上虽然唏嘘连连,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在得知自己最为看重的儿子竟然也会让他失望,竟然也有短板不足之处,永乾帝非但不觉懊恼,心中的安慰竟比遗憾更甚。 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在前浪还没想死在沙滩上的时候,庄麟这百战不殆的后浪此刻显出的后劲不足,竟诡异的让永乾帝觉察出一丝安稳来。 不提京中永乾帝如何作想,且说千里之外的江浙一地,倏忽两三个月后,君少优的身子已经显怀,好在他向来喜穿儒服,广袖长襟,旁人总看不大出来。且如今秋末冬初,天气早已冷将下来,众人少不得换了厚重衣裳,看起来本就肿肿笨笨的。就算君少优比往日丰盈了许多,众人也都未曾在意。 只是为了不露出端倪叫旁人看破,君少优如今竟不敢多走动于人前。如此憋闷了许多时日,又有孕期反应相叠加,君少优的性子倒比早先还疏狂惫懒,阴晴不定。前几日就连向来办事妥帖谨慎的承影都因为些许小事被他训斥了几回。好在承影乃心腹忠贞之人,亦晓得君少优此番异样之缘由故,倒也不以为意。只一味哄着君少优放松心情也就是了。 只是苦了庄麟。每日在庄内不但要扮作女相,更连吟唱歌舞都不放过。百般想辙逗弄君少优开怀一笑。但眼睁睁看着身子本就不结实的君少优被腹中胎儿折腾的越发虚弱,每日吃了就吐,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依旧心疼的要死。兼之也隐隐起了后悔之心。 与君少优的安康喜乐相比,究竟子嗣也算不得什么了。 反倒是君少优,随着腹中骨肉日益长大,慢慢能感受到一条小生命的胎动,一股血脉相连的温暖感动也渐渐萦绕心中,这等自豪期盼的情绪是君少优前两辈子都无缘感受的。如今有幸能品味一回,虽然这感受的身份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但君少优还是觉得新奇喜乐。 他按照前一世的记忆,吩咐针黹上的人用最最绵软柔滑的布料做了好些小衣裳小玩偶,又吩咐木匠打造了精致华美的小木床小摇篮,每日拽着庄麟承影在暗暗准备的婴儿房内布置不休,如此折腾下来,注意力不断分散,就连身体上的难受也消减了许多。 此次前来江浙,君少优口中虽有各种衡量,其实心下也有一番计较,想要趁此机会做出一番事业来。奈何噩耗从天而降,君少优非但不能顺遂心意建功立业,反要违背心思憋在这处小小的庄园里头,纵然这庄园修葺的再精美奢华,天长日久,君少优总觉腻歪。因此君少优怨怼之下,恨得每日要折腾庄麟来泄愤。极致后来孕期反应连连,君少优更是苦不堪言,本以为这些折磨会让他恨死了腹中的骨肉,没想到随着时光流转,君少优心中的愤恨慢慢被慈父情怀所取代,越积累越厚重的期盼也替代了每日的抱怨不休。 君少优如今为难的却是如何才能将腹中骨肉名正言顺的养在身旁。他才不会照着狗血恶俗的桥段将自己的儿子养在别人家里,不论是被好待了还是被虐待了,终究没有呆在自己身边叫人放心。 君少优苦苦思量,庄麟得知后,展颜笑道:“你放心,我早已算计好了之后的路。今儿且说给你听听,也免得你整日间胡思乱想。” 原来庄麟的计策却是把主意打到了此番作乱的倭寇身上。当日永乾帝下旨命庄麟带兵前往江浙平乱。庄麟领旨之际立刻便筹谋出了将儿子顺理成章留在身边的计策。为此他还串通了自己在暗中发展的一名死士进入军中,并为这个死士也安排了一个刚刚怀有身孕的发妻,准备趁剿灭倭寇之时让死士来个救驾赴死,届时庄麟便能以收养死士遗孤之名来个狸猫换太子,收养儿子为“义子”,总归是不会让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的。 说到此处,庄麟还特特向君少优解释了一番,言明此事不过是权宜之计,暂且稳住永乾帝罢了。等到他日大局已定,庄麟定然会公开儿子的身份,断断不会让儿子受委屈的。 君少优静静听着庄麟一番筹谋,只觉当中每个环节都需精雕细琢,精心准备,绝对不是一日之功。君少优不想问庄麟究竟安排了多久,只开口问道:“如今江南匪患已经全部剿灭,你又该如何安排?” 庄麟哂笑着摇头说道:“所谓匪患,终归是*。如同毒瘤一般,岂可放任不管。我早已想好了,等到此番练兵之机成熟,我便领着大军出海击杀倭寇,只要有得仗打,还愁我安排的人‘死’不了么?” 君少优摇了摇头,转口问道:“你如今练兵的事儿进行的怎么样?” 庄麟展颜笑道:“陛下虽然欣慰于我没成事,不过他想收拢水军之心却是必然的。如今孙邈正在江浙官场上斡旋,陛下的不少暗琪也渐渐浮出水面,我冷眼瞧着,这场博弈也差不多快到头儿了。届时我便将咱们早先议定的造船之策提上议程,顺便再暗中推出咱们选定的新一任水师大将。我早已将你鼓捣出来的练兵之法交给他,叫他参商习学,届时只要一个机会,这人必定能入了陛下的眼中。你放心,总不会耽搁了大事。” 君少优漫不经心地听了一回,开口说道:“不拘如何,你切记把握分寸。万万不可让陛下察觉到你在隔岸观火,暗度陈仓。” 庄麟微微一笑,展颜说道:“放心罢。如今江南的水正混着,陛下因之前种种对我放宽了不少戒心,孙邈等人又忙着对付江南世家,没工夫来监视我。只要我步步小心谨慎,做足了戏码,没人会怀疑的。” 君少优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反正你自己警醒着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3╰)╮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君少优在庄子内躲躲藏藏的生下了一名六斤六两的男婴。庄麟欣喜若狂,一面吩咐着庄子内的人严加防守,一面开始布置入海剿匪之事宜。 君少优在房内将养了近月余,身子便已恢复了大半。每日闲来无事除逗弄亲子外,便是翻遍了经史典籍,想要给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奈何凡事关心则乱,君少优看了几个月的闲书,却觉得每一个字都配不上他的儿子,最终还是先以乳名“宝宝”唤之。 为着此事,君少优郁闷了好些时日,反被庄麟笑着劝解道:“慢慢想,这并不是着急的事儿。左右我还要安排一个两月才完,你到那时能想出名字就是了。” 君少优撇了撇嘴,开口说道:“是不是还得将宝宝送到那死士家中养活一段时日才行?” 庄麟默然片刻,他自然看出君少优满心的不愿意,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愿意将儿子送到旁人身边,奈何他左右被永乾帝安排了众多眼线,任何事情若准备的不周全,恐怕将来都成祸患。毕竟皇家子嗣能平安长大的实在太少,帝王心术之下,庄麟不得不防。 君少优自然也明白庄麟的苦衷,若论平常,恐怕他比庄麟还更冷静一些。但宝宝的事儿不比寻常,乃是他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他上两辈子无缘子嗣也还罢了,这一个月间,他每每抱着宝宝,一股由血脉而生的父子天性便让他心底柔软的不行,他片刻都不愿意儿子离开自己的眼前。然而父母之爱子女,究竟要为其计深远。君少优明白目前的境况虽然风平浪静,但暗地里绝对是暗潮涌动,步步惊心。 所以他沉吟半日,终究恋恋不舍的将孩子送到庄麟手上,口内不住嘱咐道:“这孩子这么小,才过了满月,为着你的计策,我也不敢为他风风光光的庆贺一番。你要小心嘱咐那边的人,一定把孩子给我照顾好了,若是出了半点儿差错,他九族我都不会放过。” 庄麟听闻君少优的狠话,其实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唯有颔首应道:“放心罢,我会叫承影乔装打扮成宝宝的奶娘,跟着过去一段时间。等事情妥当了,定会安然无恙的把宝宝带回来。” 君少优还是十分信任承影的,闻言也不再多说。 庄麟抱着孩子同君少优腻歪了一会子,方才起身出去办事。 接下来的两个月,君少优每日盯着暗探发来的密报,细细审阅有关计划发展的每一个步骤。只觉得度日如年。 庄麟早已带了三千水师新兵扬帆出海,用的战船也都是从前朝遗留的和前一段时日缴获倭寇得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当地的海商出于某种目的赠送的。在君少优看来,这样的武装装备简直能称得上筚路蓝缕。然而就是这样在君少优看来十分破烂的水军,却也成功包围了几支小海贼,直捣了几处贼窝,五千兵马对阵七八百的倭寇海贼,自然是大褚水军以决定性的优势获胜。事实上除了最后剿灭海贼时,海贼负隅顽抗凿漏了大褚的战船,以致多数将士落水,就连庄麟也差点在水中被倭寇杀害却被一员小兵以命相救外。大褚当真称得上是波澜不惊的打下一场胜仗。 如此光鲜亮丽的战绩自然要广为朝野称颂。何况大褚水军除了剿灭水匪保护了近海地带的治安以外,还缴获了近十万两黄金和各色古玩字画,丝绸瓷器等货物,并十来只海盗船,真可谓是收获颇丰。 消息传回京都时,顿时得朝廷震惊。毕竟庄麟在奏疏中明言他所剿灭的匪患不过是海上倭寇势力比较小的几支人马,可就是这小小的几支贼寇,竟然能抢掠这么多物资,可见海上利润之丰盛。 永乾帝当即拍板定论,除了派遣使者前来江浙犒赏水军,一并下旨叫庄麟留在江浙继续操练将士,之前君少优所提及的制造战船一事也即将提上日程。 永乾帝为表支持,还特特从工部挑选了不少技艺纯熟的工匠,再次送往江浙一带。随之同行的还有永乾帝特特从内库中拨出的共君少优兴建船厂的黄金五万两,要知道在此之前,永乾帝的意思却是让君少优自力更生的。 此番水战庄麟一脉可谓是收获颇丰,不过随着海上的利益广为人知,各方势力也都将目光转移到江浙一带。首当其冲的便是二皇子庄周,毕竟他的母族严氏便是世家名族,同江南世家的关系自然要比庄麟一脉更好。如今眼见庄麟在江南混得风生水起,庄周眼红之下,自然会有些蠢蠢欲动。 他也想在水军一事上分一杯羹,于是便鼓动着自己一方官员在朝会上不断上折子,明里暗里示意永乾帝水军重大,万万不可交托一人之手。 永乾帝帝王心术,向来注重平衡之道,因此庄周一有动作他便猜出了庄周打的是什么算盘。他虽然暗中隐隐忌惮着其子庄麟,甚至也派遣了不少眼线名为襄助,实则监视庄麟。但这些手段均都是因为帝王多疑罢了。永乾帝虽然没有读过《君主论》,却也明白权柄过大会让人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来,所以他不得不限制庄麟,时时敲打一番,正是爱之深责之切,不会让庄麟行差有错导致悔恨终生。 然而永乾帝也算得上是英明之主,自然明白所谓限制同党争那是两回事。限制是为了让庄麟明白自己的身份,脚踏实地地位朝廷为百姓做事,党争却会坏了一切事情,让所有人把精力都放在与对方争斗中,于国于己无意。 而庄麟同庄周目下的关系,党争大过于竞争。这是由庄周乃是皇后一脉的目光短浅所决定的,永乾帝心下惋惜,自然不会放任庄周去给庄麟添堵。所以永乾帝没有同意庄周要插手江浙水军的请求。不过永乾帝也要考虑到世家一脉的想法和颜面。毕竟江浙一带乃是世家名族的老巢,永乾帝想在江南搅出一片风生水起,想要绕过世家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总得要给世家一些甜头才是。 恰好庄麟在此番奏报的时候,还随同附上了一封折子,大意是请求永乾帝同意江浙一带成立海关贸易衙门,帮助江浙一带的海商进行远洋贸易,将大褚本地的丝绸瓷器等物远销海外各藩国,随折子封上的还有从海商口里得知的,大褚本地各色货物贩卖到海外藩国后,近翻了十倍百倍的价格表,看得永乾帝眼睛赤红,口干舌燥,几乎想都没怎么想过,立刻认同了庄麟的请求。 不过想要在江浙成立新的海关贸易衙门,江南本地的世家是绕不过去的。于是永乾帝派了心腹之人前往江浙筹办海关衙门,顺带也给了严家一些甜头,让严家负责与江南本地世家交往斡旋一事。 消息传到二皇子府中时,众人喜不自胜,直呼圣上英明。庄周迫不及待的挑选人马,准备立刻赶赴江浙督办此事。 却不知道这一番风光得意的表象之下,隐藏的却是步步杀机…… 不提京都一地如何风起云涌,且说江浙一带,君少优怀里抱着足足白胖了一圈儿有余的儿子,笑向庄麟道:“你猜庄周会派谁到江浙来?” 庄麟半蹲在君少优身前,手里摇着拨浪鼓逗弄正含着手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儿子,漫不经心地说道:“管他派谁来,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我竟不关心,我如今只想着该怎么对咱儿子好才是。” 说着,倾身上前亲了儿子一口,又趁君少优不防头,抬头照着君少优白净的脸蛋儿吧唧亲了一口,口内憨憨笑道:“当然,连孩子他爹也得一并疼着才是。” 君少优白了庄麟一眼,低头看着哈哈笑出声来的儿子,脸上闪过一抹柔情。若说女人为母则强,这男人为父也差不到哪里去。君少优在没了儿子这两个月,当真是闲饥难忍,心神不定。无聊之下除了每日关注儿子的行踪外便是细细盘算着如何才能将未来的危机一步步铲除,给儿子留个安稳康泰的空间。 因此首当其冲的便是二愣子庄周。虽然这人因资质有限,这么多年来撺掇蹦跶也没给庄麟造成什么困扰,但危机毕竟是危机,以前君少优想着要稳住永乾帝,所以放任庄周在背后鼓捣些小动作。可如今有了儿子却不同了,君少优总得想个法子解决了庄周,同时也得让永乾帝也伤一把元气才行。如此才能让永乾帝自顾不暇,没有太多精力死死盯着庄麟不放。他们才能略放开手脚经营势力才是。 君少优并庄麟二人没有想过逼宫之事,但身处他们这样的位子,若是不能上位,将来恐怕连命都保不住。没有一个帝王能忍受头上还有个功高盖主的王爷威风八面,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庄麟二人并不想着逼宫,却也要让永乾帝明白,这世间除了他庄麟之外,再无旁人能在不动摇江山的前提下安然坐上那把椅子。 他们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也要为了子孙后裔着想。既然不想为人鱼肉,也只有努力去做刀俎了。 这便是天家无亲情的悲哀之处,有些时候,你身在那个位子,并不是你说不争,旁人就能相信了的。 君少优搂着怀中怎么看怎么伶俐可爱的儿子,心中微微一叹。自庄麟接掌水师一脉后,他在大褚军方的势力便隐隐然超过了任何一个人。如此境遇让他的地位越发超然尊贵,炙手可热,却也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永乾帝一方面顾忌庄麟的实力,一方面又想借重庄麟的实力,有意无意间便造成了如今这种“捧杀”的场面。 既然如此,君少优唯有努力将“捧杀”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一来,将来若有什么变动,庄麟上位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因而,名义上略有些麻烦的庄周便越发多余了。 君少优眼中闪过一抹微凉,怀中抱着的儿子不安分的扭了扭小身子,想要挣脱父亲的怀抱。君少优动作轻柔的将儿子放在铺满了厚厚一层皮草的地上,只见小娃娃手脚笨拙的在地上爬来爬去,笨拙的小模样叫人看得忍不住会心一笑。 惦念了两个多月的儿子终于名正言顺的回到了他的身边。虽然目下的名义还有些叫人不快,不过君少优相信,有他跟庄麟时时照料,没人敢欺负他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话说这是准备章扔滴节奏咩,实在是破费鸟_(:3∠)_ 蟹蟹^q^扔了一个地雷,成为瓦滴小萌物╭(╯3╰)╮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这日,君少优抱着儿子在婴儿房内玩耍,承影端着一碗羊奶走了进来,看着小公子躺在地上,伸出一双小胳膊努力抓着君少优手中的布老虎,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啊啊叫个不停,不觉开口笑道:“小公子当真可爱。” 闻听承影的声音,宝宝立刻循着声音看过来,待看到承影后,不觉兴奋的挥了挥短胖如莲藕般的小臂,向承影要抱抱。 君少优回头,向着承影笑道:“这两个月来多亏了你照顾他,如今宝宝很认识你。” 承影越发开心的笑出声来,将一碗羊奶放在旁边刻意做的小小的圆形用软布包裹了边角的小案几上,跪在毛皮毯子上张手将小公子抱在怀内,口内笑说道:“小公子又聪明又伶俐,不过这两个月就认得人了,真不愧是皇家子嗣。” 君少优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的看着承影动作轻柔的拍着宝宝,突地开口说道:“你愿不愿意做宝宝的奶娘?” 承影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脱口说道:“可是我没有奶。” 顿了顿,立时察觉出失言,不免开口解释道:“奴婢很愿意照顾小公子,只是奴婢没生过孩子,只怕照顾不周委屈了小公子。” 君少优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因子嗣一事事关重大,除你之外,庄麟在那死士家中还布置了许多暗探,每每回报来的消息,都能看出你照顾宝宝照顾的很精细,若不然,宝宝也不会待你如此亲近。依我看,只要你心思纯正,有没有奶无关紧要。左右府中的牛羊很多,我又吩咐下人寻了几个家世清白,刚刚产子的妇人来,叫她们每日给宝宝喂奶。所以宝宝的奶尽够吃了,但能留在宝宝身边,仔细照料他的人却是不好找。” 说到此处,君少优招招手示意承影坐在身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在永安王府呆了这么久,其实最信任的就是你,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照顾宝宝,还希望你能答应。” 顿了顿,又笑着说道:“你放心,你一个人身兼二职,我会给你涨工钱的。” 说的承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立刻点头应道:“我很愿意照顾小公子。” 君少优低头看着承影怀中的宝宝,宝宝立刻露出一副“无齿”笑容,啊啊的伸手叫君少优抱他。君少优轻笑出声,伸手将宝宝抱过来,宝宝立刻抓住了君少优散落在胸前的一绺青丝,轻轻的握在手中晃了晃,有心事一般的冲着君少优啊啊叫着。 君少优听不懂宝宝此时的语言,却故作明白的笑问道:“宝宝是在说爹爹的头发柔滑飘逸,很是漂亮对吧。宝宝放心,等你长大了,也会长出这么一头柔顺的头发的。” 说着,伸手摸了摸宝宝头上的几根胎发,黑黑的软软的,很有手感。 承影对君少优越发自恋的举止没有任何评价,只笑嘤嘤的将羊奶送上来,一并拿起边儿上特制的小勺子,准备喂宝宝吃奶。 君少优皱眉盯着承影手内的碗和奶勺,轻声说道:“忙乎了这么多天,竟然没想起做奶瓶子来,当真失策。” 承影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公子说的什么奶瓶子?” “没什么?”君少优摇了摇头,吩咐承影道:“去外头叫一个奶母过来给宝宝喂奶。” 承影闻言应诺,放下手中的碗勺退了出去。少时,果然带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走了进来。因知道自己是为了王府的义子喂奶,那妇人并未脂粉打扮,只一张素面就跟了过来。但依然难以掩盖本身的柳叶弯眉,粉面桃腮。身段苗条,体格风骚,尤其是胸前高耸的一对凶器,被一条桃粉底儿绣着大红牡丹的抹胸包裹着,隐隐竟有种破衣弹出之感,越发衬出她柔韧纤细的腰肢来。 那妇人低眉敛目,跟在承影身后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至君少优跟前,悄悄抬眼看了君少优一眼,但见君少优容貌清隽,绝代风华,不觉有些羞涩的殷红了脸蛋儿,立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将头埋在胸前。 君少优见状,略微不喜的皱了皱眉,却依旧没有说话,只伸手将宝宝送入那妇人怀中,冷眼瞧着妇人走入屏风后头给宝宝喂了奶。君少优向承影使了个眼色,承影立刻跟入屏风之后。过了一时,那妇人又抱着宝宝走至跟前,谄媚笑道:“这小公子生的可真俊,奴婢这么多年都没瞧见过长得比小公子更漂亮的娃娃了。” 君少优神色淡然的应了一声,将宝宝接入怀中,开口说道:“你且回去罢,好好休息,我会叫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给你。” 那妇人一愣,旋即欠身应是。 刚要转身退下,君少优立时又开口唤住了她,那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君少优却没注意到,只自顾自说道:“如今虽已入了春,但天色也不甚暖和,你平日里穿着打扮要注意些,就如这几日都记着不涂脂抹粉就很好。但做的却还不够,要仔细着别穿少了衣裳生病。你们做奶母的要给宝宝喂奶,平日里吃喝是不能随意的,就连生病了也不能吃药。当然,咱们王府里头还不至于草菅人命,眼睁睁看着你们生病了不管,因此我才多招了几个奶母进来,倘或你们真的生了病,我也好替换。” 那妇人闻言,脸上立刻闪过一丝委屈,静静听了半晌,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应道:“奴婢知道了,请公子放心,奴婢会注意的。” 君少优应了一声,挥了挥将那妇人退下。向着承影嘱咐道:“须得找人十二个时辰,眼珠子不错的盯着她们,连更衣如厕都不能放过。毕竟宝宝的健康为重,虽然此举对她们有些不尊重,我却也没法子了。” 谁让他自己产不出奶来,而前世今生看见过的阴损手段又太多了呢。江浙水深,难保有看不上永安王府的人会趁此机会搞出什么小动作来,纵使他当日选人时候已经百般小心,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总不能拿宝宝的生命当儿戏,也唯有对这些个奶母乃至府内的牛羊严加看管了。 承影欠身应是,开口说道:“公子放心,咱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君少优想了想,开口又道:“传令给账房,就说我说的,给几个奶母的月例再番两倍。咱们既这么严苛的对待人家,总得让人家觉得值得才是。” 承影微微一笑,永安王府招的奶母,月例银子本就比外头高了十倍,如今君少优又心怀愧疚给涨了两倍月例,纵使要求苛刻些,想来的人依旧趋之若鹜。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了这么大的利润,一时的委屈究竟也不算什么了。 正说话间,陡然听见外头有人插口道:“你们方才说什么呢,什么苛待不苛待的,我恍恍惚惚还听人说了一嘴长工钱的事儿,难道府里还有人敢闹事儿不成?” 两人回头看去,却原来是在水师大营操练了半日兵马的庄麟赶回来吃午饭。君少优看着春日里头满头大汗的庄麟,笑眯眯说道:“竟是说府中的奶母呢,我总觉得对她们太苛刻了,有些不忍,所以想给她们涨些月例银钱弥补一下罢了。” 庄麟有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随口说道:“你这怜花惜草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过来。依我看,自打她们签了卖身契入了王府那天起,一身一命都是咱们的了。若此刻不愿意,当初进府的时候又怎么想的,难道没人跟她们说明白不成。既当初答应了,此刻就不应该抱怨。正如我手下那些个兵将一样,难道为着训练辛苦,就不当兵了不成?” 庄麟几辈子都是天潢贵胄,乃至人上之人,自然从来都不晓得什么叫众生平等。在他看来,身为奴仆为主子赴汤蹈火都是天经地义的,这喂奶总比旁的事情来得轻巧罢? 何况他向来忌讳君少优对身边的女子好,这些个奶母的身份又不比寻常奴婢,跟主人家的关系更为亲近一些。再者君少优当日选人的时候,选的都是些肤色很好,体格丰润的年轻少妇,庄麟看在眼中,越发的不乐意了。 他有点儿担心,这些个年轻妇人给宝宝喂奶的时候,孤男寡女的…… 君少优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目光闪烁暗自沉吟的庄麟开口解释道:“她们并没有抱怨,只是我自己的意思,总觉着不好这么对待她们。就如你对待你手下的兵将,除了训练时候要求严厉些,平日里对他们不也是很好。如此爱兵如子,那些个兵将才会真心拥护敬重你,沙场时候才会英勇杀敌。我对那些个奶母好,也只是希望她们能认真遵守我的要求,好好给宝宝喂奶罢了。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庄麟嘿嘿一笑,凑过来吧唧亲了君少优一口,伸出手指戳了戳宝宝婴儿肥的脸蛋儿,柔声说道:“我没胡思乱想,只是怕你挨欺负罢了。你不知道,这世上多着恶仆瞧见主人家慈善,就要欺负主子的。” 君少优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庄麟的言不由衷,抱着宝宝向承影道:“既然王爷回府了,就吩咐厨房摆饭罢。吃完了好好休息会子,下午还得操练将士呢。” 庄麟嘿嘿一笑,腆着脸皮说道:“还是少优最心疼我了。” 君少优白了庄麟一眼,抱着宝宝去了花厅。 欣然饭毕,有吃了瓜果点心,一时外头又有人来禀报,说江浙船厂的官员前来拜见君少优,共同商议建造新船厂一事。君少优不得不将手中孩儿交给承影,自己则换了外出衣裳去前头见客。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且说君少优换了衣裳,一路往前边儿行来,那造船厂的主事冯显已然在正厅饮了一盏茶。心中正盘算着等会儿见面该如何禀报建立船厂的各项事宜,耳边便听见一阵靴子脚响,抬头时便看到君少优一身青色儒衫翩然入内,一举一动俱都透露出难以言喻的风雅高贵。 冯显连忙起身见礼,君少优摆了摆手,温颜笑道:“冯主事不必多礼,还请坐下说话。” 冯显笑着应是,待君少优先行落座后,方跪坐于席上,伸手将摆放在腿边的一卷画纸摊开放在案几上,用手指在其中一个部位圈了一个圈,笑说道:“按照钦差的建议,微臣已在这地界儿上圈了地,准备兴建新的造船厂,这是工部几位官员商议后画出来的图纸,还请钦差指证。” 君少优伸手接过冯显手中的图纸,细细看了一回,展颜笑道:“工部几位官员都是经验颇多的老人了,拿出来的东西果然够章程,经得起考量。只是当中还有些细节部分须得仔细斟酌,冯主事请看这里,我的意思是……” 君少优早在选址前,便已经查阅各方资料,又结合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将造船厂的各项设置设计出大框来,只是他终究不是此行当上的专业人事,很多精确部分都不清楚,唯有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大都是为了提高造船厂的产量和质量,在细节和分工部分与时下的工厂分配习惯不同。冯显当初原不怎么把君少优当回事儿,只以为他是少年显贵,过来镀层金也还罢了,却没想到君少优果然是胸有丘壑,一些见解虽然前所未闻,但细细揣摩却颇有道理,不觉对君少优多了两分敬重。所以这些时日来庄园的次数也勤了,就是为了能从君少优口里多得到些讯息,以便将船厂做的更好。 两人徐徐说了将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将大体事宜都说的差不多了。一时间外头伺候的小丫鬟入内上了新茶,君少优同冯主事饮过茶后,冯主事便带着一摞资料告辞了。 君少优径自回往内宅,却见庄麟一手抱着宝宝端坐在案几前,眸子直直打量着案几上摊开的几封密报,一脸的若有所思。 君少优挑眉问道:“想什么呢?” 庄麟回过神来,开口笑道:“有暗探回报,陛下派来的天子使节已经入了江浙地界儿,不日便能抵达杭州。听说随同而来的还有严家的严嵩,正担负着江浙海关总督的名号。” 君少优冷颜笑道:“鱼儿都上勾了,这不是挺好的一件事情么。” 庄麟但笑不语,沉吟片刻,方才意味深长的笑道:“来者是客,既咱们先到了江浙,也算是半个地主,等他们来了,说不得要盛情款待一番。” 君少优笑眯眯的说道:“这个你放心,别说咱们,就是江浙本地,有的是想巴结严家的。咱们倒不必太着相了,按部就班皆可。倒是江浙总兵的人选,京都那边可还有消息?” 因之前一段合作,庄麟敏锐的觉察到原江浙总兵孙常的立场有些不坚定。这点儿摇摆对于永安王府一脉虽不算什么,但对于向来刚愎自用,以圣明英主自称的永乾帝来说,被自己十分器重引为心腹的爱将居然悄悄掉转了枪头投向别人的阵营,恐怕这口恶气是咽不下去的。庄麟与孙常虽无嫌隙,但若能趁此机会将孙常推下台另换上自己的人脉,庄麟自然是乐意的。 所以在上奏捷报的时候,庄麟又隐隐一封密报直接送入太极宫中,将自入江浙后所见所闻一一禀报给永乾帝,至于永乾帝会怎么想怎么做,庄麟却是无法左右的。 然而嘴上虽然这么说,君少优心中却是有七八分的把握,毕竟他前辈子在朝堂摸爬滚打十余年,能最终身居高位,备受宠信,乃至影响了永乾帝择选继承人的态度,可见他对永乾帝琢磨至深。 果然,就听庄麟淡然笑道:“太极宫中目前还没传出什么动静来,不过陛□边的人说,陛下这几日对江浙一地的人事很关注,尤其关注那些对操练水军颇有见地的将领,借着此番成立海关一事,还叫各地官员都上折子谈一谈如何训练水军。咱们精心调、教的人果然也在这次考校中入了陛下的眼。”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虽如此说,我们也不能太过乐观。毕竟我们所选择的人,若认真论起来,乃是寒门出身,恐怕陛下碍于江南世家一脉,不肯轻易将总兵的位子交给寒门将领。须得咱们推波助澜一二才行。” 庄麟饶有兴味的问道:“以少优所见,我们又该如何推波助澜?” 君少优莞尔一笑,开口说道:“却也简单,只是少不得要借助一下严家的威望了。” 只要让陛下亲眼见到世家联盟后对江山统治的威胁,想必永乾帝定然会有所抉择。 几日过后,永乾帝派来的犒赏三军的使节团并黄金五万两顺利抵达杭州,江浙总督带领杭州所有官员在府衙设宴款待了前来的使者,身为江南水师大将的庄麟并天子钦差君少优自然也列席在内。 宴席之上,使节严嵩看着场内歌舞婉转,众官员推杯换盏,隐隐然以庄麟为首,不觉心中嗤笑,举杯遥敬道:“微臣一向敬佩永安王战功赫赫,却没想到永安王不禁长于骑兵奔袭之战,竟连操练水军也游刃有余,不愧为天生帅才。我大褚能有王爷这样样样精通的将领,实乃我大褚的福气。” 庄麟笑着回京严嵩,口内谦辞道:“若论及操练水军,我果然不及诸位将领。此番能得此战绩,亦全赖诸多将领群策群力,共同协作,本王实不敢独居功矣。” 言毕,起身举杯,环敬席上诸多将领道:“今日一战功成,全赖诸位将领倾力辅佐,若没有诸位将领帮扶,若没有江浙大小官员通力合作安定后方,若没有将士们勇武拼杀,又岂会有今日天子派使节来犒赏三军。庄麟行伍出身,不比文人妙语连珠,舌灿生花,唯有水酒一杯,借花献佛,多谢诸位将领。” 说完,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又接连倒了两杯,再次饮尽,将杯口冲下,向众人示意。 场内众官员轰然称好,也立刻随着庄麟举动将杯中酒水饮尽,次后推杯换盏,极尽欢颜,气氛越酣。严嵩看在眼中,唇边笑意更加深邃。 视线划过庄麟,落在一旁寡言少语的君少优身上,开口笑道:“说起来,倒要恭喜王妃娘娘。虽错过了二月恩科,但宫中君良媛却有幸为陛下诞下九皇子,陛下龙颜大悦,如今良媛娘娘已被封为正三品昭仪,就连护国公府也受到陛下的嘉奖。王妃娘娘与护国公府休戚相关,想来此事对娘娘也是一桩大喜事。” 君少优微微一笑,随口说道:“江浙离京都有千里之遥,我竟不知道娘娘在宫中竟诞下了皇子,有劳严总督亲口告诉,少优不胜感激。” 严嵩笑容可掬的看了君少优一眼,径自说道:“王妃娘娘不必客气。若王妃娘娘不嫌弃,直呼在下儒松便是。认真论起来,儒松与王妃娘娘还算是姻亲呢。” 严嵩字儒松,乃是严家大房嫡长子,皇后严氏的侄儿,二皇子庄周的表兄。若以这么论,果然与永安王府一脉有些瓜葛。只是有些话大家说过便罢,没有人会认真放在心上。 君少优笑眯眯的敬了严嵩一杯酒,严嵩笑言说道:“听闻王爷与王妃日前收养了一名义子。如此说来,那孩子也算是我的晚辈,我想去探望一番,希望不会叨扰到王爷与王妃。” 君少优面上笑容不改,依旧温颜说道:“严总督身负皇命,日理万机,还想着我们家那小子。实在是我家那小子的体面。若我们还嫌总督叨扰,岂不是太无理了?” 严嵩笑着摆了摆手,朗声说道:“我虽得陛下信重,被封为江浙海关总督,但如何筹办这江浙海关一事,却是焦头烂额无甚眉目。儒松下向来听闻王妃娘娘惊才绝艳,尤其擅长经济治世,儒松鲁钝,想向王妃娘娘讨教一番,还望王妃教我。” 君少优展颜笑道:“严总督客气。陛下英明神武,任人唯贤,既能在千万人中挑选您为海关总督,可见总督其才必定高出众人多矣。少优不过一介白身尓,小有名气也都是大家相互吹捧出来的,又何德何能,敢教总督做事。此事若传将出去,恐怕大褚朝野上下都要笑我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 严嵩笑道:“娘娘谦辞。陛下英明神武,最是识人。能得陛下看重,娘娘就算是白身,也定当是国士一流。更何况这筹办海关一事,本就是永安王向陛下提及的,娘娘又如何不知。难不成是觉得儒松太过鲁钝,竟不配聆听教诲不成?” 严嵩话说到这里,君少优再加推辞反而不美,不免开口笑道:“总督太过谦逊,竟让少优不知如何是好。若说起筹办海关一事,少优心中却有些章程,只不过是闭门造车,若总督不嫌弃,改日可登府饮茶,咱们只当闲聊说话罢了。” 严嵩闻言大喜,立刻举杯笑道:“既如此,儒松便觍颜叨扰了。”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举杯将酒水一饮而尽。看似默契融洽,只是背后的各怀鬼胎,竟不能一言而足。 庄麟在旁静静瞅着两人勾心斗角的模样,不耐烦的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八月桂花香扔了一个手榴弹和一个手榴弹,搂住么么哒,╭(╯3╰)╮话说很久没见亲咩~~ 蟹蟹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话说亲果然是章扔的节奏咩,实在太破费了,能正版订阅瓦就很开心咩_(:3∠)_ 第97章 第九十九章 一场酒宴在众人心怀鬼胎的情况下看似欣然的落幕了。君少优同庄麟一路乘马车回府。到家的时候,发现宝宝还未曾睡觉,正躺在婴儿房的地毯上听承影抱着她讲故事。鹅黄色的暖色灯光柔和的铺撒在房中,给人以静谧安宁之感。君少优微微一笑,同庄麟蹑手蹑脚的退了出来,唤了热水洗漱,去了身上酒气与寒气过后,方才悄悄回了婴儿房。彼时宝宝已经忍不住睡着了,小眼睛浅浅的闭着,呼吸间发出“呼噜噜”的小声音,跟刚下生的小奶猫似的,既柔软又可爱。 君少优动作轻柔的将孩子同地上抱起来,一路回到内室。彼时庄麟已经吩咐丫鬟铺床放帐子,君少优抱着宝宝走到床前,将宝宝放在床榻中央,自己则脱了鞋爬到里面躺着,庄麟在外头侧身躺下,顺手将帐子盖得严严实实地。一夜无话,不必细说。 次日一早,君少优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宝宝已经醒了,黑漆漆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越发显出一抹灵动聪颖来。瞧见自己爹爹也醒了,宝宝冲着君少优笑出声来,另一旁,属于庄麟的一边儿早已经空了,被子却还盖的严严实实的。 君少优坐在床上同孩子玩了一回,方才开口唤承影进来洗漱。彼时天色刚亮,也就卯时左右。君少优吩咐承影带宝宝下去吃奶,自己则唤了清水洗漱。少时,抱着已经吃过奶的宝宝一同吃早膳。因案几上有厨房蒸的一碗鸡蛋羹,君少优看着怀中馋的流口水的宝宝,心中微微一顿,转头问承影道:“宝宝能吃鸡蛋羹吗?” 承影对这些事儿也不太知道,特特反身出去问了有经验的老嬷嬷,方才进来回道:“嬷嬷说可以少吃些,但要仔细了不烫才行。” 君少优点了点头,用汤匙剜了一勺鸡蛋羹轻轻吹了吹,用舌尖试探了一下温度,觉得还行,方才小心翼翼地喂了宝宝一口。见宝宝果然吃的香甜,又喂了两口,承影便忙唤住,伸手接过宝宝,君少优草草吃了一碗粥并半块饼饵,命人撤下饭菜。便听门下通传说江浙海关总督严嵩递拜帖求见。 君少优微微皱眉,伸手接过帖子细细看了一回,方才开口吩咐道:“叫厨房准备一桌上等的客饭,午间有贵客来访。” 一时到了午间,严嵩果然如约而至。 君少优在正堂接待严嵩,两人寒暄落座,待小丫头子上过茶后,君少优捧着茶盏笑道:“这是今年新出的雨前龙井,儒松尝一尝,味道可还纯正?” 时下文人煎茶,多以加放佐料为主,难得有人愿意品味清茶,严嵩亦如是。不过严嵩早在京都时,便听闻这永安王妃行止品味向与旁人不同,此番前来做客,少不得也要入乡随俗,于这无伤大雅事上,卖君少优一个面子。 严嵩低头先看了看这茶水,颜色清淡浅黄,有清香气息氤氲而生,扑鼻而来,给人以安神定气之效。轻轻小啜了一口,初时觉得有些苦涩,少顷,苦味去尽,立时便觉察出甘甜清香,与时下所流行的煎茶相比。不觉便多出两分纯然清傲来。 严嵩闭着眼睛品味片刻,开口赞道:“果然醇香甘甜,别有一番滋味。难得这茶味竟比每年供上的御茶还要新鲜香醇。王妃娘娘好口福!” 君少优漫不经心地道:“儒松觉得若能在杭州一带鼓励茶商多植龙井,然后采茶卖于全国,甚至贩卖到海外番邦去,此事可行否?” 严嵩微微沉吟片刻,认真说道:“这雨前龙井品质上乘,若认真论之,色香味醇比市面上常见的几种团茶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雨前龙井不过是杭州本地的时令草茶,并无甚名气,恐怕大褚境内的茶商一时不会认同。” “再则……”严嵩顿了顿,开口说道:“朝廷之政策,向来是劝课农桑,鼓励百姓耕种米粮。若杭州骤然鼓励种茶的话,若国之根本动摇,咱们难以向陛下交代。”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倘或总督大人觉得此计可行,自然懂得徐徐图之,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严嵩微微一笑,对君少优之言语表示了一番认同后,转口问及新建船厂一事,听得君少优心中一跳。 沉吟片刻,君少优含笑说道:“在下也是转了年后才开始筹办造船厂一事,如今且不过进行了选址,建厂等浅显事宜,可以说是百废待兴也不为过。总督大人若想用船,恐怕要多等些时日才行。” 严嵩闻言,也不觉得意外,依旧笑言说道:“我观王爷上奏给陛下的折子里说,海关衙门若想成立贸易船队,竟可与江浙本地海商合作,由江浙海关出面,面向全国收拢各种物资,借用江浙本地海商的船队运往藩外各国,由江浙水师负责一路的巡航护卫。在下以为,此计甚妥。只是严某初来乍到,与江浙本地世家商户均不熟悉,还望娘娘能从中穿针引线,帮严某引见一番才是。” 这话说的太过谦卑客气,正所谓事务反常必有妖。君少优轻笑出声,淡然说道:“好叫总督知道,自我来江浙之后,便因水土不服卧病许久,今年年初后方才渐渐适应了这边气候,但也不怎么外出走动。王爷更是每日卯时便入了军营,太阳落山才将将回转,咱们跟江浙本地世家的关系,恐怕还不必严总督。至少严家与诸多世家乃是世交旧友,并不像我与王爷,以前根本就没跟这些个家族打过交道。” 顿了顿,又十分热络的说道:“总督若是想认识一下江浙水师的各位将领们,王爷还有些薄面。若论及江浙一带的世家富户,恐怕我们也无能为力。” 严嵩见君少优果然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心中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让朝廷建立江浙海关衙门的提议是庄麟上奏给陛下的,细细推之,大概也是出自君少优的手笔,然而永乾帝没将此事交给永安王一脉办理,反而交给了他们严家,严嵩恐怕君少优心里不舒服,会给他们下绊子。 如今且听着君少优的口气,虽然有一两分怨怼之意,但大多数还是准备隔岸观火冷眼旁观看他的笑话,却并不像要横生枝节的意思。如此一来,严嵩自然觉得满意。 不过这些话也都是场面话罢了,君少优说者无心,严嵩听者也未必有意,他不过是想告诉君少优一句,哪怕他永安王府一脉当真要出手阻拦,以严家在世家豪族当中的人脉关系,也未必惧怕就是了。这种示好且示威的态度看到君少优暗中嗤笑,两人不咸不淡的又说了些话,便有小丫头来禀报说午膳已经齐备,请两人往花厅入席。 食不言,寝不语吃罢午饭,严嵩又同君少优喝了一盏茶方才笑言告辞。严嵩走后没多久,负责船厂事宜的主事冯显又来拜见,一脸阴沉乌云密布的,开口便说众人日前所选的厂址出了问题。却原来这造船厂准备建在杭州城外往西三十里,临近海湾的一处荒地上。原本这荒地方圆近百里皆无主,只不过最边境的几块地连着杭州本地乡绅柳家的祖坟。这柳家乃是当世大家之一,族中子弟三千,除妇孺稚童外,近半都有孝廉士子之身份,在清流文人一脉中可谓是举足轻重,向来主导着江南一带的舆论。听说陛下刚登基时,便曾有意改、革扩建江浙水军。柳家便联合江南无数士子联名训斥永乾帝穷兵黩武,不把江南百姓安稳放在心中,一度造成江南百姓的恐慌。逼迫的永乾帝不得不暂且搁置此事,甚至下了一封罪己诏安抚民心。可见柳家之难缠,在大褚皇室当中都论得上名号的。 而建造船厂一事,若认真论起来,与这柳家本无甚瓜葛,此前选址时这柳家也未曾有过什么言论。岂料这船厂都造了快一半儿了,那柳家的人突然站出来反对,只说这船厂碍了他们家的风水,冲撞了他们家的祖先,不许船厂再造。如若不然,便阖族联名血书启冤,也要向陛下,向朝野百姓讨个公道。 一个棒槌将冯显砸的眼冒金星,连忙寻到了君少优头上。君少优细细琢磨一回,哂笑问道:“这两日柳家与什么人接触了?” 冯显细细回忆一遍,摇头说道:“没注意柳家跟谁走动近了,何况这江浙一带,能影响到柳家态度的势力也不多,反对建船厂的也就更少了。毕竟这海船造出来后,对他们也是有益的。” 想了想,突然拍了拍脑袋,恍然说道:“若说起来,昨儿晚上庆功宴,柳家的人倒与新来的总督相谈甚欢。会不会是他们之间……” 君少优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严嵩此人,手腕高明,城府颇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断然不会做的。” 至少不会做的这么明显。 冯显闻言,越发狐疑道:“如此说来,微臣竟也不知端倪了。” 君少优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严嵩没什么动静,可京中有没有人不安分,有没有人想看咱们的笑话,甚至横生枝节妄图举而代之,这都在两说之间。不过你放心,柳家的事儿究竟不算什么大事儿。等我稍后递封拜帖去拜访一下柳家的老爷子,我相信柳家家主英明果断,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倘若真不讲理的话,君少优倒也欢迎。届时自然也会有不讲理的办法罢了。 君少优摇头哂笑。他活了几辈子,最不担心的就是文人打仗,尤其是当他还有个当兵的丈夫的时候。正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算是鼓动人心,难道他君少优会怕了柳家那些个老骨头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忏悔,白天事情太多,又更新晚了qaq大家随便抽打吧_(:3∠)_ 蟹蟹绯露妲每章扔一个地雷,搂住么么哒 蟹蟹八月桂花香扔了一个地雷,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君少优嘴上说不怕柳家的老骨头,不过事到临头,终究还是有些顾虑柳家在清流士林当中的名声。所以他在造访柳家之前,还做了一件比较阴损的事情。他将造船厂建成之后如何能提高江南一带的商业发展,如何能为衙门创造收入,又如何能用创收的钱建桥铺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甚至如何能扬帆四海,威震寰宇功在千秋等等功效编成话本叫说书人乃至顽童乞丐在街头巷尾传唱。末了又将柳家的人如何如何刁难,船厂步步后退柳家步步紧逼等风声隐约露出。 试图将柳家驱赶至江南下至百姓商贾,上至官宦世家的对立面。 不过君少优如意算盘打的好,柳家的反应却也快。柳家老爷子当即撰文大骂建造船厂乃是好大喜功,与民争利之事,清高仕人不屑为之。字里行间亦不忘暗指君少优一介男子嫁为人气,毫无文人之清高傲骨,如此贪图小利不要名声之人,又何谈为百姓谋福。不过是图一介虚名罢了。 总之,也是在道德上对君少优大加指责,言辞犀利之下,恨不得将君少优骂成国贼禄鬼才能消心头之恨。 于是由两人引导的由两方势力闹大的口水战在江南一带盛行起来。柳家老爷子威望甚高,每每撰文时能立即在江南士子中传颂,这些人脉积累是君少优现如今没办法硬抗的。不过君少优也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他直接收购了一家小作坊,暗中鼓捣出了报纸在街头巷尾,酒肆茶楼间飞传,报纸吸取了后世的种种经验,除了骂战的正版块之外,副版上还搜刮了许多传奇故事,民间八卦刊载,让除了能识文断字的文人之外,就连贩夫走卒也对报纸上的内容很是好奇。自然也有认字的说书人将报纸上的内容说给众人能,如此一来二去,众多百姓在两方骂战中渐渐明白了许多朝廷颁发的政策。至于当中的利弊与否,自然是各人心中各打算盘。 君少优用报纸笼络住了江浙一带的小型商贾和百姓,柳家自然不甘示弱,开始东奔西走,联合江南各大世家一通对抗君少优以及君少优背后的永安王一脉。都是文人儒士,用笔杆子骂人,用口沫打人,如此盛况之下,君少优被骂的几乎是体无完肤,掌控着江南水军力量的庄麟纵然心中不忿,却也不能挥舞着刀剑为自己媳妇儿报仇。所以他向来头疼与这些个文人世家打交道,前世他纵然登上了那个位置,掌控着天下兵权,将那些尸位素餐的世家中人从庙堂当中赶了出去,却也只能任由那些个所谓的名士耄耋咒骂他的昏君,究竟不能效仿秦始皇一般,来个焚书坑儒,杀光那些喋喋不休的文弱书生。 前世的庄麟都没办法,今生的庄麟自然更美办法。只能闷着头将所有的火气撒到演武场上,直接导致的影响便是江南水军的实力越发精悍,庄麟魔头的称号越发响亮,当然与之相呼应的,所谓的军心也就越发的稳固。 跟得了斯哥德尔摩综合症一般,庄麟对那些个大头兵越严厉,之后给的伙食粮饷越分省,剿灭匪患的功劳越盛,将士们对江南水军的归属感便越盛,对庄麟便越加忠心。隐隐的,现如今的江南水军在庄麟刻意而不着痕迹的操练下,已经有了只知永安王而不知朝廷的迹象。 不过还好,这种潜移默化的操练,让所有人都没能察觉异象,大家的目光几乎都投放在了君少优同柳家乃至江南世家的争斗,严嵩筹办的海关衙门,甚至江南世家隐隐出现苗头的相互内斗上。由人心不稳,利益不均引起的大火不仅烧乱了江南如今的局势,轰轰烈烈的表现掩盖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涌动,等待着暗潮积累力量发起海啸的时候,兴许某些沾沾自喜的人才能猛然悔悟。不过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值得一提的是,君少优在成立报纸之初,因考虑到柳家老爷子在文中指责的与民争利一嫌,并没有将广告招商这一敛财利器放入报纸当中。但大褚那些精明干练的商贾们依旧从漫天飞舞的小报纸中看到了商机无限。从第一位某某酒肆的掌柜的带着金银谄媚的找上报馆之后,接二连三闻风而来的商人们让君少优不得不感叹他们的嗅觉灵敏。 从某种程度上讲,其实君少优的本质也是商人,也是趋利避害,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衡量付出与收入的比例是否得当。因而送上门来的银钱君少优实在舍不得推之门外。何况报纸筹办至今,所掌控的舆论利器也与最开始不同,且君少优在将江南世家隐隐当做敌手的同时,也准备好了拉拢中小型商贾,乃至江南百姓的准备。所以他欣欣然同意了诸多商贾的请求,在报纸上画了一个小范围,用来刊登各个商铺的买卖消息等等。甚至借此为由筹办了中小型商贾联合商会,以选举的方式推出了一名德高望重,名声甚好的儒商担当商会会长,并制定了各种商会制度,用以方便各小型商贾之间的联合,不仅能互通消息,互通有无,慢慢的,自视为一家人的小型商贾们会在联合起来对抗大世家的同时拧成一股绳,而这种眼见着还很柔嫩的势力,当他们发展之后,却是君少优最想得到的利器。 要知道哪怕是在后世,所谓的金融大鳄资本大亨等等都占少数,他们看来风光得意,能操控百姓甚至操控一个国度,然而在市场当中最为活跃的,最有购买力的,能支撑一个国家繁荣昌盛的,始终都是最普通的百姓。 而这些所谓的普通百姓,用封建角度的眼光来看,正是民心所在。 滴水与瀚海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不可见。然而所谓的浩渺瀚海,又何尝不是由一滴滴水融合而成。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铺局到他们这种程度,又岂能为了小小的一点争执就真的大动干戈。 然而看在远在京都的永乾帝眼中,却正是由江南世家的步步紧逼,永安王一脉才见招拆招,一点点折腾出了报纸,商会等让永乾帝逐渐觉得无法掌控的东西。待永乾帝在江南的密探回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二皇子庄周指使隐藏在使节团的心腹勾结柳家才引来这么多祸患的时候,不禁在心中又咒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同时,紧紧皱起的剑眉也显示了永乾帝对江南一带的形式纷乱的担忧。不得已之下,永乾帝只好暗暗吩咐江南密探越发紧密的盯着江南的局势,并在明面上派了德高望重的心腹之臣——同时也曾担任过大皇子老师的贤孝公萧允前往江南辅佐君少优操办船厂,并制衡着越发猖狂的江南世家一脉。当然暗中也少不得嘱咐这位心腹大臣,尽可能快的将报纸和商会的运行方式了然于胸,如若可能,将这两样东西死死握在手中是最好不过的。 同时,永乾帝少不得将心中的火气撒到了始作俑者二皇子庄周的头上。 被莫名其妙训斥了好多次的庄周不太明白永乾帝心中的郁闷,只一味怨恨不论何时,永乾帝对庄麟都推心置腹,大加扶持的态度。怨恨之下,自然也暗暗派遣了心腹之人前往江南,试图收拢那些与永安王一脉越发势不两立的江南世家。 而在君少优与柳家老爷子杠的热火朝天的同时,严嵩着手准备的海关衙门也顺顺当当的开始了它的业务。因为早在京城时从永乾帝手中得到了由君少优草拟的那份还算细致的章程,又因为自家身后与无数世家都是世交旧友的良好人脉,严嵩在最开始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至少在劝说众世家站到同一阵线的游说中,严嵩是比君少优省了好多口沫的。 然而这种顺利也仅仅维持在最开始的阶段。众所周知,古人有句话叫做看花容易绣花难,纸上谈兵的经验告诉我们任何书本上描绘的事情都能很容易的解决,但是当某种事情真的放到现实当中去实施,无论天时地利还是人和的不稳当都能搞砸一件原本可行的事情。尤其是人和这一块。 现如今严嵩就遇到了这种困境。 骤然出现的海关新事物,以及仅仅还活跃在纸面上,但已经显示了巨大利益的海关各项章程,尤其是在税收以及监管等措施上展现出来的巨大权力让日渐熟悉它的职能的各大世家开始变得疯狂。仿佛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这些个古老但势力雄厚的世家开始不满足于议定之初,严嵩分配给他们的,本以为还算不错的利益。 所以在海关衙门成立之初,在海外贸易乃至扬我国威的筹备还在进行时的紧要关头,由严嵩出头集结的各大世家们便对即将到来的利益分配产生了分歧。 其实这样的现象是极其浅显的,世人趋利避害,尤其世家更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一点严嵩早就清晰的明白了。他自以为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江南世家的皮厚心黑,以及驱逐利益的秉性。 江南自古繁华,承袭自许多朝代以前的繁荣商业让所有的世家只是明面上保持了所谓文人的清高孤傲,然而在现实当中,哪个世家不是依靠着自己雄厚的实力,置办了良田千顷,商铺无数。因此口里之乎者也的世家们早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跟商人一样追逐利益。甚至他们的秉性比那些个普通的商贾还要贪婪胃口大。毕竟在士农工商的分类阶级下,商人有着这样那样的桎梏,身为鱼肉的现实让他们做任何事情都会小心谨慎,衡量风险。然而世家就不必如此多虑,因为口舌总是掌握在他们的手中。正因如此,柳家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肆无忌惮的刁难着准备建造船厂的君少优。 只可惜柳家没有想到,或者没有充分的顾虑到君少优操控舆论的手段,以致如今都陷在口水战中无暇□,不得不求请周围的世交旧友们同气连枝,一同对付外来人士君少优。但是柳家充其量不过是一家,众多世家碍于颜面对君少优的口诛笔伐也不过是皮毛之雨,不痛不痒,充其量就是使个绊子,膈应膈应人的力度,远远不到拼刺刀的凶恶。 而江南世家多者甚繁,当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抱起团来或者各自纠结了阵营撕开温润斯文的表象,开始为了利益不顾一切的时候,别说君少优跟永安王一脉,就连掌控天下大权的永乾帝都会觉得头疼。 而现如今,这种头疼严嵩有幸品味了。他看着各大世家着人送来的请帖,以及那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不可言说的意味,开始隐隐的察觉到,也许君少优在当初草拟折子的时候就没安好心,或许他已经清晰的认识到永乾帝不会将筹办海关衙门的事情交由他处理,所以才在折子当中挖了这么多个大坑。而最终的目的却是希望借此机会让严家与江南世家因为利益的纷争而变得相互敌对,甚至一拍两散。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然人常说只有小人才以利聚,但实际人没人是真正的君子,所谓的世交旧友,自然也抵不过眼前丰润的利益。 这一点君少优在上一世临死前体会的很清楚,现如今,恐怕一向顺风顺水的严嵩也颇有感慨。 不过明显被坑了的严嵩对君少优的怨怼却并不多。因为始终是他先出手截胡的,如今技不如人被算计了,还要反过来埋怨挖坑的人太歹毒,自诩城府颇深的严嵩还做不出这么幼稚无聊的事情。 何况如今出现的小小的利益分配不均的困难,对严嵩而言也未必就真的一筹不展。作为一个大世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严嵩能经得起庙堂起起伏伏的考验,自然也能挺得过这小小的风浪。 不过严嵩显然没有想到,君少优在上折子挖坑的时候,压根儿想到的就不是要为难严嵩。或者说最主要的目标并不在严嵩的身上,而是定在了那位远在京都,掌握着争储夺嫡名义上优势的庄周身上。 君少优断定以庄周贪婪短视的性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庄麟一脉在江南混得风生水起而置之不理。不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庄周必然会插手江南事务,从而确保自己在夺嫡当中的优势。 所以君少优弄了那么一份折子出来,根本目的是诱使二皇子一脉接管海关衙门,从而来到江南,也给了庄周一个插手江南的理由。 所以严嵩在对付江南世家的紧要关头,会突然发现他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江南世家,也不是隐藏在世家身后搅风搅雨的君少优,而是远在京都不明所以一味拉拢江南世家的庄周二皇子。 严嵩发现他在前头刚刚摆平了一个世家,后头庄周便顾头不顾尾的承诺了许多事情来拉拢原本立场暧昧的江南世家,如此朝令夕改,朝三暮四,使得严嵩的形象在各大世家的眼中变得没那么威严可靠,而一个队伍出现的两个声音,也让同属严嵩麾下那些办事的官员们觉得手足无措。那些身家性命都跟严家密不可分的官员们还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必艰苦的选择。然而这样的人终究还是少数,下剩的官员虽然也是依附着严家,但自然也有当严家为踏板,试图最终向天潢贵胄,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效忠的那部分投机取巧的人,还有队伍当中原本隐藏着的永安王一脉,江南世家的棋子,永乾帝安插的眼线等等…… 局面变得越来越复杂。发展到最后,甚至严嵩在自己的阵营当中的地位,都变得隐隐尴尬起来。 看着屡屡破坏了自己筹谋的二皇子的心腹之人,严嵩突然有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真是宁得神对手,莫得猪队友啊! 而在事态焦灼的当下,君少优突如其来的举动,再次打破了局面。这一回,头疼的就不止是严嵩了。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3╰)╮ 蟹蟹高山仰止扔了一个地雷╭(╯3╰)╮ 蟹蟹jessie扔了一个地雷╭(╯3╰)╮ 祝大家愚人节快乐~\(≧▽≦)/~啦啦啦 然后因为生活中,家里正托人给我安排工作的事儿,还有培训什么的,所以更新量上还是不敢下承诺下保证,只能说有时间有精力的话就努力更新。 不过本文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二了,基本上这个月或者下个月就能完结。只能说绝对不会烂尾绝对不会成坑。感谢依旧支持瓦的筒子们,同时也对那些因为更新的缘故离开的筒子们说声抱歉,是我辜负了大家的信任,躺平任推倒_(:3∠)_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端然跪坐在柳家正堂内,君少优低头看着案几上摆放着的一碗清茶,袅袅的茶香扑鼻而上,虽然没有自家府中的那种醇香诱人,却也比时下那些个放了佐料的茶汤来的清新。 君少优好整以暇的吸了口气,耳边听见缓缓的脚步声。转头看时,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负着双手徐徐而来。君少优起身见礼,老者紧走两步赶到身前,口内谦辞道:“岂敢叫王妃娘娘给老朽行礼,当真是折煞老朽矣。” 君少优温文一笑,开口说道:“柳公因撰写四经注解而名动天下,天下士子读书进学,科考入仕,莫不以柳公的经注为范本认真研读。少优亦是天下读书人之一,自然也研读过柳公的经注,可谓受益匪浅。今日这礼节,并不是永安王妃行给柳家族长,而是学生行给柳公的。” 柳家老爷子一听这话,心下立刻得意起来。面上却越发谦辞道:“王妃娘娘严重了。老朽也不过是闲来无事,专著于圣人之言罢了。不过这些个经注究竟枯燥,若论起文采斐然,王妃娘娘的诗词才是传遍天下,叫人读来满口余香。” 说着,竟随意背出了君少优在西北大漠时候随意写的一首边塞诗,虽然此诗流传甚广。不过今日在这种场面被柳家老爷子缓缓背出,君少优自然明白了其中的韵味,当下轻勾唇角,了然笑道:“看来少优与柳家老爷子算得上是神交许久了。” 柳家老爷子缓缓一笑,看着案几上的清茶,笑言说道:“若娘娘不弃,老朽便称娘娘为君公子可好?” 在柳家老爷子看来,所谓文人,究竟是要风骨的。何况称呼一个男人为娘娘,柳家老爷子自觉叫的别扭,估计对面那人听着也别扭。而称公子便又有不同,至少能证明他看重的是对面这个人,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皇室女眷。 这便是真真切切的示好了。君少优欣然应道:“自然是好。” 于是柳家老爷子转口问道:“早就听闻君公子饮茶时不爱添加佐料,遂在家中研制出新的煎茶之法。老朽不曾饮过清茶,但于茶道上却粗通一二,今日就请公子品尝一番柳家的蒸茶,可好?” 君少优轻勾唇角,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慢慢品味少时,展颜笑道:“虽然不及煎茶冲泡时能完全透出茶叶的香醇,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柳家果然是文人风骨,单从这饮茶一事上,便能看出柳家家风不入流俗,当真是清直纯正。” 柳家老爷子听着君少优的一语双关,拈须笑道:“听闻君公子如此厚赞煎茶之美,老朽竟也有些意动。若是他日有幸,老朽必当登门拜访,尝一尝永安王府独有的煎茶之香。” 君少优轻笑,粲然说道:“若真如此,少优必定准备万全,扫榻相迎。” 柳家老爷子闻言,一语双关的笑道:“只希望这煎茶果然比老朽的蒸茶香醇,如此,也不枉费老朽亲自动了这把老骨头了。” 君少优举盏示意,淡然笑道:“柳公放心,不仅是茶香,永安王府的酒宴也是很丰盛的,绝不会叫老爷子失望就是。” 柳家老爷子轻轻应了一句,展颜笑道:“听说君公子在京中有一家酒肆,当中菜馔酒水与时下烹制方法多有不同,令京中世家权贵趋之若鹜。老朽闻名许久,可要一饱口福了。” 君少优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茶,随意笑道:“不过京中人的口味与江南人士又有不同,就不知道老爷子能不能适应这京中的菜肴了。” 柳家老爷子捧盏笑道:“老朽年纪大了,愿意吃的清淡一些。这倒与公子只喝清茶的口味相似。想来你我二人还是能吃到一块儿去的。” “柳公若肯这么想,便是最好不过了。”君少优笑眯眯说道:“其实这京中的菜肴虽然色香味浓,入齿留香,却向来以油腻重口闻名,比不上江南的菜肴清淡爽滑。所以老爷子之前听闻京都菜色如何味美香甜,若真吃入口中恐怕也未必习惯。少优请老爷子过府饮宴,必定会考虑到老爷子的饮食习惯,叫厨子按照老爷子的喜好来做。如此老爷子既能品味到京都美食的可口,又不至于因水土不服而感觉油腻荤腥。不知老爷子以为然否?” 这便是在敲打自己听了二皇子的片面之词,便有意为难永安王府,结果自己陷入舆论纷争之中,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柳家老爷子自嘲一笑,暗中眨了眨眼睛,一语双关的道:“真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朽自以为若论品味美食,绝不逊色于旁人。今日听了君公子的南北论调,竟忘了这水土不服之事。倒让小友见笑了。” 闻听柳家老爷子的语气越发亲近,君少优展颜笑道:“柳公若不嫌弃,直呼少优名姓即可。” 又见柳家老爷子痛快的改口,君少优谦辞几句,开口笑道:“柳公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小子便是拍马也不能及。不过有些事情,乃是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事情。小子相信以柳公之明察秋毫,定能分明是非曲直。何况区区菜色乎。之前柳公向往京都菜色之美味,不过是听了人云亦云,心有所动罢了。如今尝过了京都菜肴的滋味,若觉得不可口,不妨如小子一般,将菜色入了自己的口味重新调制一遍。圣人有云饮食男女,不过如是罢了。” “小友果然高见。”柳家老爷子静静听着君少优一番言论,不觉抚掌而笑。顿了顿,徐徐地道:“久闻少优不仅精通诗词,书画更加。老朽有幸,家中藏有一卷前朝辅相王中君的《将军令》。少优若有兴趣,不妨一同去书房,鉴赏一二可好?” 君少优眼睛一亮,这王中军乃是前朝的辅相,虽是文人出身,却是文武双全。前朝洪武帝三年,北匈奴进犯中原,时前朝边关武将节节败退,溃不能敌。战况危急,转眼匈奴大军长驱直入,便到了王中军驻守的雁城。兵临城下之际,王中军一介文官之身,带领城中两万大军固守城池,血战近半月,坚持等来援军救援,并趁此机会将北匈奴三万大军包了饺子,一战成名。 之后王中军的战绩便入了当时还是九皇子的孝文帝的眼。孝文帝礼贤下士,趁着洪武帝派遣他去犒赏三军的机会拉拢了当时不过是县令之职的王中军。此后王中军便为九皇子出谋划策,最终以从龙之功被封前朝辅相,官居一品。 而这《将军令》,便是王中军在固守雁城时所留的“遗书”。就算后来王中军并没有身死报国,但这《将军令》依旧随着前朝大军的胜利传遍大江南北。而今柳家老爷子拿着王中军的将军令说事儿,颇有一种虽陷重围依旧岿然不动的意味。恐怕更有自封柳家能安邦定国,辅佐明君的深意在里头。这当中柳家的投诚之意不知有几分,但示好之意却能叫人看得分明。 君少优暗暗偷笑,面上少不得恭维两句,方跟着柳家老爷子进了书房品书论画。 一老一少一来一往,说的热火朝天各执一词,但从诗词歌赋一直谈到前朝各项政令等等,却都有默契的没提及前两日的口水大战。不过在种种诗词论战当中,一老一小两个狐狸也在交锋中变得心照不宣起来。所以当日君少优用罢午膳,吃过茶果离开柳家的时候,气氛一直都是其乐融融的。 至晚归家时,庄麟打量着君少优神情惬意的逗弄着床榻上的小宝宝,不觉挑眉笑道:“怎么今儿这般高兴,你将柳家那老头子解决了?” 君少优回过头来,看着灰头土脸的庄麟,开口笑道:“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你先去洗漱一下,瞧这满头满脸的灰。” 庄麟嘿嘿一笑,即刻吩咐下人预备热汤沐浴。又冲着君少优怀中,不断张着胳膊,“啊啊”要抱的宝贝儿子说道:“宝宝乖啊,先在你娘怀里等着,等爹洗漱完了立刻来哄你顽。” 君少优不顾形象的白了庄麟一眼,冷哼道:“谁是娘,谁是爹,我才是孩子的爹。” 庄麟也不跟君少优犟嘴,顺着君少优的话火速认错道:“都是爹,都是爹。” 言毕,立刻进了内室旁边的净房洗漱,又换了一套干净的家常衣裳,头发还湿漉漉的就走了过来,伸手抱过君少优怀里的儿子拱了拱,开口笑道:“咱儿子是越长越精神了,瞧瞧这眉眼儿,跟咱俩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这回倒是不敢说只像他自己了。君少优撇了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引着宝宝来抓,另一只手则摇着拨浪鼓,眼睛盯在儿子变化多端的脸上,口内则漫不经心地说道:“柳家的事儿基本上是解决了。接下来就轮到海关衙门了,咱们得给严嵩找点儿事干,别让他成天把眼珠子盯在咱们身上。至少也得折腾到你牢牢抓住江南水军了才行。” 庄麟有些不敢置信的挑了挑眉,开口问道:“之前水火不容的骂了两三个月,你就去了柳家一趟,什么事情都摆平了?” 君少优回头笑道:“也不算是摆平。只能说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了罢。你别看柳家前两个月叫的欢,其实这些个世家比谁都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才不会做。何况柳家跟咱们永安王府作对,除了吃亏哪占到便宜了,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全力以赴的争夺海关衙门的利益,他们早烦了。如今我亲自登门给了他们个台阶下,估计他们抗不了多久。” 庄麟立刻追问道:“那建造船厂的事情呢?柳家同意了吗?” 君少优略略沉吟片刻,开口笑道:“兹事体大,少不得要给他们抬三分颜面,做足了戏码,方能万全。”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搂住么么哒╭(╯3╰)╮ 第100章 第一百章 三日后,柳家老爷子应邀前往杭州城外的庄子上赴宴。君少优亲自撰写了一桌符合柳家老爷子胃口的菜单,交给厨房预备了。是日,柳家老爷子吃着永安王府的厨子特制的菜肴,连连称许,赞不绝口。 不知两人在席间又谈了什么话,总之柳家老爷子回府后就不再坚持动土建造船厂会坏了柳家祖地风水一事。另一厢,君少优亦吩咐船厂在建址时候退了三舍之地。如此你敬我让的,在外人眼中,竟然品出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埋头忙活着筹备海关衙门的严嵩也察觉出了几丝猫腻,不过他醒悟的有些晚了。解决了君少优难缠的舆论功绩,掉过头来的柳家老爷子立刻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海关衙门的利益争夺当中。势必要在海关衙门的事情上狠狠咬下一块肥肉的柳家可没了同君少优交锋时的绵软温吞,由柳家老爷子出头牵线,所有的江南世家联合在一起,暗地里指使着江南一带的大商贾垄断了江浙一带丝绸,盐茶,瓷器,香料等种种货物的往来交易,并且联合江浙一带有船队的大海商们,共同观望不前。 手头没了大褚商人的货物支持,外来的藩商带了货物却没有办法交易,进而朝廷就没有办法征收贸易税,陡然停滞不前的海关衙门堆积了无数公务无法办理,而纷乱的市场行情也让习惯了繁荣贸易的商贾们抱怨连连。原本说好的成立海关衙门后,商贾往来会更方便的承诺根本没有达到,同样向永乾帝立了军令状,会在一年之内上缴朝廷百万税收的目标也眼看着不能达到,种种麻烦让向来淡定自持的严嵩焦头烂额,而二皇子庄周派来的心腹还在背后不断的拉扯他的后腿,不顾一切的笼络着日渐猖獗的江南世家。 处处受人制肘的严嵩只觉得心里越发憋屈,心中暗暗唾骂二皇子是烂泥扶不上墙。同时也开始隐晦的出手针对那些在江南官场上下蹦跶的欢快的某些官员。消息传到京都之后,并不明白江南复杂局势的庄周误以为严嵩心怀二志。气愤的同时动作却也愈加收敛。 长久浸泡在宫斗与夺嫡之中的天潢贵胄终究不是蠢到家的白痴,立刻醒悟过来的庄周虽然不满于严嵩的自行其是,却也明白倘若离开了严家的扶持,自己根本没可能与羽翼日渐丰满的庄麟一争高下。 自觉憋气的庄周暗暗告诫自己一番小不忍则乱大谋,遂带着二皇子妃赵明璇前往严家负荆请罪。另一方面,以裙带世婚立足于世的严家也明白自家与二皇子庄周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的现实。于是两方人马立刻放下了心中的芥蒂,面上和和美美的重归于好。 不过经此一事后,两方人马终究在心底存了一份隔阂。不论面上如何交好,私底下终究品出两分别别扭扭的生分来。 二皇子庄周在朝堂之上再次失意,而大皇子庄麟操练精锐水军锐不可当的捷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传入京畿。一时间庄周颇感意兴阑珊,便把豪情抛却,只顾流连内帷,把盏寻欢。看在众人眼中,除了摇头扼腕,叹息二皇子果然才资平常之外,更加看好远在江南精忠报国的大皇子庄麟。 疏忽间春去秋来,二皇子府的侧妃陈悦兮陡然传了喜讯入宫。年已过半百的永乾帝看着龙案上恭贺皇家子嗣绵延的奏疏,陡然想起自己已是为人祖父,一瞬间有了些英雄迟暮的慨叹。但转过头来,却也欣慰于儿子开枝散叶,长大成人。 正所谓隔代亲,身为祖父之龄的永乾帝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享受天伦之乐。只因原本该有子嗣的大儿子庄麟娶了个不下蛋的男妃,二儿子庄周虽然孕有子嗣,但此前二皇子妃刚诊出有孕,江浙便出了水匪霍乱民间,此后生下的还是个女娃,因此永乾帝并不喜欢,自然也很少招到跟前逗弄。之后三皇子娶妻,这一年来也没有消息。如今二儿子再次传出喜讯,虽然只是个侧妃所出,但聊胜于无,永乾帝还是很高兴的赏了许多珍宝药材给二皇子府。 不过心中却也免不了暗暗吐槽,自己这二儿子本事稀松,没想到床榻之事还不含糊。可见世人皆有一技之长,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也算二皇子庄周于国有功了罢。 永乾帝想到这里,有些莞尔的摇了摇头,再次压下对二儿子的失望,开始埋头处理政务。 而另一厢,再次为人父的二皇子庄周在欣喜之余,也好似骤然长大了一般。他不再对永乾帝的“偏心”抱怨连连,也不再做出种种意兴阑珊的举止腔调,反而将全部精力放在吏部公务之上。降低姿态不懂就问,笨拙的处理分内的公务而不是仗着天潢贵胄的身份就将自身职责推脱给旁人。一改之前浮躁轻狂,四处笼络人心的毛病。 每日除正常入朝办公,回家就闭门谢客,沐浴熏香抄写孝经为陛下皇后祈福。偶尔入宫陪伴圣驾左右,尽一尽孝子贤孙的心意。 永乾帝看在眼中,虽不知庄周这番乖巧听话能维持多久,却也欣慰于儿子有孝敬之心。龙颜大悦之下,每每赏赐珍宝于二皇子府。就连之前番邦上贡的一匹说好了留给永安王庄麟的汗血宝马,也在一次心血来潮时候赐给了庄周。 一时间,二皇子庄周恩宠无限,风头无两,有圣眷直追永安王之势。母凭子贵,就连后宫中皇后的恩宠也少有的盖过了宸妃娘娘。满朝勋贵大臣啧啧称奇之下,庄周一举一动却是越发的谦逊低调。接连打发了好几批明里暗里示好效忠的大臣后,不耐烦的庄周以家中女眷身体不适为由,再次闭门谢客。 与此同时,京中突然有流言纷纷,只说永安王在江南操练水军久矣,恐怕有拥兵自重之嫌。 永乾帝面上自然是莞尔一笑,不了了之。还接连训斥了几位上书谏言的御史大臣,充分表现了对大儿子的看重和信任。 只是常在永乾帝枕边窥伺君心的宸妃还是察觉到了永乾帝心中的抑郁。悄悄打发娘家人往江南隐秘传讯之后。不过月余间,远在杭州的庄麟立刻上奏表达想要回京之意。 安稳的坐在龙椅上的永乾帝了然一笑,大笔一挥,继续训斥庄麟多心多疑。又告诫他定要好好当差,切莫辜负圣恩云云。 庄麟再次上奏恳请回朝,永乾帝再次驳回。如此反复再三,永乾帝终于一副慈父嘴脸不忍逼迫孩儿般,允了庄麟回朝的心愿。挑挑拣拣选了自家的心腹去接掌愈加精锐的三万水军。 于是庄麟与君少优开始打着包裹准备回京。而另一厢,依旧陷在海关衙门这个烂摊子里的严嵩少不得趁君少优还未离开之前多次请教问询。然而肚子里头根本不憋好水儿的君少优又岂能帮着严嵩走出困境。只是以他之城府手段,却也不会硬邦邦的回绝严嵩,从而给严嵩留下个冷眼旁观,不顾大局的把柄。倘或严嵩再以此无耻的告到永乾帝跟前,哪怕永乾帝没有训斥君少优,恐怕心底也会存个君少优气量狭小,不足以担当大任的印象。 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君少优自然不会做。所以他笑眯眯的给严嵩提了许多个建议,每一条都是割着严家的肉为着大褚好,或者进一步叫严嵩进退两难的瘪泡主意。恨得严嵩一面牙痒痒,一面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面又恶性循环的来向君少优讨主意。 不提君少优跟庄麟憋着坏水儿的要折腾一出好戏,也不提严嵩如何纠结为难。且说庄麟自操练江南水军时,便依着君少优的主意,并没有倾力拉拢那些上位的将帅。而是在一视同仁的表象下,着力拉拢那些中层基层校官。如此不显山不漏水的折腾了将近两年的功夫,在永乾帝派来的新任水军总督与庄麟交接时,看到上层将领果然没有太多庄麟的痕迹,心下十分满意。密奏悄悄抵达京都之后,带来的好处便是庄麟与君少优的队伍还在回京的路上,永乾帝便以庄麟夫夫劳苦功高为由,下旨重新整修一番永安王府。 考虑到此前庄麟一直呆在军中不喜享受,所以最初的永安王府虽然规制甚高,但并不算精致舒服。因此永乾帝特特下旨,命工部官员精心绘制草图整改永安王府,除一应屋舍皆要求精致奢华外,永乾帝甚至下旨引骊山温泉之活水入京中,最终入永安王府新造温泉供庄麟与君少优修养。并吩咐并吩咐宫中手艺最精湛的花艺工匠培植最上等的莲花,重修永安王府后花园的池塘。只因永乾帝心知庄麟一心系于君少优,而君少优爱莲之喜好人尽皆知。 如此圣眷隆宠自然引来众官员勋贵瞠目结舌。一时间有关二皇子得宠,大皇子失宠的流言烟消云散。而当一路风尘仆仆回至京都的君少优二人在府内后花园子看到十月下旬依然盛开的满池莲花,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我很受宠”的错觉。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因体恤君少优身子单弱,又顾虑着两人一路舟车劳顿,颠簸辛苦。永乾帝特特下旨,命君少优两人在府中休整一日,去了些疲乏方才招入宫中说话。 时隔两年不见,永乾帝的鬓边明显被岁月侵染了一层霜白。虽然依旧精神健硕不显老相,但比两年前不自觉佝偻的身躯还是让庄麟清晰的认识到廉颇老矣,英雄迟暮的悲凉。 而高高在上的永乾帝看着殿中越显英俊武勇的儿子和翩然温润的儿媳,不觉轻叹出声。几年前他并不看好庄麟的痴心,只认为庄麟乃是天潢贵胄,就算迷恋男色也不过是一时新鲜。何况君少优不过是个长居于内宅的孱弱庶子,除容貌姣好外声名并不显,因此才允了庄麟求娶男妃一事。 原本是出于心中不可告人的隐秘而下定的胡闹举动,却没想到竟成了为老虎安装翅膀的一招妙棋。他又怎能想到一个连家学都没年过几天的孩子竟会有如此心胸韬略。难得更是对自己的儿子死心塌地的。若说成婚前几年,他还能在君少优身上看出几分追逐名利,不忍才华辜负的清傲孤高,可这几年那些书生意气,指点江山的锐气也都快被庄麟磨没了。尤其是这次觐见,君少优身上流露出来的明晃晃的温润恬然气息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每每看到庄麟与君少优相视而笑,分外默契的模样,永乾帝就觉得心中微微发堵。 清了清嗓子,永乾帝含笑问庄麟道:“听说你们在南边儿的时候还认了一个义子,今儿怎么没带他进宫来?” 庄麟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毓儿年纪太小,并不懂得宫中的规矩。怕他一时哭闹冲撞了陛下和各位娘娘,所以没带他进宫来。” 永乾帝闻言朗笑,摆手说道:“这个就是你们不懂了。小孩子嘛,本就应该活泼爱闹一些才好。你们小的时候,别说哭闹了,比这还折腾难缠百倍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难道朕同你娘就因此不喜欢你了。还不是你越淘气我们越高兴,看着你们精神百倍跟小马驹儿似的,竟比什么都强了。” 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不过如今的天色却是越来越冷了。小孩子要是抱出来走动,得仔细多穿些衣裳才行。等着下回你们入宫了,将孩子抱进来给我们看看。虽说并不是你们亲生的骨肉,好歹也是我儿救命恩人的子嗣,且又兼着我儿义子的名头。朕这个做祖父的,也得表示表示才行。” 言毕,摆手示意小黄门将早已准备好给庄毓的赏赐送至二人跟前,又笑着说道:“这孩子叫毓儿,所谓钟灵毓秀,当真是个好名字。” 庄麟与君少优少不得起身道谢。永乾帝摆手叫二人不必多礼,又闲问了一些两人在江浙时候的见闻,便已到了午时左右。长极殿的宫俾过来请问陛下与王爷王妃在何处摆饭。永乾帝心知宸妃是等不及要看儿子了,遂展颜笑道:“自然是摆驾长极宫。” 众人一路逶迤进了后宫,彼时宸妃娘娘早已吩咐宫中的小厨房做了儿子儿媳最爱吃的菜肴。宫中其余妃嫔皇子公主向来知道永安王颇得圣宠,今日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也是腆着脸皮过来接风洗尘,顺便在永乾帝跟前表现一下众女的和睦融融。 因为生了九皇子,母凭子贵的君柔然在这两年也过得分外风光。位分也在曲意逢迎,刻意巴结宸妃的情况下被提至妃位。颇有扬眉吐气之感的君柔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向宸妃示好的机会。在宫中沉浮这么多年,如今的君柔然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骄奢天真的公府小姐,而曾经有过的要让君少优好看的“豪情壮志”也早就随着时光的流逝烟消云散。 如今的君柔然只想着庇佑在宸妃的羽翼之下,平平安安的将儿子抚养长大。至少要安慰老实的等着儿子羽翼丰满,或者侥幸夺了那把椅子,或者等到皇帝大行那一天安然封王,自己则有命跟着封王的儿子去封地过活,当个安安稳稳的太后。 每每想到此时,君柔然的心中又是激荡又是悔恨。因为是永乾帝老蚌生珠宝刀未老的证明,所以九皇子普一出生就得到了永乾帝的十分宠爱。这样爱如珍宝的待遇是连大皇子庄麟都没有过的,连带着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得了不少好处。 如此风光优待自然会让君柔然生出异心,身为后宫中的女人,有谁不是梦想着自己的儿子能夺得大宝,君临天下?然而永乾帝再怎么宠爱九皇子,也改变不了九皇子嗷嗷稚子的事实。 年过半百的父亲,嗷嗷待哺的儿子,兵强马壮羽翼丰满的哥哥,和后宫中无处不在的眼红自己的妃嫔们。残酷的现实让君柔然小心翼翼地藏起了心底的那份野心。如今的她竟比生子之前还要低调,还要谄媚的巴结奉承着宸妃娘娘。无外乎是想借着宸妃的势力保存自己和儿子的性命罢了。 问她是否还在心里嫉恨着君少优?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在君柔然而言,若不是君少优,她至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府小姐,又岂会变得如今这般小心翼翼地过日子,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 可是她同君少优的关系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后宫之中,她早早已得罪了面上宽厚实则阴狠小气的皇后,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宸妃还肯出手护着她,恐怕她早就被皇后害的尸骨无存了。而宸妃娘娘又为何会护着她,还不是因为君少优是永安王妃,是大皇子庄麟心尖尖上的人? 想到这里,就倍觉心浮气躁的君柔然不经意的攥住了拳头。被大力捏的发疼的九皇子立刻哭闹了起来。君柔然脑子一清,连忙收敛了眼中的冷意,低头拍了拍哭闹的儿子。端坐在上首的永乾帝瞧见自己的九儿子哭了,不觉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该不是小九儿饿了罢?” 君柔然闻言,立刻接笑道:“来姐姐宫里之前,才让奶娘喂过了,应该不是饿了。恐怕是瞧着大皇子只顾着和陛下说话不理他这个做弟弟的,所以才委屈的哭了呢!” 一句话说的永乾帝哈哈朗笑,连忙开口说道:“既是这样,快些将小九儿抱到朕这里,也让他哥哥哄一哄他才是。” 诸多妃嫔闻言,全都暗暗鄙夷的撇了撇嘴,实在看不惯君柔然这样一番西洋哈巴狗儿的做派。 君柔然闻言,连忙起身,将怀里的九皇子交给皇帝身边的魏静忠。魏静忠抱着小娃娃先到永乾帝跟前儿让他看了一眼,方才被永乾帝示意着来到庄麟跟前,让庄麟抱一下。 永乾帝看着略有些手足无措的庄麟,哈哈笑道:“你如今也算是有儿子的人了,抱个小孩子还这么紧张兮兮的。” 庄麟闻言苦笑道:“陛下不知。最是这软绵绵的小孩子才叫人紧张。轻不得重不得,比儿子比划着百十来斤的长枪还累人呢。” 说的永乾帝轻笑出声,点着庄麟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体会的。要知道当年你娘刚生了你的时候,你也是软绵绵的只有那么点儿大。朕当时紧张的也是轻不得重不得不敢抱。一转眼二十来年过去了,你竟也长这么大了。” 说着,便忍不住唏嘘起来。 庄麟见状言,也不由得想到当年父慈子孝,尽享天伦的一幕幕情景。放到今日,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慨叹。 君少优不动声色地将庄麟怀里的九皇子接了过来,笑眯眯说道:“若说抱小孩子,微臣还是比王爷多一些经验的。不如就让微臣来抱一会儿罢。” 说来也奇怪,那哭哭啼啼的九皇子刚刚到了君少优怀中,竟然止住了啼哭,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的瞪着君少优,哈哈笑出声来。 永乾帝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看着君少优轻笑道:“你与这孩子倒有几分缘分,这孩子看到你就不哭了,比看到他老子还亲。” 君柔然见状,连忙开口道:“若论起来,九皇子与王妃娘娘还是舅甥呢。世人都道娘舅亲,娘舅亲,果然是有些缘由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随口谦辞道:“娘娘说笑了。” 下首一席的二皇子庄周有些不是滋味的看着备受推崇的庄麟二人,不以为然的轻哼出声。随后看了一眼跟随着二皇子妃赵明璇一同入宫赴宴的陈悦兮,如今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早就显怀了的陈悦兮有些吃力的跪坐在原地。只觉得腰酸腿麻的,却也不敢出声抱怨,一张娇媚的小脸儿微微发白,额上生出细腻的汗水。庄周忽的心中一动,起身请求道:“启禀陛下,儿子的侍妾陈氏身子略有些不适,儿子想带着她去外头走动走动,还请陛下允许。” 一句话落,殿内突然出现一阵诡秘的静默。永乾帝看了一眼庄周,又看了一眼着实有些疲累的侧妃陈氏,开口笑道:“陈氏有身孕在身,小心仔细些也是应当的。这样罢,你带着她去外头走动走动,随后入偏殿歇息,朕会命御医过去为陈氏诊脉的。” 不论怎么说,终是自己的孙子孙女辈,永乾帝心中还是很在意的。 二皇子大喜过望,躬身谢恩后,得意洋洋的看了眼庄麟夫妇,眼中的讥讽和得意呼之欲出。不过是觉得在子嗣一事上终于压过了庄麟的风头罢了。 庄麟默不作声的看着庄周刻意温柔小意的扶着陈氏离开了,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宸妃娘娘生怕庄麟因庄周的举动尴尬失落,连忙转口笑道:“两年不见,麟儿的身子骨越发健壮了。倒是少优,怎么瞧见你还是这么单薄消瘦,是不是到了江南水土不服啊?” 君少优闻言,含笑说道:“有劳娘娘挂心,江南风景甚好,饮食上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颇有养生之道。微臣在江浙年余,着实胖了不少。只不过这次回京路上颠簸,才又消瘦了下来。” 宸妃连忙说道:“既如此,今后你时常入宫来,我叫小厨房给你多做些吃食补补身体。你也太瘦了些。” 君少优见状,只得含笑应道:“诺。” 第一百零二章 宫内的赐宴跟后世所谓的商业酒会从本质上讲来,其实都差不多。菜色果馔的味道如何并不重要,相互之间谈笑往来,暗暗攀比,巴结逢迎,暗藏机锋甚至捧高踩低才是宴会的主要戏码。所以君少优与庄麟每每参加一次宫中赐宴,回家之后都觉得比平时疲乏很多。身体的劳累倒是其次,关键是这颗心这张脸,算计的都快脱肛了,笑的也都快僵硬了。 如此硬熬了两三个时辰,这场名为接风洗尘实则是给庄麟二人庆功的酒宴方才在永乾帝的朗笑声中尽兴而散。宴会之后,各位妃嫔皇子公主自然是各回各家,永乾帝照例留宿在长极宫中。这是自庄麟十二岁出宫参军后,每年回京都会有的现象。看在众人眼中,无疑是永乾帝在彰显着大皇子与宸妃的与众不同,以及自己对两人的圣宠有加。 永乾帝如此举止,看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又羡又恨。至少皇后是头一个心里不舒服的。自她嫁给永乾帝后,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永乾帝意兴阑珊的到她这里歇一歇,其余时间她想看见皇帝的影儿都难。年轻气盛的时候皇后还为此大闹过几回,除了得了几回没脸并给宸妃那贱人增了荣宠,再无效用。极致年岁大了,皇后也就习惯了,并且也看出来永乾帝之所以如此宠爱宸妃,恐怕也不是什么外人称赞的夫妻情深,琴瑟和鸣,不过是为名声为江山巩固的另一场戏码罢了。 皇后自觉看开了,也就不像早年那般善妒,渐渐的也多了几分宽容大度的贤名。待儿女长大成人后,皇后觉得要是让自己放□段跟那些同儿女差不多年纪的妃嫔争宠,实在有跌份儿之嫌。所以皇后索性放开了手脚,也不再把永乾帝的宠幸放在心上。只要永乾帝脑子没烧坏,没损了她所谓正宫皇后的威严,皇后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有在子嗣一事上,皇后始终对永乾帝心怀芥蒂。 在皇后看来,永乾帝在对待庄周一事的态度上远远不是“贱、人就是矫情”可以形容的。当初她也没逼着永乾帝睡他,结果永乾帝睡了,不但睡了,还接连生了一双儿女,比向来得宠的宸妃还多了一个——这件事儿一直让皇后颇为得意,只觉得在二十来年的斗争当中,她唯有在这件事上压过了宸妃,出了大大的风头。结果她料到了开头却没料到结局,这父亲的宠爱竟然也跟后宫争宠的几率差不多,真不是人多就可以取胜的。 每每看到永乾帝故作父慈子孝的重用提拔庄麟,皇后这心里就跟有十来只猫爪子上下其手一样不舒服。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到儿子能出宫开府了,结果这耗费多少精力养大的儿子竟然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二货,还真没辜负了他排行老二的天意。 皇后心里不服,苦口婆心耳提面命的叨咕了庄周多少回,也不见多少气色。岂料不过是个侧妃怀孕了,庄周竟然能洗心革面,一改往常。如今的圣宠虽说比不得庄麟,但做事却也比从前靠谱多了。皇后心里高兴,除了额外看重侧妃陈悦兮,便是吩咐娘家人四处寻了好几位有名气的谋士幕僚进了二皇子府。本想是叫这些人帮着庄周参谋些朝廷大事,岂料这些人不走平常路,偏偏是要剑走偏锋的夺得圣宠——竟然有人给庄周出主意,让他遍访天下方士道长,寻求长生不老之药进献皇帝。 皇后一听这话就觉得好笑,前朝末年为什么会逼得百姓走投无路,揭竿而起,还不是因为昏君误国。可前朝皇帝即便是再昏聩,也顶多是流连流连美色,不喜处理政务导致宦官篡权,朝廷结党营私,无心百姓。却也没有做出迷信长生不老这种不靠谱的事儿。如今大褚建国不过二十载,永乾帝还是个顶顶好的英明君主。庄周不说在朝廷正事儿上琢磨费心思,反而想出这种糟心叫人骂的臭招数…… 皇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劝道:“我说周儿,陛下是个什么心性,你最是清楚不过。他最讨厌这些个鬼神之说,大褚建朝头几年,朝中国库空虚,陛下实在没钱,还发狠将几处香火鼎盛的道教名下的土地财产充了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迷信长生不老这种子虚乌有之说。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当差,时而进宫陪陛下说说话也就罢了。” 没那个聪灵劲儿,就别费心思想那讨好卖乖的事儿。皇后对自己儿子这份自作聪明的劲头儿,实在没法说。 庄周淡然一笑,胸有成竹的解释道:“母亲切莫焦急,听儿子细细禀明就是了。其实儿子之所以会想出为陛下求长生不老之方,不过是为了邀名罢了。是要让陛下相信儿子并无贰心,儿子愿意让陛下千岁万岁的活着。虽然空信子虚乌有之说听来可笑,不过是儿子为父亲的一点子孝心罢了。” 皇后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庄周是打着挂羊头卖狗肉的算盘啊! 真不知道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也忒阴损了一些。 皇后摇了摇头,注意莫定的道:“本宫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毕竟那方式道长之说,实在旁门左道。若一时相安无事也还罢了,若陛下果真出了什么差错,文武百官宗室功勋第一个要追究的便是我儿了。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我们不做。” 庄周懊恼的皱了皱眉,摇头叹道:“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若论武功我比不得大哥,若论文采我又比不过大皇嫂。如今连孝心都比不过这两个,将来陛下……当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皇后闻言,不觉犹豫住了。 庄周见状,趁势又学着那谋士的话劝了皇后几句。皇后毕竟是个妇道人家,纵然觉得陛下信道求佛是为不妥,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又听着庄周如此信誓旦旦,不觉心中坚定就去了两分。最后也只能将信将疑的顺着庄周的意思了。 不提这厢皇后与二皇子如何筹谋引进方士入宫,却说自庄麟与君少优回京后,每日前来拜访者络绎不绝,大到公卿贵胄皇子皇孙,小到两人的知交旧友甚至同窗同僚。你方唱罢我登场,以致永安王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若是以往,庄麟对待这些登门拜访的来客,大都是听之任之,热情招待。可是今年回京,因此前京都颇传出一些不利于庄麟的流言,又碍于背着庄麟在永乾帝跟前上蹿下跳不停上眼药的庄周,君少优特地以旅途不适为借口闭门谢客。 如此虽推脱不了所有来人,到底也让永乾帝看到自家人谨小慎微的恭敬态度。对于君少优的安排,庄麟无可无不可。其实他天生就是个心思比较粗犷的人,只要能跟君少优呆在一块儿,别说装病谢客,就是让庄麟真的鼓捣出一身病来,他也乐意。于是每日黏在家中与君少优共同富裕庄毓,看着小奶娃子每天滚来滚去的,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身处深宫的宸妃娘娘很快从侄女儿林菲嫣的口中得知儿子儿媳的尴尬处境,乐得开了金口叫两口子带着儿子入宫来陪她说话。君少优与庄麟闻言,立刻将小包子打扮的妥妥当当的入了长极宫。 彼时宸妃等在宫中百无聊赖,一眼就瞧见浑身大红衣裳,打扮的跟画上的送福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包子,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乖巧的趴在君少优的怀里。嘴里还含着一根肥胖胖的手指,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懵懂的打量着她。 宸妃心下立刻一软,连忙笑着将小娃娃抱进了怀里,细细打量半日,笑着说道:“这孩子长得,当真跟麟儿小的时候一模一样。真真是天赐的缘分啊!” 庄麟与君少优听得心下一紧,下意识的对看一眼,都未答言。 宸妃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一门心思都放在这小奶娃子身上。她入宫时日太久,又只生了庄麟一个孩子,自庄麟十二岁出宫参军后,便觉得寂寞非常。虽然往日也有别的妃嫔带着皇子公主来给她请安,极致今年又多了个紧赶着巴结的君柔然和九皇子,宸妃跟前倒也不缺少小孩子闹腾。但这些孩子终究不是自己的骨肉,宸妃就算喜欢,也是有限。 而怀中的小包子就不同了。虽然从骨血上讲,这个小包子不是庄麟亲生的种,但好歹名义上是庄麟的义子,也算是自己的孙子。因此年岁已长的宸妃秉持着聊胜于无的欣喜,还是对其疼爱有加。庄麟两人还没回京的时候,从永乾帝口里得到讯息的宸妃便吩咐宫中绣娘做了好些小孩子穿的衣裤鞋袜,甚至还自己动手做了一套小衣裳送往永安王府,可见是爱屋及乌。 如今亲眼见了小包子后,更是从心底油然生出一丝亲昵疼宠,就连抱着小包子的动作也不觉轻柔了很多。待听到小包子含着口水奶猫似的叫了声“祖母”,心中更是柔软的一滩水似的,连连亲了小包子好几口。 只是偶尔视线扫过君少优的身上,不觉又暗暗叹息君少优是个男人不能为庄麟孕育子嗣。 只是这个念头终究是一闪而过。换个角度想想,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能得两心相悦便是极不容易的,又何必求全责备,非要完美无缺呢。 岂料宸妃正因惦念着儿子无后的事情郁郁寡欢,勉力宽慰自己。君少优与庄麟便在示意着宸妃屏退左右后,悄悄告知了一件惊天大事。骇的宸妃娘娘立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庄麟看着自己母亲如此失魂落魄的形容,也是一阵苦笑。有关男人生子的事儿,确实有些骇人听闻。若不是宸妃乃是他的亲生母亲,又从来心心念念的想着他,认真为他们两个的后事筹谋,庄麟也万万不敢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将此事和盘托出。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君少优的名誉跟身家性命。庄麟活了两辈子,从来不怕别人对他使什么阴谋诡计,唯一能让他肝肠寸断,方寸大乱的便是君少优的切身之事。这次对宸妃和盘托出庄毓的事儿,也是在同君少优细细商议过后方才开口的。如今看着向来精明干练的宸妃被吓得面目仓皇,六神无主的模样,庄麟一时间竟有些暗暗后悔。生怕不能接受此事的宸妃会一不小心露出端倪,从而影响到君少优父子的安危。 好在久经风浪的宸妃娘娘很快就回过神来。虽然面容依旧是惊魂不定,眼光也十分复杂的在君少优和庄毓之间不断来回。但勉强镇定下来的宸妃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这件事情出你口,入我耳,再也不能告诉旁人了。毕竟事关重大,须得谨防悠悠之口。”宸妃面色凝重的嘱咐一遍,双手却不自觉的更加搂紧了庄毓。满脸的惊奇也立刻化为了惊喜。不过待贴身女婢从小厨房端来了宸妃特地吩咐给小包子做的羹粥时候,立刻又换上了后宫妃嫔模式化的慈祥笑容。 让庄麟与君少优暗暗感叹,这后宫中的女人,果然是将演习融入到了骨子里头,就算是在亲近之人的面前,也丝毫不敢放松。 不过仔细想想,以宸妃之家世,若没有这份谨小慎微,老奸巨猾在,又何谈今时今日的风光得意。 在与宸妃娘娘默默达成了共识之后,庄麟与君少优二人进宫的次数更是勤了。每日用过早膳入宫,晚间用了晚膳再出宫归府安歇,祖孙三代人相处的其乐融融,引得永乾帝也三番两次的入后宫来享受这天伦之乐。少不得在晚宴之后会留宿长极宫中。宸妃娘娘以徐娘半老之姿再次独占圣宠,宫中妃嫔自然是又羡又妒。每日晨昏定省之时,于皇后宫中也少不得一番酸气肆意。引来宫俾太监悄悄议论,果然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如此一二月间,就连向来淡然宽厚的皇后也有些坐不住了。恰好庄周这头也得来了消息,在侧妃陈悦兮的帮助下,果然寻到了一位貌似有些真本事的方士,在一顿盘问考校之后,经由皇后严氏之手,以为陛下祈福为由,大张旗鼓的引入宫中……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绯露妲坚持不懈的地雷,让我觉得好惭愧,搂住么么哒╭(╯3╰)╮ 另—— 本文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因为三次元的事情太多所以更新这方面不能保证,心急的筒子可以直接等十天半个月的再来看文,估计那个时候正文就结束咩╭(╯3╰)╮ 感谢筒子们的包容和支持,某八爱乃们群么么哒╭(╯3╰)╮ 第一百零三章 且说这日,庄麟与君少优抱着孩子入宫陪宸妃说话。恰逢三皇子的生母娴妃与三皇子妃林菲嫣都在长极宫中一处闲话。众人相互厮见,各自落座之后。娴妃漫不经心地笑道:“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这些时日皇后经常召见一位道长进宫讲经。两人就在宫中的经堂里头品茗论道,为大褚为陛下祈福。如此一个月有余了,看来倒是虔诚的很。” 宸妃闻言,不以为然的嗤笑出声,摆手说道:“不知又想着作什么幺蛾子。反正说她虔心礼佛,看破红尘,我是第一个不信的。” 林菲嫣接口笑道:“听说这位道长还是二皇子府的一位侧妃四处寻来的。好像跟妙手回春普济百姓的老神仙孙药王还有些牵连,好像两人是师出同门,这位梁道长还是孙药王的师兄呢。” 宸妃听见这话,更是不信了。摇头轻笑道:“若是这么说,可见更不妥当了。那孙药王是什么样的人物,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医德高尚,天下的百姓没有不敬佩他的。就连前几年陛下闻听孙神医贤名召请孙神医入京,孙神医都以天下百姓更需要他为由推而不受。可见这些有真本事闵怀天下苍生的人,绝不肯为了功名利禄就向权贵折腰。这位梁道长为了些许名利,巴巴儿的自个儿找上了二皇子府的侍妾,辗转多次方才入了宫中装神弄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的。就他这样的人还敢借着孙神医的师门敛名,真真是玷污了孙神医的声名。” 娴妃莞尔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姐姐看得倒通透。只可惜有人身在局中,竟不明白这些道理。” “也未必是真的不明白,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宸妃端起手中杯盏轻啜了一口青梅酿,酸酸甜甜的口感让宸妃舒服的眯了眯眼睛。笑向进了长极宫就没开口的君少优道:“都这个时节了,难得你还能弄到青梅酿。” 君少优弯了弯眼睛,随口笑道:“我整日在家呆着无聊,只能琢磨琢磨这口腹之上的东西了。娘娘不笑话我没出息就好。” 宸妃笑道:“还真别说,从小麟儿在我跟前长大,他是个木讷惯了的性子,办事沉稳,冷静自持,虽不用我太过费心,但他也从来不把心思花在这些哄人开心享受的事情上。如今你带着宝宝天天来陪我说说话,时而弄些好吃的好玩的给我,我还觉得好过些。” 坐在君少优旁边的庄麟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憨憨笑道:“儿子让娘担心了。” 宸妃但笑不语,娴妃见状,立刻笑道:“话不能这样说,大皇子到底是陛下诸多儿子当中最有出息的了。你要是都让姐姐担心,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又怎么说呢?” 宸妃闻言,立刻问道:“今儿怎么不见珏儿进宫来呢?” 娴妃娘娘笑道:“珏儿这孩子,向来喜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今儿个又去参加什么诗会了。我也懒得过问,只要他自己觉得高兴,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说话间,眼馋的盯着宸妃娘娘怀里正抱着一个大柚子玩儿的庄毓,开口叹道:“我只盼他别忘了正事儿,也尽快让我抱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才好。” 说的林菲嫣满面通红,羞涩扭捏的低头不语。 君少优与庄麟相视一笑。只可惜好景不长,少时,太极宫中太监来报,原本定下要在长极宫中用午膳的永乾帝着人传信,只说今儿要留在皇后宫中用膳,叫长极宫不必准备了。 一句话落,长极宫中的气氛陡然一静。 须臾,宸妃娘娘笑眯眯的打发小太监离开。娴妃接口说道:“真是奇怪,陛下对椒房殿那位的态度,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唯有这半个月……看来真如姐姐所言,这椒房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宸妃不在意的勾了勾嘴角,转头笑道:“既然陛下不过来,咱们也便用膳罢。我早吩咐厨房做了极嫩的小牛羹,陪着少优带过来的青梅酿,吃着正好。” 大褚律例,不让随意宰杀耕牛,更遑论这种幼小的乳牛。不过这种律法限制的大多是平民百姓罢了,那些个勋贵仕宦之家想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偷偷摸摸的宰头牛吃了,难道真的有人敢找上头来不成。因此娴妃听了宸妃的话也不觉意外,只笑眯眯说道:“如此,妹妹同菲嫣倒是可一饱口福了。” 宸妃直接吩咐宫俾将午膳摆在正堂。君少优见状,开口提出要承影将庄毓抱过来,免得影响宸妃吃饭。却被宸妃笑着拦住了,径自吩咐宫俾摆了一套小儿用的精致碗碟,笑眯眯地给庄毓喂饭。 庄毓如今也有一岁多了,煮的软软的羹粥泡着鲜嫩嫩的汤水,也能吃小半碗儿。宸妃耐心的低头给庄毓喂饭,就算看到宝宝的嘴上沾了饭粒汤羹也不觉得脏,温柔的用锦帕擦拭掉。庄麟看在眼中,不觉便想到了当年母亲也是这样喂自己的,莫名便觉得有些感慨。 午饭过后,娴妃同林菲嫣笑言告辞。宸妃抱着小宝宝在长极宫后头的话园子里头散步消逝了近半个钟头,方抱着宝宝回屋午睡去了。整个过程中君少优与庄麟根本就碰不到宝宝的一根毛,两人十分无奈,不过看着宸妃爱不释手的模样,也倍觉欣慰。 宸妃知道君少优身子骨孱弱,哪怕这些年被庄麟精细的保养着,也难以驱除那种体弱。便安排两人在偏殿休息。如此悠闲的过了一个白日,君少优两人在宫门落锁前抱着庄毓离开。临走之前又听闻永乾帝晚间会留宿在椒房殿的消息。 永乾帝对椒房殿不同寻常的青睐引来君少优与庄麟的关注。宫中眼线繁多,两人很快就打听到永乾帝之所以会异常青睐椒房殿,却是因为皇后娘娘最近颇为宠信的一位方士。听说这位方士道法精湛,不仅明辨道家经典,且颇为擅长养生炼丹之计。这几日永乾帝暗暗服了几颗那方士进献的丹药,果然精神比往常好了很多。就连处理政务,也更加顺心了。 庄麟与君少优闻言,静默半晌,庄麟闷声说道:“陛下龙体系着江山社稷,自该谨慎小心才是。怎么能听信这些个巧言令色蛊惑人心的方士,去吃那些乱糟糟的丹药?也不知道那些个丹药里究竟有什么,会不会损伤陛下龙体。” 君少优微微一笑,不太在意的说道:“你放心罢。若论起对陛□体的在乎,椒房殿的人肯定比咱们精心。他们既然敢把这东西给陛下吃,就说明这东西吃不死人的。如若不然,满朝文武宗室耄耋都饶不了他们。” 庄麟心下还是担忧,皱眉说道:“不若我上道折子劝谏一番,抑或在大朝会上——” “你想指摘陛下昏庸荒唐吗?”君少优挑眉冷笑:“兴许椒房殿的人就等着你出手呢。到时候他们可有话说了。身为人臣人子,你竟敢指责陛下的不是?” 庄麟一时无语。半日,摇头叹息道:“真是……” 君少优轻笑出声,开口安抚道:“有些话有些事,眼里看见心里存着,却不能随意举动,免得惹人嫌疑。须知我们现在的情况本就不妙,陛下对我们虽然未必存疑,却也一直防备的紧。你再不小心谨慎些,若有人从旁挑拨你与陛下的关系,你再举止轻浮一些,你看陛下又如何?” 说的庄麟心魂安然。毕竟上辈子庄麟就折在君少优此种手段之下。这一世重来,庄周果然又想到了这个主意。好在当中主事的人并没有当初的君少优那般阴狠毒辣,每击必中。庄麟又十分小心行事,到如今境况还算妥当。 只是这种憋憋屈屈,看人脸色过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庄麟心烦意乱的抓了抓脑袋。又听君少优笑道:“不过我们身为人子,若眼睁睁看着陛下听信方士的挑唆,也是不对。咱们不能指摘陛下的不是,寻个言官弹劾一下二皇子行事不妥,有损陛下龙体倒还使得,也可以命御医查查那方士进献的神药,看看究竟有什么东西在里头。让满朝文武知道知道永安王才是真正关心陛下龙体,而不是打着孝顺陛下的名号邀宠卖乖,实则做出一些损伤陛下的事情。” 庄麟恍然大悟。次日朝会上,果然指使一名言官弹劾庄周行事不当,谄媚邀名却不顾陛下龙体安康,不顾江山社稷云云。过后又在太极宫中向永乾帝进言查证神药一事。永乾帝虽然不以为然,却也明白大儿子是个性情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也暗暗宽慰大儿子果然品性纯良。遂依着庄麟的意思吩咐众位御医审查方士进献的丹药。后证明那丹药当中居然存在少许会使人兴奋的草药以及一些床榻上的情。趣之物,不过总的来说,对身体是没有害处的。 此事便因此不了了之。永乾帝也不再逗留椒房殿。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不过君少优与庄麟还是从宸妃娘娘遍布宫中的眼线那里知道,永乾帝还是在暗中偷偷服用这种丹药。毕竟永乾帝年岁大了,精力不济也是有的。而这种丹药却能让永乾帝重新焕发活力,精神百倍,并且对身体还没什么害处,永乾帝乐得服用,也乐意沉浸在这种虚假的“健康”之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椒房殿那位正主儿为了博得皇上的宠爱,竟然给陛下服用那种添了佐料的丹药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后宫各位娘娘的耳中。那些个久住深宫,不见天颜的妃嫔更是又酸又妒,口中嘲笑皇后娘娘为老不休,竟然做出这种不着调的事情。心中却后悔怎么自己没想到这个巧宗。如若不然…… 一时间,后宫颇有些暗潮涌动。不提诸多娘娘各费心思邀得圣宠,且说自入宫后便风头无两却在后头被君柔然肚子的那块肉分了不少宠爱的忽而塔娜也有些计较起来。她本就是北匈奴战败和亲的礼物,在大褚后宫中自然是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好在忽而塔娜心机阴沉,又博得圣上欢心,这两年陛下对她宠爱有加,其余妃嫔也不敢对她太过分。可是红颜易老,忽而塔娜也不敢保证永乾帝对自己的喜欢能始终如一。她不想等到色衰爱弛凋零在后宫,向那些个白头宫女一般任人欺凌。唯有想法设法向永乾帝邀宠,力图诞下子嗣。就算来日不能更进一步,等到皇帝大行那天也算有个依靠。 然而后宫佳丽三千人,忽而塔娜再是心急如焚,也左右不了圣心。她如今入宫已有三年多,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人了,陛下对她的迷恋也不如以往。忽而塔娜正自焦急的功夫,耳边突然听到宫俾太监对椒房殿以丹药邀宠的事情议论纷纷,忽而塔娜心中一动。突然计上心来。 第一百零四章 忽而塔娜不是在大褚长大的女子,也从来没有学过那些个三从四德,礼义廉耻。因此大褚盛行的某些世俗规矩无法约束忽而塔娜。草原上长大的忽而塔娜生性就比大褚女子刚烈性感,豪放多情,也因此吸引了当时有些陷入审美疲劳的永乾帝。只不过这三年在后宫浸染的久了,多多少少也被后宫的繁琐规矩束缚住了,因此流于凡俗,永乾帝自然就对她没那么迷恋。 如今忽而塔娜深感危机,便也顾不得刚刚才熟悉的那些礼教规矩。她知道男人不论外表多么正经,内里也都是花花肠子花花心。尤其永乾帝一代帝皇,阅美无数,更是贪花恋色之辈。只不过碍于名声计,面上不敢那么放诞罢了。 忽而塔娜心中议定,便着人悄悄寻了些教导房中秘术的书籍。而忽而塔娜身边的心腹自然也是跟随她从蒙古来的陪嫁姑娘。这些个姑娘从千里之外来到大褚,自然是人生地不熟的。唯有趁着偶尔出宫的机会去坊间搜寻这些个羞于出口的东西。没过多长时间,便被人悄悄的盯上了。 二皇子府的后宅内,侧妃陈悦兮一脸沉静的听着心腹丫鬟的密报,冷冷笑道:“他们以为断了椒房殿的路子,我就没有办法了。那才是小看了我。春和,你告诉外面那些人,寻个长于双修之术的女人送到忽而塔娜身边。要努力博得她的信任,慢慢的接近老皇帝。” 春和低头应是,看着面如冷霜般的主子,沉吟片刻,开口劝道:“主子,您说您如今都已怀了二皇子的骨肉,为什么不安心的呆在二皇子身边,帮助二皇子出谋划策。等他有朝一日登上大宝,主子也能母凭子贵。若再筹谋些个,让小主子更进一步也未可知。为什么一定要听那些个老家伙的。奴婢总觉得那些个老家伙也没安好心,只是利用主子罢了。” 陈悦兮深吸了一口气,淡然说道:“你又怎知我没有这个想法?当年父亲母亲惨死宫中,多少姐妹兄弟被人凌、辱、虐、杀,那样的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而今活下来的那些老东西,不过是苟延残喘苟且偷安罢了。胆小如鼠还敢谈什么谋夺大业,说什么我是父亲母亲的遗孤,有义务为他们报仇。不错,我确实要为父母兄妹报仇,但是这些个贪生怕死的老东西我也不会放过。有朝一日,我要将他们全都送到地下给我至亲陪葬!” “我要让整个大褚,让这锦绣山河,黎民百姓,全都为我一家陪葬!” 陷入癫狂的陈悦兮娇媚的脸上浮现一丝狰狞,没有人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委身于仇人的身下,谄媚讨好,婉转承恩,那种屈辱和恨不得同归于尽的仇恨将她折磨的就要发疯。 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别人眼中不知廉耻的爬床的侍妾,陈悦兮这辈子的苦说都说不尽,地位悬殊的折磨让她的心智早已不健全,纵然如今的表现还很正常,可心底的那种想要报复全世界的*却越烧越旺。若是君少优能知道陈悦兮的想法,会连连直呼这简直是反人类的节奏,不过君少优现在全然不知情。他的心思已被庄麟和庄毓父子两个占满了。 悠闲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霜花落尽,草长莺飞。 二皇子府的侧妃陈氏于大年初一生了一个庶子,消息传到宫中后,永乾帝龙颜大悦,当即赐名为诲。自此之后,二皇子庄周更觉风光得意,总是以庄诲为永乾帝嫡亲长孙为借口,叫二皇子妃赵明璇带着襁褓之内的儿子进宫给陛下皇后请安。永乾帝看在宝贝大孙子的份儿上,每日公务再繁忙,都要抽出些时间去椒房殿坐坐。乐得皇后十分欢喜,连带着二皇子一脉也在宫中更加威风起来。 却说这小半年来,因皇后娘娘抛砖引玉,宫中不少妃嫔都想出了一些旁门左道,羞于出口的把戏来引诱皇上。初开始时,还是那草原来的不知廉耻的忽而塔娜暗暗学习了一些不堪入目的歌舞,用来引起陛下的兴致,从而流连在她的床榻之上。后来,那小妖精行事越发放诞,竟然勾着宣亭殿中一些不要脸的宫俾一起迷惑圣上,三五个人在夜间歌舞升平,嬉闹不休,累得陛下精神乏累,龙体欠安,还美其名曰什么双修合欢*,勾得陛下越发离了忽而塔娜就不痛快。 宫中其余妃嫔见状,少不得也暗暗效仿。初时还不过是一些刚刚入宫,荣宠浅薄的女人穿些单薄的衣衫,做些放诞的举止,极致到后来,便有人偷偷用了一些添加佐料的香料助兴。但诸多妃嫔碍于宫规森严,却也不敢太过猖狂,只悄悄在自己宫中谨慎行事。皇后一来早有前科,不好深管,二来也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昨儿晚上永乾帝留宿在一位新近册封的美人殿中,翻云覆雨时突然昏了过去,皇后这才惊慌起来。连忙招来太医连夜诊治,好不容易将永乾帝救了回来,方暗暗松了口气。立志要整顿宫中风气,绝对不能再放任那些个妖精们群魔乱舞。 只是皇后考虑到终究是自己率先开了口子,才导致如今的丑事曝出,一时间也觉得没有底气以铁腕手段整顿宫中。毕竟那些个妃嫔家世都不俗,倘或认真得罪了她们,即便皇后身后有严家撑腰,也十分难缠。因此皇后便想到了宸妃娘娘。她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于妃嫔间威严甚重。若有宸妃娘娘相帮,想必这件事情就容易多了。 于是宸妃被烦不胜烦的皇后娘娘请去椒房殿共同商议对策。君少优得知此事,便没有抱着儿子入宫觐见。庄麟又去上朝点卯了,家中清净非常,君少优便在后花园内与儿子捉迷藏,两人正玩儿的开心,陡然听到门房来报说护国公府长公子来访。君少优微微一愣,旋即开口吩咐道:“将人请到正堂饮茶,我即刻过去。” 君少优将手里的孩子交给承影,自己穿戴已毕前往正堂见客。 彼时君少安正跪坐在堂前饮茶,见到君少优徐徐而来,君少安细细打量君少优几眼,开口笑道:“这一个年过的,你倒是比之前胖了不少。” 不像弱鸡崽子一样随风就倒了。 君少优微微一笑,随意说道:“我这是心宽体胖。不像大哥政务繁忙,且京中人际繁杂,不比军中简单。大哥每每举动之前恐怕都要衡量再三。如今又兼着京畿大营禁卫军统领的位子,实在是责任重大。身形都比年前消瘦许多。” 君少安叹息一声,摇头说道:“我这个人性子直脾气爆,其实最不适合留在京里的。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东西实在憋得人头疼。”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没答应。不过心下却暗暗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君少安再回边塞,毕竟前世之事犹在眼前,君少优可不希望这个很对自己胃口的大哥依旧英年早逝。 君少安向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如今同君少优闲说几句,立刻便要转到正经事上。当即面色一凛,转头看了看左右侍立的婢仆。君少优心里明白,开口吩咐道:“我与大哥说些闲话,你们且都下去吧。” 待堂上众人退尽,君少安一脸凝重的说道:“我如今担负着戍卫京都的重任,自是日日夜夜提防,不敢有半点疏漏。我发觉自从转过年来,京都总有一股暗潮涌动,暗暗查访时却又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让我深感不安。” 在君少安看来,自家这个弟弟虽然久不出现于人前,但无论心智城府却都不逊色于旁人。兹事体大,君少安不敢对旁人说出自己的猜测,就连父亲都不曾告诉。但是过来跟自己弟弟商量一二,还是可以的。 君少优闻言,心下也是微微一动。暗暗猜测着如今京中会发生什么事情。自他重生自现在已经有五六年了,很多事情都被蝴蝶了,君少优一时也想不起来会发生什么。且庄麟手中虽有密探时时关注天下动向,但这种私密君少优也不好跟君少安说明。只能含笑说道:“所以说京中水深呢,这么多功勋世家扎堆儿的地方,谁鼓捣点儿动静都有响儿。差也是不太好差呢。” 君少安浓眉紧锁,沉声说道:“我弄不明白的就是这件事情。不瞒少优你,自打我接管了这京都大营之后,早就派了人手盯着各处功勋世家的动静,眼线都说各处安然如常。且京都这一年来也没有外来势力浑水摸鱼。如今这隐隐迹象,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 君少优心下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一件事情。且又联想到宫中抱恙的老皇帝,不觉开口问道:“二皇子府最近有何异象?” 君少安闻言一愣,想了想,开口说道:“也没什么迹象。二皇子自上次献药之事后消停了不少,再没有那些旁门左道的动作。每日除上朝当差,便是进宫给陛下问安,其余再无什么动静。” 君少优直接问道:“我不是问庄周有没有动作。我是问二皇子府的女眷——可都安稳吗?” 君少安越发狐疑的看着君少优。不明白为何弟弟竟然独独问起了二皇子府女眷的事情。不过他一个大老爷们,手下当差的也都是男人,自然不会紧盯着谁家后宅。君少安只能摇头说道:“这个倒没注意过。” 君少优想了想,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在男人身上查不出什么,哥哥不妨在女眷当中下下功夫。须知有些时候,男人不方便做的事情,都推脱在女人身上,一来掩人耳目,二来……兴许会更有效验呢。” 君少安自觉得了箴言,不免恍然大悟状,开口笑道:“原来是这般缘由。果然是少优的思维敏捷,我竟没想到从这个上头好好查证一番。不过听少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情,不知是否与京中的暗潮有关。” 君少优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就听君少安开口说道:“听留守在二皇子府外头的兄弟们报告,说是他府上门房的人说的,嫁到临淄赵家的平阳公主近日内会回京,之前曾修书一封给二皇子,不知信中说了什么。” 君少优许久不曾听闻平阳公主的消息,冷不防听见大哥这么一嘴,不觉愣住了。 不过他心中却没想过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只是怀疑平阳公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京,恐怕是别有深意。 第一百零五章 关于平阳公主于此时回京的事,有君少优这般想法的,自然也不止他一人。大褚建朝近二十年,因当初立国祚时身为长公主的长乐曾立下汗马功劳,当年危难之时组建的娘子军至今在民间依然有无数传说纷纭。因此大褚朝的男人们并不敢像前朝那般,话里话外瞧不起女子,甚至说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迂腐的话。又有裙带严家这般奇葩的依靠大家族联姻存活的世家存在。时人受此熏染,家中有条件的都会让闺阁女儿也学习些琴棋书画,时论治世,如此就算出去交际往来,能言之有物的大家闺秀,总是更受人追捧赞叹的。 所谓妻贤夫祸少。何为妻贤?不过是明理明事,手段通透罢了。 不过老祖宗也讲过犹不及,世人娶妻为的是安家立业,无后顾之忧。要是女子过于跳脱而不肯安稳于室,夫家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如何教导女儿习学,这个度是很不好把握的。而在京都各世家功勋眼中看来,平阳公主便有些过犹不及。因此当初永乾帝为公主议婚时候,京都各世家便有些避之唯恐不及。平阳公主无奈之下,只得远嫁外省,这么多年来倒是杳无音信。但此刻永乾帝抱恙的消息传出京都,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的争斗明显而炽热。平阳公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返京,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然而不论京中各世家如何腹诽,平阳公主一行还是如期而至。永乾帝很久没有见过这个曾经最为宠爱的大女儿,心中自然欢喜。因此少见的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家宴,来为公主接风洗尘。 说是家宴,然而大褚皇室一脉何其繁杂,不说在精中荣养的各宗室成员,只说那些跟皇室成员结为姻亲的功勋世家,便不可计数。如此林林总总下来,一场所谓“简单”的家宴与会人员也超过了百余人。 大褚盛行歌舞声瑟,饮宴之上自然少不了歌喉婉转,舞袖翩跹。将近三年没有回京的平阳公主用一种眷恋的目光打量着席上众人,纵然精心修饰依然两鬓斑白,显出老态的永乾帝,沉静自持难言眉宇寡淡的皇后严氏,几年不见越显风度优雅的二哥庄周并二嫂赵明旋,总是风光明艳气势逼人的宸妃娘娘,或有改变或无改变的各皇子公主宗室功勋,以及…… 平阳公主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在大皇子庄麟与君少优席上。两人中间还摇摇坐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白面如玉,,黑眸如星,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一只修长的握着汤勺的手凑近小包子的嘴边。平阳公主的视线顺着那只手蜿蜒向上,落在君少优依旧精致不见丝毫岁月痕迹的容颜上。旁边大哥庄麟十年如一日的黏黏糊糊,耳语悄笑,仿佛这宴席上的喧嚣都不曾入眼一般的宁静让平阳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不可否认的是君少优的皮囊当真不错,完全符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对于情郎的所有幻想。他相貌俊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惊才绝艳。平阳清楚的知道在她少不更事的时候,真的有过那样天真且纯粹的幻想。只可惜相逢太晚,彼时她虽然是云英未嫁,奈何少年有主,且两人的立场是不可调和的对立。生性冷静的平阳只能按捺住心中的小情绪,一步一步的算计着,利用着。只可惜对方更是棋高一着,不但化解了她所有的阴谋,更逼得她在京都呆不下去,不得不远嫁外省。 好在凡事有利也有弊,这么多年她虽然远离了京都这个圈子,但苦苦经营之下,却也笼络了不少外省的世家官宦,更难得还笼络了一批戍守山东府的府军将士,如今她也算得上是手握文武两张牌,再结合着二皇兄的嫡子大义,总算是有了一拼之力。 平阳公主暗暗盘算着,却不知道宴席之上,琢磨她心思的宗室功勋却也不少。甭提自得到她归来消息就如临大敌的庄麟与君少优,就说一向超然物外,从不参与京中争斗的长公主长乐,看着席上一直不歇的打量着众人,甚至连自己丈夫都冷落了的平阳,就颇为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个平阳人还未至京都,早已派了心腹手下人带着丰厚表礼一一拜访京中各官宦世家。长乐公主府作为京中一个超然的势力,自然也收到了平阳公主的笼络。对于自家侄女的智慧和手段,身为姑姑的长乐长公主颇为赞赏。但她却不觉得女人的智慧和手段一定要放在与自家人的争斗上。正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大褚虽然民风宽厚,并不像前朝几代那般严苛女子,但时风世俗也就仅此而已。要不然长乐也不会在驸马死后就急流勇退,以半隐世的状态平静的过了这么多年。 一山不能容二虎,庄家的男人生性淡漠,看重权利江山远胜于其他。当年永乾帝为了自己的权柄稳固,不惜牺牲她的幸福眼睁睁看着驸马惨死,其后又想借着她后半生的婚姻笼络军中将士。其残忍冷酷如斯,长乐早就对这个一脉同出的哥哥没了期待。永乾帝的性子如此,庄周也不遑多让。因此在长乐长公主看来,无论平阳此时如何倾力帮扶庄周,等到庄周他日坐稳龙椅,恐怕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有从龙之功的平阳。只可惜平阳自以为聪明,却看不透人心黑白。长乐长公主在平阳未嫁之前,就隐隐劝过她几回。要她出嫁之后,最好能相夫教子,安分守己。如今看来,恐怕平阳也没有听的进去。 想到这里,长乐长公主不觉摇了摇头。 有些人,生就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倔强性子。这种人,你怎么苦口婆心的劝她都没用,非得等到她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了,才知道厉害。 长乐长公主又将视线落在大皇子庄麟一席上,只见两人正趁着席上诸人不在意,悄悄带了儿子彻身出去。长乐长公主眼中微露笑意,陡然觉得这席上气氛燥热,遂同身旁的儿子儿媳悄声几句,也退了出去散散酒意。 平阳公主一直关注着席上众人的态度,但见庄麟与长乐长公主先后离席,眼中微微一冷,笑向龙椅上的永乾帝说道:“陛下您看,这么多年了大皇兄跟大皇嫂还是如此亲亲热热的,真是叫人羡煞。” 永乾帝闻言,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下首空缺的席位,淡然笑道:“你大皇兄跟你大皇嫂向来这样,朕也甚为欣慰。倒是你这孩子,若能有你大皇兄跟大皇嫂的福分,朕也放心了。” 永乾帝虽然是人老了,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这一顿酒宴喝下来,自然也留意到平阳公主跟驸马的关系好像并没有外头传言的那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是皇家婚嫁,向来都与利益粘连,真正能琴瑟和鸣的毕竟是少数,永乾帝看多了这种利益勾结,自然不以为意。不过女儿在外头也表现的如此冷淡驸马,永乾帝还是有些微词的。 毕竟,大褚皇室同这些个传承已久的世家大族相比,可称得上是起于草莽之中。世家多有非议说皇家的教养礼仪不够,沾沾自喜于自家的礼教森严。 永乾帝向来好大喜功,争强好胜,虽然心里头也未必看得上这些没事儿就咋咋呼呼,有事儿就缩起头来的所谓世家,但被人如此指责非议,心中还是不甚开怀。这几年大儿子庄麟不服礼教,取了个男妃已然叫人耻笑皇族的规矩,好在两人感情甚好,如今又收养了义子,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就连多少礼仪大家都羡慕这对小夫妻的长情和睦。永乾帝看在眼中,也稍微觉得脸上有光。 如今冷眼看着平阳与驸马的貌合神离,自然就有些不吐不快了。 平阳公主面上笑容不改,盈盈说道:“陛下说的是,平阳也对大皇嫂的驯夫之道好奇不已的。改日有闲暇,定要上门求教一二。” 旁边儿的驸马听了,不觉心下哂笑,不漏声色的看了平阳公主一眼。他乃是礼教大家出身,家谱往上追溯甚至能追溯到战国时候赵国皇室,自觉身价比草莽出身的庄家金贵百倍。而他自幼受家族古训教导,自然以为女子还是安於室,稳住心的好。平阳这个老婆,他打从一开始就没看得上眼,不过碍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好违逆罢了。要说平阳刚刚嫁进来的时候,为了笼络住驸马,也曾温柔小意,深情婉转的做了好一回戏,奈何两人好像是同一种人,不论平阳如何伏低做小,驸马只一味沉静如山,不为所动。平阳若是想要后院儿的管辖权,没办法,那在母亲手里,如今父亲且还是族长,没道理要宗妇后退,让贤给一个新进门儿的儿媳妇。平阳若是想出外结交,驸马也不拦着,但与赵家较好的自然也都是礼教传袭百千年的世家大族,均已安稳传世为主,没有几个会自降身价的参与到皇子之间的夺嫡当中。反正不管谁当皇帝,最终也碍不着他们世家发展。因此大家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真正能与平阳达成同盟的,除了那些他们不放在眼中的“小门小户”,便是一些虽有世家之名,但依然落寞的几乎传承不下去的所谓“大家”。 因此平阳忙活了半天,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早已传遍了天下世家,虽然碍于家丑不好传扬太甚,但各家族对于皇室的子女教育却不觉轻视了许多。果然是草莽出身的,底子太薄。 而今次之所以陪着平阳来了京都,一来是平阳以孝道为名,只说父亲身体抱恙,须得过来探视一番。赵家乃是礼教大家,自然不会拦着儿媳尽孝道不是?二来他在京中也有要事去办,而这要事却是不好宣之于口的,如今平阳公主提了这要求,他恰好可借此机会来京中运转一下。 如此。既不会引人耳目,又能拉着大褚皇室的大旗做些运筹,驸马赵冼觉得,这个买卖还是不错的。 枕边人的谋划,平阳公主并不晓得,她只漫不经心地看了席上一眼,笑向永乾帝道:“长乐姑姑许久不曾出来走动,如今且参加了酒宴,果然觉得不太习惯,也出去了呢。这一点上,姑姑竟与大皇兄大皇嫂一个模样的。” 都不肯安安稳稳的坐上一坐。 平阳公主咽下了最后一句话,不过以她对永乾帝的了解,果然永乾帝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看着永乾帝持着酒樽的手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又不经意的看了眼殿外的花红柳绿,平阳公主举樽于前,巧妙的挡住了唇边的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现实中的麻烦事儿太多太消耗精力,我已经羞愧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顶着锅盖跳下去,吧嗒~~~~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永乾帝心中略有不快的皱了皱眉。大抵是年岁大了精神不济的缘故,这一二年间,永乾帝在处理政务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当年能够彻夜不休的批阅折子,连御数女而不休,早晨还能精神熠熠的主持大朝会,如今只在龙案前头伏首半个时辰就会觉得头昏眼花,腰背酸疼。岁月慢慢侵蚀着曾经健硕雄壮的身躯,连带着当年那骨子不服千万人指摘的唯我独尊也渐渐消磨了不少。 皇帝日渐老迈,儿子们却慢慢成长开来。长久浸淫在皇权争斗中的永乾帝心中危机感越来越甚。所以他在继续看重大皇子庄麟的同时,也在不断的笼络蛊惑其他几个儿子。二儿子庄周自不必说,虽然永乾帝看不上他那浮躁轻狂耳根子软的小家子气,却也借着庄周能绵延皇家子嗣为借口颇为重用。三儿子庄珏性子恬淡,早早就退出夺嫡之争,而寄情于山水书画之间。但永乾帝也将儿子扔到朝中历练,并且鼓励三儿子多于天下文人才子结交。奈何庄珏在其母族的教导下极为圆滑,既然已表明心迹,就从来不做引人误会的事情。因此三皇子虽然与众文人士子结交,但只限于那些不入朝堂的乡野之流。一旦这些个士子科考入士,庄珏便会渐渐淡了与之的往来。更不会做出为朝廷举贤的事情。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某些士子见在三皇子身边无进身之阶,便另投他处。如此一来二去,能留在三皇子身边的,也大多是些性子疏懒,不喜汲汲营营的君子之流。 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儿子这操蛋的个性,果然是跟他外祖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永乾帝黯然失望之余,自然又把目光投向了四五六几个眼看着就要成年的儿子。因此庄麟夫夫这次回京之后,就发现朝中皇子的身影变多,年少天真的弟弟们就如刚刚长成的幼师雄虎,虽然爪牙还不甚锋利,但在老皇帝的鼓励之下,也都表现出一番雄心勃勃跃跃欲试,颇有些龙争虎斗的意味。心中好笑之余,只能老老实实地当差做事,减少与大臣功勋的往来走动,猫着腰装象。 如此方才稍稍减缓了永乾帝的戒备之心。让这暗潮汹涌的京城依旧维持住表面的波澜不惊。 不过,也就是仅此而已。 破碎的镜子就算重圆,那断裂的纹路也是无法弥补的。老皇帝心中猜忌横生,庄麟心中也是离心背德,其乐融融的父慈子孝早就变了味道。而眼光深远历经世事的长乐长公主更不会做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上眼药的举动。因此当老皇帝暗暗派出的心腹宦官悄悄回转,禀明两伙人并没有借机接触,而是分开散淡的时候,永乾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转过头来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也不得消停的平阳暗暗埋怨了几句。 身为皇帝,乾纲独断英明神武久了,自然会讨厌那些个在耳边叽叽喳喳,试图蛊惑圣心的声音。平阳此举,倘或真的预料准了,也许永乾帝会觉得女儿贴心,略有欣慰。但此刻并不准确,就成了挑拨离间,有意生事。 正所谓圣心难测,就是如此。 宴席之上,平阳公主虽然不是永乾帝肚子里的蛔虫,但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永乾帝有什么反应,心中摸不准永乾帝是城府深沉还是根本就没事儿发生,不过她也明白了眼下并不是她忠心进言的好时机,当机立断的住了口,转头讨论起京中如今的时兴花样来。 这个话题并不敏感,因此刚刚三箴其口仿佛被咬了舌头一样安静的妃嫔命妇们也都笑呵呵的跟着附和起来,宴席中的气氛渐渐恢复酣烈。 平阳公主旁边,自诩大家出身的驸马赵冼冷眼看着自家妻子刚刚做出来的好戏,再次轻视皇家的教育。 竟然在公开场合就表现出父子离心,兄弟阋墙的一幕,赵冼真不知道自家妻子盛传许久的精明干练究竟是承袭自谁。 所谓名不副实,大抵就是如此了。 默默饮进杯中酒,赵冼的目光落在空缺的首席上,其实他对于那一双名动天下的大皇子夫夫,还是有些好奇的。 而在宴席之外,抱着儿子坐在小船上乘凉的君少优突然轻笑出生。看着眼前随风而动的波光浮影,映衬着远处隐隐约约的琴瑟清歌,最心爱的人正抱着自己的骨血坐在自己对面,微风拂过拂乱了耳鬓的青丝,身后的夕阳如浮金一般将人晕染的轮廓柔美,气质静谧。庄麟满足的够了够嘴角,伸手帮君少优将垂落的青丝掖在耳后。 这样的举动太过温柔且亲密,令君少优不由自主的抿了抿嘴,咽下口中那些冰冷且令人厌烦的对于那些勾心斗角,步步算计的分析。转口笑说道:“等哪天天气好,带着宝宝一起去城外温泉庄子上住几日。” 说道温泉庄子,庄麟脑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当年那些绮丽美好的回忆。当即定定的看了君少优一眼,沉静的应道:“好。” 碍于“不能在工作单位谈论与工作对象有关的一切事宜”的黄金定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君少优与庄麟只说了一些风花雪月,安乐享受的东西。虽然如此,两人却也觉得这样闲聊比在宴席上假面欢笑,觥筹交错要更安然一些。想来永乾帝也会对这样沉浸在小儿女情怀中,而不怎么在意这种场面上交流走动的庄麟夫夫更放心一些。 当然,若是有人能趁此机会蹦跶蹦跶,配合他们做出一副受害者的软弱样子,就更完美了。 虽然君少优也并不太懂,为什么这种桥段的算计被他们一用再用,依然会有人乐于上钩。可见古人说越浅显明了的计策越容易达成目的,并不是什么虚言。 诸如美人计,诸如挑拨离间。 虽然施与者与被与者,都认为自己才是这个计策的得力者。 掐算着时间,君少优与庄麟两人抱着孩子弃舟登岸,回到殿中,不出所料的迎来了永乾帝慈祥的嘘寒问暖,以及众多皇子妃嫔的嬉笑打趣。夫夫两人一一应付过去,抱着孩子安稳坐下。 平阳公主下意识看了一眼依旧空缺的长乐长公主席,心思婉转。 月上树梢,一场各自心机的宫中盛宴终于看似欣然的落幕了。君少优满心疲惫的坐在马车上,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王府。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君少优没想到自己竟然接到了平阳公主的拜帖。凝视着手中精致华美的拜帖,君少优心中陡然浮现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感叹。 不过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君少优还是吩咐家中下人好好做准备,无论是用来接待客人的茶水还是其后的饮宴,包括歌舞乐师都要最好的。并不是说君少优对平阳如何在意,而是冲着与平阳同行的驸马赵冼。君少优对这个上辈子闻名许久,却一直无缘相见的世家子十分好奇。 时光疏忽,转瞬到了拜访当日,平阳公主与驸马赵冼如约而至。君少优与庄麟自然也盛情款待。一番寒暄热络下来,众人分宾主落座,君少优示意下人端来特质的茶具,轻挽衣袖,行云流水般为人表现了一番后世已然烂俗的功夫茶。 恭请上座,焚香静气……孔雀开屏,孟臣沐淋,高山流水…… 行云流水的动作再配着殿上乐师悠然弹奏的一曲古琴,这场景怎一个赏心悦目了得? 三龙护鼎之后,赵冼学着君少优的动作用拇指和食指扶杯,中指托杯底拿品茗杯,低头看了眼青花瓷杯当中静静漂浮的茶叶,举杯将茶杯凑到鼻端闻了闻,开口赞道:“茶色清澈,茶味香醇,难得这器具竟也精美如斯。如此雪白细腻的坯子,竟不知是如何做成的。” 君少优莞尔一笑,温声说道:“不过是些巧计罢了,赵兄谬赞。” 顿了顿,又道:“久闻临淄赵家精通分茶之艺,想来在下这点卖弄在赵兄看来,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赵冼轻勾唇角,随口说道:“赵家的分茶之艺,也不过是承袭先人所学,附庸风雅而已。子孙不肖,早已承其型而忘其神,哪里能有君兄这般高才,于质朴纯粹之中蒸茶献客。这清茶未曾添加佐料,依然醇香扑鼻,又有这般飘然若仙的举止配合,当真令人难以忘怀。” 赵冼这番话虽然是自谦兼且夸人,但也是真心实意。他早就听闻京中有君家庶子,才高八斗,文采风流,一直都并不肯信。只觉得这不过是那些个草莽之人没见过大世面,惊惊乍乍罢了。如今眼见为实,只觉君少优蒸茶之艺虽然前无古人,但一定能承袭下去,独成一派。想到这里,心中的轻忽不觉去了八分,态度也更为真切温雅了。 君少优耳中听着赵冼的赞誉,口中也不免谦辞道:“赵兄过赞了。我也不过是在家中闲来无事,琢磨了一番,附庸风雅而已。” 又指着食案上的几样精致点心说道:“这些都是家中下人闲来无事,鼓捣出来的新式点心。虽不值什么,难得外头却没有。赵兄不妨尝尝,陪着这清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赵冼笑着应是。拈了一块小巧的牡丹花样的点心放入口中细细品嚼,只觉得果然是口感细腻,味道清甜却又没有时下点心那种腻死人的甜腻,不觉暗暗点头。又换了另外几样点心。虽然味道各有不同,却果然是品质上乘,陪着这清醇的清茶,果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时饮过茶水,闲话半日,有下人来禀报说饭食已然齐备。君少优含笑请贵客入席。摆上的菜馔自然也都是以大褚并不常见的炒菜为主,兼陪着满汉全席当中最为著名的几道彩色,食材丰富精美,海陆八珍全包,色香味美,酒水也是君少优按照后世配方酿制的醇香蒸馏酒,酒香四溢,几乎能传至府外。至于歌舞迎宾,笙瑟悦耳,更是不必细说。 一顿酒宴安排的如此精致,作为被招待方的平阳公主与驸马赵冼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宾主尽欢,送客晚归之后,庄麟抱着自家奶香奶香的小包子,挑眉问道:“他们来折腾一趟,就为了吃一顿饭?” 当然不是。 君少优转头笑看着庄麟,开口笑道:“这些个世家弟子惯会装逼,咱们且不必理他。待到他自以为打探明白了虚实,自然会老老实实地禀明来意。反正咱们是主动方,不必费心猜测他的玄虚。” 作者有话要说:壮哉我大*,终于让我体会到上传一个章节要上传两天的感受咩 _(:3∠)_ 希望这次能发上去qaq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送走平阳夫妇之后,君少优两人回至后宅歇息。大胖儿子庄毓已经两岁多了,如今说话跑跳都挺利索,承影正陪着在内宅里头玩耍。瞧见庄麟二人相携归来,不觉蹭上前来抱住君少优的双腿大叫“爹爹”。庄麟见状,顺势弯腰将大胖儿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联想到之前在宫中时候君少优说的话,不觉心动的道:“明儿你在家收拾收拾行李,我去衙门告几天假,咱们去庄子上散淡散淡。” 君少优当日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当真。何况如今平阳刚刚回京,正在大张旗鼓的邀买人心挑拨离间,永安王府虽然不好在明面儿上与其针锋相对,却也不好就这么晾着人家自顾自玩耍。看在永乾帝眼中,未免会觉得他们永安王府太过有恃无恐,恐怕琢磨深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庄麟向来性子粗犷,最讨厌这种黏黏糊糊牵扯不清的事情。如若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在盛宠之下,被君少优磨洋工似的磨去了九五之位。只是他到底天纵奇才,没了君少优的诡计多端,当年失去的东西辗转多年最终又得了手。因此这辈子过来,庄麟对那把椅子的执念已经没有那么深。只不过是唯我独尊惯了,不喜在永乾帝之外还会有人踩在他的头上耀武扬威罢了。 更何况以庄麟如今的身价地位,他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而是以永安王府为首的那一方势力。宫中夺嫡何其残酷,失败的一方不说尸骨无存,到底也是牵连甚广。上辈子庄麟因为一时情敌损失太重,这辈子庄麟可不会明知故犯。最起码的小心谨慎,韬光养晦还是要做得到的。 想到这里,庄麟略有些惋惜的勾了勾嘴角,向君少优许愿道:“等咱们以后日子清净了,我必得多挪出一些时间来陪你和毓儿。等到毓儿将来顶事了,我便陪着你游遍三山五岳,咱们逍遥一世才好。”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不如何在意,只开口取笑道:“你现在陪着我们的时间也不少了。” 这如今可是个连大朝会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 庄麟嘟着嘴凑上前去,吧嗒一口亲在君少优的脸颊上,笑眯眯说道:“如今不过是四四方方一块天,就算是我陪着你,也没什么好玩的。我知道你的性子,从来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为了我,却也只这么猫在家里,每日读书品茗,或弄些酒食来消遣一二。我只觉很对不起你——” 一句话未完,只听君少优略不耐烦的挑了挑眉,斜睨着庄麟说道:“你少自作多情。正所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如今闲在家里,每日有诗有酒,不必向当年那样苦心算计安身立命,我觉得开心的很。何况如今我有子嗣绕膝,并不像当年那样孑然一身。虽然身边没有红袖添香,却也幸得蓝颜知己。细细算来,可比当初的我要更幸运。” 庄麟见君少优说的真心实意,不觉住了口。定定看了君少优一会儿,突然凑上来接连亲了君少优好几口。君少优猝不及防,连连后退避开庄麟的唇舌。庄麟怀中的庄毓见状,误以为庄麟与君少优正在玩闹,也学着庄麟的动作吧唧吧唧的嘟着小嘴要亲君少优。君少优哭笑不得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装乖卖萌的活宝,摇头无语。 另一厢,忍俊不禁的承影早已趁着君少优几人疯闹的时候退出房内,还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叫走了房内侍立的几个婢子。等庄麟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房内早已是空空荡荡的。君少优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庄麟一眼口中喝道:“瞧你,没事儿总瞎闹什么,又叫旁人看了笑话。” 庄麟嘿嘿一笑,也不跟君少优辩论,转身踹开房门,立在长廊下喊人送热水进来。退进耳房的承影见状,连忙出来应是,遂安排家中下人伺候热汤沐浴。万事齐备后,庄麟伸手挥退一干人等,偷腥似的冲着正抱着儿子坐在榻上等待的君少优笑道:“今儿娘子劳累了,让为夫提你搓背按摩如何?” 君少优白了庄麟一眼,故作冷面的拒绝道:“不行,今儿我要跟宝宝一起洗,你自己管你自己吧。” “那也太残忍了。”庄麟笑嘻嘻说了一嘴,走上前来帮着君少优抱过孩子,看着君少优一点点褪尽外衫和里衣,暗暗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说道:“要不让承影抱了毓儿去外头洗,我来帮你洗吧?” 君少优都懒得理会异想天开的庄麟了。只一把抢过庄麟怀里的宝宝,伸手帮宝宝退了衣衫,抱着一起进了木桶。温热的清水亲、吻着肌肤,令君少优舒服的眯了眼睛。怀中的庄毓也喜欢玩水,正坐在君少优的膝上兴奋的王身上撩水。庄麟躺在榻上,一手曲起搭在头下枕着,饶有兴味的看了一会儿,灼灼的视线看的君少优心里发烫,不觉恼怒的问道:“你不是要洗澡吗,到底还洗不洗了?” 庄麟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一眼又一眼的直勾勾的看着木桶里的君少优父子,慢悠悠笑道:“我突然觉得,就这么看着你们洗澡也挺有意思的。” 君少优这回连话都懒得说,背过身去陪着儿子笑嘻嘻的玩水。头上的发髻早已散开,漆黑如墨染的青丝落在水中,湿漉漉的黏在背上,越发衬出黑白分明来。庄麟看了一会儿,方才起身退了衣衫,走到木桶旁边,弯腰靠在君少优的背上,下巴搭在君少优的颈窝儿里头,喃喃说道:“我如今倒真的想去温泉庄子上了。要知道庄子上的温泉可比这木桶大多了,也舒服多了。” 君少优轻“哦”了一声,展颜笑道:“其实这木桶也有木桶的好处,宝宝说是吧?” 君少优的本意不过是想取笑庄麟看得到吃不到,只能眼馋。却不知道庄麟想到了什么,只觉得神魂一荡,越发粘了上来。竟不顾木桶狭小,硬生生挤了进来。 温热的清水被挤压的溢出木桶外面,掉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君少优双手环着庄毓,自己却被庄麟用一双铁臂环住,气氛陡然炽热起来。君少优瞧着庄麟露骨的眼神,只好无奈的叹息一声,细致的为儿子清洗干净,草草穿了件中衣将承影换进来,吩咐承影带着儿子下去睡觉。没等转过身来,早已被庄麟一把抱在怀中,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至榻上,其后一夜缱绻,不必细说。 且说自平阳公主回京之后,除了前几日按捺住性子在太极宫陪着老皇帝说话,其后每日都忙着预备厚礼特产去拜访各位亲王公侯,虽说这些个宗室公卿大都是从小看着平阳长大的长辈,可如此走动频繁了,还是将京中原本就不甚太平的一泓池水搅动的越发浑浊。连带着以赵冼为首的外省世家豪族也得到了与京中勋贵往来交流的机会,那情景怎一个热闹可说尽。 不提这厢平阳夫妇如何长袖善舞,且说宫中,宸妃娘娘因一直记恨着平阳公主当日在宴席上挑拨永乾帝与庄麟一事,暗暗等待许久。只是她长久处于宫中,平阳又是外嫁之女,宸妃不好将手伸得太长,示意娘家出手在宫外教训平阳公主,唯恐引起永乾帝的戒备怀疑。而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长乐长公主虽然也心有不满,却毕竟是平阳的长辈,且韬光养晦许久,实在不爱参与京中纷争。又有平阳事后思虑明白,登门赔罪好一番哀求,长乐长公主年纪越大,更注重亲情血脉,也就不免软了心肠。不仅宽宏大量的原谅平阳公主这次唐突,又苦口婆心好劝了平阳一番,希望平阳能够安稳于室,不要再兴波澜。岂料平阳面上一一应着,背后却依旧自行其是,又有驸马赵冼另怀心思,暗中鼓动,平阳更是气焰嚣张,做事高调,白费了长乐长公主一番苦心。 而二皇子庄周身为平阳公主的亲哥哥,自然也更愿意亲妹子能交好世间权贵,好便宜自己行事。他如今仗着是皇族中第一个孕育子嗣的皇子,深得永乾帝器重。且平日当差也更加谨慎安稳,又着重笼络世家文人,如今在京中口碑也算不错。只是这一段时间装惯了孝子贤孙,一味踏踏实实当差办事,甚少与京中勋贵走动。时间一长,难免冷落了这些个世交旧友。若是在以往也还罢了,可如今永乾帝不知怎么想的,接连重用几个刚刚长成的弟弟。 几个弟弟渐次出宫建府,迫切需要顶门立户,建立自己的势力。可是京中勋贵仕宦就这么多,除了那几个与皇子皆为亲家立场鲜明的世家之外,态度暧、昧,摇摆不定的功勋更是比比皆是。你不来同我交好,自然有看重我愿意与我交好的人。如此一来二去,几个弟弟分别与几个别有用心的世家皆都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庄周唯恐这样下去,自己好不容易笼络的势力全都被人挖了墙角。却又不能立刻放□段,重新拉拢那些个世家,唯恐在永乾帝跟前留下个两面三刀,犹豫不决的印象。正自心急如焚时,没想到亲生妹妹平阳此番回来相助,几番走动下来,果然与许多世家恢复了当日亲密。更有妹妹拉拢了一些外省世家供其驱使,令庄周倍感如虎添翼。这几次朝会上他还听从妹夫赵冼的劝说,提了几个利国利民的建议,赢得永乾帝与众朝臣的认同。一时间风头大盛,风光得意处,就连庄麟也退了一射之地。庄周只觉顺风顺水,更觉扬眉吐气。 如此情景看在众多勋贵官宦眼中,自然是各有心思。而消息传到一直盯着平阳一行人的宸妃眼中,更是喜不自胜。 在宸妃看来,她与平阳毕竟是长辈与晚辈,庶母与外嫁女的关系。虽然宫中地位分明,宫规严谨,她身靠镇国将军府一脉,从不把椒房殿放在眼中。可长辈刁难晚辈毕竟与后宫妃嫔争宠不同,若是平阳公主能在宴会挑拨之候低调行事,宸妃娘娘就算心有怨恨,却也不会冒着引来永乾帝猜忌的风险去报复她。却没想到平阳公主多年养尊处优,被人虚捧着逢迎,早已没了当年的谨慎小心,揣摩君意。如今这么大张旗鼓的拜访勋贵,襄助庄周,虽然看似光明正大,坦荡磊落,没有贰心,可所谓谗言,有些时候并不需要证据如何明显,只要能做到断章取义,歪解事实以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就足够了。 何况以宸妃对永乾帝的了解,日渐老迈的帝王如今最担心的便是有人窥视他的权柄。因此并不需要宸妃如何搜肠刮肚,只需暗暗示意着那些依附在长极宫下的妃嫔美人儿们多在永乾帝身边看似无意的夸赞平阳公主与二皇子几句,衷心的说一些“兄妹情深,其利断金”的闲话,果然很成功的引来了永乾帝心中的芥蒂和不快。 没过几日,正呆在长极宫中与娴妃娘娘手谈的宸妃突然听到了安插在太极宫中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只说永乾帝不知为何大发脾气,以平阳公主贵为天潢贵胄,嫁为人妇却不肯安稳于室,相夫教子,以致朝中流言纷飞,诸多世家置疑皇室礼仪教养为由,训斥了平阳公主。并金口玉言惩戒平阳公主默写《女则》百遍,十日内上交到椒房殿由皇后审阅。 听说那平阳公主离了太极宫后,是一路哭回了椒房殿。多少宫俾太监亲眼所见。一时间,平阳公主失宠的传言立刻传遍宫中。 长极宫内,容光妍丽,华服美妆的宸妃娘娘用修长如葱白的玉指掐着棋子,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古人有一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宸妃娘娘相信,她能以事实教会平阳小姑娘,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被永乾帝大加训斥过后,平阳公主一时间偃旗息鼓,乖乖的留在椒房殿里默写《女则》、《女训》,就连皇后娘娘都觉得好一阵没脸,这几日妃嫔早起请安时,也不再像平时那般谈笑风生,只草草承了众妃嫔的礼便借口身子不爽叫人散了。诸多妃嫔心如明镜,面上也都乖顺的沉默下来,至于背后是否幸灾乐祸,大嚼舌根,那就是另说了。 消息传到宫外后,二皇子庄周也立刻收敛了起来,再一次做起了闭门谢客的把戏。这回装的更甚,就连后宅二皇子妃和各位侧妃侍妾的交际往来都有所限制了。一时间兢兢战战的,缩头缩脑的小模样看的永乾帝都觉得可怜。永乾帝向来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志大才疏,本事同心气儿向来不符合,也就懒得理他。何况他的本意也并不是想吓破了二儿子的胆魄,到底还得指着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敲打大儿子呢。 只是二儿子总是烂泥扶不上墙,一会儿精明一会儿浮躁的,变动的节奏太快,这等抽风的模式永乾帝也有些接受不能。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庄周叫进太极殿狗血淋头的骂了一回,给他分析分析厉害轻重,如此劈头盖脸郑重其事的,反倒是安了儿子的心。 下剩的四五六几位皇子见了这情景,摸不清皇帝究竟是怎么个心思,也都老老实实地装巧卖乖,只除了庄麟和庄珏一如故我。庄麟是因为心有底气,毕竟这场风波是由宸妃娘娘掀起来的,按照“只要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的死敌定律,庄麟怎么都算胜利者,理该显摆显摆,得瑟一下刷刷存在感。就算庄麟为了维持自己大将风范的气度不跟庄周一般见识,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用装的风声鹤唳的。太过诚惶诚恐了,反而叫人觉得假惺惺的。如今永乾帝把一百个心眼儿都放在戒备他身上,庄麟宁可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也懒得自作聪明横生枝节。看在永乾帝眼中,果然觉得大儿子当真是真性情,就连被宸妃娘娘搅风搅雨引来的郁闷心情也都开阔了不少。 而另一位稳坐钓鱼台的三皇子庄珏,更是压根儿不把老皇帝的筹谋放在心上。无论老皇帝是想打压谁,还是想提拔谁,他都是该吃吃该玩玩,该举办诗会就一如既往的诗词歌赋,同三皇子妃那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这会儿为了避开老皇帝的怒火,更是准备带着三皇子妃前往江南探望外祖,其逍遥自在任性恣意处,看得庄麟都时不时的心生羡慕。回府后不禁和君少优唠叨起了起来,说的君少优也都有些动了心思。 只是京中如今暗潮涌动,风波渐起。庄麟的志向抱负同三皇子究竟不一样,因此三皇子能安稳逍遥,不把这些个红尘俗事放在心上,庄麟却绝不可能真的放手江山。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庄麟想要在将来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现在就要舍得一些东西。这种事情,君少优明白,庄麟自然也晓得。有些闲话说说也就算了,转过头来还得算计琢磨着各方势力,至于高山流水的隐士情怀,放在心里头想想就得了。 不说京中几位皇子的竞争愈演愈烈,且说不过几个月间,远赴江南游山玩水的三皇子竟八百里加急传来了喜讯。只说三皇子妃如今已有了身孕,因是第一胎,况且三皇子妃向来体格柔弱,不胜辛苦,江南离京都又有千里之遥,为了避免孕妇在长途跋涉中出现什么不妥,三皇子决定带着三皇子妃在江南小住一段时日,只等到子嗣安然落下后,再返回京中,还请陛下允许云云。消息一传入宫中,永乾帝龙颜大悦,娴妃也是喜极而泣。多少珍奇异宝,希贵药材流水似的送往三皇子府以及江南一地。一时间,三皇子庄珏虽远避千里倒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看的众多皇子都不觉心酸的感叹起来—— 果然还是父凭子贵的节奏啊! 于是二皇子庄周又诡异的成了大家膜拜的对象。当然,如今还得加个三皇子。至于大皇子庄麟——免不了的又被人提拉出来议论一遍,无非是嘲笑他脑子进水的娶了个男妃,再优秀又能怎么样?生不出儿子来,香火无继,为保江山安稳社稷平定,别说是永乾帝,就算是大褚皇族宗室满朝文武都不会轻易认同永安王继任大鼎。 当然,众人说这话的时候,或多或少的都忽略了如今永安王烈火蒸油般的圣宠。更忽略了庄麟一意孤行的求取男妃后,永乾帝多年都没往王府后院塞人的诡异举动。 闲话少提。只说平阳公主老实了,打着平阳旗号在京中四处蹦跶的驸马赵冼自然也要韬光养晦。虽然永乾帝当日大发脾气是要平阳公主呆在椒房殿内躬身自省,抄录《女则》,然而平阳公主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如今驸马赵冼还在京中公主府上,平阳身为外嫁女,总不好真的呆在椒房殿里头不出来。所以每日白天入宫抄写《女则》,晚上赶在宫门落锁前还是要出宫回府。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了许多时日,人也消瘦了。永乾帝到底是年纪大了,心肠更软。在不威胁自己权柄的时候还是更加看重骨肉亲情的。因此便大手一挥暂且饶了平阳这一回。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总算是尘埃落定。只是二皇子一脉受了这番打击,威信着实不比从前。而二皇子耳边日日听着母亲,发妻美妾的劝谏,也不得不安稳下来。 只是自此以后,少不得更恨庄麟与宸妃娘娘入骨了。 大皇子韬光养晦,二皇子被老皇帝连消带打,三皇子云淡风轻不理政务,这些信息对于朝中大臣而言,可能颇有些风云变幻的意思。而对于小一点的弟弟们来说,虽然头顶风起云涌,却也有了在永乾帝跟前得脸做事的机会。 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光是前朝有人心思浮动,就连后宫各位生了孩子的嫔妃都借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面圣机会,在永乾帝跟前儿不断进言称赞自家的儿子。永乾帝虽然有意提拔年少的儿子成长起来,与年长的儿子形成立鼎之事,却也不想将所有时间都耗在这种争斗上。因此时间长了,必然觉得厌烦。例行去各主位妃嫔宫中的次数便少了,更乐意多往那些年轻的妃嫔美人宫中走动,消遣时光。 前文说到当日忽而塔娜为了争宠,不惜派遣心腹之人去宫外搜罗一些房中术,乃至双修之道,加以修习之后,果然以妖媚之姿重新博得永乾帝的喜爱。一时间风头无两,累的后宫妃嫔又恨又羡。只是好景不长,得意的过了尽头,不知怎么竟被宫中伺候的宫俾钻了空子,趁着忽而塔娜前往椒房殿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借着给永乾帝沐浴伺候的机会爬上永乾帝的龙床,更是一举博得永乾帝的喜爱,被封为才人。自此后就住在宣亭殿的西偏殿。 要说这宫俾本来是忽而塔娜派遣心腹搜罗房中秘籍以及双修之术的时候发现的人才。乃是宦官罪臣之后,家中被抄后就送入宫中充了女婢。听说她姨娘本是前朝红极一时的清倌人,被他爹赎身做了姨娘。她自幼耳濡目染,自然懂得一些床笫温柔之事。忽而塔娜见她年纪轻轻,办事伶俐,遂要到身边服侍。没成想这姑娘心气儿高的很,竟然趁此机会爬上了皇帝的龙床。主仆转眼成了姐妹。恨得忽而塔娜牙根儿痒痒,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于此同时,得了君少优的点播后,一直留神二皇子府内宅动静的君少安也在长时间的监视后,发现了侧妃陈悦兮的古怪莫名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做的事情再机密,只要肯查,总能查到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的往上追究一番,二皇子侧妃陈氏同前朝欲孽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就跃然于眼前。 堂堂大褚皇室嫡出血脉的侧室竟然是前朝公主,君少安大为震惊之下,不觉乱了方寸。草草叮嘱麾下人马严禁口风不得透漏机密后,君少安如临大敌的登了永安王府的门。虽然君少优早已知道了陈悦兮的事情,可是面对着方寸大乱的君少安,君少优还是装出了一副惊愕的模样。 “以少优之见,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君少安的面色很沉重。虽然因为弟弟君少优和妹妹君柔然的关系,君少安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脱离皇子夺嫡的浑水。但是这次的事情太过重大,稍有不慎恐怕要牵连无数人马。皇权争夺向来都是血腥残酷的,君少安虽然有了准备,去也不想牵连太广。只可惜世事无常,有些事情终究不是他能做决定的。 君少优手里摩擦着细腻的青花瓷杯,细细沉思一二后,开口笑道:“大哥身为御林军统领,有戍卫京都之职责。如果京中出现了什么鬼蜮人物,大哥自然可以将其抓捕,严加拷问。如大哥怕此事越权得罪了京兆尹,不妨通知京兆尹去查明此事。毕竟与手掌军权的大哥相比,京兆尹处理长安以内的人事更加名正言顺。到时候从这些个人的口中探听到什么消息,自然也有京兆尹的人上报圣上,倒与大哥无干了。” 君少安摇头苦笑,开口说道:“这些话也只能糊弄那些不知事的人罢了。陛下与朝中文武百官,哪个不是精明透顶的人物,如何查不出你我在这件事中的痕迹——” 君少优大笑,开口说道:“正是如此。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却须得弄出这么一番周章来,后面才好行事不是?” 顿了顿,君少优意味深长的补充道:“不过还要暂且忍耐一二,大哥且等着我的消息,再行出手。” 君少安一愣,片刻后,恍然大悟,不觉笑道:“原来如此。” 临近年下,京中的气候越发冷了。昨儿晚上悄悄的下了一场初雪。次日一早透过窗子上的明纸往外看去,只觉得天地间都被敷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色。院子里有粗使的丫鬟婆子正拿着大扫把扫雪,刷刷的声响隐隐约约的传到屋子里,有种宁谧且安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庄麟早年行伍出身,早已习惯了每日晨起操练。如今虽在京中安荣富贵,却也没忘了手底下的功夫。天没亮的时候就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的去了演武场,折腾了约莫一个时辰过后,见天色已然大亮,自己也锻炼的浑身热气腾腾的,方才回转进内宅吃早饭。 彼时君少优却是刚刚起身,正在小丫鬟的服侍下洗脸梳头。通了地龙的内宅被烧的旺旺的,外头寒风凌厉,清雪飘飞,屋内却是温暖如春。君少优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夹袄,底下的脚还是光着的,随意趿着鞋在地上走动。 庄麟定定的看了一眼君少优光滑白皙的脚面,皱眉说道:“这么冷的天儿,只穿这么少,你也不怕冻着。” 君少优回头,一面吩咐下人去厨房传早饭,一面开口笑道:“自去岁陛下派人将王府内外重新修葺了一番,这地龙几乎从内室铺到外头长廊上。不热就不错了,怎么还冷的。” 听君少优这么一说,庄麟不觉想起上辈子君少优府上的奢华铺张来。天上还下着鹅毛大雪,护国公府的后花园子里就温暖如春,百花盛开。整个世界都琉璃晶莹,恍若仙境的景象,曾经留在庄麟的脑中很多年。这么一想,庄麟不觉心中一动,开口说道:“如今天冷了,也不好往外走动。你若是闲来无聊,不妨将府里头折腾折腾。我记得你很会弄这些东西,当年你那花园子,没人说不好的。” 庄麟这么一说,君少优也不免想起自己上辈子的穷奢极欲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虽说大部分都是模仿书中的桥段去讨好别人享受自己,不过细细想来,上辈子过的日子总归是浮躁的。大抵是打心眼儿里就觉得不靠谱不踏实的缘故吧。 如今重活了这么多年,其实要细细论起来,在永安王府里头的日子绝对没有后世那么奢侈享受。但不知怎么的,君少优就打心眼儿里头觉得舒服。就好像是一艘在大海上漂泊不定的小船终于靠了岸一样,虽然平日里的享受没那么讲究了,但君少优反而觉得更顺心恣意。 何况如今两人又有了庄毓,君少优就算是为了庄毓的教育着想,也不想把府中弄得花红柳绿跟大观园似的。虽然景色优美,但住久了恐怕心里会浮躁,不能沉淀下来认真琢磨的人生,君少优过一辈子就足够了。如今还是实在些好。 庄麟默默听着君少优的看法,沉默片刻,开口笑道:“那就随你罢,只要你觉得舒服就好。” 一面说一面伸手从架子上拽了件儿大氅给君少优披上,待君少优端然坐于食案前,又把君少优的双脚搂到怀中取暖。开口说道:“如今又到了年下万邦来朝的日子。听说今年波斯国进贡了好些羊毛地毯,毛色光亮,质地柔滑,很受京中勋贵喜欢。我明儿去讨些回来叫他们将屋里的这些替换掉。你就算光着脚在地上走也不会觉得凉了。” 君少优闻言,不觉心下一暖,正要开口说话,只听门外帘栊一阵响动,大丫鬟承影抱着包裹的严严实实地庄毓从外头进来。小包子容色白皙,粉雕玉琢,身上穿着一套大红洒金的袄子,衣领袖口处锁着圈圈白色绒毛,看起来越发可爱娇憨。此刻正张着一双小手臂在承影怀里扑腾着,冲着君少优清亮的喊道:“爹爹,要抱。” 君少优心下一喜,将口中的话全都抛到脑后,连忙接过小包子放在怀中,笑眯眯说道:“宝宝起来了,昨儿晚上睡得可好?” “不好。”庄毓皱了皱小鼻子,奶声奶气的说道:“我要跟爹爹睡。” “好。今儿晚上就跟爹爹睡。”君少优压根儿不理会一旁挤眼抹脖子的庄麟,吧嗒一口亲在庄毓的脸颊上,笑眯眯应道。 伸手帮儿子脱了身上的小斗篷,君少优拿起特地为儿子烧制的小玉碗小勺子摆放在身边儿,厨房早就准备了特地给小孩子吃的小面条,细细的面条被厨子用青菜萝卜染成条条彩色的丝带,打了一个鸡蛋放在碗里,色泽艳丽,香味扑鼻。小包子庄珏抓着自己的小勺子小筷子,将面条一点一点的放入口中,稀溜溜的吃的很香。 君少优一边照顾着儿子吃早饭,一边自己随意吃两口。庄麟见状,索性拿起筷子为君少优夹菜喂粥。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吃过了早饭,庄麟磨磨蹭蹭的换了朝服入宫参加朝会。君少优则抱着儿子进书房学习。如今庄毓已快三岁了,按照皇家的规矩,此刻虽然不必进宫念学,却也应该识得几个字,背几首诗。 为了让儿子识字的过程没那么艰辛,君少优很苏的鼓捣出了汉语拼音和看图认字。一张张巴掌大的卡片,用五颜六色的彩墨画出各种实物的图形,反面写着字,下面标着汉语拼音…… 其实君少优前后几辈子都与子嗣无缘,所以他并不清楚应该怎么教养儿子才是最好的。只有自己一边摸索着一边实验着,他觉得自己主要还是帮助儿子培养一下对学习的兴趣,至于将来进学读书……反正还有那么多桃李满天下的帝师大儒,左右差不了儿子的进学就是了。 君少优陪着儿子在书房连玩儿带学的认了几个字,就听到外头有人禀报说驸马赵冼登门拜访。君少优手下动作微微一顿,虽然永安王府与椒房殿的过节人尽皆知,但不知为何,这些时日驸马赵冼登门拜访的次数不少。有些时候是与平阳一同过来,有些时候则是自己孤身前来。两人却也没什么正经的事情可聊,不过谈些风花雪月茶菜酒馔一类富贵公子的消遣,君少优心里明白赵冼绝对有所谋算,只是赵冼不提,君少优也懒得问。两人如今比拼的是耐性,左右君少优没什么事情可求到赵冼头上的。因此他也乐意与之虚与委蛇。不过最近两次拜访,赵冼的态度却不比之前云淡风轻,隐隐有些欲语还休的作态,想来是觉得试探到了火候,可以聊些更深层次的。 君少优心中哂笑,沉吟间不知不觉忽略了身旁的庄毓。庄毓手内拿着几张卡片在君少优面前晃来晃去,却没能吸引自家爹爹的注意,不觉有些委屈的皱了皱鼻子。 一旁侍立的承影见状,连忙弯身将庄毓从地上抱起来。就见君少优也起身问道:“只驸马一人过来的,还是驸马和公主一起过来的?” 待得到只有驸马一个人拜访的消息后,君少优轻勾唇角,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上好茶招待着,只说我即刻就来。” 传讯的丫头躬身应是,彻身而出。大丫鬟承影抱着小公子狐疑问道:“这驸马可真是奇怪,还是大家公子呢。登门拜访前居然连个拜帖都不送,实在唐突。” 君少优微微一笑,不太在意的说道:“这些时日驸马总是登门拜访,若每次过来都要提前下拜帖,也太过麻烦了。” 言毕,回房换了外出见客的衣裳前往正堂会客。彼时驸马赵冼正神色悠悠的捧着茶盏品茗。瞧见君少优翩然入殿,不免起身笑道:“唐突到访,实在是叨扰了。” “平阳公主乃是陛下的大公主,论理儿你我都是自家人,赵兄实在不必如此客气。只是今儿怎么不见公主陪伴在侧呢?” 自从永乾帝在太极宫训斥了平阳公主的不安于室,平阳公主除了每日进宫默写《女则》、《女训》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乖乖陪在驸马身边。如今陛下下恩旨免了平阳公主的责罚,按理说平阳更应该与驸马同进同出,以平息圣怒。如今既没在驸马身边,要么是平阳真的有事,要么就是赵冼有意将平阳支开。 赵冼手托茶盏,开口笑道:“过两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公主自嫁入赵家之后,多年未与皇后娘娘相聚。何况这些时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实在难得清静。今儿公主进宫向皇后请安,母女二人其乐融融,恐怕要在宫门落锁前才能回来。在下在家中闲坐,正琢磨着前日君兄摆出的那一副珍珑棋局,倒有了些许头绪,一时手痒,等不及先下拜帖就贸然造访,还请君兄见谅了。” “赵兄这话实在见外,叫少优怎么敢当呢?”君少优莞尔一笑,与赵冼厮见过后端然跪坐于上首。待下人奉上茶水后,又唤人将上回下江浙时候好容易陶登来的一副玉质棋盘与棋子端了上来,悠然摆出后世最为经典的珍珑棋局。伸手向赵冼笑道:“赵兄,请。” 赵冼正襟危坐,凝神静气认认真真的与君少优手谈。不过片刻,果然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手段破了四面楚歌的棋局,君少优哈哈朗笑,随手将手中的棋子扔到棋盘上,拱手说道:“赵兄大才,在下佩服不已。” 赵冼莞尔一笑,温颜说道:“能想出这样绝妙的棋局,君兄之惊采绝艳,才真叫人敬佩。” 君少优摇头笑道:“我不过是因缘巧合,从一副古籍当中寻到了这么一副棋局,怎能比得上赵兄的智谋无双。” 两人你来我往的一顿谦辞,徐徐喝了半盏茶后,赵冼有些撑不住的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此番来访,除了想要破解珍珑棋局,实在是有机密大事要与君兄商议。” 君少优心下一动,面上依然笑容可掬的道:“哦,不知赵兄所为何事?” 赵冼面色一沉,眸光在堂中侍立的婢子丫鬟身上一一扫过。君少优暗中好笑,却也不会说出什么“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之类扫兴的话,当即摆手说道:“我与赵兄有要事商谈,尔等先行退下。” 众多婢子躬身告退,鱼贯而出。 赵冼面色依旧很凝重的看着君少优。君少优莞尔一笑,淡然说道:“赵兄若不嫌弃,不若书房一聚可好?” 赵冼自觉胸中所怀机密虽算不得是顶天的大事儿,却也称得上影响深远,自然愿意选个密不透风的安静场所去谈和,何况这也能显出君少优对于此事的认真不是? 两人当即起身前往庄麟在前院儿的书房。其实所谓庄麟的书房,也不过是庄麟每日同幕僚议事的场所,房中却并没有什么机密要紧的文件资料。真正有用的东西早被两人挪到了后宅君少优的书房,一来离着前院儿很远,庭院深深来往无人,更为严谨,二来也方便庄麟同君少优在一起时说话聊天。 因此当赵冼进入前院儿的书房之后,发现书房内的书籍大多是簇新光鲜的摆放在架子上,就连桌案上摆放的笔架墨砚都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不免想到世人口中永安王庄麟少年入伍,不喜文事的传言,心中暗暗琢磨了一番。 君少优对赵冼脸上一闪而逝的古怪视而不见,吩咐下人上了茶水过后,方才向赵冼笑道:“赵兄有话,不妨直言。” 赵冼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久闻永安王身经百战,武勇无双,深得陛下器重。不知君兄以为然否?” 君少优闻言,端着茶盏的手掌微微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喵呜汪呜嗷呜呜~~ 蟹蟹筒子们扔的地雷咩、?? 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1319:31:10 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1311:43:03 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1311:47:17 y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1416:26:22 珖_beck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1917:16:10 八月桂花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113:31:18 八月桂花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121:30:02 白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611:40:08 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720:38:28 八月桂花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821:53:38 我大*要是转行去卖酱油一定很火_(:3∠)_ 第一百零八章 君少优神色平静的扣上茶盖,将茶碗放在身前的案几上。茶碗底部的青瓷撞击在檀木实底的桌案上,放出轻轻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明显。 就好像是轻轻敲击在了心上一般。 驸马赵冼不懂声色地眨了眨眼睛,听着对面君少优漫不经心地地笑应道:“王爷自由入军,身经百战,为我大褚立下汗马功劳,此事人尽皆知。如若不然,陛下也不会在王爷还是稚子之时就拜封永安王。可见陛下对我家王爷着实器重得很。” 赵冼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然而器重却并不代表信任。如今朝中几位皇子皆担任各部要职,形成相互掣肘之势,而永安王自去岁进京之后,一直于朝政上含糊其辞无有寸进,甚至几次三番不肯上朝,陛下却没有任何言辞训诫……恕在下直言,在下窃以为,陛下此举恐怕不是望子成龙的意思啊!” 闻言,君少优轻笑出声。起身面向皇宫的方向,拱手肃颜道:“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况王爷这么多年在边塞征战,实在辛苦。如今好容易回京一次,多休息一下也是有的。” 赵冼莞尔一笑,十分不赞同的说道:“我以赤诚之心相对公子,实可谓是交浅言深。公子若一味搪塞于我,未免凉了赵某之心。” 君少优郑重其事的回道:“并不是搪塞赵兄。实乃事实如此。我家王爷自十二岁入边军,征战沙场,身经百战,为的都是效忠陛下,扬我国威。这实在是身为儿子,身为臣子,想要为陛下分忧的心思。陛下念在我家王爷辛苦,赏赐了许多也格外青眼看待,我家王爷自然是感激万分,更加忠心当差。可若是陛下并无赏赐之意,那也是陛下心中另有考虑。我家王爷既为人子为人臣,就知晓忠君报国,从君从父之礼,岂能因陛下没有赐予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有微词抱怨?不知赵兄以为然否?” 赵冼耳边听着君少优的长篇大论,若有所思的沉吟一会儿,突然开口笑道:“是子川(赵冼的字)草率了,没想到君兄顾虑重重,想来是未曾将子川的真心之言放在心上。不过还请君兄放心,在下并不是那等搬弄是非,卖弄口舌之人,也并没有试探君兄与王爷的心思。在下是真心信服王爷,也是真心为王爷抱不平。还请君兄不要见怪才是。” 君少优微微一笑,沉默片刻,开口笑道:“赵兄乃是临淄赵家长房嫡子,又贵为平阳公主之驸马。家世地位如此显赫,少优实在不明白,赵兄为何会如此举动” 赵冼闻言,轻勾唇角,没有正面回答君少优的问题,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君兄可知,自今岁恩科以来,朝堂中的寒族子弟却是越来越多了。” 君少优心中一动,面上却不自觉的笑道:“这是陛下恩泽天下,举贤唯才,却是好事。” 赵冼略有些不以为然,捧着茶盏说道:“对于寒门子弟而言,却是好事。但是对于世家来说,恐怕就不是好事了。” 毕竟朝廷就那么大,需要的官员也有限。之前不论永乾帝如何作想,都得借种于世家之力才能使朝廷安稳,社稷稳固。可这两年陛下却格外注重培养寒门子弟,不光是在各地举办了官学,更是鼓励寒门子弟多多读书进学,明理知世,几年之内科考三次还举办了一次恩科,可见永乾帝如今更加注重于科考举士而不再是旧习的由地方衙门乡绅推举。世家们原本就习惯的“流水的朝廷铁打的官”的局面眼看着要被打破,本就是曾多粥少的肥缺要职,如今且要分一杯羹给寒门子弟,也怪不得各大世家如履薄冰,如临大敌。 只是……君少优还是不太明白,为何赵冼会找到他的头上来。 君少优掀开茶盖,神情惬意的啜了一口香茶,淡然笑道:“此乃天下大事。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决断。我等只能奉命行事罢了。何况以世家之底蕴财势,所培养出来的精英无论眼见学识自然会比寒门子弟更优秀。大浪淘金之下,赵兄实在不必多虑。” 赵冼莞尔一笑,摆手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哦?”君少优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笑眯眯说道:“看来赵兄心中已有谋略了?” “谈不上什么谋略,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赵冼道。 “那就恕在下想不明白了。”君少优慢悠悠说道:“以赵兄同公主的关系,就算是有所担心,赵兄也该去寻二皇子商议才是。怎么会找到我家王爷呢?” “无他,心性而已。”赵冼略微沉吟一下,开口将平阳公主在临淄之时的举动稍稍透漏了一二。虽然此事在诸多消息灵通的大家族看来,并不是什么隐秘。不过赵冼能如此坦然的在君少优面前实话实说。哪怕仅仅是语焉不详的吐露两句,以世家清高而言,也算得上诚意出众了。 君少优闻言,沉默不语。 谈话已经进行到如此境地,就算君少优心中仍对赵冼的来意持怀疑态度,也不能再向方才一般的套话应对。否则,那当真是不将临淄赵家放在眼里,着实是得罪人了。 想了想,君少优开口说道:“不瞒赵兄,其实在少优看来,朝廷举士也当以科举为首。正所谓江山社稷,若想稳如泰山,必得要吏治清明,陛下贤德。因此如今陛下举士唯才,少优并不觉得此事不妥。” 赵冼心中了然,皆口说道:“但是若想要江山安稳,只靠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酸腐儒也是不行的。既然要选择为朝廷办事的贤才,就得多方面考虑。世家羽翼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固然会对皇权产生些许威胁。但换个角度想想,朝廷若没有这些个世家大族支持,单靠那些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又能否走得长远?”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其实还不如说是得士心者得天下。不知君兄以为然否?” 君少优微微一笑,心下有些了然。面上却依旧狐疑的问道:“在下实在想不明白,临淄赵家本就是天下七大世家之一,当年山河破碎,朝廷更迭,也不见赵家有什么大动作。为何到了今日国泰民安,反而要趟这浑水呢?” 赵冼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淡然笑道:“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就算是天下七大世家,排名还有个先后。当年风云变幻,各路英雄人马竞相逐鹿,我赵家为保基业安稳,只能保守中立。如此褚朝建立,大加封赏之时,我赵家虽然因此沦落为七大世家最末位,可当初面临的风险也是最小的。甚至毫不自夸的说,虽然我赵家排名最末,可要是认真论起底蕴财势来,我赵家也不弱于人后。如今现世太平,陛下有心抬举寒门来制衡世家之势,必然会打破如今朝堂上世家独大的局面。我赵家厉兵秣马,自然也要博个出路来。” “我赵家欲辅佐永安王登上九五,还望事成之后,王爷能以至诚之心厚待我赵家才是。” 至于为何弃二皇子庄周而选择大皇子庄麟为辅佐对象,赵冼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实在不必说的太明白。只因庄周其人,虽然从才智能力上比不得永乾帝,但那凉薄的秉性却学了个十成十。 着实不是个让人效忠信服的对象。 如此见地让君少优深以为然。看在赵冼如此诚挚的份儿上,君少优也不免填了三分真心,同赵冼好好分析起庄麟如今所面对的形势来。 老皇帝的猜忌,日渐丰满的羽翼,朝堂上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活跃的兄弟们的身影,以及京都之内,随着争储风云而日加混乱的局面。 现在这个时候,实在不是永安王庄麟邀买人心,大肆笼络世家官宦的时机。 对于君少优的分析,赵冼也十分了然。他今日来摊牌的目的,也并不是想让永安王府立刻接受赵家的投诚。不过是希望永安王庄麟对于赵家的示好心中有数罢了。如若不然,赵冼可以直接去找庄麟而不是绕个弯子先在君少优身上下工夫。永安王府目下韬光养晦,收敛锋芒,为的是让老皇帝安心,赵家也并不没有在此刻就暴露了进京目的的意思。正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深得此精髓的赵家其实更懂得什么叫闷声发大财。 君少优想,也许这就是上一辈子,赵家一直龟缩在临淄当地,将整个临淄打造的如同一片铁桶,就连朝廷发起寒门世家之争,赵家也一直安安稳稳,并没有收到什么波及的缘故。 这老奸巨猾的家族,实在是有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沉稳。 日渐黄昏,金乌西陲,喧嚣了一个白日的都城渐渐安静下来。有下人来问晚膳的事宜,王府的主人庄麟不知为何还未归来,君少优为了不让赵冼饿肚子,只能先行吩咐厨房上了晚膳。 古人之礼教,用餐之时要食不言寝不语。赵冼出身氏族大家,自然也遵从此等礼教。两个人的用餐在一片静默中完毕,再进了些茶果点心,眼看时辰不早,赵冼遂起身拜别回府。送走了雄心勃勃的赵冼之后,君少优满身疲惫的回了内宅,彼时庄麟还未曾归来,君少优不免有些坐卧不定,开口吩咐下人去宫门口儿等着,自己则抱着儿子坐在书房的地上玩耍。这地上的毛毯是新换的波斯国进贡的羊毛毯,果然是毛色光亮,柔滑保暖,触感着实比上一批更好。如今腊月天气,人坐在上头,只感觉暖暖的,一点儿也不觉得阴凉。 君少优心不在焉的陪着儿子认字,等了不知多少时候,只听外头一阵嘈杂声,书房的门被“哐啷”一声打开,大丫鬟承影一脸惊慌的走了进来,躬身向君少优悄声耳语道:“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出事儿了,王爷如今在太极宫侍奉圣驾,暂且不能归来。宸妃娘娘派公公传话,叫公子也即刻收拾妥当,入宫侍疾。” 君少优闻言,不觉心下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yu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417:06:16 小小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409:48:18 绯露妲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320:09:06 第一百零九章 君少优开口吩咐下人将长极殿的公公请到外书房,承影眼明手快的接过君少优怀中的庄毓,忧心忡忡的看着神色淡然的君少优,欲言又止。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放心吧,没事儿的。” 顿了顿,转身到桌案前铺纸研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书信,吹干后用腊密封交到承影手上,道:“派个忠心机灵的,将这信亲手交到京畿大营禁卫统领君少安的手上。” 承影躬身应是,先抱着庄毓撤身出去,将庄毓交给奶娘,自己则又寻了心腹之人交待君少优嘱咐的事儿。 君少优在内书房呆呆琢磨了片刻,转身向墙壁前头摆放的百宝阁上掏了一只火信藏到袖中,这才转身入内宅按品级换了永安王妃的制式衣袍,前往外书房。 彼时,长极宫的沈公公早已被下人引着喝茶等待。心中也在琢磨着该如何交代陛下抱病的事儿。一面想着,耳尖的听到靴履声由远而近,沈公公不觉站起身来。笑向门外道:“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 君少优笑容可掬的抬手示意道:“公公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两人相继落座后,君少优开门见山的问道:“敢问公公,不知宫里头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儿,累的公公亲自出来?” 沈公公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欠身说道:“回禀娘娘的话,却是陛下今儿中午在宣亭殿小憩的时候,突然昏迷不醒。如今阖宫惊动,都守在太极殿为陛下侍疾呢。宸妃娘娘的意思,是叫王妃娘娘也快些准备入宫侍奉。” 顿了顿,又道:“宸妃娘娘的意思,是说小王爷年岁尚小,十分需要王妃娘娘在旁照顾。而宫中陛下却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宸妃娘娘叫王妃娘娘带着小王爷一块儿入宫,皆时同守在太极宫,也算是小王爷对陛下的一片孝心。” 不知怎么地,君少优心中又是一沉。从沈公公的话中恍恍惚惚的察觉到宸妃吩咐背后的暗潮汹涌。 君少优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口内却问道:“敢问公公,陛下昏迷既是中午时候的事儿,为何到现在才通知我们入宫侍奉。可是这当中还有什么缘故?” 正所谓皇帝无家事,宫中无隐秘,以京都公侯世家对永乾帝的关注程度和在后宫的眼线分布情况,像这种事关江山社稷安稳的重大消息必定会在事发后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京都。如今既能捂了一个下午才爆发出来,必定是有人曾捂着消息不外露。可是既然决定了要严守消息,为何又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内就转变了想法?莫非是陛下的身体…… 沈公公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诡异的神情,起身凑近君少优跟前,悄悄耳语道:“不瞒王妃娘娘,其实这几年陛下的身体一直就不大好。不过陛下自幼习武,这身子骨儿怎么说也比寻常人要康健些,因此平日里也看不出什么来。可是二皇子为了讨陛下的欢心,竟然寻了方士炼制丹药给陛下服用。那些个丹药里头虽然没有害人的东西,可毕竟夹杂着助兴之物,陛下年岁大了,服用那种东西自然会亏损身体。又有后宫新晋的妃嫔小主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皇后娘娘却碍于声名颜面不肯严惩,如此纵容着更是损伤了陛下的龙体。乃至今日……” 沈公公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左右,再次压低声量的说道:“陛下今日午间在宣亭殿骤然昏迷不醒,乃是新晋的才人使出妖媚手段迷惑圣心的缘故。皇后娘娘十分震怒,当场就要赐那才人毒酒自尽。只是宸妃娘娘觉得事关陛下龙体康健,必须要严惩不贷,方吩咐宫中严加拷问,务必要查出那才人是从什么渠道寻来的那些腌臜东西,免得后宫诸位妃嫔不拿这个当回事儿,继续不知廉耻的勾引陛下。” 沈公公眸光闪烁了一会儿,面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神情,开口说道:“宸妃娘娘霁月光风,本是一心为了陛下。岂料那位才人受不住严刑拷打,竟然吐露出自己本是前朝余孽的后代,是由二皇子侧妃陈氏安插在陛□边的,而那位才人用以迷惑陛下的药物也都是由二皇子侧妃利用椒房殿的宫俾带入宫中的。不堪受刑之下还暴漏出二皇子侧妃陈氏本是前朝皇帝的第九位公主——悦兮公主。还说这位悦兮公主千方百计入了二皇子府只为了替她的家人报仇。如此一来,这陛下昏迷的事儿更是说不清楚了。皇后娘娘盛怒,只说是宸妃娘娘为了诬陷她才指使那才人这般说的。而宸妃娘娘也是又惊又怒,生恐椒房殿一念之差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儿。无奈之下,未免打草惊蛇,只得立刻通知了各位皇子公主入宫侍疾,并在之后邀请宗室公卿乃至朝中文武大臣,一同入宫商议此事。” 顿了顿,沈公公又补充道:“不光如此,宸妃娘娘还通知了镇国将军府的人,严密监视京中动向。因想到王妃娘娘的哥哥便是驻守京畿大营的统领君大人,遂特地吩咐奴婢将此事合盘告知王妃娘娘。至于之后还如何安排,还请王妃娘娘从权处理。” 君少优悄悄的握住了双拳,只觉得一颗星激动的砰砰乱跳,面上却竭力平静的笑说道:“公公请放心,在下已经写了书信叫心腹之人送往京畿大营我哥哥手上。我哥哥统领京畿大营三万禁卫军,担负戍守京都保卫皇室的职责,必然不会叫人浑水摸鱼,危害陛下。” 沈公公了然一笑,继续说道:“宸妃娘娘的意思,如今既已查出二皇子府的侧妃陈氏身份诡秘,有谋害陛下之嫌,那二皇子作为这孽女的夫君,椒房殿皇后身为二皇子的母亲,乃至皇后的母族严家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为了确保陛下的安危和京畿的安稳,宸妃娘娘已然奏请皇族宗室和满朝公卿,下令出兵围困二皇子府和严府。只等陛下转醒过后,请陛下圣裁。” 不过若是陛下没有办法醒过来的话,那…… “哦?”君少优挑了挑眉,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些揣测,不免多嘴问道:“敢问公公,不知陛下圣体究竟如何了?” “陛下乃真龙天子,相信上天定会庇佑吾皇万岁。只是……”沈公公站在君少优跟前,刻意压低了嗓音说道:“陛下如今年岁大了,于女色上却越发不加节制,再加上陛下曾经在私下偷偷服用的一些有损身体的丹药,几项叠加下来,这次恐怕是真的……。” “太医的意思,也只是说会尽力而为罢了。” 君少优心中一动,面上却越发悲戚的说道:“既如此,我等还是尽快入宫才是。” 沈公公闻言,不觉躬身应是。 王府总管陈陀早已吩咐下面准备了马车,一路无话到了太极宫,诸位皇子均都神色凝重的等在外殿。或站或坐的各个愁眉紧锁,面容悲戚,殿内弥漫着一股子沉郁焦躁的气息。瞧见君少优的身影匆匆入了外殿,诸位皇子立刻起身见礼。庄麟一脸严肃的盯着身材单薄的君少优,沉声说道:“如今已是腊月了,你也穿得太单薄一些。” 说着,将一旁的手炉塞到君少优的手中。 君少优接过热热的手炉,只觉得心下一暖,面上却依旧焦急的问道:“不知陛下如何了?” 庄麟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诸位娘娘和几位公主弟妹都在内殿服侍着,只是陛下还未曾转醒。” 君少优闻言,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一旁阴沉着脸面的庄周身上。 因永乾帝昏迷的原因实在不好宣之于口,皇后和宸妃为了永乾帝的声明着想,并没有在事发之后立刻通知儿子们过来侍疾,免得永乾帝清醒后会恼羞成怒迁怒到儿子身上。却没想到事件的发展太过出乎意料,等到宫中审问出那才人和二皇子侧妃陈氏的身份后,宸妃娘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控制了宫中的形势,并以永乾帝抱病为借口须得诸位皇子公主入宫侍疾为借口,将众人请到宫中。 二皇子庄周消息不通,遂带着二皇子妃和庶子庄诲入宫侍疾。却没想到刚刚入了太极殿宸妃就立刻发作起来,不但将二皇子妃和庄诲押入后宫严加看管,更是派兵围困了二皇子府和严府。如今没对他动手,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是陛下嫡亲血脉,他又坚持自己不知道侧妃身份和所作事情,并反咬宸妃和大皇子为了皇位不惜手足之情,指使那位才人污蔑他和皇后。事关重大,且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二皇子指使侧妃谋害陛下,又有一些向着他的宗室公卿和文武大员从中说项,宸妃才故作大度的让他呆在太极殿外,随同诸位皇子侍疾。顺便等待陛下清醒后,乾纲独断。 只是…… 庄周宽大袖袍下的双拳死死握住,很是不甘的咬了咬牙。他与庄麟相争这么多年,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如庄麟受永乾帝器重,却也有一拼之力。没想到如今事到紧急,宸妃那女人只一道口谕就调动了宫内宫外的兵力,而他这一脉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只恨宸妃那女人太过奸猾,这么多年收敛锋芒,给椒房殿一种能与长极宫比肩的错觉。却在暗中将偌大的后宫整治的滴水不漏,甚至连皇后身边的亲信太监都收买了。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因为那太监语焉不详略带鼓动的几句话,就这么傻乎乎的带着老婆儿子进了宫中。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真是不好翻盘了。 不过好在庄周向来与那些世家文人交好,如今只要能掌控着这些舆论利器,想必永安王府和宸妃一脉也不敢太过嚣张。只是前朝余孽一事…… 庄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论此事是真是假,陈悦兮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总不能让他也跟着陪葬。只是可惜了他唯一的儿子…… 君少优上辈子在庄周身旁效忠多年,对庄周的一举一动何其熟悉。如今只看庄周眸光闪烁,眉宇沉郁,便或多或少猜到了庄周的决断。不觉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庄周心中厌烦,神色一恼,脱口质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君少优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二皇弟的气色不太好,关心一二罢了。二皇弟若是觉得不耐烦,那我不看了就是。” 顿了顿。又说道:“二皇弟一向温文尔雅,怎么今日脾气竟如此暴躁。可是担忧陛□体的缘故?” 君少优话音未落,殿中所有皇子的目光均落在庄周身上。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陛下昏迷的原因跟二皇子的妾事有关,心中自然也各有各的揣摩。诡异的目光看的庄周又是面色一沉。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庄麟沉声说道:“陛下昏迷不醒,我们做儿子的心里都为陛下担心着急,一时暴躁也是有的。但长幼有序,尊卑有礼,二皇弟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庄周神色一凛,不服气的看了庄麟许久,终究没再说些什么。 君少优心中暗笑,面上却忧心忡忡的进入内殿向皇后娘娘以及诸位妃嫔请安。毕竟从名义上来说,他也属于“内眷”这一行列的。 同外殿的沉默焦躁相比,内殿的气氛显得更加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第一百一十章 君少优一路无话进入寝殿,只觉原本还光亮契阔的天色陡然阴暗下来,因是腊九寒冬,殿内各处都点着银丝碳用以保暖,大殿中央立着一只三足鼎立的青铜九龙鼎,极为浓烈的香气自鼎中氤氲而出,熏的整个内殿温暖馨香。只是君少优一贯闻不好这香料,因而皱了皱眉,只觉得一股阴森缠绵的气息迎面扑来,待得久了,不觉其香,却有一种头晕目眩的失重感。 寝殿内的柱子旁边和各处角落里面都侍立着宫俾太监,一个个低眉敛目,面无表情,束手而立,捏死了似的没有声响。明黄色的纱幔随风舞动,从里面隐隐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这声音极轻极细,仿佛是在隐忍着生怕惊醒了谁,却又忍不住的悲伤。 君少优身在其中,突然有种汗毛耸立的惊悚。 静静在原地站立片刻,君少优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轻轻捏紧。越过不断飞舞的轻纱帐幔缓步上前,果然看见一群穿着素净的低等妃嫔跪在外寝殿,乌发云鬓,环佩叮当,纵使浑身素雅也竭力打扮的更加清水芙蓉,楚楚可怜。年纪轻轻的妃嫔们拿着手中的丝帕摸眼睛,呜呜咽咽的极为投入。听见君少优的脚步声从身后而来,有些耳朵尖的妃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相互见礼之后,君少优穿过这群低等妃嫔,鼻子闻着各种葱姜辛辣与香料混合的味道进入内寝殿。 内寝殿中的形式极为明朗,宸妃、娴妃和因生了儿子接连晋封如今已为昭媛的君柔然立在龙榻前左侧,皇后严氏并平阳公主立在龙榻右侧,其余德妃、淑妃和另外昭媛则隐隐退了一射之地,站在下首默默等着。更下首三三两两站着前来侍疾的公主和皇子妃,龙榻前还跪着若干御医,正满头大汗的为永乾帝诊脉。 一股子汤药汁子的苦涩味道静静弥漫在殿中,让人不觉得皱起眉头。 与外寝殿的悲悲切切不同,内寝殿安静的落针可闻,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更加紧张的气息从两方几近对峙的阵势中溢出来。君少优心中一哂,上前与诸位妃嫔见礼。 未等皇后开口,宸妃率先回过头来,抱过君少优怀中的庄毓肃容说道:“这天儿这么冷,毓儿又这么小,本不该折腾孩子的。只是本宫觉得毓儿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既得皇家之气庇佑,如今过来为陛下侍疾,也是他的忠孝。” 君少优躬身应是。 平阳公主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小声嘀咕道:“又不是陛下的亲孙子,巴巴儿的过来装什么孝子贤孙。” 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内寝殿中,却清晰的人尽可闻。 宸妃眸中精光一闪,看了皇后一眼,沉声说道:“大公主此言差矣。若以血脉论,那庄诲自是二皇子的子嗣无疑。可是谁也不能否认,这庄诲的生身母亲却是前朝余孽。我大褚建朝二十余年。向来海纳百川,对待前朝遗老,也称得上是宽容仁厚。陛下英明神武,对待前朝的皇室成员向来是尊荣有加。却没想到陛下一片优容之下,换来的却是这些余孽的包藏祸心。如今陛下龙体有恙,沈才人却供出此事与那前朝余孽关系匪浅。本宫心系陛下安危,又岂敢让那女人的骨血来此为陛下侍疾。大公主若是当真不分是非,要为此事抱不平,也不必在本宫跟前儿阴阳怪气。只等着陛下龙体康健,再做定夺。只是陛下生性果毅,向来嫉恶如仇。届时,公主最好祈祷陛下真的相信你们所说的,陈氏余孽所为,与尔等无关。” 平阳公主闻言,微微垂下眼睑,开口说道:“宸妃娘娘所言甚是。此事前因后果究竟如何,自然有陛下圣裁决断。本公主相信陛下睿智英明,必能分辨此事乃是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故意陷害我二皇兄才是。” 宸妃冷笑一声,漠然说道:“公主好犀利的口舌。可惜公主再是巧舌如簧,却也不能颠倒黑白。铁证如山之下,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狡辩。” 言罢,并不再理会皇后跟平阳公主,宸妃回头向君少优说道:“且让毓儿在这里侍疾。等到晚上就留宿在长极宫。至于你……” 宸妃想了想,说道:“等会儿跟着麟儿一道儿去昭明殿歇息吧。” 昭明殿乃是大皇子庄麟的寝殿。原本叫做华晖殿,后被永乾帝赐给庄麟,为了表示对庄麟的荣宠看重,遂直接以庄麟之字改名为昭明殿。其位置就在太极宫的东面,素有东宫之称。只是自庄麟被封王后,出宫建府,就再也没回去住过。一来是庄麟常年在外打仗,很少回京,二来也是避其锋芒的缘故。 如今永乾帝昏迷不醒,宸妃却明言叫庄麟夫夫再次回到这东宫居住,虽然是名正言顺,恐怕却也带着先声夺人的意思。皇后娘娘面色一沉,不动声色地掐紧了手中丝帕。她的视线落在龙榻上昏迷不醒的永乾帝身上,既是害怕又是期盼。害怕永乾帝一怒之下,会将陈悦兮一事迁怒在二皇子和椒房殿的身上,却又期盼以永乾帝向来戒备庄麟的心思,会对庄麟回住昭明殿一事大动雷霆。 宸妃与皇后争斗了大半辈子,皇后娘娘的这点儿小心思宸妃几乎是一目了然,当即冷笑一声,转头质问太医院的医政张明。“陛下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张明闻言,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战战巍巍的躬身回道:“回禀娘娘,陛下此番昏迷,实乃肾水亏虚,五脏不调所致。微臣以为,只要能好好调养一下陛下的身体,陛下一定会醒过来的。” “调养调养。都调养了这么久了陛下的病情都未见气色,叫本宫还怎么能相信你们这群庸医。”未等宸妃开口,皇后冷冷的插嘴道:“张明,就本宫所知,你的儿子如今正在军中效力,你该不会是为了儿子的前程,有意拖沓吧?” 张明神色一紧,连忙跪地分辨道:“还请皇后娘娘明鉴,微臣对陛下绝对是忠心一片,绝对不敢有任何的——” “好了。”宸妃娘娘漫不经心的打断张明的话,转头向皇后说道:“皇后如此信口雌黄,也无法掩盖二皇子府中侍妾身份诡秘,谋害陛下的事实。本宫之所以此刻对皇后和二皇子网开一面,也不过是碍于兹事体大,暂不想将家丑外扬,引得朝野非议罢了。倘或皇后娘娘还不知足,那就别怪本宫不念及昔日的姐妹情分,秉公执法。” 皇后面色一冷,心思回转了一个来回,最终还是不敢同宸妃以及宸妃背后的军权明火硬抗,只得暂且忍耐下来。 不过纵使宸妃和大皇子军权在握,却也不敢真的大动刀戈。毕竟皇后一脉向来与世家交好,天下文人口舌最厉,只要大皇子庄麟还想名正言顺登上帝位。此刻就不会冒着弑父杀弟的危险加害庄周,因此皇后对自己的安危还算放心。 她唯一担心的,则是陛下清醒后的态度。如今宸妃做事猖獗,太过高调,风头死死压着椒房殿,固然让椒房殿颜面无存。却也是一件好事。只要让陛下亲眼看到长极殿的不臣之心,那么…… 宸妃见状,好整以暇的用丝帕擦了擦唇角,她既然能做出这些事,就不怕事后被人找茬。皇后与她争斗了这么久,却一直都不懂她的手段。这让宸妃在自得之余却也有些意兴阑珊。这等自作聪明的蠢钝之人,若不是有永乾帝在背后为她撑腰,又岂能与她针锋相对这么久。所以这些年来的争斗,与其说是她与皇后争风吃醋,不如说是她与永乾帝的试探斡旋。越是步步为营,绸缪算计,当年初相见的温情厚意便愈加轻薄。转眼到了今日……这些年的纷纷扰扰,也终于快到头了。 宸妃娘娘暗中轻叹,掩下心中万般思绪,开口说道:“不过皇后娘娘有一句话说的也对。这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纵然精湛,但天下之大,奇人无数。杏林当中最受人推崇的却是药神孙药王。大皇子庄麟有幸,与这位孙神医相交甚好。如今陛□体有恙,本宫已经让大皇子派人去寻找这位药神仙。所以皇后也请放心,只要孙神医能抵达京中,陛下定能安然醒转。” 只是届时一个儿子处心积虑想要害他,另一个儿子却不顾千山万水找人救他…… 宸妃似笑非笑的看了皇后一眼,不再说话。 少顷,有宫俾端着汤药蹑手蹑脚的走进内寝殿,立在龙榻前。皇后娘娘上前一步,刚想接过茶盘上的汤药。却见宸妃娘娘抢先一步将药碗端在手中,向皇后说道:“折腾了这大半日的工夫,想必皇后早就累了。皇后向来体弱多病,不必妹妹出身将门世家,身子骨儿康健。我看今儿晚上还是妹妹留在宫中侍疾,请姐姐回宫休息罢?” “宸妃妹妹说笑了。”皇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宸妃,道:“本宫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是陛下的正室。岂有夫君病重而妻子不在旁照顾的道理?倒是妹妹这几天张罗太甚,耗费心神。还是妹妹回宫休息罢。” “姐姐所言差矣。”宸妃挑眉说道:“陛下的性子如何,想来姐姐也是知道的。二皇子府中侍妾做出如此丑事,倘或陛下清醒过来,恐怕也不会饶恕她。届时姐姐呆在陛□边,陛下清醒过来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姐姐,必然也会第一时间想到二皇子的不忠不孝,这让陛下情何以堪?所以以美貌所见,姐姐还是暂且避开的好?” 皇后冷笑,道:“本宫却是害怕有人会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将污水泼在我椒房殿和二皇子的身上。宸妃妹妹也不必得意。此刻你风光如许,仿佛诸事尽在掌控之中。却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宸妃妹妹实在不必如此咄咄逼人,须知我严家虽然不比镇国将军府位高权重,却也不是任人揉捏栽赃的人。是非公道自有天下明眼人知晓,且等到陛下清醒过来,也必能乾纲独断,看破你的种种野心。” “皇后娘娘既然如此言之凿凿。本宫竟不好再行分辨了。不过是非曲直,想来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由不得皇后娘娘颠倒是非。皇后娘娘既然以正室之名压人,本宫向来遵纪守礼,也不好博了娘娘的颜面。那今儿就由皇后为陛下侍疾。明儿本宫再来,等到后日便是娴妃。此后四妃九嫔轮换,直等到陛下清醒过来,他愿意见谁,咱们过来就是。皇后以为如何?” 此乃雨露均沾之举,皇后就算心有不甘,此刻却也大度的表示同意。宸妃见状,又嘱咐了太医一番好好为陛下诊治的闲话,便率先离开了太极宫。其余几位妃嫔见状,也都鱼贯见礼退出,各自回宫中不提。 一夜无话,各自休息。君少优本以为此后再无事端。同庄麟闲话两句过后,便也早早歇下了。岂料睡到半夜的时候,太极宫留守的太医派遣宫俾到长极宫传话,却说是陛下在服用了皇后亲自喂服的汤药后。竟然吐血了。皇后娘娘手足无措,若不是陛□边的宫人发现的早,恐怕陛下就…… 闻得此事,君少优心中惊诧。立刻同庄麟穿衣洗漱,前往太极宫。彼时众多妃嫔皇子公主也差不多都到了,皇后一脸惊慌,被几位宫中嬷嬷压着跪在殿中。宸妃娘娘素面朝天,发鬓凌乱,一看就是睡到中途被人叫醒,甚至来不及装扮就飞奔过来探视陛下的模样,与皇后娘娘纵然心慌意乱,却妆容整洁,容艳脂凝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因事发突然,且有干系重大,宫中众人不敢擅自自专,便有宸妃做主径自通知了在外殿侍疾的诸位宗室皇族,文武功勋等等。如今诸位大臣接连进入太极宫,眼看着陛下性命垂危,昏迷不醒,后宫女眷花容失色,惊愕难言。皇后双眸赤红,一脸狰狞的挣扎着,大骂宸妃诡计多端,竟然谋害陛下来陷害她。 宸妃娘娘通红着眼睛,手足无措,略带哭音的说道:“皇后娘娘说的对,若不是臣妾草草定了让姐姐在宫中侍疾,陛下也不会出了这等差错。是臣妾的错,臣妾明明晓得二皇子指使侧妃谋害陛下,却天真的相信皇后与陛下伉俪情深,定不会对陛下不利。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狠心若斯……如若陛下真的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妹妹实在难辞其咎,唯有一死向陛下赔罪。” “你这个妖妇,竟然还敢巧舌如簧,颠倒是非。明明就是你串通了太医要谋害陛下,你以为陛下死了就能轮到你儿子做皇帝了?你这是谋朝篡位,我不会放过你的。” 皇后极力挣扎着,却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死死拽住。不一会儿就变得发鬓凌乱,衣衫不整,再配着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咒骂,真真就是个得了失心疯的样子。 宸妃被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一脸的惊容未定。却不再理会满口污言的皇后,转身向诸位宗室王爷和功勋大臣道:“我原想着后宫的事儿不要惊动前朝。可是陛□系我大褚江山社稷,实在不能寻常对待。我们女人家,遇见事儿了只会拌嘴哭闹,实在难当大任,叫诸位见笑了。只是今日之事,本宫实在没法子解决了。还请诸位宗亲为本宫做主才是。” 此言一出。未等旁人开口,速来最有威望的长公主长乐皱眉说道:“兹事体大,我等也不能仅凭皇后娘娘或者是宸妃娘娘的一面之词就做定论。若宸妃娘娘不反对,本公主想让刑部介入此事。” 宸妃闻言,躬身应道:“但凭长公主定夺。” 长乐闻言。遂向身后诸位宗室皇族的成员请教半日,方才转身说道:“皇兄是服了皇后娘娘亲手喂服的汤药才吐血的,皇后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因此本宫做主,将皇后禁足于椒房殿。将所有为皇兄诊过脉的太医以及接触过汤药的宫俾宦官都押入天牢严加拷问。至于宸妃娘娘……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宸妃娘娘暂带皇后处理宫中事物才是。”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偏向椒房殿的一干大臣的激烈反对。只说皇后口口声声说是宸妃陷害她,如今却要宸妃暂代皇后处理六宫事宜,实在难以让众人信服。直说长乐长公主有偏向长极宫之嫌。 闻言,长乐长公主冷笑,开口说道:“皇后所言,不过是信口雌黄,半点儿证据没有。可是陛下服了皇后端来的药而吐血,却是铁证如山。陈国公所言本宫偏向一事,本宫不敢置否。不过陈国公不分轻重指摘本宫,难道不是偏向皇后吗?难道皇后为陛下喂药以致陛下吐血一事,陈国公——” “老臣窃以为长公主所言甚是。”没等长乐长公主讲话说完,丞相萧清绝立刻截口说道:“陛下龙体安康与否,乃是动摇我大褚江山社稷,根本之事。兹事体大,着实不能轻忽。皇后娘娘所作之事乃是铁证如山,毋庸置疑。然则皇后娘娘污蔑宸妃娘娘之事,却不过是情绪激动下的信口胡言。老臣观皇后娘娘言行举止,恐怕是受了大刺激,此时激动所言,未必成真。不若就依长公主所言,暂且将皇后娘娘禁足于椒房殿,等到皇后娘娘情绪平复之后,再向皇后娘娘问询有关宸妃娘娘之事,看皇后娘娘是否能拿出确凿证据来,不知陈国公以为如何?” 陈国公方才出言,不过是觉得长乐之举略有偏颇,却被长乐反咬一口,虽然明知长乐此言并非真心,然则事关陛下生死,也够他心惊肉跳一回。如今听到萧丞相出言相斡旋,岂敢再行非议,当即点头认同了萧清绝的建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直坚持到现在的筒子们,本文还有几张就完结了,我会努力更新哒~\(≧▽≦)/~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君少优同庄麟并肩站在太极殿内,眼看着宸妃娘娘步步为营,抢占先机,夺得大义,并且轻而易举的将皇后一脉逼入死角,连带世家一脉都被逼的手足无措,不得不步步退让,在攸关己身的厉害之下分崩离析,各自保命,不觉心下暗叹。 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若宸妃娘娘能托生一个男儿身,凭她的心机智谋,恐怕被永乾帝引为心腹之患的世家一脉早就被各个击破,不堪一击了。 当然,宸妃之所以能容忍皇后拉拢世家一脉在她跟前儿蹦跶那么多年,也是为了周全永乾帝心中的帝王平衡之术。正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或许在一开始,永乾帝是真的对她自请下堂一事感到愧疚,想要以厚待庄麟弥补他心中对宸妃母子的亏欠,并没有视庄麟为靶子,吸引朝堂后宫的意思。不过天长日久,天威浩荡之下,谁又能保证永乾帝与庄麟的父慈子孝始终不变? 尤其是在庄麟参军入伍,接连大胜,以战功封王之后,宸妃安插在太极殿的眼线密报永乾帝曾屏退诸人将自己关在太极殿内凝视大皇子的捷报许久许久没有动静,宸妃心中的骄傲和喜悦就再次被皇权的现实所冰封。 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遭遇自己曾经有过的苦难和心痛如绞。宸妃娘娘在觉察出味道不对的第一时间,遣人密告班师回朝的庄麟要低调谨慎,且不可居功自高。她的本意不过是让庄麟克制一下成功地喜悦,少一些在他父亲跟前儿显摆的心思。只因皇父皇父,终究先是皇,再是父。 却没想到庄麟竟然反应极端的在大朝会上,以军功请旨,求取护国公府的庶子为妃。 彼时庄麟言毕,霎时间引来朝野一片轩然大波。反对最为激烈的便是宸妃。她是希望儿子能低调谨慎,尽可能的打消皇帝心中的猜疑,却不希望这样的局面是她儿子用一辈子的幸福换来的。 然而最终,她还是被庄麟说服了,或者说是在庄麟的坚持下,不得不先行妥协。却没想到她的这一次妥协,却几乎成了这辈子最为正确的决定。 想到这里,宸妃娘娘不觉心中一暖,不着痕迹的看向庄麟与君少优的方向。 古人云忍一时风平浪静,方能伺机而动,抢占先机。如今永乾帝自己个儿想不开,年过六旬了才脑子灌水,又是暗服丹药又是沉迷女色的坏了自己的身子,这期间还幸运的牵扯出了一个二皇子府的身份诡秘的侧妃。不论这件事背后是否有二皇子主使,宸妃都要顺势而为,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泼椒房殿一盆脏水,将碍眼的皇后一脉踩在脚下,让他的儿子名正言顺的占到朝堂之上。 眼看着太极殿内的文武百官各自心思,或力保庄麟上位,或者还存侥幸的想虚与委蛇,然后找出有利皇后一脉的证据再来翻盘,或者忠心于陛下,暂时保持中立沉默的态度。宸妃冷冷一笑。 正所谓夜长梦多,宸妃浸淫宫斗多年,又岂会不知此时情势。只是她身处后宫,只能以后宫的手段先行稳住局面,其后朝堂之前的风波,还要交给儿子和儿媳折腾才是。 想到这里,宸妃隐晦的看了长乐长公主一眼,方才吩咐宫俾将皇后与平阳公主押入椒房殿,自己也算是功成身退,满面悲戚,实则优哉游哉的留守在太极宫为陛下侍疾。 眼看如此情况,诸多大臣也只好躬身告退。庄麟依旧没忘记之前宸妃的吩咐,特地声势浩大的派了一干人马各处寻找神医孙药王的下落。 另一厢,蓄势待发的京畿大营统领君少安也得到了弟弟的吩咐,立刻引着京兆尹的人马抓捕在京斡旋许久的前朝余孽,并顺藤摸瓜的寻到了二皇子府的头上。期间如何威逼利诱,指使那些个前朝余孽指证庄周一事自然不必细说,如此证据确凿之下,前朝世家功勋再无闲话可说。更有甚者,生怕此前与二皇子府的关系过密引火烧身,各个跳出来与二皇子庄周划清界限,甚至将此前二皇子庄周吩咐其等办理的一些卖官鬻爵,贪墨朝廷银饷,或以不正当手段拉拢士子,陷害朝臣等事和盘托出。众志成城之下,昔日光风霁月,礼贤下士的二皇子庄周竟然成了心机深沉,十恶不赦之徒。 看在庄麟与君少优眼中,只能唏嘘一句,当真是树倒猢狲散。 赫赫扬扬的二皇子一脉经此一事再无一战之力,虽然庄麟碍于声名计,并没有以谋逆罪处置二皇子一脉,只是将侧妃陈氏押入天牢避免有人杀人灭口,又将二皇子囚禁在府邸中等候永乾帝亲自处置。然而朝野上下皆知二皇子为谋皇位残忍弑父的行径。时至如今,二皇子一脉名存实亡,不足为虑。见到二皇子如此下场,初生牛犊的几位小皇子也不免物伤其类,一时间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在庄麟面前流落出一丁点儿的跳脱心思。 如此,大皇子庄麟在永乾帝昏迷的这一段时间,监国政事,操控军权,颇有些潜移默化,名正言顺的意思。 另一厢,庄麟派出去的人马也寻到了神医孙药王的身影。却是在神农架一带采摘草药,不肯出山。 庄麟身为人子,当仁不让的亲自前往神农架恳求孙药王同他回宫救治陛下。明言江山社稷,唯陛下乾纲独断才能安稳如磐石泰山,如此云云,最终三顾茅庐,在孙药王的茅草屋前风雪无阻,跪求将近半月,终感动孙药王,与其一同返京。 有孙药王妙手回春,昏迷两月还多的永乾帝终于悠悠转醒,恢复了神智。然则永乾帝的病情实属肾水亏虚导致的身体羸弱,又被皇后一碗毒药彻底破坏了体内五行,再加上庸医保守,只以续命为要,耽误太久,如今永乾帝就算醒了,也难以摆脱嘴歪眼斜,口齿含糊,全身瘫痪之忧。 简而言之,就是永乾帝自己把自己折腾的中风了。 不过永乾帝是得了中风,而不是抽风。就算因中风变得有点儿抽风,那也与智商秉性无碍。再得知自己之所以会有今日之凄惨境地,完全是皇后与二皇子阴谋毒害,联合前朝余孽暗中算计他之后,向来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的永乾帝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宁我负天下人,而勿让天下人负我。 暴虐之下的永乾帝在满朝功勋官宦,后宫妃嫔子嗣面前口齿含糊的下旨,要即刻处死冷宫中的皇后和二皇子府的庄周,并诛连皇后母族严氏全家三百余口。一旨令下,血雨腥风。 最终还是大皇子庄麟仁德宽厚,不忍见天家父子手足相残,苦苦跪求永乾帝收回成命。最终只是皇后被废,发配冷宫,二皇子庄周贬为庶人,终生囚禁京都二皇子府。当然皇后母族严氏一脉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虽然除首恶之外的偏房远支都保住了性命,但流放三千里的命运依然告诉世人,属于裙带严家的辉煌,终将烟消云散了。 消息一经传出,朝野上下纷纷称赞大皇子庄麟仁义之举。就连之前因二皇子庄周的遭遇,而对大皇子庄麟产生惊惧之情的几位年纪尚小的皇子,也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尘埃落定之后,需要考虑的就是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了。毕竟,一个中风瘫痪的皇帝,难以主持江山社稷,坤舆天下。 一时间,满朝文武纷纷上奏,恳求陛下考虑江山安稳,社稷传承一事。又言,皇长子麟,秉性忠厚,睿智聪颖,德才兼备,实属堪当大任,力能扛鼎之人。 此时,老谋深算的永乾帝正直不楞登的躺在龙榻上,看似惬意的享受着宸妃的按摩。轻重适当的一双柔荑从胳膊到大腿,一点一点的揉捏着因为长久躺在榻上而变得酸胀的肌肉,永乾帝昏黄的双眼落在宸妃依旧华美娇媚的面容上,不觉感叹。岁月好像格外厚待眼前这个女人,饶是时光的双手拂过她的脸颊,留下了丝丝痕迹,但岁月侵蚀过后的容颜却并不显得苍老,反而因为时光沉淀之后,平添了几分雍容契阔。好似历经河水冲刷之后的鹅卵石。 变得愈加光滑,圆润,坚硬,美好。触手生温。却也遗失了最初的那份棱角分明,以及绵软温柔。 永乾帝轻叹一声,世上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有了闲暇的时光,可以尽情的回忆青葱年少,英雄岁月。方才知道自己在前进的过程中遗失了多少美好,对于当初那个曾发过誓要珍惜一生的少女,亏欠了多少。 因遭遇背叛的绝望暴戾在恣意的发泄过后变得平静下来。理智过后的缜密思维轻而易举的推敲出了某些铁证如山之后的蛛丝马迹。谋害皇帝一事,固然是皇后一脉糊涂妄为,恐怕这其中也少不了长极宫的步步紧逼,甚至放任自流。然而一切早已尘埃落定。是不依不饶的掀开前尘再兴杀戮,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糊涂过去。永乾帝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挣扎之后,终究开口叹道:“既然费尽心机的想要谋夺那个位子,就应该在行事最初时狠得下心来。枉你步步为营,筹谋算计到了今日。难道不怕留着朕的性命,会横生枝节吗?” “还是,你真的认为,朕已经昏愦平庸到了分不清事实的地步?” 闻言,宸妃给永乾帝按摩的双手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再一次给永乾帝按摩过肌肉松弛的脚踝,宸妃转身用玫瑰汁子泡过的清水净了净手,又投了一块巾帕为永乾帝细细擦了擦脸面,脖颈,胳膊等等…… 沉默半日,宸妃轻声说道:“臣妾终究抱着一丝幻想,相信陛下能记得当日的允诺。记得要照顾臣妾一辈子,要好生培养麟儿,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者。要为他创下一个乾坤盛世,决不让他再次经历陛下曾经遭受过得为难和逼迫。” 江山美人,家国天下,孰重孰轻? 很多时候,我们之所以选择前进,是为了维护我们固有的美好和利益。所以披荆斩棘,历经劫难,都是为了站得更高,走得更远,力量更强大。然而在不断汲汲营营的过程中,我们只记住了前进本身。却忘了最初支撑他前进的动力,也忘记了前进之后最终的目标。 江山美人,家国天下。也许在前进过程中所得到的力量,确实要比最初拥有的美好更具诱惑力,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迷失了本心。 永乾帝喟然长叹。良久之后,方才百感交集的喟叹道:“罢了,终究是朕先负了你,如今形势如此,朕还有什么可说的。” 同那个在争储之中已然迷失心性变得愚蠢鲁钝的二儿子相比,他从小培养寄予厚望的大儿子不论是心性、德行还是才干都愈加出色到难以挑剔。何况他这条老命还是大儿子拼了脸面,甚至跪求孙药王才换回来的。有这样一个精明干练的继承人,又何愁大褚不兴,天下不盛? 冷眼看着死抱着皇权不放的永乾帝终于在身体的打击和她的软语温言下渐渐松动下来,宸妃心中闪过一丝窃喜。面上却依旧温婉和顺的说道:“臣妾始终记得,当日初相见时,是家中护院护卫着臣妾一家南下与父亲相聚。彼时正值前朝残兵败退,大军一路溃败,冲散了无数出城逃难的队伍。臣妾的母亲弟妹也在那时被败军团团围困。危难之时,是陛□披战袍,带着亲军解救了臣妾。时至今日,臣妾依旧记得陛□披战袍,骑着白马那威武英俊的模样。” 永乾帝心思也被宸妃引得沉浸在回忆里。跟着感叹道:“是啊。那是朕第一次与你相见,当时还觉得一个那般娇媚伶俐的大家闺秀,竟然敢手持利剑与流寇对峙,当真非同一般。朕看着你明明很害怕却依然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只想着朕一定要娶你为妻,好好保护你,让你一辈子都不再面临这样危难的局面。只需安稳快乐的呆在朕的身后便好。” 说到这里,永乾帝一脸愧疚的看着宸妃,长叹道:“终究是朕食言而肥,没有做到。” 宸妃柔柔一笑,开口说道:“当时乃是形势所逼,臣妾不怪陛下。” 是啊,当时不怪,乃是形势所逼。可是今时今日呢? 永乾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下面的龙案上堆砌的一叠叠请愿折子,心中暗暗一叹。开口道:“宣后宫诸位妃嫔,皇子公主,宗室公卿,六品以上文武官员入宫觐见。” 侍立在旁的后宫总管大臣李静忠躬身应道:“诺。” 宸妃冷眼瞧着永乾帝再下了旨意之后,一脸温柔手指微动,宸妃眼明手快的将双手伸过去方便永乾帝握住她的双手。但见永乾帝情深意重的说道:“卿卿放心,朕这一世,再不会辜负你。” 林菀卿,宸妃娘娘闺阁时的小名儿,已有二十多年没在永乾帝的口中出现过。 被一双大手握着的柔荑看似温软光滑,实则掌心冰凉。宸妃轻轻抽出被永乾帝握着的双手,转身端过婢女送上来的汤药,柔柔一笑。细不可查地向下首使了个眼色,一个怀中始终揣着一叠浸湿了的草纸的小太监蹑手蹑脚的退出太极殿。 没人知道,宸妃之所以纵容永乾帝活了这么长时间,并不是情意绵绵无绝期。而是担忧儿子没有老皇帝的金口玉言登基为帝,会污了儿子的一世英名。所以万般求稳之下,才会步步算计着永乾帝的心意,让他心甘情愿亲口说出禅位的旨意。 而那些曾经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也不过是实现目的的小小手段罢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在经历了朝堂与后宫的种种倾轧过后,曾经天真烂漫一心一意相信夫君的小女子,也终于成长为算无遗策的野心家。 我心早已如草芥,愿尔之心意宛如琉璃,内外澄澈,始终不变。 这是一个母亲,甘愿历经风雨,张开护翼,守护儿女之情谊能一如初见的宝贵心思。 永乾二十九年冬,帝下旨禅位于大皇子庄麟。退位后同宸太后居于太极殿。新帝尊太上皇为先,特与皇后君氏迁居于东宫昭明殿御政。 次年,改年号天授。属于新帝庄麟与皇后君氏的时代,正式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虽然本文是个扯淡的二货文,但鉴于某八一直喜欢在结尾严肃正经的恶趣味,所以本文到现在就算正文完结了。至于还有一些某八想写的二货情节(比如让皇子认祖归宗啊,皇帝为了皇后遣散后宫,神马滴恶俗桥段,都放在番外了) 或者大家想看什么样的番外,也都可以留言,某八会酌情写的么么哒 可以说这一篇文是某八写的最痛苦的一篇文,估计也是筒子们跟的最辛苦的一篇文。三次元家里发生的各种麻烦事儿,网上的各种河蟹风波,以及写文时遇到的瓶颈,卡文等等,都让本文在后期出现了各种断更。感谢筒子们能一直跟到现在,一如既往地支持某八。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