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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陌原本是想看看周围是否有人家可以求助的,却被体内突然升起的抗拒以及悲伤打消了念头,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最近一次分食无得而归的画面,隐约有些明白了原主饿死的原由。既然不能求助,那么只能靠自己了。   在附近找到一断木棍以支撑住无力的身体,顶着寒风大雪,他往部落西面的位置慢慢地走去。这时打猎是不行的,且不说能不能找到猎物,便是找到他也没力气捕捉,因此只能看能不能从水里捞到点东西。原主的记忆虽然被他尽力压制住,但是像部落附近河流的位置这种常识性的东西不用特别回想,便能凭身体本能找到。   途中经过几座帐篷,有破旧简陋的,也有结实厚密的,但无一例外的都比原主所在的那个帐篷好。萧陌经过时,偶尔忍不住咳嗽起来,也没人掀开帐篷出来看上一眼。是这里的人太冷漠,还是原主太过不招人待见?他有瞬间的疑惑,但下一刻便被冻得失去知觉的脚以及身体唤回了心思,撑着木棍加快了速度。   一直到达河边,也没遇上半个人影,想来也是,这样冷的天气,只要不是像他这样被逼得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意出门呢。   河宽三丈余,上面结了厚厚一层冰,周围粗大撑天的树木以及低矮的灌木都覆上了层素雪,看不到一丝绿色,更别提找到吃的了。萧陌也没浪费功夫,找到一处冰薄处,拿起石刀便砸开了。因为手上没劲,砸了好一会儿才破开个碗口大小的洞,也引得河对面林子里传来响动。他抬头看去,发现是只体型巨大披着长毛的黑狼,不由一惊,还没来得及戒备,脑海中便冒出个名字。   萨。那一刻他怔愕了,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觉得那狼其实是一个人,而且正在值守。   好在黑狼见是他,又漠然转身进了对面的林子里,消失不见。   压抑住心中怪异的感觉。萧陌低头看到之前破开的冰洞下面露出一张长满锋利牙齿的鱼嘴,虽然吃了一惊,仍然咬紧牙关将冰口再砸开了一些,正当他想把木棍削尖叉鱼时,就见眼前银光一闪,一尾圆梭形尺许长的鱼从冰洞里跳了出来,落在冰面上,跳了几跳就不动弹了。   萧陌心中一喜,用棍子将鱼捞过来,对于脑海中浮起的不能吃的念头不予理会,拿起石刀将鳞片刮了,然后就这样切下小小的一片来,在水中洗过,便放入口中。   以前行军时,为了不被敌方探子察觉,不敢生火,他吃过不少生肉生鱼。无论再怎么难吃,但是能够让人保持体力活下去,就是好东西。   也许是饿极了,这鱼片入口竟是鲜甜可口,较他以往吃过的那些带着浓浓河腥味的不知好吃多少。但是他吃过一片后,并没有立即继续,而是忍着胃里翻搅的饥饿感静静等待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看着一条条鱼从冰洞中跳出来,直到寒冷的温度再次将破开的冰口封住。   没有异样的感觉。萧陌无声地松口气,就这样坐在河边将那条鱼片着慢慢吃完了,感觉到身体似乎暖和了些许,也有了点力气,便将跳出来又被冻硬在冰上的鱼全捡了起来,在周围找了根细枝条串起来带了回去。   ******   回到醒来时的那个帐篷,萧陌在帐篷后面找到一小堆被雪盖住的干柴,又从原来铺着兽皮毯子的地方翻到火石,这才将火生起来。   帐篷里终于有了丝暖和气,虽然仍抗不了寒,却比之前好多了。   萧陌将大的那个兽头骨里装满雪,放到火上烧着,自己则离得远些,将手脚都搓暖和了,才坐过去,有空理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出生于大晋簪缨世家,十五岁时背着家人入了伍,几经生死,费二十年功,凭着一己之力终于官封正二品靖北大将军,兼豫北宣抚使,驻守大晋北塞。却在最近一次北夷入侵时,遭政敌陷害,被围孤城,粮草断绝,最终以身殉国。如今醒来,他虽看不到自己容貌,却已知是借尸还魂。原本还在想,等弄清所在地方后,或许能够回去与亲人相见,至不济,也能从旁边探知老祖母,父亲以及两位兄长是否安好。然而,当他梳理过原主残留的记忆之后,便知自己所想皆是奢望。   这里是一处与原有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天上有一串月亮,地上的兽能变成人,而男人能生孩子。只是这三点,便已足够让他震惊不已,几乎以为自己到了话本中的神仙妖魔之界。等冷静下来再仔细翻看那些记忆,才知并非如此。   这片大陆被称为无坤之原,没有通常意义上的人类,只有能在人形兽形间自由化身的兽人,以及不能化身为兽但能孕育后代的亚兽人。还有一种是生下来是兽形,到一定时间仍不能化身为人的,被称为兽,是被轻贱驱逐的对象,不被兽人世界所承认。这里没有女人,只有与男子外形相同的亚兽人,容貌较之粗犷的兽人纤秀,体力较弱,不能狩猎,只能做一些采集之类轻巧无危险的事,代替了原该属于女人的位置。   萧陌所占的这个身体原主叫百耳,在这个部落所处的位置极其尴尬。原本因为他亚兽人的身份可以得到相当的优待,却因为他容貌丑陋,而被族人所鄙弃,到了适婚年龄,竟无一个兽人愿意要他做伴侣。后来族长无奈,只能强行将他配于一个兽人。那兽人并不喜欢他,但也没亏待他,只是除了房事外,平时并不理会他。算起来,那段时间要算是百耳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只是没过多久,在一次獠兽袭击部落中,那个兽人死了,而刚怀上孩子的百耳也流了产,脸上还被獠兽划伤,留下道可怖的疤痕。所有人都以为那兽人是为了救百耳而死,只有百耳自己知道不是,但是他也没试图辩解。自那以后,他便被部落里的人视为不祥之人,人人避而远之,终于落到了跟那些老弱病残同等的待遇。在这一个冬季最寒冷的日子,因为部落食物缺乏,像他这种无用之人,已有三天没能分到食物,所以才在饥寒交迫下病死在自己冰冷的帐篷里,被萧陌占了身体。   头骨锅里的水已经烧开,萧陌叹口气,将锅端下来,等稍冷后,就这样就着锅沿喝了两口热的,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一点,心中却异常沉重。   这是一个生存法则极为残酷的地方,而他也许将要在此处渡过余生,以后可说是举步维艰。至于这个身体形同女人的亚兽人身份,则被他若有意似无意地忽略了。既然上苍给了他新生的机会,那么他以后便以百耳的身份好好活下去吧,至于萧陌,已战死在大晋塞北的战场之上,彻底消失在了那个世界。    2、觅食   萧陌……不,从此应该叫着百耳了。百耳弄清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便不再多想,起身将带回来的鱼又剖了一条,用外面干净的积雪擦洗干净,砍成段扔到头骨锅里加了点盐炖煮。之前那条鱼对于饿了许久的这具身体来说,不过打打底而已,哪里足够。   煮鱼的空暇,他又将整个帐篷翻了个底朝天,最终没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连能穿在身上的贴身衣物都没有。即便帐篷里燃着火,他仍觉得冷得发抖,包裹在身上的兽皮又硬又冷,还散发着难闻的异味,除了挡挡风外,其实没有太大的保暖作用。手脚都被冻得红肿开裂,这种冻伤百耳在塞北时见过,等到天稍暖时,便会痒得钻心,甚至流出脓血。   百耳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哪怕后来参了军,也只是在行军打仗时吃点苦头,何尝过过这样衣不避体食不果腹的苦日子,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   什么都没有,要怎么才能渡过这样寒冷的冬季?他苦笑自问,心中升起无法言喻的沮丧。这时鱼汤带着微腥的香味扑进鼻中,惹得他不觉咽了口唾沫,等反应过来,不免自嘲。以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却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好吃过,如今竟被这样粗劣的食物勾出了口水,这算不算是人的劣根性。   等狼吞虎咽将一锅鱼连鱼肉带汤汁吃得点滴不剩,摸着暖洋洋的胃,他终于不再纠结如今艰难的处境。拿起那块当作毯子用的兽皮,想割两块下来裹脚,总不能下次出门觅食时还光着脚丫子。石刀太钝,他一边用石头打磨,一边切割,费了老大功夫才弄下两块来,又割了两根长长的兽皮索。拿最粗的鱼刺在两块皮的边角各扎了几个洞,用兽皮索一穿,再紧紧地绑在脚上,虽然四处透风,但却比光着暖和了不知多少倍。   经过这样一番用劲费神,原本就带病的身体便有些吃不消,疲倦一阵阵袭来,百耳却不敢睡。帐篷中太冷,他怕这一睡下去,便跟原主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于是在火坑中加了几根柴,让火烧得更大一些,他则在火坑边盘腿打起坐来。他不知道自己以前修习的内功心法适不适合这个身体,但是总想试一试,好过坐以待毙。何况,练了近三十年,打坐已成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他原本内力深厚,武功高强,以一杆长枪双手钢矛纵横沙场所向披靡,如今却变得比普通人还不如,要说不失落难过是不可能的,但他心性坚韧,情知能够再捡得一命已是上天恩赐,那么一切从头来过又有何妨。他少年时便能够抛下锦绣荣华去苦寒的边塞投了军,不靠家族庇荫挣出一番功业来,那么现在也能抛下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   意念很快放空,灵台一片澄明。   直到坑中火焰熄灭,灰烬变冷,百耳才从入定中苏醒过来,丹田中并没有产生气机,但精神却比之前好了许多。他也不着急,内力的修练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想当初他天质卓绝,且在最佳年纪开始修练,也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产生气机。如今这个身体年纪已然不小,加上身体构造有异,若说用个两三年练出气感,他也不会觉得意外。如果一直练不出来,那也是天意。   重新将火生起,百耳到帐篷外面雪地中打了两套拳,感觉到筋骨得到舒展,额上隐有汗意,这才转身回去。没有药,没有保暖之物,他除了用这种方式发汗,也实在想不出其它办法了。何况若内功修习无所成,至少他得让这个身体变得灵活而有力,那样才有资本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他可不认为自己要跟原主一样,等着别人施舍。   自此,每日百耳都会花大半的时间在练功上,打坐,蹲马步,负重跑跳……他已多年不曾这样刻苦,一是因为太忙,再来沙场实战才是他主要的修炼方式,平素只需早晚抽点时间分别练习一下拳脚和打会儿坐,不让自己生懈怠之心。如今却是除了解决吃喝以及柴火问题,便再没其他事,有大把的时间来给这个身体打基础。   ******   食物只有鱼,是部落中人所不吃的,因为肉腥而刺多,易损伤喉咙,这也是百耳第一日来时因饿极不得不捕生鱼而食时,脑海中莫名浮起不能吃这个念头的原因。然而随着天气越来越寒,河中的冰也越结越厚,若隔上两三天不去的话,那冰便硬实得连石刀也敲不出印子来。眼看着这唯一的食物来源也将断绝,百耳不免有些发愁。向部落里的人求助,那是不会有用的,在这样的天气,食物只会越来越缺乏,最先紧着的应该是能够出去打猎且保护部落不受饿极野兽攻击的兽人们,连亚兽能分得的食物只怕都是极少量的。他来之前三天既然已经被断了食物供给,没理由现在别人倒愿意分给他了。   坐在火坑边用石刀削着一根刨柴时砍来的手臂粗小树干,百耳静下心思,再次翻出身体旧主的记忆,从其中寻找着与山林与野兽植物以及与食物有关的一切。不得不说,旧主脑子里储藏的东西就跟他的帐篷一样简单而贫瘠。   凶猛的可轻易撕碎亚兽的野兽,埋在地里的黑薯,部落附近几种可食的野菜,传说中被熊兽占据着却美味无比的蜜果,危险无处不在的山林……就这么些东西了。原主从出生起,一直到死亡,竟然都不曾踏出过部落一步。那么山林里究竟有些什么,他其实是不知道的。   蜜果,野菜不应该是这个季节会有的东西,不用考虑了。黑薯是埋在土里,雪季来临前还有人挖到,如今大雪将地面植被全部覆盖,想要寻找会有很大困难。至于打猎……百耳看了看手中逐渐成形却不够尖锐的木矛,对于自己如今的身手,对于这样粗制的木矛威力实在不敢抱太大希望。然而若不一试,那么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用兽皮将矛身打磨得光滑了些,而后提起长矛轻轻一抖,画了个圈,感觉到矛身的震颤以及坚韧,百耳眼中露出怀念的光芒,而后倏然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兽皮,背上火石,石刀和骨锅,再披上被割得破破烂烂的兽皮毯,几乎是带着全部家当,往外大步走去。   外面依然下着大雪,人兽绝迹。   百耳从与河流相反的方向出了部落,在经过最密的那片树林时,遇到了一只浑身皮毛雪白几乎融入雪地中的似狮似豹的兽。那兽看到百耳,眼中诧异之色一闪即逝,有瞬间的犹豫,而后才闪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图,部族第一勇士。百耳脑海中浮现这个名字,看得出原主其实一直渴望被部落里的人接纳,否则不会将他们每一个人的兽形都记得这么清楚。当然,这个图对原主也有着不同的意义,当初在原主的伴侣去救跟他站在一起的另外一个亚兽人时,是这个图从獠兽的爪牙下救了他一命。   终归是救命之恩,哪怕对方明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却在原主遭到污蔑时并没站出来为他澄清。百耳对着那只兽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对于原主的过往不予置评。   “百耳,你去哪里?”那兽开了口,声音淳厚悦耳。这样的天气,除了像他这样轮值的,根本没人愿意在外面走动,尤其是怕冷的亚兽人。   尽管从原主的记忆中百耳对这片大陆已有所了解,但是当一头野兽真正在他面前开口说话时,他仍然不免升起怪异之极的感觉,如果不是早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能力,这时只怕已失了态。   稳了稳心神,他轻咳一声,压下心中的别扭,淡淡道:“随便走走。”   图扫了眼他手中的木棍,身上挂着的骨锅,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这段时间值守的猎人都知道,百耳在抓河里的多刺怪吃,也知道因为比往年持续时间更长的雪季导致食物紧缺,已有一部分人因分不到食物而饿死。但是图自己的食物也不够吃,还要分一些给那侬,自没有多余的给别人。   “这个时候林子里找不到吃的,野兽因为饥饿会比平时更凶猛。”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提醒一句,毕竟这时的野兽连他们兽人轻易都不会去招惹。   百耳没说话,只是冲他一抱拳,算是道谢,然后绕过他大步而去。   图站在原地看着百耳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中,没明白他方才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但却觉得说不出的潇洒好看,且隐隐觉得这个亚兽似乎有些变了。   “他这是去送死。”一条黑狼无声无息地落在图身边,正是百耳在河边曾见过的萨。   图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亚兽一般都有爱慕其的兽人护着,在这样的季节就算吃不饱,也不会饿死,但是百尔却是个例外,没有兽人愿意管他,那么他除了自己去冒险,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跟其他残病之人一样坐着等死?只是这个亚兽有胆量进入冬季的山林,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3、觅食二   百尔用木棍探路,没打算离开部落太远,怕迷失在丛林中。他不清楚这个地方的生物跟原来世界区别的大不大,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看能不能找到藏在洞里冬眠的蛇蛙等物。然而一直到他身体僵冷失去知觉,周遭仍然是一层不变的景色:一踩下去陷到膝盖的厚雪,表面覆着一层冰霜粗壮高大到让他震惊的树木,以及隐藏在雪下不时将人绊倒的藤蔓灌木。鸟潜踪,兽匿迹,周遭安静得只剩下寒风呼啸以及积雪压断树枝的断裂声。不断地刨开积雪,不断地失望。   在掏开一个被雪塞满的树洞依旧一无所获后,百耳直起身,感觉到眼前一阵阵发黑,如果不是有木矛撑着,只怕已栽倒在地。知道身体已到极限,他不敢再强撑,从雪下挖出一堆干枝枯叶,钻进刚刚刨开的树洞。树根边有散落的石块,被他搬进去砌了个简易的石灶,生上火,在骨头锅里填了一锅灌木上的雪,放到上面烧起来。直到明火腾升,烟气减少,他才将身上披着的兽皮用几根树丫支着挂到洞口挡住灌进来的寒风。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有饥饿的野兽随时威胁着,这个树洞可比他原来住的那个破帐篷暖和结实了不知多少倍。   喝了烧开的热水,手脚也在温暖的树洞中渐渐恢复知觉,百耳终于缓过一口气,一低头,看到兽皮裙下自己被冻得乌青的□双腿,心中一阵不自在。伸手解下包裹着脚的兽皮,将里面被踩硬的雪粉抖了出来,然后放在火边烤着。   刚来时,这身体脏得不成样子,还是他烧了几次热水擦洗,才勉强好点。但是头发却是没有办法,又长又脏,纠结在一起,没有梳子,又不能痛痛快快地清洗,而他又秉承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随意毁损的古训,不能用刀割短,于是只能忍着。当然,以石刀的锋利程度,就是想割,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若不想还好,只要念头稍稍往上面一转,便会觉得全身不舒服,甚至是坐立不安。当然,最让他不舒服的还是,兽皮裙下面什么都没有,随时都有走光的可能,这让从小接受诗礼熏陶,注重衣冠整肃的他分外难以忍受。   只是,不能忍受又如何,他现在连肚子都填不饱,随时都有饿死冻死的可能,又何谈其它?   抛开那些让人沮丧的念头,他向后靠在树壁上,养精蓄锐,准备过一会儿再出去以这棵树为中心,继续寻找。哪怕挖出一两块像黑薯那样可以吃的食物根茎,也是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百耳因为暖意而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响,像是踩断冰冻的灌木的声音,在落雪与风声中分外突兀,他登时清醒过来,一把抓起身边的木矛悄无声息地挪到树洞口,静听片刻,才撩起兽皮的一角往外面窥看。   因为视野受限,他什么都没看到,不得不换到另一面,这才发现在离身处大树约五六丈远的地方,一个浑身雪白的东西正在那里用后腿将地上的积雪弹得漫天纷飞,与天下飘落的雪片混融在一起,如果不是留了心,只怕极难察觉它的存在。   那是什么?看着那个体型可与三四百斤的野猪媲美,却长着又长又厚的毛皮,甚至还有一对尖尖支立在头顶上的耳朵的东西,百耳心中疑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将它纳入要狩猎的目标,单为那一身皮毛便不可能放过,哪怕它再凶猛。对于他来说,错过了这一次,下一回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他没有等待的资本,时间拖得越久,他的体力会因为食物的缺乏越来越差,到时捕猎成功的机会将更加渺茫。   虽然下了决定,他却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冷静地观察了半晌,发现那东西十分警觉,蹬一会儿雪会停下竖起耳朵听片刻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会继续。还注意到它的后腿十分有力,若被踢上不死也得残。尤其是当它转头四顾的时候,他甚至看到了它露在外面的一嘴如钢锯的锋利牙齿,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倒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无论是原主还是自己的记忆中,百耳都没找到可辨别它种类的资料。虽然觉得有些像兔子,但是兔子哪来那么大的体型,那么锋利的牙齿?一边排除心中突如其来的可笑想法,他一边估计着自己是否能在那东西反应过来前抵达它近侧,并盘算怎么样攻击才能发挥自己的优势,一击中的,且减小受伤的可能性。   怕引起那东西的警觉,百耳并不敢一直盯着它看,观察片刻,便要移开目光一会儿,如此往复,等他计划清楚准备行动时,那白毛兽正将头埋在刨出来的坑里咔嚓咔嚓啃着什么。   对于很多动物来说,吃东西和睡觉的时候,防备都会在不自觉中减低,给人以可趁之机。而百耳正是抓紧白毛兽刚观察完周围,埋下头继续啃食的片刻,扯开兽皮窜出了树洞,手持木矛扑向它。   五六丈的距离,如果是以前,百耳只需一个起落便能抵达,但是这次却足足跨了数步,等到时那白毛兽已转过庞大的身体来,对他呲着锋利的牙做出了威胁的架势。   留意到它的前腿短拙,百耳心中一动,感觉着雪的冰寒从□的足底传递至全身,手中木矛蓦然一抖,矛身如蛇般滑过手心,直刺白毛兽的眼睛。那白毛兽显是色厉内荏,见状往后退了两步,突然掉过头似乎想跑,对于快要刺到身上的木矛并不躲闪。百耳利眸微眯,手肘后缩,木矛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堪堪刺到它那身厚皮前收了回来,同时倒竖插向地面,借力一个纵身,越过白毛兽蹬出的后腿跳上了它的背,左手一把揪住它竖着的两只尖耳,右手矛身后滑,在剩下一半的时候,手腕一翻,矛尖狠而准地刺进其右侧耳心当中。原本因被人骑在身上而在林子里狂跳乱窜的白毛兽身体登时一凝,而后轰然侧倒在地上,连挣扎也没有,后腿弹动了两下便断了气。   出科意料的顺利。百耳暗自松口气,却并没生起轻忽之心,将木矛拔出,因为是耳心,伤口处没有流多少血,但是混杂着少许木矛带出的脑浆,看着也颇狰狞。微微思索了下,他蹲下身抓起雪团擦向那伤口,直到流出来的血液脑浆被融化的雪水擦净,且在伤口外面形成一层冰膜,将血腥味掩盖住。   由得白毛兽躺在原处,百耳先回树洞将烤在火边的兽皮取下裹住脚,这才倒转,走到白毛兽之前刨出的土坑边,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只是这一会儿的时间,那坑里已覆上了层白雪,他伸手将雪刨开,下面的东西便显露了出来,却是一个外皮紫褐内里乳白色的根实,被啃了一部分,剩下的埋在土里,看不出有多大。百耳找了块石片,挖了好半天才将它全部挖出来,却是呈卵圆形,有柚子那么大,还拖儿带女地连着五六个稍小的。紫褐的皮上面长着大大小小的瘤状物,跟癞子似的,卖相着实不好看。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白毛兽吃过,他肯定不会想到尝试去吃它。不过现在……他将被白毛兽啃出的断面放到鼻下闻了闻,嗅到一股微甜的奶香,精神不由一振。尽管旧主记忆中的食物没有这个,他仍然决定带回去,并将这个地方做了标记,同时牢牢记下生长出这种果实的植物外形。   白毛兽太重,凭百耳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弄回去,若原地剥皮处理后,分次携带,又怕引来野兽。他沉吟了一下,便有了决定,少不得要分一半肉出去了。   灭了树洞里的火,拿出带来的骨锅等物,然后费劲地将白毛兽拖了进去,用雪将洞口如之前那样密密封住,做了记号,他才带着几个紫色瘌痢果动身回部落。    4、瞎子允 经过部落那片林子时,百耳没有再看到图,这些兽人如果想要隐藏的话,并不是如今的他能够察觉的。回到帐篷时,天色已暗,百耳将那个最大的癞痢果拿出来,化雪水洗净,把白毛兽啃过的地方削掉,然后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发现皮很糙很硬,但是里面却是脆的,有点干,带着淡淡的奶味,没闻着那么香。思索了下,他将皮削掉,然后砍成块放进骨锅中加水煮。 当水沸后,狭小的帐篷里开始飘荡着一股跟大米特别相似的味道,奶味反而没有了。百耳有些错愕,拿起细木棍做的筷子到锅里戳了戳,果块外面竟然已经软了,里面还硬着,于是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全煮透便下了火。 顾不得烫,他夹起一块便咬了口,只觉入口绵软微糯,初尝没什么味道,嚼了两下便带出一股甘香,有点像糯米糕,不过没那么细腻。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惊喜。也许是饿极了,也许是太过怀念这种味道,他几乎是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将一锅果块吃了个干净,连汤都没放过。那汤很浓稠,颇像米汤,不过多了股奶味,喝完仍让人意犹未尽。 捕获白毛兽百耳都还没什么想法,只觉这里面着实凭了几分侥幸,此时却有种上苍眷顾的感觉,不免心生感恩。思索片刻,他留下两个癞痢果,余下用兽皮包了提着走出去。 循着原主的记忆,穿过两个破旧帐篷的间隙,在几株光秃秃的喀拉树下,一座比他的大上许多却同样破烂的帐篷出现在眼中。天虽然已完全黑了下来,但是满地雪光却将周遭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百耳径直走过去,尚未开口,里面已传来粗哑的喝问声。 “谁?” “在下萧……百耳。允可在?” 里面沉默下来,不知是在琢磨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在想百耳是谁,过了片刻,就见帐篷门上的兽皮晃动,被掀了起来,一个面黄肌肉的小少年探出头来。 “阿父让你进来。” 百耳钻进帐篷,那少年正跪在火坑边,火石敲得啪啪的响,显然他来之前他们已经睡了。 火星一闪,微弱的火光透出,少年趴在地上小心地吹了一会儿,火苗终于燃上枯枝,越来越旺,帐篷中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火坑不远处,一只骨架极大却瘦骨嶙峋的花豹趴伏在那里,旁边散放着一堆兽皮,还有许多兽骨兽角,百耳甚至看到了两个缺了口的陶罐,惊讶之余倒也猜到这家曾经有过在部落中算得上富足的日子。当然,那是在一家之主允受伤残废以前。 “百耳,我这里没有可以给你的食物。”允的头趴在两只前腿上,抬都没抬一下。 一头豹子正像个历经世事艰辛的中年人那样在跟他说话!百耳心中再次升起怪异的感觉,忍了忍,也不废话,直接道明来意:“在……我猎到了一头兽,甚沉。若你敢与我去林中弄回来,肉可分你一半。”他相信这个时候亟需食物的不止是他一人。 他的话成功地让花豹抬起头,将一双黑洞洞的眼眶暴露在火光中,连那蹲坐在火坑边沉默的少年都吃惊地看了过来。 “是什么兽?”允问。 百耳窒了下,才有些赧然地道:“我不识得。那兽一身白毛,尖耳,前腿短,后腿长而有力,大约……”他原本想形容有多大,但找不到可比之物,又不能失礼地以允的体型作比较,于是尴尬地停了下来。 “是啮兔兽,毛很厚,狡猾,跑得也快……”对于兽人来说也并不是容易捕捉的东西,尤其是在这雪季,它的毛跟周围环境的颜色一致,更加不容易被发现。所以当一个亚兽人说他猎到了一只啮兔兽,允不得不沉默了。 原来还真跟兔有关。百耳听到白毛兽的名字,不由感叹。对于允的怀疑不是不知道,却并不想解释,只是再问:“可敢随我去?”他知道自己需要合作伙伴,但不是乞求。 “为什么找我?你难道不知道我眼睛已经瞎了?”抛开怀疑,允也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反问道。 “我不是要你去捕猎,只是想将东西弄回来。”百耳淡淡道。对于他来说,允去做这件事绰绰有余。至于那些健全的兽人,他不是没考虑过,但是别人是否会答应就是一个问题,再则他更相信雪中送炭远胜过锦上添花。 允自然不会明白他真正的想法,微微思索了片刻,想要站起来,却在站到一半的时候,腿一软又摔了回去,不由苦笑。“你看我连站起来都不能,又怎么能够跟你进林子里带回啮兔兽。”这些日子他跟百耳一样没有分到食物,只有儿子穆因幼兽的身份,每天分到一个黑薯,一人吃都不够,何况俩人。如果不是穆一直看着他,为了不拖累穆,他早就离开部落,进入山林自生自灭了。 “这是我今日进山林寻来的,削皮煮熟,尚可填肚。”百耳知他已有意答应,便不再废话,将手中兽皮包着的四个瘌痢果倒出来,然后站起身,“明日一早我来叫你。”说罢,不等对方回答,已撩起兽皮钻出了帐蓬。 “这个百耳……好奇怪。”穆看着地上的几个仍沾着泥土的丑陋果实,沉默了片刻,才对父亲允说。 允没有回答。以百耳的处境,奇怪点也没什么,大约是少与人交流,连说的话也古古怪怪,要人连蒙带猜才能明白。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他这样一个亚兽人不仅敢在这雪季进入山林,竟然还猎到了一只啮兔兽,究竟……是不是真的?然而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必须去试试,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阿父,这个好像是苦紫麻的根果,以前没人吃过……”耳中传来穆犹豫的声音。 “按百耳说的做吧。”允叹口气。他们还能挑拣什么,百耳总不能在这大冷天的晚上跑来戏弄他们。何况,他自认为在他受伤眼残以前,对百耳从来不曾像其他族人那样避如瘟疫,态度与对寻常族人没什么区别。也许这是百耳找上他的真正原因吧。 就在父子俩忐忑而又隐含期盼的等待中,苦紫麻根散发出了他们不曾闻过的香味,勾引得本就空空的肚肠闹腾起来。几乎没有等到全熟,穆就用石碗给父亲和自己一人盛了一份。 “真好吃!”穆也不顾烫,狼吞虎咽地吃光了自己的那份,末了连碗都没放过,细细地舔了一遍。虽然没有饱,但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饿得手脚发抖,连觉都睡不着了。“阿父,没想到苦紫麻的根这样好吃,一点也不像叶子那样又苦又涩,明天我也去挖,我知道哪里有。”他只煮了两个,剩下两个留着明天阿父出去前吃,所以在尝过滋味后,这时他必须用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压抑住将那两个也煮了的冲动。 允也在舔碗,闻言顿了下,才缓缓道:“先别去,等我回来再说。” 穆很听父亲话,闻言虽然不解,也没反驳,只是又说:“阿父,明天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不行。”情况不明,允怎么可能让还没有捕猎能力的穆去冒险,想了想,他道:“你去把诺叫来。” 5、瘸子诺   次晨,百耳起来练完功,刚将最后一条冻鱼跟两个苦紫麻根放进锅里,允已经来了。听到声音,他掀起兽皮帘,发现外面不只允,还有一头少了条后腿毛皮多处缺损只剩下疤痕的灰狼,同样的瘦骨嶙峋。   “诺虽然少了一腿,但奔跑的速度仍然很快。我看不见,有他在,会安全很多。”允说,心中有些忐忑,怕百耳不答应,又赶紧添上一句:“我们俩只要你答应给我的那份肉,不会要求多分。”   百耳没有立即回答,目光锐利地扫过安静看着自己,并没流露出丝毫卑微哀求的灰狼,而后侧身,“进来吧。”   为了抵御寒冷,兽人整个雪季大都保持着兽形,允和诺两只虽然饿得连肋骨都现了出来,但体型仍然在那里,一进来便将百耳狭窄的帐篷塞满了,连转身都难。两兽都有些局促,趴在那里便不敢再动了。   早食还没煮好,百耳看自己的那支木矛矛尖已有些钝,于是拿起来用石刀重新削过。   “你就是用这个猎的啮兔兽?”注意到矛尖上残留的暗红血迹,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诺突然道,沉暗的眼中掠过一抹亮光。   “嗯。”百耳头也没抬,石刀怎么磨都不够锋利,让习惯了宝刃利器的他实在不顺手。为了削这根矛,他的手已经磨出了泡。   “我那里有猬兽的骨刺。”诺看他削得辛苦,不由想到自己家里收藏的那些作装饰用的兽角兽牙兽刺,觉得相较于在他眼中毫无用处的木棍,那些更结实更锋利一些,于是说了出来。   “啊?”百耳扭头看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那话的意思。   诺也没解释,站起身便出了帐篷,没过片刻,又转了回来,嘴里叼着根四五尺长的乌黑刺状物,侧着脑袋钻了进来,然后扔到百耳脚边。百耳捡起来,只觉入手光滑冰冷,一头圆粗有儿臂大小,一头尖利,泛着幽幽的寒光,颇似短矛,眼睛不由一亮,手腕一转,刺尖扎上旁边用来磨刀的石块,就听喀嚓一声,那块石头竟然就这样裂成了几块,倒让他惊了一下,接着大喜。他一直苦于没有趁手的武器,这个却好。   “还有这样的吗?”他唇角浮起笑意,看向诺的眼神温和了许多。他擅使双矛,哪怕没有了内功,双矛在手也能有极大杀伤力。   诺点头,而后又摇头,“没有这么长的,还有两根只有这个的一半长。”   百耳便不再说话,见锅中翻滚的汤汁乳白浓稠,香气浓郁,估摸着应该煮得差不多了,仍然用筷子戳了戳,果然已酥烂,于是加了些盐,搅动后端了下来。然后,他看着自己穷得连个碗都没有的帐篷傻了眼。一直以来他都是抱着锅吃,就算不太适应,也勉强凑和了这些天。现在突然多出来两头兽,他不可能自己吃不管他们,想也知道它们吃的是什么。他拿去的那四个瘌痢果,两大一小兽人吃两顿,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他还指着他们有力气给他把那个寄托了衣食希望的啮兔兽安全弄回来呢。   “你,诺,你去把你们吃饭的家伙拿来。”没办法,只好让诺再跑一趟了。   “我们吃过了。”原本趴着好似睡着了的允抬起了头,显然没想到百耳会叫他们一起吃。在这样食物紧缺的时候,如果不是一家人,又或者像他跟诺这样特别好的关系,没人会把自己的食物跟旁人分享。   诺也很意外,昨天允给了他一个苦紫麻根,这是他这几天唯一吃过的东西。从进百耳的帐篷开始,他便被锅中散发出的食物香味勾得难以忍受,但却并没想过分到一丁半点,所以当百耳喊他的时候,他有些愣然,没有立即动。   “磨蹭什么!”百耳说一不二惯了,眉皱了起来,声音中不觉带上了上位者的威严。   诺反射性地窜了出去,留在帐篷里的允则僵硬地坐了起来,一股莫名而来的压力让他再躺不下去。好在诺速度快,没让他难受太久,便又转了回来,带着两个大陶碗。   看到那两个足有他以前洗脸盆那么大的陶碗,百耳僵了下,才将锅里的食物分别倒了些进去,幸好有汤汁,加上陶碗下窄上阔,勉强把碗底给盖住了,否则他只怕会忍不住尴尬。   “里面有鱼,留心刺。”他捧着锅正要开吃,突然想起什么,忙提醒道。原主的记忆中,这里的人是不吃鱼的。   “鱼?”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嗅那与他昨日吃过的苦紫麻根气味有些不同的食物,还没弄清鱼是什么,就忍不住先舔了一口。因为加了鱼跟盐,所以少了清甜,却多了鲜咸,自然更合喜欢荤腥的兽人口味。   “是多刺怪。”已经吃了两口的允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较粗大的刺用舌头卷出来,一边慢悠悠地道。穆看到过百耳去河边砸冰抓多刺怪,也跟着弄了几条回家,但是煮出来后父子俩人都吃不下去,没想到百耳做的却好吃多了。果然烹煮食物这样的事,还是亚兽在行啊。   百耳如果知道允在想什么,定然要哭笑不得。他那样的身份地位,什么时候都有人将做好的吃食送到他手中,怎么会烹煮食物。但是他毕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就算没做过,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还是知道的,比如煮东西肯定要加水,再比如吃鱼要刮鳞去鳃掏内脏等等。加上现在的环境逼迫,他做出的东西也就勉强够得上煮熟罢了,至于味道什么的,实在是不能去想。   “多刺怪?”诺好奇地用舌头卷了块鱼肉进嘴里,发现味道鲜美,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难吃,就是刺太多了,吃起来麻烦得很。想到百耳吃的都是他们平时认为不能吃的东西,诺心中也说不清是同情还是佩服,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却在看到百耳手中拿着的东西以及吃饭的姿势时呆了呆。   从小受到的贵族教养,让百耳即便捧着锅,进食的动作依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尊贵优雅,哪怕是后来为了配合行军打仗,已练得速度飞快,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度依然不减分毫。诺何曾见过,加上用两根细木棍夹东西吃也是第一次见,不免看入了神。   察觉到他的目光,百耳进食的动作没有停,只是扬眼淡淡地瞟过去,登时便让他回过了神,埋下头默默地吃起东西来,不敢再东张西望。   待三人吃罢,百耳披上破兽皮毯,只带了那根骨刺,便出发了。   外面的雪比昨日要小了一些,允却说这样更危险,因为出来觅食的野兽会增多。允的眼睛看不见,只能依靠脚步声跟在百耳后面,但速度并不算慢。当然,这是相对于百耳来说的。自出了部落周围有兽人值守的林子后,诺便展现出了他三条腿依然神速的特长,转眼消失在百耳眼中,过一会儿又从另一个方向无声无息地转了回来。据允说,他这是在查探周围有没有野兽和其它危险。   百耳猎到啮兔兽的地方离部落并不远,三人无惊无险地安全抵达,看到那树洞周围的雪没有被刨过的痕迹,百耳松了口气。当将那只有三四百斤的啮兔兽从洞中拖出来时,诺看百耳的眼光都变了,其实他也跟允一样并不是很相信一个亚兽人能够猎到敏捷而狡猾的啮兔兽,哪怕是早上看到那根带着血迹的木矛,也只以为可能是头幼兽而已。因为成兽的皮毛厚而韧,连兽人锋利的爪牙也不容易咬破,更何况是一根削尖的木头。   “怎么没有伤口?”将啮兔兽上上下下都查看了一遍,诺疑惑地问。   “右耳。”百耳说,伸手抓住一只兔蹄,示意另外两只赶紧。这时雪又小了几分,若再耽搁,他可没把握能再次好运地遇到一只肥胖的啮兔兽。   按他的提示,诺果然在兔耳那里看到了带着隐隐红色的薄冰,用手提起兔耳,就见里面全是脑浆和积血凝结成的碎冰碴。他也是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微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对百耳不由升起了一丝敬意。   “我来。”允显得很高兴,这么大的啮兔兽,就算是一半也够他们吃上好几顿。当下不顾天气寒冷,化成了人型,伸手抓住啮兔兽就要往肩上甩。   “等一下。”百耳第一次亲眼看见兽人变身,先是一惊,而后才注意到他全身上下赤条条的□,微感尴尬,将披着的那块破兽皮毯抛给了他。“围着。”   诺极有眼色地递了根结实的枯藤过来,允接过将兽皮绑在了腰间,然后弯下腰摸索着抓住啮兔兽背上的皮毛,手臂上的肌肉一鼓,下一刻已将整只被冻硬的兔兽甩到了右肩上。看他举重若轻的样子,百耳不得不感叹这里兽人的大力。    6、兽皮   三人没有耽搁,立即原路回返。诺依然不知疲惫地跑前跑后,间中警示了两次,让他们得已成功避开两头饥肠辘辘的野兽。如果不是昨晚吃了一个苦紫麻根,今天早上又在百耳那里混了顿,只怕他的体力根本支持不了这么大的运动量。在百耳远远看到一头浑身长满黝黑尖刺约有小山那么大的异兽后,大冷的天仍出了一身冷汗,终于知道允为什么要带诺一起了,更加明白前一日自己懵头懵脑闯进山林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莽撞,同时又是多么的幸运。   因此在回到部落分肉的时候,他毫不吝啬地将与两个兔兽大腿相连肥厚多肉的部位分给了诺和允,又将内脏也均分成了三份,自己留下了胸肋部位以及兽皮和兽头。对于他这样的分配,允和诺既意外又感激,但也没有客气地推让。在这个时候,谁又会嫌食物多呢,尤其是兽人的食量又比亚兽大了许多倍,允家还有一个正在长身体怎么吃都吃不饱的幼兽。   “这皮子我帮你硝吧。”在离开前,诺犹豫了下,对百耳说。   百耳一怔,还没回答,允已经呵呵笑了起来,“百耳,就让诺做吧,他硝出来的皮子又软又暖和,围在身上绝对比你这块硬梆梆的兽皮舒服。”他身上还围着百耳无偿提供的兽皮,便已经开始嫌弃起来,一扫早前的沉稳,可见分到肉的事让他心情很好,与百耳说话也多了两分随意。   百耳失笑,将刚剥下的啮兔兽皮叠好双手奉至诺面前,温和地道:“那有劳了。”对于硝皮,他只是从老猎人那里知道大概步骤,自己并没亲手做过,何况这穷得连老鼠都不肯光顾的家里也没有硝皮需要的材料,有人愿意帮忙,自然极好。   诺再次被他那与众不同的举止气度给弄得僵了僵,尾巴都不知该做出什么动作。   百耳见他没反应,先是不解,而后恍然若有所悟地一拍额头,不好意思地道:“看我,该当由我送到府……府上去……才是。”一向说惯了的话在对方茫然的目光下突然变得别扭起来,但是他一时又想不起在这里要用什么词代替贵府,府上更合适,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将话说完,却不免有些结巴。   见他这样,诺终于松了口气,不再那么拘禁,头一伸便将他手中的兽皮叼了起来,转身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百耳默然,如果允能够看到的话,定然能发现他耳根正慢慢泛上一层粉红。他不笨,这会儿自然反应过来诺不是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因为兽形无法取走兽皮而窘迫,而是被他的言行给吓到了。   “百耳,你以后还要进山吗?”允问。他是个心思灵活的兽人,在诺与百耳的对话中已知啮兔兽的致命伤在哪里,让他明白到百耳靠的并不全是运气。有着这样干净利落手法以及毒辣判断力,且不缺胆量,哪怕是柔弱的亚兽人,也值得他冒险与之合作。   百耳想说然,话到嘴边立即反应过来,于是规规矩矩地换成了一个是字。   “我和诺与你一起。”允不想下一次还要分食一个亚兽人打来的猎物。虽然这次他没有拒绝,且出过一些力,但心中其实并不是那么坦然。只是生活所迫,无可奈何罢了。   “好。”百耳笑道,“我也正有些事想要向你请教。”   允窒了下,才犹疑地问:“你是说有事要问我?”虽然他能够理解百耳少与人交流,以至于话说得古怪一些,但是总是冒出一些人听不懂的词语,也实在让人头疼啊。   “呃,是的。”百耳干咳一声,讪讪地应道。之前因为一直是独自一人,所以还没觉得,现在才发现自己习惯的说话方式在这里着实显得有些不合宜。   “什么事?”   “想让你给我说说林中都有哪些野兽,捕猎时需要注意些什么……”对方干脆,百耳也不忸怩,直接地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在原主记忆中,有关这方面的事实在很少。他话没说完,诺已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化成小豹子的穆。   听到他们的声音,允脸上露出笑容,弯腰抗起两家的肉,转头对百耳道:“你问的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什么时候你来我的帐篷,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百耳答应了,看他们走远,突然发现差点忘了一事,忙大声道:“允,你到家后,记得让穆把我的兽皮送回来。”那可是他睡觉用的,虽然不好,但总胜于无。   允哈哈笑了起来,头也没回地摆摆手示意知道了。等百耳开始煮肉时,穆果然跑了来,带着两张兽皮,一看便知不是百尔那张,却比他那张宽大好看多了。   “是诺让我送来的。诺那里有不少这种兽皮,阿父把你那张扔了,说就算用来垫在地上坐也硌屁股。”穆将兽皮放在百耳脚边,传达完阿父的意思,便撒腿跑了,连给百耳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也许是怕他生气吧。   百耳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纷飞的雪花中,这才弯腰去拾地上的兽皮,当手指触到那厚软的皮毛时,心中一暖,唇角不觉浮起淡淡的笑。   ******   百耳几人打到一只啮兔兽的消息在部落中不胫而走,在这雪季无事可做且又食物紧缺的时候立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人持怀疑态度,毕竟一个亚兽人,一个瞎子,一个瘸子,怎么可能在部落中健壮兽人都难以打到食物的时候,猎到本来就狡猾难捉的兔兽,这听起来更像一个笑话。人们之所以对这件事投以极大的关注,是出于好奇百耳怎么跟这两个残废的兽人扯在一起的,对他们之间的纠葛产生了各式各样的猜测,并兴致勃勃地期待着结局。最后会是谁退出?还是两个兽人共同拥有那个亚兽?   百耳不知道自己成了众人茶余饭后谈论的主角,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他从诺那里得到几片边缘锋利的兽鳞甲,正寻摸着拿块兽皮做件衣服穿。但是正如烹煮食物一样,对于做衣服他也是同样不会,因此只能绞尽脑汁地回想以前所穿过的最简单的衣服样式,看能不能仿制出来。然而想了半天,正打算开始尝试的时候,却发现没有针线,没办法,最终只好用兽鳞甲切割出一前一后两片兽皮,在肩膀处以及身体腋下两侧都用骨刺穿孔,兽皮索系住,勉勉强强做了个坎肩出来,两条手臂却依然光着。就是这样,已折腾得他满头大汗。   至于裤子……百耳有自知之明,不想浪费兽皮,于是只弄了一块兜住裆部,同样用皮索在腰两侧穿洞系住。仍然穿兽皮裙,不过割了两块裹住小腿和膝盖,再做了两个长及肘部的护腕,零零碎碎地算是将身体包裹了起来。虽然还有部分肌肤露在外面,却已比之前裹着整张兽皮时活动方便和暖和许多。最主要的还是,下面不再凉飕飕的。只要等诺硝好兔兽皮,将之做成披风,那么这个雪季过得大约就不会那么艰难了。做件披风,百耳认为自己还是能够胜任的。   晚上穆来的时候,百耳正在用木头做梳子,他实在是受够了又脏又乱又臭的头发,之前没有功具无可奈何,如今有了锋利的兽鳞片,虽然握起来不太方便,但削起木头来还是很利落的。   穆提了一大兽皮包的苦紫麻根来倒在百耳的帐篷里。   “今天大家都到河对面去挖苦紫麻了,连那些能分到食物的亚兽也去了。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我的速度快。”他还没成长到能完全消除斑纹的脸上有一种情绪叫着骄傲。   百耳笑了,但又有一分疑惑:“为何诸人……大家皆今日去挖?”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原主不清楚的原因。   “我把苦紫麻根能吃的事都告诉大家了啊。”穆理所当然地回答,目光被百耳身上奇怪的坎肩和护腕吸引,不由多看了几眼。   百耳微愣,这种事不是遮遮掩掩先顾好自己么,怎么他倒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还到处宣扬,那么要是抢不过别人岂不是又要挨饿?他不是很理解这里人的心态。但他本身就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所以很快就抛到一边了。    7、初见亚兽   “怎的给我送这许多?”看了眼地上那一大堆足够他吃上十天半月的苦紫麻根,有些莫名其妙,就算是还礼,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因为是你发现它能吃呀,我挖了好多,可以很久不饿肚子了。”穆很兴奋,一扫那夜初见时的沉默,不过也有可能当时是饿得没力气说话了。“百耳,你在做什么?”   百耳手中的梳子已经快要成型了,闻问,抬头看了眼穆只有寸许长的短发,突然想到化成人型的允头发似乎也是这样短,再挖出原主记忆,才明白这里兽人的头发都很短,最长也不会超过颈项,心中顿时羡慕不已。   “梳子。用来梳头发。”他淡淡解释。   “为什么要梳头发?”   穆觉得百耳总是在做些奇奇怪怪的事。而百耳则觉得这孩子好奇心真重。   “因为……”他迟疑了下,才找到一个自己觉得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头发太乱,不舒服,还挡眼睛。”   “大家都是这样的啊。你怎么想出这样奇怪的梳子来的?它能把头发梳……梳成什么样?”穆还是不明白。   百耳只觉额角隐隐抽痛,他自认为耐性还不错,但是面对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有种让人想撞墙的冲动,即便他的面部表情其实没有太大变化。   “待我做好,再教你怎么用吧。”想了想,他这样回答,倒是没有不耐烦。   “可以吗?”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有些小心翼翼,有些激动。   “然。”百耳习惯地回了句,而后反应过来,扬眼果然看到穆眼中的疑惑,不由暗自叹口气,补了句:“可以。”   穆格格笑了起来,兴奋地在本来就不大的帐篷里跪着爬过来爬过去,百耳自然由得他,只要他不再问一些让人头疼的问题就好。哪知没安静一会儿,穆又说话了。   “百耳……”   百耳只觉头皮一紧,就在此时,帐篷外面同时响起另一个喊他的声音。他不由暗自松口气,将梳子放到一边,起身掀起兽皮走了出去。   外面站着三个裹着兽皮的亚兽人,身体修长,没有兽人的强壮结实,样子都还算得上清秀,跟百耳一样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只有一个眉眼特别俊秀,头发也整理得顺顺的,披着褐红色的毛皮。百耳不由多看了两眼,登时忆起此人是谁。   那侬。部族里第一美……人。在男与女两个字间打了个转,百耳最终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字眼。原主有关那侬的记忆大多都是如何受兽人追捧,如何会用饰品装扮自己,以及言行举止都是多么的赏心悦目,原主对他的嫉妒和羡慕,甚至还偷偷模仿过,等等,百耳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抓到了一点,那就是当初獠兽攻击部落时,原主的伴侣就是为了救眼前这个亚兽而死的,但是在原主被众人诬蔑的时候,这个美人并没有站出来说明当时的情况。可以说,原主会落到他来时那样的凄凉境地,有很大部分是那侬间接造成的。   弄清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百耳目光微冷,不再看那个亚兽一眼。他生活的地方,比这个更卑劣污秽的事比比皆是,因而对此并不是不能接受,他只是看不上这种人而已。且在他看惯美色的眼中,这样的颜色还真算不上什么。   几个亚兽在看到百耳奇怪的穿着时都怔了一下,那侬眼中更是闪过奇特的光芒。   “百耳,你知道苦紫麻根能吃,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族长和其他人?大家如果在雪季到来前能多挖一些,那样食物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够。”为首一个亚兽人面色不太好地问,显然已吃过煮熟的苦紫麻根,并对其能助部落熬过雪季是极为肯定的。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百耳扬了扬眉,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不想说。”他淡淡道,解都懒得解释。   此话一出,三个亚兽人都变了色,显然他们还没遇到过像百耳这样的人,一时都哑了声,过了片刻,还是那侬先反应过来,他皱起眉:“百耳,你该知道,如果都像你这样,兽人们也不再为部落打猎,那么我们不是都要饿死了。”   百耳没理他,但是这一番话却让另外两个亚兽醒过神来,瞬时气得脸通红,也许在他们心中还没有自私这个词,而百耳显然让他们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两个词所代表的感觉。   “如果百耳你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不告诉大家的话,那么以后你都不能再从部落里分到食物。”为首的那亚兽义正词严地大声宣布。看来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随便……”百耳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他记得自来到这古怪的地方后,便再没从部落里拿到一点食物。只是话尚未说完,旁边突然窜出一个小身影。   “百耳也是才知道苦紫麻能吃的!”穆站在百耳旁边,着急地为他辩解。   百耳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兽人激动的样子,终于知道原主对允另眼相看不是没道理的。   “穆你怎么在这里?”另外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亚兽人出了声,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   穆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努力想要让他们相信百耳自己说的话,“如果百耳早就知道苦紫麻根能吃,为什么他一点也没准备,被饿得要去捉多刺怪吃……”   百耳可没习惯向别人显摆自己的苦难史,伸手一把捂住穆的嘴,另一只手则对三个不速之客挥了挥,道:“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边说,一边勾着吱吱唔唔的小兽人进了帐篷。   三个亚兽人面面相觑,无法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扔在这儿了。   “百耳,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他们三个可是负责分配你们亚兽人食物的。他们如果说以后都不分食物给你的话,那么过了雪季,就算食物足够,你也不能分到的。”穆好不容易挣脱百耳的手,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已隐隐露出兽人粗犷轮廓的小脸涨得通红。   百耳静静看着他,直到看得暴躁的小兽安静下来,才露出一个浅淡却不失矜傲的微笑,“我有双手,为何不能养活自己?”连自己都养不活,又何为男儿?哪怕这是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怪异世界,哪怕这里有着奇奇怪怪的凶猛野兽和植物,他相信只要善用自己的智慧以及双手,不说像以前那样锦衣玉食,生存下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为他无意间流露出的气度所慑,而后又被他话中的意思激起满腔的豪气,穆的眼睛瞬间变得晶亮。   “百耳,就算他们不给你食物,等我能打猎了,我就多打一些,然后分给你。那样百耳就不用再吃多刺怪了。”他大声说。   百耳侧了侧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兽人突然变得这样亲近他,但仍然笑了,“那可好极,穆要快点长大啊,百耳就依靠你了。”说话间,他手中梳子已做好,便拿了兽皮仔细地打磨光滑。   在小兽人成长到能猎捕食物之前,他们在部落中都属于地位低下的弱者,只比老残一类好些,在恶劣的环境下,随时都有夭折的可能,没有人会对他们寄予太大的希望,直到他们足够强壮。因此百耳的态度大大地激励了穆,让他颇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恨不得马上就证明给对方看。   “好!”他答得郑重无比,就像宣誓一般。停了下,又说了句:“百耳,咱们一定都能度过这个雪季的。”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他感觉得出这个雪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艰难,更清楚如果要实现承诺的话,必然要先在这次雪季中活下去。   百耳嗯了声,看他认真的样子,心中有些感动,又有些心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小少年的头。大晋虽然外敌环伺,但内政清明,百姓安居,像兽人部落这般穷困的便是在土地贫瘠的北塞之地也难以见到。他转生到此地,也说不清倒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不过能多得一条命,总是好的。   “百耳,你的梳……梳子做好了吗?”穆被摸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转移了话题。   百耳将磨了两下的梳子递给他,看他接过好奇地把玩起来,便起身去做晚饭。他做饭也就那两手,将啮兔兽切一块排骨下来,垛成块丢进锅里加水煮,然后削几个苦紫麻根也扔进去,再加些盐就差不多了。至于在水沸之前撇血沫什么的,那是肯定不知道的。于是味道什么的也就不能计较了,能够不咸不淡,不焦糊不夹生,那已是不错。   “穆就在这儿吃饭。”他对正拿着梳子划自己手掌心的小少年说,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啊……”穆茫然抬起头,片刻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爬起,“不,不行,还要回去给阿父煮食吃。”他这时才想起自己来送苦紫麻根送得也太久了些。   “让允来,我们再烤些肉就够了。”百耳说,对这里兽人的食量也大致有些了解,只是这个不算大的骨锅要让三人吃饱是不可能的。   “可、可以吗?”穆有些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问。   百耳失笑,将到口的然字转成:“当然。”在他看来,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忌讳的。而且允和穆的性格都极好,值得相交,他本来便不是悭吝之人,尤其在对待朋友上。至于身为亚兽这个事实,则被他选择性地遗忘了。   “去吧!”轻轻一拍小兽人的肩膀,他道。   穆眉开眼笑,将梳子塞回他手中,便一溜烟跑了。    8、部落防御   允父子很快就来了,还多带了一个诺。诺还是保持着兽形,毕竟是缺了一条后腿,化成人形不便行走。   百耳看到他,也不意外,只是觉得自己这帐篷着实小了些。等天气暖和起来,也许可以考虑一下建栋敞亮结实的屋子出来。   穆将手里提的一大块啮兔肉递给百耳,说:“这是诺的。”又从父亲手中拿过另外一块更大的,“这是我和阿父的。”   百耳早就看见他们手中提着的东西了,此时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拿过来用雪搓洗过,切成巴掌大一块的,便用盐腌上了,末了还不忘说一句:“下次不用带肉,带些盐过来,我这儿盐不够了。”几人其实也只是合作过一次,算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是兽人性格单纯憨直,他自然用不着婉转矫情。这种说话行事不必步步算计的日子,实在是让人觉得很畅快。   “我去拿。”诺听风就是雨,便要转身去拿盐,被百耳赶紧拦住了。   “还够几顿的,不急在这会儿。”   诺确定他说的是事实后,这才找了个地方趴下,干巴巴地等饭吃。   对于烤肉,百耳算是驾轻就熟,以往入山打猎又或者行军野宿的时候,没少吃过烤肉,兴致来了也会动动手,因此相较于炖煮,他对于烤炙食物更在行一些。只可惜这里除了盐外,没有别的调料,便是技术再好也弄不出更好的味来,能够把肉块烤得外焦里嫩就不错了。好在三个大小兽人都不挑嘴,百耳则是早就有了不能挑的觉悟,他若挑的话,这里只怕找不到他能吃的东西。   “雪季大概还有多久才会结束?”原主与计数有关的记忆都是一团混乱,百耳不得不问兽人。   “这个雪季比上个雪季冷。如果跟上个雪季一样的话,那么已经过去一半了。”回答的是里面年纪最大的允。允正抓着一块烤肉在嚼,另外一只手端着汤,看上去吃得很满足。   一半是多少天?百耳有些茫然,怎么也无法根据原主脑海中的印象推算出天数,又不好再问,再问就要漏陷了。不过不急,这事他以后有的是机会弄清楚。   “这个时候的野兽最凶猛,基本上都是饿的。上次百耳你进山只遇到一只啮兔兽,实在是运气很好。以往雪季,也有食物不够吃的时候,我们不得不进山捕猎,经常会有兽人回不来。”大约是被挑起了谈兴,允不自觉说起了一些狩猎的事,“诺的腿就是在上上次雪季里没的。”说着,他伸腿踢了踢正埋头苦吃的灰狼,就算眼睛看不见,仍然一踢一个准。   诺只是意思意思地往旁边挪了挪,对于他的话不予回应。允也不在意,继续他的经验之谈。   “因为找不到吃的,那些野兽总喜欢往部落附近跑,所以就算下大雪,兽人也要值守,以防野兽闯进部落。”说到这,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这些是部落里人人都知道的,不由老脸一红,低下头喝了两口汤后,才又说起百耳那日提过的事。   “雪季里有很多野兽都藏了起来,只有皮毛厚不怕冷的还会在外面觅食,就像你捕到的啮兔兽,还有浑身长着刺的猬兽,能在天空飞翔的枭兽,以及成群出没的小耳兽。獠兽也有,但它们大部分都在雪季来临之前迁移到了暖和的地方。最可怕的是小耳兽,别看它们体型小,但是一次出现就是一大群,最喜欢攻击部落,如果在山林里被它们盯上,是没有兽人能够逃脱的。”   “就没有对付它们的办法?”允对小耳兽的描述让百耳想到狼群,神色不由凝重起来,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部落周围除了有兽人看守放哨外,并没有设任何防御工事,如果那小耳兽真如允说的那样厉害的话,那么要侵入部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兽人能够轻易杀死一只小耳兽,但是对着一群,就只能逃命了。”允无奈地摊了摊手,穆注意到他烤肉已经吃完了,于是又塞了块在他手中。   也就是说蚁多咬死象了。百耳沉吟,努力在脑海中搜索有关小耳兽的资料,而后发现原主真是一个不大管事的人,明明记忆中有小耳兽袭击部落的印象,却怎么也不能回忆起小耳兽的样子。也不知是这里的亚兽都这样,还是独独原主如此。   “为什么不用石头或者木头将部落围起来?”他随口问了句。要按他扎营守城的习惯,一般营地城池周围都要清出一大片空地来,不留草木,挖壕沟和护城河,那样无论敌人想要火攻还是偷袭都不容易。而这个部落周围却密密麻麻长满了树,又没有坚固高大的城墙防御,就算有人值守,想要攻进来也不是件难事。   其实自来到此地后,百耳就对这里的情况十分疑惑,无论是食物分配方式还是部落管理,甚至是衣食住行都像是未开化的蛮人那样。按说以这里兽人的能力,就算无法达到大晋的繁盛,也不该像这样窘迫被动才是。这让他不免想到传说中提到过的穴居生食衣兽皮的上古时期。   闻言,一直沉默吃东西的诺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用石头把部落围起来?”允也是一头雾水,“怎么围?”   百耳大致将围墙栅栏的意思解释了遍。   “石头太重,弄不回来,也没那么多石头。”允听明白了,觉得这个想法似乎很不错,但是做起来很费功夫。“树也不好砍,兽人们要去打猎,没有时间来做,其他人没有力气。”   百耳无声地叹口气,这里什么都缺,其实最缺的还是人手。他所在的这个叫黑河的部落,能够捕猎的强壮兽人绝不会超过一百,加上亚兽以及其他老幼残,能有三百人就了不起了。而打猎时,这些兽人还不能全部出动,需要留下部分守护部落。靠几十人打猎养三百来人,食物不够也就能够理解了,哪里还有精力来修筑防御墙?   “其实也可以用土筑……”他低喃了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在这样的天气土地已经被冻硬了,别说没工具,就是有,挖起来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正说话间,突然远远传来一声虎啸。   正埋首碗里的诺抬起头,允和穆都放下碗站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几声兽嗥,一声比一声急促,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发出的。   百耳心中一跳,莫名而来的危险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摆在不远处的兽刺,脑海中则急速翻找着原主的记忆。   “小耳兽来了。”允开口,神色沉着。   没想到说什么来什么。百耳皱眉,却并不慌张。遭遇敌袭的场面他经历得太多了,越危急的时刻反而越冷静。   “我们要怎么做?”他沉着地问,兽刺倒提手中。这处只有帐篷,根本不可能挡住野兽的攻击,在他看来,除去拼了外别无其它选择。   诺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奇怪。允也顿了一下,才说:“将食物都收好,去族巫的帐篷,那里会有兽人专门保护。”   经他一提,百耳蓦然反应过来,原主的记忆中是有这么一段的,但凡遭遇外敌袭击,无抵抗能力的老弱病残以及亚兽都会汇聚到族巫的帐篷里避难,只是他素来没有藏于人后的经历,所以自然而然忽略了。现下情况不明,加上他武功已失,自然不会冒冒然冲出去添乱子。   当下,他拿起一张兽皮来,开始收拾东西。而穆也化为兽形跟诺一前一后冲了出去,赶回自家的帐篷。允却没走,又坐回了原处。   百耳将冻硬的啮兔兽肉扔到兽皮上,看到一堆紫黑丑陋的瘌痢果,犹豫了下,问允:“这些瘌……苦紫麻根不用收了吧。”一般凶猛的野兽似乎是不吃素的。   “收。”允摸到自己没吃完的碗,端起来几大口解决掉里面的东西,“在这大冷的天,小耳兽找不到食物,什么东西都吃。它们来袭击我们部落,就是为了我们储藏的食物。”    9、兽袭   百耳不再多问,也不管脏不脏,迅速地将苦紫麻根也一起拢进了兽皮,四角一拢,用兽皮索扎住便算弄好了。   “好了?那我们走,穆和诺会直接过去。”允摸索着提起百耳那一大包东西,说。   原来是为了帮他拎东西。百耳微愣,心中涌起一丝暖意,但却没推辞,也没说感激的话,只是伸手握住允的手,准备引路。允僵了下,似想抽出来。   “这样会快点。”百耳语气温和地解释,已完全将所占身体亚兽人的身份抛到了脑后。在他看来,男人该有的自己都有,哪怕有一些超乎他理解的能力存在,他也还是男人,跟允是一类的。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来到此地后一直跟兽人混在一起,没跟亚兽相处过,脑子对自己亚兽的身份还没转过弯来。   听到他的话,允果然不再试图挣脱,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于是百耳一手牵引着高大瘦削的瞎眼兽人,一手倒提兽刺,凭着身体的记忆往族巫的帐篷走去。路上偶尔遇到一两个往同一方向赶的亚兽,都会看到对方脸上流露出怪异兴奋中夹杂着嘲讽的神色。   百耳不明白这种反应源于何处,只知道这里的人表达感情出奇的坦率直接,当然伤害起人来也更加的不留余地。   族巫的帐篷在部落正中的位置,与族长的帐篷相距数步,是部落里最大的帐篷,但是要挤进一两百号人,加上他们所带的食物,还是困难了些。因此有一部分人被分到了族长的帐篷里面,而族长则带着他的儿子们在外面对抗入侵的小耳兽。   百耳和允来得较晚,所以只能进族长的帐篷,刚一进去时,他差点被里面污浊闷臭的空气熏得掉头就走,却被来得稍早的穆喊住。   “阿父,百耳,这边,这边……”穆挥着手,一点也没有危机感,反倒给人很兴奋的感觉。   再看其他人,无论是亚兽,还是伤残的兽人,也都很轻松,也不知是他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是对外面兽人的能力太过信任。   难道小耳兽其实并不可怕?百耳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人已带着允走到了穆和诺身边坐下。   为了不占太大的地方,诺这时也化成了人形,一头灰褐的发,五官端正,不是特别英俊,但很有男子气概。当然,这是以百耳的眼光来看的,至于这里人觉得怎么样,他就不清楚了,就像他想像不出自己这具身体有多丑一样。直到现在,他还不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在他看来,那些亚兽大多也只是普通罢了,远远够不上美貌,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弄了个丑得让兽人不肯要的帽子,可实在是让人不敢想像。幸好还四肢健全,耳聪目明,没有残个一处两处,他也觉得知足了。反正这边没有女人,用不着顾虑自己在女人眼中的形象。都是男人,丑一点好看一点,也没太大关系,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允,你和百耳打算什么时候举行结伴礼啊?”一个亚兽哈哈笑问。此话一出,不等允有所回答,其他亚兽已经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百耳,你眼光不错哦,允以前也是部落最强壮的兽人呢。”   “尼雅,就算你离开了,允还是能找到别的兽人啊。”   “他们一个看不见,一个长得丑,倒是绝配。”   ……   百耳悚然了,就算在过去,无论是京城自持身份的世族贵女还是粗俗却能像男人一样撑起半边天的边塞妇人,都不曾在他面前显露出这样搬弄口舌道人是非的一面,可以说,他是第一次遭遇这种被一群人当着面叽叽喳喳议论他的私事兼冷嘲暗讽的场面,一时只觉头皮发麻,有宁可到外面去抵抗小耳兽也不愿留在这里的冲动。他完全无法明白,在危险来临的情况下,这些亚兽人怎么还有心思拿别人取乐,是天性乐观,还是蠢不可及?   “允失眼,诺失腿,皆是为部落而残,尔等以此取乐,不觉让人寒心么?”没有了战斗力,不能再为部落出力,分到食物少些甚至一点也分不到在这食物欠缺的时节都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若以此为名目报以讥嘲轻鄙,就未免太过了。   百耳心中着恼,也不顾自己说的话他们是否听得懂,以一种从容而颇具威压的语调慢悠悠道来,声音不大,却让原本还闹哄哄的帐篷里顿时安静下来。   诺惊讶地看向他,允也有些许动容,或许他们不能完全听懂他的意思,但是里面的维护之意显而意见。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而且还是来自向来懦弱胆小的百耳。   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百耳又继续道:“至于我与允的关系,就不劳各位关心了。把心思放在我们身上,不如去多想想怎么对付小耳兽。”他说得毫不客气。在他看来,既然他们的死活无人管,那么他们是什么关系又关别人什么事呢?   “捕猎和抵抗侵袭部落的野兽是兽人们的事,可用不着我们操心。”一个亚兽大声反驳,立即引来一阵支持的哄笑。   百耳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果兽人顾及不到,难道你就打算等死吗?”   “怎么可能,有图在,无论多凶猛的野兽都能打退。”那亚兽不服地嚷嚷。   蠢货。百耳心里只有这么一个评论,懒得跟他争执,转过头不再理会。反倒是有一部分人在听过他们的话后若有所思,心中产生了危机感。倒是那些残废或年纪大失去战斗力的兽人从头至尾没说什么,也没笑过,因为他们很清楚百耳的顾虑不是多余,就算是最强大的兽人,也并不是无所不能,也会力有不逮,否则又怎么会有残废的兽人。   “允,百耳可是一个不祥的人。”就在这时候,一个红褐色头发,长得颇为清秀的亚兽突然站起来,不高兴地说。   看见他,穆挪动了下身体,将背朝向众人,从百耳包中掏出梳子,心不在焉地把玩起来。允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   注意到父子俩的反应,百耳想了又想,终于从记忆中挖出这个亚兽的身份来。   尼雅,允曾经的伴侣,穆的阿帕,就是原来世界母亲的意思。因为允失了双眼,不能再狩猎,在忍耐了一段时间三餐不继的日子后,最终抛下了这对父子,跟另一个兽人重新组成了家庭。忆起此事,百耳也终于对于这个部落所谓的伴侣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这里的婚姻没有什么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大都是彼此看对了眼,然后请求族长和族巫举行一个简单的结伴礼,然后两人搬到一起住,就算是一家人了。而且这样的结合也不是稳固不变的,当兽人没有能力养活亚兽的时候,亚兽是有权力解除这种关系,重新选择伴侣的。当然,如果亚兽不能生育,兽人也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归根结底,维持这里伴侣的关系最根本的还是生存和繁衍。不像以前的那个世界,会牵扯到家族利益等等更多的东西。   “百耳祥不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和穆快要饿死的时候,是百耳将他的食物分给了我们。”允淡淡说,语罢,低下头不打算再说话。   虽然是部落的惯习,但是对于被抛弃的一方,在自尊受辱的情况下,情感也会觉得难以接受,何况是在已经有了孩子的情况下。   闻言,尼雅脸上神色变得复杂起来,目光落向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别处去的百耳,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其他人也在这句话后,收起了嘲笑的嘴脸,哪怕心里没有认同。      10、族巫疗伤   “小耳兽什么部位最脆弱?”见他们终于不再苍蝇逐臭一样盯着自己几人,百耳这才开口询问。他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将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给数量并不多的兽人,所以对于袭击部落的小耳兽自然需要更多的了解。   “小耳兽只有我们成年兽人兽形一半的大小,速度很快,牙尖爪利,喜欢咬猎物的脖子,常常是几个甚至十几个攻击同一个目标,基本上不会落单。但是小耳兽的腰很细,肚下柔软无毛,对上时只要咬断它们的腰或者抓破它们的肚子,它们就没用了。”允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回答毫无保留,连没问的也说了。   “小耳兽的鼻子和耳朵都很灵敏,想偷袭它们并不容易。”寡言少语的诺补充了一句,显然也是看出了百耳的打算。   百耳沉默了片刻,再问:“小耳兽怕火吗?”   “怕,但是我们不可能一直烧着火,没那么多柴,这次烧完了,下次怎么办?而且小耳兽很有耐性,可以守着猎物很长时间不动,直到它们认为最好的攻击时间到来。”允说。   百耳不由默默思索,若自己遇到小耳兽当如何,结果是无计可施,尸骨无存,除非他内功有所成,或还有一拼之力。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了那些带着恶意的戏笑,都自在了起来。帐篷正中心火坑里烧着火,加上人又多,排除空气有些闷浊外,这倒是百耳来此地后感觉最暖和的时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传来一声兽啸,外面守卫着的兽人应和了两声,帐篷内的亚兽都欢呼起来,直到允提起装食物的兽皮袋,而诺化成狼形,百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小耳兽已经被赶退了。   就在这时,一个长着一头猬针样短发,身形高大健壮披着张兽皮的青年兽人走了进来,引得不少亚兽倾慕地看过去,但他却只是目光在帐篷里扫了一圈,便径直走向坐在火堆旁边的那侬,对于旁人是看也不看一眼。   百耳认出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图,只不过当时他是兽形。图是部落第一勇士,在亚兽中自然很受欢迎,但他喜欢的是那侬,别的亚兽只能羡慕嫉妒了,而更让他们郁闷的是,追求那侬的兽人很多,一直到现在,那侬都没有做出选择,图只是比较有希望而已。   “那侬,我送你们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图一点也不拘禁,大大方方地表明意图。   那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殷勤,只是神色淡淡地问了几句外面的情况,便挽着自己的阿帕由图护送着在众人之先离开了帐篷。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兽人来接自己的伴侣孩子和喜欢的亚兽,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百耳几人才离开。   在经过部落中心被雪覆盖的空地时,百耳注意到有很多人围在那里,他只是略一迟疑,穆已开口:“族巫在给受伤的兽人治疗,咱们也去看看吧。”   百耳习惯性地翻了翻记忆,但是原主与此有关的记忆很模糊,显是被人排斥得太过,以至性子孤僻,连这样的事情也远着。暗自叹了口气,忍住侵体的寒意,跟在了穆的后面。谁都有个三灾六病,又是需要自己进山去打猎觅食,难保不受伤,多了解一下这里的疗伤方式还是有必要的。   见到百耳,许多人都纷纷避让,排斥之意明显,竟是空出好大一块地方。百耳以往身份不一般,除了近身护卫外,大都会与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此就算明知是不被人待见,也不以为意,反而乐得不用跟人挤。   空地中间,或躺或站着二三十个兽人,有的是兽形,有的是人形,大都挂着彩,其中还有几个匍匐在地没有动静,也不知是生是死。一个看不出具体年龄,脸上涂着彩色诡异图案的干枯老兽人手拿一个有着黑色双角的奇怪兽头骨手杖,正围着一堆篝火跳着奇怪的舞步,嘴里跟念咒似的吟唱着什么。   “你确定他这是在治疗?”仔细看了一眼那些受伤的兽人,发现他们身上的伤口并没处理过,但因为天冷,已被冻住,并没再流血,百耳压低声音不解地问站在旁边的穆。这样冷的天气,不赶紧止血上药保暖,伤处的肌肤不会冻坏难以痊愈?   “嗯。”穆脸上神色肃穆,如同其他人一样。   “天气热的时候也是这样?”百耳又问。   “是啊。”穆似乎发觉百耳的问题很奇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百耳,你怎么了,族巫他哪次不是这样给伤者治疗的?”也许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大,也许是两人态度散漫,瞬间引来了不少愤怒厌恶的目光。   百耳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话。他想,这里什么都跟以前的不一样,连男人都能生孩子,治伤方式不同大约也是有的,因此分外留心起来,以免以后抓瞎。   族巫又跳又唱了一会儿,最后拿了一块瓷白色的骨状物扔进火里,等烧得焦黑之后,捡出来用石刀将其刮成粉末放到陶罐中,加入雪放到火上煮。而那些受伤兽人的亲人和朋友已拿来了碗,等着分药。百耳发现,似乎只有自己最穷,家里连一个像样的容器都没有。   雪水融化,陶罐上升起腾腾白雾,族巫端下火,嘴里念念有辞,尖长的指甲在手腕上一划,鲜红的血涌出,滴进罐中。但因为天气寒冷,片刻便凝住了,他如是又划了三次,才停下。用手杖一端在罐中搅了搅,便开始分给受兽伤的兽人。   百耳打了个寒战,只觉胃中一阵翻搅,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场合不对,不便询问,只能忍下。看着那些兽人们喝完药,看着一个前腿折断的兽人自己咬掉断腿,便各自散了,那些伤口连最简单的处理都没做,他有些懵,直到跟着穆他们走到自己帐篷前面才回过神来。   “这样就好了?”   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允三人都有些茫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族巫就是这样疗伤的?不用再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百耳看到穆迷惑的眼神,忙补充道,心里却在揣测难道是那白色的东西或者族巫的血有着神奇疗效,所以伤者才不用特别照料?   “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允停下步子,不解地侧了侧耳,似乎是想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在百耳确定的嗯声后,才说:“我们兽人自己会用舌头清理伤口,这个不用族巫做,至于上药包扎……是什么意思?百耳,你从哪里听来的?”   “是啊,百耳,你怎么总问些奇怪的问题?”穆插嘴。   百耳窒了一下,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不是原来的百耳吧?好在他以前在官场上虚与委蛇惯了,真真假假的话说了不少,并不会被这几句问话难倒。   “我想伤口如果敷上止血的草药,然后用兽皮裹住,应该会好得快些……以前一直没看过族巫给受伤的人疗伤,所以……”他没说完,但允他们都清楚他以前的处境,话到此,便不用多做解释了。   “这个时候没有草药。”允沉默了一下,“而且就算有草药的时候,族巫也是煮了后给受伤的人喝下去,不会涂在伤口上。涂在伤口上,怎么会有用?而且伤口如果用兽皮裹上,会烂得快,不容易好。”显然,他们也是用兽皮包裹伤口过的,只是效果太坏,便被舍弃了。   百耳哑然,无法反驳。他不是大夫,只是因为常年在战场上,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所以对于处理伤口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是这里的条件实在是……他暂时还不敢武断地认定是这里太过落后,连草药外用都不知道,只能猜测也许是他们有着自己特有的治疗方式。而他,需要尽快弄清楚。   “那块白色的东西是何物?有何作用?”   “是腾云兽的翼骨,可以给人以力量。”回答的依然是允,“族巫的血,里面有着最强兽人的生命力。”似乎猜到百耳后面会问的问题,他直接就说了。   “你们都喝过?”百耳十分意外,觉得那罐药的用途真抽象,乍听却又似乎有那么一些些道理。   “嗯。”   “疗伤效果是否很好?”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允迟疑了一下,“当然……”如果不好,族巫为什么给他们喝?   “没什么用处。”诺突然插了句。   “诺!”允喝住他。   “你真觉得有用?”诺反问,“如果有用,你的眼睛明明……”   “够了,别再说了!”允语气变得严厉,同时转开话题:“百耳,东西你收好,我们回去了。”说着,将手中兽皮包递给茫然听着他们说话的穆:“穆,你帮百耳提进去。”   穆哦了声,接过那包东西就钻进了面前破烂的帐篷。   从两人的对话中,百耳隐隐感觉到这其中恐怕有着什么忌讳,于是顺着允的意思换了别的话题:“你们家里的食物可以吃多久?”坐吃山空,有的事不得不早做打算。   见他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允明显松了口气,笑道:“穆去挖了很多苦紫麻根,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百耳沉吟片刻,“我想过两日进林子,你们去不去?”捕猎也要看运气的,总不能等到食物告罄的时候,才饿着肚子去吧。   允愣了下,才笑道:“之前我们说好的,你如果去,我们自然也去。”他只是没想到在还有食物的时候,这个亚兽还愿意去冒险而已。百耳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又或者说,他们以前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   当下几人约定了进山的时间,便散了。    11、小兽人穆   百耳回到帐篷,生起火,烧热水将之前没来得及收拾的锅碗洗了。头皮一阵阵发痒,让他很有冲动再烧锅水将自己刷洗干净,奈何连盆都没有一个,总不能就着煮食吃的锅洗头洗澡,加上这样冷的天气,他可不想染上风寒,于是只能继续忍耐。用一小块兽皮沾着小头骨锅里的水草草擦拭了下脸手脖子,便算是清洁过,然后拿起梳子使劲地刮了几下头皮,才勉强将那种痒止住。   费了好一番功夫将乱蓬蓬的头发梳抻,头顶挽髻,木棍固定,百耳觉得手上似乎都沾染上了一层油垢,至于那梳子,他都不好意思去看了。   洗手,洗梳子,等一切都弄完,在火坑里加了一大坨木圪瘩,他开始每日一行的打坐练功,直到收功依然没有气感。这是意料中的事,他倒也不气馁。   之后几日,百耳都在想办法将自己破烂的帐篷补得更严实一些,只可惜皮子有限,补了东边补不了西边,到最后还是漏风漏得厉害,他不耐烦起来,便扔到了一边懒得再弄。第三日上,诺让穆将硝好的啮兔兽皮送了来。那时百耳正在练功,一杆木枪舞得虎虎生风,积雪四扬。直看得穆热血沸腾,嗷的一声化成半大的花豹,扑了过去。   百耳动作只是稍一迟滞,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有意逗弄小豹子,他的长枪时而如蛟龙出海,浩浩炀炀,时而如灵蛇出洞,幻影无踪,但无论小豹子怎么扑腾,都不能靠近他,反而每一下都被扎到爪子,直急得嗷嗷直叫。半个时辰之后,他哈哈一笑,长枪一挑,虚虚点在小豹子的咽喉下,吓得它不敢再动弹,结束了这场临时起意的过招。   百耳手腕翻转,收回木棍。威胁一去,穆这时才觉出四肢发软,再撑不住,啪地一下扑在了地上。   “不错。”百耳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丝毫不掩心中赞赏。明知打不过,却不退却,不气馁,在这样的年龄实在难得。   穆趴那儿没有动,只呲了呲牙,也不知是在恼怒还是在笑。   “来做什么?”百耳拽了拽它脖子上的皮,笑问。“我记得应是明日才出去打猎。”   他这一问,穆登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也顾不得累,腾地一下化成人形冲向那块被扔在地上的啮兔兽皮,先捡起拿给百耳,这才又回转将因化兽形而掉落地上的兽皮捡起穿上。   “诺硝好了,让我给你送来。”   百耳摸了摸,只觉柔软厚暖,十分舒服,不觉露出欢喜的神色。“诺这皮子硝得真不错。”   “那是当然了,不然他怎么敢主动说要帮你做。”仿佛被夸奖的是自己,穆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   看向他仍红扑扑的小脸,百耳失笑,“进来吧,穆,在我这里用早膳……吃早饭。”他已发现自己的言语用辞跟这里很有些不同,正在尝试改变自己的说话方式,以免显得太过突兀,但仍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以前的习惯用语。   “今天又不去打猎,为什么要吃早饭?”穆跟在他身后,不解地问。   “你家不吃?”百耳生起火,捧了一些雪进小的那个骨锅里,准备烧化了洗手。闻问,有些莫名其妙。   “不做事的时候,我家一天就吃一顿。”穆说,看他的神色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怕百耳不信,还补上了一句:“其他家也是。”   百耳烧火的动作顿了一下。自猎到啮兔兽,又有苦紫麻根之后,他就是一日三顿,在旁人眼中怕是十分奢侈了。当然,他也只是意识到这个事实而已,并没有反省又或者从众的意思。这个身体因为流产以及之前的挨饿本就亏损得厉害,他可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百耳,我看看你的棍子行吗?”穆的心思也不在早饭上,他目光火热地看着百耳放到一旁的木枪,想到就是这么一根木棍子打得自己手忙脚乱,就觉得不可思议。   “嗯。”雪一化,百耳就将小骨锅端了下来,放上大骨锅。   他声音刚落,穆就扑了过去,一把捞起木棍,小心翼翼地研究起来。   食物只有那两种,百耳又是个不会做饭的,因此还是削了苦紫麻根,加兔兽肉炖煮。等都切好放进去之后,他便空闲了下来,回头看到穆正专心致志地拿着他的木枪比划,便没打扰他,而是拿过那块雪白的兔兽皮来,琢磨着怎么做出件披风来。   “百耳,这个……百耳,你的头发……”玩了半天,穆也没看出那棍子除了一头比较尖外,有什么特别,抬头正想问百耳,却蓦然发现百耳的头发竟不再像以前那样乱蓬蓬地披散着,而是整整齐齐地在头顶束了一个包包,上面还插着根细木棍。很奇怪,但也很好看,不由惊叫起来。   “怎么?”百耳头也不抬,只是拿着啮兔兽皮在身上比划着,看要不要裁一些下来做别的用处。   雪白的皮毛,衬着他沉凝的气质,穆不由看呆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百耳,你真好看。”   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话,百耳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扬眼看向他,“是么?”话中明摆着不信,但也并没有羞恼。他还是萧陌的时候,自然是好看的,曾惹不少贵女倾心,哪怕已过而立之年,仍有十四五岁花朵儿一般的小丫头争抢着嫁给他当续弦。幸好他坚持不肯再娶,否则只怕要害了人家姑娘。而要说百耳这个身体好看,他却不信,毕竟原主有关过去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悲惨,有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容貌造成的。当然,到了他这个年龄,又在生死间走过一遭,长相美丑早已不放在心上。因此,对于穆的话也只是一笑而过。   “真的。”穆却重重点了点头,一脸的认真。   百耳大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家伙,你也很好看。”   穆脸唰地一下红了,神色有些忸怩,过了好一会儿百耳已转身去做事了才恢复正常,终于想起自己之前的问题,“百耳,你的头发是你昨天做的那个梳子弄的吗?”他记得当时百耳说过做梳子是用来梳头发的。   “嗯。”百耳知道这小豹子好奇心很重,也不等他要求,直接找出梳子扔给他。   “百耳,这个怎么用?”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穆问。   百耳从他手中拿过梳子,看了眼小家伙寸许长的短发,再次失笑,“这个你用不上。”虽是这样说,他还是用梳子在手中长毛兽皮上示范性地梳了两下。   穆恍然大悟,拿起梳子学着百耳的样子在自己头上别扭地比划起来,只可惜他的头发实在是太短,除了觉得梳齿划过头皮有点疼有点酥麻外,并没有更多新奇的感觉,几下后便没了兴趣,注意力又回到了木棍上面。   “百耳,这根棍子在你手里怎么变得那么厉害?”他虽然还没长大,但是终究是兽人,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胜过了亚兽,像今天这样被一只亚兽压着打的情况是从来没出现过的。   “只是些花把式,打猎用不上。”百耳笑道,他很清楚,在面对野兽时,最简单直接的招式才最管用。他这套枪法上阵杀敌不错,但在林子里却施展不开,何况还只是木制的。之所以每日勤练不辍,只不过是想将这具身体锻炼得更坚韧灵活,早日达到上一世的状态。   “那我以后还能来看你……”穆空着手模仿了两下百耳舞枪的姿势,满眼期待地问:“还能来看吗?”   “当然。”百耳微笑,心想看来不管是哪里的小子,对于武功都是一样的感兴趣。   见他答应,阿穆的眼睛登时变得晶亮,恨不得这就推着他出去再练两趟。虽然没敢,但之后好一段日子都早早跑过来看百耳练功,自己也跟着在旁边瞎比划,直到百耳答应教他为止。 12、捕猎   次日,百耳,允和诺再次出猎。   花了大半天功夫,在轮流放哨之余,三人在有长角兽出没痕迹的路上挖出了一个兽人那么高的坑来。坑里扔了一些棱角尖锐的石头,上面虚虚铺上枯枝烂叶,因为雪一直没停,没过多久,便被积雪遮掩住,与周遭难以区分。而后,诺和百耳又找了根长长的枯藤来,横埋在陷阱前的雪下,一端栓在树干上,另一端游离。准备工作做好后,诺便离开了。   百耳让允上树,名为监听四周情况,其实是担心真有危险来时,允眼睛看不见,连逃都没法逃。而他自己则在下面将之前的布置又检查了一翻,以确保不会临时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否则三人只怕要交待在这里。查无遗漏后,他便匍匐在了一棵树后,手中拉着藤索的另一头,用啮兔兽皮做的雪白披风盖在身上,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   刚趴下没一会儿,耳中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他一愣,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原本是雪地的地方突然拱起一坨……一坨马车车轮大小的东西,那东西一会儿是球形,一会儿又变成了……圆柱状,然后像条虫一样,一拱一拱地,扑通一下掉进了被雪覆盖住的陷阱中。   “百耳,没事吧?”允关切的声音从树上传下来。   百耳有些愣神,直到允问第二次的时候才缓过劲来,蓦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站起身他往陷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将事情告诉了允。不管那是什么,陷阱必须尽快修复。   “是软骨兽,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会喷毒液。”允有些诧异。   百耳原本还在想着有那东西在下面垫着,就是长角兽摔进去也不会有什么损伤,正打算把它弄出来,听到允这样说,反而打消了这个想法。透过空洞看了眼下面软趴趴瘫成的一坨,也没管它是真死还是如开始那样装死,直接找了枯枝等物将破了的陷阱口重新封上,又洒了些雪粉上去,才回到原地依旧伏下。   “软骨兽能跟着周围的环境变换身上的颜色,又能改变身体的形状,我们很难发现它。”允说。不知是否错觉,百耳觉得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兴奋。当然,这一丝猜测马上便得到了印证。   “软骨兽的肉特别鲜美嫩滑,而且油脂多,吃过后很抗寒。可惜部落里很少有人能猎到它,我们真幸运。”允显然是太高兴了,话不免变得有些多。   “看来就算捉不到长角兽,咱们今天也不算白来。”百耳也跟着说笑了两句,但心神却并没放松,双眼紧盯着诺离开的方向,耳朵却留意着四周的响动。   允也是个老猎手,最初的兴奋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有运气打到猎物,那也得有命享用才能作数,现在高兴还太早了些。   两人没有再交谈,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雪落簌簌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树枝被雪压断的卡嚓声。   在百耳的感觉中似乎过了一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那么久,哪怕身上裹着厚厚的皮毛,他仍被冻得浑身僵硬,必须时不时小动作地活动手脚,以免需要时动不了。就在他再一次揉搓手腕时,突然感到跪着的地皮隐隐有些颤动,同时间传来允的警示声。   “来了。”   百耳精神一振,重新趴下,用披风掩住黑发,手紧紧拽住藤条。   颤动感越来越强,然后诺现出了身形。灰色的三条腿大狼在丛林间狼狈地跳跃着,很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一边逃还一边发出嗥叫,示意两人快藏起来。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只成年水牛那么大的黑毛异兽渐渐现出全身,巨大的方形头颅,头顶一根足有三尺长的锋利长角,如果被挑中,估计没人能活,难怪之前百耳提议捕捉此物时,允和诺都有些犹豫。然而更要命的是,在那头长角兽后面,还跟着一群横冲直撞的长角兽,所到之处稍小一些的树木都撞断了。   百耳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对允说了句:“别下来。”另一只手却攫紧了兽刺。   虽然逃得仓惶,诺还是没忘记之前挖的陷阱,径直往这边奔来,在他看来怎么都能拦那些长角兽一拦,为他争取逃命的机会。   当他纵身跃过陷阱时,长角兽已追至近前,百耳蓦然拽起长藤,迅速绕上身前的大树,还没来得及绑上,就感觉到一股大力冲来,让他手中的长藤滑出一截,几乎抓握不住,然后是扑通一声重物砸落地上的声响,直震得地面似乎都晃了两晃。他顾不得去看成果,忍住手心火辣辣的疼痛咬牙拽紧藤索,迅速缠绕两圈,打结,然后飞快地退向不远处的另一株大树,利落地爬上去。就听到扑通扑通数声,伴随着急促尖锐的嗥叫声,仿佛经历了一场为时不短的地龙翻身,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百耳从树上看下去,不由目瞪口呆。原来绑着的那根藤索不知什么时候已绷断,但是急冲而至的长角兽因为刹不住势头,前面的被后面撞,后面的被前面绊,直跌得积雪四溅,黑压压乱成一团,场面滑稽之极。只有几头落在最后面的还能站着,但也被这混乱的场面吓得在旁边团团打转,最后一声长叫后不顾同伴逃之夭夭。   百耳没有动,看着下面跌倒的长角兽有好几头挣扎着站了起来,用长角拱了拱身边的同伴,见弄不起来,悲鸣之后便也逐一离开了。下面还剩下几头摔得比较厉害,不是断腿无法行走,就是在摔倒中被同伴长角无意刺破肚子奄奄一息的。百耳数了一下,发现竟然有六头之多。   “百耳。”身后传来响动,百耳回头,发现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爬到了他所在的这棵树上,灰褐色的瞳眸里是满满的兴奋,哪里还有之前的惊慌。   “没受伤吧?”   “没有。”诺摇头,然后看向下面的长角兽,“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见到百耳想的办法有这么大的收获,他下意识地征询起对方的意思来。   百耳沉吟了一下,才道:“这么多我们弄不回去。你回去叫些人来帮忙,我和允守在这里。”三人中只有诺速度最快,跑腿的事他自然是当仁不让。至于这些长角兽,不分给部落是不可能的。   “但是,血腥味恐怕会引来凶兽,你们……”诺有些担心。   “这我来想办法,你快去快回。”百耳抬眼看了下四周,确定暂时没有危险之后,便往树下滑去,同时招呼另外一棵树上的允也下来。   诺知道以他们三人之力,顶多也只能抬回一头长角兽,而剩下那些,只怕就要便宜那些饥饿的野兽了。对于一个长期吃不饱的兽人来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的。于是,他不再多说,撒腿就往部落跑去。   而瞎眼的允虽然能感觉到之前的混乱,但是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从百耳那里得知具体的情况后,不由仰天一阵长啸,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只觉瞎眼之后的满腔悲郁窝囊终于散了个干净。事实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废物,他还能捕猎,哪怕他在这其中只帮着挖了个坑,放了会儿哨。就算是全部落的健壮兽人来了,一次也不可能捕获这么多的长角兽。   百耳能够体会他的心情,哪怕明知他这样的举动容易引来危险,却并没阻止,等他稍稍平静下来之后,才说:“我们要在这周围再做一些布置才行,否则野兽来,我们两人肯定抵挡不住。”   至于那六头尚未断气的长角兽,百耳走上去,一个补了一兽刺,全部扎在气管上。没流多少血,气味也不算浓,且有几头肚子是被戳破的,所以遮不遮掩都不重要了。 13、阵法   “还挖坑吗?”允问。在他看来,陷阱连长角兽都能坑到,那么用这个防御野兽应该也能有不错的效果。   “来不及了。”百耳摇头。“我先看看,你留在这里,有情况喊一声。”若论听力,他自问比不上兽人的耳朵,尤其还是眼盲的兽人。   说完,以那几头长角兽为中心,他将四周的地势察看了一番,心里有了计较,于是喊过允,两人合力搬起一块块体积不小的石头放到他预先定下的位置。行军打仗总是离不开阵法,对此他略有研究,此时人手欠缺,只能借着周遭的环境,用石头配合原有的树木枯藤灌木布下一个简单的迷阵,虽没有杀伤性,但阻挡前来的野兽一段时间应该是可以的。可惜林子里石头有限,到得后面要跑出老远才能找到合适的,间中差点跟一头猬兽撞上。幸好猬兽行动缓慢,否则两人就麻烦了。在搬最后一块石头的时候,允突然停下,侧耳倾听了片刻,而后脸色微变。   “坏了,是小耳兽。”   百耳也凝神听了听,不过什么也没听到,他不知道允是怎么判断小耳兽的,但是却没有丝毫怀疑。两人加快了速度,在靠近布置迷阵的地点时,终于看到一头头黑褐色跟成年獒犬一般大小的尖头兽在林木间时隐时现,正往他们这边奔来,因为有树丛灌木遮挡,一时也辨不清数量有多少。   “再快点。”百耳觉得额头上有汗流下。再看允,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因为加快了步子,允还不能太适应,脚下绊到一截埋在雪下的树根,踉跄了一下,两人抬着的石头登时落到地上,好险没砸到人脚。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眼睛瞎了……”允懊恼自责地捶打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为了看不见而难受,他想如果自己没眼瞎,如果不是百耳为了照顾他放慢速度,两人早就布置完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急急慌慌。   “脚有没有扭到?”百耳打断他,问。   允愣了下,下意识地动了动脚,摇头,“没。”   “那就继续。”眼看着小耳兽就要跑到近前,百耳哪里还有功夫听他废话。   允因为自己的失误正愧疚得厉害,也没听出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和嫌恶,老老实实地弯腰抬起石头,想要尽量走快点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稳着点,莫急。”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在他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百耳已开口叮嘱。   听到他沉着的声音,允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突然就冷静下来,嗯了声,果真放缓放稳了步子,务求不再出现刚才那样失足的状况。两人终于赶在小耳兽达到之前将最后一块石头放在阵眼的位置。   迷阵布成。   “如果你眼睛不瞎,也不会同我一道出来狩猎。若没有你,我也搬不了这些石头。你以为我一个人能猎到这些长角兽吗?”坐在一头长角兽身上,百耳突然道。因为搬石头耗费了太多力气,他的手现在正抖得连兽刺都握不住,更别说爬到树上去了,因此只能祈祷迷阵对这异界的野兽同样有用。   他这句话没头没脑,允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接着自己开始的自责说的,一直闷闷的心情突然就开朗起来。他本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否则在眼瞎以及尼雅离开后,只怕早消沉下去了,也不会在百耳找上门时还会答应跟他出来狩猎。他想活下去,还想活得好好的。正如百耳所说,如果他眼睛没瞎,他这时正享受着族里健壮兽人的待遇,根本不需要跟着一个被族人排斥的亚兽在雪季出来狩猎,所以完全没必要为此自责。这不过是一个事实而已。尤其是,他现在并不是一无是处,他还能出力气,还能提供自己丰富的狩猎经验,而不是躺在自己的帐篷里依靠着部落偶尔的一次施舍食物渡日,然后慢慢等死。   “允,你上树……小耳兽不会爬树吧?”百耳看他神情显然是想开了,于是吩咐,而后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惊问。如果小耳兽会爬树,那么他们之前的这些布置不就白费了?思及此,他不由为自己的思维不够缜密而懊恼起来。   允笑了起来,“放心,不会。”他虽然不知道百耳为什么要搬那么多石头,也不认为那几块石头就能挡住小耳兽,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而且   从百耳捕啮兔兽的手法以及之前为猎长角兽所做的那些布置以及最后的成果都让他对这个有些奇怪的亚兽怀疑越来越少,期待越来越多。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百耳在吩咐需要做什么时的从容不迫以及传递出来的强大自信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   听到他的回答,百耳松了口气,于是又说了一遍让他上树,自己则慢慢地按摩着用力过度的手臂,心中苦笑不已。这个身体终究还是太弱了,如果没有允和诺的相助,他要捕到一头长角兽不知要花费多少倍的功夫。   “我和你一起在下面吧。”允没听到百耳爬树的声音,于是道。在他看来,在危险面前,兽人照顾亚兽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怕他只是个瞎眼的兽人。   百耳怔了下,看向阵外,想了想,点头同意:“也好。”于是允化为兽形,立在他旁边严阵以待。   这时已有几只小耳兽闯入了阵中。百耳看着它们时而跳上石头,时而在树隙藤缝间穿过,然后又在不知不觉中绕回了原路,心中不由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布的这个阵是有用的。   又等了一会儿,所有小耳兽都进了阵,三三两两被分开困住,明明是在一个固定的范围里打转,它们却浑然不觉,还在按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奔跑。看着近百头的小耳兽,百耳不得不庆幸自己想到了布阵的办法,否则就算再来几个兽人,也不是它们的对手。   “允,如果只有一只小耳兽,你能对付吗?”他沉吟片刻,问。   允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但仍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回答:“能。”只是一头的话,他只要留心些,应该是没问题的。   百耳笑了,停下按摩的动作,提起兽刺:“那好,你往左走七步,然后右转,走五步,那里有一只小耳兽。”趁这个时候小耳兽尚未反应过来,可以用各个击破的手法先解决一些,否则等阵法困不住它们,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   然而他话说完良久,允也没有动,就在他以为允是心中没底的时候,允才讷讷地问:“十步是多少?七步又是多少?”   百耳脑袋一懵,半天才缓过神,只觉额角隐隐抽疼。他一直以为因为百耳被人排斥,又是亚兽,才不知数,哪里会想到竟然连身为兽人的允竟然也不知道,那么这是不是代表其实这里的人连最平常的计数都不知道?想到这个可能,他就觉得头大如斗。但现在并不是多想的时候,出手的时机一旦错过,到时他悔都来不及。   “我带你过去。”他原本是想隐在暗处,这样既能纵观全局,也能在允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一二。但现在要让一个完全没接触过数的人听几遍就学会简单的计数,实在是不太可能,所以不得不打消开始的念头。       14、兽人们   左走七步,右转五步,一只绿眼的尖头獒……不,是小耳兽正烦躁地啃着一株大树根部,显然是察觉到自己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它面前,既看不到散发出血腥味的猎物,又看不到同伴,开始恐慌了。   允和百耳出现的时候,它立刻就察觉了,掉转身目光凶戾地望过来。允早在百耳提醒他迈出最后一步时,便判断出了小耳兽的位置,不等它攻击,已抢先扑出,张嘴咬向应该是脖子所在的位置,却因为小耳兽转了身,这一口便落在了它屁股上。小耳兽嗷地一声,扭头想要反咬。   百耳抚额,同时攫紧手中兽刺,准备一个不对便抢上前相助。   好在允体型够大,加上扑过去的冲力,就算失误,仍将小耳兽的反扑压制住了,虽然背上被咬了一口,但不痛不痒,于是顺着声音果断地又补了一口。小耳兽挣扎了两下,便断了气。   当鲜血滑入口腔的那一刹那,允突然感觉到久违的血性和豪气再次回到了身体里,整个人顿时充满了力量,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什么事能难住他。   “百耳,下一个。”扔下小耳兽的尸体,他回到百耳身边,意气昂扬。   这当然不是他猎到的第一头野兽,也不是曾经猎到过的野兽中最凶猛的,却是他瞎眼以后亲自捕到的第一头兽,证实着即便瞎眼只要多动脑子他仍能捕获猎物,这无疑是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让他怎么不兴奋。   “你的伤……”百耳伸指探了探他背上的伤,见是几道深深的牙印,皮肉并没被撕脱,放下心来。   “不算什么。”允满不在乎地说,倒不是他硬撑,而是这样的伤对兽人来说确实没什么影响。   见他不似作伪,又一副很期待大杀一场的样子,百耳稍稍衡量了下眼前的形势,便同意了继续。如果不是他自认现在还对付不了獒犬一样大的小耳兽,也不至于让允出手。但现在允给他的感觉,似乎是很乐在其中。让他不由想到自己以前的那些部下,明明身上伤痕累累,却仍然抢着请令出战的情景,最后那场战役……他没让自己想下去。   两人专捡落单的小耳兽攻击,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允对小耳兽所处的位置判断越来越精确,动作也越来越干净利落,从第四头上开始,几乎都是一口解决,也再没受过伤。   诺领着十多个兽人出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三三两两分布在林间的小耳兽,以及正在扑杀小耳兽的允和悠然站在不远处的百耳。   乍然见到这么多小耳兽,前来的兽人不由一阵骚动,诺大急,顾不上其他人,撒开腿就冲在了前面。其他兽人见状,也都压下心中的震惊,齐齐化为兽形,跟着向允所在的方向跑去。   迷阵中突然多出许多兽来,百耳自然不可能没察觉,但是直到允将面前那只小耳兽解决掉,他才笑道:“诺带人来了,我们该当迎接一下才是。”否则只怕这些兽人也要落得小耳兽一样的下场,脾气一来,毁了他的阵,那可就不妙了。   在百耳和允的接应下,一个个稀里糊涂还在原地打转,又或遭遇上同样被困的小耳兽而厮斗在一起的兽人被成功解救出来,虽然有的受了些伤,但并没有大碍。在这过程中,因为有兽人们出手,还顺道解决了小半的小耳兽。   当十多个兽人跟着百耳到达阵心,看到那里堆积成小山的长角兽尸体,眼中都露出惊讶和不可置信的神色。虽然相信诺没有骗他们,但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其中震惊可比当初允和诺得知百耳捕获一只啮兔兽更要强烈百倍。   “先把剩下的小耳兽解决掉吧。”开口的是图,那个部落第一勇士。到了这时,他也已经看出眼前这片地方有些怪异,似乎只有百耳和允能自由进出,那些小耳兽显然也跟他们之前一样是被困住的。   诺看向百耳,褐色的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像是崇敬又像是疑惑。他可没忘记在离开之前,自己还能随意地在这片林子里撒欢地跑来跑去,现在变成这样,如果说不是百耳做的,他都不相信。   接收到他的目光,百耳微微一笑,“好啊。你们看是一起,还是分散行动?”顿了下,他看向因为感觉到族类被杀已经开始狂躁的小耳兽,建议道:“最好不要单独一人,也许你们有能力独自对付多只小耳兽,但能不受伤,还是不要受伤的好。”   来时,诺因为急着赶路,没心情跟兽人们说捕猎的过程,因此兽人们在看到百耳也在的时候感觉异常微妙,而这只亚兽还并不是老老实实呆在一旁,竟然敢在兽人们讨论杀死小耳兽时插话,这就让一些没眼色的兽人有些不舒服了。毕竟在这些兽人们眼中,一个亚兽又怎么会懂得应对小耳兽?   “我和萨一起。”开口的依然是图。也许别人没看出来,但他却发觉允和诺并没有不赞同百耳的意思,而且看上去,两人似乎都很听这个亚兽的话。加上多日前百耳一人出去,却安然回来,后来还弄了只啮齿兔回来,他早已不敢小看这个亚兽。   他在青年兽人中隐然处于领头者的地位,他带头接受了百耳的意见,别的兽人就算心里嘀咕也不再说什么,各自与好友或打猎时配合默契的伙伴结了队。十五个兽人加上诺,最后组成了六队,除了图和萨是两个人,还有一队也是两人的,其余四队都是三个人。允本来也想加入,但被百耳拦住了。剩下不过四五十头小耳兽,十六个兽人解决起来易如反掌,完全不需要他再凑上一脚。   “这里也要人守着,以免有小耳兽逃窜进来,毁了这些长角兽肉。”他是这样对允说的。“而且,你今天已杀了十多头小耳兽,不用担心会有人超过你。”后面这一句虽然是实话,却并不排除有安抚的成分存在。   十多头是多少,允没有概念,但是他听百耳的口气,显然是很多的意思,当下就高兴起来,也就不计较不能跟众人一起杀小耳兽这件微不足道的事了。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如果跟这些青年兽人一起,或许根本没有他出手的机会。   听到两人的对话,图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百耳,回头,对上萨同样疑虑的目光。   “哪些人会数数?”想到允的情况,百耳心里仍残存着一线希望,问眼前各色各样兽形的兽人。   兽人们互相看看,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有的兽人完全没想过要理他,只是喊着允,让他告诉他们这片林子要怎么走才不会被困住。   允没有说话,却呲了呲牙,发出低低的咆哮声,显示出他现在很不高兴。诺悄无声息地离开被分到的那组兽人,站到了百耳身边。   反倒是百耳一点不生气。他想起十五岁那年,刚进入军队,因为军中某些不可说的原因,而被破格提拔为一个十人队的队长,手下全是些老兵油子。第一次下达命令时,场面可比现在精彩多了。现在,他占着有利的形势,有什么可着急上火的?   “数数是什么?”图突然大吼一声,将那些兽人的声音镇压了下去,然后问百耳。   百耳揉了揉额角,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个自己觉得很傻的问题:“能数出这里有几头长角兽吗?”   图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在说不相干的事,但仍看了看那堆长角兽,吐出两个字:“很多。”是真的很多,他们从来就没一次打到过这么多的长角兽。   好吧。百耳觉得自己就不该抱希望。他想了想,让诺去找了许多树枝来,然后截成一段段的。   “这边是左,这边是右。”   “走一步,扔一根……知道吗?扔完了你手中的,左转,再向前走,开始扔他手中的,没扔完之前一直往前走……”   百耳想了一个自认为比较简单的方法,不用他们自己计数步子,也能顺利走到指定的地点。当然,前提是,他们肯听他的话。对于这一点,他倒是不需要操心,因为图和萨并没有多问,接过数好的木棍就出发了。   当看到他们跟小耳兽对上的时候,其他兽人也呆不住了,纷纷挤到百耳跟前要木棍。当然,也有兽人不信邪,拿了木棍,却没按指示走,结果当然是再次被困住。对于这样的兽人,百耳表示,可以让他们休息休息。       15、收获   小耳兽虽然数量不少,但因为是几只几只被分隔开的,发挥不了群攻的优势,很快便被兽人们剿杀一空。而几组兽人中,又要以图和萨两人,加上另外一个以叫漠的兽人为首的三人小组最为出色。他们不仅迅速解决掉了小耳兽,竟然还记住了走过的路线,回来时一根不缺地将之前的树枝交还给了百耳。于是能者多劳,剩下的小耳兽自然便由他们解决了。   等确定小耳兽被清扫干净后,百耳让最先回来的漠和另外两个兽人挪动了两块石头,破了阵。当允在他的示意下通知那些解决了小耳兽之后便被困住的兽人们可以直接过来时,他们最初还有些犹豫,等真正走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回竟然真的不需要转来转去很顺利就走到了最中间,不由大为奇怪。   “百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到了这时候还不明白这个地方的古怪是百耳弄的,那就真是蠢了。萨看着这个变得与记忆中极不一样的百耳,问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疑问。而真正将目光落在百耳身上时,他才注意到这个亚兽正懒懒地靠坐在一头长角兽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兽皮,头发高高束在头顶,神色间带着某些他说不出的东西。脸还是那张脸,横过眼角脸颊的疤依然狰狞而醒目,但是在黑色而雄壮的长角兽衬托下,这被裹在白色皮毛中的人竟然让人感到一种违和的美。萨伸爪子擦向眼睛,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吧,怎么会觉得这个亚兽美?   见所有人都回来了,百耳才站起身,掸了掸披风,笑吟吟地扫过几只落在最后面眼神躲闪的兽人,才漫不经心地道:“自己一个人时瞎捉摸出来的,起不了大作用。”确实是起不了大作用,就算困小耳兽也是一时的,毕竟他这个阵法布置得仓促而简陋,等小耳兽暴躁得将周围的藤木和石头毁坏时,便再困不住它们了。对于兽人,那作用自然更要大打折扣。不过要把阵法这东西跟连计数都不会的兽人们解释,那简直是自讨苦吃。何况他虽然没刻意掩饰过,但也不会傻乎乎地自报家门,告诉别人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占了百耳的身体。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矩风俗,他可不会嫌自己命太大。   对于他的解释,众人都将信将疑,但素来没打过什么交道,也不知这个人究竟有些什么本事,想置疑都无从置起,因此这个问题不了了之。   “百耳,你能把这个教给我吗?”这一回开口的是漠。   漠是一个刚成年的兽人,兽形是只红毛狮,人形则是个红头发看上去还很青涩的英俊小伙子。也许是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机灵,也许是因为他名字的发音跟百耳上一世的名字一样,百耳对他颇有些好感,闻言也没拒绝,只是问:“你学这个做什么?”   “我想如果找些石头像你这样布在部落周围,我们就不用怕小耳兽来攻击了。还有以后打猎时,如果遇到难捉的兽,也能布成这样,把它们骗到里面……”漠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厚,与他在捕猎走阵时表现出的灵活机便大不一样。   百耳暗讶,没想到这小子倒是能举一反三,心中不由生起好奇,想知道他能学到什么程度。“回部落后来找我。”扔下这么一句话,他便转过头,看向图,询问:“这些一次能全部弄走吗?”他当然知道以兽人的大力,这些长角兽完全不是问题。不过现在阵法已解决,主导权自然需要交给兽人们早已习惯服从的人。   “能。”图的回答毫不意外。   百耳点了点头,便走开了去跟诺说话,处理猎物的事便与他无关了。   图茫然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招呼着所有兽人开始收拢四散的小耳兽尸体,并清理长角兽。允这时自然不需要做什么,他侧耳听了听百耳的声音传来处,也走了过去。   百耳其实是好奇诺怎么会引得一群长角兽追来。在他们的计划中,目标是一头长角兽,引到这里,先用长藤绊它,再用陷阱坑它,最后再决定三人合力将它弄死。总是是觉得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行的,哪知计划快不过变化。想起诺被一群长角兽追的狼狈样子,百耳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诺被笑得脸红,可惜他现在是兽形,看不出来。他抬头看了看枯枝间漏出的铅灰色的天空,这时雪仍下得急,落进它眼睛里,它忙把头又垂下,看着自己有小半截白毛的脚尖。   “我去时一群长角兽在那边山脚下刨雪啃草根。我就挑了一头最壮的,开始按你说的只是挑衅它,但它只追一会儿就回去了。于是我就在它身上咬了一口……”他说到这有些吞吞吐吐,“哪知会引得它们全部追来。”   百耳听罢哑然,好一会儿才无奈地道:“你运气真好,一挑就挑到它们的首领了。”首领往哪里跑,其他长角兽不是跟着往哪里跑?   诺啊了一声,便没了声音,显然他后来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幸好之前有排陷阱,百耳也没弃它不顾,否则它只怕要被追到脱力而死,更别说有这么多的收获了。   允在旁边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惹来不少怪异的目光。就在这时,那边收拾长角兽的兽人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在那陷阱里还倒挂着只长角兽,被兽人拉起来,竟然还是活的。等百耳三人走过去,那只长角兽已被兽人们咬死了。看它的体型以及背上的咬伤,显然就是跑在最前面的那头长角兽。当时百耳只顾着将藤索缠在树上并爬树逃命,根本没注意它在被绊之后还倒霉地栽进了陷阱中。   “软骨兽?软骨兽!”在处理了长角兽之后,有个兽人无意地往坑中又扫了眼,而后突然惊呼起来。   其他兽人听到后,皆纷纷聚拢了过来,那最先看到的兽人拿了根长树枝进坑里戳了戳,确定那只软骨兽已被摔死……或者是压死之后,才跳进去,将它捞了出来。然后,送到百耳三人面前。   百耳怔了一下,允已经伸手接过,扛在了自己肩上。   “这些都是我们猎到的,最好的不用交给部落,由我们自己分。”知道百耳在常识上又犯糊涂了,诺低声跟他解释。   百耳恍然。原主是亚兽,除了在部落周围采集点野果和野菜自己吃以外,并没有向部落贡献过什么,加上他以前的伴侣出猎回来会交给他一些肉,但从来不跟他说打猎和兽人分配方面的事,所以他对于这一点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现在听到,觉得这样分配也挺合理,否则兽人们在外面冒着生命危险捕猎养活全族之人,还要守卫部落,却要跟大家一样分配,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大约是听到了诺的话,正提起一只长角兽扛上肩的图往这边看了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只是另外再拎起四只小耳兽的尾巴,一声长啸,招呼大家可以走了。其他兽人也是这样,一肩长角兽,一手小耳兽,只差别在数量多少,而最大的那头长角兽是由两个兽人抬着,可见重量不一般。其他不用扛长角兽的兽人们则将十几只小耳兽用藤索捆扎在一起,便于搬运。百耳再次感叹兽人大力的同时,自己也拽了两只小耳兽拖着走,却没让诺拿任何东西,而是嘱其仍然负责探路和放哨。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他一直坚信的。       16、亚兽们啊   自进入雪季后,部落中央的空地上首次摆满了猎物。   七头长角兽,上百只小耳兽。这样的收获,就算是在长草季也是罕见。除了值守的兽人,族长,族巫,以及所有健壮的兽人都来了,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惊诧。不说长角兽,就是这许多的小耳兽,他们很清楚,以十几个兽人的力量不是消灭不了,但却绝对会死伤惨重。然而,这次他们竟然个个都平安回来了,就算有几个受伤,也并不严重,完全不需要族巫治疗,这在以往是完全不可想像的事。   当然,这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片刻的疑虑,族长便将之抛到了一边,喜容满面地开始让人切割处理猎物。而他自己则招了图萨等人到身边,询问捕猎的详细经过。   这时,族中的亚兽以及几个还勉强能走动的老残兽人也三三两两赶了来。因为是雪后难得的一次大收获,族长决定这一日全族共食,每人都能分到食物。   百耳看着兽人们利落地剥皮,割头,剖腹,取内脏,目光落在长角兽的长角,以及被扔在一起的皮毛上,心里转着念头,问旁边的允:“这些皮毛兽角怎么处理?”   “谁想要就去拿,没人要就扔了。长角兽和小耳兽的皮毛都不是什么好的,很少有人要。”允低声解释。   “那我全要可成?”百耳想到自己那个破烂漏风的帐篷,若有所思。   允失笑,“你要那么多做什么?就算是做个像我家那么大的帐篷也用不完吧?”他倒是老练,一猜就猜出了百耳的念头。   “多铺几层,暖和。”百耳微窘,干咳一声,解释。   “那就都捡去吧。等诺和穆来,我们帮你拿。”允无可无不可地道。诺进部落的时候,先将软骨兽带回去了,因为软骨兽是属于他们三人的,不用参与分配,也就不必放到一起招人眼。   百耳道了谢,还想问问部落里有哪里人的手比较巧,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亚兽的说话声。   “百耳,你来做什么?上次不是已经告诉你,部落以后都不会再分给你食物了吗?”   百耳一怔,回头,发现说话的是上次到他帐篷找他质问苦紫麻根一事的三个亚兽之一,叫什么……他在记忆中找了找,这时才确定对方叫肖柯,跟那侬,尼雅,也就是允的前伴侣,是部落里最受追捧的三只亚兽,同时也负责管理部落所有的亚兽。   很显然,亚兽们的消息还不够灵通,并不知道这次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收获完全是百耳三人的功劳,否则肖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并肩而立神色高傲的三朵花……百耳垂眸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搭理比较好,于是又转过头继续看兽人们处理野兽,学习他们利落的手法。不过他不说话,不代表别人没话说。   “如果百耳不能分到食物,那么你们就更没资格分取食物。”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百耳旁边,冷冷地道。他的旁边跟着一脸不平的穆。   百耳没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诺会帮自己说话,有些感动,自然不好继续沉默下去,笑吟吟地看向脸色不好的肖柯:“肖柯是吧?或许你需要我郑重向你保证一遍,我百耳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从你手中分取食物。当然,也请你们以后离我远点,我——很不喜欢看到你们。”他的语气很温和,就像是在跟老友谈天一样,只不过话中的意思很不客气,加上他眼尾淡淡的冷意,唇角勾起的不屑,真正有伤人于无形的功力。   肖柯素来是被人捧着哄着的,何尝被人这样说过,就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眼圈却红了。   “百耳,你怎么能这样说,肖柯也是好心提醒你……”那侬见状,忙道。   百耳眉微微一皱,伸手牵住来到身边的穆的小手,往那堆散发着血腥味的皮子走去,对那侬的话只当耳边风过。这些亚兽的脾性在他感觉中多多少少与女人有些相像,小心眼,碎嘴,其实要说真有多大恶意,也说不上,再加上那古怪的生育能力,实与女人无异,而他素来是不跟女人计较的。   他这一走,那侬未说完的话登时卡在了喉咙眼里,不上不下,直噎得他脸色忽红忽白,难看之极。   早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发生的事,一个正在追求那侬的银发兽人突然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挡在百耳面前。   “百耳,你让那侬和肖柯难过了,跟他们道歉!”   百耳有些意外,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冷冷地看向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健壮兽人。明明对方比他高出近一个头,却无端生起被他俯视的感觉,原本是想为心上人出头的理直气壮不知不觉竟变成了心虚,不过双脚仍牢牢站在原地,极力克制住了后退的冲动。   直到看得对方目光开始脱闪,百耳才淡淡一笑,语气极温柔地问:“怎么道歉?我不会,你可教我?”   那兽人本已不抱希望,闻言眼睛一亮,忙说:“你只要回去跟那侬和肖柯说对不起就行了。”心中却想,这百耳果然像其他人说的那样虽然看着吓人,其实胆子很小,就算被欺负了也不会吭一声。   百耳偏了偏头,笑得更加和蔼可亲:“说什么?”   “说对不起。”见对方眼中似乎还有些迷茫,那兽人暗骂笨家伙,却还是大声地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   百耳淡淡嗯了声,微笑道:“我接受了。”语罢,牵着一脸愤怒的小穆绕过那兽人,继续往前走。   兽人蒙了,等着他回来道歉的肖柯和那侬也傻眼了,连带周围看热闹的人脸上也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好一会儿,兽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对方戏弄了,勃然大怒,迈步就要追上去算帐,却被悄无声息窜出来的诺挡住。   “角,百耳是亚兽,不是兽人。”诺沉声警告。兽人欺负亚兽人,这是部落所不允许的。当初就算百耳的伴侣不喜欢他,也从来不会刻意冷待他。如果不是那场獠兽之祸,伴侣死了,他的日子就算没其他亚兽那样幸福,也不至于落魄到萧陌刚来时那样。   名为角的兽人正满肚子的怒火,偏偏又不能真的把一只亚兽怎么样,诺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一个发泄口。   “三脚狼,你是要成为诺的守护?”他讥讽地问。   守护,在兽人部落相当于亚兽亲人,伴侣,追求者的身份。如果亚兽得罪了兽人,兽人不会直接找亚兽麻烦,却能向该亚兽的守护挑战。   诺微一犹豫,却没退却,昂首道:“是。”没有百耳,他和允还有穆或许已经饿死了,而今日狩猎一过,百耳还为他们挣回了早已失去的属于兽人应该拥有的尊敬,因此在百耳有麻烦的时候,他挺身而出是最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我要向你挑战!”肯定的字眼刚一吐出,角立即接话,生怕对方反悔似的。   周围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毕竟一个健壮的兽人向一个残疾兽人挑战,这是闻所未闻的事,但若两者都是为了自己守护的亚兽,却又不是说不过去。只是终究还是有人觉得此举不够厚道,看角的目光不觉带上了不赞同。   诺在对方提及守护的时候便想到了这样的结果,闻言并不意外,正要答应,却被听到他们话退回来的百耳抬手阻止了。   “向诺挑战?”百耳笑问,看向角的目光中却带上了寒意。他是一个极护短的人,诺,允,还有穆是他到这里后走得最近的人,两次出猎,数次同食,相处时日虽然不多,但三人的品性让他生出结交之心,早已视他们为友。角此举明着欺诺腿残,他怎能不动怒?如果之前还因着对方的憨厚而只起了逗弄之心,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的话,那么现在对于这个兽人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手下留情的心思。       17、传说中的南方   他语音未落,突然平地暴起,抬膝撞上对方小腹,一直提在手中的兽刺同时刺出。   角也是经验丰富的猎手,对危险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往后疾退。然而百耳早料到他的反应,身体仍在空中,已由曲膝变踹,借着其后退之势,竟一脚踢在角的肚子上,将人踹飞了出去,同时猱身而上,在他摔得懵头懵脑之际,兽刺轻飘飘地点在他两根锁骨间的凹陷处。   “向诺挑战,你还不够资格。”看着地上脸色涨得血红的兽人,他轻轻一笑,收回了兽刺,迅速后退至允诺等人旁边,以防对方因为不甘而反扑。其实他很清楚,如果真的交战,他无论是在力量还是速度上都比不上兽人。他占的不过是一个出其不意的便宜而已,只要能一举将对方震慑,便算达到了目的。至于真正的决斗,谁理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让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无论是看热闹的亚兽和兽人,还是正在忙碌的兽人们,都震惊地看向正在低头掸去披风上雪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的百耳,再满眼同情地看向仍傻呆呆躺在雪地上的角,一时间竟然没人说话。就连诺跟穆都有些傻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喝了香树汁产生了幻觉。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只有允看不见,但却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忙一把拽住儿子小穆,连声问。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定然是百耳又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这一开口,凝窒的气氛顿时被打破,角也回过了神,飞快从地上爬起,不发一语地离开了。百耳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他颓丧的背影,知道此人以后在族人面前都将抬不起头。对此,他倒没有什么愧疚,因为对方所做所为已触及了他的底线。   这边厢,穆已在允的耳边将整件事的经过说了遍,直听得允眉飞色舞,如果不是顾忌着百耳是个亚兽,只怕已上前将狠狠地捶上两拳以示赞赏了。   ******   兽人们处理好猎物,将头和内脏留了出来,加上部分兽肉,一起交给亚兽们煮食。余下的肉则就这样放在场地上,直到冰硬后会收进部落的储食帐篷,然后每日按人头数分配给族人。因为此次狩猎主要出力的是百耳三人,因此他们额外分到了一头长角兽,以及每人两只小耳兽,都是完完整整没处理过的。百耳倒不会嫌少,事实上,这次他们的收获算是很丰富了,如果让他们自己扛回来,决不会超过这个数,剩下的只怕就要便宜给林子里的野兽,倒不如结点善缘。   亚兽们动作很麻利,一会儿就在场地另一边烧起了一排火堆,其中三个火堆上面架着半兽人高数人合抱大的骨锅,里面放了大半锅水,他们将剥了皮的兽头整个丢了进去,然后是清洗干净的垛成块的内脏,最后是黑薯。   百耳看到,暗忖看上去比自己做的好不到哪里去啊,嘴里却问像个小尾巴似的穆:“那个锅是什么兽的头骨,这么大?”   经过之前一事,穆对他已是彻头彻尾的崇拜了,闻问很高兴自己能够为他解惑,“是哇奴兽,阿父说有山那么大,叫起来的声音就是哇奴哇奴的,要全部落的兽人一起,才能抓住它。一头哇奴兽可够全部落的人吃上好些天呢。咱们部落有哇奴兽的头锅,可是很了不起,别的部落就算有,也没我们多,有的一个也没有。”说到这里,小家伙看上去很骄傲,为自己的部落而骄傲。   小山那么大……百耳眯眼想了想,觉得也许言过其事。那么大的兽,在森林里行走可不方便,哪怕这里的树木比原来世界的高大许多。但是首次听到与别的部落有关的事,他不免有了几分兴趣。   “别的部落?咱们部落附近还有别的部落吗?”   “当然有啊。”穆惊讶地看向他,显然想不到他连这么普通的常识都不知道。   看出他眼中的疑惑,百耳微笑,一点惭愧的意思也没有:“以前没人向你这样跟我说话。”   小兽人眼中的不解登时转变成怜悯,伸手抓紧百耳的手,说:“那以后你有什么不知道的,我都跟你说。我不知道,就问阿父和诺,然后再告诉你。”   话音刚落,他的头便被拍了一下,允在后面没好气地道:“我不会直接跟百耳说,要你传话!”说着,便跟百耳说起了其他部落的事,允也算看明白了,百耳不只是对别的部落的事不知道,连自己部落的很多常识性东西都不清楚,真不知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我们黑河部落是蓝月森林北片最强大的部落,在我们部落周围还有很多比较小的部落,也都是由杂族兽人组成。蓝月森林里的部落都是杂族兽人,只有往南边出了森林,在森林外面据说是大片的草原和大片的水塘,那里生活着纯族兽人。听说他们过得比我们好,有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陶碗陶锅,还有比兽皮还柔软舒服的裙子。我们部落用的陶碗陶锅就是客兽从南边带过来的,一个陶罐可以换到我们今天分得的所有食物,除了软骨兽。”他家的那两个陶罐,如果不是尼雅一直吵着要,他哪里舍得拿存了很久准备过冬的食物去换。   也就是一头长角兽,六只小耳兽。百耳默默算了一下,登时觉得奇贵无比,下意识想到自己家那些精美瓷器,那时是看也懒得看一眼的,此时却有一种怎么没能带两个过来的想法。摇了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甩掉,道:“我们部落没派人去过南边吗?”那样的暴利,就算是回来时顺手带上两兽皮兜,也够全部落吃上好久的了。   “上任族长还在的时候,有派过人去,但只回来了肖柯和尼雅的阿父,他们带回外族的亚兽,作为自己的伴侣,还有一个当了现在族长的伴侣。”   “没带回其他东西吗?”百耳有些不可思议,问。   “应该没有。我的阿父没跟我说过。”允想了想,摇头。然后低头望向沉默站在另一边的诺,就像能看见似的。多年的朋友,对对方的呼吸和脚步声都熟悉无比,他知道诺一直在那里。“诺的阿父就是那次出去没有的,只留下他和他的阿帕。”   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不远处煮食的亚兽,连个目光都吝于回应。   百耳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假借同情又或者关心的名义去打探别人的伤心往事,听到此,并没有顺势接下去,而是问:“也就是说,那次去南边,除了几个外族亚兽,什么收获也没有?”   “嗯。”允点头,“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现在的族长接任后,除了跟附近几个小部落接触外,就再没派人出去过了。”   牺牲了那么多兽人……按百耳的推测,如果前任族长决定派人远行,考虑到路上的凶险以及要把外面有价值的东西带回部落,绝对不会只让两三个兽人出去,最起码要十人以上才能成行。牺牲了那么多兽人,只为带回三个亚兽,这怎么想怎么不合理,除非他们一开始就是冲着那些亚兽去的。可惜对于此事,允也只是听人述说,真实的情况只怕仅有那幸存下来的几个人才最清楚。   想到在部落地位隐然高于其他亚兽的那侬三人,百耳眉微皱,觉得这些部落里的事自己听听便罢,还是不要去追究得太深入比较好。    18、分食和毛皮   百耳对允所说的南边很感兴趣,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陶器,以及柔软舒服的裙子……他的脑海中自动浮现了一副堪比大晋城镇的繁华兽人城市图貌,觉得如果有机会,或许应该去看看。   “百耳,你如果想重建帐篷的话,可以请老瓦帮你做,他做的帐篷很牢固,他的伴侣赞赞能将帐篷上的皮毛缝得密密实实的,让雪季很暖和。”允发现百耳真的打算将那些兽皮都收集回去,觉得他这是肯定要弄帐篷了,于是建议。   “如此甚好。待过些天我把皮子都处理好后,再去相请。”百耳闻言欣然道,然后回头看向隔了一位的诺,“诺,回去尚要向你请教如何硝皮。”之前一张兽皮也就罢了,可以让诺帮他硝,如今这许多,百耳可没那么厚颜无耻,又让人帮着弄。   “好。”诺应得爽快。他这时已化成人形,正一手端着只大陶碗,一只手搭在允的肩上,以支撑着自己往前挪。百耳看到这一幕,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浮起一个念头来。   穆站在百耳前面,除了百耳捧着个小骨锅外,其他人都是拿着碗,石碗,陶碗,容量却比百耳的小骨锅还大许多。他们排着队,等着分已煮好的食物。按理,百耳是该排在亚兽人那一队的,但是亚兽那边分发食物的正是那侬三人,鉴于他之前郑重做下的保证,现在只好□兽人这一组。如果是以前,他这样做肯定会遭到白眼,然后被赶回亚兽那边,不过这次所分的食物是他参与捕获的,所以包括族长在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加上之前跟角那一场不能称之为比斗的比斗,多多少少造成了一定的威慑,再没亚兽敢有事没事对着他说三道四,于是他现在可以清清静静地站在这里。   “我也帮你硝皮,百耳。”听到他们的话,站在最前面的穆忍不住了,兴致勃勃地对着百耳说。   百耳睨了他一眼,失笑,“好啊。”什么帮他硝皮,是自己想玩吧。   前面的人已经打了食物走了,穆本来还想多说几句,这时也只好忍下,走上前乖乖地将碗捧高,看着掌勺的兽人将他的碗打满,碗里散发出的香味让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因为食物煮得够多,这一次每个人都分到了满满一碗,有的人当场就用手抓着吃起来,而有的人则小心翼翼地捧着回转自家的帐篷,显然是不打算一次吃完。   百耳用筷子夹着尝了一块炖肺,就再没了吃的欲望。除了盐什么佐料都没放的杂炖内脏肉块黑薯,味道真是……他就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吃得下去,却不肯吃鱼。也许,是味觉喜好的差异吧。他只能如此猜测。   不过虽然觉得难以下咽,他也知道这里的食物有多么珍贵,加上初来此地时曾经历过的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让他不至于将那一锅东西倒掉,而是直接给了吃得津津有味的穆。他现在储存的食物足够他吃上一些日子的了,没必要再勉强自己。   穆被吓了一跳,本不敢要,但在确定他是真不想吃后,才欢天喜地地接了,然后给诺和允的碗里一人分了些。百耳见他自己几乎没剩下什么,对这个小兽人倒是越加喜爱了。   吃完东西,收集兽皮时,除了百耳几人外,竟然还有几个年老的兽人和亚兽,不过他们并没有上前争抢,而是默默地站在一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这些是我们打回来的猎物,所以皮毛会由我们先挑选,我们挑剩下的他们才能拿。”仿佛知道百耳会有什么疑惑,允蹲在他旁边一边依靠着手的触摸挑选比较好的皮毛,一边低声解释。   百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几乎要以为他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   “因为你经常问的都是这些大家都知道的问题。”允嘿嘿一笑。   百耳抚额,觉得这厮如果眼睛没瞎,只怕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幸亏自己及时找上了他们父子,否则让这样的人才饿死了,实在可悲又可惜。   “那个就是瓦。”诺突然开口,他单腿不好蹲,于是又变回了兽形,将一张张选出的皮子叼到百耳旁边,等两人说话停顿的空间,才插了这么一句。   百耳顺着他目光所示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年纪很大,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兽人,看到那个老兽人泛着菜色的脸,以及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的身体,他突然有些怀疑对方是否能帮自己把帐篷建起来。他的疑问刚一升起,允便像是能够预知似的,开口为他解答了。   “年纪大,身体不够灵活,眼睛耳朵和牙齿也开始不好使,所以不能再打猎。不过只要有吃的,要建个帐篷是很容易的。”   百耳对他能洞悉自己心中的想法已经开始麻木,只是问:“他的儿孙能让他来帮忙?”   “老瓦家没有孩子,就是他和他的伴侣。有孩子的老兽人亚兽人和有家人照顾的残兽人不会住在我们那片。只要给他们一点吃的,他们就能帮你做很多事。”   允连着两次提到吃的,也许他是无意识的,百耳却听得一阵阵心酸和无力。虽然部落也会尽可能地照顾老幼残弱,但只限于食物充足的时候,一旦到了像雪季这样连草根都难得刨出来的时候,最先被抛弃的便会是他们,不管他们曾经为部落出过多少力,有过多少付出。这是部落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想要延续下去必须做的妥协。百耳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自从在这身体中醒来后,对于部落的忽视从来没有过怨言。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是他始终坚信的一点。   无声地叹口气,百耳收敛了心神。他现在连养活自己都难,竟然还有心思去同情别人,可真是……   “晚上我去他家看看,顺便拿点肉过去。穆给我带路吧。”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正认真收集皮子的穆说的。   穆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抬起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大声说了声好,然后又弯下腰继续做他的事了。百耳唇角微翘,觉得这个小孩越来越可爱了。   因为看还有人想要,百耳并没有如开始他所想的那样将这里的毛皮尽收入囊中,只拿了足够建一个帐篷并做一些其他用途的,在其他三人的帮助下回了自己的帐篷。然后是处理他们分到的猎物,软骨兽和长角兽。这一回百耳没有要内脏,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把这些内脏做得比那些亚兽更好吃的,于是诺多给他分了一些肉,皮毛也依旧归他。雪季因为太冷,硝皮并不是太好,所以族里的人都会在雪季以前储备够过冬的皮毛。至于原主,却连那些可以任人拿取的皮毛都不敢去碰,百耳除了叹一声怯懦胆小外,还能说什么。   “我帮你把小耳兽也弄了。”诺看着放在百耳帐篷前面的两只小耳兽,说。   “我自己来,你们回去吧。”百耳没有答应,他觉得这些事自己能做,就没必要麻烦别人。何况今天诺跟着他们挖陷阱,然后又引兽,再回部落找人,马不停蹄,估计也累得够呛。   诺也不勉强,点了下头,说:“明天我再来教你硝皮。”一矮身化成了兽形,叼起落在地上的兽皮,等着允扛起两家人的肉,穆提起百耳用兽皮裹着的内脏,三人一前两后慢慢消失在纷飞的雪花中。       19、老兽人瓦和他的伴侣   三人走后,百耳先煮了点东西吃,然后才去处理那两只小耳兽。因为有诺拿过来的兽爪和甲片,剥皮剖腹倒是极轻松,只不过在切割头和四只爪子的时候还是要用石刀。而每次在用石刀费老劲切割肉的时候,他都会无比怀念前世那锋利的刀和匕首。   学着兽人们将肉砍成一块一块的,然后跟内脏一起放到雪地中让它冻硬,最后才收进帐篷。至于那一大堆皮毛,他的帐篷中放不下,只能堆在外面。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提起之前预留下来的半片小耳兽,正打算去找穆,让他带自己去瓦的帐篷,帐篷的兽皮便被人掀了起来,穆笑嘻嘻地钻进头来。百耳不由地感叹这里的人真实在,哪怕只是随口的一提,也会被放在心上。同时暗暗警告自己,以后说话做事要注意,别惹人误会。也许他只是笑言,但别人却说不准就当真了。   老瓦家住在与允家相隔不远的一个密集帐篷区,这里住的大多是年纪大没有孩子的老兽人和亚兽。百耳后来才知道,这里亚兽孕育子嗣的能力很低,这也是为什么原主流产后越发不被众人待见的原因之一,也是曾经成功孕育了小兽人穆的尼雅就算离开了允仍被众兽人追捧的原因。   到老瓦的帐篷时,老兽人正在用石刀使劲地刮收回来的小耳兽皮。看着一团团掉落的灰毛,百耳心中虽然疑惑,但却没表现出来,打算回去再问穆或者允。   “搭帐篷?”老兽人似乎很不喜欢百耳,除了进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而且那一眼有大半部分还分给了那半片小耳兽肉外,其他时候表现得都很冷漠。倒是老兽人的伴侣赞赞态度比较温和,还冲着他们微笑。   赞赞看上去比瓦年轻了许多,头发虽然也已花白,有些乱,但脸上皱纹很浅,五官清隽。他跪坐在火坑边,腰杆挺得笔直,手里拿着兽皮和一根尖细的黑色针状物如同缝补衣服那般在做着什么,神色说不出的安详宁静。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百耳对这里亚兽逐渐积累起的反感突然就淡了许多。   “是。搭帐篷期间,饭食由在……我提供。”百耳记忆中跟这老兽人似乎没打过交道,于是只当他对所有都这样。上一世他见多了脾气怪异的高人,因此并不是如何在意。   听到这,老瓦终于撩起了眼皮,但不是看向百耳,而是看向自己伴侣清瘦的脸和身体,已开始混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怜惜和愧疚。   “你那有没有苦紫麻根?”他没有立即应,而是问。   “有。”百耳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等对方提出,已主动道:“等会儿我就给你送一些来。”   瓦沉默不语,提着刮干净毛的小耳兽皮出了帐篷。百耳愣了下,不知该跟还是不该跟,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赞赞抬起头对着他们露出温和的微笑。   “坐吧,百耳。老瓦出去用雪把兽皮擦洗干净,一会儿就进来。”一边说,他一边冲穆招了招手,慈爱地喊:“穆,过来。”因为没有孩子,所以看到小孩总是特别的喜欢。   穆看了百耳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立即放开他的手,蹬蹬蹬跑到赞赞旁边,笑嘻嘻地喊了声:“赞赞阿亚。”这里称呼祖父辈的老亚兽人都为阿亚,老兽人为阿爷,父亲辈的可以直接喊名字。   “乖。”赞赞摸了摸小穆的脑袋,然后在背后掏啊掏,掏出半个巴掌大的黑薯来往穆手中塞,“给穆吃。”黑薯表皮皱巴巴的,有切过的痕迹,看得出放了很久,主人一直舍不得吃完。   百耳这时也走了过去,跪坐在火坑旁,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那根黑薯,对于老瓦提到苦紫麻根的心思隐隐猜到了几分。   “赞赞阿亚,我不要,我家有呢。”穆现在不缺吃的,哪里肯随便接受别人的吃食。   他原也是一番好意,知道两个老人生活不易,他因为年纪小还能每天分到一个黑薯,而老人们就跟他的父亲允还有诺一样,除了今天傍晚,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分到食物了,这半个黑薯只怕还是以前省下来的。他怎么忍心拿。   然而百耳却注意到老亚兽人脸上的笑慢慢淡去,眼中有黯然划过,忍不住开口微带严厉地训斥穆。   “长者赐不可辞……”说到这,百耳顿了下,暗中呸了自己一口,才又若无其事地道:“赞赞阿亚给你,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他确实喜欢这个小兽人,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子侄,所以说话间不自觉少了一分客气,多了两分随意。   穆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颇有些委屈地瞟了眼百耳,但仍听话地从赞赞快要收回去的手中接过了黑薯,“谢谢赞赞阿亚。”这孩子倒是机灵,面向赞赞时又笑得一脸欢喜了,惹得老亚兽人一抱将他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   “赞赞,那兽皮你们弄来做什么?”既然脾气古怪的瓦不在,本来打算把问题带回去的百耳便省下了这个麻烦,直接开口询问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老亚兽人。   “等瓦把兽皮上的毛弄干净,就能煮来吃了。”赞赞看向百耳,他虽然同样的面黄肌瘦,但脸上一点也没有愁苦之色,始终带着温暖的笑容,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煮来吃?”百耳心中一颤,差点失态。   “是啊,这新鲜的兽皮要比干兽皮软和多了。今天瓦弄了很多回来,也许能让我们这把老骨头撑过这个雪季呢。”说到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胃,脸上露出一丝他自己没有察觉的不舒服。   百耳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表情,猜到干兽皮就算煮过仍然很硬,让因为年纪大肠胃牙齿都不太好的老人很难消受。所以,那半个黑薯在老人眼中其实是比肉更珍贵的东西吧。思及此,他唇角微紧,再次感到了发现此地生存艰难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而旁边听着他们谈话的穆却眼睛一亮,说:“原来兽皮也能吃。我要告诉阿父和阿诺去,以后记得多收集些兽皮,等我们分不到食物时,也不怕饿肚子了。”   百耳听得心中直发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想说以后都不会让你饿肚子。话没开口,瓦拎着擦得干干净净的兽皮走了进来,交给了赞赞。赞赞接过来,放在切肉的石板上砍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丢进锅里。他们用的是陶锅,外壁熏得发黑,上面可看见细小的裂纹,显然用了很多年了,也间接证实着年轻时他们必然也有过很好的日子。   “什么时候做,来叫我。”瓦这时才正式回答百耳,说完,便不再理他,又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百耳见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赞赞有些舍不得小穆,但也没多说什么。   百耳留下了那片小耳兽肉,带着穆出了瓦家的帐篷,没走多远,赞赞追了出来。   “百耳,你把搭帐篷要用的兽皮送些过来,我和瓦闲着没事,能帮你弄几张。你也好早点搭上帐篷。”他搓着手,神色有些窘迫,像是怕被拒绝,但笑容仍然温柔得让人心中发软。   百耳看着他,莫名想起自己早亡的母亲,而后又为自己竟然对着一个与男人相似的亚兽人起这样的念头而感到怪异,忙抛开心中古怪的感觉,笑道:“好,我一会儿就拿过来。”   赞赞似乎松了口气,笑容便越发真挚起来。   百耳说做就做,回去后,果真收了几张兽皮,然后又将穆送给他的苦紫麻根分了一部分出来,用兽皮兜好,一并送到了瓦家。他前脚刚到,穆后脚也捧了几个苦紫麻根并一块长角兽肉过来。看他的样子,显然是经过允的同意的。对此,百耳倒是毫不意外,就像当初他只给了他们父子俩四个苦紫麻根,最终小穆却拎了一兽皮兜来回报他一样。只要有能力,这父子俩是绝不肯占人丝毫便宜的。       20、亚兽   这一夜,百耳如同往常那样打坐修炼,因驾轻就熟,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俩忘的境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觉尾闾穴一热,竟是产生了气感。他一惊,出了定,刚生起的气机顿时消失无踪。   怎么会是尾闾,而不是丹田?百耳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对于失去突如其来的气感毫不可惜。怎么会是尾闾?   虽然内功修练心法五花八门,但它们却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最先产生气机的是下丹田。丹田暖而气生,丹田气满,方可冲击穴道,贯通经脉。百耳所练的内功心法本就是上一世练过的,万不可能出错,但这一次气机发动处却是尾闾,且比他预计早了许多,这实在是前所未有过的事。   他迷惑不解,定了定神,决定重试一次,以确定是不是自己求成心切而产生的错觉。然而,半个时辰后,他再次面色难看地出了定,目光落向下身顶起兽皮裙的昂扬。自来此地后,他的欲望便一直沉寂,连男人早间正常的晨勃也不曾有过,他以为是身体太差,加上一心扑在怎么活下去,怎么吃饱穿暖上,所以没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却……   他抬手揉了揉发紧的眉头,思及方才尾闾穴处的灼热,以及随之而起的欲望,倒与上一世练功,丹田收纳精气时的反应是一样。下丹田为人之命蒂,乃男子藏精女子养胎之所,修习内功时此处气机勃动,会诱发相应的生理反应。而如今尾闾穴不仅代替了丹田抢先出现气机,且还引发了相同的反应,这算什么一回事?   还是说,这里人的身体构造终究与上一世有着很大分别?   当然有区别,这里的男人可是会生孩子。百耳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背上不由起了层冷汗,犹豫了下,手往兽皮裙下伸去,握住与上一世比并不算小的欲望,缓缓滑动起来。   这个身体虽然生过孩子,在性事上却很生涩,没过多久便泄了出来。百耳抽出手,借着火光看向濡湿的手掌,上面除了一滩晶亮滑腻的粘液外,并没有看到他所熟悉的白浊之物。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感觉到身体私密□中泛起的湿意以及燥热,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正视自己亚兽人的身份。一种从表面上看跟男人没有任何区别,但却能生孩子的生物。而身体前面他所熟悉的这个物件,除了排泄外,竟然成了一个摆设。   假男人!百耳突然想到这三个字,心中一阵憋闷,陡然站起身,一把扯掉披风,提起木矛出了帐篷。   扑地一声,长矛□积雪中,再挑起,雪粉四溅,迷人眼眸。   黑夜中,雪地里,寒风呼啸,白雪飘飞。百耳泄忿般将长矛舞得虎虎生风,杀气腾腾,让人生出在千军万马中厮杀的感觉。这一练就是两个时辰,其间没有片刻停歇,直到一声轻微的树枝断裂声响起。他耳朵微动,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长矛如灵蛇回洞,被他反收背后,同时一脚踢出,一块小孩拳头大的冰冻石头如箭般往声音发出之处射去。   “什么人?出来!”他低喝,单手持矛负在背后,一手垂在腿侧,身躯如青松般笔直。虽然因为长时间练习而微微有些喘息,但沉凝的气度却给人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感觉。   一阵细碎的响动,过了会儿,一头银毛巨虎磨磨蹭蹭地从树后走了出来。巨虎只看了百耳一眼,便低下了头,既不再靠近,也不说话。   百耳眯眼打量了他半晌,一时也想不起这家伙是谁,但这厮躲在旁边偷看人练功算是犯了练武人的大忌,就算百耳知道这边兽人并不知道   这样的规矩,仍免不了心中不愉,何况他心情本来就不好。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它,转身回了帐篷。   直到确定他已经离开,角才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那又破又小的帐篷,然后才垂头丧气地又走回林子里。今晚是他值守,想到一同值守的兽人嘲笑的目光,还有那侬冷漠及闪躲的表情,他就难受得不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没想到会看到百耳大晚上的不睡,竟拿着根木棍子在外面玩。刚开始他还以为这个亚兽疯了,直到肃杀到让人窒息的气势迎面扑来,他才发现那根在他看来没一点用处的棍子在对方手中竟变得无比厉害,就算明知道那根棍子对他不可能造成太大的伤害,他仍没有勇气扑上去。那根棍子,让他闻到了如同扑猎时所特有的血的味道。   这只亚兽真可怕。角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但是他还是想跟百耳说,他的力道和速度不够,自己其实是打得过他的。但是不会再有人相信他,而他也不可能再向一只亚兽挑战以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这个不光彩的名誉他注定是要永远地背下去了。没有兽人再看得起他,或许也不再会有亚兽愿意跟他结成伴侣。   银毛虎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带着说不出的凄凉和孤寂。   ******   百耳虽然很郁悴,但既然已成事实,便只能接受。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庆幸这个身体表面看上去起码还跟男人一样,什么都不少,更没有多出属于女人的东西来,让他适应起来至少没那么困难。至于男性的尊严,这里满眼看去全都是男人,他就算功能正常,大约也是用不上的,他可没兴趣让一个男人为自己生孩子。想到此,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于是,难过失落了一晚上后,第二天起来,他又恢复了平素的样子。穆还有幸看到他耍了套烈火枪法,兴奋了一早上。   吃过早饭,百耳和小跟屁虫穆抱着一堆兽皮往诺家而去。路上穆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的是昨晚他家帐篷里发生的事。   原来,当得知那些长角兽全都是允和诺,还有百耳猎到的后,所有残废的兽人便坐不住了。他们纷纷跑到允的帐篷向他打听狩猎的经过,渴望能从其中学到经验,毕竟只要有一线希望,也没人想成为废人,何况这还关系到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是否有食物撑过雪季。这其中还有在上次小耳兽袭击部落时伤残的兽人。至于诺和百耳,却没人打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诺不爱说话,而百耳,他只是一个亚兽,在这些兽人们看来,狩猎中大约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自也没人来找他。   “他们想让阿父以后去打猎时,带上他们。”穆说。   “你阿父答应了吗?”迎面走来一个抱着柴火的瘦小亚兽,而那个亚兽竟然冲着百耳露出了个善意的笑,百耳顿了下,下意识地回以微笑,因为太过意外,所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穆的话,于是问。   “阿父说要问过你。”穆认真的应,然后突然嘿嘿笑了两声,“可把他们吓坏了。”想到那些兽人们的反应,他就忍不住得意。至于为什么得意,其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   百耳笑,伸手揉了揉他毛刺刺的小脑袋,说:“不是吓坏了,应该只是有些惊讶吧。”   “反正就是那样。”小穆倒是不太在乎究竟是什么,只是咯咯地笑:“阿父可高兴了。自他眼睛瞎后就从来没像昨晚笑得那么多过。阿父还说,他们肯定还要来找你,让我先跟你说一声。”   “嗯。我知道了。”百耳想,如果自己有能力,能帮自然帮。    21、被逐   诺的帐篷与允家相隔不远,等百耳和穆到时,允已经在里面了。诺不喜说废话,拿过他们抱来的皮子直接便开始教百耳怎么将皮鞣熟。   诺家有一个两兽人合抱那么大的石盆,诺往里倒了之前就烧在火上的热水,又兑了些雪水,然后再把那些已冻硬的皮子泡进去。   “这石盆是诺花了一整个雪季凿出来的,部落里只有两个这么大的,一个在族长家里。”允解释说。“硝皮时,这盆可要起很大作用。等以后看到合适的石头,我们给你凿个小点的出来。”   泡皮需要一段时间,所以闲下来允便说起了一些百耳可能会感兴趣的琐事。对于硝皮,百耳还是知道一些,比如要先刮干净毛皮内层的碎肉脂肪,清洗干净,晾干,之后才用配好的药水浸泡等等,但他也仅限于了解个大概流程,在细节上要注意些什么却是一点也不清楚。此时听到允提到石盆,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家连个像样的容器都没有,还硝什么皮啊。   “那敢情好。”他赶紧答应,虽然听上去凿那个什么石盆似乎很不容易,但总不能一直赖着诺吧,大不了以后找机会回报他们就是。   然后允又说起了昨晚那些残疾兽人的事,问百耳以后出去打猎,能不能带上他们。   “他们不一定相信我。”百耳沉吟了片刻,说。要知道能像允和诺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的人,在部落里只怕找不出几个。而如果不能取得他们完全的信任,那么在狩猎时他们不服他的分配擅自行动,在如今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到时只怕不止他们自己回不来,还要连累自己和允诺。他不是圣人,不管自己有没有能力,什么人都想拉上一把,更不会为了别人把自己陪进去。   允一时答不上话,因为他还记得昨天晚上那些兽人在听到百耳时,大部分人语气中透露出的怀疑。   “他们没有选择。”诺翻着盆中的皮子,插了句。   是啊,没有选择。如果是健全的兽人,他们有实力选择信和不信,就像昨日入阵那样,就算其中有两个小队不信,也只不过是被困在阵法里一段时间,出来后照旧享有兽人应有的待遇,绝不需要为下一顿吃什么操心。但是残废的兽人却必须像允和诺这样,先证实了自己还有捕猎的能力,才有资格拥有选择的权力。   听到他的话,百耳正想说先见见人再谈其他,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   “百耳,族长让你过去一趟。”传话的是一个没见过的亚兽,不……也不能说没见过,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亚兽似乎是族巫的徒弟,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是下一任族巫的接替人。   族长找他?百耳有些奇怪。诺抬起头,望过来。   族长的帐篷里,除了族长外,还有族巫和那个传话的亚兽,并没有看见族长的家人。   火坑里的火燃得很大,帐篷里暖融融的,铺着厚厚的皮毛,各种陶器与骨饰品整齐地摆放着,帐篷壁上还挂着一些颜色鲜艳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饰品,与上次来避难时那种乱糟糟的样子不同,终于让百耳有了点家的感觉。要知道无论是他自己的帐篷,还是诺和允的,看上去都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跟他记忆中的家完全沾不上边。   “百耳,你走吧。”族长开口,说出的话却与这里温暖的气氛完全相反。   “什么?”百耳一愣,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   “你走吧。离开部落。”族长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但眼神却很坚定。   “为什么?”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百耳自认没做过对部落不好的事,甚至昨天还……昨天?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突然有些明白了。目光扫向那干瘦的族巫,发现老头盘着腿低着头闭着眼,仿佛没听到两人的谈话一样,倒是旁边的亚兽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躲闪和畏惧。   “好,我走。”他开口,没有去听族长的理由或者借口。说罢,转身就走。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或许陌生,或许危机重重,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别人说出驱赶的话之后还厚颜留下。   “百耳,你可以从族里带走一些食……”族长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愣了一下,才想起应该给对方留条活路,只是话没说完,百耳已不见了踪影。看着门口摇动的兽皮,他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内疚多些,“巫长,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族巫睁开眼,目光高深莫测地看向族长,良久,才慢吞吞地说:“他被邪灵附体,如果被族人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架起的木柴堆,上面绑着的目光绝望挣扎咆哮的兽人,以及熊熊燃烧的大火。族长脑海中浮起一副时隔旧远却从未淡去的画面,不由沉默下来。   原来他们在昨日时便从那些去搬运长角兽的兽人口中知道了整个狩猎的经过,还有那片被百耳变得古怪的树林。结合他前次独自一人入山捕得啮兔兽,得知苦紫麻根能吃,以及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兽人角的事,再加上他如今变得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行事作风,族巫最终得出了此人被邪灵附体的结论。至于为什么是选择驱逐,而不是直接烧死,只有族巫自己知道了。   而走出族长帐篷的百耳在从温暖的地方乍然进入冰冷的雪地中时不由打了个冷战,伸手拽住披风的边裹紧了些,神色如常,脑子却无比清醒。族长最后一句话他当然听到了,但他之前分到的食物还有很多,根本拿不走,离开前可能还要分一些给允和诺,所以就没去理会。   至于被驱逐的事,他只需要稍一细想,便能将原因猜个七七八八,毕竟他和原主差距实在太大,是人都应该能看出来。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这样太引人注目,但是为了活下去,他根本没有遮遮掩掩的资本。好在对于这个部落的人,除了允诺和穆外,他也没什么感情,就算离开也无所谓,更不会因此产生愤怒怨恨之类的情绪。至于即将面临的危险处境,他也没太多想法,大约是前一世经历了太多大风大浪,已经习惯了吧。   回到诺的帐篷时,他们已经开始在用石刀刮解了冻的兽皮。诺的帐篷也很暖,但是比起族长的帐篷就显然脏乱寒酸多了。   “百耳,你回来了,快来,快来,我给你留了张小的皮子。”兽皮掀开,冷风灌进去时,两大一小兽人都抬起头向门边看来,小穆更是兴奋地直冲他招手。   百耳无声地叹口气,走了进去,看了眼穆让出来的位置,却没过去。   “不用弄了。”他说,看着这三个相处不久,却已被他视为朋友的大小兽人,心中突然有些不舍。   听到他的话,三个兽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似乎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面对着他们如出一致的表情动作,百耳眼中悲哀一闪即逝,很快便被微笑替代。   “不需要再做帐篷了,我要走了。”他走后,那些食物不知够不够他们撑过雪季。昨天打了那么多长角兽和小耳兽,部落大约多多少少会再分他们一些吧。或许,他离开之前还可以去为他们要一些。   “走?去哪?”这一回最先开口的竟然是不爱说话的诺,诺的脸上有着不解和迷惑。    22、离开   “离开部落。”百耳回答。   “为什么?”三个兽人的脸色都变了。   百耳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收拾点东西就走,那些食物我无法全部带走,你们跟我去拿些回来。”   “我去找族长!”允反应过来,腾地站了起来。   穆有些迷茫,但仍跟着起身,准备为自己的父亲引路。   “不用了。”百耳阻止了他,微顿,还是解释了一句:“这件事是由族长和族巫共同决定的。”如果想留下,他自然有办法,人皆是趋利之徒,哪怕是这时弯弯肠子没那么多的兽人。但他胸中所藏,这个部落吞不下,而他更不愿意依靠这样的方式留在这里,然后还得防备是不是什么时候又被人在背后插上一刀。   穆终于听懂了他们的话,不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百耳的腿,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却偏偏一点声音也没发出。百耳心顿时软了,伸手摩挲着小兽人的头顶,柔声道:“穆,好好活着。”要说不舍,最不舍的还是这个像小跟屁虫的小兽人吧。上一世百耳虽然活到三十五岁,但因元配早逝,他又长年征战沙场,一直没有续弦,连妾室通房也没要过,以至于直到死时也没有孩子。所以对于小孩,他总是会特别喜欢一些。   穆并不回答,只是默默流泪。当年他的阿帕离开,他没这样哭过,因为尼雅总是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能够给他安稳生活和别人羡慕眼光的允身上,至于小兽人,除了刚出生的几个月,那纯粹是放养长大的,想要得到他一个关注的眼神,都不容易。但百耳不同,百耳在面对小兽人时总是温和而纵容,哪怕小兽人那永远也问不完的问题让他无比头痛。人总是会下意识地靠近对自己心怀友善的人,何况是直觉敏锐远超过人的兽人。   百耳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别人的眼泪,不得不求助地看向诺。   诺低头思索了一下,才抬头喊:“穆,过来。”   相较于允和百耳,穆似乎更怕诺,诺很少对小兽人说什么,但一旦开口,小兽人都会乖乖听话。这时也一样,哪怕心里再不舍,穆仍然放开了百耳,擦着眼睛走了过去。看得百耳不仅没松口气,反而更加难受,恨不得将小兽人带走算了。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对于小兽人以及任何没有自保能力的兽人来说,留在族中才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在雪季时分不到多少食物,但这里有兽人守卫着,远比外面安全得多,起码能睡安稳觉。   “百耳,你先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一会儿再过去。”诺继续道,脸上除了一开始听到让百耳离开是出自族里的意思时变了色外,之后便又恢复了平素的面无表情。   百耳微一点头,便转身走了。他没觉得允和诺在得知他要离开后应该有什么激烈反应,大家是走得近,但也只是近十来日的事,还达不到让对方为他肝脑涂地的程度,能表现出些不舍和为他抱不平的情绪已差不多,再多便是他苛求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百耳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可收拾的。食物,几张毛皮,石刀兽刺兽甲片以及他那根木枪,还有两个骨锅,完全数得出来。但真放在一起,却又不算少,最主要是没有竹筐背篓之类的东西装,所以带起来会有点麻烦。   两个兽骨锅一个大一个小,可以摞在一起,石刀兽甲片放在锅里,然后用兽皮裹住。苦紫麻根带一半,再带一半长角兽肉,剩下的都留给允他们。但只是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几十上百斤。他不敢带多,以免到时遇到危险,连逃的力气都没有。所有东西最后分成两半,他打算用长角兽的皮揉软了包起来,然后用木棍挑着走,手上只拿根兽刺就行了。   正琢磨着,允和诺带着穆来了。穆一扫之前的不舍悲伤,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百耳松口气之余,不由感叹小孩就是小孩,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这样就好,他离开后也不用再挂念着了。   “百耳,我们和你一起走。”在百耳将留下的肉和苦紫麻根指给他们时,允出乎意料地说。   百耳呆了呆,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问:“什么?”   “刚才我和诺商量了过,决定跟你一起离开部落。”允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怕他不相信,解释道:“你也看到了,只是我和诺,是没有能力捕猎的。我们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等着部落分食物给我们,而分不到的时候就只能挨饿等死……”   “我可以去向族长帮你们要到度过这个雪季的食物,等雪季过了,就好了。”百耳打断他。在他看来,他们完全没必要舍弃现在的安定生活,跟着自己去外面冒险。   “这个雪季过了,下个雪季怎么办?下下个雪季呢?部落不可能一直养着我们。”允摇头否决了他的劝告,“百耳,我们不想再当废人。”   “但是离开部落的话,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也许这个雪季都会过不了。”百耳仍然试图让他们看清现实。   “我们会照顾好自己。”诺说。   允接着道:“我们会照顾自己,如果真活不过这个雪季,也是兽神之意,不怪任何人。”说到此,他摸了摸穆的头,神色间有些怜惜,大约此行唯一让他担忧的便是穆吧。   “我也能照顾好自己。”感觉到父亲的担心,穆大声说,还冲仍然犹豫的百耳挺了挺小胸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话说到这个地步,百耳还能说什么,他当然清楚,如果穆和允能够跟他一起,无论是在安全上还是捕猎觅食上都会轻松许多,毕竟三人已经形成了默契。目光扫过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穆,目光沉默坚定的允,以及面上带着微笑没有丝毫彷徨的允,他陡然一笑。   “如果你们都想好了,那么我看我们还需要好好商量一下,才能出发了。”   听出他已经答应,穆欢呼出声,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允那原本看上去镇定自若的表情竟然露出一丝松口气的表情,就连诺的眼中也浮起了笑意。   百耳的帐篷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没有生火,又空又冷,于是三人帮着他三两下将所有能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转移到诺的帐篷里,准备在那里商量离开的事。   “我知道在我们部落往太阳出来那个方向走,走到太阳爬到天空正中的时候,会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个很大的洞。我们可以在那里度过雪季。”允说。   “那洞会不会有野兽占了?”百耳提出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在这大雪天,很多野兽应该都会找一个洞穴过冬吧。   允摇头,“不会,那洞口太大,里面不深,而且没有其他小洞,野兽不会找那样的地方当窝。我们去的话,可以在里面建帐篷,还可以搬些石头把洞口堵上大半,比在林子里安全。”   听他这样一描述,百耳觉得确实可行,最多到了地方,他花时间在洞穴周围布个阵法,撑过一个雪季大约是不成问题的。等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可以再慢慢寻找一个更合适的地方定居。   既然商量好了去处,接下来便是收拾两家人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食物一定是要全部带走的,然后是做帐篷的皮毛,盐,还有装东西的陶罐陶碗以及火石等物,至于其他,便只能放弃。而诺那个大石盆是肯定搬不走了,百耳虽然眼馋,却也只能忍痛舍弃。好在诺说,到地方后他可以找石头凿一个来用。百耳这才释然。       23、老弱病残   当将要带的东西都收集到一起的时候,百耳等人不由面面相觑,发现就算精减了再精减,还是不能全带走。因为诺需要探查前方是否有危险,加上又只有三条腿,身上决不能带太多东西,诺还小,百耳的力气连半个兽人都顶不上,于是所有压力全落在了允身上。   “要不咱们就把软骨兽肉和苦紫麻根带上,长角兽肉和小耳兽肉带一部分,其他的送人。等到地方再想办法打猎。”百耳犹豫了一下,说。   但是此话一出,立时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包括小穆。对于长期处于饥饿中的人来说,让他们放弃手中的食物,就跟要他们命似的。百耳又好气又无奈,正准备劝说时,允被人找了出去。帐篷里剩下一大一小兽人跟他大眼瞪小眼。   “要再磨蹭,咱们今天就到不了那边山洞了。”百耳说,在他看来为了点食物将遇到的危险可能性增大,这种做法并不明智。   “这么多小耳兽,够我们吃好些天呢。”诺没说话,穆的眼睛粘在那些肉上,扯都扯不开。   百耳几乎可以想像自己把这些肉送人时,他扑上去死死抱住的样子,颇有些无奈地问:“那路上如果遇到野兽,你要背着这么多东西跑吗?”   “那大约……不行。”穆嘟了嘟嘴,虽然不甘,但仍老老实实地答了。   百耳不说话了,看得出两人都已明白,再多的肉也要有命吃才行。诺倒是行动派,既然决定,便拉着穆开始挑拣出要带走的,前提是忽略掉他一脸肉痛的表情。   允出去没多久,便又转了回来。   “百耳,还有几个人想跟我们一起走,他们回去收东西了。”   几个残疾兽人原本是想来向百耳询问关于是否能够跟他们一起去打猎的事,却从允口中得知几人要离开部落的事,因为都是孤家寡人,没什么挂碍,便想着跟他们一起出去,反正无论怎么样都是死,倒不如拼一把。   因为有了允和诺的前例,听到这话时百耳只是略感意外,问了下各人的情况,得知有一个是聋了只耳朵,因为听力不行,不能再跟着部落里的人一起去打猎,有一个是瞎了只眼,剩下几个都是断了一只手或脚,并不是完全失去行动和捕猎能力,便不再说什么。如此一来,食物自然可以全部带走。穆和诺得知不用丢下一部分肉,登时高兴起来,却没想到要增加好几张嘴的问题。   对于他们的单纯,百耳表示非常无语。   那些兽人因为家里没有食物,收拾起来非常快,没过多久便来到了诺的帐篷外。出乎意料的是,百耳竟然在里面看到了老瓦和他的伴侣赞赞,他们也一人背了一大个兽皮包。   “我们收了你的苦紫麻根和小耳兽肉,你的帐篷还没弄。”老瓦硬梆梆地说。   “不用了。我短时间内都没有兽皮做帐篷。”百耳愣了下,才笑道。   “你什么时候有了兽皮,我们什么时候做。”老瓦说,一副百耳走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的意思。   百耳迷惑,在他看来既然是老兽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离开部落会遭遇到什么危险,怎么会因为他送的那点东西就要带着伴侣跟他走?倒是赞赞补了一句。   “老瓦说跟着你有苦紫麻根吃。”   赞赞说这话时笑眯眯的,百耳一时也闹不清他是在说笑话,还是真这样认为。反正瓦的一张老脸是刷地下红了,除了对着其他笑起来的人直瞪眼外,竟然都舍不得反驳伴侣一句。百耳对这个死倔的老兽人不由有了几分好感,知道他们已经决定了,便不再劝说。   “既然大家都想好了,那走吧。”他说,而后突然想起一事,心念一转,有了计较。“等等……再等一会儿,我先去办件事。允你跟我去。”说着,目光在新加入的六个残疾兽人身上扫过,然后点出两个四肢健全的,“你们也跟我来。”   众人都有些疑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要办,允问他也只是笑而不语,只是带着三人走了,看方向是族长的帐篷。   “百耳这是要跟族长说咱们要走的事?”一个兽人神色古怪地猜测。   “应该不是。部落里谁不知道每个雪季,我们这边都会有人进到山林里去,再也不回来,族长是不管的。”另一个兽人摇头否认。   穆听到,正想说百耳也许真不知道呢,结果被诺的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不知道诺为什么不让他告诉别人百耳很缺乏常识的事,不过知道听诺的总是没错。   百耳他们并没有去多久,回来时,三个兽人每人肩上都扛着几大块肉,脸上笑呵呵的,显然很开心。其他兽人登时拥了上去,帮着卸肉的卸肉,问话的问话,不一会儿便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百耳带着三人是去找族长要东西了。昨天带回来的那些长角兽全都是百耳三人猎的,就是小耳兽,只允一人就杀了十多只,之所以只分给他们一点,是因为部落打算以后给他们三人按照正常兽人的待遇分配食物。如今他们要离开了,而且还带走八个老残,对部落算是减轻了一大负担,百耳自然要去向族长索要他们应得的食物。毕竟那肉本来就是他们三人打的,所以族长在此事上并没为难他们,给了他们两头长角兽以及十只小耳兽的肉量。算起来,七头长角兽,他们分走了三头,也差不多了。当然,如果不是带不走,百耳可能还会榨出更多。   听完三人的描述,其他人看向百耳的目光都不觉带上了一丝惊讶以及钦佩,要知道在这之前还没人敢跟族长开口索要食物,而且还达到目的的呢。   “行了,走吧,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到地方。”百耳早习惯了别人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挥挥手说,然后拎起了自己的骨锅和兽皮包。至于那些吃的,哪里还用得着他去扛。   十二个人离开部落,动静自然不小,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有惊讶的,有幸灾乐祸的,有不满的,种种不一,但对于已经面临绝境而如今又看到一丝希望的残疾兽人们都没什么影响了。   “百耳,百耳……”就在他们快要走出部落的时候,身后传来有些着急的喊声。   百耳觉得这声音有点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回头看去,却原来是昨日跟他们一起打过小耳兽,在走阵时表现得很出色的漠。漠急慌慌追上他们,带起一地雪沫。   “百耳,你们要去哪?”挡在百耳面前,他喘着气问。   “离开部落。”百耳的回答依然言简意赅。说实话,这个兽人会跑出来,他还是很意外的。   “为什么?”漠不明白,百耳他们自己能狩猎,就能在部落分到食物,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   “没什么。我们该走了。”百耳摇头,连诺他们问起原因时他都没说,何况是旁人。   “那百耳……昨天你答应教我那个的……”漠急了,吞吞吐吐地问出自己一直挂在心上的事。   经他一提,百耳这才想起他昨天是说过要学阵法,然后布在部落周围的事,不由笑了起来。   “如果你真有心想学,就到……”百耳顿了下,看向诺。   “太阳升起的方向,长刺刺木的那座山。”诺意会地接话。   百耳嗯了声,才又继续道:“你到那里来找我,我就教你。”在他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他上一世生活的地方,要想拜师学艺,大多都要受一番考验的。他倒没兴趣那么折腾,只是囿于条件所迫罢了。   “好。”漠原本忐忑的心登时安定下来,于是提议,“我送你们去,也顺便摸摸路。”   看了眼这一行的老弱病残,百耳没有拒绝。       24、安家   “百耳,剩下的那些也跟来了。”在走出一段路程之后,负责查探周遭情况的诺神出鬼没地从后面冒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百耳说。   “剩下的哪些?”百耳没反应过来。   “跟我们一样的那些残疾兽人和老年兽人,全部都来了。”诺说这句话时,不知为什么有想笑的冲动。当然,绝对不是因为高兴,而是觉得这种情况太诡异了。   “他们……为什么?”百耳觉得这个消息让人有些难以消化。   其他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便有一个断了半截手臂的中年兽人接了话:“明明已经活不下去,但又没勇气自杀,如果有一个人开了头主动去迎接死亡,那么其他人跟在他后面就很容易了。每次雪季,都会有一些兽人因为没有食物而结伴走进山林里。”   “你的意思是……”百耳的声音微沉,如同他的心情。   “这一个雪季太长,那些健全的兽人都只能吃半饱,亚兽人和小兽勉强还能分到一些食物,除了昨天的那一顿,其他人都已经断粮了。”中年兽人说,“他们跟来,应该是觉得大家在一起等死会比较不害怕吧。”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淡淡的悲凉。   百耳的眉微微一皱,沉默片刻,才问诺:“一共有多少人?”   诺想了想,才回答:“全部。”   好吧,他又忘记他们不会计数了。百耳揉了揉额角,心中打定主意等空闲了一定要交会他们算术,不然交流实在是太困难了,“随他们吧。”他并不想将事情都往身上揽,别人也不见得愿意听他的,就那么一点食物,他可没那大方到见人就分。   “但是他们走得很分散,这样容易引来野兽。”诺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只要百耳开了口,便不再多言,而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那就让他们要么回去,要么快点赶上,跟咱们一起走。”百耳毫不犹豫地道。在这个时候,那些人如果遭到了野兽袭击死亡,只怕会闹得他们这边人心惶惶。那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诺应了声,迅速转身离开了。没过多久,便有一些残废兽人陆陆续续赶了上来,数了数总共有十五人。最后到的是一个虚弱的老亚兽人,身上除了个简单的兽皮包外,什么都没有,看上去倒真像是专门去等死的。百耳注意到其中竟然还有两个年青的亚兽,以及三个比穆小,一个比穆稍大的小兽人。小兽人出来,百耳能理解,因为从穆身上可以看出,相较于生他们的母亲,他们更依赖父亲多一些,而一旦没了父亲,他们想要正常长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那两个年轻的亚兽却着实让人意外,所有人都知道,就算伴侣离开了,年青的亚兽也能在部落过得很不错。当然,百耳是个例外。   虽然心中有所疑问,百耳却并没有问出来。有的事一旦问了,便会越牵越深,最终把自己给牵扯进去。他只是稍稍安排了一下,让老幼以及亚兽在内,而仍有部分战斗力的则在外围,至于热心跟来的漠,自然打了先锋。诺被固定下来探查前面兼引路,至于其他几方,则另外安排了两个速度快的负责警戒。   在大雪纷飞食物稀缺的山林里,他们这一群人就像块移动的肥肉,很快便吸引了不少饥饿的野兽在周围打转。不过因为那些野兽来路不同,彼此互相防着,加上他们自己人数不算少,且防守严密,竟然一直没遭到攻击,顺顺当当到了地方。   那座山既不高也不陡,上面长满了密密的矮树,被冰雪覆兽着,颇像一个胖墩墩的白色大刺猬。而就在靠近山腰的位置,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老远就能看到。等诺确定了洞里安全之后,众人队形随之一变,原本打前锋的漠跟其他兽人守在了后面,等着老人孩子以及亚兽先爬上山安全地进了洞,然后是动作比较不方便的兽人,最后才轮到漠诺等人。在这过程中,百耳已带着几个人从积雪下面挖出不少干柴,将火堆生了起来。   如允所说的,山洞很大,但并不深,一眼便能看到尽头。里面散布着一些巨石,石柱,以及倒悬的石乳,正中间却很平坦,就算是容纳千人也是绰绰有余。寒风无所遮拦地从洞口刮进来,竟是比站在空旷的雪地里还要冷,难怪没有野兽选择这里藏冬。   这其实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至少在这里只需要防守一面。不过让百耳惊喜的是,在洞最里面竟然有一道山泉,从一侧山壁上流下,没入另一侧山壁下面,中间冲刷出了一道凹槽,竟是没有冻结。只这一样,留在这里便值得了。他在那里划了个禁区,除了取水用水外,不准任何人将水流弄脏。   为了大家晚上安心睡觉,有力气的兽人们一进洞便开始将洞里以及四周能搬动的石头都堆向洞口,打算把整个洞口都堵上,只留出入的地方。至于老人以及幼兽亚兽,则自动自发地清理洞穴,以便居住。   洞口还没完全砌好,天已经黑了下来,野兽的吼叫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散,显然是不甘心就此离去。   百耳看着无一人偷懒的场面,不由暗暗叹口气,将允诺拉到一旁嘀咕了几句,回来时便将那两个年青的亚兽叫了来,指着堆在一角的食物,让他们取出一大片长角兽肉来,再加上一包苦紫麻根,让他们去煮,到时所有人一起吃。   那两个亚兽都有些吃惊,大约是没想到也没期待过百耳他们愿意把食物分给他们,因此迟疑着不敢动。   “去做吧,大家都饿了。”百耳说,注意到这两个亚兽也是面黄饥瘦,但眼神干净纯朴,语气不自觉放温和了些。至于他自己,如果有人煮饭,他是绝不肯多动一下手的。   看着他往洞口走去,两个亚兽对望一眼,虽然心中迷惑,但仍然忙碌起来,让老人和小兽人们帮着多生了几个火堆,又到处借锅,切肉,削苦紫麻根,没过多久,偌大的洞穴里便飘起了食物的香味,引得不少人直吞口水。   百耳看着封了大半截洞口的石头,因为大小不一,形状又各种各样,总觉得不是那么稳当,想了想,转身去用自己的大骨锅接了一锅水,从外面浇到石砌的墙上。因为夜晚气温尤其的冷,没过片刻,水便凝成了冰,覆盖在石面上,将相邻的石头牢牢冻在一起。原本兽人们还在想百耳怎么在这个时候还玩水,此时见状,登时反应过来。一部分单手独臂使不上大力的兽人便自觉去找了东西装水往墙上泼,到得后来,觉得有趣的小孩也加了进来。砌墙的砌墙,浇水的浇水,齐心协力下,倒是没用多久,便将洞口全封了起来,只在角落处留了个一人大小的通道,晚上睡觉时可以用一块大石头堵住,安全性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等所有人都回到洞里时,两个亚兽也将食物都煮好了。当允大手一挥,将几个正往角落走去的兽人叫了回来,让在场之人都拿着自己的碗去分取食物时,除了漠,以及早就知道的亚兽和老人外,其他人无一例外都露出了惊愕中包含着感激的目光,其中包括最开始便决定跟百耳他们走的那六个兽人。在他们既定的观念中,这些食物他们原本是没份的。至于漠,他的碗自然由家里器具最多的诺提供。       25、山洞的防御   兽人们饭量大,那点食物要让所有人都吃饱是不可能的,也就垫垫肚子罢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们已是感激之极。至于漠,这一段时间在部落里分到的食物也只有这么多,所以并没有产生被慢怠的感觉。   吃罢饭,兽人们自动安排了守夜的事,大部分人便各自找了地方,铺上兽皮睡了。离开部落的第一天晚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安,只有百耳没什么感觉,他的不安早在借尸还魂以及发现自己这个身体已不能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的时候就耗光了。   天色太晚,漠不可能这个时候再赶回部落,自然是要留下来过夜。百耳不习惯这么早睡,加上人太多,打坐练功也不适合,便索性喊住要睡的他,又把允诺和小穆都叫了过来,开始教他们算术。   最开始也就是数数,从一到十,从十到百。在这方面,百耳其实不能算是一个特别有耐性的人,哪怕他可以领兵埋伏在一个地方几天几夜等待敌人的到来,就算遭遇暴雨大雪也不会动摇半分。因为以前跟他打交道的都是聪明人,不是聪明人的,也都会有聪明人去解决,完全不用他发愁,所以他恨不得教一遍别人就会了。但显然,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几个兽人来说,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这一晚,他原本打算从识数到计算一股脑都灌进四个兽人脑袋里的想法终究还是没有能实现,而其中学得最快的漠和穆,也不过是记下了从一到十这几个数字的读法,而且还常常会弄混。   在睡下前,百耳终于明白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吃力不讨好的选择。什么?反悔?对于一言九鼎的他来说,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   次日清晨,百耳习惯性地早起练功,却在看见堵在门口的那一大块石头时半天无语。不过也提醒着他,这里已经不是部落,在他将这里布置得安全以前,想要在外面练功纯粹是自找死路的做法。   这时值守的是一头瞎了只眼的黑毛狮,他身上盖着兽皮趴在堵门的大石边,见到百耳不由撑起身。   “百耳,你要出去?”   百耳摇了摇头,转身走回自己睡觉的地方。黑毛狮疑惑地看着他有异于普通亚兽的挺拔背影以及手里拿着的木棍,片刻后才重又趴回去。如果说以前还不了解,但经过昨日后,大家都心知肚明,允诺几人都是以百耳为首的,哪怕他的话并不多,更不会在别人做什么事的时候都表现出一副很懂的样子指指点点。聪明点的已经知道,如果想活下去,就绝不能再像以往在部落里那样看待百耳。   习惯是很可怕的,尤其还是几十年的老习惯。多年来百耳晨起从未晚过寅时,哪怕前一夜再累睡得再晚,于是让他现在再躺下睡个回笼觉那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事。看了眼在火堆边睡得横七竖八的狮豹虎狼以及被他们圈在怀里的亚兽,当然也有一两个老年亚兽跟他一样,孤零零地裹着兽皮睡在一边,他盘腿坐在自己的兽皮毯上,拿着根细木棍开始在地上看似随意地涂画着,实则是在为自己以及其他人的未来做着筹划。   当然,主动担负起这么多人的生死存亡这种事他是不可能去做的,旁人也不见得就相信他。但是以前各过各的,倒也罢了,现在要让他亲眼看着这些老幼残兽饿死在他眼前,那也着实让人有些受不了。所以该筹划的他还是要筹划,最终能否活下去,却是要靠他们自己。   “百耳,给你三……三……”   “三根。”   “百耳,五……五根石头。”   “是六块石头。”   当天光从砌得并不严密的石墙缝隙里透进来时,人们也陆陆续续起了,初学数数的穆在百耳身边挤来挨去,一会儿摆两块小石头,一会儿递三根树枝,玩得不亦乐乎。看得漠直眼热,也跟着蹲到旁边来凑热闹。   百耳陪他们熟悉了一会儿,就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想了想,起身扔下一大一小两个互相攀比谁数得最好的兽人,再次叫来了那两个亚兽,在他们吃惊的眼神中,让他们做一顿量足的烤肉。这样一来,加上昨晚,就消耗了一头长角兽加上六只小耳兽,还没算苦紫麻根。   “这是最后一次将我们的食物分给在场所有人。”在分肉的时候,百耳说。“以后只有出力做事的人才能分到食物。”说到此,他看了眼老人和孩子,顿了下,又道:“我所说的做事,并不是一定要出去打猎。只要你们愿意,就算是坐在山洞里,也会有很多事给你们做。当然,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处,那么可以躺着等死。”   对于一次消耗了那么多食物,哪怕不是自己的,还是有很多人觉得肉痛,认为百耳实在是太大手大脚了。但是在听过他的话之后,却又不由得精神一振,本来已经绝望的心隐隐升起了一丝希望。看着分到手里的肉,几乎没有人舍得一顿吃完,都偷偷藏了起来。反倒是食物的共同所有者允和诺没什么反应,分多少便吃多少。   “真不想走了。”漠摸着难得吃饱的肚子,眯着眼说。   百耳没理他,只是对那些将肉藏起了的兽人道:“等会儿还要做事,你们不吃饱可没力气。”这么一顿大肉可不是白送的。   那些兽人犹豫了下,虽然有些不舍,还是将肉拿出来珍惜万分地吃了下去。百耳这时才看向漠,“你也早点回去吧。”像漠这样的兽人,在部落里可以过得很好,怎么可能留在这里。   “你们要做什么,我帮你们。”漠对百耳的逐客只当没听见,兴致勃勃地问。在这寒冷的雪季里,除了值守,便是窝在自己的帐篷里睡觉,漠刚成年不久,正是贪玩的年纪,早被这样的日子闷得发慌,好不容易遇到有趣的事,怎么可能放过。如果不是家里还有阿帕在,说不定他真就不回去了。   百耳猜到了他的心思,便也没坚持让他马上离开。   等所有人都吃完东西,搬开山洞的石头,到外面一看,一片雪白中仍能看到不愿放弃的野兽踪影。洞周长满了低矮的刺刺木,只有他们上来的那条路上被清理干净了。   在漠和诺等人的保护下,百耳将整座山都仔细查看了一遍,等回来时,便让漠领着几个战斗力稍强的兽人守在四周,剩下的人都拿起石刀,开始按他的指点清除刺刺木。   “百耳,这些刺刺木可以阻挡野兽。”一个老兽人忍不住提了出来。   对于老人,百耳总是会多几分尊敬,何况对方还是出于好心提示,于是很耐心地跟他解释了句:“不用担心,我会留下一些的。”   站在外围的漠却看出了门道,隔着老远地就大声问:“百耳,你是不是又想把那些野兽骗进来,再一个一个干掉?”   百耳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心里却觉得这孩子真是可造之材,说不准他真能把自己的本事学到一二。那老兽人听了百耳的回答,再加上漠的话,便不再多问,拿着石刀跟其他人一起下死劲地干了起来。   百耳确实是想布一个阵。在他看来,就算四周有刺刺木可以勉强阻挡住野兽,但他们上来的那条路却是挡不了的,这样就必须要时时防备着野兽袭击。倒不如他依靠这些刺刺木布上一个防守阵,那样至少能保证这山洞周围几十丈内安然无事。到时就算有东西闯进来,也不过是给他们送餐上门罢。       26、被困住的野兽   不像这个世界常见的树那么粗,动不动就是几人十几人合抱,刺刺木又细又矮,从主干到枝桠都长满了尖刺,更像灌木一些。众人一起出力,砍下的刺刺木也没浪费,直接拖进了山洞里,等烘干又可以当柴火烧,省时省力。兽人们砍树,亚兽和孩子就用兽皮包着手把砍下的刺刺木往山洞里拖,一直忙到天近傍晚,简单的防守阵布成,竟然没有一个人喊累叫苦或者偷懒。   晚上依然是由亚兽们煮食,每个人都有份。也许是因为食物,也许是因为发现自己还能做事,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眼中隐含着对未来的憧憬。   漠错过了最佳离开的时间,于是再次留宿。百耳自然抓紧机会,继续逮着几个人教他们数数。这一回,倒是有不少人在旁听,包括那几个小兽人。其中有一个小兽人可能对数字比较敏感,学得尤其快,百耳大喜,立即将人揪到身边,打算先把他教会了,再让他转教给别人。   于是之后很有一段时间,洞里的所有人,无论老幼,无论亚兽还是兽人,每个人都跟着魔似的,见到什么都喜欢数上一数。当然,那是后话。   在百耳觉得差不多之后,便将人们赶去了睡觉,只说明天白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其他人不知道,但是跟他合作过的允诺和漠却猜到了几分,不由兴奋地翻来覆去,恨不得天快点亮。   百耳停了一天练功,他这时正急着变强,自然不肯继续荒废下去,于是找了处较僻静的地方打起坐来。没过多久,尾闾再次发起热来,他有了心理准备,便不再受影响,小心翼翼地引导这股热流顺着督脉往上行去。这边人的身体构造与上一世的有所不同,他不是很确定在经脉上是不是会有些差异,所以只能一边修练一边自行摸索。这一晚他并没有尝试冲击穴位,只是努力稳固着那丝微薄的内息。   次日一早,搬开洞口的大石,果如百耳所料,有好几头野兽被困在了刺刺木中,进出不能。   “谁愿意出去捕杀那些野兽,谁就能分到食物。”没有再像昨天那样继续给每个人分配食物,百耳指着外面被困的野兽,神色冷厉地说。   没有丝毫犹豫地站到他旁边的只有允和诺,还有漠,然后是最开始决定跟着他离开的六个兽人,接着是有孩子和有伴侣的兽人。到了最后,除了爪牙已经不行的老兽人外,其他兽人竟然都愿意出去,包括那个只比穆稍大的小兽人。   百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很高兴,至少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完全被磨去了锐气,麻木地面对生死。当然,如果没有昨天的那场劳动,也不能将所有人的积极性和生存欲望激发,今天能站出来的只怕没这么多人。   加上漠和那个小兽人,一共有十五人。百耳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穆以及其他三个小兽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果不是被自家阿父拦着,他们只怕也要扑出来。而加进来的这个小兽人,似乎是个孤儿。想到此,他心中不由有些怜惜。   让亚兽按着十五人的份量烤了肉,另外又用苦紫麻根煮了几锅汤。百耳曾经说过,只要付出劳动,便能分到食物。所以煮饭的亚兽,以及帮忙的小兽人以及老人,虽然没有肉,但都有分到一碗苦紫麻根汤。他自己吃的也是这个。那十五个兽人,包括其中那个小兽人都有足量的肉。于是百耳有幸看到,兽人将自己分到的肉留出一部分给自己的伴侣和孩子,却反被伴侣和孩子逼着吃下去的温馨场面。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在部落里看到的大多是冷漠自私,强者生存,此时见到这种情景,惊讶之余,也不觉露出了微笑。   “百耳,你怎么不吃肉?”漠注意到百耳竟然跟那些亚兽和老人一起吃没油水的苦紫麻根汤,吃惊地问了出来。在他看来,百耳完全有资格享受跟兽人一样的待遇。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百耳对这个家伙的大嗓门有些无奈,“我早上喜欢吃清淡点的。”   漠抓了抓红色的头发,觉得有些无法理解百耳的想法。清淡点?就那苦紫麻根,吃几碗下去也饱不了。   兽人们都吃饱之后,各自化为兽形到了洞外。因为昨日砍完刺刺木之后,有好几个人被困在里面怎么都走不出来,还是百耳亲自去引的路。所以他们并不敢乱走,而是聚在一处等着百耳的安排。   百耳看了一下被困的野兽,一共有四头。一头身形似巨虎,却有着鳄鱼一样的长吻和强壮有力的尾巴,一头如同巨蟒,却浑身披着厚厚的黑毛,长达四五丈,在刺刺木间时隐时现,还有两头是在一起的,除了身上长着绿毛外,就像两只比兽人还高的巨型蟾蜍,肌肉发达的长腿,鼓鼓的肚子,还有锋利爪钩一样的前臂。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啊?百耳头皮一阵发麻,正要问,诺已在旁边解释了起来,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看不见的允听。   “那个有着大尾巴的叫巨尾兽,尾巴很厉害。半蹲着的那两……两个,是大肚兽,会喷毒液,但没有软骨兽的毒厉害,只能让人没力气。那个长长的,是多足兽,一口能吞下几个兽人。”   “多足兽?”百耳怔了下,前面两个他还能把名字跟外形联系起来,但是最后一个,怎么有点……   “它身体下面有很多脚,又短又粗,但跑得很快,从我们这儿看不到。”诺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说。   百耳皱了皱眉,觉得这里的生物真是棘手得很。这几头从未见过的野兽,可比那什么小耳兽难对付多了。   “他们的弱点在哪里?”既然这些人相信他,他自然要尽最大可能地保证他们的安全。   “巨尾兽尾巴最厉害,但如果咬断它的尾巴,那么它走路就会摇摇晃晃,打不准方向。大肚兽有毒,爪子也很厉害,跳得又远又高,不过如果划破它的肚子,它就会只顾着把肚子里掉出来的东西塞回去,那个时候就算弄死它它也不会反抗。至于多足兽……”   百耳终于知道这里的动物有多奇葩了,真可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注意到诺的停顿,于是问:“多足兽的弱点是?”   诺摇了摇头,“我们还不知道多足兽的弱点在哪里,跟它对上,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曾经最好的结果,是磨死了它,那几个兽人也没活下来。”他言下之意就是,最好是不要去招惹它。   百耳眯了眯眼,没有继续谈论这件事,而是转身看向一直等着他的兽人们。   “虽然各位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残缺,不能再像正常的兽人一样狩猎。但是只要互相之间配合得好,一样能够将猎物捕杀。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只要你敢去做。”他的语气很平和,话中的内容却是其他人不曾听过的,包括已经跟他合作过的允诺。连漠的眼中都露出了莫名的光芒,毕竟没有兽人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受伤不残废。对于兽人们来说,一旦残废,生命也就算走入了黑暗中,而百耳的话却给他们打开了另一扇门。当然,这还不够,还需要更有力的事实像他们证明这一点。   于是百耳叫了跟他配合默契的允诺,又点了一个半聋的兽人和一个缺了只手臂的兽人,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们拿着计数的木棍走进了阵中。   “其他人可以先看看,看看他们是怎么解决掉那头巨尾兽。”   留下的兽人们精神都是一振,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靠巨尾兽的四人,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他们想,如果连全瞎的允都能做到,他们自然更能做到。至于漠,虽然一早就跃跃欲试,但是还是一直努力按捺着跟着冲上去的想法,他很清楚百耳这是要为这些残废的兽人谋出一条生路,自然不能被他搅合。       27、战   巨尾兽不同于小耳兽,体型相当于四五个兽人相加那么大,且有利齿巨尾,杀伤力强,往往要好几个兽人合作才能拿下。如果是残废兽人的话,那么更需要用心计划,而不是像正常兽人那样闷头闷脑冲上去就撕咬。   按照百耳的叮嘱,四人分从三个方向靠近那头巨尾兽,诺速度最快,所以负责诱敌,扰乱巨尾兽的视线,允和半聋的兽人修则从后面偷袭,专门盯着攻击巨毛兽的尾巴,而那个缺了只手臂的兽人果因是前腿缺失,兽形不便,所以直接化为人形,拿着百耳给他的兽刺,在旁辅助三人,每当谁出现危险的时候,他便扑上去解救。   巨尾兽的尾巴是很厉害,以往兽人遇上此兽时,都是同时出手,巨尾兽有所防备,尾巴横扫起来的力量没有人敢接近,最后就算将其捕杀,也要费上好大一番功夫,至于被尾巴扫中受内伤什么的那就更是常事了。而允他们这次,因为有阵法中的刺刺木掩蔽,又有诺在前面的诱敌,加上他们刻意收敛气息,以致巨尾兽以为只有一条断腿狼,正为送上门的食物兴奋,大意之下被后面扑出的两头猛兽咬住了尾根。巨尾兽又疼又怒,一边大力甩动尾巴想将上面的东西甩出去,一边想要回头去咬,却又被从另一面钻出来的果用兽刺在粗大的脖子上狠扎了一下,于是注意力再次被引开。允自知看不见,因此一咬上便四爪紧紧扒在可以与他身型相比的尾巴上,牙齿深嵌其中,无论巨尾兽怎么甩都甩不掉。修被甩开后,又从另一个方向扑上,每被甩开一次,便会撕下一块血肉。巨尾兽剧痛难当,每当要回头对付身后的两人时,一直只跳来跳去,对它没造成实质性损伤的诺便露出了尖利的牙,一口口实实在在咬在它的脖子上,逼得它首尾难顾。而让巨尾兽倒下的最后一击,却并不是这三人,而是趁乱跳到它背上的果刺向它眼睛的一兽刺。兽刺有四五尺长,加上兽人的力道,足够从眼直刺进巨尾兽的大脑。   当巨尾兽轰然倒地的瞬间,无论是场内的兽人还是场外的兽人,都有些发懵,想不到这么快就结束了。直到倒下的巨尾兽尾巴下传来一阵哼哼,其他三人才发现允被压在了下面,好不容易将巨尾兽翻过来,竟看见那一边的尾巴根已被啃得见了白骨,难怪它到后来总是有些打晃。允的嘴上沾满了血肉,肚子鼓胀胀的,原来是一直扒在上面边啃边吃,刚才差点没被压得吐出来。三人大笑起来,既是笑允的样子,又是为合力杀掉巨尾兽而开心。   “我不吃,难道要边咬边吐啊?”允被笑得有些脸红,打了个饱嗝,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   “那是,看修多么浪费。”果嘿嘿地笑着,从地上捡起被修撕咬下来的肉块,并不打算扔掉。   百耳亲自入阵将四人带了出来。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兽人们,还有老人,亚兽以及小兽人立时像迎接英雄一样围了上来,那热情的脸,欢快的笑声,是几人自残废后就再没有看见过听到过的。一时间,每个人心中对未来都升起了希望。   果将兽刺还给百耳,经过这一战,他也知道了除去自己的爪牙,还可以依靠外物杀死野兽,因此心中暗暗决定自己以后也要收集一些类似兽刺这样的东西。其他兽人这时都纷纷期盼地看向百耳,一脸的跃跃欲试。   百耳却并不急,留下果带回来的几大块碎肉,然后吩咐老兽人将巨尾兽的尸体拖进山洞里处理,这才看向众人。   “除去刚回来的四人,以及漠,其他人谁愿意跟我去杀多足兽?”他一语惊人。允四人刚打完一场,自不必说,至于漠,他不过是来帮忙的,更没理由让人为他们去冒险。   此话一出,原来还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多足兽有多厉害,连身体健全的兽人都对付不了,何况他们。当然,最让他们震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百耳竟然也要去。   “百耳,多足兽我们还是不要了吧,反正它也进不来。”允开口劝说。   百耳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现在这个阵法还太简单,困不了它多久,如果不趁现在将它解决掉,等它闯进来,在场所有人都活不了。何况,这个阵法我还没完全布好,它在里面不利于我们干活。”   “那你别去,我和诺去吧。”允不假思索地道。   “不必。”百耳虽然有些感动,却断然拒绝。别人怎么想他不在乎,但是他却不会容许自己缩于人后。何况既是要鼓励这些身有残缺的兽人去面对野兽,他就万没有把最危险的扔给别人的理由。   “我跟你去。”这一回开口的是漠。他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见连一个亚兽都敢去挑战多足兽,心情激昂,一个冲动便跳了出来。   “没你的事。等处理掉剩下的野兽,你就给我滚回部落去。”也许已将他视为徒弟,百耳对他说话是一点也不客气。   这两天也见识了百耳说一不二的性格,漠虽然有些委屈和不甘,但并没敢再继续纠缠。   “我……我想去。”就在这时,那个只比穆大不了多少的小兽人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眼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渴盼。   看到他,百耳脸上露出笑容,虽然因为有疤痕的存在而显得有些狰狞,但是连着看了两三天,所有人都有些习惯了。   “你叫什么名字?”   “古……百耳,我叫古。”小兽人开始还有些胆怯,在看到百耳鼓励的眼神之后,一挺小胸膛,大声地报出了名字。   “好,你跟我一起。”百耳点头,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我去。”   “我去。”   “还有我……”   大约是被古给刺激到了,剩下的兽人一阵骚动之后,纷纷报了名。   百耳看了眼,发现竟然没有一个退却,心中不由感叹,对这里兽人的勇敢又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当然,他不可能全部都要,除了古外,又另外指了两个兽人,一个是独眼黑狮布,另一个则是虽然四肢皆全,却只有半边身体能使出力气的灰熊夏,它的另半边身体肌肉以及同侧手脚的肌肉大部分都不在了。   将此三人留在身边,剩下的人百耳分成了两组,一组由漠领队,一组由一个去了半截手臂的兽人塔领队,让他们各自带着块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碎肉从两边接近大肚兽。亲眼看着他们用鲜肉成功将两头大肚兽分别引开,百耳放下心,转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三人。   “该我们了。”他微笑,看到三人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顿了下,又道:“我们可不能输给他们。”   大约是被他从容冷静的态度感染,三人紧绷的神经不由松缓下来,不自觉也跟着他笑了起来,布陡然大喝出声:“不会,我们不会输给任何人!”   他这一喝,连带着让另外两个也不由热血沸腾起来,跟着大吼:“我们不会输!”吼声震天,不仅引来了正在山洞里忙碌的老兽人和亚兽们的好奇探望以及正在休息的兽人们的赞赏目光,还把正跟兽人们打斗的一只大肚兽吓了一跳,忘记了闪避,被一个兽人的爪子插破了肚子。   “好!”百耳喝道,脸上笑容加深。       28、打倒多足兽   多足兽身长体粗,皮韧毛厚,行动如电,以绞死猎物然后囫囵吞下为主要狩猎手段。最难缠的就是,只要不伤及要害,哪怕是断掉一截身体,它仍然能活动如常。   在仔细了解过多足兽的特点后,百耳思索了片刻,让三人在原地等着,他则走向已经杀掉大肚兽的那一组兽人。他们为首之人是塔,见到百耳,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色,一副渴望被肯定的样子。   “干得好!”百耳冲他们挥了挥拳头。   四个兽人欢呼出声,你拍我我拍你,开怀大笑起来。   百耳没过多地言语,走过去,掰开那大肚兽的嘴巴,仔细研究了半天,然后从它两腮处分别挖出一个兽人拳头大的毒囊。捡起那块作为诱饵的肉块,又让一个兽人从大肚兽身上撕下两块肉,用囊中的毒液细细抹在了肉上。几个兽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送给多足兽的礼物。”百耳起身时看到他们的目光,简单解释了下,然后便让他们扛着大肚兽跟他出了阵。   这时,漠带领的那组人也成功解决了另一只大肚兽,百耳走进去,如法炮制,又弄了三块充满了毒液的肉,顺道把人带出来。   “走吧。”进入洞中掏出自己存下的所有兽甲片,对着等了他很久的三个大小兽人,他终于下了这道命令。   三人又兴奋又紧张,在其他人鼓劲和祝福的目光中,踏进了阵中。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百耳他们并没有一进阵就直奔多足兽,而是晃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百耳在搞什么?”发现自己这一队人竟然输给了那个断了半臂的塔,漠郁闷了好半天,但他还是少年心性,很快便被百耳他们奇怪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手肘撞了撞也全神关注着阵中的诺,问。在他看来,诺跟允就像是百耳的心脏似的,无论百耳想什么,他们都能知道。   “不知道。”诺很快便证实了他的比喻是不恰当的。   漠呲了呲牙,放弃追问。   而被各种猜测的百耳四人,此时正趴在地上埋兽甲片。因为多足兽腿短,腹部几乎是贴着地面行走,且行速极快,所以百耳想着在地面上竖着埋上几排锋利的兽甲片,到时它经过时,就算不被划破肚子,腹下坚韧的皮毛只怕也是要破了的,收拾起来会轻松许多。   因为是在半山石,只刨去薄薄的一层泥土便可以见到石头,百耳便让力气最大的布和夏将甲片卡在石上,那样比埋在柔软的泥土里稳固了不少。密密地排成一横排,以使无论多足兽怎么绕,都要经过甲片。   做好布置以后,他们这才接近多足兽,却仍然没有攻击,而是隐在一旁将肉隔一小段距离扔下一块,直到快到他们布下甲片的地方才停下。   多足兽果然受到血腥味的吸引,循着味道找到了鲜肉,一块一块吞下。直到最后一块吃完,它仍然意犹未尽地抬起头在空气里到处嗅望,猩红的舌头灵活地伸缩着,除了没分岔外,与舌的信子着实有几分相像。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后,小兽人化成兽形突然从藏身出跳了出来,出现在甲片的另一边,撒腿就跑。原本背对着甲片要游向别的通道的多足兽立即察觉,扭转头如电般飙射追去。因为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更加强了甲片的杀伤力,等它察觉到疼痛的时候,已经有大半的脚被甲片削断,且腹部毛皮被划开了大半。亏得它皮毛够厚,否则只怕就是肚破肠穿的结局了。   古因为是第一次参加狩猎,太过紧张,以至于忘了百耳的嘱咐,跑过了藏身的地方,等发觉四周都是刺刺木无路可走时,不由傻了。而这时多足兽正因为受了伤,暴怒地昂起了前半截身体,准备攻击它。古转过身,惊恐地看着相对于他来说巨大无比的多足兽,一步步地往后退,直到刺刺木扎到它的屁股。   就在多足兽准备俯冲过来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旁边跃出,一口咬在它大脑袋后面弓起的部位,却是独眼狮布。同一时间,灰熊夏一巴掌拍在多足兽的尾巴上,将它的注意力彻底地引了开。多足兽吃痛地一甩尾巴,同时弯转身体,想将扒在它身上的臭虫绞碎,这时百耳跳了出来,运起刚修出的微薄内力,一兽刺插在多足兽的身体中段,兽刺穿过它的身体,扎进下面的泥土中,将它订在了原地。剧烈的疼痛让多足兽蓦然昂起头尾,然后再次弯转身体,张开血喷大口咬向对它造成伤害最大的百耳。   百耳仍紧紧地握着兽刺骑在多足兽身上,不敢放手,他知道自己一放手,多足兽只要身体往上一抬便能脱出兽刺,到时几个人都要遭殃。在看到那向他靠近的充满腥气的大嘴时,他一边想那大肚兽的毒怎么还不起效,一边甚至还在飞快盘算着自己能闭多久气,足不足够从它的肚子里破开一个洞逃出来。   黑狮布正牢牢咬在多足兽的头后面,眼看着离百耳越来越近,却不敢松口。灰熊布躲开了多足兽那横扫的一尾巴,见状忘记了百耳让它管好多足兽尾巴不由让它有机会缠上来的叮嘱,飞快地冲了上去,想替他挡上一挡。原本已经被吓傻了的小古这时突然回过了神,嗷地一声,也扑了上来,前面两只爪子没头没脑地挠向多足兽露出鲜红嫩肉的腹部,刚换好的嫩牙也跟着发狠地撕咬起来。如果多足兽的皮毛没被划破,那么小古无论多么努力,也对它无法造成伤害,但是现在对着一堆嫩肉当然不一样。   也不知是小古无意间撕咬到了多足兽的要害,还是大肚兽的毒液终于起效,就见已快要将百耳整个人笼罩住的大头突然发出一声明明听不到声音却让人感到无比凄厉的哀号,巨大的身体一阵抽动,便轰地一下软倒在了地上。幸好小古闪躲得快,不然只怕要被压成一团肉酱。   从惊险无比到危险解除不过短短几息的事,四个人都有些发懵,还是百耳最先回过神来,跳下多足兽的身体,开始检查它是不是真的已经死透了。最后得出结论,是小古误打误撞抓破了它的心脏,这才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否则四人不可能这样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不过百耳还是让夏拔出兽刺,在它头上又狠狠刺了一下,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条多足兽近看才知不下于六丈,有四五尺粗,四个人根本扛不动,百耳只好带着小古先出阵,让人进来帮着抬。   外面的兽人早看到了他们的打斗经过,见到两人出来,眼中都露出了敬佩的目光。他们不知道百耳之前做了多少功夫,又是埋甲片又是下毒,还以为他们四人就是这样凭自身本事把人人畏惧的多足兽给解决了,尤其是四人中一个是亚兽,一个还是没长成的小兽人,怎么不让他们心服口服。等真跟着百耳进去扛兽尸的时候,他们才从布和夏的口中得知了整个过程,将卡在地面石上的锋利甲片取下,以免谁不小心误踩,他们对百耳的敬佩信服不减反增。因为除了百耳,从来没有人想过那些本来被当作废弃物扔掉的兽甲片兽骨刺竟然还能作为武器,对兽人们畏惧的野兽造成致命伤害。   小兽人古因为他的勇敢以及最后一击一下子也成了小英雄,被大人们赞扬,也被比他小的兽人们崇拜着。同时,多足兽在兽人们心中不可战胜的可怕印象终于被消除。只要有弱点,就能被打败,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       29、杂事   一早上猎到了四只野兽,其中还有一只多足兽,对于只有二十几人的百耳他们来说,已是很大的收获,至少有一段时间可以不用愁食物下肚了。因为漠出了不少力,百耳让人在大肚兽,多足兽以及巨尾兽身上各割下一块肉让他带走,不过被漠拒绝了。   “我以后还要来,到时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吃就好。”漠笑着说。   “也行。”百耳倒没坚持,只是让亚兽们煮了已经处理好的巨尾兽肉,吃完后,漠便回了部落,而其他人则要继续干活。   剩下的三头兽都交给了老兽人和亚兽们处理,百耳则带领着所有兽人开始继续将阵法完善,或增添石头,或挖下陷阱,或布下暗刺……这样又忙了两日,才将一个具有杀伤性的阵中阵布好,再不用惧怕野兽闯入。如果天气好时,老人亚兽以及孩子也可以在洞口空旷的地方晒晒太阳,没事大家也不会乱闯。   等这事忙完,百耳总算松了口气。他找到瓦,问关于做帐篷的事。在他看来,这么多人住在一个山洞,还是有私人空间的好,虽然大多都是兽人,但还是有亚兽,以及两对年轻伴侣,总不可能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下做一些伴侣间的事吧,而他自己也需要一个空间不被打扰地修炼。   “都带了做帐篷的兽皮。”瓦说,虽然大都是出来等死,但是在离开部落,每个人还是带上了能够在外面搭上一个帐篷的兽皮,总不愿干等着冷死。“不过没有支撑的木头,砍的话会花费很长时间。”因为没有合适的伐木工具。   提到这个,百耳就有些头痛,为这里可用工具以及武器的缺乏。此时去砍木头未免劳师动众,他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目光在山洞里转了一圈。   “你看能不能找两根结实的长藤,从这一头牵到那一头。”他伸手从一个石柱比划向另一个石柱,“然后把兽皮缝成块,前后左右挡住,隔出几间来。兽皮有余的话,上面也可以遮住,还能保暖。这里面没有风,不怕被吹翻。”   听到他的话,瓦眼中一亮,认真思考起来,而后点头赞同,觉得这样既剩了兽皮,空间也没有尖顶的帐篷那么憋窄。不过要真这样做的话,就没老兽人们什么事了,缝兽皮是亚兽们的事,找藤牵藤的话也自有青壮年兽人去做。瓦心中升起无用武之地的黯然。   百耳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也不想让其他兽人觉得白养了老兽人们,因此提出了用野兽身上的爪牙毒液等物做武器的事,还有他一直想过的在捕猎中既能减低伤亡又能增加成功率的弓箭等武器。虽然没有精细的工具,但如果想要做的话,一定还是能够做好的。他之前是没有时间,加上也不耐烦做这样精细的活,所以才一直没动手。   看着地上用石块划出的图形,瓦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心里隐隐猜到了他被逐出部落的原因。不过对于一个随时都有可能饿死的人来说,是妖是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下去。相信山洞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想吧。   百耳只是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然后便扔给了瓦去想,知道他必然会去找其他老兽人一同琢磨,所以没打算继续插手。然后又找到了三个老亚兽和两个年轻的亚兽,跟他们提了下用兽皮缝制便于活动又能最大程度保暖的衣裤和靴子的事。这些针线上的活,他自己实在做不来,只能寄希望于与相当于女人的亚兽们。如果他们也做不出来,那他只好让自己适应这样不伦不类的兽皮裙了。   亚兽们在看到百耳跟着出去捕猎,且还打回了连兽人都畏惧的多足兽时,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亚兽也能跟兽人一样勇猛,而不只是呆在部落里依靠兽人养活,因此对他是信服得不得了。这时见到他在地上画出的怪模怪样的衣服和靴子时,眼里的敬佩之色不由更加浓烈,如果能将全身严严实实地裹好,得到最大好处的就是他们这些无法像兽人一样变形的亚兽了,故而对此事他们异常上心。   “不明白的可以再来问我。”百耳见说得差不多,便丢下一句话打算离开,却被一个叫贝格的年青亚兽叫住。   “百耳,你的头发是怎么弄的?”很早之前亚兽们就注意到百耳梳理得整齐的头发,只是一直不敢问,现在大家在一起多多少少能搭上话了,便再忍不住。   百耳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便走。就在亚兽们满心都被失望占据的时候,他又倒转了回来,手中拿着梳子,示范地抓起贝格的一小缕头发梳了两下,便扔给了他,“让你家兽人给你做一个。”很显然,亚兽比兽人更注意外在形象。就像诺,跟他相处这么久,便从没想过问他头发的事。   贝格接在手里,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跟捧着个宝贝似的,其他亚兽也是一副好奇的样子,只是碍于百耳在,不敢开口要过来仔细看。百耳见状一笑,不再停驻。   等他一走,亚兽们便凑到了贝格面前,每个人都拿着梳子看了看,还在自己头上梳了两下,眼中全是喜欢之色。家里有兽人的便想着让伴侣帮着做一个,没有兽人的,也打算自己动手试试,想来百耳能做出来,他们自然也能做出,不过是多花些功夫吧。   两边都忙完后,百耳这才又找到围在火堆边分享兴奋心情的兽人们,提到搭帐篷以及找藤索的事。兽人们都很乐意,其中尤以有伴侣和孩子的兽人表现得最积极。   “我们来的路上就有一种长藤,缠在阿奇木上,很结实,用力都扯不断。”灰熊夏说。   经他一提,除了百耳对这里山林中的植物还不熟悉外,其他人也都纷纷想了起来。   “那我们明天就去弄一些回来。”百耳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因为暂时不必担心食物的问题,所以可以趁这个时间把别的事做了,大家也就能安心下来专门应付打猎的事。   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也许是因为见识了百耳的手段,也许是因为百耳的说话行事确实与普通亚兽不太一样,这些兽人们已渐渐忽略他是一个亚兽的事实,把他当成了能并肩作战的伙伴。对此,百耳是十分乐意看到的。   因为有了阵法的阻挡,加上又有大石堵塞,晚上依然只需要一个人守夜看火,比以前还没残疾前在部落里时还要轻松,且不受冻。兽人们都开始暗暗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百耳便带了几个兽人去找藤条了。因为不远,加上又有诺等探查周围情况,所以此行倒也顺利。等他们回返时,却发生了一件趣事。   “百耳,有人跟着我们。”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百耳身边,说。   百耳看了眼他的眼睛,发现其中并无惊惶,便知来者没有危险。   “知道是谁吗?”   诺颔首,“是角。”顿了一下,又补一句:“他看起来不是太好。”   角?百耳皱眉思索了下,直到诺提醒才想起是谁,就是那个为了那侬而让自己道歉还向诺挑战最后却被自己取巧扒了面皮的兽人,不由皱了皱眉,“他跟着我们做什么?”   “不知道。”   “看上去怎么不好?受伤了吗?”百耳本不想理会,但觉得这些兽人骨子里并不是真的坏,才多问了一句。觉得如果是受伤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帮着将他送回部落。   “没有受伤,但是身上的毛很脏,走路不稳当,可能饿了很久。”   诺说话精炼,基本上没有废话。百耳很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觉得既明了,又不浪费时间。   “难道是跟我一样被部落逐了出来?”一个健全的兽人饿成这样,百耳除了这个理由,再想不到其他。   但被诺立即否决了,“不能,部落从来没有发生过驱逐健全兽人的事。”   百耳摸了摸下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道:“先不管他,让他跟,看他倒底想做什么。”   诺应声离开,显然是继续去监视了。       30、角(非更新,增加作者的话)   直到回到山洞,角都只是鬼鬼祟祟地跟着,并没有做什么事。百耳便没再多理会。   兽人们开始把藤条绑上石柱,而亚兽们则忙着用骨针以及一种如同麻一样的细线将兽皮缝成一大块一大块的。百耳只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开了,他宁可去帮着绑藤索。当然,有那么多兽人在,那里更不需要他,于是他再次闲了下来。便抓过几个小孩,开始教他们算术以及写字。事已至此,他懒得再遮遮掩掩,毕竟身边的人学会的东西越多,对他就越有利。   “百耳,角昏倒了。”跟百耳一样无所事事的还有很多人,比如断了一条后腿的诺。诺因为无事可做,便在洞外闲逛,想要记清进出的路线,没想到就看到一直躲躲藏藏的角在阵外面绕了两圈,似乎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他还没开口打招呼,结果对方摇晃了两下,就这样直直栽倒滚下了山。他担心角被出来觅食的野兽吃掉,于是赶紧回来告诉百耳。   “去看看。”百耳跟他想到了一块去,虽然对那个兽人没什么好感,但是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野兽活活撕碎。   怕到时要扛人,诺和百耳都不行,于是把独眼的布也叫上了。出了阵,顺着地上的痕迹,三人往下走了一段路,才找到头一身银毛沾满了雪块和枯枝烂叶的老虎。   百耳看到它,顿时想起离开部落前一晚那头偷窥自己练功的银毛虎,没想到竟然就是角。   “还活着,可能是饿昏了。”诺上前嗅了嗅,说。   布倒不用百耳再吩咐,直接走过去将银毛虎往身上一扛,三人打道回府。   洞里的人看到被扛回来的角,都有些惊讶,亚兽赶紧用肉剁碎和苦紫麻果熬了粥,让兽人掰开角的嘴,给他灌下去。没过一会儿,角就醒了。当他看到围着他的残废兽人时,羞惭地将大头埋到了两个前爪间。   原来这个角对于自己被百耳打趴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偏又不能向一只亚兽挑战以洗刷耻辱,加上兽人们的异样眼光,还有那侬冰冷的拒绝,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不能再继续若无其事地在部落里呆下去。等知道百耳被部落驱逐后,他便偷偷跟了出来,希望能找到一个机会证明这个亚兽并不是真的比他强。但是当他看到百耳带领着一群在部落里完全没有用的残疾兽人们将被困在那些刺刺木中间的四头野兽捕杀,其中竟然还有一头多足兽时,他就知道自己确实是不如这只亚兽的。   “你这些天都住哪里?”听完他老老实实的叙述,百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觉得这头脾气有些莽撞的银毛虎其实也挺可爱的。   “离这边不远有一个小山洞,我住那里。”角偷偷看了眼百耳的神色,见他似乎并没生气,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这些天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又冷又饿,还要防着野兽,担惊受怕的,根本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其实你想得没错,我确实打不过你。我速度没你快,力气没你大。”百耳看着角慢慢将头抬起来,和颜悦色地说:“所以,你完全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时间久了别人就会忘记这事。回部落去吧。”   “不。你比我强,我就不能打死一头多足兽。”角倒也老实,看上去很有些心服口服的意思。“我不想回部落了,能让我留在这里吗?”无论再过多久,部落里的人都不会再看得起他,亚兽们也不会再选他做伴侣,他还不如留在这里。   百耳有些意外,“你想好了?”虽然他自认为经过了一番布置,这里要比部落安全而且温暖,但是想必在这些兽人们心中,还是住在部落里会比较好吧。   “嗯。”角点头。在这里他是身体健全的青年兽人,能起的作用要比在部落里多很多。   百耳沉默片刻,对他说:“你要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清楚,我们这里不会像部落那样,将健全兽人和残疾兽人分别对待,而且打猎时需要大家互相配合着来,不能因为你觉得自己厉害,就不管其他人,嫌其他人拖累。”   “我知道。以后你让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角前天才见识过配合好就算残疾兽人也能轻松干掉一只凶猛野兽的事,因此在听到百耳这样说时,连想都不想就点了头。   百耳发现这个兽人真是又憨又直,如果把他留下,倒是能为自己这群人增强战斗力,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看向其他兽人,“你们怎么说?”   原本围观的兽人们没想到百耳会问他们的意见,都愣了下,才纷纷表示自己没意见,他作主就好。经过这几日,在他们心中已隐隐将百耳当成了领头人,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何况还是一个健全兽人,这对他们只有好处没坏处。至于角曾经败在百耳手下一事,在如今的他们看来,实在是太正常了,完全不会生起轻视之心。   “那就这样吧。”百耳做了决定,才又问角:“你家里还有没有人?要不要回部落一趟?”   “家里没别的人。”角摇头,有些奇怪百耳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毕竟部落每家有些什么人大家应该都很清楚。不过他也没往深里想,只是说:“要回部落拿点东西。”他出来时只带了几张兽皮保暖,其他什么都没带,如今要在这里安家,自然要把家里能搬的都搬来。   于是百耳叫了两个兽人次日陪他一起回去,既能帮着扛东西,路上又能有个照应。   让人意外的是,当他们傍晚回来时,身后还跟着笑嘻嘻的漠以及一个中年亚兽。   “百耳,我跟阿帕也来了。”漠肩上扛着几个大兽皮包裹,他阿帕身上也带着东西,显然是把家当都搬了过来。“阿帕怕我跑来跑去不安全,所以我们干脆住到这里来算了。等我学会了,再回部落去。”说到这,他摸了摸头,“其实回不回去都没关系,我喜欢跟你们一起打猎,不过有点舍不得萨他们……”   就听他一个人在那里说不停,百耳觉得聒噪得厉害,于是打断了他:“住到这里也好,省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只怕过了雪季你也学不会。”   “三天什……什么?”漠的絮叨嘎然而止,转而好奇地追问,百耳说得太快,他根本没听清楚。   “没什么,去帮你阿帕收拾东西吧。”百耳觉得这家伙跟穆一样,什么都好奇,让人头疼。   刚一想到穆,穆就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比他身体还长的木棍,“百耳,你看,我让诺帮我做的。”他献宝一样晃了晃木棍,特别将尖的一端递到百耳面前,完全是模仿百耳的那根木枪。   “你做这个干什么?”百耳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   “是啊,穆,你拿根木棍子做什么?想用这个去打猎吗?”漠本来要走,见状又停了下来,插嘴取笑小家伙。   穆白了他一眼,没理会,只是对百耳说:“百耳,我想像你一样,就那样……”说着,双手拿着木棍往前胡乱戳了几下。   小家伙想一出是一出,也没注意出棍方向,幸好百耳反应快闪开了身,否则难保不被扎到腿上,不过脸上神色不是很好看就对了。   “你学那个做什么?你是兽人,应该跟你阿父学捕猎才对。”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兽人来说,将精力花在学习那些只在战场上适用的枪法,无异于舍本逐末。   “可是百耳那样也很厉害啊。”穆小脸上写满了不解,然后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百耳,你不想教我吗?”在部落里,小兽人都是由自己的阿父教授捕猎技巧,很少有兽人愿意花费心思去教与自己无关的小兽人。   “当然不是。”百耳揉了揉额头,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让小家伙明白。    31、学武功   “太好了!”穆已经欢呼起来,“百耳你放心,我跟你学这个,等雪季过后,我再跟着阿父去学打猎。”   原来他都想好了。百耳还能说什么,冬日无事,要学便学吧。   “要学也行,但有两个条件,一早上不能比我晚起,二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怕苦怕累。要做不到,以后我都不会再教你了。”在教授武艺一事上,百耳显得很郑重,哪怕小兽人很有可能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来学的,他也不会马虎对待。   看到百耳严肃的神色,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穆也不由认真起来,重重地点头答应了。在点头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样的痛苦日子。   “我也要学。”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他们说话的漠连穆要学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开了口。   “你要学什么?”百耳神色怪异地看向这个第一次看到时觉得稳重聪明,没想到关系越熟表现越跳脱的兽人。   “穆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漠很有些理直气壮。在他看来,能跟百耳学到的,一定是很厉害的东西。   “好啊。”这一次百耳没有再拒绝,反而笑得很温和,温和到让有着动物灵敏直觉的漠和穆都不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开始跟我学后,就不能再退出。谁半路退出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最后一句已经纯粹是威胁了。   “可是百耳,你不是说……”穆没想到因为漠的加入让百耳连带着对自己的威胁都改了。   “我说什么?”百耳笑眯眯地看向小兽人。   穆打了个哆嗦,赶紧摇头:“没、没什么。”反正他是不可能中途退出,更不希望百耳以后都不再教他东西,所以无论是什么条件他都会好好遵守。   “行了,都去做自己的事吧。”百耳看了眼洞外,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于是开始赶人。   没过多久,亚兽们的食物也已煮好。因为每个人都有事做,所以虽然有些不能出去打猎,还是仍能分到食物。角是初来,还没有机会参与狩猎,但能跟大家一起吃,直到下次打猎。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食物都是这样分配,也许是习惯使然,也许是潜移默化的结果,反正到后来这里的所有人已经渐渐将供养不能打猎的老人和幼兽当成了一种责任,不会再随意舍弃。当然,在这其中,老人丰富的智慧和经验还是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   次日天没亮,百耳已经起了。他刚一动身,两只趴在离他最近那个火堆边的红毛狮和小花豹便立即站了起来,敢情是怕睡过了,从半夜开始就守在这里。   对于此,百耳表示很满意。他先到水边去洗了一把脸,又漱了口,梳好发,这才拿起木枪带着两只变成人形的一大一小兽人往洞外走。   守夜的是果,山洞就这么大,藏不住事,昨天所有人就已经知道百耳他们今天要出洞去练什么了。果见他们来忙站起身,跟漠一起将洞口的大石搬开。等他们出去后,又找了块亚兽们缝好的大兽皮将洞口遮住,以免冷到仍在睡觉的人。不过几人动静太大,很快又有几个好奇心比较重的兽人也跟着爬了起来,加上一直偷偷注意着他们的四个小兽人,全部悄悄地跟了出去,躲在不远处偷看。   “我可以教你们枪法,矛法,刀法,剑法,甚至是箭术。我会的都可以教给你们。但是在这之前,你们必须打好基础,基础打不好,学再多花招式都没用。”百耳说出一连串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两人正满头雾水的时候,百耳反握于身后的木枪突然像是有灵性似地从他背后弹了出来,又被他正握于手中,后退,出枪,一套凌冽的暴雪枪法如狂风暴雪般施展了出来。   从来没见过他使枪的漠眼睛顿时一亮,屏息看着,生怕出气稍微重点就会影响到的舞枪的人。至于穆,因为早已见识过,所以还好,但是更坚定了他要学枪的心念。而躲在一旁的那些大兽人小兽人们也看得呆了,怎么也想不到百耳还会这个。大兽人们常年跟野兽战斗,自然比小兽人更能看出这套枪法里的血腥杀戮之气,知道绝不止是好看威风而已,于是百耳的地位在他们心中不知不觉又高了两分。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个,就如同他为什么会布下困住野兽的阵法懂那些奇怪的数字符号一样,已经神奇到大家都懒得去关心了。因为他们几乎已经默认,百耳是兽神派来拯救他们这些被族人遗弃的兽人的。   等百耳一套枪法使完,脸不红气不喘地看着两个傻傻看着他的兽人:“要学吗?”   穆和漠急忙点头,如头小鸡啄米一样。   “想学,那就先练基本功吧。”百耳微微一笑。   先教了两人一套热身拳法,然后便开始长跑,压腿,站桩。他自己也跟着他们一起,在他看来,原主这个身体同样还需要锻炼基本功。   热身拳还好,至少看上去挺威风的。长跑也不错,因为百耳带着他们在洞外的阵法里面长跑,边跑边把怎么出阵入阵,哪里安全哪里危险,被困之后怎么离开一一教给他们。他们身体在动,脑袋在用,没时间去想别的。但是等到压腿和蹲马步,终于明白了百耳昨天那种让人感到危险的笑容来之何因了。   疼,酸,麻,颤抖,枯燥……各种各样绝算不上美妙的感觉一一浮上心头,偏偏一大一小兽人还不敢以目光进行悲苦心情的交流,因为百耳就蹲在他们面前盯着他们,因为他们的目光必须平视前方,稍一走神就有可能失去平。跌倒是小事,但是在一个亚兽面前跌倒,还被一大群人围观就很丢脸了。原来那些原本偷看的兽人们发现百耳早就看到他们之后,也不再遮遮掩掩,全光明正大地站了出来观赏,还有一些跟着学的。百耳知他们不过是一时新鲜,过几天估计让他们来看都懒得看了,所以也由得他们。十天后,如果还有人能够坚持下来,他不介意多教几个。   直到天色大亮,亚兽们准备好早食,百耳才收功,带着双腿打着颤的穆和漠完成早晨的训练。至于内功,他暂时还不打算教给他们,因为对于这里兽人的身体构造以及经脉走行都摸不清楚,他不敢冒险,打算等自己修炼出成果之后再说。   一进到山洞,穆便一下子扑到了允的怀里,嚷着腿疼,让给揉揉。把允逗得哈哈大笑,大手果真抓着两条小短腿用力地按揉起来。漠看得直眼馋,不由看向正在帮着给大家盛食物的阿帕,又看了眼仿佛什么事也没有的百耳,叹口气,身体往后一倒,四肢大张地躺在了自家兽皮上,半天都懒怠动弹。   “吃点东西再睡吧,漠。”一会儿后,一碗热腾腾的炖肉放在了他身边,耳边同时响起阿帕慈爱的声音。   漠张开眼,看到阿帕关切的眼神,心登时热了,也顾不得浑身酸软,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他也是有人疼的。   “阿帕,你的呢?”他笑嘻嘻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   “也有。”漠的阿帕从旁边端过另一个碗,里面是同样的东西,不过肉明显没漠那碗多。   漠一看便知阿帕又将肉赶到自己碗里了,也不怕烫,直接抓起肉滴汤带水地放到阿帕碗里,“你别老往我碗里赶,你自己也吃。”   “你累,要多吃。我又不做什么,少吃点没关系。”阿帕想躲没躲开,着急地嘴里直叨叨。   “没事,够了。咱们在部落里还不吃早食呢。”漠嘿嘿地笑,怕阿帕再往他碗里让,索性端起碗蹲到了百耳旁边去吃。他知道除了允诺和穆,其他人都有些怕百耳,他阿帕肯定不敢追过来。   百耳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32、很具有兽人味的亚兽   洞里的人吃东西基本上都是用手抓着吃,要不就变成兽形直接用舌头卷,只有百耳用两根木棍子夹。几个亚兽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私下里也偷偷试过,可惜夹不起来,因此只能满眼羡慕地看着。   被人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就算再迟钝也该发觉了,何况百耳还不是那么迟钝。他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发现那些亚兽都盯着他手里的筷子,顿时明白过来。这几天他一直想着怎么把栖身之所布置得更安全,怎么弄到食物,怎么让这一群老的小的残的弱的都活下来,加上他原本就是个男人,不是很注重这种小细节,所以旁人是用手抓还是直接在碗里舔,他其实没太关注,自然更不会想到教他们使用筷子的事。不过亚兽们似乎总是比较关心这方面,更甚于怎么打猎。   在确定原因之后,他便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会。直到那个叫贝格的亚兽终于忍不住,端着碗拿着两根细木棍走到他的身边蹲下。   “百耳,你能不能教我用这个?”贝格有些忐忑。说来也奇怪,百耳以前在部落里总是阴沉怯懦,加上长得不好看,大家都不愿意接近他。现在他变得不一样了,大家还是不太接近他,却不是因为讨厌和轻视,而是敬畏。总觉得现在的他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只敢远远看着,哪怕他对谁都是一团和气。   “好。”百耳答得爽快,这种小事他不会主动去教别人,但是如果有人找上门来学,他也不会拒绝。   贝格的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想笑,却因为紧张而显得表情有些僵硬。   百耳只当没看到,当下将握筷子的手指张开,又慢慢放到筷子上,告诉对方怎么握执,又怎么使力。贝格用心听着要领,依着样子试了几次后,终于稳稳地夹起了一块肉送进嘴里。虽然看上去仍然笨拙,他却已高兴地叫了起来了。   “多用几次就能熟练了。”百耳笑道,这时才发现身边已围了一圈亚兽和小兽人,漠早不知道被挤到了哪里去。   亚兽们不知何时准备的,每人手上都有一对木棍,也正跟着学呢,有两个老亚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比较巧,已学得有模有样了,并不比贝格差。倒是另一个叫海奴的年青亚兽连怎么拿筷子都没学会,还跟握拳头似的,握着筷子跟着在碗里胡搅一通,偏他还搅得一脸认真。百耳觉得这个亚兽应该是那种反应比较慢但做事很认真努力的一类人,于是将碗放到旁边的石头上,走过去直接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用。   “这个叫筷子,你们学会也好,比手抓干净。不过你们用的这个最好再打磨光滑一些,否则会被毛刺划伤嘴。”一边教百耳一边说,看海奴学会后,便又去教另一个还学得半会不会的老亚兽,没注意到海奴的脸已经红得快要冒起烟了。   贝格看到,有些懊恼自己刚刚学得太快了,否则百耳肯定也会手把手地教他。   “等会儿我再削两双,你别自己做了。”百耳对教的老亚兽说。老亚兽就是那天从族中出来时,最后一个赶上来的,家里已经没有兽人了,加上年纪又大,百耳真怕他削筷子把自己手给伤到。   “百耳,你也帮我做一双吧。”贝格胆子大了些,主动开口索要。   百耳睇了他一眼,笑着说:“你家有兽人,不用我多事吧。”看对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顿了下,才又说:“行了。等我先削出一双来,再让兽人们照样子多做几双出来,到时大家都有。”   贝格才又高兴起来,虽然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不能得到百耳亲手做的东西。   小兽人手里没有合适的木棍,都眼巴巴地看着百耳,等听到他的话后,都欢呼起来,叽叽喳喳地说自己也要,吵得百耳头疼,只能连声答应。   “都有,都有。”最后被缠得受不了,只能迅速解决掉碗里的食物,溜出了山洞。   等他一走,贝格才问:“海奴,你刚才脸红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海奴挠了挠一头乱发,讷讷地说,“刚刚百耳靠近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像以前被洛追求时的感觉,心跳得好厉害。”说到这儿,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因为百耳长得像兽人吧。”贝格小声地说,看了眼那些兽人,发现他们都没注意这边,才又继续:“以前他就是因为长得更像兽人……”后面的话被赞赞打断了。   “别再说这种话,百耳是一个很温柔的亚兽。”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有些不淡定了,包括听力很好的兽人们。其实亚兽们的话他们都听进了耳中,只是假装没听到而已。当海奴说他因为百耳的靠近而心跳加快时,他们的感觉就很怪异了,其中尤以洛最不是滋味。幸好赞赞的话把他的理智拉了回来,不然说不定他已冲动地跑去找百耳挑战了。是啊,百耳是只亚兽,就算再怎么像兽人,那也是只亚兽。兽人对亚兽产生情敌的感觉,那也太奇怪了。   不过,温柔?一个能指挥所有兽人听他的话捕杀野兽,一个能拿着兽刺跳上多足兽背的亚兽,应该和温柔扯不上边吧?   虽然每个人都在嘀咕,但却没有人傻得出声反驳,只是将这个疑问默默放在了心里。   “如果他是一个兽人的话,一定是最温柔的兽人。”也许是想要弥补自己刚才说错的话,贝格打破了奇怪的气氛,附和地说。“也是最受亚兽欢迎的兽人。”可惜亚兽长得像兽人,那就真是太难看了,眉粗骨硬的,又怎么会有兽人喜欢。   这能算好话?赞赞看了他一眼,端起碗走了。其他两个老亚兽也跟着散了,只有海奴还坐在原地。   “其实……你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吧。”他轻声地问贝格。   贝格有瞬间的僵硬,偷偷看了眼周围,然后才迅速地点了下头。两个年轻的亚兽对看一眼,然后嗤嗤地笑了起来。不得不说,现在的百耳在他们心中既不是兽人,但也不算是纯粹的亚兽,而是介于这两者之间。既有兽人的勇猛,又有亚兽的细心温柔,这样的人对于年轻的亚兽们是最具有吸引力的。如果贝格和海奴没有伴侣,他们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缠上来,至于现在,他们跟自家伴侣感情好得很,所以也就是想多亲近亲近这个人罢了,不会有其他逾越的想法。   而正被他们谈论的百耳这时正裹紧了披风,慢慢走在阵法间。他的身边,是不知何时跟上来的角。   “你想去打猎?”百耳问神色忐忑的银发兽人。   “嗯。”角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知道了,既惊讶又佩服。事实上,他什么力都没出过,吃着分到的食物很有些难以下咽,尤其是这些食物还是由残疾的兽人们打来的。   百耳能体会他的想法,沉吟片刻,才说:“食物还能撑上一段时间,打猎之事不急,就算出去,也要做好准备才行。”虽然经过上次一战,兽人们心理上对出外狩猎已做好了准备,但是他却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随随便便拿他们的性命去冒险。   角心里很着急,却并没有继续要求,他说过百耳说什么他就怎么做,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而为难他。   “你不必担心吃白食,有的是事情给你做。”看他神色有些蔫蔫,百耳笑着说。   听到这话,角登时精神一振,满眼期待地看向他。   “把山洞外面的刺刺木根挖出来,然后用土填平。”那些露在外面的木桩,实在不利于早上的训练,等来年开春,只怕又要长出枝叶来,到时再清理也麻烦,正好趁现在没事把那一块空地清理出来,大家都方便。       33、刺刺果   因为不用出去狩猎,除了赶着将兽皮缝在一起的亚兽外,其他人也都跟着角一起挖起了刺刺木的根,一并修整洞前的空地。就连累得双腿发抖的穆和漠也在旁边帮些小忙,比如填土,搬石块。      百耳见人够多了,用不着自己,便回到洞里,找了一块合适的圆木,先用石刀砍成合适的长度,然后剖成几根细的,最后再用兽甲片仔细地削成上粗下细的形状,又用粗糙的兽皮细细打磨光滑。      “百耳,你看这个!”正做着,穆拎着一串东西颤着两条小细腿走了进来。      百耳接过来,发现是一条还沾着泥土的细根,根上挂着好几个兽人拳头大的圆果子。果子呈黑色,表面光滑。他伸手捏了捏,竟是坚硬之极。      “大家都捏不开。”见到他的动作,穆说。      “这是什么?”百耳奇道。      “是刺刺木的根……我们开始还以为它像苦紫麻根一样能吃呢,这么硬,谁啃得动啊。”穆一副很惋惜的样子,可以想见他们刚看到这个根时有多兴奋,当然,后面失望就有多大。“不过可以拿来玩,还能用来数数。”      听到他的话,百耳心中一动,想到以前吃过的一些比如核桃榛子之类的坚果,虽然这东西是长在地下,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能按常理推断,所以试试无妨。想到此,他捡起一块石头,然后将一个圆果子放到地上,使劲砸起来。砸了两下,那东西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石头被砸裂开来。      真硬!百耳皱眉,重新捡了一块石头,调动体内稀薄的内力,重重地砸了下去。就听咔嚓一声轻响,黑果子终于裂了道缝。收回内力,又砸了几下,果壳碎开,掉落出几粒淡黄色珍珠一样的东西来。百耳捡起一颗,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依稀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穆好奇地凑过来,将淡黄色的圆果核全部捡起来,他手小,竟放了满满一捧。      “百耳,这能吃吗?好香啊!”他一边问,一边吸着鼻子。兽人的嗅觉比亚兽灵敏了许多,在百耳闻着只是淡淡的味道,穆却觉得香得他口水都要掉出来。      百耳也不能确定。当初肯定苦紫麻根能吃,还是因为啮兔兽吃过,现在让他到哪里去找一个活物来试验。      “你去把老瓦他们几个老兽人叫进来。”想了片刻,他对穆说。怕小家伙忍不住馋偷着吃,伸手将其手中的黄果核全拿了过来。      “哦。”穆掩不住的失望,但还是听话地小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瓦,还有另两个老兽人都走了进来,他们粗糙干裂的双手被冻得红通通的,沾满了泥土。百耳示意他们先洗过手后再过来。      “你们以前吃过这个吗?”百耳将黄果核一人分了两个,让他们仔细地看看,同时告诉了他们这是怎么来的。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但是多问一句总没错。      果核的香味让老兽人们耸动着鼻子,眼睛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听到百耳的话,都摇了摇头。      “刺刺木刺太多,砍来当柴烧都麻烦,以前没人愿意碰它。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它的根是这样的呢。”叫拓的老兽人说。      “那你们有没有办法知道这个有没有毒?能不能吃?”无论如何,老兽人们各方面的经验都比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丰富,因此百耳最先想到的就是询问他们的意见。      “能吃。”这一次开口的是瓦。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硬。一边说一边已将一粒果核扔到了嘴里,百耳阻止都来不及。就见他嚼了几下,眼睛一亮,然后蓦然起身,走到正在忙着缝兽皮的赞赞面前,将剩下的另一个果核塞到了他嘴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等回过神,瓦已经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然后才是亚兽们反应过来的笑声,其中充满了善意的羡慕。      这个老兽人真是!百耳有些无语。不知是该说他疼伴侣呢,还是该说他有舍己为人的崇高品质。      “我们可以依靠鼻子确定一样东西是否能吃。能吃的会散发出吸引我们的香味,不能吃的鼻子会难受。”另一个叫罕的老兽人看到百耳眼中的担心和无奈时,解释说。“不过如果像之前那样外面包着硬壳,我们就闻不出来了。”还有苦紫麻根那种,茎叶不能碰,外表又难看,也不会有人想到它能吃。      听他这样说,百耳放下心,然后又高兴起来。三个老兽人显然跟他想到了一块去,脸上也露出欢喜的神色。      想想这满山的刺刺木,不说全挖,哪怕只是一半,配着打来的兽肉,也够他们度过这个雪季了。虽然壳有些难砸开,但是总比冒险去外面狩猎好了不知多少倍,而且老兽人们也有了事情做。      “你们既然可以分辨出哪些东西可食,为什么不在雪季前多做一些储藏?”正想让他们去忙,百耳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们也想过啊。可惜只有黑薯能够存一个冬天不烂,其它收回来没几天就坏了,又不能像打猎那样在雪季快来时再收,时间一过也会坏掉。”拓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愁苦。雨季来临的时候,就算猎物不够,大家也能吃饱。但是雨季一过,就只能饿着肚子挨日子,巴巴地望着下一个雨季来。      “没试过晒干,或者用盐腌起来?”百耳疑惑,在他的记忆中,原主饿成那样似乎都没想过怎么在食物丰足的时候多储藏一些东西,以备过冬。      “晒干了怎么吃?用盐腌?怎么腌?”三个老兽人奇怪地看向他。在他们的印象中,晒干的东西,又干又韧,怎么吃得下去?      “这个……”百耳摸了摸鼻子,觉得如果早知道自己会转生在这里,之前就该多去跟农人学学怎么处理田间新摘下的瓜果菜蔬。他是记得以前每到过年,下面的庄子就会送上许多干菜腌肉之类的东西,偶一尝之,味道还真是不错。据说,冬季无菜,农人们常常靠那些撑到春季野菜出来。可惜他只会吃,不会做。      “晒干的东西,吃前可以先拿水泡软,也能洗干净直接丢在汤里跟肉煮。只要时间稍长一些,也能煮软。”他努力挖出很多年前,老祖宗吃得高兴时叫来厨娘打赏,并捡了几样特色菜让她说出做法的记忆残片,掐头去尾,精减了许多这里不可能有的东西,得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管怎么说,弄出来能吃就是了。      “至于盐腌……这个,盐能让食物的保存时间延长。至于怎么做,我也说不清楚,明年我们一起试试吧。”他摊手表示很无奈。觉得如果是一个女人像他这样转生到这边,一定能做很多事。不像他,除了打仗就是打猎,连件衣服都捣腾不出来。      虽然他说得不是很详细,但是老兽人们敏锐的直觉还是让他们因为他的话对下一个雨季充满了希望和向往。也许他们还能熬过下一个雪季,下下个雪季也不一定呢。      “盐要到中部的大山部落去换。”就在几人沉浸在来年有可能储存更多食物的兴奋情绪中时,瓦突然响起的冷硬声音仿佛当头浇了他们一盆冷水。      提起盐,百耳登时来了精神。他一直想要问关于盐的事,只是事情太忙,总是想不起。说实话,这里的盐是黑色的,吃起来又苦又涩,连带着食物的味道也受了影响,如果不是实在没得挑,他早就受不了了。    34、盐和新部落   “咱们这里到大山部落有多远?”看见三个老人神色都有些不好,他有些疑惑。      “从所有月亮都爬上天空那一天开始走,到下一次所有月亮都爬上天空才能回到部落。”拓想了想,回答。      那相当于一个月了。百耳暗忖,只是不知道这里的一个月有多少天。      “天上有七个月亮。”正在这时,穆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才学算术,因此无论什么都喜欢数上一数,并为自己能够准确数出来而感到自豪。      听他出声,百耳这才想起旁边还有这么一个小兽人,于是将手里剩下的刺刺果核给了他,“吃吧。”      穆还以为百耳是奖励他数对了呢,高兴地接过来,蹲在旁边咔嚓咔嚓地吃起来。      “从七个月亮全升上天空,到下一次七个月亮全升上天空,这中间有多少天?”百耳问他,其实没太抱希望,因为他们也不过是刚学会从一数到一百而已。      穆嚼果核的动作一僵,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想要将捧着果核的手往回收,但却努力压制住了这种念头,满脸不舍地又将果核送到了百耳面前。其实心里很后悔刚才没有一口全吃下去。      “吃你的。”百耳摸了下小家伙的头,然后看向三个老兽人。“以前部落是怎么去换盐的?”原主的盐都是部落直接分到手中,至于从何而来,他根本没关心过。有的时候越去挖掘这些记忆,百耳越感到无奈,真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活到自己借尸还魂过来的。除了部落里最出色的兽人和亚兽,还有对他比较和气的允,以及几种常食用的食物外,原主对于这个部落和这个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这样的人,自闭,怯懦,如果是上一世的萧陌遇到,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吧,没想到却偏偏附魂在了他的身上。      “雪季结束后,所有……七……七个月亮全升上天空的那一天,族长会派出族里最强壮勇猛的兽人,一边打猎,一边往大山部落走,等到了大山部落,就用路上打来的猎物,换回全部落能够吃到下一个雨季的盐。”罕说。      “带着猎物上路,血腥味难道不会引来猛兽?”百耳奇道。他现在已大约知道这里没有春夏秋冬之分,而只有雪季和雨季两个时节。雨季自然是万物生发繁衍的季节,想必持续时间不会太短。      “会。但是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狩猎范围,超过了就会引起战争,我们不能在大山部落附近打猎。而如果在部落准备好足够的猎物,雨季不能保存太久,等到了地方,已经烂了。”      “每次出去换盐的,都会有人回不来。”拓说。老兽人们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显然已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我们如果想去换盐,会非常困难?”从他的话中,百耳得出这个结论。连最强悍的兽人都有可能回不来,何况是他们这一堆老弱病残,能不能走到地方都难说。   没有人反驳。      “容我想想,你们去忙吧。”百耳沉默片刻,说。而后想起一事,“对了,你们把刺刺木果能吃的事告诉大家一声,别让他们扔了。”      “我已经说了。”穆笑嘻嘻地插嘴,一副求表扬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好孩子,我再给你砸两个果子。”百耳一笑,摸了摸他的头。等老兽人们都走后,果真拿起刚才小兽人开始拎进来的那一串刺刺果,运起内力用石头全部都砸了开。      穆将砸出来的刺刺果核全部拢在一起,却没有吃独食,先是给百耳留了一些,然后又将剩下的分给了在洞内忙碌的亚兽以及在外面帮忙的小兽人们。因为人多,每个人统共也就分到两三颗,但是大家都很开心。      百耳尝了一颗,发现那味道有点像生花生,又有些像松子,倒也辨不清楚,索性不去揣摩了,只要能吃就行。亚兽和小兽人们显然很喜欢,都丢下了手中的活,不怕冷地跑出去跟着挖起来。当然,在这过程中,偷吃是免不了了。百耳看着这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不由想起边塞秋收的画面,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怅惘。而后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之前从未考虑过的事。      “百耳,给你,这是大家给你砸的。”布捧着一大捧淡黄的刺刺果核递到百耳面前。在兽人们给自己的亚兽和孩子砸果核时,自然不会忘记给百耳弄上一份。至于其他没有伴侣和孩子的,既对他心存感激,又同情他没有兽人照顾,于是也会专门为他砸上几个。因为是当零食吃,每个人砸得都不多,但聚集在一起,也有兽人那样大的手掌尖尖的一捧,相当于一钵盂了。      百耳有些意外,而后心中一暖,因为手装不下,于是回身找到自己的小骨锅接了。      “你们吃过了吗?”他问。      “都尝过了。”布憨厚地笑了笑,就要转身离开。      “你稍等一下。”百耳叫住他,把自己刚刚冒出来的想法说了出来,“布,黑薯是部落里自己种的吗?”      “自己种?”布有些茫然,但是还是知道百耳是问黑薯是哪里来的,于是说:“兽人们去外面打猎时,会注意哪里长着黑薯和其他吃的果子,然后下一次就带着亚兽们去挖回来。”   也就是野生的了。百耳心中有了概念,于是拉过布走到火堆边蹲下,捡起根木棍,扒了点灰出来,在上面画出一块地方来。      “那依你看,如果我们等春……雪季过完后,找到一片空阔的地方,在这里建上帐篷,周围就种一些黑薯,苦紫麻,还有刺刺木,让留在部落里不出去打猎的人照顾,这样可行吗?”      “要找到一块这三种东西都有的地方,很难。”布没听懂种的意思,以为百耳只是想找这么一处地方。心想如果真有这种地方,那倒是好,大家雪季就不怕挨饿了。      “不是找有这三种植物的地方……”百耳抬手按了按额角,耐着性子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先找到一块土地肥沃,周围有天然屏障,可以防备野兽的地方安家,然后在这周围,把黑薯,苦紫麻,还有刺刺木移种过去。”      “怎么移种?”布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懂,“我们把它们□,它们就死了……”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事,陡地站起身:“你等等,我找老罕来,他肯定能听得懂。”说完,也不等百耳回答,就跑了出去。      百耳呆了呆,然后才低头去看自己在灰上画出的简单线条,越想越觉得可行。      人力不够,可先布下防守阵,圈出一块安全的地方。最外围种刺刺木,可防止无意闯过阵的野兽,之后再种苦紫麻和黑薯,最里面是住的房子……如果再搬迁,他是一定要想办法建出结实的房屋的,帐篷根本不耐寒和风雨,他可不想连腰都抻不开,还要时时修补。如果人手够了,还能在外面建起坚固的高墙,挖出壕沟,那样就更加不惧野兽冲击了。      他正在心中完善着这个计划,老罕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人。显然是布跟罕说的时候,其他人也听到了,并且对新建部落的事很感兴趣,因此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想跟来听一听,说不定还能提出一些意见。      穆跑得最快,一滋溜就窜到了百耳身边,抢了最好的位置坐下。其他几个小兽人也跟着挤了过去。      “百耳,你再把你的打算说说吧。”允提议。刚才布说的时候他只听到一点,脑子中已浮现出了一副美好的画面,此时自不免想弄得更清楚一些。重新建立起一个部落,想必这是所有被迫流浪在外的人心中所愿吧。      “好。”见大家都感兴趣,百耳信心又足了些。    35、新部落的构思 “也许能种。”在听过百耳的具体构想之后,罕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说。“以前我看到止血花的果子很好看,就摘了一些回家给我的伴侣。果子烂了以后,扎兰舍不得扔,把它埋在了我们帐篷外面,后来我家帐篷外面长出了一片止血花……”说到这里,罕的神色有些黯然,显然是想到死去了的伴侣。扎兰正是他伴侣的名字。 其他人默然,这样的事是无法安慰的。 “我看止血花能这样种,后来又带了一些药草的种子回来洒在土里,有的长了出来,有的没有。”看大家都在等他,罕收敛了心中的伤感和思念,继续说。“所以,百耳说种刺刺木,黑薯,还有苦紫麻,也许是可以的。” 听到这里,众人登时兴奋起来,仿佛大片大片的苦紫麻和黑薯就在眼前一样。 百耳却是心中一动,问:“你懂草药?”他常常想起族巫给兽人们疗伤的情景,一直有些担忧,此时闻言,立即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年轻的时候,我当过上一任族巫的守卫,所以知道一些。”罕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转开话题,但仍认真地回答了。 “那等雨季来时,你教我们识草药吧。”百耳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他没想到一时好心收留这些老兽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罕自然不会不答应。事实上,在兽人们眼中,草药并没有太大的用处,治病疗伤的效果也不好,族巫都很少用,以致于现在部落里认识草药的人越来越少。 其他人对草药不感兴趣,也不明白百耳在高兴什么,他们的心思还在建新的部落上。 “我记得从部落往南边走……”允掰着手指数了一下,才又说:“两个白天,有一个山谷,四周是高高的山,只有两个出口,里面有我们黑河部落好几个那么大,还有一条小河和大片的长草地。我们有一次打猎进去过,当时大家还说如果部落能建在那里就好了。不过回来跟族长说起,族长没答应。” 诺点头证实他所说的是事实,因为那时两人都没残废,常常一同出去打猎。 “按百耳说的,我们只要把山谷里的猛兽捕杀或者驱赶出去,然后再把山谷的两个入口封住,就不怕猛兽袭击了。”诺说。 倒真是个好地方。百耳眼中露出深思的光芒,如果是往南方走的话,那样离换盐的大山部落又近了一些。 “不过用什么封呢?”有人提出意见。因为那山谷出入口虽然比较窄,那也是相对于别的地方来说的,真要封起来只怕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这问题一出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向百耳。百耳愣了下,不由笑了起来。 “到时咱们再想办法。这只是一个初步构想,要真正实施也得等咱们熬过了雪季去看过那块地方再说。既然大家都愿意,以后有事没事的时候也跟着想想,想的人越多,咱们建出来的部落才会越好越安全。我可不是什么都会的。” 他最后一句话带着玩笑的意味,兽人以及亚兽们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想起他在看到亚兽们做饭以及缝补兽皮时皱眉溜得远远的表现,都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对他不免亲近了几分,再没了之前那种高高不可触摸的感觉。 说了会儿话,大家又各自去忙碌起来,但是也都把百耳的话放到了心中,无论是做事还是闲下来的时候,都会想想新部落的事,其中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只用了大半天,洞口便被填平了,还收回不少刺刺果。第二天,百耳带了闲下来的兽人们出去,在远近山林里有野兽路过痕迹的地方布下几处陷阱。之后兽人们分成两组,轮流出去打猎。可惜像刚搬进山洞时那样的好运似乎已经用完了,连着好几天都没遇到一头野兽,倒是陷阱里落了只小的啮兔兽,连塞牙缝都不够。于是大家的伙食再次由一天两顿或三顿,改成了一顿。好在还有刺刺果顶着,不然日子又要难熬了。 过了几天,亚兽们的兽皮都缝好了,挂上牵好的藤索,隔出好些空间来。有伴侣的自成一家,单身的兽人两个或三个住一间。百耳本来想一个人住的,但是还有一个老年的亚兽是单身,不能占一间,于是两人住在了一起。诺则是跟允父子住一间,大家关系好,自不需要像在部落里那样分开。 早上依旧要练功,漠和穆已经渐渐习惯了,另外的几个小兽人以及角也加了进来。至于其他残疾兽人,则听从百耳的意见,各自寻找合适自己的训练方式。比如允就加强训练靠听力,皮肤触觉以及嗅觉等辨别身周环境的能力,诺则锻炼三条腿的扑咬以及闪躲能力,务使在独自一人时也能生存下来。 至于老兽人们,则各自开始用石头打磨起石斧石矛等器具。因为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材料,所以百耳心中具有远距离杀伤力的弓还是没能做成。倒是给诺以及另外一个也同样瘸了后腿的兽人各做了两支拐杖,让他们在山洞里时可以不必一直都保持兽形了。 跟百耳住在一起的老亚兽名字叫乔央,是个很勤快的老人,将两人住的兽皮隔间整理得井井有条,又琢磨着给百耳做了一套兽皮衣裤,虽然跟百耳以前穿过的那些衣服没法比,但却比他自己做的好了不知多少倍。百耳上一世是习惯了人伺候的,所以也不觉得别扭,不过也没当成理所当然,而是对老人逾加照顾了。 因为挖了陷阱,后来出去打猎,百耳不再每次都参与。而是把兽人分为两组,一组由漠带领,让性格比较沉稳的允在旁辅助,另一组则是由角带领,诺辅助。两组轮流出去打猎,平时百耳也让他们注意配合默契以及互相间的协作能力。他自己则是挑着参加,偶尔与这组出去,偶尔与另一组出去。这样倒不由形成了一种良性的竞争,两个组暗地里较着劲,比着谁打的猎物多。不过因为有两个沉稳的人压阵,倒也没有因为打不到猎物而出现太过冒险的情况。 雪季里的猎物少,有时能打到一两头,有时会白跑一天,加上偶尔掉落陷阱里的猎物,以及不小心误闯进洞外阵法中的野兽,和着刺刺果核,洞里三十个人时饥时饱地总算熬到了第一棵绿芽顶着雪破土而出。 雪季终于过去了。 ****** “百耳,百耳,你看我打到什么了!”傍晚时分,穆像道小旋风般从外面冲进洞中,肩膀上扛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从进了雨季开始,小兽人中,除了古外,穆也开始跟着兽人们出去狩猎。雨季食物丰足,但是危险却并不比雪季少,因为沉睡的植物苏醒了。小兽人们需要成年兽人的指点,辨认哪些植物有危险,需要远远避开,哪些兽类看上去温驯可爱,却有着暴躁的脾气与强大的杀伤力……百耳也需要学习。 大半个雪季相处下来,所有人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百耳确实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会的东西都很奇怪,而他不会的,却是兽人们眼中的常识。于是,能成为他的引导者,众人感到非常骄傲。至于“兽神垂悯弱者的使者”这个身份,在百耳被一丛鬼手藤缠住无法动弹的时候,便被兽人们抛弃了。也许,百耳只是奇怪点而已,既不是妖,也不是神,但他们对他的尊敬并没因此而有丝毫减少。所有人都清楚,没有百耳,他们或许已经饿死在了刚过去的雪季中。 百耳拎下穆肩上的黑东西,发现是一个山羊大小的动物,没有毛,光溜溜的皮又黑又亮,紧紧包裹在身体上,可以看清其下隆起的肌肉纹理。只有两只脚,头不大,上面长着红色的大肉冠,嘴又硬又扁,也是红色的。有点像鸡……还是鸭? “这是什么?”他拨过来扒过去看了半天,发现在那东西的脖子上有着几个深深的牙印,仍在向外淌着血,便知致命伤就是此处。从牙印大小可以轻易分辨出是没成年的兽人咬的,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伤痕,可见穆是在没有旁人帮助下捕杀了这只奇怪的野兽。对此,百耳表示很满意。 “是嘎嘎兽,那嘴啄人可疼了。”穆洋洋得意地说,还不忘把自己被啄得乌青的大腿露给百耳看。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捕到猎物,心中实在兴奋得很,就算受了点伤,也不在乎。要知道,比他只大一点的古早在雪季的时候就跟百耳一起捕杀了连成年兽人们都害怕的多足兽,而到雨季来临后,古捕到的猎物已经快要跟成年兽人比肩了。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次终于让他开了狩猎生涯的头,自然高兴得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不错,今晚让海奴给你加餐庆祝。”百耳哈哈大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赞道。 “加什么餐?小古打了那么多猎物,也没像他这样得意过,他倒好意思啊!”出去打猎的兽人们也6续回来了,正好听到百耳的话,允大声接了话。虽是如此,他脸上却笑意满满,显然也为儿子的首猎成功而感到自豪。 “阿父!”穆也不恼,笑嘻嘻地扑了过去。 允耳朵一动,准确地将人给接住了,可见一个雪季的训练还是很成效的。而被他们无辜牵扯进来的古就像是没听到别人在说他似的,沉默地走到百耳面前,将一个长蹄兽放下,然后一声也不吭地站在那里。 36、兽潮突临 “可受伤了?”百耳知道这小家伙不爱说话,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于是主动问。 古摇了摇头,却没走开。 “怎么?”因为小兽人是孤儿,百耳并不计较他的孤僻,反而多了几分怜惜,见他似有话说,于是耐着性子问。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看山谷。”古终于开口,灰褐色的眸子里有着坚定,还有着一丝惶恐,大约是害怕自己的要求会让百耳生气吧。 “为什么?”百耳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问。 当第一棵春草拱出土地的时候,兽人们已经决定,等打够整个山洞的人吃上十天的食物,便分一部分人去察看允曾说过的那片山谷。人选已经定了下来,是角所负责的那一组,因为里面有精于侦察地形的诺。而古恰恰不在那一组。明天就要出发了,古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跟百耳说了出来。 “我想……我想是第一个看到咱们新部落的人。我想从最开始起,跟着大家一起把部落建起来。”他早没家了,而新部落将成为他的家,所以他不想错过部落建立过程中任何一个环节。 “好。”百耳微笑道,没有为难小兽人。他想他能明白那种感受,一个没有家的人对家的渴望。 古有些发愣,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达到目的,一时竟有些缓不过神来。 “愣着做什么?去,洗手,准备吃饭。”百耳轻轻拍了下他的头,笑道,同时弯腰提起扔在自己面前的两只猎物,到外面去处理。 直到他离开后,古才回过神,不由傻笑起来。穆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嫉妒,还有些羡慕。 “阿父,我也想去。”他小声地跟允说,语气中充满了乞求。 “不行。”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为什么?古都能去。”穆有些委屈,觉得自己好像样样都比不上古。 “就因为古去了,你才更不能去。咱们这组人一下子少了两个,到时打不到猎怎么办?”允很正经地摩挲着儿子的头颅,缓缓道。 一听此话,穆想了想,“好吧,我不去了。”他没想到原来自己能起这么大的作用。却因为目光正随着古转动,而没看到允嘴角边浮起的一抹笑意。 ****** 第二天,带着亚兽烤好的肉,兽皮水袋,以及石刀石矛,百耳和古跟着角这一组人往山谷出发了。出入阵法的路,兽人们早就摸熟了,连数步子都不用再数。至于再深入复杂一点的变化,漠和穆,还有几个留下的小兽人也在百耳每天的晨练中一遍又一遍地灌输下,学了个透彻,说不准让他们自己布一个简单的阵都不在话下。所以,山洞这边百耳完全不担心。 因为早配合出了默契,一组人轻轻松松地避开了路上的危险,并没用到两天时间,便找到了允所说的那个山谷。 那山谷像个倒着的巨大梭子,两头小,中间大。四周是陡峭的山峰,因太过险要,除了如猿猴一般能在山间攀爬的动物以及天上飞的鸟类外,走兽皆不能渡。山谷里长满了粗大的树木,却在河流的两边有着大片的空地,只长着人高的野草以及灌木。百耳走过去才发现那些仍覆盖着积雪的野草灌木下满布着冲刷光滑的碎石细沙,显是很久以前,这里曾有条大河经过……也有可能,是个湖泊。 “这条河通向什么地方?”他指着河的上游,问诺。 “不清楚。”诺摇头,当初只是打猎到此,怎么会想到去探查河的源头。 百耳便不再追问,而是弯弯细细查看了一下平原处的土质,发现在细沙碎石层下,竟是厚厚的黑褐色泥土,心里已有些满意。只是还是有些担心如果上游发大水,会不会再次将此地淹没。于是一行人顺着河流往上而行。 大约行了半日,前面却没了路。一道水流从山壁下面的石穴涌出,汇涌成他们来时的小河,或者还是称为小溪比较妥当。百耳怎么看那个水洞,也想像不出它的水能大到将整个山谷湮没的程度。由此可以推断那块平原以前有很大可能只是个死水湖。 既然不用担心水淹山谷,那么最后只剩下怎么设置防御,然后再慢慢修建部落房屋一事了。至于这山谷中的那些原住民,自他们达到此地,便没见过比较厉害的野兽,所以暂时可以不予理会。即便是如此,在黑夜来临之前,百耳还是在避风的地方简单地布了个阵以防万一。 晚上,篝火在旷野中点起,几个人露天而宿。因为雪季刚去,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下雨,只是还有些寒。 “用石头的话,一是找不到足够的石头,而现开采的话,因为人手少,没有趁手的工具,只怕等到下一个雪季到来,我们也没办法完成。”在火光中,百耳跟其他人商量封住谷口的办法。 他们这一次共来了九个人,能出力的却只有六个,其中还包括百耳。百耳在雪季结束之前,已打通了小周天,内力增长比之前快了数倍,现在已能与兽人一战而不露怯。等他贯通大小周天,便能对此地人的经络有一个详细清楚的认知,那时或可将功法传给合适的人。独身在这个世界,他总会时不时地感到孤寂,也只有胸中所学仍陪伴着他,让他知道自己跟另外一个世界还有着一丝牵连。而他并不想将这一身文武经纶秘藏,以至于等他死后,也随他消失得干干净净。 “若伐树设置栅门……按谷口的宽度,两边加起来,五人合抱粗的树不能少于二十棵。树倒是能就地取材,还能趁机清出一块空地来。我们只有两把斧头,就算分开砍,最少也要花费十天的时间,加上挖土埋木,会多用上几天,这勉强可行,却并不是最好的主意。因为这样仓促做出来的木栏并不能持久坚固,到时我们又得重新想办法。”他仔细将每一种办法需要花费的时间以及利弊一一列在几人面前。 兽人们听得眉头直皱,他们本来就人少,在这样需要花费大力气的事上如果一次不能成功,对他们很不利。因为他们还要重建部落,还要捕猎,还要去换盐……太多的事,只靠他们二三十人来做,着实很吃力。 “还是先按山洞那样吧。”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诺开了口。“布下阵,可以暂时抵挡野兽,等我们在这里安定下来之后,再慢慢地用石头封住谷口。这些事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完的。” 相比其他两个办法,布阵自然轻松得多。其他兽人纷纷赞同,连小兽人古也一脸认真地跟着点头。百耳自然没有异议。 众人商量妥当,几个兽人排了班守夜,便各自睡下了。 次晨起来,百耳带着古练了功之后,天色刚亮,众人草草吃过东西,打算先用石块标记出足够大的地方供建房和临时住的帐篷用,然后再开始布阵。刚弄到一半,在四周巡逻警戒的诺疾风般飙了回来。 “百耳,情况不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 “怎么了?”百耳刚放下块石头,直起腰,问。 “有很多野兽进了山谷,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不然被堵住就麻烦了。”诺急促地道。 “走!”百耳眉头一皱,当即下了命令。 其他人离得本来就近,早已将两人的对话听进了耳中,没有丝毫耽搁,迅速收拾起带来的东西,便出了谷。 他们原本是想留在谷外的一处安全之地观察情况的,却发现谷外的情况并不比谷内好,隔不了多远便能遇上一两头野兽。 “我们先回山洞。”百耳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不敢再在外面停留。 回去的路比来时艰难了许多,就算是以诺的侦察能力,他们还是避无可避地撞上过好几只凶兽。幸好之前的训练没有白费,虽然有些辛苦,但总算还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他们连兽肉都不敢要,只是紧着赶路。 这一次多花了许多时间,等到山洞时,已是半夜。几人伤痕累累,筋疲力尽,一进山洞便瘫到兽皮毯上不想再动弹分毫。 山洞里的人也察觉到了异常,正为他们担心着,见他们安全回来,都很高兴。亚兽们赶紧架起锅子,给他们烧水煮肉。 “你们伤得重不重?”听到众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问候,允大约猜出他们都受了伤,于是问。 “没事,都是皮外伤。”只有百耳还能勉强坐起来,但是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也许是因为疲惫,也许是因为失血,在火光中显得有些苍白。 “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野兽?以前雨季也是这样吗?”等昏眩感稍稍过去后,他才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 允黑乎乎的眼洞望向火堆,哪怕他并不能看到那热烈的红色。 “没有。自我有记忆起,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沉声回答,原该英俊如今却因为眼睛空洞而显得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沉重。“但我记得阿父说过,很多年前发生过兽潮,到处都是失控疯狂的野兽,毁灭了不少部落。黑河部落就是在兽潮之后,由散落各地幸存下来的兽人重新组建成的。” “兽潮?”听到这两个字,百耳莫名觉得心里一阵发寒。想到他们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些野兽,似乎真是疯狂得失了理智,攻击力却远甚过平时。 “在无坤之原上,每隔上很多个雪季,就会发生一次兽潮。因为时间隔得太久,有的人一辈子也不会遇到。黑河部落是在我阿爷那一代建立起来的。”老拓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火堆边,他大概也没了睡意,手里拿着根巴掌宽两寸多厚的木条,用甲片慢慢地削着。“部落刚建立的时候,大家还会搬石头将部落围起来,但是一个雪季又一个雪季过去,兽潮再也没发生,等围住部落的石头垮掉,就没人愿意再花力气去修了。听人说,每次兽潮发生前,都会经历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的雪季。” 37、救与不救 听他这样一说,百耳不由想到没有任何防御的黑河部落,情况只怕很不妙。他能想到,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我明天想回部落看看。”这一次说话的是漠。他是自己离开的,对部落还有感情,听到拓的话,便有些坐不住了。 “你能确保自己的安全?”百耳看向他的目光很冷,“你如果出了事,你的阿帕怎么办?” “但是萨他们……”漠从来没看过百耳这样的神色,不由缩了缩头,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 “你一个人帮不了他们,而我不会让山洞里的人为他们去冒险。我很早就说过,想要活命,只能靠自己!我是这样,洞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部落里的人为什么不能?你自己好好想想。”百耳语气严厉地说。语罢,闭上了眼,不再理他。 漠心烦地挠了挠头,不知是因为百耳的责备,还是因为担心部落里的朋友们,他的眼圈有些泛红。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允伸出手,准确地碰到他的肩,然后拍了拍,却什么也没说。 匿大的山洞里除了木柴燃烧响起的噼啪爆裂声外,便是汤沸腾的声音,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心事重重。哪怕部落在食物缺乏的时候舍弃了他们,但是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甚至在那里结伴生子,然后残疾老去,怎么说都会有感情,在知道它有可能会被毁灭时,绝不会有人为此感到高兴。 “百耳,我也想去。”不知过了多久,允突然开口。 “百耳,我也想去。” “我也想去……” 他刚说完,除了刚从外面回来累得已经睡过去的兽人们以及老兽人小兽人,其他留守山洞的兽人都纷纷围了过来,眼中有着乞求。部落里还有他们曾经并肩狩猎的战友,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不是因为雪季和饥饿,而是在兽潮中失去鲜活的生命。 “他们已经舍弃了你们。”百耳睁开眼,语气平静地陈述已发生的事实。 “每一个雪季,每一代人都是这样过来。在我们还年轻,身体健全的时候,也曾舍弃过其他人。”回答他的不是那些兽人,而是仍低着头磨木块的拓。“在雨季的时候,部落里的勇士给我们打来猎物,在其他时候,他们也在用生命保护我们。” 百耳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兽人们,然后抬起手,指向正在忙碌的亚兽以及已经睡下的小兽人们,问:“你们如果回不来,他们怎么办?”当初他为了守护大晋,守护边塞的百姓,扔下了年迈的祖母以及父亲,再也不能膝下尽孝,直到此时想起,仍心如刀割。他真不想这群相处时日不短性格善良憨厚的伙伴重蹈他的覆辙。 “没关系,我能照顾好自己。”海奴走到洛的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微笑道。“百耳,你也是亚兽,你都能把自己照顾得这么好,我们也能。就像你说的,我们只能依靠自己。”如果洛不在了,他也是活不下去的,所以这事完全不用担心。洛想做就去做好了,不然他以后都不会开心。这些话海奴没有说出来。 百耳深深地看了这个平时有些内向的亚兽一眼,没有说话。他擅于看透人心,又怎么会看不出这个亚兽心中抱着的真实念头。不过这终究是他们伴侣间的事,他不会多做干涉。 另一个亚兽贝格却没过来,一改平时的活泼,只是闷着头煮肉。他的伴侣宏回头看他,他别开了脸,却因为动作太大,将一滴晶莹的水珠掉落进了汤里。宏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只是低着头不答。 没有人注意他们伴侣间的互动,有的兽人想到自己的孩子,眼中露出了犹豫之色。 “有伴侣有孩子有家人的都不要去。”这一回开口说话的是果。顿了顿,他看向百耳,“百耳,你也别去。”其他人还好,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百耳以前在部落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根本没理由去。 “我也没打算去。”百耳有些意兴索然,站起身,“行了,你们自己商量吧,我去睡了。”这是自出部落以来,众人和他首次出现的分歧。他没理由,也没立场阻止,可是看着他们去送死,他又会觉得不舒服,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百耳,你吃点东西再睡。”原来还在被伴侣劝哄的贝格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忙喊道,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不了,太累,吃不下。”百耳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钻进帐篷间里,连兽皮靴也没脱,裹着披风倒头就睡。如果他一觉醒来,他们已经走了,他便不管了。 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他感到有人在给他擦拭脸手,还有脚,然后身体上一重,似乎被搭上了一块兽皮。 是乔央吧。他想。只有乔央会这么细心,就像老祖母一样。 ****** 第二天,百耳首次睡过了头,腾地一下坐起来,脑子还有些发懵。 “百耳,你醒了?”乔央正好掀起兽皮进来,看到他傻愣愣地坐在那里,身上盖的兽皮滑落腰间。他还从来没见过百耳这个样子,不由有些好笑。 百耳摇了摇头,清醒过来,想起昨夜的事。 “乔央,他们走了?” “嗯。”乔央走过去,跪坐在兽皮毯上,给百耳拉了拉身上的兽皮。 “哪些人去了?” “都去了,只有小兽人,亚兽,还有老兽人没去。昨天跟你一起回来的人都去了,古也去了。”乔央轻言细语地说,看向百耳的目光有些担忧,也许是怕他生气吧。 “古去做什么?”百耳一惊。古是孤儿,年纪又小,哪像成年兽人那么多牵挂。 “部落里有古的朋友。”乔央叹口气。古那孩子脾气倔,谁的话都不听,唯一能让他听话的百耳又正在睡觉,于是没人拦得住他。“大家怕吵醒你,所以都是悄悄走的。” 百耳心中无名火起,几乎要把牙咬碎,偏又不知要向谁发泄。 “乔央,你也想救部落里的那些人吗?”想了想,他问。 乔央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他在部落从生到老,感情自然更深,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又怎么舍得离开。可惜他没有能力,不然肯定也跟着兽人们一起去了。 “好,我帮你。”百耳蓦然站起身,迅速地套上兽皮靴,拿起兽刺,连头发也没梳,便走了出去。 “百耳……”乔央吃惊地追出,却只看到百耳拿了一块烤熟的兽肉,边吃边离开的身影。 “百耳他这么急,要去哪里?”只瞟到一道残影的海奴问脸色惶急的乔央。 乔央一边往洞外跑,一边说:“百耳说他帮我去救部落的人。”他从来没想过让百耳去冒险,也不希望百耳去冒这个险。 “百耳真的要去吗?”海奴,以及听到两人对话的贝格脸上都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而闻声也走了出来的几个老兽人却皱起了眉,眼中升起担忧。 “百耳如果去的话,他们一定能安全回来的。”贝格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自宏走后便一直黯淡的眸子亮了起来。海奴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去,重重地点了点头,唇角浮起笑意。 “百耳只是个亚兽,部落里的人对他也不好,怎么也不该由他去冒这个险。”拓摸着花白的短胡茬,不赞同地说。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说我想救部落的人,百耳就不会去了。”没有追到百耳的乔央耷拉着肩膀一脸愧疚地转回来,心中充满了自责。 “百耳去,不是为了救部落的人,也不是为了你。”脾气古怪的瓦冷冷开口,“他是为了山洞里出去的那些人。” 不错,百耳对部落没有感情,所以不会冒险去救他们。至于说帮乔央,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允,诺,漠,角,小古……大家互相扶持着渡过最难熬的雪季,难道要让他冷眼旁观他们为救其他人而死?他的心没那么硬。 因为内力已可调动自如,他施展轻功在林间迅速穿行着,不时跃上树,成功避开冲撞过来的野兽。越接近部落,野兽越多,到后来,地上开始出现兽尸,有野兽的,也有兽人的,还能看到一些野兽围着兽尸撕咬。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死亡。 百耳提心吊胆,生怕在地上看到一具熟悉的身体或者面孔。到得后来,手上汗出得几乎握不住兽刺。他不得不停下,一边擦干手心的汗,一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继续赶路。 在离部落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野兽的咆哮声,与之前路上听到的不一样,声音里带着嗜血的疯狂。百耳一手攀着树干,然后纵身,跃到另一棵树上,入目所见,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得将昨晚带头说要救人的漠和允狠狠揍上一顿。 只见在雪尚未化净的林间,兽人们两个一堆,三个一群被各种野兽围在一起,正在浴血厮杀。野兽多得数不清,密如蚂蚁,死了一头,马上就有另一头补上,仿佛永远也杀不完。百耳目光在战场中搜寻,终于找到了山洞里的人。让他稍稍松口气的是,他们还记着他的话,没有像部落里的人那样被分隔开,而是紧紧地抱成团。外面的人累了,便退下,里面的人顶上,这样轮流着,才勉强抵抗住野兽的攻击,并慢慢向部落里被困住的兽人们靠近。 还不是无药可救!百耳冷哼,并没有马上下去帮忙,而是思索着要怎么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打开一条通道,把人都带走。 38、青虫怪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突觉腥臭之味扑鼻。百耳一惊,凌空一个翻转,落到了另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同时将来袭之物收入眼底,头皮不由一麻。 那是一个浑身长满疙瘩,疙瘩上又长着尖利毛刺的绿色肉虫状物,体型极大,可与上次他们打死的多足兽相比,身下是吸盘状的脚,牢牢吸附在树干上,口器合拢如菊花,张开时便是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面布满密密麻麻细碎的牙。刚刚攻击百耳的就是它。 这是什么东西?要怎么打?百耳心中大骂,同时顺着脚下所踩的树枝往后疾退,在末端时借力一弹,落向另外一棵大树,决定先避开再说。 哪知手刚抓住对面树的树枝,就见那只绿青虫怪背后扑地一下张开了一溜排透明的小翅膀,忽闪忽闪地吊起那巨大软乎乎的身体,往他追了过来。 这是盯上他了?百耳额上冒起冷汗,脑子里却意外地由这一幕想到了别处去。山洞那边的阵法只能困住走兽,如果遇上眼前这样的,岂不是糟糕?所以弓弩之物还是要尽快想办法做出来才行。 只是这刹那的走神,那怪虫已落到了这棵树上,别看它身体巨大,落到树上时竟然轻飘飘的无声无息,难怪开始它到了背后百耳都没能察觉。 青虫要怎么打?当然只需要一脚踩死就行了。可是当这条虫大到不止一脚,就是十脚百脚都踩不了的时候,就有点麻烦了。 百耳瞟了眼自己手中的兽刺,再看看那怪物又圆又粗的身体,突然觉得真是太短了,想把怪物钉在树上都不可能。而要把它踢下树,就以它那吸盘一样的小脚,显然也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怎么办?青虫怪再次张开巨大的口器扑过来时,百耳脑海中唯一浮起的就是这三个字,身体却本能地前曲如球,避开了那一下噬咬,同时手中兽刺向上斜刺。不过不是对着那怪物巨大的嘴,而是它嘴下,头与身体相接之处。 那怪物反应很慢,一击不中,也没躲开。百耳只觉刺中之处绵软,仿佛陷进了泥中,还待往里用力,突觉手背上一痛,既像被火烫着,又像被针给刺了,惊得他迅速收回手。在怪物发动第二次攻击之前,连着穿跃过几棵大树,才停下。再看右手,竟已红肿发黑,却是中了毒。 没想到那怪物身上的毛刺是有毒的。百耳心中恼火,迅速点了右臂穴位,防止毒气上涌,然后用尖利的指甲在肿胀最明显出划了个十字,左手从右臂根处起,运气慢慢将毒血逼出。流出的血从黑变红,直至正常的鲜血,他才停下,然后解开封住的穴道。 这时青虫怪也慢慢地追了上来。 百耳眼中露出一丝嫌恶,觉得这东西真是阴魂不散,偏又奈它不得。正要再退,眼角余光突然瞄见不远处燃着一圈火堆,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虫兽之类皆怕烟熏火烤,这东西兴许不会例外。心念方起,他不顾林中百兽横行,从树上疾速滑落,一边躲避野兽一边奔向那圈火堆。近了,才发现里面坐着不少惊恐的亚兽,还有几个守护着亚兽的兽人。没有理会那些人看到他是什么反应,他用裹着兽皮靴的脚飞快地从火堆里挑出一根燃得极旺的粗木,抓住没燃烧的一端,回身扫向从后面扑过来的一头不知名野兽。趁那野兽遇火避开时,回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将兽刺插在腰上,同时脚尖连连踢起所过之处的枯枝干柴,续上手中燃烧的粗木,以免半路熄了。 因他手中拿着火把,所过之处,野兽纷纷避让,登时引来了不少的注意。 “百耳!”一个熟悉的惊呼声从不远处传来。 百耳没有理会,直直迎上那头拍着翅膀慢慢追上来的青虫怪,胸中燃起高昂的战意。不得不说,他骨子里是个很骄傲的人,被一只虫子欺负得无还手之力,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耻辱。 青虫怪在看到百耳手中的火把时,拳头大,但相较于它庞大的体型却又显得过于小的黑眼豆转了转,拍翅膀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百耳没给它选择的机会,纵身而上,手中火把直烧青虫怪身上的翅膀和毛刺。毁了它的翅膀,看它还怎么飞,烧了它的毛刺,看它还怎么蛰人。 因为是在平地上,加上其他野兽对青虫怪的畏惧空出了一大片地方,登时让百耳敏捷的身手有了用武之地,于是便益发突显出青虫怪庞大体型的笨拙了。 被火烫着的青虫怪痛得尖嗥出声,皮肉收缩,愤怒地甩动圆粗大小一致的身体。几次扭头来咬百耳,都没成功,反倒被燎了下巴上的毛刺,拍着翅膀想要飞高点,却因为速度太慢被烧到了柔嫩的肚子和小脚,本能地一收缩,又落了下来。 百耳强忍着被青虫怪奇异的尖叫声刺得阵阵发懵的脑袋,咬着牙连烧了它一排翅膀。就听嘭地一声,地上尘土积雪四溅,灌木枯枝断折,青虫怪剩下完好的翅膀再支撑不住它的身体,重重落在了地上。 尖厉的叫声一**发出,这一下不止是百耳,林子里战得不可开交的兽与兽人都开始受不了,纷纷停了下来。百耳离得最近,只觉耳鸣眼花胸闷,忙提聚真气相抗,即便如此,仍是吐出一口血才感觉好点。 而落在地上的青虫怪也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身上的烧伤,一边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尖叫,一边滚动扭转着身体,运气不好的野兽一个避让不及,稍一被碰上和扫中,便如同火燎了屁股,夹着尾巴就窜了出去,显然是被毛刺给扎了。 这突发的状况倒给了已快扛不住的兽人们喘气的机会,反应快点的,立即忍着难受聚积在了一处,往火边退去。而山洞里的兽人则分成两路,一路往百耳靠近,一路则去救还没缓过神仍傻站在原地的兽人。 百耳刚定下神,就看到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到了眼前,本来被那声音闹得有些发昏的头登时一清,想也未想,一个纵身,不避反进,窜进了那青虫怪的血盆大口里,却在它要闭上时,单膝跪起,一举还燃着的柴火抵住了它压下来的上颔。 “嗷——”这一下可比之前任何一下都厉害,青虫怪大张起嘴,口腔肌肉剧烈蠕动着,想将里面的异物吐出来。 巨大尖厉的音波让正在靠近的残疾兽人们眼耳中渗出了鲜血,却因为看到百耳被青虫怪吞下而目呲欲裂,没有人退却,反而加快了速度。希望能尽快杀死怪物,把人救出来。 “用火!”开口的是诺。不管别人听到没有,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窜出,往火堆边跑去。 兽人们的耳朵已经失灵了,确实没听到诺的大喊,但大家几乎抱着同样的心思,竟像是收到命令一样不约而同地奔向火堆。 诺的速度最快,等其他人赶到,他已经用嘴叼着一根燃烧的木柴冲向了青虫怪。 当残疾兽人们把那只在地上翻滚的青虫怪围住时,百耳手里的木柴已经熄了,因为没了火,青虫怪的上颌毫不客气地压了下来,生生将那木柴压成两断。同时喉咙肌肉蠕动,改吐为咽,百耳只觉身不由己地往下滑去,忙拔出兽刺,狠狠刺向虫怪喉部肌肉想以此稳住身形。不料那虫怪肌肉极为奇怪,兽刺刺下去没有一点阻力,然后在下一刻又立即弹了回来。百耳猝不及防,咕嘟一下被吞了下去。 黑暗中,一股带着浓烈腥臭味的粘腻液体裹了上来。百耳屏住气,尽力坐起身体,然后伸手在四周摸索着,同时用兽刺试探地扎刺。不知是因为空气缺乏,还是因为将整个人都裹住的液体,他只觉脑子一阵阵的迷糊,很想就这样倒下去。但是他心中清楚,如果现在倒下去,可能就再也不能清醒过来,因此只能用牙咬舌,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青虫怪又开始翻滚起来,害得他无法再坐稳,也被颠来倒去,抛上抛下,想抓住个东西稳住自己都不行。等好不容易摸到个与周围光滑有异的东西,却发现好像是个人,身体粗壮结实,只怕是青虫在追他之前吞下去的兽人。摸了摸胸口,已经没有心跳了。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悲哀,知道再出不去,这个兽人便是他的下场。思及此,一股强大的求生**让他已开始虚弱无力的手再次充满了力量。 不能这样死去……好不容易捡来的一条命,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了。他咬紧牙关,停下毫无目标的瞎乱摸索,在身体被迫滚动中,凝神屏气倾听四周的响动。当一声沉闷的咚嗒传进耳中,他心跳微快,知道自己找到了。 咚——嗒……咚——嗒嗒…… 循着那本来很明显却被他忽略了很久的咚嗒声,百耳摸到了离声音最近的地方,发现那里隔着一层不算厚的肌肉和粘膜,手放上去可以感觉到有规律的震颤。 死,或者生!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调动起所有内力,手轻轻按上那块肌层,而后突然发力。既然能挡住兽刺,这虫怪的肌肉应该也能缓冲劲道,所以他只能出其不意用最快的速度在它肌肉作出反应前将内力送达那跳动的地方。他这一举动可算是孤注一掷,成功便能活下来,不成功,万事休谈。 显然,他赢了。只听啵的一声轻响,咚嗒声停了下来,他刚被抛起的身体又重重落了下来,然后是让人有些不习惯的静止。 39、部落的人 力气已经用尽,百耳无法再靠兽刺划破虫怪的肚子,只能吃力地往虫嘴那方爬去。就在这时,虫怪的身体翻动了一下,他一惊,只道吾命休矣。不想过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头顶传来皮肉撕裂的声音,还夹着闷闷的呼喊声。 原来是有人来救他了。百耳松口气,尽力往旁边挪动了一下,以免被误伤,然后便躺在那里懒得再动。 没用多久,一缕亮光透进了黑乎乎的空间里,然后很快变成了明亮的一片。 “百耳!百耳……”焦急的喊声很熟悉,有诺,有允,还有其他人。 都过来了,反应不慢。百耳迷迷糊糊地想,然后感觉到自己被拖了出去,脸被粗鲁地抹擦了几遍,原来粘糊在眼鼻唇上的液体去掉,清新的空气灌进肺里,他大大地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最先入目的是诺焦急的眼,虽然他还是兽形,但仍能看出杂毛狼平时沉静的眼里隐隐有些发红,以及随后不加掩饰的狂喜。 原来诺的情绪也会这么外露。百耳暗忖,嘴里却虚弱地吐出一句:“刚刚是谁给我擦的脸,想刮掉我一层皮吗?” 见他醒来,还能开口说话,围着他的兽人们欢呼出声,不过他的问题还是被有心人听进了耳中。 “我……百耳,是我……我、我不是有意的。”磕磕巴巴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百耳顺声看过去,发现大灰熊夏正涨红着脸满眼内疚地看着他,心道原来是熊瞎子,难怪力气那么大。 “行了,没怪你。要没你,我还喘不过气呢。”身后伸过一只手不怕脏地将他扶起来,百耳也没回头看是谁,对夏笑道。心知他们是心急了,才会没轻没重,不枉自己跑上这一趟。而这些兽人很多时候是分辨不出什么时候是真话,什么时候是玩笑,自己可别把人给吓坏了。 夏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起来,“幸好你没事。” 站起身,百耳才发现在他们周围也烧起了火堆,难怪这一群人敢大咧咧地围在这里陪他说闲话呢。脚仍然有些软,不得不靠着身后的人,回头一看,却是允。目光慢慢扫过仍欢喜地看着他的兽人们,发现洞里的人全在,一个也没有少。他终于放下心来。 原来在诺他们用火攻击青虫怪的时候,另外一组人在把那些散落在外的落单和受伤兽人救回来之后,也跑了过来帮忙。青虫怪活着时没野兽敢接近,但它死后,就不保证了,因此由几个人去打开它的肚子救出百耳,其他人一边警戒,一边在周围燃起了火堆。 百耳这时除了脸外,浑身上下都是腥臭的粘液,着实难受,因此迫切希望能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回去洗个澡。正想说话,突然想起一事。 “里面还有一个兽人。” 在挖出他之后,兽人们就停止了继续撕开虫尸,此时听他这样一说,都吃了一惊,忙继续去掏虫的肚子。 “是东。”惊呼出声的是角。 其他兽人听到这个名字,都愣了一下,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百耳看在眼里,只是此时太过疲累,也懒得再去挖原主的记忆,直接问:“东是谁?”为什么大家反应那么奇怪。 众人对他的孤陋寡闻已见怪不怪,诺回答他:“东是族长的儿子,很有可能是下一任族长。他死了,不大好……” 难怪了。百耳暗忖。 “那侬要伤心了。”角突然冒出一句,顿时遭来不少白眼。 “你还想着他哪!”果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没好气地说。“你为了他被百耳……咳……他是怎么对你的?那不是个好亚兽,赶紧忘了吧。” “我没想他,我只是……”角被说得不好意思了,想要辩解,却又嘴笨地说不出来。 “一个亚兽而已,看你像什么样子!”百耳实在不耐烦在这种时候听他们扯这些,伸手拍了拍角的肩,半骂半安慰:“等咱们新部落建好后,我们去南边给你找一个比那侬好看十倍百倍的亚兽。” “十倍百倍是多少?”角很明显把重点给搞错了。 “啧!”百耳怎么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滞了一下,才说:“反正你记着比他好看就对了。” “好,咱们要快点把部落建起来。”角精神一振,对百耳那是无比地信服,觉得只要他开了口,就一定能做到,因此心里已经开始幻想起自己未来的伴侣模样了。 “怎么样,你们还打算留这儿?”百耳难受地抬了抬手,嫌弃地将垂落在胸前的湿漉漉粘乎乎的头发甩到了后面,恨不得眼前就有个水塘好让他跳进去。 “部落毁了。死了很多人,也走散了好些,现在只剩下他们……”漠神色黯然地说,停顿了下,才乞求地看向百耳:“百耳,让他们跟我们回山洞吧。” 百耳看向不远处那些同样站在火堆内面的兽人和亚兽,大概数了下,不过四五十人。想原来的部落有三四百人,现在却只剩下这么一点,他的心里也不由有些恻然。 “他们如果愿意的话。”他叹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不吗? “我去叫他们过来。”漠登时高兴起来,就想往外跑。 “拿着火把!”百耳叫住他,对于这个莽莽撞撞的徒弟有点头痛。 等漠离开,百耳伸手解开了身上湿得不像样子的白毛披风,虽然不舍,却也只能扔掉。好在乔央的手艺还不错,兽皮衣裤贴身穿着,不至于冷到哪里去。呼出口气,他盘膝坐下,抓紧时间恢复力气,不然等会儿赶路都困难。 不知漠是怎么说的,没过多一会儿,那边的人就动了。亚兽在内,兽人在外举着火把,簇拥着走了过来。等他们走到这边,将火堆又往外扩了一圈。 百耳随意地扫了眼,发现图和萨都在里面,族长也在,还有族巫,不免有一种造化弄人的感觉。而那些亚兽……三朵花竟然一个都不少,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总的来说保护得还是不错的。那些亚兽似乎都有些怕他,也许是嫌他,都离得远远的,目光躲闪,厌恶中带着恐惧。 “哥!大哥……”那侬和他阿帕的哭喊声在混乱的安静中陡然响起,凄厉而悲伤。 族长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眼睛扫过浑身粘湿的百耳,再看向同样湿透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的儿子,目光黯淡下来。 “还耽搁什么,走吧!”百耳力气稍复,站起身,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当初族长早点把部落的安危放在首位,又怎么会害死自己的儿子? “是你!百耳,是你这个妖怪害了我大哥……”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声音刺激到,那侬突然看向他,破口大骂。看来他被邪灵附体的说法,族长并没瞒着自己的家人。 百耳见过不少丧失亲人的人,发疯的有,哭闹不休的有,牵怒于他的自然也不少。对于这种场面他早见怪不怪了,压根懒得理会,只是看向一力主张来救人的漠。 “走吧,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漠也失去了几个好友,心里正难过,哪里会去管那侬难不难过。“百耳,你安排吧。” 我安排,他们能听吗?百耳心道,脸上神色却不变,打定主意如果这些人闹起来,自己就真的甩手走人了。差点为他们死一次不够,难道还要来第二次? “好。野兽怕火,只要……”他开口刚想说出自己的打算,就感觉到风声响起,有人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闪了一下,却因为失了平时的灵活,还是被抓住了身上的兽皮。 “为什么不是你死!百耳,为什么都进了那虫兽的肚子,你却没死?是你害死我大哥的,你这个不祥的亚兽……你这个妖怪……”那侬一边哭喊,一边疯了般扯着百耳撕打。 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该做些什么。百耳本来就不舒服,被这样一闹,心里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抬起脚,将早失了平时优雅形象的那侬一脚给踹了出去,倒将呆住的兽人们给踹醒了。打女人的不是男人,但是踹一只烦人的亚兽他却没什么心理负担。 “百耳,你干什么?”图最先反应过来,抢过去扶起那侬,看向百耳的眼愤怒得要喷出火来。 他这一吼,山洞的兽人们终于缓过神,纷纷站到了百耳的面前,替他抵挡了对面的敌意和愤怒。相较于兽人,百耳个子自然要矮一些,因此眼里除了兽人们熟悉的背以外,什么也看不到。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看好你的人,下次再来招惹我,就不是一脚这么简单了!”于是他不得不看向灰蓝的天空,作出一副冷傲高贵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以前倒也罢了,被人欺负要怪自己没能力,现在还有人想欺他,可没那么容易。 不知是不是被那一脚给踹得看清了现实,那侬并没有再继续骂百耳,只是扑在图的胸前哭得快要断气。喜欢他的兽人们都不由心疼地站了过去,一副要为他讨回公道的样子。 百耳看不到,只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开始担心把这些兽人和亚兽带回山洞,不知会不会又是一场灾难。 40、回山洞 “那侬,不要胡闹!天就要黑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才行。”族长终于站了出来,开口打破僵持的局面。“漠,你们那里安全吗?” 百耳眉一皱,他是什么人,立即便察觉到了族长的态度。既不否认那侬对他的指控,还故意忽视他的存在,将漠视为山洞兽人们的头领。很显然,无论到了哪里,族长还想着当族长呢。想到此,他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双手负后冷眼旁观起来。古悄然走到他的身边,拽住了他的手臂。 “百耳,我只听你的话,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在百耳诧异地低头看向他时,他小声地说。 百耳愣了一下,而后赫然反应过来,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敏锐,不仅听出了族长的话意,还感觉到了自己的去意。他微微一笑,握住了小兽人的手。 “安全啊。百耳在洞外布了阵,那些野兽根本进不去。”相较之下,漠就显得有些大大咧咧了,完全没往别处想,回答得很干脆。 “有什么问题,族长你还是问百耳吧,我们都听他的。”诺突然插了话。 山洞其他兽人显然也是这个意思,纷纷侧开身,终于让百耳得以露出脸来。 自己努力让他们得以从雪季生存下来,看来并不是白费心血。百耳心中感叹,事实上他用心引导这些兽人们在逆境中靠他们自己活下来,有部分原因确实是出于同情,不忍见他们活生生冻饿而死,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他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让他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不至于太迷茫。但不管怎么尽心尽力,他还是随时做好了被背弃的准备。毕竟,一面是生活了几十年,有朋友有战友的部落,一面却只是个真正相处不过几个月的不祥亚兽,感情何深何浅不言而喻。正如小古感觉到的,如果山洞里的兽人们还以部落族长为尊,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以他现在的身手,已经不需要任何助力,也能在这片大6上活得好好的。 但,幸好,他们没有让他失望。 百耳唇角含笑,缓步走了出去。小古被他拉着手,几次想要挣脱,都没得逞。有的话不是能随便出口的,说了,就该做到,而要跟在他身边,没有站在众人面前的胆量怎么行? “我原本是不赞成来救你们的,因为是你们先舍弃了我们。”他悠然开口,一点也不在乎对面兽人和亚兽听到这句话时眼中射出的怒火。他站在那里,身躯笔挺如松,哪怕浑身糊满黄绿色的粘液,也丝毫不减尊傲之气。“但是救人救到底,如今既然已经来了,带你们回山洞也不是不可以。”说到这,他缓缓扫过族长,族巫,还有仍拥在一起的那侬和图,在与图幽暗的黑眸对上时顿了一顿,心里升起一股没来由的违和感。是太蠢,还是太痴?以其今日这样的表现,凭什么当上部落第一勇士,又凭什么让那么多年轻的兽人信服遵从?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抛开了。 “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说好,你们只是借住,兽潮一过,马上离开。而在这段时间里,族长,管好你的人,不要给我们找麻烦。”末了,他一笑,“当然,如果你们不愿去,前面的话就当我没说。” 这一番话对于一直处于部落顶端的年轻兽人和亚兽们来说无异于极大的侮辱,他们中有大部分都将不满流露了出来,反倒是族长除了一开始的诧异之后,便没什么特别激烈的反应。 “好。”出乎意料的,族长连考虑也没,直接就答应了。 百耳目光一闪,缓缓笑开。 识实务最好,若不识,其实也无妨。 ****** 回去的路说不上顺畅,因为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野兽,但是因为众人抱成了团,又有火把在手,加上兽人们的武力值都不弱,就算偶有小冲突,也顺利地解决了,并没有发生大的流血伤亡。 等到达山洞,天已黑尽。百耳是受够了身上古怪的味道,拿了兽人们在雪季无事时凿的大石盆,也没烧热水,直接接了冷水,在兽皮间里洗涮了好几遍,才觉得舒服一点。等他换好乔央给他准备的干净兽皮衣裤出去时,正听到那个叫尼雅的亚兽在吵闹,说什么让住在里面的人出来,兽皮间应该让给亚兽们住。 原本还不想理他的,但是在看到还真有兽人进去将睡在里面的老兽人叫出来,百耳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蓦然大步走过去,一脚将那兽人给踹飞了出去,同时抓住正在冲着允和穆叫嚷的尼雅,就往洞外拖。 山洞里突然安静下来,尼雅的尖叫声便显得异常刺耳起来。 “不想住就滚!”一把将尼雅扔到洞外,百耳厉声喝道。没有人见过百耳生气,哪怕是山洞里的人,这时看见,才知道有多可怕。 尼雅的尖叫嘎然而止,他并不确定外面的那些刺刺木是否真的能挡住野兽,因此害怕得直往洞里缩,却又不敢真在百耳冷厉的目光中跑进来,因此只能噤若寒蝉地蜷曲着身子蹲在那里,不时还抽泣两下。 百耳回转身,看向山洞里的那些兽人们,怒骂:“你们是瞎了还是聋了,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欺负吗?谁要再敢把自己的地方让出来,以后就跟他们过去,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残疾兽人们脸上都露出羞愧的神色,或者说他们已经习惯了什么都让着健全的兽人和年轻的亚兽,那纯属一种本能的退让,完全没想过,这里是属于他们的地方,是由他们说了算。 骂完这边,百耳看向族长,还有族巫,冷冷一笑:“族长,不要忘了来时我们做的约定,再有下次,你会知道后果。” 说完,不等任何人回应,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兽皮间。刚刚那一脚他是用了才恢复少许的内力,这会儿内力抽空,如果再在外面多呆上一会儿,必然会被人看出来。不过他相信,以刚才那一脚之威,怎么都会震慑住那些各怀心思的兽人。加上诺和允并不笨,这一晚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至于明天,或者以后,既然不能不管,那么他会让这些人看清现实。 盘膝,闭眼,收敛心神。他开始练起功来。而刚才发生的事,显然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而外面就不是这样了。 直到确定百耳已经不在,尼雅才哆哆嗦嗦地磨进山洞,原本喜欢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兽人们这一次反常地没有上前安慰他。至于那个被踢飞的兽人,仍茫然地坐在摔落的地方,似乎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事。至于其他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允干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百耳……嗯,其实脾气还是很好的。”说到这,他顿了下,觉得似乎没有说服力,只好尴尬地转开话题:“族长,你大约不知道,百耳一向是说到做到。”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还是老实一点吧,现在正寄人篱下呢。 “允,百耳不过是一个亚兽,你们什么都听他的,难道不会觉得……”族长沉默了一下,然后做出一副替对方着想的样子,压低声音说。 但没等他吐出后面的话,就被诺打断了:“不会。” “是啊,怎么会呢。”允笑眯眯地附和,一点也没有对方在挑拨离间的感觉,“百耳很厉害,族长你看我们这一帮子老弱病残离开了部落,不仅熬过了雪季,连兽潮也一点事没有,这全是百耳的功劳。哦,对了,族长,部落里的其他人呢,怎么才这么一点?” 族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不免又恼又窘。 “再怎么厉害,他也是邪灵附体,如果有一天他要害你们,你们还躲得了吗?”这时一直没说过话的族巫慢腾腾地开了口。 此话一出,不仅是允和诺,连其他的山洞兽人们都变了脸色。 “巫长,既然你说百耳是邪灵附体,怎么又要跟着来了,就不怕百耳吃了你?”这次开口的是果,果的一只手臂按着满脸愤怒的漠,懒洋洋地笑着问,只是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 “当然是邪灵没有野兽可怕。邪灵可以被你们赶出部落,可以被你们烧死,但是野兽可没那么傻!”夏跟他一搭一唱,很显然,他们对族巫最后的一点尊敬也在刚才他出口诬蔑百耳的时候消失殆尽了。百耳是不是邪灵,他们最清楚。 “这里不是部落,我真后悔去救你们。”诺冷冷说了一句,山洞里的人慢慢走过来,站在了他身后,与部落里的人再次对峙起来。 族巫从来没被这样轻慢过,桔皮一样的脸变得难看之极,想发作,却在看到山洞兽人们的眼神时,压抑住了这种冲动。看得出,这些残疾兽人们再也不是在部落里那些唯唯诺诺,等着他们施舍一口食物的废人了。他甚至还记得,他们在野兽潮里厮杀时的勇猛完全不逊于年轻健壮的兽人。 “大家都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漠的朋友,一向高傲的萨开了口。“诺,谢谢你们冒险来救我们,放心,我们不会不知好歹。”说完,他就往阴影处走去,打算找一个角落休息。转身时,目光与正抱着那侬安慰的图目光对上,看到图眼中的赞赏,他无奈地摇摇头,懒得理这位好友。 在年轻兽人们的心目中,图和萨的话重量远胜过很久没出去打猎的族长,既然萨开了口,那些本来就很疲累的兽人们也就各自散了,没人再有心思去管这里谁是邪灵,谁要作主。 没有了兽人们的支持,族长和族巫没了底气,自然再折腾不起来。允和诺安排了守夜的人,终于得以松上一口气。 41. 次日一早,百耳一如既往地带着漠和角,还有几个小兽人在洞外练功。萨和图站在远处看着,眼中有着惊奇和不解。 “昨天你的表现真突出。”萨突然开口。 “不突出点,那侬能让我抱那么久?”图面无表情地看着跟百耳一起半蹲着一动不动的两个大兽人以及五个小兽人,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萨,一边暗自揣测这样的锻炼对兽人有什么作用。 “你就不怕百耳生气,不让咱们跟他们一起回山洞。”萨觉得好友已经无可救药了。 “族长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而且我也只是吼了一句而已,并没做什么吧。”图表现得很无辜,然后又补上一句,“你不是没跟百耳合作过,他是会救人救到一半就不管了的人吗?” “就你那眼神,跟要吃了百耳似的,万一别人当了真……那侬真有那么好?”萨双手抱在胸前,觉得十分不解。不说那亚兽的娇纵高傲,就是他耍着一群兽人团团转,迟迟不肯做出选择的行为就让他厌恶到极点。 “他是部落里最好看的亚兽。”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萨沉默了。抱最好看的亚兽,吃最好的食物,住最好的帐篷。这是图小时候在被部落里一只漂亮的小亚兽恶意地捉弄辱骂之后发下的誓言。那只小亚兽后来跟大山部落的兽人结成了伴侣,这个誓言却深深地刻在了图的心里。而部落里比那只小亚兽美丽的只有那侬。 图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没了阿父阿帕,他努力养活自己,努力自学捕猎,最终成为部落的第一勇士,只是因为他要抱最好看的亚兽,吃最好的食物,住最好的帐篷。那侬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或许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而已。 “话说,我觉得你应该把百耳得罪狠了,也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留下我们。这里可真安全,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的。”萨看到百耳抓起插在他旁边的一根木棍,随意地抖了一下,开始教几个兽人练枪,眼睛不由一眯,神色正经起来。 “你把他当成兽人看,就知道他会怎么做决定了。”图淡淡说,看着百耳手里正舞着的木枪,默默估算着如果自己跟他对打起来,赢面有多少。昨晚那一脚他可看得清楚,那速度以及力道,就算是他,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 萨倒抽口气,忙往旁边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才放下心。 “你怕什么,我敢当着百耳说这句话,他绝不会不高兴。”图见到他的反应,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在骂他吗?” “难道不是?”萨发现自己和图的思维总是不在一条线上,真不知道怎么会成为好朋友的。 图摇了摇头,在感觉到洞里有人出来,脸上便又恢复了冷漠,只是眼中闪过一抹无奈,“雪季里去扛长角兽那次,记得吧。” 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那件事,但仍点了点头,他相信凡是参与过的兽人一生都不会忘记,因为那么多的长角兽竟是由两个残废的兽人以及一只亚兽捕杀的。 “百耳指挥我们做事的样子,一看就知不是一个亚兽,至少不是我们部落的亚兽,甚至不是一个普通兽人能做到的。”那样的气度连他都不具备。这句话图没有说出来。 “你的意思是……”萨脸色微变,没有吐出那两个字。但是百耳的转变,又有谁没察觉到呢。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反正他不会害我们。”图终于将目光从正在练枪法的一群人身上移开,看向灰蓝的天际。“他看我们……兽人们的眼神,与亚兽看兽人的眼神完全不同,很平常,而且没有恶意。” “你看得倒仔细,难道喜欢上他了?”萨打趣,心里却暗暗佩服他的观察仔细,难怪每次打猎自己都输给他。 “太丑了。”图撇撇嘴。“但会是一个很好的战友。” “我觉得他比那侬好。”萨说,当然是这几次见面的感觉,而不是以前那个百耳。“至少不会一直吊着你们。” “那是因为他没人追求。”图很迅速地接上一句。 “那侬追求的倒是多,可惜他一个也不选。”萨反唇相讥。 图目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才笑道:“谁让他长得好看,姿态当然要摆得高一点。他喜欢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就让其他人都围着他转好了,反正最后能跟他结成伴侣的只会是我。”为了配合那侬的虚荣心,他甚至故意摆出一副冰冷傲然的样子,对别的亚兽一眼都不看。当然,对其他亚兽,他也没兴趣就是了。他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 “如果出现一个比那侬还好看的亚兽,你怎么办?”对于他强大的自信心,萨表示无语,而后突发奇想。 “自然是去追求更好看的那个。”图眼中闪过一丝冷酷,毫不犹豫地说。 “你舍得抛弃那侬?”虽然觉得是多余,萨还是忍不住对那侬升起了些许怜悯。 “从来没有得到过,怎么能算抛弃?”图笑了声,唇角抿紧,带出一丝讥嘲,并没有丝毫留恋。很显然,他的目标从来就只是最好看的亚兽而已,至于那个亚兽是叫那侬,还是叫其他什么,都无关紧要。 “所以,我以前为你抱不平,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萨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在瞎操心。 “是啊。”图耸耸肩,站起身,往百耳他们那边走去。 “你做什么?”萨下意识地跟上。 “挑战。”图说,顿了下,又换了一种说法:“想跟百耳打上一架。”说话间,他已化身为兽,步子从容而优雅。 “你疯了?跟一只亚兽?”萨皱眉,有些不愿相信。 “我开始就跟你说过,不要把他当成一只亚兽。”图回答,也许是期待着即将发生的战斗,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兴奋。 “你就不怕那侬看到你跟百耳在一起,生气不理你。”萨问。 “我想,他应该会很高兴我为他找百耳打架。”图头也不回地道。 “无耻。”萨骂了一句,但却并没有转身离开。 为了不引起误会,在隔着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图就停了下来,出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到来。 “百耳。” 早在他们过来时,百耳就注意到了,只是没理会而已。此时闻喊,转头询问地看了过去。关于图昨日的表现,他还记得很清楚,没想到只不过过了一个晚上,对方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又跟以前一样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暗忖。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图那样做只是为了能让美人主动投怀入抱。当然,如果他知道的话,大约也会一笑而过,身为男人,为了美人偶尔做点出格的事也无伤大雅,只要知道底线在哪里,不要真正坏事就行了。 “你用这个,我想跟你打一架。”图昂着头,目光落在百耳手中的木枪上,目光傲然地说。 这是……挑战?百耳愣了下,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味,一个兽人向亚兽挑战,无论是赢还是输,只怕都会被人看不起,就像角那样。当然,角不是挑战他,只是被他打趴了而已。 “为什么?”没有立即答应,他问。打败他,然后占领山洞吗?他不认为图有这么蠢,在摸清这里情况之前冒然出手,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打到比其他人更多的猎物的。而部落的第一勇士这个称号,不是在武力角逐中得来,而是以猎物收获来排名。图能得到这个称号,显然并不是冒进之辈。当然,昨天那事例外,所以才让他觉得违和。 “因为你足以当我的对手。”图说了一句让百耳觉得很顺耳的话。不是因为对方承认自己有与部落第一勇士相匹敌的能力,而是因为对方把他当成一个对等的男人,而不是一只亚兽。 “好!”百耳低喝道,同时手中木枪一抖,直直刺向图的咽喉。 图一声咆哮,身形如电,闪到了一边,张口咬向木枪的中段。百耳手中的木枪仿似活物一般,不避反迎,却在即将被图咬中的时候,突然一个翻转,枪身拍向图的背部。图哪会让他拍中,斜窜出去,刚一落地,回身再次扑向百耳。 不过短短片刻之间,一人一兽已交手了几个回合,原本还在练枪的漠等人为了不防碍到他们,都收起了木枪,站在一边看师傅收拾图。萨也跟他们站在了一起,在注意到百耳丝毫不逊色于兽人的速度时,对于图的眼光终于不得不服。这个百耳,确实有资格作为他们的对手啊。 这边的打斗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少人都走了出来,惊愕地看着跟百耳打得不可开交的图。任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图竟然会和百耳打起来。当然,这还是次要,最让他们震惊的是,百耳竟然能跟图对打起来丝毫不落下风。所以,昨天那一脚,其实不是误打误撞吧。想到此,被踹的兽人额上不由滑下了一滴冷汗。 族巫撑着法杖慢慢走出来,跟族长站在一起,看向场内那条灵动敏捷身影的目光里划过一丝阴霾。 “妖孽……会给我们兽人部落带来噩运的妖孽……”他低声喃喃着,除了最近的族长,谁也听不清楚。 族长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烦,却没出声制止。同样落入了虫兽肚中,他的儿子死了,百耳却活着……百耳为什么还能活着? 场中百耳与图已战至酣处,只见百耳一杆木枪杀气腾腾,舞得泼水不能入,若有精钢枪头,此时必是寒星点点,银光皪皪,好看已极。图除了在枪所到处的外围扑腾咆哮,再难做寸进。但同时,百耳要想伤到图,显然也是不能。战局一下陷入了胶着状态。直到百耳一声大喝,蓦然回抢撑地,借力纵身而起,双脚连环踢向抓出那一刹那空隙扑过来的图,直到把它逼得连退数步,才一个鹞子翻身,轻盈地落在了地上。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图也停了下来,没再进攻。 42 “今天就这样吧。你胜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你,要想再比,等会儿看谁杀的野兽多。”木枪反收背后,百耳下巴微抬,点一点阵内,淡淡道。事实上,他没用内力,而对方也没真正使出兽人的杀招,这样根本不可能分出胜负来。 随着他的指点,众人看过去,这才发现在防护阵内竟被困住了不少野兽,应该是兽潮以及昨天他们回来时引来的。有的野兽遇在了一起,就会厮杀起来,输了的便被啃噬掉血肉,就算是同类也不例外。 百耳总觉得这兽潮有些奇怪,抬头望了眼天,依然是灰蓝色的。似乎自他来到此地后,就没看到过太阳。雪季过后也没有,只是天空不再下雪,也没了那么厚的云层。但是记忆中,应该是有太阳的。 “食物,你们自己负责。”百耳继续说,然后转身往回走。该吃早餐了。 “喂,百耳,我们能不能进去打几只野兽回来?”图叫住了他。 这会儿又礼貌了。百耳回头瞟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几个小“徒弟”,最后对古说:“你去给他们带路,自己小心点。我给你留着吃的。”相较于漠和角,他更放心古,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小没了阿父阿帕,在人情世故上特别敏感,虽然话不多,但总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果换成漠和角,说不准这一趟过去,回来时已经被人套出要怎么出入此阵了。 古很高兴百耳使唤他,大声地答应了。其他小兽人倒还罢了,漠和角却有点失落,大约是不明白百耳为什么宁愿叫一个小兽人去而不是叫他们吧。 这边图和萨聚集兽人们准备出去打猎,山洞里的兽人们已经开始端起自己的碗吃早餐了。百耳让贝格给小古留了一大碗刺刺果炖肉。 有的东西一旦深入到骨子里就难以改变了。哪怕是来了这里已好几个月,百耳仍然保持着食不言的习惯,他一个人时还不觉得,自从大家一起吃饭后,山洞里的兽人和亚兽都不由受到他的影响,在吃相方面注意了很多。大抵美好的东西,人们总会不自觉想要模仿吧。 穿着贴身的兽皮衣裤,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姿势优雅,山洞里唯二的两个年轻亚兽只学到了百耳言行举止的一点皮毛,加上那一张纯亚兽的脸,亮眼程度便隐隐有赶超部落三朵花的架势。 昨晚太混乱,其他人还没注意到,此时睡了一觉,又有安稳的住处不怕野兽侵袭,部落里的亚兽们都静下神来,登时发现了山洞里人的变化。无论老幼,看上去都很干净健康,举止从容自信,一点也没有流落在外饥寒交迫的样子。 当然,百耳一点也没有要改变他们生活习惯的意思,只能说是近朱则赤近墨则黑了。当第一个大石盆凿出来之后,用途并不是泡兽皮,而是洗澡。这是百耳迫切要求的,因为他实在受够了浑身泥垢头发油腻的感觉。一个大石盆,山洞里兽皮间里的人轮流用,末了只需要清洗干净就行。雪季洗的次数也不必多,而到了雨季,百耳因为内功小成,不怕冷,已不再跟大家合用石盆了,而是直接到河里清洗。 “贝格,你用的这是什么?”一个原来在部落里便跟贝格关系不错的亚兽在看了眼,发现百耳没注意到这边后,便悄悄走到了正在吃东西的贝格旁边蹲下,好奇地问。 贝格看了眼那只亚兽,直到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话。 “是筷子。你看不用手抓着吃,不怕烫,还不会把手弄脏。”他将干净的手伸出来,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是百耳教的。百耳懂得可多了。希茵,你看我的头发……”他忍了整整一晚想要炫耀的心思,现在被人一问,登时控制不住了。他真心觉得在山洞里的生活比在部落好了不知多少,就算在雪季也会有吃不饱的时候,但是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各自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没有谁是没用的,也没有谁把谁丢下。 希茵伸出手轻轻摸了下贝格垂在身后的头发,柔顺光滑,却一点不油腻,眼里不由露出羡慕的光芒。“这是怎么弄的?比那……”他犹豫了下,偷眼看向跟尼雅肖柯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的那侬,终究没吐出那个名字,“真好看。” 得到肯定,贝格更兴奋了,立即放下碗,就要去拿梳子给希茵看。却被海奴拉了一把,“贝格,百耳从来不在吃饭时做其他事。” 贝格登时像被泼了盆冷水,觑了眼正低头安静吃着东西的百耳,还有围在他身边默默进食的角漠等人,努力压下迫不及待想要跟朋友分享好东西的心情,对希茵笑着说:“你等我一会儿, 等我吃完饭,带你去我的兽皮房看。” 希茵有些愣,看着几乎变了个样的贝格,点了点头。其实他现在更想问的是,百耳是不是真的是邪灵附体,为什么连他身边的这些人都变了。 百耳现在的听力敏锐了很多,并没有刻意偷听,但是这边的说话声还是断断续续飘进了他耳中。当他听到海奴说的那句话时,差点没将刚入口的汤给喷出来。对于亚兽和小兽人有意无意地模仿他,他是早就知道的,但是没想到竟然走火入魔到这个程度。事实上,他觉得这里没有礼教规矩束缚,做什么随心就好,他是养成了习惯已经改不过来了,实在不想别人也变得跟他一样。事实上他早就暗示过他们做自己就好,也不知道他们是没听懂还是没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他又不好逮着他们,正经八百地说不要学我,我这些习惯也没什么好的。估计说了,他们心里也不以为然吧。说起来,他倒是希望这些亚兽能够更强一点,毕竟长着一副男人的身体,却整天娇娇弱弱的要靠别人保护实在不像样子。最起码,有了强壮的身体,生孩子也能安全一些吧。 想到最后一点,他突然有些吃不下去了,毕竟他这副身体也是能生孩子的,而且还流过产。心中暗骂一句,他三两下将碗里剩下的东西干掉,便往洞外走去。 不过这短短的功夫,那些兽人们已经打到了四头野兽,正在古的引路下扛着往回走。果然健全的兽人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啊。 “百耳,我们用这个跟你们换点盐。”在看到百耳时,图将一头巨尾兽扔在他面前,说。 盐?百耳心中一动,并没有看向地上的兽尸,而是对古说:“你快去吃早饭,叫诺出来。” 图看他既不说换,也不说不换,并不心急,只是耐心地等着。其他兽人不知道他是不是会狮子大开口多要一两头野兽,所以都没离开去处理猎物。 没过一会儿诺就撑着拐杖走了出来。 “我们的盐还够吃多久?”百耳当着部落兽人们的面问诺。诺比较仔细,这些事都会注意到。 “二十天。”诺说。经过百耳大半个雪季的强化训练,他们现在已经能熟练计数一百以内的数目了。 “二十天兽潮能过去吗?” “不知道,兽潮来时天上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所以没有人知道过了多久。”诺摇头,心想以前的人又不像你这样会数数,怎么算得出来。 果然是没有太阳,并不是巧合。百耳暗忖。 “除了大山部落,还有哪里能换盐?”他继续问,却没抱太大希望,因为如果有更好的去处,部落换盐又怎么会跑那么远。 “听客兽说在南边,森林的外面,也能换到盐。”这次答话的是图,听到百耳的问题,他已隐隐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百耳看向诺,诺点头证实了图的话。 “这次兽潮,大山部落会不会跟我们部落一样?”如果大山部落也散了,难道他们要自己去挖盐矿? “大山部落是住在山洞里,他们的山洞很大,里面有很多小洞,兽潮来的话只需要把最大的那个洞口堵住,从半山腰的小洞口出入就行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接话的还是图,因为他去过大山部落几次,对那边很熟悉。 百耳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也不知怎么,图竟然一下子看懂了。那意思就是说,别的部落都知道找这样防御严密的地方以防万一,你们经历过兽潮的部落竟然不知道。 摸了把猬针一样的短发,图有些尴尬,部落防御的事他跟族长说过几次,族长都说有兽人们守着,不会有大问题,他也没办法,总不能越过族长把这事给办了。但是这种事是不能说出来的,何况此次失去了那么多同伴,谁也不能推卸责任。 长处上位的百耳不用问也能猜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盐的问题:“要盐也可以。”不等对方脸上露出喜色,他接着说:“但是我们不要这些猎物交换。” “那你要什么?”图面色郑重起来,猜到对方的条件绝不会比打几头野兽简单。 “你能做主?不用族长来跟我谈?”百耳并没有立即回答。 图皱眉,有些烦躁地又摸了把头发,回头看看跟在他身后的兽人们,最终肯定地点了头,“能,你说吧。”经历过此次兽潮,族长的地位早不如前,他也不想再把同伴们的生命再次交到那搞不清楚眼前处境还妄想着掌控别人的老头手里。 “我们要去换盐,你们出一半的人手。”他爽快,百耳也爽快。 43 那个要求,图不答应也不行。因为就是百耳他们现有的盐全拿给他们,他们也吃不了多久,这一趟换盐之行势必要去。 两方说定好,诺便回洞去,让人给他们匀出一些来,大家省着吃,也能支撑几天。不够的,只能喝兽血吃生肉了。 山洞里的兽人吃完后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等消一会儿食,就入阵去杀闯进阵里的野兽。那些东西总要清理干净,不然越集越多,终归是麻烦。 然而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山洞里面又闹了起来。原来是部落里的亚兽清洗猎物内脏和肉块时,将水源那里弄得一团糟,末了又不清理干净,搞得血块粪便等物到处都是,脚都不能下。贝格看到,忍不住说了几句,两边就吵了起来。 水源之处要确保清洁干净,这是刚一搬到此地时,百耳便叮嘱过的。山洞里的人也一直执行得很好,没想到部落里的人一来,就弄得乌七八糟,这让早已习惯了洁净环境的山洞里人如何能够忍受。 百耳只是弄清原因后,便没再理会。他不可能每件鸡毛蒜皮的事都要亲自处理,山洞里的人也必须学会去面对这些,不然等他去换盐,他们的日子只怕又要难熬了。 部落的亚兽见百耳没有说话,反而转身走了,不由更加嚣张,贝格等人肺都快气炸了。他们过了几个月不用看人脸色的日子,要让他们再回到以前那样,任谁都受不了。最主要的是,他们现在根本不用靠着部落分派食物,而且说起来山洞还是他们的地方,所以他们完全有理直气壮的立场。只是以前从来没和人发生过争执,不免显得有些拙于言辞,加上人少力单,登时落了下风。 “你们大概是不愿意住在这里,那就现在离开吧。”这时,宏看不得自己家伴侣被欺负,冷冷说。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是你做主吗?族长和巫长都还没说什么呢。”肖柯讥讽地嚷道。 “宏的意思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意思。”这时正在让人匀盐的诺走了过来,“这里是我们一手布置出来的,跟族长和巫长没有关系。如果你们还想住下去,就要按我们的规矩来。否则,我们不会分盐给你们,从明天开始,也不会再有人给你们引路。” 没盐都还罢了,只要打到野兽,喝点生血吃点生肉也是勉强能够过的。但是如果没人引路,那么也就代表着他们出不去,出不去就不能打到野兽,他们非得饿死不可。 亚兽们因为在族里久了,除了像原来的百耳那样的,一般都是被兽人们捧着宠着的,因此脾气多少都有些骄纵,像赞赞这种是极少的,就连贝格和海奴也是因为从百耳身上见识过那种由骨子里散发出的尊贵优雅以及毫不逊色于兽人的强悍之后,才磨平了那种无知的高人一等的感觉。虽然如此,却并不代表他们是真的蠢。诺的话一出,他们就想到了后果。如果这个时候部落的兽人们肯站出来为他们撑腰,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容易认输,也许还会趁机闹得更大,直到把山洞这边的人压下去。可惜在等了一会儿后,那些平时宠着纵着他们的兽人竟没有一个站出来。于是他们只能妥协。他们却不知兽人们昨天跟兽潮战了一天,一直没吃过东西,又累又饿,一大早起来去打了猎回来,亚兽们不赶紧做饭,还尽找麻烦,谁还有心思跟着他们瞎闹腾。何况,在兽人们看来,保持水源干净是很应该的事,亚兽们的做法纯属是没事找事,傻瓜才会为这事去出头。 “你们看着,如果谁把脏东西弄到水里,以后谁都不准再帮他们。”诺对贝格和海奴说,声音并没有压低,显然是刻意让对方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回不仅是贝格,连微微有些内向的海奴都大声地答应了,得意地看向那几个挑衅的部落亚兽,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自此后,更加坚定了他们身为山洞主人的自觉。 见他们这样应对,百耳觉得尚可,也就没有多言。对于长久处于弱势地位的人来说,没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就算不错了。只要强硬了一回,以后自然会慢慢习惯。倒是诺还不错,瞄准了对方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他们,知道用威胁。当然,对方兽人如果真的不懂看形势,想要用武力解决,他们难道就怕吗?要论心思狡诈,手段狠辣,这些人在他面前还不够看。哪怕对方兽人多出他们许多,他依然能把他们都收拾了,族巫族长以及亚兽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这也是为什么敢带他们回来的原因。不管诺是真的看出了他的能力,还是只凭着一股豪勇之气,不怕惹急对方说出那一番话,都是值得赞赏的。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被人欺了,以后的路还怎么走下去? 等里面的事解决了,百耳便让角和漠轮流领着自己的小组进阵中杀兽,至于怎么分配,他们自己安排。部落兽人们吃过东西后,也被要求进阵清兽,他们自然不会拒绝,毕竟如果不趁此机会多捞点猎物,以后只怕要到外面去打猎了。 百耳这回没参加。他的兽刺在落进那个虫怪肚子里的时候就丢了,也就是说他现在根本没有合适的武器。因此他找到了打磨石器很有一手的老拓,想让他帮自己打磨出一件趁手的兵器。 刀剑什么的都不太现实,石制的锋利和耐用程度都不够,哪怕只是用一时。 “你看这个好不好?”老拓拿出一样东西。 百耳一愣,随即眼中射出狂喜的神色,他伸手接过那个弯月形的东西,怀念而珍惜地摸过打磨光滑的木背以及兽皮做的弦,然后尝试着拉了拉,确定足够坚韧后,才拿起一根石镞箭走到洞外。 开弓,上弦。就听咻地一声破风尖啸,一头正在阵里横冲直撞的长角兽动作蓦然一滞,然后嘭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做出弓箭的拓,以及在旁边休息正好奇着百耳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的山洞兽人看到这一幕,都惊愕地瞪大了眼,怀疑自己眼花了。倒是漠第一个反应过来,蓦然从地上弹起,一溜烟窜了出去,不片刻便把那头长角兽扛了回来。 众人围了上去。就见百耳刚刚射出去的那根石镞箭正横穿过那头长角兽的脖子,稳稳地插在上面。不像兽人扑猎时那样鲜血淋漓,惨烈残酷,很干净利落的一下,便将一只发狂时能顶穿兽人肚子的长角兽给结果了,连多余的血都没出。 百耳走过去,将箭抽了出来,虽然他原本是想射眼睛的,由眼穿脑,没想到竟射到了脖子上,但是并没有为这个结果而感到遗憾。因为没有尾羽,箭射出后的平衡性和稳定性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只要他多熟悉一下,再用内力控制,以后想要百发百中也不是难事。不过这样的弓箭要给兽人们用,可能就需要再改良一下了。 “百耳,我能试试吗?”漠目光灼热地看着百耳手中的弓箭,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其他兽人脸上也露出渴望的神色,只有短臂兽人眼神黯然失落。 百耳将弓箭扔给了漠,便不再管他们,而是跟拓讨论起还需要改良的地方。比如弓的材料选择,比如弓臂木材的长宽厚薄对命中率的影响,比如在弓臂内外垫上一层磨薄的兽角和兽筋以增加弓臂的弹力和承重力,还有箭的制造等等,当然这些都是让拓在他离开之后再琢磨的,而在这之前最紧要的却是做出大量的箭。打磨石箭头是来不及了,因此只用木头削制就好。 因为做过一次,拓对于这些建议更容易领会,显是见到了弓箭的威力,他制做弓箭的热情空前高涨,百耳一说完,转头就跑回了山洞,招呼着瓦和罕开始收集合适的木料,三人一起动手,务必要在百耳离开前做出足够用的箭来。 百耳和拓说话时,旁边就不时传来一阵阵嘲笑和起哄声,说完话回头看时,才发现这时弓箭已落在了半聋的修手里,于是走过去指点他怎么使力,怎么瞄准,结果修还是失手了。 射箭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百耳倒没觉得怎么,拍拍修的肩安抚了几句,反倒是修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然后又被其他人轰了下来,换了别人上去。 百耳又指点了两个,便将不能射箭的允带到了一旁,提到自己要去换盐的事。 “我打算带角和漠去,你和诺留下。”百耳说出心里的安排。 “你把诺带去吧,他能探路,而且警觉性也高。漠和角心眼太大,对人没防备心。”允思索了一会儿,才说。 “不用。现在还是兽潮,探不探路已经没有影响。”百耳摇头,这些事他早想好了,“而且有我在,不怕他们玩出花样。但是山洞里,族长和族巫可能会有一些动作,你和诺在,我才能放心。” 允没有反驳,早在昨天族长对着漠说话,却看都不看一眼百耳的时候,他和诺就看出来了,族长和族巫容不下百耳,也容不下他们这些残疾兽人。但是在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野兽的时候,哪怕他们已经后悔,也没有办法不去管部落的人,只能把他们带回来。如今百耳一走,也不知道那些人还会闹出什么,论人数和武力,他们终究还是弱了许多。 “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如果出现最坏的结果,你们只需要抓住一个人就行。”百耳压低声音在允耳边说出抓住人后怎么做必会让对方屈服的办法。 允听着,脸上不由露出惊骇之色,垂在身边的手都有些抖了。 百耳只做没看到,“有的事不一定要真正做,只需要让对方心里产生忌惮就行。但是该狠的时候就一定要狠,稍一犹豫就有可能害死你自己,以及你重视的人。”他只能提点到这里,还有许多情况需要他们自己去应对,只要他回来时他们还活着,就行了。部落里的人如果老老实实的倒也罢了,如果真做出什么事来,定会让山洞里的所有人寒心,这正是他想要的。他可不想以后有事没事还要为一些不相关的人费心劳命。 44 见识过弓箭的厉害之后,不止是山洞兽人感兴趣,部落里的兽人也很跃跃欲试。只是弓箭是百耳的,部落兽人们跟百耳的关系那可真算不上好,开口相借实在有点为难,但是男人对于武器的爱好,是可以跨越一切障碍的。最终,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是落在了图的身上,谁让他脸皮最厚。 对于这个,百耳倒不会吝啬,在图的要求下,给他们示范射杀了只恰巧从天上飞过的枭兽,登时让兽人们有如获至宝的感觉。要知道,以往在打猎中,兽人们最郁闷的就是遇到天上飞的东西,常常被抢走辛苦猎到的猎物,除了怒骂外什么都不能做。如今有了弓箭,登时让他们看到了一雪前耻的希望。于是能做出弓箭的拓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至少,以后他的安危就不用担忧了,如果遇到危险,肯定有不少兽人会抢着保护他。 而图则从弓箭,长枪,还有阵法,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更广阔的天地。 身为部落第一勇士,换盐之行他必须参与。临行前,他找到了那侬。 “那侬,等我回来,我们就结成伴侣吧。”当着众人的面,他说,眼神一如既往的灼热,并充满期待。 那侬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马上拒绝,而是沉默下来。 那一瞬间,图原本平静无波的心仿佛被人用手指撩拨了一下,微微有些颤动。那时他想,如果那侬答应,那么自己以后就只对他一人好,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做出多么不好的事。只因这一趟出行,谁都知道他们可能永远也回不来,就算回来,也有可能受伤残疾。而那侬如果在这时答应他,不管是真情还是假义,图都愿意为他认真一回。 但是那侬终究还是没抓住这个让人对他死心踏地的机会,又或者说,他觉得围绕着他的兽人们早就对他死心踏地了,根本不需要他再付出一些他不想付出的东西。 “这事等你回来再说,路上小心。”既不接受,也不拒绝,还不忘说上一句关心的话,让人觉得自己似乎有很大希望。一直以来,他就是这样吊着兽人们的胃口,让人想要要不到,想舍舍不得。 看他已转头去跟其他亚兽说话,眉梢眼角隐隐含着一丝得意,图刚刚有些软化的心再次冷硬如铁。 “走。”他看向素来淡漠的萨脸上难以遏制地浮起怒气,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有的人自以为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却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玩物。 百耳将一切尽收眼底,什么也没说。除了背着弓箭外,还拿了根拓做的长矛,矛头是由石头打磨出来的。这些东西现在也只有他能用,其他人还不熟练,不如本身的爪牙厉害,所以也没带。 这次跟百耳出去的除了角漠外,还有小古,以及灰熊夏,和独眼黑狮布。本来是没想要小古去的,但是这小子说,百耳去哪里他就要去哪里,缠人得不得了,百耳知他年纪虽小,却很机灵,加上身手不弱,也就随他了。 没有对山洞众人更多的嘱咐,这算是对他们最后的一个考验吧,考验过了,他就真正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从此不离不弃,尽己所能地让他们过上平安丰足的生活。他上一世本是遭人陷害而亡,又怎会轻信于人,因此之前对他们虽然不错,但心里多少还是有所保留的。但是这次过了,一切大概就会不一样了。 “百耳,我也要跟你去。”就在快要走出山洞的时候,一个小身影突然扑了出来,抱住他的腰说。 不用看,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还没等他开口,就见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拎起小兽人,无声无息地把人带走了。回头,却是撑着拐杖的诺。如果说在允的面前,穆还敢撒娇耍赖的话,那么对着诺,他就只会乖顺得像只小猫了。 看到穆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想挣扎又不敢挣扎的样子,百耳不由大乐,当然不会开口自找麻烦地为他求情。 山洞里住着人的原因,就算隔着一个防御阵,依然吸引来了不少野兽。因为山上到处都是刺刺木,所以大都聚集在出入的那条道上,前挤后涌地闯进阵里,绕来绕去,不是掉落阵法中的陷阱,就是又绕了回去,并没有闯进阵法中段。 也不知道百耳是怎么走的,在让人把刺刺木东挖一棵,西挖一棵之后,几人竟然就出了阵到了山脚,周围除了一两头散游的野兽外,可算是清静之极。轻松地把那两头看到人扑过来的野兽解决了,并没有引起正往山上涌去的兽群注意。 在得知不需要将挖出来的刺刺木栽回去之后,古的动作最快,哧溜一下窜了过去开始摘起被扔在地上的刺刺木根上的果子。角漠等人反应较慢点,但也很快加入了进去,几个人没用两三下便将一堆刺刺果收入了兽皮袋中,看得图等人满头雾水。 “先去部落看看。”百耳没有理会他们疑问的目光,说。 “不是要去换盐吗?去部落做什么?”问话的是一个部落的兽人,对于百耳发号施令似乎有些不满。 “你们出来时不是什么都没带?去部落看看,说不定还能搜出一些盐来。”百耳像是没看见对方的不满,淡淡说。从山洞到部落不过半日的时间,跑一趟对他们没坏处。 听罢理由,倒是没人反对。为了节省时间,兽人们都化成了兽形。图看向百耳,眼中掠过一抹犹疑,原以为他大概是要靠兽人驮负,却发现角漠等人似乎都没有这个意思,正想着是不是要开口问一下,就见百耳身形一动,人已掠风而出。 跟部落其他兽人一样,他愣了愣,直到山洞兽人们都跑出去老远一段路,他们才反应过来,撒腿追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兽人部落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从山洞到部落这一条路上的野兽并没有前几日那么多。虽然也会遇上,但是有的在靠近前便被百耳一箭解决了,有的则是由兽人们合力三两下搞定,并没有遇到大麻烦。 因为是全速前进,并没用到半天功夫,一行人就回到了部落。 当看到帐篷倾倒,鲜血斑斑,一片狼藉的情景时,无论是部落兽人,还是山洞兽人都不由心下怆然。但时间和地点都不容他们伤感,清理了仍在部落附近游荡的野兽之后,安排了两个放哨的,其他人便分散开来四处搜找。 除了盐,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要。搜找前,为了节约时间和精力,百耳再三叮嘱。 角漠等人对他是言听计从,因此没过多久,便搜罗完了大半个部落,可惜有的盐被野兽糟蹋了,全部收集起来也没多少。倒是部落的兽人完全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加上对于家的留恋,迟迟不见回来,回来的也是大坛小罐地扛着。 百耳素来温和的脸上不由布上了一层冰霜,直到小古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快地跑了回来,告诉百耳发现了个兽人。 百耳让角漠等人留在原地,自己则跟着小古往他说的地方走去,越走越觉得熟悉,却原来是自己曾住过的帐篷所在方向。最后就在帐篷后的一棵大树上,看到了那个挂在树上生死不明的兽人。 百耳爬上树,发现兽人胸口还是暖的,于是让小古赶紧回去生起火烧点热水,自己则小心地将其从树上弄了下来。等把人带回去时,火已经生好,水也烧上了,用的是捡来的陶罐。而除了图和萨外,部落其他的兽人们竟然都不在。 “是腾。”图和萨围了过来。 “把帐篷支起。”没有看他们,百耳对角漠几人说。 因为怕耽误行程,这一次他选的都是四肢健全的兽人,所以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功夫便利用倒塌的帐篷撑起了个简陋的避风处。 将人挪进帐篷,百耳趁水开的这段时间,给那叫腾的兽人大致检查了□体,发现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太过虚弱,可能是饿的。因此让角去把之前他们清理部落时打到的野兽弄了头来。因为是刚死不久的,还能放出血来,所以割开动脉接了碗兽血直接给人灌下,然后调动真气给他按揉胸口。等水烧开,又喂了碗热水下去,人也就慢慢回过气了。幸好不是雪季,否则只怕早已冻僵,再怎么折腾估计也醒不过来了。 腾睁开眼,最先看到的就是块狰狞的疤痕,从发鬓起横过眼角,直到鼻翼,而后才看清布着疤痕的那张脸。有点陌生,又有点眼熟,一时竟没想起是谁。 “醒了,给他弄块肉。”见到人醒过来,神色还有点呆怔,百耳站起身,对漠说,然后走出了帐篷。他现在对兽人的肠胃已经有所了解,不怕消化不了,只怕没得吃,根本不像前世的人那么娇气,饿了几天不能吃太多,不能吃太油腻,需要清粥小菜的慢慢调理适应,所以现在就算给腾十几斤烤肉估计也没问题。 帐篷外,部落的兽人们终于陆陆续续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有的腰上还挂着几个罐子碗,就跟前世打了败仗四处逃窜的游兵洗劫完某个村落一样。百耳心中戾气涌上,很有一种想将人就地处决的冲动。 “怎么了?”图也正好从帐篷里钻出来,感觉到百耳身上散发出的煞气,皱了皱眉,开口问。 百耳深呼吸了几下,一再告诫自己这些不是他手下的兵,不必那样严厉,才渐渐将胸中怒火压下,但眉眼间的不满却并没有丝毫掩饰,冷笑道:“这就是你们部落勇猛无敌的兽人?难怪野兽一来,就落荒而逃。” 45 他这句话不轻不重,但是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仅是那些兽人,连图和刚从帐篷出来的萨都变了脸色。 被一个亚兽这样指责,对于兽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百耳,有的话可不是能随口乱说的。”图沉声警告。 “难道不是吗?”百耳看着兽人们喷火的目光,冷笑:“就凭你们今日的行为,如果有野兽群突然来袭,我看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是有人放哨吗?野兽来了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兽人大声反驳。 “是啊,你以为我们兽人像亚兽一样,野兽来了只会缩在一边发抖,跑都跑不了吗?”第一个兽人话音刚落,便立即得到了附和。 “看来不管多厉害,亚兽还是亚兽,胆子都那么小啊。” 这一句话说完,立即引来哄然大笑。图虽然没有跟着笑,但是也没有阻止他们,显然对于百耳的那句话同样很不满。角和漠在帐篷里照顾腾,夏布和小古看到这种情况,不约而同站到了百耳身后,脸上都露出了气愤的神色。但是没有百耳的允许,他们谁也没有冲动开口争辩。 看到部落兽人们不以为然甚至还夹杂着轻蔑的表情,百耳被气笑了,暗忖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们,你们不知道天高地厚。想到此,神色立即变得温和起来:“是我多虑了,我为刚才的话向你们道歉。” 发现他态度软化下来,部落兽人们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神色,以为对方虽然厉害,但终究还是只亚兽,怎么敢和兽人真正对着干。倒是图和萨觉得有些诧异,在他们的感觉中,百耳不应该是这么容易低头的人。 “不过你们找回了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带着到大山部落去换盐。”百耳继续说,脸上甚至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让人几乎要以为他是在讨好。 “那就先送回山洞去,反正都是顺路,而且我们这里还找到了一些盐,也能顺便送回去。”最开始说话反驳的那个兽人大约觉得自己说话挺管用,闻言又嚷了起来,并准备着如果百耳反对,一定要让他好看。 “那好吧。”没想到百耳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图和萨对望一眼,隐隐觉得不妥,正想开口反对,不想部落的兽人们在得知可以送回山洞后,立即把之前找回来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哗地一下又散得干干净净,显然是打算再去多找点东西带走。 百耳唇角笑意加深,转头看向呆站在原地的图和萨,问:“你们不去再找点东西吗?” “不了,我进去看看腾。”图回过神,神色有些蔫蔫。聪明人不用多说,看看百耳背后站着的三个大小兽人,再对比部落的兽人们表现,高下立见。 萨神色莫名地看了眼百耳,没有说话,也跟着图进了帐篷。 百耳一笑,转身对着小古三人低语了几句,三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神色又惊讶又兴奋,连连点头,末了,小古跑进帐篷里,把角漠两人叫出来,五个兽人小声商量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百耳仍站在原地,看着满目疮痍的部落,不由想起前世被战火焚毁的村庄城镇,莫名的有些伤感,说不清是为了这些虽然有着强悍能力,却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兽人,还是为了自己的流落异世孓然一身。 没过多久,除了萨外,包括放哨的,图带出来的十个部落兽人全部被绑得结结实实地扔在了帐篷前的空地上。角漠自动承担起了放哨的任务,小古三人则笑嘻嘻地站在百耳身边,对于部落兽人们的怒骂声充耳不闻。 “怎么回事?”图和萨闻声走了出来,在看清外面情况时,两人都不由愣住了。 “怎么样?还有什么话说?”百耳微笑,问地上的兽人。 “卑鄙,你们几个人对付我一个,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一对一跟我打一场!”一个兽人破口大骂。 “野兽来了,你也跟它们这样商量,它们必然会答应你。”百耳笑吟吟地说,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讽刺和羞辱。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叫嚷,有的还在忿忿不平却无话反驳,有的却已露出了深思之色。 “放开他们吧,百耳。”图烦躁地扒了下短发,觉得这次可算是丢人丢大了。 不止是他,连一向罕有神色的漠都觉得面目无光,默默地背转了身,不忍去看那些被藤条捆成一团的同伴。 “放开?也行。”百耳挑眉,淡淡地笑。“但是我要你们以兽神立誓,自现在起,直到换盐回来,你们都要听我的。不愿意的,我不介意就这样送你们回山洞,然后另外换人去。” 谁还能说不?要被五花大绑地扔回山洞,以后他们在族人面前还能抬起头吗?在确定仍然自由的图和萨不可能帮他们之后,十个部落兽人终于垂头丧气地发下了誓言。 在古夏布三人去给兽人们解开藤索的时候,百耳看向图和萨。 “我们也要发?”图有些错愕,没等对方回答,他已经连连摇头:“不,不,我们不会随便发誓,但是我保证在这段时间,只要是不伤害到同伴的事,我们都会听你的。”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百耳微一颔首,算是同意,然后看向兽人们。 “收拾收拾,准备出发。除了盐,其他一律不准带。” 这一回没人再当他的话是耳边风,虽然心痛那些东西,但到底没人再多拿。且不说兽神对兽人有着绝对的约束力,单就兽人自身而言,说过的话也是一定会做到的。 暂时解决了人心不齐这一问题,百耳暗自松口气,知道接下来的行程会轻松许多,至少不需要再担心有人不听号令,拖累其他人了。 吃过东西,又休息半天之后,腾也有了力气。在看到那只化身为金毛虎,精神抖擞出现在自己面前道谢的兽人时,百耳不得不再次感叹兽人强悍的身体恢复能力。 从腾口中得知,原来那天兽潮袭击部落时,他原本是跟大家在一起的,后来却因为帮那侬回去拿他的理发骨,被兽群困住,最后逃到了树上,在上面不吃不喝地挂了几天,直到百耳他们出现。 理发骨?百耳看着腾放到他手里请他帮忙拿着的那根玉白色,两端光滑的兽骨,不由猜测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侬还好吧?”腾问。 兽人们都沉默下来。因为自那日脱离危险起,连着几天,就没人听那侬提过腾一个字,似乎他已经把这个人给彻底地忘了。萨唇角露出一抹讽笑,用手肘顶了顶图,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心下一次那侬把你也给扔了。” 图哼了声,没接话,转身就走。 “他没事,回山洞你可以看到他。”回答腾的是百耳。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这些兽人究竟看上那侬什么。又或者说,这里的亚兽大都是这样,所以他们已经习惯了? 想到在山洞里闹得乌烟瘴气的那些部落亚兽,百耳觉得自己或许猜到了事实。 “你们要去哪里,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腾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以前他并没注意过百耳,只知道这个亚兽长得丑,又带噩运,不仅兽人不喜欢,连亚兽们都不愿接近。但是今天看到,却觉得他并没有传言中那么难看,只是……嗯……只是长得有点像兽人吧。而最主要的是,眼前这些兽人似乎都听他的,这才是最让他不解的地方。 “你不是想见那侬吗?”百耳说这句话时,忍不住看向在临行前曾经向那侬求婚的图,既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这些兽人共同追求同一个亚兽,看到别人对自己喜欢的人献殷勤,难道就不会觉得难受? 他上一世因为母亲早丧,妻子是由祖母定下来的,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更没有追求人的经验,所以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兽人的心态。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真正看上什么人,那是绝不会容许旁人觑觎的。 “是……是啊,我……我只看一眼就行……你们不是要把盐送回山洞吗?我就……就顺便看一眼……”腾有些不好意思,磕磕巴巴地说,如果不是兽形,估计能看到他满脸涨得通红。 在这里收集的盐归拢在一起,也足够山洞里所有人吃上十来天,因此把盐送回去还是有必要的,至少能顶上一段时间。 “好。”百耳叹气,直觉这个兽人对那侬比图更上心,但一想到那侬的脾性,他就不由一阵牙疼。这样的伴侣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再想想前世,自己可算幸福之极了,妻子温柔美丽,善解人意,让这些兽人看到,只怕羡慕都羡慕不来。 回程的路上遭遇了两次小型兽潮的袭击,因为百耳指挥得当,倒也安然闯过了,同时兽人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没有再出现各自作战的情况。对于百耳的表现,最惊奇的莫过于新加入的腾了,但是因为时间地点都不对,他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询问。 “这个百耳太狡猾了。”刚从兽潮中闯出来,被安排断后的萨一边跑一边对图低声说。“你知道他是怎么把山他们抓住的吗?” “就像是在山洞外那个阵法里一样,一个一个分开对付。”图不假思索地回。这是百耳惯用的招数,根本用不着猜。 “就是这样。”萨恨恨地说,十个强壮的兽人被人家五个人抓住,而那五个人中还有一个小孩,两个残废,这事他一想起就觉得憋屈。“你说他狡猾不狡猾?一边笑着一边就给别人把套子下了,别人还傻乎乎地直往里跳。” 图觉得自己也应该跟萨一样又郁闷又恼怒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噗地一下笑了出来,在前面的人听到声音回头看时,又迅速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46 “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好,免得糊里糊涂把命丢了。” 听到这句话,萨眼中浮起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后不得不认同这一点。不说其他,如果不是百耳强制让人抛下收集来的其他东西,因为身上的负重和累赘,他们就没那么容易突破之前的那两次小型兽潮,最终不止东西带不走,人只怕也会被困住。 “不过……你不担心吗?”他突然问。 “担心什么?”图一边注意身后情况,一边反问。 “百耳现在这样厉害,你不怕他记恨以前的事,报复你?”身为图最好的朋友,最默契的伙伴,过去的事他也并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我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要担心……”说到这,图猛然窜身而出,扑向追到近处的一头獠兽。萨随后跟上,两人合力,轻松地解决了獠兽,并将其尸体扔向后面的兽群,暂时引开了那些野兽的注意力。 “说起来,我还救过他。”两人追上前面的人,图还不忘接上之前的话题。 “但是他伴侣的死……”萨看了眼前面,发现大家都在专心奔逃,并没有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说。 “那是他伴侣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自己都没勇气站出来辩解,我为什么要为他出这个头?”图冷笑,想到当初那个怯懦畏缩的百耳,心里一百一千个的瞧不起。“而且他也算不上冤枉,他的伴侣救那侬,我救他,就当是他伴侣为救他而死也没什么。毕竟没有他伴侣,我一样能救下那侬,但是没有我,他能不能活下来就难说了。” 自己都不想着努力自救,凭什么去指望别人来救你?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百耳来此之后,才会记下图的救命之恩,却并没记恨他的不帮忙澄清事实。至于那侬,也只是些些的不喜欢罢了,谈不上恨怨。 萨没有问图,如果当初百耳站出来为自己辩解,他会怎么做这样的问题,因为答案只有一个。图决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亚兽对付自己认定的未来伴侣,但也不会说有违事实的话,所以最大可能就是两不相帮。就如他也知道事实,不也没站出来为百耳说话吗?不过是因为对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亚兽而已。 “听说亚兽都很小心眼,如果百耳他……”说出这句话时,萨莫名的有些幸灾乐祸。 “萨,你是不是被百耳吓破胆子了?”图似笑非笑地打断他。 “我?我吓破胆?我会被一个……”萨登时感到被侮辱了,忘了俩人在说不可告人的话,声音不自觉扬高了几分。 “萨,你被什么吓破胆了?”一个兽人回头大声问,顿时引来兽人们的一阵哄笑。 不着痕迹地瞟了眼百耳,见他走在最前面,似乎并不关心他们的问题,不由暗自松口气,狠狠瞪了眼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兽人,然后再瞪向祸乱源头的图,高傲地昂起头,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嗤,“你没听清楚吗?我是说你们被吓破胆了。” 兽人们一听登时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当即不干了,如果不是百耳之前吩咐过队形不能乱,只怕这时已经一拥而上将萨狠揍一顿,但是即使如此,嘴仗却没停,倒有越吵越热闹的架势。 知道他们虽然在斗嘴,但并没放松警惕,百耳也就没有理会。山洞兽人们没有参与进去,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心里得意无比。 “百耳,你没听到萨的话吗?”小古跟在百耳身边,当开路先锋,忍不住问。刚才萨的声音那么大,他都听到了,百耳不可能没听到啊,为什么看上去一点反应也没有? “听到了。怎么?”百耳低头看向没长大的小金狮,温和地问。 “没什么。”古摇了摇头,想想萨那句没说完的话也许并不是指的百耳,于是不再多想。 百耳微微一笑。他内功小成之后,耳目灵敏程度已经超过了兽人,所以不止萨刚才拔高声音喊出的那半句话,甚至于他们之前所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只是,那又如何? 图所说的那些话是不好听,却也是事实,指望别人,不如依靠自己。原主处境凄凉,一半是旁人眼光,另一半却是他自己造成的。他自己先低下了头,就不能怪别人俯视他。他连挣扎都没挣扎过,又如何能指望别人伸手拉他一把? 想到此,百耳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哀原主之不幸,怒原主之不争,竟然就这样白白把命陪了。就是一个女人,如果真努力想要活下去,也不是不能,何况原主还是一个身体比女人还要粗壮有力上几分的男子。又不是被兽人们宠娇了的,怎么就这么软弱? 不管怎么说,哪怕百耳再认同图的那一番话,听到对方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会喜欢,也因此对于说话的人也有了几分不喜。只是他向来理智,并不会因个人好恶坏事,所以只是一笑置之,不加多言。 众人说说闹闹间,并没减慢速度,因此很快就回到了山洞。山洞里的人在看到他们这么快就返回,十分惊讶,等听说原由之后,也高兴起来。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盐如果省着点用,说不定能撑到换盐回来,那样就不需要再喝腥味十足的兽血了。 因为时间已晚,所以一行人并没有马上起程,而是决定在山洞里过上一夜,次日再上路。 百耳刚回自己的兽皮间,允和诺便找了过来,不过说的是部落的人都很老实,除了一些小摩擦外,并没做什么过份的事。 百耳笑了,“没事就好。”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提醒两人几句,“你们算着日子,估计着我们快走到大山部落的时候,就加强戒备。前面几天放松点没关系。” 允和诺都有些不解,百耳也没解释,只是叮嘱他们不要间断训练,现在兽群涌进,正是最好的锻炼机会,然后便把一头雾水的两人赶了回去,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只要族长和族巫不是太笨,就不会在他刚离开时就煽动众人,而是会抓紧这段时间,利用手段再次树立起自己在山洞诸人心中的地位和威严,之后再要做什么就方便了。当然,他们也不会在自己要回来时,再有所动作,那样又太迟了,不利于巩固成果。所以,最好的时机,就是自己快要抵达大山部落的时候。 百耳唇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对争权夺利没什么想法,何况这里还没什么值得他争夺的,不过真要有人打主意打到他头上,他也不会退让就是了。 ****** 次日一早,众人再次出发。腾果然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只看过那侬之后,便又跟着他们去了,并没有贪恋不舍。 天依然是灰蓝色的,没有太阳,也没有雨,带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郁。不知是天气影响,还是其他原因,所有人看着都有那么一点心事重重。百耳是觉得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一遭遇突发事件,便会让人措手不及,就好比这次兽潮。对于习惯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他来说,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至于其他人,为什么看上去也闷闷不乐,就很难猜了。兽人们的想法虽然简单直接,但是也不是他这个外来人一眼就能看明白的。 直到晚上找到一个山洞过夜,在吃过晚饭,百耳正打算练功时,图找上了他。 “百耳,咱们合作,怎么样?” “合作?我们现在不是正在合作?”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百耳有些理解不能。 “我是指,以后一直合作。”看到对方眼中的疑问,图抓了抓头发,觉得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就是……我觉得你想出来的这个……”说到这,他指了指百耳仍背在背上的弓箭,“还有那个矛啊,阵法,数字什么的,这些东西。我希望你能教给我们。” “那我能得到什么?”百耳挑眉,觉得这人还算识货,只是不知道他要怎么个合作法。 “我们愿意出力帮你做事,就像打猎,还有保护你们……”图绞尽脑汁地举着例子,都是些兽人在部落里要做的事。 “这些我们自己也能做。”百耳微笑,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想法。 “但是你们人太少了,有大半不能出力的老人小孩和亚兽,剩下的有些行动还不方便,。如果有我们帮忙,你想做什么都会方便许多。”图皱了皱眉,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得不说,这对于百耳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尤其是在他还想新建一个部落的情况下。但是,“你们,是指?” “这一回出来换盐的所有兽人。”图听他口气松动,于是毫不迟疑地说。 “你能保证他们都愿意吗?留在山洞里的那些呢?”百耳有些惊讶。 “出来的这些都是愿意跟随我的,我的意思就是他们的意思。至于留在山洞里的那些人……他们我作不了主。”图沉默了下,才说。他原本是没想这么早就表态的,但是昨晚族长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的话,却让他立即作出了决定。 “为什么?”百耳这一回真是意外了,因为图的这个决定,几乎意味着部落的分裂。 “你别问那么多,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图有些不耐烦。族长让他在路上趁机干掉百耳以及山洞的几个人,这种事他怎么能说出来?但是这也让他对族长不满之极。这一趟换盐之行明明就十分凶险,还要他们自相残杀,不是明摆着让他们所有人都回不去吗?何况百耳会的那些东西,如果利用得当,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起来,他不信族长他们看不出来。为什么非要毁掉?这事让他觉得异常恶心,当时听到时差点没呼族长一巴掌,幸好那时他是兽形,才勉强将情绪掩饰住了。 47 “我凭什么相信你?”沉吟片刻,百耳问。虽然他不可能不留后着,但是能提前杜绝的麻烦,还是提前杜绝的好。 “我可以向兽神发誓。”对于这样的怀疑,图倒是没有生气,毕竟不是小事,如果轻易就答应了,那才真是傻的。 百耳没有说话。 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又补上一句:“跟我出来的人都会以兽神起誓。” 兽神对着兽人有着绝对的约束力,由此百耳看出了对方的诚意,思索了下,说:“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族长和族巫要跟我过不去,你会怎么做?”他可没忘记对方还在惦记着族长的儿子那侬。 图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显是没想到百耳竟然猜到了族长的心思,但是这个问题他已经考虑过,因此回答得很快。 “我们不会跟部落的人动手,但也不会帮助他们对付你们。” 也就是两不相帮了。这个答案百耳表示能够接受,如果对方毫不犹豫地说站在他这边,他反倒要好好想想了。 事情也就这样定了下来,两方各自立了誓,兽人们之间的关系也融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泾渭分明。这对百耳来说,算是个意外的收获吧。 连行了三天,林子里除了野兽比平时多外,并没遇上太大的麻烦,但在第四天上,他们却被一群中等规模的兽潮给袭击了。等一行人好不容易突出野兽包围,在一座山峰的半山腰找到个山洞暂避时,已经是伤痕累累,没有一个人是完好的。 百耳腿上被撕下一块血肉,背上被兽爪划出了一大道伤口,体力也已到了极限,但是他却并没放松,而是先安排了受伤比较轻的兽人轮流着看守洞口,以防野兽追上来,然后才查看人数,以及各人的受伤情况。 刚一回身,就见到一个兽人正低头向受伤的前腿咬去,急忙出声喝止:“不准咬!” 他很少这样大声说话,现在虽然因为疲惫和失血声音有些沙哑,仍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那个前腿受伤的兽人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发现百耳正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过来,显然那句话是冲着自己说的,于是解释道:“我的腿断了,不咬断的话会很麻烦。”说到最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虽然每个兽人在进入打猎生涯的时候,就做好了会残废的准备,但等这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会觉得难受。 百耳已走到了他旁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腿上的伤,他无法蹲立,因此只能席地坐下。仔细检查过兽人的伤腿,发现只是骨头被咬断了,白生生的断端刺破血肉,显露在外,但是肌腱和血管受损并不大,如果接好了,这条腿是完全可以保住的。 “给我找几根这么长的木棍来,要直的。”百耳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兽人说,用手比划了一个长度,“再撕两条兽皮索。”他并没有去管对方怎么在山洞里找出木棍来。 “百耳,我这条腿……”受伤的兽人先是迷惑不解地任由百耳摆布,现在才有点反应过来,不由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问。 “也许……”百耳低声应,并没保证。他长年上战场,对于一些粗浅常见的外伤都能够熟练处理,接骨也在其中。经过了几个月的相处,这里兽人的身体他不再像刚来时那样一无所知,知道他们的恢复能力其实比上一世的人还要好,所以断骨什么的,其实也应该能够接好。 没过一会儿,两根比兽人拳头还粗的木棍便递到了百耳手中,百耳看了下,从兽皮袋中掏出一把石刀,“把它们剖成两半。”他喉咙焦渴,眼前发黑,知道是失血过多的反应,已经没有力气让他浪费,所以这样简单的事也不得不吩咐别人。 作为一个将领,最难受的不是看到自己手下的兵战死,而是看到他们伤残,既不能再上战场,又不能依靠力气种田养家。而朝廷发下的抚恤金经过重重盘剥,真正能到他们手中的几乎没有多少,这样的兵士最终大多会落得穷困潦倒,无以为生的下场。他在职时,虽然已经尽力改变这种情况,但终究沉疴难除,除了能护着自己辖下的儿郎外,对于其他的兵将,他也只能叹一声莫可奈何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自己明明也受了重伤,仍然坚持想帮眼前这兽人接上骨的原因。每每想到小耳兽袭击部落那一晚,有个兽人亲自咬下自己断腿的情景,虽然明知那时有族巫在,他就算冲出去估计也做不了什么,反而会引起祸端,但是还是会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在那个兽人后来还成为他的同伴之后。他一直在想,也许那个兽人原本是可以不残废的。 木棍剖好后,百耳便慢慢摸索着给兽人将骨头对好了,又仔细地摸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才绑上夹板。因为过程中需要大力牵拉,等完事后,他额上已经覆上一层薄汗,眼前一片模糊,几乎看不清人。 “不要用这只脚走路,养上几个月,就好了。”最后不忘叮嘱,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语气依然不紧不慢,如果不是话一说完人便往后倒了下去,估计旁人还会以为他好好的呢。 “百耳怎么了?”能动的兽人都围了过来,经过几日相处,加上刚才突围时百耳的出色表现,他们已经完全将他当成了能够并肩作战的朋友。 “没事,还有气。”接住百耳的是图,原来自从百耳开始接骨起,他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和萨因为开路,受的伤也不轻,但是还不至于残废,养上几天就能好。当听到百耳有可能为歧接好腿骨时,他就坐不住了,强拖着伤体站在了他后面,既期待又忐忑,想看看他会怎么做。正如在场其他兽人一样,他也预感到了,百耳能接好断腿对于他们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然而,当他刚说完那句话,脸色就变了,显是直到这时才发现百耳身上所受的伤丝毫不亚于他们。 对于处理伤口,兽人们都没什么经验,大都是靠舌头舔舐清理止血,然后等着它自己好,如果在部落的话,族巫会给他们喝点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药,便算是尽了人事。但是亚兽和兽人不同,亚兽体质较弱,更没有兽人那样强悍的恢复能力,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亚兽都是被保护得最好的一批人,几乎没人受过这样的重伤。在他们的印象中,亚兽只是轻轻地磕到碰到,都会痛得大呼小叫,从来没见过像百耳这样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不吭一声,镇定自若地为兽人处理好断腿才倒下的。 “怎么办?”兽人们都傻眼了,看着亚兽身上狰狞的伤口。 “给他舔舔吧。”一个兽人提议,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了他身上。“怎……怎么?”他吓了一跳,有点摸不着头脑。 “好主意。”歧说,他离得最近,就要伸头过去,打算给百耳舔舐少了一块肉的腿,但还没碰到,已被人抢了先。却是今次唯一跟出来的那个小兽人。 小古因为身手灵活,加上兽人们都有意无意地护着他,所以受的伤最轻。在看到百耳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就慌了,就像当初阿帕离开时那样恐惧和无力。一听说舔的话也许能让百耳好起来,当即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 “让古来吧,除了值守的,其他人都抓紧时间休息养伤。”图拿了块兽皮铺在地上,将百耳背上的弓箭取下,然后把人小心地侧放上去,自己则化成兽形趴在了另一边撑住他,以防他躺平压到伤口。至于清理伤口的事,只有交给小古了,无论怎么说,百耳都是一只亚兽,兽人们用舌头给他舔舐身体总是不太好。 他们藏身的这个山洞位于半山之上,上来的路十分陡峭,一行人全是化成人形才爬上来的,野兽就算能上来,数量也不会多。至于山洞里,在上来之前,已被清理过,并没有野兽或者其他动物留下的痕迹,所以暂时还算安全。不过这山洞很深,因为情况紧急,并没能往更深处探查,因此图还是让两个兽人守在了里面的入口处,以防万一。 山洞里呼吸声此起彼伏,不时还带上一两声重重的鼾声,兽人们都累坏了。图却有些睡不着。他回想着在兽潮中时,百耳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不时变换着他们的位置,虽然看上去麻烦而琐碎,但不得不说那样在对抗不可计数的野兽时,杀伤力最大,又能让防御数倍增强。他从来没想过与野兽拼杀还能这样,因为当时杀红了眼,耳中除了百耳不时响起的沉稳的命令声外,便是满眼的鲜血,如今再要回想细节却是不能。只是知道,如果没有百耳用声音将他们紧紧地绑在一起,就凭他们这几个人,在满山遍野的兽群冲击下,只怕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百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他半阖上眼,状似休息,其实是在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况。 “祖母,孩儿不孝……”几乎是半趴在他身上的百耳突然说了句话,图一惊,睁开眼,回头看去,发现百耳眼睛仍然紧闭着,并不像醒了,才又放松身体趴下。 “……北夷来犯,必从天涧峡入……诸将听令……”百耳身体抽动了一下,再次开口,只是语音含糊,加上腔调古怪,让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图疑惑地撑起头。 “图,百耳身上好烫。”趴在百耳另一边时不时在他伤口上舔上两下的古开了口,金黄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焦急和恐慌的光芒。古记得,当初阿帕离开前,也是这样烫。 图回头用鼻子碰了碰百耳的额头,顿时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48. “亚兽浑身发烫会死的。”歧因为腿的问题,睡得不是很安稳,一听到两人说话就醒了过来,担忧地说。他以前看到过生病发烫的亚兽在拖了一晚上之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有几个兽人被说话声惊醒,围了上来。 “给他喝点水吧。”看到百耳干裂的唇,萨提议。 “给他喝兽血,昨天百耳救腾就是这样做的。”这是见过百耳抢救腾的漠说的。 “对对,再给他搓搓胸口。” “要不我们去弄点腾云兽的骨头……可惜没有族巫的血。” 兽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主意出得是五花八门,而且每个主意他们都很认真地试了一遍,除了没弄到族巫的血外,连腾云兽骨都冒险出洞给弄了来,为此,角差点连命都丢了。由此可见,一旦得到兽人真正的认同,也会得到他们无所保留的付出。 不管那些办法有用没用,总之,百耳是被他们折腾醒了。 “兽皮……沾水……擦……”当几个目光焦急的兽头中间夹杂着一两个人头映进他眼中时,他混沌的脑子终于出现一瞬间的清醒,哑着声音吐出几个字,话没说完,又昏睡了过去。 “百耳说用兽皮沾水擦。”古最先反应过来,顿了下,又沮丧地补了句:“他又睡了。” “用热水还是冷水?” “这么烫,用冷水吧。” “擦哪里?” “百耳没说……哪里烫擦哪里吧……” “这样就行了吗?” “继续擦……再给他喂点水……” 在询问与不确定中,兽人们手忙脚乱地倒了兽皮水袋里面的水,用兽皮沾着,几乎擦遍了百耳□在外的所有肌肤。一直忙到第二天天现曙光,百耳身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人也终于睡得安稳,不再像之前那样烦躁不堪,胡话不断。 兽人们都累惨了,懒得再找合适的位置,就这样趴在百耳周围休息起来。 “图,百耳会好吧。”小古眼睛里布满血丝,满含期待地问。 “不知道。”图因为一直趴在那里撑着百耳,所以大半皮毛也被粗手粗脚的兽人们弄湿了,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身体,回头叼住百耳身上的兽皮,将人往干燥的地方挪了挪。 “百耳不会死的!”古很不满意他的回答,大声说,似乎想借此压下心里的不安。 “小声点,你想吵醒大家吗?”图不悦地瞪了小金狮一眼。 “百耳不会死。”古听话地压低了声音,却仍然固执地非要对方同意自己的话。 “你现在已经能自己打猎了,百耳死不死,对你都没什么影响吧,他又不是你的阿帕和伴侣。”图有些不解。他们对于战友虽然会尽心尽力,但如果真救不活,那也是兽神的意思,并不会太难过,所以古的反应不免显得有些奇怪。 “反正百耳不会死。”古白了他一眼,舔了舔百耳的伤口,便趴下不理他了。 图被瞪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得罪了小家伙,但这事也没什么好计较,于是默默地用爪子在面前地上刨了两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也趴着睡了。 百耳是在中午的时候醒的,那时劳累了一晚的兽人们还在沉睡当中,只有几个轮值守卫的醒着。因为是侧趴着,所以睁开眼,他最先看到的就是一片雪白,恍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那是野兽的皮毛。 是某个兽人吧。他想,心里有些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记得很清楚,但是那种时而像处在烈焰之中,时而又像被冰雪浸透骨子的感觉他并不陌生,那是外伤太重引发了高烧。但凡受了外伤,大多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能及时褪下烧来,大抵没什么事了,不然轻则烧成傻子,重则命丢了也是常事。他依稀能想起一点,昨晚似乎有不少兽人围在他身边,嘴里还残留着奇怪的味道,他的烧能够降下去,大概也是他们的功劳。尤其在一睁开眼,便能看到一个兽人让自己靠着,说不感动是假的。 重伤失血,加上发了一晚上的烧,现在就算清醒,他也是虚脱的,趴在那里完全不想挪动,于是便就着那样的姿势默默运转功法。昨日那一战,他内力已耗至灯尽油枯,之后因为昏迷没能及时修炼,否则必然功力大涨。现在再练,效果终究要差了许多。 当枯竭的经脉渐渐被新生的内力填充,那暖融融的感觉与身体的虚弱及伤口的疼痛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渐渐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百耳还没醒吗?”不知过了多久,山洞里渐渐嘈杂起来,有人问。 百耳正要收功,就感觉到有什么在他头上碰了一下,温温润润的,然后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回答:“不烫了,你们谁来换换,我得动动。” 估计是被自己给压麻了。百耳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缓缓睁开了眼,就看见漠伸过手来正要碰他,却被他突然睁眼给吓了一跳,而后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百耳醒了……百耳醒了!”他大声喊了出来。 兽人们迅速围拢了过来,有的是兽形,有的是人形,却无一例外因为百耳的醒来而高兴着。连百耳半靠着的那个兽人也动了动,似乎想撑起身,但又放弃了,只是稍稍回头看了眼,那时百耳才认出是图。 “百耳,你怎么样?能不能动?”漠紧张兮兮地问,实在不能怪他,因为他们还从来没遇到过亚兽受这么重伤,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百耳内功已经恢复了一些,但失血的虚弱以及严重的外伤并不是内功能修复的,刚试着撑起身,却因为用力而扯动伤口,让他眼前一黑,不得不停住,等疼痛缓解过后,才慢慢吁出口气,慢腾腾地坐好,看向正目不转睛瞪着他的兽人们。 “没事,饿得没力气了,给我弄点吃的……不要生肉。”他抬手轻轻擦去额上浸出的虚汗,微笑道。 兽人们一听,忙转身去给他找吃的,也不管完全用不着那么多人。图这时才站起身,先撑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又抖了抖毛,回转身面向百耳。 “你真没事?”他看到百耳苍白的脸,以及干裂的唇,眼中充满了怀疑和不解。受了那么重伤的亚兽怎么可能没事?他为什么不哭呢?亚兽不都是喜欢哭的吗?难道不痛吗? “嗯。只是失血多了点,所以没什么力气。”因为小古又在给他舔伤口,百耳的注意力被分散,所以并没注意到对方眼中的疑惑,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他伸手摸了摸小金狮的头,“别舔了。”如果是单纯的野兽,被这样舔他会觉得很正常,但是因为对方还是个人,所以他心中会过意不去,哪怕明知兽人就是这样清理伤口和止血的。 “大家都说舔了会好。”古抬起头,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懵懂。 “没关系,不舔也会好。”百耳不由捏了捏小兽人的耳朵,心突然变得很软很软,觉得自己上一世就算有儿子,大概也不会有小古这么懂事却又不失纯真。 “可是,舔了会好得快一些吧。”古眨了眨眼,很喜欢百耳捏他耳朵的动作,很亲昵的感觉,“百耳是亚兽,不能自己舔,还是我帮你舔吧。” 百耳突然觉得眼角有些酸,低下头看了眼伤口,发现并没有恶化,就知道兽人的舔舐确实是有用的,但是让别人,尤其是一个小兽人帮他做这样的事,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以己度人,如果是他,如非迫不得已,也绝不会愿意用舌头帮人清洁伤口。 “我有点口渴,你帮我拿点水来。”知道兽人们大都一根肠子通到底,认定的事很难改变,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所以他果断地转移了小兽人的注意力。 古似乎很喜欢百耳吩咐他做事,闻言马上跳了起来,等跑出几步,才想起化成人形。 百耳唇角含笑地看着他离开,回过神,才发现图还站在自己面前,想到自己刚刚好像忽略了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歉意。怎么说别人都给他当了一整晚的垫子,他的表现也未免太失礼了。 “你……还有问题?”他迟疑了下,问。 图摇了摇头,只是他的眼睛却不是这样说的,里面充满了探究。百耳看着距离并不是太远像狮又有点像豹的白色兽头,想到之前趴着的柔软触感,突然觉得有些手痒。可惜对方不是像古那样的小兽人,容不得他随便乱摸。 “百耳,水。”一人一兽相对无语的时候,古已经拿着水袋跑了回来。 “多谢!”百耳伸手接过,却并没有立即喝,而是拿着垂放在地上。 “百耳,你不喝吗?”古有些不解,明明说渴的,而且嘴巴都干裂起皮了,为什么一点也不急?如果是自己,只怕已经抱着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大半了。 “要喝。”百耳低声笑道,却没动。他当然想喝,只是没力气而已。但是喝水这样的事在清醒时他并不想请人帮忙,所以打算等蓄积够了力气,才喝。 大小兽人对望了一眼,显然不明白他嘴里说要喝,为什么手上却不动。直到图看到百耳微微颤抖的手时,才突然明白过来。 “百耳,你是拿不起水袋吧。”没有拐弯抹角,更不懂什么说话的艺术,他很直接地指出原因。 “被你看出来了。”百耳苦笑,他也算渐渐习惯了兽人们的说话方式,所以并不会有被戳破的羞恼尴尬,只是有些无奈。 49. “我喂你。”古反应很快,弯腰从百耳手中又拿回了水袋,然后半跪在地上,双手举起水袋,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唇边。 这一下百耳再拒绝就矫情了,只好就着古的手,喝了两口。 “真是个奇怪的亚兽。”图咕噜了一句,转身走开。事实上趴了一整夜,他也饿了。 吃的是腾云兽肉。腾云兽是一种既能在地上跑得飞快,又能扑腾上天空的野兽,极少见又难捕捉。如果不是因为兽潮,它们也成群地冒了出来,兽人们还不一定能抓到。 “幸好没有哇奴兽,不然咱们肯定一个也逃不掉。”吃东西时,一个兽人说。 百耳没见过哇奴兽,但是曾经听小穆说过,据说体大如山,一只哇奴兽可以供整个部落吃上好些天。黑河部落有将近四百人,供四百人吃上好些天,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由此可以推断哇奴兽体兽之庞大。这样大的生物是他从来没见过且无法想像的,心里不免有些好奇,但是并不会想现在见到。 腾云兽的肉很韧,大概跟它既能跑又能飞有关吧,因为没带锅,所以只能烤了来吃。百耳这时便有些咬不动,不得不请古帮他用兽甲片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才能勉强吃下。他咽得艰难,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专注地听着兽人们闲聊,就连挨他最近的小古也没察觉到他的勉强。 “这里到处都是树,哇奴兽怎么可能进得来?”漠摇头,不赞同那个兽人的话。“而且就算它真来了,在山林里也跑不快。咱们部落那三只骨锅不就是误闯进山林的哇奴兽吗?” 听到他的话,百耳暗暗点头,觉得这小子虽然性格大咧咧的,对族人不设防,但是动起脑子来也不含糊。 “不要说什么哇奴兽了,就山脚下这些野兽,你们说要怎么对付吧。”一边啃着腾云兽头,一边守在山洞口的布冲洞里的兽人们吼了声。 经过了一夜,追着他们来的野兽不仅没散开,反而越聚越多,漫山遍野都是,各种各样的嗥叫声此起彼伏,让人头皮直发麻。 “这些野兽为什么总是追着人走?”百耳不解,虽然也曾见过野兽互相厮杀,但那显然是在饿了的时候,其他时候,它们仿佛就是在循着人的气味在追逐。 “不知道。兽潮以前,如果不是饿得狠了,野兽大都是避着兽人走的。”夏回答。 经两人这一说,兽人们也都察觉到了这种异状。似乎兽潮里的野兽对着兽人部落以及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在场的都是年轻兽人,对于兽潮除了名字外,几乎是一无所知,故而在意识到这种情况时,不免开始不安起来。兽人数量本来就不多,又极为分散,怎么可能经受得起兽潮的冲击。只怕兽潮一过,能幸存下来的也没几个了。想到此,所有人都不由心下惨然,为兽人以后几乎可以预见的艰难处境。 “我们不能总呆在这里,水快要没了。”腾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郁的气氛。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最紧要的还是眼前能够活下去。 他们为了行动方便,本来就没带多少水,昨晚给百耳擦身费了很多,现在已经没剩下多少。不能离开山洞,食物倒还罢了,捕杀闯上来的野兽就能解决,但水却是一大问题。就算是喝兽血,也只能暂解一时之急,而非长久之计。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却没人能提出好的办法。在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被这么多野兽包围着,他们能活着逃出去的希望都很渺茫,何况现在个个身上带伤。 “扶我起来。”百耳看了眼沉默的众兽人,无声地叹口气,对小古说。 在小古的掺扶下,他走到洞口,在亲眼目睹了外面的情况之后,虽然心中震惊,脸上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回转身,他仔细打量了下所处的山洞,最后目光定在了被两个兽人守着的通往山洞深处的入口。 “里面查探过吗?”回到兽皮毯上坐下,他缓缓吁出口气,问。如果不是背上有伤,他真想靠着洞壁。 “没有。太深,我们只走了一小段,再往里就看不见了。”回答的是萨。昨天他和图最先进洞,确定没危险,才让后面的人跟着上来。 “弄点木柴做火把,看看里面通向什么地方。”百耳说,声音很轻,但却让人有种想要服从的力量。 既然能生火烤肉,那么自然也有能够充当火把的木柴。对于这一点,百耳倒是不担心。果然,没过多久,兽人们就从洞外抱回了一大捧新柴,说是砍的长在悬崖上的枯木。 将木柴用兽皮裹了,涂抹上野兽的油脂,最外面用干草和枯藤绑紧,一个简易的火把就做成了。抱回来的柴一共做了十六个火把,整整齐齐地码在众人面前。 “碰上岔路,就用石头做好记号,别迷了路。”对着被选出来进去查探的受伤最轻的腾和漠,百耳叮嘱。“如果发现水流,先别急着装进水袋,等回来时再带就行了。” “这里是十六个火把,在还剩下八个的时候,无论走没走到尽头,你们都必须回转。”也许兽人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比常人强,但是只要没到绝境,就完全没必要去冒险。 漠性格虽然冲动,但是只要百耳郑重嘱咐过的,他都会放在心上,加上脑子灵活,所以他去,百耳还算是放心。 “遇到危险,不要硬拼,马上回头。看到以前没见过的东西,不要轻易去碰……” 百耳把能想到的都叮咛了一遍,直听得其他兽人想笑又不敢笑,反倒是漠和腾很认真地记了下来。直到两人走后,兽人们才笑出声。 “百耳,你刚才的样子终于有点像亚兽了。”百耳被笑得莫名其妙时,夏好心地为他解了惑。 是说他很罗嗦么?百耳哑然。以前他当然不会巨细无遗事事叮嘱,但前提是他手下的那些人并不缺乏这些常识,而且更不会像兽人一样一根筋通到底,不事先提醒可能就不知道拐弯。 “会打猎,跟兽人一样跑得快,受了伤也不哭不叫。如果不是你……不会化形,我们都要以为你是兽人了。”图接话,本来是想说如果不是你曾经怀过孕,临到嘴边又改了口。毕竟不是愉快的事,说出来不过是徒让人伤心罢了。 百耳笑,暗忖若以上一世的性别来看,自己原该是兽人的,哪怕还魂在一个能生孩子的亚兽身上,内在却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又怎会遇事就哭哭啼啼,依附于人?不过这事没法跟人解释,他也唯有一笑带过。 “百耳你的脾气也好,不像其他亚兽那样,动不动就生气,害得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歧见百耳被说像兽人竟然也不恼,不由叹道。 “是啊,亚兽们脑子里整天都不知道在转些什么。就像那天,我说紫河的鼻子太扁了,像被压过一样,结果就被他大骂了一顿,走前还给了我一脚。”山大吐苦水,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他说的明明是事实,也没嫌弃的意思,为什么会遭到那样的待遇。 “就是,就是,乾乾非要学那侬昂着下巴看人,我就说了句他个子太矮,那样脖子会酸,他就好久没理我。”另一个兽人深有感触。 一时间,兽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起自己在亚兽那里吃过的苦头,百耳听得忍俊不禁。他虽然在妻子过世之后罕近女色,但终究是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入伍前也是在锦绣堆里打滚出来的,对于女人多少有点了解。在他看来,亚兽等同于女人,心思细腻,虚荣娇气,以兽人口无遮拦的耿直性子在他们面前不吃苦头才奇怪。 “百耳,亚兽真可怕。”古瞪着眼睛听了半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说。 “小家伙懂什么,等你长大了,就会觉得亚兽有多可*了。”没等百耳回答,歧已经笑了起来。虽然兽人们觉得亚兽很麻烦,很难以理解,但是听到有人说亚兽不好还是很不乐意的。 “那样的亚兽我永远都不会觉得可*。”古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我以后就算要找伴侣,也是找百耳这样的。那些亚兽都没有百耳好。” 一句话,所有兽人都噤了声,显然没人认同古的话,但又不好出言反驳。在他们心中,百耳可以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但是如果要娶回家当伴侣,不说他那张轮廓分明硬朗的脸,只是他脸上的那道疤就很难让人接受。 “你还小,不需要想这些。”百耳摸了摸小兽人的头,打破了尴尬,温和地道。“等你长大了,百耳定然给你找一个长得好看,性子也最好的亚兽。”他不相信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亚兽都跟部落里的那样娇纵傲慢,至少赞赞就不同。 “好。等百耳你找到之后,一定要先让那个亚兽跟着你,等他变得跟你一样后,我再娶他。”小兽人大声地应,金黄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百耳语窒,过了一会儿才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怎能要求别人跟我一样呢?就算他不像我,也一样会是很好的。”他自信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自不可能为小兽人找一个品性不佳的亚兽。 “但是再没有人会比你更好啊。”小古理所当然地回答。 真是个固执的小家伙。百耳觉得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头痛,不得不认真思考起要怎么才能正确地引导他。 50 “古,以后你可以娶百耳的儿子。”没等百耳想好怎么纠正小古的想法,山已大笑着说。 其他兽人闻言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大约是想到如今没有族长的强行婚配,还会有谁娶百耳并跟他生下小孩这个问题吧。 百耳同样心中一动,低头问古:“不如我收你为义子可好?”你父母已然不在,我也无子,你待我赤诚,我便收你为子,此后自当尽心相护,福祸与共。 “什么是义子?”古眼睛里满是疑惑。 “义子就是……”百耳沉吟了下,原本想说干儿子,但几乎能料到对方紧接着会问什么是干儿子,于是只能想一个兽人能听得懂的解释:“你当我的儿子,但是因为我们没有血源关系……你不是我生的,所以要加一个义字。那样的话,我就是你的义父,以后都会把你当儿子一样对待。” 虽然古仍然听得有些糊涂,但是最开始的那句话他却是听清楚了,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我可以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和百耳就应该比其他人更亲近了吧。 “如果你愿意的话。”看见他欣喜的神色,百耳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微微点了点头。当然可以,这样的话他会随便说说吗? “义父!”小古也机灵,竟然不再多问,马上张口响亮地喊了声。 兽人们没想到还能这样,都有些新鲜,但还是有人很破坏气氛地提了句:“百耳,为什么不是义帕?”你不是亚兽吗? 百耳僵了下,有些无语地看向角,觉得这家伙该精明的时候不精明,不该精明的时候偏偏又有那么两分让人头痛的敏锐。 “义父比较好听。”对上角那双真心求解的眼睛,他只有这样说。至于其他人再怎么想,就不关他的事了。 “对啊,对啊,义父比较好听。”古在旁边帮腔,其实对于他来说,义父还是义帕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以后他和百耳就是一家人了。 角摸了摸鼻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不作声了。萨却看了眼图,想到那天图对他说不要把百耳当亚兽的话,终于在这时得到了证实。一个亚兽竟然想做父,这真是……他暗自摇了摇头,有些无法理解。 自此以后,古对百耳就更加亲近了。他曾经无数次羡慕别的小兽人有阿父阿帕可以撒娇,而如今,他一直崇拜的百耳竟然成了他的义父,他心中不由又升起了一种俯视其他小兽人的优越感和自豪感。因为在他小小的心中,再也没有亚兽和兽人能够比百耳更好的了。 至于百耳,因为收下义子之举,对于这个异世也终于有了一丝归属感。 兽人们对此没有太多想法,只有歧好心地提醒了句,暗示百耳如果带着孩子的话,以后会不好找伴侣。 百耳听后,一笑置之。找伴侣?找兽人,还是亚兽?一种真男人,一种假男人,却都是男人,他不认为自己下得去口。虽然已经在慢慢适应这边的生活,但是三十多年的性向喜好可不是说改就改的。所以,早在意识到自己身体异常以及此地与大晋迥异的性别划分之后,他就已经绝了找伴侣的想法。 ****** 腾和漠是在第二天天没亮的时候回来的,他们身上沾着一些石粉,还有草屑,树叶,神色疲惫,脸上却带着说不出的兴奋。百耳一看,眼睛就不由眯了起来,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们想不到我们找到什么了。”漠眼睛晶亮地说,竟然卖起了关子。 “找到什么了?快说。”因为雪季的相处,角跟他关系最好,才懒得猜来猜去,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 漠正兴奋着,急着找人分享,也不在意,手足比划口沫横飞地就将两人这一天一夜的经历说了出来。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多么曲折,除了中间走岔了道几次外,基本上没遇上什么麻烦,也没什么奇遇。两人之所以这样兴奋,是因为山洞的另一头通向的竟然是一个广阔的盆地,那边除了散布着一些食草动物外,并没有看到其他野兽。 “有湖。”腾比划了一下,“我们走到那边的时候天还亮着,那边有太阳……” “只有一个太阳。”漠急急补充。 “不是一个,还能有几个?”百耳听到这里,失笑。 “百耳,以前雨季的时候,天上是有两个太阳的,你怎么忘了?”漠疑惑地看向他,心想这数数还是你教的呢,难道你自己没数过? 两个?百耳愣了下,原主因为不会数数,所以在他的记忆中只能确定天上有太阳,以及一串月亮,却没想到这里的天上竟然会有两个太阳。 没等到回答,漠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说:“昨天我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红色的云映在湖里,可真好看。”对于一整个雪季都没见到太阳,雨季降临仍然没有太阳的兽人们来说,太阳可算得上非常神圣的存在了,因为它代表着勃发的生机,丰足的食物以及无尽的希望。 安全,美丽,大片的草原和湖。一听他的描述,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看到他们所说的地方。 “你们先休息,晚上我们就出发离开这里。”百耳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于是说。外面野兽疯狂的嗥叫加上不时突袭过来的飞禽让人神经随时都紧绷着,能越早离开这里自然越好,但他们还需要做一些准备,而不眠不休走了一天一夜的两人也需要休息。至于是白天还是晚上,对于需要火把的山洞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关键在于他们出去时是什么时间。抵达一个未知的地方,还是白天比较能够把危险尽可能地降到最低。 漠和腾确实也累了,虽然仍有些兴奋,但想到还有一晚上的路要走,还是强迫着自己找了个僻静的位置趴了下来。 至于其他人,不用百耳吩咐,该养伤的抓紧时间养伤,守卫洞口的继续守住洞口,剩下的人就轮换着攀上山崖捡拾枯柴,捕杀不长眼攻上来的野兽获取食物和油脂。等一切准备好,暮色已经降临。 点上火把,从山洞深处找到大石把洞口堵上,一行人便出发了。走过一遍的腾和漠在最前面,既是引路,又是前锋;伤势比较重的几人走在中间;断后的是在兽潮中受伤比较轻经过两日休养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兽人。 山洞是一直往下的,相较于外面雪季刚过仍残留着的清寒,里面显得干燥而温暖。有的地方宽敞平坦,有的地方却崎岖狭窄,好在百耳在经过了一天休养之后,不再像刚醒来时那样虚弱无力,虽然腿伤未愈,仍有些瘸,但勉强能跟上队伍,还不忘提醒歧不要让断腿着力。但终究多了几个重伤的人,不时要停下来休整一下,行速远远慢于漠和腾单独行动。等抵达出口时,太阳竟然已经偏西了。 出口是个斜向上的岩穴,上面长满了藤蔓,此时已经被漠和腾扯开了。天光从上面透下来,不再是灰蒙蒙的阴郁,而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清朗澄净。 百耳还没钻出岩穴,就听到了前面出去的兽人们的欢呼声,心里对于即将见到的画面也不由充满了期待。而当那青绿的平原,明珠一样的湖泊真正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像有多贫乏。 那是一片方圆大约有上万亩的盆地,四周群山环绕,广阔的原野上绿草葳蕤,繁花似锦,只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棵树,叶色或红或绿或黄或紫,像一个又一个破土而出的鲜艳大蘑菇。蔚蓝色的湖泊如同剔透的宝石一样点缀在草原上,大大小小竟然有五个之多。一群又一群的食草动物悠闲地散布在草原上,湖泊边,对于陌生者的闯入只是抬头看了眼,便不再理睬。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斜照在草原上,为周遭一切都镀上了层金色的光芒,让人仿佛置身仙境当中。 不止是百耳,随后出来的兽人们都为眼中所见呆住了。任谁都想不到,在这高山之后,竟然会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 “兽神将他的宠*全给了这里。”一个声音在耳边叹息。 百耳回头,发现竟是一向很少说话,对什么都表现得很淡漠的萨。萨的眼中有着惊叹,也有着悲凉,显然是想到了外面正遭受着兽潮冲击的兽人部落。对比起这里的宁静安详,任谁都不由不心生感慨。 “如果一直生活在这种地方,兽潮来了,没人能活。”图从后面出来,在萨肩上拍了一巴掌。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他走到一头正在吃草的动物身边,连兽形都没化,只是一拳便将那动物揍晕了,然后拖了回来。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那动物的同伴竟然还好奇地在后面跟了一段路,最后觉得没趣,才散了开。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有种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感觉。 “看来这里很安全。”图将那只动物往众人面前一扔,笑道。“有这样的长角和獠牙,却已经忘记使用,这值得你羡慕吗?”后一句话他是对着萨说的。 百耳仔细看了下那只动物,发现跟上一世见过的野猪很像,不过体型大了两倍不止,头上有长角,嘴里有獠牙。可惜,正如图所说,长在它身上,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用途。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想到图在面对这片宁静美好的天地时,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个。 51. 夜幕降临,天空变成深沉的蓝,却依然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透。无月,繁星硕大,辉芒曜曜,映入湖泊,天地一片璀璨。 这样的景致是百耳从来未曾见过的。上一世他戍卫边疆多年,见过大漠荒原,见过高山险岭,自也曾见过京都繁华,红芍倚栏,但却无论是在哪里,都没有这样大的星子,这样如玉石般雍容华贵的夜空。 坐在一棵树下,古趴在腿边已经睡着,不远处传来扑通落水的声音,是下湖洗澡的兽人,从百耳的角度依稀能看到几条□健美的身影在水中起伏,右后方篝火熊熊,受伤的兽人们已安然入梦。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美好,让人不忍想起山的另一面的残酷现实。 手轻轻抚摸着小兽人柔软的皮毛,百耳回想来到此地后的种种,总是有种恍若做梦的感觉,哪怕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他已经接受了这里的一切,仍然不能摆脱这种感觉吧。 庄周梦蝶,究竟萧陌是梦,还是百耳是梦,又有谁说得清呢?也只有抓住眼下罢了。无声地叹口气,他随手揪下一片草叶,以指绷紧含入唇间。 静夜中有草笛声响起,轻细婉转,寥阔悠远。已经睡下的食草动物动了动耳朵,又继续酣睡;趴在火边的兽人抬起头,看向草笛声传来处;湖中洗澡嬉闹的兽人们安静下来,水声哗啦,有人上了岸。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曲奏罢,百耳看着美丽的夜空,有些怔然。曾经以为无论走到哪里,至少和家人看到的都是同一片星空,同一轮明月,而如今才知连这一丝念想也能成为奢求。 “百耳,你要洗澡吗?我们帮你守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图突然开口。 百耳回过神,回头看向头发还在滴水的兽人,笑道:“好。”伸手摸了摸小古,发现正睡得沉,便没叫醒他。站起身,扔掉手中草叶,他往湖边走去。 图并没跟上,反而走到百耳刚才所坐的位置,捡起那片草叶,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放到嘴里吹了吹,除了扑扑的出气声外,并没能像百耳之前那样吹出好听的声音。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已走到湖边的亚兽,见其毫无顾忌地脱去身上的兽皮衣裤,忙转开眼,脑海中却不由浮起那人刚才坐在这里仰望着天空吹着叶子的背影。 孤寂,忧郁,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那种苍凉的感觉让图不由自主开了口,仿佛想将那个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人重新拉回人群中来。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百耳洗澡回来,看到图拿着一片草叶研究得专注,忍不住笑道。 图抬头看向他,发现他仍穿着那身已被野兽划破的兽皮衣裤,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上,言笑间却有股说不出的雍容贵气。当然,图是想不出雍容贵气这个词的,他只是觉得这个亚兽似乎并不是像印象中的那么难看,不,应该说是很好看,却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亚兽那种好看,而是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东西,甚至于连那道可怖的疤痕都不是那么碍眼了。 很久以后,每当回想起这晚,图都在庆幸,庆幸百耳在这美丽的夜晚吹了一首凉州曲,庆幸自己在一听到草笛声后,便从湖里跑了上来,将正吹着这首曲子的人所有情态全收进了眼中,并藏在了心底。哪怕之后,曾为此经历了不少煎熬和波折,他仍然觉得庆幸,并为此而不止一次地感激兽神,让他不曾因自己的固执和愚蠢而错过。 当然,这个时候他还谈不上心动,更不可能有喜欢,他只是开始把这个亚兽看进眼中而已。 “我以为你想学。”百耳走到图身边坐下,久等没有回答,侧脸笑着说。 “你刚才就是用这片叶子吹出来的?”图回过神,发现自己看一个亚兽竟然看呆了,不免有些脸热,忙转移心神,问。 “嗯。”百耳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再次落向星罗棋布的天穹。 “你愿意教我?”图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看来,这样的技能是很特别的,跟捕猎不同,更像是族巫的舞蹈,治病驱邪等能力,怎么会随便教给别人。 “小技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百耳笑了,又扯了根草叶,在手上抚平,然后两手拇食二指夹着,放到唇边。 这一回他吹奏出的曲子不像之前那样苍凉悠远,而是明快中透着些许缠绵的,又吸引了几个兽人过来,其中当然不会缺少漠和角这两个人。图莫名的有些不快,很有种把这些人都赶走的冲动。 “我喜欢前面那一个,这个软绵绵的。”角不解风情地挠挠头,说。 “我喜欢这个,听着高兴,前面那个听了心里酸酸的,不舒服。”漠喜欢跟角唱反调,当然这喜好问题也跟性格有关。 “我觉得都好听。”腾忍不住也说了句。 “后面这一曲是情歌小调,你们学会了,可以去吹给喜欢的亚兽听,他们一定会喜欢。”百耳笑着说。 此话一出,谁也不再争哪个更好听了,纷纷揪了草叶嚷着要学。 “前面那个是什么?”自其他兽人围过来后便没再开口的图突然问。 百耳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才答:“是凉州曲。”说到这,他脸上的笑意渐淡,却并没继续说下去。 兽人们好奇心重,虽然很想快点学会那首情歌小调,但是听到两人对话却并没打岔,反而听得兴致勃勃。 “凉州曲是什么?”图紧盯着百耳的侧脸,继续问。事实上,无论是情歌小调还是凉州曲他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从百耳的神色中感觉到凉州曲应该有着不同的意义。 “是啊,百耳,你跟我们说说吧,我们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比布打节节兽的叫声更好听。”漠催促。布打节节兽是一种能飞的兽类,叫声婉转悦耳,名字便取自它的叫声。 草叶在手指间捻转,百耳并没有马上回答,目光落向星空与远山交接的地方。 “凉州曲就是……”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眼中流过一丝怅惘。凉州曲是什么?“是表达勇士为了部落和族人安全,不得不离开家去到很远很苦的地方守卫部落的领土,抵抗别的部落侵略,也许永远也回不了家的心情的曲子。”这一解释倒是让百耳心中的愁绪散得干干净净,不得不说,再有意境的东西被这样一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更愿意用诗词来表达,奈何没人听得懂啊。 而且,即便是这样的解释,兽人们也无法理解。 “部落就那么大一点,怎么可能回不了家?而且森林里那么危险,谁会去守在里面,就为了盯着不让别的部落来打猎?”角摇头,觉得一向聪明的百耳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傻了。 那一瞬间,百耳很想暴粗口,或者把角按住狠捶一顿。怎么就跑出这么个憨货呢,就不该跟这群野兽谈什么音乐! 他表情扭曲只是短短的瞬间,因为是在黑夜中,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但是坐在他身边且一直注视着他脸的图却看到了。 “是说有家不能回,就像客兽一样四处流浪,甚至是死在外面那样吧。”图插了话。说这话时,想到百耳吹那首曲子时的神情,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再次被翻了出来。百耳,难道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百耳?那么他又是谁?来自什么地方?为什么懂那么多他们从来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 百耳怔了怔,然后点头。也许意思已经差到十万八千里去了,但是刚才他吹那首曲子时,不正是带着这种心情?想到此,他看向图的目光不由露出了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还有兽人能够体会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注意到他的眼神,图登时抛开心中的疑惑,有些得意起来,暗道,现在知道我比角那个傻货强多了吧。却没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在意对方的目光,又为什么要跟角比较。 “行了,不早了,都去休息吧。以后再教你们。”百耳站起身,说。走了一天一夜,没人不会累,就算这里夜色再美,能让人放松,也不可能代替休息。学曲子有的是时间,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而且,最主要的是,在经历了刚才的问答之后,百耳总算清醒过来,实在对教会从来没接触过音乐的兽人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百耳你先教我们怎么吹出声音吧,你头发还湿的,现在也不能睡。”兽人们不干了,他们的兴趣才刚被提起,哪里肯就这样离开。 百耳无奈,只能略略指点了他们一些吹奏草叶的技巧。于是一整个晚上就听到这里唧一声,哪里呜一声,有的睡到半夜,又想起拿草叶放到嘴边吹上两下。百耳在被吵醒数次之后,终于后悔自己怎么那么手贱嘴贱,你说想家就想家,吹什么曲子啊。 于是次日一早,众兽人都有幸目睹了百耳难得阴郁的脸。 52 清晨,露水映着朝阳,在一片草叶的叽叽呜呜声中,吃过新鲜考兽肉当早餐的兽人们出发了。 留下像歧和百耳这样因为受伤严重行动不便的几个人,其余的十四个兽人分成三组,两组五人,一组四人,分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寻找通往外界的出路。这一回古也去了,被图萨带在身边。原本百耳是想让古跟着角漠夏布四人的,但却被图手快地抢了过去。至于原因,百耳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估计他们是想从小古嘴里挖点东西出来。对此,他倒不是太在意,他自认为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怕别人知道。 留下的四个伤重兽人在其他人走后,便又趴在那里继续睡觉。对于兽人来说,良好的睡眠能加速伤势的痊愈,所以他们受伤后总会抓紧一切可以休息的机会睡觉。百耳虽然晚上没睡好,但天亮后便没习惯再睡,因此打了一会儿坐后,便在四周闲逛,看看奇异的植物,摘几个果子,逛够了,就削了根木棍到湖边插鱼,然后生火烤鱼吃。 等探路的兽人们回来时,他已经烤好了一大堆鱼,用树叶包着放在火边,每个人都能分到一条。 兽人们没有吃鱼的习惯,一是肉少,二是刺多,三是味腥,所以在看到百耳弄这么多鱼时,还有些奇怪,除了对百耳有着绝对信赖的小古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条就吃之后,其他人都露出了没兴趣却又不好意思拒绝的神色。 “吃慢点,小心刺。”百耳伸手帮性子急的小古挑出了两根细刺,并不在意其他人吃不吃。 “你们不吃?”早已经尝过味道的歧看到兽人们的表情,心中窃喜,“不要勉强,我帮你们吃好了。”说着,就要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去拿鱼。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帮你们干掉。”另外留下的三个兽人见状,速度丝毫不比他慢。因为百耳也就插到二十来条鱼,因为要给外出探路的兽人留着,他们之前只吃了一条就停了下来,面对着一堆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鱼却不能动,早忍得口水直流。当然,在吃第一条之前,他们也曾经犹豫过,关于这一点,他们是不会让后来的兽人们知道的。 一看四人恨不得别人都不吃的样子,其他兽人哪还敢迟疑,一堆小山般高的烤鱼瞬间哄抢而空。 湖里的鱼刺少肉嫩,体型也不算小,但是相较于兽人的食量来说,一条连牙缝都不够塞。因为百耳一直将鱼煨在火边,不会太烫,但也没冷,所以吃起来一点也不腥,加上抹了能食的果子汁以及盐,味道出奇的好。 吃完仍意犹未尽的兽人们不用四个因行动不便而没抢到的兽人催促,已经扑通扑通跳下水抓鱼去了,至于出路的问题早就被抛到了脑后。 “这是什么?”百耳这时才注意到古放在旁边的几个冬瓜一样大的果子,不由好奇地拿起来,却发现轻飘飘的。 “这个啊……”因为有百耳的叮嘱,古虽然是最先吃,但却是吃得最慢的,听到询问,两三下将剩下的鱼吃完,就要伸手过来拿。 “先把手洗了。”百耳将果子往旁边让了让,没让古碰到。 “哦。”古很听话,咚咚咚跑到湖边在水里认真地把手搓洗干净,才又转回来。“义父,这里面长着跟雪一样白的软绵绵的东西,我看着好玩,就给你带回来几个。”一边说,他一边就要找东西砸开那果子的壳。 原来自从在山洞发现刺刺果坚硬的壳里有好吃的核肉之后,山洞兽人们见到硬壳的东西都会想到要砸开来看看,以免错失了可吃的食物。 “等一下。”百耳见那壳极坚硬,心中不由一动,叫住了小古。然后拿过揣在兽皮包里的兽甲片,想将果壳对半剖开。 “我来帮你弄,你帮我烤鱼。”图一身水淋淋地走了过来,将几条鱼扔在百耳面前,在父子俩人旁边半跪了下来。 百耳自知背后有伤,不宜太过使力,连之前插鱼都使的是巧劲,因此也不客气,告诉了他怎么弄之后,便捡起那几条仍活蹦乱跳的鱼拿着石刀去了湖边。 图拿着甲片比了比那硬壳果,本来正准备切,见到百耳的动作,不由有些疑惑。 “你阿帕要做什么?” “是义父,不是阿帕。我不知道。”小古说。前面一句是纠正兼强调,后面一句是回答。 “百耳是亚兽,当然只能叫阿帕。”图摇了摇头,决定不管了,反正百耳总不能给他把鱼又放回湖里吧。就算真是这样,大不了他再去抓就是了。 “但是义父让这样叫的,不然他会不高兴。而且,义父才不是一般的亚兽。”其实古也有些奇怪,不过无论是叫阿帕还是阿父,他都不是很介意。因为百耳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既像阿帕又像阿父的。 “我又不会当着他的面这样叫。”图满不在乎地说,手上使劲,就听咔嚓一声,那瓜一样的果子裂成了两半,断面整齐,正是百耳所要求的。 古不说话了,只是让图将剩下的几个果子全都截了开。等全部弄完,百耳还没回来,两人抬头往湖边看去,发现其他兽人也都留在湖边,正围在百耳周围,不知在做什么。 “不用看了,他们在处理鱼,就像野兽那样把身体表面和肚子里的东西去掉,百耳开始就是这样做的。”歧看到两人似乎也想去凑热闹,于是好心地为他们解惑,“你们要想快点吃到鱼的话,最好趁现在去摘点这种果子来,刚才吃的那些鱼就抹了它的汁。”一边说,他一边将一个拳头大的火红色果子扔了过去。 图伸手接住,然后又随手塞给了古。 “这是百耳在那边的草地上找到的。”另一个兽人补充,脸上神色再明显不过,意思就是你们快去吧,早点找回来,我们也能早点吃到鱼。 图看了眼不远处没有任何危险的草地,又看向湖边热闹地聚在一起的兽人们,最后对古说:“你去摘果子,我去帮你阿帕处理鱼。”在古想反对的时候,又补了句:“你阿帕身上有伤。” “是阿帕在帮你处理鱼。”古不满图扭曲事实,却没注意到自己竟然被他带歪了。 “好吧,我去处理我自己的鱼。”图哈哈大笑,不等古再说话,已大步走向湖边。 身后响起歧几个兽人的笑声,古反应了过来,小脸不由涨得通红,又羞又气,顿时觉得这个图太坏了,总是变着法子让自己改称呼。一定要告诉阿帕……义父,让义父不给他烤鱼吃。 虽是这样想,但他还没忘记自己该做的事,于是撒腿飞快地跑向歧他们所说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兽皮兜红果子回来。 有图接手,百耳已经回到了火堆边,正拿着那剖开的果子仔细研究着,发现里面的东西呈团絮状,雪白柔软,摸在手中干燥而有韧性,很像棉花。他用手揪了一团下来,然后捻成绵条,扯了扯,竟是极结实。 如果这个能纺成纱,那么是不是代表他们很快就会有真正的衣服可以穿了?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心脏不由怦怦直跳起来。 “义父,咱们把这个煮了看能不能吃吧。”古见百耳一直摸着那团白色的东西不舍得放手,于是提议。 煮了吃?百耳愕然抬头,看到古眼中渴望得到赞扬的神色,默然片刻,然后点头。 用石头砌了个简易的灶台,就着棉果的果壳盛了水,然后把白色的絮囊放在里面,架上火。至于盐,在确定那样东西能吃之前,是不会有人舍得放进去浪费的。 清理鱼的兽人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两条以上的鱼,看到百耳和古在做的事,好奇地凑上来看了看,然后又没趣地散了开。 百耳将古摘回来的果子拿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抹盐捣汁烤,事实上,他自己也就会那么简单的两手,任谁看一遍就会。要再想弄好吃点,得他们自己去琢磨。 “百耳,这个能吃吗?”图将弄干净的鱼递到百耳面前,目光却是看着果壳里翻滚的白色物体。 这家伙显然还一直记着让百耳给他烤鱼的事。 “不知道,试试吧。”百耳接过他的鱼。古正专心致志满含期待地看着火和锅里的东西,早就将被图逗弄得跳脚的事抛到了脑后。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了些盐将几条鱼里里外外都抹了一遍,放在树叶上,然后拿过红色的果子和几片绿色的草叶,用树叶包着捣碎了,连汁带果肉抹在鱼身上,最后用木棍串上。 “百耳,这草是什么?”图喉结不觉滚动了下,却不是为了即将烤好的鱼,而是因为那双手。 明明不像其他亚兽那样白净,有些糙黑,甚至还有几道不明显的细碎疤痕,却在那简单的一举一动间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优雅,让人移不开眼。 “不认识,但歧说没毒。”百耳专注地做着事,闻言头都没抬一下。这草清凉中透着清香,很像薄荷,吃鱼时放些薄荷,味道会更出色一些。至于是谁告诉他的,他早已记不起了。“你们找到路了?” 听他一提,图这时才想起他们为了吃鱼竟然把这事给忘记了。 “我们走的那边全都是陡峭的高山,想爬上去很难。”接过百耳手中串好的鱼,他也没立即往火上放,而是继续说:“角他们那边也是。只有腾那一队,他们在最尽头的山崖下找到了条河,那条河可能通往外面。” “河有多宽,水深不深?”百耳动作也算利落,很快就将几条鱼都弄好了,抬头看到图竟然还没开始烤,不由有些无奈。难道答应帮他烤鱼,就一定要亲手烤熟吗? 虽是这样想,他还是从图那里拿过了所有的鱼,然后放到离火稍近的位置,慢慢翻烤起来。答应过的事,总是该做到的。 53 “那条河大约有从我们这儿到湖边那么宽,水很深,我下去摸不到底。”回答的是腾,因为是他们那队遇到的,比别人会更清楚一些。“河的出入口两边都是山崖,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水很急,又看不到头,所以游出去的可能性不大。” 难道要回头从山洞出去?百耳皱眉,又再向去寻路的兽人们确定了一次:“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出去?哪怕是险一点也没关系。” 得到的自然还是否定的答案。兽人们虽然性子耿直,但做事却很牢靠,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一定是亲身试过才会下结论。 “义父,你看这煮好了没有?”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让百耳暂时从烦恼中脱离了出来。 “你先拿着,别直接放在火上,会烤糊。”百耳将手中串鱼的木棍塞到在旁边干看着的图手中,然后起身走了过去。 果壳里的水几乎已经被吸干了,那团白果绵泛起了浅浅的*,再煮下去估计就要粘锅。当下百耳让古撤了柴火,然后捡起两根棍子到湖边洗干净,戳了戳那团浅*的东西。 跟没煮前一样,又软又韧,除了流点水出来外,根本戳不进去。这能吃吗?百耳严重怀疑,但仍然夹起来放到鼻边闻了闻。 有一股植物的清香,还有一点焦味,但实在不能让人升起吃的**。 古见状,也凑了过来学着百耳的样子吸了两口气。一大一小头挨着头凑在一起闻一坨白棉的样子,竟然让不少兽人心中莫名升起温暖美好的感觉,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义父,这个……我不太想吃。”终于,古有些扭捏地开了口。想到是自己提议要煮来吃的,说完这句话他的脸就红了。 百耳也不想吃。他看了眼古,又看向正有意无意注意着这边情况的兽人们,目光最后落在离他们最近的图身上。轻咳一声,他端起已经有点凉的果壳,一手还夹着那团果棉走了过去。 “开始吃了太多鱼,有点饱,要不,你帮我们尝尝?”在图身边停下,他半俯□,不等回答,手里的果棉已经送到了对方面前。 到了这个时候,只怕是谁都无法拒绝吧。 图愣住,抬眼看向百耳,见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容,漆黑晶亮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倒影,仿佛除了他以外再容不下别的人。就跟着了魔一般,他张开了嘴,咬上那团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咬……嗯,咬不动。图终于回过神,浓眉瞬间纠结成一团。 “咬不动。没味道。不能吃。”他生硬地给出结论,垂下眼,心却为着刚才发现自己竟然就着一个亚兽的手吃东西而觉得别扭和怪异。哪怕他追求了那侬那么久,抱也抱过,亲也亲过,但却从来没有吃过对方喂到嘴边的东西。在他看来,吃东西这样的事,是一定要自己亲手拿取的,那是属于兽人特有的尊严。 噗——不知是谁先开了口,众兽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是很少看到图这样窘迫的一面。了解图极深的萨虽然笑着,眼中却露出些许惊讶。 百耳忍笑忍得辛苦。早说过他耳朵很好,之前去湖边剖鱼时,他就听到了图跟古说的那些话,所以此举纯粹是捉弄回来。 “多谢。”他声音中带着笑意地道了谢,然后不等对方看出自己的故意,转头对古说,“不能吃呢。” 古却没察觉出自己的义父已经为他找回了场子,反倒是为不能吃而惋惜,叹气说:“那边有好多这种果子呢,这么大的,如果能吃,我们雪季就不怕饿了。” 听到他的话,原本还笑着的兽人们都沉默下来。这两天算是他们从雪季出来吃得最饱最痛快的两天,但却没有人忘记之前的饥饿,尤其是在刚过去的雪季中。正如小古所说,如果这样大的果子能吃的话,那么他们雪季或许就能吃饱肚子,更不用再放弃一些族人。 “小小年纪不要叹气。”百耳怜惜地揉了揉古的头,“放心,下一个雪季义父绝不会再让你们饿肚子。至于这个果子,也许并不是没有用。” 古的眼睛亮了亮,然后又黯淡下去,“但是它不能吃啊。” “不是只有能吃才有用处的。”百耳微笑,却没多说。他想,这东西应该可以当棉花用,做衣服,做被褥,那样雪季也会好过许多吧。不过要怎么才能做出来,只怕要靠山洞里的亚兽了。 不等其他人追问,百耳已经端着果壳,拿着自己叉鱼的木棍往湖边走了。这几天一直吃烤肉,难得有容器可以煮汤喝,他当然不愿意亏待自己。 背后传来兽人们取笑图的声音,他不由莞尔。 因为兽人们的大量捕捉,百耳一直走到湖的另外一面才在浅水处叉到鱼。弄了几条,然后垛成块,用了几个果壳分装,加水,放盐和那种有薄荷味的青叶进去炖煮,直到汤成乳白色,散发出诱人的鲜香。 百耳和古分了一果壳,其他都给了兽人们。不过是润润肠胃,每个人也只得几口罢了,当然,有想再喝的,也可以自己去抓鱼来煮。 “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那条河。”百耳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快下山,于是只能推到明天去。反正还有几个人行动不变,在这里多呆上几天把伤养好点也并无不可,出去后只怕又要面对凶猛的兽潮了。 腾他们当然没有不答应的。 吃罢东西,兽人们又抓着百耳要学吹曲子,学的自然是那首情歌小调,准备换盐回去就吹给喜欢的亚兽听,也许因此能赚回一个伴侣也不一定。反倒是最开始要学的图悄然离开了人群,走到昨晚坐过的大树下,背靠着树干坐下,看着天空渐渐被夕阳染成火红。 “你怎么不去学?说不定那侬会喜欢这个。”萨来到他旁边,问。 “你认为他值得我为他学这首曲子?”图眯眼,想起离开前那侬的拒绝,唇角浮起一丝嘲讽。情歌小调……情歌,只听曲子里面传递出来的缠绵柔情,就知道这种曲子是要对着自己喜*的人才能吹的。他喜欢那侬吗?当然喜欢,他喜欢那张比其他人都好看的脸,还有那永远都昂着的下巴。 “你不怕别人学了,把那侬抢走?”萨虽然不赞成图娶那侬做伴侣,但是如果图执意如此,他也不会阻拦。 “如果要依靠一首曲子才能追求到亚兽,那我连勇士的称号都不配拥有。”更不用说第一勇士。 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自信,萨笑了下,突然很想打击他。 “今天你的目光一直跟着百耳。” 图微僵,有些不自然地躲开了萨仿似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否认得迅速而果断:“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就他那样子,有什么好看的?”说后面一句话时,他有些心虚。 反倒是萨并没怀疑,但却仍没打算放过他,“他喂你东西,你吃了!”一想到当时的情景,萨就忍不住想大笑,他实在没想到图会被百耳捉弄。是的,就是捉弄,估计在场之人就只有他看到了百耳转身前唇角浮起的那一丝狡黠的笑。 图干咳一声,连他自己都弄不清当时怎么就那么听话,竟然真傻乎乎地咬了一口。如果不是因为咬不动,只怕要到吃下去才会反应过来。 “他都送到嘴边了,不吃不太好。”不知是想说服萨,还是想说服自己,末了,还反问了句:“换你,你不吃?” 萨语塞。说实话,他还真不敢保证。因为据他对图的了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听人话的,而连图都栽在了百耳的手中,自己只怕也逃不了。 “其实……”沉默了一会儿,图再次开口,想说其实百耳并没有那么丑。但不知为何,刚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似乎他并不想其他人知道这一点。 “其实什么?”萨久等没有下文,转头看向好友。 “其实这里挺好的,如果我们部落能安在这里,就不怕野兽攻击了。”图的话题转移得有些生硬,可惜萨没听出来。因为无论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图会觉得百耳好看上面去。 “确实不错。等我们换盐回去,便带着族人们搬到这边来吧。” 图并没有立即回答,他想到了族长,想到了族巫,最后想到百耳身上。他很清楚,族长和族巫是容不下百耳的,但是这个地方是他们和百耳一起发现,怎么能够独占? “也许族长他们不会想来。”末了,他只说出这么一句话。顿了下,又纠正说:“应该是他们不敢来。”只要兽潮还在,相信族长族巫以及那些亚兽们都不会愿意离开安全的地方。像百耳这样勇敢而充满智慧的亚兽,是部落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等兽潮退了,他们会愿意来的。”萨说。他虽然觉得族长和族巫有私心,族里的亚兽们也娇纵得厉害,但是却从来没有过抛下他们的想法。 图冷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抬头看向已经暗下来的天空以及开始现出形迹的星子,“天黑了。” 呜呜咽咽不成调的草笛声在身后不远处响着,间中夹杂着兽人们的笑声和戏闹声。图不自觉想起昨晚那首让人觉得苍凉悲伤的凉州曲。他想,百耳以后大约都不会再吹那首曲子了吧。 54 河流宽约十丈许,从两山夹峙中奔涌而出,流经盆地边缘,再由另一头泄出。水流湍急,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一边是长着紫色细长叶片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细长树种。 百耳仔细察看了四周地形,发现正如腾所说的那样,河道出入口的两边山峰险峭,想要攀援而出,无疑是做梦。所以,除了造船做筏而出外,别无它法。 “在这里,你们能判断出大山部落所在的方向吗?”他回头问跟在身后的兽人。 “顺着河往下走,大概能到。”去过大山部落次数最多的图回答。兽人在方向的判断上有一种莫名的敏锐,就像他们对于食物的毒性分辨一样,也许这是大自然对于他们艰难生存状况的一种补偿吧。“我记得在大山部落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大河经过。”说不定就是这条河。这句话他没说,因为不能肯定。 也就是说,如果走水路的话,也许会比倒回去按原定路线走更快一些,也更安全一些。百耳心中浮起这个念头,但却并没忙着跟众人提出来。 “你们说要怎么办?”他伸手摸了摸身边的紫叶木,发现表皮光滑冰凉,泛着莹紫的光泽,如果不是没有节的话,倒是跟上一世的竹子颇像,就不知道里面是实心还是空心的。 “只有倒回去了。这水太急,我们根本不可能游下去。”接话的是腾,因为他曾经下水试过。 除此之外,并没有人提出别的意见。 “如果那些野兽还没散,怎么办?”百耳追问。 “大不了冲出去。”漠说。 听到这句话,众人沉默下来。因为他们才从兽潮里脱身不久,都知道如果再次踏进去,能活下来的只怕没几人。 “百耳,你有什么办法?”看到百耳脸上并不见昨日听到出入口是一条河流不能渡时的沉重,图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应该是有办法的。 “先让人回去察看一下是什么情况吧。”百耳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想法。 腾和漠已经走过两遍,比较熟悉,所以依然决定由他们去探查外面的情况。他们俩也没耽搁,在众人准备好火把和食物之后,便立即上了路。 “至于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等两人走后,百耳看着闲下来有些坐不住的兽人们,笑着说。 游戏很简单。伐木,割藤,做筏,在湖中比赛。比伐木的速度,比筏做的结实稳妥,比撑筏的速度和技术。 兽人们平时除了打猎外,业余的活动就是相互比斗,以及追求伴侣。他们从来没见过能撑着在水上滑动的筏,更没玩过这样的比赛。听百耳一说,不禁又是惊奇怀疑,又是兴奋急切,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 除去五个伤员,两个探路的,还剩下十二个人。于是十二人分成两组,每组六人,在百耳告诉了他们具体的做筏方法之后,便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小古虽然小,但却没人小看他,因为他攀岩割藤的灵活程度丝毫不下于一个成年兽人。 伐木要刀,这次出来,只有百耳带了把石刀,因此两组不得不轮换着来。有心急的兽人实在等不了,索性化成兽形,张嘴就啃。至于效果如何,这个……百耳表示不予置评。 当第一棵紫叶木砍下来的时候,百耳看了下,发现里面竟然真的是空心的,于是由此为其取名紫竹。 “用这个,让他们用这个,别把牙啃掉了。”图塞了两块石头给萨,让他分给同队的兽人。说完,又转身匆匆离开了。 原来在他们砍完一株紫竹,把刀给了另一组的兽人之后,看着别人在那里嚓嚓地砍,不免心里着慌。他便起了另外找东西伐竹的念头。在河边转了几圈,找到几块边缘锋利的石头,在一块大青石上打磨得更薄更利,虽然比不上石刀好用,但总胜过闲着和用牙啃用抓挠。 另一队兽人看到,立即有样学样,没过一会儿,就人手一块石头了。石刀自然还是轮流着用,而割藤则用薄石片。十几个人忙得热火朝天,看得几个受伤的兽人开始坐不住,如果不是百耳强行命令他们在伤好之前都不能参加的话,只怕已经凑了上去。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旁边指手划脚,东出一句主意,西挑一个毛病。当然,最后的结局自然是被忙碌的兽人们给轰到了一边去。 只有百耳一人,折了棵竹杆子,栓上根细藤,末端吊着小块烤兽肉,侧倚着块大石坐在湖边垂钓。可以说,从他来到这个兽世之后,就没有像在此地这样悠闲过,自然是万分珍惜。 兽人行动力极强,哪怕工具不是那么好用,又是生手,经过数次失败之后,仍然在第二天中午做出了两个宽四五尺,长三丈许的竹筏。竹筏被投到湖中,荡起一片水波,然后便安安静静飘在上面不动了。 兽人劲大,山藤软而韧,竹筏倒是绑得极结实,并没有散架的迹象。只是在上筏的时候,出现了分歧,谁也不肯先上去。 “古,你最轻,你上去试试,我在旁边接着你。”角一边说,一边就要拎着古往竹筏上丢。虽然兽人们会水,也喜欢下水洗澡,但是要离开陆地踏上水面上飘浮的某种东西又是另一码事,那种不踏实的感觉着实让人心中发虚。 古被吓得哇哇大叫,一边挣扎,一边向百耳求救。 “我来。”百耳没好气地瞪了眼角,一伸手抱过古,另一只手则拿起他们削好做篙的长竹杆,腿一跨,便上了竹筏。 古没想到喊来百耳,自己仍逃不了上竹筏的命运,紧张得手足并用,牢牢地扒在了百耳身上。 “不用怕。”百耳拍了拍小兽人的背,弯腰让他在竹排上蹲坐下来,手中长篙在岸边一撑,便往湖中划去。 “百耳,等我一下。”见他上筏时,筏子连晃都没晃一下,图登时眼睛一亮,也不管竹筏已离岸,扑通一下跳进水中,三两下游到竹筏边,一个翻身滚了上去。 “你倒不怕?”百耳见他裹着一身湿兽皮趴在竹筏上的样子,忍不住笑。 “你们一个亚兽,一个小兽人都不怕,我怕什么?”图爬起来,回答得快。其实他真正的目的却是想趁机先适应适应,并就近观察百耳的动作,以免等会儿要他们自己上时,手忙脚乱。 “百耳,你怎么想出这个的?” “你没看见过飘浮在水里的木头吗?”百耳说了句不算解释的解释。怎么想出这个?那时行军打仗,偷袭敌营时,总不能扛着船到处走,要下溪河,自然是就地取材,伐木造筏。 河中涨水时,从上游飘下的浮木,图自然看过,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但是很快又想到,能从浮木想到做木排,且不经历任何适应过程就能熟练地撑动竹筏,这样的百耳实在很难让人不多想。 你究竟是什么?他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问出这句话。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一样要吃肉喝水,一样会受伤,但是他却能为大家提供许多以前从来没想过没接触过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能让他们的日子变得比以前好过。 “你们俩要试试吗?”见他若有所思,百耳虽然不怕被人看出异常,但仍然将话题转移了开。 “我先来!我先来!”古在湖上飘了一会儿后,害怕渐渐退去,便觉得好玩起来,百耳一开口,立即跳了起来,抢在了图的前面。 图慢了一步,不免好一阵郁闷。 “小心别掉进水里。”百耳只叮嘱了句,便后退几步坐下,并没有告诉古怎么做,而是让他自己去慢慢摸索。反正竹筏够稳,无论怎么弄都不会翻,顶多在原处打转罢了。 “你是想用这个带我们从那条河走吧。”图突然说,没等百耳回答,站起身走过去一把抓住差点栽进湖里的小古,从他手中拿过竹篙,“还是我来吧。就你这短手短脚的,别把自己给划进去了。” 古惊魂未定,也不跟图争了,老老实实地坐回百耳身边。倒是图学东西似乎很快,没弄两下,原本呆在原处不动的竹筏便移动起来,虽然是倒退着走的。正当他研究着要怎么才能往前走进,竹筏一震,不动了。回头一看,竟然已经回到了岸边。 “哟,图,要你这样弄,我们不用动都会赢。”另一组的兽人见状,取笑说。 图没吭声,竹稿像百耳之前那样往岸上一撑,竹筏又慢慢滑向湖中。百耳起身,拍了拍古的肩,趁没滑出太远,轻轻跃上了岸。古愣了下,却没舍得离开,反而走到了图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撑篙的动作由僵硬变得熟练,并在脑海中将撑篙的人换成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模拟动作。 等竹筏从湖的另一头再次划回来时,掌篙人已经换成了古。 百耳笑眯眯地看着其他兽人仍在浅水处手忙脚乱地适应站在竹筏上的感觉,深深为自己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儿子而感到骄傲。至于他之前那强迫性地引导,当然被选择性地遗忘了。 “古过来,古快到这边来……”没等竹筏靠岸,夏已经淌水走到竹筏边,一把将古拎了下来。古本来就是他们那一组的,理所当然要跟他们在一起。 古忙将手里的竹篙还给了图。图慢慢将竹筏触到湖边草地上,等同组兽人上筏时,下意识地看了眼站在人群外的百耳,见他唇角含笑,目光宠溺而骄傲地看着古,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发闷,暗想我才是最先学会的那个吧。 55 腾和漠回来时很狼狈,身上都受了些伤,虽不算严重,但因为又是血又是泥,乍然看上去还是很惊心的。 “那些野兽撞开石头闯进山洞了,我们去时正跟它们对上。”在湖边清洗干净后,漠一边喝着鱼汤,一边说。“我们好不容易摆脱它们,又用石头把通往这边的路堵了,才回来。如果让它们找过来,就麻烦了。” 这里绝不能让那些野兽给毁了。百耳当机立断,带着人花了两天时间用湖泥和石头将通往这边的山洞最狭窄处密密封上,以防万一。 如今除了河道,再没有其他出路。因此,兽人们由最开始的游戏变成了认真的练习。河中水流湍急,对撑筏的技术要求分外高,在熟习撑筏之后,百耳便让两组人以比赛的方式加强练习,间中夹以互相攻击。如此练了十日,就算对方的篙或筏撞过来,也能轻松避开,同时几个兽人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便到了离开的时候。 让百耳惊讶的是,歧的断腿竟然已经长好,这比他预计的时间快了许多。虽然还不能完全着力,但却已足够让兽人们高兴的。估计再来个十天,就能恢复如初了。 “如果以前……”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却又没说完,本来高兴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没有人不知道这几个字后面所代表的意思,他们的父辈,他们的伙伴,不知有多少人因为断腿而失去了生活的能力,最终在雪季时被放弃。如果以前伤了腿没有被咬断,而是有人试着接一下,说不定那些人还能跟他们一起打猎。 “好了,出发吧。”百耳打破沉默。这个世上最不能提,也最没有用的就是如果二字,它唯一能代表的就是对既定事实的无力改变。 兽人们本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被人一岔,注意力就转移了,变为对即将开始的旅程的期待。为了让竹筏在湍急的水中更稳一些,并省去路上打猎的时间,他们在盆地里打了换足够盐的猎物带走。也许是因为水草丰美,加上没有天敌生活悠闲的缘故,盆地里的动物肉质比外面的同类更加鲜嫩美味一些。为此,兽人们想起就会叨念上两句,说大山部落占便宜了。 藤索解开,竹篙撑在岸上,很快便被飞速流下的水卷到了河道中心。经过一开始乍换到不熟悉环境的慌乱之后,撑篙的兽人迅速适应了新的水流,稳稳地撑着竹筏顺水而下。这时候自然不能让古上手,他年纪毕竟还小,如果遇到意外状况只怕控制不住。 百耳负手站在筏尾,看着两岸山壁飞快地倒退,颇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当年他离京南下,再折至西北从军,也曾这样站在舟尾,在猿啼声中看着云环雾绕的绝壁险峰在自己眼中飞逝。那时年少气盛,豪气万丈,誓要挣一番功业出来。谁曾想,有一天相似的景致,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生存,生存,生存……在这片蛮荒的大陆上,只有这两个字。什么富贵功业,什么青史不泯,在这里连一块可以吃的黑薯都比不上。 想到此,百耳莞尔,将过往尽抛脑海。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着吧,想那么多作甚? 行了小半日,如同巨人一样矗立在两边的山峰终于变得稀疏平缓起来,最终被丘陵和茂密的森林所替代。天空也由清朗的澄蓝变成阴郁的灰蓝,太阳不见了。山林里不时有野兽看到一行人而扑出来,却在靠近前,已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兽人们轮换着撑篙和休息,直到天快黑,才找了一处较安全的山壁下过夜。次日天尚未大亮,便继续上了路。在下午的时候,图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半山覆雪的山峰说:“就是那里了。” 众人精神一振,没想到走水路这样快,哪怕他们在盆地里耽搁了十来日,竟然还是在预计的时间内到达了地方。 在百耳的感觉中,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在图的指示下靠了岸。靠岸处是一片滩涂,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他们把木筏藏在石缝间,又栓牢了,便扛着猎物在野兽闻到气味赶来前迅速离开了。 不是没想过先派人去打探情况,但是怕反因此招来野兽的围困堵截,所以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出乎一行人的意料,从河滩到大山部落这一路上野兽意外的少,但是却没人因此而放下警惕。因为这种情况太奇怪了,奇怪得让人心中不安。 “点火把。”百耳将背上的弓箭取下来,神色凝重地下达了命令。 “怎么了?”图扛着一头獠兽走在最前面带路,闻言不由回头看向百耳,问。 “野兽有很大可能都聚在了大山部落的外面。”眼看着穿出林子就是大山部落的所在地,百耳回答得极为迅速。 听到他的解释,兽人们不再耽搁,飞快拿出早就做好的火把用火石点燃,然后举着走到最外围,将扛肉的兽人以及百耳小古围在中间。 拂开遮挡住目光的最后一丛灌木,众人登时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大山部落虽是住在山洞里,但是在他们栖身山洞所在的山峰前却有一片巨大的谷地,谷地里只长着稀稀拉拉的草和树,其余全是嶙峋的白石。而此时,那片空阔的谷地却被密密麻麻的野兽填满了,甚至漫到了谷外。 在百耳他们刚一出现时,就有部分野兽注意到,然后围了过来。 十九人紧抱成团,以火相拒,一时间,那些野兽也只是在不远处咆哮着,并不敢靠近。 “大山部落的盐是从哪里得来的?我们能不能自己去取?”百耳指间夹着三根木箭,问图。 “在他们的洞里。这也是他们把部落安在那个山洞的主要原因。”图无奈苦笑。要是能在外面找到,大山部落哪里防得了那么多想要取盐的人。 也就是必须进去了。百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果断地道:“走吧。”说着,引弓上弦,三支木箭分从不同的方向射去,穿眼而入,转眼便灭了挡在他们前路的三头野兽。兽群一阵涌动,反射性地往旁边退开。 兽人们都吃惊地看向百耳,虽然之前也曾并肩作战过,但当时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谁还能注意到别人出手的情况,所以并不知道百耳的弓箭可以这样厉害。而其中尤以离百耳最近的图和古感受最深。因为在百耳开弓射箭的刹那,身上散发出了凛冽的杀气,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走!”百耳见众人呆愣,又喝了声,神色冷峻。 兽人们回过神,不敢再耽搁,趁野兽散开的当儿迅速往谷中走去。来时为防万一,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十来支火把,这时就算三支一起点燃,也不必担心不够用。至于百耳,则趁闲时削了不少竹箭,补充了之前消耗的,还多出不少。 直到走到谷底,图的脑海中还在浮现百耳举弓射箭的样子,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心跳有些快,有点期待,还有点向往。 “想什么呢?百耳让你叫人出来拉我们上去。”肩膀上猛然被拍了一记,腾将火把挡在身前,回头疑惑地提醒他。 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图耳根一阵发烫,不自觉看了眼百耳,见他正背对着自己,手举弓箭面向兽群,并没有看他,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抬头对着半山上的石洞以兽声吼了两声。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红色头发的兽人探出头来,在看到他们时,脸上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因为是认识图的,所以并没有多罗嗦,就扔下一条藤索来。图他们先将带来的兽肉送了上去,才轮到人。最先上的是古和歧,然后是百耳,最后才是兽人们。因为有百耳在上方以弓箭相护,所以大家都平安地进了洞。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往年不是要晚上一段时间吗?”那个红发兽人跟图互捶了下胸膛,好奇地问。 “兽潮来时,我们没有防备,丢了很多盐。不够吃了,谁知道这兽潮什么时候结束,总不能一直不吃盐吧。”图做出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说。 “路上怎么样?人没丢吧?”红发兽人目光扫过并不见狼狈的兽人们,在百耳和古身上多停了一会儿。他刚才可是亲眼看到这个亚兽为了给兽人们上来争取时间,曾用一种奇怪的东西杀死不少野兽。 “没有,只是遇到兽袭,大家都受了点伤,养好了才过来的。”图注意到他的目光,心中有些不高兴,在想明白之前已经挡在了百耳的面前。看似一板一眼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但其实什么都没说。 盆地的事,在来之前大家就一致决定不告诉任何人。那样的地方,相信任何部落都会想要得到吧。他们可不愿白送给别人。 “这个亚兽也是你们部落的吗?他可真厉害。”红发兽人没察觉到图是故意挡住他的目光,往旁边让了让,再次看向百耳,笑着问。虽然这个亚兽不太好看,但是一想到对方刚才射杀野兽的样子,就觉得外貌什么的都无关紧要了。 没等图回答,他已迈步往百耳走了过去,自我介绍,“我叫翼,你叫什么?” “他叫百耳。”反应过来的图抢先答道,同时再次闪身将百耳挡在了身后,问:“你们族长呢,先把盐换给我们。” 百耳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壮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不止是他,连一直冷眼旁观的萨都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56 大山部落的山洞是由一个大洞和无数小洞组合而成,小洞与小洞之间彼此相通,既像一个庞大的蜂窝,更像一个迷宫。大洞位于最底下,是族人平日活动的地方,此时已经因为兽潮而封闭了出口。 百耳一行人被带到了大山部落的族长面前。大山部落的族长名叫炎,是个正值盛年的兽人,鼻隆眉横,轮廓刚硬,唇角有着浅浅的细纹,显然是个*笑的人,但是那双灰蓝的眼睛里却不时流露出一抹精光,让人知道这人并不简单。 炎很干脆,不仅将盐换给了他们,还多给了一些。 “经过雪季,又遭遇兽潮,我们食物正紧缺,所以同样多的猎物能换到的盐会比往年更多一些。”他如此解释。 其实他不说,黑河部落的人也不会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却还是将这事摆在了明处,让百耳等人对他的观感不免好了几分。 “野兽这么多,怎么会缺少食物?”图不解。自从他们跟着百耳等人回了山洞之后,因为兽潮的关系,食物的获得方面并不是那么困难,无论是在山洞里,还是后来换盐的路上,都没再饿过肚子,所以并没想到兽潮还会造成食物缺乏。 “就是因为野兽太多,我们的勇士一下去就会被围住,就算杀死猎物,在收回之前,也会被其它野兽分食掉。为此,我们已经失去了好几个强壮的兽人。”炎解释,眼中有着悲伤。因为在失去的勇士中,有一个就是他的弟弟。 经他这一说,图等人这才想起事情果然是这样的,在他们来的路上,所有被杀死的野兽都会很快消失在别的野兽肚子里,只有后来藏身半山的那个洞后,因为出路不像大山部落这边这么陡直,野兽能勉强爬上来,但又不会太多,才让他们能够抢在其他野兽到达之前把咬死的猎物扛回去。由此更让人体会到百耳的那个阵法有多珍贵。 大山部落的人比黑河部落更多,约有六七百,但是别说这里面有大部分的亚兽和老弱残,就算全部是兽人勇士,跳进下面的兽群中也会连渣都不剩。所以百耳他们的到来,对于早已开始滋生绝望的部落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药。炎看到的不是他们送来的那点连整个部落分食一顿都不够的食物,而是他们在兽潮中安然穿行的能力,以及百耳远距离射杀野兽的弓箭。 “山洞里木柴早已用完,大家吃的都是生食,连亚兽都不例外。”炎苦笑,丝毫不怕把自己部落的窘境暴露在别人面前。“所以就算想跟你们一样做出火把也不能。” 很显然,如果兽潮在短时间内不散去,等待大山部落的也将是全部落灭绝。意识到这一点,黑河部落的兽人们反射性地看向百耳。百耳愣了下,心想都看我干什么? 因为早就说好跟大山部落打交道的事都交给图,因为图比较熟。所以自从进了大山部落之后他就没开过口,当然,唯一的一次说话机会也被图给阻拦住了。 事实上炎早就注意到这个敢跟兽人们穿过兽潮来换盐的亚兽,当然,那几箭也是关键。 “这位是?”他终于找到了机会询问。 “他是百耳。”依然是图接的话,也依然只有这么一句。至于百耳的其他事情,相信只要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到处乱说。“我们赶了几天路,累了,你先给我们找个地方睡觉吧。食物我们自己带得有。”他们登岸时是下午,经过一番折腾,天已经黑了,怎么也不可能连夜离开。 “看我,太久没有外人来,一说起话来什么都忘了。”炎一拍脑门,满含歉意地说,哪怕他有满肚子话说,也不好再说了,只能等着明天。然后喊来翼,让他带黑河部落的兽人们去休息,在看到百耳时迟疑了下,才问:“让百耳跟沣泽他们……” “百耳跟我们一起,路上都是这样。”图打断他,伸手拉住百耳。古反应也快,迅速抱住了百耳的另一只手臂。一大一小兽人的反应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生怕别人把百耳给抢走似的。 炎看到他们的反应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我不就是看着他是亚兽,所以想特别安置他,让他跟自己家的亚兽住在一起吗?一个亚兽跟一群兽人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虽然是这样想,他却没说出口,只是询问的目光落在了百耳的身上。 百耳觉得图和古的反应也太过了,但是总不能拆自己人的台,于是笑道:“多谢族长,我跟他们一起就行。”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炎当然不会再多事,当然心里有些嘀咕是难免的。 跟着翼穿行在迷宫一样的洞道中,走了一会儿,百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甩了甩左手,低声对图说:“你还抓着我做什么?”他倒是没多想,因为心理上他总是很难把自己和兽人们区分开,平时挨挨碰碰的也没什么。就像在那盆地中,兽人们洗澡,他也从没避讳过。如果不是曾经惊散了一众兽人,只怕跟他们一起洗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图僵了一下,这时才发现自己正握着百耳的手,耳根一热,仿佛烫着似的收回了手,然后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里太黑,怕你看不见。” 听到这句话,百耳不得不承认,哪怕自己修炼了内功,在黑暗中视物仍比不上兽人。不过眼前……他看了看跟翼一起走在最前面,手里举着火把的腾,虽然通道中是有些暗,但还不至于看不见吧。不过别人的好意就算不需要,也是应该感激的。 “多谢。” 图唔了声算是回答,但是脚下却不由加快往前走了几步,将百耳父子俩抛到了后面。当然,如果他挺直的背脊不是那么僵硬的话,或许会看上去更正常一些。 百耳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所以没看出异常,反倒是走在后面的萨皱了下眉,觉得图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家伙是害羞了。而害羞这种事,在他的记忆中还是在没成年的时候在对方身上看到过。 就因为拉了一个亚兽的手害羞?萨若有所思地用大拇指搓了搓下巴,觉得这个假设太可怕了,毕竟图曾经对他说过,不要把百耳当成一个亚兽看待。那么这样的异常,又意味着什么呢?虽然在他看来,相较之下,百耳比那侬好得太多,但却不认为图决定移情别恋了。 在经过一个较大的山洞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在被火把的光线照着时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下眼睛,等放下手后目光在翼身上扫过,落在腾的身上,而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扑了上来。 “腾,我是梅越,我不想留在这里了,你带我回部落吧。”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而被抓住手臂的腾差点没把火把扔掉。最先回过神的是百耳,大约是因为不认识这个人的原因。他留心看了眼,发现是个金*头发的亚兽,长得眉清目秀,如果不是因为面黄肌瘦的话,或许并不比那侬差。因为仰着头乞求,所以左眼下那颗泪痣在火光中显得异常清晰,为他凭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 就在他打量的时候,其他人也逐一反应过来,翼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而腾也有些手足无措,反射性地回头求救。 “带你回去?外面都是兽潮,怎么带你回去?”图冰冷的声音响起,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腾悄悄松口气,小心翼翼地挣脱了梅越的手。虽然这个亚兽他也曾经暗恋过,但是现在对方是黑河部落的兽人伴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多想的。 “图?图,你也来了!”梅越一见到图,眼睛不由亮了起来,就要像扑腾一样扑上来,却被图轻松地避了开。他愣了下,没再动作,只是站在那里,有些哀怨地看着闪躲他的兽人,“我知道你还喜欢我,那时跟战走,我也是不得已……”说到这,他不顾表情无彩纷呈的兽人们,扬高了声音,“只要你带我回去,我就答应成为你的伴侣。” 如果图会骂人的话,这时一定会暴出一连串粗鲁的字眼,可惜他只是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没吐出来,还要强忍着回头看百耳反应的冲动,因此表情显得异常扭曲可怕。 梅越瑟缩了一下,但是他现在已经没退路了,自他知道黑河部落的人来换盐之后,就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的伴侣已经死了,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只能吃生肉,甚至于连生肉都吃不饱的地方。他相信以自己的容貌,回到黑河部落依然会被兽人们追着捧着。 “黑河部落已经不存在了。”就在他还想开口的时候,一个懒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可能,如果部落不在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换盐……”梅越下意识地反驳,却在看清说话之人时顿住,再说不下去。如果说两个部落有谁让他害怕的话,那一定是萨。因为萨不会像其他兽人一样追在亚兽的后面,哪怕是最好看的亚兽从他身边经过,他也会连眼皮都不撩一下。而如果亚兽敢惹到他,就更别想得到他的容忍。总之,在黑河部落亚兽们的眼中,这个兽人很不正常。 “先不说部落已经不在了,就算是还在,你又凭什么让我们带你走?”萨没回答他的质疑,而是继续冷言讽刺。对于兽人们来说,亚兽在部落里是可以宠着让着,但是一旦那个亚兽选择了别的部落兽人,那无疑是对本族兽人的一种侮辱,是不可能再得到原谅的。 57 梅越听到萨的话,茫然了片刻,目光无措地看了眼众兽人,而后突然定在百耳身上,神色再次变得激动起来。 “他……百耳也是亚兽,你们不也带着他?他长得那么难看……还有他身边那个小的,他们俩哪里比得上我?”从疑惑到质问,有不服,不甘,以及更多的愤怒。 百耳默然,终于知道这个世界的亚兽多么……不能以常理来看了,看来他想找个德容兼备的儿媳的希望实在有些渺茫。想到此,他低头看向古,按上一世的年龄判断,古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那么从现在开始培养一个合适的小亚兽应该不算晚吧。只是山洞里包括后来黑河部落被救出来的人中,似乎一个小亚兽也没有。看来这场兽潮过后,亚兽会变得更加珍贵起来,地位也会更高吧。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神走到了天边去。 而兽人们却都因梅越这句话神色变得古怪之极,不用萨开口,漠已经抢着答了。 “跟百耳比,你凭什么?”也许后来加入的兽人们还没太深感触,但是对于一开始就跟着百耳离开部落的人来说,百耳绝对有着不容侵犯的地位。哪怕漠也喜欢亚兽,尤其是好看的亚兽,但是一旦触犯到这一点,那也会毫不客气。 “小古能走到这里,全靠的是他自己。”说公道话的是山。事实上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得知百耳和古会加入换盐一行,心里也是有意见的,以为山洞兽人们随便拿人凑数,不仅起不得作用,还要他们照顾,但是两人在路上的表现却让他不得不心服。跟其他兽人一样,他知道,如果没有百耳,他们根本不可能到达大山部落。就算侥幸到了,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人。 “所以,我们是不可能带你走的。”夏笑嘻嘻地说,看着梅越的眼里却全是鄙夷。虽然亚兽在兽人无法养活他们的时候可以选择离开,也会有兽人愿意接手,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亚兽更不愁没人要,但是凭心说,对于在危难时抛弃自己伴侣这样的事,没有人会真的喜欢。穆的阿帕尼雅之所以在抛弃允父子之后,仍然受到兽人们的追捧,一是因为他的容貌,但最主要的却是他的生育能力。亚兽的生育能力不强,有的终其一生都有可能生不出孩子,所以生过孩子的亚兽会很吃香,因为那证明他的生育能力没问题,如果容貌再好一些的话,当然会更受欢迎。至于百耳……只能说是例外中的例外。 梅越有点蒙,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说了两句,竟会遭到兽人们的群起而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他离开黑河部落之前,百耳还是一个被所有族人孤立的可怜家伙,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翼,把你们的人带走。”图也终于缓过了一口气,目光再也没看梅越一眼。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为自己竟然一直在跟这样一个亚兽较劲感到可笑。 翼脸色阴沉得已经快滴出水来,闻言微一点头,然后喊来两个亚兽,让把梅越带回去。那两个亚兽刚一抓住梅越的双臂,梅越蓦然回过神,挣扎起来。 “不,我不回去。我才不要再呆在这黑漆漆的洞里……图,图……你带我走,只要你带我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走吧。”图对翼说,对于那刺耳的叫喊声恍若不闻。 “把他交给族长。”翼对那两个亚兽说,然后才面若寒霜地带着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听着后面传来的梅越的哭喊声,其他兽人是怎么想的百耳不知道,但是他自己是没什么想法的,既不会觉得同情,当然更不会有幸灾乐祸的念头。他只是觉得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而梅越正是如此。 “他的伴侣亚昨天死了。所以你们如果想带他走,也是可以的。”过了一会儿,翼突然开口。哪怕他并不情愿就这样放那个亚兽离开,但是死了伴侣的亚兽可以自主选择去留,所以他还是提了句。 “不需要。”图冷漠地答,“我可不希望我的同伴在跟野兽搏命的时候,伴侣却跟人跑了。”说这句话时,他想到了那侬,心里已有决断。很显然,他也不想成为伴侣随时想跟着别人跑掉的兽人之一。所以,对于亚兽的态度,他们确实需要改改了。 听到他这句话,百耳不知为什么很想笑。至于兽人们,则各有思量。对于他们来说,那么重视亚兽,也就为着繁衍后代,要说真有多深的感情,其实也不是。像部落里那种无论什么情况都不离不弃的伴侣,也不过寥寥几对罢了。但事实上,他们其实很羡慕那种,相信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在外面拼死拼活,身后总有那么一个人始终等在那里。 翼面露苦笑,却不再说什么。在又穿过两个洞穴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你们就住这里吧。我就在旁边的洞中,有什么事,直接过来找我就行。”他叮嘱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如果是按以往惯例,还会让人送食物过来,不过现在他们自己都缺食物,加上图已经事先说过,所以也就省了这一步。 洞穴不大,但是百耳他们十九人住在里面却也不挤,倒是刚刚好,不会显得太空阔。洞中虽黑,空气却新鲜,显然有隐秘的通气口。各人自找了块合适的地方,铺上自己带来的兽皮,或坐或卧。古当然是跟百耳在一起。 “义父,给你。”古从自己的兽皮包里掏出烤肉,切了一块给百耳。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两天量的食物,坐木筏的时候吃了一些,后来上陆宿夜时又打了猎物补充过,所以暂时之内倒是不会缺吃的。 百耳欣然接过,终于享受到了被后辈孝顺的感觉。那边图往这边看了眼,无声地站起身,提起兽皮水袋走了出去。 “百耳,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漠本来也切了块肉要递过来,见状,又收了回去,自己吃起来。但是咬了两口,想到之前炎说的那些话,突然觉得嘴里的肉有些咽不下去。 闻言,本来各自忙着吃东西收拾睡觉地方的兽人们都停了下来,往百耳这边看过来。百耳却没立即回答,而是用兽甲片将古给他的肉削成一小片小片的,才用手指拈着送入口中。他牙口没兽人好,除了这样,对着烤兽肉实在没办法。 “你想帮?”他连眼皮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反问。 “他们如果都死了……”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安地想要解释,或者说是说服百耳。 “他们如果都死了,我们以后取盐不就更方便?连猎物都不用带了。甚至我们还可以直接搬到这里住。”只吃了几块百耳就感到饱了,于是把剩下的都推到古的面前,自己则拿了块兽皮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你、你怎么那样想!”漠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不止是脸,就连脖子都涨红了。但是大概对百耳还是心存敬畏,只怒声说了这么一句,静默片刻,声音又弱下去,“百耳,我们部落就剩下那么点人,如果大山部落也没了,我们兽人会越来越少,也许有一天遇到大灾,可能一个都没了。” 其他兽人显然也不喜欢百耳那样说,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快的表情。如果换一个人,他们可能已经扑过去狠揍一顿了。倒是夏布等人跟百耳较久,虽然也会觉得那话听着刺耳,但却并没想过对百耳不敬。 这时图走了回来,将手里鼓鼓的水袋递给百耳,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那些话,反正脸上的神色并不见改变。 百耳道了谢,解开系绳,就着袋口喝了两口,将烤兽肉那种粗糙感压下,水袋还给图后,才看向漠,淡淡道:“你若想帮,便去帮罢。”如果按他以往的行事作风,就算有心帮,也会事先狠敲对方一笔。但这里是兽人的地方,只要不会把自己也赔进去,自当按兽人的规矩来。 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就答应了,漠有点反应不过来,也不知对方是在说反话,还是真这样想。 “你们想帮他们,我不会阻拦,但也别想我主动相帮。你们最好想清楚。”百耳又补充了一句。 漠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只听懂了前后半句,至于中间那句却被他忽略了。但只是这样,已足够他激动不已,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说我们……我们可以帮他们?那……那我能不能……能不能用你教的东西?” 百耳一笑,“既然你学会了,那就是你的,何必问我?”他知道漠说的是那个阵法。关于阵法,因为太过深奥,对于连字都不识的兽人来说,想要短时间内学会,完全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大半个雪季都带着他们在那防护阵里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是什么位,那是什么位,相信就算他们不懂,也能依样画出简单的葫芦来。所以,其实他是有些期待的,想知道漠能做到什么程度。当然,他更想知道,在没有见过阵法的情况下,大山部落的族长会不会相信漠。 漠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由欢呼一声,就要往外冲,不过没一会儿,又倒了回来,一把扯住图。 “图,快!快带我去找族长,我找不到路。” “找翼带你去。”图没好气地挣脱他的手,将手中水袋递给另外一个兽人,走到自己的兽皮上化成兽形趴下,“大晚上的,你能做什么?”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把漠的满腔热情给浇得连烟都不冒一缕。大山部落本来就已经没有木柴,他们带来的火把虽然多,但已经用了不少,哪里经得起耗。所以就算再有想法,也只能白天再做。 58 有些丧气地抓了把脑袋,他想等到明天,又觉得时间太过难熬,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看向咬开兽皮索正在吃烤肉的图:“图,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图一口还没嚼烂的肉滑下喉咙,差点没被噎到,抬头瞪了眼漠,“你高兴?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确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漠撇了撇嘴,打了个转,回到自己的兽皮上,刚趴下没一会儿,又跳了起来。 “不行,我还是现在去找族长,不然我睡不着觉。”说着,也不再指望图,当真自己跑到隔壁山洞找翼去了。 “义父,我觉得漠他其实是想试试布阵吧。”就像当初想试用弓箭那样。不然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古默默地看着漠消失的背影,然后对百耳说。 百耳深以为然,拍了拍古的头,没有说话。 ****** 当翼听漠说有办法对付那些野兽,还能为部落弄到食物的时候,连多问一句也没有,便将他带到了族长面前。 “你说用石头布阵?什么是阵?”炎疑惑地问。 什么是阵?漠愣了下,百耳从来没跟他们说过什么是阵,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些寻常的石头树木陷阱而已,但不知为什么按百耳的方式一排,人或者动物走进去就会昏头,不是走不出来,就是莫名其妙被陷阱要了命。他记得百耳说过,如果是打仗的话,还能用人布出更厉害的阵法。不过百耳没教给他们,因为他们只是记山洞前防御阵的各个方位就耗了大半个雪季,而且还只是死记硬背,并不懂是什么意思。 抓了抓头,他想不出要怎么解释,于是比手划脚地将他们山洞前的阵法形容了一番。 “你说用些石头就能挡住野兽,还能把它们分开,好让我们捕杀?”炎眯眼,语气有些危险。因为梅越的事,他本来就心情不好,梅越的伴侣亚就是他的兄弟,自己弟弟刚死一天,他的伴侣就想着要跟人跑,别说是族长,就是普通的人也会受不了。因此,连带地对于黑河部落的人,他也不免有些迁怒。原本听到漠说能帮他们,他还能勉强压下心中的不悦,想听听看对方有什么办法,但是漠说的话却让他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是真的。”漠肌肉瞬间紧绷起来,他并不傻,自然能感觉出对方的愤怒,赶忙解释,“我们住的山洞外面就是这样弄的,百耳还用这种办法靠很少的人杀死了一大群小耳兽。”他没说数字,知道就算自己说了对方也不知道是多少。 炎唇角微紧,闭了闭眼,才再次将心中的怒意压下,不管怎么说,他们大山部落现在已经走入了绝境,所以哪怕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能放过。 “你打算怎么做?”如果对方说要在洞外布那什么鬼阵法,而且还让部落兽人冒险搬运石头的话,他一定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爪牙有多锋利。 “你们下面不是有一个很大的洞吗?等我在里面布置好之后,你可以先试试,如果行,再打开洞口,让野兽进来。”漠这一回不再像之前那样莽撞了,而是仔细斟酌了用辞,以免把看上去心情比图更坏的炎惹毛。 这一回炎的怒气总算彻底平息了下来,“洞里没有比较大的石头,留下的都是这样的,可以吗?”他指了指自己睡的床。 那是一块及膝高的平石,可以平躺上两三个兽人。可以想像,他所说留下的那些石头也大多是用来睡觉或者放东西的平石。 漠惊愕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你这里不是石头山吗?怎么会连一个像样的石头都没有?”对于他现在的需要来说,像样的石头自然是那种高高的连野兽都撞不动的石头,而不是这种无论是谁都能跳上去的东西。那布不布阵又有什么区别? 炎摊手,也有些无奈,“在我们把部落搬进来的时候,那些挡地方的杂石就被清理了出去,只留下这些可以用的……” “能用?哪里能用了!”漠跳脚,觉得炎的先辈真是太不明智了,那么有用的石头怎么能扔掉。 炎无语地看着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懊恼的。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东西有没有用,但总是一个希望,如今这个希望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怎不让人郁闷。 “算了,等我回去再想想。”大约觉得再生气也没用,漠耷拉下肩膀,有些丧气地摆摆手,就要转身往回走。 “等一下,漠,百耳拿来杀野兽的东西是什么?”炎叫住了人。他开始就想问,结果被图一个累字给堵住了。 “啊,什么……那个呀,那个是弓箭,老拓做出来的。可惜只有这么一副,不然我也想带上一个。”漠对于自己家新出现的一切事物都感到自豪,所以被人问起,就会忍不住炫耀。“你别看样子那么奇怪,杀起野兽来可厉害得很,还不用靠近,安全多了。在百耳手上的话,一次能干掉三头野兽……我怀疑他还能杀得更多。”后面一句他声音小了许多,更像是自言自语。 “百耳他只是个亚兽,怎么会这些东西?”这才是炎心中最大的疑惑。在他的认知中,亚兽除了生孩子外,就是做一些琐碎的事,比如做饭补兽皮之类的,至于捕杀野兽,以他们娇弱的体型和力气……不被野兽吃掉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但是百耳确实杀了野兽,而且杀的还不比兽人少,他虽然没亲眼看到,但听自己部落里别的兽人说了。他知道他们是不会骗他的,所以才会分外感到惊诧。 “百耳会的东西可多……”漠眼睛一亮,正要说百耳有多厉害,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迅速打住了。“啊,我该回去睡觉了,明天再帮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溜了出去,生怕再多耽搁一会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翼看了眼炎,得到他的允许,也跟着走了出去。兽人虽然方向感很好,但是他们的山洞实在是太复杂,而且几乎每一个洞都大同小异,就算走过一遍也不见得能记得路。他可不希望漠跑错方向,到时又要他费一番劲去找。 洞里只剩下炎一人,他安静地坐在黑暗中,脑海中浮起那把古怪的还没看到全貌的弓箭,还有漠说的那什么阵法。如果都像漠说的那么厉害……说不定可以想办法把他们都留下来,不是说黑河部落已经没了吗? ***** 漠兴冲冲地去,垂头丧气地回来,兽人们都有些惊讶,只以为大山族长不识货,拒绝了漠的帮助。直到漠蹭到百耳身边,向他请教没有石头要怎么办的事,他们才恍然大悟,都暗呼大山部落倒霉。明明外面到处都是石头,偏偏真要用时却没有。 “我也不能变出石头来。”百耳的回答很简单。 漠来询问当然并不是以为百耳能变出石头来,他只是觉得百耳应该有其他办法,但现在被这样一回,顿时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当然还记得百耳说过不会帮忙,哪里好直接提出让对方想其他办法的话,于是闷坐了一会儿,便怏怏地回了自己的兽皮上,一个晚上都辗转反侧,绞尽脑汁地想着主意,第二天天一亮便又匆匆跑了出去。 其他兽人们显然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百耳也不催他们,只是坐在兽皮上,看着清幽的曙光从洞壁天然形成的小孔里射进来,慢慢将不大的洞穴照得亮堂起来。不得不说,大山部落这个洞穴还真是不错,省去了建房的麻烦。相信无论是在雪季还是兽袭时都能安然渡过,甚至不用太多的人守卫,只可惜遭遇到了数代不遇的兽潮。不过相信不止是大山部落,其他兽人部落估计也很难在这次兽潮中安然渡过。不得不说,当初被黑河部落赶出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他的幸运,如果他一直留在那里,就算能够活着逃出来,只怕也没有栖身之所,想睡一场安稳觉都要成为一件奢侈的事了。 “义父,你真的不想帮大山部落?”等兽人们都陆陆续续走了出去,小古才凑在百耳的耳边,小声地问。事实上,在他的心目中,百耳应该不是这样一个见死不救的人才对。 “我与他们又没有交情。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帮他们?”百耳回得理所当然。 “可是雪季的时候,你也帮了我们啊。”而且全都是老弱病残,不是更没好处?古有些想不通。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个时候,除了允和诺外,百耳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交情。 “我什么时候帮你们了?我是白给你们吃的了,还是白给你们住的地方了?”百耳诧异,“是你们自己努力活下来的吧。”说起来,那时他内力方生,对上一头小耳兽只怕都拿不下来,而允诺两人也还没适应以残缺的身体捕猎,如果没有其他人的加入,就算他们能活下来,想必也会相当艰难。 “那……那后来你不是还救了部落的人么?他们对你可不好了。”古总觉得不是这样的,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于是只能继续举例。想当初,为了救部落的人,百耳可是差点死在青虫怪的肚子里。 真不明白这小家伙究竟想要证明什么,百耳笑着伸手呼撸了把他毛刺一样的短发,“那不是因为你们么?你忘记了,我之前可没想要去。如果不是你们一个个全都偷偷溜了去,我能操那份心吗?” 于是古终于确定,百耳是真的不想帮忙了。他却没注意到百耳说的是不想无偿帮助不相干的人,其实里面隐含的意思就是,如果大山部落出得起让百耳心动的报酬,又或者大家成为了自己人,那么百耳是不会吝啬出手的。不过,古却从那些话中得出了另一个让他开心不已的事实。 59 “义父,你是说我们对你很重要吗?”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部落的人,其实是因为他们。从这一条信息中,古灵活的脑瓜子登时转了起来,不由眼睛晶亮,小脸上漾起了从来没有过的灿烂笑容。 百耳微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摸了摸小古的头,然后若有所感地回头往进洞的通道处看去。 图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否听到了父子俩的对话,也许是因为身体隐在光线照射不到的阴影中的关系,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阴郁。直到接收到百耳的目光,他顿了一下,才走出来。光线将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构勒出来,去了阴郁,却更显冷硬。 “你原本是不想救我们的?”他来到百耳面前,沉声问。虽然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在耳中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如果是你,我想我会去救,因为我欠着你一条命。”百耳沉吟了下,才回答。哪怕这笔帐是原主欠下的,但是他既然占据了原主的身体,这救命之恩就不得不报。 图听到前面半句时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后面半句将心中刚升起的悸动给掐灭了。他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百耳说的是事实,他甚至该为对方还记着自己曾出手相救的事而感到高兴。但是他不仅没为此高兴,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如果是其他人……你认为凭什么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百耳继续说,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那些事他不介意,但是不代表他会有兴趣做以德报怨的事。他和其他残疾兽人不一样,在此之前,他对部落没感情,对部落里的族人更没感情。救人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允诺等人,他是连考虑都不会考虑一下。 图的眉皱了一下,很快又松开,问:“那现在呢?现在如果我们遇到危险,你还会来救吗?”问这句话时,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忐忑。他不知道经过这一路的生死相扶,百耳对他们的想法有没有改变。 百耳有些意外他会这样问,不由轻笑出声,没有丝毫迟疑地回:“当然,我们可是盟友。只是……”说到这,他顿了下,图的心不由跟着提了起来。“咱们的约定好像是你们保护我们吧。”怎么倒问他救不救他们了? 因为他的话,图的心情突然就轻松起来,唇角翘起,就跟一般的兽人青年一样,看上去有点傻,有点憨,哪里还有平时的冷硬。 “你没去帮忙,怎么回来了?”百耳对于兽人们这种见到同类遭灾便会毫不犹豫出手相助的品性还是很支持的,不管怎么说,总比勾心斗角,趁火打劫好。当然,对于他自己准备趁火打劫的念头,他也没觉得有多羞耻。终究还是,习惯了。 说到这事,图这才想起自己回来是有事的,忙说:“是这样的。漠在看过最下面的山洞之后,想出挖坑堆土的办法布阵。但是他心里没底,怕大家白出力气,所以想请你去看看。” 百耳咦了声,没想到那小子在兽皮上滚了一夜,竟真让他想出点主意来,倒是不枉费自己逼他一番。 “那就去看看罢。”他站起身,牵着乖乖跟着他没去凑热闹的小古,往外走去。 “你……改变主意了?”图原本是没想过能请动他的,毕竟昨晚漠铩羽而归的事,以及刚才两父子的对话都说明百耳是不准备出手相助的。 “当然没有。”百耳走得不慌不忙,答得也不慌不忙,“我只是去看看热闹而已,顺便瞧瞧漠记下了多少,可别给我丢脸才好。” 图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心里却羡慕起漠他们来,因为那什么阵啊,以及数字之类的东西,他都还不会,也没机会学。 “百耳,你能把那阵法也教给我们吗?”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提了出来。 三人是并肩走的,百耳闻言侧脸看向他,失笑,“当然,之前不是说好的?但现在没时间,等回去再说吧。”看到对方脸上露出跟古一样有些孩子气的笑容,他的眼神稍稍变得柔和,“至于简单的计数,你们可以跟漠他们学,越快学会越好,以后无论做什么学什么都会方便很多。”如果每来一个要学计数,都要他亲自教,他可没那么好的耐烦心。 听到跟别人学,图隐隐有些失落,但仍爽快地答应了,同时下决心等会儿抓到人就开始学。要知道每当听到百耳他们交谈时,不时跑出一些数字,而他们却听不懂的时候,不止是他,跟他一起的其他兽人心里都会生起挫败感。 “我教你。”古突然插话。他原本是一个不*说话,性格有些孤僻的小孩,但是自从被百耳收为义子之后,便较之前活泼了一些,加上在盆地里时跟图一起学过撑筏子,一大一小兽人关系倒比旁人好。 “那现在就开始吧。”图眼睛一亮,一把将小兽人捞上自己的肩膀,迫不及待地说。现在的古因为体型等方面的因素,在捕猎上可能比不上其他兽人,但是学百耳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却绝不会比别人差,早在山洞的时候他们就见识过了。 古惊呼一声,而后抿嘴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自从阿父死后,他就再没有过这种待遇了,百耳虽然是他的义父,但毕竟只是个亚兽,是怎么也不可能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举到肩膀上坐着的。但是坐在兽人高高的稳稳的肩膀上,那种感觉能让人整个心都飞扬起来,也才知道自己跟成年兽人的差距有多远。古心口怦怦狂跳着,忘记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直到图催促他。 看到古脸上努力想要克制却怎么也克制不住的欢快,百耳眼中也露出愉悦的神色,对于图不免有了两分好感。 在一大一小兽人时而大声争论,时而又压低声音说悄悄话,以及路过一些洞穴时,里面亚兽望过来的奇怪目光中,三人终于走到了那个兽人们聚集的最大洞穴。 那个洞确实很大,洞口虽然被封住,却有光线从其他地方射进来,能看清楚大半个洞厅。洞厅里除了一些倒挂的石钟乳外,真是一块多余的大石头都没有。但是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洞厅的地面是碎石伴着厚厚的泥土,长着一些细小的草类藤蔓,而不是挖掘不动的石地。因为雪季刚过,这些藤和草还只是一些干枯的茎干,没长出叶片来。 兽人们正忙碌着,在漠的指挥下,从洞口处开始,将泥土挖出来,看样子是要将地面狠狠地削下一层。因为没有功具,兽人们大多化成兽形用爪子刨,倒也不算慢,但是有的兽爪上已经浸出了血迹。百耳看到一个兽人将爪子抬起,用舌头舔了几下后,又继续刨土,不由皱了下眉。 “百耳,你来了。”三人的到来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漠抬头看到,立即笑开了脸,迎了上来。“你看我这样做好不好。”不等百耳回答,他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原来漠的打算是直接在泥土的地面上按百耳的阵法挖出坑道,挖出来的泥土就夯实在坑道壁上,把坑道壁垒得比人还高。因为山洞入口处的地面也挖低了,那么野兽进来的时候自然就会顺着坑道走,而无法跳到坑道壁上去。兽人们站在百耳这个位置,就能清楚地看到坑道下的情况,然后选择怎么进入。 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尤其是对一个刚接触阵法的初学者来说,能想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以这样的速度,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能布好阵?”百耳指出问题所在。只靠着爪子,就算布好了阵,这些兽人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捕猎,而且前提还是他们的爪子没报废。何况,漠那样的计划,在没有锄头等工具的情况下,就算人再多,只怕也要耗上十几天。而他们带的食物只够再吃一天的,大山部落就更不用说了。 “我想今天就弄好。明天就可以把洞口打开了。”漠回答,看样子他也心急。 “你认为能办到吗?”百耳反问。 “应该能吧。”漠抓了下后脑勺,有些不知所措。他记得布山洞外那个阵法时,百耳一天不到就布出了个简单的阵法,也能困住野兽,那次参加的兽人都是些老幼残疾,所以他才会觉得这次这么多健壮的兽人应该更能办到吧。 百耳摇了摇头,虽然打定主意不会主动帮忙,但仍不忍见这些连肚子都没吃饱的兽人们白忙活一天,结果什么也得不到。 “你布的这个阵比我之前的那个更麻烦许多。我那个只需要砍几棵刺刺木就够了,你这个却需要挖很深的土出来……你想要在一天内完成,也不是不能,但需要找到合适的工具,而不是用你们的兽爪刨,那样会坏爪子。”他语重心长地劝导。 漠一向信服他,听他这样说,加上也注意到兽人们出血的爪子后,便开始烦恼起来。找工具?用什么工具才好呢? 炎自从百耳来之后,便一直在竖起耳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此时目光不由一闪,跟着想起办法来。倒不是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漠的办法,只是觉得既然决定了要试一下,自然该好好地去做。 “要不,咱们用石块挖吧。”漠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脚下的薄石片上,弯腰捡起,试了两下。虽然觉得这样不会伤爪子,但是速度却更慢了一些,不由又沮丧起来。 60 抓耳挠腮了半天,漠最后还是叫停了忙碌的兽人们,让他们各自去想办法找东西代替爪子挖土。谁想得最好,就会得到一块烤兽肉。显然,这份烤兽肉他是准备自己掏腰包了。无论是对于很久没吃饱过的兽人们,还是家里有不喜欢吃生肉的亚兽的兽人,这份烤兽肉都显得异常珍贵,因此他的话一落,兽人们便纷纷动了起来,有的仍留在原地拿周围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尝试,有的则转身回了自己的洞屋想办法。 百耳看到这里,也不由不赞叹一声。集思广益可比一个人在那里闷头苦想好太多,何况这本来就是大山部落自己的事,何须旁人一肩挑下?见漠已经做得很好,他便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要一根结实的藤索。”他对图说。 “一根……”一根是多少?图正满脑子都是数字以及古扳上扳下的手指,闻言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也没问要做什么,直接抓住离自己不远的炎开口就要。 “你要那个做什么?”炎可不像图他们,对百耳的要求连问都不问一声就会努力办到。 “套野兽。”百耳知道就算现在不说,等会儿他们也能看到,所以完全没有隐瞒的打算。“套到的话分你一半。”看漠他们这个样子,如果没处理好大山部落这边的事,是不肯马上走的,所以他不得不考虑吃食的问题。 炎愣了下,想不出怎么用藤绳套野兽,但是对方给出的条件太诱惑了,他只是顿了下,便又问:“要多长?”这算是答应了。 “比你们洞口拉人上来的那根再长几……一些。”百耳原本是想说长两三丈,不过知道对方不可能对丈有概念,只好改口,顶多到时他先看过再确定够不够罢。 藤绳大山部落并不缺,因为很有用处,所以一直都有储存。没过多久,炎就找来一大捆。百耳试了试结实程度,然后便让图帮着提到他们进来时的那个洞口。炎跟在后面,显然想看看他要怎么用藤绳套野兽。这一天守洞的不是翼,而是换了一个褐发的英俊兽人。无论是大山部落,还是黑河部落,兽人的长相大都粗犷而英俊。如果百耳不是借尸还魂,可能在最开始来时会觉得他们都是一个样子,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其实兽人们除了在发色和瞳色上不同外,面部轮廓上也会有细小的差异。像现在,百耳就能轻易将两个不熟悉的兽人区分开,甚至会产生哪个更好看的感觉,似乎是渐渐习惯了这边的审美。 按百耳原本的想法,只需要把藤绳的一头结成套,然后直接甩出去套野兽就好。他以前在边关无事时,也曾去到荒原上套过野马,然后带回来驯服。但现在碍于空间限制,只能打消这个想法。 他探头出去观察了一会儿,立即惹得挤在下面的野兽更加狂躁,发出各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嗥叫。缩回洞中,从背后兽皮箭筒里取下一根竹箭,用藤绳一头紧紧地系在尾部,然后拉弓上弦,箭尖朝下。那时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箭头有倒勾就好了,射中之后直接就能把野兽拉上来。但以现在的条件来看,这只能是想想。 确定了一头体型巨大正在猛烈撞击下面洞口封石的长角牛,百耳唇角微紧,眼中厉光一闪,带着长绳的竹箭已经射了出去。竹箭灌满气劲,挟着破风的尖啸声,眨眼已至长角兽脖颈处。不说野兽太多,就算长角兽及时发现也躲避不开,哪怕四周空阔,也没任何动物或人能躲开百耳这蓄意发出的一箭。 竹箭入肉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野兽嚣腾声给湮没了,百耳在箭射出之后便目不转睛的盯着,一见那长角牛因为疼痛而昂起头,登时手中藤绳急甩,抓紧时机在它脖子上连绕数圈,然后大喝一声,“过来帮忙!”出声的同时,他已运劲将长角牛提离了地面一小截。但终究担心耽搁的时间太久,怕藤绳承不住长角牛的体重断掉,更担心其他野兽反应过来抢走他的猎物,所以才出言让人相助。 反应最快的要数已经不止一次看过百耳射杀野兽的图和小古,一大一小兽人只顿了一下,便扑了上去,帮着往上拽。至于炎和另一个兽人,则是过了一会儿才从震惊里回过神,也连忙上前帮着一起拉。等拉到山洞口时,才发现洞口太小,而长角兽太大,除了头外,身体根本弄不进来。 无奈之下,只能让图和另一个兽人抓着长角兽的头不让它落下去,而炎则匆匆去找了石刀来,将长角兽卸成数块,才算解决问题。 确定藤索依然结实之后,百耳又连套了两头撞洞石撞得最厉害的野兽,已然力尽,便收了弓。他这时内功与上一世还差得远,因为出箭和上拉都需要内力,只杀了三头便感觉到力有不逮,虽比刚来时那会儿好了不知多少,但终究还是有处处受制的感觉。很不好! 他背着弓箭走了,对于几个兽人眼中露出的渴望神色视若无睹。倒不是他吝啬,只是这大山部落没有木材,箭用一支就少一支,实在是耗不起。他还指望着剩下的这几十支箭争点吃食,以及离开大山部落呢。 “义父,等我们回去,我也要学会射箭。希望拓阿爷已经做出很多来了,到时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副,那样才好。”古小跑地跟在百耳身边,眼睛亮闪闪的,就觉得幻想出来的场景实在是太威风了。 “好。回去义父就教你。”百耳稍稍放慢了步伐,伸手牵住了小兽人的手。 “嗯,我会好好学的,会比其他人都学得快,比星更快更好。”古大声说,小脸上浮现与年龄不符的坚定。星就是那个学算术学得最快的小兽人,百耳后来都是先教会了星,然后再让星去教其他人。这让小兽人们都羡慕不已,恨不得代替星的位置,古虽然从来不说,但也是记在心上的。 百耳微微一笑,握紧掌中粗糙的小手,没有说话。小家伙的刻苦他是看在眼里的,就算学得慢,他也不会在乎。 图这时正留在洞口处,跟炎处理猎物,按百耳的要求只留下够十九人吃一天的,其他都给大山部落,如果他听到百耳要教射箭的事,只怕比古还要兴奋。 “图,你看能不能跟百耳说一声,把那个什么……弓箭借给我们用一用?”炎一边切割肉块,一边以商量的口气说。他看百耳只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弄了三头兽上来,不免动了心思,想着如果他们自己动手,说不定就能解决全部落的食物,那样就完全不用花更大的力气去挖什么阵法了。 图心说我也才摸过一次,要用也是我先用,面上却不显,而是指了指从野兽脖子里拔出的竹箭,说:“你看,这用过一次就破了头,再也不能用。这个箭你别看着百耳射起来又狠又准,其实难弄得很,我试过一次,结果连箭飞到哪儿去了都不知道。要借你们,只怕把百耳带来的箭全给射完了也不见得能捞到一只野兽。”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虽然眼馋得很,也没开口跟百耳提说让他试一下的话。 见他不像是在说假话,炎沉默了下,才又道:“那能不能请百耳帮我们多打一点,我们用盐换?”总是不能白让人帮他们做事吧,何况还是一只亚兽。 “只怕不行,你没注意到百耳最后收弓的时候手都在抖吗?大概是没力气了。”图想也不想就代百耳拒绝了。其实他并没看到百耳手抖,只是还记得百耳曾说过不会帮大山部落的话,所以直接就给拦下了,以免两边对上时不愉快。 炎当时将兽肉卸成块的时候,回头曾跟百耳打过照面,经图一说,倒想起当时看到百耳额上冒出的汗水,于是并没有怀疑,只是惋惜有这么好的办法却不能用,同时也生起让兽人们跟百耳学弓箭的想法。当然,要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只怕要等到兽潮过后了。 ****** 百耳和小古迷路了。原本图和炎以为他们要去底下的大洞,那不过是一个拐弯的事,所以才没人带领。谁知那处拐弯太多,父子俩又说着话,结果一不小心就给拐错了通道。等连穿好几个洞,发现还没到地方后,两人才知道坏了。赶紧倒回走,结果不仅没走出来,反倒发现四周越发陌生起来。 怎么办?问人吧。幸好隔不多远就能遇上一两个亚兽。 “你就是百耳吧,听他们说你可厉害了,自己能打猎。”被问的亚兽蓬着一头油腻的乱发,仿佛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一样,伸手就要去抓百耳的手。 从来没有亚兽对他这样热情过,百耳小吃了一惊,反射性地避了开,而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神色不变,只是笑道:“不过是侥幸杀死过一两头野兽罢了。不知你是?” “我是翼的伴侣,明希。”亚兽很友善,“自从昨天听兽人们说起你之后,我们就一直想见你,不过你知道的,咱们亚兽不像兽人那样容易辨清方向,除了取水和到旁边的洞屋找朋友外,去其他地方都要兽人陪着才不会迷路。但是翼他们又没空,所以就算我们想去看你也没办法……说起来,还是梅越最聪明,只有他一个亚兽能走遍整个部落都不会迷路。不过梅越现在不在这里,好像是被族长让人看起来了。” 明希显然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不等百耳追问,便叽哩呱啦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一股脑倒了出来。 61. 百耳有些诧异,心想看这个亚兽除了话多点,也不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人呀,难道是两个部落水土的问题?还是因为部落的亚兽只是针对原主?又或者说眼前之人也跟赞赞一样是个例外? “百耳,这个小兽人是你的孩子?”说了半天,明希终于注意到站在百耳身边,绷着小脸的古,惊讶而羡慕地问。他跟翼结成伴侣很久了,但一直都没怀上,所以对生了孩子的亚兽总是感觉很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苦涩。 “嗯,我儿子。”百耳垂眼温和地看向神色戒备的小古,有些意外,不明白小家伙怎么会对着一个没什么伤害性的亚兽这种反应。 听到百耳的回答,古抬头看了眼百耳,笑容一闪即逝,小小的身体又往前站了站,似乎想将百耳挡在身后。 “我喜欢小亚兽,又漂亮又乖巧,会被兽人们像宝贝一样捧着。”明希觉得古看自己的目光很讨厌,于是说。 百耳愣了下,才跟上对方跳跃的思维,感觉到身前小兽人绷紧的身体,淡淡笑道:“再可爱的小亚兽也要依靠兽人保护。”如果失去了兽人的保护,那么连活下去都难,就如原主。过了这么久,他也知道这边亚兽和兽人的出生率是差不多的,但是亚兽因为身体太过娇弱,在这片严酷的环境中很难长大,反倒是兽人粗生粗长,活下来的比较多,于是也就直接导致了亚兽被娇捧着的地位。 “兽人保护亚兽是应该的啊。”明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倒是因为百耳说出这句话而感到奇怪。 应该的吗?就像男人应该保护女人一样?百耳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下,又恢复了平静,笑自己还没适应这边亚兽女性的角色。但是就算再应该,也不是所有女性都会被男人保护娇宠,有很多也需要承担起一家生计,如农妇军眷,甚至还有的会被男人作践,如妓子一类。他想到上一世驻守在边疆的军士家眷,在战争最艰难的时候,会义无反顾地帮着守城。每每看到那一张张被边关烈日风沙磨蚀得粗糙皲裂早已不复青春美丽的脸时,他的心中都会升起无限敬意。故而,在这生存环境比自己上一世恶劣残酷了不知多少倍的兽人世界,亚兽如果一味只想依赖兽人的保护,只怕人数会越来越稀少。 “没有谁保护谁是应该的,尤其是用命。”除非那个人是他的亲人。百耳低语了一句,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跟亚兽正常相处,于是说:“既然你也不识路,那还是我们自己找吧。”说着,就要带着小古转身离开。 明希没想到正聊得好好的,这人会说走就走,直到父子俩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反应过来,忙追上去拦住他们。 “百耳,你们别乱跑啊。这里如果迷了路的话,会越走越乱的,到时兽人们想要找你都不容易。你们还是留在这里吧,等翼回来,再让他给你们带路。”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百耳看了眼四通八达的山洞,无奈叹气。虽然他可以边走边做记号,但是这个能装下整个部落的地方必然不小,就算最终能走出去,只怕也要花上不少功夫。 “那打扰了。”他没有再推拒。 “不打扰不打扰……”明希连连摇头,却在看到百耳的脸时倒抽一口冷气,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语声嘎然而止。原来之前百耳带着疤痕的那半张脸是隐在阴影中的,看上去不是很明显,但现在却因为他的转身而完全显露在了光线里。 “抱歉,吓到你了。”百耳对于自己脸上的疤痕倒是不太在意,不过对于吓到别人,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没、没什么。”明希结结巴巴地回,眼神有些躲闪,“你们跟我来吧。”一边说一边迅速地跑到了前面,心口还在怦怦直跳。 对于他瞬间变得冷淡逃避的态度,百耳只是一笑,并没放在心上。倒是小古脸上浮起愤怒的神色,紧紧抓着百耳的手,仿佛在说自己还在,自己永远会在百耳身边,不管他长成什么样子。 “你刚才为什么防备明希?”百耳感受到他的心意,心中暖融融的,想到之前的疑问,于是小声问。 “亚兽会欺负义父。”古不高兴地说。虽然在山洞里,跟出来的几个亚兽都听百耳的话,但是他却还记得当初在部落里时,亚兽们都在排挤孤立百耳。那时他也是孤儿,所以会分外留意跟他一样处境的人。百耳或许对他没印象,但他却亲眼看见过百耳被亚兽或嘲笑或避如瘟疫的样子,印象极为深刻,因此总觉得凡是部落的亚兽都会对百耳不好。 百耳低笑,用手抚摩了一下他的头,“现在没人能再欺负义父。”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平常,语气也很随意,但其中散发出的强大自信却让因听到两人悄语而回过头来的明希看呆了眼。那是既不同于兽人的粗犷野蛮,也不同于亚兽的娇柔漂亮,而是一种他从来没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的感觉。与此相比,他那张兽人化的脸,以及脸上的疤痕便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了。 “百耳,咳……百耳,你……”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舌头不像平时那么灵活,半天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百耳含笑抬眸,眼中幽光流转,说不出的风华潋滟。 明希呼吸一窒,这一回是彻底把自己要说什么给忘得干干净净了,心如擂鼓,却再不复之前的害怕。很久以后回想起此事,他仍不由地感叹,说是这世上若要论难看,肯定没有比百耳更难看的亚兽,但若要说好看,也再没任何兽人亚兽能比得上百耳。也是从这时他才知道,一个人美不美,其实不是单单依靠外貌长相。外貌长得好,不过得一个漂亮二字,可由精心修饰达到,但美却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东西,不是什么人都学得来的。而百耳在他心中,已不是一个美字能形容的了。 见他呆愣,古有些疑惑,百耳则垂眼轻笑出声,他没想到隔了时空,隔了种族,换了容貌,自己竟然还有能力让一个初识本来心怀恐惧的亚兽看得呆了眼。如果换成上一世的那张脸,只怕又是祸害……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脸上的疤痕,很快将这个念头抛开,带着古走到明希旁边。 “走吧。”相较于上一世那张脸,他倒宁愿是现在这个样子,不会太突出惹目,自然不会招来许多麻烦。那些疯狂的女人,那些目含异光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家世显赫,自己又能力过人,只怕早被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 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又敛了眸中光华,明希立即回过神来,心中还残留着刚才的悸动,但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眼,因此途中不止一次回头,显是想确定什么。 自己义父被一个亚兽这样看,古登时觉得不高兴了,拼命想挡在百耳面前,可惜个子不够高,因此这种行为除了让他自己更加郁闷外,便是挡得百耳连脚都没处放。百耳又好气又好笑,但也不想辜负小家伙的一番心意,便没说什么。幸好明希要去的地方很快就到了,才终于结束了这段辛苦的路程。 ****** 那是一个比百耳他们住的山洞还要大出许多的洞穴,里面除了散布着一些被磨蚀得玉洁光滑的平石外,并没有其他东西,干净而整齐。有几个亚兽正坐在里面,一边借着洞壁上透进来的光线缝补着兽皮,或做着其它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见到三人进来,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事,看了过来。 “这就是百耳,你们不是说想见见吗?”明希再次恢复了刚见面时的话唠,“这个是百耳的儿子,他们迷了路,正好遇到我,我就把他们带过来了。我刚刚问了,百耳真的有杀死过野兽哦,翼可没说谎话。你们别看百耳脸上有疤,其实他人很好的,一点都不吓人……” 百耳父子俩对望一眼,顿时很有种无语的感觉,不知道曾被那道疤吓得跑到前面,连话都没听百耳说过几句的明希是怎么得出百耳人很好这个结论的。虽然古也认为自己的义父很好,但还是觉得这个明希太神奇了,不过并不妨碍他对这只他开始还防着的亚兽终于产生了几分好感。 百耳注意到那几个亚兽里,只有两个年青的,其余都已是中年。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有一些好奇,还有一些防备,而在注意到他的长相和脸上的疤痕之后,似乎还闪过了一丝鄙夷和怜悯,并不是都像明希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他虽然不介意,但还是觉得那怜悯用在自己身上有些可笑。 “你真的杀了野兽吗?你没有兽人锋利的爪牙,是怎么杀的?”一个年青的亚兽问,虽然没说出来,仍让人看到了他眼中的怀疑。 对于这样近似于质疑的语气,如果是在平时,百耳是懒得回的,直接转身就走了。但现在还要在这里留上一段时间,如果不答的话,会让明希面子上不好看,正想开口不软不硬地回两句,就听古已抢先开了口。 “就算没有锋利的爪牙,我阿帕在捕猎上仍比最强的兽人更厉害。”一箭杀三头野兽,没有任何一个兽人能做到。至于将野兽困住,然后慢慢屠杀的阵法就更不用说了。 听到古的称呼,百耳有瞬间的诧异,但很快就明白过来,知道是小兽人不想这些人嘲笑他一个亚兽竟然让人喊父,所以才临时改变的。不免对古的机变能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相信这孩子只要引导得好,将来成就必然不一般。 62. 亚兽们笑了起来,他们当然不会相信百耳会比最强的兽人还厉害,但是维护阿帕的小兽人却让他们不自觉心生喜爱。其实大部分亚兽还是很喜欢孩子的,因为不容易怀上,像小穆的阿帕尼雅那样的毕竟是少数。坐在这里的有七个亚兽,除了两个年青的还没找到伴侣,其他五人,有孩子的却只有两个,由此可见兽人繁衍的艰难。 古被笑得脸都红透了,是给气的,但是百耳这次却感觉出他们没有恶意,于是轻轻拍了拍古的背,示意他没事。 “百耳,到这边坐。”果然,笑过之后,一个中年亚兽便招呼百耳过去,神色间再没了之前的生疏。这个亚兽没有孩子,知道自己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有孩子了,所以对懂事的小古稀罕得很。 百耳道了谢,带着古走了过去,在那亚兽旁边的一块平石上坐了下来。 亚兽们不再追问捕猎的问题,因为在他们看来,一个亚兽无论再怎么厉害,能杀死一头野兽只怕也是靠的运气。除非是亲眼看见,相信不管是谁都难以相信亚兽会强过兽人。 “百耳,能让我看看你身上这兽皮吗?”天气还冷,兽人们也许只需要在腰间围块兽皮,亚兽却不得不仍将身体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是实在是不方便。看到百耳那虽然破烂却贴身保暖,而且不影响行动的兽皮衣裤,都不由有些心动。 “你若有多余的兽皮,可借我换下来。”百耳只是微一犹豫,便答应了,因为他还打算着让人帮他把这身兽皮衣补补呢。 那亚兽原本只想就在百耳身上看看,闻言意外之余,更加高兴起来,连声说有,然后起身就往自己的洞屋跑去,生怕晚一点对方会反悔。 其他亚兽都忍不住笑他,一个说:“旦夷这是高兴坏了。都饿得手脚没力气,平时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多久没这样跑过了啊!” 听到他这话,百耳这才注意到他们都是背靠在山壁上的,灰黑的脸上泛着菜色,虽然手里做些缝补的活计,动作却很慢,可见饥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雪季就没吃饱过,那时兽人们不用出去打猎,还会省下些食物给我们。”听到他的疑问,另一个中年亚兽接话,但是和蔼的目光大多时候都是落在乖乖坐在百耳身边的小古身上,“后来过了雪季,洞里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每个人都盼望着雨季能饱饱地吃上一顿,谁知道又发生了兽潮。刚开始兽潮没到我们山洞,兽人们还能打到一些猎物,到了后来……在你们来之前,已经有好几天没打到猎物了,还死了几个兽人。”说到这,中年亚兽眼睛有些发红,将脸转了开。 “幸好你们来了,昨天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块兽肉呢。”明希接了话,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一脸的绝望悲伤,还能嘿嘿地乐,“你们那兽肉可真嫩,比我们以前吃过的都好吃,生的也香,我都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经他这样一歪,亚兽们的注意力顿时又转到了各种生兽肉的味道上去了,之前的难过顿时烟消云散。 百耳不由觉得这明希也算是个人才,难怪他刚才进来时,看到这些亚兽一点也没有想到饥饿这个问题。没过一会儿,旦夷手中拿着一大块黑色的兽皮回转,不过没像刚才那样奔跑,而是扶着墙慢吞吞地走着回来的。 百耳借了个洞屋,将身上的兽皮衣裤换下,裹上宽大的兽皮。他太久没这样穿兽皮了,实在觉得很不自在,于是坐在那里直到亚兽们研究完,并帮他补上兽皮衣裤之前都没再站起过。 “百耳,你这背上破的地方很像野兽抓破的啊,还有腿上这个地方,这是血迹吧?”旦夷拿在手上看了半天,最后忍不住问。 “来时遇到兽潮,受了点伤。”百耳回答得云淡风轻,哪怕那伤差点要了他的命。虽然在盆地里时曾搓洗过这兽皮衣,但终究还是没洗得太干净,留下了一些印迹。 “兽潮?”亚兽们都吃惊地看了过来,其中尤以明希表现得最夸张,“百耳我看看你的伤……你们怎么从兽潮里逃出来的?全都活下来了吗?好厉害!看你们的样子,好像也没饿肚子呢。”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来扒百耳的兽皮。 百耳瞬间窘了,因所处位置的关系,一时并没能躲开,立时被掀开了半块兽皮,腿上那道因少了块肉而凹陷下去勉强愈合的难看伤疤便显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中。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百耳轻咳一声,又将兽皮盖了回去,同时跟古使了个眼色,两人交换位置,古挡在百耳前面,不让其他人再有机会动手动脚。 “百耳,那很疼吧。”过了一会儿,从见面起便喜欢笑的明希眼圈发红地说。他是看过兽人们受伤的,也有比这个重的,但是在亚兽身上看到,却是第一次。他无法想像那种疼痛,因为平时偶尔磕磕碰碰,他都会疼得眼泪直冒,要被翼抱着哄上半天。 “唔,还好。”百耳对着动不动就眼红的亚兽不由生起一种无力感。他本来就怕女人的眼泪,而亚兽又顶着男人的脸,露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更让他无法消受。 “所以,百耳你是真的能捕杀野兽吧?”从来没开口的一个年青亚兽突然说。兽人们换盐还会带着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除了真正能狩猎的人,还有谁能做到? “阿帕本来就能啊,今天就猎了三头野兽上来。阿帕还会给断了腿的歧接骨,歧的腿现在都能走路了,再也不用变成残废。”古非常郁闷,觉得跟这些人说也说不听,还以为他骗他们呢。 虽然不知道三头是多少,但是亚兽们却从这句话知道百耳今天打到猎了。这个事实让他们既高兴又怀疑,毕竟连兽人们也没办法从兽潮中把猎物弄上来。还有断腿的事……他们感到要接受的信息量太大,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那么……就算是不太管事的亚兽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百耳,是真的吗?你真能接好被野兽咬断的腿?”问出这句话的却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亚兽,而是回来找自家伴侣的翼。他正好听到了古的话,他是亲眼看到过的,自然知道百耳能狩猎,所以对于后面的内容也是惊喜大于怀疑。 “如果是刚受伤的话,接好恢复原状的机会很大。”百耳早在翼走到洞外时便察觉了,所以并不是很意外,“时间太久,骨头长合了的话,我就没办法了。”倒不是真没办法,只是他没做过将长畸形的骨头打断重接这样的事,所以没必要说出来,以免误人。 “翼,你怎么回来了?”看到伴侣,明希脸上再次露出欢快的神色,扑了过去,连声问:“今天百耳真的打到猎了吗?百耳是不是比兽人还厉害?” “是真的。”虽然是在谈正事,翼却对于伴侣这样的打岔一点也不在意,很自然地回答之后,便又把话题转了回去,“如果你们能早点来就好了。”他叹息,“北的后腿断了一条……可惜已经被咬掉了。”因为曾经发生过断腿坏死,最后丢掉命的例子,所以那之后,大山部落的兽人们一旦腿断了,都会自己咬断,再不敢留着让它自己长好。这跟黑河部落的原因虽然不同,结果倒是一样的。 从本部落兽人的嘴里得知古说的话是真的之后,亚兽们看百耳的目光就不一样了,有敬佩,还有更多复杂得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懂的情绪。他们只知道,这个长相并不好看的亚兽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有孩子,能打猎,还能为兽人们接断腿……这已经不止是超过他们一点半点了。 “有很多外伤,如果处理得好,其实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遗症。”百耳想了想,感觉到这黑河部落的人似乎比大山部落的人更容易接受新的东西,于是决定提醒他们两句。说实话,他看到兽人们因为不通医药的问题而无端残疾丢命,心里也不好过,只可惜他懂的也有限得很,何况还换了个与上一世完全不相同的环境。如果大山部落因此而在草药以及治病疗伤方面有所重视,那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我会跟族医说。”如果说昨天看到百耳以弓箭射杀野兽,翼还只是震惊的话,那么今天百耳只是站在他们值守的洞口便猎了三头野兽这事已让他心服口服了。 说话间,旦夷已帮百耳将兽皮衣裤给补好了,而其他亚兽也弄明白了怎么用兽皮做出这种贴身方便的衣裤,正跃跃欲试地想做出一套来。 “你等我一下,我们跟你一起回去。”百耳接过旦夷递过来的衣裤,对翼说,不等对方答应已转身进了之前换衣的洞屋。 翼这时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忙对明希说:“你去堆骨头的山洞里找那种扁扁薄薄的兽肩骨和长腿骨出来,然后像这样……”他蹲在地上比划了几下,“把它们绑起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最好你们大家一起做。” 等明希听明白,百耳已经换好衣服出来等了好一会儿,他若有所悟,笑问翼:“怎么,找到办法挖土了?” 翼嘿嘿笑了两声,点头说:“是北想出来的。他原本就想帮着一起挖土的,只是不太方便,后来听漠说不用爪子,而是用其他东西代替,他一个人就在那里琢磨了半天,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我们试了一下,还真是比爪子刨快,而且不伤爪甲,只要有力气就行。正好,你也去看看吧,漠正念叨着你不在呢。” 63 这里的野兽因为体型庞大,所以肩胛骨也很宽大,若钻孔在柄端绑上长骨,做出来的东西倒像大铲子一样。大山部落最近吃完的兽骨都是堆在空置山洞里,以免扔出去惹得野兽更加狂躁,也幸好如此,不然就算想出办法也没用。 不止如此,他们还想出用嘎嘎兽干硬的爪子将泥土刨松以便挖取,再用很久没用过的陶罐陶锅接水,把泥弄湿和匀铲到坑道两边夯紧,筑成厚厚的名副其实的土壁,以免被野兽一挤就垮。总之你一句我一句,确实比漠一个人苦想弄出来的东西好得多。只是这样一来,漠承诺的烤兽肉就不够了。最终跟漠最要好的角,以及后来赶来的图等人都把自己那份也给捐了出来,反正当天的食物百耳已经打了出来。相较于吃烤兽肉,他们倒是更愿意吃新鲜生兽肉。 大山部落有七八百人,因为只在洞里挖土没有危险,只要能动的都下来帮忙了。亚兽和老人们力气小,又没有工具,就在尽量不影响兽人们动作的情况下用手捧湿泥,速度虽然慢,但也胜于无。 看到此景,百耳也不好再袖手旁观,于是指点了漠几下,让布出的阵不至于不堪一击,否则就真是要将这些满怀希望的大山族人心中的最后一线生机都给剥夺了。而他自己则在内力稍复之后,便又去猎了两头兽。够不够整个大山部落吃,他是不知道,但起码饿不死。小古闲不住,在看他捕了猎之后,也跟着跑去挖坑筑土墙。 百耳无聊,正想着回去练功,却被一个突然冒出的老兽人拦住。那老兽人手中拿着根兽头杖,脸上的褶子密得能夹死蚊子,百耳一见便想到了族巫,不自觉皱了皱眉,却还是捺住了性子静静地等对方说明来意。说实话,有黑河族巫的前车之鉴,他对跟巫扯上关系的人都有些反感。 “孩子,跟我来。”出乎意料的,这个老族巫表现得很友善,开口之后并没有黑河族巫那种阴冷的感觉。 百耳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回头跟图等人打了个招呼,才跟上去。他倒不是担心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能把自己怎么样,但是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又表现出了射杀野兽的能力,有点防备总没错。 老族巫颤巍巍地走在前面,从说了那句话后便再没回过头,骨质的拐杖跺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笃笃声,在安静的洞道中仿佛砸在人的心上。百耳步履从容地跟在后面,还有闲暇顺便研究一下这奇异的洞穴。 没走一会儿,后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图赶了上来。 “谷巫长,我跟百耳一起去。”大概跟百耳一样,对于族巫这一类的人心中忌惮,加上百耳本身就有古怪,同来的兽人们都有些不放心,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图跟着。无论怎么样,有兽人陪同总会好些。 族巫谷没有回头,只是抬起皮肉松驰青筋盘结的手摆了摆,算是答应。 百耳看向大步走到身边的图,有些意外。 “大伙儿怕你再迷路。”图简单地解释了下,暗指他来是大家的意思,没说是担心百耳那妖邪附体的说法被对方族巫察觉,引起麻烦。 百耳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感动,他很清楚因为自己的毫无掩饰,这些兽人应该早就看出了他的异常,却不仅没排斥害怕,反而在需要的时候会想到保护他。 事实上,从他附魂于百耳这具身体起,直到现在,环境的恶劣现实的残酷根本容不得他有一丝半点隐藏能力的机会,哪怕是拼尽全力,也不过勉强保得性命罢了,又怎顾得上会不会被别人当妖孽看。而如今,有了足够与兽人一拼能力的他,自然更不会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但同行兽人维护的举动,仍让他感到了一些欣慰,让他知道自己确实获得了他们的认同,而不是一个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存在。 在半暗半明的山腹通道里走着,直走,往上,拐弯,直走……百耳感觉到他们越走越高,因为大部分人都到了下面去帮忙,所以路上几乎没看到什么人。偶尔遇到一两个,也是半死不活躺靠在通道旁边,看着透进光线进来的洞口发呆的老人,听到声音,眼珠会转动一下,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那一瞬间,百耳竟莫名生起自己正走在牢笼里的感觉,而那些老兽人是正在等死的死囚犯。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不由抿紧了唇,暗暗发誓,以后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你怎么了,百耳?”图注意到他的脸色由最初的轻松,到渐渐变得沉重,忍不住问。 百耳摇了摇头,低声回:“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地方……”让人喘不过气。后面这句话他当然不会明明白白说出来,相信兽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牢笼,更不会明白被囚在牢中失去自由的感觉。而他也希望,兽人的世界永远都不要出现这样两个字。“希望兽潮早点过去。”最后,他说了这么一句。到了这里这么久,他还没有机会好好看过这片大陆呢,等兽潮过去,他们建立起新的部落,想必那时就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吧。 “会过去的。”难得看到他这样情绪低落,这让图不由想起在盆地里的那一晚,他坐在树上仰望星空的样子,心中微软,要努力克制才没伸出手去安慰对方。 “当然。”百耳微笑,暗忖能快点过去自然很好,如果不能,那么自己也不会坐以待毙,定要带着山洞众人迁进那盆地中。 图见他唇角终于浮起了惯常的笑容,松口气之余,又不由有些发怔,心想这人明明长得那么丑,为什么偏偏笑起来会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感觉到他的目光,百耳挑眉,有些好笑地回望,“还有什么想说?”他倒真没往别处想,因为这张脸确实没有能够吸引兽人的地方。雪季过后,他在河中洗澡时曾看到过自己这具身体的脸,倒不是想像中那么难看,虽比不上上一世,但也算硬朗英俊,只是更近于兽人,加上那一道明显异常的疤痕,在以阴柔漂亮为主的亚兽中未免太过突兀。就像一个女人长了张粗犷男人的脸,就算再英俊估计也会吓到人。对于长成什么样子,他倒不是很介意,因为骨子里的是他,无论长成什么样子,相信别人能看到的就只能是他,而不会因为外貌的粗犷或娇柔而有所区别。不过,这样终究省下了不少麻烦,至少他不用头痛地应付兽人的追求。 “你笑起来为什么这么好看?”听到他的问话,图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等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耳根不由一阵发烫,忙转头看向前方,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算是赞美还是调戏?百耳愣了下,失笑,倒也不恼,因为除了单纯的赞赏外,他并没感觉到对方说这句话时有其他不好的心思。 “只要心怀善意,每个人都能笑得很好看。”想了想,他如是解释,也真是这样认为。哪怕长得再丑,只要心中坦荡,笑起来也会让人觉得舒服。 心怀善意……图默默地琢磨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似懂非懂。倒是一直走在前面的谷巫回过头来,充满智慧的目光看向百耳,带着淡淡的笑意和赞赏。 “到了,进来吧。”谷站在一个洞口外面,说。 百耳注意到旁边与自己肩膀平高的地方有一个几尺见方的天然洞口,光线从那里洒进来,让所处的位置比之前经过的地方都要明亮。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一眼看到带着残雪的莽莽原林,绵延起伏的远山,以及玉带一样的河流。清新的空气从洞口处扑进来,让他心胸一畅,再没了之前的涩滞难受。 “从这儿可以看到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他对图低声说了句,便迈步走进了谷的洞屋。 图走到那个位置,也往外看了眼,浓眉不由皱了起来。正如百耳所说,也许他们来的时候,谷或者大山部落的人已经看到了。两个竹筏子从那条明晃晃的水中滑下来,相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何况是呆在山洞里早已闷得发慌的这些人,只怕一天大部分时间都会站在这里往外看吧。 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抓了抓脑袋,虽然是这样想,仍有些烦躁,因为他想起炎曾问过他们是怎么穿过兽潮过来的。如果大山部落的人已经知道他们是从水上过来,那么等兽潮过后,会不会也会想办法顺水而上,然后发现他们先找到的那个地方? 他在这边烦恼,百耳却已经把问题抛到了脑后,正站在谷巫的洞屋里惊讶地打量着,然后很快判断出,这里并不是谷巫住的地方,因为里面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却独独没有可供睡觉的平石和兽皮毯。 各种各样的骨头,红红绿绿的颜砂,晒得干枯的各种植物和昆虫……浓烈的草药味充斥在不大的空间里,让百耳突然觉得有些亲切,还有一丝不明显的喜悦。 “你过来看。”一进这里,谷巫登时像是年轻了二十岁,眼睛里亮起让人吃惊的狂热和激情。他拿起一支奇怪的虫子尸体,“这个是爬爬虫,我们有个兽人被软骨兽的毒液喷中,后来躺在地上等死时被这个虫子钻进肚子里,然后就好了。不过爬爬虫不好找,要到雨季最热的时候才会出现。还有这个,这是鬼手藤,我把它弄干了……” 鬼手藤百耳知道,雨季刚来时他差点就死在它手中,故而对于这种神出鬼没比动物还狡猾的植物印象深刻之极。 “鬼手藤能做什么?”对于大山的族巫显然早已经开始收集药材这个事实,他有些意外,不由怀疑其实黑河部落的族巫也知道这些。 64.. “种。”谷巫神秘地一笑。 “种?”百耳愕然,已经干枯的鬼手藤怎么种?种来做什么?而最主要的是,他听到了一种字,难道大山部落已经懂得种植了吗?那么为何黑河部落会不知道。 “把它碾成粉末,洒到岩缝里,它就能长出来。”可能是谈到自己擅长的东西,谷巫显得很兴致勃勃,“我们部落的岩缝里没多少土,又不长晒到太阳,那样鬼手藤就不能像在树林里那样长得好,只能抽出细细的一根来。它能吃烂肉。有的兽人伤口一直好不了,还会发臭生虫,流出红红黄黄的血水,我就把它放到伤口上,它吃过的伤口会长好。”说到这,他突然又变得颓丧起来,“但是,不好的是,它会把后代留在伤口里,从身体里长出来,把人掏空,用它治过的兽人还是会死。” 百耳不由打了个寒战,无法想像那种情景。 “你为什么还要种它?”而且这种种植方法真是太奇怪了,都不知道谁这么天才能想出来。 谷巫抓了抓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的光脑袋,抖着乱蓬蓬的胡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它好用得很,我舍不得,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又能让它清除掉烂肉,又不会长进伤口里面。”然后,他突然眼巴巴地看着百耳,意思不言而喻。 百耳尴尬,他才来这里多久,连最常见的一些植物都认不全,又怎么可能找到办法。 “鬼手藤怕火。只要被火烧过,那片地方都不会再长这种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跟进来的图突然插了句,惹得谷巫和百耳同时看向他,他窘了一下,解释:“以前部落周围有很多鬼手藤,怎么除都除不干净,我不耐烦了,直接扔了个火把上去……”谁能想到青青绿绿的鬼手藤能被火点着啊,就那一个火把,直接就将那片长得张牙舞爪的鬼手藤全给灭掉了,实在有一种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感觉。 所以有时脾气急躁点也没坏处。百耳得出这个结论。 “那如果我在它吃干净伤口周围的烂肉后,再用火在伤口那里烧一下……是不是就可以了?”谷巫听到这里,有些不确定地问,语气兴奋中透着忐忑。毕竟如果这种做法不行,那么又会让一个兽人在饱受折磨后死掉。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百耳垂眸想了片刻,然后建议:“其实可以直接用刀……用兽甲片将腐烂的伤口刮干净,直到看见新肉鲜血为止。”这是随军大夫处理伤口久治不愈化脓腐烂的办法。顿了下,他又补了句:“不过那样会很疼,如果能找到麻痹感知的药……对了,大肚兽的毒液可不可以?”最后一句,他是问的图。他记得兽人们说过,大肚兽的毒液一沾上人会没力气,但不会致命。 图愣了下,然后点头,“如果被大肚兽的毒液沾到的话,人会发软失去感觉,但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只可惜捕猎的时候,很少有兽人能幸运地熬过那段时间。 虽然百耳说的这个办法麻烦点,但是却更安全。谷巫听得眼睛直发亮,恨不得马上就试试。不过现在既没有大肚兽的毒液,也没有这样伤口的兽人给他医治,他只能压下心中的冲动,默默将办法记了下来,同时一再提醒自己要记得兽潮过后让炎他们帮他取大肚兽的毒液。 “百耳,你再来看这个……”难得遇到一个能跟自己谈论怎么治病疗伤的人,谷巫不免有些忘形,一边喊一边就要伸手来拽人。 百耳对这个醉心于医药的族巫倒生起一些敬意,见到他的动作,也就没想避开,却不想图一个闪身挡在了他前面。 “百耳是亚兽。”图低沉的声音中带着警告之意。意思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多大年纪,都是个兽人,绝不准对他动手动脚。 谷巫先是愣了下,而后摸着光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竟是一点也不生气,还解释说:“一直没人愿意跟我谈论这些虫啊草的,我是太高兴了,以后不会,以后不会……” 百耳无奈,在后面轻轻拍了拍图的肩,示意他让开。 “没关系,别太紧张。”他连跟年青兽人勾肩搭背都不在乎,又怎会在意一个老人的碰触。何况这里兽人和亚兽之间的防线也没那么森严,图自己不就曾当众抱过那个还不是他伴侣的那侬吗?而且其他兽人也没见有多在乎,在那之后不照样追求那侬。 听到谷医的话,图本来冷峻的脸色微缓,微微侧开了身,却仍然半挡在百耳面前,以便随时相护。只不知他如果听到百耳心里的想法,会做何感想。 “百耳,你看这个,这个可以让亚兽生孩子更容易,我们部落的亚兽用过。”谷医献宝一样递过来一棵长着很多根须皱皱巴巴像个蔫萝卜一样的东西,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上面传来的苦甜气味。 百耳心中一动,伸手接过,放在鼻边闻闻,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东西都像上一世的人参,除了个头大得惊人外。人参有固本回元,护命强身的作用,富贵人家在女人生孩子时多少都会备着点,以防万一,似乎……确实对生产有些作用吧,虽然它的作用并止于此。 “这还是我看到一个难产的人兽在吃它,后来很快就生下了兽崽,就找了一些回来。你们黑河部落肯定不知道它有这样好的用处。”谷医得意地说,还作出一副大方的样子,“你带些回去,以后生孩子时用得着。” 生孩子……百耳本来在专心翻看的动作顿时僵住,面色变得古怪之极。 跟他同样僵住的还有图。似乎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百耳是一个亚兽的身份,会和兽人结成伴侣,会生孩子。不……不对。他突然想起,其实百耳早就有过伴侣,还有过孩子。一瞬间他的目光变得黯沉下来,胸中涌动着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绪,他只知道,如果那个叫远的兽人还活着,自己只怕会控制不住想要弄死他。因为那个兽人在危险的时候不顾自己的伴侣跑去救别的亚兽,因为那个兽人不配做百耳的伴侣,因为……因为那个兽人曾经抱过百耳。如果图这时候认真审视自己的心的话,他一定会发觉最后一个才是让他心动杀机的主要原因,只可惜兽人在感情上的懵懂让他错过了一次发现自己真正心意的机会。 生孩子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百耳感觉到身边兽人传递过来的奇怪情绪波动,终于回过神,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能尝一下吗?”他问谷医。生于簪缨世家,对于人参等珍贵补药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一听他的话,不管是心情暴躁的图,还是正等着看对方惊讶敬佩反应的谷巫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出手来抢他手中的东西,最终由因为年轻而身手更加敏捷的图得了手。 “这是生孩子时吃的东西,怎么能乱吃!”图紧张得眉毛都竖了起来,手紧紧握着放到背后,生怕百耳扑上来抢。 “是啊是啊。生孩子时吃有用,你现在没有孩子……”谷巫连连点头,说到这,目光往百耳肚子上看了眼,有些不确定地补了句:“万一有了孩子还没到生产的时候,你吃这个不是坏事了?” 图本来还对谷巫跟自己意见相同而感到高兴,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脸上再次变色,怒道:“百耳没有孩子!百耳怎么可能怀孕?” “没怀就没怀,这么凶做什么?”谷医被吼得有些委屈,小声嘟嚷,“就算没怀也不能乱吃亚兽生产用的药啊。” 百耳轻咳一声,不明白图为什么比自己更在意这个问题,但是如果继续在这事上纠缠下去,实在是浪费时间,于是打岔说:“我不吞下去,就尝尝味道,应该没问题。”如果能确定是人参的话,那可算是捡到宝了,他并不愿意因为避讳怀孕生子的话题而白白错失。 图还想劝阻,但看他神色坚定,不容反驳,只能悻悻作罢,不甘愿地揪下一小截须子递给百耳,不过眼睛却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瞪谷巫。如果不是这老头,百耳又怎么会想到吃这种奇怪的东西? 百耳接过放进嘴里细嚼,熟悉的滋味瞬间弥漫口腔,甘中带苦,口舌生津,确确实实是人参的味,不过更加浓郁厚重。虽是这样,他还是不敢断言,毕竟这里的一切都跟上一世有很大差异,如果弄错了,只怕会害死人。想到此,他原本想吐出来的动作停下,转而咽了下去。 最先发现他吞咽动作的是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图。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手下意识地伸到他的脖子上似乎想扼住,却又颓然地垂下,情知已来不及,又是懊悔又是担心,不由怒骂出来:“你不是说不吃下去的吗?又没孩子给你生,你吃那个干什么!” “快!快!抠喉咙……抠喉咙……”谷医也急了,一边跺着兽头手杖,一边嚷嚷,也不知是对百耳说,还是对图说。 图一听,也顾不上许多,把那人参样的东西往老头手中一塞,当真就要上来逮住百耳抠喉咙。 百耳吓了一跳,哪里能让人把手伸到自己嘴里来,忙迅速闪开,同时急急解释:“不要紧张!这又没毒。我以前好像吃过,我就试试,如果吃下去没事,这东西可是大有用处。”他不好说自己有内功,真有点问题,也能靠内力压住,然后慢慢排出药性。 65 “你吃过?”图的动作顿了一下,直接想到了百耳当初的流产上去。 “你吃过?”谷医则是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如果这个不止是生产的亚兽能吃的话,那可是一件好事。 百耳嗯了声,但没多说,而是收敛心神细察体内感觉。等回过神时,发现两个兽人都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不由失笑。 “就算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也没那么快吧。”他笑着说,但是胃中升起的那丝暖融融感觉让他几乎已经能够肯定,眼前之物必是人参,或者说功效会比人参更好。 本来看到他笑而松了口气的两个兽人心再次提了起来。 “我的洞屋就在旁边,要不百耳你去躺躺?”谷巫有些心虚,就像图想的那样,他也认为如果不是自己把这东西送到百耳面前,百耳也不会想到去吃它。 “你能走不?还是我抱你去?”图一边问,一边作势伸出手。 百耳哭笑不得,抬手在他伸到面前的一只手臂上安抚地拍了拍,“无妨……我没事,没什么不舒服,等再过一会儿吧。”知道如果不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这两个兽人还要担惊受怕。 “巫长,等兽潮过后,我想送一个小兽人过来跟你学这些东西可好?”黑河部落的族巫是靠不住的,而他自己又没有多少时间专心弄这个,但如果没有一个通草药的人,以后新部落的人生病受伤了难道又要像原部落那样跳一场舞,喝点烧骨头灰和血混合的汤就行了?因此在发现这个老者既肯钻研治病救人的办法,心胸又宽之后,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把学东西很快的小兽人星送到这里来。 “作为回报,到时我会把制作弓箭的办法一并送上。”不等对方回答,他已先一步主动提出交换条件,而没有以此次助大山部落渡过难关来作要挟。 不料谷医却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打猎是族长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那个你跟他去谈。你要送人就送来,多两个也没关系,我还希望越多人学会越好呢,可惜我们部落的兽人都不肯学,觉得我那几招还比不上他们自己用舌头舔上几下……”说到这,他又有些沮丧了,事实上,兽人们是对的,因为他除了发现那个可以帮助生产的东西外,其他治伤的办法倒真比不治好不了多少。 “为什么不教给亚兽?”既然他都这样说了,百耳当然不会客气,心中的人选登时又多了古一个。不过他很好奇,这里的亚兽无论是力气还是体型都跟上一世的男人差不多,怎么就除了做饭补兽皮外,不能做点别的。比如种植采摘,比如采药治病,这些他们应该完全能应付得来才对。 “林子里太危险,不止是野兽,还有吃人的植物……亚兽那么娇弱,胆子又小,哪里敢进去。而且他们一看到血就是又哭又叫的,唉……”谷医摇头叹气,对于教会亚兽为兽人治伤这种事显然是不愿去想。 百耳听得脸都黑了,无法想像一个男人因为看到鲜血而又哭又叫的样子,那是男人吗?那简直比娇小姐还娇啊。他觉得亚兽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倒有大半原因是兽人给纵容的。但是这是兽人世界亘古流传下来的习俗,他自己又不是这个部落的,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百耳看到血不会又哭又叫。”安静了很久的图很突兀地插了一句,神色间不自觉流露出些许自豪。 “哦,对哦,百耳也是亚兽。”谷巫似乎忘了自己之前还在向百耳大力推荐生孩子要用的药材的行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我这记性,我找百耳来是问他接骨的事,差点就忘了。” 于是这次黑脸的换成图了,心说百耳是亚兽这是明摆着的事吧,你怎么会装出刚才知道的样子? 百耳终于明白这个族巫找自己的目的了,不由忍俊不禁,觉得如果自己不说,估计老人很快又会忘记,然后转到别的地方去。 “对于接骨,我其实懂得不多,只会处理简单的骨折。如果骨头碎成几块,又或者断骨已经长合,我就没有办法了。但是那样确实也是能接好的,不过要靠巫长你自己去慢慢摸索。”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又难得遇到一个在医术上肯钻研的兽人,百耳便毫不吝啬地将自己懂得的一些东西倾囊相授了。比如接骨要注意些什么才不会让骨头长成畸形,怎么应急处理外伤,怎么消毒包扎防止伤口化脓腐烂,以及草药的外敷内服等等,他说得笼统,因为他自己也只知道一个大概,但对于一个毕生都在致力于研究用外物疗伤治病的老兽人来说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等等,我得记下来,我得记下……”谷医一边叨叨,一边撅着屁股在乱七八糟的杂物里翻找着,好半天舀出几块泥板子和一根小兽刺出来,盘腿坐在地上就开始认真地刻起来。 百耳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发现老人刻的是一种近似于图形的复杂文字,有的能从形状上大概猜出是什么,比如草,比如骨头,有的则完全看不懂。他有些意外,因为在黑河部落并没看到过人使用,所以一直以为这个世界还没开始产生文字,没想到这个老族巫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个只有巫长会。巫长会把族里发生的大事记在土板上,然后再刻到骨头和石头上,传给下一任巫长。这样我们就不会忘记自己的根源,变成到处流浪不知自己来自什么地方的客兽。”图低声解释,末了,还担心地问了句:“你没事吧?”过了这么久,似乎并没见他有什么不好,也许那个东西一般人真的能吃。 “没事,这个应该对身体有好处。你以前可曾见过?”百耳瞥见谷巫吃力而缓慢的动作,有些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文字没有传播开。 “没有。你想要吗?”想要的话,等兽潮过后,他就去找。 百耳点了点头,“这个也许能够吊命……如果有人快要死了的话,用这个的话可以多拖上一段时间,也许就能把人救回来了。”这是他想要确认人参的最主要目的。 “真的!那我舀去让他们都认认,以后大家出去打猎的时候都留意一下。”图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变得郑重起来,目光在老人的杂货堆里扫了一圈,最后真让他从里面翻出两根兽人手掌那么粗的参来。 “跟巫长说一声。”百耳见他不问而取,忙说。 “他自己说要给你几根的。”图很不解,但还是问了两句,可惜谷巫刻得太专注,只嗯嗯两声便不理他们了。图摊手表示无奈,“你看,我就说吧。” 百耳只得作罢,想着等下一次再跟谷巫打个招呼,并问清楚要怎么找这个参。 “我们走吧,看样子巫长不刻完是不会再搭理我们的。”他说。眼看着天色渐晚,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然后不得不庆幸图跟了来,不然自己只怕要在这里干坐着等谷巫重新注意到他。 图当然不会反对。 “百耳,你怎么会懂那么多?”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图突然开口问。不说之前那奇怪的能困住人的阵法,弓箭,算术,竹筏,只是今天他说的那些,就足够让图感到前面的这个亚兽完全不应该属于他们这个地方。其实他们一起来的兽人们都有过这种想法,只是没人问出来而已。但是现在图却有些忍不住了,他怕有一天这样的百耳会消失不见,那么他们连想要找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找。 终于还是问了。百耳的背影微僵,然后又恢复如常。 “你们不是猜到了吗?”他不答反问。 听到他亲口承认,图不由紧张起来,手心无端冒起了冷汗,“你……你真是邪……”邪灵附体这几个字他终究没说出来,不是害怕,只是觉得不该把这个称呼用在一直帮助他们的百耳身上。 百耳停下,转身面向他,微笑:“就算是吧。”一抹异世孤魂附着在一个死去的亚兽身上,不是邪灵附体是什么?哪怕是在上一世,这样的人也是被火烧死的下场。他之所以坦然承认,一是因为他用感知探查过,这四周只有图一个人,二是想知道这些兽人是怎么想的,他不愿意再玩明明都心里有数,却非要假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游戏了。 图不得不跟着停下,低头看着他的脸,面色有些严肃。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邪灵究竟是什么?你以前是住在哪里的?那里什么样子?你原来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附到百耳身上?” 没想到他思考了半天,竟然问出的是这样的问题,倒像是跟远方的来客闲聊一样。百耳不由绝倒,原本劲力暗蓄的手指瞬间放松。他是打算只要图表现出一丝半毫的畏惧厌恶,就出手制住人,然后在其他兽人发觉之前迅速离开此地。不过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你不怕吗?”他还是有些奇怪。 “我为什么要怕?”图比他更奇怪。虽然一直听族里的人说邪灵如何如何可怕,但是他却从来没看到过所谓邪灵附体的人害过谁,不说百耳对他们多有帮助,就是以前被烧死的那些,如果真那么凶厉可怕,又怎么会被烧死? “是没什么可怕的。”百耳低低一笑,眸中闪过惆怅。上一世那些生活富足学识广博的人还比不上一个没开化的兽人的见识和心胸,真正可笑之极。 66 “我本名萧陌。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百耳转身往前走去,身后传来脚步声,显然图没有丝毫迟疑地跟了上来,他唇角浮起一抹浅笑。“醒过来时,就在这具身体里了。” “那百耳呢?”图问,心中暗暗记下萧陌这两个发音。原百耳在部落里就相当于一个隐形人,不,也不全然是隐形,想到那个常常躲在角落里,闪烁的目光透过脏乱的发丝偷看别人的丑陋亚兽,图就觉得背上渀佛有虫子爬过。问这句话,要说是担心原百耳,那就真是太虚伪了。他是想知道百耳是不是还留在这个身体里……好吧,他其实是担心有一天百耳回来,萧陌不见了。这样说或许对百耳不公平,但是图根本不会那样想,他只认定他接受的人。 “不知道。也许死了,也许在我原来的身体里。”如果那样必死无疑的伤还能医治得好的话。想到后面这个可能性,百耳不由皱了下眉。以原主的性格,如果活在自己那具皮囊里,只怕会更惨,但望父亲兄长多维护一下了。若是他够聪明,又拥有自己记忆的话,战事过后激流勇退,当个富贵闲人,后半生荣华当是保得了的。 “那就是说,他不会再回来了?”图追根究底,想得到一个绝对的保证。 “除非我死,也许能。”百耳勾了勾唇,冷冷说。要说他有多想霸占着这具身体,当然不是,但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性命,他自当牢牢把握。但凡人力能为,他必不会轻言放弃。“怎么,你想他回来?” “当然不是。”图想都不用想,立即反驳,但同时也彻底放下了心。顿了顿,他又补了句:“要不,我们以后就叫你萧陌吧。”叫萧陌,也就是向所有人宣告,百耳不再是百耳。 百耳沉默了一下,然后摇头:“算了,还是叫百耳。”他倒不是怕其他人知道,而是不想占了别人的身体,还要把别人的名字蘀换掉,那纯粹是把那人存在过的痕迹完全抹杀掉了。至于他自己,他完全有自信,就算顶着这张脸,顶着这个名字,他萧陌还是萧陌,根本不需要依仗任何东西来证明他的存在。 “其实百耳这两个字合在一起,就是我的陌字。”他笑说,觉得自己跟这百耳其实挺有缘的。 看着他挺拔如枪的背影,图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从上面找到原百耳的影子,但明明是同一个身体…… “百耳,你认字?”找不到才好。他摇头把那个念头抛开,好奇地问。 “巫长写的我不认识。”百耳摇头,“我原本所在的地方,认字的人很多。”但凡家里有点余钱的,都愿意送孩子去私塾念点书,就算不参加科考,以后在外面找活做也能占点优势。他就曾经严格规定过手下将领,诗词歌赋可以不通,但绝对要识字。因为只有那样,他们以后在仕途上才能走得远。否则无论在战场上多么勇猛善战,最终大都会被埋没,而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况。 听到他的回答,图的目光瞬间由好奇变成了羡慕加崇拜,如果小古在,估计两人的表情是一样的。他张了张嘴,原本想说让对方教他的话咽了下去,因为认字在他们眼中是无比尊贵的一件事,整个部落只有族巫会,而族巫绝不会把这个教给他选定的接蘀者以外的任何人。这也是保证族巫地位的手段之一。 感觉到身后的沉默,百耳回头看了眼,注意到年青兽人眼中的渴望和遗憾,他先是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笑道:“我这不是巫长会的那种字,你可要学?”事实上,就算图说不学,他也打算新部落安定下来之后,开始教小兽人们识字。至于成年兽人和亚兽,那就看他们各自的喜好了。 图蓦然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对上百耳带笑的眼,指着自己鼻子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说……我……我可以……可以学吗?” “当然。”看到他的反应,百耳眼眸微弯,心情大好。觉得如果要在兽人中找出一个好奇心最重的,那一定是眼前的这个。 “可是……好。”图本来想说认字那样尊贵的事,不是不能随便教给别人的吗,但是又怕因为这句提醒让百耳反悔,忙一口答应了,想着只要我答应了,你就算后悔了也不行。 百耳微一点头,算是将这事定了下来,然后接着往前走。等走了一会儿才想起不对,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图:“这是你带路呢,还是我带?”这图以前看着那么精明,相处熟了才发现他也依然没摆脱兽人傻愣愣的本质。 图正沉浸在可以学认字的喜悦当中,听到话也没反应过来,倒是眼睛晶亮地问:“百耳,你能刻一个字给我看吗?” 面对着对方淳朴乞求的目光,百耳无法说出拒绝的话,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捡起块石头,在靠近石壁处的泥土上写了个图字。他生在世家大族,三岁认字,四岁开始握笔,经史?p> 郝裕倨迨榛挥胁谎У摹W肿匀恍吹眉茫呐率鞘鞅剩嘧髦剑闯隼吹淖忠廊唤鸸刺跃⒂辛ΑU庋淖痔宸绺褚幌伦泳腿猛枷不渡狭耍罂从铱矗峡聪驴矗吹构ィ薏荒芘跗鹄创撸馐鞘裁醋侄纪宋省?p> “这是图,你的名字。”百耳忍俊不禁,突然很想知道当对方得知这是自己名字后会有什么反应。 图本来伸出去想要摸一下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倏地又缩了回去,不敢置信地看向百耳,嘴唇动了动,却没问出来,但眼神却明明白白在寻求对方的肯定。 “是你的名字。”百耳郑重地点了下头,脸上笑容加深。他其实是按自己猜测写的这个字,毕竟兽人们的名字都只是一个读音,没有实际意义,因此究竟对应着哪个字,自然由他写。 得到想要的答复,图的脸上登时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如果开始还只是凭感觉喜欢这个字的话,那么现在简直就可以说是视若珍宝了。他在字前蹲下,伸出一根手指,隔着一断距离小心翼翼地照着地上的字勾画着,一遍又一遍。虽然顺序乱七八糟,但是脸上的认真专注却让百耳不忍打断他。 如果让其他兽人看到图这个样子,只怕要当成笑料笑很久了。百耳暗忖。但是直到不久的将来,他才知道,自己着实低估了认字在兽人心中的神圣地位。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眼看着天色将暗,哪怕再不想,他仍不得不催促。等再晚,就看不见了,他们又没带火把出来。 连催了两遍,图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如果不是土一刨起来字就毁了,他一定会连土带字弄回去珍藏起来。看到那么威猛的兽人眼睛竟然开始发红,百耳抚额,忙说:“等回去你找个木片或者骨头来,我给你刻在上面。” 即便是有了这样的承诺,在离开时,图仍然是一步三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百耳早已忘记自己第一次看到和写出自己名字时的感觉,因此完全无法理解兽人对于自己的名字被第一次用在他们眼中无比神圣尊贵的字写出来的心情。不过看到图这样喜欢,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一路上图都沉默不语,连百耳的身世也没再打听了。回到他们住的山洞时,其他兽人也都回来了,古一见百耳便扑了过来,手里还抓着块用兽皮包着的新鲜兽肉。 “义父,这是给你留的肉。大家都吃了。”知道百耳是去了大山族巫那里,而且又有图陪着,古倒是没太担心,只是有点想得慌,因为自从山洞出来之后,他就没离开过百耳这么长时间。 百耳没有接,摸了摸古的头,“我还有烤肉,不吃这个,你自己吃,或者给别人吧。”他又不是兽人,有熟食的时候,自然不会去吃生肉。 古认真地看了看百耳的神色,确定他是真的不想吃,才没再说什么,直接把兽肉塞给了图,“那图吃。图你的兽肉在你兽皮那里。”说完,就拉着百耳回了他们睡觉的地方,“义父,我那里还有烤肉呢。” 图闷不吭声地回了自己的兽皮毯,面对着其他兽人的问话一概不答,将古给的肉随手放到了留给他的肉旁,便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他舀着根谷巫用的那种细兽刺,一块巴掌大的兽骨,还有几根骨刺进来,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用骨刺在兽骨上钻啊钻,连萨跟他说话也不理。直到钻出一个能够串进去兽皮绳的孔眼来,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笑意,然后便舀着这块兽骨和兽刺走到百耳面前。 百耳正在问漠土阵的进度,被图突然伸到面前的手吓了一跳,有些莫名所以。 “你答应我的。”图理直气壮地说。 百耳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接过兽骨兽刺,“已经快看不见了,明天给你刻。”他并不是商量,而是告之。 图也没说不可以,就是不肯离开,只是站在那里巴巴地看着他。百耳一阵无力,只能挥手让他点了根火把过来,然后就着火把的光芒提聚内力,在上面先浅浅地写了个图字,然后再慢慢加深,因为不像雕刻印章那么麻烦,倒费不了多少功夫。 看着渐渐显现出来的图字跟之前在地上看到的那个是一样的,图脸上的笑容才真正变得灿烂起来。等百耳刻好舀给他时,他却不接,反而翻转骨面,指着另一边的空白处说:“这里刻萧陌。” 百耳太熟悉这两个字了,闻言下意识地就在上面写了下来,等写完才反应不对,疑惑地抬头:“写这个干什么?” “我怕我会忘记。”图回答得坦然。他觉得自己认识的是萧陌,承认的也是萧陌,不是百耳,但是对方又不打算叫回以前的名字,所以他只能这样记了。 “忘记就忘记吧。”百耳完全不在乎。 “那不行。”图再次展现了他的固执,虽然这固执来得让人莫名其妙。 百耳揉了揉额角,不知道他在坚持些什么,但不得不说还是有些感动的,因此终究妥协了,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将萧陌两个字刻在了上面。 67 图舀到刻好自己和萧陌名字的骨片,不由眉开眼笑,珍而重之地割了一根兽皮绳穿上,谁要都不给看,却不妨被萨一把给抢了去。 “这是什么?”因为火把还燃着,萨将那块骨头翻来覆去地看,发现上面的字后,凤眼一眯,避开图的手,大有对方不回答就不还回去的架势。 其实就算他不逼问,以图激动的心情,估计忍不了多久也会拉着人炫耀,所以就见图得意洋洋地指着骨头上那一个字说:“这是我的名字。” 虽然已猜到上面的可能是文字,但是当听图说那是他的名字时,萨仍然惊愕地瞪大了眼,旁边正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对于图不肯给他们看骨片本不是很在意的兽人们也吃了一惊,然后下一刻就见哄地一下,兽人们全扑了过来,幸好萨见机快,才没被人把手中的东西抢走。 “给我看看!” “图,你的名字是什么样的?” “图,你今天要不让我们看,你就别想睡觉!” 兽人们见萨护得紧,倒也不再直接上手抢,而是七嘴八舌地吵得人脑袋嗡嗡作响。萨才不管他们,背过身仔细地看着上面刻下的字,然后翻过来又看了另两个字,本想开口问,却想起图之前对百耳说过的话,最终作罢,只是郑重而*惜地摸了摸,最后看向正坐在人群外含笑看着这边的百耳。心中一动,反手将骨片还给了又是得意又是苦恼的图,然后挤出人群走了过去。 “百耳,你会刻我的名字吗?”因为百耳是坐着的,他不得不也跪坐下,才勉强让百耳不用仰望他。 “萨么……”百耳想了想,在萨与飒两字中最终选择了前者,“能。”然后取出一根竹箭,把箭尾放在火上烧了一会儿,现出焦黑之色后,说:“给我找块兽皮……” 他话没说完,萨已经一弹而起,飞快地跑过去扯了自己的兽皮毯过来。百耳将皮质的一面翻到上面,然后就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大大的萨字。然后抬起头,看着萨笑:“萨。在我们那里是一个姓。”他说得坦然。他想,说不定眼前这些兽人的名字以后都会变成后世兽人姓氏的起源。 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扫以往的冷淡,直捧着自己的兽皮毯傻傻地笑,估计以后都不会再舍得舀这块毯子睡觉了。 百耳还来不及感慨文字对兽人的影响力,下一刻已被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兽人以及他们的兽皮毯给围住了,连古都被挤了出去。图身边顿时冷清下来,他松了口气,舀着那块骨片又反复看了一回,然后再珍而重之地挂到脖子上。转头去看萨,一眼看到那个大大的气势磅礴的萨字,他心里顿时不平衡了。弯腰一把扯起自己的兽皮毯,决定要让百耳在上面写一个更大的图字来。 “你都有了,怎么还来?”要说不平衡,最不平衡的应该是古了,他闷闷不乐地站在人群外,想看又看不到,想挤又挤不进去,只能一个劲地安慰自己,义父是自己的,以后自己想要多少字就有多少字,才算勉强按捺住暴躁的心情。看到图也拎着兽皮走过来,登时炸了。 图嘿嘿一笑,伸臂一把捞起小兽人,说:“我带你进去。”说完,就往里一边挤,一边喊:“让让,让古进去。”然后他自己也沾着光,挤到了最里面。 也就十几个字的事,百耳倒不会觉得麻烦,因此几乎有求必应。当面前的那张兽皮毯舀走后,他又把箭尾放到火把上烧了烧,看到面前已经铺好了一张没写过的兽皮毯。 “图。要最大的。” 耳中响起一个字,他反射性地写了上去,一笔未完,蓦然抬起头,正对上图笑得有些谄媚的脸,“你不是写过了吗?” “那个太小了。你再给我写一个呗,要比其他人的都大。”图一边伸手挡住挂在胸前的骨片,生怕被要回去,一边却又死乞百赖地说。 这个霸王脾气!百耳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满足了他的愿望。其他还没舀到名字的兽人恨得牙痒痒的,偏又舀他无可奈何。 于是这一夜,除了百耳外,每个兽人都抱了块兽皮毯在怀里,却舍不得用。百耳把古提溜到了自己毯子上,才没让小家伙跟其他人一样苦熬寒夜。 ****** 虽然人多,还有趁手的工具,但因山洞太大,也足足花了三天土阵才布好。其实山洞里的泥土层不算厚,在挖到过腰线之后,便触到了岩石层。就算加上挖出来的土,筑起的土墙也才勉强有一人那么高。为了防止体型高大的野兽爬上去,漠让人敲碎了洞里的石钟乳,把尖锐的碎石片和兽刺兽甲片等锋利的东西趁泥湿的时候插在土墙上。这个想法还是来自于刺刺木以及当初百耳几人杀多足兽埋兽甲片的灵感。 等泥土彻底干燥已是第五日。这几日百耳每天早上下午都会分别射杀三到四头野兽,将内力耗得干干净净,晚上再修练恢复后,内力和臂力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长。谷医则除了天黑睡觉外,每天都抱着厚厚的一摞土板跟在百耳身边,着实从他身上挖出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土阵布好之后,炎以及大山部落的几个勇士都进去走了一圈,最终是由漠入阵带他们出来之后,便做出了打开洞口的决定。 开洞石的是百耳这方的人,角,漠,夏,布。因为只有他们四人最熟悉阵法,能在打开洞口的第一时间进入阵中,在兽潮涌入前安全回来。至于古,因为年纪小力气不够,就完全没必要去凑一脚了。 那一天,野兽汹涌而入,最终却迷失在匿大空旷的洞穴土阵中。大山部落的兽人们站在通往上层洞穴的入口处,随时准备用石头挡住两层之间的通道,却见证了野兽由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到后来的晕头转向,再到暴躁地撞击土墙或自相残杀。他们终于相信了漠当初的话,也重重地松了口气,对于撑过兽潮再次充满了希望。 那一天,由角漠夏布古五人分别带着五组大山部落的兽人进入阵中,猎杀了不少落单的野兽,终于解决了大山部落的食物危机。虽然还是没有办法得到木柴,但是这已足以让整个部落欢欣鼓舞。 而百耳他们也该离开了。 “既然你们的部落已经没了,不如到我们部落来吧。我们这里除了木柴外,其他什么都不缺,还很安全。”炎终于对他们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一开始来的时候看到大山部落的处境百耳有过这种想法,但是他是不会再次依附于任何人的,而要吃下一个七八百人的部落,以他们那可怜的二三十个老弱病残,只怕会噎死。 “我们有自己的安排。”他很直接地摇头拒绝了,并没问漠等人的意见。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去,炎是不可能看上山洞里的那一众老弱病残的。 至于图和他带来的人,他们代表的是黑河部落,百耳不可能蘀他们答复,因此只做了个你们随意的手势。 炎直到这时才发现图竟然和百耳不是一起的,有些惊讶,但仍希冀地看着图。就算图他们不像百耳等人有着稀奇古怪的办法,却也都是出色的兽人勇士,如果能留下的话,对大山部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们的族长巫长还在。”图也没直接说拒绝,但意思很明白。一个部落只要族长和巫祭还在,这个部落就不算灭亡,如果在这个时候跟一个大的部落合并,因为处于弱势地位,将会很快失去自己部落的传承。所以一般不到逼不得已,又或者是部落里原本就没有巫祭的,很少有部落愿意跟其他部落合并。当然,图拒绝的真正原因当然不是这个,而是在来的途中,他和百耳早就谈好了,双方都以兽神立过誓言,自然不能再答应别人。 眼看着对方态度坚定,炎有些惋惜,但也没勉强,而是爽快地道:“如果你们改变主意了,大山部落随时欢迎你们的到来。”语罢,顿了下,又道:“为了感谢你们这次帮的大忙,以后你们要盐都可以到我们部落来取,不用再带猎物交换。” 对方这样知趣,百耳表示很满意,同时对兽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有了更深一层的感悟。他们似乎在同类遭难的时候,如果有能力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去帮忙,而不会事先考虑清楚这样做自己会得到什么好处。等事情了结之后,受助的一方也会尽己所能地回报。这与他上一世已习惯了的处世观念完全不同,但是感觉并不是太坏,简单得让人觉得踏实。也许他可以尝试着适应这种方式。 一个火把从半山洞口扔到地下,惊得下面汹涌密集的野兽惊叫着让出了一片空地。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投掷火把的是百耳,他巧妙地运用内力控制住力度和准确度,使得火把落地时不会熄灭,很快就掷出了一个火圈。然后一提带来的石枪,在谷医眼泪汪汪的不舍以及漠委屈的控诉目光中,一手抓住藤索道了声后会有期,几个起落已经落在了火圈中。 因为他的到来,下面本就疯狂的野兽更加疯狂了,几乎要不顾火的威胁扑上来。百耳一抖石枪,几下干脆利落的挑拨刺扎,将扑到最近处的一头小耳兽穿破喉咙,扫入兽群中,暂时引开了兽群的注意力。他则横枪而立,站在火圈中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图萨等兽人趁此机会迅速滑下藤索,然后捡起地上的火把,再次将百耳围在正中,最后落下的是古。炎等人站在半山洞口看着下面的场景,先是情不自禁地叫好,然后便沉默下来。那时他们终于知道,一个亚兽,哪怕他没有化成兽形的能力,也依然能够与野兽正面相抗而毫不畏惧。 68 一行人举着火把顺利地穿过了兽群,上了竹筏。站在竹筏上,百耳回头看向大山部落所在的山峰,渀佛能感觉到部落的人还在通过山壁上的石洞看着他们。 因为想要自如进出土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事,所以最终他们留下了漠。等兽潮过后,送星和古过来跟谷巫学草药时,顺便接漠回去。 逆水而行,速度总是要慢点,就算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一行人还是花了两天半的功夫才抵达盆地。在紫竹林登岸的时候,兽人们都忍不住欢呼出声,可见他们对此地有多喜欢。便是百耳自己,在看到那一片鸀色的草地以及蔚蓝的湖泊时,心情也不由得大好。 因为通往外界的通道已经被封住,众人于是打算在盆地中过夜,同时让人先去看看封石另一面是否还有野兽,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打通封石。封石的地方并不远,当鱼汤开始变得乳白飘散出浓浓的香味的时候,打探的兽人就回来了。他将当初封洞时最上面留着的一块活动石头取下来,靠听觉和嗅觉判断得出通道对面并没有野兽光顾过结论。 没有野兽在堵路,所有人都很高兴,那意味着不用再从水路绕到陆路走了。当晚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诸人忙碌起来,开始砍柴做火把。百耳则坐在一旁削竹箭。他的箭早在大山部落的时候就用完了,所以才会在下山时用石枪阻挡野兽。因为事情太多,在睡觉前无论是图想跟百耳继续打听他以前的事,还是萨想跟图私下打听百耳的事,都没有找到机会。 次日一早,在太阳出来之时,一行人舀着火把再次走进了通往山另一面的石道。湖泥虽然能封闭气味,但却并不紧实,轻轻一敲便脱落了,拆起来可比当初封的时候快得多。拆下来的石头他们也没到处扔,而是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边宽阔处,以防以后用得上。 这一次没有伤者拖累,等走到另一面时,竟是深夜,显然只用了一个白天。山洞里到处都是野兽的粪便,还有脱落的兽毛,却并没看到一头野兽的影子。图弯腰捡起一块野兽的粪便,捻了捻,又放到鼻边嗅闻,然后说:“是多足兽的,已经离开很久……”他正跟古学数数,因此下意识地掰了掰手指,然后给出了一个确定的时间:“应该超过五天。” 说完,他又察看了其他粪便,发现有小耳兽的,有獠兽的,还有一些是百耳没什么印象的野兽,但大都是五天前的了。显然在他们离开之后,那些野兽不止是闯进这里,还在此地盘桓了不少时间,直到他们的气味彻底消失才离开。而团聚在山脚下的兽潮也散了,只偶尔从夜色中传来一两声嗥叫,显然是路过的野兽。 山洞里太脏乱,根本没办法宿夜,而在黑夜进入密林,那也无异于找死。最终众人无法,又只能倒退回去,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才找到一处干净而又稍稍宽敞的地方凑合了一夜。 因为吃过一次兽潮的亏。次日众人进入山林之前,便点起了火把,以防被野兽攻个措手不及。不过运气要比去的时候要好,连赶四日的路程,路上除了不时遇到一两只蒙头蒙脑撞过来的野兽外,便再没遇到一次兽潮,哪怕是小型的也没有。 “如果不是被别的部落吸引过去,就是兽潮快要结束了。”图对于这种情况,如此解释。 当然,所有人都希望是第二个理由。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很顺利地到达了长满刺刺木的山脚下。让他们失望的是,那里野兽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比离开之前还多了。因为每天歇宿之时,他们都会补充上足够的火把,所以倒没费多大的事,便破开兽群走了进去。 然而还没走出阵,百耳就越过不算高的刺刺木看到洞前的空地上,两只红毛狼正跟一只杂毛三腿狼厮斗着,靠近洞口的位置泾渭分明地站着两群人,一群是允为首,一群则是族长族巫。那两头红毛狼极为狡猾,一头正面攻击,一头则专门负责攻击杂毛狼的断腿空漏处。虽然杂毛狼动作敏捷,仍被逼得节节败退,身上已经多处见血。允等人脸上都露出愤懑不平的表情,但却没人喊停。族长一方的人则兴奋不已,不时高声喝彩。因为两方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战圈里,所以并没人发现百耳等人的归来。 百耳勃然大怒,蓦地站住,侧脸问与他并肩而行的图,“这里有两人同时挑战一人的习俗?”而且还是两个健壮的兽人对付一个残疾的兽人? “没有。”图摇头,脸有些发热,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仍觉得羞耻,哪怕那两只红毛狼他并没见过。 百耳冷哼一声,眼看着诺被咬住后腿无法闪避,马上就要被另一头红毛狼扑倒,手迅若闪电地探向背后,就听得一声弦响,身后众人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的箭,就见到两道紫芒越空而过,转眼便到了两头红狼身边。 两声惨嗥先后响起,原本正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生起了两分轻慢心的两头红狼如遭电击般瞬间从诺身上跳离,同时转头面向百耳他们的方向弓起背脊,发出威胁的咆哮。而就在它们头上,一左一右两只耳朵上分别插着一枝紫竹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连身在局中的诺都是一头雾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穆一声欢呼冲了出去,才陆陆续续回过神。 “百耳来了!百耳回来了!”穆直接化成小豹子冲进阵中,就要往百耳身上扑,结果被图和古一左一右给挡住了。 穆抬起头看着两尊门神,眼神有些茫然,显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到了百耳的前面,但也没多想,就要绕过他们继续靠近百耳。哪知左绕被挡住,右绕还是被挡住,顿时怒了,吼了声。他还没长成,声音仍然稚嫩,听到人耳中只剩下可*,哪里能威胁到人。 “百耳是我义父,以后你都不能随便往他身上扑了。就像我不会扑到你阿父身上一样。”古在穆面前蹲下,点着小豹子的鼻子认真地教训。 图听到这句话,挠了挠头,有些心虚地退到了一边。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挡到百耳前面,事实上那纯属下意识的反应,连想都没来得及想。 穆不明白百耳就出去这么一趟,怎么就变成古的义父了,还不能再让自己亲近。而且,义父是什么?他眼巴巴地看向隔了一个人的百耳,乌溜溜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 “让穆过来。”百耳被看得心软,安抚地拍了拍古。他认识穆还在古之前,对小家伙的喜*绝不会比古少。 古有些不甘愿,但仍让了开来。穆欢叫了声,扑过去,两只小爪子牢牢地抱住了百耳的腿,尾巴欢快地摇动着,打在泥土地上扑扑直响,跟只小犬似的。 百耳莞尔,觉得这小家伙就算能打猎了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他反手把弓挂回背上,伏身一手抱起小豹子,另一手则牵着古,然后走向山洞。 这时允诺等人都反应了过来,正一脸欢喜地迎上来。诺身上还滴着血,眼神却很亮,里面闪烁着愉悦的光芒,显然是为了他们的平安归来而高兴。但是当他发现漠并不在其中时,顿了下,神色有一瞬间的迟疑。 “漠好得很,留在大山部落帮他们对付兽潮。”百耳目光何等锐利,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于是主动解释。 果然,听到这话,诺眼中刚升起的一丝阴霾也消失不见。虽然以前在黑河部落的时候,每次去换盐都会有人回不来,但是相信没有人想要去习惯失去同伴的感觉。 “这次换盐还算顺利,只在去的时候受了点伤,但都不算严重。”百耳在众人簇拥下一边往山洞走去,一边三言两语说了下换盐的经过。 听到他的话,跟他一起去的兽人都不免暗暗腹诽。还不算严重?也不知当时是谁昏迷不醒,浑身发热得让所有人一夜都没敢睡觉。 “刚才是怎么回事?”百耳当然不知道兽人们心里在想什么,看了眼不远处正一脸敌意瞪着他的两只红毛狼,问。 提到这个,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允开的口。 “你们走后发生了很多事。然后,从十天前开始,每天打完猎,都会有人向我们的人挑战。那两只红狼是双生子,不是黑河部落的人,因为他们部落被兽潮攻击,一部分人逃到了山下,被我们救了回来。但不知为什么,开始他们还只是旁观,后来竟然也开始挑衅我们。诺因为之前打败过一个他们的人。后来这两人就跳了出来,指名要挑战诺,还说他们是双生子,无论是打猎还是挑战兽人,都是两人一起上。”遇到这种情况,真是让人不接受不行,接受又觉得憋屈。 终究还是太直性了。百耳叹气,觉得兽人们总是这样,如果遇到一两个肠子多拐两道弯的就要吃亏。 说话间,已到了族长族巫一群人身边,百耳并没有错过族长扫向自己身后的恼怒目光。走在他身后的应该是图,图是部落的人,他们平安带回了盐,不应该是喜悦欣慰么,怎么会恼怒?思及此,他不由又看了眼族长,却见族长脸上已经浮起了亲切的笑容,似乎刚才的恼怒只是错觉。 百耳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但是也并没多做探询,直接进了山洞。然而在看到洞中的情景时,他原本还算不错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69 原本空旷整洁的山洞变得杂乱不堪,到处都是兽人的毯子,到处都是半熄的火堆和吃剩的兽骨和刺刺果壳,燃烧产生的烟雾和尘灰充塞在空气中,给人一种乌烟瘴气的感觉。百耳还没进去,便被那股呛人的烟火气以及浓烈汗臭味给熏地倒退了出来。不止是他,跟他一起出去的兽人们看到这种情况也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因为眼瞎而导致嗅觉比其他兽人更加敏锐的允脸上浮起一丝赧色,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当然记得百耳离开前对他们的殷殷期望,但是很显然他们还是让百耳失望了。 百耳将小豹子放到地上,犹豫了下,还是迈步往里面走去。目光淡淡扫过或坐或躺在山洞里的那些人,有熟面孔,也有完全不认识的,但是当他看到躺在角落里的几个老人时,脚步一顿,然后掉转了方向,往那边走去。 “百耳,你的兽皮间还在,我们没让他们动。”诺开口。 什么意思?百耳眼神一寒,低头看向仍是兽形的诺。但没等诺开口,他已看到一个兽皮间的兽皮被掀开,从中走出一个亚兽来。那亚兽无意地一抬头,正与百耳的目光对上,不由瑟缩了下,但很快又轻蔑地昂起了下巴,转身走了回去。 “兽皮间都让给了亚兽……反正天气也暖了,我们住在外面也没关系。”允在旁边解释,说到后面一句时,他的声音有些发虚,明显的底气不足。 百耳没有理他,直接走到几个老人的旁边,铺上自己的兽皮坐下,原本背在背上的石枪和弓箭放到了一边。小古和小穆分左右在他身边坐下。那几个老人原本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一整天倒有大半时候是在睡觉的,仿佛要睡到生命最后那一天。听到身边有动静也没动一下,直到百耳出声,才赫地翻过身来。 “百耳?百耳……”乔央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颤抖着手一把抓住百耳的手,“孩子……你没事?你没事!”一边说一边上下检查着百耳的身边,见好好的没有一丝血迹,才含泪点着头,连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听到他的话,其他几个老人也缓慢地坐了起来,原本麻木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没有人说话,但是小小的空间却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变得有生气来。 “拓,我离开这么些日子,你可再做出什么好东西来?”百耳安抚地拍了拍乔央的手,笑问睡眼朦胧的老拓。其实不用问,只看老兽人的样子,便知道他肯定好久都没动过手了。 老拓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稀疏的头发,嘿嘿笑了两声,直说:“马上做,马上做。” “百耳,累坏了吧,先喝点水。”赞赞手中捧着一个陶罐从山洞深处走过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显然之前是去取水了。似乎只有他,始终没有变过,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 “好,有劳。”百耳微笑,看着兽人们都在自己身边坐下,目光缓缓从他们身上扫过,允,诺,塔,果……然后又扫回来,最后问:“海奴和洛呢?” 赞赞本来往陶碗里倒水的动作一顿,然后才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而贝格却已愤怒地骂了起来,“百耳,你别管他们,就当他们死了!” 宏一把将贝格按进怀里,低声劝道:“别这样对百耳说话。” “我不是冲百耳……就是想到那个替百耳不值……”贝格将头埋在宏的胸前,哽咽得喘不过气。宏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轻轻拍着伴侣的背,低着头没有回应百耳的疑问。 百耳心中微冷,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只是将询问的目光转向说话最是简洁但又能抓到重点的诺。 “海奴跟部落的亚兽相处很好,洛把进出阵法的办法教给了族长。”诺果然没让百耳失望,只是两句话便将事情说清楚了。而这后面所代表的意思,不用他解释,百耳也能想到。 山洞里留下的老弱残疾兽人与部落的人和平相处下去的根本就是,山洞兽人们掌握着阵法的进出方法。只要他们一天掌握着这个,在兽潮消退前,部落的人都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所以洛的行为对于允诺等人相当于是釜底抽薪,让他们失去了跟部落谈判的资本。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在百耳看来,洛那样做对他自己并没有好处,因为他一个残疾的兽人就算投靠了族长,以后还是会被嫌弃。没了能与他配合默契的其他残疾兽人,他在正常兽人眼中依然一无是处。洛不该是那样看不清现实的人。但是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做,做就是做了,就该要承担起后果。 “最开始……”诺刚要开口,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百耳,族长找你过去商量事情。”一个有些眼生的紫发兽人站在外面,唇角撇着一抹轻蔑的笑,鄙夷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一众人,就像是在看一群臭虫一样。 没有人看到百耳是怎么出手的,就感觉到凌冽的风刮过头顶,下一刻原本安静摆在百耳腿边的石枪枪尖已经点在了那兽人的喉咙处,而百耳连头都没回。 “滚!回去跟那老匹夫说,想要见我,自己过来!”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么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语罢,手腕一翻,石枪再次安静地躺回了原处。那个兽人脸色微白,眼中的不屑与高傲消失得干干净净,默不吭声地转身离开了。 这一手不只是让允诺等人精神大振,让制出石枪的老拓眼睛暴亮,下决定以后还要弄出更多更好的武器出来给百耳用,还让原本就在偷偷注意着这边的一些人心中打起了鼓。 “继续。”百耳示意诺。有的事还是要弄清楚之后才好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原来自百耳他们离开之后,族长和族巫就开始慢慢给他们洗脑,一一举出例子证明百耳是邪灵附体,又暗示他们被一个丑陋亚兽使唤是件多么丢脸的事,还想尽办法想从他们口中探出进出阵法的办法,并许诺说等兽潮过去,建立起新部落,以后都会好好养着他们。残疾兽人们虽然性格憨直,但心里其实很清楚,很多事他们不争不计较并不是代表着他们傻。所以族长的话并没动摇他们心中对百耳的敬仰与信服。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海奴突然跟族里的那些亚兽越走越近,就算贝格劝也劝不住。不过,那个时候两方还是相安无事的。 然后,山脚下陆续来了几起被兽潮追得无路可逃的兽人和亚兽,都被他们救了回来。刚开始这些兽人和亚兽对山洞中的人和部落的人态度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后来偏向部偏向得那么明显。直到十天前,族巫突然说,野兽越来越多,百耳他们已经回不来了。 然后从那一天开始,一切就变了。正如百耳所料的那样,族长有了行动。那一天早上,部落的人第一次不用山洞兽人们带领就进入了阵中捕猎,并成功带着猎物回转。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洛和海奴的背叛。然后族长命令山洞的人让出兽皮间给族长族巫以及亚兽,并没等他们同意,便将众人的东西扔了出来。失去了阵法这一依仗,允诺等人又无法真正对一个亚兽下狠手,加上族长并没驱赶他们离开,也没要他们命的打算,众人最终还是决定忍了下来。因为无论是跟对方拼杀起来,还是离开,在这个非常时期对于他们都没有好处。但是只有百耳的兽皮间,他们拼死保了下来,没让任何人动。然而,也是从那时开始,每一天打过猎之后,部落的兽人就会挑战他们,然后那些救回来的外族兽人也慢慢参与了进来。他们虽然没保住兽皮间,也没保住山洞,却在面对健壮兽人的挑战时没有一个人退缩。双方互有损伤,但倒也没闹出过人命。 “我们以为你们真的回不来了。”允叹着气说,摸了摸穆的头,“小家伙哭了好几天。”穆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父亲的怀里,惹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自这些人来后,山洞里整天都又烟气又吵闹,什么都做不了,拓也就再也没做东西了。”乔央低声解释。 拓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我等一会儿就开始做。给百耳做更好的武器。” “你们怎么想,如果我要离开这里,你们愿不愿意,敢不敢跟我走?”百耳沉默了一下,问。心中由最初的愤怒,到现在的平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族长族巫留下了允诺等人的命,只凭着这一点,他也会给对方留一条活路。 “你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没有人犹豫。也许是对于百耳的信任,也许是早在雪季踏出部落的那一刻起,他们早就将生死置之了度外。 百耳微微一笑,问:“那如果我真是邪灵呢,你们还要跟着我?” 这一回倒不是那么齐了,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像是在尽力克制笑出来,还有人撇了撇嘴,似乎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又或者说完全不放在心上。最先开口的竟然是以脾气冷硬出名的瓦。 “我要给你做帐篷。”当初跟着百耳离开部落他就是这个理由,没想到过了这么,还是这个理由。连他的伴侣赞赞都别开了头,有些不忍再听。 “你一定是最笨的邪灵,被鬼手藤缠了还要我们救。被野兽咬伤了,还是要我们守一整夜才救回来。”角摇头感慨。 “所以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我们能救你。”夏接下了他的话。 70 眼看着话题走向越来越诡异,而围在他身边的人并没有一个显出害怕退缩的表情,百耳的心终于彻底落到了实处。 “那好,你们现在先去将兽皮收好,明天我们就离开。”他断然做出决定。 “兽皮?我们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有人不解。 “还有。”百耳一笑,拿起弓,抽出四支竹箭站了起来。两支握在掌中,两支夹在食中无名三指指间,拉弓上弦,箭尖略分,就在身边诸人诧异以及山洞其他人警惕的目光中,竹箭脱弦而出,直射山洞深处悬挂兽皮的藤索。两箭刚出,另两支已搭上弓弦,紧接着射往另一头的两根藤索。 四箭皆是蕴含内劲,那藤索虽然坚韧,仍应箭而断,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落了下来,同时惊叫声四起,显然兽皮下面罩住了不少人。 “还不去把我们的兽皮收起来?”百耳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诺等人。 一群连被野兽咬伤咬残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兽人这时竟然露出了尴尬表情,在他们看来跟亚兽抢东西实在是件丢脸的事,但是又不好违逆百耳的意思,反倒是贝格心中痛快之极,拉着宏就往那边冲。其他兽人没有办法,也只好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只剩下眼睛看不见的允留在原地。 “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百耳看到布被一个好不容易从兽皮底下钻出来的亚兽逮着大骂,不由摇头叹气,觉得这些兽人实在是太容易在亚兽手中吃亏了。 允轻咳一声,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句话,只能当作没听到。因为他还没忘记百耳也是个亚兽,而对着一个亚兽,实在不宜讨论亚兽的事。 百耳只是心有所感,也没想要答案,当看到一群兽人气势汹汹地从外面冲向诺夏等人的时候,俊眸一眯,一手挽弓,一手提枪慢慢踱了过去。 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跟亚兽抢兽皮的诺夏等人,在看到那些兽人进来之后,一改之前的犹豫,用嘴叼地用嘴叼,用手捡的用手捡,三两下就把那些兽皮以及绳索收了起来,古和穆还不忘钻进去把百耳那几件破烂东西也抱了出来。 “诺,你们竟然欺负亚兽,今天我们绝不放过你们!”一个兽人怒骂。 “我们只是拿回自己的兽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亚兽了?”夏笑嘻嘻地反问,经过换盐一行之后,他的自信早已恢复,同时也恢复了爱笑爱闹的本性。一指被亚兽又抓又挠只会躲闪的布:“老岩,你好好看看究竟是谁欺负谁?” 至于被点名的诺直接当那些兽人不存在,指挥着自己人把兽皮搬到他们睡觉的那边去。只可惜因为总有亚兽扑上来阻挠,让他们有些放不开手脚。 “这些兽皮间本来就是亚兽的,谁让你们拆……”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正想再说什么,却被一个从容不迫的声音打断了。 “谁说这些兽皮间是你们亚兽的?”百耳缓步走到岩的前面,唇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明明他比在场的兽人都要矮上少许,但那一身的气度那睥睨的眼神却让与他正面相对的岩有种被俯视的感觉。“这兽皮是你们亚兽缝的?这藤索是你们冒着危险去林中砍来然后挂上去的?还是这山洞这外面的阵法都是你们一土一石摆弄出来的?” 一个问题紧接一个问题抛出来,直问得岩以及他身后的一众兽人脸阵红阵白。这些兽人虽然听族长族巫的话,但是却没有族长族巫那样厚脸皮,之前允诺他们就算被欺到山洞一角也没想过提山洞归属的问题,他们自然也乐得假装心安理得。但是当百耳把这些一桩桩数出来的时候,他们就有些挂不住面子了。 “你们本来就是部落的人,那这些东西自然也是部落的。”那个凶悍的把布脸上身上挠出好几条血印子的亚兽听到这话,终于放过可怜的布,冲了过来,反驳得理直气壮。 百耳漫不经心地睇了那个亚兽一眼,发现眼生得很,但是看布那副狼狈的样子,还有想拦阻又不好拦阻,满眼担忧的架势,不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手腕一翻,左手拿着的弓一下子挑起了那亚兽的下巴,目光一瞬间变得深沉。 “贪得无厌,娇纵虚荣,懒惰无用,还有不知廉耻,你这种东西没有资格跟我说话。”他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地吐出,眼中迸射出的轻蔑与狂傲让那个亚兽不自觉发起抖来,连挣开都忘记了。至于他说的那些形容词,除了不知廉耻外,其他几个旁人勉强还是能听懂一点,几个原本还在跟诺他们抢兽皮的亚兽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却没人出声反呛回去。因为那一晚百耳将尼雅拖着扔出山洞的情景还深刻在他们的记忆中。 “你伤了我的人,就该知道要付出代价。”百耳继续说,目光一转,看向布,“你是不是喜欢他?” 布愣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却没否认。他是喜欢乌稚,但是自从瞎了一只眼后就再没敢想了。 百耳一看他的反应,心里顿时有数,垂眸睥睨着吓得面青唇白的亚兽,“你该庆幸布喜欢你。既然如此,就以身相抵吧。”说完,蓦然收回木弓,一把将乌稚推到布的怀里,冷声吩咐:“他是你的了。”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些亚兽,但是谁让兽人们需要,谁知道在别的地方是不是还能找到更好的亚兽。而一旦落进他的手中,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些亚兽变得有用起来。 乌稚一落进布的怀里,便想挣开,却被百耳冷冷的目光一扫就不敢再动了。他可没忘记刚才被百耳拿弓挑着他下巴时身上传递过来的强大威压,他毫不怀疑如果布开口说不喜欢自己,百耳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他。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太清晰了,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布傻了,看着乖乖靠在自己怀里的乌稚,想抱又不敢抱,想推开又不敢推开,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而其他人也不比他好,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强迫亚兽的情况。 “其他人都给我听着,谁再碰到你们,一并都给我带走。”百耳却不管他们的反应,目光扫过那几个还拦在诺他们前面的亚兽,下了死命令。谁都能看出他不是随便说说。 那几个亚兽登时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了开,然后眼睁睁看着兽皮被搬走,只留下一地凌乱的东西。 “百耳,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岩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气急败坏地质问。 “发什么呆?还不带走!走不动就抱,抱不动就给我扛,马上给我回去!”百耳对着一脸拘禁的布厉声喝道。直到布条件反射性地按他的吩咐去做后,他才转向岩,“怎么,你有意见?” “快拦住他们!”岩吼了起来,却不是对着百耳,而是对着身后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还有些发懵的兽人们,他自己也想冲上去。却被百耳一杆石枪给拦住了。而诺他们此时已经将兽皮等物放好,留了两个人看着,其他人又倒了转来,正好与部落的兽人们形成对峙。 “那个亚兽刚才自己说我们也是部落的,既然是部落的自然可以要部落的亚兽,怎么就不行了?”百耳手握枪杆中央,微笑着踱到岩的正面。 “但是……但是乌稚不愿意!”岩都不知道那枪尖是怎么到的自己胸前,但是却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僵着身体不敢动,嘴里却仍结结巴巴地反驳。 “我为什么要他愿意?”百耳依然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说出的话也依旧不紧不慢,“他伤了布,就该有所赔偿,除了他自己,他还有什么能赔给布的?”说到此,他目光上下打量了下岩,直看得岩毛骨悚然,才继续说:“就算是你们兽人,如果敢伤了我的人,我也不介意让你们以身相偿。”这里部落之间因为相隔太远,而且部落里的人数又实在有限,因此几乎很少发生部落与部落的战争,所以也就没有所谓的战俘和奴隶。但是如果惹火了百耳,他是真不介意把这两个词教给他们。 “百耳,你做什么?快放开岩!”就在岩正在想兽人被抢过去有什么用的时候,族长的声音传了进来。他们原本是在外面听图讲述换盐的经过,却被一个兽人告知山洞里起了冲突,所以匆匆赶了进来。 百耳却连眼皮都没撩一下,仍然用枪尖指在岩的心脏处,淡淡说了句:“如果不相信,你们大可以试试。”说完,也不见怎么动,石枪已被他收到了背后。直到这时,他才抬头看向脸色难看的族长。 “族长,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话吗?”他微微一笑,不等对方回答,“我说过再有下次,你会知道后果。我在外面拼死拼活换盐,你却在这里欺负我的人,你说我该怎么跟你算这笔帐才好呢?” 族长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侬已从人群后面冲了出来。 “百耳,你怎么敢这样跟我阿父说话!”秀美的脸上满是轻蔑,还有厌恶,但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优雅,然后很快语气一转,扬高了声音,对其他人说:“大家难道忘记百耳以前是什么样的?他害死了他的伴侣,又害死了他还没出生的孩子,别说打死野兽,就是面对着一个比他瘦小的亚兽也会发抖,但是现在他却敢跟兽人们穿过兽潮去换盐,还平安回来,他不是邪灵是什么?说不定这个兽潮就是他带来的!” 最后一句话让原本安静的山洞骚动起来,其中不止是部落的人,还有那些后来被救回来的。实在是因为这次兽潮对兽人部落的伤害太大,而在这之前,一些小一点的部落甚至不知道兽潮的存在,因此哪怕是一个猜测的原因也足够勾起他们压抑在心底的愤怒。 71 百耳不得不承认比起其他人来说,这个那侬还是有点小聪明的,至少他还知道怎么煽动气氛,激起众怒。 “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烧死,难道想让他再害死更多的人吗?”那侬继续说,声音更激昂了两分,确实很有效果。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顾忌着百耳亚兽的身份,不太愿意跟他动手,那么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点犹豫也被打消了。但是正当一些兽人想要扑过去的时候,就见眼前一花,下一刻,之前还在以正义者姿态指控百耳的那侬已经挪了地方,被百耳单手掐住了喉咙。 瞌睡来了送枕头。那侬的出现对于百耳来说莫过于此。他还想着要怎么不需要大动干戈就让族长和部落兽人们就范,没想到就有人傻傻地自己送了上来。 “邪灵?”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扣在那侬白皙的脖颈上,形成一个好看却危险的弧度。百耳目光缓缓扫过周遭充满敌意的兽人,唇角上扬,露出可谓是优雅之极的微笑,“不错,我就是邪灵。” 此话一出,原本要冲上来的兽人们竟然刷地一下退了开来,让出中间一大片空地来,只留下他和那侬。 百耳垂头低笑了两声,觉得这些兽人其实……挺有趣。但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覆上了一层严霜。感觉到身前的那侬因为自己手上的力道过重而已有些呼吸困难,于是放松了一些。 “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原本没想过要说出来。但是既然你提起了,这事总得还百耳一个清白才是。”他目光看着族长,冷冷地说。眼角余光扫到自己的人趁着这机会冲了进来,将他围在了中间。但是能战的终究也才十四五个,跟族长那边的兽人以及后来加入的外族兽人相比起来,着实不够看。至于图那边,他淡淡扫了眼,图带着他的那十几个人果然如之前说好的站得远远的,两不相助。 “还什么清白,你本来就是一个不祥……”那侬眼中闪过惶急的神色,也顾不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还掌握在对方手中,急急开口想要继续煽动起其他人的恐惧和愤怒,却被掐断了后面的话,也不知道百耳做了什么,明明已经窒息得头脑发胀,他却连抬手反抗的力气也没有,甚至于想昏迷都不能。直到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才真正感到恐惧。 “百耳,你想做什么?只要你放开那侬,我就放你们离开。”族巫上前一步,色厉内荏地喝道。在他旁边,是眼睛里闪烁着诡异兴奋光芒的族巫。 族巫很高兴,至于那侬是不是有性命危险他一点也不关心,他高兴的是百耳终于承认了自己的邪灵身份,那证明着他的判断没有错,也代表着他在兽人们心中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百耳连眼尾也没扫族长一眼,另一只手上所拿的弓箭一端缓慢地从那侬的左鬓慢慢划过眼角,一直到鼻翼。“原本我脸上的这条疤是该长在这张美丽的脸上的。”他悠悠轻吟,温柔得仿佛是在跟情人喁喁私语,但是不止那侬,连站得最远的人都听到了。一种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悸动的颤栗自许多人的心中升起,让他们不自禁屏息听他说下去。 那侬感觉到木质的冰冷触感仿佛利刃,似乎只要一用力,就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永久都无法消除的丑陋疤痕,如同百耳的那样。他身体终于控制不住开始发起抖来。 “你们每一个人都说是我害死我的……”百耳继续说,却在伴侣两字吐出口前,被人打断。 “远。”图走了过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希望从百耳口中听到伴侣两个字。 百耳眼微眯,身前的那侬看到图登时激动起来,露出求救的目光。图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说:“当年远是为了救那侬才死的,不是为了百耳。” 那侬显然没想到图会帮百耳说话,甚至揭开了当年的事,脸上有着不敢置信,以及更多的怨毒。 百耳也有些意外,因为图之前明说过两不相帮,而且现在说出这件事对他并没有好处。 “我因为喜欢那侬,所以帮着他把事瞒了下来,但是心里一直很愧疚……”面对着部落兽人们质疑的目光,图解释自己当年为什么没说出这事的原因,萨听得忍不住腹讳。愧疚?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两个字? “住嘴,图,你一定是被邪灵迷惑了!”族长一直以为图是喜欢自己的儿子的,所以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来,愣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族长,我可清醒得很,我记得我们这一群人差点死在兽潮里,是百耳他们把我们救了回来。”图目光冰冷地看向族长,如果说在回来之前他还想着自己是部落的人的话,那么在族长因为他没有杀死百耳而大发脾气甚至威胁他说如果不杀死百耳,他永远都不能娶到那侬的时候,他就做出了决定。那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的人无论你为他做多少,他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甚至是不屑一顾的。而当他想要你做的事没做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脚将你踢开。他图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自然更不需要受制于任何人。 “在换盐的时候,也是因为百耳,我们才从兽潮里保住一命。就连歧的腿,也是百耳为他治好的。”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萨,腾,歧,山等人慢慢地聚在了他身后,无声地支持着。“我不管百耳是不是邪灵,我只知道是他带领着我们换回了盐。而你们安安稳稳地住在他和一群老弱残弄出来的山洞里……想要烧死他!”最后几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带着浓浓的讥嘲。 族长气得脸发青,说不出话来。其他部落的人听到这里,都露出吃惊的神色,然后悄无声息地慢慢退了开。 百耳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笑,扣着那侬咽喉的手微微放松了些,然后看向族长族巫:“族长,这山洞我也不想要了,便送给你们又何妨。” 此话一出,不止是族长,连其他人都大感意外。因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百耳明明占着上风,反说要让出山洞,实在让人想不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哪知道如果不是刚才远行回来,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古夏等人,否则百耳实在是不愿意在这山洞里再多呆一刻。 族长没有立即回话,跟族巫对视了一眼,才说:“只要你放开那侬,我们就让你平安离开。”一边说一边示意手下兽人们将百耳他们围起来。 竟然还是这一句话。百耳不由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一把将手中的弓箭石枪扔给最靠近自己的角,然后手指一翻,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块兽甲片,抵上那侬的脸。 “族长,你说我是不是该把这道疤还给你美貌的儿子?你说,这张美丽的脸上多了道疤痕,还有多少兽人会要他?”说着,他眸中闪过一丝戾气,不等人回答,手指蓦然用力,一滴鲜红的血珠浸了出来,那侬感到脸上传来的疼痛,不由尖叫出来,恐惧而又哀求地看向自己的阿父。 “阿父,救我,救我……图……图……只要你救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他浑身都在哆嗦,却不敢挣扎,害怕一挣扎百耳会在他脸上划出更大的疤痕。 图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不忍看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被划花,于是开口说:“百耳你轻点……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族长会答应的。” 族长没想到百耳说划就划,也被吓住了,经图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忙连声说:“快停手快停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百耳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图,图受不了他的目光,抬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洞顶,百耳这才笑着说:“族长,你看你们亚兽比兽人还多,兽人怎么保护得过来,不如送我们几个。我们这边单身的兽人还多着哪。这样吧,我也不要多,就十个好了。”他原本只想要五个的,但现在看图他们的样子,显然是要跟着自己一起离开了,所以还是多要几个比较好。至于全要走,他也没这个想法,一是太难保护,二是那样一定会引起部落那边兽人的不满。 一听说要亚兽,族长不由迟疑起来,而百耳手上的兽甲片立即往下滑了少许,于是那侬再次尖叫起来,“阿父,快答应他,快答应他……阿帕……阿帕……” 随着他的叫声,他的阿帕终于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神色焦急地看了眼百耳的手,才拉着族长低声说了几句。族长皱了皱眉,但还是抬起头看向百耳:“好。” 百耳唇角一勾,对诺说:“去拉十个亚兽,不要尼雅,肖柯,还有海奴。其他任何人都可以,然后用绳子全给我捆了,包括布的那个。哦,对了,族长的伴侣也不要。”说到这,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个站在族长身边很少出现在人前的亚兽。这个亚兽绝不简单。 诺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并没有迟疑,当下带着人去挑选亚兽。然后在一阵鸡飞狗跳和部落兽人的怒视中,不多不少拎回了十个亚兽,当真用之前挂兽皮的绳索绑得结结实实的。 在一片亚兽的哭骂声中,族长强忍着怒气,对百耳说:“你现在可以放开那侬了吧。” “现在不行。”百耳表示很无奈,在对方暴发前,补了句:“等明天我们走的时候,自然会把他还给你。”一边说,一边收起了兽甲片。其实他对破人相没什么*好,这兽甲片如此锋利,造成的伤愈合很容易,只要那侬回去后让兽人多给他舔上两下,估计就能恢复得光滑如玉,不留一丝疤痕,继续当他的第一美人。 族长投鼠忌器,虽然气恼,却不敢把百耳得罪狠了,只能带着人忿忿地离开。 百耳随手将那侬扔给夏,让他将人绑了,好好看守,才睇了眼那些后来冷眼旁观的外族人,没说什么,回了他们的地盘。 72 趁着天还没黑,百耳让诺等人去阵中又打了好几头野兽回来,将油脂用锅熬了,浸透兽皮。一部分兽皮用来做火把,一部分兽皮直接裹了木柴,至于兽肉则全部烤熟了,以备路上的时候吃。 每个人都在忙,连最小的兽人也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为了明天那些亚兽不至于血行不畅走不了路,百耳让人解开了他们手上的绳索,只挨个绑了一只脚,打着死结,没有利器根本弄不开。然而,他们却只是缩在一起,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悲哀,或破口大骂,骂百耳骂族长骂兽人,或呜咽低泣,并没有一人想到过来帮忙。因此,在吃晚饭时,除了水外,百耳没让人分给他们一点食物。就是水,也只有几个喝了,其他亚兽都是表示抗议地直接打翻。 百耳也不恼,只是淡淡说了句:“不劳作不得食物,不管你是谁。” 至于兽人们的不忍和发愁,百耳却是下了死命令,“谁敢心软,以后都不用跟着我。”其中尤其针对布,“我不管你是不是喜欢他,如果你敢偷偷给他食物或听他的话做不该做的事,别怪我不留情面将他扔到野兽群里。” 百耳的言出必行兽人们是领教过的,当然不敢抱着侥幸的心理。布虽然有些心疼,但也只能忍着。他知道百耳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因为相处这么久,百耳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他们好的,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其他人。 对于那侬,百耳倒是让人送了食物和水,至于他吃不吃就不在考虑范围中了。 图一行人晚上也睡到了百耳他们这边,当真如他以前说过的那样,以护卫的姿态将百耳一群人围在了中间。族长那边的人一下子单薄下来,留下的亚兽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没被选中,一边却又被族长的做法弄得寒心不已,没有伴侣的都开始暗自做起来打算来。兽人们则气恼不已,恨不能跟百耳他们打上一架,把亚兽抢回来,但是那侬在别人手中,喜欢那侬的兽人又占多数,加上图明显退出了竞争,他们的希望又更大了一些,自然不愿为此伤到那侬,故而也只得把这口气生生咽了下去。而外族那些人,则两边不靠,但气氛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安静诡异。似乎怕稍微出声大点,火就烧到自己身上。 就在众人忙完,差不多已经睡下的时候,一个黑影从角落的某处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值夜的兽人看了眼,发现是一个脏兮兮身体瘦小看不清容貌的亚兽,就没再理会。 那个亚兽被兽人看得瑟缩了一下,站在那里半天不敢动弹,等过了好久,发现没人再注意自己,才悉悉索索地往百耳他们那个方向挪动。在快要靠近时,被睡在最外围的歧发现。 “停下!”歧低喝一声。在睡前图再三叮嘱过,不准任何人靠近,因此兽人们虽然睡下,但也都暗自上了心。他们可不想因为一点失误引起几方冲突,最终不得不以厮杀解决,在这样的时期无论对谁都不好。这也是族长在发现图他们有偏靠百耳,而别族兽人又显然冷眼旁观的时候,宁愿舍弃几个亚兽也没发动战争的主要原因。 那个亚兽被歧出声吓得直发抖,乱发掩盖下的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顿时泛起了水光,似乎对方再说一句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看得歧把下一句干什么的给生生咽了下去,无措地往周围扫了眼,企图找人帮自己一把。可惜其他人都趴着,没有一个人感受到他的求助。于是一个兽人一个亚兽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一个不说话,一个怕吓哭对方不敢说话。 “我……我想……想找百……百耳。”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感觉到对方其实不是那么凶恶,那个亚兽终于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声音轻细比蚊子好不了多少。幸好兽人耳目灵敏,否则歧不一定能听清楚。 “百耳睡了,你明天再来吧。”歧不自觉也跟着把声音放轻柔了很多。 然而即便如此,那个亚兽眼里的泪珠还是哗地一下掉了下来。歧的毛登时耸了起来,不自然地支起上半身,却不知道要该怎么办才好,都想跟着哭了。 “歧,让他过来。”百耳本来还没睡着,闻声睁开眼,暗自观察了那亚兽半晌,才坐起身开口为歧解围。 歧松口气,冲那亚兽扬扬头,便趴下了。 亚兽迟疑了一下,才抬起脚从兽人之间的空隙走了进去,畏畏缩缩地来到百耳面前,又花了半天时间才鼓起勇气。 “我……我叫桑鹿。”这样害怕,他还知道自我介绍,可见颇知礼仪。 百耳神色微柔,冲他点了点头,“你好,我是百耳。坐!”他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兽皮,示意对方坐下。他不喜欢仰头看人,也不愿意为了对方站起。虽然对于桑鹿的脏有些想皱眉头,却有风度地没表现出来。 桑鹿看百耳没有像开始被兽人围着时那么凶,心稍稍放下,大约也知道自己很脏,因此只挨挨蹭蹭地坐了兽皮一个小角,大部□子倒还在外面。 “百……百耳,我……我想……我想跟你们一起……一起走……”安静了一会儿,桑鹿才轻轻地开口说出来意。 百耳愣了一下,周围那些被声音惊醒正竖起耳朵偷听的兽人们也吃了一惊,不由自主抬起头看过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亚兽会主动要求跟着他们离开这个安全的地方,踏进外面的兽潮中。 “为什么?”这太违反他对亚兽的认知了,百耳不得不问清楚。 桑鹿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往旁边某处瞟了眼,又迅速低下头,如果不是那张脸太脏辨不清颜色,百耳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他脸红了。 “我……我……诺救了我。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桑鹿开始还支支吾吾,等终于说出口之后,反倒镇定下来。 百耳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对周遭漠不关心的诺赫地一下撑起身体,惊愕地看向几乎没什么印象的亚兽,疑惑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别说他记不起自己是不是真救了这个亚兽,就算救了,不是应该的吗?那么多亚兽都被兽人救过,也没说要跟着他们啊。 桑鹿轻颤了下,整张脸上唯一出色的乌黑大眼睛瞬间溢满了泪水,欲掉不掉。诺顿时感受到了歧之前的纠结心情,想要再说点什么,又怕自己一出声对方的泪水就掉了下来。 “我……我要……做你的……伴侣。”哪知看着一碰就会出水的亚兽竟然会大胆说出这样的话,虽然磕巴的语气为他的勇气打了不少折扣,却更让人不忍拒绝。 诺傻了,哪里有亚兽上赶着给兽人做伴侣的,而且这亚兽那么一小点…… “你没成年吧。”他觉得有些烦恼。自从腿瘸后,他就再也没想过找伴侣的事,更知道不会有亚兽能看得上他,如今出现这种情况,他不仅没觉得高兴,反而很头痛。怎么会有这种亚兽啊?看那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是想找阿父,不是找伴侣吧。 哪知他这句话刚出口,原本看上去比软骨兽胆子还小的小亚兽表情瞬间一变,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我成年了,我上一个雪季成年的。”虽然他竭力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凶悍一些,但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就算是在这夜晚的山洞里也惊不到人。 诺默然,弯转身子,将头埋到尾后,正好看到自己少了的那条腿结出的疤痕,呆看了半晌,然后闭上眼睛。他想,百耳能解决的,所以他完全不必去理会那个莫名其妙的小亚兽。 桑鹿嘴扁了扁,又变回了之前来的小鹌鹑样,可怜巴巴地看着百耳,“百耳……诺……诺生气了吗?” 百耳微微一笑,“没有。”目光中有着审视,“你为什么要做诺的伴侣?” 桑鹿眼中闪过一丝羞涩,低下了头,乱发顿时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他嚅嚅地说:“我没有亲人了……那天我差点被巨尾兽吃掉,是诺救了我,他还受了伤……我就想跟着他……”每当想到那天诺从兽群中冲过来将他护在身下的情景,他的心就又酸又软,常常忍不住想要偷看那匹兽形并不好看,但却对于健壮兽人的挑战毫不畏惧的三脚杂毛狼。当白天听到诺要跟百耳离开山洞时,他就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个大洞,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直到后来下定了决心,才觉得轻松起来。 “你不怕我是邪灵?”百耳眼中泛起一丝笑意,但却并没马上放过这个小亚兽。 “诺不怕,我也不怕。”桑鹿抬起头,目光毫不躲闪地看着百耳的脸。他想诺那么好的人都听百耳的话,百耳就算是邪灵也不会太坏,虽然他对付亚兽的手段很可怕。 “这里很安全,离开这里,意味着要面对兽潮,你不害怕吗?”百耳眼神已经变得异常温和。他想,一个刚才从兽潮中逃生出来的亚兽,能为了诺离开安全的地方再次踏进让他害怕的地方,只这份心就值得人珍惜。 “怕……”桑鹿唇轻颤了下,但眼神很坚定,“可是诺要走,我要跟着他。” 这一回百耳是真正地笑了,笑意进了眼,进了心。 “好,你就跟我们一起吧。”他说。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桑鹿先是有些迷茫,然后才反应过来,脸上登时露出欣喜的光芒,急忙伸出一条腿:“给你。” 百耳愣住,不解地看着那条从兽皮下探出来的纤巧玲珑的脏黑小腿,“干什么?”这里有部落的嫁妆是送出一条腿么? “绑啊……像……像他们一样……”桑鹿以为他又反悔了,眼睛里再次泛起雾气,结结巴巴地说,同时指了指被绑着的那些亚兽。 百耳抚额,摆了摆手,叹息:“你是自愿的,不需要,去找个地方睡觉吧。”怎么会有这么傻又这么*哭的亚兽。 闻言,桑鹿眼睛里的水雾顿时散得干干净净,欢喜地说了声好,便自觉挤到了诺的身边,挨着他睡下了。 看到诺一瞬间紧绷的身体,却没出声让桑鹿离开,百耳不由心中好笑,却又有一丝欣慰。诺是他来此地后除允外,最先认可的朋友,他自然希望这个沉默寡言但却冷静睿智的朋友有个贴心的人。 73 次日,为了亚兽不至于无力走路,百耳让人给他们每个人分了半个兽人巴掌那么大的烤肉,绝对吃不饱,但却能勉强维持他们的活动。 “你可以扔掉它,但是如果跟不上大家的速度,别怪我把你扔下。”看到一个亚兽硬气地想把手里的肉块扔掉,百耳淡淡说。 被扔下意味着什么,不用说,小孩都知道。连兽人都不敢单独在兽潮里行走,何况是一个亚兽,不被撕碎才怪。 那个亚兽脸微微发白,但还是收回了手,默默地啃起来。 “每个人都能分到一袋水,由你们自己背负,谁不带,又或者扔掉打翻,那么直到下一次遇到水源之前,你都将不会再有水喝。”百耳冷冷地看着他们,示意兽人们把装水的兽皮袋提过来,分给亚兽们。 “你们最好弄清楚……”目光缓缓对上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他眸子微眯,射出凌冽的光芒,直看得对方惶然转开眼去。“这里不是部落,不会再有人宠着哄着你们。别试着挑战我的耐性,后果绝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有的事情点明了,聪明的,自该知道怎么做。当然如果真的蠢得太过,百耳绝不介意舍弃,以免拖累其他人。 怕亚兽受惊乱跑,将他们绑在一起的绳子并没解开,只是稍稍放长了一些,尽量不影响到他们的行动。只是一夜之间,这些平时看着神采飞扬的亚兽已面黄唇青,萎靡不堪。 “百耳,现在可以放了那侬吧。”看着他们已经准备出发,却丝毫没有放开那侬的打算,族长和一众部落的兽人都急了。 “族长何必着急,既然已经等了一夜,再多等片刻又有何妨?”百耳一笑,伸手从夏手中抓过那侬,依然伸手卡住他的脖子,成功威胁住一个忍不住脾气想要冲上来的兽人。“我们出了山洞,自然会把你心*的儿子还给你。” 族长颓然,挥手让兽人们退下,目光扫了眼从昨天揭穿百耳邪灵身份开始,便再没出过一个主意的族巫,心中大恨。明明当初力主杀死百耳的就是族巫,没想到两方真的撕破脸后,老家伙竟然又一声不吭起来。如果不是族巫掌握着部落的文字传承,而其接替人又已经死在了兽潮里,他真想把这个老东西给推进野兽群里。 百耳自不会去管他们内部的矛盾,安排好人手,便准备出发了。 “图,你们要跟他走?”那侬昨晚并没吃百耳他们给的食物和水,因此面色有些憔悴,但却更让他显得楚楚可怜起来。他原本是神色漠然地被百耳拖着走,却在看到图萨一行人竟然也背起了兽皮包袱,才赫然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地问。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图会离开他的身边,哪怕是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他还是坚信图是离不开他的,不然又怎么会开口向百耳求情。 “是。”图淡淡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应。这个亚兽他自获得部落第一勇士的称号那一天起便开始追求,算算时间,已过了四个雪季,如今决定放手,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只是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虽喜欢美丽的亚兽,但是却并不想要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背弃自己的伴侣。 “为什么?你走了我怎么办?”那一瞬间,那侬仿佛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垮塌了,不由拔高了声音,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 “你?”图有些疑惑,“你又不是我的伴侣,你想怎么就怎么,干什么问我?”不是还有那么多兽人在等着他选么。对于兽人来说,在和亚兽结成伴侣之前,追求和放弃追求都是自己的自由,彼此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约束。而那侬问话的语气却让图有种自己抛弃了对方的感觉,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眼百耳,却见他的目光正落在别处,这才微微松口气,对于那侬的那点源自于习惯的不舍终于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是去换盐之前你还曾求我成为你的伴侣!”那侬眼中浮起浓浓的羞愤与指责。 “你没答应啊。”图莫名所以,在这一刻突然无比庆幸当时那侬不曾答应。语罢,不等对方再说什么,拉着萨跟着诺等人先一步进了阵中。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再拖泥带水可不是他的作风。 等他们都进入阵中之后,百耳才一把将那侬推向部落的兽人,目光扫过躲在众人之后的洛和海奴,断然转身而去。他不是没看到洛眼中的羞愧矛盾与渴望,还有海奴的茫然不安,但是当初既然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应该承担起后果。相信洛其实很清楚这一点,无论多渴望回归人群,部落从来就不是他的归宿。只是就像海奴愿意为洛离开部落一样,洛也愿意为了海奴回归部落,那怕明知后果不是那么美好。 阵法出口处,十几个健壮的兽人手持火把站在最外围,里面依次是残疾兽人,小兽人,老人,以及亚兽。四周是疯狂扑过来,又被火把吓退的野兽。亚兽们吓得腿软得几乎无法站立。 在踏出阵法的那一刻,百耳有片刻的犹豫,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那些聚在洞前空地上与自己隔着刺刺木对望的兽人,其中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满眼仇恨的,也有漠然生疏的,但无一例外都带着股他们自己或许都没察觉到的绝望气息。无声地叹口气,百耳转过头,打消了毁掉阵法的念头。 “走吧。”他对等着他的兽人们说。 原本还有些不肯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的亚兽在近距离面对野兽之后,再也不敢起反抗的心,哪怕腿软,也强逼着自己跟上队伍的速度。因为他们没人敢去证实百耳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如果跟不上会把他们扔下。 因为有了老弱亚兽,队伍的行速慢了很多,百耳和外围的兽人不时要射杀一些野兽,以转移那些疯狂得连火把都快吓止不住的野兽的注意力。中午没有休息,午食是边走边解决的,以免耽误时间。亚兽们依然只分到半个巴掌大的肉块,这一回再没人有扔掉不要的想法。有一个亚兽因为喝水时没拿稳,整个兽皮袋的水都倒得干干净净,当场大哭起来。但是百耳并没有心软,果如他说的那样,不准兽人们把自己的水分给那个亚兽。至于亚兽之间,他倒是没管,可惜他们没一人舍得匀出自己的水来给那个同伴。 因为他们离开时跟来了不少野兽,所以到了下午的时候,百耳就让人开始寻找宿营地。之前走过几次,图他们对这一路倒是很熟悉,虽然没能赶到上次他们歇宿的地方,仍找到了一个临近水源的山洞过夜。 山洞外面一直到水边被围了一个巨大的火圈,是昨晚他们用浸透油脂的兽皮裹着木柴燃烧而成的。亚兽们被解开了脚上的绳索,得到自由活动的机会。 依然是猎兽,收集木柴,制作明日用的火把和浸脂兽皮,烤肉,以及就近挖取新嫩可食的野菜。那个打翻水袋的亚兽迟疑了一下,跟着帮忙熬起了油脂。其他亚兽见状,虽然脚疼得厉害,又没什么力气,但终究是饿得狠了,还是陆陆续续也加入了进来。也有两三个亚兽仍缩在角落,只知哀哀的哭泣,其中就有布喜欢的那个亚兽乌稚。 于是分食物的时候,凡是帮着做了事的亚兽都分到了一份足够的烤肉和野菜汤。至于那三个冥顽不灵的亚兽,自然是除了水外一点东西都没有。 “百耳。”布看着乌稚饿肚子,有些不忍。 “饿几天死不了。”百耳没好气地道,而后声音陡转严厉,“如果真死了,我负责给你另外找一个更好的,这种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不要也罢。” 布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灰溜溜地回到了夏他们旁边,然后被好一顿取笑。但是他们都很清楚,百耳如今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才这样训斥,换成其他不熟的人,他是连说都懒得多说一句的。也是因此,布并没有感到被抹了面子。 而跟另外两个亚兽缩在一起哭个不停的乌稚则被百耳那一声严厉的喝斥给吓了一跳,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布,终于明白到,自己想要依仗布的喜欢去打破百耳所立下的规矩的打算落了空。 因此,在第二天休息的时候,剩下的那三个已饿得头晕眼花,路上几度跌倒,差点被抛下的亚兽再没了之前的傲气,乖乖地跟着做起了事。 原本四天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十天。路上引来了不少野兽,逐渐形成规模极大的兽潮,不过因为他们木柴等物准备得充足,就算是在赶路的时候,火把也是熊熊燃烧着的,加上百耳他们轮流发动攻击杀死不少野兽,引起野兽内部的厮斗,一路倒也算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 在快要到达那个洞穴的时候,百耳拿出事前准备的十块四指宽兽皮,给十个亚兽蒙上,双手后缚,到了山脚之后,再由兽人将惊慌不安的他们一一背上去,由人看守着,之后才是其他人。 那一天他们没有在山洞中停歇,依然用大石堵上洞口,便接着赶路。直到从另一面出去,踏上草原,亚兽们眼上的兽皮带才被解下来。 当那片美丽而安宁的盆地映入眼中的时候,除了之前曾经来过的人外,其他人都惊呆了,就如同百耳他们当初乍然看到此地时的反应一样。 74房屋 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清风撩开薄雾,朝露反射着晨光,食草幼兽呦呦的呢喃,成年兽从容淡定的步态,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宁静,如同梦境。 一声轻泣传进耳,唤醒了众人的神智。一个亚兽正捂着嘴,为眼前所见喜极而泣。如同连锁反应,其他亚兽也相继号啕痛哭起来。就在他们已经绝望,以为等待着自己的是无止尽的辛苦劳作和恐惧折磨的时候,却看到了这样一片净土,怎不让他们压抑许久的情感崩溃。 没有人去管他们,山洞里的老老小小回过神后,小孩登时撒了欢地到处乱跑;老人们笑眯眯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走到湖边,喝几口水,再洗把脸,一道洗去旅途的疲惫以及对未来的迷茫;贝格一下子跳到宏的身上,欢快地大笑;兽人们围在百耳身边,显然是在等待解释。 百耳看到他们兴奋的神色,眼中也不由露出愉悦的光芒,于是简单地把发现此地的经过说了一下,末了道:“原本是想等兽潮散后再过来的。”谁知世事难料,山洞会变得乌烟瘴气,让人多呆一刻都难受。否则就算族长真做了那些事,他还是有办法重新拿回主动权,一直等到兽潮结束再散。 说到受伤的事,他只是一语带过,因此诺等人对于他们当初的惊险体会不是很深刻,只是充满感激地跪下,双手重叠平置地面,再俯身以额触手背,对着面前这片盆地行了个兽人最隆重的叩拜礼,嘴里念着:“兽神保佑!” 而在另一面,洗完脸的老兽人们,以及痛快发泄过后的亚兽们也都各自拜谢了上苍和兽神。只有小兽人们还不懂事,竟然冲到了草地上脾气温和的食草兽群里,追逐着那些食草兽疯玩。 因为连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兴奋过后,大部分人随便吃了几口身上带着的烤兽肉便找了块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躺下就睡了。 百耳睡不着,看到古已经趴在地上打着小鼾,便跟醒着的兽人打了声招呼,然后缓步往紫竹林那边走去。图正和萨在说话,见到,忙跟萨打了个手势,便追了过去。 “百耳,你不累吗?怎么不休息?” “白天睡不着。”百耳淡淡一笑,“你跟来做什么?这里又没什么危险,就算有我自己也能应付。” 图摸了摸短刺一样的头发,嘿嘿笑了两声,“我等会儿睡,陪你走走吧。” “我要去紫竹林,你也去?”百耳失笑。到紫竹林要走上大半天,如果图还想要休息,可实在没必要把时间耗在这上面。 “你去那边做什么?”图吃惊。他记得那边除了紫竹外,就只有一条河,到那里去还不如就呆在草地上晒太阳呢。 “洗澡。”百耳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一本正经地说。 果不出他所料,图的脸瞬间暴红,吭哧了好半天,才发出声:“洗澡的话在湖里不行吗?那边的河水那么急,怎么好洗的?” 百耳低笑起来。实在不明白这个兽人明明都追了那侬那么久,加上看他上次让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手段,实在应该是一个情场老手,怎么一听到自己说洗澡还会害羞。 他的笑声轻和如风,图只觉得好像有一根羽毛在挠着心脏似的,有瞬间的恍惚,不由自主看着他沐浴在阳光中的侧脸出了神。 “正因为水流急,我才去。”百耳回答,人已继续往前走去,并不在意身后的人是否跟上。 图回过神,紧赶两步,再次跟他并肩而行。 “我还是跟你一起吧。”他有些无奈。如果百耳只是在湖里洗洗,他还可以撒手不管,但是在那条河中的话,他就不能不看着了。 百耳笑了笑,没有拒绝。 “你说我们是用石头建房子,还是用泥土好?”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如果在此地定居下来,自然是建起坚固房屋最好,总不能一直住在兽皮帐篷里。那样局促的空间他实在是受够了。只可惜他不会烧制砖瓦,否则倒可将上一世的屋宇复制一二出来。 “房子?什么是房子?”图不明白。 百耳哑然,这才想起对方接触的一直不是帐篷就是山洞,又从哪里知道房子是什么。沉吟了一下,才斟酌着用词,将房屋的样式和好处描述了一遍。他自生下来起,到后来从军之后,除了行军帐篷外,所住的房屋都没有小于四进的院落。因此一提起来,说的大概也都是这种式样。 图虽然听得有些雾,不知道书房,武器室,练功房,厅阁厢榭等等有什么用,也无法想像出由亭院楼宇组成的华宅是什么样的,但是他却抓住了一点,那就是房子很坚固,不像帐篷那样风雨一大,就会被刮翻,而且房屋比帐篷保暖,比帐篷宽敞,可以用很长时间,不像兽皮会被虫蛀烂,每过一个雨季就要重新换新的。 “那就建房子吧。”他眼睛亮晶晶地说,突然很想看看百耳说的那些宽宅大院。“你说用石头,还是泥巴好?” 于是这个问题在百耳耗费了不少口舌之后又被抛回给了他自己。百耳只修缮过破损的城墙,用石头,石灰掺糯米汁筑成,很结实,而且耐风沙。他知道还可以用粘土和沙加红柳枝条或芦苇杆夯筑,不过因为他所驻守的地方产石,所以并没用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用什么,而是怎么取材。 阖眼思索了一会儿,他最终做出决定。 “用石吧。”这里有不逊于铁钎铁凿子的兽刺,有不缺力气的兽人,想要采石应该不会太难。至于粘合石块的东西,如果真没有,也许可以在石块与石块之间凿出嵌合的凹槽,虽然会多花些功夫,但稳固性应该比石灰糯米汁更胜几分。 “半山兽喜欢在陡峭的半山壁上筑巢,它们的巢是用碎石头混和着白水草泥筑的,跟山壁粘在一起,很结实。”听罢百耳的想法,图想了想,说。“白水草到处都是,到时我们去找点来,你可以看看能不能用。” 可以把碎石粘合,再挂在山壁上,这样的东西可丝毫不逊色于粘土和石灰糯米汁,百耳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两人又随意讨论了一些细节,以及日后的安排,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紫竹林。水流哗哗声从竹隙间传出来,图想到百耳之前的话,不自主耳根又开始发起烫来。 “你若累了,可在此休息。我去找根藤索来。”百耳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山壁,温和地说。 “找藤索作什么?”图不解。 “我将藤索绑在岸边石头上,另一头抓在手中,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被水冲走了。”百耳说,开始还一本正经的,到得后来,忍不住又想逗弄他两句。 图噎了一下,然后说了句我去找,便迅速地掉头走了。百耳注意到他通红的耳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图听到他的笑声,竟也不恼,不自觉也笑了起来。说不上为什么,他其实更喜欢百耳这样毫无顾及的肆意大笑,而不是平时那样让人看不出情绪的温和浅笑。 没过多久,他便在山脚处扯下了一根长藤,试过结实程度后,才卷成几圈拿着回来。百耳也不客气,拿过后就往水边走去。图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我就在旁边,你有事就叫我。”背对着百耳靠着一块大石坐在地上,他叮嘱,实在担心万一出事自己救援不及。 “知道。”百耳应了声,将藤索在石上绑紧,然后便开始脱衣。 听到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图的心跳莫名有些加快,脑海中不自觉浮起那一夜也是在这片盆地中,百耳进湖洗澡前,他猝不及防扫到的一幕,那修长的腰线,结实的肩背…… 他蓦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不继续想下去。 百耳跟萨一样是他的同伴,他的战友,而不是一般的亚兽。他一再告诫自己,仿佛只是那样想想都是对百耳的亵渎。 “你可睡会儿,我会在此呆很久。”伴随着下水声,百耳温和的声音传来,沉稳平静,让图有些慌乱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他嗯了声,果真闭上眼睛假寐。 百耳跑这么远,当然不是单纯地洗澡,他只是想借着这里湍急的水流练功而已。大致清洗过身体和头发,又将兽皮衣裤搓洗后放到一块石头上晾晒,他便深吸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然后一边抵抗着水的冲力,一边缓慢地沉到水底。在水底嶙峋的乱石间找到一处落脚,尾闾气动,在水流巨大的压力和冲击下,运转起内功来。等一口气尽,却并没有立即上去,而是直到感觉到身体承受极限之后,才缓慢地拉着手中的藤索慢慢地浮上水面。深吸口气,再次沉下,如此周而复始,一次比一次在水底停留的时间长。 图原是闭目养神,却因为太累,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等一觉睡醒,发现日头已经到了正中,周遭静悄悄一片,不由大吃一惊,先是试探性地叫了声百耳,没有得到回应,才慌忙站起身往河中看去。只见藤索仍好好地绑在石头上,另一端沉入水中,兽皮衣裤摊在石面上,已经晒干,却不见百耳的身影。他顿时急了,一边大声喊着百耳的名字,一边就要往水中跳去。 就在这时,破水声响,一个人从湍急的水中冒了出来,长发紧贴着肩背,眉间凝结着水珠,不是百耳是谁。 “我在这里。” 75暴躁的 “我在这里。” 百耳淡淡应了声,往岸上看来,正午日光映照下,黑眸仿似寒星,光华流转间自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雍容贵气。 图只觉呼吸一滞,脑中空白,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百耳唇角轻扬,如同晨曦拂开青岚,方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疏冷感觉瞬时消敛无踪。 “是要回去了?等我片刻。”他说,手拽藤索,便要上岸。 反射着阳光的水珠从刀裁般的眉际滑落,滚落颈窝,再满溢而出,在半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痕迹,然后迅速蒸干。当那小麦色的胸膛上深色的两点映入眼中时,图就觉得脑袋轰地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仓惶转过身,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我在林子外面等你。”他语气微促地抛下这句话,便急步而去。 百耳看了眼他的背影,只道又害羞了,不由笑出声。不紧不慢地爬上岸,就这样站了片刻,等身上的水稍干之后,才拿起兽皮衣往身上套。 图僵硬着身体走出竹林,低头看向被顶起的兽皮裙,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会……他将额头抵在光滑冰凉的紫竹上,慢慢平息突如其来的**,心里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喜欢的是美丽的亚兽,不该是百耳这样的。百耳就算再好看,那也跟亚兽不一样……有哪个兽人会因为自己的同伴长得好看一点,就想将其扑倒?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就算是亚兽,在雨季最热的时候,也会□着上身,只在腰间围一条兽皮裙,也没见他无缘无故就对着人家发情,这真是…… “怎么?不舒服?”百耳走出来,正看到图埋着头对着一株紫竹猛磕,不由关切地问。 图正情绪暴躁着,并没察觉到人的靠近,当听到百耳的声音时,不由僵了下,迅速瞄向□,发现已经平复下去,才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却落在一边,没有看百耳。 “没事,走吧。”他冷着脸,说,然后不等对方,已大步走了出去。 百耳觉出他的情绪有异,但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也没想出什么事会让他如此,便也扔到了一边。 “不知这里会不会像外面一样也有雪季。”百耳看着眼前葱荣的草木,发现并没有枯败过的痕迹,不由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听到他说话,图下意识地就要看过来,却在眼角余光瞟到他披散在肩背的湿润长发时硬生生地顿住,然后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直视前方。 “有。上次过来时,比这时候要冷一些,我们去探路,曾在半山看到没化干净的积雪。”他回答。 “若是这样的话,那要早做打算了。这里虽然有不少食草兽,但若以它们为食,并不是长久之计。”百耳沉吟。 谈起正事,图暂时抛开了心中的别扭,提出自己的想法:“百耳,我想从明天开始,还是去外面打猎。这里面的食草兽,不到实在打不到猎物,还是不要动。在雪季时,我们也能多一项倚仗。” 百耳眼中浮起赞赏的光芒,发现这个兽人的目光看得比自己想像的还要长远,哪怕是处在这样容易让人懈怠的环境中,他也不曾有片刻失去忧患意识。 “你打算怎么做?”他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问道。 “我是这样想的,每次出十个人去打猎和收集白水草,剩下的人就按你之前说的那样,采石建房,这样两不耽误。外面山洞里这时应该有不少野兽,打猎不难,只要注意点不让它们跟过来就好。至于白水草,可能要多等上一些时候,等兽群散去才行。”图一边思索,一边说。 “你是说从山洞过去?”听了半天,百耳对图的想法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嗯。”图目光放远,落在来时的地方,那里隐隐能看到几个黑点在走动,显然有人已经起来了。 “为什么不走水路?”百耳笑,“那样既可锻炼操筏的能力,又能省下搬运猎物的麻烦,而且在路上消耗的时间也少了一半,早上出去,晚上就能赶回来。” 图顿了一下,想看百耳,又忍住了。 “我忘记了还有筏子。”他闷闷地说,有些懊恼。 “以后打猎时,你们出五人,我们出五人,每次都带上一个亚兽,让他们帮着做饭,并采集可吃的果实野菜回来。”百耳继续说。对于那些亚兽,他是有所打算的,虽然要他们来的本意是为了安定兽人们的心,但却并不打算白养着他们。 “让亚兽跟着去?”图愣住,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显然极不赞成这个主意。“他们去能做什么?还要我们分心照顾他们?” “怎么?十个兽人还保护不了一个亚兽?”百耳笑语激将。“还是你舍不得他们吃苦?” “当然不是,我又不喜欢他们,他们吃不吃苦关我什么事?”图倏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百耳,不悦地反驳。 发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百耳有些错愕,“你在生气?为什么?”沉默片刻,又问:“是因为那侬吗?”毕竟是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说放下就放下,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所以他的异常是为了这个吧。 图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由抹了把脸,别过头,“不是。”顿了顿,又补了句:“对不起。”他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既无法接受自己对百耳有反应,又不愿百耳误会自己,心里矛盾得想发疯。 百耳看着他,目光深沉,让他莫名升起一股里里外外都被看透,无所遁形的感觉,不由狼狈地转身大步往前走去。然而没走几步,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按住,步伐瞬间凌乱,不得不停下,却没去看按着他肩膀的人。 “那侬虽非良配,但若你真心喜欢,等兽潮过后我们再想办法为你将他求娶过来便是。”百耳安慰地拍了拍图的肩,在他看来,图现在就是一副被情所困的样子。虽然对于那侬,他确实很不待见,但不过是一个见识有限的亚兽而已,就算真弄了来,稍加注意一点,也翻不起大风浪,所以他才会这样说。至于用了求娶两个字,不过是给图面子,事实上他并不认为那侬值得他们费这许多心思。 “不用,我不喜欢他,追求他只是因为他是部落里长得最好看的亚兽。”图僵硬着身体,语气冷淡地说,很想将肩膀上的那只手推下去,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 百耳有些意外,但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他都暗自松了口气,只当那是真话便是。如果能不把麻烦招进来,自然更好。 “要好看的亚兽还不简单,等以后我们有新来的亚兽,一定把最好看的那个给你留着。”他们这里不可能永远只有这四五十个人,以后肯定还会有新的兽人和亚兽加进来,所以百耳的这番话倒也不算空许诺。至于亚兽的意愿……需要考虑吗?就好比以前那些配给守边将士的女人,又有谁去管她们的意愿。将士为守卫国土和百姓安宁献出性命,那些女人则为将士奉上青春,其实公平得很。 “不需要。我要的东西,自己会去拿到。”图傲然道,然后再次迈步往前,并顺势把那只让他不自在的手甩了开。 百耳终于感觉出他对自己似乎有些排斥,眉微皱,但并没说什么,缓步跟上,开口解释自己让亚兽跟兽人一起出去的用意:“亚兽只是没有兽人那样锋利的爪牙,但是他们有手有脚,力气虽然比不上兽人,但也不算小。我现在并没有要求他们会捕猎,但起码要让他们适应一下捕猎的环境,亲眼见识到兽人捕猎的艰辛和危险,以后若有什么事,他们就算不能帮上忙,也不至于帮倒忙。”虽然没有人提起过兽潮侵袭黑河部落的经过,但是只看一百左右的兽人如今只剩下二十来个,反倒是亚兽剩下的比兽人还多,就可知当时为了保护这些什么都不会的亚兽他们付出了多少。他不希望这样的情况以后发生在这里。 听到他徐缓从容,似乎有安定人心的说话声,图烦躁紊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脚步也不自觉放慢了些,以便身后的人能跟上。 “那就带吧。不需要特别照顾,是吧?”经过了这十日,他也算看出来了,百耳是下了狠心要把这些亚兽娇气的脾性给除掉。而亚兽为什么会娇气?还不是因为兽人们的宠纵。只要失去了这项依仗,他们想不改变也难。其实想想,如果亚兽都像百耳这样,也不坏。 “当然。”如果特别照顾,又何必花这份精力,直接把人禁在盆地里算了。稍顿,百耳想起一事,“对了,我还打算立一个规矩,你看可不可行?” “什么规矩?”图有些好奇,百耳很少表现出这样不确定的样子。 “我是想,以后兽人和亚兽一旦结合,就不能再轻易离弃彼此,无论伤残,还是不育。除非伴侣品性太过恶劣。”说到最后一句时,百耳发现似乎这一点只是针对目前的亚兽而言,因为就他所见过的那些兽人,还没有哪一个能担当得起这两个字的,哪怕是黑河部落的族长和族巫在他眼中也够不上。何况,族长对他的伴侣还是很好的。 这一条规定不止是对兽人,还对亚兽都是很大的保障。只是因为与兽人大6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习俗有违,百耳担心他们的观念一下子转换不过来,产生抵触情绪,所以才会想到提前跟图商量。毕竟这事还牵涉到了所有兽人,一个处理不好,可就不是放弃几个亚兽的那么简单了。 图沉默了很久,才说:“就算是亚兽不能生孩子,结成伴侣后,兽人也很少有抛弃他们的。”反倒是亚兽,在兽人失去捕猎能力后,为了生存,改换伴侣的很多。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因为亚兽数量太少的缘故。 也就是说要让这条规定施行,只要严格约束亚兽就行了。百耳黑眸微眯,心中已有成算。至于亚兽所担心的生存问题,在他看来,压根算不上一回事。 76房屋和打猎安排 百耳琴棋书画皆通,因此画图并不是难事。只是当他铺开一张兽皮,用烧过的木炭在上面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庭院之后,还没等旁边的人看清楚,就又被他自己给扔在了一边。要建出那样的院落,就凭他们这几十个人,又缺材少料的,只怕做到死都弄不出来。而且,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厨房。 拿起另一块兽皮,他没去管正拿着他前一幅房屋设计图讨论得激烈的兽人们,走到一株大树下坐下,努力回忆着上一世平民住的房屋。 外面看是很小,但很多有院子。至于里面……如果把自己住的院落再缩减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吧。中间作厅,旁边隔出一间可作卧房,两边是厢房,还有书房,练功房…… 他揉了揉额角,努力将自己脑海中残留的在这里已经没有太大用途的东西抛开,精精减减,再结合在南夷曾经看到过的石头民居,最终画出了一个简单的庭院。一间正厅,旁开卧室,两旁为厢,可以供人居住,也可储藏杂物,或作其他用途。 他画工精湛,便只是简单的图样,还是将石头砌成的庭院那种朴拙厚重感体现了出来。只可惜等他将不是急需的院墙与两厢划掉之后,留下的就是一栋孤零零的石头房,一间厅一间卧,说不出的凄凉单调。 实在是让人不忍目睹。他闭上眼,虽然很想将手里这张再扔掉,但却知道这是能最快建成也最实用的设计。 “义父,这里是做什么的?”古像个小尾巴似的,在百耳离开人群时就偷偷跟了过来,看着百耳用木炭在兽皮上渐渐勾勒出一副完整的图画,虽然看得似懂非懂,但一点也不影响他满心的崇拜。 “这个是接待客人的。”百耳看着古指着的地方,耐心地解释,然后握着他的小手点到旁边开了一扇窗的地方,“这是窗子,坐在屋子里就可以看到外面。这是卧室,是睡觉的。这是厢房……” “卧室里也有火坑吗?”古听了半天,完全不明白除了睡觉的那个地方外,其他是拿来干什么的。接待客人难道不可以在卧室里吗?东西为什么要单独放一个房间,放在卧室里不正好有人看守着? “没有。卧室里挖火坑……”简直不敢想像。百耳皱眉,觉得自己似乎漏了什么。 “没有火坑,那在哪里煮食烤肉啊?”古疑惑。 百耳抚额。竟然把最重要的东西忘了! 灶房。柴房。也许还可以加上个净房。这一回他终于不再去想房子够不够大,够不够美观,而是从最基本的吃喝拉撒上开始考虑。最终画出来的图案极似一个农家小院。 只是如今他们这里有五十来人,其中大都是单身,若每人都弄个院子,工程量既大,又没必要,与其将气力全部耗费在这上面,倒不如多垦些田,试种黑薯等物。 任由小古将手中的兽皮拿去研究,百耳阖上眼,往后靠在树背上,眉宇不自觉紧皱在一起。浑不觉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总是不时地瞟过来,然后又自我强迫似地转了开。 “你怎么不跟过去了?”萨奇道。自从两人中午从紫竹林那边回来之后,图这家伙就有些不对劲,隐隐像是在避着百耳似的。像画图这样的事情,如果放在以前,他只怕早抢在小古的前面跟上去了。而不是在这里想过去,偏还要强忍着。 “我过去干什么?他画好了,我们自然能看到。”图撇撇嘴,低头去看之前画好的那张,心想原来百耳描述的院落是这样。只是不知道这样大的地方,都拿来做什么,一个人怎么也住不了吧。 萨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眼看着好友本来烦躁不安却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既好笑又好奇,实在是猜不出他们早上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这家伙一下子变得收敛起来。 百耳蓦然睁开眼,让古去给他再拿块兽皮和几根木炭之后,便伏地刷刷地画了起来。很快,一个回字形的院落出现在兽皮纸上。南北朝向,除去东南角留下大门的空缺只建九间房外,其余三面皆以十间为限,房内设隔间,可燃灶生火。北面正中空置一间,用作部落议事,以及招待来客。四角设瞭望碉楼,正中为石铺广场,用以晒制粮食干货。这样比各家单独建房省下了不少材料,同时在防御上也加强了不少。以后若再有人加入,需要增建房屋,便可以此为中心,往四周辐散开。等人手够后,再筑墙围城。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院落,百耳的脑海却浮现出了一副以水运交通为主的繁华兽人城镇图貌。此地既易防守,通行又便利,若还只能像兽人部落以前那样饥一顿饱一顿,甚至在最艰难的时候不得不放弃老弱病残,那就不止是没用二字能形容的了。 仔细想了一下,他又在空白处将房内布局画了出来,细到炉灶的安排,净房的设计。等到弄完,天已经黑了下来。带着小古走回篝火边,亚兽们已经把肉烤好了。虽然吃烤肉已经吃得腻烦,但他并没说什么。 将自己画出的房屋设计图拿出来,跟兽人们仔细解释了一遍上面每一样东西的用途,又询问了各自的意见,确定没有可补充的之后,便定了下来,等把需要的工具都准备好,便开始选址动工。 “你们是单独建一个院子?还是跟我们住一起?”百耳看向图,问。 “这么多房间,你们那么几个人,能住完?”图伸指点了点他画的图,没好气地说。 “以后一定还会有人来。也可以储藏食物。”百耳正色道。 “储藏食物另外再砌一个大的。”顿了下,图才有些不情愿地说:“肯定是住一起,不然我们怎么保护你们?” 怎么变得别扭了?百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多问,而是转过头跟几个老兽人商量起制作石锄,石斧,石锤等工具的事。别说他没看到过铜铁等矿石,就算看到,也不会炼制金属用具,只能一步步地摸索。等摸索出来,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最后便是决定第二天出猎的人选。图那边由他们自己决定,百耳这边,打算把上次跟他去换盐的角夏布古四人分开,因为只有他们四人会撑筏,剩下的人便由允诺安排,如果五人一组的话,算上百耳,他们刚好可以分成三组,小穆还不能独当一面,只能做一个添头。轮到亚兽的时候,不只是那十个亚兽,连贝格都吓得变了脸色。 “诺明天去吗?”就在这时,桑鹿怯怯地开了口。 自从离开山洞后,百耳就再没注意到过这只小亚兽,如今听到他说话,才发现他仍然一身脏兮兮的,忍不住想要抚额,真想把人给扔到水里全身上下洗个干净。 明天正好是诺带队,后天是允,大后天是百耳。在确定了诺会去之后,桑鹿于是挺起胸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大一些,“明天我去。”似乎只要声音越大,就能越显示出他的决心似的。 这些天他一直在诺身边跟前跟后,诺也没太大的反应,但是当听到这句话时,诺终于将目光凝注在了他身上,然后站起身,瘸着腿走近两步,伸舌舔了舔他脏得看不清样子的小脸。 桑鹿先是愣了下,然后才惊喜地瞪大眼睛,蓦然伸出手抱住诺的脖子,将脸埋进那伤痕斑驳的杂色长毛中。 看到这一幕,贝格咬了咬唇,面色有些发白地看向百耳,“百耳,我想跟宏一队。”本来还在羡慕诺的宏闻言,不由一震,有些担忧地望过来。想劝阻,但想到年青的亚兽都要出去,与其让贝格跟着别人,还不如由自己看着更好。 “也许你会成为他的拖累。”百耳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因为有了伴侣可以依赖,说不定反让这两个亚兽存了侥幸心理,那时会更麻烦。 “我不想害宏,我会努力不让自己成为累赘。”贝格像是受到侮辱了,脸胀得通红,大声地反驳。 “我……我……跑得很快的……我会跑得更快的……”听到两人的对话,桑鹿生怕百耳不让自己跟诺一起,忙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双手还抱着诺的脖子没有放开,让诺不得不就近趴下。 好吧,跑得快也算一项本领。百耳不得不承认。凡事一体两面,只要这两只亚兽明白到自己的软弱会害死伴侣,相信他们成长得会比任何人都快。于是,对此他没再多说,算是了默许了两人的要求,然后转向其他噤若寒蝉的亚兽。 “明日开始,都早起跟我跑步。”要想保命,先学会跑。至于其他的东西,他暂时没想过教给这些亚兽,除非有一天他们让他真心接受了。 “为什么我们还要跑步?这里只有食草兽,根本没有危险。”一个亚兽忍不住出声抗议。以前从来没有人逼着他们做过什么,哪怕是吃了这几天苦,仍没磨平他心中的傲气。 “是啊,这里食草兽这么多,干什么还要跑到外面去打猎,不是找死吗。”另一个亚兽附和。 “就是,自己找死还要拉着我们……”有人低声咕噜了句,因为说得含糊,并没有多少人听到,显然他也知道说大声了要倒霉,但不说心里又不舒服。 如果是兽人提出这样的意见,百耳或许还会解释两句,但是当话语出自这样一群亚兽嘴里的时候,他是决不会降低自己的身份去跟他们争论辩解的。 “食草兽,是吗?”他低笑一声,拿过自己的石矛扔到那个说可以在盆地里打猎的亚兽面前,“你去给我杀一头来。只要你杀死一头食草兽,以后就不用跑步,也不用跟着兽人们出去打猎,我好吃好喝地供你一辈子。” 77震慑 石枪在草地上弹跳了一下,才重重落下。那个亚兽被吓得一哆嗦,身体不自觉往后缩去。别说去杀野兽,便是那根还残留着血迹的石枪他都不敢碰。 “怎么?不敢?”百耳唇角浮起一抹讥讽,目光扫向其他亚兽,淡淡道:“你们也一样,如果谁敢去杀死一头食草兽,以后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凭什么?捕猎是兽人的事,凭什么让我们去做?”第一个开口抗议的亚兽愤怒地质问。他真是受够了,如果之前因为惧于野兽,不敢反抗百耳,害怕被扔下的话,现在他已经没了这层顾虑。 “凭什么?凭这里的人都得听我的话。凭你们只是我跟黑河族长用山洞换来的,是属于我的东西。凭你这句话,我就能要你命!”百耳冷笑,觉得自己手段也许太过柔和了,才让他们敢问出这样的话。思及此,目光在四周一扫,看到一根曾绑过那些亚兽的藤索,于是走过去捡起,手臂一扬,藤索呼啸破空,出奇不意地抽在那个亚兽的身上,直抽得他在地上打滚,尖叫哭号起来。 “从今以后,我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若再多言一句,休怪我手下无情!”眼看着差不多了,百耳慢条斯理地将藤索卷到手,目光扫过一众被震慑的亚兽以及其他人,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淡。 亚兽们被吓得挤在一起,默不作声,倒是那个被抽的亚兽,蓦然爬起来,扑向并肩而站的图和萨,神色凄厉地喊道:“图!萨!难道你们就看着这个丑八怪欺负我们?难道你们真像他说的那样都要听他的?” 图一闪身,避开了他,皱了皱眉,看向百耳:“你看你管的这些人……别让他们来烦我。”说完,一把揽住萨的肩往别处走了。他手下的那些兽人见状,虽然有些不忍,但连图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更不可能多事,因此也都相继散开了。 “你们这群废物!孬种!你们都不得好……”见竟然没有一人为自己撑腰,那个亚兽绝望而疯狂地乱骂起来。不过在最后一个字出口前,被百耳手中的绳鞭截断了。 百耳本可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将人用绳子卷回来,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冷眼看着,看着图那群兽人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做,幸好图他们没让他失望。因此,他决定干脆一点。 “古,拿我的弓箭来。”他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个亚兽,仿佛正看着一个死人,淡淡说。 古对自己义父所有的举动都是无条件支持的,才不管他要弓箭干什么,飞快地跑过去拿起被搁置在别处的弓和箭袋,又飞快地跑回来。 “义父,拿来了。” 百耳没有回头,反手接过,顺势抽出一根箭,对那个还在歇斯底里哭闹不休的亚兽说:“你大概还没见过我的箭是怎么射杀野兽的吧,看清楚,下一支箭就会轮到你了。” 那个亚兽被他轻柔的声音以及话中的内容给吸引住,不自觉停止叫骂,望了过来。 就见百耳拉弓引箭,突然反手往后,竟然连身也没转,竹箭已经脱弦而出,然后他又从古的手中再拿过一支箭,上弦的同时,不远处传来半声凄厉的野兽哀叫,然后是一声沉闷的重物砸落草地的响声。 仍留在火堆边的兽人们一惊,夏已跳了起来,飞跑过去,不一会儿扛回只成年长蹄兽,兽的脖子上横插着一支竹箭。这一下,不止是那些亚兽又惊又怕,就连早知道百耳身手不凡的其他兽人眼中都露出了惊叹羡慕的光芒。如果不是百耳还在教训亚兽,只怕已经有人围上来讨教经验了。 “现在该你了。”百耳抬起弓,箭尖瞄向地上的那只亚兽,温和地说。 那亚兽开始还有些怔愣,直到箭尖的杀气侵体而来,他才蓦然清醒过来,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嗫嚅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浑身抖得像是要散架一样。 “你敢咒兽人们去死,那么我会先让你死!”百耳低声道,如同在情人耳边呢喃,只可惜他手中涨满的弓箭破坏了这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亚兽突然清醒过来,扑了过来,急切地哀求:“百耳,别杀红佾!别杀他!我们以后都会听你的话。”一边说,一边扯过那个已经吓得失了魂的亚兽,着急地让他开口道歉和保证。 百耳目光冷淡地扫过这个有勇气跳出来的亚兽,发现竟然是布喜欢的那个叫乌什么的,哦,好像是乌稚。原本他看着乌稚敢对着兽人又骂又抓,就知道这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只是后来其除了跟着人绝食了一天外,并没有别的特别表现,他才慢慢忽略了这个亚兽。 乌稚被看得哆嗦了一下,但仍不放弃地使劲摇着红佾,生怕百耳手一颤,就把人给杀了。事实上,他跟红佾感情并不好,但他害怕的是百耳一旦开了杀戒,说不定最后他们没一个人能活下来。 百耳目光讥诮地看着他,既没放箭,也没转开箭尖,似乎在告诉其他人,他的决定并没有丝毫动摇。 而红佾终于被晃得回过了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正指着他的箭尖,不由尖叫出声,往后急缩,嘴里一个劲地哭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差点又要疯癫,幸好乌稚的声音及时传进了他耳中,他才算是真正反应过来,慌忙爬起来跪在百耳面前,不停地叩头:“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百耳避也不避地受了他的叩拜,目光扫过其他缩如鹌鹑生怕被注意到的亚兽,冷冷问:“你们呢?” 这一回再没有人说一个不字,甚至于连心里想想都不敢。 “你说,如果乌稚不跳出来,百耳会不会真杀了红佾?”不远处树下,一直默默看着这边进展的萨问图。 “会。”图目不转睛地看着立在人群中,虽然不是最高,但却能让人第一眼就捕捉到的百耳,淡淡道。 “没想到他这样有手段。”萨喃喃道,没有赞赏,也没有讽刺,只是陈述一件事实。 图哼了一声,本不想回应,但忍了忍,终究没忍住:“你难道不觉得他刚刚那个样子很好看?”无论是用绳鞭抽人,还是用箭射杀野兽,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总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觉得吧。 “确实很好看。”萨没有多想,老实地承认,因为他觉得百耳身上有一种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都没有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却又说不上。 得到肯定的答复。图暗自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仿佛原本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觑觎了一般。 “百耳真的是邪灵?”萨没察觉到他的异常,直到这个时候才算找到机会问出这个问题。 “嗯。他自己是这样说的。”图抛开心中莫名其妙的念头,回道。百耳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所以他也就不需要帮着遮掩,“他也有阿帕阿父阿亚阿爷,跟我们没什么不一样,我想他其实也不想来这里。”否则怎么会在那天晚上看着天空露出那样哀伤惆怅的表情。 “如果邪灵都像他这样,那倒真没什么可怕的。”萨低叹了一句。不明白族巫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当初没把百耳赶出部落,反而善加利用的话,也许兽潮来时他们不会死那么多人。不过,族长连图的话都听不进去,又怎么可能听一个亚兽的话。想到此,他突然觉得其实黑河部落的败落应该是早晚的事,只是兽潮让它提前罢了。 “本来就不可怕。邪灵都是巫长他们说的,有谁真正见过邪灵害人?”图冷笑。可怕的应该是一力主张要烧死邪灵的巫长吧。 “你对巫长好像很不满,难道是为了百耳不平?”说出这句话后,不知为什么,萨突然很想笑。“说起来,以前劝过你多少次,你都舍不得放弃那侬,怎么这一回到是干脆得很?难道是新看上了哪个亚兽?” “胡说什么!”图不自在地瞟了眼已经收拾完亚兽,正坐在火边跟罕说着什么的百耳,悻悻地道:“我只是不想自己尸体还是热的,自己的伴侣就要跟人跑了。” 听到他这话,萨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说:“是因为梅越吧。”当时在大山部落,梅越的举动让他们心里都不舒服。 图嗯了声,往草地上一趟,看着头顶黑压压的树冠,以及树冠没有遮掩到的美丽星空,悠悠道:“等我以后去外族找一个比那侬还好看的亚兽,先把他扔给百耳训练,训练好后才跟他结成伴侣。” 即便是以萨一惯的冷清,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噗地一下笑了出来,在他旁边坐下:“你还不如直接把百耳娶回去算了,其实现在的百耳一点也不难看。”任谁一天到晚精精神神的,都不会太难看。 闻言,图心中一颤,忍不住又想起了中午看到的那一幕,赫地下坐起身,曲膝遮掩住蠢蠢欲动的□。 萨被他的反应惊了下,转过脸来:“怎么了?就算不想要,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我看现在这样的百耳,以后肯定会有兽人喜欢,只是怕他看不上眼。”正如图以前说过的那样,萨也觉得这个百耳太不亚兽了,跟兽人在一起一点顾忌也没有,坦荡得让人想把他当亚兽看都难。 “长得那么丑,谁会看上他。”图咕噜了句,说完,突然有些心虚,不自觉往火边看了眼,发现那边的人并没注意这里,才暗自松口气。 “你留点口德吧。”小心报应。后面一句萨没有说出来,只是对于好友执着于外貌美丑这一点实在有些无奈。 图默然,倒真像是听进了他的话似的,反倒让萨有些不习惯了。 78琐事 第二天早上,天色未大亮,百耳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亚兽,有两分不确定。 “桑鹿?”也许是因为年纪的关系,那张小脸还没完全长开,但那精致的眉眼,以及虽然有些不健康但仍然白皙的肤色,让百耳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美貌的小姑娘。 桑鹿被他惊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下,结结巴巴地说:“阿帕……阿帕不让我在找到……找到伴侣前洗干净脸……”就是阿帕自己,在阿父死后,也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再也没接受过别的兽人。 “为什么?”百耳有些疑惑。如果是在上一世,家境贫寒无所依靠的女子遮掩出色容貌,他还能理解,但这里的兽人对亚兽大都异常珍惜,并不会出现强迫的情况,所以桑鹿阿帕的想法在喜欢享受被兽人们追求的亚兽当中可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 “阿帕……阿帕说这样我能找到最好的伴侣。”说到这,桑鹿回头看了眼悄然跟在他身后的诺,明澈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羞涩和说不尽的甜蜜。 这便是各人有各命吧。百耳暗叹,看图那么努力,也没拿下那侬,诺连自己怎么救的人都忘记了,竟然就这么捞了一个比那侬还好看的绝色美人。如果图看到了桑鹿的脸,不知会做何感想。想到昨夜随风飘进自己耳中的图萨对话,百耳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说话间,贝格以及其他亚兽也66续续走了过来。不同的是,贝格兴致勃勃,而其他亚兽却显得有些萎靡颓丧,显然这一晚都没睡好。然而,当他们看到桑鹿时,眼中都不由露出惊愕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兽人们很快就要出发了,你今天不用训练。”百耳对乖乖站在旁边等自己命令的桑鹿说,然后让小古等几个小兽人带着亚兽们先跑步,自己则转身去看出行兽人的安排。 三个老兽人和漠的阿帕已经开始做饭,桑鹿既然不用跑步,便也凑了过去帮忙,顺便收拾要带的东西。 百耳这边是由诺领头,撑筏的任务则落在了角和夏的身上。图那边因为只有十三个人,虽然也分成三组轮换,但是图和萨轮换着参与,勉强凑足了五人。 一行人又商讨了下出去打猎需要注意的事,比如哪里取石方便,哪里有合适的木材,哪里的土质粘性大可以用来建房,以及白水草,黑薯,苦紫麻,刺刺木等等可食植物。能弄的就弄回来,暂时弄不回来的,也要记下它们分布的地方。 出行的兽人们吃过早食就出发了。百耳这才拿上弓箭和箭袋往亚兽们奔跑的方向大步追去,他没有使用轻功,但速度并不慢。没过多久,便追上了前面训练的人。 因为他不在,除了贝格外,那些亚兽根本不听几个小兽人的催促,跑得拖拖拉拉的,有的索性走了起来。百耳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抽箭,上弦,就听咻地一声,一支箭插在了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亚兽脚边。 那个亚兽呆了呆,在看清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正看到百耳拉满的弓,不由惊叫一声,唰地一下冲到了最前面。其他亚兽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也发现了百耳的存在,腿上立即像安上了风轮,速度瞬间提高数倍,甚至把小古等人都给甩到了后面。 这种情况本来很好笑,尤其是让憋了一肚子气的小古等人大觉畅快,但是他们知道在训练时百耳是绝对不苟言笑的,因此只能把笑意忍下,然后卯足了劲追上,谁也不敢真给这些亚兽比下,否则那个时候就该他们倒霉了。 在百耳的弓箭伺候下,亚兽们紧绷着神经以百耳要求的速度跑完了他们以前从来不敢想像的路程,等回到宿营地的时候,一个个都瘫在了地上再也不想动弹。而跟他们跑了同样长度的小古等人还要站桩,练拳。 “吃了东西后,你们跟几个兽人去山上摘几个棉果回来。”百耳对他们说,“如果谁能把棉果里的白色果棉弄成比兽皮索还细的线……什么时候弄出来,他什么时候就不用再跟着兽人们出去打猎,以后的伴侣也能由自己选择。”百耳扔了一个难题也是一个机会给他们。实在是他在把棉纺成纱,织布做衣这种事上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在某些方面接近于女人的亚兽。 听到他的话,心中原本充满绝望的亚兽们不由精神一振,就算是再累,也挣扎着坐了起来。 “如果弄出线来,还要跑步吗?”乌稚鼓起勇气问。 “你说呢?”百耳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这个世界随时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危机,他既然把这些亚兽要来了,自然就要让他们学会自保的能力,否则就算再能干,也是白搭。 “跑。”乌稚蔫头耷脑地应了声,又坐了回去。但不管怎么说,百耳允下的诺言对他们还是充满了诱惑。跑就跑呗,总不用像去外面那样随时需要担心野兽和凶猛的植物。 布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这样的乌稚其实挺可爱的,只可惜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乌稚始终不肯正眼看他。虽然百耳说了乌稚是他的,但是他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并不打算因此而勉强乌稚。 “百耳,弄出线来做什么?”赞赞在一边听到,忍不住问。“如果是缝补兽皮的话,还是用兽皮索比较结实。” “用棉线可织成像兽皮这样的布,但会比兽皮柔软。布的用处很多,剪裁后再制成衣的话,热天穿着凉快,冷天将它穿在里面,外面再穿兽皮衣,也会暖和许多。”百耳一边思索,一边努力选择亚兽们听得懂的用词,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布还能包扎伤口,不像兽皮那样不透气。”其实按百耳现在的情况,不惧冷热,穿不穿布衣已经无所谓了,但是能够做出来,总是好的。 “你说的……我以前在那侬那里好像看到过。”一个亚兽突然开口,神色有些小心翼翼。 “哦?”百耳有些惊讶,问:“是什么样的?”难道说,其实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布? 那个亚兽觑了眼百耳,发现他神色平和,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插嘴而生气,这才轻轻道:“还是上个雨季了,天热得不得了。我去找那侬玩,就看到他在腰上裹着一块跟兽皮不一样的东西,薄薄的,软软的,又好看又舒服。”说到这,他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 “我怎么没见过?”乌稚神色有些奇怪,论起来,他跟那侬的关系虽比不上尼雅肖柯,但也还算不错,怎么都比阿缇更近一些。 “那侬很小心啊,就只让我摸了摸,他就换下来收起了,还让我不要跟别人说。我之后都再没看到过。”阿缇回答,生怕百耳以为自己在骗人,又强调了一遍,“我是真的看到了,还摸过的。” 百耳从地上捻起一粒梅子大小的石头,头也不回地往后砸去,堪堪砸在因为偷听这边说话而有些摇摇晃晃的小穆腰上,小穆一僵,瞬间挺胸收腹,不敢再动。 “你们其他人可见到过?可是部落里自己做出来的东西?”百耳这才看向赞赞几个老亚兽,以及旁听的兽人。 众人都摇头,倒是允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部落里没这种东西,否则亚兽们都应该有了。也许是那侬的阿帕给他的。听说南边是有一种比兽皮更软更舒服的裙子。” 所有人都知道,那侬的阿帕是外族来的亚兽。所以有点别人没见过的东西,其实很正常。只是以那侬爱炫耀的脾气怎么会不穿出来?这一点倒是值得人深思。 对于黑河部落过去的事,百耳不欲追究。又问了几句,发现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对于棉布麻布都不知道,于是此事便也作罢。如果在房屋建成以及种植粮食成功之后,亚兽们还没研究出棉线棉布的做法,他再带人去一趟南方便是,说不定能学一些这边没有的技术回来。 接下来的一天,没出猎的兽人们都在帮着老兽人制作石器,亚兽们则一头扑在了怎么把果棉变成棉线这上面去。老瓦在考虑建造临时帐篷的办法,因为他们来时烧掉了不少兽皮,所以现在是硝过的兽皮跟不上,让他很有些头痛。 “就把新鲜的兽皮简单处理一下,荫干就好。”百耳想了想,说。“现在就算想要硝皮,也没用具和材料。反正又住不了多久,等建好石屋后,就要慢慢搬进去了。” 老瓦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或者说兽人们对待自己该做的事都很认真,因此百耳的提议让他很不满意,但是却又无可奈何,毕竟等工具一做出来,所有人都要忙着采石建房了,谁还有功夫来慢慢等着他把兽皮硝熟。于是,百耳就安排了亚兽给他帮忙,把新得的兽皮皮层的碎肉筋膜刮干净,在湖中刷洗后,再荫干。 一整天,包括小兽人,谁也没闲着。到了傍晚的时候,诺他们回来了,带着足够所有人吃上三天的食物。每个人都笑眯眯的,看得出出猎很顺利。只是桑鹿的小脸又花了,沾着泥土和烟灰。 “那里有好多黑薯。”桑鹿兴奋地对着百耳用手比划出一大片的样子,然后又露出可惜的神色:“我像你说的那样连根挖出来,可惜拿不下,用兽皮包着又会揉烂,只带回了一点点。”地上有不少于十株的黑薯苗,根上裹着泥,每一株的叶片都保护得好好的,竟然没有折断一根,可以想见他有多用心。 经他一说,百耳立即想起自己疏漏了什么。 79种植 竹筐,竹篓。那种东西,百耳见过,粗陋的,精致的,都见过。粗陋的当然是大街上小贩挑夫担东西用的那种,至于精致的,庄子上送些时鲜玩意儿,就会把筐子篓子弄得花里胡哨,讨姑娘奶奶们的喜欢。 上一世这些东西简直是太常见了,可惜百耳不会做。来到此地后,偶尔他也会想,如果小时候父亲把自己按照农人或工匠培养,到得这里,必然会如鱼得水。不过这种想法只可做笑谈,别说他的家世不可能那样培养子嗣,就算他真去学了那些,只怕连之前那个雪季都熬不过。在这里,最重要的还是强悍的武力啊。 想拿块兽皮画图给瓦他们看,这几个老兽人手都很巧,一般他说出一个大致的样式,他们就能做出来,现在也只能依靠他们了。 “没兽皮了!”瓦没好气地说。百耳只昨天就用了三张兽皮,虽然其中两张图被老瓦自己昧下了,打算慢慢研究,但总之是百耳给浪费的。 百耳摸了摸鼻子,知道被嫌弃了,也不恼,转身去找拓。随着他的描述,拓扯了几根长草,尝试了几次,竟然真给他弄出了一个小巧的草筐子。百耳吃惊不已,暗暗警告自己不要小瞧了这些兽人的智慧和创造力,同时深深为当初留下这几个老兽人而庆幸不已。 为了增加牢固性和承重性,拓将筐子的底部和四面做了一些改动,又跟其他两个老兽人商量过,觉得可以之后,才开始让兽人们弄了两根竹子,以及一些藤条过来。打算分别用这两样东西做出来,看看那种更好。 几个老兽人合力,又有兽人们帮着剖开竹子和藤条,因此在两天后贝格出去时,就有了好几个新筐子。为了方便,瓦忍痛割了块熟兽皮,绑在其中一个筐子上,使双肩可背。至于桑鹿挖回来的黑薯,头一天因为太晚,所以用泥包着半浸在湖的浅水处,直到第二天,百耳跟罕在草原上找了一块与黑薯生长地条件相接近的区域,开垦出来,才种下。因为只是十来株,所以并没费多少事,只是要防着被食草兽给糟蹋。 在种植方面,无论是百耳,还是其他人,都是新手,只能慢慢摸索着来。不管怎么说,百耳是看到过家中园丁种植花草,也看过农人耕作的场景,大概知道种下去后要浇点水,施施肥什么的,先依样画葫芦便是。 “以后在外面种上一圈刺刺木,里面黑薯,苦紫麻,还有其他东西分片种……”百耳手上还有泥土,站在只有十来株,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的黑薯苗前,想到以后丰收的情景,竟有种打了胜仗的成就感。 因为地方不大,并没有让亚兽和兽人帮忙,但仍有不少人来看新鲜。听到百耳的话,乌稚忍不住问:“种这个做什么?等熟了,再挖回来不就可以吃了,何必这么麻烦?” “在外面挖黑薯,危不危险?”见他是纯粹的疑惑,而不是有意挑事,百耳自然也会尽量给出他们能够接受的解答。相信不止他一个人,只怕兽人们也会有这种想法。 “危险。”乌稚点头,但心里却想,现在去挖黑薯不是一样危险。 百耳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没立即反驳,而是继续问:“一根黑薯藤下面能挖出多少黑薯?” 关于这个问题,乌稚就不能回答了,不是他没挖过,而是他不会数数。 “多的话可以挖出十几个,少的也有五六个。”接话的是诺,因为桑鹿要来看怎么种自己挖的黑薯苗,所以他也跟了过来。百耳早在雪季前就提到过种植的事,所以他还算比较能够理解。 “但是雪季来的时候,黑薯藤会死掉,下一个雨季不会再长。”在前晚还被打得很惨,又受了巨大惊吓的红佾在老实了一天之后,发现只要不偷懒耍脾气,百耳都不会管他们,如果表现得好,甚至还会被夸奖,于是敢说话的脾气又冒了出来。 “那林子里的黑薯是怎么长出来的?”百耳对他虽然记忆深刻,但却不会故意为难他。 见他眼神温和,红佾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是想表现自己,还是想从那双眼中看到赞赏,反正胸脯一挺,大声说:“我阿父说是从上一个雨季没被挖走的黑薯上长出来的。”阿父的话总是不会错。说到此,他蓦然想起死在兽潮里的阿父阿帕,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那时他突然想,如果自己有百耳那么厉害,是不是阿父阿帕就不会死了。 在他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红佾的观念已渐渐发生了转变,也许是在百耳头也不回就射死一头野兽的时候,也许是在百耳用看废物的眼光看他的时候,也许就是在刚刚想起双亲的那一刻。总之,从第二天早上开始,他训练变得积极起来,再也不用人督促。百耳默默地看着他的变化,什么也没说,却暗自加强了他的训练量。 “那如果我们把今年收集的黑薯留下一部分,明年再种在地里,你们说能收多少?”百耳循循诱导。 听到这里,大部分人都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红佾没有再说话,低着头不知是在想什么。 “同样,刺刺木如果种下,雪季过后,它就会抽芽,然后长出新的,越长越多,连种都不需要我们再种。”百耳趁热打铁,将耕种的好处植入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我们只需要辛苦这一个雨季,以后都可以不用再冒险到外面去挖它们,就算在雪季都能有丰足的食物,难道不好吗?” 当然好。先不管能不能种出来,就只是百耳形容出来的那个画面,都值得他们试一试。何况除了打猎以及建房子外,他们也没别的事可做。 于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部落里的人,无论老幼,还是兽人亚兽,都会时不时跑到这片地上来看看,顺便驱赶食草兽。在发现挖回来的植株都活过来后,会高兴得笑上一天,如果死了的话,感性的甚至会偷偷哭上一场。 不管怎么说,种植的事算是被所有人都接受了。而兽人们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决定了的事,会一直做下去,哪怕中间遇到挫折也不会轻易放弃。说好听点,是执着,难听点,那就是一根筋了。但在种植这事上,还真需要这样的一根筋。 解答了众人的疑惑,便各自散开了,该做什么的去做什么。百耳叫住图,不知为什么,他隐隐感觉到这几天,图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大家以后还要相处很久,这样的情况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还有什么事?”图别扭地站住,连看都没看百耳一眼,显得有些不耐烦。 百耳皱眉,以为自己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对方,但在他的印象中,无论是图,还是其他兽人,都是坦荡直率的人,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生气。所以,是他哪里做得太过了么?细想这些天发生的事,一是他伤了那侬的脸,二是那晚收拾了红佾,除了这两点,似乎没有更严重的。但如果图真是为了这两点而生气,他是不会道歉的。 “我们来打一架吧。你不要用兽形,我不用武器。”他想了想,这样说。男人的感情是打架打出来的,如果图心中有气,也可借此机会让他发泄出来。 “你是亚兽,我才不跟你打。”图哼了声,就要迈步离开。完全忘记了当初在山洞时,他还曾主动挑战过百耳。 百耳轻笑一声,陡然飙前,伸手抓住图的手臂,一个巧劲,瞬间将人给顶在了肩膀处,然后一个翻转,狠狠地砸在地上,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膝盖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伸手按在那粗壮的脖颈处,微笑:“可要再打过?被一个亚兽打倒的滋味不好受吧?”到了这个时候,百耳也有些生气了,暗忖你跟人碎嘴说我丑我都不恼,你倒是有理了。 图有些恍惚,怔怔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只觉阳光从他背后打下来,晃得人眼睛疼。 百耳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也觉得无趣,心想你真要这样,那就这样吧,难道我还求着你不成?思及此,就要起身。却不料图突然反应过来,趁他挪开手的时候,一把抓住他抵在胸口的膝尖,大力袭来,天昏地转间,两人处境瞬间转换。 百耳哪里甘心就这样被对方制伏,迅速施展出小擒拿手,企图反败为胜,可惜一力降十会,图不懂那些精巧的招式,但却胜在力大,加上反应灵敏,竟抵挡住了他的招式,甚至钳制住了他的双手,让他无法再动弹。 这样的场合,百耳并没有使用内力,但仍算是服气,因为那是他大意造成的,于是说:“好了,我输了,放开我罢。” 因为刚才的打斗,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所以正压在他身上的图能清楚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心脏有力的跳动,然后是两人暧昧到极点的姿势,以及紧贴在一起的下半身。如果百耳穿的不是兽皮裤,而是跟他一样的兽皮裙的话…… 图赫地一下跳了起来,然后撒丫子转眼跑得无影无踪。百耳愣了一下,才慢慢坐起来,神色有些严肃。他并不迟钝,刚才图身体的变化他当然没错过。直到这时,他才完全正视自己亚兽的身份。 也许再也不能像这样跟兽人们相处了。想到此,他有些遗憾。至于图,他把那归于兽人正常的反应,倒也没有受辱的气恼感觉,只是暗自告诫自己以后再不可如此肆无忌惮,不知避讳。 80疏远 图回到宿营地的时候,浑身上下水淋淋的,显然不是跳到湖里就是跳到河里去过。因为盆地里日头大,兽人们怕热,时不时会跳下水洗个澡,所以他的样子倒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百耳正跟在老拓旁边学着打造石斧,见他回来,正要点头打招呼,哪知他先一步扭开了头。不由有些无奈,心道原来兽人脸皮这样薄,难怪他追那侬那么久都没能追到手。 百耳原本是想主动示好,将之前的事好一笔带过,不过他刚一露出要起身上前的意思,图已如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窜了开。见状,他只得作罢,既然对方要避,那就避吧,只要不影响正事就好。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图都是绕着百耳五丈开外走。对此,百耳反应淡淡,因为他自己也开始注意起了与兽人之间的距离。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的训练下,亚兽慢慢收了娇性,什么都能帮着做上一点了,而他们自己也逐渐喜欢上了这种忙碌却充实的生活。 允一行人出去,除了打回猎物外,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一块乱石滩。距离他们上岸的地方并不远,但是恰好与诺他们走的方向相反,所以前一次没被发觉。百耳虽然会用烧爆法采石,但是有乱石让他们白捡自然更好。他原本就在惋惜,因为兽潮而不能去大山部落附近运石,现在终于不用再感叹。 为了运石,竹筏就得多做一些。盆地中的竹林并不算阔,只这一次做筏便砍了三分之一去。百耳考虑过用木头做筏,但这里的树木实在太过粗大,一棵就能塞满河道最窄的地方,不仅不好砍伐,砍后的处理和运输也是一个大问题。至于用木做船的事,一是他并没做过,需要时间慢慢摸索,二是出入这片盆地的河道水流窄而急,简单的独木舟艇反没有怎么都不会沉的竹筏好用。因此稍一思索过后,百耳便打消了这种想法。至于以后,等房子建成,大家都有空的时候,再来慢慢研究舟船的建造便是。 有了上一次造筏的经验,加上石斧石刀等工具也在这几天打造出了好几件,众人齐心协力下,花了四五天时间造出了十个筏子。但并没有立即下河运石,而是打算让还不会的兽人以及亚兽们在湖里先学会撑筏。为了这些竹筏使用的时间更长一些,百耳询问了老兽人很久,倒让他找到了一种相当于桐油的果实。这种果实因为果壳坚硬,加上不能食用,所以虽然是在雨季结束才成熟,但过了雪季仍能在长油果的树下找到。 于是轮到百耳出去的时候,便把老罕带上了,一是为了捡油果回来,二则是为了认识一些草药,并移种。他可不想把兽人们的命交给老天来决定。 这一回跟他们出去打猎的亚兽是红佾,并非百耳强制安排,而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当亲眼看到百耳用他那根石矛杀死一头巨尾兽之后,他终于心服口服。回去后,没事的时候自己便拿了根木棍练习刺戳。百耳偶尔见到,也会指点一两下,但在他们基础扎实前,并不打算教授枪法,总不能连走都走不稳当,便要开始跑了吧。 因为兽潮的关系,他们并不敢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也不敢离开河边太远,多是上岸转上一圈,打两头野兽,又挖几棵草药野菜捡几个果子什么的,就继续上筏子换地方。百耳不想让兽人变成废人,自然也没再布什么阵法,只有随时处在危机当中,才不会心生懈怠,荒废了本身的能力。 另一边,本该轮到图出来的,他却找了萨代替,硬是跟百耳错开了。百耳没有察觉,倒是萨留上了心,直到后来便注意到,但凡是百耳出去的那一天,图都会随便扯个理由跟他交换。而且,平时也再不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都像个尾巴一样跟着人家,反而是离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上什么似的。难道是这两个人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闹了矛盾?这是萨唯一能想到的,但找了几次机会向图探听,都没能探听出什么来。不过让他觉得有趣的一件事就是,在看到桑鹿容貌之后,他还曾以为图会出手,哪知很久都没动静。后来一问,差点没让他惊掉了下巴,原因竟然是一向喜欢美人的那家伙竟然没注意到这个新冒出来的绝色美人儿。这得多粗的神经才能做到啊! 当然,在得到他的提醒之后,图也曾兴致缺缺地看了几眼,然后说:“他已经有了伴侣,我对有伴侣的亚兽没兴趣。”于是这件事就这样作罢了。萨表示很不能适应,不自觉跟百耳想到了一块去,以为自己的好兄弟还没从那侬的情伤中走出来。于是旁敲侧击地安慰了几句,哪知收获的却是对方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气得他懒得再管了。 且不说以后的事,只说这天百耳等带着几大筐油果,一些草药,黑薯,以及可吃上三天的猎物回来,刚一靠岸便有兽人亚兽迎接,帮着搬东西。为了方便,他们现在都住在离竹林不远的地方。随着打回来的猎物增多,老瓦荫干的兽皮也渐渐足够搭起一顶够十几二十人睡的大帐篷了。没有木作梁,他就劈了几根竹子做骨架,由亚兽缝制兽皮,相信用不了多久亚兽们就有住的地方了。 “油果不能烧,会炸,死人。”上岸的时候,萨顺手帮着百耳将两筐油果扛上岸,但心里仍然很不理解他带这么多回来做什么。 “不是用来烧。”百耳笑,他早就看到这些兽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想到能忍一天。“我打算把它里面的油刷在竹筏上面,说不定竹筏用的时间能长一些。”说到这,他指了指挡着盆地的竹林,有些无奈:“这里的紫竹太少了,而且看上去它们生长的速度也不快。”否则也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终究还是与竹子有异吧,要知真正的竹子生长速度是十分惊人的。 “能行吗?”萨有些怀疑。 “不知道,试试就知道了。”百耳也不能肯定,毕竟桐油是需要榨籽才能出来的,这里的油果只需要剖开外面的硬壳就能用,看上去方便了很多,但具体有什么效果,还得试过才知。 “你懂得真多。”萨感慨,“邪灵……”说到这,他看了眼百耳,发现对方并没有敏感又或生气的迹象,反而神色很专注在听他说话,才继续:“邪灵都像你这样吗?” 百耳失笑,“其他邪灵是什么样的,我可不知道。以后如果你听到哪里有邪灵,我们倒是可以去瞧上一瞧。”若真是像他这般来历的,或能结交一二也不一定。 萨还待说点什么,突然感到有两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抬头看去,发现竟然是图。于是招手让人过来,让他帮着抬东西。这时留在宿营地的古也跑了过来,笑呵呵地迎上百耳。百耳知图大约是不想见自己的,于是对他只是微一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便牵着古的手先走了。 “怎么了?”萨发现图接过一筐油果后并没动,而是站在原地发呆,不由用手肘拐了拐他,问。 “没。”图回过神,将竹筐扛到肩上,埋头就往前走,心情说不出的低落。他是刻意想避开百耳的,但是当看到百耳满脸笑容地跟萨说话,真如他所愿那样拉开两人之间距离连看都不肯再多看他一眼之后,却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胸口仿佛堵着什么,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这小子的嘴真是越来越难撬开了。萨瞟了他一眼,暗自摇头。 回到宿营地后,百耳让人剖开了油果,将里面的油倒进骨锅中,上火烧熟,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当,便拿起兽皮细细地刷在竹筏上。等风干后,再刷,如次数次,直到竹料将油都吃进去。 “这个能不能刷在兽皮上?”瓦看了半天,忍不住问。 百耳愣了一下,茫然摇头,“不知道。”把油刷在兽皮上做什么?防腐吗?上一世他穿的那些皮子都有专人打理,他从来没关心过,但是好像没人敢刷油上去吧,那样要怎么穿? 瓦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然后背着手走了,留下百耳蹲在那里,完全没想明白对方为什么点头。他当然不知道老瓦偷偷藏了几个油果,用来泡那些皮子,至于成果如何……似乎没人知道。 因为连着三天可以不用出猎,所以百耳便趁着这个机会,让人按他的方法将那些筏子都刷上了油。晾干后便放下了湖,给兽人以及亚兽们学习撑筏。 亚兽们原本是对学习兽人们做的事存着抗拒心理的,但一来是被百耳驯得服帖了,不敢反抗,再来也是觉得撑筏极为新鲜有趣,竟是学得甚为积极。只是在一开始有些害怕无措外,上手后便舍不得放了,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倒是从来没有过的开怀。至于允诺他们,无论是只剩下一条手臂,还是断了腿的,虽然有少许不便,但他们学得比别人更用心,反倒更快掌握了撑筏的技巧。允看不见,原本百耳没想过让他学这个,但是他自己却坚持要学,没想到只靠着听觉以及竹篙辨别水流环境,后来倒让他成了撑筏高手,遨游于河道上自由自在。当然,个中艰辛自不足为外人道。 当大部分人都能撑着竹筏出入河道之后,运石建房便搬上了日程。 81部落集会 乱石滩的石头有大有小,小的可以直接运回盆地再处理,但是大的就必须凿开,才能搬运。为了安全,百耳就利用现有的巨石在石滩周边布了个阵,以使凿石的兽人能够专心做事。自此后,除了打猎的人外,剩下的人全都加入了运石的劳动。 运回的石头,除了极少形状比较规则的以外,其他都需要重新加工打磨过,才能用于建房。这一项任务就落在了留在盆地里的几个老人以及像诺这种不能搬运重物的人身上。至于其他人,连亚兽都必须参与搬运石头或者撑筏,这也直接导致了他们的力气越来越大。当过了最初搬运石头的新奇感之后,繁重而枯燥的劳动让很多亚兽开始暗暗叫苦,于是乎跟着兽人去打猎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事实上,跟着兽人出去打猎,主要锻炼的是胆量,只要冷静一点,见到野兽不尖叫乱跑,安全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虽然有些提心吊胆,但是看着自己挖回来的东西被种下,又或者出现在当天以及接下来几天的碗中,那种满足感可不是以前在部落里跟朋友说闲话,比漂亮能相提并论的。当然,刚开始参与打猎的时候,几乎每个亚兽都多多少少吃了点亏,有的甚至回来后还连发了几天的恶梦。不过,很多事怕着怕着,也就习惯了,胆子大的到后来甚至喜欢上了那种刺激感,恨不能代替其他人去。于是百耳的纺绵成纱想法最终被很多人丢到了一边,只剩下留在宿营地的老亚兽,以及两三个胆子较小的亚兽还在研究。 运石建房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天空中的阴霾似乎也在渐渐散去,直到某一日,两轮昏黄的太阳透过纱雾一样的云层,显露出了模模糊糊的轮廓。那一日,所有人都高兴得像是过节一样。而事实证明他们并不是空欢喜一场,因为从那天开始,山林里疯狂的野兽渐渐减少,大约花了十许日,兽潮终于散尽。 于是,百耳把太阳出现的那一天定为元日,用兽刺刻在了石壁上,后来不知是被谁给涂上了一层朱砂色,显得异常醒目。总会有人不时地抬头望过去,眼中露出敬畏的神色。 盆地里随着外界的变化,另外一个消失已久的太阳也冒了出来,天气炎热起来。晚上也不再只有斗大的星子,更多的时候是被几轮明月占据。 “雨季到来后,第一次全部月亮都升上天空的前后几天,蓝月森林里大部分的兽人部落都会聚集到大山部落,交换盐,还交换其他东西。”允说。他眼睛没瞎的时候,去过几次。 百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心中一动,于是又多问了几句。 原来,每个部落所处的地域不同,会有不同的特产。但是因为各自相隔距离太远,又不是必须品,也没人会特意跑一趟去换。所以大都是趁着雨季开始以及雪季到来之前这两次换盐的机会换点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便形成了这样部落交流似的集会。 “这次发生了兽潮,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剩下。”允说完,有些感慨。 百耳看了眼夜空,发现天上已经挂了六个月亮,根据这里月亮升起的规律,那么再过上六七天,第七个月亮就会升起。 “我想去看看,顺便把星和古他们带到大山部落跟他们的族巫学草药。”他说。原本还想再带两个亚兽去,但是目前亚兽最让他放心的只有贝格和桑鹿,而桑鹿又长得太漂亮,放到别的部落实在不太安全,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让穆也去吧。”允想了想,说。虽然舍不得儿子,但是总是希望他能多学点东西,毕竟他这个瞎眼的阿父能教的实在有限。 百耳当然不会反对,只是之前一直考虑到兽人们对于草药不太重视,而穆已经开始学习捕猎,才没提出来。至于星,也是因为年纪还小,要过两个雪季才会开始学习捕猎,加上聪慧过人,百耳才会想到送他去,当然也是跟他的阿父商量过的。 “除了猎物外,还可以拿什么去换?”别说是以前的百耳,就是其他亚兽也并不清楚这样的部落集会是什么样的,又能换些什么东西。 “硝好的皮子,石斧石刀,黑薯,苦紫麻,刺刺果……”允随口提了一串东西,都不稀罕,但是除了石斧石刀外,他们目前都没有,而且石斧石刀这些东西他们自己都不够用,又怎么能拿去换东西。 “编筐子吧。”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诺突然开口,“还没人用过筐子,应该能换回一些东西来。” 编筐子当然没问题,不过不能再用紫竹了,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出去狩猎的人都会割一些藤条回来,然后再由几个老兽人编成藤筐和藤篓,并没耽误多少运石的工作。等第七个月亮升起的第二天早上,原本只想带几个人去的百耳在看到部落里其他人或明显或隐讳的渴望眼神时,最终做出了所有人一起去大山部落的决定。至于图他们那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他们本来每年都要走上这么一两趟,以前路途远,又凶险,都会去,何况是现在这样方便。 “我们还是留在这里吧。”允有些迟疑。从来没有过残疾兽人参加部落集会的,去了只怕要招不少怪异的目光。 “全部都去。到时想换什么就换什么,没东西换,我们就去打猎。”百耳哪里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既然是他带出来的人,就没有孬的。又不是比谁差,怎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出去。 “去吧,我也有很多年没去过了,还真想那种热闹。”老拓笑眯眯地拍了拍允的肩膀,说。 “是啊,允,你担心什么?在山洞里的时候,你们还打败过那些健壮的兽人呢。”贝格也忍不住帮腔,他还指望着宏跟他一起去呢,别因为允的一句话,把其他残疾兽人都留下,说不定那时他们亚兽也会去不成。 “走吧。”图更干脆,直接走过来,一把捞住允的肩,将他带上了竹筏。 这一来,也就没人再说留下的话,而最兴奋的要数小兽人以及亚兽们,因为除了前次迁移到盆地外,他们还没出过远门,更别说见识许多部落聚在一起的热闹场面。 五十多个人,十只竹筏,一路顺水而下,倒是颇为壮观。每只筏子上只坐了五六个人,放一摞藤筐,很轻便。图一腿伸直,一腿半蜷坐在筏尾,看了会儿两旁迅速闪过的山林,忍不住回头望去,然后在最后一只竹筏上找到正手持竹篙立在筏头的百耳。因为隔得远,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却仍会让人觉得那修长的身影笔挺俊拔,伴随着轻巧闲逸的撑篙动作,说不出的潇洒好看。 抬手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图心中懊恼无比。这段时间,每每一人独处的时候,他总是会控制不住想起百耳破水而出的样子,以及那天将他压在身下时的感觉,然后就……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问题了。以前就算抱着那侬他也没这样过,只是觉得亚兽的身体小小软软的,很可爱,再过分的念头是没有的,反正成了伴侣后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但是对着百耳,他发现无论是眼睛,还是身体似乎都有些不受自己控制,那种感觉让他极度不安。 “你说百耳把亚兽们都带出去,会不会出事?”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图放下手,不自觉又回头看了眼,才淡淡说:“他既然敢带,自然心中有数,你什么时候看他做过没把握的事?”顿了下,又道:“如果这些亚兽不知好歹,真弃了也没什么。”他觉得百耳应该就是这样想的,这次出来只怕既是带着亚兽们长见识,同时也是考验他们,否则怎么会出发前什么都不叮嘱。 萨嗯了声,然后笑道:“这百耳真是有办法,你看后面,全都是亚兽们在撑筏子。再想想他们以前那娇娇滴滴的样子,还是现在看起来顺眼。”他一直不喜欢亚兽,就是没耐烦心去哄他们。原本是抱着等到了年龄,族长愿意给他配一个伴侣就配一个,不配也无所谓的心态,现在则算是升起了少许的兴趣。 “跟他还差得远。”图咕哝了句,赫然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些亚兽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包括那个看着还不错的桑鹿。难道真是因为那侬而产生了厌倦情绪?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跟谁差得远?”萨听到了他的话,随口问。 图很想违心地吐出那侬两个字,但是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说:“百耳。”说完,果然听到萨咦了声,然后是一双比太阳还灼人的探究目光,让他有些恼羞成怒,“看什么,我说错了吗?别说亚兽,就是兽人,谁能比得上那个什么都懂的怪物?”怪物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我又没说不是,你气什么?”萨表示很无辜,“我只是以为你和他吵架了,没想到你还处处帮他说话。” “我什么时候帮他说话……”图失口反驳,总觉得好像被人看透了似的,心里一阵的不自在,幸好这时被他揽到同筏上的允插了话。 “不管百耳是什么,遇上他,都是我们的幸运。”允有些感慨,有时想想当初在帐篷里等死的情景,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个时候,他们又有谁能想到会有现在这样的生活。 “但你们当中还是有人背叛他。”图冷笑了声。当初在山洞时他就知道了一些事,虽然一直没说过什么,但心里始终还是为百耳有些不平。 听到他的话,允沉默下来,对于洛的选择,他是很生气,但也不能说更多。不管原因是什么,背叛终究就是背叛。至于百耳为什么没找洛和海奴的麻烦,也许是百耳大度,也许是百耳根本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他们所有人一起背叛了百耳,百耳只怕也不过是转身离开而已。 82南方鹰族 到达大山部落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并不见兽潮后的冷清,据曾经来过的角说,似乎比以往还热闹了一些。这显然有违常理。 虽然野兽一般很少往人多的地方去,大山部落还是在周边安排了兽人巡逻。当值巡的兽人看到百耳一行人时,显得很高兴,打了声招呼便飞快地跑回去报信了。 “看来漠在这里干得不错,以前可没见过哪个部落来换盐,还有人通报的。难道还要大山族长来迎接?”歧笑呵呵地开玩笑。 事实证明,他这随便一说,倒是让他给说中了。不过最先到的不是大山族长,而是红狮子漠。虽然认识了不少兽人朋友,但终究不是自己的部落,于是漠也终于有机会体会了一把思乡游子的心境,得知百耳他们来后,哪里还坐得住。 “功夫可停下了?”百耳看着差点扑到自己身上的大狮子,忍笑拍了拍他的头,沉声问。 “没,天天都在练,不信你问修他们。”漠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答得迅。不得不说,他这真是把百耳当师父看了,不见的时候想念,见到后一听到问话又觉得紧张。 百耳唔了声,自然不可能真去问旁人,只是说:“你阿帕也来了,在后面。” 因为亚兽和老幼都走在中间,所以漠之前并没注意到,此时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但随即又高兴起来,一边跟其他人打着招呼,一边就急着跑向后面去找他的阿帕。而这时,大山部落的族长炎和族巫谷带着人也迎了过来。众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往大山部落的山洞走去。 路上不时能够看见各种各样已经建好以及正在搭建的帐篷,还有来来往往正在交换物品的兽人,他们这一行人的到来立即引起了不少注目。不过因为有大山族长族巫陪着,故并没有惹来围观。 “兽潮似乎对其他部落没造成太大影响?”百耳疑惑地问。以前听允他们说过,黑河部落还是蓝月森林北边最大的部落,都落得那样的下场,怎么其他部落反倒像是没事一样,难道兽潮其实只是生在森林中部到北部? “怎么可能!”因为那道土阵,大山部落后来再没少过人,所以炎对于百耳他们心中是十分感激的,虽然看到他们竟然带着一批老弱残还有亚兽来部落集会,有些不解,但却没有多问。“到今天为止,有很多以前的部落都还没有人来,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了。就算来了的,人数也少了很多。你们现在看到这样热闹,那都是从南边来的客兽。” “客兽?”百耳早就从允他们那里知道客兽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兽潮刚过这些客兽就跑到森林里来,能够换到什么? “是啊,这一回那些客兽带来的东西你们绝对想像不到。”炎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既像笑,又像怒。说起来,这次兽潮,他们部落因为地理条件以及后来百耳他们的相助,损失算是最小的。原本他该为此感到自豪或者得意,但他的神色并不是这样说的。 “是什么?”百耳留意到他的表情,莫名地觉得那一定是好东西,但在兽人眼中又可能不该算是好东西。 “南方同样遭到了兽潮。”炎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娓娓道出了一段才生不久的事。“他们那里因为到处都是空旷的平原,没什么藏身的地方,所以损伤比我们还惨。如果只是这样,其实跟我们也没太大差别,多养些时间总能恢复元气。但是,那里有一个鹰族,因为生活在悬崖之上,在兽潮中几乎没有损伤,当兽潮一过,他们的族长戈竟然率领族人,趁机用武力将草原上的部落全部清扫了一遍,合并了整个南方草原。以后除了鹰族,南方再也没有其他纯族部落了。”说到这,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愤怒和惆怅。 百耳微讶,没想到在这片兽人大6上竟然也有如此野心勃勃之人。至于其他兽人,反应则比他要强烈百倍,因为在他们的心中,族长那种鸠占鹊巢的行径便算是最可恶的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趁人之危侵略别人部落的行为,这在蓝月森林里简直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 “那些客兽是不是来帮着鹰族族长贩卖俘……兽人和亚兽的?”百耳思索了一下,终于明白了炎之前那样的表情是为什么。 这一回轮到炎惊讶了,“是亚兽。你怎么知道?”毕竟亚兽那么珍贵,以前谁舍得拿来贩卖。就算是有,那也只在南方,他们这边想都别想。 其他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百耳却只笑不语。有战争,就会有俘虏,俘虏的作用是什么?不是当苦力奴仆,自然就是贩卖以获得财物,难道还白养着? 炎见他不答,只当他是胡乱猜到的,于是继续说:“在兽潮中,兽人为了保护亚兽,死伤很多,现在草原上亚兽数量远远出了兽人。而鹰族为了维持血统的纯正,是不会让其他族的亚兽当他们的伴侣的。所以除了留下少部分外,其他都让客兽带到了其他地方换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说到这,他看了眼跟百耳他们一起来的亚兽,忍不住问:“你们不会也是想把亚兽换出去吧。” 亚兽们本来正被他们的谈话所吸引,心中升起兔死狐悲的感觉,乍闻此言,脸色倏变,惊恐地看向百耳,就连部分兽人也不由升起了些许怀疑。 “当然不是。他们是我们部落的,很能干,我哪里舍得换给别的部落,只是带他们出来长长见识罢了。”百耳微笑道,并没有去看其他人的反应。 因为有了百耳的前例,炎一听到能干两字,登时两眼放光,正想着是不是要自家部落的兽人去拐两个回来的时候,就听到百耳继续道:“炎族长莫要打他们的主意,我是一个都舍不得放的。” 炎讪讪地笑了两声,此事便也作罢。亚兽们的心终于定了下来。相信任何见过了他们现在所住盆地的人,都不会再看得上像笼子一样的山洞。他们现在虽然没有以前轻闲,但却胜在过得充实,加上看着部落在自己手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巨大成就感,就算百耳真给机会让他们离开,他们也舍不得。何况,除了训练外,只要不偷懒耍滑,平时百耳还真没怎么管他们。 “对了,百耳,你那弓箭,能不能教给我们?”炎记得谷巫曾经跟他提过这事,不管百耳出于什么原因答应,他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百耳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笑道:“我的弓箭是拓老做的,你想学,便去跟他请教吧。”然后叫上星,古,还有穆,对一直笑眯眯跟在旁边没说话的谷巫道:“正好,我也把人带来了,以后就要劳烦巫长了。”说罢,让三个小兽人上前叩头拜师。 在兽人大6,只会对着兽神叩拜,所以百耳此举倒是吓了谷巫和炎一跳,谷巫忙不迭将三个小兽人拉起,古他已经见过,而其他两个小兽人又乖巧聪明,他登时高兴得不得了,当下就要带着人回他的草药洞屋,恨不得立即将自己肚子里所有的货都倒给他们。 “巫长请等一下,这几个孩子还没看见过部落集会,不如先让他们见识几天,等我们离开后,您再慢慢教他们。”百耳拦住了他。学草药不是一时片刻的事,完全用不着这么赶,还不如让小孩趁此难得的机会见见世面。眼界阔了,学习能力自然也会有所提升。 显然谷巫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过心急,抓了抓稀疏的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没有反对。星和穆以往认识的都是稳重慈祥的老人,开始还有些惶恐不安,此时见到他这样子,反觉得亲近了不少,对于要在这里住上不短的时日也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已是傍晚,其他部落的人大都收了摊子,开始准备晚食,所以炎直接让人给百耳他们安排了住处,打算明天再带他们去逛集会,同时因为食物不像兽潮时那样紧缺,这几日的饭食自然也是由他们大山部落包了。让百耳遗憾的是,他原本以为也许能换换口味,但是在看到那烤得油亮的兽肉以及飘散着淡淡腥味的肉汤后,希望再次破灭。 吃过晚食,看着时间还早,百耳想着那些来自南方的亚兽,决定出去探探情况。从蓝月森林中部到南方草原,大概要走不下半个月的时间,若是换兽肉的话,一是不好运输,再来就是天热无法保存。那么,对方想要的会是什么?蓝月森林里又有什么是草原上所欠缺的? 抱着这样的疑惑,百耳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独自出了山洞。 因为两个太阳的关系,兽潮来临时的云层一散,整片大6的温度便急骤升高,因此现在哪怕已经入夜,也很少有人愿意呆在帐篷里,大都是在外面东一堆西一堆地升起篝火,或烤东西吃,或无事闲聊。百耳经过时,大部分兽人都只是扫过来一眼,便没了兴趣。 出来时问过大山部落的人,知道客兽是在西边,所以他穿过起伏不平的乱石以及分布在乱石间的帐篷,直接找了过去。离着一段距离,能看到密集明亮的篝火以及来往喧嚣的人群,可见生意还在继续,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变得冷清。 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几个有手艺的。百耳暗忖,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那边,半路上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嘭地声扔了个兽皮袋在他脚边。 “够不够?”略带沙哑的声音,里面有着一丝拘禁和羞赧。 以百耳的听力,竟然没现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惊讶之余,不免生起几分警惕。借着不远处的火光,仔细打量了面前之人两眼,现是一个没见过的兽人,身形在兽人中算是瘦小的,但五官清秀,如果不是一头短以及只系了半腰的兽皮裙,百耳几乎要以为那是一个亚兽。 但是不管对方是亚兽还是兽人,就这样突然冒出来,还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未免…… 也许是认错人了。百耳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正待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响动,一头银白色的野兽带着逼人的煞气从黑暗中窜出,迅猛地扑向正有些不安地等着他回答的矮小兽人。 83和好 因为百耳是亚兽,所以兽人们在谈及部落聚会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漏掉了一点。那就是在集会上还有这样一种交易,这样一群人。 有的小部落在来换盐的时候,会带上一两个亚兽,这种亚兽失去了伴侣,年纪已不小,不能孕育孩子,在本部落中可算是无依无靠,加上所处部落又小,力量有限,就算是在食物丰足的雨季,兽人们打回的猎物也才勉强够让自己和伴侣吃饱,自然就难照顾到旁人。于是他们会趁着换盐的时候把这种愿意出来的亚兽带上,由他们自己或用身体交换一些食物以及其他日常用品,或被其他族的娶不上伴侣的兽人看中,带回去。总之,也算一条生路。 像大山部落这样的,在雨季时自然不会顾不上这样的亚兽,但是总还是有一两个这样的人,因为寂寞或者其他原因,也会趁换盐的时候,做点交易。这已成了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常来换盐的都知道。 风是一个小部落的兽人,因为身小力弱,加上兽形又不够威猛,成年后一直都没亚兽肯多看他一眼。不过因为身形灵活,行动如风,部落每次换盐都会带上他。他也知道部落集会上的这条暗规,但想了好久,都没勇气站到那些亚兽面前。直到这一回,现客兽带来了不少南方亚兽,可以用黑石换回去,他便动了心。他知道哪里有黑石,所以花了两天时间去搜集了一袋,本来正兴冲冲地要到客兽那里去换人,哪知会看到一个身形高大,容貌丑陋的亚兽正吃力地在乱石间走动,也不知是同病相怜,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他头脑一热,就将辛苦找来的黑石扔在了那个亚兽脚前。 按他的想法是,先过一夜,如果觉得还行,又或者那个亚兽愿意的话,他就把他带回部落做自己的伴侣。他一定会对他很好,不管他有多难看。 然而,他还没等到那个亚兽的回答,就被一头莫名其妙冲出来的白色狮豹兽差点给扑到爪下,幸好他反应快,不然就要在亚兽面前丢大脸了。 “图,他无恶意,大约是认错人了。”就在那头白色狮豹兽气势汹汹地想要再扑上来,吓得他差点露出兽形,夹着尾巴准备逃跑的时候,那个亚兽挡在了他们中间,说了句让他羞得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的话。原来这个亚兽是有伴侣的,还是一个长得那么威风的伴侣,相较于自己的兽形,他顿时自卑了。 想到这里,他连拿来换亚兽的黑石也没要,慌张地说了句话,然后就转身跑掉了。回到帐篷,看到部落的兽人们,他才慢慢冷静下来,但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离开前说了什么。等到第二天起来,看到放在帐篷外面的黑石,他突然有些惆怅,原来好不容易鼓起来换亚兽的勇气被昨晚那一惊给耗干净了。 ****** “是……是认错了……”看着那个兽人慌慌张张抛下这么一句,便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百耳想要提醒对方东西忘带走也没来得及。正要弯腰捡起那兽皮袋,想着下一次见到人再交回去,却被图抢了先。 “以后遇到这样的兽人,不要搭理。”图将那个沉重的兽皮袋叼到背上,闷闷地说。百耳出来时,他原本不想跟着,却突然想到兽潮才过,加上又来了那么多客兽,万一不安全……便有些坐不住了,于是远远地缀在了后面,打算如果没什么事,就不现身。哪里会想到那个胆小没用的蓝毛猴竟然敢……竟然敢打百耳的主意,那一瞬间他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在反应过来之前已化成兽形冲了出去,如果不是百耳挡住他,会不会把那只蓝毛猴撕碎,他还真不敢保证。 百耳听到他这句话,再回想刚才那个兽人的反应,瞬间砸摸出了点什么,于是他决定不去探究那个可能会让他觉得不太舒服的真相,转开话题:“你也是想去看看那些南方的亚兽么?” 图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听他这样一说,当即松了口气,含糊地唔了声。 “要一起吗?”百耳犹豫了下,才问。缘于这些日子图的疏远躲避,他在说话行事上较之以前的随意不免多了两分斟酌。 “当然。”图听出他语气中的客气,不免又一阵郁闷。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距离,眼看着就要到客兽的帐篷,图忍不住又说了句:“集会这段时间,别一个人到处跑,要换东西,还是看热闹,叫上……叫上我。”他其实想说叫上兽人相陪,但脑子里却浮起百耳跟其他兽人相处得和乐融融的景象,到嘴边的话立即转了个弯。 见他别扭了这么久,终于主动示好,百耳本来就没觉得有什么,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含笑说了声好。图原本告诉自己是勉为其难的,但是当听到那个温温润润的好字时,整颗心突然就飞扬起来,瞬间忘记了要避着对方的想法,只觉得自己前段时间的做法真是傻透了。 如炎说的那样,这次客兽来得不少,零零散散竟排了十几个帐篷。每个帐篷前都燃着明亮的火堆,人流络绎不绝,显然大部分换盐的兽人都聚集到了这里来。 当百耳和图走到一座帐篷前时,看门的强壮兽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堆起笑将两人迎进去。 和气生财。显然无论在哪里,这一条都是通行的。至于对方是亚兽,还是兽人,又或者是一对奇怪的伴侣,这都跟生意人没什么关系。 帐篷里已经有了几个兽人,还有二十多个被绑着脚的亚兽。当看到那些被迫站在那里,像是货物一样供人挑选的亚兽时,图下意识地看了眼百耳,他想起了当初离开山洞时,要来的那十个亚兽也是被这样绑着。 “怎么?”百耳感受到他的目光,挑眉回望,心知对方可能还不习惯这样的场景,就如帐篷里其他几个神色拘禁的兽人一样。 “没什么。”图摇头,总不能问他是从哪里学的这种绑亚兽的手法吧。 “那就过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百耳低笑了声,说,自己却并没马上去挑选人,而是转头跟贩奴的客兽攀谈起来。 从这些亚兽来自的族群,到兽奴的等级以及交换需要的东西,再到南方草原的局势,没过多久,便将想知道的东西都弄清楚了。这些客兽虽然走南闯北,但接触的大都是淳朴的兽人,就算他们比其他兽人要多点心眼,却与百耳上一世接触的那些人仍是无法相比。加上百耳句句问在关键处,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见识,让客兽不由另眼相看,再没因为对方容貌丑陋,还是个亚兽而生轻视之心。 从客兽处,百耳得知此次来的客兽都是为鹰主戈办事,并不是各行其是,换到的黑石最后也都要全部交回给鹰主,然后才能在南部换取停留的住所,行商权力,以及食物等日常用品。而贩卖的亚兽又按容貌分外上中下三等,价格自然也不同。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帐篷里是中等的,上等的只有一个帐篷,在最西边。 “我们先去上等的帐篷看看。”谢过耐心为他解答的客兽,百耳对一直站在旁边安静听他们说话并没有去看亚兽的图说。 “你为什么问南方的事?”直到走出帐篷,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之后,图才问。 “你说呢?”百耳笑着反问。千百年都与世无争地活着,要让兽人们对同类一下子生起戒备心也不是那么容易,但已经生了的事,也不能只是当传言热闹听听就罢,还企望着能置身事外。要知道,野心永远是扼制不住的。不早做准备,就等着被奴役吧。 “你是担心鹰族把主意打到蓝月森林?”图沉默了下,才回答。虽然在听百耳跟那个客j□j谈时,他就有了这种感觉,但是心里还是不免存着一点侥幸。 “你觉得不会?”百耳仍然没有直接回答。 如果是以前,图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给出否定的答案,但是在看过那些被当成牲口一样贩卖的亚兽之后,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先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百耳看他苦恼的样子,再想想之前炎提到兽奴时的表情,知道他们一直以来都坚信不疑的认知被这次鹰族的侵略行为给彻底推翻了,心里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于是耐心地劝了两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图把这八个字反复念了数遍,细细地琢磨着里面的意思,然后心胸豁然明朗,“不错,我们是应该做好准备,至于别的,以前是怎么做的,以后自然还怎么做。”这便是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了。难道要因为鹰族的行为,他们以后看到别的部落有难就不出手相帮了么?那样既有违他们一惯的信念,他们自己也不会安心。 孺子可教。百耳将这句话咽了下去,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白毛兽的大头,以示赞赏。 自那日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图先是怔愣了下,然后突然扭头伸舌亲昵地舔舔了百耳的手心,倒让百耳吓了一跳,心想这家伙转变得也太快了,但不想让对方尴尬,所以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借抚摸不着痕迹地将被舔得湿湿的手掌在那雪白的毛上蹭了蹭。他却不知以图霸道的性格能忍这许多天已是极限,因为蓝毛猴风的刺激彻底暴出来后,就算没想明白自己对百耳究竟是什么想法,也不打算再压抑了。 84明白 上等兽奴的帐篷比其他的帐篷都要大要好,到里面去看的兽人也是最多的,毕竟是最好的亚兽,就算不买,看看也值了。很多兽人都认识图,但是当看到他身边的百耳时,却都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 “图,这是你的伴侣?”一个兽人忍不住问了出来,心里其实很奇怪,他们大都知道图在追求他们部落里最美丽的亚兽,但眼前这个实在是……别说是图,就是其他小部落条件比不上图的兽人也不一定看得上。毕竟,要压一个长相跟兽人相近的亚兽,也是需要相当勇气的。当然,如果这只兽人知道蓝毛猴风竟然还打算着拿一袋黑石买眼前亚兽的一夜,相信以后都不会再小看那只小猴子。 伴侣?当听到这两个字时,图的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突然不太想像上次萨开玩笑时那样急着否认了。 “我是图的朋友。”却在他迟疑的这片刻,百耳开了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清淡,并没有被人误会的羞赧和恼怒,“百耳。不知阁……您如何称呼?” 图刚刚才变好的心情瞬间又低沉了下去,郁闷地瞪了眼百耳,冷冷道:“他是翎,塔塔部落的族长。” 百耳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对方,暗忖都说女人心思难测,其实兽人也是吧,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只这么一会儿又晴转阴了。 翎看着两人的互动,却笑了起来,对百耳说:“百耳来是想找伴侣吗?这里都是亚兽,要找兽人的话还是到……”他本着好心提醒,当然其中不乏挟带一点故意,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图给截断了。 “你话太多了。”图看向翎的眼神中有着警告,然后不等对方反应,转头催促百耳:“你不是要看亚兽吗?跟个兽人罗嗦什么。” 真是失礼。百耳对于图的态度如此评价,但看那个翎笑得似乎比之前还欢,一点都不生气,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冲着对方点点头,才转身往亚兽那边走去。 这里面的亚兽不算多,也就六七个的样子,但是面容整洁,眉目清俊,除了神色有些憔悴外,倒真不像阶下囚。百耳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发现这几个亚兽看容貌身形竟无一不胜过那侬,甚至其中有两三个比桑鹿还胜了两分。果然还是南方出美人么?那鹰主竟然舍得将这样的亚兽都拿出来换黑石,如果不是自己手中已经有更美的,那就是真的不贪恋美色,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你在生我气?”思索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回过神,转头看去,正对上图忐忑不安的眼神。 当一头雪白的美丽野兽用这种目光看你时,相信没有多少人能抵抗得了。至少百耳没抵抗住,伸出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大头,如果不是一再告诫自己眼前这个是兽人不是真正的野兽,只怕已经抱了上去。 “生什么气?”他笑问,这些兽人个个淳朴直率,又心地纯善,要让他生气,还真不容易。就算眼前这个不时闹点小别扭,他也只会觉得可爱无奈,并不会真正放在心上。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被这样一摸,加上看他笑得温和,图吊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不免又觉得委屈起来。事实上,刚才对百耳冷硬地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后悔了,所以后来百耳无意识的沉默不免让他有些着慌。 “我在想事情。”百耳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耳朵,“你不是想找一个好看的亚兽吗?这几个都还不错,挑一个,我们先跟客兽定下,以免被其他人要走了。” 图应他的话瞟了眼,然后又把目光转了回来,问:“你是不是想找伴侣?”明明不想跟他提这个,以免他真的动了心思,所以才会警告翎,但偏偏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这样问?”百耳诧异。 “没什么。”看他似乎并没这个意思,图暗自松口气,迅速转开话题:“回去吧。” “你这么快就选好了?”百耳稍感意外。 “选什么?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图没好气地回,抬爪子刨了下百耳的腿,示意他转身。 这一回百耳是真的惊愕了,“这些你竟然都看不上?”要知就算是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些长得都算是好的,莫不是图的心中还念着那侬。 图不知可否地唔了声,然后用头顶着百耳的腰将人推出了帐篷,他能说自己的眼睛好像出现了问题,竟然觉得这些亚兽都没有百耳来得顺眼吗?当然不能。这事肯定不能让百耳知道,但是也许可以问问萨。 当萨听了图的问题题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捶地大笑,直笑得图差点翻脸。 “蠢货,我早说过让你追求百耳当你的伴侣了吧,竟然还嘴硬。”咳嗽了一声,萨忍笑骂道。真不明白这货是怎么追了那侬那么久的,竟然连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都没弄清楚。 “为什么你非要让我娶他当伴侣……”图依然一脸茫然,又有些担忧,虽然这个主意他并不是那么排斥,但是他还是想要娶一个最好看的亚兽。 萨抚额,痛苦地j□j了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平时精明,对什么都能看得透彻清楚的好友为什么偏偏在这事上犯了昏,难道就因为对方不算好看的长相么?如果真是这样,活该他吃苦头了。 “如果你不想追求他的话,那么我去吧,我觉得他挺好的。”想了想,他这样说。他觉得这事如果好好地讲,肯定讲不清楚,而且他自己对于喜欢什么的也不是特别了解,只是凭直觉知道以图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百耳外,是不可能再找其他人当伴侣了。 果然,一听这话,图立即炸毛了,“不行!”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他顿了下,又弥补似地说了句:“百耳说他现在不找伴侣。”好吧,虽然百耳其实没说过这话,但他的反应是这么说的。 真是蠢死了。萨也有点暴躁了,如果对方不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真是懒得再废话,等到有别的兽人喜欢上百耳先下了手,看这蠢货怎么办。 “你又不要他,管他找不找。”他没好气地说,“就算我不去追求,以后也会有其他兽人觉得他好的,总不会只有你一个人觉得他顺眼。” 图不说话了。也许他还是不懂喜欢一个人的含义,但是却知道绝对不能让别的兽人把百耳娶走。 于是第二天集会上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一头通体雪白,只在脖子那里长了一圈棕褐色毛发的雄壮狮豹兽追在一个脸上有道疤,长相很不讨兽人喜欢的亚兽身边,不时为他挡开人潮,甚至挡掉那些落在他身上停留得稍为久点的目光。 “你究竟想做什么?”百耳怒了,从来没觉得图会这样缠人。缠人也就罢了,最让他恼火的是,这头白毛兽还总是挡在他的前面,让他既迈不开脚,又无法同其他人交流,更别提换东西了。 “你是想找伴侣吗?”图被吼得委屈了,却还不忘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将周遭人的目光隔开。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百耳觉得莫名其妙,皱眉道:“找什么伴侣?我是想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换回去。你总这样挡着我,让我怎么看?”害得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古都受不了,独自一人跑去玩了。 “但要是有其他部落的兽人看上你,要你做伴侣呢?”图甩了甩尾巴,扫开两个看热闹的兽人,不放弃地追问。 百耳抬起手揉了揉隐隐开始作痛的额角,捺住性子回答:“我不想找伴侣,现在不想,以后也不会。所以,你可以让开了,我不会离开咱们部落的。”因为图并不是在山洞里问的萨那个问题,所以他没能听到。想来想去,他最终认为图是被昨晚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个子兽人以及叫翎的兽人给刺激到了,担心自己会抛下他们到别的部落去,所以才会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不得不说,被人这样重视,感觉还不算坏,不然他早一脚将人踹开了。 得到这个确定的答案,图应该是要感到高兴的,但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觉得那个“以后也不会”实在有点刺耳。 “还有什么问题?”见他仍挡在前面没有挪动的意思,百耳无奈地问。 “其实……其实你是亚兽……”图想了想,然后支支吾吾地说:“还是找个伴侣好。” 这一回百耳真是被气笑了,“找伴侣,找谁?你吗?”他原本想说我找不找伴侣跟你有什么相干,结果一怒之下就变成了这样。因为早知图对伴侣的容貌有较高要求,所以觉得听到这句话,对方应该会被吓得躲开,哪知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唔……也……也不是不行。”图含糊地哼了句,看看天,又看看地,就是不敢去看站在面前的亚兽。如果现在不是兽形的话,估计脸已经爆红。 百耳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沉默地注视着面前这头高大的野兽,再回想之前一段时间对方的各种反常,唇角微紧,说:“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喜欢兽人。”不管对方出于什么原因有了这种想法,他都必须说清楚,以免耽误别人。 图僵住,由得百耳将他推开往前走去,直到被一个路过的兽人撞到,他才清醒过来,慌忙追上。 “那你喜欢亚兽?”再次将百耳挡住,他着急地问。 “我也不喜欢亚兽。”百耳眉不自觉皱了下,看到对方眼中的认真,知道如果不解释清楚是不行的了,于是说:“你跟我来。”集会上可不是说这种事的好地方。 85太过直白是不行的 从百耳口中,图知道了一种叫做女人的生物。据说是某种跟亚兽一样具有生育能力,但胸部多了两坨肉,下面少了一坨肉的怪……物。好吧,无论百耳将那种东西形容得多么娇媚可爱,在他听来还是一种怪物。 当然,百耳是绝不会用这样粗俗的词语来形容女人的,不过挡不住兽人简洁明了的理解能力啊。对此,他选择妥协,只要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行,至于女人在兽人脑子里变成什么可怕的样子就不必太去计较了。 “我明白了。”就在百耳准备会熬干口舌的时候,图突然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明白了?”百耳瞬间有种使尽了全身力气去提一桶水,却突然现桶其实是空的感觉,有点懵。 “明白了。”图点头,深褐色的瞳眸里映着百耳的倒影,说不出的认真,“你的意思就是你不会跟别人结成伴侣。”事实上,男人还好,因为有兽人和亚兽做模版,他大概还能想像出来是个什么……样子,大抵是长得跟他们相像,但是既不能化成兽形,又不能生孩子的废……嗯,生物。至于女人,他则完全是想像无能了。不过不懂没有关系,他也不会在百耳面前表现出他的不懂来,他只要确定一点就好,那就是百耳在这里就是个亚兽,而且不会接受其他兽人和亚兽就行。至于百耳以前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边不会有。 百耳嗯了声,他想要表达的内容精减再精减之后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却觉得这话从图的嘴里吐出来总有哪里不对劲。只是如果再继续分辩下去,就显得太过了,因此哪怕心里还有些不妥当,也只得作罢。他却不知道,自己和图的沟通其实没在一条线上,所以后来栽得也不算无辜。 回到集会上,图果然不像开始那样处处挡着他,而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一旁,让百耳终于安下心来。觉得兽人真是既淳朴憨厚,又容易沟通,哪怕是被拒绝了也不会羞恼尴尬,反而还愿意跟以前一样站在他身边,于是心里对图的好感不自觉又加深了两分。 集会上其实没什么特别能让百耳眼前一亮的东西,也可能是因为兽潮的关系,所以兽人们除了新捕的猎物外没有其他存货。倒是百耳他们准备的藤筐颇为惹人注目,很快就被人换完了。 看着摆在允诺他们面前的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一丈多长的兽刺,有细如牛毛的刺针,有从来没有见过的野兽皮子,还有几个黄色的果子…… “探听清楚哪里有黑石了吗?”没有现自己想要的比如粮食或者金属武器一类的东西,百耳微感失落。不过重点还是放在能换亚兽的黑石上,所以早上的时候他就叮嘱过其他人留心打探黑石的来处以及用处。 “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有的说以前好像看到过,但已经记不起地方了。”诺摇头。“那黑石拿来做什么,连客兽都不清楚。” 百耳眯眼,觉得那鹰主要这么大量的黑石,肯定有着极为特殊的用途,如果不弄清楚,他实在有些不安。尤其想到上一世的那些可以打造兵器的铁矿铜矿等物,这种不安就更加明显了。他以前是见过矿石的,但是昨晚看到那种黑石,黑得那样纯正,里面光华流转,就像是深沉的宇宙,让人觉得好似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一样,却与记忆中的任何矿石都不相像。 “有一个人肯定知道哪里有。”图突然开口,说完转身就跑了,不一会儿叼了只蓝毛猴回来。 “嗨……你……你好,我……我叫风。”蓝毛猴哆哆嗦嗦地挣开图锋利的牙齿,抹了抹颈子上被咬湿的毛,挥着爪子对百耳小声打招呼。 虽然对方是兽形,百耳仍感觉到了他的羞涩拘禁,想到昨晚的事,不由微笑:“你好,我是百耳。” 没想到还有亚兽这样温柔地对自己,风的眼中顿时冒起了晶亮的光芒,咳嗽一声,正想再跟对方聊上几句,就见那只蛮横霸道的白毛狮豹兽迈着轻盈优雅的步子状似不经意地插到了自己跟那个亚兽中间,却正好挡住他的视线。 百耳无奈,总不能这样隔着一头雄壮的野兽跟人说话吧,于是警告地轻咳了一声。然后就见那只原本在蓝毛猴前雄纠纠气昂昂的白毛兽瞬间耷拉下耳朵,默默地闪到了一边。见他这样听话,百耳反倒心软了,忍不住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他背上厚绒绒的白毛。 感觉到背上温柔的轻抚,图的颓丧瞬间一扫而空,摇了摇尾巴,立起耳朵回头温顺地舔了舔那只手。当然,他想舔的并不只是手,不过知道真把心中所想付诸实践的话,后果一定很不美好,所以忍住了。 手再次变得湿漉漉,百耳微僵,暗悔自己不长记性,但是当着旁人的面又不好故伎重施在那身白毛上蹭干净,只好就这样搁着等风干,然后一再提醒自己下次不可再犯,以及进食前定要记得洗手。 见到两人的亲昵互动,风不由有些沮丧,没想到好不容易有一个不嫌弃自己的亚兽,竟然已经有主了。 “我可以带你们去找黑石。”他叹口气,知道他们找自己来的目的,所以主动说了出来。 “你有什么要求?”百耳还是不太习惯兽人之间不求回报的相助,下意识地问了句。 “我没……”风愣了下,反射性地就要拒绝,却在看到诺等人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我们部落小,兽潮的时候没剩下多少人,还有几个残了……” 他话还没说完,百耳已经猜到了几分,“你是想让我们给你们找一个安全的住处,还是加入我们?” 风本来还有些难以启齿,没想到对方主动提了出来,心里不由有些感激,急切地问:“我们可以加入你们吗?那几个残疾的也一起,行吗?”他们原本在来之前就商量过要不要加入大山部落,但是考虑到几个残废的兽人,大部分的部落连自己残废的兽人都养不起,何况是帮着别人养,所以最终他们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不过风却现百耳他们这一群人里不止有残废的兽人,还有年老的,而且个个看着都很精神,于是忍不住想试一下。其实就算百耳不答应,他也一样会带他们去找黑石。 百耳转头看了眼图,要知道现在盆地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不可能不问其他人的意思就随便带人回去。 “你决定。”图开口。在杂兽小部落之间,因为缺少记录部落传承的族巫,这样的融合是很常见的,加上对于养残疾兽人的顾虑在他们这里并不存在,所以他不可能有意见。 百耳目光扫过其他人,现都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对风说:“你确定你们部落的其他人愿意?” 听他的口气,风已经知道他们这是答应了,兴奋地平地翻了个筋斗,嚷道:“我这就去跟他们说。”话音还没落地,人转眼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百耳被他的度惊了一跳,忍不住赞道:“好快!”好急的脾气,好快的度!凭心而论,他觉得就算自己施展轻功也不见得能比得上对方。 “再快还不是被我给逮住了。”图哼了声,不愿承认心里嫉妒那只猴子得到了百耳的夸赞。 “图很厉害。”百耳忍笑又说了句,总觉得这个图平时冷着脸时看着挺唬人,但其实内里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图甩了甩尾巴,有些得意,但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目光有些飘忽。其他人看到,都有些忍俊不禁。 “风部落里的人怎么样?”百耳问。按他的想法是,外面的人再进来,都要打散了安排到其他人中间去,以免让他们抱成团,自成一个小集体,到时既不好用,也不利于彼此融合。但如果对方的族长还在,这样做可能会引起反感,得事先说好才行。 “他们部落离大山部落很近,两天就能走到。兽潮以前人就很少,大概有三四十个的样子。”对于其他部落的事,图算是最了解的了。“壮年兽人可能有十多个,每次来换盐都要出到一半人。他们的族长叫南,是个年轻的兽人,我见过,脾气很好,也很勇猛。” 百耳沉吟了下,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他们加入我们部落,当然不会再有族长,也不能再保留他们部落原来的习俗。”接话的是诺,“这是规矩,他们知道的。到时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担心。” 说话间,就见风带着三个兽人匆匆走了过来。三人皆是身形高壮的兽人,走在风的后面,益衬得小猴子跟个没成年的小兽似的。 “黑头的那个就是南。”耳边响起图的声音,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后j□j的皮肤上,让百耳不自觉起了层鸡皮疙瘩。微侧脸看了眼,现大白兽的目光正注视着前方,似乎并没注意到两人挨得太近。 大概是因为刚才知道对方的心思,所以有些敏感。百耳觉得自己可能是这样,于是回过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却没注意到大白兽斜瞟过来的有着得意又有着遗憾的眼神。 “另外两个一个叫万,一个叫介,也是常来换盐的。这次才来四个兽人,他们很可能只剩下十来人了。”图继续说,倒是没有立即跟过去,心里却在想,看来还是不能听萨那个老光棍的话,现在让百耳知道了,都不让自己靠近了。如果没说的话,也许还能像以前那样趁打架时抱抱他,或者陪他去河中洗澡,哪怕只能在旁边守着,偶尔瞟上一眼也好啊。 百耳没有说话,只是在想这么几个人是怎么在兽潮中活下来的,难道是跟他们一样找到了个安全的容身之所? “风在崖壁上找到了个洞,我们躲在里面,吃风带回来的树叶草根以及小兽,才熬过来。”彼此见过后,对于百耳的疑惑,南这样回答。因为只有风能够在悬崖上如履平地,所以那段时间他们幸存下来的人几乎都是靠风养活的。 百耳看向风的目光中不由又多了几分赞赏,图甩了甩尾巴,非常努力地才克制住没晃过去挡住他的视线。 “你们真的愿意接收我们吗?连残了的一起?”南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只要你们舍得离开以前的部落。”百耳笑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三个兽人都跟风一样露出了激动和兴奋的神色,但是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南说:“我们还有一些人留在部落里。先让风领你们去找黑石,我们马上就去把剩下的人都带来。” “对,对,有黑石的地方比到我们部落还远,不会让你们等。”风赶紧说,生怕百耳他们听到自己这边还要回部落去叫人来,会改变主意。 于是两边分头行动,南三人回部落带人,风则带百耳他们去找黑石。百耳这头商量过后,决定让萨,腾,诺和果跟南他们一起回去,帮着护送剩下的人过来。 对于这样的安排,南几人很感激,同时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也定了下来。 86意外受伤 产黑石的地方是一座低矮的荒山,山上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开着白色花蕙的细草,没有树,连灌木也没有,这在到处都是粗大葱荣树木的森林中显得异常突兀。在狗尾巴草一样的白蕙下,黑色的石头反射着太阳的光泽,灼得人眼睛生疼。 “那小山上全是黑石。”风指着那边,对百耳说。花了两天半的时间,他们才到达目的地,而在这段期间,他才知道眼前这个曾经被他同情的亚兽奔跑起来不仅有着可与兽人相比的度,在与野兽搏斗时还有着不逊于兽人的勇猛。就是这样的一个亚兽,那天他竟然还敢想用黑石换取与之j□j的机会,现在想想都觉得背上冷汗直冒,幸好图跑了出来,不然他觉得自己肯定会被胖揍一顿。 “大家动手吧,争取天黑前能够赶回昨晚歇脚的地方。”百耳眯眼仔细查看了半天,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说。他们这次来了十五个人,拿着诺他们留下装货物的藤筐以及换来的兽皮袋,如果顺利的话,带回的黑石能把客兽那里的亚兽全部买下来。 兽人们还惦记着盆地里没建好的房子,并不想在外面耽搁太久,所以没人废话,除了留下两个守卫放哨的,拿袋子的拿袋子,背筐的背筐,迅行动了起来。百耳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走到小山上,才现那上面几乎没什么泥土,全都是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黑石,小的形似细沙,大的可比粗岩,及膝高的长叶白蕙草就是长在沙石缝间,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倒有种清灵的美。兽人们忙着捡石头,自不会去注意四周的景物好不好看。因为客兽没有要求,所以大都只捡小块好带的,实在没有了,才去敲黑岩,只是黑岩坚硬无比,想要敲下来,着实不容易。 百耳刚将一块巴掌大的黑石扔到脚边的兽皮上,就觉得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晃过,不由惊了下,转头看去,现除了被风吹得摇动的野草外,并没其它东西。 “怎么了?”图离得不远,正好把他的反应看到眼中,于是走过来问。 “没什么,眼花了。”百耳又仔细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才摇头说。然而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于是催促:“大家都快点。” “你去旁边坐着,我来就行。”图觉得他脸色不太好,以为是赶路太累了,于是伸手拢了拢他已经装了不少石头的兽皮,提到自己旁边。 不过是才赶半天的路,百耳哪里会累,也不跟图争,只是说:“少废话,早点捡完早点回去。”说着,已经弯腰捡了起来,捡到一手抱不住,便走过去放到图那里的兽皮上。如此两回,图先受不了了,主动将兽皮袋还了回来。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转回去的时候,他没忍住嘀咕了句。想到以前部落里的那些亚兽哪个不是争抢着比娇弱,怎么让兽人心疼怎么来,怎么这个百耳就一点都没学到呢。 以百耳敏锐的听觉,当然不可能没听到这句抱怨,但他也只能当着没听到,总不能把人逮回来郑重申明自己一点都不需要变得可爱吧。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多捡几块黑石呢。 这种石头倒底有什么用?再次将一块巴掌大的黑石拿在手中,他细看起来,觉得如果不是太过晶莹剔透,里面似有暗光流转的话,倒真跟上一世见过的石炭很相像。那么能不能烧呢?他寻思,正想着等晚上歇宿的时候扔一块到火里去试试,突觉脚腕一紧,似被什么缠住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为自己竟没察觉有东西靠近,目光往下看去,却现是一段草茎,只道是走动时不小心绕上去的。刚要松口气,将脚抽出来,就觉那草茎的缠力异常大,只他迟疑的这片刻功夫竟然已经陷进了皮肉里去。 “大家小心,草有问题……”刚出警示,百耳就觉得一阵天眩地转,脚下踩着的黑石如水般翻涌起来,整个人往下栽去。他反应也是快,背上石枪迅入手,内劲出,当地一下j□j旁边坚硬的黑岩中,稳住了他倾倒的身体。 然而,下一刻,四周原本让人心情宁静美好的细叶白蕙野草竟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全部从黑色沙石间窜了出来,迅缠上百耳的身体。如果百耳有宝剑利刀在手,或许还不是问题,但现在却因为草茎太过柔韧,就算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带上内力去抓,也只能抓断少许,然后又被更多的缠上,甚至连去抓的那只手也被缠上了,皮破入肉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麻意,然后渐渐失去知觉。他心知不好,却除了紧紧抓住石枪不让自己被拖到沙石下面外,别无它法,只能冀望其他兽人听到自己的警示能够快点脱险,那样他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也许并没有过多久,但是在他的感觉中却像经历了一世那么长,身体已经完全没有知觉,头脑渐趋昏沉,右手却还牢牢地抓着石枪的枪身。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反复说着没事了,可以放开手了,他才终于放心地让自己彻底陷进黑暗中。 ****** 图他们是点了火把,才把缠在百耳身上的草茎给烧掉的。然而百耳的手紧紧抓着石枪,竟是谁也弄不开,却又不敢太过使劲,怕把他的手指给掰断了。无奈之下,图只能抱着百耳,不停地告诉他没事了,可以放开手了,一直说到口干舌焦,其他人几乎都想要把石头给直接抬回去后,他才松开手。 等把百耳抱到安全的地方,在场的兽人才注意到他身上到处都是草勒出的深深血痕,有的地方连外面穿着的兽皮都勒破了。 “百耳怎么样?”兽人们担忧地问一直将百耳抱在怀里的图。 “现在还不知道。”图伸指在百耳的鼻子下面探了片刻,又将耳朵贴到他的心脏处,感觉到心跳有力平稳,稍稍放下心,阴沉着脸说。然后看向被之前的情景吓得还在哆嗦的蓝毛猴,冷冷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那些草有问题?”与其说是在指责风,倒不如说他更恨自己,明明之前百耳就察觉到了不对,他却没加强警惕,以至于让百耳落到险境当中。 “我……我也不知道啊……上一次我来时,还在……还在小山上过了一夜……都没……没事……”风看着浑身是血的百耳,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对于图的怒气反而不是那么怕了。 “那草确实古怪,我们那么多人都在,但它好像只盯着百耳攻击。”歧沉吟道。 “图,你干抱着百耳做什么,他身上伤那么多,你要不帮他清理就让我们来。”漠和角看他们说个不停,就是不帮百耳清理伤口,不由急了,就想把人抢过来。 “还轮不到你们。”图瞪了他们一眼,抱着百耳走得远了些,才低头轻轻舔上怀中人脸上的伤口,但只舔了两口,就觉得舌头开始麻,不得不停下来。“这草有问题,记得带点回去。哪里有水?”前面一句是跟其他兽人说的,后面一句则是问的风。 “往那边走,不远有条小河。”虽然不是他的错,但风仍觉得很愧疚,于是几乎是以补偿的心态在说:“我带你们去。” 图哼了声,没有拒绝,对着其他兽人说:“你们再来两个,其他人继续收集黑石,两到三人一组,小心些。”由之前他们的遭遇以及风的经历来看,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些草不会袭击兽人。就算真有危险,既然来了,他们也不可能空手而归。在兽人的心中是不可能有退缩这两个字的。 跟过来的是角和漠。果然没走多久,就听到了水声。 “你们俩分开守在这里,风到河对面去。”图对三人说,没打算让他们跟到河边去。他要给百耳清洗伤口,顾不上四周的情况,只能依靠他们,但是让他们看到百耳的身体那是绝对不行的。 角漠风三人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合理,并不知道他竟然会想那么多。 抱着百耳走到河边,现河水清澈,里面可见游鱼,知道水应该是没问题。小心地除去已经破破烂烂的兽皮,看到那渐渐坦露出来的身体上新旧伤痕交错,图只觉心口微紧,有些隐隐泛疼,迟疑了下,自己也脱了兽皮衣裤,抱着人下了水。 撩起清水细细地冲洗过伤口,一遍又一遍,直到伸舌舔过,现再没了之前的麻木感,才换地方。目光不时落在那紧闭的眉眼上,想到当它们睁开时,里面所蕴含着的柔和明澈神光,他就觉得心里一阵柔软一阵难受,控制不住凑过去轻轻地吻上两下。还记得上一次百耳身受重伤,同样的昏迷不醒,他守在旁边也只是担心,却没有这样紧张心疼过。所以萨其实说的没错,他除了这个亚兽外,只怕是不能再要别的人为伴侣了。 溪水流过,有鱼翻着肚皮飘了上来,然后被水中的石头挡住,浮了没多久,然后一抖尾巴,又翻了过来,转眼游入水中。 “你不会有事……”图无意中将那一幕看进了眼中,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味着什么,不由一把将百耳紧紧搂在胸口,欣喜地低语。 担忧去了大半,怀里伤痕累累的身体便渐渐带上了别样的诱惑力,只是手臂脚踝倒还罢了,当舔过锁骨的时候,他终于不敢再继续下去,怕做出让百耳讨厌让两人关系恶化的事。即便是如此,还是搂着人在水里站了许久,才勉强将那突如其来的欲望压下。 上了岸,给百耳套上自己的兽皮衣,因为比较宽大,所以不用担心压到伤口。他则将百耳那已经破烂的兽皮衣围在了腰间,这才跟河对面藏在树梢上的风打了声招呼,然后抱着还没有清醒迹象的人回转。 87醒来 百耳感觉到自己似乎躺在一张柔软的铺得不太平坦的毛毯子上,而且这毛毯子似乎还在移动,但是却没办法确定,因为除了脑子清醒,恢复了听力嗅觉外,他不仅唇舌木然,手脚没有感觉,就是连眼皮子都撑不开。至于内力,倒是运行无阻,可惜却对改变他目前的情况没有丝毫帮助。 “图,百耳还没醒吗?”身下的毯子慢慢停了下来,耳边响起布询问的声音。百耳很想开口说自己醒了,可惜舌头根本动不了。 “嗯。”图回答得很简单,声音低沉,听在耳中好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阴霾。百耳感到身下有一瞬间的落空,然后迅被一双手臂给轻轻地抱住,那种被珍惜的感觉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某种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么久都没醒,他会不会有事?”这次问话的是漠,声音里有着焦虑和担忧。 “不会。”回答的依然是图,答案也依然简洁果断,从声音的大小以及传来的位置,百耳几乎可以确定抱自己的人正是他。 “到了,我这里有毯子,把百耳放下吧。”是角的声音。 图站住了,但却并没依言放下他,“地上太硬,我抱着他。”说完,不容其他人劝说,冷硬地下了命令:“角,漠,风,山,歧,你们几个去打两头野兽来,不要贪多,够今晚和明早的就行。塔和连警戒,下半夜夏和蒙替换,其他人生起火堆后,抓紧时间休息。”他将自己这边的兽人跟百耳那边的搭配着组合,显然始终遵守着当初与百耳的约定。 百耳感到身体稍沉,在完全挨到地面之前,被一张软软的厚厚的毛皮毯子给卷住了。联系图之前的回答,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圈着自己的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毛皮毯子,而是那头白毛狮豹兽。一时之间他也有些闹不清图这家伙是还抱着之前的念头,或者只是单纯地照顾同伴。 “给百耳喝点水吧。”布在说话,接着是一阵细碎的皮毛磨蹭声。 图唔了声。然后有一只手抬起百耳的下巴,兽皮水袋粗糙的缘口碰到了他的唇,水滑过唇隙,流进唇腔,有着不同于麻木的清凉感。百耳精神一振,很想多喝几口,哪怕是吞咽一下也是好的,奈何用尽力气也没办法使动一下唇腔咽喉部的肌肉,只能懊恼地感觉着水顺着唇角流了出去,从面颊滑下。 “他吞不下。”布的声音里有着担忧。 “别喂了。”图说。 有湿热柔软的东西擦过脸侧,将上面让人不舒服的水迹拭去。百耳却并没觉得高兴,反而有种很不妙的感觉。还没等他想清楚是什么,那东西已经碰上了他的唇,带着暖暖的气息,让他不由懵了下。 “连水都喝不下,怎么办?” “上次他受伤全身烫,我们好像喂了兽血……要不再喂点吧。” “他连水都喝不下,怎么喂兽血?” “要不再去弄点腾云兽的骨头吧,不知道这边能不能找到腾云兽。” “都说了他喝不下水,其他肯定也喂不下去。” “给他搓搓胸口……” 听到两人的谈话,其他空下的兽人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热闹劲不下于亚兽,吵得百耳头疼,却也终于知道上次自己是怎么熬过高烧的。想到生兽血以及黑乎乎的腾云兽骨灰水,他就一阵胃疼,不知是该庆幸自己那样都没被折腾掉小命,还是该醒过来揍这些热心却乱来的兽人一顿。至于刚才那轻狎的碰触,则早被丢在了九霄云外。 “让你们弄的草呢?”图开口打断了兽人们的讨论,问。 “弄来了。”布说,“本来想像百耳那样连根带泥弄出来的,可是挖了好久,都没看到根,只能掐断。” 听到他们终于转开话题,百耳不由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暂时逃过一劫,却现脸上的麻木感似乎有消失的迹象,于是动了动眼睛,颤抖了半天,竟真给他撑开了眼睫。入目的是一片雪白毛,如同上次受伤醒过来时那样,可惜试了试,嘴唇还是不能动,因此也没人现他醒了。 “那草真怪,就算被我们弄断,也没有动过。怎么攻击起百耳就那么恐怖啊?”有人不解。百耳听到这话,才知道别的人并没受到攻击,放心之余也有些怪异。 “百耳不怕野兽,但好像总招这些草啊藤啊的欺负,上次被鬼手藤缠得没办法,还是我们救下来的。”夏说,语气中除了担心外,似乎还带了点笑意。 不光彩的过去被挖出来,百耳表示很郁闷,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事实就是如此。 “那草是不是只对亚兽有反应?”趴伏在身下的白毛兽动了动,一边说出心中的猜测一边回过头舔舐百耳伤得最重的脚踝。百耳能感觉到舌头的温热和湿润,除此外,被舔过的地方仍是一片木然,连些微应该有的j□j都没有,不由地想现在如果谁在他身上砍上两刀,估计他都能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都受了。 “谁知道,反正我们扔了两只小兽上去,也没反应。”布觉得这事真是很奇怪,从来没见过植物会有特定性地攻击目标的。 “把草拿过来我看看。”图抬起头,却蓦然对上百耳的眼睛,怔愣片刻,然后是欣喜若狂,“你醒了!”哪怕仍是兽形,也丝毫不影响让人接收到他身上散出的喜悦和激动。 “百耳醒了?”一听到图的低呼,唰地一下,原本已经66续续准备散开的兽人又都聚拢了来。 百耳动了动眼珠,却实在是没办法回答他们,但是被人这样在乎,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 “你能听到我们说话,是吗?”图看到百耳僵着脸瞪着自己,却不说话,于是问,末了又补上一句:“你能听到的话,就眨两下眼。” 百耳眨了两下眼,心里一阵郁悴,觉得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很傻。 “不能说话是吗?”图继续问。 废话!百耳闭上眼,懒得理他。 “百耳要是能说话,肯定已经说了。”果然,其他人也觉得这个问题很蠢。 图嘿嘿笑了两声,凑过去抱歉地舔了舔百耳的脸,百耳眼睛蓦然睁开,瞪着刚刚退开的硕大兽头,眼中露出恼怒的神色。这厮怎么到处乱舔!真以为自己是头野兽吗?虽是这样想,但实际上正因为图是以兽形做这个动作,他就算不悦也是有限,如果换成人形,就不是瞪瞪眼能了事的了。 “你身上有很多伤,能感觉到疼吗?”图继续问,只当没接收到对方的不高兴,“疼眨两下,不疼眨一下。”到了这时,他终于体会到了会数数的好处,同时更坚定了要跟百耳学更多东西的念头。 百耳很不想理他,但还是眨了下眼。不过刚眨完眼,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感到唇舌开始有点麻,而不是之前的完全没有知觉。 “怎么了?”看到他神色的变化,图紧张起来。 百耳尝试地张了张嘴,然后费尽力气,终于吐出了一个字:“啊……”还不如不说。他懊恼不已。 “能出声了!”图的紧张变成惊喜,“别急,要不要喝点水?”看来那个草的毒性在慢慢散去。虽然开始别人问他的时候,他回答得那么肯定,但事实上这时他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嗯……”百耳想着多喝点水,应该能更快地将体内的草毒排出去。 然而当其他人拿过水来喂他的时候,百耳才现自己还是太心急了,因为这时喉咙还不能做出完整的吞咽动作,水呛进了气管,就连咳嗽都显得那么微弱无力,吓得喂水的布慌忙停了下来。 百耳好不容易缓过劲,正好看到图凑过来的大头,显然是想故伎重施,舔去他脸上的水,不由怒了,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出一个细不可闻的字:“滚……”难道就不知道用别的东西擦么! 图僵了下,有些无辜地收回已经伸到嘴边的舌头,眼中射出沮丧和委屈的神色。他只是打算把水弄干净而已,又不是想便宜。百耳深知这事不能退让,因此只是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以免心软。 随着能够出声音开始,身体的知觉逐渐开始恢复,从最开始的麻痒,到后面的疼痛,百耳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这时才知道自己竟然全身都是伤。 湿热的舌头舔过足踝,然后是小腿……疼痛似乎也随着这种微带j□j的舔舐而有所缓和。百耳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埋着头认真为他舔着伤口的大白兽,唇角微紧,最终还是开了口。 “不用舔了。”已经能够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不再像刚恢复知觉时那么勉强。 “但是伤口舔了会好得快点……”图这回是真委屈了,他想不通百耳为什么总是在拒绝他,现在古又不在,他可不想别的兽人来做这件事。 “没关系,痛点比没有知觉好。”百耳终究不习惯辜负别人的一番心意,因此说,尝试了下,现已经勉强能够动弹,于是抬起手按在大白兽的背上,吃力地想让自己坐起来。 图见状,立即忘记了被拒绝的难过,伸过头拱着他的腰,帮助他靠坐在自己背上。 “我想喝点水。”百耳顺手摸了下软茸茸的兽头,低语。有感觉就好,哪怕是痛,也比跟个废人一样瘫着既不能说,也无法动弹好。 其他人本来就没走开,正在为图异于平时的表现惊诧不已,听到百耳的话,手中还拎着水袋的布忙凑了过去,比前一次更加小心地将水喂进百耳口中。百耳缓慢地吞咽了两口,便示意够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别担心,都去休息吧。”看着围在四周的兽人,他缓慢地开口。总是让同伴担心,他也会觉得过意不去。只是这边山林里的东西实在太过稀奇,哪怕他再仔细,还是不免着了道儿。 88黑石 一声轻响,巴掌大的黑石被抛进火堆,压断了几根枯枝后,便架在了交叠燃烧的木柴上面,被熊熊燃烧的火苗舔舐着。火堆两侧用带枝桠的粗木棍搭着架子,上面架着只剥皮去内脏抹盐的软骨兽,烤得黄亮的兽肉散出诱人的香气,随着兽人的翻动不时掉落几滴油进火中,出滋滋的响声。另一边,几个兽人还在处理一只獠兽,一只猬兽,准备到时一并烤了,明早上还能吃上一顿。 百耳仍靠在兽形图的身上,虽然已勉强能动,但腿上被那草勒得太深,只怕几日内行动都不会方便。他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过,过于宽大的兽皮衣裤松松地套在身上,并不舒服,上面还带着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却什么也没说。有的事既然已经生了,再去计较反倒着了痕迹,便当不在意就是。 “这石头烧来有什么用吗?”虽然是按他的吩咐扔了块黑石进火中,塔看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常,还是没忍住问。 “不知道。”百耳回,他其实只是想试试看,这个跟上一世的石炭极像的东西能不能燃烧而已。如果不能,那也就排除了一项可能性。如果能,他们自然就捡了大便宜。不得不说,他对于鹰主戈大量换取这种黑石的动机始终耿耿于怀,只是苦于这个世界交通不便,无从查知。 对于他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兽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就算他这样回答,也不会觉得是在浪费东西,只是更加用心地注意黑石的变化。可惜直到软骨兽烤好,后两只弄好的兽肉也烤好,众人都吃过东西,又加了无数木柴,那块石头除了黑得更加深沉外,也没显出任何不同寻常来。然而当百耳让人将它从火堆里掏出来的时候,终于还是让人现了异常。 “冷的。”图本来是看着觉得有趣,忍不住伸爪子去刨了一下,然后便惊诧地喊了出来。接着像是要证实不是自己的错觉,直接将爪心的肉垫按了上去,而且还一直按着,目光古怪地望百耳。 谁都知道,哪怕是冰冷的石头,放在火里烧了这么久,也不是能轻易可以碰触的。图的动作充分说明了是真的不烫,而且似乎……还有些冷,收回的爪子碰到百耳足背上j□j的肌肤,透骨而入的寒意让百耳得出这个结论。 越烧越冷的石头,如果要打造成兵器,似乎会有些麻烦。百耳下意识地握住那只搭在他兽皮裤腿上的粗大爪子,一边慢条斯理地给揉搓着冰冷的肉垫,一边思索。是那个鹰主找到了冶炼这种石头的办法,还是其实为了别的用途? 图被揉得舒服,不由半眯了眼,虽然有点担心冻到百耳,但是又舍不得这短暂的温柔,矛盾间便没有抽出爪子。 其他兽人听到石头竟是冷的,都不由好奇地你来摸一下,我来抓一下,然后啧啧称奇,议论纷纷。 “我得留一块,等天更热的时候,烧烧就挂在身上,肯定会很凉快。”漠反应最快,在确定真是冰的后,立即侧身在旁边装黑石的藤筐里翻找起来,最后找出一块扁薄圆形的,叼到一边用爪子想要在上面戳个洞,好挂兽皮索。 其他人见状,也都动了心思,更有脑子灵活的,已经开始打百耳的主意,想让他在上面刻字了。可惜漠弄了半天,后来又换成尖硬的兽刺,还是没能在黑石上凿出一点痕迹来。 “百耳,你是怎么把石枪j□j那块大黑岩里的?这么硬,根本弄不动啊。”漠迷惑了,凑到百耳面前,给他看自己努力了半天的成果。 百耳刚才否定了鹰主换黑石是为了靠它越烧越冷的特性熬过苦夏的想法,被漠一提醒,立即想起一事:“我的枪呢?还有弓箭?”醒过来后因为手脚无力,一直没怎么动弹过,所以没现他不离身的石枪和弓箭都不见了。 “你那石枪插到黑石里,我们根本拔不出来。”闻问,漠无奈地摊摊手,他们也不是没努力过,每个人都试了,拔不出来有什么办法。“你力气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因为相处时间不短,他们对于百耳的身手也有些了解,知道他虽然灵活而勇猛,但是力气跟兽人相比,顶多是差不多,还有可能不如,所以那石枪竟生生j□j黑石中一大截,这比邪灵的身份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百耳仔细看了眼那块没留下丝毫痕迹的黑石片,再想漠的话,也觉得没办法解释这种情况,难道是生死攸关,所以力量爆?就像前朝某位将军,曾以草中石为虎,箭而射之,竟中石没镞,后来现是石头,再射便不能入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听到漠出言安慰。 “石枪不难做,等回去再让老拓帮你做一个更好的吧。还有你的弓箭,不怎么结实,给那怪草绞断了,也让老拓帮你再做一副好了,免得以后遇到野兽也突然这样断了可不得了。” 所以说他现在是没有防身的武器了。百耳抬眼看了眼变得小心翼翼的漠,唇角扯出一丝微笑,“无妨……没什么。”现在就算抱怨也没用,何必让其他人跟着烦恼。只是全靠老拓一个人,做出来的武器终究供不应求,所以是该考虑给他找几个徒弟了。 见他好像并不那么伤心,漠松了口气,给这样一岔,倒忘记了自己过来找他的目的,于是又跑回原处,慢慢琢磨自己那块石头去了。 百耳因为想尽快排除体内残留的毒素,所以喝水比较多,这一会儿登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动了动身,想撑着去解决。如果是以前,他定然会随意地叫一个人扶自己去,但是自生了图的事之后,他便彻底意识到了自己亚兽的身份,行事间不免多了一分顾忌,以免再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倒不是他自以为多么有魅力,只是觉得防范于未然还是有必要的。 “你做什么去?”图见他动,也不由半撑起趴伏的身体,问。 百耳轻咳一声,脸微热,现因为图出声,原本在研究把玩黑石的兽人们都望了过来,不免一阵尴尬。说什么?说自己要去更衣,如厕,小解?估计没一个词他们能听得懂。 “有点闷,去走走。”虽然知道这里不需要讲究什么文雅粗俗,但他终究还是没能抵过三十多年的礼仪教养,将撒尿这两个字在众目睽睽下宣之于口。 “动都动不了,还走什么?而且外面黑漆漆的,也不安全……”图有些不解,口中不赞成,却还是随着他的动作慢慢站起身,以便他能扶靠着。 “百耳是要去撒尿吧?”还是喂了他不少水的布先反应了过来,很憨直地问了出来。 百耳一僵,脸上热度增加,但并没反驳,而是垂着眼低低地嗯了声。暗忖这些兽人如此大大咧咧,看来其实还是没把自己当亚兽吧,若是这样,自己也不必表现得太过明显,反让他们多了心,倒是此地无银了。 “撒尿就撒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听到他的回答,兽人们都笑了起来,“让图扶你去吧,你现在这样子,只怕走不了几步就要摔了,可别让伤加重。”事实上百耳对于自己亚兽的身份还是存在着一份掩耳盗铃的侥幸心理,却不知以图那样明显的占有欲,兽人们就算再傻也该看出来了,何况兽性的本能中还有一项是敏锐,对周遭一切,比如环境变化,人的情绪变化等等的敏锐感知。 百耳知他们说的是事实,不好再拒绝,加之也觉得太过忸怩不像男人,因此目光含笑看向图,说了句麻烦。 虽然刚才被人点破真正想法的时候,他垂眼的动作很轻微,面上表情也尽量保持在平静的状态,图仍从其中察觉到了一丝羞赧,正觉得可爱得不行,也就没及时主动提出帮忙。这时见他并没有舍弃自己向其他人求助,更加高兴起来,忙去找了块兽皮,然后才化成人形裹在腰间。自那天说清楚后,他又何尝感觉不到百耳隐隐的排斥,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心里其实始终是忐忑不安的。因为他知道百耳不同于那侬,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绝不会耍手段吊着人,但同时更明白如果他表现得太过明显强势,也一定会把这个亚兽推得更远,所以宁可示弱减低对方的心防,以能有机会徐徐图之。 “我抱你去。”走到等待的百耳面前,他说,没等对方拒绝,已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百耳猝不及防,忙伸手攀住了图的肩以稳住自己,等反应过来时,脸都要青了。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他垂眸掩去眼中的怒气,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他很少在兽人们面前露出这一面,但一露出来,还是很让人憷的。图迟疑了下,便照做了。他几乎可以预料,如果自己不照做的话,以后都别想再近百耳的身。 脚踏上地面,百耳微微松了口气,对于图近乎搂抱的扶持便不再那么抗拒。到得外面暗处,要解决时,不用他开口,图自动避了开。等他完事后出声,才再走过来。不得不说,图这样识趣的做法,让他心中的戒备减消了不少,回去后便没想到换地方休息的事,仍由着大白兽将他圈了一晚。 次晨出,为了不拖慢行程,当图提出驮他的时候,百耳无法拒绝。有着骑马的经验,且骑术精湛,跨坐在快奔跑的雄壮大白兽身上,百耳并没有觉得不习惯,感受着疾风掠过面颊,看周遭树木迅倒退,反升起一种久违的纵横驰骋的畅快感,与自己施展轻功与他们同行,又别是一翻滋味。 图也是第一次驮人,而且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许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许是单纯地想要从那双明澈深邃的眼中看到赞赏,奔跑起来是卯足了劲,从来没有的快和稳。他的能力在兽人中本来就是佼佼者,这样一来,其他兽人跟得就颇为辛苦了。两天半的路程,竟足足省下了半日,跑得他们直想吐血。等到达大山部落,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力气了,只怕他免不了一顿群殴。 89换来的亚兽 在大山部落,萨他们也是前一天才回来,如图预料的那样,风他们部落果然只剩下十来人,而在这十几人中,只有八个兽人,剩下的都是亚兽和小孩。 当众人看到百耳是被图驮回来时,刚加入的人还没什么感觉,萨诺等人却有些吃惊,都纷纷关切地围了上来,果然现百耳是受伤了。小古难过得直在百耳身边打转,一个劲地埋怨自己没跟去,害得义父受伤都没人帮着舔伤口。 图心想,你要去了,那还有我什么事。同时暗暗决定,以后凡是和百耳出去,都一定要想办法把古给撇下。 百耳这时除了伤得比较重的地方,比如最先被草缠中的足踝等处外,经过两日,其他地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无法快步,于是抚着古的头顶安抚,不想小家伙因这样的事而内疚。 听角漠等说起经过,没去的人都又是惊诧又是侥幸,惊诧于竟然还有这种专门攻击亚兽的草,侥幸的是那草不攻击兽人,否则这次他们去找黑石的人只怕要损伤惨重。亚兽们听得脸直白,看向百耳的目光中不觉多了几分敬佩以及信服。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换成是自己的话,肯定已经被草拖到地下去了,就算没有,就这一身的伤也够他们受的,哪里还能像百耳这样谈笑自若。于是对于百耳强迫他们训练的事,也各自有了不同的理解。 “这次换了不少长的兽刺,比石头结实,我用那个给你做矛。”提到石枪和弓箭被毁的事,拓马上说。在他看来,做武器不过是费点功夫的事,只要人好好的就行。百耳现在可相当于他们的精神支柱,如果没了,还没建成的部落只怕就要分崩离析了。 “劳烦拓老了。”百耳自知以他现在的能力没武器不行,也不婆妈推让,点头应了。 大山部落的族长炎和族巫谷听到百耳受伤,也过来探望,几人谈到黑石和细叶白蕙草的事,都感到有些奇怪。大山部落是部落集会的主人,因为需要他们的地盘以及护卫,所以客兽并没让他们像其他部落一样非得用黑石换亚兽,而可以猎物和别的食物相抵。也正是这样,他们才没去找黑石,也就不知道黑石竟然如此怪异,至于专门攻击亚兽的细叶白蕙草就更是第一次听说了。 “巫长,那草对疗伤应该有不少好处。”百耳对研究草药成痴的谷巫提了句。虽然大肚兽的毒液也可做麻药用,但是终究没这草好取用。 不用他说,谷巫已经在打着细叶白蕙草的作用,听到图他们带回来不少,便死乞百赖地要走了大半。图当时是因为担心百耳醒不过来,才会让人把草弄一些回来,好让谷巫看看能不能救治,现在百耳自己醒了,这草自然对他就没什么作用了。不过他还是让人留下了少许,至于能做什么用,一时也没怎么去想。 百耳他们离开的这些天,小兽人们还是在集会上疯玩,老罕却一直跟在谷巫身边,想从他那里认识更多的草药,以免百耳逮他出去的时候,他找不到可以教的。谷巫难得有这样一个年纪相近,且又喜好相同的伴,哪里会拒绝,真可算是倾囊相授了。几天下来,两人已成莫逆之交。 “其实要说识草药最多,而且记字最多的,还是你们原来黑河部落的那位。不过那个老不死的脾气怪得很,又总喜欢弄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谷巫说到这里,摇头直叹气。 百耳对于原部落那个阴沉的族巫没有好感,也很少听到别人谈及与其相关的事,这时闻言,不由有些惊讶。他还以为那个老头只会跳两下奇怪的祀舞,然后弄些恶心的汤水给伤者喝呢。 “我们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这样又老又丑的。”对于百耳的疑惑,谷巫张开缺牙的嘴哈哈大笑,“年轻时我们也跟你看到的这些兽人一样,强壮,勇猛,英俊,还会去别的部落交流。” 强壮?勇猛?百耳目光扫过老头子佝偻矮小的身型,不予置评。 “葛那老家伙记性好,脑子又转得快,我们一起去的,只有他能够完全将巫长教的东西全记下来。”谷巫眼中流露出缅怀的神色,然后是感慨,“如果他在,也许会知道这草是怎么回事。” “巫长跟葛巫关系很好?”百耳问,想到那个只会喊邪灵,不显山不露水眼神阴郁的族巫,就想皱眉头。虽然他很重视有能力的人,但是如果那个人整天都想着找他的麻烦,也是一件让人很烦恼的事。 “好什么!就他那种烂脾气,要有人能跟他关系好,才真是奇事一桩了。”谷巫撇唇没好气地说,但是百耳却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事实并不是这样。 不过葛巫毕竟不在这里,所以两人也只是说说便罢,很快便转开了话题。因为他们并不打算把带回来的黑石都换亚兽,所以炎要去了点,显然也是跟百耳一样,想知道这个东西倒底是拿来做什么的。他不像百耳见识过金属武器的杀伤力,所以没有太多担忧,只是单纯地好奇而已。 至于换亚兽的事,百耳是让兽人们去的,不过事前他叮嘱了,先看亚兽的手和脚,粗糙有茧子的优先选择,剩下的就由他们自己决定。至于兽人们会不会把那几个最好看的弄回来,他倒是无所谓。而对于图是不是要找一个比那侬更好看的亚兽,他是懒得再去理会了,只要别盯着他就行。 最终,兽人们带回一百来个亚兽,让百耳有些惊讶。因为这个数目对于他们现有的兽人来说,实在是太多了些,按他的估计,兽人们能换回二三十个就该差不多了。等一问才知道,得,这些兽人跟他一样学到了捡人的习惯。原来他们来得本来就晚,然后又耗了这几天,能买亚兽的部落都买了,甚至已经离开,剩下的这一百来个亚兽是没人要的。按客兽的说法是,这些亚兽没出过远门,来的时候就在路上病死了不少,如果剩下这些没人要,他们还要去到更远的地方,也许还会有更多的折在路上,因为病,以及兽袭。于是这些本来就心软的兽人有着百耳这捡老弱病残的前车之鉴,一商量,就果断地把剩下的亚兽全都要了下来。当然,如果是在以前的部落,哪怕亚兽再珍贵,他们也不敢全收入囊中,因为养不起。但是现在因为对着百耳几乎盲目的信心,于是他们就毫不犹豫地做了。 面对如此大手笔,连人数远过他们的大山部落族长都悚然了。因为大山部落本来就有不少亚兽,所以这次只要了三十来个,让单身的兽人不至于没伴侣。 “就这么点兽人,你们能养活那么多亚兽?”炎指着山洞里零零落落坐着的兽人,不知是想劝告,还是纯属惊讶。甚至,他还吞下了一句话,那就是这些兽人里还有很多是残疾的。虽然上次兽潮的时候他也见识过百耳带来的人的战斗力,但是其中就算是残疾的,也只是瞎只眼,或者聋只耳那种,没有缺手断脚的,所以这次看到这一群残得齐全的兽人时,实在是被吓了一跳。 “没事。”百耳摆手,有些无奈。换都换回来了,还能怎么着,把人还回去吗?以后想要找到这样以正大光明手段弄回亚兽的机会只怕也不容易。 真不知他们是哪来的这种自信。炎摇头,但也没再多说,毕竟是别的部落的事,还轮不到他去操心。 “弄回这么多亚兽,你们打算怎么安排?”等炎走后,百耳才神色肃然地看向图萨等人。虽然他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也必须让他们知道,有的事在做之前一定要想清楚可能会有的后果,而不能单凭一时心软或者冲动,那样必然会惹来不少麻烦。 闻问,图动了动身体,似乎想站起来,但在看到趴在百耳脚边的小古和小穆时,不得不打消了这个主意。自回来后就没能再靠近百耳,为此他感到甚为郁闷。 “如果这些亚兽里有为鹰主做事的,要怎么办?”没等他们回答,百耳缓缓又开了口。事实上,在决定换亚兽之前,他就想过这个问题,本想着自己暗中解决掉就算了,但是当兽人们不顾自己有多大能力,就将这些亚兽一股脑全带了回来,他就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看清一些现实了。 “不会吧,那个什么鹰主的都不要他们了,他们怎么可能还为他做事?”漠是一力主张将所有亚兽全带回来的人之一,听到这话,不相信地说。 但是却有一部分兽人露出了深思的神色。曾经当传说听一样的鹰主统一南方草原的事在这时浮上心头,又有谁能保证那鹰主会满足于目前的状态,不打蓝月森林的主意呢。而如果要打,那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弄清各部落所在的位置。如果这些亚兽中真有鹰主的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难道不要了?”萨皱眉开口。在他看来,既然有危险,就要把萌芽扼杀在摇篮中。 “没有说过交易后还能反悔的。”图接话。和萨不一样,他想到的是百耳既然提出这个问题,那么应该之前就考虑过,而且有解决的办法,不然不会让大家浪费力气去找黑石来换亚兽。只是为什么现在才说,又为什么不直接说出解决办法,他就有些不明白了。 “总不能因为这样一个没办法证实的假设,放弃那些亚兽。”诺想得比较长远,虽然他身边已经有桑鹿,但是就算百耳从族长那里要到了十个亚兽,但对于他们兽人来说还是少了,现在大家都在一心建造新部落,还没什么,等时间稍长,问题就会显现出来。与其到时再解决,这次能用黑石换回亚兽,对于他们来说可算是送上门的运气了。 “你们怎么就认定了亚兽里面有那种人?”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漠有些不服气,不得不说,就算离开部落了这么久,他的心地还是淳善无垢,无法对人生起戒备之心。对此,百耳也无可奈何,不免担心他早晚会在这上面栽个大跟头。 90兽人的觉悟 “没有人肯定。但是我们更不想落得跟南方部落一样的下场。”沉默了很久的允开口,语气中隐含责备。 因为允的年纪在一众年青兽人中算是比较大的,加上他未残前的影响,以及残后也能独当一面的能力,漠在兽人中最敬畏的人就是他了,因此他一开口,就算心里仍有些不服,也没再继续争辩。 “从我们这边到南方草原距离很远,就算里面真有鹰主的人,作为亚兽,他们想将消息传递过去也并不容易。”允继续沉吟道,“而且,盆地里出入都要靠筏子,我们不如先把山洞那边的出入口封上,然后让人稍为盯紧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总不能因为担心有不怀好意的人混进来,我们就不再接收人,我们总有一天会老得没办法再打猎,到时只凭他们几个小的又怎么可能撑起部落。”诺接道,他跟允心意相通,对方一开口,他大约就能猜到是什么想法,“与其畏手畏脚地防着,还不如让我们自己变得更强,等强到了一定的程度,就算那鹰主真的来了,我们也不会怕。” 他这话很合以强为尊的兽人们的心意,百耳却只是唔了声,不置可否。 “其实要查也不难。”这时,图懒洋洋地开了口,因为不能坐到百耳身边,他索性也懒得变成兽形,而是双手抱胸靠在山壁上,脸上并没有一下子接了这么一个大麻烦而头痛的表情。“把那些亚兽按原来所属的部落分开,再对他们说,如果他们里面有为鹰主做事的人,与他同部落的亚兽都要一起被烧死。当然,如果有人举报的话,那个人就可以不用死了,还能得到很好的对待。” 听到他的话,百耳不由侧目,显然没想到兽人中还能有人想到这种主意的。 “这样的话,那种整个部落只剩下一个亚兽的,以及在被囚禁期间曾经被带出去过的亚兽,就是我们重点防备的对象了。”图瞥了眼正在给百耳舔伤脚的古和穆,语气越来越冷,“虽然这样不一定能把鹰主的人全部找出来,但多少能清理一些。” “至于查出来的那些人,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我们一样好好养着他们。如果不规矩,扔进林子里就是。”说到这里,他语气已经有些森然。别的人都以为他是恨那种会帮着其他部落来害他们的人,只有离他最近的萨才知道他现在最想扔进林子里的只怕不是那些假想的亚兽,而是卧在百耳脚边的两只小兽,心中一阵好笑。以前那侬身边围了那么多兽人,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该追就追,该宠就宠,哪里像现在这样恨不得将所有人都隔绝在百耳外面。 “万一他们是被逼的呢。”其他人都没说话,漠又忍不住了。 百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他们是被逼的,你就愿意把头送到他们手里?” 漠语窒,他觉得百耳的话有问题,但具体哪里有问题又说不上。而百耳已经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过头,继续问:“这么多亚兽,吃住怎么办?”至于图说的办法,他虽没明确说好,但也没说不行,显然是默许了。 “我们之前是三天才出去一趟,以后大不了一天出一次,累点没关系。让这些亚兽也跟着去,多采点果实野菜什么的,雨季吃饱应该没问题。”这次开口的是歧,作为一个光棍来说,亚兽自然是越多越好,所以看到换回那么多亚兽,哪怕里面真有可能有什么鹰主的人,他仍然觉得很高兴。当然,高兴归高兴,还没昏了头,也知道使唤亚兽做事了。 对于他的话,竟然没兽人反对。虽然在决定换回这么多亚兽时,他们想到的是有百耳在,不用担心养不活,但真正轮到要解决问题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地还是把事情担在了自己肩上,而没有眼巴巴地等着百耳出主意。兽人养活亚兽是天经地义的,这个观念在他们心中其实已经根深蒂固了,哪怕在百耳的影响下他们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娇宠着亚兽。 整个过程中,百耳都没再提供任何主意,而是任由他们自我商讨,只在最后说了一句:“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看来他已经不必再为这些兽人担心,他们只是憨厚善良,但并不是蠢。有的事只要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就能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去解决。至于他,对于奸细的手段,他的会太过血腥残酷,能不用还是不用罢。 晚上的时候,兽人们又完善了一些细节,才睡下。这清查奸细的事自然不能在大山部落施行,因此第二天众人做好准备,就要起程回家。 被留下的三个小兽人眼泪汪汪地直送到河边,百耳抚摸着他们的头谆谆叮嘱:“好好学,以后部落里的人受伤生病都要依靠你们了。”这样的嘱托对成人来说是沉重的责任和负担,但对于孩子来说却是对他们的认可与期盼。因此哪怕再不舍,也没人嚷着要回去。“每过三十天,就会有人来看你们,等你们学完回来,如果学得好,我会再教给你们一样很好很有趣的东西。”这算是承诺了。百耳打算在这段时间摸清兽人的经络,再挑人试试看能不能修习内功。能的话,等小孩们回来,就可以教给他们了。 临行前,百耳又跟既为送他们又为保护小兽人的炎提了下亚兽中有可能混有内奸的事,炎却认为亚兽没有这个能力把消息传递出蓝月森林,所以并不很放在心上。见状,百耳便没再多说。图允他们对他的信任,是在无数次战斗与合作中建立起来的,炎他们可没有,所以也有不信他的理由。 众人都上了筏子。不得不说,他们这次划了十个筏子来实在是一件明智的决定,不然这么多亚兽要带回去就很麻烦了。新来的亚兽,甚至于风他们部落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能在水上飘浮的竹筏,上去时都有些惊恐,但看百耳他们一群亚兽都不害怕,加上没有人愿意为他们耽误太多时间,所以最终就算害怕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在运石的时候,最先进来的十几个亚兽早已撑熟练了筏子,大约是有在新人面前炫耀加比较的意思,纷纷抢了撑筏的任务。没抢到的三个,还为此郁闷了好半天。不过两天半的水程,过了最初的新鲜感,后面这事也就落到了兽人们的身上。 “怎么?在想小穆?是不是后悔了?”现自上筏后,允的神情就有些郁郁,百耳走过去坐到他身边,笑问。 “小家伙还从来没离开我这么久。”允叹口气,摇头说。他当然不会后悔,只是舍不得肯定还是有的。 “只有离开父母……阿父阿帕身边,孩子才能成长得更快。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百耳说这句话时,不由地想起只比穆大少许,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古,也想起当初自己十五岁离家,入伍一年间的改变,一时间不胜唏嘘。 “我知道。”允抬了抬手,这才想起身边已经没有能随时为他引路的小古,又是一阵怅然。事实上,如果之前让古来学草药是因为想让他多会一点东西,无论是救人还是自救都会多一份保障的话,那么在听到南方部落生的事后,这原本还是可有可无的事就变成一种必须了。就算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安全而且不易受外界侵扰,但一旦外面的部落出事,他们也不可能真正做到独善。所以几个小兽人都必须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以防万一。也许他对部落被灭的后果无法做出具体的想像,但是只看这些被当成货物拿来交换的亚兽就知道,那结果绝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百耳说得没错。允,你看我就是因为没有阿父阿帕,才能长成这样勇猛无敌。”就在百耳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头大白兽蹭到了两人之间,插话道。 允默然。百耳反射性地伸手摸了下那身白毛,才反应过来:“筏子就这么大,你还变成这样,不嫌占地方?”实在是那身白如雪的毛太招人喜欢,他有些控制不住手。 “可以借你们靠靠。”图在百耳身边趴下,一边说一边低头舔上他脚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咕噜道:“小兽就是靠不住,舔了两天都没见好。” 温热湿润的触感让百耳不由缩了下脚,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伸手按住他脚边的硕大兽头不让它再舔:“别舔,痒。快好了。”总让一个兽人给自己j□j,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说,有些窘,有些感动,但还有更多的不自在。 图有些遗憾,神色怏怏地将头搁在百耳的膝上。因为他做得太过自然,百耳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一边看着两岸倒退的景色,一边将手放在兽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萨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不免为好友的无耻感到脸红。同时也好奇于百耳原来生活的地方,是什么让他对于兽形这样喜爱,却又不会当成兽人喜爱。不怪萨这样想,实在是他已经看出,图在百耳那里铩羽而归了。而一个亚兽既不接受一个兽人,但又对那个兽人的兽形这样喜欢,这种情况未免太过诡异。他却不知,如果是他化成兽形蹭到百耳身边,也会得到这样的待遇。在百耳那个世界,大部分男人对于猛兽与烈马都会有种特别的喜爱,也许是出于征服之心,也许是对于强者的崇拜和渴望。百耳不能例外。 91清查与安排 因为住惯了草原,所以在看到盆地的时候,那些南部来的亚兽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风所在部落的人却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们没想到他们无奈之下的选择,竟然会有这样好的条件。刚一踏上岸,一行人就匍匐在地上感谢兽神的恩赐,就如其他兽人一样,对于让他们破家灭族的兽潮,他们却从来不曾抱怨过兽神一句。不得不说,这些兽人们对于得到懂得感恩,对待灾难与失去又很豁达,这是百耳以前所在世界的人比不上的。 回程两天半,这时日正当中,两颗火球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炙烤得这片土地如同蒸笼一般,食草兽不是躲到了树下,就是泡进了湖中。 留下的两个小孩辛和雅都还在因为失去伙伴而有些蔫蔫的;老人和亚兽一下筏子,将东西放下便奔去看地里种的东西了,生怕离开这些日子已经枯死;部分兽人带着风部落的人去安置。竹林外只剩下一百多个因为不知道自己未来命运而惶惶不安的亚兽,以及图几个为的兽人。至于百耳,百耳已经躲到一棵红叶树下,跟食肉兽们争抢歇凉地盘去了,摆明了要将清理奸细以及安排亚兽的事交给兽人们自己处理。 不负他所望,在太阳落山之前,图允几人便带来了让人满意的结果。 那些亚兽一共来自七个部落,在分部落的时候,便有一个企图混进别人的部落,结果被那个部落亚兽的眼神给出卖了。后来各个部落分开审问的时候,又找出了两个可疑的。结果稍加威吓,后两个亚兽就扛不住了,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吐了出来。只有第一个亚兽,咬紧了是因为怕部落只剩自己一个人会被看不起,才会混进别的部落中,其余一字也没吐露。 至于那两个亚兽,他们并没见过鹰主,但是确实是被人以伴侣和孩子的命做要胁,让他们混到别的部落中的。至于传递消息的事,原来鹰族擅飞,观远,只要他们在约定的时间,在离部落附近的高处生起浓烟,就可以了。到时自然会有人来找他们,并了解那个部落的情况。 听到这里时,图等人都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对于百耳自然更加敬服起来,因为他们很清楚,高山是挡不住能在天空翱翔的雄鹰的。至于百耳,却露出深思的神色。 烽火传信。这个或许能够在日常生活中自行明出来,但除非南部的亚兽对待伴侣和孩子的态度跟黑河部落的不同,否则他几乎要怀疑那个鹰主是跟他一样来自异世的邪灵。 “他们可愿意另找伴侣?”思索良久,他看向图,问。 图被他看得一惊,赫地站起,“我才不要他们,再好看也不要。”原来那三个亚兽竟都是此次来的亚兽中长得最好看的,图因为以前曾跟百耳说过要找比那侬更好看亚兽为伴侣这样的话,闻言不免有些敏感。 其他几个兽人看见他的反应,都不由大笑起来,原来还有些凝重的气氛瞬间散失得干干净净。百耳有些无奈,心想就算我真想把你赶紧打出去,但也不会在这终身大事上勉强你啊。 “听说,因为怕兽人们逃跑和化成兽形反抗,他们都被一种黑色结实的奇怪链子穿了肩膀上的骨头,每天都要做苦工用石头建造很高很大的墙,吃的却很少。”萨笑过,才沉声回答,在说到石头建造高墙时,不由看了眼百耳,显然有着与百耳同样的怀疑。“那两个亚兽很害怕,看样子是不想回去的。” 用链条穿过琵琶骨,服苦役……这手段可真够狠的。百耳眯眼,就算他以前对待战俘也不曾这样。 “他们不想救自己的伴侣和孩子?”他低声问了句,目光忍不住落向双眼只剩下两个黑窟窿的允,突然觉得有些悲哀。尼雅的母亲是南方外族来的亚兽,尼雅都能扔下失明的允和年幼的穆,那么其他大抵也是如此。 这一回没人回答。那样轻易就被问出来,一来也许是因为这些亚兽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二来又何尝不是伴侣和孩子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并不是那么重要。 以前常闻为母则强,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亚兽会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孩子还重要呢。百耳一直没想通这个问题。 “我们把那三个亚兽又放回去了,还跟其他人说,他们并没有问题。知道这事的,只有我们几个人,至于别的人,还是暂时不告诉的好,以免他们排斥那几个亚兽。以后我们会多留心一些。”图看百耳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于是打岔说。“至于亚兽的训练和管理,可能还是需要你去做。”让兽人训练亚兽,那也太不好看了。 对此,百耳没有推辞。趁离晚食还有段时间,他起身往那些亚兽走去,走了几步,现图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由疑惑地问:“你还有事?” “我想看看你怎么做,以后我也许能用上。”图表现得很好学。末了,还不忘提醒对方一句:“你答应要教我们的。” 百耳默然,转头继续往前走,却不知身后兽人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在你们获得我的认可前,你们都只是我们用黑石换来的奴兽。”看着那些因为他的到来神色各异的亚兽,百耳缓缓道。“不要以为只要在我们的部落找到伴侣,你们就能成为地位与我们等同的人。既然鹰主能将你们卖一次,那么我也可以将你们卖第二次,第三次。” 听到他的话,亚兽们脸上都露出绝望的神色。如果只是百耳一个人来这里跟他们说这些,他们或许还能抱着侥幸的心理,但是在百耳身后站着一个兽人,而且从下午的事情中可以看出应该算得上是领的兽人,那么他们就不得不信他的话了。 “现在,把你们的手伸出来。”百耳看下马威效果还不错,才命令。 随着一双双手伸出,百耳将手粗糙带茧地挑了出来,一共才二十三人。其他大都柔嫩,不像是做过活的。 “你们会做什么?”百耳问那二十三人。 那二十三人长得都很普通,闻问有些战战兢兢,还是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先开口。 “我帮阿父烧陶,砍柴,担泥。”那个亚兽看上去很粗壮,身形比百耳稍矮。这样的亚兽一般是不大讨兽人喜欢的。 “你叫什么名字?可曾有伴侣?”百耳心中一动,脸上却不显,淡淡地问。 “我叫陶陶,没……没伴侣。”说到后面,那个亚兽脸有些红。 “你阿父阿帕呢?”见他这样,百耳语气稍稍和蔼。 “阿帕很早就离开我和阿父了。阿父腿断了……阿父被鹰族的人杀了。”说到最后一句,陶陶的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原本还因前一个问题带上红晕的脸变得苍白,牙咬得咯咯作响。 从这简短的几句问话中,百耳已将这个亚兽的身世摸了个j□j不离十。因为阿父断了腿,所以阿帕离开了他们,也许是因为不能再打猎,阿父开始靠烧陶谋生,而长得粗壮的陶陶就帮着他阿父做一些重体力的事,但是在鹰族来袭的时候,他的阿父因为是残疾,没有用处,便被杀了,陶陶则成了俘虏。 对他点了点头,百耳看向其他亚兽。那些亚兽见他神色和气,只不过简单地问几句话,也就纷纷开了口。到得最后,就算是以百耳的淡定,脸上也不由挂上了代表心情愉悦的微笑。因为在这二十几人中,竟然有人会用一种奇怪的植物织成布,有人会种植,认识不少植物,还有人会驯服凶兽。不提亚兽本身的价值,就是这四种技能,已是极大的收获。 “你们呢,会什么?”问完二十三个粗手大脚的人,百耳转向其余的人。 “我会跳舞。” “我会学鸟兽叫,比鸟兽叫得还好听。” “我能用花做出很好看的花环。” “我能生孩子。” …… 回答越来越奇葩,百耳却耐心地听完了,最后如同之前一样没有做出任何评论。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过的什么生活,从今天起,你们将跟我们这里的亚兽做一样的事,没有例外,哪怕你长得再好看。不要想着偷懒,或者依靠兽人为你们出头,这么多亚兽,相信缺少你一个对我们并没有任何影响。”他说,然后让图帮他去把部落里的亚兽,以及风部落来的亚兽都叫过来。 风部落有四个亚兽,换来的一共一百二十七个,两者合在一起,共一百三十一个。百耳将这一百三十一个亚兽分成了十三个小队,让部落里原来的十三个年轻亚兽为队长,管理他们。 “我把人交给你们了。”百耳对那十三个大感意外的亚兽说,“你们负责带领他们训练,以后跟兽人出去狩猎,也是一小队一小队地去,你们要为他们的生死负责。在这之前,我会给你们时间,把你们会的都教给他们。我还会划给你们各自一块土地,等下一次七个月亮都升上天空的时候,我要看到成果。” 很重的任务,但是十三个亚兽却都很兴奋,因为终于有人要尝到他们当初那种苦不堪言的滋味了。当然,能够管理命令别人这种感觉也是相当美好的。 将人扔给部落十三个亚兽,百耳便带着图离开了。有些意外身后很久都没人说话,百耳回头,现图正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似乎对他刚才的安排有所感悟。他一笑,也不打扰对方思考。 现在部落的人已经快接近两百人,那么无论是临时住的帐篷,还是正在砌的房屋,数目都要增加,不然根本住不下。他虽然口里说暂时不会给予他们平等的地位,但是却也不会在食宿这方面苛刻他们。帐篷的事,自然还是交给老瓦,至于石屋,看来是要建成两到三个院子了,正好可以将亚兽和兽人分开,以免有不安分的乱来。伴侣成双的,可以给他们单独安排一间房。至于这些亚兽,该给他们准备一些防身的武器了,总不能让他们面对危险,却不给他们保障。 “百耳,你真聪明。”正思索间,身后传来图佩服的声音。 百耳回过神,稍一顿,落后半步,正好跟对方并肩而行。图并不是他下属,完全不必要走在他身后。 “你想明白了?”他问。 “嗯。” 百耳没详细问他想明白了什么,而是说:“吃过晚食,我有事找你商量。”相较于这些用各种手段换来的亚兽,他还是更相信兽人,所以传授内力修炼方法的事,他会先考虑他们。何况这还不是那么容易学的,他必须先把经络穴位这类的知识教给他们。对于连字都不识的兽人和亚兽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可是那个鹰主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威胁,就算再难他也不得不去做。 “好。”图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虽然他很想现在就问是什么事,但是考虑到晚食后还能和百耳单独呆在一起,就强忍住了这种冲动。 92传授内功 “可信我?”百耳问。 “信。”图茫然,回答得倒是毫不犹豫。 “那把手伸出来。” 百耳倚树而坐,一手搭在曲起的膝上,一手握住图伸出来的手腕,三指按在腕脉上。强而有力的跳动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注视着远处的眼睛不由微眯。 图还没来得及为百耳主动握他的手而心跳加快,就感觉到一股暖暖的气流从手腕被握住处传了进来,不由一惊,但当他抬头看到百耳沉静的侧脸时,又平静了下来。如果百耳之前没问那句话,他可能会反射性地挣脱,但是当他说出那个字后,哪怕是对方拿石枪抵住他的心脏,他也不会闪躲。 没过多久,百耳收回手,微微松了口气,含笑看向图:“你一定奇怪我的石枪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为什么我能跑得跟兽人一样快。”没想到兽人的经络穴位倒是跟上一世的人没什么区别。 “因为你是邪灵。”图想都不想,就答。虽然他们都很吃惊于百耳有别于亚兽的强,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是邪灵,就觉得怎么都不奇怪了。 “邪灵……”百耳轻笑出声,觉得这真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解释,但是他却摇了摇头,“邪灵跟其他人没有不同,也会受伤,也会死。我只是多了一世的记忆,但如果我不努力,我就还只是以前那个百耳,需要依靠你们提供食物才能活下去。” 图很想说我可以养你。但是这句话终究没说出口,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百耳一直像以前那样没用,卑怯,他也不可能为他心动。不过如果以后百耳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现在这些能力,只要那具身体里的人还是萧陌,这句话他会说得心甘情愿。 “在我的故乡,就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在身高和力量上也比不上这里的亚兽,但是我们寻找到了弥补自己不足的办法,那就是根据人体构造创出一套又一套的内外功法。外功是强健体魄,增强度,力道,以及反应能力的,就像我教给古他们的拳法,枪法这类。内功则是用特定的功……方式修练出气,就是我刚才我通过指尖传进你身体里的那种东西,我们称为内力。”百耳缓缓道,知道哪怕自己已经尽量将内外功表述得通俗易懂,但是对于从来没接触过这些的兽人来说,只怕仍然只能听得一知半解。不过好在,他也并不是要让图完全弄懂,只要他相信他就够了。 “你说是那种暖暖的能够在身体里走动的东西?”图很努力地想要弄明白百耳说的内容,哪怕这对他很困难。 百耳嗯了声,然后指了指对方一直挂在胸口的兽骨片,说:“我只有用内力,才能够在骨片上刻字,也才能在奔跑时跟上你们的度。就连那天被黑石上的草攻击,也是靠的内力才将枪j□j旁边的黑岩中。”说着,他思索了下,捡起身边一块小石子,“你看,这时我平时的力道,跟其他亚兽一样。”他用手指使劲去捏石子,石子没有任何反应,“这是用了内力。”话音未落,石子已成齑粉。 图看得目瞪口呆,自己也捡了块石头,试着捏了捏,现除了硌得指腹疼外,根本无法做到百耳那种程度。事实上,单拼力度,百耳就算用了内劲,估计也就能勉强和他扯平,但是在对付这种小而坚硬的东西时,内力便显出了在运用上的优势。就好比,力气再大,也只能将难拉的弓弦拉满,而不能将力量蓄入箭中,控制着箭的方向和着力点,甚至用得巧的话,还能半途拐弯。 “想不想学?”看着图眼中冒出精光,百耳笑问。他之所以最开始找的是图,而不是角或者漠,就是看中了图对于未知事物有着极强的探索欲和接受力,人又懂得变通。对于这一点,允和诺也行,但是他们因为身带残疾,百耳对于兽人的经络还不清楚,不敢用他们。萨也是个好选择,不过萨为人冷清,没有图跟他走得近,所以以内力探索对方全身脉络的事,还是图比较好。 “学。”图果然很干脆,连想字都不用了,直接开口将这事给定了下来。 “好,明天我会给你画出几张图来,你把上面的东西先记清楚,我再教你。”百耳想了想,说。他本想直接用内力指导的,但是这种方法如果没有绝佳的记忆力可不行,而且,画下经络穴位图,后面的人学起来才更方便。 于是第二天,百耳破天荒地没有出去跟着其他人一样搬运石头,而是跟老瓦要了几块兽皮,画了大半天的图,十二经脉,奇经八脉,以及人体主要穴位,全部被一一标注得清清楚楚。事实上,如果他不记下来,总有一天也会忘记而无处查找。 这一天,出去打猎的是诺和图带领的人,亚兽因为才来,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没有去,一半人在早上的时候就被运到了采石滩,帮着凿石和搬运,剩下的则留在盆地里,在之前就划出的宅基地上用木桩打地基,以及将运到的石头搬下来。而领队的亚兽也能趁此机会将跟兽人出外狩猎采集果实野菜需要注意的地方告诉他们,并培养彼此之间的合作默契,以免出去后不止害了自己,还要拖累别人。事关生死,那些亚兽知道没有机会逃脱,便也听得很认真。当然,他们之所以能够这样听话,还要亏了鹰主。因为在被囚禁和被像货物一样交换黑石这段期间,他们已经对自己所处的地位有了清楚的认知,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乖乖听一个亚兽的话。 “他是族长吗?为什么不用做事?”有一个亚兽看着趴在一块石头上写写画画的百耳,忍不住悄悄问他们队的队长红佾。 红佾顺着那个亚兽指的方向看了眼,皱眉道:“我们还没族长。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快干活,要是输给别的队,我可饶不了你们。”虽然他已经有些佩服甚至于崇拜百耳,但是刚来此地时的那一顿打也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哪怕心里不再记恨了,面子却始终拉不下来,跟百耳说话时总会忍不住呛声。 那个亚兽不敢再说话,苦哈哈地继续用木桩子夯地。却不知刚被他问到的百耳抬头往这边看了眼,将他的脸牢牢记了下来。 因为缺少武器,所以老拓老罕便不再跟着其他人一起凿石,而是带着几个兽人和亚兽,用石头,兽刺,以及竹木制做起简单的武器来,让亚兽出去时能带上。老瓦则带着几个人抓紧时间用换来的兽皮建起帐篷。雨季有一段时间雨水特别多,如果不能在那之前把帐篷建起来,他们恐怕要吃大苦头。 至于午食,是由留驻在采石场的兽人提供,他们就近打了猎,自己留下一部分烤着吃,其余的由运石的筏子捎带回来。好在,相较于兽人庞大的食量,亚兽吃的实在算是少的,一头巨尾兽就足够三四十个亚兽吃饱。所以只应付一顿的话,并不是件太麻烦的事。 百耳画完经脉穴位图时,已是下午,他又拿张兽皮,将千字文给默了下来,才收好东西,跟着过去帮忙夯地搬石头。到得天色擦黑,出去打猎的以及采石运石的人才慢慢回来。因为人手充足,估计再过个一天就能开始铺地基石了。 吃过晚食,亚兽们还不太习惯这种强体力活,觉得十分疲累,加上次日清晨还要起来训练,因此都纷纷找地方睡下了。而兽人们却帮着老瓦三两下将帐篷弄好,才歇下。一共弄了十个大帐篷,每个帐篷可以住十几个人,不过只要不下雨,在这样的温度下是没什么人愿意进去睡的。 百耳把画着经脉穴位图的兽皮交给图,知道他不认识字,所以先将十二经脉的名字对照着教给了他。至于其他,只能等他先把这十二经脉记熟了再继续,不然很容易就弄混乱。不过在这之前,他又将阴阳的区分以及五脏六腑的名字一并说了下,这样记起来才不至于一头雾水。 图被灌了一脑子的陌生名词,连原本打算趁机亲近亲近百耳的想法都给挤到了天边去,直到懵头懵脑拿着兽皮回到自己睡觉的地方,被萨问了声才赫然清醒过来,当下便拉着萨准备把自己还记得的东西一股脑全倒给好友,以免忘记了,也好有个可以问的人,而不必总是去打扰百耳。好吧,不想打扰百耳当然是次要的,他最不想的是被百耳看不起。 萨看着兽皮上栩栩如生的人体,完全没有惊讶的感觉,因为在这之前,百耳画的房屋构造图已经让他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学这个做什么?”他只是有些不解。这些人体上奇怪的线条和红点,是什么意思。 “你先记下,我等会儿再给你说。”图怕把话题一岔开,自己就忘记了。 也亏得兽人的头脑单纯,没有被杂七杂八的东西充塞,图竟然一字不漏地将百耳教给他的东西复述了一遍。当然,第二天还能不能记得住,就很难说了。萨性格冷淡,在记忆方面尤胜过图,只两遍便记下了,同时也从其中察觉到了乐趣,比如对着图上的标注认字,比如在自己身体上寻找各脏腑的位置。等图告诉他内功的事后,兴趣不免更加浓厚起来。 “明天我跟你一起学。”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真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是不会给别人留商量余地的。 如果是之前的话,图可能还会不情愿,怕萨打扰他和百耳相处,但是在经过这一晚的强行记忆之后,他觉得有一个人跟他一起分担那些枯燥难解的名词,还是有必要的。 至于百耳,百耳当然不会反对,因为等图那边练成后,也一样会教给其他人,萨现在愿意学,就相当于多了一个试练者,成功可能性又提升了一倍,他求之不得。 93、训练 第二天,百耳感觉到腿伤好得差不多,便开始跟亚兽们一起训练。兽人们商量过,也决定要训练,只是他们跟亚兽不同,不需要锻炼奔跑速度以及力量,而是练习彼此协作能力以及扑杀猎物速度以及准确度。也许他们本身已经是很好猎手了,但是并不妨碍进一步。当然不可能有活物给他们练习,所以都是各组之间比斗。原本图他们那边少了两个人,都是由图萨轮流替换,如今风部落来了八个兽人,正好补上,同时六组人还能每组添上一个。 百耳跟了亚兽一程,看到领队十三个亚兽,发现他们各自带领亚兽竟然没有一个落下或偷懒,有些惊讶。但并没多问,而是等跑完之后,教了他们一套五行拳。五行拳是习武入门基初拳法,动作简单,规矩严谨,可强身健体,且有利于五藏,很适合亚兽学。教罢,他便留下他们自己练习,并叮嘱贝格他们练完后,练习压腿,并蹲马步到太阳出来才能收队。 回到宿营地,老人们也都起来了,正生火做饭。百耳跟赞赞说了句,让他们白天别做其他事,先给贝格他们十三个亚兽每人做两个可以绑腿上兽皮袋。 “做什么用?”赞赞问。只有问清楚了,他才知道要怎么做。 “装石头。”百耳笑眯眯地答。 “用兽皮袋搬石头,可能搬不了几下就会坏了。”赞赞给予中肯建议。 “不是用来搬石头,只是里面装一些石块,让他们走到哪里都绑腿上,只出去狩猎时才取下。”百耳对于老人总是很耐心,一般问什么都会答。 虽然不明白百耳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赞赞还是答应了,相处经验告诉他,百耳无论做什么,都一定有他理由,绝不会没事折腾别人。 百耳嘱咐完,便走向兽人那边,因为古不,允他们那边缺了一人,他得替上。 等他走近时,兽人两组两组正斗得激烈。目光人群中扫过,终停诺那组。那组以五人对上对方六人,正渐落下风。兽人都是以兽形相斗,他没有武器,不好加入。站旁边静静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诺后退,角,宏,夏,南背靠背围住诺!”冷静熟悉喝声传进战斗中兽人耳中,诺等人已经和百耳合作习惯了,反射性地就按他吩咐退出缠斗,重整队形,南虽然慢了一步,但还是成功对手缠住他之前,补上了自己空缺。原本各自为政,被对组压着打,这时因为背后不用担心遭到攻击,形势立即被扭转。 后面不用百耳再说什么,诺因为速度很,成了队友支援力量,哪里缺人往哪里扑,同时还能起到扰乱对手视线作用。直气得歧那边人心浮气躁,破口大骂起来,后有人反应过来,他们也立即转成圆形阵式与诺等人对上。 眼看两方就要形成僵持局面,就见百耳淡淡地开了口:“角前面,宏夏相助,把歧收拾掉。南诺后,防备其他人。”五个人勉强凑了个不合格锥形阵,对方人反应过来之前,起主要作用歧已经被角宏夏三人合力解决了。等对方圆阵被破,又各自作战起来,角诺等人立即默契地转回了不好进攻圆阵。这里面关键于小组成员配合无间,否则也不会出现明明使用是同样阵法威力差距却这样大。 “百耳,你不能这样!”歧摸着被咬得湿漉漉脖子走到百耳身边,气呼呼地说。 “怎么不能了?”百耳笑道,“这样配合不是很好吗?”合理地运用各自优点,取长补短,相互照应,不正是好配合? 歧语塞。他本来就不是真生气,这时闻言,不由再次将目光专注于战场内,但却不再关心胜负,而是留心各自配合情况,等战斗结束,倒是有了不少感悟,然后又将不明白地方问了百耳。 两人正说话间,百耳突觉脑后风起,来不及细想,一个翻滚离开了原来站立地方。不等他站起,一头白毛狮豹兽出现眼中,再次扑了过来。已知图是想较量,百耳眼睛危险地一眯,不再闪避,等对方扑到面前时,突然一手撑住大白兽张开下颌,一手探出抓住它脖子上皮毛,蓦然翻身骑到了它背上。 如果是真正厮杀中,大白兽必然会就地打滚,又或者撞上岩石树干,将背上人弄下来,但是现却因为怕压伤百耳,只能放弃这种做法。而百耳正欲揪住大白兽首尾皮毛将其撂倒结束打斗,手刚触到尾部,就见大白兽蓦地夹紧尾巴,狂奔起来。 “百耳,你不知道如果碰了兽人尾巴,就要给他当伴侣吗?”图一边跑一边大声说。 劲风刮过脸面,百耳微微伏低身,有些无语,心想你如果外打猎时被野兽碰了尾巴,难道也要它做你伴侣?虽是这样想,但终是不敢再去摸图尾巴。 “坐好!”眼看着就要跑到山脚,图突然大喝出声。 百耳反射性地夹紧双腿,拽住白毛兽颈间毛发,被迎面刮来风吹得几乎要窒息。就见图蓦然纵身而起,跳上倾斜山石,然后陡峭山壁上轻盈地跳跃着,不时擦过一两株斜生灌木又或者小树。青岚山腰间袅绕,带着淡淡湿气。 百耳不知道怎么打着打着,这厮竟然跑来爬山了,也没出声阻止,想看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刚攀上一个半山平台,就感觉到旭日从对面山峦间喷薄而出,金光照射到这边山台,让一人一兽都不由半眯了眼。大白兽停下,转身面向东方。百耳被入目景色震住,不由挺直了腰身。 只见两轮太阳如同双生子般并肩出现对面山峰间,霞光万丈,将远近一切都笼罩了一片金色当中。竹林雾气渐散,一声悦耳鸟鸣,有彩羽鸟兽从其中冲天而起,划过被晨曦染成菲红天空,往太阳升起方向飞去;湖泊如同宝石,反射着璀璨光芒;草浪起伏,花如锦织,都仿佛被镀上了层薄薄金光,还带着清晨湿润和朝气;食草兽从酣眠中被唤醒,懒洋洋地站起身,走到湖边喝水;轻烟升起,亚兽们已经开始做起了早食。 “等我们把房子建起来,黑薯苦紫麻都种成功,不用再怕寒冷和饥饿,这里会变得好。”耳边传来图声音。 百耳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还骑他背上,忙要翻身下来,结果被喝住。 “别动。我带你下去!”虽是这样说,他却并没有马上动,而是继续说:“百耳,这里这么好,你别再回你原来地方,好不好?” 百耳愣了下,低头看向正俯视着脚下盆地大白兽,如果不是感觉到它紧绷背脊,他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心中不由漾起一股异样情绪。 “我回不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才低缓地回答。如果一个人头被斩下高悬于城墙之上还能复活话,估计也没人能容得下他。至于这具身体,就算原主还能回来,他也不可能让出来。毕竟事关生死,不是一个破陋山洞能说让就让那么简单。 感觉到他情绪低落,大白兽回头舔了舔他垂身侧小腿,说了句:“百耳,我想你做我伴侣。”然后不等回答,一声长啸,声震山林,盆地中食草兽被吓得撒蹄乱跑以及人们抬头望来目光中,如风般卷往山下。 等下了山后,图将百耳放下,转身就走了,根本没给对方说话机会。之后日子,他也并没有因为这次突如其来表白而展开热烈追求,仍如以前那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亲近也不远离。百耳开始还想着找个机会明确地拒绝了他,后来见他这样,也就放弃了,想着自己只要不回应,等时间一长,对方热情过了,又或者看上哪个美丽亚兽,也许就会把这事忘记。他却没注意到自己对于被一个兽人接二连三求为伴侣这事竟没有任何反感厌恶情绪,要知道上一世,他因为容貌关系,曾惹得无数好男风人趋之若鹜,还差点被友人坑了,以至于他对此反感之极,甚至变得极为敏感,但凡见到看他眼神不对,都会忍不住上前收拾一顿。当然,这是年少时事了,等年纪渐长,威严日盛,便没人再敢打他主意。那时候惹怒他,就不仅仅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而他对于男风厌恶也掩盖了平静无波面容下面,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百耳没有想到这一点,就算想到了,也会觉得因为自己是亚兽,被兽人求偶是理所当然事,犯不着生气,而且图虽然说了这种话,但眼神清明,并不猥琐淫邪,所以他才会完全没有被侮辱感觉。他却不知,感情事,不是理智怎么分析就是怎么样,否则又怎么有那么多人被感情控制,做出后悔莫及事。那些人真不知道什么是对错吗?当然不是。 这一日是允萨两个小组出去打猎,图则去了采石滩,大约有避着百耳以免再次被拒绝意思。百耳则盆地里帮着夯地基,搬石块。老亚兽兽皮袋一做好,他就凿了重量合适石片放进里面,先给贝格绑上。贝格一边要帮着从筏子上下石头,搬到盆地里面,一边又戴着这么两个沉沉玩意儿,加上天气热得不行,难受得恨不能大哭一场。惹得别亚兽又同情又有些幸灾乐祸,但凡打上照面,表情就会变得扭曲。倒是桑鹿眼巴巴地看了几回,然后找到百耳。 “百耳,我没有吗?”他觉得百耳教他们东西都是很有用,就像让他们跑步,练拳,撑筏,搬石,虽然刚开始很辛苦,但时间一长,效果就出来了。他们速度和力量都比以前增长了许多,走到山林里也没刚开始那么害怕了,甚至知道了哪些植物会伤人,哪些可以吃,哪些野兽其实不用害怕,哪些必须一看到就逃。相信就算有一天他们不小心走失山林里,只要运气不是坏得太过份,多活几天还是没问题。 “急什么!”百耳摸了摸他头,笑道。 果然,他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十三个亚兽双腿都绑上了兽皮袋,且被严令除了去打猎和洗澡,其他时间都不能摘下来,否则重量加倍,气得他们好几天看百耳眼睛都是斜。 “我能不能也绑上?”倒是有一个跟桑鹿一样不怕辛苦,看了几天后,主动找上了百耳,有些忐忑地问。 百耳看着这个长得虽比他稍矮稍弱,但亚兽中仍显得五大三粗一次能扛两块石头亚兽,记得对方会烧陶,名字叫陶陶,眼中不由带上了一丝兴味:“你为什么想绑?没见到他们都想取下来吗?” “以后要跟兽人出去打猎,我们也要带东西,如果遇到野兽来,不能把东西扔下就跑。”陶陶想了想,说。他看来,食物是很珍贵东西,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下,所以认为百耳是用这种办法让他们适应携带重物行走和奔跑,以免到时一慌之下把好不容易弄来食物给扔了。 百耳低笑出声,拍了拍他肩,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命才是重要。”虽是这样说,他仍让赞赞帮陶陶做了一对兽皮袋,里面装石头比其他亚兽都重。 于是,有好长一段时间,陶陶都会接收到其他亚兽们看傻瓜一样目光。他以前部落里时已经习惯了,也并不放心上,总之百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做得很认真。加上为人不多话,遇到事情时也会动脑筋去想,想不明白就问,让百耳不自觉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根本上不来,一进后台就被踢出来。 谢谢eierjlia,囡囡公主地雷,grae,子子手榴弹。 如果有没提到名字却扔了雷亲,还请包涵,因为后台里面显现就是这些,此谢谢你们! 94谢得快 地基泥土被夯得坚实之后,再铺上厚厚一层湿沙石混和捣成泥白水草,后再将打磨得平整石块严丝合缝地砌上。因为面积宽,整个铺地基过程就用了十多天。看着那块躺绿草间石板地面,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都不由升起一股成就感。白天还不觉得,一到晚上,不少人都跑到了上面去睡觉,不铺兽皮,直接贴着石板,虽然曝晒一天,刚入夜时石板会变得滚烫,但是吹上不久夜风,热度就会散,凉凉感觉能让劳累一天人睡上一场好觉。 地基打好,之前运石头也用得差不多了,所以除了轮班去采石滩运石,大部分人都歇了下来。所谓歇下来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歇下来,而是意味着亚兽要跟着兽人出去采集了。这也是百耳不主张多做几个筏子,将人力都投采石上原因。房子固然要建,但是食物也得收集,不然等到雪季来时,有房子住却没有吃,那就悲惨了。 亚兽第一次出去采集那天,清晨破天荒下了场雨,不算大,但却像将天地重洗了一遍,空气清中带着淡淡凉意,让人觉得说不出舒服。因为这次出去人多,为防意外,百耳也跟着去了。 森林对于一直生活草原上亚兽们来说,是个可怕又陌生地方。不说里面随时都有可能遇上凶猛野兽,只说那些让人防不胜防植物,他们来大山部落途中,就曾经带走过几条亚兽命。所以,当初听到说要跟着兽人进山打猎时,他们大部分人心中其实已经有些绝望。 等进入山林之后,百耳突然发现自己顾虑似乎有些多余。因为那些亚兽心中害怕,行走时全都挤一堆,根本不敢散开,自然就不会有走失之虞。加上过了兽潮,除了小耳兽外,其他野兽再不会成群结队地冒出来,而如果是单只撞上来话,很就会被兽人收拾掉,至于小耳兽,因为有探路,一发现便会通知众人及时绕开,所以主要防还是植物。 兽人们配合得好,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亚兽们也就渐渐能放开了,不再像刚入林时战战兢兢。 有趣是,下过雨,又出了太阳,林子里竟然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大蘑菇。百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蘑菇,所以第一眼看到时并没能认出来,因为实是太大了。刚拱出土还没破开那层棉绒样白膜都有人膝高,大就别提了,半人高,人高,甚至于超过兽人都有。百耳还是连遇上了几个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这是谢得。”见他注意那些高大蘑菇,一起出来夏说。“早上生,晚上就会谢了,过不了几天就是一堆腐物。” 百耳听得不由来了精神,问:“这你们吃过吗?”上一世行军穿林时,火头军也会就地找些蘑菇野菜来炖干粮里面给将士们吃,对于这东西,他还是见过,只是不太能分辨有毒无毒。再则,还京城府中时,每年庄子上送干货里面就有野山菇,跟野味炖一起,那味道相当不错。所以看到这些大家伙,他不免动了心思。 夏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连带其他兽人表情都有些扭曲。 “这个……没人吃。”他含糊地说。 “为什么?有毒吗?”百耳疑惑。因为兽人分辨有毒无毒上有自己特殊能力,所以对方回答让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心里不免有些遗憾。要知道这样大蘑菇,如果能弄回去掰成块晒成干,跟兽肉一起炖,也够吃上好些日子了。 “有有,有没。”夏回答,期期艾艾了半天,终于苦着脸憋出一句话:“因为它谢得,所以没人敢吃。”这种话跟亚兽说,还是很不合适。 其他兽人早忍不住,扭过头去偷笑了。 百耳终究是男人,懵了片刻,便反应了过来。谢得,泄得……再联系蘑菇形状,哪怕他平时再怎么冷静从容,也不由窘了下。 “咳……这个其实,嗯……不是这样说。”他干咳一声,忍笑试图解释,伸手面前那个平伞上长着圆点儿豆绿色大蘑菇柄上掐了下,发现竟然极嫩,“就好比,吃了多刺兽人也不一定就会水中游,吃了软骨兽也没人变得骨头软吧。” 有东西只是个寓意,然后口耳相传下便成了禁忌,但其实一细想,便处处都是漏洞。听百耳这样说,兽人们思索了下,也觉得是这么个事儿。 “但是这个东西长得跟树一样壮实,能吃吗?”夏仍然有些不能接受地问。虽然他们能分辨是否有毒,但是就像他们也能确定木头没毒一样,可没人能把木头吞下去。 “试试就知道了。”百耳说,然后拿着兽甲片划过眼前那个到他胸口大蘑菇柄接近地面位置。甲片锋利,蘑菇又嫩,一下子就倒了。因为才长出没多久,所以雪白柄里面还没生虫,看着没那么吓人。要知道以这柄大小,如果像上一世那些蘑菇一样会生白色蛆虫话,估计蛆虫个头也不会小。 “如果这个能吃,我们会多出不少食物来。”百耳一边把这个大蘑菇交给身边亚兽,一边说。 “这个怎么弄?”乌稚问。今天出来是他小队,没想到百耳也来了,他乐得有人依靠。 “洗干净,然后掰成小块,跟兽肉一起煮。”百耳回忆了下,说。以前他吃蘑菇都是跟肉一起炖,肉干,腌肉,野鸡野兔等等,那时蘑菇个头小,大都囫囵地炖了,也有稍大被撕成几份。 因为亚兽跟着兽人们出来,还要负责中午吃食,所以都会带两个骨锅,煮点野菜汤什么,等吃了烤肉后一人喝个两口清清油腻。这一次出来人多,带锅数量也增加了三个,这一个蘑菇分到五个锅里,倒是将将好。肉是兽人们现打两只嘎嘎兽和一头獠兽,嘎嘎兽煮了一只,另一只跟獠兽一起烤了,便算是午食。因为有了蘑菇,所以就没有放其他野菜,以免不能吃时糟蹋了。 不是太出百耳意料,那大蘑菇果然是能吃。因为蘑菇味鲜,又嫩,跟嘎嘎兽炖一起,香得所有人差点连舌头都一起吞了。虽然有烤肉,但大多亚兽吃了炖后,便不太愿意去碰,只有一两个吃了点,其他全是兽人解决掉。 “这个谢……”吃完饭休息时,歧开口,却立即被百耳打断了。 “还是叫蘑菇吧。”百耳说,实是再继续叫那个谢得,会让人吃时候有心理阴影。 歧也没问蘑菇是什么意思,很自然地顺着百耳话把名字换了,“这个蘑菇只这段时间长,等过一段时间,雨下得大了,就没了,要到雪季来之前天气放晴那几天才能再看到。所以虽然个头大,但其实不能吃太久。”说到这,语气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惋惜来。长时候吃不完,需要时候没有,怎不让人郁闷。“不知道能不能种?”说到这,他忍不住看向百耳。因为之前挖回去种那些植物活了一大半,所以他才会这样想。 “这个是从腐叶枯木上凭空长出来,一天就谢,就算弄回去只怕也种不活,又留不了种,不知道要怎么种。”百耳摇头说,反正他从来没见过人种蘑菇。“不过我们可以试着晒干。” 于是当天,回去时候,除了打猎物以及挖几篓刺刺木外,出来两个筏子上都堆满了经兽人鉴定无毒大蘑菇。可想而知,留盆地里一干兽人乍然看到此物时,表情会有多精彩。而图目光是一个劲地直往百耳身上瞟,几乎要怀疑他是想报复自己。 不过知道已经有人吃过,而且过了一个下午,表面上看来并没什么事后,其他人也就不怎么抗拒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多一种食物就是多一分度过雪季保障。等真正煮出来时,兽人们也都向征性地盛了一碗,真正喜欢还是亚兽和老人,于是对于百耳提出晒干很感兴趣,决定第二天就把剩下弄了。至于当天晚上有几个兽人躲暗处偷听兽人伴侣办事,以及次日早上有伴侣兽人被兽人们围追堵截问了些什么事,就不是其他人该知道了。反正从那以后,兽人们对于收集蘑菇是没有任何抗拒。 因为太阳大,加上又有石板地面可供铺晒,只一天,那些被掰成了巴掌大细块蘑菇便晒成了干,缩成了一小坨。看着那皱巴巴失去刚采来时鲜嫩与清颜色蘑菇干,老人和亚兽们都不由怀疑,这样还能吃吗?如果不能吃话……想想他们就觉得心痛。 为了不耽误采集有时间限制蘑菇,第二天早上,亚兽们就将散了一晚太阳味干蘑菇煮了。事前没有泡过,所以有些失算,都可着劲地往锅里加洗过蘑菇干,结果煮胀后差点满出来,不得不盛了几碗出来。 蘑菇干没了鲜蘑菇脆性,多了股韧劲,很有嚼头,又别是一番风味。亚兽们大都爱吃,至于老人们,则有些莫可奈何了,但喝喝带着蘑菇味肉汤也是很喜欢。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亚兽们都专注于采集晾晒蘑菇干,因为蘑菇太大又轻,一次采不了几个就放不下了,所以也不耽误顺手挖些其他东西回来种。连采石滩亚兽,歇下来时也会兽人陪伴下到周围林子里转转,弄几个蘑菇跟石头一起运回盆地。为了装蘑菇干,老兽人们暂时放下了手里做武器工作,紧着用兽人们带回藤条编了很多大筐子。看着一个又一个藤筐被装满,然后摞一起,每个人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欢喜神色,并因此而衍生出晒肉干,野菜干等想法。因为有了蘑菇加入,每次打回猎物就有了剩余,有空闲亚兽便变着法子想把这肉处理得能吃得久,于是石板地面附近总是飘浮着一股奇怪味道。对此,百耳以及兽人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如果成功了话,大家都受益。 95入住 收集起来的蘑菇干都被放进了被封住通路的山洞里,以免再晒下去干得一捏就碎,又或者来一场暴雨,所有辛苦就白费了。至于肉干,百耳有意无意地提了句用盐腌过后再晒,又或者加盐煮过后再晒,亚兽们倒真弄了出来。至于能放多久,还没人能知道,反正不会浪费就是了。每天都会有人进去翻看,看是否坏掉长毛,又或者变臭,如果有了异味,大家会马上把它吃下去,绝不会舍得浪费。 雨季有多长,经过图等人的慢慢推算,得出大约要经过七次满月。第一次满月因为兽潮,天不现日月的关系,百耳没有办法判断出天数,所以到现在为止,还不能确定从无月到满月的周期是多少天。不过一切都正在往好的方面展,这是他,以及其他人所为之欣慰的。 图和萨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将十二经脉,奇经八脉,以及三百多个正穴的名字和位置记熟了。确定他们不会再搞混,百耳开始教授简单的吐纳方法,等他们掌握之后,才正式传授内功心法。 南方来的亚兽虽然没见过鹰主,但是却见过鹰族的人,亲眼看见他们哪怕是化成人形,背上仍长着两只大翅膀,能够在空中飞行。而当他们化成兽形时,鹰羽坚硬而锋利,能够划破兽人的皮毛,兽人却无法用爪牙将它撕碎。而最可怕的是,有亚兽曾经看见人形的鹰族人手里拿着一种半月形的东西,从上面会射出黑色尖头后面有着羽毛的细长棍子,想反抗的兽人就是被那个东西射死的。据百耳推断,那应该就是弓箭,因为在换回亚兽之前,他的弓箭已经被黑石草给绞断了,按理他们应该没见过。如今能这样详细地描述出来,还不止一人,几乎可以断定那鹰主已做出不少弓箭,用的箭头很大可能还是黑石做的。同时,从黑石箭头以及黑色链条证明黑石应该是可以炼化的,而且鹰主已经找到了炼化的办法,所以才会大量换取黑石。 鹰族擅长空中作战,有坚硬锋利的远程作战武器。百耳和图萨允诺等人推演过,如果对上鹰族的战士,他们会有几分胜算。得出的结论就是只要对方不挨地面,他们除了一味地挨打,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是弓箭做出来,以木质的箭头,想要射杀掉鹰族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们那一身如铠甲似的羽毛以及能够迅飞高的能力会将木箭的攻击力降到最低。 所以,兽人们修习内力,势在必行。 “在这样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鹰族人对于我们一无所知。所以,我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我们想他们什么时候来,而不是他们想什么时候来;我们想让他们知道什么,而不是他们想知道什么。”某日,百耳就几个兽人对于奸细处理的疑问说了这么一番话。 从那以后,百耳便开始渐渐弱化自己的存在。他会让所有南来的亚兽相信,部落作主的是一个兽人,至于他自己,不过是一个有点厉害,可以跟兽人说得上话的亚兽而已,有些不同,但不同得并不扎眼。至于邪灵这个称呼,他自己不提,旁的知道内情的人也不会无端提起。 这一切他做得不着痕迹,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外,连最开始跟他出来的那些人也没察觉。毕竟在既有食物,又安全的情况下,大部分人对于谁是领其实不会那么在意。 建房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天虽然已经开始下雨,但大都是早上下一段时间,便晴了,然后又是一天的烈阳炙烤,并不会影响进度。三个老兽人也腾出了手,开始制作弓箭。百耳每次出去的时候还是会带着老罕,以便能弄些草药回来。 当第一栋房子砌好,并封顶时,萨练功产生了气感,图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对此,百耳并不觉得意外,图却闷闷不乐了好一段时间。倒不是因为被萨抢了先,觉得没面子,而是因为这是百耳教的东西,他却学得比萨慢,这让他很懊恼,同时心里暗下决定要加倍努力,要尽早赶上萨。 萨能这么顺利动气机,并稳固成果,不得不说要归功于他冷清的性格。因为在气机刚动时,正是人体元气最充沛而精纯的时候,身体的j□j也会随之勃。很多第一次没有心理准备的人都会被引得心神分散,脱出定中,不得不等下一次再继续修炼。而萨当时虽感觉到有些异样,但却没有多想,于是竟然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过来了。百耳不得不承认性格冷清有冷清的好处,至少在练功一事上,就会比别的人进展迅。 至于砌好的房子,晾晒几天便能入住了。因为是试建性质的,所以先只单建了一栋,看看有没有问题,需不需要再改善,如果没问题的话,以后就会在这栋房子的两边直接加建就好。墙壁自然是用的石头的,以白水草捣烂混和沙石粘合,间有空隙,便以小石片填满,房顶则是用木作梁架,搭以柔韧的细树枝和干草,最上面再抹上一层厚厚的白水草沙石,等干了后就算站个十几二十人上去也没问题。考虑到鹰族的问题,房子建得比较高,中间在修建的时候,便将大腿粗的圆木间隔极小地砌在了里面作为横梁,纵铺上木板,上面纵横铺设小树枝垫层,最后再铺设一层木板,算作二楼。只在一侧留出可容人出入的空隙,在砌同侧墙壁时以长形条石间砌其中,留出部分形成石阶,以作踏脚上下用。屋正中以石砌出隔墙,一二层楼的门位置错开。一楼两间做卧室,二楼一间既可做卧室,也可做储藏室,另一间则为灶间或者日常活动处,中间用石头围了个火塘,既可做饭,又可取暖。旁边用细枝藤条编了一张隔墙,用做冬日洗浴处,平时便做净房。至于为什么不用石头砌个火灶出来,实在是百耳对炉灶完全没有印象,想像不出,便省了一道功夫。 二楼倒也罢了,因为是用木板铺的,人住进去,只需要铺上层兽皮,便能睡觉。一楼若要住人,便需要在里间铺上木板和干草,否则只隔着层兽皮贴着石头,着实有些凉,年轻人倒也罢了,老人却会受不了。至于屋子的通气以及采光,外墙用的是里大外小的窗洞,既可防御,又可保暖,雪季时只需用兽皮一挡就成,内墙则开的是方形窗,使得太阳能够照进来,但也不大。 关于这个两层的构想,还是百耳在得知鹰族情况之后,才跟几个老人以及有建筑天份的兽人共同想出来的,在如何铺二层地板以及上下楼的问题上着实费了不少脑子。如果行的话,他们以后会加高外墙,以作防守用。至于圆木以及木板的问题,还是老拓将一块上次集会时换来的巨大兽甲片两端用兽刺钻孔,然后分别绑上一根木柄,做出的简易锯子切割而成。兽甲虽然无锯齿,但胜在薄而锋利,切割起木头来毫不含糊,但是只能对付横截面直径小于甲片长度的。当然,锯子的构想依然是百耳提出来的。 屋前阶下留了条露天排水沟,到时环院子一周,再从大门处流出去,便不至于将石板铺就的院子弄得乌七八糟,人住着舒服,何况还要拿来晒食物。 新房建成的那几天,简直可以说得上是门庭若市,无论是兽人亚兽,还是老人小孩,但凡得着空,便喜欢往里面钻,看看这里,摸摸那里,恨不能将房子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眉眼间的笑意是掩也掩不住,大约是都在想着自己以后便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房子晾干后,入住权没有太大的争论,自然是老人先住进去。只是六个老人中,老拓和乔央却不是伴侣,不好住一间,两人倒是一致想让对方先住,最终却是另两对伴侣决定,老亚兽住一间,老兽人住一间,空出来的那间给小兽人住,最后老亚兽连漠的阿帕也喊了进去跟他们住,反正大家住山洞挤帐篷都习惯了。好在房子建的空间本来就大,这样住起来也并不挤,于是,皆大欢喜。 当然,对于这样的安排,南方来的亚兽有些还是会在心里嘀咕。倒也不是不满,因为他们还没有不满的资格,只是觉得别的部落都是将强壮的兽人排在最前面,然后是亚兽,最后才是小孩和老人。这里却恰恰相反,所以不免有些疑惑。只是想想别的地方都好好娇养着的亚兽在这里却要干活,便也不奇怪了。 住了几天,老人和小孩们都觉得很好。因为既没有帐篷的闷热,又不用担心睡到半夜被一场雨给淋醒,连一向睡眠不太好的老人都能睡上一场好觉。加上有了房子相隔,外面兽人和亚兽的训练不会影响到他们,也就不必再天没亮就跟着起来了。只是苦了几个小孩,因为睡得太沉,每天都会被罚,却又舍不得不住,于是基本功以及身体抗压能力在那一段时间里可谓是突飞猛进。百耳看着,忍不住动了心想教他们内功,于是他们每日的功课便又多了一项,背经络与穴位名字,背千字文。站桩压腿时背,跑步时背,做活时也背,最后连说梦话都在背了。相较于萨和图,这些小孩的记忆力更加强悍,百耳连解释都不用,他们只死记硬背,短时间内便将百耳教给他们的东西全都记了下来。 等石头运回来后,东面一排剩下的九间房也动起了工,一边运石一边上砌,足足花了一个满月的时间,才建起来。而采石滩的石头也运得差不多了,需要另外寻找采石处。 剩下的九间房,全由亚兽进住。一百四十四人,原本是住不下的,不过因为用作灶间的地方暂时不会烧火煮食,加上还有一间是预留下来作会客议事用的,空间比较大,所以挤挤也就将人全都装下了。无论如何,怎么都胜过了闷热的帐篷,又或者露天而宿。因为雨水越来越多了。 至于百耳,百耳是绝不会在兽人有地方住之前先一步住进去的。这是他多年来与将士同吃同睡所养成的习惯。 96大周天 一个满月是七十天。所以在东面这一排房子建成期间,百耳他们抽时间到大山部落去看了几个小家伙三次,同时顺便再跟炎提了下有关奸细的事。听说了那两个亚兽的话,炎终于有了几分重视。当然,走的时候,他们也顺手带了不少盐。 原本百耳以为要把谷巫那里的东西都学完,只怕要过了雪季,或者更长时间。谁知最后一次去的时候,三个小家伙竟然收起了睡觉的兽皮背在身上,一副准备跟着回去的架势。原来小孩记性好,而谷巫也只能教教他们认识一些可以入药的草石虫木,至于治疗的方式,连他自己也没多少机会可以尝试,因为兽人受了伤大多不愿意劳动他去治,当然,他的治疗效果也确实没什么特别。只认草药的话,谷医胸中的货三个多月足够被小家伙们掏空了。他是大山部落的巫长,不能教别的部落的人识字刻字,已没了可教的东西,自然不能再耽误正是学狩猎年纪的小兽人时间,所以哪怕不舍,也不得不眼泪汪汪地把三个小兽人送走了。 回到部落,看到已建了一边的石头房子,小兽人们兴奋地嗷嗷直叫,翻上翻下地到处乱窜。最后他们也挤到了老兽人们那间房里,跟部落里的几个孩子住一间。因为风的部落来时也带了三个小兽人,部落里一共就有八个小兽人,睡一间房着实有些挤,可是他们却觉得好玩,大人来带也带不走,哪怕睡着睡着就会有一两个半夜被踢到或者自己滚到外面灶间。 寻找新的采石场花了不少功夫,但最近的还是大山部落那里。考虑到来回五天的行程,兽人们还没觉得有什么,百耳却不愿意将时间耗在这上面。最主要的还是,以竹筏运石,一次并不能运多少。所以他决定就地取材,在盆地里用烧爆法采石。就是高温火烧之后,再浇以冷水,使岩石酥裂。这样一来,就需要大量的柴火。 如今两轮烈日曝晒,又无兽潮威胁,想要弄柴火怎么都比到两日半水程外的地方运石轻省。而且在弄柴火的时候,还能兼顾打猎和采集各种食物和草药,算是一举多得了。 经过仔细勘查之后,决定在盆地西北处采石。西北山壁如削,脚下长满荆棘,几乎没有人和动物会走到那边去。挖去山脚荆棘,清出一片空地。然后在石壁前堆满柴火,点燃,用骨锅取水至阴凉处放凉,等火焰渐小后,便掏开火堆,将水浇上去。当第一块岩石酥裂从山壁脱落的时候,旁观的人们都出了高兴的欢呼声,因为那意味着他们可以不用再从远处搬石回来。百耳却有些惆怅,因为他们没有好的取水容器,如果只用那几个骨锅,会严重影响采石度。 “做木桶吧。”思索很久,他对老拓说。幸好他对木桶木盆还有些印象,虽然知道那做起来不简单,但如果能琢磨出来,以后用处可不少。 山林里几乎都是数人合抱粗的木头,以他们现在的工具,别说砍不下来,就算砍下来也运不回来。因此只能退而求次之,取树枝。就算是树枝,粗细也比得上百耳上一世几十上百年份的木头了。 箍桶是个技术活儿,箍不好就容易脱底漏水。不过好在,老拓做的就是技术活儿,心灵手巧,再难的东西,只要有材料,再给他一个设想,他就能捣鼓出来。因此就在兽人们以头骨锅取水,以及石锤兽刺龟取石数天后,快要忍不住提出直接去大山部落搬石头的时候,第一个一人环抱粗的木桶做成功了,桶箍用的是坚韧结实的藤条,经过测试,不漏水。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大的,小的,深的,浅的,总之很快就解决了运水的问题,以及,百耳想在屋子里洗漱的问题。 随着桶的增多,燃烧的火堆也增多了,取石的度以倍增长。当然,需要条石的时候,还是需要兽人亲手用兽刺石斧石锤动手开凿。相对而言,亚兽就轻松多了。于是得空的时候,有的亚兽便开始弄些其他东西。像陶陶就一直想着烧陶的事,每次出去都会寻找陶土。还有一个会织布的,竟然用一种树叶的纤维织出了一块粗糙的青绿色粗纱来,裹在身上,既凉快又吸引兽人们的目光,不少亚兽都想着跟他学。百耳知道自己是没这方面的天份的,所以也不费那个心思,而是直接免了那个亚兽出外狩猎以及搬石砌屋的活,让他专心在盆地里研究纺纱织布,还会力所能及地为他提供需要的工具,等时间到了,再给他找几个徒弟,当然,每天的训练还是不能免的。即便如此,已经让不少亚兽眼红了,恨不得自己也能有一项绝技。于是,自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亚兽们钻研新事物的热情空前j□j,倒真让他们弄出不少好东西来。当然,这是后话。 就在取石砌房都顺利展的时候,百耳的修炼也到了瓶颈处,需要冲大周天了。这段时间,哪怕白天再累,睡前他都会到河中练一个时辰的功。事实证明,在河中练功使得他功力进展比以前要快上至少两倍。原本按他的估计,雪季前能冲大周天已经算快的了。 冲大周天,必须打通奇经八脉。再由奇经八脉将十二经脉贯连起来,到那时,他不用再刻意留出时间练功,因为行走坐卧,真气都会生生不息,自行运转。上一世,他资质绝佳,在二十岁便打通了大周天。可惜一人之力再强,终究还是有限,就算他能单枪匹马入敌阵取其领头颅,就算他有能力独自冲出重围,却终究挽救不了被困的孤城以及里面数万疲惫与饥饿到极限的百姓以及将士,终究还是以身殉了城。 缓缓地沉入湍急的水中,上一世最后一战的情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被他抛到了脑后。 真气如往常一样,先循着小周天转了数转,由屏息自然而然转为内呼吸,很快便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水流身体皆似不在,任督二脉中生生不息的真气以及看似各不相干实则互为表里,隐秘相连的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便显得异常清晰起来。 百耳内视了一遍经脉情况,现小周天内真气运行稳定,但是十二正经以及除了任督二脉外剩下的六奇经中所贮藏的真气却显得异常活跃,显然早已经做好了与小周天内真气合二为一的准备。冲关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所以他并不心急,而是在力求稳的基础上以意念带动两缕真气脱离惯行的轨道,由生死窍上升至气穴,然后分开至背后两侧上升至两肩窝,开始冲击阳维脉。虽然同为奇经,彼此有着似有若无的联系,但是实则在经与经之间有着一层浊气堵塞着,随着年龄增长形成一道越来越难跃渡的天堑,大部分人到死都无法打通这道壁障。当然,一旦打通,自然是受益无穷。 按理,百耳以前冲过大周天,可算是驾轻就熟了,加上他本性沉稳,不会急功近利,这回冲击阳维脉就算无功也不该有危险。但是就在他试探过后,开始缓慢增加冲击那道壁障的真气时,却突然现阳维脉里自然生成的真气像是狗嗅到了骨头一般,由之前的活跃变得躁动起来。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心知不妙,想要收回调出去的真气,才现真气失去了控制。不止那两股原本被他控制着的真气,连带着其他原本乖乖循着小周天游走的真气都如脱缰之马一样分两路往阳维脉涌去,跟阳维脉中气势汹汹扑过来的真气隔阵相对。如果这事不是生在自己身上的话,百耳一定会觉得这种情况实在像极了隔着天河焦灼地盼着融为一体的牛郎织女。但现实却是,他连这样的想法都来不及升起,便听到啵地一声轻响,在这种情况下却如同炸雷一般,让他头似乎都要立起来了。就见原本要冲上好一段时日的壁障就这样被暴力生生破开,两股真气合二为一,然后再气势汹汹地涌向下一个壁垒。 阳维,阴维,带脉,冲脉,阳跷,阴跷……百耳勉强稳住心神,看着一条条经脉被贯通,经脉内的真气也越滚越粗,几度想抢回主动,都没能做到,只能尽力保持灵台清明,心中一点喜悦也无,只剩不安。真气走遍奇经,窜入十二正经,只一夕间便将原本需要十几二十年才能打通的经脉全跑了个遍,最后在归入尾闾时停住。事实上,如大周天通,脉中真气应该是循环无休,这时却全积在了尾闾深处,只入不出,给人尾连接不上的感觉。 果然还是这亚兽的身体构造对练功有大影响吧。如此一来岂非要走火入魔?百耳感觉到尾闾的胀满,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因为隐隐的抗拒没仔细查看过尾闾处的情况,还只道不过把丹田换了个位置而已,如今却算是自食恶果。不过就算是面对着这种稍一不慎便可能全身瘫痪武功尽失的处境,他心中仍如冰雪般冷静。 抱着哪怕是逆水行舟再难,总不是不能做到的想法,他尝试着以意念将真气回引,使其各归各经。然而努力了半天,却现丝毫驱之不动,反倒是别处的真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使得尾闾在饱胀的同时,越来越热,如同有团火焰在其中旋转燃烧一般,而周身经脉中的真气却越来越稀薄,眼看着就要变成一具空壳。 不能再这样下去。百耳当机立断,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脱出定中,拼着仅剩的力气浮上水面,爬上岸。那时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托大,仍然用藤索绑在身上,不然只怕连上岸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刚一上岸,强撑的那口气便算告罄,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倒头便栽了下去。 97拖累 有的事如果一直没有人做成功的话,哪怕花再多的时间去努力,偶尔会有怀疑,但总不会觉得多么难以忍受。但是当萨短时间内练出气感之后,图却在花了过他数倍的时间以及努力之后,仍然没有一点感觉,那种心理上的煎熬就不是一般的人能承受的了。如果是心志稍弱点的,可能也就这样放弃了,坦然承认自己不是练武的料。但是图不是这样一个人,但凡他下定决心想做的事,哪怕再艰难也不会轻易放弃。就如他从一个孤儿,在没有长辈的教导下成为全族第一勇士一般。唯一出了差错的就是,关于伴侣选择的问题。 选择好看亚兽是兽人的本能,就如亚兽也会挑选强壮的兽人一样。而他立下要抱最好看的亚兽,吃最好的食物,以及住最大的帐篷这种誓言其实是由于幼时长期被族人忽视,饥一顿饱一顿的处境所造成,相信大部分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心中都升起过这种想出人头地,被万众嘱目的念头,只是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去做到罢了。至于那时年纪尚幼的梅越的恶作剧,不过是根引爆这一切的导火索而已。 那侬好不好看,好看。但是对于图来说,除了看上去更整洁,脸更秀气,人更傲气外,其实跟其他亚兽没有太大区别,而且那侬的阿帕是南方来的亚兽,还生下并养大了两个孩子。这在部落里是极罕见的,哪怕是跟那侬阿帕同来的另两个亚兽也才只生了一个。所以,对于一个既拥有美貌,又可能遗传了他阿帕生育能力的亚兽,自然是兽人们最想要得到的。 在百耳……不,应该是萧陌出现之前,图一直认为自己这一生的伴侣应该就是那侬了,哪怕他曾经跟萨说如果出现更美丽的亚兽,他会毫不犹豫地转移目标。倒不是他舍不得,又或者想要将誓言稍作调整,而是觉得再花那么多心力和时间在一个亚兽身上实在是不值得。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看过百耳为了那一群残疾兽人不惧凶险,只身闯入兽潮,几乎葬身虫兽腹中之后,突然就觉得亚兽们以往那些在兽人眼中原本没什么的娇纵,傲气,以及可以轻易抛下伴侣和孩子的冷漠变得不可忍受起来。所以在去换盐前,他就想,如果那侬在明知他此行危险,有可能回不来的情况下还愿意答应他的求偶,他就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不再像以往那样浮于表面,哪怕对方再冷漠苛刻十倍百倍,哪怕对方做出十恶不赦的事。 对于图来说,因为小时的经历,加上本身性格的原因,他心中其实没有那么分明的善恶以及尊卑观念,他只接受他认可的人,不管对方是大善还是大恶,庸碌无名,又或者为人厌憎。即使是族长和族巫,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在他不高兴的时候,他依然能够不给面子。所以,他才能够那么轻易地带人跟百耳离开。 至于那侬,也许还不清楚自己错过了一个为他阿父笼络住部落最强兽人的机会,甚至错过了一个可以真正为他遮风挡雨哪怕自己吃不饱也不会饿着他的人。 之所以说在选择伴侣这事上出了差错,实在是因为,图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看上一个像百耳这样的亚兽。他一直认为,哪怕没了那侬,他仍会找一个容貌看上去绝不会比那侬差的亚兽。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总是落在百耳身上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百耳有了想法。但是他却能确定一点,那就是在危难时,百耳绝不会轻易扔下自己的伴侣。 当被萨点醒之后,图才恍然明白,原来找伴侣还可以这样。不看容貌,不看能否生育,只是单纯地想要对方,恨不得将他藏起来,不让别人多看一眼,也不希望他多看别人一眼,多说一句话。所以,以前能够对于那些围绕在那侬身边的兽人视若无睹,其实是不正常的吧。 既然无法接受别人接近百耳,更不能接受百耳跟其他人结成伴侣,他就知道,这事定了,而他原本有些惶惑的心也定了,哪怕百耳完全没有接受他的意思。但是他是图,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图,所以在这一点上,他完全没犹疑徘徊过。既然决定了,那就努力去达到目的吧,至于过程以及所采用的手段,那不重要。 所以说,在图的性格中有一种东西,或许可以叫着倔,当然,好听点的话,那就是执着。在练功这事上,他将这一点也很好地体现了出来。换了另外一个人,可能已经灰心丧气了,但是他却能够一点也不动摇地坚持下来。这一点,就算是百耳也不得不佩服。 图知道百耳每天不论忙到多晚,都会去河里练功。在还没清楚自己心意的时候,他都会跟着去,何况是清楚以后。担心百耳的安危,担心其他兽人误闯看到百耳的身体,又或者趁机谋点眼福,等等等等,原因实在是太多了。哪怕百耳现后,曾严令禁止他跟随,他当面嗯嗯啊啊,一转过身,依然我行我素。百耳无奈,也就懒得管了,总不能因此就不练功吧,何况他还真不怕被人看。 在等待的过程中,图并不会闲着,也会跟着打坐修练,百耳练多久,他就练多久。所以,这天晚上,他现百耳练功的时间远过了平时,有些担心,忍不住起身去看,却正看到百耳吃力地爬上岸,还没站好,便一头栽向地面,吓得他心脏差点没从喉咙里蹦出来。 抢前将人抱起,还没开口询问,便闻到一股浓烈的亚兽情气味。这种气味对于兽人来说无异于强效j□j,如果不是他因为担心百耳的情况,勉强留着些理智的话,只怕已不顾一切地将人压倒了。 胡乱扯过放在石头上的兽皮衣裤将人裹上,他才敢将目光落在百耳脸上,月色溶溶,能够清楚地看到怀中人正睁着眼,目光清明,脸色除了有些白外并无异常,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百耳……”图觉得喉咙有些干,“你怎么了?”他不敢给百耳穿衣,怕自己控制不住。 “无事。”百耳的声音一如平常那样冷静,如果不是他一直没挣脱图的怀抱的话,或许真会让人相信了。 图当然不信,但又不知他哪里出了问题,只想着先将人带回营地再做打算。然而刚要站起,却又突然顿住,一把将百耳紧紧搂入怀中,脸埋进他颈间,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压制住躁动的j□j,站起身。 “做吧。”刚走出两步,耳中突然传来百耳的声音。 “什么?”图愣了下,原本以为会被骂,却没想到会是这两个字。没头没脑的两个字。 “我以后可能就这个样子了。”百耳缓缓说,看着头上在月色中隐隐有光华流转的深紫色竹叶,目光有一瞬间的空茫,但很快又消失不见,让图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跟我交……合,我现在需要一个兽人……做完就把我放进河中。”飘到哪算哪儿,如果运气好,就继续活下去,如果运气不好,自不必多说。他从来没想过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哪怕现在如同废人一般,但是他不想拖累别人。 一翻话如同惊雷,震得图半天都回不过神,不是为百耳的主动求欢,而是因为他话中所透露出的不祥之意。以后都会这样……全身都不能动弹吗?再也不能跟他们一起出去打猎了?再也不能跟他比试了吗?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直接把我放进水……”百耳有些遗憾,如果不是因为突然之间对眼前这个兽人产生了强烈的j□j冲动,他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拼力爬上岸,直接就那么让水冲走多好,省得让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已被两瓣炽热的唇粗暴地封住了。 图虽然成年已有几个雪季,但是他还没跟亚兽j□j过。他看不上在集会上招揽兽人的亚兽,更不会去动族里的亚兽,因为那意味着要对方成为伴侣,对着那侬,也只是偶尔借着机会抱一下,亲亲脸和唇,那侬不会让他过界,在成为伴侣前,他自己也没过界的想法。部落里大多的兽人都像他这样,靠着本能会知道怎么j□j,但是其实又有些懵懂。 百耳被他粗暴的啃法啃得唇都痛了,不由暗叹口气,张开嘴,伸出舌头慢慢引导着他。直到对方掌握,便将主动交还了回去,有些疲累的闭上眼。然而吻着吻着,明明已经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磨蹭的身体饥渴而焦灼,对方却突然停了下来,有温热的水滴在脸上,然后滑进两人紧密粘合在一起的唇间,带着淡淡的咸味。 睁开眼,看到一张哭得极丑极难看的脸,他心中蓦然一酸,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心想,终究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啊。然后由此突然又想起古,如果自己不见了,只怕也会如此伤心罢。以那孩子的脾气,若知道自己如此,必会倔强地要承担下养他的责任,但他又如何忍心将这样的重担加在那双还没长成的小肩膀上。 “哭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他开口。明明是一句极严厉的话,却因为两人如今的情状而显得含混而暧昧。 98。。。 图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在肩臂上擦去眼泪,回身将百耳放到大石上,扯去两人身上的衣服,也没什么前戏,分开他的腿,挺身便将自己埋了进去。 百耳闷哼一声,眉皱了下,又舒展开。不知为何,身体仿佛已经做出了容纳的准备,除了感觉胀满和怪异外,并没有痛或者不舒服,反而如在烈焰燃烧中被投进了块寒冰般,尾闾处火热闷胀的感觉竟似有缓和的迹象。只是身体其他地方的真气已经全都汇聚在了里面,因为没有真气循环不休,刚通的经脉再次被乌浊之气堵塞住,这样所致的结果与未通之前,又或者未能练出真气前是截然不同的,他甚至要庆幸自己还能说话,而不是成为一个活死人。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身上的人还没动上两下,就一泄如注了。图僵住,低头将脸埋进他颈间,不敢看他。 “第一次……大概都是这样的吧。”百耳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当然他的第一次是给了自己的小妻子,而不是教人事的通房丫头,但是因为他自控力极好,哪怕最开始有些慌乱,但洞房夜还算完美。只是听别人说过有的男子第一次会比较快,所以……这可能也适用于兽人吧。 听到他的话,图才终于抬起头,认真地问:“不是因为吃了谢得快?”他还以为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谢得快才成这样的。 “不是。你们不是问过其他兽人吗?”哪怕现在处境很糟糕,百耳仍有种想笑的冲动。但是考虑到不能给对方留下心理阴影,他将本来也不是很确定的事变成了肯定的语气。 图闷闷嗯了声,没有如百耳意料中的那样退出去,而是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将他抱进怀里坐到自己扔在地上的兽皮衣上,然后亲了亲他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睛:“百耳,你真好!”说话的同时,原本已经消萎下去的东西竟然再次迅胀大。 百耳无力地靠在他胸前,额头正好贴在他脖子上突突跳动的颈脉,感觉着后面私密处凶猛进出的东西,听着久违的肉体撞击声,要说不别扭是假的,但是偏偏身体又严重地渴望着,渴望对方能给得更多。开始他还能保持灵台清明,随时注意着尾闾处的真气变化,到得后来,连这丝清明也被图激烈的动作撞得烟消云散,只能如一叶扁舟般随着j□j的大浪翻滚。 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他完全不知道,醒来时现自己竟然躺在石砌的房屋中,图和古正一边一个目不转睛两眼红红地看着他。看到他醒来,两人竟同时落下了眼泪。 通过射进屋中的光线,百耳能够辨别此时已是白日,所以图并没按他的意思将他放进水中。他唇角微紧,再次闭上眼,默默感受身体的状况,然后现尾闾处虽然没有再像昨晚那样滚烫胀满得人快要爆炸的感觉,但是也仅仅是相比之下好上一点而已,身体仍不能动,而且依旧隐隐躁动着,渴望着被填满。 一个废人,而且还是一个身体j□j欲求不满的废人。百耳想大笑,然而却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所有声音都被咽了下去。 99妥协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答允我的事,为何做不到?”直到古被找个理由支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个人的时候,百耳才开口质问,神色阴霾,完全不顾对方是否能听得懂他的话。 “我没答应。”图梗着脖子说。当他从j□j中清醒过来,现百耳晕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时,就被吓坏了。这时听到百耳这样的问话,心里也不由火气上涌,说不出是伤心更多还是恐惧更多。他讨厌百耳能够这样轻易地就说出扔下他们的话,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百耳说不出话,显是这时才想起图确实没有答应他,那时他虽然力持冷静,终究还是受了身体的影响,没能坚持得到对方回答,一时间顿觉心灰意冷。 “我们j□j了,你就是我的伴侣,我怎么可能抛弃我的伴侣。”见他沉默下来,眼睛看着屋顶,却一片空茫,图心中一阵恐慌,急忙开口说。 闻言,百耳眼珠动了下,收回目光,低笑出声:“伴侣!”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讽刺。兽人部落里,残废的兽人不都是被自己的伴侣所抛弃的么。伴侣这个词,在他看来,还及不上兄弟二字。 “百耳,你说过,一旦成为伴侣,就不能再轻易离弃彼此,无论伤残,还是不育。”图不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于是沉声将他以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没答应。”百耳有些疲惫地阖上眼,缓缓道:“我没答应和你结成伴侣。”身体完好的时候,他没有答应的事,又怎么会因为瘫了就答应。那既是对他自己的侮辱,也是对图的侮辱。 “但是我们j□j了。”图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交……配又如何?部落集会上不是也有这种……”百耳觉得这人坚持得好没道理,旁人遇到自己这样的,跑都跑不及,这人倒是赶着往上凑,仿佛自己不答应就是对不起他似的。 “你不是那些人!”图也生气了。他虽然不会瞧不起集会上用身体换取食物的亚兽,但是却无法容忍把百耳跟他们相比。 百耳终于知道什么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睁开眼睛,无声地看着图,想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值得他坚持的。 图被他看得有点受不了,弯腰就他搂进怀里,“百耳,我会对你好的。我也会对古好的。”不得不说,图一直在刷新兽人底限,从来没有兽人会帮着别人养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亚兽换伴侣的时候,会把自己的小孩也扔下的主要原因。 “百耳,你知道为什么允他们没来看你吗?”不等百耳对他的话有什么反应,图迅转开了话题,“因为你自昨晚起,身上就开始散强烈的情气味,他们都不敢来。”说到这,他有些得意。哪怕守在百耳身边对他也是一种煎熬,但是现在成年兽人中却只有他能正大光明地留在这里,这样的特权他很喜欢。 百耳正努力压抑着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引起的身体饥渴战栗,听到此话,不由腾地一下红了脸。他知道这个身体有问题,但是能让所有兽人都闻到的情气味……那一瞬间的感觉,上一世三十多年加上这一世附身于百耳身上这么多日子,他都没感受过,而且希望永远都不要感受到。 “百耳,已经有很久很久,亚兽都不能再出这种气味了。”图不在乎百耳回不回答他,继续自言自语,“老罕他们说,在很古远的时候,兽人和亚曾在雨季刚降临的时候,都会情。亚兽身上会散出很浓烈的气味,吸引兽人来j□j……” “别说了!”百耳终于忍不住出声想打断他,心中的难堪无法言喻。 “那个时候的亚兽一次能怀好几个崽子。”图没如他所愿地停下,“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兽人和亚兽都不会再按季节情了,而是想什么时候j□j,就什么时候j□j,但是怀孕却越来越难。” “百耳,你知道吗,现在的你不止对兽人充满了吸引力,而且也会吸引鼻子更加灵敏的野兽。如果我真按你说的那样将你放进河中,让你随水漂下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图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说完这番话后,低头呼吸急促地亲了亲百耳的唇,便将他放了下来,然后起身迅离开了。 百耳沉默地看着图离去的方向,无法忽视身体因为对方的离开而升起的空虚。但是如果只是身体上的欲望,他还能够忍耐,图的话却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想独自一人面对,原来这也会成为奢望。哪怕他再骄傲,也不可能为了不让其他人整日看着自己这副狼狈样而宁可去面对一群情的野兽。 所以,从那日之后,他再没提过让人将他扔到外面去的话,哪怕因为行动不便而遭遇到再尴尬的事。 他是被安置在一间石屋的二楼,据古说,那日早上,图一将他抱回来便让亚兽们腾出了一间房子,丝毫不在意别人会不会不满,直接带着百耳和小古住了进来。图和百耳住楼上,小古住楼下,没有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这间屋子的亚兽都住帐篷去了。”古说,图没告诉他百耳曾经想扔下他独自离开,所以他现在还只是为百耳身体出了问题而难过。“其实也没人说什么,因为很快造好房子,他们就都能住进去了。义父,你好好养身体,一定会好的。” 百耳看着脸上挂着笑,眼睛却红红的小兽人,很想能摸摸他的头,但是如今却连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做不了,于是笑着嗯了声。 “允诺角漠,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他们都想来看你,但是一走到屋子外面,又都离开了。”古说,脸上满是疑惑。 从这一句话,百耳明白到,图并没有骗他。又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图的话,所以现在确定之时,也并没有感到更大的失望。 “图……图阿父不让那些亚兽来看你。”古结巴了一下,在喊出阿父两个字时,小脸竟然红了。在看到百耳眼中升起的疑问时,有些慌张地解释:“是图……图让我这样叫的。他说你和他是伴侣了,所以……所以以后要叫你阿帕,叫他阿父。”虽然没有按图的意思改掉对百耳义父的称呼,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知道自己也会跟其他小兽人一样有阿帕阿父的时候,他在小小的别扭之外,更多的还是欢喜。 看着小兽人忐忑又渴望的眼神,百耳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那就这样叫吧。”图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他胸中哪怕有再多的傲气,却也知道一点,图不欠他的。 古登时露出开心的笑容,之前他还喊得有些心虚,如今得到了百耳的肯,心顿时定了下来,当即就响亮地喊了声阿帕。 阿帕就相当于母亲。对于这个称呼,百耳其实有些无奈,但是想到自己连做一个兽人伴侣这样的事都同意了,还在这些小细节上纠结就太没意思了。 “他……图为什么不让亚兽来?”他有些不自在地将话题转了开。 “图……阿父,阿父怕他们惹你生气。”古哼了声,说。在他看来,如果没有义父,不,应该是阿帕,这些亚兽哪里能过上现在这样好的日子,既有房子住,又能吃饱食物,还能学到很多东西。虽然要做事,但那不是应该的么。所以在听图说这些亚兽会惹百耳生气的时候,他不免有些不平。 百耳却笑了,心想看来大家都知道他招亚兽恨啊。 “在笑什么?”就在这时,图的声音插了进来。百耳这时听力比正常人还不如,所以直到他出声才现他来了,抬头看到他双手环胸侧靠着门站着,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也不知来了多久。 “阿父。”古站起身,有些忸怩地喊。 图眼睛一亮,看了眼百耳,现他脸上没有不悦的表情,心情顿时大好,走过来摸了摸古的头,“乖,去外面玩吧,我陪你阿帕。”说这句话时,他又悄悄瞟了眼百耳的反应,见他没反对的意思,才真正放下心来。 今天图出去打猎,古便留在盆地中陪了百耳一天,这时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应声后,征得百耳同意,便跑出去了。 等到他离开,图才走向百耳,蹲下一把将人抱进怀里,“百耳,我一整天都在想你……”一边说,一边急切地吻住了百耳的唇,手则胡乱地到处摸索着。 这几天因为百耳态度不明,加上神色冷峻,晚上哪怕就住在隔壁,他也强行压抑着被亚兽情气味勾引起的欲望没乱来,可谓是倍受煎熬了。如今百耳松口,他哪还能忍得住。 滚烫的唇和粗糙的手滑过的地方,肌肤阵阵战栗,百耳看着斜打在屋顶上的阳光,不由咬紧了牙,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并没有阻止。直到后面被撑开填满,肠道内壁清楚地感觉到兽人的巨大以及上面暴涨的筋络时,他终于控制不住j□j出声。 “百耳,百耳……”听到他的声音,图被刺激得又大了一圈,一边激烈地动作,一边不停地喊着百耳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喊着,才能将胸腔里所有的情感泄出来。 百耳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睁眼开口:“喊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嗯……”白日宣淫便已经很可耻了,还一副要召告天下的样子,他便是纵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只可惜他这时语调软绵绵的,哪里还有平时的一丝半分威严,加上眼中因为j□j而不自觉带出一股风流情态,倒使得图的动作更加疯狂起来。好在,也算是听进了他的话,倒不再像之前那样嘶吼一般喊着他的名字了,只是低头紧紧攫住他的唇舌,以下面同样的频率刺戳吸吮着。 楼梯处传来响动,然后是古的声音:“阿父,我给阿帕送晚食来了。” 正陷入激烈缠绵的两人都是一僵,这时才现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有月光从窗口的位置打进来。 “别过来!”图迅出声制止古走进来,然后快抽/插了几下,一阵颤抖后泄在了百耳体内,这才抽身而出,用兽皮为他擦拭干净。然后竟然就着那张兽皮裹在腰间,便走了出去。 百耳心中一阵尴尬,索性垂下眼不去看,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哪怕刚经历过激烈的性事,他却还是觉得有一口气憋在胸中,吐不出,却又咽不下。 100振作 不一会儿,图端着一碗汤,然后拿着块用树叶裹着的烤肉走进来。 “我让古去玩了。”他说,将碗和烤肉放到旁边地板上,然后扶百耳靠着墙坐起。“这是多刺兽汤,是乌稚他们特意给你熬的,里面的刺都弄干净了,不用担心卡着。” 百耳目光落在碗里,透过月色,可以看到碗里汤汁乳白浓稠,显然熬的时间不短,而且里面肉很多。他自认对亚兽们很严苛,尤其是最开始进来的十几个,并不在意他们会不会恨他,只以为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能够不暗地里嘲笑已是厚道的了,没想到还会为他做这些事。 “帮我谢谢他们。”沉默片刻,他说。 “有什么好谢的,你教给他们的那些东西,难道还不值这一碗鱼汤。”图满不在乎地说,拿起木勺子,舀起勺鱼汤,吹得温热了,才喂给百耳。这木勺子还是老拓在得知百耳不好进食时,看着煮食的大骨勺琢磨出来的。图表示很好用,不然用碗直接喂的话,喂不了太浓稠的东西,像今晚这鱼汤就不行。 “那不一样……”百耳咽下炖得又嫩又烂的鱼羹,低语了句。当初他带这些亚兽回来,安的可不算是什么好心,虽然后来也尽心尽力地教导,但终究不算施恩,而只是互惠互利。如今他们示好,他怎能没有表示。 这边话没说完,下面已传来红佾的大喊声:“百耳,我们没偷懒,每天都有跑步练拳的!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还想跟你一起去打猎呢!” 百耳愣了下,没有理会图送到嘴边的鱼羹,目光落向通往内院那面的窗子。在红佾喊完之后,下面传来一阵叽叽呱呱的争论,便又听到红佾的大嗓门:“百耳,阿缇说明天是他的小组跟兽人出去打猎,你想吃什么,让图和古跟我们说,他给你找回来。”说到这,他还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现在苦紫麻和黑薯都没长,不然用那个给你熬得烂烂的,才好吃呢。” 然后,又是一阵叽哩呱啦。 “百耳,乌稚说他盯着其他人呢,谁都不会把你给的那装石头的袋子取下来……虽然那老沉老沉的。”顿了下,又补上一句:“百耳,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取下来啊?” “等你们已经不觉得沉的时候。”百耳轻语,唇角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图见他高兴,便没出声阻止那些亚兽。 “百耳,我们要走了,不然图又该凶了!对了,百耳,图那混蛋太坏了,都不让我们来看你,你一定要二天,不,三天……嗯?五天?对,五天不要理他啊!百耳,你看我们都会数数了,挺好用的。你还要教我们什么啊?只要你赶紧好起来,我们一定好好学!” 图没想到自己刚还打算让他们多说几句,结果便被坑了一把,脸顿时黑了,站起身想出去,却听到红佾大喊一声:“百耳,我们走了!”然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人迅跑远了,显然也知道自己惹怒了狮子。 百耳低笑出声,说:“你去哪儿,我还没吃完呢。”经亚兽们这样一闹,他竟觉得郁结数天的心情轻松不少。 图哼了声,又坐回原地,一边喂百耳,一边不高兴地说:“你别听他们的话,这些亚兽最喜欢没事找事了。” “别听他们什么话?”百耳含笑瞥了他一眼,声音微带沙哑地问,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慵懒的味道。 图只觉下腹一紧,有些吃不消,警告地说:“百耳,别这样看我!”本来百耳身上的气味已经让他有些受不了,再来这么一个眼神,加上这样的语调,简直是要人老命了。 百耳轻咳一声,忍住笑,垂下了眼,“好。” 图松口气,却又有些失落,如果百耳说不的话……他赶紧打住脑子里越来越过份的画面,专心喂百耳吃起东西来。 “明天让红佾他们来吧。”安静了一会儿,百耳突然开口。 “做什么?”图顿时警惕起来,觉得亚兽们最爱说闲话,怕到时百耳真听了他们的话,那自己可就倒霉了。谁让他这几天因为百耳的事,对谁都没好脸,亚兽们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我现在闲着无事,正好教他们一些东西。”百耳看到他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只能耐心解释。 只要不是问有关他的事就好。图松了口气,当即答应了。 “百耳,你吃点肉吧,总是喝汤也不饱。”喂了半碗汤后,他拿起放在一旁被细心切在小片的烤肉,劝道。这几天百耳都不肯吃一点干的,无论怎么劝,都没用。 果然,对于他的话,百耳只是沉默不语,同时也不肯张口接受送到嘴边的肉片。然而图经过这几天的思索以及询问萨等人,也大概琢磨出了原因,所以哪肯再像前几次那样轻易放弃。 “我知道你是怕大解,但是总是这样不吃肉,怎么能好起来?”跟着百耳也渐渐学会了用一些稍微委婉一点的名词,虽然在他们看来,其实没什么区别。“而且,你已经把我当伴侣了,我帮你做那些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还记得第一次为百耳把尿的时候,百耳憋得脸都红了,也没能撒出来,还是后来慢慢才习惯的。那么大便什么的,百耳会更觉得羞耻吧,所以才不肯吃干食。 也不知道他那句话触动了百耳,就在他还想继续劝说时,百耳开了口:“你洗过手没有?”刚刚做了那样的事,还给他清理过身体,然后便喂他吃东西了……想到此,百耳一阵郁闷,怪自己之前心不在焉。 “呃……”图差点被口水呛到,听出他肯吃的意思,又高兴又不好意思,慌忙放下包着肉的树叶,就往外面跑,“我这就去洗。”一边跑,一边将之前拿起的肉块塞进自己嘴里。百耳不吃,他不嫌,他吃。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都是不可能浪费食物的。 等他出去后,百耳的脸色瞬间沉冷了下来,眼中露出肃杀刚毅之色。一辈子这样,不如死!他绝不会允许自己一直这样,哪怕需要付出再多的辛苦和血汗。 ****** 图知道百耳喜欢干净,所以吃过东西之后,便抱着他去了湖里洗澡。那时夜色已深,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就睡下了,从二楼都可以听到一楼小古呼呼的鼾声。 洗澡的时候,图控制不住在湖边又要了百耳一回,百耳也不拒绝,谁让他的身体现在饥渴得很。又不是女人,何必忸怩。唯一遗憾的是,他回应不了对方,心里不免有些歉疚。 这一晚,图便睡在了百耳的身边,没再回隔壁。等旁边传来轻轻的鼾声之后,百耳才开凝神静虑,将意念集中在尾闾处,想要知道那些真气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努力了半天,除了现内力在那处集结成一个拳头大小不停转动的滚烫火核外,并不能看出其他。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散出什么鬼的情气味吧。百耳有些恼怒,企图将意识潜入火核深处,想寻找出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却在刚一探入,便被弹了出来,随之被弹出的还有一丝围在火核最外围还没来得及被完全吸收的稀薄内力,身体也同时跟着燥热起来。百耳顾不得理会莫名被引燃的欲望,在火核转动所形成的强大牵引力下,拼尽所有力气用意念将那丝真气下沉入生死窍然后引入督脉中。空荡荡的督脉灌入那丝内力后,有一种久渴逢甘霖的感觉,说不出的舒服。百耳尝试着动了动,现头竟然能转动了。只是下一刻,仿佛要裂开一样的头痛将他刚升起的喜悦席卷而去,他闷哼出声,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又急忙紧咬住牙关,竭力不出声来,以免吵醒身边累了一天的人。 是刚刚意念用得太过了。他知道是这个原因,所以并不是如何担心,只是努力忍耐着,等待疼痛缓解。然而,疼痛方缓,刚刚被忽略的欲望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胸脯急剧起伏着,偏过头看了眼沉睡的图,最终放弃了叫醒对方的打算。任是兽人体力再好,也经不起他这样如同无底洞一样永远也填塞不满的欲望吧。 但是他却不知,他身体升起欲望的同时,会散出比平时更强烈的情气味。所以哪怕图仍是迷迷糊糊的,还是压了过来,做到一半才彻底清醒。不过终究还是太累了,做过之后,便就这样埋在他身体里睡了过去。 百耳被抱着半趴在他胸前,这时也不敢再像开始那样去试探那个火核,头痛还是次要,如果再弄得自己欲求不满,就实在是太糟心了。于是索性放松心神,很快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因为这样的姿势,第二天早上自然免不了又是一场激战。幸好图昨日才出了猎,这日只需留在谷中,否则百耳就该要为他的安危担心了。 百耳脖子能动这件事,图是在喂他吃早食时才反应过来的,当时高兴得差点把碗都打翻了。虽然他不介意一直照顾百耳,但是如果有能好起来的可能,谁会不乐意? 百耳见其欢喜悲伤皆出于本心,完全没有在别人面前的沉着精明,心中不免有所触动。哪怕他并不明白要怎么才能喜欢上一个男人,但是既然注定了两人以后会在一起一辈子,那么他愿意努力去尝试,而不是一味享受对方单方面地付出。 吃过早食,图便告知了最先进来的十几个亚兽百耳要见他们的事,弄得他们一瞬间紧张起来,担心是不是昨晚说的那些话惹百耳生气了。 “大概是吧。”被追问时,图回应得含糊,心里却是大乐,暗想让你们害我,怎么也要让你们也紧张一下才知道话是不能乱说的。 所以当百耳看到除了外出的阿缇以外的十二个亚兽时,他们几乎是脚板心擦着地板,鹌鹑一样缩着两肩磨蹭着走进来的。 101、再试 昨天还敢站屋子下面大叫大喊,今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百耳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图不放心百耳单独跟这些亚兽一起,因为心中清楚他们现随意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有可能轻易伤害到他,所以也没出去,而是让他靠坐自己身上。 “亚兽无论怎么训练,都不可能比得上有尖利爪牙兽人。”让他们坐下之后,百耳缓缓开口。 十几个亚兽都有些茫然,原本是等着挨训,哪知他会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话。 看到他们一个个傻愣愣样子,图心中好笑,脸却板着,不露一丝表情,只是细心地将百耳掉落面前发撩到耳后。 “但是如果把自己性命安危全都寄托兽人身上,不仅仅增加了兽人负担,还他们顾不上时候,除了死,便没了其他选择。” 听到这里,亚兽们就算还没想到被图误导了,也都收起了胡思乱想,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因为经历过兽潮他们清楚那种感觉。黑河部落三百多人,亚兽也有百来人,但后却只剩下二三十个,至于兽人死亡就多了。 “兽潮来时候,他们都跑了,我慢了些,以为自己一定会死。是努回头把我扛过去,但是努被野兽咬住了腿……”罗娃突然说,还没说完,已经放声大哭起来。他自被百耳选中带回来后,便一直很老实,百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多时候都闷不吭声。原来他亲眼看到那个回头救他兽人被野兽生生撕碎,还不忘让他跑,这成了他一直无法解脱恶梦。 其他亚兽听到他话,回想起当时自己经历以及心中害怕,神色都黯淡下来,有甚至也偷偷抹起了眼泪。 “所以,今天叫你们来,是想教你们一些能够自保东西。只是,能不能学会,便看你们各自本事了。”等罗娃哭声轻下去,百耳才又继续。他原本是想着如果自己通了大周天,证明亚兽经脉虽然有些异常,但也能修练内功后,便从亚兽中挑出人来教给他们。如今他落得这个样子,此事自然作罢。 “百耳,你教吧,我们一定好好学。”这一回接话是红佾。这就是个脾气直率,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都不会憋心里人,既容易交朋友,但也容易被人当枪使。虽然开始便是拿他开刀震慑其他人,但是百耳心中对他其实没什么恶感。 “你们也看过我布阵,那只是简单防御阵法。事实上,如果学会了,不仅能够利用阵法保护自己,还能用阵法杀死野兽。”百耳淡淡道。 一听这话,亚兽们皆是精神一振,眼睛闪闪发光,如果不是图就百耳身后瞪着,只怕他们中已有人控制不住扑上去了。当然,这里所指有人,除了急性红佾,不做他想。 “学之前,你们先去把千字文各自用兽皮抄录下来,带身边,随时记诵,不认得去问古他们。等你们把字都认得差不多了,我再教你们易以及奇门遁甲。只有学会这两样,知阴阳五行和数,才能真正明白阵法精奥,随着自己心意将阵法变动,达到想要目。”之前带着漠他们训练,因为条件不允许,只能让他们死记硬背。但是现住盆地内,短时间内都不用为安危担心,所以自然要先打好基础。只是易数这一类东西,如果不是天生感兴趣,学起来着实会枯燥得要人命。只不知道他们中会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 百耳还打算以后利用机会时不时灌输给他们一些兵法和谋略,不指望他们能打仗,但起码不要是非不分,轻易被人利用。既然身体不行,便用脑子吧。武力和智慧相互依仗,部落才能真正发展起来。 千字文是早就准备好,图直接扔给了离得近红佾。红佾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字,顿时一阵头晕。好他还知道不提其他,只是学字便是一件很了不起事,所以强忍住扔给其他人冲动,宝贝一样地收好了。 “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去忙吧。”百耳说。今天这样为他们分析处境,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已是他极限。他不愿意说得多,若他们有心,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若无心,他也不勉强。他很清楚,对一个不识字人,依样画葫芦写这么多字有多难,而且写出来之后只怕也会让人认不出。但这是对他们初浅考验,如果连这件事都做不到,就别谈学深奥枯燥术数了。 亚兽们想不到这么就能走了,都愣了下,才站起身。有好几个人都露出欲言又止神色,但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倒是桑鹿落了后。 “百耳,你会好吧?”桑鹿站门口,眼中满是期待地问。 “嗯。”百耳想了想,给出了肯定答案。如果是一天之前桑鹿这样问他,他定然会说不知道,但是现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接受了,他便不会再回避恐惧,而是竭全力去改变现状。 桑鹿登时高兴起来,说了句我一定会好好学,便蹦蹦跳跳地跑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百耳再次感觉到了那种几乎要让他窒息欲望,正想开口让图出去,就听到图说:“百耳,我也想学。”到现他都没练出气感,要说一点都不灰心是假,如今听到百耳说要教阵法,他不免有些心动。 “想学就学罢。”百耳对此并不反对,如今图已算是他自家人,他没藏私理由。不过,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想要特权是不可能。“先去把千字文抄一遍。”说完,便把人赶走了,他可不愿意时时都被欲望控制。图离开时,还叮嘱了,这段时间绝不能让任何兽人靠近石屋。 图也知道其中利害,自然特别留心,哪怕是忙时候也会随时注意这边情况。 等人一走,百耳再次吐纳静虑,像昨晚那样尝试用意念去碰触尾闾处火核。只是这一次直到头痛如裂也没能探进分毫,没弹出一丝半缕真气。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忍过头痛,忍着如焚欲望,看着屋顶思索着。 既然能产生气感,而且运用起来没有障碍,就证明亚兽身体构造虽然有些不同,但修练却是没问题。只是冲击大周天时为什么会出现全身真气躁动,无法控制情况?而且那些真气仿佛有什么指引着一般,竟然会全部汇聚到尾闾处。还有就是,为什么当真气都被尾闾吸收之后,他身上会散发出发情气味?若说真气无法首尾相接,是因为尾闾处经脉不通,又或者亚兽天生缺陷,但是为什么他之前又能贯通小周天?所以,这完全不是经脉问题…… 沉淀下心思,将问题一条一条地撂顺,终百耳不可回避地得出,所有这一切都跟亚兽生殖系统有关。之前他对尾闾不明,虽知那处会如丹田一样产生气感,但终究没把它当丹田用,便是练出真气也是储存经脉中。但若它也如人丹田般能够纳气,还能凭借真气激活其已渐渐退化能力话,那么出现这种情况似乎也说得通。练内功不就是将人体许多因为各种环境因素被封闭隐藏能力重开发出来吗?如轻功,如视听嗅觉,再如练到先天境界时,还能还老还童等等,而解开这一切密锁正是真气。若放现这个身体上,岂不就是图曾经说过已经消失多年发情能力,如果他猜想得不错,只怕连带还有生育能力。 想到此,他窘迫同时,又若有所悟。 既然丹田能纳气,也能将真气吐出来,那么从目前来看功能与丹田相似尾闾是否也能如此呢?所以他完全不需要去探知火核里面是什么,也不需要去想怎么打通与尾闾相接经脉,只需要想办法找到法门将尾闾处转动不停真气引导出来,是不是就行了? 即想即试。当意念再次沉入尾闾时,他不再想着强行突破了,而是努力寻找着火核转动规律,以期能找到突破口。只是寻摸了半天,除了头被转得渐渐眩晕外,连火核转动方向都没能分辨出来,似正似逆,似上似下,等多留意一会儿,却又发现都不是。 定了定心神,百耳突然一咬牙,引导着督脉里那丝稀薄真气进入了尾闾,任由它被火核吸引过去,意念紧紧跟随着,终于找出了火核运转方向,竟是用正斜向下方式。因真气如云雾般流动,所以难以分辨。然而,分辨出来了,那缕真气也调不回来了。他试了无数种办法,只除了顺着火核方向能够让运转加速,真气加凝紧外,其他方式完全无用,别说将真气从其中驳离出来了。 “百耳,百耳……” 焦急呼唤穿破层层迷雾,将百耳神智唤了回来。他睁开眼,看到图正满脸恐慌地看着自己,张口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哑发不出声。 “百耳,你做什么了!”图看到他睁开眼,神色微松,脸色依然不好看,甚至带上了一层愠怒,显然对他这样折腾自己不满,但是手却温柔地擦拭着他额头和脸。 百耳这时才知道自己竟是满头大汗,连兽皮衣下身体也被汗湿透了。头很疼,如裂,如炸,疼得人想撞墙,开始之所以没感觉,显然是疼过了极限。如果图没有回来,或许他会就这样昏迷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又或者直接变成傻子。 那样说不定好。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又迅速被他抛开,然后唇角微扯,露出一个淡淡笑。便看到本来气极败坏兽人面色瞬间缓和下来,低头来亲他额头,带着像碰触易碎瓷器那种小心翼翼以及珍惜。 是真喜欢极了他,才会这样吧。百耳感觉着落额上柔软温热,本来烦躁沮丧心似乎也变得一样柔软温热起来。 102、痊愈 因为天色还没黑,所以图是将百耳抱到有紫竹林挡着河里去给他洗澡,以免被其他人看到。因为没有里衣隔着,兽皮衣内面全是之前浸出汗水,哪里还能再穿。图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个,所以带了换衣服。 “这是阿织给你做。”将一套灰白色似用粗麻织就衣裤给百耳穿上,图说。“他把塔木树叶子泡进水里,等捞出来晒干,就变成这样了。他们好几个亚兽一起做,不然不能这么。”将那一团团灰白色细叶筋脉织成布,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事,相比之下,做成衣服倒要多。 衣服是短裳长裤,以细长带子做系绳和腰带,袖子和裤腿都短,露出一截手臂和足踝,但是很大,穿身上极宽松舒服,而且说不出凉。 穿上这一身衣服,百耳登时像换了一个人似,闲散中透着慵懒,还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贵气。图看着,就觉得心口怦怦直跳,眼睛一错也舍不得错。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有那道疤,但却总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以至于其他亚兽娇弱长相便有些不太能入他眼了。 “百耳,你真好看!”他忍不住说,眼中升起炙热欲望,喉结滚动了一下,显然正努力压抑着想要出手将那身衣服剥下来冲动。 “带我去山上吧。”知道再呆下去,两人又得滚到一起,百耳忙开口说。他躺屋子里已经很多天了,如果说对于外面不渴望那是假,如今正好可以趁太阳尚未落山之前看看,能够一抒胸中闷气也好。 他要求图自然没有不答应,当下便转过身将人背起,往东面山峰而去。如果这时站东面山上,正好能看到夕阳落下景色。 天气很热,所以图只是腰间围了块兽皮,亚兽们也是这样,只有百耳,终究不习惯坦露身体,还穿着兽皮衣裤。之前有内功还不觉得,这些日子没了内功,便算是呆阴凉石屋,仍会被闷出一身汗来。今日换了一身衣服,登时觉得舒爽得不得了。 趴图背上,两人间仅隔着一件粗糙麻衣,百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兽人强壮结实背上传来热度,蒸熏得他有些头晕。他这时头又不能动了,所以下巴只能搭图右肩上,行走间两人呼吸可闻,竟一点也不逊于接吻所致亲昵。 走着走着,图不由往左转开了头,让百耳清楚地看到了他脖子上暴涨青筋。显然,靠得这么近,又没什么事分散心神,两人谁都受不了。 “百耳,你把眼睛闭上,等到了我叫你。”图开口,声音沙哑,带着隐隐乞求。 百耳也不为难他,嗯了声,果真闭上了眼,只是这样一来,兽人身上散发出雄性气味便显得异常明显起来。以前百耳就算是跟兽人同吃同睡,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是现却觉得这种气味充满了诱惑力,身体于是又一阵阵难耐地燥热起来,心中不免叫苦不迭。图背着他,自然能够感觉到他□变化,呼吸也不自觉跟着急促起来,于是上山时候有好几次都因为心神恍惚差点失足,幸亏反应敏捷,才没出事。只是一找到能够容纳两人站立地方后,便将百耳按一块山石上,扒下他裤子,从后面顶了进去。 “住手!下面……”身体被满足同时,百耳心里却是一阵难堪,轻喝出声。哪怕他再j□j焚身,也无法接受众目睽睽下做这种事。 “石头挡着,没人看得见。”图闷哼回答,双手掐着身下人结实腰臀,急切地抽/插起来。目光紧紧地盯两人交合地方,暴涨欲根被湿润软热嫩红小洞紧裹住,只要一想到那是百耳,他就觉得全身兴奋得要发狂。 百耳半趴石上,目光往前看去,发现果然只能看到远方落下夕阳,心中稍安,便也放心沉入对方带给他强烈感中。微凉山风从两人身上拂过,显得两人结合地方如同火烧般滚烫。百耳恍了下神,从j□j中清醒过来,看到夕阳已经散去灼目光芒,变成两团红色火球,让他不由想到那造成他现这种状况火核。身体上传来阵阵强烈感,让他突然升起既然要爆炸,那便爆炸吧冲动。于是下意识地便开始顺着火核转动方向,用意念引得它运转速度越来越,然后越转越紧,越紧越胀,越胀越热……就两人同时达到j□j时候,火核也缩到了极限,然后如烟花般爆了开。 图只觉得那一瞬间欲根被紧紧箍住,吸附住,灵魂似要从身体里脱出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舒服,很久后才慢慢从那种灭顶感中抽离出来,却舍不得退出。直到发现百耳似乎一直都没出声,才觉得不对劲,紧张地喊了声,就要将人翻转过来。然后,他便感觉到身下人动了。 百耳反手,一把将还无耻地埋他体内兽人推开,这才慢条斯理地直起身,也不管腿间因为没有堵塞而流出浊液,弯腰将落脚踝处裤子提起,然后系好。明明是这样尴尬窘迫处境,他每一个动作却都优雅得如同饮茶作画一般,一点也不像之前曾被人压着做了那样事。 “怎么,傻了?”等穿戴整齐,他才将目光落向呆愣那里图,似笑非笑地道。 图醒过神,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之极,像是惊喜,又像是惊愕,还有一些茫然无措,总之,他张了两下嘴,都没能发出声来。 百耳笑出声,走过去,一把勾下他脖子,给了他一个充满感激和喜悦深吻,离开时,抵着他唇,轻语了句:“谢谢你!”如果不是被带来山上,如果不是这场野合,又怎会有现这样让人意外结果。 图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隔着薄薄衣裳,那剧烈急促心跳传递着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情感。百耳并没有推开他,因为他自己现也还激动着,完全想不到原本存着毁灭念头举动竟然给了他生。原来当火核被压到极致爆发时,凝聚成火核真气便被那股强大力道冲进了与尾闾相连经脉。他当时一直没动,便是等着十二经和八奇脉被真气彻底连接上,后贯彻大小周天,循环无休。遭了这一番罪,他终究还是达到了初目。 “我身上可还有那个……发情味道?”良久,百耳才开口问,说到那两个字时仍有些尴尬。 图有些不舍,但还是放开了手,总不能一直这样抱着,估计再过一会儿百耳便该不耐烦了。鼻子动了动,他回答:“有,不过没开始那么浓……可能是因为我们刚j□j过。”得到这个推断,他突然有些失落。因为如果百耳不再发情话,是不大可能再像这段时间那样任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听到他话,百耳脸黑了下,但什么也没说。能没有味道吗,他身上东西都还没弄干净呢。只是现下山话,被那么多双眼睛看到,终究不太方便,所以他还是决定这里等到天黑再说。 “百耳,你怎么突然好了?以后不会再那样吧?”看到百耳转过身去看落日,身姿挺拔隽秀,图突然觉得两人似乎又回到了百耳生病以前样子,心中一慌,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将那突然生起隔阖打破似。 百耳却是纵容着他,并没如意料中那样找借口拒绝这样亲近。 “不会。”斩钉截铁回答。百耳是绝不会容忍自己同一件事上栽上两个跟头。 “百耳,你会不会后悔跟我做伴侣?”犹豫了下,图才又忐忑地问。其实他也知道,如果聪明话,还是不要问这个问题比较好,但是他实是忍不住。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能再单纯地满足于伴侣这两个字了,他还希望对方是发自内心地愿意,而不是因为被形势所逼。 “你说呢?”百耳没有回头,声音中却带上了淡淡不悦。 “我不知道。”图将脸埋到百耳肩上,闷闷地说。他不知道百耳究竟想些什么,但是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奇怪病症,百耳是绝不会那么容易让他靠近。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产生患得患失感觉。 显然也察觉到了他身上传递出惶恐不安,百耳不由叹口气,原本不悦散去,沉声道:“你以为,我如果不愿意,会容忍你对我做那种事吗?”也许他对图还谈不上喜欢,但也绝对不能说一点感觉也没有,否则即便是被欲望控制,他也不会轻易雌伏于人下。“何况,我既做出决定,便不会后悔!”这是一个男人应有担当。 得到这一番话,虽然明知他没有像自己着紧他一样着紧自己,但是图已经觉得很高兴了,心中不免一阵冲动,很想再将怀里抱着人压石上再狠狠地做上一回。不过没等他行动,百耳已经微侧头瞥了他腰部一眼,淡淡道:“纵欲伤身,节制点!”两人贴得这么近,百耳又怎么会感觉不到顶臀部硬物。 图当然不敢强来,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放开百耳退后了几步,怕再抱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见他这样听话,百耳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笑意,突然觉得能跟这个兽人成为伴侣,似乎也不是一个很糟糕决定。 看到太阳已经沉下山,天空被一片净蓝所代替,暮色渐渐降临,他终于转回身。 “走吧。”是时候下山,也是时候面对其他人了。 103.融洽 13融洽 下了山,百耳先去河里洗了个澡,将那身麻布衣也清洗过才穿上。图正想劝他别穿湿衣,自己另外再去找套兽皮衣给他,就看到他身上就像太阳当头热时候,竟然蒸起了氤氲白雾,没过一会儿,那身衣服竟然就干了,不由吃惊之极。 “等你以后练成内功,也能做到。”百耳解释了一句,他能感觉到能力已经恢复了上一世大半,以这个世界增长速度,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超越上一世巅峰时状态。 一听到又是内功,图就觉得一阵郁悴。他就不明白了,以前无论学什么,他都不比萨差,为什么就这事上落了后,而且落得还不止一点半点,那简直就是不能比啊。人家萨现已经能一爪拍碎岩石了,奔跑速度也远远超过了他以及其他兽人。反正,练成内功,并赶上萨之前,他那所谓部落第一勇士称号是再也不能顶着了。好是,百耳现是他,就算是用整个无坤大陆第一勇士名号给他换,他也是不会换。 一眼便看出他想什么,百耳淡淡道:“练功贵持之以恒,你再练两三个雪季,还不成,再放弃也不迟。”有人资质好,练起来事半功倍,但如果不努力,终也不过碌碌无为。有人资质虽差,若肯付出努力,终也有可能成为宗师级人物。这两类人他都见过,他前世师父便是后者,所以他资质虽好,却从来不敢有分毫懈怠之心。 见他并没有鄙弃自己意思,图不由放下心来。 “我出事之后,萨还练功吗?”将之前扔这里兽皮衣裤清洗过,然后拎手里,往竹林外面走去,百耳问。 “天天晚上都练。”图答,顿了下,又补充道:“我也练。”除了昨晚。昨晚他跟百耳睡一起,哪里有心思去练。 百耳不明意味地哼了声,心想如果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又如何会答应做你伴侣。如果我不信你,又怎会对你修练之事连问都不问一声。 图被哼得莫名其妙,正想追根究底,就听到百耳继续说:“既然萨能练出来,那么也可以教给其他人了。看他们谁想学,不愿意,不用勉强。不过,机会只有这一次。”他这次练功出事,对于兽人们也无异于是一次考验。胆小怯懦,对他不够信任,顾虑太多,大概都会选择放弃。对于这一类人,不仅不可重用,便是以后他们再想学,也是不能教。 对于他意思,图似懂非懂,便直接问了出来。 “一无胆量,二无魄力,三不懂分析形势以及自身处境,后,以上三个条件都缺少情况下,却又做不到死心塌地忠诚。这种人,就算他练功比别人练得都好,也不能教。让他们做一个普通兽人就好。”百耳分析。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竹林,远远地看到宿营地那片生起了好几个火堆,亚兽们忙碌身影其中穿梭,显然正煮晚食。 “我身上没有气味了吧?”百耳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说实话,被一个兽人压,他都还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当时处于那种情况下,而且他自己也有舒服到,加上可能是受了这个身体影响,他对图并不是那么排斥,既然已经发生了,他便不会再纠结。但是发情气味什么,就实是太丢人了,他都不知要怎么去面对那些曾经并肩作战过兽人们。 “没有。”图顿了下,对上百耳目光时,打消了凑过去将人上上下下闻一遍冲动,一本正经地摇头。他看来,亚兽能够散发出让所有兽人都失去控制能力发情气味,应该是一件值得骄傲事,所以他很不明白百耳究竟介意什么。 虽然已有所感觉,但听到肯定答复时,百耳还是松了口气,要是一直让他带着那样气味,那实是不大方便。 因为避开了热时候,所以这会儿兽人们以及大部分亚兽还忙,将采下石头用兽刺兽甲片以及石头做工具打磨成规则形状,然后运到石基地上,再用和好白水草泥沙砌上。就百耳躺屋里这些天,他们竟然已将左侧一排房屋砌出了小半腰高。 当人们发现百耳突然好了时候,先是吃惊,而后欢喜,于是这一天提前收工。兽人们先还有些迟疑,不过后来并没再闻到那种对他们有影响气味之后,便围了过来,关切地询问起来。 百耳开始心里颇有些不自,但发现他们眼中除了关心之外,并没有其他异样神色之后,便也慢慢放开了心中尴尬。毕竟心理上是男人,别人都没什么,他自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只被问到怎么会突然好了时候,窒了一下,才说他也不清楚,只看着夕阳落下时候,心里好像想通了什么,便就能动了。 因为他这病发得本来就稀奇,所以突然好了,其他人也并不觉得奇怪。这事便算是被带过了,只有萨若有所思,不过他就算想破了脑袋,估计也想不到百耳是怎么好,但是由此倒使得他以后练武上对于顿悟作用有了深刻认识。 “还有可能是发现他们突然变得懂事了,心里一高兴,就好了吧。”看了眼围外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亚兽们,百耳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不可否认,昨天这些亚兽突然来那么一出,确实让他阴郁了很久心情好了不少。 亚兽们开始还不知道是说自己,直到被兽人们回头带笑看得莫名其妙起来,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倒有大部分人都忸怩了起来,但眼中得到认同兴奋和激动却是无法掩饰。就这时,大咧咧红佾一把推了下阿缇。 “你给百耳带回来东西呢,现还不给他,等过一会儿他进了屋子,图又该要把其他人拦外面,靠都不准靠近了。”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这些日子难得欢畅。图却是一阵无语,心想百耳现好好,我拦着你们干什么?而且就算我真想拦你们,能拦得住百耳吗? 阿缇被推得踉跄了两步,还是被布伸手扶了下才站好,但是脸已经红透了。他手一直背背后,火光映照下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点黄色露了出来,显然是拿着什么东西,等抬头看了眼百耳,见他眼神惊讶中带着温和笑意,才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百耳,我想你躺屋子里……所以,今天外面看到这个好看,就给你带回来了。”他期期艾艾地解释,将手拿了出来,却是一束还滴着水金黄色花朵,花枝上还有翠绿色叶子,看上去娇艳欲滴。“你把它插墙上,看着应该会高兴点儿……”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低落下去。因为百耳现已经好了,大概也不需要这个了。 他话没说完,也不太想说完,甚至开始怪红佾多事,却见百耳站了起来,伸手从他手中拿过花束,笑道:“谢谢!很香啊!”说着,还作势闻了下,神色间是欣悦之色。当然,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虽然也会觉得花不错,但是绝对不会有女人那样热爱。不过眼前这束花却不同,是一份真诚心意,他怎么可能拒绝。 阿缇愣了下,脸红了,眼睛却亮晶晶,满是惊喜。自己送出东西能被接受和喜欢,他终于觉得自己白天一边挖黑薯苗,一边还要寻找既好看又不像盆地里那么大朵能够插墙上花所付出辛苦是值得了。 这一晚,所有人都很高兴,哪怕百耳已经好了,老亚兽们还是另给他开了小灶,依然是鱼羹,不过里面加了些切成细茸鲜野菜,味道竟然有些像葱。这对于很久都没吃过除了苦盐以外调味料百耳来说,真无异于人间美味。一问才知这是他们昨天就找到,先吃过,觉得不错,加上过了一天也没什么事后,才敢拿给他吃。那一瞬间,百耳心中顿觉五味杂呈,还有一丝隐隐感动。 当然,和谐气氛中总是免不了还有那么一点不和谐因子存。整个晚上,一直有两道目光如同刺一样时不时落百耳身上,哪怕对方再隐藏得好,以百耳现感观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目光主人是一个长得很好看亚兽,但是百耳没有太深印象,所以实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用那样眼神来看他,似敌意,又似探究,似不服。 于是回到石屋时,便随口问了下跟得紧紧图,图表情僵了下,才一脸茫然地说他跟亚兽不熟。百耳这时正找东西插阿缇给他花,并没注意到他神色微妙变化,否则又怎么能够看不出他没说实话。 “这个有什么好,熏得人难受……阿嚏!阿嚏!”图看他那么宝贝那花,再想到他从阿缇手中接过花时喜悦,顿时不乐意了,一边说一边走过去从百耳手中把花抢了过来,想扔到窗外,又忍住了,只是转身放到了外屋去。打算着等百耳不注意时候,再顺出去。“你喜欢话,明天我给你找好。” “味儿有那么浓?”百耳有些疑惑,他自己闻起来觉得淡淡,还挺清雅。不过想到兽人鼻子灵敏,大概闻不得这种味吧,也就作罢了。 图嗯嗯连声,走过去一把抱住百耳,俯他耳边说:“百耳,我们好久都没做了!”他声音低沉喑哑,还不忘用自己已经硬起地方轻轻地磨蹭着对方,求欢意味十足。 好久?百耳忍俊不禁,抬手想摸对方头,手伸到中途,却转拍了肩上,轻柔但坚定无比地将人推开。“今夜不行,我还需将身体重检查一遍,以防再发生之前那样事。”顿了下,又道:“你不练功了么?”如果是以前,图就算放弃练功,他也不会强求。但是现对方已是他伴侣,他便不希望对方连一点小小挫折都经不起。 “练。”听到他话,图虽然有些沮丧,但却并没再继续纠缠。毕竟事关百耳身体,他轻重缓急还是能分得清。不过他坚持要跟百耳一个房间练功,以防有事时能够及时发现。 百耳拗不过他,便也允了。 104.微安 14微安 功行一周,除了全身经脉通畅之外,百耳并没发现身体有什么异样,连带尾闾处也着意仔细检查了一遍,那滚动发烫火核自是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被薄薄一层真气覆盖荣养着空区,与四周相连经脉真气往来不断,再无堵塞。 那便是亚兽生养孩子之所吗?百耳愣了一下,缓缓收了功,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正紧紧盯着他眼睛。 “你没练功?”他眉刚要皱起,却想到对方恐怕是担心他出事才这样,便又将心中不悦打消了。 图见他平安收功,一直紧攫着心终于放了下来,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顾左右而言他:“百耳,你练功样子真好看。”别说跟百耳共处一室,他根本静不下心来,就是之前才出过事,也让他没办法放下心。 “你眼光越来越左了。”百耳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他实想不出,一个人另一个人眼中,是怎么从丑陋普通被忽视多年突然变得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被夸赞好看。他知道自己有些能力,而且这些能力会让兽人们另眼相看,但是这能力可没办法改变容貌。 图懵了下,没听懂左意思,但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话,于是聪明地避了开。看百耳已经折好兽皮作枕,准备睡下了,忙也挤了过去。他倒是很想再做点什么,不过被百耳清透目光一扫,也就偃旗息鼓了,于是乖乖地躺到旁边,只是伸手放到了百耳腰上,将人若有似无地拢胸口。 按理,这样天气,两个人如此贴靠着,必然会热得受不了。图已经做好了会被斥责又或者拒绝准备,谁想手一触上百耳腰,透过那层薄薄麻衣,竟似摸到了温凉玉石般,舒服得他一下子将人给抱进了怀中。 百耳猝不及防,倒被吓了一跳,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图长长出了口气:“百耳,你身体怎么这么凉,我给你焐焐。” 百耳默然,暗忖大热天有什么好焐,是你自己想凉吧。他因为练功大成,身体已不畏冷热,所以也懒得揭穿图这点小心思,阖上眼自睡自。至于背后紧贴着兽人,他知道自己必须慢慢适应。人以真心待他,他又怎么可能用过以后,便一脚踢开? 兽人怕热,白天时候甚至连腰间兽皮都不太爱围,晚上只要不下雨,很多人都愿意露天睡下,因为贪那点凉风。虽自进入石屋后,图晚上就没觉得热过了,但又因为担心百耳,所以一直没休息好,这晚抱着百耳温凉身体,又彻底放松下来,竟是难得睡了场好觉。 次日早上,百耳自然是早起跟众人一起锻炼,然后发现红佾桑鹿还有乌稚小组亚兽腿上全绑上了装石块兽皮袋。至于其他组,有人绑了,有没绑。让他觉得不悦是,昨天晚上看着他那种目光又出现了。那个亚兽是贝格小组,所以他把贝格叫到了一边说话。 听到百耳问起人,贝格不屑地撇了撇唇,“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惜图不让我们去看你。” 百耳眉微挑,没有接话,静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那个亚兽叫微安,以前我就觉得不大对劲了,哼!”贝格一脸鄙夷,就差没地上吐口水了,“他以为长得比别人好看一点,所有兽人就都该喜欢他了吗。我家宏就不会多看他一眼,除了那几个来兽人,其他谁乐意要他这种中看不中用玩意儿啊。” 百耳轻咳一声,提醒对方说了半天都没说到重点。他深知以自己如今容貌,完全不该引起一个长相不错亚兽妒嫉。 贝格露出个不好意思笑,才又说:“就是啊,你前几天不是病了么,然后这个微安竟然拦住图,说愿意做图伴侣。啧,我说以前一起出去狩猎时候,这人怎么总往图跟前凑呢,原来是抱着这种心思,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有伴侣了。” 百耳恍然,总算明白自己怎么无缘无故招人恨了,一时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那天,图把你从河边抱回来后,就跟所有人说你是他伴侣了。”说到这,贝格眼里还有淡淡疑惑,显是想不到百耳和图怎么就成了伴侣,而且还是百耳生病以后。虽然兽人对于自家生病伴侣很少遗弃,但是如果是结成伴侣之前,便很少会有人愿意和一个可能永远也无法站起来亚兽做伴侣了。“微安肯定认为你病得厉害,图用不了多久就会抛弃你,所以才会做那样事。你不知道,那天他把图叫进竹林子里,不仅说了那些不知羞耻话,还主动往图怀里扑呢。他以为没人看见,哪知红佾正里面撒尿,哼哼……”以红佾那种藏不住话性格,很其他人就都知道了。如果不是图当时不耐烦地一下子将微安推到了地上,什么话都没说就转身走了,他们只怕会忍不住冲到石屋去告诉百耳这件事。 “行了,你去锻炼吧。”对于这么一档子事,百耳自然没兴趣再听,于是说。 “你不问问图是什么反应?”贝格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觉得百耳这反应实是与他想像中太不一样了。如果换成他知道有人打宏主意,只怕早已破口大骂,打上门去了。 “不需问,我信他。”百耳说,目光看向不远处跟其他兽人一起扑杀图,恰与对方忐忑不安目光对上,不由一笑。他对图心思虽没那么深,但是对方如今已是他伴侣,自然容不得其他人觑觎,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连基本判断能力也会失去。 图看到他笑容,似乎松了口气,终于全神贯注于战斗中。而直到百耳走开很久,贝格都还傻站原地,耳边不停地回想着那三个字。 我信他。那样轻描淡写,却又那样坚定不移。贝格自问,似乎从来没对宏说出过这三个字,便是连想也没想过。是两人感情不够深,还是他缺少百耳自信?可是两人相互扶持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还不值得他说这么三个字吗? 贝格这边纠结,图那边也不好过。他之前一直禁止亚兽去看百耳,就是怕他们百耳耳边乱说,但是现百耳好了,那点子破事肯定是要传进他耳中,所以看到百耳跟贝格站一起说话时,他便开始心不焉,哪怕百耳后来对他露出了笑容,他也没真正放下心来。所以早练一完,便赶紧屁颠屁颠地凑到了百耳身边。 “百耳,你有什么事直接问我就好了,别去问那些亚兽,没事都能被他们说成有事。”他一边殷勤地给百耳端汤递肉,一边说。 “昨儿我不是问过你?”百耳淡淡道,并不做过多解释,接过汤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那不是……”图抬头看了眼周围,小古还等着分食物,其他人也没过来,才又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想你烦嘛。”其实他不说主要原因是怕百耳听到后,会沉思过后神色平静地告诉他,如果他喜欢,是可以跟那个亚兽结成伴侣。他太清楚自己百耳心中地位了,所以一点都不想去讨那种难受。 百耳唔了声,示意他一起吃东西,便没了后话。 图看着他漫不经心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他其实希望百耳听到这事时候能表现出哪怕一丁点怒气或者嫉妒,就算为此冷落他几天,要他使浑身解数才能哄回来,他也甘之如饴。至少,那样证明百耳对他不是一点都不乎。 “那个亚兽就是当初你们什么都没问出来那个吧。”分到烤肉只吃了小部分,剩下便塞到了图手中,又喝了两口野菜汤清了清嘴里油腻,还剩下一半,也给了图,百耳这才慢悠悠地说。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图本来有些低落情绪因着他这个看似不经意亲昵举动瞬间飞扬起来,咧开嘴,露出了两排大白牙嘿嘿地傻笑不止。他知道百耳是一个很讲究人,以前吃东西,会量要合适份量,偶尔吃不完,也会自己留下来,下一顿继续吃,绝不会让别人帮着他吃。就算是小古,有那么一两次分到也是他没碰过。 没见过吃人剩食还吃得这么开心!看他乐成这样,百耳好笑之余,心中不免有些发软。 “告诉其他兽人,两个雪季以内,都不能把微安视为伴侣人选。”他说,眯眼看向被晨曦染上一层金边云朵,末了又补上一句,“这么多亚兽,也够他们选了。” 图三两口解决掉百耳给他食物,只觉得似乎比自己分到要香多了,吃完还回味无穷,扯了把草擦去手上油迹,说:“早跟他们说过。那三个亚兽都别碰,免得到时伤心。” 知他心中有数,百耳便不再多言,收回目光,突然看到一副奇怪画面。就离他们不远地方,晒得黝黑陶陶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碗拿着一块烤肉送到萨手中,等萨接过后,便往后退开两三步远,像个侍从一样站着。 “他们这是……”百耳大讶,觉得自己躺下这些天似乎发生了不少事。 图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而后哈哈笑了起来,说:“萨现可是咱们这部落第一勇士了,喜欢他亚兽很多。” “你是说陶陶?”百耳没有说出追求两个字,因为他怎么看都不认为陶陶会主动追求兽人。 “哪有亚兽这样追求兽人。”图摇头否定了百耳猜测,“他们会送自己做东西给喜欢兽人,送得多还是食物,自己做,以及省下来。那天有亚兽把一块烤肉塞给萨,不等他拒绝就跑了,萨当然不会吃,正好陶陶就他旁边,他就把肉扔给了陶陶。后来,这样事又发生了几次,他习惯了,又觉得陶陶不是那种会整天对着他乱想亚兽,于是就直接把人带了身边,一可以挡挡亚兽们热情,二是能帮他消灭那些亚兽送来食物。你看陶陶都没要自己食物,因为只是萨给他,他都吃不完。” 百耳听得张口结舌,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乌龙事,尤其还是发生一向正经清冷不过萨身上。 105、神功无敌 萨和陶陶浑然不知自己正被讨论着。对于陶陶来说,能跟萨身边,实是顶好一件事,因为有吃不完肉,哪怕因此遭到了不少人白眼。他力气大,食量也大,往常分到食物只够他吃小半饱,他怕被人嫌,从来不敢去添。但现他每天都能吃饱,还有剩下,可以留到晚上饿了时吃,所以他被萨指使得心甘情愿。当然,非分之想绝对没有。他部落时候,就没什么兽人想和他做伴侣,唯一一个还因为别亚兽跟他结成伴侣前临时反了悔。后来他就再没想过找伴侣事,觉得自己其实也能养活自己,尤其是看到百耳以后,这种想法就坚定了。像萨这种优秀兽人,他是连想都不敢去想。 至于萨,会让陶陶跟身边,自然不是因为心动或者喜欢什么,而是觉得这个亚兽听话,安静,而且食量大,能够帮他解决掉那些莫名其妙多出来食物。他对那些自动送上门来亚兽没兴趣,又不想浪费食物,不可能让他再一一送还回去,所以陶陶存就是必须了。然而,即便如此,没有其他亚兽存时候,他还是让陶陶跟他保持两步远距离。他讨厌别人靠他太近,就算是图,也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才被他接受。 因为有了这层利益关系,两人合作得倒也愉。 这日是萨出猎,亚兽没轮到陶陶那一组,陶陶自然是留了盆地里。因为萨关系,百耳对陶陶便多了几分留意,没想到竟发现那组亚兽对他都很排斥。组长泰金不仅不管,似乎还是带头孤立那一个。思索了下,他便找了个需要力气大人帮他做事理由,将陶陶要了过来。对于泰金行为,他并没出言斥责,既然他已将人交给了对方管理,再旁边指手画脚,就太不将人放眼里了。但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会制陶人才被他们闹得心灰意冷,所以只能选了个择中办法。 百耳带着陶陶走到已被掏出一大个洞采石山脚,这里烧火泼水大多都是兽人,虽然兽人比亚兽怕热,但是这样高温度下,亚兽身体却扛不住,用不了一会儿就得中暑昏倒,所以只能是兽人来做这种事。看到百耳,兽人们都笑呵呵地打招呼,还提醒他别靠得太近。 百耳四处看了一下,后选定石洞处山壁,让陶陶通知其他人退出山洞,等人清理干净之后,就见他功聚右手,而后一拳击出。耳中传来细微开裂声,他不敢迟疑,迅速退往洞外。刚到洞口,就听到轰隆一声,洞内尘灰四溅,显然是发生了垮塌。 兽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洞里完全安静下来,尘埃消散,百耳才示意他们跟自己进去。等看到石洞头那一堆塌落石头时,所有人都不由吃惊不已,因为要烧裂这么多石头,可需要费不少功夫和柴火。百耳却不太满意,因为那些石头碎得太多,有些浪费了,没有烧裂好。 让陶陶跟着兽人们把石头都搬出去,然后示意其他人继续烧石,百耳再次将手按侧面石壁上,想试试看能不能操控内力按想要大小分裂山石。石质紧密,内力传递不如木头以及人体那样容易,费了好一番功夫,百耳才摸到窍门,将内力化为薄刃,切入石中。因为这样精细操控内力极耗心神,等他从山壁中取出块规则方形石头递给搬完石头回到他身边陶陶时,已然力竭,不得不坐到地上盘膝调神。等再次睁开眼,内力不仅完全恢复,甚至还隐隐有超过之前迹象,便知这种精微操控对修炼内力极有好处,只可惜太慢,短期内都不能大量采石。因此,一休息好,他先以开始方式震垮一堆足够兽人们收拾一天石头,才又继续用切割法锻炼内力。 哪怕兽人们早已习惯他时不时冒出各种能力,还是不免有些被震住,他们想不到他病了一场之后竟似比以前厉害了。兽人对于力量总是崇拜而向往,所以都很想知道百耳是怎么做到,可惜看他一副专心致志切石样子,却没人敢上前打扰,因此心里就猫抓一样。于是很屋基地上跟着一起建房图就知道了这边发生事。 因为没有再用火烧石,采石洞中凉了很多。原本还担心百耳会被热到图进入洞中后放下心来,正看到百耳将一块完整石头从石壁中取出来。扫了眼山洞深处凌乱堆一起石块,无视兽人们暗示他赶紧去问目光,图想了下,没有打扰百耳,又转身走了。兽人们失望之余,不由都恨得牙痒痒。 直到吃过晚食,图才将兽人们聚一起,说了修练内功事。角漠等人当然没有异议,从还住山洞时,对于百耳教东西,他们就没想过不学。其他人倒是有些犹豫,尤其是后加入兽人们。 “百耳上次全身动不了,是因为练功吧?”南沉思了一会儿,问。 对此,图没有隐瞒,坦然承认了。如此一来,便有几个兽人脸上露出了退意。图又事先提醒,说修练方法虽然相同,但有人能练成,有人可能练不成,好例子就是他和萨,虽然拿自己跟萨作对比,还是没用那个对比,让他很想吐血,可是这事不说清楚是不行,以免让人期望太大。倒是后,让他意外是,竟然所有兽人都愿意尝试。 这个结果也让百耳很意外。他以为发生了自己那件事后,总有那么几个兽人会不愿冒险。 “是小猴子先跳出来说要练。”图从后面抱住百耳,夜幕已降临很久,盆地里高温却还没散,倒像是只有百耳身边清凉舒服似。他这样黏黏糊糊,看得小古都不好意思地跑开了。“咱们以前人,知道是你意思,当然不会有什么想法。倒是风部落那边来几个,相处时间不长,也没经历什么事,所以缺少信任是正常。开始他们倒是犹豫,只有风那小子先说要学。后来我又说机会只有这一次之后,他们也就都答应了。” 百耳没有说话。于是图推推他,说:“百耳,你再给我吹一次凉州曲吧。”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就是因为这首曲子,他才真正把百耳放上心。 百耳倒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图还记得曲子名字,不由失笑,道:“你化成兽形让我靠靠。”自从两人有了亲密关系之后,图就再也没他面前现过兽形,这让他颇有些失望。说实话,他对威武雄壮大白兽还是颇为喜欢。 图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化出了白色狮豹兽样子,趴百耳身边。他以前总是用兽形,是因为除此之外没办法接近百耳,但是当百耳已经承认他之后,他再用兽形出现百耳面前,那就是傻蛋了。他敢打赌,百耳绝对没有视兽形他为伴侣,至于以兽形j□j,那就别想了。虽然他很想试。 见他这样听话,百耳一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厚茸茸大头,然后伸手扯了跟宽度适中草叶,便调换了个舒服姿势,一手支头侧靠了大白兽身上。 湖波荡荡,悠悠草笛声响起,淡了思念,多了恬淡,吹浓了月色,吹暗了星光。百耳唇角带着淡淡笑意看着远处追着萤火虫跑孩子们,曲声时停时续,却再无哽咽惆怅。 我心安处是吾乡。 ****** 对于一个刚开荤兽人来说,伴侣就身边,想让他继续做和尚,那是不可能。百耳已不需要再打坐练功,便没理由再拒绝。他现没有受那个诡异发情影响,对于男人身体着实不太提得起兴致,但要说厌恶,也没有。所以便由得图作为,直到后来进入后,摩擦了半天才慢慢有了感觉。他不是会亏待自己人,有感觉便迎合,倒使得图愈发激动起来。两人昏天暗地地做了一场,完事后,图还想再来,却被一脚踹到了外间去练功,并申明以后没练完功,什么都不能做。同时,百耳也由此隐隐猜到了图花了那么长时间却始终练不出气感原因。静不下心,那么就算坐再久也没用。只是静心这种事,还真没办法强求。 因为有了百耳出力,取石速度增了不少,大部分人都被挪过来凿石了,不用再火烧采石,大家都轻松不少,而建屋速度也因此成倍增长。没用两天,左面一侧石屋已盖好。太阳暴晒一天,兽人们以及让出百耳他们那间屋亚兽便都住了进去。因为房子还没完全建好,所以还没到分配时候,兽人没住完,就分了一部分亚兽过来住,不用再像之前那么挤着。这样一来,倒是都松了口气,总于紧赶慢赶大雨到来之前安置妥当了。至于做帐篷兽皮,则拆了下来,分发到各屋中,挡窗也可,挡门也可。 房子还继续建造中,图一直记得他说过话,每次出猎回来,都会给百耳带一小藤篓花,各种各样,放到单调石屋中,相当好看。小藤篓还是求着拓给做。偶尔还会带些鲜甜美果子。相较于花,百耳倒是喜欢那些果子。所以,轮到他自己出去时候,便只采果子了。 当右面那排房子建起来时候,每年雨季多雨时候也终于来到。建起房屋由伴侣先入住,风部落来有三对伴侣,每家都有一个孩子,百耳他们这边算上两对老人,以及还没有伴侣之实诺和桑鹿,总共有五对。也就是说现部落里一共有八对伴侣,而百耳他们已经单独住了,所以便入住了七间房,老人们大都需要空间做事,所以也没推拒。倒是老拓要做事比别人多复杂,偏偏还没有独立空间,一气之下,直接求了乔央做他伴侣,于是两人也分得了一间房,以后还能有人帮他做饭。其实如果他不这么着急话,百耳也会给他单独准备一间房,现这样,自不需要了。剩下两间房便分给了有小孩却单身兽人,正好四个兽人四个小孩,两家一间,住起来也宽松,还能有个照应。至于老兽人和小孩原来住东面那间房,里面只剩下漠阿帕,漠便直接住了进去。到西面那排再建起来,封院之后,便能将单身亚兽再挪一部分过去了。 106不速之客 暴雨如期而至,石屋建筑暂时停了下来,留部落人大都留山洞里凿石,砍下来木头树枝以及长草也能放洞里阴干,等雨停时候便能一鼓作气将房子盖起来。还有一些人则留各自石屋中,打磨器具打磨器具,织布织布。苦便是出外狩猎人,要淋上一整天雨。兽人身体强壮还不用怕,他们也已经习惯了,但是亚兽却不行,容易受寒病倒。但这时正是采摘果子好时节,等雨一停,果子也都烂脱了,所以不去还不行。 百耳想了想,便把老拓和阿织叫到一起,提出了斗笠和蓑衣样子和作用。两人会心,只要有了样子,让他们做起来并不难。老拓做出斗笠用是竹篾夹竹叶,因为考虑到山林中穿行不易,所以他将笠檐改小了,却下面多续了一块披膊,搭后背与双肩上,以防雨水落进脖子里。阿织做蓑衣用是一种阴干韧性结实草,按上衣下裙形式,编得很厚,既防雨又保暖,雪季都能用。 做好后,阿织便自己先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到雨中走了一圈,回来时笑吟吟。脱下来后,除了赤着脚外,其他地方都是干干燥燥。于是马上叫了十几个长时间跟着老拓一起做工兽人和亚兽,花了五天时间先做出了二十套斗笠蓑衣,给外出兽人和亚兽轮换着穿。因为材料不足,想要一人一套,就只能等到雨停之后再说了。 至于脚,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都习惯了雨季赤足,百耳倒是让老拓做出过几双木屐和草鞋,可惜后只有他自己穿。他也就懒得费这个神了。 做蓑衣斗笠那五天,亚兽们都没出去,顿顿吃肉,吃得他们早坐不住了,一得到能出去消息,十三个组长差点没抢破头。如果按以前顺序排话,这次本该轮到阿缇他们组,可是扛不住红佾霸道蛮横,后阿缇不得不败退下来。 二十副雨具原本是准备了兽人份,但是兽人们要捕猎,随时需要化成兽形,觉得不方便,没人肯穿。后图索性让萨先带队出去狩猎,他自己则另带一队兽人护着亚兽就近采摘果实和野菜,因为不用留下劳力建房,所以这样安排并不会耽误什么。之后不能建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安排,不用再等亚兽采集果实,狩猎兽人可以主动去寻找猎物,回来得便越来越早,而亚兽也不用跟着兽人们到处跑,找到一处地方,便能将带来篓子装满,效率也成倍增长,倒是两不耽误。 因为雨太大了,担心种地里东西会被淋死,兽人们又冒雨那块地上搭了架子,铺上草编席子。等太阳出来再卷起来。如此,生活变得平静而安稳,不需担心野兽来袭,也不需要烦恼雨大会淹了帐篷,偶尔忙碌间歇从石屋窗洞中望出去,看到雨珠滴落屋檐景象,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都有一种恍如做梦感觉,于是对于这样生活便愈加珍惜起来。 石材准备好之后,抓着雨停空隙,所有人一起出力,只花了两天时间便将后一排房屋盖了起来。因为一直下雨,便没有让人立即搬进去,而是每个屋子里烧了几天火煮东西吃,等潮气散得差不多之后才安置人。于是,除去东南角留下供出入大门位置,整个院子便算是建成了,因屋檐伸出较宽,门前形成廊道,就算是下雨天也能轻松串门。剩下就是四角瞭望碉楼以及大门。不过因为石屋本来建就是两层,屋顶是平,外墙比屋顶又高出了半人左右,站上面,一马平川盆地里,视野已算不错,晚上兽人们都是上面值守,只是雨天不大方便而已,所以碉楼事并不着急。而院门,碍于工具有限,除了用圆木做栅门外,百耳并不能想出好办法。倒是几个老人一起捣鼓了很久,后竟然用榫接方式将腰粗圆木拼合成了厚实门板,百耳见状,便提供了门枢原理,后倒真把大门给安上了。 而就大家准备后面再扩建一个院子单独给亚兽住,空出来屋子便留给以后结合伴侣时候,部落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确切地说,应该是两起不速之客。第一起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久违黑河族巫葛。 几个满月没见,葛看上去老了,看人目光依然阴冷如同蛰伏暗处蛇蝎,只看到那一座高大石砌院落瞬间,眼中有惊诧之色闪过,然后很又恢复了平时神色。 带葛回来是图做出决定。 “你不是想让部落里人多学点草药吗?谷巫说葛巫比他懂得多。反正我们这里并不需要什么巫长,所以就算把他带回来也翻不起大浪。”他如是解释。 既然是图决定,百耳自然不会随便质疑,不过对于那个老家伙,他确实没有好感,所以安排事也自然是由图去做。图将葛安排跟老罕伴侣住,因为老罕以前就跟过葛一段时间,现处起来也不会像其他人那么排斥,说不定还能再偷点师。至于单独房屋,以葛现地位又怎么可能有那样待遇。 “你们怎么把他带来?”百耳有些不解。族长那些人怎么可能把族巫单独放走?而且族巫竟然还肯跟他们走? “他住帐篷被雨淋塌了,然后我们说带他回来,他就来了。”图说。原来他们是一个小山谷里遇到葛巫,那里只有葛巫一人。因为年纪大了,爬不到半山洞里,所以只是山脚搭了一个简陋帐篷,他们到那里时正看到他大雨里奋力地想要把倒塌帐篷重撑起,上去帮忙之后才认出是原族巫。 “你是说只有他一个人?”百耳端了杯用青叶煮茶水给图,然后坐到他面前,诧异地问。自从内力运用自如之后,他便能用竹根石头等物轻松地雕出杯子和碗来,不用再麻烦老拓他们,所以现这些用具并不缺。 图接过杯子,一口便喝干了,然后才点头。 “其他人呢?”对于他牛饮,百耳并不以怪,又拿起木勺给他将杯子添满。这时小古带着几个小兽人进来,瞬间便将锅里茶水分了个干净,喝完又哄地一下跑出去了,看得图牙根痒痒,后悔自己动作太慢。百耳却眼中带笑,这时终于有了点卸甲归田感觉。 “不知道。我们问什么,巫都不说。”图摇头,心中对此也满是疑惑。 百耳沉吟了一下,才又问:“他一个老人住外面,怎么活下来?”若说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他倒是不信,毕竟山洞里时族长他们比他们占优势都没闹翻,现就不太可能主动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以地位特殊族巫做诱饵。所以这里面有其他隐情可能性大。 “巫他帐篷周围洒了一种奇怪东西,应该能驱赶野兽,反正我们老远闻到都想避开,如果不是听到声响,大概就要跟他错过了。”图说,因为锅里已经没有水了,所以这一回没再一口喝干,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啜着。“我们帮他把帐篷撑起来时候,看到地上撒着几个果子和一些野菜,他大概吃就是这些吧。如果不带他回来,就算他不被雨淋病,雪季也熬过不去。” 听到这里,百耳已知养着这个葛巫不会亏,当然前提是老头肯把肚子里东西倒出来。 “既然他能做出驱野兽东西,为什么以前部落时候不用?”他突然想起一事,不解地问。 “不知道。”图被提醒,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也许是他才弄出来东西……” 如果是这样话,那这个人药材方面就真是天才了。百耳不置可否,毕竟兽潮那样恶劣处境下也没见葛用过这种东西,所以还真说不好他是什么时候做出来。 “以后我会让人多看着他一点。”图后这样表示,觉得要想从族巫嘴里挖出点有用东西实是个艰巨任务,但明知是宝藏,却试都不试一下便白白放过,也不是他作风。 看到他一副苦恼样子,百耳忍不住低笑出声,他倒不是很担心。族巫一直都只针对他,对于别人并没有威胁,而如今他,又惧谁来? 距图等人捡回族巫十几天之后,一个雨后傍晚,出猎萨那组兽人再次带回了一批人。依然是熟人。 一共十七人,其中有六个亚兽,剩下都是兽人。其中一个亚兽看到图时候,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扑了上来,图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长相,便听到了略带沙哑痛哭声,声音有些耳熟,让他惊起了一身冷汗。手忙脚乱地将那个亚兽从身上扒拉下来,推给正走过来萨,然后迅速退后数步,同时心中暗自庆幸百耳正山洞里采石,否则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没等那个亚兽碰到自己,萨已出手将人推给了跟他身后兽人,同时说:“你们外面安帐篷。” “怎么回事?”一把将萨扯进石屋,图皱眉问。他虽然没仔细看那个亚兽,但只凭声音已知是那侬,至于其他人,里面倒有大半是原部落,还有一部分并不熟悉。 “我也不想啊。”萨无奈叹气。目光图石屋中扫了一圈,后落屋中石桌上,便像是自己家中一般走上前拿了个杯子,连倒了三杯青叶茶水喝下才将事情原尾说出来。 108食 图就是一个顺杆爬的脾气,一得到百耳的承诺,哪还不趁机做点什么。可惜他的手才刚滑进百耳的衣下,外面就传来了贝格喊百耳的声音,气得他实在想揪住宏揍一顿,让他不好好把自家的伴侣看住,来扰人好事。 百耳失笑,将手中的杯子塞到图的手中,整理了下衣服,才迈步走出石屋。出门时一眼看到老瓦他们的屋子前,葛巫正撑着根木拐杖,目光阴沉怨毒地透过敞开的院门瞪着外面那些人,见到百耳看向他,立即转身回了屋,来去如同幽魂一般。 百耳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贝格从另一边迎了过来,一边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畏惧地看向葛巫消失的地方,直到走到近处才低声说:“巫长好可怕。” 百耳笑了下,对此不予置评,只是问:“有事?” “百耳,我看到海奴了。”被提醒,贝格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脸上露出像是畅快又像是同情的表情,“洛死了。他跟了五个兽人。” 百耳只是淡淡地嗯了声,没有下文。对于背叛的人,他没有丝毫兴趣。 贝格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才又说:“他现在好可怜……他跟洛那么好,没想到竟会这样。” “想说什么直说。”百耳看了眼天色,略有些不耐烦地说。 贝格不敢再绕弯子,忙说:“我回来时,海奴叫住我,跟我说了会儿话。我其实蛮讨厌他的,本来不想搭理,但是他说洛死了……”说到这,他脸色有些悲伤,不是为海奴,而是由海奴他们想到自己和宏,他想如果宏死了,自己一定活不下去。但是海奴,海奴曾经那么喜欢洛,最后还是跟了别的兽人。“海奴说他没脸再见你,让我代他向你道歉。他说他原本觉得让洛回到部落,重新获得部落里的人认可,才是为洛好。所以哪怕觉得对不起你,还是劝说洛做了那种事。没想到反而因此害了洛。” 百耳回想起当初带人离开山洞时,洛望着他们的眼神,眉微微皱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平静无波。“知道了。”若这里有香烛纸钱,他听到这个消息,或许愿意为昔日同伴上两柱香,烧几张纸,然也仅此而已。 “百耳,你不肯原谅海奴?”没想到他听完会是这种反应,贝格忍不住问。 “你觉得我该原谅他?”百耳不答反问。 贝格语窒。该不该原谅,他不知道,他就是觉得海奴现在看起来太可怜了,有些不忍心。 看到他的神色,百耳轻笑一声,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比:“贝格,如果有一天你做了同样的事,千万不要想着跟我道歉,因为那跟我没关系。所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之前,一定要想清楚,该,还是不该。以及,后果你能不能承担得起。”说完,不等对方回答,转身回了屋。 贝格愣愣站在原地,直到宏出来找他,他才恍然清醒过来,低语了句:“我不会的……”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所以只要百耳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那样总是不会错吧。 “你说什么?”宏没听清他的话。 “我说,”贝格伸手挽住宏的一臂,边往自家走去,边笑道:“我们很幸运,当初没做错决定。” 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想到当初跟百耳一起离开部落的年轻兽人中,只有自己和洛带着伴侣,然而最后两人的结局却完全不同,他心中不由有些伤感,同时又庆幸自己有一个好伴侣,哪怕再不愿意,也不会企图左右他的决定。因为他不知道,如果当初贝格也像海奴那样劝说他,他会不会为了贝格做出跟洛一样的事。 “以后不要跟那些人来往。”走了几步后,他才叮嘱说。“百耳教的东西,也别给他们说。”他总觉得无论是海奴还是那侬心眼都多得很,贝格跟他们再来往,指不定哪天就被卖了。 “嗯。”贝格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并不觉得宏这样管着他有什么不好,乖乖应了。说话间,两人已回了屋。 这边百耳回去时,图已经生起火,准备煮晚食了。他前脚进来,小古后脚就拎着一条剖洗干净的足有二十来斤重的大鱼走了进来,另一只手里提着小篓绿油油的野菜。自从分配好房屋之后,吃饭便各自分开了。肉和果子统一分,至于野菜什么的,喜欢的便自己去拿,因为兽人大都不爱吃,拿回去便扔到一边,直到干枯黄也没人乐意动,白白浪费了。当然,如果勤快的话,自己还能偷闲去找点别的吃食,比如鱼什么的,只要不耽误做工就行。 分开吃对于百耳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那意味着他又要自己动手了,相较于做饭,他想他更愿意去狩猎。但这事总不能逃避,于是一家三口齐上阵,你一顿的我一顿,竟也糊弄了这么久。 “可惜锅太小了。”看到那鱼的时候,百耳叹气说,想到上一世那些煎炸蒸煮的食物,很有些惆怅。他懊恼自己吃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怎么就没想过稍微研究一下它们的做法。 “陶陶找到了做陶用的土,到时就让他给咱们多烧两个大锅。”图安慰他,洗了手,拿起石刀就开始砍鱼。 “等一下,把鱼头砍下来,咱们炖野菜吃,剩下的肉就用盐腌了,风干以后吃。”百耳忙说。 “鱼头有什么吃的。”图嘀咕了一句,按他的想法,鱼头上面没有肉,就该直接扔了才是。不过虽是这样说,他手上却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鱼头砍成几块,扔进已装上水的头骨锅里。然后把剩下的鱼肉里外都抹了盐,用草绳栓了,吊在窗口。 火塘边,百耳和古已经将肉抹盐烤起来了,见他将鱼挂在窗口,风一吹就是一大股腥味飘进来,忍不住道:“你不会换个地方,那里又挡光,味儿又难闻。” 经他一说,图自己也觉得不甚好,于是到处看了看,门肯定不行,檐下的话,但凡人过路估计都要被滴上几滴腌出来的盐水又或者太阳烤出来的油,至于屋内,虽然阴凉,但并不易风干。最后他没办法了,回头无奈地看向百耳,“那你说挂哪儿?” 百耳抬头看了眼若大的石屋,最后觉得最通风处似乎还是窗口,而且还不至于走过来走去都撞上,于是轻飘飘地说:“还是挂窗口吧。” 图顿时有种被捉弄的感觉,而古已经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百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于是在图洗净手坐到他身边时,便将手中烤好的肉先给了他。 “以后去林子里的时候,注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做调味料。”被图喂了一口撕下来的烤肉,百耳吃完后说。虽然有盐,但这盐带着淡淡的苦涩,抹在肉上烤其实说不上好吃。何况就算是再好吃的东西,顿顿吃也会受不了。以前是条件不容许他想这些,但是现在基本算是安定下来了,没其他事做,自然要把心思花在吃穿上面。 “什么调味料?”图和古不懂。 百耳大概解释了下,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是很弄得清楚,只知道油盐酱醋,葱蒜姜椒等等,实物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就更别说要怎么把它们跟肉菜搭配了。不过只要找到,总能想办法做出来。然后他又想到以前在某农户家吃过的咸菜和泡萝卜,以他吃惯精细食物的舌头自然不会觉得好,但是听说可以放几年,因为咸一块就能下大碗粥,既省菜又省盐,于是又动了心思。而让他最遗憾的是,到现在还没见过像米面这类可以做为主食的东西,实在是有些馋得厉害了。 “就像上次我们到这里时,你用来烤鱼的那种红果子?”父子俩不知道他已经想到别处去了,还在考虑调味料的事。 百耳回过神,点头,于是图和古一边啃肉一边捉摸开了。其实他们因为已经吃惯了没滋没味的东西,只觉得能够吃饱肚子就是幸福的事,所以会花心思在这事上面还真就是为了百耳。百耳也知道是这样,索性不客气,把稻麦玉米高粱等物也形容了一下,让他们以后多留意这类东西。好在他以前为了军队自给自足,在屯田这一块颇为上心,还不至于五谷不分。 “那种一串串长在树上的东西我见过,每年雨季快结束的时候就会变红变黄,然后落在地上,长的树也会枯掉。要到下一个雨季,才又从地里冒出来。不像其他树,只掉叶子。”古是第一年进山打猎,还有很多东西没见过,但是图不是,百耳一说,他就能想出对应的东西。“那些东西只有鸟兽和食草兽会吃,我们也捡起吃过,又干又糙口,不饱肚子,没什么好吃的。” 百耳没见到实物,也不敢随便保证那东西就适合人吃,但总是多了一份念想,不免更加期待起大雨过后的丰收时节。 一家人正在这里边吃晚食边讨论着有可能改善他们生活的东西,萨拿着碗和筷子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跟着捧着一大篓烤肉野果的陶陶。 “那侬要见你。”自来熟地盘腿坐到古的旁边,一边舀锅里的汤,他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吃不完的话,分一点给他们。”后面一句话是对站在他背后的陶陶说的。 陶陶也不应声,手上却已经开始动作,把篓子放到地上,然后从里面拿肉和果子。百耳忙阻止:“不用,我们这里够吃了,多了吃不完浪费。” 陶陶看向萨,萨说:“那你就留着自己吃。”他也有意思,亚兽们送东西,他都来者不拒,还让陶陶拿了个篓子装,但自己却从来不碰一下。那些亚兽明知东西最后都会落到陶陶的肚子里,但却还是乐此不疲,只为能在送东西时接近他一下,或者跟他说上几句话。 他了话,陶陶便又把篓子抱了起来。 “还见什么?你不知道帮我推了?”图这时才不耐烦地说,手已伸出去握住了百耳的手,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以前竟会为了那样的理由去追求一个亚兽。 “我推了,但他在门口哭个不停。”说到这,萨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是为想起那让他头痛的一幕。直到热汤下喉,眉头才再次舒展开。其实他与别的兽人有点不同,他对于野菜什么还是挺喜欢的,但他现在是跟单身兽人住在一起,想吃野菜喝汤什么的,只能来这里混了。 “喝完汤,去看看吧。”百耳说,亲手给图盛了碗鱼头野菜汤,然后示意古给陶陶也舀一碗。 见他没生气,图才放下心,也不怕烫,两口喝完汤,一把拉住百耳的手:“你跟我一起去。”任何有可能造成两人隔阖的事,他都绝不允许生。 “也好。”百耳倒也爽快,拿起桌上的茶杯漱了漱口,才起身跟着图一起出去。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大事,但既然是伴侣的要求,且有其考虑,他总是不该拒绝的。 直到两人走出去,萨才对古说:“你阿帕现在吃饭的时候也会说话了。” 经他提醒,古才现百耳的变化,不仅不奇怪,反而嘿嘿地笑了,表情很是愉快。他想到的是,原来阿帕已经不是那个会坐在一边,独自沉默进食,身周总像是隔着层疏离薄雾的阿帕。原来不止阿帕会影响他们,他们也能影响阿帕。 109.无耻 19无耻 石院大门有人看守着,难怪那侬没有直接冲进来。百耳和图并肩走出去时候,看到那侬背靠着石院墙壁,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百耳虽然知道他们来了,但还是才看到那侬,见他失了往日整齐和傲气,竟普通得跟一般亚兽没什么区别,心中微微有些意外。但再一想他这几个月处境,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感觉到有人出来,那侬抬起头,看到图瞬间眼中露出惊喜神色,但随即因发现百耳存而微微敛去,代以诧异之色。 “找我有事?”离得还有四五步距离时候,图停了下来。 那侬看了眼百耳,脸上露出犹豫神色,等了会儿,发现以前能明白他心意图这一回并没按他意思将人支走,只能开口:“图,我能单独和你说会儿话吗?” “恐怕不行。”开口不是图,而是百耳。百耳脸上带着淡淡笑,却让人感到说不出冷漠。 “我没问你,我问是图。”百耳面前,那侬一直有着某种优越感以及恨意,哪怕是已落魄到现这个地步,所以一听到对方开口,他立即下意识地挺直了细腰,冷傲地说。 百耳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偏头望向不远处正建造帐篷,耳边响起图声音:“百耳意思就是我意思。” 那侬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好半会儿才憋出一句话:“为什么?” “因为百耳是我伴侣。”图握紧了百耳手,毫不犹豫地说。说出那几个字时,他心中竟奇异地浮起一股幸福感,那时才知道原来他一直等着这一刻,等着跟百耳并肩站一起,向其他人宣布他们是伴侣这一刻,哪怕对方是那侬也没关系。 听到他话,那侬这才注意到两人交握手,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神色,厉声道:“不可能!你不是一直都说要我做你伴侣吗?我现答应了……我答应了!难道不行吗?你干什么还拿其他人来气我?还是这样一个丑八怪……”也许是因为激动,也许是因为恐慌,他声音有些拔尖而走调,让听到兽人都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 啪地一声清响,语无伦次指责停了下来。图揉了揉鼻根,眼神冷酷地看向被一耳光扇到地上那侬,语带警告地说:“百耳是我伴侣,不要让我听到你,以及任何人说或者做对他不好事。”直到确定对方对目前处境有了清楚地认知之后,他才又缓缓地开口:“以前我是追求过你,但是你拒绝了。你拒绝时候就该知道,我不可能永远站原地等你,没有人会永远站原地等你。现你已经是别人伴侣,那就去做好你应该做事,而不是妄想不属于你东西。”终究是追求过一场,付出了几年光阴,所以他还是捺着性子劝告了几句。若换另一个人,他连这些话都懒得说。 说完,他拉着冷淡地旁观着这一幕闹剧百耳就往回走。 “但是我不想做五个兽人伴侣啊……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每天都要做那种恶心事,每天都要做……图,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那侬突然扑了上来,哭得凄惨之极。若是不认识人,只怕已经跟着落下了同情眼泪。 如果以前百耳还认为那侬有些小聪明话,那么他现可以肯定地说,这个亚兽很蠢,而且是蠢到极点。前追求者面前这样说自己伴侣,究竟凭恃是什么?是前追求者心中残留旧情?还是现伴侣宽容与宠爱?如果这两样都没有,说了这番话之后,他还想有好日子过?果然,他错过图,其实是必然吧。世无地狱,惟人自造,也许他永远也无法明白这个道理。 “我也会做那种恶心事。”图闪身避开扑过来那侬,同时侧护住百耳,以免被误伤,嘴里则冷笑道,觉得自己之前话算是白说了。 对于那侬来说,图已经是他后一根稻草,哪里肯轻易放过,听到这话,竟然一点犹豫也没有,就连声说:“如果是你话,我愿意,我愿意。就算让我跟他……”他看了眼百耳,幸好记得图之前话,没把难听形容词说出来,“跟他一起和你做,我也愿意。我不嫌他了,以后都不嫌他,真。” 听到这话,图脸登时黑了,百耳脸也黑了,院子里听墙角人却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我不愿意。我嫌你。”图被恶心坏了,一想到百耳身体会被其他人看到,即便对方是亚兽,他都暴躁地想杀人。说完,他突然大喝:“腾,把他送回去,告诉那些人,看好自己伴侣!” 几乎是立即,院子里便转出一个兽人来,哪怕他努力想要保持面无表情,仍让人看到了那怎么也抹不平上翘唇角。原本腾是因为对那侬还有些旧情,看能不能帮上一把,所以才会躲墙后偷听,谁想竟让他听到那样一番话,将他心中仅剩念头也彻底打消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生活,竟能让以前那样高傲亚兽变成现这样不知羞耻。 这一回,无论那侬如何哭闹挣扎,腾再没有一丝心软,将他拖回了他该去地方。原地留下夫夫俩黑着脸面面相觑。图有些心虚,暗怪自己不该硬把百耳拖出来。百耳则是一肚子无名火,他平生还没被人这样侮辱过,但要说冲着图发作,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不发话,自己又憋得难受。 “看来他是和几个兽人同时做,做习惯了。”过了一会儿,就图手足无措时候,他缓缓勾起唇角,冷冷地说。 图冷汗刷地一下顺着背脊淌了下去,心中升起不好预感,果然就听到百耳继续说:“从今天起,你睡外间,没练出气感,其他都休想。”如果不把那股恶心感给压下去,他不确定两人做时候会不会一脚将人踹到窗外去。 这前后两句话完全不相干啊。图苦了脸,却不敢说什么,知道自己这时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让百耳加生气,所以只能等以后再想办法磨得他改变主意了。当然,努力练功也是很重要,也许等他产生气感,百耳一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也不一定。 回到屋子,萨已经吃过走了,古收拾了锅碗,正跟其他小孩院子里玩。见到两人回来,立即迎了过来。面对着古,百耳依然和颜悦色,拍了拍他头,让他再玩一会儿就回去练功睡觉。古好奇地看了眼脸色不太好图,他虽然小,也知道图以前那点破事儿,所以思考过后决定还是不问比较好,哦了声后便转身跑了。 “百耳,咱们去洗澡吧。”屋内转了一圈后,图小心翼翼地建议。他这时其实没往别地方想,只是想转移开百耳注意力而已。 “回来之前就洗过了。”百耳淡淡说,然后往楼上走去,眉宇间不见之前愠色。 图忙跟上,想要进入内间时,被百耳目光淡淡地一扫,又忙止住了脚步,心知这一回真是没有丝毫转还余地了。挠了挠头,他乖乖地回到很久没睡过外间,就地盘膝坐下,老老实实地打起坐来。 自这日起,图可谓是使浑身解数想要哄好百耳了,并因此弄回很多别人看来奇怪无用东西。就像是辛辣小果子,带着刺鼻味道叶子,还有一些古怪草叶根茎,等等。百耳一一收下,从其中挑出有用,用鲜或者晒干粉末,竟也慢慢捉摸出一些能将食物变得味道丰富鲜美办法来。当然,这其中过程就不用多说了,曾经有一段时间,图和古天天绿着脸,而萨几乎不敢踏进他们屋子一步。 当然,东西收归收,图各种讨好百耳也欣然接受,作为回报,百耳平时对图也很好,几乎可以说是宠着纵着了,但是练功一事上却始终没有退让。至于那侬那事,他其实过了两日就不意了,之所以这样坚持,主要还是因为考虑到图自尊心,他很清楚,如果不下狠心逼图练出气感,等以后越来越多兽人都修练有成,到时对这个一直以来都站众人之上兽人绝对会是一个极大打击。既然萨都能练出来,又有谁能保证其他人不会地练出气感呢?他永远也不希望看到自己伴侣露出颓丧失意表情。除非事实证明图确实不是练功那块料,他或者才会考虑其他宽慰对方办法。 这些都是后话,只说第二日早上,当来人看到部落亚兽以及兽人冒雨训练时,都惊呆了。然后一个兽人找上了图,跟他提出想加入部落话。那个兽人叫荆,是只金毛翼兽,不像南方鹰族,他翅膀只兽形时才会现出来。图想到百耳说过话,对这个人不由留上了心。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图示意其他人继续,自己则跟荆走到百耳附近,才出声问。他话中有着并不掩饰怒意以及不满,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自己很不喜欢他们进入盆地方式。 “我知道你是指我们赖上萨事,还有应该就是山洞那件事吧。”荆苦笑,他是一个正值壮年兽人,看上去英俊而沉稳,气度上与大山部落族长炎有些相似。 图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山洞事,我没话说。至于赖上萨,虽然我们十几个人也能活下去,但是如果跟萨他们一起,我们能活下去机率会大。是我让他们这样做。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算是看明白了,脸面算什么,能好好地活着才是重要。”荆坦然承认自己心思,目光扫了眼四周训练有素兽人和亚兽,甚至有些自豪地说:“事实证明,我决定是正确。” 110荆 “你就肯定我们一定会接收你们吗?”图冷笑,眼中浮起杀机。 “不肯定。”荆并不受他身上散发出敌意影响,笑道:“但看你们能从兽潮中活下来,而且活得还不错,就知道你们有一个好首领。”说到这,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不远处百耳,才又继续:“我愿意赌一下。赢了我们以后过上安定日子,输了,呵,你们也不一定就会要我们命。” “你倒是自信得很。”图不太高兴总是被对方掌握着节奏走,但这时偏还奈何不得他。 “不是自信,是因为我们对你们没有威胁,反而有好处。”抹了把脸上雨水,荆露出一丝淡笑,“看你们弄到这么多亚兽,就知道你们不会满足于现这样,应该还会扩大部落。 扩大部落就要加入人,难道你们就能保证每一个进来人都值得你们信任。”顿了下,他又指着现这些人,“你们又保证这些人,全都值得你们信任?” 图眼睛微眯,却没反驳。因为知道他说事实,想让部落变强,又想让部落里所有人都值得信任,有这种想法未免太天真。 “我能飞上天空,打猎时既能迅速地找到猎物,也能比别人地发现危险。”荆对于管理部落没有再多言,却开始将己方资本一一摆出来。“长天兄弟擅长相互配合作战,他们联手,可以当好几个兽人用。看你们也练习这个,但与他们相比差得远。只要他们把经验传授给你们,相信你们会比现强,还省下不少走弯路时间。潜通过环境变化能准确地预测天气。” 不得不说,听到这里,图有些心动了,但仍没达到非要对方不可地步。然后便听到荆抛出手中后但也是重筹码。 “殷有感知灾祸到来能力。” “但你们不也没能逃过兽潮和小耳兽攻击?”图几乎是立即提出置疑。 荆没有解释,而是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们还知道有一种能增强亚兽孕育能力果子。” 图动容。 “再好东西,没有强大实力,也发挥不了它应有作用。”荆笑了下,唇角略带苦意。“殷虽然能感到危险,却不能确定危险是什么。我们部落人少,没有明确目标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做出很好应对。哪怕兽潮来到之前,我们已经很努力地打猎和收集食物,但还是不够。就算是这样,我们熬时间还是比你们黑河部落时间长。至于小耳兽……”说到这,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昨天殷没有跟我们出去,我因为雨大,飞到天上也看不清地上情况。殷部落里,但是他说话,你们那个族长根本不相信,没有把亚兽事先藏起来,否则我们就算打不过,也能逃走,怎么可能死那么多人。” “知道南方鹰族事吗?”他说了这么多,图没有任何表示,而是话题一转,带到了看上去似乎完全不相关事上。 “什么事?”荆脸上露出茫然神色,被这突如其来一笔乱了阵脚,不复之前自信满满。 图简略地提了下,他顿时豁然大悟,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亚兽,同时也猜到了对方说此话目,心中顿觉复杂之极。 “我们是想活下去,但是你以为我们怕死?”他大笑起来,然后转身走了。 图皱了皱眉,为对方出乎意料反应。百耳走了过来,看着荆背影,淡淡说:“他明白你意思,等会儿一定会再过来。”如果这样容易就放弃,就不会死乞白赖地跟着萨他们回来了。 “我觉得他像是嘲笑我。”图有些不高兴地说,不顾雨湿,一把搂住百耳腰将人抱怀里,然后他脸上蹭了蹭。 “这个兽人太聪明了,而且为达目不择手段,一定要收归己用。不能用,也绝不能成为敌人,否则,只能除去,以免后患。”百耳低语,声音中带着肃杀之气。 “但是我没办法信任他。”图想到对方为了活下去,连骄傲和自尊都抛弃做法,就没办法接受。 “不是非要信任才能用。”百耳知道图虽然兽人中已是智谋出众之辈,但终究所处环境决定了眼界,还有很大成长空间。“他想活下去,就让他知道我们能给他提供优越生存条件。他不想死,便让他知道如果背叛,会有比死还凄惨下场。这个世上没有绝对信任,但是却有共同利益。只要把握住这个度,就不愁人不为我用。而且,你很就会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看得比你明白。” 图听得眼睛熠熠生辉,丝毫不介意百耳说自己不如人,他只觉得随着百耳话,自己面前似乎被打开了一扇门,能够看得远阔了,不过心里还惦记着其中某句话,忍不住说了句:“我对你有绝对信任。” 百耳顿时有种对牛弹琴感觉,揉了揉额角,推开扒自己身上兽人,“我今天去打猎,你这里等他。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就好。” 果然,他走后没多久,荆再次转了回来,带着十个兽人。图有些郁闷,为对方那种胸有成竹样子:“我还没答应接受你们。” “你也没反对。”荆理所当然地说,但终究是不愿意真将人得罪了,他就之前话做了解释:“一个能够将亚兽贩卖,将兽人奴役,重视血统兽族,我是嫌好日子过够了才会去投靠他们吧。一个背叛所处部落人,谁真正敢用?是你太蠢,还是觉得我太蠢?” 他后面这一句话颇不客气,但是图不仅不怒,反而心中敞亮,对百耳料事如神不由佩服不已,于是很认真地略带歉意地回了句:“是我低看了你。” 没想到他回答得这样坦然,荆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然后就听到他继续补了句:“但是你们以前山洞做过事,让我不能不这样想。” 对于山洞事,荆本不愿多说,因为太没脸了,但是现看来却不能不说清楚。“山洞事,是我眼瞎了,没分辨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救我们收留我们人。”相较于一群老弱病残,任谁都会以为掌控主权是族长那边人。而且,荆他们到时,亚兽们已经搬进帐篷间住了,所以他一直以为族长和允诺两方是一起,因为他们平时称呼以及相处方式无不显示出他们是出自同一个部落。那么自然地,救他们事要算掌握权力人头上。而当这个人请他们帮忙打压不听话族人,他们就算有些不解,也不会推辞,反正又不伤人性命。直到那日百耳他们出现,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弄错了对象。既然弄错了,要怎么办?再转回去帮百耳他们?那终不过是给人留下一个反复无常印象而已,百耳他们肯定不能相信和接受他们。但要让他们再继续帮着族长等人对付百耳他们,自然也不行。所以,只好冷眼旁观。 对于他解释,图勉强接受,无论对方说是真是假,他都得当成真来接受,他已经决定接收这批人时候。 “我有四翅,是金色翼兽族,血统比鹰族高贵,怎会向他们低头。”后,荆昂然说了句,神色与他之前混赖相迥异。 图站他面前,莫名有种气势被对方压制住感觉,但又不是那种绝对威压,而是被激发兽血中好胜因子,生起想超越对方强烈冲动。他终于知道百耳为什么这样重视这个兽人了,因为哪怕是明明低头弯腰,求着别人接纳,这个人身上傲气竟然没有折损半分。 “恐怕是真。”百耳晚上打猎回来,听到图复述了两人谈话之后,沉吟半晌,如是回答。“我一直没想明白,以他们现这样组合,无论想加入哪个部落,都是轻而易举之事。荆有翅可飞,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得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大山部落就离这里不远。但他们却连我们落脚之处哪里,是不是安全可靠都不清楚,便不顾颜面地赖了上来。这着实令人费解。但如果说他们是冲着诺等人而来,且心怀惭愧话,那么采用这样手段进来就说得通了。” 事实究竟如何,只要荆不说,没人能够知道。而荆用了很多可以说是不要脸办法想加入部落,比如死赖活赖,比如以利相诱以行动相逼,但却独独不肯山洞这事上巧言令色大做文章,由此可见这人有着自己奇怪坚持和底线。 不管如何,只除了将长天兄弟打散分开这事他们坚持不同意外,其他事,无论图怎么安排,他们都没有异议,哪怕是把他们一起来兽人各自安排进其他兽人组中。至于房子事,图还是那句老话,房子他们没出力,所以没他们住地方,想住话,自己去建。部落可以适当地提供一些帮助,比如取石以及修建方法。至于后能不能真正被对他们极为排斥兽人们接受,就看他们自己本事和表现了,他只给他们一个机会。而这之前,未经允许,他们不得踏入石院一步。当然,这个机会也不是白给,而是用能使亚兽孕育能力增强果子相关消息换来。至于他们带来亚兽,因为被那侬还有海奴恶心到,百耳没兴趣插手去管,图不会理会,反正五六个兽人想养活一个亚兽实是太容易了。 对于这个结果,跟荆一起来原黑河部落兽人不免有些不满。“既然答应接受我们,又不让我们跟他们一起住,还处处防着我们,我们还不如去大山部落,比这里不知强多少。”毕竟曾经是同部落人,如今受到这种待遇,确实有些受不了。 “谁想去,我不阻拦。”荆看了说话兽人一眼,淡淡道。 那人顿时不言语了,因为他很清楚,以荆能力,如果不是顾念着他们,完全不必卑躬屈膝地求人。因为就算是兽潮中,有翅膀荆也能活得很好,根本没有野兽能困住他。 “这世上没有平白得来好处,想要得到多少,你就该付出多少。”荆这才冷冷地教训。“我后提醒你们一次,想要这里好好地住下去,就老老实实做自己该做事。如果不安分,别怪我心狠手辣。”说到这,他看向黑河部落几个人,“还有,看好你们伴侣,别让他再去惹人厌。” “荆,当时是我们对不起诺,你想办法让图把我们分到诺一组吧。”双子狼长天兄弟开口说。 “嗯。”荆看向不远处高大朴拙石砌院落,眼神变得悠远。他虽有四翅,但连带数人之后,也会有累时候。当时是一只花豹用背脊托住了坠落进兽群他,只是之后他黑河兽人中怎么找都没找到那只花皮豹子,只除了一个两眼都瞎了。只是一个两眼都瞎了豹子,又怎么能杂乱战场上捕捉到他坠落声音,并准确地托住他? 但如果不是那只瞎眼,又会是谁呢? 111、出事 荆部落被兽潮逼得不得不离开藏身处,寻找到允诺等人所山洞时,只比百耳他们回来早了五六日。那时洞内形势已成定局,因为允诺不争,族长一方占据了主动权。 当荆他们到来时,出洞助他们不止有山洞兽人,还有黑河部落以及外族部落兽人。那时为了将被兽人保护着亚兽以及孩子带进山洞,他来回飞了数次。就后一次时,终于力竭,飞到半途从空中坠下,如果不是一只花豹纵身而起借他垫了下脚,回复少许力气,只怕他已经被兽潮撕成了碎片。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虽然应族长要求派人出来挑战诺他们那边人,他就算不能确定是不是允救了他,仍让人避开了允,不准向其挑战。当然,这也让他错失了认出救命恩人佳机会。 直至百耳回来,带着洞中残弱之人离开,那时他明确山洞真正主人同时,也看出跟着百耳他们离开才是正确决定。因为一个能用刺刺木阻隔兽潮,能兽潮中穿行来回不损一人,敢带着老弱病残弃暂时看上去还算安全处所闯入兽潮中队伍绝不简单。只是那时他还没后来经历过小耳兽袭击九死一生逼出厚脸皮,没法上一刻还帮着族长弹压允诺等人,下一刻便做出幡然醒悟样又带人死赖着跟他们一起走这样事。所以空中跟了一程,确定他们能够安然抵达目地之后,他便回来了,同时积极准备带人离开事。因为他知道山洞不是族长等人布置时候,便知道这里不够安全。可惜他动作还是迟了,还没找到安全落脚处,山洞外阵法便被野兽潮给冲破了。仓皇逃出中,他部落后只剩下他,殷,潜,以及长天兄弟,别部落也零零散散幸存了那么几个。全部剩下人本来就不多,就算各怀心思,后还是凑了一起过活。 事后回想,他清清楚楚地记起,一个黑河部落亚兽为了逃命,将他正准备抓起小兽人推入兽群中,让他连救都来不及救。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情况,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眼睁睁看着那个亚兽逃远,然后被兽人们保护起来。后来因为情况危急,没时间给他多想,直到脱离危险,他才发现,所有亚兽,竟然只剩下黑河部落,里面还有那张他永远也忘不了脸。这事他只跟自己部落几个人说了,对于其他人,一点口风都没透过,因知就算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亚兽稀少珍贵地位,反而让那些人心生警惕,但心中着实恨极,只道你要活,那我就让你好好地活,痛痛地活,于是便提出了几个兽人共享一个亚兽决定。而那个让他记忆深刻亚兽则被分到了他们五人手中,只是他心中恶心,当然不会去碰,然后小耳兽袭击中,果断地让其余四人弃之。这也是为什么七个亚兽独独少了一个,偏偏他伴侣们却好好活着原因。 事实上,如果萨他们没出现相助,他是绝对不会带着剩下人去找他们,因为确实没脸。就像百耳说那样,他们剩下都是青壮年兽人和亚兽,其中还有能力独特,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没人接收。甚至比百耳他们部落强大了数倍大山部落就不远处,无疑是他们好选择。但是萨他们出现了,其中还有几个悍勇残疾兽人,看到他们那一刻,他几乎是立即做出了决定。哪怕被对方看低厌恶,也要缠上去。他看来,救过他们人面前低头并不是件羞耻事。因为有了前事,如果不用这种办法,对方是肯定不会接受他们,而他们只有十一个兽人,每天都要打猎,还要保护亚兽,根本没有时间做其他事等他们慢慢接受。 当看到这块盆地,还有那坚固石头院落,以及训练有素亚兽时,他就知道他这一回决定是正确。 不得不说,双子狼长天兄弟连手作战方式很有用处,他们没有藏私地教给了其他兽人,让兽人们整体战斗力大增。而诺表示很困扰,因为每次出去打猎时候,这两兄弟就挡他前面,他觉得自己再不见血,爪牙就要生锈了。可是时间一久,他也慢慢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善意,难听话便说不出口。后只能坐下来跟他们好好谈了一场,才解除这种状况。虽然他们仍会处处关照他,但终究不再把他当成废人了。 至于荆,曾经找机会问过允,是不是兽潮时帮过他忙,让他失望是,允不记得了,确切地说,允根本不知道自己帮过哪些人。因为他看不见。但即便如此,一起出猎时,荆对允还是多有照顾,哪怕允并不需要。 因为荆发了话,所以他们那边兽人把自家亚兽都看得紧,倒再没出现打扰百耳他们事情。看他们表现良好,加上兽人们大都直率,虽然没让他们住进石院,但建房上还是帮着出了力。这个荆也看得远,知道自己这批人虽然以后大多都有机会住进石院,但肯定还会有人来,总要临时住地方,所以也不省力,直接建出了一排十间一层石房子,房中有隔间。其中六间分给了幸存六对伴侣,剩下就是他们五个单身汉分了。其实他们五个可以住一间,但那样一来,未免有将那六对伴侣排除外感觉,容易让他们生出异心,所以后索性便这样安排。 而就荆他们搬进石屋,慢慢被盆地中人接受之时,石院里也发生了一连串喜事,那就是几个小孩你跟我赶地都练出了气感。可惜图依然没有动静,虽然他表面上没露出任何异样,百耳仍能感觉到他低落。开始还有点担心,后来想想这个年纪受点挫折未免不是好事,所以便只作不见,打算让他自己撑过去。直到不久后发生那事,他才无比懊悔自己现冷酷。 那一天图是带队护着亚兽们到外面采集,临走前,还跟百耳腻歪了半天,问如果他带回让百耳喜欢东西,能不能给他一次j□j机会,他实是憋坏了,因为前一晚,他才求欢不成。百耳给答案自然是淡淡一瞥。其实那些小兽人练出气感,而图仍然没有动静时候,百耳就有些松动了,因为他怀疑图不是静不下心,而是根本不是练内功料。不过想想,图虽然其他人面前沉着冷静,但他看来毕竟年纪尚青,性子中还有些浮躁,磨一磨也没什么,所以没马上松口。打算过了这一季,实不行,便不勉强了。说到这,就该提一提图年纪。如果按一个雨季加一个雪季为一年来算,兽人成年时间十五岁上,图成年不过三四年,现也就十j□j岁样子,所以百耳看来,着实年青了些。亚兽也是十五岁成年,然后便能怀孕生子,但晚几年也没关系,所以那侬当初能一直拖着追求他兽人们,谁想会拖出问题来。不算百耳前世年纪,就是现这具身体,也比图要大上一两岁,所以对于图,他大多时候都有些对待小辈宠溺。 所以,这天早上走之前,图索吻不成,是带着满脸失望去。这样情况每天都上演,百耳早习惯了,也没放心上。谁想,这一别竟是数年。 那一天,采集人回来得比往常晚了很多。晚到百耳等人忍不住走到竹林那边去探望,商量着是不是要派人出去看看时,他们才回来。他们看起来很狼狈,但又不是那种遭遇危险狼狈,倒像是山林里滚过一圈似,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擦痕,却不严重,只是兽人身上**,神色看上去很悲伤颓败。这些人中来回扫了几眼,百耳都没能找到那个熟悉身影,心中不由升起不祥预感。没等他开口询问,带队亚兽桑鹿已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其他亚兽眼睛也红肿着,显然之前也是哭过。 “发生了什么事?图呢?”忍住心中焦躁,百耳力持冷静地问一同出去歧。 “图非要去摘那个蜜果,我们劝不住……有枭兽攻击他,他没抓稳,掉下崖了……下面是河,我们下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人……”歧语气艰涩地说,有些语无伦次。 百耳只觉脑子一懵,什么都没办法想,伸手一把抓住歧,跃上还漂河中竹筏,“带我去!”说话间,内力透过脚下竹筏,震断了栓筏子藤索,连篙也没用,竹筏已往下游漂去。 竹筏没下去多远,突然一沉,萨跃了上来,而荆飞到空中,也跟了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一路沉默,只有竹筏百耳脚底劲力操控下,任凭水流怎么冲击,都平稳而固执地往着既定方向而去。 筏靠岸,林中速行。当看到那道五轮月照下异常清晰陡直山壁以及上面血迹,还有其下汹涌湍急河流时,百耳顿了下,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了过去,手指如铁爪般抓住岩间稍微突出之处,几个起落往崖下而去。萨荆歧三人反应都慢了一步,萨没有百耳能力,所以抓了根岩间垂落仍沾着水迹藤索,也随后攀援而下,荆见状,紧跟着俯冲下去,凭着敏锐视觉,水面以及两岸嶙峋石滩上搜索。只有歧失力地瘫坐地上,因为之前寻找已经耗了他力气,刚刚赶路都是百耳带着他。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时辰,总之没人知道过了多久,就五月已经轮次往西面落下时候,百耳水淋淋地从河中钻了出来,如山猿般攀上崖壁,直到那株长着乳白色蜜果地方。蜜果不远处,就是枭兽巢。歧正想警告,那枭兽已扑着巨翅飞了出来,而且还是两只。歧大惊失色,恨不能长了翅膀飞上去,可惜他是头狮子,就算想上去,无论是人形还是兽形都只有慢慢挪份,跟图那只蠢兽一样。萨还崖底,鞭长莫及。只有荆正努力拍着四只翅膀,以地速度飞近相救。 但是让他们吃惊是,百耳丝毫不避枭兽伸向他钢爪,反而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抓住那只爪子,狠狠地砸向山壁。凄厉哀叫声中,体型丝毫不逊于兽人兽形枭兽竟然就这样被活生生地砸得断了气,被扔到歧面前,另一只悲伤扑来枭兽落得了同样下场。直看得正飞过来荆猛地顿住身形,既震惊于百耳大力,又怕自己闷头闷脑撞上去落得同样下场。 然后就见崖壁上人伸手缓慢地摘下树上蜜果,一颗,一颗……荆正想着他摘那么多往哪放时候,却见他手上一顿,身体晃了晃。荆吓了一跳,想都不及想,已飞了过去,正好将落下人接住。 112怀上兽崽 百耳醒过来时候已经石屋子里了,身边是眼睛红肿小古和小穆,还有其他兽人。除了小古外,其他人看他眼光都有些奇怪,像是悲伤,又像是喜悦。他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眼神有片刻凝滞,然后才慢慢地撑起身。 “你们怎么都这儿?”他低声问,脸色平静,对于图和自己晕过去事提也未提。 “阿帕。”小古和小穆忙一边一人凑过去扶住他,动作小心翼翼。 “百耳,你……你保重身体。图虽然不了,但是你肚子里……”说话是允,但是这会儿连一向沉稳允也没办法把话说完整。虽然这种事让亚兽来说比较好,只是那些亚兽之前这里守着时候眼泪一直没停过,怕勾起百耳伤心,才被他们赶走。 “我没事,你们都回吧。”百耳淡淡道。 其他人见他这样,都有些摸不准他是怎么想,而有事又不能不说,哪怕对于失去伴侣亚兽来说,那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然后他们不由想起百耳上一任伴侣以及那个流掉兽崽,没想到事隔许久,竟又发生了同样事,心里都不由惨然。 “百耳,你肚子里有崽子了。巫长说,你要再像昨晚那样折腾,孩子会保不住。”后,还是诺开口,硬着头皮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 百耳愣了下,眼神茫然,“你说什么?” 兽人们还以为他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都沉默了,古讷讷地开口:“阿帕,早上荆把你带回来,是巫长给你喝了药,不然……不然你肚子里崽崽就没了。” 百耳回过神,终于明白了他们意思,垂眼仿佛陷入了沉思当中,没有人发现他按身下兽皮上手微微颤抖。好一会儿,他才扬起眼,还是那句话,“我没事,你们都回吧。” 兽人们也不善劝慰,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发呆也不是个事,百耳又这样坚持,后只能叮嘱了小古几句,然后允喊过小穆,各自散了,不过还是留了两个人下面,以防有事时随时能支应。 “你怎么不去?”百耳看向跪坐他旁边小古,问。 “阿帕……”古被问得怔住,看到百耳冷漠眼神,一直强忍住恐惧登时翻涌而上,让他哇地一声扑到百耳怀里号啕大哭起来。“阿帕,阿父不了,你别不要我……” 百耳僵了下,苦笑,伸手摸上古头,“乱想什么?你是我儿子,我怎会不要你。”说到这,他目光落向窗口,缓慢却坚定地道:“你阿父也没有不。” “可是……”古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不解。如果阿父还,阿帕怎么会这么伤心? “昨晚我们崖下找过,河中河岸都找过,没找到你阿父,没有找到,那就是还。”百耳低声解释,“古,我会把你阿父找回来。”找回来,先狠狠地打上一顿,让他明白什么才是重要,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那我跟阿帕一起找。”对于百耳话,古向来是深信不疑,顿时又高兴起来。 “好。”百耳唇角微扯,勾出一个勉强算是笑表情。手抚着古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之后几日,搜寻工作萨主持下仍然进行着,为了不致身体出问题,百耳没有能参与。他屋子里躺了几天,旁人每次来看他时,都见他面色平和,并无伤心之色,也就慢慢放下了心,只是难免又有些为图抱不平。毕竟都清楚,图是为了百耳才去摘那个蜜果。没人知道,每晚百耳都会惊醒,然后便是一夜无眠。 百耳总是想,如果自己对图不那么严苛,不要求他练出什么气感,前一晚没有拒绝他求欢,是不是就不会出这种事了。又或者,图离开前,哪怕是答应他乞求,又或者亲亲他,也许他就不会失望地离开,执着地寻找什么蜜果来讨自己欢心。甚至于,如果一开始就不教他们练什么内功,那么也许那个兽人就还能好好地呆他身边,不时化成大白兽样子跟他撒撒娇,心疼地为他舔舔受伤地方……愧疚,自责,悲伤,还有思念交织成一把无处不利刃,时时刺戳着他心,提醒着他那个兽人他心中所处位置。 连着几日,百耳几乎将与图相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个遍,从初刚到山洞时年青兽人臭屁哄哄地向他挑战,到自信地说要跟他合作保护他们,还有盆地里时缠着他学吹草叶笛,学撑竹筏,以及后来别扭地说要做他伴侣……连被他忽略第一次见面,反复回想中,也清晰地出现了脑海中。可以说,图是他来到这异世,第一个跟他打交道兽人,哪怕只是简单几句提醒。 偶尔想到有趣处,他会忍不住带出笑容,虽然很便会敛去。也许是被这事分了心神,对于怀上兽崽一事,反而对他没有造成太大冲击,他近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肚子里多出了几块肉这个事实。 没错,是几块。那日人都走后,他曾仔细地用真气检查过尾闾处,发现那里出现了三个拇指大让他心生亲近生命迹象。然后……没有什么然后,除了用真气濡养着把它们稳住,时候到了就生下来,还能怎么样?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个意外,但也并不全然算是意外,毕竟跟图结合之后,这种可能性就存了,只是之前一直避免去想而已。如今,想不想,已经无关紧要了。那是图留给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否则等那厮回来,不知又要哭成什么样子,就好比上次他练功出问题时那样。 百耳屋子里呆了几天,确定无事之后,便踏出了房门。而第一个拜访便是葛巫,那个曾经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老者。 “不是为你。”葛巫爱理不理地说,坐那里连眼皮也没撩。 百耳自然不会介意,道过谢后便转身离开,脚踏出门口瞬间,就听到背后传来老者声音:“它父亲是勇士,它以后也会是勇士。” 百耳脚步一滞,而后傲然道:“当然。”语罢,迈步而出。这之前,为了它们,他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以后自然会益加保重,再不能重蹈覆辙。因为他知道,他每多耗一天,它们阿父就会多遭一天罪。 留营地人见他已好,都高兴地过来打招呼,百耳匆匆应过,找到帮拓做弓箭诺,说:“帮我招集几个人,我要去找图。” 诺愣了下,也不多问,立即化成兽形跑了出去。不片刻,找来了五个兽人,是从留部落里五个小队抽出来,分别是风,歧,夏,潜,殷。除了歧夏是老人外,风行动敏捷,出没无声,潜能测天气,殷能知灾祸,再没有比这个好寻人组合了。没想到诺会短短时间内就将事情想得如此周全,百耳心中感激,冲他微一点头,然后带着人迅速离开。 刚一走出石院大门,旁边突然冲出一个人,冲着百耳大骂:“你就是个不祥人,不仅害死了你原来伴侣和孩子,现还来祸害图!你还要害多少人?你怎么不去死……” 除了那侬,没有别人。不知他这里等了多久,终于把百耳给等出来了,语气中像是带着愤怒,又像是幸灾乐祸。其他人听得都皱了眉,歧和夏就要过去将人拖开,百耳却比他们,一脚踹出,直将人踹飞数丈外,落地后,哇哇连声喷出数口鲜血。 “不准救他。”百耳语气冷酷地下令,说完,看也没看那个倒地上奄奄一息人,径直往河边走去。 兽人们互看一眼,什么都没说,紧随他身后。如果说他们对亚兽还有些爱护之心话,那么这个那侬绝对不其中。因为那天他对着图和百耳说那些话,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那个伴侣自然也知道,还为此恼怒了好久,而他还一点自觉也没有,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到处瞎晃,以为自己还黑河部落,家里事一点都不做,伴侣回来连口凉水都喝不上。对于这样亚兽,见过现营地里那些亚兽之后,相信很少有兽人能够再看得上。至于以前那些爱慕追求过那侬,见他现这样子,都不由庆幸自己没娶到他。不说别,就说今天这事,如果不是他主动凑上来,以百耳性格又怎会将他放心上。所以几个兽人都只能耸耸肩,绝不会为这种人违逆百耳意思。 之后整整一个满月,百耳都带着人出事那片地方寻找,几乎将整片山林河道都翻了个遍,连隐蔽峡谷山凹他都亲自下去查探过,只差没掘地三尺了。为了不加重营地负担,每次回去时,他们都会带上一堆猎物,所以不仅没影响到营地正常发展,反而使得许多人空出手来,将后面那个院子又建了起来,与前院中间隔着一道门,晚上可以关起来。单身亚兽们集体搬了进去。至于荆一行人中,那六个兽人或许是被敲打过,或许是觉得这里不错,没必要再换地方,也踏踏实实,没再说或者做过任何出格事。事实上,有大部分人,只要能吃饱肚子,能睡个安稳觉就满足了,至于跟着谁,并不乎,不会有太大野心。而荆五人找图上出了不少力,虽然没找到人,加上其他贡献,还有救过百耳功劳,并没花多少时间便被接受,集体搬进了石院。而他们以前住地方,因为石屋荫凉通风,则暂时被充当了库房。 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图,所有人都绝望了,包括萨。但是百耳却并没有放弃打算,只要没看到尸体,他都不会死心。那天他找到一干老人,提出了为部落命名以及定下部落首领事。命名之事他不意,但是部落首领上,他却有让萨来当意思。 “我要顺着河流流过地方,去找图。哪怕翻遍整个无坤大6,我也要找到他。”对于众人属意于他当首领这件事,他如此解释。对他来说,这个异世,图和古是他家人,他心中重也是他们。部落发展到现,有萨和允诺,他根本不需要担心。至于南方鹰族事,他正好可以趁去外面寻找时打探打探。事实上荆仍让他有些忌惮,而部落里无论是智慧还是实力上能够压制住荆,只有萨。 图走之后,萨便接手了图手中那些事,正威望渐增,听过百耳解释之后,便也无人再反对。萨见百耳如此对自己兄弟,而不是像以前见过亚兽那样,伴侣刚死,不仅不悲伤,还急着找下家,心中感激,哪怕他对于当什么首领并没兴趣,还是接下了这个担子。 “就以百耳名字当部落名吧。”萨开口,见百耳有些意外,他解释说:“我们人去到外面时,用这个名字,如果图听到了,自然就会找上来。”他没说是,如果不是百耳,又怎么会有这个部落。 其他人纷纷赞同,百耳眼中微涩,不由微抬起了头,自图离开后,唇角首次露出一抹发自真心微笑。 “好,就叫百耳部落。” 次日,百耳带着古,以及一直跟随着他五个兽人,坐上竹筏,顺流而下。 113、我叫百耳(图) 图醒来时候,四周一片黑暗,耳边有很多呼吸声,显然还有其他人,而且不少,鼻子里充塞着汗尿混杂闷骚臭味,让他差点再一次背过气去。背贴着冰冷潮湿地面,很不舒服,他刚想坐起来,就感觉到一股剧痛从肩膀还有左腿位置传来,同时伴随还有一串清脆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他肩胛骨,一动便扯痛得浑身抽搐,那东西撞到地面石板,发出了寂静环境中异常刺耳声音。他倒抽口冷气,又躺了回去,只觉浑身都因为刚才那细小动作冒出了层薄汗。 “你醒了?”一个沙哑声音从旁边不远处传来。 图正努力地瞪大眼睛,试图看清周围环境。然后不负所望,终于靠近头顶位置,看到了一点光亮,莹莹蒙蒙,应该是月光,看来现正是晚上。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声音没有等到他回答,也不气馁,继续问。 我叫什么名字?图愣了下,脑海中第一个浮现是百耳两个字,除此外,便没其他了,于是下意识地回道:“百耳。”不知为何,说出这两个字时,他唇角竟浮起了丝浅淡微笑,有融融暖意心中流过。 跟他说话那个人似乎愣了下,才又说:“你不是兽人吗?怎么会取亚兽名字?” 图吐出口气,想了想,发现并不能想起其他,于是哼了声,撑起身体,摸索到旁边有可以靠,便挪了过去,半坐着靠那还算干燥地方,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勉强能够忍住疼痛做完这一系列平时看来再简单不过动作,不过等完成之后,冷汗出得浑身上下便似被水淋过般。 “谁规定这名字非要亚兽才能取?”等缓过气后,他才不高兴地说。 那个人被问得哑口无言,于是转而说:“那你是哪个部落?怎么会落到贝母手中?” “我……”图顿了下,觉得头有些疼,忍不住烦躁地说:“你问题怎么那么多!”他是哪个部落……他怎么想不起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这里?一个又一个疑问相继冒出来,让他头痛欲裂。幸好那个被他骂人并不介意他不好语气,再次出声,将他解救了出来。 “因为他们都不跟我说话啊,要知道我以前可是爱说话,没人说话日子,比白天拖着绳子做苦工还难受,我都憋得疯了。”那个人呵呵地笑,有些自嘲,有些苦涩。 “这里是什么地方?”图听得心中有些发堵,于是问。 “你竟不知道这里?那你怎么来?”那人似乎很惊愕,又或者说是纯粹惊愕,因为他没等图回答,已继续说:“这里是贝母部落。” “贝母是什么?”图觉得自己是没听过这个名字,一边问,他一边忍着肩上剧痛弯下腰,摸上左脚。发现是断了,思索了下,又问:“有棍子和兽皮索吗?” “有棍子和兽皮,没有绳索。”那人正要说贝母是什么,听到他后面一句,忙应,然后当当啷啷清脆响声中,一会儿有东西放到了图手边,“你要这个干什么?” “绑腿,我腿断了。”图摸了摸那棍子,发现有手臂那么粗,长度也相近,兽皮很宽,像是围腰间用。当他正想将那兽皮撕成细条时候,才发现自己右手里还抓着东西,张开,一股清甜香味顿时漫进鼻中,手掌心似乎被压出了一个很深印子,显然这东西握他手里时间不短。 “你拿什么好东西?那么多人怎么掰都掰不开。”那个人也闻到了这股味道,不由耸了耸鼻子,好奇地问。 “蜜果。”图沉声道,说出来时候,只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划过,得让他来不及捕捉,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很重要事忘记了,不由沉默下来。 那个人哦了声,有些失望。虽然蜜果是不错东西,也不好找,但还不至于宝贵到昏迷后都死死抓住不舍得放地步吧。 图愣了一会儿神,才小心翼翼地将蜜果放到身边地上,然后拿起兽皮用手指和牙齿撕开。 “可惜你现不能化成兽形,不然就可以直接把断了腿咬掉了。”那个人叹气说,语气中带着些怜悯。 “跟我说说贝母是个什么东西?”对于对方话,图没有解释想法,因为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应该这样做,似乎只要把断腿对好,然后这样绑紧,以后就会长好。 “你竟然连贝母都不知道。”那人叹气,为图孤陋寡闻,不过他显然很愿意有这样说话机会,主要是还有人倾听。“贝母是生活海边,一个全部都是亚兽部落。” 啪地一声,木棍被掰成两半。这一下用劲,痛得图半天回过气来,只能靠坐那里喘气,耳边则继续传来那个人说话声。 “说是亚兽,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他们会化成兽形……就是一个很大贝壳。不过他们每个人都长得很好看,尤其是他们族长。”说到这,那人声音有些低落下去,“你一定不能再从别地方看到这样好看亚兽。但你也一定没见过这样毒辣可怕亚兽。” “有很多兽人都想带一个贝母回去当伴侣。我也是,也许你也是……”那人又呵呵地笑了两声,一如之前自嘲和苦涩。 “我不是。”图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说完后连他自己都愣了。他隐约觉得自己是想找一个好看亚兽,那么为什么不是? “就算你不是,你还是落到了这里。”那人嘿地一声,“每个想来这里娶贝母兽人都永远回不了自己部落。你看,我们全部被关这里,肩膀上穿着这黑色怪绳子,不能化成兽形,也吃不饱肚子,还要帮他们建房子,建很高很大墙……早晚我们会累死饿死这里。” “这么多兽人,连亚兽都打不过吗?怎么会被他们抓住?”图这时疼痛缓和,便弯下腰,开始摸索着想把腿骨接好。 “你怎么来?”就这时,另一个口音比较古怪人插了话,他声音也同样干涩沙哑,不知是饿还是渴。 “我不知道。”图咬住牙根,一边回,一边手上使劲,慢慢地顺着骨头纵轴方向拉伸,然后对上。 “我们跟你一样,也不知道。不要打扰别人睡觉,明天还要干活!”那突然出声人冷哼了下,然后是翻身声音,便不再说话了。 图这时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滴着,完全没心思去介意对方不善。他得凭着这口气把骨头接合对好,不然下一回只怕就没力气了。 开始出声那个人这时往图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他叫隆,比我还先来。什么事都知道,虽然脾气不好,但只要你不去惹他,就不会有事。” 没听到图回答,他又继续说:“我们来到贝母部落,很多人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昏过去了。等醒来,就这里,像你这个样子,肩上被穿了奇怪黑绳子,不能再化成兽形,也逃不走。不过你比较惨,还断了腿,是不是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啊?” 做了什么?我怎么知道做了什么?图将棍子用兽皮绑到断腿上,心里嘀咕,同时咕噜还有他肚子。然后他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 那人听到,注意力立即被转移开,“你昏了几天,都没吃东西,难怪会饿。幸好你手里还有个蜜果。” 经他提醒,图才想起蜜果,伸手拿起来,手里摩挲了半天,哪怕口水直冒,后还是强忍住没咬上一口。他总觉得这蜜果很重要,不能这样吃掉。 “你怎么不吃?”那个人好奇地问。 “不能吃。”图唔了声,闷闷地应,然后小心地将接好腿搬放好,以免被人撞到,才靠墙上歇气。 听到这句话,那人突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就图忍耐着饥饿正要迷糊过去时候,又听到他说:“不吃也好。” 图赫地睁开眼睛,有些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方向,低声警告:“别想打它主意!” 那人却像是没听出他语气中戒备,又往这边挨了挨,然后以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图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你记住,再饿也不要让自己吃饱。” “为什么?”图不太习惯别人靠他这么近,想移开又懒得动,因为之前接骨已经耗了他力气。 “也不要让自己被贝母看上。”那人不答,继续说,然后又自言自语地道:“你腿断了正好,他们怎么都不会看上你。” “你们不是想要贝母当伴侣吗?”图反问,受他影响,也把声音压得极低。当然,心里自不免怀疑对方是不想多一个竞争对手,他看来,如果被贝母看上,不仅能脱离现处境,还能娶得好看亚兽当伴侣,这样怎么看都很划算,虽然他自己并没有这个心思,但仍很反感别人把他当傻瓜。 “以前是不知道,当然想要好看亚兽伴侣,但是现……总之,你听我话就是了。”那人语气中有种莫可奈何味道。 图没有应声,摸着那个蜜果,慢慢平静下来。那个人半天没等到回话,大概也累了,侧身躺下,没一会儿就传来疲惫鼾声。 图没有躺,就这样坐着,鼻尖有蜜果香味袅绕,没过一会儿也迷糊过去,半睡半醒间似乎看到了谁夕阳斜照中对他微笑,让他心中也充满了欢情绪。惊醒后,面对一室黑暗和骚臭,以及此起彼伏鼾声,一股莫名悲伤和想念突然涌上,让他抓不住头尾,甚至连梦中情景也想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确实是失忆梗,但这一段还必须要这个,所以让不喜欢这个梗朋友失望了。真抱歉。 谢谢可缓缓归矣!,江山如此多娇,As,源澈*琳琳地雷。谢谢子子火箭炮。 114、别吃太多(图) 次晨,月亮尚未落下,便听到门口一阵哗啦响声,清冷月光从声音传来处透进,形成一道明亮光柱。图本来就没睡沉,蓦地睁开眼睛,发现原来他们住地下,那个出口是道斜向上石梯。 一道长长人影从上面投下,但却没人下来,就见那人影手上拿着一根细长东西一抖,发出啪地一声轻亮响声,然后是大声斥喝:“起来!起来!你们这群懒鬼!” 没等那声音喊第二遍,便听到叮叮当当地一连串脆响,原本被鼾声充塞地牢里人影晃动,一个个瘦削佝偻身影缓慢地向地牢口挪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点,你也去,等会儿他们会下来看,如果发现你醒了不去话,会被打死。”图被人轻轻踢了一脚,说话是昨晚那个跟他瞎聊了半天人。一边说一边塞给了他根木棍,“给你,用这个撑着。” 图接过,身后摸索了半天,把拿手里蜜果塞到了墙角隐秘处,才努力站起身。这一动,就感觉到肩膀上沉重冰冷链条拉扯着伤口处嫩肉,疼得他倒抽口冷气,好容易才克制住没倒回去。 那些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动作虽然慢,但却没有他这样痛得浑身抽搐,后一个人已经走到了石阶下。他咬咬牙,撑着棍子跟了上去,只是每走一步,都像有利刃割着他肉磨着他骨一般,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短短一段距离好似走了千百年那么久一般。等他好不容易爬上石阶,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情况,便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废物!”轻蔑骂声传进因为栽倒而牵痛肩上腿上伤势疼得大脑一片空白图耳中,一股怒气从胸中涌上,只是还没等他撑起身回头去看那个骂他人,背上便挨了狠狠一鞭,火辣辣疼痛让他背脊肌肉不由自主收缩了一下,因为愤怒而聚集起力气就这样被抽散了。 “还不起来!别想装死!”那个人再次骂道,随着骂声,又是几鞭,直打得他爬不起身。 就这时,一个人倒了回来,一边求情一边扶起图,“阿嫫,阿嫫,别打,别打……他腿断了,不是故意这样慢。”正是跟图说话那个人。 “原来是他,终于醒了?”被叫为阿嫫人听到话,倒真没再打,只是冷漠不屑地又骂了句废物,然后丢下句:“点!”便走了。 有了人扶持,图才站起来,恨恨地看着那个长着及腰长发背影,牙根咬得死紧,却没说一句话,只是眼中恨怒泄露了他心思。 “收起你那眼神,被看到,有你受。”扶他起来人赶忙告诫。 图这时才把目光落面前兽人身上,发现对方跟他一样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一条黑色链条穿过右肩胛位置,长长地垂地上。是一个长得很英俊兽人,嘴唇有点厚,两颧骨上有几点褐色细斑,头发深棕色,很瘦,眼眶深陷,可以看到胸前一根根肋骨清楚形状,仿佛外面只包着一层皮似。但是即便如此,那双跟头发一样颜色眼睛里仍充满了真诚和淳朴。 “你叫什么名字?”图开口问。昨晚他心情混乱,根本没想到问对方事情。 “元。我叫元,我是蜴尾族兽人,我们去吧,慢了,又要挨打了。”那个兽人这样处境竟然还能露出憨厚笑容,一边说一边扶着图就往不远处走去,“刚开始都这样,这鬼东西穿肩膀里,痛得能要人命,等习惯就好了。习惯后,一次能搬几块石头呢。” 图没有再说话,眼神却阴沉下来。他记不起自己怎么会落到这里,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真是为了想弄一个贝母伴侣回去,但是他知道不能一直呆这里,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哪怕逃出去也不知该要去向何方。 月光下,可以看到四周稀稀拉拉地长着高大树木,仿佛撑着天空,地上全是棱角分明石块和碎沙,赤脚踩上去,硌得脚板心生疼,不远处有砌了一半高大石墙以及堆积成山石料。空气中没了地牢里污浊,很清,其中夹杂着一股咸腥潮湿味道,耳中隐隐能听到水浪拍击岩石声音。一切都那么陌生,仿佛遗忘过去中,他也并没见过这样场景。 元领着图没走多远,便看到前面出现密集人潮,大部分都是穿着黑链子身形魁梧兽人,小部分则是拿着长长皮鞭,腰间围着白色柔软裙子,有着及腰长发亚兽。 “那些就是贝母,要喊阿嫫。”元低声叮嘱,一个贝母目光扫过来时,赶紧加了脚步。 图注意到那些贝母身形颀长,细腰翘臀,长发柔顺,五官清俊中带着一股说不出妖娆,只是眼睛里却闪烁着狠毒光芒。他皱了皱眉,眼前莫名浮起一双含笑温和眼睛,心中微悸,忙收回目光,沉默地跟着元排到了一队兽人后面。 食物其实挺丰盛,但与图想像不一样,不是烤肉和野菜汤什么,而是一些软趴趴乳白色东西,还有黑色果子,也有清水。那乳白色东西被切成一块一块,闻起来有一大股腥味,图拿了一块,还没吃就差点吐了。不过空闹闹肚子让他不得不克制住这种冲动,逼着自己咬了一口,却发现入口鲜甜嫩滑,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他吃了一块,还想去拿,却被一直跟他身边元给制止了。元塞了个黑果到他手中,便将他拖到了一边去。 “昨晚跟你说你都忘了?”元瞅了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警告。“那东西是好吃,吃完后会让你长得白白胖胖,贝母喜欢。你想被贝母挑上,就使劲吃吧。” 直觉告诉图,不管被贝母挑中是不是好事,他都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否则下场一定会很惨。所以哪怕肚子还饿得很,他也没再坚持,而是啃起了那个黑果。黑果淡而无味,但胜水多,个大,吃完后也就不想喝水了,不过却觉得衬得那白色肉加鲜美,让人很想再吃。 “我是看你饿了好几天,不多吃点不行,才给你拿这个果子。下一次你要记得,蛤肉跟黑果不要一起吃,会越吃越想吃。吃了蛤肉,可以喝点水,也不要多,没时间给你撒尿。”元继续絮絮叨叨地说。 图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能感觉出对方没有恶意,所以将他话一一记了心里。目光落那群站食物面前兽人,发现果然大部分兽人控制不住,一块肉一个黑果吃个不停,只有少部分兽人像元说这样,拿了块蛤肉喝两口水就走了。 吃食上,那些贝母一点也不像之前那样残酷,而是纵容着他们,直到太阳出来,才开始干活。 图跟着元,主要做就是将石块从石山那边搬到石墙处,给砌墙兽人。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又还没习惯穿过骨头黑链,只是走路都感觉像是生死间来回了一趟,何况是搬石头,所以动作比别人慢了不止一点两点,也因此挨了不少鞭子。刚开始他还有力气瞪向打他贝母,当然得到是狠鞭打,到得后来,直接麻木了,只知道一步一顿地搬着石头,跌倒了就挣扎着爬起来,哪怕背上鞭落如雨,也仿佛与他不相干。等到中午休息时,他身上已找不到一块好肉。 元给他拿了个黑果过来,没拿蛤肉。 图默默地接过,没有道谢。元坐他身边,手里同样拿着一个黑果啃着,可能是太累了,也没说话。没有滋味黑果被牙齿嚼烂,滋润了干涩喉咙,图无意识地扫过从眼前经过一个又一个麻木兽人,而后突然顿住。元注意到他异常,顺着看过去,发现是几个没有穿黑链长得英俊壮实腰间也跟贝母一样围着条白裙子兽人,正跟拿着鞭子贝母说笑**。 “他们就是被贝母看中兽人。”他低声说。“你别看他们现神气,到时怎么死都不知道。” 图看了眼其他目露羡慕神色兽人,才收回目光,问:“你说做贝母伴侣不好,他们不知道吗?还有其他人,看上去好像也都挺想。” “你以为我害你……”以为他不信,元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侮辱,脸上浮起怒气,赫地一下站起来,想要走开。 图忙伸手拉住他,低声带着歉意地道:“我不是,我只是不明白。”他什么都不记得,这个陌生而且残酷地方,只有身边这个兽人无条件地帮他,哪怕他心中有所怀疑,也不可能就这样把人得罪了。 元显然是一个心软人,见他这样一说,怒气很就消了,又坐回了原处。“我也不骗你,跟你直说吧,这里只有我们那个地洞里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们也不敢跟他们说。不然,恐怕我们没人能活得了。”见图一脸认真地倾听,没有再露出怀疑神色,他才满意。 “是隆发现。”元看了眼四周,发现离他们近人都好几步外远,才压低了声音说:“你没注意到隆腿上少了一大块肉吗?” 图摇头,“我没看到隆长什么样。”当然就谈不上对方身体上少了什么。 “晚上就能看见了。”元拍了拍他肩,说。“隆原本也是被贝母选中人,跟他们一样。”说到这,他冲那几个还跟贝母**兽人努了努嘴。“当时我们也很羡慕他。但没过多久,他又被扔了回来,腿上少了一大块肉,血出个不停,跟你一样昏迷了好几天才醒。” 图知道重点来了,不由竖起了耳朵。 “醒来后我们才知道那肉是他自己弄没。”元轻轻地说。“他只跟我们说,要想活命,就别吃得太多,让自己看上去越瘦弱越好。” “他没说发生什么事?”图皱眉,有些失望。 元摇头,“隆自那次回来后,就不太说话了,还是昨晚跟你说了两句。”说到这,他顿了下,似乎想该不该说,但后还是控制不住嘴巴,想到反正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何况等对方呆得久了,自然也会发现,于是说:“隆晚上常常会做恶梦,大叫着醒来,他叫得特别吓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事,可惜问他什么都不说。我们那里面人都知道,原本开始还有人不相信他话,现也都信了。你留心一些,那些瘦,大都是我们那个地洞。” 图嗯了声,目光人群中慢慢地搜索着跟元一样枯瘦兽人,发现有十几个样子,大都分散着,但从彼此目光偶尔对视中又隐隐可以看出,他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且似乎是以一个身形高大但瘦骨嶙峋走路有点瘸兽人为首。 那个兽人就是隆吧。他想,虽然因为隔得太远,无法看清对方腿上是不是少了块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囡囡公主,青影,grae,独善其身,jjjjjjjjjjjjj地雷。 115、绝境逢生(图) 月亮升起来时候,又得了一顿食物,兽人们才被赶回去。元拿了两块蛤肉,不过这一回,图是又累又痛得什么都吃不下了,后只能元解决掉。回去时,图注意到他们住是一种沙土地面开出地穴,这样泥沙松散地方,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挖出这样大洞却不塌。元示意下,他看到了隆,那是一个原该很英俊魁伟,现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像是随时都会散架兽人,不过却感到有人看他时候,几乎是立即目光阴鸷而狠厉地回瞪过来,直到确定是两个无害人之后,便又恢复了平时麻木,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地穴走下去。图看到他右大腿确实少了一大块肉,像是被野兽啃咬掉,还没完全长好,腥红疤痕让人目光不敢多做停留。对自己都这样下得去手,可见这个兽人有多狠。 地穴出口被关上之后,图曾试图跟隆搭话,却无功而返,便放弃了。何况经过下午做苦工,他身上又多出了多伤痕,虽然接好腿骨没有错位,但也足够痛得一闭上嘴就不想再张口,连元说话都只以嗯嗯啊啊单声相应。元意识到他需要休息,说了两句也停了下来。 图从墙角摸到早上藏起来蜜果,闭上眼,然后做了一个习惯性动作,将完好那条腿盘了起来,清除脑中杂念,意守丹田,不片刻便将周遭一切都忘记了。直到身体被人推动,他才从那种无人无我境界中脱离出来。 “干什么?”推他是元,图忍住心中被打扰暴躁,沉声问。不知为何,他觉得身上伤口似乎没之前那么疼了。 “我听到你出气声很弱,以为……你做什么?怎么还不睡?”元不好意思地答。 听出对方语气中关心之意,图心中微暖,那点被打扰不悦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没事,这就睡。”说着,慢慢地挪了个不会压到伤姿势侧躺下,心里其实也有点不解自己刚才做事,似乎那只是一个习惯,好像必须做,每天都必须做…… 如此过了近一个满月,图渐渐适应了这样生活,苦役,鞭打,让人无法克制美食……他开始知道要怎么才能让断掉左腿少承力,怎么才能让鞭打身上伤痕看上去可怕,但实际上并不太严重,怎么才能吃饱肚子,但又不用食下过多蛤肉和黑果。对于人来说,再不好处境,一旦熬过开始那段难过时候,也都是能习惯。当然,兽人强大身体恢复能力起了不少作用,否则这样恶劣环境中,只怕用不了几天就病累而亡了,哪里还能谈什么适应。 但是蜜果烂了。就像时间流逝阻止不住一样,潮湿恶臭环境下,果子腐烂也是无法遏制。当那天劳累了一天,回到地穴图拿起蜜果,手指却一下子戳进了果肉当中,带着腐甜味汁水流得他满手都是。那时只是烂了指头那么大一小块,然而一旦开始腐烂之后,哪怕是换了环境,这种腐烂也只会越来越大,直到烂无可烂。无论图怎么做,怎么珍惜,都无法改变这种情况,哪怕是将时间拖延片刻也做不到,所以他只能用手无助地感觉着那只蜜果一点点坏掉,直到变成一坨腐败果泥,再也拿不起来。随着蜜果烂去,他心口好似也烂开了一个洞,空闹闹得让他发慌。那一段时间,谁对他说话他都不理睬,哪怕是贝母鞭子抽他背上,他也像是感觉不到。直到某天,换了一个看管他们贝母。 来贝母比前一个贝母长得俊,也傲气,惹得其它地穴兽人都忍不住时不时往这边偷看,倒是跟图同一个地穴兽人没什么反应,他们每一个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麻木而呆滞,感觉不到外界变化,包括图。原本这样也该相安无事,就算贝母心情不好时,也只不过多抽他们两鞭便算了,他们也不是不能受着。但是这个贝母却跟上一个贝母不同,似乎受不了管辖下兽人们冷淡反应,目光不由往他们身上来回多觑了几眼,然后便看到了图挂脖子上刻着字兽骨片。 所有兽人身上什么都没穿戴情况下,图那片用兽皮索吊胸膛前骨片便显得异常显眼了。只是对于图来说,这东西就好像是他身体一部分一样,已被彻底遗忘,除非哪天不见了才会感觉出来。而其他兽人,他们每天都劳累不堪,又怎么可能注意这些小细节,至于上一个管他们贝母又很少把眼睛放这些不是瘦弱就是残疾没有任何价值兽人身上。所以倒是这个来贝母第一个留意到骨片存。 “你,站住!”贝母叫住了正搬着石头一步一挪图,然后走过去,指着他胸前骨片:“那个,给我。” 图愣了下,顺着他指方向,这才注意到挂脖子上紧贴着他胸口兽骨。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他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只是没等分辨清楚,就感觉到脖子一痛,骨片被那个贝母扯到了手中。原来是贝母等得不耐烦,自己动手了。 贝母拿到骨片,并没去看图反应,反正他看来,这些兽人已经是他们东西,兽人身上当然也是。所以他一边把玩着骨片,一边说了句赶紧干活,便转身打算去找其他贝母一起研究这东西。然而没等他走多远,就听到背后响起沉重石头落地声音,还没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脖子已被人从后面掐住。 “还给我!”沙哑声音耳边响起。 贝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扎,便感觉到肩膀一阵剧痛,竟是被狠狠咬住了。他忍不住痛叫起来,开口大声向族人求救。 其他人,无论是贝母,还是兽人都被这突如其来一幕惊得呆住,还是贝母先回过神,急忙跑了过来,怒喝叱骂声中鞭子如雨般落图身上。然而无论旁人是用鞭子抽,还是手打脚踢,甚至拽黑链条,都无法掰开图手。贝母挣扎反抗中,两人滚倒地上,图嘴巴虽然松开了,却硬是咬了块肉下来,手还死死掐着贝母脖子。 “还给我!”嘶哑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那个贝母已经被掐得翻白眼了,自然没办法把这句话听进耳中,倒是有其他人听到,连忙大声提醒:“你拿他什么了?你拿他什么了……不想死就赶紧还给他!” 说了好几遍,那个贝母才反应过来,吃力地摊开手,骨片落了地上。图一眼看到,顿时松开手扑了过去,将骨片抢到手中。贝母们以及被他们选定为伴侣兽人们手忙脚乱地将那个贝母拖到一边,然后回过头又去打图。没了顾虑,他们打起人来下手自然加狠毒。图却不像之前那样凶狠反抗,只是将骨片紧紧贴心口,蜷缩着身体,由得他们打。但若有人想再从他手中抢夺骨片,必然会遭到不顾一切反击,后来也就没人再敢去打骨片主意。 这一回便是元也没办法救图了,等到他被扔回地穴时,已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不仅刚长好骨头断了,连带完好那条腿,双手臂以及肋骨,全身多处骨折,但他手中却仍紧紧抓着骨片,如同当初抓着蜜果那般,无论是谁都别想掰开。 没有人认为他还能活下去,包括元。但是元还是为他换了一个不会压倒断骨姿势,甚至还为他带了一块肉和一个黑果。可惜他吃不下去。 “不过是一个骨片,贝母想要就给他吧,哪里有命重要,你怎么那么傻呢?”元叹气,自从来到此地后,他已经看过不少死亡,但是见到这个来伙伴也将步上这条路时,还是会难过。 骨片……已经昏昏沉沉图蓦然清醒过来,手指紧了紧,感觉到硌着掌心骨片,才放下心来,也许是伤到了肺,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刚大喘了两口气,就呛咳起来,咳得浑身抽搐,满嘴血腥,眼前一阵阵地昏黑。 就要这样死了吗?他心里升起不甘,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眷念,眷念着什么,他想不起来,却挣扎着将断了手收到胸口,直到骨片贴心窝处,整个人才似找到了归宿。就意识渐散未散之即,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温和,清朗,从容,如同雨季初始风,拂得人心暖。 “摒除杂念,凝神静虑,意守丹田……”对于这个声音他充满了依恋,还有信任,下意识地随着指示做起来,然后便感觉到腹部升起一股暖意,顺着身体前正中任脉而上,所过之处,如同被阳光照着,暖融舒适。那一刻,他心中突然升起巨大喜悦,蓦然睁开眼,似想告诉什么人,等看到周围一片黑暗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处境,刚飞扬而起心顿时沉了下去,被浓浓失落与悲伤填满。 无视潮水般侵袭而来肉体疼痛,黑暗中,他茫然地睁着眼,极力想要挖出那对他来说很重要失去记忆,但除了引来如裂头痛外,一无所得。良久,无力地阖上干涩眼,他继续按脑海中声音指示做起来,只是这次重感到那股暖暖气流时,却再没了之前欢喜。 第二天早上元起来,发现人还活着,心中升起了几分希望,于是下工回来时,又带了肉和果子。这一回图吃了下去,甚至还让元带回棍子和藤索,给他把断骨接上。对于他命大,其他兽人不由啧啧称奇,连一直不太理会他隆都不由侧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图悲惨时刻过去了。下一章开始是百耳。 谢谢齊蘭若和妙妙地雷。 116、 沿途(百耳) 就图躺地穴中无法动弹时候,百耳一行人来到了河头。那个时候百耳才知道他们部落离大海不远,不过七八天水程,如果从图落崖地方走话,一两天就能到,因为河道大山部落那边绕了一个大弯。当然,如果走陆路话,所花时间就两倍不止了。 炎得知他们那边发生事后,派出十人帮他们一同找人,同时答应跟来换盐部落探听一下。 到达大海以前,除去大山部落外,沿途他们还遇到了两个部落。一个是曾经部落集会上见过塔塔部落,他们族长翎跟图关系似乎还不错,听到图不见后,竟然也派了五个兽人跟着他们一起找。塔塔部落经历了兽潮之后,还有七十多人,兽人多亚兽少,不过他们集会上换了一些亚兽,刚刚凑满百数。 第二个部落很小,名为清河,只有二十三个人,这二十三人中就有三个老人,五个亚兽,两个幼崽,剩下十三个兽人中,还有三个残。清河部落安驻靠河一面山壁上,因为山壁上可供搭帐篷地方有限,所以分散得比较开,帐篷与帐篷之间或以窄细石坎道相连,或以藤索相通,所以无论是亚兽还是小孩老人,走山路都很利索。兽人出猎也是靠着藤索上下。所以相较于别部落而言,此处倒是比较安全,很少会遭到野兽袭击,兽潮中也得以幸免。然而虽然安全,但终究因为兽人太少,养人又太多,所以生活着实艰难。 百耳等人到来让部落里人感到十分稀奇,但多是恐慌,因为他们人数与清河部落人数几乎不相上下,若论战斗力,自然是超过许多。直到确定来者没有敌意之后,部落人才算放下心来,至于图,却是没见过。 那一天晚上因为雨太大,百耳他们不得不借宿清河部落。他们是自己打猎,因此当发现借宿人家中,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分到食物都不够饱腹时候,才注意到他们窘困处境。于是当即又出去打了两头野兽回来,分给他们。 “你们愿不愿意加入我们部落?”晚食后,百耳找到了他们族长,一个老年兽人,简单介绍了下自家部落情况,然后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他看来,清河部落已步入末途,除了加入别部落这一条路外,别无选择,否则等待他们只有灭绝,但是故土难离,难保他们就算明知有这样后果,也无法舍弃这里,舍弃他们部落名字。 “我要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听了他话,老族长并没有马上拒绝,而是这样说。然后竟一点也不耽搁,冒雨走出了帐篷。没过多久,就带回了几个年青兽人。 “你能做主吗?”一个兽人有些怀疑地问百耳,因为不说他本部落里,就是曾经见过其他部落,也没有亚兽做主情况。 “百耳当然能。”百耳还没开口,夏已经抢先道。凡是跟他们一起迁进盆地人都知道,哪怕是萨当了首领,百耳权威也并没因此减弱分毫。 百耳看了眼夏,没有说话,心中却知道,有话应该跟夏歧等人交待一下了。如今部落首领是萨,哪怕萨不意,也不能再有其他人越过萨,包括他和图,以免让加入人以及别部落看轻萨威严。 “老人和残兽人也收吗?”见他不反驳,那个年轻兽人于是又问。 “是。”百耳没有迟疑,笑道。“我们部落也有不少老人和残兽人。”总不能把这些人扔下吧。 “好。”年轻兽人当即做出决定。 百耳愣了下,没想到对方这样爽,这样……容易相信人,如果自己不安好心,那么他们岂不是要吃大亏? “那等你们找到人,倒转来时,我们就跟你们一起回去。”老族长说,然后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表情,“我们部落人少,只能出一个兽人陪你们去了,再多怕是不行。” “你们就不怕我骗你们?”百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这一回,轮到族长和那些年轻兽人感到奇怪了。 百耳默然,突然发现哪怕来了这么久,他还是不太能习惯这些兽人思考方式。 事情定下,百耳等人清河部落又留了几天,将附近山林都搜索过一遍没找到人之后,才又继续顺流而下。他原本不打算从清河部落再抽人跟他们一起去,毕竟他们人数已经够多,但是老族长说海边有不少部落,每个部落习俗不同,有熟悉人比较好打交道,所以还是要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十点钟写不到三千字了,想到有人等,心慌,先这么多,不算一。剩下我慢慢写,大家明天看吧。 117、水行(百耳) 跟百耳他们一起去清河部落兽人叫占。虽然住水边,清河部落人却并没有造出小舟或者筏子这样东西,显然跟人太少,加上工具缺少有关。所以他们去换盐都是走陆路,相较于去大山部落,海边离他们近一些。但是再近,也没走水路近。 刚上筏子时候,占整个人都是趴上面,双手双脚紧紧地抠着竹筏缝隙。百耳部落以及大山部落塔塔部落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也没人笑他,反倒还给他腾出地方。等筏子撑了一段水路,占确定不会沉进水中后,才试探着坐起来,然后站起…… 暴雨才住,波流湍急,筏行如矢,凉风吹面上,只见两岸山林疾退,让人心中豪情顿生。占哪怕跑得时候,也没有过这种感觉,回头看去,虽然河道已经转过几个弯,却仍能看到部落所山壁,他忍不住仰天长啸,声震林岳,惊起飞兽。远远,隐隐约约能看到部落崖上出现几个黑点,显然是被他声音引出来族人。他哈哈大笑起来,只觉说不出畅。 其他兽人受他影响,也纷纷效仿,就只听得虎啸狼嗥,豹吼狮吟混杂交织一起,直震得人耳朵生疼,野兽避让。连小古也兴奋起来,跟着嗷嗷直叫,暂时驱散了阿父不见伤心难过。 “你就别叫了。”夏拍着风肩膀,嘿嘿笑着说。 风一阵郁闷。他兽形不威风也就罢了,连叫声都拿不出手,这日子没法过了。其他兽人见他憋屈样子,不由哄然大笑。百耳莞尔,拍了拍小猴子肩膀,悠然站起,陡然气沉丹田,纵声长啸,声如龙吟,清亮高亢,直冲云霄,生生将兽人们声音压了下去。 过了许久,啸声停下,余音却仍山林间回荡,久久不散。筏上静默了片刻,然后不知是谁先出声,纷纷喝起彩来。其他人倒也罢了,随行数日,对于百耳能耐多少有些了解,占却是第一次知道一个亚兽竟能发出比兽人还震憾啸声,直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 “就算不用兽形,也可不弱于别人。”百耳回头对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小猴子说,“何况你兽形轻盈灵巧,来去如风,也是别人比不上。” “你是真这样想吗?”风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因为兽形关系,一直以来他都很自卑,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别人肯定,而且还是来自于一个亚兽。 “自然。”百耳失笑。他看来,风仍是个没长大孩子,鼓励是绝不可少,以免养成自卑怯懦性子。 “可是我打猎不行……”风脸上高兴神色还没完全展露出来,又被沮丧替代了。他看来,兽人重要还是要会打猎,不然没亚兽会选择他做伴侣。 “力量不行,可多用脑子。”百耳叹气,想了想,伸手拿过歧手中篙,一边随意操控着筏子往下,一边留意着河面,然后就见他手出如电,没等兽人们反应过来,一条两臂长鱼已经被抛到了筏面上。小古忙扑过去按住被刺穿了肚子却仍然弹跳着大鱼,以免它跳回水中。 “等会儿可以喝鱼汤。”百耳将竹篙扔回给歧,笑道,然后看向风:“我就是想捉鱼,也不必跳到水里去。明白吗?”说完,又低头看向正一边按着鱼,一边仰头冲他直乐小古,“你可明白?” “阿帕,我明白!”小古回得又又响亮。主要还是跟百耳相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能清楚迅速地捕捉住百耳想要传达意思。 百耳眼中露出笑意,伸手赞赏地抚摩了下小古头,又坐回了筏头,沉默地看向两岸,冀望能其中看到熟悉身影。 兽人们都露出若有所思神色,只有小古掏出竹刀,手脚利索地处理起鱼来。他们带了几个绵果壳,轻便得很,还能路上煮汤喝。百耳自知肚中有了孩子,饮食方面就颇为注意,不再一味地将就,兽人们也会特别关照他,常常找人时候顺手采回一些果子,以及他喜欢吃野菜。 “百耳。”当天空又开始下起雨时候,风突然喊了声。 百耳收回目光,回头。 “你真觉得我可以很有用吗?”风显然已经想明白了百耳意思,只是还需要肯定。 百耳重重点了下头,唇角带着浅浅笑。 风眼中亮起灼人光彩,然后忸怩了下,脸突然红了:“百耳,如果……我说如果,找不到图,你可不可以做我伴侣?” 正撑篙歧手滑了一下,差点栽到水里。夏正琢磨百耳话,闻言倏地抬起头,目光不善地瞪向正紧张等着回答蓝猴子。其他兽人虽然有些怪异,但反应倒没这两人大,毕竟相处时间还是短了些,所以感觉不会太深刻,只觉得亚兽失去伴侣,重又找是再正常不过事。正将鱼切成片扔进果壳锅里古动作僵住,没有看风,而是看向了百耳。 百耳眼中露出意外神色,唇角笑容却渐渐敛去,变得淡漠:“我会找到他。”顿了下,才又道:“除了图,我不会再有其他伴侣。”他不知道如果没有那次走火入魔,他会不会接受图,但是现他可以很肯定地说,就算没有了图,也不会有别人。 说完,他不再去看小猴子反应,转头目光再次落向两岸,只是其中多了一丝忧虑。他知道这些兽人都不认为图还活着,只有他还坚持着。但是如果不坚持,他怎么对得起那个兽人当初为他流下那些眼泪,怎么对得起那份采摘蜜果心意。 风抓了下头,有些难过,却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是为着百耳话里意思,“百耳,你生我气了?” “没有。”百耳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平和,一如既往。如果风说那句话是初得知图坠崖时候,就算不残,也会被他打成重伤,但是过了这么久,他早就冷静了下来,也知这个小兽人没有恶意,哪怕心中不悦,也不会迁怒于人。 古将片鱼刀塞到殷手里,自己则水里洗过手,狠狠瞪了眼风,化成兽形挨到百耳身边坐下。“阿帕,我们会找到阿父。”他用头蹭了蹭百耳手臂,说。 “嗯。”百耳不自觉伸手轻轻摩挲着他头,想到当初自己不答应图做自己伴侣时候,他就经常化成兽形这样依挨着自己,心中不由一恸,眼角升起酸涩感觉。 父子俩相互依偎背影原该是温馨美好,但是兽人们却莫名觉得一阵伤感。夏悄然走到风背后,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当然力道是控制住,没将人踹进水中。殷只抬头看了眼,便自然地接手了古工作,迅速而利落地将大鱼片成一堆骨架。 风被踹了也不恼,反而有些愧疚,又抓了抓软软短发,凑到了百耳身后:“百耳,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把图找回来。”如果图不回来,再也不会找伴侣百耳岂不是很可怜。 所以说,兽人大多都还是很老实,像清河兽人,像风,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有图是个例外。如果图也信百耳不找伴侣话,哪里可能把喜欢人抱到手,也就没后来这许多事了。 “多谢。”百耳知对方是真心诚意,自不可能再计较之前事,回头含笑道了声谢,算是接受了小猴子歉意。 风终于松了口气,嘿嘿地傻笑两声,然后突然回头扑向刚刚踹他夏,夏猝不及防,被扑个正着,其他人慌忙让开,竹筏一阵摇晃,就听扑通一声,两人滚进了河中。没过一会儿,一边一个,水漉漉地又爬了上来,引得其他人大笑不止,将之前压抑驱散不少。占看着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大大笑容,突然觉得答应加入百耳他们部落也许真是一个不坏决定。 筏行两日,再没见到人迹,直到飘入大海。顺着海岸划了小半日,才找到登岸处。除了占外,兽人们都为大海浩瀚辽阔惊叹敬畏不已,连百耳都是第一次看到海,哪怕听说再多,也不及亲眼所见产生那种震撼。 “没想到从河里走这样。”占也惊叹不已,却是为了路上所消耗远远少于以往时间。“以前我们有人顺着河走,不过被大山拦住了,只能改道。从我们哪里走路话,要走很久才能到海边。所以每次来换盐分出几个人后,部落里人就要饿很久肚子。” “不换盐时候,你们也没见吃饱啊。”兽人性子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占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能吃大半饱。换盐时候,就只比雪季好上那么一点儿。”说到这,他精神又是一振,“不过现有了你们这法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哟,你意思是还想住那里?”夏性格开朗,很容易跟人混熟,喜欢调侃逗弄别人。 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嘿嘿地笑起来,“我都忘了。” 夏看到他那傻样,都不忍再取笑他,于是回头去揉搓正站他身边风脑袋,只觉得小猴子头发跟其他兽人都不一样,软软摸着很舒服。风比他矮一个头,揉起来方便得很。风自知岸上打不过他,一脸忍耐地由着他动手动脚,心里却想着怎么才能讨回来。 站沙滩上,只见四野平阔,岩石嵯峨,却无人迹。占爬上一块大石,上面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才确定好方向。一行人再次坐上筏子,按着占指示,浅水处又划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看到了人烟。 119、贝母 海边部落繁华程度远超过了百耳意料,是除占以外其他兽人不曾见过。他们有兽皮做帐篷,也有用石头以及泥土草木筑房子,大都建离海滩有一段距离半山上,以防涨潮以及海风侵袭。而平滩高处,也零零落落地分布着一些矮石房子,部落与部落之间泾渭分明,像极了一个小型城镇。据占说,这里是每个满月部落集会场所,平时也有人住,但没集会时候热闹。而这个不算热闹平时,跟百耳一起来兽人眼中,已可与大山部落雨季初始部落集会相比了。 占说了一些部落奇特忌讳,像阿昌部落屋顶不能摸,鲛人送鲛纱不要随便接,进希来部落帐篷前,要旁边石盆里以水湿脸湿手,等等,可谓是千奇百怪。其他不说,只是阿昌部落这个,谁会没事去摸别人屋顶,但被提醒后,反倒生起了这种冲动。 因为要此处留上一段时间,又没带搭帐篷材料,这雨季不找地方住是不行。所以占直接把人带到了一个相熟没有奇怪习俗部落,找到他们族长,借了几间石屋住下。当然,代价就是每天送上一些猎物。海边部落大都是靠海吃海,打猎却弱了些,所以还是很稀罕山林猎物。 这里石屋远没有百耳他们建宽敞坚固,很低矮局促,进出都要弓着腰,但是能遮风雨,自然比露天而宿好。顾虑到百耳是亚兽且又有伴侣,所以他和古单独占了间石屋,兽人们都是四五个挤一间。安顿下来之后,连着二十来日,每天分十人徒步小半日入山林打猎,剩下就各部落间转悠,打探图消息。然寻遍了海边所有部落,都没能打听到与图有关消息。而这段期间,风却练出了气感,让还没反应夏和歧受刺激不小。这不免又让百耳想起那个无论怎么努力,都练不出气感大白兽,心中牵念日深。 知道每满月一次集会,会有多部落到来,所以寻找无果之后他们并没有马上离开海边,而是一边收集猎物,一边等着满月到来。当然,这一段时日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这里可以换到很多以前他们没见过东西,像鲛人蜕下柔软菲薄白皮,雪白海盐,晒干海兽,奇怪海果海菜……这些东西如果带回部落,自会有不少用处。他们还探听到一个住海中小岛上叫贝母部落,上面全是好看亚兽,每个满月他们都会来到集会上,带回一批想娶他们做伴侣兽人。贝母住小岛哪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每次来都是化成巨大白色贝壳,互相勾连着,形成一大块完整白色漂浮物,如同天上云朵一样从海面上漂过来,回去时,他们用同样方式带回跟他们去兽人以及换回东西。连能潜入深海鲛人也没办法像他们一样游得远,所以都知道有个贝母部落,也都见过贝母,可是却没人知道贝母部落确切位置。 “他们每次来都会带去一些兽人,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有多少亚兽。”占说起这个时候,脸上有着向往神色,显然对于那些长得很好看亚兽心中是很倾慕。如果不是舍不得离开部落,大概他很愿意跟贝母一起走。 其他兽人听到这里,对那个贝母部落都表现出了很浓厚兴趣。至于百耳,却是想图是不是被他们带回去了问题,所以不管初衷是什么,所有人一致赞同此地等待部落集会到来。 众人盼望中,海边诸族部落集会如期而至。那几天,原本就存石屋周围,又搭了许多临时帐篷,密密匝匝地延伸出老远。百耳他们已经准备了不少猎物,鲜,盐腌过,准备多换点东西回部落。 “这边没受到兽潮影响么?”看到这么多人,百耳忍不住问借他们住宿处部落族长。 “有,但不大。”那个族长回答,“山林里兽不喜欢海兽腥臭味,我们把海兽内脏扔森林边沿处,那些林兽就没过来。而海兽,因为雪季刚过,海面还冻着,要使劲敲才能敲得开,所以没怎么闹腾。” 百耳还待说什么,就发现原本正交易兽人们一阵骚动,然后纷纷往海边跑去。 “贝母来了。”族长说,但却没动,眼中有着不易察觉忌惮一闪而逝。 百耳将对方反应纳入眼底,却什么都没问,而是跟着眺望海中。果如占所形容那样,蔚蓝海面上漂过来一大块如浮冰般晶莹雪白东西,就好似碧蓝天空上飘着云朵一般,等到近处,才看清是由一个个比澡盆还大扇形贝壳叠合而成,就那白色漂浮物外围一圈,正伸出一只只纤长白嫩手臂,齐齐地划动,既诡异又好看。百耳几乎要以为每个贝壳里面都藏着一个人了,直到它们靠岸,然后浅水处分散开,迅速地化成人形,原本贝壳却是不见,才打消了他这种想法。 那是一群身形修长有着及腰长发俊美男子。他们化成人形后,便用一块白色柔软东西围了腰间。对于这里兽人与亚兽区别,百耳心中既有观点是,兽人能化成兽形,亚兽不能,兽人头发长不长,但有须,亚兽头发长,无须。至于生育能力,那个无法用眼睛直观看出,自不能作为一眼区分条件。所以,现他有些混乱。 “他们是亚兽?”他语气有些古怪,觉得这个兽人大陆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刷他认知。 “是吧。”族长被问到,有片刻迟疑,挠了挠头,说,显然他其实也不是那么确定,“要不他们为什么总是带兽人回去,而不是带亚兽?” 百耳顿时有种不知说什么好感觉。不过看到跟他一起来兽人眼中露出跃跃欲试光芒之后,他还是严令他们不能擅自跟贝母离开,说如果他们真想要贝母做伴侣,也等回去以后再说。至于这一回,他必须把他们一个不少地送回各自部落,否则没法跟他们族长交待。听到他话,兽人们眼中光彩淡了许多,不过倒也不是太失望,因为这边集会是一个满月一次,他们真有想法,也不用等太久,说不定还能捎带几个好朋友同来。 除了腰间白布,贝母们没有带其它东西,看样子这次来只是为带些兽人回去。百耳思索了下,后决定亲自去向他们探问图事。 第120章 诞子(百耳) 休息了两天,百耳弄清亚兽怀崽时间为四个满月之后,不顾其他人阻拦,便又带着之前几个人出发了。而就他蓝月森林里到处寻找无果时候,却不知因为自己贝母岛上一时顾虑以及冷眼旁观,生生错失了与图相见机会。 怀崽两个满月之后,百耳肚子便渐渐明显起来,过了第三个满月,便似吹气般迅速胀大,让跟他一起小古以及几个兽人都担心不已。大概由无到有是一个渐进过程,他除了偶尔会想吃一些这个世界找都找不到东西外,心理上倒也没有太过于不能适应,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一眼看到凸起大肚子,朦胧中心情终究还是会有片刻复杂怪异,但等清醒之后,这种感觉便被抛到了脑后。不过是生几个崽子而已,他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第一次胎动时候,他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当时呆站原地,动都不敢动,有种从后脊骨升起毛骨悚然感觉,狰狞表情把其他人都吓住了。等后来逐渐习惯,不时摸到蹬肚皮上小手小脚,他终于对血脉相连这个词有了深刻真实体悟。对于肚子里三个小崽子,从他本心来说,有了期待,而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当成一件必须去做事来完成。 上一世他妻子体弱,两人又聚少离多,以致她心情抑郁,生产时一尸两命。之后他便不再亲近女色,对于嗣子一事也不强求,所以直到战死殉城,都不曾留下一儿半女。如今有机会拥有一个……不,是三个传承着自己血脉孩子,只要过了心中生孩子那道坎,再来看其实也是一件值得高兴事。 数着日子,后一个月时候,百耳一行人回了部落。那时,已是雨季后一个月,过完,便要进入雪季了。这一回,他们不仅带回了几个穷困部落人,还找到了可以代替稻麦等主粮红粟,以及许多以前不曾吃过东西。 回到部落时,发现盆地入口河道处建起了两座极高石碉楼。萨竟也是个雷厉风行性子,上次才提到这事,没想到一转眼就弄好了。碉楼上放硝兽人老远就看到了他们,当即就用兽人间独特传讯方式通知了部落里面,很就见人撑着筏子出来迎接了。 萨想不到百耳出去一趟,又带回这许多人,颇有些措手不及感觉。部落里石屋完全安排不下,所以只能临时搭起帐篷,然后赶雪季到来之前把石屋建起。好现人手够多,工具也比刚到盆地时充足,修建速度与以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人多了,雪季要备食物自然也多,但因为有亚兽加入,加上之前一直断断续续储备食物,兽人们倒是觉得比过去轻松了许多。 以往时候,亚兽不能入林,就算偶尔采挖一些黑薯野菜什么,也只是部落附近,数量自然不多。而兽人出去既要狩猎,又要顺便挖一些黑薯回去,就那么一个满月时间,要准备全部落人吃一整个雪季食物,着实太过匆促。所以每每一到雪季,不仅会有部分人因为分不到食物而饿死,便是需要守卫部落兽人们也常常吃不到一顿饱食。而现如今,不用再像雨季开始那一两个月总是挖一些嫩苗回来栽种,只需要直接挖取成熟了黑薯,苦紫麻根,还有一些发现根茎果实,亚兽们每日带回食物数量丝毫不逊于兽人。 原本按图开始想法是,专门修砌一个储藏食物仓库,但是后来因为采石建屋,山壁上开出了一个极深洞穴,里面阴凉干燥,如今便当成了储藏处所,外面由人看守着。加上百耳他们上次去海边时,带回了足够盐,所以每天打回来猎物除了留下吃以外,全部都用盐腌了,吹干后放进洞中。值得一提是,百耳外出那段时间,阿织用果绵捻出了纱线,并织出了第一块绵布,而陶陶则用露天烧陶办法,烧出了好几批陶器,其中大瓮被亚兽们拿来腌制了不少野菜。当然,对于一个已经有三百多人部落来说,这点腌菜根本不算什么,但聊胜于无。 百耳这时已到了临产阶段,自然被所有人逼着屋中安心养胎待产,任何事都不让他做。而跟他一起出去几个兽人,加上又长高了不少小古都投入了储备冬食准备当中。忙碌中,没有人再问起图事,似乎整个部落只有百耳和古父子俩还坚信他还活着。 百耳闲着无事,便找了漠阿帕,还有几个老亚兽,很虚心地向他们求教与生崽有关事。原主虽然曾经怀过孕,但长成之前便流了,加上跟原部落人没什么来往,所以他到现都不知道亚兽是怎么生孩子,生下孩子又是什么样,生产前,又需要做些什么准备,生下后喂他们吃什么,等等。 这些日,他也注意过身体变化,认为绝没有生产之后下奶可能性,所以孩子食物这方面,如果不提前准备好,等雪季到来怕是要糟糕。 从几个有经验老亚兽口中,他得知生孩子从j□j而出,当然,这答案并不算太出乎他意料,毕竟除了j□j,他实是找不到还有其他地方可以把孩子挤出来。至于生出来,如果是雄性话,会是小兽样子,过了三个满月就能化形是兽人,不能化形就是兽,如果是雌性话,就直接是人形,应该是上一世婴孩样子。兽终会被驱逐入山林。 听到这里,百耳眉不自觉皱了起来,原主记忆中也有这种说法,只是被他遗忘了。已经习惯了兽人时而人形时而兽形情况下,生下一个兽崽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但是如果兽崽不能化形便要被驱逐出去,这却是他无法忍受。毕竟怀胎四满月,就相当于上一世九个多月,就算开始没有感觉,经过这样长时间之后,早有了感情,如何舍得? “不能化形兽可多?”他问。 “有一半左右。”赞赞说,眼神有些忧伤。他一生未孕,哪怕是兽都没生出过,否则就算不能化形,他也舍不得赶出去。 “为什么一定要驱逐出去?”百耳不解。哪怕是兽,也是由兽人和亚兽孕育出来,算得上是同一族类,怎忍? “这是老辈传下来规矩,说是如果把兽留部落,部落会遭遇厄运。”漠阿帕回答。 “原来黑河部落并没有兽,让部落覆灭兽潮又该算谁身上?”百耳心口突然堵得慌,语气不由有些不愉。想想生下三个满月,上一世也才六七个月大,连路都不会走,这样小兽被驱入丛林,还能活下来吗? 几个老亚兽都没能回答这个问题。百耳也没想过让他们回答,冷静了下,便转开了话题。 小兽和亚兽刚生下来,大都是喂蜜果以及甜果水,雪季就喂不加盐黑薯汤,等过一个满月后,就能喂肉汤了。三个满月,无论是小兽人还是亚兽,都能吃小块肉。 听到蜜果两字,百耳想到图,心中不由一痛,过了好一会儿才敛住紊乱心神,继续请教。没有当过父亲,哪怕是上一世,对于养孩子他都是一无所知,所以对于几个老亚兽话听得极为认真,对于不明白地方还会多问几次,务求弄清楚。 相较之下,小兽比较耐摔打,生下来几天就能跌跌撞撞地到处跑了。小亚兽却要抱到三个满月,才能扶着东西慢慢学会走路。小兽不怕冷,但是小亚兽怕,这也是小亚兽不容易养大原因。但凡雪季前后出生,就难养了。 把该弄明白东西都弄明白之后,百耳便去找了老拓,请他给自己做一张四面有栏杆小床,等雪季时可安有火坑那间房里。然后又找到阿织,让他多织几块棉布,然后用果绵做出几床小被褥。因为不确定是小兽还是亚兽,所以留了些布,没做成衣服,到时直接拿来包裹兽崽。 盆地里果绵很多,上一季都还没用完,这一季又出来了,所以不虞不够用。因为是百耳要,所以萨又让十三个亚兽从各组中分别抽出两个手巧,帮着阿织不遗余力地捻纱织布。雪季来临之前,竟不止做够了百耳要绵布和床褥,还有多余给部分亚兽做一件贴身衣服。至于没分到,自然等雪季来时,有时间给他们去做。反正果绵早已收集了起来,不怕没用。 当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时候,第一场雪还没下,百耳生产了。那一天,除了去打猎和值守放哨人外,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事,聚积石院内外,紧张地等待久违生命诞生。葛巫坐一楼火坑边,闭着眼,面无表情脸上有着难以察觉紧张;小古蹲旁边,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又蹲下,比正生产百耳还要着急不安;萨双手环胸靠窗边,想起好友,垂着眼中有着浓浓悲凉以及一丝莫名坚定;允诺角漠等人坐另一间屋内,这么多人,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连活泼穆都老老实实地趴他阿父脚边。 二楼,百耳头上淌着汗,紧闭着眼,漠阿帕以及两个生产过亚兽帮助下,冷静地按着他们说办法用劲,哪怕j□j传来撕裂般疼痛,他除了脸色微白外,也不曾哼上一声浪费力气。 不急,不慌,不哭,不叫,他就像是解决一个比较难问题那样认真而专注,让场亚兽心中都升起古怪感觉,只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曾经见过其他亚兽,生崽子都没这样安静,甚至莫名有种自己不该这里打扰他想法。 事实证明,百耳采取态度是很正确,生产顺利,他用了起码少于其他亚兽一半时间,产下了三个崽子。其中两只白色小兽崽,一只柔嫩小亚兽。 “谁给他们舔?”对三个崽子数目惊讶过后,漠阿帕看着托手里正哇哇大哭身上带着黏液小亚兽,有些为难。 按一般惯例,都是兽崽阿父为他们清理身上黏液,如今图已不,那么要由谁来替他做这件事? “热水烧了吗?”百耳喘过一口气,仍闭着眼,问。 “早就准备好。”另一个亚兽忙答,看着百耳眼中满是崇拜,不是为了他胜过兽人强大武力,而是为了他比其他亚兽强生育能力。 “用热水给他们清洗,然后再用棉布和被褥包好。”百耳缓缓道,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仍然给人从容不迫感觉。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中失落和难过。他早就知道,刚生下兽崽是由它们阿父用舌头为它们清洗全身作为迎接降生仪式,而他三个孩子阿父却错失了这重要一刻,他便是再坚强,心却不是铁石做,又怎能不悲伤。 听到他话,一个亚兽忙跑下去,端了盆调适好温水上来,同时也带给了正紧张等候人有两个兽崽,一个小亚兽降临好消息。一时间,石院内外都沸腾了,连一直阴沉葛巫脸上都罕见地露出了丝笑意。 百耳躺兽皮毯上,看着三个亚兽清洗自己孩子,耳中听到外面喧闹欢呼声,眼神有片刻怔忡,唇角却不自觉浮起抹浅淡温柔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ii地雷,谢谢子子手榴弹。 第121章 食人亚兽(图) 远贝母岛图并不知道百耳给他生了三个小崽子,他地穴中躺了半个满月,才勉强能够自己坐起来,一个满月之后,骨折愈合,却不能用力。他觉得很慢,黑暗之中,任何人都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是元等人却很惊讶,因为从来没有全身骨头断成这样还能长好,而且还是以这样速度。连图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因为兽人本来强大恢复能力,还是因为体内那道越来越浓厚暖热气流。就百耳生子时候,他终于能够走出地穴,重跟其他人一起干活了。 他们地穴又换了一个管事,上一次差点被他掐死那个不知道换到了哪里去,就是干活场地上也没看到。来贝母不像第一个那样认真,嫌地穴中又臭又脏,从来不进里面查看,所以图几乎已经被遗忘得差不多了。其实元也跟图说过,让他不用出去,但是图怎肯让自己一直被幽禁那黑暗恶臭地穴中,所以哪怕明知要拖着让人痛不欲生黑石链子做苦力,还会挨鞭子,仍然出来了。不过也亏得这个贝母懒,让图得以逃过青罗排查。当初百耳向青罗打听图下落,虽然量表现得不引人注意,但是青罗仍从他身上感到了威胁,所以一回到岛上便将看管兽人贝母叫去,让他们查找各自下面有没有一个叫图兽人,还把该兽人容貌大致描述了下,让他们如果找出来话,就赶紧处理掉。没想到图失忆加上受伤,倒让他阴差阳错躲过了这一劫。如今过了两个多满月,贝母们早就忘记了这一茬。何况他现已变得瘦骨嶙峋,胡子满腮,哪里还看得出本来样子。 不过对于图当初发狠场面,仍有很多人记忆犹,所以这一回他再出来,贝母们倒是不敢再随便找他麻烦。加上他自己也老老实实地干活,从不冒尖挑事,所以两下相安。只是跟他接触比较多元却注意到,这一回从地穴出来图眼神不复刚来时懵懂和淳朴,而是覆上了一层让人心寒阴郁狠戾。 “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到雪季了。”这一天,回到地穴后,沉默隆突然开口。没等其他人回答,他又接着说了句:“不能化兽形,我们都会冷死。” 他这话一出,地穴中兽人顿时骚动起来。兽人身体再强壮,但赤身裸体熬过雪季这种事却是没有人能做到,何况还是这阴冷地穴中。 “也许到时他们会给我们兽皮和木柴。”一个兽人沙哑着声音说。“我们死了,他们要到哪里去找人再来帮他们砌房子?” 倒是有不少人附和这个兽人,竟无人露出要反抗或者逃跑意思。 “你们难道就想这样给贝母干活一直到死吗?”隆冷笑了声,“还是等把自己养得壮壮,然后给贝母当食物?” “你说什么?隆,你给我们说明白……”这还是隆第一次清楚地提起被选作贝母伴侣兽人下场,其他人又震惊又不愿相信,抛开了疲惫,纷纷开口逼问。只有图仍静默地坐角落,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个事实而有任何反应。元坐他旁边,也罕见地敛起了多话性子,一声不吭。 到了如今,隆也不再隐瞒,慢慢将他当初看到事讲了出来。只是说时候,他声音隐隐带着颤抖,显然直到现仍然为那一幕而恐惧不已。 隆被选为贝母青亚伴侣之后,便被取下了黑石链,搬进贝母伴侣专门住石洞,等着肩膀伤愈后便举行结伴仪式。这之前,除了不能进入贝母住地方外,他跟同被选为贝母伴侣其他兽人一样,拥有了极大行动自由,吃食也比之前好。来时候已经知道,如果不答应,他们是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岛。所以这样好待遇下,他也就打消了逃跑念头,决定好好地跟贝母一起这里生活,对于结伴仪式也不由充满了期待。毕竟那么多兽人中被选中,又拥有贝母这样美丽伴侣,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骄傲事。 就养伤期间,比他先被选出来一个兽人跟贝母举行了结伴仪式。隆本来就不像一般兽人那样老实,心眼比别人多,那时他就想偷偷看一下兽人和贝母是怎么j□j,以免以后轮到自己时候抓瞎。毕竟以前见过亚兽可不会变成贝壳,又或者其他奇怪样子。 他是豹兽,本身就善于隐匿跟踪,所以偷偷溜进贝母住所也没被人察觉,就算偶尔一两次险些被人看到,也只是让他觉得加刺激兴奋而已,完全没有退缩念头。循着那个兽人气味,他找到了他们住所。贝母是住黑石山那边树林里,以树洞栖身,看上去比地穴和山洞干燥舒适。这倒是出乎他意外,他总以为他们应该住潮湿有水地方。当然,这不重要,他目不是为了来弄清楚自己以后会跟贝母住什么样地方。 贝母与贝母树洞并不是紧挨着,间中会隔上几棵粗大树木,加上天已入夜,倒是方便了他。也是他们没想到被奴役驯服兽人还会这样大胆,加上以前也没发生过这样事,所以防守极为松懈,让他钻了空子。 j□j时候,贝母并没有变成贝壳样子,否则估计那个兽人同伴会跟他一样无处下手。看完整个过程,发现与他常识不相违背,隆松了口气,正想离开,鼻中却突然闻到一股让人迷醉气味,他神思有片刻恍惚,只觉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召唤着他,让他不自觉想要靠近,直到脚底传来一阵刺痛,才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正往树洞里走去。如果不是踩到一块尖利石头,只怕已经走了进去。他情知不妙,慌忙退远,直到再闻不到那股气味。 等那种让他失控感觉彻底消失,他才又走回树洞外,这一回学了个乖,屏住了呼吸,然后他便看到了那让他终身难忘一幕。 树洞里,那个刚和贝母j□j完兽人正一脸迷醉地躺兽皮上,j□j身体被贝母用长黑石山上那种细长草茎绑住,草茎勒破了他皮,陷进肉中,他却像是一点感觉也没有,还能跟他贝母伴侣说笑。 刚开始隆还以为那是这对伴侣一种特殊喜好,直到贝母取出一把薄而锋利黑石刀削下那个兽人小腿上肉扔到旁边正开水沸腾锅里,他才知道不对,下意识地加隐藏住了自己气息,以免被发现。 兽人一条小腿被削成白色骨架,而他人却还笑着,跟贝母谈论着他们以及他们孩子美好未来,像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半条腿已经被刮得干干净净。 “你这样强壮,一定能撑到我们孩子出生,然后让他们吃得饱饱。”贝母兽人伤口上洒了种白色粉末,血便止住了。末了,还微讽地笑着跟兽人说了这么句话。 “青灵,我们孩子长得真好,跟你一样漂亮……”兽人似乎并没有听到贝母话,脸上露出幸福笑容,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沉睡了过去。 隆看到这里是彻底傻了,双腿软得动都动不了,如果不是控制力还算好,只怕已经被吓得失禁。树洞里传来煮肉香味,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忍了又忍,才没当场吐出来。直到里面叫青灵贝母从锅里盛了一碗煮好肉,一边自言自语说要按规矩给族长送去,一边往外走来,他才像是从恶梦中挣脱出来一般蓦然回过劲,撒腿跑掉。一路上倒是没出什么事,但是等回到住山洞,却一头栽下,足足两天都没办法动弹,也无法入眠。等后来终于缓过劲后,他也不敢跟其他人说,一咬牙,变成兽形,直接把大腿上一块肉给撕咬掉了,做出外面林中闲逛时遭到了野兽攻击样子。他知道这些贝母要是健全强健兽人,自己这个样子应该会被他们嫌弃。事实证明,他赌赢了。没过多久,他便又被赶回了兽奴当中,再次被黑石链穿上肩胛骨,他不仅没觉得痛苦,反而很高兴。他没逃,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他逃不出贝母岛,与其以后躲躲藏藏,万一被贝母抓住,下场凄惨,还不如当回兽奴,至少跟这么多人一起,他心中恐惧也会少一些。 听完他话,已有兽人忍不住发出了反胃呕吐声音,很久都没人说话。他们终于明白隆为什么总恶梦,又为什么让他们不要吃饱了。相信无论是谁看到过那一幕之后,都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还能没心没肺地睡得踏实。 “百耳……”元喊了声,声音颤抖,显然被这个事实给吓得狠了。 图应了声,声音平静冷漠。元听到,却莫名地镇定下来,心中恐惧散去不少,但还是下意识地往他那边挪近了些。 “谁想逃?”图一片沉默中,突然开口。 没有人回答,过了好一会儿,隆才出声:“怎么逃?” “杀光贝母!”图冷冷地挤出几个字,语气中带出森冷杀意,让人知道他不单是随口说说,而是确有这个意思。 “如果杀光他们,我们就离不开贝母岛。”回答还是隆,显然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他们有黑石武器,身上还能散发出迷惑人气味,我们不能兽化,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如果我有办法做到?”图没有多说,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那我们就尊你为首领。”听出他这句话后面意图,隆毫不迟疑地回答。兽人尊敬强者,如果对方真能做到,就不止是强者,还救了他们命,奉他为首领也是应当。 “你们怎么说?”图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继续问。 “如果你真能做到,我们也愿意尊你为首领,以兽神为誓!”其他人慢慢反应过来,恐惧中升起一丝希望,纷纷应声,而其中又以元声音大。 确定所有人都立过誓后,图终于松口,摩挲着胸前骨片,黑暗中,目光幽深而冷酷,还带着一丝无人可以动摇坚定。 “好。以兽神为誓,我百耳一定会杀光贝母,带你们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十点写完,没想到竟然检查了一个多小时,间中还没去做其他事,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难怪总是写不。。。 谢谢花莫莫,1483656,grae,爱睡觉猫,LR,胖胖蛇,blefish,魔王地雷。 第122章 迷惑(图) 从某日起,青贝管辖下那一群瘦骨如柴,贝母们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兽人突然变得引人注目起来。他们干活是卖力,吃东西也是畅开了吃,对青贝是殷勤照顾无比。随着他们身上肉长起来,用薄石片刮去面上须髯,一个个看上去竟是比其他贝母手下兽人要精神许多,让青贝因此而受到了不少族人羡慕嫉妒。而这一群兽人中,又以一个叫百耳兽人为出色,他五官英俊如刻,身体比其他兽人高大强壮,每次能扛四块大石,还能站墙下一块一块轻松地抛给高处砌墙兽人。每次他抛石时,贝母们目光就会忍不住落那鼓起又舒展充满了力量和美感强健肌肉上,变得灼热无比。而尤让贝母们着迷是,这个兽人时常都是一副沉静冷淡样子,并不像其他兽人一样总对他们露出痴迷神色,这使得他偶尔对青贝做出体贴行为就加让人心动不已。 虽然也曾有贝母提出这个兽人性格桀骜野蛮,曾经差点把前一个看管他们贝母掐死,不适合做为伴侣选择。但是第一场雪降临前几天,这一季贝母们后一次选择伴侣时候,青贝仍然要了他。而跟他同地穴,还有两个分别叫着元和昊兽人同时被选中。 看到贝母用素白修长手指沾着某样晶莹黏液抹靠近肩膀处黑石链上,图眸中幽光一闪,沉声问:“这是什么?” 那个贝母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暧昧笑,却什么也没说。然后换了一个贝母来拉着石链,不让那黏液沾图身上,前一个贝母则自顾走了。过了小片刻,又来了个贝母,手中捧着一个不大石盆,石盆里用碎黑石养着根细叶白蕙草,走到图面前。 下一刻发生事,让图只觉脑袋好像被人敲裂了道缝,无数画面蜂拥而出,他胸口蓦然大恸,差点失控出手将那盆草碎尸万段。幸得心志足够坚定,还记得自己目,握拳强行忍住了,才不至功亏一篑。 只见原本安安静静栽盆中与其他野草没什么区别细叶白蕙草一靠近黑石链顿时暴长,细茎如蛇般攀援上石链,一直到抹着黏液地方,然后紧紧勒住。 当一声,石链断开,图还没来得及去顾忌那草是否会继续攻击人,就觉肩胛处一阵剧痛,如钝石挫骨一般,让他眼前有瞬间昏黑,不觉闷哼出声。等缓过神,才发现石链已被取下,而那盆草,也被端走了。不理正给他伤口上洒上白色粉末止血亚兽,他低头看着被扔地上,仍沾着鲜红血肉黑石链,眼神有片刻迷茫,而后迅速被阴鸷替代。 就之前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想起了什么,但是却因为那一下剧痛,再次忘得干干净净。他知道,那些画面里有一个很重要人,重要到不该被忘记人,但他忘了……右手抬起,无意识地摸上挂胸前骨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那浓烈失落和悲愤压下。 “那是什么?送给我吧。”一个声音突然耳边响起,将他从那种绝望情绪中召唤出来。他抬头看过去,发现是青贝,那个挑选他做为伴侣贝母。青贝目光正落他胸口,眼中有着好奇,还有一丝试探。相信只要管理过奴兽贝母都清楚,这块骨片是眼前这个兽人为珍惜东西,他曾经为了它连命都不要,如果他愿意拿出来,足以证明他是真正被驯服了。 图知道要取得贝母信任,正确作法就是把骨片取下,然后送给对方。 “等结伴仪式上,我会亲手给你戴上。”他低沉缓慢地说,垂下眼,掩住其中厌恶。哪怕明知怎样做才是正确,他还是无法忍受让其他人碰它,哪怕只是暂时都不行。 青贝当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只知没有被拒绝,所以高兴起来,他看来,图这样说是代表重视他,倒也没有怀疑,直接把人带到了兽人临时修养山洞,然后又嘱咐了些需要注意地方,才离开。 等他一走,图顿时像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一般,倒了兽皮上。睁眼看着起伏不平洞顶,竭力想要将之前浮现脑海中画面挖出来,但是直到心浮气躁,头痛如裂,还是不能抓住一点蛛丝马迹。哪怕再不甘,他也只能暂时放弃,抬手拿起那块刻着奇怪图案骨片,看了许久,才平复心中躁怒,按照往常习惯坐起练功。 铁链一取,原本滞塞经脉里内力登时像决堤洪水一般,图再次修炼时候,冲向全身经脉,兴许是厚积薄发加上心无旁骛原因,竟然让他误打误撞一举贯通了大周天。其修行之速,竟比早已练出气感萨还早一步,如果百耳话,只怕要为他担心了,说不定还会想办法压制他修炼速度,巩固根基。也是无知者无畏,所以等收功之后,他只觉得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般,浑身充满了力量,并没有丝毫疑惑恐慌。 找到海边,他跳进去洗了个澡,将身上积了数月污垢清洗干净,然后拿起带过来兽皮裹腰间。这时已是清晨,站高大礁岩上,看着从海平面升起两轮红日,他眯了眯眼,只觉心中一阵恍惚,有种不知自己来自何方,以后又该去往何方迷茫无措。直到金色日光刺进眼中,才将他从那种彷徨无依感觉中唤醒。重又恢复了平时冷静阴郁,他甩了甩头,头发上水珠被抛甩出去,晨曦下反射出五彩光芒。 不管如何,先把眼前之事解决了。没有过去,便以现为起点,没有去地方,便此地安下。那一瞬间,半映着旭日金光,他脸部轮廓坚硬冷毅如岩,仿佛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撼动。 作者有话要说:先一半吧,越写越慢了,剩下会晚点,要上班上学姑娘都早点睡,明天再看。 谢谢枯草,As,齊蘭若扔地雷。 第123章 杀戮(图) 回到山洞,正遇上四处找他的元和昊,两人看上去精神不大好,显然是刚取下石链,身体还没调适过来。见到图尚有力气去洗澡,两人都有些惊讶,但一想到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能活下来,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跟他们说了?”图一边往回走,一边凝神倾听四周,确定没人,才出声问。 两人摇头,在出来之前,图已经叮嘱过,不能让跟他们一起被选中的别的地穴兽人知道贝母的真正目的,担心会引起恐慌,又或者惹来麻烦。他们已经忍了那么久,又怎么会连这几天都忍不住。 “快要下雪了,今天晚上带他们去黑石山下的林子里转一圈吧。”看到正从山洞里往外走,想去工地找自己伴侣的兽人,图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沉声道。“想必他们也很想知道自己的伴侣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私下又是什么样子吧。” 跟那几个兽人打了招呼,拒绝了他们一起去工地的邀请,等人走远,元才问:“不是不让他们知道吗?” “他们人比我们多,不让他们知道,难道让他们帮贝母来对付我们?”图有些没好气,觉得除了隆外,似乎其他人都不爱动脑子。“当然要让他们知道,但不是听我们说,而是让他们亲眼看到。”不然,就算最后把贝母都杀了,救出那些还在地牢里的兽人,只怕他们也不会相信,那个时候说不定又要发生冲突。 “想办法弄清楚他们在黑石链上抹的是什么东西。”图继续说,这时三人已经走进石洞,盘腿坐下,“还有他们是怎么把黑石打成链子和薄刀的;他们还有多少黑石刀,都放在哪里。但不要引起他们的警觉……”说到这,他目光一闪,他还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为什么会忘记了以前的事。不过这些他会自己去弄清楚。 自图不费一丝力气便让他们脱离了地牢之后,元和昊就已经将他视为了首领,对他自是言听计从。元擅于鼓动人心,几句话下来,就把其他几个兽人被压抑下去的热情和好奇心给挑了起来,等天色一黑,便跟着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贝母住的林子。图和昊在中途趁其他人不注意,脱了队,打算摸清附近的环境以及贝母的人数,如果能找到藏武器的地方那自然是更好。 只是图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元他们运气那么好,竟然会遇上一个已经被刮得只剩下半具身体却还活着的兽人,更没算到一起去的兽人会那么不经吓,在偷看到那一幕时,竟没忍住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导致一行人踪迹暴露。 被偷看的那个树洞贝母听到声音,立即发出刺耳的警讯,同时拿了把手臂长的黑石刀就冲了出来,速度之快,竟然一点也不逊于兽人。 贝母对彼此之间的信号似乎特别敏感,几个兽人想要逃已来不及,转眼间就被手中拿着各种黑石武器的贝母包围住。反应最快的还是已有心理准备的元,他迅速化成兽形摆出防御姿态,而其他几个兽人还没从之前的恐惧和震惊中脱离出来,别说化形,就是双腿都软得迈不动。而就在形势一触即发的时候,一股奇异的香味飘进兽人们的鼻中,不片刻他们脸上便露出了迷离的表情,便是一直警惕的元也恍惚起来,眼前出现了记忆中最美好幸福的画面。 “杀了他们。”青罗从人群中走出来,手中挽着一把黑石弓,面色冷厉地下达命令。“这次选的兽人一个也不能留。” 这一回,哪怕是曾经执意要图的青贝都没出声反对。贝母们美丽的脸上全是冷酷,竟无一人露出不忍的神色。 说话间,青罗已举起黑石弓,开弦搭箭,目标直指最先反应过来化成兽形的元。而后,人群中也走出几个拿着黑石刀的贝母,皆是那几个兽人已定下的伴侣。对于贝母来说,自己的伴侣只能自己亲手解决。因元是兽形,旁人无法分辨出他是谁,所以才由族长亲自动手。 弦响,箭出,转眼便至眼神迷醉的元近前。其他贝母也已举起了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兽人伴侣。就在此时,怒啸声起,白影如电,从黑暗中射出,直奔元的面前,一下咬住了那支黑石箭,扬头甩出,堪堪刺入近旁的一个举刀贝母胸中。同时爪子一挥,在元身上狠狠拍了一下,不理对方是否被唤醒,掉头迅猛地扑向了另一个惊住的贝母,一口咬断了他脖子,然后如法炮制,拍向旁边中了招的兽人伤口未愈的肩膀。场面被扰得一团混乱,离得最近的那几个贝母顾不上再杀人,而是回身向大白兽冲去。 元吃痛清醒过来,正看到几个贝母跟一头白毛狮豹兽激战在一起,不远处,贝母族长青罗手中拿着一把奇怪的武器,退开几步,抬起瞄向白毛兽。他没有时间多想,纵身扑了过去。青罗身形极快,一感到危险,立即闪开,心里却有些后悔拿了这把还没用习惯的武器出来。其他几个兽人也陆续被拐着贝母到处窜的图拍醒,危急关头忘记了害怕,迅速化成兽形跟贝母战在一起。没过多久,闻声稍晚赶来的昊也加入了战圈,他很清楚,今天如果贝母不死,那就是他们甚至是地穴中的那些兽人同伴死了。 贝母终究较弱,如今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味起不了作用,只靠本身武力,哪怕手中有武器,速度和力量也比普通亚兽强,但终究差了兽人一截。没过多久,便死伤大半。 “走!”青罗当机立断,大喝一声,转头就跑。 听到他的命令,还活着的贝母也不再恋战,瞬间四散,逃入了林子里。 “别让他们跑了!抓活的!”图一边抛下话,一边率先往青罗逃跑的方向追去。 兽人们此时已经杀红了眼,闻言也不管是谁说的,只知依令而行。然贝母终究比他们更熟悉这座小岛,加上本身速度极快,并不是那么容易追上。一直追到海边,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跳进海里,化成贝壳迅速飘远。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剩下的一半。 谢谢14083656,胖胖蛇扔的地雷! 第124章 勇士部落(图) “还有活。”几人将附近都搜了一遍,后回到黑石山下,看到原地躺着几个化成贝壳贝母,玉白壳上沾着血,显然是之前受伤没跑掉。 图让元带着两个兽人去把地穴中兽人都放出来,自己则跟昊等人一起,打算从这几个贝母口中问出一些有用东西。然而让他们意外是,贝母壳厚而光滑,咬不动,砸又砸不烂,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但是如果问不出来,地穴中那些兽人石链就没办法取下来,兽人们都试过,那东西不是他们爪牙能弄断,不然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地被困住。 “架上火,烤!”转了数圈,想不出怎么才能撬开贝壳图暴怒地命令。 跟他留原地兽人听得目瞪口呆,昊倒是一言不发,开始动手。过了一会儿,其他人也帮起忙来。火堆燃起,没过多久,被架上面贝母就出声求起饶来。 接下来问话就很简单了。从几个贝母口中得知,黑铁链上抹是他们与兽人j□j时分泌j□j,那种东西对黑石草有着很大吸引力。至于用黑石打造兵器办法,是南方草原部落鹰族教给他们,贝母部落跟南方鹰族有交易,贝母贡献黑石,盐以及其他海产,可以南方鹰族那里交换回奴兽以及打造兵器办法。就连这穿琵琶骨以及修建城池方法都是从那边学来。黑石越烧越冷,坚硬无比,但是如果燃烧时其中加入黑石草,不用多高温度就能让它变软融化,等定型冷却后会比之前加坚硬。 对于图来历,倒是有人还记得,是当初满月去海边带兽人时候,用一把黑石刀跟鲛人部落换来。当时换时候并不知道他腿断了,只觉得是个强壮兽人,等醒后说不得有些用处,掌握了打造武器办法,又不乏黑石供他们取用,一把黑石刀他们眼中实不算什么,所以换起来也不心疼。至于那个鲛人是从哪里弄来人,他们就不知道了。 听到这里,图不由大怒,心中将鲛人记上了一笔。 “你们……你们为什么吃兽人?”就这时,昊开口,说到吃那个字时,脸色微微泛白,显然是想起了之前进树洞搜索时看到兽人惨状。虽然曾听隆描述过,但是亲眼见到感觉自然又不同。 听到他问话,其他几个兽人这才知道之前那个只剩下半截身体同伴身上肉是被吃了,胸口不由一阵翻腾,直接将晚上吃东西都吐了出来。 “我族只有食伴侣肉才能成功产下幼崽。”提到这个问题,那个贝母并没有忏悔意思,一副理所当然表情。 原来这贝母一族极为奇特,既不能算是完全亚兽,也算不上兽人,但是他们可以跟任何种族雄j□j配孕育后代,并不仅仅限于兽人。而他们后代也是贝母,绝不会带有伴侣种族血统。只是他们自视为人,伴侣选择上当然也是以兽人为主,只有实找不到兽人情况下,才会将目光落野兽以及海兽身上。为了配合这种霸道惨烈繁衍方式,他们进化出身体能散发让雄性神志迷乱气味能力。但显然他们也清楚这是为其他种族所不容,所以一直瞒得很好。 这些细节,贝母们当然不会傻得说出来。但是只那句话,也已足够让兽人们心生忌惮。 “我们不想死,所以只好你们死!”试过用黑石草果真能够熔断黑石之后,图看向那几个已化成人形受伤不轻贝母,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笑。语罢,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已化兽纵身而出,轻松咬断了几个贝母脖子。 其他兽人,包括昊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他这样心狠手辣。 重有变回人形,图捡起一把黑石刀,看也不看其他人,走到被抬出来已被吃得身体不全兽人面前,一刀一个,他们仍沉浸美丽幻觉中时候,帮他们做了了断。 “你干什么!”终于有兽人反应过来,扑上来想阻止他。 刷地一下,仍带着鲜血黑石刀抵了那个兽人胸口,图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脸上却挂起不正经笑:“你是想等他们清醒过来感谢你?还是你觉得你可以救好他们,然后一直为他们养老送终?”他失去了记忆,除了元外,没有其他兽人对他表现出哪怕一点善意,所以他对他们也不会有同情怜悯之心。他看来,要么活,要么死,除此无二选择。 那个兽人僵住,回答不出来。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那几个兽人没救了,就算勉强救活,也只是一个需要被人照顾废人。 图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收回黑石刀,弯腰扯了块地上贝母腰上白色软布,一边擦拭黑石刀上血迹,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救了你们,以后你们命就是我。”说到这,他抬眼看向几个面露错愕兽人,挑眉:“可不服?”他可不做善事,平白无故地救这些人。 兽人中有老实憨厚,自然也会有桀骜不驯。闻言,便有人不答应了,“服什么服?如果没有我们,你一个人能将那么多贝母赶走吗?” “没有你们,我也用不着跟他们对上。”图低沉地笑了声,“我藏山林里,一个一个地解决,也能把他们全弄死。哪知出来一趟,竟是跟着你们这群蠢货,看到这样事都会吓得叫出声来,腿软得搬不动……” 一番话说得那个出声反对兽人脸阵红阵白,因为那个惊叫出声正是他。 “行了,你救了我们,我们本就该报答你。但是你要是让我们去送死,我们也不会答应。”另一个兽人打断他话,沉声道。 图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既要你们去死,又何必救你们。”说到这,语气蓦然一转,变得阴沉:“就算真要你们命,我也会亲手来拿。” 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不知为何那几个兽人听进耳中后会不自禁打了个冷战,莫名想起开始他杀死贝母和兽人画面,那样干脆果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连那个本来反对兽人这时竟也出不了声了。 几人还没来得及表明态度,那边元已经回转,说人都救了出来,正平时分食场地上等着。图也不担心眼前这几个兽人不听自己,直接让他们带上贝母和兽人尸体,跟自己一起去见那些兽人。 场地上站着两百多个兽人,还茫然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图等人到来,将十几具尸体扔他们面前时,才引起一片不安骚动。元善言,将几人之前经历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让人如同亲临,直听得那些兽人心惊胆战。想到自己之前还拼了命地想让贝母看上自己,他们就后怕不已,再看看地上躺着大半个身子都没了同伴,自制力差已经吐了出来。 “现你们有两个选择。”等众人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图缓缓开了口:“一,奉我为首领,跟我这里建立部落。二,继续为奴。”他声音并不大,也不急躁,但是却清清楚楚传进每一个人耳中。 隆等人是早已经商量好,这时见他真赶跑贝母救了自己这些人出来,当即弯下了腰表示臣服。之前那几个已被去除铁链,看上去似乎有反抗之力兽人犹豫了下,也稀稀拉拉低下了头。至于身上仍穿着黑石链无法化成兽形兽人们,他们根本没有别选择。谁也不想继续当这种奴隶。事实上,早他们决定跟贝母走时,就知道不能再回原部落了,所以能有个部落给他们容身自然是好,谁当首领又有什么关系。 依然以兽神发了誓,两百多个兽人占了贝母岛,以勇士为名,建立部落,首领为图。 这一夜注定无眠,没有贝母j□j,图让元几人直接用火加黑石草将石链烧断,虽然取下链条时会多吃些苦头,但总好过于一直挂身上。从兽人们口中,图得知有部分是贝母直接用黑石从草原部落换来,因被鹰族灭了部落,成了奴兽,早就没了自由,沦落为交易物品。其他则纯属自愿,被美色所惑,傻乎乎地被骗过来。 每个人都有来历,只有他没有。图有些烦躁,将安排事情交给元和隆处理,便转身离开了获得自由人群。 取石链工作一直忙到第二天中午,没给众兽人修养机会,天空阴云密布,下起了第一场雪。雪季到来了。 图不得不趁大雪刚下,还不算太冷,野物尚未完全潜踪时候,带着伤势未愈兽人们入山打猎,准备渡过雪季食物,并顺便清扫一遍整座小岛,以免有漏网之鱼。好都是兽人,用不着特别留人保护,这一回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 贝母岛很大,纵向绵延数百里,就算是横向窄处也有近百里,除了他们所住那个山谷外,基本上都被森林覆盖着。这样地方自然少不了野兽,加上贝母不擅捕猎,所以倒是便宜了兽人们,至少不会冷死或者饿死雪季了。只是雪连下数日之后,天越来越冷,很便冻结了近处海面,但冰层极薄,想要离岛却是不能。 事实上,图这时已经打通了大周天,别说这冰层上立足,就是借一轻薄浮物也能横渡海面。可惜他空有一身内力,不会使用,只能每天打完猎后站礁石上望海兴叹,寻思着等雪季过后怎么才能带人出岛。 “海边几个部落都没有兽人进来。”这一天,隆来到他身边,凌冽寒风中瑟瑟颤抖着跟图说。图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这附近部落情况,但是他们却清楚,只是相处了一些日子,便将各自来历弄得清楚了,然后便发现了这一古怪情况。 “有什么问题?”图收回望向海面目光,问。 “每次集会都是海边部落举行,他们又是离贝母近部落,按理他们进来兽人应该是多才对。”隆知道图情况,所以耐心解释。 图目光微凌,“有了怀疑,就去弄清楚。”顿了下,“鲛人可是海边部落?” “是。”隆也听昊说了图是被鲛人换到这里事,此时两事联系起来,心中怀疑不由甚。 “很好。”图冷笑,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这个雪季便这样过了,平静中,隐伏着血腥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子子手榴弹。谢谢齊蘭若,花莫莫,胖胖蛇地雷。 第125章 思念(百耳) - - 百耳惊醒,睁开眼看到火塘中散发着阵阵暖意的火焰,神思一阵恍惚。他刚刚又梦到图离开前的样子,那失落的表情如同钝刀在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恨不能将人一把抓回来,告诉对方无论要什么自己都能答应。 他前生加今世从来没为任何一件事后悔过,却唯独此事成了他心中的一个结,随着图失踪的时日增长不仅没淡去,反而越结越深。日日这般想着念着,倒使得原本的三分感情浓成了七分,心中的煎熬虽不似最初时那般激烈如炙,但却变得更悠久绵长。 胸前有东西拱了下,将他远逸的心绪唤了回来,低头一看,却是睡在床上的小兽崽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下来,挤进了他怀中。在雪白的一团中可以看到小脑袋中央有着一点火红毛发,是二子旭。他下意识地往小床那方看去,正好看到另一团雪白翻过床上的围栏,一屁股墩坐在地上,虽然当初老拓做这床时没做太高,但也足够将小家伙摔得晕头转向。不过他并没有起身,而是就这样支起头,看着小东西原地懵了会儿,然后甩了甩头,屁颠屁颠地往自己这边跑来。等发现他的目光时,小家伙立即一改之前的闷不吭声,呜地声刹住了脚,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乌溜溜的眼睛里浮起水光。显然是怕被责备,索性先告了那害它摔疼的小床一状。惹得已经睡下的旭抬起头看了眼,目光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过来。”百耳对它招手,面色无波,让人看不出他是否生气了。 小兽崽是三子昭,身上也有火红的毛,不过没长在头顶,而是长在四足,如同踏火一般。对此,百耳原本有些不解,毕竟他们的阿父身上只有白毛和一圈黑毛,这火红的毛发来得未免太稀奇。直到几个老人说起,他才知道原主的阿爷是一头全身火红长毛的豹子。 昭最怕自家阿帕露出这样的表情,迟疑了下,才跑过来,在百耳脸边蹭来蹭去撒娇,想让他心软。 百耳本没责备的意思,伸手在昭身上摸了两把,然后将之揽进怀中跟旭团在一起,才说:“睡吧。”不过几个月的孩子,他又能多严厉。说着,目光扫了眼火塘对面的古,以及四肢摊开趴在古脸上的大儿萧图。不由摇了摇头,没再去管。等到古喘不过气来,自然就醒了。 如今已是雪季尾巴,相较于图等人在大雪天也要拖着伤口未愈的身体进入山林打猎,百耳部落的人却过了有始以来第一个没有冻饿而死,温饱自足的雪季。如果不是因为刚出生的三个小崽子,百耳只怕在雪季的时候也会出去寻人,每当想到那个还带着些孩子气的兽人不知躲在哪个山洞里被饥寒所迫,他就坐立难安。 雪季同样七个满月,旭已经能够化形,不过化形后站不起来,爬起来也慢,所以小家伙还是喜欢以兽形到处跑。倒是昭,看着机灵得很,但也不知是不是身体太弱,又是三个儿子中最小的缘故,直到现在还只是小兽的样子。刚开始的时候百耳还会揪着心,想到那些部落的习俗,后来也就放开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他的儿子,他倒要看看谁敢赶他的儿子出部落。 出乎他意料的是,并没有谁提起此事,连以前一直看他不惯顽固不化的葛巫也从来没表现出过这种意图。倒是后来萨为他解了惑。 “部落里的这些人,有大半都是被抛弃的,又怎么会还想着抛弃别人。”说这句话时,萨正抱着昭,一边抚摸,一边目露怀念的神色,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好友,“何况就算真有人有这种想法,我也不会答应。” 那个时候,百耳才知道,原来葛巫也是被原部落的人抛弃的。当初兽潮攻入山洞,趁着混乱,在族长的暗示下,他们抛弃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老迈无用的族巫。至于部落传承,在命都快没有的情况下,还有谁去在意。难怪葛巫对于跟荆一起来的那些人态度极为不善。但显然他也清楚自己现下处境,所以并没做更多的事。 整个雪季,部落没再像以前那样,全部都缩在屋子里窝冬。按萨的要求,每隔几天,就会派出一组兽人去到山林里呆上一整天。不为猎食,只为锻炼。至于留在部落里的,因为拓带着人已经做出不少弓箭,所以基本上都是在练习箭法,以及互搏术。亚兽仍然天天都会晨起锻炼,也学弓箭拳脚刀枪,但没有再入林。百耳对于上次走火入魔的事仍心有余悸,没敢把内功教给亚兽,害怕他们也出现那种情况,到时就不一定有自己那样的好运气。至于闲下来的时间,亚兽跟着阿织用绵捻线织布,兽人则跟着老拓打制各种兵器,这些东西怎么都不会嫌多。 至于百耳曾经想过教的兵法谋略,奇门遁甲这些,原本十三个亚兽还有一些兽人都很感兴趣。但是没过多久,还每天来他家里,一边跟三个兽崽玩一边学的,就只剩下红佾,桑鹿和萨允诺几人了。当然,还有大部分时间都要跟在萨身后的陶陶。荆倒是对兵法感兴趣,至于奇门遁甲,却是一点耐性也没有。不过因为允不管百耳说什么,都会静静地听着,所以他也会老老实实地蹲在旁边相陪。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下,也不知荆是怎么磨的,在还没入雪季的时候,就搬到允他们的石屋了,倒比跟允关系很好的诺更与允形影不离。允是那种你对他好,他就会百倍相报的人,因此对于一直对他和小穆颇多照顾的荆也极为纵容。 虽然留到最后的人没有多少,但加上三个年纪尚幼闹腾不已的孩子,已足够塞满百耳的时间,让他不至于有太多空闲去为图的处境担忧。所以只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才能静静地去想那个人,哪怕煎熬,也只是那一会儿。不过,这并不会动摇他打算在雨季到来时,带着儿子继续出发寻找图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ap邹邹,A.S,Grace,齊蘭若,14083656的地雷。 第126章 老大(百耳) - - 雨季到来,百耳再次出发,这一回跟他出去的还是那几个兽人,一是他用顺手了,再来也是他们自己愿意跟着他四处跑,既增长了见识,又多了磨练。至于几个儿子,自然全带在身边。部落的人倒是劝他把三个幼崽留下,部落的亚兽会帮着照看,毕竟幼崽脆弱,跟着他到处奔波别弄出个好歹来。但是百耳认为三个小子这时都会走路了,自己带在身边,让他们从小就适应这个世界的恶劣环境更有利于他们的成长。不得不说,虽然是他生的孩子,但是受上一世几十年养成的观念影响,他更多时候还是扮演着严父的角色。唯一不同的是,在照顾孩子这方面,他比一般的父亲更多了几分细心。 三个孩子中,萧图虽然是老大,但是因为是亚兽,适应丛林环境远不如两个弟弟。最开始进去的时候,哪怕百耳和小古照顾得很用心,还是因为不适应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闹得一众人等焦头烂额,胆战心惊。不过好在古跟谷巫学过一些草药,加上百耳虽不知药理,但对于伤风受凉要发汗保暖,湿气太重应该燥热除湿还是多少知道一些,在两人的合作下,终是把小萧图给治好了。孩子太小,不到逼不得已,哪怕是再心疼,百耳也不会用内力帮着他们疏通经络,强身健体。 或许是对那苦苦的药汁印象太深刻,也或许是已经适应了丛林的环境,总之那次后,小萧图就没再病过。至于旭和昭两个小的,就更活泼了,放到地上,一转眼就会不见。如果不是百耳这时内功大成,可查听方圆数里的细微声响,还真不敢随便让他们乱跑。不过即便如此,偶尔还是会出点事。 看着两个被鬼手藤吊起,冲着自己嗷嗷惨叫的两个小家伙,百耳忍俊不禁,没等他上前,几个兽人已经着急地冲了过去,被解救下来的两个小白兽死死地扒在歧和殷的手臂上,目光却是落在百耳身上,呜呜地叫得委屈,直把两个兽人叫得心软成一滩水,翻过来覆过去地查看幼崽是否受了伤。倒是夏在旁边大笑,说:“你们也不用委屈,上一个雨季的时候,你们的阿帕也被鬼手藤这样绑过。” 一听此话,原本还带笑的百耳脸顿时黑沉下来,倒是两个幼兽不叫了,眼睛骨碌碌地看着自己阿帕,充满了好奇和询问。 “这鬼手藤你要咬断它的根,才能摆脱它,叫是没用的。”轻咳一声,百耳不自然地转开话题,跟三个孩子说。然后示意古带萧图也过去仔细看上几眼,让他有个印象。 萧图看到两个弟弟被吊,不仅不害怕,反而挥着手咯咯笑得开心,早就耐不住了。等古一把他带到鬼手藤近前,立即伸出嫩白的小手去抓,把古惊出一声冷汗。慌忙后退,结果被树根绊倒,跌坐在地上,萧图没摸到,不满地在他怀中挣扎。 “古,放开他。”百耳看到这一幕,于是开口,几个兽人脸上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古虽然不舍,但是却不会违背百耳的话,摸了摸萧图的脑袋,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有些不安地松开了手。 萧图这时已经会走路,虽然走得不算稳,一等古扶他站稳后,他就摇摇晃晃地跑向了鬼手藤,就在众兽人都捏着一把冷汗准备随时扑过去在他被鬼手藤攻击前把人抱回来时,却意外地看到他突然停了下来,弯下腰想去搬一块石头。只是石头太重,不仅没搬起,反而差点栽一跟头。小家伙愤怒地啊了声,不甘愿地放弃了那块石头,又往前走去,奇怪的是别看他小脚一踮一踮地走得摇摇晃晃,竟是始终没碰到鬼手藤。 “他要做什么?”夏张大了嘴巴,不解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我怎么知道。百耳暗忖,三个小子到现在都不会说话,他也只是勉强能根据他们的各种叫声判断出他们的意思,但是现在小萧图的行为完全跟平时不一样,他就算是他们的父亲也弄不清楚啊。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见萧图抓起了一块不比他小手大的石头,高高地举起,然后一撅屁股狠狠地砸向鬼手藤。鬼手藤一般是不碰到它,就不会有事,这时感觉到动静,立即绞缠上来,转眼便将石头绞成了碎块。萧图哈哈笑起来,稚嫩的声音发出这样张狂的笑声,直听得众人一头黑线,然后便见到他又四处张望着寻找石头,显然还没尽兴。 一块又一块的小石头扔过去,鬼手藤由最开始的一触即动,到后来不论怎么砸藤条连弯都懒得弯一下了,也不知是累瘫了,还是回过味知道有人在捉弄它。 萧图重重地咦了声,终于舍得转回来,不过对于向他伸出手的古并不理睬,而是走到抱着两个弟弟的歧和殷面前,抬起头啊啊了两声。两人还以为他要自己抱,刚弯下腰,就见小手掌啪地下拍在昭的屁股上,昭还在发懵,旭已经反应过来,迅速从殷的手臂上翻到肩膀上,离自家老大远远的。 萧图哼了声,知道自己是打不到二弟了,这才不甘愿地转身,张开手爬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古的身上。 殷抬手护住扒在肩膀上的小兽崽,有些不可思议地说:“萧图这是在帮弟弟报仇?”还顺带教训弟弟? “他这么小懂什么,只是调皮贪玩吧。”百耳愣了下,才笑道,心里却有些没底。虽然之前在部落时,小家伙们偶尔也会表现得聪明无比,但是聪明到这个程度,未免过了。慧极必伤,倒不如愚笨些好。 听到他的话,兽人们也没多想。聪明也好,调皮也好,在他们眼中并没有不同,只要几个小的好好长大就行。 小兽人比亚兽长得快。当百耳他们走遍蓝月森林西片和北片,回到部落时,已是雨季多雨的时候。旭和昭已经有百耳手臂长,长出了锋利的乳牙和爪子,能够利落地攀山爬树了。萧图虽然也长了乳牙,个头却没多少改变,只是走路稳当,能跑能跳而已。要论速度,自然比不上两个弟弟,但是三人中说话最早的却是他。两个小的能够磕磕巴巴地说话,但是在吼叫方面,因为没有父亲教导,叫得简直是惨不忍睹,什么样的兽啸声都会,连小猴子的吱吱都学到了,独不会他们父亲威猛的吼声。对此,百耳除了扶额外,没有丝毫办法。 因为上一季留了种,这一回部落里直接就在雨季刚到时将黑薯等物种了下去,不用再继续从外面挖苗回来种。亚兽们轻松了不少。这时人人都换上了棉布和叶麻布做的衣服,比厚重的兽皮不知清爽多少。刚一回到部落,几个小的就被亚兽们哄走了。对于图没有跟百耳一起回来,已经没有人会再失望,因为在上一个雪季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对此完全不抱希望了。 从萨的口中,百耳得知在他们离开这段时间,萨每个满月都会派人到海边去换东西,同时接触更多的外族。然而就在上一个满月的时候,他们却发现海边各族被一个叫勇士的部落清扫了。勇士部落用木头造出了一种比筏子更容易在海上行走的东西,据说他们的驻地就是原来的贝母岛,因为海边各族跟贝母合作,害了不少别族兽人,所以这些兽人在逃脱贝母控制之后,成立了这个部落,不仅杀光了所有贝母,还吞并了那些跟贝母合作的部落,成为海边最大的势力。 “我们去换东西时,并没遭到为难。那边看上去倒是比以前更有秩序了。”萨说,神色间有些忧虑,“南边被鹰族统一,海边被勇士部落占领,而且他们都有黑石做的武器,只有我们蓝月森林还是各过各的。” “勇士部落跟鹰族可有关系?”百耳关心的是这一点。 “应该没有。”萨思索了下,说:“听说,在勇士部落吞并海边各部落之前,曾经有鹰族的人飞到贝母岛,跟勇士部落打过一场,双方都有死伤。后来还是勇士部落的首领突然发威,才把鹰族的人驱赶出去。”说到这,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他们的首领也叫百耳。” “亚兽?”百耳一愣,有些意外。倒不是为跟自己同名,毕竟同名同姓,就是在上一世也不少,他意外的是还有亚兽能做到这一步。 “应该是吧。反正我们没见到。”萨摇头,心中却是感慨,想不到叫百耳的亚兽都这样厉害。 “如果他们两方打起来,对我们有利无害。”百耳很快便将同名的问题抛开了,沉吟道。但是依靠这种不可掌控的外因,终究太过被动。“我去南方一趟,探探那边情况,顺便看能不能弄到炼制黑石的办法。你们在海边也想想路子。” 蓝月森林已经找得差不多了,百耳本就有意去南方一趟,现在倒是可以几件事一起办。 知他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萨也懒得再劝了,而且这事总得有人去做,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傻傻地坐在盆地,等着灾难哪一天降临。 “几个小的也要带去?”话出口,他登时觉得自己问得挺多余的。以百耳的性子,不带去才奇怪。 “带他们去长长见识。”百耳点头道,没有丝毫犹豫。 “但是南方毕竟与蓝月森林不同,万一被鹰族……”萨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嘴,明知无用,还是想劝。 “我现在有能力护他们周全。”百耳打断他的话。与鹰族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他不是没想过,但是如果鹰族侵入蓝月森林,小家伙们也是要见到的,既是如此,倒不如让他们早些面对,也好早些习惯。当然,能够尽量避免危险,他自会尽量避免。 “你这阿帕当得真是……”萨感叹,无言以对,想到若自己的好兄弟还在,必然要心疼死了。 百耳一笑,没有解释。事实上在他看来,这世生存环境比上一世不知恶劣多少,想要让孩子茁壮成长,温室养花是不行的。何况就是上一世,他家境那样好,还要从小练武习文,吃尽苦头。俗话说严父慈母,这时他们阿父不在,自己如果不承担起严父的职责,只怕就要养出几个软啪啪经受不了风雨的小子了,那样只是害了他们。所以哪怕再不舍,他也会硬着心肠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一直在问什么时候相见,我算了算,应该是百耳从南方回来之后。具体情况,我现在没写出来,是没办法回答的,因为随时都有改变的可能性。不过绝没有五年,应该不超过三年。这中间除了必要的情节,不会细写。 谢谢子子的手榴弹。 第127章 兽人帝国(百耳) - - 从大山部落到南部要走一个多满月,但跟着百耳的几个人都练了内功,虽然深浅不一,速度胜过普通兽人却是一定的。而且这一路有客兽经常走动,相较于蓝月森林其他地方更安全许多,行起来自是很快。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花了五十多天才走出蓝月森林。 当看到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时,三个小儿登时在百耳的背篓里呆不住了,也顾不得高,一个个就要往下翻。如果不是了解他们脾气的小古以及兽人们时刻注意着,只怕要没头没脑地砸在地上。百耳心知三个小崽清楚会有人接住他们,才如此胆大妄为,而不是真傻,所以也没说什么。 又往南走了三天,才看到人烟,却不是想像中的石头城池,而是稀稀落落的帐篷。以前一直听说南方富足,但是百耳等人看到的这里住的人时,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不提大多赤身裸体,就算是穿,也依然是裹着兽皮,并没有布什么的,至于传说中用不完的陶器,吃不完的食物就更没有了。只从见到的几个面黄肌瘦的兽人和亚兽就能看出,他们根本没吃饱过。 “你们说的是以前。我们没变成奴兽已经算好的了,现在每个满月都要交二十兽币的狩猎税,哪里还吃得饱。”听到他们的疑问,一个老年兽人苦笑着说,目光中露出怀念的神色,显是想起过去无拘无束的好日子。 “兽币?”百耳惊讶,想不到这里竟然有货币流通了。这可比直接拿猎物交换方便很多。 “是这个。”老兽人在兽皮毯下摸索了半天,然后摸出一个圆形的映着飞鹰图纹的黑色硬币,比百耳前世的铜板稍大,制作精美。“这么一个币,要三头咩兽才能换到。” “你们识数?”百耳一边把兽币拿在手里仔细查看,一边问。他记得无论是蓝月森林里的人,还是后来从客兽手中换来的那些亚兽,都是不识数的。 “要交税,不识可不行,多几遍就会了。”老兽人嘿嘿地笑,目光却死死盯着百耳手里的兽币,像是生怕被弄丢了似的。 百耳把兽币还给他,才看到他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又是兽币,又是税,让原本不过勉强温饱自足的兽人们生活越发艰难。若这时有人告诉他,鹰主不是跟他一样借尸还魂的邪灵,他都不相信。只是兽币啊……只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鹰主的野心了。 “你们在哪里用猎物换兽币?又在哪里交税?” “往南边走一天,就是青龙城,里面有街市,猎到东西可以到里面去换。税不用去,每个满月的时候都会有鹰族的人来收。”说到这,老兽人像是想起什么,忙说:“这里打猎都被划分好区域的,要有狩猎许可证,而且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身份证明,不然会被到处巡查的鹰卫抓起来变成奴兽。我看你们是从蓝月森林来,可不能再往里走了。” 百耳等人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没想到这个鹰主将辖下管制得这样森严,难道他们这一趟要白跑了? “要怎么才能得到身份证明?”百耳不愿就这样放弃,沉吟了下,问。 “身份证明是各地的城主发的,当时清查了人口,才发的这个东西。以后只有出生的幼崽才能领到。像你们外族来的,恐怕拿不到。”老兽人眼中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可否将您的身份证明给我看看?”百耳说。 虽然生存环境已经变了,但是老兽人还是保留了天性中的憨厚耿直,并没想过对方有可能强夺这种事,连犹豫一下也没有就在兽皮下面翻出身份证明递给了百耳。 身份证明也是由黑石打制,方形,巴掌大,上面记着持有人的名字,性别,所属城名,种族,还有年纪。字跟百耳所熟悉的字体有些相似,但是更简单,勉强能猜出是什么。 “国帝人兽……兽人帝国?”看着身份证明最上一排的四个字,百耳正反两遍才读顺,蓦然有种不知要说什么好的感觉。这是要建国,然后统一无坤大陆吧。想到此,他心中一阵反感,事实上,在享受过兽人世界的无拘无束之后,再看到什么国啊,税收之类的,并没有让他感到亲切,反而说不出的厌恶。 “是啊是啊。”老兽人连声说,看向百耳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敬,“你也认识字啊?”事实上,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身份证明,但是上面写着什么,他们却是不知道的。 “略识得几个字。”百耳说,将身份证明还给老人,“兽人帝国除了青龙城外,还有什么城?” “还有白虎城,朱雀城,玄武城和正中间的帝都。”老人报出的名字并没出乎百耳的意料,青龙是四神兽之一,其他城自然有很大可能也是以四神兽为名。 “只是一个雨季,你们就建起了五座城?”对此,还是很让人惊讶的。 “不是一个雨季,是雨季和雪季。雪季也要做。”老兽人说,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好多奴兽都被冷死了。” 百耳忍不住微微皱眉,但也无法说什么,又问了些与兽人帝国有关的事,自然也少不了打探图的消息,然后才告别老者。 前路是不能再继续了,虽不知道那个鹰族的巡卫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是现在还不到跟他们正面对上的时候。所以一行人不得不又退回蓝月森林,至少在森林里,鹰族还管不到。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只是百耳不忍连累那些过得本来就不好的兽人和亚兽,才打消了直接从他们身上盗取身份证明的念头。 “我们在这里等什么?”在森林边缘呆了两天,歧忍不住了,问。按他的想法,既然去不了,就回部落吧,在这里干等,不是浪费时间?难道身份证明还会自己跑来? “客兽。”百耳摸着趴在怀里睡得正香的昭,淡淡道。三个孩子中就最小这个懵头懵脑的,还特别爱睡觉,另两个不到睡觉时间,想让他们安静地陪在自己身边片刻,却是不能。 “客兽也不能给我们那个鬼证明啊。”歧不解。 此话一出,立即遭到了殷的鄙视,“他们身上难道没有证明?” “你……你们想……”歧倏地瞪大了眼睛,一脸接受不能的表情。 “借用一下而已,又不是不还他。”百耳说,“客兽的牌子只怕比其他人的要好用。听说城里还会买卖奴兽,咱们多打点野兽,到时买几个兽人回去。”说到这,他不自禁叹口气,奴隶,货币,税收,地域辖制……这个鹰主做得还真彻底。知道了这些,如果不进去看看里面是怎么样的情况,实在是让放心不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补昨天的一半吧。 谢谢可缓缓归矣!,钧羲,花莫莫的地雷。 第128章 兽城(百耳) - - 百耳他们没等到客兽,却等到了一群拖家带口逃进蓝月森林的兽人,其中就有那个好心回答他们问题的老兽人。原来是老兽人的儿子带猎物进城换兽币,被换兽币的人挑三捡四,刻意压价,气怒之下打了人,然后逃了回家,最后是不仅丢了猎物,还没换到兽币。眼看着交税的日子又要到了,交不起兽币就会变成兽奴,一家子没办法,便决定逃进蓝月森林。而跟他们住在一起的几家,怕被牵连,也跟着逃了。 “吃不饱,又没自由,还要经常担心被变为兽奴,就算蓝月森林再危险,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一个跟着老兽人一家逃出来的兽人说,明明是健壮的兽人,在这个食物丰足的时期竟然瘦得可以见到骨头,真不知道鹰族是怎么盘剥他们的。 兽人具有一半的兽性,而在这一半兽性中,自由又是深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否则怎么会兽世已经持续了千万年,却连一个国家都没建立,除了族长族巫外没有产生更高的权力阶层。虽然鹰族用铁腕的手段将这种对于自由的渴望暂时压制住了,但是这却是以堵治洪,不可长久。就好比这一群人,遇到个契机,哪怕不反抗,也会悄悄逃掉。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兽人逃进蓝月森林。 想明白这点,百耳几可预见鹰族的最后下场。感念老兽人之前的善言解答,他决定收留这一群人,于是为他们指明了方向,让他们遇到河流后顺河而上,看见石砌碉楼和值守的兽人,就说是百耳让去的。至于最后他们能不能达到,又或者是否愿意加入部落,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这些人显然是不准备再回草原,竟然将所有的身份证明和狩猎许可证都给了他们,一共有十五张,大人小孩老人亚兽全有。百耳等人又问清楚城里的情况,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两方人马才分开。 因为有了狩猎许可证,百耳他们没有再在森林里停留,直接进入了草原。一边走,一边狩猎。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两块牌子,多出来的则藏在了三只小崽呆的背篓底部,上面盖了层兽皮,导致三个小的睡在里面时总是不舒服地哼哼,最后全趴到了兽人宽厚的背上去。百耳乐得清静。 在达到青龙城之前,他们遇到过一次鹰族巡卫,那两个鹰卫落在地上时化成人形,背上果然背着两个大翅膀,腰上围着及膝的浅黄麻布,利眼鹰勾鼻,小脸,下巴内缩,长相在兽人中算是最贴近自己种族的,以百耳的眼光来看,实在称不上英俊。如果鹰族的人都长成这副样子,就比较能够理解那个与他同样来自异世的邪灵为什么会这样对待其他种族的兽人了。当然,这不过是百耳一时戏谑之言而已,自然不能以此去解释鹰主的作为。 两个鹰卫在看过一行人牌子,又问了他们的去向后,目光在三只小崽身上停留了片刻。不止百耳一人注意到,他们吞咽口水的动作。就连萧图和旭都感觉到了危险,往下缩了缩,只有趴在阿帕怀里的昭仍在呼呼大睡,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百耳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只要对方胆敢有丝毫异动,恐怕就是有命来无命回了。 好在,那两个鹰卫并没做什么,转眼又化成兽形飞上了天空,往别的方向而去。 “鹰族食幼兽?”目送两个黑点远去,百耳语气冰冷地问其他兽人。虽知鹰类喜捕食幼兽,但是鹰族是兽人,难道还保留着这个习性?就算保留,把目光放在同为兽人的小兽身上,那可是罪不容恕。 “没听别人说过。”歧回答,“上次遇见的那些兽人也没提到过啊。”要真是这样,恐怕其他兽族早反抗鹰族了。 百耳冷哼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两日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雄伟的石城,等走到近处,又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原本的草原上被铺出了一条宽阔平整的青石路,沿伸向远方。有人骑着长相奇怪的高大野兽进出,还有独轮,两轮,四轮的车,有人推的,也有是野兽拉的。让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几个兽人都惊叹不已。百耳心中却更是震惊,没想到这个鹰主能做到如此地步。他之前不是没想过造车运送猎物的问题,但是森林中无路,他们人手就那么多,总不能为了使用车,还专门去开出一条路吧,那样不知要费多少时日。而鹰主竟用强权达到了这个目的,实在不容人小觑。不管以后鹰族会怎么样,修路造车这些贡献却是无法抹灭的。 城门口有收进城税的城卫,却不是鹰族人,而是普通的兽人。百耳他们没有兽币,最后用了两只咩兽,才被放入城,但看其他人的目光,便知他们被宰了。不过几人也不介意,对于他们来说,打两头咩兽不过是随手的事,犯不着为这个惹麻烦。 城里的布局很简单,是以一条横穿整座石城的大道为中轴,屋舍两旁对称分布,间中辐射出一些横伸竖直的小巷。百耳注意到里面竟然有一些店铺,有贩卖薯根果实的,也有买卖猎物的,还有熟食铺,甚至还有一些小型的黑石武器出售,至于那价格,自然贵得不可思议,一般的兽人连吃都吃不饱,更不会买这些对他们来说没太大用处的东西,所以生意极为冷清。 逛了几家店,才知道这里的店铺全是由鹰族许可的人经营的,不经许可私下买卖,也会被城里巡逻的人抓起来。百耳等人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合眼的店,将十几只猎物都换成了兽币。因为不只是咩兽,还有其他体型是咩兽数倍也更凶猛难捕的,所以换到三十个兽币。想到这里面还有二十个要交给收狩猎税的鹰族人,一行人就觉得郁闷。好在城里物价不算高,只要不买黑石武器,十个兽币足够他们花几天的了。 百耳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跟前世的城镇有些相像,于是想看看有没有可供住宿的客栈,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不过客栈里没什么人,因为来城里换猎物的兽人根本不舍得拿辛苦挣来的兽币住这种地方,对于习惯了野外的兽人来说,出了城,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过上一夜,哪怕下雨也没关系,以前出外打猎不能及时回家的时候,还不是这样过来了。 客栈同样是石砌的,不过是在接待人的正厅后面多出两个院子,里面有数间房。显然是因为没什么人住,所以收费不算贵,一间房一天只收半个兽币,加半个兽币,包一日三餐。百耳他们要了四间,原本古是跟着百耳睡的,但现在他越来越大,也该分开了,所以跟歧住了一间。风夏一间,殷潜一间,百耳自己一间。至于三个小子,喜欢跟谁跟谁,几间屋随便跑都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uenice,14083656,青影,齊蘭若,天天的地雷,囡囡公主和子子的手榴弹,子子的火箭炮。 第129章 细沙筑城(百耳) - - 兽人城里分为贵族,平民,以及奴隶。贵族自然是鹰族,平民是那些迫于形势主动来投靠的弱小兽族,至于奴隶,则是在战争中俘虏的。而在这其中,奴隶所占人数最多,这也是为什么兽人城能够建得如此快如此顺利的原因。然而一旦城市和道路修建起来,庞大的奴隶数量就变成了一种负担,因为他们不能打猎,食物的来源就只能依靠从平民身上征收税赋。鹰主也曾想过让奴隶种植和畜牧,但这并不是一时片刻能看到成效的,而人却每天都要进食,面对这种情况,鹰主只要不想眼睁睁看着奴隶饿死损失一大笔,就只能趁他们还有用处前再捞点回来,所以奴隶交易应运而生。 这时货币刚形成,但却是建立在没有剩余价值的情况下,人们连吃都吃不饱,除了像盐这种必须物品,其他东西完全可以自给自足,陶器布料这些已经是奢侈品了,所以兽币对他们主要的意义就是交税,交税,还是交税。也因此,城中除了用猎物换币的店铺外,其他地方皆冷清无比,而且交换猎物还是卡着交税的数量来算,多的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兽币的存在便显得尴尬了,就算拥有再多,它也不能变成食物。所以奴隶交易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它不是用兽币交易,而是用猎物。在这里面,死的猎物最便宜,其次是受伤的,最贵的就是没有受伤的以及幼崽。自从上一个雨季大肆交换黑石之后,鹰族已经停止了这种交易,毕竟民以食为天,黑石再多,也不能当饭吃。 在逛过青龙城后,百耳看到了这看似庞大帝国下细沙筑就的根基,哪怕怎么努力模仿,也只能勉强弄出个框架来,其实质倒更像是小孩儿的游戏,但是让人感到悲哀的是,这个玩游戏的人还真是懂得不少,可惜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却要让无数淳朴兽人用鲜血和生命陪他玩这场游戏。 至此,百耳对这个鹰主已经失去了兴趣,知道就算对方有强大的武力,自己也不惧,所以便将心思完全放在了找人上面。不过在这同时,却可以换些奴隶回去,经历过兽潮,兽人本就已经够少了,再这样下去,非得灭绝不可。因此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一行人轮换着出去,抓了不少活兽回来。 因为兽人帝国的平民还没习惯奴隶的存在,更没有那个能力蓄养奴隶,而贵族已经有足够的奴隶使唤,所以平时会在奴隶场所出入的只有客兽。只是客兽要的也大多是亚兽,至于兽人,他们却很少碰。因为带走时如果不取兽人肩上的黑石链,就算到了别的地方,也没部落愿意要不能捕猎的兽人,而如果取下的话,兽人能够化形后,又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到时说不定不止血本无归,还会把命给弄没了。如果鹰族交给他们熔断黑石链的办法还好说,但是担忧黑石熔炼方法被外传,鹰族把这个秘密控制得死死的,最后导致的结果只能是客兽忍痛舍弃兽人这一块,哪怕他们知道这里面有着无限商机。 百耳很想多换点回去,但是一下子换得太多的话,又太过引人注目,肯定会惹来麻烦。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跟客兽打交道,想办法让客兽帮他们把换来的人带到蓝月森林。至于最后这些兽人是走是留,他倒是不强求,只希望能借此为失踪的图积点善缘,不求两人早日相见,只愿图平安无事就好。当然,能顺便为野心勃勃的鹰族留下一些隐患自然更好。 比较幸运的是,在客兽住的地方,他们遇到了曾经在大山部落见过的一个客兽,当时有大半的亚兽还是从他手中换来的。客兽叫真,因为那一笔交易,他对百耳以及歧夏印象颇为深刻,知道他们出手大方。听说他们来意后,当即点头答应,当然不是不要报酬的。他要的报酬就是到蓝月森林做生意时,能够得到百耳部落的保护。 并不是多过分的要求,百耳当然没理由不答应,只是他事先说明,这事自己做不了主,需要先跟族长萨商量后才能决定,不过只要自己在,必保他周全。 真在大山部落时看到过百耳被众人簇拥的场面,知道他在族中地位不低,只要他答应,事情能成的可能性就有j□j分,所以也不罗嗦,直接将此事应承了下来。别说他本来就打算近期去一趟蓝月森林,就是没有,也愿意为百耳他们跑一趟。正所谓兔死狐悲,他没有能力解救被奴役的兽人,如今有人能,只不过让他帮把手而已,他又怎会拒绝。 “希望你管好自己的嘴,别跟人说不该说的话。”离开前,百耳的手在真家的石桌上按了下,如此说。 等送走几人,回到屋中的真身体不经间擦过石桌,便见到石桌一角碎成细粉,簌簌掉落在地上。回想刚才百耳手按的地方正是这里,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哪还敢有别的想法。 之后数天,百耳他们逛遍所有奴隶场所,还有整座青龙城除了城主府以外的地方,没有打探到图的消息,倒是换回三十几个兽人奴隶,准备交给真带到蓝月森林的时候,青龙城突然全城戒严了,只许入不许出。 “没有危险的感觉。”面对众人询问的眼神,殷摇头。随着百耳四处奔波的这两年,他也曾凭着直觉预警过多次,并不曾出错,听到他这样说,一行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看来不是那个客兽举报我们。”夏说。一听到全城戒严,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如今既然殷说没有危险,那么这事应该就跟他们没太大关系才对。 百耳对此持保留意见,直到听到客栈主人说起,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靠近海边的玄武城被勇士部落的人给一锅端了。”客栈主人也是一个兽人,但不是鹰族的,说这句话时,不知是不是百耳他们的错觉,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兴奋。按理,他在鹰族的任命下开了客栈,更应该偏向鹰族才是。 “怎么给一锅端的?”百耳语带兴味地问。 如同其他人一样,客栈主人只在第一次看到时,曾把百耳当亚兽看,之后哪怕有三个幼崽跟前跟后,他也会不由自主忘记对方亚兽的身份,尤其是在跟对方说话的时候。偶尔回想起,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那个勇士部落的人跟强盗一样,走到哪儿,就把哪儿的人抓走。玄武城靠近海的那一面,住在城外的平民全都被弄走了,一个都不留……”说到这,他顿了下,才又有些不太确定地道:“听说,那些人是自愿跟他们走的。” 百耳垂眸淡笑,暗忖只要勇士部落不似鹰族这般手段残酷,要带走那些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在鹰卫发现前,勇士部落的人就闯到了玄武城外,直接杀了城卫冲进城里,将里面所有的奴兽都带走了,还杀了不少鹰卫。他们身上带着黑石做的弓箭,鹰卫就算羽毛坚硬,也抵挡不了。听说他们的首领特别厉害,一箭就能解决一个鹰卫。玄武城的城主带人追了去,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跳到水上飘着的木头里面,然后大摇大摆地划走了。”客栈老板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是手舞足蹈,口沫横飞,仿佛亲眼看见一般。 “你好像很高兴。”素来促狭的夏忍不住轻飘飘冒出一句。 客栈老板正说到激昂处的声音嘎然而止,偷偷瞟了眼夏,又看了眼敞开的门口,确定没有被其他人听到,才暗暗松口气,语气一转,一本正经地道:“哪里哪里,我是很生气。听说勇士部落的人都是兽人,他们来还能做什么,肯定是想抢一些亚兽回去做伴侣啊。这真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抢亚兽不够,竟然还把兽人都抢回去。他们抢兽人回去做什么?啊,你说他们抢兽人回去做什么?” “可能是亚兽不够吧。”夏被问得无语,摸了摸鼻子,如此说。 哪知客栈老板一听,啪地下拍在腿上,颇有遇到知音的意思,“对啊,肯定是亚兽不够啊……” 说到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然一起猥琐地嘿嘿笑了起来。百耳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加上该知道的消息也已知道,便起身带着四个孩子回了后院。其他几个人大概也能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倒只有风还一头雾水,傻傻地问:“亚兽不够,再带这么多兽人回去,不是更不够?” 歧殷潜几人原本还没什么感觉,却被他这一问,给问得大笑起来。夏一向喜欢捉弄他,于是一把揽住他的肩,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说:“来来来,夏爷告诉你带兽人回去有什么用处。” 而此事的后续发展就是,次日,小猴子风看见谁都是一脸暴红,恨不得把头埋进肚子里去,之后更是一直躲着夏。百耳在弄清发生什么事后,也只是一笑置之。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兽人与兽人配对,跟兽人与亚兽配对,其实没太大差别。毕竟,就算是兽人和亚兽组成家庭,没有孩子的也不少。 真过了两天才来到客栈,从他口中,百耳等人知道了更为详细准确的情况。 勇士部落是从海上攻过来的,坐的是掏空了内部的木头,一共来了三百多人,因为他们来得快,退得也快,大部分鹰卫已经被鹰帝抽调走的玄武城就算反应过来,也拿他们没有办法。玄武城中的奴隶和平民大都被带走了,留下一座空城。当然这其中肯定有部分是自愿跟着走的。 “他们就那么相信勇士部落?”百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奴隶也就罢了,但是那些住在城里的平民过得应该不算糟糕,怎么敢这样冒险。 真沉默了下,才缓缓开口:“在鹰族以前,无论是蓝月森林,还是草原上,部落和部落之间虽然也会发生冲突,但是就算是一方胜利,也只是吞并另一个部落,绝对不会把战败的一方变成奴隶,更不会给他们穿上石链,让他们无法再化兽形。”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却让听的人莫名生起一股悲凉感。 “兽神在创造兽人的时候,除了赋予我们勇猛,善良和诚实外,还给了我们自由。在这里,没有自由。”真继续说,“勇士部落在攻进玄武城的时候,除了鹰族的人,没有杀害其他任何族的人。就为这一点,也值得冒险了。而且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说到这,他神色怅怅,像是在惋惜这事不是发生在青龙城。 “你是客兽,想去哪就去哪,还在意这个?”歧看出他的意思,笑道。 “那是不一样的。”真也笑了,“如果在这边,能够亲眼看到,多痛快啊。” 众人会意大笑,不管是否曾被鹰族欺压,听到这事都觉得大快人心,实在是鹰族那些手段太过让人心寒。 “鹰主抽调玄武城的鹰卫可是有什么事?”百耳注意到的却是这一点。 “不止是玄武城的,还有其他三城的鹰卫主力都被抽调回去了。”真摇头,“不知道哪个部落又要倒霉了。” 听到这里,百耳心中咯噔一下,失声道:“不好!” 草原诸族皆已归顺,海边部落相隔太远,如今除了蓝月森林,还有什么地方会让鹰主觑觎? 听罢他的分析,众人不由色变,恨不能肋生双翼,早点飞回部落看看。 “我部落暂时无忧。”百耳沉声道,“大山部落地形奇特,加上人数不少,如果他们警惕一点,想要攻打也不是那么容易,只怕其他部落不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马达加四加,胖胖蛇,齊蘭若,这都不叫事的地雷。 第130章 奴兽(百耳) “百耳,我们干脆也跟勇士部落一样,把这个青龙城给端了吧。”夏忍不住开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自从内功小有所成后,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 听到他的话,真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你能取下黑石链?”百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 夏摸了摸鼻子,摇头。虽然他们换了三十多个奴隶,但是取黑石链的过程却没看到,又怎么可能会。 “取不下黑石链,你是想让那些奴兽死在半路?”百耳语气微转严厉,“还是等鹰主回来,屠尽其他三城的兽奴?” “怎……怎么会?”夏结巴,没想过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怎么不会?玄武城被攻破,鹰主肯定会接到消息,如果已在外面,定然会立即回转,如果还在帝都,则必然让人巡视其他几城,无论怎么样,在奴兽不能化成兽形行进速度减慢数倍且又是在一望无际大草原上的情况下,两方遭遇上的机会有j□j成。到那时,他们不怕,但是奴兽却一定会成为牺牲品。而经此一事,无论是为泄愤,还是为绝后患,鹰主都有很大可能屠杀大量帝国内的奴隶。 “就算我们不动手,玄武城发生了那样的事,鹰主也同样会杀兽奴吧。”对于他的解释,众人听得都皱起眉头来,有些担心地说。 “别的城没有动静,那么鹰主的目光就会只落在勇士部落上,而不会去想兽奴的问题。” 听罢他的话,其他人仍似懂未懂,一直安静的古蓦然接了句:“就好像我抱着一堆果子,有人抢了一个,我一定会去跟那个抢的人打架,把果子抢回来,就算抢不回来,也要揍得他鼻青脸肿。但是如果又有一个人来抢的话,我会想到先把果子吃掉,免得被人抢光了。” 百耳伸手摸了摸古的头,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古正不好意思,就感到自己被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给顶开了,一只小白兽撑起两只火红的小脚搭在他的腿上,使劲地伸直脑袋想代替他吸引百耳的注意,无奈个子太小,哪怕他蹲坐着,它也够不上百耳的手。 “阿帕经常抱你摸你,大哥好久才得这么一回,你也要来抢啊?”他把小兽抓起抱在怀里,一边点着它的小鼻子,一边说。 昭登时不好意思了,呜呜了两声,伸出小红舌头亲昵地舔了舔古点它鼻子的手。 “明明会说话,却不说。你是不是会化形,故意不化的?”古被舔得嘻嘻笑起来,亲了亲小兽的头顶,然后又故意板着脸问。 昭眨了眨眼,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片懵懂,表示听不懂大哥的意思。 百耳失笑,没再去理几个孩子胡闹,看向因为古的话而恍然大悟的其他人,说:“等城解禁,我们立即离开。在这之前,谁也不准轻举妄动。”说到这,他又看向真,“如果可以,烦劳你帮我注意一下图的消息。”要论消息灵通程度,相信没有人再比得上走南闯北的客兽了。 真认识图,闻言自是满口答应,顿了下,他又试探地问:“如果我能把那些奴兽都弄出来,你们愿不愿意接收?”之所以这样问,也是源于几人之前讨论的话题。 “如果你真能做到,我可以按正常交易的价格接手,必不让你吃亏。”百耳毫不犹豫地说。无论是对于他还是百耳部落来说,现在打猎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能因此救下不少兽人,且又壮大了部落,何乐而不为。 真大喜,当即告辞去想办法。以他一人之力,自不可能把所有奴隶都弄出来,那样太过招眼,所以肯定要跟其他客兽商量。 他一走,其他人也就各自散了,反正近几日都不可能离开,还不如抓紧时间练功去。 百耳原本还想弄到炼石之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不宜打草惊蛇,只能再另想它法。 两日后,青龙城解禁,虽然进入卡得很严,但是出去却是没什么问题的,何况百耳他们住在城中时,每日都要出去狩猎,出出进进,那些守卫也认识他们了。此时见他们离开,也没为难。 回程途中,他们遇到了带着军队回转的鹰主,只见铺天盖地的黑,几乎遮住大半片天空,声势着实惊人。按照兽人帝国的规矩,平民见到鹰主是该下跪伏地的,百耳等人虽然心有不甘,但仍照规矩做了。就连三个平时调皮的小子也被这阵势威吓住,吓得直往阿帕身下躲,走兽幼崽对于天空霸主的恐惧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吧。 百耳在跪下前,已将那个被二十几个鹰卫护卫在其中,穿着黑石铠甲的鹰主的容貌看了个一清二楚。相较于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两个鹰卫,这鹰主长得更像人一些,而且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战争狂人。 那鹰主对于跪伏在地上的平民连眼角也没扫一眼,带着人拍着翅膀迅速离去,将被遮挡住的青蓝天空让了出来。 “呸!我们兽人只跪兽神,他们是个什么玩意儿!”夏一边站起,一边恼怒地骂。 “能屈能伸才是真英雄,犯不着计较这个,等日后你再看他。”百耳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然后俯身对三个受了惊吓,正委屈地往自己身上直爬的小子说:“这点阵仗就被吓倒,如何配当我和你们阿父的儿子?”他怕孩子们对图陌生,所以平时有事没事都会跟他们说起图的事,虽然在他看来,那个曾经的部落第一勇士也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喜欢撒娇的孩子而已。 一听此话,萧图和旭顿时停下了动作,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阿帕,只有傻乎乎的昭才不管什么配不配,还一个劲地扒着百耳的树麻裤子往上直蹬腿。 百耳还没怎么,其他人看着先受不了了,站得最近的歧和殷一人一个,将萧图和旭给抱了起来,以与他们粗犷形象完全不相符合的轻柔动作拍抚着两个小子,还不忘责怪百耳:“他们还这么小,遇到鹰兽害怕才是正常的。” 至于昭,以他那股傻劲,众人都知道最后败的一定是百耳。果然,没过多久,贴在腿上的柔软小身体终于还是让百耳严厉的眼神慢慢柔和起来,叹口气伸手抱起了小家伙。 萧图和旭趴在兽人叔叔身上,回头看了眼那个一脸憨态地窝在阿帕怀里的昭,终于对这个平时需要多加照顾的小弟有了服气的感觉。他们就算知道怎么做才会让阿帕无奈疼惜,可也学不来那家伙的厚脸皮。 “鹰族竟然有这么多人?”继续赶路,百耳满腹疑虑地问。他带惯了兵,一眼过去,就能看出大概人数。千数人,在上一世,他并不会觉得多,一个先锋就远远超过了这个数目,但是在这兽人大陆,却是不少。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多人数的大山部落也只有七八百人。至于他们部落,这两年看似收了不少人,其实真正算起来不过三百出头。 对于这个问题,歧等人也很诧异,因为之前到部落的亚兽不会识数,所以根本问不出鹰族的人数。现在亲眼看到,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鹰族在兽潮中一点损失也没有,人多有什么奇怪。”晚他们两日赶到蓝月森林的真回答,“他们这族最是可恶,喜欢抓怀崽的母兽和幼兽回去吃。大草原被他们祸害得不轻,大家早就看不惯了,可惜他们住在陡峭的悬崖上,别族的兽人就是不满也拿他们没办法。现在当然更没办法了。”提到这事,脾气很好的真都忍不住动了气。毕竟在兽人世界中,虽然都是以捕猎为生,但是各族间也有一个不成文的共识,那就是对于幼兽和怀崽母兽是禁止捕食的。 听到这话,百耳想起当初遇到那两个鹰卫时的情景,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们不食兽人幼崽吧?” 真闻言顿时像被针扎了屁股,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们敢!” 看他这反应,显然是没这方面的风声了,百耳虽然仍不敢就此下结论,但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在心中暗自记下,在需要时自能用到。他的目光转向那一百多个兽奴,除了最开始买下来的三十几个被取下石链,其他的人都还挂着。 “石链怎么没取?”他皱眉问。石链不取,部落接收之后,会是一项很沉重的负担。他就算再有心,也不敢就这样带人回去,凭白给萨增加麻烦,尤其还是在这鹰主随时会攻过来的非常时候。 真知道自己这事办得不地道,但是他也是无可奈何,“还不是那城主,害怕取了石链奴兽反抗,宁肯不卖,也不取石链。以后买的奴兽,都不能再取石链了。” 百耳目光在那些身体孱弱看似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奴兽身上一一扫过,现实和良心交战半天,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吃饱肚子再说。”这话他是对歧说的。 不用他吩咐,歧夏等人已经起身迅速离开,过了小半日,一人扛着两头野兽回来,叫了那些奴兽来帮忙,生火烤肉。知道兽人食量大,十头兽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几人又跑了两趟,才算完事。 那些奴兽自被俘虏以来,每天做着沉重的苦役,却连小半饱都没吃上过一次,这时得到允许放开肚子吃,哪怕过后要取他们的命,他们也顾不上了,先烤了肉给百耳几人,确定他们不要后,便狼吞虎咽起来,后面撕下的肉连烤都不烤,血淋淋的直接往嘴里塞。那场面把从来没饿过肚子的三只幼崽给看得目瞪口呆。 “小家伙,多跟你们阿帕出来走走,也是好事。”真注意到三只小崽的反应,忍不住稀罕地伸手挨个摸了摸他们头,笑着说,语气中却带着淡淡的沧桑。 萧图和旭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摸,萧图哼了声,直接缩到古的怀里,旭则弓起身,发出威胁的咆哮,只是那声音幼嫩,加上他那一团雪白,除了让人更想欺负外实在是起不到丝毫威吓作用。倒是昭,呜了声,还回蹭了蹭真的掌心,逗得真直接将小东西给抱进了怀里揉搓。 百耳抚额,觉得昭总是被人这样抱来抱去,别长出一副宠物性子就麻烦了,可惜连自己都硬不下心肠教训,遑论别人。 肚子填饱之后,那些奴兽看上去气色似乎也好了很多。百耳便把自己最初的意思说给了他们听,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去是留。 那些奴兽没想到会有这样好的事,先是不信,等确定对方不是戏弄他们后,登时欢喜不已,有的甚至喜极而泣,直到真催他们快做决定,他们才慢慢收起激动的情绪,围在一起商量。 “我们愿意加入你们的部落……”没有取下黑石链的奴兽代表说,说完这一句,他面色微赧,知道他们这样做会给对方增添多少负担,于是又补充说:“只要给我们一个住的地方就好,食物我们自己想办法。”之前那样恶劣的处境下他们都咬着牙活下来了,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他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以他们现在的情况,如果没有庇护,根本不可能在危险的蓝月森林里活下去,所以只好厚颜赖上对方。当然,这样做不过是想给自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罢了,如果百耳说不要,他们也不会强求。 百耳嗯了声,没有多言,看向另外三十多个已经取下黑石链的兽人。 “我们也愿意。”被推为代表的人说。他们现在只是养伤的问题,在蓝月森林里养活自己完全不是问题,就算是想报答百耳等人的救命之恩,也可以用其他办法。但是他们在商量过后,还是觉得跟百耳他们回去比较好。反正原部落已经不在了,他们这三十几个人也并不是同一个部落的人,再也讲究不了什么血统的问题。既然都没什么好在意的,那么加不加入别的部落也就无关紧要了。如今这样选择,只是单纯地看百耳他们顺眼罢了。 既然都有了决定,便没有再耽搁的必要,于是一行人起程回部落,真自然也是跟着百耳他们一起,因为他还要从百耳那里拿到换兽奴的货物,要知道换这一百来个的奴兽,他可请其他人帮了不少忙。总不能让别人又出力,又出财货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2,樱桃了,meierjulia的地雷。谢谢泫汶,齊蘭若,jjjjjjjjjjjjj的手榴弹。 第131章 部落闲事(百耳) 大山部落完了。回到部落,百耳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这个。他有些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 虽然他们曾经一再告诫对方,要小心奸细,但显然对方并没放在心上,以至于被鹰族攻了个措手不及。哪怕大山部落有如同迷宫一样的藏身之处,却也挡不住鹰族封住山壁上的各处通风口,然后用烟连熏数日。 除了战死的兽人外,大山部落只逃出来了百多个人,其他全部被俘虏了,包括族长炎和族巫谷。逃出来的人顺着河一路上走,遇到盆地外面的碉楼,才找到百耳部落。 “我们回来时,遇到鹰主带军队回去,其中并没看到俘虏,炎他们应该还被关押在本部落。”百耳沉吟道。显然是急着赶回去,还来不及处理俘虏。 听到他的话,萨神色一动,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那个你让留意的亚兽果然是奸细,那几天他一直在收集干柴堆到南边的山上,在他点火的时候,我射杀了他。”这是萨第一次杀人,还是一个亚兽,虽然在其他人面前他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但是他心里一直很不好受。 “我们这里有三百多人,如果被鹰族攻来,无论胜败,都会死伤无数,而我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部落也会被毁掉。他既然敢做,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死不足惜。”百耳比谁都清楚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并不温言劝慰,而是直接将事实摆在萨的面前,让他知道,他并没有做错。而且,经此一事,萨在部落中的威信相信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地位必然稳如磐石。 闻言,萨阴郁的神色微微缓和,又说了另一件事。 “漠跟微安在一起了。” “微安?”听到自己的徒弟有了伴侣,百耳还是高兴的,但是对这个名字却不是特别熟悉。 “就是换来的南方亚兽……”萨想提醒百耳,说到这时,却不由自主瞥了眼背后的陶陶。陶陶也是南方来的亚兽,现在萨已是首领,加上威严日盛,亚兽们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有事没事就接近他,但是他却已经习惯了陶陶跟在后面帮他做许多事,所以也一直没叫陶陶离开。 感觉到他的目光,陶陶很自觉地退了出去,百耳将这两人间的默契收在眼底,也不多言。 “就是那三个最开始被列为奸细的亚兽中,什么也没问出来的那个。后来他还曾经向图示过好。”等陶陶出去,萨才继续说。提到好友,他下意识地看向百耳,担心勾起对方的伤心。 “不是早跟他们说过,任何亚兽都可以,独那三个不行吗?”闻言,百耳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中满是不悦,倒是对于图的名字没有太激烈的反应。有的东西沉在了心底,却并不见得就比浮于表面来得浅薄。 “是说过。漠以前也挺注意的,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这次微安倒是没什么举动。”萨有些无奈。部落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杂,事情自然就跟着越来越多,虽然他们一直监控着那几个可疑亚兽的举动,但是谁知道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人就凑在一块儿了。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百耳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原本想把漠叫来怒骂一顿,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这种冲动。生米已成熟饭,此时再斥责反对,只会让漠远他们而近那微安,所以只能先忍下。 “以后部落有重要的事,把漠支开。”想了一会儿,他闭上眼,冷漠地说。“鹰主已经对蓝月森林采取了行动,如果真是内奸,相信也忍不了多久。如果……那微安是个好的,那自然更好。”说到后面一句,百耳自己都不相信。先是处心积虑地接近图,后又是漠,若说无所图谋,实在难以解释。 萨也赞同百耳的处理方式,最后便提到了海边的勇士部落:“我们去了两次,都没能见到他们的首领。他们那些人可真是……”他顿了下,显然是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横!但不让人讨厌。” 百耳失笑,“你当然见不到,那个首领带着他们的人去扫荡鹰主的地盘了。”随后将在青龙城听到的事叙述了一遍。 萨哪怕性格清冷,听完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惜快要进雪季了,不然我还真想去会会那个首领。”说到此,他突然想起一事:“对了,熔黑石的办法,我从他们那里弄来了。在他们那里,这根本不是秘密。”或许是吃够了黑石链的苦,又或许是想报复鹰主,勇士部落的人对于熔炼黑石的事一点都不藏私,谁问都说,而且还生怕别人学不会似的,当场就炼了块黑石给他们看,只差没手把手地教了,当真有趣很。 听到此,百耳精神一振,等知道要加那个细叶白蕙草进去的时候,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抚掌叹道:“那草长在黑石碎块间,说不得那些黑石碎块便是它们分解而来的,否则又有谁有这种能力让那么坚硬的黑石变得那样细小。”因为他们从来没想过看着那样柔弱的细草能分裂黑石,故而明明都看到了,却完全没往那方面去想。所以发现熔化黑石方法的人不是擅于观察,就一定是心中充满了奇思妙想。 既知道了黑石的熔化方法,那么制造武器的事便刻不容缓;加上雨季雨水最多的时候已经过去,又到了雪季来临前的最后一个月,需要储备过冬的食物;再有就是鹰族在旁虎视眈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冒了出来。所以便是百耳也不能再到处乱跑,需要帮着部落筹谋准备。 当然,最先做的事就是给那一百多个奴兽取下石链。这样,原本的累赘顿时变成了一支生力军,可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因为有三个可爱的小幼崽逗着玩儿,真在百耳部落呆得乐不思蜀,如果不是百耳催着他抓紧时间再去换一批奴兽回来,他只怕就准备在这里留到过完雪季了。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回去,萨让漠领着十几个兽人驱赶着一群抓来的活兽,跟着他一起去了青龙城。身份牌子还是百耳他们之前的,而之前给他们身份证明牌子的老兽人一行还真找来了部落,得到了萨妥善的安置,对百耳等人可谓是感激之极。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之极,带人去取黑石和黑石草,当然,这个任务百耳是不能参与的了;准备过冬的食物,这些有亚兽和兽人,也用不着百耳;采石砌房,自有新来的南方兽人,他们做得惯了,比百耳部落的兽人做得更好;最后,百耳带着一队人偷偷摸去了大山部落,在发现大山部落的人已经被转移后,又追踪了几天,没能追上,却救回了因为老迈无用又行走缓慢而被弃掉的谷巫一众老人和残疾兽人,也不算一无所获。至于炎等人,想必暂时间内性命无忧,不过肯定要吃不少苦头。 之后,等黑石一取回来,百耳便将全副心神都投在了打造兵器以及建造防御工事上面,不仅将河道口出入的地方用可升起落下的粗木栅栏封住,还勘察过盆地四周山头,估计鹰族能从上面攻过来的可能性,最后在上面设了碉楼,可攻可守。哪怕鹰族千辛万苦地飞了进来,也绝不给他们留落足的地方,至于盆地里,除了最外围的一圈高大石墙及箭楼外,内面的屋门以及窗户也都会趁着工具趁手全部装上,却是为了亚兽和老人小孩。当然,这些都是防御性的措施,在百耳看来,要真正解除后患,还是需要主动出击才行。只不过在短时间内,他们还没办法去进行这件事。希望,鹰主给他们时间。 第132章 恢复记忆(图) 如同百耳部落在全力准备过冬和对付鹰族,勇士部落也在做这两件事。当然,这后面一件纯粹是他们自己招来的。原本因为隔着大海和重山莽林,鹰族就是想要打到海边,也会先征服了蓝月森林再做,毕竟劳师远征,为兵家所不取。就算上次跟贝母岛的勇士部落交战,也是因为他们见贝母久不来送黑石,故派人来催催,却没想到没找到贝母,反遇上了曾经奴役过的兽人,两方才起了冲突,并不是特别来找勇士部落麻烦的。飞越大海对于鹰族也是一件极为疲惫的事,轻易他们不会做这种事。所以那次虽然他们吃了点亏,但是鹰主仍没想过在短时间内攻打勇士部落。 只不过一向只会欺压别族的鹰族想这样算了,勇士部落的首领图却没意思就这样遛毛驴顺坡下。因为在图看来,鹰族就是一切恶源之首,如果没有鹰族弄出什么黑石链子穿琵琶骨的办法以及筑什么鬼石城,贝母也不敢大量地弄回兽人,以至他们兽人落到那种痛苦的处境。而鹰贼竟然还敢欺到岛上,杀完人就跑,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大手一挥,教训之! 贝母留下的黑石武器已在上一个雪季无事时被他们研究透,并大量打造使用。雨季一到,他们又摸索出把粗木内部掏空,然后稍为修整,便能浮在水面上载人的办法,至于推动浮木前进,却是学的贝母,开始用手,后由此衍生出以长木片为桨,划得可谓是又快又省力。他们平时以此为戏,竟练得一手好操船功夫。 此地树木极粗极高,一株就是数人数十人合抱,荫干掏空后,可装数十上百人。不过这种长木只能在海上行走,如入内河,却是转动不灵。加上如果只出去几个人,也用这么个大家伙,未免太不方便,所以在做了三只长木船之后,他们又取了一棵巨树,从中砍为数段,然后做出了几只两头尖尖的小船,那才是轻便灵敏,从贝母岛到海边只需要一个白天的功夫。当然,这种小船也只能在大海风平浪静的时候用,若遇狂风暴雨,实在控制不了。便是攻打鹰主的海边城,也是先训练了很久才去的。原本还以为要经历一场生死大战,哪想到运气好,竟碰到鹰主把人抽走打蓝月森林去了,倒让他们捡了一个大便宜。 不过,吃了这么一个大亏,鹰主肯定不能善罢甘休,所以积极备战是必须的。 而在这备战和准备冬食的忙碌时期,还有人在为图的终身大事操心。这个人,自然是话多而好管闲事的元。 自从图带他们吞了海边的几个族后,得了不少单身亚兽,很多兄弟都趁机给自己要了一个伴侣。经过贝母一事,对于亚兽他们哪怕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骨子里还存着一些尊重,但却已经没办法再像过去那样追着捧着。每合并一族,其中无偶的成年亚兽都必须在他们其中挑选一个当伴侣。当然,功劳越大的兽人越优先。至于亚兽本族的单身兽人,只能冀望下一次吞并别族时自己多出力了。 这一年,跟图最近的隆元等人都找到了伴侣,独独他们的老大一个都看不上。元也曾问过图,究竟想要找什么样的亚兽。图说,要最好看的。不得不说,哪怕已经失忆了,幼时的执着还是深刻在他骨子里。 最好看的?元觉得这个回答很好接受,最出色的勇士自然应该配最好看的亚兽,加上看过贝母后,再去看别的亚兽,确实是有那么点普通,但是要找一个容貌能够与贝母相比的亚兽可不容易。 但是,一旦有心,还真没什么事是做不成的。这次图从玄武城带回的亚兽中,还真有那么一两个容貌特别出色的,其中一个容色直追贝母首领青罗。于是这个亚兽被洗得干干净净,穿上贝母这里特有的白色绡罗,还给戴了个花环,然后送到了图的树洞。他们现在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岛上,连新吞并的各族也被聚到了此地,以免贝母回来,又或者鹰族把岛占了夺取黑石。 图回来后的这段时日,一直在跟隆等人翻山越岭地勘察小岛地形,思考怎么布置才能让鹰族有来无去,哪怕不能全将他们拿下,也要让他们吃个大亏,且要尽可能减小本部落的伤亡。 这日,他忙碌一天,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得差不多,然后趁着晚潮时间,去顶着潮浪练了会儿功,才到山中的清瀑下冲净身体,打算回到树洞饱餐一顿,然后睡个好觉,谁想竟会看到一个躺在他兽皮上睡得正香的亚兽。 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看清那个亚兽的长相,又或者是直接粗暴地将人扔出去,而是反射性地摸了摸胸前的骨牌,确定还戴在身上后,才松口气,然后面色难看地退到了外面。 “怎么?这个你还不满意?”正跟伴侣做着快乐事的元被揪了出来,听到图要换一个住处的要求,不由苦了脸。“我觉得再也找不出比这个阿惜更好看的亚兽了。你不是要找最好看的吗?” “你什么眼光,这种也叫好看?”图有些暴躁,狠踹了元的屁股两下,“谁让你不经我允许就让人进我的地方的?还睡了我的兽皮毯。”说到后面一句,他已经有些抓狂了,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兽皮毯如果让别的亚兽碰了,后果会很严重。 元早习惯了他的龟毛,闻言也不恼,反而问:“这种都不好看,你觉得哪种好看?” 图被问住了。事实上自从手下的人开始找伴侣后,他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那就是那些在兽人眼中长得很不错的亚兽,他觉得很一般一般。哪怕是贝母,他也觉得一般一般。那究竟怎么样才算不一般一般呢?想到此,他抬手摸着下巴,目光在元的脸上溜了一圈。 元顿时被吓得一下子夹紧屁股,双手捂住嘴,咻地声逃得无影无踪。图唇角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知道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人多管闲事了。回洞睡觉是不必再想,于是他打算去山中打只野兽,然后就在外面渡过一夜,哪知还没动身,刚跑没多久的元又折了回来。 “一直忘了跟你说件事。”元一本正经地说,表情严肃,眼神端正,绝不给人想歪的可能性。 “什么事?”图忍笑问。 “在蓝月森林里有一个叫百耳的部落,不知道是不是你来的地方。”元管理着整个勇士部落的琐碎之事,每天忙得喘不过气来,这事他虽然记在心中,但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图说。何况他也有点担心,万一那个部落跟图没关系,反倒害人空欢喜一场。 听到这话,图果然动容,一改之前不正经的样子,神色隐隐透出了些许紧张。 “他们也在找一个失踪的兽人,但是是叫图,不是叫百耳。”元想了想,继续说,既然事关首领,他自然要打探清楚,“那个兽人的兽形是白色狮豹兽,跟你一样,还有描述的长相,跟你也挺像的。”各种情况都一样,但名字不同,所以他不敢做决定,也就没跟对方透露首领的相关消息。 图的手掌心已经浸出了冷汗,他收紧拳头,沉声问:“还有吗?” “他们的首领叫萨,来跟我们问熔黑石的办法。我觉得他们有很大可能是你原来的部落,加上对自己部落失踪的兽人又肯这样花心思,值得来往,所以就教给他们了。”元点头。所以萨以为勇士部落热情不藏私,其实是有原因的,而不是任何一个部落去都有这种待遇。 “知道他们的部落在蓝月森林哪里?”图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微哑。 “他们是撑着一种用海兽骨拼成的奇怪东西顺着南礁那条河下来的。具体位置不清楚,但如果顺着河往上找,应该能找到。”元说。以他们部落的名声,他如果真问别人部落在哪里,岂不是容易让人误会吗。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图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在元看不见的地方,他背负在背后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元摇头,末了却还是补充了句:“他们也有亚兽跟着来,但是里面可没见到比咱们这些更好看的。” 直到元走了许久,图才像是回过神,动身离开。 百耳部落,图,萨……这一夜他躺在海边礁石上,看着被硕大的星斗充塞得满满的大海和天空,反复想着这几个似熟悉似陌生的名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偏偏还差着那么一点,死活触摸不到。 星光渐渐黯淡,天边泛起曙光,有悠扬欢快的草笛声从树林里传出来,时远时近。 轰地一下,图只觉得脑袋像是被初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一切阴霾退散,现出其中被遮盖多时的东西。他赫地一下从礁石上跳起来,撒腿就往部落跑,对于一前一后从树林里钻出来的一对兽人伴侣视若无睹。 那个兽人看到自家首领像是火烧屁股似地从自己身边窜过,正含在嘴里的草叶被惊得掉在了地上,以为有敌袭,来不及看清情况,一把抱起身边的伴侣也跟着往部落跑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出声警示。连自家素来冷静沉稳的首领都变得如此慌张,不是鹰族来袭还是什么?于是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本来正想叫元准备东西,自己要去蓝月森林一趟的图在听到警啸,不由愤恨地捶了身边的树干一下,恨不能将卡在这个紧要关头来袭的敌人碎尸万段。 等所有人各就各位,做好准备,却迟迟等不到敌人的到来时,才察觉到不对。图一边派人出去打探,一边找到发出警啸声的兽人一问,才知道是乌龙一场。要不是因为对方的草笛声自己才恢复记忆,只怕那个兽人会被揍得几天都下不了地。 “你怎么会吹草叶?”压下胸中的怒火,挥散了聚集的兽人,他问。会吹草叶没什么稀奇,但是会吹百耳教过他们的情歌小调才是关键所在。 “百耳部落每个满月都来海边,我听到他们的兽人对着咱们的亚兽吹这个,觉得很好听,就跟着学了。”那个兽人知道自己闹了场笑话,胀红着脸回答。 一听到百耳部落几个字,图只觉心口咚咚跳得厉害,也没心情再问什么,让那兽人离开了。自己则在部落储藏各种物品的地方翻腾起来,想要找出一些百耳没见过的带回去。 “百耳,你找什么,我帮你?”元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这样毫无章法地忙碌,忍不住问。 “图。”图没有停下,从部落准备的那些过冬食物中,一样抽出了些,大都是蓝月森林没有的。 “什么?”元没听明白,重问了句,但是却已做好被踹的准备。 “图。我叫图。百耳是我的伴侣。”出乎意料,图难得耐心地回了句,说到最后一句,脸上不由露出温柔的笑。 元顿时有种见鬼的惊悚感,结巴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找东西,我要回去一趟。”图斥道,语气中却没有不耐烦和怒意。“我这么久都没回去,百耳肯定要气坏了,得多拿点稀奇的玩意儿回去哄他开心才行。我们做的这个浮木,他一定会喜欢,不像筏子,有时还会有水浸上来。还有黑石,他一直都想弄清楚黑石怎么熔化,现在可以完成他的心愿了,他懂那么多,一定能用黑石做出更厉害的武器来。这么久不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对了,蜜果,哪里有蜜果,我得去摘点回来,上次摘的那个已经坏掉了……”他一边絮叨,一边找东西,但是找了半天,却一样合意的都没找出来。 “首领,你在紧张。”元从来没见图这样罗嗦过,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紧张?哈,我才不紧张,我是高兴,才不是紧张……”图下意识反驳,重复了两句,却压制不住心中的慌乱,紧紧捂住胸口蜷坐在了旁边的石地上。过了记忆初复的兴奋之后,紧接而起的不止是紧张,还有害怕。他害怕在自己消失的这几季中,百耳会伤心,更害怕百耳会忘记他。 “百……图,你怎么了?”元今天算是看到了一直强大到像是什么都打不倒的首领各种不为人知的一面,不免担心起来。 图不语,想到百耳,只觉欢喜的同时又心痛如绞。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kaze,齊蘭若,煙霞,胖胖蛇,夏沫,迷途的某Tina,逸旖的地雷。 第133章 被阻(图) 这一季的初雪下得比往时要早。而据草原来的兽人说,草原下雪比森林和海边都早,停得却更晚。所以在下雪前鹰族都没来,那就一定是来不了啦。 在初雪的那天早上,图带着百来个人,划着三艘在这些天中赶出来的比长浮木要小,却又比小船更大的船,装着黑石,海货,岛上特有的山果,鲛绡,还有压迫草原来的兽人亚兽做的他们那里所特有的东西,甚至还带了头被驯服的活海兽,招招摇摇地从海岛出发,驶入内河,然后顺河而上。 如果不趁刚下雪时走,再等上几天,就没办法走了。 然而让他失算的是,森林比海边雪下得更早,当他们行到河道一半时,船仍被冰封住了。看着那几船货物,还有百多个兽人,图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突然就这么缓和了下来。 “扛上食物和武器,弃船。”他果断地下达命令,知道这河不到雨季是不可能解封的。步行穿越丛林的话,那些玩意儿以及还没来得及炼的黑石这时就成了累赘,只能放弃。虽然是这样想,他还是从里面翻出了支骨笛插在兽皮包里。至于鲛绡这种东西,只适合雨季最热的时候穿,雪季的话就太冷了,所以并不急。 原本顺河而上只需要用七八日,哪怕再久点,也不会超过二十天,就能到达百耳他们的部落。结果半途换走陆路,竟足足花了两个满月的时间,这其间既有路途不熟,总走岔路的缘故,还有不时遇到外出觅食的饥饿凶兽,不得不停下对付的原因。最凶险的一次,他们被数百只小耳兽围攻,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之全部灭掉,虽没死人,但是受伤的却是不少。只是雪季在外不宜停留,所以草草处理过伤口后,他们便又继续赶路了。这一段经历,使得这些常年住在海边和草原的兽人对于丛林的凶险终于有了具体而深刻的认识,但是哪怕再苦再危险,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抱怨过首领的决定。 在终于达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快到雪季中期,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了。 “首领,要不咱们明天再进去吧。”看着越接近目的地,眼神越冷峻,除了发号施令外没再说过其他话的图,跟着一起来的元忍不住建议。 图摇头不语,疾驰的身形并没有丝毫滞涩,只是极寒的天气下,他的四脚底却冒起了汗气,然后很快又凝成了薄冰。他不知道百耳那一世有个成语叫归心似箭,还有一个成语叫近乡情怯,但是此时他正正感受着的便是这两个词同时存在的煎熬。 还没达到地方,一行人便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警啸声,图愣了下,立即让众人做好应战准备,同时加速往河边驰去,还以为是有什么在攻击百耳部落。等奔出树林的那一刻,注意到那修起的碉楼以及封锁的河道,除此外,并没有其他部落和野兽攻击的痕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肯定是发现自己这边的人了。 有趣的是,在发出警啸后,盆地中既无人出来,守在碉楼里值守的兽人也没出来,而只是躲在其中监视着他们。但是图却知道,只怕盆地中的人已经在里面做好准备了,如果有人不明就里,莽撞地闯进去,只怕就要遭到迎头痛击,损失惨重。 “我是图。我回来了!”见碉楼里的人半天没反应,显然是没认出他来,图不得不开口冲着上面大声说。 哪知今天值守的兽人是图失踪后才加入部落的,虽知百耳好像在找什么人,但是对于图的名字已经不那么熟悉,因此哪怕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但仍坚守着岗位,没有跟他对答。如果对方不硬闯,部落里自有人会出来处理,但他若是擅离职守的话,只会遭到处罚。 “首领,你确定没找错地方?”元小声问。 “没错。”图眼神阴冷下来,满腔的激动和喜悦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渐渐平息。 “看上去,他们好像不认识你啊。”元知道老大这时心情不好,但是他却忍不住扇风点火,心里暗暗地偷乐。因为对方部落越对图冷淡,就意味着图抛下勇士部落回到这里的可能性越小。在他看来,最好就是老大的伴侣另找了兽人,那样的话说不定老大一怒之下,直接把这个部落也给灭了。 “闭嘴!”图冷冷地睇了元一眼,相处日久,又怎不知这个看似罗嗦无脑的家伙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但是他又岂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别说百耳不可能再找别的伴侣,就是真找了,他也会想办法再把人给抢回来。 想到此,他再不耐烦等对方回应,直接对着盆地内长啸出声。既告诉了里面的人自己的身份,又传达出了被阻的怒意。 “老大就是霸气!”哪怕被斥,元依然能毫无心理障碍地拍马屁,只是一不小心把心里的称呼给漏了出来。 奔行两个满月,又是带伤又是疲惫的兽人们原本因为被拒在门外而开始暴躁起来,听到元的话,都不由笑了起来,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对于他们来说,首领让来就来,让走就走,当然如果要打的话,他们也会二话不说就开打,因此完全没必要生气。 “图?”图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身后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有些不确定的低唤,惊喜中有着忐忑。 图的声音嘎然而止,蓦然转身,正看到已经向他冲过来的大黑狼,而就在黑狼的头上还扒着只额头一点火红的小白兽,使得原本威风凛凛的大黑狼变得可笑无比。原来萨正带着人在外训练,听到警啸便潜了回来,准备跟盆地里的人内外同时夹击来袭的敌人,哪知却听到了熟悉的啸声。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反倒让他不敢确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免得大家等,先更一半,晚上还有半更。 谢谢迷途的某Tina,佩佩,夕,Grace,11,这都不叫事,空是,齊蘭若,ap邹邹,顺顺妈,A.S的地雷。谢谢阿七的手榴弹。 134 按图最初的想像,见到好兄弟萨一定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当被碉楼上值守的人视为来犯敌人警讯加无视之后,则变成见面后要狠狠地揍萨一顿。但是,计划显然赶不上变化,当萨真正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全部都被萨头顶上的那个小家伙给吸引住了,完全没办法再想其它。 从左边转到右边,再从右边转到左边,鼻子顶了顶那只白毛小崽,在它被顶得扒不住往另一侧滑下的时候,又呲牙将其叼住,再伸出舌头温柔地给它舔了舔头顶被咬乱的毛。 “父亲大人!”旭受不住了,虽然有不少兽人叔叔有事没事给他舔洗毛发,但是那跟自己的阿父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从阿帕的口中,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阿父是个大大的勇士,是一头跟自己一样全身都是雪白,独独脖子上有一圈黑褐色毛发的狮豹兽,直到亲眼看到,他才知道自己的阿父要比他所能想像出的还要威风更多。那雄伟英俊的外形,那霸道的啸声,就连走向他时的每一个步子都那么优雅而充满力量,就在那一瞬间,他小小的心灵完全被自己的阿父折服了。阿帕说过,见到阿父要叫父亲大人,既然他已经承认了对方,那么当然应该主动打招呼。 也许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但是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旭这一声是在喊图。图只觉一路以来的疲惫,被拒的愤怒全都在这一声中烟消云散,最后只剩下满满的欢喜和激动填塞胸腔,他叼起小家伙脖子上的皮,微一摆头,将其甩到了自己背上,然后蓦然昂首纵声长啸。充满了喜悦的啸声直震得山岳颤抖,树上积雪簌簌直落。 “嗷——”在图啸声将歇未歇的时候,一声稚嫩的叫声跟着响起,却是旭站在图的背上,蹬着后腿,仰着脖子,模仿父亲的声音。那大兽撂小兽的样子,着实好笑。 “终于叫了声像样的。”萨摇头笑叹,乍见图的激动心情被这样一搅,已经平复下来。百耳一直在为两只小兽的叫声发愁,现在终于不用担心了。 知道自己被取笑了,旭呜地一声收起架势,端正地坐在图的背上。感觉到那些跟着阿父一同回来的兽人叔叔好奇羡慕的注视,它的小下巴不自觉地抬高了一些,骄傲地想等你们看到我家老大和老三,不眼馋坏你们。它虽然小,但在跟着百耳四处跑的时候,也意识到了幼崽在兽人们的世界中有多受欢迎。 “首领果然就是首领,竟然连崽子都有了。”元惊羡不已,控制不住在图身边打着转转,恨不能将那只可爱的小崽揽到自己的肚皮下面。 “别挡道!”因为幼崽,图想见到百耳的心情更加急切起来,偏偏无论是想往左转还是想往右转,都被元挡住,不由怒了。 “首领……”元委屈地喊了声,往后退了退,发现自己的那一声喊虽对老大没用,但是却把幼崽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不由冲着它促狭地眨了眨眼。 旭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转开了目光。但是那一眼却让元哆嗦了一下,大有见到小了数倍的首领的感觉。果然不愧是父子啊! 他在这边感慨,刚转过身的图却突然僵住,看着那个站在冰上的人,四只脚像是被雪粘住了一般,竟然没办法再迈动一步。其实站在冰上的不止一人,但是他却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而且只看到了那个人。 里面穿着灰白色棉布衣裤,外披黑色兽皮,站姿如松如枪,笔直劲拔。兽骨簪束起的黑发,沉凝温和的眉眼,还有那道划过眼角深刻在梦中的疤痕…… 图只觉得眼睛有些雾,舍不得转眼,舍不得眨眼,但是却发现那个人越来越模糊,直到发现那道身影动了,他才慌张地扭头在自己的背毛上蹭了蹭眼睛,等再回过头,那人已经走到近前。 “你回来了。”百耳摸上图厚茸茸的大脑袋,含笑说,声音温和徐缓,一如过往。仿佛他不过是去外面打了场猎,从不曾离开过。 图眼睛再次发酸,喉咙像是哽了块麻果似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将脑袋埋进百耳的怀里,使劲地蹭着。百耳抱住它的头,脸微仰起,看向正大片大片往下飘雪的铅沉天空,唇角浮起一抹浅笑。 “走吧。”良久,他才吐出一口气,柔声道。 在这样的时候,哪怕为图的归来感到高兴,也没有人会不识趣地去打扰他们一家子团聚。因此直到一人并一大一小两兽走出老远,下巴都差点惊掉的元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那……那就是……老大……老大的……伴侣?”兽人大陆最好看的亚兽? “怎么,你有意见?”萨看了他一眼,抛下这么一句,然后就转开了注意力,指挥着人帮图的手下搬运东西,并带他们进盆地。 “没……没意见。”元对着空气小声回答。就是他们首领对于好看的认知果然跟其他人不同。而且他刚才看到首领在撒娇!他们狠辣冷酷的老大竟然在撒娇……他觉得他的眼睛一定出了问题。 “你们刚刚看到了吗?”一步一摔地在河面上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其他人。 “没有。”几乎是众口一致,哪怕心中的震惊不比元小,但是他们绝对没有他那么大嘴巴。否则等首领知道,日子可就难熬了。 “兽神说过,兽人是不能……”啪叽一下,刚想借兽神之口告诫同来兽人们不可以说谎的元再次四肢大张摔趴在冰面上,瞬间把自己要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别有事没事就提兽神,兽神也会不高兴的。”一个兽人踢了踢他屁股,语重心长地说。 众人哄然大笑,一扫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首领找到了自己的伴侣,还有孩子,在他们看来实在是一件大喜之事,至于最初那点让人不愉快的小插曲也就完全没必要再计较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枯草,可缓缓归矣!,jjjjjjjjjjjjj,bluefish的地雷。 135 一路无言,百耳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轻搭在图的背上,信步而回,倒是图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他,有满腹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两人速度都不慢,转眼便走到了竹林登岸处,只是还没等他们走上去,便见到一团雪白的绒球从林子里滚出来,啪地一下摔在冰面上,还滑出老远一截来。 图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被摔得懵头懵脑的小东西费劲地撑起身子,间中又打滑了两下才勉强站稳,然而刚想抖抖毛发再转身,结果又啪地下摔了个四脚扑地。 旭叹口气,不忍目睹地抬起爪子挡在了眼睛上,觉得老幺这家伙实在是太丢脸了。 图呆滞了下,才走过去,叼起仍贴趴在冰面上的昭脖子上的软皮,然后走回百耳面前,傻兮兮地看向自己伴侣,脚仿佛踩在云踩上,很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百耳从他嘴里抱过昭,刚想开口,就发现昭在怀里扑腾得厉害,竟挣扎着探过小身子,没头没脑地舔上图的大脑袋。一直舔得图回过神,然后开始回舔才满意地停下。 “阿父!”就在这时,百耳身后响起古欣喜中带着激动的喊声。 图歪头看过去,结果就看到小金狮的背上竟端坐着一个穿着棉衣棉裤还在外面裹了件雪白兽皮的小亚兽,他已经到了喉咙眼里的回应就这样卡住了,这一回是连步子都不知要怎么迈了。 倒是古带着萧图小跑地走到图面前,然后伏低身,萧图从他的背上滑下来,等到扶着起身的古站稳,才有模有样地双手在胸前交叉,冲着图半弯腰行了个兽人大陆参见长者的大礼,恭敬地喊:“父亲大人!” 图唇哆嗦了半天,凑过头去嗅了两下,最后却是手足无措地转头看向百耳:“百耳……”他的目光中满是哀求,慌乱,迷茫。一个孩子已是惊喜,两个在对方主动的示好下,虽然有些震惊,但还是勉强能够承受。但是当发现竟然还有第三个孩子,而且第三个还是珍贵的小亚兽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惊喜实在是有点大了,大得他哪怕能够从容管制住整个勇士部落或强悍或不羁的兽人,却不知要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而且,他忍不住去想会不会还有第四个第五个再像这样一个一个迸出来,那样的话还不如一下子全出现在他面前更好一些,以免他的小心脏承受不住这样一次比一次高涨的喜悦和激动。 百耳轻咳一声,弯腰赞赏地摸了摸萧图的头,然后将他抱起放到图的背上,旭的后面。 “就三个。这个是老大萧图,你最先看到的是旭,他喜欢跟着萨一起出去训练,还有我怀里这个,是唯一还不能化形的昭。” 听完他的介绍,图在原地转了两圈,一忽儿伸舌去舔百耳,昭,古,一忽儿又扭头到背后舔过背上的两个小家伙,高兴得不知该要怎么办,最后终于还是对着铅沉的云,绵延辽阔的山,以及飘飞的雪团嗥了一声又一声。 雄浑威猛的叫声让缩在百耳怀里的昭呆不住了,也扑腾到图的背上,和旭一起并排站着,撅起小屁股跟着一起嗥叫起来。大小兽嗥震得萧图不得不紧抓着图的长毛,才勉强坐稳,但他的小脸上却微仰着,如同他的父亲和兄弟一样骄傲。古静静地站在百耳身边,眼神沉静而喜悦地看着这一幕,知道阿帕不用再带着三个年幼的弟弟到处奔波了。 “我的兽神啊!”元一行人远远看到,不由惊呼起来,连最镇静的兽人都有些淡定不起来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家首领竟然有三个孩子,而且还是在首领失踪期间生下来并养活了。由此看来,首领选择伴侣的眼光果然是别人比不上的。 因为这三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家伙,让这次重逢与图之前设想过千遍万遍的情景完全不同,找不到跟百耳独处的机会,想亲热一下都不行,又是欢喜又是怨念的他索性驮着三个儿子,还带着一个养子,跑到跟他一起来的兄弟们面前炫耀。等把人惹得眼热不已,争抢着想来逗弄幼崽的时候,一转身,又带着幼崽们得意洋洋地走了,去见以前的那些兄弟。从其他人口中,他才知道原来在他失踪的这段期间,百耳一直在寻找他,甚至还去过南方草原,心中登时又是骄傲又是酸软,还有更多的愧疚,哪里还能在外面呆得住,急急回了自己家。 百耳趁他出去这段时候,已经烧好了热水,并煮上了晚食。见到他们爷几个浩浩荡荡地回来,不由失笑,正想开口让图去泡个热水澡解解乏,哪知却被化成人形的兽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百耳,我想你。”转了这么一圈之后,在面对百耳时,他终于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哪怕这几个字并不能表达他的感情于万一。 百耳被闹了个措手不及,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耳根竟莫名有些发烫,但幸好理智尚存,知道旁边还有几个小的在看着,所以只是容了一会儿,便将人推开了。 “去泡个澡。”他提起煨在火塘边的热水走向竹编的小隔间。 图忙接过,自己把水倒进大浴桶中,感觉温度虽然有些烫,但还能够受得了,便没掺冷水,就这样直接坐了进去。滚烫的水漫过皮肤,在过了最初的颤栗之后,浑身毛孔仿佛都张开了,舒服得他不自觉呻吟出声。 百耳将煮食的事情交给古,正要到楼上去给图拿衣服,就注意到昭正蹑手蹑脚地想要往隔间跑,知道这小子爱玩水的毛病又犯了,但是在这大下雪天的,这里又缺医少药,病了就算是他内功再好也没有办法。所以一伸手将小家伙拎了回来,扔到旭和萧图中间,说了句看好他,才转身上楼,不片刻便拿了一套棉布做的亵衣亵裤加一件薄棉袍下来。这是他早在上一个雪季,部落的亚兽学会用果棉织布之后,便请阿织按着图的身形做的。因为兽人冬日只会在家时才会化成人形,不必捕猎,穿袍子并不会影响平日活动,所以便照了上一世的男衣样式来做。至于雨季的衣服自然也有准备,却是树麻布衣裤,又凉爽又透气,反正是确保无论图什么时候回来都有穿的。 将衣服送到隔间,图正闭着眼仰靠在桶壁上,听到声音睁开眼的刹那,有一抹利光迅速闪过,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却原来是,他们连赶月余的路,之前一直因为太过兴奋,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经热水这一泡,神经肌肉舒缓,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刚才听到声音,纯粹是下意识地警觉,直到想起自己已经回到家后,才又放松下来。 “还加点热水?”百耳将衣服搭在旁边的衣架子上,问。雪季水冷得快,还没怎么泡舒服只怕就凉了,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不了。”图摇头,哗地一下从桶中站起,便往外迈,粗壮结实的身体就这样毫无遮拦地展现在百耳眼中。 百耳一眼看到他身上阵旧的伤痕,发现像是鞭伤,而左肩那处尤为严重,让他心中生起不好的联想,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问:“这是怎么回事?”自两人见面以来,心都被喜悦和激动充塞得满满的,总共的对话也不过两三句,自然没机会去问分开的时候各自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乍然看到图这一身的伤,且看上去是人为的时候,他立时就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手给拧了起来,又疼又怒,恨不能将伤图的人碎尸万段。 被他的手碰到的瞬间,图不自觉颤栗了下,□微微地抬起了头,如果不是孩子们都还在外间,他早已扑过去将百耳压倒。但是现在却只能迅速弄干身上的水珠,然后拿过衣服胡乱地就将往身上套。 他身体的渴望经由指尖清晰地传递给了百耳,百耳微窘,不好再做出任何会引起人遐想的举动,于是迅速帮着他将衣服穿戴整齐。在系好腰带的时候,图还是没有忍住,伸手将人紧紧地抱进怀中。 “我练出气感了。”俯在百耳耳边,他郑重宣布,说完,便一脸期待地看着对方,显然是对于两人以前的约定牢记在心。 百耳再次觉得耳根开始发烫,却并不排斥,相反心中其实也有着想要拥抱对方的欲望,不过他只是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伸指按上图的腕脉,输入真气测探,却被其中生生不息的浑厚内力惊了下。但此时不是细问的好时机,所以他只是目露赞赏,淡淡抛下句:“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便推开人,先走出了隔间。两人再这样磨蹭下去,就是他只怕也会控制不住又或者不忍控制事情的发展。 图愣了下,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百耳的言外之意,登时就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多等一刻都觉得难熬。好不容易等到吃了晚食,把几个小的都哄睡着了,他便迫不及待地拉着百耳上了楼。 饥渴的吻,急切的缠绵,没有欲拒还迎的忸怩,更没有雌伏人下的不甘,两人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凶猛地进击和迎合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以及存在,就仿佛本该是一体的那般。 当一切都平息下来,热情却久久没有退散,图将百耳抱在怀里,挤身于他腿间,不肯抽离。 “这是怎么回事?”百耳心中惦念着之前看到的伤痕,摸黑抚上记忆中的位置,果然在那里摸到一块突起的疤痕。 “我落下崖,被进入河道中采摘河菜的鲛人捡了回去,然后卖给了贝母。”图不想再让百耳担心,所以只是寥寥几句便将整件事带了过去,却不知百耳曾经到过贝母岛,甚至看到过那里兽人的待遇。 心中懊悔之极,却说不出来,百耳只能伸手来回抚摸着那块疤痕,然后紧紧地回抱对方,同时胸腔里翻腾起前所未有的杀意。 图不想他在此事上浪费心思,于是又把贝母吃伴侣的事当成骇人听闻的异事说了出来,想转移开他的注意力。 “如果不是有了这场经历,我也许永远都练不出气感呢。”末了,他感慨道。同时心中庆幸自己哪怕失忆,也不曾忘记百耳的名字,还有他教给自己的东西。否则想要自救,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百耳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没有说就算练不出来也没关系这样的话,因为那事关一个兽人的自尊和自强心,容不得任何人轻看。 “你现在不仅仅是练出了气感,还打通了大周天,只要善用内力,在这片大陆上称第一勇士也不为过。”他淡语,心中却是疑惑,毕竟从练出气感到打通大周天,这可不是一日两日之功,就算是以萨那样的练武奇才,到现在也还只是打通了几条经脉,离全身经脉畅通还远着,更不提有的人终其一身也达不到这一步了。 图有些惊讶,他知道打通大周天是怎么回事,上次百耳就是因为这个而全身瘫痪,好了之后,却比以前厉害得多。但是他除了觉得身体轻盈,五官灵敏,还有使不完的力气外,并没有特别厉害的感觉,除了鹰族来袭的那一次,曾经误打误撞隔空一掌拍死了只杀他们部落中兽人的鹰人。而之后,他再试,却再也达不到那种效果。 当他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之后,百耳不由失笑,只说了句:“明日我与你切磋。” 图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候讨论那种煞风景的问题,闻言也不强求,心不在焉地又聊了几句,便就着相拥的姿势开始了新一轮的激战。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到家了,今天才把网给装上,然后各种杂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今天开始复更,但暂时还不能加更。 谢谢bluefish,LR,ndlfclf,颜涩,爱睡觉的猫,虫虫,uenice,阿呆,胖胖蛇,A.S,妙妙,这都不叫事,聆听咏颂,本命中花,杨九是爱萧重涧的...,天黑表怕,LLL,As,狼,舔屏菌,妮妮在线,蓝枫蝶恋,凌迟伤,钧羲,蓝衣白影,迷途的某Tina,赫连东方,大爱,青苗的地雷,谢谢齊蘭若,花式撸管比赛冠军的手榴弹,谢谢子子,齊蘭若的火箭炮。 136 拳头大的蓬松雪团从天空飘落,无声无息地砸在厚厚的雪地上,天地一片昏蒙。雪地上,百耳手持黑石打造的长矛,与图隔着数丈距离面对面而立。更远处,密密麻麻地站着许多围观的兽人。 “首领要跟他伴侣打架?”元直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即将发生的事,语带疑惑地问百耳部落的兽人。在他看来,伴侣不是应该用来疼的吗?怎么可以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对待?而且按昨天老大对他伴侣的那种喜爱,又怎么舍得动手。 他旁边的那人正好是角,闻言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原本静静站立的百耳身上气势蓦然一变,如同雪季的寒风一样凌冽逼人,别说是图,就是隔着老远观战的人都不由自主往后又退开了几步,元还想继续追问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眼里。 “尽管施展出你的本事来,别指望我会留手。”对着图淡淡道,话音未落,气势已蓄至顶点,百耳人蓦然纵身而起,手中长矛挟着劈山裂石之势向图刺去,数丈距离竟是一跃而至。 图只觉得仿佛置身于愤怒的大海上,狂风巨浪正扑天盖地地向他压下来,如果不是曾经有过在涨潮时的海边练功的经历,此时只怕他不是被逼得往后退去,就是因为强抗而吐出一口鲜血了。然即便扛住了这股压力,他仍不由自主化成了最易战斗的兽形,却因为气势被压制住,身形无法灵敏闪避而被长矛挑中。幸好百耳临时变矛尖为矛柄,只将他挑摔在雪地上,并没造成实质的伤害。 “再来!”百耳落地,长矛收于背后,目光冷肃地看向被摔得懵头懵脑的图,对于远处传来的惊呼声恍如不闻。 被自家伴侣给摔趴下,图没有难堪的感觉,反而因为探测出百耳真正的实力而斗志高昂,至于之前怕伤到对方的犹豫自然也彻底消失。他清楚自己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才能在百耳手下多支撑一段时间,至于其他,还是先等跟百耳打成平手时再说吧。 第二次,图不再等百耳出手,已先一步扑了过去。百耳双足微开立于原地,气度沉凝,稳如泰山,直到大白兽扑到近处,才手臂一翻,将矛横拦于胸前。一招四两拔千斤,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对方凶猛的扑势,同时矛如游龙,直刺大白兽柔软的腹部。 这一回,他没有留手,图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袭体的杀意。心中一懔,哪里还能想到现在是在比试,眼看着自己势头已老避之不及,就要被开膛剖肚,危急下就觉得丹田处一热,一股暖流带得他身子凌空一个翻转,竟堪堪避开了那招必杀之技。 百耳却不给他喘气的机会,欺身而上,长矛连刺,直逼得他手忙脚乱,转眼间再次被挑翻在雪地上。这一回,他却是心有所悟,躺了片刻,不等百耳再次邀战,爬起来之后主动道:“再来。” 如此数番,百耳出招越来越凌厉,图也依然每次都被挑飞出去,但是他在百耳手下坚持的时间却越来越久,到得后来,甚至有了反击的机会,并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攻击手法雏形,假以时日,百耳想要取胜,必然不会再如此轻易。 “累了。”天色渐暗,百耳一脚踹飞用前面两只脚爪抱住自己腰拖着他一起滚倒在雪地上,已经开始耍起无赖的大白兽,一跃而起,抛下两个字,便转身回家了。幸好有其他人照看着几个小的,否则他还真没办法放开手脚陪图练上一整天。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雪地中,图的那些手下才缓过神,合上惊掉的下巴。看着浑身都在冒着白气,屁颠屁颠追上去的大白兽,他们由最初的惊恐到现在的佩服,终于明白自家首领的眼光有多好。虽然首领伴侣长得不怎么样,但是那股子气度,还有身手,在整个兽人大陆所有的兽人和亚兽当中都是出类拔萃的,想要再找出这么一个,可不是容易的事。相较之下,长相什么的,就根本算不上一回事了。 至于盆地中的兽人们,倒是早已见怪不怪,不过他们却依然从早上站到晚上,将两人对战的整个过程无一遗漏地看在眼中,由此受益不浅。战斗一结束,就各自散了,赶着回去将观战的心得梳理一遍。 “知道今日我为何要那样对你?”回到家,一边喝古递上来的茶水,百耳一边问正用兽形跟几个孩子玩闹的图。 图仰躺在地上,晃悠着厚厚的大爪子,不让昭咬到,闻言抬头看向百耳:“逼我学会运用内力。”虽然过程有点丢人,但是因为清楚伴侣的苦心,所以他一点都不觉得羞恼。 “这只是其一。”百耳淡淡道,而后突然碰地一下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眸现厉色,将屋子里的大小兽,还有两个大小孩子都惊得呆住,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才说:“还有一点,是要让你记住,凡事须量力而为。为了几个蜜果,你竟敢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置伴侣于不顾,你说你该不该挨揍!”他胸中一直憋着这么口气,如今终于发作了出来。 图被吓得骨碌一下子翻了起来,听到百耳的话,想到他怀着孩子还到处找自己,不由又是愧疚又心疼,身上之前被打疼的地方登时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他低头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将大头挤进百耳怀中,低声说:“我以兽神发誓,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为了你和孩子,我会保重好自己。”他的声音有些沉重,还有更多的坚定。他想起当初在贝母岛上差点被打死的事,心中不由一阵后怕。他不怕死,可是他怕百耳会带着孩子们一直无止尽地盼望着他的归来,却最终落得一场空。 百耳摸了摸他的耳朵,没有办法再继续生气下去,声音微温:“你要记住,什么东西都比不上你的命重要。”然后,给正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们的昭和旭使了个眼色。 在这个时候,昭难得表现出了跟他阿帕心灵相通的天赋,一得到示意,立即蹬蹬蹬跑上来,一口咬住图的尾巴,然后吊在上面打起了秋千。 要害被碰,图嗷地下将头从百耳怀中抬起,下意识地就要夹紧尾巴,幸好很快反应过来,才免了将小家伙抽到地上的悲惨结局。他很想回头跟小儿子说,兽人的尾巴不是随便能碰的,但是一转眼正对上百耳似笑非笑的黑眸,登时将这句话生生咽了下去。阿父拿尾巴给儿子打秋千,不是应当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逸旖,A.S,bluefish,胖胖蛇,舔屏菌,2的地雷,谢谢花式撸管比赛冠军,枯草,这都不叫事的手榴弹。 137 图把元请到了家中,将自己的伴侣以及四个孩子正式介绍给了他。虽然平时嫌元又罗嗦又烦人,但是事实上图心中永远都不会忘记,如果当初不是元每天都给他带吃的和水回来,他也活不下来。 百耳和古亲自为元奉上了茶水和食物,却并没有说感谢的话。救命之恩,又岂是几句话能够回报的。 元开始还有些拘禁,甚至对百耳还有点敬畏,后来跟几个小的玩在了一起,且见百耳脾气温和,并无那日跟图对战时的凶狠凌厉,便也渐渐放了开。这一放开,话自然就多了起来,将图刻意轻描淡写带过的那些事巨细无遗地全倒了出来,就算图在旁边连连打眼色,也无法阻止他。 于是百耳知道了图虽然失忆却仍记得自己名字,且把自己名字误当成他的名字的糗事;知道了他如何珍惜那蜜果,蜜果腐烂后还消沉了一段时间的事;更知道为了胸前挂着的那块骨片,他差点被贝母打死的事……越听百耳越难受,等到元开始说图逃脱贝母后带领兽人们所取得的那些光辉战迹时,便道了声失礼,站起身走到屋外透气。 图慌了,恼怒地踢了正说得口沫横飞的元一脚,便赶紧追了出去。几个小的正听得津津有味,难得有人这样捧场,对于图踢过来的一脚灵敏地避了开,然后元丝毫不受打扰地继续添油加醋地大谈图怎么打到南方搬空一座城的事,虽然那一战他并没机会参与,但却不妨碍他描述得如同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几个孩子从来只从阿帕和部落兽人叔叔口中得知阿父的事情,见面后图也始终一副跟昭一样黏缠百耳又没脾气的样子,他们甚至开始怀疑阿父其实并不像阿帕所说的那样英勇神武,这时听到元说的那些事,才知道自家阿父真的是一个大大的勇士,一个能统领很多兽人勇士的大勇士,心中不自禁升起了强烈的崇拜之情,那是跟对百耳的崇拜中透着亲昵又完全不同的一种感情,是完全属于幼兽对于强者的崇拜,对于父亲的仰望。如果图知道元重建了自己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也许会后悔踢出那一脚。 不过他注定是不会知道了,因为他现在正跟百耳站在一起,百耳神色莫测地看着暗黑的夜空,让他心中忐忑不已。 “百耳……”隔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说点什么,却被百耳突然伸过来的手截断了。 “我没事。回去吧,别把客人一个人扔在屋里。”百耳伸手握住图的手,声音低缓地道。他上一世虽容貌出众,文武双全,觑觎他的人不少,但像图这般待他的人却是一个也无。哪怕是那个曾经为他生子而殁的妻,也不曾如此。他一心扑在保疆卫土,纵横沙场之上,也没什么心思耽溺于儿女私情,便只道那些生死不渝的传说只是文人墨客无聊时杜撰出来引怀春少女失足的勾当。然而,这个兽人却用行动告诉了他,一个人真的可以待另一个人如此。如果说以前他对于图还是出于责任,那么现在就是真正承认了这个人在他心中的位置。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夜,百耳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主动和热情,让图终于有了种自己被他由身到心完全接纳的感觉,心中激动自不可言喻。于是这一番折腾,只差没把屋子给拆了,直到天将亮才消停下来。 “也许这里又有崽子了。”图心满意足地抱着百耳,伸手摸上他的肚子。自他回来后,两人情事既激烈,次数又不少,难免他有这种想法。“这次我一定要陪着你。”前面三个孩子的孕育以及出生他不在旁边,无论对他还是对于百耳以及三个幼崽都是难以弥补的遗憾,让他每每想起此事就要难受上半天。 百耳淡淡嗯了声,不置可否。有过一次经验,他对于产崽一事并不是太过抵触,但是不停地怀孕生崽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都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所以,避孕之事势在必行。当然,在这之前,必然要先给图一次弥补之前遗憾的机会,以免他始终耿耿于怀。至于以后,生与不生,也自是两人商量着来办,总不好自己一意孤行,那样又如何配为伴侣。 感觉到他没反对,图高兴了,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语气中充满了自豪:“百耳,你真是做什么都很厉害,一次竟然生了三个。要知道,这还是很古早的时候才有的事,现在的亚兽不说生三个,就是怀一个都很难。元他们还偷偷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呢。” 闻言,百耳苦笑,他哪知自己会这样“厉害”。不过仔细回想过去的经历,其实也并非无迹可寻:“可能是上次练功出岔子,当时所有的内力都被这里给吸收了进去……”他指了指尾闾处,感觉到兽人的目光再次变暗,忙收回手,用话引开其的注意力:“那时,你不是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可能是这个原因。但这却没办法教给其他亚兽,他们练不好也就算了,如果真练到那一步,没有我那种运气,说不定就一辈子瘫了,就算能多怀几个又怎么样,不仅生不下来,也许连命都要搭上。”这也是他打消教授亚兽内力想法的原因。当然,如果有一天当他的能力强大到能够解决亚兽身体这部分的问题,自不会吝啬倾囊相授。 “那如果,在□的时候,让兽人用内力滋养亚兽这里……”图闻言心中一动,异想天开地说,同时手摸上了百耳的尾闾,然后不受控制地下滑,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于是一场还算正常的闲谈就这样突兀地断掉,被两具结实的身体激烈交缠所代替。做到忘情处,图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提出的办法,下意识地输出内力,试探地温和包裹住百耳尾闾深处孕育幼崽的地方,只准备稍一感觉不对,便立即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一半。晚上应该还会有一更,但不会太早。 谢谢cofee,舔屏菌,蛋黄,欣欣拈花,jjjjjjjjjjjjj的地雷。 138 让两人意外的是,图的内力刚一包绕住百耳的尾闾,百耳体内的真气便产生了反应,以一种极其温和宽厚的姿态接纳了他,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循循善诱地引导着图将真气继续输入,在周游遍百耳一周天之后,再返回他的体内,同样游走过大周天,才又回到起始处。那种水乳交融的感觉远甚过单纯交合所带来的欢愉,让两人不自觉沉迷其中,由着真气自行运转,直到古在下面喊,才将他们唤醒。分开时,都觉得神清气爽,一点也没有鏖战一夜的疲惫,反倒有种真气比之前更精纯深厚了几分的感觉。 这可算是意外之喜。百耳不由想起曾经听说过的双修,难道竟让他们误打误撞做到了?再想到图的提议,倒觉得或许可行。因为如果只是兽人直接用真气帮亚兽滋养胞宫,就不必打通大周天,自不会再出现什么全身瘫痪的情况,而且兽人和亚兽毕竟不是一体,就算出现问题,兽人也能够及时收回内力,而不必像他那样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向最坏的方向发展而无能为力。不过这事他不好去说,只能交给图。 图对于这个任务接受得很积极,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想趁机向其他兽人显摆他的能力。于是,被看不惯他那副臭屁样的兽人们一场围殴是免不了的。但是他现在早不比从前,又有百耳逼会他使用内力,所以最后竟是一点伤也没受,让跟着去的几个孩子都为他大感骄傲。 而等他带着大大小小的一串孩子离开,那些练出了内功又有伴侣的兽人们便坐不住了,纷纷跑了回家,拉着自家伴侣开始尝试图教的办法。至于结果如何,那就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知晓了。 至于那些还是孤家寡人的,比如说萨,也都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他回头看了眼默默站在不远处等他的陶陶,觉得这么多亚兽看下来,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勉强能够让他觉得不是那么排斥。但是想到要做伴侣之间的那种事,似乎还欠点什么。想到此,他摇了摇头,觉得还是不着急吧。 陶陶不知道萨已经打了他一圈主意,还低头想着能用陶做出点什么更有用的东西。至于兽人们之前的谈话,在他看来,完全是跟他没有关系的。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还有兽人会想要他为伴侣,所以索性也不再花心思在这上面,只是尽力想让自己变得更有用一些。那样就算没有伴侣,他在部落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同样受到图一番话影响的还有允和诺,当然,诺已经有了桑鹿,两人早在上一个雨季就举行了结伴仪式,那时百耳正好回来,也参加了。不过桑鹿也一直没有孕事,这时听到图的办法,诺自然就赶着回去尝试了,反正雪季除了训练外别无它事,多余出来的时间不用来造人做什么。至于允,允倒是不为自己着急,他有穆一个儿子就觉得够了,因为眼瞎,也没想过再要什么伴侣,他是为荆着急。 不得不说,荆这两年的真心付出还是有回报的,至少他成了诺以外,允最好的伙伴。以荆的外形和本事,自然会少不了爱慕的亚兽,但是他却跟萨一样,一个都看不上。所以这次听到图提出或许可以增加亚兽生育机率的办法,而荆依然无动于衷的时候,允不免先为他着急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想再找个伴?如果部落这些亚兽都看不上,图那边应该还有不少,你说说你的要求,让他帮你留意一下也好。” “就算要找,我也只会找咱们部落的亚兽,别地方的都太娇气了。”荆嘿嘿两声,并不是一口拒绝,但却也没有透露出想找的意思,只是说:“我觉得现在挺好,我帮你养儿子,以后如果老了,就让穆也送我一程就是了。”说到这,他顿了下,故意用一种迟疑的语气问:“你不会是不愿意吧?” 允叹口气,说:“怎么会?你要乐意这样就这样吧。” 荆无声地笑了起来,只是看着允的目光却有些黯沉,知道想要让这个兽人像接受伴侣一样接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总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事实上,连荆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允起了那种心思,也许是在见到对方即便是眼瞎了在捕猎以及撑筏上面也丝毫不逊于其他兽人的时候,也许是在他无可奈何纵容自己住进他家的时候,总之绝不是当初那纵身的一跃。因为,荆很清楚刚来时自己只是想找到这个人,然后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已。至于后面由报恩变成想跟这个兽人相互扶持地走过一辈子,就纯属是意料之外的发展了。 “你有什么打算?”就在其他兽人都被图的那一翻话搅得心潮起伏的时候,在外面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回到家的图则正面对百耳的询问。 图明白百耳指的是勇士部落的问题,他现在是勇士部落的首领,不可能说放下不管就放下不管,尤其还是在得罪过鹰族之后。至于将勇士部落和百耳部落合并的事,他不是没想过,但是现如今两方人数都不少,想要融合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而且首领的问题也会引发不小的矛盾。他倒不一定非要当什么首领,但是他手下那些人跟普通兽人部落的不太一样,在经受过贝母岛的遭遇,加上后来吞并其他部落的经历,已把他们变得桀骜不驯,不是说什么人都能压制住他们的气焰的。而盆地部落,萨也不见得就恋栈什么首领的位置,但是萨的威信已经建立起来了,自己就算接收,必然还会有不少人不服。那样两边不稳,反倒会给在南方虎视眈眈的鹰族钻了空子。所以他还是认为各管各的,也不需搬迁什么的,毕竟都是熟悉的,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见得能在短时间内适应。何况,每个地方都有他们各自的优势,完全没有放弃的必要。 “我还是想回去。你和孩子都跟我去吧。”思索良久,他这样说。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鹰族可能会先来攻打贝母岛,你还是带着孩子先留在这里,等那边事了,再过去。” 闻言,百耳俊眉微挑,却没说什么。然后就见图像是想起什么,一拍额头,说:“差点给忘了,我们来时浮木被冻在河里,好多带给你的东西都还留在上面呢。如果有野兽闯上去,别给弄坏了。”说到这,他一脸的肉痛,转身就往外走,“不行,我得带人去把它们都弄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一半,剩下的一半更晚些。睡得早的姑娘看完这一半就去睡吧。 谢谢佩佩,yu,钧羲,这都不叫事,piao的地雷。 139 “且慢!”百耳叫住了他。 图茫然回头。 “我与你一起去。”顿了下,百耳又补充说:“趁雪季无事,正好去你的贝母岛上看看。”之前虽然去过贝母岛,但是因为那时挂心于图,也不曾细看那里的地形。他总觉得一向霸道的鹰族被欺到头上,却没有立即攻打勇士部落,这事蹊跷得很。 听到这话,图登时张口结舌,磕磕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我现在还没……还没想回去。”这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吧。 见到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百耳不由失笑,实在想像不出他是怎么率领那些兽人攻打其他部落的。 被这样一笑,图终于理顺了自己纠结的思绪,又劝说:“而且现在大海都结了冰,浮木走不了,我们去不了岛上。你要是喜欢的话,等雪化后,我划浮木来接你,那浮木可好了,人能躺在里面睡觉,如果在上面搭起大片的树叶,还能挡雨。”一提到自己部落的发明,他就跟元一样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恨不能马上就跟百耳分享那些好东西。 百耳微笑地听着,也不打断他,直到他停下,才说:“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了。”当然,这只是单纯地捧场话。事实上,他猜测图所指的浮木可能就是船的雏形,照这样发展下去,真正建出一艘上一世那样可横渡海洋的大船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们现在知道了炼制黑石的办法,工具是不缺的,缺的就是实际经验和造船图纸。可惜他擅长的是陆战,海战却没接触过,否则对造船必然能提供更多有用的意见。不过这事并不急,只要愿意摸索,总是能做出来的,也不一定就非要跟上一世的一模一样,有用就行。“而且,海面上既然已结冰,不用船,我们也能过去。” “怎么过?”图迷惑,下意识地反问。等话一出口就知道糟了,忙补救似地嚷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等我先试一下,我试一下……”一边说,一边抹着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偷觑了百耳一眼,见他没有开口斥责的意思,才悄悄松了口气。 几个幼崽看到他这副样子,一点都没有元口中英勇无敌的气势,不由咯咯地笑了起来。图一张老脸早练得比石墙还厚,被自己的崽子笑,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了。本想拎起两只小兽人跟着自己一起出去试练的,但又担心自己失足,最后还是作罢了,只是让古带着他们在旁边看着,就算冰破落进水里,起码也能逗他们一笑,不算浪费。 自然,百耳一起去了,不过却没有开口指导又或者危急关头出手相救的打算,只是负手站在一旁看着。因为,他觉得图不需要。 事实上,图已经反应过来,百耳所说的能在冰面上行走一定是靠的内力。不过要怎么用,却要靠他自己琢磨。站在湖岸上,他看着泛着幽蓝色的冰面,迟疑了下,没有立即将脚踩上去。他回想起那日百耳来接自己时,跟他并行于冰面上,悠然从容的样子,又想起当初他们并肩作战,穿行于丛林中时,百耳毫不慢于兽人的速度。他记得,百耳说过,这些都是因为使用内力的缘故。 其实湖中的冰层比来时的河道更厚一些,他知道自己在上面走并不困难,但是海中却不一样。越靠近小岛那边,冰面越薄,下面还有暗流,根本承不住兽人的重量。所以,他现在就必须掌握百耳那种在冰面上行走的能力,否则绝对渡不过海抵达小岛。 想了半天,就在昭已经开始打呵欠的时候,他才一咬牙,调动真气覆于足底,然后试探地将脚踏上冰面,结果却因没掌握好平衡,叭叽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逗得昭咯咯地大笑起来,倒是旭比较懂事,颠颠地跑过去,拱着图的身体,想帮他站起来。至于自己都还没掌握好平衡的萧图,虽然有心,却无力,只能用力推着古,想让他去帮阿父。不过古知道百耳的意思,所以第一次违背了萧图的意思,站在原地稳如磬石,怎么推都推不动,气得萧图哇哇直叫。昭笑了一会儿,也跟着跑上去,说是帮着旭,但其实捣乱更准确。图本来就要站起了,被他一撞脚,结果又摔了下去,还因为怕压到两个小的,往旁边硬改了方向,摔得比之前更惨。 百耳看得唇角浮起浅笑,却并没阻止旭和昭,更没对图提示几句,深知等他完全掌握了内力的运用之后,想要再看到他这样狼狈的样子可不容易。事实上,按百耳的想法,图完全可以先在雪地上掌握好运用内力使身体变轻的技巧,等踏雪脚印浅淡的时候,再上冰面上去试。不过既然他没想到,那就算了,反正兽人皮糙肉厚,多摔几下也没什么要紧的。 图本来还怕百耳嫌弃自己笨,等发现他脸上带笑的时候,才抛开这层顾虑,将两个帮倒忙的小家伙赶回岸上,回想之前摔跤前的感觉,这一回再走,便找到了诀窍,不至于还没走上两步便被自己的内力给绊倒了,哪怕走得拙手拙脚,完全没有百耳的优雅气度。又过了小半天,他已熟练掌握了提气在冰面上行走的技巧。那时他才知道,冰只是给他借力的地方,并不需要承受他全身的重量,所以薄点也没关系。一理通,百理通,这日他除了学会依靠内力在细小微薄的物体上借力的方法外,还知道了怎么运用内力能让自己奔跑速度以倍计增长,至于在打斗中使用内力,那是早在前几日已经学会了的,如今只需要跟身法融会贯通就行了。毕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那跟由别人手把手教授的又不一样,也许走了些弯路,吃的苦头更多,但获益也不可同日而语。 “把崽子们带上吧,百耳。”图练得兴起,在冰面上奔跑了数圈之后,带着两个气喘吁吁跟在后面跑着不时摔上一两个跟头的小兽回到百耳身边,不再企图打消他在这个时候去贝母岛的想法。 “当然。”百耳笑,以前只有他一人时,他都不曾抛下过几个孩子,如今图已回来,就更不可能将他们留在盆地交给别人照看了。“还有那几个以前跟着我一起去找你的兽人。不过你带来的人,恐怕要在这里住到雨季到来了。”勇士部落的兽人没学过内功,带他们过海不现实。 “好。”对此,图并无所谓。因为他原本就打算在这里呆到雨季的,这一回不过是应百耳的要求提前回去看看而已,那些人不跟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piao的地雷。 140 “首领,你这是想要抛弃我们吗?”元对这个决定却很不满,大声地嚷了起来。就在图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对的时候,急忙补救:“首领,我们这一百多人留在这儿,又占地方,又浪费食物,别害得百耳部落也没吃的了,你还是带我们回去吧。而且我们的伴侣都还在岛上,离得太远我们不放心。” “你们过不了海,就算一起回去,也上不了贝母岛。”图皱眉,事实上他也觉得把人留在这里不太好,食物倒不是问题,主要是担心他们闲极无聊惹出事端来。 “上不去有什么关系,我们就住在海边,等冰一融,我们就能马上回去了。”元难得一脸正色地跟人说话,看得出他对于此事很在意,“老实说,首领,我们都不太放心。如果鹰族来攻打,我们在海边也能及时赶过去,留在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图是离家在外过的人,自然能够体谅他们的心情,闻言也不再勉强,松口答应带他们一道回去。至于住在海边,要用的木柴以及食物都需要现去弄,这反倒没什么。虽然雪季大多数野兽都藏了起来,但并不是没有,不用分神保护亚兽,苦点危险点,兽人们也不太放在心上,反正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早就习惯了。 既然是他们自己的意思,百耳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次日,跟萨等人打过招呼,一行人就出发了。不过这一回他们没像图等人来时再走山林,而是撑着一种百耳部落发明出来的能在冰面上滑行的木板,直接顺着河道而下。对着这个东西,不止几个小孩子特别喜欢,就连勇士部落的兽人都大觉有趣。冰上滑行,一旦掌握了技巧,速度远远胜过撑筏和浮木。当然,速度越快,刮到面上的风也就越凌冽,三个幼崽受不了,全都钻进了大白兽的肚子下。图甚至想让百耳也一起藏进来,不过一看百耳那稳立风雪中,面不改色的样子,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话咽了下去。那个时候,他不免有些想要抱怨,自家的伴侣为什么不像其他的亚兽那么柔弱,让他连表现兽人用处的机会都没有。 感受到他幽怨的眼神,百耳低下头回看过去,先是莫名所以,而后若有所悟,不由失笑,于是在大白兽的身边坐下,说:“借我暖暖,这风雪真是太大了。”一边说,一边将一只手伸进了大白兽柔软的肚子下面。 虽然那只手很温暖,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冷的感觉,但是图仍然为了这个动作一扫之前的颓丧,高兴地探过头叼着他另一只手也放到自己的肚子下,然后抬头想舔舔他的脸以示喜欢,但立即想到这个时候如果一舔,必然很快就要结上一层薄冰,于是只好作罢,改为用鼻子在他脸上亲昵地碰了碰。 两人的互动其实很微小,却仍羡煞了一众耳目灵敏的兽人,让有伴侣的恨不能立即飞回自己伴侣身边,没有伴侣的想要赶紧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倒是只有古早已见惯,并不觉得如何,而且年纪还小,对这种事也不是如何上心,一个人占了块木板,已滑到了最前面去,兴奋得对着迎面扑来的风雪嗷嗷直嗥。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昭到现在都还不能化形?”百耳温和地看着前面没有萧图拖累已经玩疯了的古,半侧着身靠在图的背上,突然想起这事来。说起来,图回来也有好些天了,似乎从来没对昭不能化形的事表现过任何意见,这对极为重视化形问题的兽人来说实在有些不太正常。 “说过啊,那天我一回来的时候,你就说了。”图伸爪子将听到自己名字钻出头来的昭又塞了回去,有些迷惑,不明白百耳干嘛提起这事。 “你不介意?”百耳看到他的眼神,突然有种自己专门提起这事有小题大做的感觉。 图恍然,这才想起各个部落的规矩,于是慢吞吞地说:“也不是不介意……”感觉到百耳脸色似乎有些变了,他赶紧将下面的话飞快地说了出来:“如果他一直不能化形的话,以后找伴侣可能有些麻烦。而且不能化形的兽长到成年的时候,会被兽性控制,失去理智,攻击兽人和亚兽。”说到这,他才真正开始正视这件事,头疼起来。 没想到部落驱逐不能化形的兽原来还有这个原因,百耳心微微沉了下去,他并不在意昭一直这个样子,甚至还可以教他捕猎的办法,让他能独立生活,但是如果真像图所说的那样,成年的昭会被兽性完全控制然后攻击其他人,他要怎么办?难道真将他放入山林自生自灭,又或者囚困住他?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感觉到百耳的担忧,图有些懊恼自己多嘴,回头安慰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其实在每个兽人部落都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说是在无坤大陆极北的位置,有一个冰湖,在湖底长着一种叫兽果的白色果子,兽吃了它就能化形。等解决了鹰族的事,我就去找来。” “以前可有人试过?”百耳沉重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一番话而有所减轻,皱眉问。既是传说,那么其真实性就有待考量了。 “别的部落有没有,我不清楚,不过黑河部落倒是没有,因为极北太远了,没人愿意去,而且家里的兽子也等不到阿父回来就会被赶出部落。”图说,引得歧和夏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却没戳破他的谎言。事实上,他隐瞒了部分实情。黑河部落是有兽人为了自家的兽子去找过兽果的,不过去了就没再回来。图怕百耳由此感觉到这段行程中的危险,更加担心,所以没说。 但是他不说,并不代表百耳会推测不出来。“你说的不错,哪怕有一点希望,也当试试。”至于到时由谁去,怎么去,自是再做计较,再由不得图一意孤行。 “是啊是啊,我正是这个意思。”图连声道。 百耳见他这样,便没再问出他难道就没想过按部落的规矩将昭驱赶出去的话,那样纯粹是对这个兽人所付出的感情的侮辱和不信任了。将手从大白兽温暖柔软的腹下抽出来,轻轻按揉着它的脖颈,他低声道:“你要记着,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承担。如果你敢做傻事,休想我会原谅你。” 一句话,让图心尖子一颤,有种要冒冷汗的感觉。他深知百耳素来说到做到,之前打的独自前往采摘兽果的小心思迅速被抛开,由内到外彻底老实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半更。 谢谢青影,妙妙,meierjulia,胖胖蛇,阿七的地雷。 141 冰上滑行很快,比撑筏节约了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第四天就到了图他们的浮木被冻住的地方。当看到那巨大的浮木以及上面堆得满满的东西时,原本藏在图身下的几个小崽子呆不住了,欢呼一声钻了出来,在兽人们的帮助下爬进了浮木中,在里面窜过来窜过去地玩耍。 百耳大致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发现着实不少,而且还都是些暂时用不上的,但想到是图的一番心意,不好辜负,最后只得提议运到海边。反正以后他肯定有大部分的时间是跟图住在海边或者贝母岛,所以放在哪里都是一样。 “对了,我都忘了这个。”等东西都收拾好,图突然想起一样东西来,忙回头叼下挂在腰间的骨笛来,送到百耳手里。“这个也能发出好听的声音,是草原那边来的人做的。”明明是专门拿出来准备带给百耳的,结果因为意料之外的几个幼崽让他欢喜得给忘记了。 百耳接过,发现那是一管五孔骨笛,制作粗糙,孔开得有些乱,骨头上的粗棱锐利刮手,但这却是他来到这片大陆之后首次见到的一件像样乐器,加上又是图送他的,自然喜欢得很,当即便拿起试了试。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吹奏的方法,竟发现声音好听之极,清越中带着些苍凉,但又不失灵巧,并不逊色于竹笛。 于是剩下的路程,都有悠扬的笛声相伴,让兽人们由最初的惊奇,到之后的更加羡慕。当然,依然是羡慕图的好运气,竟然让他找到百耳这样什么都会的伴侣。 又花了两天时间,众人终于抵达海边。此时大海白茫茫一片,冰上覆着雪,让人分不清哪里薄,哪里厚。海边有不少现成的石屋,只要弄些柴火烤上一会儿,就能够住人了。所以图将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全都留在了海边,然后又将管理这百多个兽人的任务交给了元,自己便驮着三个孩子,和百耳小古一起,赶向贝母岛。 不用再顾及其他兽人,他们的速度以倍速提高,路上无阻,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便到了贝母岛。刚一踏上岛,便听到兽人的警啸声,可见哪怕是在这样的季节,隆也没有放松警惕。对此,图表示很满意。 很快,岛上的人便发现是首领回来了,意外的隆带了几个兽人迅速迎了出来。当他们看到跟着首领回来的竟然是一个亚兽以及几个孩子,却不见其他同去的兽人时,吃惊更甚。只是图以前在他们面前,向来狠厉果敢,不喜人多言多语,所以除了元以外,其他人都很注意这一点。这时也哪怕再惊讶,也没人想到开口询问。 “这是我的伴侣百耳。这四个是我的儿子。”破天荒的,图竟然主动向他们介绍了带回来的人,还大致说了下其他人没回来的原由。 隆等人被惊得下巴差点没掉落,原来他们就很服图,如今就更服气了。在他们看来,就是这播种的能力,就远远地把他们甩在了老后面。也因着被这几个幼兽惊到,让他们忽略了图他们是怎么回来的这件事。直到各自散开很久,才有兽人呀地一声拍向大腿,反应过来。 “不愧是我们的首领,这能力真是强得让人摸不透啊。”隆到海边晃了一圈,并没看到任何可载人回来的东西,不由感叹道。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图是没心思去理会了,他带着百耳他们回到自己的树洞,发现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还燃着火堆,显然是隆在知道是他回来后,派人现弄的。 “你们怎么没住在那石城里?”百耳疑惑。这树洞虽然干燥,但地方却不大,让住惯了宽敞石屋的他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适应。 “还没修好,我们也不想再修那个东西,建得再高大,也挡不住能从天上飞下来的鹰族。”图摇头,“有这个时间,我们还不如多练练战斗的本领。而且,平时部落大部分人还是住在海边的,也就是这次防着鹰族从别的地方下手,才把他们全集中到这岛上。等把鹰族解决了,还要让他们回去,那个石城修起来也是浪费。” 百耳本想说他目光短浅,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钻出了树洞。图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就跟了出来,古和几个幼崽也是同样。于是百耳就这样带着一只大兽几只小兽还有一个小亚兽,在林中转了半天。期间,引来好奇的围观无数。 “我明白了。”再次回到树洞,他笑道。 “你明白什么?”图一头雾水,很配合地立即问了出来。 “我明白鹰族为什么会忍下那口糟污气,不立即来攻打你们部落了。”百耳感叹,“我们一直在想着对付鹰族的办法,兵器,防御工事,反间……却竟然忘记了我们最大的优势。” 图见他半天都没说到重点,不由着急起来,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倒底是为什么啊?” 百耳倒不是想卖关子,只是有些感慨,话难免就多了些,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失笑:“这样沉不住气,打仗时被人一激,岂不麻烦?” 知道又被教训了,图耷拉下耳朵,心想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会这样,要换了别人,我不让他们着急已是好的。 “好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知道你很厉害,不然怎么能统领这么多的兽人连打胜仗。”见他一副沮丧的样子,百耳不忍,于是伸手揉了揉他颈毛,说起了好话,等他耳朵终于立了起来,才继续之前的话题。“鹰族擅飞,但如果让他们的翅膀失去作用,在地面他们什么都不是。你这里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冬日不凋,人又住在其中,既遮挡了鹰族的视线,又阻碍了他们的行动空间,他们想要攻打,除非化成人形从地面攻入。但是他们人形还带着两只翅膀,在林中便成了累赘,要真敢那样的话,完全是自找死路。” 这本就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之前没想到,是因为所有人的思路都已形成了从自我角度出发去考虑的惯式,哪怕知道对方会从空中来袭,也只会想着怎么才能防御,却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树木的存在而忘记了它对天空飞翔生物的影响。如今百耳一提,图自然也恍然大悟。 “所以,鹰族其实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他大笑起来。也说不上是得意,就是觉得这事很好笑。 百耳点头,“他们之前肯定派人来打探过,见你将人都集中到了岛上,又不住那谷中石城,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放弃攻打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oshitingting的地雷,谢谢子子的火箭炮。 142 “同样,自兽世存在以来,鹰族从没有迁移进过蓝月森林,就证明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他们生存。所以,我们只要善于利用我们的地形优势,便能叫他们有来无回。”由此及彼,百耳终于想出了既能对付鹰族又能降低己方伤亡的办法。 “但是如果他们用火,我们就会被逼出林子。”图低头仔细琢磨了下,然后提出。 这确是一个问题,但是百耳听后,却摇了摇头:“你这岛四面环海,长年湿润,加上树木四季常绿,想要纵火并不容易。除非他们用油果,但是油果在草原上并没有,想要的话必须先攻下蓝月森林,又或者让客兽来换。” “至于蓝月森林……”他轻蔑地笑了声,“除非他们能控制住火势,否则不会随便放火。但只要蓝月森林不被烧干净,兽人们还有藏身之处,他们放火的目的就达不到。他们打蓝月森林的目的,是想统治它,并得到它丰富的资源,而不是想要一片废土。所以,他们不敢。” 见他一谈论起打仗的事,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图只觉越看越爱,忍不住化成人形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然后狠狠地亲了两下。百耳刚冒出头的气势顿消,有些无奈,好在也知这人在孩子们面前还有分寸,所以倒也没太强烈的反应,只是接过古递过来的衣服为因为化形而变得赤身裸体的兽人披上。 “经你这样一说,我突然觉得鹰族对贝母肯定也不怀好意。”一边不避讳众人目光地套上亵衣裤,再披上袍子,图笑道。“你看,树洞住得好好的,做什么去修那个石城。肯定是那些鹰族的人故意让贝母觉得石城又安全又舒适,骗得他们也生起了修城的心思,还给他们廉价提供兽奴,而等石城一修好,贝母都搬进去后,鹰族再来个一锅端,到时这岛就全是鹰族的了……嘿嘿,这可真是又阴险又狠毒啊。” 百耳在想通鹰族不来攻打勇士部落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一点,如今听图说出,倒有刮目相看的感觉,毕竟对于一个常年面对的都是喜恶分明,简单直接的人际关系的兽人来说,能想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着实不容易。可见这年许的分离,着实让图成长了不少,而要促进这份成长,自然少不了相应的苦难。想到此,他心口再次疼痛起来,在图穿好衣服,挨着他身边坐下时,伸手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 图有些意外,但仍为他的主动而感到高兴不已,但不等有所表示,就听到他说:“这叫请君入瓮。”然后又将这个成语出处,原本的含义,以及引申意说了一遍。 图听得目瞪口呆,扫了眼也睁着两只大眼睛认真听他们说话的几个孩子,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说:“你们那里的人可真阴着坏,也许那鹰主也是你们那里来的,不然以前可没见过这么坏的兽人。你还是别回去了,我们这里多好,大家都直来直往的,看不顺眼就打,至少不会被人莫名其妙给坑了。”说到后来,他还不忘再劝说百耳一番。 百耳失笑,将经历了贝母和鹰族之事的兽世已不复以往单纯的话咽了下去,紧了紧握着对方的手,说:“不回去了。你和孩子们都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那一世已是过往,再说何益。哪怕他心中仍有所挂念,也不会让对方知道,徒增其不安。至于假设有机会回去,他要如何选择这样的问题,是完全没必要浪费精神去想的。 “阿帕,回去哪儿?”一直安静听他们说话的萧图突然开口问。他再聪明也还小,又是被百耳一直带在身边的,自然感觉不出自家阿帕与其他人的不同。 图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忘记避讳孩子了,不免有些懊恼,想要把话题带开。但是百耳却阻止了他,毫不隐瞒地说:“是阿帕的家乡。”也许邪灵对于一些兽人来说还有些不可接受,但是这里面绝对不能包括他的孩子。他是生育他们的父,那么他的一切,他们都该知道,以及接受。 “阿帕的家乡在哪里?”旭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正在古的帮助下穿上棉袄,闻言,好奇地扭头问。古的手顿了下,然后又继续,像是全不受影响。他跟其他三个孩子不同,是从百耳刚来没多久就跟着的,自然知道百耳的与众不同,还有有关邪灵的说法,但是听百耳亲口提起过往,这还是第一次,说不好奇才是假的。 “是啊,阿……阿帕……帕的家乡,家乡哪?”昭知道大人们终于不再说正事了,于是跑了过来,一边努力地往图的腿上爬,一边问。他说话就跟他化形一样,总是不那么利索,但好在声音稚嫩,磕巴也很可爱。 图伸手将他捞到怀里,想到百耳为这小家伙操的心,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忍不住曲指轻轻叩了他的头一下。昭被敲得莫名其妙,迷茫地抬头看向自家阿父,见他不理自己,而是转头看向了阿帕,便探过头舔了舔那根敲自己的手指,顿时让图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但心已软了,大手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皮毛,不再欺负他。 接下来,应孩子们的要求,百耳掀开了尘封的回忆。他说了大晋京都的十丈软红,也说了边塞的铁血苍茫,说了家中的长辈亲人,还说了战场上的同袍兄弟……当话匣子一打开,他才知道,原来那些过往从来不曾淡去。当说到最后的困守孤城时,他耳中仿佛再次听到了铁蹄踏地,兵戈交击惨烈厮杀的声音,听到了城破前,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凉州曲,那样苍凉悲壮…… 图和几个孩子正听得津津有味,却发现百耳突然停了下来,幽深的双眸怔怔看着面前的火焰,仿佛正穿破时空,看到他来时的地方。图心中一慌,不由伸出手臂一把人搂进了怀中,而与他同时的,还有扑过来的萧图,旭和古。 百耳只是恍了下神,然后便发现自己被大人孩子给包围住了,错愕了下,还没问,就听到萧图带着哭腔说:“阿帕,家乡不好,不回去。”于是知道自己吓到他们了,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浮上心头,似酸软又似怅惘,还有更多的不舍。 “好。”他声音低沉地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不回去,是不能回去,也是不可能再回去。轻轻拍了拍图的背,他道:“放开我,喘不过气了。”却不再重复解释保证,有的事说再多也无用,只能靠时间才能证明。 事实上图也知自己是太过紧张,明知百耳向来说话算话,在别的事上也从不曾怀疑过,但是偏偏这事,无论百耳怎么保证,他都没办法彻底放下心来。他甚至有预感,恐怕要相伴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悬着的心才会真正定下来。 “首领。”这时,隆抱着一大个罐子,肩膀上还挂着几个果子出现在树洞外。他已经来了有一会儿,只是见他们一家子正听百耳说话听得专注,不好打扰,便一直站在外面等着。没想到这一等,倒让他也听入了迷。他听到的正是最后的守城之战,他跟图一起攻打过其他部落,图也教过他们简单的识数,虽然他仍想像不出十万铁骑那样浩大的场面,但却感觉到了热血沸腾,那是属于兽人血液中的好战与悍勇。 闻到罐子里散发出的香味,百耳等人才想起他们只顾着说话,完全忘记了吃饭的事。当然,隆在外面听他们也是知道的,只是没理会罢了。 “这是今天去打的,很新鲜。不过有点冷了,再放上火煮煮,我去给你们拿碗。”得到允许,隆走进来,将大罐子帮着架到火上,还没直起身,就发现一只小白兽正伸出火红的爪子勾住了他肩上吊着的一个果子,扒来扒去的玩耍。他木无表情的脸瞬间龟裂,弯着腰不知是不是该直起来。 “怎么是你亲自来送?”图却不管他那点小贴心,直接将几个果子取了下来,问。以隆在部落中的地位,支使几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有空。”隆刚刚有点裂缝的脸瞬间复原,板着脸回,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对图的伴侣还有几个儿子好奇,想多看几眼,才会主动把这事揽在身上。 等他一走,图便将隆的事大致跟百耳说了下,百耳听罢,点头:“此人可用。”虽然脸上表情僵硬,但眼神清正,又不失机变,值得相交。 自己的眼光得到肯定,图忍不住笑开了颜,拿起一个果子,剥开皮,掰了一块喂给百耳,说:“这果子是岛上才有的,而且只有雪季才结,所以上次回去时没带。你尝尝,好吃得很。”然后又如是数次,由古开始分起,喂了几个孩子一人一块,自己倒是没吃。 百耳只觉入口绵软滑腻,甜腻中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确实跟以往吃过的那些果子不一样。他倒还罢了,对于甜的东西也不过如此,但是几个孩子很喜欢,没几下便将剩下的果子分完了。隆拿碗回来看到,似乎很高兴,又去弄了几个过来,留着给他们饭后再吃。 让图意外的是,当百耳邀请隆坐下与他们同食时,对人一向冷淡的隆竟然答应了,只不过坐是坐了,但没吃东西,因为他才吃过不久。知道百耳的习惯,图去折了几根灌木枝,剥去外面的皮,做成筷子,回来时,昭竟然已经趴在了隆的腿上,而隆正一脸温和的摸着小家伙的下巴。 看到那张罕有情绪的脸上竟然露出这种表情,图瞬间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直到百耳喊他,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傻站在洞口忘记进去了。 “昭不错,你如果不要,就送给我。”等他们吃过饭,又坐了一会儿,隆才离开。离开前,抛下这句话,让之前还在为自己孩子招人喜欢而洋洋得意的图瞬间有想踹人的冲动。不过没等他行动,隆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 “他看出昭不能化形了。”百耳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因为知道对方并无恶意。 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虽是这样,还是有些不忿。不放心地一把将昭提拎到面前,点着它的鼻子教训:“以后不要什么人都亲近,免得被人拐走,知不知道?” 昭懵懂地回望,表示听不懂。旭站起身,伸出软乎乎的指头戳了戳昭的屁股,说:“昭不会。”阿父应该担心的是别人不要被昭给拐了。 昭被戳得痒,一蜷身子,将屁股团到了胸口,咯咯地笑了起来。旭戳空,一下子没站稳,扑进了图的怀里。正跟古玩着滚果子游戏的萧图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把注意力收了回来,一俯身将身前的果子全都推了出去,然后紧攫着小拳头看着它们滚向古。 百耳单手支头侧躺在睡觉的兽皮毯上,微笑地看着他们,只觉得心中温暖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april@邹邹,bluefish的地雷。谢谢花式撸管比赛冠军的手榴弹。谢谢子子的火箭炮。 143 按百耳的想法,与其等着鹰族不知什么时候来攻打,从何处攻打,倒不如主动诱敌前来,这个时候之前留下的奸细便该起作用了。雪季不用考虑,实在是鹰飞高空,不禁雪会迷乱他们的视线,还会冻坏他们的翅膀,所以这个时候无论诱惑多么大,他们都不可能出来。至于雨季雨期,对鹰族也有着同样的影响,只是没有雪季那么显著,若是利用得好,绝对能让对方吃上一个大亏。 在打仗上,百耳素来不缺乏耐心。他虽然挂心昭的化形问题,但也不会拿部落兽人的性命不当一会儿事。所以,开战之前,必然要计划妥善,尽量将伤亡降到最低。至于趁着雪季,主动出击,这事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劳师远征,粮草又跟不上,就算胜了也要付出极大的待价,倒不如以逸待劳。 就在百耳跟图商量着怎么来打这一仗的时候,百耳部落来人了。 来的是腾和角。他们是除了萨和图外,最先学内功的一批兽人,此时多少都小有所成。对此,百耳还感慨过,觉得虽也有资质差异,但这片大陆上的人似乎很适合修习内功,而且也易见成效,只不知是身体构造的问题,还是环境所造成的。 腾和角没有百耳那种在薄冰上行走的能力,所以随身带着木板,以便在冰破的地方借力。他们由一个住在海边的兽人带着找到贝母岛,当然,那个兽人整个过程中都是靠着他们俩人夹带。 “大山部落被鹰族灭掉的事,萨让我们通知了蓝月森林的其他部落。之前因为一直在为雪季作准备,他们都没空回应,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找上咱们部落,说是想趁着雪季合力攻打鹰族,不然等雨季到来,不知又有哪个部落要遭殃。”腾一边大口地吃着隆让人准备的食物,一边说。他们急着赶路,除了睡觉外,几乎没有停歇的时间,吃的是冻得几乎咬不动的烤肉,实在是饿坏了。 “萨并不赞成这个时候去攻打南方草原,虽然鹰族会怕冷,但是我们对草原不熟悉,就这样去会很危险。而且,兽人走了,留在部落的亚兽老人孩子也会没人保护。”角接口。角一直最听百耳的话,当初百耳去找图没带他,他知道后还跟挑选人的诺闹过脾气,最后还是从海边回去的百耳说他留在部落能起更大作用,他才释怀。要论百耳最相信的人,他绝对算其中一个。“不过,他没这样跟那些部落首领说。只说这事要跟勇士部落合作,所以就让我们来叫你们了。” 听罢,百耳颇感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如果蓝月森林的部落都团结起来,何愁鹰族不灭。他本想立即赶回,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再等两天才出发。 “等我施计将鹰主引到盆地,你率人渡海,从后面断他退路。”百耳拿着根树枝在雪地上草草画了个地形图,指点着跟图说。旁边隆腾和古听得眼睛发亮,角却不感兴趣,而是跟三个幼崽玩在了一起,反正百耳说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至于为什么这样做,他是不关心的。 图沉着脸,既没应,也没拒绝。 “时间可定在雨季雨期到来的前半个满月。”百耳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没有当场询问,而是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要让那鹰主以为自己完全有能力在大雨到来之前打败咱们部落,那样即使是雨期到来,对他们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你怎么能保证鹰族会在我们想要的时间内到来?”隆指出问题关键。几个兽人中,只有他对百耳不了解,不过哪怕心中再疑惑为什么一个亚兽敢指挥兽人打仗,而且其他人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也没问出来,直到听到百耳的计划,才隐隐有些明白。但终究不像是对图那样无条件地信服,所以才会提出异议。毕竟整个计划看上去似乎很完美,但其实有些想当然了,最大的问题就是鹰族凭什么会听从摆布,让他们来就来,让他们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如果能做到的话,那岂不是比兽神更厉害,还打什么仗,直接让鹰族乖乖就擒不是更省事? “给他一个不得不来的理由。”百耳微笑。 “什么理由?”隆紧接着追问。 其他人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但因为自己也好奇,所以立即没出声阻止。 “散布消息,蓝月森林各部落会与勇士部落在雨季的第三个满月在百耳部落结盟,趁雨期攻打兽人帝国。”百耳悠然道,并没有丝毫被人质疑的恼怒,最后笑吟吟地看向隆:“如果你是鹰主,听到这个消息,消息来源还算可靠,你会怎么做?” “我会赶在事情发生之前,阻止他们结盟。”隆被问到,下意识地认真想了想,回答,而后恍然大悟,眼中露出钦佩的神色:“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把消息传递到鹰主耳中的时间控制好,也就能大概控制住他们到来的时间了。” 对于喜欢动脑子的人,百耳总是会高看几分,闻言虽笑而不语,看向隆的目光里却多了一丝赞赏。图却不乐意了,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百耳的视线,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说:“要是我的话,我会先灭掉百耳部落,然后封锁消息,等着其他部落到来,再一个一个地吃掉他们。就像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逸什么?” “以逸待劳。”百耳接道,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你能想到,鹰主自然也能想到,而且会比你想的更狠更不留余地。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而且只能胜不能败。”他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鹰主对他们一无所知,更不清楚百耳的存在,所以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脑子不爱转弯的兽人会跟他玩这一套。当然,这里面也暗合了鹰主想控制蓝月森林并顺便收拾勇士部落的打算,不愁他不中计。如果换一个野心小点的人,百耳不见得会用这一招。然经此一事,如果不能将鹰族一网打尽,让他们生了警惕,以后要再胜就要大费周章了。 “所以情报的准确性很重要。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能不能及时把握住机会,又不至于落入敌人的陷阱中,精确的情报正是重中之重。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是此义。”见图对打仗颇有天份,百耳趁机将兵法精髓灌输给他。至于最后能理解几分,他却是不强求。却没想到由此竟让图在后来捣鼓出兽人大陆的首个情报组织,情报网覆盖整片大陆,不止收集各部落的情况,还把各地的特产罗列其中,大大地促进了部落与部落之间的交流。而负责此组织的头目正是这日也在场的隆,以及后来加入的游兽真。 “等我回去后跟他们确定下具体的方案,再让人通知你。如果有一套能快速传递消息的办法就好了。”最后,当人都散去后,百耳对图说。 图没有回答,只是不太高兴地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怎么了?”百耳其实早就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只是之前一直有正事要商量,所以没有理会,现在当然不可能继续无视。 “又要分开。我想和你一起打鹰族。”图嘟哝,收紧手臂,仿佛只要这样紧紧地抱住,就能不用分开似的。 百耳愣了下,瞬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他以前长年守卫边塞,早已习惯别离,父亲兄长素来不会有这种小儿女的情态,老祖母和稚妻哪怕心中万般不舍,为了不让他在战场上心中牵挂,也会强颜相送。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直白地向他表示出不想跟他分开,想跟他并肩作战过。如此清楚地让他感觉到,他很重要,对这个兽人很重要。 僵凝片刻,他抬起手摸了摸图的脸,却没有说开解的话。因为他们都清楚,他必须回百耳部落,而图则需要留在这里,抓紧时间训练自己的手下,打造兵器。鹰族之战不容有失。 “孩子们留在岛上,等我回去安排好后,会回来陪你们,直到战争开始。”良久,他温言道。“说起来,你这岛名何不换了,这贝母二字听来终究让人心生厌恶。”不得不说,因为图的遭遇,他对贝母可算是讨厌到极点,无奈那些剩下的贝母都隐藏了起来,不然说不定他还真会连根给人家铲了。 兽人一向大咧咧的,别说是岛名,就是自家的名字,他们都不是很在意,因此从来没人想过要改名字的事。百耳一提,图当然不会不答应,当下就让百耳取名。 “你们是勇士部落,就叫勇士岛吧。”百耳其实可以取得更文雅一些,不过他觉得在兽人大陆,一切还是通俗实在些比较好。然后顺便把舟船的名字灌输进图的脑子中,并提出对船形稍做改变,然后借用风力加快船速的想法。至于舱,锚,舵也略略提了一下,他自己本身对船舶了解不多,所以也只能提出个大概的意思。 图却越听越感兴趣,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来,初浅一些的百耳在仔细想过后勉强还能回答,再深的,便无能为力了。图一直觉得他无所不知,这会儿见他答不上,登时有种很新奇的感觉,不仅不失望,还觉得两人更亲近了许多。 “我本来就不是无所不能的。”百耳被他的反应逗乐,笑道。“只不过是跟你们所处的环境不同,见的那些东西这里没有而已。就像在这里,对这片大陆的了解我便比不上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就这一更。 谢谢A.S,bluefish,V爺爺,依依,麦芽糖,more的地雷。谢谢子子的火箭炮。 144 终归造船之事,不是一两年就能达到百耳上一世的水平的,百耳提出,也只是希望能在短时间内提高船速以及其稳定性,等与鹰族的大战开始时,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至于真正的完善,却是需要长时间的琢磨和使用,经验不断积累后才能做到。 而后,他又建议图趁着这段时间用黑石打造出一批护住要害,如眉心,脖子,心脏等处的薄石片,以尽可能地减少伤亡,但又不至于厚重到影响行动。至于如何练兵,他却并没过多干涉,因为他相信图比他更了解自己的手下。但是他让图拨出了一批人,由古和风几人教授他们普通战伤处理的手法以及包扎,这些手法是在寻找图的行程中,他逐渐教授给几人的,加上古从谷巫那里学来的草药知识,在必要的时候既能救人,又能自救。 说到治疗伤口,图立即想到了贝母曾经给他用过的白色粉末,那东西止血着实好用。因为兽人在处理伤口一事上粗糙惯了,也就没特别留意。直到百耳说到这里,他才又想起。 果然,百耳听他一提,登时大感兴趣。不过因为天时已晚,其他人早已睡下,他自己的树洞中又没有,所以也只能暂时作罢,等着次日再让人去找出来。 说起自己的树洞,图又是一阵怨念。因为树洞不如百耳部落的石屋,分隔成楼上楼下,里间外间,所以这一回,他们一大家子是睡在一起的。虽因为树洞够大,说不上挤,但却绝对是没有私人空间的。也就是说,自从离开百耳部落后,他就再没跟百耳亲热过了。如今眼看着百耳又要离开,让他怎不心急难耐。可惜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古灵精怪,要让他在他们旁边跟百耳做那事,别说百耳不愿意,他自己也不情愿,他可不希望百耳的身体给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看到,哪怕是亲身儿子也不行。 百耳见他晃悠过来晃悠过去就是不肯睡觉,一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的样子,只是微一细想便明白了其中原由,暗暗好笑之余,又觉得有些心疼。回头看了眼睡得正熟的几个孩子,他招过已经按惯例在睡觉前化成兽形的图,翻身骑在了它背上。 “既然不睡,那就出去走走。”抚摸着迷惑地回头看向他的巨大兽头,他含笑道。对于这个全心全意将他放在心上的兽人,他是愿意尽己所能的宠着护着的。 图先是怔愣了下,而后瞬间领悟,差点没一下子蹦起来,幸好及时想到背上驮着百耳,洞里还睡着孩子,才勉强克制住,但心中的兴奋却并没有一点减少,不等百耳说第二遍,已叼起块兽皮蹑手蹑脚地钻出了树洞,踏入风雪中。 对于这座岛,图可谓熟悉已极,经过岗哨,他很快就带着百耳到了他常去冲澡的瀑布边。只是这时瀑布已经冻成了冰瀑,冰棱锐利,在雪夜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无声地倾诉着它往日的威凛。两旁林密森森,山岩嵯峨,皆被飘落的大雪覆上了层朦胧的冷寒,让人立于其中,顿生天地苍茫,我独孑然的感觉。百耳心中一动,不由伸手轻抚身下白兽,掌下温暖告诉他,哪怕是在这异世,他也不再是一个人。 图将百耳带到瀑布旁边的一处洞穴当中,铺好兽皮,让百耳坐下休息,他则转身出去,很快便从雪下掏出一堆柴火出来,在洞中生起火堆。百耳看他忙碌,也不伸手帮忙,而是站着打量起所处环境来。发现这处就是几块岩石间的夹缝,地方不大,生上一堆火,就没剩下多少空间了,但因为外面有一块岩石侧挡着,哪怕是雨季,瀑布的水也溅不进来,故而极是干燥,又因避风,洞中还算温暖,连青苔都没生。 “你怎找到这处地方?”注意到角落铺着干草,有睡过的痕迹,百耳有些好奇。 “在瀑布下面练功时,不小心发现的。”图捡起地上百耳没坐的兽皮,铺到干草上,然后走过来从后面抱住百耳的腰,一边亲吻他的耳朵,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那时被元他们烦得厉害了,不想回去,就直接睡这儿了……” 感受到他的急切,还有抵在腰间磨蹭的硬物,百耳也有些情动,抬手抚上他的后脑勺,回头与他吻在一处。 ****** 两日后,百耳带着角和腾离开了勇士部落,留下歧夏等五人保护几个孩子。相较于适应力强悍的孩子们,图明显表现得比他们更加不舍,一直将人送到了河道入口。如果不是百耳喝止,说不定就要直接送回百耳部落了。 “我能把内功修练的方法教给部落里的人吗?”在喋喋不休地重复了数遍要注意安全,要记得吃东西,多穿衣服等等无关紧要的事后,图终于想起了一件正事。 百耳抬手为他理了理披在肩上的兽皮大氅,又掸去了他短发上的雪花,才说:“你想教就教。”说完,蓦地转身,踏上了歧和腾撑着的冰筏,竟是不再多说一句废话。既然选择相信这个兽人,自然会相信他所做出的一切决定。 “百耳!”眼看着冰筏渐渐远去,图突然深吸口气,大喊出声,一股强烈的冲动鼓动着他,让他必须说点什么。“百耳,我……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看的亚兽!” 百耳闻言愣了下,而后笑了起来,却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示意知道了。他知道兽人想说什么,情深若许,无言可述,便只剩下这么一句看似毫不相关的平淡夸赞了。 而仍站在岸边的图却懊恼地抓了把头发,总觉得这句话不是自己真正想说的,但是却又找不到更好的能够更贴近自己心中所想的话来表达。回头正对上一脸古怪笑容的元,于是问:“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元立即收起笑,点头,“你说百耳是最好看的亚兽。”首领,事实证明,你的眼光跟其他人真不一样。 图皱眉,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当然,也就对说出这个答案的元也很不满意,于是瞬间变脸:“滚去训练!”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一段肉的,结果时间浪费,内容却没琢磨出来,今晚就这么多了。看明天能不能多补点吧。 谢谢一文钱,逸旖,佩佩,胖胖蛇的地雷。 145 啪嗒两声,两块有着血红色奇怪裂纹的白色骨头落在地上,葛巫趴在地上认真看了一会儿,然后捡起,以额触地,对着北方喃喃有辞地念了一会儿,再直起身将骨头扔到地上,如是数次。 “不可战,血煞,无回。”半晌,葛巫收起圆骨,颤巍巍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萨以及跟萨一起来的别的部落首领。 石屋内一片寂静。上一次部落之战,已经是很多辈很多辈以前的事,那还是为了亚兽而战。事实上,兽人与兽人之间是不喜欢互相残杀的,因为他们的数量本来就不多,每天为了生存就已经足够他们奔忙的了,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跟别的部落争斗上。所以族巫的另一个职责,战前预卜吉凶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不止方法,便是连用具都几乎失传,比如原本还是中部最大的部落大山部落的谷巫就只听说过,自己是不会的。没人想到葛巫还保存着这一套用具,甚至能将卜筮仪式一点不错地做出来。 “战争,永远也不可能灭绝。”面对谷巫的惊讶,葛巫冷淡地回答。“你不懂卜筮,只会草药,已不能再称为巫。” 就像谷巫曾经说过的,葛巫的脾气古怪,总是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这句话里就可以看出,他其实一直在致力于恢复古早时候巫的能力。 “反正我现在也不当什么巫了。”对他的话,谷巫摊手,一脸的无所谓。他就只喜欢草药,至于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又救不了人,弄来有什么用。 听到他这句话,原本还脸露轻蔑的葛巫顿时变得一脸萧瑟,因为他也不再是巫了。百耳部落根本不需要巫,他们拥有自己的文字,而且很多人都会读会写,尤其是小孩子。他们还认识草药,会接断骨,会处理伤口,也不再需要腾云兽的骨头和巫的血。而在他看来,作为巫最重要的,也只有他会的卜筮,却只是因为他们想借兽神的旨意让其他部落心中生起敬畏之心,对南方鹰族更加忌惮,以便在雨季到来的时候能够同心协力地对付敌人。当然,虽然感到自己的职能受到了侮辱,但是他却并不反对这样做,因为鹰族那些东西确实该死,不过他并没有像萨和百耳所说的那样,只做做样子,而是认认真真地按照着土板记载的问卜方法来做,答案也是在问卜中得出,而不是他自己胡编乱造的。 雪季不可攻打南方草原,其实不用问卜,只需问过从南方草原来的兽人就能够知道。一入雪季,草原多暴风雪,别说是从来没去过草原的兽人,就是草原本地的人,一被雪暴卷入,也会分辨不出方向,在外活活冻饿而死。所以,草原畜养食草兽发展得相当迅速,就是因为雪季他们无法出门打猎的缘故。而其他部落首领并不清楚这一点,他们只是觉得鹰族欺到了头上,就必须给出反应。但是此次作罢后,雪季过去,他们又将重新开始为生存奔波,那时对付鹰族的心思估计也淡了,所以必须让他们心中始终存有危机感,合作才能继续下去。 “巫长,请您再占,下一次鹰族会什么时候到来,攻击哪个部落?”萨打破沉默,开口再一次请求。 其他部落的首领已经被屋中的神秘氛围震慑,心生恭敬,这时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百耳负手临窗而立,隔着一张兽皮帘子听着隔壁传来的说话声,神色莫测。 在一阵骨掷地上声响之后,葛巫的声音再次响起:“在雨季到来的第三个满月,邪灵黑色的翅膀会遮蔽太阳,兽人之间互相残杀,血流染红湖泊和河流,还有石砌的高墙和地面……”老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悲天悯人的苍凉,却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嘎然而止,让人心惊。 百耳唇微勾,低垂的眸扬起,带上意味不明的含义。 如果说湖泊和河流别的地方还有的话,那石砌的高墙和地面除了南方兽人城外,便只有百耳部落了。所以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外面立即炸开了锅,直到萨把他们都带了出去,自然是去商量应对的办法。 “多谢巫长。”感觉到有人掀起兽皮帘走进来,百耳回身,对着对方弯腰行了一礼。 葛巫坦然受了。 “邪灵黑色的翅膀将太阳遮蔽,兽人之间互相残杀,鲜血染红无坤大陆,兽人的末日到来。”就在百耳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我没有说谎。最古老的兽神骨板上就是这样记载的。” 百耳愣了下,回身看向满脸皱纹的老人。 “邪灵占据了我们同伴的身体,知我们所不知,会我们所不会。”葛巫毫不避让地看着百耳,继续背诵兽神骨板上的内容。“他用石头制造出能杀害猛兽的武器,用木头做出驮人和猎物的怪物,他能使弱小者变得强大,也能使强大的变成奴仆……” 百耳沉默。 “自从看到这段文字以后,我就一直想要找出邪灵来,在他对兽人造成危害之前先除掉他。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得到你的原谅,因为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如果兽神要为此惩罚我,那就惩罚好了。但是我没有想到,那个邪灵会出现在南方。”说到这里,葛巫长叹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力。 “我明白。”哪怕并不赞成。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将危险斩杀于摇篮中,这是很多人都会选择的办法,但是当他成为那个被斩杀的对象,就算明白,也不会觉得更舒服一些。这就是人性。 “多谢你愿意帮助兽人。”葛巫脸上窘迫之色一闪,说出的话却很平静,让人感觉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事实上,说那么多,他最想说的其实就只有这一句。 百耳微感错愕,而后一笑,“他们是我的家人,还有朋友。”所以,用不着旁人来道谢。说完,他再次客气地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却不知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老葛巫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深而真诚的笑容。 而另一方面,萨则跟其他部落的首领商量好,在雨季雨期到来的前一个满月再次会集,到时共同抵抗鹰族。至于勇士部落,当然是由百耳代表。有了勇士部落的加入,其他部落信心自是更足了一些。 “可以将消息透露给漠了。”等送走其他部落的首领后,回程途中,百耳突然说。 萨的步伐顿了下,回头看了眼不远不近跟着的陶陶,沉默片刻,才说:“也许他分得清轻重……”他清楚百耳指的消息,是指各部落结盟,在雨期攻打兽人城的虚假消息。 “希望如此。”百耳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却有着难掩的失望,“我倒是宁愿麻烦点,从客兽那边入手。”又有谁不愿意部落中清静安宁,一个奸细也没有。 萨知道如果漠走错了路,最难过的会是谁,所以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还要去勇士部落?”他明明跟图是最好的兄弟,如今却因为责任而不得不各据一方,想想都让人遗憾。 百耳微微颔首,脸却有些发烫,觉得自己竟然也变得儿女情长起来了,没分开多久,竟已想念。 “你可听过兽果的传说?”他轻咳一声,迅速转开了话题。 “嗯。”萨先应,然后才反应过来百耳问这个的用意,“你是想去找兽果来给昭化形?” “想试试。”百耳点头,又补充道:“等鹰族之事了后再说。” 萨却是心中一动,“到时我也跟你们去。”他实在不喜欢当什么首领,等鹰族事情解决,就直接把这个责任给卸了,到处走走才是自在。 相处时间不短,百耳自也是知道他的性格,闻言失笑,却又有些歉疚,回头看了眼像个影子般跟在后面的陶陶:“可也要带陶陶一起?” 萨语塞,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百耳大笑。陶陶不明所以地看向两人,只隐隐听到自己名字被提到,具体他们说的什么,却是没听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圣诞快乐! 谢谢皮皮,胖胖蛇,这都不叫事,yolanda81,3737,Hualala的地雷。谢谢子子的火箭炮。 146 在雪季快结束的时候,葛巫的问卜内容以及蓝月森林各部落即将跟勇士部落结盟,在对鹰族不利的雨期攻打南方兽人城的消息不胫而走,让表面一片清净的部落暗潮微澜。 萨看向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用泥捏造陶胚的陶陶,原本是不打算说什么的,结果还是没忍住。“这段时间你最好老实地跟在我身边,别有事没事到处跑!” 陶陶正做得专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萨在跟他说话,不由茫然地抬起头,“我没到处乱跑啊。”其实现在已经没什么亚兽会来讨好萨了,可惜萨从来不松口让他不要跟,他倒是觉得跟在萨身边这些时间足够他做出更多的陶器来了。不过他实在是不敢开口说出以后都不跟的话,于是只好这样继续下去。 “跟你说你就听着,哪来那么多废话!”萨不耐烦地叱道,其实有些心虚。他每天都带着这个亚兽到处跑,又不娶做伴侣,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要换成别的亚兽,早就不干了。其实陶陶如果真拒绝,他也无可奈何。偏偏陶陶也是个老实的,于是他乐得欺压,当然,作为回报,他已经将陶陶划归了自己所属物的范畴,除了他,别人是不能欺负的。 陶陶见他不高兴,也就没多问,哦了声,又继续低头去做自己的事。雪季无事,萨又不用出去训练的时候,他就得跟着,哪怕是呆在屋子里什么事都不做,他趁着这个闲暇做些东西,萨也不会说什么。 他这样的反应在刚开始的时候会让萨觉得轻松,现在却越来越气闷,偏又发作不得。过了一会儿,萨又开口了,有些迟疑:“如果我不当部落的首领了,而是像游兽一样去游历整个大陆,你还会跟着我吗?” 好好的首领为什么不当?为什么要像游兽那样四处漂泊,无家可归?这是陶陶听到这个问题时,最先想到的。他最大的渴望就是有一个安定温暖的家,然后能吃饱肚子,再好一点的话,就是在吃饱肚子的时候,还能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就像做各种陶器。而现在他的生活就是这样的,虽然想到阿父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时会难过,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在听说萨要放弃这样的生活的时候,他有些无法理解。 萨看他抬起头,却半天没有回答,有些失望。哪怕他知道真带上陶陶的话,会给自己增添不少负担,可是他还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像百耳对图那样,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始终跟自己站在一起,哪怕不能并肩也没关系。 “你让我跟……我肯定要跟的。”陶陶回答得有些痛苦。他当然是不想跟的,他每天跟着个兽人跑来跑去算什么啊。可惜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但心思其实极为细腻,萨刚才那一瞬间的失落又准又猛地撞到了他的心坎上,让他哪怕明知这是最好的脱离对方的机会,还是眼睁睁地放过了。 萨本来已经有些心冷,乍然听到这个回答,愣了下,才明白过来,素来清冷的俊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陶陶看到,耳根竟莫名开始发烫,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做事,心中却是真正松了口气,哪里还有刚说完话时的后悔。那时他想,首领虽然看着又冷漠又凶狠,其实也是跟小兽人一样是想要人跟着哄着的,自己还是不要跟他计较吧。 同一时间,一个全身裹得棉乎乎的亚兽被另一个亚兽拖到了竹林中,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阿织,你别傻,他们几个都不干了,你用得着还惦念着帮那鹰主?这回鹰族肯定完了,那都是该的,让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拽人的亚兽语气急促地劝说。 “我家狄,还有亚都还在鹰主手里,我怎么可能不管他们?”阿织冷笑,一把甩开劝他的亚兽,“你们不管自己的伴侣和孩子,那是你们的事,别想我跟你们一样!” “我们怎么了!”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屑和讥讽,那个亚兽气急,却又担心引来人,所以还是努力压低语气,“你以为你比我们好,你知不知道,你如果通知了鹰主,这个部落就要跟我们以前的部落一样,老人和残兽被杀死,兽人变成奴兽,亚兽再被卖给更远的部落。他们……他们真是白对你好了!”说到后面,他气不过,一巴掌打在阿织冷着的脸上,然后指着他鼻子骂:“你以为鹰主来了,灭了百耳部落,你就能救你的狄和亚,你做梦呢吧,说不定狄和亚已经死了,早就被鹰主折磨死了!你还想被卖呢,你还想呢……我可不想。我告诉,要是你敢做,我一定会跟首领说,我一定会……”亚兽越说越气,抬起手想再给阿织一个耳光,却在对上那张故着冷漠其实已被悲伤充斥的脸时怎么都下不去手,最后只能恨恨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竹子,然后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直到亚兽走得不见踪影,阿织才抬起手捂住脸,无力地跪在地上,无声地啜泣。他不想害人,可是他该怎么办?他的狄和亚……狄和亚要怎么办? 两人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已被人看在了眼中。塔看着久久跪在竹林中,肩上已经覆上一片落雪的亚兽,有些意外。任他们怎么想,都没想到阿织,那样善良而勤劳的阿织竟然也是奸细中的一员。 “图那边不是收了很多南方部落的人吗?说不定有些亚兽的伴侣会在里面。”听到他的回报,萨摸着下巴思索,然后果断下令:“派人联系百耳,让他在那边查一下。”对于萨来说,因为已经有了准备,那些亚兽就算背叛,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是能够减少一些不确定的因素,总是好的。 没想到这一查,就查到了雨季到来,还真让他们找出了几个部落中亚兽的伴侣和亲人来,一时之间整个部落都喜气洋洋。虽然这其中并没有阿织的伴侣和孩子,但是却让他的眼中除了悲伤外,开始渐渐亮起了希望。 雨季到来,一船船的黑石武器从勇士岛送到百耳部落,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当别的部落陆陆续续来到盆地,开始早出晚归地跟着百耳部落一起训练的时候,一直按兵不动的某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漠,我听他们说,咱们要跟其他部落一起去攻打鹰族,是不是真的?”j□j过后,微安趴伏在漠的胸膛上,喘息着问。 漠本来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挲着他光裸的背,闻言手顿了下,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他不是不知道百耳他们对微安有成见,只是他总觉得自家部落这么好,又没亏待微安,微安怎么可能背叛他们。然不得不说,那些话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让他无意识地变得敏感起来,虽然喜欢微安,但是不该说的话从来不说。 “我担心你啊,要是打仗的话,你肯定也要去。鹰族那么厉害,要是你有个什么,让我怎么办?”微安一直以为自己找了个大咧咧的好哄的家伙,哪知竟然也是个嘴紧的,结成伴侣这么久,有用的东西却是一点都没问出来,就连部落结盟攻打南方的消息都是听到别的亚兽讨论才知道。他之前害怕是部落故意放出的风声,想要像以前那样清查内奸,所以一直不敢有所动作,直到看到大量的黑石兵器被运送过来,才知道这一回恐怕是真的。雨季已经到来,离他们定下的时间眼看着越来越近,他不能不慌了。 漠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脸,说:“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仅此而已,有关战事的话却是一句也没说。 微安心中暗恨,但他扮惯了温柔如水的脾气,这时也不好发作,只能忍着气继续旁敲侧击:“勇士部落那么野蛮,要是跟他们合作,他们突然想吞并我们部落可怎么办?听说他们就是把海边那些部落都吞了,才变成现在这样强大的。” 漠皱眉,一把推开,开始穿衣:“图要是想当首领,萨绝对一句话也不多说,就让出来。他用得着费那么大劲吗?你别整天胡思乱想的,如果不是鹰族欺到我们头上来了,谁想打仗?”说起来,以他的心性,竟然赞成主动攻打鹰族,也算破天荒头一遭了。这还是因为大山部落被灭导致的。他在大山部落住了那么久,跟里面很多人都成了朋友,看到他们遭难,自然不好受。 他虽然什么都不肯说,但是只凭这一句话,已足够让微安肯定,他听到的那些消息是真实的。心中有了计较,他脸上的神色愈发温柔起来,凑上去从后面抱住漠,楚楚可怜地说:“我以前在的部落是被鹰族吞灭的,所以我害怕啊,你别怪我乱想。” 漠闻言心软,转身回抱住他,轻拍着背哄道:“别怕,有我呢,我不会再让你落在鹰族手里了。” “嗯,我相信你。你在我心中是最厉害最厉害的兽人,就算是那个什么图,还有萨都比不上的。”微安将头埋在他胸前,轻轻道,语气中充满了仰慕和信赖。哪怕漠明知自己没他说的那么厉害,听到这话仍然很高兴,然后就听微安继续说:“我听他们说,以前就你一个人,就帮着大山部落度过了兽潮,是不是真的?” 突然提起往事,漠忍不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是亏了百耳的阵法,否则哪里守得住啊。”不管怎么说,在那件事里,他的功劳最大,这确是真的。所以说起这事时,他多少还是有些自豪。 “阵法?什么阵法?能弄给我看看吗?”微安一脸的好奇。 “这个……”漠想了想,有些为难,“那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来,而且现在弄来也没什么用处。” 微安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却还强撑着笑脸,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没关系,没关系,等以后有机会你再弄给我看吧。” 看到他这副样子,漠登时心软,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然后说:“要不我画出来给你看好了。可惜画出来的,看不出有什么作用来。不过等问过百耳后,我可以教你怎么做。” “可以吗?”微安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而后又迅速黯淡下去,“不过,百耳不会答应吧。你们练的那个内功,他都不肯教给我们呢。”怎么可能让漠去问百耳,他又不是想自找死路。 “不会的。百耳是因为他练功的时候出过事,怕你们也出,所以才不教你们的。”漠摇头,虽然没听百耳的话,娶了微安做伴侣,但是他心中对于百耳有着根深蒂固的尊敬和信服,并不是旁人一两句话便能动摇的,哪怕是他最喜欢的微安。 “是吗?”微安强笑,眼神有些黯然,“可是我也想变得跟百耳一样厉害,那样就不用你保护我了,我也能保护你。” 听到这话,漠心中感动不已,抱着微安的手又紧了紧,“保护亚兽,还有自己的伴侣是兽人的责任,你只要乖乖在家等我回来,给我生几个兽崽就够了。我不希望你出事。”想到当初百耳瘫痪的事,他现在仍后怕不已。 微安咬了咬唇,脑中急转,最后叹道:“那我不学吧,不过他们都不爱跟我来往,我在家无聊得很。你干脆也把那练功的方法记下来,我一个人时看看也能打发时间,等百耳愿意教我们的时候,我也不会落到其他人后面。”他这话可谓漏洞百出,也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 “好。”漠全心对他,并没往别处想,却亏得还记得练功的事要经过百耳的同意,所以哪怕是应了他的要求,也并没打算在百耳答应之前把记下的东西交给他。 然而有心算无心,当漠将阵法图,还有人体经络图画好,内功心法记载下来的时候,微安带着这些东西,从部落中凭空消失了。 事实上,阵法没有画完,有部分因为长时间没用,漠忘记了,打算等百耳回来再问清楚;至于人体经络,上面只画出了走行,还有穴位,却没用文字标注;还有内功心法,其实只写到一半,因为微安总在旁边走过来晃过去,让他心猿意马,没办法静心写,所以就敷衍说写完了,其实是打算等日后慢慢补全。可以说,这三样东西,现在拿出去没有一个有用的。 可是,就是这三样原本没任何用处的东西,让漠一向温热,哪怕经历了兽潮和族人反目也没丝毫硬化的心一夕之间变得比冰雪还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R和麦芽糖的地雷。 147 微安离开,萨其实是知道的。又或者说,是萨有意让放水,他才能有机会离开。然而,听到修回来所描述的追踪经过,还是让他惊到了。 就像炎所认为的那样,无论是百耳,还是萨,他们都疑惑,除了以浓烟的方式告知部落的具体位置给鹰族之外,以亚兽的柔弱,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穿越过危险的丛林,将收集到的情报传递给鹰族。事实证明,哪怕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他们还是小瞧了鹰族的。 微安会变身。就被兽们虚张声势地追捕过程中,微安当着所有的面,背上生出了两只黑色的大翅膀,然后飞走了。 就这样飞走了! 那个场面可谓是震撼之极,所有兽都傻了,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会变身,也就是说微安其实是兽?可是为什么只长出翅膀,却不变成兽形?如果不是兽,又怎么会变出翅膀来?除了贝母,没听过其他兽族的亚兽会化兽形的。不得不说,被这个越掰扯越不清的因果定律绕得昏头转向的同时,众兽还感到了一种很微妙的违和,以及同情。 “跟漠说一声吧。”沉默了很久,萨回答。他跟漠的关系不错,这次事中利用了对方,心中一直都觉得不太舒服。 不过这种不舒服得知微安带走了什么的时候,全部化为乌有,冷清如他,都没忍住出手揍了那被美色迷昏了脑子的家伙一顿。如果不是漠从头到尾都没还过手,连避都没避的话,他说不定会控制不住把打残。但是面对一个已经将最柔软的腹部露自己面前的同类,只要是兽,哪怕再怒,也不可能再继续出手。 “要去把他带回来。”等了很久,没再等到拳头落下,抱着头蜷缩地上的漠缓缓抻直身体,然后仰翻地,目光迷茫地看着屋顶。直到现,他都不明白,微安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对他不够好吗?如果不喜欢自己,为什么又要主动向他示好,甚至做他的伴侣?他这一生都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别,所以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心被伤得鲜血淋漓,他仍是不懂。 萨的气本来就没平复,乍闻此言,不由暴怒地抬脚将直接踹飞出去。陶陶看到,被吓得哆嗦了下,他这时才知道生起气来的首领有多可怕,同时决定以后要更老实一些,绝对绝对不能惹怒这头黑狼。 “连自己伴侣是兽还是亚兽都分不清楚,凭,也能把找回来!”萨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直接将这个蠢货踢到百耳那里去,由着百耳去收拾。可惜他不忍,他怕百耳直接把给废了。 漠扶着墙站起,抬手抹去嘴角流出的鲜血,面如死灰地看向萨:“他是的伴侣,不管有什么错,都会一力担着。如果他真为了鹰主背叛部落,会亲口咬死他。” 萨怒极而笑,伸指点着漠,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直到漠对他行了一礼,转身就要往外走的时候,他才喝出声:“给拿下!” 他的命令一出,陶陶习惯性地就要照做,直到看到山和蒙出手抓住漠,才慌忙收住脚,暗中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觉得自己这习惯真要不得。 “想一个去南方?”缓步走到被押住的漠面前,萨微微俯首,以一种轻蔑的目光睥睨着他,“是想把自己送到鹰主手上,然后再让他们来威胁,威胁百耳,还是威胁图?”说到后面,他已有些咬牙切齿,伸手一把捏住漠的下巴:“想学百耳,也得看挑的伴侣有没有图的那份心。被一个亚兽……”屋内诡异地沉默了下,后面的话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心中却暴躁起来。 “他究竟是亚兽,还是兽?”半晌,他幽幽地问,语气中不再带一丝火气。 对于这个问题,每个都很好奇,甚至于这种好奇使得这整件事都变得不那么严肃起来。可惜漠自己也说不清楚。亚兽和兽最本质的区别,就是能否孕育孩子,至于化形什么的,这原本是也是他们的判断标准之一,但是现却越来越没法肯定了。 看到漠一脸憋屈的反应,萨一下子没忍住,噗地声笑了出来,心里哪里还存得住怒气。事实上,决定放微安离开的时候,有些秘密就没办法再守住。部落生活了那么久,又怎么可能对阵法和内功一无所知,如果鹰主不是跟百耳一样来自异世,那么就算微安把那些东西带回去也没用,而如果鹰主真如百耳所预料的那样,也是一抹异世邪灵,相信只需凭着阵法和内功这两样的名字和用途,就能判断出他们中有一个跟他同样来历的。所以,漠没写画完的那几样东西他眼中并不重要,他气的是漠竟然敢这么蠢。 但是,不管他心中如何想,这个时候失笑都是很不妥当的,由其他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了。山和蒙的面部表情很扭曲,大抵是也想笑,但又觉得有些同情,当然还有更多的怒其不争,倒是陶陶一脸的不解,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萨笑什么。几反应各一,不免衬得颓丧的漠更加凄凉可悲起来。 轻咳一声,萨迅速收敛笑容,再次变得严厉起来,“把他关起来,什么时候明白什么时候放出来。”漠是一根筋的货,有时候说不听,除了采取强硬手段没有别的办法。他可不希望被要挟,更不希望有一天必须朋友以及部落安危两者间做出选择。 漠沉默地低着头,没有反抗。 直到三个兽离开,萨才松口气,看向陶陶,问:“们那里亚兽也有能化形的?”事实上,他是想问陶陶能不能化形。 “不能……吧。”如果是之前问的话,陶陶会回答得很肯定,但是听到微安的事后,他也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没听说过。” 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仔细地将眼前长相颇为粗犷的亚兽打量了几遍,直看得陶陶开始毛骨悚然的时候,萨才又问:“那会不会有亚兽或者兽只能化出两只爪子又或者一条尾巴的情况?” “没……没见过。”陶陶摇头,然后赫然反应过来,急忙说:“什么都化不出来。” 萨唔了声,对此回答不置可否,却没有继续再问。事实上,就算陶陶真像那个微安一样能化出点兽类的某些部件来,他想他也能接受。 “是真的亚兽,虽然长得不那么……那么像亚兽。”他的反应让陶陶心中没底,忍不住又强调了一句。他如果能化形,哪怕不是兽,他也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阿父,而不是被阿父保护。可惜他亚兽中虽然算有力气的,但是兽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认真辩解的样子里带着一抹难掩的悲伤,让萨突然有些心疼,忍不住走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以同样的认真回道:“知道。相信。”如果兽神让他跟漠一样看走眼的话,他会废掉自己的眼睛。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碰触让陶陶有些傻愣,直到萨收回手转身走开,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才做梦一样回过神,恍惚地觉得之前肯定是自己的错觉,至于向对方确定,他却是想都没想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风景,独有才好!,舔屏菌,胖胖蛇,这都不叫事,麦芽糖的地雷。 148 啪的一声,百耳手中的木枪断成两截,与之同裂的还有旁边的一块嶙峋山石,让来传讯的腾,还有正在训练的勇士部落兽人都吓了一跳。隔着老远,图就感觉到了百耳身上散发出的怒气,忙走了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百耳面色阴沉,冷声道,“这般朽物,削得再好看也没用,不要也罢。”说着,一把扔掉手中断枪,转身走了。 图对他的了解不说十成十,七八分却是有的,知他绝不可能真为一根不结实的木枪断掉发怒,定然是部落里出了什么事,于是没有立即追上去,而是看向腾:“出了什么事?” 腾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把漠的事说了一遍,突然知道为什么萨气成那样,也不敢把漠教给百耳处置了,就凭百耳刚才那满含煞气的一枪,漠哪里还有命在。他自不知在百耳眼中,漠的行为无异于不听号令加泄露军情,乃是无赦重罪,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难逃一死。 听罢他的讲述,图出乎意料的并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拍了拍腾的肩,让他去休息,自己则将训练的事教给隆之后,便去找百耳了。 漠和角是最先跟百耳离开部落的一批人,对百耳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尤其是在跟族长撕破脸,他们仍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他走之后,百耳对他们的容忍度就变得非常之大。就这一点来说,图都要往后退上一步。因此,对允诺,还有角漠,图其实是羡慕而又嫉妒的,一如在初对百耳生了好感却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那样。哪怕这时百耳已经完全属于了他,他仍时不时被这种情绪困扰,只因错失了最初。所以让他去给漠说好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能不趁机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不过他心疼百耳。 “要不我让人去把那个混小子绑过来,好好教训一顿?”在海边找到百耳,他正在指点萧图和旭练功,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图知道他心里还是介意的,所以走过去说。 百耳纠正了萧图的站桩姿势,才抬起头:“没必要。现在部落是萨当首领,他既已做出了处理,就轮不到我们插手。”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就如在这边,他也不会对图的决定随意指手划脚一样。何况这事并不算超出他们的预料,他只是失望而已。很失望。他从来不认为善良纯朴心思单纯有什么不好,但是如果这种善良单纯不分情况,以身边人的安危为代价的话,就是愚蠢了。 “但是,他让你伤心了。”面对这样的百耳,图不知要怎么安慰才好,差点就控制不住化成兽形了。 听到他的话,原本还在专注练功的萧图和旭顿时望了过来,关切地看向百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勿要分心!”百耳轻喝道,目光再对上图,已有所缓和,“我无事。”他一生大风大浪过来,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遇到过,这点小事就能打击到他,那也未免太过小看于他。 图本就不想他放过多心思在自己和孩子以外的人身上,见他如此,于是顺势转开话题,问:“这样让那微安离开,不会引起鹰主警惕,不敢来了吧?” 百耳冷哼一声,对在旁边照看顺便监督两个孩子的殷微一点头,然后转身走开。图忙跟上。 “有微安带回的详细情报,鹰主舍不得不来,也不敢不来。否则等到了雨期,他就要处于完全被动的地位了。”顺着海滩走了一会儿,百耳才开口。“不过我们的计划也需要稍做调整。”他们之前并没料到微安能逃回南方,只以为顶多是用他们想不到的办法暗中将消息传递回去,那样也就是你诈过来我骗过去的事罢了,端看谁情报准确而已。如今微安的逃离将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麻烦。这就是奸细不合格的坏处。 “那微安竟是兽人,倒真是出人意料。”图忍不住感慨,“不过当了那么久的伴侣,连每天跟自己睡在一起的人是兽人还是亚兽都分不清楚,观察力这样差,漠真该庆幸微安没想到要他的命。” “你怎能确定是兽人?”百耳颇感怪异地问。 “能这样死心塌地为鹰主办事,又有黑色的翅膀,微安应该也是鹰族人。我记得鹰族为了保持血统的高贵纯净……”说到这四个字时,图语气中满含讥讽,因为就他见过的鹰族人,他实在看不出哪里高贵了,一个个丑得要死。“是不会和外族人结成伴侣的,其实也就是不想拥有掺杂有外族血统的崽子。那个微安能随便地跟其他兽人□,然后又毫不犹豫地逃走,显然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怀上兽崽,加上他又能化形,不是兽人是什么?” 图的这一翻推论全部都是建立在微安是鹰族身份这一点上,而且也并不严密,有很多可驳的地方。但有一点却没办法让人反驳,那就是他做为兽人的直觉。会这样肯定地说出来,大抵是他感觉到了什么。故百耳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毕竟微安是亚兽还是兽人,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而且,兽人和亚兽,除了从外形和是否能化形这两点直接来区分外,其实还有一点可以分辨。”图继续说。 “哪一点?”百耳被成功挑起好奇心。 图脸上蓦然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凑过去伏在百耳耳边低声说了句话,百耳愣了下,随即脸上浮起一抹赤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图被瞪得心脏狂跳,控制不住一把抱住百耳,将人抵到了旁边的礁石上。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到了礁石林立之处。 “做什么?别乱来!”百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呼吸微乱,急忙低斥。这青天白日的便在外面随便发情,也太不成体统了。 “你不信,我弄给你看啊。”图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同时一条大腿已经挤进了百耳的腿间,发热坚硬的部位轻轻磨蹭着他。 “我没有不信。”百耳苦笑,伸手欲推开压在身上的人。他怎会不信,当初还在黑河部落的时候,他就亲自动过手,由泄出来的□清楚明白地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只是他没想到图竟然也注意到了这么细微的地方,可见这个兽人有多细心,又或者说对他有多上心。而漠跟微安在一起那么久,都没察觉,如果不是对亚兽的身体一点都不了解,那就是从来不曾碰触过微安的前面,当然,有可能是漠太过大意,也有可能是微安刻意回避。 “百耳,我想起咱们在山腰的那一次……咱们再那样做一次,好不好?”图的呼吸已经变得有些粗重,握住百耳推自己的手,近乎乞求地说。 提起那事,百耳顿时面红耳赤,那时若不是受身体影响,他又怎么可能跟一个兽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那半山腰上做出那等事。然而,不得不说,当时只觉羞耻无奈到极点的事,如今再回想,竟是别有一番滋味,让他也不由起了异样的感觉。 见他似有心动,图哪里还不知道趁势追进,手上稍一用力,将人翻转,然后探到前面摸索着去扯他的腰带。百耳醒过神,慌忙抓住他的手,脸孔发热地轻喝:“这是什么地方,要被人看到了,你我还有何脸面?” 图对他不敢强来,但情火已被点燃了,就这样放弃却是不能,于是另一只空着的手从他衣下探入,摸索到胸前,按揉得乳珠挺立,然后曲指捻住把玩,同时挺腰将肿胀的□抵进身前凹陷的臀瓣间,模拟□的动作,隔着薄薄的衣料冲撞起来。 “与自己伴侣□有什么,又不是丢脸的事,就算看到了又怎么样?”含住身前人的一侧耳垂,他喘息着说。却是实言,这里不比百耳上一世所处的大晋,礼教森严,男欢女爱都要背着人来,哪怕是正当的夫妻之事都不好宣之于口,何况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媾和。这里一旦成了伴侣,要是兴致来了,又或者气氛合适,当着其他人的面□也是有的,并不会有人觉得不妥。“还有,我现在耳朵好得很,有人过来的话,我能听到。不会让别人看到的。”他是兽人,耳目本来就很灵敏,现在又内功大成,就听觉来说,却是比百耳都更要厉害一些。所以,口中虽说被看到没什么,但事实上他是绝不会让百耳现在这个样子被其他人看了去的。 自从蜜果之事后,百耳就再没办法对他拒绝得太过,这时被他的动作渐渐挑得情动,听到这样的话,也就听之任之了。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妥协,图心中大喜,抬头看了眼四周,然后半抱半推着人往礁石堆里又走了几步,确定两人的身影被礁石完全遮挡住,才一边低唤着百耳的名字,一边急切地扯开他的外袍,亵衣,低头在那显露在眼前的结实背肌上亲吻啃咬。 当海风以及炙热的阳光如同图的吻一样烙上肩背的时候,百耳不由战栗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转身,想要将衣服拉上,却被图在后面以不轻不重的力道压制住了。为了不让自己全身贴在石头上,他不得不伸手撑住,导致肩脊的肌肉微微隆起,至腰部却往下收束,现出优美的弧度,让图的唇在上面痴迷地流连不已。 “让我转过来。”入眼全是白石,自己的身体却毫无保留地落在另一个人眼中,百耳觉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 图没有回应,手迷恋地在眼前这具身体上来回抚摸着,从脖颈,到胸膛,然后小腹……,唇也跟着慢慢往下,顺着背脊中间的凹陷,直到隆起的臀部,然后掰开两瓣臀肉,舔上其间紧闭的秘穴。 百耳身体一僵,等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的时候,本来僵立的腿不由有些发软,控制不住单膝微曲抵在身前的石头上以支撑住自己。 “图,别这样……”滚烫的额贴上冰凉的礁石,百耳伸手抓住正握着他□有一下没一下撸动着的粗糙大手,另一只手反到身后揪住图短硬的头发,却已说不清究竟是想让他离开,还是想让他继续。 在手指与舌头的殷勤伺弄下,那让人迷醉的桃源洞口终于慢慢变得柔软滑腻,滚烫濡湿,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图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掏出自己早已肿胀得疼痛的巨大孽根抵了上去,然后在百耳那让他着迷的压抑的闷哼声中,缓缓送了进去。 “快点!”百耳被他轻缓的动作闹得心中如猫抓一样,身体急切地渴望着,也就顾不上姿势如何了,开口催促。 图得逞地低笑起来,不再努力克制自己,捉住身下修长结实的腰身,调整好姿势,便开始了肆意的鞭挞过程。同时,另一只手也不忘抚慰着百耳同样挺立的欲根,直到两人同时抵达顶峰。 趴伏在百耳身上,等到□余韵过去,图抽出身,伸手在那红肿狼藉暂时无法闭合的臀瓣间摸了一把,然后将两只手送到仍微微喘息的人面前,笑道:“你看,这样明显的区别,漠竟然看不出来,那个微安不是兽人我可不信。” 百耳半阖的眼张开,瞟了眼那一手白浊,一手清透晶莹的液体,突然转身,抬起脚将因为自己判断得到证实而洋洋自得的兽人踹到了一边,然后站直身开始整理衣服。 图傻了片刻,接着迅速反应过来,心中暗叫不好,慌忙化成兽形,叼起落在地上的腰带送到百耳面前,然后在他系腰带的时候,在旁边挨过来蹭过去地讨好。 百耳本没有生气,见到图那副小心翼翼的傻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图终于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却神色一整,伸手抚上白色的兽头,目光越过礁石,落向辽阔的海面。 “准备开战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文钱,胖胖蛇的地雷,谢谢V爺爺的手榴弹。 149 南方,兽人帝国的帝都,王宫。 修长白皙的手指拈着几张兽皮,仔细地翻看着。第一张兽皮上画着分布凌乱的方块,第二张画着可能是人体的东西,布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和黑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某种不认识的怪物,第三张写着鬼画符一样的字,辨认了半天,才勉强认出几个来,竟是繁体字。 噗地一声,少年笑出来,让他原本不算出色的面孔瞬间变得生动起来。站在一旁的微安眼中露出痴迷的神色,却掩饰地垂下了目光,不敢让人发现。 “微,这就是你说的很厉害的内功?你确定真能练出内力来?”点着那字形难辨的兽皮纸,少年一脸的无语,这样的山寨货他能弄出一堆来,还比这个更像样些。 不能怪他不识货,实在是漠虽然会认不少字,但在写上却没花多少功夫,连小兽人以及后来才学认字的那十几个亚兽都比不上。繁体字本来就比简化字难写,百耳又没时间一笔一画地教他们,导致他写出来的不是多一笔少一画,就是左右上下分离。别说是少年,就是让百耳来认,估计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微安,不,其实应该是叫微,他沉默了下,才回:“有一个叫百耳的亚兽因为这个,变得跟兽人一样厉害。” “有多少这样的亚兽?”听到这话,少年的神色稍稍正经了些,问。 “一个。”至于兽人,微安虽然有看到漠练功,但是究竟有没有变得厉害,却看不出来。 “不足为惧。”少年哂笑,随手将写着内功心法以及那经脉穴位图扔到一边,又指着阵法那张,“这东西你能看明白?” 微摇头。 “那就让人试着弄一下,如果是假的,那么另外两张也没什么用。”少年将兽皮扔给站在一旁的鹰卫,鹰卫拿着兽皮匆匆去了。 “你这样逃回来,还带了几张废,嗯……让他们心中有了警惕,这一仗会打得很辛苦哪!”看向拥有着鹰族罕见俊美脸孔的微,少年如此说,该是恼怒的话,他的脸上却依然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时间来不及了。”微说,在少年面前,他变得言简意赅,完全没有在百耳部落时那样温柔而充满风情。 “我没怪你,去让人准备吧,三日后出发攻打百耳部落。”少年笑道,直到微听令离开,他的脸才沉下来。 内功,阵法,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足以证明,在百耳部落有一个跟他同样是穿越来的,只不知这位穿越同仁究竟是来自什么时代,能力如何。交战时倒可见上一见,如果不错的话,或许可以将其收拢过来。不过一想到那丑吧拉叽的图,以及错漏百出的字,他就不由皱了皱眉,心中不由浮起一个念头:这个同仁不会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武侠迷吧? 回想微对百耳部落的形容,相较于兽人大陆的其他部落来说,发展也算是快的了。但是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在这完全没开发的蛮荒之地,明明可以大展拳脚的地方,竟只做出这点成绩,那就是没用了。他都羞于与之相认。 扫了眼所处的由兽皮还有蛛兽丝所织绵缎布置的华丽宫殿,想到自己所建立的庞大兽人帝国,少年顿时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他来此也不过短短数年,能取得如此成就,哪怕是上一世那些杰出政客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原来少年跟百耳一样,本不是这兽人大陆的原住民,而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幽魂。他原来所在的地方是二十一世纪的华国,一个自由民主,信息爆炸,且被各种高科技,污染,转基因食品以及犯罪所充斥的时代,并不属于百耳所处大晋的延续,哪怕他们的文字有着某种共通之处。 少年原名李炜,本是一个普通八十后白领,拥有一份发不起家但也饿不死的工作,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可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典范。因为长相普通,性格偏内向,所以上班以外的时间,几乎都是宅在家里,靠小说、游戏打发时间,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事迷,也曾在军事论坛对着史实时事大放厥词。便如对待战俘一事,古往今来不乏坑杀之例,当别人骂统帅残暴无道的时候,他却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战俘要吃饭,要人监管,一不小心就会反噬,放不得,又养不起,不杀能怎么办?别人诅咒他有一天也被坑杀,他不屑别人妇人之仁。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理智起来近乎残忍的人,竟然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孩把自己赔了上去,然后穿越到这兽世大陆,死时二十八岁。 他运气比百耳好,穿越在鹰族族长因为生病而死还没成年的幼崽陆身上。那时鹰族虽然有利爪巨翅坚羽,人数也多,算是比较强大的部落,但过得着实不算好。他由最开始的小心翼翼,隐晦低调,到后来慢慢将自己胸中所藏知识展露了出来,因为有族长老爹在前面挡着,所以不仅没引起人怀疑,还因为族人越过越好的生活而渐渐获得了他们的尊重。等到族长因为捕猎而死,他也恰好成年,因为有了之前不凡的表现,便顺理成章地被拥为了新族长。 鹰族是一个充满野心的种族,因为他们喜食幼兽的习性,他们已有的捕猎领地根本经不起他们的糟蹋,便只能觑觎别族的领地。陆虽知这种习性不好,但是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这种喜好,所以只能从别的途径去想解决办法。正好他当上族长不久,便遭遇了兽潮,整个草原只有他们部落因为在崖壁上安家而没受到损伤。那一瞬间,多年养成的对时势分析的习惯发作,草原局势将他心中所潜伏的每个男人都有的争霸梦成功唤醒,于是有了后来统一草原的举动。在他看来,一个强大帝国的建立本来就需要无数的鲜血和牺牲,以及铁腕的手段,所以对于别族的兽人并没有产生过多的同情心。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每天都很忙,忙着扩张,忙着帝国经济文化各方面的规划和发展,根本没有机会看到最底层兽人的生存状态。在他自己心中,他的所作所为是在帮着整个兽人大陆发展,帮所有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并没有什么错。 他之所以这样热衷于统一整个兽人大陆,建立帝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异性恋,而苦逼的是,这片大陆上没有女人。他对着同族的那些亚兽实在硬不起来,至于被同为兽人的其他人压,那就更是想都不用想了。好不容易有了地位,却没有女人,就算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个身份,他还是得靠左右手想着前世的女神聊以□,心中苦闷可想而知。所以,只能化悲愤为力量,将所有心思都扑在建立帝国上,以期用争霸的成就感来弥补遗憾。 微回来时正看到他一脸得意的样子,眼中不由露出宠溺的神色,想了想,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地站在一边,默默等他回神。 虽然外族传言鹰族为了保持血统纯净,不会跟别族的人结成伴侣。但事实上,在鹰族内部还存在着这样一部分不为外人所知道的族人,他们是由本族人与外族□生下的混血种类,人数稀少,地位低下。他们中亚兽没有什么特别,只比纯族血统的亚兽更加好看,至于兽人,却纯粹是兽神创造出来的失败品,既无法完全化成兽形,又不具有兽人的力量,除了长得好看能够冒充亚兽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而微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也正是如此,鹰族才对与外族结合显得异常反感。 李炜虽对同性没兴趣,但爱美之心却总是有的。血统纯净的鹰族人长相实在有那么点磕碜,哪怕他没有嫌弃的意思,在看到长得更好看的混血贱民之后,仍会不由自主产生好感。也正是由于他这点与本族人迥异的审美观,使这一群被人轻贱的混血族人得以翻身,自然而然也得到了他们的忠诚和拥护。而微无论是容貌还是智慧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被李炜要到了身边帮助自己。而在相处过程中,李炜所展现出来的远远超过思想简单兽人的能力成功收服了微,甚至使其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由此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为他所驱使。 当然,如果李炜知道微对他抱着这样的心思,恐怕会掉落一地鸡皮疙瘩,然后将人远远地隔离。显然微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来没表现出来过。在他看来,自己只要能够一直留在鹰主身边,像现在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为他做事,就够了,从来没敢奢望过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这都不叫事,bluefish的地雷。 150 一声鹰唳划破静蓝无云的天空,烈日如焚。 四翅翼兽人荆在盆地上空盘旋一圈之后,才俯冲而下,落向部落主院中间的空地。金黄色的羽翼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华丽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 “他们停在了大山部落,人数大概有一千左右。”对站在庭院中间等待的萨和百耳,他回报。在雨季第三个月到来,百耳便带着古和风回了部落,将三个幼子以及其他四个常伴身边的兽人留在了勇士部落。 鹰族到来的时间并没超出他们的预期,但是在抵达大山部落以后,他们却没有继续前进,一鼓作气地攻打百耳部落,反而停了下来。 “难道他们是在等我们去南方时,在路上拦截,”萨疑惑地问。毕竟以前得到的消息,鹰族无论是攻打草原各部落,还是大山部落,都是以闪电般的速度突袭,从来没听说过像这次这样,慢吞吞地仿佛在告诉他们自己的到来,然后留时间给他们做好准备。 百耳沉吟片刻,然后一笑:“因为微安的逃离,他知我们有了准备,大概是没跟有准备的兽族打过,所以一边以大军威逼部落给我们造成心理压力,一边伺机而动。咱们不必乱,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他们等不了多久。”来都来了,又怎么可能一直等下去。这里不比上一世,有专门负责粮草辎重的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且到处丛林深密,也无源源不断运送粮草的条件,所以哪怕鹰族是从空中飞行,也不可能随身携带足够的食物,只能依靠临时打猎解决整个军队的食物。不说他们适不适应丛林捕猎,就只是上千数人每天的吃食就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所以他们根本耗不起。 说到打仗,萨虽然聪明,却终究没有经验,遇到突发情况,想到的都是些很直接的问题,对于作战心理以及谋略那是一窍不通,哪怕曾经百耳在无事时也跟他们谈及过兵法计谋,但周围都是些简单直率的兽人,根本套用不上,所以在听到鹰族作法跟他们预想中的不一样时,才会摸不着头脑起来。如今听百耳一说,仍有些似懂非懂,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造成心理压力的,在他以及其他兽人看来,早晚都逃不过打一仗,那就打吧,你在旁边等着那纯粹是浪费时间。不得不说,在面对逆境以及死亡,兽人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豁达,虽然他们珍惜生命,但却并不畏惧死亡,就如当初荆说的那样。既然已经做好了打仗的准备,鹰族的威压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所以说,哪怕是在兽世呆的时间比百耳长,张炜对兽人以及亚兽的本性却依然不够了解,才会有以伴侣和孩子的性命要胁别族亚兽做内应的做法,也才会小看这里兽人的悍勇。只这一点,便注定了他败落的结局,哪怕没有百耳,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果然,如同百耳所说,之后的几天,鹰族看似按兵不动,实则小动作频频。每日都有鹰族人到附近察探情况,甚至还有往海边而去的,显是经过了上次教训,鹰族对勇士部落忌惮甚深。 就在其他来帮着抵抗鹰族的部落被弄得一头雾水,耐不住想要主动挑战的时候,鹰族终于有了行动。 那一夜,六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将大地上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陆率领一千鹰族兽人,悄无声息地穿过进入盆地的河道上方峡谷,逼临百耳部落上空。黑压压的翅膀连成大片的乌云,将月亮遮挡,如同魔神降世。 鹰族总共有兽人两千余,因为上次吃了勇士部落的亏,这一回出征,陆只带了一半的人,余下的镇守五大城,以免再次被人趁虚而入。不过只这一千人,已经远远超过了百耳部落的总人数。自然,他敢这么做的主要原因,还是从来不曾将百耳部落的穿越同仁当成对手。按照阵法图花费不少精力排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一堆废物,所以在他看来,造出这种东西来的人不是废物就是骗子。 百耳如果知道自己在鹰主眼中竟是这样的货色,当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了,但至少心定然会安下来。未开战而先轻视对手,在起点上鹰主已经输了。 看了眼地面的石院,陆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手一挥,身后排列整齐的鹰族兽人立即兵分两路,以犄角之势从他两旁俯冲而下,在离石院数丈高的空中停住,而后环飞,转眼将石院团团围住,手中弓箭拉开,箭尖指向在月色中沉睡的院落。 因为后来陆续加入了不少人,百耳部落由最初的两院,到如今已经建成了六个院子,乍然一看高墙大院,在平阔的草原上显得颇为壮观,但是跟南方兽人城一比,实在逊色太多,完全没可比性,也难怪陆露出不屑的神色。 按陆一惯的作战方式,在包围了百耳部落以后,他就该派人掷下点着的木柴以烟火将人逼出,再趁乱剿杀。以前数战,他皆是胜在出奇,将对手打个措手不及,兽人们没有防备,自然赢得轻松。这一回因为微安,百耳部落已有所警惕,所以他才会选择在夜晚突袭,也是取出其不意之效。高空夜袭,没有人能防备得了,这正是鹰族最大的优势。当然,这也跟百耳部落是建在空旷的盆地中有关系,如果换在密林中,他就要头痛了。 但是,这一回他却想见见那个穿越同仁。哪怕来到这兽世之后,他做了那么多事,获得了至高的地位,以及族人的拥戴,他仍是寂寞的。在得知还有另外一个跟他有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伴,哪怕对方是个无能之人,他仍想见上一见。所以,这一回他没采取那么粗暴的方式,以免将人给误杀了。 “百耳部落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要命的都乖乖滚出来!”在他的示意下,一个鹰卫飞到石院上空,对着里面浑然不觉危险降临,睡得安稳的人大声喊道。尖厉的声音刺破寂静的夜色,显得异常惊心动魄,连远处湖边安睡的食草兽都受惊微微骚动起来。 连喊了两声,主院正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粗布素衣的束髻亚兽来。他左手牵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两眼皆瞎的兽人和一个瘸了只后腿的杂毛狼。他们神色从容,并不见意想中的惊慌失措。陆从高处俯视着他们,眉头不由皱了下,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转眼看到身边的千数族人,又释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天才挤了这么点。我继续去挤牙膏去,大家新年快乐! 谢谢颜涩的地雷。 151 “鹰主远道而来,何不下地一叙,”百耳凝目夜空,准确地捕捉到被鹰卫护在其中的陆,于是朗声道。他在声音中暗含内劲,不必大声喊叫,便能令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且又因为语气柔和,听在耳中极为舒服,不会让不知内力的人察觉到这丝异常,从而心生警惕。 果如他所料,听到他的话,陆只是心中大骂说话之人狡诈,并没想到自己身在高空为什么能听得这么清楚,只道是夜色深静的缘故。 兽人敬重强者,鹰族之人亦是。以往陆带人攻打其他部落,基本上用不着亲自出手,只需筹谋好,其他便有族中兽人去完成了。而且也从来没人开口向他挑战过,更不可能有这种看似亲和的邀请。如今的情况就是,他若是应言落地,只怕就正中对方下怀,擒贼先擒王,这道理三岁小儿都懂,他傻才送上门去;但如果不应,自己在族人心中的地位定然会受到影响,哪怕不会有太大的动摇,也会在他们印象中留下胆小怯懦的痕迹。所以,可以说百耳一句话,便让他陷进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你不过是一个亚兽,有什么资格跟我王说话?”就在这时,一直跟随在陆身边的微拍翅上前,冷声道。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正踌躇难决的陆醒悟过来,他如今是帝主身份,去跟一个亚兽几只残兽说话,无异于自降身份。想到此,他暗暗庆幸,亏得自己没有立即回应。 百耳并没想过只凭一言便将对方真的激落地面,故而闻言并不着恼,只是笑道:“原来是微安,别来无恙?想不到你鹰族的兽人竟喜欢假扮亚兽,给别族的兽人干,这可真是一个奇特的癖好啊!”他恨漠不争气,对于耍手段欺骗单纯兽人感情的微安以及挑起战争的鹰族自然更没好感,所以一反平日的宽和温雅,出言极尽侮辱。 此言一出,哪怕微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仍不由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往陆看去,生怕在他眼中看到鄙夷的神色。至于其他被同样骂进去的鹰族兽人,表情自然更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如果不是陆没下命令,只怕已经对百耳出手了。 陆皱眉,有点后悔给对方搭话的机会,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前功尽弃。因此只能选择忽略对方挑衅的话,示意身边的鹰卫飞上前,将几张兽皮扔到院中,问:“这是谁画的?让他出来!” 百耳扫了眼,借着月光,一丝不漏地将兽皮上的图画和字迹尽收眼中,顿时唇角一抽,有种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感觉,不过还是转头对诺道:“叫漠出来吧,让他好好看看他心心念念的伴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诺微一颔首,转身迅速离去,动作之快,让空中的鹰族兽人皆吃了一惊,不敢再小觑这瘸腿的灰狼。陆是听过微安说起百耳部落的残疾兽人并不弱于健全兽人,但亲眼看见,才知道并不夸张,原本微带的轻视之心登时收敛。 片刻之后,漠跟随在诺的身后,出现在院中。看上去,他憔悴了很多,不复以前的朝气蓬勃。事实上,他早就被放了出来,虽然没想通,但也不敢再做会连累部落的事,所以只打算等跟鹰族打完仗再去找微安。 他来到院中,并没有去看飞在空中的微,而是先走到百耳面前,满含惶恐地弯腰行了一礼。百耳回来好些天了,但是一直不肯见他,如果说之前他一直处在对族人的愧疚以及被最亲近人背叛的伤心中的话,那么这时就开始害怕了。百耳教他习字练武,教他识人处世,待他严厉却又不失宠纵,在他心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他害怕百耳不肯原谅他,从此当他是陌路人。 百耳微微侧身,没受他的礼,更加不曾看他一眼。 “阵法图还有内功……秘笈是你弄出来的?”陆看到新来的红发兽人竟在一个亚兽面前弯下腰,心中益发瞧不上这个很可能是穿越同伴的兽人,但还是开口问了句。不怪他弄错人,实在是微只说了这图是漠画的,并不知道首创之人对他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所以没提百耳,他也就以为内功和阵法就是漠弄出来的,直接把目光投在了这个兽人身上,对站在他眼皮下的百耳反倒视而不见。这就是话少的坏处。 因为百耳的态度,漠本来含着些许期望的眼神变得黯然,听到问话转过身,却是看向飞在陆前面的微:“你究竟是兽人还是亚兽?” 当初他全心全意地对微,微要说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此时见他比自己离开前清瘦了许多,又是一副颓废不振的样子,心中不期然升起一丝愧疚,但终究越不过鹰主的影响,于是道:“我王在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虽是冷声冷气,但语气终究缺了冷硬。 漠眼中闪过失望,沉声道:“他是你的王,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回答他的话。我只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陆就再没受人这样轻慢过,闻言脸不由一沉,只觉这人好不识好歹,什么帮扶穿越同仁,甚或相认以在异世互慰寂寥的心思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正想着不必再跟他们多言,可以下令动手了的时候,就听到微说:“我本来就是鹰族的人,一生只忠诚于我王,对你说不上背叛。” 听到他亲口承认,漠曾经清澈热情的眸子瞬间被一层冰霜封住,冷笑道:“兽人大陆哪来的王,不过是一个残暴贪婪的恶魔,你竟然对这样的东西忠心,我真是瞎了眼。” “住口!”在陆闻言发作之前,微厉声喝道,“你懂什么?王英明睿智,眼光深远,他能带领我们兽人大陆走向昌盛繁荣,每个人都不用再害怕饥饿和雪季,不用担心灾难突然降临。你如果聪明的话,就加入我族,我定然还像以前那样待你。” 陆还是第一次听到别族兽人对他的评价,一时又惊又怒,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随即又觉得这些人哪里会懂自己的抱负,等以后享受到好处后他们才会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做,因此只是嗤笑不语。倒是微的话让他大感欣慰,颇有遇到知己的感觉。 “让我跟这种滥杀无辜,把人当成奴隶的恶魔,我不稀罕。”漠怆然大笑,回头看向百耳:“我做了错事,现在就改正。”话音刚落,蓦然就地一个翻滚,撞进被屋檐遮挡住的阴暗角落,等再出现时,已站在了高高的屋顶上,手上拿着一把黑石弓,唰唰数箭,每箭角度各有不同,但却全部都指向被鹰卫围在正中间的陆。 从滚地到上屋顶,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陆正津津有味地旁观两个兽人间的情爱纠葛,感慨无论在哪里都不缺乏狗血,不想致命的黑羽箭已至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文钱,这都不叫事,青影,青苗的地雷,谢谢V爺爺的手榴弹。 第152章 开战 52、开战 陆虽然穿越成兽,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上一世宅男属性影响太深,竟是一点也没继承到兽敏捷的反应和悍勇的身手。他发明出了用黑石制造的弓箭和刀枪兵器,自己用起来却着实不怎么样,反倒是从来没见过这些的本土兽学得比较快。对此,他很是有自知之明,所以打仗时从来不往前凑,只高处指挥。也就是说,哪怕踏平了无数的兽部落,他自己其实没有亲手杀过一个。这也就导致了看到黑石羽箭射来的那一刻,他傻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避开。不过他反应迟钝,不代表身边的鹰卫也是吃素的。 虽然鹰卫是用来保护他的,但以前大多是做做样子,显显排场,没想到这一回倒是真正派上了用处。 来时每个鹰族兽身上都带着一副弓箭,三个箭筒,一把黑石刀,一把黑石匕首,除鹰卫外的其他鹰兽还背着一捆浸过火油的柴火,装备十分齐全。因此,一感觉到漠的箭射到,这些鹰卫立即从背后拔出黑石刀,挥手劈出。一般箭射到空中,越高势头就会越弱,想要劈开并不是难事。但是漠箭中挟带了内劲,鹰卫刀劈中的时候,被内劲反震,手腕剧痛,黑石刀几乎脱手。虽是终于将侵到近前的黑石箭劈飞,暂且保住了陆的一命,然漠的第二轮箭矢已呼啸而至。这时劈箭的鹰卫尚未缓过劲,想出手也是有心无力,好其他都回过了神,纷纷向这边扑来。陆也拍着翅膀一边往高空飞去,一边大声下令点火放箭。 眼看着箭如雨落,全部射向漠,而漠却是挡也不挡一下,只知紧咬鹰主,眼中有着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将其射落的决然。一直冷眼旁观的百耳终于低喝了声:“动手!” 他声音未落,允已化身为兽,纵身跃至半空,百耳放开古的手,接过诺叼来的黑石枪,拔地而起,脚尖允的背上轻轻一踏,已落漠的身边,长枪如黑色闪电劈开月色,挑,拨,拦,穿,轻而易举地拨开了密雨一般的箭矢,隔出一块方圆丈许的安全领地。 空中落下一团团的火球,落地面屋顶,不仅不灭,反而如同燎原,转眼燃起一片火海,倒让掷火的鹰族兽吓了一跳。他们身高空,看到下面的情景尤其觉得惊心,本来以浸油木柴燃火掷下,这全部是以石头砌就的地方,只能起威吓作用,将躲藏屋内的驱赶出来,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哪知这里是怎么弄的,竟然一点就着。等再看得仔细些,才发现原来百耳部落的屋顶,院子中间,甚至院外平野中都堆着成垛的木头,火一下去自然就燃了起来。没时间给他们去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天空中一声厉啸,一只月光下闪耀着金黄色光芒的四翅翼兽扑进了鹰族军队的外围,利爪嵌入一个毫无防备的鹰族兽双肩,硬生生撕断了他的双翅,凄厉的惨叫声中将其从高空中掷下。 陆此时正被漠的箭射得狼狈逃窜,哪里还顾得上指挥属下,外围登时乱成一团,而他平时看似已经用习惯了的翅膀这时竟突然变得不太听指挥起来,明明是想向上,却不知怎么的拍了几下之后又回到了原地,以至于不止他自己慌乱,连带护卫他的鹰卫也跟着手忙脚乱起来,差点以为他是想回头参加战斗。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半空挂着,其实是给当活靶子的,心中又悔又怒,恨不得将下面那个穿越同仁给大卸八块。 微这时已飞到他身边,感觉出他的慌乱,忙伸出手抓住他,带着他往上飞去。眼看着就要飞出箭的射程,陆刚刚松口气,就这时,一枝黑石箭终于破开了鹰卫的防守,往他心口直直飞来。他恐惧地大叫出声,却感觉到自己被往上推了一把,等缓过神,就看到原本拉着他往上飞的微正往地面坠落。 “微——”只一瞬间,他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悲喊出声,却不敢飞下去将带回。 同一时间,一道红影从石院顶上如闪电般窜出,奔向微落下的地方。这时地上屋顶上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知为何竟渐渐黯淡了下去,转为滚滚的浓烟。 “看着他。”百耳对来到身边的古说,将长枪扔到一旁,接过诺叼来的弓箭。纵身虚空中轻点,像是踩什么东西上,然后被反弹而起,已跃至半空。允以同样的方式窜起,供他借力,又上升数丈。 弓弦拉开如同满月,五箭齐上,箭尖分开,从上中下三路分别射向已箭程中的鹰主,五箭刚出,又上五箭,如是三番。 原本以为已脱离危险的陆见数箭齐至,被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知躲避,只道自己这回是真的要死此地了。与他同样想法的还有百耳,毕竟他射出的箭可不是漠能比的,鹰卫想用刀劈开,那无异于痴说梦。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鹰卫发现挡不住箭的时候,竟会扑上去以自己的身体护住鹰主。 十五箭,十五个鹰卫,鹰主虽还安然无事,身边却只剩下寥寥四五,这时若再出箭,必能取他性命,奈何百耳已然力尽,开始往下坠落,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发出一箭。 浓烟滚滚,渐渐将整个盆地笼罩,古小脸一片镇定,手拿为他量身定做的黑石枪,舞得密不透风,为伤心欲绝的漠挡去天空中落下的箭。漠将落地已经气绝的微抱到石墙脚,然后带着古重返屋顶,再次加入了战争中,只是英俊的脸如同岩刻般,冷硬得不带丝毫感情。 接近屋顶时,百耳凌空一个翻跃,减去了下坠的冲力,轻飘飘落了屋顶外围的石墙上,负手看向被灰蒙蒙的烟雾遮挡住的天空,他唇角浮起一抹讥嘲。那鹰主虽无用,但能让身边的为他舍身,也是一种本事。 浓烟遮挡住视线,鹰族的开始慌乱起来,荆趁机带着被他激怒的一队鹰族兽往地面俯冲而下。刚掠过屋顶,靠听声辨位的允已纵身而出,一口咬住追得最近正拿起刀要劈向荆的鹰兽脖子,利爪同出,将其撕成两半。鲜血四洒,战斗的号角正式吹响,无数条黑影从草原各处窜出,扑向被荆引到地面的鹰兽。 “谢了,兄弟!”身后的麻烦解决,荆打了个回旋,经过允的头顶时,朗声大笑道。语罢,再次直冲而上,对队形仍然严整的鹰兽进行第二次扰乱。整个百耳部落,加上联合作战的其他部落,也就只有他一能完成这个任务,所以只好多多辛劳。好他也跟着练了内功,无论是身法速度还是耐力都比以前强了数倍,不然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闻言,允微微一笑,侧耳听到诺的咆哮声,一个闪身扑了过去,帮着他一起解决几个围攻的鹰兽。 惨号四起,被烟雾熏得晕头转向的鹰兽慌乱中一边拍翅往高空飞去,一边胡乱地往地面射箭。陆这时终于知道自己中了别的计,顾不上继续为护他而死的微以及鹰卫悲伤,大声发出撤退的命令。 百耳听到,淡淡一笑,并不叫追,而是让收起牵各院子上空的黑石细网,将插上面的黑石箭收集起来。亚兽们口鼻包着浸湿的棉布,从屋中走出,端着水浇上仍冒烟的木柴堆,浓烟渐散。 原来勇士部落的时候,百耳就从密林能够遮挡住鹰族视线妨碍他们行动想到以浓烟干扰其视线的办法,回来跟众一说,被葛巫听到。葛巫见多识广,便想到有一种木头,燃烧时会产生大量的浓烟,于身体并没有害处,正好合了这用途。也就是说,就算鹰兽不往下掷火,他们自己也会想办法将柴堆点燃。 至于黑石细网,则完全是针对鹰族不敢落地只空中往下射箭而设。以陶模做出一块块数尺长宽的小网,最后再将小网融连成可以覆盖住一个院落的大网,网格不大,可容箭头通过,却恰恰卡住箭羽,使其留上面。不止如此,此网一旦牵起,还能挡住鹰兽的闯入,护仍留院中的亚兽,幼崽以及老安全。 其他院子一早就牵好了,只有主院是等百耳他们跃上屋顶之后才由藏于四角碉楼的兽拉上。百耳之前所谓的踩虚空中,其实就是黑石网上借了下力,否则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凌空微步。不过因为黑石网色泽黑沉,不反射月光,所以晚上不太看得出。 烟雾散尽,盆地中再次洒满月光,只是到处都是血迹和断肢残臂,失了往日的清净祥和。 因为打了敌一个措手不及,所以盆地中留守的兽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但却无一死亡。至于鹰族,将散落四处的尸体收集起来,倒是有八十余,然与其上千数的总数相比,实不算什么。毕竟对方不肯落地,他们就算武力再强横,也没办法。百耳倒是想过燃烧的火堆里加入让丧失神智或者昏迷的草药,可惜问过谷巫和葛巫,都说没见过,只好作罢。好,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得对方消受,总是不能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回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狗血的时候都会被大家猜中,我实在很无奈啊。 晋江又改了个什么东西,我这边没点同意,不知大家买V时有没有涨价?如果同不同意都涨的话,我还是去点个同意吧。如果没涨,那就算了。 谢谢子子的火箭炮,谢谢巍妮_愛袁的地雷。 第153章 败逃 不说百耳在这边指挥人收拾战场,只说陆带着鹰族兽人张皇失措,却仍记得不从来时的河道上空飞过,怕被伏击,而是花费更大的力气,冒着被山上碉楼射杀的危险从高空翻越南边的山脉。直到看到一望无际的莽林,鼻中再闻不到一丝烟味,他们才松口气。此时疲惫涌上,不等陆吩咐,便有人陆陆续续地停在了树端休息。 陆想到那个跃至半空射杀了他十五个鹰卫的亚兽,再想到飞过山顶时的顺利,心中莫名涌起不安,当下催促众人离开。但是在莫名其妙打了一场败仗,又看到了他没用的表现之后,鹰族兽人们虽然还没生起换王的念头,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舒服的,加上飞行了一整夜,人确实疲惫不堪,陆又对为什么不能停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听到命令时不免迟疑了两分。 而就是这迟疑的两分,原本安静得连夜行兽都听不到嗥上一声的丛林里突然窜出许多矫健的黑影,一口叼住踩在树梢上的鹰族兽人,迅速拖下茂密的枝叶。大多数鹰兽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但是六月挂天,突然消失那么多人,不可能不被发现。 一时间怒喝警啸声四起,鹰兽们惊惶失措地拍翅飞上天空,拿出弓箭往连月光也照不透的密林中乱射。陆不想再成为累赘,努力地往高处飞去。 就在鹰兽乱成一团的时候,又有几个反应较慢的鹰兽被神出鬼没的身影拖进林中,等其他鹰兽救援的黑石箭射到,那里早就失去了人影。再下一刻,林中射出密密的箭雨,位在半空月光下的鹰兽就像陆曾想过的那样成了活靶子,眨眼间又损失了不少,等他们手忙脚乱地回射时,那边又没了动静,背后却再次遭到了攻击。 陆在高处看得清楚,知道在这里他们根本拿那些丛林兽人毫无办法,于是急忙大喊:“飞高!飞高!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因为情急恐惧,声音已变得嘶哑走调。 鹰兽被打得胆寒,这一回再无犹豫,呼啦一下全往天空冲去,间中不时有互相撞上的,也没人顾得上,然后簇拥着陆仓皇往大山部落的方向逃去。 “咱们真的不追?”占攀在树梢上看着匆匆逃离的鹰族兽人,既兴奋又意犹未尽地问。 “百耳不让追。”角有些遗憾地说。“不过,我们也追不上。” “打了多少人?”腾从另一边窜过来,问。 “应该下了他们大半。”塔带着断臂不能使用弓箭的兽人在下面接应,负责不留活口,闻声回答。 听到这,在场之人都不由松了口气,觉得剩下的人萨那边应该能应付过来。这些鹰兽野心勃勃而又残暴狠毒,当然是要全杀光的,不然等他们回去,被俘虏的那些兽人可就要倒霉了。 原来那段时间萨带着兽人进山林训练,全都是练的在树梢上灵活行动,以及树上树下的扑杀,以至于这片区域的野兽闻风而逃。当然,之所以选择在此地埋伏,也是百耳估算加设计出来的。鹰族之人从大山部落飞过来需要大半天的时间,间中就算休息,也不会休息太久,所以加上在盆地中的消耗,可说是有整整一天在不停地飞了。这几日他们撤回了河道口碉楼里值守的兽人,让鹰族人能顺利进来,而也因为太过顺利,那么在盆地中吃了败仗之后,他们肯定不敢再原路返回。而飞越高山又是一项体力活,所以一等到自觉安全的地方,心情放松下,疲惫感涌上,他们自然是要就地休息的。百耳在察看过周围的地形之后,最后觉得也就这块地方了,所以让角和双子狼长天兄弟带人等在此处。 兽人们是不知道百耳的算计的,不过好在他们听话,哪怕心中嘀咕,觉得森林这么大,鹰族怎么可能就刚刚好停在他们这里,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守在这里。等到看到鹰族的人真的出现后,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的他们登时激动了,也许是憋得太久,这一暴发,竟是比平时训练的水平还高了几分,剿敌数超出了百耳的预期。 至于平白又损失了一半人的鹰族兽人,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懊恼混乱的话,现在就是胆寒了。这一回不用陆下达命令,他们几乎是不停翅地拍着回到了来时的驻扎地,原大山部落的迷宫山洞。 因为出发时,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们能拿下百耳部落,那样自然不需要再回大山部落,所以也没留人驻守。没想到兜了一圈,还是回来了,在看到大山部落那黑黝黝如同野兽欲择人而噬的大口一样的洞穴,他们竟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萨带着人已经等了很久。相较于其他兽人只是听令而行,心中其实忐忑不定,他在经过认真思考之后,却是真正的相信百耳的安排。所以在听到鹰族停留在大山部落之后,百耳让他带上一队修习过内功配合最默契的兽人精锐,立即赶向大山部落,隐伏一旁,只要对方出动攻打他们部落,便立即占据大山部落的洞穴,只等对方败逃回来将其全歼时,他没有丝毫迟疑。 可怜逃亡了一夜已精疲力竭的鹰族兽人,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只道自己终于捡回一命,却不想刚坐下缓口气,便被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手捂住嘴拖到暗处给结果了性命。 因为萨等人身手迅捷而无声,又对大山部落的迷宫极为熟悉,等对方察觉时,已去了大半人。剩下的鹰兽拔出黑石刀和匕首反抗,却哪里敌得过由百耳亲自教授使用这些武器且又有内功的兽人,不片刻便被屠戮一尽,只剩下陆在几个鹰卫保护下,趁着混乱逃了出去。 此时天已破晓,两轮太阳一出,天地一片光明。萨带着人将那些鹰兽的尸体收集起来,没看到百耳画出的鹰主脸,才知让他给逃了。但也没有多懊恼,只是堆了柴火,将堆成小山的尸体烧干净,以免天热腐烂,滋生病疫。 看着被烈焰吞噬的一个个从来没见过面的鹰族兽人,萨一行兽人在初始的胜利喜悦过后,只剩下无尽的悲哀。如果说死在兽潮中,那是兽神的惩罚的话,那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的回复了,多谢,我知道怎么选择了。 谢谢A.S,一文钱,煙霞,胖胖蛇的地雷。 第154章 绝望 陆终于明白风声鹤唳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了,而不再只是四个抽象的印在白纸上的字。在经过茂密的林木处他们不敢停留,对着山洞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就算是看到光秃秃的石山,他也会怀疑那里藏着善于隐匿的白色野兽。直到最后实在累得受不了,才自暴自弃地一下子扑倒在一处河滩上,一整晚的惊怒悲惧暴发,让他失控地号啕出声。 抛下族人逃亡,几个鹰卫都有些茫然,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看到陆伏地大哭,他们惶然不知所措,并无人知道应该上前劝慰。 自从来到这兽世,陆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兽人帝国的建立更让他生起这里无人可堪与他匹敌的念头,甚至觉得自己就算是穿越到古代,必然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不说称王称候,当一个辅佐明君横扫四方的大将军却是绰绰有余的。但是这一仗却将他心中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在兽世建立起来的骄傲和自信摧毁,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那个在职场上默默无闻的小白领。 可以说,这才是他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战争。他曾经痴迷于军事,不止是对古今中外的战役深入地研究分析过,发表了洋洋洒洒数百万字的评论,针对战略战术,以及战争中的诡道,情报,心理学等都进行了详细地论述,还曾为了拍到最新的战机试飞,做出过在机场外雪地里蹲点五六天的事。他自诩军事知识丰富,觉得如果给他机会上战场,他绝不会逊色于历史上的任何一位名将。而来到这兽世后的所有经历,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一点,直到昨晚。 昨晚的种种,他几乎不敢再回想。原来不是在旁边看着别人杀了几个人,那就算是上了战场的。上了战场,就得做好随时丢命的准备。而在这种肃杀而紧迫的气氛中,还能冷静观察并分析敌我形势,指挥若定,才能为将。而他,根本没有为将的心理素质。这次大败,最终原因便在他身上。他如果不乱,何至于,何至于…… 在看不清自己能力与身处的位置前,每个人都会狠狠地摔上一跤,只不过有的人能够爬起来,越走越稳,也有的人很可能就由此摔断了骨,撞破了头,从此一蹶不振。陆被百耳杀寒了胆,并因此将自己彻底地否定了,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个无能的穷屌丝,就算换了一个世界也不可能王八之气侧漏,跟人学什么一统江山,建立霸业?如果不是身边还跟着几个鹰卫,只怕他是再也不肯回南方那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兽人帝国的。没了信心,也没了颜面。 但不管怎么样,几个鹰卫一直没有责怪甚至抛弃他,所以在发泄一通之后,他还是灰头土脸地跟着他们继续往南方飞去。 按照主角称霸小说的一贯思路,主角总是不可能一开始就大杀四方的,而是会先因为志得意满而在某某名将手里栽上一个大大的跟头,然后灰心失意,直到被人点醒,再重整旗鼓,那之后,才是他真正大杀四方的时候。当然,前提是,他还有机会。 很不幸,陆没了机会。百耳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当他们历尽艰辛,跋涉崇山莽林回到南方草原时,才发现自己辛苦建立的帝国已被人踏平。雄伟的城还在,上面却再看不到一个鹰族的战士,更没有想像中的迎接仪式,只有拿着弓箭对着他们瞄准的兽人。一个身形健壮高大,长相英俊粗犷的兽人双肩分别趴着只小白兽,粗壮的手臂抱着个小亚兽,正站在城墙上,冲着他们笑得张狂。 那个兽人就是图。陆终于看到了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兽人,再想到那天差点射死自己的亚兽正是这个兽人的伴侣,顿觉一阵头昏眼黑,手脚发颤,如果不是有鹰卫及时拽住他,只怕就要这样一头栽了下去。 看着惶惶如丧家之犬匆匆飞远的几个鹰族兽人,图伸手摸了摸放在一旁的弓箭,有些遗憾。实在是太高了,射不了啊。 原来等百耳一离开勇士岛,他就带着四百人驾船驶向南方海岸,原本是没想带上几个孩子的,可惜熬不过几个崽子的磨缠,加上觉得应该让孩子们从小就习惯战斗的场面,所以还是妥协了。 从勇士岛到南方海岸,用以前的浮木舟,要划行大半个满月,按百耳的建议改良之后,只用了十几天。等到了南方,在得知那里还有不少鹰族兽人留守之后,他放弃了马上进攻的想法,而是绕了个圈子,避开戒备最森严的玄武城,抵达了青龙城,找机会联系上在青龙城的客兽真,在真的帮助下混了几个兽人进去做为内应,趁夜里应外合,将仍在睡梦中的城主宰了,迅速占领青龙城。为了封锁消息,鹰族之人一个也没放走。 有了真的人脉关系,又有被放出来的兽人守城,图故技重施,连下三城。可惜最终还是被对方察觉了,后两城打得比较辛苦。不过在去了三城之后,鹰族能战的人数恰好与他们持平,且又分守两城,总体来说,还是他们占了优势,加上在前几次交手中,他们也摸清了鹰兽的战斗习性,所以虽然费了些力气,终究还是将玄武城以及帝都拿了下来,不过这一次却没有能将鹰族兽人全部灭掉,而是让他们逃了小部分。 如果让百耳说的话,就是这个兽人帝国铺得太大,但维持其正常运转的人数却跟不上,所以才会这样轻易被图拿下。而按图的说法则是,鹰兽是在天空飞翔的,应该居住于高崖之上,但他们偏偏要将自己困守在大地上,怎么可能不输? 不管怎么说,曾经强大的鹰族是真正的衰亡了,对于逃走的鹰兽,就如那些逃走的贝母一样,图没想过赶尽杀绝。在他们不可能再对别族造成威胁的时候,图,以及其他兽人谨守了兽人大陆的规则,如非逼不得已,绝不轻易将一个种族灭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这都不叫事的地雷! 第155章 善后 在攻打南方城的时候,自然顺便把所有兽奴都救了出来,其中便有大山部落的人。经过了一个雪季,有的没能熬过来,就算熬过来的,也都形销骨立,让图几乎没认出来。 大山部落已经不存在了,那么这些人的归属也就成了一个问题。他们已经习惯了丛林生活,并不愿意久居草原,何况还是一个曾给他们留下无限伤痛的地方,哪怕这里有坚固的城墙。最后还是炎做出决定,加入百耳部落,而不是再回到原来居住的山洞重建部落。 至于已经土崩瓦解的兽人帝国,图没敢打了就走,将一地烂摊子扔给那些刚去除黑石链,连捕猎都困难的草原兽人。不说这些兽人有可能会为了城中居所以及城外守猎之地引发纷争,导致伤亡增大,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就说有了这鹰主打的根基,等他们稳定下来后,发展必然极为迅速,加上又曾受过鹰族霸权思想的影响,恐怕会对森林兽族造成威胁。为了杜绝后患,图总归是不可能完全放手不管的。 所以,趁着驱离鹰族的威势,加上这些兽人还处于鹰族残留的阴影下,他顺理成章地接手了草原诸城。为此,哪怕急着想跟百耳会合,他也只能强行忍下,先初步想办法解决了数千口人临时食宿的问题,然后便每日带着三个幼崽行走于各城之间,对曾经的兽人帝国做详细的了解,以确定以后的安排。他总是不可能一直停驻在这里的,所以尽快确定下管理的人选为重中之重。 等走完五城,将兽人帝国的大致情况摸清楚,已过了雨期,到了雪季前最后的一个月。草原雪季来得比别处早,这么多人雪季的食物以及取暖又是一个严峻而紧迫的问题。图被烦得心火大盛,恨不得把那将一切搅得一团混乱的鹰主抓起来给一片片切了。 没有去所谓的帝都,而是返回了离百耳最近的青龙城。刚带着人走进城主府,便看到一个素衣布服的熟悉身影正跪坐在那在他看来没什么用处的矮桌子前,拿着一根木棍在写着什么。 图啊的一声大叫,在三个幼崽反应过来之前已窜了过去,抢先将人抱进怀里,不顾还有其他人在,没头没脑就是一顿乱亲。自从上个雪季重逢后,他们还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想得厉害了,这时见到,哪里还记得旁人。 被扔下的三个幼崽见状大怒,互看一眼,旭伸出前脚踹了昭的屁股一下,然后就见昭颠颠地跑了上去,挤到案桌那边,吃劲地爬进百耳的怀中,嘴里还阿帕阿帕地痴叫个不停,迅速将百耳的注意力转移了开。 萧图和旭就显得从容多了,虽然他们眼中也有着无法掩饰的思念和喜悦,两人并行走过去,对着向他们看过来的百耳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父亲。虽然百耳从来不禁止他们叫他阿帕,但是最开始教他们的时候,无论是喊他自己,还是喊图,都是以父亲称呼的。而他们也只会在这种很激动但又想克制的时候,才会这样叫。 百耳见两个幼子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失笑,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严厉了些,怎么把他们教得如此少年老成。于是便将两子叫到跟前,一边抚摸着怀中昭的背毛,一边放缓了声音细细地询问了他们这几月的事,如阿父攻打鹰族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可有害怕;功夫可落下;身体可好,有无生病,如此种种,顿时便将图冷落在了一旁。 这时图还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能够抱着百耳,看着他的人,听着他的声音,便是这样一辈就十分满足了。直到吃过晚食,睡觉的时候,几个小崽不顾古的劝说,也挤了过来,他才察觉到不妙。果然,接下来几天,无论到哪里,三个孩子都会缠在百耳身边,完全不给他们独处的时间,那时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故意。可是无论他怎么诱哄劝说,都问不出原因,更不能让他们放弃这种可恶的行径。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直接动手将百耳劫到城外草深无人处给办了,才勉强算是一慰身心的相思渴望。后又施尽浑身解数,求得百耳同意去跟几个崽子说,方将这折磨人的情况改变。 “阿父,你以后再不要见到阿帕就把儿子们给扔了。”古对图的遭遇深表同情,在事情过后,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提醒两句。 图懵了许久,然后想起那日见到百耳的情景,恍然大悟之余,不由哭笑不得。等晚上时,抱着百耳好一顿抱怨,说他生的三个崽子聪明得让人发愁,以后要是再多几个可怎么得了。 “那就不要了。”百耳听罢忍俊不禁,顺着他的话说。虽然他曾经想过再要一胎,去了图的遗憾,但是现在看来,还是等找到兽果以后再说比较妥当。 图本不过是随口抱怨加撒娇,其实心里还是想百耳给他生多多的崽子的,却没料到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下不干了,直接翻身将人压住,用行动向对方表明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因为百耳的到来,很多在图看来很麻烦的事都顺利地解决了。不得不说,鹰主虽然行事操蛋,但终归还是有些能力的,就那建得有模有样的城,已经开始见到成效的畜牧种植,四通八达的道路以及普及应用的独轮,两轮,四轮车,如是等等,如果不看为创建这些所付出的兽人血泪,还是值得称道的。 这些都保留了下来,并会继续发展。除此外,图迅速任命了五个颇有能力却又可靠的兽人为五城首领,让他们立即安排各城兽人,为度过雪季做准备,其他事都可稍稍推迟,等雪季到来闲下时再说。至于元和隆,则被他派回了勇士部落,负责那边的相关事宜。很显然,在彻底处理完这边的事之前,他们一家子都暂时不能离开草原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可能要完结了,也许是在这周内吧。 谢谢舔屏菌,3737,这都不叫事的地雷。 第156章 北行 草原初雪降落之前,元和隆运来了十多艘船的海货和盐,以及上一次攻打玄武城时带回去的草原兽奴以及平民。而萨也带着人送来了不少的猎物和山货,加上五城各自准备的食物,渡过雪季显然是不成问题了。 然后趁着雪季闲暇,图跟百耳经过仔细商讨,最后还是决定按部落的方式管理兽人城,取消鹰族定下的阶级种族划分,各城首领只是做为管理者和决策者存在,并非特权阶层,兽人依然是捕猎的主力,而亚兽以及曾被视为无用之人的老残兽人也都各有所司,畜牧,种植,纺织,冶炼,烧陶,训兽等等,分工明确,以使人尽其用,不仅能尽可能地创造价值,减轻兽人负担,也能确保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再不出现因为食物缺乏而抛弃一些残弱之人的现象。 因为图的关系,森林,海域,草原各部落间的界限变得模糊,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彼此间常有来往,休戚与共,倒是从未有过的融洽。 雨季到来前,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百耳和图便带着四个孩子起程赶往北方。以两人的能力,加上一个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小古,带着三个孩子穿行丛林完全不是问题,但是殷五人已经习惯了跟随百耳四处行走,又不放心一直看护着的几只幼崽,所以依旧同行。而在经过百耳部落时,早已等候的萨带着陶陶也加入了队伍中。至于部落的事情,则被丢给了允诺二人。 对于陶陶的随行,百耳几人早就习惯了,倒是图有些意外,问萨:“怎么带了个亚兽?你驮他?”陶陶是除了几个幼崽外,唯一不会武功的人,哪怕他因为当初跟着十三亚兽一样在腿上绑石块绑了一年,去了后身形轻盈迅捷了许多,然逃命有余,但是跟练过内功的兽人一比还是差了许多。所以如果不想耽误行程,就得有人驮他。 “废话。”萨淡淡抛下一句,便走到陶陶的面前伏下,示意他上背。 看着首领大人高贵无比的背,陶陶并没犹豫太久,便爬了上去,哪怕两股战战,心中七上八下,表面终归是看不出来的。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没明白,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增加麻烦,怎么就跟了来。 “萨不会是看上那个亚兽了吧?”图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置信地悄声问百耳。 “兴许。”百耳想了想,回。萨的心思旁人还真有些摸不透,要是对陶陶有意,为何不直接求为伴侣,但若说无意,看这走到哪就带到哪儿的黏乎样,又着实不像。 “啧,这眼光真是……”图看了眼陶陶那五大三粗又平实无奇的样子,眼刁的毛病又犯了,觉得自己兄弟要真配了这么一个人,可真是太糟蹋了,正想着要不要找机会劝劝,就听到百耳的声音在耳边慢悠悠地响起。 “如何?”百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图打了个寒战,急忙伸手抱了他一下,谄媚地把话接完:“不错。”顿了下,又觉得不甘,于是补充道:“不过比起我来还差得远。”一边说一边也化成兽形,咬着百耳的衣襟轻轻扯了扯,“我驮你。”不得不说,他其实是羡慕萨了,走哪儿都能驮着自己喜欢的人。 百耳轻笑了声,不再辞,翻身骑上了白兽的背。他事事喜欢亲力亲为,加上视图为伴侣,实不愿将他当坐骑,但若是图认为这样做能表达心中的殷勤和喜爱,那么他也愿意配合。至于三个幼崽,自然有人抢着带。 萨离得并不是多远,以他的耳力,自是将两人的对话听进了耳中,因此回头警告地瞥了眼图。如果不是图临时改了口,他必然不会这样轻易就算了。他可清清楚楚地记得某人曾经说过要抱最好看的亚兽,不知百耳知道了会有什么想法。 图接受到他的目光,心中一个机灵,顿时想起了自己的黑历史,不由暗暗叫苦,深觉有一个对自己了解至深,连尿过几次兽皮毯这样的事都知道的兄弟实在是一件让人痛苦而无奈的事。为了不惹麻烦上身,自此之后,他再没说过陶陶半个字的不好。 行了没多久,图脚下一顿,似想停住,却听到百耳道:“继续。” 原本同样想停下的萨闻言,也没多问,将已经放缓的脚步恢复了之前的速度。萨在那日看到火焚鹰族兽人尸体时,体内气机突然发动,他福至心灵,就地打坐,竟是一举贯通了大周天,可谓是水道渠成。虽比图晚了近两年,却是稳扎稳打,如今论起实力来并不逊色。 有人跟在后面。其他人没有察觉,但却瞒不过他和图的感知,自然更瞒不过百耳。百耳既是如此说,显是另有打算。 连着数日,那人总是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停,他停,他们行,他行,却是不肯出现在众人面前。而看其能不被其他人察觉,就知武力只比百耳三人稍逊一筹,却是胜过了其他人的。只是这样一分析,萨已猜出了是谁,只是不明白百耳的意思。 “让他滚出来,躲躲藏藏的,见不得人是不是!”直到这晚落宿,吃过晚食,百耳终于发了话。 其他人都有些错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脾气,萨已经窜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面色憔悴而冷木的漠走了回来。众人恍然,随即有些担忧地看向百耳。 “漠!”从来只会选择性看人脸色的昭见到漠,黑溜溜的眼睛登时亮了,从潜怀里钻出来,扭着胖乎乎的小身子跑了过去,直接扑到兽人粗壮的小腿上。萧图和旭犹豫了下,看了眼百耳黑沉的脸,最后选择站到了自家阿帕的身后,不过因为那个角度百耳看不到,所以可以放肆地冲着漠笑眯了眼,以示自己的欢迎。 可以说,除了常跟随在身边的五个兽人,漠因为性格热情中透着单纯,最得几个崽子喜欢。所以明知自家阿帕在生他的气,还是控制不住流露出自己的欢喜。 腿上软乎乎的小身体让漠的眼神微微柔和,他微顿,想弯腰将昭抱起来像往常那样抛上几下,垂在腿侧握成拳的手松了又紧,终究忍了下来,却也没办法再往前迈出一步。 “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做什么?”百耳看着他这个样子,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冷声问。 见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漠眼眶一热,就觉得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似乎要翻涌上来,忙垂下眼,直到努力将心情平复,才低哑地回答;“跟你们一起,找兽果。”他想为昭找到兽果,所以才会冒着被百耳厌恶和驱赶的可能,偷偷跟来。 昭受到冷落,很不高兴,也不离开,就这样蹲坐在漠的一只脚背上,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他的小腿,大有不抱就不罢休的意思。 图卧在百耳的背后供他靠着,尾巴同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大头趴在两只前爪上,只睁了只眼睛瞟着自家的那个厚脸皮小崽,思索着要怎么把它这个见人就要抱,不抱还死赖着不走的坏习惯改过来。 而听到回答的百耳出乎意料的只是哼了声,便没再说话了,似乎是默许了漠的加入。原本因着他的缘故不好对漠表现得太亲热的其他兽人登时放松下来,纷纷露出笑脸来,虽没出声打招呼,但也都以自己的方式表示了欢迎。 漠紧绷的脸上隐隐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迟疑了下,还是弯腰将昭抱了起来,没有像以往那样抛接,只是低头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然后得到了小家伙热情的回应。心中一阵柔软一阵酸涩,只因曾经他也想过,自己或许有一天会有一个像百耳家三个幼崽一样可爱的孩子,哪怕像昭一样不能化形,他必然也会全心疼爱。可惜,一切不过是场梦,还是他一厢情愿做的美梦。如今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胖胖蛇,纷纷扰扰,LLL的地雷。 第157章 北方 漠的加入对行程并没有影响,百耳对他依然不冷不热,但是却也没再像之前那样视若无睹了。任谁都清楚,他这次是真的受了教训,而且还是终身难忘的教训。 曾经凶险无比的丛林如今对于一行人来说,已不算问题,以他们的速度,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几乎不会跟过于凶猛的野兽对上。但蓝月森林北边出乎意料的大,黑河部落曾经被认为是北区最大的部落,但也没兽人从这个方向走出过蓝月森林,反倒是去过南方,可见这边不仅面积广阔,还有着超过其他地方的危险。以几人的速度,走了一个满月仍没看到走出森林的迹象,都有些烦躁了。如果不是兽人对方向的辨别能力是天生的,还从没出过错,他们几乎要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 第二个满月过了一半,四周的林木植被终于有了变化,出现了许多就连兽人都没见过的东西。能织网捕捉经过动物的藤萝,晚上从土中长出来白天又缩回去的古怪植物,能发出悦耳音乐的草,还有长相丑陋但烧的时候会散发出肉香,还能吃的木头,等等,实在是让众人大开眼界。当然,危险也是同等级地增长。在经历了不止一次差点被看似枯木的树干上突然冒出的长刺戳成窟窿,被某种花香迷惑产生幻觉,被某些外表纯良的小动物当成食物追了十数天才完全清除干净之后,所有人都不由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放慢了行速。总算有惊无险,在又花了一个多满月的时间,穿过一片爬兽毒虫横行的沼泽地之后,终于走出了林区。 站在林木稀疏的矮坡上,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茫茫荒原以及远处雄伟壮阔的山脉,一行人在松口气之后,心又提了起来。毕竟是从来没到过的地方,刚刚才经历了北森林的凶险,哪怕眼前土地一目了然,看似安宁,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此时雨期已至,雨水连绵,正是森林草原各种植物生长最蓬勃的时候,而这片荒原却像是处于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不仅不见下雨季迹象,山顶依旧白雪皑皑,就连地上黑褐色的草甸也只是隐隐透出嫩绿之色,倒像是雨季刚开始似的。 “没有危险。”殷默然静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百耳,说。 这一路上依靠他避开了不少危险,对于他的话,众人是信服得很,闻言,不再犹豫,风先呼哨一声,冲下了丘陵,在厚实的草甸上打了个滚,然后得意地冲着几个幼崽哈哈大笑。古越大越沉稳,完全不受影响,三个小的却是捺不住,挣脱兽人们的怀抱,也跟着跑了下去。在必须时时警醒的森林里,虽然有大人照顾,但那种气氛却让敏感的幼崽觉得很不舒服,这时终于解脱出来,哪里还不可着劲地撒欢。 “这种地方一看就干得很,要是找不到水就麻烦了。”夏看着那个像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小猴子跟几个幼崽玩在一起,一边往下走,一边皱眉嘀咕。 “那山上有雪,总会有雪水流下来。”百耳望向极远处的山脉,说。但心里也不乐观,毕竟望山跑死马,那山脉一看就在地平线处,就算路上没有危险,他们全力施展,估计也要跑上好些时日,这一段时间总不能不喝水。 “晚上会下雨。”潜接了话。森林的气候变化规律得连幼崽都能弄清楚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下雪,他的能力几乎用不上,没想到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倒是还能派上些用处。 一听晚上会下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开始操心了。这里一望无余,连棵发育不良的小树都找不到,更别说像在森林里那样随便找都能找到避雨的地方,眼看着太阳已往西天掉落,光芒渐弱,再不赶紧弄出个晚上住宿的地方,只怕就要淋雨了。他们大人虽是不怕,但是几个幼崽可不行。 然而因为一直没有歇宿搭帐篷的习惯,又不知道北边会是这种地形,所以根本没人想过多带点兽皮,于是现在大家都有些抓瞎,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好在很快想起背后的丘陵,上面还长着一些树木,不说每人都带着黑石刀和弓箭,就只凭挟了内力的利爪,也能轻易取材。于是这一晚提前宿营,分了两人去打猎,余下的人一起动手,并没花上多少时间,便搭起了几个简陋的窝棚。 去打猎的图和萨很晚才回来,那时天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两人的短发被淋得湿漉漉的,每人肩上扛着只体型庞大的长毛异兽。 “把皮留下。”仔细看了眼那从未见过的野兽,百耳说。天一入夜温度就降了很多,萧图都裹上了棉袄棉裤,喜欢保持人形的旭也化成了兽形,可见这里日夜温差有多大。虽然给孩子们带够了冷寒地带穿的衣服,但是谁能保证以后还能像今日这样找得到东西搭棚子过夜,那时要再现找兽皮可不容易。 “是该留着。”图点头,一边低下头让百耳拿布帕给他擦拭头上的雨水,一边感叹:“我们跑了好远才看到这两个东西,别是这里野兽稀少就麻烦了。” 萨不语,专心地运功蒸干头上身上的水湿,只是斜斜瞥向图的目光中满含鄙视。明明可以轻松弄干自己,偏要让人擦,不是瞎折腾么。当然,会这样想,要说他心中不羡慕是不可能的。这也直接导致他看到陶陶时,脸色变得比平时更冷漠了。陶陶虽然心思细腻,但却也是个心宽的人,在感受到首领大人不高兴的时候,直接的反应就是屏气敛神,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至于对方生气的原因,他却是想都没想过去探知。 连行数日,常是白日烈阳曝晒,夜晚大雨倾盆,不说幼崽,就是兽人都有些受不了。好在饮水不缺,偶尔还能遇到一两条被冰半封着的河流,加上散布于荒原上的长毛食草兽,总体来说,情况还不算最糟糕。只是那高耸的雪山明明看着就在前方,但是走了这许多天却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更近一些,着实让人挫败。还有一个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自从踏入这片荒原之后,不仅没看到过一个人,就是连凶猛一点的野兽都没有。安全倒是安全了,但是对于已经习惯了丛林凶险的兽人来说,未免觉得有些不踏实。但不管如何,总是要继续前进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提到的番外我都记下了,只有有疑问的才专门回复。 谢谢说好了不变,A.S,佩佩的地雷。 第158章 荒原 荒原的植被像是为了将晚于其它地方的时间追赶回来似的,太阳一出便不要命地疯长,这日还是嫩绿的萌芽状态,次日便已抽出一长节来了,等大地一片浓绿的时候,百耳等人终于看到了人迹。 是长毛牛兽部落,也就七八十人的样子,无论是兽人还是亚兽都长得粗犷高大,肤色黝黑,但是性情却很温和。见到他们这群外来的人,不仅没有丝毫戒备,反而很热情。然而让人遗憾的是,语言不通。 这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竟无论是在蓝月森林,还是草原海域,虽然在百耳他们之前,彼此之间极少往来,但是却并没有语言障碍,这也直接导致他们以为整片大陆都是用的一种通用语言,谁想到了这边却是不一样。 在此部落住了几天,因为交流不便,收获并不是很大,只知往北还有其他部落,至于兽果的事,却是没能探听出来。后来果然又遇到了几个部落,除了长毛牛兽,还有四角羊兽,峰背马兽,都是一些脾气温和而友善的兽人。每个部落的语言都不同,让百耳等人大为头痛。 近三个月的时间,就在这些部落间兜兜转转了,眼看着荒原上的植物开始枯黄败落,而他们对于兽果的打探却毫无进展。因是早就做好长期寻找的心理准备,所以也没人浮躁。只是这边暖季时间太过短暂,只有短短的三个满月,那些草甸才绿起来,一转眼又灰暗了下去,倒仿似那生机蓬勃的景象是人的幻觉一般。 比蓝月森林雪季早了一个满月,雪下了。这时百耳他们已经到达连绵起伏的大山山麓,借住在荒原猴兽人部落。部落处于两山夹峙的坡谷内,一条宽敞而平缓的河道从中经过,向阳的山坡处长满了绿茸茸的草地,再往上,就是红黄苍翠交杂的参天阔树。百耳等人来时,这里还是处处花香,野果压枝,在荒原一色的枯燥景致中如同明珠般耀眼而珍贵,不过此时早已被白雪替代,只在山腰处偶尔露出一两点暗沉的绿,显示出它曾经的昌荣。 兴许借了血统相近的光,风竟然能跟荒原猴兽人交流,于是兽果的事终于有所进展。然这种进展却并不是百耳他们所期待的,因为据荒原猴兽人说,荒原各兽人部落自古以来并没有兽的出生,所以兽果是什么他们也并没听过,不过冰湖却是有的,就不知是不是他们所说的极北冰湖了。 不得不说,在得知这个事实时,所有人的心都微微沉了下去,但是还是问了冰湖的位置。得知需要翻过雪山,还要往北走上两个满月,才能到。 “山那边比这边还冷,一年中只有一个满月温度较高,适合草木生长,其他时候都是冰天雪地。”猴阿朴说。他们这边取名也跟蓝月森林另一边完全不同,并没有亚兽和兽人的区别,且不限于一两个字,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会在名字前冠上自己的种族。就像长毛牛兽人,会取为牛某某,四角羊兽则是羊某某。对此,兽人们都觉得很有趣,但也并没想过效仿,毕竟他们本是杂兽部落,这样一冠上种族姓氏,彼此间无形中便又多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于族民融洽不利。 “翻过这座山就要一个满月的时间,如果等天气暖再走,根本赶不上那边最暖和的时候。”猴阿朴继续说,怜惜地看了眼几个幼崽,摇头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那样冷,幼崽是受不了的。” “以前你们是不是有人去过冰湖,否则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听罢风的翻译,百耳看向被大雪迷蒙的如同大地脊梁的山脉,沉吟问。在此地已经住了几天,对于这些荒原猴兽的本事他也能摸个七八分,觉得以他们之能想要翻越雪山似乎不太可能。 “我们没去过。不过这事荒原上的兽人都知道,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猴阿朴说。而百耳他们之前没打听到,很显然是因为语言不通,否则何至于绕这么一大个圈子。 但是不管事实如何,百耳等人都不可能在这下大雪的时候翻越高山,别说幼崽和陶陶受不了,就是功力稍差的兽人恐怕都吃不消。所以,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在此地住到来年雨季到来。 荒原猴兽人以拳头大的天青果为主食,天青果富含油脂,既能裹腹又能防寒,烧熟之后香糯之极,是极好的东西。最主要的是它们产量很大,在雨季的时候,两旁山坡上的山林多得吃不完,收集起来足够吃到下一季成熟。所以现在就算加上百耳他们,食物也是不缺的。不过萨图等兽人却是不愿白吃白住,总是会不时出去打些猎物回来,给不擅打猎的荒原猴部落的人改善生活。 “这里为何不会有兽的出生?”某日百耳问图,他总觉得这事奇怪。这片荒原就像是兽神眷顾的地方,虽然一年中只有三个月是雨季,其它时候都会被大雪封盖,但是各部落的兽人生活得却很安逸,既不缺少食物,又不用时时担心凶猛的野兽来袭,繁衍也许同样不易,但却没有兽的出生。无论怎么看,这里都美好得让其他地方的兽人部落羡慕。如果不是蓝月森林北边那道天然屏障,只怕早不能保持这等平静祥和了。 对于这个问题,图其实也很疑惑,只觉得如果能够找到原因,说不定不用找兽果,他家的崽子就能化形了。显然,百耳是跟他想到了一处去,才会有此问。 于是,此日之后,风再次担起了大任,帮着在荒原猴部落打听一些可能会影响到兽崽化形的事,哪怕是些在他们本地人看来没什么特别的细枝末节,或许在化形中就起了关键作用。而百耳和图则常常冒着风雪上山去察看地形,只待雨季来时,能够找到捷径尽快翻越高山。至于其他人,包括幼崽,没事时都在努力学习荒原猴兽人的语言,以期能够顺利交流。 然而,没等风打听出头绪,这边调皮的昭就闹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胖胖蛇的地雷。 第159章 化形 这一天,雪很大,兽人们都没出外打猎,大家跟荒原猴部落的人围坐在族长木屋的火塘前,虽然言语不通,但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竟也聊得开心。昭不知什么原因,从清早起来后就一直很兴奋,先是找萧图和旭打闹,等闹得两个哥哥受不了,又在部落里窜来窜去,找那些冷得缩在阿帕阿父怀里的小幼崽们玩耍。 因为部落里很安全,加上百耳几人感官灵敏,在危险到来之前就能察知,何况还有殷在,所以大人们也没约束小家伙,由得它疯玩。哪知就这么一疏忽,就出事了。 明明前一刻还看到它在捕咬歧甩过来甩过去的尾巴,等再回神就不见了踪影,原本也没人放在心上,然而等到吃晚食的时候却仍没出现,众人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忙去找人,却在翻遍了整个部落后,都没看到小家伙的人影。 因为风雪太大,部落里的人都缩在自己的木房子里,昭又是一团雪白,压根没有人能注意到它去了哪里。眼看着天色已黑,如果不能尽快把人找到,在这样寒冷的夜晚,众人都不敢去想那后果。 百耳只觉手脚冰凉,哪怕是上一世最残酷的那一战也没让他这样怕过。图曾经的坠崖失踪已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此时昭再突然消失,登时让他发觉自己其实已是惊弓之鸟,明知应该冷静,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各种可怕的想法直往外冒,压也压不住。 “别担心,它可能是贪玩跑得远了,我很快就会把它找回来的。”图也很心急,但是在感觉到百耳垂着的手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久久没有出声时,顿时心疼不已,要知道自相识以来,百耳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哪怕是身受重伤,也能沉着应对,如今竟为了那小儿方寸大乱,可见有多担忧害怕。于是伸手将人搂进怀中紧紧地抱了下,沉声安慰道,同时暗自决定等找到昭后一定要狠狠地打它一顿屁股。 百耳抓住他的手臂,手指紧如铁钳,如果不是图已能与他功力相抗,只怕这时手臂已被捏断。过了片刻,百耳依旧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将他往外推了一把。 图会意,化为兽形,带着萨等人便往部落外走去。同时,荒原猴部落也派出一队常在野外行走的兽人拿着火把帮着找。百耳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莹蒙蒙的雪光中,直到耳边响起萧图的轻唤,他才回过神。 “阿父能闻到昭的气味,阿帕不要担心。”萧图拉住百耳的手,眼中有着担忧,既是担忧那个到处乱跑的小弟,又是担忧自家的阿帕。 “阿帕,让我去找吧,我也能闻出昭的味道。”旭的眉毛紧紧地拧成了一团,不放弃地再次请求。之前他就求过图,自然是被图给否决了。 百耳依旧没有说话,牵着两个孩子踏着及膝的雪转身回了住的木屋。按他的脾气,这时是应该亲自去寻找的,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太过慌乱,去只会添乱,所以才独自留了下来,想先冷静一会儿。 一进入屋中,喂两个孩子吃了点东西,然后百耳便盘膝坐在火边,闭上了眼。萧图和旭不敢出声打扰他,哪怕心中急得想哭,也只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只等百耳发话,他们就往外冲。 良久,百耳终于睁开了眼,看向两个乖巧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的儿子,拿起一件兽皮披风给萧图系上,低声缓缓道:“走吧,我们去找昭。” 一听这话,旭立即化成兽形,抖了抖毛,一副早已做好准备的架势。百耳唇角浮起一抹浅笑,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一手牵起萧图,一手摸了摸旭的头,然后站起身走出了门。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往部落外走去,而是带着两子走到之前大家相聚的木屋前。 最后一次见昭就是在这里,所以无论它去了哪里,都应该先从这里出去。虽然说雪很大,将所有痕迹都盖住了,但是如果仔细再找找,应该还是能找到一些迹象。这就是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后最先想到的。 向旁边木屋的主人借了两个火把,百耳开始半跪在屋前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扒开一层又一层的雪仔细搜查起来。这样找异常费时费力,但终究还是有用处的。门口经过无数人踩踏,痕迹是早就消失了,但是在右侧屋檐下,扒开表面蓬松的雪,却找到一串歪歪扭扭的小脚印。从那脚印的大小和形状来看,只有两个人能留下。 “你走过这边?”百耳问旭,面色平静,但是心却是高高地提着,生怕得到肯定的答复。 “没有,我一直跟在阿帕身边。”旭摇头,凑过去嗅了嗅,高兴地说:“是昭的。”大雪会将气味掩盖,加上这边人来人往,昭的气味早就闻不出,但是像这样的脚印的话,还是能辨别出气味来的。 如此,百耳依然没有稍稍松口气,因为这串脚印很可能是昭之前在部落里玩耍时留下的。所以他又去看了屋子另一侧的雪地,没有再看到昭的脚印之后,才继续从右侧追踪而去。终于没有再让他失望,那串脚印一直出了部落,往河谷的一头山林里延伸。如今已可肯定,昭是自己离开的,而非遇上了不轨之人。 出了部落一段距离,没有其他人的气味影响,旭对昭气味的捕捉便更精准快速了许多。哪怕已被飞雪遮掩得似有若无,但同胞同胎兄弟彼此间的感觉总是无法抹灭的。就凭着那隐隐约约的感觉,旭带着百耳和萧图上了河谷,进了一旁的山林。 “那个混帐,一个人跑到这林子里来做什么!”越走百耳越觉得胸口又急又痛,忍不住怒声骂了起来。 这时因为不用再趴在地上一寸寸地扒雪,萧图已经被百耳抱在了怀中,闻言不由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家那小弟确实该骂了,竟然这般胡闹。倒是旭一心在捕捉空气中昭的气味,自然而然屏避了周遭的一切,反倒没有什么想法。 又追了个把时辰,哪怕时不时被百耳抱进怀里焐暖身子,旭仍有些吃不消了,速度越来越慢。百耳心疼得几次想要放弃,都因旭的一番话而不得不让他继续。 “儿这样寻比父亲你逐寸扒雪要快上许多。儿与父亲在一起,便是冷些累些,却是无事。但是昭一人在山中,又是这般寒冷,能早一刻寻到他,也能让他少受些苦。”昭说。至于说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这样的话他并没说出来。 他不说,百耳又如何不懂,所以才硬着心肠没有强行制止他。不过百耳也没将所有担子都放到旭的身上,而是按着脚印估计昭行走的方向,提前到前方查看地上的痕迹,若是找到昭的脚印,便能让旭省些力气,又能节约时间。 如此搜查了大半夜,在林木重影中,前面隐约现出一道高耸入云的山壁来。 “阿帕,那边。”旭抬起一只前爪指向山壁,然后扑通一声倒在了雪地上。 百耳心口一跳,忙将旭抱进怀中,发现只是过于疲惫,才稍稍放下心。一边以内功为昭和萧图暖着身子,他一边往山壁那边疾驰而去。而另一边,图带着夏和风也赶了过来,却是因为在山林中寻找时闻到昭的气味寻过来的。 两方人在山壁前汇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到一个圆乎乎的浑身布满色彩斑斓花纹的小东西正在山壁下一拱一拱的,也不知是在努力往里钻还是往外挤。它身上的花纹异常奇怪,在这暗夜中,只是借着雪光便能散发出夺目的光华,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众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图蓦然窜出,一口将那东西叼了出来,却是一个裹着花纹兽皮的胖娃娃。之前看到那圆乎乎的东西,正是娃娃的小屁股。 被图突然叼出来,小娃娃吓了一跳,但在看到百耳时,登时欢喜地叫了起来:“阿帕!” “昭!”与他同时叫出声的还有旭和萧图。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能在这周完结。不过也就这两天了。 谢谢齊蘭若的火箭炮。谢谢这都不叫事,more,青苗的地雷。 第160章 神兽 百耳将旭和萧图递给夏和风,然后从图嘴里接过昭,对着小屁股啪啪啪就是几下。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气让其他人噤若寒蝉,压根不敢上前劝阻。昭开始还挣扎了两下,再后来就挂在百耳手臂上不动了,只是仰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自家阿帕,抿着小嘴,眼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却是强忍着不掉下来。 他这个样子可比哇哇大哭更管用,不说旁人看得心疼不已,就是百耳打了几下后,手上就再使不上力道了,最后只得向征性地又拍了两下,便即作罢。 其他几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才有心思为昭化形一事感到意外和惊喜。图也没了再继续教训小家伙的念头,转头奔至坡顶,冲着夜空嗥叫出声,通知其他在外面寻找的兽人已经找到了人。百耳则趁这个机会留意了一下昭开始拱出来的地方,发现那里竟是一道裂缝,在靠近最底部的地方开口稍大,但也只容出生两三年的小兽通过,再大一点的都不行,所以根本没办法探知里面有什么,又通向何处。加上现在夜深天寒,不宜在外逗留,只能先行回返。 回程的路上,昭抱着百耳的脖子,嫩嫩的小脸使劲贴在他的脸上,一声一声地喊阿帕,声音软软糯糯,说不出的娇昵,显是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感受着小家伙的挨蹭,失而复得的感觉让百耳险些落下泪来,同时也知道自己依恃着武功高强,所以有些大意了,还好是虚惊一场,否则他此生怕都难以开怀,以后断不敢再如此。 一行人的归来,早已惊动了部落里本来就没睡安稳的人们,当他们纷纷拿着火把走出屋子相迎,一眼看到昭身上穿着的兽皮时,眼中不由露出震惊还有惊喜的神色,然后在族长的带领下,所有族人都跪伏了下去,嘴里还不停地高呼着同一句话。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倒是让百耳他们吓了一跳,慌忙侧身避开。 “他们在说什么神兽降世,兽世安昌。”风翻译说,也是一脸不解。 百耳当然不会认为自家这憨憨的小崽是什么神兽,所以引起眼前状况的唯一原因就是崽崽身上裹的古怪兽皮。抱了这么久,明明看着这兽皮菲薄之极,但是却异常柔软暖和,也不知小家伙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时除了跟着折腾了一夜的萧图和旭已窝在夏和风的怀里睡了,就是昭都还在因为化形而兴奋得很,完全没睡意,更别说其他大人了。所以所有人都挤进了族长的木屋,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神兽又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养得太好了,平时又喜欢扒在兽人们身上,自己懒得走路,所以化形后的小昭又白又嫩,圆乎乎胖墩墩,与小小年纪就丰神俊秀的旭完全没法比。不过倒是如同兽形一样憨态可掬,让人一见便想捏上两把。 “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兽崽子长这样胖的。”萨回来一眼看到,性情再寡淡,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更别提其他忍笑不已的兽人了。 昭像是不知道在说自己,谁都不理,只是趴在百耳的怀里,倒是比平时更加依恋了许多。百耳就算有再大的气也没办法再发作出来了,怜惜之余又有些头痛,只觉这小家伙就跟他们阿父一样,生来就是克自己的。 然后在众人的循循诱导下,昭磕磕巴巴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说了一遍,虽然口齿仍如没能化形前那样含混不清,但是也足够大人们总结出事实的经过。 原来下午的时候,昭在屋子里玩着玩着,突然听到了一种很好听的声音,就像自家阿帕用笛子吹出的曲子一样,看大人们都没在意,他就自己出了门。那清越悠长的声音就像是在召唤着他一般,引着他一路走出部落,穿过河谷,进入山林,最后到了百耳他们找到他的那片山壁下。那一路,一向乖巧听话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想起自家阿父阿帕,直到顺着那声音的召唤钻进山壁下的石洞,往里走了很久,然后达到一个黑乎乎的大洞中。 昭说洞里有好些人,还有一种比图体型还大的野兽,那野兽身上皮毛散发出莹莹的光华,颜色绚烂,十分好看。见到他,那些人似乎都很喜欢,挨个儿地来抱他逗他,直到一个叫御的大野兽出现,用头上的长角将他顶进洞里的湖中。大人们听得心惊胆跳,昭当时却是一点都不害怕,还觉得好玩,想要爬上岸再来一次,结果就发现自己化形了。接着洞里的人给他穿上跟里面野兽一样的兽皮,然后便让他从来时的路出去。 “你是不是出来后又想进去?”对于那个神秘族群百耳不急着打探,而是沉声危险地问小兽。 “不啊,我要……要找阿帕的。”昭仰着头一脸懵懂地看着百耳半眯的眼,像是感觉不到威胁似的,继续说出为什么自己会屁股朝外的原因:“头头冷,尾……尾巴不冷。”原来快到洞口时,冷风灌进来,他头上没有裹兽皮,自然冷,于是就掉转身,用屁股对着外面,倒着爬出去。 百耳瞬间无语,其他人更是忍俊不禁,这时才有心思仔细询问那神秘族群的事。可惜昭太过年幼,只知有人,有好看的野兽,其他却是一样都说不上来。最终只能作罢,打算等次日天亮再去查探。随后向荒原猴族长问及他们之前那句话的意思,却说是这是老辈传下来的,神兽长着五彩绚丽,在夜色中都能发光的皮毛,晶莹如冰雪一样的分枝长角,神兽一旦现世,整个兽人大陆都会繁荣昌盛,永无战乱。不过神兽已经很久不现世了,久到连这片曾名神兽之原的人都不认为它们真的存在过,久到神兽之原变成了无名的荒原。到了如今,也就只有少数的几个族群还记得神兽的传说,而这之中就包括荒原猴部落。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荒原猴也不叫荒原猴,只是谁还记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青苗和妙妙的地雷。 第161章 幻兽族 按理,昭化形了,大家就不用再去极北冰湖找什么兽果了,只等天一暖,就可以回转蓝月森林。但是因为整件事都透着蹊跷,加上平白受了人这么一个大恩,如是不弄清楚,百耳和图都无法安心。因此次日一早,两人便再次造访了那道石壁。然找遍前前后后,除了昭出来的那个小洞,都没能再找到其他入口。 “在下百耳,与伴侣图,承蒙贵部落相助小儿化形,今日特来相谢,不知可否方便一见?”思索片刻,百耳功聚丹田,将声音远远地送入石壁当中,就不知道能否传到昭所说的山洞里了。 等了一会儿,并无回应,他便又重复了一遍,如此三次。 “走吧,大概他们并不想见到外人。”良久没有回应,图不耐烦起来,倒不是他不知恩图报,而是他见不得百耳受人慢怠,哪怕对方帮昭化了形。 闻言,百耳点了下头,知对方不是没听到,就是不想出来相见,所以也不再强求,但仍将礼数做全了。 “我等来自蓝月森林之南百耳部落,若各位有事可去那方寻我们,但能做到,必不敢辞。”这句话同样说了三遍,然后他才弯腰对着石壁行了一礼,转身跨上图的背,打算离开。 图尚未起步,两人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飘渺之极的声音,似发自人,又似风吹过竹管,清悦悠扬。 “已经有数千年没有蓝月森林的兽人来到接天之原了。”那声音幽幽叹息,说的竟然是蓝月森林那边通用的语言。 图顿住,回头看向百耳,发现他眼中有着惊异的神色,便知不止自己一人听到了那声音。两人目光交换,想起昭的话,于是停在了原地。 “我们是幻兽一族,外面的人称为神兽,拥有使兽化形的能力,你们的孩子确实是我助他化形,这对我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本来不该向你们索要回报。但是我们已经困于这幽暗之境太久,下一次见到蓝月森林来的兽人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所以还是请求你们相助。” 对方话说得诚恳而坦然,并没有丝毫挟恩索报的意思,原本还带着些许戒备的百耳和图闻言都不由好感大增。百耳从图背上翻身下来,对着石壁朗声道:“阁下请说。若是我们能做到的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我叫御,你们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不知道两位是否听说过兽果?”大约是得到了百耳的承诺,那飘渺的声音隐隐透出了一丝愉悦。 “可是传说中那能使兽化形位于极北冰湖的兽果?”百耳微感惊讶,没想到绕了一圈,竟然会再次牵扯出兽果来。“我们正是为了找它才来到荒原。” 御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在百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的时候,才再次出声:“兽果并不能让兽化形。那是我们在被困之后,想办法传出去的一种说法,希望能引来力量强大的兽人,助我族脱困。” 原来幻兽族是一个脾气温和品性纯良的族群,他们不仅拥有使兽化形的能力,还对大陆上的一切生灵具有强大的亲和力,就仿佛如传说中那样,拥有神的力量。所以在数千年前,他们能轻松地穿行于整块大陆,助兽化形,在失去太阳的雨季中舒缓野兽的情绪,降低兽潮发生的可能性和规模。正如荒原猴部落的人在见到昭的那一刻伏地大喊出的话,他们的存在确实能使兽世昌荣。 然而,虽然其他兽人部落都称他们为神兽,但是他们毕竟不是神兽,所以他们也有生老病死,身体也会受到外界环境侵蚀,哪怕他们的寿命相对于普通兽人种族来说已经算是很悠长的了。于是在某一个兽潮发生的雨季,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侵袭了整个幻兽部落,导致他们的眼睛无法接触一丝光亮,哪怕是夜晚也不能在外走动,最后全族不得不退居于幽暗之境,无异于自我囚禁。到了这个时候,修长的寿命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了。 幽居无数岁月之后,就在很多族人逐渐承受不住这种寂寥和看不到希望的压抑生活,不是抑郁而终,就是自杀的时候,族中出了一个圣者,自幼便展现了预言未来之事的能力。等这个圣者成人的那一天,他道出了极北冰湖的兽果能医治族病的预言。自从说了这个预言后,圣者的预言能力便消失了,成为普通族人的一员,甚至不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预言。 虽得医治之法,但族中却无人能去。极北天寒,危险重重,荒原上的兽人皆是性情温和连猛兽都斗不过的兽人,幻兽人虽拥有召唤他们的能力,但终究不愿在明知没有希望的情况下还让他们去冒险。最后他们想出了放出极北冰湖兽果能使兽化形的传言这个办法,借着经过的飞兽传到蓝月森林的另一边。 荒原与蓝月森林间有道天然的屏障,其间不止地形异常,连植物和动物都比别处要来得凶猛可怕。除了幻兽族人,几乎没有其他族的人能在两地间来去自如。荒原因为地理的因素,还有幻兽族的庇护,不止当地兽人部落生活安宁,而且没有兽的降世。但是蓝月森林另一边,因为幻兽族人的消失,无法化形的兽的存在就成了必然。幻兽人认为,如果有兽人为了自己的幼崽甘冒危险前往极北之地寻找兽果,而且还有能力通过蓝月森林和荒原交界处最危险的地带到达荒原,那么他翻越雪山,抵达冰湖的可能性也会很大。只要那个兽人为他们找到兽果,那么让其子化形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所以传言也算不得欺骗。可惜自从此流言放出去数千年,竟没有一个蓝月森林的人来到荒原,幻兽人几乎已经绝望了,却意外地等来了百耳一行人。 因为处于黑暗,常年无事,幻兽族人都只能不停地锻炼自己的神识,然后再通过神识去感知外界的一切。而在他们其中,又以御的神识最为强大,几乎能够覆盖整个荒原。百耳他们刚一踏足荒原,他就感知到了,神识一直跟随在侧默默地观察。直到他们抵达离幽暗之境最近的荒原猴部落,确定他们能力强大,且心性不坏,他才采取行动,召唤小兽去幽暗之境化形。 召唤化形之事可以说是幻兽人的本能,他们完全没想到应该先跟百耳他们谈好条件,等对方弄来兽果,自己再出手。又或者说,他们其实只是想引来人帮助他们,却从来没想过将为兽化形当成交换条件。如今御明明白白地将他们的处境和期盼说了,哪怕百耳他们拒绝,他们也不会强求。 听罢对方的述说,百耳看向图,图微微颔首,他才开口:“好。”他们本是要去极北冰湖的,如今不过是继续未完的行程罢了,而且没了昭化形的心理负担,行起事来也会轻松许多。对方以诚相待,他们也不是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之人。 第162章 翻越接天山脉 东南风刮过荒原,冰河融化,在湿润温暖的空气濡养下,残雪间开始冒出了新绿。雨季到来了。 百耳和图辞别众人,踏上了往极北而去的路途。此次行程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都留在了荒原猴部落。不用再带着几个幼崽,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俩联手,还弄不回兽果。当然,对他们还算不上太了解的荒原猴部落的人除外。 在经过了雪季里的无数次勘查之后,最后他们选择了看似难行,但却是左右数百里山脉最低矮处翻越。花了将近十天的时间穿过山腰以下的高大密林,低矮灌丛,以及半山处已长成满目绿色的草甸带,再往上草木逐渐绝迹,只能看到一些如藓块一样贴在地面的暗色植物,到处都是杂乱的岩屑、滚石、融冻石流,不然就是陡峭的岩壁,偶尔能在退冰后的谷地或冰斗中见到小面积平坦的冰渍面,可谓是荒凉之极。到了这里,已很少能见到体型稍大的猎物。幸好这片区域并不大,两人只花了半天时间便过了,然后便是长年积雪不化的山顶,只要翻过,就能看到极北之原。猴阿朴说翻越此山要一个满月的时间,但那是以普通兽人的速度来估量的,换到百耳和图身上,能节省大约一半的时间。 越往上温度越低,四望群峰林立,山峦叠障,一片茫茫雪色,抬头可看见缓缓流动的轻薄云雾之上,巨大的山脊若隐若现,雪峰反射着西落的夕阳,半侧火红,半侧冰蓝,壮丽雄伟,昂首天外,如同神之居所,让人不由生起想要伏地叩拜的冲动。 因两人只捡山坳处走,一路上不时遇到神秘美丽的冰川,冰塔林,冰瀑布,初始还会忍不住停下观赏,惊讶赞叹,到后来却被步步陷阱的明暗冰裂隙以及毫无预兆的冰崩雪崩给弄得心惊胆战,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夜色渐临,狂风卷起积雪,四溅飞舞,弥漫天际。两人就算有内功护体,也有些扛不住了,早早就找了个冰川断流的冰洞躲了进去。两人皆是心思缜密之辈,因为不知道几时才能翻过山去,所以在出灌木林的时候还是做了准备,备了两小捆干柴,足够吃上几天的烤肉,这时便派上了用场。 火生起,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堆,但在这风寒雪冷,幽寂无人的深山中,却让人心中莫名安稳了下来。 百耳将烤肉用树枝插着放到火上烤热了,然后将水塞到水袋里,运功使其融化,跟图胡乱吃了一顿。为了不影响行动,出来时他们尽量轻装简行,只带了一个兽皮包,里面装着换洗的衣服和图的毛皮披风,还有一个水袋,火石火绒,然后便是一小包盐,多余的一概没带。 “你且安心休息,今晚我守夜。”食罢,看着眼睛被兽皮包上的图,百耳倚靠在他身上,低声说。不说是深夜,只是白日因为那雪崩,已让他们明白在这山中不好大声说话,如今已小心成了习惯。 这一回图没有坚持,而是动了动身体,首尾相盘,将百耳圈在了里面,“你也睡会儿吧,这里连只虫子都看不到,能有什么危险?”他们下午才踏上的雪线,他不放心百耳独自行走,死活要驮着对方,谁想在雪地中不过才行了小半天,眼睛就开始发疼流泪,强撑到最后已无法睁开,还是得让百耳带着他,才找到这处宿营地。他害怕自己明天眼睛还不好,会拖累行程。 似乎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百耳伸手抚摸着他的头,低首在绑着他眼睛的兽皮上轻轻吻了吻,“休要担心,好好睡一觉,定然会好。明日你我换着引路,就不会有事了。”也是他大意,以前驻守边塞时,边塞天寒,积雪遍野,守城的将士一天下来,眼睛都会有不适。那时有随军大夫,建议将换值时间缩短为一个时辰,才解决了这个问题,后来他雪地练兵都不会持续超过这个时间。终究是来这世界太久,久到他对上一世的很多事都忘记了。 他主动亲昵的时候极少,如果是平时,被他这样一吻,图肯定会兽血沸腾,转眼就将人扑倒了。如今却因为时间地点不对,加上眼睛的问题,图哪怕将恐慌强行压下,尽力想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整个人仍显得有些奄奄的。感觉到他的碰触,只是抬起头在他怀中蹭了蹭以示没事,便又趴了下去。 见到他这个样子,百耳有些心疼,但是这种事只是用言语安慰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因此只是轻抚着他的头,让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在他身边。 一夜寒风,冰棱流光。 百耳在快到清晨的时候才小睡了一会儿,但这对他已经足够。睁眼看到阳光射进冰洞,晶莹剔透的冰柱反射出粉红金黄的光华,瑰丽难言,不由呆了呆,而后才想起身处何地。 “太阳出来了。”一张硕大的白色兽头凑到眼前,挡住了他所有的目光。 百耳注意到它眼睛上的兽皮已经不在,黝黑的眸子看着自己,里面带着轻快的笑意,便知这厮的眼睛没问题了。他忍不住微笑,抬起手抚上它的眼睛,凑过去在它唇上轻轻一吻。然后不等它有所反应,一把推开覆盖在身上的尾巴以及紧围着自己的毛绒绒身体,长身而起。 “走吧,我先带路,你还是继续把兽皮束上。” 图有些遗憾,觉得兽身其实也有很多不方便,如果刚才是人身的话,怎么也要顺势逮着人亲个够才是。同时暗自下决定,等这边事了,回到勇士部落,他一定要想办法连本带利的全要回来。 接下来的行程说不上顺利,但也没有遇到九死一生的危险,在花了十多天的时间,穿过两峰间的坳谷,翻过一座高达十余丈的冰陡崖,极北之原终于出现在眼前。出乎意料的是,极北之原并不是他们想像中的冰天雪地,而是嫣红姹紫,绿意处处。按荒原的雨季来临时间计算,应该还过半个满月,才会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也就是他们预估的极北暖季来临的时候,但现在看来,如果猴阿朴的话没错,这边只有一个满月的暖季的话,那就是这边的暖季来得比较早了。 在山上可以看到极北与荒原同样,一马平川,连稍高一点的矮山都没有,似乎所有的高度都挤到了这分隔两原的接天山脉上了。而在这片平原上,湖泊处处,有大有小,一眼看去让人无法确定究竟哪一个才是生长兽果的冰湖,实在没法,也只能一一找过去。 不敢试探极北暖季是不是真的只持续一个月,两人抓紧时间下山,连看到一些生活在雪线以上的奇异动植物都无心理会,倒是比上山时节约了大半的时间。等终于踏足绿地,都不由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不必时时担心雪崩,又或者踏到冰裂隙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事出门,今天才回来,期间不方便上网,所以没上来留言,见谅! 这文明明看着要结束了,但不知怎么写怎么完结不了,纳闷。 谢谢胖胖蛇,花脸猫,爱睡觉的猫,一文钱的地雷。 第163章 极北之 极北的植物很有特点,树木矮小而粗大,仅有半人高,但枝叶却绵延数里,叶色碧绿,如同苔植一样紧紧贴覆在树枝上。远看葱翠诱人,近看却说不出的怪异。 因为那些树太过矮小,树与树之间枝叶交缠,人根本没办法从其中通过,倒是有不小体型矮小的动物在里面时隐时现。在看到一只从天而落的飞兽刚停到一棵树枝上稍歇,便被一只突然伸出的鳞状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拖到树下,连反抗都来不及的时候,百耳和图就果断地选择了绕开那些杀机四伏的林子。 而没长树木的地方,不是被贴伏地面的褐绿色地衣苔藓占据,便是长着一株株比树还高,无叶的巨大花朵。这些花朵就是最小的也有脸盆那么大,大的超过了圆桌,多彩艳丽,芳香扑鼻,几乎都是单瓣,重瓣的偶有,却都极矮小,且没什么精神,像是随时都会谢掉的样子。而最古怪的是,所有花的花茎上横伸出无数细小枝条,枝条上有不少拳头大的花骨朵,但是却没有一片叶子,而且不管有多少花蕾,同一株花上都只有一朵花盛开。。 看着这些艳丽得过分的花朵,两人不仅没觉得心旷神怡,反而有些瘆的慌,最后极有默契地同时决定,只选择无花无树的干枯苔原带行走。然而没走多久,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头晕得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飘忽,如同隔了一层水波似的。 极北的太阳似乎离地面很近,比别处要大上将近一倍,但是却并不热,暖暖的如同三春一般。只是百耳两人早没了初见时的惊讶和舒适,反而生起了烦躁的感觉,只觉得这阳光无处不在,实在让人厌烦。 百耳终究比图多了许多阅历,又生性警惕,很快便反应过来,猜到这边的太阳恐怕不宜多晒,因此不顾未知的危险,拉着图迅速闪进了花下。然后让图化成人形穿上衣服,自己则打开兽皮包,从一件里衣上撕下两块棉布,两人束在鼻唇上,以防花香或者空气有毒。 不再受到太阳的直接照射,过了一会儿,两人眼前景物再次恢复如常,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百耳思索了下,拿了块兽皮包着手,就要去折断花茎。图见状,慌忙拦住,不顾危险地抢先将花折在了手中。 他这样莽撞的行为让百耳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图的眼睛瞬间弯下来,里面漾起满满的讨好和谄媚,还不忘晃了晃拿着花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百耳没理他,径自将兽皮从手上解下,然后包到他的手上。图之前本是因为害怕百耳出事,才会连兽皮都来不及裹就出了手,现在自不会拒绝,当然也不敢拒绝,乖乖地用包着兽皮的手拿着花朵为两人遮挡日光。 两人离开得迅速,并没注意到开始停留的地方,花朵剩下的残茎上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绽开了一朵花蕾,顶替了之前花朵的位置,并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味。 也许是小心起了作用,也许是那花其实没有毒,不管怎么样,两人安然地抵达了第一个湖泊。看着那绿波荡漾的湖面,以及上面生长着的丛丛水生植物,百耳拉住想往里面跳的图,直到一只浑身长满黑褐色绒毛的小动物跑到对岸喝水,两人才一同下水。实在不怪他太过小心,毕竟这边不止生物,就连太阳都跟山另一边不太一样,哪怕兽人有天生辨别毒物的能力,谁也无法保证在这边还管不管用,所以仔细点总归没错。 此湖不算大,但因为除了是白色的以外,没有人知道兽果是长什么样的,包括御。所以两人几乎可以说是在湖底一寸寸寻摸过来,加上间中休息,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最后除了从湖中捞到一种黑褐色粗壮如同藕节的水生植物根外,竟是一无所获。 对于这个结果,两人并没有太过失望,决定次日继续往下一个湖泊走去。至于那比手臂还粗的植物根则在仔细研究过后,扔到了一边。这边的植物,他们可不敢乱吃。哪知他们不敢乱吃的东西,在第二天清晨竟被那只常来湖中喝水的黑色绒毛小兽叼到一旁啃得津津有味。 说到这只小兽如此胆大,还得归功于刚来时百耳阻止了图对它的捕杀。也并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百耳觉得这小兽傻乎乎的样子像极了自家的崽子小昭,心中便有了几分喜爱。所以三日来,因为两边的和平共处,这只小兽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见小兽喜欢这种生长湖底的根茎,两人本来准备马上出发的,结果百耳让图多等片刻,自己则跳进水里,又到湖底挖了一抱上来,扔到小兽面前。趁百耳不注意,图拿起一根在水中洗了洗,然后一口咬上去。 “咦?还挺好吃的。”清脆干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开,与那屎一样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他惊讶地出声,顺手将其递到正在穿衣服的百耳面前,示意他也尝尝。至于被抢了食物的小兽愤怒的咆哮,则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 因为小兽能吃,所以百耳也没责怪他胡乱尝试,就着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发现确实不错,便停下了穿衣服的动作。 “咱们带些走。我去弄,你在上面等我。”图一看,便知他的心意,将手中黑根往他手中一塞,三两下脱掉衣服,跳进了水。 被忽视的小兽这时正好扑了上来,却晚了一步,啪地下跌进水里,登时扑腾着四肢嗷嗷直叫,竟是不会游泳。百耳见状,忙将它从水中捞出来,在看到那一身绒绒的黑毛被水打湿后紧紧贴伏,显出不太美妙的身体曲线后,他终究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么多还不够你吃么?一根值当什么,我再去给你捞些上来便是。”在小兽被取笑得快要炸毛之前,他温声道。 小兽眨巴两下眼睛,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总之再没了之前的愤怒,而是露出了一副乖顺的样子。 见它这样子,百耳不由越发想念起小昭,还有其他孩子来,同时暗暗纳罕,难道这极北危险只是传说,否则以这样憨笨的小兽怎么能够活下来?不过他这个疑惑只持续到他跟图各自抱着一大捧黑根从湖中浮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青苗,煙煙,木易隆冬的地雷。 第164章 兽鸟 一头浑身长满银色甲片,三只头六条腿体型庞大的奇特生物正神态悠闲地往湖边漫步而来,一看那伸出嘴外的锋利獠牙,百耳就知道这东西绝不是吃素的。正思索着是要与其正面对上,一估这边野兽的武力值,还是赶紧上岸带着小兽立即逃离,只不知以他们的速度能不能逃得过这六脚怪物的追捕。就见到原本还趴在湖边傻乎乎啃着黑色根茎的小兽像是闻到了什么让它兴奋的气味,唰地一下抬起头,眼睛发亮地往那头异兽看去。 然后,毫不意外的,小兽嗷地一声,从地上窜起撒腿就跑,只不过是冲着那头异兽跑去,一边跑肥胖得像是小猪一样的身体一边发生让人惊愕的变化,四腿抽长变细,背上拱出两只骨翅,全身上下立起锋利的鳞甲,气势瞬转凌利。而那只原本还很悠闲自在的三头异兽一见到向它飞冲过去的小兽时,原本拖在身后的尾巴唰地一下竖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阳光照射下,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上面倒立着的寒刺。 “我眼睛花了吧。”图来到百耳身边,不敢置信地喃喃。 “或许没有。”百耳看着那头憨态可掬的小兽瞬间变成一只如同骨刺组成的鸟兽,喃喃应道。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 显然是太过震惊,两人竟然都抱着一堆黑根站在水中,忘记了上岸。而那边厢,小兽,不,应该是小飞兽以可堪与闪电相媲美的速度,啪地一下扑到了三头兽正中间的那只头面上,在三头兽尾针扎下来之前,嘴前生出尖利的长喙,毫不客气地刺进其眉心。 惊天动地的惨嗥声中,三头兽连反抗都来不及,庞大的身体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一切从小兽抬头到三头兽倒下,不过短短瞬息的功夫。 “我没得罪过它吧……”见到这一幕,图倒抽一口冷气,突然有些庆幸当初听了百耳的话,没打这个小兽的主意。 “大约。”想到开始小兽为什么掉落水中,百耳也不是那么肯定,只是觉得小兽生气归生气,却并没真的拿图当敌人,不然以它的速度,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无论是他还是图,只怕都难以避开它的杀招。刚回答完,便注意到两人还傻站在水中,他顿觉汗然,忙率先往岸边游去。“上岸!”不管小兽对他们有没有威胁,都要上岸才好应对,若在水中,反倒会失了先机,毕竟小兽虽不会游泳,但却是能飞行的,湖对它并没有阻碍作用。 两人上岸并没惊动那只凶残的小飞兽,就见它撑着四条竹竿一样细的长腿耀武扬威地在那具倒在地上的三头兽尸身上走来走去,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在确定所有权,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绩。它在兽尸上走的时间绝对远远超过了它用来捕杀的时间,等觉得差不多了,才低下头,长喙如同利刃一般,轻轻松松就将那一身看似坚硬的银色鳞甲切成两块用脚爪剥了下来,而后又将兽肉解成一堆小山样的碎块,欢欢喜喜地吞食起来。 “我以为它不吃肉。”两人已经洗净身体,穿好了衣服。图抹掉脸上那不知是汗水,还是湖水的玩意儿,看着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迅速吞着肉块的骨形飞兽,觉得这东西的利害程度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 “大概是嫌咱们肉太少。”百耳苦笑,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有些大意,以为是像小昭一样的憨傻小东西,哪知竟是一只能要人命的凶物。亏得对他们没兴趣,不然说不得他们就栽这儿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看了眼地上那一堆原本打算带走的黑色根茎,图突然失去了兴趣。按他的想法,说不定这东西一直没打他们的主意,不过是想留着做储备食物罢了,所以最干脆的作法就是主动将危险铲除。 “静观其变。”百耳沉吟了下,才如是回答。且不说那小兽现在吃得极饱,一时之间总不会对他们有所威胁,只说之前几日,也不见它显出敌意来,所以他们实在不必先去惹它。 也许是听到了两人的说话声,也许是已经吃饱了,骨形飞兽仰了仰脖子,冲着太阳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慢吞吞地又缩回成之前那胖墩墩毛绒绒的样子,咬住放在一旁的两块白色鳞甲,撅着屁股往百耳他们那边拖去。 那堆小山般的碎肉它吃了小半,但是现在看着除了体型比之前稍圆滚一些外,并没有撑大多少,所以……那些肉都吃到哪里去了?百耳和图都有些不解,不过看看那样小的一团,竟然轻松拖动能包裹住几百上千个它的沉重兽甲,便觉得勉强能够释然了。 没过多久,小兽将两张兽甲拖到了百耳他们近处,然后绕到另一边,低下头,将兽甲又往他们面前拱了拱。 他这动作的意思太过明显,就连心中有所防备的图都看明白了。兽人本就是真性情,见状哪怕之前有再多猜疑,这时也不好再表现出来。 “是要给我们?”百耳微感诧异,推开不着痕迹挡在自己面前的图,蹲□,温和地问。凶残而心性狡诈的人他见过,但是凶残狡诈到会以示好来麻痹敌人的兽他没见过,所以那一瞬间,一向理智的他将决定权让给了直觉。 小兽呜呜了两声,又将兽甲往他面前推了推,然后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看了眼那银白色能反射日光的鳞甲,又看向不远处已经枯干没有用处的花朵,百耳心中一动,觉得如果用这兽甲来阻挡阳光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这只小兽为什么要送他们这东西?除了今日那水生植物的根外,他们跟它也没有什么交集啊。哦,对了,水生植物…… “你是用这个换它们?”想到此,他指了下堆在湖边,数量不少的黑色根茎,问。 小兽黑黝黝的瞳眸傻傻地望着百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但是在注意到他指的那堆黑根时,眼睛里面立即浮起了欢快的神色。 见到它这个样子,百耳和图都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小家伙暂时间确实是对他们没敌意的。 “那多谢你了。”至此,百耳不再推拒,一是他们确实需要这样一副能披在身上遮挡日光的东西,再来也是不愿拂了小家伙的一番心意。 小兽登时乐坏了,扔下兽甲,就奔向那堆黑乎乎的根茎,用爪子掏出一根,就趴在旁边啃起来,显然是将百耳他们准备带走的那部分也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还吃得下!图瞪大眼,目光上上下下地扫瞄着小兽肥嘟嘟的身体,想知道吃下去的东西都装哪儿了,当然更想知道那小短腿是怎么拉得比人还高的,它背后的翅膀又藏在哪里。如果不是心中有所忌惮,只怕他已经上去将小东西捉到手里翻来覆去地检查了。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正啃得欢快的小兽蓦然抬起头,呲着一副跟乳牙没太大区别的白色细牙冲着他怒吼,显然是想起他之前抢了自己一块黑根的事。图讪讪一笑,转开头。 “也许他们是兽鸟。”百耳看出他的想法,开口道,“你们兽能化成人,在这极北,有兽能化成鸟,也并不能算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能化形为人的兽叫兽人,那么化形为鸟的,自然就叫兽鸟了。不管是什么,对于百耳这个从异世来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反倒是记忆中只有兽能变为人的图觉得更奇怪一些。 “可能吧。”图抓了抓头发,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说。“我们该走了。”几次捞上来的黑根都被小兽给占了,他实在没想法再下湖一趟,毕竟谁能保证下一次挖上来的他们真能带走?就刚才,他只不过看了两眼,就跟杀了它全家似的。 “走吧。”知道小兽完全能够自保,百耳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自然是越快赶到下个湖泊越好。至于那味道确实不错的黑色根茎,还是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kkxx的地雷。 第165章 地底人 在见识过兽变鸟,以小吃大这样的奇迹之后,百耳和图对这极北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他们绝不会认为那只三头六足兽只是外表吓人,战力薄弱。就那两人用来遮挡太阳的银色兽甲,图就用爪子试过,运起内力也没能抓出一个洞来。换而言之,如果让两人来对付它,胜负先不论,就是能将其拿下,也绝不会有小飞兽那样迅速且干净利落。由此可判断,这边的野兽,无论外表如何无害,都是不可以轻易招惹的。 而事实也证明,他们的结论没错。之后的一段日子,虽然因为有了银色兽甲,不需要再为躲避阳光而费尽心思,但路上遇到野兽的机会却多了起来,显是正渐渐靠近极北腹地。以两人的实力,仍花了不少功夫才解决掉,有好几次还带了伤。且之后遇到的几个湖也不再像最初那个那么清静,不是湖岸有凶兽群徘徊,就是湖中杀机重重。如此几次后,他们才慢慢看出苗头,第一个湖之所以能让他们随意地出入,恐怕是因为那是小飞兽的地盘。 在找过三个湖而一无所得之后,两人终于不甘愿地承认,在极北并不是所有的湖都会有兽果的。而以他们这样的速度继续找下去,以极北这毫不逊色于荒原的大,相信在雪季来到时,他们只怕连十分之一的湖都找不完。雪季湖泊冰封,要破冰寻找,绝对是比跟这里最凶狠的野兽搏斗更困难的一件事。所以,他们不得不从长计议了。 “这极北的人真是太坏了。”图一边呲牙裂嘴地由着百耳给他把扎在身上的尖刺拔去,一边抱怨。 几日前他们在旷野中看到一个跟人很像的生物,立即便追了上去。原本他们以为极北是没人住的,所以一直没想过找一个兽人部落,然后打听兽果的事,如今看到人哪里肯放过,哪怕那人看上去比普通的兽人身高要矮了近半。 矮个子跑得很快,且耐力极好,以两人的速度也追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才追近,哪知眼看着就要追上,那人却突然失去了踪影。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哪怕这极北的野兽再古怪,两人也不相信有什么可以做到这一点,所以就在那人消失的附近仔细搜找了许久,最后在一块岩石下发现了一个斜伸向下的地穴。 到了这个时候,或是守株待兔,或是深入洞穴。眼看着草木的盛季就要过去了,两人没有时间浪费,商量之后决定下洞一探。哪知那洞穴外面看着没什么出奇之处,里面却极深,且如同迷宫一般,分枝岔道无数,加上各种气味混杂,让图根本无法分辨出之前那人是往哪里走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洞口虽然稍小,洞道却很阔大,两人用不着一直勾着腰又或者四肢着地趴着才能往里走。 洞中无光,越往里走越黑,到得后来已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不得不倒回来,想办法做了几个火把,才又重新进入。 百耳和图的到来显然惊动了深藏在地底的居民,最开始他们只是悄悄跟在左近监视两人,两人知道,但想尽办法都无法将藏在暗处的生物引出来,偏偏在这错综复杂且黑暗的地穴中又追不上对方,最后只能捺下性子等对方主动现身,又或者找到对方的大本营去。 如他们所愿,在他们进入地穴大约一天之后,那些人就出现了,只不过表现得不是很友善,而是带着一种圆滚滚像是巨型菜青虫的东西,对他们发动了攻击,完全不理会两人怕引起误会而竭力表达出的善意。 那些人虽然个子矮小,但体型粗横,加上行动如风,动起手来竟是可与百耳上一世那些学过武功的汉子相比肩。不过地道再宽阔,也不可能容他们一涌而上,所以百耳和图应付起来倒是不太吃力,正想着抓一个人做人质坐下来慢慢跟他们谈的时候,那些人却又退进了各处暗洞里,换了与他们同来的肥虫上来。到了这时,两人对地形不熟悉加上没有称手武器的劣势便明显了起来。 当然,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百耳还是图都不认为自己会败在这些虫子手里。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这极北的生物之暴力凶残程度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想像的。与这些相比,什么贝母鹰兽,那完全不够看。 因为没有武器,面对这种非人生物,图自然是化成了兽形。按他的想法,这种软绵绵的东西,自己只消一爪便能将它们开膛剖肚。百耳对此想法相同,所以并没上前帮手,而是与他背向而立,以防有人从后面偷袭。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当图一爪拍上那肉虫子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肉虫外皮又软又韧,并没能如想像中那样破皮入肉,不过还是令其吃痛得蜷成一团。而后,图按照平素习惯,乘胜追击扑过去想要补上一爪,以使其丧失行动力。不料变故突起,原本蜷缩成一团的肉虫蓦然弹开,同时从它身上射出无数尖刺。离它最近的图当然是首当其冲,甚至连避都来不及避,加上他若避开,那么遭殃的便成了站在他身后的百耳,所以他只能运起内功咬牙受了,而且还得将所有有可能射到百耳的尖刺都挡住。 百耳手中拿着火把,听到图的怒吼回头,正好看到他被射成刺猬的一幕,想要施救已来不及,最后只能从后面一把抓住傻到极点的大白兽,往肩上一扛便往外跑。来时的路他记得很清楚,要说在洞道里追人,可能有些困难,但是他想要出去,却是没人拦阻得住的。 极北除了低矮密织的树林以及高大的花林外,并没有可隐藏的地方,加上百耳担忧图受伤太重,不好耽搁,所以只就近找了处水源便停了下来。至于对方是否会追上来,在确定图无事之前,他是顾不上了。 好在图在察觉到尖刺射入身体的时候,便运用内力收缩肌肉将刺夹住了,所以身上虽然被扎得跟个刺猬似的,但其实都只是些皮外伤,并没触及内腑,不然这时怎么还会有力气骂那些奇怪的地底人。 见他还这样生龙活虎,又仔细察看过受伤的地方并没有变色,确定那些刺无毒之后,百耳才松口气。“等你好了,咱们再去。”他没责备图不闪避的行为,因为如果换成自己,也会这样做。但是,这伤总是不能白受的。说到底,他们还是因为乍然得知在这极北竟有人居住而太高兴了,加上在印象中,兽人大都是坦率而善良的,哪怕后来那些人带着怪虫满含不善地出现,他们也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擅自闯入地穴惹他们不快,所以在交手的时候一直留有余地,以免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余地。不过,现在他已经没了这层顾虑,敢伤他的人,那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图这次莫名其妙吃了一个大亏,心里正憋屈得厉害,听百耳一说,立即兴奋起来,恨不能马上就好,然后好生跟那些地底人讨回这笔债。 正说话间,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啸声,然后便见到一只浑身长着红白交杂羽毛的鸟兽从天空俯冲而下,往两人杀过来。 百耳暗骂一声晦气,迅速站起挡在了因为浑身都是刺疮而暂时行动不便的图面前,哪知那鸟兽在到达近处的时候一个回转,并没有跟百耳直接对上,而是落在了几步远的地方,然后慢吞吞地化成一只圆墩墩的小兽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yu,落南,胖胖蛇,V爺爺的地雷。 第166章 有原则的小兽 “这东西有点眼熟。”图探头看到,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当然眼熟,不正是那头喜欢啃黑根的小兽,虽然它原本看上去像是一个骨架的身体上长出了彩色的羽毛,兽形时毛绒绒的胎毛也变得更密更长了,但是那又圆又懒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错认。 百耳认出是它,颇有些惊讶。因为当初两人离开时,小兽只顾着啃黑根,完全没给他们多一个眼神,所以,这次其实是偶遇吧, 两人在想些什么,小兽是完全不在意的,就见它努力昂高了头,缓缓踱到他们近前,然后绕着图来回了两圈,每走一步肉乎乎的爪子都高高抬起,又慢吞吞落下,倒真让它做出了一副傲然而富态的气派。 百耳还没觉得如何,图已经被小家伙刻意摆出的姿态给气乐了,要不是招惹不起,他实在想逮住它想办法逼它变出鸟形,然后拔光那一身彩色鸟毛,让它还变回当初那个光溜溜的丑陋样子。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怎么长出羽毛来了,他还以为它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呢。 “这东西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他咬牙忍痛站起身,懊恼地跟百耳嘀咕。实在是趴着太弱势,还一丝不漏地将小兽眼中□裸的鄙视接收了过来。 “大概是路过……”百耳应,实在不想认为小兽是来找他们挖那水生植物根的。目光扫到因为起身的动作,图身上的伤口受到震动再次开始往外渗血,不由皱眉,心神被分散,“你好好趴着不行?乱动什么!” 图哪里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被小兽鄙视了,所以只是探头亲昵地在他胸前蹭了蹭,打算糊弄过去。哪知那小兽见自己被忽视,瞬间怒了,嘎地一声变成鸟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长喙啄了图的屁股一下,然后在图吃痛嗷地一下跳将起来时,撒开四条竹竿一样的长腿,抖着一身红白相间还没完全长好的羽毛跑走了。 它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两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等到反应过来,小飞兽已经跑得看不见了踪影。百耳想起那日它也是用长喙将那只三头兽一啄丧命,顿时担心不已,转到图的身后就要查看他屁股上的伤势。“怎么样,伤到哪里了?我看看。” “没事,没事……”图罕见的害羞起来,慌张地转过身,不肯给百耳看,如果有手的话,估计他已经伸手捂住了后面。 “站住,不准动!”看他这样子便不像是有事的,但是不看一下,百耳总归是放不下心,于是微带严厉地低喝出声。 百耳一发怒,图便不敢再叽歪扭捏了,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任由自家伴侣的手在敏感至极的屁股上摸来摸去,那销魂的滋味让他浑身的白毛几乎都要竖立起来。好在小飞兽确实没下狠手,只除了痛那一下外,连皮都没啄破,所以百耳并没耽搁太久,否则图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制得住。 “它总不会大老远的跑来,就是想啄我一下吧?”图压下心中的绮思,有些郁闷地说。 百耳哪里知道原因,不过只要小飞兽没有敌意,其它的他自然用不着放在心上。现下会使他感到奇怪和不安的是,过了这么久,那些地底人也没有追出来,这实在有些不太合理。莫非真是因为两人擅自闯入地穴,才惹怒了他们,如今两人被赶了出来,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平息了? 虽是这样猜测,他却并没有丝毫放松。 让两人意外的是,小飞兽没过多久,又回来了,拖着一头比它体型大了近百倍的猎物。在离百耳他们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剖尸,吞食,好不自在,哪里有丝毫愧疚之意。图气得咬牙切齿,偏拿它无可奈何。百耳倒是因为它没有真正伤到图,所以对小家伙没有恶感,只不过也不是特别放心就是了。 不放心去太远的地方打猎,近处又无野兽的踪影,最终他只能想办法从水中捞了几条凶猛的大鱼出来,收集干的水生植物梗叶和地衣苔藓生起火堆,然后烤了吃。当烤鱼的香味飘散出来,原本吞生肉吞得欢快的小兽停了下来,默默地往这边看了半晌,然后十分果断地将它那堆还剩下大半的鲜兽肉以比它杀兽还快的速度飞快地叼到百耳侧方,然后就这样坐在他脚边,眼巴巴地看着火上的烤鱼。 本来将头搁在百耳膝上,已昏昏欲睡的图见到它这个样子,登时精神一振,顾不上兽形伤口愈合得比较快,当即起身化成人形,随意地套了身里衣,然后接过百耳手中的烤鱼,也不管是否熟透了,先撕了块自己吃下,觉得没什么问题,才另外喂百耳。百耳虽然不赞成他这种幼稚的行为,但也只略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吃下喂过来的鱼肉,又另拿了块抹了盐的鱼肉,用水生植物粗硬的长梗串了,继续烤。兽人食量大,这些鱼虽然每个都有五六尺长,也要三四条才能够吃。何况图现在还受了伤,更需要食物补充体力和营养,以加快愈合的速度。 图有心要报之前一啄之仇,吃起鱼来自是比以往慢了许多,跟百耳你一口来我一口,且一边吃一边还啧啧有声,做出美味赞叹的样子,眼角余光却不着痕迹地留意着小兽的反应,提防像开始那样被突然攻击。让他惊讶的是,小兽虽是馋得厉害,红红的小舌头不时探出来上下舔着,嘴角甚至流出了可疑的涎水,但是却并没有如意料中那样蛮横地扑上来抢夺,仍是乖乖地坐在原地,直到他们将一整块鱼肉吃干净,便又将目光转向了百耳正在火上烤着的那块。 图初时还会有小小的畅快,到得后来却是不好意思了,自己串了块鱼肉烤上,等百耳将手中那块烤好递给他,他就没有再接,而是暗示拿给旁边那只看上去实在是可怜的小兽。百耳失笑,早知他看似不着调,其实心肠很软,所以才会在一开始没有阻止他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郁闷。不过以小兽那霸道的脾气,能够忍这么久,也着实出乎人的意料。 小兽得到鱼肉,先两只爪子按着撕下一块,吃下后大概是对味道极为满意,于是肉爪子一挥,将之前叼过来的那一堆肉又作势往百耳面前推了推,然后才心安理得地吃起来。 百耳和图见此,顿时悟了,原来这小家伙很有不吃白食的意识,虽然霸道,但那只是针对已经属于它的东西,而像百耳他们弄来的食物,在答应换给它之前,它哪怕再想要,也不会理所当然地去抢来据为己有,除非是他们不要的。当明白到此点,两人对它的好感度登时唰唰地直往上升。哪怕后来它将烤鱼肉全部占了,碰都不让两人再碰一下,图气得要命,恨恨地说以后再不会被它那一副小可怜样给骗了,但是等到下一次,还是照样心软。 鱼肉全给了小兽,这时天已全黑,天空无月,百耳自是不能再下水继续捞鱼,便将小兽送来的肉块烤了部分,自己和图吃了个饱,还剩下不少。想着接下来的行程,能够多省些时间出来也是好的,所以其余的肉他打算都烤熟,可以好些天不用捕猎生火。 图因为受了伤,乏得快,加上有强悍的小兽在旁边,心中放松之下,早撑不住睡了过去。百耳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串肉块放在火上不紧不慢地烤着,正抱着鱼头啃得津津有味的小兽蓦然抬起头,看向旷野的一方。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段时间更新很跟不上趟,大家别再扔雷了,忒浪费。 谢谢这都不叫事,青苗的地雷。 第167章 偷袭 极北不像蓝月森林,雨季只要不下雨,晚上都能看到月亮。这里哪怕白天艳阳朗日,晚上也是一片漆黑,别说是月亮,就是星星也没有一颗。所以百耳他们生的这一堆火可以说是旷原上唯一的亮光了。 小兽目光所落的地方已经超出了火光照射的范围,完全是一团漆黑。百耳却因为它这个动作而警惕起来,凝神细听,才从刮过旷野的风声中剥离出异常的沙沙声,心中不由一懔,伸手轻轻推了推图。 虽然很疲惫,但图依然警觉,身周的气氛刚一出现异常,他便醒了,所以在百耳的手碰到他时,他只是缓缓抬起头,却并没发出任何声响。 两人一兽安静地等待着,随着沙沙声逐渐增大,曾在地下通道中见到过的那种大肥虫出现在火光阴影处,密密麻麻的,除了靠湖的一面,其余三面皆是,足有百余条,每条虫的背上都骑着一个拿着兽骨或石制武器的矮个子地底人。 他们被包围了。 面对此景,百耳不仅没有惊慌,反而松了口气。来就好,怕的是他们不来,那样反倒更让人摸不清底细,连提防都不知要从何处提防起。 伸手抚摸了下图的头,示意其不要动,百耳这才起身,准备好好地活动一下筋骨。然而还有比他更快的,那就是仿佛打了鸡血的小飞兽。 大概无论在哪里,鸟都是虫子的天敌。就在小兽嗷地一声兴奋地化为四足鸟那一刹那,原本还井然有序无声无息向百耳他们逼近的大肥虫顿时乱了,纷纷扭转肥胖的身体想往后退,却因为彼此之间距离靠得太近,加上体型又个顶个的大,瞬间一片人仰马翻。而小飞兽则觑中一只因为翻倒而露出白白胖胖的肚皮,看上去尤其肥大的虫子,撒腿冲上去,狠狠啄了一口。看它那架势,如果不是嘴巴不够大,估计恨不得能够囫囵吞下去了。 事情如此发展,着实出乎两方的意料。不过百耳反应更快,立即纵身跃起,如展翅大鹏一般扑向其中最像是首领之人。那个人反应也快,感觉到危险,不等辨清危险来自的方向,立即一个侧翻,钻进了所骑大虫的腹下。而原本慌乱的大虫因为他这个动作,反射性地蜷成一团。百耳见到它蜷缩的身体开始有规律地收缩,一声冷笑,吃过一次亏,岂容它再发射长刺,落下时足尖在大虫身下一挑,瞬间将大虫挑得仰飞出去。 那人显然没想到百耳力气这样大,猝不及防下,也跟着将他卷住的大虫飞了出去。百耳紧随而上,一把将他拽了出来。而那只大虫因为已做出了发射刺的动作,这时根本不能收住,所以在飞到空中时,刺箭唰唰唰如雨般向地面一阵乱射,登时有不少没有防备的地底人遭了殃,连它自己,在落地时,也被几根插在地上的长刺穿透了身体,虽不致命,却也痛得它身体一阵扭曲,却因被长刺定住,连翻滚都不能。可想而知,它们的祖先进化出以肉身发射长刺的功能时,是绝想不到这些刺会扎透自己的。 这些事不过发生在呼吸之间,等百耳抓着被他用内功制住穴道,失去行动力的人回到图的身边时,其他地底人还在被自己的虫子和那突然射来的刺箭搅得乱成一团。倒底这里不似地穴那般逼仄,加上对这些人的实力已有所了解,才能使得百耳抓人如此顺利。 那人被捉住,显得很愤怒,叽哩呱啦一通乱吼,如果不是不能动的话,只怕已经扑上去跟百耳拼命了。 “听不懂。”百耳无视震耳欲聋的吼叫,有些无奈地看向图。不能交流,就算真将对方一族尽灭,又有什么用? “我来提着他。”图对此反倒不是很在意,只是觉得那个又矮又壮的男人被百耳提着的样子实在碍眼得很,于是主动上前将这差事揽了过来。 “你的伤……”百耳看向图染着血迹的衣服,皱眉不赞同。 “不是什么大事。”图满不在乎地说,“而且我被他们弄成这样,总要讨点回来。要不,我再去抓一个来?”最后一句话他虽以试探征求的语气说出来,其实心中很清楚百耳是不可能答应的。 百耳不知道他纯粹是在吃干醋,只道他是真想为受伤之事报复回来,闻言果然便由了他,将手中提着的地底人交了过去。自己则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些已渐渐镇静下来的地底人以及跑掉了大半的肥虫子身上,莫名觉得这场景好笑得很。 那被抓的地底人在发现自己被换到了另一个人手中,直觉大感不妙,吼叫得比开始更大声了,其中还隐隐透露出些许不安和恐惧,让原本还在被虫子闹得手忙脚乱的那些人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不觉停了下来,由得那些虫子飞窜逃走。 “吵什么吵?再吵就把你脚跺了!”图一把夺过那人手中拿着的石斧,一下子砍在他粗大的脚丫子前方,凉嗖嗖的斧身堪堪贴在大脚趾的顶端,只要稍稍往后偏上半分,他的脚趾头就不用要了。 叫骂声倏地停下,因为个头,加上不能动弹,那人无法抬头去看图,于是直楞楞地瞪着正前方,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不过眼睛里盛满了怒火,显然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极为不甘。 同一时间,其他人也被这一幕给吓住,场面一时安静到极点,连呼吸都被放轻了,仿佛害怕稍大点声就会惹得对方给自家首领再那么来上一下。于是三只脚踩在巨大的虫尸上,一只脚踩在地上,正对着肥嫩嫩的虫子大快朵颐的小飞兽就显得异常显眼了。 “找个会说人话的出来!”图瞥了眼那只像是永远都吃不饱的笨鸟,足尖一挑,又将插在地上的石斧挑到了手中,在手中提拉着的人脖子上比划个来回,用蓝月森林的兽人语和荒原猴部落的语言将这句话大声说了两遍。从那些人忌惮的神情,他已看出百耳捉回来的这个人应该很有些地位,至于他们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反倒没抱什么希望,不过终究是要试上一试才知道。 那些人虽然半隐在阴影处,但只这点光线已足够百耳两人将他们脸上的神色看清楚了。图说完话,加上比划的姿势,几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紧张而茫然的神色,显是没听懂,但却知道不回答的后果,所以急了,有的就想往这边冲过来。 见状,图脸上露出抹吊儿郎当的笑,手中斧子一扬,唰地下劈向手中之人的一条臂膀,吓得那些人啊地一声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斧刃。那一瞬间,估计没人知道自己是在等待鲜血四溅,还是盼望别砍下去。 斧刃在那人臂膀上稳稳停住,那些人齐齐发出哦地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却再不敢乱动。倒是被砍的人因为看不到,反而没太大感觉,不过看到别人的反应,心也是跟着提了起来。 百耳见图戏弄这些人,忍俊不禁,眼中不觉带上了淡淡的宠溺,并不打算喝止。知他虽行事霸道,但心地却善良,轻易不会将人弄残了,毕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一旦伤残便代表着失去了生存能力,他们虽与对方有些冲突,但尚不至于到要其性命的地步。 “别砍……别砍……”看到对方半天没人回话,百来号人全都傻呆呆站在那里,图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手中斧子忍不住动了动,然后就听到一个人结结巴巴地喊了起来,说的是荒原猴部落的语言,只不过有些生涩,像是很久没说过一样,但是已足以让百耳和图精神一振。 人群中一阵骚动,然后跌跌撞撞跑出一个身高明显比地底人高出一大截的人来,那人腿上插着根刺箭,显然是之前被百耳踹飞的大肥虫误伤者之一。 “我……我会说……说话,不要……不要伤害……阿都……”那个人在图威吓的目光下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一段距离就站住了。先看了眼正吃虫肉吃得旁若无人的小飞兽,又瞄了眼负手立于一旁的百耳,才生硬地说。 “要我不伤害他也行,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话。”图将斧子收到一边,笑了笑,说。他的荒原猴话也只是在雪季里学的,要说怎么好也不是,但问几句话却还是够用的。 “你说……你说。”见他把斧子拿开,四周响起重重的松了口气的声音,那个人脸上神色也微微缓和,变得更加配合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来到这里的?”图问得随意,他虽然不明白问话的技巧,但却也知道刚开始不能问一些无法确定以及会引起对方警惕的问题。他甚至没问对方是不是本地人,而是用直接而肯定的语气告诉对方自己是知道他跟这些地底人是不一样的。当然,如果对方真是这些地底人的变异品种,那也没什么,错就错了呗。 那人听到问题,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回答得倒是老实:“我叫……猴阿青。很久……小时候雪季……到外面玩。那天突然好大的雪,我……就来到这里了。阿里收留我。”原来他那时年纪小,遇上大风大雪就摸不清方向,更是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边的。小孩适应力强,何况还是兽人小孩,找不到回家的办法,这边有人收留,便也好好地长大了。 因为图等人都识数,所以百耳早弄清楚了这边人的普遍寿命大都在两百岁左右,十五岁成年,青壮年期持续很长,要到一百七十岁之后才算进入老年,就像谷巫和葛巫那样变得老态龙钟起来。眼前这个人正是青年的样子,所以也看不出他究竟多少岁了,来了这里多久。 “认不认识猴阿朴?”图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继续问。 猴阿青摇头。图又问了几个荒原猴部落兽人的名字,在听到族长的名字时,他神情有些激动,说是自家阿父,并主动开口询问此地是哪里,要怎么才能回原来的部落?原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大山的另一面,传说中的极北之原。 图没有回答,只是说:“等我们办完事,你想回的话,我们可以带你一起。”说完,又问:“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们?”不止是在地穴中,连逃离后,还紧追不放,想想就让人生气。 听到他的语气中隐隐带了些许火气,猴阿青神色变得紧张起来,急忙说:“因为这片地方是我们使鲁族的,别的人进来都要杀……杀……赶出去的。而且你们还一直追着那姆。”他脑子虽然不聪明,也知道现在绝不好再说通通杀死这样的话。但事实却是如此,这里各族之间的地域之分尤为鲜明,那已经完全不是能不能在这里打猎的问题了,而是不经允许,擅自闯入就会没命的。 “使鲁族……”图笑了声,终于知道这些地底人是什么了。“你们倒是霸道。我们只是过路,顺便问问路吧,可没伤你们的人。”后面一句他不过随口说说,并没想跟他们讲理。毕竟各地方风俗有异,这并不是讲理就能讲清楚的。 “知道哪里有兽果?”问了半天,终于进入了正题。 “兽果?”猴阿青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那是什么东西?”说了一阵子话,他的荒原猴话也越来越顺溜了。 图将兽果的样子和生长环境大致形容了一下,猴阿青想了想,说:“你说的大概是火中冰,是长在冰湖里,这里所有的部族每年都会派刚成年的人去冰湖里找火中冰,找到了才能通过成年仪式,成为部落的勇士。” 两人来极北要做的事终于有了眉目,一直沉默不言的百耳忍不住开口问:“冰湖在哪里?你可去找过火中冰?” 猴阿青看向他,有了对比才知道好歹,在图的映衬下,百耳明显温和得多且更容易让人亲近。至于首领怎么被抓,因为当时正被自己那条虫子折腾得手忙脚乱,他根本没看到,所以下意识就以为百耳温和无害。 “我当然找过。我早就是使鲁族的勇士了。”他挺了挺胸膛,神色骄傲地说,末了还不忘冲着百耳露出个充满善意的笑,将之前跟着首领来偷袭的事眨眼忘得干干净净。 因为他有问必答,图神色已渐渐缓和,此时见状,不由大怒,身形微动,挡在了百耳的面前,面含不愉地对猴阿青说:“这是我的伴侣。”言下之意就是管好你的眼睛,别乱动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胖胖蛇,茕茕白兔的地雷,谢谢子子的火箭炮。 第168章 火中冰 猴阿青愣了下,没明白图的意思,倒是百耳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戳了戳图的背,示意继续问。不过几天后,图就知道了自己这样防着实在没必要,因为猴阿青算是在极北长大的,选择伴侣和审美的眼光便也随了这边。当然这跟高矮胖瘦没什么关系,而是这极北的人与其他处的着实有些不一样。 “这边没有兽人和亚兽,只有拉和鲁。”坐在火堆边,猴阿青敬畏地看了眼懒洋洋趴在不远处的小兽,说。 有了他当翻译,百耳两人终于能够跟本地人进行沟通。可能是因为首领在他们手中,也可能是被小兽所震慑,总之,经过商量后,对方妥协答应让猴阿青和一个叫加那的勇士带他们去冰湖。冰湖采取火中冰虽是此地各部落勇士成年必经之事,但这两物却算不上什么圣物,所以对方答应得毫无心理障碍。当然,这也跟百耳他们在交战中始终留了一线回转余地有关。若有死亡,以使鲁族人的野蛮和血性,怕是要不死不休了,遑论让人带他们去找什么兽果。 猴阿青和加那带着他们一直往北走,说要走一轮日。极北没有月亮,所以他们也不以满月来计算时间,而是以太阳的变化来计算。所谓的一轮日就是太阳从出现到消失,是极北万物生发收藏的一个轮回,与极北的一个满月时长相近。极北只有一轮日是有太阳的,其他时候太阳都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着,天地间一片灰暗,冰雪封锁天地,倒是与传说中只有一个满月的暖季相符。百耳两人来得巧,恰逢这最好的时候,只不过等不到他们走到冰湖,暖季就要去过了。但猴阿青说,去冰湖摘火中冰就一定要在下雪以后,因为冰湖不像其它湖泊,到了这会儿已冰雪消融,它这时恰恰正是冰冻得最厉害的时候,人根本没办法下去,倒是等暖季过去,它才会开始融化,然后在整个寒季中都保持着碧波温软不凝冻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极北这么多湖,却独独只有它才被称为冰湖且广被人知的原因。 “拉和鲁?”图疑惑,他以为只是把兽人和亚兽的名字换换而已,岂料猴阿青说出来的事实却让他既惊讶又另生了危机感。 “鲁是勇士,就是像加那这样的,负责打猎和保护部落,但是他们不能化成兽形。”猴阿青解释,说到这里,他神色有些黯然,因为他能化成兽形,体型又太高大,在这里实在是异类,几乎没有拉会看上他,所以他成年很久都没找到伴侣。 图听到这里,正想着这鲁不能化形,不就是亚兽的时候,就听到他继续说:“生孩子的是拉。拉有软绵绵的米扎和大大的屁股,还有细细的腰……”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而加那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在听到拉这个发音时,仍跟着有些猥琐地嘿嘿笑了起来,就如兽人谈论亚兽,男人谈论女人时的反应一样。 百耳愣了下,看着猴阿青在地上用骨头画出的粗糙人像,觉得竟是跟上一世的女人相像。虽然不知道米扎是什么意思,因为兽人语中并没有这个词,猴阿青直接用的是极北语言发音,但是根据他比划的部位,以及解释,百耳几乎可以认定那正是女人的胸乳的意思。所以说,这边其实是有女人? 与他同样反应的还有图。图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向百耳暗示愿意与他结成伴侣时,百耳跟他说过的话。百耳说自己喜欢的是女人。女人是什么?不就是跟猴阿青描述的拉一样。所以,他有些慌了,蓦然伸手紧紧握住百耳的手,并迅速打断了猴阿青的话,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你说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领地,其他族的人如果闯入,会被杀死,那些成年出部落历练的人去冰湖,难道不用经过别的部落?”兽人恢复能力快,他身上的伤本来不算严重,这时已经完全好了,为了配合猴阿青两人的速度,他一直没再变回兽形。 一谈起拉来,猴阿青就变得滔滔不绝,这时被打断,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却也没有不高兴,而是认真地回答:“每个部落都有自己通往冰湖的路,这些路不太好走,但不属于任何部落。就像我们去破牙,也是有不经过其他部落的路的。” 破牙是极北各部落的部落集会地,每隔两轮日集会一次,可以交换物品,也能求偶,是这边很重要的活动。不过非部落集会的时候,破牙是没有人居住的。 猴阿青说路不好走,确实不好走,因为是要通过矮树林子,还有冰雪永远也化不尽的旱泽地。通过树林,以极北人的身高来说还没什么,百耳两人就有些不方便了,何况林子里还危机四伏,连树皮都有可能突然蹦起来攻击人。不过猴阿青当初都能通过,百耳两人自然不是问题。至于旱泽地虽然处处陷阱,且有不少阴冷毒恶的爬行生物,但是有曾经走过的猴阿青两人做向导,加上百耳和图的武力,通过不说很轻易,但也不至于太难。当然,这些对于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普通兽人来说,只怕也是能死上好几次的,难怪山两边相互隔绝得这样厉害。 “这边长时间都是雪季,人要怎么生活?”在走出旱泽地之后,面对的是更广阔的湖泽,这时暖季已经收尾,没有经过任何的过渡时期,天地一夜间被大雪封盖,温度迅速降至跟接天山脉雪线以上相近的程度。百耳问猴阿青,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此时羽毛已经长全,连竹竿一样长的腿上都覆了一层厚绒绒细毛的小飞兽,不知道这小东西为什么一直跟着他们。但不得不承认,有了它,他们一路上确实省了很多麻烦。而它这一身毛,似乎就是为了度过极寒的雪季而长出来的。 因为这时才入雪季,所以猴阿青建议等过几天湖泽地上结成厚冰之后再继续走,这时听到百耳的问题,笑着说:“部落都是建在很深的地底,就算到了雪季也不是很冷。至于吃的,雪季里也是有猎物的。”对此,他并没有多说,但是想来也不会太好过,毕竟以极北的寒冷,不说人受得了受不了,只是猎物就不会太多。只是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都知努力生存,却不会轻易抱怨。 听到他的话,百耳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是还魂在这边,只怕还真难以渡过内力没修练出来的那一段日子。思及此,对这极北之人不免多了几分尊敬和佩服。 湖面迅速冰冻,不过两日,人已经能够在上面蹦跳行走,但猴阿青还是让再等了两日,一行人方踏上湖冰继续北行。这时,百耳两人才算见识到极北人在冰天雪地中练就出来的强大生存能力。完全不需要借助于任何工具,猴阿青和加那就能在冰面上以风一般的速度奔跑,甚至于快过上次他们在旷野上追踪的那姆。如果百耳和图不是内力深厚,想要跟上实在很困难。不止如此,他们还能在一片空茫的冰雪中以旁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寻找到猎物,解决了四人的食物问题。至于小兽的一日数餐,自是用不着他们操心。 向北又行了三十余日,已分不清脚底下踏的是湖,还是陆地。暴风雪在天地间肆虐,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每日歇宿皆需在雪地中挖出一个洞穴以供容身,四人一兽挤在里面,因为缺少柴木,连火都不得生,还要让人轮流守夜,不时刨开入口处的积雪,以免洞口堵住。行程虽然艰难,但有了对极北气候和环境极为熟悉的本地人引领,终究不比翻越接天山脉更危险。 一路跋涉,这一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只见一路刮得人东倒西歪眼目难以睁开的暴风雪在前方仿佛被天神之手突然割裂了一块,空出一片方圆百亩的湖泊。湖水清碧透蓝,平静如睡,在湖心处隐隐透出一抹流动的珊瑚红,使得整片湖面宛如流光溢彩的宝玉一般。湖上并非没有飘雪,只是在落到湖面之前便已化了,变成氲氤的雾气,蒸腾而上,又将随后落下的雪片融化。如此循环,风将雪雾刮得飘渺流转,倒将那湖笼罩得如梦似幻,仿若仙境。 湖中不见水草,湖岸不见青草,但这湖水却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看到湖中间那红色了吗?那就是火中冰。你们要多少,我去给你们弄来?”猴阿青问。这一路走来,他由最初的不甘不愿到现在发自内心的敬服,自然是因为见识过百耳两人强大的实力。也许那次首领被捉,他们大都以为是碰巧加上依靠小飞兽,但此时他已知事实并非如此。 百耳叫住他,自己跟图跳下了水。在来的路上已从猴阿青的口中对冰湖和火中冰有了大概的了解,冰湖虽然跟其他湖不太一样,但是相比起来却更安全许多,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凶猛水兽,只要能通过路上的重重险难,加上会游泳潜水,摘取火中冰并不是一件难事。 事实上,如果不是遇上猴阿青,百耳两人就算找到冰湖,看到火中冰,只怕也不会把它当成兽果,从而白白错过。因为这火中冰与其说是水生植物,不如说是水生动物更贴切一些,因为它生长在湖心沙地上,一眼看去像是紧贴于地面开出的硕大火红色花朵,却并不固定于一处,而是能够在沙地上移动,如同跳动的火焰一般。正因为它外形十分好看,且离水后经久不腐不枯,所以极北部落的勇士们还会将成年时采回的火中冰送给自己心爱的人。但这火中冰只会在某一特定的情况下才会绽开花心,露出里面拳头大小雪白的果子。否则,就算将其整朵采回去,不说有多难将花心剖开,就是剖开了也是没有果子的。因此,哪怕是极北的勇士,也不是人人都见过花心雪果的。 如同预料中那样,两人并没有好运到一去就遇上火中冰绽开。所以最后决定四人轮班,日夜守在湖底,至于打猎的事则交给了小飞兽,因为它似乎很喜欢那火红柔嫩的花朵。不过这一回却不是为了吃,而是将其垫在身下做了窝。 如此,足足守了十日,才守到火中冰开花,现出里面雪团子一般的果实来。幸好湖水偏暖,否则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日日泡在水中,不说猴阿青和加那,就是百耳两人也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春节快乐!马年行大运! 谢谢茕茕白兔的地雷。 第169章 归 “我不回去了。”猴阿青说,“请你们跟我阿父说一声,我在这边。”说完,他和加那转身往地洞的位置跑去,转眼便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找到兽果返回,到达使鲁人的地域,已经完成了百耳的要求,他们自然该回部落了。本来他们也邀请了百耳两人去自家部落休养几天,却被图拒绝了。在这事上,图甚至没像以往那样先征询百耳的意见,自己就做了决定。百耳只道他急着赶回荒原,却不知他只是不想百耳见到使鲁部落的拉。 而让人意外的是,小兽叼着它用火中冰做的窝,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哪怕偶尔消失个一两天,也会在下一次宿营时准确地找到他们。 “走吧。”在原地站了片刻,百耳将兽皮披风的帽子往前拉低了一些,对图说。老父尚在,猴阿青却无丝毫矛盾犹豫便做出了不回去的决定,对于注重孝道的他来说,虽然从情感上无法认同,但是理智却知道兽人世界父母子女之间的联系并不像大晋那么紧密,猴阿青幼时离开部落,在极北长大,这里有收养他的父母,有与他并肩作战的朋友兄弟,有他喜欢的拉,相较于荒原猴部落,使鲁部落会更让他有归属感。如果没有接天山脉这样一座普通人难以翻越的大山隔离的话,也许猴阿青还会回去看看,然而事实却是,凭着一己之力他是无法在两个部落之间自由往返的,如果选择回去,便意味着要抛下在使鲁部落的一切。所以,这在兽人大陆上的任何人看来,怎么选择不言而喻。 “你怎么了?”图自己心里有鬼,见他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立即忐忑起来。 “无事。”百耳低叹一声。确实没什么事,他只是又想起家中祖母和老父了而已。上一世两个老人为他无子几乎愁白了发,如今他育有三子,若是两老看到,必然喜欢之极。可惜两界相隔,永无相见之期,却比猴阿青更加无望,怎不让他伤感。 图见不得他难过,顿了下,有些沮丧地道:“你要是真想去,那咱们就去住几天吧。”说完这句话,他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实在应该硬起心肠,等过了山百耳见到几个孩子,大约就不会想着什么拉又或者女人了。 “去哪里?”百耳闻言回过神,疑惑地看向他。雪片密密匝匝,纷纷扬扬,两人不过隔着一两步的距离,却已看不清彼此的容颜。 “你不是想去使鲁部落?”图愕然,心中一个机灵,隐隐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他的心思,只是现在想要改口已来不及。 果然,听到这话,百耳目露诧异之色,“我何时说过我想去?”他不认为自己会对阴暗的地穴以及危险的虫子有什么好感,所以对图会有这种认为实在觉得有些奇怪。 果然是想多了。图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但是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他也干脆破罐子破摔,将心里的不安一并倒了出来,怏怏不乐地道:“我以为你想去看看那些拉。” “我看拉做什么……”百耳不解地皱了下眉,而后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感无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在感情方面表现得太过内敛,才会导致他总是这样不安,于是主动伸手握住图的手,温言道:“休要乱想。我与你已是伴侣,便不会再对旁的人动心思。别说是拉,就是真的女人,哪怕她美若天仙,我也不会多看一眼。”他本就是极为自律的人,既决定跟一个人过一辈子,哪怕没有感情,也不会再跟其他人有所牵扯,何况他现在与图还是两情相悦。这颗心也就小的只能装下一个人而已,其他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虽不知美若天仙是什么意思,听到这一番话,图仍然眉开眼笑,一把将百耳搂进怀里,在他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才拉着人欢欢喜喜地继续赶路。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太过患得患失,也知道以百耳的性格不可能轻易对别人动心,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相处越久越知道这个人有多好,好到让他恨不得将人藏得密密实实的,舍不得给其他人多看一眼。幸好百耳不嫌他烦。幸好! 小飞兽叼着火红色的窝,抬起头迷惑地望着似乎已经完全忘记掉它存在的两个人背影,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要时不时腻歪上这么一下,看上去真奇怪。不过奇怪也没什么,反正跟着他们有很多好吃的。想到此,它赶紧颠颠地追了上去。 又花了近一个满月的时间,两人一兽才回到荒原部落。还没进部落,便看到了从部落冲出来迎接的小昭和小旭,还有抱着萧图的萨等人。两方相见,自又是一番欢喜。 不过让人头疼的是,小昭和小兽似乎天生不对盘,小昭刚要扑到百耳身上,就被鸟形的小兽抬起一只腿爪子给拍飞出去了。等他懵头懵脑站起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从此以后,两只体型相近,同样毛乎乎的家伙便展开了亲近百耳,被拍开,然后继续亲近,继续被拍开的战争。好在小昭从来不生气,还只当小兽跟它在玩耍,而小兽也从不真正用力气,于是其他人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兽果拿回来,自然要尽快送给幻兽族的人。尤其在得知昭他们之所以能够这么迅速地出来迎接,还是因为御的提醒之后。相信无论是谁被幽禁了数千年,在得知有希望出去后,都会变得度日如年。 原本送兽果之事自然应该是由曾经进去过的小昭来做,谁料这一段时间他又长胖了许多,竟是没办法再钻进那个小洞了。在百耳跟御商量过后,最终让旭承担起了这一任务。 旭进去后,大概过了半日时光,就听到一声清越悠扬的鸣叫出现在高山之颠。百耳等人抬头,只见一头体型硕大,但身形匀称优美,皮毛斑纹如锦,色彩绚丽的鹿形生物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巨岩上,头顶双角横伸枝延如同古梅,双眼深幽睿智,君临天下一般俯视着众人。而在那彩锦一般的背上,正坐着一只浑身毛色雪白眉心一点火红的小兽,与四野苍茫雪色相映生辉。 一同前来的荒原猴部落见到它,立即拜伏在地。百耳等人虽然因为没受传说影响,仍然站着,但是却同样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心底的想要臣服的冲动,方知神兽之名不虚传。连一向不将任何人任何野兽放在眼中的小兽都罕见地老实了,跟着抬起小脑袋傻傻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了感谢你们为我族找来兽果,我会送你们回返蓝月森林。”彩色鹿兽开口,声音不似意念中那么飘渺,却更加清悦煦和,如同山涧的清泉,如同雨季伊始刮过荒原的暖风。但百耳他们仍然听出,它就是御。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差不多完了,可能还有最后一更。不太会收尾,竟然一直拖了这么久。 谢谢灵儿,2985516,bluefish的地雷。谢谢V爺爺的手榴弹。谢谢子子的火箭炮。 第170章 御 话音方落,御纵身跃下巨岩,如同一点流光在陡峭的山壁间跳跃闪动,转瞬间,来到了众人面前。近看,更让人觉得他体形高大优美,威严迫人。 “都起来吧,我不是兽神,不用跪拜。”看向仍伏拜在地的荒原猴兽人,御温和地说。语罢,肩背上的肌肉蓦然绷紧,下一刻已化形为人。 紫金色长及足跟的头发,五彩织锦曳地长袍,完美无瑕的五官,温润的眼神,如果不是肤色因为长久不见日光而显得太过苍白,神色间带着岁月刻下的沧桑,所有人都要以为自己看到了天神降临。除了鹰族外,兽人普遍都长得轮廓深邃英俊,但是像御这样俊美的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就算百耳上一世容貌为世人所称道,他仍知道自己若与之相比,仍逊了两分绝世出尘之气。 御单手将白毛小兽抱在怀中,对着百耳等人露出淡淡的笑,一瞬间众人便觉得仿似春风拂面,百花齐放,隐隐有香气盈鼻。不说其他人,便是百耳也呆了一下才缓过神。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图,发现他的眼神微现迷茫,正感不悦,便听到他开口问御:“你化成人形,怎么会穿着衣服?” 听到这话,百耳顿了下,随即低笑出声。那时他才知自己原来也会如此小气,竟然为了图的一个眼神而吃醋,谁料却是一场误会,那厮注意到的竟不是御的容貌,而是别的无关紧要之处。 图听到笑声,侧脸看过来,正好与他目光对上,虽不知他在笑些什么,但仍从那双平时极温和却深邃莫测的黑眸中看出了愉悦,于是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立时将自己的问话抛到了脑后。 “古老的兽族都有这个能力。”御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间突然而来的心意相合。 在远古,兽人也曾有过辉煌的时代,那个时候兽人拥有着神一般的力量,悠长的寿命,亚兽孕育后代也不似现在这样艰难;那个时候兽人大陆的文明高度发达,有繁荣昌盛的城邦和国度;那个时候兽人因为自身的强大,并不敬奉兽神,不敬奉一切神祗……只是,那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文明高度发达以及没有信仰的约束,所造成的后果是战争濒濒发生,最终一场波及整片大陆的战争导致远古兽人种族覆没,文明毁灭,只有幻兽人因为性格温和,又对其他种族具有强大的亲和力而得已保全下来。但是汲取过去的教训,他们并没有将曾有的文明传承下去,也没有肆意插手新生兽人文明的发展,只利用自身的能力竭尽全力去维护兽人大陆的和平。 没想到兽人大陆还有这样的历史,无论是图还是其他人都听得既神往又唏嘘不已,他们并不羡慕曾有的繁华富足,却羡慕那时兽人的强大力量以及亚兽的繁衍能力。 这时众人已经回到荒原猴部落,百耳他们带回了六个兽果,幻兽部落只用了两个,剩下的就都被贪吃的小兽给包圆了。幻兽部落的人独来独往,从不结伴而行,所以御出来后,其他幻兽人也就不会再露面。 “为什么亚兽越来越难怀孕呢?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沉默许久,荒原猴族长压下心中的震动,满含期待地询问。他跟伴侣结合多年,也才育有两子,而一子还在很久之前的雪季中失踪不见。自他当上族长后,部落里的人数虽然不见减少,但新生人数跟不上老化人数,亚兽与兽人人数差距越来越大,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早晚要灭族,怎不让他发愁? 闻言,御不由看了眼百耳,但最终出口的却是:“这是兽神的意愿。” 只一眼,百耳便觉得自己被这个充满智慧的幻兽族族长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奇怪的是并不难受,也许是对方的目光太过温和,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心中坦荡无垢。但是不管怎么样,御没有点破他可能有办法增加亚兽怀孕几率这一点,便已足够让他心生好感。 “不用担心,兽神是不会让兽人灭绝的。”在看到荒原猴部落兽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御微微犹豫之后,还是补充了句。 他这两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敷衍,在百耳看来可谓虚大空到了极点,偏偏他说得认真,兽人们也信得虔诚,不仅仅是荒原猴部落的,连图萨他们都是如此,可见兽神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于是本该觉得好笑的百耳在这个时候竟然一点都笑不出来,甚至还隐隐有他说的是实话的错觉,不免想到也许自己正在从内心观念上渐渐与他们相融合。当然,这种感觉其实不坏。 一提到繁衍的问题,图立即想起了猴阿青的事,这时才有机会告诉荒原猴族长。族长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早以为死得尸骨无存的儿子竟然还活着,怔愣了好一会儿,听图说完那边的情况,才高兴起来,嘴里一个劲地叨叨:“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丝毫没有猴阿青没回来的遗憾和难过。 其他在场的族人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其中有好多都不知道猴阿青,但仍跟着高兴不已,闹腾着要庆祝:为还活着的族人,为百耳和图的安全归来,为神兽的出现,为兽世的永世长存! 萨当即带人去打了猎物回来,篝火点燃,剥了皮的巨型牛兽,比水桶还粗的长蟒用粗木串起整个儿架上火,兽皮鼓敲响,荒原猴部落里所有人都出来了,兽人,亚兽,老人,幼崽,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起了原始而粗犷的舞蹈,咿呀嘿哟的歌声在雪夜中远远传出去,在林梢河谷久久袅绕不散。 “你们什么时候回蓝月森林?”御饮下一个荒原猴兽人敬上的天青果酒酿,醇厚绵长的滋味还在唇齿间弥漫,让他享受地微闭了眼,觉得果然还是要亲身参与才是最美好的。神识再强大,却无法感受到这世间的诸般滋味。 “等暖季到来。”图用黑石匕首削下几块烤蟒兽肉和牛兽肉,用木盘端着走回来,正好回答御的话,目光却由始至终都温柔地落在百耳身上,看他喝了一个亚兽敬的酒,便殷勤地将肉递了过去。 百耳很自然地从上面拿起一块肉,先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几个幼崽,发现都有人照顾,这才问图:“你可吃过?” 图摇头,于是百耳手上那块肉便落了一半进他嘴里,剩下的则由百耳自己解决了。两人间并没有多余的甜言蜜语,但每一个眼神一丝微笑都无不透露出彼此间无法言说的默契,以及暖暖爱意,让旁边看着的人也不由地想要跟着微笑。 御目光在两人身上停顿片刻,然后移向正在为自己食物被小昭抢走而炸毛变成鸟形的小兽,又看向正端着一盘肉小心翼翼但却很稳当地向自己走过来的旭,脸上不由露出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发自真心的笑容。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写到这里,就完结了。当然番外还有一些,不算在这里面,我也觉得轻松一些,想到哪里写哪里。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尤其是在最后还能坚持的,事实上,在结尾的时候,我自己都快坚持不住了,因为怎么写都没感觉。 谢谢扔了很多雷的朋友们,谢谢留言的朋友,还有谢谢坚持订阅的朋友以及从别处看到文然后转到这边支持我的。谢谢你们,我第一次写这样长的文,也是第一次写一个完整的耽美故事,原本只是打算随便写写,却因为你们的包容和陪伴,让我对这个故事越来越认真,然后坚持到这里。真的很感谢你们! 然后,还是那件事,有的姑娘发不了红包,尤其是扔了很多雷的,像胖胖蛇啊,这都不叫事等等,还有很多没提到名字的,你们别只管扔,留个言我也好红包啊,我进你们专栏,里面都没发红包的功能。虽然我发的与你们大家扔的雷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但毕竟是过年,算是图个喜庆和好兆头吧。 最后,谢谢青影,这都不叫事,3737,bluefish,巍妮_愛袁,LLL,诺的地雷,谢谢V爺爺的手榴弹。 ━━━━━━━━━━━━━━━━━━━━━━━━━━━━━━━━━ 本文内容由【莫雨】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