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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穿回去吧老天!我以后再也不在愤怒的时候对你竖中指,羡慕嫉妒恨的时候骂你不公平,暴躁的时候对着你大飙脏话了!   似乎老天爷感受到了他的悔过,眼前仿佛有一道明亮尖锐的白光划过。   陈瑜眼睛一亮,仔细一瞧,刚才那分明是一道闪电,心里顿时郁卒得不行。   没错,他穿成的BOSS喜欢听雨,喜欢风雷,喜欢一切阴暗的东西。   咳,反正在雨中长亭装B什么的,是BOSS的惯例。   “庄主,穆七已完成命令,正在外厅等候庄主召见。”   身形适中的男人不带一丝脚步声地“飘移”过来,恭恭敬敬地说。一袭皂衫并未透湿,发丝上的雨滴也很快便被内力蒸发得不剩一丝痕迹。   陈瑜轻移目光,看了来人无比恭敬的表情一眼。这个管家模样的男人也确实是BOSS的管家,名叫穆安,跟BOSS一个姓,是从BOSS小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多年来忠心耿耿,BOSS指东绝不走西。   BOSS本人叫穆天齐,洗剑山庄的庄主是他出场时的身份,另一个身份却是魔教的教主。此外,由于这篇小说是武侠加玄幻,穆天齐其实还并不是人类。   不过目前看来,妖魔仙神什么的都离他太遥远了。而且穆BOSS如果在仙魔二界混得风生水起,怎么还会跑来人界发展势力?   陈瑜内心默默吐糟了一句。他转身表示听见了的意思,在观察到穆安半点表情都欠缺后,知道不是什么大事,才点了点头。   穆天齐作为大BOSS,身边不可能没有手下,所以他养着一群杀手,都是从各地搜刮来的孤儿,资质起码中上,从小培养起来。这群杀手对外有个掩护的身份叫影煞阁,而江湖上没有人知道洗剑山庄跟影煞阁的关系。   穆天齐对影煞阁比较上心,所以便让这些杀手跟着他姓,名字从“一”开始依次命名。   陈瑜记得他当初设定影煞阁总共有五十左右的人数,那么这群人的名字应该是从穆一叫到穆五十。   所以穆七这个连他都不清楚是谁的龙套,估计就是影煞阁的杀手,而影煞阁是以先后入门的顺序来命名的,所以穆七的武功也未必低于穆一到穆六。   陈瑜迈步出了长亭,由着穆安举起素绸伞,亦步亦趋跟随在他身旁。穆BOSS有钱,又会享受生活,所以这素绸伞可是白玉为骨黄金为顶,雪白的丝绸上还刺绣着金龙飞天图,看上去无比奢侈。   很快陈瑜二人进入屋内,温暖柔和的龙涎香气便扑鼻而来。陈瑜克制着自己不去露出沉醉之色,又穿过一道饰以明珠壁画的华丽走廊,才来到穆安口中的外厅。   外厅里已有一名黑衣男子侍立于内,贴合的劲装愈发显出一身流畅的肌肉,见到陈瑜后立即低头跪拜道:“属下穆七见过主上。”   陈瑜脚步一顿,随即又走到正中的座位前,坐下后才让人起来。   ……他刚才是真被震撼了一下。   什么叫真正的杀手,他总算见识到了。   穆七腰中佩剑虽裹在黑皮剑鞘里,却依稀能闻到血腥之气从中透出。眼神更是如冰渣子一样的冷锐锋利,根本就不似活人一般。   陈瑜压下胸口的作呕感,挥手示意穆安出去。他怕自己忍不住表情会露陷,毕竟穆大管家算是最了解BOSS的人之一。   穆管家毫无异色,悄无声息地出屋。   陈瑜再看向穆七。穆七身上那股血腥气好像愈发浓郁了,让他也愈发感到腹中翻滚不已。   还好穆七对穆BOSS很敬畏,虽然站着身体,却垂下双目,不敢与穆BOSS对视。   “此行如何?”   陈瑜深谙装B的姿态,在不知道穆七到底完成了什么任务前,问得越含混越好。   反正他是BOSS,手下的人自然会脑补他未尽之语。   穆七果然乖乖回答了,半点犹疑也无:“主上命属下连根铲除龙虎镖局,取来五岳真形图,属下择快马三匹,十日抵达洛阳,先后暗杀赵飞龙、赵飞虎兄弟,又放了一把火,将赵家夷为平地,三十余口并无活口留下。”   说完,穆七解开上衫,从胸前取出一件用白绫裹好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幅绘满奇异图纹的金底画轴,双手托举起来,呈献给陈瑜。   陈瑜心里狠狠一震。要不是这三天来他已经承受了不少刺激,此时肯定会克制不住失态。   赵家兄弟有什么戏份他记不清了,但这五岳真形图他知道,是一件真正的仙家灵宝,机缘巧合才会落入人间,被凡人拾取。   而且赵家兄弟不识货,只当做一件普通的画卷收藏了,却被穆BOSS得知了,于是穆BOSS便派人前去夺取灵宝。   又因为灵宝待在赵家,赵家兄弟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因为跟灵宝接近而逐渐身强体健、力大无穷,更别说赵家兄弟本来就会点拳脚功夫。于是兄弟俩功夫高了,便建立了一个龙虎镖局,因为护送镖物成功率不低,渐渐攒了一些名气。   穆BOSS不想让别人察觉出灵宝的存在,更不想有人知道赵家兄弟因为接触灵宝才武功进境,于是下令灭口,伪装成普通的江湖仇杀。   可是小说里只是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展示一下穆BOSS是多么心狠手辣,思路慎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而现在对陈瑜来说,却是把血淋淋的杀戮真相展现在面前。   虽然穆七不会描述他是怎么杀人的,但是他浑身的血腥味,他毫无情感潜藏杀气的眼神,完全能让陈瑜脑补出那些血腥的画面。   陈瑜一点也不好受。   陈瑜压抑着情绪,从穆七手中接过那幅五岳真形图。   虽然画轴很干净,陈瑜却觉得似乎能从上面闻到血腥味。   陈瑜内心忍不住咆哮:你妹的老天!老子正直良民一个,从不杀人犯法,战战兢兢写文造福读者,为毛要老子当这样人渣的BOSS啊,老子宁可去种田做个普通人!   老天爷自然不会回答他,于是陈瑜只能不断催眠自己:这里只是小说世界……小说世界的人都是NPC……NPC死几个没什么的。   陈瑜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他瞬间想起了自己竟然在穆七面前拿着图发呆了,不禁心怀不安地看了穆七一眼。   然而在穆七眼里,陈瑜只是在仔细观察五岳真形图的真假,此时见他抬眸看来,便道:“属下仔细搜寻了赵家库房,只有此物像是五岳真形图。属下已将其余可疑之物一并交予十六十八带回,主上是否要召见他们?”   “不必。”陈瑜知道这图是真的,不但因为这图跟他写文时脑补的一样,还因为后期男主从穆BOSS手里把这图给抢走了。“你下去吧。”   “是。”穆七再次行礼,然后几乎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身影。   穆七前脚刚离开,穆管家后脚进了厅里,依旧肃穆着脸。   “庄主,龙姑娘求见。不知庄主是否现在要见她?”   总算能见到个妹子了!——这是陈瑜的第一反应。   没办法,谁让他设定的穆BOSS一心扑在事业上,不近女色,身边服侍的人全是昂藏七尺的纯爷们——其实只是身为作者的陈瑜对着穆BOSS羡慕嫉妒恨了:都让你锦衣玉食武功盖世,兼之容貌俊俏聪敏机智,就别想再左拥右抱后宫成群了!妹子你一个都别想有!周围也不会有俏丫鬟美仆妇!   不过……这妹子……叫龙姑娘?我还杨大侠呢!姑姑已经出场了,过儿还会远吗?——这是陈瑜反应过来后的瞬间吐糟。   陈瑜思考了十秒钟后也没想出这个跟穆BOSS有牵扯的龙姑娘是谁,估计是穆BOSS手下某个他这作者连名字都没写的龙套。   于是淡定着脸,深沉地“嗯”了一声。   等到人一进来后,陈瑜顿时眼鼻都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幸好他一情绪激动就潜意识地切断面部控制,不然肯定得露陷了。   龙姑娘不但脸长得美艳逼人,身段更是妖娆多姿,宽大的丝袍也掩不住魔鬼身材,浑身散发着如兰似麝的幽香,芬芳袅袅迎面扑来。   一张口,更是莺声呖呖,娇柔妩媚:“龙儿见过庄主。”   陈瑜心里狠狠一震,克制着不去仰天长啸。   ……我勒个去这里真不是神雕侠侣啊!龙儿是谁啊!    ☆、二、美女蛇   这一下刺激的,陈瑜连欣赏美女的心态也没了。   龙儿见他不说话,垂首无言,态度恭顺,脸上的媚色也收敛了许多。   陈瑜觉得这么晾着一个大美女不太好,轻缓的一次呼吸后,一脸深沉地开了口:“何事?”   “庄主贵人事多,难怪早已不记得龙儿的事了。”龙儿容色顿时显出一丝哀婉,眼中也含着盈盈水光,整个人楚楚可怜,看得陈瑜心中直吐糟:妹子你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   陈瑜不说话,微微侧脸,目视身旁侍立的管家穆安,穆管家很尽职责地立刻道:“庄主一诺千金,言出必行,龙姑娘何须多心。”   “龙儿一心只为庄主行事,只盼庄主不要忘了龙儿一片心意……”龙儿柔媚地道,秋波盈盈,婉转含情。   按理说被一个大美女告白,陈瑜应该会很高兴才对,可他看着龙儿,脑子里浮现的画面竟然是电影里吞食人类的美女蛇,心里顿时一凉,什么心思也没了。   陈瑜不禁内心一群神兽呼啸而过:为毛我会想到那种画面啊!眼前明明有一个大美女在告白啊魂淡!难道上了穆BOSS的身后我也被他的人设给影响了吗!   在陈瑜伪装高深实则发呆的时候,穆管家开口了:“龙姑娘,庄主不喜欢听废话。”   龙儿垂下眸,似乎强忍伤心失落,道:“是……雷家家规甚严,霹雳弹配方唯独家主与少主知道,下人不敢私议。古剑龙渊更是未有所闻。龙儿自知蒲柳资质,在庄主面前献计实乃班门弄斧,只盼庄主怜惜龙儿一心向着庄主,赐予妙策。”   陈瑜总算有点听明白了,这个龙儿姑娘奉命去雷家暗取霹雳弹跟龙渊剑,上次献出计策,穆BOSS应该是答应了,结果因为他突然穿过来了,计划没有按时实行,所以只好前来委婉“问罪”。   妙策什么的……他连这个龙儿是谁都不知道啊,怎么给……不过雷家……又有霹雳弹……难道是……   陈瑜觉得自己沉默得有点久了,只得说道:“此等小事,何须本座费心。”   龙儿咬着下唇:“那上次龙儿所献之计……”她双目盈盈凝视着陈瑜,眼中殷殷盼望,欲语还休。   陈瑜内心咆哮:妹子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个时候怎么不把话说清楚点!   他只好再次目视穆管家,轻轻点了下头。   穆管家果然出言:“龙姑娘,庄主并非说计策不可行,只是认为前些日子时机不妥。”   龙儿舒了口气,嫣然一笑,如春花初绽:“庄主神机妙算,龙儿岂能不服。庄主放心,龙渊剑龙儿一定会得手,再献给庄主。”   陈瑜不禁有些暗暗陶醉,妹子的笑容还是甚美的。   不过龙儿姑娘就这么一件大事,很快便婉言告辞。陈瑜看着穆安送她出去的背影默默内牛:妹子你还可以多待一会的!在这种和尚庙一样的环境下能看见个妹子多不容易啊!   不过这妹子到底是谁啊……顶着这么个大美女的脸,肯定不是一般龙套了。   她刚才提到了霹雳弹配方,和雷家……还有古剑龙渊……啊!   陈瑜终于想起了那个龙儿是谁了,是武林第一美人玉玲珑!所以她会对穆BOSS自称珑儿,而因为掩人耳目,穆BOSS的手下也只将她称作珑姑娘。   ……所以根本不是姓龙的姑娘……   陈瑜抹了抹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滴。   玉玲珑,玉大美女,是个彻底的反派妹子。   玉玲珑的原型是古龙笔下的林仙儿,不过陈瑜觉得林仙儿很傻,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选择那样自我毁灭的结局。   所以玉玲珑的人设是聪明狠毒、野心勃勃,将美貌的能力发挥殆尽,诱惑江湖中有身份有势力的男人为她所用,吊着对方的胃口却从不轻易献出身体。甚至大胆到跟穆BOSS做交易,不过因为武力值不高,对穆BOSS很是顺从。   这个妹子极善于伪装,被白道中人视为仙子一般的人物,裙下之臣无数。   前期是伪小白兔真毒妇,后期妹子理所当然地爱上了男主,背叛了穆BOSS,穆BOSS自然毫不客气地对她下了追杀令;而男主也很自然在她舍身相救后,原谅了奄奄一息的她,对穆BOSS加深了仇恨。   陈瑜现在怎么看,怎么也不觉得穆BOSS除掉背叛他又想要他死的女人有什么错。   等等……所以现在发展到的剧情是玉玲珑已经与雷凛接触,打算跟穆BOSS合作演戏骗取雷大少爷的感情与信任?   陈瑜终于抓住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心里忍不住咆哮:你妹的就算老子是作者,不知道剧情走到了哪一步也会不知道怎么办啊!   自从知道妹子是谁后,陈瑜原本对她有的少许YY之心也彻底熄灭了。   好吧,他传统他保守,反正他不喜欢玉玲珑这种类型的妹子,只是因为小说里妹子太多,类型不够看,所以才设计出一个毒寡妇似的反派妹子。   而且要是没有这妹子,穆BOSS跟男主的仇恨还不见得会那么深呢!   想想这妹子都做了什么好事啊,她看中了雷家祖传的霹雳弹,想要得到手,于是伪装温婉诱惑雷家少主雷凛爱上她,骗走了霹雳弹配方跟龙渊剑不说,还害得雷凛老父惨死,雷凛也身受重伤,最后被男主救下才保住小命。   对了,忘记说了,雷凛是男配,男主的小弟之一。   不但如此,雷凛是有未婚妻的,还是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江蕙兰江姑娘。玉玲珑自负容貌,容不下比她美的女子,见江姑娘美貌与她不相上下,十分妒恨,害了雷凛一家后,又将江姑娘毁容,还卖入青楼成为最低贱的妓-女。   因为她帮穆BOSS拿到了龙渊剑,所以穆BOSS也不在乎一个小要求,派人帮她看住江姑娘,不许江姑娘寻死。   后来雷凛追杀一个人时误入青楼,撞见了江姑娘。江姑娘自惭形秽,不敢相认呼救,穆BOSS手下监视她几个月后也疏忽了,江姑娘就趁人不注意自杀身亡,雷凛这才发现是江姑娘,以为是穆BOSS害她至此,对穆BOSS恨之入骨。   男主也因为雷凛的遭遇,彻底与穆BOSS决裂。   陈瑜想到这里,想起他刚才答应了什么,终于森森地感到苦逼了。   他后悔了行不行!玉玲珑才算是害死了雷凛未婚妻江姑娘的凶手,却让穆BOSS来背了黑锅啊!   他还记得有个读者在他文下吐糟过:“最后要不是玉玲珑死了,又把责任推给了BOSS,雷凛是立下毒誓要为未婚妻报仇的,会不会跟‘没事原谅了玉玲珑’的男主翻脸啊。”   虽然穆BOSS手下绝不清白,跟男主的仇恨值很深,不过在雷凛这件事上是真的无辜中枪了。   而且玉玲珑抢来的龙渊古剑,最终也被发现是假的。真的龙渊其实是被男主无意给捡到了。   陈瑜想了又想,终于痛下决心——既然穿成了穆BOSS,他可一点不想被男主追杀至死。趁着现在大多剧情还没发生,他还是选择自救吧。   一定要跟男主搞好关系,不做那些肆行暴虐的坏事,以男主正直的性格,应该不会再跟他过不去了。   这时一丝微风拂面,陈瑜抬头见是穆安已经回来,沉吟了一下,对穆安道:“雷家的龙渊是假的。”   穆安露出一丝惊疑。   陈瑜伸手缓缓抚摩着五岳真形图。   “五岳真形图,可探察宝物所在。”   五岳真形图确实是个逆天的宝物探测器,不过这个功能是穆BOSS至死也不知道的。而男主也是在得到五岳真形图后,又得高人指点,才知道利用这个功能。   穆安随着他看了一眼五岳真形图,仿佛确认一般。   不过陈瑜知道穆安是感觉不出什么的,因为他自己就感觉不到什么。看来没有男主的金手指,五岳真形图这个功能是开启不了的。   一瞬间后,穆安又变回了面无表情。   “这样玉玲珑便已无用。”   “不错。”陈瑜正等着他这句话。“本座已没必要帮她接近雷凛。”   “是。”穆安应承,又道,“玉玲珑对我们知道颇多,庄主是否要下令影煞阁将她除掉?”   陈瑜一窒,才恍惚意识到他身边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反派魔头。   他垂下眼,做出研究五岳真形图的姿态,仿佛漫不经心道:“她不会那么蠢。”   玉玲珑也只是在最后舍身救男主的时候,才敢对穆BOSS反水,说出穆BOSS的所作所为,还嫁祸了雷凛的惨事。   这次有他在,他才不会傻到让玉玲珑有机会接近男主的!   陈瑜暗下决心。   玉妹子,你最好乖乖的别跟我捣乱!   穆安不再说话,陈瑜只当是穆安被他说服了,心底生出一丝得瑟。   却不知道穆安不说话的原因是忧心他被美色所迷,居然有违以往的慎密性子,转头便对穆七下令“务必格杀玉玲珑,不能再让她接近庄主”。   所以人跟人之间的误会,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坏事。起码陈瑜目前自我感觉良好,心态也安然了许多。   陈瑜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剧情,确认这个时候,玉玲珑还没见到江姑娘,所以不会对江姑娘起了杀心。而江姑娘性子温良羞怯,属于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要不是因为听说雷凛变了心,也不会只身去见玉玲珑。   再者,没有穆BOSS的援手,玉玲珑也祸害不了有雷家保护的江姑娘。   陈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又在“跟男主搞好关系”的目标上前进了一步,悄悄舒了口气。   雷凛在前期戏份不算少,跟柳斐然两个人都是男主的左右手,两个人都算是男配。   男主人设是孤儿,又被逐出师门,身边在意的人还真不多,很有兄弟义气,所以他也要尽量跟男配做好兄弟,免得男主最后会为兄弟向他报仇。   陈瑜下定了目标,觉得自己总算不用活在“整天想着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男主杀死、还为此做了噩梦”的担心中,感到眼前的世界都美好了不少,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穆安看着他,只当他是因为得到五岳真形图而欢喜,倒也感到一丝欣慰。   咳,所以说嘛,有时候人跟人之间的误会也是好事。    ☆、三、男主登场   陈瑜最近两天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在得知目前剧情进度后,他就一直在想,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去找男主,男主会意识到他这个存在、并跟他成为敌人的几率是多少。   现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应该是:穆天齐一手建立了洗剑山庄已有三年,两年前在上一届武林大会上露了面,让人看到了洗剑山庄的神秘高深,这两年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震动江湖,在江湖中颇有名望。   穆天齐对外自称为洗剑山庄新任庄主,不似师父那样喜欢隐居深山、不问俗事,喜欢结交朋友,江湖中便传出洗剑山庄是百年老门派,只是以前从不露面不已。   至于穆BOSS怎么当上魔教教主的,这却跟他的身世有关。   穆BOSS生母是魔教圣女,魔教在上一次武林盟主率领的“剿魔之战”中几乎死伤殆尽,教主、四长老、六堂主俱亡,只有圣女与仅存的一个堂主活下来了。   圣女当时青春美貌,还未怀上穆BOSS,不过却在不久后突然失踪,音讯全无。堂主在找寻圣女无果后,只能自己带着残余人马隐居下来,图谋日后复仇。   穆BOSS从魔界来到人界后,利用母亲的身份与自身的实力,收伏了那个当年的堂主司马岳与其他教徒,成为新任教主。   不过穆BOSS并不愿意待在穷村僻壤里,又自负心计,喜欢以正义侠士的身份出场,便提拔司马岳为长老,把教务尽数交给对方,转身去创建洗剑山庄去了。   说起来,他穿越的时机还算不错,现在穆BOSS还没跟男主见第一面。   ——如果穆BOSS不按照原剧情去算计男主,那男主还会不会跟他死磕到底?影煞阁是杀了不少人,但是那些人跟男主没什么关系……最终男主要为之复仇的也不是那些人。   陈瑜纠结着这个问题。   可是男主才是开了金手指光环的。陈瑜想着他写给男主的各种法宝武器,不由得羡慕嫉妒恨了。   他也想要啊!他也想牛逼哄哄不可一世啊!但是很多法宝武器是男主限定触发的,因为血统问题,他不确定换了他可不可行。   还不如跟着男主一起挖宝,然后想办法抢过来占为己有。   而且他伪装穆BOSS的性格装的快要吐血了,如果他不出去的话,就没办法歇口气了。   陈瑜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出去看一看。他真的快被压抑的要疯了。   毕竟现在他跟男主没什么深仇大恨,随时都可以抽身。   要去见男主很简单,按照剧情半个月后是“霸刀”林擎信的五十大寿,男主必会前去拜寿。林大侠在江湖上颇有威名,朋友不少,女儿林素素也是有名的美人,绰号“飞花玉女”。   这次林大侠做寿,早已发出请帖邀遍了江湖好友、各大门派,大多数人都派了人去贺寿,因此十分热闹。   洗剑山庄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陈瑜叫来穆安,吩咐下去他要去霸刀林家。   这也是小说原剧情,所以穆安毫无异议,立即命人收拾车马行李,准备出发。   一切交给穆安这个万能管家,陈瑜很放心。   他跟林大侠没什么交情,也不想在林家多待,所以穆安算好了日子,抵达林家之日,正好是寿辰当日。   ……“洗剑山庄穆庄主到——”   下人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林家管家亲自带路,身后是一名身披雪白狐裘、容貌俊丽的青年,腰中悬挂的玉双龙挂璜宝光夺目,若非早已唱名是洗剑山庄庄主,众人绝对会认为他是误入寿宴的世家贵公子。   青年身后跟着四名气宇轩昂的佩剑护卫,步伐均是一样的齐整,双目精光内敛、静如古井,然而若是注意那悄无声息的脚步声,便会知道这四人内功何等深厚。   林擎信立刻道:“穆庄主肯光临寒舍薄宴,林某不胜荣幸。请穆庄主入座。”   青年含笑道:“林大侠义薄云天,威名远播,在下承蒙盛情邀请,岂敢不前来拜寿。”转头看了身边护卫一眼。   一名护卫立刻上前,捧上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木匣是上等黑檀木制成的,雕刻着极精细别致的同色花纹,光看这手工与材料便已价值千金,更不用说里面的寿礼了。   林擎信知道洗剑山庄穆庄主一向大方好客,也不推辞,道谢了两句,忙引着青年入座。   青年走到座位前,却未马上坐下。   一名护卫上前帮青年解下狐裘,露出里面的锦衣华裳。玄色长袍色泽光润,通体流畅无一丝皱褶,袖口更以金线绣着精致的蟒纹。袍内衣衫亦是名贵的云锦所制,花纹瑰丽犹如彩云。   同时,另一名护卫取出一块紫貂皮垫,正要放在椅子上,青年摆手示意他收回。便径直坐下,对林擎信歉然一笑:“家仆拘泥,还望林大侠切莫见怪。”   “岂敢。穆庄主太客气了。”林擎信忙道。   ……   陈瑜选择了按照小说原剧情的方式出场。台词都不带改动的。   不过在他稳稳坐下,却无意扫视到宴席中极其显眼的一名青年后,陈瑜花费了好大功夫才克制住了脸皮的抽动。   不用确认了,那个容貌出众风采绝俗的青年肯定是他笔下的男主,楚云霄。   什么叫剑眉星目玉树临风面如冠玉唇若涂脂……陈瑜总算是见识到自己给男主外貌堆砌大量形容词后的成果了。   楚云霄容貌之稀世俊美,连他这个男人都会觉得惊艳,然后忍不住羡慕嫉妒恨了。   他第一次打从心底认可一个男人可以用“美”来形容啊。   偏偏楚云霄长相虽极好,却又不带一丝女气,身形修长,昂藏七尺,朴素的青衫白袍也显得轩轩韶举,让陈瑜想在心里吐糟“长得太像娘们儿我就不计较了”都没机会。   陈瑜很后悔,早知道他会穿成BOSS,他不该只写了一句“容貌俊俏,温文尔雅”,而把其余的话都用来形容穆BOSS是怎么用度奢华怎么神秘优雅,怎么不似武林人士反而像大家贵公子。   虽然穆BOSS长相也绝对不差,但跟男主一比……就黯然失色了。   陈瑜看着在场的众多妹子都在悄悄偷看楚云霄,楚云霄身边更是坐着一个容态冷艳、唯独对楚云霄绽露笑颜的紫裳美人,心里恨恨地怨念着。   哼,反正男人长相不算最重要,财富权势才是第一重要!这些妹子都是龙套,长得也不美,爱看上楚云霄就看上吧,他才不CARE!   不过楚云霄身边的那个紫衣美女,估计就是林大侠的女儿林素素了。   陈瑜记得林素素好像出场时在文里就是“紫衣少女”的。   看到楚云霄后,再对比一下自己,陈瑜突然无比庆幸自己比起同行,还算是个有节操的作者。   陈瑜有个妹妹,大名陈琳。也是宅女一枚,爱看网文小说,因为好奇心误入陈瑜写文的网站,看了一篇同行的文后,自此对那个网站极其鄙视,吐糟说“种马男迟早该穿成弱不禁风的小受,天天被霸道攻疼爱得下不了床”、“你们这些猥琐男没魄力在现实里左拥右抱,只敢在笔下YY妻妾成群,真当女人是充气娃娃了,小心精尽人亡”。   当时陈瑜自觉他是躺着也中枪,十分憋屈。   他笔下的男一号,绝对不搞一夫多妻,咳,最多是杨过那个级别的……众多美貌妹子为其舍生忘死倾心一世,要么以命换命,要么终身不嫁。   而且他文里的男配一堆,绝不是炮灰摆设,BOSS也不是只会给男主送经验值的无脑党。   现在陈瑜只想放声大笑:还好他写的穆BOSS不是丑陋变态大叔、有地位有钱财会享受,楚云霄也不搞一夫多妻、不会把妹子全部纳入后宫,他还是有点希望找个妹子只羡鸳鸯不羡仙的。   陈琳有一次误入他的文后,在看清楚作者是谁后,惊讶道:“这真是你写的?”   陈瑜有些得瑟地承认。   陈琳:“难怪你说你写的都不是种马男……原来你的后宫里头是男人不是女人!你这分明是万人迷渣攻啊!”   陈瑜吐血:“老子的文正直的很!”   在网上混久了,陈瑜也懂了不少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他一直知道妹妹是个腐女,可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YY到自己的文头上。   陈琳却开始追他的文,并且用各种手段催更。   陈瑜知道陈琳眼光一向挑剔,能得到妹妹的认可,心中又得瑟又愤慨。   得瑟就不用说了,愤慨的自然是陈琳的YY。   有一次陈瑜自认为委婉地提出了一下异议。   陈琳嗤之以鼻:“你那升级流的小说情节文笔都不够看,要不是有这么几个美男之间的奸-情谁愿意去瞧两眼。”   陈瑜再次吐血:“我写的是兄弟情!男儿义气!”   陈瑜想起陈琳曾经说过的话后,心里更愤慨了。   为什么这么愤慨呢,因为陈琳对这篇文YY最厉害的CP就是楚云霄跟穆天齐。   陈瑜至今还记得陈琳说的原话,“楚云霄跟穆天齐根本是相爱相杀的虐恋情深”。   对此等不切实的看法,陈瑜矢口否认,并且给陈琳看他已经写好的剧情:   穆天齐算计楚云霄,最后真相大白后被楚云霄追杀,求救于魔尊,魔尊因为楚云霄更有用,对穆天齐见死不救,反而将穆天齐当作送给楚云霄的礼物。楚云霄一剑杀死穆天齐,将其魂魄镇压于炼狱冥海千年作为惩罚。   陈琳看到后却道:“你看还说没有奸-情,没奸-情的话楚云霄干吗不彻底消灭掉穆BOSS的魂魄,只是千年啊,千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了。而且因为穆BOSS的死还独自忧郁了良久,连女主想要劝慰都不管用。”   陈瑜愤怒了:“老子写的是男主因为被背叛、被假相欺骗后的人生感悟行不行!”   陈琳鄙视:“就凭你这种小说还想写什么人生感悟?你看一般小说除了男主以外,第一个出场的不是女配就是女主吧,结果你这里第一个出场的是大BOSS。一般小说里男主如果是孤傲冰山型的,融化他温暖他相信他的第一个人一般是女主,结果你这里是大BOSS。”   陈瑜黑线:“……老子是觉得男人之间更能理解彼此……而且兄弟背叛这种剧情根本很常见的好吧!”   陈琳又仔细研究着剧情,双目渐渐放光。   陈瑜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果然接下来,陈琳说出了让他震惊的话:“还有啊,魔尊对穆天齐也蛮奇怪的,魔尊生性多疑、掌控欲又那么强,却放纵穆天齐在人界为所欲为,而且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穆天齐对楚云霄太上心了,有点假戏真做的味道,所以吧魔尊吃醋了,才不肯出手救穆天齐,宁可让楚云霄杀死他。这样穆天齐就永远不会背叛他了。”   陈瑜彻底无语:“……你想的太多了……”   陈琳也似乎有点不满了:“我告诉你啊,你写出来的人物已经不属于你了,他们有自己的灵魂,而作者的设定并不代表一切!每个读者都可以有他自己的领会!”   陈瑜终于怒了:“……老子是作者,人设剧情什么的都是老子说了算啊!”   陈瑜收回思绪,又有些不甘心地看了楚云霄一眼。   楚云霄身旁的林素素正浅笑盈盈喁喁细语,而楚云霄神色却颇为冷淡,问十句才答一句。   看得陈瑜心中恨铁不成钢:楚云霄你能不对林妹子这么冷漠吗!林妹子又不是玉玲珑啊,人家是对人从来不假以辞色的高岭之花!   这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突兀响起,在大厅中无比清晰:“楚云霄!你还有脸来这里!”   话声响起的同时,一名黄衫青年从宴席中站了起来,指着楚云霄,脸上愤怒之下隐含嫉恨。   楚云霄看向对方,神色淡漠坦然。“三师兄。”   “不敢!我可不敢有你这样谋害恩师、欺师灭祖的师弟!”   青年斥责道。他话声一落,众人不由大哗。   陈瑜也跟着大家面露惊讶,暗里却精神一振:剧情开始了! ☆、四、丹霞派恩怨   陈瑜一面听着台词,一面回想着林家寿宴上的剧情。   楚云霄出身丹霞派,是掌门最关爱的弟子,不过这个时候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因为丹霞派掌门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里暴毙而亡,凶手不明,而他在白日曾叫楚云霄晚上去见他,因此楚云霄嫌疑最大。   楚云霄天资出众,平日里独得掌门青眼,掌门屡次有传位给他的意思露出,因此惹得大师兄与一干师兄弟的嫉恨。   此时众师兄弟落井下石,纷纷认定了是楚云霄谋害了师父。幸好掌门之女小师妹坚决说“不信七师兄是这样的人”,压下众怒。   楚云霄伤心于师父之死,并无争夺掌门之位的意思。于是大师兄继承掌门之位后,当即把楚云霄逐出丹霞派。   楚云霄执意要留下来彻查师父之死,双方一触即发,几乎打起来,最后小师妹痛哭着求他:“七师兄,你下山去吧,爹爹的死我会跟大师兄他们彻查的。”   楚云霄沉默。   小师妹继续劝说:“七师兄,爹爹的死并不是你的责任,所以七师兄你就交给大师兄来处理吧。”   最后楚云霄答应了离开丹霞派。不过他虽然下山后独自游历,却不曾放下师父之死,想起林大侠跟丹霞派掌门是君子之交,说不定知道什么,因此前往林家拜寿。   在小师妹的苦求下,楚云霄被逐出师门不曾宣扬。林大侠认得他是丹霞派掌门的弟子,对他颇为热情。而女儿林素素更是对楚云霄一见钟情。   丹霞派也派了三师弟前来拜寿,三师弟本来就嫉妒楚云霄得师父宠爱,又见林素素唯独对楚云霄和颜悦色,嫉恨怨怼之下说出楚云霄是谋害恩师的疑凶。   而在剧情的这里,神秘却颇有势力的洗剑山庄庄主穆天齐出面为楚云霄解围,以温文热心的假相骗得楚云霄好感。之后穆天齐发现楚云霄的身世之秘与出色资质,顿起利用之心,开始伪装好人。   总之,现在他想要跟男主搞好关系,按照原剧情的开头其实就可以了。   陈瑜收回思绪,看着丹霞派三师弟已经开始出言声讨楚云霄“弑师之罪”,请求林大侠帮他把楚云霄擒回丹霞派问罪,而楚云霄微微抿唇,脸含孤傲倔强,一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表情。   林大侠面带惊疑,却未出声表明立场;林素素一脸担心地看着楚云霄,转头看向三师弟的眼光鄙夷不善;众人也是或露义愤之色,或露惊诧之情……陈瑜知道自己应该出面了。   他清咳一声,见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心里微微一颤,面上却愈发镇定高深:“这位少侠,你说楚少侠谋害令师,可有证据?”   陈瑜刚才露面时的排场震撼了全场,三师弟也记忆犹新,敛起面对楚云霄的怒眉睁目,忙道:“穆庄主,要不是他谋害了师父,大师兄怎么会将他逐出师门?”   陈瑜浅浅一笑:“我不知道楚少侠为何要离开丹霞派,可我知道,如果有人杀了我师父,我是绝对不会只将他逐出师门,而不为师父报仇。”   三师弟一怔,不禁面露忿恨道:“要不是小师妹为他求情……我又怎么会饶过他?”   “令师妹可是阮掌门之女阮星儿?”陈瑜语调温和。   “正是。”   “阮掌门新丧,阮姑娘必定伤心欲绝,若楚少侠真是杀人凶手,阮姑娘怎么会为他求情?”   三师弟语塞。   陈瑜露出了然之色:“在下听闻阮掌门身故后,其大弟子已于次日继任掌门。想必令师兄在阮掌门灵前,也曾立誓必为阮掌门报仇雪恨。”   三师弟忙道:“对,丹霞派上下是绝对不放过杀害师父的恶徒!若见此人,必将除之!”   三师弟一说出口后,陈瑜便露出高深莫测的一笑,不再说话。   三师弟有些愣愣的,目含疑惑一扫四周,发现众人脸上再无支持他的义愤,许多女子更是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他“啊”的一声,才似反应过来,看着陈瑜,脸皮涨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瑜却对他包容地一笑,转头对林大侠道:“这位少侠伤痛于师父之死,情绪难免激烈,在下亦是自幼无父无母,视师如父,颇能体会这位少侠之心。还请林大侠——与诸位——莫要见怪。”   林大侠急忙说:“穆庄主何必如此客气。穆庄主古道热肠,林某岂能不卖庄主面子。”对丹霞派三师弟却一句话也不提。   陈瑜再看了楚云霄一眼,便功成身退,回到席位上。   他看着三师弟悻悻回归座位,周围之人却纷纷远离他,心里却连半点“开着外挂欺负小号”的内疚也无。   陈瑜其实很想对那个三师弟直吼一句:你小师妹跟大师兄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养子,都没说要为父亲向楚云霄报仇,你又在这里跳脚什么?任谁都看得出来你是嫉妒楚云霄上得师父青眼,下能勾得妹子芳心,所以才想在天下人面前让他难堪。   不过穆BOSS是个喜欢用言语引着对方一步步跳下陷阱的主儿,所以他也必须跟着装B了。   怎么说楚云霄都是他精心设计出来的男主,一个龙套NPC还不乖乖退散!   陈瑜不想承认他身为作者的“亲爹”心态发作了。   陈瑜来林家完全是为了见男主的,林大侠寿宴上准备的酒菜也比不得洗剑山庄精心烹饪的菜肴精美,因此只略尝了些当做尝鲜。   因为要装神秘感,陈瑜也不能跟人多说话,再说他也不知道该跟这些纯龙套的江湖好汉说什么,心中很是无聊。   在看到有人陆续向林大侠拱手告辞后,陈瑜也就起身跟林大侠告辞。林大侠甚是热情客气,挽留数次后才说请他日后多来做客。   林素素倒是神色柔和,向他道谢:“多谢穆庄主方才为楚公子解围。”   “不敢当。”陈瑜客气地道,依照小说剧情,看向林素素身边的楚云霄,虽然心里暗暗对楚云霄毫无瑕疵、能勾引各种妹子的脸羡慕嫉妒恨,面上却含笑邀请道:“楚少侠可愿送我一程?”   “好。”楚云霄立即答道。   林素素略有些吃惊,柔声唤了声:“楚公子……”不由眉尖微蹙,欲语还休。   “多谢林前辈与林姑娘盛情款待。”楚云霄却已拱手向林大侠行了一礼。   林大侠倒是点头道:“我若有半点消息,立即会派人告诉你。”   “多谢。”楚云霄神色郑重。   这个时候,楚云霄才问出林大侠并不知道丹霞派掌门的死因,又无意于儿女私情,所以也不想在林家多待。陈瑜知道剧情,只能对心系楚云霄的林素素说可惜了。   唉,林妹子,其实楚云霄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现在的他没身份没地位武功也还勉强,你也不要为了一朵花而放弃整个花园啊!   陈瑜心里暗暗吐糟。   楚云霄跟陈瑜走出林家后,陈瑜微笑道:“不知少侠欲往何处去?”   楚云霄一时默然。   陈瑜继续按照台词说道:“在下正欲前往北边的安州。少侠若是同路,如不嫌弃在下马车简陋,不妨一起上路,也好做个伴。”   楚云霄微一凝默,拱手道:“多谢。”   上了外表低调内里奢华的马车后,楚云霄抱膝而坐,默不作声。   陈瑜知道他给楚云霄的人设就是性子孤傲不群、不擅言辞,尤其经历被冤屈为弑师凶手后更是对世情冷漠、戒心颇重,因而也不去在意,自顾自地拿过一本百晓生写的《江湖风云录》,当作小说来看,也能打发时间。   当陈瑜看得眼睛有些累了,抬头打算端杯茶来喝,对面的楚云霄却忽然出声了。   “穆庄主为何会帮我?”楚云霄音色低沉清润若古琴,双目直视着他,瞳仁黑嗔嗔的仿佛两颗无瑕墨玉,光华尽敛于其中,如潭如渊般深不见底。   陈瑜也忍不住一瞬间为之失神,立马心中吐糟:你一个大男人长这么好看的眼睛真是浪费资源啊!还有台词君你果然又来打招呼了。   还好陈瑜念头转得快,只是略为一顿,立即摆出一副高深优雅的姿态。“我看君之眼神清澄,气度轩昂,绝非阴险毒辣、谋害亲师的恶徒。令师兄心怀怨怼,言语未免夸大不实,在下虽不敢自诩侠义之士,却也见不得人白受冤屈。”   “……你又怎知我不是善于伪装的大恶人?”楚云霄却并未露出被人信任的欣喜,反问道。   因为老子是作者。你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老子创造出来的,我还能不清楚你那德性?   陈瑜内心吐糟,面上却真诚无比:“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楚云霄不再说话,抱膝静坐,背脊却挺得笔直,仿佛不会放松似的。   陈瑜手里拿着书,目光看似专注阅读,实则思绪已经神游天外。   小说的这里,楚云霄并没有跟穆BOSS一同去安州,而是在前面不远的清平镇上分道扬镳了。   穆BOSS也深知施恩不可以太过,楚云霄并不是傻子,不会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对他好,所以推说自己恰有要事要改去东边的寿安县,对不能跟楚云霄一起去安州表示歉意,又热心邀请楚云霄日后若有空暇,可来洗剑山庄做客,他必然欢迎至极。   当然穆BOSS转过头,却派影煞阁杀手去追杀楚云霄,又装作办完了事后在郊外巧遇,救下楚云霄。前期剧情里的楚云霄还是比较单纯,不太懂人心险恶、阴谋诡计的,所以也没怀疑穆BOSS,反而对穆BOSS渐渐放下戒心,视为知己。   不过,现在他是穆BOSS了,他是干不出这种成心欺骗的缺德事来的,所以陈瑜正在烦恼该怎么跟楚云霄搞好关系。   要是在现实里,去喝喝酒泡泡妞打打CS,几次下来估计就能成为交情不错的朋友了。   可是这些事情对楚云霄来说根本行不通嘛。   陈瑜脑中的小飞人做捂脸忧愁状,借着观赏窗外风光之机,看了依旧沉默是金的楚云霄一眼。   老子当初为毛要弄出这种寡言无趣、不好相处的人设啊!   陈瑜心中哀鸣。   好吧,至少楚云霄不喜虚伪作假,为人正直坦荡,表里如一,跟这种人相处绝对可以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阡陌挥手帕:既然这样,你就放心的被他拿下吧……这种小攻绝对是一心一意,稳重体贴,表里如一,专情不移……咳,十八般武艺皆精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床上床下包君满意。陈瑜怒:老子说的不是这种放心!还有你要打广告别推销到老子头上来! ☆、五、黑衣杀手   傍晚时分,天犹未黑,马车按照剧情进入了清平镇。   清平镇很小,小到整个镇上只有一家还算像样的客栈。   陈瑜觉得自己真的不算娇生惯养了,但是在看到屋里土黄色带着黑点的床帐、散发着不知道是什么气味的被褥后,他决定还是任由自己的护卫把整个房间都整顿布置的焕然一新:换上透气轻俏的素白纱帐、铺上柔软舒适的浅碧绫被、焚上一缕清新淡雅的香料。   陈瑜还没从这种彻底的改头换面中回过神来,四名护卫又来请示说“这里饭菜不洁,主上不宜入口”,表示要去烹饪调羹。陈瑜本能地“嗯”了一声,当下有两个护卫一个去打猎、一个去借厨房烧火做饭,留下两个护卫保护他。   陈瑜发了一会呆,想起隔壁楚云霄的房间估计也跟自己一样跟狗窝似的,立即转身去了隔壁,进屋后轻咳一声,熟练地摆出穆BOSS一贯高深的浅笑,问楚云霄:“少侠若不介意,我便让日耀他们收拾一下房间,可好?”   楚云霄只淡漠地说了两个字:“有劳。”   陈瑜转头以目示意,两名护卫便迅捷地动起手来。   陈瑜这四个护卫是穆管家精心挑选出来的,倒并非影煞阁杀手那样藏头露尾,而是自从两年前跟着穆BOSS在武林大会上大出风头后,便一直随侍在身边。   陈瑜早就忘记自己给他们起没起过名字了,还好穆管家请示他“是否要带护卫”的时候,说出四个人被穆BOSS取名为“日月星辰四卫”,分别为日耀、月明、星辉、辰光。   陈瑜只记得在小说里,这四个人算是对穆BOSS忠心耿耿的,除了有一个中间坠落悬崖再没出场以外,其他三个最后都为穆BOSS牺牲了性命,这才让穆BOSS有机会闯进魔界,避难兼潜伏修炼,以图东山再起。   日月二卫行动敏捷,不到片刻便按照同样的规格收拾出一间大方素雅的卧室来。   陈瑜内心默默内牛:这年头习武的护卫居然都家务一把手了,这让只会把饭菜弄熟勉强能吃的老子该怎么勾搭妹子啊!   陈瑜想起陈琳曾经毫不客气地评价过他“就你这样既没财也没貌,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还想找个大美女?你还是安心等着被人包养吧。”,心里不由郁闷了。   楚云霄倒是一直神色波澜不惊,无论是待在之前简陋低劣的房里,还是之后窗明几净的屋中,皆是不动如山。   很快,星辰二卫就端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进屋了。虽然环境低劣食材简陋,两个护卫仍是做出了三荤一素的晚餐。香菇炖野鸡,烧鸡腿,白斩鸡,清蒸竹笋,又煮了一大碗白米饭,闻着那股香气便让人食指大动。   陈瑜自己肚子已经忍不住哀鸣,估摸着楚云霄也饿了,于是邀请楚云霄一起吃饭。楚云霄也不推辞,道谢后便坐下开吃。   陈瑜最讨厌唧唧歪歪的人,所以他笔下的男主性格都比较爽快。   饭后,天色已经漆黑如浓墨,在这个夜晚必须点蜡烛才能看得见的古代世界里,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彩的夜生活,本来习惯做夜猫子的陈瑜已经被养成了按时睡眠的好习惯。   次日起来,陈瑜看着依旧一脸冷漠的楚云霄,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照小说里的剧情跟楚云霄先道别。   楚云霄对他口中的“要事”毫无兴趣,只拱手作别。   反倒陈瑜不觉问了句:“不知少侠抵达安州后,还打算去哪里?”   “并无目的,只想四处走走看看,但愿能查探出杀害师父的凶手。”   陈瑜回想了一下,他好像记得杀死丹霞派掌门的凶手是狂风双煞,不过他真的不记得现在狂风双煞在哪里。   而且他也不好说他是怎么知道的,要是楚云霄反而误会他与凶手有勾结,那才是好心没好报了。   与楚云霄分别后,陈瑜想着既然无聊,索性去寿安县逛逛。   四卫是不会质疑陈瑜的“心血来潮”,于是马车一路向东北驰去。   其实寿安县跟安州一样都是在清平镇的北面,一个是东北一个是西北,两者之间距离也不算太远,这样在小说里,楚云霄被影煞阁杀手追杀时一路向东行去,穆BOSS才能“碰巧”赶到救人。   陈瑜命护卫放缓马车速度,卷起帘子欣赏田野风光。   现在貌似是春季,田野中一片绿意蓬勃,青草茂盛,不时点缀着朵朵鲜花,或浅黄泽金,或殷红流朱,在满地的翠色中显得分外娇艳。   中午,马车停了一次,陈瑜自穿来后首次举办的PICNIC也很成功,吃得很尽兴。   不过到了下午时分,当马车回到官道上,正往寿安县弛行时,有些昏昏欲睡的陈瑜突然听到了兵刃相击的打斗声。   四名护卫显然也听到了声音,马车速度渐渐变得缓慢。   四卫之首的日耀道:“主上,那交手之人正朝我们这个方向行来,只恐会惊扰了主上。主上是否要属下前去处理了?”   陈瑜过了一会才“嗯”了一声,“去看看。”   陈瑜为什么反应慢了一拍,是因为他想起了按照小说原剧情,这个时候,正是楚云霄被影煞阁杀手追杀,而穆BOSS“巧遇相救”。   陈瑜不由震惊了,也更好奇那些人究竟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抢了男主的戏份,因此决定去看看究竟。   只是当他掀起车帘,看清楚不远之处正被一群黑衣人围攻的楚云霄后,陈瑜不得不内心神兽狂奔了。   我勒个去!小说这里不是穆BOSS想要施恩于楚云霄,所以派影煞阁杀手去杀楚云霄,又故意装作巧遇,出面救下楚云霄吗!   可是现在我才是穆BOSS啊,也根本没吩咐过影煞阁杀手来演戏啊!   这些人到底是谁啊!而且还穿着跟小说里一模一样的黑衣!   “主上?”日耀见陈瑜似在沉思,不由出声请示。   陈瑜正从风中零乱的内心中回过神来,暗暗唾弃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刻发起呆来,马上道:“去救人。”   “是。”日耀并不迟疑,立即拔剑飞身前往争斗的战场。   陈瑜见其他三个护卫都不动身,立即道:“你们都去。不必顾我。”   他真的恨不得立刻结束打斗,揪住楚云霄过来问清楚这些黑衣人到底是谁。   半个时辰过后,陈瑜面无表情,看着仍在殊死战斗的那群人,内心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神兽呼啸狂奔而过了。   黑衣杀手一共五个人,楚云霄再加上日月星辰也是五个人,可是楚云霄他们竟然不敌!   陈瑜自从穿了穆BOSS的身体,虽然有了穆BOSS的内功底子,不过对剑法招式还是一窍不通。   但现在就算他这个门外汉也看得出来,楚云霄他们真的是打不过对方,因为楚云霄身上已经大大小小挂了彩,鲜血正一滴一滴把草地染红,日月星辰也各有几处见红、伤势轻重不一;而那五个黑衣人只不过有一个伤到了胳膊,还是不用剑的左臂。   陈瑜真的森森地震惊了。   内心忍不住咆哮:老子明明记得在人界,穆BOSS身边的四护卫是一流高手,影煞阁杀手更是杀了不少久有威望的大派掌门啊帮主啊之类的,更别说楚云霄这个开了金手指的男主,居然、居然打不过这几个不按理出牌的黑衣人?   陈瑜现在心情很是欲哭无泪:老子可以现在选择悄悄逃掉吗!显然不能!这个杀手就算是冲着楚云霄来的,在自己命令四护卫加入战斗的时候,已经跟人扛上了!   陈瑜拿过一旁的三尺长剑,拔剑出鞘。   穆BOSS虽然更擅长使剑,但是对外的武器却是一柄折扇,只不过扇骨是精钢制成的。   但是在他这个不懂武功招式的人手里,他还是觉得剑这种利器更实用。   陈瑜虽然手里握紧了剑,但心里一点底也没,默默祈祷道:楚云霄你作为男主得发威啊!这个时候我不介意你开金手指领悟技能的!日月星辰你们也千万要给力啊!别真的让我上了啊!我真的不懂什么剑法招式只会给你们拖后腿的啊!   而当陈瑜再次看向战场时,顿时被血肉横飞的场景震住了。   一名护卫脖子被黑衣人从中划裂,鲜血如喷泉一般飞溅四散,而另一名护卫趁机却一剑刺穿了那名黑衣人的胸口,只是同时却被另外一人刺中腹部,鲜血四溢,眼看是活不成了。   陈瑜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忽然的血光凶案。他身体发冷,手中哆嗦,然而战场上又已是瞬息万变:那腹部受伤的护卫不支倒地,黑衣人却残忍地再将手中长剑刺穿了那护卫的腹部伤口,那护卫痛得一哆嗦,却仍是拼死抓住黑衣人的下摆,好让同伴可以趁机重伤对方。   鲜血仿佛不要钱似的喷涌了一地。   陈瑜终于忍不住了。   这些该死的杀人恶魔!老子跟你们拼了啊啊啊!   举着剑,他跳下马车,直接往战场中心冲去。   这时候四卫中活下来的人只剩下了日耀跟辰光,日耀只伤及肩头胳膊,辰光却是腿肩腰腹俱有伤口,鲜血簌簌而流。楚云霄因为与黑衣人打斗的最久,伤势更重,整个人几乎成了血人,看他神色,完全只凭意志力在战斗。   黑衣人虽然也是五去其一,双方人数相等,但是陈瑜知道自己的战斗力根本无法跟对方任何一人相比,更不用说我方伤势惨烈,对方却只有轻伤。   “主上!”日耀看到陈瑜过来,面上露出惊讶惭愧。   陈瑜心里却在汗颜:别这么一脸期待地看我行不!   眼见一个黑衣人剑锋迎面刺来,陈瑜心里一颤,本能地举剑用力一挥,“当”的一声扫开了对方的剑锋,只余下一点星芒飞速消失在空中。   日耀立即转身持剑迎敌。   陈瑜半点招式也不会,只能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长剑,好在穆BOSS内功够深,身体反应也十分灵敏,左右两边有日耀、辰光挡着,陈瑜一时半刻也未受伤,次次躲开了刀光剑影。   眼见半天功夫过去了,黑衣人却依旧完好无损,陈瑜渐渐心情有些焦躁起来。蓦然,身前的黑衣人似乎被他一剑刺到左腰,脚步微一晃动后便往后退一步。   陈瑜大喜,忍不住上前追击。   此时的他,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脱离了日耀、辰光保护他的“圈子”。   事后回想起来,陈瑜不敢说十分清楚当时的情况,只知道倏然仿佛有一丝轻风从后面吹来,背后顿时有点发寒,而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缕白芒一闪而逝。   忽然一具躯体大力撞向了他,撞得他脚下一跄踉,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嗤”的一声细响,陈瑜顿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左半身也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   陈瑜顾不得肮脏恶心,大惊失色地扶着靠在他身上的那个人,一眼瞧去,是日耀。   “你……”   陈瑜才说了一个字,日耀却已连挥数剑,暂时击退黑衣人的攻势,带着陈瑜退到辰光身后。   “主上为何不用流云剑法?”日耀强忍伤痛,低声道。一身鲜血在玄青劲装中也不大显眼,唯有血腥之气浓郁逼人。   陈瑜此时也顾不得日耀他们会不会看出自己不像穆BOSS了,羞愧地道:“我练功出了岔子,许多武功招式记不得了。”   日耀面上闪过一丝凝重。“属下必尽全力保护主上。”   陈瑜还没有弄明白日耀的意思,顺着日耀持剑前行的背影望去,见楚云霄果然不愧是主角,以一敌二,虽然也因此频频陷入危机;而辰光临时一对二,几乎快抵御不住,幸好日耀立即上前去帮忙,解了危机。   日耀似乎对辰光说了声:“速战速决。”   辰光是什么表情他看不见,不过那出剑的攻势却似乎更猛烈了。   陈瑜咬牙,举剑向战斗圈子走去。   怎么说,他也是个大男人,不能光躲在背后让人保护!    ☆、六、患难与共   两日后回想起来,陈瑜才恍惚有所悟,日耀说的“必尽全力保护主上”,与吩咐辰光的“速战速决”,其实已经是抱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必死之心。   当时,辰光不顾性命,与一名黑衣人互相刺中对方前心,同时毙命。   日耀亦以身为饵,重重撞上一名黑衣人,并不顾及黑衣人刺进他下腹的剑锋,用力捏断了对方咽喉。   随即日耀勉强转身,临死前扑上去替楚云霄挡了一剑,而楚云霄也趁对方一时无法拔出剑刃,将一名黑衣人一剑穿心。   陈瑜被眼前的变故弄得几乎呆住,直到楚云霄飞步扑至他身边,帮他挡下黑衣人的一剑,这才回过神来。见楚云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灰白,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却仍是不忘护着他,心下又激动又战栗。   陈瑜心道:怎么说,我这也是穆BOSS的身体!没有穆BOSS的剑法也有穆BOSS的内力!我不信我还真只是个拖后腿的了!   陈瑜一个发狠,不觉已运足了十成功力,剑锋“嗤嗤”发出轻鸣,向那黑衣人胸口刺去。   那黑衣人本来腹部便有伤,明知长剑袭来却无法及时挪动,只听“噗”的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那黑衣人胸口鲜血如飞泉般喷洒而出,瞬间整个身躯“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陈瑜清楚地看见那黑衣人倒下前,眼中金光大盛,竟在瞬间冒出一股黑气来,很快却消散在空中了。   楚云霄看着陈瑜,眼中露出一丝淡淡吃惊,不过陈瑜却已经看不到了。   他举起染满赤红的双手,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倒。   陈瑜内心咆哮:你妹的老天!老子今天才知道老子还会晕血!   手腕忽然被人一拉,陈瑜不由跌撞在楚云霄身上,只听身边人闷哼一声,似在强忍痛楚。   “此地不宜久留。”楚云霄意简言骇。   陈瑜这个喜欢胡思乱想的脑子也开始思维发散了,想到黑衣人未必没有同党,万一再来几个……陈瑜心里一哆嗦,不由得承认楚云霄的观点很对,“去哪?”   楚云霄却不再说话。陈瑜诧然转过头去,见楚云霄脸色灰白,眉头紧蹙,额头也似涌出汗珠。   “你……你怎么样了……”陈瑜不觉有些慌乱,心里祈祷道:楚云霄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老子一个人绝对不行的!   楚云霄不答,似乎在缓气,过了一会才道:“去北边。临汜村。”   “好。”陈瑜匆匆一应,看了眼马车,并不意外地发现马儿已经被刚才的厮杀惊跑了,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陈瑜郁闷地心道:好吧,反正我也不会驾车。   他又看向双手扶着的楚云霄:“你这样能走?我去找些伤药给你包扎一下。”   楚云霄不说话,陈瑜就当他是默认了。他小心翼翼地帮楚云霄背靠着大树坐下,立刻去马车里头开始翻找。   都是江湖中人,穆BOSS不可能不带伤药在身。   陈瑜翻找了半天,把所有他认为可疑的瓶瓶罐罐都一股脑包上了,又带上车里剩下的两盒点心。他摸了摸胸口,五岳真形图贴身藏着,一个代表影煞阁阁主的令牌也在身上,其余的东西都可以不要。   陈瑜又想了下,取了几片金叶子、还有几个小巧的玉质戒指环佩带上,又扯了几段丝绸,来做包扎用。   陈瑜回到树下,却见楚云霄已经撕下衣襟,开始给自己包扎。   “哎!可以用这个!”   陈瑜赶紧递过丝绸。   楚云霄接过了却放在一边,“可有伤药?”   陈瑜点头,拿出怀里的瓶瓶罐罐,一一摆放在楚云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过我不认得哪个是……”   楚云霄神色并无一丝惊讶或不满,陈瑜心底不觉小小松了口气,神色也自在了许多。   楚云霄只挑出几个瓶子,让陈瑜一一打开后细闻,最后选出一个白底蓝纹和一个黄底绿纹的瓷瓶。   “这是碧灵丹。”楚云霄拿起白色瓶子,倒了两丸龙眼大的碧色药丸,吞下。   “金创药。”楚云霄拿起另外一个瓶子,拆开包扎的布,倒出些细粉,敷在伤口上,又重新裹好。   楚云霄伤口虽不少,不过都未伤及要害,除了失血虚弱,倒不碍行动。而楚云霄又擅长处理伤势,包扎的动作又快又准。最后陈瑜自认毛手毛脚,便只在一旁按照楚云霄的吩咐,不时递上楚云霄需要的东西。   包扎完了,楚云霄起身,身体却微微一晃,陈瑜赶紧站起来扶住他。   “你这样能走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楚云霄低声道:“必须尽早离开。”声音虽含虚弱,却也透出一丝坚毅。   “好吧。”陈瑜答应着,看了下楚云霄的脸色,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我背你?”   “不必。穆庄主还是暂保体力,或可救我二人一命。”楚云霄不经意地一侧身,便脱出陈瑜扶着他的手臂。   陈瑜大约也知道在这个情况下,自己保存体力,便多一份生存机会,也就不多说了,低头收拾了一下东西,一边道:“你也别叫我穆庄主了。”   心里忍不住郁卒地哀嚎:老子在林家装了半天的风度啊气质啊!现在全都破灭了!   楚云霄未曾言语,见陈瑜收拾好后,便迈步前行。   陈瑜拎着包裹,跟在后头,临走时又看了眼四周的惨景,心情沉重郁悒,暗暗道:日月星辰,对不起了,现在我跟楚云霄必须先逃命,不过我一定会叫人回来,让你们入土安葬的。   陈瑜完全不认得路,树林里又枝繁叶茂、遮云蔽日,只能紧紧跟着楚云霄。   不过楚云霄越走,喘息声便越大,脸上掩不住强忍痛楚之色,血腥味也从身上隐隐传出来。   陈瑜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扶着他,并肩而行。   楚云霄却低低道:“我在前走,可以开路。”   陈瑜心里一震,故意粗声粗气道:“我皮粗肉厚,不怕这些。”   陈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得他两腿都有些酸麻,身上衣衫更是被拦路的树枝划破不少裂痕,伤口传来阵阵疼痛;而楚云霄明明一脸苍白虚弱,却仍凭毅力强撑着意识,不曾倒下,看得陈瑜心里也不禁有些佩服。   楚云霄身体倏然一晃。陈瑜飞快地伸手扶稳他,抬头一望前方,不禁喜道:“快到了!应该是你说的那个村子!”   转头却见楚云霄面色惨白,急促地喘息着,似乎已无力说话。   陈瑜不由转喜为惊。楚云霄喘息片刻,继续示意前行,陈瑜小心搀扶着楚云霄,两人慢慢走了良久,才进入临汜村口。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眼前景物逐渐阴暗,好在陈瑜这个身体有内功底子,眼清目明,立即走向村口唯一一个人影问路。   那人影是位老妇人,面貌朴实和蔼,见到陈楚二人大吃一惊,直欲躲避,陈瑜急忙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婆婆,我兄弟二人路遇劫匪,财物都被抢走,仆从也全部丧命,我兄弟伤势颇重,实在是走不动了,只求婆婆能够指点个地方,让我们借宿一晚。”   陈瑜这个身体虽是BOSS,外表却是俊秀都雅,绝对的人畜无害;楚云霄更是仪容瑰丽,风采绝世,虽面色雪白却依旧掩不住俊美姿貌,个人魅力老少通杀。   老婆婆看清楚他们的样貌后,立即褪去戒心,面露怜悯之色,叹道:“可怜见的!老身屋里倒是还有一张多余的床。你们要是不嫌弃,便住老身家里吧!”   “多谢婆婆。婆婆大恩大德,我兄弟二人必当铭记在心,没齿难忘。”陈瑜松了口气,嘴里立刻千恩万谢。见老婆婆手里挎着竹篮,又赶紧上前帮忙接过。   “你这小哥倒是勤快。”老婆婆笑得更和蔼了,“老身正要回家,你们跟老身走吧。”   一路走向目的地,陈瑜少不得与老婆婆搭话闲聊,得知她夫家姓孙,村子里都叫一声孙婆婆。   老婆婆问起陈楚二人的姓名,陈瑜见楚云霄不说话,便胡乱编造说他叫“于辰”,楚云霄叫“萧云”。   没错,陈瑜倒过来就是于辰,云霄倒过来就是萧云。陈瑜心内暗暗吐糟。请原谅这两个没创意的名字吧,自己实在没力气多想了。   孙婆婆讶然道:“你们不是兄弟吗?”   陈瑜“呃”的一声,毫无异色地继续编造道:“是啊,我们俩的母亲是亲姐妹,又都是家中独子,母亲与姨母一向亲近,所以我与他也跟亲兄弟一样。”   孙婆婆释然,呵呵笑道:“这就对了。我家的二牛也跟他表弟好得跟一个娘生的似的。”   “二牛大哥都做些什么生意?”陈瑜继续东扯西拉。   “他呀,去城里跟人合伙开铺子,老身也不懂那些弯弯道道,不过能养家糊口就够了。”   不一会到了孙婆婆家里,屋子虽然窄小简陋,却收拾得甚是干净。   一路闲聊,陈瑜也从孙婆婆口中得知,她丈夫已故,目前一个人独居在临汜村,儿子媳妇都在城里,也曾三番两次邀请她搬去城里享福,但孙婆婆不肯,说她在村里住惯了。   陈瑜看着孙婆婆慈祥朴素的脸,想起他在现代的那些乡下亲戚,什么舅姥姥二祖姑之类的,心里便不觉生出一丝亲切。   孙婆婆给他们端上饭菜,虽然是野菜汤加白米饭,但陈瑜饿得很了,便吃得很香。陈瑜又把一直带着的精致糕点拿出来给孙婆婆,孙婆婆推辞了半天才肯接受。   吃完饭,陈瑜主动提出帮孙婆婆劈柴作为回报。陈瑜实在不怎么擅长劈柴,不过仗着内功深厚,忙得大汗淋漓却还算游刃有余。   不一会,见楚云霄步伐不稳地从屋中走出来,似乎想要帮忙,陈瑜急忙挥手:“你都这样脸无血色了还不快去休息?这点小事我一个人还会做不到?”   楚云霄倚门轻喘了片刻,又转身进屋了。   陈瑜不由有点郁闷地看着楚云霄离去的背影,内心吐糟:你这小子也未免太沉默寡言了吧!说句话能死啊!怎么说老子也跟你算是患难之交了吧!   劈完柴,陈瑜进屋,见孙婆婆已经歇下了,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另一个卧室——也是他跟楚云霄暂住的屋子——楚云霄倒是还没睡,坐在榻上,倚墙闭目,似乎在运功调息。   陈瑜暗想着那些运功中被敌人打扰了不慎走火入魔的小说套路,便迟疑地站住了,楚云霄却蓦然睁开眼睛,双目一瞬间仿佛闪耀着璀璨星光。随即星芒沉寂,隐入浓如幽墨的瞳仁中,然而那两颗眼珠却似美玉晶石,清澄剔透,湛湛明辉。   陈瑜不禁有些看得呆了。   楚云霄也未有何动作,仿佛沉静的雕像。陈瑜片刻才回过神,“呃”的一声,不由道:“你要睡吗?”   楚云霄默然从榻上站起。   陈瑜立即道:“你是伤员,你睡里面。”他还是很有良心的。   楚云霄没有反对。   陈瑜实在累了,也不在意床榻的大小,跟别人一起睡会不会不舒服,见楚云霄也躺了上去,便跟着躺下。还好床还算大,能让两个大男人侧卧而不会跌下床去。   陈瑜迷迷糊糊睡着了,却睡得不是很安稳。   梦里的他似乎陷入一片漫无边际的鲜红中。陈瑜在这漫天满地的血色里,倏然觉得呼吸困难,举动艰辛。   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陈瑜仿佛能听到自己正在急促的喘息着。   只是空中的氧气稀薄,他再怎么加大呼吸,也似乎还是不够。   仿佛溺水之人一般,陈瑜无力地挣扎着,想要逃出生天,可是却渐渐失去了力气。   快要,不行……不行了……啊!   “啊!”   陈瑜一个激灵,倏然从梦中惊醒,呼的一声坐直了身体。   他伸手擦了擦微微汗湿的额头,又抚了抚正在慢慢平复的心脏位置。   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也难怪自己喘得跟狗似的。   不对啊……自己的心已经跳得没那么快了。   陈瑜一愣,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侧头一看。   只见楚云霄紧闭双眼,面色惨淡,额头不住地涌出汗珠,急促地喘息着,神情仿佛陷入巨大痛苦中。   同时,陈瑜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还有一丝奇异的怪味,说不出是什么,不由心惊。   “喂!楚云霄你醒醒!”陈瑜低声叫了几次,却又不敢用力推醒楚云霄,以免伤势加重。   楚云霄毫无反应。    ☆、七、同床共枕   手足无措了一会,陈瑜掀开被子,见楚云霄明明用丝绸包扎好的伤口果然缓缓溢出血来。   陈瑜小心地解开一块包着伤口的丝绸,不由怔住。   那从伤口流出来的血,竟是黑色的。   难道中毒了?这是陈瑜的第一个反应。   他匆忙下床去找药,然而拿着一瓶金创药,陈瑜却开始对着伤口发愁了。   他拿起桌上瓷碗,跑去后院水缸里弄了碗清水来。   小心地擦拭掉黑血,又用清水擦了一遍,敷上金创药粉,再撕开一段干净的丝绸包扎好。   看着楚云霄依旧一脸痛苦、昏迷不醒,陈瑜还是忍不住忧郁了。   他真的不知道哪些是解毒的药啊怎么办!他可以随便给楚云霄吃几瓶药丸吗!万一反而吃死了人怎么办!   ……不过白天楚云霄没半点提到中毒,应该不会是中毒吧。   陈瑜转念一想,又略略安了下心。   他索性把楚云霄包扎的伤口一一解开,用清水擦洗掉血迹,敷上药,再重新包好——这样也花了不少时间,也跑了后院去取水好几趟。   只是见楚云霄始终昏迷不醒,却又不是发烧之类的症状,似乎伤势甚重,几近垂危,陈瑜也有些慌了。   小说里楚云霄绝对没受这么重的伤,因为穆BOSS低估了楚云霄的武功,派去的影煞阁杀手不给力。本来穆BOSS是想在楚云霄重伤垂危时再施以援手,不过事情不谐未能如愿,但是也成功骗得了楚云霄的恩义。   但是现在换了一波人,穆BOSS的四名护卫都死了,楚云霄就算是男主,也免不得受了重伤,倒是遂了原先穆BOSS的意。   ……可是他现在该怎么办啊?!   陈瑜郁闷地揪头发,低头一看,倏然一震。   黑色的血,正不断从丝绸里渗出,慢慢滴落在床上。   明明他重新包扎了好的!陈瑜郁闷地想大吼。   然而瞬间,他又几乎要擦亮眼睛去确认——只见楚云霄脸上浮现出一缕黑气,衬着白皙如玉的脸颊,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那股说不出是什么的怪味,似乎正是由黑气中散发出来的。仿佛腐肉、泥沙等物混合在一起,让人恶心欲呕。   陈瑜震惊了。   难道这不是中毒而是被魔气侵体了?   等等——好吧虽然这小说的设定的确是武侠加玄幻,但现在是前期剧情是吧,现在他们还在人界对吧!现在楚云霄还没当上武林盟主呢更别说接触仙魔了,应该是纯武侠世界不是吗!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陈瑜再次试图给楚云霄敷上金创药,却止不住鲜血的溢出。喂楚云霄碧灵丹,却毫无效果。   如果真的是魔气……那普通的伤药根本无效。   陈瑜眉头紧皱。   但现在要他上哪里去找什么仙药灵药来啊!   陈瑜郁闷地捶桌,倏然却灵光一闪:他怎么忘了他还有五岳真形图这个仙家灵宝!   陈瑜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到怀里。盯着楚云霄毫无血色的脸,陈瑜暗暗心道:楚云霄,老子算是相信一次你的人品了啊!你可千万别无辜了我的信任啊!   不过,当陈瑜拿出五岳真形图后,却又开始发怔了。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这个五岳真形图。   陈瑜郁闷了,盯了五岳真形图片刻,仿佛尝试一般,把五岳真形图放在楚云霄的心口上。   片刻寂静无声。   陈瑜正打算拿起五岳真形图继续研究,蓦然,五岳真形图发出一层莹白色的光华,晶莹璀璨,耀目如雪,光华仿佛烟雾一般,眨眼间便笼罩住楚云霄的全身。   陈瑜现在很想仰天大吼一声:卧槽这样也可以?!!   不愧是开了金手指的……男、一、号……   陈瑜无语地看着楚云霄。   光辉夺目的白光之中,五岳真形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起,逐渐上升浮至半空。白光渐渐转为温暖柔和似碧波的绿光,照耀在楚云霄身上,楚云霄脸上的黑气似乎在渐渐消退。   陈瑜端详了片刻,确定了五岳真形图真的是在给楚云霄治疗伤势,这才放下心来,往身后墙壁一靠,长长舒了口气。   他忙活半天,此时不由感到困意,打了个哈欠,却又怕楚云霄再出什么状况,强撑着不入睡,眼皮却渐渐沉重,神思也开始迷糊。   正自昏昏沉沉,外头倏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在这寂静夜色中,格外分明。   “噔噔噔——”   “孙婆婆!”   “婆婆!刚才你家里怎么有一道冲天白光?”   “婆婆!你没事吧?”   陈瑜一个激灵,茫然睁眼,神思犹带几分迷糊,只听到仿佛是孙婆婆去开了门,又几乎是瞬间,屋门便被打开了。   “哇——”   “爹,是仙人啊!”   “神仙降临我们村子了!”   门外站着十来个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仙人!请你保佑我们临汜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仙人!请你保佑我大伯早日病愈平安!”   陈瑜顿时站起身来,很是不知所措,解释道:“呃……我们不是神仙,他只是在疗伤。”   但见识浅薄的村民哪里会理解这些?口里依旧不断念叨着,甚至有人嘀咕道“原来仙人长得这么好看”、“果然神仙治疗伤病是会发出这么灿烂的一道光的”。   纵使那些村民都站在屋外,目光又敬畏又好奇,但被这么多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瑜也不禁额头出汗,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孙婆婆开口赶人了。“去去去!你们都杵在这里,还让不让老身睡觉了!”   又对陈瑜道:“于小哥,你们继续睡。”   说完给陈瑜紧紧掩上门,这才隔绝了一众的目光。   “婆婆……他们……”“……真不是……”门外依稀传来说话声。   陈瑜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却不由得一怔。   楚云霄竟已不知何时苏醒过来,双目湛然如寒潭。   陈瑜不禁迟疑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楚云霄却只低低说了声:“快走。”随即双目又闭上了。   陈瑜愣了下,才确定楚云霄真的又再度陷入昏迷中。   ……那刚才那句“快走”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他的幻觉啊?   陈瑜不禁有些发怔。   这时屋门又被轻声打开了,外面人群已经散去,只有孙婆婆一个人提着油灯进来。   “于小哥。”   陈瑜急忙起身。“婆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孙婆婆神色和气,微笑道:“不碍事的。”   “婆婆……我想……现在就离开。”陈瑜神色犹疑,慢慢道。   孙婆婆似乎并不意外,点头道:“也好。你收拾一下,待会老身送你们去村口。”   说完,孙婆婆又出屋了,还给陈瑜带上门。   陈瑜看着楚云霄沉睡的面容,不由浅浅叹气。   他认为刚才那句“快走”不是幻觉,所以打算照办。   何况回过神来,他自己也觉得不能在这个村子里再待下去了。   一来宝物惊动村民,容易惹人觊觎下黑手;二来黑衣人跟背后的组织如果还要追杀他们,刚才的冲天光芒就是活生生的指路灯。   陈瑜自认为他做不了相信“大家都是好人”的君子,也喜欢胡思乱想。   现在他孤身一人,又带着楚云霄这个伤员,可千万别让他被杀手追到行踪啊。   陈瑜收拾好包裹,又把五岳真形图塞到楚云霄胸口衣服里。   再确认现在光芒已被大致遮掩住了,不走近了仔细瞧,是看不见那道细微的绿光。   只是见楚云霄还是昏迷未醒,陈瑜郁卒了。   哼,算你小子好命,让作者大人亲自背你跑路。   陈瑜在心里吐糟,认命地上前去背起楚云霄,动作十足小心。   ……真沉。吃石头长大的吧。   陈瑜又在心里吐糟了一句。带上包裹,一打开门,孙婆婆仍在外头等着,见他出来,道:“跟老身来。”   陈瑜背着楚云霄,紧跟着孙婆婆,摸黑走了半晌才到村口。   孙婆婆告诉他们哪边是东哪边是西、哪边是去官道跟县城的,又叮嘱他们路上小心,别贪快走小路,万一再撞见山贼就不好了。   陈瑜心道“山贼你们又躺着中枪了”,却跟孙婆婆连连道谢,又悄悄塞给她一个绿玉戒指,低声道:“婆婆,这个东西就算作谢礼。婆婆将来若有急需钱的时候,就把它拿去典当了。”   孙婆婆正要推辞不收,陈瑜却挥手道:“婆婆我们走了。”   陈瑜自知他一个人容易迷路,便决定按照孙婆婆的提议先去县城。   埋头前行了许久,陈瑜累了,找了块草地放下楚云霄,稍作歇息。无意间回头一看,却见到冲天火光,不禁大惊失色。   远方的临汜村似乎陷入一片赤红中,血色如霞,映得整个天边彤红通透。   陈瑜脸上血色尽失,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八、YOU JUMP I JUMP   陈瑜急急背上楚云霄,掉头往临汜村走去,想去找孙婆婆问清楚,蓦然感到背后一寒,仿佛暗中有一双幽暗邪恶的眼睛正窥伺着自己。   陈瑜耳朵一动,脚步不觉放缓,眼角余光看见了在漆如泼墨的夜色中一闪而逝的刃光。   霎时间,身后有破空声传来,陈瑜大惊,危机中拼力往前疾奔,在瞬间不知不觉运用上了内力,一个箭步便冲出十米之外。   陈瑜听到剑刃砍中草地的声音,回过身来,只见一个高大身影手持利剑,浑身乌黑几乎溶入夜色,正向他袭击而来。   陈瑜根本来不及拔剑,眼见剑尖吞吐光华,就要逼近咽喉,陈瑜及时抛出精钢扇,“当”的一声,打得长剑一歪,陈瑜便趁机跳到一旁躲开。   陈瑜心内慌张,在漆黑中也顾不得方向,歪歪斜斜地背着楚云霄,往前放足狂奔。   跑不到几十米,陈瑜往后一瞥——却又再次及时躲开了黑衣人刺来的一剑。   面前的黑衣人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细长的啸声,陈瑜心惊地听到身后也传来一声啸声作为回应,又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由远至近。   眼见两名黑衣人一前一后堵住他,陈瑜知道他跑不掉了,扔下包裹,拿起长剑用力一拔。   陈瑜犹豫着想要不要把楚云霄放到一边,却又怕黑衣人会去袭击毫无抵抗力的楚云霄,眼看黑衣人双双持剑逼近,陈瑜暂时无暇去细想,虽然慌张无措,但为了小命他也得上了!   你妹的老天!老子是BOSS可不能载到这种杂兵小鱼手里啊!还有楚云霄这个男一号总不至于会半路夭折吧!   陈瑜内心咆哮着,大力挥舞着长剑,不断荡开敌人的剑锋。   好在穆BOSS内功深厚,陈瑜虽然不能发挥个十成十,但用起劲来,四五成还是有的,黑衣人也不想弄得两败俱伤。   何况陈瑜正是拼了一口气在发狠,气势汹汹,不过因为他不懂武功,力气浪费了不少,内力也消耗得飞快。   片刻,陈瑜感到力气有些不继,动作略微迟缓起来,内心大惊:这穆BOSS在武林高手榜里不是第一也是前三吧?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   黑衣人见有机可乘,愈发攻向陈瑜侧腰小腿这些刁钻的位置,弄得陈瑜狼狈不堪,要不是反应够快,身上就远远不止是轻微的擦伤,伤口也不会仅是一道道细缝。   疼……疼死了!   陈瑜喘着气,却没有工夫去呼痛,勉强躲开了黑衣人的一剑,另外一人又持剑刺向他胸口。   陈瑜勉力举剑想要硬抗,足下却忽然绊到了石块,一个不稳,跄踉向前扑倒。   不是吧?!难道老子的小命要交待在这里了?!   陈瑜落地的瞬间,内心哀嚎道。   “当”的一声,是兵刃相击的声音。背上瞬间一空,身后咫尺之地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喘息声。   陈瑜一愕,扭头一看,只见楚云霄手中持剑,正挡在他身前。   原来刚才这一下震荡,因祸得福,楚云霄终于被惊醒了,及时救下了陈瑜一命。   陈瑜急忙爬起身来,去找另一把剑——楚云霄现在用了他的剑,他也得再拿个武器防身。   而且穆BOSS的剑,比起在他手里是破铜烂铁,在楚云霄手中却有用的多了——穆天齐佩剑名曰溯雪,虽不是神兵仙器,却也算得上凡间名剑;而楚云霄佩剑只是普通的青钢剑。   只见楚云霄手持溯雪,仿佛如虎添翼,举动一点也不像是个重伤之人——刃吐寒芒,剑横秋水,身法轻灵飘逸,仿若天人。   明明周旋于两名黑衣人中,手中宝剑却挥舞自如,剑气如虹。   陈瑜抱着剑,有些发怔。楚云霄与两名黑衣人似乎围成了一个“圈子”,他不知道该怎么插手,又怕会帮了倒忙。   仿佛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名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一道血箭从他心口处喷洒飞出,在空中泛出一朵血花。   陈瑜吃惊地微微张嘴,心道:楚云霄你终于要按照男主惯例大发神威了吗!   另外一个黑衣人似乎没料到楚云霄武功如此突飞猛进,脚下一顿,反应慢了一拍,楚云霄立刻提剑向那人心口刺去。   “嗤”的一声,黑衣人疾步侧身一闪,却仍是快不过楚云霄的剑,胸口顿时被划出一道血口子。   陈瑜不禁大喜,内心小飞人正在给楚云霄呐喊加油,却见楚云霄身体微微一晃,头往下垂,手中长剑几乎握不住。   那黑衣人似乎一怔,却毫不犹豫地向楚云霄立下杀手,眼见楚云霄就要遇害,陈瑜惊慌中疾步扑上前去,人还未到,楚云霄忽然抬头,长剑瞬间如疾风般,刷的一声刺入黑衣人下腹!   黑衣人顿时跌倒在地,生死不明。   这时陈瑜也奔至跟前,正想去确认黑衣人死了没,楚云霄却忽然伸手紧紧一拉他的手腕,低声道:“走!”   “怎么——”陈瑜扭头,见楚云霄面色惨白,唇无一点血色,显然伤势未愈,刚才只不过是强撑着除掉了敌人。   楚云霄忽然身体直直向前倒去,陈瑜急忙伸臂撑住他。楚云霄又勉强说了一句:“快走。我已无力再迎敌。”脸色愈发不好起来。   陈瑜不敢迟疑,知道他能保住小命全靠眼前这人,当即半扶半撑着楚云霄,向前走去。   陈瑜慌不择路,夜色又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前行何方。楚云霄又已陷入半昏迷中,也无法指点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陈瑜正想喘口气歇息一会时,身后不远处却传来疾风声。   陈瑜不敢置信地回过身来。   两名黑衣人正朝他们疾步行来。   陈瑜几乎想仰天大吼:怎么又来了!   他托抱着楚云霄,立刻转身便跑。   然而霉运似乎一再降临到他身上,陈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仿佛生生被劈出一道裂缝的大地。笔直垂下,幽如深渊。   小说中必出场的悬崖。   悬崖底下深不见底,仿佛恶魔张开了大口,在迎接他们堕入地狱。   陈瑜看着悬崖下那凶险莫测的漆黑世界,真心觉得说什么悬崖不死定律的人,让他们来看一看就知道好不好跳了。   陈瑜只是看了一眼,都觉得有点头晕。   他怀中的楚云霄忽然一动,似乎强撑着要起来。   陈瑜一松手,看着楚云霄好不容易站稳了,喘了口气,便要持剑上前。   黑衣人已经近在咫尺。   陈瑜咬牙。楚云霄强撑着不肯放弃,他也不能落于人后!   新赶到的黑衣人是生力军,虽然人数只有两名,但伤势沉重的楚云霄显然抵御不住,陈瑜急忙上前加入战斗。   只是他内力已消耗得差不多,又不懂剑法招式,也说不上是什么助力。   眼见剑锋吞吐寒芒,直向楚云霄刺去,陈瑜急忙挥剑帮楚云霄挡开,然而那剑锋却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竟在瞬间扭转方向,直直朝他面颜刺来。   生死攸关之际,陈瑜心中仿佛被触动了什么,手腕不经意向上一挑,姿势灵动无比。   他的剑尖恰到好处挑开了迎面袭来的剑刃,又划过黑衣人的手腕,逼得黑衣人后退一步。   陈瑜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难道他终于领悟了穆BOSS的剑法了?!   然而眼前情形容不得他多想,黑衣人复又袭来,陈瑜急忙抵挡,这一次却全无刚才的灵妙。   黑衣人似乎也看出陈瑜是个半吊子,不再顾虑,步步紧逼。   陈瑜被黑衣人逼得直往后退,不到一会便退到悬崖边。   楚云霄却被另一人缠住,无法来救他。   陈瑜心知不妙,背靠着大树,拼死抵住了黑衣人的攻势,不再往后退。   然而黑衣人攻势愈发凶猛,陈瑜抵御不住,大树一眨眼功夫便被连腰砍断。   正在危急中,眼前忽然身影一花,却是楚云霄赶来了,挡在他身前。   楚云霄与黑衣人对了几次剑,似乎力气不继,陈瑜倏然发现楚云霄嘴角已慢慢溢出鲜血来,心中忧急惶然,却不知怎么才能帮上他。   蓦然,眼前黑影一动,“当”的一声又是火花四溅,陈瑜忽然被楚云霄用力一推,还未反应过来,扭头却只来得及见到楚云霄的身影被黑衣人一掌击飞,直直跌落至悬崖底下的无边深渊中。   陈瑜大惊失声叫道:“楚云霄!”   然而楚云霄却已无法再回答他。   陈瑜并不完全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可他知道是楚云霄救了他。   陈瑜转过身,瞪着黑衣人,心内的怒火已压过了恐惧。   他倏然用力一掷手中长剑,剑锋如利箭一般急速射出,挟着呼啸之声,直直刺进一名黑衣人的大腿。   真可惜,没刺中要害。陈瑜心道。   那名受伤的黑衣人似乎被激怒了,双目中闪过狠戾的光芒,本来平淡无奇的脸愈发显得可怖。   陈瑜一咬牙,却在瞬间转过身去,闭上眼,毫不犹豫地向崖底纵身一跳。   ——要是落入这群黑衣人手里受尽折磨,老子宁可跳下去跟楚云霄一起死!   ——楚云霄,你这个男主的小强光环千万要发作,保佑你我都别死啊!   狂风呼呼扑面,仿如刀子一般锋利。陈瑜伸手紧紧捂住脸,整个身体急速往下坠落,气血在体内奔涌,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去了,头也跟炸开似的,又晕又疼。   蓦然身体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陈瑜闷哼一声,急剧猛烈的疼痛让他来不及反应,便陷入昏迷中。    ☆、九、因祸得福   陈瑜只觉得头痛欲裂。   整个身体仿佛棉花似的毫无力气,然而疼痛却如细丝一般,深深渗入了骨髓里,每一次缝隙都不放过。   挣扎了半天,陈瑜才勉强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蔚蓝明净的万里晴空。   ……他还活着。   陈瑜呆了呆,来不及喜悦,几乎是立马扭头看向四周——他似乎在一个幽静的山谷之中,峭壁叠翠,云雾飘渺,水光潋滟,碧绿清幽,景色秀丽旖旎,浑然如画。   而身旁不远处的茸茸草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楚云霄。   更远的地方,有一道从山崖高处飞流直下的瀑布,浑如一条白练,底下更形成了一道长宽皆有数十米的水潭。水流不断冲洗着底下的石块,雾气迷蒙,四溅的水珠更是如颗颗浑圆的珍珠一般,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耀目生辉。   陈瑜仰头看着那瀑布,心里一阵庆幸。   幸好没掉进水潭里。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进去,就算是水,也不撞个骨骼迸裂才怪。高空跳水的极限似乎是三十来米吧。   不过,他似乎是从悬崖直接摔到平地上吧,居然没摔得四分五裂?   陈瑜试图坐起身来,却立刻感到脚腕一阵钻心的疼痛,撑不住又躺倒了。   大口喘息了片刻,陈瑜用手撑着身躯,慢慢挪动下身,向楚云霄移去。   楚云霄面色如雪,双眼紧闭,衣衫破裂不堪,浑身上下伤口不计其数,鲜血已经凝固成赤黑色。然而在一片血污中,楚云霄仿佛在静静地沉睡着,面容竟显出几分安详来。   陈瑜不觉胆战心惊,伸出颤抖着手指,贴到楚云霄人中上,感到微弱却存在的鼻息,才松了口气。   陈瑜忽然想起一事,急忙扯开楚云霄胸前的衣襟。   五岳真形图依旧完好无损地贴在楚云霄心口处,发出莹洁如绿玉的淡淡光辉。   ……这是在给楚云霄治疗?楚云霄要不是有五岳真形图吊着他的命,流了这么多血,恐怕早死了?   陈瑜胡思乱想着。   可是他记得五岳真形图明明是个宝物探测器啊,难道还兼带治疗的功效?   但眼前楚云霄死灰般的脸色却似真的有了一丝暖意。陈瑜伸手一触那团绿光,觉得指尖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陈瑜记得他在被追杀时,仓惶中亲手扔了包裹,又跟楚云霄双双跌下悬崖,真是一点伤药都没带在身上。   这时唯一还在的五岳真形图却能为楚云霄治疗,而且还是仙家灵宝,估计比凡间药物效果好多了。陈瑜一面心里吐糟楚云霄不愧是有小强光环护体的男一号,一面却不由松了口气。   陈瑜肚内一阵腹鸣。   他见楚云霄毫无清醒的样子,只好自力更生。拖着身子,陈瑜慢慢移到潭边,先喝了几大口水,才开始动手抓鱼。   陈瑜此时十分庆幸在穿来不久前,他跟朋友出去参加了野外探险团,学会了一些基本生存技能。   虽然暂时使不出内力,但穆BOSS这个身体却十分强健,只碍于脚腕上的伤势,行动不便。   陈瑜忙活半天,好不容易用树枝叉到一条半米左右的鱼。只是盯着剧烈跳跃几下便彻底偃旗息鼓的大鱼,陈瑜忧愁了:他不怎么会野外取火,可是要他生吃鱼,他估计也吃不下去。   在这个没有凸面镜、没有枪弹、没有火绒、没有弓钻的地方,他能选择尝试的大概只有钻木取火法跟火石取火法吧。   陈瑜叹了口气,没奈何还是开始用钻木取火。   干燥的树枝枯叶都好找,只是钻木取火却极耗费时间跟耐心。   一个时辰后,就在陈瑜打算放弃的时候,他总算生起了火。小心翼翼地往火堆里添加树枝,保持火势不灭,陈瑜才把早已死翘翘的鱼拎过来,拿树枝串起,架在火堆上烤。   陈瑜舒了口气,又赶紧去看楚云霄。   楚云霄依旧昏迷不醒,而五岳真形图仍旧散发着碧莹莹的光华。   陈瑜小心地把楚云霄挪到火堆边,随手撕下衣袖给他擦拭了一下脸上血污。   楚云霄脸上倒不见什么伤口,除了面如金纸唇无血色外并无异状,陈瑜目光不由往下看去,想解开楚云霄的衣服看下伤势,又怕自己粗手粗脚地会给楚云霄伤上加伤。   陈瑜想了想,拿树叶作器皿,去盛了清凉的潭水。楚云霄牙关倒没有紧闭,陈瑜很容易便搬开他的下巴,把潭水灌进去。   虽然因为楚云霄毫无意识,顺着嘴角流出来浪费掉的水也不少,但楚云霄也总算吞咽了一些水。   犹豫了片刻,陈瑜开始动手撕楚云霄的上衫。   不要误会——不能轻轻一拉自然脱下的部位,陈瑜只好动手撕下来。   楚云霄上身密布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以及黑红色的血块,触目惊心,不看不知道,一看陈瑜不禁倒吸一口气,一怔之下,便立马把暂充抹布的衣袖用水洗净,烘干,再用来一一擦拭掉伤口血污。   接下来,楚云霄的下半身陈瑜也如法炮制。   其间瞄到双腿之间沉甸甸的重物时,陈瑜心里不由小小的羡慕嫉妒恨了下,又努力不去碰触楚云霄的重点部位,只飞快地脱下裤子兼擦抹血迹。   一切搞定以后,陈瑜把还算完整的长袍给楚云霄盖上遮掩身体。   打量了一下楚云霄全身上下,陈瑜下意识地嘀咕道:“身材也这么好……”   楚云霄身材修长却不瘦弱,肌肉匀称光滑,腰腿尤为紧致结实,无一寸赘肉。肩宽腰细,臀窄腿长,标准的倒三角身材。   陈瑜目光落在楚云霄被衣袍遮掩住的腹肌上,心里颇为愤慨:练不出六块腹肌的宅男你伤不起啊!   鱼已经烤好了,但又腥又涩,实在称不上好吃。陈瑜脸带痛苦,吞咽一口鱼肉,便灌了一口潭水,好不容易才饱腹。   饭后,陈瑜也给自己清洗了一下伤口,又把两个人的衣袍拿去洗去血污,然后放到火堆旁烘干。   看着依旧睡得安稳的楚云霄,忙得满头大汗的陈瑜不由心生怨念道:算你小子好运气,让老子像个小厮一样的服侍你楚大少爷。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可能是脱臼或骨折的脚腕,跟楚云霄毫无缺胳膊断腿的身体,陈瑜又森森地不平了:为毛都是从悬崖上摔下来,就老子一个人骨折了啊?!   半晌,陈瑜才开始打量这个崖底山谷,考虑着就算楚云霄跟他伤势愈合了,该怎么出去。   悬崖陡峭光滑,草木苍翠,陈瑜一眼望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崖顶上的大树,隐在乳白云雾之中,不甚清晰。   这么高的悬崖,他这个不懂武功的人简直难以逃出生天,而楚云霄的轻功能带他上去吗?   陈瑜郁闷了,忍不住开始回想剧情。   剧情里有一段是楚云霄被杀手追杀,被逼掉下悬崖,却因祸得福在悬崖底下发现深谷寒潭,还有一名前辈高人留下的武功秘籍。不过当时那个下令追杀的人是穆天齐身边管家穆安,虽然最后帐是记在穆BOSS头上了。   陈瑜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一个悬崖。   他还记得陈琳对此段剧情的评价是不屑之:“又是悬崖不死定律!我看了个开头就知道男主会得到武功秘籍后功力大进了!你还能更俗套一些吗?”   陈瑜默,内心宽面条泪:我也没有叫你看这个充满俗套狗血的小说。   陈琳又思考了一下,脸色稍霁。“不过穆安不是要除掉一切对穆天齐有威胁的人物吗,当时楚云霄对穆天齐算不上威胁,要说是因为穆天齐可能对楚云霄动心也说得过去。而且穆天齐听到楚云霄的‘死讯’后居然还颇有些惋惜失落,还斥责穆安自作主张。这不是奸情是什么?”   陈瑜没想到陈琳拐个弯又转到这个话题上了,不禁再次吐血:“老子没这么设定过!”   想到这里,陈瑜见楚云霄依旧安稳地“入眠”、暂无清醒的意图,便打算去尝试找一下那个武功秘籍。   山谷不大却也不小,不过好在陈瑜记得秘籍是在瀑布旁边一颗白杨树下被发现的,有了大概方向,寻找起来便不算海底捞针。   陈瑜摸索半天,正当耐心将失之时,终于看到前方树下有一堆与众不同的白色物事。   陈瑜大喜,上前一瞧,却被那堆阴气森森的白骨吓了一跳。   白骨之旁摆着一本蓝封册子,想必便是那本武功秘籍了。而另一边又有个木牌,上面刻着潦草的一行字,陈瑜辨认半天,勉强认出是“有缘人可取之”几个字。   陈瑜此时此刻很庆幸,他当时因为偷懒,没有写什么机关啊毒药啊来表现秘籍之难得,所以现在就他一个人也能轻易获得秘籍。   正当陈瑜兴冲冲翻开这本《无妄秘籍》时,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陈瑜呆了,陈瑜无语凝噎了。   除了一些分段标题如“剑法篇”、“掌法篇”、“内功篇”、“疗伤篇”,其余的字虽然也是汉字,分开来陈瑜个个都认识;但若放在一起,陈瑜就看不懂了。   什么“夫人之一身,内而五脏六腑,外而四肢百骸;内而精气与神,外而筋骨与肉,共成其一身也。”……   又什么“如脏腑之外,筋骨主之;筋骨之外,肌肉主之,肌肉之内,血脉主之;周身上下动摇活泼者,此又主之于气也。”……   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书啊。   剑法篇跟掌法篇倒还有一些示意图,不过都是静态的。而图旁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说明,陈瑜看了一眼却更头晕了。   陈瑜只好拿起这本秘籍,暂时收入怀里,以后再慢慢研究。   脚腕还是疼得走不动路,陈瑜以手臂撑地,慢慢拖着下身移回火堆旁。   楚云霄依然未醒。陈瑜往火里添了些枯叶树枝,想了想,又去寒潭里捉了两条鱼再烤上。   烈阳已向西偏移,陈瑜看了看天色,无聊地叹气。片刻后又习惯性地去查探楚云霄的情况,不过心里却并不报以期望。不料陈瑜刚刚抬起下颚,眼角余光却似乎瞥见楚云霄手指轻微一动。   陈瑜一惊,立刻俯下身去仔细观察。   又是一刻功夫过去,正当陈瑜认为是错觉时,身前面色苍白的青年却倏然睁开了眼睛,黑漆若墨,明澈如星。   “你可算醒了!”陈瑜十分惊喜。他一个人待在这幽谷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能说是不害怕的。   楚云霄就算是重伤人士,只要醒着,能跟自己说说话,也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好。   楚云霄并未说话,一双眼睛仿佛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陈瑜不禁有些忧虑,伸出手在楚云霄眼前一晃。“你……是醒着吧?”   鼻尖忽然闻到一股焦味,陈瑜想起还在火上烤的鱼,惊呼一声:“哎呀!鱼要烤焦了!”急忙转身把已经烤得酥脆焦黄的鱼取下来,放到一边干净的布上。   这一转身的功夫,却见楚云霄已试图强撑着坐起来,陈瑜见楚云霄挣扎得颇为艰难,好心地上前扶着楚云霄坐好,又递给他一串烤鱼。   楚云霄接过,默默开吃。   陈瑜看着也饿了,拿起另一串鱼也开始品尝,咬下几口鱼肉后,陈瑜不觉口干,想起楚云霄也是醒来了就没喝过水,于是道:“你能坐稳吧?我去打点水来。”   楚云霄微微点头,陈瑜便拿了两片树叶去盛潭水。他拖着下身向寒潭移去,并没有发现背后楚云霄的目光在落到他的脚腕时,徒然变得幽深。   陈瑜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鱼也烤得有点焦了,因此陈瑜自觉已有七八分饱后,便苦着脸不想吃了,转头问楚云霄:“这鱼你还要不?”   楚云霄点头,陈瑜把鱼递给他,转头饮下几大口潭水,才觉得满嘴的腥苦之味稍稍淡褪。对面的楚云霄却吃得慢条斯理,似乎很认真地在品尝食物,感受大自然的礼物。看的陈瑜心里都有点暗暗惭愧自己浪费食物不应该。   吃饱喝足后,在火光映照之下,楚云霄惨白的脸似乎增了一丝血色。喘息片刻,方慢慢开口,说出自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多谢……穆兄。”声音虚弱,却难掩磁性悦耳。   陈瑜嗯嗯两声,心里实在好奇得不得了,忍不住便道:“你怎么会招惹上那群黑衣人?”   他实在想不出来:前期除了穆BOSS,还有谁要追杀目前还是无名小卒的楚云霄?    ☆、十、二人世界   “我自清平镇官道往北而行……约两个时辰后,路遇六名黑衣人……只听见一句‘赤羽使大人’,随后便被对方围攻。”楚云霄顿了顿,喘了口气,“我杀死一人,却寡不敌众,一路向东逃去,直至遇上穆兄。”   “赤羽使啊……这人哪儿来的……我怎么不知道……”陈瑜低下头沉思,不知不觉地轻喃着,一时间也想不出这个赤羽使是谁。   如果只是出场一两次的龙套,他写文时随手起个名字,转头绝对会忘记。   楚云霄没有答话,却闷哼了一声。   陈瑜抬头,立刻看见楚云霄伸手捂着嘴,神色隐忍,一缕鲜红正从指缝中缓缓溢出。不由一惊,皱眉道:“你……你怎么了?”   他神色为难,显然想帮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楚云霄缓缓放下手,贴上心口,低声道:“并无大碍。有穆兄异宝在,我不会死。”   “这东西真能疗伤?”陈瑜也将目光落在楚云霄胸前的五岳真形图上,那片紧致光滑的肌肤正被幽幽碧光笼罩着,不禁略含迟疑。   “嗯。”   “……这是五岳真形图,是仙家灵宝。”微微犹豫了下,陈瑜还是选择说出实话。他就算不相信楚云霄的人品,也得相信自己亲笔写下的人设。   果然楚云霄面色坦然,毫无觊觎之意。   陈瑜看着楚云霄坦然到几乎平淡的脸,心里又有点不爽了。“你不相信仙魔之说?”   他记得后来剧情里楚云霄听说修仙之事时,起初也是并不怎么置信的。   楚云霄摇头,“师父常说,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蜉蝣朝生暮死,不知四季更替;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而对于宇宙天地来说,人也是那样渺小。我虽不曾见过仙魔,却不否认他们的存在。”   陈瑜默了一下,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信这些神灵鬼怪的……”   如果,这里不是小说的世界,作者又不是他,他大概也会跟楚云霄有一样的想法。   陈瑜长长吐了口气,一拍大腿道:“对了,我在附近找到一本秘籍,你看看有用不?”   反正五岳真形图都让楚云霄知道了,无妄秘籍这种凡人的武功秘籍,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陈瑜从怀里掏出无妄秘籍,递给楚云霄。   楚云霄静静接过,低头开始慢慢翻阅。   陈瑜见他面色沉静,无喜无怒,忍不住提醒道:“里面好像有一篇心法是疗伤的。”   楚云霄一怔,速翻至中间部分,凝目注视片刻,抬头道:“多谢穆兄费心。”   陈瑜松了口气。“有用就好。这样一来,你的伤势是不是也能早些好起来?”   “嗯,若按照心法修炼,不出一月,应可痊愈。”   “一个月啊?”陈瑜忍不住重复了一句。   “最多不过一月。”楚云霄低声道。“耽误穆兄要事了。”   “……呃,这倒没什么,其实那要事如今看来,也不甚重要……”陈瑜干笑两声。   “嗯。”楚云霄轻轻应声。   陈瑜倏然想起临汜村一事,眉心深皱,叹了口气。“希望孙婆婆平安无事……”   可惜他们现在困死在悬崖底下,暂时无法出去。不过……那冲天火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汜村怎么了?”楚云霄询问了一句。   陈瑜一顿,心里十分难受地道:“我看到漫天的火光……”   楚云霄默然。   “可能真是我……连累了他们……”陈瑜苦笑。纵使与那些人不相干,纵使那些人只是龙套NPC,但是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他怎么可以安心无忧。   楚云霄一顿,缓缓道:“房屋毁于大火,人却未必有事。那些黑衣人主要目标是追杀我,不应该多在其他地方逗留。”   追杀楚云霄……   陈瑜忽而心中念头一动,顿然面色一白。   如果……如果是魔界的人……真的一定就是来追杀楚云霄的吗?   楚云霄是魔族大公主之子的事,是在很久以后的剧情里才会被识破。而穆天齐,按照他脑中设定却没有写出来的背景来看,曾经是魔尊的手下……   咳,说起来,其实这篇文,陈瑜没有写完。   所以穆BOSS虽然是大BOSS,但是他那个幕后主上魔尊大人才是真大BOSS。   由于陈瑜坑了,穆BOSS便成了头号反派。虽然文下很多读者都预测男主最后会跟魔尊反目,取代对方成为新魔尊。   不过当初陈瑜设想的是让男主最后统一仙魔二界,成为六界第一人。虽然很YY,但一个升级流的玄幻小说不YY男主最终所向披靡无与伦比还能干吗?   这个时候的魔尊虽然在魔界势力最大,但还有小部分魔族附于其他党羽,对魔尊暗地里不服,扰乱的小动作不断,后来被魔尊一一铲除剿灭,彻底统一魔界。   只是那些魔族派手下来人界暗杀穆天齐又有什么用……   且不说穆天齐只是半个魔族,魔力低微被众魔蔑视,这才跑来人界发展势力;就说穆天齐对魔尊也绝非忠心耿耿,极欲脱离魔尊的掌控,也不至于让敌对势力起了杀心呀。   “穆兄……可是想到了什么关于黑衣人的事?”身前传来楚云霄微含迟疑的询问。   陈瑜知道楚云霄聪明,却未料到对方竟如此敏锐。   他默然许久,终于道:“如果我说……这次的追杀,原因可能在于我,而你只是被无辜连累的人呢?”   陈瑜一眼也不眨地凝望着楚云霄,只见楚云霄一怔,面色却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怒,而是道:“穆兄知道他们的来历?”   陈瑜心里不禁感到讶异,略略一怔后才回神道:“我不是十分确定,只是有这个可能。”声音转低,轻喃了句,“……毕竟你现在不至于会招人追杀才对。”   楚云霄听得分明,却未多言,只道:“穆兄若不嫌弃,此事我愿与穆兄共进退。”   陈瑜忍不住问出口:“你不生气吗?”   楚云霄垂下目光,声调沉着。“我不会怪穆兄。”   陈瑜瞄着楚云霄的脸色,却觉得楚云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他心里暗叹,想着反正只要他不作恶,以楚云霄的品行,总不至于要杀他,至于其他的,他也不强求了。   陈瑜目光一转,见楚云霄跟他说了这半天的话,唇色泛白,呼吸略有些短促,不禁有些内疚,道:“你看秘籍疗伤吧,我自己想事去。”   “好。”楚云霄道,继续阅读无妄秘籍。   陈瑜见楚云霄完全沉浸在秘籍里,不到片刻又闭目开始运起功来,全身冒出淡淡白气,心里嘀咕道楚云霄不愧是他设定的学武天才,这才多久呢,就能够读懂了。   趁此时光,他也好好思索了一番这两日发生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只要这个世界的设定依旧符合小说没有乱变,他有九成把握,那些黑衣人是冲他来的而不是为楚云霄。   只是……到底是哪一环出错了呢?小说里剧情并不是这样的,所以是否穆天齐暗地里做了什么,才避免了这一段追杀?   ……难道要他去寻求魔尊的庇护?   陈瑜的小心肝一抖。   ——那还不如直接找死呢!   陈瑜内心宽面条泪:现在我森森地明白了,作者也不是万能的!可是老天爷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方式让我知道啊!   多思无益,陈瑜揉了揉额角,索性倚着树干闭目养神。   虽然浑身疼痛难受,但陈瑜也实在累了,只觉眼皮渐渐沉重得睁不开。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股温暖如水的气流从心口涌进,渐渐传遍了四肢全身。   仿若置身于温泉之中,陈瑜只觉得浑身毛孔说不出的舒服,丹田内更是暖洋洋的。   心口的暖流不到片刻便停止了传输,然而这份暖意却弥留于体内,久而未褪。   倏然,脚腕传来一阵剧痛,陈瑜闷哼一声,瞬间忍不住挺身坐起,眼睛睁大。   “小心!”低沉的话声响起,一双手臂及时拥住了陈瑜半歪半倒的身体。   陈瑜只觉疼得要命,咬着下唇忍了半天,才有气无力地道:“你……做了什么……”   “帮穆兄复位脚腕。”   “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我以为穆兄睡着了。”   陈瑜忍不住反诘道:“就算睡着了……也会醒吧……”   楚云霄默然。陈瑜半边脸几乎埋进楚云霄胸膛里,也看不到楚云霄的表情,心下难免想着:难道他生气了?   却听楚云霄语调依旧平和,在这寂静夜色中竟似显出一丝温柔:“脚腕脱臼,拖得太久,于穆兄身体无益。”   “知道了……”陈瑜心里也知道楚云霄是为了他好,便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缓了这一阵子,疼痛也显得不那么剧烈了,陈瑜便重新坐好身体,抬头看向身前的青年。   只见楚云霄虽然语气自若,面色却依旧苍白如雪,身上虽裹着衫袍,可陈瑜却已见过底下那些不计其数的伤痕。   “你怎么……”陈瑜没想到楚云霄脸色依旧这么差,微微吃惊道,“难道秘籍心法没有效果吗?”   “穆兄放心。只是内伤愈合并非一两日之事。”楚云霄答道,脸上不见愁色。   陈瑜却在想:在剧情里,楚云霄虽然用无妄秘籍来疗伤,但那时追杀他的都是人族……会不会这秘籍真对魔族造成的伤势没什么效果?   “不行的话,你可以用五岳真形图试试。”   “说起来,我正要把这个归还给穆兄。”楚云霄解开胸口衣衫,露出紧贴肌肤的图卷。   陈瑜微讶地发现五岳真形图已经不再泛着幽幽绿光,仿佛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图画。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有半个时辰了。”楚云霄说着,便要取下来。   陈瑜忙按住他的手,道:“你先拿着。”   楚云霄并未挣扎,却也并不赞同道:“此物若为灵宝,应该对穆兄伤势有益。”   “我的伤算什么?”陈瑜知道他顶多只是外伤摔伤,而楚云霄才是重病号。“你拿着,反正我也启动不了。”   楚云霄一怔。   陈瑜有些无奈道:“它似乎在你身上才会发光。”心内腹诽:开着金手指的男一号真让人无法直视啊!   楚云霄默然。   陈瑜见楚云霄不说话,就当是赞同了,便放开手。他真觉有些困倦,顾目四周,打算推开火堆,在热烘烘的地面上睡一觉。   陈瑜刚才起身,楚云霄似乎看出他的意图,道:“穆兄此时不宜走动,不如让我来。”   “呃,好。”   楚云霄移走火堆并树枝,又解下外袍,在地面上摊平。这才回过身来走向陈瑜。   陈瑜忍不住道:“这样你不会冷吗?”   在现在这种条件下,他不介意在草地上直接睡的。   “无妨。”楚云霄回道,又低声说了句,“得罪了。”   陈瑜尚未反应过来,浑身已被楚云霄打横抱起,不禁“噫”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楚云霄的意思。   虽然一个男人被人公主抱十分别扭,但陈瑜只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底拼命默念:快点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   仿佛楚云霄听到了他的心声,在他还未察觉之时,陈瑜已被小心地平放在地上。   陈瑜松了口气。   看了眼四周,陈瑜估摸着位置应该正够,要重新弄一个暖“炕”却要等好久,便道:“你也一起睡这吧。”   不料楚云霄也同时开口道:“穆兄……”而在听到他的话后,却又倏然止住。   陈瑜微微疑惑道:“你要说什么?”   “穆兄已经替我说了。”楚云霄低声道。   陈瑜“哦”了一声,便不在意。两个大男人睡一块,虽然挤了点,但也可以互相取暖。   陈瑜闭上眼睛,听到楚云霄躺下的声音,微微向旁边靠了靠,而后几乎瞬间便已陷入睡梦中。   楚云霄看着不知不觉依偎进他胸口的陈瑜,伸臂轻轻拥住对方,帮陈瑜调整了一下睡姿。   楚云霄微一迟疑,又伸出手,两指搭在陈瑜手腕上片刻,在反复确认之下,眉头却不禁愈皱愈深。   穆兄已经不记得武功招数,而如今,似乎连经脉中的内力也消失无存了……   楚云霄抽回手,盖上胸口的五岳真形图。略一沉吟,运功注入图中一丝真气。   霎时间,图上泛起一层莹然若碧玉的光华。   见自己所猜果然有效,楚云霄心下微微一松,便将五岳真形图轻轻取下,以掌心抵住,贴在陈瑜的心口处。   那缕碧光并未消失。楚云霄感到掌心传来丝丝暖流,缓缓闭上眼,开始运转心法。   良久,楚云霄睁眼,收回功力,低眸一看。陈瑜依旧熟睡,然而苍白的双颊却仿佛透出一丝血色,而楚云霄的脸却似更白了一分。   楚云霄轻轻吐纳片刻,复又闭上眼。   这一夜,陈瑜睡得并不安稳,总是不断翻身。   他一翻身,楚云霄便醒了,几次下来,又怕陈瑜会弄伤刚刚复位的脚腕,只好伸臂紧紧抱住他,不再让他乱动。   一抱之下,楚云霄目光却是一凝。只见陈瑜额头正涌出冷汗,唇里低喃着模糊的话语。   “……你杀了日耀他们,我就算杀了你又怎么样!”   “不……不……我不是杀人犯!”   楚云霄眸色一深。   几乎毫无迟疑,楚云霄低声唤道:“穆兄!穆兄!”   见陈瑜依然未醒,楚云霄便加大了声音,最后运功将声音凝成一线,直传入陈瑜耳里。   这一下,陈瑜如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生命之源的鱼儿一般虚脱,大口喘着气,脸颊惨白,神色一时迷茫无措。   喘息片刻,陈瑜才似恢复一丝力气,下意识地低喃道:“我才不怕你们……”   楚云霄静静凝视着陈瑜的面颜,伸出手,指尖轻轻拭去陈瑜额上的汗珠。 ☆、十一、饭来张口的时光   额角被人轻轻揉抚着,温暖而舒适,陈瑜急速跳跃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忽然意识到这么做的人是谁后,陈瑜心中徒然一阵尴尬,只觉得脸丢大发了,甚至不想抬头去看那个与他相拥的人是何等神情。   楚云霄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于夜色中似乎分外动听。   “师父说,除暴安良,惩强扶弱,仗义执言,乃习武之人应做之事。杀生虽非善事,然而有时杀一个人,乃是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朝廷律法中定有死罪,亦是为此。”   “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因果循环。圣人亦有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陈瑜听着,忍不住喃喃回道:“我都知道。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这样杀人,也是自卫而不是犯罪。我只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这样充满腥风血雨、恩怨情仇的江湖生活。   如果祈祷有用的话,他真心愿意现在就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楚云霄微微一顿,道:“既入江湖,兵刃难免见血。我只能做到不妄杀、不滥杀、不嗜杀。如此,亦能于心无愧。”   “我也没说你不对……”陈瑜知道,如果不是楚云霄保护他,他恐怕真要把小命交代在黑衣人手里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说楚云霄不应该杀人,简直是没心没肺,恬不知耻。   陈瑜长长一叹,揉眉道:“我有时喜欢胡思乱想,你不用管我。”抬头一看,楚云霄脸色并无丝毫恼意,黑漆凝墨的双眸正静静注视着他。   陈瑜倒心生几分尴尬,轻咳一声,道:“怎么?你还不困?我可要继续睡了。”   他轻轻侧身,从楚云霄的怀抱里脱离出来,合上眼。背部感到身后那具躯体传来的温暖,驱散深夜带来的微寒,陈瑜心里不觉放松下来,不过片刻,再度入睡。   楚云霄静静听着陈瑜的呼吸声已经变得悠缓绵长后,方闭上双目。   次日天明,陈瑜倒是难得起了个大清早。   不但精神上神清气爽,身体上的疼痛似乎也随着这几个小时的好眠而消散了大半。   陈瑜扭过脸,见楚云霄还在沉睡,一时间也不想起来,只怔怔地出神。   心事如潮水般涌上心田,陈瑜想叹气,却又忍住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尽是出人意料,让他来不及事先好好盘算。回头忆起,乍然只觉心底空空落落的,似乎有无尽的空虚与抓不住支撑点的惶然。   ……日耀几个人,若非有他,也不会死在这里。虽说他们在小说里的结局,最终也是护主而阵亡……但至少不必死得这么早……   陈瑜的胃一阵剧烈翻滚。胸口沉闷如被岩石压住般,难受得似乎喘不过气来。   他明明是作者……却想不到这些变故……自以为高人一等,却护不住身边的人……   “穆兄在为何困扰?”耳畔倏然响起了清沉磁性的声音,泠泠质若冰玉,却似透着一丝温和。   陈瑜愣了下,才道:“……我在想,我们怎么从悬崖底下出去。”   楚云霄静静看着他,目光沉如黑石,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若是按照秘籍上的心法练下去,待伤愈之日,我应该可以用轻功带穆兄上去。”   “嗯。”陈瑜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按照小说剧情来,也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并不十分担心这个问题。   倒是另一件事……   陈瑜心里仿佛被猫爪又抓又挠一般,忍了片刻,还是问出口:“你……不觉得我这个人……”说到这里不由一顿,陈瑜纠结了一下,才想起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很奇怪吗?”   在林大侠寿宴上,他登场排场那么大,楚云霄除非眼瞎,不然不可能不注意到他。而且后来,他更是说得丹霞派三师弟无言可辩,算是帮楚云霄洗白了弑师的罪名。   从初见时伪装出的温文优雅高深莫测,后来出手解围的古道热肠……到了如今的本性暴露……楚云霄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楚云霄嘴里虽然不说,心里肯定觉得我这个人很虚伪吧?   想到这里,陈瑜心里不觉生出几分烦躁,又似有几分气急、几分懊恼,心底五味杂陈,竟是滋味难辨。   楚云霄默然。   陈瑜看着对方,心中的急躁逐渐淡褪,仿佛已破罐子破摔般,竟生出丝缕好奇,微微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等待着楚云霄的反应。   “……我不善言辞,若言语有不妥之处,请穆兄勿怪。”   陈瑜怔了怔,道:“……你说吧。”他可以不见怪,但不能保证会不会发火。   楚云霄仍是沉吟了一下,方开口道:“穆兄言行虽偶尔异于常人,却又有何妨。”   陈瑜等了半天,才忍不住道:“这样就完了?”   “嗯。”楚云霄神色宁谧。   陈瑜双目圆睁,直直盯着楚云霄。心里似乎有点想生气,又有点好笑。   “真是……”他碎碎念道,“我问的是这个吗?你就说这么一句含含糊糊的话,我能见怪到哪里去?”   楚云霄当然不会听不见,却只保持沉默。   陈瑜不由得道:“你啊……都不觉得我身为洗剑山庄的庄主,不懂武功,又怕见血,很奇怪吗?”   楚云霄尚未回话,陈瑜却又笑了:“不过,你说得也对。再怎么奇怪,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不杀人放火,也碍不着其他人。”   旭日之光悄悄沐浴着二人全身周围,陈瑜脸上笑意并不深,却似与那日光融合在一起,温润的容颜透着莹洁光采,如沐春风,温暖宜人。   楚云霄同被和煦阳光垂照,漆黑的眸中细碎金光流盈,仿佛也染上一丝柔和。   二人默默对视着,仿佛一切皆是无限美好,此时无声胜有声……直到几秒钟后陈瑜脸色忽然一变,打破了这份宁谧。   “……哎,对了,你会不会烤鱼?”   楚云霄略略一怔,道:“会。”微微一顿,“穆兄少待,我这便去捉鱼。”   所以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啊。   陈瑜想着,心里凭空生出一丝愧疚来,道:“我可以帮你捉鱼。”   楚云霄却阻止他道:“……穆兄脚腕刚刚复位,三日之内最好不要移动,以免筋骨错位。”   陈瑜想起那样血肉分离的画面,心底打了个寒颤。“好吧。不过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他见楚云霄脸色还是过白,心里小小的担忧了下。   虽说有男主光环加金手指罩顶的楚云霄,是绝对死不了的……   “穆兄放心,我已无大碍。”楚云霄回答,转身离开去打理食物。   楚云霄比起陈瑜的野外生存知识懂得多了,未过多久,便带着两条鱼,外加一堆色呈火红的山果,还有蘑菇野菜,满载而归。   陈瑜见那果子鲜艳欲滴,卖相甚佳,不禁先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汁水甘美,果肉清甜,不由眉头舒展,颜面带笑,随口道:“果然鲜嫩可口。你也尝过了吧?哪里找到的?”   “瀑布东南方约二十丈距离。我见有禽兽啃咬齿痕,又尝了几颗,应可食用。”楚云霄有问必答,同时也架起火堆,刨鱼肚取肝肠。   至于楚云霄烤鱼的手艺——陈瑜在尝了一口香喷酥嫩的鱼肉之后,忍不住捂脸默默内牛:难怪楚云霄可以勾搭上那么多的妹子!原来厨艺这么好!如果楚云霄是个女的,我都有点想娶他了!   填饱肚子后,楚云霄继续参照秘籍运功疗伤,而陈瑜则是无聊地望天发呆,神游天外。结果发着发着却忍不住一闭眼睡着了。   陈瑜醒来之时,首先是闻到了烧烤的香气。起身后,发现身上盖着一件素色外袍,难怪在梦里也犹觉得一丝温暖。陈瑜揉了揉眼,把衣袍递给正在火边烹庖的楚云霄。   楚云霄转头,双眸朗若星辰,在朦胧灰暗的天色下尤其仿若两盏照明灯。“夜里寒气侵人,穆兄不妨披上。”   “呃,我觉得现在还好。”陈瑜说完,却在瞬间丝丝微风拂面,不禁浑身感到一阵冷意。   他目光禁不住在楚云霄赤裸的上身一转,见楚云霄既没出汗也没鸡皮疙瘩,心里暗暗吐糟道:果然习武之人是体内自带冷暖适宜器吗?   ……不对啊,照这么说我也有穆BOSS的深厚内力啊,为毛会感到冷呢?   ……难道是内功的效果不同?还是我受伤了所以发挥不出内功?   陈瑜正胡思乱想着,楚云霄已经递来一串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烤鱼,陈瑜立马放下杂念,接过来开吃。   饭毕,见楚云霄气色微虚,陈瑜这才想起楚云霄还是个重伤人士,只不过楚云霄绝无痛呼之举,举止亦如常人,只是脸色比正常人过白过淡而已。陈瑜心里很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要帮楚云霄收拾,却被楚云霄再次婉拒,也就作罢。   陈瑜看了眼楚云霄忙碌的背影,伸了个懒腰,又低头饮水解渴,心里继续思索着那个“论内功与自动调适体温适应冷暖的因果必需关系”。   之后,当楚云霄轻轻把一本蓝面册子放在他身前,陈瑜还在神游天外中,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是……无妄秘籍?你不正需要用这个疗伤吗?”   “我已记下秘籍内容,故而可以物归原主。”   陈瑜一愕,眨眨眼。“……全都记下来了?”   “嗯。”   “你都看懂了?”   楚云霄再次应声。   陈瑜内心忍不住宽面条泪。   ……男主角一天就能学会了……这叫他这个完全看不懂武功秘籍的人情何以堪啊!   “穆兄……是否有什么为难之事?”楚云霄清润如泉的话音响起,似乎含着一丝关心。   “不,没什么。”陈瑜接过秘籍放好,脑内小飞人暗暗握拳:作为一个三好青年,他不可以逢难则退,也得发愤图强,努力钻研这本秘籍才对!   五个昼夜悠悠流逝过去了,陈瑜不得不挫败地承认,他真不是习武的料。   怎么看,都觉得秘籍里的所有文字是,对方认得他,而他不认识对方……   还好,这个世界是武侠加玄幻,所以这种凡人的武功秘籍不学也罢,修仙才是最终目标。而且最重要的是,后期剧情里的修仙之路上可以服用丹药直接增强功力。   ……所以,他还是有机会成为世外高人,独步天下的!   陈瑜捂脸,默默给自己打气。   五日过去,楚云霄已经行动自如,肌肤上的伤痕也在渐渐愈合,其恢复速度之快,让陈瑜忍不住咋舌。   ——果然主角原地满血复活的能力让人只能仰望不能直视啊!   陈瑜内心默默吐糟着。   不过对于此事,陈瑜一点都不想抱怨,因为自从楚云霄可以起身走动后,烹调食物、采集火堆原料、清洗衣服等等全都是楚云霄在打理。   一开始陈瑜是怕脚腕错位,乖乖听话不行动;后来伤势好了,却发现他好像什么都插不上手,楚云霄行动敏捷手脚利落,等他想起了什么要做的,楚云霄早就做好了,而且看得他不得不承认,他肯定做得没有楚云霄更好。比如每天等他睡醒了,睁开眼就能闻到食物的香气……于是陈瑜也就偶尔帮个小忙而已。   对此,陈瑜也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了后来的心安理得、坦然接受了。   陈瑜举目远眺着夜空中的皓白弯月,轻轻打了个呵欠。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陈瑜抬眼,见楚云霄回到二人露宿之地,放下盛满潭水的树叶容器。   “穆兄。”楚云霄轻轻一唤,在陈瑜身侧坐下。   “开始吧。”陈瑜很自觉地坐直身体。后背感到楚云霄的双掌贴了上来,一股温暖的热流从后心传至体内,缓缓流淌遍布至全身。   仿佛置身于热气腾腾的温泉中,浑身说不出的畅快,陈瑜闭上眼睛,忍不住昏昏欲睡。   他不知道楚云霄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反正楚云霄自告奋勇,说要为他运功疗缓内伤,他当然不会拒绝了。   而且,陈瑜发现,这样的疗伤,还可以驱除寒意……整个晚上身体都是暖暖的,不会被冻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阡陌摇扇子:楚小攻真的是个很会照顾媳妇的好小攻口牙 =V=陈瑜:………………不就是做个饭吗,老子也可以学!感情是需要慢慢发展的,两只都比较矜持 =v= ☆、十二、见微知著   十日之后,站在悬崖边上的苍松旁,望着底下深不可测的幽幽世界,陈瑜脑内忍不住仰天长啸:老子终于上来了!再待下去老子都快成山顶洞人了!   手腕忽然被紧紧握住,耳畔传来楚云霄低沉的话音:“穆兄小心。”   陈瑜回头看了他一眼,嘟哝道:“放心吧,我才不会再跳一次悬崖的。”   楚云霄目光一深,变为浓墨似的黝黑,暗沉如夜色般晦然莫测。有些猜测仿佛已被逐渐证实,楚云霄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凝视着陈瑜的侧脸。   陈瑜的肤色极白,光润如玉瓷一般不见丝毫粗糙,仿佛江南水乡之地精心调养出来的世家贵公子,精致的容颜在日光下几近透明,几乎可以看到肌肤底下流动的青色血管。只是陈瑜脸部尚且保持平静,一双眼睛却是晶亮闪烁,目光变幻多姿,忽嗔忽恼,时喜时忧,仿佛包容广阔的大海一般,万千情绪尽蕴含于其中。   虽与周身的文雅气质不符,却又意外地糅合成了另一种自然的姿态,看上去倒也十分顺眼。   陈瑜毫无所觉,心中兀自感慨了一会,才转身迈步道:“走吧,总算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眼见陈瑜昂首阔步直往前冲,楚云霄不由出声。“穆兄……要去何处?”   陈瑜脚步一顿,转头。“呃……临汜村的路你还记得吗?”   楚云霄目光静静扫视四周,沉吟了一下,道:“应该是这个方向。”   于是陈瑜这半个路痴乖乖地跟在楚云霄身后,让楚云霄领路先行。   远远看到临汜村之时,即便是陈瑜,也忍不住被那片焦土震撼住,倒吸一口气。   “怎么……是真的……”   陈瑜失神落魄地喃喃道。   楚云霄并未说话,目光却暗沉下来,疾步前行。   陈瑜回过神来,也加快了脚步,跟上楚云霄。   临汜村中,早已是一片废墟,断墙残垣,满目狼藉。整个村子仿佛被大火无情地啃噬过,简朴的茅草楼屋灰飞烟灭,遍地焦土,田野荒芜,再无昔日的平和温馨。   陈瑜心里难受,目光茫然看着远方,似乎捉不到焦点。   他整个人仿佛也被这眼前的景象同化了一般,只剩下一片灰烬。   “没有尸体。”楚云霄的声音倏然响起,如涓涓清泉般,温润了陈瑜枯焦荒悴的心。   陈瑜蓦然一震。“什么?!”   他有几分不敢置信地仔细打量着周围,喃喃道:“难道他们只是放火烧屋子?”   楚云霄没有回答。   陈瑜却又冲四面八方高声叫道:“孙婆婆!孙婆婆!”他一面喊着,一面往前疾步走去。   楚云霄默然跟随在后,放纵着陈瑜做出这些看似犯傻的无用功。   仔细找了一圈,已经废弃的临汜村中确实不见丝毫人迹。   陈瑜不觉慢慢停下了脚步,神色怔然,目光似乎眺望着远方天际,又似乎只是怅然若失。   楚云霄无声地走到他身侧,轻轻开口:“穆兄……”   陈瑜却蓦然回头,打断了楚云霄的话语:“嗯,我知道,这村子都毁成这样了,大家说不定早迁居到另一个地方去了。没有尸体,其实也是好事吧?”   楚云霄看着陈瑜强颜欢笑的脸,沉声道:“我一定会找到罪魁祸首,以手中剑为村民报仇。”   说话之时,楚云霄目光幽深,神色冷冽,双眸中透出淡淡肃杀。   陈瑜心弦一颤。   ——楚云霄果然是这样正直仁义的性格,看来我以后绝对不能让他揪到错啊!被追杀千里一路逃到魔界也没能躲过去的命运老子是绝对不想要的!   陈瑜心念转动,嘴里却低低“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楚云霄这种正义的行为。   离开临汜村后,陈楚二人又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离村子最近的寿安县。   进入县城里,陈瑜忍不住直往客栈奔去。他只觉得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痒,真的很想洗个热水澡,好好清洁一下,再吃一顿热羹热菜。   楚云霄的手艺虽然堪比五星级大厨,但是顿顿都吃烤鱼山果,又没有盐油姜醋等调味品,半个月下来,陈瑜也实在是吃腻了。   只是站在客栈面前,陈瑜才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好像目前身无分文,而楚云霄也是一样。   ……这种时候,穆安大管家我很想念你那张面瘫脸啊!   陈瑜在心底默默呐喊着。   楚云霄到底是比他更懂人情世故,开口道:“穆兄,不如先去当铺一趟。”   陈瑜立即转身,疑惑道:“你有东西当?”   他低头看了下全身家当,上好的玄青锦袍早已破破烂烂,玉佩挂件什么的早就丢了,原本的佩剑溯雪也不知道掉到哪个旮旯去了,贴身带着的只有五岳真形图、无妄秘籍以及一个铁质令牌。   五岳真形图跟无妄秘籍是打死也不会当掉的,而令牌同样很重要,它代表着影煞阁阁主的身份,外表却平庸不起眼,只像是普通的挂件。别说不能随便当掉,就算能当了,也不会值几个钱。   而楚云霄,全身衣衫比他的更破烂,也不会有更值钱的东西。   “我采了几株药草,应该可以值些钱。”楚云霄镇静地道,“若是去药铺,价钱或可更高些,只是要多耗费些功夫。”   “去药铺。”陈瑜果断地道。“告诉我这些药草都有什么功效,稀有不稀有。”   他看楚云霄的样子,估计是不会跟人讨价还价的。这种时刻,他怎么可以不大展身手一番?   在药铺里跟掌柜的口水战了半天,陈瑜才喜滋滋地拿了几吊铜钱,一脸笑意地走向倚门静候的楚云霄。   楚云霄眼光还算不错,找到的药草都是较为稀有的,比如什么他都没听说过的金线莲、一叶草,平日采摘不易,才能这么容易卖出去。   ——不愧是男主,这么会自力更生,还好我穿的是穆BOSS,家底厚,不需要为赚钱担忧,只需要花钱就够了。   陈瑜默默心想。   只是,陈瑜与楚云霄在客栈大堂里坐下不久,小二刚端上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一名身姿矫健的黑衣男子就急匆匆闯入客栈里,冲着陈瑜便是屈膝一跪,俯首道:“庄主!”   陈瑜在众人瞩目中感慨着心道:不愧是穆BOSS的手下,效率这么迅速。这下子总算不用为钱财发愁了。   “你是何人?”陈瑜开始装起深沉来,淡定着脸问道。   反正他不认为以穆BOSS的性格,会去记住一个龙套手下的名字。   “属下莫山,乃玄北堂万堂主隶属,忝居副堂主一职,见过庄主。”男子态度恭谨地答复。   洗剑山庄虽然建立了只有三年,但穆BOSS手段厉害,招揽了不少人才,旗下确实设有四堂,玄北堂是其一。堂主好像是叫万峰来着……这个人倒没说错。不过这个莫山自己就没印象了。   陈瑜这么想着,心下稍觉放心,嘴里不忘记道:“起来。”   说完,陈瑜不禁看了楚云霄一眼,心里嘀咕道:有楚云霄这么个福大命大、直觉敏锐的男主在旁,应该不会被骗吧,就算被骗了也会没事吧……   楚云霄神色平静,不见任何异色。   那莫山却是一愣,以为陈瑜不满他怠慢贵客,又冲楚云霄拱手长拜道:“小人见过楚少侠。”   楚云霄神色虽依旧淡然,却微微侧身避让,似乎不愿受此大礼。   看得陈瑜不由一怔,心里吐糟道:楚云霄你其实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么……   有了赶上来等候差遣的手下,陈瑜一点也不客气,大模大样地吩咐莫山去准备金银盘缠与干净衣物,然后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饭毕,莫山早已在客栈里收拾出一个清幽宽敞的院子,备好热汤及澡豆毛巾等沐浴物品。莫山外表看似粗犷,做起事来却颇为细心。   陈瑜泡了个热水澡,换上色泽光润柔滑的崭新衣袍,这衣服不但质料柔软,穿起来无比舒适,还散发出淡淡清香,香气如兰似馨,沁人肺腑,一点也不刺鼻。   陈瑜走出卧房,毫不意外马上在院子里看见楚云霄。楚云霄也是刚出浴,仍是一身整齐的青衫素袍,愈发显得风采如玉,昳丽惊人,仪容俊美世所罕见。   陈瑜正掩埋下心里小小的怨念,楚云霄却已察觉到他的到来,在和煦日光中转过身,双眸凝望着他:“穆兄。”   陈瑜答应了一声,眉头却微微叠起,陷入思考中。   他在想,在悬崖底下耽误了半个多月,少了楚云霄这么个最重要的男主角,外面的剧情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现在的他,要不要按照原剧情回去洗剑山庄呢?   原剧情其实是这样的:穆天齐先派杀手去追杀楚云霄,又出面“救”下楚云霄,邀楚云霄回洗剑山庄治疗。楚云霄婉言谢绝,穆BOSS笑眯眯地不计较,留下疗伤灵药,自己回去了。然后楚云霄继续他的闯荡江湖路。   “穆兄?”耳畔传来楚云霄清沉的声音,含着一丝询问之意。   陈瑜回过神来,随口便按照台词说道:“嗯……我想回山庄一趟,庄中尽有灵药,可以早日痊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陈瑜虽然这么说了,心里却并不指望楚云霄会答应他,悠哉游哉地等着楚云霄出声婉拒。   果然楚云霄微微沉默,片刻后低沉悦耳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好。”   ……果然为人孤僻,不善交际,就算长得再好看,妹子们还是更需要温柔体贴的好男人的!   陈瑜心底正暗暗吐糟,突然却意识到楚云霄说了什么,不禁傻眼了:不是吧?那你原本路上要遇见的神医跟徒儿沈妹子怎么办?我勒个去,这一出来后,剧情果然乱套了!   陈瑜不由得陷入剧情回思中。   明明在小说里,带伤的楚云霄告别穆天齐后,独自前行,才撞见老神医段百草跟徒儿沈若兰被仇家追杀,还出手救下神医师徒。此举让楚云霄伤势增加,神医也受了伤,沈姑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二人。   ……楚云霄伤势稍愈后,神医自忖无法保护沈姑娘,想把沈姑娘托付给楚云霄。楚云霄觉得为难,沈姑娘心气高,看出楚云霄对她无意,便说她要陪着师父。楚云霄只好问神医仇家是谁,他帮他们解决这件事。   想到这里,陈瑜的思绪倏然被楚云霄的话声打断:“穆兄若是不便,我亦不作打搅。”   陈瑜回过神,见楚云霄容颜微露清冷,知道自己刚才震惊的表情怕是让楚云霄误会了,忙道:“我不是不欢迎你,而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楚云霄目光中的阴云渐渐消散。“穆兄有何疑难之事?”   陈瑜心道:沈姑娘肯定是打不过仇家的,神医又不会武功。沈姑娘是个温柔的好妹子,要是香消玉殒了未免可惜啊。而且老子也不想再做几天的噩梦了!   陈瑜知道神医在哪里,索性改口道:“去洗剑山庄未免有些远,我忽然想起神医就在不远的丰城里隐居,不如去那里。”   “‘杏林圣手’段百草?”楚云霄虽然人设是孤傲型的,却并不无知,反而,他记性好又脑子灵敏,其实算得上博学多识了。   “正是。”   段百草医术在武林中可谓是数一数二,外号“杏林圣手”,为人甚有傲气,轻易不会出手,但与另一位言行古怪阴冷的“毒手医王”相比,性情实在是好上太多,所以一般被俗称为神医的,也只有他了。   “穆兄与神医有交情?”楚云霄神情颇显认真。   陈瑜“呃”的一声:“也不是,但谣言未必是真,去碰碰运气又有何妨。”心里嘀咕道:反正只要你去了,没有交情也会变出交情的。   楚云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陈瑜知道这就是答允了,心里颇为自得:看,楚云霄还是挺听话的嘛,不枉老子在文里对他的百般栽培,给他那么多法宝神兵……还有那么多一心恋慕他的妹子。   想到这里,陈瑜又森森地不平了:为毛老子要费心费力去救这小子的妹子啊!这小子自己都不上心啊!沈妹子你还是不要大意地甩了他吧!   “穆兄?”楚云霄见陈瑜不说话,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不由出声询问。   陈瑜目光有些怨念地看了他一眼,扭过脸去。“没什么,我去跟莫山说清楚去向。”说完就起身出了内院。   这个庭院是外面一个小院子套着里面一个大院子,陈瑜跟楚云霄住在内院,而莫山便在外院落脚。   莫山并不敢对陈瑜的行动有任何异议,只是苦请跟随陈瑜一起,也好为陈瑜出力效劳。   陈瑜心道:傻子才让你跟着我,好让你看出老子跟穆天齐言行有多大差别?   一挥手,故作高雅莫测道:“不必。你传书告诉穆安这里的事,他自会定夺。”   “是。”莫山对穆BOSS一向敬畏,不敢再劝。   “还有……”陈瑜忍不住轻轻一叹,赶紧又冷肃了脸,“派几个人,去好好安葬了日月星辰四卫。”   莫山见四卫一直不在陈瑜左右,早对他们的生死有所猜测,此时经陈瑜亲口证实,不由震惊脱口道:“庄主,他们是为何人所杀?”   陈瑜心道:老子也很想知道。眉毛一挑,冷哼道:“难道要让本座亲自去查?”   莫山急忙跪下道:“属下妄言逾矩,请庄主恕罪。”   陈瑜这才作穆BOSS式温然一笑,道:“你不必如此惶恐。起来。”   莫山起身,低头等待陈瑜命令,神色恭肃。   “此事本座便交给玄北堂去查。本座必不会叫日月星辰四人白白丧命,知道吗?”   “是!”莫山应道,“属下已飞鸽传书给万堂主,万堂主最迟明晚即到城内。庄主是否要见他?”   “不必了。”陈瑜淡定着脸道,“本座明早便与楚云霄启程,你们无事不必来打扰。”   虽说不敢打扰,莫山还是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衣物钱财自不必说,伤药也尽力备足,虽然县城太小,没有碧灵丹等上好灵药,但普通的跌打损伤药还是尽有。   陈瑜所佩剑扇皆失,莫山解下自身佩剑,献给陈瑜。长剑名为“漱水”,刃口很是锋利,虽在武器榜上无名,但也并非凡铁。   陈瑜想起楚云霄也是身无武器,吩咐莫山再去武器铺弄一柄长剑来。   一切准备妥当后,陈瑜才漫步回屋。   楚云霄依旧站在内院里,似乎是一直站在原地等他归来,看得陈瑜一怔,心里徒然生出一丝内疚,不由得就把刚才跟莫山做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连莫山给他们准备的东西也都一一说明了。   楚云霄一直静静听着,并无丝毫不耐。   虽然楚云霄不怎么答话,但他的眼神十分专注,表明了是在认真听,所以陈瑜也就不计较他的沉默。   说完了,陈瑜口也干了,正要去找水喝,楚云霄已经从旁边的石桌上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温茶,递给陈瑜。   陈瑜很自然地接过,一饮而尽。又把空杯子还给楚云霄,楚云霄便再给陈瑜满上。   陈瑜连喝几大杯茶,直到茶壶彻底空了,才觉得喉咙舒爽了,不由坐下来歇脚。   楚云霄拿起已空的茶具,径自起身,似乎是出去还给小二。   陈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空荡荡的石桌,心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好像刚才这里没有茶壶吧……于是是楚云霄特意吩咐小二要的?   ……怎么都从崖底出来了,老子还是受人照顾的那一个啊!   这个习惯可不太好……   陈瑜想要捂脸。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阡陌举手:我保证楚小攻十分乐意照顾你的!从头到脚都好好呵护疼爱,保你不掉一根头发!陈瑜怒:老子又不是娃娃!我又码出分量足的一章,这周的任务算达成了=v=。下周两门考试+三门作业,周末再见(╯﹏╰)。诸位不要急,JQ已慢慢萌生。 ☆、十三、神医与妹子   莫山虽然自己离开了,却备下马车,又特地叫了个年轻力壮的下属来给陈瑜当车夫。   不过一到丰城后,陈瑜便打发人留在城里客栈待命,自己跟楚云霄去城外找神医去了。   陈瑜选的理由也很正当:神医为人高洁孤傲,性喜清静,不喜欢过多的人去打搅。   神医位居于丰城外十里处,一片青翠幽静的竹林内。橙色阳光垂照林中,根根翠竹仿佛水头十足的绿玉一般,碧色剔透,晶莹清亮,映着日光,分外鲜活灵动。   一片鲜嫩的叶尖上犹自沾着清晨时余下来的露珠,浑圆如同珍珠一般,光泽莹白。   暖风细细拂过,竹叶婆娑如舞。   陈瑜忍不住为这大自然的美景惊叹。   楚云霄见他喜欢,便伫足停留,静待着陈瑜欣赏完景色。   陈瑜回过神来,转身见楚云霄目光沉静,却似含了一丝纵容,仿佛对待顽皮的孩子似的,陈瑜脸上不自觉地一热,心里颇不自在,咳了两声,扭过脸迈步道:“快走吧,看我干嘛?”   穿过竹林,便是神医的居所。   只是尚未走出竹林,远处隐约见到翠绿的竹质屋顶之时,两人却已听到阵阵呼喝打斗声。   陈瑜脸色瞬间一变。   ——糟了,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吧?沈姑娘跟老神医你们千万别出人命啊!   陈瑜立即放足往前狂奔。   才跑出十余步,后腰贴上了一只手臂,却是楚云霄跟了上来,耳侧同时响起一声低语:“我用轻功带穆兄前去。”   “哦。”陈瑜只来得及应了一声,随即脚下徒然腾空,眼前景物也变得有些模糊,耳畔响起呼呼风声,却因为紧靠着楚云霄,而多数被楚云霄的颀长身躯挡去。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陈瑜感到楚云霄带着他缓缓降落于地,脚踏实地的感觉让陈瑜舒了口气,眼前景象也于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只见竹屋之前的宽阔草地上,一男一女正在打斗,而竹屋墙边歪坐着一个老者,双目紧闭,气色苍白,似乎已陷入昏迷中。   那男的是个面目阴狠的青年,华服锦袍,长相还算清俊,神情却含着暴躁戾气,看上去便不像好人。女的长发散乱,脸颊身上皆有不少血污尘土,然而观其容貌身姿,必是位十足的美人胚子。   女子用的是一柄普通铁剑,而青年手中拿着的是一柄大刀。大刀足有三尺多长,刀锋的形状类似锯齿,对又薄又细的剑来说,显然是天敌。   几次兵刃相击之下,那女子力气本不及青年,兵刃又为对方克制,显然不敌,连连退后。幸好身法还算灵敏,才能于几番陷境中死里逃生。   陈瑜才来得及看清楚战斗情形时,那女子已被逼至危境,只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兵刃相击声,女子手中长剑终于不堪重力,断成两截,女子也跄踉着跌倒在地。   陈瑜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上前救助,而青年已将大刀一扬,锋利的刀口正向她肩头劈去,眼看就要将一个年轻的姑娘砍去一条胳膊,陈瑜忍不住惊呼道:“不要!”   陈瑜出声的同时,身边白影一花,却是楚云霄施展轻功,往前纵步一驰,瞬间便已至女子身旁。只听“当”的一声,一缕耀目如雪的寒芒在空中一闪而逝,而后,青年手中的大刀竟在瞬间脱手飞出,直直落到三米之外的草地上!   而楚云霄的佩剑,却又已再次入鞘,唯余剑柄在空中微微颤动,显示出刚才的剑光并非幻觉。   青年急急后退数步,定睛打量着楚云霄,恨恨道:“你是什么人?何必多管闲事?”   女子也是惊魂未定,抬头望向楚云霄,道:“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楚云霄两者皆未理,反而一个纵步,赶在青年之前将大刀拾起。青年有心抢回兵器,却不及楚云霄的速度,脸上不觉闪过怨毒之色。   只见楚云霄抬起左手捏住刀尖,五指忽而一紧,霎时间,青年与女子皆眼睁睁地看着那大刀“哗”的一声裂成千千万万块碎片,细微如粉末似的,缓缓撒落了一地。   一瞬间,四周寂然无声,只剩下了碎片落入草地中的“沙沙”声。   陈瑜看得目不转睛,不觉微微张大了嘴,却连惊呼都忘记了。   楚云霄却并未多做停留,身形一动,转身已朝陈瑜走去。   楚云霄一动,青年也是浑身一震,仿佛总算反应过来了,顿时一个移步,似乎要逃跑,然而刹时间陈瑜却听见一声女子的惊呼:“公子小心!”   楚云霄并未转身,却于瞬间拔剑出鞘,往后一划,只听“叮叮”几声,几枚弹丸似的暗器皆被剑锋击落至地。   而陈瑜还未来得及反应,楚云霄一手执剑,一手却上前揽住他的腰,刹那间纵步往旁跃出好几丈!   霎时间又是“噗”的一声巨响,地上每一个弹丸皆爆炸出一团火花,无数细针从中飞出,分别向四面八方射去,针身一点绿莹莹的光,鲜艳欲滴,显然含有剧毒。   “呼”的一声,却是楚云霄脱下外袍,上前一挥舞,将细针尽数兜入袍内。   楚云霄微微运功,将真气注入素袍里,只听“噗嗤噗嗤”声不绝于耳,是细针刺进衣料的声音,然而响声虽疾,却始终不见一根细针穿透素袍而飞出。   但见素袍慢慢涨大,犹如圆球,将细针尽数包纳于其中。   眨眼功夫后,已不闻任何针刺响声,楚云霄将素袍卷成一团,转过身,一张俊美的面颜神情冰冷,双眸透出肃杀之气。   然而,那阴毒的青年见势不妙,早已趁机遁去。   而那女子撑着身体站起来,惊道:“快!快放下衣服!这细针有剧毒!”   “无妨。”楚云霄杀气一敛,道,“可有处理之法?”   “以火烧了便行。”女子说完,匆匆进屋取来油灯,道,“给我吧,我不怕这毒。”说完,从楚云霄手中接过素袍,用火焚毁。   楚云霄转身看向陈瑜,见陈瑜安好无恙,绷紧的眉才渐渐松散。   “你没事吧?”陈瑜见那针又细小又繁多,本就担心楚云霄会不会一个不小心中了针,此时又见楚云霄脸色紧绷,忍不住问道。   楚云霄神色却渐渐缓和下来,摇头道:“我并未中针。”   陈瑜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才察觉到楚云霄又救了他一命,不过要他出言道谢,陈瑜心里却有些别扭,迟迟开不了口。   楚云霄看着陈瑜阴晴不定的脸,不觉微微皱眉道:“穆兄可有不适?是否内伤发作了?”   陈瑜眨了眨眼,道:“不,我没事。”心里嘀咕道:内伤?什么内伤?我身体好得很啊!   这时女子已处理完毒针,转而扶起倚墙歪倒、昏迷未醒的老者,喂了几颗丹药,才舒了口气。她抬起头,柳眉轻颦,有些为难地道:“不知二位公子可否将我师父抬至屋中榻上?”   “没问题。”陈瑜见不得妹子为难,急忙一口答应。答应完了,陈瑜才记得去看楚云霄,却见楚云霄脸上并无不悦,只有眉宇似乎有一点蹙痕,却也淡若暗影,很快便了无痕迹。   依照女子的要求将老者放置于卧房竹榻上后,女子这才略整仪容,露出一张秀丽脱俗的面容,对着楚云霄与陈瑜裣衽一礼:“小女子沈若兰,多谢二位公子施以援手。这位便是我师父,段百草。”   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你们是沈姑娘跟段神医了,不然老子为毛会急吼吼地赶来救人?陈瑜心里吐糟,面上却扬起微笑道:“在下穆天齐。他是楚云霄。”   楚云霄对沈若兰点头示意,便继续将目光落在陈瑜身上,表明了他的意见可以让陈瑜来代表。   陈瑜并没去注意楚云霄的举动,他按捺不住攀谈的欲望,心里虽早知道剧情设定了,但还得装装样子,便道:“刚才那个人……是神医与姑娘的仇家?”   “是,师门不幸,让二位公子见笑了。”沈若兰神色有些黯然。“他叫王重晖,说起来,他原本还算是我师兄……只是心术不正,入了邪道,师父早将他逐出师门,而如今他竟恩将仇报,要来杀害师父。若非有二位出手相助,今日我与师父皆不能保全性命了。”   陈瑜感到身旁的楚云霄气息一顿,似有寒意传来,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见楚云霄面色依旧保持平静冷淡,看不出不妥。楚云霄若有所觉,也瞧了过来,两人四眸相对,陈瑜只觉楚云霄那一瞬间的目光实在是清冷如月,凉凉的、淡淡的,虽然说不上冰寒雪冷,却也绝不是温暖。   几乎是眨眼功夫,楚云霄目光中的冷意迅速地褪去,换上了一丝柔和。看得陈瑜忍不住心头一跳,急忙垂目,掩饰住心里的震惊,与一丝莫名的慌乱。   ……虽然在小说里,是他写了让楚云霄拒绝沈若兰,只是一笔带过,没有什么理由;可是现在小说成了真实,他也不可能把楚云霄当作笔下任由他涂抹、毫无独立思想的傀儡。   ……于是,难道这才是这个世界里,楚云霄不肯接受沈姑娘的真正原因?因为沈姑娘对王重晖的评价,实在是字字都触及了楚云霄的伤口。   纵使王重晖是真的坏人,而楚云霄只是无辜被冤枉了,但听到这样刺心的话,要楚云霄完全不在意,大概也不可能。   想到这里,陈瑜赶紧转移话题道:“王重晖是一个人找来这里吗?”   “是。我与师父隐居在此处已有三年,本来极为清静,无人打扰,却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今日突然前来,害得师父受伤昏迷。”沈若兰细柳似的眉尖微蹙。   陈瑜心道:老子也正好想起,小说剧情里,王重晖本来也是找不到神医的,但他肯大出血,请动了影煞阁的杀手。而影煞阁毕竟情报灵通,很快就找到神医居所,却在要下毒手之时被楚云霄撞见,出手救人,击败了杀手。之后影煞阁回复王重晖说不干了,退还两倍的定金,王重晖只好从影煞阁口中问出神医的位置,亲自出马。   这是因为在原剧情里,穆BOSS爱惜羽翼,又要利用楚云霄,杀了神医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好处,所以不肯继续完成委托,免得白白牺牲下属,因小失大。   ——不过现在看来,我算是连最初暗杀神医的那个影煞阁杀手的命都保住了?   陈瑜心里暗自嘀咕道。   ……估计王重晖也是去找过影煞阁的,只不过影煞阁只听穆BOSS一人的号令,顶多再算上穆安大管家。但他失踪了这么久,穆大管家估计派人找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去管这种小事。   所以,王重晖晚上了这么些时日才能找到神医,也让他跟楚云霄能够及时赶来救人。   陈瑜想着,忍不住确认似地问了句:“之前没有行踪诡秘之人接近过这里吗?”   沈若兰摇头:“不曾。若非如此,我与师父也不会毫无准备。”   看来剧情设定基本上还是没变。陈瑜心道,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   剧情真要是乱套了,他就不能先知了,他身为作者所具有的功能也就浪费了一半。   沈若兰却轻声道:“穆公子……与楚公子……是来求医的吗?”她眼波一转,看了楚云霄一眼,又立即垂下目光,眼角余光却一直停留在楚云霄身上。“家师尚未苏醒,我已在师父门下习医五年,若是公子不嫌弃我医术浅薄,我可以为公子诊脉。”   陈瑜看着沈若兰含羞带怯的神情,忽然觉得有点熟悉。   ……我去,这表情,跟之前在林家林妹子脸上看到的差不多啊!   ……果然妹子一见到男主,自己就被酱油化了啊!   陈瑜扭头,有点怨念地瞥了面色依旧如古井无波的楚云霄一眼,随即转过脸去不想再理会这两人,心底默默吐糟道:哼,反正老子就是布景板,不需要插嘴来讨人嫌。不过这文里妹子多得很,老子才不在乎一个两个的!   陈瑜不说话,楚云霄却也依旧保持沉默,倒是一时间出现了冷场。   陈瑜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忍不住好奇地慢慢转过头。   却见沈若兰咬了咬唇,双颊浮现出浅浅红霞,神色大为窘迫,看得陈瑜心中生出一丝不忍,正想说话,大门虚掩的卧室中却忽然传出一声响动,沈若兰神色一变,转身匆匆进屋,喜悦的声音立即响起:“师父!你醒了!”   “去拿一瓶玉清灵心丹、一瓶金风玉露丸、一瓶和合归元散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虽有几分气虚,却不失严肃。   “是。”沈若兰应声,随即又是一阵抽屉开合的细微响声。   沈若兰在里面一直忙活,陈瑜与楚云霄便在外面等着。   沉默了一会,陈瑜忍不住看向楚云霄,小声道:“我们不正是来求医的吗?你刚才怎么不回话?万一惹怒了她,她不帮你治疗了怎么办?”   “我身上伤势已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可。”楚云霄依旧神色平静无波。“穆兄不妨等神医痊愈后,再请神医诊断。”   “等等……”陈瑜纳闷了。“我没伤啊,不是给你看的吗?”   楚云霄一默,似乎沉吟了一下,方道:“穆兄这几日,内力是否运转自如?”   “啊?”陈瑜惊讶道。“我的内力出问题了?”   “上次为穆兄诊脉,经脉中内力似乎所剩无几。”楚云霄剑眉微微一皱。   陈瑜终于掩不住震惊之色。   ……所以楚云霄根本是陪他来求医的吗?他还以为是他陪楚云霄来求医,还想着可以卖楚云霄一个人情呢!   ……不过,在五岳真形图跟无妄秘籍的双重作用下,也难怪楚云霄伤势虽然比原剧情里更重,却也愈合得够快。毕竟在原剧情里,楚云霄连无妄秘籍都还未入手,更别说接触到五岳真形图了。   再说,他们在悬崖底下养伤的时间,也比原剧情多了好几天。   陈瑜转念一想,便觉得释然。   耳畔却响起了楚云霄低沉的话声,隐含一丝宽慰:“神医医术盖世,穆兄内伤应可不日痊愈。”   陈瑜怔了下,才道:“哦。知道了。”心道:老子根本不是在担忧这个好不好!   这时,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乃是沈若兰从里屋中走出,对着陈楚二人欠身道:“师父有请二位公子进屋叙谈。”    ☆、十四、魔尊驾临   卧室里,神医段百草倚榻而坐,苍白虚弱的双颊透出一丝生气,见到陈瑜与楚云霄进来后,侧身道:“请坐。恕老朽重伤在身,无法亲自起身拜谢二位。兰儿,代我向恩人拜谢。”   沈若兰应声,盈然屈膝便要下跪。   “呃,神医前辈不必如此客气。”陈瑜不觉有些惶然,无措地往后一退,却撞进了一个坚挺温暖的胸膛。   楚云霄伸手轻轻扶住陈瑜,同时右手微微一扬,沈若兰便感到膝下生出一阵柔软的无形压力,逼着她站直了身体。   她看了楚云霄一眼,又回头看了段神医一眼,神色颇是无措。   段神医见二人不愿受此大礼,只得道:“兰儿,去给恩人倒茶来。”   “是。”沈若兰垂头悄步离开。   这厢陈瑜已在暗暗打量着段神医,见其人风骨脱俗,鹤发童颜,飘然有出世之姿,倒确实有那么几分世外隐士高人的气质。   “楚少侠,穆少侠,请坐。”段神医再次恳请道。陈瑜便不再客气,与楚云霄双双落坐。   陈瑜坐下后,也很诚恳很认真地看着段神医,道:“神医若觉不便,尽管躺下说话,我与他都不是拘泥俗礼之人。”   “今日遭遇不幸,本是老朽门下私事,却不慎叫二位牵扯进了老朽门下的恩怨。”段神医换成了半躺半坐的姿势,开口道,“我这逆徒,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为人又阴狠不择手段,今日为楚少侠所阻,必会蓄谋报复楚少侠。”   陈瑜扭头看向楚云霄。   楚云霄破天荒的答了一句:“他并非我的对手。”   陈瑜听着,忍不住斜睨了楚云霄一眼,心里吐糟:这话说得真是颇有王八之气啊!   心里胡想,陈瑜面上却跟着露出一抹微笑,道:“神医勿忧。楚少侠武功高强,一招便击败了王重晖,而王重晖的毒针也无用武之地。只是——我观其武功招数,远在沈姑娘之上,似乎并非神医一脉。”   段神医听陈瑜这么一问,马上便打开了话匣子:“唉,此事说来话长。十五年前,这逆徒还是名孤儿,冻昏于大雪天街道上,老朽救他活命,见他于医道上资质出众,实乃可遇不可求的良材。老朽当时一心想要寻得一名弟子传承衣钵,虽然见他行事颇有邪道,却还是将他收为弟子。老朽只希望能教化他与人为善,可惜他每次口里应下,心却未服。”   这时,沈若兰端着茶盘走进屋里,段神医便稍作停歇,接过沈若兰奉上的热茶,慢饮数口。   说实话,王重晖在楚云霄面前,只是个战斗力为负值的渣渣,陈瑜一点也不担心王重晖会怎么恨楚云霄,不论背后扎小人啊、跳大神诅咒啊,反正楚云霄秒杀王重晖毫无压力。   不过,陈瑜耐着性子跟段神医周旋,却也是有目的。   这不,段神医喝了几口茶后,继续道:“……后来他行事愈发阴毒乖僻,又迷恋上施毒之道,老朽实在无法忍受,便将他逐出师门。不料他贪心不足,竟反过来要老朽把珍藏的武功秘籍给他。”   陈瑜精神一振:果然提到了秘籍!   按捺着激动的心情,陈瑜让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担忧,道:“那秘籍……”   段神医立即解疑:“穆少侠不必担心,当时他不过学会些粗浅拳脚功夫,老朽又非如今这般苟延残喘之躯,念及数年师徒之情,只将他打伤,赶出门去。”   段神医叹了口气,复道:“之后老朽迁居他处,便不曾再见过他,又于五年前收了兰儿为弟子,更不想理会这些陈年旧事。不想他心仍未死,如今邪功大成,便上门来向老朽索要秘籍。老朽不肯答应,他便出手伤人,兰儿也不好武道,只学了几日秘籍,敌不过他,幸亏有二位少侠出手相助。”   陈瑜心道:沈姑娘才学了几天就能抵御王重晖,拖到楚云霄来救人,所以神医这里的《素心秘籍》其实也很不差了,不过还是比不上剧情中是后来才被发掘的《无妄秘籍》。   可是……纵使现在的楚云霄不需要这本秘籍了,但是他很想要来看看啊!   ——老子还真不信这里的武功秘籍都是天书了!   陈瑜内心泪流愤吼。   在小说剧情里,神医见楚云霄要帮他解决王重晖,就把秘籍送给了楚云霄。   而楚云霄一开始很正直地推辞不受,神医说“老朽不会武功,这本秘籍留在老朽这里,未免浪费了作者一番心血”,楚云霄这才收下。   而几日后,其实才是楚云霄首次见到前来报复的王重晖。学过秘籍后的楚云霄伤势几乎愈合,而且武功大进,毫无困难地打败王重晖。王重晖想伪装求饶悔过,趁机毒害楚云霄,却反而自食其果,死了。沈姑娘也因此而倾心于楚云霄。不过楚云霄还想查探师父的死,所以依旧不识美人恩,告辞离开。   陈瑜正自沉浸于回忆剧情中,沈若兰柔和清甜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师父,弟子愚钝不才,只是粗通医术,哪里及得上楚公子的武艺高强。”又对楚云霄盈盈一福,“多谢楚公子救命之恩。”   陈瑜回过神,见楚云霄面对沈若兰柔声细语的含羞情态,依旧是一脸不为所动的淡漠,侧身避开,薄唇中只吐出两个字:“不必。”   语气冷淡得足以冻死一头牛。   陈瑜听着,忍不住为沈若兰感到默哀,心里吐糟道:妹子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要看上这么个冰块脸呢!   沈若兰垂头,默默退回段神医身侧。   段神医对于他们之间的互动毫无反应,只是眉头一皱,叹道:“这逆徒今日虽逃遁,却不会善罢甘休,必会复返。可叹老朽武功不济,兰儿也只略懂几招功夫……”   段神医话声一顿,陈瑜便接口道:“在下愿意留在这里守株待兔,为神医彻底消除隐患。”唇角甚至如穆BOSS习惯的那样,凝了一抹温煦如春风的笑意。   陈瑜嘴里答应得飞快,立马却转头望向楚云霄:“你呢?”心里暗暗道:楚云霄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要是真不答应老子岂不下不了台!   而楚云霄也果然没让陈瑜失望,毫不迟疑地道:“我与你一起。”   他一双瞳仁黑漆凝墨,如毫无瑕疵的宝石一般光华流转,其中神采仿佛能吸人魂魄似的,看得陈瑜呼吸一顿,呆怔无言,直到一弹指后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个仿佛已凝固住的瞬间——   “二位少侠宅心仁厚、侠义心肠,老朽感激不尽。”陈瑜回过神来,立刻扭头,却见段神医严肃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兰儿,去将密室里那本白封秘籍取来。”   陈瑜看着沈若兰离开的身影,心头暗喜:不枉老子费了这么多的口水,老神医总算肯给任务奖励了!   然而表面上却还是要装一装的,陈瑜起身,故作惊讶道:“什么秘籍?神医前辈何必如此?我与他并非挟恩图报之人。”   之后陈瑜与段神医来回推让了半天,眼见段神医好话说尽,已有些气喘吁吁的,陈瑜才露出一副很诚恳很无奈的样子,收下了秘籍。   收好秘籍后,陈瑜暗暗呼了口气。   ……所以说,老子最讨厌唧唧歪歪的人了啊!可惜穆BOSS就是这种爱装B的人,而且神医也就喜欢这种谦虚有礼、不贪婪的少年,害得老子必须跟着演戏了。   ……说起来,还不如在悬崖底下跟楚云霄两个人相处时,自在得多了。   陈瑜有点郁闷地心想。   神医居处有不少空闲的屋子,沈若兰又是个极细心的姑娘,所以当晚回屋时,陈瑜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卧室里的陈设素雅大方,独具匠心,光线也十分敞亮,羊脂玉瓶中的洁白水仙散发出淡淡香气,甜而不腻。   陈瑜往床上一躺,深呼吸了好几次,只觉得浑身骨头仿佛要散架了似的,累得不行。   想起楚云霄说他内力没了,陈瑜忽然觉得,就算他不懂剑法招式,基本上就是个被人保护的废柴,但有内力也总比没有好啊!起码不会这么累了!   ……不过明明平时这个时候,楚云霄会来给他运功治疗内伤的……   哼,果然一看到妹子后,这小子就不记得了。   陈瑜愤愤心想。   ——老子一个人也可以看秘籍治疗内伤的!   脑中虽有如此念头,但陈瑜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实在没力气去翻阅新得的素心秘籍。   不过,他也怕看到秘籍内容后会再次幻灭,宁可拖一天再说。   正自昏昏沉沉,面颊上仿佛有一阵微风拂过,却冷得陈瑜立刻神思清明,什么困意都飞散了。   陈瑜揉了揉眼,缓缓坐起身来。   此时,虚掩的屋门随风慢慢启开,外面的世界依然黑暗如泼墨,然而陈瑜却不由自主地走下床,直朝外面走去。   他心中恍恍惚惚,脚下不由自主地一直往前走,周围的世界也似乎被糊了一层薄纱似的朦胧起来,直到一抹无比清晰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陈瑜才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夜凉如水,皓白的月光照在那人身上,纯黑的长袍仿佛能与夜色溶为一体,地上拖曳出修长挺拔的影子。   那人虽只是随随便便的负手而立,姿势也似乎十分闲适,然而陈瑜只是看了他一眼,心中却不由生出莫大的惧意,浑身战栗,需要咬紧牙关才能忍住双腿不软倒。   耳畔忽然传入一声轻笑,低沉磁性,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其中蕴含的震慑之意却又让人无法敢生出任何遐思。那人慢慢转过身来,一张被天公精心雕琢出来的脸倨傲而威严,在皎莹月光映照之下宛若神袛。   “你来了。”   男人嘴角仿佛轻轻一勾,缓缓敛起浑身震赫迫人的气势。   陈瑜这才敢凝目望去,仔细打量着对方。面前这男人面貌英伟雄俊,脸若刀削般线条硬朗,棱角分明,虽不及楚云霄的秀逸俊美,然而那股君临天下、睥睨一切的气魄,却足以掩盖过任何不足,风采迥然不群,夺人眼目。   陈瑜不禁被那股熏灼气势震得失了神,怔怔望着男人。   男人忽然唇角一勾,露出一个饱含兴味、又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你这般情态,倒比平日可爱了几分。”   听到“可爱”二字,陈瑜心中立马不淡定了,狠狠咆哮道:你妹的可爱!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这么雷的台词你也敢对老子说!   他心有所思,双眼不由微微瞪大,脸上也浮现出怒色。   男人眉梢却在瞬间微微一挑,陈瑜不由震惊地看着男人一双黑色的瞳仁慢慢转变为赤红如火焰之色,那抹鲜红可媲美烈日,仿佛能燎伤人的眼睛一般——   陈瑜浑身微微战栗,在强大的无形威压中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而他心里,却已满是惊涛骇浪,比身体上所受到的压力更要难受百倍。   陈瑜头一次被严重惊吓到了。   ——我勒个去!这货不可能是魔尊啊!魔尊怎么可能现在就出场了啊啊啊?!   但陈瑜更清楚地知道,除了魔尊暗夜冥,没有第二个人会有这么鲜红的瞳色,这样逼人的威势气焰。   “魔尊……”陈瑜喃喃着道,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劈了,缓了口气,才艰难地吐出最后两字:“大人。”   那个名号为魔尊的男人唇角若有若无地一翘,眼中依旧威严如电、气势凛人,压迫得陈瑜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伸出手,托起陈瑜的下颚,态度似乎轻佻而漫不经心,却叫陈瑜全身都僵硬住了。“我的小朱离——见到我,你似乎很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阡陌:两大终极BOSS之一的魔尊登场,有没有惊喜?=v=陈瑜(悲愤脸):能不能按照小说里的剧情来啊!PS:祝大家蛇年快乐,心想事成,平安如意! ☆、十五、脱缰的剧情   朱离君。穆天齐曾经在魔界的封号,由魔尊亲自赐予。   陈瑜自个都诧异于脑子里还有闲工夫去闪过这个念头。   定了定神,仿佛眼前情况已经不能再坏了,陈瑜心底竟觉得没那么害怕了——他深吸一口气,强顶着施加在全身的无形压力,反而抬起头,直视着暗夜冥那一双震慑人心的赤瞳,开口道:“魔尊大人大驾光临,天齐心中实在不胜荣幸,一时惊喜若狂,以致失态,还望大人恕罪。”陈瑜不想自称属下之类的,又怕称呼不够恭敬会惹怒暗夜冥,只好折中一下自称其名。   “呵。”暗夜冥极轻的笑了一声,慢慢收回威压,却没放开紧擒着陈瑜下颚的手。“还是这么会说话。”   这个姿势让陈瑜很不舒服,只恨不得把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向暗夜冥的脸,然而理智却又阻止了陈瑜这种自讨苦吃的行为。   血慢慢自胸口涌上脸,陈瑜这个身体本来肤色极白,此时从脖颈至脸颊渐渐染上红晕,倒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陈瑜紧紧抿着唇,忍住让脸上不至于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下颚忽然一松,却是暗夜冥终于放开了手,语气又是一转,似笑非笑道:“生气了?”   陈瑜一愣,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暗夜冥忽然又极其暧昧地道:“我只想好好看看你。”   陈瑜整个人都快炸了,然而暗夜冥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全身血液几乎冻结成了冰:“人界就这么好玩?让你舍不得回到我身边?”   陈瑜心中咆哮:陈琳你错了,我就知道魔尊的人设让他不会放弃对穆天齐的掌控!但老子为毛没有在剧情里写这么一段啊啊啊!现在要怎么回答啊!   陈瑜大脑飞快地运转,想起他曾经设定却没来得及正式写进文里的穆BOSS背景。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连没写进文里的设定也包含在内了,但是,在当下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认为是YES了。   穆BOSS的身世说简单也很简单,他的母亲是魔教圣女穆月仪,父亲却是前任魔尊暗玄,所以他与现任魔尊暗夜冥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年穆月仪误入魔界,被暗玄掳走强占为婢,生下穆天齐后,不堪折磨而亡。   魔尊跟魔教虽然都有一个魔字,差距却如天壤之别。父母之间身份的悬殊,也造成了穆天齐从小受尽欺辱,于夹缝中求生,性格扭曲而狠毒。因为魔界以实力为尊,他虽然是魔尊之子,却并不被承认,而且魔力微弱,得不到任何尊重。   后来穆天齐少年时,让暗夜冥看到了他的善于算计之心,明明魔力微弱不堪一提,却能蛊惑比他强的魔自相残杀,从中得利。暗夜冥顿时起了兴趣,派下属前去招揽,而穆天齐自然不敢不答应。   穆天齐暗怀野心,不愿屈居人下,待在暗夜冥身边数年后,想出了一套说辞,鼓动暗夜冥放他去人界发展。   当时穆天齐已对暗夜冥有几分了解,知道怎么样去说动暗夜冥。暗夜冥高傲自负,纵横魔界无所不能,欣赏有趣的事物,虽然并不指望穆天齐能把人界变成第二个魔界,但是见穆天齐有如此决心,倒也颇有兴味地看看穆天齐能做到什么地步,也就答应下来。   当然之后穆天齐一入人界,便如笼中鹰解开枷锁展翅飞天,根本没打算再回魔界去做时刻需要看人脸色的小弟,直到后期被楚云霄追杀到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放弃一切逃往魔界避难。   陈瑜回忆了一遍背景设定,才郁闷地发现这些人设对他现在来说毫无帮助。他是完全想起来了穆BOSS的背景,但是这样能告诉他该怎么应对暗夜冥吗!不能!   “怎么——在想说辞?”暗夜冥忽然出言,神色似笑非笑,尾音甚至微微拉长,让这质问仿佛也带上了一丝亲昵的撒娇。   暗夜冥虽无怒色,但陈瑜心中却更是一凛,自肺腑中生出丝丝寒意来,遍布至全身。   陈瑜缓缓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穆天齐会怎么处理眼前这种情况,可他当下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以退为进了。   “人界……虽不及魔界,却亦有难得可贵之处。只是,若魔尊大人希望天齐回去魔界,只需一声令下,天齐又怎会不从命。”   “哦?人界有什么难得可贵?”暗夜冥微微挑眉,似乎起了一丝兴趣。   陈瑜暗暗心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人类脆弱卑小,却有无穷智慧……”文中设定魔族性情直爽,大多简单粗暴,武力值高了的话,一般脑子就比较不那么灵光。但暗夜冥并非那些头脑简单的魔族之一,这个理由,是不可能让暗夜冥满意的。   “……而人类贪欲争斗之心,更远胜魔族,如人为求权力六亲不认,为求长生不老亦可屠戮生灵,为了私欲,为虎作伥、认贼作父亦不少见……”   陈瑜顿了顿,想着以穆BOSS的性格,会说什么样的话。嘴角慢慢勾出一抹浅笑,拖延了几秒时间来凑出语句。“看他们为了一个空想争斗不休,微如蝼蚁却妄想要撼动参天大树,岂非有趣?”   陈瑜知道,暗夜冥极为自负,并不介意下属在他面前邪魅一笑露出野心,因为暗夜冥认为自己可以绝对掌控下属的一举一动。听方才之言,暗夜冥只怕更不喜有人在他面前虚情假意,把他当傻子来糊弄。   果然,暗夜冥并未动怒,反而勾唇一笑,邪气十足。“看你在人界玩得这样开心,我又怎么忍心召你回去?”   陈瑜一愣,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暗夜冥放过他一马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暗夜冥又道:“你既喜欢人界,在这里多待几年也无妨。只是你向来身体弱,也别太过看轻人类,人类中也有修仙修魔之异士,法力比蝼蚁高出那么一点,可令下等仙魔受伤。”   陈瑜再次被惊吓到了。   ……我勒个去!暗夜冥这个态度,怎么有点像宠小孩似的!   他刚在脸上带出一点惊色,暗夜冥便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悦,陈瑜看到后急忙醒神,脸上绽出温文一笑道:“多谢魔尊大人成全。”心道:穆BOSS这样的一流高手还叫身体弱,那其他人简直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   “我倒希望你能换一种道谢的方法……”暗夜冥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显得十分暧昧。   陈瑜心中突突的,只觉有些不妙,脑内大吼:暗夜冥你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我去……不会真被陈琳猜中了吧?   陈瑜还在纠结中,暗夜冥却不容他逃避事实,低声一笑道:“你还是这么喜欢装傻。也罢,反正我的耐心很好,你可以慢慢考虑。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偶尔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语气亲昵,似乎含着十二分的宠溺纵容。   陈瑜霎时间忍不住内心神兽狂奔了:我勒个去!魔尊这个幕后BOSS怎么成了基佬!   本来换个人、换种对话模式,陈瑜也不至于会多想的,但是被陈琳拿穆天齐的各种CP狠狠荼毒过的陈瑜,尤其面对着当事人之一的魔尊暗夜冥,陈瑜到底是灵光一闪后顿悟了,也森森震惊了。   内心正在抓狂中,陈瑜却还记得赶紧垂下头,掩饰凌乱不已的情绪。   好在暗夜冥这次没有十分计较他的态度,径自道:“我此次前来,是为告诉你,赤羽等叛党已被我彻底剿灭,你不必担心他还会派魔来追杀你。”   陈瑜顿时心中一个激灵:果然,那些黑衣人不是人类,而是魔族!   ……所以那时的我们就像是刚从新手村出来的LV10小队,却误打误撞上了LV50的怪物吗?   陈瑜内心不禁宽面条泪。   ……所以连楚云霄这个男主也抵抗不住,而日月星辰四卫的武功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吗?   陈瑜呼了口气,抬头,绽出微笑。“恭喜魔尊大人清除叛逆。”虽然还是不明白那些魔为什么要来追杀穆BOSS,不过陈瑜却不敢贸然去问暗夜冥。   “不过跳梁小丑,不值一贺。”暗夜冥一晒,神色傲睨一切。“他们伤不到我半分,又知道我在意你,便妄图加害于你。不过既然敢对本座的人出手,便要做好了准备神魂俱消亡的下场。”   语气透出一丝令人寒颤心惊的煞气。   陈瑜脸色一白,心中忍不住内牛加愤吼:能不能别提这个啊!老子真不想知道你跟穆天齐有神马奸情的!   而暗夜冥竟也如他所愿的话题一转:“你在人界待得久了,功力竟消退成这般地步?”眉微微一蹙,似有不悦。   陈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垂头作悔悟状,心道:我穿成穆BOSS后,可一点也察觉不出功力是长进了还是退后了。不过现在受了内伤,内力暂无,估计更看不过去了……   暗夜冥淡淡哼了一声,忽然间手一扬,一道黑影便在瞬间飞进了陈瑜怀中。“此为曜灵石,内含一套修魔功法。好好修炼,别丢了我的脸。”   “是。”陈瑜低头见那是一块黑漆漆的石头,看上去乌黑发亮,光可鉴人,急忙小心地收下。   暗夜冥似乎对他这种郑重的态度甚为满意,嘴角勾出一丝轻笑,忽然臂侧闪过一缕极亮的金光,暗夜冥眉梢微微一挑,道:“才出来一时半刻,那些魔就不消停了?”   陈瑜看得一怔,暗夜冥已对他道:“魔界还有些许琐事得处理,我下次再来看你。”   陈瑜闻言,强忍着心头的喜悦,低头道:“恭送魔尊大人。”   “这么想要我走?”暗夜冥语气似笑非笑道。陈瑜没想到暗夜冥这样敏锐,不禁略为无措,暗夜冥却没再计较,抬手一弹指,一点暗红光芒在指尖闪耀,转瞬即逝。“醍梦结界我已解除,你可以回屋去了。”   陈瑜垂目轻应。再一抬头,眼前只有一丝金红的余光,耀眼如天边划过的彩虹,那压迫力十足的高大身影却已不知去向。   四周的景色也在霎时间渐渐由模糊变为清晰。   陈瑜松了口气,一瞬间只觉身心俱疲,四肢都没了力气,几乎要跌倒在地。   可是心里的纷乱沉郁,却远比身体上的疲倦更甚。   陈瑜目光茫然、毫无焦距地看着远方,呆愣了半晌,才狠狠一个握拳。   ——为毛暗夜冥跟穆天齐的关系改成了这样啊?!老子才不认可这样的设定!   陈瑜瞬间很想仰天咆哮,迎风内伤不已。   ——那可是真正的魔尊啊!魔界武力值第一!在三界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怕只有仙帝堪为匹敌,叫穆天齐这个人魔混血儿怎么敌得过啊!更不用说被我附身后的穆BOSS了!就算我把所有凡人的心法秘籍学会了,只怕也敌不过魔族的一根小指头啊!   陈瑜忍不住内牛满面:为毛老子当初没把穆BOSS设定成真正的魔呢?而且最要命的是居然设定成了魔力低微啊!   ……所以,为了老子的小菊花着想,怎么样也得跟着楚云霄这个唯一可能打败暗夜冥的男主角混了!   想到这里,陈瑜稍稍平静了下来。   ……但现在的楚云霄,却还远远敌不过睥睨魔界无敌手的暗夜冥。   陈瑜郁卒了一会,转念一想,心情略为一振。   怎么说,他也是脑内自带攻略的,知道怎么取得后面的法宝神兵、奇药秘籍等等,可以加快培养楚云霄的能力。   其实楚云霄现在的武功,已经比原剧情中高出不少了。   陈瑜呼了口气。   ……还有,刚才暗夜冥说了让他可以在人界“多待几年”,对寿命漫长的魔族来说,几年只是小CASE,转眼即逝不会在意,可是对他这个知道剧情的作者来说……   陈瑜哼哼两声,诡然一笑。   ……两三年之内,楚云霄这个开了外挂的男主角要是不能成为绝世高手,他就改姓楚!   做一个有志向有势力的BOSS,完全可以大手一挥,坐看小弟们冲上前跟敌人厮杀,谈笑间敌人灰飞烟灭。   不是他不想虎躯一震雄霸天下……而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阡陌眯眼笑:改姓楚?原来你这么自觉地要嫁人了啊……陈瑜:……!才不是!因为这个赌老子嬴定了!PS:下章有“告白”哟~(引号醒目)PS2:这周明天跟后天都没时间写,所以现在先赶出来一章。下章周六或周日更。PS3:喜欢魔尊的看官们估计要失望了,陈瑜跟楚小攻都不是肯3P的性格……而且魔尊纯属配角,后面戏份才会多点,现在只是惊鸿一现露个小脸,顺便解答一下疑问。(暗夜冥:本座不是百科全书!) ☆、十六、不算告白的告白   陈瑜盘算少时,心下稍安,便打算回屋继续睡觉。   刚走出一半路,陈瑜心念一动,不由倏地停下脚步。   神医跟沈姑娘也就算了,但楚云霄五官敏锐,对周围的环境极为警觉,也因此在剧情中,才能多次在被人暗杀时及时避开要害。如此说来,他跟暗夜冥在后院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他没有压低声量,暗夜冥也没有隐蔽气息,楚云霄居然没有被惊醒,这才叫奇怪了。   ……难道,这就是刚才暗夜冥说的什么醍梦结界的效果?   陈瑜有点不放心,索性绕路去了楚云霄的屋子。屋门紧闭,听不到里面的呼吸声。   陈瑜轻轻推开了门,目光顿时落在床榻上的修长阴影上。银白月光从窗外流泻进屋内,照耀出楚云霄俊朗的睡颜,沉静如岩,不动如山。   陈瑜总算听到了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悄悄松了口气。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陈瑜心里暗暗嘀咕道:这个醍梦结界,估计是迷药一样的功效吧?让人睡得像死猪一样,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似乎我被召唤到后院之前,有一段时间也特别的困。   ……所以,楚云霄今晚不来给我治疗内伤,也是因为被迷晕了?   陈瑜心里不知怎的,瞬间隐隐生出一丝愉悦感。   次日天明,段神医跟沈若兰皆毫无异状,根本不知道昨夜里有一个跺一跺脚便震动三界的大人物降临过此地了。   而楚云霄……陈瑜忍不住暗暗瞄了楚云霄一眼,心里有些纳闷。   楚云霄似乎自从起床后,脸色一直有点不太好,虽然不甚明显,但皱眉的次数,明显比平常多出好几倍。   可是神医跟沈姑娘都对他那么热情,尤其沈姑娘的一双眼睛,都要粘到他身上去了……这小子却总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死人脸,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陈瑜心里恨恨地怨念着,转而却有些嘀咕。   ……不会真让他察觉出来什么吧?可暗夜冥的法术怎么可能失手了啊!难道又是男主光环不适时宜地发挥了作用?   吃过早饭,段神医独自在卧室里休息养伤,沈若兰收拾了一番,又在捣鼓一些瓶瓶罐罐,陈瑜看得实在无聊,又好奇楚云霄到底干吗去了,索性也走出屋子。   后院中,郁郁青青的桑树之下,楚云霄正将长剑收回剑鞘之中,几片青嫩椭圆的桑叶仿佛被剑光惊动,从树上坠下,缓缓飘落至地,楚云霄却气定神闲,面不红气不喘,额头不见一丝汗滴。   “……成天练剑,也不累吗……”陈瑜不禁小声嘟哝道,却见楚云霄转过身来,一双墨染的眼仿佛闪过璀璨星芒。“穆兄。”   陈瑜应了一声,既然被发现了,索性走到楚云霄跟前。   楚云霄看到他,神情虽颇为缓和,眉间却仍有一丝皱痕。   陈瑜忍不住道:“你有心事?”心道:这小子不会是看上了沈姑娘又不好意思去告白吧!   心里便生出少许郁气,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大可能。   楚云霄略一沉吟,道:“穆兄……昨晚可觉有什么异常?”   陈瑜正陷入满脑子的“去死去死团集体舞动大旗”的幻想中,闻言不由心神一震,脸色顿时微变。   楚云霄极为敏锐,又一直看着陈瑜,当然不会错过陈瑜脸上的一点细微变化。“穆兄果然也觉有异?”   陈瑜一时间不好回答,咳了一声,道:“你感觉到什么?”   “我一向浅眠,昨夜却睡得一无知觉。而今晨起身,发现有人进过我的屋子,我却一点也未被惊醒。”楚云霄眉头皱痕愈深。   陈瑜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猛咳几声,脸色涨红。楚云霄立即上前扶住他,将掌心贴上他胸口,输入一丝真气。   陈瑜感到心口传来一股涓涓不断的暖流,浑身如沐春风一般,倒是渐渐停止了咳嗽。   耳畔也传来楚云霄略含忧虑的低唤:“穆兄……?”陈瑜忙道:“我没事!咳咳。”   缓了口气,陈瑜知道楚云霄必然疑虑自己为什么反应如此大,只好道:“昨晚是我见你睡得比平日都早,怕你伤势有变,所以进去看了一眼。见你没事,只是睡得太熟,我也没多想。”   楚云霄静静听着,又道:“昨晚未曾给穆兄治疗内伤,却不知何故睡死过去,是我之过。”   陈瑜心中咯的一声,暗暗叫苦道:暗夜冥选的时机太不恰当了,这下子难怪楚云霄会起疑心。   陈瑜面上急忙掩饰着一笑道:“不急,反正你不是说了,过几天神医伤势痊愈,再请神医为我诊断,查出究竟是什么原因,总比你白白浪费内力好。”   楚云霄点头,顿了顿,复道:“穆兄伤势在身,暂无内力护体,夜里风寒侵骨,还是勿要外出为好。”   陈瑜想了想,没觉得昨晚感到夜风过寒,可能是因为看到暗夜冥后太紧张了。便道:“没事,我也没待多久。”   答完之后,陈瑜心中忽地一怔,反应过来,不由微恼道:“你这是在套我的话呢?你要是疑心我与外人勾结,迷晕了你,做一些不好的事,何不直说?”   陈瑜故意做出怒色,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做一个被冤枉的人的恼恨状。   “我并非怀疑穆兄。”楚云霄平日冷静的声音似乎少见的透出一丝急切。“只是担心若有人迷晕了我与神医等人,却单独引穆兄外出,会对穆兄不利。”   陈瑜到底良心还在,便装不下去了。虽然暗暗吃惊于楚云霄脑子转得快,基本上把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这时候陈瑜却绝不能露出佩服楚云霄的神色,扭头看了楚云霄一眼,又转过头去,冷淡地道:“是吗?”   楚云霄不善言辞,见陈瑜虽还在生气,却并不是真正的恼恨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慰藉。   陈瑜见楚云霄不出声,心里也有点忐忑起来,怕自己表现得太过分,真弄得跟楚云霄生分成路人了,却未免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陈瑜慢慢转头,敛起了嗔色,反诘道:“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比如昨天白天我问你为什么不回人家沈姑娘的话,不也被你糊弄过去了。”   楚云霄果然沉默了一下,看得陈瑜心底生出一丝得瑟,暗想谁心里没几个小秘密,却听楚云霄清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不高兴。”   “哈?难道我现在应该很高兴?”陈瑜有些莫名,心念倏然一动。“……等等,你在说白天的事?”   楚云霄低低应道:“嗯。”   陈瑜一愣:“什么意思……难道因为我不高兴,你就不理人家姑娘了?”   楚云霄再次应了一声。毫不犹豫。   陈瑜被震住了,一瞬后才有些恍惚地道:“那难道以后只要我不高兴,你就不会理别人了?”   陈瑜清楚地看见,楚云霄湛然明澈的目光直直望着他,眼中神色是那么的认真与专注,话音亦沉着如坚厚的岩石:“是。”   那一刹那,陈瑜说不出是想笑还是想恼,整颗心仿佛被泡进了橙汁里,酸酸的、甜甜的滋味搅合在一起。心底反复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被人重视的感觉是这样的……   发呆了片刻,陈瑜心中念头慢慢滚动。   ——既然楚云霄你这么对得起我,这么讲兄弟义气,那我也可以放下羡慕嫉妒恨的心情,帮你成为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人。   ——反正,现在暗夜冥跟穆天齐的关系都已经乱成这样了,可丝毫没按照老子小说里的设定来走,那么穆天齐也不必按照小说的设定,死在楚云霄的剑下。何况现在的我,又不打算做坏人。   陈瑜回过神来,见楚云霄一双星目仍是静静注视着他,目中神采依旧静如幽潭,专注而柔和,脸上不自觉地微微一热,只觉有些别扭,侧过脸道:“你继续练剑吧,我回屋看看神医的那个素心秘籍。”   “好。”   陈瑜想了想,由于他也不知道改了剧情后的王重晖会什么时候再来偷袭,便给楚云霄打预防针道:“王重晖武功不高,用毒却很厉害,你小心点。而且他为人阴险狡猾,喜欢使诈,他要是说什么悔过自新的话,你千万别信。”   “穆兄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楚云霄低声道。“不会丢下穆兄一人……应敌。”   陈瑜一顿,不知怎的心里隐隐有些恼羞成怒,哼了声道:“我不过是暂时使不出内力来,又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被那些黑衣人追杀的时候,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话冲出口后,陈瑜却又立刻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说得这么刻薄直白。   楚云霄却无丝毫恼意,反而神色中似乎略带一丝小心翼翼、一丝歉意地道:“我并无小看穆兄之意,还请穆兄勿怪。”   陈瑜心里更觉得别扭了,只想捂脸,心道:老子一个大男人,真不该这么小心眼的啊!   “我没生气,你练你的剑吧。”顿了顿,陈瑜想着要补救刚才的失言,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也是大伤初愈,不要太过操劳了,对身体不好。”   “……嗯。”楚云霄应道,却微微垂下目光。   陈瑜挥挥手,没太在意地走了。   楚云霄抬眸,看着陈瑜的背影渐渐从视线中消失,直至再也看不到为止。目光褪去平时的冰寒雪冷,温然如初夏之清泉。   ……穆兄既不喜他过问昨夜发生之事,他也不便穷追不舍。   只是来人若如此强大,还未见面便已将他迷晕,他却不知道,还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身边之人……   想起心底隐秘的心事,楚云霄修长如鸦羽的眉微微蹙起,如平静的湖面徒然生起了一丝波纹,虽细微却不容忽视。   陈瑜回到屋里,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素心秘籍》。   之后,陈瑜几乎是木着脸,毫不意外地发现他再次看不懂这些如同天书的武功秘籍。   怔了一会,陈瑜从怀中拿出那块曜灵石,仔细打量了一下。   曜灵石全身乌黑漆沉的犹如普通的黑石,可是陈瑜伸手一摸,刚将手指搭上曜灵石的表面,脑中却倏然响起了一小段古怪的话,清朗悠远,震慑人心,有着强大的穿透之力。   明明不是汉字,陈瑜却仿佛能听得懂其中的意思。这是一套真言口诀,只有八八六十四个字,属于中上级的修魔心法。   初学之人,别说念完整套口诀,就算念完第一句也不见得能办得到。而能一口气念完全部六十四字,也就是将这套口诀修炼成功了。   陈瑜听完了口诀,好奇地跟着念了两句,却在念到第九个字时,怎样也念不出声了,憋得胸口起伏不已,脸颊徒然涨红。   陈瑜急忙宁静心神,不再去想口诀的事。他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清凉的茶水,才缓过气来。   丹田内却徒然生出一丝淡淡的暖意,令人感到说不出的舒适,让陈瑜暗想这个口诀修炼方式挺容易的,效果也比较明显。   至于这个口诀的名字,就叫六十四字真言,让陈瑜很是无语,头顶仿佛有一群乌鸦嘎嘎着飞过。   ……估计创造这个口诀的魔族头脑简单粗暴,所以起的名字也这么简单随便。   可是……   陈瑜紧咬牙根,还是将曜灵石收回了怀里。   修魔跟修仙是不一样的。修魔者历来被众人视为嗜血狂乱、无恶不作之徒,这是因为有些修魔者确实急功近利、走了歪道;而修仙者清心寡欲,看上去就是飘然如仙的世外高人,历来被众人尊崇膜拜。   陈瑜就算可以不在乎别人的崇拜,也不想成为过街老鼠,被一堆修仙者追杀。   何况……作为男主角的楚云霄,是肯定要修仙的。   到时候修仙者与修魔者依旧势不两立,他岂不是白白跟楚云霄相处了这么久,白白绞尽脑汁跟楚云霄打好关系?   陈瑜郁卒得无以复加。   明明有了强大的心法,却不能用……真叫人抓狂。   可是为了长远之计,也只能暂时忍耐了。   陈瑜心道:现在我没了内力,不能随便回洗剑山庄了。洗剑山庄的人可是一群吃人的恶狼,我要是贸贸然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只能抱紧楚云霄这个男主角的大腿,等恢复了功力后再说吧。   只是……如果失去内力,是因为赤羽使手下那些魔族所致,神医只是一介凡人医师,真的能治好这种内伤吗?   ——明明当时楚云霄受到的伤势,比我重多了……可是楚云霄养好了伤势后,依旧是活蹦乱跳、毫无损失,为毛偏偏老子却内力暂无啊?   陈瑜百思不解,只觉得又头疼又郁闷。    ☆、十七、人总是要失控的   当晚,王重晖果然趁着夜色前来神医居偷袭。   听到打斗声后,陈瑜难免暗自庆幸:幸好王重晖没有选择昨晚来偷袭,不然被迷晕了的楚云霄三个人还真是毫无抵抗之力。   陈瑜估摸着王重晖的想法是,现在神医跟沈姑娘还有伤,楚云霄一个人御敌难免要分心,要是等到神医伤势痊愈了,王重晖就更没机会了。   只可惜,他低估了楚云霄。不仅是现在的楚云霄,原剧情里的也是。   陈瑜推开屋门之时,便见到不远之处绚烂如雪的剑光一闪,竟是楚云霄已将长剑抵在王重晖脖子上。王重晖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陈瑜一怔,暗暗咋舌道:这么快?   这时,段神医也被惊动,只见沈若兰小心翼翼地扶着段神医从屋中走出,段神医一见楚云霄与王重晖的架势,当即明白了情况,怒斥道:“逆徒!你居然还不死心?莫要以为老朽真杀不得人!”   王重晖见到段神医,却面色一变,立马噗通一声跪下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自知罪大恶极,只盼师父能饶我一命,弟子必不敢再作恶了!”   “哼,你真知错了?你之前三番两次认错,却三番两次不知悔改!心存杀念,手段狠毒,对老朽亦不留情念,老朽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不知恩义廉耻的畜生来!”段神医仍是斥骂道。   “师父,弟子这一次是真的知错了……”王重晖脸上不觉已流下两行泪水。“弟子虽然自知为人阴毒,确实为求得到高深武功做下许多错事,却从来不敢真正的谋害师父啊!”   王重晖哽咽着,神色十分愧悔:“师父,十五年前的大雪天,弟子冻僵昏死在街头,是师父救了我一条性命……弟子自幼无父无母,当时的师父,便如弟子的再生父母一般……师父还记得吗?师父教我的第一篇经文,便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陈瑜看着段神医神色略有松动,竟不觉向王重晖走去,心里不由大急,喊道:“不要过去!他胸口里暗藏毒针!”   段神医脚步顿时一滞。   王重晖霍然抬头,看向陈瑜的眼中闪过十分的怨毒,陈瑜心头微微一骇,霎时间,王重晖一扯衣襟,胸口处镶嵌着一个黄铜圆筒,竟深入肉里,而筒口大开,无数根细如毫毛、尾含艳红之光的银针竟于瞬间射向陈瑜的面部与上身!   为毛会朝老子射来啊!陈瑜大惊,只觉那些银针来得极快,眨眼间似已到了面前,大脑中一片空白,还未来得及指挥身体去躲避,楚云霄却霍然身形一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如鬼魅,飞步挡在他身前。   瞬间只听 “噗嗤噗嗤”数声不绝于耳,是无数细针刺进血肉的声音,陈瑜大惊失色,正要扑上前去查看究竟,楚云霄右掌倏然一扬,只听“噗”的一声,似乎是一团急烈飓风击中了肉体的声音,王重晖一声惨叫,瞬间又是一具躯体狠狠跌落至地,尘土飞扬,发出老大一声响!   陈瑜一怔,还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楚云霄却倏然转身,飞身向陈瑜扑来,一把抱住他。   陈瑜吓了一跳,感到楚云霄双臂竟有轻微的颤抖,急急道:“怎么了?你中针了?”   “穆兄……无事便好。”楚云霄答非所问。头却埋在陈瑜颈窝处,让陈瑜看不见楚云霄此时此刻的表情。   陈瑜一急,猛力一抬楚云霄的下颚,一眼瞪过去,微恼道:“到底怎么了!”   却见楚云霄面色虽然如常,眸底却隐隐流动着一丝赤红之光,竟有几分森然震慑犹若鬼神之意。   陈瑜不由大为吃惊,心道:楚云霄的魔族血统不可能这么早就觉醒啊!明明是在修仙剧情之后啊!   他们两个还在纠缠不清,这时楚云霄的背后却传来段神医一声饱含痛恨的叹息:“孽徒!你竟是全然做戏,趁机想要取老朽之命吗?这样自寻死路,也怨不得人!”   陈瑜一惊,赶紧推开楚云霄,往前走出几步,眼前视野顿时一亮——只见王重晖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浑身上下皆插满了毒针,口吐白沫,双眼翻白,脸色一会红一会青的,眼看是真活不成了。   “我运用内功将毒针反震到他身上,又击断了他的筋脉,废了他的武功。”楚云霄的声音适时在陈瑜身后响起,为他解说眼前情形。   陈瑜回头一看,见楚云霄眼底的红光已经消失无踪,双眸漆黑如墨,神色也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红光只是陈瑜的错觉。陈瑜松了口气,不觉嘟哝道:“那你干嘛扑过来吓我一跳……害得我还以为你中了毒针……”   楚云霄低声道:“是我不好。”   陈瑜没想到楚云霄还真认错了,一时间有些卡壳,抱怨的话便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怔了下,忽然想起一事,心中倒真生出一丝恼意,道:“对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相信他悔过自新的话?你把我的话全当耳边风了?”   楚云霄默然一瞬,道:“是我考虑不周……幸好穆兄……无碍。”   陈瑜一顿,想想刚才的情景,段神医离王重晖还有一段距离,若非他叫破王重晖的意图,王重晖未必会马上出手,实在怪不得楚云霄。   想到这里,陈瑜心头的一点怒气尽数消散了。只觉得明明是楚云霄救他于危难之中,他却还这样怪责于楚云霄,实在有点不知羞耻。   深吸一口气,陈瑜也有点不敢看楚云霄了,道:“我也是一时情急,不该这么说你。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别别扭扭地表达出歉意后,陈瑜心里像长毛似的不自在,也不去看楚云霄的反应,立即径直走向段神医跟沈若兰。   段神医见陈瑜走近,颤巍巍地施礼道:“多谢楚少侠与穆少侠救援之恩,老朽感激不尽,今后二位若有任何需要医治的疾病,尽可向老朽提出。”   陈瑜不觉有些脸红,咳了一声道:“神医谢他就可以了,谢我却不敢当。我内伤在身,使不出剑,实在算不得什么助力。”   段神医却摇头道:“若非穆少侠提醒老朽,只怕中毒针的便是老朽了。恩义在于心意,不在于大小。”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若兰忽然道:“穆公子既有内伤,为何会知道王重晖胸口有毒针?”   她话声一落,四周便是一瞬的寂然无声。   陈瑜一愣,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心里只道:老子没听错吧……沈姑娘这话……是在表示怀疑我跟王重晖有勾结吗?   段神医已沉下脸来,斥责了一声:“兰儿!”   陈瑜背对着人没看见,沈若兰却瞧得清楚——楚云霄轻步走到陈瑜身侧,看向她的目光冰寒如霜。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的胸口,直直刺进心脏的深处,将那块跳动的肉变得鲜血淋漓……   沈若兰死死咬着唇,忍着心头的恐惧与不甘,倔强地不肯低头。   这时,陈瑜也感到身旁楚云霄身上所传来的寒气,扭头看了楚云霄一眼,又看向沈若兰,心里不知为何却凭空生出一丝淡淡暖意。   楚云霄要是真为了妹子的话而怀疑他,那他可真亏大了。   想到这里,陈瑜对着沈若兰竟也不觉生气了,淡然一笑,道:“沈姑娘有此疑窦亦不为过。在下忝居洗剑山庄之主,山庄中朱南堂专门收集情报消息,故而对王重晖略知一二。王重晖这数年来在江湖上颇有名头,害人无数,只因其人浑身皆藏有毒针,令人防不胜防,不仅胸口,腹部、腋下、腿侧等方位皆有暗器。”   沈若兰微露吃惊之色。   楚云霄忽然左手一扬,王重晖的上身衣衫便仿佛被无形剑气剥开,露出的身躯确实遍体无一寸完好肌肤,处处伤口中血肉撕裂,皆镶嵌了黄铜圆筒、缕空银球之类的奇形暗器。   陈瑜看着,心里忍不住吐糟道:这简直不是人,而是杀伤力颇大的人形暗器啊!   沈若兰呆愣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惊诧于陈瑜的身份,还是被王重晖拿自己身体当工具的行为吓到了。   段神医出言道:“兰儿一时心性紊乱,口出狂言,还望穆少侠原谅她的过失。”   陈瑜并未露出任何怒色,只微微笑道:“既有疑问,有何不能直说?我又怎会见怪?”   段神医更对陈瑜露出感激嘉许之色。“二位少侠请入屋歇息,这逆徒的尸身便交给老朽与兰儿处理。”转头对沈若兰道,“兰儿,去给二位少侠端些茶点来。”   陈瑜婉拒道:“我正要入寝,就不必劳烦沈姑娘了。”说完,极潇洒地一转身,迈步回屋。   陈瑜此时看上去镇定自若,心底却实则悄悄松了口气。   换一个人,陈瑜还未必记得这么清楚。只因这个王重晖是文中的第一个变态小BOSS,陈瑜又故意弄了个浑身是毒的设定,所以还算记得住。   沈若兰的话,确实有点问住他了。还好,他的身份是穆BOSS,而洗剑山庄这个理由也是万能的。   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步履声,陈瑜不禁扭头一瞥,见楚云霄虽是面色如常,气息却微有些紊乱,比平时急促了几分。   陈瑜不由略为吃惊,上下打量了楚云霄好几眼,道:“你……真没事?”刚才的红光如果不是错觉,那么楚云霄的魔族血统觉醒分明只是觉醒了一下又被压抑回去了。   可这样强行制止,会不会反而对身体有损?   但是以现在楚云霄尚未步入修炼法门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承受觉醒后的力量,很有可能会浑身血肉迸裂、魔气爆体而亡……   而且在原本剧情里,楚云霄明明是被穆BOSS设计逼到极限,在极端的悲愤填膺之下,心境再也无法保持静若止水,爆发了,才彻底觉醒血液中的魔族之力。   眼下这个情况,王重晖只是个纯粹来送经验值的小头目,分明不是楚云霄的对手嘛,怎么会让楚云霄情绪失控到这么个危险的地步?   陈瑜还在苦苦思索缘故,楚云霄却已轻声道:“我……一时运功过猛,岔了气,故有些气血上涌。修养一晚,应当无虑。”   陈瑜怔了下,才想起楚云霄这是在答复他的问话。   “你……”陈瑜迟疑着道,“如果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千万跟我说一声。”   陈瑜不能确定,楚云霄现在对自身的情况有多了解,知不知道刚才他眼底闪烁过赤红光芒,已是呈现出魔族血脉的征兆。   而这么早觉醒,其实也并非好事,应该会打乱不少后面的剧情……   “我不会有事。”楚云霄再次确定。   这话听起来似乎颇为倨傲,可是陈瑜看着楚云霄,心底隐隐恍然有所悟——这是楚云霄对自己所定下的决心,给自己背负上的桎梏……他的意志力刚强如最坚硬的金刚石,不会允许自己失控入魔狂性大发……   陈瑜便也点头,郑重地道:“嗯。你没事就好。”   楚云霄微微垂下目光,回归沉默。陈瑜看着他,倒觉得楚云霄霎时间的气息似乎变得稍稍缓和,心里略为放下心来。   解决了王重晖这个大隐患,第二日陈瑜刚起身不久,便听到段神医说要为他诊断。   陈瑜就算脸皮再厚,也无法坐视一个还在养伤的老人为他卖力,急忙推辞了,只道:“神医无须如此,在下虽忧心此事,却必然能等到神医伤势痊愈之后,再行诊脉。”   而楚云霄再要给陈瑜传输真气治疗内伤,也被陈瑜严词拒绝了——陈瑜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栽培楚云霄,必要的时候可以帮他推倒魔尊暗夜冥这个终极BOSS,就不想再让楚云霄白白浪费内力,因为陈瑜的内力在这么多天的治疗下,还是毫无恢复的迹象。   而且楚云霄一闪而逝的魔力觉醒,也让陈瑜有一点忧虑楚云霄目前的功力进境会不会还不够快。   为此,陈瑜索性大方地将《素心秘籍》也给了楚云霄。不过楚云霄依旧是一天后读完了,又还给陈瑜,让陈瑜再次内心悲愤长啸:为毛老子没有这种金手指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陈瑜(怒指):这不公平!我也是男主角,为什么没有楚云霄他的金手指!阡陌(摇扇子笑):因为——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呀!PS:这里标题的失控,其实是指两个人。可怜不管原著还是改版都注定被炮灰的沈姑娘……╮(╯▽╰)╭PPS:其实我也很想让陈小瑜早日修炼成高手,我也不想写纯粹的弱受,但目前这么设定,其实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目前的陈小瑜虽然武力值略低,但还是可以出点脑力活的,他是一活体攻略本嘛。PPPS:楚云霄的番外会有的(≧▽≦),还在酝酿中。 ☆、十八、所谓润物细无声   “穆少侠脉象……颇为古怪。”陈瑜坐在清凉舒适的木椅里,正被午后暖阳晒得昏昏欲睡,见到段神医终于睁开眼睛,徐徐而言,苍白有劲的五指缓缓从他脉搏上移开。   陈瑜神思倏然一个清醒,不觉直起了身体,洗耳恭听。   解决掉王重晖后,陈瑜与楚云霄又在神医居住了几日,总算等到段神医从重伤人士变成轻伤人士,段神医再提起要诊断他的内伤,陈瑜也就不再推辞了。   这时听段神医这么一说,陈瑜有些纳闷。“此话何解?”   “老朽一生也算诊治过无数怪异疾病,却从未见过穆少侠这样的脉象。”段神医抚须沉吟道。“穆少侠经脉处处凝滞阻塞,真气无法运转流通,便如普通世人一般,除此以外,竟不见有任何异状。不是中毒,也非受伤,倒似天然如此。”   陈瑜一怔。   段神医叹了口气,道:“即便是中了毒圣的‘断魂摧心散’,老朽虽不能及时配出解药,亦可查探出原因,慢慢以药物治疗。但穆少侠脉象中竟无任何不妥,却叫老朽查不出原因,便无计可施。”   断魂摧心散,乃武林七大奇毒之一。   陈瑜还记得当初他为了凑出七大奇毒的名字,真的是绞尽脑汁,可惜后来却没有在剧情里发挥太大作用。段神医能配出断魂摧心散的解药,医术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段神医忽然转向一直默然旁听的楚云霄,询问道:“楚少侠前几日,想必试图以内力为穆少侠打通经脉?”   “是。”楚云霄点头道,“可惜不见成效。”   “果然。穆少侠经脉里残存着一点内息,劲道柔和纯正,却不能被身体所吸纳,因而渐渐散去,原来却是楚少侠输入的真气。”段神医沉吟半晌,道,“老朽以针灸秘法,再配合楚少侠以真气疏通,想必能打通穆少侠的全身经脉。这样日后练武,也可事半功倍。”   陈瑜听得有些糊涂,忍不住道:“……神医这意思是说,我得重新从头练武了?”   “不错。”段神医似有不忍,仍是毫无迟疑地道。   陈瑜怔住,默默内牛加咆哮:我还以为穿成穆BOSS后,会省心省力不少事情,因为起步点就比别人高上许多,结果根本是个幌子吗!   ……老天我错了,曾经有一份深厚的内功摆在我的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我会说:“就算没有附带剑法招式,也请把内力还给我吧!”   陈瑜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一脸深受打击的神情,让默默凝注着他的楚云霄眸色一暗,立即道:“不知神医可否详说打通经脉之法?”   段神医点头:“老朽心中有些想法,楚少侠若愿意与老朽讨论一番,倒是更好。”   之后,陈瑜也没去管段神医跟楚云霄是怎么商讨的,反正他对这些武功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陈瑜只是老实遵从段神医的话,在第二日的辰时到神医的医疗室里,由着段神医和楚云霄联手为他打通经脉。   这一下,却足足折腾了二天一夜。   其间沈若兰曾端着温热的饭菜进来过几次,却几乎没人动过筷子。陈瑜自己是浑身穴道都插上了银针,疼得一丝力气都无,根本没胃口。楚云霄也是专心运功,不会为外物分神。段神医虽然可以动动手脚,不过因为他要关注全局,确保无误,更是全神贯注,不敢分心。   陈瑜在无尽的疼痛中煎熬着,从一开始的咬牙忍耐、脸色扭曲,到了后来的麻木不堪,昏昏沉沉中,似乎隐约听到了段神医的说话声:“……好了…………可以休息……”   朦胧中,陈瑜只感觉到似乎身上的银针被一根一根拔出,有人将他轻轻放置于一张大床上,陈瑜努力想睁眼,眼皮却只是撑开一丝缝隙,无法辨清眼前的人是谁。   “多……谢……”陈瑜艰难地张口说了一句,声音却如耳畔呢喃,几不可闻。而后,陈瑜便失去了知觉。   等到陈瑜彻底睡醒后,已是次日的中午,天色大亮,烈日炎炎。   陈瑜呆呆望着窗外的明媚日色,过了片刻,混沌的脑子才慢慢清醒。刚起身,却发现床沿处有一小滩血迹,已凝固成黑红色。   陈瑜顿时吃了一惊,检查自身半天,发现他只有针孔而没有伤口,忽然想起昨日有人送他回屋之事,脸色倏然一变。   匆匆下床后,陈瑜直往神医的正屋冲去,刚踏入屋里,便见段神医站在木柜前摆弄药瓶,看到陈瑜后还露出一丝笑意。“穆少侠醒了?可有任何不适?”   陈瑜看到神清气朗的段神医后,脸色更不好了,几乎是同时问出:“楚云霄呢?”   段神医微叹道:“老朽不懂武功,一时不查,让楚少侠耗损内力过度,而楚少侠似乎心境有些紊乱不稳,送穆少侠回屋后,便几乎走火入魔,幸好楚少侠意志坚定,强行克制住了,并未伤到任何人。老朽给他服下清心聚神丹,他已好过许多。此时兰儿正在里屋照顾他,穆少侠若想去看望他,请自便。”   陈瑜定了定心神,听到楚云霄并无大碍后,狂躁的情绪渐渐平定下来。心中却是又悔恨又惭愧:我明明知道楚云霄几天前才差点觉醒魔族力量,却没想过他大量消耗内力后,会差一点再次控制不住自己!   陈瑜忍不住道:“他……似乎吐血了。真的没事?”   “穆少侠放心,楚少侠体内紊乱内息已尽数平定,休养几日即可痊愈。”段神医又道,“说起来,楚少侠心魔突生时,恰在穆少侠屋中,楚少侠却宁可一掌击向自己胸口,也不肯伤及穆少侠一分。”   陈瑜心中一震。只听段神医继续道:“楚少侠还怕穆少侠担心,叫老朽不要对穆少侠提起此事。不过穆少侠既然问起老朽,老朽自然不便再作隐瞒。二位少侠如此友谊,倒不失为江湖中一段佳话。”   说到最后,段神医面上慢慢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陈瑜双颊不禁微觉一热,心里莫名的觉得有些发虚,匆匆道谢后便低头直奔里屋去找楚云霄了。   屋中,楚云霄躺在竹榻上,人倒是醒着;而沈若兰,正端着一碗素白瓷碗,另一只手拿着瓷勺,似乎想要把碗里的东西亲手喂给楚云霄。   陈瑜看清楚眼前情形时,不由一怔,心中顿时默默内牛:果然男主角一受伤,就有妹子来喂饭的特殊待遇啊!   ……好吧,虽然自己如果还在洗剑山庄里,靠着穆BOSS的身份估计也有被人喂饭到嘴边的待遇……但是那些人都绝对不是妹子啊!   沈若兰背对着陈瑜,没有看到他,楚云霄却是几乎立刻便将目光一转,凝望着陈瑜。   陈瑜心里正在怨念这种差别待遇中,故意侧过脸去,没打招呼,表示“老子的狗眼才不想被你们的粉红泡泡闪瞎”。   楚云霄眸色一深,仔细凝视着陈瑜的脸颜,试图捕捉着每一分情绪,不遗漏一丝一毫的变化。   “楚公子,这是我亲手熬的丹参茯苓汤,对公子的内伤大为有益……”沈若兰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兀自柔声款款劝道。   “穆兄。”楚云霄几乎是不太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一双眼睛只看向沈若兰的身后。   沈若兰一怔,慢慢回过身来,看到陈瑜,双颊的红晕渐渐褪去,换上了一抹苍白。   陈瑜霎时间不觉有点尴尬,咳了一声,道:“……楚少侠,沈姑娘。”   沈若兰抿嘴一笑,笑容却有些勉强:“穆公子也醒了。不知穆公子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陈瑜心道:怎么一个个的都来这么问我,难道我看上去真的很苍白虚弱?   他心里嘀咕,嘴里不忘记回答道:“……没有。我感觉还好。”   沈若兰似乎也有点心不在焉,对陈瑜的答复并不是很在意,而又转头看向楚云霄。   楚云霄神色正经中透着冷淡,正缓缓道:“多谢沈姑娘好意,在下可以自行服用,不必劳烦沈姑娘。”   “公子是病人,我是医者,怎么叫劳烦呢?”沈若兰轻轻咬唇道。“何况公子伤势在身,不能有太大动作……”   楚云霄依旧态度冷漠,道:“男女授受不亲。”   陈瑜旁观着,脑中突然冒出了一句陈琳的吐糟:“你看古人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所以男男才授受相亲嘛”,立刻很想扶额头,默默内牛:陈琳!老子被你灌输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耳中却听见楚云霄又说道:“有穆兄在,更不必劳烦沈姑娘动手。”   陈瑜不由一愣,心道:喂喂,老子可没答应给你喂饭啊!   沈若兰却站起身来,垂眸轻声道:“我知道了。”放下瓷碗,便匆匆离开屋子。   陈瑜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背影,忽然生出一丝内疚心虚,暗暗心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写这么多单恋楚云霄的妹子?可是当时谁知道会穿到自己的文里去啊!   陈瑜直接冲着门口发了一会呆,才转过身,却见楚云霄双眸一直默默注视着他,黑沉沉的瞳仁平静得如一泓死水,虽无冷意怒气,却着实有些深不可测。   陈瑜心里不知怎的徒然涌上一丝发慌,暗自嘀咕道:好吧,老子就大发慈悲地照顾你一回。   陈瑜走向楚云霄,端起床畔木几上的药汤,又拿瓷勺在红澄澄的汤中搅了搅。   楚云霄目光闪过一丝淡淡惊讶,却撑起了身体,靠着床头坐起来,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方低声道:“我方才只是说辞,穆兄可以不必如此……”   陈瑜手上动作一滞,郁闷地心想:那你干吗还坐起来?   想起楚云霄毕竟是为了他才这样重伤待愈,陈瑜到底硬不起心肠来,哼了声道:“少废话,不就喝个汤嘛。”   楚云霄依言不再出声,只在该张嘴的时候张嘴。陈瑜尽量小心地动作了,见楚云霄也算十分配合,总算没把药汤洒到床上去。   离得近了,陈瑜愈发觉得楚云霄一双眼睛简直像是两颗完美无缺的黑水晶,在溶溶日光下仿佛流闪着七彩光芒,美得惊心眩目,又幽深如寒潭般不见底,仿佛有种被吸进去的错觉。   而那明亮剔透的瞳孔,也是一直映照出陈瑜的身影。   清晰得似乎可见一根根细密的发丝。   陈瑜差点就忍不住盯着楚云霄的眼睛出神了,还好怔了一下后,忽然想起他在做什么,赶紧转开目光,专心手里的活儿,心里懊恼得想要捂脸:老子应该没有发呆太久吧!刚才我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这么犯傻啊!   ……还有,楚云霄你这眼睛要是长到一个妹子身上去该多好啊!   好不容易喂完汤,陈瑜暗暗松了口气,急忙从床沿上站起身,这才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似乎稍稍减轻了些。   陈瑜又看了眼楚云霄,见楚云霄面色透着些许苍白,虽极力克制,仿佛若无其事,呼吸声却还是比寻常短促了几分。   陈瑜知道楚云霄的人设就是惯于压抑自己,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无论承受多大痛楚也从不抱怨诉苦。写文的时候自然是想怎么虐主角就怎么虐,因为陈瑜的想法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既要武力高超又要招揽人心,就必须付出点代价”。   可是眼下看到这样虚弱状的楚云霄后,陈瑜心里竟觉得并不好受。   轻轻叹了口气,陈瑜正考虑着该怎么开口,楚云霄却倏然缓缓出言道:“穆兄……经脉已通,日后练功……进境必能倍于旁人。以穆兄资质,不出两三年,必可恢复如往昔。”   陈瑜一怔,回神后却有些恼羞成怒道:“我又不是担心这个!”   楚云霄沉默。   陈瑜见楚云霄并无生气的意思,目光里仿佛还隐隐有一丝无措,索性直说道:“我说,我又不是不能再等几日,你既然内伤未愈,何必强撑着帮我打通经脉?你这样乱来,叫我……”   后面的话,陈瑜觉得说出来未免太肉麻,因此别扭地住了口。   楚云霄默然一瞬,低声道:“我见穆兄对此事甚为忧心……想着能早一日便早一日……”   陈瑜见他仍未反省,忍不住微恼道:“那你中途又不是不可以暂停调息!神医也没说过,必须一鼓作气把十四正经脉全部打通。”   楚云霄又是沉默了一下,仿佛有些迟疑犹豫,过了几秒才道:“……有穆兄为我担心,我已觉好过许多,并不觉疼痛了。”   陈瑜一怔,不由瞪了楚云霄一眼,道:“……我又不是良药!不管治病!”   说着拿起空碗,一面扭头直往外走,一面兀自埋怨道:“叫你把沈姑娘给气跑了,还得我去问问神医,看看你还需要吃什么药不。”   做这一连串事的时候,陈瑜面上似乎无比镇静,耳根却不自觉地微微发烫,心中也忍不住哀嚎一声:楚云霄你什么时候居然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了!老子真是败给你了啊!   陈瑜一直没回头,因此也没瞧见——楚云霄神色亦闪过一丝不自然,冠玉似的双颊微染一抹浅霞,凝注着陈瑜的目光却十分柔和,在落到陈瑜比往常较为红润的耳根上之时,唇畔不觉浮现出一丝极为罕见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一——————阡陌:来来,楚小攻,采访一下,这是你在本文里的初笑吧?居然都不让陈瑜看见,太过分了!楚云霄:……他以后会看到更多。——————小剧场二——————陈瑜(愤怒脸):……结果我穿成穆BOSS,不但要改变自身的悲惨命运,连应该有的武力值加成都得不到。阡陌(捂嘴):咳,武力值这方面你绝对不用担心。你已经跟楚小攻绑定了,他会保护得你妥妥的。陈瑜(继续怒):……老子不要当弱鸡!PS:JJ好抽,半天刷不开后台…… ☆、十九、练功可增亲密   那药,最后其实并没有吃成。   因为段神医说了,楚云霄的内伤,完全可以靠他自己运转内功来调息,效果还比吃任何药好多了。   其实连那碗丹参茯苓汤也是不需要的,只不过吃了也勉强算补品,可以拿来填饱肚子而已。   陈瑜无语望天,默默吐糟道:所以沈姑娘的药汤其实是特意做的爱心汤吗?楚云霄你真是浪费了妹子的一番心意啊!   药是没讨到,陈瑜站在门口吹了一会的午日暖风,却还是选择回去看望楚云霄。   主要是沈若兰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段神医还算是半个病人需要休养,而楚云霄毕竟是为陈瑜才受的伤,陈瑜也无法放下他不管。   楚云霄依然没入睡,气色却似乎比刚才好了不少。   仿佛看出陈瑜心中的疑问,楚云霄为他释疑道:“我方才运功调息了片刻。”   陈瑜“嗯”了一声,见楚云霄显然并无大碍,只需要点时间就可以慢慢痊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云霄说自己不善言辞,其实陈瑜也不是个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人。一般宅男通常都有点语言交流方面的毛病,要是真的性格很开朗又喜欢运动,估计也不会宅了。   而且被一双朗若星辰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陈瑜心里不知为何只觉得不自在,索性避开了眼,把目光放在楚云霄身侧的墙壁上。   片刻之后,楚云霄泠泠如清泉的声音缓缓响起:“不知穆兄离开此处后,要去哪里?”   陈瑜一愣,忍不住望向楚云霄,心里吐糟道:喂喂,你已经抢了这么多的风头了,不要再抢我的话啊!   ……神医这里的剧情明显是要结束了,接下来楚云霄肯定是要继续去寻找杀害阮掌门的凶手。   当然按照小说原剧情来看,他在路上会恰巧碰见武林大会,介入白道跟魔教的纷争,在一番剧情后登上武林盟主之位,然后再率领白道众派打倒大魔头,名利俱收风头无二。   不久后又听闻有邪魔妖道残害无辜,义不容辞去除害,却不幸染上魔气,不得不上昆仑山求助,因为在传说中那里有八大修仙门派。   然后,才是正式步入从武侠转成玄幻的漫漫修仙之路。   陈瑜想了想,觉得武林盟主这段剧情可以完全不触发,对后面的修仙剧情其实没什么影响。   正好穆BOSS又是真正的魔教教主,而剧情里楚云霄打败的那个魔头,其实只是穆BOSS给白道的一个幌子。   现在只要他不下令让魔教去跟白道敌对,不按照原剧情走,估计那什么“讨伐魔教”的武林大会根本就开不了。   由于现在有魔尊暗夜冥那个随时会爆炸的不定因素,陈瑜一想到暗夜冥,就恨不得立刻拖着楚云霄去爬昆仑山。   不过陈瑜同时心里也十分清楚:依照楚云霄认真负责的性格,如果不先把杀害他师父的凶手解决了,楚云霄是不可能会答应半途改道去修仙。   想到这里,陈瑜内心忍不住内牛满面:为毛当时老子不把找到凶手的剧情放在前面呢!为毛老子不给“狂风双煞”多写一些背景设定啊!害得现在我也不知道“狂风双煞”在哪个旮旯里混啊!   陈瑜久而未答,楚云霄也并未催促,仍是默默凝视着陈瑜,把陈瑜眼中变幻不定、忽而忧愁忽而悲愤的神色尽数收纳于眼底。   直到陈瑜自己觉得再这么无视楚云霄下去,有点说不过去,才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我……功力未复原,暂时不打算回洗剑山庄。……你呢?”   楚云霄本来略显柔和的眼神渐渐变得冷凝如秋月。仿佛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楚云霄微微皱眉,声音亦低沉了一分。“穆兄可知我师父之死?”   “略有所闻。”陈瑜见楚云霄如此反应,再次确认楚云霄对于师父之死心结颇深。顿了顿,说出早已盘算于心的想法,“你要是不嫌弃现在的我武功低微,我愿意帮你找出杀害阮掌门的凶手。”   “我不会嫌弃穆兄。”楚云霄应答极快,语调中透出一丝少有的急切,顿了顿,复道,“只是,此行必然凶险……”   陈瑜打断他的话:“可是你不会因此而放弃,对不?”   楚云霄轻轻应声,似乎也明白了陈瑜的意思,一时间沉默无语。   陈瑜心里一叹,暗道:谁让老子当初觉得男主的身世是孤儿还不够凄惨,非要弄出个最敬爱的师父被害死的剧情来,这下却自作自受了。   当下不再多想,直接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楚云霄微一沉默,道:“师父……身上伤口不计其数,血流了一地,致命伤却在胸口与下腹两处。那两处伤口大似碗口,其中伤痕如连绵群峰之顶,凸凹不平,碎肉四散。而师父死时神情震惊,似乎对来者的毒手出乎意料。”   陈瑜听着,愈发肯定这段剧情没有乱搞,还是狂风双煞下的毒手。   好像阮掌门之死,狂风双煞其实是先点了阮掌门的穴道,让他无法呼救,然后才不断折磨阮掌门,让人流干鲜血而死。   “师父为人好善乐施,品行高洁,一直除暴安良,仗义执言……我不知道为何会有人对师父下这样的毒手……”   楚云霄右拳忽然紧握,力道极大,几乎可见手背上爆出的一条条青筋,声调虽极力保持平静,眼中却闪过悲痛愤懑之色。   陈瑜看着他,竟连心虚也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了满心的愧疚。   “……对不起……”陈瑜忍不住轻声喃喃道。   话声虽然极轻,几不可闻,但楚云霄仍是听见了。   “穆兄为何要道歉?”楚云霄一双墨玉般的眼直直望向陈瑜。   陈瑜心中一惊,楚云霄眼中并没有怀疑他的意思,可是被那双亮如明镜的眼睛注视着,仿佛心底的想法再也无所遁形。   陈瑜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答道:“因为……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楚云霄摇头,低声道:“穆兄不必为此而道歉。此事……本与穆兄无关。”   “可是现在,与我有关了。”陈瑜忽然极认真地道,语气甚至有一点斩钉截铁。   “穆兄?”   “洗剑山庄我虽然不能回去,但是,我可以叫他们去查。毕竟会使用这种奇形兵器的人,并不多。”陈瑜心里暗暗补充道:就狂风双煞两个人,绝对好认。   楚云霄沉默了一下,道:“穆兄若是明日开始修炼《无妄秘籍》或《素心秘籍》,如不嫌弃,我可以为穆兄讲解一二。”   陈瑜一怔,不明白楚云霄为什么就忽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了,倏然想起刚才他的话,心中咯的一声,默默内牛:我刚才怎么就用上了“不能”这两个字呢!这下楚云霄会怎么看待洗剑山庄啊,我这个庄主失去内力后就不敢回去,不就说明了穆BOSS能当上这个庄主纯靠武力值吗?以武力值来取人的门派,一般来说,绝对不会是什么光明正义的好门派……   但是说出口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却已无法收回。楚云霄恰又是个心思十分敏锐的人。   陈瑜惊心地发现,他自从得知内力已失后,就再没提过回去山庄的事,与先前还邀请楚云霄同去洗剑山庄的态度大相径庭。   陈瑜一时无计可施,又不能让时光倒流,只能顺着楚云霄的话头,道:“……我现在连基本功都不记得了,也……看不懂秘籍,你……可以教我吗?”   陈瑜虽然略有犹豫,还是选择直说实话了。   在面子和里子之间,他还是选择里子。作为一个已踏入江湖的武林人士,没有武功的现状让他感觉压力很大。   反正现在跟楚云霄也算有了战友般的交情,楚云霄应该不会嘲笑他吧。   陈瑜忍不住微微郁卒了。   楚云霄闻言,似乎略有迟疑,看得陈瑜不由心生闷气,愤愤心道:楚云霄你就这么小气吗!老子好不容易不怕丢脸地直说了,你还不肯答应吗!   只见楚云霄沉默了一瞬,终于低声道:“穆兄既不嫌弃,我必尽力而为。可我……想与穆兄以朋友相待。”   陈瑜“呃”的一声,对楚云霄这句话感到有些莫名,眨了眨眼,倏然间恍然大悟:等等,难道楚云霄以为我刚才那句话是要拜师?所以才犹豫不决?   陈瑜霎时间心头的阴霾尽消,脸上不自觉地微微一红,哼了一声,道:“当然!不然还能怎么样?你以为我要拜你为师吗?”   “……不敢。”楚云霄接口。陈瑜只觉得楚云霄眼中仿佛闪过一点笑意,不过待要仔细辨认之时,却又见楚云霄依旧是端着一张沉稳严肃脸,虽然少了对外人时的冷漠。   陈瑜也不去多想,便道:“那这样,等你的伤势稍微好一些了,再来教我吧。”   “我并无大碍,明日便可开始。”楚云霄却道,“穆兄昨日才打通经脉,也须休息一日。”   “哦。”陈瑜答应了一声。   陈瑜真没想到,楚云霄虽然是个不擅言辞的人,在原剧情里也从来没收过徒弟,教起人来却堪为人师表,极有耐心,就算要长篇大论的解释也无丝毫烦厌。   而且楚云霄在武学上,倒是一点都算不上“不擅言辞”。   最让陈瑜欣赏的是,楚云霄绝对不会批评他、催促他,不管他进度是快是慢,问出什么样的小白问题,也无一丝一毫的轻视之意,只会耐心地教他正确方法。   楚云霄先是教他吐纳功夫,又引导他该怎么以意念运转体内真气,“走”遍全身经脉。   陈瑜一开始完全感觉不到什么真气,又是楚云霄把自身真气不断输入他体内,从丹田起,至胸口、足心等部位,足足走遍一周天。   好在陈瑜这个身体内的重要经脉已被全部打通,第二次陈瑜自己尝试的时候,按照楚云霄的方法,倒也畅通无阻。   陈瑜默默运转了真气一周天后,感觉丹田之中暖意蓬勃,说不出的畅快,心中又新奇又兴奋,睁开眼,忍不住喜上眉头道:“好,这个方法不错,我记住了。”   楚云霄见陈瑜这么高兴,也略为展颜,虽未露出笑容,眼神却染上一抹柔和之色。   接下来,楚云霄又轻声道:“穆兄可还记得十大要穴?”   陈瑜身体一僵,兴奋的心顿时稍稍冷却了,微微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丢脸也丢过了,一次两次都无所谓,便老实地承认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云霄略一迟疑,道:“要认穴道,最好无任何屏障。否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陈瑜一愣,抬头直望进楚云霄一双光华流转的墨眸深处。“……意思就是得脱掉衣服?”   楚云霄并不躲避地回视着他,目光深邃如夜空,仿佛隐藏着什么难以辨析的情绪,让陈瑜只觉得全部心神恍惚皆被锁进其中,移不开眼睛。   而同时,耳畔也响起了楚云霄清朗磁性的低低应声:“是。”   陈瑜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颊不自觉地一热,扭过脸去,心里嘀咕道:好吧,反正都是两个大男人,脱光了也没什么。为了早日成为高手,老子拼了!   但是心里徒然滋生的别扭感,却久久挥之不去。   陈瑜不明白为什么,只当是自己怕被人比下去,才会这样心绪不定。想起曾经在悬崖底下看到过楚云霄的身材,陈瑜心底忍不住浮上一丝羡慕嫉妒恨。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一——————陈瑜(槑脸):等等……楚云霄怎么知道我看不懂《无妄秘籍》和《素心秘籍》?阡陌(眯眼笑):因为他能看出来你练过秘籍没啊。你拿到秘籍那么多天都没练过一点,不是看不懂还是什么?——————小剧场二——————阡陌(指证据):你看,陈小瑜认为在男人面前脱光了衣服也没什么问题。楚云霄:……我会好好教导他的。PS:楚小攻现在不会对陈瑜做出什么的,他还是很正人君子的,咳。不过其实早已看光了对方的陈小瑜,你要不要负责一下?PPS:这周的三章算爆发了,下周恢复正常。其实我要是不每章4000字而是2000字左右,估计也能隔日更,不过为了让大家看得顺一些,我还是继续这样吧。(最后带kenan坐下沙发^_^) ☆、二十、躲不开的主线   事实上,脱衣服是脱了,但是并没有全部脱光,还是留了一条底裤,或者应该叫中衣。   对此,陈瑜可是大大松了口气,神色也多了一分自在。   不过很快,陈瑜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要认穴位,光看是不行的,必须亲手触摸一番,找准正确位置。   第一次把手指放在楚云霄胸口,指尖感到光滑细腻却又饱含劲力的触感,底下肌肤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陈瑜不由脸上一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开了目光。   楚云霄倒是神色镇定自若,脸上并无多余表情,只剩下了认真与专注。   “膻中穴在这里。”楚云霄握住陈瑜手掌,稍稍将陈瑜的手往下移动了一寸。   “哦。”陈瑜怔怔应道,一时间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   “穆兄的膻中穴,也在差不离的位置。”楚云霄伸手,食指指尖轻触陈瑜胸口。   陈瑜耳朵一动,霍然不察,反应过来之时只感到了楚云霄指尖的温热,几乎要忍不住惊跳而起,却又想起眼下情形,强行压抑住了。   “虽然人有高低长短,但有些位置却不会有变,参照那些部位便不会弄错。膻中穴位于胸骨正中,在玉堂下一寸六分,直两乳间陷中。”   楚云霄的声音清冽而圆润,极是悦耳动听,在陈瑜耳畔缓缓响起,犹如飞泉鸣玉,也让陈瑜本来跳动不已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仔细聆听着楚云霄话中之意。   陈瑜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再这么心慌意乱下去,实在是太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了,便一个闭眼又睁开,随即静下心神,挥退杂念,转头径直望向楚云霄的眼睛,神色已不见任何逃避之意。“在这里,是不?”   陈瑜伸出手指,毫不拘谨地再次触上楚云霄胸口。   楚云霄点头,目光静如秋水,却无一丝秋水的冷峻,反而透着暖意:“嗯。并无一寸差离。”   陈瑜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具体位置,以及左右上下比较好认的特殊部位,默默记下这一切。   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地辨识了上半身的所有重要穴位。人体总共有三百六十穴,楚云霄也不会让陈瑜一天之内全部认完,而是挑了最主要的穴道来教给陈瑜。   陈瑜也不知道是这个身体脑子灵光,还是他自己本来记性就好,总之他一开始用心起来,就几乎没认错过。   吃过午饭后,又换作了辨识下半身的穴位。   这次陈瑜可以披上上衣,不过却得卷起裤腿,除了重点部位能够勉强遮掩住,其他部位一露无遗。   陈瑜本来很想只做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但是在楚云霄手指触及他大腿内侧的箕门穴时,陈瑜终于忍不住浑身一颤,脸红耳赤地挣脱下床,低喝道:“够了!别碰了!”   “……穆兄?”楚云霄声音虽然还算平静,隐含一丝关切,双眸却如一泓深潭般,其中情绪深沉晦涩,难以辨明。   陈瑜看不懂,便也未去多想。他也知道自己反应太大,但是他这个身体的本能反应不受他控制啊!轻咳一声,陈瑜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道:“先……练剑法吧,光认穴位,未免有些枯燥。”   楚云霄沉默了一下,却答应得极快,并无丝毫不悦:“好。”   陈瑜转过身去,自行着衣,又忍不住摸了摸还在隐隐发烫的脸颊,心里欲哭无泪,只想吐血:为毛大腿内侧会是老子的敏感点啊!这下子搞得这么尴尬了还怎么练武啊!   不过之后,楚云霄依旧是冷静地展示剑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陈瑜也就渐渐静下心神,一心学习了。   楚云霄并不擅长华而不实的花哨剑法,所以演练的剑法都是快而准、狠而稳。而陈瑜自己,其实也很喜欢那种“一招定生死”的高手风范。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眼看楚云霄身姿如流云,剑光如飘雪,剑影连绵不绝,犹如游龙之行空、长虹之逶迤,陈瑜忍不住喃喃脱口而出道。作为武侠迷,这首李白的《侠客行》是他非常喜欢的诗之一,不过他也只记得这四句了。   楚云霄忽然停下身形,却是一套剑法已经展示完毕。   陈瑜见楚云霄脸色在日光照耀之下仿佛雪白得几近透明,顿时想起楚云霄还有伤在身,不禁心生不安,疾步上前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今天便到此为止吧。”   “穆兄放心,我并没用内力。”   陈瑜又仔细打量着楚云霄的气色,见他确实并非强撑,略略松了口气。“那就继续好了。”低下头,去拔自己的佩剑出鞘。   楚云霄轻轻应声,注视着陈瑜的眼神却闪过一丝柔意。   学剑的进展速度倒比陈瑜想象的要快。楚云霄说得并没错,陈瑜身体资质本来就极有天分,又打通了主要经脉,记性又好,领悟力也十分出色,练起武来,那是远远胜于常人的。   陈瑜自己也感觉到,有时候楚云霄讲解的话,他大脑中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但身体却不知怎的已有了反应。   ——可能真的是穆BOSS这个身体对于武功方面,还有一点残余的记忆。   陈瑜忍不住感慨地心想。   ——幸好我穿的是穆BOSS啊,虽然没有男主角的金手指,但是比起杂兵小鱼来,战斗力还是杠杠的。   懵懵懂懂中,陈瑜对于用剑,已经褪去了生涩感。   虽然离一流高手还差得远,但面对敌人,也不会再毫无章法地乱挥长剑,白白浪费内力了。   而且楚云霄教给他的剑法,也并不是丹霞派剑法、或者《无妄》《素心》任意一本秘籍上的,而是在观察了陈瑜的习性脾气后,融合了楚云霄以前所学,又加上楚云霄自身对剑意的领悟,特意创出一套最适合陈瑜的剑法来。   对此,陈瑜不是不感激的,也悄悄松了口气——这样,就算以后撞见洗剑山庄的人,也只会让人以为是穆BOSS自己新创的剑法,而不会联想到楚云霄身上去。   ……要是让人以为他拜了楚云霄为师,那还真是伤不起啊!   陈瑜内心禁不住默默内牛。   ——那样的话,老子一定要易容!改名!   至于辨认穴道的事,除了大腿内侧那块是禁区,下半身其余部位倒是慢慢认全了。   陈瑜也渐渐习惯了被摸,反正他可以摸回去。   楚云霄全身肌肉均匀恰当,减一分太薄,增一分太厚,手感还是挺好的,看得陈瑜心里忍不住继续羡慕嫉妒恨。   陈瑜与楚云霄在神医居一直住了二十余日,直到楚云霄的伤势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而陈瑜也渐渐熟练了那套新剑法,这才准备告辞离开。   楚云霄一面养伤一面教人,恢复速度却一点都不慢,很快便开始练功习剑。   段神医也一直在修养,又因为楚云霄自我疗伤能力很出色,所以极少出现在二人面前。沈若兰则似乎对楚云霄完全死了心,除了端茶送饭,不再在楚云霄跟前露面。   直到二人告辞的那一天,陈瑜才再一次近距离地看到扶着段神医的沈若兰。   段神医依旧是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甚有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风范。   沈若兰容色似乎颇有几分清减,气质愈发冷淡如菊。面对楚云霄,眼神虽还有点怅然,但已经变得客套疏离。   对于沈若兰态度的前后转变,楚云霄一脸漠然,仿佛毫无所谓。   陈瑜旁观着,忍不住心道:沈妹子果然还是那个外柔内刚的美人啊,在原剧情里被拒后,也是放下一腔柔情,愈发刻苦修习医术,最后继承了神医的衣钵,还混了个“素手医仙”的美号。   心中感慨一番,陈瑜也跟着对段神医拱手作别。“段神医,沈姑娘,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二位的照顾,有缘再见。”   回到丰城,陈瑜直奔客栈,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个名叫邵纪的玄北堂下属依旧在原地候命。   那邵纪见到陈瑜,却是一喜:“属下拜见庄主!穆总管已有飞鸽传书送来,请庄主过目。”说话之时,又偷偷去看跟在陈瑜身后的楚云霄,只觉楚云霄功力似有突飞猛进,气势内敛如入鞘的宝剑,却愈发令人感到深不可测。   而对于陈瑜,还要幸亏穆天齐一向是装温文装低调的主儿,邵纪虽然觉得陈瑜神色气势似乎与往常有别,却因为一贯的敬畏,而并没有去多想。   陈瑜见邵纪依旧满脸恭谨,并无异色,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愈发开始装深沉装优雅。   要是连气势上也输了,那他还是早早自挂东南枝去吧。   陈瑜也估摸着自己在外游荡那么久,穆安肯定要忍不住跟他联络了,并不感到意外,只淡淡说道:“拿来吧。”   穆安的信很简单,开头汇报日月星辰四卫已被安葬入土,然而凶手仍旧不明,从四卫的尸体上也看不出是何人手下,只知道其人下手十分狠毒。   又说临汜村被大火焚毁也似乎跟这一切有关,所以已派出部分人手,往这个方向去查了。   然后说,穆BOSS身边的四卫既然已尽数阵亡,穆安便开始训练另外四个人,以图代替原先的四卫,保护穆BOSS的安危。   最后,又是一句话:“庄主在外,穆安必死守山庄,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侵入。”   陈瑜想了想,却没下令让穆安停止调查。   陈瑜心里暗道:魔界的赤羽使是被暗夜冥给消灭掉了,但是那两个逼我和楚云霄跌下悬崖的黑衣杀手,却不知道到底死了没。现在又不可能去问暗夜冥具体情况。   ——何况临汜村的事,也确实让老子一直记挂于心,最好能趁此查个水落石出。   陈瑜于是收起信,道:“临汜村下落可查,只是勿要伤及无辜。”   “是,庄主。”邵纪应声。   陈瑜稍稍放了心,随口问道:“最近江湖上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回庄主,属下正要禀报此事。近一个月来,魔教肆虐为乱,接连屠尽铁剑门’、‘侠义帮’、‘浩然楼’等满门,无一活口留下,连老弱妇孺也未曾放过,手段残忍毒辣。欧阳盟主为此广发英雄贴,联合以‘玄音寺’、‘青霄派’为首的白道众派,将于下月初五,在洛阳欧阳家召开武林大会,共同商议讨伐魔教之事。洗剑山庄也收到盟主帖,不知道庄主是否要屈尊前往?”   邵纪娓娓道来,陈瑜却听得几乎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内心只想仰天咆哮:不可能啊!老子这个月明明都跟楚云霄待在神医居,根本没吩咐魔教这么做!也不打算按照原剧情来走!   ……难道魔教教众已经胆大到无视穆BOSS本人的意愿,擅自行动了?明明司马岳这个暗恋穆BOSS他娘的魔教长老对穆BOSS忠心得不得了啊!   陈瑜脸上微微变色,下意识地看了楚云霄一眼。   楚云霄几乎立即道:“穆兄无须顾虑,我师父之死因可以暂缓。此等大事,我若只为私心而袖手旁观,也是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陈瑜心底连苦笑的力气都没了,却不得不点头道:“这样也好。那我们明日动身前往洛阳?”   楚云霄点头:“嗯。”   陈瑜见楚云霄并无异议,便又对邵纪道:“我要修书一封,让穆安帮忙彻查丹霞派阮掌门之死。”   “是,庄主。”邵纪急忙应声,“内室已备下笔墨,庄主请。”   陈瑜转身,面对楚云霄,有些迟疑地道:“我可能要多写一会功夫。你……要不要去洗浴一下?”   楚云霄目光静静扫视过陈瑜的脸,将陈瑜面上一丝逃避犹疑之色尽数收纳于眼底,却只低声答应道:“好。”   邵纪忙道:“属下立刻吩咐小二去上热汤,楚少侠请。”   陈瑜独自进入内室里,才忍不住背靠着墙壁,长长舒了口气。   他真怕刚才一个绷不住,会让楚云霄看破他跟魔教的关系。   陈瑜郁闷了半天,却转念一想,心里叹道:算了,武林大会这段剧情,其实也不完全算白白浪费时间,毕竟只有去了那里,才能招收到两枚小弟——小说里的男二号跟男三号。   至于后来开始进入修仙剧情,甚至介入仙魔之间的争斗后,这两个人到底还有没有用,陈瑜觉得很悬乎。但多一个帮手总比没有的好。   至于魔教——魔教总部位处南疆一个极隐秘的山谷中,一个月内肯定赶不过去。按照原剧情来看,魔教一定会派人去武林大会上捣乱,现在也只好等到大会开始,再见机行事。   ……何况魔教教众如果真的已经叛乱了,他现在的武力值还不够看,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以智取为上。   陈瑜不禁揉了揉眉心。   陈瑜坐下,铺平白色宣纸,提起狼毫笔,沾了少许墨水,开始写字。   这个时候,陈瑜非常想感谢他的母亲大人,因为母亲大人爱好古典文学,所以逼着陈瑜跟陈琳兄妹去学习了一段时间的毛笔字。   至于他的字,跟穆BOSS的字究竟像不像这种事——陈瑜已经不想去多想了。反正他这具身体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穆天齐。   穆BOSS生于魔界,来到人界后一直醉心于阴谋算计,估计也不是什么书法大家。而且穆BOSS为人谨慎,是不可能找人代笔的。   ……大不了说他为了掩人耳目,换了新字体。   陈瑜写完了要求穆安去寻找“狂风双煞”的下落后,又简略说明黑衣杀手是魔界赤羽使手下,可能还有两个低等魔族遗落在人界,叫穆安小心查探,不可遗漏。   ——穆BOSS手下,只有穆安也不是纯人类,他是从魔界跟着穆BOSS一起来到人界的。穆安一直恋慕着死去的穆BOSS生母,却始终不敢表白,只默默守护着穆月仪,直到穆月仪死后,又开始专心照顾穆天齐。   所以穆安对穆BOSS有点类似于“父子”的感情,一心一意地维护着穆BOSS。而穆BOSS,虽然对穆安这种卑微的爱情观念嗤之以鼻,却并不妨碍他很信任穆安,愿意把后背交给穆安。   最后,陈瑜又在末尾画了个火焰符号。   这是因为穆BOSS在魔界的封号为朱离君,而离字,在八卦中象征着火。所以穆BOSS就以火焰代表自身。   做完这一切后,陈瑜折好纸条,命邵纪亲自动身送给守在洗剑山庄的穆安去。   邵纪应下,却犹豫着道:“那庄主岂不无人侍奉?”   陈瑜温然一笑,淡定地道:“我与楚少侠同行,不必有闲杂人等来干扰。平时总是前呼后拥,如今体验一下独行侠的生活,又有何不好?”   陈瑜同时在心里暗暗吐糟道:你要是再跟我多相处几天,说不定会看出老子内力已失,完全是个新手,到时候反水了怎么办?   ——再说,楚云霄教我剑法这件事,也绝对不能让你知道啊。不然,我只怕要拾起一地的碎下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吃豆腐毫无自觉的陈小瑜……和心思虽然有点深沉、但目前还很纯良的楚小攻……咳,目前炖肉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保证会在剧情恰当的时候上肉。PPS:下一章让(原)男二跟女二华丽的登场。 ☆、二十一、男二与女二   打发走邵纪后,陈瑜就跟着楚云霄一路直往洛阳行去。陈瑜基本上把这个当做半游历半锻炼,还可以顺便欣赏一下周围的田野风光。反正他们的衣食住行皆由楚云霄一手包揽,陈瑜只需要出钱就够了,倒也颇为轻松闲适。   练功方面,陈瑜不敢有丝毫松懈。虽然一开始是又累又不习惯,但还是咬牙坚持了下去,进境却是一日千里。   就连楚云霄,也似微微惊诧于陈瑜的进步速度,不到一月后为陈瑜把脉时,说陈瑜的身手已经勉强可以挤进二流高手的末尾。   陈瑜起初也有些困惑,后来无意间摸了摸胸口的五岳真形图,不由恍然大悟——估计是他佩戴了五岳真形图这个仙家灵宝的缘故。这样的话,这件灵宝总算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陈楚二人一路从丰城来到许州,又从北门而出,走了一个时辰,陈瑜在炽热烈日暴晒下微微出汗,正觉闷热,楚云霄清沉的声音已道:“前方有个茶摊,可作歇息。”   陈瑜一怔,凝目眺望,果真远远见到官道旁似乎有个茶摊,规模还不算太小,不由点头道:“好,去歇会儿。”   走到近处,却见茶摊之外有一男二女对持着,其余人则要么远远避开,要么躲入茶摊里面探头缩脑。   男子身穿白衣,衣裳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似乎仅为亚麻制成,他却偏偏能将那白衣穿出一股浊世佳公子的气质。腰间佩戴着一支碧玉箫,却是青翠澄澈,晶莹剔透,并非凡品。而男子容貌温文俊秀,可谓百里挑一,此时虽然面含无奈,神色为难,却依然不失半点风度。   男子固然卓然不群,而那两名女子却也并非泯然于众——为首的女子衣衫甚是艳丽华贵,上穿绯红罗衫,下系浅紫绫裙,钗钏焕烂,环佩璆然。至于容姿也是分外的秀丽娇艳,与华衣丽服相映生辉,整个人便如夏日怒放盛开的芍药花,风采夺目。纵使柳眉倒竖,面含薄怒,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   她身后的那名少女似乎年纪略小一些,衣衫也很素净,娇怯怯的如同一株柔弱的睡莲,含苞待放。   陈瑜看清楚后便是一愣,顿了一下倏然想起:虽然时间上有些对不上,但这分明是小说里的原剧情!这男的是男二号柳斐然,女的是女二号云梦,至于另外一个女的,应该是云梦的结拜义妹骆姑娘。   至于为什么女二号跟男二号看上去快打起来了,陈瑜正待要慢慢回思剧情,思绪却徒然被一个充满怒气的女声打断:“柳斐然,妄你还是东海垂光岛的传人、武林三公子之一,堂堂一介男子汉大丈夫,却只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吗?”   出言之人自然是光艳照人的云梦,气势咄咄逼人。   柳斐然面上满是无奈,拱手道:“云姑娘,在下真的只是碰巧路经江州郊外,将骆姑娘送回她舅父家中,并无丝毫亵渎骆姑娘之举。”   云梦冷哼一声:“这我当然知道,否则,我就不会是来向你提亲,而是直接取你之命了!说吧,你什么时候来下聘礼?挑个日子,我也好命令飞云堡送冰娥妹妹一份大礼,才不算辜负了我与她的姐妹之情。”   柳斐然面露惊愕,一顿之下才道:“……云姑娘请见谅,在下已有婚约在身,故而只能辜负云姑娘一番好意了。”   云梦眉毛一扬,冷笑道:“胡说!我早请百晓生查过你的家世,你根本未曾定婚,否则我岂会让冰娥妹妹做妾?”   柳斐然一窒,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是,在下确实说谎了。云姑娘也可见,在下只是一介风流浪子,实在自惭形秽,配不上骆姑娘这样冰清玉洁的好女子,还望云姑娘见谅。”   云梦大怒,道:“满口谎言,莫非当我女儿家可欺不成?既然这样,你与我比试一场,你赢了,我就带冰娥妹妹走,不再纠缠于你。”   柳斐然似乎颇为吃惊,道:“云姑娘何必如此?在下并不敢与云姑娘动手。”   云梦柳眉一扬,道:“你看我是女人,所以瞧不起我的武功吗?”   柳斐然急忙道:“在下并不敢这么想。云姑娘武功卓越,不输男儿,在下早已十分佩服。”   “哼,不用空口白牙地说这些奉承话。我早就想与你这位武林三公子之一的‘玉箫公子’比试一场了。你若袖手认输,便是答应要娶冰娥妹妹了?”云梦冷冷威胁道。   柳斐然无奈,只得从腰间取下碧玉箫,执于手中。   “听着,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云梦凉凉道,“你要是怕被江湖人耻笑输给一个女人,最好尽出全力!”   说着,云梦素手一扬,已从腰间取下一段红绸,鲜艳如火,在日光之下更如一条灵动的红蛇。倏然间,灵蛇吐信,那红绸犹如一道划空长虹,直向柳斐然的胸口扑去!   柳斐然手中玉箫一转,身形却是寸尺未动,然而那红绸尚未逼近他的胸口,便已被一股真气荡开。   云梦一击无功,却也并不急,手腕一动,红绸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旋,又袭向柳斐然的腰身。   这时,云梦身后的骆冰娥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出声叫道:“云姐姐……不要这样……”声音却是又细又轻,透着羞急娇怯之意。   “别担心,他死不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云梦口中安抚,手里动作却不见半点迟疑。   柳斐然身法灵动,虽然只守不攻,却更显得其人武功不低,深藏若虚。   而云梦,以柔软的红绸用作长鞭来使,却能舞动得灵活无比,显然内功不俗。而且出招又疾又快,气势汹汹,似乎兵器上的不够锋利,丝毫不能影响到她的身手。   一时间,柳斐然跟云梦交手已有十数回合,还无法分出胜负。   一旁的陈瑜却看得津津有味,内心也是颇为激动,默默内牛道:总算有按照原剧情来的戏份了!总算又听到熟悉的台词了!   陪着陈瑜在原地旁观的楚云霄忽然低声道:“穆兄认得他们?”   陈瑜一顿,倒是不由认真地想了想“穆BOSS到底跟柳斐然和云梦见过面没”,想来想去似乎也无法确定,便道:“算是吧。见过一面。”   楚云霄继而道:“那穆兄想要帮谁?”   陈瑜一怔,却是慢慢想起前因后果了,心道:云大小姐是个大麻烦,招惹上她,你就别想清静了。   陈瑜不由咳了一声,叮嘱道:“谁也不用帮。他们不会有什么事的。你要是不想招惹一个成天追着你比武的大小姐,就千万别出手。”   ——没错,云梦爱武成痴,在原剧情里,楚云霄本来也是路过,但云梦因为无法帮到骆姑娘,正生闷气,见楚云霄一脸冷漠无视,不觉心中有气,就任性地向楚云霄攻去。   楚云霄被逼出手与她交战,结果赢了她后,云梦口里虽然赞赏楚云霄的武功,心里却并不服输,回去苦练武功,在日后不断追着楚云霄比试,以打败楚云霄为毕生目标,让楚云霄颇为头疼。   ——这位大小姐,虽然为人并不坏,心地也算善良又有正义感,但还真是惹不起的,会浪费很多时间。   ……老子现在只想早日去修仙,所以不好意思了,云妹子你的戏份要被砍了。   陈瑜默默心想。   “好,我听穆兄的。”楚云霄轻声回道,并无丝毫犹豫。   陈瑜一顿,不禁一瞥楚云霄深沉内敛的面容,心里却不是不高兴的,干咳了一声掩饰情绪,把目光转向官道上还在交手的两人,随口道:“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结束战斗?”   “不出一刻。”楚云霄答复道。   陈瑜不由诧然。“真的?”   这时,战场上情形徒然一变。   那两道人影乍合即离,彼此站定。柳斐然右手衣袖尽裂,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一道血痕,然而云梦手中的红绸却也被削去一截。   云梦面颊粉红,微微气喘,双目瞪着柳斐然。   柳斐然却倏然一拱手,道:“云姑娘的‘疾风鞭法’技艺过人,果然不愧为飞云堡家传绝学,在下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云梦冷笑一声,讥讽道:“明明是平手,何必这么虚伪!你身为男儿,竟还不如我这个女人坦荡爽快!”   柳斐然尴尬地摸摸鼻子,一时无语。   “云姐姐……”骆冰娥娇怯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要再打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云梦收起面对柳斐然的怒容,回头看着骆冰娥,蹙眉叹道:“冰娥妹妹,我是为了你好。你的心意不说出来,他怎么会知道?”   骆冰娥垂头道:“我知道云姐姐是好人,所以我更不应该麻烦云姐姐,还害得柳公子受伤……我们还是回去吧……”声音隐含一丝哭腔。   云梦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出身名门,清清白白,他也并无婚姻,又不是夺人之爱,有什么可丢人的?谁说女子便不能如男子一般爽快?难道男子遇到心仪女子,上门求亲就是一段佳话,而女子要自择夫婿便是不知羞耻?他又并无心仪女子,看他的人品,又不会因此而轻视于你,你何不争取一番?”   柳斐然微露愕然,似乎没想到云梦虽然口中不断讥讽他,心里对他评价却不低。   骆冰娥面色飞红,神色却不仅仅是羞怯,更多的是惶乱无措,泫然欲泣。   骆冰娥拉着云梦的衣袖,小声道:“云姐姐,我并不……喜、喜欢柳公子,所以我们回去吧……”又转身对柳斐然道,“对不起,柳公子,都是我不好,让云姐姐误会了,连累公子受伤。我代云姐姐,向公子赔罪了。”   说着,骆冰娥冲着柳斐然盈盈下拜,柳斐然急忙退后避开,拱手道:“骆姑娘不必致歉,云姑娘与在下比试,本是在下自愿,受伤也是在下技不如人,怎敢责怪任何人。”   云梦不由更生气了,低喝道:“冰娥妹妹,你不用跟他道歉!”   陈瑜看着这段拉拉扯扯的剧情,不禁有些明白为什么陈琳当时会毫不客气地吐糟他:“你还能更狗血一些吗?你还能更没创意一些吗?我看着都想为这些被你白白糟蹋了的文字叫屈啊!”   不过陈瑜对云梦这个姑娘还是挺欣赏的:性格爽朗大方豪迈,又会罩着手下人,很有大姐头的风范。   ……虽然要他娶这种女人,他肯定吃不消。   陈瑜心里,还是更向往温柔体贴、善良孝顺、美丽乖巧、会做家务的妹子,虽然他也知道要全部符合以上要求,那是奢求。   说起来,对于云梦这个女二号,陈琳还吐糟过一句:“你看你把女二号写成豪爽义气不让须眉,女一号又几乎上百章了才出场,却给男主跟BOSS还有男配之间这么多戏份,你还说你不是潜意识的腐男?!”   对此,陈瑜只有选择无视,默默地宽面条泪:我文里的剧情是循序渐进的行不行!女一号的身份背景让她只能在恰当的时机露面啊!   想到这里,陈瑜脸色略有一点不大好,只觉得摊上这么一个妹妹,真是应了那句“男人就是难人”,不过抗打击的心理素质倒是锻炼了不少。   楚云霄本来似乎若有所思,此时见到陈瑜脸色微变,不由低声唤道:“穆兄?”   陈瑜回过神来,知道楚云霄是关心他,便道:“没事。你知道我有时候会胡思乱想,不用太在意。”   楚云霄轻轻应声。   “你们两个!在这里看戏看得够久了吧!”正在跟柳斐然对持的云梦倏然转身,一双杏目瞪向陈瑜与楚云霄。“见我冰娥妹妹被人负心欺诳,你们是不是看得很开心?是不是还觉得不过瘾?果然是跟柳斐然一路货色,狼狈为奸!”   陈瑜无语,只想仰天长叹:这世道上,连围观打酱油的都不安全了啊!   轻咳一声,陈瑜上前几步,朗声道:“云姑娘,在下与他真的只是路过,只想借个道,进入茶摊歇脚,并无打搅妨碍云姑娘处理家事之意。”   云梦尾音上扬:“哦?你知道我是谁?”柳眉倏然一竖,冷冷道,“这么说,你们果然看到了不少!哼,本姑娘今天心情不好,偏要做拦人道路的坏事,有种的便跟我比试一场,赢了再让你们进茶摊!”   说完,云梦根本不待陈瑜拒绝,已是手腕一扬,身形也随之一动,红绸如同展翼飞鸟,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霞光,直直击向陈瑜的心口!   陈瑜睁大双眼,大脑中兀自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地拔剑一挡。   那红绸本是柔软的布料,却因被注入真气,徒然变得坚韧无比。   陈瑜的佩剑虽然锋利,自身内力却不足,因此纵使是利剑对上红绸,却削之不断。   只听“嗤”的一声,陈瑜被那股力道震得虎口发麻,不由退后一步。   云梦手腕一扬,轻轻松松地将红绸收回,冷哼一声:“剑倒是上品,可惜功夫太差,白白浪费了一柄好剑。”   陈瑜脸色不由微微涨红,心里咆哮道:老子学武才一个月不到,功夫差又怎么了!迟早有一天老子会成为高手的!到时候再来比过!   他心生怒气,不由瞪大双眼,脸上带出一点颜色来。   云梦岂有不觉,眉毛一扬,姿态愈发盛气凌人:“你倒是不服输了?这点微末功夫,遇上本姑娘,就应该老老实实地低头让道,别凑上前来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这次就给你一点教训,让你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说完,云梦右手一扬,掌心飞出几枚梅花镖,快若迅电流光,直直向陈瑜的双肩与腰侧袭去!   陈瑜一惊,正要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那几枚梅花镖飞来的路线,身边倏然白影一闪,却是楚云霄飞步移至他身前。霎时间,只听“叮叮当当”数声轻响不绝于耳,那几枚梅花镖被尽数击飞,在半空中却霍然纷纷化为粉末,犹如沙尘一般撒落了一地。   而楚云霄立于当中,长剑竟未出鞘,神色冷冽如冰,双眸透出一丝肃杀。   云梦倏然一惊,却不由赞道:“……好功夫!”   楚云霄不答,只是冷冷看着云梦,浑身散发着足以冻僵身心的寒气。   云梦也似乎被那股气势所震,脸色一变,却更是露出争强好胜之意,道:“这位公子好身手!小妹云梦,愿向公子讨教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陈瑜(怒):学武后的第一战,你就让老子输给别人!阡陌(安抚):云梦属于一流高手的末尾,而你才刚刚挤进二流高手的尾巴,打不过她也很正常的啊。而且刚学会武功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什么的,太不科学了。再说,楚小攻不是马上帮你报仇了吗?=v=PS:稍微让陈小瑜吃点小亏。没有艰难就没有奋斗的动力嘛。^o^其实这篇文,本质上还是属于升级流的,所以走的类似于“遇到强敌->打不过->回去苦练->终于打过了”这种民工漫路线。PPS:我发现没有大纲还是不行,初步拟定了一份。目标在十章左右解决掉武侠背景的剧情,然后就可以全面进入修仙剧情了。之后什么魔尊仙帝等等的大人物也可以慢慢出场了,具体就不剧透了。=v=所以这么一看,本文大概会很长……OTZ。 ☆、二十二、结伴同行   云梦话声刚落,手中红绸已是如朱鹮翱翔,疾如雷电,攻向楚云霄的上身。   楚云霄长剑根本未曾出鞘,只抬手一扬,指尖凝聚一点无形剑气径直穿透那条“红蛇”,将那红绸从中“嘶啦”一声划断成数截。红绸顿时犹如被抛弃的废料,软绵绵地飘落至地。   云梦一呆,却扬眉笑道:“好!公子如此身手,是小妹托大了!也该展示出真功夫,以致敬公子才对!”   说完,云梦已从腰间取出一条纤细的金色长鞭,在日光之下辉焕炫目。   “飞云堡金蛇鞭,以雪山金色巨蛇皮而制成,其皮柔似棉絮、坚若金刚,舞动时如金蛇复生。”柳斐然忽然朗声道。   陈瑜知道柳斐然是在提醒楚云霄,心里不由默默吐糟道:楚云霄你居然都不需要交谈,这么快就跟男二号勾搭上了吗?!果然是主角自带的领袖光环,让人一见之下便为之“倾倒”啊!   显然云梦也很清楚柳斐然的心思,冷哼一声:“你倒是知道不少!可惜人品庸陋,白白浪费了这份阅历!”   柳斐然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楚云霄对于这些对话似乎毫无兴趣,眼中只有如霜似雪的冰寒。   云梦口中应对,出手却极快,金蛇鞭“呼”的一声,以疾风扫秋叶之势袭向楚云霄。   楚云霄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只是举起尚未出鞘的长剑,迎上气势汹汹的金蛇鞭。瞬间只听一声轻响,云梦身形不稳直往后退,金蛇鞭竟脱手而出,飞至上空。   云梦纵身一跃,右手重新接住长鞭,同时却左手一扬,掌心发出三枚梅花镖,分别袭向楚云霄的上中下三路。   楚云霄毫不费力地再度击落暗器,然而目光落在那三枚梅花镖上,眸色却倏然一暗,变为深不见底的黝黑,隐隐蕴含着雷霆电雹。   楚云霄左手握住剑柄,缓缓拔出长剑。霎那间剑光耀目胜雪,楚云霄浑身传出的寒意却愈发凛冽迫人。   云梦甫一出手便吃了个大亏,却愈发激起好胜心来,见楚云霄似乎也认真起来,不怒反笑,喝道:“好!再来!”   她身形一动,金蛇鞭向楚云霄飞击而去,而这一次,楚云霄也不再站在原地不动,而是同时足下一点,身影便如鬼魅一般,瞬间移至云梦跟前,长剑毫不客气地指向云梦咽喉。   云梦急将长鞭回转,试图圈住长剑,然而楚云霄内功惊人,金蛇鞭虽占了兵器上的优势,也竟困不住楚云霄的剑,让长剑从中脱出,逼得云梦不得不疾步退后,颇为狼狈地避开这一剑。   楚云霄并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剑尖再度直指云梦颈中。云梦不得不再次躲避,姿态依旧仓惶。   楚云霄出剑极快,攻势咄咄逼人,云梦手中金蛇鞭竟毫无用武之地,被迫得不断躲闪,不到一时便汗水淋淋,气喘吁吁,而脸上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生气。   陈瑜见楚云霄神情有些不对,似乎真的动了真火,倒是顾不得对云梦生气了,只怕楚云霄伤及云梦不好收场,会惹来飞云堡上下的报复,忍不住喊道:“只是切磋,不要太狠!”   云梦闻言立即怒喝道:“你胆敢看不起姑娘?”   她在楚云霄连连快攻之下,终于怒上心头,倏然间不再躲闪,舞动金蛇鞭,径直迎击向长剑。   陈瑜睁大眼睛盯着战场,霎时间只听云梦发出一声惊呼,同时又是一声刺耳的声响,云梦连连退后好几步,手中已无寸铁,而楚云霄虽然身形不动凌风而立,也是两手空空。   “叮当”两声,跌落在地的,是同时断成两截的金蛇鞭,以及楚云霄的长剑。   陈瑜不禁吃了一惊。   楚云霄的佩剑,只不过是莫山在铁匠铺里,花了十两银子随便买来的;可那金蛇鞭,却是在江湖百晓生的兵器榜上赫赫有名的!   虽然两把兵器都同时断掉了,但以武功来论,明显是云梦输了。   云梦脸色本来气得粉红,看了楚云霄几眼,神情却似稍稍缓和,突然拱手道:“公子果然好剑法,小妹武功不精,贻笑大方,只好等日后再来向公子讨教。敢问公子姓名,以及师承何处?”   楚云霄不答,只转身向陈瑜走去。   云梦眉毛一扬,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可以去问百晓生。以你的身手,在江湖上绝非默默无闻。”   楚云霄脚步丝毫未缓,瞬息之间已至陈瑜身前。   陈瑜看着面前已经敛起杀气、神情冷静下来的楚云霄,霎时间很想扶额头,内心忍不住仰天长啸:果然还是招惹上了云大小姐这个大麻烦啊!早知道我们应该直接绕路的!可惜不能读档重来啊!   “我云梦说到做到,你既然赢了我,二位便请进茶肆吧。”云梦继续对着并未回头的楚云霄朗声说道。又一转身,却喝道,“柳斐然,你身为男儿,难道连打个招呼也不敢,就想偷偷溜走吗?”   柳斐然苦笑着停下脚步。   楚云霄却忽然开口,冷冷道:“强求无益,徒增怨侣。”   陈瑜见楚云霄出言,虽然心里暗暗吐糟着“楚云霄你果然还是按照原剧情帮柳斐然说话了,这么快就跟人对上眼了啊”,却也立即选择站在楚云霄这一方,道:“既然双方都对这场婚约不愿意,云姑娘这个媒人,想必也做不成了。”   陈瑜同时在心里嘀咕道:云大小姐你还真是好心办坏事啊,骆姑娘本来就害羞,叫你这么一吓,估计更不敢去追求柳斐然了。   云梦柳眉一竖,似有恼意,但还是不禁转头看向骆冰娥,果然见骆冰娥一脸泫然欲泣,此时更是拉住云梦的袖子,轻轻道:“云姐姐……求求你,别再跟人比武了……我想回舅父家去……”   “冰娥妹妹!你!”云梦眉间犹自有些气恼,语气却大为柔缓,显得似嗔还似无奈。   骆冰娥又不断小声劝云梦罢手,云梦脸上怒色渐消,叹道:“罢了!”看了柳斐然一眼,冷冷道,“冰娥妹妹,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依我看他,也不过是长得油头粉面了些,性格如此婆婆妈妈,对女人到处留情,实在不可取。你值得更好的男子。”   柳斐然摸摸鼻子,只当没听见。   云梦又看向陈瑜跟楚云霄,同样也不放过他们,冷哼道:“武功低微,以后就少多管闲事,免得自讨苦吃。这样不自量力,有什么不好的下场也是自作自受。哼,做人藏头露尾,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前两句是讽刺陈瑜,后一句却明显是在说楚云霄。   陈瑜面上不显情绪,心里却忍不住忿忿吐糟道:老子本来就是个围观党,没想多管闲事的!要不是你这个大小姐突然出手,谁想招惹你了?你这摆明了是不讲理还倒打一耙啊!   云梦讽刺完在场的三个男人后,携着骆冰娥的手,就此转身,潇洒地走了。   陈瑜本来还在心里暗暗反驳,见她这么干脆利落地直接走人,有点哭笑不得,气倒是不那么气了。   他倏然感到身侧的楚云霄浑身散发出凛厉的寒意,扭头一看,见楚云霄目光森冷,眸底深处隐隐绽出一丝血色,竟有些怵目惊心。   陈瑜一惊之下,什么气都没了,只怕楚云霄会失控入魔,急忙小声劝道:“别生气,她只是说说而已,又不会让我少块肉。”   楚云霄眸底血色渐渐淡褪,目光依旧冷凝如冰:“她不该意图伤你在先,又用言语辱你在后。”   陈瑜真没想到,楚云霄跟女二号不过是打个照面又比试了一场,却快成仇人了,明明在原剧情里,楚云霄也没这么讨厌云梦啊。   他心里不由得就莫名的感到一丝心虚,道:“算啦,我也没受伤,又不在乎她的看法。再说,一个男人能被美女骂,应该是福气才对。”   一直旁听的柳斐然忽然笑言:“在下以前竟不知穆庄主乃如此风趣之人,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陈瑜一惊,不由看向不知何时已走到他们跟前的柳斐然:“你认得我?”心道:不对啊,依照后面剧情来看,柳斐然跟穆BOSS是绝对没有深交过的。   柳斐然翩然一笑,少了刚才面对云梦时的愁眉无奈,此时的柳斐然神色自如,眉梢略含不羁,便透出一股倜傥风流之意。   “两年前在武林大会上,穆庄主只出一招,便擒下恶贯满盈的采花贼‘花蝴蝶’,柳某心中向往已久,只叹无缘与穆庄主结识。今日一见,穆庄主依然风采如昔。”   陈瑜不觉有些脸红。他不认为,以柳斐然的眼力,会看不出他现在很不给力的武力值。   陈瑜面上忧郁地一笑,轻轻叹道:“柳兄这话,未免令现在的我十分惭愧。”   柳斐然略一犹疑,便直言道:“不知穆庄主最近是否经历过什么大劫?如蒙不弃,柳某愿闻其详,也好尽一份力。”   陈瑜见柳斐然关怀之色不似作假,暗想着柳斐然的人设确实是个好人,而且嘴很严,也不怕告诉他实情。便道:“我若说我不是穆天齐,而是他的孪生弟弟,你信吗?”   柳斐然明显地一怔。   ——老子的笑话就这么冷吗!   陈瑜心里怨念,面上却轻轻一勾嘴角:“练功出了岔子,内力尽失,幸得神医治疗方可痊愈。不过从头开始而已,在下并非拿不起放不下。”   柳斐然一愕,却笑道:“穆庄主真乃洒脱之人!”   陈瑜心道:是啊,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老子再不看得开一点,成天阴阴郁郁的,岂不更加惹人厌烦。   柳斐然却又转向楚云霄,拱手一礼,道:“在下柳斐然,敢问小兄弟姓名?”   陈瑜不由又在心里吐糟道:观众朋友们,此时此刻,男二号已对男一号释放技能“勾搭”,敬请期待男一号的反应。   楚云霄目光轻轻掠过陈瑜的脸,见陈瑜眼中隐隐有一丝期待,便出声道:“楚云霄。”   柳斐然面上浮现出一丝讶色,转瞬即逝。   陈瑜看着柳斐然这样的反应,估摸着柳斐然消息灵通,应该早已知道在林大侠寿宴上发生的一切。   陈瑜忍不住看向楚云霄,见楚云霄神情似乎也有所了然,目光透着清冷。   柳斐然却又笑道:“果然江湖传言不可尽信。楚兄弟剑法如此纯粹直率,柳某见之,亦不得不心生佩服。常言道剑亦有生命,如人之良友,择主而事。有如此纯净的剑法,又怎么会是谣言中那般阴险毒辣之辈?”   楚云霄依旧沉默,目中冰冷之意却稍稍褪散。   柳斐然叹道:“我曾见过‘君子剑’阮长青掌门出剑御敌,剑法优雅,实在令人难忘。可惜阮掌门竟为仇家所害,至今却找不到真凶,未免令人喟叹。楚兄弟剑势与阮掌门颇有相似之处,剑意却十分脱俗,自成一派,果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楚云霄面色依旧淡然,道:“师门不肖弟子,不敢当此赞誉。”   柳斐然收了声,转而道:“云姑娘爱武成痴,楚兄弟今日赢了她,她必会回去苦练武功,再来跟楚兄弟比试,一直到打赢楚兄弟为止。”   楚云霄已有陈瑜提醒,并不惊讶,反而直言:“这便是你为什么故意打成平手?”   陈瑜听着,心里恍然一悟:我居然也忘了柳斐然的武功应该比云梦高上一点才对。柳斐然不愧是属狐狸的,这下子以后云梦对柳斐然是不会怎么样了,但绝对会缠上楚云霄。   “正是。”柳斐然微微一笑,道,“柳某竟忘了有穆庄主在,想必早已提醒过楚兄弟此事。”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陈瑜忍不住插口了一句,颇有怨念,心里默默吼了两声:老天爷你能在该维持原剧情的地方维持吗!而不是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坚定走原剧情啊!   初步认识完了,柳斐然便问陈瑜与楚云霄要去哪里。   陈瑜见楚云霄又开始保持沉默,便答道:“洛阳欧阳家。”   柳斐然神色了然,笑道:“果然二位是要前往参加武林大会。柳某也是同一个目的,若二位不嫌弃,不妨与柳某同路作伴?”   “正有此意。”陈瑜同时心道:正好,你要是不提出来,我也想提的,不然怎么帮楚云霄趁机收服你做小弟。   ……唉,老子真是助人为乐的大好人啊!谁让老子现在技不如人又没有主角光环呢!不过就算柳斐然成了楚云霄的小弟,只要楚云霄能听我的话,也就够了。   陈瑜颇为苦逼地心想。   柳斐然又看了楚云霄一眼,沉吟片刻,道:“魔教中人神秘莫测,出手向来恶毒,此番行径尤为残忍,阮掌门之死,或许正与魔教有关。”   楚云霄沉默一瞬,道:“多谢。”   陈瑜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心里默默内牛:柳斐然你能不把话题往魔教身上扯吗!这事明明是狂风双煞干的!老子可不想被楚云霄踹了老窝!   陈瑜脸色微沉,苦于他现在的身份是白道的洗剑山庄庄主,无法替魔教辩解,一时间也不想说话了。   柳斐然却是个极善谈的人,而且对江湖各大门派的传闻隐秘所知甚多,不断引出新话题,勾起陈瑜的好奇心。   楚云霄一路沉默寡言,除非必要绝少开口,陈瑜也只好打起心思,应和着柳斐然的话,同时却在心里吐糟咆哮着来减轻压力。   傍晚到了县城,找了间还算像样的客栈落脚。用过晚饭不久,柳斐然告罪一声便出去逛街了。陈瑜静心练了一会内功后,颇觉无聊,于是起身直接进入了隔壁的房间。   推开门时,楚云霄似乎正从榻上起身,一双眼睛直直望着陈瑜,目光璀璨如星:“穆兄。”   陈瑜“呃”的一声,不由道:“我打扰你了?”   楚云霄摇头:“没有。穆兄……日间曾经数次皱眉,可是有什么疑难未解?”   陈瑜没想到楚云霄观察力这么仔细,顿时尴尬地干咳一声,想着魔教的事不能让楚云霄知道,只好拿另一件事来做挡箭牌,道:“也不算……疑难,就是有点不甘心吧。云大小姐的话虽不中听,但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这个江湖,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今日若非有你在,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楚云霄静静听完,略一迟疑,道:“武功之道,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大成。但以穆兄目前的进境,比常人快上数倍,必定能早日恢复如昔。”   “我知道。”陈瑜知道楚云霄这么说,是在试图安慰他。他本来是想掩饰心思,说着说着倒真有点郁闷了,忍不住道,“其实,那几枚飞镖,你也可以让我试着抵挡一下。”   楚云霄沉默一瞬,轻声道:“我怕穆兄受到伤害,故而一时心急……”   陈瑜知道,楚云霄真要像是老母鸡保护小鸡似的,在云梦第一次用红绸袭击他时就可以出手了。这还是因为他曾经对楚云霄说过一句:“现在我学了剑法,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不必次次都让你来保护我。”   想到这里,陈瑜微微自嘲道:“因为我确实挡不下吗?”   楚云霄沉默着,目光里却隐隐有一丝无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慰藉陈瑜。   陈瑜却不是个喜欢多愁善感、迎风忧伤的人,他早就习惯调适自己的心情,来适应周围的环境。   感叹了一下,陈瑜却有点纠结另外一件事——果然换个角度来看人,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云梦的人设,在原剧情里也没有这么恃强凌弱、任意伤人,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在原剧情里,楚云霄的武功足够强,让云梦无法伤到人而已。   ……于是,这里的妹子怎么一个个的都让人这么幻灭啊!就算不幻灭也跟他不对盘!   ——自从玉玲珑开始,老子怎么就没遇见过一个真正温柔乖巧的软妹子呢!   陈瑜心中默默内牛。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阡陌(文艺腔):真正的体贴,不是只说些甜言蜜语,而是尊重对方的意愿与自尊,却又容不得对方受到半点损伤……所以楚云霄真的是个好小攻口牙。<( ̄︶ ̄)>陈瑜(先愕后恼):……都说了别推销到老子头上来!PS:拼死拼活总算赶出这一章,因为跟上一章剧情比较连贯,所以尽量不拖太久。下次更新应该是周末了QAQ。PPS:文里的妹子都是酱油,戏份不会多的,大家不喜欢某只也没关系。<(‵▽′)>云梦登场时确实任性刁蛮,这也是她性格中的一面。豪爽是陈小瑜对云梦的看法,因为人设是他定的,这大概就是作者跟读者视角的差距?PPPS:留言有点多了首页居然看不到全部最新留言了(热泪盈眶下),只好选择回复上一章所有的评论。谢谢大家的回复,你们的评论就是对我最好的鼓励。=v= ☆、二十三、大会前夕   陈瑜神色虽然依旧变幻不定,似忧愁似苦闷,但楚云霄凝视着他,却能看出陈瑜的心思早已飞到天外去了。   楚云霄也不打扰他,就这么默默任由陈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陈瑜虽然面部表情丰富,情绪变化较多,眼中却始终有着一股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韧性。   一种朝气蓬勃,永不气馁的韧性。   楚云霄看着陈瑜,唇角不知不觉浅浅弯起一丝弧度。   陈瑜总算回过神来,咳了一声,反正他在楚云霄面前发呆的次数也多了,早就不觉得脸红了。   倏然想起一件大事,陈瑜问道:“你说,柳斐然什么时候会回来?”   “最晚亥时初。”楚云霄微一沉默,低声道,“穆兄找他所为何事?”   陈瑜一顿,直说道:“易容。我不想再让人认出来。”   回想起柳斐然一见面就能认出他后,陈瑜徒然心生感慨,默默吐糟道:穆BOSS你其实一点都不低调吧!你就是额头上明摆着刻着“拉风”二字,嘴里却刻意虚伪地说着“其实我很低调”的人吧!   不过易容还不仅仅是为了丢不丢脸的问题,现在他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要跟魔教教徒有接触,所以最好别让魔教的人认出来他是谁。   ——天知道魔教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老子可不想自找麻烦。   陈瑜默默心想。   陈瑜收回思绪,见楚云霄目光沉静,并无任何惊讶或异议,但陈瑜心里却不知怎的徒然生出一丝羞恼烦躁,哼了声道:“你不觉得我虚伪吗?不觉得我这样是掩耳盗铃吗?不觉得我嘴里说得洒脱,心里却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楚云霄在他愈来愈急的语气下,只是轻声道:“这点小事,穆兄想怎么做,我不会有任何置喙。”声音清朗缓和,仿佛一注清泉在心田来回流淌,无声地安抚着。   陈瑜在楚云霄安定如水的目光注视之下,心绪不觉渐渐宁静下来。   陈瑜也知道,他一旦情绪烦躁起来,就比较容易言辞锋利、出口伤人。   可是楚云霄,却似乎永远不会对他发怒。   虽然不会长篇大论的劝慰他,但楚云霄的话,却总是这样的简洁直白。让他听到了,也会忍不住渐渐心火尽消,拾回理智。   陈瑜倏然觉得,楚云霄虽然比他年轻个几岁,行事却比他成熟稳重得多。这么一想,陈瑜忽然很想捂脸。   ……老子也得学着沉稳起来才对!不能让人比下去!   陈瑜脑内的小飞人暗暗握拳。   当晚柳斐然回归客栈,听到陈瑜的要求后,也不多问,只笑道:“穆庄主只要不嫌弃柳某的手艺便好。”   “在下怎敢如此厚颜无耻。”陈瑜笑答,又道谢了一句。   柳斐然又问他想要易容成什么模样。陈瑜真心不想做猥琐大叔或者白发老头,穆BOSS是个二十五岁的俊雅青年,他也不想变化太多,便道:“年轻个三四岁就好。”   柳斐然取来易容丹,在陈瑜脸上涂涂抹抹一番,又把眉毛发型稍作修饰,一个二十左右、神色略有些苍白病弱的青年便新鲜出炉了。   至于具体眉眼鼻唇,倒并未怎么改变,让人乍看之下,只觉得与穆天齐本来的容貌确实很相像,然而仔细一瞧,却又会觉得全然不同,形似而神非。   柳斐然又给了陈瑜一个小瓷瓶,道:“若要消除易容,只需将这瓶中药物抹在脸上,再辅以清水慢慢化开,擦干净便可。平日以寻常水梳洗,却是无碍。”   陈瑜舒了口气,道:“多谢。”   柳斐然微微笑道:“小事一桩,不必客气。柳某对于练武心思不纯,常耗费时间在杂学上,被师门中人诟病已久,连这易容之术也是旁门左道,从无用武之地,幸蒙穆庄主不见弃,柳某亦心感欣慰。”   “就算是旁门左道,只要用途不是伤害别人,多学一门技艺,说不定日后哪一天就会派上用场。”陈瑜含笑回道,又与柳斐然客套了几句后,推门而出。   只见楚云霄静静站在门外倚栏而立,看到陈瑜,目光依旧沉静如水,墨眸星华流照,面上神色并无分毫变化。   陈瑜见楚云霄连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心中不觉生出一丝小小的郁闷。“怎么,还是没什么改变吗?很容易看出来吗?”   “不,变化不小,但我……”楚云霄低声道,“不会认错穆兄。”   陈瑜一怔,心里滋味却有点复杂,有点高兴,有点悸动,也有点说不出的纷乱。   这时,柳斐然也推门走出,笑道:“不知穆庄主可要起个别名?”   陈瑜略作考虑,道:“我还是姓木吧。树木之木。”楚云霄要是不叫他“穆兄”而改叫其他名了,陈瑜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及时反应过来。   “至于名字——”陈瑜想了想,“羽。木羽。”   柳斐然笑道:“羽翼高翔,万里长风。此名甚佳。”   陈瑜心里汗颜,他之所以会取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他的笔名就叫“暮雨”,取其谐音,听起来也会习惯一些。   柳斐然又笑吟吟地一拱手:“那在下柳斐然,就此见过木兄了。”   陈瑜一怔,乍然听到柳斐然这么称呼他,心里却不知怎的只感到有些怪异不适,便道:“柳兄现在看起来可比我年长,这木兄之称,实不敢当。”   “只要木兄弟不介意。”柳斐然从善如流。   与柳斐然同行,是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为难。   柳斐然为人风趣健谈,结交也是遍布天下,名声甚佳,一路上已经跟不少陈瑜都不记得的龙套帮主门主等人打过招呼。   那些人问起陈瑜跟楚云霄,柳斐然一点也不避讳,直接介绍说“这二位是柳某新结交的朋友木羽与楚云霄,我们一见如故,因此结伴同行”。   就算有人对楚云霄这个名字表示讶异,当着柳斐然的面,也只会笑着说两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陈瑜看着,倒是忍不住有些感慨,心道:所以在小说里,楚云霄跟柳斐然关系铁,对兄弟很讲义气,根本是很正常的好吧!根本不是陈琳你说的有奸情好吧!   到了洛阳欧阳家,也是柳斐然带领着陈楚二人去主厅,直接拜见现任盟主欧阳守心。   欧阳守心是一个长相端正的男人,三十余岁的年纪,面貌虽然并不出众,衣饰也甚为朴素,举止言行却无不流露出一股正派作风。   一马当先的柳斐然施然上前,先拱手为礼,笑吟吟道:“欧阳盟主,别来无恙?”   欧阳守心见到柳斐然,脸上绽出一抹笑来,七分威严中便又透出三分儒雅气质。“柳公子果然也来了,如此甚好。有柳公子这样的一流高手前来支援,我亦能放心许多。”   柳斐然谦虚地笑道:“欧阳盟主谬赞了。末学后辈,只敢做一马前卒而已。”   欧阳守心早已注意到柳斐然身后的陈瑜和楚云霄,尤其以楚云霄气势内敛沉稳,却明显功力绝非凡俗,最令人瞩目。“这二位少侠是……?”   柳斐然立即为之介绍,含笑道:“这是楚云霄、木羽二位兄弟,柳某新结识的密友。”   陈瑜学着楚云霄的动作,跟着抱拳行了一礼,心里嘀咕道:长得倒是道貌岸然,颇有风度,只可惜在小说剧情里是个炮灰。   ——不过不知道现在的魔教,没有穆BOSS的带领之下,到底还能不能跟原剧情一样令白道灰头土脸?   欧阳守心颇为客气地点点头,道:“二位少侠身手不凡,望能襄助白道一臂之力,不使魔教得逞,为祸人间。”   陈瑜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现在的武功,怕是当不起现任武林盟主的那一句“身手不凡”,欧阳守心这话多半是对楚云霄说的。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糟道:要是你知道了老子的真实身份,还能这样笑得出来吗?   陈瑜微微侧头看向楚云霄,只见楚云霄神色沉静,答道:“是非之前,自当尽力。”   陈瑜跟着说道:“盟主既不嫌弃在下,在下岂敢不尽一份心意。”   欧阳守心击掌道:“很好!二位少侠有此侠义心肠,在下感激不尽。”稍作一顿,又微笑道,“此番我白道人才济济,必能铲除邪魔外道,以还武林一个清净。”   “愿如欧阳盟主之言。”柳斐然接口。   见过盟主后,欧阳守心很热情地吩咐管家带他们去别院歇息。别院名为“滴翠苑”,有如其名,是一个极为清幽的所在,林荫叠翠,竹影摇曳,葱郁茂盛的树木在这夏日炎炎之际,让人格外觉得清静舒适。   管家十分恭敬地将三人分别引进窗明几净的卧房,又说“老爷吩咐过,三位公子在欧阳家中可以随意走动,不必有所顾忌”。   柳斐然微笑道谢。   柳斐然要去拜访其他也已到了欧阳家的江湖朋友,陈瑜对于认不认识那些龙套倒是无所谓。他不想去,楚云霄更不会动身。   柳斐然一点不强求,只是微笑点头道:“是柳某考虑不周了,这一路风尘仆仆,楚兄弟与木兄弟也该好好休息一日。改日我再为二位引见那些朋友。”   陈瑜道了声谢,一个人回房间练了会内功,只觉精神清爽不少,这才开始动脑子。   陈瑜口中虽然答应了欧阳守心,心里却很是有些矛盾犹疑。   魔教当然不是什么好人,杀人如麻,手段狠毒,白道想要铲除魔教无可厚非。可是,他要按照原剧情来走,跟着白道众人一起去攻打魔教吗?   按照原本的设定来看,魔教众人一直对穆BOSS忠心耿耿、言听行从——虽然现在有可能已经变了——而穆天齐,却毫不心软地牺牲了魔教,当作为他铺路的石子。   而且魔教中人也并不是人人都会武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有不少丝毫不懂武艺的仆役,以及老弱妇孺。可是那些白道大侠们攻破魔教总坛后,为了斩草除根,却一个也没有放过。   陈瑜伸出手指,揉了揉隐隐泛疼的额角。   ……不管怎么样,明日就是武林大会,先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吧!   想到这里,陈瑜也不多担忧了,继续专心练功。反正武功这个技能,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重要。   直到欧阳家的仆人叩门请示他“公子是否要去大厅跟众人一起用晚膳,还是单独在屋里吃”,陈瑜才从运转真气流通全身经脉中醒觉,起身道:“我去。”   刚走出屋门,楚云霄与柳斐然已在外面等候。楚云霄倚栏而立,风神清冽俊美,整个人犹如临风玉树;而柳斐然面含浅笑,神态一派潇洒风流。   柳斐然一见陈瑜便笑道:“我就说,木兄弟怎么会错过晚膳。”   陈瑜只觉得腹中空空,饥饿感十分明显,微笑回道:“一时不察时光流逝,让你们久候了。”   “不敢,我也是刚回来而已。倒是不知楚兄弟站了多久。”柳斐然摇头笑言,转身道,“小兄弟请带路吧。”   那领路的仆人急忙应声。   一路沿着道路而行,经过另一座别院时,只听“吱喽”一声,是屋门开启的声音,一个挺拔身影从院中走出。那人身披武士披风,步伐却极快,陈瑜只来得及看见那人高大矫健的背影,很快便从视线中消失。   身边倏然响起了柳斐然颇为惊讶的声音:“那位……不是极少在江湖上露面的雷家少主?”   陈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立马极力掩饰住情绪。   ——雷凛?雷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场?!   陈瑜面上震惊之色一闪而逝,柳斐然也正自惊讶着,并未注意到他,但却被楚云霄尽数收纳于眼底。   然而陈瑜并未说话,还立即垂目遮掩神态,楚云霄也就保持沉默,没有多问。   柳斐然惊讶了一下,倒也瞬间便敛起情绪,喃喃道:“有了雷家的霹雳弹,要攻入魔教总坛,想必会容易许多。”   陈瑜闻言,脸色有点不大好,脑中忍不住开始回想小说剧情。   按照原剧情来看,穆天齐跟玉玲珑协力算计雷家,夺取假的龙渊剑以及霹雳弹,致使雷家满门遭受灭族之祸,家主及以下众人皆惨死,唯独暂时外出、帮玉玲珑寻找药草的少主雷凛无恙。   玉玲珑陪着雷凛回家,发现惨案,玉玲珑口中声称要留下来陪雷凛,然而雷凛不愿连累她,再三要玉玲珑离开,拿药草去救她所说的好姐妹。   当时玉玲珑已经拿到霹雳弹,表面上装作无奈,对于可以趁机脱身却暗暗心喜。玉玲珑转个身后,又请求穆BOSS帮她害了雷凛的未婚妻江蕙兰一把,只因为江蕙兰容貌与她相差无几。   雷家被毁,父母亲人惨死,江蕙兰也失踪了,雷凛满心愤恨,只想报仇。刚想寻找线索,却遭遇到黑衣杀手,身受重伤,不得不小心躲藏。   这还是因为玉玲珑上报给穆BOSS,说雷凛未死,穆BOSS便下令斩草除根。   不过雷凛到底是男三号,身上也有小强光环加持,所以虽然逃难逃得很凄惨,还是没挂在穆BOSS手下。   一直到武林大会过后,楚云霄也开始寻找魔教的踪迹,才路遇心如死灰、再次遭受魔教教众围攻的雷凛。   雷凛寡不敌众,重伤濒死,是楚云霄拔剑救下雷凛,又听闻雷凛的遭遇后,答应帮他报仇。自此以后雷凛基本上对楚云霄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想到这里,陈瑜心里暗暗嘀咕道:现在老子没帮玉玲珑去夺取霹雳弹跟龙渊剑,所以雷家上下应该还活得好好的。这样雷凛代表雷家出席武林大会,也不算太稀奇。   ……不过雷家没出事,楚云霄路遇雷凛跟魔教中人死斗,救下雷凛小命的剧情大概也就没有了。这样不知道以后雷凛还会不会被楚云霄收服为小弟?   陈瑜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点好奇来,同时默默咆哮道:你妹的老天!叫你非要维持原剧情,叫你害得老子必须来参加这个武林大会,这下子看你怎么办!   耳畔倏然传来低沉的话声,含着一丝询问一丝关切:“穆兄?”   陈瑜骤然回过神来,看清楚眼前金碧辉煌的大厅后,马上若无其事地一笑,道:“已经到了?我们进去吧。”   走在他们身前的柳斐然,已经迈步进去跟人打招呼了。   楚云霄轻轻应声,未再多言,然而眉端却不经意地微微一皱,很快却又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PS:这两章以剧情为主,会穿插一点感情戏。请不要急,陈小瑜跟楚小攻的感情一直在慢慢加深,深到一定程度该有的就会来了。<( ̄︶ ̄)>PPS:雷凛跟玉玲珑的原本设定在第二章介绍过部分,现在总算补全了QAQ。 ☆、二十四、武林大会   晚宴上,身为盟主的欧阳守心也出席了,而且到场的人还不少。   除了玄音、青霄二大门派中人借宿城外寺庙以及道观,声称明日准时赶到以外,其余的什么武夷派掌门、燕山派掌门、金戈帮帮主等等都来了不少。   欧阳守心一一为在场的众人做出介绍,并未遗漏任何一个人,态度也是同样的温和,不会让任何人觉得不公平。   陈瑜只在欧阳守心提到他名字之时,露出柔弱斯文的一笑,起身说一句:“木羽见过诸位大侠。”然后便坐下来继续当个低调的围观党。   提到楚云霄时,欧阳守心还特意赞扬了一句“少年英才,前途无量,果然名师出高徒”,显然是有为楚云霄正名之意。   陈瑜看着,不禁心道:这欧阳守心倒像是个好人。难怪后面楚云霄可以毫无阻碍的当上武林盟主,有前任盟主的嘉勉,有柳斐然这个人脉很强大的好兄弟支持,再救下几个大门派的掌门帮主,杀死魔教几个臭名昭著的堂主长老,获得大量声望……要是再当不上武林盟主,那还真是对不起他那与生俱来的主角光环。   陈瑜心里忍不住仰天长啸:老天爷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把小说剧情变得更加合理自然啊!老子身为作者应该谢谢你吗?!   介绍到雷凛的时候,陈瑜不免稍稍留意,只见雷凛骤然起身,抱拳向四方行了一礼,面上浮现出悲愤之色。   “雷凛见过诸位前辈。雷家一向并不插手江湖之事,我违逆父命前来此地,只想为玉姑娘报仇,以慰玉姑娘泉下香魂。我身上带有五枚新制的霹雳弹,欧阳盟主若不嫌弃,我愿尽数奉献给盟主,只求盟主能应允帮我除掉害死玉姑娘的恶徒。”   陈瑜听着,不由惊疑着心道:雷凛说的玉姑娘,难道是玉玲珑?可是玉玲珑怎么会死得这么早?   在场的不少人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雷凛话声刚落,一个粗豪的男声便叫道:“雷少主,你说的玉姑娘,莫非是江湖上人称‘琼花仙子’的玉玲珑姑娘?”   “正是。”雷凛眼神一闪悲痛。“玉姑娘死于胸口穿心一剑,而且……脸颜惨遭毁坏,面目全非。魔教中人竟对无辜弱女下此毒手,实在罪不可恕!”   大多数人发出一声惊噫,随即议论纷纷。   陈瑜心头一跳,不由得颇有些感慨,心道:在原剧情里,玉玲珑只因为嫉妒就派人将江姑娘毁容,心思毒辣令人侧目,没想到现在却是她自己被人毁容了。   ——不过,玉玲珑要是无辜弱女,那其他妹子人人都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了。雷凛你还真是个只会以貌取人的傻小子!有了美貌温柔的未婚妻还不知足!你这样让老子这些还单着身的男人很想狠狠敲你一闷棍,让你好好清醒一下,知道不!   陈瑜刚在心里吐糟完,又听见喧哗声渐渐停止,欧阳守心缓缓出言道:“雷少主即便不拿出霹雳弹,在下既蒙诸位武林同道推举为盟主,又岂敢不为玉姑娘这样无辜惨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雷凛微显黝黑的面皮泛起红晕,急急道:“欧阳盟主,我并没有轻视之意……”   欧阳守心摆手,微笑道:“在下明白雷少主急切之心。只是,雷少主确定玉姑娘是为魔教中人所杀?”   雷凛摇头,黯然道:“那恶徒来无影去无踪,并未留下丝毫线索,等我发觉之时,玉姑娘已经惨遭不幸。可是……若不是魔教那些穷凶极恶之徒,谁还会对玉姑娘下这样的毒手?”   欧阳守心沉吟未语。   陈瑜听着这一切,心里嘀咕道:老子还真无法确定玉玲珑是不是死于魔教之手。不过这妹子到处勾搭有权有势的男人,邪派正派都不放过,被哪一个狠心辣手的大佬下令灭了口也不为稀奇。   一个貌似某帮帮主的壮汉大声道:“盟主!反正魔教中人无恶不作,多一桩少一桩罪行又有什么区别!”   欧阳守心平心静气地道:“魔教罪行累累,自是要连根拔起,在下却只是怕会放过杀害玉姑娘的真凶。”   雷凛立即朗声道:“我愿意先襄助盟主讨伐魔教,若是其中仍未有真凶,我再自行寻找,一定不会让玉姑娘白白丧命。”   欧阳守心徐徐道:“承蒙雷少主高谊,待得魔教之事了结,在下也义不容辞,必将帮助雷少主找寻害人真凶。”   “多谢盟主!”雷凛再一抱拳,面上露出真心实意的喜色。   雷凛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却又回到了在场的人物介绍。   陈瑜耳中听着众人互相吹捧,心里很是无聊,肚子里早已十分饥饿,偏偏又暂时尚未开席,只好低头闷声喝茶。   好不容易等到欧阳守心介绍完所有人,又说了两句“诸位武林同道此次能够前来欧阳家,同心协力抵御魔教,在下不胜荣幸”、“有诸位援手,邪不胜正,我白道必能铲除那些邪道恶徒,以还武林一个清净”后,才拱手道:“寒舍薄宴,不成敬意,诸位请自便。”   陈瑜松了口气,等到大部分人已经狼吞虎咽地开吃,他才拿起筷子,却还得保持风度细嚼慢咽。   陈瑜心中默默内牛着吼道:老子下次再也不要参加这什么鬼宴席了!说是吃饭却足足让人等了半个时辰啊!果然人一多了就这么拖拖沓沓!   填饱了肚子后,陈瑜实在是懒得跟这些江湖好汉们攀交情,见柳斐然被一堆人缠在中间无法脱身,暗暗吐糟“柳斐然果然认识的人是百数以上的,也不怕叫混名字吗”,便直接转头对楚云霄道:“我想回去休息了,你呢?”   楚云霄并无一丝犹豫:“我与穆兄一起。”   因为这时也有不少人开始离席,多数又是年轻的少男少女,陈瑜跟楚云霄混在人群中便也不大显眼。   陈瑜一直待到踏上返回滴翠苑的路,四周清净无人,只剩下他与楚云霄两个人,才忍不住吁了口气。   楚云霄清润如飞泉鸣玉的声音缓缓响起,透着一丝关心:“穆兄可有不适?”   “刚才人太多了,头疼。”陈瑜直说道,刚想揉眉,额头却被一只手轻轻贴上,虽充满劲力,动作却又十分轻柔。   陈瑜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暖流从那紧贴着肌肤的掌心中发出,直直传入额头,逐渐向身体四处流散。霎时间,整个人都似乎如置于温泉之中,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畅快。   仿佛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只手从额上离去,陈瑜才回过神来,脸颊不自觉地一热,有点气急地轻斥道:“你这样白白浪费内力干吗?”   楚云霄却只是低声询问:“穆兄可有好过一些?”   陈瑜不由仔细一去感觉,果然额角的疼痛似乎已经不翼而飞了。他心里有些不明所以的慌乱,扭过脸去,低低“嗯”了一声,又嘟哝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用不着这样认真……”   陈瑜禁不住心道:要是刚才那话我是对陈琳说的,陈琳最好也不过是回一句“头疼的话就去睡觉!”,而多数情况下的“你头疼?我也头疼得想死啊!我明天要交两千字的论文啊啊啊!”才是正常反应。   楚云霄却没有回话。陈瑜忍不住转头一看,见楚云霄神色平静,目光隐隐透着一缕温润犹若春水,倒并不像是生气。   陈瑜心里隐隐一松,却更觉得有些别扭,转头把目光放在前方道路上,慢慢呼了口气,才觉得不那么心慌意乱了,说道:“明日就是武林大会,白道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魔教的人并不会袖手旁观,任其自然。你还是好好养精蓄锐,说不定明日便要动手。”   楚云霄微一沉默,道:“纵使要与魔教之人交手,我也未必会输。”   “这倒也是。”陈瑜心道:没了穆BOSS的阻碍,楚云霄又早早就得了《无妄秘籍》,再加上天生的金手指,还真有可能已经是当代武林第一了。本来按照小说里的设定,悬崖那段剧情是在寻找魔教总坛的路上才会触发的。   楚云霄略一沉吟,似乎有点难以出口,迟疑道:“只是明日人多手杂……穆兄还是……一动不如一静为好……”   陈瑜一怔,见楚云霄平日总是冷峻的神色似乎露出少有的窘迫,心里有些惊讶有些想笑,又有一丝悸动,盯着楚云霄看了一会,忍不住有点可惜楚云霄脸颊也不怎么泛红,反而渐渐变得冷静沉着,不动如山。   陈瑜盯人盯得久了,眼见楚云霄目光平和、隐隐似乎有着纵容之意,自己倒是不禁生出一丝不自在来,只好微微一笑,大方地道:“好,我知道了。明日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明哲保身,绝不妄动,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我并没有嫌弃穆兄之意——”楚云霄又急切地解释了一句。“但我从未与魔教之人交过手,不敢托大。”   陈瑜心情不觉又沉郁下来,嘴里喃喃着感叹了一句:“要是……大家都能够和平共处……那该有多好……”   可是,纵然是他,也知道这是奢求。   次日,清晨陈瑜便已起身,跟着众人一起前往洛阳城外、欧阳家别院中特地空出来的广场。   广场上搭了一座极宽阔的高台,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了许多桌椅,俱是一水的大红漆木,简洁大气;而台下又布置了更多的椅子,供人入坐。   这一日天气分外晴朗,湛湛蓝天万里无云,碧澄澄的犹如一块翠玉。   陈瑜与楚云霄走在人群之中,身前便是领路的柳斐然。陈瑜不由举目看了高台一眼,心里默默吐糟道:要不是在场的都是纯爷们,老子还以为这是要比武招亲呢!你说你好好的高台什么颜色不好,非弄个大红色的柱子干吗!   柳斐然本来邀请陈瑜与楚云霄一起上高台落坐,陈瑜才不想上去被几百人围观,只是摇头道:“我在台下做个闲人便好。”   他不肯上去,楚云霄也不会离开他身边,柳斐然只好无奈地一笑,道:“那柳某只好请二位兄弟莫要嫌弃总在台上看到我这张脸了。”   陈瑜忍不住一笑道:“柳兄快请上去吧。”   到了午时,高台上已经坐满了人,台下也聚集了不少江湖豪杰。   只见欧阳守心缓缓起身,站到高台中心,开始说毫无新意的开场白,大意就是“感谢大家肯卖我这个盟主一个面子,动身前来欧阳家聚会,我们白道有这么多在座的高手大侠,肯定能搞死魔教的那些魔头”。   对此,陈瑜基本上是左耳进右耳出,眼睛却在一一打量着高台上最显眼最拉风的武林人士。   欧阳守心身为盟主,座位是设在最中间,以示尊敬之意。而他左右两边,分别是一群和尚跟一群道士,陈瑜估摸着就是玄音寺的大师们和青霄派的道长们了。   ——没错,玄音寺的原型就是少林寺,而青霄派的原型就是武当派。   陈瑜想起了陈琳还曾经为此吐糟过他:“你还不如直接叫少林跟武当好了!披个马甲算什么回事?”   当时陈瑜内心只能宽面条泪:老子确实是没创意,可是这小说的背景是架空啊架空!   欧阳守心说完开场白,又开始一一介绍高台上坐着的众人。   玄音寺跟青霄派自不必说,一个来了方丈大师的师弟悉尘,一个来了掌门真人的师兄清风,都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玄音、青霄二大门派之下,又是藏剑门门主、缥缈宫宫主、武夷派掌门等等这些历史颇久、甚有声望的名门正派。   而柳斐然的位置竟也不低——他是东海垂光岛唯一在江湖上行走的传人,武林三公子之首,武功既高,人缘又好。光凭他独自一人,却能与这些大门派的掌门人平起平坐,就说明了柳斐然其实本事不凡。   ——而且东海垂光岛,按照人设来看,是一个极为神秘的门派,除了柳斐然,同一时间里,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弟子在江湖上闯荡。柳斐然纯粹是独木一根,却能闯出一番名堂来。   陈瑜默默心想。   提起丹霞派之时,欧阳守心颇有些惋惜地说出“丹霞派阮鸿掌门派人回复在下,说他师父尸骨未寒,想先为师父报仇,再图后举”,又对前任掌门阮长青之死表示痛惜。   陈瑜想到这个阮鸿就是丹霞派大师兄,忍不住看了身侧的楚云霄一眼,却见楚云霄面色还算平静,只在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以及一抹浅淡却难以磨灭的煞气。   陈瑜不禁小声道:“别着急,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仇人的。”话一出口,陈瑜才发觉到现场虽然没有人大声喧哗,但小声议论还是有不少的,耳畔嗡嗡作响,他说的话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忍不住有些囧了。   楚云霄却似乎完全听见了他所说的话,轻轻点头。陈瑜清楚地看见,楚云霄眼中煞气渐渐褪去,换上一抹柔和。那双眼睛深邃如幽黑夜空,却又温和若夏日清溪,仿佛能把人的心魂都吸进去似的。   陈瑜一瞬间不由失了神,就这么怔怔瞧着楚云霄。   回过神后,陈瑜脸上顿时发烫,也不敢去看楚云霄的表情,只是急急转过头去,努力平复着纷乱不已的心境。   这时,又听台上的欧阳守心说起洗剑山庄与飞云堡,喟叹道:“洗剑山庄虽然收下盟主帖,可是却至今未见穆庄主之身影,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而飞云堡少主云姑娘派人来说,她要去也是直接去找魔教总坛,便不来参加大会了。”   陈瑜听完,心里忍不住吐糟道:这还真像是云大小姐会说的话。估计云大小姐的原话更不客气,多半是类似于“本姑娘才没功夫陪一群男人唧唧歪歪,什么时候要打魔教恶徒了再来找我”什么的,欧阳守心却不好直说出来。   欧阳守心介绍完在场的各路人马后,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陈瑜听着台上那些白道大侠们开始细数魔教的罪行,与小说原剧情相比,除却时间上有些不对以外,死去的人数、死者的状态等等确实相差无几。   他脑中思维不由得也开始扩撒,慢慢回想着武林大会这段比较重要、篇幅也算颇长的剧情。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一——————阡陌(扶额头):……陈小瑜你提到“玉玲珑被狠心辣手的大佬下令灭了口”的时候,难道就没一点自觉吗?陈瑜:……老子可没那么狠心!——————小剧场二——————阡陌(捂嘴笑):其实谁说纯爷们不可以比武招亲呢?陈瑜:………………这个世界还没有天下大同吧!PS:本文已破十万字大关了,撒花一下。已与编辑商讨,下一章准备入V,所以为了必须的三章存稿,我得暂时停更一周,保证达到要求。届时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支持,鞠躬感谢。愿意购买的亲们,我表示由衷的感谢;不想继续看下去的亲们,我也想说声谢谢你们愿意看到现在。也请不要急,不管存了多少我都会发出来的。PPS:上一章留言锐减,是不是大家觉得正事比较无趣?~~o(>_<)o ~~PPPS:最后感谢内有菊情、FLY两位亲的地雷。^o^ 二十五、魔教教主上 ……在小说原剧情里,穆天齐是以洗剑山庄之主的身份出席武林大会,与白道众人一同商讨如何“集结一体讨伐魔教”。 当然大会开到一半,魔教中人不负众望地登场了,却仅有两个人而已。 陈瑜早已不记得那两个人的名字了,却还记得那两个人都是魔教的堂主。 其中一人出手袭击众人,欧阳守心身为盟主,自然义不容辞地出手阻拦。那人虽年纪轻轻,却堪与欧阳守心匹敌。 不过那人暗中用上了无形无色的毒烟,欧阳守心不慎吸入少许,反而渐渐落了下风,幸而有穆boss出手相助,合力击退了那名魔教堂主。 之后,那两个魔教中人挥挥衣袖,就此潇洒地离开,而白道众人竟无一人能够留下他们。虽然除了盟主以外,无人受伤,但是却难免士气大蹶。 穆boss趁机出面做好人,热心地帮欧阳守心解毒,又宽慰众人说那两个人不过是外强中干、虚张声势,获得了不少声誉。 次日,欧阳守心暴毙身亡,死状极惨,连头颅也被人割去。 穆boss不是第一个发现惨案的,却是第一个挺身而出,义正词严地恳请白道众人齐心协力对抗魔教,不让欧阳守心白白丧命。 不少人当即便请穆boss当新任盟主,穆boss却心下自有盘算,固辞不受,只言:“在下才疏学浅,承蒙诸位厚爱,却不敢当此重任。”反而提出一个让众人皆为心服的建议——“谁能杀死那魔教的恶徒为欧阳盟主报仇,谁就应当是新任盟主”。 穆boss又请武林中极有威望的藏剑门门主方一行暂时代理盟主一职。当然,此人虽然当过一阵子的代理盟主,却依旧是个龙套。 之后穆boss一力扶持楚云霄,让楚云霄不断截杀魔教的某个堂主、某个长老,救下不少大派掌门以及弟子。甚至连最初杀害欧阳守心的凶手,也是死于楚云霄的剑下。 同时,穆boss又让一些中小门派陆续被魔教教众屠灭满门,惹得白道众人愈发愤恨不已,却对行踪诡秘的魔教教众无可奈何。 穆天齐的理念,就是要逐步损耗白道黑道双方的势力,最后让只有臣服他、效忠他的人活下来,便可兵不血刃地统一武林。 至于魔教教主这个身份,不过是个诱饵,只是为了消耗白道的力量,随时可以抛弃。穆boss最终要统一黑白两道,成为武林真正的霸主——一股无处不在、众人最恐怖的梦魇。 最终魔教总坛虽然被攻破,但那所谓的魔教教主只是一个长老假扮的,而真正的教主穆boss,却是率领众人剿灭魔教的洗剑山庄庄主。 那一场战役中,正派邪派双方的高手几乎死伤殆尽,玄音、青霄两大百年老门派也是元气大伤、自此闭门潜居,而穆boss的声望,却愈发如日中天。 这个时候,穆boss依旧表面上谦冲高洁不求名利,推举楚云霄成为新任武林盟主,因为他需要楚云霄的信任及敬重。 而其实楚云霄不擅言辞、孤傲寡言,并不是个好领导,只是个作为精神领袖的招牌而已——实际上处理事务、解决纠纷的还是穆boss。对此,没有人会感到有异议。 而穆boss扶持楚云霄,还不仅仅是因为他认为楚云霄的性格易于掌控——另一个原因,却是为了培养楚云霄的能力,然后再适时地引发楚云霄的魔族血统,让楚云霄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可以骗楚云霄说他母亲为魔尊暗夜冥所害,再让楚云霄去魔界找暗夜冥报仇。 楚云霄一去魔界,再回人界却几率渺小了,而穆boss的盘算,便是让楚云霄永远无法再回人界。 如果没有楚云霄这个男主角,穆boss的阴谋可以说得上是圆满落幕了;而纵使有了楚云霄这个男主角,穆天齐作为boss一定最后是邪不胜正的,穆boss的阴谋也几乎算是成功了——唯一的缺憾,是这些算计最终被楚云霄察觉,自此楚云霄对穆boss一路追杀,至死方休。 当然,这些剧情是属于大是大非观念上的敌对,然而穆boss与楚云霄的私仇也绝对不少:比如雷凛一家的惨死;又比如柳斐然差点惨遭穆boss的毒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落得双腿残废;还有楚云霄自己,也被穆boss几次追杀至濒于危境…… 更不用说,穆天齐从一开始对楚云霄便全无真心,只有欺骗与算计。 所以,楚云霄后来会那么恨穆boss,也完全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陈瑜心中不禁暗暗汗颜,又有些庆幸。 ——幸好,我穿来的时机还不错,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现在也在努力避免发生。 ——要是真的发生了,我与楚云霄之间,也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可走了。 脑内想到那种非死即伤的画面,陈瑜心头不自禁一揪,胸口隐隐泛痛,竟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陈瑜深吸一口气,心境缓缓平复下来。 他不认为,少了穆boss这个主心骨,魔教还能如同原剧情一样,把白道以及整个武林搅得翻天覆地。 再说,就算魔教真的叛主自立,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反而说不定可以趁此完全抽身而退。 陈瑜没有穆天齐那种不择手段、杀戮无数也要一统武林的野心,何况他知道,对于真正飞天入地、一指可倾覆山河的仙魔二族来说,人界这些个阴谋诡计、争斗野心,都只是小孩子的打打闹闹,完全不够看的。 他也不是没有远大的志向,只是对他来说,修仙飞升这条路,更合乎他的心意。 陈瑜收回思绪,忍不住下意识地看了楚云霄一眼。 楚云霄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不时的发呆,并无惊讶之色,只在陈瑜看过去的时候,目光露出微微询问之意,又蕴含着一丝令人心暖的关切。 “没事。”陈瑜轻轻说道,他虽然听不见自己的话,却知道楚云霄一定能听得见。 果然,楚云霄微微点头,神色恢复平静,那丝关心却始终未曾消失。 此时此刻,高台上的白道众人已经开始商议该怎么攻打魔教,铲除恶人。 魔教总坛一直藏匿的极好,陈瑜基本上敢打包票,如果原剧情中没有穆boss特意给白道众人指路,白道那些脑子一根筋的大侠们,未必能找得到魔教总坛的所在之地。 此时白道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上一次剿魔之战遗留下来的废墟中说不定有线索;有人建议下次守株待兔,捉一个活口拷问魔教总坛的位置,却立刻被人反驳道:“那你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 先前那人不服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依我看,还不如找个机灵点的弟子混入魔教做内应,摸清楚魔教上下都有哪些人,总坛什么位置最薄弱、容易下手。”发言的大汉一脸期待地看向欧阳守心。 欧阳守心沉吟不语,坐在他右侧的清风道长却摇头叹道:“此举并非正道应当所为。” 左边的悉尘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闭目不语,态度也似并非赞同。 又有一名江湖人士忍不住大声说道:“不管那些魔头在哪一处躲躲藏藏,有欧阳盟主率领咱们,只要找对了地方,一定能攻破他们的老窝,清剿那些妖人恶贼!” 这时候,半空中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长笑,一个极阴冷的声音嗤笑道:“米粒之珠,也敢与明月争光?依我看,这里不过是一众跳梁小丑罢了!也配与我玄冥教匹敌?” 陈瑜正听得无聊欲睡,闻声心神徒然一个激灵,不由微微睁大眼睛,暗道:魔教的人总算登场了! 只见离高台不远的郁郁大树上,不知何时竟已站了一个修长的身影。那人抱胸而立,礀态闲适,一身黑袍,衣袂在空中飘飘欲飞,仅以双足立在一根细小树枝的最末端上,却是稳稳地一丝不晃,如履平地。 那人见众人瞧向他,意态更似乎流露出不屑之色,讥讽道:“我还以为正派中人自诩为光明正大,会选择堂堂正正地与我教决一死战,没想到诸位也会想到派人做内应这个招数,此举倒是颇有我教之风呐!” “你这妖人!胡说什么!” “我们才不会与魔教的恶贼同流合污!” 白道众人立刻纷纷斥骂道。 那人却置若罔闻,只是微微俯下身,语气似笑非笑,声调几似耳畔轻语,却偏偏能压过一众的怒骂之声,显得清晰无比。 “那位出言的兄弟,可有兴趣加入我教?我教教主正缺少几个打杂的仆役,阁下孔武有力,想必甚为合适呀,哈哈哈!” 那名提出建议的大汉脸色涨红,却气得只能指着对方说出“你你你”几个不成语句的字音。 欧阳守心霍然起身,缓缓开口,声音虽似不大,在场众人却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阁下便是魔教中人?” “是又怎样?”那人双足一点树枝,整个人轻飘飘如同飞鸟展翼一般,眨眼间便已径直落在欧阳守心面前,快得让众人来不及反应。“玄冥教下天玑堂堂主林洛,久闻欧阳盟主大名,特来向欧阳盟主讨教一番!” 话声刚落,那林洛手中已不知何时变出一把黑漆漆的折扇,刷的一声直接袭向欧阳守心的面门! 作者有话要说:ps:总算开始写穆天齐的一部分计谋了。其实穆boss真的很阴险狠毒,不是个好人qaq。 26二十五、魔教教主?(下) 陈瑜睁大眼睛,仔细瞧着林洛与欧阳守心的战斗。 他近日来苦练武功,又得五岳真形图之助益,颇有些耳清目明,倒是隐隐约约能看清楚高台上两人的一招一式。 林洛出手极快,却喜欢做不少花哨动作,虚虚实实,诡异莫测;而欧阳守心掌法沉稳,一举一动均是大开大合,犹如岳峙渊渟。 林洛的花招虽多,又不断袭向颇为阴毒的部位,似乎想要引得欧阳守心失去冷静;但欧阳守心却十分沉得住气,依旧攻守自如,林洛的虚招无法引他上当,反而几番将自己陷入险境,幸而林洛十分擅长临机应变,轻功又算灵敏过人,才不曾受伤。 不过片刻,就连陈瑜也看得出来,林洛已渐渐落了下风,呈露出败势。 陈瑜不由得惊讶起来,心道:在原剧情里,这个魔教堂主应该欧阳守心跟不分胜负才对啊!所以后来他用了毒烟,才让欧阳守心几乎落败,而穆BOSS才能趁机出手相助!而且,为什么来得只有一个人,而不是原剧情中的两个人? 可是,林洛却似乎真的不敌,神情也变得渐渐焦躁起来。 陈瑜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场。骤然间,林洛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几道黑影快若流星,急速向欧阳守心的面部射去,陈瑜一惊,以为林洛终于释放毒烟了,却又心头隐约觉得有点不对。 只见霎时间,林洛一个箭步,飞身退后于数丈之外;而欧阳守心大喝一声,上身微仰,双掌一挥,那几道黑影被真气一击一荡,反而向林洛全身射去!陈瑜定睛一瞧,见那黑影分明是七枚尖细的透骨钉,而不是什么毒烟! 透骨钉去势极快,犹若风驰电掣,眼看林洛面露震惊,似乎来不及躲避,电光火石间,只听“叮叮”数声轻响,又有几道极小的黑影不知从何处飞来,将那几枚透骨钉纷纷击落至地。 陈瑜凝神一瞧,见那几道突如其来的黑影,竟不过是普通的鹅卵石。 霎那间,一个低沉却透出几分阴森的声音冷冷道:“丢人现眼。没用的东西。”语调虽不大,听在耳里却如响雷一般,叫人一个激灵。 林洛一怔,几乎是立刻呈现出下拜的姿势,神情露出惊喜与恐惧之色:“教、教主!” 陈瑜闻声扭头望去,只见空阔的广场上,竟不知何时呼啦啦地多了一群人,全都是黑衣黑靴黑头巾,一团乌漆如墨,面上覆着铁面具,连那个坐在八人抬着的软榻上、如同被众星拱月般的男人,脸上也是戴着金色面具,身上也穿着黑色长袍。 陈瑜不由吃了一惊,心里咆哮道:这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些人啊!还是统一制服的!你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等等,刚才那个林洛叫的是谁?教主?! 陈瑜还未来得及表示震惊,欧阳守心已经问出他心里的话:“阁下就是魔教教主?” 那金色面具的男人道:“魔教是吗——这么说,倒也不算大错。欧阳盟主果然好眼力,功夫也好,我这个不成器的下属,让欧阳盟主见笑了。” 欧阳守心神色冷然,道:“不敢。阁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陈瑜已经顾不得去聆听那个魔教教主跟欧阳守心之间的对话了,他此时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你是魔教教主,那我是谁?! 耳畔倏然响起一声低唤,在陈瑜纷乱的心境中徒然显得无比清明:“穆兄?” 陈瑜终于回过神来,立即望进楚云霄一双墨染的眼睛里,楚云霄的目光清楚地透出一丝担心,叫陈瑜心中不觉一揪,轻声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太吃惊了。” 陈瑜转过头去,只见在场众人不知何时已经尽数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出几声极轻的耳语。幸好楚云霄跟陈瑜的对话声也算极轻,因此并未引人注目,只惹来周围几人不满的一瞥。 陈瑜不想再惹人注意,只好微微偏头,凑到楚云霄耳边,低声询问:“那个教主刚刚有说他叫什么名字没?” “……他说他姓幽。”楚云霄语气略有一丝不稳。 此时两人的肌肤几乎贴合在一起,呼吸声近在咫尺,陈瑜只觉楚云霄呼出的气息直接喷洒在他颈中,虽然并不燎热,却不知为何烫得他肌肤一颤,而耳畔的呼吸声一起一伏,似乎显得有些短促,连带着他的心跳也不知不觉加快起来,呼吸也不觉变得微微急促,胸中的血液似乎正自慢慢涌上脸部。 陈瑜赶紧坐直身体,让凉风带走脸上的热度,同时微微垂下头,心里嘀咕道:我还差点以为我穿的不是穆天齐,而是穆BOSS的孪生弟弟了,还好姓穆的就一个人。但是这个幽教主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还抢了穆BOSS的戏份!! ——不对,穆BOSS才不会主动揭露自己是教主这个真相……老子真是被气糊涂了。 陈瑜不禁回想了一下魔教原本的设定,确认不仅那个依照穆BOSS吩咐、假扮教主的长老不姓幽,其他几名长老都没有姓幽的。 他心里忍不住暗暗吐糟道:对了,幽这个姓根本就不是百家姓里头的!老子起名虽然烂得很,但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这时,前方倏然传来“噗”的一声,似乎是掌风击中肉体的声音,陈瑜不由抬头一看,见林洛不知何时已从高台上走到那幽教主面前,此时整个人都跌倒在地,脸色惨白,想要起身抓住什么却似无力以继,口中不断涌出大量鲜血。 幽教主语调阴冷地道:“本教主手下不留没用的废物。欧阳盟主,这个林洛,就送给你当作见面礼了。” 欧阳守心面上明显露出始料未及的惊讶与厌恶。“他是你的手下,你却一掌将他的心脉击断?!” 幽教主语气不含一丝感情:“不错,既为我玄冥教中人,是生是死,均由本教主一人掌握。” ……玄冥教……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陈瑜脑中仿佛闪过些什么,却因为太快,而来不及捕捉那些片段。 陈瑜心中生出一丝懊恼,不觉缓缓呼了口气。只听那幽教主说道:“欧阳盟主,你的想法,本教主很清楚,而本教主的想法,你却未必知道了。” “阁下作恶多端,残害无辜,应该早早认罪伏诛!” 幽教主声调透着嘲讽:“欧阳盟主,你觉得,以你的身手,对本教主有几分胜算?而你又觉得,在你以为你能够杀死本教主之前,本教主可以杀死站在这里的多少人?” 欧阳守心面色不觉有些僵硬。 高台上闭目静坐的悉尘大师霍然起身,道:“阿弥陀佛,老衲不会坐视魔教中人如此猖獗!” 清风道长亦道:“贫道枯坐多时,也早想试一试手中剑法了!” 藏剑门门主方一行大声道:“藏剑门上下,绝不容许魔教一人逃离此地!” 柳斐然也起身,面上不再含笑,竟是少见的严肃,朗声道:“柳某虽仅此身一人,却也欲以手中兵器,阻止魔教再造杀孽!” 其余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群情激昂,只听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杀!杀了魔教的妖人!” 顿时众人一窝蜂地向那群魔教教众奔涌而去。 那幽教主却似不慌不忙,伸手一个挥袖,一大片绿色的烟雾便从他袖口中喷薄而出,径直向白道众人的方向飘移而去。 那绿雾颜色鲜艳欲滴,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莫测,移动的速度更是飞快,并非一般的烟雾可比,疾如旋踵,眨眼间竟已到了白道众人的面前。 蓦然只听有人大叫道:“不好!这烟有毒!” “快屏住呼吸!” “呃啊——!” “唔啊啊啊——!” 霎时间,只听“噗通、噗通”几声不绝于耳,走在最前面的白道侠士们被绿雾笼罩住全身,顿时纷纷倒地不起,浑身痉挛,丑态百出。 即便有人试图屏住呼吸,却也于事无补,只要浑身沾上一点绿雾,便会中毒倒下。 后面的人见势不妙,纷纷掉头往回跑。然而人多手杂,一时间场面却已有些失控。 欧阳守心一面努力往人群最前方赶去,一面急声大喝道:“大家不要慌!一起往后退!莫碰绿烟!” 绿雾弥漫中,只听那幽教主发出一声阴测测的长笑,语气悠闲得只叫人觉得可恶:“欧阳盟主,本教主倒是很想改日与你较量一场,只可惜,来日怕是见不到你了!” 欧阳守心显然无心去理会幽教主的狂言,一心只想救人,有人却忍不住痛骂回去:“魔教妖人休得猖狂!”然而下一秒却发出一声惨呼,再无声息。 陈瑜与楚云霄的位置也离绿雾较近,眼看绿雾近在咫尺,周围四处却都是人,躲避已是来不及,陈瑜心里不禁大吼:你妹的老天!老子千算万算,怎么就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幽教主放了毒烟! 绿雾飞快地飘移过来,快到来不及让人反应,已经遮挡住陈瑜的视线。陈瑜霎时间只觉得呼吸困难,脸上肌肤仿佛被烈火燎烧一般,痛苦非常。倏然又有一双手臂揽住他的腰,陈瑜只觉被一个人紧紧抱在怀中,他已经看不到对方,却依然能感觉到那个人是楚云霄。 楚云霄似乎把手伸进他的衣衿里,在他怀中摸索出什么,陈瑜不由瞪大眼睛,眼前却只有雾茫茫的一片模糊,而陈瑜很想问楚云霄一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干吗?! 刹那之间,陈瑜只模糊地看到一团绿光,不是毒烟那样诡异鲜明的绿色,而是柔和如同春水碧波一般的绿色——清澄明亮,晶莹透澈。 那绿光照在陈瑜身上,陈瑜只觉得肌肤上所受到的痛楚顿消,全身仿佛被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中,身不由己,四肢都软得没了力气,神思逐渐恍惚起来,只能由着绿光为所欲为,整个人似乎都要被绿光渐渐融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瑜才睁开眼睛,入眼便是蔚蓝澄净的天空。 陈瑜怔了怔,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躺倒在地上,赶紧爬起身来。这时候周围的人也纷纷惊醒起身,人声杂乱,陈瑜却无暇去顾及周围,只是一心顾目四周寻找楚云霄,总算在不到两丈之外看见楚云霄的身形。 陈瑜心下一松,疾步上前,却见楚云霄半靠着树干而坐,垂下了头,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雪,显然依旧昏迷未醒。 陈瑜不由大惊扑上前去,失声叫道:“楚云霄!” 不过这时周围到处都有人呼朋唤友,陈瑜的叫声掺杂在众人的呼喊之中,也不那么明显。 倒是柳斐然的声音倏然在陈瑜身后响起,透着担忧关切:“楚兄弟怎么了?” 陈瑜没空去理会柳斐然怎么找到他们了,只惶然扶着楚云霄,无措道:“他……忽然就这样了……” 柳斐然俯下身,给楚云霄把了把脉,释然道:“木兄弟放心,他并无大碍,只是……”柳斐然话声一顿,脸上透出一丝怪异,“似乎消耗内力过度……” 陈瑜一怔,不由心道:……消耗内力过度?难道刚才是楚云霄救了这里的所有人? 他想到他怀中贴身放着的只有一件五岳真形图,而五岳真形图,却偏偏只有楚云霄能够启动运用…… 而且别人都活蹦乱跳的,唯独楚云霄内功深厚却依旧昏迷不醒,难道真是因为刚才动用了五岳真形图给大家解毒,而一时消耗过度…… 这时,欧阳守心的声音也朗朗传来,响彻半空:“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在下恳请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陈瑜(郁闷):……为毛又让老子被人救!就不能让老子当一回救世主吗! 阡陌(安抚):你看,被救的又不止你一个啊,除了楚小攻以外,大家都是等待被救的“弱者”,而且没有你带来的五岳真形图,小楚也救不了人的。 PS:不知道大家对这章的展开有没有预见过,希望没被雷到QAQ……其实在第五及第六章时,陈瑜没派影煞阁杀手去追杀楚云霄,却仍有赤羽使的手下来代替了原剧情,也算是预告了。 27二十六、月下“表白” 欧阳守心的话并没有人回答。 陈瑜心中虽然已有九成把握,但楚云霄尚未苏醒,他也没心思去理会欧阳守心,只看着柳斐然,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可以直接回屋让他休息吗?” 柳斐然点头:“我去跟盟主说一声。” 柳斐然步履极快,不过片刻便已归来,很自然地架起楚云霄另一只手臂,道:“走吧。” 这时,白道中人也有不少人纷纷疏散离开,各自疗伤,盟主欧阳守心更是不断游走于众人之中,安抚骚动的人群,救治需要的人。 陈瑜瞄了眼当下颇为混乱的场面,只觉有些心烦意乱。 扶着楚云霄一路回到滴翠苑,又与柳斐然合力将人小心放置于床上后,陈瑜才轻轻舒了口气。 柳斐然却几乎立刻说道:“有劳木兄弟在此照看楚兄弟,柳某且欲回去助欧阳盟主一臂之力,救治那些中毒受伤之人。” 陈瑜刚才并未十分留意过周围情景,闻言不禁微讶,道:“那些中了毒烟的人,不是被绿光解救了吗?” “绿光?”柳斐然神色顿时露出一丝疑惑。 “你没看到?”陈瑜讶然,心里嘀咕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不成? 柳斐然微微苦笑道:“适才绿雾弥漫,全身犹如烈火焚灼一般,尤其以双目更甚,什么都看不到,柳某还以为会失去这双眼睛了。却又不知自何时起,身上痛楚渐消,眼睛也恢复清明,柳某才发现绿雾已经消失。只是,四肢仍有几处灼伤,不过能死里逃生,已是幸甚,柳某并不敢有所抱怨。” 柳斐然说着,微微掀开衣袖,左臂上果然有一大片烧伤的痕迹,虽然不算很严重,但也有些触目惊心。 陈瑜吃了一惊,忍不住立即转身,一掀楚云霄的衣袖,却见楚云霄手臂上果然也满是灼伤,而且比柳斐然更为严重,流出来的鲜血已凝固成黑红色,几乎无一处完好无损的肌肤。 柳斐然也是一惊,急忙取出一个雪白瓷瓶,道:“此乃生肌玉红膏,敷在伤口上即可。” 陈瑜接过,道了一声谢,见柳斐然眉心微皱,似是忧心忡忡,于是说道:“柳兄尽管回去帮忙,我在这里照顾他便是。” 柳斐然离开后,陈瑜坐在床沿上,一面检查楚云霄的身体状况,一面小心地把生肌玉红膏涂抹在伤口上。 做着这一切的时候,陈瑜的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似乎酸甜莫辩,更有说不出的担心与愤恼。 ——因为最后损耗过度、力不能支,所以才无法让所有的人完全愈合吗……?甚至于无暇顾及自身的伤势吗…… ——可是…… 陈瑜终于忍不住揭开自己的衣袖,毫不意外地看见手臂上的肌肤一片光滑白皙,并无伤痕。 要不是楚云霄现在还在昏迷未醒,陈瑜很想狠狠骂他一句:老子又不需要你这样特殊待遇,你怎么不把自己弄得好看一点! 敷好了药后,又确认了五岳真形图放在楚云霄身上,陈瑜见楚云霄依旧毫无苏醒的样子,本想在一旁练一会内功,但尝试了几次,均无法静下心来,只好改为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瑜耳中倏然听到轻微的细响,急忙睁开眼睛,扭头一瞧,见楚云霄果然业已清醒,正在试图坐起身来。 等陈瑜反应过来,楚云霄已经倚靠着墙壁勉强坐稳,陈瑜不免心头有些气恼,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乱动!” “穆兄放心,我只是外伤,并无大碍。”楚云霄语调清朗柔缓,面上气色倒并无十分虚弱,仅双颊略有些淡白。 陈瑜拿他没办法,知道楚云霄性格便是这样惯于压抑自己,只好叹道:“好吧,那你好好养伤。” 楚云霄轻轻应声,又道:“穆兄……身上可有受伤?” “没有。”陈瑜一听他提起此事,忍不住便道,“我也是……”陈瑜纠结了一下才随便用了个名词,“白道中人,你……用不着给我特殊照顾,应该一视同仁才对。” 话一说完,陈瑜又生出一丝郁闷,心道:不对!老子想说的应该是让你救人的时候别忘了自己! 只见楚云霄神色依旧平和,轻声道:“我原以为可以救转众人,不想最后却力不从心。是我考虑不周,请穆兄见谅。” 楚云霄这么一认错,陈瑜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了。陈瑜也不是真生楚云霄的气,只是有些难以说出口的不甘心而已,再说楚云霄这样重视他,他也不是不感怀于心的,便语气一转道:“这次玄冥教教主尚未真正出手,便叫白道众人落得如此危若朝露,还得多亏你救了大家。不然……” 陈瑜没有说下去,脑中却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 他心里忍不住咆哮道:这个玄冥教的毒烟未免也太厉害了吧!简直可以不战而胜所向披靡了!这样一来白道的大侠们还怎么跟人打下去啊!穆BOSS当教主的时候还没开过这样的外挂呢! 楚云霄微一沉默,忽而道:“此次事出突然,并无防备,而毒未必不可解。” “这我知道。”陈瑜回过神来,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道,“就算欧阳盟主他们钻研不出解药,有你在,只要人不是太多,应该也能解毒吧?” 楚云霄点头:“是。” 陈瑜瞬间不由生出丝缕好奇来,道:“这五岳真形图,你到底是怎么运用的?” 陈瑜实在有些郁闷,心里咆哮道:老子也摸索过无数次了,为毛这图什么反应都没啊! 而楚云霄的答案简洁明了:“我只将真气注入其中,随后便可以意念驱使此物。” 陈瑜无语,心里只能默默内牛道:这就是作为男主角的天然光环吗!老天爷你敢更不公平一些吗! “穆兄……”楚云霄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不由出声轻唤,语气含着一丝关切。 陈瑜蓦然回神,却只道:“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吧?我也去帮忙救助那些受伤的人。” “嗯。”楚云霄轻轻应声。“穆兄尽管前去。” 这一去却忙活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暮色苍茫,陈瑜才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回滴翠苑。 那些白道人士个个伤势轻重不一,不过最重的也仍是皮肉外伤,看上去可怖,其实并不算十分严重。陈瑜心中暗暗嘀咕着,大概那些人是离楚云霄越近,被绿光治愈的效果就越好。 在屋中一直静养的楚云霄气色却比之前好上许多,也可以下床了,陈瑜猜想着楚云霄大约是运功疗伤过了,心下不由微微一松。 直到这个时候,陈瑜才有空松了口气,慢慢沉思着穆天齐跟玄冥教的关系。 ……玄冥教……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一时间却无法想起。 ——而最重要的是,穆BOSS所执掌的魔教,并不叫这个名字。 对于这一点,陈瑜再三思考后,依然很确定他的记忆没有出错。 魔教本来便叫做天魔教,行事又多有诡秘莫测,随心所欲,与正派的那些大道理及清规戒律格格不入,再加上这么一个名字,久而久之,被白道视为邪魔外道也不足为奇。 在经历过几次战火后,白道人多势众,但天魔教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各有死伤,双方都不肯善罢甘休,魔教之名便传开了。 自此一而再、再而三,某日魔教的弟子伤了白道名门正派掌门最心爱的弟子,某日白道久有名望的大侠又废掉了魔教堂主的武功,双方结下的粱子越来越深,仇恨值也越来越往上涨。 直到穆BOSS生母那一代的教主继位,实在不想再这样小打小闹下去,索性下了狠招灭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门派示威,这才引发了后来白道众人齐心协力的“剿魔之战”。 那一役后,魔教伤亡惨重,人才凋零,很是低调了不少年,直到二十多年后,穆BOSS登上教主之位,才重新整顿魔教,按照计划,逐步将整个武林搅得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陈瑜不禁微微皱眉,心里吐糟道:就算是魔教的人集体反抗推翻了穆BOSS,另立他人为教主,也不可能把教名给随随便便改了吧!这玄冥教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串戏的啊? 苦思半天,陈瑜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脸色却倏然渐渐变得惨白如雪。 “穆兄?”一直默默凝视着他的楚云霄见状,不由低声询问。 陈瑜僵硬着神情看了楚云霄一眼,见楚云霄双目清澈如泉,透着明确的担心在意,陈瑜心中却更是生出一股难以压抑的烦躁,不觉回道:“别管我!” 说冲出口后,陈瑜心知这样不好,闭了闭眼,克制了一下狂躁烦乱的情绪,声调已是平缓许多:“……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陈瑜垂下眼,也没去看楚云霄的反应,径直起身出了屋,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几乎是立刻背靠着墙壁,浑身无力地缓缓坐倒于地。 陈瑜之所以会如此反应,是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了玄冥教的来历。 玄冥教,应该是天魔教的前身,后来却被彻底废弃的设定。 那个幽教主,似乎是叫幽无殇……其余的人却是彻底记不清了。 更让陈瑜心惊的是,如果说穆天齐的身世,他确实写了草稿却没正式写进文里,玄冥教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他脑内的产物啊!白纸黑字都没有过啊! 这样的设定,却也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那么…… 陈瑜不由脸色惨淡。 因为他想起了有一次有个读者问他“那个杀死丹霞派掌门阮长青的狂风双煞到底是谁的手下,怎么毫无缘由就去杀了阮长青”,他愣了愣才回答说“当然是穆天齐了,除了他,谁还会那么算计针对男主”。 然后那位读者貌似很惊喜地回复他“啊,原来是这样,穆BOSS果然从一开始就看中了楚云霄,嫌他在丹霞派混着实在浪费资质,想要催促他成长,为此不惜派狂风双煞暗杀了阮长青,对不对”。 陈瑜很是无语,对读者的脑补能力表示敬佩。 这个,其实只是因为陈瑜写着写着就差点忘了丹霞派掌门的死,最后只好随手弄出个神秘小BOSS“狂风双煞”来解决掉这个问题,免得让男主成了言而无信的人。 关于此事,陈瑜还被陈琳吐糟过“没见过像你这么健忘的作者,毫无大纲、情节俗套不说,伏笔还伏着伏着就断了线的文”。 现在回想起来,陈瑜心里只剩下一片捶胸顿足的悔恨。 ——什么叫“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终于知道这个道理了!老子当初真不该随便乱回答的!应该说狂风双煞跟穆BOSS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如果这个世界根本是小说正文跟乱七八糟的脑补设定混合一起的,那么穆天齐……岂非也是杀害楚云霄师父的幕后真凶?这样却叫老子该怎么办啊! 陈瑜心绪烦躁不定,只觉得待在这间封闭的屋子里,更令人闷热得难以忍受,不由得便起了身,推门而出。 这一晚漫天无星,漆如泼墨的天空上只有一轮皓月,明月如勾,光辉澄澈。 陈瑜茫然若失地走出几步,脚步却倏然一顿。 只见前方不远处花枝茂盛的海棠树下,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月凉如水,楚云霄半边身体隐在阴影中,神色不甚清晰,唯有一双眼眸灿若星斗,然而在清凉的月光映照之下,仿佛也沾染上一丝说不出的孤冷之意。 陈瑜不由一呆。眼见楚云霄的目光似乎向他瞧来,却只是静静凝望着他,仿佛诚实遵守着那一句“一个人静一静”的要求。 陈瑜倒是按捺不住,向楚云霄走近几步后站定,一时间却又不知道想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楚云霄忽然低声开了口:“穆兄……有心事?” 陈瑜神思有些恍惚,满腔情绪难以压制,不知不觉喃喃着道:“你……会杀了我吗……” 楚云霄神色明显一震,眼神流露出分明的惊讶与不知所以。 陈瑜下意识地将心头话说出,自知失言,正想编个理由混过去,却听楚云霄语调坚定地答复道:“我……永远不会伤害穆兄。” 陈瑜不禁抬头直直望进楚云霄的眼中,只觉那一瞬间,楚云霄目光沉静如水,却也温柔如水。便如这如许月色一般,看似清冷不可高攀,垂照在身上却透出温馨的暖意。 也许是月色太过醉人,那一瞬间,陈瑜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楚云霄眼中流露的情意,脑中轰的一声,只化作一片混沌。 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陈瑜才回过神来,心里忍不住内牛着咆哮道:陈琳你这个毫无兄妹情的女人!老子居然被你洗脑到觉得楚云霄对我有意思了啊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阡陌(感叹):迟钝是一种病,得治。 陈瑜(怒目):正常人怎么会想到一个BG文里的男主会突然变成了基佬! 28二十七、既定的抉择 陈瑜脸上不自禁地渐渐染上红晕。 他想要阻止渐渐加快速度的心跳,双颊却不由控制般的越来越滚烫。 定了定心神,陈瑜侧过头,不再跟楚云霄那双令人心乱的墨眸对视,咳嗽了一声,勉强保持镇定地道:“我刚才只是一时失口乱言,并非本意,希望你不要介意。” 楚云霄轻轻应声,却没有多问。 陈瑜此时此刻,忽然觉得楚云霄这样沉稳的性格,竟显得有些可恶起来——楚云霄明明知道他有难以遣怀的纠结心事,却总是这样体贴地不逼问、不强迫,然而偏偏是这样,才叫他无法心安。 陈瑜默然了片刻,才道:“有些事情,我或许有朝一日会告诉你。我……不想骗你。” “嗯。”楚云霄答应得极快,语气平和,神色并无一丝不满。“穆兄若不想说,亦不必勉强。” 陈瑜听着,心中却只觉更生沉闷烦躁,强自转移话题道:“柳斐然呢?他回来了没?” “他在屋内。” 陈瑜点头道:“我有件事要跟他说一下。”见楚云霄目光沉静,虽然并无追根究底之色,陈瑜却又不知为何隐隐有心虚之感,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怕玄冥教的人会来偷袭欧阳盟主,多做防备也好。” 陈瑜心道:原剧情里,欧阳守心是会死在天魔教之手的,但是现在的玄冥教不归我管,玄冥教除了那个教主高深莫测,其余人的武功又似乎比原剧情里的天魔教教徒要低,不知道欧阳守心还能不能逃过一劫? 楚云霄只是轻应一声,神色间流转着无声的温柔纵容。 陈瑜以前从未仔细留心过楚云霄的态度,然而似乎到了此时此刻,有些既定的事实再也无法掩盖过去,仿佛一朝尽数呈现于眼前——陈瑜心跳渐渐不由控制地加速,只觉脸上更是微微发热,急忙转身,迈步直奔柳斐然的屋子。 柳斐然果然在屋内,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执笔认真地写着字,气色隐隐透出少许疲倦。见到陈瑜,起身微笑道:“木兄弟。” 陈瑜招呼一声,随口问道:“柳兄在写什么?” 柳斐然答道:“一些曾在书中看过的药方,应该对这毒烟造成的伤势更有疗效。” 陈瑜听着不免有些汗颜,道:“柳兄费心了,难怪江湖上人人称誉柳兄侠义心肠,义薄云天。” 柳斐然摇头笑道:“此乃分内之事而已,柳某不敢当此赞美。”又关切地道,“木兄弟来找柳某,想必是有什么事?请木兄弟尽管直说,柳某必当尽力而为。” “嗯。”陈瑜也懒得迂回,直说,“只想请你提醒一下欧阳盟主,千万小心玄冥教的人来偷袭。” 柳斐然略有惊讶,却立刻点头道:“木兄弟所言甚是,柳某稍后便亲自去跟盟主提议。” 陈瑜心中对柳斐然为什么会露出讶色颇感好奇,但柳斐然的惊讶之色只是一闪而逝,陈瑜也就没太在意。他心绪本来就很是烦乱,这时候便一拱手道:“多谢。我这就不打扰柳兄了。” 柳斐然含笑道:“木兄弟请便。” 陈瑜回到屋里,长长呼了口气。 他知道楚云霄还在外面庭院中,或许是在等他,或许是吹风散心,然而此时,他却只想一概抛诸脑后,不想去理会。 似乎只要不看到那张脸,不听见那个声音,他才可以不那么心乱到不知所措,变得稍微自私一些。 回想起跟楚云霄一路相处的点点滴滴,陈瑜心中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恐怕再难有一个人会对他这么好。 而楚云霄,作为陈瑜第一篇长篇小说里的男主角,性格上其实被赋予了很多陈瑜欣赏的一面。 陈瑜无法把楚云霄当作笔下任由他涂抹的虚拟人物,也无法把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当作一场幻梦。 在渐渐对回到现代世界死心之后,陈瑜偶尔午夜梦醒,会忍不住恍惚错觉:他真的是活了二十五年的陈瑜,而不是穆天齐吗? 可是那些记忆那般真实,陈瑜也就坚定着一直以来的信念。然而同时,却也渐渐适应了现在的小说世界。 陈瑜心里恨恨唾弃着自己道:所以,老子竟然会对自己小说里面的人物产生感情……莫非真像陈琳说的,我已经自恋到不可救药了? 可是,一想到楚云霄,陈瑜便忍不住心跳加速,心中生出无法辨明的滋味。 似酸似甜,又似一丝茫然自失,迷惘得令人不知所措。 陈瑜目光呆滞地望着屋顶片刻,忽而面颜一动,神色渐渐浮上一丝坚决。 ——既然做不到狠心斩断这一切,那么,有些事情,也不得不着手去做了。 陈瑜闭了闭眼,狠下决心,心道:只要能找到狂风双煞,大不了老子自己派人去干掉他们,然后再告诉楚云霄,狂风双煞就是杀害阮长青的凶手。反正那两人的兵器特征明显,独此一家别无二号,楚云霄不应该会不相信。 ——至于可能是幕后主谋的穆天齐……其实自从老子穿过来了,也算是间接为楚云霄报了仇吧。 陈瑜仰头灌了几口已经彻底凉透的龙井茶,那一股冰凉顺着喉咙径直蔓延滑下,消除了胸腹间的不少闷热烦躁之感。他缓缓起身,推门而出。 只见楚云霄依旧立于树下,整个人静如岳峙渊渟。夜风轻轻拂动素白的衣袂,显得楚云霄犹如玉树琼枝般飘逸绝俗,唯独眉目神采却依然清冷孤高如月。 陈瑜慢慢地一步步走向楚云霄,既没有刻意加重步伐,也没有放轻脚步。而楚云霄也同时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本来淡漠的神色便立即染上一抹柔和。 陈瑜在楚云霄身前站定,直视着那双墨眸,微微一笑道:“怎么,这个时候你还不去睡?今晚的月色确实不错,看看也好,不过也用不着太过沉醉了。” “穆兄……”楚云霄目光似乎略有一丝惊讶,又化作了然。 陈瑜知道楚云霄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大方地道:“是,我已经想通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楚云霄只微微摇头,表示并不介意,语调温和,低声道:“穆兄无事便好。” “那我也回去睡了。”陈瑜此时竟觉得无法与楚云霄再对视下去,不然心跳又会无法控制地加速,不由微微移开眼。忽然却想起一事,忍不住微恼道:“对了,你还有伤在身,还不去休息?要是再这样不爱惜身体,只怕你半个月都好不了。” 陈瑜口中埋怨,心里却更对自己感到气恼——他明明知道楚云霄为了救人而受了重伤,刚才却只顾得上自己的心事。 楚云霄静静听完,只道:“穆兄放心,我这便回屋。” 陈瑜这才觉得稍稍心安,顿时感到身心皆疲,便迈步回房歇息。 次日,陈瑜清早起身,独自一人去了洗剑山庄设在洛阳的分坛。 他身上佩带着一个象征着洗剑山庄庄主身份的玲珑玉坠——这还是上次穆安送来飞鸽传书之时附带的。 因为玉坠有“见此物如见庄主”的意义,洛阳分坛坛主李岩亲自接见了他,礼貌甚恭。 陈瑜依旧是以木羽为名,见李岩面含疑惑,小心地询问他有何贵干,陈瑜只微微一笑道:“请借纸笔一用。我奉庄主之命,要修书一封寄给穆总管。” 李岩松了口气,急忙吩咐左右道:“还不快去准备笔墨给木公子!” 挥退在旁侍立随时听候差遣的李岩后,陈瑜铺平雪白宣纸,再次在脑中重温一遍草稿,随后便不再犹豫,提笔开始书写。 这次只有三件事要吩咐穆安去做。 第一,日后洗剑山庄之人不得与木羽和楚云霄为敌。 第二,玄冥教已被白道视为魔教,天魔教教徒继续隐居南疆,不必插手白道与玄冥教之战。 第三,影煞阁全力追寻狂风双煞的下落,见到后就地格杀,将其二人的兵器带回来做凭证便可。 写完最后一条,因为涉及影煞阁,陈瑜又取下代表着影煞阁阁主的铁质令牌,沾了大红颜料,然后在白纸上印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影”字。 陈瑜把令牌用清水洗干净,继续收好。最后又如上一次一样,写下穆BOSS的签名,也就是一个火焰符号。 封好书信后,陈瑜才唤人进屋,把信给李岩,吩咐李岩即刻送去山庄,不得耽误。 李岩急忙答应下来,当场就命人用黄铜圆筒装好书信,以秘法紧封,表示绝不会泄露机密。 陈瑜看了李岩一眼,心道:虽然老子不记得这个李岩是谁,但只要穆BOSS的庄主身份还在,震慑力十足,底下人应该不敢随便背叛穆BOSS的。 陈瑜口中不忘记称谢道:“有劳李坛主了。” 李岩再问他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陈瑜微微笑道:“仅此一事,多谢李坛主。在下就此告辞。” 李岩连称不敢当,极为客气地亲自送陈瑜出门。 走在回欧阳家的路上,陈瑜脑中慢慢陷入沉思里。 因为玄冥教并非穆BOSS的天魔教,而且他又从未下过命令,所以屠戮那些白道门派的人应该就是玄冥教的教徒。这么说,穆BOSS这个天魔教教主应该还是做得稳稳当当的。 这样也好,只要天魔教的人乖乖按照命令待在南疆隐居不出,那么等白道的大侠们铲除掉玄冥教后,天魔教也就应该彻底安全了。 陈瑜心里默默吐糟道:即使日后天魔教中有人想要出来闯荡江湖,也可以把教名改个名字。因为一个名字而引发的正邪之战实在是狗血到无法直视啊!我当初是怎么想出来这样的设定的啊? ——玄冥教做下的事情,老子才不会让自己的人给他们背黑锅! 这样一来,也完全能解释为什么来搅乱武林大会的只有一个堂主,武功也不如武林盟主欧阳守心,后来身为教主的幽无殇还亲自登场了。 而且玄冥教教众的武力值,应该没有改设定后的天魔教更高。所以这段剧情,应该能比小说里更快的解决掉。 只要他还没记错的话,玄冥教最初设定的总坛应该是在西域的某座山上,而并非后来的南疆灵谷。 不过要说具体在哪里,陈瑜却还真不记得了。 想到线索不足,不能马上飞身过去搞定这一切,陈瑜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他的心情却已好过许多,因为已经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回到滴翠苑之时,陈瑜正好撞见柳斐然,便问了一句:“欧阳盟主还好吧?” 柳斐然点头道:“一切皆安。木兄弟不必担忧,昨夜魔教的人并未前来偷袭。” 陈瑜想想也是,玄冥教会出什么幺蛾子他也不清楚,不能因为原剧情里天魔教这么做过,便认定了玄冥教也会重复同样的招数。 这么想着的陈瑜,在第二日,却目瞪口呆地改变了想法。 因为欧阳守心,还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阡陌(捂嘴笑):既然你都承认了自己的感情,为啥不趁热打铁去找小楚表白呢? 陈瑜(斜眼):是啊,我承认的是感情,又不是爱情。 阡陌(抓狂):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耍文字游戏了!! PS:总算赶出榜单要求的一万五千字了,HP已彻底清空。周末看情况,写完了下一章就更。 PPS:(以下内容可能有点剧透,请选择阅读) —————————— 武侠背景的剧情应该算进行到一半了,争取几章内搞定。关于感情线,本文确实有点慢热,因为我还是想写剧情(虽然比较不走寻常路=v=)。而且陈瑜脑中基本认定楚云霄是要跟女一号在一起的,不可能转得太快,楚云霄的态度,其实已经明显到让从来没这么想的陈瑜都觉得不对劲了。这么说其实也快了,等武侠部分结束后会真正的表白及那啥,咳嗯。想看感情戏的读者们可以多等几章。 29二十八、盟主之死 欧阳守心死了,而且死的还不只欧阳守心一个人,还有燕山派掌门、铁拳帮帮主以及不少白道侠士,似乎是当日骂玄冥教最狠的人,通通死于非命。 其他死者皆是中毒身亡,不少人的神色皆显得猝不及防,唯独欧阳守心似乎经历过一番挣扎打斗,衣袍略显凌乱,然而最后仍是因为致命剧毒而丧生,面容铁青,唇色泛着诡异的紫红。 闻讯而来的白道众人悲愤不已,纷纷嚷道:“一定是魔教妖人干的!咱们要为欧阳盟主报仇!为燕山派温掌门等人报仇!” “对!一定不能放过那些杀害盟主跟大伙的恶徒!” 陈瑜即使站在人群外围,远远看着也不由有些心惊肉跳,转头小声询问楚云霄道:“你昨夜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陈瑜心里嘀咕道:以楚云霄的功力,不至于会听不见任何声响啊。 楚云霄微微摇头,低声道:“没有打斗声。” 陈瑜不由惊讶起来,却知道楚云霄不会说谎,他这么肯定地说没有,那就是真没有了。 ——可是,以欧阳守心的武功,总不至于一照面就让敌人给杀死了吧?连呼救都做不到?在原剧情里,是穆BOSS跟人里应外合,假装好人给欧阳守心解毒的时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另一种毒,这样天魔教的人才能轻易得手。 ——这却同样也是柳斐然后来会怀疑到穆BOSS身上的引火线,也导致了后面穆BOSS对柳斐然狠下毒手,为了灭口。 陈琳当时阅读到这里,还吐糟他道:“前一天晚上刚给人解毒,第二天人就死了,居然除了柳斐然以外,就没人怀疑过穆天齐?你文里这些白道大侠们都是些什么智商呢!” 陈瑜一呆,有点底气不足地道:“因为没人觉得穆天齐会用这么明显的法子杀人吧?而且后来穆天齐又在明面上是力抗魔教的中坚分子,对于魔教中人也毫不手软,一般人不会愿意去怀疑他居心叵测。” 陈琳哼了一声,不再追究:“好吧,算你还有几分道理。” 陈瑜的思绪已经开始有些天马行空了,这时,却听柳斐然忽然出言,面色也很是凝重:“悉尘大师,清风道长,依柳某愚见,欧阳盟主昨夜恐怕是被人引到外面,先是中了类似于软筋散的迷药,与人一番激战后,再不幸中毒身亡,所以无人听见任何声响。那人却又将欧阳盟主的尸身移回卧室里,存心示威。这样,便让大家觉得魔教之人来无影去无踪,连打斗都是无声无息,连武功高如欧阳盟主亦力不能敌,令人防不胜防。” 柳斐然缓缓道来,又举证道:“欧阳盟主衣角鞋底均略沾泥土,房中摆设亦如此干净整齐,绝非死于屋内。” 悉尘大师闻言点头不语,清风道长亦抚须说道:“柳公子所言甚有道理,只怕便是真相了。唉!可惜贫道昨夜竟一无所觉!” 当下有人忍不住叫嚷道:“好端端的,盟主为什么要独自跟魔教妖人出去?怎么不叫上咱们?” 柳斐然神色沉重,缓缓道:“只怕是为了毒烟解药之事。欧阳盟主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生怕连累诸位,怕是因此而中了魔教之人的毒计。” 陈瑜看着众人纷纷咒骂魔教教徒卑鄙恶毒、不得好死,心里虽然也对欧阳守心等人之死感到惋惜,却也同时感到有一点诡异。 他禁不住心里暗道:在原剧情里,穆BOSS听着众人破口大骂魔教教徒,甚至还跟着一起斥骂魔教,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不过以穆BOSS那样的阴险心机加铁石心肠,估计根本就不在乎被骂吧。 陈瑜耐着性子,只想看看白道众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商讨出个章程来。 还好虽然群情激愤,但现场秩序在以悉尘大师与清风道长二人为首等众派掌门领导之下,还是勉强维持住了。 最后,还是基本上按照原剧情来走,众人选了藏剑门门主方一行为代理盟主,柳斐然则自愿请命辅佐方一行,继续救治受伤群众,因为这两日以来,柳斐然耗费不少心血与欧阳守心商讨药方,对此所知颇多。 而那“杀死魔教教主之人便为新任盟主”的提议,也在武夷派掌门提出后,毫无阻碍地通过了。对此,陈瑜并不意外,因为原剧情里穆BOSS提出此议后,能获得一致的赞同,说明了有这个想法的显然并不止一家。 会议结束后,新任代理盟主方一行带领门下弟子、去处理欧阳守心遗体下葬并通知亲属等事宜,悉尘大师、清风道长也表示要回去召集弟子,再仔细商讨怎么追踪魔教教徒的行迹。 众人逐渐散去,留下的不过寥寥数人,陈瑜定睛一瞧,见其中竟有雷凛。 雷凛平日极少说话,为人似乎也不太合群,除了在武林大会前夕的晚宴上出言之外,几乎不怎么发表意见,陈瑜都快要忘记他也在这里了。 只见雷凛直接走向柳斐然,刚一拱手,柳斐然已道:“雷少主请放心,欧阳盟主虽已身故,但柳某不会忘记玉姑娘之死,必定会帮雷少主找出真凶。” 雷凛脸色有些泛红,急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霹雳弹还在我这里,如果方盟主与柳公子需要的话,我可以立即奉上,也好尽一份心意。” 柳斐然似乎略有诧然,却立刻微笑道:“多谢雷少主好意,柳某会记得后日向雷少主索取霹雳弹的。” 雷凛仿佛舒了口气,又道:“欧阳盟主之仇,我也必会尽我之力,助大家铲除魔教妖人!” 柳斐然再次致谢:“多谢雷少主。” 雷凛转身,却并未选择出屋,而是直接冲着陈瑜与楚云霄走过来,陈瑜心中刚生起一丝惊讶,只见雷凛对着楚云霄拱手一拜,道:“小弟雷凛,敢问公子姓名?” 陈瑜不由得转头看向楚云霄,却见楚云霄目光沉稳,神色似乎并不十分惊讶。“……楚云霄。” 雷凛眼神透出坚毅之色,语气却甚为恭谨,再拜道:“大恩不言谢,楚公子日后若有所需,尽可一声吩咐,我雷凛必尽力而为!” 楚云霄微微侧身避开,道:“雷少主不必如此。” 雷凛却甚为固执,兀自低头保持着作揖的姿势,道:“请楚公子直呼我雷凛便是。救命之恩,岂可轻忘?恳请楚公子允许我做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陈瑜只见楚云霄微微一皱眉,伸手一抬,雷凛高大的身躯便似被一股无形真气拖曳着,不由自主地站直了。 楚云霄面色依旧淡然,道:“雷兄好意,我心领便是。” 雷凛虽然执拗,倒也并不是完全不懂眼色,便再次拱手道:“雷凛自知眼下功夫浅薄,必会回去苦修武艺,日后定不会让楚公子觉得我无用。不敢再打扰楚公子与这位公子商谈正事,雷凛就此告辞。” 说完,雷凛倒是真的不再犹豫,阔步离开,姿势潇洒。 陈瑜完全当了一回旁观者,此时忍不住在心里吐糟道:先前我还在想,没有原剧情里雷凛的家破人亡、被人追杀,楚云霄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雷凛会不会还被楚云霄给收服为小弟……现在这算是老天爷你对我的回答吗? 此时屋中只剩下柳斐然、楚云霄跟他三人,霎时间,却见柳斐然缓步走向他们,关切地问道:“楚兄弟,木兄弟,可有什么事?” 楚云霄未语,只将目光放在陈瑜身上,陈瑜略一迟疑,便道:“也没什么。只是,柳兄既已为方盟主副手,今后想必会事务繁忙,若有需要帮忙之处,不妨告诉我们……我也可以略尽一份力。” “那柳某便在此多谢二位兄弟了。”柳斐然一笑道,“只是楚兄弟有伤在身,柳某目前尚且不敢劳动。而木兄弟这两日一直照顾楚兄弟,想必亦颇为辛劳,不妨休息一晚,明日再来襄助柳某一二,如何?” 柳斐然说得如此客气又合理,陈瑜也不好不答应,刚一点头,柳斐然又微微喟叹道:“柳某还要多谢木兄弟前日提醒盟主小心防范,柳某确实也如实告之欧阳盟主,只可惜……终究未能避免祸事。” 陈瑜心头不禁一跳,他倒是还有点担忧柳斐然会怀疑他为什么算得如此之准,刚说出要提醒魔教,玄冥教就来杀人害命了。不过想来柳斐然本性还是光明磊落之人,疑心病不会很大,他与玄冥教确实毫无关系,就算被怀疑了也并不畏惧。 陈瑜有些释然,道:“柳兄客气了,我也只是一点浅见,没想到……却真的发生了。也请柳兄节哀。” 柳斐然又与陈瑜客套两句,之后又问了几句楚云霄的伤势,见一切皆好,才露出一丝真心为友人感到欣慰的笑容。 似乎因为笑容放松之故,柳斐然面色于瞬间透出一丝疲倦来。 陈瑜见状,便说了声“那便不打扰柳兄了”,与楚云霄告辞离开。 两人并肩走回滴翠苑,柔和暖风轻轻拂面,为午日炎烈的环境带来一丝清爽。陈瑜心中本自宁谧,走了一半路,忍不住好奇地问楚云霄:“雷凛怎么会忽然向你道谢?还这么郑重的提到救命之恩?他知道是你救了大家?” 楚云霄略一沉吟,微微点头道:“只怕是那日让他看见了什么。” 陈瑜“嗯”了一声,忽而又道:“可是除了雷凛,其他人似乎都并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们。你……不在意吗?” “身外之物,无甚可惜。”楚云霄轻轻摇头。“我只做应做之事,便已于心无愧。” “……是吗……”陈瑜口里应答着,心中却有点说不出的不是滋味。他虽然知道楚云霄的性格便应该是这样的洒脱宽容,说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可是却依旧希望楚云霄能够得到应有的赞誉。 陈瑜眉头不觉轻轻一蹙,楚云霄立刻便察觉到了,低声询问:“穆兄?” “没什么。”陈瑜答复道,勉强绽出一笑。“你不在意……也好。是我枉作小人了。” 楚云霄沉默一瞬,忽然道:“有穆兄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我并无遗憾。” 楚云霄说话之际,声调放轻,语气透出说不尽的温柔真挚,听得陈瑜心神一震,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微微转过眼,脸上却不自禁地发烫。 过了片刻,陈瑜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等到脸上温度自然了一些后,陈瑜才再次开口道:“等你伤势痊愈了,我们可以去西边寻找线索。” 楚云霄神色一动,道:“穆兄知道玄冥教的总坛所在?” “嗯。”陈瑜斟酌着语句道,“虽消息不确定……但可以先去西域,落星镇。” ——这是他昨晚苦想了整整一夜的结果。落星镇及万绝山。 只要他的记忆没出错,落星镇是离玄冥教总坛最近的一个城镇,而万绝山就是玄冥教总坛的占据地。 作者有话要说:PS:为了写原男一男二男三之间的友情,结果超字数了,下章会写陈小瑜的初战。 PPS:配对是一对一,不会3P,求3P的姑娘们对不起了。 30二十九、初战告捷 楚云霄身体上的外伤,在静养了数日后,便好得几乎看不出半点痕迹了。 其他的白道人士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可见绿烟之毒看似威猛,还是被实为仙家灵宝的五岳真形图所化解。而欧阳守心,根据柳斐然的推测,是因为忧虑这些皮肉之伤只是表面、毒烟说不定还有后招,因此到底还是被玄冥教给蒙骗了,只身外出,以致于不幸丧生。 其余死者,多为武功稀疏的年轻小辈及三流高手——比如燕山派的温掌门只是一名刚即位不足半年的青年,铁拳帮帮主人缘不错、极有义气,但功夫确实极其平庸——所以连欧阳守心这样的待遇都未得到,毫无抵抗力地被直接毒死了。 因此综合目前资料,陈瑜不由暗自推断:玄冥教教徒只是用毒利害,武功却未必高深到哪里去。 在参加完欧阳守心的葬礼后,陈瑜与楚云霄遂即向柳斐然辞别,启程前往西域。 对此,柳斐然微微皱眉,表示出少许疑惑不解:“洗剑山庄消息一向灵通,柳某固然不敢质疑,但据这两日百晓生以及‘天机楼’传来的情报而言,魔教一行人似乎往南边去了。” 陈瑜微微一讶,道:“南边吗……”一顿之后,复道,“反正就我们两个人去查探一番,即便错了,也无碍于大局。” 陈瑜心下惊疑不定,飞快地思索一番,还是决定相信他自己的记忆。 “如此也好。”柳斐然点头赞同,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木质令牌。“柳某曾蒙天机楼楼主赠与一枚天机令,可以随时命楼中之人传递消息。此物请二位千万收下,若有魔教半分消息,请务必告知柳某。” 陈瑜见柳斐然态度十分诚恳认真,倒也不好推辞,道:“那便多谢柳兄了。” 柳斐然微笑道:“朋友之间,无须客气。天机楼一向在各大城镇皆设有客栈酒楼等店家,只要门面上刻有与令牌上相同的花纹,便是隶属天机楼门下。” 陈瑜点头应声,表示记下了。 柳斐然又去取来一幅地图,与陈瑜商讨了一下应该沿着哪一条路线往西走最为简便适宜。 落星镇于地图上并无记载,这点陈瑜毫不意外,然而柳斐然却推荐他们先把目标定为东西商旅往来的要冲之地——肃州城,那里消息灵通,又有天机楼旗下分店,沿途也可以顺便打探方向。 最后离开时,陈瑜倏然想起一事,急忙回身道:“玄冥教毒术凶猛,柳兄不妨派人前去丰城城西十里之外的竹林里,请神医段百草来调制避毒之药。” 柳斐然闻言面色猛然一变,流露出极为欣喜之色,拱手一拜道:“多谢木兄弟告知此事!柳某这便去告诉方盟主,即刻动身去拜访段神医。” 陈瑜忙挥手叫柳斐然不必客气,又祝柳斐然此行一帆风顺,这才与楚云霄双双离开。 有了天机楼的相助,此行倒是比陈瑜想象中的还要轻松许多,很快便找到了落星镇。 落星镇看上去像是个普通的中等城镇,居民各司其职,井然有序,说不上十分热闹但也绝不冷清,透出一股平静安宁的气氛。 然而陈瑜打量着四周,却在心底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不适之感。 凝目片刻,陈瑜恍然大悟——因为这里的居民虽然看似和乐融融,却多是些神情麻木、面色晦暗之人,显然这份平静安定,不过是表象。 陈瑜不由心生警惕,面色微微一变。 楚云霄似是也察觉到了,低声道:“穆兄。” 虽只是短短两字,却是镇定平和一如温水,透着仿佛可以抚慰人心的魔力。陈瑜心境不觉便渐渐平静下来,转头直望进楚云霄一双蕴含着关怀的墨眸里,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稍作思虑,揣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心,陈瑜挑了个猎户打扮的中年汉子,领头上前直接问路。 那猎户正在打磨手中木箭,看上去也是面色平静到几乎空白,眼神却透着少见的倔强不屈,与一丝若隐若现的恨意。 陈瑜选择向他问路,也正是为这份异常于人的活气。还有,猎户常年外出,行走于山林之中,于山脉相关的知识应该最多。 “这位大哥,”陈瑜抱拳行礼,露出温文的笑容,“在下二人欲往西北探亲,路过此地,只想打听一下附近道路,不知大哥可有空行个方便?” 那猎户停下手中的活计,漠然抬头,打量了陈瑜与楚云霄一眼,道:“你们是外来的人?” “正是。烦请大哥指点一二。”陈瑜依旧保持着脸上笑容,态度亦透着十分诚恳。 那猎户又仔细打量了他们片刻,才道:“进屋再说吧。” 陈瑜心下微微松了口气,不禁扭头与楚云霄对视一眼,见楚云霄面色如常,应该也未察觉出任何不妥,陈瑜这才迈步跟上那猎户。 进入茅草盖成的平房中,眼见那猎户刚放下手中的工具,陈瑜便先含笑拱手道:“在下木羽,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那猎户态度依旧十分冷漠,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叫我阿六就行。” “阿六大哥。”陈瑜微笑称呼道。 阿六似乎并未为陈瑜的态度打动,冷冷道:“落星镇位置偏僻,若要往西北探亲,应该走官道直接去伊州才对。……你们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陈瑜眼也不眨,继续编造道:“实不相瞒,我与他本是表兄弟,家中颇有些薄产,因此引起兄弟阋墙,遭受继母毒害,只好一路从家中逃出来,欲往西北寻亲避祸。不想继母依旧不肯善罢甘休,派人沿路追杀我们,我二人只好寻偏僻的小路走,方才躲过杀手,来到了此地。打扰阿六大哥,实属无奈之举。” 阿六似乎是相信了,面色稍为缓和:“落星镇北面一带都是山脉,你们应该从西南边走最好。不出二十里,应该可以抵达前庭县。” 陈瑜闻言精神一振:果然落星镇紧挨着山脉! “多谢阿六大哥。”陈瑜拱手致谢,又作好奇状,询问道,“不知落星镇北面是什么山脉?” 然而阿六的回答却出人意料:“凤首山。” 怎么不是万绝山?!陈瑜大吃一惊,不由脱口道:“凤首山?” 阿六道:“正是。有什么不妥么?” “并非不妥,只是惊讶于此山的名字罢了。”陈瑜急忙敛去惊容,眼珠一转,感叹道,“凤首山竟大到能将北面一带全部封锁,想必甚为雄伟壮观。” “雄伟也称不上,只是山势甚为险峻崎岖,寻常人难以攀登上去。远远观去,也可算一景。” 险峻……难以攀登……陈瑜心中一动。沉吟一下,仍是选择说出:“那这附近,有没有一座名为万绝山的山峰?” “万绝山?倒是未曾听说过。”阿六面上略带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瑜早有被问话的准备,回答得十分自然:“我仿佛听到那些杀手提到过万绝山这个名字,所以只想知道能否避免撞进他们的老巢。” 阿六想了想,道:“万绝山倒是没有……不过凤首山上有两大高峰,一个叫飞凰峰,另一个,似乎是叫做万绝峰来着,只是从未有人上去过。” “原来如此。”陈瑜接口道,“那万绝峰……是在北面吧?我们若往西南方向走,应该不会撞上去吧?” 阿六道:“确是在凤首山北面。而且前面的山峰是飞凰峰,要再过两个山头才是万绝峰,你们不必担心会无故误撞上去。” “有劳阿六大哥告知这些,在下感激不尽。”陈瑜抱拳道谢,暗想着这个万绝峰多半就是玄冥教总坛所在之地了,看来自己的记忆还是未出大错。 陈瑜不由转头看了一直泰然自若的楚云霄一眼,心念徒然一动:……等等,凤首山飞凰峰,这不是后面剧情中楚云霄拿到两大灵器的地方?居然在眼下这个时候就出场了?! “小事一桩,无须客气。”阿六漠然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陈瑜看出来阿六已有逐客之意,虽然心下对阿六的经历感到少许好奇,却也只拱手微笑道:“已经承蒙阿六大哥告知道路,怎敢再多加劳烦。多谢阿六大哥。” 陈瑜转头望着楚云霄,目光略有询问之意:“我们走吧?” 楚云霄轻轻点头。 两人正要出屋,此时,却听门外传出一阵兵荒马乱的骚动声,混合着尖叫声与喧哗声,瞬间又有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分外突兀:“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抢走我的女儿!” 立刻便有一个男声响起,带着猥琐的笑意:“我们教主近来正缺少几个婢女侍奉左右,你女儿姿色不错,恰如一朵鲜嫩的娇花,能被选中服侍教主,不也是你家的福气呀!哈哈!” 陈瑜心里刚闪过“这难道是玄冥教教徒”的念头,却听阿六蓦地愤然起身,紧紧握拳,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又是他们!” 陈瑜不禁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一群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匪徒败类!” 眼见阿六就要取弓出屋,陈瑜急忙道:“阿六大哥,你且暂勿动手,我们出去阻拦便是。” “……你们?”阿六眼神含上疑惑,陈瑜也不多说,转身与楚云霄推门而出。 此时,门外骚动声已是平静了不少。两名面带铁面具、身着黑衣的男人正站在道路当中,其中一人手中紧拉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布裙少女,另外一人则牵着两匹高大的黄马。 在那名强拉着少女不放的黑衣人身前,跪着一名惊慌失措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正不断磕头哀求他们放过那名少女,又向周围喊道:“各位大哥大嫂!求求你们说句话吧!救救我女儿!” 四周虽然远远站着十数名普通百姓,或者神情麻木,或者扭头不忍,却俱是沉默以对,无一人敢挺身而出。 陈瑜与楚云霄刚刚走出茅屋,眼前便是这番情景。 陈瑜脸色不由一变,正要上前阻拦,却见瞬息之间,情形又是一变—— 只见黑衣人似乎被妇人弄得耐心尽失,怒骂了两声,同时伸手去扯少女的衣衫,只听“嘶啦”一声,少女半边衣裙已被撕下,露出大片莹白肌肤。 瞬间少女尖叫一声不住往后闪躲,却始终逃不开黑衣人的手臂;那妇人嘶喊着扑上前去要救少女,黑衣人却忽然一脚向妇人胸口踹去,其势汹汹,似乎要将那妇人置于死地! 霎时间,只见楚云霄左臂一抬,一道无形掌风顿时径直击中了那黑衣人的胸口,将黑衣人打得往后跄踉跌退几步,黑衣人手里不觉一松,少女顿时挣脱了束缚,慌不迭地跑向妇人,口中喊着“娘亲”。 倏然间,陈瑜只觉身侧白影一花,却是楚云霄纵身飞步闪至那对母女身前,脱下外袍,裹在那女儿身上,又将那母女二人飞快地带回陈瑜身边,彻底脱离了黑衣人的掌控距离。 楚云霄身法极快,迅若惊电,做完这一连串的事情,也不过是眨眼功夫。 那两名黑衣人回过神来,顿时完全把目标转向陈瑜与楚云霄,刚才那个强迫弱女未遂的人怒喝道:“你们两个多管闲事的小子是什么人!竟敢与我玄冥教作对!” 陈瑜心中一冷,暗道:果然是玄冥教的人。 陈瑜感到从身边楚云霄身上所传来的肃杀寒意,心里也被激起满腔义愤,故意不理会那两个玄冥教教徒,转头对楚云霄道:“让我也试试手中剑法,不能总叫你一个人出力。” “好。”楚云霄眼中杀意稍敛,又道,“他们并非穆兄敌手,穆兄只管放手去迎战。” 那玄冥教教徒闻言勃然大怒,喝道:“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找死!”说话之际,已是举刀向陈楚二人扑来! 听楚云霄这么一说,陈瑜本来还有几分紧张的心境顿时平静下来,便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纵步上前一剑刺出,击向刀锋! 只听“当”的一声刺耳声响,眼前溅起星点火花,陈瑜的手腕却没有感到意料之中的酸麻,心下微微一讶。然而下一秒,眼前大刀在空中一挽,虎虎生威地劈向他的肩头,陈瑜当即挥退所有杂念,只管一心凝神迎敌。 陈瑜心中谨记着楚云霄教给他的几招诀窍:剑本轻灵,应以快置敌。避人锋芒,攻其弱点。一击即退,寻机再上。 他虽然是初次的真正应敌,但在平日已经演练过无数次剑法,虽然一开始有些忐忑不安,不过片刻却渐渐忘了周身所在,一心沉浸于与敌人交手之中。 陈瑜心中默念着那几招诀窍,使起剑法来,愈发得心应手。 他的剑法走得是快剑的路子,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每每刺向敌人最薄弱的地方。 而且并不拘泥于花哨的虚招,而是走了最直接最简便的路数。 恰也是如此,反而令人更难招架。 真正的剑术高手,能做到快、狠、准三个字,已是足矣。所谓的花招剑式,不过是锦上添花。 陈瑜虽然还算不得一流高手,却已经有了那份空明的心境。 渐渐的,陈瑜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紧张与畏惧。 甚至使剑到了最后,陈瑜心底竟生出一丝兴奋的快意,口中低喝一声,霍然一剑挑开刀锋,径直刺入黑衣人的手腕,只听那黑衣人痛呼一声,顿时握不住手里大刀,只听瞬间“哐当”一声,大刀已是跌落至地! 陈瑜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抽回长剑横在胸口,定睛一瞧,才发现那黑衣人跪倒于地,捂着几乎已经完全断裂的手腕,鲜血簌簌而流,口中惨呼不已。 陈瑜不由退后一步,脸色倏然有些发白。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会见不惯这种血流如注的场面。 与宰杀鸡鸭不同,眼前流血的是人,是他的同类。所以这股血腥之气,才会让他感到胸闷恶心。 陈瑜深吸一口气,面色稍稍恢复自然。 一直凝视着他的楚云霄低声唤道:“穆兄。” 楚云霄语调柔和,蕴含着安抚宽慰之意。陈瑜瞬间便不由微微摇头,回道:“我没事。” 他确实已经可以学会忍住不适,直视眼前这一切了。 31三十、血债血偿 这时,那另外一名玄冥教教徒仿佛才反应过来,本来抱着看好戏的态度顿然色变,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胆敢伤我玄冥教教中弟子!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先前那断腕的黑衣人一面哀嚎不已,一面狠戾地叫道:“二师兄,帮我报仇杀了他们!这里一个人也不要放过!” 那二师兄似乎打量了陈楚二人一眼,口中却道:“这次你我外出,完成教主之托付最为重要,你也不希望师兄我回去受到天枢堂的刑罚吧?五师弟,师兄保证,来日必会替你报仇。” 话声刚落,那二师兄转身一跃上马,一手握紧缰绳,同时却又扬起另一只手,一个小巧的铜质圆球便从他袖口中飞出,直直冲着周围那十余名普通百姓的方向射去,却又在行至一半的空中霍然爆裂成碎片,大片的橙色烟雾从中飘散出来,看上去色彩鲜明诡异,触目惊心。 ——不好!这烟雾一定有毒!那些居民可是完全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啊! 陈瑜心中闪过如此念头,不由失色。 他刚刚伸手取出五岳真形图,眼角余光却见身侧白光一闪,一道耀目寒芒从楚云霄手中飞射而出,迅捷若流星赶月,径直穿透了遮天盖地的橙雾,剑光如划空之长虹,直冲那二师兄所在的方位击去。 只听瞬间橙雾之中响起一声短促的惨叫,是那二师兄的声音,之后又传来一具躯体重重跌落至地的响声。 陈瑜来不及多想,只是把五岳真形图递给楚云霄,催促道:“快!” 楚云霄也未多言,甚至都未曾从陈瑜手中拿起五岳真形图,而且直接将手掌贴在了陈瑜掌心的图上。 霎时间,陈瑜只感到从掌心上传来一阵温暖如热泉的气流,而五岳真形图上生出一道明亮澄澈的光,碧绿如翠玉,映射四周,仿佛洗涤烟尘污垢的圣光一般,所到之处无不吸纳包容,将橙色烟雾尽数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烟雾散去,楚云霄见到那群居民安然无碍,才收回内力。 陈瑜倏然只感到掌中一空,热流逐渐消退,顿时心头一跳,转头急道:“你没事吧?” 却见楚云霄面色如常,并无任何虚弱苍白之态,只轻声道:“无妨。烟雾既散,已可收回真气。” 陈瑜“嗯”了一声,也顺手把五岳真形图继续揣回怀里。 此时,眼前那个玄冥教的二师兄挺尸般的躺在地上,胸口直直插着一柄长剑,剑锋深入肉里,似乎已经活不成了。 而那名五师弟面露惶然,色厉内荏地斥道:“你们……你们竟敢杀害我二师兄!你们知道我玄冥教教中都是些什么人吗!胆敢不自量力与玄冥教为敌!我师父与七大堂主一定会派遣百十名高手前来剿灭了你们,让你们全部家破人亡,六亲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楚云霄根本不屑理会他的狂言,疾步如飞地从那二师兄身上取回长剑,又一个闪身回到陈瑜身边。 陈瑜仿佛察觉到楚云霄身上冰寒刻骨的杀意,有些不自在地脱口道:“他……” “此人留不得,恐怕会祸及镇上百姓。”楚云霄意简言骇,忽而又道,“穆兄不必亲眼看着这些事。” 倏然间,陈瑜只觉楚云霄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双眼,那股从掌心传来的温热似乎烫得他眼皮一颤,叫他心中不觉一怔。失神之际,却听面前响起了利器刺入血肉之声,随即又是一声急促的惨呼,随后再无玄冥教教徒的叫骂声息。 楚云霄松开了手,眼前视线徒然一亮,陈瑜才回过神来,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地道:“你这……”似乎无可形容之词,陈瑜停顿了下才说完,“我又不是没见过血。” 楚云霄沉默一瞬,却道:“能少看一些,也是好事。” 陈瑜一时间仿佛能心领神会到楚云霄的意思——因为知道自己不喜欢,所以才如此小心在意,就算不被领情也在所不惜,只为自己能够少见一次生命陨落。 陈瑜心里倒是半点也不生气了,反而生出一丝说不出的酸甜之意,不由转头凝神去看向眼前情形——只见那两名玄冥教弟子确已双双殒命,再无半点声息。 陈瑜瞧着,心里骤然感到一丝淡淡凉意。 ——这便是所谓的江湖,快意恩仇,却也人命如浮萍。 ——然而身在其中,便只能学会去适应环境。 陈瑜并不想去指责楚云霄的做法,因为他心里很明白楚云霄的选择,换作是他,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来——如果因为一时心软,任那两名弟子逃回玄冥教总坛,那些人绝对会回来杀人泄愤,届时只怕这整整一镇的百姓都活不下来。 这时,身后响起了“噗通”一声,是那妇人跪倒在地,叩首谢道:“多谢二位恩公救我女儿一命!”她那女儿也跟着母亲跪下磕头拜谢。 陈瑜急急转身,有些吃惊般的侧身一退避,不知所措道:“你们不必这样!快快请起。” “两位恩公不知道,被他们劫走去做那什么教主婢女的姑娘,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那妇人磕完头后起身,脸上带着气愤与后怕之色,还有喜极的泪水。“这次幸好有两位恩公出手相救,不然我这女儿……只怕也要惨遭毒手了!” 其他十来名百姓似乎也才反应过来,纷纷围拢过来。 “多谢两位公子出手相救!两位公子没受到什么伤吧?若有什么需要,请务必到寒舍来做客!” “多谢两位公子除却两大祸害!这伙人作恶多端,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早该死不足惜!” 又有人对那妇人道:“赵大嫂,不是我不想救你女儿,我女儿当年也是这样,被他们掳走后再无音讯,我又怎能不想他们去死?只是我家中还有幼子,需要我来养活,我不能就这么弃他而去啊!” 那妇人赵氏抹泪道:“我知道乡亲们也是情非得已……大家都是被他们害苦了的人呐!” 陈瑜听着,心里想道:那两人果真如此罪孽满身,确实死不足惜。 倏然,身后又响起了阿六惊讶的声音:“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陈瑜回头见到阿六惊疑不定的脸色,心中咯的一声,暗想:这下确实得好好解释一番了。 楚云霄却已开口道:“有劳诸位先找一处偏僻之地,把尸体掩埋了,免得落下任何形迹,让玄冥教之人立刻追寻过来。” 百姓中貌似领头的一名中年大汉答应道:“是!恩公有令,我们自当遵从,尸体的事就交给我们了。”转而看向那两名玄冥教弟子,神色不免有些恨恨道,“只是便宜他们了!还能落得一个安魂之地!” “至于这两匹马……”楚云霄略一沉吟,道,“诸位若要尽早迁移此地,或可派上用场,不过到了安全之地,最好宰杀食用,不落痕迹。抑或现在宰杀,也未为不可。” “稍等一下!”眼见那群百姓就要把尸体抬走,陈瑜心思一动道。“他们刚才说什么教主之令,不妨搜寻一下。”他不禁转头看着楚云霄,“也许不必马上搬离此地呢?” 楚云霄微微点头,却未说话,而是径自迈步上前,低下身来搜寻尸体,几乎眨眼功夫间,便搜出一条黄色绢帛。 楚云霄匆匆阅过绢帛上的字,道:“他们奉命下山为教主采办生辰贺礼,此为名单,时期一月,七月十日限归。” 陈瑜微微松了口气,道:“那岂不还有二十多日的余地?”忍不住扭头向四周的百姓问道,“他们并不常来吧?” “是,那些恶徒差不多每隔半个月至一个月,方才会来镇上一次。”一人回答道。 楚云霄缓缓摇头,低声道:“若他们每隔数日会与教中之人联络……” 陈瑜想了想,倒也觉得大有可能,不禁微微皱眉。 那名领头大汉叹道:“唉!恩公的意思我们知道了。其实这个镇上,自从几年前那什么玄冥教开始派人来骚扰掳掠,已经陆续搬走了不少人家了。只有我们这些把这里当做家乡的人,宁可葬身此地,也不愿意离开故土。” 陈瑜正想出言相劝,那大汉又道:“可是事到如今,我王阿大身为镇长,也不得不劝大家一声:能走的,尽早离开落星镇吧!” 当下居民中有应声从命的人,也有摇头不肯离开的人。 陈瑜看着眼前这一切,不觉感到少许头疼。他们固然不可能见死不救,然而救人之后,如何善后,却也是个大问题。 楚云霄沉吟片刻,道:“穆兄,天机令……” 陈瑜不待他说完,便取出令牌递给楚云霄,道:“你要让天机楼派人来保护他们?但是天机楼的人,虽然精通于收集情报,却并不见得擅长武功。” 楚云霄点头,又道:“柳兄亦说过,如有玄冥教任何消息,即刻通知于他。” “然后可以叫柳斐然带领那些白道侠士们赶来此地,保护居民,对吧?”陈瑜接口道。 楚云霄点头,转身对周围百姓道:“不知哪位愿意不辞劳苦,去临近的县城走一趟传递消息?” 陈瑜闻言动了动唇,忽然似想到什么,便又安静下来。 “我去。”阿六第一个出声道。 “阿六大哥……”陈瑜忍不住唤了一声。 阿六道:“我知道你们必是有大来历的人,可我愿意相信你们是真正的好人。多谢你们出手救助大家。” 陈瑜有些汗颜,道:“对不起,先前隐瞒身份,实属情非得已,不想打草惊蛇……其实我们确实是为铲除玄冥教而来。” “果真如此……”阿六喃喃道,脸上忽然闪现过极度愤恨之色,“当年阿铃……便是被他们强抢去做婢女,后来被发现弃尸于山林之中,连一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还让野兽生生啃食了一半骨肉,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陈瑜猜想着那位阿铃多半就是阿六的恋人,心生怜悯,不由道:“我们会为阿铃与大家报仇的。” “多谢。”阿六性格似乎甚为坚毅,虽然伤感愤恨,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片刻便恢复成平时的冷漠自如。“这天机令,该如何运用?” 楚云霄上前,简略地说明了一下怎么找到天机楼之人,又嘱托一番该说什么话,便把天机令交付给阿六。 阿六找人借了一匹瘦黄的马,顷刻动身前往县城。 这时,另一边落星镇的居民在王阿大的率领之下,齐心协力,已将玄冥教两名弟子掩埋在一个废弃的内屋地下,又仔细地铺好一层杂草作为掩饰。 王阿大抹了抹汗,转头对陈楚二人道:“两位恩公,如不嫌弃,便在寒舍里歇脚吧。” 楚云霄并不推辞,道:“多谢镇长。” 王阿大道:“马匹的事我们商量过了,让那些愿意走的人骑着,也可以早日离开此地。” 楚云霄点头:“也好。” 王阿大又去告知其他的居民早日迁离本镇,恳请陈楚二人自便,可在镇中随意走动。 陈瑜见帮不上什么忙,干脆走到镇口站着吹风,免得碍手碍脚。楚云霄自是随他一起行动。 站在原地不动,眺望远方山峦起伏的阴影,任由凉风拂面,片刻之后,陈瑜忍不住扭头看着楚云霄,慢慢道:“其实……也可以让我去县城走一趟。阿六毕竟不是武林中人。” 陈瑜知道,楚云霄是不能走的,因为这里真正算得上强大战力的只有楚云霄一个人,陈瑜自己的武功只能勉强及格,人一多了肯定打不过。 “我不放心穆兄一人。”楚云霄凝视着他,星目深邃如夜空,蕴藏着如海情感。“而且,正因为阿六并非武林中人,便不会引人注目。” 楚云霄这样直白地表明在乎他,胜过其他人与事,陈瑜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下不能说不感动,却也同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为楚云霄这样“不看重自己”而感到生气,偏偏内心确实一丝恼意也生不出来。只得“嗯”了一声,算作听到了。 楚云霄亦是默然片刻,忽然道:“玄冥教之人一时半刻未必会查到落星镇来。所以,待得天机楼之人来此之后,我们便可尽早上万绝峰,只要能引得玄冥教大乱,让他们无暇顾及追查弟子被杀一事,便可拖延时间,等柳兄率人赶来。” “嗯……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陈瑜点头赞同。倏然反应过来,不由一惊,“等等……你什么时候知道玄冥教总坛在万绝峰的?” 楚云霄一瞬默然。 陈瑜顿时内心只想狂骂自己白痴,默默内牛道:陈瑜啊陈瑜,你这么一说,岂不明显的不打自招吗! 陈瑜急急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所得知的消息上是说,落星镇附近有一座万绝山,疑似玄冥教总坛所在。我只是从未见识过这个万绝山,不敢确定是真是假。” 楚云霄低声道:“我相信穆兄不会无故寻找落星镇……所以当穆兄问出万绝二字,我便已有此猜测。” “嗯。”陈瑜见楚云霄并未生气,心下一松。倏然心念一动,又道,“反正也是顺路……这样吧,我们先去飞凰峰一趟,去寻两件奇珍异宝。这样对付起敌人来,应该也会容易许多。” 陈瑜一顿,又补充道,“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好。”楚云霄并不反对,语调温和地应声。 天机楼之人速度极快,不出三日,在前庭县城分舵坐镇的舵主便已派出十人赶来落星镇,个个看起来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 而同时回来的阿六,整个人都似乎脱水了一般,足足瘦了好几斤。陈瑜见到了,不觉又感激又惭愧。 阿六径直走向楚云霄,把天机令递还给他,随后转身走出十来步,整个人突然一晃,身体直直往前扑倒,眼看就要摔落在地,天机楼为首之人忽然一个闪身上前接住阿六,对陈楚二人道:“这位阿六兄弟日夜不眠、马不停蹄地赶到县城,又强忍着不适,能跟上咱们策马的速度,一路赶回这里。我们叫他留在县城歇息几日再回来不迟,他还不肯。阿六兄弟虽非武林中人,却也当得起一声好汉之称!秦啸佩服!” 站在一旁迎接贵客的王阿大忙道:“我扶阿六下去歇息,你们谈吧。” 眼见王阿大从秦啸手中接过人后,陈瑜这才抱拳一礼,道:“有劳各位愿意不辞辛苦,前来保护落星镇百姓,木羽感激不尽。” 秦啸爽快地答复道:“仗义行侠,惩强扶弱,本乃江湖中人应做之事。我们楼主敬柳公子为上宾,二位少侠既是柳公子的朋友,便也是我们楼主的朋友。朋友有需要,怎么可以不帮忙?” 陈瑜也不多做客套,直接进入正题。落星镇此时留下来的居民不足二十人,大多数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只有三名垂垂老矣的长者。 说实话,天机楼肯派十个人来,已经超乎陈瑜的意料了。 陈瑜正与秦啸商讨该怎么分配人手保护居民,三名老人肯定是一人一个护卫,其他十五人却不好平均分配。 秦啸一拍额头,道:“我可以照应三个人,他们六人一人两个人,这样就恰好够了吧?” 陈瑜被秦啸逗得不觉一笑,点头认同道:“秦兄算数极佳。” 楚云霄忽然沉声道:“请问诸位……可曾与玄冥教之人交过手?胜负如何?” 陈瑜忍不住扭头瞧了楚云霄一眼,心里吐糟道:楚云霄你要不要问得这么直白啊! 秦啸倒是一点不见生气,直爽地道:“都是在西北做生意的,难免碰过几面。普通弟子倒是不妨,七大堂主也可以勉力一战,在往上的长老一辈恐怕就不行了。” 秦啸一顿,不禁又道:“之前我们一直未能打听到玄冥教的总坛在万绝峰上,二位少侠本领高强,洞悉无遗,令天机楼也不禁甘拜下风。” 陈瑜听着不觉汗颜,心道:其实我也只是占了“身为作者早知道剧情设定”的便宜。 天机楼,其实算是江湖上情报最灵通的一个组织了。 连穆BOSS手下的影煞阁,偶尔也会与天机楼交换情报,获取被追杀之人的身世秘闻,从此分析可能逃往的地方。 ——对了,穆BOSS一直对天机楼的情报能力甚为忌惮。在原剧情里,穆BOSS后来是逼天机楼楼主出面,直接给他洗脑又下了蛊,才算控制住了这一大势力。 32 三十一、灵剑凤鸣(上) 陈瑜有点心虚地谦逊两句,不禁转移了话题,简略地说明了一下他跟楚云霄打算顷刻动身,攀上万绝峰去,夜探玄冥教总坛。 秦啸本来猜测陈楚二人另有要事,才会请天机楼的人前来保护落星镇镇民,闻言悚然而惊,道:“这……未免太危险了!二位少侠何不等柳公子与方盟主等人赶到此地后,再合计攻打魔教一事?” “若无风险,却何来回报?”陈瑜笑着回了一句。“玄冥教人手众多,对此地一带亦最为熟悉,不知何时可能便会查到这里……而柳兄等人一时半刻则未必能赶来。与其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并非良法,还不如险中求胜,或可换取一线生机。说起来,要秦兄与诸位留在此处,才算危险重重呢,有劳诸位了。” 陈瑜一面说着,一面感慨着自己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能够领会楚云霄提出这个意见时的想法。 楚云霄虽是初出茅庐,心思却敏锐得很,脑子也十分灵光。 陈瑜并非不怕死之人,可是他心里不知为何,却对楚云霄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 他若是自私地只想活命,也可以立刻掉头转身跑路,相信楚云霄也不会拿他怎么样,说不定还会因为惩强扶弱的侠义天性而送他一程。 一来,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楚云霄一个人去进行这么危险的行动;二来,人活一世,总要做那么几件热血冲头的事。 想着玄冥教总坛不知道会窝藏着什么牛鬼蛇神,陈瑜心里,其实是有一点紧张一点兴奋的。 只见秦啸神色忽而郑重起来,抱拳道:“二位少侠仁义心肠,秦啸敬佩不已,只想跟二位交个朋友,希望二位少侠莫要嫌弃我这个粗人。” 陈瑜也忙还礼笑道:“秦兄客气了。能结识秦兄这样的豪爽人物,我与他亦是十分荣幸。” 楚云霄虽未多言,却也欠身表示尊重。 大家都是爽快利落之人,也不多做客套,陈楚二人见秦啸等十人已经开始融入周围环境、各司其职后,便告辞离开。 楚云霄领路,等到陈楚二人攀上飞凰峰顶之时,已是暮色苍茫,昏暗如灰。 陈瑜只知道两大灵器皆藏在飞凰峰上,具体方位却不甚清楚。 在陈瑜的记忆中,按照原剧情来看,飞凰峰还是后来楚云霄与妖兽交手,不敌于对方,整个人被一股剧烈的妖风卷起,瞬息之间从三百里外直直甩到这里来。 当然,寻常人玩空中降落多数会死,楚云霄却因为福大命大、身为男主自带不死光环,正巧跌入飞凰峰顶上的月牙泉中,不但未死,反而因祸得福,获得了颇为强大的灵器。 所以,陈瑜打算先把月牙泉定为目标,再见机寻找灵器。 好在此时墨染的夜空中只有一轮素洁明月,皓白如霜的光华悄然垂照山头,愈发显出前方不远之处的一条白练波光粼粼,明净皎然。 走到近前,果然见那是一泓清澄见底的碧波,犹如新月一般,泉如其名。 “果然……有月牙泉……”陈瑜不禁喃喃道,忍不住摸了一下胸口紧贴放着的五岳真形图。 这个本来应该是宝物探测器的灵宝毫无反应,虽是意料之中,陈瑜仍是有些郁闷,心里咆哮道:为毛老天爷你就不能放宽一下限制啊!非要等那位剧情中的高人指点后才可以开启这项功能吗! 倏然,他旁边的楚云霄身形微微一动,陈瑜不由转头问道:“怎么了?” 夜色之中,但见楚云霄目中神采愈发亮如明镜,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情绪。“似乎……那边有什么东西。可能与穆兄所说的奇珍异宝有关。” 陈瑜微微一惊,暗暗心道“其实这就是男主必备的宝藏雷达吧”,当下却毫不犹豫,道:“去看看。” 一刻钟后,陈瑜看着面前散发出一层幽幽蓝光的兵器,又是无语又是兴奋。 ——这天然石洞不但狭窄到只容得下一个人勉强进出,而且还隐藏在层层重叠的树木之后,楚云霄你究竟是什么样的透视眼光才能察觉到这里啊! 陈瑜心里默默吐糟了一句。 再仔细一瞧,眼前放置在石台上的两件兵器,一者为剑,一者为弓。 剑身虽裹在乌鞘之中,却掩不住一股迎面直扑而来的冰冷寒气,令人不觉精神一振。剑鞘色泽乌黑暗沉,却似非铁非金,上面并无多余杂饰,只雕刻着一道赤金色的飞天凤纹,才算透出一点亮色来。 长弓浑身青碧透澈,毫无瑕疵,竟仿佛玉雕一般,弓身上的花纹亦十分精致,弓弦也由说不出的材料所制,看上去质地十足坚韧,不亚牛筋。 而剑与弓,周身皆裹在一片如天空般的蔚蓝之中,光华流转,熠熠生辉。然而一眼望去,却又仿佛透出一股凛然之气,不容亵渎。 陈瑜看着不觉生出少许目眩,心里却同时闪过念头:果然是凤鸣剑与龙吟弓! 虽然一时见宝物而心喜,陈瑜却还没有忘记小说里的设定——宝物有灵,必须心诚之人方能获得其认可。 ……只不过,楚云霄在原剧情里是怎么做到让灵器认主的,陈瑜却不记得了。 陈瑜微微侧头,见楚云霄神色平静、岿然不动,似乎在等他先行动。 陈瑜不由默默转过头,顾目四周搜寻了一番,却没有在地上找到可以让人跪拜、类似于蒲团的东西,也没有在石洞墙壁上发觉任何文字,比如“取此灵器必须拜我为师替我办事”什么的。 陈瑜再瞧那对灵器,愈发觉得有些高深莫测了。 楚云霄见他久而不动,眉宇微叠,不由轻声询问:“穆兄?” 陈瑜忍不住说道:“留下灵器的人……会这么大方地任人自取?没有什么机关禁制?” “禁制……穆兄是说此物?”楚云霄抬起手,陈瑜才发现他指尖夹着一道黄色符箓,上面画着奇异的符文。 陈瑜不由吃了一惊,道:“你什么时候取下这个的?” “方才此物贴在洞口,如一道无形屏障,只有摘下之后,方可容人进入。” 陈瑜回想了一下,不觉恍然。因为刚刚洞口处尽是被树木遮盖,楚云霄走在前头,挥剑砍出一条道路,天色又暗,陈瑜便没去仔细观察楚云霄的一举一动,所以竟未发觉楚云霄还有过其他的动作。 33三十一、灵剑凤鸣(下) 可是……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取下符箓,万一出了什么事…… 陈瑜想到这里,不由微微失色,见楚云霄安然无恙,心中生出一丝庆幸一丝气急,忍不住拔高了声调道:“你……怎么不早说!这样随随便便地摘下来,万一上面有毒或者有诅咒,那可怎么办?” “穆兄放心,它并未散发出恶意。”楚云霄立即解释道,语气透着安抚之意。“而且,似乎在召唤我们进去。” 陈瑜不觉一呆,声音顿时软化了不少道:“是这样啊……”心里吐糟道:我错了!幸运福缘点数已MAX的男主角果然是不能以常人的水准来推测的! 陈瑜内心默念着“我们借用灵器是为除暴安良,绝非用于邪念上”,才仿佛试探般地慢慢伸出手,轻轻一摸剑柄。 指尖传来的温度果然清凉,却未冰寒彻骨到令人无法承受。 陈瑜不由好奇地握住整个剑柄,从剑鞘里抽出剑锋。 只见刹那之间,剑身映射出来的光芒灼若烈阳,艳如朝霞,一时间将整个石洞都照耀得亮如白昼一般。 红光渐渐散去,陈瑜再定睛一瞧,却见长剑浑身呈现出深红色,而通体冷峻明澈,犹如最纯正的红翡,只在临近剑柄的锋刃上刻着极为小巧的“凤鸣”二字。 陈瑜忍不住轻轻抚上剑锋。一滴血珠从指尖冒出,随即被剑锋吸去,不留下一丝痕迹。而饮过鲜血的凤鸣剑,却似乎愈发显得明亮照人了,令人移不开眼睛。 陈瑜恋恋不舍地转过头,见楚云霄不知何时也已一手拿起龙吟弓,另一手却握着三支尾嵌翠羽、通体如金的长箭。 陈瑜看得微微一怔,忽然想起来,这龙吟弓的箭虽然仅有三支,但因为是灵器,箭射出之后应该会自动飞回来,倒是不用担心会耗尽箭枝后无用武之地。 ——还有,原剧情里楚云霄只有一个人,因此只取走了凤鸣剑,并未拿龙吟弓。 剑还好说,这弓背在身上,难免有些显眼,惹人觊觎倒是不好。 陈瑜蓦然心念一动,要不是因为手里还拿着剑,他很想一拍额头,心里嘀咕道:对了!老子怎么可以忘记,原剧情里的两大灵器是指凤鸣剑与另一件法宝啊! 不过凤鸣剑并非楚云霄的最终武器,只能算得上是末等后天灵宝,是从武侠转为玄幻背景过渡时期用的武器,很快就被淘汰了,所以陈瑜对它印象不深。 倒是另外一件法宝——青莲百宝囊,类似于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可以将大型物品储存进去,轻便易带,要使用物品时以意念召唤,瞬间就能将其取出。虽然是下等法宝,空间有限,不过这绝对是多多益善、能够一路用到最后的好东西。 陈瑜立刻蹲下身摸索半天,才在石台角落深处摸索到一个微微凸起的物什。用力一按,只听骤然一声轻响,这天然形成的石台下半部位竟藏有暗门,此时缓缓开启,显露出放在里面的一个青色锦囊。 陈瑜拿起锦囊,对着光线一瞧,见上面绣着一朵含苞吐萼的白莲,底下衬以绿叶,显出几分清新别致。整个锦囊看上去透着说不出的灵气,应该就是青莲百宝囊了。 “穆兄方才在找此物?”楚云霄清沉悦耳的声音倏然响起。 陈瑜“嗯”了一声,很是兴奋地道:“这个法宝的作用可不算小。”说完,陈瑜却稍稍考虑了一下,学着楚云霄使用五岳真形图的法子,将真气注入其中,再以意念驱动,只见瞬息之间,他另一只手中的凤鸣剑已是不见踪影,仿佛一瞬间便从半空中消失了。 楚云霄顿时了然,轻轻一触青莲百宝囊,也将龙吟弓收进去。 陈瑜颇有不舍地抚摩了一下锦囊柔软的表层,这才大方地交给楚云霄道:“这个你先拿着,安全一些。” 陈瑜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接下来,他们要去闯玄冥教总坛,别消灭敌人不成,反而让人抢走了这几件法宝,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楚云霄轻轻应声。 拿到了法宝,已是不虚此行,陈瑜与楚云霄刚出石洞,却于瞬间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沉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陈瑜心神一凛,暗道: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来?难道是玄冥教的人? 扭头一看,见楚云霄已经悄然无息地踏出一步,横剑于身前,神色冷凝。 那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发出的,一步又一步,沉重得仿佛落石砸地一般。 陈瑜渐渐发现那脚步声越来越响,似乎是正冲着他们而来,不由心生警惕,神经绷紧,也悄悄取下剑来,紧握手中。 不到片刻,只见两道身影逐渐进入视线之中,观其举止,似乎双双皆为高大魁梧的男人。 在皓洁月光映照之下,那两人腰上挂着奇形异状的大刀,刃口竟是犹如锯齿一般,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陈瑜盯着那两人的兵器,呆了一瞬,蓦然醒悟过来却不禁大为震惊。 ——这种怪异形状的兵器……难道是狂风双煞?! ——等等,狂风双煞怎么跑飞凰峰来了?也难怪过去这么多天了,洗剑山庄都没他们的任何消息! ……好吧,虽然在原剧情里,楚云霄也确实是在攻破魔教总坛之前,发现了狂风双煞的踪迹,并且为师父报了仇……但是老天爷你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面,非要按照原剧情来吗?! 陈瑜内心忍不住狠狠咆哮着。 陈瑜脑内正有些混乱,倏然间只听那两人其中之一发出一声暴喝,仿若一道响雷震耳欲聋:“什么人躲在那里?!还不乖乖出来受死!” 陈瑜心脏不由剧烈地一缩,只见楚云霄毫不掩饰地踏步从树后阴影中走出,面色俨然,眼神清冷如霜。“你们……可曾去过丹霞派?” 楚云霄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声调毫无起伏,却透出刻骨的寒意。 34三十二、杀害师父的凶手(上) “丹霞派?老子去过的地方多得去了,手底下的亡魂也数不胜数。”狂风双煞其中一人意态闲适地答道,神色满是狂妄不屑。“二弟,你可还记得我们兄弟俩在丹霞派杀过几个人?” “大哥你忘了,我们几个月前曾去丹霞派索取他们祖师爷的佩剑,奈何那个看守殿宇的小子死脑筋,始终不肯答应,我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柄传说中的宝剑,便将那小子好生折磨了一番,让他活活流干了鲜血而亡。” 双煞中的另外一人答复完毕,拍了拍脑袋,又道:“诶,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记起来了,那小子似乎身份不低,还是丹霞派的掌门来着,叫什么阮……唔,阮青剑还是阮长青……?” “阮长青”三个字甫一出口,楚云霄神色突然变得冰冷凛厉,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双眸深处蕴藏着可怕的风暴。 陈瑜看着楚云霄,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股杀气几乎要从楚云霄眼中破瞳而出,化为尖锐的无形利箭,直射向双煞的面门。 双煞里的老二似乎犹嫌不够刺激,看了楚云霄一眼,慢吞吞道:“大哥,你说这小子不会就是姓阮的小徒弟吧?” “不知道,”老大回答道,“不过要是的话,那就让他们师徒在黄泉之下聚首好了!” “好啊,大哥,那这次要让他怎么死掉呢?浑身筋脉寸寸断裂怎么样?” “二弟,看他年轻力壮的,想必承受力比他师父好多了,不尝试一些新鲜的死法,岂不太浪费了?” “大哥说的正是,那么把他全身皮肤剥下来,再让他尝尝自己血肉内脏烤成熟肉的味道,怎么样?”老二说着,面上竟然透出一股兴奋之色。 楚云霄一语不发,任由着狂风双煞仿佛谈笑风生似的、商讨着如何残忍地将人折磨至死,握着长剑的右手似乎在风中微微颤抖着,然而陈瑜观其神色,却知道楚云霄绝非害怕,而是心情激烈难以自制。 ……因为听着狂风双煞这样暴厉恣睢的对话,仿佛也可以想象得出,阮长青死前,是经受了一番多么可怖的折磨。 “二弟,你这个点子倒是颇为新颖,那就这样定了吧!”双煞中的老大一锤定音。 老二嘿嘿笑了两声,仿佛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老大再次开口:“不过,躲在树后鬼鬼祟祟的另一只老鼠也一并解决好了,省得浪费我们兄弟俩宝贵的时间。” 陈瑜闻言心头一跳,瞬间一个箭步闪身到楚云霄身边,手中握紧了剑柄。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没有必要再隐藏行踪。阴影之中光线不好,反而于己不利。 “这里又不是你们的地盘,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我们就是喜欢站在树下临风对月,又与你们何干?”陈瑜口中不甘示弱,直接反驳回去。 说话之际,陈瑜心底其实是揣着一丝惴惴不安的,生怕狂风双煞会冲着他直接叫出“穆天齐”三个字来。 却见狂风双煞面上并无什么惊讶色变,老二只是眼中略带残酷的兴致,说了一句:“哦?又来一个细皮嫩肉的病弱小子,却不知道撑得住剥皮之刑几个时辰?” 陈瑜微微一怔,才意识到他现在是易了容的,又是深更半夜天阴如墨,狂风双煞认不出他来,实属正常。 ……再说,说不定穆天齐与狂风双煞根本就不认识呢,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多虑了。 陈瑜心下思忖之时,楚云霄却是挥手一扬,瞬间一道长影落入陈瑜怀中,陈瑜本能地伸手接住,低头一瞧,却是凤鸣剑。 陈瑜正自讶然,楚云霄却又霍地将青莲百宝囊一掷给他。而刹那之间,但见剑光一闪,耀目若雪,楚云霄已是纵身飞跃而出,如一道疾若流星的利箭,霍然袭向狂风双煞! 楚云霄虽是剑锋直指双煞的老大,却又在剑尖逼近对方面门之时,骤然一转方向,只见一道白光划空而逝,而楚云霄手中长剑却已直刺向老二的咽喉! 然而狂风双煞亦是武功高超之辈,绝非烂大街的三流高手,并不容小觑,一怔之后便双双有所反应。只见转瞬之间,老大举刀从上空中对着楚云霄的肩头劈下,而老二便横刀挥击向楚云霄的侧腰。 楚云霄仿佛对此早有预料,瞬息之间身形一转一移,便从狂风双煞的合击围攻之下脱离出来,长剑在空中一挽剑花,光彩溢目,反手刺向老二的心口。 老二疾步侧身一闪,楚云霄剑锋亦不多做滞留,疾步一移,瞬间又转而削向老大的侧颈。 陈瑜霎时间颇有些移不开视线,怔然盯着楚云霄的身影。 楚云霄的剑法,比他快多了,也狠厉稳准多了——由于过快过狠,一招一式无不带着强烈的劲风,不时的兵刃相击也会发出短暂却尖锐刺耳的响声。 呆了一瞬后,陈瑜蓦然反应过来:楚云霄主动抢攻,又特地掷出凤鸣剑给他防身,只怕是没有十足把握能够赢过狂风双煞。 ……而狂风双煞,虽然是来历不明不白、他随手一写的小BOSS,确实不容易对付。 陈瑜不能确定,现在的楚云霄,武功是否能够及得上原剧情里与狂风双煞决一胜负时的楚云霄。 而且即使在原剧情里,楚云霄最终虽然一力斩杀双煞,却也受了不小的伤。 何况眼下添了他这个累赘在旁……楚云霄难免要分心…… 陈瑜顿时心乱如麻,不禁紧咬下唇,心头泛起浓烈的不甘心与焦急。 他下意识地将那把普通青锋剑收进青莲百宝囊里,一手握着凤鸣剑,拔剑出鞘,然而盯着战场,陈瑜一时间却犹豫着不敢上前加入战斗。 事关生死,他不是怕受伤流血,而是他与楚云霄之前并未配合过联手应敌,他贸然上前,只怕不是助力,反而会帮倒忙。 “果然这些个宝物落在你们两个小子手中!”双煞的老大忽然道,语气透出一丝喜悦。 老二亦兴致勃勃地接口说道:“大哥果然神机妙算,我们沿着半山腰往上搜寻了三日皆是一无所获,没想到今晚大哥一提往这边找寻,就能见到来送灵宝的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瑜心中微惊:原来狂风双煞竟然也是来飞凰峰寻找灵宝的,这下更不可能轻易放弃。 ……而双煞既然有余地开口说话,说明楚云霄已然落了下风。 陈瑜一咬牙,索性收回凤鸣剑,而取出龙吟弓。 楚云霄既然已是近程攻击的战士,为免仇恨值乱套,那么他最好的选择是当远程物攻的弓箭手。 陈瑜取箭搭上弓弦,铆足劲拉满弓,摆好射箭的姿势,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丝惶遽犹豫。 他大二的时候,虽然强行被损友拉去参加射箭团,对引弓射箭略知一二,可是多年不曾练习,早已生疏;而且即使在当年最鼎盛的时候,他的准头也绝非百分之百那样精确,顶多是六十百分比左右,还是静态目标。 唯一能赌的,是灵宝非凡铁,应该能为使用者的意念所驱使,有识别敌人的功能。 陈瑜心内默念了数遍“一会箭头要对准了狂风双煞,千万别射向楚云霄”,方才打算动手。 正当陈瑜犹豫不决之时,战场上情形又是瞬息微变。 只见楚云霄似乎一时闪避不及,左胳膊“嗤”的一声被划出一道口子,瞬间飞溅出一大串鲜血,沾染在楚云霄素色外袍上,白里透红,格外鲜明而刺眼。 陈瑜脸色顿时一变。 “不会用弓的小子,还是别摆个架势装模作样了!瞧你那手腕都发抖了呢!哈哈哈!”双煞的老二倏然开口嘲笑陈瑜。 陈瑜心头火气直往上涌,却又同时微微松了口气,心道:这样瞧不起我也好,也算是帮忙提醒了楚云霄自己要射箭。 陈瑜深吸一口气。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只在这一瞬间。 “穆兄。”楚云霄泠泠如鸣玉的声音突然响起。音调虽不大,却依然十分清晰。 陈瑜心头猛然一颤,瞬间手指不由一松,羽箭顿然脱离弓弦,疾如流星飞电,径直向双煞中的老二飞射而去! 陈瑜眼睁睁地看着战斗中的三人稍稍移形换位,箭矢竟不知不觉变成了朝楚云霄的后心射去,不由大惊失色,心里拼命大喊道:“快变方向!快转方向!” 他下意识地五指用力,狠狠攥紧了龙吟弓,真气不觉从指尖悄悄流入弓身,但见瞬间整个弓身闪过一丝微弱的白光,陈瑜却没有留意到这些,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支羽箭在逼近楚云霄的时候,生生转了个方向,与楚云霄擦身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不及防地插进双煞的老大的胸口! 霎时间,老大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跄踉往后连退数步,而楚云霄一点不浪费时机,毫不迟疑地手起剑落,双煞的老大顿时痛呼着倒于地上,抽搐翻滚不已。 陈瑜看得一怔,心里不由冒出了念头:……这龙吟弓的箭好像没自动飞回来? 他一念刚毕,却只见一瞬间一道黑影从双煞的老大的胸口弹出,如风驰电掣般径直朝他飞来。同时,一束鲜红随着黑影飞溅划空,将楚云霄前襟一大片染成赤色。 黑影来势虽汹汹,却在即将触及陈瑜的胸口时,忽然粘在了龙吟弓的弓弦上。 陈瑜定睛一瞧,那黑影正是射出去之后会自动飞回来的翠羽金箭。 “……”陈瑜顿时无语望天:敢情这箭是他心中召唤后才会回来的? 35三十二、杀害师父的凶手(下) 羽箭猛然飞回弓弦,更是让双煞的老大胸口撕裂出一个并不小的口子,鲜血不断涓涓涌出,似无休止。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双煞的老二因为隔得距离较远,不免落后了楚云霄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云霄一剑重创其兄,却来不及相救;而楚云霄收回长剑闪身退后之时,老二方才扑到老大跟前。此时老二面露惊惶地呼喊道,语气透出说不尽的悲痛与忿恨。 霎时寒光一闪,璀璨犹若星芒,却是楚云霄手中长剑一转,剑尖吞吐银华似霜,径直刺向老二的面门。 双煞的老二不得不立刻回身举刀一挡,利刃相击,迸发出一点火花以及刺耳的尖响。 楚云霄却并不容双煞的老二有喘息的余地,剑影连绵,疾若骤雨闪电,不断攻向老二的要害部位,逼得老二无暇顾及其兄,只能专心闪避抵挡。 而双煞的老大躺倒在地上,手捂着胸口,痛得整个人都在不断颤抖着,显然战斗力已经从满满一条降为负值了,不再有威胁人身安全的能力。 陈瑜看得不禁感到些微咋舌,没想到楚云霄剑法如此之快而狠,一剑便能折了狂风双煞其中的一人。 而老大似乎恰好正是狂风双煞的主心骨,这一下倒地不起,老二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反应已是不如之前灵敏,而且更是频频意图回头看向老大,仿佛是在等老大的指示才好行动。 但是,就凭楚云霄的身手,又岂是能让人在跟他交手之时还三心两意的。 楚云霄一开始落了下风,多半是因为以一敌二的缘故,而狂风双煞既为兄弟,向来同进同出,甚有默契,配合极佳,楚云霄一时孤身作战,未能适应,却并不是他自身武功如何低弱到敌不过狂风双煞。 所以当陈瑜刚准备第二次引弓射箭、再助楚云霄一臂之力的时候,却见不远之处剑光一闪,寒芒映月,同时响起了“嗤”的一声,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瞬息之间,但见楚云霄缓缓抽回长剑,剑身犹若一泓秋水,只是沾染上星星点点的赤红,映着淡淡月光,仿佛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而站在楚云霄身前的双煞老二,兀自满脸发狠,保持着举刀劈向楚云霄脸颈的姿势,胸口却已被划裂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痕,从左肩一直蔓延到右腰,鲜血喷涌如泉,自那裂缝中簌簌流下。 瞬间又是“扑通”一声,只见老二轰然跌倒于地,手中大刀也“叮当”一声随之落于泥土中。 双煞的老大虽然血流了一地,痛得浑身抽搐不已,但显然意识仍未失去,见状嘶声喊道:“二弟!屠雨!” “大哥……我们……杀了那么多人……却杀不了他……怎么办……”老二亦是浑身裹在一片如霞赤红之中,气若游丝地道。 楚云霄上前一步,对着已经重伤濒死的兄弟两人,面色冰冷凛冽,沉声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师父?还让……师父受尽折磨,流干鲜血而死!” 问话之时,楚云霄握着长剑的手不禁一紧,五指用力攥紧了剑柄,指尖泛着青白。而楚云霄声调也不若平时的冷静,透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激愤情绪。 “为什么……你这小子居然会问这么可笑的问题……自然是想杀人,便杀了……”双煞的老二虽然呼吸急促,气色虚弱,语气仍是透出嘲弄之意。“他阮长青技不如人,要是乖乖听我们的吩咐献出那柄宝剑……我们说不定还会让他混个全尸……呵,谁叫他偏要抵御不从……活该……死得那么痛苦……” 老二喘了口气,又恨恨不已道:“早知道……大哥,我们应该在当时……便把丹霞派上下都杀个干净……” 楚云霄闻言,眼中杀气愈盛,浑身也愈发散发出冰冷彻骨的寒意。 “既然如此——”楚云霄语调冰冷、一字一句地说道,缓缓抬手举起长剑——霎时细长寒光闪耀于空中,耀眼如琉璃水晶,而剑光落下之际,只见双煞老二的头颅蓦然跟身体分了家,仿佛皮球似的直往后抛空一飞,再重重落下,陷入泥石之中。 余下颈中的鲜血霍然喷涌如瀑,洒射向四面八方,也淋透了楚云霄大半个身体。 “二弟!”双煞老大嘶声一叫,猛然挺身想要扑上前去,却因伤势沉重而后继无力,复又轰然倒下。浑身伤口因这一番挣扎,更是涌出不少鲜血,将身底下的方丈之地尽是染成赤色。 楚云霄持剑而立,白玉似的脸颊上亦沾上几抹殷红,半边衣袍皆被鲜血染得透红,面上神色冰寒森冷,愈发显得整个人犹如修罗煞神重降于世一般,令人望而却步。 而楚云霄一双眼瞳更是冷得如同终年不化的长白积雪,流露出一缕漠然无情的意味,森然可畏。 陈瑜还是初次见到楚云霄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心弦一颤,他此时正踏步朝楚云霄走去,不觉脚步一滞。一呆之后,却反而加快了移动速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楚云霄身侧,把手里拿着的一条干净纱布递上前去,道:“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包扎一下吧。” 陈瑜的话声仿佛魔咒一般,打破了瞬间的死寂,让楚云霄猛然从暗沉的负面情绪中惊醒,杀气顿时敛去大半。 楚云霄伸手接过纱布,凝目看着陈瑜,星眸中慢慢流动着一丝暖气,语调不再是方才那般的凌冽刺骨,道:“穆兄……对不起。” 陈瑜一愣,不由脱口道:“你道什么歉?” 楚云霄微一沉默,低声道:“我……不该让穆兄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 陈瑜霎时颇有些无语,也不知道是该感念还是该生气,顿了顿才道:“……我还没有这么脆弱。你也说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善恶有报,天道轮回。他们不过是咎由自取。” “嗯。”楚云霄应了一声,神情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楚云霄微微垂下头,飞快地撕开左臂衣袖,开始给自己包扎。 陈瑜见那伤口看似细小,实则颇深,血肉模糊中几乎隐隐可见森森白骨,不禁皱起眉头,有些心惊肉跳,又赶紧取出一瓶金疮药,拧开盖子,小心地在伤口处洒上少许药粉。 楚云霄倒是面不改色,无论洒药裹伤之时,均不见举止有丝毫颤抖,很快便粗略地包扎完毕。 虽是包扎好了,但鲜血仍是从纱布中渐渐渗出,将白布晕染成浅红色。 楚云霄若无其事,反而陈瑜看在眼里,都有些替楚云霄感到疼了,不由眉头紧蹙。 “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穆兄无须忧心。”楚云霄忽而道,语含宽慰。 陈瑜抬眸,看着楚云霄镇静自如的面色,心下突然生出一丝恼怒,为楚云霄总是这样沉默压抑克制自己而感到不满,胸口泛起淡淡揪疼。 陈瑜正自心绪微乱,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嘶哑而虚弱的声音:“穆……穆……” 陈瑜一怔,才意识到双煞老大还未死,不由转过身去,却见双煞老大吃力地抬起下颚,脸上满是血印,神智似乎已有些混沌不清。 当双煞老大看到陈瑜的脸之时,在皎皎月光下映照得似乎格外清晰——老大那双浑浊的眼里忽然放射出一丝极锐利的光芒。“你……你是穆……” 然而双煞老大并未说完,倏然头一歪,便断了气息。 陈瑜猛然心脏剧烈地一跳,脸颊不由一白,霎时脑内一片空白,只来回飘荡着一句话:我勒个去!狂风双煞竟然真的与穆天齐认识! 回神之后,陈瑜在满心凌乱中僵硬地转身,借扭头之机,试图让神色稍稍恢复自然:“我们……先回月牙泉清洗一下吧。” 楚云霄轻轻应声,并无反对之意。俊美的面颜在雾绡般的月华流照之下,竟呈现出幽深莫测的意味,令陈瑜本来心虚的心境愈发犹如一团乱麻。 陈瑜忍不住别过脸去,默不作声地与楚云霄走回月牙泉之畔。 他此时心绪已是一片混沌,只是恍惚地坐在泉畔一块岩石上,目光略带茫然,看着楚云霄一步步清洗伤口、重新包扎,又将染满鲜血的衣袍洗干净。 一直到楚云霄披上衣袍,用内力将衣物上的水珠蒸发干净,陈瑜兀自有些回不过神来,怔怔地看着楚云霄举步朝他慢慢走来。 楚云霄走至陈瑜跟前,也在他身旁坐下。 “穆兄。”楚云霄低声一唤,音色清润悦耳,却似透着一丝惘然。 陈瑜闻言稍稍回神,满脑子犹自回响着“你妹的老天,穆天齐到底跟狂风双煞是什么关系啊啊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云霄,勉强“嗯”了一声,算作答复。 楚云霄却也是一阵静默,片刻方才微微侧过头,双眸似乎凝望着前方粼粼浮光的泉水,缓缓道:“师父……曾说我杀心太重……若不加以抑制,只怕有朝一日会堕入魔道。” 陈瑜闻言不由一愣,神色顿然流露出少许震惊与不敢置信,心道:阮长青居然也会对楚云霄说出这样的话来? 陈瑜稍一愣神,脸上便带了丝惊异之色,怔怔瞧着楚云霄。 楚云霄却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眼神闪过一丝黯然,一瞬之后却又变得幽深如渊,如浓墨般沉不见底,又似蕴含着一丝被极力抑制的狂风暴雨。“穆兄……也看不惯我如此行迹么?” 陈瑜倏然一惊,才彻底从凌乱的脑内画面收回神思,急急道:“我没有。你……又不是滥杀无辜,就如你以前说过,不妄杀、不嗜杀,于心无愧,能做到这些便已不易。” 楚云霄星目中的阴云渐渐褪散,眼底暗藏的风暴也消失无踪,双眸恢复清澄光辉,便如眼前明澈的月牙泉水一般。 楚云霄一时尚未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陈瑜,陈瑜却忍不住开口问道:“阮……掌门他……怎么会那么说你?” 陈瑜心里不禁嘀咕道:堕入魔道,在这个仙魔势不两立的世界里,可是一个十分严重的评价啊。老子一直以为楚云霄跟阮长青的师徒感情极深,犹如父子的! ——不过,阮长青于众弟子之中最器重楚云霄是肯定的,这么警示告诫楚云霄,想必也是因为不忍见楚云霄行止有丝毫差错,怕楚云霄有朝一日会走上师徒敌对的那一步。 楚云霄微一沉默,仿佛凝思了一下,道:“……我九岁那年,有贼人潜入丹霞派弟子寝居,意图对几位师叔师姐不轨,是我将那人一剑击毙。” “这……”陈瑜讷讷道,“也不是什么天大的过错呀……外敌入侵,防卫是正当的。既有动刀动枪,总不可能次次点到为止。” 何况在这个时代,好人家的姑娘要是被贼人玷污了清白,只怕真有会去自杀的。这么一看,采花贼更是手头上血债累累,罪孽深重。 楚云霄面上却并无欣慰之意,眼神愈显一丝黯淡:“师父说我小小年纪,便对杀人见血毫无畏惧,心性过于坚硬不拔。对于修炼武艺,进境必可比常人快捷数倍,然而因情感冷漠,亦比旁人更为固执,心智不易动摇,若一个不慎走上嗜血歪路,便极难回头,因我不会轻易为人说服,最终容易堕入魔道。” 楚云霄微微一顿,继道:“因此,师父常告诫我,仗剑可斩杀穷凶极恶之徒,却不可耽于杀欲。” 36三十三、玄冥教总坛 陈瑜是当真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笔下的楚云霄是一出场就是二十岁的少年,在丹霞派中的时光只是作为背景介绍一笔带过。 不过根据后面的剧情设定来看,陈瑜对于楚云霄会有这样的童年经历,却并不感到意外。 陈瑜不禁慢慢道:“我想,阮掌门一片拳拳之心,不过是担心你会有任何不测,盼望你能够出人头地,为他脸上增光。” “是。”楚云霄目光清明,沉声静气地道,“我并不敢因此而对师父有丝毫怨怼。” 楚云霄神色确实安定若止水,并无丝毫不满,然而陈瑜看在眼里,心中却陡然生出少量慨然不平:对一个九岁的孩童说出嗜血成性、堕入魔道的这种话来,未免有些苛求了。也亏得楚云霄自小便心性坚毅,不曾因此而种下愤世嫉俗之心,没有长大了想要报复社会。 ——不过楚云霄对阮长青极为敬重,所以阮长青不可能对楚云霄不好,想必后来楚云霄也是以行动来证明他是一个怎样品格的人。 陈瑜忍不住便道:“人无完人,既生为人,七情六欲不可免,尘心凡念不可避……有时候,确实需要一些强硬的手段,毕竟这世间,并不是人人皆是品行清正的好人。可我相信,你始终不会邪煞侵心,丧魂失志,也不会祸乱人间。你所做的,必定是你认为应当做的事情。” 陈瑜同时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吐糟道:你可是这本小说里绝对的主角,最正义的一方,头顶主角光环,左右小弟环绕,怎么会凶性大发堕入邪道,甚至变为嗜血狂魔?哪怕有一天你真成了魔,只怕届时也会把整个魔界重新整修,定下新的规则,带领魔族走向光明平坦的康庄大道。 楚云霄默然垂首,目光幽深难言,暗如墨渊。右手似乎悄悄紧握成了拳头,又无声无息地缓缓松开,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陈瑜眨了眨眼,对楚云霄会有这样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内心颇觉郁闷地怨念道:喂喂,我费心安慰了你这么一大通话,你难道不应该感动一下? 然而下一秒,腰中突然多了一双手臂,胸前也紧紧贴上来了一具坚挺温暖的躯体,竟是楚云霄骤然抱住了他。 陈瑜顿时浑身都僵硬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脑海中一片混沌,整个人仿佛在短短一瞬间变成了一块等身岩石。 只听楚云霄低沉磁性的话音挨着他耳畔响起,渐渐由遥远变得无比清晰:“……只要穆兄不离我而去……我便不会踏上魔道。” 楚云霄的侧脸紧贴在他颈中,陈瑜只觉得楚云霄呼出的气息不断拂过他的耳后根,致使那个较为敏感的部位渐渐发起热来,又缓慢地蔓延到脸颊上。 陈瑜心神不禁一乱。呆怔了几近半分钟,才恍惚意识到楚云霄说了什么话,顿时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云霄一时间却并未回答。陈瑜看不见楚云霄的表情,只能听到耳畔的呼吸声微微起伏,略显短促,似乎昭示着身体主人并不平稳的心境。 让陈瑜听着,心跳也渐渐不受控制般的变得又疾又乱。 陈瑜深呼吸了一次,试图让混乱成一团浆糊的脑海稍稍清醒,然后勉强凝聚精神,以最直白最纯洁的方式,去领会楚云霄那句话里的意义。 ——楚云霄这么说,意思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以后都打算一直跟我一起行动了? ……以楚云霄从小在丹霞派受到的“大侠”教育,他绝不会想要堕入魔道。 然而这么做出理解的陈瑜,却并没有感到如何高兴,反而心里不知为何,却陡然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 ——这原本就是自己所期望的,不是吗?跟楚云霄这个男主角牢牢绑定,别的不说,生命首先有了保障。然后带着楚云霄去昆仑山修仙,日后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帮我解决掉魔尊暗夜冥这个大麻烦,免得我会不时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陈瑜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咆哮了一句。 ——你妹的老天,老子才不要落得菊花残满地伤的地步!陈琳,你也别想老子会做出“拜倒在暗夜冥的石榴裤下”这种让你喜闻乐见的事! 可是……仿佛内心像是有什么愿望未能满足一般,心头一片空落,细细辩去,似乎又搀和着少许失意,少许不满。 然而当陈瑜试图彻底辨明心中想法之时,却又不清楚他自己到底在不满什么。 ……是因为,楚云霄这样,像是只把他当作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吗? 陈瑜默然了片刻,才轻轻一勾嘴角,仿佛自嘲似的轻语道:“我何德何能……竟然能与传说中可以净化人心的仙器并列。” 他感到楚云霄拥在他腰间的双臂微微一震,只见楚云霄终于抬起头来,一双明如墨玉流光的眼睛近在咫尺,其中蕴含着的情感却深沉如渊。 “穆兄……”楚云霄倏然低声唤道。“我……” “我知道了。”陈瑜忍不住蓦然出声,打断了楚云霄的话,仿佛潜意识中趋安避危的本能明确昭示他,这么做才可以避开不想见到的局面。 陈瑜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心情如此暴躁,深吸一口气,道:“啊啦,能与仙器相提并论,其实是我的荣幸才对,呵。”陈瑜笑了一声,自己也觉得干巴巴的透着一丝勉强,“你放心吧,我不会坐视你踏入魔道的,一定会把你拉回正途。” 楚云霄目光依旧幽深似浓墨,晦然莫测,似乎依然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又绝非欢喜。 陈瑜莫名地感到有些气促,不由移开眼睛,转而探视楚云霄的左臂:“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手臂还能动吗?” 楚云霄沉默一瞬,却缓慢地坐直了身体。 陈瑜瞬间只感到腰间一空,心下不由微微松了口气,也不想去细思为什么同时会有一丝失落感。只见楚云霄微微垂下目光,似乎将所有情绪一并克制敛回,平静地道:“无妨,稍后去玄冥教总坛亦无阻碍。” 陈瑜不觉一怔,道:“今晚……也可以?还来得及吗?”他不由抬头看了眼天色,见夜空一片漆黑,星辰黯淡无光,只有一轮皓月如碧玉盘一般,映射出晶莹光辉。 虽然夜空景致不错,不过陈瑜却仍然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楚云霄却道:“若即刻动身赶到万绝峰,应该不过寅时初。时间足矣。” 说完,楚云霄便站起身来。 陈瑜却有些犹豫,略带担忧地看了一下楚云霄左臂上包扎严实、却隐隐透出血色的纱布。“你……真的没事?” 陈瑜心想着玄冥教总坛本来就人多势众,他们两个算是以少对多,楚云霄现在又受了伤,还不如休养一天,等楚云霄伤势愈合了,再去夜探玄冥教总坛也不迟。 楚云霄轻轻摇头,语气温和而坚定,道:“穆兄放心。玄冥教之事,早一时解决也好。” 楚云霄既然这么说了,陈瑜也就不再反对,跟着起立身来,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袍。 路上复又经过狂风双煞毙命的地方,陈瑜不由多看了现场两眼,对那股浓郁的血腥之气略感不适,却见楚云霄骤然上前几步,从双煞的尸体上拿起兵器,又收进青莲百宝囊中。 陈瑜估摸着楚云霄是想把双煞的兵器带回丹霞派,用以祭拜阮长青的灵位。 只见楚云霄眼神透着寒意如冰,冷声道:“你们的尸体……便在此慢慢腐烂吧。” 陈瑜忍不住走上前去,劝慰道:“别多想了。如今大仇得报,阮掌门泉下若有知,想必也会为你感到欣慰。” 楚云霄轻轻应声,微一沉默,忽而道:“他们似乎认识穆兄?” 陈瑜心头急剧一跳,大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回道:“你……也听到了啊……”他微侧过头,看向狂风双煞的尸体,略有点心虚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为什么会认出我……明明有易容的……” 陈瑜很想长篇大论地泣血剖白他跟狂风双煞真的一毛钱关系也没,全是老天爷那个不循常理出牌的“坏脾气”干的好事,然而临到此时,陈瑜却什么话也编造不出了,只是本能地说出最简洁的回答。 “穆兄放心,如今他们已无法再作恶。”楚云霄沉声道,顿了顿,又语气坚定地道,“……我也必尽己力,不会让任何人伤及穆兄半分。” 陈瑜微微一怔,心想着楚云霄大概是认为他害怕了狂风双煞这种变态杀手,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样想就这样吧,总比楚云霄怀疑自己跟狂风双煞互相勾结、狼狈为奸的好。 陈瑜略觉心安,低头应了一声,又道:“走吧。去看看玄冥教中究竟有什么牛鬼蛇神,是不是真的横行霸道所向无敌。” 万绝峰比飞凰峰更高,也更为陡峭险峻,极难攀登。幸好楚云霄轻功出众,寻常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情,在楚云霄眼里,却并不算什么难题。 玄冥教总坛位处于万绝峰顶最中心,周围群木环绕,密密层层枝繁叶茂,几乎将偌大的一片亭台楼阁尽数遮盖得严严实实。 绿树成荫中,玄冥教总坛只有一个容得数人出入的道口。道口前方一丈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刻着鲜红似血的“万绝”两个大字,看上去颇有些阴气森森;而道口两旁又侍立着六名覆着铁面具的黑衣人,看上去像是玄冥教弟子。 陈瑜远远看到那六名端容肃立、戒备森严的弟子,不觉微微皱眉,心里吐糟道:这里的防备可够严格的。莫非这个玄冥教幽教主也怕仇人找上门来,攻他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设下重重防卫? 陈瑜忍不住扭头看向楚云霄,却见楚云霄目中并无为难之意,见陈瑜瞧来,还微微点头示意。 陈瑜微怔,不由直直望着楚云霄一双湛然若星的眼睛,想知道楚云霄打算怎么不惊动那些弟子,而又能闯过去。 下一秒,楚云霄却伸臂一揽陈瑜的腰身,瞬间将他带离地面,无声地飞跃上几丈高树的树梢。 陈瑜急忙掩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却见楚云霄足下一点,借着轻风之力,纵身沿着树梢疾步往前飞行。 不过片刻,楚云霄脚步一缓,一个飞身跃步,无声无息地闪至一颗根深叶茂的绿树后,这才停下身形。 大树郁郁葱葱,将楚云霄与陈瑜的身影完全遮盖住,而楚云霄选的又是个死角,恰好让四周巡逻的弟子看不到这一块方圆数尺之地。 大树位于庭院中,眼前距离极近的便是一座三层楼阁,其中二楼窗户半掩,四周明亮的灯光与月光流泻进屋内,将里面之人的半边身影照得清明——只见那人面具闪耀着金色如稻穗的光芒,竟是那个玄冥教教主幽无殇。 陈瑜忍不住握起楚云霄的手腕,在楚云霄掌心里写下“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几个字。 楚云霄静静“听”完,执起陈瑜的手,回以“气息”二字。 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楚云霄眉宇微蹙,神色略显凝重。 气息?陈瑜刚刚一愣,骤然却见一道黑影从二楼迅急地飞出,将楼阁周围巡逻守卫的两名弟子一手拎着一个带起,“呼”的一声宛若一阵疾风,复又飞进二楼里。其人其势,皆如骤风暴雨一般。 陈瑜见状不觉又是一怔,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听瞬间楼阁中传出两声凄厉尖锐的惨呼,那声音痛苦得令人听着也不觉心中微震。 一瞬之后,楼中又响起了一阵奇异的声音,似乎有吮吸声、咀嚼声,又有液体滴落流动的声音。 而后,楼中传来了一声悠长的低吼,仿佛带着说不尽的兴奋欢愉,然而那腔调却并不似人类、反而像是野兽一般,透出渴望杀戮的嗜血之意,令人陡然感到不寒而栗。 陈瑜脸上不禁逐渐变了颜色。 他真不敢想象,刚才那一阵咀嚼吞咽之声,究竟是因何而生。 此时,四周唯二的两名弟子也被黑影带进楼中,顿然显得周围极为安静,却静得令人分外感到诡异不安。 陈瑜不由慢慢吐出一个绵长的呼吸,神经渐渐绷紧,心中也渐渐生出警惕。 楚云霄忽然紧握住他的手,拉着他,悄然迈步直往那栋突然蒙上了恐怖色彩的楼阁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一—————— 阡陌(惊叹脸):太阴险了!楚小攻你居然也会拿自身的前途,来“强迫”陈小瑜跟你绑在一起了! 楚云霄:……他若非心甘情愿,我绝不会有任何勉强。 阡陌(斜眼):怎么办?你这次试探他是否愿意终生跟你在一起,貌似失败了,还被他误解了。 楚云霄:………… 阡陌:其实我觉得你应该直接告白比较好。陈小瑜可不是什么都不懂哟~对搅基也没有视若洪水猛兽,只是对于上下位置比较在意。 楚云霄:………… ——————小剧场二—————— 阡陌(扶额):我觉得,你能把好好的一句表白理解成那样,也够奇葩的了。 陈瑜:…………谁叫他不把话说得直截了当一些! 37三十四、直捣黄龙 走到近前,陈瑜方才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喘息声,却仿佛与野兽一般无二,听起来颇有些令人感到可怖。 陈瑜惊讶之余不由心里咆哮道:我记得我们还是在人界没错吧?!这是从活人异变成兽族了?还是每逢月圆之夜必变身的狼人一族啊! 陈瑜一念未毕,楚云霄已寂然无声地带他飞至二楼窗外围廊,藏身于阴影之下。此时骤然一阵凉风吹来,本来已是半掩的窗户更是拉开了缝隙,将里面的景象尽数慢慢展露出来。 陈瑜几乎用尽了全力,才能忍住所有情绪,不发出任何声响来。 但见屋内一地赤红,满是散落的碎肉与鲜血,鲜明到触目惊心,而瞬间飘散四方的那股血腥之气也浓烈得几欲令人作呕。一个身影俯身半跪在满地鲜红中,一袭黑衣服与金面具,应该就是玄冥教教主幽无殇了。 幽无殇一双眼睛绿幽幽的仿若鬼火,满口鲜红,嘴角甚至粘着一点肉末。浑身黑袍也已被鲜血浸透,散发着腥膻之气。 在幽无殇身前躺着两具已不成人型的尸体,头部与身体早已断裂分了家,脖颈仿佛被野兽凶猛地啃咬过,血肉模糊,头颅更是惨不忍睹,脑浆四溢。 而尸体腰部以下的部位也几乎只剩下了磷磷白骨,仿佛那消失的血肉是被野兽活生生地撕咬吞食了。 陈瑜只能从那滚落一旁的铁面具分析出,这两具尸体应该就是刚才被黑影掳进二楼的玄冥教弟子。 霎时,幽无殇嘴里又发出一声兽类般的嘶吼,神情似乎表达着说不出的兴奋。然而观其举止,哪里还有半分人形,分明早已化身成了凶狠残暴的野兽。 幽无殇双手撑地,俯下身躯,似乎竟然又开始啃食眼前的人尸—— 陈瑜看得无比惊心动魄,大脑虽然因为这种画面所带来强烈的冲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然而却又同时感到身边传来一阵冰冷的杀气,本能地扭过头去——却见楚云霄脸色冰寒,目中杀意大盛,悄然无声地飞快取出龙吟弓,拈弓搭箭。 瞬间,楚云霄拉满弓弦,再一松手,只见那支羽箭仿佛在空中直接划开一道气流,如流星掣电般的飞射向那幽教主的后心! 幽无殇似乎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警觉,霎那间任由羽箭穿心而过,撕裂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只听“噗”的一声,伤口顿时鲜血飞溅,喷洒如泉,然而那流出来的血,竟不是红色的,而是绿中带紫,透着说不出的妖异。 转瞬间,又听幽无殇喉中发出“嗷”的一声厉吼,宛然野兽受伤时的痛呼。 陈瑜不由瞬间心里只想咆哮道:卧槽!果然是怪物!被一箭穿心都没死! 楚云霄并未露出十分震惊,也反应极快,并未容幽无殇有喘息的余地,眨眼间,另一支羽箭已是脱弦而出,再度射向幽无殇的后脑! 然而这一次,幽无殇不再毫无反应,猛然一扭身躯,试图躲避。楚云霄射出的箭虽快,却依旧偏离了原来的目标,只是狠狠插入了幽无殇的肩头。 不过羽箭的力道似乎一点也不轻,痛得让幽无殇面色扭曲,又立即发出一声尖厉的怒吼。 骤然却只见黑影一闪,“呼”的一声宛若劲风拂面,眨眼间,幽无殇的身影竟已飞出窗外,肩上犹自插着微微颤动的羽箭,沿着树梢几次跃步后,便径直消失于夜色之中! 楚云霄张开手掌,收回第一支羽箭。再一手执弓,一手却重新揽住陈瑜,也飞上树梢,施展轻功直往前方疾行。 不过眨眼功夫,便已发生了这许多事,快得让陈瑜到了此时才能够反应过来,只觉冷风呼呼拍打着面颊,不由脱口道:“你知道他逃去了哪里?” “沿着箭的感应追去便可。”楚云霄语气凝重。“已经惊动四方,须得速战速决。” 陈瑜此时也听到了周围不断响起的口哨声与跑动声,背后隐隐更似有追击呐喊声传来,心中一沉,道:“可我会不会拖累你……” 楚云霄倏然手臂一紧,沉声道:“我不会丢下穆兄一人。” “那等一会,你去消灭幽无殇,其余教众让我来对付……”陈瑜微微一勾嘴角,语气略带自嘲地道,“我总该能坚持个一时半刻吧。” 楚云霄沉默一瞬,才缓缓开口,每个字仿佛都从喉咙中挤出来似的:“……如此也好。” 陈瑜知道楚云霄会答应他,是因为这么做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其实幽无殇既已成了怪物,也不好应付,待会他跟楚云霄,倒难说谁更置身危险一些。 事已至此,陈瑜倒是没什么恐慌万状的心了。心中紧张是有,却更有一丝不甘服输的意气。 楚云霄倏然又道:“此番……是我鲁莽行事,不该贸然出手,连累了穆兄。” 陈瑜倒不觉得楚云霄做错了什么,反正他已经对跟着楚云霄行动,绝对会不时被危险找上门来这种事,很淡定了。“谁能想到幽无殇被穿心了还不死……这不怪你。” 楚云霄听完陈瑜的话后,并未再语,眸色却陡然一暗,变为深不见底的墨黑。 陈瑜估摸着楚云霄的本意是杀了幽无殇后马上离开,就算惊动了其他人也不是大问题,因为楚云霄轻功极高罕有匹敌,何况深更半夜又是荒山野岭的,逃脱的人总比追踪的人更加容易。 只是不曾料到幽无殇被一箭穿心后依旧未死,逃离的身法还这么快。 如果现在他们立刻逃下万绝峰去,或许也可以挣出一条生路,但是在看到幽无殇食人的残忍情景后,陈瑜不觉得楚云霄会坐视不理,任其继续活下去,残害更多的人。 陈瑜想到这里,心念又是一转。 ——何况楚云霄可是金手指光环罩顶的男主角,此时如果连他也杀不了已受重伤的幽无殇,之后白道众人恐怕更是难以敌得过幽无殇。 ——要真到了那个时候,除非我跟楚云霄逃往魔界,彻底袖手不管人界的事了,不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楚云霄身形猛然一顿,停下脚步。陈瑜定睛一瞧,却见两侧树荫已变得稀疏,旁无建筑,在他们眼前挡着一堵严实无缝的高大石壁,而幽无殇却不知所踪。 身后的追杀声犹在渐渐逼近。纵使是陈瑜,闻其声音,也能推测来者恐怕不下二三十人,倍于他们。 “难道走错方向了?”陈瑜不禁问道。 “不。”楚云霄目光沉着,上前伸手按在石壁上,仿佛在查探这石壁有多结实,沉声道,“箭的感应、他的气息皆确是在石壁之后。” 陈瑜并不怎么怀疑楚云霄敏锐的直觉,忍不住喃喃道:“可他是怎么进去的?穿墙之术?” “里面有极强烈的凶煞之气。”楚云霄凝视着石壁,略一沉吟,道,“穆兄,借我五岳真形图一用。” “哦。”陈瑜一愣,立刻拿出五岳真形图,递给楚云霄。心里却满是好奇与疑惑,轻语道,“这图难道还可以推倒石壁吗……” 只见楚云霄依旧是将掌心盖在五岳真形图上,凝气运功,刹那间整幅图绽放出碧绿清新、皎如翡翠的光芒,映射在石壁上。光彩溢目,绚烂有如烟花。 而楚云霄清润的话声也一并响起,含着沉沉魄力:“障眼既虚,非真乃破。” 霎时间,原本牢不可破的石壁仿佛被一只天赐的冥冥大手无声地剥落,四散成了烟雾。 石壁消失后,其后果然变成了一个山洞,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却是漆黑阴暗不见光芒,仿佛是通往鬼气森森的幽冥之地。 陈瑜还有些愣神,楚云霄却已拉着他疾步直入洞中。 而他们两人刚刚进入石洞之后,便听身后轰然一声巨响,竟是石壁复又显形,将山洞与外间世界完全隔绝,再也听不到原本越来越清晰响亮的追杀之声。 陈瑜不由吃了一惊,脱口道:“这……万一里面是死路,待会我们怎么出去……” “我应可再次破解咒术,打通石壁。”楚云霄语含宽慰道,倏然眸色一深,拉着陈瑜疾速往前走出数十步,方才缓下脚步。 “那些人追来了?”陈瑜不由小声询问。 楚云霄点头:“凭距离应该差不多到了,我们离远一些也好。” 陈瑜“嗯”了一声,心知既然连楚云霄也是凭推测判断,而听不到外界的动静,那堵石壁想必真的很严实,应该可以阻挡前来追杀他们的玄冥教弟子一阵子。 陈瑜顿了顿,又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五岳真形图可以破解那种障眼法?” 他忍不住心里内牛满面道:阮长青明明只是个普通的武林人士啊!楚云霄你就算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仙魔妖兽之说,又是怎么知道这些咒术幻术障眼法之类的东西啊!无师自通吗? “穆兄说过五岳真形图乃仙家灵宝。”楚云霄答道,“而我推测,它的力量,便是可以净化吸收任何咒毒之类的杂质。此障眼法若属于咒术,应可被其破解。” 楚云霄见陈瑜面上犹含一丝慨然,顿了一顿,复道,“我曾经阅过一些志怪书籍……” 陈瑜不由咳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不再多做计较,只埋头跟着楚云霄迈步前行。 这时,地下骤然传来一声凶兽的怒吼,并不像是刚才幽无殇的声音,反而像是真正的野兽,而且光听吼声,便隐隐有震慑人心、令人不寒而栗的效果,像是极为凶残狠戾的一种兽类。 陈瑜微微吃惊,喃喃道:“这山洞底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怪物?” 陈楚二人越往前走,越是深入山腹,直至洞穴尽头——只见前方是一个高有三丈、长宽十数丈的天然石洞,比起一路走来的小道显得尤其宽敞。洞中透出一团莹莹绿光,颇为明亮耀目。 楚云霄悄无声息地带着陈瑜隐蔽于阴影之中。 陈瑜举目眺望,却见洞中有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果然是身受重伤的幽无殇,此时此刻幽无殇肩头上犹自带着羽箭,鲜血不断从心口处及肩头簌簌涌出流下,而幽无殇嘴里低低喘息着,似乎正在缓过气来。 而另一个,却是一只形貌奇特的怪兽。 山洞后方耸立着一道石柱,上面贴着无数图纹奇特的符箓,而怪兽浑身被巨大的铁链牢牢锁着,铁链的另一端便是系在石柱之上。 连怪兽身上,也似乎贴有不少符咒禁制,毛发间隐隐透露出冰蓝色的图纹。 不得不说,多亏陈瑜玩得仙侠类游戏多了,对那些传说中的怪物比如四大凶兽也略有所知,此时仔细凝神辨识,见那怪兽“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陈瑜不由轻轻倒吸一口气。 ——这只怪兽,莫非是传说中的凶兽饕餮? 只见幽无殇语气暴躁地道:“快给我你的血!”幽无殇不住喘息道,“你……不是说我已经成为不死之身,身体刀枪不入……为何竟然会被凡人的弓箭所伤!” “凡人之箭?”那怪兽开了口,嗓音却犹如婴儿,听得陈瑜心中一沉——这一点也符合饕餮的形容。“无知!此箭虽是末等仙人铸造的法宝,却也具有灵气……不然,又怎会让其主人追踪过来?” 陈瑜心中一惊:那怪兽竟然已经察觉到我们了? 霎时间,幽无殇似乎一怔,转过身来想要察看洞外情形,楚云霄却已连人带剑纵身飞入洞中,手中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赤色长虹,径直取向幽无殇的额心! 陈瑜这才发觉楚云霄已经换上了凤鸣剑,也急忙拿起龙吟弓,拈弓搭箭,顺势待发。 转眼间只听幽无殇一声怒吼,额间撕裂出好大的伤口,从中血流如注。 楚云霄一击得手,并不滞留,飞步往后退出丈余,及时避开了幽无殇回击的一抓。 只是幽无殇头上伤口明明已足够致命,却仍是未死。 “本教主誓必杀了你们——!!再将你们一口一口全部吃下去!”幽无殇狂吼道,五指尖锐如利齿,抓向楚云霄的脸颈。 楚云霄侧身一闪,凤鸣剑反手一削,顿时便将幽无殇两个指头截断,鲜血飞溅。惹得幽无殇又是怒吼连连,暴跳如雷地攻向楚云霄。 楚云霄身法极快,剑也更快,不一时便让幽无殇身上添了好几处致命伤口,整个人几乎成了红通通的血人。 只不过幽无殇受伤再重,血流得再多,也依旧是活蹦乱跳,仿佛就如他刚才自称的“不死之身”一样,永无休止。 陈瑜看着,也不禁着急起来——他跟楚云霄,毕竟目前都还是凡人,力气有限,也不可能屡次受伤却毫无妨碍。 “愚昧!”那怪兽突然开口道。“明明手执灵宝,却拖延至此时。弓与剑为何成一对?你们不曾想过此理?” 陈瑜心下一讶。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龙吟弓与凤鸣剑必须同时使用,才可以破敌? ……可是,这怪兽明明与幽无殇有所勾结,为什么要提醒我们怎么对付幽无殇?他说的方法,究竟是真是假? 战场上殷红剑光一闪,却是楚云霄再度击退幽无殇,剑锋一横,同时沉声道:“穆兄,准备。” 陈瑜心神一凛,急忙聚精会神,瞄准目标。 只见幽无殇怒吼一声,又扑向楚云霄,而楚云霄飞身迎敌,长剑直直穿透幽无殇的胸口,将幽无殇死死钉在地上,而楚云霄蓦然低声喝道:“放箭!” 陈瑜手指一松,弓弦从满月的形状重新弹回原位。 瞬间一支羽箭如同流星一般划空而落,深深插进幽无殇的左胸。 楚云霄蓦然拔剑,对着羽箭所在的位置,再度将剑锋狠狠刺入。 箭与剑相触的那一刹那,两者陡然散放出极其绚烂耀眼的光辉! 华光犹如火红的烈日一般,明亮到了极处,几欲灼伤人眼,陈瑜不由闭了闭目,待得光华渐渐淡褪消散之后,这才能看清楚眼前的情形。 只见楚云霄业已收剑入鞘,目光微垂,看着身前。 而在他脚下,幽无殇安静地躺倒于地上,悄无声息,这一次,似乎真的死透了。 38三十五、上古凶兽(上) “……哼,不错,小子反应倒快,比那个死去的蠢货聪明多了,懂得乖乖听从本尊的话。”那怪兽再度开口,老气横秋地点评道。 楚云霄并未理会它,目光静静打量着脚下的尸体,似有所思。 陈瑜闻言,倒是心里不禁吐糟道:这算什么?原剧情里楚云霄只身一人,只拿走了凤鸣剑,所以后来并没有太大用处,纯当收藏品;但是,现在我们有两个人,才可以合力发挥这对龙吟弓与凤鸣剑最大的作用是吗……可是老子根本没有这么设定过啊! 又过了一霎,幽无殇整个身体陡然冒出一股黑气,随后陈瑜几乎掩不住满心震撼,眼睁睁地瞧着幽无殇尸体上的血肉迅速化为粉末消散于空中,不到片刻,竟然成了一具干瘪瘪的骷髅。 陈瑜实在是对眼前这种突兀的景象惊震不已,忍不住走到近前,想要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出错。 楚云霄也是眼神闪过一丝讶然,不过并未形于颜色。 那怪兽锵锵一笑,仿佛对陈瑜这样的表态十分得意,道:“他以为吞食了本尊的血,除了可以刀枪不入、不老不死以外,便毫无坏处吗——?” 陈瑜不觉微微睁大眼睛,吃惊地瞪着那怪兽,只见那怪兽似乎变得更加开心,甚有耐心地娓娓说道:“凡人的身躯,怎么可以容纳上古凶兽充满邪煞之气的血?自从他吞下本尊的血,便早已一脚踏上了黄泉路,此时更是灵肉俱消,魂魄飞散,连入轮回转世的机会也不复拥有。” 楚云霄倏然冷冷说道:“所以你是故意给他自身的血?他此时的下场亦如你所料?” 楚云霄虽然说的话是问句,但是语气却已有所结论,仿佛这一问不过是确认而已。 那怪兽目中绿光一闪,仿佛一霎那间凶性顿起,浑身陡然散发出惊人的威势。它虽然被坚硬巨长的铁链紧锁全身,庞大的身躯却不知何时萦绕着一层赤中带黑的光芒,由浅至深,逐渐明朗清晰。 那黑红的光雾如同有形的气泡一般,温顺地紧裹包围着怪兽,而它昂首直立,愈发显得威风凛凛,浑身透出一股迫人的凶煞之气。 “哼,若非他贪心不足,妄图长生不老,永驻青春,又想称霸天下,连对本尊也胆敢起了驱使之心……本尊只不过是没告诉他一些事实而已。”怪兽歪了歪头,似乎略有不屑,“谁叫他自己选择了这条注定魂消魄散的死亡之路?你们凡人有一句话叫做咎由自取,又有一句话叫自食其果,正与他此时的现状十分吻合,呵呵!” 楚云霄一时默然,眼中凌冽如冰之意却未消失,依旧毫不畏缩地直视着那怪兽。 陈瑜忍不住问道:“你……莫非是传说中上古凶兽之一的……饕餮?” 那怪兽并不否认:“哦?你这小子倒是颇有眼力。”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陈瑜还是顿时凌乱了,忍不住内心OS:……老天爷,不带你这样一点缓冲余地都不给人留就从武侠变成玄幻了啊!前两天明明还是正道大战邪教的剧情呢! 饕餮似乎已经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陈瑜身上来,一双圆若铜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瑜,其中绿光大盛,荧荧若鬼火。 陈瑜被看得有点心惊肉跳,表面上勉强保持镇定。 “本尊最喜欢聪明人了,尤其是聪明人身上的肉……”饕餮故意拉长了语调,颇有几分阴森之意。“真可惜,若非本尊被封印了口腹,暂且无法进食,否则真想一口一口把你们吃进肚内……”饕餮咂咂嘴,仿佛回味似的自语道,“有灵根的人,一定与普通凡夫的味道不一样。” 陈瑜身体微微一颤。倒也不完全是害怕,只是听到自己被人当作一道美味的大餐来品评,尤其联想到方才幽无殇吞食人尸的情状,难免心里会感到恶心不适。 楚云霄不动声色地踏前一步,挡住了饕餮不怀好意打量着陈瑜全身上下的视线。 陈瑜慢慢吐了口气,心里想着饕餮应该不会说谎,那位施加封印的人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不过此时却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起码基本的人身安全可以保障。 而且饕餮既为凶兽,又极贪食,若非被封印锁链困住了行动,怎么可能直到现在还不对他们二人出手? 知道饕餮暂时伤害不了自己后,陈瑜也不去介意饕餮放肆的目光,直问:“你为何要帮我们消灭他?幽无殇他不是你的手下?” 饕餮冷哼一声,却侧过头,并不回答,姿态傲然,凛凛如厉风。 “因为……他也是某日误打误撞来到此地,见你被封印在此,便与你做了一桩交易,是吗?”陈瑜继续问道,见饕餮并未反驳,也未回头,径自说了下去,“他是一教之主,野心勃勃,想要你的血,企图不老不死,称霸武林……可是……”陈瑜有点想不通饕餮明显不是个肯吃亏的兽,为什么愿意答应这桩交易。“他不过是一介凡人,能给你什么?” 陈瑜顿了顿,不觉补充了一句:“你该不会好心到什么条件都不要吧?” 饕餮终于转过头来,嗤笑一声:“当然,本尊怎么会白白施舍自身的血?本尊给了他几个方子,要他为本尊炼药制符。” 陈瑜心神一凛,不觉喃喃道:“你想解开封印出去?” 饕餮并未否认:“可惜他忙活了这么久,依旧毫无进展,果然是个废物!” 饕餮一语既毕,陈瑜一时间无话再问,不由扭头瞧了楚云霄一眼。却见楚云霄面沉如水,手中紧握着凤鸣剑,墨眸深处隐含着警惕,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跟饕餮,竟是如临大敌的神态。 陈瑜尚未及反应,只听饕餮又开了口道:“本尊也可以送你们安全脱离此山——” 陈瑜听了却是心中一沉,等着下文,果然饕餮继续要求道:“不过,本尊要你们如他一样,帮本尊炼制一道灵符。” 陈瑜见楚云霄并未开口,不由问道:“……若我们不答应呢?” 饕餮道:“那本尊也可以开启外面的障影壁,让那些凡人通通进来。” 陈瑜心中一震。没想到这凶兽并不愚笨,也懂得威胁人了。 饕餮又不疾不徐地道:“考虑得如何?” 陈瑜忍不住看向楚云霄,想对楚云霄说,“我们先假装答应它,等出去了再说”,却又清楚地知道不能让饕餮听到自己的想法,一时间不由欲言又止,又不觉微微发怔。 楚云霄却似乎能够明白他的想法,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倏然道:“炼符室在哪?” 饕餮闻言似乎甚为高兴,道:“好!小子果然识相!炼符室就在里面。” 只见饕餮侧了侧头,冲一旁的空中吐了口气,瞬间它身旁的山洞墙壁竟然从中剥落,烟雾四散,露出里面的另一个石洞。 这个石洞比他们此时所在的石洞较为窄小,不过里面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少。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硕大的铜质火炉。旁边还有好几个铁架,上面似乎摆满了瓶瓶罐罐。 陈瑜心中一沉,暗暗叫苦:原以为炼符室会在山洞外面,所以才想着先答应再偷跑,现在却在饕餮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无法偷溜。 饕餮却似不耐烦地道:“快过来!本尊告诉你们方法!” 陈瑜见楚云霄一语不发,只依言迈步走向饕餮,才赶紧跟上去。 陈瑜心不在焉地听着饕餮讲解炼符之事,目光却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四周,寻找一个最佳的逃脱路线,只是所获不多。 不过一刻,饕餮说完了,楚云霄刚往内洞的方向迈出一步,却见饕餮骤然死死盯着陈瑜,目中满是凶煞恨意:“你……身上竟有他的一丝气息!” 陈瑜被饕餮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一怔,正欲问话,饕餮却已发出一声怒吼,震耳欲聋,让陈瑜心脏猛然剧烈一跳:“说!那个抢走本尊冰凝玉华果的小子在哪里!” “什么冰凝玉华果?”陈瑜不明所以,吓了一跳,怔怔地回道。 “还在装傻?”饕餮咬牙切齿地道,“不会错……这是他的气息……本尊绝不会认错……你是奉他之命找来这里看本尊笑话的?” 饕餮说完,还不待陈瑜反应,蓦然血盆大口一张,一道黑中带紫的利芒便径直朝陈瑜的胸口飞射去! 陈瑜在危急之中本能地拿起龙吟弓挡在胸前,然而电光火石间,却见眼前红光一闪,仿佛一道划空长虹,竟是楚云霄飞身扑来,手持凤鸣剑,剑锋寒芒映耀,生生迎上那道黑紫光华。 只听轰然一声刺耳高响,陈瑜只觉身前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后蹬蹬倒退几步,重重摔倒在地。 耳畔似乎传来“叮”的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同时跌落至地。 39三十五、上古凶兽(下) 陈瑜顾不得浑身疼痛,急忙爬起身来,定睛一瞧眼前情形——只见楚云霄依旧站在他身前,手中长剑垂地,剑尖却已经深深陷入地面,落下极深的划痕。而楚云霄面色惨淡,唇无血色,身躯摇晃不稳,似乎只靠着一柄凤鸣剑支撑着全身兀立不倒。 陈瑜不由失声叫了一声“楚云霄”,又匆忙上前扶住楚云霄看上去十分虚弱的身体。 楚云霄却喘息着低声道:“我……无事……”一面说着,一面却抬手轻轻覆在陈瑜的手背上,似乎是在表示宽慰之意。 陈瑜见他还能说话,稍为安心,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陈瑜急促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缓了口气,便绷着脸抬头去看饕餮,再无方才面临危机的慌乱无措。 饕餮一击之后,便不再出手,目光虽然依旧凶狠骇人,却没了方才那一瞬间暴涨汹涌的杀气。 它低下头,双眼似乎只顾得上凝视着地上的一件物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忽而气势汹汹地冲陈瑜大喝道:“此物你从何得来?” 陈瑜也跟着定睛瞧去——那东西是一块乌黑乌黑的石头,却并不暗沉无色,反而显得十分光滑明亮,看上去似有几分眼熟。 陈瑜怔了下,才回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块曜灵石吗? ——等等,曜灵石是暗夜冥赠送给我的,所以刚才饕餮说的某人的气息……莫非指的就是暗夜冥? 陈瑜想不通他身上怎么还会有别人的气息。而且一般的普通人士路人甲,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与饕餮结仇? ……所以,只有暗夜冥这位魔尊大人兼隐藏大BOSS了吗? ……早知道就不应该收下这块石头了,谁知道饕餮居然会跟暗夜冥有过节,而且对暗夜冥还这么森森的执念不息啊! 陈瑜忍不住默默地内牛满面。 陈瑜脑中闪过诸多念头,却也不过是眨眼功夫,回过神后,面上急忙做出惊惶无措的情态,又不解地眨眨眼,道:“是……是我在外面捡到的。” “何处?”饕餮立即追问,声色俱厉。 陈瑜垂下眼睛,露出苦思冥想的神情,大脑却在急速地运转——到底说是在哪里找到的好呢? 眼见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陈瑜才勉强在脑内捕捉住一个地名,慢吞吞地道:“似乎……在蓬莱岛上。” “蓬莱?”饕餮似乎想起了什么,目中绿光大盛,愈发威势骇人,每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恨恨道,“果然……那里仙草灵芝甚多,无论仙魔皆大有功效,他自然不会忘记仔细搜刮!曜灵石并非何等稀世珍品,遗落在外也并不为奇……” 陈瑜见饕餮已经开始脑补“真相”,愈发保持沉默,由着饕餮自言自语。 只听饕餮又喃喃了两遍“蓬莱”,仿佛要把这个名字深深印刻在脑海里一样,恨意十足地道:“很好!等本尊出去了,一定要将他整个身躯吞噬入腹,嚼烂成渣!让他魂魄彻底消亡于天地间,永世不得再入轮回!” 字字铿锵如金石之音,掷地有声,一点也听不出原本软绵如婴儿的嗓音。 陈瑜心里不禁暗暗嘀咕道:也不知道魔尊跟上古凶兽比起来,哪个更厉害一些?多半是魔尊暗夜冥吧,毕竟那位才是两大终极BOSS之一。 饕餮了却了一桩心事,渐渐收起凛凛威势,恢复了舒然自若的姿态,却又骤然瞪向陈瑜与楚云霄:“你们待在此地作甚?还不快去炼符?!” “是。”陈瑜也顾不上饕餮的恶劣态度,急忙答应道,悄步扶着楚云霄进入内里的石洞。 楚云霄一直未曾说话,呼吸声依旧略显急促,却是轻轻握着陈瑜的手,似乎以此来传达无声的安抚跟支持。 直到两人安然走进石洞里,暂时看不到饕餮的身影之时,陈瑜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饕餮虽然是个比较机灵的凶兽,却也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没有想到再追问一句他身为凡人,是怎么去蓬莱岛的。 陈瑜转过头,正要去察看楚云霄的情况,却见楚云霄已经直起身体,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道:“开始炼符吧。” 陈瑜不由无声地张口询问:真要炼符? 楚云霄点头,却骤然伸手从陈瑜衣襟内缓缓抽取出五岳真形图。 陈瑜怔然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喃喃道:“这是要……” “放心。”楚云霄低声说道,目光沉着平稳,坚固如山。 陈瑜隐隐明白了楚云霄想要做什么,神经不由绷紧起来,下意识地顾盼四周。 这石洞并不大,长宽仅有两三丈,却放置了不少炼制所需的东西。 除了中间最显眼的铜炉之外,铁架上摆放着大量瓶瓶罐罐,还有盒盘碗碟、符纸朱砂等,反正除了吃的,几乎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楚云霄取下不少瓶罐与符纸毛笔,默默按照饕餮的要求开始炼符。 陈瑜看到楚云霄这么认真做事的姿态,不好打扰,便只是悄悄徘徊,好奇地观察着每一个瓶罐盒子,根据标签,猜测着里面放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至于打开来看——他可不敢保证里面有没有什么有毒的物质,沾之即死,所以还是免了。 无聊地看了半天,陈瑜蓦然心念一动,不由轻语道:“你说幽无殇使用的毒……是不是也在这里炼制的,所以才那么厉害……” “确有可能。”楚云霄回答了一句,依旧凝神专注着手中活计。 陈瑜不再说话,只是转头瞧着楚云霄动作。 片刻之后,陈瑜忍不住问道:“他要你炼什么符?” “万灵归寂。需以九十九种生灵之血、灵心草、归尘花、丹砂等精炼成汁,再涂在符纸之上,画出特定符文。缺一不可。” 陈瑜微微一怔,道:“那先前幽无殇怎么未曾成功?” “先前还差一种生灵之血,如今均已齐全。”楚云霄撕下一角衣袍,上面沾染了与幽无殇交锋时的鲜血。 楚云霄埋头忙活了半天,倏然直立转身,摊平的掌心中是一道发光的赤色符纸。 陈瑜见那符纸上面已被画满密密麻麻的图纹,仿佛层层蛛丝缠绕一般,令人观之眼晕。 “穆兄……”楚云霄陡然低声一唤。 陈瑜心中一紧,答应了一声,想着楚云霄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帮饕餮解开封印、放它出来祸害人间,神色不觉露出一丝好奇兼期待:“怎么做?” 楚云霄微微一顿,脸上并无大功告成后的轻松神色,反而愈发凝重起来,却只道:“出去吧。” 楚云霄一手拿着灵符,另一只手却紧攥着五岳真形图,迈步首先向洞外走去。 陈瑜知道楚云霄有话不方便说,因为饕餮就在外头,心下愈发紧张起来,再次“嗯”了一声,赶紧跟在楚云霄身后。 饕餮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到他们二人现身后,立刻迫不及待地道:“符呢?速速拿过来!” “且慢!”陈瑜也立即回道。“你要怎么将我们平安送出去?外面肯定已被玄冥教的人包围住了。” 饕餮冷哼一声,昂首道:“本尊可非那些言而无信、狡诈多端的凡人!也罢,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尊的无上法力。” 饕餮歪了歪头,目中射出一道金光,笔直如虹,映照在冰冷的石地上。一瞬间后,那原本平坦无物的地面上便凭空生成一个金色光圈,绚烂流彩,光华辉耀。 陈瑜看了两眼,心里刚想着这光圈不会是一个传送阵法吧,就听饕餮傲然道:“你们只需踏入阵中,即可启动阵法,将你们瞬息间传送至五十里之外。” “上古凶兽,果然名不虚传,法力非我等凡人可比。”陈瑜仿佛惊叹似的打量着阵法,口里赞誉道,心底却暗暗盘算着从所在位置跑进光圈里需要多少时间。 ……可惜还是太远了,没办法一秒钟就跑进去。 ……难道真要把万灵归寂符给饕餮?万一让饕餮成功解开了封印,那可怎么办! 饕餮依旧是轻哼一声,神态却显得颇为自得,语气中的凶戾之气稍稍退减,道:“不必多说,把符拿来!若能解开本尊身上的封印,本尊便放你们一条生路,任你们离开此地!” 陈瑜暗暗心惊,却见楚云霄踏步上前,竟老老实实地将掌心中的灵符递给饕餮。 “……把符贴在本尊后心上。”饕餮四肢皆被铁链牢牢束缚着,血盆大口也被施加了封印无法张开,虽然可以用腹语来说话,却无法伸爪接过灵符,便开口命令道。 楚云霄依言走到饕餮身后,却并未马上将灵符贴上饕餮的后心,而是道:“可否先让他离开此地?” “哼,难不成你们怕本尊反悔不成?”饕餮不悦道,“也罢,你——出去!”最后一句话,是对陈瑜说的。 陈瑜不防楚云霄会猛然这么做,不由愕然,怔怔直望着楚云霄。 楚云霄微微点头示意,又说了一句:“穆兄放心。” 陈瑜微一咬牙,心知楚云霄既然拿走了五岳真形图,必有缘故,而自己纵使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也不应该傻到拖他后腿。 陈瑜只能默默宽慰自己,对自己催眠道:就算目前剧情已经完全乱套了,连饕餮这个上古凶兽都莫名其妙地出来了……但楚云霄毕竟还是男一号!有主角光环护佑其身!所以怎么样也不应该把小命交待在这里,应该能够化险为夷的! 陈瑜忍不住又看了神色镇静的楚云霄一眼,便转身踏入金色光圈。 而刹那之间,异变突生! 陈瑜陡然只见视野中光华大盛,将石洞映照成一片茫茫雪色,那白光明亮到了极处,也刺眼到了极点——陈瑜实在看不清周围情景,双目也觉得疼痛难忍,不由慢慢闭上眼睛。 骤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凶兽的怒吼,高昂尖厉,震耳欲聋,直教陈瑜心神一震。而一瞬间后,背后又忽然贴上了一具坚实温热的躯体。 陈瑜吓了一跳,浑身一僵,却立即感觉到是楚云霄,不由微微松了口气。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楚云霄却已伸臂紧揽住他,陈瑜一怔,陡然却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之地仿佛如狂涛怒浪一般摇晃着,头晕得难受,便再也稳不住身形,径直倒向身后。 陈瑜只感到楚云霄手臂一紧,将他稳稳接住,轻轻抱在怀里。 他正在头晕眼花中,便放松地倚靠着楚云霄,努力恢复精力。 恍惚一瞬间的功夫,陈瑜睁开眼睛,才发现眼前竟已不再是万绝峰上秘密石洞里的情景,而是一处林木葱郁,绿荫蔽日之地。 陈瑜一愣,不禁有些不敢置信眼中所见。眨了眨眼,确认并不是幻觉。 这时,耳畔陡然传来一声清润悦耳的轻唤:“穆兄?” 陈瑜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仍然被楚云霄拥在怀中,两具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后背不断传来温热的触感,而楚云霄轻缓的呼吸声便近在咫尺,呼出的气息不断拂过他的颈中,轻若羽毛似的令人发痒,直教陈瑜心神微乱,双颊无法自制地渐渐发烫。 陈瑜急忙直立身体,脱离了楚云霄的怀抱,深吸了口气,一边打量着楚云霄的状况,一边问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没受伤吧?” 楚云霄气色如常,并无任何虚弱之状,微一摇头,道:“我用五岳真形图将石洞照亮,又将万灵归寂符抛掷远处,借此时机奔入阵中。饕餮发觉不对,正欲对你我出手,幸好那时阵法已启动,将你我传送至此地。” 陈瑜听到楚云霄并未遇险,松了口气,心念一转,却不由忧虑起来:“那……那个万灵归寂符该怎么办?万一饕餮最后还是拿到手里了,岂不是可以破解封印出来?” 楚云霄再度摇头,道:“穆兄不必担心。我把自身的血也加进去了。饕餮说过,此符绝不可渗入人血,否则纵然炼制成功,亦无效果。待它拿到手后,便会知道那只是一张废纸。” 40三十六、尘埃落定 陈瑜不觉怔然瞧着楚云霄,内心十分震惊地OS:楚云霄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耍这种心机了?! 楚云霄一双墨眸静如明镜湖面,在树荫下不觉显出几分幽深莫测的意味,语气却十分温和,道:“穆兄?” 陈瑜轻咳了一声,连忙敛起惊色,转移话题道:“你这么说,难道幽无殇的血已经不算人血了?” “他饮下的饕餮之血,会将他自身血液渐渐吞噬,最后完全同化为凶兽之血。然而凡人的躯体无法容纳凶兽之血,故此他的全部血肉皆会被逐渐腐蚀消融,乃至于化为枯骨。饕餮说他的血应该可用以炼符。”楚云霄详细地为他释疑道。 陈瑜“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骤然却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浑身不禁一僵,脸色也微微发白,内心咆哮道:坏了坏了!幽无殇不算人了,可楚云霄你也根本不是人类啊啊!! ……而且幽无殇起码还算半个人,可是楚云霄你这个神魔之子连半个人都算不上! 陈瑜内心忍不住宽面条泪,默默检讨着。 ——我错了,当初老子应该把这本小说设定为平凡少年修仙成神之路,而不是给男主一个俗套之极的牛逼哄哄的出身! 楚云霄一直留意着他的一言一行,见状不由出声询问:“穆兄有何困扰之事?” 陈瑜纠结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言道:“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个符对于识别种族这方面不太灵敏,呃,就是说,你的血……也不算人血,那可怎么办?” 楚云霄浑身微微一震,眸色陡然一沉,深深凝视着陈瑜的脸,将他神色中的每一分细微的变化都收进眼底。 陈瑜情知这句话一旦说出口,便是覆水难收,必然要惹得楚云霄惊疑猜度,可是为了他们俩的生命安全,他也不得不问上一句。 然而此时楚云霄静静看着他,那目光虽深邃如寒潭,却并无一丝愤怒与质疑,仿佛只是默默等待着他的下文——陈瑜却不由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心虚地别过眼去,底气略有不足地道:“你光看着我不说话干吗……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也从来没有提过你的父母……我又没说错什么!再者不是普通人,又不是没有好处,让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说到最后,陈瑜的声调已不觉拔高,语速也变得飞快,神情露出少许的恼羞成怒。 楚云霄静默了一瞬,忽而轻轻握住陈瑜的手,仿佛带着安抚之意,低声道:“没有,我确实不知父母身世。此事是我思虑不周,穆兄所言并无不妥,我在想应当怎么做。” 楚云霄语调依旧清润如玉,面色依然沉静如岩,眼神却让陈瑜感到有一丝说不出的温柔纵容之意。 陈瑜心里更是像长毛似的不自在,脸上不自觉地微微一热,却立刻强迫自己屏退所有杂念,问道:“那你想出来了什么吗?” 楚云霄微微摇头,神色渐渐凝重:“为今之计,只有即刻动身前往万绝峰,查探究竟。” 说完,楚云霄正立身形,目光静静扫视四周,似乎已开始辨认方向,准备马上行动。 陈瑜见他态度这么郑重其事,不觉有些感念,脱口道:“你……就这么相信我的话?不觉得我是信口开河、异想天开?” 楚云霄回答的语气柔和而坚定,眼神亦透着专注和认真:“穆兄所说每一个字,我皆会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陈瑜闻言心头微震,不知怎地竟陡然不敢与楚云霄对视,不由垂下眼,轻咳了一声,道:“那我们赶快走吧,但愿饕餮的封印没被解开,什么事都没有。” “嗯。”楚云霄轻应一声,又沉声道,“只是玄冥教总坛已被惊动,此行或许比前番更为凶险。” 陈瑜知道楚云霄这么说是表示担心自己之意,因为楚云霄的性格绝不会畏缩不前、知难而退,便刻意一笑置之:“凶险便凶险吧,幽无殇我们都杀了,上古凶兽也骗过去了,难道还怕其他人不成?” 楚云霄眼神闪过一丝柔意,亦不再多言,领先迈步前行。 饕餮说传送阵法会将他们送出五十里以外,便真是五十里,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不过凤首山颇为广阔,横贯数城,陈瑜跟着楚云霄行走了一段路后,才发现他们其实并未走出凤首山一带的山脉,只不过不在高峰上面。 好在万绝峰属于两大高峰之一,十分显眼,有此作为目标,辨识方向之时便较为容易。 不过这一路上林木茂盛、枝叶浓密,路并不如宽敞官道那般易于急行,所以等到陈楚二人来到万绝峰山麓之时,大半天的时光已经静静流逝了。 陈瑜喘了口气,举目望着几近垂直的陡峭山峰,心中哀叹,却见楚云霄陡然脚步一滞,凝神静思,顷刻道:“那股凶煞之气,似乎仍在半山深处。” 陈瑜一讶,道:“你感觉得到?” 楚云霄点头:“你我初次攀登万绝峰时,我便已有所察觉,只是当时并未想过与上古凶兽有关。不过以防万一,我们最好还是上去一探。” 对此想法,陈瑜并无异议,反正路都走完一大半了,再累一点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心念一动,陈瑜不禁暗暗为几个时辰之前的失言懊悔不已:……老子真是傻了,当时就应该直接说不放心,坚持要回去万绝峰察看情况的!只要没出什么事,就说明了饕餮没能解开封印! ——可是直到现在,楚云霄也没有再追问一句,我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这么笃定他不是人族。 ……但楚云霄不问,并不代表他毫无看法,纯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 陈瑜内心默默内牛。 ——就算穆BOSS与楚云霄的父母并不相关,不怕楚云霄知道真相,我也没办法解释清楚,我是怎么知道他父亲身为天神却被封印在北极深渊之下,他母亲曾掌权魔界却失踪已久下落不明。何况这些只是最初的人设,小说的正文其实还没有写到那里,还不知道这个喜欢乱改人物关系的世界会不会老老实实遵照原设定。 ——所以纵使楚云霄问起了,我也只能拿“在神医居时亲眼见到你眼底闪过红光”这种理由来搪塞过去吗? 陈瑜一路纠结不已,虽然面部勉强维持着平静,直到快要接近峰顶,才不得不回过神来,把全部心思放在眼前情形上。 陈瑜本来以为这一趟探查虽然称不上轻松简单,但也不会太麻烦,毕竟已经被干掉BOSS的战斗副本不应该很难通关。 不过,陈瑜忘记了,蚂蚁多了也能撼动大象,而小怪多了更可以变成恐怖的黑云。 通往封印饕餮的隐秘山洞入口,依旧是被一堵固若金汤的石壁阻挡住,周围并无任何人踪,看上去平静无事。 楚云霄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确认一番,甚至伸手按在石壁上,末了冲陈瑜微微摇头示意,声音凝成一线,只传入陈瑜耳里:“它还在里面。封印应未解除。” 陈瑜大大松了口气,毕竟如果现在就要与上古凶兽抗衡,压力还是太大了些。 不过当楚云霄施展轻功,带着陈瑜疾步往下山之路而行,片刻之后,却见到前方道路上站着一大片黑衣人,密密麻麻,犹如蝗群。 “早知道你们会回来,本教已将总坛四方的出口全部封锁,不管你们选哪一个方向下山,都逃脱不过本教的手掌心!”为首之人带着银色面具,仰头看着立于树梢上的陈楚二人,阴测测的冷笑一声,倏然大喝道,“都给我上!杀了他们为教主报仇!” 然后陈瑜就看到各种暗器从四面八方飞射过来,有的在空中爆裂而开,释放出一团浓郁的毒雾;有的细小如针,只在尖头泛着一点鲜明诡异的紫光……而楚云霄立即揽住他的腰,纵身躲开所有暗器,复又飞步直往前行。 楚云霄虽不恋战,但对方人多势众,气焰汹汹,而且暗器毒术皆十分厉害,楚云霄又要分心护着陈瑜,所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摆脱追杀。 接下来的十来个日夜,陈瑜和楚云霄便一直待在荒郊野外里,在追杀与反击中渡过。 杀死最后一个追上他们行踪的黑衣人后,楚云霄从对方的尸体中抽出剑锋,转身凝视着陈瑜略带风尘却依旧光润如白瓷的脸,静默一瞬,轻声道:“对不起,这些日子连累穆兄同我风餐露宿,还要亲手沾染诸多血腥。” 陈瑜见他手中凤鸣剑的剑身虽历遭鲜血沐浴,却依旧明亮如烈日,皎澄似秋水,并未失去一丝光泽。便如此时的楚云霄一般,虽屡经杀戮,眼神却依旧清明,心中自有一份坚持,并未陷入嗜杀之道。 陈瑜只觉得这十来日下来,他自己也蜕变了不少,就算武功没有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但至少面对鲜血与死尸,他心里竟然已经完全冷静无波了。 陈瑜摇摇头,毫不介意地道:“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迟早得习惯这些。而且当时是我自己要跟你上万绝峰的。” 陈瑜顿了顿,见楚云霄墨眸中似乎依旧隐含着一丝沉郁,便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这些时日过去,柳斐然他们有没有抵达落星镇?现在总算不用怕给追杀我们的玄冥教弟子带路,把人引回落星镇去了吧?” 这也是楚云霄为什么一直未选择回落星镇求援,反而一直往相反的方向走。 楚云霄点头:“是可以回去。” “那带路吧。”陈瑜也确实想回去好好洗浴一下全身,毕竟这十余日在外奔波,最缺纯净清水,只能尽有限的物品勉强保持仪容整洁。他并没有洁癖症,但十来天不能洗澡,也有点吃不消了。 陈瑜跟着楚云霄开始举步前行,半晌忍不住又问道:“你说,我们需要几日才能回到落星镇?” 楚云霄似乎明白陈瑜的急迫心情,略一沉吟,道:“最快三日。” 楚云霄说是三日,便真的是三日,最后半日陈瑜实在走不动了,便由着楚云霄半揽着他的腰,施展轻功往前疾趋。 抵达落星镇时已是半夜,然而整个小镇却一点也不寂静,到处身影流动,人声嘈杂。 秦啸就在镇口附近,似乎在执行站岗任务,看到二人,立即惊喜呼唤道:“楚少侠!木少侠!你们终于回来了!” 陈瑜见到熟悉的面孔,也是精神一振,从楚云霄怀中站稳身体,疾步上前道:“这么晚了你也在此守卫?大家都还安好无恙吧?” 接下来,陈瑜跟秦啸交谈了半个时辰,才弄清楚了目前的最新情况。 在天机楼传回消息证实玄冥教总坛的位置之后,柳斐然与方一行确实立刻召集白道侠士,率领众人赶赴落星镇。 一日之前,柳斐然等人已到达落星镇,从秦啸口中听闻陈楚二人上山探查玄冥教总坛、顺带刺杀教主,至今杳无音讯,当即商议即刻动身前往万绝峰,救人除害。 其中以雷家少主雷凛尤为热心,先是急急贡献五枚霹雳弹,后又请命一同前去救人。 秦啸说,柳斐然还问了雷凛一句“雷兄为何如此迫不及待,事事争先”,雷凛则回答道:“楚少侠是我救命恩人,我雷凛纵使舍了此身性命,也要从魔教手中救出他!” 至于柳斐然去请段神医一事,因段神医自称老迈无用,不肯出山,却答应让唯一的弟子沈若兰跟柳斐然出去救治众人,也不算无功而返。 而沈若兰容貌既美,医术又高,虽然待人有些冷冰冰的,却也十分得白道众人敬重——毕竟医生是最好不要得罪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求医——而被尊称为医仙。 沈若兰武功低微,制出避毒香囊给众人佩戴,并未跟着众人一同上万绝峰,而是留在落星镇里,并且受到严密的保护。 陈瑜听完全部事迹,稍稍一呆,转头对楚云霄道:“那我们现在还要再去万绝峰一趟吗?”心里却嘀咕道:估计就算现在上去了也没有经验值可拿,因为小怪都被消灭掉了。 楚云霄尚未回答,秦啸在一旁听着,急忙热情地道:“二位少侠既已成功暗杀魔教教主,又接连铲除不少教中弟子,已是天大功劳,怎敢再多烦劳?”又劝他们快去休息。 陈瑜确实已感到十分疲倦,想着柳斐然有那么多人,又做足了充分准备,总不至于会打不过业已群龙无首的玄冥教弟子,便答应去休息了,又对楚云霄道:“你也休息一会吧,有柳兄等众多一流高手,只怕足以铲平了整个山头,用不着我们锦上添花了。” 陈瑜知道凭楚云霄的性子,只怕在身体尚未达到极限之时,并不会停下喘息片刻。 就如在被追杀的十来日中,楚云霄每次会停下来歇脚,都是因为陈瑜的身体已经不堪负荷,不然很有可能早就摆脱了追兵。 此时的楚云霄,整个人已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愈经淬磨冶炼则愈见耀眼锋芒,神采令人为之心折。 陈瑜看着不禁在心底默默吐糟道:你都奔波劳累了这么多天还不见倦色,简直强悍到不是人,虽然你本来也不是人。 “嗯。”只要是陈瑜说的话,楚云霄向来极少反对,此时亦轻轻应声,眼神透着一丝柔和。 陈瑜放心了,由着秦啸领路将他们带到一处空暇房屋,稍稍用水清洗一番,再在床上躺倒,几乎瞬间便沉沉睡去。 等到陈瑜睡醒了,睁眼一瞧,见天色大亮,日头偏西,而楚云霄已不在屋内。 这一觉睡了近八个时辰,陈瑜觉得浑身骨头都睡僵了,立刻起身活动了一下气血,然后出去找人。 作者有话要说:PS:你们都太犀利了嘤嘤,作为最最俗套狗血的升级流玄幻文,楚云霄怎么可能只有半个魔族的血统呢?他其实连半个人都不算=v= 41三十七、相约不分离 与屋内的寂静无声不同,外面倒是笑语喧哗,人声嘈杂,颇有些让陈瑜头疼。 如今的落星镇已是十分萧条,居民所剩无几,白道众人也不好意思扰民,就选择在一处空阔宽敞的场地里集合议事。 陈瑜很快就找到了地方,也不需要问什么路,因为一堆舞刀弄枪的武林人士围聚在一起实在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景象。 楚云霄虽然站在人群里面,但他无论长相与身形,于众人之中皆是十分显眼。 陈瑜虽然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最中心的柳斐然与方一行,但第二眼就瞧见了他们身后的楚云霄。 楚云霄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素袍,仪容秀逸,皎皎如临风玉树,神色却依旧淡漠,清冷似秋月。整个人犹如入鞘的宝剑一般,虽气势内敛,却依旧掩不住那一抹耀眼夺目的锐利锋芒。 陈瑜心中一松,见楚云霄无恙便已安然,一时间倒也不急着上前去打招呼。 不过他虽然原地不动,楚云霄却似乎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他,一瞬间目光如箭一般直直望来,却无利箭的锋芒逼人。 楚云霄转身对柳斐然说了一句什么,随即柳斐然也看向陈瑜,冲陈瑜一笑致意。而下一秒,只见楚云霄身形霍然腾空,翩然如大鹏飞翔,眨眼间便落在陈瑜面前,目中仿佛有细碎金光流彩,柔和得动人心弦,同时低沉磁性的话声也一并响起:“穆兄。” 陈瑜霎那间不由为之失神,恍惚了一瞬却又立即清醒过来。 楚云霄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却受不了四周诸人纷纷瞧过来的视线,其中有惊有叹,也有不服输而跃跃欲试者……陈瑜只觉脸颊一热,说不上是恼羞还是懊悔,急忙伸手拉住楚云霄,转身闷头便走,远离人群。 等他们一直走到一株葱郁垂荫的冬青树下,见四周人影稀疏,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陈瑜心下方才暗暗舒了口气,觉得自在了不少。 倏然意识到他还牵着楚云霄的手,掌心中不断传来温热柔滑的触感,陈瑜脸上不觉又是一烫,仿佛触电似的急急放开楚云霄。 陈瑜极力平缓着一瞬间急如擂鼓的心跳,只觉浑身血流仿佛都涌上了喉咙,内心只欲哀嚎长啸:为毛老子面对楚云霄也会像个小女生般的脸红心跳!先前还可以说是危难当头彼此扶持之中生出不寻常的依恋,可现在已经彻底平安了为毛还是一样!再这样下去老子真要变弯了可怎么办! ……陈琳你这个毫无兄妹情的女人!都怪你给我不断灌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楚云霄一直任由着他行动,目光只是不断凝视着陈瑜的脸,仿佛在观察他的气色,又似乎只是想这么静静看着他。 楚云霄眉心本来极淡的皱痕彻底消散无踪,原本冷漠的神色也染上一抹醉人的温和。 陈瑜别扭着不啃声,脸色阴晴不定,楚云霄便低声问了一句:“穆兄可有任何不适?” 陈瑜摇摇头,楚云霄态度自然,他的心情便也渐渐平和下来。 他刚睡饱了一觉,只觉精神焕发,想着凭毛老子要这样心烦意乱而楚云霄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便又刻意扬眉一笑,道:“放心吧,睡了这么久,精神不好才怪。” “嗯。”楚云霄轻轻应声,并未多言,只是目光专注地凝视着陈瑜。似乎只要看着陈瑜朝气蓬勃的神态,他便已无所不满。 陈瑜被他看得更加心绪紊乱,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开始问正事:“说起来,这几个时辰内都发生了什么要事?我看大家都回到落星镇了,是不是玄冥教已被白道彻底平定了?” 楚云霄微微点头,神色也认真起来,开始简洁明了地详述实情。 原来几个时辰前,白道众人便已从万绝峰顶凯旋而归。 有雷家的霹雳弹炸毁总坛建筑为众开路兼宣扬威力,有悉尘大师、清风道长、方一行、柳斐然等众多一流高手齐心对敌,再加上玄冥教教主行踪不明、众教徒群龙无首,攻破玄冥教总坛并不算十分困难的事。 玄冥教中二护法、四长老、七堂主以及众普通弟子大多数于此战役中阵亡,只有极少数的人选择投降后被废去武功,却也留得一条性命。 玄冥教如今算是彻底覆灭了,再也兴不起风浪来。 而事后表扬功绩时,楚云霄斩杀教主幽无殇,居功第一,按照先前在欧阳家的提议,应当被推举为新任武林盟主。对此柳斐然表示十分信任楚云霄的品行,全力支持楚云霄为新盟主,不过楚云霄自己却坚决推拒了。 陈瑜听到楚云霄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已婉辞盟主之位”,过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不由微微吃惊地睁大了眼,脱口道:“你没当这个盟主?” 楚云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如夜,缓缓道:“穆兄很希望我做武林盟主?” “呃,这倒不是。”陈瑜心道我这个天魔教教主应该恨不得你一辈子当不成武林盟主才对,连忙一笑道,“你不做也好,盟主这个职位毕竟要日夜操劳,烦心事多。只不过我以为他们会遵守诺言,毕竟当初说好了要推举杀死魔教教主之人为新任盟主,就这么轻易地置之不理了?” 陈瑜不免有点为楚云霄打抱不平,小声嘀咕了一句:“明明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楚云霄倒是心平气和,目光温煦如暖阳。“我既无此意,他们也不便强求。无妨。” 陈瑜想了想,似乎在原剧情里,楚云霄淡泊名利,本身也并不十分在乎这个盟主之位,是当时穆天齐巧言劝说,而且柳斐然、雷凛等人一心推举,被他救下的几个正派掌门帮主也很支持敬佩他,楚云霄推辞不过,这才当了武林盟主。 而且当时白道高手大量损耗于剿灭魔教的路上,玄音、青霄二大百年老门派伤亡惨重,人才凋零,穆BOSS一个人的威望便几乎无人可比,有了穆BOSS的支持,楚云霄当上盟主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现在自己穿成了穆BOSS,少了穆天齐这一环的作用,楚云霄在欧阳家中救过大家一命却不为人知,虽然有柳斐然的支持,楚云霄也一鸣惊人地杀死了幽无殇,但在那些武林前辈眼里,只怕楚云霄仍然只是一位武艺出众的新锐少年,威望不足以服众。 所以楚云霄推辞了盟主之位,指不定那些前辈大侠们正在心里庆幸欢腾呢,觉得楚云霄识大体知进退。 陈瑜心里想着便觉得有些冷意,一想这都是他自己写出来的人物便又觉得憋屈,轻轻哼了一声,道:“不过如此一来,今后应该再无人敢说你‘谋弑师父、品行不端被逐出师门’那些坏话了。” 楚云霄眸色陡然一暗,变得深不见底,似乎蕴藏着一丝极力抑制的情绪。 陈瑜这才醒悟过来,自觉失言触及了楚云霄心头伤疤,低头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旧事……” “我知道穆兄的心意。”楚云霄语气平和,却含着一丝斩钉截铁之意,并无丝毫怒气。“穆兄无须顾忌。” 陈瑜不由抬头看着楚云霄,径直望进那一双莹澄如无瑕墨玉的眼睛,怔怔出神。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已能彼此了然。无论是再怎么不堪的旧伤疤,只要是他说的,楚云霄就不会介意。 陈瑜陡然明白了这一点后,心头不由震动,随后感慨万分。 心脏里渐渐泛起一丝酸涩之感,由淡至深,最后浓如烈酒,叫人胸腹如火般沸腾,煎熬难捱。 陈瑜垂下眼睛,压抑了一下情绪,叨念着自己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正事,比如那个扑朔迷离的上古凶兽封印事件。 ——楚云霄的血绝不是人血,可是万灵归寂符却没能让饕餮解封而出。是饕餮用错了方法,还是神魔之子的血也可以让灵符失去功效?抑或是制作配方需要九十九种生灵之血,结果却多了一种血,也会导致无效? 陈瑜思忖无果,内心只能叹了口气:看来只有等到进入修仙剧情后,学会了炼符相关的知识,或许才能解答这个疑问了。 陈瑜想着,复又抬眸看向楚云霄,颇为忧心地道:“你说,他们用霹雳弹炸毁玄冥教总坛之时,会不会惊动山洞里的饕餮?不会误打误撞把封印给解开吧?” 楚云霄却十分镇静,道:“直至今时,应未惊动。” 陈瑜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句废话,略觉恼羞,虽然楚云霄根本不曾嘲笑他,也认真地回答了,但陈瑜还是别过脸去,嘟嚷道:“我知道我问错了,若是饕餮解开了封印,这里早就天翻地覆了,轮不到你我现在还有闲工夫议论此事。” 楚云霄一顿,却不在此事上纠缠,而是道:“玄冥教已灭亡,穆兄今后有何打算?是否要回洗剑山庄?” “当然不回去。”陈瑜心道:楚云霄你前几日不是才说要我不离开,今天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心底不觉生出一丝气闷,也不想迂回了,直视着楚云霄道:“我想去昆仑山修仙。” 停顿了一下,陈瑜终究是按捺不住心里想法,又道:“你这么问……难道你有别的地方想去?” 陈瑜心里不由反复沉吟,暗道:不可能啊,明明在原剧情里,楚云霄剿灭魔教伪教主及其手下后,就直接当上了武林盟主,不久之后在外遇到一名误入人间的魔族,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斗争后终于灭掉对方,却在过程中不慎染上魔气,因此听柳斐然说昆仑山顶有修仙门派,便动身前往昆仑山求助。 ——现在楚云霄师仇也报了,目前的道路也大致上按照主线剧情来走,所以楚云霄还能想去哪里? 楚云霄并没有给陈瑜太多时间来胡思乱想,缓缓出言道:“穆兄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语气坚定,却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陈瑜心头一震,怔怔看着楚云霄,想也没想便道:“无论我去哪里,你都不会离开?” “只要穆兄不厌烦我。”楚云霄目光恍如夏日温泉一般柔和,其中仿佛隐藏着一个无形的漩涡,几乎要将陈瑜的全部心魂吸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阡陌(摇扇子):所以你现在不装傻了,打算承认自己的感情了? 陈瑜(僵着脸):……认命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PS:武侠背景要结束了,以后开始玄幻之旅。 42三十八、潜伏的危机 陈瑜失神了一刹那,蓦然回神,却有些不真实感,不由脱口而出道:“你就没有想过回丹霞派吗?” “我那些师兄师弟皆不喜与我相处,昔日唯一愿意与我说些话的,只有小师妹。”楚云霄缓缓叙述着那段并不愉快的往事,神色却十分沉静,仿佛已毫无所谓。“自从师父过世以后,我在丹霞派已无任何牵挂。师父虽曾提过让我继位掌门之事,但大师兄严谨律己,磊落仁惠,十分适合掌门一职,我亦无意回去与他相争。” 陈瑜默默听完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怔了怔才说道:“你能看得开就好。” 楚云霄摇头,唇角仿佛弯起一丝极浅的弧度,愈发显得容光照日,道:“我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穆兄不必为我介怀。” 陈瑜一怔后,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想了想,楚云霄天性冷漠孤傲,有点我行我素的作风,确实所在意的人与事并不多。师父阮长青算是一个,而如今另外一个……便是自己。 ——可我又何尝不同?身不由己地穿成穆天齐,仿佛游魂似的在这个世界里飘荡着,一点归宿感都没有。而且在其他人面前必须伪装穆BOSS的性格,也只有面对楚云霄时可以放松一下。 ——楚云霄还有一个师父可以敬仰孺慕,可我……似乎只有他……可以交心了。 陈瑜内心不由发出一声苦笑。 现在生存问题是基本上解决了,除了魔尊暗夜冥这个不定时的深水鱼雷以外,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如果,以后几十年都要生活在这个小说世界里……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得认真考虑一下另一半的问题? 陈瑜突然很想内牛满面外加仰天长啸。 ——老子为毛始终没有妹子缘啊!明明这里的妹子绝对不少,什么阮星儿、林素素、沈若兰、玉玲珑、江蕙兰、云梦等等……还有我的梦中女神——女一号陆雪菲妹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现身呐! ……不过缘分一事无法强求,也只好默默等待时机了。怎么说,穆BOSS这个身份也算是高富帅了吧,就算容貌比不上楚云霄,但也绝对是俊秀青年一枚,为毛就是还没有妹子前来投奔呢? 陈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虽然,他现在功力未曾恢复,还是以木羽这个无名小卒的名字行走江湖,刚因为与玄冥教对抗一事从默默无闻变成小有名气,好像也怪不得别人看不上他。 ……算了,目前练功修仙还是最紧要的。妹子们也没有自身的菊花更重要。 因为陈琳曾经对陈瑜YY过暗夜冥跟穆天齐的小黑屋囚禁强制PLAY文,所以陈瑜对于暗夜冥此人,其实是很有些心理阴影的。 尤其在暗夜冥看上去是个唯我独尊、掌控欲极强、一点也不好说话的男人之后,陈瑜就十分十分的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陈瑜默默打住脑内比较可怕的画面后,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忽略了楚云霄很久,而楚云霄却似毫不介意,一直将目光默默落在他身上,眼中仿佛流转着无声的纵容。 陈瑜脸上不觉一红,赶紧回过神来,陡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你要不要回丹霞派一趟,祭拜一下阮掌门?” 楚云霄微一沉默,道:“不必了。大师兄不会欢迎我。师父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陈瑜思考了一下,却道:“那我叫洗剑山庄的人送过去,怎么样也要给你彻底洗脱冤名,顺便告诉你那些同门师兄弟,你师父的仇已经为你所报。” 陈瑜的语气颇有一丝坚决,楚云霄便并未拒绝。 既已定好了目的地,又见落星镇业已风平浪静,陈瑜与楚云霄便去向柳斐然等人辞别。 一个月不见,柳斐然气度愈发飘逸倜傥,身边的雷凛也显得颇为稳重起来,愈见英武不凡。 而令陈瑜微微惊讶的是,柳斐然与雷凛的关系却已不知何时,好得竟像是多年的亲密至交一样。 不过陈瑜转念一想,顿觉释然。 ——这也算按照小说原设定来发展了,毕竟一个是男二号一个是男三号,在小说里楚云霄的小弟虽有一大群,但每个人的关系也都还不错,不会做出自己人打自己人这种蠢事来。 雷凛对楚云霄极为热情,问候良久,恨不得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遍楚云霄有没有受半点损伤。 陈瑜囧囧地看着雷凛不断问长问短,表现出深刻的担忧之情,而楚云霄依旧冷淡以对,回复简短。 陈瑜本想将天机令还给柳斐然,柳斐然却拒绝了,说“木兄弟若不收下,便是不拿柳某当朋友”。 最后柳斐然关切地问起他们要去何处,陈瑜倒也不隐瞒,直说“昆仑山阆风派”六字。 柳斐然略表惊讶:“柳某竟不知木兄弟也是追寻修仙问道之人。只不过昆仑山顶虽在传说中有八大修仙门派,但寻常人十数年也难以觅得仙踪,无功而返者居多。” 陈瑜心里吐糟道:对,普通人自然求仙无门,但楚云霄却是自带金手指的男主,老子这个身体也是BOSS,不可能找不到门路。 雷凛也有些疑惑,脸上露出不太赞同之色,道:“我以为那些仙魔鬼怪之说只是蒙骗孩童的故事,楚公子你真的要去昆仑山?” 陈瑜知道雷凛是不相信世间有仙魔妖鬼的,而柳斐然在没有亲身接触到修仙士修魔者之前,也是抱着姑且信之的想法。 ——说实话,要不是我是这个文的作者,老子也不想相信有仙魔这种力量强悍无匹、天生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存在!尤其是暗夜冥的存在!为毛当初我没有在楚云霄当上武林盟主消灭魔教之时就完结了全文啊啊啊!那样老子就是真·唯一的大BOSS,不用担心被爆菊的问题了! 陈瑜内心默默咆哮着。 他也懒得花费一番口舌去说服柳斐然和雷凛,只微微一笑道:“反正如今玄冥教之事已圆满解决,我们前去昆仑山历练一番又有何不好?据说昆仑山风景亦甚美妙,我以前常年待在家中不曾亲临过,此时去游历亦不为晚。” 柳斐然见状不再多劝,雷凛在看到楚云霄的点头后也保持沉默。 正式告别之后,陈楚二人便向镇口走去。 转了个弯,陈瑜在看到前方一道身影后,脸色陡然变得有些怪异。 ……那个身着葱绿罗衫柳黄长裙的女子,容光焕发神采艳丽,不是云梦还是谁? 陈瑜一见到云梦便觉得头疼,心道:这位大小姐也赶来参加剿魔之战了,虽然一点都不意外,但她要是看到楚云霄,肯定要找上门来比武。 他立刻悄声对楚云霄道:“云大小姐居然也来了,我们还是避开她为好,不然你只怕要被她缠着日日比武,直到她打赢你为止。” 楚云霄自然毫无异议。 不料云梦十分眼尖,陈楚二人虽然立即转身换了个方向,却还是被她发现了,语气颇含惊喜地叫道:“楚云霄!” 陈瑜立刻加快了脚步,装作没听到。眼角余光一扫身侧,见楚云霄依旧与他并肩同行,并未理会云梦。 身后兀自传来云梦略带气急的喊声:“喂,你们两个给我站住!本姑娘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们为何对我视而不见!楚公子,我云梦并无恶意,只求与你比试一场!” 陈瑜眼见四周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而他们与云梦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短,不由扭头问了一句:“怎么办?” 下一秒,却见楚云霄伸臂一揽他的腰身,随即纵身腾空飞步前行,迅若流星,不断从屋顶树梢掠过,很快便彻底甩脱了云梦。 楚云霄一直带着陈瑜飞身向前掠行,直至镇外数里,方才缓下脚步。 陈瑜稍作喘息,嘟哝了一句“总算摆脱她了”,又下意识地问道:“你知道昆仑山是往哪个方向走?” “穆兄要传书给洗剑山庄,只怕要先去州府一趟。”楚云霄面色沉稳,似乎胸有成竹。 陈瑜点头道:“也对,落星镇太小,等到了州府,我们也该好好清洗一番。” 傍晚抵达州府,陈楚二人找到客栈后,楚云霄打点接下来的路线等琐事,陈瑜便去找洗剑山庄在此的分坛,出示象征着庄主身份的玲珑玉坠,交代了一下务必要把狂风双煞的兵器送上丹霞派,告诉现任掌门等一干人,这是楚云霄从狂风双煞手里缉获的。 分坛坛主领命,又道:“穆总管也有一封书信要交给木公子。” 陈瑜微觉讶然,挑眉道:“他怎么知道我会来此地?”心里暗暗嘀咕道:穆安难道会未卜先知不成? 坛主答道:“穆总管将书信寄给每一处分坛,吩咐我们只要木公子途经任何一处分坛,皆须即刻呈上。” 陈瑜心想着穆安这样做法倒是毫无遗漏,便道:“拿过来给我瞧瞧。” 穆安的信不长,开头说上次陈瑜写的三件事已经命令实行,接着回报说临汜村一案,那两名赤羽使手下依旧下落不明,不过派出去的影煞阁杀手有一名在东海玉溜山忽然消失,却不见尸体,疑似可能与那两名魔族有关。 之后就是“庄中不可久而无主,恳请庄主早日回归”。又言“新的四名护卫已经训练好了,庄主纵使要在外逗留,也不妨带上他们,于处事上也可方便一二”。 陈瑜阅读完,稍作思考,又写了一封回信给穆安。 大致内容是,他发现楚云霄有魔族血统,可以好好利用,所以暂时不打算回去。 护卫也不需要,他一个人行事更方便,不想有人碍手碍脚。 而且狂风双煞已死于他手里,不必再浪费人力找寻其踪;至于赤羽使的手下,继续追查到底。 陈瑜不清楚穆安对于穆天齐的心计、以及暗夜冥与穆天齐之间的事知道多少,故而含糊地写了几句“利用楚云霄是为了对付某人,楚云霄是个很重要的棋子”。 而这个某人,在小说原剧情里,其实正是暗夜冥。 穆BOSS怎么会甘心当某人的下属,即使这个某人是统御群魔、傲视三界的魔尊,给予穆BOSS的位子也是一魔之下万魔之上的魔君。 所以穆BOSS挑中楚云霄,尽心培养楚云霄的能力,催化楚云霄的成长,最终目的是挑唆楚云霄去跟暗夜冥决斗,再设计让他们两败俱伤,然后穆天齐可以利用一个中级后天灵宝——聚灵凝魄珠——把两人的法力全部吸纳为己有。 因为穆天齐先天不足,魔力无法依靠自我修行来提高,只能靠吸取别人的魔力。 为此目标,在小说原设定里,穆天齐不惜维持着双重身份,他既是楚云霄信任的至交,又是暗夜冥宠信的下属。 只不过楚云霄并不是那么好骗的,虽然也有楚云霄才是第一男主的缘故——后来穆BOSS被他识破这份心计,于是下场很惨痛。 这么按照原剧情来写信的时候,陈瑜心中却感到很无奈。 毕竟穆安对穆BOSS了解太深了,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 陈瑜微微抿唇,目光透着些许暗沉。 再过几个月,等他功力大成之后,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回去洗剑山庄,好好“修正”一下穆安及其他下属的观念。也免得以后做事不得不小心翼翼,处处受人掣肘。 ……毕竟这个世界还是得靠实力说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PS:(忽然感慨了)其实我觉得陈瑜是个内心很坚强的人,无论什么逆境都可以豁然面对。穆天齐这个BOSS身份,其实导致了他比楚云霄更难以相信其他人,要小心翼翼谋取生存之道。虽然这么说好像文艺腔了些,不过本文本质上还是比较轻松的(?),陈小瑜也会继续默默吐糟下去。 ——————小剧场一—————— 阡陌(无语状):其实我觉得到了现在,你还想要跟妹子在一起,也够逃避现实的。 陈瑜(恼羞成怒):老子连内心幻想一下都不可以了? ——————小剧场二—————— 阡陌(指):上一章陈小瑜终于意识到他对你的反应可能不是正常朋友之间应该有的,这一章陈小瑜也承认了他只有你了,彻底向着变弯的道路上前进了一步,你有没有感到欢喜? 楚云霄:………… 43三十九、昆仑山之行 如果有人问陈瑜,他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地怕穆安知道真相,明明穆安对穆BOSS不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吗,纵使穆BOSS失去武艺,只怕也会不离不弃。 陈瑜会告诉对方:恰是因为穆安对穆BOSS十分忠心,所以他担心当穆安得知穆BOSS换了个魂后,会立马把他扔进牢笼,然后尝试各种方法让原主的灵魂穿回来。反正只要穆BOSS的身体不受到损伤,穆安估计下手不会有半点留情。 而这种事情穆安绝对做得出来,尤其这个世界是真有仙魔妖鬼的存在! 所以陈瑜为了小命着想,暂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穆安生出猜疑之心的。 陈瑜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上昆仑山拜师修仙虽是眼下必行之事,但并非一时半刻可见成效,而寻找趁手的灵器法宝也必不可少。 陈瑜伸手一摸胸口,微觉气闷。 五岳真形图是个非常强大的宝物探测器,不过须得高人长清真人的指点以后才可以学会使用这项功能。 而这个长清真人,是在原剧情里楚云霄与穆BOSS彻底决裂、第一次真正交手之后,楚云霄才会无心撞见的。 至于具体他住在哪个山头洞府里,陈瑜当时只是信笔写来,现在要回想,却是完全记不得了。其实也因为这长清真人就这么出场过一次,完全是个龙套。 没有了五岳真形图的帮助,要寻找灵宝便难上许多。 而且,别说灵宝的具体位置自己一时半刻记不太清楚,就算找对了地方也未必取得到,因为越是强大的灵宝,越是需要一定的实力。 陈瑜考虑了一下,觉得他现在还是别妄想一步登天了,应该踏踏实实地先去迈入修仙大门。 写好信后,交付给分坛坛主去寄送给穆安,陈瑜就挥手返回了客栈。 楚云霄动作利索,已在这段时间内打听好去昆仑山的路程。 楚云霄虽未主动询问他去分坛做什么,陈瑜却因为心中愧疚,也尽量告诉楚云霄所有能说出口的事——比如写信告诉穆安暂且不回山庄,还有临汜村村民依旧不知下落,那两名逼他们堕落悬崖的黑衣杀手也至今行踪不明。 说到此事,陈瑜陡然想起来,他还未曾仔细问过楚云霄,是怎么让他们俩掉下悬崖后还没摔成重伤的。 楚云霄解释的也十分简洁:“……我接住穆兄后,胸口的五岳真形图忽然生出一道白光,将你我包围住,缓阻了身体下坠,救了我们一命。” 陈瑜“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仙家灵宝果然有用。”心里更坚定了:只要修仙后,什么跳崖跳海的都不成问题,再也不怕会送掉小命了。 半个月之后,陈楚二人初次见到位于中土西北、有“万祖之山”之称的昆仑山。 远远望去,昆仑山高耸挺拔,连绵不绝,山峦起伏,极是雄伟壮丽,尤其峰顶笼罩在一片烟霞云雾之中,仿佛与碧空相接,看上去颇有几分神秘色彩,果然不负仙山之名。 不过陈瑜心知昆仑山极大,这样贸贸然上去多半找不到阆风派的所在,只会无功而返,故而并不急着盲目上山。 由于现在的时间,比起原剧情中上山的时间来,要早上好几个月,陈瑜又不想浪费时间去斩妖除魔、绕一个大弯路——且不说那名魔族此时有没有误入人间都未必确定——所以只能换一条路子。 根据小说原设定,陈瑜略作考虑,选择了去昆仑山脚下的一个镇子——仙隐镇。 仙隐镇并不大,却民风淳朴,甚是热情好客,居民们对于外来的陌生人也会耐心招待。 陈瑜会选择来此,也是因为在设定中,阆风派每隔一月会派一两名弟子下山来仙隐镇,采办一些生活必需物品。 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的老板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长相颇有几分姿色,衣装华艳,带着一丝异域风情。因此客栈大堂中的客人并不少,老板娘却还亲自招待了陈楚二人,态度甚是热情,又带领他们去二楼干净舒适的客房里。 陈瑜坐下来休息后,顺口向她问路。老板娘听说他们要去阆风派拜师修仙,露出一丝惊讶,不过却立马摇头道:“二位公子年纪轻轻的,正属前途无量,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也要放下一切去修仙么?但阆风派的仙人们仙踪缥缈,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会知晓仙人们的居处。” 陈瑜听她娓娓道来,心中隐隐觉得这位老板娘像是知道些什么,因而并未露出丝毫心急之态,而是绽出春风般的微笑,并诚恳地起身拱手一揖,道:“大姐,我听闻阆风派弟子会时常下山来此地采买。我二人是诚心要拜入仙人门下,恳请大姐务必告知我们,他们通常会去哪几位店家。” 老板娘露出“哎呀原来你早知道了”的表情,却未说话,眼光不觉瞟向一旁静立、神彩秀彻的楚云霄,似乎显得有几分犹豫。 陈瑜见状,急忙悄悄一推楚云霄,一眼瞪过去示意“你也赶快向她表示诚意”,内心却颇为怨念地吐糟道:我去,果然还是需要男主角的美男计!老子明明长得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楚云霄果然上前了一步,却只是拱手道:“恳请老板告知。” 陈瑜心里又忍不住叹气道:我们这是在求人啊求人!楚云霄你懂得什么叫求人的姿态吗?你板着一张脸干吗?不和颜悦色低声下气一点怎么让人家答应你? 老板娘却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楚云霄此时仍是显得有些清冷的面容,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直视着楚云霄,脸上微泛红晕,犹豫了片刻,方才慢慢道:“我看二位公子像是有几分仙缘的样子,便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可千万不要外传。” 陈瑜心中大喜,连忙应允,又称赞了老板娘两句,说她好心必有好报。 老板娘笑着谢过他的吉言,这才告诉他们:阆风派弟子每个月的月底确实会来仙隐镇采买,而且还会来她这里买些特色吃食回去,所以只需要在她这里等候就可以了。 陈瑜心想着这样倒也方便他们守株待兔,又算了算日子,道:“那岂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正是。到了日子,我再给二位公子指明正主。”老板娘忙笑道,“二位公子尽管在我这里住下,以往的客人都说我这儿最舒适不过了。我这还有热乎乎的奶茶,清香醇厚的青稞酒,甘甜可口的葡萄,鲜美酥脆的烤羊肉,二位喜欢的话便多尝一些吧。” 陈瑜点头答应,心里高兴,又多给了老板娘一些银钱,算作小费。 老板娘的笑容更热情了,招待他们也更用心了。 等老板娘叫人送上饭菜,盈盈一笑转身告退后,陈瑜一面拿起木筷吃饭,一面瞟了楚云霄一眼,小声嘀咕道:“你啊……求人也总是板着脸,笑一笑不行吗?”又微微一哼,装作不在意地侧头道,“不过多亏有你的美男计,不然还问不出实情来。” 楚云霄静默一瞬,目光变得有些深沉,低声道:“我对她并无意。” 陈瑜一怔,心底立即生出自己也尚未明白的羞恼,只觉脸颊霍然一热,不由瞪着楚云霄道:“谁说你有意了?!再说人家年龄比我们都大好几岁,说不定早有夫家了,你若是平白起了这样的心思,真是亵渎了人家一番热心肠。” 楚云霄又是一默,方道:“她还是未婚女子打扮。” 陈瑜顿时一噎,犹觉脸上热度还未褪去,便只顾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饭后,客栈伙计进屋取走了碗碟,又把桌子收拾干净。陈瑜正要起身去另一间客房歇息,却听楚云霄清沉的声音缓缓响起:“穆兄若不喜欢,我不会再与她说话。” 陈瑜倒是愣了愣,他其实根本不算生气,只是小小的怨念了一下,早就没记挂在心了,却没想到楚云霄会如此在意。 陈瑜立即转头看着楚云霄,扬眉一笑道:“那可不行,到时候还须她多多指点我们找对人呢,你不跟她说话怎么行?” 楚云霄虽不善言辞,却并不代表不会察言观色,何况本性又十分敏锐。此时见陈瑜虽神情似笑非笑,却显然并非真生气,心下了然,唇畔仿佛一瞬间浮现出一丝浅浅弧度,双眼凝视着陈瑜,语调极其柔和,道:“是,穆兄说什么,我便怎么做。” 陈瑜被他看得不自觉地脸上一烫,小声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便立即侧头转身,匆匆回房歇息去了。 仙隐镇虽小,却让人觉得温馨舒适。陈瑜难得在此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很快便到了七月二十九——阆风派弟子下山采办的日子。 果然就如老板娘所说,当日下午,客栈中迎来了两名道家装扮的客人。 陈瑜与楚云霄正坐在客栈大堂里,看见那两名阆风派弟子皆是青年男子,一水儿的蓝袍白衫,仪容整齐,看上去还真颇有几分飘逸出尘的气质。 只是在看清楚那两张脸容后,陈瑜不由心里吐糟道:如果阆风派弟子是以外貌来排名的话,那么楚云霄绝对可以胜任首席大弟子,老子估计也能混个二弟子来当当。 不过即使再平凡的长相,在精神焕发、举止大方之下也难看不到哪里去,虽然也好看不到四座惊艳的程度。 陈瑜耐心地等着阆风派弟子上前跟老板娘招呼,说出要买的吃食,老板娘笑容满面地应下,转身去取货品时,悄悄对他们眨眼示意。 陈瑜这才走上前去,拱手一礼,温言道:“二位道长有礼了。” 那两名弟子齐齐回身,其中一人露出微微讶异之色,道:“你们是——?” 陈瑜依旧保持着笑容如沐春风,语气亦十分诚恳,款款而谈:“在下穆天齐,这位是楚云霄。在下二人久闻贵派阆风派大名,乃修仙门派中翘楚,门中弟子皆为当世高手,威名远扬,故而不胜仰慕,一心只求能拜入贵派门下,不知二位道长可否做个引路之人?” 那两人本来尚有几分敬色,一听到他们不是修仙者,态度顿然变得倨傲起来。 年少的那名弟子轻嗤一声,立即扭过头去,作闭目养神状;另一名弟子看上去较为年长,似乎稍微要好说话一些,上下打量了陈楚二人几眼,神情冷淡地道:“本派收取门徒极是严格,百里挑一,你二人资质不够,并无仙缘,不必浪费时间在此逗留,还是速速回家去吧。” 陈瑜顿时默了,心里咆哮道:你这是搞笑呢还是搞笑呢?!楚云霄这个满身主角光环的男一号会没有仙缘?!! 另外一人蓦然冷笑一声,道:“师兄,你就是一向太过好心了,何必与这些凡人多费口舌,痴心妄想终究是痴心妄想,再痴缠不休也改变不了卑微如尘的事实——” 那弟子嘲讽不屑的话刚说到一半,却陡然感到楚云霄冰寒似雪锋锐如箭的目光,不由面色一惊,仿佛被那股气势震住似的,顿时没了声音。 那弟子回过神来,顿时面色更为恼怒,哼了一声,转身见老板娘已经把货品包裹好了,正惊讶又无措地看着他们,遂立刻上前取走货品,道:“师兄,我们走!不必与这些凡夫俗子计较!” 那师兄应了一声,随后陈瑜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名阆风派弟子各自召出一柄瑞光璀璨的飞剑,但见两道辉焕耀眼的蓝光几乎同时一闪而逝,眼前顿时已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陈瑜(陡然反应过来):……我去!楚云霄难道是认为我在吃那女人的醋吗? 阡陌(眯眼笑):难道不是? 44四十、归元仙人 人虽走了,话却不能当做天边的浮云。 陈瑜禁不住大为恼火,心里狠狠咆哮道:TMD你们这两个龙套竟敢瞧不起老子这个作者!还口出狂言!不知道是被谁创造出来的吗?翅膀硬了就不认识你爹是谁了? ——艹!老子要是能够回到现代,看我怎么写你们被妖魔掳走为阶下囚,狠狠虐个千百遍! 老板娘看了眼陈瑜怒火中烧的脸色,又看了眼楚云霄冰冷如霜的面容,不觉轻轻蹙眉,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穆公子,楚公子,方才……” 陈瑜深吸一口气,勉强克制住怒气,保持脸色平静,道:“没什么,他们不想带路而已。” 说完,陈瑜立即头也不回地直上楼回客房。他可不要再待下去让周围的路人们看了笑话。 陈瑜砰然一声坐在床上,一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眼前站着一道素袍青衫的修长身影。 楚云霄眉宇微皱,神色颇有几分踌躇无措,似乎在思索着该怎么宽慰他,这般神情竟是难得一见,陈瑜见了也是微微一怔,怒火竟不知不觉渐渐淡褪,蓦然长长呼了口气,哼了一声,道:“算了,我也不跟他们计较。这种人还不值得我们浪费精力去生气。” 楚云霄闻言,眉头微微舒展。但楚云霄并不知道的是,陈瑜早已在心里狠狠YY了一把那两名阆风派弟子的被虐画面,怒气自然消除了不少。 “你也坐吧。”陈瑜随意拍了拍身边干净的被褥。“我要好好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找法子去阆风派。” 陈瑜心中颇有几分懊恼——他就不该认为走捷径是可行的! 由于玄冥教这条主线的完成时间太快,现在比原剧情里寻仙问道的时间要早上差不多大半年,老天爷一定是看不惯他们这样一帆风顺的进度,非得给他们出点难题不行。 楚云霄微一静默,沉声道:“我见书中有云:‘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未修,仙道远矣’。阆风派弟子若品性皆如此,也未必懂得真正成仙得道的法门。昆仑山既有八大修仙门派,穆兄何必非阆风派不可?” 陈瑜闻言只想仰天长叹,内心宽面条泪道:兄弟,这个我完全明白!我也知道阆风派其实有一群伪君子,就连掌门也是个顽固刻板的老头,但是归元这个真正的仙人是阆风派的长老,他才是我们这次的目标,不去阆风派怎么能碰见他? 可是陈瑜心里的念头却没办法告诉楚云霄。本来穆天齐身为洗剑山庄之主,坚持要去修仙已经够奇怪的了,再对阆风派门人知道的一清二楚,肯定会被当作妖孽的。 陈瑜只能道:“阆风派门中弟子过千,稂莠不齐也是正常。再说我看那两人说不定就是嫉妒我们天资出众,所以生怕我们入门之后会立刻赶超他们,才会这样阻碍我们去拜师。我们若是就此放弃,岂不是正好遂了他们的意?” 不得不说,在一定程度上,陈瑜确实是真相君了。 楚云霄不再多说,静静瞧着陈瑜低头陷入深思中。 此路不通,陈瑜很是郁闷,不禁慢慢回想起来:在原剧情里,楚云霄究竟是怎么成功登入阆风派的?老子原来一直没觉得这还是个难题啊! ——对了,那是因为柳斐然结交满天下,朋友中有一位正是阆风派弟子,所以是那位朋友领路,带楚云霄和柳斐然直接去见自家掌门,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可是根据时间线来看,目前柳斐然大概还要等上两三月才能结识那名阆风派弟子,所以这次他们俩来昆仑山,柳斐然才没能提供任何帮助。 陈瑜不觉反复沉思着。 小说里那个魔族是最好不要去招惹,而且就算搞定了也还是得要人带路去阆风派,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么,只能在昆仑山上四处逛逛撞运气了。 就凭楚云霄吸宝藏吸怪物的男主体质,不应该会毫无动静。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在这里白白耗费几个月,再回头去找柳斐然帮忙引见。 想到这里,陈瑜抬头看向楚云霄,还未说话,一直关注着他的楚云霄已出言道:“穆兄可是已有成算?” 陈瑜点点头后又摇摇头,道:“也不算什么好主意,不过……明日我们自己上山去走走,说不定能发觉什么线索。” 昆仑山广阔浩瀚,风景本就极是优美,又逢七月流火之际,天高气爽,碧空如洗,攀登山峰倒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陈瑜与楚云霄沿着羊肠小道逐步前行。周围静悄悄的,人烟稀少,见到的寥寥数人也只是普通的猎户樵夫。 陈瑜左右顾盼,不由心里默默吐糟道:现代里的昆仑山应该是终年积雪、银装素裹才对,不过在这个小说世界里,昆仑山既然已是洞天福地,有修仙者居住,那么在仙家法力加持下,保持四季如春也不是意外的事。 也不知走了多久,日头逐渐上升至中天,光线却不如之前明亮刺眼,只因陈楚二人已是走进一片青竹林中,四周林荫叠翠,道路两旁丛丛繁枝茂叶交错叠出的阴影轻轻摇晃,显得格外清幽宜人。 正在此时,一声兽吼隐隐从前方传来。 陈瑜心头一跳,讶然道:“那是什么?狼?老虎?” “不是。”楚云霄面色陡然变得有些凝重,沉声道,“很浓的杀气。” 说完,楚云霄已经加快脚步,直往前行。 陈瑜疾步跟上,不过一刻工夫,眼前视野陡然一亮,只见前方一块还算宽敞的草地上,果然有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跑在前方的身影是一个樵夫打扮的汉子,正大口喘息着,面色惨白,掩不住仓惶惊恐之态;而他身后紧追不舍的身影却并非人类,而是龙头虎身,浑身皮肤青蓝间白的巨兽。 怪兽眼睛圆若铜铃,目光凶恶之极,嘴巴大张,露出尖利的牙齿,口中那股血腥之气远远都似乎能够闻到。 霎时间,陈瑜脑内只有一个念头:……喂喂,楚云霄你吸怪的体质要不要这么准确! 那樵夫看到陈楚二人,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蓦然爆发出一声大喊:“救命啊——!” 只听“刷”的一声,霞光一闪,是楚云霄当即拔剑出鞘,整个人飞身如箭一般扑向樵夫身后,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如虹的光芒,径直刺向那只怪兽。 陈瑜虽然反应不及楚云霄的灵敏,却也立即取出龙吟弓来,绕过迎面奔来的樵夫,直奔向战场。 楚云霄身手已经极快,然而那怪兽却比他更快,仅在瞬间工夫,楚云霄的左臂竟已被利爪抓破一道血痕,素白长袍顿时染红。 陈瑜大惊,急急搭弓拈箭,“嗖”的一声,翠羽金箭已如流星般急速射出,直取那怪兽的眼睛。 然而那怪兽反应却飞快,箭还未至跟前,它已经闪至一旁,又骤然虎吼一声,向陈瑜的位置扑去! 陈瑜还未及反应,下一秒,楚云霄手中凤鸣剑已刺向那怪兽的后臀。瞬间只听“嗤”的一声,是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那怪兽怒吼一声,似乎因为受了伤,姿态愈见疯狂,连连扑向楚云霄,攻势竟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快得让陈瑜都几乎看不清楚。 几乎是眨眼间,楚云霄身上又多了一道划痕,鲜血从中涌出,把长袍染得更加透红。 陈瑜又惊又急,用力睁大眼睛,几乎马不停蹄地连连取箭对准了那怪兽,拼力射出。 一滴汗珠缓缓从陈瑜额间滑落,跌至颈中,慢慢蒸发成了空气。 陈瑜已有些气喘,掌心也阵阵刺痛,却不敢停下一分钟,只怕下一秒楚云霄会再添一道伤口。 鏖战多时,楚云霄对付起那怪兽来也似乎略有心得,长剑彷如流水行云一般,舞动得极是流畅,身姿亦轻灵如雀,一时半刻已是未曾再次受伤。 只是即便如此,楚云霄仍是处于下风,并不能击败那怪兽。 陈瑜看得不由焦急万分,脑内一时间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眼前困境。 却在此时,一声剑鸣已从天际间遥遥传来,只见一柄浑身白光耀雪的长剑霍然呈现于远方的半空中,挟破空之势飞纵向怪兽的头顶上空,又在顷刻间化为数十道白色剑影,纷纷朝下击向那只怪兽,其势疾若箭矢烈风! 转瞬之间,那怪兽口中发出凄厉的长鸣,鸣声直冲云霄,似乎连天地也为之一阵摇晃,然而却依然逃脱不了在雪白剑光掠过之下化为齑粉的结局! 顷刻间那怪兽已是化作了一地四溢的鲜血,竟是毫无反抗的余地,陈瑜不由看得呆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哇靠,好炫的技能! 只见那柄长剑击杀怪兽后,又飞了回去,却又在眨眼功夫后,载着一道身影从半空中徐徐降落至地。 剑上之人身穿一袭素白胜雪的长袍,衣袂飘飘欲飞,而束冠的长发竟是如雪似的皓白,脸容却依旧年轻秀美,整个人恍如一具完美冰雕一般,冰冷的没有一丝活气,唯有眉间一点朱砂印记殷红如血,分外鲜明。 陈瑜不由怔怔瞧着那人,只觉得那人气场无比强大,容貌气质竟不像是凡人,而是如同雪塑的人像一般毫无瑕疵。 “昆仑山中竟出了如此妖兽,误伤无辜,是我失职之过,此乃本门中的培元愈骨膏,外敷伤口即可愈合。” 那雪人般的男人开口缓缓说道,声音也竟如风激碎玉一般,清亮却冰冷刻骨,直透着一股寒气。 楚云霄早已收起凤鸣剑,走上前去,从那人手中接过一个瓷瓶,拱手长揖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那男人却淡淡一稽首,面无表情地道:“此乃我分内之事,不必称谢。” 陈瑜这才回过神来,心里却是惊讶之中挟着不敢置信:白发朱砂,剑法惊世,还有这样类似阆风派弟子的制服……眼前这人绝对是归元啊啊啊!! ——机会就在眼前绝不可错过! 陈瑜赶紧上前行礼拜见道:“在下穆天齐,他叫楚云霄,多谢真人相救之恩。” 归元终于不再是八风不动,微微皱眉,侧身道:“不必如此多礼。” 陈瑜却是不管不顾,做足了大礼后才抬起头来,道:“敢问真人可是阆风派的归元长老?” 归元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浅的讶色,面色却依旧淡然无波,道:“正是。” 陈瑜面上急忙作出惊喜之色,语气崇拜地道:“久闻贵派大名,以修仙积德、捍卫百姓为己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归元却淡然道:“虚名而已,不足挂齿。” 陈瑜又极其诚恳地道:“我与他虽不才,自诩颇知善恶之道,一心仰慕真人大名,只恨功夫低微,不足以济世扶危,故而恳求真人收我二人为徒!我二人定当遵守斩恶妖除邪魔、行善积德的法则,绝不丢阆风派的脸面!” 陈瑜说着又要拜下,归元却云袖一扬,一股柔和的劲风立刻从袖口飞出,将陈瑜扶起。 陈瑜微微一怔,大脑急速运转着,打算再措辞劝说,却见归元似乎轻轻一叹,开口道:“我不收徒弟,不过却可以带你们上山去本派所在,只要你们能通过入门试练,便可成为本派弟子。” 45四十一、必经的修仙试炼 陈瑜听到归元答应亲自带他们去阆风派,心中一喜一忧,犹自不死心地问道:“真人真的不能通融一二?真人具有如此稀世无双的仙法剑术,若无弟子传承,岂不太过可惜?何不考较一下我们,若为可造之材,即便先在真人跟前端茶奉水、打理起居亦可,只要能得真人教导,此生再无所憾。” 陈瑜娓娓而言,语调透着说不出的温婉真挚。 归元似乎敌不过陈瑜这样的花言巧语,静若止水的面容略起波澜,仿佛流露出一丝无奈,微叹道:“我既身居阆风派御剑长老,若是本派弟子,皆可来向我讨教剑术。” 陈瑜这才暂且停止劝说,一面脸带欢喜地称谢,一面心道:这样也行,反正老子千辛万苦来到阆风派是为了真正的飞升成仙,可不是学个半吊子的仙法道术就可以满足了。 陈瑜不由转头去瞧楚云霄,这时楚云霄已经将药膏敷上伤口,气色略为好转,已显得不那么苍白,而一双星目却有几分深沉莫测的意味,恍似浓墨般深不见底。 楚云霄的目光静静落在归元身上,似乎有打量对方的意思。 他虽然只是不语不动地站在原地,全身上下却渐渐流露出一股惊心动魄的气势,仿佛无双宝剑终于出鞘一般,那一抹锋芒锐不可言,耀眼争辉。 陈瑜看得不禁一怔。 他只觉得,楚云霄眼底隐隐竟似流转着一股煞气,虽面无表情,但脸色似乎透出一丝不悦,难免叫他有点吃惊又有点担忧。 ——楚云霄在生什么气? 却在刹那间,归元神色陡然一动,转身也将目光对上楚云霄,眼中掠过一丝飞快的惊讶,再观其容态,似乎是在认真地观察着楚云霄。 陈瑜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两人,一时间并未出声打扰。 只见归元正眼盯着楚云霄,似乎要将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看个透透彻彻似的,许久后方收回目光,眼中似乎滑过一丝期许、又似是一丝叹息,缓缓说道:“你方才所言不错,我这身仙法确实需要弟子传承。你二人既有善心,亦身具灵根,收你们为徒并不无可。只是,你们仍需先通过入门试炼后,方可拜我为师。” 陈瑜顿时怔住:……哈?!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似乎这个喜讯太过突兀汹涌,陈瑜一霎那竟不是感到惊喜交加,而是有些发懵。 陈瑜不问,不代表另一个人不会问。只听楚云霄冷冷问道:“为何改变主意?” 陈瑜心中一惊,只想捶胸顿足:楚云霄你态度这样冷淡,就不怕归元拂袖而去吗? 归元却并不着恼,甚至耐心地回答道:“你根骨奇高,实乃百年一见的美玉良材,若是错过,任由明珠蒙尘,终至埋没于凡石中,岂非暴殄天物?” 陈瑜闻言终于放下心来:眼下总算又按照小说剧情来发展了!归元眼光极高,宁缺毋滥,活了一百五十多年并无一人可以入他之眼收为弟子,在注意到楚云霄的资质后,一定不愿错过。 “你们既是一起,我也不会厚此薄彼。”归元转而看向陈瑜,“你虽资质不及他,却亦是百里挑一的灵性。本派弟子中,能及得上你之人,或许不过一二。” 陈瑜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赞许,不由眼神一亮,拱手道:“多谢真人。” 一语双关,既是称谢对方赞美,又有感谢对方收徒之意。 楚云霄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陈瑜嘴角的浅浅笑容,目中冰冷之意终于褪去,神情渐渐变得和缓。 陈瑜不见楚云霄出声,不由转过头,悄悄拉了一下楚云霄的袖子,立即便见楚云霄亦对归元行礼道:“多谢。” “不必多礼,待得你们通过试炼后,再行拜师之仪。”归元不禁多瞧了楚云霄一眼,话语一转,又道:“不过……既要入我门下,无须再遮遮掩掩。” 陈瑜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摸上脸颊——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还在易容这件事了。 然而一时间四周又无清水可以洗去易容,陈瑜生怕归元会因此而反悔不收他了,急忙道:“是,我只需清水一碗便可洗掉易容。呃,我先前只是功力大损,不想以本来面目行事,并非刻意欺瞒。” “无妨。”归元淡淡颔首,似不介意。 接下来归元顺理成章地召出飞剑,命他们两人通通踏上去,这样归元才可以施展御剑飞行之术,将他们领回阆风派。 陈瑜依言站定,倒是还不忘回头一瞧,见那位从妖兽爪底逃命的樵夫早已不见踪影。 陈瑜毫不意外——如果那人还在的话,不可能这么久了还一声不吭,尤其在见到归元这么绚丽夺目的剑法之后。 不过眨眼功夫,眼前景物却已焕然一亮,从青翠欲滴的竹林变成了洁净宽阔的白石台阶。 阆风派众弟子所居为阆风观,虽名为道观,却极是气派巍峨,恢弘壮丽,倒像是一座城池。 大门高宽有十余丈,乃白玉石为柱支撑,在日光映照之下亮白刺眼,上面仅是雕刻着“阆风”二字,那笔法却是雄放恣肆,浑朴苍劲,显出下笔之人的气魄非凡。 远方楼台殿阁皆是银墙金瓦,错落有致,瑰丽堂皇,仿佛有云雾缭绕周围,恍然仙境。 归元走在陈楚二人身前,仅对守门弟子点了点头,便又从容自若地迈步跨进山门。 反而是那两名弟子急忙稽首,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归元长老。”看到其后的陈楚二人也是一句不问,反而冲着他们露出和善的笑容。 其中一人似是少年模样,眼珠转动,露出好奇的神色,悄悄打量着他们。 陈瑜估摸着对方此时的内心活动是:“哎呀,这两位新师弟真是好运气,竟然是由归元长老亲自引见,一定能找到一个仙法高强的师父。” ……亲,你想岔了,陈瑜和楚云霄要拜的师父是归元长老本人。 楚云霄面无表情,陈瑜却微微一笑当作回礼,大方地任由对方观察。 ……反正这种装深沉的活儿他早就习惯了。 归元径自将陈楚二人带进正殿太清殿。进殿前归元已命弟子通报,只见殿中青石宝座前,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端然而立,道冠素服,容态庄严,一缕肃穆之气自然流转于空气中。 殿上未见焚香,却自有一股清新冷冽之息,初入殿中的陈瑜不觉精神一振,噤声而视。 老者鹤发童颜,精神奕奕,不见丝毫衰弱之态。嗓音也是清朗威严,犹如金石之声。 “归元此番下山归来,可是已解决那妖兽猰貐?” “有劳掌门过问此事,正如掌门所言。”归元颔首,转头对陈瑜和楚云霄介绍道,“此乃本派掌门太虚真人。” 陈楚二人上前拜见太虚后,归元便对太虚道:“我想让他们去试炼之阵,若能通过考验,我便收他们入我门下。” 太虚略有讶色道:“你这百余年来从未动过亲自收徒之念,没想到今日却有人能让你破例。”仔细打量了陈瑜与楚云霄几眼,却抚须微笑道,“果然,果然!如此甚好,甚好!” 陈瑜默默垂头,作恭敬聆听状,腹诽道:我说掌门老头你能不这么故弄玄虚吗?大家早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好在归元性子清冷,也不是愿意听人啰嗦的人,见太虚并无什么话要说,便带着人告辞,直接去了望云台——也即进行入门试炼的地点。 望云台场地宽阔,除了守门的一名弟子,倒是再无他人。 陈瑜知道这是怕有人通不过试炼,狂性大发起来误伤旁人,所以特地择选了一块较为空阔偏远之地。 这是因为阆风派入门考验的不是武功高低,而是心性强弱。 “此乃心魔试炼阵。”归元徐徐道,“唯有战胜心魔之人,方可入我阆风派门下,迈入修仙境界,终至得道飞升。你们若不能通过,便是仙缘浅薄,不适修行,我也只能请你们下山去了。” 陈瑜听归元这么一说,倒是隐约想起原剧情里也有这么一出,不过楚云霄几乎没什么艰难地就通过了,所以没怎么上心。 陈瑜暗暗下定决心:反正待会儿见到的全都是幻象!当它们是浮云就对了!就算来个末日危机之丧尸横行什么的老子也不怕! 陈瑜与楚云霄皆应下,归元又道:“准备好了,便上前来。” 归元说着,脚步微动,眨眼间已是走到望云台中唯一一块高大的白色石头。那石头足有丈高,看上去光滑明亮犹如奶油一般,白璧无瑕,不过除此以外,倒是平凡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归元道:“此乃临心石,为试炼阵石,你们把手放上去便可进入幻境。” 陈瑜刚应了一声,转眼却见楚云霄已迈步上前,将掌心贴上临心石,瞬间浑身白光一闪,华光万丈,耀目如雪,而后楚云霄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已经进入试炼了?”陈瑜忍不住轻声道,似乎怕惊扰了楚云霄。 归元颔首:“去吧,我会为你们看护肉身,不必担心受外界影响。” 陈瑜点头道了声“好”,也走上前去抬手轻轻一按临心石。 在满目白光中,陈瑜只觉得眼前景象天旋地转,很快便已身处于一个奇香四溢、景致明艳的粉红境地里。 四周遍布着丛丛鲜艳明媚的花丛,皆是粉红色,衬以青翠绿叶,更显得花朵娇艳欲滴,绚丽夺目。 淡淡香气混着若有若无的丝雾,使整个境域变得朦胧而暧昧。 陈瑜有点想擦汗。 ——这种引人遐想的桃色世界……难道老子需要面对的心魔是色欲不成? 陈瑜深吸一口气,缓缓迈步绕过花丛往前而行。刚走出几步路,陈瑜却骤然停住脚步,呼吸一滞。 身前只有丈余不到的地方,站着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鲜花虽美,映衬在那男人的脸上,却在霎时间皆失了颜色。 ……剑眉星目、挺鼻阔额、面若冠玉、风采昳丽……竟然是楚云霄的脸。 陈瑜刚舒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他却又僵硬在原地。 只见男人嘴角轻勾,露出一个邪妄却魅力十足的笑容,右手却缓缓一扬,那一缕束腰的丝带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陈瑜还没来得及表示震惊,男人又已拉扯下素色外袍,随手一抛,长袍便毫无疑问地滑落至地。 接下来,又是青色的上衫,透明的白裳,贴身的中衣…… 明明动作优雅无比,做的事情却叫人不敢直视。 很快,一具完全赤裸的男性躯体便呈现在陈瑜眼前。 陈瑜僵硬着身体,眼睛却无法控制地扫视过男人全身。 那具身体线条优美如画,肌肉匀称,皮肤光滑,肩宽臀窄,腰腿胸腹无不紧实,无一寸赘肉。而浅粉色的乳头,纹理分明的腹肌,以及双腿正中的重要部位、掩藏于毛发间的阳具更是一无遮掩。 陈瑜顿时呼吸都止住了,双颊更是一片绯红,四肢完全无法挪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面上又是轻轻一笑,笑容肆意而狂野,随后一步步朝他走来。 陈瑜瞬间只想大喊一声“你别过来”,嘴巴却发了僵,身体也似变成了石像,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睁大眼睛看着男人走至跟前,带着温热气息的躯体毫不迟疑地紧贴了上来。 虽然隔着衣衫,也似乎能感受到那具身躯传来的温度,烫得陈瑜浑身一颤。 下一秒,陈瑜腰间便多了一双手臂。男人紧搂着他,下身更是紧挨着他的双腿,亲密地贴合在一起。 陈瑜还没来得及反对,男人已经极轻缓地动了起来,隔着衣衫,那微微突起的部位不断摩擦着陈瑜的大腿内侧,甚至于陈瑜潜伏腿间的男性象征。 陈瑜只觉脑内轰然一声,血液彻底逆流直冲头顶。那股血流无处宣泄,又奔流直往下去,最后凝聚在下身。 他大脑已是一片空白,瞪大双眼木然看着男人。 男人却不管陈瑜的呆愣反应,径自伸手挑开他的衣襟,灵活无比的修长手指沿着锁骨缓缓往下抚摩,绕过细腻的腰身肌肤,探向翘挺的后臀。 从未被人接触过的密处被指尖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与搔痒,陈瑜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发现了男人的意图后,顿时暴走。 ——我艹!你一个幻象也敢肖想老子的菊花! 陈瑜只觉得脸上一阵阵滚烫,不知是羞是恼,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力挥拳一击——拳头的尽处却是一缕空气,陈瑜顿觉脑中更是一团烧热,什么也顾不上了,本能地接连挥出数拳,力气大到他自己似乎都可以听到劲风声微微作响。 男人依旧并未发出声音,陈瑜蓦然一个惊醒,睁开眼睛,才发现身前早已不见男人的踪影,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彻彻底底、毫无痕迹,整个花丛中只有自己一人独立。 身上因为躯体相触所带来的温热逐渐散去,唯有下身的燥热仍未退散…… 陈瑜意识到自身的状况后,整个人都浑噩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艹!艹!艹! 此时此刻,陈瑜只想在心里骂娘。 46四十二、唯此执念不息 陈瑜体内的欲火渐渐冷却下来,却又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彻底掩埋了。 ——陈瑜啊陈瑜,你对着一个男人居然能硬了还不说,那个人居然还有着楚云霄的样貌…… 脑中诸如此类念头一闪而过。陈瑜不断在心中喝止自己不要去多想,却无法控制思绪的蔓延扩张。 正在此时,前方传出一道极其炫目的白光,白光闪耀之下,地上逐渐呈现出一团发光的水蓝色图纹,有点类似于在饕餮山洞里所见到的传送法阵。 陈瑜一怔,顿时恍然,遂即迈步朝那个法阵而行。 他刚刚一脚迈进法阵之中,便觉得眼前碧光如流水般包围了他,遮住他的视线,顷刻间流光散去,四周情景又是一变。 此时陈瑜已身处于一个暖黄色的高大宫殿里。殿宇是以九道盘龙圆柱支撑,赤金为饰、白玉为缀,说不出的绚丽夺目;殿顶与墙壁上又是满满的镶嵌着各类晶莹剔透的明珠宝石,宝光十足,晃昱似有百千色。 一眼望去,只觉得满室富丽堂皇,金碧辉映。 然而这还不是最瞎眼的。 最瞎眼的是,殿中遍地皆是数不尽的黄白之物,珍珠若土,金银如沙,华光璀璨犹如烈阳一般,几乎叫人睁不开眼睛。 四周堆满了一箱又一箱的奇珍异宝,箱口大大敞开,映射出夺目的光彩,其中光芒五颜六色,更是令人眼花缭乱。珍珠、琥珀、玛瑙、水晶,甚至翡翠、和田玉、猫眼石等等众多稀世奇珍,皆如尘沙一般不要钱似的,散落了一地。 最多的,还是亮澄澄的金元宝,一堆堆的随意摆放着,堆集如山。 “我去……太闪瞎狗眼了……”陈瑜倒抽了一口气,忍不住喃喃道。 陈瑜定了定心神,脑内默念着“这一切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老子这么有智商的人才不会上当受骗”。 他又举目眺望四周,这才在正前方看到一个金黄色的传送法阵,正自闪闪发光,然而在遍地宝光映照之下竟是毫不显眼。 陈瑜揉了揉眼,只觉得那传送法阵的光芒正在渐渐消散,鲜明的图纹也似乎渐渐变淡,心中霍然一惊,忙不迭地向那个法阵疾步飞奔而去,总算在消失的最后一刻迈步进了法阵之中。 金光闪耀的那一刹那,陈瑜心念一动,他大概明白这一关是在考验什么了。 如果被这些金银珠宝迷了眼,一定会错失传送法阵,那么此次试炼也就失败了。 ——这样看来,这个试炼果然是考验人品心性,不用担心武功的问题了。 想通之后,陈瑜内心大定,信心颇增,而此时金光逐渐消逝,他又被传送到一个黑漆漆的境域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仿佛一瞬间,所有光线皆从视网中剥离,唯独余下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 陈瑜不太明白这一关是要考验什么,只能慢慢吸了口气,小心地迈步往前走去。 不过片刻,陈瑜却已放松下来——前方道路平坦,没有任何坑洼陷阱,只不过是看不见而已。 然而这看不见,似乎也成了最大的难题。 陈瑜不由放慢了脚步,神经渐渐绷紧,精神上的压力也陡然增加。 ……娘的,他总算知道电影里那些小黑屋心理审讯为什么这么有效果了。 在一个没有光的地方,与外界完全隔绝,连脚步声也几乎微不可闻,一个人独自前行,没有同伴也没有食物和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路的尽头……不得不说,是很能对人的心理产生负面影响的。 陈瑜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来,不去想那些令人恐慌的念头。 他停下脚步,索性又慢慢在地上坐下来。地面似乎是由凉冰冰的石板砌成,抚摸起来很是光滑。 ——不要慌。 陈瑜对自己默默念叨着。 ——既然是幻境试炼,那么肯定有解决的方法。这样盲目地往前走,像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似的,估计是找不到出路的。 ——大不了一觉睡上一天,我就不信到那个时候还会待在这个鬼地方。 陈瑜闭上眼睛,慢慢摒除脑中所有杂念,开始静心宁神,什么也不去想。 渐渐的,陈瑜只觉得神思仿佛脱离了躯体的限制,与这广阔天地融为一体。 ——天地为我,万物为我,我即这浩瀚虚无。 彻底进入入定状态时,陈瑜隐约感觉到四周似乎有刺眼白光闪过,不过脑中却是一片空明,凝聚不起任何思绪。 直到一个清冷如寒潭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陈瑜才蓦然惊醒过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归元白衣胜雪的身姿。 “不错,能这么快通过心魔试炼,修为进境必可倍于常人。” 陈瑜眨了眨眼,下意识地顾盼四周,仿佛这样便能确认他真的已经回到望云台,而不是仍在幻梦之中。 “快?我算快的?”陈瑜语气犹自带着一丝恍惚不清。 归元微微颔首,释疑道:“自你进入幻境后不过一刻左右,于众弟子之中自是佼佼者。” 陈瑜心中一喜,便忍不住去瞧楚云霄的反应,却讶然发现楚云霄依旧紧闭双眸,身陷幻境之中,尚未脱困。 “他怎么还没出来?”陈瑜禁不住喃喃道,心里颇有些不敢置信——他居然能比楚云霄先完成入门试炼?这不科学! “我也以为他会比你先脱离幻境。”归元似乎也有一丝惊讶,慢慢道,“既为心魔试炼,破解之法便是保持心境平静,不为幻象动摇心神,否则幻象因心念而起,会令人越陷越深,更是难以脱困。” 陈瑜这才恍然明白他在最后的黑暗空间里是怎么通关的,这么说还真是误打误撞地用对了方法。 归元一顿,复又淡淡道:“你我在此且少待片刻。不必担心,若是他在阵中困得久了,我自会施法将他召回。” 陈瑜心中一凛,知道要是等到归元出手,那么这入门试炼肯定不算通过了,赶紧说道:“没事,我等多久都行。师父你不是也说了通过试炼之人有快有慢,慢一点也不算什么,说不定只是经历的幻象荆棘丛生、险恶重重,需要一番艰苦卓绝的斗争才能化解。” 归元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否认陈瑜的说法,随后径自闭目养神。 陈瑜这才住了口,他不敢打扰归元,便在原地默默站立。 心里因为通过试炼的兴奋喜悦逐渐淡化退散,眼见楚云霄依旧是闭目静立、不动如山,陈瑜却忍不住担忧起来。 ——楚云霄到底在幻境中遇见了什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悄悄流逝着,陈瑜心中渐渐生出一丝焦急,只管盯着楚云霄不动,好似这样便可以催促楚云霄加快进度。 然而仔细一瞧之下,陈瑜却又不由大吃一惊。 楚云霄的脸上,不知何时竟似乎有一丝淡如轻烟的黑气,衬着白晰如玉的容颜,愈发显得鲜明。 ……这是魔气吗?怎么会突然就…… 陈瑜脑中念头刚一闪而过,却见归元已经睁开眼睛,面色凝重地踏前一步,右手袍袖微微扬起——陈瑜不禁一急,脱口叫道:“师父等等!”同时下意识地上前两步,伸手拉住归元的衣袖。 “他已有入魔之兆。”归元暂时停下身形,耐心地向他解释道。“任其自然,恐他会更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可是……” 陈瑜一语未毕,楚云霄却骤然睁开双目,一双眼眸竟是鲜红如血,那抹明亮光艳的赤色有如熊熊燃烧的烈焰—— 陈瑜吓了一跳,不由怔在原地。归元神色一变,正待出手,楚云霄却霍然身形一动,扑向陈瑜,陈瑜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全身不稳,直直往后仰倒。 幸而陈瑜身后便是临心石,顿时砰然一声摔倒在上面,只觉后背一阵疼痛。而楚云霄俯身压在陈瑜身上,一只手臂紧紧箍住陈瑜的腰,力道大到不容他逃离半分;另一只手却抚上陈瑜的侧脸,动作十足轻柔。 陈瑜惊吓得彻底懵住了,一时间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有眼珠能够微微转动,隐约看到站在楚云霄身后的归元神色踌躇,袖口中淡蓝光芒闪熠如星,顿时不由一惊,叫道:“师父先别动手!” 归元似乎动作一滞,然而接下来陈瑜却看不到归元的情况了,因为楚云霄微微俯下头,面颊轻轻蹭过陈瑜的脸,直将下颚抵在他的下巴上,彼此的呼吸几乎融为一体…… 尤其那双赤红如火的眼睛,近在咫尺,如同烈阳一样,仿佛散发着无色无形的热气,可以燎伤他的肌肤与底下奔流的血液…… 陈瑜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思考不能,仿佛被人掐住了死穴一般,完全呆滞住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云霄动作一顿,眉头缓慢地叠起,头微微往后一仰,眼中的赤红如同流水般渐渐褪去,变为浓墨似的纯黑,脸上逐渐浮现出挣扎之色,又似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楚云霄慢慢放下抚着陈瑜脸颊的手,转而按住陈瑜身后的临心石,迟缓地撑起身体,脱离了紧紧压着陈瑜的姿势。陈瑜只觉身上一松,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般的回过神来。 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楚云霄会吻他。 然而最令他心惊肉跳的是,他竟然并没有感到恶心。 “楚云霄你——” 陈瑜心中惊恼羞怒交集,又有着看见楚云霄眸色恢复正常后的庆幸,脸颊不自禁地渐渐发热,他刚想高声斥骂,却在看到楚云霄隐忍着痛苦的神情后,又尽数化为担忧,什么话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木然瞧着楚云霄。 楚云霄一语不发地垂下目光,彻底地松开禁锢在陈瑜腰中的手臂,甚至退后了一步方才站定。面色渐渐恢复成静若止水,仿佛刚才的痛苦只是转瞬即逝。 陈瑜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半倚靠着临心石,身上兀自感受到那个令人窒息、浓烈如同岩浆的拥抱后所带来的余温,怔怔道:“你方才……到底怎么了……” 楚云霄沉默一瞬,仿佛吐字艰辛,沉声道:“对不起,惊扰了穆兄。” “没……没什么。”陈瑜想起刚才楚云霄的举动,比起生气,倒是更觉得有些难为情。他心里既是好奇,又情不自禁地有些慌乱,自己也不明所以,冲口直道,“你在心魔试炼阵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幻象?怎么突然就……” 楚云霄却微微垂下眸,静默无语。 陈瑜等了片刻也不见楚云霄回答,只好转而望向归元,但见归元容颜依旧清冷高华,神情不见喜怒。 陈瑜不觉便有几分心虚,道:“师父,这样他也算通过了考验吧?” 陈瑜实在是不清楚归元会怎么看待楚云霄。楚云霄这么一场试炼,明显地透露了有成魔的倾向,当然归元未必知道楚云霄本身便有魔族血统,但是依照仙魔本为势不两立的阵营来看,归元这个真仙未必还愿意收楚云霄为徒。 陈瑜只想叹气。 为什么不按照小说里的原设定来,楚云霄先是拜师修仙,等修为大有进境后,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觉醒了魔族血统? 而且现在根本没有穆BOSS来算计刺激楚云霄的举动啊!楚云霄怎么还比小说里觉醒的要早?虽然后来还是抑制住了…… 归元不置可否,却对楚云霄道:“你天资卓越,可惜执念太深,最易入魔,如今已有兆头,如此心境,本不适于本门修行之法,我也不应该收你为徒。” 陈瑜听得心头一跳,忧急地暗中思索怎么才能让归元改变主意,无意间微微侧头,只见楚云霄仍是面无表情,似乎能不能拜得仙师这一件事,对他来说并无所谓。 47四十三、同室而居 陈瑜正有几分着恼,心里埋怨着楚云霄对自身的前途这么不上心。 眼前的归元却又微微一叹,道:“然而你既有心克制自己,我也不好放任你不管。毕竟你尚未成魔,虽然凶险,也不是不可以压制恶念。只是,你若入我门下,日后修行,怕是要比其他弟子更为艰辛不易。” 陈瑜没想到归元还有这样的下文,闻言终于心中一松,脸上不觉便带出欣喜之色:“多谢师父开恩!” 楚云霄不动声色地瞄了陈瑜一眼,亦对归元拱手执礼,沉声道:“是,云霄并不畏惧艰苦。” 归元颔首,略一沉吟道:“我曾经有一位挚友,他曾传授我一套修仙功法,与阆风派的功法大相径庭,应该会更适合你修炼。” 归元一顿,又道:“你们先随我去玉镜阁里换了衣服,重新拜见掌门,再去剑阁行拜师之礼。” “是,师父。”陈瑜答应着,忍不住悄悄看了楚云霄一眼,暗暗心道:现在这个情况不方便详谈,关于幻境试炼一事,还是等无人之时再审问楚云霄好了。 玉镜阁基本上是个服装店加洗衣房——当然,身为阆风派弟子,是不需要花钱买门规里定例的制服,不过额外的衣裳就需要出钱购买或者以物换物。但是如果身份足够尊贵,像是归元这样身居长老之位,自然也是可以任意索取衣物的。 由于阆风派周围设有结界,观内气候温暖,四季如春,所以阆风派普通弟子每人可以领取三套制服,不用分季节,从外袍至中衣皆包含在内,两年更换一次新衣。 归元领着陈楚二人,让他们换上蓝衣白衫的门派制服,顺便认识一下在玉镜阁里打杂的弟子。 陈瑜又借了一盆清水,彻底洗干净脸上的易容,从水中倒影里慢慢看着自己从苍白病弱的状态变成了温润健康的肤色。 正式以入门弟子的身份谒见掌门太虚真人,因为有归元带路,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归元因为自身已有一百五十多岁,于阆风派中辈分最高,乃是第三代弟子,而掌门太虚其实也只是第五代弟子。 这样算起来,太虚反倒要称呼陈瑜和楚云霄为师叔。不过因为太虚是掌门,身份特殊,可以只称呼对方的道号,而不用加上师叔或师叔祖之类的敬称。 太清殿中,陈楚二人先以参见掌门之礼拜过太虚,太虚复又向他们还礼,态度很是郑重客气,不见一点不满。 陈瑜心里也不禁暗暗夸赞了一句:好风度,虽然为人有点顽固刻板,但也十分蹈规循矩,对着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小师叔也不会有丝毫轻视。 接下来便是取道号一事,太虚并不擅专,反而仅是询问归元的意见:“归元可已为他们起了道号,以便称呼?” 归元微微摇首,道:“本派第四代弟子……是云字辈吧。”看了陈楚二人一眼,略一沉吟道,“正好,云霄你可依旧以本名为道号。天齐,你便叫云齐吧。” 陈瑜垂头应声,默默心道:楚云霄的道号倒是跟小说剧情里的一模一样,这点没变,至于我的道号……师父你也太偷懒了吧!不过叫“运气”总比叫“没运气”的好。 “云齐既先通过试炼,便为师兄。”归元又道。 陈瑜暗暗舒了口气,内心吐糟道:我该庆幸还好是我比楚云霄先搞定幻境吗?不然老子岂不是要叫他师兄了? 道号既定,太虚又以掌门身份嘉勉了陈楚二人两句,大意就是“要严格遵守门规,以潜心修行、积德行善为己任”云云。 之后归元便带着人告辞退出,直往剑阁而去。 剑阁,乃身为御剑长老的归元所居之处,内中摆设古朴典雅,简单却不简陋,清丽而不奢侈。 一桌一椅虽无华艳的花纹,却皆是精雕细琢,一水儿的紫檀木家具。 墙壁上仅是挂着一幅太极八卦图,墙角处的剑架上则摆放着几柄寒光凛冽的长剑。 剑阁之内专门有一个石室,里面供奉着归元的师祖与师父二人的画像。 归元领着陈楚二人进去,先自行对着画像跪拜道:“师祖、师父,弟子今日收云齐、云霄二人为徒。” 言毕,归元回头示意,陈瑜和楚云霄立即双双跪下叩拜行礼。 行过礼后,归元便又带他们回到正厅,有几句话要吩咐。 “修仙之道,并非一夕可成,乃是一条持之以恒的道路。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心智不够坚定,自觉日后会退缩放弃,不必白费时间在此逗留,即刻下山去吧。” 归元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色已是颇为严厉。 陈瑜噤声不语,与楚云霄一同默默聆听。 归元见他们都并无畏缩之心,轻轻颔首道:“很好。”缓缓收起厉色,“为师并非古板之人,之前亦未曾收过弟子,并未立下什么特殊戒律,你们只须遵守本派门规便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为师不希望日后你们违背门规,要我亲自惩处你们。” “是。” 陈瑜一面应声,一面感慨着像归元这样不死板不苛刻的师父实在难得。 其实在小说剧情里,归元跟楚云霄一直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而到了后期楚云霄的功力足以出师以后,归元基本上已经把他当做一个老友来对待。 归元继而道:“长幼有序,云霄,即便你日后修为达到上乘,亦不可不敬你师兄。” 陈瑜一怔,只见楚云霄应答得斩钉截铁:“弟子绝不会对师兄无礼。” 归元颔首,看了陈瑜一眼,似乎轻轻一叹,道:“云齐,你为人师兄,理应以身作则,教导照顾你师弟,但你们既是同日入门,也不必如此拘泥于名分。你们只须记得日后相互扶持,和睦友爱,不可彼此心生嫌隙便是。” 陈瑜嘴上应声,暗自默默内牛:……师父你多看我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我也可以当个好榜样的!不能只以武力取人啊喂! 然而归元到底跟他之间没有点亮心有灵犀的技能,所以陈瑜的怨念也只能埋没于脑海之中了。 接下来,归元开始介绍凡人所不知的世界观,以及修仙之道。 陈瑜虽然大体上已经全部知道,不过此时再听一遍也只是当作确认事实,便认真地聆听着,并不觉得不耐烦。 这个世界里,有天地冥三界,其中地界又称为人界,而如魔界等则不属于先天三界之中,乃是后天开创;也有仙魔妖鬼人兽六大种族,以及从太古时代遗留下来、为数极其稀少的神族。 其中以仙魔两族最为高高在上、力量强悍余所不及,分别居于天界、魔界,互不相犯;那么自然对应的,也有了修仙者与修魔者。 昆仑阆风派,正是修仙者的门派,门下弟子的最终目标是成仙。 修仙者拥有凡人不及的强大力量,因此阆风派严禁弟子入世与凡人争斗,违背者立即废去一身功力,逐出师门。 其他修仙门派也都有几乎相同的戒律,所以凡人绝大多数不知道修仙者的存在,或者误以为是真正的仙人。 修仙者也多数住在洞天福地之中,深居简出,周围又布下结界,寻常人便难以觅得其踪。 修行到后,渡过天劫,便可白日飞升,脱离凡胎成就仙身,正式跨入仙族大门,成为一名散仙。 成仙之后,如果遵从仙帝宣召,便可前往天界受封仙职。据闻天界的仙族以仙力高下分为上仙、次仙、下仙三个等级,而散仙则属于未入流。 修仙境界共有八重,从低至高依次为筑基、开光、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每一期境界又分初、中、后三个阶段。 突破大乘后期之后,便会迎来三重天劫,分别为雷灾、火灾、风灾,成功渡劫后方为真仙。 而修仙者进入元婴期后,面貌就不再变化,可以保持青春不老,寿命也大为增长。 然而若非真正的飞升成仙,虽然可以无病无灾活至几百岁,却也终有归寂的一日。 归元又告诉他们,不久之前他刚刚迈入大乘中期的境界。 陈瑜一怔,心想着自己倒是又忘记现在拜师的时间比原剧情要早个大半年,归元确实还未曾成功渡劫、飞升成仙。 所以眼下的归元,还不算真正的仙身,不过也差不多快到了。 “修仙境界,初时进境甚快,越往后则越慢。为师从筑基初期修炼至元婴后期,只花了五年,而从出窍初期修炼至大乘初期,却耗费了长达百余年的时间。” 陈瑜默默心道:师父,你真的已经算是修炼极快的人士了,有些人修炼了一辈子还达不到元婴期呢。 归元微微叹了口气,复道:“修仙之人,资质灵根极为重要,若先天体质属于上佳,则事半功倍,反之,则事倍功半。最上乘者,莫过于纯阳、纯阴两种体质,可惜千万人中也未必能出一人。其下则是拥有五行灵根之人,单一属性的灵根最为上等,属性越多,则灵根越不充裕,因而修炼速度也越慢。” 归元一顿,举例道:“譬如为师的灵根是单一冰属性,乃变异灵根之一,本源为五行中的水灵根。” 陈瑜心里吐糟道:明白,师父你要不是冰灵根,那也太对不起你这一身白衣白发皓皓如雪的人设了。 归元慢慢取出一个光滑透明、通体浑圆的珠子,轻轻放置于身侧的案上,方道:“你们并非纯阳、纯阴之体,不过却皆具有灵根。此乃灵源之珠,只须把手放上去,便可测出灵根属性。” 陈瑜依言,上前轻轻一触灵源之珠,一瞬间只见那颗珠子浑身爆发出一团极为耀眼的赤红光芒,亮如炽火,那股热气仿佛可以灼伤陈瑜的手一般—— 陈瑜吃了一惊,不由立刻放开灵源之珠,退后一步。 “云齐,你的灵根是火属性。”归元似乎略有一丝惊讶。“如此纯正充沛,是为极品火灵根,世所少见,于修行大有助益。” “是。” 陈瑜应声,心下倒是不怎么意外——穆天齐既被暗夜冥封为魔界朱离君,朱是火的颜色,离在八卦中也象征火,现在测出有火属性的灵根,怎么看也是理所当然。 陈瑜不觉扭头看向楚云霄,有点雀跃地一扬下巴:“快去吧,看看你是什么属性。” 楚云霄微微点头,踏步走到案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贴上灵源之珠,只见霎时灵源之珠绽放出一道炫目刺眼的纯白之光,皎皎似雪,却明亮到了极处,刹那间竟将整个屋子映照得宛如白昼一般,满室辉煌。 陈瑜被这光芒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顷刻间楚云霄却已收回手指,白光逐渐变淡,最终消散于空气中。 陈瑜不由揉了揉眼,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只听归元清冷如水激寒冰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讶然:“你这……竟是罕见的元灵之体!” 楚云霄十分淡定,只将那关键的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元灵之体?” “元灵之体不属于五行灵根之一,却更胜似五行灵根。有此体质者,灵源充裕,修炼速度不亚于单一灵根之人,尤其突破境界时较之他人更为容易。” 归元话声一转,又道:“只是元灵之体的修炼法门,却又不同于一般人,我须得仔细翻阅一番藏经阁内的书籍,方能教授于你。” 楚云霄拱手道:“有劳师父费心。” 陈瑜知道楚云霄的元灵之体应该是源自于他那个神族生父,一脉相承,比寻常人的修炼速度要快上数倍。 归元花了一百多年才修成仙身,楚云霄却花了不到两年的工夫。虽然后来也是有各种灵药灵源加快进境的缘故。 ——所以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尤其是跟开了金手指的男一号相比。 陈瑜心底暗暗吐糟着。 ——虽然跟楚云霄比不了,但我这一身根骨体质,总算还是常人中的佼佼者了。 归元吩咐他们,明日卯时来剑阁,届时归元会传授他们一套入门功法,让他们正式进入筑基初期。 末了,归元带陈楚二人去他们的卧室,命他们好生歇息一晚。 阆风派弟子上千,房舍紧凑,除了掌门与四大长老以外,极少会有其他弟子能够分到单独一间卧室,多数为二至六名弟子同居一屋。 所以陈瑜和楚云霄即使辈分极高,在初来乍到之下,仓促间也只能分出一间卧室给他们,不过床铺却有两张。 管理房舍的执事弟子连连表示歉意,并对归元许诺“等这个月底收拾好了,一定能多匀出一间房屋给两位师叔祖”。 归元却淡然道:“不必了,云齐云霄既为师兄弟,同居一室,也可互相督促,以求上进。” 陈瑜乖乖遵从师命,心中嘀咕道:其实比起大学宿舍里的八人间,双人间真的已经好上太多了……再说楚云霄好歹也是个熟人,也没有什么不良习惯。 之后归元便离开屋子,让他们随意休息,陈瑜这才有功夫打量一下自己的新寝室。 整个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家具俱是简洁素雅的红木,床上铺着舒适的青纱被褥,除了足有人高的储物木柜之外,还有专门挂放武器的架子。 陈瑜对于这样的生活环境很满意,随意在床上一坐,半靠着墙壁,灌下一杯甘甜解渴的凉茶,便转头去瞧楚云霄。 只见楚云霄也坐了下来,不过姿势却十分端正,挺拔如苍松翠柏。 “没想到你我如今竟成了师兄弟……”陈瑜微微感叹着道。 楚云霄神色似乎微微一僵,低声道:“不喜欢?” “那倒不是。这样你我也算更亲密一些。”陈瑜急忙否认,话冲出口后又觉得有些失言,微觉尴尬,不由别过眼,伸手揉了揉眉。 其实陈瑜本来没有想过能够成功拜归元为师,他本来打算是先入门,然后再慢慢接近归元,请教对方如何修炼成仙的心得。幸亏这次是跟楚云霄一同上山,归元又是个好人,即使看中的是楚云霄,也不好意思搞差别待遇。 陈瑜倏然觉得额角传来一阵温热,抬头一看,楚云霄竟已不知何时坐在他身边,一只手轻轻揉抚着他鬓角的太阳穴。 肌肤相触的感觉无比鲜明,恍惚让他想起了今日在心魔试炼阵中的经历……陈瑜身体不由立即微微一僵。 楚云霄若有所觉,却没有停下揉捏的动作,反而又将另一只手轻轻握住陈瑜的手,一股热流从紧贴的掌心传入陈瑜的体内,逐渐向四肢扩散。 “今日在试炼中,师兄既消耗太多精力,也该早点休息。”楚云霄低声说道,上身紧挨着陈瑜,尤其说话之际,嘴唇几乎贴着陈瑜的耳后根,呼吸不断拂过陈瑜颈中。 楚云霄的气息近在咫尺,陈瑜不禁心神渐渐恍惚起来,脑中一团浆糊,自己仿佛是答应了一声,却似天外之音,朦胧而遥远。直到楚云霄彻底放开手后,陈瑜方才回过神来。 陈瑜这下只觉得懊恼不已,又隐隐有一丝羞赧,忍不住便道:“说起来,你到底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楚云霄静默一瞬,轻声道:“我不想欺瞒师兄。” ……这话的意思是绝对不会说出真相了。陈瑜心下微觉诧异,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楚云霄也跟他的遭遇差不多,遇到色诱的幻象…… 陈瑜突然黑了脸,觉得他还是不要追究下去的好。同时也暗暗庆幸还好楚云霄没问他看到了什么,不然他只怕也是无法回答的。 48四十四、下山历练 “师兄?”楚云霄轻轻一唤,语气似乎含了一丝小心翼翼。 陈瑜仍是有些纠结,微微皱眉:“试炼的事就算了,但你这入魔之兆……师父也说了凶险……” 楚云霄深邃如夜的点漆双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缓缓出言,字字如金石:“我会控制自己,不会成魔,也绝不会伤害师兄。”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瑜轻轻叹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为什么会突然几近失控入魔,与心魔试炼阵是不是有很大的关系。” 楚云霄微微点头,道:“师兄放心,幻境试炼仅此一次,以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了。” “……这样就好。”陈瑜稍稍松了口气,垂眸说道,陡然念头一动,不由吞吞吐吐地道,“虽然现在问已有点晚了……但你不会介意再拜一个师父吧?” 话说出口后,陈瑜却觉得这句话实在是词不达意,因为楚云霄拜师都已经拜了,如果介意的话当时就可以拒绝,而且现在也不能反悔,不由囧了一下。 “我已不是丹霞派弟子。”幸而楚云霄明白他的意思,声调平和沉稳地回答,“师父若还在世,应当也不会介意。师兄无须顾虑。” 陈瑜又放下胸口一块大石,道:“那就好。”默默心道:对啊,我怎么忘了,小说剧情里楚云霄也是拜了归元为师的,只不过陪他一同上昆仑山的是柳斐然而已。 陈瑜只觉得楚云霄的目光静静落在自己身上,其中蕴含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温柔专注。明明平时能够视若无睹、镇定面对,此刻却不知怎地心烦意乱、脸上微烧,不自然地翻身平躺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大半个身体,闭目道:“你说的是,我确实有些累了,要小睡一会。晚饭时再叫我。” 楚云霄轻轻应声,随后整个房间便安静下来。 陈瑜却并未马上入睡,一只胳膊盖住额头,眼睛半睁半闭,隐隐约约看到楚云霄轻巧无声地站起身来,将他们二人携带的衣物与新得的门派制服逐一整理,放入衣柜中,然后又开始整理其余随身物件。 陈瑜模模糊糊地心想:其实楚云霄确实是个可以打满分的室友……细心体贴,绝不唠叨,动手能力强,干活利索,不偷懒不邋遢……好吧,自己实在有所不及。 ——只是以后做什么事都得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人稍微觉得没有个人爱…… 然而接下来的三个月,陈瑜却不需要担心爱不爱的问题了。 甚至他都没能跟楚云霄见上几面,因为归元说了,楚云霄修炼功法的同时,也必须克制住体内的魔气,需要去静思崖上独自修炼。 所以楚云霄基本上日日早出晚归,每日早晨陈瑜起床时,楚云霄早已不见踪影,而晚上陈瑜入睡时,楚云霄还未归来。 不过纵使如此,楚云霄也不忘记时常打理房间,保持整洁。 静思崖,地如其名,乃是阆风派弟子犯了错后、专门静思己过之地。所以平时人烟稀少,而且并不在结界之内,常年四季风雪漫天,归元便命楚云霄单独去后崖修行,说这样更可以锻炼心志。 陈瑜倒是有点担心楚云霄的情况,每次问起归元,归元只说一切安好,让他勿担忧。 至于陈瑜自己,虽然跟着大众一起去试剑坪、养心台等公共场所修炼功法,但其实也差不多是一个人默默修行。 他本身并不善于交际,又因拜了归元为师父,辈分搞得比一般弟子大上两三代,其他人不敢与他任意嬉闹,他也不好不顾身份带头胡闹,因为那样一定会被执法长老灵肃真人念叨他“身为长辈却不自重,怎可带头与小辈胡闹”。然后灵肃会去请归元来好好“教诲”他,陈瑜只能欲哭无泪地听训。 而且自那一次小打小闹之后,陈瑜彻底被灵肃给盯上了,灵肃恨不得他走路吃饭都一丝不苟,陈瑜只感到身上压力陡然增加。 而且不同师父之间的弟子,本来就极少交往,何况修仙者本来便多是清心寡欲之人,大多数人俱是各自潜心修行。 所以虽然说不上是孤立,但是众弟子对他,总有那么一丝敬而远之的态度。 陈瑜在这个顿顿清水白菜、一言一行必须端庄守礼的地方过得实在很气闷,要不是坚持着早日修炼成仙后才能抵抗魔尊暗夜冥的信念,陈瑜估计自己早待不下去了。 这样默默煎熬地数着日子,总算在三个月后等到一个转机——归元突然于剑阁中召见陈楚二人。 剑阁大厅内,陈瑜暗暗打量着几乎三个月未曾照面的楚云霄。 楚云霄仪容依旧挺拔俊美,并不见憔悴消瘦,双眸璀璨如星,气势愈发如百火淬炼后的宝剑,却隐隐有飘然出尘之态。 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因为修仙后,身体有所改变,眉眼变得更加如画中人般精致无瑕,肌肤也显得莹然如美玉一般,光泽照人,让人忍不住生出伸手抚摸的冲动。 陈瑜蓦然意识到自己的念头后,心中一突,惊得砰砰直跳,急忙收敛心神,不再去看楚云霄,只管聆听归元说话。 这三个月过去,陈瑜已修炼至开光中期,归元说在众弟子之中已经算是顶尖的了,一般弟子可能需要一年才可以突破筑基期,陈瑜仅仅是花了两个月。 而楚云霄,却是如火箭般地飙升至金丹中期。 对此,陈瑜表示情绪尚且稳定。 最主要的,还是归元自身也已达到大乘后期,打算进入长达七七四十九天的闭关修炼,只为突破大乘期,再渡过天劫,由凡胎转化为仙身。 因此,归元命陈楚二人暂时自行修炼,又让他们御剑飞去滁州琅琊山、摘取一株御风草,归元要用来炼制一道抵抗天劫的符咒。 陈瑜暗暗算了算日期,心里嘀咕道:这样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在小说剧情里,那名魔族来人界屠杀无辜百姓时,归元却不曾露面出手解决,因为他在闭关突破境界。老天爷你果然会不时开启自动修复BUG模式! ——现在那魔族说不定已经潜入人界了,这次下山去……以楚云霄的男主吸BOSS体质,不会正好撞见那魔族吧? 陈瑜正自内心流汗,归元却道:“云齐可有什么疑虑?不妨说与为师听。若是不愿下山,让云霄独自一人去也无妨。” “不,弟子并非不愿下山。”陈瑜急忙道,生怕把这么好的机会给错过了。“弟子只是在担心师父渡劫之事。师父你真的不需要其他药草了吗?” 归元态度难得露出一丝温和,道:“不必多想,为师早有准备,这数十年来收集了不少仙草灵符,这御风草只是可以用来炼制御风符而已,对于抵抗雷劫略有助益,但并非必不可缺。此番你们下山,也不必急着回来,在人间历练一番亦无不可,只要四十九日后归来即可。只是你们须得遵守门规,绝不可以在凡人面前炫耀法术,知道不?” “是。”陈楚二人一同应声。 归元又道:“云齐,为师听灵缈说,你对炼化丹药一事甚感兴趣?” 陈瑜并没有隐瞒归元的意思,爽快地承认:“正是,丹清长老说过,可以服用丹药来增强灵力。” 归元立即明白了陈瑜的想法,微叹道:“欲速则不达,丹药虽好,若身体不能吸收其中灵气,亦是无用。不过,你既有心于炼丹,此次去琅琊山,也可多采集一些药草,自行炼制。为师这里有一个紫金丹炉,及一本《基础丹药炼化法》,你拿去钻研吧。” 陈瑜急忙称谢收下。 归元再无话要叮嘱他们,便挥袖让他们退出剑阁,准备下山。 御剑飞行之术,自从突破筑基期、迈入开光期时,陈楚二人便已双双学会。 御剑之术,可瞬息千里,比任何凡间骏马都要快。 而自进入开光期后,修仙者便能生出一柄本命飞剑,可以随自身意念任意驱使,不过这本命飞剑若是受损,则会令修仙者元气大伤,严重的话甚至可以造成死亡。 所以修仙者多半还是会携带其他兵器法宝,与敌人战斗时可以放心使用。 陈瑜眼下却是没有什么称手的兵器,想自己铸造一把剑又需要大量时间,绝非一夕之功,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发掘现成的宝物。 因此陈楚二人在琅琊山成功摘取了一株御风草后,陈瑜小心地把御风草收进青莲百宝囊内,又顺手将周围比较有用的药草各自采摘了一把,便有点迫不及待地道:“我们去仙都山吧,反正师父也说了我们不用急着回阆风派。听说那里有不少适合炼化成丹药的灵草,还有一种叫玄灵朱果的果子,服用之后可以使人灵力大增,突破当前修为境界。” ——还有,那里有一柄灵剑,比凤鸣剑要厉害一点。 陈瑜默默心想。 “好。”楚云霄声色柔和地答复。 仙都山亦乃洞天福地之一,比起琅琊山更显得像一座仙山,山水飘逸,云雾缭绕,山顶更有一大瀑布,浑亮如白练似的,日照如晴虹,风吹若细雨。 传说在此山中确实有一名修仙者白日飞升成仙,当时霞光四射,照耀得整个山峰五光十色,仙乐鸣奏,朵朵彩云冉冉升起,余音反复在山峰萦绕,故而世人命名为仙都山。 陈瑜选择来仙都山,是因为这个山上的宝物最容易获取,没有什么强悍的守护兽。 毕竟他和楚云霄现在只是刚迈入修仙大门的弟子,力量还不是很强大。 但是正因如此,这里的宝物也算是比较低级,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淘汰掉。 陈瑜指路,两人先去了比较显眼的凌虚洞。 走入洞中不久后,便见前方设下一道阵法,淡黄烟雾将去路完全覆盖住,洞中光线不是很亮,致使那黄雾看上去颇有些阴气森森。 陈瑜正自努力回忆小说里是怎么解决的,楚云霄却在观察四周后,沉声道:“是幻虚雾影阵。” 陈瑜一愕,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楚云霄解释道:“藏经阁内《阵法五》上有记载此阵。” “你不是成天待在静思崖上吗,还有空去藏经阁读书?”陈瑜还是很惊讶,神情稍稍露出些“被骗了”的不满之意。“可我去藏经阁时,从来没见到过你啊……” “不是,是师父带书上静思崖让我阅览。”楚云霄语气中隐隐似含着一丝纵容无奈,神色却依然温和,“师父确实禁止我随意下静思崖。” “这还差不多。”陈瑜嘀咕道,又问,“那你会破阵之法么?” “可以一试。”楚云霄上前一步,倏然身形一动,腰中凤鸣剑霍然出鞘,直直飞往上空,一缕如霞红光划过半空中,而后剑身落下之时,剑柄一端稳稳落入楚云霄手中。 楚云霄再一扬手,整柄剑便如流星赶月一般,直扑入幻虚雾影阵中,射向中心的一团浓烈金光。 但听瞬间“嗤”的一声,像是长剑插入泥石的声音,霎时又是轰然一声响,黄雾顿时飞快地消散,露出了通往前方的道路。 而那团金光随之消逝后,底下竟只是一块土黄色的圆石,上面深深插着凤鸣剑。仔细一瞧,圆石上竟还刻着一些奇异的图纹,想必阵法是由此而启动。 楚云霄右手微动,霎时凤鸣剑“呼”的一声从石中射出,径直飞向楚云霄的胸口,而楚云霄泰然自若地伸手,稳稳接住凤鸣剑。 陈瑜看得有点惊喜:“你已经可以以气驱剑了?” “嗯。”楚云霄点头,一手执剑,领先迈步走进原先被黄雾覆盖的阵中,却见四周毫无动静。“此阵颇为简易,只须击破阵眼即可破解。” 陈瑜暗暗记下,当作是学习了新知识,又迈步跟在楚云霄身后。 黄雾散去后,埋藏在洞穴深处的东西再无遮掩,隐隐透出金色光芒来。 冲着金光所在之处前行,不到片刻,陈楚二人已经走到一处洞穴尽头。 洞内石台上放着一柄金光熠熠、璀璨有如烈阳的长剑。 “星宸剑。” 楚云霄注视着长剑后面的石壁上刻着的几行模糊文字,轻轻念出声。 49四十五、人魔休禹 星宸剑。 低级后天灵宝。 在这个世界里,法宝分为先天至宝与后天灵宝两种。先天至宝是太古时代至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法宝,多数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中,不见踪迹;而后天灵宝便是后天制造而成的法宝,依照威力级别,从高至低依次为顶级、高级、中级、低级、末流五个等级。 有些顶级后天灵宝,威力甚至不下于先天至宝。 陈楚二人在凤首山飞凰峰所获的凤鸣剑与龙吟弓,便是属于末流后天灵宝。 所以星宸剑虽然是低级灵宝,却足足比凤鸣剑高了一个等级。 而功能比较逆天的五岳真形图,也只是一件中级灵宝。不过五岳真形图是辅助型的法宝,不比星宸剑是攻击型的。 至于顶级灵宝,数量稀少,每一件都弥足珍贵,绝不是那么容易获取的。 陈瑜目前还是不敢太过妄想的。 陈瑜收回思绪,只见石台上的星宸剑兀自闪耀着炽烈的金色光芒。 那光彩十分绚烂、令人目眩,陈瑜不由得被吸引住了心神,略有几分恍惚地走上前去,伸手轻轻一摸外观十分华丽精美的赤金剑鞘。 刹那之间,眼前金光骤然大盛,亮芒四射,陈瑜只觉指头被锋锐的利刃深深划过,不由“啊”的一声痛呼,仓促地退后一步。 同时,星宸剑却霍地从石台上飞起,直直冲着陈瑜的胸口击来,其势迅若疾风! “师兄!”楚云霄语调透出一丝急切,几乎一瞬间便已飞步上前,挡在陈瑜身前,掌心立刻凝聚起一团皓白光芒,挥手间白芒如同发射的炮弹,已是重重击上飞来的星宸剑。 瞬间只听轰然一声响,星宸剑从半空中重重跌落于石台上,扬起一阵轻风。 霎时,整个剑身却陡然绽发出一道橙红色的光芒,通明透亮,极是耀眼。 光华转瞬即逝,随后星宸剑彻底沉寂下来,不再乱动。 楚云霄见星宸剑已不再攻击人,便不再理会它,转过身来,左臂一拥在陈瑜腰中,右手则握住陈瑜的手腕,抬起来仔细凝目一看,随即低下头,将那受伤的手指张口轻轻含住。 楚云霄动作极快,陈瑜还在惊诧于星宸剑的变化中,一眨眼后,却已感觉到食指指尖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顿时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乱成一团浆糊,整个人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怔怔地看着楚云霄。 楚云霄目光微微低垂,神色专注,仔细地把陈瑜指尖冒出的血珠轻轻吸吮干净后,才慢慢放下陈瑜的手腕。 指尖上感受到的温热逐渐被冷风吹散,陈瑜心中忽地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脸颊却不禁立刻慢慢变得滚烫。 “你……”陈瑜顿了顿,只觉瞬间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小声呐呐道,“我身上带了丹药的……” “是我一时情急,还望师兄见谅。”楚云霄倒是并无犹豫地说道,目光深邃如夜,却又透着一丝柔和,静静落在陈瑜的脸上。 陈瑜闻言又是一怔,脑内瞬时不禁恍惚想着“楚云霄明明救了自己怎么还要道歉”,忍不住脱口道:“我并没有怪你……” 陈瑜话声倏然一顿,只觉得更为窘迫,急急转过脸去看向星宸剑,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道:“星宸剑……似乎是已经认你为主了。你去看看吧,小心一些。” 楚云霄轻应一声,走上前去,毫无阻碍地从石台上拿起星宸剑。 他握住剑柄的那一刹那,星宸剑霍然闪过一道焕目的金光,同时剑身轻颤,发出一声清越长鸣,似是在欢迎楚云霄这个新任主人,看得陈瑜无比羡慕,心中默默内牛。 楚云霄面上却并未露出一分高兴之色,反而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星宸剑有些不喜。 陈瑜瞧见楚云霄的神色后,急忙道:“拿着吧。这剑可比凤鸣剑要厉害不少。”略微一顿,又道,“你再把凤鸣剑给我好了。” 陈瑜心中同时忍不住怨念地呐喊道:楚云霄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不是老子目前的功力不被星宸剑认可,才不想这么轻易地让给你! “好。”楚云霄应允,这才佩戴上星宸剑,又将凤鸣剑递给陈瑜。 陈瑜接过剑,往腰间紧系的青莲百宝囊里一放。反正自从有了这个储物空间后,拿取东西只是瞬间的事,不战斗的时候他一般不会把武器挂在身上。 取得了星宸剑后,陈瑜心知这里已经没有其他宝物了,便带头朝洞口走去。 离开凌虚洞后,陈瑜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鼎湖峰。 有了御剑飞行之术当作交通工具,不管去哪里都可以节省不少力气,而且人在空中飞行,从上往下看,更容易发现目的地。 因此陈楚二人并未耗费多少时间,便找到了鼎湖峰。 鼎湖峰位于仙都山最高处,状如春笋,直刺云天,峰巅密布着茸茸绿草,宛然如茵,苍松翠柏,春意盎然。 陈瑜直接在半山处降落至地,然后一路顺着道路往上走,一边采摘药草。 楚云霄虽然没有像他这么对炼丹感兴趣,但是对于药草一事也所知不少,帮了陈瑜很大的忙。 等到陈楚二人走至峰顶时,已是下午。陈瑜采够了药草,便集中精神,不断观察左右,试图寻找玄令朱果。 他只记得玄灵朱果是一种红色的果子,至于具体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却记不清楚了。 寻觅了良久亦无踪迹,陈瑜忍不住喃喃道:“不会不在这里吧……”扭头去看楚云霄,“你找到没?” “暂未发现。”楚云霄答道,忽然却凝目盯着不远之处一块悬空凸出的岩石。“我去那里一瞧。” 陈瑜也注意到那块与众不同的岩石了,心中一突。“嗯,好,你小心点。” 楚云霄走近石块,仅用一只手勾住石头尾端,贴着石头翻身往下,不过眨眼间,陈瑜却已看不到楚云霄的身影了。 陈瑜忍不住走到近前,默默等候着楚云霄的消息,心中不觉逐渐生出几分焦急担忧。 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只见一抹修长白影从岩石底下飞出,翩然如白鹤晾翅,悄然落在陈瑜身前。 楚云霄手中小心地拿着一株青草,上面结了三颗娇艳欲滴的朱红果子。那红果又鲜又亮,泛着水汪汪的色泽,看上去甚是可爱。 自从陈瑜开始修仙以后,他对灵力波动已经能够有所感应。眼前这果子蕴含着不小的灵气,实乃上佳补品,应该就是玄灵朱果了。 “竟然有三颗……”陈瑜不由微微讶然,他怎么记得在小说里只有一颗玄灵朱果来着。不过三颗就三颗,多了更好,他绝对不会抱怨的。 “你我各服一颗,留下一颗带回去给师父研究,看看能不能在阆风派里培植起来。”陈瑜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楚云霄似乎微微一怔,却未反对。 朱果入口即化,汁水充足,清甜可口,陈瑜把它彻底吞咽入腹后,犹在回味不已。 “可惜就这么一点……”陈瑜嘀咕道,忍不住瞟了一眼剩下的一颗朱果,赶紧包好了放进青莲百宝囊里,以免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陈瑜闭上双目,静静站在原地片刻,只觉得腹内生出一丝轻微的暖意,除此以外,却并无其他感觉了。再探查了一下自身灵力,也未见增长。 他忍不住睁眼看向楚云霄:“你有什么感觉吗?” 楚云霄摇头:“或许要过一刻才会发作。” 陈瑜沉吟道:“那我们先在这里闲步一会,待会再下山去?” “也好。” 这下子总算所有目的都顺利达成了,陈瑜心情颇觉愉快,又回思了一遍小说剧情,确定仙都山上应该没什么宝物了。 他与楚云霄并肩沿着碎石小道往山下而行,感到清凉的山风轻轻吹拂全身,只觉甚是惬意。 未过片刻,陈瑜倏然停下脚步,伸手捂住腹部。“好像……是有一点变化了……” 只觉丹田之中,渐渐生出一股温热来。 初时尚浅,后来却越来越扩大,充斥了整个丹田,又逐渐往四肢散去,猛烈得仿佛汹涌的浪潮一般。 陈瑜站不住了,忍不住立即坐在脚下草地上,闭目运功,抵抗体内那股热流。 朦胧中,陈瑜只觉得楚云霄似乎也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而后楚云霄的手掌轻轻贴上他的腹部,一丝清凉的真气从掌心逐渐注入他体内,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下体内热流所带来的烫意。 陈瑜全力调动体内真气抗压着那股热流,又得楚云霄相助,只觉体内热度似乎变得不那么令人窒息般的难受了,不禁慢慢睁开眼,汗涔涔地勉强开口:“你……没……发作……怎么……回事……” 楚云霄的目光透着一丝关切担心,语气却颇有几分强硬地道:“专心运功,不要分神。” 陈瑜不说话了,乖乖地闭上眼睛,专心运转体内真气。 就在此时,一道暗红光芒突然从天而降,笔直地陈瑜的后心袭去! 楚云霄霍然睁开眼睛,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红光所在,同时身形微微一动,星宸剑刷的一声出鞘,飞射向上空,直接迎上那道红光。 而做着这一切的同时,楚云霄的左手却依旧紧贴在陈瑜的腹部上,不断将真气传进陈瑜体内。 星宸剑与红光相击的那一刹那,剑身上蓦地绽放出绚烂耀眼的金光,霎时流光四射,灿若星斗! 转瞬之间,只听半空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红光被击打得四处飞散,逐渐消失在空气中,而星宸剑缓缓从空中坠下,落入楚云霄的臂弯里。 楚云霄身躯却在同时微微一晃,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淡白。 陈瑜听到声音后,忍不住睁开眼,目含疑惑地看向楚云霄。 楚云霄只说了一句:“师兄只管运功便是。”随后便站起身来,一手执起金光流莹、锋刃冷冽明澈的星宸剑,另一只手中也缓缓凝聚起一团白光。 陈瑜见楚云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姿态如临大敌,心中咯的一声,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我明明记得在仙都山上,并没有什么守护兽之类的怪物……所以才特意选择了来这里…… 陈瑜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秒,却不由瞪大了眼睛。 只见楚云霄一扬手,星宸剑如同弹出的利箭一般,嗖的一声直朝上空飞射而去,隐隐挟着风雷之势,锐不可当。 而刹那间后,剑身仿佛受到了什么阻碍似的,骤然停滞于半空之中,不再前行。 剑锋所指的方向本是一团空气,却在瞬间,竟慢慢浮现出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 那人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看不出肮脏的黑衣,脸色白得像鬼似的,一双眼睛却是非人的暗红色,就如同干涸后的血液一般。 陈瑜看清楚那人的样貌后,不由脸色陡然一变,内心震惊地咆哮道:我去!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像那个从魔界闯入人界的魔族! ——对了,那个魔的名字,应该是休禹两个字。 人魔休禹……是因为亲眼目睹心爱之人惨死于仇敌之手,在极端悲愤中爆发了,残酷地把敌人撕裂成碎片后,心性彻底变得嗜血狂乱,以人身直接入魔。 他本来懵懵懂懂地闯进魔界,却因为无法与其他魔沟通,只懂得攻击对方,被当地的魔族掌权者下令驱逐,后来误打误撞地又回到了人界。 休禹因为没有经历过正式修炼,所以纵然已经入魔,却仍有一半是人身,故而被称为人魔。 要论战斗力,应该差不多与一个元婴后期的修仙者相等。 ……元婴后期的实力…… 陈瑜顿时心情悲愤,只想仰天大吼。 ——纵然休禹并非纯正的魔族,对于现在仅是金丹中期的楚云霄、以及开光中期的老子来说,他也已经比我们厉害多了!金丹期跟元婴期差了整整一重境界啊老天! ——虽然算起时间来,休禹在这个时候跑到人界不算太意外,但为什么偏偏是仙都山啊!早知道老子绝不会跟楚云霄来这里了! 站在陈瑜身前的楚云霄忽然说道:“收敛心神,不要乱想。”声调虽然不高,却透着一丝沉沉魄力。 陈瑜心神一凛,只觉得体内的热流开始不受控制地乱串,烫得他浑身一颤,急忙克制住情绪,聚精会神地运功调息。 他只有尽快恢复如常,才可以帮助楚云霄对付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阡陌:作为主角,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期望躲避怪物这个技能了。 陈瑜:……给点心理准备行不! 50四十六、生死不弃 在一击未果后,楚云霄早已及时收回星宸剑,横剑于胸前,容色冰寒,双眸透出肃杀之气,凝神盯着休禹的一举一动。 休禹暂时未动,躯体漂浮在半空中,状若疯癫,口中正自发出荷荷笑声,声音怪异刺耳;楚云霄顾虑着身后的陈瑜,也未曾贸然出手。 只见休禹癫狂地笑了一阵,突然开口说道:“……杀……杀……杀了你们……” 嗓音亦是沙哑干涩,说不出的难听,更透着一股森森阴气。 话声刚落,休禹倏然身形一动,整个人仿佛变成一条粗壮黝黑的长绳,破空划开一道气流,直朝楚云霄的面门扑来! 楚云霄两指微并,以气驱剑,星宸剑顿时仿佛化作一条金光闪闪的飞龙,迎向休禹高大的身躯,却在逼近对方的时候,生生转了个方向,紧贴着腰侧绕至身后,猝然直取休禹的后心! 休禹急急往一旁闪身飞出数丈,躲开这一剑,掌心里忽地凝起一团黑雾,就此顺势发出,直扑向楚云霄头顶上空,其势凶猛,挟着呼呼风声,仿佛要将楚云霄整个人从上往下彻底吞噬掉似的。 楚云霄立即引剑回旋,星宸剑瞬息便飞回身前,霎时金光四射,绚烂夺目,将黑雾分割成几段,逐一击飞至远方的云空之中。 而楚云霄并不稍作喘息,刹那间又再次驱使星宸剑飞出,疾若流星,直刺向休禹的额心。休禹察觉到危险,嘶吼一声,却不得不退后闪躲,同时又发出一道黑雾向楚云霄还击而去。 楚云霄不断出剑,如此一步步逼着休禹不断往后闪身而退,越来越远离陈瑜所在的位置。 但见半空之中,黑雾与金光不住相击,每一次碰撞都引得周围空气一阵震荡,劲风声呼啸作响。 休禹功力虽高,但出手毫无章法,似乎并不懂得什么叫扬长避短、攻敌弱点,完全是凭着本能避开危险,再怒吼着攻向楚云霄。 楚云霄初时还可以利用休禹毫无应敌经验这个弱点,并不以硬碰硬,反而借力打力,步步紧逼休禹。 然而久而久之,休禹却似乎也学会了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每次运起十成功力,不理会楚云霄的虚招,只是直取楚云霄的要害,致使楚云霄很快便落入了下风,身上渐添伤口。 有着元婴后期实力的人魔,毕竟不是一个刚迈入金丹中期的人可以轻易抵御住的。 陈瑜闭目专心致志地运功,耳中不闻四周任何声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许久之后,才觉得体内那股热流渐渐被控制到一个可以承受的温度。 一小部分热流被身体吸收掉了,体内真气涨幅了不少,陈瑜知道自己只要继续吸纳下去,一定可以灵力大涨,应该立马能让修为升至开光后期,甚至突破到金丹初期也说不定。 玄灵朱果果然不愧为修仙者趋之若鹜的灵丹妙药,其效果不容小觑。 只不过…… 陈瑜用尽全力把那股热流驱赶到丹田之中,慢慢睁开眼睛。 大敌当前,他可没有功夫去慢慢吸收灵力,不能把奋力对敌的楚云霄弃之于不顾。 陈瑜刚开始打量四周情形,立刻只听不远之处传来一声巨响,冲击力大到似乎天摇地动,他所在的鼎湖峰顶亦是不禁为之一阵震动晃荡。 休禹嘶哑的叫声忽然响起,渐渐由朦胧遥远变得清晰起来,却依然语不成句:“……果子……我的……杀……” 陈瑜听得心中不由一震,暗暗心道:我勒个去,难道休禹来这里的目标也是玄灵朱果?!所以这才是为什么小说剧情里只有一颗朱果的原因吗?! 陈瑜立即站起身来,却只觉得脚下一软几乎摔倒,四肢俱是虚弱无力。 ——看来刚才为了玄灵朱果的事,实在耗费了自己太多精力。 陈瑜咬牙,竭力站稳身体,又取出龙吟弓,拿在手里。 他刚要举目眺望远方,打算寻机襄助楚云霄对付敌人,就在此时,一道黑中带紫的光芒突然从天而降,隐隐挟着雷光,直向他面门袭来! 那黑光来势汹汹,陈瑜不敢硬碰硬,急忙往旁飞出几步,避开锋芒。同时,下意识地将手中兵器换成了凤鸣剑。 黑光击中了他身后一颗高大的松树,顿时只听哗啦啦一声,整个松树皆在一瞬间化为齑粉,落入泥土之中。 陈瑜看得不禁微微变色。 而霎时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空中飞速地降落至地。 先落地的是楚云霄,一袭素白长袍已经被染得一片通红,身上满是鲜血,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容色更是苍白胜雪。 楚云霄虽然落在陈瑜身旁,身躯却立即微微一晃,似乎马上要倒下去,陈瑜吓了一跳,急忙扑过去扶住他。 而休禹随后也落在他们眼前,黑袍上看不出有什么血迹,一张脸依旧白得不似活人,状态仍是疯疯癫癫的。 楚云霄捂着心口,艰难地喘着气,嘴角缓缓溢出一抹鲜红。陈瑜离他极近,此时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气,顿觉揪心不已。 楚云霄缓了口气,语调虚弱地道:“……师兄先走……回门派……我可以再拖他一时半刻……” “不行!”陈瑜想也没想便冲口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楚云霄尚未来得及再说话,对面的休禹忽然又开了口。 “……果子……给我……”休禹嘶声叫道,掌心中骤然又发出一道黑光,直击向陈楚二人。 楚云霄瞬间抬起手腕,星宸剑飞迎上去,阻挡住黑光的去路。 陈瑜也立即反应过来,拖着楚云霄往旁边闪身一躲。刹那间只听“叮”的一声,星宸剑终究抵挡不住黑光的攻势,颓然跌落于地上,而楚云霄顿时脚下一个跄踉,身体往前一倾,一口鲜血尽数喷在外袍下摆上。 “楚云霄!”陈瑜忍不住失声叫道,内心惊急交集,咬牙切齿地道,“他要玄灵朱果是吗?给他好了!” 陈瑜心中恼恨之极,从青莲百宝囊中取出玄灵朱果的同时,暗暗抓了一片新摘的断肠草,把汁水挤出几滴,抹在朱果上面。 随后陈瑜扬起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将玄灵朱果狠狠抛掷向远方。 那一点朱红顿时如同流星一般消失在云间,休禹似乎一愣,立即转头飞身扑向朱果的去处。 陈瑜这才有空转头去看楚云霄的情况,却突然感到楚云霄呼吸间尽是炙热之气,脸上渐渐烧红,身体也变得滚烫得令人难以碰触。 陈瑜不由脸色一白,喃喃道:“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起了作用……真不是个好时机啊! “……走……”楚云霄勉强说了一个字,随后呼吸变得更加急促,闭上双目,似是在运功调息,又似是陷入昏迷之中。 陈瑜却没依从他的意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现在楚云霄这个样子是肯定无法自己御剑飞回昆仑山的,我的修为偏偏又没到金丹期,御剑术只能自己一个人飞行,无法再带旁人。这下可怎么办?! 然而下一秒,陈瑜却不需要再烦恼这个问题了。因为休禹的身影倏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身漆黑,脸容惨白,恍若鬼魅一般。 陈瑜心头剧烈地一跳,只见休禹目光散乱,眼神落在楚云霄身上来回游移,口中喃喃自语道:“……人……元灵……炼化……” 陈瑜还来不及领会休禹话中之意,休禹却已经作势向他们扑来。 星宸剑在瞬间发出微弱的悲鸣,陈瑜只觉眼前黑影一花,怀中蓦然一空,双臂紧扶着的楚云霄已是被休禹一手抓去! 刹时只见休禹左手紧紧攥住楚云霄的肩膀,五指锋利如剑刃似的,顿时便将楚云霄的肩头抓破几个血窟窿,鲜血簌簌流下。 楚云霄双眸依旧闭着,似乎真的已陷入昏迷中,毫无反抗的能力,面色显得更加苍白,唇角却又溢出更多的鲜红。 陈瑜看得呼吸一顿,胸口情绪沸腾,右手不觉攥紧了凤鸣剑,蓦地五指一张,凤鸣剑一声长鸣,如同火箭一般急速地朝休禹的心插进去! 刹那之间,陈瑜脑内不觉闪过一丝愕然:我竟然也可以以气驱剑了! 只见休禹轻易地挥手一挡,凤鸣剑便在瞬间“当”的一声坠落至地。紧接着,一道黑光从休禹掌心中发射而出,直取陈瑜的咽喉! 危急之中,陈瑜本能地闪身往侧边一躲,忽然又感到一阵猛烈的劲风朝他全身袭来,这一下猝不及防,却是避之不及,身不由己地往后直直飞出几丈之远,再重重跌在地上。 这一跌,却让陈瑜体内的气息开始紊乱,那股热流又似乎渐渐不受控制,要从丹田中奔涌而出。 等到陈瑜勉强缓过气后,再抬起头来,休禹早已不见踪影,连带着楚云霄也一并消失了。 陈瑜顿时木然,眼睛微微瞪大,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碧空白云,却并无焦距。 他此时心中只剩下一片悔恨懊恼。 ——可恶!为什么还是跟小说里一样,楚云霄还是被休禹给劫走了!我明明已经想办法避开休禹这条主线了! ——你妹的老天,我们只是暂时打不过他而已,所以不想自找苦吃,又不是代表以后一直会对着他绕路走!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妄想能够避开主线剧情这个缠人的东西! 陈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在小说里,楚云霄为民除害去找休禹,交手之后不敌于对方,休禹却没杀楚云霄,反而把楚云霄劫走带回洞府里,是因为看中了楚云霄身为元灵之体的特殊体质。 楚云霄体内灵源充沛,虽因当时尚未拜师修仙,不会修炼运用,却已能被休禹一双魔眼看破。而楚云霄在休禹面前,便如同一个手中持有巨量黄金却不懂得使用的婴孩一般,休禹自然对他垂涎不已,只想把他劫回去,慢慢吸取干净他体内的所有灵力。 基本上,跟西游记里的妖精们要吃唐僧肉的原理差不多。 所以休禹打算把楚云霄慢慢喂养好了,再一口一口地吞噬掉这个大补丸。 这样,也才给了楚云霄绝处逢生的机会,让他能够活下来,养好了伤,再趁休禹不备,拼力杀死休禹,逃出生天。 至于休禹的洞府所在…… 陈瑜拼命回思着剧情设定。 ——应该是玉笥山郁木洞。 本来按照原剧情来看,休禹应该不会马上吃掉楚云霄,可是他不敢拿楚云霄的性命来赌。 而且,眼下的情况不比小说里,他跟楚云霄都已经是修仙之人,他不确定这个变数会不会让休禹提前动手。 陈瑜心中不禁又焦急起来,想起身立即施展御剑飞行之术,却又只觉浑身虚弱无力,不由缓缓跌坐在地上。 陈瑜只得暂时坐下来,闭目静心运功,将丹田之中的那股热流释放出来,再慢慢将其尽数吸收,转化为自身灵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瑜终于将玄灵朱果所带来的灵力消化干净了,这才睁开眼睛,吁了口气。 玄灵朱果果然是个好东西,竟让他不知不觉突破到了金丹初期,估计很快又可以升上金丹中期。 陈瑜心念一转。 这样的话,楚云霄只要能吸收掉玄灵朱果的灵气,应该也可以从金丹中期升到元婴期,那么他们面对休禹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陈瑜不想多等了,他不知道楚云霄眼下情况如何,一想此事便心急如焚。 回阆风派求援,或许是一个最稳妥的方法,就算归元尚且在闭关,但阆风派并非没有元婴期的修仙者…… 可是陈瑜心里隐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第六感之类的东西,那个感觉告诉他,他必须立刻前往楚云霄的所在,迟则生变。 陈瑜又是一个深呼吸,力求心境能够保持平稳。 ……动身前去玉笥山没有问题,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必须找个人问一下路。 一个时辰之后,陈瑜静悄无声地站在漂浮在空中的飞剑上,默默看向脚底下云兴霞蔚的玉笥山。 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倒是一个风光绮丽的所在。 下一秒,陈瑜驱动飞剑,凝眸往下仔细观察,直往郁木洞的方向寻去。 51四十七、双剑合璧 一路飞行的同时,陈瑜不断扪心自问。 ——为什么总是这样大意地无视潜在的危机?为什么总以为自己可以真正的避开主线剧情? ——万一楚云霄真出了什么事的话…… 如此念头一闪而过,陈瑜顿时只觉得呼吸都有几分困难,强迫自己不要再这么悲观地胡思乱想下去。 ——退一万步来说,至少现在面对休禹之时,楚云霄的功力比原剧情里要高多了……而且,还有我。 陈瑜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自己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别人身后,任人保护。 郁木洞口密布着绿油油的藤蔓,只容得下一人出入。里面光线阴暗,颇有一种鬼域森森之感。 而陈瑜能够确定这里就是郁木洞,是因为他能隐约感觉到里面传出休禹邪煞的气息,同时还响起一阵怪异的索索之声,一时间却分辨不出是什么声音。 陈瑜只觉颇有些心惊,立刻无声无息地降落在洞前,收起本命飞剑,又从青莲百宝囊中取出一道淡碧色符纸。 陈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捏碎符纸,瞬间一道浅绿光芒从掌心分化出来,迅速地包围住陈瑜的全身,随后陈瑜的身影于日光之下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此符名为迷踪符,可以使人隐匿身形,旁人无法窥得行踪,是陈瑜特地从丹清长老那里讨来的。 陈瑜自知穆BOSS的天资虽然胜过炮灰路人甲,但本就比不上楚云霄,而且又担心自己的领悟力不能充分发挥这份上佳的资质,所以他一开始打的主意便是一面刻苦修炼功法,一面却以丹药辅助功力增长。 在阆风派里待了三个月,他最大的一个收获,就是跟丹清长老灵缈真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丹清长老,主职教授弟子炼化灵丹妙药、符箓咒术、乃至于法宝兵器。 对此感兴趣的阆风派弟子并不多,因此陈瑜在表现出对炼化之术有极大的热情后,灵缈便看他十分顺眼,恨不得把他当做亲传弟子来看待。 毕竟,一般弟子应该会对比武练剑更感兴趣,然后在斩妖除魔时可以威风凛凛大杀四方。都是男人,热血上头那点心性陈瑜还是懂的。 而炼丹炼符炼器这种辅助型的技能,更像是个搞后勤的,说出去一点也不气派。 可是陈瑜同样也很清楚,炼化之术,若是学到顶端,一样可以威力骇人,震古烁今。 最顶级的符咒,威力并不亚于顶级灵宝;最顶级的丹药,返生回魂亦不在话下。 ——可见无论是哪个行业,技术流都是强大的。 陈瑜默默心想。 陈瑜确认自己已经隐好身形后,悄然迈步进入郁木洞内。 顺着休禹的气息寻去,向前潜行了一段时间后,陈瑜突然看到前方不远之处是一个宽敞的石室,而里面有两道身影,一站一坐,正是休禹与楚云霄。 休禹站在一个炼丹炉之前,背对着陈瑜,手里似乎在捣鼓什么,口中发出荷荷笑声,似乎极为兴奋。 楚云霄倚着石壁坐于地上,全身被一条黑色锁链紧紧束缚着,那锁链周身隐隐散发着紫光,显然并非凡铁俗物。 陈瑜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观察情形。 只见楚云霄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眸,眼神清明,气色如常,并无虚弱苍白之态。身上衣袍虽还是透着鲜红之色,但血迹显然已经干涸了。 陈瑜再仔细一打量楚云霄,心中微觉惊讶又似恍然:楚云霄的修为已经升至元婴期的境界了。难道因为突破境界的缘故,所以伤势也愈合了? 休禹刺耳的笑声蓦然中止,嘶哑的话音随之响起:“……好……炼化……修为……大增……” 陈瑜听到后,心神一震,忽然灵光一闪——他总算是明白了休禹想要干什么:休禹打的主意竟是要把楚云霄投入炉中,直接以人来当药引,炼化成大补丸! 陈瑜想通之后,面上陡然变了颜色。 他小心地控制着不发出丁点声音,慢慢靠近休禹的身边。 楚云霄突然抬起眸来,静静扫视四周,深邃的目光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休禹忽然转了个身,面上含着几许兴奋之色,迈步便朝楚云霄走去。 陈瑜知道休禹马上就要对楚云霄出手了,心中大急,两指夹住一张赤红符纸,贴近休禹的后颈,猛然捏碎符咒,一道细长的赤色火龙顿时咻的一声径直“钻”入休禹颈间的风池穴中! 刹时间,只听休禹仰天发出一声怒吼,响若惊雷,震耳欲聋。 这张南明离火符还是他在灵缈的帮助下,足足花费了十日时间炼制而成的。 因为他本身的灵根是为火属性,故而炼化之时,又特意在符咒中注入少量自身灵力,致使符咒威力变得更加强烈。本来是留着保命用的,以备万一。 灵缈告诉过他,此符之威,甚至应该可以伤到元婴期的修仙者。 而休禹的致命命门,陈瑜记得很清楚,正是后颈的风池穴。 在小说原剧情里,楚云霄是在误打误撞之下,才把剑刺入休禹的风池穴的。 可是现在,自己既然知道内情,不利用上的话,未免太浪费这个设定了。 陈瑜心念转动间,却不忘记退后一闪,及时避开了休禹在怒吼发狂之下发出的几道黑光。 “……是谁……” “……杀……杀了你……” 休禹连续嘶声吼叫着,面上神情似乎痛极,状若癫狂,不断挥舞着双臂,只见整个石室里黑光不断闪烁,纵横交错,不时击中四周的墙壁,顿时便有石块哗啦啦地跌落至地,化为一团齑粉,尘土飞扬。 休禹似乎已经陷入疯狂中,完全不顾自身的伤势,后颈中鲜血不断冒出,涓涓流下,将整个后背染红,愈发显得恍若厉鬼。 陈瑜不断竭力躲开迎头击来的黑光,因为他不曾挨到攻击,迷踪符便始终未曾失去隐身的功效。 休禹明明感觉到有敌人的气息,却始终捕捉不到来者的身影,愈发暴跳如雷,攻势汹汹。 谁知陈瑜此时心中也生出一丝无措:自己纵然一击得手,可是现在休禹反而变得更加难以对付了! 他眼见有数道黑光紧挨着楚云霄的身躯,与楚云霄擦身而过,楚云霄却因为被锁链牢牢困住,完全无法躲闪。 陈瑜心里忧急,生怕休禹这样疯狂的攻击会误伤到楚云霄。他狠狠一咬下唇,突然想起楚云霄身上的黑色锁链应该是休禹的一个法宝——困魂锁,这锁链有一枚钥匙,应该就在休禹的身上。 陈瑜一面躲着黑光,一面凝眸仔细观察着休禹,终于在对方腰间发现了一枚看上去像是钥匙的黑色物事。 陈瑜也顾不得多做考虑了,因为楚云霄很可能下一秒就会被黑光击中。他直接扑上前去,伸手探向休禹腰间。 刹时间,只见休禹一声怒吼,黑光如炮弹似的漫天飞射,其中一道黑光似乎击中了什么,原本并无一人的半空慢慢呈现出陈瑜颀长的身影,由淡至深,逐渐变得清晰无比。 陈瑜只觉手指在瞬间摸到了冰冷的石钥匙,立马死死攥住,狠狠一扯,随后急急往后飞身退去。 然而,纵使陈瑜已经竭尽全力,快得不能再快了,却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黑光正面击中他的右肩,顿时只觉身躯一沉,重重跌落在地上! “师兄!”楚云霄急切的声音陡然响起,语气透着说不尽的惊讶与担忧。 陈瑜只觉自己像是生生撞进了墙壁里,浑身麻木,天旋地转之中,下意识地侧头一瞧,身旁却恰好是楚云霄。 陈瑜还来不及用钥匙给楚云霄解开锁链,眼见休禹又要朝他们攻来,陈瑜急忙捏碎一道雾隐符,手心里淡白光芒一闪而逝,刹时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大雾彻底淹没了整个石室。 浓郁的云雾覆盖着四周,不但休禹的身影看不到了,连所有的声音也似乎在一瞬之间彻底消失了。 陈瑜知道这才是雾隐符的真正效果——人在雾中,不但眼中仅能看到一片白雾,连声音也一并消失,所以才能彻底遮掩住行踪。 ——可惜,本来想留作后招的。 陈瑜脑中念头极快地一闪。 ——老子好不容易才从灵缈那里挖来了这些符咒的啊! 他正想摸索着去给楚云霄解开锁链,然而一动身后,仿佛所有感官此时方才彻底回到了他身上,陈瑜顿时只感到肩头上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仿佛血肉被生生撕裂般,疼得令他几乎立刻软倒下去。 陈瑜狠狠一咬下唇,尝到了一点血液,仿佛这样能够让他稍微清醒一点。他轻颤着身体,向旁边摸索而去,先是摸到了类似大腿的物事,触感软中带硬,还透着一股温热。 陈瑜不由手一顿,刹那后又朝上摸去,总算找到了缠绕在楚云霄胸部的锁链,来回摸索了几遍,才找到了一个凹进去的部位,应该就是钥匙孔了。 陈瑜急忙拿起钥匙,用力插进孔里。然而身在雾中,看不见任何事物,听不到任何声音,陈瑜也不清楚这样是不是就能解开锁链。 陈瑜正想再往旁摸索,以图确认,忽然却感到一只手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腕,知道是楚云霄已经脱离了锁链,登时大喜,不由心中一松,身体却陡然一软,不受控制地直直往前扑倒,跌入楚云霄怀中。 陈瑜慌乱地正要起身,楚云霄却伸臂缓缓拥住他,阻止了他的动作,另一只手似乎在他腰中的青莲百宝囊上摸了一下,随后陈瑜只感到肩头传来一阵清凉之意,是楚云霄在给他肩上的伤口抹上药膏。 楚云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生怕让他感到疼痛似的,陈瑜不觉有点想笑,嘴角一扯,却静止不动,乖乖地任由楚云霄把他整个肩头涂抹了一层药膏。 那药膏见效极快,陈瑜几乎是立刻便觉得疼痛不翼而飞了。而后,陈瑜清楚地感觉到肩头上被黑光击碎的血肉正自渐渐愈合,生长出新肉来。 他心下不禁一动——这种能够肉白骨的高级灵药他肯定自己没有,只怕是归元特意给楚云霄的。 ……而楚云霄,就这么在他肩头上抹了一大片,有些边缘的地方甚至没有受伤。 ——早知道,真不该这么浪费的。 陈瑜突然觉得有点肉疼,同时心底又情不自禁地泛起一丝酸甜,仿佛灌了一大口橘子汁似的。 他忍不住闭上眼,试图掩盖着汹涌激荡的心情,只觉得心口似有什么东西几欲破膛喷出,纵使明明知道在白雾之中,楚云霄什么也看不见。 敷过药后,楚云霄依旧轻轻揽着他,却又捉住他的手,在他掌心中慢慢写下几个字:此雾多久后会散去? 陈瑜回答道:两刻钟。 楚云霄不再“说话”了。 而陈瑜又写道:我把星宸剑给你带来了。 楚云霄轻轻一捏陈瑜的手当作回答。 陈瑜马上把星宸剑取出来,递给楚云霄。他陡然又想起一事,急急写道:你的伤呢?需不需要敷药? 楚云霄回道:勿忧,我伤势已愈。 陈瑜又问:你此时……修为已升至元婴期了? 楚云霄答道:是,元婴中期。 陈瑜微微一讶,心道:楚云霄服用玄灵朱果后的功效可比我好多了,竟是连升三个阶段。 不过陈瑜早已不嫉恨上天不公了,反而想起一事,目光微微暗沉下来。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休禹迫不及待地要把楚云霄炼化成丹药,立马吞噬下去? ——因为即使是疯疯癫癫的休禹,恐怕也知道,再这样放任楚云霄增长修为,一定会困不住他的。 毕竟只要楚云霄的修为一旦超过休禹,就可以轻易解开身上的困魂锁。 还好……自己来得足够及时。 陈瑜忍不住长长吁了口气,又在楚云霄掌心里写道:他的命门是颈中风池穴。待会怎么做? 楚云霄似乎沉默一瞬,方答道:由我正面迎击,师兄寻机攻他后颈。 陈瑜想了想,没有反对,顿了下又忍不住问:你觉得我们有几分胜算? 楚云霄的答复却叫陈瑜一怔:只要赢了,一分便是十分。 自茫茫云雾弥漫了整个石室以后,两刻过去,云雾果然逐渐消散,露出休禹漆黑的身影。 这段时间过去,休禹似乎根本不懂得如何处理自身的伤口,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身上散发出浓郁的血腥之气。 而休禹脸色虽然依旧白得像鬼,看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区别,但是喘息声略显急促,目光也有几分涣散,看来确实已呈现出虚弱之态。 陈瑜心中刚生出一丝喜意,却见楚云霄已经以气御剑,星宸剑于瞬间分化出数十道金色剑影,挟着破空之势,攻向休禹的周身上下! 休禹立即一声怒吼,掌心发出数道黑光,毫不迟疑地迎击向金剑! 霎时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股冲击力震得整个石洞一阵晃荡,休禹与楚云霄各自退后几步,休禹痛得大声嘶吼,楚云霄却也是脸色一白。 陈瑜却趁此时机,飞身绕到休禹背后,凤鸣剑从手中飞出,化作一道赤光闪熠的长虹,直刺入休禹的后颈中! 休禹“嗷”的一声痛吼,立即扭过身躯,转而攻向陈瑜。陈瑜急急往旁躲闪迎面飞来的黑色光芒,而同时,数道金色剑影也已飞到陈瑜身前,直接击中黑光。 陈瑜和楚云霄这样一来一往的配合对敌,很快便让休禹连连受伤,血流如注。 可是,休禹虽然修为等同于元婴后期的修仙者,但并不是真正的修仙者。休禹是魔族,而魔族的精神体力要比人族高多了。 而且,楚云霄毕竟修为境界还差休禹一个阶段,虽然竭尽全力也可以抵御住休禹的大半攻击,但久而久之,气色却也渐渐变得苍白。 陈瑜看在眼里,只恨自己修为进境不够快,如果他也是元婴期的境界,只怕早就能够打败休禹。 陈瑜心中恼恨,攻势愈发凌厉起来。 倏然间,休禹仰天大吼一声,全身肌肤陡然变得通红似火,随后休禹所发出的黑光,竟在一瞬间把身前的数十道金色剑影尽数击碎。 陈瑜看到楚云霄身体微微一晃,面色也似乎在刹那显得无比苍白,心中正自一惊,而休禹却未再出手,反而站在原地不动,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双目紧闭,喉中连连发出嘶哑的吼声。 陈瑜脑中忍不住咆哮道:我艹!这是要变身吗!老天,不带你这么增加破关难度的! 楚云霄眸色一沉,骤然连人带剑合为一体,整个身躯仿佛化作一条赤金飞龙,疾速地纵身飞出,直取休禹的后颈。 然而楚云霄尚未至跟前,休禹霍然一个转身,全身发出数十道黑光,铺天盖地似的,将楚云霄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楚云霄却并未停下身形,顺势将星宸剑深深扎进休禹的心口中。 休禹怒吼一声,似乎想将楚云霄甩掉,几道黑光又在瞬间击中了楚云霄,刹那之间血肉横飞,鲜血四溅,楚云霄却依旧紧紧攥住星宸剑,另一只手抓住休禹腰侧,指尖陷进肌肤里,死死揪着休禹不放。 不待楚云霄出声招呼,陈瑜已经明白过来,惊痛于楚云霄竟以身作饵,然而却立马握紧凤鸣剑,竭尽全力狠狠刺入休禹的后颈! 一下又一下,陈瑜连连挥出数十剑,每一剑都狠狠扎进了休禹颈间的风池穴,直到那块方寸之地血肉模糊,隐隐可见森森白骨,而休禹早已停止了挣扎,有如死猪般的一动不动,陈瑜这才回过神来,停下了手,微微喘息,只觉手腕酸麻不已。 楚云霄再一松手,休禹的身躯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陈瑜喘了口气,又急忙伸手扶住楚云霄,凝目去看楚云霄的伤势,却见楚云霄浑身上下似乎已无完好的肌肤,满是惨烈的伤口,鲜血不断溢出。 陈瑜又惊又痛,刚说了一个字:“你……”忽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劲风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凶猛之势,直取他的后心! 刹时仿佛有什么尖锐的利器已经刺进了他背后的肌肤,一阵剧痛从后背传来,陈瑜根本来不及躲避,生死一线间,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还好是我挡在楚云霄前面”,然而眼前却陡然冒出一把白光闪闪的飞剑,急速地朝陈瑜背后飞去,把那偷袭的黑影彻底击飞! 刹那之间,飞剑其势汹汹,锐不可当,瞬时便将黑影切成数十段碎片,然而黑影似乎有所不甘,一道道黑影碎片又纷纷缠上了飞剑。 飞剑猛力一挣,倏然只见白光大盛,明亮得几欲灼伤人眼,将整个石洞映照成一片茫茫雪色。 万丈光华中,黑影终于尽数化为飞烟,消散于空中。 白光逐渐变淡,终至无形。 下一秒,飞剑霍然“喀嚓”一声断为两截,颓然跌落于地。 同时,楚云霄身躯一晃,扑倒在陈瑜身上,陈瑜急忙接住楚云霄,还未来得及再作反应,楚云霄一口鲜血已是尽数喷在陈瑜的衣襟上。 陈瑜脸颜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一丝血色也无。 仿佛直到此时,陈瑜才蓦然明白过来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刚才那把白色飞剑,是楚云霄的本命飞剑。 本命飞剑受损,轻则元气大伤,重则身陨人亡。 作者有话要说:PS:休禹是陈小瑜成长道路上一个必须跨过的坎,自此以后,他才算是可以独立了。这段情节虽然略嫌枯燥了点,但其实比较重要,因为后面会有陈瑜单独面对事情的情节。 下章开始感情戏,不过楚小攻先得养伤。^_^ 52四十八、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静静躺在地上的两截断剑骤然绽发出微弱的淡白光华,亮芒流遍剑身,将那两截断剑渐渐黏合在了一起,不过仍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同时,整柄飞剑缓缓从地上飞升起来,又回到楚云霄体内。 陈瑜一怔,刹时极为惶然无措的心终于迎来了一丝安慰,心道:只要还能自我修补本命飞剑的话,应该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他小心地抱着楚云霄,转了个身,把目光放在休禹一动不动趴伏于地的躯体上。 陈瑜心中浮起一丝困惑。 ——刚才休禹明明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啊,可是那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还逼得楚云霄不得不祭出本命飞剑来! 陈瑜眉头紧皱,虽然不解,却并不妨碍他出手以绝后患。 陈瑜抬手,两指指尖忽地燃起一团火焰,其颜色鲜明,艳红如烈阳。陈瑜再一挥手,那团火焰呼的一声弹指飞出,径直落在休禹的尸体上。 只见“啪”的一声,休禹整个身体蓦地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凶猛,高近一丈,顷刻间那躯体便在烈火焚烧之中化为飞烟。 陈瑜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火灵之术,还好成功了。 修仙之人只要进入金丹期后,便可以根据自身灵根的五行属性,施展不同的五灵法术。 陈瑜心中蓦然一动,忍不住想道:说起来,魔族的神识倒是可以飞出体外,估计刚才休禹的身体虽然已死,神识却还能借机脱离躯体,而那黑影应该就是休禹残余的神识。 ——所以面对非人类,即使我们赢了,也得小心被对方反扑吗? 陈瑜只想叹气,为自己当初写出来的设定感到懊恼。 眼见休禹已经彻底消逝了,不复存在,陈瑜倒也松了口气,刹时却不禁身体一颤。仿佛直到此刻,他才察觉到后背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温热的液体不断从中涌出,涔涔流下。 他知道自己刚才纵使有楚云霄舍命相救,还是受了不大不小的伤,从疼痛感来分辨,估计后背的肌肤已被划破了,流血是肯定的,没伤到心脏已算是万幸。 不过陈瑜更清楚,他的伤,根本比不上楚云霄的一个零头。 陈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楚云霄放在地上,轻手轻脚地撕开楚云霄破损得不成样子的衣袍,再取出身上所有疗伤灵药,不管内服还是外敷的,通通给楚云霄用上。 而楚云霄之前给他敷过的疗效神速的灵药,陈瑜虽然惋惜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灵药十分难得,却毫不犹豫地全部给楚云霄涂抹在伤口上。 那灵药果然立即生效,楚云霄身上的伤口几乎顷刻间便渐渐消失了,长出全新的血肉来。 敷完药后,陈瑜又给楚云霄换上一件干净完好的新衣裳,眼见楚云霄沉睡的面容似乎安稳了不少,气色也显得稍稍缓和了一些,陈瑜轻轻舒了口气,这才开始检查自身的伤口,给自己疗伤抹药。 陈瑜所受的只是皮肉外伤,即便后背上的伤口也不算太凶险,敷过药后痛楚便消了大半,痊愈也只待时日。 陈瑜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又去查看楚云霄的状况。 这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只见楚云霄不知何时竟已浑身发冷,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块毫无生气的人形寒冰,脸色白得隐隐透出一层青色,而触摸上去都能感觉到丝丝凛冽寒气,冻得陈瑜一个哆嗦。 陈瑜慌忙抱起楚云霄,飞步往洞外奔去。 他记得在玉笥山上有一处温泉,正巧离郁木洞不算远,之前路过之时便能远远看到那泉水不断冒出热腾腾的白雾。 几乎眨眼工夫便到了温泉之畔,陈瑜脱掉他们两人的衣服,又伸手试了试水温,便抱着楚云霄轻轻跳进温泉里,又让楚云霄靠在光滑的池壁上。 背后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浸了水,隐隐传来阵阵刺痛,陈瑜却无心去顾及,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楚云霄的反应。 仿佛被热气一熏后,楚云霄的脸色竟似有一丝缓和。 陈瑜陡然想起五岳真形图这件灵宝,急忙取出图来放在楚云霄身上。只是这一次,五岳真形图并未发挥效果,就如同一张废纸,颓然贴在楚云霄肩头上。 陈瑜微微一叹,不算太意外,又收起五岳真形图。 想来五岳真形图毕竟主要功能并不是疗伤,净化魔气还可以,但这次楚云霄本命飞剑破损,属于元神受伤,怕是只能依靠楚云霄自己慢慢复原。 眼见楚云霄唇无血色,脸颜依旧青白,陈瑜心下忧急,想到那些恶俗电视剧里演过的情节,微一咬牙,索性紧紧贴上去抱住楚云霄,用自身的体温来暖和楚云霄。 楚云霄冷得像极北之地终年不化的冰块,刺骨寒意直直传到陈瑜身上,冻得陈瑜微微发颤,却仍是咬牙紧抱着楚云霄不松手,同时缓缓闭上眼睛,运功抵抗这股寒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云霄终于有所好转,体温已不再是那么冰寒雪冷,变回了一般人的温度,陈瑜这才松了口气,身体骤然一阵虚脱,不由扑倒在楚云霄怀中。 这一扑却使两人的下身紧贴在一起,密合得毫无缝隙,陈瑜只觉得大腿根部似乎摩擦到了条状似的硬物,意识过来是什么后,不由脸色大红,急急往后一退。 陈瑜慌乱地飞身跃出温泉,努力平息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片刻后又找到青莲百宝囊,从中取出紫金丹炉,看了看手头上的药材,开始炼化回元丹。 回元丹是治疗内伤、修补元神的疗伤灵药,炼制并不容易,幸好这次他在仙都山上采摘了一味灵芽草。 陈瑜严格按照书上所写,全神贯注地投入药材,控制火候。幸好他身具火属性的灵根,施用火灵之术可谓是得心应手。 半晌过去,好不容易成功练成一颗回元丹,陈瑜立即拿去给楚云霄服下。 然而此时,楚云霄的体温已经完全回升,甚至变得有些烫手,惊得陈瑜急急把楚云霄抱出温泉,放在一旁铺了层衣物的草地上。 陈瑜看了眼楚云霄毫无遮掩的修长躯体,见那优美的曲线宛如精致无瑕的雕塑,裸露在空气里的白皙肌肤正自微微发红。 陈瑜禁不住脸颊一热,急忙找了件衣服给楚云霄披上。 楚云霄的脸却变得越来越通红,不到片刻竟连全身肌肤也似透出隐隐血色来,呼吸间尽是滚烫的热气,陈瑜看得大吃一惊,上前一摸,只觉楚云霄整个身躯热得像火山下的岩浆一般。 陈瑜不由目瞪口呆,脑中顿时只想大吼道:喂老天不带你这样玩人的!我的灵根是火属性,可没办法用寒冰之术啊! 在尝试了喂药、直接把真气输入给楚云霄之后,依旧不见成效,陈瑜最后只好用上了最基础的物理降温法,扯了几块衣料浸湿,敷在楚云霄的额头、手腕及小腿上。 这下楚云霄的体温倒是控制住了,极其缓慢地往下降低。 陈瑜微微松了口气,颇感无奈,心里默默吐糟道:老天你就是爱折腾人是吧!尤其是看我不顺眼对吧! 陈瑜足足忙活了大半天,直到月上中梢、天空漆黑如墨之时,陈瑜再一次给楚云霄敷上湿布后,才发现楚云霄的体温基本上已经恢复正常。 陈瑜却不敢大意,又等待了半晌,见楚云霄的身体没有再次开始变冷,这下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楚云霄依旧昏迷未醒,陈瑜也是困得厉害,正在打瞌睡,骤然却感到一丝凉风迎面吹来,说不出的寒意彻骨,令他困意顿消。 下一秒,一股浓烈的威压之力逼近全身,令人身不由己地战栗起来,然而那股威压却又似乎透着一丝熟悉感。 陈瑜震惊地抬起脸。 只见眼前方丈之地蓦然绽放出一团赤红光华,绚丽如火树银花,灿烂若云蒸霞蔚,说不尽的鲜艳夺目。 璀璨红光之中,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呈现出身形,凭空徐徐降落至地。 那身影依旧是浑身散发着威赫逼人的气势,在皎皎莹白的月光之下,愈发显得那张犹如希腊雕塑般的俊颜高深莫测,威仪凛然。 陈瑜倒吸了一口气,顿时浑身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呼吸艰难,脑中倏然只闪过一个念头:竟是……魔尊……暗夜冥…… 暗夜冥缓缓收起浑身散发出来的威压,陈瑜这才觉得呼吸稍微顺畅了些,大脑却兀自一片空白。 “我的小朱离,好久不见了。”暗夜冥似乎漫不经心地招呼道,低沉的话声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瑜听在耳里,禁不住一个激灵,彻底回过神来,心里咆哮道:为毛暗夜冥又突然在这个地方现身了啊啊啊!老子可从来没写过“暗夜冥会时常来人界看望穆天齐”的设定!! 陈瑜深吸一口气,立即装作十分惊喜的模样,上前走出几步,恭敬地缓缓一拜,同时不着痕迹地尽量把楚云霄挡在身后。 “天齐见过魔尊大人。” 暗夜冥却似乎完全能够看出他心中所想,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目光却如同一道锋锐无匹的利芒,径直“穿”透了陈瑜的身体,落在他身后的楚云霄身上。 “他——”暗夜冥慢悠悠地开了口,“便是我那姑姑遗在人界的儿子?” 陈瑜闻声,不由心神大震,脸色刷然一白。 53、四十八、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楚云霄生母便是魔界大公主无垠,也即是前任魔尊暗夜玄之妹,现任魔尊暗夜冥之姑。 所谓大公主,其实是独一无二的敬称,魔界上下并没有什么二公主三公主之类的魔。无垠虽然是女子,却魔力强悍几无对手,行事果断狠酷,令众敬畏,众魔皆尊称一声大公主。 当年无垠的地位仅在暗夜玄之下,手下执掌魔兵无数,均以她马首是瞻,暗夜玄对她亦要容让三分。 只是后来暗夜玄失踪,暗夜冥脱颖而出,继位为魔尊,无垠也一并消失了,再没有魔族见过她。 而眼下……别说楚云霄容貌与其母本就有五分相似,就说楚云霄如今体内魔族血统已有觉醒之兆,也足以让暗夜冥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陈瑜想到这里,只觉心惊,强作微笑道:“原来魔尊大人已经知道了。” 暗夜冥又看了楚云霄一眼,眼中露出一丝兴味。“不过这小子倒是有趣……至今竟还能克制自己,未曾成魔。” 陈瑜又是一惊,心道:这话的意思……难道暗夜冥早已在暗中盯上了楚云霄?还有,“至今还未成魔”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暗夜冥以为楚云霄早就踏入魔道了? 陈瑜内心惊忧不已,索性试探着问道,“魔尊大人怎么会这么说?” “心魔试炼。”暗夜冥好心地给他一个提示。 陈瑜一怔,骤然灵光一闪,这下却彻底给震惊住了,失声道:“他在心魔试炼中差点失控入魔,是你做的?!” 暗夜冥“呵”的一声轻笑,眼睛却微微眯起,目光锐利如箭,仿佛直扎进了陈瑜的心脏,令陈瑜不觉后退一步,浑身无法控制地发颤。 暗夜冥却又收起威压,敛去目中寒光,反而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对臻柯说了要让他成魔么?怎么,我出手助你一把,让他可以早日觉醒魔族血统,你却不感谢我?” 陈瑜惊讶过度,一时间倒顾不得暗夜冥语气中隐含的不悦,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臻柯是谁?!为什么现在居然冒出一个连我都不知道是谁的人来了! 暗夜冥稍稍一顿,又道:“是不是……舍不得利用他,让他成魔了?” 陈瑜浑身一震,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暗夜冥却突然迈出步伐,瞬时那高大的身躯已近在咫尺,几乎紧贴着陈瑜的身体。而暗夜冥蓦然一展长臂,便紧紧揽住了陈瑜的腰,陈瑜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感到撞上了铜墙铁壁,丝毫不能挪动。 暗夜冥缓缓低下头,在他耳畔沉沉一笑,道:“你与他,倒真是十分亲近啊。我竟不知道,我的小朱离什么时候竟变得有如此温情耐心,愿意彻夜不眠,亲自悉心照顾一个人。” 暗夜冥语调虽似轻柔,可陈瑜却觉得仿佛自肺腑中生出丝丝寒意来,遍布至全身。 陈瑜缓缓吸了口气,知道暗夜冥无论什么缘故,肯定不喜欢穆BOSS跟楚云霄亲近,可是暗夜冥的态度并非疑问,而是陈述,竟是让他连辩解也无从说起。 陈瑜只有刻意装出一脸漠然,似乎并不把楚云霄放在心上,道:“……他与那些蝼蚁不同,此时还死不得。” 暗夜冥闻言,慢慢松开了禁锢着陈瑜的手臂,陈瑜心中刚刚微微一松,一转身,却见暗夜冥忽又轻轻一笑:“那是自然,他可是你特地用来对付某位大人的棋子,他若死了,你上哪去再找一枚这么好用的棋子?” 陈瑜立即大惊失色,仿佛震惊得过头了,一时间神色竟似显得有几分茫然,道:“你……” 他总算及时醒悟过来,咽下后面的“怎么知道”四个字,心里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暗夜冥怎么知道这些事?难道他看到了我写给穆安的信? 陈瑜脑中陡然灵光一闪。 ——对了,我竟然忘了,穆安自然并不姓穆,这个名字是由穆BOSS取的,而臻柯……才是穆安在魔界使用的本名。 陈瑜掩下心中一片慌乱不安,强自镇定,垂眸道:“魔尊大人的意思,天齐不明白。” 暗夜冥倒也并未动怒,依旧轻笑一声,道:“你若不明白,又怎么会留他一命?” 陈瑜心头一窒,忽而念头一转,故作淡然道:“我以为,魔尊大人会喜欢他这样的人物。” 暗夜冥闻言瞧了他一眼,目光直从他额头移到下颚,陈瑜只觉心头发凉,却听暗夜冥语气云淡风轻地道:“喜欢?他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灵体。你说本座将他的灵力全部吸干,然后再把他的脊骨抽出来制造成一条长鞭,把其余骨头融化为齑粉放进丹炉中炼成药丸,把血肉一条条撕下来喂给身边最忠诚的三头魔犬,如何?” 陈瑜脸色刷然变得无比惨白,禁不住失声道:“魔尊大人……”话声却是倏然一顿。 暗夜冥神色似笑非笑,道:“怎么?舍不得他?” 陈瑜一时间不由惶急无措,道:“我……不是……” 暗夜冥却截断了他的话:“果然是相处得久了,所以——”暗夜冥刻意慢悠悠地拉长了尾音,语气忽而转为冰冷,“对他动了真心?” 刹时,暗夜冥一扬左手,本来昏睡于地的楚云霄竟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紧攥住颈子,慢慢往上提起,脸色顿时泛出窒息时的青白。 陈瑜一惊,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拦,却陡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威压从暗夜冥身上传来,逼得陈瑜浑身一颤,四肢发软,几乎当即跌落在地,只能咬牙硬撑着不倒下去。 陈瑜抬起头,只见暗夜冥唇角泛起一抹残酷的笑意,直叫人心中发冷,而暗夜冥右手瞬间凝聚起一团赤光,那光芒隐隐挟着风雷之势,威力凶猛,怕是无人可挡。 陈瑜知道暗夜冥已动杀意,心神大震,刹那间狠狠一咬下唇,让疼痛把自己变得清醒一些,便砰然一声跪倒在地,急急一喊道:“不是!我不杀他,是为魔尊大人着想!” 暗夜冥闻言,手中动作一停:“嗯?”眼中示意陈瑜继续说。 陈瑜看到那团赤光已经逼近楚云霄的心口,几乎马上便要碰到肌肤了,只觉得庆幸后怕不已。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道:“大公主虽然失踪二十多年,魔界上下皆不见其踪,但万一她未曾身亡呢?大公主旗下毕竟有二魔君、七魔使、及魔兵无数,而且他们对大公主忠心耿耿,除大公主之外,任何魔的命令皆不肯听从。” 陈瑜稍微一顿,见暗夜冥暂无反应,面上喜怒不辩,又道:“天齐知道魔尊大人虽然不怕大公主,但杂兵众多,难免也会耗费魔尊大人的少许精力,却让天齐心疼。魔尊大人何不留楚云霄一命,让他集合起大公主那些下属,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也可方便不少。” 陈瑜娓娓而谈,声音清脆激越,话声落时,余音兀自在空中震荡着。 等到四周复又彻底安静下来,那团赤光终于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暗夜冥慢慢放下左手,楚云霄的身体顿时重重坠落至地,脸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 陈瑜看得心中一阵揪疼,却紧咬牙根强迫自己低头,没有冲上前去扶起楚云霄。 暗夜冥慢慢开口道:“你说的倒是合情合理,确实是为本座着想……” 陈瑜的心悬在嗓子眼里。 暗夜冥话声却陡然一转:“不过,我的小朱离,你似乎已经忘了,我最喜欢不断的挑战,也喜欢看无知蝼蚁心怀妄念与我为敌,最终却落得魂消魄散的下场。那些魔族杂碎再多,又岂能难倒我半分?” 陈瑜心中一沉,只见暗夜冥微微一顿,又似笑非笑道:“还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暗夜荧手下的两名魔君,已经一死一伤,伤的那个最后乖乖投靠了我,如今已经遵照我的命令,去收服其余那些魔使魔兵。”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陈瑜恍惚着心想道:是了,暗夜荧也就是无垠的本名,虽然她更喜欢被人叫做无垠。 他眼下无话可说,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暗夜冥留楚云霄一命,心里已生出一丝绝望之意,内心悲愤大喊道:为什么我偏偏穿成了穆天齐!为什么暗夜冥偏偏看上了穆天齐这个人!为什么现在的楚云霄还不是暗夜冥的对手! 暗夜冥忽然伸手抬起陈瑜的下颚,语气轻柔:“不要露出这样可怜的情态……叫我怎么忍心。” 陈瑜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决心已定的神色,语调极轻,却又透出一丝凛然不可犯的决绝:“魔尊大人到底想要天齐怎么做,天齐必定从命。” 暗夜冥轻轻一笑:“你知道该怎么做,不是么?” “是,天齐自然知道。”陈瑜闭上眼,轻轻道,“穆天齐对楚云霄只有利用之心,绝不会妄动情念,否则必然粉身碎骨,天诛地灭。” “用不着发这样的誓言。”暗夜冥目中暗红亮芒一闪即逝,徐徐道,“给你一月时间处理此事,下次我再来看你时,希望不会再见到他。” 陈瑜愕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想发笑:我该庆幸在一个活了千万年的魔尊眼里,一个月算是很短暂的时间吗? 暗夜冥却只当他的愕然是心中不舍,微微挑眉道:“怎么?嫌短了?” 陈瑜立即垂眸道:“天齐不敢。” “知道便好。”暗夜冥扶起陈瑜,食中两指十分轻柔地在他脸颊上一刮,语气也似含着一丝温情,“……我的耐心虽好,但你以后千万不要挑衅我的权威,懂么?若一时失手伤到了你,我也会心疼,知道不?” “天齐遵命。”陈瑜低眉垂眼地道。 暗夜冥眉头一皱,神情透出一丝不悦。 陈瑜察觉到了,可他此时却没心情去管暗夜冥的喜怒哀乐,心里反复只想着:明明上次暗夜冥出现之时,根本连楚云霄是谁都没问过,为什么突然会注意到我跟楚云霄的关系?我跟楚云霄根本还什么都没做过! ——而且,暗夜冥盯上楚云霄,竟是早在入门试炼那日…… 陈瑜此刻心情已有点破罐子破摔之感,霍然抬头直视暗夜冥,道:“天齐想请问魔尊大人一件事。” “说。” 陈瑜微一迟疑,终究还是直话直说道:“为什么魔尊大人会突然关注天齐在人界的所作所为?” 陈瑜虽然问出口了,心里却生出一丝惴惴不安,生怕暗夜冥一个翻脸,会再对楚云霄出手。 暗夜冥却并未动怒,反而真的回复道:“我给你的修魔功法你不修炼,却跑来修仙,我自然得关心一下你这么做的用意了。” 陈瑜默然,无声无息地露出一丝苦笑,心道:原来到头来,竟是我自作自受……若不去修仙,便不会引起暗夜冥的注意……可若不修仙,难道我真要一辈子被暗夜冥掌控不成?! 暗夜冥倏然又道:“你是不是以为,让他修仙,便可抵抗我?”陈瑜闻言不由心惊,只见暗夜冥轻哼一声,微微冷笑道,“仙帝尚且要让我三分,你觉得他能在我手下走过几招?” “天齐不敢妄想。”陈瑜垂头轻声道,似乎在忏悔自己的愚昧,心里却道:是,他现在是不如你,可你是BOSS,而他是主角,他以后会是三界第一高手,主宰统御一切,这点绝不会有错! 暗夜冥没有再说话,似乎将此事揭过去了。 陈瑜骤然又想起一事,抬起脸来,嘴唇微微一张,却又立即止住。 暗夜冥注意到了,道:“你还有什么问题,一并说出来。” 陈瑜略微一顿,才道:“心魔试炼那日,魔尊大人让他在阵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幻象?” 暗夜冥唇角一勾,浮现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你真想知道?” 陈瑜突然觉得不那么肯定了。 暗夜冥却轻笑一声,径自说道:“我只不过对他施了一个小小的幻心术而已。让他亲眼看着心爱之人被人淫辱暴虐,却身不能动,只能那么一直看下去。” 陈瑜顿时呆住了,喃喃道:“淫辱暴虐……?” “对,他心中执念愈深,所见画面便愈是剜心之痛,自然也就更容易心绪失控,觉醒成魔。” 陈瑜心道:难怪楚云霄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他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暗夜冥这一招……实在太狠了。 ——可楚云霄,最后还是没有让暗夜冥得逞。 暗夜冥面上似笑非笑,眼中却掠过一道锐利的寒芒:“你想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么?” 陈瑜注意到了暗夜冥一双红瞳中隐藏的杀气,心中微惊,想了想便漠然道:“不必了,他要如何,与我无关。” 陈瑜见暗夜冥瞬间杀气微敛,心下暗道果然如此。 倏然,暗夜冥右臂上闪过一缕明亮耀眼的金光。 陈瑜知道,这是暗夜冥留守于魔界的下属在示警,召唤暗夜冥回去。 ——只怕魔界,如今仍是动荡未歇。暗夜冥想铲除其他势力,彻底一统魔界,只怕并没有那么容易。 ——还有,大公主无垠的手下,是真心降了暗夜冥吗? 陈瑜暗暗臆测着。 暗夜冥冷哼一声,似有不满,却道:“看来我得回去处理那些魔务。一月之后,我会再来。”暗夜冥目中寒光一闪,“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我的小朱离。” “天齐不敢。恭送魔尊大人。” 陈瑜垂头行礼,再一抬头,果不其然见暗夜冥已经消失了,眼前唯余一丝耀眼如霓虹的红光。 54四十九、无法抗拒的心动 陈瑜默默站在原地,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敢相信那个威仪赫赫、压迫得自己全身由里到外皆感到无限寒意的男人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又过了一瞬,仿佛终于意识到暗夜冥确实已经走了,陈瑜身形一动,却是缓缓跌坐于地,内心忍不住咆哮道:可恶!可恨!为什么暗夜冥偏偏是穆天齐的克星,他一释放威压,我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竟连反抗的姿态都做不到! 心里大吼大叫地发泄了一下,陈瑜却立即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去看楚云霄的情况。 只见楚云霄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浑身又开始发起烧来。 陈瑜心中一揪,想道:只怕刚才暗夜冥的离火之力,虽然没有直接伤及人身,毕竟还是影响到了本来就元神受损的楚云霄。 陈瑜不敢大意,急忙把楚云霄小心地挪至铺垫着衣物的地上,一面继续给楚云霄物理降温,一面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楚云霄身上有无再添伤口。 楚云霄身上虽未再添新伤,但陈瑜不放心,又炼化了两颗回元丹给他服下。 这一忙活,却是整夜无眠。 清晨之际,陈瑜已有些撑不住了,脑中昏沉,眼睛却舍不得闭上,只是怔怔盯着楚云霄的脸。 心底流转着最酸楚的温柔,以及一丝说不出的绝望。 然而静静瞧着楚云霄的睡颜,那些狂涛怒浪似的内心呐喊,竟尽数如同落潮一般从心头退散,只剩下一片平静安和。 良久,又转为微微急促的心跳。 陈瑜情不自禁地低下身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楚云霄的脸。 楚云霄的肌肤不同于一般武人,却是十分细腻白润,美如冠玉一般,毫无瑕疵。 然而楚云霄的长相却绝无半点女气,长眉如剑,鼻梁英挺,唇形优美,脸部线条十分精致完美,既不过于刚硬,也不过于柔美,便如画中人一般脱俗。 蓦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陈瑜一惊,仿佛要从这般迷醉的心情中挣脱出来,然而最终却选择了放任自己的心渐渐沉沦。 陈瑜恍惚着心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已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神思恍惚中,陈瑜却仍是忍不住把目光尽数落在楚云霄的脸上。 明明与旁人一样,脸上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却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仿佛只要看见了那张脸,就身心皆无法控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 尤其那一双眼睛,璀璨得仿佛凝聚起了漫天星光,又如白水银中包着黑水银,光彩照人。 有的时候,更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一样,其中隐藏着一个无形的漩涡,仿佛直欲将人的心魂尽数吸纳进去。 陈瑜怔怔瞧着楚云霄那双紧闭的眼睛,不觉有些出神,手也停在了眼睛下方的脸颊上。 那两丛细密的睫毛忽然一动,随后便睁开了一双墨玉般的眼睛,在溶溶日光下仿佛流闪着七彩光芒。 陈瑜尚未回过神来,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了。 楚云霄蓦地坐起身来,双眸直直盯着陈瑜,眼神透出一丝迷茫,似乎神思尚未完全清醒。 陈瑜被他瞧得心头一跳,还未说话,腰中却忽然被一双手臂紧紧搂抱住,随之身体不由微微前倾,紧贴上了楚云霄的身躯。 下一秒,陈瑜只看到楚云霄微微低下头,脸庞轻轻贴上了自己的脸,随后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轻若羽毛,却又令人无法忽略。 陈瑜吓得一怔,意识到楚云霄是在亲吻他后,心脏砰砰直跳,却没有反抗。 他双目始终睁着,仿佛呆滞了一般,怔怔看着楚云霄的眼神渐渐由迷惘变为清醒,又转为一丝惊讶……以及欣喜。 楚云霄慢慢放开陈瑜,却又轻轻握住陈瑜的手腕,目光温柔如夏日清泉,凝视着陈瑜的眼睛。 陈瑜与楚云霄四目相对,近得能清楚地瞧见自己在楚云霄眼中的倒影,近得两人呼吸几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陈瑜脸上忽然爆红,转身便想起身离开这里,却被楚云霄紧紧拉住。 下一秒,楚云霄复又搂住陈瑜的腰,整个人紧紧贴在陈瑜的背后,同时慢慢加大了手臂的力道,直让这个拥抱达到热烈却不令人窒息的程度。 陈瑜本来僵硬着全身,最终却仿佛被楚云霄身体上传来的温度烫到似的,渐渐软化了下来。 楚云霄把下颚抵在陈瑜肩窝上,嘴唇几乎贴上陈瑜的颈间肌肤,语调轻柔,低低道:“师兄……天齐……”那一声声的轻唤,皆似乎透着浓浓的欢喜。 陈瑜仿佛没听到似的,不语不动,脸颊却渐渐发烫。 楚云霄见陈瑜虽然不肯回头,却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一时情难自禁,低头在陈瑜颈后白润的肌肤上轻轻落下一吻。 陈瑜浑身一颤,忍住跳跃不已的心脏,努力让声调保持冷静:“你……你想说什么?” 楚云霄呼吸一顿,好半天才开口,语气温柔真挚:“天齐,你可愿与我共度此生?我自知不善言辞,但……” 楚云霄微微一顿,仿佛在思考着该怎么表达,顷刻后复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斩钉截铁般的坚定,声音清越入耳,如飞泉漱玉:“天地为证,楚云霄以命立誓,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刹那间,陈瑜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皆如电光石火,最终留下来的,是心底最真挚的呼唤。 ——到底……舍不得拒绝他,也舍不得违背自己的真心。 陈瑜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叫我师兄我就答应你。” 同时,他闭上眼,心里忍不住苦笑道:不要叫我穆兄或者天齐……只有师兄这个称呼……才是属于我陈瑜的。 “是,师兄。”楚云霄立即应道,微一松手,又把陈瑜轻轻转了个身,再深深抱住他。 陈瑜也没有抗议,任凭两人再次面对面地贴在一起。 楚云霄眼里满满皆是喜悦之意,其中情绪汹涌如潮,缠绵若水,双眸晶亮如星光璀璨。 陈瑜看着楚云霄难得一见的表情,双眼忽然感到有点酸涩。 “师兄?”楚云霄立即察觉到不对,开口询问,神色浮现出一丝担忧。 陈瑜不回答,忽然托住楚云霄的下颚,上身前倾,主动将唇凑上去。 唇上再次传来温热的触感,陈瑜只觉得脸上微微发起烧来,禁不住慢慢闭上眼睛。 楚云霄一怔,反应过来后便立刻全力回应着。楚云霄伸臂抱着陈瑜,在陈瑜唇上辗转不休,反复吸吮着那两片唇瓣。 亲着亲着,陈瑜却忍不住偷偷睁开眼,复又闭上,心里有点想笑,又有点得意地暗暗心道:楚云霄难道……竟纯情到不会舌吻?……虽然我也没跟人试过就是了。 良久,陈瑜终于忍不住推开楚云霄,语气微恼道:“够了,你还有伤在身。先养好伤再说。” 楚云霄轻轻应声,却仍是静静瞧着陈瑜,目光流动着无限温柔之色。 陈瑜被他看得脸上一红,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去,一个深呼吸后,才似乎稍微平缓了急促的心跳,道:“发什么呆,你的本命飞剑修补得怎么样了?” 楚云霄微一静默,神色有所收敛,答复道:“只须静养几日便可,师兄放心。” 陈瑜不由转头,打量了一番楚云霄的气色,却见楚云霄脸颊仍是透着一抹淡白,神色看上去犹有几分气虚。陈瑜不禁眉梢一挑,似叹似恼道:“真的?你还是好好运功疗伤吧,我再去炼几颗补气养神的丹药给你。” 楚云霄并未表态,却是眉头微微一蹙,眼中掠过一丝懊恼,道:“师兄的伤势如何?” 陈瑜微微一怔,心里却浮起暖意:“我的伤不碍事的,皮肉伤而已,已经敷过药了。” 楚云霄却仍是眉宇含忧,低声道:“师兄,让我看看你后背上的伤口。” 陈瑜知道楚云霄不放心,只好转过身去,解开上衫,任由楚云霄检查伤势。 楚云霄倒没多说什么,却又取药再给陈瑜后背的肌肤上涂抹了一层药膏。 楚云霄动作极是轻柔,似乎生怕让陈瑜感到任何疼痛,事后又避开伤口,从侧面揽住陈瑜,轻声道:“幸好及时阻止了他……” 陈瑜只觉得楚云霄的气息不断拂过自己的颈侧肌肤,而裸露的上身又与楚云霄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虽然隔了一层衣服,却也让陈瑜禁不住脸红起来,心神亦有几分恍惚,片刻才喃喃道:“……下次别再这样祭出本命飞剑来救我。师父都说过了,若本命飞剑受到损害,轻则重伤,重则身亡……这次算你命大,仅是受伤,可若有下一次,则未必如此侥幸……” 楚云霄微一沉默,却道:“当时是我一时情急,并未多想。可师兄的要求,恕我不能从命。我不会坐视师兄受到任何伤害。”语调虽轻,却透出坚决之意。 “你……”陈瑜微怔,心中百感交集,仿佛掺杂着喜悦恼怒感慨等诸般情绪,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楚云霄却主动换了个话题,低声道:“师兄……要即刻回阆风派么?” 陈瑜一怔,忍不住眉头一皱,立刻嘀咕道:“别,我好不容易才能下山来喘口气,可不想再回去被灵肃继续念叨,说我一言一行不符合长辈的身份。” 说完,陈瑜忍不住侧头斜睨了楚云霄一眼,颇含一丝怨念地道,“说起来,你一个人在静思崖上,倒是清闲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楚云霄沉默着,神色颇有一丝踌躇无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 陈瑜却只是小小的抱怨一下,转瞬间便已不在记挂于心,又微微瞪着楚云霄道:“还有,你的伤势也需要好好休养,本命飞剑受损可不是小事,最好别乱来。” 陈瑜顿了顿,目光一扫四周,道:“我看这玉笥山环境不错,郁木洞里也有一些家具,而且,这儿既然住过元婴期修为的魔族,其他修为低弱的妖魔肯定被吓得早早远离了此地,倒也不怕有什么危险。” 陈瑜同时心里暗道:玉笥山只有休禹这一处剧情,休禹既然已经被我们解决掉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再说,现在连暗夜冥都出来了,还能有比这更危险的情况吗? 陈瑜心里不觉生出丝丝烦躁,一想到暗夜冥的一月之约,更是心神煎熬难忍。 他努力敛住内心沸腾的情绪,缓缓呼出口气后,忽然挣脱了楚云霄的怀抱,起身道:“我去炼药,你好好运功调息。” 楚云霄却道:“我已无大碍,师兄不必如此劳神,尽可安歇。” 陈瑜摇头,神色颇有几分坚决:“没事,我又不累,别把我当作娇弱的女子。” 楚云霄不再反对,见陈瑜后背上的药膏已大致融入肌肤里,便拿起放在一旁的上衫,重新给陈瑜披上。 随后,楚云霄待在原地运功疗伤,陈瑜则走向不远之处的紫金丹炉。 55五十、此心不悔(上) 静静坐在丹炉之前,陈瑜一面炼着药,一面却有些神思恍惚。 他垂下眼睛,茫然盯着丹炉中飘出来的苒苒白雾,出神了片刻,方才深吸一口气,心中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目光霍然一下转为清明,顷刻后却又变得有些幽暗,隐隐透出一丝尖锐的利芒。 陈瑜面上神色有点冷,内心渐渐响起一句句话语,铿锵犹如金石之音。 ——呵,现在,暗夜冥已经对我下了最后的警告,要我离开楚云霄。 ——可我是作者,暗夜冥纵使贵为魔尊,也只不过是我创造出来的角色……难道老子还真怕了一个笔下的人物不成?! 陈瑜紧咬牙根,隐在袅袅白雾之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转瞬即逝。 之前,他一直不想相信妹妹陈琳的YY能够成真——暗夜冥对穆天齐确实有不一般的心思。 可到了此时,陈瑜却无法再逃避现实,开始正视穆天齐与暗夜冥之间的暧昧关系,也开始深入分析暗夜冥的心思。 ——假如暗夜冥真是早已看上了穆天齐,那么穆天齐还能来人界独自发展势力,说明了暗夜冥要的是穆天齐的心甘情愿。恐怕以暗夜冥骄傲自大的性格,他还会把此事视为一个“欲擒故纵”的小游戏,所以有兴趣陪穆天齐玩下去。 ——而同时,暗夜冥却绝对不会允许穆天齐逃离他的掌控。所以,昨夜他会出面警告我,不许与楚云霄太过亲密。 ——可是,若暗夜冥真因为嫉恨而要杀楚云霄,何至于拖到今日?他若早早便下手,我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昨夜那样装腔作势,分明只是逼我答应远离楚云霄!而我竟被吓唬住了…… ——是了,昨夜暗夜冥真要对楚云霄出手,怎么可能给我时间喊停? 陈瑜想到这里,目光不自觉地一暗。 ——暗夜冥对穆天齐究竟有几分真心且不说,但他绝不会仅仅因为“嫉妒”二字就选择要杀楚云霄!因为楚云霄对于暗夜冥来说,可比穆天齐有用多了!暗夜冥又不是情圣,怎么可能为了穆天齐而放弃楚云霄。 虽然在小说断更前的最后一章剧情里,陈瑜只是写到了“楚云霄一剑杀死穆天齐、并将其魂魄镇压于炼狱冥海千年,暗夜冥遂即封楚云霄为新任魔君”,而暗夜冥对楚云霄的设计还没有完全展开;但身为作者,陈瑜又怎么会不清楚暗夜冥的盘算。 作为两大终极BOSS之一,暗夜冥的野心不仅仅是统一魔界,还有剿灭仙族、占领天界的愿望。 而楚云霄,正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在原设定里,楚云霄生父为天神玄冽,乃是从上古时代遗存于世的神族之一,而玄冽当年曾与仙帝有一段恩怨,最后落得被封印在北极深渊的下场。 但楚云霄体内流有神族之血,也就注定了他日后的成就必然超绝尘寰。 这件事,穆天齐并不知晓,所以没有想过利用上,而暗夜冥毕竟神通广大,却知道的很清楚。 以楚云霄为先锋打头阵,向稳居天界最顶端的仙帝进攻……这便是暗夜冥的计划。 至于如果真的成功占据了天界……届时暗夜冥肯定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简单来说,暗夜冥想把楚云霄当炮灰的命,但却不知道人家才是主角。 陈瑜想到这里,不觉微微一叹。 ——虽然这个世界的剧情总爱乱来,还添加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设定,但基本人设和主线剧情大致上还是没有出差错。 可是,事关楚云霄的性命,陈瑜却不得不慎重处之。 ……万一,暗夜冥是真的对楚云霄动了杀心呢? 陈瑜并不敢赌这种可能性有几分。 是夜,郁木洞里,陈瑜从梦中惊醒,转头见楚云霄犹在闭目运功,静若山岩,便悄然下了石榻,独自走出洞外。 他随意走到一处较为空阔的高峰上,静静感受着夜风拂面,只觉遍体清凉,似乎有说不出的畅快。 远方夜色如墨,明月隐在乌云背后,只有漫天繁星点点,熠熠生辉,灿灿莹华。 陈瑜缓缓闭上眼睛,让脑中思绪渐渐化为一片空白。 他只想这么休息一会,让大脑彻底放松下来,不再为任何事情烦心困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骤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格外分明,那踏在草地上的沙沙步履之声仿佛一道不知名的曲子。 陈瑜慢慢回了神,心中刚生出一丝微微讶然,尚未回首,腰间却已多了一双强劲修长的手臂,随之一具躯体紧密地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温热的体温从那身躯上源源传来。 同时,楚云霄清润悦耳的声音亦响了起来,在这静谧的夜色中似乎显得分外温柔如水,静静流淌过陈瑜的心头:“师兄。” 陈瑜并未挣扎,反而渐渐放松身体,往后一靠,把重心全部交付给身后的青年。 他不易察觉地浅浅一叹,道:“你怎么来了?我只是睡不着而已,随便出来走走,看看夜色。” 楚云霄静静凝视着陈瑜略显忧郁的侧颜。陈瑜眉心微蹙,说话的语气看似轻松,神情却明显露出一丝烦闷。 楚云霄略一沉默,低声道:“师兄,你能答应陪伴在我身边,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陈瑜一怔,不由静心宁神,默默聆听着。 “我自幼无父无母,从少时便无丝毫记忆,欲思亡亲音容亦不能得。十岁那年,曾有人为我占卜,算出我‘命主孤煞,克亲克友,六亲缘薄,乃是大凶之命’,被师父斥为妖言邪说。只是,后来……师父却亦惨死于凶徒之手。”楚云霄微微一顿,声调略为低沉了些,“……我曾经想过,会不会那卦师所言是真的,师父之死正是因我之故,若真如此,我纵然万死亦不能谢罪。” 陈瑜听得心中一揪,急忙摇头道:“不会。你师父的死,怎么会是你的错。” 陈瑜默默心道:明明,是我的错才对。要不是读者喜欢看小说男主角的身世越离奇越好,我也不会把你写成父母双亡,自小深受波折,无一知心好友。 陈瑜心底忍不住深深叹气,深感自作自受,又劝慰道:“你师父不也说了那只是捏造的妖言,你得相信他才对。什么命主孤煞之说,大概是那个江湖术士想要你多给他一些钱,然后他就可以帮你施法‘化解厄运’,自然会把你的命数说得越凶险越好。” 楚云霄神色却显得十分平静,并不再提此事,只缓缓道:“师兄放心,我并不信命运之说,只信事在人为。所谓天道,既为万物之因缘法则,那人,岂非也属于天道的一部分?” 陈瑜不禁接口道:“自然,师父不也说过,修仙之道,唯有恒心者,方可大成。换作世事,也是一般道理。若只懂得怨苍天不公,终究不过是一事无成。”这个师父,却是指归元了。 楚云霄话声一转,道:“师父曾对我说过,人生在世,或许有诸多不如意之事,但不会一无所有,也不会事事美满。今日之失,或许便是为了明日之得。” 楚云霄略微一顿,目光粲如星辰,语气亦透出一丝坚定不移:“师兄,今后只要有你为伴,我便不会再对过往之事有所怨怼不满。” 陈瑜内心震动,只觉满腔情绪皆似涌上了喉咙,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楚云霄继而轻声道:“……许多人觉得我是不祥之人,即使是同门亦视同陌路,如今我又已半入魔道……师兄,只有你始终不嫌弃我,也不曾以异类的眼光看我。” “我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陈瑜忍不住开口,心道:因为我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怎么会与别人一样,把你看作异类…… 陈瑜心念一动,陡然浑身一震,失声道:“你这么说,难道阆风派那些人对你也……” 楚云霄微一静默,道:“无妨。他们毕竟心有顾忌,并未对我如何。” 陈瑜喃喃道:“可我竟不知道这些……”心里却想道:是了,门派中这么多弟子,只有楚云霄独自一人在静思崖上修炼,归元本是不会说谎之人,又无世俗之见,只怕还告诫过众弟子不要误闯。这一来一去的,肯定瞒不过原因。 ——阆风派弟子本来就稂莠不齐,当初在仙隐镇上,还能遇到两名不过是开光期修为、却眼睛长在头顶的弟子;而这次楚云霄有入魔之兆,比起原剧情中仅是沾染魔气,却更是修仙者的大忌,只怕那些弟子……对待楚云霄不会有什么善意,除非上头有长辈以身作则。 偏偏陈瑜清楚地知道,阆风派掌门太虚真人,正是一位憎恨魔类入骨的修仙者,只怕太虚知道内情后,也只是碍于归元才不会拿楚云霄怎么样,但肯定不会待见楚云霄。 掌门既已如此,至于其他弟子的态度,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楚云霄在门派中,一定不会受到什么好待遇。 陈瑜只觉此时连呼吸也似乎略显艰难,心头阵阵刺痛,忍不住转过身看着楚云霄在夜色中略显清冷的脸,轻轻道:“我都没有想过这些……对不起。” 楚云霄目光一暗,神色似乎更加不见和缓,沉声道:“师兄,我并不想见你为此等小事烦恼。” “可是……” 楚云霄语气含着沉沉魄力:“师兄,我不喜欢你把旁人放在心上惦挂。” 陈瑜怔了下,才轻轻“嗯”了一声,垂眸道:“知道了。”双颊禁不住微微一热。 楚云霄却又凝视着他片刻,才道:“师兄,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对我说么?” 陈瑜默然,内心只想叹气:果然还是瞒不过楚云霄。只怕楚云霄刚才那一番表白心迹,也只是想宽慰自己,但似乎并未起到作用。 他不说话,楚云霄也耐心地陪他静站,片刻之后,陈瑜才抬起眸来,直视着楚云霄的双眼,轻声道:“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抛下洗剑山庄不管,一定要去昆仑山修仙?” 楚云霄缓缓点头,静静等着下文。 陈瑜却是又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才慢慢道:“我有一个……算是仇家吧……而他并非人类,力量强大,非你我目前能所及。所以,我想去修仙,想要变强,这样才可以彻底摆脱他的掌控。” 陈瑜话声一停,稍作迟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道:“你若跟我在一起,则会受到生命威胁……或许,会因此而丧命也难说。”目光不自觉地露出一点黯然,“这样,你也不后悔么?” 作者有话要说:PS:陈瑜不是肯乖乖受人摆布的性子,至此暗夜冥已经完全激起了他的反抗之心。(v?v) PPS:其实这个世界的主角还是楚小攻,所以作为BOSS的暗夜冥怎么可能不看重男一号,虽然跟对穆天齐不一样……╮(╯▽╰)╭ 56五十、此心不悔(下) 楚云霄眸色陡然一深,变为浓墨般的黝黑,沉声道:“师兄便是为此事而烦忧?” 陈瑜瞧着楚云霄的脸色,瞬时只觉有些心虚,小声道:“……是的。” 楚云霄沉默一瞬,方缓缓道:“……师兄,你这是在小瞧我么?” 陈瑜心下一急,脱口道:“我怎么会……”话说到一半,却被堵在了嘴里。 陈瑜微微睁大眼睛,复又慢慢闭上,静静感受着这个吻。 楚云霄一手紧搂着他的腰,让陈瑜身不由己地往前倾倒在楚云霄怀中,一手却轻柔地托起他的下颚,略微调适了一下彼此的姿势。同时嘴唇紧紧相贴,不断吮吸着陈瑜的双唇,动作却颇有几分猛烈,不若之前的温柔。 陈瑜渐渐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勉力承受着这个吻,又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伸手一推楚云霄。 楚云霄的身躯固若岩石,陈瑜并未用上几分力气,自然推之不动,但这样一来,楚云霄也知道了陈瑜的想法,顷刻后终于慢慢放开陈瑜的唇,却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腰身。 陈瑜把头倚在楚云霄的胸膛上,深深吸了几口空气,平缓着略显急促的呼吸。 楚云霄微微侧首,面颊贴着陈瑜的脸,低声道:“师兄可需我再次表明心迹么?” “……不用了!”陈瑜立刻回道,声色颇有几分着恼,脸上泛起淡红。 楚云霄略一沉默,正色道:“师兄,今日若换作是你,你会如何作答?” 陈瑜一怔,不由默然。 楚云霄语气一转,含着几分斩钉截铁之意:“无论是谁,只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能与师兄生死与共,我绝不会后悔。而师兄若要反悔,不妨此时便提出,否则迟了,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陈瑜静静聆听完,眼见楚云霄目光深邃如寒潭,神色渐渐露出一丝罕见的阴霾,气势竟显得十分惊人。 他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忽而浅浅一笑,凝眸直视着楚云霄,道:“呵,我原本不应该告诉你这些,或许应该选择悄悄离开才对……可是……” 陈瑜见楚云霄眉宇倏然微微一皱,不禁首次轻轻叫了声楚云霄的名字,神色略含一点不自然:“云霄,你知道不,若离开了你,那我活在这个世界里,又有什么意思。”语气淡然,却有着决绝之意。 陈瑜收住话头,颇为自嘲地心道:……我原本,也只是一缕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魂而已。除了你,又有谁认得我与穆天齐的区别? 楚云霄似是一震,眼中刹时流露出一缕心疼,环在陈瑜腰中的双臂也缓缓收紧,低低唤道:“师兄。” 陈瑜却又立刻绽出微微一笑,面上不见丝毫伤感:“夜深了,回去歇息吧。你有伤在身,而我也倦得很。” 楚云霄沉默着点头。 回到郁木洞后,陈瑜这次是真觉得累了,径直往石榻上一躺,见楚云霄依旧静立榻畔,招呼道:“你也过来睡吧。”说着,侧过身躯,让出半边石榻来。 楚云霄轻应一声,慢慢在陈瑜身边躺下,又伸臂拥住陈瑜。 陈瑜只感到楚云霄的身体紧挨着自己,尤其下身几乎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近到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楚云霄双腿间微微突起的部位,不觉脸颊微红,又不好挣扎,急忙一挥手,熄了石室里的唯一一盏烛火,然后埋头装睡。 黑暗中,楚云霄的呼吸声本来似乎略显急促,却慢慢变得悠缓绵长。 陈瑜听着,神思渐觉困倦,倒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陈瑜醒来之时,熹微的晨光已从洞外照射进石室里,将整个石室镀上一层暖暖的淡金色。 陈瑜“嗯”的一声,略带迷茫地揉了揉眼,却立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是面对面地倚在楚云霄怀里,而且从他们两人的姿势来判断,还是他紧紧抱着楚云霄不放。 而且因为晨勃的缘故,他的下体正傲然地硬挺着,抵在楚云霄的腿侧…… 陈瑜登时大为窘迫,一动也不敢动,闭目默念了两遍清心咒才让下身的自然反应沉寂下去,这才松了口气,正待悄悄放开楚云霄自行起床,却见楚云霄睫毛一动,刷地睁开眼睛。 楚云霄眼中迷惘之色只是一闪而逝,顷刻便清醒过来,低声一唤:“师兄。” 陈瑜只觉得楚云霄双腿间突起的硬物紧紧抵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由脸上发烫,急急松开抱着楚云霄的手臂,便欲起身下榻,却又在瞬间被楚云霄搂住腰身。 “你……唔……”陈瑜还未来得及表示异议,下颚已被轻轻托起,眼中是楚云霄倏然变得近在咫尺的脸,一个温热的吻已经落在了他的唇上。 楚云霄先是吮吸他的唇瓣片刻,吻得陈瑜只觉唇上一片湿润,随即柔软的灵舌轻轻抵开陈瑜微张的嘴唇,侵入口腔深处,来回舔舐了一番,然后又纠缠起他的舌头,不住卷绕共舞。 陈瑜初时震惊得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也尝试着主动起来,试探似的将舌尖轻轻一扫楚云霄的舌身,立即便遭受到楚云霄热情的回应。 陈瑜很快便被抢回了主动权,被动地承受着楚云霄激烈的深吻。他双唇张开,口中津液无法制止地溢出,却被楚云霄舔吸干净。 淫靡的咂吮声在石室中不断响起,听着只让陈瑜觉得脸上更是一片滚烫似火。 陈瑜渐渐感到呼吸困难,脑中生出些微眩晕感,却是忍不住沉醉其中,舍不得推开楚云霄。 良久,楚云霄的舌头突然从他的口腔中离去,陈瑜顿时急促地长长呼吸了几次,这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他心念忽地一动,不由一面微微喘息,一面问道:“你……昨日不是还只知道嘴贴嘴吗,今日怎么突然就会这个了?哪里学到的?” 楚云霄目光微移,面色似乎浮现出一丝少见的赧然:“我一月前……曾不小心翻阅到一本有关双修的书。” “什么?!”陈瑜立刻圆睁双眼。“阆风派居然有那样的书!你……唔唔……” 又过了许久,陈瑜喘息着质问道:“你到底学会了多少?!”他耳根已是一片绯红,声调隐隐含着几分恼羞成怒。 “我只看了半页,察觉不对后便未再看下去了。”楚云霄低声解释道,唇却仍在陈瑜的脸上颈中反复流连。 陈瑜被楚云霄修长的身躯紧紧压在石榻上,想动一下四肢都觉得困难。楚云霄一面亲着他,一面下身却有意无意地磨蹭着他的下体,弄得陈瑜心脏不禁跳动得飞快,浑身渐渐发热,大脑也变得迟钝起来。 “师兄……师兄……”神思恍惚中,只见楚云霄低低唤着他,声调低沉,目光幽深如浓墨,又似乎流动着说不出的隐忍之色。 陈瑜模模糊糊地心想道:不行……再这样下去,非得擦枪走火不成……可这也太快了吧,老子还没个心理准备呢…… 陈瑜终于在一片混沌的大脑中凝聚起一丝神智,勉力挣脱出一只可以活动的手臂,伸手抵在楚云霄胸口,同时轻喘着道:“够了……你先给我停下……” 陈瑜声音虽轻,听在楚云霄耳中却如惊雷一般,顿时便停止了所有动作,伏在陈瑜身上,把头埋进陈瑜颈中,微微喘息不已。 片刻之后,楚云霄抬起头,眼神已是恢复了些许清明,却仍含着几分残余的情欲。 楚云霄静静注视着陈瑜的脸,沉默一瞬,低声开口道:“师兄,我……” “不用说了。”陈瑜忍不住立即伸手盖住楚云霄的唇,脸色飞红,目光转向一边,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我……没事……也没生气……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话声落后,陈瑜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脸上顿时滚烫起来。 楚云霄微微一怔,眼中立即浮起一丝惊讶与欣喜。陈瑜看到了,顿时大为窘迫,不禁恼羞成怒道:“你还不快给我下去!我要起来了!” 楚云霄依言遵行,无声无息地从陈瑜身上起来,又伸臂扶着陈瑜坐起,动作十分轻柔。 陈瑜瞄了一眼楚云霄的下身状态,仿佛触电似的立马收回目光,尴尬无措地道:“你……你自己解决……我先出去了!”说完便仓促地跳下石榻,飞快地走出洞外。 陈瑜站在山头迎风而立,任由清凉的晨风迎面吹来,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让浑身的燥热渐渐退散下去。 他回过神来,顿时只想捂脸——还好刚才楚云霄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况。 陈瑜又默默站了一会,这才觉得心境渐渐平静下来。 然而骤然想起暗夜冥的一月之约,陈瑜又忍不住眉头一皱。 ——不行,这个问题不解决掉,自己始终无法安心地跟楚云霄在一起。 ——楚云霄可以不在乎自身的生死,可我却不能不在乎。 陈瑜怔怔地眺望着远方的碧空,出神了片刻,倏然仿佛心中决心已定,长长呼了口气,转身阔步向郁木洞走去。 石室内,楚云霄似乎已将一切收拾干净,端坐在石凳上,一身清爽的蓝衣白衫,神色平静一如寻常,不见任何异样。 陈瑜看到楚云霄后,脚步略微一滞,随即目光一移,若无其事地道:“你在此疗伤,我回一趟阆风派,把御风草给师父带回去,免得忘了,顺便取个东西,即刻便回。” “好。”楚云霄温和地应声。 陈瑜御剑飞回阆风派,直奔剑阁,见归元仍在静室里闭关未出。陈瑜不敢打扰,匆匆写了张字条,便把几株御风草与字条一起放在静室外面甚为显眼的紫檀木案上。 陈瑜又去了一趟他和楚云霄的房间,取了一些生活用品放进青莲百宝囊中。 之后,陈瑜却没有马上回去玉笥山,而是走向丹清长老灵缈真人所居的丹鼎阁。 丹鼎阁中,灵缈正盘膝坐在炼丹炉前,闻声睁目,招呼道:“云齐师叔,今日来得甚早,又要向我讨教炼化之术?” “非也,上次长老打赌输给我,曾说过会答应我任意一个要求。我今日来此,便是为了向长老讨一张六合替命符。” 灵缈面色微变,沉声道:“……六合替命之咒,乃是舍身替命之法,其功效并非逆天救人,仅是施咒者以命换命而已。你可想好了?” “是。”陈瑜语气淡然,神色却透着十分坚决。“云齐绝不会后悔。” 他默默心道:不管暗夜冥打的是什么主意,对穆天齐又有几分真心在意,我只要确定,楚云霄不会比我早死,便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阡陌(摊手):永远不要小瞧男人对这事的好奇心。楚小攻也二十岁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呢? 陈瑜(恼羞成怒):……算我傻了! PS:其实陈小瑜也是可以很深情的……( ^_^ ) 57五十一、夜色醉人(上) 六合替命符,以施咒者自身鲜血为引而炼制。制成后,须得承咒者将符箓佩戴于身上,方可使咒语生效。 然而一旦生效,旁人便无法干涉,唯有承咒者一人可解,施咒者本人亦无法反悔。而只有承咒者自愿解下此符,方可真正化解此咒。 其咒之效,便是承咒者在生命危急时,施咒者能够以身代之,舍己命而换取一命。 陈瑜见灵缈答应帮他制符后,便取出银针扎了一下指头,将数滴鲜血滴入铜碗中,然后递给灵缈,看着灵缈复又加进数味稀有的材料,投入丹炉中精炼成殷红的汁液,继而拿过一张空白符纸,开始绘画六合替命咒的图纹。 陈瑜默默站在原地等待着,面上十分宁静,毫无不耐烦之色。片刻,灵缈终于制作完毕,放下狼毫笔,将符纸递给他。 只见那一张不过数寸的符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复杂犹如蛛网,却又条理分明,仿佛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神秘色彩。 陈瑜郑重地谢过灵缈,仔细地收下符纸。 灵缈微微叹道:“将符箓佩在那人身上便可。但咒语一旦念出,便无回头之路,你可得想明白了。” “长老放心,我做过的事,绝不会反悔。”陈瑜语气轻松自然,就如闲聊一般,还在脸上绽出一缕笑容。“还有一事想要请教长老,上次我询问的万灵归寂符,长老可查出来了?” 灵缈颔首,缓缓道:“我从一本百年古籍上查到,万灵归寂符乃是破封解印之符咒,威力十分强大,几乎无咒不可破解,却须以九十九种生灵之血为引,若缺一样则不可成,若有人血亦不可成。” 陈瑜装作惊讶好奇地道:“人血?为何人血竟有如此功效?”见灵缈摇首表示不知,陈瑜又道,“那若是仙、妖、魔,甚至神族之血呢?” 灵缈略微一愕,道:“仙妖魔并无记载,但此咒原为神族所创,若是神族之血……则反而会使封印更加牢固。” 陈瑜听完后终于松了口气,心道:这样看来,饕餮绝无可能逃离封印了。 他心中疑窦既解,便向灵缈告辞,转身出了丹鼎阁。 陈瑜回到玉笥山之时,楚云霄已经自行打理好食物,正静坐在一旁等他归来。 虽在山野之中,却也能寻到不少蔬菜水果,以及一只烤得浑身嫩黄、油光锃亮、香味四散飘溢的山鸡。 看得陈瑜不觉一怔,心中却很是欣悦——他已经三个月没闻到一丝肉味了。 虽然阆风派的素斋味道也还不错,但吃了三个月的青菜豆腐,陈瑜不是不怀念以前大鱼大肉的日子。 难得楚云霄这么了解他的心思,而且楚云霄的烹饪手艺一点也不亚于大厨,陈瑜自然是高兴的。 阆风派追求清修养生之道,虽然门规里并不禁荤腥,只不过供给弟子的饭食里不见肉类而已。 而门下弟子修为突破元婴期境界以后,更是可以渐渐开始辟谷了,所以对吃食一道不甚在意。 用过饭后,陈瑜主动帮忙收拾干净,稍后又取出一个看上去与荷囊一般无二的小佩饰,递给楚云霄道:“我在卧房中找到这个,虽无甚用处,但样子不错,白放着可惜了,送给你吧。” 那佩饰外形虽似荷囊,素绢为底,上面绣着一条栩栩如生、活泼可爱的鲜红小鱼,看上去颇为雅致,却是密封好的,并不能打开,而内里只埋藏着一张刚刚新鲜出炉的符箓。 楚云霄伸手接过,眼中掠过一丝淡淡欣喜,一瞬间后眉宇却微微一叠,低声道:“……可我却不曾送过师兄什么物件……” 陈瑜一怔,立即摆摆手道:“我又不在乎这些小玩意,戴得多了反而觉得是累赘。”眼珠一转,绽出一缕微笑道,“要说什么法宝宝剑的话,倒是不妨。你日后若遇见了适合我的灵宝,送我几件便行。” 楚云霄认真地应下,眉心的蹙痕果然渐渐淡去。 陈瑜眼看楚云霄终于将六合替命符挂在身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分毫不露。 他见楚云霄开始闭上双目,运功疗伤,这才在心中默默念出启动六合替命咒的咒语,随即只见楚云霄身上闪过一道极为浅淡的玉白光华,微到肉眼几不可见,如昙花一现般转眼即逝,而楚云霄却并未被惊动。 同时,陈瑜也感到全身流过一缕清凉之意。那股冷冷的气流如蛇一般径直“窜”进心头,让他不禁遍体生寒,陈瑜知道,六合替命咒自此时起,已经开始生效。 ……这样一来,他便放心了。 纵使暗夜冥真要为了穆天齐而对楚云霄下手,也是他挡在楚云霄之前。 而如果暗夜冥更看重楚云霄,舍不得为了穆天齐而放弃一枚绝佳的棋子,那么这咒也不会发挥作用了。 反正楚云霄是绝对的主角,一般情况下即便大难临头,也会逢凶化吉,不会真的有生命危险,而他也不用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陈瑜昨夜所说的并非虚言。 若在这世上没有了楚云霄,他活在这个小说世界里也无甚生趣。若是死了,反而说不定还能回到现代世界去,毕竟那些穿越的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明明是我创造出来的世界,总不能不让我有那么一点特殊待遇吧! 陈瑜默默心道,不觉把目光放在楚云霄的身上,脸色在暖金流光映照之下显出几分淡然无畏。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十日眨眼便已过去。楚云霄的本命飞剑已修补完好,元神所受的伤也终于痊愈了。 这几日,陈瑜和楚云霄同榻而眠,亲亲抱抱难免有之,好几次也差点擦枪走火,不过陈瑜却顾虑着楚云霄的伤势,没让楚云霄真做下去。 而另外一个原因是,陈瑜对于男男之间的性事并非一无所知,虽然知识来源是妹妹陈琳,但也正因如此,他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心理阴影的。 因为在陈琳给他看的YY文里,那些情节都十分黄暴,什么道具捆绑小黑屋都有,尤其承受的一方从来都是事前流血,事后疼得半身不遂。 陈瑜觉得如果每次都要弄得那么惨烈的话,自己还真得需要一些心理准备的时间。 还有,他觉得在这种事上,如果受方真的十分难受的话,那最好公平一些,轮流做攻。 58五十一、夜色醉人(下) 是夜,陈瑜独自泡在温泉里,双眼望天,神情发怔,很想……装死。 晚饭之时他虽然暗示过楚云霄了,但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有点望而却步。 刚才来温泉沐浴的时候,陈瑜便坚决要分开洗,就是为了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结果现在,他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更加觉得心跳异常的快,脸红耳热,手足无措。 雾气腾腾中,陈瑜几乎想把头完全埋进水里去,身后却骤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陈瑜心中一惊,急忙回首转身,只见果然是楚云霄去而复返。 “师兄。” 楚云霄刚低低唤了一声,陈瑜便忍不住打断他,急急道:“我……即刻便洗好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陈瑜微一咬牙,扶着池壁准备上岸。 楚云霄却不曾遵从他的嘱咐离开,反而上前一步,伸手一扶陈瑜。 正巧这时陈瑜只觉眼前一黑,不由身体前倾,恰好扑倒在楚云霄怀中。 楚云霄一面轻拥着他,一面却取过一旁的毛巾,给陈瑜擦拭干净身体。之后楚云霄又拿起一件长袍,给陈瑜裹在身上。 陈瑜只感到头晕目眩,胸口发闷,只好微微喘息着靠在楚云霄身上,把重心全部交给楚云霄,任由楚云霄动作。 楚云霄轻柔的话声倏然在陈瑜颈侧低低响起:“温泉泡得过久,恐会胸闷头晕。” 陈瑜无力地捂住额头,心中默默内牛道:知道了!我以后一定记住这个! 下一秒,楚云霄陡然伸臂将他打横抱起,陈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楚云霄已经迈步前行,陈瑜只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眨眼间,楚云霄便已回到郁木洞内石室中,将他轻轻放在铺了一层柔软被褥的石榻上,又半搂着他坐起,递给他一杯清水。 陈瑜慢慢饮下,又缓了会气,终于恢复如常,却觉得脸上愈发烧红了。 他此刻身上仅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袍,又经历过刚才一番动作,整个人几乎是半遮半掩的,大半个身体都裸露在空气里,而楚云霄,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深衣。 楚云霄拥着他,虽未十分用力,但他们两人的身体却早已亲密地挨在一起。 耳畔楚云霄的呼吸声略有几分急促,听得陈瑜也觉得自己的呼吸微乱,心跳也愈发疾速,禁不住侧过头去看向墙壁,身体却是一动不动。 楚云霄一直凝视着他,见状眸色一深,仿佛试探似的,低头轻轻吻在陈瑜颈侧上。 陈瑜身体微微一颤,却未露出半点挣扎之意。 “师兄。”楚云霄低声一语,抱着陈瑜的左臂微微收紧,一面将吻转移到陈瑜唇上,又深入他的口腔中,让两人唇舌纠缠、津液交融,一面伸出右手,慢慢褪去陈瑜身上唯一的一件衣物。 深吻结束后,陈瑜脸颊绯红,微微气喘着,一时有些顾不上眼前的情况。楚云霄却很快便扯下自身衣物,继续低头吻住陈瑜,同时伸手托着陈瑜的腰,慢慢让两人躺倒在石榻上,又紧紧压在陈瑜的身体上。 陈瑜意识过来自己被压倒之时,已是为时已晚,身上的躯体沉重如岩石一般,四肢几乎无法挪动半分。 他一面承受着楚云霄颇为激烈的深吻,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一面却迷迷糊糊地想道:……算了,我比楚云霄大上几岁,又瞒了他这么多事情,第一次就让他先做攻好了。嗯……下次,再换我来。 陈瑜趁着亲吻换气的空隙,微喘着道:“嗯……你知道……唔……怎么做……吗……” 楚云霄眸色愈发幽深如墨,眸光流转之际竟仿佛透着一丝鲜红,只低低唤着他道:“师兄……”一面亲吻着他,一面手却不曾停歇,反复地抚摩着陈瑜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陈瑜被楚云霄弄得理智渐渐消散,思绪也渐渐迟缓,只觉得浑身一片滚烫,忍不住伸手回抱着楚云霄,轻轻磨蹭着对方的躯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解几分燥热感。 楚云霄呼吸一顿,动作愈发热烈似火。 陈瑜只感到浑身火热的欲望直往下冲,下体的尖端渐渐充血膨胀,眼中景物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朦胧中,陈瑜只觉得双腿被慢慢分开,一个棒状似的火热硬物抵在自己胯下,跟自己肿涨的肉具摩擦了片刻,又往下移去,直至臀间。 陈瑜尚未反应过来,下身却骤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未曝露在外的后穴被硕大的硬物强行撑开挤进,疼得陈瑜脸色顿时一白,惊呼一声,叫道:“等等——!” 楚云霄似乎也立即意识到陈瑜的不对劲,动作猛然一停,微微喘息着。 陈瑜疼得直抽气,有气无力地斥道:“你……这个傻瓜……怎么可以这样直接进来……”他忍不住捶了一下楚云霄的胸口,心中懊恼不已:连我都知道要用润滑剂的啊!!早知道让我来做了!! 楚云霄目光流露出一丝无措,低声道:“师兄……” 陈瑜立即着恼道:“还愣着干吗,快……去拿东西润滑一下……”他心中不禁内牛满面道:我居然还得教人怎么上自己……楚云霄你这个大傻瓜! 楚云霄低低应声,小心翼翼地从陈瑜体内抽出阳具,从散落在旁的衣物里取出一瓶散发着清香的药膏。 这下子楚云霄倒是很上道,以手指粘了大量药膏,轻柔地涂抹在陈瑜微微发红的后穴内外。 陈瑜不知道楚云霄给自己抹了什么药,但是后穴的疼痛却立刻不翼而飞了。 他看了眼楚云霄并未消停的下身,只觉得都到了这个份上,要是不做完,实在对不起自己这么大的牺牲。然而楚云霄却似乎怕他再疼,硬撑着一动不动,纵使眼含情欲,喘息不已。 陈瑜忍不住抬手遮住眼睛,脸颊泛红,声音极低地道:“你……要做就快点……” 陈瑜还未放下手,手腕却已被楚云霄握住,心不由一颤。楚云霄俯身低头,先在陈瑜掌心里轻轻一舔,随即便再次吻住陈瑜的唇。 黏湿的亲吻逐渐从嘴唇往下滑至颈中,陈瑜张口急促地喘息着,只觉得刚才残余的火热感又渐渐在体内沸腾起来,脸上也不觉渐渐烧热。 楚云霄抱着他亲吻抚摩了片刻,陈瑜又不禁觉得理智渐渐飞散,浑身燥热得仿佛整个人已经化作一团火焰。 他大口喘着气,眼中已是一片水雾朦胧,只觉得楚云霄的动作陡然变得柔缓,而同时,后穴内突然感到一阵清凉,是楚云霄又将大量药膏涂抹在穴内甬道上。 之前从未被人接触过的后穴被异物侵入,本应十分难受,然而楚云霄的动作却十分轻柔小心,陈瑜竟感觉不到如何疼痛难当,反而觉得被楚云霄手指碰触过的地方,皆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的时候,楚云霄终于托住他的臀部微微抬起,陈瑜只觉得瞬间那根火热的硬物已抵在自己的后穴入口,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下身已是微微一痛,后穴再次被巨物缓慢地撑开及侵入。 这次因为有了足够的润滑,楚云霄的动作也极为缓慢,陈瑜只觉得后穴虽被撑大到极限,却没有那么疼痛难忍。 陈瑜大口呼吸着,努力放松身体,只感到那根硬物不断挤进自己的体内深处,内壁的嫩肉不断被阳具上的青筋摩擦而过,轻微的疼痛之中又挟着一丝酥麻感。 “别……进得太深了……”陈瑜忽然喘息着道,语调微微发颤,手不由控制地抬起,又缓慢地落下。 楚云霄依言,慢慢抽出阳具,却又猛然一个挺进,直达内壁深处。 陈瑜猝不及防,禁不住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一声呻吟。那一刹那,似乎除了疼痛,还有一丝电击般的酥麻快感。 “你……”他忍不住抬眸去瞪楚云霄,张口正欲责备,却见楚云霄眼底竟流转着一丝赤红,心弦不觉一颤。 “师兄……”楚云霄突然低声道,脸上浮现出忍耐与挣扎之色,然而转瞬间却又化作一片浓浓的欲望。“我却忍不住了……” 陈瑜还未来得及反应,楚云霄却已握住他的腰,开始在他体内用力反复抽插。 陈瑜顿时只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下身猛烈的撞击上,蹙眉忍耐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颤声道:“你……轻、轻点……慢……些……” 楚云霄恍若未闻,抽插的力道与深度丝毫不见缓和。 陈瑜一开始承受不住,断断续续地抗议着,后来却觉得下体的疼痛渐渐变得不甚明显了,而快感却在逐渐攀升。 他无力地躺在楚云霄身下,只觉得自己的喘息声渐渐变得粗重起来,而有时候甚至还忍不住发出似痛苦又似享受的呻吟,听着让他不由脸红耳热。 陈瑜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停止发出那些羞耻的声音,却是四肢毫无力气,而每当他实在忍不住叫出声来之时,楚云霄却似乎变得更加兴奋,动作也显得更为猛烈。 到了后来,陈瑜已经完全无力反抗,只能任由楚云霄摆弄着他的身体。 眼前景物渐渐朦胧起来,大脑也渐渐变成一片空白,陈瑜在恍惚中,只感到楚云霄不时低头温柔地亲吻着他的脸颊脖颈,然而下体的撞击却丝毫未有半点停滞。 也不知过了多久,快感逐渐在体内积累,最终攀升到了一个顶端,又彻底地爆发出来。 陈瑜只觉得浑身一阵紧绷,刹那之间,仿佛魂灵都似乎要从身体里飘出来了,整个人恍若置身于云端一般,欲望便在这一瞬间喷洒出来。 随后陈瑜身体彻底一软,只觉得浑身几近虚脱,再无半分力气。 然而当意识渐渐恢复过来时,陈瑜却立即感到体内火热的抽插仍未停歇。 眼前景物逐渐清晰起来,陈瑜定睛瞧去,只见楚云霄眼底已是一片赤红,眸色深不见底,含着浓浓的情欲,竟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而楚云霄看到他清醒过来后,唇角似乎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下身的撞击愈发猛烈起来。 “唔……啊……”陈瑜忍不住叫出声来,语调却已是支离破碎。 楚云霄骤然托住他的腰,把陈瑜整个人往上一抬,变成跨坐在楚云霄怀中的姿势,陈瑜顿时惊叫一声,艰难地挣扎道:“不要……这样……太深了……”面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又痛苦又欢愉的神色。 楚云霄紧紧环住他的腰,根本不容他挣脱半分,陈瑜嘴里的呻吟声渐渐变成呜咽欲泣,却无力反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楚云霄带给他的痛楚与快感。 陈瑜只觉得这一夜过得无比的漫长,自己整个人仿佛变成一叶轻舟,在情欲的狂涛怒浪之中不断沉浮起伏。 仿佛天色微朦之时,陈瑜已经被折腾得全身麻木,软绵绵地伏在楚云霄身上,任由着楚云霄不断进出他的身体。 而楚云霄蓦然收紧了手臂,深深吻住他的嘴唇,随后陈瑜只感到那根火热的硬物在后穴里猛力冲刺了数下,随即狠狠插至甬道深处,一股滚烫的液体陡然喷洒在内壁最深处的嫩肉上。 陈瑜本来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然而敏感的内部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让他无法控制地轻颤起来,随后再一次抵达情欲的最高峰。 陈瑜缓过气来,只觉得自己现在是彻底虚脱了,极度欢愉后的肌肤微微发冷,让他忍不住直往楚云霄温暖的怀抱里依偎过去。 楚云霄微微喘息着,一面抱紧了他,一面低头轻吻着他的面颊。 陈瑜声色皆十分虚弱地道:“你……这个……唔……”却是楚云霄又以吻封住了他的嘴。 片刻之后,陈瑜无力地一捶楚云霄,微恼道:“够了……你真要把我……弄死不成……” 楚云霄立即停下亲吻,只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低低唤道:“师兄。”语气似乎透着浓浓的喜悦之情。 陈瑜实在无力去理会楚云霄,他只觉得如果自己是个网游里的NPC,那么此时此刻肯定只剩下最后一滴血了。 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陈瑜脑内忽然闪过一句话:楚云霄明明是第一次,为什么持久力这么惊人?!这太不科学了…… 59五十二、命定如此怎可违 陈瑜朦胧醒来之时,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尤其下半身几乎麻木得完全没有知觉了,而喉咙也是如同冒烟一般干涩不已。 他眼睛尚未完全睁开,便忍不住低喃一声:“……水……” 下一秒,陈瑜只感到头顶似乎有阴影落下,温润柔软的唇覆在他的嘴上,一股清凉的水流灌入他的口腔里,不由立刻吞咽入喉。 水的滋味甚是可口,清润之中还带着一丝甜美,犹如沙漠中的甘露一般,陈瑜不觉舒适地轻轻一吁,终于睁开双眼,立即便看见楚云霄近在咫尺的脸,以及目光中蕴含的一缕温柔关怀之意。 而此时的楚云霄,眸色已恢复成深黑如浓墨,却不是昨夜那样鲜红得令人惊心。 楚云霄低下头,复又接连喂了陈瑜好几口凉水,直到陈瑜摇头表示够了,方才停止。 陈瑜只觉得此时自己才算是又活了过来,顿时察觉到身上干爽,浑身上下已被仔细清理过了,只是后穴中被异物狠狠侵犯过的感觉仍未消退,疼痛甚为明显,而腰以下的部位更是酸软无力。 陈瑜神色萎靡,有气无力地喃喃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初刻。”楚云霄低声答复。 陈瑜心中顿时一惊:我去,居然已经这么晚了!我到底睡了多久啊!!! 他刚轻轻一动身体,想要坐起,却是禁不住呻吟一声,立马又软倒在榻上。 如果仅是浑身疼痛倒也没那么难捱,偏偏这疼痛之中还有说不尽的酸麻感,连稍微挪动一下便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滋味十分难熬。 “师兄……”楚云霄低低一唤,声调极为轻柔,似乎含着无限歉意。 陈瑜缓了口气,忍不住抬头瞪了楚云霄一眼,气恼地斥道:“你……谁让你昨晚那么过分的!” “是我不好。”楚云霄立即轻声认错。 “……你等着……下次,看我怎么讨回来……”陈瑜兀自恨恨而言,内心不禁怨念地呐喊道:我看你是故意的对不!做成那样害得我完全没精力反攻回去! 楚云霄没说话,只是俯身低头,在陈瑜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陈瑜“唔”的一声,欲待挣扎却又不舍,最后还是任由楚云霄温柔地吮吸着他的唇瓣,片刻之后才慢慢分开。 陈瑜有些微喘,脸也有点泛红,倏然却只觉得腹内空空,道:“有没有东西填一下肚子?” 楚云霄立即起身,从一旁的石桌上端来一碗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米粥。 陈瑜倒是一怔,他可不认为在这玉笥山上能做出这样细致的东西,不由道:“哪里弄来的?” “我去了山下小镇一趟。”楚云霄一面回答,一面暂时放下瓷碗,随即半托半抱起陈瑜,动作十分小心轻柔。 陈瑜勉强依靠着楚云霄坐稳了身体,却只感到全身一阵虚弱,连动一动手指都有些无力。 楚云霄却没让他有多少时间为难,立即托起瓷碗,用洁白的瓷勺舀了一口粥,吹去烫意,再送到陈瑜嘴边。 陈瑜实在是连坐着都觉得浑身难受,也就不推拒了,乖乖接受楚云霄的服侍。 这米粥里头除了最基础的薏米酥油之外,倒还放了不少其他食材,有切成细丁的鸡肉、香菇、萝卜丝以及葱花,尝起来极是咸淡适宜,鲜美可口。 陈瑜慢慢吃完后,才觉得自己似乎恢复了些微力气。 不过他还是觉得整个人疲弱发软,懒得起身,便对楚云霄道:“你去做你的事,我再睡一会。” “好。”楚云霄应允,将陈瑜轻缓地平放在榻上,只是稍后却未动身离开,目光仍在陈瑜脸上流连。 陈瑜懒得理会楚云霄,自顾自地埋头入睡。 陈瑜足足在床上歇息了两天,方才能够行动自如。 这两日之中,他心里不爽,难免稍稍折腾了一下楚云霄,要这要那的,譬如一个兴起便要楚云霄御剑飞去数百里外寻一味当地独产的特色小吃。不过楚云霄对他这些个要求倒是一一从命,态度温柔,毫无不耐烦之意。 所以到了后来,陈瑜自己倒不好意思过于为难楚云霄了——毕竟当日做的时候是他自愿的,而且他也不是没有享受到,虽然事后有点出乎意料的难受。 躺在榻上无所事事之时,陈瑜思绪飘扬,忍不住想到他至今仍对楚云霄保持隐瞒的一件要事——自己的真实身份。 陈瑜其实一直在考虑着要不要坦白一切,却也一直犹豫不决。 ……光说自己的真名姓陈名瑜毫无意义,真要坦白的话,代表着他必须告诉楚云霄,身为小说作者的这个身份。 可是,他越是跟楚云霄情好日密,便越是难以对楚云霄坦白真相。 因为陈瑜知道,楚云霄对于自身的身世及过往的经历,并非无怨无恨。 而且,以楚云霄傲骨铮铮的心性,又怎么会愿意接受自己的命运竟是由他人摆布? 陈瑜更无法说出口,他给楚云霄设计的父母双亡历经坎坷,只不过是因为这样的小说主角更容易吸引读者而已。 何况,他知道楚云霄一直欲思父母音容而不可得,更对师父阮长青之死耿耿于怀,又怎么忍心说出这样的遭遇不过是源自于自己的一时兴起。 陈瑜每当想起这个问题,心中不觉便生出几分忧郁,不由退缩了,心里默默念道:还是再等等吧……或许……还是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有些时候,无知是福,太明白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两天时间眨眼便过去了,陈瑜自觉他把心思掩饰得还算不错,不过他总觉得楚云霄早就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只是未曾出言询问而已。 迹象是,楚云霄对他的态度愈发体贴温柔了,每每陈瑜从发呆中惊醒,总是能见到楚云霄看着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情,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再无其他景象可以入眼。 这样一心一意待他好的人,却叫他如何能放得下…… 陈瑜不由在心底默默长叹。 然而当天晚上,陈瑜却深深恨起自己性子中的优柔寡断来。 因为在温泉洗浴过后,他说了想要独自闲步散心,很快便回去,楚云霄这几日来几乎对他百依百顺,丝毫没有勉强他,只是给他披了件外衣,提防他受寒。 陈瑜都不想说自己身为修仙者,体质早已不是弱不禁风的凡人了,而且他这个身体在修仙之前本来体魄也十分健康;他心里虽然觉得楚云霄这样未免有些太黏糊了,但也不是没有感到一丝甜意的。 走上前往山顶而去的路,片刻之后,陈瑜便看到了漫天星光围绕着一轮明月。那月色皎洁莹白,仿若银盘一般,而环绕皓月的众星亦是灿烂流彩,熠熠生辉。 如此夜色,倒是赏心悦目,令人不知不觉便放下一切愁思,心中一片宁谧。 陈瑜不由长长吁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却不由僵硬住了。 只见前方不过两三丈之外,站着一道高大的赤黑色身影。 玄色深衣,赤红肩铠,身材伟岸,面貌英武……竟是魔尊暗夜冥。 而这一次,暗夜冥竟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眼前,没有绚烂如霞的红光,也没有释放出震慑身心的威压。 只是那双火红的瞳仁,却是凛冽如冰,透着刺骨的肃杀寒气,不含一丝笑意。 陈瑜很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马上扭头往回走,只可惜,此路不通。他深吸一口气,上前缓缓一拜,从容地道:“见过魔尊大人。”又抬头道,“魔尊大人怎么会突然在此现身?难道魔界诸事,已经圆满解决了?” 暗夜冥不答,反而道:“半个月未见,你身上倒是沾满了他的气息。真是……令人……厌恶呢。”话到最后,语调虽轻,却透着一缕能够冻死人的寒意。 陈瑜心中一凛,也顾不得不好意思,反而只觉得这下真是危机来临,不由集中起全部精神来。 暗夜冥又是冷冷一笑,沉声道:“我的小朱离,你——似乎已经完全忘了上次你答应过我的话。” 陈瑜心念一转,面上略显一怔,却不慌不忙地说道:“天齐不敢。如今只是过去了半个月而已,魔尊大人给予我的时限可是一个月,天齐从不曾忘记。” “一个月?就你这样与他日渐亲密,一个月后你会舍得离开他?”暗夜冥冷笑一声,面沉如水地道,“何况……本座给你一个月期限,可不是为了让你和他这样双宿双飞整整一月!” 说到最后,暗夜冥神色陡然露出无限杀气,同时浑身释放出一股强烈的威压之力,犹如潮水一般扩散四周,眨眼间方圆十丈之地皆无幸免,也让身在其中的陈瑜不由浑身发颤,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跪倒在地。 60五十三、无力回天 暗夜冥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犹如一个惊雷重重击在陈瑜的心头上。 陈瑜尚自陷没于暗夜冥身上那股巨大的震慑力中,丝丝森冷透骨的寒意径直遍布他的全身,一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却见暗夜冥眼睛微微一眯,赤瞳中寒光闪耀,威压之力却是稍稍收敛了一点,又冷冷说道:“本座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你说过,若对他动了情念,便会粉身碎骨,天诛地灭!” 陈瑜深吸一口气,用了极大的毅力才让发白的脸色与轻颤的身躯平缓下来。 刹那之间,他仿佛下定了重大决心似的,面上倒是一派坦然无惧,反而竟是于瞬间绽出微微一笑,昂首直视着暗夜冥道:“我并非穆天齐,以魔尊大人的智慧,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哦?”暗夜冥面色分毫不变,仅是眉梢轻轻一挑,道,“你为了他,连自己特意取的名字都不要了?我记得当初,你可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呢,连我特赐予你的封号‘朱离’二字都弃之不用。” “魔尊大人知道我的意思,又何必明知故问?”陈瑜刻意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来,语气突然变得有几分飘忽起来。“穆天齐会知道,睥睨魔界无敌手的魔尊大人,其实出身却是半魔半妖,生母并非纯正的魔族,而是妖族之中素有放荡之名的九尾天狐?” 他见暗夜冥赤瞳中陡然一闪锋锐的寒芒,脸上笑容不觉更加慢慢放大,又轻飘飘地说了两句:“穆天齐会知道,上一代魔尊暗夜玄那个所谓的‘失踪’,其实——却是被魔尊大人亲手所杀?所以,纵使其他魔再怎么呼唤暗夜玄之名,甚至以此为名来反叛魔尊大人,暗夜玄也不可能再出现了。” 陈瑜话声落后,整个山峰便陷入一片死寂中。 然而这份寂静也不过只是保持了一瞬,暗夜冥骤然却是唇角轻轻一勾,眼中仿佛流露出一丝兴味。“那你是谁?” 陈瑜却不由微微一顿,才昂然自若,语调平缓地道:“我是作者,是创造出这个世界的人。” “你是创世圣尊?”暗夜冥眉毛一挑,目光缓缓扫视了一遍陈瑜的全身,微嘲道,“法力竟如此微弱不堪?” 陈瑜闻言不禁暗自惊讶,心道:创世圣尊是什么玩意?!为什么我居然不知道有这个人物!!而且根据其名来看,难不成还是这个世界的真·造物主? ——我去,难道就是他把穆天齐跟暗夜冥的关系搞成这样纠缠不清,而且还害得这个世界的剧情设定犹如脱缰野马一样乱了套?! 陈瑜心下思绪辗转,面上却显得冷静从容,直视暗夜冥,慢慢道:“差不多,但作者不仅仅是创造了这个世界,而且对你们这些人物的身世过往、性格爱好也一清二楚。” “所以,你是想说,上次你对本座发的誓言,只不过是一场虚言妄语?你既非穆天齐,所以,以穆天齐的名义所许下的承诺,根本可以当做不存在,也用不着履行诺言?” 暗夜冥话声一顿,眼睛微眯,面上喜怒未明,语气还仿佛有点似笑非笑,道:“可你——莫非已经不怕本座一个不高兴,便让楚云霄魂飞魄散,就此消亡于天地间?” “魔尊大人法力无边,纵横魔界无一对手,连仙帝也未必能与之匹敌,我自然是十分敬畏的。”陈瑜诚心实意地说道,眼珠一动,语气看似淡然,实则隐含倔强,轻轻说道,“可是,不知道魔尊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六合替命咒的咒术,施咒之人能够以命代替承咒之人挡去一次死劫。” 陈瑜一顿,忽又微微一笑,刻意柔声道:“更何况,魔尊大人……又怎么会为了区区穆天齐一人,而舍弃有着神族血脉的楚云霄?” 他见暗夜冥神情已不再是八风不动,眼中仿佛有那么一丝讶然,又再接再厉地说了一句:“因为他是——玄冽之子,不是么?” 暗夜冥终于神色一动,却是似笑非笑道:“很好,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了解这些往事,想必也花费了不少力气来琢磨我的心思,确实……很不容易。” 陈瑜心中一动:暗夜冥这么说,分明还是不信自己不是穆天齐,只怕仍是认为我只是在伪装而已。可恶,老子为毛当初要把穆天齐写成一个有头脑有智商的人啊!! 而他也并不觉得暗夜冥这样是在诚心称赞他,心下暗自警惕,果然见暗夜冥语气一转,微微冷笑道:“不过,你莫不是以为,这样便能让我放任你与他同生共死、比翼齐飞?” 陈瑜不由一怔。 其实暗夜冥今夜出现的太过猝不及防,陈瑜还没有完全想好应该怎么对付暗夜冥。 他刚才会选择曝露身份,也是不忿于自己一直被暗夜冥牵着鼻子走,而暗夜冥又总是这样一副唯我独尊、无所不能的姿态,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叫暗夜冥为难半分似的。 陈瑜也很想看一看,暗夜冥在惊讶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陈瑜心念转动间,口中却慢慢说道:“我只是在想,魔尊大人可否不要逼我太甚,毕竟……除了此事,我是绝对不会阻碍到魔尊大人一分一毫的。魔尊大人想要利用他来对付天界的那些伪君子,我也绝不会有所异议,反而,还可以帮魔尊大人说服他。” 暗夜冥闻言,忽然“呵”的一声轻笑,态度不置可否。 陈瑜心里暗暗恨道:哼,你虽然打着狡兔尽则良犬烹的主意,但楚云霄却未必能如你所愿! 他稍作一顿,又道:“毕竟,他与魔尊大人才是同出一脉的血缘之亲,与天界那些仙人可毫无关系。我虽然去了昆仑山修仙,却从未把自己当做天界的走狗。更不会为了天界的仙人,而对魔尊大人不敬。” 暗夜冥似乎颇有耐心地听完他的说辞,却又蓦然一声冷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我要攻打天界,便非得有他襄助不可?” 陈瑜心中暗叫不妙,只怕自己这样一来,已经激起了暗夜冥骨子里的傲性,一时间却想不出该怎么办为好。 暗夜冥却不容他再多做思考,语调陡然转为低沉,冷冷道:“我的小朱离,你这是要逼我将你投入净魂池中么?” 陈瑜心中一凛。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净魂池有什么作用,但暗夜冥既然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暗夜冥仿佛看出他的心中所想,轻笑一声,道:“你不会忘了净魂池的效果吧?投入池中的生灵会魂魄重塑,所有记忆不复拥有,宛如轮回新生。虽说之后你不记得我了,也有些可惜,但一个乖巧听话的小朱离,似乎也不错。” 陈瑜刹时不由心神狠狠一震,面色刷然一白。 他无法掩饰住震惊之色,直直瞪视着暗夜冥,只见暗夜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继而仿佛做出思考之态,道:“又或者……本座可以试试把楚云霄投进去?这样,也可以尝试一下净魂池对神族血脉是否有效。” 陈瑜瞬间内心只想狠狠咆哮道:卧槽!为什么会有净魂池这种逆天的玩意!我要抗议这个世界乱添物品设定! 然而陈瑜再在脑中大声吼叫,却也改变不了心底逐渐浮上的一丝绝望。 仿佛这一次,真的已经山穷水尽,无路可走。 净魂池,对他这个光凭一身记忆横行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还真是一个最狠也最绝的杀手锏。 ……如果失去了记忆,那么他与穆天齐,还有什么区别!他还能做回他自己吗?! ……还别说,如果失去了记忆,那他此时此刻的竭力抗争,岂不成了一个枉费心机的笑话? 陈瑜神色渐渐浮现出黯淡之色,惨然一笑:“那……魔尊大人要我怎么做?” 暗夜冥慢慢沉声道:“去告诉他,你是我的属下,一心只忠诚于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动情,让他可以为我所用。而你对他,只有利用,毫无真心。” 陈瑜默然,一瞬后轻声道:“……不能……直接离开他么?” “不能,本座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可你却未曾珍惜。这次,你得让我满意才行。”暗夜冥轻轻一笑,目中一闪暗红亮芒。“去吧,我的小朱离,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否则,我会亲自出手,知道么?” 陈瑜顿时静默无语,而暗夜冥竟也不催促他,仿佛心中早已笃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有不甘、竭力挣扎,最后却不得不低头服从而答应这件事。 陈瑜垂下眼睛,心底却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看来有些事情,是注定无法扭转乾坤的。 想他确实也曾极力摆脱剧情,却又一次一次的被拉回原定的主线。 最开始遇见楚云霄的时候,他没有派影煞阁杀手去暗杀楚云霄,却仍是引来了魔界赤羽使的一群手下,以致于他与楚云霄双双坠落悬崖…… 他严令天魔教不要去跟白道正派敌对,却冒出了玄冥教来完成原本的剧情,而且在杀死幽无殇的旅途上危险重重,还十分惊险地从上古凶兽饕餮爪底下逃出生天…… 他本来想让洗剑山庄的人暗暗铲除掉狂风双煞,却还是让楚云霄在凤首山飞凰峰上撞见了他们,而且狂风双煞似乎真与穆天齐有所相识…… 他明明已经没有理会其他事宜,只是直奔昆仑阆风派修仙,却因为一次下山任务,便又在仙都山鼎湖峰顶遇上了休禹,还比原来的剧情更让楚云霄陷入危机之中…… 而如今,他都从灵缈手中讨来了六合替命符,也猜测出了暗夜冥要利用楚云霄的心思,却仍是抵不过暗夜冥口中轻飘飘的“净魂池”三个字。 ……仿佛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改变最终的结果。 那么,穿成了反派BOSS穆天齐的他,与楚云霄这个男主角,终究也要踏上陌路么…… 片刻之后,陈瑜终于抬起头来,面上静若死水无波,轻声应道:“……是。” 暗夜冥却是骤然眉梢一挑,道:“呵,你倒是不必动身去找他了,他已经找来此地,即刻便到。” 陈瑜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水,不会再有情绪起伏了,然而想到马上便要面对楚云霄,却仍是忍不住心神一震。 暗夜冥轻轻一笑,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来,改口道:“我的小朱离,陪我好好演这一场戏吧,让我尽兴一些。否则,可不要怪我狠心了。” 61五十四、早已预见的决裂 暗夜冥话声落下,陈瑜只是低头不语,仿佛默认顺服之意。 他默默在心头数着分秒,只盼望着楚云霄可以晚一刻寻到这里,甚至在中途放弃打道回府……却又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 只见暗夜冥倏然眉梢一挑,语气一转,却透着十成的威严,神态凛然可畏,慢条斯理地道:“……你打算何时回归魔界?” 陈瑜顿时愕然。 然而心念一动,他却又明白了暗夜冥此话的意义,心底隐隐生出更多的绝望:想必是楚云霄业已到了。或者起码,他也能够听得到这里的对话。 暗夜冥冷冷说道:“我记得,我有警告过你,不要对楚云霄出手……我的小、朱、离。”话到最后,更是刻意一字一字地缓慢说来,语气加重,仿佛透着不悦之意。 陈瑜闻言不由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同时也不免生出一丝惊异来,脑内不觉闪过一个念头:暗夜冥你这是还要对楚云霄装好人吗?! 暗夜冥倏然却轻笑一声,道:“既然他已经来了,你不如好好向他认个错,换取他的原谅。毕竟你一心侍奉我这许多年,我也不忍心就这样不给你指明一条生路。” 说完,暗夜冥便将目光看向陈瑜身后。 陈瑜顺着暗夜冥转身回头,便立即对上楚云霄幽深如夜的目光。 此时夜凉如水,月明如昼,楚云霄一身蓝衣白衫,丰神飘逸,在皎洁柔和的月光映照之下,愈发显得一张面容清冷如霜。而他眉心似有浅浅的蹙痕,气度沉静,神色不觉便透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陈瑜心中一沉,却是怔然瞧着楚云霄,只字难言。 楚云霄看着暗夜冥,神色却十分冷淡,漠然道:“你究竟是谁?”一转头,又对陈瑜沉声道,“师兄,过来。” 陈瑜还未及反应,刹时只觉得一股浓烈汹涌的威压直逼全身,同时又感到背后暗夜冥盯着他的眼光凌厉如锋刃,仿佛能够直接穿透他的血肉,将他一颗心扎成千疮百孔。 陈瑜不由僵硬着身躯站在原地,无法挪动半分。 他眼睁睁地看着楚云霄眸色一深,神情仿佛终于浮现出一丝惊诧,虽然转瞬即逝,可陈瑜心底已是一片荒芜。 暗夜冥意态悠闲地道:“呵,不必如此防备于我。毕竟你可是我唯一的姑姑之子,也算是我的表弟……我说的对不对,我的小朱离?” 陈瑜很不想出声,可是他知道违逆暗夜冥的后果,最终却不得不低低答应了一句:“……是。” 楚云霄面色终于微微一变。 暗夜冥见状立即道:“他是不是什么都不曾对你说过?” 楚云霄沉默着,脸色却有些阴晦莫测。 暗夜冥轻轻一笑,又对陈瑜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可以不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事情?” 陈瑜嘿然无语,目光微垂,仿佛在反省自己的过错。 暗夜冥又似责备似诱导地道:“说起来,也是你做得太不应该了,事到如今,还不好好上前向他赔罪领罚?” 陈瑜心头大恨,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还不得不迈前一步,面对着楚云霄,低低道:“对不起……是我……一直隐瞒了你一些真相。” 楚云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语气却依旧平静:“你隐瞒了我什么?” 陈瑜声色十分艰难地道:“我虽是……穆天齐,却也是……魔界魔尊的下属,魔尊大人赐封我为朱离君。而这位……便是魔尊暗夜冥大人。” 楚云霄似乎神色微微一滞,沉声道:“这又有何妨?师兄既不愿提及过往,我也并无逼迫之意。” 陈瑜心中一怔,他知道楚云霄这话说的并非虚情假意,更不用说以楚云霄的傲骨,也不会说谎,而且因为楚云霄自身深受世俗偏见之苦,又怎么会十分介意仙魔之别,尤其是这种仅凭出身便简单粗暴地给人定下正邪之分。 然而陈瑜陡然感到暗夜冥的目光愈发凌厉刺人,不由头皮发麻,只得继续说道:“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你的身世……你与你的母亲大公主无垠大人长得实在相似……可无垠大人失踪多年,恐已遭不测,我才未曾提及此事……” ——我本来也想过在日后带你去找寻她的葬魂之地。 “我并不知道……魔尊大人一心惦记着你的下落……” ——但暗夜冥对你绝非心怀善意,你能看得出来么? “我一开始接近你,确有私心……” ——可我的私心,也只是为了保住性命而已。 “……穆天齐一直在为魔尊大人做事,从不敢有违……” ——而我其实并不是穆天齐。 楚云霄一直静静听着,面上古井无波,既无惊震亦无愤怒。 却又正因如此,陈瑜反而觉得楚云霄心境并不如外表显露出来的这样平静。 陈瑜不是不知道暗夜冥想要看到他说什么,可是却始终无法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暗夜冥倏然一声冷笑,声音彷如响雷一般,打断了陈瑜的话头。 陈瑜心头一惊,只见暗夜冥仿佛终于失了耐心,冷冷道:“呵,我的小朱离,怎么到了此时,你仍是不愿意坦白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既然如此,本座便来替你说个清楚明白吧!总不能叫本座唯一的表弟被你欺瞒至今,耍得团团转。” 陈瑜怔怔心道:罪孽?暗夜冥要说什么? 暗夜冥眉梢一扬,声色陡然变得威严凛凛:“屠风屠雨两兄弟是本座赐予你的棋子不假,本座也命令过他们可以任凭你驱使号令。但阮长青纵然身为卑微的凡人,也是本座的表弟最敬爱的师父,本座可不记得有吩咐过你,要你下令让屠风屠雨去杀害了他!” 陈瑜心神狠狠一震,脸色刷然变得惨白无色! 霎时间,他却又仿佛有些恍然了悟,失神地想道:原来,狂风双煞竟真的是穆天齐的手下。自己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变成了事实。 陈瑜心中一片惨淡,仿佛是已经惊震得过头了,竟不觉生出几分茫然空落。 ——原来,早在还未开始之前,我与楚云霄之间,便已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死结。 “而你犯下如此大错,却不知坦白认罪,反而一心只想杀人灭口,不是么?”暗夜冥冷笑道,蓦然掌心中赤光一闪,变化出一张写满了字迹的信纸。 暗夜冥再一扬手,那信纸便直向楚云霄迎面抛掷过去,却又并未即刻落地,而是轻飘飘地在半空中完全展开,让楚云霄可以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楚云霄并没有伸手接过信纸,却也没有避开不看。 暗夜冥忽又轻嗤一声:“狂风双煞……倒是个好名字呢。没想到你竟让他们在人界闯出这样大的名头来。” 陈瑜不用细看便已能认得出来,这是他在武林大会之后、于洛阳分坛写给穆安的信,上面有三道命令,最后一个便是要求影煞阁务必追寻狂风双煞的下落,见之就地格杀。 想起他曾经对楚云霄说过不认识狂风双煞,还在双煞的老大临死前明确地叫出穆天齐的姓后,依旧装作不识……而偏偏在飞凰峰遇见狂风双煞之后,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还特意叮嘱过楚云霄去问柳斐然“那两个害死阮掌门的恶徒的来历,起码也得知道仇人的姓名是谁”。 所以楚云霄知道杀害阮长青的是狂风双煞,也知道狂风双煞兄弟两人的名字分别叫屠风、屠雨。 而楚云霄与他在阆风派同室而居了三个月,纵然不曾照面,但陈瑜知道平日楚云霄会定时清理房间,书案上有他随意留下的纸笺,所以不会不认得他的字迹。 暗夜冥又拿出一张信纸,目光一扫而过,冷笑道:“你接近表弟的目的,只是为了他体内的魔族血统,可以让你利用么?甚至不惜以自身为饵,布下情网?” 陈瑜神色陡然一变,双颊倏地苍白如雪。 他没想到,暗夜冥会说得这么直白,直白到竟不给人留一丝余地。 暗夜冥一面再次把信纸展现给楚云霄观看,一面神态仿佛有一丝惋惜、却又无法容情地道:“虽然对付‘那位’需要花费些许心思,你对我的这份忠心也算是可嘉,但你怎么可以把本座的表弟视为一枚棋子?” 陈瑜知道,他笔下那个“某人”其实是指暗夜冥,而暗夜冥也心知肚明,否则不会在上次见到他时对此嘲讽了一句,但是楚云霄并不知道。 然而此时此刻,他又如何能当着暗夜冥的面来解释这一点。 真要解释了,只怕楚云霄更会认为他是两面三刀、背主负恩之人。 “事已至此,你还不俯首认罪?” 暗夜冥轻喝道,蓦然一扬手,一股强烈的劲风击中陈瑜的后背,陈瑜身不由己地跄踉上前几步,目光一对上楚云霄的眼睛,却不禁怔在当场。 楚云霄一双眼眸早已是黑沉沉的深不见底,幽暗如浓墨深渊一般,仿佛蕴藏着凶猛的风暴。 “师兄,我只要你说一句,是真是假。”楚云霄目光冷冷一扫暗夜冥,然而在面对陈瑜之时,神色却仍有一丝温和,沉声道,“你若受人胁迫,尽可直说。你知道,纵使要与师兄一并葬身此地,我也不会后悔。” 陈瑜闻言不由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直到此刻,楚云霄仍是愿意选择相信他。 可他……是注定要辜负楚云霄的期待了。 ——如果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告诉对方他只是一本小说里的角色,而你是这个小说的作者,他到此为止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由你亲手造成的,包括他自幼失去双亲,最敬爱的师父亦惨死于仇敌之手,同门师兄弟歧视厌憎他等等;另一个是承认自己是大BOSS,接近他只是为了利用算计,而且还暗中指使人害死了他的师父……你会选择哪一个? ……更何况,暗夜冥是真的会把他们扔进净魂池里,让人魂魄重塑。 失去一切记忆与自我,变为暗夜冥的傀儡木偶……这样的事情,别说他不能够接受,他又怎么可以让楚云霄也面临这样的危机? 陈瑜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对不起……”陈瑜微微一顿,终究艰难地说出口,“……那些事……那些事情……确实……都是穆天齐做下的。” 刹那之间,陈瑜清楚地看见,楚云霄眼底掠过一丝鲜红如血的光芒,亮如炽焰,触目惊心。 不过一瞬间后,楚云霄却又立刻垂下目光,面上所有情绪一并敛去,仿佛不愿被人窥见心事似的。 然而,陈瑜知道,楚云霄看似平静的面孔,或许只是悲愤到了极至的假象。 陈瑜面色也变得有些木然,怔怔瞧着楚云霄。 暗夜冥倏然又开口道:“我有此下属,不知你我竟是一家人,如此用心狠毒地算计于你,实属罪孽深重。如今我便把他交给你处置,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尽管惩处他。” 话声刚落,暗夜冥便一挥手,一股掌风击在陈瑜的后背上,陈瑜顿时只觉后心剧痛,喉中一甜,一口鲜血不由自主地喷了出来,同时四肢的力气仿佛一瞬间尽数被抽去,重重跌落在地上。 陈瑜心下虽感微惊,却又觉得意料之中——暗夜冥确实可以为了楚云霄而舍弃自己,正如小说原剧情中一般无二。 他吃力地抬起头来,只见楚云霄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凌冽如霜的寒气,眼中再无一丝温情,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如同陌生人一般。 陈瑜心中一阵揪疼,突然想起在武林大会过后的那个月夜,楚云霄曾经对他许下诺言:“我永远不会伤害穆兄”。 所以,纵使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楚云霄……也不会对他动手么? 楚云霄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 暗夜冥却是轻轻一叹,仿佛十分理解似的,道:“也罢,要你来对他动手,确实为难了些。毕竟……你们曾经如此亲密,可惜——却只是他精心编造的一场美梦而已。” 陈瑜心中一沉:暗夜冥到了这一刻,还不忘记刺激楚云霄吗? 暗夜冥“呵”的一声轻笑,又道:“你放心,我会把他带回魔界,好好责罚的。毕竟管教下属如此不利,也有我的一份过错。” 楚云霄仍是不语,神色却陡然一变! 仿佛仅在一瞬间,楚云霄整个人的气势都彻底改变了。 如同惊世无双的顶级灵宝猝然降世,绽放出锋锐无匹、夺人呼吸的光芒;又如同沉睡已久的万兽之王终于苏醒,散发出睥睨一切、君临天下的威势。 连暗夜冥面上也似乎闪过一丝惊讶,而陈瑜更是失神怔住。 楚云霄双眸竟已变得鲜红,好似最纯正最无杂质的血液;那抹赤色明亮如炽火,光艳如烈阳,仿佛可以灼烧炙伤眼前一切事物,把所有东西都焚毁为灰烬—— 陈瑜知道,此时此刻,再无什么人或事可以阻拦楚云霄觉醒成魔的心。 陈瑜心中泛起一丝苦笑,默默想道:呵,原剧情里穆天齐费尽心机才让楚云霄踏入魔道,还要赌上自己及柳斐然雷凛等一干人的性命……而如今,仅我一人,便能让楚云霄成魔。这样,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果然许多事情注定改变不了,比如楚云霄的成魔,比如穆天齐与楚云霄的决裂…… 若是早知今日,他宁可把一切真相都告诉楚云霄。 只可惜,到了此时,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总算勉强写完了,这章是不是十分狗血?捂脸求轻砸,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这么写了。恭喜早就猜出狂风双煞一事还有后续的亲们(包括书信的作用),飞吻敬上╭(╯3╰)╮。 PPS:其实我想写楚小攻黑化很久了……而且为了不让陈小瑜反攻(现在的楚小攻还真不会拒绝陈小瑜),我打算让这两人先分开一段时间(咳,这个当然是说笑)。 关于陈瑜在上章为什么轻易地曝露身份——是一时冲动,也是一种“既已陷绝境、何不另辟奇径”的念头。其实陈瑜性格比较直爽,并不是穆天齐那样隐忍又心机深沉,他对暗夜冥忍得太久了,会忍不住也不算奇怪。 而且我觉得陈瑜的智商只算中等吧(其实这么想想,全世界百分之五十的人的智商不如你,也感觉满厉害的(v?v)),他能安稳地活到现在有小说作者这个外挂的很大原因(所以作为主角他还是有开挂的=v=),但对于暗夜冥,他真的是毫无办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智慧阴谋都像是玩笑。陈瑜的想法是,如果暗夜冥喜欢穆天齐(原主),那么不见得会喜欢陈瑜,因为他俩性格差太多。 自曝可以让暗夜冥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来(虽然也许会让他更危险,因为暗夜冥也可能跟穆安一样想要原主回来),但陈瑜的本意确实是要救楚云霄。 至于弱点……陈瑜没把作者这个身份当作弱点吧。而且到了这个地步,陈瑜其实不在乎弱点不弱点了。 (以下只是作者的废话) 陈瑜可以为楚云霄舍生忘死,却不会为他放弃自我。楚云霄也是一样,可以对陈瑜什么都好,却不会为他放弃原则。 所以其实当初有人说楚小攻是“忠犬攻”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说(当时怕剧透,现在总算不用怕了哈哈),楚小攻算不了忠犬,他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可能为陈瑜放弃三观。而且楚小攻其实骨子里也挺强势的(作为一个升级流小说男主……╮(╯▽╰)╭),他真要强硬起来,陈小瑜也会乖乖听话的。 最后重申一遍,本文最终是HE。然后顶锅盖潜下…… 62五十五、心之渐变 陈瑜眼睁睁地看着楚云霄的眸色固定成嫣红如血,没有像往常一样变回墨黑色。 楚云霄白皙如玉的脸上陡然浮现出一缕黑气,眉头也紧紧皱起,虽然面无表情,脸颜却仿佛露出一点扭曲,似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陈瑜心中一紧,他知道,那是因为魔族血统觉醒之时会改造肉身,重固灵体,稍稍一个不慎,便有可能浑身血肉迸裂、魔气爆体而亡。 这是因为他当初的设定就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获得强大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即使是主角也不例外。 幸而楚云霄如今修为已是元婴期境界,不比之前完全是未入修炼法门的凡人。可是……比起原剧情里的分神期,却还差了好几重境界。 陈瑜回思起来,不禁心中一沉。他想要阻止楚云霄这样冒险下去,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陈瑜动了动唇,然而刹时间,陈瑜只感到一道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震得他浑身一颤:“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是暗夜冥的声音,甚至还在末尾低声一笑。 然而暗夜冥的语气虽似轻柔,陈瑜却是整颗心如被冰水浇灌了一般,寒得彻底,身体亦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紧紧盯着楚云霄。 那缕黑雾随着时间渐渐涨大,几乎将楚云霄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骤然一缕赤光从黑雾中绽出,仿佛破空而来,灿烂若霞,气势如虹,光华璀璨夺目,几欲炙伤人眼。陡然,陈瑜只觉得一股浓烈的威压逼近全身,让他不由得浑身皆微微发颤起来。 陈瑜心中一惊,刹时脑内忍不住闪过念头:这是……难道楚云霄已经成魔了吗! ——因为魔族的上位者对下级,可以仅凭力量而造成绝对的震慑效果。就比如穆天齐魔力微弱,便会对暗夜冥释放出来的威压感到莫大的恐惧,如被丝网捕捉的鱼一般,彻底失去了行动力,无法反抗也无法逃脱。 然而短短一瞬间后,那股威压却被尽数收回,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 陈瑜刚刚松了口气,却见黑雾与赤光同时消失无形,楚云霄清冷的面颜复又展露出来。 楚云霄浑身上下并无一丝魔气,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唯有一双眼睛仍是血红色,艳如烈焰,代表着刚才的觉醒入魔并非一场幻觉。 陈瑜看得一怔,心道:等等,这样的楚云霄,到底算不算彻底入魔了?就算收敛威压,也不可能完全没有魔气啊! “何必苦苦压抑自己?”暗夜冥蓦然开口,语气仿佛带着一丝惋惜。“仅你这一双眼睛,便已瞒不过他人。” 楚云霄仿佛没听到似的,漠然不答,神情冷淡。 “成为魔族,又有什么不好?你的母亲亦是昔日魔界大公主,威名赫赫,手下亡魂无数,天界仙人亦不得不心生敬畏。”暗夜冥很有耐心地劝道。“事已至此,何不随我一同回到魔界?我必授你魔君一职,执掌魔界一方土地,比你留在人界,必会受到修仙者的追杀,岂不好上许多。” 楚云霄终于出声,却是冷冷两字,毫无温度:“不必。” 暗夜冥眉梢一挑,目光微移,一瞬间落在陈瑜身上,复又收回,轻笑道:“你若不想在魔界看见他,我也可以叫他今后不在你面前出现。” 楚云霄不再说话,仿佛那句“不必”二字已经足够表明了自身的态度。 随即,陈瑜只觉得楚云霄冰冷的目光悄无声息地从他脸上扫视而过,心头顿时一凉,又有几分说不尽的难受,只能咬牙默默忍耐着这份痛楚。 一瞬间后,楚云霄全身周围蓦地浮现出一道皓然如雪的白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转眼即逝,然而白光消失的那一刹那,楚云霄的身影却也一并消失了,了无痕迹。 陈瑜微微失神,虽然对楚云霄会选择不再跟暗夜冥纠缠、而直接离开的这种举动并不十分意外,神色却仍是不由慢慢黯淡下来,默默心道:这样一别,眼下自己却彻底失去楚云霄的行踪了。小说剧情到此便已成坑,而我也不能肯定楚云霄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行动……尤其,他并未像原剧情里一样,选择彻底踏入魔道。 ——可是,到了这一刻,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现在的楚云霄,只怕根本不想再见到我…… 陈瑜想到这里,只觉得仿佛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重重压在心口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呵,明明已经入魔,却固执得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倒是有趣。”暗夜冥忽然轻笑一声,神情却似全然不在乎楚云霄是否能被招入麾下。“罢了,总有一日,他会知道,魔界才是他注定的魂归之所。” 陈瑜闻言,心底的恨意渐渐涌聚上来,浓烈到让他忍不住浑身一颤,却立刻垂下眼睛,不让脸上流露出丝毫情绪。 “怎么?还在心疼难忍?”暗夜冥蓦地转身对陈瑜道,目光如电,瞬间已扫视过陈瑜的全身。 陈瑜面无表情,只是垂眸作恭敬状,道:“天齐不敢。” “那你怎么还不起来?难道——还在生我打你那一掌的气不成?”暗夜冥微微挑眉,语气却似渐渐放柔。“你放心,我只不过是在他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又怎么会舍得真正让他危及你的性命?” 陈瑜心中只是冷笑道:这点我可不敢相信。现在楚云霄没对我动手,所以你当然可以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心念一转,不觉便渐渐生出几分决绝之意:反正事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可以畏惧的。 陈瑜忍着后心不时传来的隐隐刺痛,利落地站起身来,无视了暗夜冥伸出的手臂。 暗夜冥眉梢略微上扬,似乎露出一点不悦,陈瑜却全无畏惧,直视着暗夜冥,容色冷淡地道:“我写给穆安的信,为什么会落在你的手里?穆安怎么可能在看完信之后,还保留下来当作证据!” 暗夜冥唇角一勾,露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微带嘲讽,道:“我的小朱离,你不是说你是作者,对此世界无所不知么?” 陈瑜脸色微微一黑,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暗夜冥倒也没有过于刁难他,只是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真这么想知道?”继而慢慢说道,“臻柯做事确实谨慎,这两封信当然不是原信……你应该知道,我手中有一枚赤蕴镜,可以从中看到世间一切景象,包括过往之事。我只不过是按照你的原信,依样复制了两张信纸,分毫不差。” 不待陈瑜脸色变幻,暗夜冥微微一顿,却又添增了一句话:“可你莫要忘了,是你亲口对他承认,这些事是你所为。” 陈瑜神色不由变得有些黯沉,心里却咬牙道:但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被迫承认这些穆天齐犯下的罪行……又怎么会无法对楚云霄解释一切…… “看来,到了此时,你还未对他死心么,我的小朱离?” 暗夜冥冷冷的话声刚刚落下,陈瑜陡然只觉得一股剧烈无比的威压直直逼向自己全身,竟是前所未有的浓厚,让他几近无法呼吸,身心都在颤抖不已。 然而陈瑜却不肯服输,竭尽全力也坚持着不软倒下去,反而顶着无形的压力,硬是抬起头来,瞪视着暗夜冥,冷笑一声,虽十分艰难、却字字不落地清晰吐出话语,道:“我是与他再无转圜余地了,可魔尊大人……就只会用这点强迫人的下等手段了吗?” 暗夜冥眉梢一挑,眼神一变,骤然一个踏步逼近陈瑜,伸手紧紧攥住陈瑜的下颚,陈瑜一惊之下便用力挣扎,却是挣之不脱,而暗夜冥同时又伸出另一只手,紧紧箍住陈瑜的腰,让他彻底无法挪动半分。 暗夜冥低下头,嘴唇几乎紧挨着陈瑜的耳根,低低一笑,曼声道:“原先的你,像一条毒蛇,看似温顺乖巧,血液却是冷的,随时可能伺机反咬主人一口。而如今的你,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明知柔弱的爪子伤不到敌人一分,却倔强着不肯放弃,叫人未免觉得……可怜可爱。” 话到最后,暗夜冥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出那四个字评语,语气显得十分暧昧。 陈瑜浑身一僵,面色也是一变,陡然却冷笑道:“呵,魔尊大人这么说,是终于相信我不是穆天齐了?” 他虽身不能动,手臂却还是自由的,猛然挥出一拳,直冲着暗夜冥的面门击去,暗夜冥猝不及防,虽然立即放开陈瑜往后一退,面颊却仍是被拳风轻轻擦过。 陈瑜只觉得指节剧痛,急忙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然而抬眸却见暗夜冥脸上并无丝毫伤痕,心底暗暗叫了声可惜。 他也没想过能够打得了暗夜冥,只是实在忍不住这口气而已。至于贸然出手的后果会怎么样,陈瑜已经不在乎了。 暗夜冥却未动怒,反而调笑道:“果然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陈瑜见自己业已摆脱暗夜冥的桎梏,深吸一口气,也不再为暗夜冥言语上的戏弄动怒,只冷冷道:“说起来,我还要多谢魔尊大人,如今楚云霄已经离我而去,而我在这个世间,也再无什么弱点。” 63五十六、一人独行 “哦?”暗夜冥闻言,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却显得喜怒不辨,道,“你不是之前还为了他,甘愿舍生忘死、以命相护,甚至不惜违逆我的命令,怎么至今不过一个时辰,你却已变心了?” 陈瑜对于此话却仿佛无动于衷,面色疏冷,眼神静若止水,语气毫无起伏,只是说道:“我又不傻,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明知恨我入骨的人,再浪费半点心思。” 暗夜冥眉梢一挑,似乎有点不以为然:“你倒是真的放下了?” “人生处世,自然得拿得起放得下。难道他今日弃我而去,我便要日夜以泪洗面不成?”陈瑜语气冷淡十足,话声又陡然一转,“与其研究我对楚云霄是什么样的心意,魔尊大人倒还不如关注一下他日后的行踪,毕竟……看他的态度,似是铁了心要与仙族共处,站在魔尊大人敌对的一方呢。” 暗夜冥扬眉道:“你对他,还真是了解颇深呐。”忽地轻笑一声,“本座却是十分期待,他会如何无知妄想与我为敌,又如何——自食其果。若这么早便让他魂魄消散,岂非无趣得紧?” 陈瑜心下暗道:果然。以暗夜冥这样狂妄自大、最喜欢一切有趣事物的性子,又怎么会不想着留下楚云霄一命慢慢玩弄?可暗夜冥终究还是不知道,装逼过头的BOSS,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全身开满光环的男主角干掉。 陈瑜心思转动,面上却是一派漠然,仿佛楚云霄是否会被暗夜冥消灭这件事,他确实已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直至暗夜冥全部说完,陈瑜这才微微一皱眉头,似乎强忍着不悦之心,淡然道:“魔尊大人要如何处置楚云霄,又何必对我详说?我又不会对此有半分置喙。” 暗夜冥神情带着一丝玩味,目光径直落在陈瑜的脸上。“我以为你会一心想要知道,我会如何处置他。毕竟,我这也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他姑且网开一面。” 陈瑜面无表情,冷冷道:“那我可还要多谢魔尊大人了。” 他刻意扮演了一个由爱转恨、半点也不想听到昔日情人的消息之人,有些不耐烦地转移话题,问道:“魔尊大人还有什么事吗?”语气态度却毫无恭敬之意。 暗夜冥见状并未动怒,只道:“你在人界玩得够久了,如今也该跟我回魔界去。既然身为魔界的朱离君,游离在外太久,岂非玩忽职守?” 陈瑜不应,反而微微冷笑道:“魔尊大人难道这么快便忘了,我又不是穆天齐。” 他略略一顿,漠然道:“能让穆天齐心动的东西,譬如权势、财富、力量……却不是我所追求的。” 陈瑜话声一落,只见暗夜冥眉毛轻微地一扬。 陈瑜毫无惧色,慢慢道:“至于魔尊大人曾经言及的净魂池,现在回想起来,失去记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只当是我这个人彻底消逝于尘世间。至于魂魄重塑之后,反正那已经不是我,我也无须在乎‘他’会怎么样。我既已不怕死,又何须再瞻前顾后,顾虑这些。” 陈瑜说到这里,举目直视暗夜冥一双震慑人心的赤瞳,一字一句地道:“所以魔尊大人何不放我自由?我与魔尊大人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碍不着魔尊大人半分。以前要伪装穆天齐,才不得不模仿他的一言一行。穆天齐对魔尊大人暗怀算计之心,我却没那么愚蠢。” 暗夜冥锋利如刃的目光扫视着陈瑜的脸庞,语气喜怒未明:“你这是……想与我彻底断绝关系么?” 陈瑜容色平静却透着坚决之意,道:“我倒是很想欢迎魔尊大人前来人界做客,却不想身不由己地去魔界,一举一动皆非我所愿。” 暗夜冥“呵”的一声轻笑,道:“话可不要说的太满,我的小朱离。” 然而话声刚落的那一刹那,暗夜冥的臂侧蓦地闪过一道鲜妍夺目的金光。 陈瑜微微一怔,却见暗夜冥也是眉梢一挑,骤然却一扬手,陈瑜只觉得左臂上霎时传来一阵仿佛被烈火灼伤般的疼痛。 他掀起衣袖低头一瞧,只见小臂内侧白皙的肌肤上,不知何时竟已多了一个赤红色的印记,花纹奇异,兀自闪烁着耀眼生辉的光芒。 光芒渐渐淡去,那印记却显得愈发鲜明,殷红似血。 陈瑜心中一沉,只听暗夜冥缓缓道:“魔界杂务繁多,看来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陈瑜心下还未来得及感到欣喜,暗夜冥话声却陡然一转,神态含着耐心,像是对待一个正在叛逆期的顽童一般,语调轻柔、又不容抗拒地道:“……也得给你一点时间慢慢考虑,好好把想法扭转过来。只不过你日后若是改变了主意,想要回到我身边来,却寻不到门路,岂非可惜?我又怎么忍心见你到处千求万求,却终无所获?这‘离火印记’可以让你随时找到我,记得用食中二指按此印记,同时呼唤我的名字即可。” 暗夜冥刻意一顿,又低声笑道:“我倒是很期待你回归魔界的那一日,我的小朱离。” 陈瑜不应,亦无动容,只是漠然看着眼前灿若霓虹的红光闪耀着,而暗夜冥的身影却于瞬间渐渐变淡,终至无影无踪。 目送暗夜冥离去后,陈瑜长长呼了口气,眼神有些暗沉,心道:无论如何,总算送走了这尊大神。至于这离火印记…… 陈瑜心中冷笑一声。 ……我会好好当作一个纯粹的纪念品的。 然而心念一转,想起这一夜所发生的诸般事情,陈瑜却又不由僵硬了身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地望着远方,似乎在出神,又似乎魂魄早已脱离了躯体,在空中飘荡着,无所归依。 片刻之后,陈瑜脸颜一动,这才仿佛终于回过神来,容色却渐渐黯淡下来。 ……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痛恨也于事无补。 ——以前隐瞒楚云霄的那些事,终究还是会有朝一日尽数爆发出来,让自己自食其果。可见说谎是最不可取的一条路。 陈瑜心里自嘲道。 ——而眼下,我既与楚云霄分开,却也不是没有那么一点好处的:起码不用再为迫在眉睫的生死存亡操心了。 ——只是今后,自己却要何去何从? 而且现在,由于小说情节到此已经成坑,陈瑜便无法再依靠小说原剧情这个“攻略本”了,今后能够凭依的,只有自己所知的小说人物背景及世界设定。 没了努力抗争原剧情的沉重压力,陈瑜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心头空空落落的,似乎有无尽的空虚与抓不住支撑点的惶然。 陈瑜出神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暂且定下当前的任务。 ……至少,他既身为阆风派弟子,也该去跟他的师父做个告别。 陈瑜会选择修仙这条路,最大的原因是为了跟楚云霄保持一同行动,让楚云霄增强功力,同样也是为了不跟楚云霄站在敌对的立场,防止日后会兵戎相见。 想要变强固然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陈瑜却并不认为光凭他这个身体的资质,修仙之后就能够胜过暗夜冥,那样纯属痴人说梦。 可是现在楚云霄已经入魔,又与他决裂分离,而暗夜冥却又答应了暂且放任他在人界随意行动……陈瑜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待在阆风派里修仙了。 而平心而论,陈瑜自己,其实也并不喜欢待在阆风派清修的日子,那样被条条框框的门规紧紧束缚着,似乎毫无喘息的余地。 陈瑜禁不住微一皱眉,心想道:自己身为半个魔族,再在阆风派里待下去,未必不会被人察觉。所以,也没有必要留在那里了。反正修行之法我已经学会,今后提升修为境界也得全凭自己努力,不可能依靠师父的帮助。那么,待不待在阆风派,其实并无太大区别。 陈瑜慢步走回郁木洞,只见洞中丝毫没有楚云霄回来过的痕迹,陈瑜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难过,还是应该为暂时不用面对楚云霄而松一口气。 石榻上的被褥被仔细地铺好,却散发着毫无人气的冷意;石桌上放着两个瓷盏,其中一盏里面犹自盛着他未曾饮完的半盏清茶,只不过已经凉得透底…… 而周围种种物件更是摆放得整整齐齐,亦不难看出楚云霄于生活习惯上的耐心与整洁。 陈瑜深吸一口气,埋头收拾了一下所有东西,尽数放进青莲百宝囊中,转身大步离开。 陈瑜站在玉笥山巅,施展出御剑之术,瞬息间便飞回昆仑山阆风派,又直往剑阁走去。 归元不出意外地仍在闭关修炼之中,陈瑜心中微觉一松:这样一来,倒是省了面对面告别的为难之处。 陈瑜想了想,只取来一张纸笺,提笔写下自己即将下山,去寻一处深山隐居,独自修炼,待得成就仙身之后,再来拜谢归元的大恩。 又写道感谢归元这几个月来对自己的栽培与教诲,自己纵使日后修为达至大乘,得道飞升,此生也绝不会不认归元这个师父。 最后又深深表达了不能亲自辞别的歉意,只是自己实在不愿再在阆风派里待下去了。 陈瑜不知道楚云霄是否要与归元亲自辞别并说明一切,所以也就没提楚云霄身上发生的事。 他最后再次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待过三个月的地方,便头也不回地悄然离开。 两个时辰后,陈瑜静静站在皓光如雪的飞剑之上,衣袂翩飞,直往舒州紫煦山的方向行去。 64五十七、迟来的女主 紫煦山高耸入云,峰峦起伏,山势峭拔秀丽,蔚为大观。 一眼望去,但见林木葱郁,古柏森森,鸟语花香,云雾氤氲,大有世外仙山的味道。 陈瑜考虑了半天,特意选择紫煦山作为定居之所,也只是因为此地清净偏僻,在小说设定里既没有修仙门派,也没有妖魔怪兽。 仅在后山隐秘之处有一方小小的玉练池,池底最深处埋藏着一柄纯钧剑,是为高级后天灵宝,但这个消息却几乎无人知晓,所以也不怕修仙者或修魔者前来争夺宝物。 而纯钧剑更是很久之前便被人封印了,感觉不到丝毫灵气,若不潜入池底亲自观看,只怕没人会相信这里竟然埋藏着一件稀有的高级灵宝。 陈瑜倒是没有立刻便打纯钧剑的主意——他知道以他眼下的修为境界,只怕还不够让灵宝认主。 所以,他来到此地,确实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修炼,不会三天两头被人打搅。 更令陈瑜高兴的是,他还在紫煦山上找到一处名曰灵和的洞府,内中有现成的桌椅床柜,一应家具俱齐全,皆是由光滑细润的青石所制造,看上去颇为素净雅致。 虽然因为故主离开已久,各色器具皆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但只需要清洁后便可入住,还是让陈瑜省了不少麻烦事。 安顿下来的第一日,陈瑜只把整个洞府好好清洁了一遍,整顿出一个可以容人起卧的寝室,便直接歇下了。 次日醒来,又按照爱好整理了家具布置。这个洞府不算大得离谱,却一点也不显得窄小,陈瑜按照原样,分出一个寝室,一个大厅,一个练功室,一个收藏室,以及餐厅厨房等房间。 整理完毕,陈瑜从青莲百宝囊中取出之前在山下城镇买到的新鲜的果子、香酥的烤肉、喷香的米粥等食物,饱餐一顿,便起身出去四处走动,既是散步消食,也可以顺便查看一下周围的环境。 小半个时辰后,陈瑜倒是十分庆幸自己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外出,否则也无法撞见长清真人。 长清真人在小说里只是个出场仅一次、情节不过一章的纯龙套,不过却有一个很吸引陈瑜的优点——能够教会他如何完全发挥五岳真形图的功效。 陈瑜见到长清真人的时候,是在烟云峰上,他正自漫步往前走去,却见前方不远之处逐渐显露出一道颀长身影,观其举止,似是在俯身采药,意态显得颇为悠闲自若。 陈瑜心下微讶,好奇地走上前去,定睛仔细一瞧,见那是一名看上去已有三十多岁的男人,一领青色深衣,宽袖流云,衣摆飘飘,浑身尽是道骨仙风的气质,整个人恍如风姿高华的仙人一般,翩然欲飞。 一开始陈瑜也没认出来是长清,心里只想道:这个人的修为似是已经超过元婴期了,却不知道是不是小说里露过脸的人物,看上去倒不像是坏人。 他心念虽然转动着,却没有上前去搭讪的意思。 反倒是那人转过身来,主动向他招呼,面含微笑,打了个稽首,自我介绍道号为长清,又言“贫道来此只为采摘一味药材,不慎惊扰主人,还望这位道友见谅”。 陈瑜一怔,意识到对方就是那个可遇不可求的长清后,还来不及感受惊喜的滋味,便已急忙还礼道:“道兄不必如此多礼,尽管采摘这些药草便是。我也只是借居此地潜修而已,又怎敢占山为王,妄自尊大。” 长清为人和气善谈,又与陈瑜搭了几句话,稍微增进一下彼此间的了解。 长清自言并无修仙门派,只是有一日在山中无意挖掘出一本修炼仙法的书册,便自此踏上修仙之旅途,却又因为性情疏懒,未曾拜师,只是自己独自慢慢钻研。 陈瑜静静听着,心里嘀咕道:这点倒还是跟小说原剧情里的一模一样。不过长清的资质也绝对不算差了,光凭他独自一人钻研修仙的法门,却还能把修为提升至元婴期的境界,从此事上就能看出,他没有一点真本事是肯定做不到的,否则别说修为难以成功上升,说不定还反而会走火入魔。 陈瑜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但也不曾多嘴,只说自己道号为云齐,曾拜入昆仑阆风派门下,如今打算在此地落脚,独自修行。 长清听了,并没有如何追问他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师门来到这里,只是转而谈起自身对炼化药符器物之术甚感兴趣,一向醉心于此,此次亦是无意之中得到一张药方,据说极有疗效,所以特地四处收集药材,打算炼制后,看看成果如何。 对于炼化一术,陈瑜其实也很有兴趣,聆听长清讲解关于炼化之法的故事,倒也津津有味。 陈瑜一面跟长清闲聊,一面却也在顺手帮忙长清采摘所需的药材。 片刻之后,长清停下动作,说出采摘的药草已经足够炼药了,又对陈瑜称谢不已。 陈瑜估摸着自己再不说话,长清恐怕就要告辞了,想到机会就在眼前,错过未免可惜,稍作沉吟,便道:“我之前曾得一灵宝,却未知其用途功效,不知长清兄若是方便,可否为我观察一二?” 长清立即应道:“有劳云齐将那灵宝取出来,容我仔细观之。” 陈瑜取出五岳真形图,将其完全展开,再递给长清。 长清接过图,反复观察了许久,又仔细抚摩了一遍图面,方才沉吟着道:“此图……似是传说中灵宝仙君传授其门徒的五岳真形图。” 陈瑜接口道:“我也觉得像是五岳真形图。” “若真是五岳真形图,那云齐今日倒是问对人了。”长清微笑道,“我所修炼之功法,便是源自灵宝仙君一脉。” 长清说完,指尖忽地凝聚起一团宛若碧波的淡淡绿光,轻轻一触五岳真形图。 只见一瞬间后,五岳真形图也散发出一层碧绿如翡翠的光芒,极是绚烂夺目。 陈瑜一惊,却见不过眨眼功夫,那两道璀璨鲜亮的碧光便双双消逝在空气中。 “这是……”陈瑜面含疑惑地轻轻出声。 长清解释道:“我已施法,帮你完全解开施加于五岳真形图上的封印,只不过……此图似乎业已早早认主,而其主人……却又远在遥遥千里之外。” 陈瑜一怔,心下不由想着:如果五岳真形图真的早已认主……那么主人只可能是楚云霄了。难怪一直以来,五岳真形图只能由楚云霄驱使。 陈瑜心思转动,面上却直点头道:“原来如此。此图确实是我一位……友人托付在我这儿的,这样说来,此图的主人想必就是他了。”微微一顿,道,“只是……这封印又是怎么一回事?” “五岳真形图有净化之力,魔气妖毒皆可化解,遇到幻阵咒术亦可让其变为虚无。然而其最大的功能,莫过于可以探查任何蕴含灵气的宝物。之前有人曾在此图上施加了一道封印,让它仅是具有净化之力,却无法发挥全部功效,如今已为我所化解。” 长清慢慢道来,忽而又道:“只是,此图仅受其认可之人的驱使,旁人纵使能解开封印,亦无法施用它。” 陈瑜早已习惯了楚云霄的得天独厚,对于不能使用五岳真形图也没怎么失望,只是出言谢过长清。 长清却道“此乃举手之劳,云齐不必客气”,随后便如陈瑜所料,只说“药材既已齐全,贫道在外亦逗留过久,需得归家”,遂即向陈瑜告辞。 陈瑜脸上含着淡淡笑容,口中一直说让长清“日后若有闲暇之时,请务必来寒舍做客”,心里却知道以后大概是不会再见到长清了。 送走长清后,陈瑜收好五岳真形图,继续四处转悠,观察景物。 不过直到陈瑜走累了打道回府之时,也没再撞见其他人,周围只有各种飞禽走兽不时出没,以及草木荣盛,郁郁葱葱。 接下来的数个日夜倒是相安无事,陈瑜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在山上的生活。虽然清净无人,却是悠闲自在。 大约是因为心境静谧、无所欲求的缘故,仅是短短数日之间,陈瑜的修为便顺利地突破了金丹初期,迈入了金丹中期。 不过五日之后,陈瑜却在这紫煦山上,遇见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正是这本小说里原本的女主角——陆雪菲。 当时陈瑜正在洞府练功室内闭目修炼,骤然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尖厉高昂的兽吼之声,那声音震耳欲聋,声势赫赫,仿佛能让天地为之动摇似的。 陈瑜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出去查看究竟。 他刚刚走出洞府之外,眼前视野已是陡然一亮,只见半空之中,一道纯白胜雪、通体鲜明的剑光挟着破空之势,正笔直地往下方袭去,疾如闪电,势若奔雷,快得令人几乎为之窒息! 霎时前方不远处又响起一声凶兽的高昂厉吼,那声音仿佛含着极度的愤怒与杀气,余音袅袅,震得陈瑜心头一跳。 陈瑜略一考虑,还是打算走到近前去探查情况。 ——万一那使剑之人不敌于凶兽……那么自己早一点出手相帮,或许还可以避免危机。正所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陈瑜辨识着声音的方向,召出飞剑当作代步,径直往前疾行。 然而等陈瑜到达战斗的地点之时,只来得及看到眼前绽放出一片耀眼的金光,犹如最绚丽灿烂的烈阳一般,弥漫着方圆十丈之地,刺得陈瑜几乎睁不开眼睛。 万丈光华中,一柄光彩熠熠的长剑垂直往下坠落,气势如破空长虹,迅猛若疾风骤雨,似乎令人无处可逃,只有被长剑彻底穿透身体的下场。 一瞬间,只听“嗤嗤”数声,是利器不断刺入血肉的声音,同时又响起一声愤怒欲狂的兽吼,然而那吼声却渐渐由高转低,终至无声。 金光消失的那一刹那,陈瑜终于看清楚眼前的情形。 只见前方站着两道身影,一人一兽。 那怪兽趴伏于地上,一动不动,亦无半点声息。浑身上下尽是无数又深又长的伤口,鲜血流溢了一地,那伤势重到已让陈瑜完全看不出它原本的形貌。 而怪兽身边,却是一名年轻女子,手执一柄华光辉耀的长剑,而她正将长剑慢慢收回剑鞘之中。 女子一身白衣胜雪,衣袂飘飘,体态绰约轻盈,恍若天人之姿。其神情姿态,却让陈瑜不由想到了“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这八个字。 65五十八、重逢似梦 陆雪菲姿容绝世,清丽无俦,一眉一眼皆仿佛是鬼斧神工,精致得犹胜画中仙子,竟是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陈瑜直到目前为止,也算是见过不少不同类型的美女了,然而此时他却觉得,陆雪菲一出,其他女子的颜俱是被秒杀的份儿了。 就譬如女二号云梦也算得上是艳若鲜花的大美女一名了,但若要跟陆雪菲相比,却是无论相貌还是气质皆输了一筹。玉玲珑号称武林第一美人,但若她此刻在场,也只会自惭形秽。 然而要是陆雪菲跟楚云霄相比的话…… 陈瑜只能承认,他给男一号女一号的容貌堆砌了大量华丽的形容词后,还是极有效果的,这两个人都是超凡脱俗,难分上下。 陈瑜忽而一怔,心道:等等,我为什么要拿一个女的来跟身为男人的楚云霄相比啊! 陈瑜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一个容光耀眼的绝代佳人,自己却完全没有几个月前遇见美女还会脸红心跳的感觉了。 明明,陆雪菲的外貌性格,是完全按照他幻想的梦中女神来设计的。 陈瑜忍不住内心宽面条泪道:所以这代表我现在……已经彻底弯了吗? 想起当初,作为女主的陆雪菲在小说中登场如此之晚,陈瑜还被妹妹陈琳吐糟过一次。 当时陈瑜刚刚写完了陆雪菲惊艳四方的现身,便忍不住立马拿去给陈琳看了,正色道:“你看,其实陆雪菲才是女一号,是楚云霄的官配,本文也绝对不会搅基!楚云霄之前对妹子无动于衷,只是因为他还没遇上他的真命天女!” 陈琳漫不经心地瞄了几眼,讥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以为我是你吗,看她出场这么个华丽丽的模式,我早就猜到了。不过快上百章了女主才初次露面,你真的认为没问题吗?毕竟比起穆天齐柳斐然等若干‘男配’的戏份,她都可以算是女配了。” 陈瑜气急:“…………老子会写上几百章的!你等着瞧!” 陈瑜其实心里也觉得很冤,因为陆雪菲会登场这么晚,真的不是他故意的。 ……好吧,其实也算是他故意的,因为他给陆雪菲精心设定的身份,导致陆雪菲如果早早现身了,会有点不科学。 陆雪菲,是真正的天界仙女,蒙仙帝赐封为芷英仙子,等级虽是下仙,不过却有幸拜了身为上仙的九天玄女为师,在天界也算颇有来历,小觑不得。 九天玄女,乃是女仙之中的佼佼者,门下弟子无数,大有威望,连仙帝也颇为倚重。 而陆雪菲年纪虽幼,却资质上乘,又十分乖巧听话,颇得师父玄女的宠爱。 陆雪菲本是天界玉虚池中的一朵净水白莲,某日获得灵识,便以真身下凡入世,历经十世劫难,方修成正果,羽化登仙。 她最后一世俗家姓名是陆雪菲,故而在人界行走之时,便以此为名。 在原剧情里,陆雪菲第一次登场,自然不在这紫煦山上,却也是在楚云霄修仙之后。 当时楚云霄初次下昆仑山,便遇见一名强大的妖,力战多时仍是不敌,重伤濒死,此时陆雪菲奉师父玄女之命,下凡收伏那妖,正好救下楚云霄,也因此一事小说的男主女主才相互结识。 而且那时候,穆天齐暗地里给楚云霄下了一道束魂符,盘算着纵使将来楚云霄的志向脱离了他的掌控,亦可以此符为凭仗,控制住楚云霄的行动。 陆雪菲初遇楚云霄时,因为要施法救转他,发觉此事,便顺手为楚云霄解除了束魂符。 而穆天齐是以自身一魄炼制此符来束缚着楚云霄,因此符咒被强行破除,穆天齐即使远在天边也能感应到,还忍不住受伤吐血。 也正因为如此,在原剧情里,楚云霄从第一次见面起,便对陆雪菲心生好感,待她与众不同。 而陆雪菲,也是性情冰清雪冷,容颜绝艳无双,剑术仙法更是冠绝一方,却只对楚云霄一人细心温柔,贤惠体贴,典型的男人的梦中女神。 当初陈瑜为了能让男女主角比较合理化地牵手在一起,还特意设计了不少增进感情的戏份,但还没有等他全部写出来,小说便已坑掉了。 ……虽然楚云霄起初是被妹子救的份儿,但最终还是得由他去救妹子与一干基友。 陈瑜思绪飘到这里,下意识地凝目瞧了一眼浑身散发着清冷出尘之气的陆雪菲。 ——不过按照小说里的时间线来算,在现在这个时候,陆雪菲也确实已经差不多剑术大成,开始奉师父之令领取一些下凡除妖的使命。当然她初遇楚云霄一事,还在几个月之后。 所以在此撞见陆雪菲,虽属巧合,却并非十分意想不到。 然而陈瑜却有点忍不住想哀叹他的运气了。 ——明明老子以为这个紫煦山位置偏僻,又没什么“天下第一奇山”、“曾有仙人降临此地”的名头在外,不会三天两头撞见剧情人物的!顶多也只是遇见一些龙套也算不上的纯背景人物啊!怎么前几天是长清,现在又来了个女主角陆姑娘…… 陈瑜脑内忍不住大吼一声:老天你就不能让我清静几日吗! 陈瑜一面在心底暗自怨念,一面却感觉到陆雪菲向他慢步走来,静如秋水、凉若冰雪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他,然而他也只是心中微微一动,并未立即出声招呼。 陆雪菲见他久而未语,却是先一步微微欠身,道:“我名陆雪菲,这位公子有礼了。”话声清脆动听,犹如珠落玉盘,却又透着一股冷冰冰的寒气。 陈瑜立即收回思绪,还礼道:“在下穆天齐,见过陆姑娘。” 陆雪菲颔首致意,方道:“此妖兽凶残嗜血,祸害无辜,我奉家师之命铲除此害,却因我剑术未精,竟让它一路逃至此地,惊扰公子修行,深感抱歉。” 陆雪菲虽然态度温文有礼,但其容色却是冰冷凛冽,浑身亦透着凛然不可犯的气质。 陈瑜面对她一张精美无瑕的容颜,只觉得身上甚有压力,勉强绽出微微一笑,十分客气地道:“陆姑娘不必如此,我本来也正想外出漫步少时,何来惊扰之说。不知陆姑娘与它拼斗多时,可有受伤?是否需要在下援助?” 陆雪菲摇首,淡淡道:“多谢公子关心,我只是一时大意,才让此妖兽逃脱至此,但它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并无伤及我的本事。” 陈瑜闻言,不免稍稍扫视了一下陆雪菲的全身,这才发现陆雪菲浑身衣裙仍是一片洁白,宛如梨花飘雪,并未沾染丝毫血迹。 陈瑜心里默默吐糟道:……好吧,对于已经成为真仙的女一号来说,斩杀妖兽想必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与我等凡人自然不同。 陆雪菲性子清冷,既已完成任务,也不欲多做停留,便又欠身一礼,随即道:“家师有命,不敢在外无事逗留,告辞。” 陈瑜只说了一句“陆姑娘慢走”,随后就看到陆雪菲云袖一扬,一缕纯白如玉的光华从她袖口中飞出,映射向那妖兽的尸体,覆盖住那早已鲜血四溢、染红了一地的身躯。 一刹那后,妖兽的尸身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而白光也在逐渐变淡,终至化为空气。 连带着本来已被染成赤色的茸茸草地也恢复了以往的碧绿清新,仿佛这里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陆雪菲未再多言,手腕轻抬,一道皎洁似月的白光复又闪现,笼罩住她的全身。而白光消逝之时,眼前袅娜娉婷的素白身影早已离去。 陈瑜舒了口气。跟陆雪菲相处说话,他实在是压力很大,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眼见四周已经没什么事了,陈瑜便也打道回府,继续修行。 陈瑜已经做好三天两头会这样迎来一出“惊喜”的准备了,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却是真的平静若水,再无事端。 某一日的夜晚,陈瑜外出散步之际,隐隐仿佛看到远方传来一道冲天灵光。 那灵光的方向恰在西北,像是……昆仑山阆风派的位置。 陈瑜不由心中一惊,再仔细一算日子,觉得那灵光应该正是归元破关而出,成功渡过天劫,飞升成就仙身后所发出的。 陈瑜暗暗心道:想必这样耀目的光芒,也会惊动天界那些仙人…… 不过在原剧情里,归元并未接受仙帝宣召,前往天界受封仙职,而是选择留在阆风派,做一名散仙。 陈瑜看了几眼后,也就不再过多惦记着此事,只是心中感叹道:归元的资质自然属于上乘,但短短百余载便能修炼成仙,肯定也有他后天努力一心潜修的因素。 阆风派千余名弟子,仅归元一人有此成就而已,可见成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服用了玄灵朱果的缘故,还是穆天齐本身的根骨资质便是百里挑一,现在已被自己激发出全部的潜力来,总之他最近的修为增长也是突飞猛进,毫无停滞之处。 陈瑜终于突破金丹后期,迈入元婴初期的那一日,已是春暖花开的二月时节。 紫煦山也属于洞天福地之一,常年气候温暖,四季如春。即便冬日时节,也仅是漫山一片青翠,并无花朵盛开而已。 陈瑜来到此地的时候是冬季的十一月,也并未感到如何寒冷。 而眼下看到群芳争艳、芬香馥郁的景色,陈瑜竟是一讶,心底一瞬间不觉有些恍惚,想道:又是二月份的时光了……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其实直到此时,才算是已有整整一年了…… 而回想起来,他与楚云霄从相识到相恋到决裂,也仅是发生在数月之间的事,连一年也未曾达到。 可是纵然相处的时日如此短暂,那些回忆对陈瑜来说,却是刻骨铭心,永志难忘。 陈瑜想到此处,神色禁不住一黯,只觉得心口刺痛难忍,立即急急收敛心思,回到洞府,静心调息了良久后才能安然呼吸。 当夜陈瑜睡得不大安稳,次日起来后,便觉得有些精神不振。运功修炼了片刻,陈瑜始终无法静下心来,便起身出去散心。 未过片刻,漫步走在烟云峰上的陈瑜,却隐约听到了有轻微的打斗声从身后传来。 陈瑜一怔,确认不是幻觉后,只想叹气。 ——怎么又来了!难道纯钧剑埋藏在这里的事,已经被人知道了? 陈瑜顺着声音寻去,少时却在一片平坦宽阔的草地上,见到两道正在争斗的身影。 其中之一是一名形貌奇异、装束古怪的男子,陈瑜在看到对方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后,不由微微一惊,心想道:原来竟是一名魔族,难怪自己会觉得有同类的气息。 而另一道身影,对陈瑜来说,却是无比的熟悉。 陈瑜猛然倒吸一口气,不觉怔在原地。 那人蓝衣白衫,风姿秀逸,一张容颜俊美无俦,竟是……数月未见的楚云霄。 然而楚云霄的神色却如沉凝江水,无喜无怒,整个人恍若冰雕雪塑一般,仿佛所有属于人类的生气,已经从他身上一夕之间尽数剥离了。 那一双眼眸,依旧鲜红似血,璨若烈阳。 楚云霄手中执着一柄灿若星华、宝光晃昱的长剑,却并非之前所使用过的星宸剑。 陈瑜定睛一瞧,忽地一讶:这剑……倒像是真正的龙渊剑,属于中级后天灵宝。 下一秒,只见那柄长剑犹如弹箭一般飞射向那名魔族,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绚丽的光华,其势更仿若迅雷烈风,锐不可当,而那剑光亦是耀眼夺目,几乎可以媲美日月。 那魔族面上似乎闪过慌乱之色,掌中发出一团黑雾,迅速地袭向楚云霄,却被剑光掠过,尽数吞噬干净。 刹那之间,只见长剑飞至那魔族头顶,从上往下,彻底贯穿了那魔族的躯体! 骤然响起一声尖厉惨烈的痛呼,震动山头,听得陈瑜也不禁一阵心悸。而后,那魔族仿佛失去牵线的木偶一般,扑通一声重重摔倒于地,再无半点声息。 一瞬间后,长剑从那魔族身上拔出,飞回楚云霄身边,剑身依旧是寒光凌冽,浑如白练,竟未沾染上一丝血迹。 那抹修长的青年身影缓缓踏前一步,目光微垂,看着地上犹如死猪的魔族男子,眼中并无丝毫情绪。 “魔魅巫儇,附于安远县方氏子身上,先吞食亲友仆役百余人,又作法引得江洪侵袭县城,巨浪滔天,瞬间夺取万人性命,故奉帝君之令,可就地斩杀。” 一道清朗悦耳却冰冷透骨的声音慢慢响起。 66五十九、情何以堪 楚云霄话音无比清冷,仿若水激冻冰一般,听着令人只觉心头一寒。 陈瑜不由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楚云霄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帝君二字……难道指的便是身为天界之主的仙帝颛顼?! 陈瑜陡然意识到这一点后,忍不住大为震惊,目光不自觉的怔怔落在楚云霄身上。 只见楚云霄手中不知何时已执着一枚皓白光润的玉色令牌,那令牌正自发出一层晶莹皎洁的淡淡光华,辉耀犹如明月。 而楚云霄身前的半空之中,却浮现着数行金光闪闪的文字,光彩流转,甚是鲜明。 陈瑜只辨识了开头几个字,便已认出那些金色文字正是刚才楚云霄口中所说的话,一字不差。 却在此时,空中的金色文字逐渐变得黯淡起来,不过一眨眼间,便已尽数消失无踪。 下一秒,那魔魅巫儇的整具尸体陡然化为一缕青烟,就此消散于风中,了无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陈瑜倒是顾不得巫儇消失得如此干净利落,他此时心底只剩下一片被惊涛骇浪冲洗过的残骸,整个人都似乎有几分茫然,怔忡地想道:楚云霄是在什么时候……竟已修炼成仙了?而且,还像是……受到仙帝的差使?!……特地来此斩妖除魔…… ——而偏偏楚云霄的一双鲜红瞳仁,又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具有魔族血统的身份。 陈瑜微睁双眼,看着楚云霄敛起杀气,背后宝剑亦于瞬间隐去锋利寒芒。 然而楚云霄蓦然一个转身,两道明若星辰的目光便径直对上陈瑜的眼睛。 陈瑜心头一跳,反应过来时已是避之不及,顿时有些惶然无措,刹那间只感到楚云霄扫视在他身上的目光冰凉如水,仅是短短一瞬后便已收回,随即楚云霄却是对他视若无睹,径自迈步前行,神情漠然、无波无澜,仿佛他这个人并不存在似的。 陈瑜看着楚云霄清冽如冰的侧颜,心里生出一丝气闷,禁不住脱口而出道:“你——”话一出声,陡然又见到楚云霄冷漠的眼神,陈瑜不由一顿,再开口时声音却小了不少,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楚云霄静默不答,亦未回头,脚步却在瞬间停了下来。 陈瑜无声地露出一丝苦笑,默默看着楚云霄仿佛僵滞在当场、一动不动的修长背影。“你……是不是已经成仙了?”陈瑜轻声喃喃着道,仿若自言自语,却知道即使他声音再小,楚云霄也不会听不清楚。 楚云霄暂未回话,陈瑜稍微一顿,又道:“而你口中的帝君……难道便是仙帝颛顼?” 楚云霄终于开口,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是又如何?” 陈瑜顿然心神狠狠一震,一时间倒顾不得伤心于楚云霄对他的态度,只因那句话的意义而色变。“你在为仙帝做事?!” 楚云霄并未回答,也未否认。然而在陈瑜看来,这却不啻是默认。 陈瑜不觉倒吸一口气,失声道:“你怎么会受到仙帝的驱使?你明明知道,你是神魔之子,与天界之仙毫无干系……” 陈瑜陡然一动念头,想起上次与楚云霄分别之时,自己只来得及告诉楚云霄,他的生母是魔界大公主无垠,却还未曾告诉过楚云霄——他的生父便是天神玄冽。 陈瑜想到此处,迅速道:“你的父亲是神君玄冽,乃上古原神族之一……昔日虽被仙帝尊封为清玄天神,可是后来……” “我已知道这些。”楚云霄蓦然出声,截断陈瑜的话头。 陈瑜话到一半却被打断,不由一噎,再听明白楚云霄的话后,却又怔住。“那为什么……?” 楚云霄声调冷漠,缓缓道:“那些过往之事又能如何?如今我只愿以手中之剑,斩尽天下为非作歹的妖魔鬼怪,与我是人、是仙、抑或是魔,并无一丝关系。” 陈瑜一时间不觉被震住了,心里只恍惚想着:楚云霄你真的已经知道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事迹吗?可是你若知道了真相,又怎么会甘愿为仙帝效命?! ——但眼下,楚云霄显然并不愿意听到自己详说这些前尘往事。 ……估计自己在他心里的信任值早已降低到冰点。 陈瑜默然了半刻,又禁不住道:“可是,你的眼睛……”——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你是魔族,是不同于其他仙族的异类,又怎么可能真被天界那些自诩清高的仙族接纳。 而且,楚云霄身上虽然没有魔气,却有着一股不容错认、十分鲜明的……因身经百战而形成的……煞气。 “帝君说我既为神君玄冽之子,便是天界的功臣后裔,纵然有一半魔族血统,亦无甚干系。只要我一心为善,身端行正,他便破例授予我仙职,又有何妨?” 楚云霄淡淡说道,话音依旧清冷如霜,却并未透出被人赏识后的喜悦之情。 陈瑜顿时垂默无言。他敢肯定,仙帝绝不会如此好心接纳楚云霄,且不说楚云霄身上流有魔族的血液,就因当年玄冽被封印在北极深渊一事,其中正有仙帝的一份出力,仙帝便不可能对楚云霄真心相待。 ——想必仙帝对楚云霄,肯定瞒下了当年玄冽被封印的真相,只提及玄冽曾经被尊封神君一位,后来却无故失踪,下落不明。 ……可是,如今的楚云霄,还会相信他所说的话吗? 而且…… 陈瑜心口仿佛针扎一般刺痛,强忍着腹内汹涌的情绪,很是艰难地缓慢道:“你……会这样憎恨妖魔,是因为……我吗?” 楚云霄沉默着,只字未语,背影犹如孤峰一般,凝止不动。 陈瑜终于受不了这样死寂一般的宁静,陡然拔高声调,愤然道:“你给我转过身来!你既然说了,要斩尽天下间作恶的妖魔,那我授命于人杀了你师父,岂非正该上了你要铲除的名单?怎么,你还不动手吗?” 话声刚落,陈瑜便已十分后悔如此失言——这些本不是他的真心话,他也从来不想这样刺激楚云霄。 然而话既已说出口,便是覆水难收。 只见眼前楚云霄的身躯也仿佛僵硬了一瞬,陈瑜心头一揪,正想再度开口转圜,倏然只听楚云霄低沉的话语慢慢响起:“我曾在师父灵前立下誓言,必会为师父报仇雪恨,亲手将杀害师父的元凶巨恶枭首伏罪,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楚云霄声调极为缓慢,却是字字清晰无比,陈瑜怔怔听着,心中不觉一沉。 “……可我也曾对自己立誓,无论如何,我永远不会伤害……”楚云霄话到此处,却微微一顿,方才低低道,“……穆兄。” 陈瑜心神一震,竟不觉有些发痴:原来楚云霄一直都记得那句承诺。 陈瑜看着楚云霄的背影,陡然发觉那身形似乎略显清瘦,不由一怔。 他本来等着楚云霄的下文,却见楚云霄的身影蓦然极轻微地一晃,左臂捂上胸口,微微垂头,全身紧绷,姿态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陈瑜不由顿感惊讶莫名,一怔之下,疾步上前走至楚云霄跟前,定睛一瞧,只见楚云霄面颜雪白,气色惨淡,双颊毫无半分血色。而神态举止,无一不昭示着楚云霄正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楚云霄的左臂果然紧紧捂着心口,然而指缝间却有片缕金光流泻出来,光华极其耀眼,璨烂犹如烈日。 陈瑜见状,心里不禁满是震惊,脑内只在刹时闪过一个念头:这是……符咒禁制吗? 楚云霄虽未呼痛,也不曾泄出一点声音,但陈瑜察觉到楚云霄整个身躯竟是在微微发颤,心神顿然一震。 他知道楚云霄性格一贯坚毅能忍,这样形于表面,一定是痛到了极致,才无法控制身体,禁不住一面急急伸手欲扶楚云霄,一面急切地道:“你这是怎么了?” “别碰我!”楚云霄陡然喝道,声色俱厉,身躯同时往后一退。 陈瑜吃了一惊,不觉立刻便垂下双手。他还是初次见到楚云霄如此正言厉色,一时间不禁有些回不过神来,目光如同呆滞了一般,怔怔地瞧着楚云霄。 而陈瑜的心底,却在霎时间,似乎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片虚无,干干净净,空空落落。 好似五雷轰顶一般,陈瑜只觉得自己仿佛化作一块冰冷的石头,就此慢慢风化粉碎成微不足道的沙粒,继而消失在浩瀚广大的天地间。 楚云霄的目光静静落在陈瑜略显茫然失神的脸上,复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低沉着声调,一字一句地道:“否则……你我皆会身死寂灭,魂飞魄散。” 一刹那后,陈瑜仿佛才明白过来楚云霄的话中之意,面色刷然变得苍白。 67、六十、杀戮仙的威名   “……是谁……”陈瑜几番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最后终于艰难地吐出字句,音色却已略带沙哑,“……在你身上下了这样的禁制?”   楚云霄静默无声,身躯的轻颤渐渐停止下来,然而面色依旧白得吓人,仿佛昭示着那痛苦并未消失,只是楚云霄却已经逐渐能够承受得起这样的折磨。   又过了一瞬,楚云霄方才出言道:“……是我。”声调虽低如提琴,却亦是平滑沉稳,并无半分犹疑。      陈瑜怔住,好似不能听懂楚云霄的话一般,片刻方道:“为、为什么?”   然而当陈瑜一问出口后,脑中倏然灵光一闪,却是立刻明白了楚云霄为什么会这么对待自己。   他顿时胸口如遭重击,仿若被沉甸甸的铁锤狠狠一砸,脸色愈发变得惨白如纸。      陈瑜瞪大眼睛紧盯着楚云霄,语气颇有几分不敢置信,一字一句地道:“原来……你只要越是接近我,便越是会受到禁制之苦,是不是?”   楚云霄沉默着不吭声,目光亦如凝滞不动的湖水,但这样的态度,却不啻是默认了陈瑜的言辞。      陈瑜刹时只觉胸口涌上一股浓烈有如浪潮的情绪,一时也分不清是悲愤还是绝望。   他很想张口质问楚云霄一句“你就这么恨我”,却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矫情,终究还是把话吞了下去。   “好……好!”陈瑜倏然爆发出一阵轻笑,笑声却透着说不尽的苦涩愤慨之意,冷冷道,“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我今后最好连见面也不必了,是不是?”   楚云霄依旧默然不语。      陈瑜心中一阵气苦,却只觉得事已至此,他与楚云霄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楚云霄既已用这种做法来表明决心,他还能怎么样转圜?      然而生气归生气,陈瑜还是无法坐视楚云霄受到生命威胁。   陈瑜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着心绪,慢慢道:“你……要是不想被仙帝骗得团团转、受杀父仇人利用的话,最好抽空单独去一趟北极深渊。那里,有你父亲的踪迹。”   陈瑜一顿,忍不住又冲口说了一句:“信不信由你。”      楚云霄没有回话,面上无波无澜,仿若木头人似的,眼神亦是静如止水。   陈瑜见了,心里不觉一阵烦躁,暗暗咬牙,索性扭头转身,迈步直往回洞府的方向而行。      就这样走出十几步后,陈瑜感到身后一直静寂无声,终于忍不住一个回头,却见楚云霄蓝白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不知去向。   陈瑜目光一滞,霎时间只觉心脏一阵紧缩,疼痛欲裂,禁不住捂上胸口,深深呼吸。   他微垂下头,好半天才能缓过气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明明知道楚云霄即使要离开也不会特意向他辞别……但是等到事情真正发生了,陈瑜还是会忍不住觉得难以承受。   他垂着眼,一时间只想纵声大笑,又想拔出长剑,直冲着前方空气狠狠挥舞刺砍一番,发泄出胸中的怨气。      但陈瑜终究还是尽数忍下去了,只是盯着泥石地面,静静扪心自问道:……我与楚云霄,在什么时候……竟是走到了今日这样的地步?   ——是我错了吗?!但穿成穆天齐又不是我愿意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穿谁也不会穿成穆BOSS!而且我穿来的时候,阮长青已经死了,我又没办法倒转时光回到过去!      ——何况,不听从暗夜冥的命令,就这样一起被暗夜冥洗脑成傀儡玩偶,或者携手共赴黄泉,就真的是更好的选择吗?!我可不想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条,却还要走上去,这样固然可以成全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是全然不顾楚云霄的生死……   ——所以只有活着,才有一线希望,也是一切的根本。这样的选择就算自私,就算要自食苦果,我也认了。毕竟,我不能代替楚云霄做出放弃生命的选择……纵使他并不会怪我。   ——这样的我,又错在何处?!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做错了,也是情有可原,不是吗?!      陈瑜闭了闭眼,努力控制着紊乱的情绪。   ——但是,其实,楚云霄又有什么错呢?是我说谎骗他,是我亲口承认害死阮长青,是我在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划下一道深深的裂痕,落得了现在的信任危机……所以今时他不信我的话,也实属……正常。   ——可我的心意是真是假,楚云霄你难道就真的看不出来吗?!   陈瑜心中禁不住愤然一吼,却又觉得四肢陡然涌上一股深深的倦怠。      他伸手缓缓捂住额头,让大脑逐渐陷入空白之境,什么也不去多想,什么也不去烦忧。   片刻之后,陈瑜放下手,心中忽而一动,却不禁立刻发出一声冷笑。   ——我就说呢,为什么暗夜冥既然对穆天齐有如此强烈的掌控欲,却竟会放任我在人界任意行动……尤其在暗夜冥怀疑我对楚云霄尚未死心的态度之下。      ——暗夜冥这一招,果然够狠……先是逼我亲手破坏我与楚云霄之间的信任,再用言语刺激楚云霄,逼得他失控成魔……楚云霄不肯去魔界,宁可选择了仙道,想必也在暗夜冥的预料之中,因为一旦成魔,便无退路,留在人界只会被盲目的修仙者追杀,像楚云霄这样能去天界已算是极其特殊的异数。   ——而我留在人界,或许更如暗夜冥所愿,因为这样一来,我与楚云霄见面的机会便极少。暗夜冥的盘算,应该是让我在漫长的分离之中,因为楚云霄的不信任,而渐渐对他心生怨恨,进而死心……尤其我不是穆天齐,更是让我不会心甘情愿地背负着穆天齐所犯下的罪行。      ——所以暗夜冥才那样笃定地说,我会在来日选择回归魔界。看来,或许在我说出我不是穆天齐的那一刻,暗夜冥便已在心里设计了这样的圈套。   ——这样被算计着,真是……让人……极度不爽。      陈瑜忍不住冷哼一声,心里对楚云霄的怨气,已经完全被对暗夜冥的恨意所取代。   知道自己暂时对付不了暗夜冥,陈瑜缓慢地吐了口气,只得先将一切记在心上。   他宁下心神,念头一转,却又忍不住想起刚才楚云霄的一举一动,蓦地有些恍然,又有些似悲似喜。      陈瑜不由在心底一声声质问着自己道:陈瑜啊陈瑜,你为什么要再次承认自己杀害了阮长青,还大胆到借此讽刺楚云霄言行不一,不正是因为……你知道即使那样说了,楚云霄还是不忍心对你出手,是不是?   ——陈瑜啊陈瑜,你其实心里一直很清楚,也仗着这一点才敢口无遮拦,不是吗……若非无法忘情,楚云霄又怎么会宁可违背在恩师灵前立下的誓言,也无法对你刀剑相见?      陈瑜垂下眼睛,只觉得自己实在虚伪得可笑。   他心中陡然泛起一阵酸楚,想道:……而那个禁制……以楚云霄压抑克己的性格来看,只怕楚云霄是因为无法履行誓言,心中自苦难以遣怀,所以想虐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我。他又不知道会在这里遇见我……难怪看他的模样,似乎消瘦了不少。   陈瑜闭上眼睛,忍住眼中的酸涩感。   而他胸口却仿佛被汹涌又复杂的情绪胀满,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明明应该是……最了解楚云霄的人啊……      许久之后,陈瑜才渐渐平静下心神来,又忍不住思索道:其实……说到底,只要能化解阮长青这个死结,我与楚云霄之间,也并非全无转圜的余地。   ——只是,信任一旦破裂,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现在再解释我并非穆天齐,只怕难以取信于人。何况,我也没有任何过硬的证据,能够证明我不是穆天齐,因为楚云霄从来不曾见过真正的穆天齐。   ——而且,如今还有魔尊暗夜冥在一旁虎视眈眈,楚云霄又与天界的仙帝牵扯上了关系……      陈瑜深吸一口气,心中渐渐生出决断之意,眼神在霎那间变得无比清明。   ——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可是,我也不能完全不去争取。但眼下我能够做的,也只有坚定心念,并且加快修行了。   陈瑜思绪一顿,心想道:……正好,如今我已经进入元婴期境界,可以开始辟谷了,也能日以继夜地修炼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已是春去秋至。   这几个月以来,陈瑜依旧独自在紫煦山上修行,却没有再见过楚云霄一面。   其实陈瑜心里也明白,楚云霄知道他在这里修行以后,除非必要,比如接到仙帝之命,否则应该不会再来这里了。      要说这几个月里有什么收获,那就是陈瑜结识了一名真正的仙人——尚尘。   尚尘虽然只是散仙,不过却也是因为他不愿意受到天界仙职的束缚,更喜欢待在人间,可以随心所欲,自在快活。   而尚尘成仙至今已有数百余载,知识渊博,交友甚多,认识的天界仙人更是不在少数。      当时因为陈瑜修炼至元婴后期,却卡在最后关头,怎么样也无法突破境界进入分神期,心里十分烦闷,忽一动念,便去了后山玉练池,在池底摸索了半天,终于取得纯钧剑。   而后,陈瑜试图破解纯钧剑上的五鬼封印,却不慎遭到反噬,鬼气冲天,恰逢尚尘正在山脚不远的镇上喝酒,看到如此景象后,立即赶到山上,救下陈瑜,又帮他解开封印。      事后,陈瑜向尚尘郑重致谢,尚尘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挥手笑言:“以小兄弟的修为进境,日后必可成仙,如今提前认识一下仙友,也算有缘。”   陈瑜得知尚尘乃是真正的仙身后,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对于天界的消息全然不通,实在堪忧,便暗自存了结交的心思。   他看出尚尘性情豪爽开朗、不拘小节,便以报恩的名义,提出要跟随着尚尘,为其侍从。   尚尘惊得急忙婉言谢绝,连连说道“此乃小事一桩,小兄弟何必如此挂在心上”,只肯与陈瑜结为朋友。   陈瑜顺着答应下来,又邀请尚尘月底来此小聚,届时必以美酒佳肴款待。尚尘这次毫不犹豫地应允了。      陈瑜在尚尘面前,总是表现出温文有礼、谦恭勤勉的一面。   尚尘对于这样的陈瑜,似乎极有好感,每次不过月余,必会前来紫煦山一聚,有时甚至还带上一坛有钱也买不到的稀世美酒,与陈瑜分享。      有了尚尘不时的来访,陈瑜除了在修行上能够得到高人指点、进境飞速以外,还有对于外界的消息,也变得较为灵通起来。   而且尚尘与天界众仙颇有来往,更是能够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   从尚尘口中,陈瑜终于对天界众仙稍有了解,也知道了创世圣尊是何许人也。      中元节那日,尚尘携着美酒前来紫煦山灵和洞,对陈瑜提起天界新封的一名仙人,因其法力高深,又是功臣之后,竟是破例直接擢升为上仙。   而那位上仙煞气甚重,一双鲜红赤瞳更是犹如魔类一般,偏偏深受仙帝倚重,短短数月之内,竟已奉旨下凡斩妖除魔多达百数余者,被众仙私下里称为杀戮仙、天煞星。   陈瑜听了,只觉心中一沉。他知道,这样的形容,只可能是指楚云霄。      可他明明告诉过楚云霄,北极深渊有玄冽的下落,同时又暗示楚云霄,仙帝便是害得玄冽如此的幕后黑手……难道,楚云霄还是一点都不相信他说的话吗?   ——破例提拔为上仙,类同魔族的眼睛,一身浓烈的煞气,有着杀戮仙的名头……而且与天界同僚也没怎么搞好关系……一旦仙帝觉得楚云霄已无用处,打算狡兔尽良弓藏,那么楚云霄岂非是孤身一人对阵天界众仙?   陈瑜无法不担心。      尚尘见陈瑜微微色变,略为讶异地笑道:“不必担心,那位虽是煞星,却一向只对妖魔出手。而且有仙帝陛下的法旨管束,总不至于会狂性大发,大开杀戒。”   陈瑜敛起情绪,淡淡道:“但这样下去,魔界的魔尊,以及妖界的妖王,就不会插手管一管吗?”   尚尘沉吟道:“魔族多为随心所欲之徒,仅以力量分出尊卑上下,多数只喜独自行动,并无联合之念。尤其听闻魔界如今依旧动荡未歇,只怕那魔尊未必有空理会流落在人界的低等魔族。至于妖界,虽然较之魔族更为团结,但我听说上一代妖王刚刚崩殂,其诸子正为妖王之位争夺不休,只怕无心插手人界之事。”      说起来,妖魔虽然并称,但在设定中,妖族的力量大多不及魔族。   这却要从这个世界的源头说起。      天地之初,创世圣尊以神力造天地冥三界,又按照自身形貌,以精血创出一干生灵,后世称为神族。神族以圣尊为首,敬重畏慕,唯命是从。   而后,圣尊又以泥土造人,并造草木禽兽,使三族共居地界。因地界后来多为人族,故又称为人界。   而冥界乃众生灵死亡后的去处,有轮回司,可使众生灵转世。   神族收人、兽、草木为弟子,教以修炼之法,得道者长生不老,曰仙、妖、精。   创世圣尊消失后,天界为仙族所占,故天界又名仙界。仙帝颛顼,本乃天神太昊的弟子,得道成仙后,称尊天界,定分诸仙。   其实最初,妖、精二族亦与仙族一般,本是中立种族,非善非恶,但后来因妖族原身为兽,最易与人族针锋相对,便渐渐被仙、人二族视为邪恶之族。精族自草木而生,数量稀少,故而尚能与仙、人二族相安无事。      而魔,乃仙、妖、精中心性不定者蜕变而化,戾气大生,面貌全非。仙多清心寡欲;而魔多喜怒无常,随心所欲,有行善亦有作恶。法力最强者称为魔尊。   久之,凡是修仙者,必经心魔考验,若不能通过,便易堕入魔道。而那些人,起初人鬼俱憎,流亡无依,后来数量渐广,便有人开山创派,自命为修魔者。      陈瑜一时间思绪有些飘远,回过神来,只听尚尘又道:“不过……据我所猜,天界与魔界,只怕在未来十年之内,要开战了。”   陈瑜心神一震,脱口道:“为什么?”   尚尘略一迟疑,道:“我与你之间说也无妨,但你切勿将此事告诉旁人。”   陈瑜自然满口答应。   尚尘方才说道:“因为……我听一位仙友说,那位杀戮仙……似乎在寻找能够打开通往魔界之路的翻天印。” 68六十一、过去与未来 陈瑜闻言陡然一惊,呆呆地道:“翻天印?”——这东西好像是封神演义里的一件法宝? 尚尘颔首道:“据闻翻天印乃顶级后天灵宝,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甚至可以透过位于天魔二界交接处的太虚之境,直穿魔界外围的翳神结界,从中打通一条道路。” 陈瑜反应过来时,不禁大为震惊,面颜变色,失声道:“他要去魔界?!” 陈瑜心下却有些恍惚地想道:以楚云霄坚强不屈的性子……这件事……还真的像是他能够做出来的。 尚尘面色稍露不解,道:“云齐不必如此惊慌,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就算那位杀戮仙日后真的打开了通往魔界的道路,也必是得了仙帝陛下的首肯。” 陈瑜默然片刻,忽而道:“请问尚兄,以我的资质,要想飞升成仙,还须多少时日?” “这……”尚尘一怔,略似为难地道,“修行越到后面越是不易,即便耗费上百年的时间,亦属十分寻常。否则,岂非人人得以成仙?” 尚尘说完,见陈瑜眉头微蹙,脸色隐隐含着不豫,又道:“不过以你的灵根,或许不出十载,便有所得。” 陈瑜心中一沉,只想道:照这么说,一两年之内,自己是绝无可能成仙了。 陈瑜知道,他目前的修炼速度,虽然已经算是人族中的佼佼者,但是,没有个八九年的时间,估计根本成不了仙,这还是往少里去算。 而纵使修炼成仙之后,他却也只是一名刚刚迈入仙族大门的散仙而已,若论战斗力,肯定不能跟天界那些早已得道成仙千百余载的上仙们相比。 但是现在,计划却已远远跟不上变化。 楚云霄早已入魔,却又强行选择了仙道,并接受仙帝赐封上仙之位,如今更是隐隐已有攻打魔界的兆头。 依此看来,只怕不出两三年,楚云霄便要与暗夜冥正式交战了。 想到此处,陈瑜紧皱眉头,心中焦虑,暗暗盘算着道:时间……根本不够…… “云齐?”尚尘呼唤的声音透出疑惑。“你不必过于执着时日长短,要知欲速则不达,执念太深却容易走火入魔,以你如今的修为,只需循序渐进,必有水到渠成的那一日。” 陈瑜回过神来,忙道:“尚兄所言极是,我……并非纠结于此。” 尚尘方才展眉,转而谈起这一月之间,在人间行走之时所遇见的些许趣事。 陈瑜应和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起楚云霄的事迹。 尚尘只当他是好奇,倒也不曾多问,不过尚尘确实对楚云霄所知不多,因为楚云霄性情孤僻冷漠,与天界众仙并无什么来往。 陈瑜只问出一个不太重要的消息:楚云霄被仙帝封为昭衍仙君,而众仙只知他从人界而来,却不知他在凡间的姓名与出身。 送走尚尘后,陈瑜闷闷不乐地独坐在榻上,陷入沉思之中。 ……现在,时间显然已经不多了,他却该何去何从? 他固然不可能袖手旁观,眼睁睁地坐视楚云霄与暗夜冥火拼却不闻不问,但,以他目前微不足道的功力,却要如何插得上手? 陈瑜心里忍不住暗暗怨念道:为什么老子偏偏把穆天齐设定成一个魔力微弱的废物啊!真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身世!明明身为前任魔尊暗夜玄之子,虽然有一半是人族血统,但怎么就废成这样呢?! ——你看同样是半魔半妖出身的暗夜冥,却能够魔力强大到威震整个魔界,风光无匹…… 陈瑜脑中忽然念头一动:……等等,小说是小说,可以毫无解释,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在这个世界里,一切不合理的设定几乎都有缘由。 要是根据原设定来看,暗夜一族的血脉,天生就代表着强大的魔力,起点就比其他魔族高上不止一筹。 若非如此,以强者为尊的魔界,又怎么会允许上一任魔尊姓暗夜,这一任魔尊依旧是姓暗夜?魔尊之位,从来不像人间皇帝那样是父死子继,而是全凭力量是否魔界最强。 更何况,同样身为暗夜一族的大公主无垠,亦能在魔界称霸一方,法力之强,令众魔敬畏。 所以……若无缘由,怎么可能偏偏只有穆天齐一人魔力微弱不堪一提? 陈瑜忽地一怔,心道:这样说起来,我这个身体与楚云霄,竟还是嫡亲的表兄弟…… 他心里略觉不适,一瞬后却又想道:算了,反正这里又不是现代,而且现在我还没跟楚云霄复合,又哪有功夫去考虑这些。 只是……要查清楚穆天齐是否真的毫无魔力,却似乎……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了。 ……而且,即便穆天齐真的没有先天魔力的加成,但与其在人界耗费个十来年还不见得能修炼成仙,或许,只有选择魔道,才能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增强功力。 ——毕竟,时不我待。 ……修魔,确实是一条速成之道,虽然在修炼途中容易迷失心智,陷入癫狂。但是,却似乎是眼下唯一可选的路了。 ——而且,自己这么做,想必也是遂了暗夜冥所愿。暗夜冥只怕是最希望见到自己甘愿成为魔族的一份子,应该非但不会加以阻碍,反而会伸出援手吧。 陈瑜心中冷笑,却不觉目光微垂,略带惘然。一时静默无声,犹如死寂。 良久过后,陈瑜才仿佛回过神来,长长呼了口气,却是目光清明,决心已定。 然而倏然间,他却不由发出一声苦笑,心中叹道:看来……自己还是不得不“老实遵照”暗夜冥的设想,回到魔界。但是,若暗夜冥认为这样我就会乖乖认命,做一个听话顺从的玩偶,那便大错特错了。 陈瑜只希望,他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只不过,在去魔界之前,还有一些事,也必须做个了结。 陈瑜略一沉吟,提笔写下一张字条,只说自己出去云游山川,归期不定,以免尚尘再来访时,会以为他遭遇不测而失踪。 随后,陈瑜收拾了一番洞中物什,将这几个月来炼制的药品尽数带上,佩戴好纯钧剑,稍作休整,遂启程离开紫煦山。 陈瑜头一个目标,便是洗剑山庄。 如今陈瑜已是修仙者,自然不再畏惧凡间的武功。 唯一可虑者,便是半魔半人的穆安,不过穆安也属于下等魔族,魔力低微,否则也不会跟穆BOSS来到人界发展势力。 陈瑜想了想,便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穆安的实力,总不可能超过真正的魔族休禹。而如今的他,已经不怕具有休禹同等实力的人了。 何况,他已经隐忍得太久了,不想再忍耐下去。 洗剑山庄安宁如故,林木葱郁,天宇四垂,一碧无际。亭台楼阁更是鳞次栉比,华贵瑰丽,一眼望去,恍若万顷琉璃,美仑美奂。 陈瑜在山庄正门旁不远处的林中降落,收起飞剑,落落大方地直朝正门走去。还未接近大门,便有人惊喜呼道:“是庄主!庄主回来了!”立刻将陈瑜恭恭敬敬地迎入内里。 不到一时,穆安更是亲自赶来迎接陈瑜,率众向他见礼。 陈瑜面色淡淡的,挥手命众人退下,只留下穆安一人随侍。 陈瑜一面领头迈步走向外厅,一面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四周,心中陡然有些感慨。 想来自他选择离开这里,前往林家庆寿之际,便不曾回来过,至今已有一年多了,其中数月更是音讯全无,一点也没跟山庄中人联络,但穆安不愧对穆BOSS头号心腹兼万能大总管之名,依旧将山庄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外厅之中依旧布置如昔,处处气派华贵,又不失精致高雅。 陈瑜在正中宝座上缓缓坐下,方才看向自动侍立于旁的穆安,道:“这些时日,我不在庄内,一切皆辛苦你了。” “不敢。为庄主分忧,本乃穆安分内之事。”穆安依旧态度十分恭敬。“如今庄主既已回归,穆安便也能彻底放心了。” 陈瑜淡淡一笑:“我今日回来一趟,正是为了向你宣布一件事。” 穆安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仍道:“庄主请说。” “我——即将回归魔界。”陈瑜语气平淡如水,却蓦地抛出这么一个大炸弹,“今后这洗剑山庄便交给你了。” 穆安一贯平静无澜的面容骤然流露出浓浓的震惊之色。“庄主为何会突然决心回去魔界?!” 陈瑜语气森冷,只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忽又冷冷一笑,一张脸冰寒似霜,目光透着一点阴霾,道,“我与‘他’之间,也必须得做个了断。”这个他,却是指暗夜冥了,穆安也应当能够明白。 穆安似是一顿,道:“庄主在这数月之间音讯全无,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事你不用多管。”陈瑜懒得跟穆安耐心解释,因为现在就算穆安对他的变化起疑,他也可以凭实力“说服”对方。 因此陈瑜只沉声道:“你若不喜欢管理洗剑山庄,自可遣散了它。待我从魔界归来,要再建立一百个洗剑山庄,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偏偏陈瑜如此态度强硬,倒是反而颇为符合穆BOSS的性格。穆天齐本身便是说一不二的人,而且并不喜欢对下属过多解释他的决定。 穆安并未对陈瑜起疑,只是微露担忧,道:“庄主是要独自前往魔界吗?” “不错。若带上了其他人,对我来说,反而是累赘。”陈瑜目光一转,看向穆安,“你也留在人界,安心颐养。这些年来,你为穆天齐所做的事已经够多了,今后便可任意而活。” 不待穆安反应,陈瑜又道:“如今回想起来,我以前目光短浅,只局限于人界,实属愚不可及。所以先前那些计划,也不必实行了。呵,白道那些伪君子,便留着他们的性命看戏好了,也可看看他们如何暗中争斗、自相残杀。” 穆安立刻应诺,态度仍是十分恭谨。 陈瑜心念陡然一动,道:“对了,司马岳近来如何?” 穆安几乎不用时间思索,立马回道:“司马岳见庄主多日不曾联络他,十分忧心庄主的行踪,三月前曾来过庄中一趟,前几日又飞鸽传书一封,说已动身前往山庄,大约三日后方到。” 陈瑜微微一笑,道:“这倒也巧,那我便在山庄多住几日,等他到来。” 要说服三十多年前亲身经历过“剿魔之战”、如今身居天魔教长老的司马岳,却比说服穆安难多了。 毕竟穆安对穆BOSS一向服从,从不质疑,而对白道众人也没什么仇恨;但司马岳却是跟白道众人有灭教之仇,亲朋好友皆死于上一次武林盟主率领的“剿魔之战”之中。 不过好在穆BOSS之前早已大展身手,坐稳了教主之位,独断专行的性格也为众教徒所知。 司马岳对于陈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并不十分意外,不过却是坚决反对。 陈瑜温言款款道:“长老,三十多年前参加过剿魔之战的人,大多数业已死了。如今天魔教正是百废待兴、生机盎然之象,何必为了那些报不了的仇恨,而再一次弄得伤亡惨重、人才凋零?” 司马岳手中木杖狠狠一捶地面,拔高声调,道:“教主,做人不可忘记根本!若非那些言行不一、心狠手辣的伪君子,你的母亲本该是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女,又怎么会落得青年早逝的下场?” 陈瑜默默无语。他知道穆月仪会死,是因为在魔界被其他魔折磨得狠了,身体不堪负荷才逝世的。所以这件事,倒不能完全怪在白道众人的头上。不过司马岳心系穆月仪,肯定会因此而迁怒白道众人。 陈瑜又劝了几句,见司马岳固执己见,心中一叹,想着自己这样拦着别人不许报仇,其实也不怎么占理,便不再劝说,只言自己无心报仇,不配再厚颜占据教主之位,今日就将教主传位给司马岳。 司马岳对他也似甚为失望,气得只说了三声“好、好、好!”,便不欢而散。 陈瑜却已不想再在山庄里多待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时间本来就十分宝贵,不想再白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 对这些人和事做个交代,也只是因为他穿成穆天齐后,心理上有些过意不去,虽然穿成穆天齐这事,本来也不是他所愿意的。 如今,穆天齐的过去已被他了断,而未来之路会怎么样,是好还是坏,便由他来全权决定。 69六十二、回归魔界 送走司马岳后,陈瑜并不打算多做停留,遂即与穆安正式告别。 这几日以来,陈瑜有意无意地对穆安提了几句“为何唯独我从出生之时便魔力微弱,几乎与凡人相同,大异于诸魔,真是愧对传说中‘暗夜一族的血脉必为王者’之名”、“这千万年来,暗夜一族倒似仅出了我这个毫无魔力的异类,你说是我的不幸,还是大幸呢”,穆安俱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让陈瑜愈发肯定穆安知道一些内情。 而此时,穆安见他即将启程,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庄主……其实,庄主并非天生便魔力微不可察,与凡人一般。” 陈瑜脸上露出一丝“果不其然”之色,随后敛容,淡淡道:“是她不许你告诉我的?” 这个她,无疑就是指穆天齐的生母、昔日曾为天魔教圣女的穆月仪了,也是穆安毕生暗恋的女子。 穆安回答道:“是。她十分厌恶自己落入魔界,至死亦无法回到故土,不想庄主生来即为她所憎恨的魔族,故而抱着刚出世的庄主,跳入涤骨泉中,封印了庄主身上的所有魔力。” 陈瑜一时不由怔住。回过神来,却忍不住即刻发出一声轻笑,眼中却并无笑意,语气淡漠地道:“原来如此。” 陈瑜心中不禁暗道:穆月仪不会不知道,没有魔力的穆天齐在魔界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却依然选择了这么做。 ——虽说穆天齐确实是个阴险狠毒的反派BOSS,但他的亲生母亲也能如此狠心对待他,未免叫人有些理解为什么后来他会那么变态了。不过,理解归理解,认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穆安神情颇为不安,急忙道:“庄主请不要怨怪她。若非亲身跃进涤骨泉中,她也不会自此缠绵病榻,而后青年早逝。” 穆安说着,平日素来平静无澜的脸上微微透出一丝悲戚,却也仍是转瞬即逝。 陈瑜本非穆天齐,对穆月仪倒无什么恨意,但也无孺慕之心,故而闻言后,神色依旧淡然,道:“我不会恨她。若没有她,又怎么会有穆天齐的存在?” 陈瑜见穆安神情愈发显得不安,便转移话题道:“你既会告诉我此事,想必,这封印并非不可解开了。” 穆安却又陡然变成静默不语的状态。 陈瑜见状,浅笑一声,道:“我知道解开封印必是一件十分不易之事,可我也不会鲁莽行事,白白送死。”说到最后,陈瑜语气已是逐渐加重,颇有不悦之意。 穆安稍一沉默,点头道:“是,涤骨泉本应尽数拔除非纯血魔族的魔力,故而名为‘涤骨’,但庄主体内流有暗夜一族的血脉,因此涤骨泉用在庄主身上的效果,只是封印住魔力,而非彻底清除。封印虽非不可破解,但穆安也仅是听说过,经历过涤骨泉的魔族,若要恢复一身魔力,必须独自闯一趟千锤百炼阵。” 陈瑜并不算太意外,凉凉道:“那这千锤百炼阵,必然是凶险重重、危机四伏了?” “是,千锤百炼阵……乃魔界最古老的试炼阵法,若有魔族能够通过此阵,则可魔力大增,消除封印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穆安面上浮现出一丝犹疑,“听说能够安然闯过千锤百炼阵的魔,百中也未必能出一个。” 陈瑜冷冷一笑,声调微微拔高,道:“那你觉得,本座便不会成为那百中之一吗?” 他见穆安欲言又止,遂摆手道:“好了,不必多说,此事我自有决断。你下去吧,我要稍作歇息。” 穆安应声告退。陈瑜在穆安离开之前,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今后你在人界,也须好好保重自己。” 眼见穆安的身影彻底在门外消失后,陈瑜方才敛起冷漠倨傲的神色,陷入沉思中。 穆安倒是蓦地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原来穆天齐真如他所猜的一样,并非天生就魔力微不足道。 ……千锤百炼阵,虽然听上去凶险万分,但若不尝试一下,他又岂会甘心? ……何况,没有强大的力量,便永远为旁人掌控着命运,不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那样的日子,绝不是他今后想要过的…… 陈瑜目光渐渐暗沉下来,脸上却是渐渐浮现出决心不悔之色。 当晚,陈瑜趁着夜深人静,无声无息地启程离开洗剑山庄,并未再与穆安道别。 他特意施展御剑之术,飞至一处绝无人烟的偏僻山野中,方才挽起衣袖,目光凝成一线,落在小臂内侧的离火印记上,只觉得那点赤红太过鲜艳通明,竟是有些刺眼。 陈瑜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眼睛。他依照暗夜冥所说,以食中二指按在印记上,低低唤了一声:“魔尊大人。” 霎时,只见印记上霍然闪耀出一缕炫艳夺目、亮如炽焰的光芒! 眨眼间,红光宛如一支又深又长的利箭,映射在陈瑜面前的半空中,只显得视野中一片亮澄澄的恍若夕照;而那本来透明无物的空气之中,竟逐渐呈现出一道赤黑色的高大身影。 其人面容虽然与暗夜冥一般无二,但身影淡而缥缈,显然并非实体,仅是虚影。 陈瑜知道,这是暗夜冥施以法力,透过印记与自己通话,就像是视频聊天一般。 只见暗夜冥浅浅勾起唇角,眉目间似乎露出一点愉悦,曼声道:“你这是终于想通了,要回到我身边了么,我的小朱离?” “是。”陈瑜心中平静如止水,面色无喜无怒,只轻轻回道,“魔尊大人说得没错,我本是魔族,在人界逗留过久终是不便,也应该回归我的本源之地。” 暗夜冥又是一声轻笑:“这样最好。你知道,魔界朱离君之位,一直为你而留——无论你认为自己是谁。” 陈瑜却又垂下眼睛,脸上慢慢呈露出几分忧郁之色,轻声道:“只是,魔尊大人曾经赐予我的曜灵石,我一时不慎,却让凶兽饕餮夺去。而如今我一身修仙者的气息,只怕魔界容不下我这个异类……” 暗夜冥闻言,扬眉道:“此乃小事一桩,何必如此忧心?” 说完,暗夜冥手一扬,瞬间陈瑜只感到一道炫目的红光迎面扑来,将他整个身体紧紧包围住。 刹那之间,陈瑜只觉得那红光仿佛冲破了肌肤,直直深入身体内部,如同肆虐的火焰一般,将他整个人一下子吞噬了个干净。 陈瑜本能地张口欲呼,却觉得喉咙仿佛被无形的物质堵住一般,竟是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默默忍受着身上突如其来的痛楚。 这份痛楚竟是来势汹涌,有如潮水一般,瞬息之间便遍布了四肢百骸。 也不知过了多久,视野中霍然一亮,露出暗夜冥的影像,陈瑜这才恍然发现周围的红光业已散去,然而身上兀自感受着浓烈的余痛,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陈瑜缓了口气,脚下却倏然一软,身躯轻微一晃,又急忙竭力站稳。他只觉得此时浑身仿佛虚脱了一般,尽是汗水淋漓,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极度劳累的剧烈运动一样。 陈瑜脸颊微微透着苍白,不断大口呼吸着,努力恢复如常。 暗夜冥轻轻一笑,道:“好了,我已将你一身清气转为魔气,你大可不必再担忧了。那么……” 暗夜冥话声一顿,陈瑜只感到一道紫红光华从天而降,笼罩住他的全身,随后眼前的世界仿佛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般扭曲起来,眨眼过去,周围的景物复又逐渐变回清晰,但他却已不在偏僻荒凉的山野中,而是身处于一个玄紫色的瑰丽宫殿里。 眼前男子高大的身躯依旧伟岸英挺,却不再是浅淡缥缈的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真人。 倏忽间,暗夜冥身形微动,晃动的玄色衣袍便如流云铺展一般,尽显凛然威势。 只见暗夜冥慢步朝陈瑜走出一步,又缓缓伸出手臂,唇角轻翘,此刻方才继续说完后半句话:“……欢迎回归,我的小朱离。” 陈瑜深深吸了口气。 他知道,此时他已不再是修仙者,而是彻底成了魔族,也再无回头路可走。 就算暗夜冥不说,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是修仙者的清气,已经尽数替换成了魔气。 其实想要成魔,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简单如他,只须暗夜冥出手,便可一刻之间彻底入魔。 修仙者想要成仙,须得经历过八重境界,最后渡过天劫,方可飞升成仙;但成魔却并不需要如此苛刻的条件,全因本心而定。 无论是人、兽、妖、精、仙,皆可入魔;但也正因如此,魔族数量颇多,强弱不一,有实力强悍者如魔尊本人堪与天界至高无上的仙帝匹敌,亦有魔力低微者会被漂泊人界的下等散仙挥剑斩杀。 ……不过,纵使成魔过早,也并不代表不可以继续修炼下去,增强功力。 陈瑜收回思绪,踏前几步,冲着暗夜冥缓缓一拜,微微垂眸道:“朱离见过魔尊大人。” 70六十三、千锤百炼(上) 暗夜冥眉梢轻轻一挑,道:“嗯?你这是……打算抛弃穆天齐这个名字?” 陈瑜目光微垂,容色平静却不失恭敬,回道:“不错,如今我既已归来,也该复原魔尊大人赐予我的本名。” 暗夜冥唇角轻勾,神色似有几分赞许,赤瞳中隐隐有红光流动,恍若宝石一般瑰丽,道:“几个月不见,你倒是乖巧了不少。” “以前是我不懂事……幸而魔尊大人宽怀大度,不曾责罚于我。”陈瑜慢慢说道,神色却显得过于宁静,无喜无悲,只剩下一片几近冷漠的淡然,“如今,我又怎敢再任性妄为。” 暗夜冥眉角微扬,倒也不再多说,正在此时,从殿外匆匆走进一名深青衣裳的魔族男子,对着暗夜冥跪拜行礼,容态十分恭谨地道:“启禀魔尊大人,夜华大人在外求见。” “九幽?”暗夜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微微侧身,神态便透出几许赫赫威势,沉声道,“叫他进来。” 陈瑜听着暗暗忖道:暗夜冥旗下是有两大副手,分别为昭华君烈炎、夜华君九幽,各自又执掌着六大魔使,以及魔使之下的魔将魔兵等诸魔。至于穆天齐这个朱离君,虽然也是魔君之位,却不过是暗夜冥一时兴起的额外封赏,看似尊贵威风,其实只是个虚名,并无实职,因此也难以得到诸魔的尊重。 ——现在这个夜华君九幽急着求见,大概还是为了平叛反抗势力、一统魔界之事吧。 眼见那名侍者模样的男子应声离开,陈瑜遂即开口道:“魔尊大人既有要事处理,那朱离却不敢再留在这里打扰魔尊大人了。” 暗夜冥并不反对,道:“也罢。”声调陡然拔高,仿若钟声一般贯彻耳鼓,隐隐透着回音,“练狱。” 话声刚落,暗夜冥的身侧却在一刹那间,飞快地显露出一抹颀长的男子身影。 来者竟是无声无息,恍若鬼魅一般,一袭贴合身形的漆黑劲装,更仿佛可以随时化为一道溶入夜色中的阴影。 那男子面朝着暗夜冥,顷刻间已是单膝跪地,一副俯首听命之态,动作极是迅速,竟未发出半点声息。 陈瑜不觉心头微微一惊。 他知道,练狱是魔剑侍之首,而魔剑侍是暗夜冥的一队私兵,仅仅听从暗夜冥一人之命,其余任何魔族皆无法使唤,就好比人间皇帝的禁卫军一样。 身为魔剑侍首领的练狱,虽然地位不及昭华、夜华二魔君,却是暗夜冥绝对的贴身心腹。只怕论信任程度,练狱还要比其他魔更胜一筹。 只见暗夜冥目光一转,看向霍然现身的练狱,意态威仪凛然,徐徐道:“长离殿可还收拾得干净?” 练狱立即应答道:“每日皆有侍者打扫,从不敢懈怠。”其嗓音低沉冷冽,宛若金石之音。 “这样便好。”暗夜冥微微一顿,侧首对陈瑜道,“长离殿本是你昔日旧居,虽然位置稍为偏远,但也还算宽敞雅致,你先去瞧瞧,若不喜欢,稍后再择一处新居便是。” 陈瑜对于住在哪里并无所谓,只要能有一个独自的空间也就够了,便回应道:“是,长离殿应该可以了。” 暗夜冥又道:“那我叫练狱带你过去安顿一下。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去做。” 陈瑜再次应了一声,转眼却见练狱神色恭敬、冲着暗夜冥俯首行礼道:“是,谨遵魔尊大人之令。” 此时,轻微的脚步声渐渐响起,只见先前那名青衣侍者领着一名高大男子走进殿中。 那新露面的陌生男子身穿一套光华闪耀的玄青色铠甲、同色披风,仪表威武雄伟,浑身魔气逼人,威势仅在暗夜冥之下,陈瑜估摸着其人就是夜华君九幽了。 九幽的目光掠过侍者头顶,落在陈瑜身上,却只停留了一瞬便已收回,随即对陈瑜视而不见,径直走向暗夜冥,拜礼道:“属下参见魔尊大人。” 陈瑜不自觉的暗暗松了口气。 他本来还担心九幽会跟穆天齐有些不对付,如果对方只是轻蔑无视,倒也容易应付。 练狱对九幽也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态度,只冲陈瑜微一点头示意,随即迈步直往殿外而行。 陈瑜立即跟随在其后,不过片刻,便彻底走出这座象征着魔界至尊所在的覃玄宫。 陈瑜只觉眼前视野霍然一朗,但见覃玄宫位于一座拔地参天的高峰之上,与内里豪华富丽的陈设保持一致,其外观亦是十分巍峨壮丽,美不胜收,四周更是漂浮着一层浅紫色的烟雾,终日缭绕,陡增一分庄重神圣的气氛。 而走下高峰之后,周围景色又是一变,只见四方尽是一幢幢楼台殿阁,蔚为壮观,尤其众多楼阁的外形宏伟精巧之处,也并不亚于人界的大厦高堂。 陈瑜还记得,覃玄宫正是位于魔界都城的中心点。而都城,便是整个魔界最为繁荣的地方。 要说人界的景物一直带给陈瑜一种繁花似锦、五彩缤纷的印象,那么魔界的景色却是给人一种庄重典雅、古朴大气的感觉。 这里的建筑,多为紫、黑、赤红、深青等庄重颜色,却丝毫不见简陋平庸,反而处处显得高雅别致,令人耳目一新。 不过,陈瑜也没有什么功夫去多打量四周,因为练狱的脚步甚快,陈瑜也得专心盯着练狱,以免一不小心会跟丢了人。 好在陈瑜如今身体也是修炼过的,并非全无魔力,故而练狱速度再快,陈瑜也能跟得上。 这样一路疾行,未过多久,却见四周的建筑逐渐稀少,又过了一刻,身前的练狱终于缓下脚步。 此时陈瑜二人已是站在一处颇为小巧的山峰之上,而前方不远之处,正是一座精美工巧的殿宇。 大殿正门上并无匾额,仅在两旁的朱红圆柱上刻着一个色彩鲜明的火焰符印。 “到了。”练狱倏然开口道,语气冷漠,似无一丝情感。 陈瑜不禁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觉得这里环境十分幽静,漫山遍野皆是一片茸茸青草,轻似绒毡,宛然一大块碧色琉璃。 陈瑜对这样的居所颇为满意,心里不觉暗暗嘀咕道:穆天齐倒是挺会挑地方的。 进入长离殿中,里面的摆设也算清新雅致,而所有房间俱是十分整洁,纤尘不染。 陈瑜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只见练狱忽一挥手,身侧便于瞬间凭空冒出两名青衣侍者来,皆是垂手低头、态度恭谨的形色。 练狱面对陈瑜,沉声道:“以后便由巽七、巽九来服侍朱离大人。” 陈瑜心下微讶,面上却淡然应了声:“嗯。” 练狱继而冷冷道:“他们只是魔力所化的符灵,却有灵识,能说人语,我已设下指令,他们今后只会唯朱离大人之命是从,大人不必有所顾忌。” 陈瑜不觉有些惊奇,轻喃了一句:“符灵?” 练狱面无表情地道:“以大人目前之法力,暂且还不能炼化出符灵来。” “……知道了。”陈瑜也没有太失望,心里却想道:这符灵若是忠心不二,不离不弃,确实比什么人都要可靠。 练狱又道:“请问朱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陈瑜微微点头,遂直接问道:“我想问你,有关于涤骨泉及千锤百炼阵……你知道多少?” 陈瑜一点也不怕练狱回去后会把他的所作所为通知暗夜冥,因为暗夜冥为人骄傲自负,并不会在意下属如何苦心孤诣地试图增长功力。暗夜冥身为魔界至尊,自视甚高,心有把握能够掌控手下人的一切。 ……千锤百炼阵的功效,只怕还不被暗夜冥放在眼里,否则暗夜冥又怎么会允许这个阵法的存在。 陈瑜心思略有些沉重,却又立即集中精神,聆听着练狱的回话。 从练狱口中问出来的信息,确实与穆安所说的无甚差别。 只要并非纯血魔族——即是后天修炼成魔的魔族、或者先天魔族与其他种族所生下的子孙——一旦进入涤骨泉中,确实会被泉水吸去所有魔力,变为凡胎俗骨。 唯有暗夜、原辛等几大古老氏族的后裔,涤骨泉才无法吸取他们的魔力,仅是将其魔力封印起来。 而涤骨泉与净魂池一样,都是魔界最初形成之时,便已存在的四大禁地之一。 71六十三、千锤百炼(下) 至于魔界神秘而著名的千锤百炼阵,确实可以致使安然闯过这个阵法的魔族法力大涨,无一例外。 但是,千百年以来,想到利用此阵来提高法力的魔族,却数量极其稀少。这只是因为,若无十足的毅力与决心,没有一个魔族敢轻易尝试此阵。 千锤百炼阵,分为忘身、舍心两道试炼关卡。 初为忘身,即是会百般磨练闯阵者的筋骨体肤,使其恨不得能让灵魂脱离身躯,以免再忍受巨大的痛苦。 后为舍心,即是会摧毁闯阵者心中的一切情感,使其摒弃断绝诸般心念。 所以,即使能够通过千锤百炼阵的魔,也必会身心大受煎熬,甚至出来之后,几乎无一不性情大变,不复往常。 而那些无法通过千锤百炼阵的魔,绝大多数便从此消失在阵中,再不见他们的踪影。 陈瑜听到这些关于千锤百炼阵的解释后,禁不住心中一凛,目光一沉,面上也微微色变。 然而当他问起忘身阵与舍心阵的具体细节时,练狱却回答道:“千锤百炼阵全因闯阵者而异,变化无常,没有魔能够告诉大人,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形。” 陈瑜闻言不由默然。 练狱话声一顿,又道:“朱离大人还有什么事想要询问?” 陈瑜眉头微微一蹙,略一思索,只觉自己倒还真没什么要说的,遂道:“没有了。” “那练狱就此告退。”练狱躬身行了一礼后,整个身躯仿若蒸发的水雾一般,仅在一瞬间便消失在空气之中,了无痕迹。 陈瑜一个侧首,却见两名实为符灵的青衣侍者依旧兀立于一旁,不由道:“你们先下去,让我自个儿静一静。” 那两名侍者立即应道:“是,巽七巽九随时恭候主上命令。” 只见不过一眨眼后,那两人便已双双消声匿影。 陈瑜终于能够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独处,慢慢消化刚才接收到的信息,却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千锤百炼阵的凶险之处,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可是,纵然如此……他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此时的陈瑜,神情已不觉带上了几分漠然无畏。 仿佛自从与楚云霄分开之后,他的心境便已有所改变,行事时不再思前虑后,也无太多顾忌。 说实话,他还真有几分好奇,这个千锤百炼阵会是什么样子的,因为这个阵法完全不在他的小说设定里。 ……何况,没有付出,又怎么会有收获? 陈瑜收起思绪,闭目静静运起功来。 虽然眼下他业已成魔,但他在阆风派学习的修炼心法,竟然还能用得上,而且毫无阻塞停滞之处。 陈瑜调息许久,体内真元流转,只觉得精神逐渐充盈起来,体力亦是逐渐恢复饱满。 正在此时,耳畔陡然响起一道冷冽如冰的声音,却有几分耳熟:“朱离大人。” 陈瑜微微一惊,不由立刻睁开双眼,只见练狱漆黑如夜的颀长身影就站在他面前,依旧是来的悄无声息,如影似魅。 陈瑜心下颇有些讶异,开口道:“何事?” 练狱行了一礼后,面色依旧冷然,直直道:“魔尊大人听闻朱离大人即将进入千锤百炼阵,特命练狱将冥心珠借给大人一用。” 练狱话声一顿,似乎想到陈瑜并不知晓冥心珠的效用,复道:“冥心珠乃魔界至宝之一,可护佑大人在阵中不会魂飞魄散,并且神智始终保持清明。此珠只需贴身佩戴即可生效,而且既认定了大人,便绝不会为他人夺去。” 练狱说完,掌中一闪炫目紫光,陈瑜只觉得手心里顿时多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想必正是冥心珠了。 陈瑜低头一看,只见那冥心珠大如鸽蛋,通体晶莹透彻,胜似琉璃美玉,其光华流转之处,竟是说不尽的绚烂耀眼,夺人呼吸。 陈瑜微微一怔,却立即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练狱道:“代我多谢魔尊大人。” 练狱应了一声,却未马上离开,而是道:“朱离大人若是不知千锤百炼阵所在何处,练狱可带大人前往。” 陈瑜刚将冥心珠放在心口上,只见珠身泛起一层亮莹莹的紫光,随后整颗珠子便彻底隐去形态,但陈瑜知道冥心珠并未就此消失,因为他的心口处仍是能感到一股淡淡的暖意。 陈瑜又查探了一下体内真气,只觉得眼下确实可以行动了,遂起身道:“也好。” 千锤百炼阵因为险恶之故,是被设在魔界的南域荒漠之中。 练狱带陈瑜到达目的地后,随即一言不发地离去。 陈瑜也不在意,转头静静打量着眼前颇为诡异的惨淡黄雾。 那黄雾极为浓厚,竟将其后景物尽数遮掩住,完全看不清楚黄雾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事物。 黄雾之前的沙地上,却兀立着一块石碑,无字无痕,仿佛只是作为一个记号而已。 而黄雾本身,又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生生隔绝了一般,仅仅是飘浮在石碑之后的空中,并不会溢出外面分毫。 ——练狱说了,只要踏入石碑之后黄雾之中,便算是正式进入阵中。 不同于阆风派仅是幻境的心魔试炼阵,这个千锤百炼阵是以真身入阵,所以必须慎重对待。 陈瑜暗暗心道:……而这颗冥心珠,也仅仅是保我不死、也不会疯癫而已。 ——呵,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不如就来看看接下来会怎么样吧。 陈瑜深吸一口气,随即再无犹豫,迈步走进黄雾之中。 甫一入阵,陈瑜便觉得眼前一暗,所有光线皆于瞬间从视网中剥离,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 同一时间,周围无数道气流仿佛尖锐的细针一般,钻进全身千万个毛孔里,深入血液经脉之中,直欲将他整个人撕裂成千千万万块碎片。 陈瑜连痛呼也来不及做到,因为他的咽喉已经完全被这股气流堵住了。 仿佛这一身血肉不再是他自己的,已经完全被气流所掌控,慢慢分离成碎渣。 唯一还有知觉的,是紧贴在心口上的冥心珠,正自散发着一丝暖意,让陈瑜能够保持清醒。 然而在这极端的痛苦中,这份清醒,反而却似乎是让人最不能承受的。 陈瑜只觉得脑中神经也仿佛在经历着被利刃一点点割开的痛苦,疼痛如此分明,让他恨不得能够立刻昏迷过去。 只是每当神智一有涣散的迹象,冥心珠便会起到作用,让他无时不刻保持着清明。 陈瑜就连哀叹也做不到,脑中忍不住闪过一道道念头:这个冥心珠……真的不是纯粹来折磨人的吗…… ……忘身之阵……果然让人恨不得能够没有实体……只是一缕散魂…… ……可是,如果就这样昏死过去,一定不是正确的方法…… ……但是,自己要怎么做才好…… 陈瑜苦苦煎熬着,只觉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过得无比漫长,胜似一日甚至一年。 他在阵中,完全不知外界的时光流逝,只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后,不知道是他的身体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份痛苦,还是他的身体早已彻底灰飞烟灭、骨肉无存,总之,似乎疼痛的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又不知过了许久时光,陈瑜偶然心念一动,陡然感觉到那无数道气流仿佛蕴含着莫大的灵气,若是能够慢慢吸收掉,必对自己大有助益。 ……反正,现在的情况也再坏不到哪里去了。 陈瑜脑子有些迟钝地心想。 陈瑜开始运功,试图将不断穿透自己每一厘肌肤的气流吸纳进体内。 一开始的数百次,他完全做不到这一点,只能让气流继续按照原来的轨道,穿透他的身体后,复又消失于空气中。 再后来,他已经渐渐能够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从中吸收到一部分灵气。虽然气流依旧会穿透他的身体,虽然那点灵气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总算是让他生出一点微末的希望了。 又有近千次后,陈瑜有些惊喜地发现,灵气的吸收逐渐增长了一些。 于是,陈瑜就这样重复着行动,一点一滴地吸收着灵气。 到了最后,陈瑜总算能够在气流侵入身体的那一刹那,完全将其中灵气吸入体内,分毫不浪费掉。 而且,吸取全部灵气之后,那道气流也在瞬间彻底消失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陈瑜蓦然惊觉,他已经没有怎么感受到疼痛了。而且体内的灵力,却因为这样不断的吸收行为,而有了极大幅度的提高。 而此时,陈瑜也终于感觉到他的身躯已经血肉俱消,只剩下了一个破碎不堪的骨架子;却因为有冥心珠的存在,所以魂魄被定在心口处,始终未曾散去。 陈瑜一面吸收灵气,一面渐渐运起法力修复身体,将失去的骨肉一点点重新生长出来。 重塑血肉之身固然会带来痛苦,不过与被万千气流摧毁身体相比,已经不算什么了。 陈瑜念头陡然一动,只觉惊愕无比,心道:……所以,这些气流,其实只是纯粹由灵气而形成,相当于现代世界里可以产生能量的电流?这个忘身之阵,其实说白了,只是一个充满灵气的能量源? ——但是,若非有冥心珠的护佑,让自己能够保持神智清醒,只怕自己早已承受不住这份痛苦,彻底昏迷不醒,只能任由全身骨肉慢慢被气流撕碎,魂魄也会飞散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所以,才会有一些魔族进入千锤百炼阵后,就自此消失掉了,再也不见他们出来。 72六十四、舍心伤情 陈瑜一面转动心念,一面却将身体慢慢修复完好。 然而此时,灵气吸收得已经越来越多,全身经脉逐渐胀满,隐隐竟有爆裂的征兆。 对此,陈瑜虽然心知肚明,却是毫无办法。 因为一旦停止吸收灵气,他便会继续受到气流的攻击,直至全身血肉再一次被碾碎成残渣。 陈瑜只能竭力忍耐着这一切,直到全身经脉终于承受不住的那一刻—— 那一瞬间,陈瑜只感到浑身上下无一处地方不剧烈地疼痛起来,痛楚汹涌而来,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陈瑜知道,他的经脉终于开始逐一爆裂,却也只能一面忍受着痛苦,一面吸取更多的灵气来修补经脉,然后等待下一次的经脉爆裂。 在这不断的受伤与修复之中,陈瑜渡过了很长一段的时光。 等到陈瑜觉得他已经对这种程度的痛苦开始麻木不仁之后,才蓦然发现,他的一身经脉虽然因为灵气的吸收而胀满到极限,却很久没有再次爆裂了。 ——我这算是,终于能够承受这浩瀚如海的灵气了吗? 陈瑜颇有些恍惚地心想。 周围的气流却像是真的在逐步减少,未过多久,陈瑜吸收完最后一道气流后,终于再也感受不到灵气的波动。 陈瑜不由微微一怔,方才恍然过来。 他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眼下体内灵气充沛,大胜往昔。 虽然来不及细查,但陈瑜知道,在这么长久的吸收灵气过后,他确实已经不再是入阵之前的他了。 ——千锤百炼阵,果然还是极有功效的。 眼中依旧是一片黑暗,目不能视物,周围也是彻底寂静下来,显得十分安宁,但陈瑜却隐隐觉得,下一关试炼,即将开始了。 ——忘身之后,即为舍心。 在亲历过忘身阵的凶险之后,陈瑜已经毫不怀疑千锤百炼阵为何在魔界会有如此“赫赫威名”了。 ——舍心阵如其名,据练狱说,是要摧毁闯阵者的心中情感。 陈瑜心底刚刚浮现出一丝忧虑,下一秒,却只觉得眼前陡然闪过一道极其刺眼的白光,而与此同时,一个冷冰冰的仿若机械的声音直接侵入他的脑海里:“百转轮回,绝心断情。” 陈瑜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心道:……百转……轮回? 然而还未等他想明白,眼前的白光骤然涨大,满满占据了他的视线,也尽数淹没了他的整个身躯。 光华万丈中,陈瑜只觉得他的神识似乎不受控制地脱离了躯体,飘然飞向远方。 ……而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躺在冰凉的泥土地上,浑身疼痛难忍,头脑也昏昏沉沉的,肚子里更是因为极度饥饿而仿若火烧一般。 陈瑜眼睛勉强睁开一丝缝隙,立刻看到蔚蓝的天空,他心中一诧,想要起身查探周围情况,却蓦然惊觉他的身躯竟已没了四肢。 正在此时,他脑海中猛然被注入大量记忆,却是一个名为赵弃的孤儿的十年经历。 赵弃,乃安陆县中大户赵氏之孽子,父为赵氏家长赵明,生母王氏原是青楼妓女,因其貌美性柔,被赵明看中,赎身做了妾,不久便为赵明生下一子,即为赵弃。 王氏因而有宠,赵明之妻张氏为人阴毒善妒,暗中使坏,诬陷王氏与下人私通,并且捏造证据让赵明瞧见。 张氏又巧言说服赵明,让赵明相信赵弃并非亲生之子,气怒攻心,遂置王氏母子弃之不顾。从此王氏母子便落入张氏手中,日夜吃尽苦头,无人可诉。 张氏心思毒辣又深恨王氏,便足足折磨了王氏三年,各类惨无人道的刑罚都用上了,而且还让身为亲儿的赵弃一直在旁目睹。后来王氏终于身体不堪负荷而殒逝,死状甚惨,乃至不成人型,在赵弃心中留下一道终身不愈的阴影。 张氏对赵弃也丝毫没有手软,从小便砍断了他的四肢,又割去了他的舌头,毁坏了他的脸,让他完全成为一个丑陋的废人。 张氏本来还想留着赵弃慢慢折磨,但赵明有一次突然想起王氏母子,叫来赵弃一看,一面惊心于张氏的手段,一面又觉得赵弃模样晦气,下令将赵弃逐出门去。 而赵弃当时年仅九岁,早早做了一名残废人,完全没有自理的能力,只能凭着本能在街上行乞,勉强苟活着。 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了一年,赵弃早已身染恶疾,更是变得人人厌弃,再也乞讨不到任何食物,如今被赶出县城,只有在郊外垂危待死而已。 陈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回忆,他却仿佛再一次亲身经历了那些极其残忍的事情一样。 那些事迹历历在目,感觉真实无比,让他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感受到怨气、仇恨、痛苦等诸多负面情绪。 陈瑜狠狠一咬下唇,用疼痛使自己清醒了一些,脑中大声对自己道:不对,我是陈瑜……不是赵弃……不能……被这些记忆洗脑了…… ——可我明明在千锤百炼阵里,怎么会突然穿到了赵弃的身上来?……难道,这就是舍心阵的作用? 然而陈瑜还来不及多做思考,却陡然感到身上一寒。 下一秒,剧痛猝不及防地从被截断的大腿处传来,像是有动物在啃咬他的大腿。 陈瑜瞬时不由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楚眼前的身影。 只见那身影其实是个衣衫破烂、满身肮脏的乞丐,正自双眼通红,眼里尽是对食物的渴求,一口牙齿仿佛化作锋利的刀刃一般,深深刺入他的大腿肌肉里,神情奇异,如同贪婪的野兽一般,要把他尽数吞食入腹。 陈瑜拼力想要反抗,身体却因为连日的饥饿与疲惫,而没有一丝力气。 他又想运功凝起一点真气,化为剑气击退那乞丐,却又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身体,而是赵弃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之躯。 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陈瑜在很久以后,依然不愿意去回忆。 ……他只记得,身体被那乞丐吞食了一小半,血腥之气四散飘溢,又引来好几个饿疯了的乞丐,一口口把他残余的身躯分吃干净。 这时,陈瑜的灵魂早已脱离了躯体,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那具肉身渐渐变成一副骨架子,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后,陈瑜又冷眼旁观着,看到就连那副骨架子也被路过的野狗与飞鹫分块叼走。 眼见他的肉身终于彻底变得尸骨无存了,陈瑜心中不免生出一点疑惑。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真的死了,还是这一切都只是舍心阵的障眼法? 可是,之前那种被人活生生地当作食物吃掉的滋味,却是无比的真实而清晰。 陈瑜一点也不想再尝试这样的事了。 然而此时,天空中突然划下一道白光,笔直地击中了已是灵魂之态的陈瑜。 霎时,陈瑜只觉得他的神识又开始不由控制地飘然飞向前方。 ——看来这种“体验”,绝对不止一次。所谓……百转轮回……是吗…… 陈瑜心里只来得及闪过如此念头,随后只感到神识渐渐陷入黑暗之中,而当他再度睁眼之时,又已经变作了另外一个人。 第二世,陈瑜变成了一名王爷的娈童。 本来王爷就有性虐癖,在床笫之事上十分残酷,每次事后他都会受伤流血,王爷也毫不怜惜。 后来王爷迎娶了王妃,为了讨王妃的欢心,更是任由王妃作践他,什么毒打辱骂都是小意思,轮暴兽交也是家常便饭。 不久后王妃厌倦了这样的把戏,索性下令将他剥皮,让他生生流干鲜血而死。 …… 第三世,陈瑜附身于一名太医署的医师身上。 当时宫中最得圣宠的贵妃要生产,太医令治疗不及,致使皇子生而即薨,贵妃也因血崩而香消玉殒。 但太医令因为有皇后作保,不但免去一死,还把一切罪责推给了作为副手的他,诬告他其实是淑妃的心腹下属,也是害得贵妃与皇子双双惨死的真凶。 他本来分辩不已,却被百般严刑拷打,最后不得不屈打成招。 除了上头有人的太医令,所有在场的医师皆因诊治不力之名,下狱待死。 他奄奄一息地被扔进牢中,却还没有等到正式行刑的那一日,被连累的群众已经愤怒地把他活活打死了。 …… 第十七世,他成了军队中的一名副将,却于沙场上与主帅一同落败被擒,主帅被砍了头,他却因为容貌美如好女,被迫成为敌国将军的禁脔。 等到他熬得身心俱残,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国家之时,却发现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暗中勾结敌国大将,害死主帅,而他的君主早已下令将他满门抄斩。他的父母在受刑前将他从族谱上除名,不再认他为子;他的昔日好友更是把他视若仇雠,深恨错识了人。 他万念俱灰地前去自首,立即被君王下旨处以极刑。行刑之日,所有围观的老百姓都破口大骂他是叛国罪人,没有人肯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 …… 至于后来,陈瑜附身的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飞禽走兽,乃至昆虫草木。 比如,第三十一世,他变成了一头全身皮毛纯白如雪的狐狸,被一位王爷在围场中逮住,作为宠物豢养,后来因为王爷的爱姬一时撒娇使性,便被生生剥下一身皮毛做成了围脖。 …… 第五十五世,他化身为一条色彩鲜艳的金鱼,被渔夫用鱼网捕获,转手卖给一位世家公子。公子将他养在琉璃水缸中,充作宠物,常常对他诉说心中烦闷之事。后来公子父母早逝,家道衰败,渐渐缺衣少食,直到最后身无分文,便将他剥鳞刨肚,做成了一道鱼羹。 …… 第七十二世,他成了被架在炭火上烧烤的笼中鹅,直至皮毛脱落于尽,表里皆被烤熟才死去。 …… 第九十九世,他变为一只苍蝇,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山野村夫用手掌狠狠将他拍死。 …… 第一百世,他终于又变回了穆天齐。 在做了这么多世的禽兽虫蛇后,陈瑜都几乎快要忘记做人的滋味了。 他没有想到,在第一百世,他不但可以变回人类,还能重新变回穆天齐的样子。 然而这一世,却是完全依照小说里的原剧情来发展,仿佛他只是一缕附在穆天齐体内的幽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天齐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和算计楚云霄,却控制不了穆天齐的任何举动。 陈瑜只能木然看着,穆天齐特意设计了一个邪魔残害无辜生灵的场景,让自身假死,却让柳斐然、雷凛等若干楚云霄之友真正死去,致使楚云霄在极度悲愤之下觉醒了魔族血统,惊动了一干修仙者,从此陷入暗无天日的被众追杀之中。 其后,楚云霄在女主陆雪菲的帮助之下,识破穆天齐的全部阴谋,一面躲避修仙者的追杀,一面却径直找上了穆天齐。 与此同时,陆雪菲尽心给予楚云霄援手,也与楚云霄日渐亲密。看见这些情景时,陈瑜本已麻木的心脏仍是会隐隐泛起一丝抽痛。 穆天齐没想到楚云霄倔强至此,纵使被修仙者追杀也要取自己的性命,被楚云霄弄到走投无路,心腹下属伤亡殆尽,只好逃往魔界。 而楚云霄一直追杀穆天齐到魔界,最后在暗夜冥的面前,亲手将穆天齐一剑穿心致死。 穆天齐轰然倒地,声息全无,陈瑜的灵魂也在瞬间从那具身躯中脱离出来,飘浮于半空之中。 看着楚云霄冷漠如冰雪的眼神,陈瑜陡然神思有些恍惚起来,心头冰凉而苦涩,忍不住想道:就算我竭尽全力改变原定的剧情,到了现在,不也还是与楚云霄走到了决裂的那一步?差别只在于,他不曾亲手杀死我而已。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来?! 陈瑜倏然只想放声大笑。 百世积淀下来的怨恨与怒气逐渐涌上心田,其势汹涌澎湃,竟是胜如狂风巨浪。 霎时间,陈瑜只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打碎了,化为飞烟尽数散去。 心底深处的暗黑之念仿佛彻底解开了禁锢的枷锁,如同瀑布一般喷薄欲出。 陈瑜蓦地冷冷一笑,漠然心道:不如……就此……毁灭一切…… 魔界的南域荒漠深处,千锤百炼阵的上空依旧是万年不变地飘浮着一抹惨淡的黄雾,气氛看似平静,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然而倏忽之间,黄雾之中骤然爆发出一道明亮辉煌、炫目至极的红光,殷红似血,烈如骄阳,那光芒宛如一道锋锐无匹的利剑,划开长空,直冲云天,震得魔界的上空亦是仿佛为之一阵晃动。 那抹惨淡黄雾仿佛也被红光划出一条道路,往两旁散开,从中缓缓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其人双瞳赤红如血,面容严寒似霜,正是终于破阵而出的陈瑜。 陈瑜的衣袍早已在千锤百炼阵中撕碎成渣,全身几近赤裸,却是每一寸肌理都完好无损,肤色白皙如奶油,光润似美玉,浑身裹在一片宛如烟霞的红光之中,更是恍若天人降世。 只是这位“天人”浑身却散发着幽冷孤绝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此时的陈瑜,只觉得自己不但躯体业已重塑,内心也仿佛被彻底改造了一番,整个人从里到外都仿若重生一般,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而再次看到千锤百炼阵外面的景色,陈瑜竟有一丝恍如隔世的感慨。 刚才,他催动全身灵力,竟在不知不觉中,解开了涤骨泉施加于体内的封印。 而体内陡然获得大量魔力的那一刹时,陈瑜脑中也被注入了大量记忆。 这是属于暗夜一族的知识传承,只要身为暗夜氏的子孙,在拥有暗夜一族血脉相传的魔力之时,便会得到这份记忆。 这份记忆信息量颇大,包括魔界最初的形成,暗夜氏族的渊源,暗夜氏子孙的最佳修炼方法等等,对于急需了解魔界诸事的陈瑜来说,却是大有助益。 之后,陈瑜便毫无阻碍地解开了舍心阵释放在他身上的百转轮回术,也终于能够从千锤百炼阵里走出来。 73六十五、赐名为离 陈瑜静静站在阵前石碑之侧,萦绕全身的血红光芒如同流雾一般,逐渐消散无踪。 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身的衣着问题,陈瑜微微低头,身上霎时紫光一闪,瞬间便换上了一套深紫衣装,从中衣至外袍俱全,将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尽数包裹住。 陈瑜目光一转,落在复又弥漫了整个千锤百炼阵的黄雾上,眼中神色不觉有几分复杂。 从暗夜一族的记忆传承里,陈瑜得知,这次他在舍心阵中遇到的百转轮回术,乃是一种极为凶残的顶级幻术。虽是幻术,但其实幻术到了极致,已经跟真实无甚差别。 此术,会让陷在其中的人历经百世轮回,每一世皆为孤煞之命,寡亲缘绝情缘,尝尽人世间的苦难,众叛亲离,飘零无依,末了还注定不得善终。 而每一世的记忆都十分真实,犹如亲身经历,无比鲜明,因此,历经的轮回次数越多,便越是让人容易记忆错乱,最后分不清自己是谁,陷入癫狂,也就会从此迷失在幻术之中,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能够从忘身阵中活下来的魔族,本来已是最多不过十之一二;但是,能够安然通过舍心阵的魔族,却是百中也未必有一个。 忘身阵磨练的只是肉身,舍心阵考验的却是心性。 陈瑜幸好有冥心珠护佑神魂,又靠着自身坚如磐石的意志力,这才始终不曾心神错乱。 其实,也有他本来便经历过一次穿越,先前还小心扮演着穆天齐的缘故,所以对于接受其他人的命运倒不算十分震惊难耐。 陈瑜每一世都会对他自己默念无数遍,他始终只是陈瑜,而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躯壳,亲身扮演一部很长的电视剧中的角色而已。那些强行注入他脑中的记忆,只是背景介绍与前情提要。 虽然,在这漫长的百世轮回之中,几乎看不到尽头,也几乎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让他也曾几次三番疑惑着自己究竟是谁,恨不得能够就此彻底身陷长眠之中,不再为任何事物感到痛苦与烦恼。 但是,到了最后,陈瑜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不为其他,就为了他自己,他也不可以轻易放弃。 在这百世轮回之中,他从各种不同的角度,体验了无数次人心最残忍狠酷的一面。 想必,舍心阵所谓的摧毁闯阵者心中的情感,乃是指摧毁对人性中的美好的期望。 这些他都可以忍受下来,因为他虽然对人世逐渐心冷,却还未对真正所在乎的人——比如他远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父母家人、又比如楚云霄——而感到绝望。 于是,在最后那一世,舍心阵试图让他对楚云霄也绝了念头。 而他,也因为一时恍惚把自己当做了穆天齐,心中充满怨恨绝望,再难忍耐,恨不得毁天灭地,却反而因此催动全身灵力,竟冲破了体内封印,进而获得了大量魔力,方才得以破阵而出。 若非如此,说不定他也会就此迷失心志,永远困在舍心阵之中。 可是,此时回想起来,一切……都怪不得楚云霄。 ……而且,舍心阵让他看清楚,即使历经九十九世轮回,他依然不能对楚云霄断绝情念,依然会因为楚云霄对陆雪菲的温柔之态而感到难受。 何况,他会选择进入千锤百炼阵,本是为了快速变强,就可以在日后襄助楚云霄一臂之力,譬如帮助楚云霄……除掉暗夜冥。 虽是如此,但在楚云霄拔剑刺入穆天齐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的灵魂也仿佛受到了激烈的痛楚,鲜明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中。 陈瑜思绪一顿,目中赤光一闪,瞳仁却如同浓重的红色墨水一般,幽深不可见底。 他低低自语,宛如呢喃地道:“我到底……只是我自己。”骤然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神色似乎含着一丝自嘲,又似乎只剩下一片如霜似雪的冷意。 陈瑜漠然收回目光,左手五指微动,瞬间施放出一个刚刚学会的缩地传送之术,但见碧光一闪,陈瑜整个身影陡然却已从南域荒漠中消失不见。 瞬息之后,陈瑜便已回到他自己的居所——长离殿中。 只见金碧辉煌的大厅之内,除了巽七、巽九两名侍者以外,却还有一道不算令人十分意外的墨黑身影——正是陈瑜业已会过两次面、身居魔剑侍之首的练狱。 练狱见到陈瑜霍然出现后,冰冷的面容仿佛掠过一丝淡淡诧异,却立刻行礼道:“朱离大人。” 陈瑜对练狱视若无睹,径直在宝座上坐下,方才凉凉说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便知道我已经出来了?怎么,是来从我这儿讨回冥心珠的?” 说着,陈瑜伸手摸上心口,取下冥心珠,挥手便将冥心珠抛掷向练狱的胸口。 练狱稳稳接住冥心珠,又沉声道:“魔尊大人得知朱离大人已经安然通过千锤百炼阵的试炼,特命练狱前来道贺,并请朱离大人前去炽冥宫一趟。” ——炽冥宫……好像在设定里,是暗夜冥的起居之所。而先前暗夜冥所在的覃玄宫,其实是魔界至尊的象征,也是暗夜冥平时处理事务、召开会议的地方。 陈瑜一面心念转动,一面却冷然回道:“知道了。呵,你说的道贺,莫非仅是口头上的一句话?”话至最后,陈瑜面上虽无什么表情,语气却隐隐含了一丝讥讽之意。 练狱似乎稍为静默,随即掌中光华一闪,变化出一个高仅半尺、小巧玲珑的鼎来。那鼎色泽金黄,非金非玉,却有华光流转,说不出的绚丽耀眼。 练狱抬手将鼎放于陈瑜身侧的茶几上,道:“魔尊大人听闻朱离大人对炼化之术颇感兴趣,即命练狱将九转炼魂鼎赠与朱离大人。” 陈瑜倒没想到练狱还真带了贺礼来,见状不由略微抬了抬眉,神色冷清,仿佛并无所谓地道:“那便替我多谢魔尊大人了。” 练狱应声,随后默然注视着陈瑜。 陈瑜知道练狱是在等他动身去见暗夜冥,心中一冷,却慢慢站起身来,丝绸般光滑的袖口在扶手上轻轻擦过,荡起一阵微风。 陈瑜浑身不觉渐渐流泻出震慑四周的气势,语气寒冽地道:“带路。” 炽冥宫中,宝光晃煜,灯火明粲。 宽长的玄色墙壁恍若一块纤尘不染的赤黑琉璃,散发着晶亮绚烂的光辉。 大殿中的陈设亦是处处巧夺天工,极尽精致,风格保持庄重典雅的同时,却又不失富丽豪华,昭示着宫殿之主尊贵无上的身份。 暗夜冥一身玄色衣袍,负手立于台阶上,通身威势赫然。 练狱将陈瑜带至殿中,朝暗夜冥行了一礼后,立即隐去身形,无声无息地退下。 陈瑜也对暗夜冥欠身一拜,面无表情地道:“不知魔尊大人召见朱离,所为何事?” “你进入千锤百炼阵已有百日,我想见见你,又有何不可?”暗夜冥轻笑一声,目光径直落在陈瑜身上,仿佛在仔细观察着他的气色。“你已经获得暗夜一族的记忆传承了?是不是知道了许多不为众所周知的魔界隐秘?” “是。”陈瑜容色清冷地道,“我还未多谢魔尊大人借给我的冥心珠。” “不必多礼,这次冥心珠能够对你有用便好,也不算白放着积灰。”暗夜冥意态悠闲地道,“这样一来,你的身份——也应该好好宣告魔界上下了。” 陈瑜目光一动,似有一丝疑惑,却是默然不语,并未出声询问。 倒是暗夜冥主动为他释疑道:“从今以后,你便正式成为暗夜一族的新成员,还有,你获封的朱离君一职,也理应叫其他魔族知道,以免会有不长眼的下等魔族对你不敬。” 暗夜冥话声一顿,眉梢轻微一扬,忽地道:“既为暗夜氏族的子孙,也得姓暗夜才好。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此事关乎终身,可轻忽不得。”唇角勾起轻轻一笑,又道,“不如便叫——暗夜……离,如何?” 陈瑜面上仍是一派漠然,声调毫无起伏,道:“多谢魔尊大人赐名。” 他虽然态度冷冷淡淡,暗夜冥也未恼怒,语气还算温和,道:“你喜欢便好。那么,大典便定在七日后的未时,我会命烈炎好好办理此事,不会让你有失体面,你觉得可好?” 陈瑜依旧只道:“一切皆听从魔尊大人之命。” 七日之后,魔历一百三十七万八千二百五十六年十一月初一,魔界举行封魔大典。 此次大典的主角仅有一位,乃是魔尊暗夜冥之弟、同为前任魔尊暗夜玄之子的暗夜离。 而在大典上,魔尊暗夜冥会亲自授予暗夜离魔君之位,赐号朱离。 魔君一职,身份尊贵,权势甚大,仅需遵从魔尊之命,乃是一魔之下、万魔之上的高位。 之前,魔尊暗夜冥之下,仅有两位魔君,即是封号为昭华君的烈炎与封号为夜华君的九幽。 两位魔君之下,乃是十二魔使,由烈炎与九幽各自统御六位魔使,互不干扰。 魔使之下,又是百名魔将,因人数众多,所以也只有最为出色的魔将,才为众魔称道。魔将各自统领一军,军中各有职衔,最低级的方为魔兵。 而如今,暗夜离被授任为魔君,便如投石破水般,打乱了目前的平衡局势。 不过,根据前去观看大典的魔族所说,魔尊大人本欲拨给这位新任魔君四名魔使,任其统御,但新任魔君却当场婉辞了,只说他既不想夺其他两位魔君的下属,也想自己挑选适合心意的魔族,再任命为魔使。 魔尊大人一听新任魔君这么恳切地请命,也就答应了。 而在大典最后,有一名魔族男子不服新任魔君,大声抗议他“只是卑贱的人族女子所生,魔力微弱之极,与凡人无二,只不过是以谄媚取得魔尊大人的欢心,根本不配受封魔君之位”。 还未等那男子说完轻蔑鄙夷的言辞,新任魔君便已一个扬手,一道赤红光芒瞬间如流星赶月般,在长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色彩,随即正正击中了那男子,立刻让那男子骨肉俱碎、魂消魄散,只化为一缕黑烟,消散于空中。 之后,全场寂然,众魔噤声。 魔尊大人却轻轻笑了,言道“既敢对新任魔君不敬,便是犯上作乱之徒,如此干脆的下场还算便宜他了。下次应该抽取他的魂魄,用来炼化法宝,让他永生永世无法超脱才对”。 朱离君暗夜离的威名,也算是经过此次大典以后,便在魔界流传开了。 没有一个魔族再敢轻慢他,即使这位魔君在大典过后,便鲜少露面,总是深居在长离殿中。 魔历一百三十七万八千二百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长离殿内室中。 陈瑜在尝试数次后,终于成功炼化出一名具有灵识的符灵,呈男子之形,能说人语,仿佛与真正的生灵没有区别。 陈瑜目光轻轻扫过符灵颇为眼熟的身形、以及平淡无奇的容貌,随口命令道:“你以后就叫……萧宇吧。” “是,主上。”新得名字的符灵立即垂目应声,神态无比恭谨。 陈瑜似乎对萧宇这样的态度颇为满意,轻声道:“你以后要乖乖听我的话,不然——可不要怪我把你变回一张废纸。” 萧宇再度应诺。 陈瑜不再理会萧宇,蓦然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墙角自己特制的日历上,不由微微一滞,却即刻敛起一切情绪。 ……竟已不知不觉到了十一月二十……去年今日,便是他与楚云霄决裂的日子。 原来他与楚云霄,已经分开了足足一年了。 陈瑜面色显得尤其平静,浑身散发着冷冽之气,唯有一双赤红瞳仁深邃如渊,仔细看时,才仿佛可见其中蕴藏着浓烈似酒的情绪。 ——不知道楚云霄在天界,现在过得怎么样了?魔界未平,仙帝应该不会动他。 陈瑜思绪微动。 ——但愿他会去北极深渊一趟,就算见不到玄冽被封印的身躯,最起码……也要取得玄冽遗留下来的神兵。 陈瑜知道,楚云霄有朝一日,必会率领仙兵仙将来攻打魔界。 届时,身为魔界朱离君的他,已经不再是徒有虚名,总可以在暗中做些什么。 以前在人界的时候,总是楚云霄保护他,事事挡在他身前。 从最初的赤羽使下属黑衣杀手、段神医弟子王重晖、玄冥教教主幽无殇……一直到最后的人魔休禹,每一场战役,楚云霄总是宁可自己身受重伤乃至垂危,也要护得他周全。 而如今,他也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也因而希望能够襄助到楚云霄。 所以眼下,他会在魔界静候,以待重逢之日。 ——上卷·风云变幻·完—— 作者有话要说:几经修改,总算写完这一章了。 在我心里,楚云霄始终不算渣攻。他只是因为阮长青之死这事,所以不能接受自己跟陈瑜在一起。阮长青之死,是陈瑜亲口承认,而后来重逢之时,陈瑜也没有解释这件事。而其他的,比如陈瑜是否利用算计过他、跟魔尊是什么关系等等,其实楚云霄并不是无法原谅。 其实,换成陈瑜要取的是楚云霄的性命,楚云霄说不定也能够坦然接受。但阮长青不一样。 现在,陈瑜确实吃了一些苦头,看到大家对楚小攻的怨念⊙﹏⊙b,其实我也挺理解的。 不过呢,第一,上半部是写陈瑜的成长。在成长的过程中,不可能永远是欢乐无忧,也会经历一些艰辛磨难。 而且,我也想写陈瑜对于感情的付出与坚持,并不因为他是主角或小受,就可以只接受不付出了。 然后,我本来打算在上半部结束后,写一篇炖肉番外以及楚云霄番外的。不过关于肉番……不知道现在大家还想看不⊙﹏⊙b汗,不然还是等小楚小陈真正和好了后再写? 最后,下半部肯定没上半部这么长,分成上下两部主要是下半部会以双男主视角进行。下半部可能只有二十章左右,不过结局后面会有很长的番外。 74番外、云动九霄(一) 楚云霄自幼就知道,他是个孤儿。 虽然无父无母,却有一个胜似亲父的师父。丹霞派掌门阮长青,江湖上人称一声“君子剑”,为人温文儒雅,品行高洁,对他也十分慈爱。 甚至楚云霄这个名字,也是阮长青为他所起——楚,乃皇室国姓;云霄二字,取的是“云中之鹰,一飞冲霄”的意思,寓意他可青云直上、抵达巅峰之意。 阮长青对他的期许,不可谓不高。 在丹霞山上住了二十年,楚云霄从未辜负过阮长青的期望,总是众弟子之中,最先的一个把剑招练到滚瓜烂熟,以及最快的一个领悟透彻内功心法。甚至他没有任何闲暇功夫来嬉闹玩耍,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练武。 可是这样的认真,这样的蹈规循矩,却不知道为什么惹得众师兄弟对他极为冷淡疏离,只有阮长青独生女儿,阮星儿,对他还算有一分亲近。 楚云霄天性本就冷漠超然,对于身外之物并无太大欲求,在屡次遭受同门的白眼后,愈发孤僻起来,甚少与人攀谈。 阮长青劝过楚云霄几次,也斥责过其他人不得合伙欺负楚云霄,却始终不见成效,也就无可奈何地作罢,只得私下叮嘱女儿多多亲近这个他最看重的弟子。 楚云霄二十岁的那一年,阮长青死了。 死状甚惨,凶手不明不白,却害得楚云霄被诬蔑上了“弑师”之罪名。 楚云霄心里很清楚,阮长青是有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意思。屡次私下更对他说,今后的丹霞派需要靠他来发扬光大,希望他勤练武功,修心养性,不堕丹霞派之清名。 可是楚云霄对名利并无渴求,并不在乎做不做掌门。 当身为阮长青首徒兼养子的阮鸿冷言问他“是否真有争夺掌门之心”,还握紧了手中长剑,楚云霄便想着——师父若在世,绝对不会希望他与大师兄兵戎相见。 所以楚云霄退让了,任由阮鸿继承丹霞派掌门之位。 可是楚云霄的退让,却没有换来其他师兄弟的宽容谅解,他们反而认为楚云霄是心虚,所以才不敢争取掌门之位。 楚云霄可以不在乎他们的辱骂嘲讽,可以不在乎不再是丹霞派弟子,却不能不在乎阮长青的死。 楚云霄想留下来彻查师父之死,却不被阮鸿允许。 那一瞬间,楚云霄只觉得腹腔内的热血尽数涌上胸口,眼中景物恍惚变成一片赤红,心底不断泛起挥剑斩杀眼前一切、让这些人都灰飞烟灭的念头—— 可是同时,另一句话也在他的脑海里响起:这些人是他的师兄弟,他不能够这么做。 而且,阮长青也严厉地告诫过他,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因为一己私念,便放纵杀心。 ……最后,是阮星儿哭着求他,让他不得不忍下怒气与杀意,下山离开。 也因此,他才遇到了最初以穆天齐之名露面的陈瑜。 楚云霄虽然外表像是个不知世事的弱冠少年,心思却十分敏锐,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 穆天齐在林家寿宴上出现时,虽然外表似是温文尔雅,举止神秘脱俗,可是楚云霄却感觉到了穆天齐不断瞟向他的目光——虽然没有杀意,却有不易察觉的不满与怨气。 楚云霄当时不明白,他从未见过穆天齐,却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洗剑山庄的庄主,不过也并不放在心上。 楚云霄自认为他从来不畏惧强权,只仗以手中三尺长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后来,他原来的三师兄,却想在天下人面前,污蔑他是一个犯下弑师大罪的人,恨不得让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是穆天齐出面替他说话,短短数句中,却捉住了三师兄言语里的漏洞,让三师兄无言可对,羞惭归席。 而楚云霄感觉到穆天齐明明瞧不起三师兄这样的为人,面上却仍是带着和煦笑容,为三师兄说好话,解释成只是“一时情绪激烈”。 这是一个表里不一的虚伪之人。 楚云霄心里对穆天齐评价道。 可是纵然如此,他却并不觉得穆天齐面目可厌,只因为这一路上,他已经见识过不少的虚情假意。 那些人,远远比穆天齐更可憎。 宴席至尾声时,穆天齐邀请他同行,楚云霄虽然微觉诧异,却并不畏惧。 他问穆天齐为什么会帮他,穆天齐的答案滴水不漏,似乎真的只是一时的见义勇为。 而离的距离近了,楚云霄就更是察觉到——虽然穆天齐对他似乎欲言又止,隐怀怨怼,却并不带恶意。 在清平镇住宿一晚,次日穆天齐随口找了个理由与他告别,楚云霄心中微诧,却并无所谓。 或许这位穆庄主真有要事得办吧。但,那又与他何干? 楚云霄独自上路,却在清平镇北面郊外遇上了六名黑衣杀手。 只是不小心听到一个名字,却被对方立刻围攻,招招狠辣,直欲取他性命。 楚云霄鏖战多时,也不过是杀死其中一人,自身却伤痕累累。 可他并未放弃,还借此之机会,逃脱了黑衣人的包围。 之后,楚云霄再次遇见了穆天齐。 楚云霄本来没有指望会有人相救,他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却无丝毫恐慌,早已抱定激战至生命最后一刻的念头。 但穆天齐既然命四名侍卫出手相助,即使未曾亲自动手,楚云霄也不会不铭记于心。 只是后来见他们五人犹未能敌得过对方,先后折了二人方换得对方一条命,穆天齐才不得不亲自加入战场。 可穆天齐虽然内功深厚,剑法却表现得比初学者还不如。 楚云霄面上不动声色,心中诧异——他虽然行走江湖未久,却也听闻过这位洗剑山庄之主的功夫是何等深不可测,虽出手次数不多,但几乎战无不胜,威名远播。 后来听到穆天齐自言练功有误、失去剑法招式的记忆,楚云霄方才恍然:难怪一开始穆天齐会选择袖手旁观。 这一场战斗,他们最后赢是赢了,不过却是惨胜。 敌方虽尽数被剿灭,但四名侍卫皆先后阵亡,唯独剩下他与穆天齐二人。 而他,也已经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全凭毅力坚持着不倒下。 自幼至今,楚云霄还是第一次感到死亡如此逼近。 他知道穆天齐本来没有义务救他,为了救他先后陨了四名侍卫已是仁至义尽,之后若是为了保全自身、抛下他不顾也属可以理解,但穆天齐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借宿于临汜村的当夜,楚云霄只觉得身上受到的伤口愈发疼痛难捱,浑身好似陷入一个漫无边际的黑暗陷阱里,无法挣脱。同时,心底仿佛涌出一股长存不灭的熊熊烈火,逐渐燃烧着四肢百骸,舔舐着每一寸肌肉,连骨缝也不曾放过。 楚云霄默默与烈火抗衡了良久,心口却忽然感到一阵温暖。一股温泉似的气流从心口渗入体内,慢慢缓解了烈火带来的痛苦。 后来在悬崖底下,楚云霄方才知道,这是五岳真形图的作用。 正当楚云霄逐渐能够听到外界的动静,却发现临汜村的村民误以为五岳真形图的发光是仙迹降临。 楚云霄竭尽全力,勉强睁开眼睛,提醒了穆天齐一句立刻离开,神思便又无法控制地陷入黑暗中。 当他再度醒来时,眼前竟是一名黑衣人举剑向穆天齐刺去的情景。而穆天齐跌在地上,佩剑也滚落一旁,神色有些呆滞,显然无法及时躲避。 幸好那佩剑正落在楚云霄身边,楚云霄反应极快,拿起长剑挡下致命一击,随即目光一扫四周,心下了然:穆天齐必是带他离开临汜村后,再度遇到黑衣人的追杀。以穆天齐现在杂乱无章的剑法,必然抵挡不过。 然而纵使穆天齐身已受伤,却也不曾丢下他独自逃跑。 楚云霄意外地发现自己在这段时间内,竟未再添加一道伤口,有的只是猝然落地时的擦伤。 既然如此,他也必会倾力回报这份义气。 事情本来便是因他而起,牵连无辜已是不应当,如今更是不该拖累更多的人。 所以当楚云霄为穆天齐挡下一击,却因此而跌落悬崖之时,楚云霄也不曾感到后悔。 他只是瞬间举剑刺向崖壁,在石壁上深深划出一道长长火花,虽然因为运力过狠,导致虎口震裂出血,不过却也成功阻止了身体的下坠,勉强挂在峭壁上。 然而头顶骤然传来呼啸风声,楚云霄抬头一看,却是穆天齐也跟着跳下来了。 惊诧之下,楚云霄无暇犹豫,只得松手接住穆天齐,却由于承受不住穆天齐带来的冲击力,两人双双下坠。 楚云霄在急剧坠落中恍惚想着:原来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只可惜师父之仇还未能得报。 又想道:自己还是连累了穆兄,看来那个道士说自己“天煞孤星,克亲克友”的命并不是虚言…… 生死一线间,一缕鲜血从楚云霄的嘴角溢出,滴落在胸口的五岳真形图上。 刹那之后,楚云霄徒然看见五岳真形图迸发出一道明亮到了极致、甚至异常刺眼的白光。白光如同瀑布一般暴涨扩大,很快变包围了他与怀中的穆天齐。同时,楚云霄只觉得身体轻盈起来,下坠的速度竟渐渐缓慢下来。又有一缕绿光渐渐凝聚在他的心口处,仿佛是在保护他的心脉不绝。 而此时,本来已是昏迷状态的穆天齐脸上徒然浮现万缕黑气,申请似乎变得有些扭曲起来,体内真气开始紊乱,竟是不受控制似的攻击向楚云霄。 楚云霄心中一凛,知道穆天齐恐怕也是因为被黑衣人所伤,故而受到了影响,目前已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偏偏因为尚在昏迷之中,更是无法收发体内真气。 然而此时,楚云霄也已经伤势沉重到无法运功抵抗,却见瞬息之间,五岳真形图陡然爆发出一缕璀璨皎莹的白光,笼罩住穆天齐的身体,竟在眨眼功夫便将黑气尽数吸收干净。事后回想,楚云霄方才有所了然——只怕是在这一刻,五岳真形图以为穆天齐对自己有危险,故而吸取了穆天齐的一身内力。 当时,五岳真形图虽然已经极力护救楚云霄这个主人,但连续不断的受伤和失血,却让楚云霄的身体终于不堪负荷,神思渐渐陷入一片黑暗中。楚云霄在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拼力抱紧了穆天齐,让自己可以作为垫子挡在下面。 75番外、云动九霄(二) 再度睁开眼睛时,楚云霄只感到全身几近赤裸,仅是身上盖了一件还算完整的外袍。 浑身的伤口仿佛被布料仔细擦拭过了,没有黏糊糊的血污,透着干爽之意,但同时也传来阵阵刺痛——因为布料直接接触伤口而引起的。 楚云霄却隐忍着一声不吭,心知要穆天齐这样明显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来照顾他已是不容易,再要求细心周到,未免太难为穆天齐了。 接着,穆天齐所烤的鱼也是不知去掉鳞片内脏,有些部位烤焦了、有些部位却尚未熟透,口感也甚为腥苦,再度证明了穆天齐确实不太懂得这些生活细节,可是对于楚云霄来说,这还是除了师父阮长青以外,第一次有人愿意如此耐心地照料他。 ……以前在丹霞派中,除了厨房里的大锅饭是专门的厨娘所为,楚云霄有时因为沉浸在练武中而错过了开饭时间、抑或是偶尔想要加餐,都是自己动手做饭,也因此练就了一身颇为优秀的厨艺。 吃食上面已是如此独立,更不用说平日练功习武之时,若是不慎受伤,也是他一个人包扎疗养,除非沉重到必须惊动阮长青的地步。 穆天齐显然吃不惯这样的粗糙食物,吃得差不多了后,便问他要不要剩下的鱼。楚云霄并不想浪费食物——何况他也只有尽早恢复体力,才能够自己动手烹饪。 他自从下山后,更是一个人生活惯了,不习惯受人照顾。 与穆天齐讨论一番,仅知那些黑衣人与一个名叫赤羽使的人有关,然而其他的,楚云霄却一无所知。 不过穆天齐仿佛陡然想起了什么,却不愿直说出来,只是问他:如果黑衣人是为穆天齐而来,他可会生气。 看着穆天齐面容虽然力持镇定,神情却流露出一丝小心翼翼之色,楚云霄微觉诧然的同时,心情也有些不怎么好了。 穆天齐这样问,分明是看轻他了。 事到如今,是谁引起来的,又有什么区别?那群黑衣人意图杀他灭口,难道是穆天齐的责任? 何况当初穆天齐出手救人的时候,可并不知道黑衣人的来历。 难道穆天齐认为他是只会推卸责任、不知感恩之人? 但穆天齐对他的品行,分明是有所信任的。五岳真形图是仙家灵宝,穆天齐也毫不避讳地直接告诉他。无妄秘籍上面记载的武功心法极为高深,穆天齐也无所顾忌地借给他翻阅修习。 楚云霄心思本就敏锐,直觉更是一向准确,对于他人的想法态度,总能探知几分。 穆天齐对他,确实是真心关怀,坦诚以待。 楚云霄心中微动。 在剥离了温文尔雅、神秘莫测的伪装后,穆天齐性格表现出来的,竟有几分粗疏直爽。 而穆天齐既能放下面具、以真面目对待他,楚云霄并不是毫无触动,也收起了对待外人的冷漠客套。 而且,当夜他便察觉,穆天齐经此一场战役,经脉中的内力似乎尽数消失了。 他试图以五岳真形图治疗穆天齐,却无效果。 对此,穆天齐仿佛毫不放在心上,只字不提,依旧气色开朗。 只是,穆天齐可以不在乎失去一身内力,但对楚云霄来说,他却不能不铭记于心。 毕竟穆天齐与他本是素不相识,只因为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损失四名护卫,内力尽失,他无法弃之度外。 ——最起码,也得亲眼看到穆天齐恢复内力再说。 而且,穆天齐对于杀人,竟还会做噩梦……与先前对血腥表现出来的厌恶感十分吻合。 楚云霄面上不露,还以言语宽慰,心里却不是不诧异的——若真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洗剑山庄之主,早已身经百战,却怎么还会害怕杀人? 看来,那些传言,竟是不可信,唯有眼前的穆天齐本人,才是最真确的。 穆天齐自己也仿佛意识到这一点,出口问他:会不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奇怪。 楚云霄当时便想着,他有什么资格置喙他人的行为……何况穆天齐这样的性格,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就连他,也并不是时刻把真心想法展露在人前,时常也会挂起淡漠的面具。 便如穆天齐所说,只要碍不着其他人,又有何妨? 楚云霄恢复行动力后,便一手包揽了衣食住行的活。 穆天齐身上只是轻伤,脱臼的脚腕也被他及时复位,恢复得很快。 唯独内伤一事——楚云霄无计可施。他依照无妄秘籍上的疗伤心法给穆天齐治疗,却无反应。他也尝试过传输自身内力给穆天齐,却也功效甚微。即便他将一身内力尽数传给穆天齐,穆天齐也恢复不了半分内力,得不偿失。 好在未过半月,因楚云霄日夜苦练无妄秘籍之故,功力日渐增长,已经能带穆天齐从悬崖底下飞上去了。 之后,他们便见到临汜村毁于大火之中,虽然并无村民的尸体,但楚云霄暗下决心,一定会为无辜遭灾的村民报仇。 进入寿安县城里没多久,洗剑山庄的人便已寻上门来,为他们安排食宿。 稍作整洁后,穆天齐便对他说自己要回山庄疗养,并邀请他同去。 楚云霄心里沉吟了一下,他虽然时刻惦记着为师父报仇雪恨,但穆天齐毕竟是为了他才内力尽失,所以他不可能就此丢下穆天齐不顾。 他答应下来,穆天齐却反而显出有些惊异的样子,让他心中不由一冷,然而穆天齐却立刻察觉到了,急忙解释说“并非不欢迎,而是想起另一事”。 穆天齐所思的,便是改道去丰城找被众人喻为神医的段百草求医。 当时,楚云霄还未意识到,他对穆天齐的态度看法,已经逐渐在意起来。 而后来在神医居时,楚云霄才知道,穆天齐其实根本不曾意识到内力尽失的问题,找段百草不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让他治疗,内心不禁微微震动。 穆天齐如此待他,他不会无动于衷。 楚云霄初次隐隐生出一道念头:如果成功为师父报仇之后,能与穆兄一同行走江湖,游历四海山川,帮助那些遇到困难的人,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可是,幼时那个道士说他是“命犯孤煞,克亲克友,乃极为罕见的大凶之命”……虽然他不愿去相信所谓的命运,但是,穆天齐确实是自从遇见他之后,便接连遭遏厄运,如今更是失去了最重要的内功。 楚云霄并非没有自信之人,但他也没有狂妄自大到以为自己可以无敌于天下。 他只是担心,自己的力量还没有足够强大,不能保护好穆天齐……   而留宿在神医居的当夜,却又似乎证实了这一点。 楚云霄一向浅眠,又未受重伤,不会无缘无故陷入沉睡,甚至到了对周围情景毫无知觉的地步,显然是有人用了特殊的方法将他迷晕,因为楚云霄并没有查探出身体中过任何迷药的痕迹。 可是穆天齐虽然在隔日承认昨夜外出过,却并不愿意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云霄也就只能暗自警惕。 次日夜里,段百草昔日门下弟子王重晖前来偷袭,楚云霄一个不慎,竟让王重晖钻空发出无数毒针,直朝穆天齐全身上下射去。 那一瞬间,楚云霄只觉得心脏似乎遽然停止了跳动,随后体内仿佛在一刹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飞速地上前为穆天齐挡下毒针,还将全部毒针反震到王重晖身上,让王重晖自食其果。  然而之后,楚云霄却再度感觉到了心底的那股黑色火焰,渐渐扩张变大,熊熊燃烧着他的身躯,让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忍不住一把抱住穆天齐。  然而这次的黑色火焰并非因伤口而起,仿佛是源自于内心深处,是……顺从他本心的召唤。后来他知道,这就是他第一次最为接近觉醒魔族血统。 只要他一旦情绪失控,无论是惊急愤怒还是悲痛欲绝,便极有可能踏入魔道。 当时,穆天齐显然被他吓到了,神色忧惶地询问他的情况。 楚云霄正自与心里的杀欲苦苦抗衡,听到穆天齐的声音后,更是竭尽全力,把那股霍然冒出来的黑色火焰熄灭了,将杀念尽数压抑了下去。  不动声色地咽下口中的腥甜液体,楚云霄气息微乱地想道:还好,自己始终不曾失控伤及穆兄。 他知道穆天齐怕是已经全部看见了他的变化,却始终不曾露出厌恶畏避之色,反而眉间眼底尽是担忧之情。 所以,他绝不能允许自己失控入魔,狂性大发……  而后,段百草诊断出穆天齐内力确实已完全失去,毫无复原的可能。   看到穆天齐脸上满是失望,楚云霄心中负疚,所以之后帮穆天齐打通经脉之时,即使明知损耗内力过度会导致内息大乱、大有可能走火入魔,他也坚持要先为穆天齐打通经脉。  因此而引起的受伤吐血,对于楚云霄来说,却是并无所谓。 将养身体之时,段百草唯一的女弟子沈若兰对他温言关怀,熬汤煎药。 楚云霄对沈若兰的心意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他本无意于沈若兰,而且先前穆天齐似乎表现出不喜欢他与沈若兰亲近的态度,于是楚云霄不想给沈若兰任何希望,也不想让穆天齐误解,对沈若兰态度甚为冷漠,只想让沈若兰知难而退。   沈若兰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伤心离去,穆天齐却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楚云霄心中不禁一沉,以为穆天齐是对沈若兰有意,所以不喜欢他与沈若兰多加接近。 穆天齐有了喜欢的人,他应该感到高兴并且为穆天齐祝福才对……可是楚云霄却蓦然发现,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欢喜之情。 不过,穆天齐回过神时,却丝毫未曾提及沈若兰,仿佛对沈若兰仅是出于怜悯而已,并非男女之情。   而穆天齐对他的关怀,也一如既往,形于颜色,甚至几乎说出平日绝不会说出口的真心话来。 这样,却让楚云霄也不自禁地初次出言道:有穆兄为他担心,他便不觉得疼痛了。 随后,穆天齐神色有些慌乱有些羞恼地托词离开,似乎在楚云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楚云霄的意料之外。 楚云霄自己也是觉得不甚自在,心中仿佛有所了悟,唇畔禁不住微微勾起笑意,虽然很快便收敛起来。   那以后,楚云霄仿佛明悟了什么,却并未阻断自己的心思,而是任其自然发展下去。 ……直到在凤首山飞凰峰上,他对穆天齐言及师父说他杀心太重、恐会堕入魔道,却听到穆天齐语气坚定地说出——相信他不会丧魂失志、祸乱人间,所做之事必是他认为应当去做之事……   那一刻,楚云霄陡然觉得,能遇到穆天齐,是他一生之幸。 而在此时,一直深埋于心底的情意,已经浓厚到再也无法被压抑忽略了——那股情念仿佛化作急浚的潮水一般,几乎要从心口处喷薄涌出。 若是追根究底,楚云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便有了独留穆天齐在身边一世的念头。 或许是除了师父阮长青以外,穆天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为他牺牲诸多,对他始终不离不弃的人。  但是,如果穆天齐本人举止高洁雍雅、如同高山仰止,楚云霄也许只会把穆天齐当作前辈尊长来敬重,却不会动情……可是,偏偏附身在穆天齐体内的陈瑜本性却很是活脱直爽,又不懂得照顾自己,难免叫楚云霄放心不下 渐渐的,这份不放心却似乎变成了一种习惯。   而后……这份心意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深刻。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即使,穆天齐似乎对他有诸多隐瞒,总是一个人陷入沉思中,眼里情绪变幻不定,尽显喜怒忧愁等诸般神色……   但楚云霄却一直不想逼迫穆天齐坦白,只是静静等待着穆天齐愿意吐露心事的那一日……  然而,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场楚云霄并不希望的真相大白。 76番外、云动九霄(三) 其实,对于楚云霄来说,穆天齐与狂风双煞两兄弟的相识,并非毫无预兆。 ……若非相识已深,屠氏兄弟又怎么会在穆天齐明明有易容的情况之下,还能一眼认出来是谁? ——与此对照分明的,是穆天齐先前以木羽之名参加武林大会多日,依然无人能识破真实身份。 而且,楚云霄至今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狂风双煞的老大屠风在临死前喊出了一个“穆”字,穆天齐听到后,神色立即变得极不自然。 当时,楚云霄虽然察觉到了穆天齐的微微变色,却不愿去怀疑穆天齐,只认为穆天齐盛名在外,屠风若是知晓亦不以为奇。 而穆天齐稍后脸色显露出的些许惶然失神,也被楚云霄认为是目睹自己干脆利落地挥剑斩断屠雨的头颅,血溅四方,因此受到了惊吓而已。 想到此处,楚云霄心中泛起丝丝刻骨的凉意,又带着一丝说不尽的自嘲。 ……他记得,他还问过穆天齐一句狂风双煞“似乎认识穆兄”,却被穆天齐搪塞过去。 此时,楚云霄看到穆天齐亲笔所写的书信,得知穆天齐早就知道狂风双煞是谁,又得穆天齐亲口承认“狂风双煞是自己授命去杀害阮长青的”,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似乎是悲愤痛苦、伤心失望等种种负面情绪糅合成了一团,如同波涛滚滚的浪潮一般,彻底吞没了他的脑海。 楚云霄唯有竭力忍耐着,才能让面上勉强保持着平静,不至于会遽然失态发狂。 可他心底,却是处于一片惊涛骇浪之中,五内如焚。 ——若是依照暗夜冥所说,从一开始,这便是一场骗局,穆天齐的接近,仅仅是为了利用他……可是,他却一直觉得穆天齐是真心实意,坦诚以待…… ……这样的话,穆天齐的心机究竟有多深?伪装的面具又究竟有多么完美无缺? 楚云霄无法置信,却在穆天齐亲口承认之后……变得不能不信。 但纵使如此……他却依然无法对穆天齐拔剑相向,无法立即为师父报仇。 甚至只要稍微一动“是穆天齐害死阮长青”的念头,便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从中生生撕扯成两半,鲜血淋漓,却痛到身躯仿佛已经麻木了。 眼见穆天齐被暗夜冥一掌打伤至吐血,楚云霄下意识地想要出手阻拦,却在动手的那一霎蓦然惊醒,立即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且极为生硬地挂上一副冷漠的面具。 而不出他所料,暗夜冥并未对穆天齐动了真格,穆天齐虽然看上去气色苍白、乃至伤重吐血,却并未真正受到内伤。 楚云霄心中不自禁的微微一松,又立即把所有不该有的情感尽数压抑了下去,只剩下面上的一派漠然。 穆天齐似乎被他的态度伤到了,神色痴怔,一脸失魂落魄之态。 楚云霄见状不由心中隐隐一痛,却又陡然涌上一股搀和着痛苦与悲愤的激烈情绪,脑内不可避免地闪过一道念头:到了这个时候,穆天齐还不忘在他面前演戏吗? 然而……即使明知道如此,他却始终对穆天齐下不了手,也无法凝聚起恨意。 楚云霄只要一想到自己不能履行诺言,不能为师父报仇,心脏便仿佛被数不清的千千万万根细针来回扎刺一般,内心涌上无法言喻的自责情绪,似酒般浓烈,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逐一焚烧成灰烬—— 所以到了此时,他再也无法如同往常一般控制住心绪,冷眼看着自身躯体开始变化,全身骨肉被无形之力强行撕毁,又逐一重新生成。 仿佛感官已经丧失作用了,他竟感觉不到什么痛楚,内心只有弥漫四处的黑色火焰,带给他无尽的阴暗之念与汹涌如洪的杀意。 直到一身清气尽数转化为魔气后,楚云霄方才回过神来,清楚地知道在这一刻,他已经彻底成了魔族,从此踏上一条以往完全不曾想过的道路。 想必,这正是暗夜冥所期望见到的,所以才会不断以言语来刺激他的心绪,看着他逐渐失控入魔,终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楚云霄并非傻子,相反的,他比普通人更是要机警敏锐不少。 暗夜冥是否真心待他如同亲人,是否对他不怀好意……这些,他并非毫无所觉,面上虽不动声色,却对暗夜冥无甚好感,心生警惕。 所以,他也不会如暗夜冥所愿的前往魔界。 离开穆天齐,对于楚云霄来说,虽然十分艰难,却是不得不为之。 他不能保证再待下去,会不会做出他不想见到的事来。 楚云霄性情果断,行为亦不拖泥带水,即刻便独自一人施法离开。 他寻得一处偏僻小巧、荒无人烟的山峰,隐入山中,孤身修炼。 楚云霄的想法很简单,却也很执拗——暗夜冥想要让他成魔,他却偏偏不会让暗夜冥得逞。 归元早就告诉过他:仙魔之道,不过唯心而已。 他既然已经可以抑制住体内魔气,又为何不可以修炼成仙? 即便是前人做不到的事——但却并不代表,他也无法做到。 楚云霄凭借自身强悍的意志与决心,潜心修行,不日便迎来了三重天劫,有惊无险地渡过劫难后,成就仙身。 然而不知道是否他先前已经入魔之故,他虽已算作成仙,体内之气却既非仙气、亦非魔气,浑然自成一家。 向来凡人飞升成仙后,必会生出一道冲天灵光直入云空,浑如皓雪,光彩耀目,惊动天界众仙,然后仙帝会下旨宣召这位新飞升的仙人。 但楚云霄成仙之时,那道灵光虽然依旧出现了,却是赤红色的,宛如残阳晚霞,竟映得半边天空无比通红。 如此罕见的异象,直到楚云霄受封为上仙之后,依然能听到其他仙族同僚对于此事的窃窃私议。   而且,纵使他已成仙身,却也未能改变一双因为觉醒成魔而变得鲜红如血的眼眸,仍是昭示着他的异常之处,以及与魔族之间难以割舍的牵扯。 但仙族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却从来不曾计较这些,在他成仙之后,几乎是当即便特意派出昭明上仙告诉他,他的父亲玄冽与天界、乃至仙帝本人皆甚有渊源,如今仙帝陛下察觉他乃故人之子,故而召请他去天界。 当时,楚云霄虽略作沉吟,却仅是思考了短短一瞬,便答应下来。   ……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只要不去魔界,去哪里都已经无所谓了。   何况,楚云霄确实很想知道——他的生身父母,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  ……当日在得知他的母亲是魔族之后,楚云霄恍然醒悟的同时,并不是没有感到惊诧。     楚云霄并未忘记他眼下身为阆风派弟子的身份。他在前往天界之前,去了阆风派一趟,恰逢归元也正巧出关,遂即直接告诉归元,他体内确有魔族血统,不适再留在阆风派,恐会累及归元,自请被逐出师门。 归元听罢,惊诧感叹皆有之,见他去意坚决,也不作强留,只言:“也罢,阆风派如今必容不下你,你离开也好。但你我今后即便不为师徒,亦可视为故交,无须如此刻意疏远。” 归元又道,“当日你既有自制之心,今日即便成魔,也希望你能够保持住本心不变。” 楚云霄再次郑重拜谢归元数月以来的教诲。他对归元,虽然不及对阮长青十余年相处的亲近,但也自是怀有一分真心敬重。 当初他独自在静思崖上修炼之时,归元也是煞费苦心为他寻找压制体内魔气的方法,他自然会记挂于心。 归元复又提及云齐也离开阆风派独自潜修,所留下的字条中语焉不详,似有难言之隐,又问他“可知因何会如此”。 楚云霄闻言,却沉默不语,并不想叙述那日诀别时所发生的一切。 归元微微一叹,仿佛猜到什么,只是淡淡一语:“有时眼见亦未必为实,还须抽丝剥茧,以本心去分辨真假。” 楚云霄不想说,只要他一回忆那日之事,便觉得头疼欲裂,内心深处涌上源源不断的戾气与杀欲,起初不甚浓烈,却是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大有将他整个人吞噬的迹象。 每当如此,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控制不住心绪,以致于狂性大发,彻底堕为邪魔,只得摒除念头,不再多想。 辞别归元后,楚云霄随昭明仙君前往天界,受仙帝亲封上仙之位。 此后未久,楚云霄寻到了传说中的天界至宝之一的太清明澈镜——一个可以察看过往与现在之事的顶级后天灵宝,三界之中任何景物皆可在镜中呈现出画面,分毫不差,亦无法作伪。 这件灵宝不知被哪位神族施加了封印,虽然封印至今已经渐渐松动,但仍未被完全解开,所以探察过往发生之事时,仅能看到残缺不全的画面片段。 不过就算仅是这样,也足以让楚云霄第一次试图探察穆天齐的过去,便看到了他不想看见的画面——穆天齐亲口对狂风双煞下令前往丹霞派夺取阮长青之性命,而且要做得让外人以为只是狂风双煞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 这段画面消失后,楚云霄静立许久,方才再度启动太清明澈镜,却发现他无法察看之后在穆天齐身上发生的事,只能察看之前穆天齐的所作所为。 而那些阴暗血腥的事迹,却让楚云霄感到震惊与不可置信——那是他完全不认识的穆天齐。 与他所了解的穆天齐相比,简直像是完完全全的换了一个人。 一个人,真的可以彻底伪装成另一个人,做得毫无破绽吗?   楚云霄在心中对自己道:……不,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开脱么?你至今还不想承认,他确实最擅长在人前伪装……你以为的了解,其实不过是他的另一个面具……    可自己,偏偏却…… 之后,楚云霄在镜前伫立良久,一语不发,神色几变,最后仿佛终于定下决心,却是骤然抬手,给自身施加了一道禁制。     这是他以自身鲜血为引,给自己设下的禁制……若自己一日不能除掉穆天齐,便会一日身受千刀万剐的痛苦。 而越是接近穆天齐,便越是会痛苦加倍,甚至于若是肌肤相触,便会双双魂飞魄散。 因为,他既然不能对穆天齐动手,便得代替穆天齐承受一切罪责刑罚。   因为他只要停下一刻不运功修炼,便会难以忍耐,几欲发狂。   为了让痛苦稍微减轻,楚云霄只得累日不断地修行。   而且,他这具身躯,似乎越是承受磨难,越是会激发体内的无穷潜力…… 得知人界有妖魔作乱,祸害黎民百姓,仙帝于朝会上询问众仙谁愿意奉旨除妖,楚云霄便自请下界。 仙帝立即准许。此后,无论妖魔强弱,只要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楚云霄皆请命下去人界剿灭。而他每次行动利落,无往不胜,仙帝数度嘉勉后,便把同样的任务都交给他去做。   明面上是天界的昭衍仙君嫉恶如仇,虽然煞气渐重,不似仙人,但也情有可原,不能以常理来视之;可楚云霄心底隐隐有一个不能诉之于口的念头——或许如此,方可稍作赎罪……    而有了这道禁制后,楚云霄再度回忆那日决裂之事,却感觉到心中的戾气与杀欲似乎有些变淡了。   楚云霄心中微动,后来更是借他人之手确认所想——确实有人在他身上下了另一道禁制,让他一想到那日之事,便会逐渐失控发狂。 那个人,只可能是暗夜冥。   ……但为什么暗夜冥要阻碍他去细想那日的情景?难道…… 然而再度与穆天齐的相逢,却又打破了他内心深处隐隐的期冀。      那时在紫煦山上撞见穆天齐,确实出乎楚云霄的意料。   身上禁制发作起来的效果太过猛烈,楚云霄只能尽力隐忍,不与穆天齐过于接近,以免会控制不住自己。   而穆天齐似乎气苦于他的态度,非但不曾解释什么,反而再次承认授命于人杀害阮长青,让他体内的禁制几乎如同脱缰之马,仿佛要将他整具身躯从里到外摧毁成灰烬。   这场刑罚虽无形体,痛苦却绝非作假。   楚云霄唯有竭尽全身之力去抵抗禁制,面上无法再保持平静,却让穆天齐瞧破此事。   穆天齐显然又震惊又难过,对此虽未猜中全部,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看到穆天齐几近失态,楚云霄心神微摇,只觉得身上痛苦愈发翻倍。   ……情念越深,则禁制越重。   楚云霄无法再待下去,只能离开此地。 临走之前,听到穆天齐说出北极深渊这个地名,暗示仙帝与玄冽之死有关,楚云霄不是不感到震惊的。   然而他去了北极深渊一趟,却在茫茫大雪的景象中一无所获。      仙帝只告诉他,他的生父玄冽乃是上古原神族,昔日追随创世圣尊的下属之一,后来圣尊从天界彻底消失,仙帝虽称尊天界、登上仙帝之位,也是立即尊封这位上神为清玄天神,以礼相待。   不过后来玄冽却无故失踪,下落不明,仙帝几次三番派出仙兵仙将去寻找,亦是毫无所得。   仙帝说自己从未想过,一向性情冷若冰雪的玄冽会与他人生下子嗣,并且遗留在人间,故而未曾下旨寻找过他。   楚云霄试图用太清明澈镜去寻觅玄冽的踪影,却发现只要涉及到玄冽,太清明澈镜便毫无反应。 对此,楚云霄心情颇为复杂。   他想证明穆天齐并未欺骗自己,却发现眼下依旧是做不到的事。   其后,因为想到了最初与穆天齐的相识,楚云霄也想起临汜村无辜毁于大火之事,与那两名追杀他与穆天齐的黑衣杀手,当时是无计可施,如今已可借太清明澈镜追寻痕迹。   太清明澈镜虽被封印了大半功能,但楚云霄施法多时,最终在东海玉溜山一带寻到那两人的行踪。   那两人虽隐在深山,依旧暗暗残害周围百姓,手染无数鲜血。   楚云霄当即下界前往玉溜山,找到那两人,飞剑斩下对方首级。   至于临汜村的百姓……唯有日后前往魔界寻到赤羽使,方可为之复仇。   而打通天界与魔界交界处的天魔之境,唯有翻天印一物。   寻找翻天印之路看似遥遥无期,楚云霄却从未气馁。   仙帝得知后,非但不曾责问他,反而嘉慰他不必心急,万事终有成功之日。   楚云霄口中答谢,心境却十分漠然。   不得不说,穆天齐的话,即使毫无依据……还是对他有了一定的影响。   对于这些无可逃避的事实,楚云霄终归选择了接受。   楚云霄有时不免会扪心自问:他真的只是为了给临汜村村民报仇,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去魔界么?他对魔尊暗夜冥以及其他魔族,真的毫无迁怒么?   但事已至此,楚云霄也不打算回头了。 人生在世,不能纵情肆意,又有何欢?   或许正如当初归元所说,他只对一人执念太深,由此放任下去极为危险,因为若是得而失之,便容易走上极端,从此再无顾忌。 然而,他并不后悔。 下卷·殊途同归 77六十六、神剑出世 世人鲜有所知,在人界极北之处,有一处地域常年风雪漫天,阴寒无匹,名曰北极深渊。 既然名为深渊,自然是一处深潭,虽然处于风雪之地,却并未冻结成冰,而是波光粼粼,恍若明镜,在皑皑白雪的山峰上,显得格外耀眼。 此处地理极其隐秘,向来人烟绝迹,然而正值严冬之际,却见浩浩云空之中,一道夺人心魄的寒光遽然从天而降,光华如丈,映着皎皎皓雪,极是亮丽刺目。 寒光转瞬即逝,一抹青年身影却渐渐在雪中显出身形来——青衫素袍,衣袂翻飞,仪容俊美出尘,风姿端华如画,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寒冽如霜的气息,仿佛竟与四周的冰雪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青年踏步,步履快如流星掣电一般,瞬息之间便站在了深渊之上,凌空而立,身如玉树。 随后,青年身形一动,整具身躯陡然沉入潭中,如同投石入水,只荡起一丝极浅的波纹,便彻底消失不见,恍若从未存在过一般。 楚云霄潜入深渊之中,立刻给自身施加了一道避水术,可以容许他在水下呼吸如常,行动无阻。 淡蓝光华如同丝丝流雾一般,轻轻包围了他的周身,却在眨眼后又消散了。 楚云霄径直前行,步伐如履平地,神色沉静自若,一直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便良久不见收获,亦无丝毫懈怠。 上次前来,楚云霄虽然搜寻四周一遍皆未有所获,但他始终觉得在这深渊里,有着什么事物在隐隐召唤着他。 而且这深渊之底仿佛是另一个境界,浩瀚无边,却与外界完全隔绝。 寻觅多时,楚云霄骤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身前小小的漩涡上。 那股水涡看上去并不急剧,似乎毫不起眼,但是……他上次前来,却并没有发现这个漩涡。 楚云霄眸色一沉,扬手之间,一缕绚烂的赤金光芒立即在指尖凝聚成形,随后飞射而出,犹如脱弦的利箭般,笔直地切入漩涡的正中心。 刹那之后,漩涡彻底消失了,却变成了一个通往未知之处的入口,黑黝黝的如同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迎接着猎物送上门似的。 楚云霄并无犹疑,当即踏入其中。 却见瞬息之间,剧烈汹怒的罡风从四面八方扑向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下去,撕成千万块碎片似的。 楚云霄意念一动,一道金色光圈已在他周身形成防护屏障,阻挡住罡风凶猛的侵袭。 而后,金光反客为主,竟逐渐侵占着罡风的地盘,直至将罡风完全吞没。 罡风消散的那一刹那,楚云霄感到脚下踏上了实地,眼前景物也陡然一变。 此时,楚云霄所在之地,却是一处天然的洞穴。 一眼望去,四周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纯白,皓然仿若霜雪,同时洞中密布着浓郁的阴寒之气,让楚云霄处于其境,也不由为之身形微微一颤。 楚云霄心中一动——这股阴寒之气,虽然侵肤彻骨,仿佛连全身血液也要冻结成冰了,但是对他却似乎并无恶意,反而还有一股隐隐的熟悉感。 而走至洞穴尽头,眼前却只是一堵宽大牢固的雪白墙壁,上面刻着两行字,笔锋清逸苍劲,如龙飞凤舞,气势惊人——正是“羲和明辉,潜龙在渊”这八个字。 楚云霄凝视字迹片刻,却察觉出唯有那个“渊”字与众不同,似乎隐隐透着一丝蓝光。 楚云霄心念一动,瞬间一柄光华流耀的长剑从他身侧飞出,其势有如疾风迅雷,直直击向墙壁上的“渊”字,长剑浑身散发出灿烂鲜艳的五色光华,霎时映得整个洞穴通明无比! 只见“嗤”的一声轻响,剑锋深深插进墙壁中,刹那间,整道墙壁一阵震动,那个“渊”字更是绽放出夺目的蓝光,仿如汹涌的海水一般,充满了整个洞穴。 蓝光不过片刻便消失了,然而墙壁却“呼啦”一下彻底化为飞烟,四散而去,露出其后的隐秘空间。 楚云霄一抬手,长剑迅速飞回他身侧,却并未即刻收入鞘中。 此剑名为五曜云光剑,乃是一件稀有的高级后天灵宝,原本为五曜仙君的佩剑,不知何时遗落在人间,前些时日楚云霄下凡剿除一只穷凶极恶的妖兽,从妖兽手中所获。 五曜仙君早已在多年前的仙魔战役中阵亡,因而楚云霄遂将此剑带在身边。 楚云霄定睛瞧去,只见墙壁背后的空间里旁无他物,只有一大块足有数丈之高的寒冰,然而冰中却封存着一柄长剑。 那陌生长剑虽然裹在冰中,却依旧寒光凛冽,明如秋水,透出惊世震俗的气势。 五曜云光剑陡然发出一声微弱的低鸣,剑身轻颤,竟是在对那柄长剑表示畏惧敬服之意。无论楚云霄如何以意念催动,五曜云光剑皆停留在原地,不敢前进半尺。 楚云霄不觉微微一怔,倏然迈步上前,径直伸手触及寒冰—— 那一瞬间,寒冰蓦地爆发出千百道耀眼光芒,袭击向楚云霄的全身上下,却被楚云霄以真元形成护体之罩尽数抵御,而后,在楚云霄的十成灵力逼迫之下,光芒逐渐变得黯淡起来。瞬息过去,整块寒冰霍然“哗”的一声,如同被强力击破的玻璃一般,分裂成无数碎片,露出内里的长剑! 楚云霄接住长剑,凝目而视。但见长剑通体明亮澄澈,非金非玉,却胜似一切金玉珠石,光华灿如日月,宝光千尺,熠熠生辉。 剑柄上刻着两个铁画银钩般的字,字迹十分古老,楚云霄仔细辨认少时,方才认出是“羲渊”二字。 指尖轻轻抚摩过剑柄上的刻字,心底仿佛生出一丝共鸣感,楚云霄隐隐若有所悟——只怕一直在召唤他的,正是这柄羲渊剑。 此剑竟能使五曜云光剑也为之俯首,必然来历非同小可。 如果此时陈瑜在旁,必能告诉楚云霄:神剑羲渊,正是他父亲玄冽昔日的佩剑,属于上古神器之一,可与魔尊手中的魔刃绝焱媲美。 下一秒,羲渊倏然绽放出一道极其璀璨的金光,同时发出一声龙吟虎啸似的长鸣! 鸣声震耳欲聋,响彻上空,楚云霄身在深渊之底,并未瞧见,此时这道金光却已穿透了整个北极深渊,宛如一条翱翔九霄的长龙,直冲云天,天地被搅得一阵摇晃,就连远在九霄云外、圣气结界之中的天界亦为之受到震动。 同一时间,天界紫微宫中,宝座上端坐着仙族至高无上的帝君,头戴通天宸极冠,身穿紫云天日袍,眉蕴威仪,态呈严峻,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殿中众仙,淡淡道:“没想到,自玄冽神君失踪二十余载后,羲渊竟于今日再度出世。” 众仙纷纷表示惊讶。 “神剑羲渊……?不是早已丢失了?” “传闻乃是一件无坚不摧、威力惊世的上古神器……” “啊,莫非是昭衍仙君……”似乎有一名仙族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语调略为高昂,惹得周围之仙纷纷侧目,那仙族立即羞惭垂头,噤声不语。 仙帝并不理会众仙的窃窃私语,径自微微侧首,目光看向一名勇壮魁梧、木讷寡言的仙族男子。“神目将,你可曾查出神剑之光源自何处?” “是。”那名应声的男子一双眼睛生得甚为奇特,瞳孔纯白无色,却隐隐流转着七彩光芒。男子立即施法,双目泛起一层莹莹白光,片刻后对仙帝垂首欠身道:“启禀陛下,是人界北极深渊。” “北极深渊……竟是埋藏在那里……”仙帝仿佛感叹了一句,却有些神色莫测,意味不明。 正在此时,一道修长身影踏步进入殿中,其人衣冠素雅,并无华饰,气势却是慑人心神,身上散溢出浓烈的煞气与寒意,更令众仙多数为之一震,纷纷侧目。 仙帝却对来者这样旁若无人的闯入毫不意外,甚至微微笑道:“昭衍仙君此次回归,可是业已铲除那名隐伏在人界、为恶不悛的魔使?” 来者正是楚云霄,他得仙帝特许,无须通报,便可直接进入紫微宫正殿。 楚云霄走至宝座正前的台阶之下站定,方才漠然道:“是,魔界木曜使已被我一剑斩首,再无作恶之力。” “昭衍果然百战不殆,万无一失。本帝便知将此事交给昭衍处理,定无不妥。”仙帝接连嘉勉楚云霄数句,目光徐徐落在楚云霄腰侧神光耀采的长剑上,开口道,“昭衍新得之剑,可是神剑羲渊?” 楚云霄沉静地回道:“剑身是刻有‘羲渊’二字。”说着,亦将长剑横在手中,展示给殿中众仙观看。 羲渊仿佛亦意识到这一点,陡然绽发出万丈犹如旭日般的华光,映得整个大殿皆是一片茫茫金色,光辉流溢,遍布四处,同时又响起一声清越激昂的剑鸣,震得大殿似乎也微微摇晃起来,多数法力低弱的下仙族神色陡变。 楚云霄随即衣袖一拂,收起羲渊,满殿的光华方才逐渐流散消失,恢复如常。 仙帝对于众仙的反应毫不在意,只轻轻颔首道:“果然是羲渊。说来也巧,羲渊本为玄冽昔日佩剑,自玄冽失踪以后,亦随其下落不明,如今被昭衍寻到,又奉认昭衍为主,父子相承,也算是前缘天定,一段佳话了。” 楚云霄心头划过一丝微讶,面上却是声色不动。 仙帝亦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将此带过,转而言道:“神器有灵,尤其不可轻慢,昭衍须得慎重待之,小心爱惜为好。” “是。”楚云霄淡然一应。 仙帝便对殿中众仙道:“众位仙卿,昭衍仙君自为上仙以来,降妖伏魔已满三百之多,其中具有千年修行的妖魔更是不下十数,如今又取得神剑羲渊,劳苦功高,众望所归,本帝既为天界之主,岂能罔顾公道,不行嘉奖。传旨,三日后正午在上清园设宴,以庆贺昭衍之功。届时本帝亦会赐封昭衍为天神将,众卿若无要事,务必前来观礼。” 众仙集体应声遵旨。 楚云霄对于任何封赏皆无动色,依旧神情冷峻,仿佛眼前诸事与他无关似的。 仙帝见状,却夸赞他气度沉稳,谦冲知礼,乃众仙之榜样。 走出紫微宫后,楚云霄径直回到他自己的庆云殿中,屏退侍者,低头仔细拂拭着神剑羲渊,面容静如凝湖,眼中却隐隐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羲渊……竟是父亲之佩剑……而且确实在北极深渊出现…… ——莫非……父亲的遗体……真埋藏在深渊之底? 楚云霄微微垂眸,看向胸前贴身佩戴的红鱼荷囊,目光不觉有一瞬间凝固了。 随后,金光慢慢从心口溢出,映照得楚云霄一张脸颜渐渐苍白失色,仿佛也渐渐褪去生气。 78六十七、天神将之名 三日之后,正午时分,上清园中大宴群仙。 虽然楚云霄性情孤傲,一向深居简出,潜心修炼,即便外出之时,亦多数是奉命下凡斩妖除魔,极少与其他仙人来往,但仙帝既有旨意庆贺,众仙皆无不遵从。 天界仙人的盛宴自然不比凡间,上清园号称天界第一园林,景色精致华美,明艳大方,园中仙雾飘渺,紫气缭绕,遍地瑶草琪花,百卉争妍,灿烂绚丽,花团锦簇,令人目不暇接。 筵席上置放着数不尽的美酒佳肴,品种繁多,尽是些琼浆玉液、龙肝凤髓等凡人不可得之物,芬芳四溢,赏心悦目。 仙帝颛顼高冠冕服,坐于正北高阶上华光四射的帝座上,身侧座位上即是此次庆功宴的主角——新封为天神将的楚云霄。 楚云霄依旧是一身颇显朴素的浅青衣衫、湖色长袍,似乎与周围衣冠齐楚、服饰光艳的众多仙人格格不入,然而全身气势却如同锋芒毕露、锐不可当的锋刃一般,迥然独秀,冰冷凛冽。 而最为显眼的,自然是他一双眼眸,通红如血,鲜明如焰,明白昭示着与天界诸仙最不屑的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仙帝显然并不在意这件事,对楚云霄的态度极是恩荣,于筵席上不断嘉许楚云霄自从成为上仙之后的诸多行为。 楚云霄虽然应和回话,并无丝毫失礼之处,神情却显得十分冷漠,仿佛一座万年不化的雪山冰峰。 宴席末尾,仙帝率先起驾回紫微宫,却命众仙自便,无须顾忌。 众仙纷纷放开姿态各自寻伴说话,其中也有仙人上前向楚云霄道贺几句,楚云霄礼貌地逐一应答,态度却依旧冷淡疏离,渐渐便少有仙人与楚云霄攀谈了。 在一众仙人的谈笑风生中,唯有楚云霄只是沉默不语,一杯又一杯地饮着清冽的仙酒,容颜在萦绕周身的淡淡云雾里,似乎显得有几分落寞。 直至宴终人散,在场的众多仙家皆走得差不多了,楚云霄方才起身离席,孤身慢步返回庆云殿。 路经玉虚池,却见茂密幽静的树荫之下,池水之畔婷婷玉立着一抹窈窕的身影,雪白霓裳在风中飘飘飞扬,宛如一只翩翩轻舞的蝴蝶。 楚云霄视若无睹,并未伫足,反而是那女子似乎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姣好清丽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淡淡惊喜,侧身盈盈一拜,唤道:“天神将。” 楚云霄目光略一扫视那女子的脸容,终于停下脚步来,淡淡道:“是你。” 楚云霄记得,女子自言最后一世名为陆雪菲,在天界的封号为芷英仙子,乃是九天玄女门下弟子。 至于楚云霄会与陆雪菲相识,却是因为暗夜冥在他身上所下禁咒一事。 当时楚云霄也是在这玉虚池畔初遇陆雪菲,陆雪菲蹙眉看了他片刻,却并不避讳地告诉他,他身上被人下了禁咒,手法极为隐秘,令人不易察觉,却是一种可以逐渐控制人之心神的阴毒咒术,甚是凶险。 虽然陆雪菲法力不够强大,看不出来这禁咒最终的目的何在,但他可能会在思及某人或者某件事上,便会受到禁咒的影响。 楚云霄听到后,心里却是立即明白了——这个某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而他一旦思及那日决裂的情景,便会觉得头痛欲裂,心底涌上的戾气几乎要让他失控发狂,彻底沦落为嗜血邪魔。 念及此事,楚云霄略略敛容,对眼前女子道:“上次多谢你告知。” “那只是小事,并不算什么。”陆雪菲轻轻摇首,面色并不是对待他人时的冷若冰霜,目光盈盈,似乎流露出一缕关切之情。“如今天神将……似乎已将那禁咒控制住了?” “是,虽不能消除,却已对我再无影响。” 楚云霄淡然回复道,却并未解释,他是以咒制咒,虽然无时无刻身受万箭穿心般的极致痛苦,但起码可以保持神智清明。 ……虽然,他给自己下的禁制,起因并不是因为破解这个禁咒,但如今效果却是正好。 “如此便好。”陆雪菲语声婉转动听,娓娓道,“听说仙君得封天神将之名,可惜此番我正巧去了人界一趟,直至此时方归,未能及时出席庆功宴,向天神将道贺。” 楚云霄只道:“无妨。” 陆雪菲仍是微微欠身一礼,道:“恭喜天神将为天界立下诸般功劳,如今得陛下嘉赏,可谓实至名归。芷英能与天神将结识,亦觉十分荣幸。” 楚云霄不喜多礼,只是侧身避让,冷淡地道:“不必如此。” 陆雪菲抬头,秋水般的眼波无意间落在楚云霄的胸口上,看见那微露出来的一点红色,陡然轻轻“噫”了一声,不禁道:“这是……” 陆雪菲略一沉吟,遂即道:“我观天神将身上,似乎还曾经被人下了一道符咒。不过,这道符咒,却仿似对天神将并无恶意。” 楚云霄瞬间目光一黯,眼中神色极为复杂,光芒闪烁如同瑰丽明澈的红玉髓,似乎隐隐泄露出一点痛苦以及一点温柔:“我知道,那是六合替命咒。” 陆雪菲微露讶色,声音轻缓地道:“六合替命,以命代命……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为天神将做到如此地步。”说到最后,陆雪菲的神情似乎颇有些许感叹之意。 楚云霄面上隐忍之色似乎更深,语气却还算平稳:“我不会让它生效的。留着,是因为可以借此感应到他的下落。” 他在得知此乃六合替命咒的那一刻,早已施法免除此咒之效。 陆雪菲看着楚云霄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轻声道:“她与天神将……莫非是人仙殊途?” “不是。告辞。”楚云霄眉头不经意地微微一皱,话声一落,转身便要离开。 陆雪菲在他背后柔声道:“抱歉,我并无意查探天神将的过往之事……只是……” 楚云霄脚步一顿,只听陆雪菲幽幽道:“……我一直觉得,仙族寡情无欲,在这漫无止境的千万载岁月中,只有自己孤独一人,未免有些寂寞空虚。天神将有一个可以惦挂的人,即便天各一方,却也……叫人艳羡。” 楚云霄背对着陆雪菲,禁不住缓缓抬手按住胸口,用尽一身力气才让自己在这禁制发作时的极剧痛苦中,依旧保持不动声色。 随后楚云霄并不回首,只是快步走回庆云殿,而陆雪菲则是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在视线中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楚云霄独自静坐在庆云殿内殿里,闭目调息许久,方才睁开双眼,伸手取下胸前佩带的红鱼荷囊,缓缓抚摩过布料柔润光滑的表层,动作轻柔,眸色却渐渐深沉,幽晦难测。 他五指渐渐收紧,陡然只见荷囊绽放出一层明亮晶莹的光辉,如同沉沉黑夜中的绚烂烟火,转瞬即逝。 ——依然是……魔界。 楚云霄极其缓慢地吐出一个绵长的呼吸,仿佛能够借此来稍稍减轻身体上的痛楚。 他静默不语,目光落在荷囊上,仿佛心头那抹最熟悉最牵挂的身影便在咫尺之前,触手可及,也可以让他询问到所有答案。 ——为何偏偏当我知道六合替命咒一事的时候,你已经去了魔界? ——……你为什么要去魔界?……倘若暗夜冥真是逼迫你的罪魁祸首……你会有多么不甘心? ——为今之计,是不是只有前往魔界,再次相见,才能寻得这一切的解答? 楚云霄又是深深吸了口气。 ——可是,太清明澈镜乃天界至宝,镜中所展示的画面……确实无可作伪。狂风双煞也确实是受……穆兄之命……而夺取了师父的性命。 楚云霄微微垂眸,拳头渐渐攥紧,目光不觉泄露出一丝埋藏极深的痛苦。 ——不,不对……倘若暗夜冥可以控制旁人的心神……那么镜中所展露的穆兄的所作所为……那些手段残忍、阴险毒辣的行止,杀人不见血的心机与算计……或许根本便非出自本心……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楚云霄浑身不禁于短短一瞬僵硬住了。 想起自从相遇陈瑜以来,陈瑜不曾妄杀一人,一直乐于行善助人,即便除却他自己,亦有许多不相干之人,从最初的神医段百草师徒,一直到后来的落星镇百姓…… 那些往事历历在目,陈瑜表现出来的性格一直是开朗豁达,令人心折——譬如在神医居所,沈若兰明明受陈瑜之恩,却还怀疑陈瑜与王重晖有所勾结,陈瑜可以一笑置之;又譬如在许州城外,云梦任性地强迫陈瑜比武,几乎真正造成伤害,陈瑜亦可以不做计较。 ——那样的穆兄,明明心性良善,怎么会是镜中所见的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之人? 楚云霄目光一点一滴地黯淡下来,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汹涌的风暴。 ——而自己竟是直到此时,方才想通这些…… 心口处的金光蓦然大盛,映照得四周无比通明,鲜亮炫目,整个房间皆仿佛被涂染上一层浓重的金色,恍若烈阳降临。 楚云霄似是再也忍耐不住,修长的躯体猛然微微一晃,脸颜倏忽惨白胜雪,唇角亦缓缓溢出一抹鲜红。 然而他一双赤红眼瞳,却是愈见锋芒逼人,光华流转,犹如一道最尖锐刚利的剑尖,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看来,翻天印一事,已经势在必行。 ——而且暗夜冥对自己所施加的禁咒……自己又怎可不回报一二? 楚云霄面无表情地心想,双眸中却渐渐透出一丝森然可畏的杀气。 79六十八、魔君朱离 正当楚云霄反思良久、决心前往魔界追寻真相之际,与此同时,身在魔界的陈瑜——却又是经历着另一番令人臆想不到的情景。 在魔界的极东之疆,有一处地域名为血涂之野,一向极为荒凉空阔,杳无人烟,上空之色亦是灰蒙暗淡,有如黄昏。 然而此日却别于往常,血涂之野中竟闪现出数道颀长身影,快如流星,横穿荒地,疾驰向前方。所掠过之地,无不荡起一阵尘土飞扬。 为首的魔族男子形容凝重,眉头紧皱,本是穿着一身深青色的甲胄,光亮照人,然而此刻胸前部分却被利器撕裂,心口处有一道碗口般的窟窿,其中伤势血肉模糊,鲜血涓涓涌出。 男子气色亦是惨淡如金纸,面无血色,显然身上伤势甚重,却一直咬牙硬撑着不倒下去。 “旻溪大人,休息一会吧!大人的伤势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身旁一个金衣服的魔族青年骤然忍不住大声道,语气又焦急又忧心。 旻溪摇头,意志坚决地道:“不……‘那位’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我们尚未脱离险境……我此身死不足惜,可是不能让你们也一起陪我去死……” 金衣青年立即道:“旻溪大人何必说这样的话!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何惧?属下既为大人旗下金曜使,无论前方是碧落黄泉,又怎可不陪大人一起?” 旻溪眉头皱痕更深,摇了摇头,仿佛想要说什么,却猛然一阵咳嗽,嘴里亦溢出一缕鲜血来。 金曜使慌忙扶住旻溪,见旻溪稍稍缓过气来,挥手表示自己无碍,复又疾步前行,金曜使方才松了口气,道:“属下只可惜大人委曲求全多日,假意降服那个自立为魔尊的暗夜冥,甚至孤鸿大人还不惜牺牲性命,来让大人换取暗夜冥的信任……可恨到头来,却还是让暗夜冥识破我们的偷袭,功败垂成……可恶!” 旻溪“呵”的一声苦笑,自嘲似的道:“那位疑心甚重,如今看来,竟是从未相信过我是真心归降于他……都怪我太大意了,还连累了你们。” “不,旻溪大人已经做得够好了!”金曜使见状,急忙转移话题道,“可惜大公主至今仍未归来,想必是被要事牵绊住了吧……倘若大公主在此,又如何轮得到他暗夜冥来称尊魔界?” 旻溪闻言,原本沉稳的面容上却掠过一丝黯然与苦涩:“无垠大人……就算音讯全无,我也要为她守住一切……此次是我无能,筹谋多日亦未能除掉暗夜冥,但无垠大人有朝一日回归魔界,必会知道我们为她所做的一切,也定会为我们报仇……” 正在此时,一个清寒如秋风的声音凉凉响起,仿佛自天外而来,却如刀锋般慢慢划过众人的心头:“呵,事到如今,你们还在妄想暗夜荧会出现么?” 旻溪的神情一瞬间不禁凝固了。 金曜使亦是瞳孔一缩,却立刻厉声叱道:“是谁?!”说话的同时,金曜使手中金光一闪,却已变化出一条赤金长鞭,杀气腾腾地扫视着四方,目光犀利如箭,似乎不欲遗漏任何一角。 但是四周除了他们一行三名魔族以外,并无其他魔的踪影。 那清冷的声音只是轻轻“呵”的一声,笑意不显,似乎有些不屑回答,又似乎有几分嘲讽之意。“……你说我是谁?” 旻溪神色若有所思,金曜使却不禁怒吼道:“故弄玄虚的鼠辈!有本事出来与我堂堂正正地交手一场!” “好。” 那声音倏然应答道,金曜使不由一怔,却见眼前霍地凭空爆发出一团极为绚丽的赤红光芒,色泽明艳,刺眼夺目,有如骄阳烈焰一般,映得天空也似乎染上一抹通红。 百丈霞光之中,一抹瘦长而匀称的青年身影慢慢显露出形体来。 来者一身玄青衣裳,布料光泽极美,柔润之处胜似天界仙子纺织出来的缭绫云罗,衣袍上的花纹亦极其繁复华丽,巧夺天工,光艳炫目。 他的容貌看上去十分秀美文雅,宛如人族一般,然而神色清冷如霜,丝毫不见寻常人族的柔弱,一身凛冽气势更是绝不容小觑,压得本来就伤重的旻溪几乎愈发喘不过气来——正是在封魔大典上一鸣惊人、此后以朱离君之名威慑魔界的陈瑜。 旻溪看清楚陈瑜的面容后,眼中不觉寒芒一闪,神情露出些许戒备,强撑着沉重的身躯,毫不示弱地直视陈瑜,扬声道:“暗夜离?!” 陈瑜眉毛轻微一挑,似乎想要做出惊讶的表情来,但是脸颊却是一派冰冷之色,反而显出几分讥诮之意:“青冥君旻溪果然好眼力,不过与我有一面之缘便能认出我,不愧是大公主最为倚重的两大魔君之一。” ……竟是朱离君暗夜离?!金曜使神色大为震惊,脱口道:“不可能!你怎么会这么快便寻到这里来!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临时改变的行踪的!” 陈瑜淡淡道:“你猜是为什么?”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金曜使话语一顿,猛然一声大喝道,“受死吧!”同时身形一动,手中长鞭甩动如灵蛇出洞,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直取陈瑜的心口! 陈瑜不闪不避,面无表情,仿佛已被这突袭给惊呆了似的——金曜使心下一喜,暗想大名鼎鼎的朱离君也不过如此,然而下一秒,金曜使却陡然瞪大眼睛,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长鞭也无力地垂落。 旻溪见此不禁面色陡变,失声叫道:“速退!” 只是为时已晚,但见一团火焰在金曜使心口处点燃,最初极其微弱,瞬息之后却暴涨扩大,火光冲天,炽焰怒放,刹时将金曜使的整具躯体完全吞没。 旻溪神色大急,手臂一扬,一道青光从掌心发出,飞击向那团火焰。 陈瑜只是不语不动,冷眼看着青光为火焰吞没,随即旻溪脸色忽地一白,跄踉退后一步,身躯一晃后方才站稳,捂住心口喘息不已,鲜血却仍是从指缝渐渐溢出。 “启明!”旻溪再次大声呼唤金曜使的名字,面色气急忧惶,然而金曜使却已再也无法作出任何回答了。 陈瑜慢慢抬手,指尖淡如薄雾的红光一闪,那团火焰便立即变淡,直至消失无痕。而同时一并化为尘烟的,自然也有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金曜使启明了。 旻溪静静注视着火焰消失,金衣青年的身影却无法重现,面上悲痛哀戚之色一闪而逝,倏然转头冷冷喝道:“月曜,是你叛我?” 跟随在旻溪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名下属乃是一位银白衣袍的蓝发男子,此时仿佛一惊,方才出声道:“青冥大人,胜者为王,大公主早已消失多年,魔尊大人也早就名正言顺地继任魔尊之位,魔界上下无不臣服。青冥大人又何必固执己见,墨守成规,非得与魔尊大人为敌?” 旻溪却不理会他的话,依旧冷声质问道:“是你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暗夜离?” 月曜使一顿,终于承认道:“是。我这么做,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旻溪眼中利光一闪,骤然一扬手,厉声道:“背叛者——死!” 纵使明知旻溪已经身受重伤,不过是一头濒死的老虎,但月曜使久在其下,还是本能地感到恐惧,一面急急后退,一面惶然叫喊道:“朱离大人救我!” 陈瑜一直袖手旁观,见状方才慢慢抬手,总算赶在旻溪手中利刃刺穿月曜使胸部之前,变化出一柄长剑,剑锋犹如一道破空白虹,其势疾如雷电,深深刺入旻溪的后心,再从前胸贯穿而出! 旻溪全身剧烈一颤,手中兵器“当”的一声跌落在地,同时身躯再也不堪负荷,轰然倒下! 陈瑜踏前一步,微微垂目,看着旻溪身体僵硬地躺在地上,四肢百骸皆源源不断地涌出大量鲜血,彻底染红了荒地。 方才那一击,他不仅仅是将旻溪一剑穿心而已,更摧毁了旻溪全身的经脉骨骼。 很快,旻溪的魂魄就要散去了。 旻溪眼神涣散,似乎已经看不清眼前一切事物,口中只是喃喃道:“……旻溪……始终……不负无垠……大人……” 话到最后,声音已经微不可闻。旻溪忽然浑身一僵,便再无声息了。 一刹那后,旻溪整个躯体却又化为无数青色光点,消散于风中。 魔族死后,绝大多数就是这样魂魄飞散,不复存在于天地之间;而仅是为数稀少的魔族,才能在死后让魂魄回到归墟之海,从中获得重生,不过记忆与法力皆会消失,便如轮回转世一般。 月曜使望着旻溪消失的地方,微微叹道:“青冥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魔尊大人本来已经不再计较往日之事,继续让你做魔君……了……” 月曜使话声蓦地一顿,瞳孔一缩,身体僵在原地不动了——低头一瞧,雪白的剑尖正从心口处冒出。 “为……什么……”月曜使竭尽全力抬起头来,瞪向身前一脸漠然的陈瑜。 陈瑜嘴角似乎微微一勾,目光却冰冷无情,道:“你说呢?” “不!”月曜使陡然爆发出一声呐喊。“我为魔尊大人……传递这样重要的情报……魔尊大人说……要提拔我为魔君……你不能……杀我……” “他对你说了什么,我可不知道。”陈瑜冷冷一笑,慢慢从月曜使体内拔出长剑,道,“他给我的指示是,所有暗夜荧昔日下属……一个不留。” 月曜使心中绝望,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了,眼前的景物也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在满心不甘之中,月曜使整个人彻底失去气息,身躯化为大片光点消散。 陈瑜看着四周空荡荡的荒野,目光仿佛掠过一丝黯然,随即又变得面无表情。 下一秒,一道低沉而饱含磁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仿佛直接贴着他的耳后根响起:“事情都办理完了?” 听到声音后,陈瑜毫无惊诧之色,也并未回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后并无人影,这声音的主人此刻正远在千里之外,不过是施以法术与他通话而已。 ——也是……无时无刻的“监视”。 陈瑜只是容色沉静,不疾不徐地回答道:“是。” “很好,不愧是我的小朱离。”那声音低低一笑,继而道,“如今暗夜荧一派势力尽数拔除,所有叛党已逐一剿灭,我也可以安心不少。” “是啊,恭喜魔尊大人自此一统魔界,群魔拜服。”陈瑜口中道贺,神色却相当淡然。 80六十九、一念所执 那声音的主人正是陈瑜的顶头上司、身居魔界至尊的暗夜冥,闻言轻轻一笑,曼声道:“群魔拜服?那你呢?” 陈瑜慢慢垂下来的目光宁谧无波,恍如一泓止水。他平心静气、不露声色地道:“朱离自然心中十分敬服魔尊大人,绝无二心。” 暗夜冥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那时在人界的你虽然单薄脆弱,又倔强的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却比现在的你要生动不少,也有趣不少。” 若非这样,又怎么能让你觉得无趣?陈瑜心道,面上波澜不惊,仅是垂首做出请罪的姿态,声调毫无起伏:“让魔尊大人失望了,是朱离之过。” “罢了。”暗夜冥的语气虽似有些惋惜感叹,却也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继而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过个几日,陪我去寻混元珠。” 陈瑜眉头不自觉的微微一蹙,轻声呢喃了一声:“混元珠?”心中却是微生波澜:暗夜冥要这东西做什么?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若你猜中了全部计划,我便将冥心珠奖赏给你,如何?”暗夜冥并未解释,只是勾唇一笑,神态高深莫测。 “多谢魔尊大人。”陈瑜应答道,依旧脸色漠然。 随后暗夜冥的声音便不再响起,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恢复了清新自然。 陈瑜仍是静静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确认暗夜冥眼下并没有更多的话要吩咐,方才挥手施展缩地传送之术,只见寒光一闪,瞬息之后,陈瑜便已从血涂之野回到长离殿。 长离殿中,墙壁上镶嵌的明月珠光辉晶莹,昼夜不息,映照得整个殿堂明亮宜人,却不刺眼。 陈瑜刚刚站定身形,目光略一扫视四周纹丝不动的陈设,萧宇的身影已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跟前,长身兀立,姿态飘逸如风。虽然容貌平淡无奇,却掩盖不住那一身凛然如同淬火之剑的气势。 萧宇冲着陈瑜屈膝行礼,面色恭敬端严,仅有心甘情愿的顺从之意,沉声道:“恭迎主上回归。” 陈瑜心知萧宇乃是自己灵力所化的符灵,与自身本来就息息相连,因此毫不意外萧宇的反应会如此迅速,倏忽现身。 他迈步掠过萧宇,径直在精致舒适的软榻上坐下,伸手拿起旁侧案几上的茶盏,慢慢饮了数口魔界特产的沧溟茶,感受着那缕清润甘甜的滋味,片刻后方才抬眸看向眼前沉默待命的忠心侍从,道:“我外出这段时间之内,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萧宇这才回话道:“启禀主上,长离殿中一切安好,皆如主上离开前一般,并无任何大事。” 陈瑜考虑到萧宇思想简单,只要不是对自己有益或有害,萧宇一律不会视为大事,遂再道:“那小事呢?” “析木使在外求见主上。” 陈瑜知道析木使多半是早就来了,但他既然不在,萧宇行事严谨而死板,只听他一人的话,绝不会放其他人进来。 陈瑜放下茶盏,微正坐姿,道:“叫他进来。” “是。”萧宇应声离去,身影在一瞬间从大厅里消失了。 不过眨眼功夫,萧宇领着一名身着苍绿衣袍的高大男子走进厅内。萧宇侍立于陈瑜身畔,男子则走到陈瑜座位之前,对着陈瑜俯首行礼道:“析木使见过朱离大人。” “何事?”陈瑜冷冷道,目光冰寒似雪。 析木使不敢露出一丝不满,只道:“昭华大人请朱离大人前去覃玄宫,商议平叛之事。” “平叛?不是业已全部剿灭干净了?”陈瑜容色漠然,“就连祸首旻溪……也已被我所杀。” 析木使微微一惊,立刻拱手道:“恭喜朱离大人铲除叛逆之首。旻溪心怀叵测,于万魔大会上设计偷袭魔尊大人,早已罪不容诛。”一顿之下,复道,“只是昭华大人说,此番须得彻底清除隐患,以免此等叛乱再次发生,收尾诸事并非小事,故而特请朱离大人与夜华大人前去商议。” 陈瑜不答,却道:“魔尊大人可有吩咐?” 析木使略微一怔,道:“魔尊大人已将一切交给昭华大人处理。” 这么说……陈瑜嘴角泛起一丝微微冷笑,道:“那便有劳烈炎处置一切了。” 析木使面上浮现出轻微的愕然,道:“朱离大人……?” “你退下。”陈瑜直截了当地道。 析木使还欲再说,但陈瑜已经起身转入内室,而萧宇却是立即挡在过道之前,凛冽刺骨的目光紧紧逼视着析木使。 魔界诸魔皆知,朱离君暗夜离性冷,不喜与其他魔族相处,身边唯有符灵侍奉左右。 而符灵之首曰萧宇,虽为符灵,法力却不亚于一介魔使,不容小觑。 此时析木使只觉得萧宇浑身气势如虹,暗暗忖度若是即刻交手,自己竟并无把握可以击败萧宇,何况朱离君本人的法力更是深不可测,只得微微一笑道:“劳烦萧宇侍首送我出去。” 陈瑜并不理会外间的事,他知道以萧宇的能力,必能打发走析木使。 他独自坐在清静整洁的内室里,运功少时,而后睁目,却渐渐陷入思绪中。 ……不知道,如今他在魔界,已经待了多久? 最近几日,他已经没有刻意去数日子了。 该来的,总有一日会到来。 自从在封魔大典上,一招夺取了那个反对他成为魔君、后来得知名叫断麟的魔族之命后,陈瑜除非必要,便终日待在长离殿中,深居简出,潜心苦修。 那日,是他第一次出手杀人,却没有十分占理。 当时,陈瑜心里只是想给断麟一个教训,震慑一下全场那些蠢蠢欲动、眼光不怀好意的魔族;然而,在看到断麟在他眼前魂消魄散后,陈瑜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控制好力量,出手过重,竟致使断麟当即身亡,回天乏术。 而他,再也不是那个灵力微小、处处受强者牵制的人类,而是真正可以一招掌控他人之生死的魔君。 也许是经历了千锤百炼阵的缘故,陈瑜对于生死之事,竟已看得淡了,再也不是那个见到鲜血还会变色的柔弱人类了。 魔族,本非他之种族。 何况,纵使是人族……在那百次轮回之中……在他经历了种种血腥残酷的事迹之后……人族对于同类,又何尝不可以凶残狠毒,泯灭人性? 不过……在他彻底堕落、或许还会被仙帝下旨铲除之前,有一件事,他必须得做到。 那便是——无论如何,他要亲眼看到暗夜冥的死期。 这件事,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楚云霄不知何时会来魔界——而在这段时日里,他可不能白白虚度光阴。 81七十、乾坤颠覆 陈瑜垂下双眸,慢慢敛去眼中杀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暗夜冥究竟要混元珠做什么?混元珠乃上古灵宝,灵气充沛,可助寻常仙魔修炼加速进境,不过以暗夜冥如今称霸魔界、强悍无匹的力量,又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功效?还这样郑重珍视到亲自前去寻觅混元珠? 陈瑜在脑海里搜索良久,陡然灵光一闪。 ……对了,混元珠……在暗夜一族的记忆传承里,似乎曾有魔族提及可以将它作为阵眼,用以布置震天撼地的法阵。而那道法阵……却是…… ——难道……暗夜冥是想启动乾坤颠覆阵?! 陈瑜面色倏变,禁不住从石榻上站起身来,眉头不自觉的深深皱起。 乾坤颠覆阵,是一道极为霸道的法阵,可以彻底改变天魔二界的环境。也即是,此阵可以使天界的清气尽数替换成魔界的浊气。 而仙人一旦失去清气,修为必会大衰,甚至于魔气吸进太多,或许还会由此入魔。 倘若真的是乾坤颠覆阵……暗夜冥这样的举动,是已经肆无忌惮,打算向天界挑起战火了吗? ——可我……应该怎么做才算是上策? 陈瑜心念转动间,不觉伸手缓缓抚上额头。 ——不行……这样的变化实在太快了……自己此时还没有十足成算可以对付暗夜冥。 何况暗夜冥心性多疑,又极为警惕,旻溪筹谋刺杀暗夜冥失败、身亡魂灭正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陈瑜虽然很想除掉暗夜冥,却不会鲁莽行事,白白送死。 陈瑜思及他平时极少出手,常日待在长离殿中修炼,偏偏暗夜冥这次却下令让他去剿杀旻溪,而没有交给烈炎或者九幽去处理。暗夜冥这么做,虽不知是有心无心,但只怕也有警戒之意。 眼下,他虽不能轻举妄动……但这乾坤颠覆阵,或许便是一个不容错失的契机。 陈瑜默然沉思许久,忽地抬手施法,倏忽之间便传送到魔尊所居的炽冥宫中。 殿中珠光烨烨,灿然耀目,暗夜冥正自意态悠闲地坐在宝座上,浑身气势却依旧令人望而生畏。暗夜冥见到陈瑜出现后,仅是眉梢轻轻一挑,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轻笑一声道:“怎么,这么快便过来了?” “朱离见过魔尊大人。”陈瑜依例行礼,随即便直接进入正题,字字清晰地道,“魔尊大人欲寻混元珠,是否为了启动乾坤颠覆阵?是否要将天界……变得如同魔界一般?” 暗夜冥闻言,唇角微微一勾,赤瞳中暗红光芒一闪而逝,明亮得慑人心神,曼声道:“果然……还是只有你能够猜中我的心思。” 陈瑜一时默然,只见暗夜冥缓缓起身,负手兀立,眉宇威仪天成,唇畔渐渐浮现出一缕残酷的笑意,道:“我知道你不喜杀戮,但此事倒是用不着你动手,只需布下乾坤颠覆阵,便可叫天界那些仙人眼睁睁地看着自身渐渐被浊气侵染彻骨,不得不一步步堕入魔道,这样岂非——比杀了他们更加痛快?” 陈瑜眸光微垂,只道:“可如此一来……那位仙帝陛下必然不会坐视不理。魔尊大人……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天界开战了么?” “天魔二界已经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难免会觉得无趣。”暗夜冥扬眉一笑道,“何况……翻天印业已出世,本座若不出手,难道要让颛顼抢了先机不成?” 陈瑜面色倏变,微微失声道:“翻天印已经出现了?!” “不错。”暗夜冥似笑非笑道,“你可知——是谁得到了翻天印?” 陈瑜心中一凛,却漠然道:“无论是谁……只要是仙,胆敢闯入魔界地域,便要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 暗夜冥轻笑道:“回答得很好。我一向言出必行,冥心珠今后便是你的了。” 话声刚落,暗夜冥一个拂袖,陈瑜只觉得掌心中骤然多出一颗温润莹洁、流光溢彩的珠子,正是魔界至宝之一的冥心珠,遂即慢慢收好。 暗夜冥看着陈瑜,微一挑眉道:“嗯?你今日倒是颇为闲适,愿意在我这里逗留,不急着回去修炼?” 暗夜冥刻意一顿,见陈瑜依旧面上无甚反应,只是垂眸回道:“朱离不敢。”整个人平静得犹如止水,看着便无什么活力。 暗夜冥也就收起话头,只道:“还有何事,尽管说来。” “是有一事,恳请魔尊大人将赤蕴镜借我一用。”陈瑜欠身道,“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在人界,灵力低微,以至于几乎为赤羽使派遣的下属所害……” 陈瑜微一停顿,继而道,“我想知道前因后果,还有那几个曾将我逼至危境的余孽——他们此时究竟身在何地,是否还好端端的活着。但我只怕启动乾坤颠覆阵之后,便没有功夫再去处理此事了。” “原来是这种小事。”暗夜冥轻轻一笑,瞬间手中红光一闪,凭空变化出一枚宝光璨烂的镜子,镜面宛若一块最纯净无瑕的琉璃,光莹透澈,极是炫目。 暗夜冥一个扬手,那镜子便如流星掣电般,迅速飞进陈瑜怀中。暗夜冥又道:“赤羽若在人界还有余党,你尽管出手清剿便是,不必请示我。” “多谢魔尊大人。”陈瑜垂首拜谢,随后便告辞离去。 返回长离殿后,陈瑜一手握住赤蕴镜柄,一手盖住镜面,缓缓将自身灵力注入其中。只见镜面上五色光华一闪,随即渐渐呈露出临汜村当时的景象。 陈瑜方才对暗夜冥所说,只是一半的真相。 他最想知道的,其实是临汜村一众村民的下落。 赤蕴镜乃顶级后天灵宝,与天界至宝太清明澈镜如出一辙,可以观看过去与现在之事,三界之中任何景物皆可探查。 而此时,镜中逐渐透露出来的画面—— 陈瑜紧紧盯视着镜面,目光不觉一点一滴地暗淡下来。 ——原来,早在当日,临汜村一干村民便被赤羽使的手下吸尽精气元神,还将他们的尸骨投入丹炉之中,以魂魄为药引,炼化出增长魔力的灵丹,吞噬以为己用。 这样一来,却致使那些村民比魂飞魄散还要消失得更加彻底,连轮回转世的机会也不复拥有。 ——如此形迹……不可饶恕…… 陈瑜不由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方才再次施法,查探赤羽使下属的行踪。 然而,当他终于在东海玉溜山找到那两名魔族后,却看见楚云霄飞剑斩下那两名魔族首级的画面。 ……原来楚云霄也一直未曾忘记此事。 陈瑜心中一动,却又立即竭力抑制住思绪的蔓延,只将所有心思放在临汜村一事上。 ——那两名魔族死后,倒是碰巧撞上机缘,并未完全魂飞魄散,还有一丝残魂滞留在人界。假以时日,倘若他们再次修炼成魔,只怕仍会祸患无穷。 ——所以,既然他们害得临汜村民从天地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么因缘果报,也应该跟临汜村民得到同样的下场。 陈瑜抬手,一道赤红如霞的光芒从天而降,掩盖住了他的身躯。红光消失的同时,陈瑜整个身影也不见了。 片刻之后,一身玄青衣裳的陈瑜复又出现在长离殿中,神情愈发冷凝若冰。 陈瑜静静站在原地,目光渐渐落在手中的赤蕴镜上。 ——已经彻底解决了那两名赤羽使下属,而接下来……应该是…… 陈瑜伸手缓慢地抚上镜面,动作轻柔,脸色在烛光映照之下似乎渐渐染上一丝苍白,嘴角却又似乎泛起一丝奇异的弧度。 82七十一、此间再会 魔历一三七八二五九年冬月初六,第十七任魔尊暗夜冥于东海从极之渊获取上古灵宝混元珠,遂返魔界,少时至苍郢山巅,以混元珠作为阵眼,布下乾坤颠覆阵。 阵启,则天界异变陡生——清气流失,浊气渐染,实为无尽祸患。 暗夜冥随后自归炽冥宫,命其副手魔君暗夜离守此法阵,只待七七四十九日过后,法阵自然消失,而后天界清浊更替便成定局,无法再行复原。 天界太皓元穹帝君颛顼帝历一三八七一四四年冬月初九,仙帝居九天神霄殿中,闻悉魔界设下乾坤颠覆阵一事,天颜震怒,当即于紫微宫内召集诸仙,商讨对策。未几下旨,以天神将昭衍仙君为使,用其所执翻天印打通天魔之境,前往魔界,毁乾坤颠覆阵,诛众魔之首恶。 仙帝又命万钧天兵部统领、上仙南溟仙君率部内数万精锐仙兵,协助天神将此行,务必剿除布下此等法阵的罪魁祸首——即魔界尊主暗夜冥。 天界紫微宫外,众仙鱼贯而出,脸上神情各自不一,或是余惊未褪,或是镇静自若,亦有少数仙人结伴同行,低声议论此事。 众仙之中,唯有楚云霄与南溟仙君因被仙帝授予重任,退出稍晚,走在最末。等到他们出来之时,眼前众仙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楚云霄眉宇间依旧淡漠无畏,毫无变色,身形固如孤峰,冷若霜雪。而南溟仙君亦是镇定自如,容止英武,器宇轩昂,在天界众仙中可称得上卓然不群。 南溟仙君前行数步,忽而转身,对楚云霄拱手为礼道:“久闻天神将威名,今日得以奉命与天神将协力铲除魔孽,还天界清明如昔,小仙心下不胜荣幸。” 楚云霄稍稍侧身避让,只道:“过奖。” 南溟却又再行一礼,道:“此去魔界,小仙既奉陛下之命,必以天神将马首是瞻,然而小仙部下诸仙未识神君之面,恐有不敬之处,小仙在此先行谢罪,还望神君多加海涵,网开一面。” 楚云霄复道:“无妨。” 南溟方才直起身体,未走几步,又道:“小仙有一事想问神君,神君若是不便,亦可不必回答。” 楚云霄默然表示同意。 南溟略一沉吟,方道:“小仙仅是好奇,并无他意……据闻翻天印失踪已久,天地二界皆是杳无踪迹,不知神君是如何获得此至宝的?” 楚云霄微微一顿,道:“它在冥界。” “竟然落在冥界之内……冥界乃幽冥之境,阴晦多险,即便仙魔亦不敢轻易前往冥界,只恐修为耗损,元魂受创……也难怪诸仙多年来皆不知翻天印下落。”南溟面上略为吃惊,颇有感叹之意,“神君得天独厚,福泽深重,果然并非一般仙人可比拟。” 楚云霄不再多说。南溟也知道天神将心性孤傲寡言,便只是一路随行,直至万钧天兵部之处,南溟向楚云霄告罪,自去点兵不提。 稍后诸事齐备,南溟便率领部下一干仙兵,与楚云霄一同施法,瞬间来到天界与魔界的交界之处——被世人称为天魔之境的地方。 天魔之境四周八方,皆被一片黑紫几近墨色的云雾紧紧包围着,雾气浓郁,遮掩视线,竟似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而且还未至紫雾近前,便能感觉到有股神秘的力量以排山倒海之势猛扑过来,遍布四肢百骸,其中蕴含着强烈的禁锢之力,阻止任何生灵再踏前一步。 南溟见部下无一名仙兵能够走近紫雾跟前的三尺之内,屡试屡败,不禁略为皱眉,道:“这雾——似乎颇为奇险。如此,只能烦请天神将一试翻天印之威。” 楚云霄取出翻天印,只见翻天印通体色泽莹润如玉,又如一泓清澈明净的碧水,六面皆雕刻着古老的符文咒印,美则美矣,但却并不似十分稀奇。 楚云霄微一扬手,翻天印陡然飞至上空,一瞬间四射出极其夺目耀眼的光华,辉如日月之光,绚若云霞之丽,仿佛世间诸多灵宝,皆无此般璀璨。 万丈华光之中,翻天印遽然凭空降落,径直飞速击向眼前那团紫雾,疾如闪电,势若破竹,不过倏忽之间,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眼前天地似乎一阵震颤,而后光芒大盛,愈发映照得天地间只化作一片茫茫雪色,刺得众仙几乎睁不开眼! 片刻之后,光芒逐渐流散消失,周围情形方才变得清晰起来。翻天印已经飞回楚云霄手中,而眼前的紫雾竟被生生从中劈成两半,露出一条可容数人进出无碍的道路。 然而紫雾背后的天魔之境里面却是幽暗如墨,看不清前方景物,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森然之气,令人望之只觉肃然警惕。 南溟仙君刚看了楚云霄一眼,却见楚云霄已经迈步前行,步伐稳健,似乎毫无迟疑,径自走入天魔之境中。 南溟一惊,急忙低呼道:“神君,此地凶险,还望从长计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楚云霄淡然一语以作回答。“我在前开路便是。” “这……还请神君务必小心谨慎!”南溟颇有忧色,随即回首对部下仙兵吩咐道,“走,随我跟上神君!时刻警惕,千万莫要与诸仙分散!” “是!”众仙兵齐声应是。 魔界,苍郢山顶。 山峰顶端,有一大片地域本应是奇峰异石突起、山势陡峭,却似乎被锋锐的利刃削成了宛如镜子一般的平面。 这片地面上,此时正浮着一个极大的青色光圈,光圈之内尽是玄色浓雾,看不清内里情形。 光圈之前,却站着一名容态修雅的青年,在风中静静直立,绛紫色衣袂翩飞如舞,恍若天人。 青年站在原地,不语不动,双目紧闭,若非浑身散发出的清冷之气不容忽略,只怕更像一座精美细致的雕像。 青年身后数尺之外,骤然白光一闪,一道年轻男子的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却立即低头跪伏在地。 “主上,四周方圆百里以内,皆无任何仙族。”萧宇一顿,忽然沉声道,“主上何必为了镇守此阵,如此凝神,瞬息不怠?” 陈瑜缓缓睁开眼睛,神情八风不动,语气冷淡:“无妨。此处清净,兼之灵气充沛,倒是适合修炼。你回去看守长离殿便是,莫让外人侵入,不必在此逗留。” “是,属下遵命。”萧宇应从道,一瞬之后,整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魔界,翳神结界。 楚云霄再度施为,以翻天印劈开一条道路,终于让一行诸仙尽数踏上属于魔界的土地。 魔界,并非传闻中的荒凉之地,然而翳神结界所在位置偏僻,四周杳无一丝魔族踪影。 而魔界不同于天界之处,便是在于周围无处不在的浊气。对于以清气为生的仙族来说,实属致命。 南溟来魔界之前早有准备,当即命部下启动护体咒法,抵御浊气对身体的侵害。 而唯独楚云霄,却因为先入魔道,后修仙身,他一身灵力实际上是仙魔同修,不惧任何魔气妖气,也不会被仙族清气所困扰。 身为仙人,南溟既入魔界境域,术法灵力皆颇受限制,而万钧天兵部内仙兵俱是如此。 南溟对四周附近稍作探查,却并无所获,不禁道:“看来此地极为荒芜,想来魔族并不认为有任何仙族可以打通天魔之境,竟无一个魔族把守此地……但如此一来,却不知乾坤颠覆阵究竟布在何地,那魔尊此时又身在何处……” 南溟沉吟片刻,又对楚云霄拱手道:“天神将可有任何想法?” 楚云霄面上并无疑难困扰之色,只漠然道:“你我兵分两路,各自搜寻。十二个时辰后在此聚集,再作商讨下一步行动。” “这倒不失为一计良法。魔界凶险莫测,我等孤兵深入,确实须得谨慎行事。”南溟颔首,又道,“不知天神将要带上多少仙兵?” “不必。我独自一人,也好隐匿行踪。”楚云霄说完,转身便向前而行。 他步履极快,身形几乎于瞬息间便从众仙视野中消失了。 南溟身后一名心腹部下似乎忍不住出声道:“首领……天神将他……未免也太孤执了……” 南溟脸色微沉,蓦然吩咐道:“少篱,陌垣,你们两个跟上天神将,他遇到任何事,说过任何话,你们皆须记下,回来禀报于本君。记住,千万莫要让他察觉到你们。若是做不到此事,也不必回来了。” “是!”两名仙族郑重应声。 “首领……这是……”先前开口的仙族则微露吃惊之色。 南溟缓缓道:“如此,既是防护天神将,毕竟他孤身一人行事,恐怕有所不便;也是……避免天神将一时差错,误入歧途,会做出与魔孽有所勾结的妄动。攸齐,你可明白了?” “属下……明白了。” 少篱、陌垣急急追上楚云霄,因他们二人师从疾风仙君,有一种独特的追踪之法,可以完全隐匿自身气息;但即便如此,他们却依然不敢跟得太近,只怕楚云霄灵力远远超过他们之下,会有所警觉。 楚云霄只是一直往前方行走,似乎未有任何异状。 然而不知是楚云霄太过敏锐,还是机缘巧合,这一路前行,竟然不曾遇到任何魔族。 少篱二人小心翼翼地跟在楚云霄身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陡然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少篱忍不住以密语之术对陌垣道:“难道天神将认为乾坤颠覆阵是设在山巅上不成……” 陌垣回道:“噤声!莫让他察觉我们。” 少篱二人一直跟着楚云霄,楚云霄走上山路,他们便也走上山路。 而将近抵达山巅之时,少篱已经可以看到山巅上隐隐有青色玄色两道光雾,直冲云天,虽然远远望去,亦能感觉到那股气势极是震慑身心。 少篱不觉放缓脚步,眨眼间楚云霄的身影便已看不见了,少篱却暂且无暇顾及身上使命,只是面色倏变,禁不住失声道:“这是……难道真的是……” 陌垣亦是十分震惊,催促道:“快去看看!” 然而下一秒,一道炫丽明亮的赤红光芒骤然从天而降,直直击中了走在前头的少篱! 少篱竟是任何反应也来不及做出,一瞬之间便在红光之下化为灰烟。 “少——” 陌垣张口,也只来得及吐出半个字,另一道红光已于空中闪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陌垣。 陌垣明明意识了红光的袭击,身体反应却无法跟上红光的速度,大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瞧着眼前视野尽数被红光吞没—— 随之,意识涣散,再无知觉。 与此同时,即将踏上山巅的楚云霄也接收到一道当头劈下的刺目红光。 然而楚云霄却几乎同一时刻便做出反应,周身赤金光芒一闪,金光仿佛大鱼吃小鱼一般,将来袭的红光尽数吞噬下去。 随后,楚云霄眸色一沉,脚步一滞,举目凝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青光。 但红光却已似乎意识到楚云霄与少篱二人不同,并不是可以轻易对付得了,之后却是不再出现。 楚云霄目光一动,仿佛察觉到什么,眸底掠过一丝寒意,而倏忽之后,眼神又变得极为复杂,隐隐竟似蕴含着一丝痛苦。 他并非不曾发现身后有人跟踪,单凭气息便可断定是南溟部下的仙兵,楚云霄虽然不喜,但也不想多做理会。 只是…… 楚云霄缓缓取出胸口佩戴的红鱼荷囊,低头凝视了一瞬,复又收起。 荷囊散发出一层极其淡薄的幽幽蓝光,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也并无任何效用,只是示意此物之主人近在咫尺而已,但对于楚云霄来说,却仿佛是一团可以灼伤肌肤的烈火一般,楚云霄颀长的身躯竟不觉微微一颤,握着荷囊的手指渐渐收紧。 前方山巅上寂静无声,似乎沉默地表示欢迎楚云霄继续前往探查一切,但也并不阻拦楚云霄就此离开。 楚云霄目光微凝,仿佛决心已定,复又迈步上路。 未过片刻,楚云霄业已抵达山巅。 而前方不远之处,玄青二色的光雾交错集聚,气势高深莫测,奇诡难明——光雾之前,却站着一道修长的人影。 楚云霄见到那道身影后,整个人却不由微微一震,几乎无法再上前一步。 那人影倏然转过身来,眉目秀致,容貌如昔,只是神情颜色大异往日,竟显得有些生疏。 但那张脸容、那道身影,对楚云霄来说,早已刻骨铭心,即便天荒地老,也绝不会错认。 陈瑜目光略一扫视楚云霄的全身,忽然“呵”的一声轻笑,面上神色却颇为冰冷,缓慢地道:“原来是天界昭衍仙君。” 83七十二、万魔血戮 楚云霄尚未有所反应,陈瑜骤然又是轻微一笑,神色却依旧峭冷,道:“不,如今已是天神将了,天界独一无二的尊位,就连帝君颛顼也亲自为贺。” 陈瑜话声一落,连空气中也似乎添了一抹寒意。 楚云霄一时静默无声。 陈瑜见状,复又出言道:“我知道天界的一举一动,会让你很惊讶么?你们天界固然有太清明澈镜这种上古至宝,可我们魔界的魔尊也有一枚赤蕴镜,其功效并不逊于太清明澈镜。别说人界与魔界、就连天界诸仙的所作所为,全部逃脱不了魔尊大人的法眼。也只有颛顼所在的紫微宫、神霄殿等地方,赤蕴镜才无法窥探其中景象。” 楚云霄沉默不语,神色隐晦不明,陈瑜便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了,语气依然不咸不淡:“你来这里,想必是为了乾坤颠覆阵——此阵危害天界诸仙,祸患无穷,颛顼身为仙帝,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我说的对是不对?” 陈瑜稍作一顿,见楚云霄仍未回答,也并不在意,径自再抛下一道惊雷:“不错,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便是镇守此阵的魔界朱离君暗夜离。” 陈瑜见楚云霄毫无变色,神情仿佛透出一点隐约的失望,转而言道:“你若是想要破坏乾坤颠覆阵,还是趁早死心吧——乾坤颠覆阵威力无匹,既已启动,便无法以强力毁坏。无论是仙是魔,一旦进入阵中,便会被其中的灵气流撕裂成无数碎片。因为此阵之中充满了浓厚无比的清浊二气,仙族入阵,则会被浊气侵入全身肌骨,无处可逃,强行抵抗只不过会更早的化为灰烬;而反之魔族入阵,亦然会被清气侵体,将身躯逐渐吞噬干净。你若不信,大可一试此阵威力。” 陈瑜陡然话锋一转,道:“呵,其实这么说也并不确切,想要摧毁乾坤颠覆阵,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只须将阵主魔尊大人与我,一并杀了便可。” 陈瑜一顿,稍稍扬声道:“所以,想要摧毁乾坤颠覆阵,便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陈瑜语调虽然不重,言下之意却如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楚云霄胸口一闷。 楚云霄终于出声了,额角青筋隐隐跳动,语调也透出一丝暗哑的意味。“……为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陈瑜眉心一跳,面无表情地回答,“哦,若是指我是穆天齐这件事……那可对不住了,此事已成定局,我实在无能为力。若是指我现在的身份……我是魔,魔界才是我的本源之地。” 楚云霄复又变得默然,仿佛那短短一句问话已经倾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闲话少提。要战便战吧。”陈瑜手心中骤然红光一闪,变化出一柄光华明丽的长剑,剑身泛着赤红之光,仿若一块纯净透澈的红翡。“我久闻神剑羲渊之大名,早已想见识一番。这是我自己炼制的赤乌离火剑,不知可还入得了天神将之眼?” 楚云霄一瞬凝默,方才再度出言:“我来魔界,只为破阵与诛杀暗夜冥,并无其他指令。” 陈瑜目光一闪,却又缓缓抬手,剑尖直指楚云霄胸口,口中冷冷道:“不必客气,我既奉魔尊大人之令看守此地,是绝不会任由你破坏乾坤颠覆阵的。” 楚云霄不语,遽然却一步退后数尺之距离,陈瑜不觉神色一动,手中长剑轻微一颤,姿势似是将动未动,然而下一秒,陈瑜整个人却陡然僵在原地,仿佛化作一块万年不变的岩石般,分毫不能移动。 陈瑜不由微微变色,语调中透出一丝惊讶与不甘:“你什么时候……”——竟在我身上下了定身术? 楚云霄面上仿佛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却又转瞬即逝,轻声道:“一刻后便会解开。” 说完,楚云霄身形恍如出弦利箭,毫不犹豫地径直闯进陈瑜身后的乾坤颠覆阵之中! “你——!”陈瑜失声一叫,面上刹时露出一点气急之色,然而楚云霄身法极快,陈瑜全身又被定身术所制住,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云霄整个身影掠过青色光圈,被里面的玄色浓雾完全吞没。 陈瑜倏然垂首,再一抬头,面上所有情绪已被收敛起来,又戴上了冰冷无情的面具。 一刻过后,定身术果然失效,陈瑜总算可以再次行动了。 但陈瑜只是静静盯视着眼前这片玄色浓雾,目光有些阴沉,五指也微微攥紧了手中剑柄。 又是一刻过去,楚云霄的身影终于从玄雾之中缓步走出,神情并无什么变化,举止也不见蹒跚不稳,只是面色略有一丝苍白。 陈瑜立即冷笑一声:“呵,此阵威力如何?你是第一个能够活着从中走出的人。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楚云霄依旧一语不发,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着,似乎昭示着他的呼吸略为不稳。 然而陈瑜凝视着楚云霄,却无法断定楚云霄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正在此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同时陈瑜他们脚下所站的地面也隐隐传来一阵震动。 虽然因为隔得距离甚远,地震并不显得十分猛烈,但是也隐隐可见那声巨响之声势浩大,竟能一直传到苍郢山顶来,绝非小事一桩。 陈瑜不由转头看了一眼远方,见那原本淡紫色的天空仿佛一瞬间被染上一丝血红,显然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陈瑜略一思索,遂即淡淡道:“看来,是有仙族闯入无尽原野,不小心惊动了设在那里的血戮杀阵。只可惜,方向虽然撞对了,无尽原野之后确实是万魔城,但烈炎与九幽必然不会任由仙族肆意侵入万魔城。” 陈瑜说话之际,楚云霄也有所察觉远方情况,眸色不由一暗。 陈瑜重新看向楚云霄,慢慢道:“仙魔之战已经正式开始了。你,还打算在此白费气力,妄图破解乾坤颠覆阵,而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么?” 楚云霄尚未回答,陈瑜霍然一个扬手,一道红光顿时从掌心中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楚云霄的胸口! 陈瑜出手实在出其不意,楚云霄未及闪避,顿然跄踉退后几步,微垂下头,一手捂住胸口,浑身微微发颤,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却也不过瞬息之间,楚云霄复又抬起头来。他目光如电,笔直地落在陈瑜脸上,面上虽无太多表情,眼神却隐隐流露出惊痛与不可置信之意。 “你体内既有仙气,又有魔气,乃是仙魔同修,是不是?”陈瑜依旧容色冰冷,慢慢开口道。“那么,这个控清引浊咒对付你来却是正好,你可以好好体会一番此咒之效果。” 陈瑜见楚云霄并不说话,又微微冷笑道:“呵,我建议你,寻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静心体验一下控清引浊咒的威力,不要妄想能够抵抗它,若是意志坚定,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此咒不易施展,若是错过了这次,只怕再无机会了。” 楚云霄依然静默未语,陈瑜话声不觉一顿,微微吸了口气,正欲再度开口,然而一刹那后,楚云霄整个身形却从眼前陡然消失了,恍若从未来到过一样。 陈瑜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只听一道低沉而威慑人心的声音骤然响起,语气仿佛有几分似笑非笑:“为何不尽全力?他对你倒似毫无防范之心呢。” 陈瑜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道:“一个人在濒死之时,可以爆发出无尽威力。若尽全力,他的法力实在我之上,魔尊大人是打算要换一个下属来守卫乾坤颠覆阵么?” “我怎么会把你当作弃子?”暗夜冥轻轻一笑道,“除了你之外,又有谁可以看守乾坤颠覆阵?这次你做得不错,待诸事了结之后,本座必会重重嘉奖。” 陈瑜脸上并无丝毫喜悦之色,只是转而问道:“无尽原野上,已经开始交战了么?伤亡如何?” “这你不必担心,烈炎与九幽已经前往督战,并各自率领魔使魔将等众魔。本座亦会在覃玄宫中一直观战,若是真有异变不测,届时本座会再派练狱等魔剑侍前去增援。你现在,只需守好了乾坤颠覆阵,便足够了。” “是。”陈瑜应了一声,却见暗夜冥的声音不再响起。 陈瑜慢慢垂下目光,仿佛陷入沉思冥想之中,良久后,突然唤道:“萧宇。” 萧宇的身影应声而出现在眼前,依旧毫无声息,恍若一阵轻风。萧宇即刻向陈瑜屈膝俯首,沉声道:“主上有何指令?” 陈瑜微微转过脸来,目光落在萧宇的脸上,又往下移去,静静扫视过萧宇的全身,眼中神色复杂而纠结,片刻之后却只说了一句:“不,没什么。” 萧宇一默,低声道:“主上似乎有心事?” 陈瑜缓缓摇头,只道:“……你看到仙魔交战的情景了么?” 萧宇道:“属下这就去旁观。” 陈瑜轻笑一声,眼中却并无笑意,道:“呵,不必了,你虽然法力不亚于一名魔使,但此次仙帝派来的仙兵仙将之中,必有不少法力出众的上仙,烈炎和九幽都已各自率部下魔使前去战场,你还是别去送死了。” 萧宇又应道:“是。” 陈瑜轻轻道:“虽然,你只是符灵,并不懂得……死与生的区别……” 萧宇面色略含疑惑,道:“主上?” 陈瑜并未解释,语调略略变得低沉起来:“……在他眼里,只怕死生亦无差别。仙魔之战,只是一场会让他觉得有趣的‘盛宴’而已,呵。” 陈瑜只在话语的末尾发出轻微的一声笑,却又不再说话了。 萧宇虽有灵识,却非真正的活人,所以并不能明白陈瑜的意思,只能保持一样的沉默,等待着陈瑜的下一道命令。 陈瑜默然片刻,又道:“你说,一个人自己选的路,就算再怎么艰辛困难,也绝对不可以后悔,是不?” 萧宇不甚理解,却答道:“是。主上一言一行,属下必然追从。” 作者有话要说:PS:这次见面后,基本上会一直进行魔界剧情了。上章才一句话,还没开始虐呢(⊙o⊙)……本章才算正式开始。咳,下半部确实是差不多一直在虐楚小攻,不过也有他大放异彩的时候。 PPS:关于上章,稍微解释一下,最后的红光是陈瑜出手袭击来者,楚云霄意识到这点所以才会感到痛苦,而且他也同样察觉到少篱两人被陈瑜所杀。 84七十三、破阵之法 如果说苍郢山是魔界最高耸最壮观的一座山峰,那么幻惑山则是魔界最隐蔽最奇异的一座山峰。 说是山峰,其实也不尽然,只是因为幻惑山一直浮在半空之中,形似山峦,故而以此命名。 幻惑山四周常年黑雾缭绕,不见天日,这黑雾并非一般迷雾,而是可以蒙蔽仙魔之眼的千重玄虚雾;不但如此,整座幻惑山终日飘移不定,山内景象亦是忽隐忽现,最容易藏匿行踪。 楚云霄自从知道暗夜冥手中有赤蕴镜后,因他本身便拥有太清明澈镜之故,深知此等顶级灵宝之效,为了降低被敌人发觉行踪的可能性,当即选择了幻惑山作为疗伤之地。 在跨越天魔之境、闯入魔界之前,楚云霄与南溟仙君都做了不少准备,对于幻惑山这种罕见的奇异之地自然也有所耳闻。 幻惑山中有洞穴数千,遍布四方各处,个个小巧玲珑,奇形异状。 其中有些洞穴极其隐秘,光凭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只有侵入其中,碰触到周围坚硬的无形壁障,才会意识到脚踏之地乃是一处洞穴,而那些屏障正是洞穴的墙壁。 楚云霄并无太多时间可以用来考虑,只是择一洞穴进入其内,倚壁而坐,开始运功疗伤。 他虽然极力压抑自己,不欲情绪外露,但是苍白胜雪、甚至有几分青灰的脸色早已昭示着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楚云霄闭目调息,气息却始终有些紊乱不稳,一呼一吸间显得略有几分急促。 此刻,他体内清浊两道灵气交错乱串,痛楚之深,绝非寻常人所能承受。 若说清气是能够把全身血液凝结成固体的千年寒冰,那么浊气便是一团可以将骨髓肌肉焚烧成飞灰的熊熊烈火。 与此同时,一缕金光在心口处渐渐流溢出来,映衬得楚云霄一张脸颜愈发毫无血色。 本来,楚云霄已经渐渐习惯了体内的禁制,即使在苍郢山巅面对陈瑜之时也可以不动声色,然而此时体内灵力失控,导致他一时间压制不住禁制的发作,顿时疼痛倍增,身体愈发紧绷。 楚云霄霍然睁开双眼,目光幽深如渊,流转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隐隐透露出一抹深沉刻骨的痛苦。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陈瑜会对他全无犹豫地出手攻击,毫不留情。 这招控清引浊咒,果然就如陈瑜所说,是专门针对他而施展的,致使他体内清浊二气完全失去控制。 而此时,他的情况已经十分凶险,若是无法在须臾间稳定内息,只怕全身经脉真会寸寸迸裂,血肉四射飞溅,下场不堪入目…… 楚云霄忽而闷哼一声,身躯一颤,唇角缓缓溢出一缕鲜红来,滴落在胸口,将原本青如碧玉的衣衫晕染成血色。 几乎仅仅是一瞬间后,楚云霄七窍皆开始逐渐流出鲜血,接着全身的毛孔也涌出涓涓红色。 在这极其剧烈的痛楚之中,楚云霄的心境却变得出乎意料的冷静,并无丝毫惊慌失措。 意识稍微变得有一丝恍惚,心底不觉回响着陈瑜方才所说的话。 ——意志坚定,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若……不可抵抗……换作吸收……又当如何…… 陡然间,楚云霄将全身抵抗清浊二气之力,尽数改作吸收接纳。 一开始,全身流血的速度非但不曾减少,反而愈发加快,痛楚亦是愈发剧烈到几近忍耐的极限。 然而楚云霄既已下定决心,意志便绝不有任何动摇,继续坚持吸收下去,终于让体内灵力开始平息下来,鲜血渐渐停缓了溢出,而痛楚也出现了减轻的迹象。 楚云霄把全部心神皆放在运功吸收清浊二气之上,双目紧闭,凝神专注,似乎并未意识到,他此刻浑身正自渐渐散发出一层璀璨炫目、煜煜若日月的光华,照耀得原本隐秘无形的洞穴白茫茫的一片宛然雪窖似的。 良久过后,光华四散,楚云霄蓦然睁开双眸,遂即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神情气色已经不是方才的濒死垂危之态,眼神也变得锋锐如出鞘利刃。 楚云霄心念倏然一动,眼中不觉流露出一点复杂的神色。面颊似乎有一瞬间微微颤动,情绪似乎再也无法隐忍,然而刹那之后又被尽数收敛。 他忽然目光微垂,落在胸口的红鱼荷囊上。荷囊依旧完好无损,色泽却有几分陈旧,似是因为被抚摩过千百遍之故。 这一刻,楚云霄只想询问荷囊的主人一句:为什么要对他下咒……却又同时暗示他化解之法……? 然而那道熟悉的身影并不在眼前,即便在了,以眼下之情境,也未必愿意作出回答。 楚云霄面色微沉,心口处的禁制愈发猛烈地发作起来,仿佛响应着他此刻的情绪一般。 楚云霄深深吸了口气,似乎要借此来稍微缓解一下身体上的痛楚。 他思绪一转,眸色不由渐渐变深。 ——乾坤颠覆阵既已不可摧毁,但其原理,却与控清引浊咒十分相似。 而他之前闯入乾坤颠覆阵时,确实感受到了一清一浊两道极为强悍无匹的灵气流,若非他实际上是仙魔同修之身,可以短暂地抵御住清浊二气的同时进攻,只怕无法从阵中脱身,便会落得如陈瑜所说的下场——真正的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而且即便倾尽全力,他也只能抵御最多短短一刻,根本做不到反击,更别说摧毁法阵了。 但,若是不以全力抵御,换作吸收,又会如何? 楚云霄目光一瞬间不觉凝固了。 ……若非陈瑜几度强调乾坤颠覆阵无法摧毁,又以自身作为挡箭牌,他也不会想到另辟蹊径。 陈瑜这么做,竟难辨是有心或无心,但—— 楚云霄眼神愈发深沉,仿佛蓄积着汹涌澎湃的风暴,同时却在心底慢慢浮现出一句话。 ——或许只有在除掉暗夜冥之后,你才会对我说真话吧。 一刹那后,楚云霄心口处的金光遽然大盛,映照得四周景物无比通明,宛若光天。 他缓缓抬手盖住胸口,面上情绪波动虽然细微,却是颇为激烈,而一双眼眸愈发显得锋芒逼人,璨若旭日,光如星华,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他接下来的行动。 与此同时,远在苍郢山顶的陈瑜骤然睁开眼睛,脱离了雕塑一般不动不移的姿势。 “好快。”陈瑜自言自语道,抬起左臂,目光似乎无意识地落在掌心上,身体却不易察觉地轻微一颤。 “主上?”萧宇立即俯身请示,神色恭敬。 在这段时间里,陈瑜并未给萧宇下达任何命令,也不曾叫萧宇离开苍郢山,萧宇便一直守卫在陈瑜身畔。 陈瑜并不说话,脸上冰冷的面具有一瞬间似乎几近破裂,仿佛从中泄露出一丝放心的情绪,然而即刻又恢复成一派止水,毫无波澜。 陈瑜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忽然却轻轻冷笑一声,神色变得严寒似霜,慢慢开口道:“有客人来了。” 陈瑜话声刚落,下一秒,一个身披铠甲的高大身影陡然全无预兆地出现在苍郢山顶,宽大的披风猎猎作响,仪容英勇,身形雄伟,气势亦如山岳屹立,不容小觑,正是魔界如今仅存的三位魔君之一——与昭华君烈炎齐名的夜华君九幽。 如今陈瑜虽然也是同为魔君之位,但昭华、夜华二魔君才是最为诸魔所知的魔尊左右手。 九幽眼光阴冷,扫视着陈瑜的面容,重重哼了一声,道:“我与烈炎在无尽原野上对付那些仙人,忙得无暇分身,你在这里倒是悠闲畅快得很。” 陈瑜并未有任何示弱,回敬道:“既然如此,我们的夜华君大人怎么有空来此偏僻之地,而不是在无尽原野上指挥作战?” “哼,魔尊大人怕你在这里懒散惯了,到时候别连手中兵刃也握不住了,故而叫我来代替你守阵。”九幽面上浮现出一丝怒气,似乎对陈瑜受到如此优待极为不满,语气愈发显得冰寒刺骨,“而你,也用不着去无尽原野上添乱了,有烈炎在那里督战便足够了,魔尊大人命你立即前去覃玄宫守卫。” 陈瑜面上不露声色地听完,心下却暗暗想道:果然会是这样,以暗夜冥多疑的性子,在自己与楚云霄相见之后,即便自己全无异动,暗夜冥也并不完全相信自己不会跟楚云霄勾结,进而帮忙破坏乾坤颠覆阵,因此用九幽来替换自己,彻底断绝了这个可能性。 ——这样也好,因为……自己原本就没打算动手毁坏乾坤颠覆阵。 陈瑜收起思绪,只见九幽说完一切命令,又冷声道:“你可听明白了没?” “原来是这样。那便有劳九幽在此防守法阵了,我便在此先谢过了。”陈瑜口中致谢,脸上却没有什么诚意,倏然又是轻轻一笑,“不过,你也应当知道,魔尊大人对于乾坤颠覆阵何等重视,因此千万不要有任何闪失,否则……后果恐怕非你所能承受。” “你以为我会如你一样,竟连一个仙人也杀不了?”九幽冷哼一声。“不过是仙帝新提拔未过数年的年轻仙类,名号虽响,但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难道本君还对付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陈瑜也不辩驳,嘴角泛起的笑容颇有几分讥讽之意:“呵,那我便拭目以待了。只希望……你我还有相见之日。” “你——!”九幽发怒,陈瑜却已在瞬间挥手施出传送之术,一息之后便从苍郢山巅消失不见了。而萧宇既为符灵,也随陈瑜一起失去踪影。 85七十四、苦心筹谋(上) 魔界,覃玄宫中,灯影辉煌,光泽瑰丽。 暗夜冥坐在正殿宝座上,从容自若地把玩着手中赤蕴镜,神情悠哉游哉,仿佛镜中所展现的景象——正是万魔城外无尽原野上状况激烈的仙魔之战——一点也不被暗夜冥放在心上。 霎时,寒光一闪,陈瑜倏然孤身一人出现于殿中,衣袂无一道皱褶,发丝不乱,眉目沉静,仿佛只是一尊可以移动的雕像。 他知道暗夜冥并不喜欢见到萧宇等符灵,便在进入覃玄宫之前,命萧宇回长离殿去。 陈瑜径直迈步上前走近暗夜冥,在暗夜冥距离一丈之外才停下来,微微侧身,端正地行了一礼,声调毫无起伏地道:“朱离已得魔尊大人之令,前来守卫覃玄宫。” 暗夜冥目光轻移,落在陈瑜身上,倏尔轻轻一笑,曼声道:“我见你一人守在苍郢山顶,难免太过枯燥无味,故而命令九幽前去代替你守阵,叫你过来稍作休息。所谓守卫覃玄宫,只是给九幽的一个借口,免得他心中不满,你不必挂在心上。” 暗夜冥稍作一顿,继而道:“练狱已率部属在外面把守,但若真有仙人可以闯进这里,本座也不介意亲自出手一次,动动筋骨。” 陈瑜默默听完,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似是无动于衷,只回复道:“是。” 暗夜冥不以为意,微微勾唇,又道:“坐吧,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拘礼?” “是。”陈瑜再次应声,心里却漠然想道:换作是我,也会把不安定的因素放在眼皮子底下,这样可以随时察觉对方有无异动,及时做出防备。 ——好在,如今自己要做的事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只待最后一个时机。 陈瑜心思转动,同时却在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仿佛只是老实遵从暗夜冥的命令而已,别无他想。 暗夜冥眼光转而落在赤蕴镜面上,蓦然似笑非笑道:“这个南溟仙君倒是个人物——烈炎旗下三名魔使联合使出的十方重杀阵,竟也困不住他。” 陈瑜淡然回道:“南溟身为万钧天兵部之首,自然是天界仙族中数一数二的奇才。仙帝会派他前来魔界,必有其独特专长之处。” “如此一来,方才不算太过无聊。颛顼总算没有太过小看本座。”暗夜冥颇为兴味地一笑,忽然眉梢轻微一挑,对陈瑜道,“何必坐得那么远?过来瞧瞧,这可是魔界难得一见的景象,你可不要错过了。” 陈瑜依言,起身上前,走到暗夜冥身侧,凝眸向赤蕴镜中看去。 只见镜中此时所展现的,是无尽原野上的景象。 无尽原野虽然名为原野,却是寸草不生,并无绿意,遍野土壤俱是一片几近褐色的深红,仿佛是被鲜血侵染无数次后最终沉淀下来、无法抹去的颜色。 而此时的无尽原野上,却是刀光剑影,砂石飞扬,交锋极是激烈,各种灵宝兵刃的光华在空中绽放闪耀,有赤黄蓝白绿紫等诸般颜色,光芒不断纵横交错,变化无常,璀璨绚丽,耀眼夺目之极。 既然战况激烈,自然不可能没有伤亡。 魔族死后,整个身体会化为无数光点,自此消散于风中;而仙族死后,却也是一样化为一道纯白几近透明的灵光,直冲云天,转瞬即逝。 于是在整个战场上,除了各色兵刃相击所发出的光芒,还有不时会冒出几片青色光点,抑或是一团淡白灵光,昭示着一个魔类或者仙族的消逝。 仙族一方中,首领南溟仙君站在众仙兵中心,纵观全局,不断指挥兵将作战,力争早日攻破魔族的防线。 南溟虽为上仙,因为是武将,容貌十分英武,身躯亦甚是魁梧,几乎可以与魔将媲美,不同于传说中仙人们的秀雅高华,竟显出几分剽悍威武之气。 而魔族一方,由昭华君烈炎率领众魔。烈炎身高丈余,雄壮魁伟,褐色短发如同刺猬一般,铠甲犹如龙鳞般闪闪发光,全身威势赫赫逼人,一双红瞳中更是闪烁着兴奋而嗜血的光芒。 烈炎天性嗜武好战,时刻冲在最前,亲身力战,不时发出一声高昂激越的长啸,似是甚为享受与敌人交手时的快意。 其实昭华、夜华二魔君虽然并列,但烈炎才是第一位暗夜冥亲自授任的魔君,故而在魔界威望甚高,可谓一魔之下万魔之上;而烈炎既然如此奋勇争先,其下魔使魔将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个个全力以赴,拼力迎战仙兵仙将。 顷刻间,又有一道白光伴随着无数青色光点在半空中闪现,煞是绚烂鲜明。 “析木使大人!” “云翊仙君!” 仙魔双方各自传出几声悲痛的呼唤。 在战场中心的烈炎蓦然冷哼一声,一面挥刀斩去面前一名仙将的头颅,一面肆意扬声道:“南溟,你还要龟缩到几时?何不早早出来与我一战!” 南溟脸色颇为阴沉,只是冷冷喝道:“准备,布天罗地网阵!” 覃玄宫中,暗夜冥陡然发出一声轻笑,道:“又是这些陈年旧招。看来还有得磨蹭了。” 暗夜冥转头,见陈瑜始终面无表情,仿佛对眼前的画面不甚感兴趣似的,挑眉笑道:“觉得无趣么?那我们不妨看看九幽那边又是如何了。” 正在此时,远方仿佛传来一声极其猛烈的巨响,天地亦是为之一阵震动,昭示着其声势浩大,不容小觑。 就连覃玄宫内,纵然有暗夜冥坐镇在此,也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轻微颤动。 而那个方向——却正是苍郢山所在的方向。 暗夜冥面色倏然一变,起身道:“苍郢山上——” 陈瑜也随着神色一动,双眸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慢慢道:“怎么了?不是有九幽在那里么?” 暗夜冥仿佛已经镇静下来,眼神微沉,轻嗤一声,道:“呵,九幽么……” 暗夜冥一个挥手,只见赤蕴镜上玄光一闪,镜中画面瞬间一变——却是显露出苍郢山此时的情景。 “看来,光是九幽,还拦不住我这位表弟、颛顼亲封的天神将……”暗夜冥眉梢一扬。 陈瑜垂下眼睛,轻轻道:“魔尊大人何须忧心,乾坤颠覆阵是魔尊大人亲手所设,威力无匹,凭他一人,根本摧毁不了乾坤颠覆阵。虽然九幽是可惜了,但他若进入阵中,只会白白耗费时光,岂非对我们有利?” 暗夜冥缓缓道:“你说的也是。就让本座看看,他会如何被乾坤颠覆阵——吞噬彻底,灰飞烟灭!” 陈瑜没有回话,目光低垂,仿佛对暗夜冥的每一句话只会毫无质疑地从命,却在暗夜冥看不见的角度里,嘴角隐隐泛起一丝奇异的弧度,微不可觉,一瞬即逝。 而此时此刻,苍郢山顶—— 九幽捂住流血不已的胸口,不可置信地嘶声叫道:“不可能!本君怎么会输给你这个半魔半仙的怪物!” 楚云霄横剑于身前,神色冷峻犹如冰雪。他手中长剑浑如秋水,寒光凌冽,虽然刚刚从九幽的胸膛里拔出,剑锋却依旧明澈光洁,仿佛鲜血早已被剑身吸收干净,并未沾染上一丝异色。 神剑羲渊,不负其名,无坚不摧,可令万剑失色。 九幽持有的兵器本来也算是魔界至宝,但在神剑羲渊面前,几乎毫无抵抗之力便碎裂成了两半。 楚云霄目光严寒如冰,剑尖直逼九幽的咽喉,道:“阻我者,杀!” “哼,你就算进去了,也休想能够毁坏乾坤颠覆阵!魔尊大人必然不会放过你的!” 九幽虽然大声喝斥,但在伤势沉重兼剑尖紧逼咽喉之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云霄迈步越过自己,径直进入阵中。 86七十四、苦心筹谋(下) 陈瑜看着楚云霄的身影消失在乾坤颠覆阵中,却依旧八风不动,神情未有任何变化。 暗夜冥忽然似笑非笑道:“不去与他做个告别么?你与他,毕竟相识一场,也曾那般亲密过。” 陈瑜眉心一跳,面颊隐隐颤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勉强保持平静地道:“有什么需要告别的?” 说着,陈瑜微微侧过脸去,目光低垂,似乎不想被他人看出心思。 暗夜冥颇为玩味地打量着陈瑜的一举一动,轻笑一声,道:“你与他分开已有三年了吧?本座倒是没想到,你至今仍是惦念于心,叫人未免觉得——可怜可叹,又有些可恼。” 陈瑜只是低头默默无语,神情在阴影之中颇有些不明。 暗夜冥敛起半笑不笑的神色,转而言道:“本座已释出三成功力维持乾坤颠覆阵之效,只是如今既然有本座的表弟亲身光临此阵,本座既为魔界之主,又岂可招待不周,让颛顼见笑?本座便再释放两成功力,让我们的这位贵客好好‘享受’一下!” 暗夜冥话声一落,瞬间一个挥臂,掌心中凝聚起一团赤色火焰,明亮到极其刺眼的地步,纵是陈瑜,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十分惊人的威力。 然而一眨眼后,火焰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却又在同一时刻,远方的苍郢山上,整个乾坤颠覆阵骤然华光一闪,覆盖法阵的玄色光雾仿佛在瞬息之后变得更加浓郁,也愈发显得诡谲莫测,触目惊心。 楚云霄却是既没有从阵中出来,也没有做出其他反应。 整个苍郢山头极为寂静,甚至到了颇为诡异的地步——除了九幽因为伤势甚重而发出的浓重喘息声,便别无其他声息。 “神剑羲渊乃是难得遗存至今的上古神器——若是就此随他一并消失在阵中,倒是难免可惜了。” 暗夜冥倏然悠悠一叹,负手而立,神色间似乎露出一点惋惜。 然而暗夜冥稍作一顿,话声却又陡然一转,语气颇有几分森然之意:“但羲渊只认他们神族的血脉……先是玄冽,后是玄冽之子……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再好的东西,留在身边也是无益。不如就此摧毁了,也免得落入他人之手。” 陈瑜站在一旁,却一直屏息垂首,保持静默。 暗夜冥目光略一扫视陈瑜的面容,眉梢微微上挑,道:“本座还以为,倘若是他,说不定能让本座动用一下许久不曾出鞘的魔刃绝焱呢。看来,绝焱依然还是得继续蒙尘下去……” 暗夜冥倏然止住了话声,神情微变,举止竟是少见的略有失态,转身瞪视向赤蕴镜中景象,道:“不对,乾坤颠覆阵怎么会——” 然而苍郢山顶,却在一刹那间,风云突变,天翻地覆。 只见一道巨大的纯金亮光不知何时从地面突起,直冲云天,竟生生将玄色浓雾从中劈成两半! 霎时间,那道刺目金光犹如出入无人之境,扫射四周,彻底压制住了玄雾。 仅在一瞬间后,玄雾仿佛传出一记无声的哀鸣,随后竟尽数被金光吸收干净! 玄雾消失后,周围的青光紧接着扑向金光,其势汹汹,似欲将金光吞没;然而金光丝毫不曾示弱,径直迎上青光,两者相击,倏而发出轰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并且致使整个苍郢山巅为此一阵猛烈的晃荡! 本来坐在一旁宁神疗伤的九幽遭受如此震荡,猝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惊震地叫道:“这——这是!难道……” 刹那之间,狂风逆卷,砂石飞扬,整个苍郢山似乎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冲击力,竟已开始有崩塌之兆! 金光一面毫不让步地抵抗青光,一面颜色逐渐变淡,其中景物却也随之逐渐显得分明——只见里面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是仙帝亲授天神将之名的楚云霄,此时正双目紧闭,仿佛陷入冥想之境,浑身却是毫发无损,更散发出不可逼视的强大气势。 而那金光虽然色泽变得有些透明起来,却仿佛化作一道坚如磐石的防护罩,紧紧笼罩着楚云霄的周身,阻挡任何物事接近他三丈之内。 同时,青光再次强力一击,却仍是完全被金光阻遏,无法逼近半寸之地。 楚云霄陡然睁开眼睛,双眸中一瞬间闪烁出一缕极其璀璨的光芒! 倏忽之后,楚云霄微一扬手,金光便在刹那暴涨如洪,光华耀如烈日,几欲灼伤人眼,彻底淹没了其余所有景物,眨眼间便已经完全看不见一丝青光了。 又过了一瞬,楚云霄方才缓缓收起金光,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之前青光还是玄色浓雾,业已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但见苍郢山顶空空荡荡,只余下一片纷乱混杂的碎石沙土,再无乾坤颠覆阵的半点影子。 一旁的九幽受到砂石冲击,伤势不但未曾减轻,反而更加严重,血流如注,将身下泥土染得透红,然而九幽似乎已经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自身伤势上,脸上露出极度震撼之色,失声喃喃道:“不可能——魔尊大人亲自设下的乾坤颠覆阵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消失了?!” 与此同时,万魔城内覃玄宫中,暗夜冥骤然收回法力,指尖暗红光焰一闪而逝,原本沉凝如高山峻岭的身躯却竟在瞬间微微一晃。 暗夜冥目中厉芒一闪,神色却似已恢复了几分冷静,沉声道:“呵,原来如此——竟然能够想到吸取阵中清浊两道灵气,进而造成乾坤颠覆阵无法凝聚成形,彻底消散。而且还维持了一段时间的虚假表象,导致本座察觉之时,为时已晚,竟让他将乾坤颠覆阵尽数吸收,化为己用。” “那是自然。天底下也唯有他一人,体内可以同时容纳仙魔二气,方才能够做到这一切。”陈瑜突然接口道,声调清寒如霜。 而此时的陈瑜,嘴角绽出一缕颇为显眼的冷笑,神色也并无半点之前的强行隐忍克制,仿佛刚才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心绪激动之态,仅仅是做戏而已。 暗夜冥神情陡然一变。 “你!究竟在什么时候——” 暗夜冥骤然转头盯住陈瑜,目光犀利如一道锋锐利剑,浑身威势也在瞬间变得汹怒如同暴风雪一般,咄咄逼人,那股魔煞之气几乎可以随时化为具体,把陈瑜整个人毫不犹豫地吞噬下去。 然而陈瑜身临其境,却是容色淡然,不被所动,犹如面对强弩之末的困兽一般,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退意,只道:“魔尊大人果然十分敏锐,已经察觉到了么?” 暗夜冥浑身魔气渐渐淡了下去,稍作沉吟,似乎在辨识着什么,顷刻后眼睛微微一眯,道:“是血蚀夺魄之咒?” “不错,禁咒血蚀夺魄,魔界唯一一个可以克制暗夜一族血脉的咒术。”陈瑜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87七十五、幻杀绝仙阵 纵然身中禁咒,形势于己不利,暗夜冥姿态却依然显得颇为冷静从容,语调沉着有力,缓缓质问道:“你早已谋划今日之事?趁着乾坤颠覆阵消失之时,本座法力暂时出现衰弱迹象,便暗中施展禁咒,让本座未能及时防范,故而得逞。” “……魔尊大人所言,与真相确实相差无几。”陈瑜有一刹那的停顿,随即似是不打算再抑制自己,如实回话道。 暗夜冥眼睛微眯,眸底仿佛掠过一丝寒光,忽然道:“不,不仅仅是如此而已——从头到尾,根本便是你借楚云霄之手破解乾坤颠覆阵,再趁此时机施展血蚀夺魄之咒。所以,你才会对他下了控清引浊咒,暗示他可以运用同样的方法来破阵。呵,本座到底还是小看了你。” “魔尊大人果然明察秋毫。”陈瑜回道,神色淡然,语气却显得颇有一丝讥诮之意,“魔尊大人当初说我只是一只仅会张牙舞爪的小猫,柔弱的爪子伤不到敌人一分,不知如今魔尊大人可还会保持如此想法?” 暗夜冥对此避而不答,仅是冷哼一声,扬眉道:“你为了破解乾坤颠覆阵,倒是不惜亲自在他身上下了控清引浊咒么?你——就不怕他当真承受不住此咒之威力,会一命归阴?” 陈瑜刹时身体极轻微地一颤,面颊一抽,眼中不觉流露出一点复杂而纠结的情绪。 此时的陈瑜,倒似真的被说中了心事,脸上闪现过一丝无措之色,一瞬间后又似是极力恢复镇静,吐字却不由显出几分艰难,迟缓地道:“不会,他是……楚云霄,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一定可以……化解控清引浊咒的……” 陈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低微几近呢喃,却似有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道:“倘若……事情真出了意外……我偿他一命便是!” 陈瑜斩钉截铁般的话声一落,空气仿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了,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过了一瞬,暗夜冥方才缓缓道:“血蚀夺魄之咒施展不易,需要千缠丝、噬魂石为引,缺一则不可成。千缠丝——你下在哪里?” 陈瑜似乎心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面上镇定自如,甚至还露出微微一笑,道:“魔尊大人以为呢?” 不待暗夜冥回话,陈瑜笑容倏然变冷,道:“呵,你以为,前些时日我借用赤蕴镜,只是为了昔日赤羽使与临汜村的旧案么?” 暗夜冥赤瞳中利芒一闪。 陈瑜继续说道:“仙魔之战开启后,你必会运用赤蕴镜来纵观全局,所以我将千缠丝下在赤蕴镜上面,再附以天隐符,掩盖住千缠丝的踪迹……此后你动用赤蕴镜的次数越多,千缠丝的效果便会越快、也越深。” “不错,你也确实善于炼化之术。何况本座曾经赠送给你的九转炼魂鼎,也最适合炼制这些符咒器物。”暗夜冥颔首,神情却并无太多惊怒,依旧看似颇为镇静,复又问道,“那噬魂石呢?你又藏在何处?” 陈瑜目光微微一闪,道:“噬魂石威力极为霸道,并且外形十分显眼,不如千缠丝易于隐藏……为了不让你事先发觉噬魂石的存在……我只好将噬魂石吞入体内。” “难怪你近日来灵力颇有衰弱之象,正如井干水涸,本座原本以为是你修炼之时急功近利,不慎走火入魔之故。”暗夜冥眉角微挑,神色露出几分似笑非笑之色,“看来,你倒是不惜把自己的身体也当作筹码,这么孤注一掷,不顾一切。” 陈瑜知道,暗夜冥会这么说,是因为噬魂石的力量凶煞强悍,尤其对于暗夜一族的魔类来说,是最为致命的杀手。 也正因如此,暗夜冥再怎么小看他、纵容他任意行事,也不会不在意噬魂石的出现,而暗夜冥若是对此警觉,便会让他功亏一篑。 但是,他这个身体,毕竟也是暗夜一族的直系子孙,所以在日夜接触噬魂石之后,会受损甚重,目前仅是灵力流失已算是幸事。 陈瑜心念转动间,面上却只是一刹那的静默,便冷然回道:“为了可以早日送魔尊大人去黄泉之路一趟,这点灵力又算得了什么?” 他微微一顿,忽而似叹非叹道:“是啊,一切都是我盘算已久的计划。魔尊大人既然已经猜到得差不多了,那我便直言不讳了。” 陈瑜语气一冷,透出几分寒意:“不错,是我暗示楚云霄破解乾坤颠覆阵之法,因为乾坤颠覆阵与你息息相关,法阵若破,你不但会元神受损,法力大衰,而且阵中清浊灵气尽数被他吸取,他的法力如今想必已经超过你了。” 话到这里,陈瑜似乎自嘲地轻微一笑,容颜依旧颇为冰冷:“我若是不能成功施展血蚀夺魄之咒,至少他还可以为我报仇。我本不是一个擅于隐忍的人,也没有那么多耐心去坐待时机白白流逝。魔尊大人以为这样的计策——可还算得上不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陈瑜话声一落,暗夜冥尚未有所回答,陈瑜却已陡然扬手,掌心中光芒一闪,其色殷红似血,极为鲜明,仿佛透着不祥之兆。 同时,陈瑜清冷的声音正在空气中渐渐消散:“那么,此咒最后一个阶段——” 只见一刹那间,血光暴涨如洪水滔天,彻底淹没了整个大殿! 霎时,漫天遍地尽是一片赤红,仿佛一场波涛汹涌的血海正自席卷而来,将一切吞噬干净。血光肆虐,无处可逃。 足有一刻过后,遮天盖地的血光方才逐渐四散消逝,殿中景物也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陈瑜站在原地,身体轻颤,目光微垂,像是在努力坚持着不倒下去。他一手捂住胸口,微微喘气,面颊流露出几分苍白之色,显然刚才施展禁咒,消耗甚巨,导致此刻身体已有些承受不住了。 而他身前数尺之外,暗夜冥岿然而立,全身看上去完好无损,气色亦不见有垂危之象。 陈瑜感觉到异样,微微抬眸,眼中掠过一丝极度震惊与不可置信:“为什么你居然可以毫发无损?!”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之时,神情已经渐渐镇定下来,语气也并未显得混乱无措,只道:“你确实是暗夜一族的血脉,我也在自己身上试验过,血蚀夺魄之咒确实威力无比。为什么此咒对你无效?” “你很想知道?”暗夜冥口中发出一声轻笑,缓缓道,“本座倒也不必瞒你,若非本座还有一个后招,你今日说不定便能如愿以偿。能让本座亏损至此,真不愧是本座同出一父的好弟弟!只可惜,这世间还是有许多你料想不到之事,你——是否正感到十分惊讶与不甘心呢?” 暗夜冥一顿,唇角若有若无地一勾,语气却是寒意刺骨,道:“而上一个能将本座逼到如此地步的生灵,正是前代魔尊暗夜玄。只不过,他已经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天地间了。” 陈瑜听在耳里,一时间也顾不上去想这算是暗夜冥第一次亲口承认杀害暗夜玄之事,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暗夜冥,似乎在分析暗夜冥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是不是真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毫无损伤。 暗夜冥似乎颇有耐心地对他解释道:“血蚀夺魄之咒对本座无效,是因为本座身上有一颗冰魄玉灵珠,乃是冰凝玉华果所炼制而成。此珠可于危难之时,为本座抵御一切咒法攻击,不过,仅有三次机会而已。算起来,一次浪费在一名仙将上,一次用在暗夜玄身上,没想到最后一次——竟是用在你这里。” 暗夜冥语气一缓,骤然一个抬手,显露出掌心中的一团雪白粉末,随后再一挥手,仿佛抛掷无用的废物一般,任由这些粉末在一瞬间洒落在地上,随风飘散。 同时,暗夜冥再度开口道:“而冰凝玉华果——对了,你在人界之时,似乎见过饕餮一面吧?饕餮有没有对你提过,八百多年前,本座外出游历之时,从它手中抢得此果,又略施小计骗它去跟天界上仙之一的东华冲突,结果被东华封印在人界凤首山底?” 陈瑜微微一滞,随即略带自嘲地一笑道:“呵,我早该想到的……饕餮身为上古凶兽,对冰凝玉华果竟如此在意,必定不是一般的俗物……” 陈瑜眼底流动着一丝恨意,也有一丝不甘。 暗夜冥并未回话。 然而倏忽间,暗夜冥高大的身躯竟是微微一晃,虽然极其轻微,却仍是被陈瑜的眼睛捕捉到了。 陈瑜立即目光一动,轻轻笑了:“原来……你也并不是毫发无伤。是了,他很快就会找来这里的,烈炎九幽都拦不住他,更别说是练狱了。而如今你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就算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开心的。” 这一刻,暗夜冥目中厉光一闪,神情渐渐变得阴冷,仿佛露出几分真正的震怒。此时的暗夜冥,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赤瞳中射出骇人的光芒,威势赫赫,震慑人心。 陈瑜面对这样的魔界尊主,却是毫无畏惧,容色冷静之中含着一丝安详。事已至此,他知道暗夜冥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绝不会做出乞怜求饶之举。 暗夜冥冷哼一声,神情仿佛平静下来,缓缓道:“你以为本座会取你性命么?不,这你可猜错了,本座怎么会舍得就此杀了你?” 陈瑜面色并无变化,心头却陡然掠过一丝隐隐不安。 “你应当听过幻杀绝仙阵之名,本座会以全部功力布下此阵,等他到来。本座倒要看看,他楚云霄有何等本事,是否能够再度破解本座的幻杀绝仙阵!” 暗夜冥刻意停顿了一下,陡然轻轻一笑,语气却令人不寒而栗:“而且,本座以前从未试过,以活生生的魔族作为阵眼,又是难得的暗夜一族的血脉……今日正可一试!” “你——!”陈瑜终于猜测到暗夜冥的想法,神色陡变。 暗夜冥紧接着又道:“不错,正如你所猜,法阵若毁,阵眼亦会一并消亡。本座的确很想知道,倘若他真能破阵而出,却得知你是因他而死的那一刻——会是怎么样精彩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PS:安心,陈小瑜才没这么快就挂……他追求的本来也不是同归于尽的方法。施展禁咒虽然有害,但不会致死。不过施完后就……咳。 88七十六、死生在手变化由心 暗夜冥话声刚落,一刹那间,陈瑜脑海中不由闪过许多念头。有些念头明明疯狂又冲动,却是内心深处的本能反应。 他想着,假如他真的避免不了死亡的结局,是否应该现在就自我了断,免得让暗夜冥利用他来对付楚云霄。既然自己注定要死,也不要因为心有憾恨便拖曳着旁人一起去死。 可是转念一想,暗夜冥未必还剩有多少战斗力,他要是因为敌人的危言耸听便白白浪费生命,岂非可笑愚昧至极? 何况……无论在什么时候,不要放弃才是最好的方法。 暗夜冥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创世大神,就算身为魔界尊主,也不是不会受到算计,乃至受伤的——这一点,陈瑜已经很清楚了。 然而下一秒,陈瑜却骤然发现——他的全身上下不知何时竟已一点也动不了,只能僵立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块历经风吹雨打也毫不动摇的岩石。 陈瑜顿时心中一惊,面色微变。 暗夜冥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倏然轻笑一声,悠悠道:“不要妄想可以逃脱本座的手掌心,也不要妄想可以用自我了断来解决此事。你可是本座接下来最重要的棋子,本座又怎么会让你有可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暗夜冥话声一停,陡然走近陈瑜,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颚,语意微沉,道:“对了,本座倒是想问一句——我待你一向不错,你却为何要取我性命?” 陈瑜迅速静下心神来,看向暗夜冥的眼神微透寒意,语气冷淡,脸上亦有着几近无畏的淡然之色:“杀人者有朝一日必为人杀。魔界既然遵守以强者为尊的规则,魔尊大人又何必对手下人的反抗有所惊讶?你当初不是也选择亲手杀了暗夜玄,才坐稳了这个魔尊之位么?” 陈瑜一顿,又道:“至于你所谓的‘不错’……呵,对你来说,或许已经称得上是不错了,可是对我来说,是你一直以强权逼我去做违心之事,我又不是傀儡玩偶,怎么可能会感恩戴德?” “很好。”暗夜冥冷哼一声,放开陈瑜,沉声道,“那么本座也不必再对你纵容下去了。” 陈瑜微微冷笑,不甘示弱地讥诮道:“魔尊大人几时纵容过我了?之前我的一言一行,不都是在你的掌控之中?唯有今日之事,才让你感到意料之外吧?你是不是从未想过,即便弱小如我,也可以让你受伤?甚至差一点,便能让你万劫不复?” “本座不必与你多做口舌之辩了。”暗夜冥目光闪过一丝阴冷,倏然一个挥臂,陈瑜立刻便感觉到喉咙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扼住,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见陈瑜脸色微微发白,眼神却仍是透着坚定不屈之意,暗夜冥这才显得心情颇有几分转晴,道:“本座即将启动幻杀绝仙阵,你还是这样乖乖待着最好。” 暗夜冥忽而轻轻一笑,又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自己的性命,本座会以全力维系幻杀绝仙阵,而作为阵眼的你——只须安然待在阵中便是,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楚云霄不能破阵而出,你便不会死。当然,那时死的便是他了。所以,他与你之间,只能活下一个人。” 陈瑜不能说话,心里却狠狠吐糟道:你这么做,不就是想拉人一起陪葬吗?是了,我这样反抗你,你肯定是不会甘心放过我的。不过,以你骄傲自负的心性,你是绝对不会拿我来直接威胁楚云霄束手就擒的,这一点我倒是用不着担心了。 陈瑜深知,暗夜冥对他——或者说,对穆天齐这具身体——有着一种几近执念的掌控欲。 暗夜冥如果真的死到临头了,只怕无论如何也会先杀了他。 这种得不到就干脆毁灭一切的念头——并不算如何稀奇。 那么既然事已如此,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生还的希望既已渺茫,还不如放手一搏。 暗夜冥既然敢用他来做阵眼,那就不要怪他倾尽一切,也要从内部毁坏掉幻杀绝仙阵! 陈瑜面上神情一成不变,却在心底响起了一句十分决绝的誓言。 ——即便是死,也要由我自己来决定! 幻杀绝仙阵,乃是从上古流传至今的法阵,威力极其强大,其余魔界诸多法阵咒术皆无可比拟。此阵顾名思义,是一道专门针对仙族的法阵。 千万年前,当时的魔尊因与天界众仙颇有冲突,引战于魔界旷野,因而启动过一次幻杀绝仙阵,其效果却是震动三界——致使深入阵中的百余名仙族兵将皆灰飞烟灭,两位威名赫赫、深得仙帝倚重的上仙亦魂魄尽散,天界为之大惊,随后仙帝只得下旨令其余仙兵回归,此番战役不了了之。 陈瑜对于幻杀绝仙阵的威力亦是略有耳闻,但也并不知道具体详细。 他心中不觉泛起一丝忧虑,思绪起伏,暗自忖度道:暗夜冥毕竟是魔界至尊,乾坤颠覆阵只是他小试牛刀,一时兴起对付天界所施,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又对我心怀轻视,所以才会被如此轻易地破解了。但是,暗夜冥对于幻杀绝仙阵似乎极有信心,看来此阵……并不容易破解。 ——但是,一切都事在人为。若在今日之前,我也从未想过,可以仅凭一己之力,便能让暗夜冥真正受到伤害。 陈瑜心念转动间,却见暗夜冥骤然一个挥手,整座宫殿顿时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连根拔起,直直飞向上空,快若流星,眨眼间便已消失不见了。 “这些东西摆在这里,难免碍手碍脚的,眼下才算空敞了些,待会也好招待贵客。”耳畔忽然传来暗夜冥的低声一笑,语气中却充满了森冷杀意。 “本座承诺你,在你和他其中一人临死之前,必会让你们见上一面。” 陈瑜尚未对此有所表态,只觉一刹那后,眼前世界陡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同一时刻,万魔城外、无尽原野之上—— 一红一蓝两道身影正在战场最中间激战不休,一招一式无不震颤大地,引起飞沙走石,风声啸吼,威势十分惊人。 周围四方虽有仙魔交手,却俱是离红蓝二影略有一段距离,似是为了避免受到波及。 蓝的乃是此次仙将之首、身居万钧天兵部统领的南溟仙君,红的正是魔尊副手、位居魔界昭华君的烈炎。 之前南溟施出天罗地网阵,却未能擒下烈炎,而眼见烈炎愈战愈勇,手下仙兵伤亡惨重,只得亲身上阵,与烈炎交手,阻止烈炎再造伤亡。 然而南溟身为仙人,在浊气大盛的魔界境域之中,法力颇受限制,使不出十成功力来,因此久战之下,渐觉吃力。 南溟心知不妙,打算寻机退后,再命手下众仙合力围攻烈炎,然而烈炎位居魔界第二,又岂容南溟轻易逃脱,紧追不舍,南溟被他缠斗不已,一时间无法脱身,情况不免愈见危急。 须臾间,但见南溟一个不防,稍露破绽,烈炎反应却极是灵敏,立即打蛇随棍上,直取南溟的后心要害之处! “首领小心!”旁边南溟手下一名仙将见状,不由惊叫道。 南溟明知烈炎攻势猛烈,若是受此一击必会受到重伤,但在短短一瞬之内却无法彻底闪避,只能全力正面迎击作为抵御。 然而刹那之间,异变陡起! 只见一道绚烂夺目的金光蓦地在空中绽放,从天而降,生生击中了烈炎的上身,快得让人几乎为之窒息! 烈炎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全身已被金光穿透,瞬间不由跄踉退后,身躯一晃,猝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天神将!”南溟逃得一劫,心思一转,立即声色略含惊喜地唤道。 刹时,一道英挺峻拔的身影于空中渐渐呈现出来,眉目端凝,风姿疏朗,浑身金光流动,恍如天神降世,正是楚云霄。 楚云霄并不多说,只是微一挥手,一缕璀璨金光再度穿透了烈炎的胸口,将他死死钉在地上,再也无力动弹! 烈炎又吐出一口血来,却蓦地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道:“原来……是天神将大驾光临……我输在你手上……也不算冤了……” 南溟大喜,正待上前给予烈炎最后一击,彻底消灭掉这个敌人,却见楚云霄陡然伸臂挡下他的攻击。 南溟不觉微微皱眉,仍是小心恭谨地询问道:“天神将……为何要阻止小仙诛此魔孽?” 楚云霄神色颇显冷然,沉声道:“我已震断他的心脉,他已无反抗之力,亦不会再阻碍到你我之行动。帝君只命你我诛杀众魔之首恶,并无对魔族赶尽杀绝的命令。” 对于魔族来说,心脉断绝并不会致死,只要元魂不灭,便无大碍。 南溟略微一怔,遂即改口道:“既然天神将如此说……那便饶他一命罢。” 楚云霄微一颔首,不再多言。 南溟为免尴尬,又道:“不知天神将此番独自探查魔界情形,可有收获?” “乾坤颠覆阵已为我破解。”楚云霄语气淡然,所说的话却叫南溟大吃一惊。 南溟稍一呆怔,眨眼间却见楚云霄已经迈步直往前行。 南溟急忙叫道:“神君这是要去何处?” “去找暗夜冥。”楚云霄语气分毫不变,亦不回头。 南溟又是一怔,回神后急急问道:“神君知道那魔尊身在何处?” 然而此时楚云霄的身影已经远远离去,看不甚清楚了。 “首领,眼下我们该怎么做?”身侧一名仙族询问道。 南溟微微一叹,顾视四周,敛容道:“先将此处众魔孽擒服再说。天神将既怀怜悯之心,我等也不必多造杀孽。” 楚云霄察觉到四周已无任何旁人气息后,方才轻轻按住胸口暗藏的红鱼荷囊,眉头微微一皱。 自从吸收乾坤颠覆阵中灵气之后,他功力大进,已经能够感知到任何生灵的气息,无论远近。 只是,自他破阵而出后,陈瑜的气息便似乎一直在渐渐衰弱下去。 然而未待他凝神详查,一瞬间后,陈瑜的气息却似乎从魔界中彻底消失了,之后无论他再怎么运功探查,也完全感觉不到陈瑜的存在了。 楚云霄眸色渐深,眼底闪过一丝隐虑,以及一丝被压抑的汹涌杀气。 ——为今之计,只有先去找暗夜冥了。 ……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否则,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PS:剧情进度比我想象中的稍微有点慢┭┮﹏┭┮……不过本章主要还是写陈瑜临危的反应,无论何时都不会绝望认输——这就是陈瑜的心性。以及稍微给烈炎南溟他们几个镜头,毕竟后面没啥机会出场了,咳。 89七十七、三重杀机(上) 万魔城内位于中心的垂直高峰上,原本覃玄宫所在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昔日宏伟壮丽、辉煌映日的峨巍宫殿。 而今在这座山峰上,只剩下不知是何等材质制成、却无一丝裂痕的平地,地面色泽深紫几近黑色,以及空中漂浮着的一片看似十分普通的素白烟雾。 白雾淡而透明,犹如一层紧贴围绕着整个山峰的薄膜,然而雾中景物虽显朦胧,却并非不可辨识——正是空荡荡的毫无一物。 在这一片颇为诡谲莫测的宁静之中,楚云霄身躯轻如流云,毫无阻碍地浮在距离峰顶百步之外的半空中,整个人沉凝宛若孤峰肃立,默默凝视着眼前这一切。 ……好强大的障眼术法——这是楚云霄第一眼看到眼前景象后闪过的一道念头。 然而楚云霄稍作沉吟,却又选择径直降落在山顶,迈步跨进白雾之中。 这只是因为,他已经不能再多等下去了……时间越是拖得久一点,陈瑜便越有可能多一分危险。 而眼下,却偏偏无法感知陈瑜的具体情况…… 进入白雾之后,四周景物却是幡然一变。 仅在短短一瞬间,不但周围的白雾消失得干干净净,其余峰顶的景象亦不复存在,尽数转换成了漆黑如夜的空间。 这空间看上去一望无边,辽阔如海,上空之色亦是一片墨黑,却密布着杂如繁星的赤色光点,显得颇有几分诡异莫测。 好似不过一瞬间的工夫,他已经不在万魔城内高峰之上,而是被动地来到了一个前所未知的地方。 楚云霄宁心凝神,观察四方,并无丝毫惊慌失色。 自从进入这个空间后,他却立即能感觉到陈瑜的一点气息,虽然若隐若现,但却并非幻觉。 然而仔细辨识,却又发现这点气息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各处传来的,无法判断陈瑜的具体位置,仅仅知道距离并非遥远不可及。 楚云霄心念辗转。 ——倘若此地是穆兄所设,不会如此故弄玄虚。但此地却有他的气息…… ——但倘若此地并非穆兄所设,那么对方是故意借以此举来扰乱自己心神么?! 楚云霄眼神渐渐暗沉如渊,眸底掠过一丝凛冽的寒意。 而刹那之间,一道玄色光芒骤然从天而降,犹如一柄无往不胜的锋利巨剑,直直冲他全身袭来,其势凶猛,壮似怒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似的! 楚云霄瞬间凝聚起体内灵力,周身顿时浮现出一层淡金光芒,形成一道坚如磐石的防护罩,同时掌心中飞出一团耀如皎日的金光,径直迎击向玄光! 刹时,但听一声轰然巨响,隆如惊雷,响彻云际,致使空气震荡不已,然而整个空间的地面天空却是依旧稳固如山,丝毫未曾变化。 只见玄光被金光彻底击散,整道光芒皆被撕裂成万千碎片,转眼间便消失于空气中。 然而楚云霄却并未露出任何松懈之色,神情愈发显得多出一分凝重,目光锐利有如锋刃。 ——这道玄光,似乎仅是法阵启动的警示。 却在此时,远方隐隐响起一声低响,有如猛兽的呜咽,整个空间似乎流动过一丝玄光,转眼即逝,随后空气愈发凝滞起来,周围景物看似平静,却愈发显得凶险莫测。 这些变化,仿佛逐步证实了楚云霄的想法。 同时,法阵深处,身为魔界至尊的暗夜冥负手而立,浑身上下玄光溢彩,灵力流转,威势凛然,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之意,神情宛如看戏一般轻松自在。 玄光消失的那一刹那,暗夜冥倏然发出一声轻笑,意态悠闲地对身后的人影道:“幻杀绝仙阵中号称第一道杀招的‘腐蚀’之力已经启动了。不知本座的这位表弟——几时才能察觉出来?” 那人影乃是一名青年的形貌,容颜秀雅不似普通魔族,脸色亦有几分苍白失血之色,恹恹之态仿若病殃殃的凡人,唯有一双眼瞳透出坚决不移的神采,目光冰寒似雪,不见一丝寻常人类的柔弱。这般相貌在魔界上下独一无二,正是身居朱离君之位的陈瑜。 陈瑜面对暗夜冥不怀好意的讥嘲,脸色似乎愈加显得苍白似雪,呼吸也渐渐短促,却慢慢闭上眼睛,一语不发。 他浑身被无形之力禁锢在原地,无法移动半分,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 “灵力被逐渐抽空的滋味不好受吧?”暗夜冥语气听起来似是颇为轻柔,却又令人不寒而栗,稍微一顿又道,“放心,只要少待一会,等他彻底魂魄散尽、消失干净了,本座便会解开幻杀绝仙阵,不会叫你灵力耗尽而亡。” 陈瑜依旧沉默不语,似乎对暗夜冥所有的话都无动于衷。 暗夜冥也不着恼,转头继续关注着楚云霄的一举一动。 处于核心阵眼所在,法阵每一个角落的情景皆可探查,不会错过。 所谓“腐蚀”之力,乃是因为幻杀绝仙阵对于仙族来说,可以逐渐侵蚀对方体内的清气,故而得名为“绝仙”。 任何仙族,只要进入幻杀绝仙阵中,便会遭受如此致命的损害——灵力在腐蚀之力的影响之下逐渐流失,而一旦灵力枯竭,轻则长眠,重则死亡。 不过既在阵中,法阵之主作为敌人,自然不会允许仙族有机会进入长眠休养、再次恢复灵力,所以那些仙族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而此时此刻,阵中腐蚀之力启动后,便开始不断侵蚀楚云霄的体内清气。 这道腐蚀之力毫无声息,亦无形色,一般等到对方察觉之时,体内灵力已经被侵蚀了大半,便只能是死路一条。 暗夜冥看着楚云霄身陷腐蚀之力当中,约莫半刻过后,楚云霄倏然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所察觉,双眸中寒芒一闪。 一刹那后,楚云霄全身闪耀出一层刺目的金光,皎如烈阳! 光华万丈中,楚云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淡如轻烟的黑气,随即又消散无形,浑身却隐隐显出一丝暗红光芒,散发出的气息亦不如平日的清冽如冰泉,而是透着可畏的浑浊之气。 随后,楚云霄收起金光,面容冷峻,眼中杀气渐盛,静静顾视四周,仿佛在观察腐蚀之力的来源。 核心阵眼处,暗夜冥轻轻一噫,神色略有一丝讶然,缓缓道:“原来如此——他竟是选择将一身清气尽数转换成浊气,这样一来,便可避免幻杀绝仙阵继续侵蚀自身灵力。呵,本座确实不该忘记,他是仙魔同修之体,兑换清浊二气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陈瑜依旧只听不说,让暗夜冥一直唱着独角戏。 暗夜冥陡然却又哼了一声,语气颇为阴冷地道:“也罢,就让本座活动一下筋骨,亲自与他过上几招。” 然而此时,楚云霄虽然声色不露,心中却是一凛——不过这么短短一瞬间的工夫,他的一成功力已经被损耗掉了。 楚云霄心知此阵必有后招,不可因为这一次交锋中胜出便生松懈之心,于是集中精神,根据刚才腐蚀之力的来源,尽力感知法阵主人的所在。 倏忽之间,却见一团璀璨炫目的玄色光芒陡然闪现于身前三丈之外。 玄光如瀑,映照得整个空间的天地生辉,而光华之中,却渐渐显露出一道英伟雄健的身影。来者气势咄咄逼人,仿佛可吞山河,迥然殊于群魔。 楚云霄目光愈发凌冽如冰棱,注视着来者的一言一行。 “久违了,天神将昭衍上仙,我们魔界的大公主之子。”暗夜冥曼声言道,神态悠然自得。 楚云霄尚未出言,暗夜冥忽又开口道:“你既然已经闯入此阵之中,看来练狱是已经不在了。他若活着,是绝不会允许你踏入此地半步的。” 楚云霄静默不语,神色却算是默认了。 此时楚云霄心念不觉微微一动,想起那名叫做练狱的魔族极为固执坚决,纵使重伤垂危也不肯放弃继续攻击他,而濒死之际更是以全身精血与元神爆发出凶悍猛烈的力量,让他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能化解这道颇具凶险的杀招,事后练狱便因此一举而彻底魂魄消亡,不复存在。 而练狱率领的百名魔剑侍,本为半魔半灵之体,仅存一息灵识,却并非真正的活人,见练狱阵亡之后,那些魔剑侍少了约束禁制,便纷纷四散逃逸,甚至不用楚云霄再次出手。 “无妨,对本座忠心耿耿的下属也不差他一个,能够死在威名远扬的天神将手中,他也应该感到荣幸才对。”暗夜冥轻笑一声,神态从容自若,似乎毫不介怀一介心腹下属的死亡。 楚云霄眼中不觉闪过寒意。他终于开口了,却是冷冰冰的一句质问:“此阵是你所布置?” “不错,此乃我们魔界的幻杀绝仙阵。”暗夜冥貌似好心地回答道,“这也是千万年以来,魔界第三次启动幻杀绝仙阵。而你,或许能够成为第二个有幸可以见识到幻杀绝仙阵全部面貌的仙人。” 暗夜冥稍作一顿,复又勾唇一笑,语调舒缓地道:“至于那第一个见识到阵中全部杀招的仙族……早已元魂飞散,从天地间彻底消失了。” 暗夜冥说完,目光微一扫视楚云霄的面容,却有点失望地发现楚云霄面色毫无变化,依旧看似气定神闲,无所畏惧。 暗夜冥蓦然冷笑一声,话锋一转道:“看来,除了我们魔界朱离君的下落,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你了。” 楚云霄目光一凝,渐渐流露出几分杀气,一瞬间浑身气势甚为惊人,沉声质问道:“……他此时身在何处?” 暗夜冥屹然不动,唇畔勾起的笑容颇显轻蔑之意:“呵,等你有本事破解了此阵,本座再告诉你真相如何?” 暗夜冥刻意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又何必如此空自担忧,他是本座最为倚重的下属,是魔界仅有的三位魔君之一,本座又怎么会亏待于他?” 楚云霄闻言,神色未有丝毫缓和松心,仍是目光沉凝如水,静静盯视着暗夜冥的一举一动,时刻未失警惕之心。 暗夜冥忽而高声一笑,态似悠闲地道:“闲话不必多说了,就让本座见识一下,所谓神剑羲渊——究竟有何等威力!” 话到最后,暗夜冥语气陡然一沉,浑身也霍然散发出浓烈的威压之力,汹涌如潮,径直扑向楚云霄,笼罩住楚云霄的身体四周数丈之地。 楚云霄却并无一丝惧意,微一抬手,一柄光华绚烂有如日月之辉的长剑陡然闪现于他身前,正是有着神剑之名的上古神器羲渊。 羲渊一旦出鞘,便散发出极其夺目的光彩,将漆暗的空间映照得仿若白昼一般! 而与此同时,暗夜冥却也于掌心中变化出一柄形状颇为奇异的兵器,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却又有着可以媲美刀剑的锋利与厚重。 这柄兵器看似平凡,却闪耀着并不输给羲渊的璀璨光芒。仔细一看,其质非铁非金,尖锐之处却胜过一切寻常金铁,竟是世所罕见。 暗夜冥口中发出一声低笑,伸手抚摩过手中兵刃之身,姿态轻柔犹如对待情人一般,缓缓道:“本座已有数百年不曾动用过魔刃绝焱了,让此上古至宝一直蒙尘,实在未免可惜。绝焱乃是本座自少年时代便已携带至今、从不离身,曾经为本座斩杀数名实力强劲的敌人,不可不谓劳苦功高。今日既有羲渊作为敌手,也不算辱没了它。” 暗夜冥话声一转,一双赤瞳中透露出震慑人心的森冷杀意:“那么……且让本座看看,神剑羲渊是否配得上传说中无坚不摧的威名!” 90七十七、三重杀机(上) 万魔城内位于中心的垂直高峰上,原本覃玄宫所在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昔日宏伟壮丽、辉煌映日的峨巍宫殿。 而今在这座山峰上,只剩下不知是何等材质制成、却无一丝裂痕的平地,地面色泽深紫几近黑色,以及空中漂浮着的一片看似十分普通的素白烟雾。 白雾淡而透明,犹如一层紧贴围绕着整个山峰的薄膜,然而雾中景物虽显朦胧,却并非不可辨识——正是空荡荡的毫无一物。 在这一片颇为诡谲莫测的宁静之中,楚云霄身躯轻如流云,毫无阻碍地浮在距离峰顶百步之外的半空中,整个人沉凝宛若孤峰肃立,默默凝视着眼前这一切。 ……好强大的障眼术法——这是楚云霄第一眼看到眼前景象后闪过的一道念头。 然而楚云霄稍作沉吟,却又选择径直降落在山顶,迈步跨进白雾之中。 这只是因为,他已经不能再多等下去了……时间越是拖得久一点,陈瑜便越有可能多一分危险。 而眼下,却偏偏无法感知陈瑜的具体情况…… 进入白雾之后,四周景物却是幡然一变。 仅在短短一瞬间,不但周围的白雾消失得干干净净,其余峰顶的景象亦不复存在,尽数转换成了漆黑如夜的空间。 这空间看上去一望无边,辽阔如海,上空之色亦是一片墨黑,却密布着杂如繁星的赤色光点,显得颇有几分诡异莫测。 好似不过一瞬间的工夫,他已经不在万魔城内高峰之上,而是被动地来到了一个前所未知的地方。 楚云霄宁心凝神,观察四方,并无丝毫惊慌失色。 自从进入这个空间后,他却立即能感觉到陈瑜的一点气息,虽然若隐若现,但却并非幻觉。 然而仔细辨识,却又发现这点气息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各处传来的,无法判断陈瑜的具体位置,仅仅知道距离并非遥远不可及。 楚云霄心念辗转。 ——倘若此地是穆兄所设,不会如此故弄玄虚。但此地却有他的气息…… ——但倘若此地并非穆兄所设,那么对方是故意借以此举来扰乱自己心神么?! 楚云霄眼神渐渐暗沉如渊,眸底掠过一丝凛冽的寒意。 而刹那之间,一道玄色光芒骤然从天而降,犹如一柄无往不胜的锋利巨剑,直直冲他全身袭来,其势凶猛,壮似怒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似的! 楚云霄瞬间凝聚起体内灵力,周身顿时浮现出一层淡金光芒,形成一道坚如磐石的防护罩,同时掌心中飞出一团耀如皎日的金光,径直迎击向玄光! 刹时,但听一声轰然巨响,隆如惊雷,响彻云际,致使空气震荡不已,然而整个空间的地面天空却是依旧稳固如山,丝毫未曾变化。 只见玄光被金光彻底击散,整道光芒皆被撕裂成万千碎片,转眼间便消失于空气中。 然而楚云霄却并未露出任何松懈之色,神情愈发显得多出一分凝重,目光锐利有如锋刃。 ——这道玄光,似乎仅是法阵启动的警示。 却在此时,远方隐隐响起一声低响,有如猛兽的呜咽,整个空间似乎流动过一丝玄光,转眼即逝,随后空气愈发凝滞起来,周围景物看似平静,却愈发显得凶险莫测。 这些变化,仿佛逐步证实了楚云霄的想法。 同时,法阵深处,身为魔界至尊的暗夜冥负手而立,浑身上下玄光溢彩,灵力流转,威势凛然,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之意,神情宛如看戏一般轻松自在。 玄光消失的那一刹那,暗夜冥倏然发出一声轻笑,意态悠闲地对身后的人影道:“幻杀绝仙阵中号称第一道杀招的‘腐蚀’之力已经启动了。不知本座的这位表弟——几时才能察觉出来?” 那人影乃是一名青年的形貌,容颜秀雅不似普通魔族,脸色亦有几分苍白失血之色,恹恹之态仿若病殃殃的凡人,唯有一双眼瞳透出坚决不移的神采,目光冰寒似雪,不见一丝寻常人类的柔弱。这般相貌在魔界上下独一无二,正是身居朱离君之位的陈瑜。 陈瑜面对暗夜冥不怀好意的讥嘲,脸色似乎愈加显得苍白似雪,呼吸也渐渐短促,却慢慢闭上眼睛,一语不发。 他浑身被无形之力禁锢在原地,无法移动半分,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 “灵力被逐渐抽空的滋味不好受吧?”暗夜冥语气听起来似是颇为轻柔,却又令人不寒而栗,稍微一顿又道,“放心,只要少待一会,等他彻底魂魄散尽、消失干净了,本座便会解开幻杀绝仙阵,不会叫你灵力耗尽而亡。” 陈瑜依旧沉默不语,似乎对暗夜冥所有的话都无动于衷。 暗夜冥也不着恼,转头继续关注着楚云霄的一举一动。 处于核心阵眼所在,法阵每一个角落的情景皆可探查,不会错过。 所谓“腐蚀”之力,乃是因为幻杀绝仙阵对于仙族来说,可以逐渐侵蚀对方体内的清气,故而得名为“绝仙”。 任何仙族,只要进入幻杀绝仙阵中,便会遭受如此致命的损害——灵力在腐蚀之力的影响之下逐渐流失,而一旦灵力枯竭,轻则长眠,重则死亡。 不过既在阵中,法阵之主作为敌人,自然不会允许仙族有机会进入长眠休养、再次恢复灵力,所以那些仙族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而此时此刻,阵中腐蚀之力启动后,便开始不断侵蚀楚云霄的体内清气。 这道腐蚀之力毫无声息,亦无形色,一般等到对方察觉之时,体内灵力已经被侵蚀了大半,便只能是死路一条。 暗夜冥看着楚云霄身陷腐蚀之力当中,约莫半刻过后,楚云霄倏然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所察觉,双眸中寒芒一闪。 一刹那后,楚云霄全身闪耀出一层刺目的金光,皎如烈阳! 光华万丈中,楚云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淡如轻烟的黑气,随即又消散无形,浑身却隐隐显出一丝暗红光芒,散发出的气息亦不如平日的清冽如冰泉,而是透着可畏的浑浊之气。 随后,楚云霄收起金光,面容冷峻,眼中杀气渐盛,静静顾视四周,仿佛在观察腐蚀之力的来源。 核心阵眼处,暗夜冥轻轻一噫,神色略有一丝讶然,缓缓道:“原来如此——他竟是选择将一身清气尽数转换成浊气,这样一来,便可避免幻杀绝仙阵继续侵蚀自身灵力。呵,本座确实不该忘记,他是仙魔同修之体,兑换清浊二气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陈瑜依旧只听不说,让暗夜冥一直唱着独角戏。 暗夜冥陡然却又哼了一声,语气颇为阴冷地道:“也罢,就让本座活动一下筋骨,亲自与他过上几招。” 然而此时,楚云霄虽然声色不露,心中却是一凛——不过这么短短一瞬间的工夫,他的一成功力已经被损耗掉了。 楚云霄心知此阵必有后招,不可因为这一次交锋中胜出便生松懈之心,于是集中精神,根据刚才腐蚀之力的来源,尽力感知法阵主人的所在。 倏忽之间,却见一团璀璨炫目的玄色光芒陡然闪现于身前三丈之外。 玄光如瀑,映照得整个空间的天地生辉,而光华之中,却渐渐显露出一道英伟雄健的身影。来者气势咄咄逼人,仿佛可吞山河,迥然殊于群魔。 楚云霄目光愈发凌冽如冰棱,注视着来者的一言一行。 “久违了,天神将昭衍上仙,我们魔界的大公主之子。”暗夜冥曼声言道,神态悠然自得。 楚云霄尚未出言,暗夜冥忽又开口道:“你既然已经闯入此阵之中,看来练狱是已经不在了。他若活着,是绝不会允许你踏入此地半步的。” 楚云霄静默不语,神色却算是默认了。 此时楚云霄心念不觉微微一动,想起那名叫做练狱的魔族极为固执坚决,纵使重伤垂危也不肯放弃继续攻击他,而濒死之际更是以全身精血与元神爆发出凶悍猛烈的力量,让他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能化解这道颇具凶险的杀招,事后练狱便因此一举而彻底魂魄消亡,不复存在。 而练狱率领的百名魔剑侍,本为半魔半灵之体,仅存一息灵识,却并非真正的活人,见练狱阵亡之后,那些魔剑侍少了约束禁制,便纷纷四散逃逸,甚至不用楚云霄再次出手。 “无妨,对本座忠心耿耿的下属也不差他一个,能够死在威名远扬的天神将手中,他也应该感到荣幸才对。”暗夜冥轻笑一声,神态从容自若,似乎毫不介怀一介心腹下属的死亡。 楚云霄眼中不觉闪过寒意。他终于开口了,却是冷冰冰的一句质问:“此阵是你所布置?” “不错,此乃我们魔界的幻杀绝仙阵。”暗夜冥貌似好心地回答道,“这也是千万年以来,魔界第三次启动幻杀绝仙阵。而你,或许能够成为第二个有幸可以见识到幻杀绝仙阵全部面貌的仙人。” 暗夜冥稍作一顿,复又勾唇一笑,语调舒缓地道:“至于那第一个见识到阵中全部杀招的仙族……早已元魂飞散,从天地间彻底消失了。” 暗夜冥说完,目光微一扫视楚云霄的面容,却有点失望地发现楚云霄面色毫无变化,依旧看似气定神闲,无所畏惧。 暗夜冥蓦然冷笑一声,话锋一转道:“看来,除了我们魔界朱离君的下落,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你了。” 楚云霄目光一凝,渐渐流露出几分杀气,一瞬间浑身气势甚为惊人,沉声质问道:“……他此时身在何处?” 暗夜冥屹然不动,唇畔勾起的笑容颇显轻蔑之意:“呵,等你有本事破解了此阵,本座再告诉你真相如何?” 暗夜冥刻意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又何必如此空自担忧,他是本座最为倚重的下属,是魔界仅有的三位魔君之一,本座又怎么会亏待于他?” 楚云霄闻言,神色未有丝毫缓和松心,仍是目光沉凝如水,静静盯视着暗夜冥的一举一动,时刻未失警惕之心。 暗夜冥忽而高声一笑,态似悠闲地道:“闲话不必多说了,就让本座见识一下,所谓神剑羲渊——究竟有何等威力!” 话到最后,暗夜冥语气陡然一沉,浑身也霍然散发出浓烈的威压之力,汹涌如潮,径直扑向楚云霄,笼罩住楚云霄的身体四周数丈之地。 楚云霄却并无一丝惧意,微一抬手,一柄光华绚烂有如日月之辉的长剑陡然闪现于他身前,正是有着神剑之名的上古神器羲渊。 羲渊一旦出鞘,便散发出极其夺目的光彩,将漆暗的空间映照得仿若白昼一般! 而与此同时,暗夜冥却也于掌心中变化出一柄形状颇为奇异的兵器,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却又有着可以媲美刀剑的锋利与厚重。 这柄兵器看似平凡,却闪耀着并不输给羲渊的璀璨光芒。仔细一看,其质非铁非金,尖锐之处却胜过一切寻常金铁,竟是世所罕见。 暗夜冥口中发出一声低笑,伸手抚摩过手中兵刃之身,姿态轻柔犹如对待情人一般,缓缓道:“本座已有数百年不曾动用过魔刃绝焱了,让此上古至宝一直蒙尘,实在未免可惜。绝焱乃是本座自少年时代便已携带至今、从不离身,曾经为本座斩杀数名实力强劲的敌人,不可不谓劳苦功高。今日既有羲渊作为敌手,也不算辱没了它。” 暗夜冥话声一转,一双赤瞳中透露出震慑人心的森冷杀意:“那么……且让本座看看,神剑羲渊是否配得上传说中无坚不摧的威名!” 91七十七、三重杀机(中) 楚云霄与暗夜冥的所有对话,陈瑜在法阵核心处皆听得清清楚楚,无一字遗漏,只是陈瑜全身除去被施加了多重禁制以外,还被下了一道禁言咒,以至于不但无法挪动分毫,连半点声音也无法发出。 灵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流失,让陈瑜的身体逐渐感到虚弱无力,神思也逐渐恍惚起来,眼神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涣散之意。 然而倏忽之间,心口处却渐渐生起一丝暖意,恍若置身于温泉似的,陈瑜稍微一怔,方才意识到是贴身佩戴的冥心珠已在发挥作用,护佑着他的心脉与元魂。 陈瑜颇有些许恍惚地心想道:幸好,还有这一件宝物在身上。 在冥心珠的运作之下,陈瑜目光逐渐恢复清明之色,神情也显得颇为冷静,不见一点慌乱失措之举。 他一面凝神聆听着阵中动静,一面思绪微转,心道:如今楚云霄吸收乾坤颠覆阵中的灵气后实力大增,暗夜冥恰又因为乾坤颠覆阵被破解而导致法力大衰,理论上来说,此消彼长,楚云霄是不会输给暗夜冥的。只是幻杀绝仙阵这个东西,连我也不甚清楚具体功效,只怕还有险恶重重、不易破解的杀招…… ——可自己,今时今日就真的只能被动地旁观一切,毫无作为么? 陈瑜目光微微一暗,苍白胜雪的脸不觉浮现出几分坚毅倔强之意。 就在陈瑜决心渐定的同时,法阵另一处的暗夜冥却已经动手,出了第一招。 刹那间只见魔刃绝焱分化出万千道刃影,犹如漫天花雨一般,瞬息之后直直袭向楚云霄的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 楚云霄反应极为迅速,霎时便驭出神剑羲渊,但见羲渊有若划空长虹,在半空中留下一道绚丽的光彩,随即剑身爆发出一团巨大而鲜艳夺目的光华,仿佛足有千丈之高,顿时吞没了所有刃影,不留一丝空隙! 暗夜冥遂即一扬手,一道刃影倏地从金光中飞出,却是魔刃绝焱的本体,只见绝焱依旧通体光艳,分毫无损,显然与羲渊可称得上是旗鼓相当。 暗夜冥一击未成,口中发出一声轻嗤,神色却似依旧不以为意,反而有几分兴致盎然之色,再度驱使绝焱,飞速直取楚云霄的前胸心脏之处。 而羲渊立即迎击上去,毫不示弱,两者相击,顿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响声以及一道绚烂耀眼的火花! 如此一来一往,羲渊与绝焱两柄至宝利器不断冲击交锋,一时难分轩轾,约莫一刻过后,暗夜冥陡然冷哼一声,语气颇为阴森,微叱道:“你与本座交手,也敢分心探查四周情形?” 楚云霄虽未回答,浑身气势依旧沉凝如岳峙渊渟,态度却似并不否认暗夜冥的说法。 暗夜冥倏尔又是冷笑了一下,道:“在你脱离此阵之前,不必妄想可以寻到他的踪迹。本座已将他送往一处隐秘之地,天地间除了本座,不会再有任何生灵知道他的下落。” 不待楚云霄回答,暗夜冥蓦然话锋一转,又道:“罢了,本座也已让筋骨松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也该让你体验一下这幻杀绝仙阵的第二道杀招。” 话声一落,也不见暗夜冥如何动作,其周身却忽然闪现出一层薄雾似的玄光,明亮焕烂,令人目眩,却如昙花一现,眨眼即逝。 楚云霄眸色微微一沉,眼中杀气忽而暴涨,瞬间一挥手腕,一道金光陡然飞射向暗夜冥的额头致命之处,急如星火,仿佛叫人无可闪避! 而暗夜冥竟也似是未及反应过来,径直立在原地,不躲不移。 楚云霄见状,面色似乎愈发凝重,不见任何喜意。 然而刹那之间,情势突变! 只见暗夜冥身前仿佛一瞬间变化出一道无形无色的屏障,不但阻拦住了金光的攻势,而且那道屏障更似漩涡一般,竟将金光尽数吸收了个干干净净! 同一时刻,处于核心阵眼的陈瑜猛然身体一颤,嘴角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全数滴落在胸口衣衫上。 “这便是幻杀绝仙阵中‘镜返’之力。”暗夜冥阴冷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仿佛天外之音,徐徐传入陈瑜耳里。“运转之后,入阵之人所施展的一招一式,无论任何伤害,皆会被法阵全部吸纳,转嫁在阵眼身上。” 暗夜冥话声落下,陈瑜一时间倒已顾不得去追究暗夜冥的言下之意,只是全心全意忍受着魔气侵体所带来的痛苦。 此时楚云霄虽已将体内仙族清气转换成魔族浊气,而浊气并非像清气那样对于魔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击必杀,但是对于陈瑜来说,纵使是浊气凝成的一道攻击,也只会让他觉得浑身仿若烈火焚烧一般,筋骨血脉似欲裂开,痛不堪忍。 尤其此时陈瑜经历过施展血蚀夺魄之咒、与被迫成为幻杀绝仙阵阵眼之后,体内灵力已经所剩无几,更是难以承受任何稍为猛烈的力量。 陈瑜大口喘息了数次,方才勉强抬起头来,脸色却愈发惨淡。 他知道,暗夜冥刚才的话肯定是只对他一个人说的,一个小小的密语之术加隔音之障就可以轻易做到,心中不禁大恨。 ——原来……暗夜冥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我若为了活命,只有尽力维系幻杀绝仙阵以及这镜返之力,但这样一来,楚云霄就会更加身陷危险,因为暗夜冥在一旁可不会袖手旁观,坐视楚云霄尝试破解法阵……偏偏镜返之力又让暗夜冥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倘若我有不测,暗夜冥一定会告诉楚云霄,我是因何而死…… ——这样玩弄人心,实在可恶至极……! 他一念未毕,而下一秒,却又倏地浑身一震,再次觉得心口如遭重击,禁不住接连喷出几口鲜血,染红了衣摆,原本一尘不染的衣袍顿时犹如点缀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小花,煞是明艳。 此时空中忽然又传来暗夜冥“呵”的一声轻笑,语调含着讥讽之意与沉沉魄力,道:“看来,在这位天神将意识到阵眼是谁之前,你只怕要先一步断绝生机了。本座原本还以为,他与旁人不同,既然对你念念不忘,一心惦挂,会早早看破阵中玄机也说不定呢。” 陈瑜闻言不禁张了张口,声调虚弱地道:“你……”如此故布疑阵,言语中还一直不忘误导他,不就是为了看他亲手置我于死地么?现在又何必说这样虚伪至极的风凉话? 陈瑜陡然发觉自己可以发出声音了,不觉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此刻他全身都在暗夜冥的控制下,暗夜冥希望看到他的回应,自然会暂时解开他的禁言咒。 暗夜冥倏地轻轻一噫,打断他道:“本座几乎忘了,冥心珠在你这里,倒也可以护得你魂魄不散。” 暗夜冥一顿,语气似有一丝惋惜痛心地道:“只可惜,这样一来,你便要多煎熬一阵子了。一时间只能求生无路,求死不得。” 陈瑜冷冷一笑,语声虽然微弱,却始终透着不屈之意:“这……不正是你所想见的么?” “本座也不想与你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暗夜冥似叹非叹道,“本座还记得当初,你是那般温顺乖巧,聪明可人,虽然魔力微弱不堪一提,却能周旋于诸魔之间,诡计唆使那些看你不顺眼的魔族自相残杀,亦让本座不能不另眼相看。” 陈瑜面色漠然道:“你明知道我不是穆天齐,又何必说这些非我所为的前尘往事?” 暗夜冥轻笑一声,出言道:“是啊,本座已经给了你太多次机会,是你一直不知珍惜而已。”话锋一转,声调听上去似乎颇为轻柔,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怀好意,“镜返之力带给你的感觉如何?滋味是否令人十分难忘?” 陈瑜微微咬牙,突然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暗夜冥。 暗夜冥又缓悠悠地道:“虽非他的本意,不过这也算是他第一次真正伤及你吧?而且还是如此催命之伤,想必你心里正自很不好受。不过你放心,用不着多久,待他得知一切真相,必然会十分悔恨,这样也算是替你‘报复’了。” 陈瑜一面强忍着每一次外来的攻击时所受的痛苦,一面心绪不由得因为暗夜冥的话而渐渐变得激荡起来,忍不住睁开眼睛,神色并无一丝哀求乞饶之意,只是微微冷笑道:“你……真的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算了么?” “哦?”暗夜冥声调稍稍上扬,语中流露出的凶煞之气令人为之心神震栗,“那你不妨亲眼看着,他是如何被本座一点一滴摧毁骨肉经脉及元魂,直至不可挽回、只待一死!” 暗夜冥对陈瑜宣告已毕,便不再多说,转而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楚云霄身上。 此刻楚云霄早已意识到镜返之力的作用,以致他无法对暗夜冥做出有效的伤害,即便尝试了数次不同的招式亦无效果,一时间攻势稍作停缓,避免白白浪费力气。 楚云霄起初不解暗夜冥本来隐藏得颇好,又并非在必要之下,为何却早早现身,如今却是明白了暗夜冥的居心。 而就在此时,暗夜冥却又再度出手,魔刃绝焱仿佛化作一条乌黑蛟龙,以翻江倒海之势猛扑过来,直逼楚云霄的咽喉! 楚云霄虽以神剑羲渊抵御住绝焱的攻击,但却依旧处于被动之境地,只要他一旦从防守转为攻势,所造成的伤害便会被幻杀绝仙阵尽数吸收掉。 楚云霄眸色渐渐深邃,仿若幽冥之境,陡然意念一动,瞬间全身流闪过一道混合着赤金与暗红之色的粲亮光芒! 而刹时,楚云霄一扬手,那道光芒蓦地如利箭脱弦般,飞射向暗夜冥的胸口! 暗夜冥本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光芒逼近自己,却丝毫不曾有躲闪之举,只等待着光芒被镜返之力尽数吸纳,然而一直到光芒贴上暗夜冥的身躯之时,代表镜返之力的无形屏障也不曾出现,暗夜冥面色不由一变,临时急速闪身,却仍是被光芒擦身而过,划出一道颇深的伤口,顿时鲜血从中飞溅,洒向四方,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暗夜冥目中一闪厉色,霎时周身玄光一闪,却是暗夜冥施出治愈法术,将伤势复原如初,不留一丝痕迹。 “你竟然想到同时运用清浊二气,再形成招式……”暗夜冥紧紧盯视着楚云霄,目光阴冷犹如一条狰狞的毒蛇,“如此一来非仙非魔,‘镜返’之力便无法识别……呵,本座倒是不知道,幻杀绝仙阵竟还有如此致命的弱点。” 楚云霄目光沉静如古井,即便此时他已经破解了镜返之力这一道杀招,依旧毫无狂喜失态之色,整个人恍如一座永不动摇、不可摧毁的坚固高山。 92、七十八、终有归寂之日   陈瑜这么一番作为,引起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幻杀绝仙阵的整个空间几乎天翻地覆,震荡不断。   别的不说,就连暗夜冥正在施放的“神噬魂殇”也因此而彻底崩溃,只见那万千道利刃纷纷有如朝露蒸发似的消失了,而同时上空密布的赤色光点也在逐渐变淡,仿佛过不了多久就会一样的消失不见。      暗夜冥不得不在瞬间收回所有法力,身躯却猛然一晃,一丝鲜红顿时从唇角溢出,脸颊也渐渐透出灰白之色,似是昭示着此刻消耗过度,已有些超过身体所能承受的限度了。   而暗夜冥的神情却是惊诧震怒皆有之,目光噬人,语气阴森地道:“好!很好!他竟然还暗中留有一丝实力,不忘记抓住任何一个时机!早知如此,本座绝不应该一时手下留情,任由他活到现在!”      阵眼被毁,不仅仅是法阵崩溃而已,而且施法到一半被强行打断,也会让暗夜冥受到反噬。   陈瑜此举,不可不谓煞费苦心,力求最大效果。      楚云霄浑身微微一震,面色陡变——暗夜冥虽未直说其名,但楚云霄又岂会猜不到那个“他”是指谁?   刹那之间,楚云霄第一次露出几近失态的表情,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你说什么?!”   “哼,还猜不到么?”暗夜冥冷嘲道,“除了你心心念念惦记的魔界朱离君,又还有谁?”      “他一直在此阵之中?!”楚云霄声调听起来似乎依旧凌厉如剑,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惶遽。   他原本以为,陈瑜是暗夜冥的得力下属,之前又曾为暗夜冥守卫乾坤颠覆阵,所以此时的幻杀绝仙阵里,暗夜冥既已亲自动手,那么陈瑜应该不在此地,否则不应该至今仍未曾露面。而刚开始从阵中四方传来陈瑜的气息,若隐若现,时有时无,多半只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      楚云霄眸色不由微微一黯。   ——而穆兄也应当知道,若是真想取自己的性命,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故弄玄虚,只需……出面即可……      楚云霄极力收敛心绪,转而凝神感知四周情形,却又立刻心神大震——此时陈瑜的气息,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若有若无了,但依旧是四面八方俱都存在,令人无法辨识真正的方向,而且还越来越微弱了,竟已隐隐显露出油尽灯枯的迹象……!   ——以如此趋向……只怕待自己赶到之时,已经难以救治……      楚云霄呼吸一滞,却见暗夜冥倏地冷笑一声,笑容却深含恶意,扬声道:“不错,你一直以为本座只是故布疑阵,以他的气息来扰乱你的心神,因为他若在此地,又怎么会一直不露面,是不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导致他至今无法现身?”   暗夜冥刻意话声一顿,见楚云霄终于微微变色,心情似乎甚为愉悦,唇角的弧度也渐渐变大,继续道:“谁叫他好好的魔君不做,非要违逆本座之意?现在落得这样魂飞魄散的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罢了。只可惜,如今就算你意识到了他的处境,却已为时太晚,回天乏术了。哼,本座要一个人死,还没有谁能够逃得过!”      暗夜冥的话声重重落下,宛若惊雷,却见瞬息之后,楚云霄双目中射出骇人的利芒,犹如一道锐不可当的剑锋!   而他本来一双通红的眼眸更是变得鲜艳如同最炽热最旺盛的烈焰,其中神色仿佛怒极欲狂,透出慑人心魂的气势!      一刹那间,楚云霄紧紧握住神剑羲渊,凝聚了十成功力,全力一掷!   就如同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一般,此时楚云霄带怒出剑之下,以神剑之威,亦是可以倾覆山河,颠倒乾坤。   瞬时金光四射,灿若日月,整个法阵空间皆是为之失色,而羲渊犹如逐风追电、流星赶月一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极为绚丽的光彩,却是快得令人肉眼几乎来不及捕捉,只见一息之后,羲渊已经飞至暗夜冥跟前,却于瞬间仿佛刀俎切鱼似的,径直穿透了暗夜冥的心口!      暗夜冥不是没有试图出手抵御,然而此时暗夜冥在法力耗尽之下,已是强弩之末,胸口黯淡的玄光一闪而逝,随即却被羲渊所发出来的金光彻底碾压!   刹时,幻杀绝仙阵仿佛从内部空间中响起了一声绵长的哀鸣,随后整个空间仿佛再也无法维系,一瞬之后便开始真正的崩溃,所有物体皆迅速地化为无数碎片,随风散去!      幻杀绝仙阵开始消失的同时,暗夜冥整具躯体猛烈一晃,脸容彻底变成了死人一般的灰白,却又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楚云霄却也是面色微微发白,仿佛那全力一击也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他稍作喘息,方才踏步上前,握紧插在暗夜冥胸口的羲渊剑柄,缓缓将剑身拔出。   这一击,可以算得上是惊天动地,剑身深入暗夜冥的心脏,不但击碎了暗夜冥蕴含着修为的内丹,甚至已将暗夜冥的元魂击散。   元魂既散,内丹并失,对于仙魔来说,便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只见暗夜冥明明已经垂危濒死,却仍是并无癫狂失态,神情高傲一如往昔,冷冷一笑,道:“日后若有颛顼为本座陪葬,本座也不会觉得太孤单了。”   楚云霄心中微微一讶,却没有开口追问暗夜冥这么说,究竟是把握十足,还是只是虚张声势。   暗夜冥说完,一瞬间后却扬起手,一缕浅淡的玄光急速地飞射向楚云霄的胸口,快得令人根本来不及闪避!      楚云霄顿时心中一凛,疾步闪身退后,然而那玄光竟似长了眼睛似的,紧紧追着他不放,而且似乎并无恶意,不含威胁,他周身的真元护体之罩便并未有所反应,瞬间让那玄光直直击中了他的胸口!   一霎过后,玄光却又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可是我那姑姑死前留给你的真相,你不想知道么?”暗夜冥见他闪避,故意冷嘲道。   楚云霄不答,暗夜冥一顿,骤然却又发出一声大笑,神情恣肆而满怀恶意,道:“对了,你知道幻杀绝仙阵的阵眼是谁吗?这可是你——亲手置他于死地!”      ……所谓阵眼,乃是法阵核心之处,一般情况下是为灵器法宝,支撑着法阵的运转,可以称得上是整个法阵的“灵魂”。   而法阵既已被彻底摧毁,阵眼自然不能保留,也会随着法阵一同消亡。   暗夜冥虽然看似语焉不详,言下之意却是十分了然,楚云霄瞬时心神不禁剧烈一震,呼吸为之一窒!      楚云霄依旧面沉如水,看上去似乎仍是颇为镇定,却第一次没有握紧手中长剑,剑尖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昭示着他此刻紊乱不稳的心境。   “你竟以他作为阵眼——”楚云霄严声道,眼中掠过一丝急遽的震惊与忧煎,一刹那后却又杀气大盛,隐隐竟似泛着血光,极为慑人。      而在此时,暗夜冥整个身形已经逐渐变淡,仿佛冬雪被烈阳融化一般,四肢开始变得透明起来,似乎即将彻底消散,自此灰飞烟灭。   “哼,若非如此,本座也不会在设置此阵时便损耗了太多法力,以致于会功败垂成……”暗夜冥阴冷地笑了一声,语气似乎稍微流露出一丝不甘之意,声调却是渐渐低弱了下去。   但见转瞬之间,暗夜冥全身陡然化为无数玄色光点,绚如萤火,灿若烟花,却只是昙花一现,顷刻便随风消散于天际间。   又是瞬息过后,只听“当”的一声,却是羲渊竟从楚云霄手中滑落,重重跌坠在地上!   而楚云霄脸色仿佛在一瞬间内变得异常苍白,胜如冰雪,毫无一丝属于活人的血色。他双眸中透着几分自责,几分悔恨,也有几分被极力压抑着、因为几经巨变而生成的疯狂杀意。      却在此时,因暗夜冥身亡之故,幻杀绝仙阵愈发加快了崩毁的速度。   不过眨眼间,已是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幻杀绝仙阵终于完全消失净尽的那一刻,一道五色光华陡然升起,有如旭日东升,映照得整个魔界原本颇为阴暗的淡紫色上空泛出白昼一般的颜色!   随后,眼前所有掩人耳目、迷惑人心的障眼法尽数消失,而离原本暗夜冥所在之地的后方不远之处,却渐渐呈现出一道熟悉又令人心惊的修长身影。   那身影看似完好无缺,却是一身殷红,恍若天边的残阳晚霞,艳丽得颇为刺眼,同时散发出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即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甚是清晰。   楚云霄浑身不觉微微一震,便如近乡情怯之人一般,神色一瞬间竟露出一丝犹豫之意,然而瞬息之后,他仿佛回过神来,虽然脸颜愈发苍白失色,却是立即疾步上前。   走至近前,楚云霄心底不愿承认的猜测终究成了事实——那身影别无他人,正是陈瑜。      陈瑜全身是血,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望之下难计其数,尤其以胸口部位的伤势最为吓人,也最是致命。而陈瑜脸上也已呈现出死灰之色,双目紧闭,仿佛已经陷入长眠不醒,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虽然那呼吸声极其微弱,却仍是昭示着对方还活着的迹象。   然而眼见陈瑜受伤如此之重,竟是前所未有,楚云霄面上虽然还算平静,仅是目光隐隐有着噬人的凌厉气势,实则心境已乱,几乎是本能的半跪在陈瑜身旁,将手掌小心翼翼地贴上陈瑜血肉模糊的心口,开始将体内灵力一点一滴传输至陈瑜身体里。      此时,陈瑜经脉俱损,包含修为的内丹也因为心脏碎裂的同时被毁坏了,只觉得自己魂魄将散,意识也即将消失,却在朦胧之中,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从外界传至体内的暖意。   “……谁……”陈瑜喃喃问道,同时忍不住勉强睁开一丝眼睛,却只见眼前一团模糊,如同被水雾掩盖住了双眼,根本看不清楚眼前景象,也看不清楚来者是何人。      来者没有说话,或者是虽然发出了声音,但陈瑜此时也已经听不见了。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但陈瑜心底却觉得对方隐约有一点熟悉感,陡然心念一动,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是……”他勉强再度开口,吐出一字后,却又没了力气再说下去。      陈瑜心里有很多话想对楚云霄说,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四肢已经渐渐不听使唤,魂魄也即将四散。   在意识彻底坠入黑暗之前,陈瑜揪住来人衣角,用尽全力地道:“不要……回……天界……”   ——因为,颛顼会杀你……   然而这后半句话,陈瑜终究未能说出口来。 作者有话要说:暗夜冥说的不完全对,陈瑜是自己选择绝路的,以自身性命来换取暗夜冥的灭亡。无论之后楚云霄破不破阵,陈瑜其实都已经严重受伤了。不过暗夜冥就是故意这么说给楚云霄听的。 而楚云霄直到现在为止,其实没想到陈瑜会突然跟暗夜冥翻脸为敌,毕竟上次他们见面,陈瑜还帮暗夜冥守卫乾坤颠覆阵来着,还给了他控清引浊咒的一击。 93、七十九、倾力相救   陈瑜重新闭上眼睛的时候,身体也无力地向后跌落,楚云霄见状脸色不禁一变,本能地瞬间伸臂接住陈瑜,另一只手却仍是紧紧贴在陈瑜心口上,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灵力输送至陈瑜体内。   却在此时,楚云霄神智似乎才稍微有了一丝清醒,目光终于从陈瑜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陈瑜的胸前,却是浑身立刻微微一颤,眼神于瞬间不觉凝固了。      只见陈瑜胸部的伤口大如海碗,其中血液似乎已经凝结了,仿佛变成了一个黑红色的空洞,体内蕴含修为的内丹也已彻底毁坏,无法修复。   而陈瑜胸口处本来佩戴着一件像是可以护佑心脉的顶级灵宝,形呈圆珠,通体透彻,只是此时那颗珠子业已从中裂成两半,暗淡无光,彻底失去作用了。      楚云霄眼中渐渐浮起一抹深邃的痛苦,心头宛如被压上了一块千钧之重的大石,瞬间只闪过一个念头: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但即使如此,楚云霄却没办法加快传输灵力的速度,因为陈瑜已是魔族,不能承受任何仙族清气,若是一个不慎注入一点仙气,对于此时的陈瑜来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致命毒药了。   而且,陈瑜已经垂危虚弱至此,便如久病初愈之人不能立刻大鱼大肉一样,楚云霄纵然心如火焚,也无法猛然将大量灵力传入陈瑜体内。      楚云霄只有将自身灵力转换成适用于魔体的浊气,或者直接运用属于神族后裔部分的法力,因为神力非清非浊,可以同时融入仙魔二气,也可以分化仙魔二气,而且即便是仙魔,一般情况下也难以察觉到神力与仙魔二气的区别。之前暗夜冥曾以为他可以任意同时运用仙魔二气,但是却不知道,若无神力作为媒介,他也是做不到融合仙魔二气的。      也因为,若非当时在苍郢山上乾坤颠覆阵前,楚云霄对陈瑜使出定身术时,又暗中给了陈瑜一丝自身的神力,只怕陈瑜此时根本等不到楚云霄赶来,就会早早地魂飞魄散了。   当时楚云霄虽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也可以及时感知陈瑜是否身陷绝境,但后来暗夜冥以陈瑜为阵眼、布下幻杀绝仙阵之时,切断了陈瑜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虽然这丝神力除了楚云霄之外,无人可以从陈瑜体内拔除,但暗夜冥身为魔尊,即便做不到清除神力,却也可以做到屏绝神力与楚云霄之间的联系。   但这一点神力一直在陈瑜身体里,因此才能够在冥心珠分裂后,继续挽留住陈瑜的生命。      楚云霄低下头,伸手慢慢擦拭掉陈瑜脸上的血污灰尘,动作十足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最珍爱的无价之宝一般。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看着陈瑜宛然沉睡、似乎显得宁静安详的面容,他的心境也渐渐随之平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   楚云霄在心底对自己立誓道。      然而一刻过后,楚云霄却发现,即便他已经渐渐加快了灵力的输送,但陈瑜因为失去内丹之故,虽然可以接纳他的灵力,却无法真正的化为己用,只是任其从心口往四肢流散。   这样的话,一旦楚云霄灵力耗尽或者稍微停止一下输送,陈瑜几乎就会立即断气。      楚云霄意识到此事后,眸色渐渐变得深沉如渊,仿佛积聚着威烈汹涌的风暴。   却见一刹那后,楚云霄闪电般的抬手插进自己的胸口,快如疾风,又隐隐带着决然之势,鲜血顿时流溢了一手,甚至还从指缝中往下滴落,楚云霄却连哼也未哼一声,径直从血肉深处挖出一个圆如蚌珠、淡白透明的东西,看似毫不起眼,却是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的内丹!      取出内丹后,楚云霄修长的身躯即刻微微一晃,强行咽下涌至喉咙口的腥甜液体,脸色刷地变得愈发惨白。   他却并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情况,只是慢慢移到陈瑜胸前,陡然一翻手掌,将内丹彻底融入陈瑜的体内!   霎时间,只见陈瑜心口闪耀出一片绚烂夺目的金光,辉煌如万千灯火一并盛放!   在这千尺光华中,楚云霄苍白的脸颜却仿佛无动于衷,只是专心致志地凝视着陈瑜的心口,确保整个过程不出一点差错。   不过须臾间,金光黯淡下来,随之彻底消散在空中,而与此同时,内丹却已被陈瑜吸纳入身体里。   楚云霄收回空荡无物的手掌,身躯却又在瞬间仿佛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      楚云霄缓慢地动了动指尖,一道金光顿然映射在胸口处,将那道伤口修复如初,避免这样继续流血下去,会逐渐损耗自身的体力元神。   尤其现在,他没有了内丹,一身功力已经十去八九。      有了内丹之后,陈瑜脸色果然略为好转,也可以开始逐渐吸收楚云霄输送给他的灵力了。   不过片刻,楚云霄见陈瑜的气息已经稳定下来,遂即慢慢停止灵力的传输,转而为陈瑜修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但见金光所掠过的地方,其中血肉经脉逐步重新生长出来。   这样一来,表面上陈瑜却已恢复原样,不再是先前那样浑如血人、触目惊心了。      楚云霄收回灵力,身躯却在刹时剧烈一颤,伸手紧紧捂住心口,容颜却显出几分灰白之色。   他知道,这是他身上的禁制又已经发作了,只是方才全神贯注之下,毫无所觉,而如今功力大损,便再也无法忽略这份痛苦。   ……可惜,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余力去解除禁制了。      楚云霄眉宇跳动了几下,似乎将禁制带来的痛楚强行隐忍了下来,却始终未出一声。   他随即微微垂眸,目光静静落在陈瑜此时看上去极为平和的面容上。   方才陈瑜竭尽最后一点力气对他说的话,他并不是没有听到,但是……   楚云霄目光微微一暗,无声地在心里解释道:我必须回天界一趟。如今强融内丹,虽可暂且固定元魂,修复经脉血肉,却仅仅是治标不治本,而唯有天界的灵心池中泉水,方可助你真正重塑身躯,魂魄合一。      楚云霄决心既定,便抱着陈瑜站起身来,举动十分小心,仿佛生怕惊动了陈瑜一般。   直到此刻,楚云霄方才有功夫去察看四周情形。   只见幻杀绝仙阵既然已经不复存在,他便早已从法阵空间里回到了万魔城内正中心的垂直高峰上。   而此时这座山峰上,原本在四周漂浮着的淡淡白雾也早已不见踪影,便如同先前化为无数光点随风消散的魔尊暗夜冥一般。      两柄堪称稀世无双的兵器——神剑羲渊与魔刃绝焱——都仿佛被遗弃的破铜烂铁一般,安静地躺在身前不远的地上。   楚云霄整个右臂稳稳抱着陈瑜,左手却微微一扬,瞬间便收回神剑羲渊。羲渊立刻发出一声犹如龙吟虎啸似的长鸣,通身华光流动,似乎在表达欢喜之情,又似乎诉说着一丝不满。   而至于一旁的魔刃绝焱,仿佛感受到了其主的消失,光芒黯淡,隐隐透着沉重之意。   楚云霄本来不想多做理会,但忽然心中一动,想起陈瑜喜欢收集法宝名器,便将绝焱一并收起。      却在此时,楚云霄倏尔闷哼一声,身躯微微一晃,只觉得刹时头痛欲裂!仿佛整个头颅被生生劈成两半,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强行往里面塞进了一些本来不属于他的东西!   片刻过后,疼痛似乎稍为缓解,楚云霄神智也渐渐恢复些许清明,心中却是立刻一凛:这是暗夜冥施法所为?   暗夜冥消失之前,曾经发出一道玄光击中了他,但当时楚云霄感觉到玄光并无恶意,事后也未曾察觉到有任何异状,虽然心中仍有一点疑虑,却因后来一系列的变故,只得暂时搁置一旁不去多想。   然而现在看来,那道玄光,似乎一直等到这一刻方才真正发作。      楚云霄一念未毕,却只觉得疼痛倏然间全部消失了,然而刹那之后,眼前景象却骤然变得扭曲起来,如同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楚云霄微微惊诧的同时,心中不由闪过一道念头:难道是……回溯梦魂之术?      回溯梦魂之术,乃是可以将昔日所发生的情景作为画面储存下来,在日后重新播放于眼前。受此术者,只能作为旁观者观看一切,却不能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事。   而此时,楚云霄眼前的景物渐渐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却是一处郁郁青青、草木茂盛的所在,包括一个极大的深潭——楚云霄呼吸不觉微微一滞——竟像是北极深渊。      虽然昔日的北极深渊,还没有变成如今漫天飞雪、一地皓白之景,但楚云霄因去过不少次北极深渊,观察入微,几乎记住了那里的每一个角落。   而北极深渊,却有着他父亲玄冽的佩剑……      眼前却又渐渐呈现出数人的形貌,其中一名男子容貌英伟,丰神俊朗,却气质冷冽,如冰似雪。然而男子双目紧闭,不语不动,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具毫无知觉的雕像。   而男子身边不远的地上,半坐半躺着一名女子,虽然鬓发散乱,形容颇为狼狈,却掩不住其殊色明艳,容光耀日,而眉目间更有一股咄咄逼人的高傲肆意。论其容貌,却与楚云霄有五六分相似。   女子周围站着四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形容服饰上来看,应当是天界的仙人,而且皆是衣冠齐楚,气度高雅,仪容出众,似乎身份在天界绝不低下。    94、八十、当年的真相   女子陡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明眸中尽是骄傲不屈之色,语调虽然透出几分虚弱,却是十足的冰寒刺骨:“我刚刚可是已经将他送往魔界去了。哼,你们以为我生产之后,便无丝毫还手之力了?眼下我倒想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去魔界寻到他的踪迹!我无垠的儿子——绝不会交给颛顼那等小人利用!”   楚云霄闻言,心神不觉微微一震,目光一转,方才发觉女子下身衣裙尤为凌乱,只是勉强遮掩住肌肤而已,隐隐却有血迹渗出,染红了轻薄的纱罗,显得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魔孽,休得妄言,对陛下不敬!”四名仙族中像是为首的仙人顿时拧眉怒喝道。   那仙人神态严峻,形貌却是颇为特异,不但青衣青发,一身碧绿,就连眼眸也是泛着青翠之色,宛如两颗纯净无瑕疵的祖母绿。   而其余三仙亦是类同于此,通身分别为赤红色、银白色、以及墨黑色,甚是鲜明。      “妄言?”无垠轻蔑地一笑,讥诮道,“原来,颛顼敢做的事,却不敢当么?他难道不曾命令过你们,让你们不择手段也要将玄冽以秘法封印,并且诛灭我这个魔族,还有务必取回神魔之子?他是不是说过幼儿无辜,虽为神魔逆伦之子,但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可以不计较如此身世,甚至还愿意让神魔之子在天界平安长大,度化为仙?”      “住口!”青衣仙人厉声喝道,神情却仿佛隐隐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羞成怒,“吾等四方战神既然奉陛下之命铲除魔孽,便无需再听你信口雌黄,邪说谬论!”   无垠容色有若寒梅傲雪,冷哼一声道:“不过区区几头扁毛畜生而已,也敢妄称战神?”      楚云霄心中念头闪电般地一转。   昔日天庭确实有四方战神之位号,首为青龙孟章神君,其次为朱雀陵光神君、白虎监兵神君、以及玄武执明神君。   虽然号称神君,其实只是上古神兽修炼化形,却并非法力浩大无边的原神族。   而能够从上古一直活到今时的原神族为数极其稀少,譬如玄冽便是其中之一,然而如今就连玄冽也已经“失踪”多年,不再出现于人前。      四方战神中,尤其以白虎神君性子最为暴烈,听不得无垠嘲讽之言,立刻便怒吼一声道:“魔孽受死吧!”   话声刚落,白虎已经飞身扑至无垠面前,双臂化为利刃,闪烁出刺眼的寒光,直取无垠的咽喉,其势汹汹,仿佛要把对方的脖颈从中切成两半一般!   无垠不闪不避,淡白的双颊已经失去血色,呼吸声也似微微短促,仿佛已经没有了防御的能力。然而白虎还未来得及感受到欣喜之情,全身却倏然凭空生出百余条浑黑色的铁链,个个粗如麻绳,将白虎高大的身躯生生捆缚在原地!      青龙神色惊变,急急上前相救,但无垠出手极为迅速,皓腕一翻一收,瞬间竟已将白虎胸口剖开了个碗口似的伤口,从中挖出了白虎的内丹,并且飞快地将内丹吞下。   不过眨眼间,白虎胸口剩下的,只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白虎连惨叫声也没有来得及发出,仅仅是发出一声闷哼,随即便颓然仰身跌倒在地,但听霎时间“噗通”一声重响,沉如磐石。   “监兵!”青龙又惊又怒地呼喊了一声,随后恨声道:“魔孽休得猖狂!速布玄灵三才阵!”   其余朱雀、玄武二神君即刻应道:“是!”   瞬间三道身影各自发出一道夺目光华,犹如破空长虹,纷纷袭向无垠的前、后、侧面三个方向!      无垠仍未起身,只是扬起手腕,掌心中发出三道紫色光芒,分别迎击向那三道不同颜色的光华。   两道光芒撞击在一起,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并且引起空气震荡不已。   无垠依旧容色不变,冷眼看着紫光寸步不让,将三色光芒阻截在外。      朱雀面上颇露惊疑之色,低声道:“孟章,你看我们是否要暂回天界……?”   青龙忽然沉声道:“不必顾忌,她已经起不了身,只是强弩之末罢了。”   青龙话声刚落,便好似如他所说一般,无垠的身躯竟在刹时极其轻微地一晃。   朱雀见状信心大增,愈发加强手中力量,只见瞬息之间,紫光黯淡下来,立即通通被击散,任由三色光华长驱直入,击中了无垠的躯体!   无垠神色未动,仅是双颊似乎显得更加苍白,唇角却缓缓溢出一丝鲜红。   瞬间,无垠身下现出法阵的图纹,周围也变化出无数条寒光形成的锁链,将无垠困在原地。      青龙高声喝道:“落入玄灵三才阵中,不必妄想逃脱,只有死路一条!”   无垠依然只字未语,身躯更大幅度地晃了晃,又渐渐垂下头,仿佛真的已经用尽所有力气,再无抵抗的能力了。   “孟章你说得没错,这魔孽果然是装模作样,如今早已濒死垂危了。”朱雀略为兴奋地道,立即便要上前去给予无垠最后一击。   青龙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些许惊疑不定之色,道:“且慢……”   然而朱雀并未听从,早已飞身上前数步,掌心发射出一道红光,直取无垠的心口!   无垠一动未动,生生承受了这一道攻击,心口顿时血流如注,口中也涌出更多的鲜血,原本如花似玉的容貌在满身鲜血之中不由显得颇为可怖。      朱雀转头对青龙道:“孟章,你也太过小心了,你看如今的她可还有任何反击之力?”   青龙面色舒缓下来,道:“罢了,取回监兵的内丹,再给她一个痛快。”说完,青龙转身去看白虎的情况,却见白虎奄奄一息,气若游丝,青龙不由流露出几分痛恨之色。   朱雀应道:“放心。”   玄武在一旁听着,不甘心只是袖手旁观,说了一句“我来助你”,便跟着朱雀一同走向无垠近前。      无垠依旧垂着头,不语不动,仿佛对周围的情形早已失去了反应。   朱雀扬手,正待从无垠心口中夺回内丹,却在此时,异变突生!   只见一刹那间,无垠身形微动,心口处陡然射出一团紫光,犹如喷涌爆发的瀑布一般,彻底将朱雀与玄武两人的身躯全部覆盖吞没!      青龙大惊失色,疾步转身上前欲救二人,却见紫光不过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但是光芒消散的同时,朱雀与玄武却也不见了踪影,竟似活生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   无垠缓缓吐了口气,这才睁开双眼,眸中一瞬间紫光闪耀,犀利如剑!   同时,困住无垠全身的寒光锁链也一并消失了,昭示着玄灵三才阵因为人手不足,便无法再发挥作用。      青龙对此变故由不得惊怒交迫,立即喝问道:“你把他们究竟转移到了何处?!”   无垠冷冷一笑,眸光流转如同一道锋利无匹的剑刃,唇畔的笑容亦是高傲而肆意,不答反问道:“你说呢?你以为,在我亲自出手之后,还会给他们活路么?眼下,可只剩下你一个了。”   青龙勃然变色道:“尔等魔孽,尽会施展狡诈诡计!吾必不饶你!”   无垠语气含着几分冷嘲地道:“呵,若论诡计多端,颛顼可未必会输给我……”      无垠话声刚落,青龙便运起全身功力,掌心中变化出一团足有数丈之高的青色光芒,以排山倒海之势,径直向无垠猛扑过去!   无垠目中寒光一闪,依旧并不躲避,却也并不拿大,也是运用十成法力,刹那间整个身躯已是笼罩在一片明丽如水晶般的紫光之中,口中冷叱一声:“魂灭!”      只见一瞬间,青光气势汹汹地扑向紫光,然而紫光陡然暴涨,犹如洪水一般淹没了周围方圆十丈的天地,也彻底吞灭了青光。   而最终光芒消失之后,眼前只剩下了无垠一个人的身影。   不过一时半刻的工夫,四方战神已经全数灭绝在无垠手下。   只是无垠也并不是真的如同表面上那样轻而易举,此时脸颊已是一片灰白,气色惨淡,呼吸短促而微弱,心口处的伤口血流不止,连唇角也不断涌出鲜血。      无垠喘息片刻,努力挣扎着转过身躯,看向一旁静止不动、仿佛早已变成一座雕像的男子,眼神也从刚才的高傲肆意,变成了极为复杂的情绪,仿佛隐含着一丝怨责一丝哀伤。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要相信颛顼这个貌恭心狠的小人……他连自己的师父都下得了手,又怎么会放过你?你可是天界唯一从上古留存至今的原神族了……”   无垠语气中似有几分怨气,也有几分无可奈何。   男子并未回话,依然沉默如孤峰一般。      无垠似乎毫不介意,声色倏然变得柔和起来,姣好的容颜更是显得分外明艳,如同朝日照灼,轻声道:“玄冽,我们的孩子刚刚出世了。可惜你我都不能多看他几眼。嗯……你为寒水,我为积火,我们的孩子,就叫做炽渊吧,好不好?”   玄冽依旧毫无反应。      无垠唇畔的笑意便显得有了一丝苦涩,道:“我是不太懂天界的法术,但能将你们神族封印起来的,也唯有当年太昊所创的秘法‘封神决’吧?”   无垠说到这里,稍稍喘了口气,复道:“你放心,我会以‘九龙冰封咒’将此地彻底封冻起来,绝不会让颛顼有机会亵渎你的躯体。哼,他虽然杀不死神族,但是让一个神族从天地间完完全全的消失,却有很多方法。你以为他手中的诛戮之剑是怎么炼制而成的?”   无垠微微一顿,目光闪动犹若粼粼波光,道:“这样……或许多年以后,有人可以创造出破解‘封神决’的方法也说不定……只可惜,我是见不到那一日了……”   玄冽仍是保持死寂一般的沉默。      无垠不再犹豫,皓腕一扬,掌心生出一道皎洁似雪的白光,映射四方,照耀天地,灿若烟火,明如月华。而白光所映照过的地方,无论草木砂石,刹时皆结出一层厚厚的寒冰,严密地覆盖住了底下的物事。   玄冽身在其中,亦不例外,整具身躯逐渐被寒冰紧紧包裹起来。   无垠凝视着玄冽渐渐被霜雪遮盖住的眉眼,眼中柔情宛转,似有无限缠绵不舍之意,然而手中术法却未有丝毫停滞。      直至玄冽的躯体彻底被寒冰吞没,再也看不清楚,四周的天地亦是一望无际的雪色,无垠掌心中的白光方才逐渐黯淡下来。   无垠停下咒法后,身躯却不由立刻剧烈一颤,仿佛此时已经彻底力不能支,重心缓缓前倾,却又勉力以手撑地,不让自己摔倒,只是气色业已虚弱至极。      无垠急促地喘息着,片刻过后才似乎缓过气来。她陡然转过头,面朝着楚云霄所在的方向,目光却仿佛透过了虚空,跨越了时间的界限,径直落在了楚云霄的身上。   楚云霄明明知道眼前仅是一段储存下来的回忆,并非正在发生的事情,却也不觉微微一怔。   “渊儿,为娘法力所剩无几,只能将你全身魔力暂作封印,送往人界一处隐秘的山里,这样你与人类婴孩并无差别,颛顼便找不到你了,但愿你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   无垠话音已有几分声嘶力竭,缓慢地道:“只可惜我此时法力不足,这道封印大约只能支撑二十年左右……有朝一日,你若能看见这些往事,不要忘记为爹娘报仇……”      无垠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眼前的景象陡然又变得扭曲起来,犹如陷入巨大的漩涡之中,稍后再次恢复清晰之时,无垠、玄冽以及四方战神的身影已经尽数消失了。   楚云霄知道,这是回溯梦魂之术业已结束的迹象。      幻象虽然消失得了无痕迹,但带给人的影响却不会终止。   纵然冷峻沉稳如楚云霄,此刻心底也是一片惊涛骇浪,情绪震荡。   他眉宇微叠,面上虽然还算平静,眼中却渐渐掠过一缕极深的痛楚。   ——竟是如此……当年父母真是被颛顼所害,穆兄与暗夜冥所言皆无误……   ——北极深渊是被母亲封冻起来,难怪阴寒无匹,异于别地……可是深渊四处皆无父亲的踪影,仅是埋藏着神剑羲渊,而在回溯梦魂之术中,父亲身上却并不见羲渊的形迹……莫非在这二十多年当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却在此时,一声呼唤蓦然从他身后响起,声调清越,不高不低:“天神将!”   楚云霄瞬间收敛心神,转身却见是南溟仙君业已率众仙兵抵达峰顶。 95、八十一、玄天诛魔禁界(上)   南溟上前数步,目光顿时落在楚云霄臂中紧抱着的陈瑜身上,神色不由变得有几分惊疑诧异,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以眼光在陈瑜与楚云霄之间反复打量,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楚云霄知道,南溟必定看得出来陈瑜是魔族。而他为救陈瑜,已将自身大半灵力注入陈瑜体内,也必定瞒不过南溟的眼睛。   即使如此,楚云霄一向敢做敢当,心中并无一丝畏怯或退缩,神色依旧显得沉凝如寒江,甚至还有几分因为刚才一系列变故而生成的杀气,锋锐如刃,慑人心神。      南溟观察着楚云霄的神色,眉头渐渐紧皱,终于出言了,却是不出意外的一句质问:“天神将……为何要救此魔孽?”   楚云霄神情冷淡,仿佛无动于衷,只道:“帝君旨意里只有诛杀魔尊暗夜冥,并无牵连其他魔类之令。”   南溟似乎没想到楚云霄会如此直白坦率地表示袒护魔族之意,面上浮现出一丝无措,瞬息后又恢复了平静,犹疑道:“但是……”   楚云霄缓缓道:“莫非南溟仙君欲以一己之力,诛尽魔族?即便仙君有此决意,但并非所有魔族皆在魔界,只怕此事亦属不易为之。”      要彻底毁灭全部魔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就像仙族其实有不少散仙一样,魔族也有相当的一部分是“散魔”,独来独往,随心所欲,对于魔尊会给予尊重,但并不听从任何魔的号令。   虽然这些“散魔”目前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但是天界一旦要狠下手来灭绝全部魔族,这些魔族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大有可能会集结成群奋起反抗。   何况,暗夜冥手下统御便有万魔之众,人多则势大,这股力量也绝不容小觑。   天界若是真要下定决心剿戮魔族,必定得做好己方仙人大量伤亡的准备。这也是为什么,颛顼虽然对暗夜冥的所作所为十分震怒,却也仅仅是下令诛杀身为罪魁祸首的暗夜冥,以及毁灭害得天界清浊错乱的乾坤颠覆阵,却并未提及其他。      南溟仿佛被噎住了,顿了顿方才勉强笑道:“神君说笑了,小仙自然并无此意。”   楚云霄不再多言,却也不曾做出回应。   仿佛想要缓解此时的冷场似的,南溟又道:“之前神君所擒拿者,正是魔界昭华君烈炎。此魔孽乃是魔尊暗夜冥之副手,在魔界久有威望,如今伤重濒死,群魔无首,人心惶惶,暗夜冥与另一名魔君九幽亦始终不曾现身,故而我等势如破竹,未几便攻入万魔城内,前来支援神君。不知神君欲寻那魔尊暗夜冥,可有任何线索?”      如果此时陈瑜还清醒着,大约会在心里吐糟一句:就像通关RPG一样,主角永远是孤身奋战打BOSS的,而剧情中的强力援兵一定是等到最后BOSS打完了、啥事都解决了后才赶到的。因为不这样的话,就等于开着外挂去横扫小怪,基本上也就没什么趣味了。   当然,游戏归游戏,如果是现实的话,陈瑜大概会说,比起那什么的面子问题,自个儿的生命自然更重要,不过老天爷是一定不会让他活得很轻松很顺遂的,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却说南溟如此一问,楚云霄方才回复道:“暗夜冥业已灭亡。”神情却殊无喜悦之意。   南溟倏然一惊,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楚云霄没有必要说谎,何况仙帝颛顼法眼通天、洞若观火,楚云霄也做不得假。   南溟不免立即感叹道:“神君不愧是陛下亲封的天神将……而小仙竟不能于此事上出力一二,未免汗颜。”   楚云霄没有回话。      南溟略一沉吟,又道:“如今陛下旨意中的使命皆已达成,神君是否要稍作歇息,再行返回天界?”   楚云霄却并未立刻回答,眉宇微微叠起,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丝阴霾,神色仿佛陷入沉思之中。   南溟倒也不急,径自吩咐身后仙兵仙将暂且退后十余丈,给天神将一点空间暂作喘息。      楚云霄对于南溟的一举一动皆是十分清楚,然而此时,他心里却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思虑,无暇顾及南溟。   关于天界至高无上的仙帝颛顼,关于玄冽与无垠的死因……   至此,楚云霄已经有些明白了,暗夜冥为什么会把当年的真相展现于他的眼前。      对于暗夜冥来说,他是敌人,颛顼也是敌人,能让他与颛顼这两个敌人互相残杀,想必正是暗夜冥求之不得的。   暗夜冥纵然业已身灭魂亡,也希望能在死后让他痛苦为难,陷入险境。   可是,楚云霄知道,最完美的谎言往往是九分真加一分假,这样才让人不易察觉其中险恶。      虽然回溯梦魂之术所展露的画面十分真实,但已经尝到了“眼见未必为真”的苦果后,楚云霄却并不敢再轻易相信暗夜冥了。   而且,细节上亦有几处疑窦未解,譬如羲渊的去向,又譬如玄冽最终的下落。   ——可是,暗夜冥虽未必可信,但穆兄也曾经提过玄冽死于颛顼之手。   楚云霄呼吸不由微微一乱,眼中神色愈发深沉而复杂,似暗蕴着雷霆暴雨。      倘若……这些画面与真相分毫不差,而他也不曾猜错的话……那么,应该早在玄冽被“封神决”封印之前,便已将羲渊埋入北极深渊之底,不令颛顼趁机取得神器。   其后,虽然无垠临死前已经施展“九龙冰封咒”,将北极深渊彻底封冻起来,但恐怕颛顼——最终还是将此咒破解了。因为,颛顼毕竟还是天界之首的仙帝。      只是,纵使如此……   楚云霄双眸中的风暴仿佛沉淀下来,只显得浓黑如墨,深不见底,面色却是渐渐显露出一丝坚毅的神采,仿佛决心已定,矢志不渝。   ……他也必须回天界一趟。   ——因为穆兄的伤势……已容不得有丝毫拖延。   楚云霄微微垂眸,目光轻轻在陈瑜的脸上一扫而过,复又收回。      楚云霄并不是不清楚,此去天界必然凶险难测,可对于他来说,勇往直前或许还可争取一线生机,若是就此退缩逃避,只怕更是无路可走,自取灭亡。   何况,以他眼下灵力只剩下十之一二的状况,他即便不回天界,颛顼难道便不能强行施法召他回去?   虽然身处逆境当中,楚云霄却仍是保持心智镇静,毫无慌乱失措之态。      既已下定决心,楚云霄便不做任何犹豫,径直对南溟道:“我无须休息,即刻便可回返天界。”   南溟虽然似有几分讶异,但也只是点头答允道:“也是,魔界毕竟乃浊气大盛之地,我等身为仙族,不宜久作逗留。”      魔尊暗夜冥既已消亡,两大魔君烈炎与九幽也已失去战斗能力,魔界目前正是群魔无首的处境,因此楚云霄、南溟仙君及其部下仙兵一路返回天魔之境,便几乎不曾遇到任何阻碍。   天魔之境又恢复成了当初的模样——四面八方皆被一片黑紫云雾紧紧遮掩住,并未留有一丝缝隙。   不待南溟请示,楚云霄便已再度祭出翻天印,以翻天印劈出一条道路,领先迈步进入天魔之境中。   而穿过天魔之境后,便已算是回到了天界。      眼见四周变回了熟悉的天界景致,依旧是高雅秀丽,世间难及,在此时此刻更显得分外宜人,南溟不由悄然舒了口气,随即对楚云霄道:“神君若是有事不便,小仙可以代神君向陛下复命。”   “多谢。”楚云霄并不推辞。   “小事一桩,不敢言谢。”南溟说着,目光不禁停留在陈瑜身上,一瞬间后复又收回,欲言又止道,“神君……既已有所决意,小仙也不必妄图劝解,只是仙魔毕竟不同道,还望神君……好自为之。”      楚云霄虽然并未说什么,但南溟一见楚云霄的神情,便知道他仍是无动于衷。楚云霄虽然言行举止并无丝毫失礼之处,但眉宇间却始终有一丝漠然置之的态度,宛如终年不化的积雪寒冰,冷得令人不觉便生出敬而远之的念头。   南溟本想着楚云霄从烈炎手下救己一命,自己提醒他一两句,也算仁至义尽了,见楚云霄依然“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心中虽略感一点惋惜,但也觉得不必再多说了。   只见刹那之后,楚云霄整道身影却已从眼前彻底消失了,恍若一道来去无踪的轻风。      南溟尚未发话,身侧一名下属陡然上前一步,禀告道:“首领,少篱与陌垣至今未曾归队,依首领之见,他们是否已经……”   南溟脸色稍稍变得有几分阴沉,却摆手道:“不会是天神将所为。他们……应当是折在魔孽手里了。以他们的能力,对方大约是魔使以上的职称吧。回去在安魂殿里,为他们置立两个牌位,依例祭拜。”   “是。”那名下属应声道。      南溟解决完此事,见其余部下皆无话要禀报,便动身前往紫微宫向颛顼复命。   与此同时,楚云霄已经抱着陈瑜到达了天界的灵心池畔。   灵心池,顾名思义,乃是一处泉池,是在天界最初被创世圣尊造出之时,由天地精华而形成的,池中泉水更是具有极大的灵气。   此处也被颛顼下令视为禁地,不许寻常仙人接近,只有极少数的上仙才获得了可以随时进入其内的准许。不仅仅是为了掌控众仙的尊卑制度,还有为了防止无知下仙大量吸收灵泉来增长功力。因为吸收的灵气若是超过身体所能承受的限度,便如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实在是祸非福,对功力非但毫无进益,反而有爆体而亡的可能。   而楚云霄初为昭衍上仙,后封天神将,在天界的待遇算是一等,自然也有出入灵心池的权力。      灵心池四周白雾缭绕,却无一颗树木,显得颇为冷清幽静。池中泉水亦是一团雪色,皓白得仿若天际银河,鲜明夺目。   楚云霄迈步走进池中,小心翼翼地将陈瑜放在泉水里。眼见陈瑜的脸颊被雾气一蒸,似乎透出一丝表示着健康的红润之色,然而转瞬之间又复原成了失去血色的青白。      此时陈瑜全身经脉俱断,躯体被毁坏过度,基本上已经算是个“死人”了,唯有仗着楚云霄的内丹与神力维系着三魂七魄不至于会四处飞散。   让死去的人复生,纵使法力浩瀚如仙魔,也是做不到的事情。      幸而陈瑜身体虽然已“死”,神识却尚未消失,元魂也被楚云霄及时保存于体内。   楚云霄是打算以池中灵泉重新塑造出一具血肉之躯,再将陈瑜的魂魄融入这个新躯体里。   这样,陈瑜便不至于被如今破损到无法修复的躯壳所拖累。而且楚云霄的法力也并不是无穷无尽,不能永久用灵力将陈瑜的元魂固定在体内。   ……这是他眼下唯一能想出的方法。    96、八十一、玄天诛魔禁界(下)   天界紫微宫中,仙帝颛顼巍然端坐于宝座之上,神色不动,威仪万方。左右仙侍环绕,更衬托出颛顼仪表天威难测,令人心生畏服。   南溟独自进入殿上,先向颛顼行了一礼,方才起身说话。   颛顼听完南溟详细回禀在魔界发生的诸事后,有些意味不明地道:“天神将现在何处?”      南溟不由一怔,垂手道:“这……臣与天神将自打返回天界后,便已分道而行,并不知晓他的去处。”   颛顼脸上仿佛极轻微地笑了一笑,转而吩咐身侧一名仙人道:“离娄,你说呢?”   离娄,在天界的封号为神目仙君,职位虽为下仙,却有着许多上仙也无可比拟的特殊能力——能视千里之外,可见秋毫之末。      离娄双目中七彩光芒稍纵即逝,随即对颛顼欠身致敬,恭肃地道:“启禀陛下,天神将此刻正在灵心池内。”   颛顼暂未出言,神色却仿佛示意着离娄继续说下去。   离娄略一迟疑,方才道:“天神将身边有一位重伤垂危之魔,而天神将……正在施展逆天返命之术,以灵心池中仙泉为引,为那魔族重塑血躯,融合元魂。”      南溟闻言,不由得抬头一看颛顼,却见颛顼依旧仪态严峻端凝,脸上一时虽然并未怒形于色,却愈发令人心中感到不寒而栗。   而颛顼竟似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陡然开口道:“南溟,你说在天界仙人当中,若有与魔族勾结者,该当何罪?”      南溟顿然神色一凛,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也为颛顼的言下之意感到惊心,道:“这……陛下乾纲独断,自有圣裁,臣不敢置喙。”   “南溟仙君这可是说笑了,本帝虽为天界之主,却也不过是代天授命,岂能处事不公正,全凭一己喜怒,独断专行?”   颛顼说起话时的语气虽似轻缓,神色却颇有些喜怒不辩,愈发显得威势凛人。   南溟更不敢再多言,只是躬身唯唯。      “本帝既蒙众卿拥戴,忝居仙族至尊,一举一动皆为诸仙所瞩目,更须处事公平、公正,绝不可因一时私心便罔顾法则。”   颛顼声调不疾不徐,说的话也合情合理,话锋却陡然一转,“想当年,玄冽与魔女无垠私通,本帝曾几番暗喻告诫,玄冽皆未听从,乃至后来生下一子,本帝虽心中痛惜,亦不得不依法处置。但本帝念及玄冽多年以来劳苦功高,不忍叫他身后令名有损,便将此事遮掩过去,直至今日,诸仙中知情者不过数人。”      南溟听到这里,不禁动了动唇,却又立刻垂首保持沉默。   颛顼继续说道:“天神将本为神魔之子,虽有违伦常,但本帝念及天神将毕竟有玄冽之血脉,故而授以尊位。而天神将不负本帝期许之心,这几年来亦是恪守天规,斩妖除魔无数,为诸仙之榜样。却不料……昔日玄冽所犯之错……又在今日再度重演。”      南溟犹疑了一下,鼓起勇气道:“陛下欲待如何处置天神将?”   颛顼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有些似笑非笑道:“南溟若不放心,大可留下来观察首尾,也可襄助本帝一二,如何?”   南溟只得应声表示忠心,不再多言。      颛顼却又转头下令道:“离娄,去请东华、昭明、禺彊三位上仙来。也同时告诉他们,准备启用玄天诛魔禁界。”   离娄立即应声离去,颛顼又转过来对南溟道:“南溟,你也回去做些准备。”   “谨遵陛下谕令。”南溟躬身行礼道。   颛顼话声一顿,倏地语气森寒地说了一句结语:“魔,本不应该沾染我天界净土。”      南溟刹时心中不由一震。   玄天诛魔禁界,强悍惊世,威力无匹,须得四名上仙同时注入灵力,方可启动。   而此番仙帝所召之仙,亦是无一不为天界诸仙中最强悍者。南溟虽不狂妄自傲,却也心知以自己的灵力,在诸仙之中算是顶尖的了,万钧天兵部更是天界最精锐的一支兵,否则此次前往魔界铲除魔尊暗夜冥、并销毁乾坤颠覆阵,也不会唯独派他前去了。   但其余三仙,却也个个来历并不比他小,一向深得仙帝的倚重与尊崇。      东华仙君,性情温和,行事谦恭,素来与人为善,极少动怒出手,然而法力高深,不可小觑,威望亦极其出众,譬如每次仙帝召开群仙会议,东华皆于诸仙之中位列第一。虽端静少言,但诸仙无不待之十分敬重。若论资历,只怕并不在仙帝之下。   昭明仙君,如其封号一般,光明如日月之辉,也暗指其出手之际,可媲美日月。虽资历略逊于东华,但东华为人淡泊,不喜出风头,昭明却果敢有为,更受诸仙瞩目,隐隐为众仙之榜样。   禺彊仙君,擅长驱使鸟兽,常以青赤二蛇环绕周身,容貌亦颇阴沉,曾令不少初入天界的下仙望而生畏。座下二蛇亦为仙兽,平时温顺可人,对敌之时却凶残猛烈,曾经将一名魔使从头到脚地吞食下去。      南溟心思不免有些起伏不定起来。   假如仅仅是为了对付那名魔族,似乎用不着摆下如此大的阵仗……以那魔族如今重伤垂危的状况,若无天神将在旁护佑,仅自己一人便可轻而易举地诛锄了那魔族。   ……所以,陛下即将启动玄天诛魔禁界,究竟是为了对付那名魔族,还是……天神将?   又,那句“魔不该沾染天界净土”,究竟指的是那名魔族,还是有着一半魔族血统的天神将?   倘若真是为了对付天神将……天神将可是刚刚诛灭魔尊、又毁去乾坤颠覆阵的大功臣啊……陛下此举,也未免有些太……操之过急了……   南溟想到此处,内心不由颇受震荡,又有着对颛顼一贯的敬畏,让他不敢再多想下去了。      同一时刻,灵心池内——楚云霄借仙泉之力,已经塑造出一具完好无缺的新躯体,与陈瑜此时的形貌并无丝毫差别,犹如分身一般,只是尚缺魂魄,看上去只像一座雕像似的,毫无生气。   之后,楚云霄又将陈瑜的魂魄从旧的身体里完整地抽出,放置入新的躯壳里。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展,并无任何差错与意外,楚云霄虽然不至于喜形于色,但心中也不觉渐渐生出一丝安宁之意。   眼下,只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便是魂魄与新身体的融合。完成这一步后,逆天返命之术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功告成了。      楚云霄继续凝神施为,然而倏忽之间,他的目光陡然一沉,隐隐透出噬人的血光!   只见眼前的灵心池依然平静一如往常,仙气蒸腾,白雾漂浮,然而池中仙泉竟是不知从何时起,已经逐渐出现干涸的迹象。   以如此形势,只怕不到一刻时间,灵心池便会完全变成一座空池。   而放眼天界,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唯有……仙帝颛顼一人。      楚云霄并不是不知道,颛顼必定容不下魔族任意出入天界,所以他连向颛顼复命都只能交给南溟去做,自己则争分夺秒地赶赴灵心池,趁颛顼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先行救治好陈瑜。   至于之后,颛顼得知一切后,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楚云霄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只是……没想到颛顼的反应还是比他预料中的要快。   ……难道,颛顼一直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楚云霄神情愈发阴晦下来。   而且,却偏偏又是在他施法到一半之时,让仙泉枯竭……   ……若是有心而为之,未免心计险极……      然而眼下情形危急,楚云霄无暇去多想颛顼的做法,只能把全副精神集中在眼前的陈瑜身上。   少了仙泉的作用,他因为先前为了挽留住陈瑜的生命,不仅失去内丹,又消耗了大半灵力,此时自身的灵力便很快出现衰竭的迹象。      楚云霄目光幽深如墨,透着一丝坚毅不挠的神采,面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胜雪。   他强行支撑了片刻,脸色也渐渐透出死人一般的灰白,刹那之间,楚云霄身躯一晃,一口鲜血尽数喷在陈瑜的胸口上。   手中融合魂魄的术法再也无法持续下去,一眨眼后,那团金光便消散于风中了。      楚云霄勉强稳住身躯后,立即又在指尖凝聚起一点极为暗淡的金光,飞射入陈瑜的心口。霎那间,陈瑜全身浮现出一层极淡的金光,随即又黯淡下去。   楚云霄却是旋即收回灵力,抬手盖住心口,面上神色微微扭曲,仿佛流露出痛苦之意,却始终一声不吭,将一切尽数隐忍下来。   神思虽因疼痛而有一丝恍惚,却又因为心念所及,遂在一霎后清明起来。   他此时既已做不到完成融合魂魄,只能暂时先将陈瑜的元魂固定在新的躯体里。      楚云霄稍微缓了口气,双眸彻底恢复清明,却在一时间不语亦不动,只是默默凝视着陈瑜沉睡的面容。   仿佛已至生死关头,有些事情便不再顾忌,有些心意也不必隐忍,此时楚云霄浑身杀气尽敛,眼神虽依旧深沉如渊,有着复杂的情绪,却又在眼底深处隐隐流动着一丝温柔眷恋。      不过须臾间,楚云霄便收回目光,脸上的一点柔和之色尽数敛起,神色仿佛显得决心已定,再无退缩,抱着陈瑜径直站起身来。   颛顼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便已经无路可避、无路可退了。   既已如此,还不如去直接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本来,倘若逆天返命之术可以成功,陈瑜的身体彻底融合元魂后,楚云霄就可以取回自己的内丹,一身功力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也可以恢复个七八成,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灵力所剩无几。   可是眼下,楚云霄必须将内丹放在陈瑜体内,才能镇压住陈瑜的魂魄不会四处逸散。      楚云霄目光一低,落在陈瑜的脸上。   ——无论如何,在我死之前,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却在此时,灵心池外骤然传来一个雄浑高亢的声音:“陛下有请天神将前去紫微宫!”   楚云霄眸色一暗,并未出声,而是径直转身走向灵心池外。      那名奉命传话的仙侍不得回应,本自有些惊疑,却见一瞬之后,天神将修长挺拔的身影从白雾之中渐渐走出,怀中抱着一名沉睡不醒的陌生青年,神情却是格外的冰寒雪冷,目光尤其隐隐透出噬杀之意,慑人心神。   那仙侍不由心下悚然,立即低头行礼,声音也小了不少:“天神将,陛下有请。”   又见话已带到,虽然天神将并无什么反应,但那仙侍并不认为天神将会违逆仙帝的传诏,忙不迭地再道:“小仙不敢打扰天神将了,就此告退!”说完,见天神将并未出声表示异议,那仙侍便低头匆匆离开。      楚云霄一直待到那仙侍远远离去,神情也不曾有什么变化,仿佛刚才来过的只是一阵清风而已。   他并未多做逗留,径自迈步朝紫微宫的方向前行。      途中经过玉虚池,却见池畔蓦地闪出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飞身拦在他面前。   来者容色姝丽,风致嫣然,正是在天界封号为芷英仙子的陆雪菲。   此时陆雪菲面色却是少见的失态,似有几分仓惶、几分担忧,急急道:“不要去紫微宫!陛下已命四位上仙在那里设下玄天诛魔禁界! 97、八十二、创世圣尊(上)   楚云霄闻声,不觉停下脚步来,却未有丝毫动容,依旧神情冰冷。   陆雪菲以为他不信,解释道:“我是听师父说的……当时陛下派仙侍来传命东华仙君去准备启动禁界,正巧仙君在与师父弈棋,所以师父亦得知了此事。”   陆雪菲一顿,仿佛恢复了几分冷静,娟好秀丽的面颜上又禁不住露出一丝关切之情,问道:“天神将……到底做了什么,以致于陛下会震怒到了动用玄天诛魔禁界的地步?”   陆雪菲说完,见楚云霄依旧沉默不语,神色似是并不愿意回答,眼光不觉立刻落在楚云霄怀中的青年身上。   她刚才过于心急,并未留意到楚云霄怀中还抱着一个人,此时注视到了,心下不由得颇为吃惊。   细看之下,青年虽然沉睡未醒,却是形貌秀雅,风神倒有几分仙人的品格,周身也隐隐散发出几分奇异的气息。这股气息清冽柔和,类似于仙族清气,又似乎并不纯粹是仙气,不过,却没有让陆雪菲感到任何不适。   虽然青年身上并没有属于魔族的浊气,但陆雪菲心思细腻,想到天界新晋的下仙当中并无如此人物,而此番楚云霄正是从魔界归来,陛下又动怒到要启动玄天诛魔禁界……那么青年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陆雪菲想到此处,心中不禁一震,一瞬后方才轻声道:“是……因为他……?”   楚云霄虽未回话,但陆雪菲看到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是默认了。   陆雪菲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陡然变得有几分干涩:“他……便是赠与天神将六合替命咒的人?”   楚云霄身躯在刹那间微微一颤。虽然幅度极其细微,却仍是被陆雪菲察觉到了。   陆雪菲心中一紧,只觉得此刻什么也不用再多问了,垂下眼睛,轻声道:“既如此……芷英唯有祝愿天神将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多谢。”楚云霄终于出声了,却是冷淡疏离的一句道谢之语。   “不过是一点绵薄心意而已,不足为谢。”陆雪菲目光隐隐流动着一丝惋伤,柔婉的声调亦仿佛透出一点叹息,道,“只可惜芷英力薄,无法为天神将做些什么,即便前来传讯,如今看天神将的神情,似乎亦早已知晓禁界之事……”   楚云霄打断她道:“我并不知晓颛顼业已设下玄天诛魔禁界。”   陆雪菲却是不免对楚云霄直呼仙帝其名的语气感到一惊,婉言道:“天神将与陛下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云霄却并不打算对陆雪菲解释一切。陆雪菲对他怀有善意,他便以礼相待,但是也仅此而已。至今,除了陈瑜以外,楚云霄并不愿意对旁人吐露心事,尤其此事又关乎他的身世隐秘,是他视为毕生憾恨、倾尽全力也无法挽回之事。   楚云霄面对陆雪菲担忧又期盼的目光,仍是声色不动,只漠然道:“我与颛顼,终须有个了结。”   言毕,楚云霄便径自迈步前行,不再回首,只在最后说了一句劝告:“你回去吧。与我传递消息,只怕颛顼知道后,亦会降罪于你。”   背后传来陆雪菲隐含一点叹惋的话语,依然柔美悦耳,宛若莺啼:“是,芷英知道了,多谢天神将提点。”   陆雪菲之后,便再无其他仙人阻拦楚云霄的去路。   楚云霄走路的速度一直不疾不徐,神情举止从容不迫,却亦是借此短暂时机稍作恢复体力与元神。   但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更何况,紫微宫离灵心池原本就不算太远。   不过须臾间,紫微宫独特而光艳的殿宇已在眼前咫尺之地,神光焕彩,灿烂耀日。   只见此时峨巍壮丽的宫殿之外,竟是罕见的并无任何仙侍守卫,四周寂静得仿佛落针可闻,然而却显得这座宫殿格外气象肃穆,更透出一股庄严神圣、凛然可畏的气势。   楚云霄却面色毫无变化,目光仅是一凝,稍微扫视四周一遍,随即又迈步进入大开的殿门之中。   正殿之内纤尘不染,气象森严,仙帝颛顼高坐于玉龙阶陛上,周围并无平日众星拱极的诸多仙侍,仅有四道身影,却是个个气场强大,形色出众,卓尔不群。   东方之位站着东华仙君,南方之位为南溟仙君,西方之位乃昭明仙君,北方之位则是禺彊仙君。   四名上仙,四道不同的气息与威压,却俱是雄厚坚强,深不可测。   楚云霄面对此境,却无任何停滞与畏缩,只是缓步走入殿上,怀中依旧紧紧横抱着安谧沉眠的陈瑜,姿势稳固如山,并无一丝颤动。   颛顼自从楚云霄的身影踏入殿中之时,便将目光缓缓移至在他身上,双目如电,神威天成,沉声开口道:“天神将昭衍仙君,你可知罪?”   楚云霄恍若未闻,只字未语,只是走至距离颛顼一丈之地,方才停下脚步,抬眸直视着颛顼,目光凛若秋霜,透着毫不掩饰的凌厉杀气。   颛顼对于楚云霄如此“不恭”的反应,神情仿佛更加不悦,严声斥道:“私自带魔族入天界于先,亵渎灵心池仙泉在后,实在胆大妄为,视天界法规于无物!”   颛顼话声刚落,楚云霄终于出言了,却是一句冰冷之极的质问:“父亲是你下令让四方战神以‘封神决’封印起来?他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呵。原来是为如此。”颛顼口中轻微一嗤,复道,“也罢,你既已知晓了,本帝倒也无需再作隐瞒。当年玄冽违逆天规,与魔族私生一子,又始终不知悔改,本帝既为天界之主,自然不能不加以处罚。但本帝念及玄冽毕竟有功于天界,才下令掩埋此事,不让玄冽身后名誉有损。之后你始至天界,本帝亦网开一面,未曾以此事降罪于你。你自成仙之时便身具魔气,也是本帝慈悲为怀,不作计较。而今你既然知晓往事,怎可不知感恩,反而听信魔孽诳惑,对本帝心怀怨望?!”   楚云霄对于颛顼的谴责却置之不理,不答反问道:“父亲除了与母亲结缘之外,可曾对天界不利?可曾滥杀一名仙人?”   颛顼面上似是浮现出微微冷笑之色,道:“不曾。但天规就是天规,所有违逆法则的仙神,只有一个下场。仙与魔,绝不应该有任何来往牵扯。”   楚云霄双眸中杀气一瞬间霍然暴增!他面上一时虽未扭曲失态,但字字皆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蕴含着极深的寒意:“如此规则……不要也罢!”   颛顼冷冷哼了一声,语气严厉地道:“看来,天神将是不打算承认错误,悔过自新了。”   楚云霄并无畏惧,答复的声调虽缓慢沉着,却透着一缕凛然正气:“我不曾助纣为虐,亦不曾滥杀无辜,何错之有?”   “呵。”颛顼冷笑一声,陡然话锋一转,神色亦倏然一变,威厉逼人,宣告命令道:“天神将昭衍上仙,本乃魔族大公主无垠之子,是本帝宽宏大量,以其为玄冽之嗣,不予追究,欲其戴罪立功,授以尊位,屡次嘉奖。奈何天神将自从魔界返归天界后,心性已为魔气所染,不仅私纵魔孽扰乱天庭,亦欲对本帝不敬,众仙卿立刻擒拿之,不必留情。”   如果陈瑜还清醒着,肯定会忍不住反驳一句:明明就是飞鸟尽良弓藏,还非要遮上一层虚伪的面纱,扯上一面“仁义”的大旗!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只不过是见楚云霄独自铲除了暗夜冥,觉得已经不好掌控他了,所以才趁火打劫罢了!   可楚云霄禀性不擅言辞,亦不喜欢做口舌之辩,然而他心中自有是非之道,并且意志坚定,不可动摇。   他知道,纵使北极深渊并没有发现玄冽的“遗体”,但事已至此,玄冽生还的机会已经几乎全无可能了。颛顼对于他的质问避而不答,但或许正如无垠所说,神族虽然不会被杀死,但让一个神族彻底消失或者失去自己的意识,却并非没有办法。   至于无垠,从回溯梦魂之术所展现的往事里来看,应该是因为生下他之后,身体虚弱,以致于虽然竭力杀了四方战神,为玄冽报了一半的仇,却也因此而死在玄冽面前。   而颛顼……正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一霎那后,楚云霄眼中杀气大盛,身前倏地闪耀出炫目金光,却是神剑羲渊业已出鞘,正飘浮于半空中,发出惊人的气势。   同一时刻,在场的四名上仙亦是应声遵从颛顼之命:“是!”   颛顼一挥袍袖,冷喝道:“玄天诛魔禁界——启!”   瞬息之间,但见一缕青碧如玉的亮光从东方之位的东华掌中发出。几乎同一时分,一缕赤红如火的光芒也从南方之位的南溟手里绽放。紧接着,白光与黑光分别从西方和北方升起。   四仙各自发出一道光芒,而四道光芒霎时在上空中交汇在一起,随即骤然暴涨如洪,又刷地变为一片耀眼夺目的皓白华光!   正当白光形成一个极为广阔的光罩,并将楚云霄周身包围起来之时,楚云霄却陡然一抬手,将陈瑜的躯体及时推出光圈之外。而刹那之后,陈瑜全身却呈现出一层淡金色的光华,仿佛庞大的气泡一般,将陈瑜浑身上下紧紧裹在其中,看似柔软透明实则坚韧无比,却是楚云霄独有的神族法术——真元玄光神障。   南溟不由分心地看了一眼陈瑜,心下却不禁颇为震惊——竟已脱胎换骨,洗尽魔气,若非逆天返命之术尚未完成,魂魄亦未完全归位,只怕早已让人仙魔不分了。如此逆天命而行事,也难怪陛下会震怒。   端坐在帝座上的颛顼忽地冷哼一声,道:“暂且不必理会那魔孽,先集中全力擒下昭衍再说。”   南溟急忙收敛心神,全神贯注于施法运转维系玄天诛魔禁界。   只见白光覆盖之下,楚云霄全身已彻底陷入禁界之中。   他并未及时避开禁界,而观其神情,似乎也不打算躲避。   南溟暗暗心道:可惜,玄天诛魔禁界并非一般结界那样,可以轻易被破解的。   玄天诛魔禁界,形貌并不如何复杂,也无华丽炫艳的光彩,但恰如返璞归真一样,威力却是强大无比。   它的作用简单却极其有效——既然名为诛魔,便可使禁界中的魔族灭亡。   只见转瞬之间,楚云霄周围的空气陡然化为一团熊熊火焰,以排山倒海之势朝他浑身猛扑过去!   不过眨眼功夫,楚云霄整个身躯已是陷入一片赤红之中,仿佛四面八方,皆无出路!   玄天诛魔禁界,其中灵火看似平淡无奇,与普通火焰并无差别,其功效却大相径庭——它可以侵入魔族的躯体之中,燃烧对方的血肉,吞噬对方的肌骨,最后,将对方完全化为灰烬。   楚云霄是神族与魔族结合所生之子,一半为神,一半为魔,兼之后天修炼成仙,虽然让他可以同时吸纳运用清浊二气,因此在魔界时才能够破解暗夜冥的幻杀绝仙阵,可如今,却也导致他既有仙骨,亦为魔躯。   玄天诛魔禁界——对楚云霄,确是有效的。 98、八十二、创世圣尊(下)   玄天诛魔禁界内中灵火既然威力昭著,亦有一名号,叫做九转昊天神火。   在灵火焚烧之下,楚云霄面上渐渐显得似有几分扭曲,仿佛痛苦已不堪忍受,以至形于颜色,浑身却是不断闪耀着一道复一道的光芒,皎若烈日,流华耀采,似乎在极力挣扎,意欲从禁界中脱身。   然而在四仙全力维系之下,禁界牢不可破,顽固如垒。   楚云霄面色逐渐变得青白,气色也似乎透出一抹惨淡。   四仙之首的东华仙君一直注视着楚云霄的一举一动,此时目光不由闪过一丝悲悯之色,心下也沉吟着道:陛下虽然口中宣称擒拿天神将,但启动玄天诛魔禁界后,天神将的下场,便只有灰飞烟灭这一条路,根本不可能会活下来。   ——天神将虽不应该将魔族带入天界,但也不曾真正有什么不轨之举。天神将毕竟是为天界立下过大功的……陛下于此事上,虽然严守法则,不能说不对,但未免却有点不近人情了……   火光渐渐完全遮盖住了楚云霄整个身躯,而与此同时,火焰中不断挣扎的微弱金光也渐渐不再闪现,仿佛彻底沉寂了下去。   东华眼中神色更加变得怜悯,口中仿佛发出一声怅然低叹。   南溟亦是目底闪过一丝不忍。   昭明与禺彊二仙虽然并未露出惋叹之色,但也毫无铲除强敌、大功告成的喜悦之情。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只见瞬息之间,一道纯金色的光华犹如一柄巨大利剑从灵火中霍然爆发出来,气吞虹霓,势不可遏,一霎那便划破长空,直冲云天!   在光华四射之下,本来浓烈厚密的灵火被金光分化划裂成无数道支流,即刻便湮灭于空气之中。   刹那之后,禁界内传出一声轰隆巨响,震耳欲聋,天地仿佛皆为之颤动摇晃,整个禁界竟在眨眼间彻底崩裂四散,如烟霭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快得让四仙俱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同时,楚云霄清隽颀长的身影复又呈现在四仙眼前,虽一身浴血,却并无一点虚弱濒死之态,眉宇间威势凛冽,犹胜严霜冬风,不可逼视,令四仙也为之心惊。   他一双瞳仁,已不再是代表魔族后裔的鲜红如血,竟已不知何时变成了纯净透彻、不含杂质的金色,似日华般光明无匹,几欲把人的心魂吸进去似的,眼神更是流泻出森森刺骨的寒意。   楚云霄忽然口中一声长啸,音色清越,其中锐气仿佛直欲破天而去,却令四仙的身心皆深受震荡。   刹时只听“噗”的一声,位于禁界正北的禺彊吐出一大口鲜血,半扑半跪在地上。   “禺彊!”南溟亦是觉得全身如遭重击,痛入骨髓,呼吸艰难,禁不住缓缓跌坐于地,见状依然不免发出一声震惊呼唤。   昭明面色苍白,躯体摇摇欲倒,失声道:“这是……神血之威!不好!禁界竟已完全激发他体内上古原神族的血脉!”   东华喃喃道:“过犹不及……过犹不及……”   一直在旁观战的颛顼倏而从宝座上站起身来,眼光阴沉凌厉,发出一声饱含怒意的冷哼,道:“都退下!本帝当年既然杀得了太昊,今时自然也不会怕了他这个末学后辈!”   东华心下一震:陛下竟然失态到将昔日旧事毫不顾忌地说出口来,想必已是震怒至极。   四仙当下应声从命。东华与昭明二仙受伤较轻,上前合力扶起禺彊,与南溟一同退后,让出一条宽敞无阻的道路来。   楚云霄并未出手阻拦东华等四仙,此时他灵力已近耗竭,不想浪费在不相关的人身上。一双金眸只是掠过宝阶,直视着帝座之前、身为幕后黑手的颛顼。   他浑身是血,面容青白,神情却杀意盛烈,更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势。   颛顼也看向楚云霄,微微冷笑道:“没想到在你失去内丹、灵力所余无几之后,还可以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一举冲破了玄天诛魔禁界。上古原神一族的血脉果然不容小觑——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颛顼一挥袖,手中陡然变化出一个光华闪烁的物事出来,形似酒樽,其色如玉,却显然并非普通金玉制成,极其绚丽耀眼。   “这是当年本帝用来对付太昊的宝物——玄黄归魂樽,其功效远比曾经封印住玄冽的术法‘封神决’更加显著。无论是人、仙、魔、神,皆逃不过彻头彻尾消亡的下场!”   颛顼话声刚落,楚云霄倏然一扬手,神剑羲渊又出现于他身前。刚才禁界之内灵火陡生,羲渊不能有效地抵抗灵火,他便暂时将羲渊收起。   此刻,楚云霄再无半分犹豫,运起全部灵力,但见羲渊瞬时发出一声宛若龙吟的清亮鸣响,随即整个剑身便如脱离了弓弦的利箭一般,嗖的一声从楚云霄手中飞出,挟着风雷之势,仿佛所向披靡,锋芒锐利,光华射日,刹那间便已逼至颛顼跟前,直取颛顼的心口正中!   “呵。”颛顼脸色一成不变,仅是发出一声轻嗤,冷嘲道,“不自量力!”   颛顼有这个能耐这么说,因为他也已看出,楚云霄虽然一举击溃了玄天诛魔禁界,但也是真的到了强弩之末了。   若是平时完好无损的楚云霄,以他如今已彻底激发体内神血之力的情形下,颛顼或许还有几分顾忌,但此时的楚云霄……颛顼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也难为楚云霄了,先是以一己之力破解乾坤颠覆阵、又除去暗夜冥,几乎毫无喘息之机,稍后又为了救那名魔孽,取下内丹,一身灵力十去八九,如今又再度为玄天诛魔禁界所困,若非被逼至极限,也就不会激发体内神族血脉的力量了。   颛顼目光渐渐移落在楚云霄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心想道:真可惜,凭你再怎么法力浩瀚,也终有竭尽之时。从今以后,“天神将”之名便会永远从天界消失了。   但见一霎之后,颛顼只是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玄黄归魂樽,樽身便发出一道玉色光芒,击中了羲渊,随后羲渊竟是仿佛失去所有锐气,“当”的一声跌落在地!   羲渊落地的同时,楚云霄身躯猛然一个震颤,伸手捂住心口,唇角却不禁溢出一缕鲜红,滴落在青衫上,煞是鲜明。   而后,楚云霄虽极力坚持着不倒下去,却不禁渐渐垂下头,呼吸急促,面上仿佛无法再隐忍般,流露出极深的痛楚之色。   “不要以为身上流着原神族的血液,便可以横行三界,无人可当。”颛顼徐徐道,“能让本帝亲自动手,也算是你的荣幸了。呵,倒比玄冽当年还厉害,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神魔之子果然与众不同,可惜如今再不能为本帝所用,便也只有一个下场。”   楚云霄浑身微微一震,勉力抬头,严声道:“你——”   颛顼却不再多说,径直扬起手中玄黄归魂樽,高喝一声:“启!”   刹那之间,玄黄归魂樽全身爆发出一团浓烈而鲜明的五色光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扑向楚云霄,将他整个人包裹埋没在其中!   而楚云霄,虽然面对颛顼的攻势,已无处可躲、避无可避,却是于瞬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取出胸前包含着六合替命符的红鱼荷囊,以一点火灵之术彻底销毁成灰。   ……他虽然摘下过荷囊,理论上六合替命咒已经无效了,但即便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他也不愿去赌。以防万一,他这么做,便可以保证六合替命咒绝对不会生效。   楚云霄心思起伏间,眼前那一片五色光华却已彻底淹没了他的周身世界!   同一时间,一直在旁昏睡未醒、全身却被真元玄光神障严密保护着的陈瑜眼皮仿佛微微一动。   不过此时在场众人的心神皆放在楚云霄与颛顼的身上,一时间却无人去观察陈瑜的细微变化。   就连楚云霄,此时身陷绝境,危若朝露,亦无法分心去关注陈瑜的情形。   然而当陈瑜逐渐恢复一点意识,睁开双眼之时,却愕然发现——眼前世界一片漆黑无光,恍如无星无月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   陈瑜心道:难道……我这是已经死了么?可是……阴曹地府里也不应该半个鬼影都没啊!   陈瑜举目顾视,陡然发现眼前不远处有一团球状的光芒。   他心中念头刚刚一动,身体便似乎随着意念径直向前移去,转眼间已经到了光球的跟前。   那团光球并无什么稀奇之处,不过看起来倒是颇为可爱,像个毛茸茸的球形玩具——陈瑜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这光球仿佛有生命似的,令人心中生出一道想亲近又有点敬畏的念头来。   “吾子。”耳畔蓦然响起一道声音。   陈瑜不由微微一惊,只觉得那声音很独特,说不出是苍老还是年轻,是清亮还是干涩,却十分令人难忘。   陈瑜左右顾视了一圈,并未发觉任何异状,最后将目光落在眼前唯一一件物事——那团光球上,确认道:“是你在说话……?”   “然也。”光球仿佛闪动了一下,似是回应。   陈瑜至此已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心智也锻炼得坚强了不少,此时虽然心中惊讶,倒是不曾失态,只是从容询问道:“你是谁?”   “吾……无名字,然且三界众生皆唤吾为创世圣尊。”   陈瑜终于忍不住变色了,声调微微拔高道:“你就是创世圣尊?!”   光球好脾气地再次应了一声。   陈瑜吃惊道:“不是吧……你没有具体形貌吗?”心道:创世圣尊居然只是一团光吗!我可没这么设定过啊!   光球回答道:“吾原本亦有形体……然而昔年陷入长眠,如今醒来,却暂且无法变化出躯壳。”   “对了,你是在上古时期便已消失的人哪……这可不是三五年的时间……你为什么会在今时今日突然出现?”陈瑜不禁又道。   此事不能怪他疑心太重,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忽然现身了,在大家都以为对方早就死透了之后,对方又活蹦乱跳地登场了,陈瑜不能不感到莫名所以,第一个反应绝对不是惊喜,而是怀疑。   而且别的人物他还好判断对方是真是假,偏偏这个创世圣尊是他小说里根本没写过、也没有设定过的人物。他对这个创世圣尊,才是真的一无所知,茫无头绪。   而且……陈瑜心底隐隐还有一个无法诉之于口的念头:你是创世圣尊了,那我又是谁?我明明是这部小说的作者来着!   光球不以为忤,直言道:“当年吾法力耗竭,身躯化为无数碎片,散落于天地间,然而灵识却未消失,始终默然观看世间万物枯荣变迁。其中一块碎片落入天界灵心池内。此番实乃因缘巧合,若非玄冽之子以灵心池中仙泉为尔重塑躯体,无意间将碎片纳入其中,并将大半神力注入尔体力,吾亦无法借此苏醒。如今尔之躯壳,亦可算作吾之化身。”   “重塑躯体……大半神力……”陈瑜喃喃重复道,全身猛然一震。“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活着?我现在何处?为什么这里一片漆黑?”   “吾无法与失去意识之人对话。此处即为你的意识灵海。”光球学习能力似乎很高,说话渐渐变得通俗易懂,逐一答复道,“你此时身在天界。”   “天界……”陈瑜心中又是一震,一时间倒是顾不得去埋怨楚云霄为什么不听他的话,还是回去了天界。他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最清楚。当时他为了对付暗夜冥,抱着必死的决心,捏碎自己的心脏与内丹,兼之身体早已伤势沉重,又再失去修为,基本上除非出现奇迹,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那么……楚云霄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来延续他的生命?   难道楚云霄回归天界……也全是因为他?   陈瑜心里想着楚云霄既已将大半神力用在他身上,便不由神经紧绷,吐字颇为艰难地道,“那……他呢?他怎么样了?” 99、八十三、天界重组(上)   光球的语气仿佛含着一点叹息:“颛顼已祭出玄黄归魂樽来对付玄冽之子。”   “玄黄……归魂樽……?”陈瑜重复了一遍,仿佛潜意识里不想去面对不容乐观的事实,语调迟缓地道,“却……有何效果?”   “此物——可燃尽三界众生之元魂。”      陈瑜浑身一颤,微微失声道:“元魂?!”   “神族不比其他种族,失去内丹或肉身并不会死亡……神族的命脉,只在于元魂。”光球话音微微低沉下来,似乎透出惋惜之意,徐徐道,“然则,元魂散尽,便是真正的消亡于天地间,再无半点意识,纵然神躯不灭,也只是剩下一副空躯壳,便如他父亲玄冽一般。”      陈瑜心中一震,禁不住脸颜变色,语声急促道:“那岂不是变成植物人了吗?!”   “植物人?”光球似乎微微一怔,周身光芒一闪,方道,“确实,不语不动,有如草木……如此形容,倒也别致而恰当。不过草木尚且有轮回转生,元魂消散的神族却无法再入轮回。”   陈瑜霎时间不由得心绪大乱。他一想到那样情形之下的楚云霄,无知无觉,仅仅是余下一个石像般的空洞躯壳,再也不能说话不能动作,也不能做出任何回应,便觉得无法接受,心脏不禁一阵紧缩绞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算曾经待在魔界的三年之中,在那一千多个孤寂隐忍的漫长日夜里,他对楚云霄有过怨念有过不满,也曾暗暗埋怨过为什么楚云霄偏偏是阮长青的弟子,为什么穆天齐偏偏是杀害阮长青的幕后黑手……可到了如此生死关头,陈瑜心中对楚云霄所有的负面情绪尽数消失了,只剩下唯一一个清晰而执着的念头——他不能见楚云霄去死,还是这样连转世的机会也不复拥有的彻底消亡!      陈瑜深深呼吸数次,才勉力缓过一口气来,再无心思多做思考,径直问光球道:“你……既是创世圣尊,无所不能,这个世界也是由你所创造,那么对付颛顼想必也不在话下吧?玄冽是昔日追随你的原神族之一,想必你也不会忍心见他的子嗣陷入如此绝境吧?”      光球轻轻叹了口气,语调似乎含着歉意,道:“吾仅仅是创造出这个世界,将生命赐予神魔仙人妖兽等种族,却并不能控制他们的思想与言行。倘若昔日吾法力尚在时,未尝不可阻止颛顼。”   陈瑜心中一沉,强迫自己忍下所有惊惶忧煎,脸颊却不自禁的微微颤动,急切地道:“那要如何救他?你是创世圣尊,你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化解玄黄归魂樽的,是不是?”      光球似乎又是微一叹息,道:“吾虽不能救他……然而你却可以。”   “我……?”陈瑜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破解玄黄归魂樽唯一的方法,便是神力胜过施法之人。”光球的声音沉缓有力,“只是……如今你的躯壳与魂魄并未完全融合,是他将大半神力注入你体内,又以内丹辅以镇压,方可维系你此时魂魄不散,尚能保持形体。吾可以将神力与内丹从你体内抽出,再还回他体内,便可让他拥有破解玄黄归魂樽的法力。”   光球稍稍一顿,却道:“然则如此一来,你……便会魂飞魄散,彻底死去。你与他之间,只能存活一人。这样,你可还要救他么?”   “我……”陈瑜似乎一怔,瞬间闭上眼睛,一秒后复又睁开。“当然。这神力与内丹……本是他的东西……应该还给他才对。”   “你……不多做思虑?”光球仿佛有些不忍。      “难道他死了,我便活得了么?”陈瑜仿佛决心已定,神色便显得有一点淡漠无畏,“我虽然看不见外界情形,但你这么说了,我也大致可以确定了——我能活到现在,全凭他倾尽全力延续我的生命。而今之情形,他再不取回神力,便连自身也要踏上绝路了。”   ……可有些时候,纵使明明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生路,但有些事物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的。   陈瑜心中微微一揪,话声不觉一顿,却又立即收敛心神,面上渐渐露出坚决之色,甚至还微微一笑,眼神虽然平和静谧,笑容却有一点无法隐藏的黯然:“既是如此……有些选择,由我来做,总比让他来选好上许多。”      光球虽无形貌,陈瑜却隐约感到对方的气息似乎露出一点怜悯之意,只见光球全身光华流动,仿佛有所感触,轻叹道:“也罢,你既不后悔,吾便可即刻施为。”   “多谢。”陈瑜面上彻底镇定下来,冷静得丝毫不像一个将死之人。“我要怎么做?”   “你不必做什么,只需宁心静神,不生丝毫抵触抗衡之念,任吾取出神力与内丹便可。”   “……好。这样倒也简便。”陈瑜轻轻道。   光球向前飘动一尺,陡然又停下“身体”,声调微含惊异道:“且慢,你竟是——”   同一时刻,陈瑜也霍地退后一步,身姿迅若流星,微微拔高声音道:“等等!”      只见倏忽之间,陈瑜神色渐渐变得严如秋霜,目光也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冷然道:“我刚才方寸大乱,竟未细想……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又怎么证明你真的是创世圣尊?”   陈瑜知道,这世间有心魔等魑魅魍魉,最擅长在暗中窥伺人心深处的弱点,趁人之危,从中取利。而心魔,更是其中翘楚,擅于借幻术巧言,迷惑人心。   倘若光球所图是他体内楚云霄的神力与内丹,他这样给予了对方,岂非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何况,他差点忘了,他在楚云霄身上还下了一道六合替命咒,真要是情况危急了,他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光球仿佛猝不及防,一时间沉默无语。   陈瑜见状不由微微冷笑道:“我早在他身上施加过一道六合替命咒,倘若他真有不测,也会由我以身代之。”   光球似乎找回了话头,立即道:“先前玄冽之子被玄黄归魂樽困住之时,曾经用尽最后一点余力,将六合替命符烧毁成飞灰。”   陈瑜声色陡变,呼吸都有些乱了,道:“你说什么……?!”   ——如果光球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楚云霄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销毁六合替命符……难道是因为……他知道生机渺茫,所以……不希望六合替命咒会生效?      陈瑜在此时此刻倒宁可认为,楚云霄是痛恨他到了不愿意接受他的人情的地步,所以才要销毁六合替命符的。   然而如此念头一动,便觉得心口揪疼难忍,陈瑜深吸一口气,瞬间却见光球沉吟道:“原来如此……这倒不失为一法。”      陈瑜正不明白光球要做什么,心下微诧,然而下一秒,眼前陆离眩目、灿若霞彩的五色光华一闪,一抹瘦长的身影在半空中刹那凝聚成形,随着光芒的流逝,方才渐渐显露出真容来。   陈瑜看清楚那张脸后,禁不住倏尔变了颜色。   ——那是……在这个世界绝对无人知晓……甚至连楚云霄也不知道的……是自己在现代世界作为陈瑜之时,本来的形体面貌,分毫不差,宛如镜中影像。      “这是你在异世时真正的形貌,可对?”   “正是……”陈瑜仿佛被震撼过头了,兀自有些回不过神来,喃喃道,“你真是……创世圣尊……无所不知……”      圣尊似乎轻微叹息一声,解释道:“此为你的本来面貌,亦是吾原先的容貌。吾刚刚察觉,你即是吾遗落在异世界的碎片,却因长时间待在异世,生出了独立的灵识。”   圣尊一顿,又道:“这也是为什么你会附身于穆天齐的躯壳里,因为穆天齐原本亦是吾的一块碎片,只是历经轮回,灵气渐消,再无吾的能力。而你,却是吾最大的一块碎片,继承了吾昔日的一部分能力,可以创造万物,改写众生的命运。可惜或许是吾苏醒的缘故,此时你这份能力,也在渐渐消没。”      陈瑜心中一震,神思有几分恍惚地想道:什么?原来楚云霄他们,确实是由我所创造出来的吗……   就算先前再怎么在心里叫嚣着我才是创造出这里一切的造物主,但陈瑜知道,他不可能控制任何人的思想行为,而现在知道了他真的是创世圣尊的一部分后,他又觉得不能接受了。   陈瑜忍不住缓缓抬手盖住额头,心绪紊乱如麻,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可我明明是……陈瑜啊……   他在现代,明明就是一个普通人,也绝对没有超能力什么的……      圣尊忽然开口:“吾……想请求你一件事。”   陈瑜回过神来:“什么事?”   “你既为异世魂魄,吾倒是可以送你回到你的本来世界。这样你即使失去神力与内丹,虽然在这个世界里算作身死魂灭,却并不会真正失去意识。作为交换,吾希望可以借你这副躯体复活,做一些应做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小修,就是圣尊出来后说的几句话。 还有,那个……关于上章“吾子”这个称呼,虽然其中一个意思是“我的儿子”,但在古时也是对人的尊称,可译为“您”。 比如: 《左传隐公三年》:“吾子其无废先君之功。” 《仪礼士冠礼》:“某有子某,将加布於其首,愿吾子之教之也。” 郑玄 注:“吾子,相亲之辞。吾,我也;子,男子之美称。” 所以陈瑜跟创世圣尊不是父子关系啦…… 100、八十三、天界重组(中)   陈瑜听明白圣尊的意思后,脸上顿时微微色变,一瞬后又勉强恢复平静,仿佛不想在圣尊面前失态似的。   他心绪经历了如此大起大落,再也无法保持平和,只道:“……你为什么不干脆去随便夺取一个人的肉身?还需要与我做交易?”   圣尊收回法力,半空中陈瑜的虚影便如朝露一般蒸发似的消失了,只听圣尊语气并无不悦,仅是缓声道:“吾岂可做出侵占其他生灵躯体之事?况且若非特定之人,吾亦无法融入其躯体。”      陈瑜倒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对此感到十分荣幸。在他以为自己必死之后,也已经下定决心去接受了,陡然又峰回路转、出现生机,他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惊喜若狂,而是觉得被耍了。   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四年之久,陈瑜早就对回到本来世界里不再寄托希望了,没想到此时这位创世圣尊轻飘飘的一句话后,他居然可以回去了,陈瑜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迷茫惘然。   他稍微一滞,却又继续质问道:“那你又有什么事必须在这个时候去做?”      圣尊坦然答复道:“之前你与玄冽之子同魔尊争斗,造成魔界撑天柱断裂,以致如今整个魔界已开始缓慢崩溃。吾不能坐视魔界就此毁灭,生灵涂炭,必须重新修复撑天柱。要做到此事,必须借你的身躯重生于世间。”   陈瑜微微惊心。他没想到,他们之间的战斗竟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不过想到暗夜冥身为魔尊,乃是众魔之首,在魔界的影响不可不谓之深重广大,如今暗夜冥既然陨落,魔界自然会有所变动,陈瑜又并不觉得十分意外了。   然而陈瑜念头一转,却有几分诧异,问道:“你……不算是天界仙族的一员吗?怎么会对魔族如此关怀爱护?”   圣尊回道:“仙魔二族,于吾眼中并无差别。吾待三界众生,皆是一视同仁。”      陈瑜心底不觉微微一松,隐约闪过一道念头。   ——这么说来,这位创世圣尊是绝对不会歧视楚云霄这个半神半魔、天魔二界皆难容纳的神魔之子了。   ……这样就算自己不在了,也不至于会给楚云霄留下一个定时炸弹……      说了这么久的话,陈瑜一想起楚云霄还在外界被困于玄黄归魂樽内,不免心头一紧,不安道:“他现在……可还……”   圣尊似乎能明白他的焦心,立即道:“你且放心,吾已施法,将此处时光停滞不动,便与那些时空缝隙一般无二,吾与你在此所耗时日再多,于外间世界里皆不过是一刹那的时间。以玄冽之子的力量,即便是颛顼亲自出手,也还能支撑一时半刻,不会就此消亡。”   陈瑜脸色轻微地一僵,心里却有些恍然道:难怪刚才你还问我要不要多做思虑。但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应该早点告诉我吗?!      既然时间不是问题,陈瑜也暂且安下心来,目光微微一闪,却道:“既然你有这么重要的心愿得去了结,你不觉得,仅仅是送我回归本来世界,分量太轻了么?”   圣尊倒也不恼,只道:“既如此……吾再许你一个愿望,如何?”   “任何愿望都可以?”陈瑜并不是太贪心,只是想确认一下。   圣尊答允:“只要是吾力所能及之事。”      陈瑜一时点头不语,却又垂下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疑难之事,有些苦恼未决。   圣尊却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忽然又道:“你放心,吾不会对玄冽之子袖手旁观。玄冽是吾昔日追随者之一,吾亦不忍见他血脉断绝。”   陈瑜得到圣尊这么一个承诺,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那团仿佛散发着温暖之意的光球,光焰犹胜烈阳,轻声道:“多谢。”      光球周身光芒一闪,仿佛在表示回礼,一瞬后又道:“吾法力不能维持凝止时间的结界太久。你可还有话要说?”   “……没有了。”   陈瑜口中应答,心想着自己本来不是穆天齐,似乎不应该替穆天齐这个身体做决定,但穆天齐既然是创世圣尊的一部分,那么如今两者合一,似乎也算不上有什么不对。   至于他自己,其实对创世圣尊还是隐隐有一丝抵触之情的,心里只想不管对方说什么,自己还是只是陈瑜。      圣尊立即便道:“魔界情形不容乐观,吾必须即刻施法。”   陈瑜微微一怔,正要说话,视线陡然已被一片五色光华满满占据了,仿佛置身于汪洋无际的温泉之中,全身暖洋洋的,令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那一瞬间,陈瑜心底恍惚闪过一道念头。   如果早知道当初在苍郢山上已是他与楚云霄的最后一次见面,他便不应该那样对楚云霄冷漠以待……伤人伤己,徒留遗憾。   只可惜……世事并无如果二字。      紫微宫大殿中,楚云霄自从被困于玄黄归魂樽的五色光华之内,却是立即心中一凛。   ——这玄黄归魂樽,竟有燃烧吞噬体内元魂之效。   楚云霄并不常有侥幸之心,不过此刻却由衷感到庆幸——幸而他已经销毁六合替命符,不然以穆兄如今之状况,怎么承受得了元魂被逐渐吞噬的痛苦?      楚云霄虽然知道此时业已生机渺茫,却也不甘于就此放弃抵抗,束手待毙。他运起体内因为元魂被燃烧而激发出来的一点灵力,极力对抗玄黄归魂樽的功效。   然而倏忽之间,外间情形仿佛陡然生变!   楚云霄虽目不能视物,却也察觉到大量灵力骤然涌入体内,内丹随着灵力一同回归到原本的位置,不由心神一震。   ——这灵力的来源……难道穆兄……      与此同时,大殿上的颛顼与四仙只看见真元玄光神障内里陡然爆发出一片夺目的金色光华,皎若烈阳,光焰万丈。   而金光之中,陈瑜整个身躯便如融化的冰雕一般,正在逐渐消失。   四仙还来不及惊异,却见金光倏地化作一道长虹,扑向楚云霄所在的位置,一瞬间似乎完全遮盖住了玄黄归魂樽的五色光华!      颛顼面色陡然一沉,然而未待颛顼有所反应,瞬息之后,整座大殿猛然震颤了一下,同时仿佛响起一声龙吟似的轰鸣,而霎时间,楚云霄的身影竟已从金光中走了出来!   虽然浑身浴血,伤势极重,却依旧未能如颛顼所愿那般——彻底消亡,不复存在。   而他身后,金光四下流散之际,属于玄黄归魂樽的五色光华也消失不见了。   四仙不由大惊失色,齐齐看向颛顼,却见颛顼目光阴冷得令四仙也不敢直视,仿佛几欲噬尽楚云霄的一切。   但楚云霄却暂时无暇顾及颛顼,只是立时看向陈瑜的方向,见到陈瑜的身形在金光中消亡,不由神色大变,情急之下呼唤道:“穆兄!”   只是陈瑜却无法再回答他了。      然而楚云霄还没来得及出手,下一秒,陈瑜已经完全消失了,徒然留下一片金光。   楚云霄全身一僵,神色霍地变得十分骇人,目眦欲裂。   却在瞬时,金光内蓦然又凭空形成一具躯体,楚云霄勉强维持住神智,定睛一看,只见那身影——竟似极了陈瑜的形貌。   楚云霄呼吸不由一顿。   那身影却忽然动了,从金光之中缓步走向众人,一举一动无不慢条斯理,却显得风雅至极,出尘脱俗,仿佛眼前不是刀光剑影的战场,而是座无虚席的茶会。   而在场的众人也似乎都被他的态度所感染了一般,一时间竟然彻底安静了下来。      楚云霄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那道身影,直到对方在他身前半丈之地停下来。   明明是陈瑜的形貌,神情面色却大相径庭,仿若另一人。眉眼并无变化,然而全身隐隐竟呈现出无上的威严,令人心中不自觉的生出敬畏之念。   “你……究竟是谁?”楚云霄眸色渐渐幽深如渊,语气不稳地询问道,声音不知何时已有几分暗哑的意味。   只见“陈瑜”目光淡淡一扫楚云霄,虽然不算冰冷,甚至还可以说是含着淡淡温暖之意,但却是一种超然物外的温情,仿佛万物在他眼中皆无区别,一视同仁。只听他缓缓道:“吾乃——创世圣尊。”      楚云霄一时间仿佛被无形的钉子固住四肢一般,定在原地。   一旁的东华闻言,顿时动容,神色半是犹疑半是惊喜,唤道:“圣尊神上……?!”   “君明。”圣尊对东华轻轻颔首。   天界众仙皆知,东华上仙字君明,不过几乎没有哪个仙人敢这样直呼其名,就连仙帝颛顼也是对其称为东华仙君,以此表示尊重之意。   能够如此称呼东华的,除了创造出天地万物的创世圣尊,几乎不作他想。 101、八十三、天界重组(下)   南溟是后晋之仙,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创世圣尊,却也是听说过圣尊的事迹。   但南溟唯一不解的是,为什么圣尊会附身于那名魔孽体内?难道那名魔孽与圣尊竟有什么渊源不成?   可如此一来……   南溟忍不住朝颛顼看去,却见颛顼脸色虽然不是刚才那般阴森慑人,却也依旧带着些微寒意。   “圣尊。”颛顼终于开口唤道,也算是正式承认了对方的身份。   昭明旋即忍不住略含激动地道:“圣尊神上今日复生,乃是天界大喜之事!”   圣尊目光一转,落在昭明身上,颔首道:“清屿,见你如今已长大了,堪为诸仙之榜样,吾心甚慰。”清屿却又是昭明仙君的本名了。   “圣尊神上……过誉了。”昭明脸上微微一红,罕见的流露出一丝被尊敬之人赞誉后的不知所措,稍纵即逝。   而禺彊虽然身受重伤,亦是勉强俯首为礼道:“……圣尊神上。”   南溟见状,急忙撑起身体,随之行礼。   这时,却只见颛顼又出言道:“不知圣尊为何选择借魔族之躯重生于世间?”   “仙魔本是同源,追根究底,并无分别。”圣尊微微摇首,话锋忽地一转,“玄冽之子究竟犯下何等不可饶恕的大错,让你使出玄黄归魂樽这等永绝生路的招数来对付他?”   颛顼无声地冷笑一下,语气不咸不淡,道:“圣尊果然还是心向着原神族的后裔。”   圣尊眉头不觉微微一皱。   颛顼继续道:“不过圣尊有所不知,当年圣尊归天,至今已过千万年,而这千万年中,天界已定下数条规律,即便是本帝违犯法则,亦要受到相应的惩罚。天神将虽为玄冽神君之子,出身尊贵,却也难以网开一面,否则诸仙皆有理由成为例外,那么规则又何以成为规则?”   “也罢,如今你是天界之主,吾是阔别尘世已久之身,不知诸事变迁,亦不便越俎代庖。”圣尊淡淡一颔首,陡然却又语气一变,道,“然则……如此绝人生机之物,未免伤于阴德,本不应该存在于天地间。如今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说完,不待颛顼有所反应,圣尊已是一个挥袖,一道透明如纱的白光顿时迅捷如闪电般,击中了玄黄归魂樽,但见瞬息之间,那座威力惊世的晶亮玉樽便已冰消瓦解,荡然无存!   “你——!”颛顼瞠目而视,一瞬后似乎才勉强恢复平日的镇定从容,声色却彻底阴沉了下来:“圣尊这是何意?”   圣尊从容不迫地道:“此物是吾当年教授飞廉以秘法炼制而成,如今吾不会没有权利将此物销毁吧?”   颛顼一时沉默,须臾方道:“圣尊既然不喜此物,本帝将它封存便是,何至于毁掉飞廉上神唯一保存至今的遗物?”   圣尊微微一笑道:“此物本是飞廉儿戏之作,想来他也不会介意。万物既有生便有灭,上古诸神亦不例外,何须多做惋叹?”   正在此时,楚云霄仿佛终于回过神来,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去承认,但眼前之人言谈举止与穆兄判若两人,毫无一丝穆兄的影子,显然不可能是穆兄,而是……他口中自谓的创世圣尊。   念及此事,楚云霄呼吸已有些不稳,沉声道:“你——到底对穆兄做了什么?又将他弄去了何处?”   “吾并未以强权逼迫他做任何事。他是自愿与吾做此交易,让吾借他之身复活。”圣尊看向楚云霄,眼中似有悲悯之意,道,“至于他,他本为异世魂魄,因缘巧合之下附于吾化身体内,如今吾既复活,化身消亡,便将他送回他的本来世界去了。”   楚云霄全身遽然一震,神情霎时如遭雷击:“异世……魂魄?”   “你尚未知晓此事?”圣尊对于楚云霄的反应,似乎微感讶然。   楚云霄不答反问:“你是说……他不是穆天齐?!”   圣尊见楚云霄整个人仿佛惊震过度,眼神都有一丝飘忽,虽然略觉不忍,却仍是不愿以谎言欺骗对方,颔首道:“不错。他应该是于四年前的正月十九,恰逢‘日月合璧、五星连珠’之异象,魂魄出窍,越过时空异界,附在穆天齐体内。而穆天齐本身之魂魄却于同日,在他附身之前,不慎被天雷击中,早已灭亡。”   楚云霄刹那间彻底沉默了。他面上神情几乎变得一片空白,身躯竟不自觉的微微颤动,似乎昭示着极为紊乱的心绪。   这个时候,楚云霄陡然想起,在那日决裂之时,陈瑜曾经用一种难以言喻的黯然表情,对他说出——“对不起……那些事情……确实……都是穆天齐做下的。”   他又想起,在太清明澈镜里看到的那些穆天齐在遇到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手段阴毒残忍、无所不用其极,分明与他所认识的穆兄天差地远,判若两人。   如果他见到的“穆兄”,根本便不是之前的穆天齐……那么一切的谜题,那些让他日夜痛苦、辗转难眠的疑窦,都能够解开了。   而且,正月十九……   楚云霄至今仍是记得无比清晰——他的师父阮长青,便是死于四年前的正月初七。   一瞬间后,楚云霄禁不住心境大乱,失态般的浑身剧烈一颤,神情也似乎露出几分恍惚,一字一顿地道:“……竟是……如此……可他……却从未告诉过我!”   圣尊似是有些明白了,微微喟叹道:“这事匪夷所思,常人自然难以置信。若非吾能探知他魂魄的来源,只怕也未必能够相信此等罕见之象。世间虽有夺舍之术,不过所占之躯多为弱婴幼童,毕竟躯体之主若是意识坚定、阳气十足,便会反将施法之人的魂魄吞噬。或许这便是他为何始终不愿告知于你。”   楚云霄目光微微垂落下来,声调低沉,道:“……他若直说,我又怎会不信?”   他犹若冰封雪冻的面容微露裂痕,神情仿佛有几分惨然,以及一丝隐约的怨恨。   圣尊见状,不免轻轻一声叹息,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楚云霄才好。   却在此刻,颛顼陡然一扬手,一道寒光悄无声息地袭向楚云霄的后心,疾如流星掣电,竟是快得叫人来不及躲闪!   圣尊立刻面色微微一变,却已来不及出手阻挡。   而楚云霄仿佛已经彻底陷入狂乱的情绪中,对周身的情形毫无反应,竟是不闪不避,生生承受了那一击——然而不待颛顼露出欣喜之色,只见瞬息之间,楚云霄全身遽然绽放出无数道强烈耀眼的金色光华,宛若朝霞烈焰,绚烂无比,顷刻间便彻底淹没了整个大殿!   东华等四仙满心惊骇地看着那金光仿如滔天狂浪一般,迅猛无阻地吞没了颛顼的整道身影!   万丈金光之中,只听圣尊的叹息之声缓缓响起,仿佛透着惋惜怜悯之意:“神族之怒,可毁天日。”   金光盛烈无匹,仿佛最美丽最夺目的烟花。   而待到金光终于烟消云散后,颛顼的身影却已从殿中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楚云霄依旧笔直地挺立在原地,背后血流如注,染红了一地的洁白玉砖,他却恍若未觉,仅是目光微垂,面上神情却显得十分可怕。   四仙不由得大惊失色。   “陛下!”   “这……圣尊神上,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昭明忍不住转头向圣尊出言询问。   圣尊一时间却并未回答。   其实刚才,颛顼与楚云霄之间已成死敌,可以说是势不两立、不死不休,所以颛顼无论如何也要先下手为强,意图除去楚云霄,不料已经取回神力、恢复元气的楚云霄却是正自心神大乱、几欲发狂,感到危机逼近,本能地将所有力量尽数爆发出来。而颛顼虽然也已经不敢小觑楚云霄,使出十成之力袭击对方,但却毕竟并未竭尽所有,爆发出十二分的力量。   仅是一念之差,一瞬之间,楚云霄却已胜出,而等待颛顼的下场,便是形神俱灭。   圣尊想明白这一点后,不免又是深深一叹。   正在此时,楚云霄却是身形骤然一动。   也不见他如何大肆动作,楚云霄仅仅是慢慢握紧了拳头,而顷刻间,整座紫微宫竟已开始摇晃震荡起来。   圣尊面色一凝。   只见楚云霄终于缓缓抬起脸来,一双眼眸中已是凝聚着浩荡滔天的风暴,眼神已经完全失去理性,只剩下一片令人骇然而惊的毁灭之欲。   而他抬眸的同时,整个天界都已经变得震颤不休,而天界的上空之中,原本充满清气、透明如镜的地方,竟逐渐显露出一道血红色的裂痕。   圣尊立即喝道:“住手!你要毁了天界么?”   “有何……不可……”楚云霄低低回应道,语调暗哑,恍如身临梦寐。然而法力却并未停止,天界上空的裂痕也愈发被撕扯成更大的口子。   圣尊大急,叱道:“你若就此毁了天界,便永远不可能知道他的去向了!”   这一声好似一记当头响雷,楚云霄浑身倏然一震,终于让法力逐渐停息了下来,天界也随之停止了震荡。   这一停下来之后,楚云霄的身体便仿佛再也不堪负荷,猛烈一晃后,一大口鲜血尽数喷洒在衣衫上。   随即,楚云霄整个人亦是彻底苍白下来,仿佛无法忍耐似的伸手捂住心口,勉力保持屹立不倒。   明明他给自己下的禁制已经因为“穆天齐”的消失而自动解开了,可他却似乎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份剜心裂胆的痛苦。   圣尊看到楚云霄这般模样,倒也不忍心再多加斥责了。   “圣尊神上……”昭明陡然开口道,脸上带着几分悼息之色,轻声道,“帝君他……是已经消失了么?”   圣尊缓缓颔首,叹息道:“不错。此番实乃他杀心太重,自取灭亡。”   昭明稍作一顿,忽又俯身一拜,道:“那么……帝君既已不在了,还请圣尊神上重掌天界!”   圣尊似乎微微一怔,目光一转,落在东华身上,却见东华也随后行礼道:“天界不可无主,君明亦恳请圣尊神上屈尊复位。”   禺彊、南溟二仙亦是出言恳求。   “也罢。”圣尊终于答允道,“吾便暂居此位,直到择选出新任天界之主。” 102八十四恍如隔世 “滴滴”——原本静寂无声的房间陡然响起一阵声音。 虽然并不算十分响亮,但却能够清晰地传入耳朵里。 陈瑜猛然一个鲤鱼打挺,直撅撅地在转椅上坐了起来,也彻底从梦中惊醒过来,呼吸犹自有几分急促。 他头还有点晕,只觉得眼中景物一片模糊,努力眨了几下眼,视线才逐渐清晰起来,迟钝地低头一看,发现是桌子上的手机电量几近耗尽,正发出警告声。 陈瑜下意识地拿起一旁的充电器,将手机插上去,又搁放在桌子的一角,整个过程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钟,显然十分熟练。 做完这一连串的事情后,陈瑜才仿佛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全身不禁蓦然一僵,眼睛也微微睁大了。 ——我……真的已经……回来了? 陈瑜略有几分恍惚地心想。 他忍不住迅速扫视一遍四周的景物。 没错,这房间里的家具摆设都很熟悉,是他一点一滴亲自购置的,不过因为有四年不曾见到了,此时又不免生出一点生疏感了。 果然还是俗话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屋子虽然较为窄小,东西也有些杂乱,但却是看着便觉得心里舒坦几分。 陈瑜正想长长吁一口气,却陡然念头一动,面色倏变。 ——不对,如果真是四年过去了,这里起码也会积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才对! 再说,他一个大活人失踪了四年之久,不惊动家人和警方才怪,卧室怎么也不可能保持原样不动啊! 陈瑜立即抓起手机,按下了开关键——只见瞬间屏幕上显示出当前的日期与时间:2015年4月25日18:45。 陈瑜目光顿时凝滞了——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分明是他穿越到小说世界里的那一天! “不可能……我明明……在那里过了四年的……” ——难道那一切都是自己做梦不成?! 可是,无论陈瑜怎么仔细搜寻他这个屋子的每一处角落,也无法从中捕捉到一丝四年时光流逝的痕迹。 渐渐的,陈瑜不由得停下了乱翻乱找的无用功,对着雪白的墙壁发怔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急匆匆地拿起手机,翻开通讯录,选择打电话给第一个联系人。不到十秒钟后,对方接通了电话。 “有事快说,正忙着呢!”一个清脆的女声立即从手机里传出来,虽然声线甜美悦耳,但腔调却一点也不温柔,很有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妹子啊,今天几号?” “……” 陈瑜急忙补充道:“别挂!我是真的要确认一下今天几号!” 陈琳的声音变得稍微有点迟疑:“哥啊,你不会是错过什么严重的大事了吧?” “快说!”陈瑜只觉得心急如焚,催促道。 “好啦好啦,我也再检查一下时钟,免得你不相信……现在是二零一五年四月二十五日晚上七点十五分,星期六。” 陈瑜呼吸不由逐渐短促起来,思考了一下,勉强保持住冷静,道:“我们上次见面……是哪一天来着?” “不就是这个星期三吗?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呢!今天算我没空才暂时放过你。” 陈瑜只觉得一颗心更往下沉了,深吸一口气,才问道:“那这两天……没什么异常现象吧?” 陈琳的声音听起来愈发诧异了:“什么叫做异常现象?你现在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算不算?” 陈瑜不禁沉默了。陈琳既然没有任何反应,那么时间是真的没有过去四年。 其实自从陈琳接通电话后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应该知道了——如果他真的消失了四年,陈琳怎么可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跟他对话? 这样的话……那些在小说世界里的点点滴滴,难道真的只是一场逼真至极的梦吗?! 陈琳倒是仿佛更好奇了,稍作沉吟,娓娓而谈道:“喂,你不会是失忆了吧?可我只听说过车祸能造成失忆,以头撞墙也能造成失忆,还没见过睡一觉起来后会失忆的。还是你被外星人绑架了,大脑被植入乱七八糟的记忆了?不过,听你说话的口气,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也不像是身体被人穿了。” 陈瑜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道:“你以为穿越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吼完后,忍不住直接挂了电话。 陈琳之后倒也没打回来,不过却在几秒钟后发了一份短信:“凸,居然挂我电话!别想我再理你!!!” 陈瑜也没放在心上,他们兄妹俩说话一贯如此,随意得很,陈琳也不是真会斤斤计较的人。 本来陈瑜和陈琳相差四岁,又是男女有别,一般情况下初中高中大学都不在一个地方,感情就算还不错,也不会这样言谈随性有如损友,但因为这个城市里目前就他们兄妹俩在住着,平时来往渐渐多了,所以倒也渐渐亲近起来。 陈瑜的父母亲戚都在同省的另一个城市,虽然距离不是十万八千里,但就算开高速也要开个三四小时,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回家探亲。 兄妹俩待的这个城市是省城,地方大资源好,大学全国闻名,工作机会也还算比较多。陈瑜是工作单位在这里,而陈琳则是还在大学里念书。 平时兄妹俩各自忙各自的事,差不多一周见面一次,也算是保持联系,不过短信电话就比较多了。 此时陈瑜虽然挂断了电话,心里却仍是有些迷茫。 他挂电话,也只是因为陈琳虽是无心之言,却正正说中了他的心事。 而同时,陈瑜也清楚地知道,陈琳虽然话里提及“穿越”了,却半点没当真。 陈瑜稍微垂下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自己手上,心绪却起伏不已,脸色亦是阴晴不定。 ……真的,只是一场梦么? ——可是,我怎么会梦见自己跟一个男人搞基?老子再自恋也不会幻想文里的男主角喜欢上我吧! ——而且,就算梦到自己的小说情节不稀奇,但创世圣尊这个根本不属于小说设定里的人物也能随随便便梦到吗! 陈瑜慢慢吐出一口呼吸。 ——但是,先不管时间问题的事,假如……那些经历都是真的……现在的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当时创世圣尊将陈瑜的神识送回本来世界之时,陈瑜就想问圣尊之后他要怎么联系对方,毕竟圣尊还欠着他一个愿望呢。但圣尊出手太快,陈瑜还来不及问出口,便已失去意识了。 而现在,圣尊显然是没有想起这件事来。可陈瑜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祈祷圣尊能够遵守承诺,早点联系上自己。 ——这种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滋味,绝不好受。 陈瑜一瞬间忍不住咬紧了下槽牙,又渐渐松开。 至于那一个愿望…… 陈瑜不觉有些发怔。 当初“骗取”圣尊那个愿望之时,陈瑜确实是想着用这个愿望,要求圣尊再送他回去小说世界里。所以稍后陈瑜会犹豫不决,也是因为拿到一个愿望已经算是侥幸了,如果马上要求圣尊再许一个愿望,未免有点贪心不足。 而另外一件他很想要求的事,便是让圣尊出手援助楚云霄,毕竟楚云霄与之为敌的是仙帝颛顼,基本上可以等同于整个天界了。 楚云霄就算再厉害,但毕竟有一句俗话叫做双拳难敌四手。 不过愿望只有一个,要求帮忙楚云霄,便不能再要求回去了,但如果楚云霄有什么不测,他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要他从此以后完全与楚云霄不再相见,陈瑜心里又觉得难以接受。 两个不同的时空,可是比什么样的距离都还要遥远。真的是会音讯永绝…… 还好圣尊似乎能够明白他的那些小心思,很大方地承诺不会对楚云霄袖手旁观,陈瑜也就不用在此事上犹豫为难了。 可现在…… 陈瑜微微抬起眸来,目光惘然若失。 ——我真的要放弃这里的一切,回到那个只有楚云霄的小说世界里吗? 陈瑜面色几变,陡然却握拳一砸额头,心道: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又不可能马上说回去就回去。这样伤春悲秋的,也太不男人了。 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他立即起身走向洗手间,打算用冷水敷面,让自己清醒清醒。 冰凉的自来水果然冻得陈瑜微微一哆嗦,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 陈瑜抬起头来,目光却不由在瞬间落在镜子上。 看到镜子里有些陌生的青年影像,陈瑜不觉一呆,回过神后只觉得稍稍汗颜。 ……用了这么久穆天齐的壳子,连自己本来的壳子都不习惯了。乍看之下,还想咆哮一句:怎么又穿了?! 曾经用过二十五年的身体毕竟很熟悉,陈瑜仔细打量了镜中影像一番,算是接受了他现在的、也是本来的模样。 不过…… 陈瑜有些郁闷地扯了扯脸皮。 ……哼,楚云霄要是敢嫌弃我真正的相貌,老子一定叫他好看! 其实陈瑜的妹妹陈琳在大学里也算是系花级的人物了,作为同胞的亲哥哥,陈瑜的容貌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也许是上天一时间手抖了,陈琳的容貌恰好融合了父母的所有优点,而陈瑜的容貌,虽然不是包含了父母所有的缺点,却也差不离了。 单眼皮,瓜子脸,眉毛细不够man,身高一米七八,身材因为总宅在家里的缘故比较瘦,虽然不是弱不禁风,但是一看起来就不是能打能扛型的。唯一可取的是皮肤很白,怎么晒也晒不黑,常被陈琳羡慕嫉妒恨。当然这一点,陈瑜自己倒是非常不喜欢,他比较向往一身小麦色的肌肉,只可惜没那个毅力。 陈瑜对自己的样貌并没有哀叹多久,很快便洗漱完毕,走出屋子。 他心里还是有些茫然,不知道眼下该做什么是好,便索性去外面走一走。 已是四月底的晚上并不算很冷,陈瑜也只是拿了一件薄外套,穿上后便径直出去了。 出了整栋楼后,还没走出几步,却只听一个颇为轻佻的青年声音倏然响起:“哟,今个儿是什么吉日良辰,陈大美人居然肯出香闺了。” 陈瑜看清楚来者是谁后,顿时满脸黑线,嘴里几乎已是本能地反驳出口:“美人你妹!不许这么叫哥!” 条件反射地说完之后,陈瑜才有那么一秒钟的怔忡——他真的,已经变回陈瑜了。 来者姓高名煜,长相倒也不坏,白白净净、清清爽爽的,不过眉眼总有几分不正经的样子,看着就容易让人觉得此人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徒。 不过陈瑜却深知高煜很有几分能耐,看上去冲动好骗,其实头脑灵活心思多,特别会赚钱。而高煜正是陈瑜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上大学时又在一个学校里,性情爱好又颇为相投,因此倒也勉强算是陈瑜的密友之一。 关于美人这个外号,倒不是因为长相问题,而是因为陈瑜名字的谐音。 本来光他一个人,也不至于会被取这个外号,但不幸在高中的时候,他同班有另外一名同学姓骆名彦,合起来恰好是“沉鱼落雁”的谐音,所以有一次被人无意间连着一起叫,就立马被人反应过来,起哄取笑了。 之后两人被合称为“沉鱼落雁二大美人”,恰恰又都是男生,不得不说是十分尴尬。 幸好高中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这个外号也就没什么人叫了,高煜因为跟他一个大学,算是为数不多还时常拿这个外号来取笑他的人。 而陈瑜至今仍记得很清楚,当年那个带头起哄的人,正是高煜。 此时见到高煜,陈瑜倒是被勾起了几分怨念,没好气地道:“你小子怎么来这里了?我记得你家离这里起码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吧?” 高煜依旧嬉皮笑脸的,答道:“来特意看你啊,不感动吗?你这样可太伤我的心了。” 陈瑜眉毛一挑:“得了吧,你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出门?又没事先约好。” 高煜这才如实说道:“本来是来接小丽出去玩的,不过她又临时改变主意了,丢下我去跟她那些女性密友出去逛街,叫我直接回去,我想着你也住在这附近,就来过来看看能不能撞上你。” 陈瑜知道,高煜看着有点花,对于女友于丽却呵护备至,可以算是“二十四孝”的模范男友了。 他跟高煜这么嬉闹一番,心底积攒的郁气倒是去了不少,脸上也不再布满阴云。 这一下,陡然却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正想好好安抚五脏庙,只听高煜说道:“看来你也没什么事的样子,走,一起去吃个饭吧。咱们也算好久不见了。” 陈瑜也就答应了。 103八十五剥茧抽丝 晚饭吃得还算尽兴,高煜请客,弄了个包厢,叫了不少海鲜。 陈瑜慢慢饮着啤酒,心里倒是有点怀念起在小说世界里的清淡食物来。调味品是没有现代这么多,但味道着实不错,摆的样式也像一幅图画似的。 吃过晚饭后,陈瑜跟高煜就各自回家了。作为多年的好友,高煜已经很了解陈瑜的宅属性,也就不浪费口水邀请他去外面玩了。 陈瑜一个人漫步回到家里,按照习惯开启电脑,打开正在连载的小说文档,却不禁立刻发起怔来。 ……他此时实在提不起心思去写文。幸好之前还攒了点存稿,可以不必担心断更的问题。 鬼使神差的,陈瑜打开了网页,搜寻到了他的第一篇小说《剑惊天下》——也即是楚云霄作为主角的那篇小说。 这是他的第一篇小说,也是他的第一个坑文。还是当年他在大学时抽空写的,曾经耗费了不少心血,光是为人设/场景/武功/法术等等都写了好几万字,后来因为赶毕业论文才暂停了更新,等到论文交上去了,却蓦然失去了动力,就彻底坑掉了。 之后陈瑜索性弃了这个名叫“执笔落墨”的马甲,起了个新笔名叫“暮雨”,继续一个网络写手的写作生涯。 当然,后来那些文,他都完结了,而且还保持了日更五千,否则也混不到签约作者,虽然目前达不到大神级别,但也勉强算是半个粉红了。 虽说写的文多了,也渐渐有了一点人气和固定读者,但陈瑜心里最喜欢的,也至今印象尤深的,还是最初的那篇永远坑掉的《剑惊天下》。 甚至当初连载《剑惊天下》的时候,他都做不到日更,因为学业忙,也因为不想写崩了脑内设想好的情节,每一章总是反复修改才能发表出去。 而陈琳,也只追过那一篇《剑惊天下》。后来的文人气再高,陈琳也是不屑一顾地评价道:“各种随大流的情节,简直无趣至极,让人看过就忘!” 可是此时,陈瑜才点开《剑惊天下》的第一章,看到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文字后,倏然觉得他无法再看下去了,也无法面对任何有着楚云霄的小说情节。 陈瑜沉默了一瞬,找出昔日“执笔落墨”的账号与密码,在作者专区登录进去,删文以及笔名自杀。 反正这篇文已经坑了好几年了,也没什么人气,他也不用怕读者的怨念了。 做完这件事后,陈瑜只觉得有点心力憔悴,匆匆洗浴过后,倒头便睡。 第二天清晨,陈瑜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却陡然意识到身前似乎有一团极其明艳的光芒,绚烂得让他虽然闭着双眼,也能隐隐感受到那团光芒的亮度与炙热。 陈瑜慢慢睁开一丝眼皮,却立刻彻底清醒了。 眼前确实有一团耀眼金光,而那金光里面,竟渐渐呈现出一道修长身影来,形貌却是穆天齐的样子。然而穆天齐只是凡人里的风度俊雅,此人气质却超脱凡俗,隐隐流露出无上威严,却又容态温和可亲,让人心生既敬且畏之情。 陈瑜还是第一次这样完整地打量着“穆天齐”的身体,只感叹着就算是同样一个躯壳,不同的人果然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若说穆天齐是阴险毒辣的oss,那么此人就像是正义公平的化身。 陈瑜心念一转,忍不住出声确认道:“……创世圣尊?!” “不错。”圣尊颔首,语气温和。“吾已修复魔界撑天柱,故而应约前来寻你。” 霎那间,陈瑜也不知道是该庆幸那四年的时光并非虚梦,还是该感叹圣尊毕竟言而有信,心情不禁有些复杂,神情有一秒钟的怔然,回过神来,才听见圣尊继续道:“……你可想好了要吾实现的愿望?” “我……”陈瑜张了张口,却又收了声,一瞬间后,不由渐渐垂下眼睛,心道:我真的要立刻回去吗?这次回到那个世界后,可能就再也无法回来了……毕竟圣尊可不是能够任意使用的免费传送阵。 圣尊似乎看出他的犹豫不决,道:“不必如此为难,你若此时尚且无法决定,吾也可以稍后再来一趟。” 陈瑜闻言,忍不住抬头直视圣尊,脱口道:“真的?” 圣尊并不着恼,耐心地颔首道:“自然。吾从不虚言。” 说完,圣尊微一挥手,一道纯净如皓雪般的白光便在瞬间击中了陈瑜的额心。陈瑜只感到额头传来一丝温泉般的暖意,却又转瞬即逝。 陈瑜虽然知道圣尊不会无缘无故地害自己,却也不禁微带疑惑地看向圣尊。 圣尊立即解释道:“吾已施法,在你身上设下召唤之印,你若想好了,便以掌心按住额头,直呼吾三次便可。” 陈瑜微微一怔,道:“多谢。” 圣尊并未多做停留,轻轻颔首致意,随即陈瑜只见眼前那团金光似乎变得更亮了一些,而圣尊的身影同时开始变淡,不过顷刻间,整个人便已消失不见了。 金光也在圣尊完全失去踪影后,彻底黯淡下来,眨眼间已消散于空气之中。 目送圣尊离开后,陈瑜下意识地呼出一口绵长的气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精神紧绷。 而几乎没过几秒钟后,陈瑜却忍不住扪心自问道:我真的是因为不想舍弃这里的一切,所以才不愿意回去那个世界吗?圣尊既然可以随时往返两个世界,看上去法术也不是很难施展,应该也不会介意教会我这个法术……所以,这个根本不能作为借口。 ——还是我……其实是……不想面对楚云霄? 想到此处,陈瑜心中立即一震,一时间不觉呆怔住了。 陈瑜与楚云霄分开已有三年多,独自一人在魔界更是待了两年多。 一个人待得久了,也等得久了,便仿佛连当初为什么要等待的心情也几乎淡忘了。 可是若说陈瑜现在对楚云霄已经毫无感情,却又大错特错了。 陈瑜并不擅长煽情剖白,但他至今还记得,在那寡亲缘绝情缘的百世轮回之中,在每一次的众叛亲离、一生孤绝之中,陈瑜为了保持平和的心境,为了让自己不会被仇恨怨怼控制而陷入疯狂,不由得不回想起他在现代时家人的温暖……以及当初成为穆天齐之时、与楚云霄一路的相伴同行。 到了后来,思念最多的,也最清晰的,是他在玉笥山上、楚云霄刚刚向他表明心意之后,那十余日短暂而甜蜜的时光。 有了那样永难磨灭的经历,陈瑜只觉得,他终此一生,恐怕也不可能放弃对楚云霄的感情。 陈瑜收回思绪,无意识地轻轻一叹。 ——可我现在到底在犹豫什么? ——对了,圣尊难得才来这个世界一趟,我居然都忘了问他一句,关于楚云霄的情况…… 陈瑜心头一紧。 ——不过,圣尊承诺过不会对楚云霄袖手旁观,言下之意也是要保住楚云霄的性命。他能抽出功夫去修复魔界撑天柱,那么多半天界之事已经安定下来了。有圣尊这座大神在,楚云霄应该不会有事了。而且,圣尊是当着我的面答应看顾楚云霄,楚云霄真有什么不测,他也不应该不告诉我。 陈瑜心中念头翻转片刻,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却在此时,“叮”的一声轻响从手机里传出,是新短信提醒的声音。 陈瑜微微一愕,只觉得刹时什么气氛都没了,有些哭笑不得地拿起手机,打开新短信一看。 发信之人正是陈琳,而她的话却是鲜红的一行大字:“刚才有人在企鹅上敲我,说你居然登录了你那个执笔落墨的马甲了!!但你居然不更新反而还把文给删了!!!!” 看着这好几个感叹号,陈瑜完全可以想象出陈琳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愤怒。 陈瑜有点意外,他真没想到至今还有人惦记着他那篇坑文。 可是就算再有读者惦挂着,他也真的没办法再写下去了。 陈瑜也不犹豫,立刻发了一封短信回复陈琳:“抱歉。” 陈琳几秒钟后就回信了:“你……没事吧?” 这次陈瑜却沉默了良久,才再次回复陈琳道:“你有空过来吗?我有点事想跟你面谈。” 陈琳很快就答复道:“给我一个小时。” 陈瑜知道陈琳的学校宿舍离这里虽然不算太远,但也不是很近,就算搭车也差不多需要半个小时。 而现在时间才早上七点,陈琳估计也是刚刚起床,也需要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陈瑜心里也不太着急,自己也起身去冰箱取了一包方便面煮上,再配上几块午餐肉以及一颗新鲜青菜,弄了顿还算有营养的早餐。 把碗放进洗碗机里后,陈瑜拿了一瓶冰茶,坐在客厅沙发上,一面慢慢喝着,一面等着陈琳到来。 陈琳说是一个小时,倒也十分准时,八点左右的时分,陈瑜听到了一声钥匙转动的响声,随后大门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陈琳穿着柳绿色荷叶边纯色上衫,葱黄色碎花半长裙,外套又是桃红色的,配起来倒是鲜艳娇俏又不刺眼。 陈瑜看了,心里也不免感慨一下妹妹是越来越会打扮了,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倒还有几分娴静淑女的气质。 他还没出声招呼,陈琳已经毫不客气地摘下外套,直接往沙发上一扔,又在陈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风风火火地道:“有冰饮没?渴死我了。” 陈瑜默默起身去冰箱里拿来两瓶冰茶。 陈琳接过,一口气灌下半瓶饮料,这才仿佛舒了口气,理了下头发,道:“说吧,大清早的把我叫过来,有什么棘手的大事?” 陈瑜轻轻咳了一声,一瞬间觉得有些难为情,斟酌了一下,才道:“我……有一个小说构思,想跟你讨论一下。” 陈琳神情变得有点懒洋洋的,道:“这也需要大清早的把我叫来?你那些狗血烂俗杰克苏文还需要我来给建议吗?” “不是那些文……”陈瑜顿了一顿,才道,“是文。” “嗯?”陈琳细长的秀眉一挑,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写文了?我还当你一辈子反腐反到底呢。” 陈瑜颇有点尴尬,心里嘀咕道:老子以前也没有歧视基佬,就是不提倡而已。 陈琳又道:“好吧,说来听听,我帮你分析一下。” 陈瑜却是怔了一下,方才开始一面回想他与楚云霄过往中的点点滴滴,一面尽量简述那些事迹。 为了不让陈琳察觉出这是他亲身经历的事,陈瑜还刻意把故事里的“自己”称为受,而把“楚云霄”称为攻,因为曾经陈琳吐糟过他就算去搞基也是被人压的命,而陈瑜当时很不忿地反驳道:“老子是攻!” 虽说是简述,陈瑜也是断断续续的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而陈琳一开始的表情还有点懒散不经心,后来却变成了很认真地在倾听。 陈瑜一直讲述到“……这样,在那个创世神的帮助下,小受穿回自己本来世界里。没过几天,创世神找到小受,说可以让他回去,问他的选择。”,才停顿了下来。 陈琳几乎立刻就问道:“之后呢?” 陈瑜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我还没想好。你觉得……他应该回去吗?” 陈琳毫不犹豫地道:“那当然!他不回去,那才是脑抽加不负责任吧,留下小攻一个人他好意思吗?既然要放弃,那还不如当初就不要接受对方的感情。玩弄别人的感情太可耻了。” 陈瑜稍稍放低声音道:“可是……明明是对方误会他、不信任他,他会犹豫会生气也是应当的吧。” 陈琳并不赞同:“可我却认为,这小受纯粹是自找的。” “……”陈瑜默了。 陈琳也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道:“小受从来没有相信过小攻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会体谅他理解他,对不?” “……”陈瑜继续保持沉默。 “既然如此,小受凭什么认为小攻必须得事事相信他?信任是相互的,不是单方向的。” 陈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没有人愿意被人掌控一切吧,即使是自己的情人。” 陈琳扬眉道:“是啊,但那又如何?小受是小说作者,可他能够控制那个世界里的人物吗?他能控制小攻的思想与行动吗?打个比方说,我随手写了一篇文章,里面一个叫张三的人,自幼孤苦伶仃,饱受坎坷不幸……然后,我真的遇到了这样一个人,难道我就可以对他说,我是创造出你的‘神’,所以你必须事事听从我的话吗?” 陈瑜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琳继续道:“不要太钻牛角尖了。就算是造物主,也不可能控制创造出来的生命体。圣经里不都写了,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被逐出伊甸园。你觉得如果上帝可以掌控他们的思想与行为,会让这件事发生吗?” 陈瑜听着,心底不由隐隐闪过一道念头:或许这也是那位创世圣尊看待自己与楚云霄等人的想法?虽然是自身创造出来的,却是一个的生命,并不属于被自己掌控的傀儡。 陈琳顿了下,又转回到话题上来:“你要知道,古人都有一句话,叫‘不知情者不罪’。小受既然替小攻做了决定,那么相应的,也必须承受这个决定的后果。” 陈瑜默默无语。 陈琳忽然道:“得了,你还是让那个不管是小受还是小攻的人直接来跟我面谈吧。” 陈瑜心中顿时一震,脸色微变:“你……都看出来了?” 陈琳斜睨他一眼,有点不屑地道:“当然!你以为我傻了吗?不是有真实故事作为原型,你怎么可能在没有纸笔的情况下,光是口述出这么一个情节还算完整流畅的故事?而且你叙述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很大的停顿,显然整个故事情节早已深埋在你脑海里。不过你改编这么多,细节又含含糊糊的,我一时间也不能完全肯定哪些情节才是真的,所以我的看法也可能有失偏颇。” 陈琳稍稍一顿,道:“退一万步说,你突然肯写文了,就是最大的破绽。” 陈瑜又有点想苦笑了,心道:陈琳果然细心,不过也算自己多了个心眼,她还是没猜中这个真实故事的主人公其实就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陡然一字一句地道:“妹子啊,你相信人可以穿到自己写的小说里头去吗?” 陈琳顿时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ps:陈琳是比较毒舌……本来想一章搞定,但现在写得超字数了,所以下章会继续说教陈瑜的→_→。 pps:《剑惊天下》这个名字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04八十六、重回时空 陈琳直勾勾地盯着陈瑜,一双乌黑漆亮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仿佛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直到陈瑜神色有些黯淡下来,正打算假装轻松地说一句“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这反应也太大了吧”,陈琳却忽然结结巴巴地道:“虽然……虽然我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也是什么都可以接受的。” 陈瑜不由微微一怔。 陈琳话声一顿,脸色却倏地变得十足震惊,失声叫道:“可你这么一说……难道这个真实故事的原型就是你自己?!那篇小说,难道就是那本《剑惊天下》?!所以这个小说构思里的‘小受’是你,而‘小攻’则是《剑惊天下》的男一号楚云霄?” 陈瑜没想到陈琳反应这么快,几秒钟之内就把什么都理顺了。在陈琳虽然惊异却无丝毫鄙视的眼光之下,陈瑜慢慢点了点头。 “先给我一分钟时间,我得冷静一下。”陈琳飞快地说道,随后拿起茶几上的另一瓶冰茶,将整瓶冰茶狠狠灌了下去。 陈瑜默不作声,只见陈琳喝完饮料后,表情也似乎恢复了几分冷静理智,道:“这样的事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我相信你是编造不出这样的故事来唬我的。” 陈瑜微微苦笑了一下,陡然郑重地说道:“……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陈琳似乎有一点不知所措,道:“呃……不客气。”然后却没了下文。 陈瑜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客厅内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半分钟后,陈琳才沉吟道:“我现在思绪有点乱,你……还是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吧。” 陈瑜也知道陈琳就算再大胆,此时受到的冲击肯定不小,也多亏她平时心智就很坚强,现在才不至于会失态,遂点头道:“好。” 这次陈瑜叙述往事的时候,就没有再刻意隐瞒一些人和事,还把主人公的人称换成了“我”。 陈琳安静地听完了,其间并未打断陈瑜一次,神色也似乎彻底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自若,道:“那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还是不愿意回去吗?因为你心里还是在怨恨他的态度?” 陈瑜目光不觉流露出一丝迷惘,脸上神色虽有几分纠结,却缓缓摇头道:“不,我也知道,那些事原本怪不得他。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犹豫不决……” 陈琳略一思索,很干脆地道:“那就先从你们‘决裂’的事说起吧。当时,是暗夜冥以武力威胁你跟他分开,你迫不得已答应了,还认为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一句话也没有跟他提起,是不是心里还觉得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与付出,实在是太伟大了,太不容易了,而他居然在事后还没反省,也没领会你的苦心,你实在很委屈?” 陈瑜被陈琳说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陈琳虽然语气还算平和,可是话中的讥讽之意却显而易见。 陈瑜为自己辩解道:“我又没有居功自傲,也没有觉得委屈。何况……这种事,又能算什么功劳……” 陈琳语调清冷地道:“可是说到底,还是你不相信他。你始终不敢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不敢把生命交付在他手里,是吧?你认为他一定打不过暗夜冥,认为他并不能够保护好你,所以你选择了听从暗夜冥的话,用谎言来欺骗他。既然这样,你为你们两人做出了选择,你也必须自己承担这个选择的所有后果。” 陈瑜有点底气不足地道:“这……难道不对吗?当时的他,确实未必能够赢得了暗夜冥……难道拼死反抗暗夜冥,然后共赴黄泉,就是对的选择吗?” 陈琳眉梢略微一扬,道:“我可没有这么说。你这样的选择,确实也是人之常情。趋生避死,本是人之本能,也不能说不对。” 陈瑜心里微微一松。 陈琳话锋一转,却道:“可你要知道,你这样做,却是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留给他。你不愿意被暗夜冥掌控言行,难道他就愿意被你事先设置好所有的道路?” 陈瑜猝不及防,心中顿时剧烈一震,面色陡变。 陈琳并不容他多做喘息,继续道:“还有,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用对与错来区别的。也不是仅仅打着为了对方好的名义,做下的所有事情就是对方可以接受的。就比如说,假如你穿成了一个大家公子,你的父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你好,帮你娶了宰相的女儿为妻,从此官运亨通。但其实呢,那位宰相女儿相貌丑陋,脾气又大,对你非打即骂,而且还与下人私通。她那父亲倒是对你这样乖顺的女婿很内疚,在官途上多次给你援助,而你的父母也经常劝你忍耐她。但这样所谓‘为你好’的事情,是你乐意接受的吗?” 陈琳稍微停了一下,道:“当然,这个例子是极端了点,不过,换作你是楚云霄,在得知真相后,真的会为对方的‘苦心’而感激涕零吗?” 陈瑜唇色有些发白,声音不觉低沉了下来,道:“我……” 陈琳并不给他申辩的机会,立即道:“此为其一。第二,是你始终不敢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这件事,甚至严重到你宁可让他误会你派人杀害了他的师父,也要隐瞒到底,对不对?” 陈瑜心神又是一震,脸上也带出些许惊怔的颜色来。 陈琳毫不迟疑地质问道:“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你觉得,你如果直说你的身份,他会不相信你吗?还是你觉得,他一定不能接受你设计好了他的身世和命运,不能接受你与他这种类似神与凡人的关系?” 陈瑜仿佛被正中心事,喃喃道:“我……” 陈琳截断他的话头,追问道:“可就如我先前所说,你能够探知他的思想吗?你能够随意控制他的行为吗?” 陈瑜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妹子,你觉得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吗?可那位创世圣尊也说了,我是他的碎片之一,所以确实拥有一点创造万物的能力。” 陈琳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不能把它当做巧合呢?” 陈瑜忍不住辩驳道:“除了创世圣尊以外,其他的人基本上跟小说设定相符。这么多巧合都在一起了,就不可能被称为巧合了吧。” 陈琳眉毛一挑,倒也不恼,却道:“那我问你,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一成不变,完全按照了你小说里写的来做?” 陈瑜不由迟疑了,道:“……这个……” 陈琳继而道:“如果你真是那个世界的神,那么一切都应该是不可以被改变的,就像地府的生死簿一样,你的小说剧情就是他们命中注定要走完的轨道。所以穆天齐不会因为一道莫名其妙的天雷而猝死,你也不会穿成穆天齐,而楚云霄也不会喜欢上你。” 陈瑜不得不承认陈琳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陈琳又道:“再说了,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陈瑜浑身倏然一震,神色微变。 陈琳言辞并不留情,道:“你连选择权都不给他,就替他做出了决定。现在你却要因为这个根本不属于他的决定,来责怪他吗?” “我没有……”陈瑜禁不住出声道,顿了顿,终于痛定思痛地承认道,“可你……说的对,这些事上,追根究底,还是我做错了。” “是吗?”陈琳轻轻冷笑一声,道,“我现在倒是觉得,楚云霄还真是不幸,他对你推心置腹,从未欺瞒,而且对你也算极为包容了,你说要打魔教他就打魔教,你说要去修仙他就去修仙,可你看似以诚相见,心里却没有真正相信过他。” 陈瑜窒了一窒,不由脱口道:“那你觉得这样的我,还配和他在一起吗?” 陈琳却道:“你问我有什么用?你得去问他怎么想。感情上的事,本来就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批评的再狠,也抵不过他的一句心甘情愿。” 陈瑜不由沉默了,渐渐垂下双眸,语调虽轻,却显得有几分斩钉截铁,道:“你说的对,我不应该逃避责任。我终归是……欠他一个解释与道歉。” 陈琳点了点头,这才稍稍露出一丝浅笑,脸也不再紧绷绷的,倒是恢复了几分先前的调侃之色,道:“这才对嘛。我陈家的祖训里面,可没有始乱终弃的作风。” 陈瑜微微一愕,不觉有点郁闷地道:“喂,我哪里始乱终弃了?!再说这祖训我怎么不知道?” 陈琳扬眉道:“是啊,这是我陈琳要传给子孙后代的祖训嘛,所以简称陈家祖训,有什么不对吗?” 陈瑜自知说不过陈琳的歪理,也就随她去了。 陈琳忽然道:“其实,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有做情圣的潜力。” 陈瑜闻言,一脸问号地看向陈琳。 陈琳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道:“因为太在乎,才会患得患失,生怕对方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然后会忍不住生出逃避的心理……” 陈瑜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表达异议,随后却彻底默了。 只见陈琳娓娓道来:“不过现在想来,你写的那些文虽然杰克苏了点,倒还真是一夫一妻坚持到底。虽然一个作者笔下的小说不能代表他的三观,那些种马文的作者也未必真正支持一夫多妻,但在这一点上面你始终坚持着不肯随大流,倒也能够反映出了你的一部分原则。” 陈琳稍为一顿,有所感叹道:“幸好你是个认死理的人,否则我觉得你还是不用去祸害别人了。” 陈瑜虽然已经习惯了陈琳说话的方式与这种似褒似贬的评语,但心里还是有点郁闷,忍不住道:“我明明是你亲哥,可你居然为了旁人把我批成这样……” 陈琳一抬下颚,神色自如地道:“谁叫我为人正直,帮理不帮亲呢!” 陈瑜陡然却又想起一事,神情微变,道:“可是,我要是去了那个世界,却未必能够再回来这里了。” 陈琳微微颦了颦眉,却是道:“那可没办法了,你就算在那里缺钱花了,我也不能寄钱给你,只能靠你自己养活自己了。再说,这两个世界的货币也未必通用呢。” 陈瑜压低声音道:“陈琳!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陈琳不说话了,眉头微蹙,神情也似乎陷入苦思中。 陈瑜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丝苦笑,道:“我恐怕……真要一辈子亏欠他了。” 陈琳稍作沉吟,倏然道:“哥啊,你知道西方人为什么被称为爱情至上么?一个人的生命之中,最后能与你相伴到老的人,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你的子女,而是你的伴侣。而在中国,往往必须把父母子女放在前面,尤其古人更有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说法。可是,我却觉得,无论是为了亲情抛弃爱情,还是为了爱情舍弃亲情,都是不可取的,也从来不应该被赞扬。你已经亏欠他不少了,现在更是要彻底舍弃他吗?” 陈瑜神色懊恼,目光隐隐也流露出痛苦纠结之意,不由脱口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做才能够两全?” “……既然这样,那就把‘未必能够’变成‘肯定能够’吧。”陈琳骤然掷地有声地道,“事在人为。你能穿越两次,自然也能穿越第三次、第四次。” 陈瑜一时间却没答应下来,沉默不语。 陈琳又是思忖片刻,猛然心中一动,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你说你在那里待了四年多,可是在这个世界里,你并没有失踪四年。” 陈瑜目光微闪:“你是说……” 陈琳点头道:“穿越时空,恐怕不仅仅是空间穿越,连时间也能够回到过去。所以啊,说不定我下次见到你,还没过一整天呢。不过对你来说,可能已经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 陈琳忽而一顿,又道:“说到底,我也只是提出我的意见而已,要怎么取舍,还是在乎你自己。” “我知道了。”陈瑜垂眸道,神色却似终于舒了口气,倏而禁不住低喃着抱怨道:“说来说去,怎么非得是我去找他呢?” 陈琳立刻毫不客气地吐糟他道:“你倒是叫他怎么来找你?他连你的姓名长相都不知道!” 陈瑜默默无语,心底却微微一揪。 陈琳又似是感叹道:“当年我看小说的时候,觉得楚云霄还算是个敢作敢当的男人,没想到他在感情上却这么被动,而且什么话都闷在心里,真不是一个好攻君应当做的。” 陈瑜:“……喂……” 陈琳轻声一笑:“好啦好啦,我不说他的坏话了,免得你会心疼。” 陈瑜只当没听见,勉强绷住脸皮不为所动。 直到此时此刻,陈瑜才算是真正解开心结了,眉宇间的沉郁之色也一扫而尽。 没过几分钟,陈瑜又忍不住嘀咕道:“妹子啊,你说,明明我才是小说作者吧,难道我不应该是创造了那个世界的人吗?为什么会冒出一个创世圣尊的存在?这也太不科学了。” 陈琳一脸“我就知道你会在意这件事”的表情,没好气地回道:“切,比起这个,穿越才是更不科学的事吧!” 说了这么久,陈琳只觉得嗓子快冒烟了,径自起身去厨房里找来两瓶矿泉水来解渴。 陈瑜见妹妹神色有点掩不住的倦意,想着陈琳大清早被他叫来分析感情问题,水也没喝上几口,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道:“你不是说,我还欠你一顿饭吗,走吧,我请你出去吃大餐。” 陈琳经此一说,有几分恍然醒悟地道:“也对,你走之前,先把欠我的东西都解决了再说。” 虽说穿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应该是一回生,二回熟,但上一次陈瑜穿越时是事先毫不知情、完全被动地被穿越了,所以也没法表示任何抗议,这一次陈瑜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想到对自己来说,“短时间”内大概回不来现代世界了,未免就有点留恋不舍了。 这里,是生养他二十五年的地方,一草一木皆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真要很长一段时间里看不到了,陈瑜心里不禁有些茫然若失。 陈瑜先是给父母打了个电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安一下,再絮叨一些家常。 而后,因为想起明天就是周一了,陈瑜又写了一封请假的电子邮件,发给他的上司,也即是公司的总编辑。 说起来,陈瑜的正式职业是一名杂志编辑,钱是不多,但可以经常宅在家里,清闲又自在,所以也就懒得变动了。不过他的副职业却有好几个,也是收入的大头。 除了网络小说作者占有很大一部分业余时间以外,他还是一个大型论坛的管理员,而且因为论坛流量很不错,广告费也能多多少少赚一点。而且,这个论坛与盗版动漫游戏小说什么的都无关,主打购物交流,不是官方千遍一律的夸张广告,而是买家购买商品后觉得价廉物美,自主发帖分享给大家知道,也因此吸引了一堆喜欢“花最少的钱买到最好的货”的人。 此外,他又和朋友合伙开了网店,他负责出一半资金以及给出建议哪些商品容易脱销,而朋友则是负责主要的买卖发货。 虽然看起来需要负责的事不少,但陈瑜还是有不少自由时间的。 请完假后,陈瑜就好好计划了一下这两周的时间,第一个星期回老家探望父母亲戚,第二个星期索性一个人出去旅游,看一看世界各地的美景奇观。 陈琳知道了,倒是十分羡慕妒忌恨,怨念着说她都快被繁琐沉重的作业论文压死了,幸好再熬一年就可以“解脱”了。 人是群居动物,所以容易被周围环境影响。陈瑜之前在魔界生活了数年,心境变得阴冷坚硬,然而自从“死而复生”回到现代世界后,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又逐渐变回了以前那个还算开朗的陈瑜。 两周过完了,陈瑜回到自己的公寓里,做好准备再次穿越去那个充满仙魔妖鬼的小说世界。 其实,最开始的两三天,陈瑜倒还算玩得尽兴,后来却越来越觉得坐立难安,转念又咬牙想着自己怎么样也算是为楚云霄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让楚云霄多等几天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样心神不定地熬到旅游结束,陈瑜直奔家中,再给陈琳打了声招呼,陈琳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最后说了一句:“哥,祝你幸福。” 陈瑜也回了一句:“谢谢,你也保重。”完毕后又给父母通了个电话,念叨几句保重身体。 随后陈瑜觉得好像暂时没有什么还需要做了,怔怔地扫视四周一遍,才开始依照先前约定好的方法召唤创世圣尊。 他刚念了一声“创世圣尊”,却骤然只见眼前闪现出一团耀眼绚丽的金光,而金光之中隐隐呈现出一道身影,看上去似乎无比的熟悉。 陈瑜不觉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他还没召唤完毕吧,怎么对方就已经冒出来了? 来者依旧是穆天齐的形貌,气质却迥然独秀,温和如水却又威势凛然,正是借穆天齐之躯复活于世的创世圣尊。 然而下一秒,圣尊已经出言解开了他的疑惑:“吾法力即将竭尽,所余时日寥寥无几,你若想要吾达成你的心愿,必须即刻做出决定。” 陈瑜暗暗心道:圣尊果然是主动前来找我的,正巧撞上我也要召唤他而已。 不过陈瑜心里却更好奇了,忍不住问道:“上一次你我见面,我看你还安好无恙,怎么才过去半个月,你的法力却已要耗竭了?” 圣尊微微一叹,道:“于你是一日时光,于吾却是二十四年。你在异世界的半个时辰,即是吾这里的一年。” “什么?!”陈瑜霎时内心震动,脸色遽变,失声道,“那我这里的半个月……岂不是……岂不是……” 圣尊缓缓颔首,帮他说出答案:“三百六十年。” 105八十七、时过境迁 霎那间,陈瑜整个人如遭雷击,仿佛石化般的怔怔站在原地,丝毫不能动弹。 他神思恍恍惚惚地想着:难怪……我穿回来还是星期六晚上,但星期天上午创世圣尊就出现了,相隔不过十几个小时,本来我还有点惊叹圣尊修复魔界撑天柱的速度这么迅速,仅仅不到一天就完成了……其实,那根本不是修复了十几个小时,而是十几年吗…… 恍惚过后,便是极度的震惊与懊悔。 “三、百、多、年……”陈瑜一字一句地喃喃出口,倏然声调变得尖锐起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要是早知道有这样的时间差别,又怎么会拖延至今!” 陈瑜说着,脑中隐约闪过模糊的画面,瞬时又是心中一震。 他突然想起来了,他穿到小说世界的时间好像确实是下午两点钟,对了,当时他是一不小心靠着转椅睡着了,醒来后便发现自己成了穆天齐,而他那日回来之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正好过去了四个多小时…… “抱歉。”圣尊语调依旧十分温和,容态如海水般包容一切,“之前你不曾问起,吾并不知道你会在意此事。” 陈瑜张了张口,却又顿住了,心中念头蓦然清晰无比:是啊,自己从来没对圣尊提起过要穿回去的事,圣尊怎么知道我会在意两个世界的时间差距?! 陈瑜闭了闭眼,极力保持镇静平和的心绪,垂眸道:“对不住……是我忘记说了,又怎么能怨怪到你的头上。” 圣尊摇头表示不介意,复又温言问道:“你……是否已想好了愿望?” 陈瑜缓缓吸了口气,抬眸看向圣尊,道:“我希望你能教会我可以随时穿梭两个世界的法术。” 圣尊面无惊讶之色,却是沉吟少许,方道:“吾明白了。” 陈瑜微微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圣尊,心中不禁渐渐生出一点紧张之情。圣尊若不肯答应,他也无法强求。 只听圣尊缓缓道:“吾可以将法术刻入你灵海之内,然而以你如今之法力,即便学会了,也并不能施展此术。” 陈瑜听了,心里却也没有觉得十分意外,追问道:“那要什么时候才可以施展?” 圣尊微微叹道:“或许要修炼数百年吧。” 陈瑜不由一呆。 圣尊见状遂道:“吾会传给你一点灵力,可让你长生不老,不必担心修炼未果,便已寿尽。” 陈瑜还未来得及表示谢意,圣尊又道:“而此时,吾也只能施展一次此术,可将你传送到吾这个世界里。你可愿意?” 陈瑜在心里迅速计算了一下:24乘以30等于720。那么自己可能在一个月内回不来了。他点了点头,却同时道:“请稍等一下。” 圣尊颔首应允,陈瑜便匆匆拿起手机,发了封短信给陈琳,告诉陈琳自己可能要“失踪”一个月,请陈琳帮忙遮掩一下。 还没等到陈琳的回复,圣尊却忽然道:“抱歉,吾已不能再等了,必须即刻施法。” 陈瑜根本来不及表示任何意见,只见瞬间视野中闪耀出一片璀璨白光,彻底遮掩住了四周所有的景物,雪茫茫的直欲刺伤双眼,随后,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一片眩晕,身体仿佛一软又一沉,意识禁不住逐渐涣散,眼中景色也逐渐模糊。 等到彻底清醒过来后,陈瑜不由瞪大眼睛——周围已经不是他自家小窝的景象,而是一片清幽苍翠的山林。 下一秒,陈瑜全身上下闪现出一层淡淡金光,仿佛柔软的气泡一般,轻轻包裹住他的身体。陈瑜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暖洋洋的,甚是舒适,而同时,脑海中仿佛被镶嵌进了一大段咒语,虽有些似懂非懂,却无比清晰——陈瑜知道,那是圣尊答应教给他的,时空穿梭之术。 接收完咒语后,脑内又响起圣尊温柔的话声,只是语气似乎颇为衰弱:“吾已将所余法力尽数传授给你,请你务必答应吾一件事:整顿如今的魔界,让魔界恢复以往的安宁。抱歉,吾生命已尽,无法亲自完成此事,只能以此为条件,请求你帮吾达成遗愿。你是一个善心的好人,吾却不得不利用你的心软,于心甚感惭愧。” 圣尊话到此处,似乎发出最后一声叹息,微不可闻,之后却再无下文了。 陈瑜惊愕不已,片刻才醒悟过来,忍不住叫道:“等等!你还没告诉我楚云霄现在哪里呢!你不能就这么消失了啊!” 然而无论陈瑜再怎么呐喊,也再没有任何回音了。 无奈之下,陈瑜只能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景,打算自己寻找出路。 此时四下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显然是在深山野林,虽说景色幽美,空气清新,但陈瑜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茫然无措。 辨认了一下四周景物,陈瑜确定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却不禁觉得更头疼了。 陈瑜叹了口气。 看来为今之计,只能先下山,再找人问路了。 陈瑜顺着羊肠小道走出数百丈,隐约却见前方有几排圜丘似的物事。走到近前一瞧,才发现是不少圆顶坟墓,每一座墓旁都立有石碑,上面刻写着坟墓主人的生平事迹。 陈瑜又是惊讶,又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还好转念一想,他现在得了圣尊的一部分法力,怎么说也算是半仙之体了,难道还怕鬼不成。 于是陈瑜继续绕过墓地往前走,然而路过一座较大又别致的坟墓之前,陈瑜忍不住好奇地瞥了一眼,一看之下,却不由怔在原地。 只见墓碑上刻着“萧门阮氏之墓”几个大字,而一旁的墓志上却写着数行字迹:“故萧公夫人阮氏讳星儿,第八代掌门阮公长青之女,母曰柳氏。夫人性与天成,质无表饰……” 接下来的文字,陈瑜已经没有耐心看下去了。 他此刻心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这居然是小师妹阮星儿的墓?!那么这里竟是丹霞派的坟地吗?! 陈瑜一瞬间心底忍不住对圣尊爆了粗口。 ——卧槽!都三百年过去了你把我空降到丹霞派来干吗?!虽然这里是楚云霄的出身之地,但楚云霄现在肯定不可能还待在这里啊! 震惊过后,知道这里是丹霞派的地盘后,陈瑜倒是稍稍安心了。 不过,阮星儿等人的坟墓已经显得比较破旧了,似乎很久没人来打扫了。 陈瑜心里微微一黯。 ——毕竟,已经是三百多年过去了啊……丹霞派或许早已没落了,甚至消失了都有可能。 ——当初阮长青在世时,应该算是丹霞派鼎盛之期吧,不过阮长青一死,楚云霄下山,阮鸿继位,丹霞派便渐渐淡出江湖了。 陈瑜一时心中有所感慨,无意识地四下搜寻了一下阮长青的坟墓。 阮长青之墓倒是离阮星儿之墓很近,石碑虽也有些半新半旧,却显得十分整洁干净,没有一丝蛛网或者灰尘。 陈瑜一扫而过,正欲收回目光,陡然却心中一震,当即呆住了。 ——三百多年后……还会不时来打扫阮长青之墓的人,只可能是……楚云霄…… 陈瑜一时心中不知是悲是喜,怔怔地盯着前方空气片刻,这才勉强移开目光。忽然却又发现,阮长青的坟墓旁边,还有一座比较小巧的墓,墓前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刻着“楚云霄衣冠冢”一行字,左下又有一行小字“阮鸿为七师弟立。恨余昔日轻狂自负,误会师弟为人,终不知师弟去向,愧对师父教诲,故以此为鉴,余日后若再行不义之举,必自废武功,终身不得再归师门”。 陈瑜看得不觉一怔,回过神来方才心道:原来阮鸿当年已经消除了对楚云霄的误会,也知道错了,这样,楚云霄看到了,应该也会感到一点欣慰吧。 而这座衣冠冢的右侧,才是“第九代掌门阮鸿”本人的坟墓。 陈瑜心下倒是有些明白了,这一排的坟墓均是历代丹霞派掌门,依次而葬,但阮鸿却在自己之前为楚云霄立了衣冠冢,算是承认了阮长青生前要让楚云霄做掌门人的愿望,也算是以最高礼仪来纪念楚云霄的行止。 陈瑜默默站立了片刻,随即又转身继续往前行走。 就算留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到下一次楚云霄前来为阮长青扫墓,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最多等个一年半载的也应该能够撞见楚云霄了,可是,陈瑜并不想再这样被动地等下去了。 他还是决定自己去找楚云霄,也顺便重新认识一下三百多年后的诸般变化。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离开这座荒无人烟的丹霞山。 离开墓地没过多久,便经过一条波光粼粼、水流滞缓的小溪。陈瑜不由暂时停下脚步,掬起溪水饮了几口,同时对着溪水一照,只见清澈见底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容——正是他自己的身体,毫无变动。 陈瑜本来心里已有所猜测,这下更是确认了这件事,霎那间心底似乎隐隐松了口气,同时却不自觉的眉头轻微一皱。 虽然可以做回他自己,不用再千辛万苦地伪装穆天齐,确实是件舒心的事,可是,同样也代表着,他要解释他曾经做过四年多时间的穆天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不知道圣尊到底对楚云霄说了多少……或者也可能什么都没说…… 陈瑜眉头皱得更紧了。本来他是打算从圣尊那里问清楚情况的,不料圣尊“消失”得那么快,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导致他现在对楚云霄的近况一无所知。 ……何况,都三百多年过去了,他就算再自恋,也实在不敢自信楚云霄对他的感情还没有褪淡。 本来能够一生一世坚持情意不变,已经算是不容易了,这还只是几十年的时间,现在却是乘以倍数的时间…… 陈瑜缓慢地吐出一口呼吸,脸上神情却渐渐显出一分坚毅的色彩。 ——但是,事到如今,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再退缩一步了。不管楚云霄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确实欠他一个交代,也必须说到做到。 陈瑜心中既有决意,只是歇息了一会,便再次往下山的路行去。 大概是圣尊给他的神力起了作用,就算走了有不少时间,他肚子里也丝毫不觉得饥饿,也不觉得有任何疲倦劳累。 而且,山中春寒料峭,陈瑜可以清楚地看见树叶上凝结的颗颗露珠,浑身上下却并未感到一丝冷意。 大约走了一两个时辰后,陡然听见前方不远之处隐隐传来打斗声与呼喊声。 陈瑜微微一怔,随即加快脚步,向发出声音的源头走去。不过片刻之间,只见前方的情景逐渐清晰起来——茂盛浓密的树木之下,果然有两道身影正在厮杀。 其中一道身影形似少年,样貌看上去像是只有十五六岁,然而此时发冠也歪了,衣衫也被撕裂了好几个口子,一身泥土血污,形容很是狼狈。 而另一道身影,却是一只足有一丈之高的大鸟,头顶羽冠黑红混杂,上体为栗褐色,又布满淡黄色圆斑,而下体则是一片棕黄,尤其腹部羽毛呈皮黄色,甚为显眼。 少年手中执着一柄精光闪闪的长剑,看上去倒并非凡铁。只是使剑之人功力不足,即便宝剑再锋利,也依然不能克制敌人。 那大鸟一双瞳仁闪着幽幽绿光,颇为骇人,虽然体型颇大,动作却极为轻灵,不断扇动着黑色羽翼,轻易地躲开少年每一次进攻,同时又伸出尖喙袭向少年的肩腰等刁钻位置,害得少年不断上蹿下跳,却仍是不及闪避一切,以致全身伤痕累累。 少年已是气喘吁吁,却不得不全神贯注对付大鸟,甚至连陈瑜的接近也丝毫未曾察觉到。 倏然间,少年脚下一个跄踉,不慎被地上的残枝绊倒,顿时噗通一声跌落在地,长剑也飞落在几尺之外。眼看大鸟一声短鸣,尖喙直直刺向少年的心脏部位,而少年面露惊惧惶急,却无力抵抗——只见刹那间,一团火焰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大鸟的全身! 大鸟厉声一叫,顿时顾不上眼前的少年了,只是拼命扇动羽翼,似乎想要扑灭这场天降之火,然而火焰却愈发旺盛起来,不过眨眼工夫便已经将大鸟完全笼罩在其中,犹如一场艳丽无比的烟花,绚烂耀眼,然而作为燃料的,却是大鸟的血肉之躯。 大鸟的叫声渐渐衰弱下来,变成了哀鸣,不过片刻时光,便彻底被火焰吞没,化为灰烬。 大鸟消失后,火焰也一并如泡影般消散于空气中。 少年看得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爬起身来,顾视四周,看到站在一旁的陈瑜。 而此时的陈瑜,脸色亦是有些雪白,伸手捂住胸口,喘息声虽不剧烈,却显得较为急促。 他刚才见少年情况危急,确实很想救人,但他手无寸铁,身上连一件可以勉强当作武器的东西都没有,后来想到他体内毕竟已有圣尊的一点法力,虽然不知道他这个身体算不算有灵根,但眼下也只能尝试一下施展火灵之术了。 但陈瑜情急之下却忘了,自己的身体毕竟不曾修炼过,比不得曾经附身过的穆天齐,使出顶级火灵术“三昧真火”后,一时间消耗过度,只觉得四肢都没什么力气了,浑身也涌上虚弱疲倦的感觉。 “多谢这位兄台救命之恩!”少年疾步走近陈瑜,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又有着惊喜之情,然而注意到陈瑜苍白的脸色后,又惊慌无措地上前扶住陈瑜,急声道:“兄台你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 陈瑜喘息片刻,只觉得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勉强摇头道:“我没事,歇息一会便好。你不用管我,先给自己包扎一下吧。” 少年扶着陈瑜在草地上坐下,虽然一脸忧虑,不过却顺从地放开陈瑜,开始包扎伤口。 陈瑜也不由闭上眼睛,运功调息起来。虽说身体是他自己的,但以前如何修炼的记忆却并没有忘记。 越是运转体内的法力,陈瑜便越是感到其中的深厚纯正之处。即便是圣尊的一点残余神力,也足以让此时只是凡人之躯的他受益不浅。 陈瑜不禁慢慢吸收起这部分神力,纳入四肢百骸之内,渐渐陷入忘我之境,不觉时光流逝。 良久过后,陈瑜方才运功完毕,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坦畅快,神清气朗,毫无虚弱之感。 他睁开双目,只见少年正自静静坐在一旁,见他醒了,满是忧容的脸上才露出一点放松之色,急急说道:“兄台你没事吧?我这里还有师父给我的几颗养魂还神丹,可以助人恢复元气的。”说完,少年拿起放在一旁的雪白瓷瓶,似乎就要立刻倒出药丸给陈瑜。 陈瑜急忙阻止对方道:“不必了。我已无任何不适。” “可是,兄台要是不用上几颗的话,我心中实在不安……”少年顿了顿,又忙道,“兄台放心,这丹药服下后绝对不会有害的……” 陈瑜见对方坚持,也不想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便点头答应了。 服下一颗养魂还神丹后,虽然身体并未有什么感觉,但陈瑜还是安慰少年道:“确实好过许多,谢谢你。” “不,我才是要多谢兄台的救命大恩,没有兄台刚才出手相救,我此时早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少年似乎是个快言快语的人,表示完感谢后,接着又道,“对了,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不知如何称呼?” 陈瑜却在瞬间有一丝晃神,微微一顿,方才回道:“……我叫陈瑜。你呢?” 少年道:“我姓沈……呃,不对,”话到这里,少年忽然停顿了一下,急忙又道,“还是叫我明觉吧。” 陈瑜心下微诧:哪有人连自己名字也说不清楚的。他确认道:“沈明觉?” 少年神情略有几分惭愧,道:“不是,其实明觉是我的道号,沈只是我的俗家姓氏。师父说本派弟子须得谦逊慎行,做好事亦不必留名,严禁仗着本派之名作威作福,尤其是我出门在外,最好以俗家姓名行事。” 少年一顿,又有点羞赧地道:“不过陈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样也不应该隐瞒陈大哥的。” “此乃小事一桩,无妨,你也不必耿耿于怀。”陈瑜微笑宽解道,看了眼少年满是稚气的脸,心里默默吐糟道:也希望你师父不是因为怕你的功夫败坏了门派名望才这么说的。 明觉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又不禁好奇地问道:“陈大哥,你知道刚才那头大鸟是什么样的妖兽么?” 陈瑜略一思索,道:“观其形貌,似乎是吐绶鸟妖。对了,你是怎么惹上它的?” 明觉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本来是上山找人,在半山腰时发现它在捕食一窝白兔,我一时忍不住出手了,之后便跟它打了起来。没想到它那么厉害,师父教给我的剑术都不管用,幸好有陈大哥你出现了,不然我今日恐怕真的要毙命于此地了。” 陈瑜对此不做评价,只对明觉上山找人这件事稍微有点好奇。 ——难道丹霞派至今还存在着?但是看明觉的身手,不像是武林中人,倒有几分修仙者的架势。而且见到鸟形妖兽以及火灵之术,也没有震惊失态,绝非普通凡人…… 然而,不待陈瑜出言询问,明觉已经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经历都说了。 原来明觉这次是瞒着师父偷偷溜出门派的,因为他师兄明翊奉掌门师侄律恒之命下山办事,明觉无意间在门外听到了,便想跟着明翊一起下山。但明觉偷听时因为不敢离得太近,只隐约听到一个“丹”字以及“山”字,之后又不小心跟丢了人,后来打听到这附近有一座丹霞山,明觉以为就是目的地了,便急忙上了丹霞山。 不过明觉在被吐绶鸟妖攻击之时,曾经发出门派独有的示警烟火,方圆数里皆可见,但明翊始终不曾出现,所以明翊去的地方应该不是丹霞山。 现在明觉很是苦恼,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明翊。 “陈大哥你说,万一我连那个‘丹’字也听错了,该怎么办才好……” 明觉说完了,陈瑜心里已隐隐有所猜测,不觉问道:“你师承哪一个门派?” 明觉“啊”的一声,忙道:“我是昆仑山阆风派弟子,我师父道号修止。陈大哥你认识我师父么?” “修止……”陈瑜重复了一句,不答反问道,“你是归元……真人的传人?” 明觉有点惊喜地道:“正是,归元祖师是我师父的太师祖。陈大哥你果然见多识广,连这个也知道!” 陈瑜也是从道号上猜出来的。他记得当年阆风派掌门为太虚,是第五代弟子,太虚乃是特例,其他弟子皆为灵字辈,便如丹清长老灵缈,而第六代弟子为修字辈,第七代弟子为明字辈。 明觉如此年轻,却是掌门的师叔一辈,不由让他想起了当年他拜入归元门下,因为归元辈分极高,所以他也成了太虚的师叔。 既然是归元的第四代徒孙,那么自己便无法袖手旁观了。陈瑜心里不觉暗暗叹了口气。 面对明觉一脸惊奇之色,陈瑜也不能直说“其实在三百多年前我曾经是你归元祖师的弟子”,只道:“我……祖上亦与归元真人略有些亲故关系,故而对阆风派之事略知一二。” 明觉立即欣喜道:“真的?那我与陈大哥应该更加亲近了!” 陈瑜只是微微一笑表示回敬,转而问道:“归元真人近来可好?” “我也已有半年没见过归元祖师了,不过归元祖师早已成仙了,肯定是安好无恙。”明觉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地道,“归元祖师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为人十分和蔼,还耐心地指点我好几次修行上的难关。不过归元祖师眼光极高,只收了太师祖一个弟子,太师祖也只有师祖一名弟子,幸好师祖收了不少师伯师叔为徒,我们这一脉才算热闹了许多。” 陈瑜默默听着,心里不由想起当年虽然与归元相处仅有几个月,但归元对待自己也是极有耐心的,从不藏私,也不严厉古板。 明觉忽然道:“啊,我又记错了,归元祖师在收太师祖为徒之前,曾经有过另一名弟子,不过后来那位太师伯祖因故离开了门派,便不算我阆风派弟子了。但归元祖师与那位太师伯祖并无嫌隙,那位太师伯祖也不时会来探望归元祖师。” 明觉一顿,仿佛说悄悄话般的低下声音道:“我还听人说,那位太师伯祖其实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天界之主。” 陈瑜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心神一震,面色陡变。 作者有话要说:陈小瑜坑妹的行为在于他没有说出“穿回来”跟“穿过去”之间差了四个多小时这个最重要的情报,所以陈琳没有想到四小时=四年。不过我觉得能马上回忆起四年多前几时几点做了啥事也不太容易吧。 106八十八、纯真少年 乍然听到楚云霄做了天界之主,陈瑜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难道归元后来又收了徒弟了,这位太师伯祖其实不是楚云霄”,但仔细一想,却反思着如果连楚云霄也做不到的话,其余还有哪个阆风派弟子能够有那个本事当上天界之主? 短暂的震惊过后,静下心来,陈瑜却又觉得楚云霄成为天界之主这一件事,似乎不是不可能了。有了创世圣尊的存在,只要圣尊选择支持楚云霄,那么楚云霄并非做不到天界之主的位子。 而在楚云霄与颛顼之间,一个生父是曾经一心追随圣尊的玄冽上神,天地间为数稀少的原神族血脉;一个虽然也是天神太昊之徒,却暗中谋害其师,踏着无数仙神的尸体登上天界至尊的仙族帝君;想来圣尊有感情的话,也会偏向于楚云霄。 而圣尊确实承诺过他,会稍稍看顾身为故人之子的楚云霄,想来不会食言。 想通以后,陈瑜不免又在心里感慨道:当真是“山中方甲子,世上已千年”,于我虽然仅是半个月时间,可是楚云霄居然已经取代了颛顼,成为新一任天界之主了。 陈瑜回过神来,只见明觉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神情活像一只小动物似的,迟疑着道:“陈大哥,你是不是不相信这事啊?其实我也不太相信这个传说,我们阆风派虽然是修仙门派,但创立至今,真正成仙者只有寥寥数人,就连归元祖师虽然早已是仙身,却也一直没有去天界任职。” 陈瑜慢慢道:“……不去天界,也没什么不好。行事自在,随心所欲,不必为条条框框拘束着。”一面说着,心里却有一丝恍惚:不知道楚云霄成为天界之主后,究竟是什么样子? 明觉立刻用力点头表示赞同道:“对,就是这个道理!我也常想着,倘若我以后有机会修炼成仙,也要跟归元祖师一样,一辈子待在阆风派里,哪儿都不去!” 陈瑜微微一笑,忽而低声道:“你……见过你那位太师伯祖么?” 明觉挠了挠头,道:“远远见过一面。太师伯祖似乎穿着一领白袍,十分素净,别无装饰,容态看上去比归元祖师还冷漠,眼神更似冰刃一般。”明觉拍拍胸口,吁了口气道,“说实话,如今回想起来,我还是会感到心有余悸呢!” 陈瑜默然心想着楚云霄之前行走江湖时常穿青衫白袍,是因为阮长青刚过世,故而衣着素淡。不过楚云霄确实偏好纯色衣裳,不喜欢挂上一堆小佩饰,腰间唯一的“装饰品”只是一柄长剑,后来成为仙魔之身以后,有了体内空间储藏物品,更是连兵器都不必挂在身上了。 至于神态表情,楚云霄气场确实强大,震慑到后辈少年什么的,一点也不意外。 闲话了这么久,陈瑜看了眼天色,道:“你若是行动无碍的话,我们先下山,再作打算。” “我只是一些轻伤,早就没事了,敷上师父给我的药膏后,连疼痛都不翼而飞了。”明觉连忙点头,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道,“可陈大哥,你来丹霞山上,不是有事么?可千万不能为了我的小事,而耽误了陈大哥你的正事啊!” 陈瑜略一沉吟,才道:“我跟你一样,来此本为寻人,不过他既然不在此地,我也无须再多做停留,枉费时光。”微微一顿,又道,“你若不嫌弃,我便陪你一同去寻找你师兄,如何?正巧我也想请你帮忙引个路,去阆风派一趟,拜见一下归元真人。” 明觉急忙道:“当然没问题!不过,归元祖师常年在后山闭关修行,无人敢去惊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归元祖师,或许要让陈大哥等上好几个月。”明觉说着,满脸愧赧为难之色。 “无妨,此事等到了阆风派再说吧。”陈瑜表示理解。 陈瑜自从听闻楚云霄成为天界之主后,便彻底改了主意。他想着楚云霄如今既已是这样的身份,必然会常年待在天界,那么自己要是在人界寻找楚云霄的踪迹,根本是枉费心力,徒劳无功。 而眼下,他能够做到的,便是修炼成仙,再上天界去找楚云霄了。正巧,在人界中,至今还与楚云霄联系最深的,也只有归元了。 他刚遇见的明觉,恰好又是归元的徒孙…… 看来圣尊也并不是让他茫无头绪地降落在这里,还是给了一点线索。 陈瑜与明觉走下丹霞山后,便来到紧挨着山麓的丹霞镇。 丹霞镇虽不算大,人却不少,气氛也很是热闹,颇有几分繁荣气象。 陈瑜身上还穿着完全是现代装的白衬衫休闲裤,与周围之人的衣着格格不入,幸好明觉是阆风派弟子,大约是见过奇装异服的修仙者多了,也没有对此表露出十分惊奇。 然而此时来到人多的地方,看到镇上居民的惊诧眼光,陈瑜有点不太自在,干脆先去买了套符合民情的衣裳换上。 幸而陈瑜穿来之前并不是毫无准备,身上带了一些精巧的金玉饰品,去当铺也换了不少银钱,方便许多。 明觉本来抢着要付钱,不过陈瑜见明觉身上的钱也少得很,便推辞了。 之后,陈瑜见天色已变得有些灰暗,便与明觉商议着去客栈,歇息一宿再上路。 明觉毕竟曾与吐绶鸟妖战斗一场,也是真累了,而且对陈瑜一脸崇拜又依赖的态度,倒是全无异议。 陈瑜对明觉,倒是有点像哥哥对待弟弟一样,毕竟明觉年龄才十五岁,不管在哪个世界都算作未成年人。陈瑜虽然有个亲妹妹,但陈琳从小脾性就很,自打十岁以后就没有好好地叫过他一句“哥”了。如今见明觉模样稚气讨喜,性格乖巧温顺,陈瑜心里倒是生出几分为人尊长的心态。如果再换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投缘”。 晚间,陈瑜在单人客房里,重拾起昔日归元教授给自己的修仙心法。一直运功到天明,陈瑜已经接连突破到了修仙境界的第六重境界——分神初期。 若是继续下去,说不定还可以一直升到第七重境界合体期,不过听到外间已渐渐响起了人声,陈瑜便收起真气,长长呼了口气后,起身梳洗。 陈瑜叫小二端来温水,对着盆中清水一照,只觉得虽然一夜未睡,精神却并无不妥,气色比以往还要好上许多。 有了一定的实力后,陈瑜心中更是镇定了下来,毕竟他虽然可以不过于计较得失,但也希望有自保的能力,何况此次旅行还有明觉这个也算是他的同门晚辈需要保护。 与明觉吃过早饭后,陈瑜便仔细询问明觉,关于其师兄明翊还有可能去的地方。 明觉苦思了半晌,还是摇着头,惶惶不安道:“师兄剑术法术都那么厉害,说不定早已办好一切事宜,回山去了……这下没有了师兄替我求情,师父肯定要重重责罚我的!陈大哥,我不想被关在静室里思过两三年啊!” 陈瑜见明觉神情实在可怜,也颇觉不忍,帮忙出主意道:“那你再想想,有没有你师父很想做的事,却一直未能完成?你若是帮你师父做到了,说不定可以将功赎罪。” “这个……”明觉又埋头思索了片刻,才仿佛灵光一闪地道,“啊,我想起来了,阜灵山顶上生长着几株千年紫芝,是师父一直想要的,正巧今年好像正是成熟之年。陈大哥,我们去找千年紫芝好不好?师父说只要能带回一株便行了,多余的陈大哥可以尽管拿去炼药!听说服用后可以让人功力大增,早日飞升成仙。” 陈瑜心中一动,遂即轻轻点头,微微失笑道:“我也只要一株即可。贪多无益。”却又敛容起来,道,“不过,阜灵山顶既有如此灵草,想必也有仙兽守护在旁。我们也得量力而行。” 明觉闻言,不觉露出失望之色,道:“这倒是……师父说过,阜灵山上有仙兽獬豸镇守,力量强悍无匹,叫我无事不要轻易去阜灵山顶乱逛。” 陈瑜却道:“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难易?我们可以去探一探究竟,再做打算。若是实在危险,也不必勉强。事后你也可以回去对你师父说,你确有此心,但暂且力不能及,只待来日再取得千年紫芝。而你此行一趟,即便没有功劳,却也有苦劳。” 明觉又立即展眉道:“陈大哥你说的是!我们这便快启程吧!” 一路平安抵达阜灵山底的怀宁镇,陈瑜不但对阆风派在这三百多年间的发展略为了解,也完全将圣尊赠给他的神力化为己用。圣尊给予的神力,不但让陈瑜的修仙境界升至合体后期,只差突破最后一个大乘期便可以得道飞升了,而且还让陈瑜领悟了一个名为“过目不忘”的技能。 对此,陈瑜不能说不是心怀感激的,不过一旦想到圣尊要他去整顿魔界的使命,顿时又觉得有点头疼了。 圣尊对万物一视同仁,待三界众生并无分别,确实是件好事。但陈瑜对魔界却没有任何好的回忆,也不喜欢被强行绑上了“贼船”。 何况魔界千万年都那么过去了,难道如今少了一个暗夜冥,便要崩毁不成? 陈瑜与明觉在怀宁镇中稍作整备,歇息了一日,便沿着道路开始往阜灵山上而行。 阜灵山山势巍峨,风光秀丽,又是初春时节,繁花似锦,绿树成荫,令人赏心悦目。 抵达山脚无人之处后,陈瑜便与明觉一同召出本命飞剑,直接飞上山顶。明觉虽然功力不高,但修为也已进入开光中期,也早就学会了御剑飞行之术。 还未至最高峰时,陈瑜陡然停下身形——他看到远方有一处山洞,洞中黑黝黝的仿佛不见天日,颇有几分凶险莫测。而洞口之前,绿葱葱的草地上犹如众星拱月般,群植之中生长着几株形似灵芝的紫色药草,正散发着温暖柔和的气息。 明觉也跟着停了下来,低低惊呼一声,道:“那个好像便是千年紫芝了!可那山洞里……是不是藏着仙兽獬豸?” 陈瑜略一沉思,遂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不要弄出声响。我去山洞里看一看情形。” 明觉急忙道:“陈大哥……” 陈瑜浅笑道:“放心,我会隐身之术。”先前他还算是空有知识,却因为灵力不足而施展不出来,如今已经无此忧虑了。 陈瑜说完,整个身躯仿佛化为一缕白色烟雾一般,渐渐淡褪消失在空气之中。 明觉惊得睁大眼睛盯着前方,却见山洞以及附近一片平静,毫无变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片刻之后,原本透明无物的空气中逐渐又显露出陈瑜的身形来。 明觉此时惊讶渐渐褪去,好奇心顿起,问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确实有一头猛兽,身高数丈,外形似羊,头有一角,毛色青绿,大约便是獬豸了。”陈瑜语气平淡地道,“不过我已经在它身上下了一道眠梦咒,应该可以让它沉睡一个时辰。” 明觉满脸佩服,惊叹道:“陈大哥你真厉害!什么术法都会!” 陈瑜并无自得之色,只道:“我去摘取紫芝,等我回来之时,我们立刻下山,不要在此逗留。” “是。”明觉乖乖应声。 陈瑜再度隐身,飞至山洞跟前,刚刚摘下三株千年紫芝后,却陡然感到背上一阵恶寒,仿佛有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自己,陈瑜惊诧之下,急急转身退后,只听明觉忽然大叫道:“陈大哥小心!”然而明觉叫到一半,又转为一声痛呼,似乎受了伤。 陈瑜一面立即回道:“你先走!不要管我!”一面只觉得一道罡风贴身擦过——那罡风锐利无比,仿佛锋快的刀刃一般,若是真撞上了只怕要血溅三尺,让陈瑜心中顿时一凛。 这一下,陈瑜却彻底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只见身前近在咫尺之处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浑身乌黑如墨,看不出衣服料子是什么做的,一张脸容却惨白得犹如死人,而那两颗眼珠更是殷红似血——竟是一名魔族。 陈瑜心中不由震惊地想道:怎么会突然遇见魔族?!而且看他的样子,还并不是休禹那样战斗力只堪与元婴后期的修仙者相若的人魔,而是真正的魔族! 陈瑜一念未毕,眼前情形却在瞬息又是一变——只见一道纯金色几近透明的光芒从天而降,迅若流星,炯如飞电,霎那间便径直击中了那魔族的头顶,从中贯穿直下,一瞬间便将那魔族全身击散,转眼已是骨肉俱消,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一个清冷有如冰霜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含着沉沉魄力与威势:“为祸苍生者,诛。” 陈瑜听到那个声音后,陡然浑身一震,不由转头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只见云雾之间缓缓呈现出一道修长身影,由浅至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而那张脸颜看上去似乎显得陌生,又似乎熟悉无比——眉眼清隽,昳丽如画,仿佛数百年的风霜从未留下过丝毫痕迹,正是已经身居天界之主的楚云霄。 107八十九、师兄弟重聚 在没见到楚云霄之前,陈瑜也曾暗暗猜想过已经成为天界之主的楚云霄会是什么模样,心里不能说是嫉妒或不满,但却总有一点怪异的感觉。 毕竟,楚云霄之前一直独来独往,孤傲不群,如今却要掌管整个天界了。 而前任仙帝颛顼,虽然不完全算是个坏人,却是注定要与楚云霄为敌之人。印象中,仙帝跟BOSS是可以划等同线的。所以仙帝这个名头,若是加在楚云霄的身上,陈瑜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太适应。 陈瑜难以想象楚云霄变成仙帝那样高高在上,满脸严肃威仪的样子。 然而这一刻,在亲眼见到楚云霄后,陈瑜脑中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只剩下一片仿佛被震撼过度后的空白。 惊诧到,若非面貌与往昔一般无二,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便是楚云霄。 若说以前的楚云霄,虽然性格沉稳寡言,但从外貌上来看,还是有那么一点二十来岁的青年朝气的,然而此时的楚云霄,历经三百多年的光阴后,虽然容貌如旧,并无丝毫衰老之象,却已经变得有如一潭死水、一座孤峰,了无生气,也不再见任何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 陈瑜终于明白,为什么明觉会被楚云霄吓到了,因为楚云霄一双眼眸死沉沉的毫无生气,却比冰刃更利,让人望进那双眼睛后,会不自禁的从肺腑中生出一缕寒气,凛冽无比,仿佛要把全身血液给冻住了似的。 陈瑜心头禁不住涌起一阵剧烈的揪痛,疼到他必须紧紧咬住牙关,才能让自己不至于会失态地大叫起来。 神智略微恍惚中,陈瑜感觉到楚云霄冰凉的目光似乎从自己脸上轻轻扫过,却不曾停留,而是径直转向自己的身后——但见瞬息之间,楚云霄微一抬手,袖口中飞射出两道金光,璨如流霞般划过半空,一道直接落在陈瑜身上,一道却落入他身后。 陈瑜只觉得瞬间全身仿佛沐浴在一片明媚阳光之中,说不出的温暖舒适,不但疲劳俱消,而且更觉神清气朗。 他不由顺着楚云霄的眼光转头看去,只见明觉跌坐在地上,正面衣衫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由心口直至腰侧,鲜血正从其中缓缓溢出,甚是触目惊心,然而此时明觉的全身已被那缕鲜明夺目的金光紧紧笼罩住。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后,金光蓦然如蒸发似的消失了,同时明觉身上的伤口却也一并消除得干干净净,肌肤光滑无痕,仿佛从未受过伤一样。 陈瑜意识到这是楚云霄在施法为他与明觉治疗。 身上忽然感到一冷,却是金光业已消散,陈瑜怔怔地转回头,却见楚云霄的身影已经开始变淡,似乎即将离去,不由心头一紧,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等等!你要去哪里?!” 楚云霄身形遽然一凝。 陈瑜话冲出口后,回过神来,不由暗暗懊恼自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作为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未免太突兀了点,但心底却又不自禁的隐隐期待着楚云霄会有不一般的反应,一时间不免默然无言。 仿佛仅是短短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之后,只见楚云霄虽然并未回头,却缓缓出言道:“魔界与人界交界的沧溟境地曾于数日前出现一丝罅隙,故而有魔族趁此时机潜入人界。如今那丝罅隙已被我补上,为祸人间之魔,至此亦已诛尽。” 楚云霄声调依旧严寒似冰,毫无情绪起伏。 陈瑜怔了一下,才明白楚云霄如此答复,大约是以为自己担心还会有魔族突然冒出来袭击人。 见楚云霄始终不曾回首,语气也冷漠得冻人心肺,陈瑜心里不觉生出丝丝气苦之情来,忍不住冲口道:“我说的又不是这个!方才即便你不出手,我也未必便会输给了他。” 楚云霄沉默一瞬,倏然道:“如此,是我多此一举了。” 陈瑜倒是不由一噎,似乎没想到楚云霄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瞬息过后,只听楚云霄又道:“此地凶险,多有妖兽窥伺,不宜久留。”明明应该是善意的告诫,却依旧透着刺骨的寒气。 陈瑜心底稍稍挣扎了下,刚张口说了一个字:“你……” 然而下一秒,眼前挺拔如玉树的青年身影却已完全消失了,只余下一片透明无物的空气,四周空空荡荡的,仿佛让陈瑜心里也变得空空落落的,双目微微失神,整个人彻底沉寂下来。 陈瑜呆怔了一下,才似是恼恨地低声埋怨道:“楚云霄你这个混蛋!没事跑这么快干吗……”声音却恍如呢喃,几乎微不可闻。 却在此时,身后响起一声弱弱的疑问:“陈大哥你……认识他么?” 陈瑜转过头,只见明觉脸含犹疑,神情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陈瑜静默了一秒,却似微微诧异地道:“你……不认得他?” 明觉顿时睁大眼睛,一脸茫然。 陈瑜见状,不由在心里暗暗忖思道:估计明觉当初在阆风派里,从来不敢拿正眼看过楚云霄,所以对楚云霄真正的形貌毫无印象,相逢不相识。 陈瑜心念转动间,明觉却已再度开口了,语气还带着几分困惑:“我不记得曾经见过方才那位高人前辈,所以在想,是不是陈大哥你的旧识。” 陈瑜一时间却未回答。 明觉又露出几分憧憬之色,道:“师父说,世间多有隐士高人,大多数也是与人为善的。那位前辈好生厉害,一招便击杀了一名魔族,想来真仙也不过如此吧?也不知道我几时才能达到像他那样的本事。” 明觉顿了顿,又似回过神来,急急补充道:“不过陈大哥你也很厉害,也是我景仰的榜样!” 陈瑜倒没有要跟楚云霄争个高下的心思,对于明觉的话不置一词。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郁气渐渐消散,心神也勉强镇定了几分,想道:这样随便一次旅行都能碰见,说明我跟楚云霄就是有缘,以后肯定能再见面。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楚云霄有那么重要的身份,不可能总是神出鬼没的。 陈瑜之前也不是不急着去找楚云霄,但是想着自己与明觉毕竟只是初相识,不能太自私,光顾着自己的事,而不管明觉身上的事了。 先帮明觉解决掉问题,才好让明觉帮自己的忙。 再者,楚云霄毕竟已不是阆风派弟子,也不可能天天去阆风派拜访归元。 而归元,也是深居简出,连归元一系的徒子徒孙也不是说想见就能见的,何况外人。 陈瑜也曾想过擅闯阆风派,直接去找归元,可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归元现今在阆风派的哪个角落里,所以更需要明觉的带路。 然而,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心急,在真正见到楚云霄之后,却是什么想法都坚持不住了,通通化作一片煎心的焦虑。 陈瑜几乎想要失态地大喊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心里却是有些恍然,有些认命:原来楚云霄对我心境的影响力,已经如此之深。 恍惚中,陈瑜不由想起当年在神医居时的情景,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楚云霄会因为他差一点受伤而情绪失控、几近入魔了——因为如今他也是一样,喜怒哀乐皆因楚云霄而变化。 “陈大哥,那个……千年紫芝……”明觉突然又小声地开口道。 陈瑜勉强收敛起心神,这才发现他手中还紧紧攥着三株紫芝,因为刚才无意识地用了力,紫芝已经有些变形了。 见明觉脸上带着担忧不安之色,陈瑜勉强扯开一抹微笑,将两株紫芝递给明觉,道:“拿去吧,这两株给你。” “咦?”明觉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迟疑道,“可……师父只需要一株便够了……” 陈瑜神色不变,语气依然缓和:“我知道,另外一株留给你自己用吧。你不是说过,此物可以助人增长修为,早日成仙么?” 明觉呆了呆,才似醒悟过来,急忙道:“那我便在此多谢陈大哥了!” 陈瑜刚收好剩下的一株千年紫芝,骤然却听见远方隐隐传来一声尖锐的剑鸣,同时两道白色灵光宛然两条交错的长虹,径直冲入云天,甚为耀眼。 陈瑜心下正自微微讶然,转眼却见明觉已是面色大变,脱口道:“那是、那是师兄的剑光!” “你师兄竟然也在这座山上?”陈瑜颇为惊诧,心道: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是,那两道白光是师兄的龙骧双剑,我不会认错的!龙骧剑是师兄以本命飞剑幻化出来的分身,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会使出来的!”明觉十分惶急地道,“师兄一定是遇上了极其凶险的情况,陈大哥,咱们快过去看看吧!” 陈瑜听了也是心中微微一凛,敛容应道:“走吧。” 两人双双御剑飞驰向白光所在的方向,不过数个呼吸之后,视线陡然一朗,前方的情势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但见一人一兽正在平阔的草地上殊死战斗,身影交错上下飞舞,剑光似雪,风声萧瑟,兵刃相击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战况极为激烈。 其中,那人影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着阆风派弟子服饰,周身果然围绕着两道宛如皓雪的白色剑光,应该便是龙骧双剑了。 而那头猛兽,则是浑身皮毛呈金黄色泽,形状类似于犬,身形却是普通的犬类数倍之大,牙尖齿利,状态凶猛异常,一双妖瞳泛着幽幽紫光,令人望之只觉森然可怖,显然并非一般的猛兽,而是一头修为不低的妖兽。 那年轻人形状颇为狼狈,身上已有数道不大不小的伤口,血迹斑斓,渗入蓝色衣袍里,染成几团深紫色。 然而那人虽然气喘不已,却并未放弃,仍是竭力以飞剑迎战妖兽。 而那妖兽看似气势汹汹,其实身上也有不少血痕,甚至有些伤口还在致命之处,若非伤势过浅,只怕早已分出胜负,显然那人并非全然不敌妖兽之力。 明觉看清楚情形后,便忍不住惊叫一声:“师兄!” 那年轻人闻声,惊讶回头道:“明觉?!” 因为这一下招呼之故,明翊不免稍稍分心,却被那妖兽抓住时机,霎时只见那妖兽一张嘴,一道金光顿时如同闪电一般笔直地袭击向明翊的面门! 眼看明翊避之不及,即将血溅当场,然而电光石火间,一团烈如骄阳的火焰于空中骤然爆发出来,及时阻止了金光的去路,并且反将金光尽数吞没! 明翊死里逃生,来不及道谢,瞬间已是乘机执剑刺向那妖兽的颈部正中! 那妖兽猝不及防,虽然堪堪避开锋芒,颈部却被划出一道口子,顿时皮毛纷落,鲜血四溅。 那妖兽双瞳中寒光一闪,像是被完全激怒了,仰天狂吼一声,陡然扑向明翊,气势凶狠,似乎要将明翊撕成碎片一般! 明翊业已召回飞剑,见状同时驱动双剑,一上一下,迎击向那妖兽的眉心与下腹。 那妖兽尚未扑至明翊面前,却在霎那间又是一声惊天怒吼,只见它背上的皮毛蓦地燃起一团火焰,鲜亮夺目,一瞬间宛如一场绚丽璀璨的烟花。 那妖兽痛得顿时跌落在地上,打滚了一圈,大吼着欲扑向陈瑜,然而陈瑜身法极快,一刹那便早已脱离了那妖兽的视线,转至那妖兽的身后,再度以火焰袭向那妖兽后颈的柔软之处。 那妖兽每每转身,刚对准了陈瑜的方向,陈瑜便已移形换位,眨眼间已从原先的位置上消失了。 与此同时,明翊亦不甘袖手旁观,连连驱使龙骧双剑,不断击向那妖兽的要害部位。 那妖兽虽然凶悍,但毕竟难敌陈瑜与明翊的联手。若非陈瑜缺少一柄趁手的兵器,只能以火灵之术慢慢磨耗那妖兽的精力,否则一个人也可拿下那妖兽。 那妖兽虽作困兽之斗,但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伤痕累累的身躯不堪负荷,终究哀鸣一声,轰然倒地不起。 明翊见那妖兽终于毙命,仿佛松了口气,倏然身体一晃,随即扑通一声跌跪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师兄!”明觉惊叫着扑上前去,扶住明翊。 明翊却勉力摆手,稳住身躯道:“我……无事……”转头却对着陈瑜,边喘边道,“多谢……道兄……出手相救……” 陈瑜倒是毫无不适,只觉得身体稍微有点疲劳之感,见状只道:“小事一桩,无须挂齿。” 明翊取出丹药服下,喘息片刻,气色渐渐恢复了几分,也能勉强起身了。 明觉这才不再是满脸惊惶忧色,却兀自有点惊魂未定地道:“师兄,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么这么厉害?” 明翊又是喘息了一下,方才回答道:“此兽……应是妖兽中极为强悍的金毛犼一族,而且乃是幼兽,许多金毛犼独有的招式并未使出,对风火之术亦掌握不深,因此方能被我等轻易击败。” 明觉脸上不由露出又惊讶又庆幸之色,小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陈瑜旁听到了,没好意思直接吐糟,却不禁在心里默念道:你都这样了还能叫轻易吗? 不过倏而想到之前楚云霄提醒过自己“此地多有妖兽窥伺”,陈瑜心中不觉泛起一丝惘然,滋味难言。 明翊忽然又道:“明觉,你怎么会来这里?我不记得师父曾吩咐你下山办事。” “呃……”明觉顿时心虚地不敢跟明翊对视,转头惶然看向陈瑜,眼中满是“陈大哥帮帮忙”的渴求。 陈瑜尚未来得及出言,明翊却又已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是偷偷溜下山的,对不对?” “是……”明觉乖乖承认,却又睁大眼睛,有点委屈地道,“师兄,我明明听到师父要你去丹什么山的!可我去丹霞山上,却到处找不到你,还差点死在吐绶鸟妖的手里,放了示警烟火也不见你来,幸好遇见了陈大哥,救了我一命。” 明翊颇有点哭笑不得,道:“哪有什么丹山,师父说的就是阜灵山。师父叫我来此地寻一味药草,便是师父炼制清心丹所需的月光草。” 明觉恍然,喃喃道:“居然是这样……” “阜灵山上多有妖兽,凶险异常,所以师父才不让你一起跟来。如今想必你也看到了,连我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你以后更不可如此轻易犯险。”明翊淡淡道,神情颇有几分喜怒不明。 明觉乖乖垂头认错道:“是……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再犯了。”说着,明觉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期冀,道,“师兄,你帮我向师父说情,好不好?” 明翊不置可否,却转身对陈瑜拱手一拜道:“这一路上,想必明觉给道兄添麻烦了,明翊在此深表歉意。道兄救我们师兄弟二人一命,如此恩情没齿难忘,今后若有所需,明翊定当义不容辞。” “不必如此。”陈瑜开口道,“我与明觉也十分投缘,一路同行甚觉欣愉。能趁机结识阆风派门下高徒,我亦感到十分荣幸。” “末学后进不敢当高徒二字。”明翊谦逊道,忽然话锋一转,“听明觉所言,道兄似乎姓陈?” 陈瑜点头道:“我姓陈,单名瑜。” 明觉忽然插口道:“对了,陈大哥很想见归元祖师一面呢!陈大哥祖上还是归元祖师的旧识,所以跟我们便像世交一般。” 陈瑜听着默默心道:原来我当初说了祖上是归元的旧识吗?难道我得暂且冒充“穆天齐”的后人吗? 明翊微露讶异,很快便收敛起情绪,道:“此番回山,我会向师父询问归元祖师出关之日。” 明觉转头对陈瑜高兴地道:“师兄比我更得归元祖师的青睐,还得到归元祖师亲自教授了幻化飞剑之术,让师兄引见陈大哥你,一定比我好多了!” 陈瑜见明觉满脸天真烂漫,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多谢。” 正在此时,明翊骤然身体猛烈一晃,捂着腹部摔倒在地。 明觉大惊失色,抢上前去扶住明翊,道:“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明翊叫出声的同时,周围隐隐似乎传来一声兽吼,陈瑜听到后不由神色微微一变。 此时明翊唇色渐渐泛紫,脸上也慢慢透出青色,原本甚是俊秀的面貌变得十分诡异可怖。“我……之前被……它抓伤了胸腹……它爪中……原来有毒……是……妖毒……” 明翊话声刚落,远方又似乎传来一声兽吼,听着却比上一次声调高了几分。 陈瑜心念一转:如果声音按照这个速度越来越接近的话,那么吼声的主人很快便会到自己跟前了! 而这一次,明翊似乎也听见了,面色陡然大变。 明觉仿佛未闻,兀自急切地道:“那怎么办?这附近有解药么?” 明翊却似乎比他更急,道:“不……快离开……这里……”吃力地转头望向陈瑜,道,“陈兄,请你……” 陈瑜截断明翊的话道:“不必多说了,我即刻带你下山去丹霞镇。明觉,跟紧我。” “是!”明觉见到他们两人的态度,仿佛也明白了什么,很乖觉地不再多话,只是依言而行。 将已经昏迷过去的明翊安置在丹霞镇上的客栈里,又施法将毒素暂且积聚在左臂之中,保住明翊心脉不被毒气侵染,陈瑜微微舒了口气,起身对明觉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你师兄,我再上阜灵山一趟,寻找可以化解妖毒的药草。” 明觉顿时惊道:“可是……方才已有妖兽出现……陈大哥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回阆风派好了……” 陈瑜不答反问道:“阆风派可有能解妖毒之物?” “这……”明觉眉头紧皱,惶惶无措道,“除非是……归元祖师……或许有办法……” “我会小心行事。”陈瑜语气淡然,“总得先试一试才知道。” 陈瑜见明觉仍是满面忧心忡忡,便道:“我已施法凝止毒素,可保他三日无恙。不如你也带他御剑回阆风派,请人诊治,同时我亦可上阜灵山寻找解药,这样双管齐下,应当可解此难。” 明觉片刻才点头,语气却有一点哽咽:“多谢陈大哥!” 108九十、小心试探(上) 第二次登上阜灵山时,陈瑜意识到阜灵山绝非看上去的那样平和安宁、恍如仙境,便愈发举动小心谨慎起来,甚至在上山之前便已给自己施加了一道隐身术,只要不受到任何攻击就可以一直隐匿行踪下去,也算是多一重防护。 至于可以化解妖毒的药草,陈瑜心里只是隐约有些猜测,对于阜灵山上是否可以找到解药,他其实并无十成把握,但眼下仓促间也没有别的良法了,只能姑且一试。 说起来,万物相生相克,天道循环,始终如一。大自然是很奇妙的,往往喜欢让相克的东西在一起。 再者,金毛犼既然居在山上,那么它住处附近的草木等生物应该能生出一些抵抗力。 陈瑜蓦然心中一动,想起五岳真形图来,有点可惜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穆天齐了,身上也没了五岳真形图,不然有五岳真形图这件宝物在,净化妖毒只是分秒的事。 ——倒是不知道现今五岳真形图究竟在谁的手里? 陈瑜忍不住认真思考起来。 当时他在天界伤重而“死”后,身体被创世圣尊占去了,身上那些灵宝应该都归了圣尊保管,不过如今“穆天齐”这个身体应该是彻底灰飞烟灭了,圣尊又将天界交给楚云霄做主,所以五岳真形图等法宝,极大可能便落入了楚云霄手里。 ——只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真要等到归元联系上楚云霄,再拿到五岳真形图之后,只怕那时候明翊早已被妖毒攻心,回天乏术了。 陈瑜心念转动间,足下御剑飞行之术却未有丝毫停滞,而不过眨眼工夫,四周的景象已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已经到了阜灵山顶,也是当时他与明翊跟金毛犼交战的地方。 茸茸青绿的草地上,那只金毛犼的尸身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几道被重物辗压过的痕迹,以及斑斑点点的血迹。 陈瑜心下微微一凛:尸身既然这么快便消失了,那么很有可能是金毛犼的亲朋好友过来拖走了它——说不定正是后来那头闻声而未露面的妖兽。 幸好,金毛犼的气味很浓,所去的方向并非毫无线索。 而且那个地方——多半便是金毛犼曾经的居处。 陈瑜微微吸了口气,便顺着妖气的痕迹,小心地往西北方行去。 未过多时,眼前却已出现了一处山洞,洞口高有数丈,内里漆黑如夜,隐约只可见到洞中怪石嶙峋,奇形异状的石笋与钟乳石等构成极为奇妙的图案,然而却隐隐透出几分凶煞之气。洞口周围方圆一丈之内的地上寸草不生,只剩下一片深褐色的泥土。 而那股妖气,正是从洞中传出来的。 陈瑜略一凝思,并没有急着闯入洞里,而是目光开始仔细扫视四周。倏忽之后,却在山洞西南角十丈之外发现十余株柔软纤细的碧草,叶子形似柳条,绿如翡翠,尖端部位却缀着零星的白点,颇为奇特。 陈瑜不由踏步上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倏然心中灵光一闪:这不正是净灵木吗! 净灵木属于仙草之一,具有宁神净化之效,修仙者多用以炼制清魂丹、洗心丹等药物。 所以净灵木实乃为数稀少、可以化解妖毒的药草之一。 ——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金毛犼所居山洞的附近,果然便有净灵木。 陈瑜心中略定,却没有急着摘取净灵木,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来,从中倒出几滴颜色几近墨黑的血液,轻轻浇在净灵木的叶子上。 只见那片嫩绿的叶子瞬间似乎闪过一道淡淡白光,仿若轻烟般几不可见,随后叶子的色泽却似乎变得更加鲜艳了,丝毫不见枯萎的迹象。 陈瑜神色不觉一舒。这血液还是之前他给明翊运功禁锢毒素时,取了一点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却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净灵木果然可以克制金毛犼的妖毒。有此一物,明翊应该不会有事了。 陈瑜对明翊虽然只是初相识,并无什么交情,但想着明翊是归元颇为看重的徒子徒孙,陈瑜总不希望明翊会因此而丧命。 而且,即便容貌全无相似之处,明翊的行事举止……却有一点像当年的楚云霄。让他见了,总有几分不忍。 陈瑜心中微微一黯,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居然也会这样睹人思人了,明明作为晚辈的明翊可比楚云霄会说话多了,也没楚云霄那么孤傲冷漠。 定了定心神,陈瑜俯下身来,悄无声息地从土壤里挖出了三株完整的净灵木,好生收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陈瑜正自起身移步,霎那间只见一道火焰迎面扑来,迅速如疾风暴雨,隐隐更似挟着风雷之势,快得让人几乎来不及闪躲! 陈瑜大吃一惊,却是立即往侧边飞出一丈之地,及时避开了火焰的袭击。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对方居然能够看破自己的隐身术,陈瑜只是定睛瞧向面前的一头妖兽,浑身皮毛灿烂金黄,气势凶恶威猛——正是另一只金毛犼。 而这只金毛犼,身躯却比先前那只金毛犼更是高大数倍,若说先前那只金毛犼仅是幼兽,那么此时眼前这只金毛犼应该便是成年的妖兽了。 陈瑜身上的隐身术因为刚才受到的那一次攻击,已经解开了,顿时呈露出瘦长却不纤弱的青年身形来。 陈瑜知道对方可以看破自己的行踪后,倒也无意再浪费灵力施展隐身术。只见倏忽之间,金毛犼发出一声高昂的怒吼,血盆大口一张,从中飞射出一团浓烈的火焰,长宽足有一丈,瞬间袭向陈瑜整个身躯! 陈瑜一个挥手,指尖亦是凝聚起一团赤色火焰,迎击上金毛犼发出的火焰,但见霎那间两团火焰撞击在一起,爆发出一片绚丽无比犹如云霞的火花,旋即双双消失在空气之中。 虽然不算费力地化解了金毛犼的火焰袭击,陈瑜脸上却渐渐露出几分凝重之色,眉头微微叠起。 成年的金毛犼擅长风火之术,偏偏自己拿手的也是火灵法术。这样火灵之术便成了劣势,对自己极为不利。 然而金毛犼并不给陈瑜时间多做思考,复又张牙舞爪地扑向他,爪尖直取陈瑜的咽喉。陈瑜一面避开锋芒,一面仓促下却只能以顶级火灵术“三昧真火”回击。 只是两三个回合之后,陈瑜已经渐觉吃力——金毛犼五行灵根属风火二系,完全可以吸收火系法术的伤害,让他的三昧真火毫无用武之地。 ……再这样下去,等到自己灵力耗尽,只会落败而已。 陈瑜略一咬牙,骤然急速飞身从一旁的大树上摘取了一根树枝,约有三尺之长,虽然不算十分趁手,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瑜手执树枝,将自身灵力注入树枝内,树枝便变得锋利如剑,也可以制敌伤人了。 他心里暗叹可惜曾经用心打造的赤乌离火剑不在身上,不然以顶级后天灵宝之威,只怕马上就能取得胜利。 陈瑜一身剑法还是当年楚云霄所教授的,走的路数是快、狠、准三个字,并且变化多端,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只是直取敌人最薄弱的部位。而且从无花哨的虚招,仅有最直接地攻敌弱点。 后来拜入阆风派门下,虽然修行了三个月,却只是修炼基础心法而已,其余时间则用在了学会炼化符药之术以及运用火灵法术上,并没有来得及真正开始学习剑术。 再后来,陈瑜回到魔界,经过千锤百炼阵的历练后,由于灵力大增,便已极少用到剑术,多数时间只需以绝对的力量压制敌人。 此时重拾昔日的剑法,想起昔日在神医居的情景,陈瑜神思不免有那么一秒的恍惚,却又立刻收起所有杂思,将全部心神放在眼前的大敌身上。 陈瑜已经全力持剑迎战,奈何金毛犼皮毛坚厚,刀枪不入,陈瑜虽然法力已经不低,修为也几近真正的仙人,但是唯独缺一柄锋利的好剑,一根树枝再被注入灵力,也最多只是类同普通凡铁,不能跟真正具有灵气的宝剑相比。 因此没过几招后,已经有些险象环生。 正在此时,一道纯金光华自天际间迅速降落,宛如破空长虹,光彩灿烂夺目,瞬息间便径直穿透了金毛犼的全身,将金毛犼庞大的身躯生生定在原地! 金毛犼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不甘的哀鸣,随即庞大的身躯却轰然倒地,仿佛就此陷入长眠,沉睡不起。 陈瑜却知道,金毛犼只是被术法封印住了全身行动,又被施加了昏睡咒,并未死去。 他此时心中剧震,禁不住转头看向身后,只见蓝天白云之下,那道熟悉无比的青年身影依旧沉凝如孤峰——正是楚云霄。 陈瑜心中兀自有着一丝不可置信,大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得冲口而出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云霄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幽深恍如寒潭,神色也似乎显得颇有一点深沉莫测:“我留在阜灵山上,本为寻找碧血净晶珠,如今业已寻到。” 陈瑜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碧血净晶珠?” 楚云霄为他解疑道:“可以作为阵眼,设置虚空之阵。” 陈瑜继续喃喃着道:“虚空之阵?” “此阵……若能集齐五大灵器,便可穿梭时空,来往太虚。”楚云霄缓缓道来,说话之际,眸色愈发显得深邃如夜,其中仿佛隐忍着汹涌如风暴般的情绪。 109九十、小心试探(下) 陈瑜心中一震,终于回过神来,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顿了顿,竟不知不觉地轻声道:“你……要虚空之阵……做什么……” 楚云霄沉默一瞬,眼中复杂如潮的情绪亦仿佛在此一瞬尽数被按捺下去,一息之后,声调已显得十分平和:“你除了净灵木,可还有所需之物?” 陈瑜下意识地回答道:“……应该没有了。” 楚云霄微微点头:“我送你下山。” “……嗯。”陈瑜略微恍惚地应了一声,方才似乎神思一清,醒悟道,“不,我得即刻去阆风派一趟。明翊的伤势可拖延不得。” 楚云霄身上的气息似乎微微一顿,复又缓声道:“阆风派不轻易接见外人,我可以为你引路。” 陈瑜就算再怎么迟钝,此时也明白过来了:楚云霄这个态度,绝不是对待陌生人应该有的态度。 ——可是……不应该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陈瑜心中不由深深纠结起来。 能够一眼透过身体认出心上人的灵魂,那是小说漫画里才有的情节。陈瑜一点也不觉得,在容貌声音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下,楚云霄还能认出自己就是昔日的“穆天齐”。 ——况且,楚云霄要是真的开了天眼,能够一下看透我是谁的话,又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态度冷漠,就如同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生人一样。 陈瑜左思右想,心绪翻涌不已,最后仿佛被雷劈了般的闪过一个念头:楚云霄这样……该不会是看上了现在作为“陈瑜”的自己吧? 想到这一个可能性后,陈瑜内心几乎快要呕血了,甚至都不知道应不应该为此而感到生气。 ……这算什么?我自己吃自己的醋吗? 陈瑜闷闷地心想道。 他缓缓呼了口气,脸色却不禁变得不怎么好了,眼神也染上几分阴郁之色。 陈瑜勉强保持住冷静,让自己不至于会失态大喊,却不觉绷着脸道:“事不宜迟,赶快走吧。” 他说完,径自召出本命飞剑,踏上去朝着昆仑山的方向御剑而行,其间甚至都没有一次回头,却能清楚地感知到楚云霄一直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再度来到昆仑山阆风观,一切似乎显得又眼熟,又有些与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了。 眼前的道观依旧宏伟壮丽,周围云雾缭绕,景色雅致脱俗,内中楼阁台榭皆是金瓦银墙,辉煌映日,白玉石为支柱而精心打造的弧形大门也是气派恢弘,光亮皎洁,犹如天际银河。 守门的依旧是两名蓝衣白衫的阆风派弟子,年龄看上去像是只有二十上下,不过却姿势很标准地笔直而立,毫无松懈之态。陈瑜轻步走到近前,还未及说明来意,那两名弟子已经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冲着陈瑜拱手行了一礼,道:“请问来者可是明翊太师叔祖所说的陈前辈?” 陈瑜不禁一怔。他实在是还未能习惯这样被人叫做前辈,不过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立即回神道:“是我。你既如此说……难道明翊已经好转了?” 那弟子面带忧容,摇头道:“丹清长老已给明翊太师叔祖服下本派秘药赤珠昭灵丹,不过明翊太师叔祖只是清醒过一刻,却又再次昏睡不醒。明觉太师叔祖提及陈前辈前往阜灵山寻觅灵药,明翊太师叔祖便吩咐我等在此敬候前辈驾临。不知前辈可已寻得良药?” 陈瑜明白情况后,并不废话,直接点头道:“我已寻得净灵木。” 那弟子顿时脸露喜色,恭敬地再拜道:“晚辈乃阆风派第十代弟子熙和。前辈请随晚辈来。” 陈瑜“嗯”了一声表示回应,熙和举动却忽然一滞,望向陈瑜身侧的楚云霄,仿佛被楚云霄浑身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似的,顿了一顿,才迟疑着道:“不知这位是……?” 陈瑜也跟着看向沉静如山的楚云霄,心里不免暗暗腹诽道:你还说要给我带路,结果看门的弟子根本都不认识你……幸好明翊还不算太傻,没忘记吩咐一声…… 楚云霄依旧沉默不语,却在一刹那后,胸前半尺之处竟猛然呈现出一枚碧光灿烂的圆形玉璧,漂浮于半空中,说不出的鲜明耀眼。 熙和看见那玉璧后,蓦地面色大变,急急惶然下拜道:“是归元祖师的贵客!弟子无礼!见过尊驾!” 而熙和身旁的另外一名弟子也慌忙下拜见礼。 “无妨。”楚云霄瞬间收回玉璧,终于出声道,只说了一句话后,便又默默将目光落在陈瑜的身上。 陈瑜也是微微讶然,不过转念一想,这玉璧多半是归元给的一个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让楚云霄可以随意出入阆风派,畅通无阻,也不必费心解释自己是谁。 熙和神情兀自有些惶恐,连带面对陈瑜时,眼神也平白添了几分敬畏之色,小心翼翼地道:“两位前辈请随弟子来。” 熙和在前带路,未过多久,三人便已抵达丹鼎阁,正是丹清长老的居所,也是明翊养伤之地。 熙和先入内禀报,随后丹清长老律晋便亲自出来迎接陈瑜。 来不及多做寒暄,陈瑜几乎是眨眼过后就随着律晋进入屋中,并不意外地看到屋内已站着好几个人,其中包括明觉,正自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到陈瑜,立刻惊喜地叫道:“陈大哥你可算来了!” 陈瑜只是略微扫视了一下床上脸色惨淡、昏迷不醒的明翊,便径直取出净灵木,道:“这便是净灵木。” “竟是仙草净灵木……乃是可净化身心,解百毒,消异疾之稀世珍品。”律晋惊叹一声,随即十分恭谨地接过那两株柔软纤细的碧草,稽首致谢道,“多谢前辈大恩。有此物为药引,吾等便可炼制出解毒的药丸。而炼药一事,便不敢再劳烦前辈了。” 陈瑜见自己不用动手,倒也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之后便自觉地退至墙边,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看着律晋等人忙碌起来,开始立鼎安炉,抟砂炼汞。 楚云霄一直不曾出声,却也一直未离开过陈瑜一丈之外。 却在此时,明觉身旁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忽而轻轻“噫”了一声,随即朝陈瑜走近数步,陡然面对着楚云霄下拜行礼道:“弟子修止见过前辈!” 整个屋内顿时有些混乱起来,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尤其以明觉的叫声最为响亮而清楚:“师父你为什么对他行这么大的礼呀!” 本来紧紧盯着炼丹炉的律晋也是一脸惊震地抬头,询问道:“修止师叔祖,难道他竟是那位……?” 修止却暂未理会众人的惊奇,只是对楚云霄恭敬地道:“弟子不知前辈大驾光临,未能亲迎,实在惭愧,还望前辈见谅。” 楚云霄方才似乎从一座雕像变成了活人一般,却是依旧神色漠然,仿佛任何事皆不被他放在眼里,只缓缓道:“无妨,今后亦不必如此虚礼。” 修止这才起身,又躬身道:“太师祖犹在闭关中,至今已有七月不曾露面,我等亦不敢有丝毫惊扰之举。前辈此番前来,若是要寻太师祖面谈,却是有些不巧……然则前辈若有任何需要弟子之处,还请尽管吩咐。” 楚云霄沉声道:“此次与归元无关。我只是陪同一人而已。” 修止松了口气,却又不觉惊讶道:“前辈竟与那位陈……前辈相识么?”修止想到陈瑜既然与楚云霄相识,身份一定非同小可,便及时改了称呼。 楚云霄静默未语,目光却似有几分幽暗难言。此时明觉满脸好奇地站在修止身旁聆听着,忽然惊呼一声道:“咦,陈大哥怎么不见了?” 原来陈瑜趁楚云霄被众人围观时,只觉得屋中有些气闷,便悄然无声地离开屋子,独自踏上前往后山的幽径小路。 他本来还想等到明翊服下解药好转后再走,不过后来却想到别的东西尚可未知,但唯独五岳真形图是认了楚云霄为主的,只是被自己带在身上而已,自己当初既然“身亡”,圣尊没道理不会让五岳真形图物归原主。 而且自己并非灵宝之主,其实根本运用不了五岳真形图的功能。 所以有五岳真形图在,明翊肯定不会有问题了。 ——呵,真不知道楚云霄看着我们一个个把净灵木当做救命的至宝,会不会在心底偷偷嘲笑我们没见识。 陈瑜心情烦躁地想道。 然而在内心深处,却骤然闪过一个他不愿去深思的念头:楚云霄或许是怕自己会不高兴,才不到必要之时,不会提及五岳真形图。 等到一直走到后山的静思崖上,看着四周古木参天,藤萝满径,说不尽的清幽宜人,陈瑜这才逐渐放慢脚步,深深呼吸着身前新鲜的空气,心境也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想到自己出来已有一段时间了,而自己现在毕竟已经不是阆风派弟子,也不好在这属于半个门派禁地的后山里乱逛,陈瑜正打算原路返回丹鼎阁,却陡然听到一声异响。 那响声似是鹰啸,却是说不出的尖锐刺耳,仿佛能够慑人心魂。 陈瑜明白过来后,不由微微愕然:不是吧?如今这阆风派后山居然也有妖类胆敢闯入了? 他一念未毕,却只见眼前云空之中,霍然闪出一只明显大于普通老鹰数倍的黑色雄鹰,展翅而飞,疾如闪电,直直冲着他的面门飞扑过来! 同时,那黑鹰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绿莹莹的眼珠似乎流转着即将嗜血的兴奋之意。 陈瑜脸色一沉,心中冷笑,却没有任何闪避的行为,正待黑鹰到得近身之时,再以三昧真火好好回敬对方,也让它知道什么人是不可随意欺凌的。 却见倏忽之间,那黑鹰刚刚进入陈瑜周身三尺之内的距离里,陈瑜全身上下却遽然冒出一层绚丽夺目的金光,璨若烈阳映射四方,光华如瀑,急剧地淹没了黑鹰庞大的身躯。 瞬间只见黑鹰惨叫一声,浑身抽搐不已,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挣扎着直直往下坠落。 陈瑜顿时怔在原地。 黑鹰死命地扇动双翼,在即将撞上地面之时,终于又飞了起来,这下却不敢再攻击陈瑜了,而是慌忙不迭地转身向远方飞走。 陈瑜兀自有些失神,怔怔地看着黑鹰成功逃脱,身影完全消失在云间。 又是一息过后,陈瑜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金光应该是楚云霄暗中给自己设下的护体之罩,情不自禁的失声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然而话至一半,陈瑜便止住了声音,心底却十分清楚,一定是第二次在阜灵山上相见时,楚云霄见自己与金毛犼交手时落于下风,所以不但出手相助,还设下护体光罩,为了避免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竟是……只字不提……若非鹰妖贸然来袭,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知晓此事…… 陈瑜禁不住慢慢闭上眼睛,从内心深处涌上一声苦笑。 ——呵,楚云霄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只怕天底下无人能够拒绝得了他。而且这种默默付出的行为,如果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软化了。 陈瑜深深吸了口气,心绪却仍是有些复杂。体会到楚云霄难得的温柔后,他心里却觉得更加纠结了。 因为楚云霄对“陈瑜”这个人越好,他心里反而越是意难平。 陈瑜也知道自己这样很讨打,可是却做不到完全不在乎。 毕竟,对于楚云霄来说,是三百六十年的时光流逝。陈瑜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自己,也未必能做到等待一个人三百多年却始终矢志不渝。 楚云霄一直没有提过“穆天齐”三个字,哪怕把这三个字拆开了,也一次都没有。 就算提到了虚空之阵,可陈瑜却不敢自恋地认为,这虚空之阵一定是为了来找自己的缘故。 ——谁知道,会不会是楚云霄在这三百多年过得太无聊了,所以才爱好钻研起了稀奇古怪的法阵? 陈瑜心潮起伏不已,脸色亦阴晴不定,正在此刻,身后却蓦地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陈瑜立即转过身去,却见来者青衫素袂,风致英拔,却是楚云霄。 陈瑜只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侧过头去,目光并无焦距地落在前方空气中,虽然神情还算镇定,语气却不知不觉显得有那么一点烦躁:“你来做什么?明翊已经被治好了?” 楚云霄回答的声调依旧温和:“我未曾留下来观看始末。有净灵木入药,他体内妖毒应可尽被清除。” 陈瑜却又沉默下来,片刻方才开口道:“先前你说的虚空之阵……”陈瑜顿了顿,纠结了一下,心底有许多纷乱又模糊的念头皆无法化作具体言语,勉强在脑海中构造出一句还算通顺的话,才道,“其功效倒是十分独特,闻所未闻。” 楚云霄轻轻应了一声。 陈瑜继而道:“如此难得的法阵……想必要启动也是极不容易……对吧?” 楚云霄还未回答,陈瑜又道:“这些年……你……难道一直在寻找启用虚空之阵的方法……” 陈瑜问的小心翼翼,楚云霄回复的却全无犹豫:“是。” 陈瑜心中微微震动,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宛若自语般的喃喃道:“可你……为什么……” 楚云霄仿佛呼吸微微一滞,话声却还算冷静:“为寻一个人。” 陈瑜也是一顿,不自觉的轻声道:“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么?” 楚云霄微一凝默,倏然道:“心之所系,唯此一人。” 陈瑜却又不说话了,慢慢垂下眼睛,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恍惚若失。 一瞬之后,只听楚云霄低声唤道:“师兄。” 陈瑜霎时不由浑身一颤,满心震撼,几乎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师兄。”楚云霄又再次唤了一声,语调温柔而沉着,这一次更加清晰明朗,不容错失。 陈瑜终于转过头去,瞪大眼睛地看向楚云霄,不敢置信地失声道:“你是什么时候——” 却在直直望进那一双深邃如墨玉般、却饱含情绪的眼睛里后,失去了所有说话的力气。 110九十一、坦诚以对   陈瑜直勾勾地盯着楚云霄半晌,猛然一个回神后又觉得脸上发烧,禁不住微微侧眼,避开楚云霄深沉却隐含温柔的目光,不知所措地讷讷道,“你……怎么……可能……”   “师兄”这个称呼,在三百多年过去,丹霞派诸人皆已过世后,也只可能仅指一人了——曾经同为归元真人弟子的“穆天齐”。何况当年楚云霄便已被逐出师门,已经算不得丹霞派弟子了,此后也再没有回去过。   而且师兄这个称呼,对于他们二人之间来说,更有不一般的意义。因为当年在玉笥山上定情之日,楚云霄表白心意后,陈瑜就仿佛戏言般的回过一句“叫我师兄我就答应你”。   至于为什么,是因为陈瑜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喜欢被人当做穆天齐,也不希望楚云霄对着“穆天齐”这个名字情深款款。   陈瑜勉强平复了几分心绪,试着动用了一下脑子,喃喃道:“是……第二次在阜灵山上……难怪那时……你的态度根本不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陈瑜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抬起了头,却见楚云霄依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眼神专注得令人心悸。   陈瑜渐渐回过神来,心底却忽然隐隐生出些许恼羞成怒之意,脱口道:“你明明认出我了,还一句话都不说,这样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被你耍着好玩是吧!”想到刚才自己为了试探楚云霄的心意,而装作一个“旁观者”所说的话,陈瑜只恨不得自己脑子里从来没有那些记忆。   楚云霄只用了一句话就让陈瑜的怒火彻底熄灭:“……我并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   陈瑜顿时失语:“我……”想到自己确实至今还不曾对楚云霄自我介绍过,陈瑜顿时什么怒气都蔫了。   楚云霄继而低声道:“我从未见过你的本来形貌,初见之下,我确实未能一眼认出你。可我的样貌在这三百六十年间毫无变化,你不会认不出我。”   楚云霄话声至此一顿,虽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陈瑜心里清楚,楚云霄看出来后却没有马上相认,一定是因为自己当时心情烦躁,所以态度相当冷淡,让楚云霄也心有不安,罕见的迟疑不定了。   楚云霄一向敢作敢当,行事果毅,何尝这样被动而隐忍了?若不是因为太过在意……   陈瑜想到这里,心中什么气恼都消得干干净净了,反而生出一阵说不出的酸软愧疚之心,怔怔道:“我……只是……”   但“只是”什么,陈瑜却又说不出来了。   好在楚云霄也没有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将目光凝注在他身上,仿佛这样便已足够了似的。   陈瑜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勉强保持平静地开口道:“我本姓陈,耳东陈,不过这个你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单名一个瑜字,瑕不掩瑜的瑜。”   楚云霄跟着轻轻念了句:“陈瑜。”语调虽轻,却似含着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目光在这一瞬亦是如浅溪清波般,柔和而明亮,仿佛能够将人的心魂吸进去一般。   陈瑜不觉看着对方出了神,回过神来后却觉得耳根发烫,有些慌乱地别过眼去,略有无措地道:“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不可能是真的开了天眼吧……”   楚云霄静默了一瞬,神色却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道:“你我初次在阜灵山上相见时,我并未自言姓名,可我离开后,却听见你叫出我的名字……”   陈瑜忍不住“啊”的一声,讷讷道:“原来……你听到了那句话……”   楚云霄似乎应了一声,道:“仅此一事不足以断定,我虽记在心上,却因碧血净晶珠现世之时极为短暂,稍纵即逝,不得不先去寻碧血净晶珠。取得碧血净晶珠后,我本欲追踪你的去向,正巧见你再上阜灵山,便隐身跟在你身后。”   陈瑜猛然一震,失声道:“你居然……!”   话声未落,腰中蓦地多了一双手臂,却是楚云霄陡然动身靠近,紧紧抱住了他。   陈瑜猝不及防,感受到一具温热的躯体紧紧贴住自己,顿时僵在原地。   仿佛怕他生气离去似的,楚云霄的手臂渐渐收紧,却又矛盾地同时放轻了力道,像是对待一个极为珍视、永不放手的至宝。   陈瑜只觉得楚云霄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自己颈间,大脑不禁变得有些混沌,只听楚云霄低沉的声音轻缓地传入他的耳里:“我见到你与金毛犼交手……那般纯粹的火灵之术虽然罕见,却并非独一无二,可你以枝为剑,所使的剑法……我不会错认。”   陈瑜心中不由恍然:是了,我怎么会忘记了,我这一身剑法既然是楚云霄亲自传授的,楚云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陈瑜心里惊讶固然有之,但在此情此景下,有气也生不出来了。   陈瑜回想起那时的情形,自言自语道:“难怪你会问我除了净灵木还需要别的不……如果只是刚巧路过,怎么可能知道我摘取了几株净灵木……你是故意露了这个破绽给我吧?”   楚云霄虽未答声,态度却似是默认了。   陈瑜见此,眼睛不由微微张大,复又慢慢恢复如常。   这样看来,只怕从一开始楚云霄看似无意提到的“虚空之阵可以穿梭时空”,目的就是为了引得自己按捺不住、主动揭露身份!   ……陈瑜总觉得现在的楚云霄,性格似乎变得有一点腹黑了。   他轻微哼了一声,心里倒也不是很生气,却依旧忍不住道:“你就不怕……万一恰巧遇上了剑法与我一模一样的,然后认错了人么?”   楚云霄微一沉默,缓缓从陈瑜肩窝处抬起头来,双眸凝视着陈瑜,声调柔缓却认真地道:“剑法只是最明显的一道证据……除此以外,你的言行态度、脾性习惯……于我皆是刻骨铭心,绝不会与旁人混淆。”   陈瑜有点招架不住楚云霄这种不是表白却胜似表白的话,只觉得双颊一热,禁不住微微别过脸,宛若嘀咕般的小声道:“你还不如直接说可以看透人的灵魂算了!”   虽说语气颇有几分似恼非恼之意,但在陈瑜内心深处,对于楚云霄这样执着的心念,倒也不是真的不高兴。   说的明白一些,陈瑜本来对楚云霄的心意不敢确定,但在亲眼见到楚云霄后,听到楚云霄这些全无犹豫的告白以后,却是一点疑虑不安都没有了。   陈瑜知道他这样怕是有些拿捏做作,也知道他确实亏欠了楚云霄不少,可是要他低声下气地去恳求楚云霄回头,陈瑜自认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陈瑜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想直接问楚云霄一句“你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他知道自己身上缺点一堆,又是个男人,性格又不算温柔贤惠类型的,可偏偏楚云霄却从来没有给过他猜疑的机会。   陈瑜不禁在心底深深一叹:……原来我终究还是做不到像楚云霄这样坦荡直率,一往无前。   收拾了一下心情,陈瑜才意识到他还被楚云霄紧紧拥着,顿时只觉得浑身极不自在,但是刚才自己也算是间接地表明了心意,总不好推开楚云霄。   陈瑜有点囧,心里闷闷地嘀咕道:老子当年跟楚云霄做都做过了,怎么现在还会为了一个拥抱而感到害羞?   他遽然想起一件事来,身体不由一僵,终于明白了自己心底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陈瑜转头,直直看向楚云霄,迟钝地张口道:“你……知道我不是穆天齐……?”   陈瑜一面说着,一面暗自懊恼道:我怎么光顾着感情上的事了,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楚云霄神色并无什么变化,仅是微微点头道:“圣尊早已将实情告知于我。”   陈瑜面色更是微微僵硬了,停顿了一下,才道:“你……知道了多少?”   楚云霄神色平静,缓缓道:“我知道你是正月十九附魂于穆天齐身上,而师父是于正月初七被屠风屠雨所杀,是穆天齐所下之令。圣尊告知我,你是异世之人,本不属于这个时空,却也曾是他化身之一,继承了一部分创造万物之力。”   楚云霄说到这里,稍作一顿,眼神渐渐变得幽深如渊。“至于其余诸事,师兄可愿告诉我?”   “我……”陈瑜张了张口,知道楚云霄虽然表情看上去还算冷静,但心中不可能不介意这件事。他微微吸了口气,神色仿佛痛下决心似的,毅然点头道,“好,我将一切都告诉你。”至于你之后或许会因此而厌弃我,我也会努力去面对事实。   接下来,陈瑜干脆一鼓作气地将《剑惊天下》这本小说的剧情大纲以及自己身为作者这个身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甚至包括圣尊与自己的对话,陈瑜也不再隐瞒地尽数吐露。   楚云霄默默听完了,面上依旧极为平静,只是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陈瑜忍不住问道:“你……真不介意么?”他顿了顿,心中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将埋藏心底已久的疑虑说了出来,“我虽非穆天齐,可是,确实是我害得你父母早逝,师父惨死,无亲无故……”说到最后,陈瑜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也少见的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这个念头,陈瑜一直深藏于内心里,就连对着陈琳也未能说出口。   陈琳一直以为他最在意的是“创造者”与“被创造者”这种看似不平等的关系,殊不知他最在意的其实并不是作者这个身份,而是身为作者曾经造成的既定事实。   楚云霄沉默了。   陈瑜看着楚云霄深沉难测的目光,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陈瑜紧咬牙关,即使下唇被咬破了,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也仍旧毫不退缩地直视着楚云霄的面容,等待着对方即将给予的“判决”。   楚云霄其实并没有沉默太久,然而此时在陈瑜眼里,纵然一息的时光也是犹胜一年。   只见楚云霄忽然身形轻微一动,陈瑜不由慢慢地睁大眼睛,却是楚云霄蓦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虽然力道不算重,却不容他挣扎半分。   楚云霄缓缓出言,神情依然十分平和,并无丝毫怨憎:“我曾经读过一本传记,在五百年前,有一书生善画,最喜画女子,形色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忽有一日,画中女子纷纷化为真人,然而有人怨恨书生将她画得太胖,有人怨恨书生将她肤色画得过黑,最后合力吸干了书生的精气,让书生痛极而亡。”   楚云霄微微一顿,凝视着陈瑜,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做那些画中女子。”   这一刹那,陈瑜只觉得一直以来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的心,终于被放回了应该的位置。   他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心绪,却忍不住觉得眼前景物似乎变得有一点模糊了,恍惚着喃喃道:“怎么可能……是一样的……你……怎么可能会不介意……”   却听楚云霄沉着的话声仿佛深藏着一丝无奈一丝压抑,却更有一点掩不住的温情:“我并非圣人,也非没有喜怒哀乐,只是在这三百六十年过后,我已不愿再为诸事计较许多。” 111 九十二、耽欲迷情   听到“三百六十年”后,陈瑜不由得全身一颤,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愧咎之意,同时又隐隐感到心脏一阵揪疼,脸色一白,急急道,“我要是早知道两个时空有这样的时间差距,一定不会让你等待至今……我……并不是故意要拖这么久……”   “我知道。”楚云霄截断他的话头,目光不知何时竟已变得十分柔和,静静落在陈瑜的脸上。“此事已经过去了,师兄亦不必再记挂于心。”   陈瑜的心境渐渐被安抚下来,忍不住冒出一句,“你总是这么……”后面的话,陈瑜只觉得说出来未免太过肉麻,到底还是咽了下去,脸上却不自觉的微微一红。   楚云霄亦未出声,神色却愈发显得温柔如水。   陈瑜一个深呼吸后,稍稍垂下眼睛,宛若自语般的低低道:“还有,当年在玉笥山上,我说的那些话,并非出自本意……”   “我知道你是受暗夜冥胁迫之故。”楚云霄沉声道,“当年是我力量低弱,不能保护好你,以致你受他威逼,做出违心之事,是我之过。”   陈瑜大为惊异地抬头看向楚云霄,冲口道:“你已经知道了?”   楚云霄微微点头,道:“我已将太清明澈镜修复完好,可以重现过往之景象,亦不再受任何限制。”   陈瑜闻言不由心道:难怪你只问了我的身份来历……看来其他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想到楚云霄对自己私下所做之事都已经一清二楚了,陈瑜心里颇有点不自在,不过一旦想到楚云霄孤独一人等候了三百六十年,陈瑜就什么想法都没了,只余下一片酸涩柔软之意。   “窥探过往之事未经你同意,是我之错,还请师兄责罚。”楚云霄忽然低声道,语气仿佛含着无限歉意。   陈瑜稍微一惊,回过神来立即摇头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若想知道,我也不会再瞒着你。”他顿了顿,陡然轻轻道,“其实我也有很多不对,不应该总是不跟你商量,就擅自做主,决定一切。”   陈瑜话声一停,缓缓吸了口气,等到再次开口时,神情已是无比郑重真挚,直视着楚云霄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只要你还不嫌弃我。”   楚云霄几乎在一秒内便做出回应,声色斩钉截铁,坚定不渝:“我永远不会嫌弃师兄。”   话声刚落,仿佛表明心迹似的,楚云霄的双臂愈发收紧,引得陈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紧紧贴向楚云霄的胸口。   陈瑜有些无措地移开眼睛,却仍是感受到楚云霄的目光紧密地落在自己身上,温柔之中又隐隐含着一丝炽热。他只觉得此时两人连呼吸都似乎纠缠在一起,脸上不觉渐渐发起烧来。   仿佛过了一瞬,只听楚云霄语调柔缓地道:“此地风寒,不宜久待。我们换个地方歇息如何?”   陈瑜心神尚有几分恍惚,只是下意识地轻轻“嗯”了一声,顿时只觉脚下一空,身体一轻,却是楚云霄已经抱着他离开地面,纵入云间飞行。   清凉的微风扑面,陈瑜神思一清,逐渐回过神来,却见楚云霄带自己去的方向显然并非阆风派观内,又微觉讶异,道:“要去哪里?”   “玉笥山……”楚云霄微微一顿,音色仿佛低沉了一分,“郁木洞。”   陈瑜心中微微一震,下意识地重复道:“玉笥山……”   玉笥山既是他们当初定情之地,也是后来决裂分离之地。这个名字,陈瑜绝不会淡忘。   却听楚云霄低声道:“我曾经想过,有朝一日,你若从异世回到此世,或许会去玉笥山,故此常年待在那里。”   陈瑜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觉得满腔情绪皆似乎要涌上喉咙,片刻才怔怔地道:“你……不是天界之主吗……怎么会有时间常年待在人界……”   楚云霄回答得并无犹豫:“天界自有柳兄他们代为主事,无须我事事过问。”   陈瑜不由惊讶道:“你说的柳兄……莫非是指柳斐然?他也……修炼成仙了?”   楚云霄轻应一声,解释道:“柳兄实为清微上仙转世。他因机缘拜入上清派门下,未出十余年便得成大道,飞升成仙。此后觉醒前世事迹,恢复上仙之位,如今已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陈瑜忍不住说了一句:“只怕还比不上你如今已为天界之首。”   楚云霄不觉静默下来。   陈瑜自觉语气有点生硬,心下正自有些懊悔,陡然却感到楚云霄微微俯首,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根,那缕炽热的气息仿佛传染到了他颈后的肌肤,让他不受控制般的心弦一颤,只听楚云霄低低唤道:“师兄……”   那一声似乎宛若对待珍宝般的小心翼翼,又似乎含着无尽的温柔缱绻。   陈瑜只觉得脸上迅速地变得滚烫,大脑中完全空白了几秒钟,才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字:“你……”却又遽然收了声。   他侧过脸,心里只想哀叹自己怎么连楚云霄的一句称呼都会这样脸红心跳,真是彻底栽在对方身上了。   陈瑜刚才会那么说,倒也并不是因为羡慕嫉妒恨的缘故,而是有些震惊有些惶惑,最后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因为柳斐然是清微上仙转世这件事,并不属于陈瑜的小说设定。   楚云霄当上了天界之主,陈瑜虽然颇为意外,但想到当初他确实暗暗想过要让男主角成为三界第一人,所以很快就接受了。   而现在柳斐然的身份……才是真正的意料之外,令人吃惊。   陈瑜念头一动,忍不住暗暗在心里自我反省道:陈瑜啊陈瑜,为什么你到了现在还是放不下你那什么的小说设定?你并不是创世圣尊,这里也并不是你的小说世界,也没有完全按照你的小说剧情来走。   ——或许陈琳说的对,自己为什么不能够把这一切当作巧合来看待?自己又并不能操纵其他人的一言一行,为什么非要自讨苦吃地给自己背负上心灵枷锁?   陈瑜闭了闭眼,而再睁开之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比清明。   他忽地心念一转,不免又略微纠结道:“那明觉他们……我们也该正式告个别。”   “我已向他们辞别。”楚云霄语气一转,倏尔道,“你想见归元?”   陈瑜顿时脸上一热,别过眼道:“你不要明知故问!你明明知道,我要找归元,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楚云霄竟接口道,陈瑜微愕地向他瞧去,只见楚云霄面上虽无什么变化,眸色却渐渐幽深。   陈瑜不觉有些恼羞成怒,暗想着当年的楚云霄何尝会这样“迫”人吐露心意了,偏偏他自己又舍不得发火,正巧在这时脚底一沉,像是踏在了实地上,陈瑜也顾不得去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了,当下只是倾身贴近,伸手托住楚云霄的下颚,狠狠堵上那张嘴。   陈瑜完全是生生硬撞上去,因此半点温柔也无,因为撞得太猛了还有点生疼,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仅是一秒后,楚云霄便反客为主,一手用力搂紧陈瑜的腰身,一手却轻柔地抚上了陈瑜的脸,同时口上也并未停下动作,温软的灵舌抵开陈瑜微微张开的嘴唇,随即长驱直入,来回舔舐着他的口腔,又轻轻卷绕着他的舌头,反复纠缠,便宛如彼此的情念一般,始终不渝。   陈瑜一开始还勉强保持着被动的姿势,任凭楚云霄一个人自娱自乐,最后却也被吻得情动起来,情不自禁的回应着楚云霄。而这样一来,陈瑜却感到楚云霄的动作愈发激烈起来,甚至手臂也开始沿着腰身渐渐往下,抚摸上不会被旁人碰触到的禁区部位。   陈瑜隐约察觉到身上的外袍已被楚云霄扯下,却是连他自己也觉得浑身燥热,因此并未在意,只是忍不住一心沉醉在这个深吻之中,只觉得大脑中生出些许眩晕感,胸腔里的空气渐渐稀薄起来。   等到楚云霄终于结束了这个长吻,两人的唇舌暂时分开后,陈瑜一面急促地喘息着,一面渐渐回过神来,才发现他身上的外袍已被脱下,至于里面的衣裳虽然还在,却也早已是前襟大开,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只需用力一扯便能脱落。   陈瑜忍不住抬头看向楚云霄,却见楚云霄虽未说话,眼底却流转着炽热如火的情欲,明白地昭示着此刻的心思。   而他自己,虽然也极力掩饰了,却无法忽略下身逐渐的变化。   陈瑜心慌意乱地转过头,仓促地道:“你究竟把我带到了哪里……”眼光一扫四周,却不由怔住。“这是……”   “郁木洞。”楚云霄一顿,又加了一句。“昔日你我所居的石室。”   陈瑜此时也已经看出来了,因为室内的景物陈设皆是一如往昔,毫无变更。   他正自有些发怔,楚云霄却又已经再次俯身,温热的吻落在他的颈中,再从锁骨蜿蜒向下。直至湿热的触感已经蔓延到了小腹上,还有继续往下的趋势,陈瑜终于醒觉过来,不由本能地轻微一颤,挣扎道:“等等……”   话到一半又倏然止住,却是因为楚云霄隔着衣物竟轻轻握住了他已经逐渐充血硬涨的肉具,极尽温柔地抚慰起来。   陈瑜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见到楚云霄眸底已隐隐泛红,知道再拒绝下去,楚云霄可能会忍不住直接霸王硬上弓了,而在他内心深处,也并不是真的没有渴望。   陈瑜喘息了一会,勉强说出一句还算完整的话来:“先……去……洗浴……”   楚云霄气息微一凝滞,眼中神色流露出几分隐忍之意,转瞬即逝。而下一秒,楚云霄一声不吭,却打横抱起陈瑜,而瞬息之间,四周的景致却已从清爽整洁的石室变成了白雾腾腾的露天温泉。   陈瑜倒是没想到楚云霄已经性急到直接使出传送之术了,心底隐隐生出一丝退缩之意,但此情此景下,也容不得他再反悔了,只能任由着楚云霄将彼此的衣物彻底脱掉,抱着他进入温泉之中。   虽说洗鸳鸯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此时的楚云霄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还要热情,从一开始便把陈瑜紧紧抵在池壁上深深亲吻,手中动作却丝毫不见迟疑,先用毛巾帮陈瑜仔细擦拭过全身,随后一面伸指探入臀间隐秘的后穴,缓慢地扩张起来,一面却又继续抚慰着前面的阳具。   陈瑜被他压得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两具躯体紧紧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口中承受着楚云霄的亲吻,下身前后更是清晰地感受到楚云霄不断给予的刺激,只觉得理智渐渐消散,身体内外皆是一片滚烫。   仿佛没过多久后,耳中蓦地传入“哗啦”一声轻微的水声,随即陈瑜便觉得身体一轻,是楚云霄已经抱着他从温泉里起身上岸。   不过一刹那后,眼前场景又变回了石室之中,同时两人身上皆泛起一层淡淡金光,眨眼消失,却是楚云霄直接施以法术将彼此身上的水珠蒸干。   陈瑜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忽然感到被褥的柔软,意识到是楚云霄已将他轻轻放在床榻上,而倏忽之后,楚云霄的身躯也重重压了下来。   陈瑜只感到身上的躯体固若顽石,四肢半分也挪动不了,只能被动地被慢慢分开双腿。   他眼中景物已有些朦胧,却仍是感觉到楚云霄并未直接进入,而是俯身在他后穴内外轻柔地涂抹上一层滑腻的药膏。只不过楚云霄的呼吸声却似乎愈发不稳起来,即便陈瑜此时已经看不清楚云霄的神色,却依旧能感到楚云霄炙热如烈焰般的目光。   涂抹完药膏后,楚云霄终于伸手轻轻托起他的臀部,瞬间陈瑜只觉得一根火热的硬物抵在自己的后穴入口,蓄势待发。却在此时,陈瑜已经快要涣散的神智蓦然闪过一道念头,惊呼道:“慢点……唔!”   陈瑜之所以会出声,是因为他陡然想起,自己这个身体还是第一次。而且当年穆天齐最不济也是体魄强健的武林人士,而他只是刚刚修炼没几天的凡人啊!   然而他还没能够完全表达出意见,下身已是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后穴内壁被粗长的巨物强行撑开,一点点缓慢地挤进,直至整根完全没入。   纵然先前已被扩张润滑过了,陈瑜仍是脸色完全白了,疼得连叫也叫不出来,只能不断地大口吸气。   而楚云霄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只是略微一停,随即便握住陈瑜的腰,开始在他体内反复抽插。   楚云霄抽插的力道初时尚且显得缓和,偏偏在完全顶进体内深处的那一刻十分着力,重重撞击在内壁最深处的嫩肉上,陈瑜很快便受不住了,想要挣扎逃避却被死死固定在原地,只得颤声抗议道:“轻、轻点……”   然而楚云霄恍若未闻,依旧我行我素,动作猛烈而决绝。   陈瑜只觉得身体仿佛被利剑劈成两半一般,内壁柔软的嫩肉被坚硬的阳具来回重重摩擦,虽然疼痛不已,偏偏在阳具顶端撞击在最深处时,又会浮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异样快感,仿佛电击一般的酥麻,能够掩盖过后穴被巨物强力撑开的疼痛。   而渐渐的,这份快感却愈来愈鲜明清晰,直到彻底压过了痛楚。   陈瑜隐约感到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嘴里也断断续续地发出令人羞耻的呻吟,却是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只有沉沦在欲望的狂潮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瑜只觉得快感已经累积到了临界点,忍不住身体一阵紧绷,火热的欲望便从下体喷薄而出。   陈瑜失神了片刻,然而渐渐恢复一点神智后,却立刻感受到体内激烈的抽插,快感仍是无比鲜明,不由身躯一软,刚才残余的情欲又再次在体内沸腾起来,渐渐蔓延至下体的尖端。   陈瑜倏然想到当年楚云霄即使是第一次,持久力也是十分惊人,更不用说今时如此性急,心下顿时咯噔一声,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不过到了此时,陈瑜就算想要反抗,也已经没了力气,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楚云霄连绵不断的攻势,神智很快便又涣散起来,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陈瑜也不知道自己被折腾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几近麻木之时,楚云霄却骤然抱紧了他,将阳具狠狠一插至底,瞬间一股炽热的液体喷洒在内壁最深处,让陈瑜不受控制般的颤抖了一下,跟着一起攀登上了欲望的巅峰。   陈瑜急促地喘息了一会,渐渐回过神来,心中不自觉的暗暗松了口气,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快要虚脱了。   而楚云霄抱着他亲吻了片刻,却倏然低低唤道:“师兄……陈瑜……”   一面语调温柔得令人心醉,一面手指却沿着陈瑜的腰身往下,来回抚摩,流连不已。   陈瑜神思已有几分困倦,在楚云霄温柔的抚摩下也觉得十分舒适,忍不住渐渐合上双目,陡然却浑身一颤,霎时睁大眼睛,低低惊叫一声,道:“你……怎么又……唔……”却是楚云霄遽然又将坚挺的硬物侵入他体内,径直顶进内壁深处,而且同时俯身吮吻住他的双唇,封住他所有的反抗。   陈瑜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短促的抗议,随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剩下喘息呻吟的份。   陈瑜已经不知道外界时间变化,只知道楚云霄对他的索取仿佛永无止境。   这种已近魔怔的执念,让陈瑜也忍不住隐隐感到心惊。   到了最后,陈瑜叫得连嗓子都哑了,终于按捺不住满腔怨念,竭尽全力地怒斥道:“你够了没!不要……太过分啊你!”然而这冲出口的喝斥也显得慵软无力,微不可闻。   楚云霄依旧似乎没听到一般,撞击的力道与速度丝毫未缓。   “楚……云霄……你这个混蛋……疯子……”陈瑜只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叫喊声中终于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哭音。   他本来不想认输的,毕竟同为男人,谁想在床笫之事上承认技不如人?但楚云霄现在是神族后裔天界之主,他只是一介还未修成真仙的凡人,这样根本不公平!   “唔!”又是一记剧烈的撞击下,陈瑜闷哼一声,终于颤声哀求道:“我……真的……不行了……”   楚云霄动作倏然一顿,随后陈瑜只感到那根火热的硬物在后穴里猛力冲刺了十数下后,旋即喷射出一股滚烫的液体,直洒进甬道深处。   陈瑜浑身一颤,须臾间又平息下来,这下却彻底全身瘫软了,连动一根小指的力气都没了。   迷迷糊糊中,陈瑜感到楚云霄在亲吻他的脸颊,却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有气无力地嘟哝了一句:“还没够吗……让我睡……觉……”   楚云霄只是紧紧抱着陈瑜,轻柔的吻不断落在他的脸颊耳后以及颈中,每个吻都小心翼翼的,似乎在表达着无限歉意。   陈瑜已经没力气去理会楚云霄了,在意识到楚云霄是真的消停了后,他几乎是短短一瞬内便紧闭上双眼,彻底睡死过去。   因此,他也没来得及听到楚云霄满含温柔歉疚的一句低语:“对不起。”   看到情事后的陈瑜面色惨白地依靠在他怀里,那一瞬间,曾经斩杀过魔尊仙帝、如今已是睥睨三界难逢敌手的楚云霄,是真的感到恐慌无措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陈瑜,可是等待寻觅了三百多年,几乎毫无希望的曙光,现在再一次与心爱之人肌肤相亲,感受到怀中人温暖的身体紧紧包容着他接纳着他,仿佛这三百多年被苦苦压抑的心底欲望皆于此时汹涌爆发而出——楚云霄无法控制住自己几近崩溃的理智,只想着要狠狠占有这个占据了他所有心神的人……直到两个人皆在时间的尽头化为灰烬,纠缠入骨,再也不分开。 112九十三、众人的结局(上)   陈瑜恢复意识之时,只觉得浑身上下俱是十分清爽,毫无粘糊湿腻的感觉,而下半身包括被使用过度的后穴也全无不适。   他不由心中一讶,原本以为之前情事那样“惨烈”,这次自己估计起码好几天都不能下床了。   不过念头一转,他便明白今非昔比,一定是楚云霄在他睡着后直接使用恢复法术为他消除任何疼痛和不适。   陈瑜有点囧囧地想:有了法力后果然做什么都不用瞻前顾后了……但是以后也不能让楚云霄这样毫无节制!就算没有什么后遗症也不行!   陈瑜收回思绪,只觉得自己这下是彻底脑子清醒了,遂即慢慢张开眼睛,刚刚看清头顶的青石藻井,霎时却只听到一声清沉悦耳的低低唤声,“师兄。”   陈瑜转头一瞧,只见楚云霄坐在床畔,身形凝如山石,端若古木,只将目光静静落在自己身上,眼中神色却是无比的专注兼温柔,仿佛世间再无任何物事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   陈瑜被他看得脸上不自禁地微微一红,立即便坐起身来,正欲下床去找遮身的衣物,楚云霄已经无声无息地取过一旁叠好的一套干净衣裳,为他一一穿上。   陈瑜虽有些不甚自在,却没有拒绝。这衣服色泽淡青,并不显得如何光艳耀目,料子却柔滑无比,轻若无物,绵软之处犹胜蚕丝,摩擦着肌肤竟是说不出的舒适,除此以外,还透着一股淡淡清香,仿若晓露新荷,沁人心脾。   陈瑜着衣完毕,再次看了一眼身上衣裳,忍不住问道:“这衣服恐怕不是凡间之物吧?”再说楚云霄什么时候会在衣物上熏香了?   楚云霄轻声一应,释疑道:“此物名为玄清云影衣,穿于身上可以滋养元神,强固筋骨,亦有抵御邪祟魑魅之效。”   “听起来功效倒是不错。”陈瑜正有点嫌弃身体不够强壮,要不是他已经迈入了修仙大门,只怕连外面最普通的樵夫猎户都不如,这时得此一物,倒是甚为欢欣。   “你喜欢便好。”楚云霄神情愈显柔和,与平日对待外人时的冷漠大相径庭。   陈瑜嘴角不自觉的泛起浅淡笑意:“放心吧,我对宝物一向来者不拒。”   他正低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件看上去并不算扎眼的宝衣,再一抬头,却见楚云霄已经起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乍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却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陈瑜现在的修为虽然已经可以辟谷了,但还是会有食欲的,接过来一尝,只觉得味道极为鲜美适口,汤中的肉更是滑嫩无比,滋味无与伦比,很快便尽数吃完。   陈瑜放下空碗,知道这汤肯定不是凡间酒楼做得出来的,想来是楚云霄亲自烹调的,不禁说道:“改天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虽然我只会做面条。”   楚云霄轻轻应声:“好。”   陈瑜颇有兴致地道:“说起来,你的生辰是在哪一天?届时我可以做一碗长寿面给你。”   说出口后,陈瑜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楚云霄现在是否已经知道了身世内情,不由脸色略现迟疑。   楚云霄倒是全无犹豫地道:“我生于戊辰年七月十九。”   话声刚落,陈瑜便被楚云霄伸臂抱住,随之身体不由得微微斜倾,紧贴上了楚云霄强劲修长的身躯,紧密得不留一丝缝隙。   陈瑜心里还有不少话想问楚云霄,但在此情此景下,却是什么杂念都从脑海中消失了,只是静静感受着楚云霄的体温。   仿佛只是一瞬过后,陈瑜倏然感到丹田内生出一股热流,犹如泉水般冲向四肢百骸,霎时只觉全身暖洋洋的,便如泡在一大桶温水之中一般,竟是说不出的舒畅。   陈瑜心念一转便有所明了,忍不住微微吃惊道:“这汤里的东西……你究竟放了什么?”   楚云霄轻声道:“千年肉灵芝,九天紫玉蕊,以及天界灵心池中泉水。”   陈瑜之前虽然摘取了一株千年紫芝,却仍是比不上千年肉灵芝的功效,据说千年肉灵芝食之可以轻身不老,延年益寿,至少能增加数个甲子的修为。   而九天紫玉蕊,乃是天界疗伤圣品,珍稀无比,寻常的仙人亦没有几个能有幸获得此物的,若是炼制成仙露,一滴即可无伤不愈,若是整根服下后,身躯立时犹若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而天界灵心池,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是由天地精华所形成的泉池,池中清泉蕴含着莫大的灵气,乃是天界禁地之一。   陈瑜心中颇为震动,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对待楚云霄才好。   楚云霄神色却毫无居功自傲,仿佛这汤中只是几样再普通不过的食材。抑或是再珍贵的东西,楚云霄也从不吝惜于用在陈瑜的身上。   陈瑜心念一转,却想到楚云霄如今已为天界之主,而自己也曾为魔君,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普通人了,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虽说如此,陈瑜心境却彻底柔软了下来,脸上止不住露出微微愉意,同时又不免感慨道:原来汤里那“肉”并不是真正的肉啊!我就说什么肉可以那样柔嫩滑软!   他一念未毕,楚云霄却又出言道:“我助你运功加快药力发散。”   陈瑜点了点头,便闭上双眼,宁心静气,任由楚云霄将灵力缓缓注入自己体内,只觉得那一缕灵力非仙非魔,却是说不出的纯正柔和,陈瑜暗想着神力果然不一般,霎时又觉得体内先前那股热流愈发滚烫了,全身毛孔之中不免渐渐涌出颗颗汗珠来。   片刻过后,楚云霄方才收起灵力。陈瑜只感到体内那股暖流已经完全被身体吸收,融进血肉筋骨之中。他呼了口气,睁开眼,立即意识到浑身已是汗水涔涔,连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虽然有些掩不住的疲倦之感,同时亦觉得有一分仿佛大功告成后的神清气朗。   陈瑜还未及动作,楚云霄已经抱起他,低声道:“我帮你清洗。”   陈瑜确实颇觉无力,也就不拒绝了。而未过多久,赤身泡在温泉里的陈瑜禁不住微喘着抗议:“你……不要乱摸……唔……”   楚云霄不回话,手中动作却不但未停,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低头堵住了陈瑜所有反抗的声音。   陈瑜挣又挣不脱,又无法出言表达抗议,只能默许了楚云霄的肆意妄为,只觉得自己的神智也仿佛随着周身淡白的雾气渐渐飘散而去。   几日过后,陈瑜才知道连身上这件玄清云影衣的功效,也远非楚云霄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而是一件堪与先天至宝媲美的顶级后天灵宝。   玄清云影衣本有养魂益神之效,于人修炼大有助益,又经过楚云霄注入灵力重新淬炼后,竟已成为一件灵气充沛、源源不竭的灵源宝器,可以助人迅速修为大成,而且并无任何不良的后遗症。   再加上之前服下的大补汤,陈瑜只觉得自己的修为真是以火箭般的速度直往上飙升,一直到不满十日之后,竟已突破了大乘后期。   大乘期是修仙境界的最后一个级别,突破大乘期后,再渡过三重天劫,便能脱胎换骨,修成仙身。   有了楚云霄在一旁保驾护航,陈瑜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成功渡过了雷、火、风三灾,从肉体凡胎转换成仙人之躯。   成仙的那一刹那,陈瑜周身散发出千百道夺目灵光,直冲上空,却未意识到楚云霄不动声色地布下结界,将灵光尽数以透明的灵罩遮掩住,不让天界众仙为此惊动。   又过了十余日后,一直沉浸在两人世界里的陈瑜终于想起其他的人和事来,也打算出去走走了。   与楚云霄成天相伴,时间过得飞快,虽然并不是不喜欢,但陈瑜总觉得这样只有彼此的世界不太好,怎么说自己以前虽然宅,朋友也是三五成群的。而楚云霄,陈瑜也并不希望他孤僻到眼里只有自己一人,也应该有其他的知交好友。   陈瑜想到后便对楚云霄说了,楚云霄对他的提议自无不允之理。   而陈瑜第一个打算去的,便是昆仑山阆风派。   当初对明觉说想见归元,陈瑜倒也并不是全然只是为了楚云霄,怎么说归元也确实是在这世上为数不多还与他有联系的人了,只是不知道归元能不能接受他彻底改头换面这件事。   既然想起归元,陈瑜也不免想到了昔日作为穆天齐时的情形,也想到了洗剑山庄的众人。   而此时他已对楚云霄坦白一切,心结早解,也不再有所顾忌,便直接向楚云霄询问穆安等人的结局。   当年,早在他去魔界之前,已将洗剑山庄交付给穆安,又把天魔教教主之位传给了司马岳。穆安和司马岳虽然不是好人,但毕竟对他毫无指摘之处,虽说完全是因为他借了穆天齐身体的光。   陈瑜不由在心底感叹道:穆安和司马岳,大概还没想到“穆天齐”就这么一去不回,音讯全无了吧。   楚云霄对穆安等人并无成见,也似乎并不意外他会问起这些,语气平和地道:“天魔教自从司马岳继承教主之位后,便一直隐居南疆,与白道众人相安无事。穆安在你离开洗剑山庄七年后,收了一名孤儿为弟子,容貌极似穆天齐,十五年后又将庄主之位传给那名弟子,此后一心辅佐,直至逝殂。”   “穆安对穆月仪、穆天齐母子二人,倒也真是至死不渝了。魔族之中倒是难得出了他这么个痴情人物。”陈瑜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见楚云霄依旧面无表情,不由略一挑眉道,“说起来,穆天齐还算是你表兄呢,不过,也算他自食其果,善恶有报了。”   楚云霄并不接口,双眸只是凝视着他,声调沉着认真地道:“我对师兄之心,亦是至死不渝。”   陈瑜顿时脸上一热,移开目光,好一会才低低道:“我又没拿你跟别人相比的意思……在我心中,你也是……无人能及……”   心下却微微恍然:想必是刚才自己夸赞穆安时随口提到了“魔族”二字,而楚云霄正好也是半个魔族。   只是,没想到楚云霄如今独占欲已经这么强了……一句话都要计较……   陈瑜心中有点想笑,又有点悸动,静了一瞬才收敛思绪,转移话题道:“你说柳斐然已经修炼成仙了,还是大有名望的清微上仙转世,那雷凛呢?”毕竟柳斐然跟雷凛在小说里可是男二男三,一对好兄弟。柳斐然出身既然这么不凡,那么雷凛不会也有个惊世骇俗的身份吧?   楚云霄回复道:“柳兄拜入上清派门下后,亦曾邀请雷凛一同修仙。雷凛言及身有婚约,不敢误人终身,遂婉拒修仙一事。之后他返家成亲,夫妇恩爱,儿女双全,寿满百岁而逝。然而柳兄不忍见他转世落入畜生道,便将他夫妇二人一同渡化成鬼仙。其余详细事宜,却得去问柳兄了。”   陈瑜其实跟雷凛没什么交情,话也没说上几句,纯粹是因为好奇才有如此一问,听到后只是点了点头,道:“这样求仁得仁,倒也不错。”   正在此时,前方不远处的云雾之中,已可见到阆风观壮阔瑰丽的楼台殿阁。   陈瑜与楚云霄从云间降落在大门外,旋即迈步上前。守门弟子之一恰巧正是那日所见的熙和,看到他们不由一怔,立刻十分恭敬地下拜见礼,口称“前辈”,又忙不迭地亲自为他们带路。   陈瑜从熙和口中得知归元正好于三日前刚刚出关,心里倒也觉得巧了。他来阆风派也有一半是为了散散步,原本打算趁机询问归元何时出关,倒没有想到两件事可以一起达成了。   一路上,陈瑜少不得询问了几句归元的近况,熙和见他态度温和,畏惧之色渐渐褪去,一一作答。   原来这三百多年过去,归元已从御剑长老之位卸任下来,不过却被掌门另外尊为太一长老,位在四大长老之上,但派中弟子皆通称为归元祖师,也有称仙师的,总之,无一人不敬慕景仰归元的成就。   而归元所居之处也从剑阁搬到了天一阁,离其他人居所颇远,隐在一片青翠竹林之后,周围极其清静,也已是阆风派禁地之一,掌门特地告诫过所有弟子,无事绝不可前去打扰归元清修。   但楚云霄——虽然眼下熙和还不知道楚云霄的名字——却是归元的贵客,以龙螭碧玉璧为信物。归元特意吩咐过,持此物者,众弟子皆需以对待自己同样的礼节来对待此物之主。   熙和还听师伯师叔们说过,龙螭碧玉璧是归元祖师当年作为御剑长老之时的信物,昔日从不离身,如今赠与旁人,显然与那位贵客的交情非同小可。   众弟子也在私下多次议论过此事,诸如“归元祖师与那位贵客究竟是什么关系”、“那位贵客是不是天界的仙人”等话题,却从来没能有个结论。   熙和说到兴致之处,滔滔不绝,甚至忘了作为当事人的楚云霄就在一旁,回过神后不由大为赧然,垂头连连道歉。   陈瑜见熙和面色极是惶恐,身体甚至有点轻微的颤抖,不免微笑着安慰对方道:“你也不必怕他。他就是看起来冷了些,其实脾气很好,从来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陈瑜说着,忍不住斜眸睨向楚云霄,神色仿佛在说“我说的对不对”,嘴角却隐隐带有笑意。   楚云霄一直不曾出声,态度显然是默认,然而目光只有落在陈瑜身上之时,才会显得无比柔和。   熙和听到陈瑜这么说,也只是唯唯诺诺地应答着,却到底不敢再多话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天一阁,熙和请陈楚二人先在大厅稍候,便急忙进去内里通报。不过须臾间,只见熙和与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一同从内屋中走出,而那老者却也不是陌生人,正是明翊与明觉的师父修止,也即是归元的第三代直系传人。   “弟子见过二位前辈。”修止肃然行过礼后,便打发熙和回去了,又对陈楚二人道,“太师祖已于内堂恭候,还请二位前辈随弟子入内。” 113九十三、众人的结局(下)   修止将他们带入内堂后,又朝归元一拜,便悄然退下,只留下陈瑜与楚云霄两人,以及原本就在屋中的归元。   陈瑜凝目瞧去,只见归元端立于台阶上,形容倒是与记忆中的模样无甚差别,依旧是白衣雪发,年轻秀雅,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了数百年之久的长者。   “归元。”楚云霄淡淡一语算是招呼。   “一年不见,云霄你的修为又似大有进益了。”归元亦是颔首为礼,稍作一顿,复又出言道,“前番听你提及碧血净晶珠即将出世,不知如今你可已寻到此物?”   楚云霄微微点头道:“我已获得碧血净晶珠。”然而仅此一句后便不再多言,话声刚落,楚云霄却已将视线转到陈瑜身上。   归元见他神色仿佛已经对碧血净晶珠一事毫不在乎,颇为诧异,也不由随着看向陈瑜。   陈瑜正想着应该怎么对归元介绍自己,不禁微有踌躇。而与此同时,归元见到楚云霄对陈瑜的神情态度,眼中露出微微讶然之色,开口道:“你是……云齐?”   陈瑜略为一愕,立即便明白应该是楚云霄告诉了归元有关于自己附魂穆天齐的事情,所以归元才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谁。   对于在三百多年后还能见到昔日的故人,陈瑜心中不是不感慨的,更何况昔日归元待他并无任何可指摘之处,陈瑜也是真心敬其如师。虽然他对于“师父”二字的定义,不如古人这样视“天地君亲师”为必须尊崇服从的五位,但也绝不会是毫无尊重。   陈瑜收起思绪,对归元端正地拱手一礼,态度恭肃地道:“是,弟子云齐,本名陈瑜,拜见师尊。昔日隐瞒师父真相,实属不该,还请师父原谅。”   归元面上惊讶之色转瞬即逝,目中略含欣慰,摇首道:“此事怪不得你,我已听云霄说过,知道你亦有苦衷,情非得已。”   归元说完,又对楚云霄道:“难怪今日见你心境比往昔平和许多,原来是如此缘故。”   楚云霄回答得坦然自若,却尽显缱绻之情:“有师兄为伴,我已别无所求。”   归元轻轻一颔首,似乎表示知道了,随即又对陈瑜道:“还未多谢你出手救下明翊与明觉。”   陈瑜立即应道:“他们既是师父的第四代弟子,也算是我的晚辈,我怎能置之不顾?出手理所当然,又岂敢为此而居功。”   归元面上微露赞许之色,亦道:“说起来,明觉确实应该叫你一声师伯祖。明翊倒是机警,对我说起此事之时,已经改口称你为前辈了。”   陈瑜想到明觉天真烂漫的模样,不由微微笑道:“称呼一事不过随心,倒也不必过于拘泥。”心下默默吐糟道:其实我还有点嫌被叫得老了……老子明明还是大好青年一枚啊!   “如此也好。”归元并非古板之人,自是点头不语。   陈瑜见归元仿佛有话要对自己说,却似乎碍于楚云霄在旁不便出言,正好自己也有些话想单独问归元,于是径直转头对楚云霄道:“你先出去一会,我跟师父有贴己话要说。”说着便微一挑眉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师父的弟子了,算是‘外人’了,不要杵在这里妨碍我们师徒交流师门隐秘。”   楚云霄尚未回话,倒是归元不禁咳了一声道:“云齐……”   陈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旁若无人了,不觉耳根微烫。   不过越是亲近之人,他的态度便越是自然随心,无所拘束,只有面对不熟的外人之时,他才会客客气气地执守礼节,也不会这样任意调侃。   楚云霄自然知他极深,神色并无一丝不悦,目光也依旧温柔如许,只是点头道:“我去外间等你。”   眼看着楚云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后,陈瑜怔神了一下,方才转头看向归元,拱手致意道:“师父有话请说。”   归元却是沉吟片刻,方道:“我听云霄说,你本为异世之人,当年因机缘巧合才不得已附魂于穆天齐体内。如今你能回到此世,想必亦是牺牲诸多。我虽对穿梭时空之术不甚知晓,却也知道施展此术极为不易。”   陈瑜稍微一怔,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讷讷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圣尊施以援手……将我传送到这个世界……”   归元仿佛极轻地叹了口气,道:“你二人之事,本不应该由我来置喙……不过,既是云霄身上所经历之事,以他之心性,恐怕也不会诉之于口,可我却觉得,事涉及他,也应该让你知晓一二。”   陈瑜心中顿时明了——归元这么说,怕是有些为楚云霄打抱不平吧。归元既然知道碧血净晶珠一事,那么应该也会知道楚云霄一直在寻找启动虚空之阵的方法。   而自己,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但毕竟还是让楚云霄足足等待了三百六十年之久……   其实陈瑜想问的,也是关于虚空之阵,关于楚云霄在这三百多年间亲历过的事。   每当他问起时,楚云霄虽然不会避而不答,但总是说得很简洁,只有短短数句叙述而已。   可陈瑜心里十分清楚——三百六十年,就是十三万多个漫长的日夜,怎么可能只有几句话描述得了的经历?   陈瑜想着,楚云霄既然还与归元至今仍有联系,看上去两人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那么归元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因此前来探望归元,也有这么一点私心的打算。   而如今见归元肯说出实情,陈瑜心里却是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当下不再迟疑,抬眸直视着归元,认真地道:“师父请说,我正想知道这些事,越清楚越好。”   归元颔首,忽又稍作沉吟,顷之方徐徐道:“云霄大概不会主动告诉你,他在这三百余年间,曾经多次强行尝试启动虚空之阵,却无一次成功。”   陈瑜知道阵法一旦失败,阵主几乎无一不会受到反噬,严重的话很可能会就此魂消身亡,立时不由身体一震,失声道:“那他……怎么样了……”   话冲出口后,陈瑜心神方才清醒了几分,想到楚云霄如今安好无恙,显然并未真正出事。   归元面上似有浅浅叹息,缓言道:“最危险的一次,莫过于他心口周围受到极重的创伤,不但内丹被毁,修为大损,连元魂也几乎要被吞噬殆尽。”   陈瑜脸色刷地一变,连唇色也变得微微泛白。   他忽然想起,他与楚云霄在温泉里袒裸相对时,确实见到楚云霄胸口有一点极浅的疤痕,当时他还有些惊奇地问了一句,楚云霄却只回道“一点旧伤,不足挂齿”。   此时陈瑜终于明白那伤势因何而来,只觉心脏隐隐揪疼,恍惚中闪过一道念头:究竟是什么样深重的伤势,以致于在三百年后还留下一点不能褪去的痕迹?   归元继而喟然道:“纵使每一次皆是失败,亦多多少少让他身受损伤,他却始终不曾放弃。”   归元话声一停,仿佛回思了一下,又道:“说起来,虚空之阵这道阵法也是他从残缺不全的上古文籍中寻到的,只有寥寥数语记载而已,含糊不清,如何布阵亦未详说。此阵究竟能不能成功,又是否真有传说中的穿梭时空之效,亦无人知晓。”   陈瑜已是有些怔然,喃喃出声:“竟是……如此……”   “我曾经亲眼见他上天入地,九死一生,只为寻觅一点渺茫的线索,纵然十有八九终成虚妄,亦从未气馁。”归元不免深深一叹,复道,“他当年告诉我这些事,也是想着万一有朝一日你会从异世回来,虽未必愿意见他,但却或许愿意来见我。”   陈瑜听得心中又是一紧,怔怔道:“我……怎么会不愿意看到他……”   归元对此不置评价,转而道:“当年你二人之间,孰是孰非,我身为外人,理应不该说三道四。”   归元一顿,又道:“不过,云霄是一个最不擅长表达自己的人。而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或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深重许多。”   陈瑜心神不觉狠狠一震,只听归元缓缓说道:“我在这三百多年之中,从未见过他有一次展眉。而他虽然自制甚强,心性坚忍,不至于会心境狂乱,堕入邪道,却是一身寒气愈来愈重,亦生气渐消,仿若无情无欲的死物。而如今,你既归来,他便似是重新被注入了生命之力。”   “我……”陈瑜怔怔地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归元虽然并未指责他,也没有一字偏颇,仅仅是叙述往事,可陈瑜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难受,五脏六腑皆仿佛置于滚烫的熔岩之中,灼烧欲裂,整颗心亦是一阵抽搐沸腾。   他狠狠一咬下唇,终于出声道:“我既已回来,今后就不会再负他。”语调虽轻,神色却有一股斩钉截铁之意。   陈瑜稍稍一顿,又冲着归元一个拱手,态度诚挚地道:“多谢师父愿意将这一切告诉我。”   归元微一颔首,忽道:“云霄在外想必等候已久,你若有话要对他说,尽管去吧。”   陈瑜再次道谢了一句:“多谢师父。”遂即便转身走出内堂。   看到楚云霄一个人沉静地站在大厅之中等候,神色并无丝毫不耐,见到他后,眼神更是在一瞬间变得十分柔和,陈瑜心中便不自禁地生出酸涩之意,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抱住楚云霄。   楚云霄似乎略一迟疑,便立即回抱住陈瑜,同时低声唤了一句“师兄”,仿佛表达着询问之意,语气透着说不出的关切在意。   陈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满心想说点酸话,却不知道如何化作具体言语,憋了半天,才闷闷地冒出一句话来:“我以后会待你更好。”   楚云霄仅是凝默了一瞬,而下一秒,却低头吻住陈瑜的双唇。而后以舌尖抵开陈瑜的唇瓣,深入口腔,让两人唇舌纠缠、津液交融,仿佛渐渐化为一体,不分彼此。   陈瑜只感到楚云霄的手臂渐渐收紧,让两具身躯紧紧贴合在一起,胸口清楚地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体温,不由渐渐觉得呼吸困难,大脑亦有几分混沌。   神思恍惚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仿佛听到一声轻响,像是血肉之躯碰撞到了木头的声音。陈瑜顿时心中一惊,顷刻间便回过神来,不禁慌忙推开楚云霄,转头一看,却见修止站在一旁,手中兀自端着茶盘,却似乎不小心被木椅椅脚绊住了,身体往旁倾斜,脸上既有震惊又有尴尬之色。   陈瑜双颊也不由慢慢变得滚烫,心里囧囧地想:我们这算是当着小辈的面“出柜”了吗?   修止急忙低头垂目,语气却有些仓皇:“弟子……只是来给太师祖与二位前辈送上清茶。”   “呃,知道了。”陈瑜也胡乱应了一声,急急道,“师父就在里面,你快去吧。”   修止二话没说地将两盏热茶放在陈瑜身前的案上,便匆匆走入内堂。   陈瑜见修止离开后,才稍稍平复了几分心绪,转头却见楚云霄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感到不平了,又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你……也不看看场合!”   楚云霄低声道:“是我不对。”说着,却又侧头在陈瑜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陈瑜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只好道:“先出去吧。”不然一会儿修止出来了,还是会很尴尬的好吗!   漫步走出天一阁后,被清凉的微风一吹,陈瑜心绪倒是逐渐冷静了下来。   正巧这时有一名阆风派弟子路经此地,见到陈楚二人后,面上闪过震惊之色,慌忙行礼不迭。   陈瑜虽然不知道此人的名字,却认得是那时在丹鼎阁里帮忙炼药救治明翊的人之一,似乎还是丹清长老律晋的徒弟,而且对明翊的伤势也甚为关心。   陈瑜心里正有点想去看望一下明翊、明觉师兄弟二人,毕竟上次来这里只是将净灵木给了律晋去炼药,还未亲眼看到明翊康复。因此便对那弟子道:“你知道明翊他们住在何处吧?带我们过去一趟。”   见到明翊已经痊愈了,气色极好,仿佛从未受到妖毒侵袭一般,陈瑜心里也颇觉欣慰,说了两句祝福。   明翊对他的态度却已变得恭谨了不少,一口一个“前辈”,而对楚云霄更是敬若神明。   至于明觉,虽然性子单纯无知,却似乎十分畏惧楚云霄,因此碍于有楚云霄在旁,也不敢跟陈瑜多说话了。   陈瑜看出对方两个人都不是很自在,心里微微一叹,便起身告辞。   之后陈楚二人便回天一阁向归元辞别,离开阆风派,返回玉笥山。   而回到玉笥山上时,天色已晚,皎洁的明月渐渐升上中天,绽放出柔和素白的光辉。   楚云霄抱着陈瑜在温泉之畔的岩石上坐下,轻轻亲吻着陈瑜的面颊。   陈瑜兀自有点喘气不已,片刻才平复下来。   这样静静地过了一会儿,陈瑜方才出言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跟师父说了些什么?”   楚云霄微一凝默,却是轻轻应声:“是。”   “果然……”陈瑜知道楚云霄心思一贯敏锐,倒不意外,不觉喃喃道,“我都不知道,只是为了虚空之阵一事,你却已受了那样多的磨难……”   而先前楚云霄对他说的,仅仅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因五大灵器多数下落不明,只能缓慢寻觅线索,故而至今尚且无法启动虚空之阵”。   楚云霄还未回话,陈瑜顿了顿,又慢慢道:“我不喜欢只能从别人那里听到你的事迹。这么重要的事,以后我纵使不问起来,你也要主动告诉我才对。”   陈瑜本来语气略带恼意,却又蓦然轻轻一笑,道:“不过,这三百多年的事情,确实一时半刻也说不完,反正我们以后的时间很长,可以慢慢来。”   楚云霄复又应了一声,目光柔和而郑重。   陈瑜渐渐放松身体,将重心交付给身后的楚云霄,话锋却已一转:“还有,你在天界遇到的事,也不要忘了告诉我……你都已经是天界之主了,所经历的事情一定不小,不许再瞒着我。”   陈瑜说着心中一动,忽然道,“对了,你这样和我一直待在人界,天界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有柳兄他们在。”楚云霄回复道,“若有危急大事,柳兄会传信知会我。而其余诸事,他尽可代我处置。”   “有你这样做顶头上司的吗……把什么事情都推给手下人……”陈瑜声音似是责问,嘴角却隐含笑意。   楚云霄只是低头轻柔地吻上陈瑜的侧颈,温热的呼吸犹若羽毛般拂过陈瑜的耳后根:“我只想陪伴在师兄身边。”   陈瑜感到神思渐渐困倦,不禁慢慢闭上双眼,口中犹自喃喃道:“什么时候……等我们在人界待得腻了,再去……天界看看,还有……魔界……也是你的……一半故乡……”   只听耳畔传来楚云霄极尽温柔的低声应答:“好。”   ——下卷·殊途同归·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写上“正文完结”这四个字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耐心陪伴与支持! 然后,番外已预计有好几篇要写了:一个是生活二三事(温馨小段子),一个是魔界之行(这篇会比较长,就是陈小瑜楚小攻双双前去整顿魔界的事,这个是早就打算放在番外里头了),还有可能会有的现代番外跟炖肉番外各一篇。楚云霄的三百多年大概也会有一篇番外,讲解一下圣尊选他当天界之主的事。 ━━━━━━━━━━━━━━━━━━━━━━━━━━━━━━━━━ 本文内容由【枯叶难烧】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