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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朝恩脸上的晦暗被一阵突然浮现的怪异笑意驱散,却看起来更让人觉得古怪可怖,不知是苦笑还是有所阴谋,他转看向旁边的紫衣男子,放下茶杯:“公主寻死多少次了?” 男子对上这意味不明的渗人笑容,粗略算算,启唇出声,声音如泉水流动般动人心弦:“算上这次,刚刚好十五次。” 苏朝恩脸上笑意又突然散去,转而将茶杯放在床头的托盘上,不轻不重的力道,让肃寂地殿内回响起了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令人不由得屏息,声音消失后,他抬眸望向窗边,视线微微恍惚,似乎穿过光线陷入了什么重要的回忆中:“十五次……先皇临死前曾命老奴照顾好公主,如今公主却不爱惜自己性命,劝阻无用,如何能让先皇瞑目,我实在有愧于先皇……” 男子正立在床边为空了的杯内重新斟茶,闻言出声劝慰道:“干爹辅佐今上,孜孜奉国,为朝廷内外诸事殚精竭虑,先皇地下有灵,必然深感欣慰,至于公主,干爹照顾得无微不至,这十五次寻死,无非是公主孩子心性,闲着无事,变着法子折腾身边奴才们玩乐罢了,干爹切莫挂怀。” 苏朝恩听罢收回视线看向他,他的面容依然赤诚孝顺,恭顺的眸中是洞察世事的体贴,他从小抚养,一手教导大的孩子,一如当年那件事未发生前他对着自己,不由抬手在他肩头按了按,叹息一声:“你恨干爹杀了她么?五郎?” 突然这一句与之前所论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男子斟茶的手一怔,已是忘记了他口中的她是谁,半晌后才想起来,眸底骤然波涛涌动最后却是又全部归于平静,低头放下茶壶,双手捧着茶杯端给他:“我以为这世上当真有女子不嫌弃这半残之躯,交付真心,与孩儿两情相悦,原来不过是痴心妄想,倒险些中了她的阴险计策,害了干爹,让那帮乱臣贼子得逞。” 听到这里,苏朝恩接过了茶杯,他微顿了下话音,见他衰老带病却仍然操心不能对他放心的眸光,略显阴柔的面上痛色一闪而过,惭愧撩起锦袍下摆跪下伏拜在地,嗓音沙哑道:“五郎愧对干爹养育教导之恩……” 苏朝恩闻言轻轻叹息一声,腾出一只手来轻拍了拍他的肩:“谁都有年少错信他人的时候,起来吧,不必自责。你要记住,世人眼中,宦官是卑贱的,生来就是伺候他人的奴才,永远不会被正眼相待,除非你能掌控他们的生死和荣华富贵。为父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等我死后,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的。如今你彻底看清,为父日后也能放心交给你。” “干爹!”男子震惊,刷得急抬眼道,“孩儿从未……” “我只有你一个儿子,”苏朝恩笑声打断了他的话,“不给你还能给何人!快起来吧!” 说罢端起茶杯,刚想喝,却见暗红色茶汤倒映着自己皱纹横生得瘦老面容,想起了什么,又转向正在站起的他道:“一会儿你代我去看望公主,转告她,猫虽有九条命,终究有用尽的时候,不知惜命,肆意挥霍,第十次时,不论它本意如何,只有死路一条,让她务必为了先皇爱惜性命。”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本是平和的声音,却是莫名令人觉得寒气逼人。 男子明白他的意思,拱手领命:“干爹放心,公主会听您劝告的。”随即告退,带着那小奴离开。 随后苏朝恩让殿内的所有人都下去,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阖住了双眸,细细品着茶汤沁人的香气,就在一杯茶都喝完后,忽然启唇对着空荡荡的殿内四周道:“我该杀了五郎么,我这一生最得意的杰作,我最喜爱的唯一义子?”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沐浴完出来了?”一名男子惊讶说着推开了垂落床边的厚重帷帐,仅穿着白色中衣上了床,跪坐在他身后,轻轻给他揉肩,刚刚沐浴过后,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二人间安静了片刻,他才道:“相公午膳时已让五郎服下了九泉追魂散,不出一年就会肠穿肚烂而死,何必还故意问我。我只管让相公你快活,其他的都不想过问。” 苏朝恩闻言放下茶杯,转向身后,看着他年轻阴美带着勾人浅笑的眸子,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瘦骨密布褐斑的手指不由按住了他光滑细腻的手,皱纹横生的面容浮现笑意,这笑却是阴戾冷辣依旧,毫无衰老之感:“宫中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咱家眼中,自然也包括你。”算是回答了他方才的诧异。 任何人都不准许觊觎他的权力,他最喜爱的义子也不例外。 可惜他终究还是心软,不忍心看他一夕暴毙消失在身边。再给他一年的性命,也算是全了他们一场父子缘分。 ###### 薰风殿,长风公主寝殿,男子未带随从,独自一人来时,阻止了要宣声的宫人,径直进入了寝殿卧房,里面正在忙碌得宫婢不料他突然出现,吓得全部跪了下去,颤抖着身子磕头:“奴婢们参见公公!”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宁可得罪当今皇上,也千万别得罪两个人,一位是内侍□□军统军齐国公九千岁苏朝恩九大王,另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位内侍少监---苏伯玉,苏公公的干儿子。 “都起来吧。”苏伯玉温和出声,走到床边,见床榻上商凌月面色苍白,眉心难受地紧蹙,依然在昏迷中,转头询问正写药方的御医:“公主情况如何?” 御医急忙对他拱手施礼,一五一十道:“公主身子自小留下了病根,受不得寒气,虽是夏日也抢救及时,但落水终究是受了些风寒导致昏迷,并无危险,一会儿驱寒汤煮好了,让公主饮下,用不了多久便可醒来,公公不必担心。” 商凌月恰好就在他说话时醒过来,本以为这次终于能死成功了,却不料又听到了“公主”、“公公”这些词儿,还有熟悉而笃定的御医的声音,就是化成灰她都听得出来的嗓音,瞬间觉得心肝儿脾肺胆都绞在了起来,恨不得把身底下的床榻锤个稀巴烂。 哪个该死的混蛋又救了她,她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她不过是想死,怎么就这么难呢! 御医的话音刚落,苏伯玉便看见床榻上商凌月面色扭曲,还夹杂着一丝被隐藏得极深情绪,无法分辨出是什么,若有所思暗闪眸光,随即平和对殿内所有人道:“你们都退下吧,公主有我伺候。” “是。”包括御医在内,顷刻就全都消失,不知是哪个最后离开的宫女,还体贴地给带上了门。 阴魂不散得苏伯玉!他怎么又来了!每回死不了醒来,他都会来探视,说些听不懂的废话,说话时的那个眼神儿,那叫个阴险诡谲,好像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秘密来似的,直看得她慎得慌,商凌月思绪从未死的郁结失落中回转,赶紧全神戒备,小心听着他的动静。 苏伯玉看出她的不安与紧张,不止不帮她纾解,反而向床边走了一步,脚尖紧挨床榻边,视线直直垂落在她面上叹息了一声:“公主这已是第十五次故意寻死却未能如愿,您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寻死是何时?” ☆、第2章 鬼话连篇 第二章鬼话连篇 他怎么看出来她是故意寻死?商凌月闻言心头骤然一紧,每次她都做得万无一失,绝壁看起来是玩乐,吓唬宫女太监,跟真寻死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难不成他从以前的几次寻死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对她起了疑心?这怎么可能?她做得滴水不漏啊。 该死的苏伯玉,连这具身体的皇兄都没有看出来异常,其他人也都不在意她如何,就他死死盯着,还发现了问题,心脏控制不住得嘭嘭彭得跳得快了起来,商凌月手指只能偷偷抓紧床单缓解紧张,依然闭着双眼装昏迷。有锦被盖着,而且她还昏睡,一会儿自言自语得没劲儿了,他应该很快就能离开。 绝不能让他看出自己是个占了人家公主身体的冒牌货魂魄,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没事,别紧张,他没直接说,只是旁敲侧击的吓唬她,一定是她多想了,她不能先露馅儿了。 苏伯玉见她眼皮微有起伏,思索时眼瞳转动才会导致,意味悠长眯了下眼,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是永泰三年腊月二十日,那日公主乘着在湖边走路,众人不注意跳下了湖水中。当时刚入冬不久,湖水冰冷刺骨,但尚还未结冰,不知是什么事竟逼得公主寻死,吓坏了臣和义父,幸好有个内侍会水,救人及时,公主才有惊无险。” 说完这第一次,他还不尽兴,也未达到此行目的,又接着说: “公主第二次寻死是在半个月后的马球比赛时,谁也未曾料到,公主竟会跳下观赛台,冲着飞奔得马跑去,险些丧命在马蹄之下。 第三次是五月十五日春游…… 第四次 …… 第十四次是半个月前,公主夜里吃了一罐儿毒杏仁,幸好有声音,被守夜的宫婢和内侍发现。” 商凌月听着只觉脑皮一阵发麻,手指登时把床单攥得死紧。这十四次所有寻死的时间地点,起因经过结果,她都快忘得差不多了,他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是人么!她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非得惦记着她! 苏伯玉居然还没说够,继续又接着道:“臣记得永泰三年腊月初二,公主寻死前十八日,正是公主的生辰,您离开薰风殿去见陛下时,曾从坐着的步辇上摔了下来,恰好伤着了头,昏迷了一日才醒,此后臣便不得不时时派人保护公主,以防哪日保卫不周,又出了意外。” 顿了顿,微俯下身,贴近了她的面容,两人相距不到一尺,商凌月暗咒一声,靠这么近作死!不自觉一屏呼吸。 苏伯玉久久不语,似在沉思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就在她鹅蛋般圆润白皙的脸微微憋红时,才意味不明优雅起身,商凌月赶紧得出气,不然没被他吓死,先自个儿把自个儿憋死了。 苏伯玉看着她掩耳盗铃的装昏迷,垂眸不徐不疾继续:“不曾想,这世上的意外似乎自那以后与公主结了缘,只要您在的地方,就有意外发生,时至今日一年半,恰好意外了十五次,几乎每个月有一次。公主每寻死一次,臣就不得不想起永泰三年腊月初二公主撞伤了头,醒来之后便与前面判若两人,以前公主可甚是珍惜自己性命,绝不会为了区区小事就寻死,莫说以死为乐逗弄宫人了。” 永泰三年腊月初二正是她穿越占据了这具身体的时间,商凌月刚喘匀了气,又听到他刻意的强调,活了十九年的冷汗都在这一瞬全涌了出来,该死的苏伯玉,他难道发现真相了? 那日穿越醒来,发现她成了个历史上不存在国家的公主,还是个处处受人监视的傀儡,地震前她还是个正在大学教学楼里上历史课的大二学生,古人的迷信简直不可理喻,那穿越小说里通通都骗人,魂穿不被当妖怪,还等荡气回肠得谈情说爱,纯粹是哄小孩儿玩儿。 上个月有个自称活了一千二百岁长生不死的道士,苏伯玉和苏朝恩这俩阴狠歹毒得太监,就为了看他是否真的死不了,当着她和皇兄的面就把他活活蒸成了人肉包子,她要被发现是个占了人公主身体的魂魄,还不得被这俩变态活刮了,非找出她的魂魄不可。 商凌月强迫自己冷静,不能自乱了阵脚,苏伯玉这不是还没直接戳破,等他真说出来她是个妖怪再害怕也不迟,可呜呜呜该死的心脏,越强迫越烦躁慌张,关键时候它咋地就不听话,别乱跳了成不成。 “公主醒了!”苏伯玉惊喜放心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 商凌月瞬间石化在了床上,只见苏伯玉看似暖如温泉的秀丽面容夺目而入,凤眼正泛着死水般绿浓的光泽盯着她,要多阴险有多阴险,跟恶狼见着猎物一样。该死的眼睛,它怎么莫名其妙给睁开了!商凌月恨不得咬死自己,脑袋一时全是浆糊,僵硬望着他,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这僵呆的模样倒是颇像刚醒过来,茫然不知身在何方,苏伯玉也不揭穿,但也不再继续刚才言语,微微俯身靠近唤了声公主,关切询问:“公主可还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么?” 他这瞬间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仿佛刚才咄咄逼人的狼外婆瞬间变成了乖巧温顺的小红帽,虚伪到家了!商凌月有些跟不上他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僵直的双眸茫然眨了眨,小心翼翼装着刚醒来的迷糊:“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苏伯玉不动声色俯身将她落水的事说了一遍,像极了担心主子的臣子,又像是文雅的兄长,安抚她道:“幸好湖水不深,抢救及时,公主现在可还觉得有什么不适?” 商凌月心头虽还戒备,可苏伯玉那温和的话语,关心的眼神,要多真诚有多真诚,明摆着是不会再继续方才的谈话,他既接着他不打算继续挑明她的身份,她就当没听过方才的话,他说什么,她跟着来,总不会出错。 想到这里商凌月微微放松下来,皱着眉伸出手来,抓皱了勃颈下的薄被边缘,仿佛终于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脸一红望着他不自在道:“都想起来了,阿兄。我不过是闷得慌,想逗身边的宫人玩儿乐,害得阿兄担心了。现在大夏天的,就当我洗了个凉水澡,那湖水不深,我没事,阿兄切莫责罚那些宫人,错不在他们。” 说罢怕他不信,陡然掀开薄被就要落地:“不信你看,我现在就能下地走动,生龙活虎的,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儿。” 她刚十四岁却极其瘦小的身子,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里衣就那么向床边挪动,苏伯玉急忙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拉起薄被裹住,笑道:“公主怎么能下地!刚在湖里受了寒气,本来身子就弱,万一真病了那些宫人反倒按着规矩,非严惩不可,快躺下吧。” 商凌月几乎是办被他强行按着躺下,乱槽槽的头发散了一枕头,闻言盯着他再三确认:“阿兄真答应我了?” 苏伯玉无奈叹气,弯腰对她行了一礼,带着奴才对主子的恭敬道:“臣遵旨,不会照内廷律处罚薰风殿任何一人。” 商凌月暗暗松了口气。他这次言行诡异,她还是小心给宫人们讨个保险好,她虽是个公主,可惜在这个宫廷里,还不如他一个太监有权力。 苏伯玉看着她墨兰色的眸内光芒闪烁,在想什么一览无余,起身温雅道:“只是臣做不了干爹的主,干爹让我告诉公主,若是下次您出了什么意外,薰风殿的所有宫人都会因保护不利之罪,斩立决。” “苏……阿翁!”商凌月本刚放下的心骤然提起,腾得惊得坐起,险些直呼苏朝恩三个字,急忙改口,急慌慌盯着苏伯玉问:“阿翁怎么会知道我出事了?” 以前自己寻死觅活的他都没啥动静,本觉得他根本就没把自己这个所谓的公主放在眼里,这次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来?这阴险的老太监是要干什么? 苏伯玉顺手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好让她本就羸弱的身子靠着舒服点,心思真是缜密,真不愧是老家伙一手□□出来的人!商凌月腹诽着靠好,然后急切的抓住他还在掖被子的手说道:“阿兄还是坐着说话吧,阿翁……阿翁他可有说起什么?” 苏伯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对上她修长的羽睫下墨蓝色的眸子,明媚水灵,他第一次如此近的靠近她,恍惚间记起了另一双同样清灵动人的双眸,慌张时也是如此信任凝视着他。 “阿兄?”商凌月突然紧接着的一声急切呼唤打断了他的回忆,苏伯玉不露声色凝眸她狐疑没看出什么端倪的视线,恭敬含笑重复了苏朝恩的话,一字不差。 四年前在冷宫见到她时还骨瘦如柴,面黄肌瘦,唯独这饱受世态炎凉的眸子还透着些生气,怯生生望着走进去的他,恐惧不安又带着些许蓄积勃发的求生欲望……四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商凌月听完骤暗咒一声,见鬼的九命猫,苏朝恩用死恐吓她,这老太监真心狠手辣,装作没听懂,她蹙眉狐疑望着他道:“阿翁说的话什么意思?可是说下一次我要再戏弄宫人,就会假戏成真,一不小心真死了?”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让他放心道:“阿兄,这根本不可能,我每次都拿捏着,保证肯定不会出事才跟他们做乐,怎么会拿自己的命冒险。” 苏伯玉叹了口气。 商凌月却是因他这口气提醒,骤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又抓住了他的胳膊:“难道有人要害我?” ☆、第3章 两魂共体 第三章 苏伯玉看她被吓得惊慌,当即抬手轻按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安抚笑道:“这宫里怎么有人敢害您,莫说有臣保护,就是干爹也不会任那些贼子胡作非为。公主误会了干爹的意思,他是担心公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再考虑周全,也难免有所疏漏,要臣好生劝说。您日后切莫再以寻死为乐,再有下次,那些宫人就非死不可。干爹向来忠正不阿,那些奴才侍卫保护公主不周,按律是要处斩的。” 他跟他那干爹就是蛇鼠一窝,天下最阴险恶毒的奸佞小人,居然还彪炳忠正不阿,商凌月只觉可笑至极,他们要是忠臣,那天底下就再没有忠臣了,面上紧张散去,装着松了一口气,随即松开他的胳膊放在薄被上,微红脸道:“吓死了,我一定是这次落水灌坏了脑子,都不灵光,阿翁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让宫里有贼子,你跟阿翁说下,以后我再不拿着生死大事寻乐了,害得他担心,真对不住他老人家。” 看来她一直都在苏朝恩的监视下,他以前不说什么,是懒得理她,如今被弄得烦了,就想除去她这个麻烦。用这些宫人的性命威胁她,她不能被吓到,谁也不能阻止她回现代,她必须再想想万无一失的法子。 爸妈老来得子,就她一个独生女儿,好不容易被军队挖了四天,终于从地震塌陷的楼房下挖出来,抢了一条命,却在送到医院里的第一天她就灵魂脱体。当时从老家赶来的爸妈正陪在床边,她被抢救后还昏迷不醒沉睡着,她在空中怎么叫喊都没用。一年半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商凌月想着想着思绪不由转到了现代,老妈现在也许正看着像个植物人的她偷偷抹眼泪,老爸沉默得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心头酸楚,商凌月不敢接着想下去,就怕泪涌出来,垂下眼帘掩饰波动的情绪,默默不语,不计任何代价她都要穿回去,她一定能回去,这次穿越绝对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 苏伯玉看出她心绪瞬息变化,若有所思敛眸,俯身温和地出声劝慰道:“公主不必担心那些宫人,只要您日后平安,他们自然不会有事。您的话臣会一字不落回禀干爹,他听了必定高兴。” 商凌月闻言一惊,懊恼暗责他还在跟前,她怎么就想事情想得忘了,这臭毛病,急忙压下波动的情绪,感激抬眸笑凝他道:“有劳阿兄为我费心了,改日我命人整饬一桌饭菜酬谢阿兄。” 苏伯玉略显阴柔的面上笑意一闪,弯腰谦卑道:“服侍公主,为公主解忧是臣的分内之事,怎敢让公主费神。” 就在此时,殿门外响起了婢女的声音:“启禀公主和公公,驱寒汤煮好了。” 苏伯玉起身道:“臣去端驱寒汤,公主稍等。” 商凌月点了点头:“有劳阿兄。”就在他转身离开后大喘了口气,眼睛一边防备房门口,一边急忙松开锦被擦擦手心的冷汗,用力甩了甩放松,跟苏伯玉这个虚伪的鬼太监在一起真要命! 片刻后苏伯玉端着驱寒汤进来,商凌月早已规规矩矩靠坐好,喝完后在他服侍下躺着继续休息,让卧房里所有伺候的宫人都退下,苏伯玉则告退离开,回去安仁殿向苏朝恩复命。 他前脚刚走,商凌月腾得就坐了起来,轻轻摸着心口:“月儿?” 心口随即有一个柔软微小的嗓音传出:“我在,武姐姐。” 商凌月听着这个和她身体一模一样的声音,心里越发沉闷郁结,还有深深的歉疚:“又失败了,还是不能把身体还给你。” 月儿她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真正的长风公主。话音落下,她一言不发,商凌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怔怔沉默着。 半晌后,她出声打破了这恼人的安静:“武姐姐,跟你的魂魄共用身体这一年半,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最开心的时候。我舍不得你离开,就这么共用身体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的,拿不拿回它都无妨。” 商凌月听得噗嗤笑出了声:“傻月儿!哪有你这么善良的人!不恨我占了你的身体,还想跟我分享!”笑过后却是更深的失落涩然袭卷而到心头,她情绪低落接着道:“我这个外来的魂魄成了正主控制身体,你反而成了寄居在上面的魂魄,只能看着听着周围的一切,却不能使用它,上天戏弄我就够了,还把你捎带上!” 月儿笑笑:“能跟姐姐在一起,无妨的。” 商凌月闻言心头虽然暖暖的,可是她有她的担心:“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想让我留下,可除了想回家,还有其他原因我必须离开。之前你问,我没跟你说,怕你害怕。” 月儿不解,诧异道:“姐姐说罢,我听着。” 商凌月严肃道:“若是在我离开身体前,你的魂魄先被拉离像我一样穿越,届时你要如何再回到自己的身体?到时你能回来的可能极其微小,微小到几乎不存在,万一你的魂魄就此消失,我怎么对得起你。” 话音落后,月儿却是沉凝反问:“姐姐既知可能渺茫,为何到现在不放弃?姐姐不怕自己的魂魄离开后,并非穿越,而是消失死亡么?我真的愿意和姐姐共用一体,即使只是附在身体上,什么都不能做。姐姐回不去,你的爹娘定然能理解你,不会怪你的。” 商凌月闻言突然酸从心来,急抬手掩住了眼睛,不想被人发现眼底瞬间控制不住涌出的泪水,月儿她一言也点中了她不愿去想最恐惧的事--彻底消失,沙哑低低道:“月儿,他们那么爱我,会原谅我的不孝,无论我对他们做了什么都会。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我的身体还躺在医院里,穿越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具身体还活着,心口还在跳,能呼吸,只是没有了魂魄,只要我的魂魄穿越回去归体,就能醒过来和他们团聚。回去的机会就是小,可只要有一点儿,我就不会放弃,除非上天给我判了死刑,这辈子死都得死在这儿。” 月儿还从未听她如此哭过,一年半前她刚穿越来时虽是震惊,发现她的魂魄也还在后,却是兴致极高,一边想办法寻死穿越回去,一边跟她说说自己家乡的事情。但后来一次次失败,她也渐渐变得心事重重起来,这种希望被一点点摧毁,濒临绝望的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劝道:“姐姐你莫要伤心,这是我的身体,要走也是你,我定不会离开,你莫要胡思乱想,肯定还有机会,上苍仁慈,能把你送来,必然也会让你回去。” 商凌月听着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这么体贴,已然快要绝望发疼的心好受了些,擦了擦流下的眼泪,声音沙哑笑道:“这还差不多,你得抢回自己的身体,我回去后会永远记着你的,月儿。” 月儿听她这么说,可深知她抱持的希望已经很小了,只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死心,暗暗叹了口气,若当真回不去,但愿她能想开,不要枉费上天赐给她的这次生机。她在家乡的地动中也许被救到医院时就死亡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不想让她继续沉浸在穿越的事情中,她随即出声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刚占据我身体的时候吗?” 商凌月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擦了擦还有泪的眼角,轻“嗯”一声:“记得,永泰三年腊月初二,你的生辰,现在是永泰四年七月,我已经来这里一年半了。”每一天她都数着,简直度日如年。 月儿黯然笑着回忆道:“那时皇兄已经登基三年,锦衣玉食,生辰也过得隆重,姐姐可知三年前他未继承皇位时,我和他从未曾穿过一件完好的衣裳,也未曾吃过又热又可口的饭菜,吃穿用度还不如最低等的宫人,我如何也想不到会有那么一日。” 商凌月怔了一怔,她穿来后,一句也没听她提及过去的事,刚醒来看着这具皮包骨头,像从难民营出来的瘦弱身体,她怎么也不相信是穿越到了一个公主身上,御医诊断过,用现代的话叫营养不良,脾胃虚弱,吸收不好,是打小落下的病根,得慢慢调养,好在这一年半,这身体大有起色,现如今看着像个健康人了,不由打起了精神,专注问道:“你不是公主么?你皇兄还是皇子,怎会过得这么不好?” 月儿平静笑笑,道:“说来话长,我从头给姐姐讲。” 商凌月好奇心瞬间被吊了起来,急忙点头:“嗯。” 月儿回忆了半晌,缓慢道:“母后原是张贵妃身边的宫女,偶然得了父皇宠幸,生下我和皇兄,张贵妃恨母后在她宫里受父皇宠爱,父皇离开后,暗中百般折磨。父皇对母后本就是一时兴起,并无多少喜爱,再有张贵妃从中作梗,没过多久就把母后和我们忘在了脑后,张贵妃将母后安置在了冷宫里,越发肆无忌惮折磨她和我们兄妹。” ☆、第4章 傀儡处境 第四章 商凌月没想到她的身事竟如此,后面的日子怎会好过。 月儿不停,继续说着:“我和皇兄虽是皇子皇女,但父皇不曾放在心上,也与宫里的奴才们没什么两样,再有张贵妃授意,日子过得还不如宫人。皇兄和我日日吃不饱。冬天最是难熬,没有炭火,窗户糊着的纸上全是洞,破破烂烂的,寒风直往骨头里钻,我们弄不到纸糊,只有一块破烂的棉被,母后留给我和皇兄盖,让我们睡在里面,她就穿着衣服睡在床边挡风,太监给我们的饭菜冬天总是冷的,夏天时常是馊掉要倒的。皇兄和母后总是省下来吃的留给我,他们本来就吃不饱,还要给我留。 我五岁那年,她和皇兄被张贵妃叫去做事,回来时母亲浑身是血,当晚就死了,尸体被太监们盖了一张席子带离冷宫,也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 母后死的那夜,皇兄也生了一场大病,随后烧了三日三夜,他睡得极沉,浑身滚烫,硬撑着,我天天哭着叫他,不知所措,想让他起来陪我说话,害怕他也像母后一样。太监送来了饭菜,我就一点点喂他,可什么都喂不进去,三天后他终于醒了,没用药高烧竟也退下去,我高兴得抱住他直哭,却没发现异常。后来渐渐得才感觉到不对劲儿,我说过的话,他总是记不住,而且反应迟钝,不像以前机敏,变得胆小怯懦,一听见送饭的寺人说话声音大,就吓得浑身颤抖,脸色发白,一见血情形更严重。晚上睡觉经常做噩梦,又哭又喊,我被惊醒,看到他的脸上全是痛苦恐惧。” 自始至终她的声音都很平静。 商凌月却是听得心口发沉,比她还难受,她的皇兄商恒之智商愚钝、懦弱胆小竟然不是天生的,智商受损极有可能是高烧太久导致。张贵妃当时究竟对一个不满九岁的孩子做了什么?竟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弄得精神受了刺激?“皇兄如此,与张贵妃脱不了干系。” 难怪月儿怎么看都不像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倒是极其敏感,洞察人心。受尽世态炎凉,她若不能机敏应对,想要和她皇兄活下来艰难得很,想到这里复杂唤了声:“月儿。” 月儿平和道:“我无事,我继续给你讲。” 商凌月听她能笑着讲出来,暗暗叹息,点点头:“嗯。” 她道:“后来的日子,奴才们欺负,张贵妃暗中刁难打骂,我和皇兄小心伺候讨好她,感恩戴德,后来也总算无痛无灾的长大了。 十岁那年,突然来了一队羽林卫奉苏朝恩的命令,把皇兄带走,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想起了张贵妃带走母后和皇兄那日,母后回来就死了,吓得浑身冰冷,恐惧追上去,他们却把我推入冷宫里关起来。我怎么哭求捶门他们都不开,整整哭了两日两夜,一下也不敢阖眼,有风吹草动就跑出去趴在门口,看是不是皇兄回来了。” 商凌月沉凝道:“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月儿道:“又过了一日早上,冷宫宫门终于被打开了,只是来了个穿着紫袍的太监,身后跟着五名宫女,五名太监,我当时恐惧蜷缩在床榻最里面,怀里抱着母后和皇兄的衣服,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为首的太监看了我一眼,突然恭恭敬敬地跪下叫我公主,说是奉陛下只命来接我去薰风殿。” 商凌月蹙眉:“这太监是谁?苏朝恩?” 月儿摇了摇头:“是苏伯玉。我后来才知,皇兄被带走的前一夜父皇暴病而亡。羽林军把皇兄带到紫宸殿,苏朝恩宣读遗诏由他继承皇位。三个月后,永泰元年二月初三举行登基大典,而我至此后,成了商姒帝国最尊贵的唯一公主。” 他们二人竟是因皇帝的逝世才享受到了该有的荣华富贵,商凌月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皇室亲情真是荒谬而悲凉:“你恨你父皇么?” 月儿平静无波道:“伺候张贵妃时,我从婢女们口中偷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开始恨父皇,觉得他不公,后来长大想开了也就不恨了,恨了也无法改变他的无情。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宫里,我后来只想保护好皇兄,他已经被张贵妃毁了,我不能再让他丢了性命,我们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是在冷宫里一辈子也好。只是不曾料到会有后来的事,若能选择……”说着顿了下,她未再说下去。 商凌月听得出她声音中的一丝凄然怅惘,心头不由发紧,放在现代,她也不过只还是个正在读初二的孩子,可在这里却已经遍尝了世态炎凉,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还不到三个月,就被她鸠占鹊巢:“月儿,我真对不起你。” 月儿明白她指什么,淡笑摇了摇头道:“姐姐不必为我伤怀,若能选择,我真希望能和皇兄一直待在冷宫里。那三个月锦衣玉食虽好,可我却并不留恋。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可是和皇兄不必战战兢兢,担心说错了哪句话得罪苏朝恩父子而丧命。 张贵妃折磨我们,只是因为母后的缘故,但并不会下杀手,后来她成了皇后,母仪天下,虚伪大度也不会杀父皇的子嗣,苏朝恩父子却不一样。” 商凌月自来了就是她指点怎么应付宫里的人,一心想着要回现代,并未置身于这个时代,真正去了解这宫里的情况,纵使有些害怕苏朝恩和苏伯玉,也是因为自己是个魂魄,怕被他们当妖怪处置,并不很了解宫中局势,闻言心力头一次觉得发沉:“他们为何要杀你们?” 月儿笑道:“姐姐多少能感觉到些宫里的异常吧。” 商凌月微皱眉点点头:“你不让我直呼苏朝恩和苏伯玉的名字,必须称呼阿翁和阿兄……”古代尊卑贵贱等级森严,阿翁是尊贵长者才能享受的尊称,五兄是对兄长的称谓,皇帝和公主尊太监为兄长,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月儿苦笑道:“苏朝恩父子阴险毒辣,野心勃勃,为了掌控大权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可知,那封传位遗诏并非父皇所留,而是苏朝恩伪造。这个皇位说起来是他赏赐给皇兄的,若非被选中,龙椅上现在坐着的就是另外一位兄长。” 商凌月大吃一惊:“这宫里不是只有你皇兄一个皇子吗?他杀了你皇兄,还能立谁?”她虽没太过留心,可平素她皇兄生辰,一些大的宴会,却从没见过别的亲王和公主,那时还惊讶,这身子的爹还真是子嗣少得可怜,竟然只有一子一女。 月儿接下来的嗓音有些发沉,轻轻道:“除了皇兄,我本还另有十一个兄长,四个姐姐。” 商凌月瞬间挺直了脊背,难以置信这个惊天炸弹:“这么多人!他们都去哪儿了?” 月儿低黯道:“我也就只真正见过他们一次,是我入住薰风殿的第二日。” 商凌月被她说得更糊涂了,皱眉道:“他们被调往别的地方永远不能回京么?” 月儿道:“不是,那日苏伯玉带着我见到他们,他们已是死了数日的尸体了” 商凌月吓了一跳,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月儿沉默未继续接着往下说,似在平复又重回心头的那一瞬惊吓和恐惧,半晌后,她才又道:“当时他们的尸身都被秘密储存在冰窖中,面目肿胀青紫,七窍流血,苏朝恩早已等候在里面,身边站着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皇兄。 苏伯玉奉了他的命令带我进去后,就一具一具给我和皇兄讲他们的身份,有太子,二哥,三哥,大姐,二姐……苏朝恩看着皇兄和我说,他们都野心勃勃,夺位之心不死,为了稳固皇兄皇位,只能未雨绸缪先杀了他们,为皇兄解除后顾之忧。因为我是兄长一母同胞的小妹,并不会威胁皇兄的皇位,苏朝恩才勉强留下我。 后来皇兄才告诉我,他们是当着他的面被九泉追魂散毒死的,苏朝恩下令,苏伯玉亲自喂毒,所有人毒发时面目狰狞,痛苦不堪,他昏迷过去又被苏朝恩弄醒。他要他一个一个看着,只要不合他心思的人都是如此下场。” 商凌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脚底直冒凉气。十几条人命,苏朝恩和苏伯玉杀起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蒸死个道士算什么小事,皇兄精神本就有问题,这么一吓,雪上加霜,根本就是唯苏朝恩父子之命是从了。本就有所心畏悸的心头蒙上了更沉的恐惧,开始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她寻死但是在保全这具身体不会死然后穿越回去,可不想被人折磨死,痛苦不说,死了的身体月儿要怎么用。 月儿读了顿好让她能消化听到的事情,待感觉她心绪平静了些,继续启唇道:“还有一件事你不知。父皇当时卧病在床,朝政禁军全部都被苏朝恩把持,待父皇醒悟过来他狼子野心想要除去他时已晚了。他先一步动给父皇下了九泉追魂散,并嫁祸给伺候父皇的张皇后,牵连了她的儿子太子,□□一夜之间全被屠杀殆尽。” ☆、第5章 兄妹情深 随后开始逮捕其他兄长姐姐,并软禁了皇兄。母亲出身卑微,无权无势,皇兄又懦弱无能,胆小畏事,无甚倚仗,并非做皇帝的人选,却是最合苏朝恩心思的傀儡,连我也是个傀儡公主。大臣们没有兵权,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朝恩父子肆无忌惮。皇兄正式登基一个月后,发生过一次宫变,我和皇兄被苏朝恩控制在紫宸殿,可惜终以失败告终,仅剩下的忠正之臣也被他以某犯罪论处,尽诛九族。” 说到这里,月儿又停了下嗓音,不知是为冤死的那些人痛苦不平,还是再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已经身处这个宫廷中,商凌月听得心头不适压抑,并非只如读史书时觉得是干巴巴的文字,与自己隔着一层,他们是他们,她是她,毫无关系,不由抚着心口安慰她:“这不怪皇兄,也不是你的错,苏朝恩父子军政大权在握,一手遮天,也非一两日。” 月儿苦涩“嗯”了一声,这才继续说起来:“我虽不受宠,没有怎么享受过公主的荣宠,可终究是这个帝国的公主,站在紫宸殿二楼重檐下,看着那些人为了皇兄和我,为了商姒帝国的江山,奋力厮杀死在眼前,最后被苏朝恩父子冠以谋反罪处死,却不敢反驳一声,有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悲哀。 后来我也开始夜夜噩梦,总是梦见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皇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郁郁寡欢,眼下发青,御医说他身子有痼疾,是从小冷寒受冻落下的病根。这四年在苏朝恩和苏伯玉父子手下,活得谨小慎微,心气不顺,身子情况很不好,他每次来,我都能看出他的病比上一次严重。” 说着商凌月听出了她一直无甚波动的嗓音开始颤抖:“我真怕他有一日像母后一样离我而去,留下我独自如何在这宫里活下去。有他在,我才觉得活着还有些意义,没有他,我也生无可恋了。” 心头沉坠坠的,商凌月从未见过她这般心绪低落,强压沉重,故意哼了一声:“刚刚不知道是谁说跟着我高兴呢,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存在。” 月儿明白她好意,很快平静下来:“姐姐莫担心,我无碍,只是一时说到伤心处了。” 商凌月却反倒难以从听到的事情中平静下来,问了一直盘绕在心里的疑问:“皇子间争权夺位再所难免,苏朝恩和苏伯玉心狠手辣下杀手还能理解,可那些公主,碍着他们什么事了?为何也斩尽杀绝,一人不留?” 月儿四年间听过她讲过些家乡的古代事情,晓得她为何疑问,解释道:“商姒帝国的公主与皇子同样能继承皇位,与姐姐家乡不同,并非男尊女卑,百姓间男女地位也相同,朝中还有女官。” 商凌月惊讶至极,来了四年,第一次有了好奇和冲动想要了解她身处的这个地方,只是还有个疑问,这个问题事关重大:“月儿,你从何处得知苏朝恩杀了你父皇?弑君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他不可能轻易泄露。” 月儿先未回答她,只道:“姐姐,你先答应我莫要紧张。” 她要不说她能不紧张,她这一说,她怎么能不紧张!商凌月咳嗽了一声掩饰:“你说。” 月儿道:“与你共用身体,我虽不能控制它,但是去年时八月十五夜里,魂魄突然脱离身体,完全不由我做主,晨光熹微时,就回到了身体。这段时间内,魂魄想去哪里都可以。我本来要去紫宸殿看皇兄,却无意飘过了安仁殿,恰好听到苏朝恩和苏伯玉谈话提到了父皇的事情。” 商凌月面色微变,却是因有了她的提醒,未太过慌张,低头紧紧按了下心口,急道:“月儿,日后多想想你皇兄。你依赖他而生,他也是为了保护你在硬撑。该离开的魂魄是我,不是你,现在这情形很危险,你要加强夺占自己身体的意念,不能再被抽离身体。” 所有穿越小说上都这么写的,原主魂魄求生意念一弱,势必会让寄生者彻底占据身体,是不是怪力乱神她不知道,可穿越这种事落在头上,也只能参考下真真假假的穿越小说,十条歪理中总有一条能用。 月儿听她急成这样,心头泛暖,赶紧应承道:“我听你的话,姐姐不必担心。” 商凌月却是放不下心,眉心紧蹙,眼前转的全是那些穿越小说里,原主魂魄是怎么消失的情形。 月儿也发现了她心神不宁,刚想为她宽心,殿门外传入了哗啦啦一片的跪地声:“奴婢参见陛下!” 月儿声音骤然带了喜悦:“姐姐,皇兄来了!”她已经数十日没再见过皇兄了。 商凌月暂时强压下心头不安,当即掀开薄被落地:“我这就去开门,十天没见,我也怪想念皇兄的。” 四年相处,她虽是鸠占鹊巢,却也真正感受到了商恒之对“她”这个小妹的疼爱,渐渐对他生出了兄妹之情,月儿与她共用一体,魂魄间微有些感应,晓得她的心情,笑笑:“快去吧。” 就在此时,“咳咳…………”殿门外商恒之带着咳嗽的声音紧接着传入:“平身,公主醒了么?” “皇兄,我醒了!”商凌月急忙喊了一嗓子,便扯过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向殿门跑去,边跑边对低头嘱咐她道:“一会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偷偷用意念跟我说,我感应得到,我替你问皇兄。” 月儿笑“嗯”了一声,陷入了沉默隐藏自己。 商凌月飞奔到门口,手刚触及,殿门便被吱呀从外推开,商凌月的皇兄商恒之被人搀扶着立在门口,伸出推门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身形在宽大威严的皇袍下,越发显得单薄瘦弱,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面容仍然那么清瘦,一贯的惨白没有血色,透着病弱的英俊。 商凌月看着他真是比上次见面更不好,赶紧伸手扶住来:“快进来,大中午的你不午睡,怎么来我这儿了?” 商恒之咳嗽着,看她面色红润,眸色且喜且忧,并无受寒的病态,抽出了被内侍扶着的胳膊,交给她:“十日没见,有些想念你了,你可想念为兄?”苏伯玉特意去告诉他,月儿又跳湖寻死作弄宫人,只是醒来情绪低落,让他来看看。 商凌月忙不迭得点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那还用问么。”说完才觉脚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竟赤脚踩在地上,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这不是鞋都顾不上穿就飞奔而来迎接皇兄了!”他必然是听到她跳湖寻死的事不放心过来看看。 商恒之瞄了一眼她欲要藏到衣裙下的脚丫子,无奈摇摇头,咳嗽着笑随她进屋:“夏日也不能如此大意。” 商凌月撇撇嘴,带他进入卧房坐下后,才规规矩矩去拿了鞋子穿:“以后记住了。皇兄来了也不问问我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就是个训话。难道你来就为了训话?”说起来他们二人都是十八岁,她生辰比他小一个月而已,叫皇兄也不吃亏。 说完坐到了案边,亲自接过宫女端来的茶壶给他斟了药茶递过去,这才注意到他向来病弱忧郁的眉梢眼角带着微不可见的柔笑。 商凌月赶紧凑到跟前,又细细分辨了片刻,才凑近盯着他:“皇兄,你现在喜上眉梢,有什么大喜事,是不是也该透露一二让我知道?” 商恒之闻言怔了一怔,他脸上的喜色很明显?他今天见过苏伯玉,月儿都能看出来,他岂不是也看出来了?眉心骤然皱住,他若回去安仁殿禀报了苏朝恩,苏朝恩再一查,姝儿必因他大意深陷危险,端着茶杯的手一颤,苍白的面上顿时血色全无,慌张至极。 商凌月不料自己一时戏言,竟让他瞬间变色,加上方才听了苏朝恩父子对他做过的事情,一时就想到了最不好的地方,眸底笑意骤然散去,急坐在了他旁边的软垫上,双手去紧握住了他冰凉轻颤的手,压低声音:“皇兄,还有我在,苏朝恩和苏伯玉又怎么为难你了?莫慌,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一直在身体里沉默的月儿骤然用意念提醒她,嗓音还算平静:“皇兄虽然愚钝,懦弱胆小,但对事关我和皇嫂的事情极其敏感,应当是我和皇嫂这里有什么情形让他不安。不过刚才他脸上的是喜色,不像是有事,你冷静下来,别着急。” 商凌月感应到,吃了定心丸,月儿洞察世事,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几乎说得都很准,她这么说了应该就是。 商恒之见她担忧紧张的眸子,他不能护她安然,还总是害得她为自己担心,从九岁那年到现在,心头自责,黯然笑着摇了摇头:“与他们无关,我没事,别担心。” 商凌月眉心蹙得更紧,他不说,她更担心:“皇兄不必骗我,你骗不过我的。” ☆、第6章 危机夜会 商恒之无奈叹了口气,放下茶杯:“确实无事。”说话的同时用眼神示意她看案上,他则以手蘸了茶水在上面写着:“你嫂嫂有喜了,昨夜发现的。” 商凌月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珠子惊喜瞪得溜圆,也能感觉到身体里月儿与她一样的心情,不可置信问:“真的?” 商恒之点点头,继续写着:“她自己说的,并未让御医诊。” 商凌月听到这,诧异愣住:“为何不确认一下?” 商恒之不想让她再多操心,摇了摇头:“没有必要,她并无不适,一切都好。” 商凌月直觉有些不对劲儿,正常情形都该会让御医诊断确认,日后皇嫂饮食用度也能注意,皇兄那么爱皇嫂,不召御医不应该,却也没再继续问,一会儿问月儿,她应该知道原因,转而笑道:“那我可以开始为小家伙准备礼物了。” 商恒之闻言,这才想起来此的另一目的,当即转头对侍立在帐幔外的宫女道:“把狮子狗抱进来。” 商凌月怔了一怔,疑惑问:“什么狮子狗?” 商恒之收回视线笑道:“两个月前你皇嫂见你逗她的狮子狗,甚是喜爱,特意给你挑了一只刚满月的,让我送给你。” 婢女恰好抱着狮子狗站在了他们旁边屈膝行礼:“奴婢见过陛下,公主。” 商凌月闻言僵硬着转眸向她怀里看去,一团雪白的毛球趴在婢女怀里,身子肉呼呼的,正无辜好奇望着她,两只水汪汪的黑眼睛活像黑宝石,前面两只小蹄子趴在婢女胳膊上,萌得她肝儿颤,可唯一的问题。 商凌月犹豫了下,脸上挤出了丝为难的笑意转向商恒之:“皇兄,我是喜欢狗,可只喜欢别人养的,我负责逗着玩儿就行,给狗狗洗澡梳毛喂养这些事不用操心,我就怕一不小心养死了,那不是祸害小狗的命么。只是这是皇嫂送的,不留下说不过去,你回去代小妹谢过她。我保准把它喂得白白胖胖的,尽量不养死它。” 商恒之闻言失笑,一阵咳嗽:“你皇嫂看你逗狗时情状早就想到你会如此,这婢女暂时留下,她是你皇嫂从娘家带入宫的,以前就一直伺候你皇嫂的狮子狗,也得心应手,等教会你宫里婢女后,再让她回去。” 商凌月没想到他们考虑得这么周到,大喜抱住他的胳膊:“有个兄长就是好!” 商恒之叹了口气凝视她道:“以后有它作伴,莫再戏弄那些宫人。皇兄就你一个妹妹,又跳湖又坠树的太危险,若当真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是好。” 商凌月听着他关心心里暖暖的,但也有些浓浓的酸楚,我出了事,皇兄你的真妹妹才能回来,到时候醒来的就是她,你们兄妹就能团圆,她这个冒牌的该去哪儿去哪儿。穿越一次体味到了兄妹之情,她武晓雨也值了,笑着认真道:“皇兄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商恒之随后又坐了片刻,才被寺人扶着离开回了寝宫。 商凌月送走他回来,则先用点心逗着小狮子狗,待和自己熟了,方从婢女手中接过,边抚着它,边打量她,穿着鹅黄色宫装的身形胖瘦匀称,圆圆的脸盘,柳叶眉,单眼皮,鼻子却是高挺,嘴唇厚厚的,稳重敦厚,年龄该是在三十岁左右,放在人堆里就分辨不出的那种普通容貌,笑问道:“以前皇嫂叫你什么名字?” 见他甚是破平易近人,婢女屈膝行礼:“皇后娘娘唤奴婢芮娘。” 商凌月闻言点点头:“我以后也叫你芮娘,等你教会我宫里的人怎么照顾臭臭,我再亲自送你回去,顺便答谢皇嫂。” 臭臭?!芮娘睫毛忽闪了下,抿唇颔首:“是,奴婢记住了。” 就在同时,她怀里的狮子狗突然抬头紧锁眉头瞟了她一眼,胡乱开始蹬蹄子,顺便“汪汪”两声,似乎很不满意这名字,想要挣脱她这个不靠谱的。 商凌月注意到了芮娘脸上一闪而逝的淡笑,又看小狗宁死不屈的小眼神,瞬间开心咧了嘴,命宫女去取了块儿最嫩的鸡肉,放在它嘴边,挑眉笑逗道:“臭臭!这肉可好吃了!” 小狗瞄了眼鸡脯肉,挣扎的力道弱了点儿,舌头无意识伸出了嘴边,黑黝黝的眼神依然坚定不屈。 商凌月继续将肉凑近,只见一滴哈喇子顺着它的舌头吧嗒一声滴落在了地上,小蹄子不知何时停下了挣扎,眼睛闪神,不由偷瞄向肉,只是依然在戒备看着她。 商凌月忍笑耐心等着,又叫了声:“臭臭!” 最终它委屈扁着狗嘴呜呜两声,眼神不情愿地彻底移向了肉,伸出舌头去舔了舔,估计味道格外诱人,脑袋蹭得伸出一口叼住,就就着她的手心吃起来,还边发出护食的兽声。 待它吃完后,商凌月满意得摸着它的头夸奖道:“好狗!臭臭!好样的!吃得真棒!” 芮娘在旁看完这一过程,眸底惊讶一闪而过。公主竟然懂得训犬之术。 商凌月大功告成,刚准备把臭臭交给她,转眸发现了她的讶异,闪了闪眸,也不在意她发现,她会训犬的事情好糊弄,没人会起疑,将臭臭抱给她:“芮娘,你以后就带着臭臭住在东面偏殿,离我近,你先带它去熟悉熟悉这里。” 说完吩咐薰风殿女官安置带她离开,去住处。 房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商凌月面上的轻松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蹲下身子软坐在垫子上,抚着心口急忙问:“月儿,皇兄方才因为皇嫂心事重重,你知道为什么吗?” 月儿沉默未答,是在思索,半晌后才惴惴不安道:“我也想不通,武姐姐,日后你多去陪陪皇兄皇嫂可好?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商凌月听罢蹙着眉心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莫担心。”能让皇兄畏惧的只有两个人,苏朝恩和苏伯玉,难道这事与他们有关?可皇嫂怀孕会碍着他们什么事? #### 紫云殿,苏伯玉的住处,夜□□临,皇宫各宫门落锁后,他在内侍省处理完苏朝恩交代的军政事务离开回去。 殿里灯烛早已点燃,照得通堂敞亮,寺人给他打开殿门后,绣着碧波莲花的屏风上倒映着一人跪坐的剪影。 苏伯玉认出了是苏朝恩的男宠,绕过屏风走近,微微笑笑,施了一礼:“夜深了,昌邑公子不陪着干爹来我这里可是有急事?若有事,实在不必亲自来,派人告知一声,我便立即为公子去办了。” 周昌邑放下正递到嘴边的茶杯,转眸望向他,还是一如初见时的浓眉凤眼,厚厚的嘴唇,泛着饱满的殷红光泽,鼻子像山脊一样高直,眼睛里似乎永远藏着一潭深水,温暖如温泉,让人舒展而放松,淡然笑语:“你这张脸比你义父的更容易欺骗人,一看就像个好人。” 苏伯玉闻言走近案前,席地而坐,与他面对面笑道:“我自幼受干爹教导,虽不能尽得他老人家真传,但也学了七分,昌邑公子认为我是好人,义父更是。” 周昌邑爽朗笑了起来,微微眯眼看着他身上透着英气的的阴柔神韵,颇为享受:“可惜了你从小入宫被阉,不然真正是个引得万千女子芳心萌动的英武男儿。” 苏伯玉淡笑着拿起:“此生在帝王家为奴为婢,幸得干爹栽培,并无遗憾,不然六岁那年便饿死街头,如何还能有今日与公子夜谈言欢。” 周昌邑轻摇了摇头浅笑端起茶杯近唇:“你真是个傻子,你干爹对你动了杀心,你难道看不出来么?居然还如此得信赖他。” 苏伯玉手执茶壶给自己斟茶,听罢,坦然抬眸凝视他道:“我的命早在6岁那年就是干爹的,若能一死以报他多年养育之恩,也算死得其所,不枉这一生。” 周昌邑放下茶杯,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纸包放在案上,推向他笑得肆意:“九泉追魂散,相公他不忍心看你暴毙眼前,让我来代他送你一程,你的遗言,我会转告他。” 苏伯玉恰好斟满了茶,平静放下茶壶转拿起纸包,一句话也没多问,不动声色打开便将白色的药米分倒入了茶水中,以头上发髻上的玉簪搅拌均匀,不假思索仰头喝下,随后抬眸看向他,优雅淡笑面不改色:“昌邑公子可以回去复命了,多谢义父赐的安神赤苋米分。” “哈哈!”周昌邑大笑着鼓了鼓掌:“真正是胆识过人。”随即起身走到他身后重重垂落厚重锦幔旁,掀开走近坐在里面喝茶的苏朝恩旁:“果然与相公你说得分毫不差,我认输了,今夜相公想做什么,昌邑都随你。” 苏伯玉不料苏朝恩竟然在,怔了一怔,急忙站起回身行礼:“见过干爹,不知干爹在此,孩儿多有失礼,还请干爹责罚。” 苏朝恩淡扫了眼周昌邑,“这次遂了你的心愿一验五郎胆色,再不得有下次,否则莫怪我无情,你先回安仁殿等着,我有事吩咐五郎。” ☆、第7章 □□ 第七章 周昌邑莞尔一笑:“是,相公。”施施然离开,错身过苏伯玉时,抬手在他袖腕儿上暧昧轻按了下,身形恰好挡住了后面的苏朝恩,指尖轻滑过他露在外面紫色袖袍的边缘:“五郎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见怪于我。” 苏伯玉微动步子,拉开与他的距离避嫌,谦恭笑迎他的视线:“公子高兴就是义父高兴,公子给五郎这个机会孝顺义父,五郎只有感激。” 周昌邑移开放肆的手:“多谢五郎大度。”随即眉眼平抬望着外面,走出后心思细腻为他们关闭了殿门,临到了殿外拐角处时,他又突然停步,回眸望了眼窗户,上面倒映着二人身影,视线直接就停留在了站着的阴柔内敛而孤傲的灯影上,嘴角抿着勾起,眸中流光在星空下滑过。 殿内,苏朝恩如老树般枯瘦的身子缓慢站起,转身走近苏伯玉扶住他的胳膊:“起来吧,随我到外面坐。” 苏伯玉起来见他略带疲惫,赶紧伸手扶住,小心扶他坐到大厅内的主座上:“义父有何事传我过去即可,现在夜深露中,容易着凉。” 苏朝恩抬起年老的双眼,缓慢移动环视着殿内简单的摆设,闻言叹息道:“为父也已经许久没有来你住处,看看你起居如何。自小你就节俭,那时为父尚未得掌大权,节俭应该,如今这朝堂已是我们父子的,不必在苛求自己。” 苏伯玉笑凝他道:“儿已习惯了朴素,生活简单些,更能冷静思考为义父做事,奢华欲求容易让人迷失,五郎并非一人,若行差步错,污了义父声名,纵万死亦难辞其咎。” 苏朝恩闻言转头颇是欣慰看了他一眼,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他,束着白发的银冠因动作在灯烛下闪过一道银光,衬得他浑浊的关心眼神带了些许晦暗:“九泉追魂散,里面已经分成数份,日后每隔三日给公主服用一份,最后一份留下,等时间到了,听为父命令再下给她。” 苏伯玉诧异收起:“义父为何要毒死公主?有她在可以有力制肘陛下,让他听我们命令行事……”九泉追魂散分开减少药量便会成慢性毒药,只有最后一帖下了才会毒发,平常不会有什么异样。 苏朝恩干瘪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抬手轻按了按他的胳膊:“届时你就明白为父的用意了。” 苏伯玉弯腰怀敬道:“孩儿受教。” ######### 半个时辰后,安仁殿,周昌邑服侍回来的苏朝恩更衣:“今夜试探相公可有发现什么?” 苏朝恩阖着眼:“并无。” 周昌邑听见吃吃笑了起来,将脱下的外袍放在案几上,手指抚上他肩头:“那岂不是冤枉了五郎?” 苏朝恩老沉的嗓音淡淡响起:“宁可错杀,不能漏网。” 周昌邑闻言只是笑着未再说什么,将脱下的外袍整齐叠放后,取下了他的发冠,用梳子给他细细梳理着。 就在此时,殿门外有人有要事禀报,苏朝恩让他进来,寺人急将发现的事情告知。 “皇后有了身孕!”周昌邑突然笑意盎然瞥向苏朝恩。他给皇帝和皇后都下了绝子的药,居然还能怀上。 见他面上毫无异色,这事好像在他预料之中,周昌邑让寺人下去,看向苏朝恩拱了拱手笑道:“恭喜相公了!” 苏朝恩突然睁眼,抬手掰住了他的下巴扯近自己,白发映衬下,瘦老的面容透着阴戾:“何喜之有?” 周昌邑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放肆笑着倚入他怀里,手指轻一触他干瘪的双唇,毫不畏惧地触着虎须:“自我成了相公的人,还从未见相公你失算过,难缝此盛,我不该恭喜么?” 苏朝恩脸上的戾气骤为笑意所取代,苍老的面容因之而泛出了一切在握的阴威光华:“是么?” 说着低头用嘴唇含住了他的耳,枯槁苍老的手指滑入他衣领中,直接下落到了那个令他觉得自己也年轻的所在握住抚弄:“昌邑,你早该在半个月前就恭喜我,” 他半个月前就知道皇后怀孕了!周昌邑浑身一酥,还未来得及细想怎么回事,已然被他压倒在了铺着红毯的地上,陷入被他挑弄起的欲\\海之中。 ####### 紫云殿内,苏朝恩走后半个时辰,苏伯玉立在窗户前,手中摩挲着一个棕色的小纸包,凝望着安仁殿方向,背领命进入的寺人问道:“今日我离开后,公主殿中有何动静?” 寺人详细汇报了商恒之探视以及她训狗的事。 臭臭!苏伯玉听完勾唇,将纸包纳入袖中,转身走到跪禀的寺人身边,俯视着卑微低埋在双臂间的头蹲下将一个小纸包塞入他手心:“公主倒是取了个趣味的名字。明日早膳,将她下到公主爱饮的汤中,来日义父大事成功之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事,日后改了名字,叫高尽国,取尽忠保国之意。” 寺人未曾料到他想要的竟这么轻而易举能得到,不可置信刷得抬起了眼,眼底全是惊喜,赶紧得磕头:“奴才多谢内相栽培。” 苏伯玉笑了笑,扶起他:“你该感恩戴德的是干爹,不是我,尽心做事,干爹和我不会亏待你的,回薰风殿吧。” 高尽国不料他竟扶他,诚惶诚恐,激动得脸都红了:“是,奴才谨记。” 苏伯玉目送他离开后,举目望了眼闪烁的漫天繁星,收回视线时向商凌月寝殿望去,转手负在背后,意味不明的悠悠出声:“除了寻死,公主还会训犬么,臣记住了……” 翌日早上,正是用早膳的时辰,薰风殿,宫女们鱼贯而入将膳食摆在案上,商凌月净了手刚准备用膳,殿门外就传来了刺耳的“苏公公到!” 商凌月从早上起来的好心情瞬间被这句话一扫而光,阴魂不散的苏伯玉,大早上的就不让人安身,又来做什么?恶狠狠瞪了眼殿门。 一旁抱着臭臭的芮娘见她这般信任自己,毫不掩饰真实心绪,晓得完全是托了皇后的福,她信任皇后,亲近皇后,才爱屋及乌,低着头提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公主为了皇上要保重自己。” 商凌月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宽厚的眸底真情显露,隐隐关心,还以为她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呢,收起狰狞面色,叹了口气起身满脸笑容去往殿门外,苏伯玉距离殿门还远,她急急走近惊喜道:“阿兄大早上的就来探望我,用过早膳了没?我刚要吃,你陪我吧。” 苏伯玉看着她满面不情愿,却强装出来的殷勤欢喜,谦卑低头笑道:“臣遵命。” 商凌月暗咬牙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无事献殷勤,一定是苏朝恩又给他下了命令,以后要格外关注她这个公主。自从昨个儿知道公主也能继承皇位,她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小命随时有危险。有继承权就是原罪,不管她有没有野心,这对想要控制皇帝的苏朝恩父子来就是威胁,留不留她全在苏朝恩一念之间。吃个饭以后都要被人监视,以后的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二人回殿入席后,商凌月热情招呼着苏伯玉用膳,快用完时,到了上汤的时候,商凌月每日早上用过膳,都还要喝一碗绿豆汤,不然就觉得这顿饭跟没吃似的。 高尽国端着托盘先跪下,宫女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商凌月接过笑望向下首的苏伯玉道:“这绿豆粥我非常爱喝,阿兄也尝尝,很好喝。” 高尽国端着托盘跪在了他案前,弯腰下跪的一瞬,极快抬眼看了眼苏伯玉,暗一闪眸复命,便恭顺垂下了头。 宫女刚要盛,苏伯玉抬手阻止,不动声色从他头上移开,看了眼香气浓郁的绿豆汤,看向她颇为遗憾笑道:“还请公主恕罪,臣曾生过一场大病,一吃绿豆就浑身起红疹,自此后是绝了绿豆,这粥味道闻甚是诱人,可惜臣没有这个福气。” 商凌月诧异,他说的应该是过敏,头一回听有人对绿豆过敏,本就是客气的说法,今早上也就熬了够她自己喝的,他不喝算了,还给她省下了,笑道:“竟是如此,那阿兄身体为重,我命人重换个汤。”随即命寺人退下去做。 苏伯玉谢过,余光看着她将整整一小盆绿豆粥喝了个底朝天,嘴角微勾收回视线,继续不徐不疾用膳。 用过膳后,他才说出了此行来意:“宫里新贡来了些绫罗绸缎,臣下午命尚衣局来给公主量体,夏日还有两月便过,该为公主准备秋裳了。” 他这意思是让她下午没事别乱跑,否则到时候没衣服穿后果自负。这公主当得够憋屈的,万事得听人安排,那些个呼风唤雨,本公主何时有空,何时再召人量体裁衣的事,穿越回去前她就甭想了,商凌月暗恨,面上却乖巧笑道:“这种小事,以后阿兄派人来告知我一声就好。” 苏伯玉笑道:“与公主相关的事怎是小事,公主若他事吩咐,臣先告退。” 商凌月恨不得他赶紧消失在眼前,急忙笑着送他离开,站在殿门口看着他消失的修长背影,紧绷了一早上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下,每次跟他在一起都跟打战似的,全身得进入紧急战备状态。 “你既然对苏伯玉依依不舍,为何不留下他?” ☆、第8章 压抑生存 第八章压抑生存 身后突然悠悠飘来这么一句,正聚精会神发怔的商凌月被吓得一个机灵,噌得回身,一张熟悉到骨子里的突厥人面容凑在她跟前,细长的脸颊,深嵌在上面碧色的眼睛里全是戏弄,手里还把玩儿着自个儿棕色的辫子,商凌月一把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立刻掐死你!阿史那宓儿!” 阿史那宓儿反手摸到她手背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公主殿下杀了我,以后还有谁带你偷偷出宫?还有谁给你讲突厥人不为人知的秘事?还有谁能给你唱突厥歌跳突厥舞?” 商凌月哼了一声松开手,也没心情看今日碧蓝的天,转身向殿里走去:“看你还有用的份儿上,姑且饶你一命。” 阿史那宓儿急忙追上,跟着她一块儿进了卧房里,见她直接躺在了卧榻上,没有一点儿公主的端庄,凑近趴上去,猜测道:“你今天不高兴?是因为苏伯玉?” “不是今天,是每天。”商凌月纠正了她言语错误,顺便转眸瞥了她一眼:“大早上的他就来监视我用膳,能高兴么我,一听到他走路的声音,我就毛骨悚然,汗毛倒竖,更不要说同处一室了。” 阿史那宓儿狐疑盯着她:“苏伯玉做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我被父王送到京都学习汉人礼仪也有四年,与他接触有些日子,他对我和族人礼仪周全,非常照顾,反倒是那个苏朝恩,鼻孔看人,看着就害怕。” 商凌月叹了口气,她当然不知道,她来宫里时宫廷政变过去,商恒之已经登基,天下太平,他们父子俩对月儿和他做的又都是暗中所为,就是她来了后,见到的阿史那宓儿也不曾见过,凝视她无奈道:“我不怕苏朝恩,就怕苏伯玉,简直怕到骨子里了。你可小心,别被苏伯玉的表象欺骗,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苏朝恩么,不过是懒得掩饰,露出了真面目。他们父子俩狼狈为奸,一路货色,都不是好人。” 阿史那宓儿看她说起来义愤填膺,好似受了二人多少折磨,哈哈笑道:“好吧,嗯。” 商凌月看她并未真当回事,当即凑近她说了道士被蒸死的整个过程,阿史那宓儿脸上的神色这才变了,眉头紧锁:“当真?” 商凌月点点头,想着那夜道士的惨叫和被蒸熟的人发出的味道,脸还有点儿发白,喉间犯恶心:“我就在跟前站着,苏伯玉特意将我带去看的……” 阿史那宓儿看着她眼里的恐惧,胃里也一阵肝翻滚不舒服,伸手堵住了她的嘴:“我信了,你别再说了。” 商凌月看她被恶心的脸色发白,突然异常愉快地笑了起来:“你也有被吓着的一天,真不容易,胆大的小郡主。” 阿史那宓儿看她那尾巴得意洋洋翘起来的模样,收回了手,也跟她一样平躺在床上:“我真被吓到了,苏伯玉看起来不像会做这些事的人啊,太出乎意料了。” 商凌月讽刺笑了声:“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道士不过就是想骗人入教罢了,若有宫里的人信了,他那道教就能发扬光大,不喜欢把他撵出去就是,用得着把人给活活蒸死,滥用酷刑,心狠手辣,这还是个无关的人,要是他们不喜欢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呢。” 阿史那宓儿觉得她说得不对:“也许那道士真有一千二百岁了,我们族里的大祭司就年岁很大,只是不知道有多大,老人们都那么说。” 呃,古人迷信,架空古代的人也一样,这个不必争论,真假无所谓,商凌月未较真,笑着打了马虎眼:“也许吧。” 说完才想起她今天怎么突然入宫了,当即转身侧躺问她。 阿史那宓儿面上顿时出现了喜悦,眼睛泛亮盯着她:“父王想念我,已经跟皇帝陛下递了折子请求入京,待到入秋再回去,留下大哥代为处理都护府的事,陛下同意了,现在已经在路上。” 商凌月闻言心头突然一酸,眼睛红着笑了笑:“这是大喜事,什么时候能到,有日子么?到时候我设宴款待你们。” 阿史那宓儿看出她异样,急忙搂住了她的腰:“再有十日就到了,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商凌月骤然抬手捂住了眼睛:“真讨厌,看见就看见了,还说出来,你父王千里迢迢来看你,我羡慕嫉妒恨不行吗!” 阿史那宓儿怔了下,先皇已经逝去四年了,以为她想念先皇了,笑搂紧了她:“我经常在信里跟父王提起你,他也很喜欢你,你要不嫌弃,认他做义父吧,父王只有我和大哥两个孩子,肯定不介意多再多一个女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颇为落寞道:“我十五岁后就得离开京都回家,父王要给我议亲事嫁人,你要真是我妹妹就好了,那样我们永远不分开。” 这具身体比她就小那么一个月,她倒是会占便宜,妹妹就妹妹吧,商凌月笑瞪她:“就算是妹妹,你出嫁了,还不得分开,我可不和人共侍一夫。我要嫁的男人,只能娶我一个,再不能有别的女人,要是偷腥,我就一剪刀把他阉了。”说着冲着她下身做了个剪的动作。 才继续道:“况且你的办法也不好,干脆让你父王把你嫁到京都好了,我们日日都能见面。” 阿史那宓儿一把按住她作怪的手,大笑道:“我不止要阉,阉了后,还要养一帮男宠,日日笙歌,气死他,自己也快活,等恶气出够了,再休掉。” 商凌月看她眸底的乖张傲气,真相信她干得出来,什么名分声誉,她根本不在乎,笑着说: “等你嫁人的时候,我向皇兄讨一张圣旨,万一你真嫁给了汉人,允许你不满意时休夫,要是你们族人,不必随汉俗,还有你父王给你做主,我也就不必管了。” 阿史那宓儿笑着坐起来,双膝屈着抱住,含着浓浓的笑意斜眼看她:“那你得祈求我看上你们汉家男子,不然你这份儿大礼还真送不出去。” 商凌月撇了撇嘴:“也得人看上你才行!” 阿史那宓儿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这世上还有看不上我的人么?我家世好,容貌美,人财皆有,他要看不上除非是个瞎子,要么就是人有问题。” 商凌月被她自信勃然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那我预祝你碰上个喜欢的瞎子。” 阿史那宓儿骤扑过去挠她咯吱窝和腰上:“你还有人性良心么?让你胡说八道!说,你错了!” “哈哈”“啊”别摸那里……”“救命!” 商凌月大呼小叫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出了,在玩儿下去非得痒死,赶紧抱住她的胳膊求饶:“放过我吧!我错了,我胡说八道!” 阿史那宓儿看她发髻散乱,衣裙凌乱,妆容被笑出来的眼泪花了,这暴雨折腾过的梨花带雨模样,虽不是倾国角色,却颇可人柔美,尤其是她一双清亮含着笑泪的墨兰色眸子,在白皙的鹅蛋儿脸上动人的很,解气笑哼道:“我祈求我神圣尊贵的突厥神灵,愿你嫁个如意狼君。”特意在“狼”字上加重了语气。 商凌月满脸黑线:“你才嫁头狼!” 阿史那宓儿笑道:“狼是我们突厥人的神祇,若狼神接受我的侍奉,阿史那比娅求之不得。” 她忘了这茬了,商凌月气结,最后被她无赖得意的模样气得笑了起来:“你个魔女!” 一把拉住她的手坐起:“给本公主梳妆!” 二人随后下双陆消磨了一上午时间,与她一共用过午膳,阿史那宓儿才出了宫。商凌月一人盯着还没收拾的棋盘,拧眉细思,来了这里无聊时学会的双陆,总觉得这游戏的名字熟悉得紧,可又想不起来是哪里看到过,随后放弃不再想了,转才想起一事,赶紧问:“月儿,设宴请宓儿的父王合不合规矩?会不会惹得苏朝恩不高兴?我方才一时兴起跟宓儿说了,又不能随意出宫拜访长辈,就想到了这法子。她父王难得来京都,又经常给宓儿和我送那么多突厥的特产,出于礼仪我也该谢谢。要是有麻烦,我再跟宓儿道歉。” 月儿晓得这是她家乡的礼节,在商姒帝国下臣贡奉本就是应该的,道:“改日苏伯玉前来,你告诉他此事,若他并无异议,苏朝恩几乎不会过问,若他反对,此事只能作罢。生死安危更重要,其他都是小事,悖逆了苏朝恩和苏伯玉,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之无情狠辣和手段,你永远都无法想象。” 商凌月懊恼叹口气:“我又莽撞了。” 月儿听详细听她说过在家乡的情形,柔和笑道:“姐姐性情中人,心眼儿直又涉世未深,宫中形势云诡波谲,非你原来所处之地太平安稳,无妨的,日后小心便可。姐姐来之前,宓儿是我在这宫里唯一能敞开心扉说得上话的手帕交,姐姐热情待她,也是代我为之。” 商凌月听了敏感有些紧张的心绪放松下来,以后言语得再谨慎些:“我也是真心喜爱与她在一起,开始是因为你与她的关系才对她好,后来发现她真是个有趣儿的人,渐渐由心而发了,她总能让人快乐而不必有所顾忌。” 月儿深有同感:“她是与这皇宫利益唯一没有关系的人。”说完带着些许无奈苦笑,提醒:“但姐姐日后还需注意些,宓儿言行举止可以肆无忌惮,我们却不能,即使你与宓儿在一起。” 商凌月听罢软瘫在了软榻上,头一低埋到双臂间,颇有些泄气:“这要小心,那要谨慎,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老天再给她一次合适的机会,她一定坚决必须要再寻死!现代的自由日子跟这一比,那简直就是天堂!她以前还抱怨嫌都上大学了还管得那么严干嘛,晚上12点熄灯断网,上课签到……比起这来算虾米!算虾米! ☆、第9章 宫廷斗争 第九章 离开薰风殿的苏伯玉前往安仁殿请安,苏朝恩刚刚用过了膳,周昌邑还在睡着,苏朝恩带他去了房间另一侧,不想扰了周昌邑休息。 苏伯玉行礼:“见过干爹。” 苏朝恩盘腿坐在案后,让他起来道:“皇后有了身孕。” 苏伯玉诧异:“这!”义父的药绝不可能让皇后有机会怀孕,除非是他后来改变了主意,又有其他安排,初时惊讶过后,想通了这点儿,苏伯玉冷静下来,凝视他:“干爹打算如何?” 苏朝恩冷笑一声:“附耳过来,照为父说的去做。” 苏伯玉顺从走到他身边跪下,苏朝恩耳语交代:“事成后,你我父子就再无后患了。” 苏伯玉眸色恭敬领命:“是,孩儿会做得滴水不漏。” ##### 第二日用早膳时,苏伯玉不出预料的来了薰风殿,看来她的猜测是对了,苏朝恩和他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要用在她身上。 她忍,先忍到能回家那一天,商凌月继续邀他一同用膳,吃到一半时,将宴请阿史那宓儿父亲的事说与他听,苏伯玉听恭顺道:“公主吩咐,臣记下了,届时会让御膳房备好宴膳送来。” 商凌月头一回觉得苏伯玉这故作的恭敬模样不假惺惺的,若是不想他以前做过的事情,笑容不觉带了几分真意,墨兰色的双眸熠熠生辉,欢喜道:“那有劳阿兄费心了。” 苏伯玉看着她此时神色,眼前突然浮现过了另一个人的眼眸,欢快时笑起来也是如此生动,面色依然雅致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移开视线恭顺拱手道:“为公主分忧是臣的本分。” 商凌月却是敏感得感觉到四周有所变化,收回的笑眸偷偷瞄了他一眼。他还是平常的一张脸,鼻子眼睛都没变过,难道刚刚他周身气场压抑,是她错觉? 用过膳苏伯玉离开后,商凌月将她的感觉跟月儿说了:“是不是我感觉错了?” 月儿温和道:“我没发现任何异常,他与往常无异,不过姐姐感觉向来较常人敏锐,也许确有内情,只是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什么,姐姐日后暗中注意记下每次的情形,总着看,真能探究些东西也未可知。” 商凌月登时摇头,嫌恶什么令人讨厌的东西似的鄙夷道:“研究他!除非我疯了!他和苏朝恩是我必须远离的生物,有多远离多远,我还想多活几年。” 月儿笑了起来,笑声柔软,只是有些黯然。姐姐有可能逃离苏朝恩和苏伯玉父子,她和皇兄除非死了,否则此生此世都只能活在其掌控下,毫无反抗之力,任其摆布。 十日后,风和日丽,商姒帝国京都盘镐,位于皇城永庆宫东面的安乐坊,王子贵族居密集居住地,阿史那宓儿到达京都皇帝特赐的府邸----顺义郡主府就在这里。 早上,阿史那宓儿的父王阿史那逻鶻终于到达,她亲自到了城门口迎接,一路父女二人说笑着回了郡主府。 阿史那宓儿拉着他坐下:“公主知道父王今日到达,特意让我转告,明日中午在自己殿中设宴,为父王接风洗尘。明天父王觐见过皇帝陛下,就不必出宫了,直接随公主的人去薰风殿,女儿在那里等父王。” 阿史那逻鶻看她心情欢快,比上次见时又长高了不少,出落得更如草原上的萨日朗般艳丽夺目,心头颇是骄傲,笑道:“你信中时常提及公主照顾你,为父本就该入宫面见殿下以表谢意。” 说着顿了顿,想到什么接着道:“我的女儿在宫中很受欢迎,时常出入皇宫,可有看上哪家的公子?”也是时候为她挑选夫婿了。 阿史那宓儿闻皱眉趴在了他肩头:“父王这次来京就是专程为了给我选夫婿,而非想念我?” 阿史那逻鶻笑看她撒娇,反手拍拍她的手背:“你母妃去逝的早,如今你和你大哥总算大了,他已经娶妻,为你择一良婿成婚,是父王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等你成婚后,我就能向你母妃交代了。” 阿史那宓儿哼了一声,站直身子歪头不看他,闷闷不乐道:“我看父王是想早日摆脱我和大哥!” 阿史那逻鶻不得不站起走到她身边,宽大的手按在她肩头:“你母妃十二岁嫁给父王,像你这般大时已生下了你大哥,父王舍不得你太早嫁人,才多留了几年,过年就十五岁,想留也不能再留了。” 阿史那宓儿这才回转过来,斜眼瞥他,恨恨道:“父王胡说,也许你是想早些打发了我们,能快点儿迎娶别人!” 阿史那逻鶻无奈叹了口气,他太宠她了,没在继续说此事,笑道:“带父王看看你的府邸这一年有何变化,一会儿还要入宫觐见陛下述职,不能继续陪你。” 阿史那宓儿这才回转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点头:“嗯。” 阿史那逻鶻入宫后,在紫宸殿-受到了接见。紫宸殿是皇宫内朝,皇帝日常居住之地,也是平常一般处理政所在,能够入这里受皇帝召见,是极其荣耀的事情。 殿内,寺人宫女分列两侧,正前方商恒之身着黄色的锦衣坐在龙椅上,面色苍白无血,眼神无光虚弱,带着郁郁病态,比四年前更加严重。 左手边苏朝恩穿着紫色正一品官袍坐侍,颧骨高突,浑浊的老眼深陷,晦戾不改,面容和叠放在腿上的双手枯槁老瘦,身形却如松柏不老。 右手边苏伯玉身着同色朝服伫立,手执拂尘,神色恬淡俯视着台阶下,雅幽阴柔,气度越发出众。 阿史那逻鶻将殿内情形收入眼底,稳步走近皇座台阶下,碧目恭顺一敛,直对商恒之单膝下跪,抱臂在胸行礼:“臣单于都护府大都护奉义郡王阿史那逻鶻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商恒之看他比四年前送阿史那宓儿来京都时威伟不少,亦带了沧桑,刚要说话,却是喉间瘙痒上涌,猛得掩住唇咳嗽了起来:“……咳…咳…爱卿平身。” 阿史那逻鶻领命站起,道:“臣在云中城见宓儿来信中提到陛下龙体欠安,久咳难愈,特带了突厥治疗咳症的药草进献。” 说完对后面的随从一个手势,随从弯腰低头捧着托盘近前跪在皇座下,托盘上是一个紫绸包裹的匣子。 商恒之听罢未敢擅作主张,向苏朝恩看了眼:“阿翁以为这突厥药草如何?” 苏朝恩看他面容畏缩,小心翼翼询问,笑道:“奉义郡王献药,倒是提醒了咱家一件事,史书上记载始皇帝年老久咳不愈,当时还未臣服的突厥先祖曾提出以药交换粮食,圣后胆识非凡,当下同意尝试,并下旨宣告天下,若始皇出事,商姒帝国雄骑必踏平突厥陪葬。后来确有奇效,圣后也兑现承诺。突厥被征服后,此药方却是遗失,当时太医令虽有记载,但宫中变故丛生,距今年代久远,业已遗落。” 说到这里,转向阿史那逻鶻笑道:“奉义郡王所献的药可是此?” 阿史那逻鶻抱胸道:“苏公公博见多闻,阿史那逻鶻敬佩,确实是此药。臣在突厥各部下令重赏,最终是草原上的一名行游诗人所献,药草已让突厥久咳的病人试验过,皆很快痊愈。” 苏朝恩眸底寒光一闪,转向商恒之笑道:“奉义郡王的心意,咱家以为陛下当收下一试,若当 真能和始皇帝般痊愈,便是上天降幅于我商姒帝国,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陛下。” 阿史那逻鶻听出来他话外之音,恭肃忠诚道:“若药无效,臣愿领罚。” 商恒之咳嗽着点了点头,对苏伯玉道:“五兄去代朕收下药吧!” 苏伯玉眸光顺服,轻按拂尘领命:“是。” 阿史那逻鶻亲自端起托盘交给他,二人目光一瞬相对,皆是对当今圣上的忠心耿耿,松手时,他笑着看向他,特意嘱咐:“匣中是此药药方,部分中原没有的药草,其他药草从太医署直接配用即可。” 苏伯玉淡笑,带着内侍该有的谦恭微微弯腰:“郡王之言臣谨记在心。” 阿史那逻鶻随后禀报了单于都护府的军政百姓情况,与商恒之,苏朝恩相谈甚欢,直到黄昏时,才出宫回到郡主府。 他离开后,商恒之要起身回宫,却咳嗽得胸口疼,只能继续坐在龙椅上缓气。 特被赐坐伺候的苏朝恩迈着老态龙钟的步子走近,俯身抬手抚在他背上,察觉商恒之脊背瞬间僵硬还发颤,他仍然不动声色继续抚动,边助他纾气,边老声劝慰叹息:“圣上龙体欠安,日后外朝之事但有咱家和五郎操心,圣上安心静养要紧,等咱家让太医署验过了药方,对圣体无碍,明日便让陛下饮用。” 脊背上他手指过处,商恒之只觉一股股寒意弥漫,又接着他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放肆言语传入耳中,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可仍心头无法平静,却愤怒不敢在脸上表现出,只能忍着,抬起苍白的脸有气无力看他道:“有劳阿翁和五兄,日后但凡你们能处置的事情,不必再报朕知晓。”口里说着,心头却自嘲苦笑,他登基这四年苏朝恩父子就是这么做的,如今言不由衷竟是为了讨好他们。 苏朝恩颔首收回手扶着他:“咱家受先帝遗命辅佐皇上,自当竭尽全力。”说罢转向苏伯玉:“代为父送陛下回甘露殿。” ☆、第10章 公主诱饵 苏伯玉领命,扶着商恒之出了殿门,坐上步辇,一路让寺人小心抬着到了延英殿。 商恒之回殿安坐后,苏伯玉突然恭敬凝视他问道:“陛下对奉义郡王有何观感?” 商恒之不知他莫名其妙这么问何意,心头一紧,白着面色以手帕掩唇咳嗽着他笑道:“他爱女心切,是个好父亲。” 苏伯玉听他说话间力不从心,气息艰促,恭顺弯腰道:“他确实是个好父亲。若他进献的药可用,陛下身体康复指日可待,望陛下放宽心,莫为病体所累。臣告退,陛下歇息。” 商恒之颔首:“去吧。” 却不料他刚走出殿门,皇后恰好从凤阳殿来探望商恒之,二人迎面碰上,她步子僵顿,本还轻松的面色骤然一紧,小心移开放在腹前的手,强持冷静笑凝他道:“五兄可是刚送了陛下回来?” 苏伯玉视线极快从她面上移开视线,到了她腹部时稍顿,觉察她一瞬气息变化,眸光意味暗闪行了礼:“臣见过皇后娘娘,陛下在殿内,方才接见奉义郡王时咳症重了些,干爹让臣送 他回来。” 商恒之听见殿门外的声音,他和姝童当面碰上,万一看出端倪来,吓得身子颤抖,出了一头冷汗,急忙出声:“姝童来了么?” 皇后闻声略壮了些胆子,向殿内望了一眼:“是臣妾,陛下。”随即看向苏伯玉笑道:“待会儿传御医再给陛下诊断,这此咳症拖得时间太长。” 苏伯玉笑着领命:“臣正要去传御医。” 皇后颔首:“五兄去吧。” 苏伯玉离开后,皇后进去,商恒之手指冰冷紧紧握着她也有些发凉的手:“他可有异色?” 皇后脑中疏忽闪过他扫在腹部的那一眼,可他眼神与往常无异,摇了摇头依偎在他怀中,低语:“没有,臣妾很小心,陛下放心。” 说到这里拉着他的手轻放在腹间:“只要这孩子平安熬到出生,父亲他们就有办法将换出宫去秘密抚养,苏朝恩年事已高,我们总能熬过他去,商姒帝国的未来就靠这孩子了。 商恒之看她隐忍的眸子,沉重苦涩道:“都怪朕无能,不能配合裴大人,否则与他们 里应外合,必要苏朝恩和苏伯玉这二贼立即伏诛,也不用害你跟着朕成天担惊受怕。” 皇后虽知他说的是实情,可却心疼他有心无力下的自贬愧疚,急抬手掩住了他的唇:“陛下说得什么话,父亲他们迟迟不动作是时机未到。二贼奸诈狡猾,若打草惊蛇一击不成,便坏了大事,他们现在更是谨慎行事韬光养晦,不能被二贼抓住把柄发难,只要未来天时地利人和,重新夺回政权并非难事。” 商恒之点点头,拥紧了她。 苏伯玉传了御医后返回紫宸殿,苏朝恩正背对他俯首伫立在金黄的龙椅前。他走到铺着红毯的台阶下躬身:“药方和药草不知干爹作何安排?” 苏朝恩这才回身,居高临下扫过三列台阶下的他,一手翘起兰花指捏着正二品官帽下的红绳,又环视空阔恢弘的殿内各处:“方才那药方已让御医看过,陛下用了不出一月就能痊愈。” 苏伯玉闻言仰头凝视他野心勃勃的视线,斟酌道:“是否给陛下用?” 苏朝恩闻言走下台阶到了他身旁,深沉凝视他笑道:“用。陛下病愈是众人期盼之事,咱家怎能让他们失望。” 苏伯玉微微皱眉,不解凝着他道:“陛下康复并无好处,干爹完全可以利用此药除去阿史那逻鶻这个心头大患。” 苏朝恩转眸盯着方才阿史那逻鶻站过的地方,笑拍拍他的肩膀:“阿史那逻鶻行事谨慎,既然敢献药,自有万全把握这药会治愈陛下,纵使出事也牵连不到他,反倒是对你我父子不利。义父不如将计就计,让朝臣们看到陛下痊愈,送他个献药的功劳,让所有人都摸不清咱家的心思。” 苏伯玉看他浑浊眼底的阴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说完想起一事,对苏朝恩道:“公主明日要宴请阿史那逻鶻。” 苏朝恩道:“公主与阿史那宓儿交好,此举也在情理中,届时你在场侍候公主,以示皇恩浩荡。” 说着顿了顿,沉吟片刻又补充道:“阿史那逻鶻虽有心效忠皇帝,但不能直接与其谋事,难保不利用公主。她涉世不深,被利用牺牲了也难以发觉,你要时时提点她。咱家还未决定她的生死,不能让她死在阿史那逻鶻那般愚蠢忠臣的阴谋里。否则日后想留她性命,也无济于事了。” 苏伯玉闻言,凝视他道:“我立即派人监视阿史那逻鶻。” ########## 阿史那逻鶻回了顺义郡主府就一直站在窗户前,碧目如鹰隼般盯着白宣纸上的一个墨点。 身后站着一人叫赤木勒,宽脸,眼睛滚圆如豆,不到六尺高,穿着胡服,受到召见等待了许久不见他说话,出声问道:“朝内局势如何?” 阿史那逻鶻这才出声道:“朝中还是被苏朝恩父子把持,皇帝懦弱胆小,身体羸弱,唯苏朝恩父子是从,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朝廷众臣的期盼只能落空了。” 赤木勒豆子般小的眼移向自己腰间的匕首,以手抚摸着:“难道是天要亡商姒帝国么?” 阿史那逻鶻闻言眯眼摇了摇头:“你忘了,还有一个人。” 赤木勒抬起了眼,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郡王是指长风公主?她胆小如鼠,行事莽撞,浅薄无知,有些小聪明,但毫无帝王之才,无法成事。” 阿史那逻鶻自有计较:“还须明日见过公主本人后再下结论,书信传言不足为凭。” 赤木勒四年前见过这个公主,能从冷宫中护着自己兄长安然长大,确有可取之处,但绝非他们扶植的帝王合适人选,听罢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只凝视他问道:“若她也非可造之材呢?” 阿史那逻鶻闻言忽然笑了起来,转眸盯着他极有洞穿力却极其小的眼睛:“商姒帝国直系子孙无用,还有旁支数脉,苏朝恩并没有杀尽所有皇族。他们父子早已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忠臣良将资财一样不缺,我们只差一个合适的皇帝,和足够的兵马。” 第二日早上,阿史那逻鶻带着赤木勒入宫早朝。阿史那宓儿用过早膳后不紧不慢地去了薰风殿,早朝要结束得在午时,她们得等两个多时辰。 商凌月直接拉她到了薰风殿前的御花园凉亭中,摆着茶点,边吃边道:“给我讲讲你父王的大概情况,省得一会儿宴上我不知道说什么。” 阿史那宓儿笑看正在吃点心的她一眼:“公主想听故事就直说,何必拐弯儿抹角。” 商凌月呵呵一笑:“等皇兄下朝还早,听故事好打发时间。我昨日问了苏伯玉,只知道你父王的官职地位,在单于都护府做什么,无趣得厉害。”反正日日被他监视吃饭,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有问必答这点儿还算好,有这资源不利用纯属浪费。 阿史那宓儿笑了笑:“朝堂的事情却是枯燥乏味。父王其他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就说他和母妃之间的吧,小时候他经常给我和大哥讲,你肯定有兴趣。” 爱情故事!商凌月眼睛都泛亮了,这个好,她最爱听了,等她回了现代就写本古代大都护的宠妻之路,忙不迭点头,放下了手里的点心:“你说,我记着。” 阿史那宓儿低头回忆了下,片刻后启唇道:“母妃曾是祖父亲信部下的女儿,后来部下出征抵抗入侵的外族人战死,就被祖父收养了,她那时刚三岁,父王七岁,两个人按照你们的话说,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他们两情相悦,父王就向祖父求娶母妃,祖父自然乐见其成,按突厥习俗,给他们举办了婚事。” 商凌月愣了下:“就这么结婚了?”也太顺利了吧?中间不该出现个什么误会,小表妹,其他女人插足,怎么也得一波三折…… 阿史那宓儿看出她想什么,拍了她的手一下,好笑道:“歪门邪道的传奇听多了!生活哪儿有那么多事儿!” 商凌月尴尬笑呵呵拿起一块点心咬了口:“你继续,甭理我。”顺便给她斟了杯茶。 阿史那宓儿继续道:“母妃和父王感情极好,下人们随处可见,成婚两年后,她生下了大哥,四年后又生的我。”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她习惯性的用手指卷住了发辫纾解心头的惆怅:“父王说生下我没到一年,母妃有一次感染了风寒,竟是药石无效,没支撑过冬天就去世了。” 商凌月怔住,她一直以为阿史那宓儿父母双全,直觉皱眉道:“一定有人害她!你父王查没?后宅里女人多,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阿史那宓儿被她天马行空的瞎想逗得笑了起来,倒是忘了伤感:“父王只有母妃一个女人,并无其他人争宠,你多想了。” 呃,商凌月不好意思摆摆手笑道:“你继续。”这年头王公贵族只有一个女人的凤毛麟角,除了皇兄外,居然还又被她碰上一个。阿史那逻鶻还真算得上是个好男人。 阿史那宓儿见她眸底亮色,同时女儿家,也晓得她想什么,登时凑近笑道:“我父王好吧!将来我的夫婿,就要像他一样威严稳重,重情专情,英武伟岸,相貌不凡,霸气内敛。” 这叫女儿眼里出好爹么!商凌月噗嗤笑着:“你确定这说的是你亲爹?”这种小说里写的词意淫一下就好,万万不可当真,否则就等着大失所望吧。 阿史那宓儿瞪她一眼:“你以为我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商凌月忍着笑:“你继续讲。” 阿史那宓儿看她不信,信誓旦旦地打包票道:“父王确实如我所讲,我找夫婿就要照着他找,一会儿你见到就知道了。” 商凌月点点头挑眉戏笑道:“耳听为虚,本公主得亲眼见证一下。” 阿史那宓儿哼了一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艳异又略带几分神秘勾人的西域面孔上笑意自傲:“看我这模样,就知道我父王绝对神俊非凡!” 商凌月刚喝进口里的水骤然喷了出来,剧烈咳嗽着大笑:“有你这么自夸的么!” ☆、第11章 宴前端倪 阿史那宓儿不与她一般计较,她顽固的很,又对什么都怀疑,非她亲眼所见,绝不相信,便又继续方才中断的话:“那时我未满周岁,大哥刚四岁。父王葬了母妃后并未再娶他人,亲自抚养我们长大。” 商凌月听到这里,却是略有些敬意:“你有个好父亲。”与月儿的父皇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阿史那宓儿听她夸赞颇为骄傲,只是片刻后眼底却又被黯然取代:“如今我和大哥长大了,他已娶妻,以后我也会嫁人,到时候就只剩下父王一个人,多么孤单。四年前我来京都学习汉人礼仪,他不舍得可也仍是为了我将我送来,就是想让我嫁个温文尔雅的汉人,留在京都富庶之地。可他根本就不理解我,云中城虽不如这里优渥,但我爱那里的自由自在,蓝天白云,毡房和草原,想离他近些,等他老了能就近照顾他。大哥终究是个男子,心思总不如我细致。” 商凌月了然这才是了然她一直对京都富贵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原因,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父王也是为你好。” 阿史那宓儿闻言气闷道:“他要真为我好,就该让我如愿,而不是处处跟我作对!”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抬眸凝视她说了这次见到阿史那逻鶻后就一直在想的事情:“以前不懂事,以为只要我和大哥陪着他就够了,任何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子都被我想办法赶走,父王宠我也由着我,后来就再不让女子进住王府。 现在我却想帮父王找个女子陪在他左右,他心里不忘母妃即可。我已经秘密写信给大哥,让他留心些突厥部族里的女子,就照着母妃的模样和性情找,我在京都留意。” 商凌月失笑,她这是要当红娘的节奏:“你问过你父王的想法没?若没有,还是问问他再张罗。” 阿史那宓儿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机灵,说了半天举得口渴,端起茶杯牛饮了下去:“不必问他,我决定了的事,他向来不会反对。”这事也能用来转移父王的注意力,让他操心自己的事,别总想着嫁她。 商凌月又和她说了许久,距离下朝还有一个时辰,二人才回了薰风殿。 只是看着大变了模样的殿里情形,原来的湖水蓝色纱帐全被替换成绛紫色,还有寺人再移动器物,商凌月和阿史那宓儿都大吃了一惊,商凌月皱眉看了眼伫立在殿里的婢女:“谁让你们动我殿里的摆设了?”。 “是臣,”只见苏伯玉挑起她们左侧垂下的帘幔走出,恭敬对他们施礼:“见过公主,郡主。” 商凌月脸上的肌肉一僵,怎么哪儿都有他苏伯玉!眉头赶紧舒展开来,向他走去虚扶,一点儿不满的阴影都没有:“阿兄怎会得闲来我这里?我都说过多少次了,阿兄日后与我在一处,不必这么多礼,阿兄总是忘记。” 苏伯玉顺势起身,从怀里抽出一卷圣旨,看着她眼底的不耐烦他又出现,不露声色笑道:“陛下晓得公主要设宴款待郡王,特意下旨让臣操持,服侍公主。” 商凌月没去看,她哪儿敢怀疑他,笑急忙让他收起:“皇兄也真是的,随意些就好,怎么如此大张旗鼓的。”她本就打算让御膳房做些精致佳肴,美酒摆上就行了。 苏伯玉看她眸光暗中闪烁,虽极力掩饰心里想法,但还是猜得出她在想什么,恭敬道:“宫中设宴不同寻常百姓待客,公主代表的并非自己,而是浩荡君威,至高无上的尊贵,如果失礼于大臣,他们会以为公主冷落他们,不将他们放在眼底。纵公主本意是恩宠亲近,礼仪有缺,他们也会心有芥蒂。” 商凌月听完特别想不认同他说的,可知道他说得有理,她在现代只是寻常百姓,待客自然是百姓的办法,哪儿知道皇宫里的复杂繁琐,就一个设宴招待都有这么多规矩,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现代,在这里什么都不懂,一会儿见了阿史那逻鶻,她该怎么应对,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不自在,别捏局促红了脸,下意识低头掩饰,点点头:“我知道了!” 苏伯玉看她模样,眸光暗敛精芒,这才是她的本性,而非像孩子模仿大人般应付他时漏洞百出时的神情举止,也非一年半前公主会有的举动,暗有计较在心,施礼道:“公主和郡主去卧房歇息,再有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有臣侍候,公主接见奉义郡王定然不会出差错。” 商凌月此时最需要就是有个人指点她该如何做,闻言不知所措的忐忑瞬间被安抚下来,心里一暖,不由抬眸感激凝视他道:“多谢阿兄!” 苏伯玉敛下眸底幽光,恭卑行礼:“臣去继续安排宫人。” 商凌月则和阿史那宓儿去了卧房,直到坐下缓了半晌后才后知后觉刚才被忽视的地方,登时懊恼一拍额头,吓得僵在了软垫上。 苏伯玉刚才每一句话都含沙射影,寻常百姓,她今日的举动,不就暴露出来了自己是个百姓不熟悉宫中礼仪!要是月儿肯定不会犯这种错误。早知如此,她就不因一时兴起设宴了。哪儿想到一句话,会牵扯出这么多事。 对了,月儿,她怎么没有提醒她?往常她做的不对的地方,她都会提前让她改掉,她已经好几天没和她说话,一时大意,以前苏伯玉若是还怀疑猜测,今个儿铁定是抓住她的把柄了…… 一旁的阿史那宓儿看她脸色青白交加,又忧郁又着急,还眉头紧锁,叫了两声都没回应,不得不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我的公主殿下!你在想什么?” 商凌月受了惊,回神怔怔得看着她狐疑的碧色眼睛,一身刺绣精美的胡服,心口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窒息憋闷得她要死。 她武晓雨已然活在这个古代,不是掩耳盗铃暗示自己不属于这里,是会回去的,周围人就也会按着她所想看待她。她在他们眼里就是至高无上却受制于两个太监的长风公主。时刻有生命危险的人就是她,不是月儿,享受锦衣玉食的也是她,而不是月儿,要虚与委蛇应付苏朝恩和苏伯玉保命的更是她,而不是月儿。 穿越来一年半,她怎么活在自己画下的空中楼阁里,自以为是,却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处境!正是因为她的不愿接受,游离于这个世界,才让苏伯玉更容易发现她的诡怪,让自己处境更不利。 一豆腐撞死算了,商凌月追悔莫及得狠狠捶了下胸口。她未来也许能离开,可也不能给月儿留个十面埋伏处处危险的烂摊子,更何况她暂时还离不开,也不能拿自个儿的命不当回事呀!一年半时间就被她稀里糊涂得浪费掉了,现在才醒悟! 阿史那宓儿被她突然得举动吓了一条,慌忙拽住了她第二次要锤下去的手:“你这是怎么了?生气也不能拿自己出气啊!” 商凌月胸口郁结之气难以发泄出来,骤然彭得一头撞在了她怀里,恨声道:“宓儿,我是不是很傻?” 阿史那宓儿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直接就道:“那要看跟谁比,跟我比确实傻了点儿!” 商凌月腾得抬头,瞪她一眼,一拳头砸在了她肩膀上:“你才傻!” 阿史那宓儿被她这幅狂躁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她拳头软绵绵的也没多少力气,一把拽下她的手以防她在发疯:“我的公主殿下,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阿史那宓儿,我替你教训去,我知道你心软,下不去手,我可绝不会手下留情,要实在不够,再让我的雕儿啄他!” 商凌月闻言猛地抽回手,嫌恶狠狠瞅了眼她:“你把自己大卸八块我就解气了!不用揍别人!” 阿史那宓儿大笑凑近趴在了她肩膀上:“现在开心了么?” 商凌月跟她言语发泄半晌确实心情舒坦了许多,不情愿哼哼两声:“一般般。”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再有机会能穿越回去前她也该正视自己现在的身份,真正去了解下这个世界了,尤其是掌控她生死的苏朝恩和苏伯玉。月儿提醒归月儿提醒,她也该全面审视这俩人究竟是阴险歹毒到了何种地步,她的真实处境究竟有多不安全。 半个时辰后,苏伯玉禀告她们已经布置妥当,只等奉义郡王到了,便可命御膳房传膳。 商凌月换了身随他出去坐到了大殿正座上,阿史那宓儿则位在其右手边,左手边为首的空位是为奉义郡王准备,苏伯玉则垂手伫立在她侧旁。 脊背有点儿凉飕飕的,商凌月感觉不自在的慌,可也没办法,她总不能赶走他。决定真正了解融入这个世界,她不是日后就更有的放矢应对他和所有事情,可怎么对他的畏惧不减反而增加了? 就在此时,殿门外才响起了女官的声音:“启禀公主,单于都护府大都护奉义郡王,录事参军事赤木勒大人到。” 商凌月当即收回你思绪,正儿八经端坐,看一眼迫不及待看着殿门的阿史那宓儿,道:“传!”视线也当即移向殿门口。 被宓儿赞得天上有地下无,不也就是中年男人嘛,能好到哪里去?她也觉得自家老爹独一无二的好,可客观而论就是普通的中年男人。 苏伯玉见她举止全是对阿史那逻鶻的好奇和期待,垂握在腹前的双手交换了上下叠放的位置,黑眸敛光不露声色看向了殿门。 ☆、第12章 宴会变故 殿门被缓缓推开,商凌月只见女官和一名身着墨绿色突厥锦袍的伟岸男子立在门口,身形挺拔高大,与宓儿一样的高额深目,只是一双碧眼深邃威严,像极了巡视领空的雄鹰,高贵沉傲。 商凌月不可置信怔了下。这哪儿是中老年男人!他怎么可能是一十九,一十四的俩孩子的爹!当即暗瞟了眼阿史那宓儿,恰好这时她也看向她,骄傲挑眉嘴角斜着勾起,怎么样?没骗你吧! 商凌月暗咬了下舌头,好吧,果然是现代太晚生晚育害得,她还以为阿史那逻鶻是个大腹便便的中老年男人,敢情是正当年华的成熟男士,算你赢了,阿史那宓儿,你父王可以归结为传说中的男神。 阿史那逻鶻也暗中审视着商凌月,她一身鹅黄色襦裙坐在那里,端庄柔婉,身形虽还纤瘦,但已非之前所见的病态,反而泛发蓬勃生机,一双眼睛最是清灵透澈,方才里面各种涉世不深的情绪变化一览无余,深目暗敛,四年前后,长风公主变化着实不小,他负在背后的本是虚握的手如有所思握实,力道沉稳。 跟随在他侧后的赤木勒见他忠毅的碧目深处幽光汇聚,顺着光芒望去,直直就对着的商凌月,心头暗暗一惊,他自小跟随在郡王左右,他看待女子的不同神色意味着什么,他最是熟悉,他这是…… 苏伯玉未从阿史那逻鶻神色中看出什么,反倒是赤木勒微不可见的诧异泄露了些他的动向,眸光不动声色从阿史那逻鶻身上移回,精芒暗闪,弯腰略凑近商凌月,低声提醒:“公主,审视已毕,郡王该入殿了。” 商凌月这才反应过来又犯错了,她也就愣看了一下,苏伯玉眼睛忒毒,这都能发现,那岂不是也发现她被阿史那逻鶻的气质恍了下心神,心头一阵不自在,再加上被他突然靠近弄得一阵紧张,微红脸急张嘴对女官道:“引郡王和参事进殿。” 说完后又反应过来,欣赏美正常的很,她别扭个啥劲儿,苏伯玉看就看到了,有什么可怕的,这又不影响他的生杀大权,而且他就靠近说个话,她有何可畏惧!懊恼掐了下掩在袖下的大拇指,不能再这么下去,次次与他在一起都慌张害怕,可偏偏他又日日出现在她面前,这穿越回去的日子可怎么过!她得想办法克服对他天生的恐惧感。 阿史那逻鶻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及因苏伯玉而变得慌张的脸色,余光一扫说完话站起的他便收回,距离商凌月五步远时,单臂抱胸,身姿颇有突厥王族独特的尊贵,弯腰行礼:“臣单于都护府大都护奉义郡王阿史那逻鶻参见公主殿下,愿公主殿下太平安康,千岁千千岁。” 商凌月思绪骤从苏伯玉那里收回看向他,再有旁边满脸喜悦的阿史那宓儿,一瞬间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可以活下去的,只要不想苏伯玉,就是晴空万里一片艳阳天,心情不由好了些,脸上也就有了真切的笑容,急忙道:“郡王快起身,入座吧,宓儿是我的好友,平素与我在一起很随意,郡王也莫拘束。” 随后得去查查,单于都护府大都护是个什么官儿,这架空古人的官名跟唐朝的挺像,是不是一回事呢? 阿史那逻鶻却未起身,低着头继续道:“臣多谢公主四年间对宓儿的照顾,准备了一份儿薄礼献给公主。” 说完也不管商凌月是否想要,便对身后的赤木勒一个手势,赤木勒恭敬端着托盘上前,里面是一个雕镂古朴的梨花木木匣。 商凌月看他举止这么正式,一时愣住,不知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是该自己去取,或是让赤木勒呈上来?要出错,看出她异样的就不止是苏伯玉一人,还有阿史那逻鶻跟他的随从。烦人,要搁在现代哪儿这多麻烦! 就这瞬间,苏伯玉看出她脸上纠结,已然忠于内侍职守,恭敬走下台阶,双手接过了托盘。 商凌月骤醒悟过来,电视剧里演得不都是让太监去拿么,关键时候她脑子怎么就呆滞不动,一点儿都不好使了,真傻了不是,懊恼笑着道:“既是郡王一片心意,我便收下了。”同时伸手指向下手的空座位,请道:“郡王入座,不必拘礼。” 阿史那逻鶻这才起身:“多谢公主殿下赐宴。” 苏伯玉端着托盘回到原位,托盘随后给了旁边服侍的婢女,礼物则放在商凌月身前的案上,商凌月立即命人传膳,宫婢鱼贯端着菜肴入殿,殿旁的乐伎得了她的命令开始奏乐,殿里一时气氛和乐轻松起来。 商凌月不时询问些阿史那逻鶻单于都护府的风土人情,生活习俗,她对这些最有兴趣,宓儿有她的视角,阿史那逻鶻隔了一代,自然又有他们那一代人的观念看法。 刚说完突厥人的饮食,阿史那宓儿百无聊赖出声打断了她父王的话,笑道:“父王,你说的这些我都跟公主提过,不要重复了!” 说完当即转向她:“公主,你和父王谈的真是无趣的紧,还是换个有趣的说罢!” 商凌月晓得她说话习惯,不可能就着一件事说许久,一个话题还没怎么说,便又立马转了其他话题,刚要问她想说什么。 阿史那逻鶻骤然出声训斥:“宓儿,公主面前,不得无礼。” 阿史那宓儿抿嘴,拿着竹箸戳着碗里的烤羊肉,咕哝道:“我和公主在一起,就是这样,公主也没说我无礼!” 商凌月难得见她也有吃瘪的时候,放下竹箸,大笑戏谑道:“宓儿,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有怕的人!” 阿史那逻鶻转身看向她,无奈苦笑拱手道:“臣在家里太过宠她,反倒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在公主面前越矩失礼。” 商凌月急忙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郡王不必在意,宓儿真诚直爽,我最喜欢她这性子。我视她为友,礼节之类,私下向来不拘,郡王也莫拘束她。宫中乏闷,郡王若要限制她,便是夺走了我唯一的乐趣了。” 话音落下,阿史那宓儿骤然飞眼笑看阿史那逻鶻:“父王听到公主的话了吧!” 阿史那逻鶻摇了摇头,笑叹低头道:“公主命令,自当遵从,臣谢公主对宓儿的隆恩盛宠。” 阿史那宓儿急忙道:“父王别说这些了,我说点儿重要的。” 商凌月和阿史那逻鶻不知她想说什么,全不解看过去。 阿史那宓儿凝视阿史那逻鶻满是期待道:“父王,你以前说过要是再有个女儿就好了,眼下就有个机会,公主的父皇去世早,你愿不愿意收她做义女?以后我也就能有个小妹!” 站在主座上的苏伯玉突然沉静看向阿史那宓儿,其他宫婢和寺人皆惊愕偷眼看她,郡主这也太言语放肆了! 阿史那逻鶻也是面色骤变,急厉色呵斥:“胡闹!”赶紧起身走到了殿中央单膝跪下,低头沉声请罪道:“宓儿少不更事,还请公主恕其大不敬之罪,臣愿代她受罚!” 商凌月怔了一怔,也是发现殿内的气氛陡然间变得严肃,不过就是闲话,阿史那逻鶻何必小题大做这么严厉,宫婢和寺人怎么全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蹙了蹙眉放下酒杯俯视他笑道:“郡王快快起来,何来大不敬之罪,我与宓儿时常戏言,权作欢笑,不可放在心上。” 阿史那宓儿也没见过他父王这等肃重,脸上的期待和欢喜僵住。 阿史那逻鶻却没有起来,依然跪着:“请公主降罪。” 商凌月闻言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又是哪儿出在漏子?她和宓儿在一起也时常会说同样的玩儿笑话怎么就大不敬了?脸上的笑意僵硬散去,不知所措放下竹箸,局促愣着。 苏伯玉看出,俯身贴近她耳边道:“公主莫慌,臣替您处置。” 什么处置!商凌月闻言刷得转眸看向他,皱眉下意识道:“处置什么?他们没错,为何要处置?”她时搞不清楚阿史那逻鶻和宫人为何这么反应? 苏伯玉凝视她根本什么都不懂的眼色,笑道:“臣随后再向公主解释。” 说罢也不待她有何言语,便起身走到台前看向阿史那逻鶻,肃穆无情道:“郡主虽出言不逊,但念其天真活泼,一心为公主着想,不知者不罪,然奉义郡王教女无方,该代郡主受过。公主宅心仁厚,不欲重处,特恩赦,减郡王一个月俸禄,以儆效尤。” 商凌月愕然愣住,啪嗒一声手中的竹箸掉了一只在地。这就是他的处置!一个月俸禄,就因为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这什么鬼地方!她刚刚说的是他们没罪好不好!苏伯玉他根本就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台下的阿史那逻鶻已经感恩戴德的领旨谢恩,面色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苏伯玉退回原位,还是刚才一脸虚伪的铁面无私,台下阿史那宓儿皱眉茫然立着,跟她一样,还不知道错在哪儿了,商凌月心口瞬间淤堵,纵使不愿显露,可恼绷的面色还是泄露了些情绪。这会儿突然才想到真正实权在握的公主的好处了,若非她和皇兄是傀儡,苏伯玉今日怎么敢违背她的话。 商凌月浑身无力得泄气,一个月俸禄,一个月的工资啊就因为宓儿和她戏言,她也没想到宓儿当真放在心上,片刻后她骤想到了什么,才好受了些,当即询问阿史那逻鶻:“郡王一个月俸禄是多少?” ☆、第13章 双方算计 阿史那逻鶻如实回禀。 商凌月记下,点点头安慰道,:“郡王切莫因方才之事坏了宴会的兴致。” 阿史那逻鶻恭敬举杯笑道:“公主殿下仁厚,臣感激还来不及,臣敬殿下一杯。” 商凌月举杯共饮,又安慰了阿史那宓儿几句,见她才从方才莫名其妙的惩罚中回转心绪,放了心,重新说了其他话题。 一个时辰后,宴会结束,阿史那逻鶻带着阿史那宓儿告退出宫。 宫婢收拾殿里,苏伯玉见商凌月送过他们二人后,站在敞开的殿门口一动不动,周身弥漫着郁郁寡欢,走近道:“公主可知刚才为何要罚奉义郡王?顺义郡主犯了什么错?” 商凌月这才从遥远的宫门口收回视线,压着心头不快,让脸上的神色平静些,掩在袖下的手指戒备抓紧了门框,回头不解摇了摇头,庆幸笑道:“多亏有阿兄,不然奉义郡王请罪不起,我还真不知怎么应付。” 苏伯玉凝视她掩饰紧张的眸子,弯腰拱手道:“公主出身皇族,天之骄子,帝国尊贵除陛下和皇后娘娘外,接着就是公主,岂能让一突厥人口出不逊,妄想认公主为女,如此无异于将先皇与卑微的突厥人并列,势同侮辱。 郡主心思纯正,因先皇崩逝,公主无父宠爱,方想让您认其父弥补缺憾,普通人家可以,但公主却不能。今日殿里戏言若传出去,众人自不会以为郡主有何不妥,但会怀疑奉义郡王居心叵测,有不臣亵渎天子之心。臣按宫规处罚,也是为了郡王和郡主好,还请公主恕臣方才违旨之罪。” 商凌月听着差点儿把隔夜饭也吐了出来,苏伯玉你就装,道貌岸然,虚伪阴险,借题发挥,越想越觉得他恶心得厉害,手指使劲儿抓紧门框,才勉强忍住,不将鄙夷恼怒显露在脸上。 他刚才就是故意的,故意给她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在宫里是什么地位,她若还寻死,还不乖乖听话,那些个宫女他想怎么处死都能做到,阿史那逻鶻和阿史那宓儿,包括她的荣华富贵,生死与否都在他一句话,他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现在终于能理解些月儿那日形容的感觉了,商凌月咬牙收回了手,挤出丝笑扶起他:“阿兄这是做什么,有阿兄提点,才未铸下大错害了宓儿和郡王,我该感谢阿兄。” 苏伯玉这才起身,微凝视她含笑掩盖愤恨的脸,淡笑:“多谢公主不怪之恩。”随即恭恭敬敬告退离开。 商凌月目送他终于消失在薰风殿拐角处,狠狠剁了下地板,一拳头砸在门框上。等哪天逮着机会,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 顺义郡主府正宅内,阿史那逻鶻坐在正座端着茶杯不徐不疾饮了润喉后,才看向在房中央来来回回烦躁踱步的阿史那宓儿:“离开薰风殿时,公主在你耳旁说了什么?” 阿史那宓儿闻言终于停下了步子,郁闷摸着腰间的马鞭道:“公主让我告诉父王别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她根本没想要处罚我和父王,那一个月的俸禄她会从自己的月俸中扣下来补偿父王,还请父王回来不要责罚我。” 阿史那逻鶻闻言自回来就沉肃的眸底一丝流光闪过,淡淡道:“是么。” 阿史那宓儿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悦,急走近替商凌月解释道:“父王切莫怪公主,今日的事都是苏伯玉搞得鬼,公主在宫里也可怜,处处要受他摆布,连吃个早膳都被监视,日子过得一点儿也不快乐。今天说的话,我私下都跟公主说过,她不生气,还很高兴,她很羡慕我有父王的疼爱。”万一父王对公主印象不好,那认义女的事情岂不是就泡汤了。 阿史那逻鶻听到这里也再生气不下去,凝视她叹道:“都怪为父平素太惯着你,公主是天之骄子,皇族贵胄,身份尊贵,并非寻常百姓,为父岂能随便认义女,她是君,我是臣,规矩不可乱,下去闭门思过。日后没有我允许,不得离开郡主府。” 说完也不管阿史那宓儿变了脸色,便对照顾她的嬷嬷命令道:“带公主下去!” 阿史那宓儿再不高兴也只能被人强行带了下去,感觉出来这次阿史那逻鶻真动了怒,要按以前的性子,必然跟他强到底,争个谁对谁错,可现在还想让他认商凌月做义女,也便收敛了些,先给父王降降火气,以后等他高兴了再提。 房里终于清净了,阿史那逻鶻放下茶杯,看向伫立旁边的赤木勒,面上平静,根本没有丝毫怒意:“今日所见,你觉得如何?” 赤木勒知道他是问自己对长风公主的看法,眉心微皱思索了片刻,对上他深邃的碧眸笑道:“属下收回那日之言。公主现如今只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只要有个好玉匠,未来辅佐公主为帝,除去苏朝恩父子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微顿话音,想了想提醒道:“我们能看出公主资质堪为大用,苏朝恩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也能,他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公主现在处境很危险,从苏伯玉对公主一举一动监视严密便可看出。现如今最重要的是让人能近身保护公主,至于玉匠人选,属下倒是有一提议。” 阿史那逻鶻若有所思:“哦?但说无妨。” 赤木勒道:“郡王先回答属下一个问题。” 阿史那逻鶻不解其意,颔首:“嗯。” 赤木勒坦然看着他问道:“郡王可是看上了公主殿下?” 阿史那逻鶻闻言怔了下后,再看他了然的神色忽然大笑起来,离开兽皮座椅走到他身边,拍在他肩头:“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赤木勒单臂抱胸,垂下了誓死忠诚的头:“属下五岁入郡王府,被老郡王指给少主子,到今日三十年零七个月。” 阿史那逻鶻笑叹了一声:“你也三十五岁了,至今却还未娶妻,本王如今女儿也快能嫁人了。” 赤木勒抬起头,极小却精明的小眼睛坦然直对他深邃的碧眸:“属下这一身已献给郡王,妻儿是没有存在必要的累赘。” 阿史那逻鶻点了点头,按了下他的肩,转眸望向皇宫薰风殿所在的方位,沉威淡淡道:“我要得到长风公主,赤木勒。” 赤木勒闻言胸中已有长远韬略:“郡王会如愿以偿。” 阿史那逻鶻闻言收回了视线,回到座椅上坐下:“你的提议是何?” 赤木勒走上前去,附在他耳边低低说着。 阿史那逻鶻听完碧眸幽沉看了他一眼:“看来本王这次只能留在京都过年了。” 安仁殿中,苏朝恩听了苏伯玉回禀,干瘪的嘴角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怪笑:“阿史那逻鶻看上了公主殿下,倒是出乎为父预料。咱家险些忘记,公主今年已经十四岁,再过六个月便可及笄能够嫁人了。” 说完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站立的苏伯玉问道:“阿史那逻鶻今年多少岁?” 苏伯玉恭敬道:“恰好三十四岁。他十四娶妻,十五岁时长子阿史那毗伽出世,十九岁时其妻诞下长女阿史那宓儿,二十岁时丧妻,期间一直没有娶妻,也无任何媵妾。” 苏朝恩听罢感叹道:“也难为奉义郡王了,竟然已经十四年独身一人。” 苏伯玉恭顺不语。 苏朝恩说完后垂眸思索:“把公主下嫁给他,可算委屈了公主?” 苏伯玉弯腰如实道:“单于都护府为在帝国西北,与京都千里之远,并不容易控制,朝廷向来皆恩威并。公主尊贵,享受天下万民爱戴,本当以万民之福为福,阿史那逻鶻安则边境安,边境安则百姓乐,公主深明大义,仁厚善良,定会心甘情愿,不算委屈。 且干爹下嫁公主以示恩宠,阿史那逻鶻自然会明白干爹自始至终对他的态度,只要他识时务,阿史那氏的荣华富贵便可永盛不衰,否则干爹自有替代他的人选,攻心为上,用兵乃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 苏朝恩听罢凝着他的眼底满是笑意:“这么多年教导,你没让我失望,句句都说在为父心坎儿上了。日后还要想办法铲除阿史那逻鶻这个心腹大患,他想要除去你我父子辅佐皇帝的狼子野心不死,就是公主下嫁,也不能安心。这天下是咱家的,任何反对的人都非死不可,咱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去阿史那逻鶻。” 苏伯玉受教:“五郎铭记干爹教导。” 苏朝恩继续道:“咱家可以把公主嫁给他,但不会是现在的长风公主。” 苏伯玉凝视他:“干爹?” 苏朝恩端起案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五郎,你忘记了公主也可以继承皇位。他若有意辅佐公主登位呢?所以嫁给他的长风公主必须是个傻子,一个傻子就是无用的废物。九泉追魂散药量减少,虽不致命,但足以把她变傻。咱家日后还要把公主痴傻的事推到他头上,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既除去了公主,也能有出兵讨伐阿史那逻鶻的理由,他以为将阿史那宓儿送入宫来做人质便可减少咱家的戒心,保全阿史那氏,他也太小看咱家的手段了。” 苏伯玉恭顺赞道:“干爹英明,赐婚的圣旨何时下?” ☆、第14章 心狠手辣 苏朝恩道:“不急。阿史那逻鶻还要在京都住两个月,若下了圣旨,反倒是为他接近公主提供了机会。他对公主动了心思,自会有所动作,静观其变,先暂停给公主下药。” 苏伯玉明白了:“干爹考虑周全,五郎心急了,是。” 说完后又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干爹那日吩咐五郎做的事已经妥当,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还请义父吩咐。” 苏朝恩闻言阴沉老迈的脸上骤然浓重笑意浮现,五指托着茶杯转向他:“皇后娘娘私通侍卫,企图混淆皇族血脉,蓄意谋反纂夺帝国江山,罪大恶极,其罪当诛其九族。裴行渡这个老儿想要换太子,当真以为咱家什么都不知道么,咱家装着不知,任由小皇帝欺瞒,不过将计就计,要一网打尽而已。” 殿内瞬间弥漫起一股彻骨寒意,苏伯玉赞叹拱手道:“干爹计谋深远,五郎拜服。” 苏朝恩笑拍了拍他的肩:“两个月后皇后有孕便足够五个月,届时咱家再为陛下解忧。” 苏伯玉会意:“五郎明白。” 薰风殿,夜深后,商凌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不时坐起来摸着心口呼唤月儿,自从下午宴会结束后她叫到现在,月儿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商凌月心头不安,忧虑重重,深怕她出了意外。 又在忐忑中过了一个时辰,她的叫唤终于有了回应,“姐姐,我在。” 商凌月后怕软在了床上,抬手擦擦额头上着急渗出的冷汗,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你在!”吓坏她了。 月儿柔笑道:“姐姐不必惊慌,我一直都在。这几日精神疲累,自那日与姐姐说完后陷入沉睡就一直未曾醒来,这几日没能陪伴,姐姐可是遇到了问题?” 商凌月闻言心头直觉沉了下去,沉睡不醒,她以前没出现过,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可她却无能为力,月儿自己也不能做什么,暗叹了口气,随即没说这些天的事,先说了自己的担忧。 月儿闻言道:“姐姐莫担心,不过是如人困了要睡觉,并没觉得不适,我醒来还和往日的感觉一样。” 商凌月听了却是放心不下,可再多说也没用,她们这状况几乎是只能任凭老天摆布,何去何从,自己都做不了自己魂魄的主,叹了口气,郁结斥责了一声:“该死的老天!”她不止是苏朝恩和苏伯玉父子手下的傀儡,还是老天的傀儡! 月儿轻笑:“姐姐莫气了,先说说这些天都有些什么事。” 商凌月“嗯”了一声,才详细说起来。 月儿听完,自责道:“都怪我这几日睡着了,不然姐姐也不会出差错。” 商凌月叹笑道:“这也不怪你,怨我来了一年半,却什么都不去了解,只操心寻死回家,到现在对商姒帝国一无所知,只停留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与外界隔绝。” 月儿安慰了她几句,才开始给她分析起来:“姐姐数次寻死,苏伯玉必然起了疑心,今日举动确有试探威慑姐姐的用意,日后务必小心,他心细如发,又冷酷无情,稍有把柄被揪住,借题发挥,就会引发大祸。今日之事,可大可小,幸亏他今日目的非是置其于死地,只罚一个月俸禄,不然足矣给他们父女定个狂妄放肆的忤逆大罪,按帝国刑律,是要处斩问罪的。” 商凌月听得一个寒颤,苏伯玉这是小惩大诫,杀鸡给她看的,心有余悸道:“这么严重?”不由伸手摸了摸脖子。 月儿感觉出了她的小动作,微笑又沉重道:“本来帝国刑律在帝国开国皇帝和圣后手中已经减轻,后世数位皇帝也都遵守法典,可惜因苏朝恩父子掌权,重用严刑酷法,皇兄刚登基那年,因此而死的人不下数十万人,弄得百姓朝臣人心惶惶,皆不自安。” 商凌月双手交叉在一起揉了揉指头,缓解紧张:“以后我见了苏伯玉和苏朝恩一定要绕着走。” 月儿被她这自嘲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姐姐从小生活在毫无等级,自由自在的地方,突然间要适应帝国现在的情形,也非易事,给她宽心道:“慢慢来,姐姐谨言慎行便可,万事忍着,基本不会出乱子。” 商凌月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才又告诉她其他事:“我去看皇兄和皇嫂了,他们都很好,”说着亲人间的事情,商凌月心绪放松下来:“阿史那逻鶻进献了治皇兄咳嗽的药,苏伯玉告诉我已经给皇兄服用了,晚膳时皇嫂还派人来告诉我,药相当管用,只喝了两次,咳嗽症状已有所缓解,咳起来胸口不撕心裂肺的疼。应该用不了多久,皇兄的病就能痊愈,明日我就去看看他。” 月儿闻言声音中带了惊喜:“当真?” 商凌月笑道:“改日我去见见皇兄就晓得了。” 翌日,商凌月听到早朝散了,才带着婢女一同去往紫宸殿,商恒之前脚刚入殿,她后脚就到,苏伯玉服侍他回来,她到时还在殿里,并未离开。 商凌月看他正伺候脱下朝服的商恒之替换常服,脸色微僵,一顿迈进的步子,下意识就想退出去,她失策了,他怎么还在,该再等一会儿再来,可已经晚了,苏伯玉转眸发现了她,商凌月不得不强装笑意,手指抚着怀里的狮子狗掩饰紧张,诧异笑着走道:“阿兄也在!” 说完,对着商恒之屈膝施礼:“月儿见过皇兄!” 苏伯玉恭敬拿着常服行礼:“臣见过公主!”宫里的其他婢女寺人也都跟着。 商恒之惊讶她今天会来,看她精神甚好,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疼爱的笑:“快起来吧,你先坐着,等皇兄换了衣服。” 商凌月起身笑着点头,转身将怀里的狮子狗交给后面的芮娘:“你先抱着它出去。”走近了商恒之,看看苏伯玉手中的衣服,笑道:“阿兄请起,你继续给皇兄穿吧。” 苏伯玉颔首,片刻后给商恒之换好了青蓝色织锦常服,系上玉带,恭敬退下。 殿里只剩下她和商恒之后,商凌月骤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商恒之闻言急忙轻咳了一声,掩盖住她的咕哝声,苍白脸色对殿里的婢女道:“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 “是,陛下。” 宫人们离开后,商恒之让她坐到房里的榻上,他坐在另一边,咳嗽着叹道:“以后言语小心,这宫里都是他们的眼线,再不喜也不能表现出来。” 商凌月晓得他是为她好,苦笑趴在隔在二人间的雕花紫檀案几上:“皇兄,我知道,可我看见他,就想起他当着咱们的面跟苏朝恩蒸了那道士,心口一阵恶心,浑身不舒服,控都控制不住。” 商恒之瘦削病俊的脸上浮现黯然,又咳嗽了一声,抬手轻抚在她肩头,郁郁低落道:“怪皇兄无能,连阻止他们逼你看那血腥场景都做不到,受其摆布。” 商凌月闻言急忙抬头笑道:“皇兄又胡说了!我就是发发牢骚,说完心情就好了,你不必太当真,以后我会控制住的。”说着下意识补充道:“冷宫里我都能忍着,这算不得什么。” 商恒之看她墨蓝色的眸子说话间熠熠生辉,生机勃勃,病白的脸上有怀念冷宫相对平安日子的惆怅:“若是我未被选中该有多好。”月儿也不必跟着他担惊受怕。他还是那个被太监欺负的皇子但不用战战兢兢恐惧丧命,月儿依然是那个私下里开心自得其乐的小妹。 商凌月从他口里也听到了和月儿相同的话,心头暗暗叹息,想着这些时日切身所感,锦衣玉食却受人摆布的滋味真正是不好受,不想被这些闹心事影响了见亲人的好心情,笑着转移话题道:“皇兄用了阿史那逻鶻的药,感觉如何?” 商恒之闻言,面上突然浮现笑容,点点头:“有奇效,朕已经好多了。” 就在此时,皇后到来,寺人长喝的声音响起,商凌月笑瞥了眼他:“皇嫂可是看皇兄看得紧,这才下朝没一会儿,就来探望皇兄了,莫不是怕皇兄被其他女子抢走了。” 商恒之对她的打趣不说什么,笑着起身,向殿门口走去。 商凌月趴在案几上,凝望着他的单薄出了屏风的背影,唇角不觉溢出丝笑意。皇兄他听到皇后来时的喜悦,不是她这个皇妹不可能让他有的,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加亲情的夫妻之情了,苏朝恩这个恶人总还算是办了件好事,给皇兄挑了个称心如意的妻子。他估计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跟皇兄一条心,不听他摆布。 片刻后,商恒之和裴姝童相携进来,商凌月直盯着她的腹部,墨蓝色的眸底全是好奇好玩儿的笑意。 裴姝童被她看得羞涩,微红了脸,低头看看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的腹部,放开了商恒之的手,走近她:“皇妹看什么?” 商凌月急忙站起,将位置让给她坐下,顺便伸手暗指了下她的肚子,戏笑道:“看他!” ☆、第15章 短暂宁静 裴姝童失笑,挽住她的手:“坐皇嫂旁边吧。” 商凌月顺从坐下,趴在她耳边低低关心问:“有几个月了?” 裴姝童望望窗外伫立的侍卫身影,伸出来三个手指,三个月。 她这孕怀的心惊胆战,小心翼翼,若非真爱皇兄,哪个女子愿冒这种违背苏朝恩意愿的事情,商凌月闻言高兴,笑瞥了眼一旁凝视她们姑嫂二人的商恒之,故意道:“皇兄可得好生爱护皇嫂,要是移情别恋,我就不认你了。” 裴姝童单眼皮却别具妩媚的眸底羞意一闪,推了下她:“我为皇后,母仪天下,当为后宫典范,岂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陛下若喜欢哪个女子,只要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我自要为陛下安置在宫中,一同侍奉陛下,” 商凌月笑嘻嘻看着商恒之,戏谑道:“皇兄好福气!” 商恒之轻咳着望了眼皇后,对上她笑语:“我有你皇嫂此生就够了。” 商凌月笑趴在裴姝童耳边:“皇嫂不好意思说,我向皇兄讨了这话,皇嫂高兴不?” 裴姝童被她弄得脸颊发红,失笑望向商恒之道:“日后有了驸马,真是难以招架公主。也不知是谁有这福气能娶得我们月儿。” 商恒之闻言笑笑,心头却是沉坠,月儿的婚事,只怕他根本做不了主,全凭苏朝恩摆布:“月儿还小。” 商凌月嗔了皇后一眼,随即另说他事,笑道:“多谢皇嫂给我挑的臭臭!” 裴姝童看她甚是喜欢,白皙滑腻的瓜子脸上笑意浓浓:“你喜欢就好,芮娘不必再回我身边了,就留在你那里,我的狗儿还有其他婢女也能伺候。” 商凌月正求之不得,芮娘虽是教了其他婢女和寺人,可这臭臭也怪了,非芮娘伺候它不可,其他 人一碰就扯着嗓子乱吠,连她也没办法,欢喜不好意思道:“终归是嫂子从娘家带入宫的,我不好意思向嫂嫂开口要她,既然嫂子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谢谢皇嫂。” 裴姝童笑抬手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我们一家人,芮娘跟着你与跟着我没什么区别,你待她也好,我很放心,芮娘稳重靠得住,你身边没个贴心的人,有她在照顾,你皇兄和我都放心,她的身契等你离开时,我给你。” 商凌月欢喜点点头:“皇嫂放心,我不会亏待芮娘的。”她算是沾了皇兄的福气,要不是爱屋及乌,皇嫂她何必如此照顾皇兄的家人。 商恒之没想到她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做了如此周到细致的安排,给月儿送狗是其次,送人才是真意,心头暖胀,凝视她的眸光不觉热切起来。 裴姝童恰好转眸望去,不料他目光灼灼,柔软含情,向来苍白的面色因为心情愉悦也不由带了些血色,心头一悸,耳根发红,心想商凌月还在旁边,慌乱收回视线,起身拉着商凌月的手笑道:“马上就到时辰了,我们去外堂准备用膳吧。” 商凌月早将他们方才的眉来眼去看见了,也不拆穿,点点头,笑对商恒之道:“皇兄,我们走吧。” 商恒之轻轻咳了一声,笑着站起:“嗯。” 用过午膳后,商凌月回了自己寝殿,独自一个人待在寝房中,高兴道:“月儿,见到皇兄了,你能放心了吧。” 月儿轻笑:“嗯,皇兄好多了,多谢你武姐姐,为了我专门去一次。” 商凌月失笑:“说什么谢,我也把皇兄皇嫂当亲人的,看望他们本就应该。那次见过皇兄,也许久没再去见了,怪想念,你也知道我家乡没兄弟姐妹,就我一个,特别羡慕那些有哥哥的人。现 如今有了一个,还有个疼爱我的嫂子,得死抱着他们俩不放。” 月儿柔柔笑了起来:“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商凌月颔首叹息:“是啊。”如果完全忘记苏朝恩和苏伯玉的存在,这个世界多么和谐美好。 时间一晃,重复着每天一样的日子,渐渐到了两个月后。 起床后商凌月坐在窗户前,天上是阴云密布,地上是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屋檐边缘都流成了串,颇像水帘洞,百无聊赖得望着等着开早膳,不时又收回视线,低头摸着怀里睡觉的狮子狗,对旁边侍立的芮娘道:“这雨下了也有七八天了,居然还不停,我都快要发霉了,宓儿自从那日离开后到现在两个月,居然再也没入宫。”不知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全靠月儿日日陪她说话解闷。 芮娘宽厚的眸子一凝:“离早膳还有两刻,公主今日起早了,可要奴婢陪您下双陆解闷?” 商凌月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精神:“不想下。”作势将狮子狗给她,她稳步走近小心接过,商凌月道:“你抱它下去歇着吧,不用陪我,我想一个人坐坐。” “是,公主。”芮娘恭敬退下。 商凌月随即趴在贵妃榻上,拉了锦被覆在身上,怔怔眺望着外面的雨打皇宫之景,手指摸摸心口:“月儿,幸好皇兄的咳症已经痊愈,不然这天气,阴寒湿重,他不知得咳成个什么样子。” 月儿欣慰笑道:“这还要多谢奉义郡王的药。” 就在此时,大堂外外响起了女官的声音:“回禀公主,顺义郡主前来探视公主。” “宓儿!”商凌月诧异怔住,反应过来骤惊喜得坐了起来,“快传郡主入殿!” 未过片刻,“想我了吧!”阿史那宓儿的声音从竹帘后响起,随即隔开前殿和后寝的帘子掀开,她满脸笑意走了进来,解下披风交给婢女,直接到了她跟前。 商凌月又喜又郁闷,赶紧拉着她坐到贵妃榻上:“你怎么两个月也不再进宫?你晓得我随意出不了宫,不能去找你,这些时日烦躁得厉害。” 阿史那宓儿听了面上虽然还有笑意,却是沉沉叹了口气:“你不能出宫,我也没比你好了多少。那日宴会离开回府后,我就被父王惩罚面壁思过,昨个儿晚上刚刚解除禁令得了自由。这不今天赶紧入宫来陪你,父王本来不让我入宫,可是在耐不住我软磨硬泡,才勉强同意,不过再不能像往日待那么久了,他下了早朝后就来接我回去。。” 商凌月愣住,皱眉:“郡王为何要罚你?难不成因为那天你说的话?” 阿史那宓儿点了点头。 商凌月怔了一怔,拉住了她的手,急忙问:“你没把我的话告诉郡王?” 阿史那宓儿耸耸肩,狭长艳丽的碧眸中满是无语:“说了,可惜父王还是要罚我,说让我好好长长记性。我又打不过他,只好认命了,除了不能出府,其他倒也还好。” 商凌月看她这幅快要被闷出病来的模样,笑出了声,叹气伸手一捏她的脸:“这就是还好!” 说完笑道:“不过,郡王也是为了你好,省得你以后口无遮拦,又犯了哪条连我也不知道的宫规。” 阿史那宓儿撇撇嘴:“劳什子的法典,还是在云中城自在。” 话音刚刚落下,女官的声音又响起来:“启禀公主,能用早膳了,奴婢让让他们传入寝房,还是在摆在外堂?” 商凌月笑道:“传进来!”女官领命离开后,她落地穿鞋,挽着她的胳膊向房里的案前走去:“你和我一起用吧。” 阿史那宓儿敛衣跪坐在她旁边,笑道:“我挑这个时辰入宫,就是专门为了这顿早膳。” 片刻后,膳食都摆放齐整,宫女们随她的用膳习惯都退下了,房里只有她们两个,商凌月招呼她笑道:“这两个月禁闭关的怪可怜,我用御膳犒劳犒劳你,今儿早上多吃些,反正每天我都吃不了,今天苏伯玉不来监视我,膳食还多一份儿。” 阿史那宓儿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笑哈哈道:“还是公主最了解我,天下只有美食才能治愈我这两个月心灵所受的伤害。”随即拿起竹箸大快朵颐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商凌月最爱看她吃饭,世界上有些人不管饭菜怎么样,他们吃饭的样子总是格外吸引人,好似吃的东西是美味珍馐,阿史那宓儿就属于这种,边吃边关切问道:“郡王那日回了府还气不顺么?” 阿史那宓儿闻言摇了摇头,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一个月俸禄算什么,父王也不缺这点儿,怎么会耿耿于怀,他也能看得出公主处境,那日的事与公主无关,全是苏伯玉一人搞得鬼,昨儿晚上得了自由,父王和我用膳时跟我说了这些,对陛下和公主的处境亦是痛心。”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急放下竹箸,从怀里拿出自己一直佩戴的狼牙项链给她:“这颗狼牙是父王从杀掉的第一头狼身上取下的,我自小就佩戴在身上,用来护身,非常灵验。另外父王让我转告公主,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第16章 求婚公主 商凌月怔住,急忙摇了摇头笑着推辞:“我怎么能收下,这是你父王给你的护身符,你代我谢过郡王关心。” 阿史那宓儿才不管她说什么,直接就挺直身子套在了她脖子上,顺便拉开衣领塞进去,动作一气呵成,粗鲁的很,弄完拍拍手,满意笑道:“它现在是你的了,我还有一个。” 商凌月瞪了她一眼,赶紧抚平被她弄乱的衣领,无语道:“哪儿有你这样强迫人收礼的。” 阿史那宓儿拿起竹箸欢快继续用膳:“我阿史那宓儿想送的礼,就没有送不出去的。” 商凌月哼笑一声:“真该再让郡王夺关你几日。” 提到她父王,阿史那宓儿脸上的笑意突然散去,沮丧咬住了刚送入口里的竹箸:“父王今日早朝向陛下递上辞呈,过两日就要启程回云中城,不能再陪我了,哎,这两个月过得也太快了,都怪父王限制我自由,害得我不能出府,我本来还计划给他找女人,现在什么事都没干成。” 商凌月听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白皙的脸都带上了欢快的红晕,衬得一双墨蓝色眼眸动人非常:“你还当真要给他找,你父王需要女子陪伴自会动作,哪儿还用你操心这事,况且这两个月在京假期有限,他可是想陪你这个女儿,其他的都不重要。” 阿史那宓儿独居西域艳美的面上顿时郁闷:“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给他找,回了郡王府,父王看到我给他找的女子,就能想到我。” 商凌月晓得她是亲人离别不舍,戏笑道:“不过有件事日后可以暂时不必烦心,他这两个月也没听到要给你找郡马,这一走,以后你又可以随心所欲了。” 阿史那宓儿闻言脸上郁色微散了些,回眸瞥她,嫣红的嘴角勾出丝笑:“这倒是,我自己的夫婿要自己张罗,才不听他的,到过年还有几个月,够我找到个逞心如意的夫婿了,只要我看上,立马带他回云中城见父王。” 商凌月失笑,她以为挑选丈夫是集市上挑大白菜呢,一手交钱一手就能抱回家,这不也得问问人愿不愿意:“快用膳吧,一会儿膳凉了。” 含元殿,是皇宫外朝,每日早朝便在这里,众臣分文武,手执笏板品阶最高者为首,最末为品级低者,依次由高到底拍成两列,从皇座上看去,紫红绿蓝不同官服错落有致。 商恒之虽然已不咳嗽,但依然带着病色苍白,征询看了眼旁边坐着的苏朝恩是否准备好,苏朝恩微微颔首,他才望着殿中众臣,声音虚弱道:“众爱卿今日有何事启奏。” 站在第一排的阿史那逻鶻迈出,突然双膝下跪,伏拜在地,行了颇为隆重的礼节,道:“臣单于都护府大都护奉义郡王阿史那逻鶻有事启奏。” 商恒之道:“阿史那卿起来直言。” 苏朝恩微耷拉的眼帘缓缓抬起,干硬含着审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阿史那逻鶻却是未起来,只抬起身子,深邃碧眸仰望商恒之拱手道:“臣此次来京,为一女子品貌所倾倒,特请求陛下将其赐予臣为王妃。” 商恒之苍白的面上麻木软弱,与往常一样,转身看向苏朝恩恭敬相询:“朕该如何?” 朝中大臣对此情此景已然麻木,各个低着头。 苏朝恩枯槁的脸上皱纹微动,看着各个谨守本分驯服的大臣们:“奉义郡王二十岁丧妻,时至今日已过十四年,府中姬妾全无,一片爱妻之心令咱家感佩,如今难得有女子能入郡王之言,陛下当不拘门户规矩,让郡王得偿所愿,陛下先问问郡王是谁家女子,也好拟写圣旨赐婚郡王。” 他年老低沉的声音在偌大寂静的朝堂四处回荡,清晰异常,丝毫没有要遮掩左右皇帝言行的意思。 商恒之恍然大悟,点点头,傀儡般转眸照着苏朝恩的话问了一遍:“是何家女子?朕也好给你赐婚。” 阿史那逻鶻直对他关切询问的黑眸,尊贵赤诚道:“正是公主殿下。臣来京第二日,殿下设宴款待,宴上得见公主天姿,一心为之倾倒,还望陛下成全,赐婚于公主和臣,臣定不会辜负公主。” 商恒之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商凌月,软弱的面色骤然一变:“不行!” 断然拒绝的声音尖利刺耳,没有丝毫虚弱萎靡和缓冲余地。 大臣们本低着的头突然刷得全部抬起,愕然直望皇座前跟变了个人一样的商恒之。 跪着的阿史那逻鶻面色平静,并未受此影响,只是沉默不语继续跪着。 苏朝恩捏着白色素帕擦向嘴角,轻咳了一声,阴戾的眼淡淡望向商恒之:“陛下可是担心公主年幼,尚还不能出嫁?” 商恒之最担心的就是苏朝恩会左右她的婚事,他这声音是很想将月儿嫁给阿史那逻鶻!难道他早就有此打算!心口一紧,商恒之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激动,脸上本就没有多少的血色骤然全部散去,龙袍中手指冰凉,紧握成拳,回眸强颜笑道:“阿翁也知道,月儿今年才十四岁,奉义郡王已经三十五,与郡王之女阿史那宓儿同年,二人年龄相差太大,非是良配。” 苏朝恩边听边看着他不满想要反抗却不敢,懦弱的脸,阴戾的面上浮现笑意,起身走近他,伸手轻按在他肩上忠诚劝慰道:“陛下疼爱公主,人之常情,也以为公主永远都是个孩子,故听了郡王之言才难以接受。但如陛下所言,公主今年已经十四,六个月后便可及笄,按照帝国法令能够出嫁,陛下可是忘记了,您就是十四岁时大婚,娶得户部尚书裴尚书之女。”说着意味悠长望了眼文臣中低头面容略显猥琐不端的中年男子,正是户部尚书裴行渡,他的头往手中的笏板中缩了缩。 苏朝恩阴戾笑着收回视线,继续道:“至于年龄并无妨碍,奉义郡王为陛下镇守西北,劳苦功高,重情重性,其人又英伟不凡,自古美人配英雄,放眼朝廷内外,如郡王一样的英雄再找不出第二个,稍比公主大些也无什么不妥,陛下将公主下嫁给郡王,既是对郡王功劳的奖赏,也算成就了一段美人英雄的佳话,咱家听闻公主对郡王颇有好感,她也定会很满意这桩婚事。” 商恒之闻言听着脸上渐渐散去了最后一点血色,苏朝恩是要月儿的命,他四年前放过月儿只是没有到了杀她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月儿,任何一个有可能威胁他掌权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强撑着心头恐惧,他颤抖声音祈求看着苏朝恩道:“月……月儿不能嫁到那么远,她身体自小不好,边境苦寒之地,她如何受得了,阿翁。” 苏朝恩闻言宽慰他笑道:“这也并非难事,郡王心爱公主,自不会让公主受苦,公主平素用的药材皆可自宫中送去,陛下过虑了。还是陛下觉得奉义郡王配不上公主?” 说着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他语重心长劝道:“陛下当以国家为重,不可感情用事。咱家四年前斩除逆党时就曾教过陛下,陛下切不可忘记。” 商恒之听到这里脑中倏然闪过四年前宫变时被苏朝恩血腥屠杀的忠心臣将,当时若非他临阵畏缩附和了苏朝恩,便早已身首异处,他若不将月儿嫁给阿史那逻鶻,他就要杀他,那夜的恐惧骤然袭上心头,商恒之浑身软在了龙椅上,手指冰凉,颤抖着嘴唇:“不……不是……” 苏朝恩闻言满意笑了笑,又站起转眸望向朝中众人:“咱家一人之见,总有偏颇,兼听则明,陛下可以再听听诸位大臣的意见。”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朝中所有人弯腰异口同声齐刷刷道:“公公所言极是,臣等请陛下三思。” 毫无意外,没有任何不同意见整齐划一的声音好似提前排演过,震耳回荡在整个殿内,久久不绝。 商恒之看着听着他们唯苏朝恩马首是瞻,双眼一片凄凉的死灰,为自己的软弱无能,贪生怕死痛心疾首,泪水突然充满了眼眶,手指剧烈颤抖着。 苏朝恩收回视线俯视如此神色的商恒之,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笑意,带着太监特有的阴阳怪调笑道:“陛下爱妹心切,不舍得公主,自可命钦天监将婚期选在过年及笄之后。陛下下旨吧,郡王还在殿里跪着。” 商恒之噙着泪模糊望着殿里,颤抖张了张嘴,却是难以成声:“朕……” 苏朝恩也耐心含笑等待,手指捏着绢帕不时擦拭嘴角。 苏伯玉恭顺伫立,垂头不语。阿史那逻鶻跪着不起。 商恒之说完一个字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殿内渐渐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惊胆颤的死寂中。 朝臣们小心翼翼偷眼打量他,注意到随着时间流逝,苏朝恩渐渐笑意加深,眸底威戾加重,心口只觉一股寒气直起。 ☆、第17章 公主惊吓 苏伯玉看得出来苏朝恩耐心渐失,暗眼看了眼痛苦欲绝却强忍着,嘴唇惨白颤抖的商恒之,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恭敬道:“陛下可是喉咙不适无法出声?若是的话,陛下可以点头摇头示意臣决定,陛下同意郡王的求婚请求么?” 商恒之晓得他这是再给他找台阶下,浑身无力耷拉下了哀伤的脸,微不可见的缓慢点了下头。 苏伯玉拱手道:“臣明白了。”随即恭敬望向苏朝恩:“陛下同意赐婚。” 苏朝恩笑意中寒意瞬间消散,仿如雾散云开,笑望向台阶下的众臣:“陛下不舍公主,虽是有意赐婚,但有伤别之情绕怀,泣不能成声,咱家恭受御意,代为宣旨,奉义郡王阿史那逻鶻听旨。” 阿史那逻鶻拱手:“臣在。” 苏朝恩老朽的声音尖阴笑道:“赐长风公主下降于你,命钦天监择选良辰吉日成婚。” 阿史那逻鶻沉稳笑道:“臣谢陛下隆恩。” 苏朝恩随即看向朝臣中的礼部尚书:“下去拟旨吧。”随即退朝。 薰风殿,商凌月正与阿史那宓儿谈天说地,兴致勃勃,女官进入禀报打断了她们:“启禀公主,奉义郡王前来接郡主回去,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什么!”商凌月话音一顿,笑意惊讶散去:“奉义郡王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你怎么不早些禀报!” 女官不敢隐瞒:“是郡王不让奴婢出声,他不急着出宫,让公主和郡主尽兴。” 阿史那逻鶻还真是个体贴的好父亲啊,商凌月急忙看向阿史那宓儿,笑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阿史那宓儿满脸的轻松欢快散去,看着她无趣道:“等父王离开后再入宫见你。” 商凌月笑“嗯”一声,拉着她从席垫上站起:“好好陪你父王吧,这一别你们要再见面就是几个月后了。” 二人走出房外,阿史那逻鶻正侧对她们,负手立在殿中央望着殿门外,身形俊伟,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威稳霸气,确切的说是武将身上才会有的杀伐之气。 怎么看这奉义郡王都是种视觉享受,他的容貌气派,搁在现代他演电影一定火。 商凌月边想边笑着,对站住的阿史那宓儿道:“去吧。” 阿史那逻鶻闻言这才回思,转身见她一身湖水色秋裳,笑容柔婉看着他和宓儿,心头一动,抱臂对她沉稳行礼,看去说不出的高贵威严:“臣阿史那逻鶻见过公主。” 商凌月笑道:“郡王不必多礼,既来了,该早让女官通禀,让郡王久等。”说着推了把还想留下来的阿史那宓儿。 她才走到阿史那逻鶻跟前,不情愿道:“父王。” 阿史那逻鶻起身看了眼她,转而凝视商凌月恭敬道:“宓儿叨扰公主了,臣带她告退。” 商凌月笑着颔首:“我送你们。”身后的婢女急忙去准备了蓑衣和伞。 阿史那逻鶻待着阿史那宓儿步行出了薰风门后,再也看不到身影,商凌月才在转身往殿里走,婢女打着伞紧随其后。却不料刚到门口,突然见殿右侧苏伯玉手拿一个卷轴,三名内常侍,三名宫女跟随出现。 愣了下,商凌月停下步子进入戒备状态,狐疑望着,苏伯玉手中那明黄色的,跟皇兄龙袍一个色儿的应该是圣旨,脸上同时挂上欢迎他来的诧异笑意:“阿兄!” 苏伯玉走近后,弯腰恭敬道:“臣见过公主。”身后的宫人们一并行礼。 商凌月看向他手中之物,清澈明亮的墨蓝色眸中全是好奇:“阿兄请起,你手里这是?” 苏伯玉起身,狭长的丹凤眼中噙着浓得化不开的笑:“公主大喜,臣恭喜公主。” “我,”商凌月愣住,茫然蹙眉:“我?我有什么喜?” 苏伯玉笑着请她先入殿,在殿内才展开圣旨道:“长风公主接旨。” 皇兄怎么会突然给她下旨,商凌月狐疑正对着苏伯玉轻撩裙摆跪下:“长风公主商凌月听旨。” 苏伯玉启唇道:“皇帝永泰四年九月初八诏曰:长风公主,朕之妹,系圣德端顺皇后所出,身份贵重,资淑灵于宸极,禀明训于轩曜,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旦夕尽欢与朕身边,朕特疼爱。今公主年近及笄,适婚嫁之时,闻单于都护府大都护奉义郡王阿史那逻鶻人品贵重、仪表堂堂,英武非凡,与公主婚配堪称天设地造,朕心甚悦,为成佳人之美,兹将长风公主下降奉义郡阿史那逻鶻,一切礼仪由礼部尚书与钦天监商议后待办,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初二,钦此。” 赐婚!商凌月瞬间呆住,腾得抬头看向苏伯玉。还是嫁给宓儿她父王!开什么国际玩笑! 苏伯玉看她毫不掩饰的神色,阖住圣旨,温和笑着俯身提醒:“公主,请接旨吧。” 商凌月闻声才从震惊中醒过来,盯着他含笑的凤眸,急问:“这怎么回事?皇兄怎么突然要把我嫁出去?我还没想要嫁人啊。” 苏伯玉笑着撩起下摆蹲下,将圣旨递到她手边:“公主先接下圣旨,臣再详细告知公主。” 商凌月吓得手往怀里一缩,满脸不情愿,也顾不上伪装,戒备盯着圣旨,仿如它是洪水猛兽:“我要接下,岂不是就要嫁人!” 苏伯玉看着她明显受到惊吓的脸,没有了平素一丝的端庄柔美,颇有些可怜,温和安抚笑道:“圣旨已下,公主就是不接,到了钦天监择定的婚期也要下降奉义郡王,还会落个抗旨不遵的死罪。” 商凌月瞬间泪崩,该死的苏伯玉这不就是告诉她,要么死,要么嫁么,这究竟是咋地一回事!皇兄怎么会下了这么个圣旨!如丧考妣得盯着他手中之物,赶紧用意念问月儿,她该怎么办? 月儿似乎对这种事已经习惯了,平静劝她接下,苏朝恩父子摆布朝政,皇兄纵使兄妹分离痛心疾首却也无能为力屈服下了圣旨,她还能有其他选择么。这圣旨明显是苏朝恩的意思,他要让她嫁给阿史那逻鶻。 该死的苏朝恩,该死的苏伯玉,你们两个挨千刀的,商凌月听后才醒悟过来商恒之也是被摆布的,刚才竟没想到是苏朝恩这茬,心口一堵,苦巴巴强颜欢笑伸手:“凌月接旨。” 苏伯玉笑着把圣旨放在她手中,顺势搀扶着她胳膊扶起她,一股热气从他手掌心传到肌肤上,商凌月紧张得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也不能推开他的手,强忍着站起,随后尽量不太明显极快得抽回胳膊,苦笑看着他:“多谢阿兄,阿兄现在可以给说说这赐婚是怎么回事了吧?” 她刚刚不情愿的脸被苏伯玉看见,肯定全要告诉苏朝恩,她不是自掘坟墓么,她怎么刚才就控制不住暴露情绪了。 心里想着她脸上的表情更苦了,苏伯玉看见,收回手,笑道:“公主不必担心,奉义郡王虽年龄大些,但必会疼爱公主,此次赐婚起因便是郡王亲自向皇上求婚。” “什么?”商凌月闻言墨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阿史那逻鶻求的!这怎么回事? 苏伯玉随即恭敬笑着将早朝上的事情详细说出。 商凌月听罢已经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脑中一团乱麻,呆滞看着苏伯玉道:“他喜欢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阿史那逻鶻怎么莫名其妙的喜欢她? 苏伯玉恭敬颔首:“郡王亲口所言,臣一字不落转述,万万不敢欺骗公主。” 商凌月眉心陡拧成了死结,阿史那逻鶻,他怎么偏偏看上这具身体,连上今日他们总共也就见过两面:“他就算喜欢我,也该问问我喜不喜欢他啊!” 苏伯玉闻言轻笑道:“郡王英雄沉稳,品貌出众,威武不凡,更是突厥王族之后,血统尊贵,为我商姒帝国有功之臣,又专情于公主,必会尽情尽心爱护公主,视公主为至宝,纵使公主现在不喜欢,日后嫁过去,也不会受苦,日久总会生情,陛下正是考虑到此,才愿将公主下降。” 商凌月暗咒一声,她是商令月,还是你苏伯玉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再好也得本人喜欢才是行好不好,真肯定不是商恒之的意思,苏朝恩父子这俩打着他的旗号做阴险卑鄙的事,面上平静下来,苦笑凝视他:“多谢阿兄好意,郡王确如你所言很好,但他是宓儿的父王,宓儿又是我好友,这圣旨一下,我一跃成了她的后娘,这也怪别扭的,一时接受不了。若没有这层,能嫁给郡王,我确实该感激皇兄为我挑了个好驸马。” 顿了顿,她低头陷入回忆,片刻后笑凝他道:“那日见奉义郡王,我印象也很好,刚才接圣旨时的情形就别告诉皇兄了,省得他担心,也许真像阿兄说的,我与郡王日久能生情。” 苏伯玉凝视着她眸底闪动的波光,眸敛精芒,未曾摔伤头的公主不会如此说话的,笑道:“臣遵旨。” 苏伯玉随后告退离开,商凌月回到寝房啪得一把扔掉圣旨,整个身子软趴在床榻上,把头死死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哭丧道:“月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呀!万一真到了婚期,我还迟迟回不去家乡,就得嫁给阿史那逻鶻,他肯定要洞房,想想我都别扭,虽然这身子是你的,可有感觉的现在是我,他怎么就看上我了,他看上我什么了,又蠢又笨,什么都不知道,他真是疯了!” 说完喘了口气,又接着道:“就算我能回家了,可给你留了这么个烂摊子,到时候得你嫁给他。一定是设宴的时候出的问题,我一时兴却害了你,烦死我了,你说这该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让这道赐婚圣旨作废?” 一直隐藏不出声的月儿苦笑了笑:“我们只是苏朝恩父子手里的一步棋,他想把我们放在那里皆有用意。奉义郡王求婚是情难自已,苏朝恩同意赐婚却非一时兴起,必有其不可告人的算计,不可能收回这道圣旨。” 说完后,沉默片刻,她又补充道:“除非奉义郡王突然死去,苏朝恩的算计落空,否则只能受他摆布嫁给奉义郡王。” 奉义郡王怎么可能死!她也不能因为一己私利就恶毒诅咒奉义郡王死,人不过就喜欢她而已,恰好还被苏朝恩利用了,商凌月烦躁捶了下床榻:“该死的!”就算跟阿史那逻鶻说清楚不喜欢他,也无济于事啊。 她现在算是知道当个傀儡有多可恨!自己的命运完全任别人操弄,却毫无反抗之力。 ☆、第18章 风雨欲来 阿史那逻鶻和阿史那宓儿离开皇宫两刻后,终于回了郡主府。阿史那宓儿进了房内,湿了衣摆的外袍都顾不上换,便不解问阿史那逻鶻:“父王为何要把自己的护身符给公主?那可是你7岁那年杀死的狼身上所取,万分珍贵,意义非凡,祖父见父王幼年便神武勇猛,胆识过人,亲自取了狼牙命人制成项链,父王给我时还讲过,让我收好,不可遗失。”早上时间不够,父王没说明白,害她惦记了一上午。 阿史那逻鶻边解湿了的披风,边转眸看向她,沉声道:“它不止是护身符,还是信物。” 阿史那宓儿惊讶:“什么信物?” 阿史那逻鶻将披风交给侍女,与赤木勒对视一眼,才笑道:“先去换衣服,回来父王再告诉你。” 阿史那宓儿看他和赤木勒心照不宣的神秘眼色,满腹疑窦急忙回了自己房内,麻利换过被雨淋湿的外袍,便匆匆回来,阿史那逻鶻正坐在正座喝着茶,她几乎是跑得到了他跟前,单手叉着腰喘气道:“换好了,说罢。” 阿史那逻鶻刚要说,“圣旨到,奉义郡王接旨!”尖细的太监嗓音突然穿透淅淅沥沥的雨水声进了房里。 阿史那宓儿怔住,莫名其妙的来圣旨做何? 片刻后宣旨的内常侍在侍卫护送下绕过走廊到了房门外,阿史那宓儿,赤木勒随阿史那逻鶻跪下听旨。 最后一个字落下后,阿史那宓儿茫然看着阿史那逻鶻领旨谢恩,直到内侍恭喜他后告退离开都没回过神来,阿史那逻鶻亲自出去送宣旨的内侍离开,跪着在她身后的赤木勒站起,唤道:“郡主,起来吧。” 阿史那宓儿激灵灵一个哆嗦回神,怔怔望着他站起:“赤木勒,我刚是在做梦么?皇帝陛下把公主赐婚给父王?”她还打算今天再跟父王提认公主为义女的事。 赤木勒的豆豆眼中浮现温顺的笑意:“是。” 阿史那宓儿眉心渐渐蹙起,恰好阿史那逻鶻回来,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圣旨上说的,急忙奔过去:“皇帝陛下一定是糊涂了,他怎么能把月儿嫁给您?月儿跟我一样大,都能当父王的女儿了!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阿史那逻鶻闻言停下步子,低头对上她不愿相信的眸子,没怪她言语直冲,只抬手轻按了下她的肩笑道:“公主是公主,你是你,纵使你们年岁相同,她在父王眼中也是女人,天下只有你能是我的女儿。至于赐婚圣旨,它是父王向陛下所求。” 最后一句话把阿史那宓儿更是弄了个七荤八素,满眼愕然:“你……你……你怎么……” 阿史那逻鶻抬手宠溺摸了摸她的头:“这是父王和公主的事情,你不必懂,也不必多想,日后你与公主相处照旧。有这道圣旨在,你该高兴,父王能继续名正言顺地留在京都陪你了。” 阿史那宓儿却是怎么也无法接受现在这状况,艳丽的眸底全是纠乱茫然,公主日后嫁给父王做了王妃,是她的后母,这场景,这要她以后怎么跟公主在一起??早知道会有这天,她该早些跟父王说认义女的事,泄气瞪了他一眼:“父王为何要跟陛下求旨?公主她又未说过喜欢父王,父王也不喜欢公主,你们怎么能结婚?” 阿史那逻鶻听她孩子气的话,沉笑启唇:“男女之情,你还小,并不懂。” 阿史那宓儿骤然脸红反驳道:“怎么不懂!不就是互相倾慕,然后结为夫妻么。” 阿史那逻鶻闻言,凝视着她虽然初具女子艳美,但还稚气未脱急红的脸,哈哈大笑:“我的女儿长大了!” 阿史那宓儿急眼瞪着他继续道:“父王别想哄我,你还没回答我为何求陛下赐婚!” 阿史那逻鶻沉声笑着从她头上收回手,转身走到正座上:“你说父王不喜欢公主,何以见得?” 阿史那宓儿怔了下,急看他:“父王这话什么意思?” 阿史那逻鶻示意赤木勒,端起茶杯轻抿品尝。 赤木勒笑呵呵代替他出声:“郡主有所不知,郡王正是因为喜爱公主才向陛下求的婚,这两多月不想影响郡主与公主相处,才迟迟未开口。” 今天另一个震人听闻的消息,阿史那宓儿半天才明白了话中意思,脑海中闪过那日商凌月和她戏言,骤然一巴掌拍在额头上,突然间觉得头疼得厉害,太乱了,父王怎么会喜欢公主?她怎么两个月一点儿没看出来? “父王,我要是头疼死了,都是你害得!午膳我不吃了!你们谁都别叫我!”说完看也不看阿史那逻鶻便按着额头,眉头紧锁急匆匆离开。她得理理现在这什么状况…… 阿史那逻鶻让随身伺候她的嬷嬷跟去。 一旁的赤木勒见此,散去了笑意,凝向他:“郡王不打算告诉郡主另外的实情么?也许说了,郡主心理会好接受些,公主已经十四岁,且天资聪颖,武艺不凡,能够做郡王的左膀右臂。” 阿史那逻鶻碧眸望着她刚才伫立的地方,淡淡道:“那些事不必让她知道,无忧无虑才是我阿史那逻鶻女儿该享受的。本王与公主的婚事,过几日她自会想通。” 郡王太疼爱郡主了,赤木勒了然,撇过不提,笑道:“公主那里郡王接下来有何打算?” 阿史那逻鶻微垂碧眸,凝视着茶汤上漂浮的草绿色茶叶:“宓儿接受不了,公主一样有抵触。等她心绪平静下来,公主那里才能差不多,届时方是我入宫的时机。等待吧。” 赤木勒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安仁殿内,苏朝恩正和周昌邑用午膳,苏伯玉传完圣旨后回去复命:“公主接了圣旨,初时虽有抵触,但经臣劝说后,甚是欣悦。” 苏朝恩听完淡笑道:“公主高兴,咱家便放心了。” 一旁的周昌邑趣味盎然笑着夹起菜肴,放在他面前的碟中:“相公做了回冰人,成就天地间一桩大好姻缘,功德无量。” 苏朝恩夹起放入口中,老迈浑浊的眸底宠意浓浓:“这就是你近日迷恋佛经所得?” 周昌邑点点头:“助人成就姻缘,胜造七级浮屠。” 苏朝恩笑了笑,干瘦的手指夹起他最爱吃的菜肴直接放在他唇边:“咱家听僧人所讲,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说完对苏伯玉道:“坐下和我们一同用膳,不必回紫云殿了。” 周昌邑张嘴咬住,阴媚的眉眼一挑,不满瞟着苏朝恩,边嚼着边反驳道:“就是助人姻缘,胜造七级浮屠。” 苏朝恩浑浊的眼底笑意弥漫,本是心情甚好,却因面颊干瘦戾硬,在衰老皱纹的面上看起来令人慎得慌:“是,听昌邑的,咱家错了。” 周昌邑面上的嗔意这才回转过来,余光暗扫了眼专心用膳的苏伯玉,见他举箸行手间足见雅俊风流,眸底恣笑激扬,随即转向苏朝恩道:“相公日理万机,五郎今年二十有六,仪表俊秀出尘,正是春光无限,这大好年华怎能荒废,你也该抽时间时候为他选个娘子了,别只操心着别人的婚事,反倒忘了五郎。” 苏朝恩闻言大笑,转向苏伯玉:“你不提我当真忽略了,五郎可有中意的人选?” 苏伯玉闻言正要伸出的竹箸一顿,抬眸对上他欣慰的视线,恭顺道:“五郎一切听义父安排。” 苏朝恩摇了摇头:“娶亲不同其他,义父怎能替你做主。这事先记下,你若有了中意之人便告知义父,义父为你们准备婚事,咱家儿子的婚事,绝不能比太子差。” 说罢看向周昌邑:“你也为伯玉留心,若有哪家千金姿容品性配得上伯玉,但可召来宫中让伯玉和过目。” 周昌邑笑扫了眼面色平静的苏伯玉,点点头:“此事我会放在心上,相公不必担心。” 一刻后,用过了膳,苏朝恩便用纯白色锦帕擦拭嘴角,边对周昌邑道:“明日中午咱家陪陛下用膳,你不必等着,自个儿一个人用。” 周昌邑莞尔一笑,拿起锦帕按在嘴角才开始轻拭:“相公放心陪陛下,我自有打发时间的办法。” 苏朝恩这才转向苏伯玉:“明日我和陛下用膳到一半时,将那侍卫带入甘露殿,让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御医在外候命。” 苏伯玉晓得他终于要动手了,恭敬领命:“是。” 第二日中午,甘露殿,苏朝恩和商恒之一同处理完朝事后,看看天色要到午膳时间,对他道:“咱家有一要事对陛下说,午膳就留下陪陛下。” 往常也经常有这种情形,商恒之并未觉得有何异常,心头纵有多厌恶,苍白虚弱的脸上也只能强迫自己浮现笑容:“阿翁已许久未曾与我共同进膳,朕求之不得。”说完转头吩咐女官:“传话御膳房,今日中午做阿翁平素用的膳食。再传朕口谕,命皇后今日在凤阳殿用膳,不必来伴驾了。” 女官领命离开。 苏朝恩闻言,余光向光滑如镜面的漆案看了眼,见头上有几根白发毛躁飞起,与金玉簪束起的发髻格格不入,极其破坏发髻之美,抬手抚按下,按不下去连根拔起,掏出白色绢帕收起来,叹息笑看向商恒之:“人老了,发白齿松,硬些地东西都咬不动,多谢陛下顾念。” ☆、第19章 □□宫闱 商恒之在他像松树树皮一样干枯的手指拔断白发时,心口莫名一阵不适,闻言急忙掩下,感念道:“阿翁辅佐朕日理万机,不分寒暑,废寝忘食,朕关心阿翁,理所应当。” 半个时辰后,商恒之传膳,二人移坐到了书房外的大堂中,商恒之位在高台,苏朝恩并列在旁。 御膳房将珍馐佳肴全部做得入口即化,根本不需咀咬,但依然不改珍鲜美味。 苏朝恩赞不绝口:“这次换了的御厨果然名副其实,陛下实在应该赏赐。” 商恒之跟他在一起心神紧绷,食不知味,闻言笑道:“确如阿翁所言。”转头看向侍膳的内给事道:“记下,赏赐今日御膳房所有人各绢三匹,掌勺之人另加锦缎三匹。” 随后又用了一会儿,苏朝恩看商恒之快吃完时道:“咱家要对陛下说的事,事关重大,也不急在一时,陛下用完膳,咱家再说吧。” 商恒之未多想,点头,片刻后二人都用完撤了膳,苏朝恩凝视他面容严肃道:“后宫中有人与侍卫私通,已经珠胎暗结,此事被咱家发现,因事关陛下家事,咱家不好自作主张,还要请陛下审讯过定夺再做处置。” 商恒之闻言心头不知为何咯噔一下,眉心拧在了一起,面有怒意:“何人如此大胆?” 苏朝恩笑道:“陛下不必动怒,那名侍卫已被抓起来,五郎正押解在外等待陛下审讯,唯独与他私通的宫妃尚未去抓,咱家等陛下的命令才敢动作。” 商恒之只觉此次事情不简单,苏朝恩必然是有备而来,可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谨慎凝眸,下令道:“让五兄押他进来。” 等候在外的苏伯玉听到传唤,对押解着身穿囚衣犯人的禁卫军一个手势,推开甘露殿殿门走进““臣见过陛下。” 那侍卫被押着跪在了地上,身上稍有些污秽,但并未遭受严刑拷打,只是面无血色颤巍巍低头跪着。 商恒之没想到那侍卫竟然凤阳殿,皇后寝殿的侍卫长,他难道与凤阳殿的宫女私通?训问道:“肖威,阿翁所言可确有其事?” 肖威闻声突然蛮力挣脱了禁卫军,趴近了他跟前,痛哭流涕用力磕着头,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哭求道:“陛下饶命,求陛下恕罪,臣只是个卑微的侍卫,皇后娘娘有命,怎敢不从,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皇后娘娘盛怒下砍啊。 皇后娘娘威胁臣若不从,便诛杀臣之九族,臣哀求无用,只能遵命服侍皇后娘娘。求皇上开恩饶命,要不是皇后娘娘逼迫,臣就是有几百个胆子也不敢亵渎天威,求陛下饶命,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绝不是臣的,是陛下的,求陛下开恩。” 商恒之怎么也不会料到与皇后有关,姝童怎么可能与侍卫私通!还有孩子!侍卫怎么知道姝童有了身孕?刚想到这里,电光火石间,他余光看见了面色异样的苏朝恩,陡才反应过来,苏朝恩他是要对姝童动手,难道,不敢去想的真相骤然占据了脑海,商恒之手指骤然一紧茶杯,难道他早就知道了姝童怀孕?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却一直不动作,就等着现在姝童月份大了算计他和裴行渡? 越想越觉得真相如此,商恒之脊背凉气陡冒,双腿直发软打颤,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要掏空,肖威还在哭喊冤屈,心头急怒畏惧交加,哐当一声就怒摔了茶杯扔到肖威面前:“胡言乱语!信口污蔑皇后!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骂完后脑中嗡嗡直响,恐惧苏朝恩这次要做的事情,商恒之已然有些失了冷静,方寸大乱,对禁卫军怒道:“押下去,乱棍打死!” 话音落后,禁卫军却垂首伫立不动,肖威反而哭喊着爬到了他腿边,死死抱住哀求:“求陛下饶臣一命!都是皇后娘娘逼迫臣,求陛下饶命!” 商恒之见自己调动不了禁卫军,心头一阵恐惧的窒息,手脚冰凉,方寸大乱,厉色怒急道:“快把他给朕押下去!乱坤打死!”一脚同时要踹开肖威,可是被抱得死紧,没踹开,反而险些把自己绊倒。 苏朝恩及时起来扶了一把,“陛下小心。”老迈的面色骤然发冷,转向两名禁卫军:“陛下的话没听到么,还不把他押着!” 禁卫军这才动手反扣住肖威拉离商恒之。 商恒之见此浑身都控制不住得剧烈颤抖起来。 苏朝恩扶着他颤抖得胳膊,转眸凝视他关切道:“让陛下受惊了。陛下不必为这小人污言秽语动怒,皇后娘娘清白自然不容他污蔑。咱家初时听闻也绝不相信,为了还娘娘清白,特意暗中撤查过此事。” 见商恒之闻言突然面色苍白,苏朝恩微蹙了眉心,叹息继续道:“只是查到的证据对娘娘不利,娘娘人品贵重,咱家看着人证物证,还是不愿相信她会□□宫闱,所以又继续调查,迟迟不敢下结论,查到今日,人证物证尽为咱家所得,只差验证皇后娘娘是否有孕,故而今日特意来禀明陛下裁决。” 商恒之听到这里面色瞬间白得就跟死人一样,唇色同样发白,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情绪激动慌张,就会如此。 苏朝恩当没看见,说完后要扶他坐下,商恒之步子却仿如定在了地上,瘫软得迈都迈不动,他年龄也大了,不得不让苏伯玉上来搀扶。 苏伯玉领命上前扶住商恒之,几乎半强迫拽着,无情强行拉他坐在了榻上。 苏朝恩转而立在榻前,对恐惧丧命的肖威冷冷道:“只要你所言并没有污蔑娘娘,咱家自不会枉杀人命,冤枉你。真相查明,届时不止不杀你,还要重赏,给你升官。若有半句谎言,立即拉下乱棍打死。” 肖威听到这儿,无异于听到了保命圣旨,骤然趴在了地上,感激涕霖哽咽道:“臣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污蔑皇后娘娘,还请公公明察。” 坐在榻上的商恒之听到这里急得骤然气血上涌,嘴唇上青紫一片,眼睛充血,张嘴怒要说什么,却是胸口窒息,喘不上起来,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苏伯玉伫立在旁服侍发现,急忙俯身帮他顺气。 苏朝恩冷威盯着肖威片刻,见他依然不改供词,转身对着商恒之弯腰拱手:“此事干系重大,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凑请陛下下旨三司会省,传召皇后娘娘来甘露殿。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刑部尚书皆已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见。” 苏朝恩!他早就要置姝童和腹中的孩子于死地!他却连救她们母子的办法也想不出来,商恒之从未有过的恐惧灭顶而来,眸子欲裂死瞪着苏朝恩,张嘴要说话,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憋得青紫晕厥了过去。 “陛下!” 苏伯玉惊呼一声,扶住他放倒在榻上,急宣提前在殿外候命的御医。 苏朝恩看见如此痛心疾首,回身狠戾怒斥肖威:“若皇后不守妇道□□后宫是你信口雌黄,咱家非将你凌迟处死。” 说罢传召让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刑部尚书三人入殿,三人进来后见殿内忙乱情形,一时怔愣。 苏朝恩请他们分别入座,详细说了殿内方才发生的事情,最后压着怒气道:“陛下因此事心气不顺而昏厥,三位大人定要严厉审讯,还皇后娘娘清白。” 三人闻言,当即拱手誓表忠心:“公公但可放心,臣等定不会让罪人逍遥法外。”面上看去全是凛然正气。 苏朝恩又对苏伯玉下令:“传陛下圣谕,请皇后娘娘来甘露殿。” 苏伯玉领命后离开。御医们还在赶紧救昏厥的商恒之,想办法让他醒过来。 半个时辰后,薰风殿,寝殿内,商凌月正在午休,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女官引着前来宣旨的寺人进入寝房,暂让他在外面等着,女官进入俯身在床边小心唤道:“公主,醒醒。” 足足叫了半晌,商凌月才悠悠转醒,眼神迷糊,怔怔仰视着眼前熟悉的秀丽面容,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谁,咕哝了一声:“女官?” 女官急忙恭敬道:“还请公主恕罪,陛下有圣旨传来,请公主立即接旨。” 声音一字一字传入,商凌月呆愣片刻才明白过来女官在说什么,陡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当即坐起:“圣旨?”怎么又是圣旨?昨天才有个赐婚圣旨,今天又是做什么?苏朝恩这个阴险小人还想对她做什么? 站立在女官身后的内给事这才走出来,三角眼,一张脸像假的,面无表情,是经常跟随在苏伯玉身边的奴才,恭顺行礼后,双手捧着圣旨:“请公主接旨。” ☆、第20章 悲痛欲绝 商凌月暗咒一声,不得不赶紧穿上外袍,匆匆系住就跪在了地上:“长风公主接旨。” 内给事打开圣旨:“皇帝永泰四年九月初八诏曰:……长风公主速到甘露殿觐见,钦此。” 商凌月听完后紧张的心神骤然一松,接下圣旨。她还以为又是何耸人听闻的命令,只是皇兄何时改了性子遇事急不可耐?不就是番邦进献了一个玩儿物,非得大中午休息的时候下诏让她去?她的生活习惯商恒之是知道的。难道是因为昨天的赐婚圣旨,他觉得愧疚,想要以此惊喜做个借口见见她么? 在想不到其他原因,商凌月笃定可能就是自己猜测,心头柔暖却也无奈,当即让女官给她梳洗打扮。皇兄他多想了,她不怪他,月儿也不怪他。昨日接了圣旨虽难以冷静,可今早上平静下来本该就去看看他,安他的心,她考虑欠妥,不该拖到今天,她还想着下午再去呢。 一刻后,她随着前来宣旨的内给事步行到了甘露殿,步辇还没有她走路快,况且薰风殿距离甘露殿也不远。 却不料她进入甘露殿前,静悄悄的,侍卫们既不对她行礼,身边的内给事也不出声禀告她来了,异常情形,商凌月狐疑步子微微放缓,难道是皇兄刻意命令他们这么做?跟他给她的惊喜有关? 未去想其他可能,她继续走着,距离甘露殿门口还有五六步远时,身旁一直恭敬低头的三角眼内给事突然一手堵住了她的口,同行的另一人瞬间绑住了她的胳膊,喊不出声也丝毫动弹不得。 发懵的商凌月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苏朝恩的手下绑架了,骇得面色瞬间发白,脑中嗡嗡直响, 三角眼太监紧扣着她的嘴,同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公主若不想死,就听奴才的话。”说话间另一个寺人已经将冰凉的东西搁在了她心口。 商凌月被掩得没有一点儿空隙的口鼻间全是太监手心的汗水味,余光看去,见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吓得双腿一软,心脏嘭嘭得狂跳起来,心跳声她自己都能听得见。商姒帝国宫殿的殿门上半部镂空的地方全都是用白色涂了油的薄纸糊住的,下半部分的实木板比普通男人都高,殿内外互相看不见,宫殿隔音效果又极好,除非像宣旨一样大声嚷嚷,就这点儿衣服的小小摩擦声,根本传不进去里面。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商凌月欲哭无泪,她是想寻死,可不是被人捅死啊,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她用尽全身力气瞪大了墨蓝色的眸子,忙不迭对着三角眼太监点头,里面全是畏惧死亡的顺服,竭尽全力传达只要不杀她,她一定乖乖听他们的话。 三角眼太监冷冷一笑,根本不放心她,转手就给她嘴里塞了个锦缎,堵得她出气都难受,心口的匕首仍然在,他贴着她耳边言语威胁:“走到殿门口站住,若敢出一声,要你立即死在这里。” 商凌月赶紧点头,眼里全是畏死的紧张。绝对不出声,公公放心。 三角眼和另一个太监这才押着她靠近了殿门,几乎是贴在门上,她站在门缝中央。此时冷静下来,她才想起来自己有婢女随行,甘露殿还有其他侍卫,他们怎么对她被绑架毫无反应,余光小心翼翼偷偷一看,侍卫们都在自己位置上站得笔直,她身后的四名婢女恭恭敬敬立在远处,好像没她被绑这回事,浑身陡然一个冷颤,他们一定事先接到了什么人的命令,这人是苏朝恩?苏朝恩为何要偷偷绑架她? 又瞬间袭来的未知恐惧让本只紧缩在心头的害怕骤然弥漫到四肢百骸,商凌月如坠冰窟,身上都发起冷来。 就在此时,三角眼微微推开了甘露殿的殿门,商凌月慌急收回目光,直对门边,却不料门缝中显露出来的情形,震得她骤然眸眦欲裂,肝胆痛炸。 三角眼骤急又按住了她塞着棉布的嘴,目光带着狠意,匕首刺破了衣裳直抵在她肌肤上:“不想死就别出声!” 这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商凌月一颤,险些溢出喉间的痛心嘶吼声全部冻结了喉咙里,双腿发软颤抖,旁边的太监一手扶住她,面容冷血无情,商凌月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恐惧,只僵直死死盯着殿里,眸里血红,泪水奔涌。 苏朝恩侧身蹲着,手中的匕首插入浑身是血,死不瞑目的裴姝童腹中后一顿,转头对已经神智恍惚,泪水满脸的商恒之道:“咱家这就为陛下取出这贱妇□□宫闱的证据。” 商恒之却仿如未闻,只呆呆傻傻呢喃着:“姝童!姝童!” 苏朝恩随后收回视线,缓慢滑动刀刃,裴姝童衣裳凌乱敞开□□在外的腹部霎时鲜血直涌,片刻后沾血的刀刃拔出,飞溅起漫天血点,溅了他一脸,苏朝恩不徐不疾拿起白帕擦去。 一旁恭敬立着的苏伯玉俯身接过白帕和匕首,随后又退下。 苏朝恩双手插入切开的腹中,片刻后取出了一个已经成型极其小的胎儿,还是个男孩儿,微小的双手双腿蜷缩在一起,小眼睛紧闭,肌肤透明血红,脐带连着死去的裴姝童。 苏朝恩看了眼残留死前狰狞怒恨悲恸的裴姝童,冷冷转向苏伯玉:“五郎,给为父割断。” 苏伯玉拿着匕首走近,一手捏住脐带,匕首划过,脐带上的血瞬间溅了他一身,割断的脐带扔在了裴姝童血肉外翻的腹上。 苏伯玉低着头也不在意溅到身上的血退下,苏朝恩拿着血淋淋胎儿的尸体,走向另一旁两张案几后的三人面前放下,下意识向神志不清的商恒之看了眼,轻轻叹了口气,抓回视线才凝视他们道:“张大人,御史大人,尚书大人,三位细细看这证据,长得可是像侍卫肖威?” 大理寺卿张大人看了一眼根本看不清长相的胎儿,又转头看裴姝童尸体不远处跪着的肖威,陡然面有怒气,义愤填膺:“岂止是像,分明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刑部尚书面容敦厚,细细低头盯着胎儿看了片刻,谨慎沉吟道:“有八分像。” 御史大夫抚了抚黑须后,拿一块黄锦包住胎儿,起身走到已经吓得面无血色肖威面前,比对了半晌,不时点点头,回到位置后,小心放下胎儿尸体,又用干净的棉布净了手,沉沉叹口气严肃凝向苏朝恩:“像啊,苏公公的猜测是对的。皇后娘娘”说着一顿,改口道:“废后裴氏确实与侍卫肖威有染,并怀有身孕五个月。” 苏朝恩总算放下心来,肃戾的面上浮现笑容,拱起干瘦的手指道:“三位大人公正严明,为陛下解忧,真是辛苦辛苦了,过后咱家会禀明陛下赏赐三位大人。” 三人急忙起身回了一礼:“公公说笑,此乃臣等份内职责。” 说完后,大理寺卿又接着笑道:“我,尚书大人和御史大人三司会审本就是为了处理陛下难以裁决的疑难案件,废后裴氏□□宫闱,兹事体大,事关皇族血脉,怎可由她放肆妄为,混淆皇家血统。” 苏朝恩闻言看了眼在血泊中痛苦死去的裴姝童,摇了摇头,枯瘦的面色严肃冷沉:“三位大人想得简单了,单单裴氏一介妇人哪有胆子敢如此做。这背后可是有其父裴行渡的暗中谋划和怂恿啊,裴行渡的野心不小,阴谋撺掇皇位。” 三人震惊:“裴大人?” 苏朝恩看向苏伯玉吩咐:“将裴大人与裴氏往来的密信拿给三位大人看。” 苏伯玉进入甘露殿书房,片刻后将早已准备好的信件全部取出来,呈给他们。三人当即拿起,一一细看。 大理寺卿张大人看完最后一封,怒摔在了案几上:“裴行渡这个逆贼!”另外二人交头接耳,全是不可置信。 苏朝恩看向他们继续道:“这只是密信,单凭此不足以证明裴尚书有谋反之心,还须人赃俱获。三位大人可请陛下立即下诏派兵搜查户部尚书府,咱家得到可靠密报,裴行渡在府中私藏兵器铠甲,有玉玺龙袍。” 三人难以置信,急忙转身对着坐在榻上痴傻了的商恒之跪下,仿佛他还神志清醒:“臣等请陛下下旨立即搜查户部尚书裴行渡府邸。” 商恒之闻言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傻乎乎的站起,踉踉跄跄走到他们跟前弯腰茫然问道:“姝童呢?你们不是说裴娘一会儿就来找我玩儿么?”面上泪痕尚未干涸,面色像死人 一样青白,这幅神志不清的模样看起来骇人得慌。 一旁的苏伯玉走近急忙扶住他,温和给他指向衣裳不整,肢体□□已然肚腹剖开死去的裴姝童:“陛下跟着臣嗯一声,臣就带陛下去找裴娘。” 商恒之瘦削英俊却苍白的脸上骤然露出了傻乎乎的欢喜,像个孩子般乖巧地跟着苏伯玉动了动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嘴唇:“嗯。” 殿门外看着的商凌月泪水夺眶而出,心脏痛得窒息欲死。 ☆、第21章 卑鄙无耻 苏伯玉随后扶着走路都走不稳,东倒西歪的商恒之走向裴姝童尸体,刚到了中途,见跪着的一名宫女,不久前作证皇后与侍卫有染的宫女,突然就蛮力挣脱苏伯玉,俯身激动抱住了她:“姝童!姝童!我找到你了!” 宫女被他骇得浑身颤抖,急忙挣脱嘭嘭嘭得对着他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苏伯玉赶紧控制住商恒之告诉她不是,他现在谁也认不出来,继续将他带到裴姝童尸体跟前。 商恒之满脸疑惑蹲下痴傻定定看着,裴姝童杏眸血色充满痛苦裂睁,瞳孔涣散死死盯着一处,瓜子脸上血泪模糊,脸上青紫不堪,身上衣袍凌乱,还有血从皮肉外翻的肚子上往外流,在身边的手上也血肉模糊,指甲掰断,看了片刻他又开心得笑了起来,伸手就将她抱起在怀里,欢喜蹭着她冰冷的脸:“姝童!我找到你了!”她脸上身上的血沾了他满脸满身。商恒之却仿如未觉。 一旁的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听了皇帝同意,当即拟好旨,拿着对苏朝恩拱手道:“圣旨已经拟好,陛下就交给公公照顾了。” 苏朝恩回了一礼,从袖中拿出禁军统军的令牌交给大理寺卿道:“大人拿此令牌去调动左金吾卫协助。” 大理寺卿恭敬接过:“多谢苏公公。” 苏朝恩转眸看着怀抱裴姝童痴傻高兴的商恒之,道:“先皇命咱家执掌禁军,官任禁军统军统领南北衙府军,便是要保家国太平,如今能为陛下除害,咱家总算对得起先皇信任。” 说完收回视线,走近年届中年的大理寺卿,背对着门口,帘幔稍微遮挡,但能看见他抬手轻按他肩膀:“三位大人宜尽快出宫,以防裴行渡得到宫里废后伏法的消息横生枝节,这里咱家会封锁消息。” 商凌月看着听着,心头悲怒欲难以发泄,脸厥得青紫,太阳穴上青筋一根根崩裂,旁边的三角眼太监与另一人暗暗对视一眼,他撤刀,关闭殿门,那人骤然一掌毫无预兆劈在了她脑后,商凌月眼前一黑,就意识全无,昏死在了他怀里。 那人直接扛起她在肩上,与三角眼太监瞬间消失在了甘露殿门口,本随她来的宫婢也不知何时早已提前离开。 殿门口只有秋风吹过,空荡荡的空无一人,远处廊柱下戍卫的禁卫军依然肃穆静守。 他们消失片刻后,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拿着调军令牌出来,面色严峻,匆匆离开。 商凌月是被一阵恶臭薰醒,仿如沉睡了许久,涩痛的眼睛恍惚睁开,头上是自己床榻的绛紫色帘幔,触手是柔软的锦缎,神思茫然,仿佛刚才所见是一场噩梦,若没有胸口刻骨的窒息悲恸。 帘幔突然被一张三角眼的脸挡住,商凌月微微转头,他伫立在床边,带着所有太监都有的阴气冷厉射进她悲恸过度而茫然的墨蓝色眸底,面无表情道:“裴氏和陛下会落得今日下场,就是因为不听公公的话,以公主聪慧,当明白以后该如何做。薰风殿里都是公公的人,您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公公的眼睛,日后好自为之,奴才已将公主送回,您继续歇着,奴才告退。”说完弯腰行了一礼退出了殿外。 整个房间霎时只剩下她一人,只有帘幔遮挡着,商凌月还沉浸在在甘露殿所见痛苦中难以自拔,闻言充斥周身的恨意骤然汇聚在了心口,墨蓝色的眸子里全是波涛汹涌的哀沉,勉强撑起因悲恸发软的身子,虚弱望向窗户外的甘露殿.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突然刺耳响起一声忧心强忍的声音,“公主!”商凌月受惊,冰冷僵硬的身子一颤,恍惚收回视线转向声音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汪汪汪!”就在此时,臭臭的叫声在黑暗中响起,还有扑腾的跑来声,商凌月觉怀里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小身子蹦来,呜呜得委屈撒娇两声,她怔怔伸出手在黑暗中抱住,才知道叫她的人是谁:“芮娘。” 撕哑的声音传出,把芮娘急得心神一紧,看着黑暗中床榻上不甚清楚的身影,慌忙靠近:“公主!你的声音怎么了?”觉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眼睛也剧痛, 商凌月闻声眼前看去却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觉太阳穴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起来,眼睛也有些刺痛,低下头死劲儿揉了揉,又四处看看,可还是黑暗,眉头倏然皱了起来,慌张道:“芮娘,我是不是瞎了?怎么看什么都是黑的?” 芮娘闻言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已经入夜了,公主自然看不见东西。一个时辰前,女官进来要点灯,公主不让她点,还把她撵了出去,下令不让任何人进入寝房。奴婢实在不放心,才违命进来,还请公主恕罪。” 商凌月怔住,黑暗中茫然转眸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我这么下过令?芮娘你起来,别跪着。” 芮娘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心头担心,边起边道:“是,公主可要奴婢现在去点灯?” 商凌月不知自己神思恍惚到如此地步,脑中一片空白,竟有些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皱眉抱着臭臭取暖,低下头定定回忆着。 片刻后,本已因恍惚麻木而压抑掩埋在心头的悲痛骤然有排山倒海袭涌而起,干涸了一下午的眼里蓦得泪水涌出,她瞬间浑身无力瘫软靠在了床头,任由眼泪在黑暗中倾泻而下,咬唇压抑住喉间的悲恸,不想发生声音被芮娘听见。她要知道她自小服侍长大的皇嫂,今日被苏朝恩剖腹取子杀死,非昏过去不可。 皇嫂的死,苏朝恩必然封锁着还没有发出来,她才什么都不知道。 商凌月以为自己能隐藏住,芮娘却是能听到人强忍哭声时才有的低低抽吸声,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摸着靠近了床头,像个年老的长辈般敦厚关切道:“公主,您哭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说出来奴婢也许能给您想个法子,您莫急坏了身子。” 商凌月见她还是发觉了,咬着唇垂下了眼睛,挤出了眼里所有的泪水:“我没事,芮娘,只是午休时梦见母后,一时想起小时候在冷宫的事,中午又去见了皇兄,忆起小时候,心里难受,回来一直缓不过来。” 芮娘来薰风殿前听皇后说过他们兄妹在冷宫相依为命的事,让她把公主当做她尽心伺候,闻言忐忑不安了一下午的心终于安了些,温厚道:“奴婢先给公主点上灯再去传晚膳,让臭臭陪着您可好?” 商凌月又痛痛快快流了一场泪,心绪稍平复了些,闻言整张脸埋在臭臭暖呼呼毛茸茸的身子上,冰冷的心口才稍有些暖意,沙哑“嗯”了一声。 芮娘这下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告退离开让女官进来点灯。只要公主愿意见光就算是心绪好些了。 用过晚膳后没多久,商凌月就想要入睡,要了臭臭陪她,芮娘带着宫婢全部都退下,留了一盏最暗的昏黄宫灯。 商凌月侧躺裹着锦被,双眸直直望着芮娘离开的背影,手指轻抚在握在枕头边的臭臭身上,用意念问:“你还好么,月儿?” 月儿苦涩的声音响起:“嗯。” 商凌月听见她的声音,本已无事的墨蓝色眸里泪水又瞬间模糊了眼眶,哑然启唇:“我终于理解了你说的四年前宫变时的感觉,那种无能为力受人摆布的痛苦。我恨苏朝恩,我要折磨他,在她未死绝时,活活剖开他的肚子,我要用最残酷的刑罚,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月儿闻言却是低低涩叹了一声,恍惚茫然出声:“会有这一天么?”声音仿如漂浮在天空的白雾,虚无缥缈。 商凌月张嘴了张嘴,想说会有的,却是想到了现在处境,未来纵使苏朝恩死了,还有苏伯玉,父子俩一手遮天,完全看不到未来的希望,渗透骨髓的无力感瞬间压抑了喉间的声音。 月儿再起的嗓音带了哽咽:“没有希望的,这一天永远不会有。今日那太监的话已经说清了,任何人有威胁苏朝恩的苗头,都会被他杀掉。他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漏网一人。皇兄和皇嫂隐瞒有喜的消息,极有可能是为了来日秘密生下孩子,将孩子抱出宫外养大。他们以为隐瞒的滴水不漏,可惜还是算不过苏朝恩。” 商凌月阖住了眼睛,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上:“皇兄呢?皇兄可会有危险?月儿,你比我洞悉人事,你告诉我吧。” 月儿悲哀笑了一声:“或许皇兄变成现在这样,正是苏朝恩此次心狠手辣剖开皇嫂肚子取出孩子的真实目的,他要将皇兄变成彻彻底底的傀儡。皇兄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自己的想法了。等明日皇嫂死讯和皇兄变傻的消息传出,天下便彻底成了苏朝恩父子的了,再没有人能撼动。若猜得不错,苏朝恩下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我。赐婚圣旨是他的第一步棋,他不会让天下人利用我谋事威胁他。只怕奉义郡王未来还要因我而受到牵连。” 商凌月陡然怒愤交加:“苏朝恩太卑鄙无耻了!” ☆、第22章 痛苦长夜 月儿哀伤继续道:“也许等苏朝恩杀死我,姐姐届时就能回家乡了,也不必再想方设法寻死,免得惹怒苏朝恩父子,对这身子用刑,姐姐还要受痛苦。身子一死,我和姐姐都能解脱,再也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商凌月闻言心头一慌,急唤了一声月儿:“你怎么能有死意!皇兄还需要你,他纵使傻了,神智不正常,可他还活着,像个孩子一样活着!” 月儿呵呵恍惚哭笑着:“姐姐,皇兄他已经死了,皇嫂死的那一刻,他就死了,他把自己杀死了,他不要我这个妹妹了,所以他才会痴傻,傻了就与这个世界再无关系。” 商凌月被她悲痛欲绝的声音说得想不到一句话反驳和劝慰,她能感受到她的绝望,报不了仇,苟且偷生,这世界上最后的牵挂都没有了,像行尸走肉活着,若非她还能穿越回去,还有这一星点渺茫的光芒希望,此刻她的心境也和月儿也没什么区别。 二人接下来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卧在她手臂下的臭臭睁着黑宝石般的双眸乖巧讨好望着她,不时伸出来舌头舔一舔她的手臂,似乎想要安慰她,商凌月看着它就想起了裴姝童,想起了她那日满含期待抚摸肚子的温柔面容,想起了今日地上她狰狞圆睁死不瞑目的杏眸,骤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却终究遮盖不住,泪水最后顺着指缝缓缓流了下来。 宫灯静默照着,光芒微弱,带不来一丝暖意。 商凌月泪水片刻止住后,却是一夜难以入睡,与月儿说话,她再未有回应,她定是在一个人治愈悲恸,商凌月抱着臭臭转了个身,红着眼睛怔怔望着床顶。 一望就是一夜,期间抱着臭臭几经辗转难以入眠,悲恸之外,心神躁动难宁,似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天色大亮了,明亮的光线射入房内,她阖住了干涩疼痛的眼睛让舒服些,松开手,陪着她也几乎一夜未睡的臭臭登时跳下了床,在房里活动着。 商凌月坐起,自己穿上了衣服落地到了梳妆台前,见两只眼睛又肿又红,底下还有极其明显的黑眼圈,不由抬手掩住,用力按下:“来人!” 此时正是早朝时间,宣政殿内死寂一片,朝臣恭恭敬敬垂首立着。痴傻的商恒之一会儿东看看,一会儿西望望,手里拿着拨浪鼓,不时摇一摇听响声,龙椅旁边苏朝恩一身紫色朝服端坐,浑浊威戾的双眼直直注视着台阶下。 十名穿白色囚服的罪犯正跪着,面色凛然不屈,旁边是搜出来的兵器铠甲玉玺和龙袍。 苏伯玉伫立在皇台前,双手展开圣旨,宣读圣旨的嗓音回荡在殿四周。 “皇帝永泰四年九月初十诏曰:皇后裴氏受其父户部尚书裴行渡教唆,肆意□□宫闱,与侍卫肖威私通,珠胎暗结混淆皇族血脉,意欲谋篡皇位,证据确凿,罪大恶极,据商姒帝国法典,废除裴氏皇后之位,与其父裴行渡以谋反罪论处,诛其九族,明日午门斩首。另有右拾遗张普义,兵部侍郎林怀准,翰林学士……九人与裴行渡合谋,大逆不道,罪不可赦,皆于明日午时诛其九族,以为天下戒,钦此。” 读完后,苏伯玉收起圣旨,对他们道:“接旨吧!” 禁卫军押着的十人间突然爆出狂笑嘲讽之声,猥琐面容的裴行渡竟挣脱禁卫军站了起来,看着痴傻单薄的商恒之,面色狰狞怒指苏朝恩狂笑:“卑鄙逆贼,奸佞小人,你不得好死,商姒帝国就要灭在你这阴险宦官手中了。” 禁卫军吓得赶紧去抓他,却被他突然厉望去的一眼凛然正气震得顿了下步子。 这一瞬间,狂笑的裴行渡又横扫殿内众人,悲痛欲绝道:“先皇,罪臣无用,愧对皇上嘱托,罪臣来陪你了!” 说完骤然冲向了身旁不远处的柱子,彭得一声,满头鲜血撞柱身亡,骇得跟前的官吏面色煞白,慌张退了几步,赶紧让开。 巨大的声音吸引了商恒之,他刷得抬起盯着拨浪鼓的眼,茫然望向声音处,见一帮人仓皇对着裴行渡尸首的样子,不由兴奋欢快鼓起掌来:“好玩儿!好玩儿……” 站在龙椅前的苏伯玉见状,皱了眉,面无表情对骇住的禁卫军下令:“把裴行渡的尸体和其他人都拉下去关押天牢!” 苏朝恩拿起白色锦帕轻掩着嘴角咳嗽一声,紧接着用阴柔尖细的声音补充道:“死了也要斩首示众,不然天下那帮狼子野心的逆贼还不知天威浩荡,谋逆之心不死。这几年已经死了太多人,咱家实在不想见那无辜妇孺因为丈夫儿子的愚蠢诳妄,惨死在屠刀之下了。” 话音落后,朝堂内鸦雀无声,皆静静听着。 苏朝恩说完起身走到商恒之身边,俯身恭敬道:“皇上,退朝吧,咱家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商恒之闻言,骤然欢喜点点头:“嗯,”站起便拽住他的胳膊。 苏朝恩恭敬一笑,在前引路带着他离开 苏伯玉拂尘搭在臂间:“退朝!” 站立在朝臣中的阿史那逻鶻低下头转身,随着窃窃私语的其他大臣们一同离开了宣政殿。回到郡主府后,将早朝发生的事情告知不够品级上朝的赤木勒,阿史那宓儿也在旁边听着,听完一个哆嗦,震惊道:“皇后娘娘与侍卫私通?还有了身孕!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 阿史那逻鶻转向她:“宫中之事本就复杂,非你现在可以明白,下去吧,父王和赤木勒有事商议。” 阿史那宓儿看他脸色严肃,怕是朝里的事情,碧眸一凝,乖巧点点头便顺从离开,却在房门关闭后又偷偷轻步回来,小心翼翼贴在房门口,艳丽的面容上全是忧色。皇后死了,皇上痴傻,公主现在如何也不知道。父王要和赤木勒商量什么?与公主有关么?她现在突然有些感激那道赐婚圣旨,有父王在,公主还能有个依靠。 房内,阿史那逻鶻凝视赤木勒深沉道:“宫里潜伏反对苏朝恩的人,这次被他一网打尽了。” 赤木勒点点头:“他这一招嫁祸狠毒至极。皇上一日间痴傻,必然与苏朝恩这次动作脱不了干系。” 阿史那逻鶻眸光转向房门:“陛下症状是受刺激过度导致。昨天下午究竟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赤木勒闻言骤被提醒,凝视他道:“郡王现在有赐婚圣旨,收到圣旨第二日入内宫探视公主名正言顺,也许公主知道些什么。”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推开,“父王,我也要去!”阿史那宓儿神秘明艳的脸上全是担忧,立在门口不容拒绝噘着嘴道。 阿史那逻鶻皱了眉,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不行!” 阿史那宓儿咬了唇,走到他跟前低头服软道:“我偷听不对,父王要责罚也等以后,现在我担心公主,你带我入宫,我一定听你的话。” 阿史那逻鶻转眸凝视她微散去了些严厉,耐心道:“我此次是以准驸马身份去见公主,带着你不方便。公主情况如何,等回来后再告诉你。如果公主真有什么事,你去了还会让她不自在,无法专心与父王说话。现如今,公主处境危险,朝廷内外,能信任的人只有父王,父王要去和她商议,你方才既然偷听了便明白情势严峻,不是儿戏。” 阿史那宓儿闻言还是想去,可也晓得他说得有理,勉强压着无法遂愿的郁闷,泄气转身,一言不发离开。她只能等着了。 赤木勒看看天色,随即看向阿史那逻鶻:“事不宜迟,郡王现在便入宫吧,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午膳,正好能借午膳多留些时辰。” 薰风殿花园内的草地上,商凌月正用拴着锦条的竹棍逗臭臭玩儿,明媚的脸上勉强带着难掩心底哀伤的笑意,看着臭臭冲着她呜呜生气叫着,因为她使坏,它怎么也咬不到布条,被逗得气急败坏发疯了,商凌月俯视它继续把布条靠近它嘴边,威逼利诱道:“继续咬,咬住了今天中午就有肉吃!要不你就陪本公主饿着!” 话刚落音,“公主!”芮娘仓皇而来的脚步声随着颤抖叫声而来,商凌月回身,只见芮娘满脸泪痕,面色苍白拎着裙摆跑近,彭得跪在地上嘭嘭得磕着头:“奴婢求公主救救皇后娘娘!求公主救救娘娘!娘娘怎么会与侍卫私通,刚才早朝陛下下了圣旨,废了娘娘的皇后,要处死娘娘,求公主救救她!” 苏朝恩今日使这么布告天下皇嫂的死么,商凌月凝视着悲痛欲绝的芮娘,脸上笑意渐渐散去,她手指松开,量尺长的细竹竿啪嗒落地,缓慢蹲下身子,扶住芮娘的肩膀,将她拉近怀里抱着,与她交颈相依,抬起手抚在她背上,顺便凑近她耳边,沙哑笑着道:“芮娘,我昨天下午就知道了。” ☆、第23章 秘密议事 第二十三章 芮娘心头哀痛,本不理解她突然异常的举止,闻言祈求的身子僵硬如铁,刷得转过泪眼震惊看向她,这次注意到她面上锥心刺骨的哀伤笑意,心头虚空一缩:“公主?” 商凌月点点头苦涩道:“皇嫂昨日下午就已经被苏朝恩处死。”看芮娘瞬间血色全无的脸,她抱紧了她,继续详细将昨日被绑架在甘露殿门缝所见告知了她。 芮娘听到最后浑身冰凉,泪水也凝结在眼里,脑中一片空白,恨怒盯着她。终于明白了昨天她异常的原因。 商凌月感觉到她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手上骤然加了力道紧紧拥着她,沙哑又说了最后那太监的威胁。 芮娘听完垂在身侧的双手突然抱住她,就痛苦大哭起来。 商凌月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眼里一热,埋首在她颈间也落下泪来。 本在叼着布条撕咬的臭臭听见哭声突然停下来抬头望去,黑宝石般的眸子茫然望着被悲伤笼罩的二人,突然吐出了叼着的布条,呜呜发着声,四条小腿快跑到她们跟前卧下,好似在守护她们般摇着尾巴一动不动凝望,嘴巴不时开合对着她们发出“啊呜”的兽声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芮娘停止了哭泣,花园外响起了女官的声音:“启禀公主,奉义郡王前来探望公主。” 芮娘慌忙松开她,擦擦眼泪,赶紧扶着她站起,给她拍拍身上整饬了衣裙,涩哑屈膝请罪道:“奴婢无状,还请公主恕罪。” 商凌月红着眼睛扶起她,低低道:“日后宫里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不必如此,芮娘。” 芮娘闻言眼里又落下泪来,为她的孤苦无依,性命危险,为她如此信赖自己,急以袖抹去,点着头“哎”了一声,感激凝视她:“奴婢定不辜负公主。“ 商凌月冰冷的心头微有了丝暖意,含泪弯了弯墨蓝色的眼眸,笑意楚楚动人:“嗯。” 这才望向守在远处花园入口处的女官,边以锦帕拭泪,边蹙眉道:“有请郡王。”阿史那逻鶻怎么会突然来见她?那一道赐婚圣旨,让她该以什么方式跟他相处?这现在也太别扭了。 说完后便转身走向了湖岸边的六角凉亭,让芮娘抱着臭臭站在亭子入口处。 阿史那逻鶻走入菊花开满的花园深处后,便见凉亭里商凌月背对着他凭栏而立,湖蓝色裙摆和衣带随着微风翩然起舞,窈窕袅娜,碧眸深处幽光若有所思,走到凉亭口,余光带扫低垂着头的芮娘,便继续走入,直到距离她三步远停住,单臂抱胸行礼:“阿史那逻鶻见过公主。” 听他自称也变了,商凌月压着心头莫名涌起的不自在,转身让他起来,见只有他一人,诧异笑问:“郡王没有带宓儿一起来吗?”边说边暗暗打量,阿史那逻鶻还是那两次见面时的神情,并未因苏朝恩主导的赐婚有何异样,她心头的局促才微散去了些。 阿史那逻鶻见她说话紧张,眼睛还微微红肿,亭口芮娘也同样,直接出声问道:“公主可是见到臣很不安?” 商凌月没想到他竟直接说出来僵了下,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不安理亏,脸颊发起热来,下意识避开他审视的视线,转身掩饰地走到他身后的的小榻上坐下,尴尬掩饰着惊讶道:“我为何要不安。”随即指向侧旁的席位道:“郡王坐下谈话,不必拘礼。” 说完让芮娘传令宫婢送来茶水点心。 阿史那逻鶻听其所愿撩起衣摆入座,沉稳的面上微露笑容,直直凝视她:“公主可是因为赐婚圣旨而对我心有芥蒂,无法如初见时畅所欲言?” 商凌月暗怔,她脸上很明显么?他怎么啥都能看出来,打着哈哈笑道:“怎会!郡王多想了。” 阿史那逻鶻见她如此小心翼翼,谨慎矜持,肃穆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丝淡笑:“公主方才定是在想我怎会料准您的心事。” 商凌月脸上笑意微僵,脸颊不由有些发烧,暗暗郁结,反正被看出来了,她还不自在担心个啥劲儿,瞬间心头还有的局促散去,对上他的视线坦然笑道:“郡王识人颇有一套,见笑了,我确实对着郡王有些紧张,是圣旨的原因。我与郡王这算是第三次见面,很陌生,以前我是把你当做宓儿的父亲对待,现在一时转换不过来心绪。”说话间脸颊还微微泛着红。 阿史那逻鶻看着她如此顿生怜惜,笑着主动转了话题:“那日宓儿给公主的颈链可喜欢?” 商凌月闻言点点头,经他这一提醒,赶紧低头从衣领里取出放在掌心,伸手给他笑道:“宓儿的附身符我不能收,那日大意被她强迫戴上,我也来不及还,今日郡王既然来了,就代我还给她吧,她的心意我明白,我感激她。” 阿史那逻鶻视线落在她手心狼牙上片刻,突然沉凝抬起看着她,商凌月被看得尴尬,另一只手转回摸摸脸上,狐疑笑问:“我脸上可是有东西?” 阿史那逻鶻摇摇头,突然伸手反包住了她的手,连她的五指和狼牙一并包在掌心,商凌月脸上的笑意怔住,没想到他会如此,他手心的温热厚度瞬间传至心尖儿,在现代除了老爸她都没和其他男的接触过,更别说拉手了,脸哗得就烧了起来,下意识一缩。 阿史那逻鶻似是早已提前料到了她的动作,腕上加力,包着她的手一动也不能动,商凌月心头突然不自在,他这儿也太太流氓了,恼意合着尴尬,红着脸直视他:“郡王还请放手!” 阿史那逻鶻手不松,同时起身走近,居高临下俯视坐在榻上的她,商凌月眼前顿时一片黑影笼罩,心头压力横生,眉心不由蹙住下意识就站起,改变二人突然间气势不平等。 阿史那逻鶻见她跟小兽一般反抗心暴露无遗,凝着她微扭却强装的礼节笑脸,碧眸深邃望进她愤闷不满的动人眸底,拉起她的手扣住手腕儿,另一手缓慢掰开她的手心拿回狼牙,两人贴得太近,商凌月急忙缩回手到背后在衣服上不舒服死劲儿擦了擦,急转身想要走到别处,距离阿史那逻鶻越远越好,他给她太危险压迫感了。 阿史那逻鶻岂能让她得逞,他站立处左手边毫无空隙,右手边故意留出来个空,商凌月没看出他就是为了防止她避开他才如此,逃离之举正中下怀,他伸手拦腰用力回挡。 商凌月毫无戒备,身子彭得就碰到他怀里,一股淡淡的青草味扑鼻而入,骤然她就成了煮熟的虾子,烧得面红耳赤,慌忙站直,恼羞成怒边瞪边用力推他:“放开我!” 阿史那逻鶻见状搂在她腰间的手指骤然加了力道,商凌月根本挣脱不了,他眸中笑意散去凝聚幽光骤然低下了头,商凌月以为他要亲她,吓得面色煞白,慌忙闪躲,用力捶他的胳膊,急怒道:“阿史那逻鶻!放开我!” 阿史那逻鶻丝毫不理会她,继续低下头,唇直接就落在了她耳边:“公主若想要为皇后和陛下报仇,就停止挣扎。臣有事与公主商议,但四周都是监视的人。” 商凌月剧烈扭动的身子骤然怔住,墨蓝色的眸子刷得转向他刚毅勇美的侧脸,愣住:“什么?” 她误会他了!他难道不是要……而是…… 捶落在他胳膊上的拳头却是惯性使然,没能止住,彭得一声响,商凌月脸刷得一红,僵硬呆着。 阿史那逻鶻略微抬头,笑凝她一眼,沉稳低语:“公主手上的劲儿不大,无妨。” 商凌月脸上红得更厉害了,不能看他的眼睛,微微低头避开,阿史那逻鶻心头微悸,碧眸光华一闪,但不露声色,只又贴在了她耳边:“四处都是苏朝恩的人,我只能出此下策,还请公主恕罪。” 商凌月脸红着急摇头,收回手依然抵着头轻语:“没事,郡王要说什么就说罢,我明白。”吓死她了,她也是说嘛,阿史那逻鶻看起来不是那种人,怎么会做那种事,是她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此时远远望去他们二人交颈相依,就像是女子倚在情人怀中欲语还羞。 站在花园入口处的苏伯玉一抬手,正要喧声苏公公到的女官噤声,只恭敬行了礼:“公公!” 苏伯玉又接着对花园外围伺候的宫人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 女官退下时余光暗扫了眼凉亭,商凌月正满面羞红侧倚在阿史那逻鶻胸口,身形英武颀长的阿史那逻鶻一手搂着她的腰身,一手搭在她肩头,低头跟她说着什么,不时引得她娇羞暗嗔。奉义郡王真是好手段,竟这般容易就引得公主芳心暗许。 走远了再回头又见苏伯玉负手立着,紫袍和黑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背影萧肃凛傲,远不如看着他面容时所感的暖入春风,还是面对凉亭内的郡王和公主,难道苏公公也喜欢公主?满腹诧异收回视线才继续离开。 ☆、第24章 密谋警告 第二十四章 凉亭内,阿史那逻鶻重新将狼牙项链带回了她脖颈,边戴边说了早朝上的事情,见商凌月愤怒难掩的眸色,低沉道:“方才芮娘眼睛红肿,公主也面有哀色,可是与皇后娘娘有关?皇后现在处境如何?” 商凌月见他不随着圣旨称呼废后,眸色微有涩然,也不知为何会信任他,或许是圣旨缘故,详细告诉了她昨日所见,以及苏朝恩的威胁。 阿史那逻鶻听罢面不改色,只是出口的声音变得沉重:“竟是如此。” 商凌月眼里又有了泪,急忙垂下眼帘掩饰阻挡流下来。 阿史那逻鶻见状拥紧了她,贴在她耳边道:“公主日后可以信任臣,臣誓死为公主尽忠。” 商凌月闻言对未来的茫然无措才散去,觉得心里有了支撑,强压下悲伤,凝视他:“多谢郡王。”心头不由对他多了些亲近之感。 阿史那逻鶻看出她仿佛道:“在开始谈话前,臣先请公主放下心结,不必对臣有何芥蒂。赐婚圣旨是臣亲自向陛下所求,根本目的是为了能名正言顺接近公主,谋划除去苏朝恩父子,一旦成功,这倒圣旨便作废,臣绝不敢亵渎公主。” 商凌月惊得眼帘霎时抬起,墨蓝色的明媚眸中全是不可置信:“郡王?” 阿史那逻鶻转眸凝视她,见她神采,眸底幽光暗藏,恭敬沉稳道:“臣绝不敢欺骗公主殿下。公主之前将臣当做宓儿的父王,之后依然,不必因顾念臣的感受而委屈自己,臣多谢公主仁厚体念之意。” 商凌月自从接到圣旨就压在心里的沉坠感瞬间烟消云散,要多自在有多自在,眸底登时浮现了轻松,早知如此她还担心个啥劲儿啊:“竟是如此。” 阿史那逻鶻见她对自己的真实想法,也并无不喜,平静凝眸道:“臣将计划说出,公主认真考虑好了再决定是否答应。臣晓得公主有□□之心,才能有我们接下里的谈话,但□□非一时兴起,其艰难危险非比寻常,一旦事情败露,便有性命危险,臣希望公主考虑好。” 商凌月面上笑意凝住,阿史那逻鶻考虑倒是周全,她想报仇,恨不得把苏朝恩千刀万剐,可现实却也很残酷,苏朝恩父子遍布商姒帝国的势力不是说着玩儿的,而且她还得问过月儿,一旦她有机会穿越回现代,接下去不论是何过程和结果都要月儿承担,点了点头:“嗯。” 阿史那逻鶻这才将早已和朝臣暗中拟好的详细计划说出。 商凌月听罢记在了心里,凝视他道:“我考虑好再告诉你决定。”他也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成功把握。 阿史那逻鶻颔首:“过几日臣让宓儿入宫陪伴公主,您要见臣了告知宓儿便可。臣已借口与公主培养感情请命继续留京到过年。” 商凌月微笑嗯了一声。 就在此时,“公主,”一声出乎预料的声音突然在远处响起,阿史那逻鶻和商凌月转眸望去,却同时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倏然紧绷,仿如惊弓之鸟,戒备非常,阿史那逻鶻搂在她腰间的手加了力 道,看着来人笑道:“苏公公!” 商凌月不知他何时来的,她和阿史那逻鶻搂搂抱抱,岂不是全被看见了,畏惧他而僵硬脸色又有些尴尬,感觉阿史那逻鶻举止有保护的意思,这才想到他们有赐婚圣旨在,举止亲昵些也无可厚非,她若心虚,反而被苏伯玉看出端倪,心顿时安下,尽量自然和阿史那逻鶻贴近站着,脸上换了笑意:“阿兄!你何时来的?” 苏伯玉谦恭有礼站在凉亭外对二人施礼:“臣见过公主和郡王,臣半个时辰前奉义父之命来侍奉公主和郡王,一直在花园外站着,不敢打扰你们。如今午膳时辰,臣不得不出声,御膳房备了公主和郡王两个人的御膳,请公主和郡王移驾。” 商凌月心头暗一惊,阴险的苏朝恩,暗地里隐藏的人不够,还要再明着来个监视的人,面上柔婉笑道:“阿兄快请起,不必多礼。”随即转向阿史那逻鶻:“我们去用膳吧。” 阿史那逻鶻的手这才从她腰间拿开,笑道:“臣遵旨。” 回到殿里,商凌月让苏伯玉也一起坐着用膳,用过膳后,阿史那逻鶻未再多留,告辞离开,商凌月和苏伯玉出殿送他。 回到殿里后,随在她身侧的苏伯玉突然出声:“公主,臣有一言提醒,还请公主先恕臣不敬之罪。” 商凌月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紧张,回身暗暗戒备看着他笑道:“阿兄但说无妨。” 苏伯玉文雅如玉的凤眸中几无笑意,凝视她道:“公主须小心奉义郡王,纵使未来你们会是夫妻,也不可对他太信任,否则对公主不利,以公主聪明定然能明白。” 商凌月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心头惴惴畏惧,又听他说的话恶心得厉害,他这是在威胁她,与三角眼太监如出一辙,都是苏朝恩授意。苏朝恩这个老家伙的动作真是快,只怕因为她也视阿史那逻鶻为威胁。难怪阿史那逻鶻要谨慎和她议事,腹中冷笑嘲讽,恨意难解,面上下意识露出了不解的笑道:“阿兄提醒,我会记着。” 苏伯玉看出她不理解,却是没有像往常一样解释,只俯身抱拳行礼:“公主记住就好,否则来日出了祸乱,如四年前一样死伤无数,公主会追悔莫及。” 听他提及四年前,只有月儿跟她讲过的那场诛杀他们父子的宫变,苏朝恩在借用他的嘴警告她,商凌月闻言柔婉笑道:“多谢阿兄提醒,我年龄虽小,但事情轻重还是明白的,四年前血流成河的情形,我怎么会忘了,要不是那帮大臣愚昧,也不必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苏伯玉面上终于浮现丝缕笑意,凤眸柔和看着她:“公主比陛下聪慧许多,也明事理,义父和臣都能少操些心。当初若非公主年少于陛下,义父和臣定然会选择辅佐公主。” 商凌月听他这夸人,心头慎得慌,他说的话绝不能照着字面意思理解,否则她就算载大发了,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急忙谦虚笑着道:“阿兄这是在取笑我,皇位我可做不来,也从来没想过。我就想当个无忧无虑的公主,皇兄才是最适合皇位的人,如今在阿翁和阿兄辅佐下,国泰民安,歌舞升平,我乐得每天清闲游戏。” 苏伯玉闻言笑了笑:“臣和义父倒真是羡慕公主!” 羡慕!来跟她换!商凌月强忍快要溢出口的讽刺和厌恶,挤着笑道:“阿兄说笑了,帝国清闲的人太多,可不能少了你和阿翁。” 又忍了他片刻,苏伯玉终于告退离开。商凌月强压在心口得恨沉在显露在脸上,回到寝房暗问:“月儿,今日郡王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怎么想的?” 月儿平静,毫无冲动:“武姐姐,当初宫变李将军他们有九成的把握,但最终还是失败了。郡王好意,可成功的可能性太小,我不赞成。现在这样就够了,我和皇兄能活着,傀儡就傀儡吧,我别无所求,我不想再看到更多无辜的人因为我们死亡了,见过那夜血流成河,不止皇兄,我也被吓破了胆,我不想让那夜的情景重演。苏伯玉的警告,姐姐放在心上。婚期到来前尽量不要与郡王往来,对姐姐没有坏处,日后嫁了郡王到云中城后姐姐想如何那是后话。这是我想要的路,姐姐就代我做出选择吧。”sk 商凌月闻言苦笑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听你的。”未来她终究是要离开的,她不能意气用事,将后续的危险和无穷无尽的恐惧留给她。月儿坚强柔韧,也非胆小懦弱之人,成了现在情形,那夜宫变的血腥可怖已非她能想象,她不曾经历,也无法体味她的恐惧,此事必须对她负责。 月儿平和道:“姐姐心有不甘?” 商凌月也未隐瞒,沉沉道:“我不信扳不倒苏朝恩父子。” 月儿苦笑了笑:“我和皇兄也曾像姐姐这么想,可四年前那夜彻底让我们清醒,那时李将军和我们完全胜券在握,竟是出了叛徒,李将军最信任出生入死过的副将,他是苏朝恩的人,早就安插的眼线,功败垂成,全军覆没。” 商凌月闻言心头震颤,骤然哎了一声垂下眼帘泄气趴在床榻上,沉默不语,心口憋闷难受。若非她深陷其中,只把这一场穿越当做古代历史来读,真正要佩服得苏朝恩五体投地!这个阴险歹毒的太监居然如此操控局势,他简直就不是人! 良久后她阖住了眸,眼睫唯有泪光,低低道:“月儿,等苏朝恩解禁后我就立即去探望皇兄,陪他一起用晚膳。”声音沙哑酸苦。 月儿沙哑“嗯”了一声。 话音落后,商凌月趴着不知不觉睡着。 五日后上午,苏朝恩所下皇帝要静养的命令解除,商凌月得到消息,当即就带着芮娘臭臭,和另外三名宫女,三名寺人坐上玉撵去了甘露殿。 自从那日下午后,她已经有五日没有见到商恒之,殿门打开后,露出了里面的情形,商凌月本还平静的眼睛骤然暴怒,难以置信竟是这等模样,眼帘发热哀伤痛心得滚下泪来,急忙撩起裙摆飞奔了进去:“皇兄!快放下!” ☆、第25章 惊天秘密 正拿着花盆里的土要往嘴里塞的商恒之闻声抬头,看见她急慌慌跑近,俊瘦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好似在想她是谁。 商凌月奔到案前,一把扣住他消瘦异常的手,看向旁边时候的婢女和太监怒斥:“你们怎么伺候陛下的!要你们何用!” 其中的一名内给事当即面认罪之色,还恭恭敬敬大言不惭道:”陛下下了令,不让奴才们靠近,谁靠近他就要斩谁,奴才们也不敢违抗皇命。”言语带着微不可见的轻蔑漠视,根本没把商恒之和她放在眼里。 商凌月气得面色发红,才五日,皇兄居然就消瘦成这样,面色蜡黄,苏朝恩,他们这一帮太监,连个傻子都不放过,连饱饭都不给吃,欺人太甚,怒火中烧,控制不住自己一巴掌就甩到了他脸上:“滚出去!” 这内给事估计没想到她会如此,大吃一惊,抬手按着脸,愣了片刻才低下了头似是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受了侮辱,脸色气得发白,忍着恭敬道:“是,公主。” 商凌月打完以后掌心火辣辣的疼,背到身后紧握着抑制颤抖。她居然打了人!她在现代以为的人人平等,她所受的教育,她的修养素质,竟全都压制不住她的愤怒,她知道这太监是因苏朝恩父子撑腰才敢如此对待商恒之,可她畏惧苏朝恩,这一年来积攒的怒火也只能对这内给事发。想着想着为自己的软弱觉得羞耻愤怒,眼里也火辣辣的难受,眼里的泪不觉多了起来。 让殿里的其他宫人都退下。商凌月才转身凝视着像个孩子一样恐惧她缩着身子的商恒之,咬了咬牙压下泪水,绕过案几走到他身边蹲下,强露出丝笑,像哄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去掰他抓着土的手:“皇兄,这东西不能吃,你饿了我去给你拿其他吃的东西。” 商恒之看她言语柔软,面色温柔,恐惧散去些,手指不知不觉松开,突然眼里委屈地蓄起了泪,跟个孩子般无助望着她:“我饿,他们不给我吃的。” 商凌月看着心头一酸,那日她寻死落水后的关心体贴她的皇兄再也回不来了,强忍泪水笑道:“我给你去拿,你想吃什么?” 商恒之茫然盯着她,竟是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 商凌月酸涩叹了口气,转头避开他擦了擦眼泪,才转头望向殿外:“来人!” 方才的内给事和两名宫婢进来,她吩咐传了商恒之平素爱吃的饭菜,转才冷冷问这内给事:“陛下饿了,为何不给陛下传膳?” 内给事显然已从刚才的屈辱中平复下来,丝毫不为她言语里的怒气所动,面色平静,恭敬道:“苏公公说陛下不知饥饱,除了用膳时辰外,其他时间不可再给陛下传膳。” 商凌月忽然冷笑起来:“你刚刚不是说要听陛下的命令么?陛下说饿了要吃东西,你的耳朵难道是摆设?要是没用了,本公主很乐意给你割下来,泡酒下饭也比在你脑袋上强。陛下饿坏了身子,还要连累阿翁担心,阿翁日理万机,朝堂一日都离不开他,耽误了国家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够陪!你刚才的话,我不信是阿翁所言,一会儿离开甘露殿我要亲自去问他,阿翁向来疼爱我和皇兄,怎么可能任由你们这班奴才欺负!” 就在此时,“张误,假传干爹的话,你胆子倒是不小。”苏伯玉文雅的声音平静响起在殿门口。 内相!内给事和商凌月同时抬头看去,见半遮住殿门的屏风后苏伯玉半个身子,吓得双腿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慌忙磕头:“还请公公明察,确实是九千岁吩咐的,奴才不敢有半句胡言。” 商凌月此时在掩饰面上的怒意也晚了,就这么大喇喇得暴露在了苏伯玉眼里,面色僵了僵,可也没再掩饰,她今日说的做得反正都要被禀报苏朝恩知道,她没必要遮掩,况且她也品夺出来,只要不触及苏朝恩的底限,她这种小打小闹,他根本不会过问:“阿兄。”说完她红着眼收回视线,落在张误身上,眼里怒气尤在。 苏伯玉走入殿中,在张误身边微顿了顿,继续走到案前,弯腰施礼:“臣见过公主和陛下。张误忤逆犯上,假传干爹之言,公主想要如何处置?” 商凌月是有怒气,可理智还没烧掉,本就对苏伯玉有防备,闻言眉头上的怒火更是瞬间消了下去,她要真处置了苏朝恩的人,就触了他的底线了,况且没了张误,还有李误,白误……叹了口气,苦笑道:“阿兄请起,我不懂宫规,阿兄酌情处置吧,我只是不想其他奴才仿效,皇兄有些痴傻,纵使阿翁和你操心,可你们不会总在身旁,奴才们暗地里对他做些手脚,根本发现不了,我怕他受了奴才们欺负,小惩让他们明白就可。” 苏伯玉闻言起身,转身看向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不住哀求得张误,文雅淡笑道:“公主宅心仁厚,死罪可免,即刻起不用你在甘露殿当职,冷宫正缺个殿内监掌管一应事宜,就派你去吧。” 张误闻言面色煞白,瞬间身子瘫软在了殿内,脸上再没有了刚才的嚣张之色,比死人的脸还难看,嘴唇颤抖着:“谢谢公公,谢公主隆恩。”说完却是趴在地上腿软得动都动不了,上次被内相贬到冷宫的人没有活过第二日便猝死了。 苏伯玉略一蹙眉,让人将他拖了下去,他也随即走到殿门外,随他而来得的内给事恭敬问:“内相有何事吩咐?” 苏伯玉温和看他一眼:“如此败坏义父声名,留着也没什么用处。按老规矩去办吧,处理干净些。” 内给事了然,施了一礼:“是。”随即转身离开。 殿内的商凌月不知道外面的动静,只先端了点心让商恒之稍微吃些垫垫肚子,商恒之吃得狼吞虎咽,一块儿没吃完就接着往嘴里塞另一块,碎屑掉了一身。 商凌月看着心痛,他这模样哪儿是正常用过膳食的人会有,分明是饿极了,苏朝恩这个老贼,他暗中怎么折磨皇兄了,急忙端起茶杯凑到他嘴边:“喝口茶!慢些吃!” 商恒之眼睛含着乞丐一般得感激看了她一眼,就张嘴乖顺地喝着,喝完一杯就又接着闷头吃点心。 商凌月的眼泪差点儿又下来,她转头放下茶杯,偷偷抬手抹了抹,却不料离开的苏伯玉何时回了殿里,正好站在案前不远处,阴柔文雅的凤眼直直凝视着她,将她刚才的举止都看在了眼里。商凌月面色一僵,不自在刷得收回了泛红的眼睛,暗恨自己怎么能在仇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脆弱,真是耻辱,赶紧调整好心绪。 苏伯玉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行礼谦卑道:“膳食来了,公主请陛下用膳吧。” 商凌月侧脸对着他点点头,苏伯玉一个手势,等候在外的宫人鱼贯而入将珍馐佳肴摆在案上,商凌月则哄着让商恒之放弃了点心,香味扑鼻而入,商凌月没费多大力气,商恒之喜滋滋地就用手去抓膳食吃。 商凌月想要阻止,让他用竹箸,可根本无济于事,只能由着他,静静跪坐在旁边凝视着用膳的商恒之,眼睛不时得泛红又压下。 苏伯玉道:“陛下自从神志不清后就如此用膳,臣和干爹想尽了办法也不能让他改变,只好顺着。” 商凌月闻言不由得眼前浮现那日下午情形,深藏的恨意骤然翻滚,微垂眼帘掩饰叹了声:“有劳阿兄和阿翁了。” 苏伯玉微微笑道:“幸好干爹不放心让我每日都来看看陛下,否则那奴才还要作威作福。是臣失职,没有挑选好侍奉陛下的人,还请公主恕罪,日后绝不会再让此事发生。” 商凌月闻言心底嘲笑,他和苏朝恩故意为之,却是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笑卑鄙,抬眸凝视他急忙道:“阿兄切不可自责,这事怎是你的错,那些个奴才背地里做什么,主子再管得严,也总有疏漏,阿兄今日以儆效尤,日后其他人也就不敢了。” 苏伯玉笑点点头:“多谢公主。” 商凌月让他坐下,苏伯玉恭敬道:“臣还有事要办,陛下安好,臣看过也放心了,这就告辞离开。” 商凌月一笑:“我送阿兄!”说完就起身,苏伯玉阻止告退离开。商凌月也没坚持。 一下午,她都一直陪着商恒之玩儿乐,直到夜□□临,二人一同用过晚膳,天色越来越晚,见商恒之打瞌睡,商凌月才软语笑道:“你该睡觉了,明早我再来找你玩儿。” 商恒之虽然痴傻却是懂事,闻言乖乖点点头,瘦弱俊秀的眼眸带着对明日的期待:“你记得来哦。” 商凌月笑了笑:“嗯。”随即放下陪他捏了一下午的泥人站起,商恒之急忙也跟着站起,学着她今日送苏伯玉时所言:“我送你。” 商凌月看出来他见样学样,眸中是真的恋恋不舍,心头一涩,笑了笑:“走吧。” 走出殿门了,他还要送,商凌月看他眸光不舍,心头复杂,便继续让送到宫灯昏暗,照得不甚清楚的殿前石阶前:“就到这里吧。” 商凌月仰头凝视着痴傻望着她的商恒之,商恒之身形修长,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黑影,将宫灯昏黄的光芒几乎阻拦在了身后。 商恒之扁了扁嘴,瘦愣的眼睛里有泪翻滚,似是想哭,却在强忍,商凌月看着也不由红了眼睛,安慰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回去吧,明早我一早就过来。” 商恒之点点头突然伸出一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的双手也被也在二人身间:“姐姐一定要来!” 商凌月闻言心里酸得急忙将头埋在了他胸口隐藏落下的泪,就在此时,她只觉手里被暗暗塞入一物,商凌月难以置信怔住,慌忙紧紧握着,皇兄!急就要抬头去看他,商凌月却发现商恒之随即抬起一只手紧紧按在了她脑后阻止。 ☆、第26章 皇帝之死 第二十六章皇帝之死 瞬间商凌月明白过来什么,沉哀的心脏骤然嘭嘭得狂跳起来,险些蹦出了嗓子眼,眼睛激动的险些热泪涌出,强忍着赶紧乘他身形阻拦四周宫人和侍卫的视线,小心急速得把东西纳入袖口藏好。 商恒之这才松开了她,依然面容痴傻,对着她傻笑着挥了挥手:“姐姐,走吧!” 商凌月仰头凝视着他,却见他依然眸光呆傻,不愿意此时露出真相,强掩心头惊喜,镇定“嗯”了一声,对拿着宫灯的侍从一个手势,四人在前引路,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转身低头离开。 商恒之痴傻的眸光一动不动望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黑暗中,身后太监宫婢小心哄着,他才恋恋不舍收回众人未曾注意到的复杂视线,转身回了甘露殿。 商凌月心脏狂跳了一路,心里急切想要看商恒之给她塞了什么,可也必须得回到宫里,身边的这些人全是苏朝恩的眼线,尽量不露端倪的平稳走着,手心却全是激动汹涌的热汗,夜风拂过,感觉不到一丝秋日的寒意。 许久后终于回到薰风殿,商凌月从未觉得甘露殿和薰风殿之间的路竟然如此漫长,直接进了卧房,她便如往常般关闭了房门,只留芮娘带着一下午没见的臭臭,臭臭看见她回来,兴奋非常,从芮娘怀里蹦出来,就跑到她腿边,不住得摇着尾巴欢快绕着圈儿。 商凌月暂时顾不得管它,让芮娘和臭臭在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走到宫灯下,便急忙取出商恒之塞给她的东西。 竟是一块白色的锦,上面全是血痕,这锦她恨熟悉,她身上穿的里衣就是用其制成。 商凌月看见印出的血痕时心里惊喜微怔,莫名沉了下去,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了电视剧中演的,难道是血书?赶紧展开第一份儿。 “月儿,你能看到这封信,皇兄就放心了,这么多年皇兄没有照顾好你,愧对母后嘱托,对不起你。 皇兄自九岁那年见张贵妃折磨死母后心神受损,便落了病症,十四岁时被苏朝恩扶植为帝,后李翰将军谋取□□,可最终政变却是失败,无数忠臣良将为朕而死,血流成河,皇兄心中痛苦,可却是胆小怕死,在苏朝恩面前唯唯诺诺,为了自己性命苟且偷生,任由他以谋逆之罪处死他们,不敢替李翰将军说一句话。 呵呵,四年如我所祈愿,保得你我平安无事。后来就有了你皇嫂,还是苏朝恩为皇兄挑选的。开始时以为她是苏朝恩的眼线,皇兄在苏朝恩身上受了气就暗中百般羞辱她发泄,可大错特错,后来才知她是为了助朕□□心甘情愿入宫,伪装顺服苏朝恩,做朕与裴行渡等人的线人,皇兄那时真对不起你皇嫂,日后如你所见,皇兄渐渐爱上了她,在这宫中,她是除你外皇兄最亲近的人, 皇兄想要为了你和你皇嫂搏上一搏,就答应了裴行渡暗中□□,三个月前,你皇嫂有了身孕,朕欣喜若狂,一切都在按照我们拟定的计划进行…… 这个计划所有人都以为万无一失,可没想到苏朝恩还就知道了姝童有孕……那日下午,在甘露殿三司会审。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是苏朝恩的傀儡,苏朝恩以性命威胁皇兄废除皇后,并暗中保证可以饶过姝童和孩子,皇兄想要保全他们,以为只要顺从苏朝恩,听他的命令行事,他会像四年前放过你我一样放过姝童和孩子,就答应了。 可万万未曾料到苏朝恩出尔反尔,皇兄废后诏书一下,便命人杖责你皇嫂,不顾朕的哀求,你皇嫂承受不住流了产,昏死过去,苏朝恩要取证证明孩子与肖威有关,将她拖到地上,剖腹取出了孩子,姝童在剧痛中丧命……皇兄才知自己事多么无能,多么愚蠢,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是皇兄害死了你皇嫂。当时抱着她的尸体,皇兄只想自尽,与你皇嫂和孩子死在一起。可要拔匕首时,想起还有你,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毫无交代。 月儿,冷宫中,你护得皇兄安然长大,这些事皇兄都记着,登基至今发生的所有事,你的应对皇兄也都看在眼里,你比皇兄有气魄有胆识,懂得忍辱负重,性情外柔内刚,睿韧坚毅……而为兄却是懦弱无能,志大无才,于国无益,于家无利,唯一有的也不过可笑的贪生怕死,害了兵部尚书李翰将军,中书令迟德瑞,户部尚书裴行渡,害得你要远嫁他方……害了你皇嫂,害了那尚未出世的孩子……皇兄除了牵连别人,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皇兄对不起祖宗江山,对不起黎民百姓,对不起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 只望你能原谅皇兄,皇兄太累了,月儿,皇兄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祖宗的江山社稷,只能交托于你,此生能有你为妹,是皇兄的福气。皇兄真希望来世能再与你做兄妹,有能力好生照顾你,皇兄对不起你,月儿。” 商凌月看到这里如坠地狱,浑身冰凉,手指颤抖着,摇摇欲坠,脑中一片空白。 一旁的芮娘见她瞬息情绪激变,大吃一惊,慌忙靠近扶住,本能压低声音担心道:“公主!你怎么了?” 商凌月骤然回神,推开芮娘夺门而出,恐惧疾奔甘露殿。 “公主!”“汪汪汪!” 芮娘面色大变,一直围在她身旁的臭臭愣了愣疏忽慌张失措,四条小腿儿急奔着就追上去,汪汪直叫。 薰风殿的其他宫人也都被殿中动静惊动,又见她疾奔的身影,“公主!”赶忙全都追去。 紫云殿书房内,灯火通明,苏伯玉正穿着牙白色中衣坐在案前,随意慵懒,一手支着捧书阅览,案上特意多放着一盏金鹤烛台,上面白烛火光闪烁,照得他阴柔文雅的面容清晰非常。 他正看得聚精会神,殿内监突然带着薰风殿来的女官进入,不得不打断了他,行礼道:“公公,薰风殿出事了。” 苏伯玉这才从书里抬起头来,见是薰风殿的女官,放下书,平静凝视她道:“何事如此慌张?” 女官急忙将商凌月异常离开薰风殿的事告知。 苏伯玉听罢却是面不改色,依然静如湖面:“你回去吧。”女官走后,他当即起身披上了外袍,对殿中监吩咐:“立即随我去甘露殿。” 甘露殿,商凌月豁命奔来,见殿内黑漆漆一片,只有卧房里燃着一盏宫灯的昏黄光芒,守夜的侍卫和宫女见是她,讶异急忙行礼:“见过公主,陛下已经歇下了。”公主离开后,陛下就累得睡下,连衣服都不让他们脱,公主怎么又来了? 商凌月好似根本没有看见他们,面无血色直奔殿门,宫婢和殿中监脸上只觉一阵冷风,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到了门口伸手推开殿门,哐当一声在沉寂的夜色中异常刺耳。 被阻挡在外面的清凉月色霎时斜射而入,照得殿里的清透暗亮,一人双脚悬空,吊挂在殿内,已死的脸上青白一片,略带死亡前的痛苦。 “陛下!”陡然一名宫女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陛下驾崩了!”殿门外的奴才们和侍卫顿时全部都跪下,哀声哭了起来。 商凌月双目僵直,顿时如身处冰天雪地中,浑身冰冷,颤抖疾步跨过门槛,却没料到双腿竟是因恐惧悲恸使不出一点儿力气,一软就趴倒在了殿门口。 就在此时,只觉身体一阵痉挛,好似万箭穿心的剧痛下,月儿的魂魄挣脱了身体的禁锢,如一缕透明的薄雾疾飞向商恒之的尸体,就那样停留在半空中,怔怔望着他青白平静而死的脸,颤抖伸出手轻轻触去,最后仿如受了什么刺激骤然绝望垂下。 商凌月看见泪水夺眶而出,惊慌急道:“月儿!你回来!” 月儿听见了声音缓慢转眸遥望向她,见她因悲伤恐惧过度软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原来属于自己的墨蓝色柔婉眸中全是泪水,噙着泪的眼哀伤恍惚,怔怔望了片刻,哀伤笑了笑,颤抖着嘴唇要说什么,却是一个字够没吐出来,不顾商凌月面上突然现出的恐惧,转身抱住了商恒之就闭上了眼睛,两行泪自面颊滑落。 商凌月只见她魂魄开始消失,竟是渐渐得与月光融合,她要魂飞魄散!她自己放弃了!惊恐瞪大眼睛,泪声大吼:“不要!月儿!”边吼边慌乱得急站起。 撕心裂肺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夜空,疾步而至门口的苏伯玉见她吼叫完,望着悬挂半空的商恒之尸体刚迈出一步就腿软得又摔倒在了地上,微不可见眸光暗凝,拧眉疾步走近,蹲下小心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低沉阴柔道:“臣扶公主过去。” 商凌月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恍惚定了定才分辨出是苏伯玉,失去的力气竟瞬间又重新全部回到了四肢百骸,泪水也好像被关闭了闸门堵住,不愿他这个杀人帮凶看见自己的哀痛,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冷冷恨道:“不需要!” ☆、第27章 再次寻死 商凌月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一步一步稳稳走到商恒之尸体下,颤抖着伸手触及他的身体,触手冰凉但并不是那股已死许久的冰冷,心头一阵刺痛,商恒之肯定是在她离开后就悬梁自尽,如果收到那信她就看,也许还有时间阻止,月儿也不会生无可恋而魂飞魄散。 追着她来的臭臭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心情,一个劲儿得围着她焦躁不安的打转儿。 苏伯玉也不生气她如此对自己,转头便冷静对吓住的太监吩咐:“去帮公主放下陛下。” 说完对站在殿门口的禁卫军头领吩咐:“封锁消息,没有我的命令,陛下驾崩之事不得泄露。” 所有宫人和侍卫赶紧领命:“是。” 片刻后,殿中监割断了白绫,另外四名太监小心翼翼将商恒之的尸体抱着放在了殿中央的榻上,另两名太监得了苏伯玉命令去拿了冥衣给商恒之替换,商凌月任由他们动作,只立在旁边也不阻止,红肿得双眸一动不动死死盯着。 替换中间,在商恒之衣领下突然发现一块白绢,上有血痕,殿中监急忙拿着到了苏伯玉面前:“公公。” 商凌月冷冷转眸看去,丝毫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苏朝恩和苏伯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威胁他们权力的人,掩饰又有何用,她倒要看看苏伯玉要如何处置。 苏伯玉平静接过展开看去,只见上面用血潦草写着:“传位于长风公主商凌月。” 看完后似是才发现了她的目光,苏伯玉抬眸静静凝视着她,商凌月眼里的恨意和哀痛一样浓重,商恒之、裴氏之死让她有多痛,她便对他和苏朝恩有多恨。 苏伯玉并不在意她如此对他,双膝跪下,平静捧着白绢对恭敬对她道:“大行皇帝遗诏,长风公主继承皇位,臣叩见皇上。” 说完却不见商凌月有所动静,苏伯玉不得不提醒道:“请皇上接旨。” 商凌月闻言看着他虚伪的恭敬突然痛上心来,窒息得心口疼坠,恍惚含泪盯着他手里得写满血字的白绢,无措得看了眼软榻上商恒之的尸体,骤然转身冲着殿门外拔腿就跑。 商恒之,你可知道你的皇妹已经不在了,你可知道你将皇位交到了何人手上?我不是你的皇妹商凌月,我是武晓雨,我只是另一个时空的魂魄。 商姒帝国这江山社稷,你们的恩怨情仇,跟我武晓雨通通都没关系,我背负不起你们的的责任,我还要回家,我一定能回去!回去以后这里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 苏伯玉转眸看着她狼狈而逃的身影,和急追吠叫的臭臭,面上微现波动,眸光幽沉对甘露殿禁军将领下令:“带人立即去保护陛下,若陛下出了事唯你是问!” 禁卫军将领领命后立即离开。 月色下,一路仓皇狂奔的商凌月泪眼模糊到了御花园内,见波光粼粼的湖面,脑中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回家的念头,骤然阖眼就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暗中追至的禁卫军将领震惊,内相当真是料事如神,赶紧跳下水中。 苏伯玉则随后去了安仁殿,苏朝恩和周昌邑本已经睡下,听到禀报又披衣而起,随意扎起的白发凌乱散飞在鬓角,接见了他。 苏朝恩听完他回禀,眉头紧皱:“商恒之这个小儿,竟欺瞒过了咱家,给了咱家个措手不及。” 苏伯玉恭敬道:“请义父吩咐孩儿接下来该如何做。” 周昌邑挑起床幔,松散披着中衣落地走向房中坐着的他们:“还能怎么办,国不可一日无君,旧皇帝已去,你们就该迎立新皇,免得朝堂内外人心惶惶。” 话音落后,苏朝恩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笑道:“你以为立谁合适?” 周昌邑挑了挑眉,一手搭在他肩头,一手指如兰花,俯下身子捏出了他手心的血书:“小皇帝不是留了遗诏么,相公还头疼什么?” 苏朝恩闻言哈哈大笑,眸底浮现些许阴戾,转向苏伯玉:“咱家本还想留公主一命,可惜商恒之太过愚蠢害了她,就按昌邑说的办吧,暂时先迎立商凌月为帝,继续给她下九泉追魂散。” 苏伯玉会意一笑,恭顺领命:“孩儿知道怎么做了。” 苏朝恩起身道:“昌邑,给咱家梳头。五郎,你在甘露殿坐镇,暂时先代替为父处理陛下后事” 苏伯玉领命离开,苏朝恩凝视着铜镜中正在梳头的周昌邑,叹息道:“咱家的计划不得不提前了,想要给五郎的一年性命,也只能缩短到新皇登基。” 周昌邑低头垂手抚在他脖颈间:“五郎那么孝顺,您不是用假的九泉追魂散命他下给公主探过他了么,他不假思索就下给公主,足见对你忠心不二。此次他中毒,就是半年日后知道了,他也会感激相公你的。” 苏朝恩又叹了口气:“这孩子最得咱家得心,咱家真是舍不得。” 周昌邑笑语安慰:“相公不必挂怀了,五郎绝不会怪你。一会儿去了甘露殿,我去吩咐那奴才加大给五郎的药量,顺便继续对公主下药,只是以几日为限?” 苏朝恩回眸看向他,苍老浑浊的眼里浮现淡笑:“有你,让咱家省心不少。十日足够了,大行皇帝停灵十日,咱家要在他的梓宫移往殡宫当日达到目的,继续为咱家梳头吧。” 周昌邑肆媚低头贴在他耳边勾唇:“相公总是出人意料,才有十天,我还以为要半月甚至更多。”继续拿起梳子细细梳起来。 苏朝恩闻言转眸望向铜镜中看似衰老枯槁的自己,已经两鬓斑白,随手捡起妆台果盘里的一个核桃放在齿间,咔嚓一声核桃碎裂:“咱家说过要给你惊喜,怎能让昌邑你失望。” 周昌邑听见响声,眸底瞬间流露出浓浓爱意,比女子还白皙滑腻的指尖抚向他鬓角:“相公这牙齿不像古稀之人,倒真比我这个弱冠之人还强了。” 苏朝恩嗓音尖细笑了起来,阴戾的面色看起来更加可怖,听得出这话他很受用,捡出其中核桃仁放在他嘴边:“吃吧,你这个又懒又精的小东西,还要咱家给你开核桃!” 周昌邑眉开眼笑,媚人得很,启唇不止吃了核桃,还顺便含住了他布满褐色老年斑和皱纹的手指,苏朝恩无奈摇了摇头,抽回手摩挲着他动了欲念的双唇,苍老的眼里全是宠爱:“乖乖的,咱家还要去操持大行皇帝的后事,改日再来满足你这个小东西。” 甘露殿,苏伯玉回去后,宫人已经给商恒之替换好了入殓时穿的龙袍,整饬收拾好,面容安静躺在软榻上,仿佛睡着一样,苏伯玉满意放下罩着的白锦。 恰好苏朝恩此时来了,苏伯玉急忙近前行礼:“干爹。” 苏朝恩摆了摆手,让他起来,走到软榻前过商恒之的尸体惋惜后,问询:“还没找到公主么?” 苏伯玉恭敬道:“没有。” 苏朝恩叹息:“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有先皇遗诏,她身为皇族血脉,纵使不愿也必须要继承的。你再见了公主好生劝劝,明日早朝她便该出现了。” 苏伯玉颔首:“孩儿晓得。” 话音刚刚落下,禁卫军将领横抱着浑身湿透的商凌月回来,已然被他一掌在水中击得昏迷过去,还没有醒过来,殿里灯火通明,见苏朝恩也在,躬身行礼:“见过九千岁,公公,公主跳湖寻死,末将抢救无法只能对打晕公主,还请恕臣不敬之罪。” 苏朝恩看了眼他怀里浑身湿透的商凌月,叹了口气:“你救驾有功,等陛下醒来再赏赐于你。” 说完转向苏伯玉:“先皇的后事不必你操心了,此后专心侍候陛下,送陛下去东清池沐浴,另召御医诊治。” 苏伯玉领命,传了龙辇,随侍商凌月去了东清池。 商凌月从昏迷中醒来时,眼前明亮如昼,数十盏宫灯一字就在对面,烛光光芒摇曳生姿,鼻端香气阵阵,珠帘在垂挂在宫灯前,身子虚浮发热,就好像被放在火炉上炙烤异样,脖颈后生疼,云里雾里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苏伯玉温和关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陛下醒了,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 商凌月恍惚望向声音处,苏伯玉的面容渐渐在模糊的视线中清晰,她顿时又坠回了血淋淋的现实中,被剖腹取子的裴姝童,上吊自尽的商恒之,魂飞魄散的月儿,商恒之遗诏的一幕幕铺天盖地袭向脑海,商凌月怔怔看着眼前的苏伯玉,再也回不去的绝望充斥全身,眼里哗哗得泪水就流了下来,脑中嗡嗡直响,片刻后只觉眼前发黑,一阵阵的眩晕喘不过气来,难受捂住心口就软靠在了泉池边,紧紧闭住眼睛像一条搁浅的鱼垂死挣扎着靠在池边艰吸着空气。 苏伯玉面色微变,哗啦一声跨入了温泉池,搂她入怀,感觉她身体竟然异常滚烫,另一手顿时加了力道,急忙帮她顺着气息,低头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安抚宽心的话。 商凌月浑身滚烫,已然神志不清,只是迷离间觉得身子被紧紧抱着,脊背上抚着的手,仿如小时候每次生病时妈妈在照顾她,耳边的声音又温和低沉,心头的痛苦悲伤无助竟好似被抚平,心口的窒息感好受了些,不知不觉就放弃了挣扎,是每一次哭过熟悉的疲惫,任由意识陷入黑暗。 苏伯玉感觉到她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低头看去,商凌月已侧倚在他胸口沉沉睡着,眼睫还带着泪,眉心紧紧蹙着,呼出的鼻息异常的灼热。 苏伯玉触手的脊背肌肤灼烧高热,分明是发烧的症状,这才回过味来,她一夜惊吓又落水受了风寒,当即横抱她离开温泉池到达帘幔相隔的卧榻上。 侍浴的婢女急忙要去给商凌月擦拭身子。 苏伯玉将薄被先覆在商凌月身上,伸手阻止她们接过了棉巾亲自给她擦拭,就在擦到右胸口时停住,见上面状似扇形的拇指大小胎记,以指腹微轻一摩挲,是天生就有的,眸中一闪若有所思的幽光,这才继续拭干其他部位,最后给她穿上里衣,又换了另一块锦被,下令允许御医入内诊断。 苏伯玉浑身湿淋淋的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注视着,沁湿的头发上还滴着水,烛光下阴柔中透着异样的俊雅出尘,婢女奉命为他取来了替换的衣物和擦拭的白锦,看见这幅画面微微红了耳根赶紧低头:“公公,奴婢侍候您更衣。”若是能被苏公公看上做了对食夫妻,纵使不能人道她也不枉此生了。 ☆、第28章 接受现实 第二十八章 苏伯玉闻言才从床榻的商凌月面上收回视线,接过东西:“不必了,你守在这里。”说罢便带了自己的随侍去另一个房间内替换衣物。 御医诊断结束后,他也换了一身月白的十字花纹锦衣出来,只是头发未干披散着,以同色锦缎束住,走到床边问道:“公主情况如何?” 御医如实禀明,与他的猜测一样,确实是热病,苏伯玉立即让他们写方子,熬药送来。苏伯玉亲自端着汤药喂她,商凌月昏睡中喝得少,浪费得多,一夜之间醒醒睡睡,已然烧得神志不清,醒来也就一小会儿就又昏睡过去。 渐渐地晨光熹微,临到早朝时她仍睡得昏昏沉沉,脸上烧红一片,手指触去烫手至极,情况仍是不见好转,苏伯玉让人禀报了苏朝恩。苏朝恩亲自来看过后,轻摇了摇头,嘱咐他好生伺候着,便去上早朝。 含元殿内,文武大臣早已经按时进入,皆在窃窃私语,苏朝恩比往日晚来了一刻,“九千岁到”的声音落下,殿里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皆垂首手执笏板恭立。 苏朝恩缓步在其他内给事搀扶下走到众人视线,朝臣见他一身缟素,惊诧抬起了头,宫中何人去世了? 苏朝恩走到龙椅前,以白帕擦拭眼角后,才转身俯视众人,哀痛满面,沙哑出声:“皇上于昨夜子时驾崩了!” 众人难以置信:“九千岁!” 苏朝恩眼睛通红又重复了一遍。 众臣这才从震惊中相信,顷刻跪了一地,哀声痛哭:“陛下!” 阿史那逻鶻碧眸沉光一闪,暗打量着苏朝恩随着其他人跪下。商恒之怎会突然驾崩? 苏朝恩眼睛通红,哀伤望着殿里紫红青绿跪下的黑压压一群人,对扶着他的内给事摆了摆手:“将陛下曾经写下的遗诏拿出来宣读。” 阿史那逻鶻眸光暗凝。 内给事恭敬从袖中取出明黄的卷轴展开,走到台阶前朗声读起来:“商姒帝国皇帝陛下永泰三年一月二十日诏曰:朕有痼疾,久病难愈,以防万一,特立此诏,某日一旦朕之病危及性命,便立长风公主商凌月为皇太妹,继承商姒帝国皇位,钦此。” 众臣哀伤伏拜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史那逻鶻跟着众人一同言语,面上却是肃沉一片。苏朝恩又在玩儿什么把戏?月儿绝非是他傀儡的满意之选…… 苏朝恩咳嗽着望着众臣悲恸道:“下朝后将大行皇帝遗诏颁发于天下,举国致哀,二十七日内不许演戏作乐。明日卯时三刻举行大殓礼,陛下昨夜因先皇驾崩哀伤过度,受了风寒一病不起,服用了御医的药,正在东清池安歇养病,今日早朝无法上朝,众卿家有何事上禀皆上折子。” 苏朝恩随后宣了退朝,众臣先后离开,只剩下阿史那逻鶻,苏朝恩走下台阶要离开时,他走近谦和有礼道:“有劳九千岁暂且留步,阿史那逻鶻有言相问。” 苏朝恩闻言停步看向他,见他眸色担忧,叹了口气道:“郡王是想知道陛下情况么?” 阿史那逻鶻颔首:“是。” 苏朝恩如实告知昨夜商凌月寻死的事情,阿史那逻鶻震住,眉头拧成了死结,凝视他当即道:“我想入宫探视陛下。” 苏朝恩哎了一声:“有先皇的赐婚圣旨,郡王是陛下的未来夫君,咱家本不该劝阻,但是陛下现在卧床不起,需要静养,郡王若真是为陛下考虑,还是暂莫打扰陛下,等痊愈了,再入宫探望更好。” 顿了顿,他浑浊泛红的老眼望着他,语重心长道:“陛下情绪不稳,先让陛下静静。” 阿史那逻鶻闻言这才放弃,道:“那便有劳九千岁代替我照顾陛下了。” 苏朝恩哀伤道:“咱家份内的事情,郡王不必感谢。” 半个时辰后,阿史那逻鶻出了宫回到了顺义郡主府,阿史那宓儿一看他回来就着急问:“外面贴出告示说皇帝驾崩,长风公主是为皇太妹继承皇位,此事当真?” 阿史那逻鶻颔首:“是。” 阿史那宓儿听罢一屁股就不可置信瘫坐在椅子上:“皇帝陛下,不不,是大行皇帝皇怎会驾崩?” 一直等在房内的赤木勒转眸看向阿史那逻鶻:“郡王可知?” 阿史那逻鶻将早朝圣旨上宣读的内容说予他知道,赤木勒皱了皱眉:“病殁?属下看皇帝虽然痴傻,但并非会久病难支,不可能会是这,苏朝恩明显在说谎。” 阿史那逻鶻认同他所言:“我本想入宫借探视公主一探究竟,但苏朝恩婉言拒绝。” 阿史那宓儿骤然起身凝视他们急色道:“我去,公主陛下现在悲伤欲绝,又孤立无援,需要人陪着她,不能让苏朝恩父子欺负了。” 阿史那逻鶻摇了摇头,走到正位上撩起衣摆坐下:“你连皇城的城门丹凤门都进不去,陛下还未病愈前,任何人苏朝恩都不会允许靠近,他今日已经说的很清楚。方才为父出宫时,暗查各殿禁卫军和宫门守卫,戒备森严,兵力增加了一倍。苏朝恩暂时还不会对陛下做什么,不必担心,你下去吧,父王要和赤木勒议事。” 阿史那宓儿听得泄气,愤愤不快离了房间:“我去熬鹰!”千刀万剐的苏朝恩! 赤木勒凝向阿史那逻鶻:“郡王当真以为陛下近几日没有危险?” 阿史那逻鶻眸光瞬间锐利如鹰隼:“今日苏朝恩的举止神色和宫中动静皆显仓促,可见先皇的死不在他预料之内,他不让任何人接近月儿,只是为了给自己应对谋划的时间。长期陛下仍有危险,但短期内,他目的达成之前,她都很安全。” 顿了顿,他转向赤木勒低沉道:“密信毗伽,让他秘密训练整顿军队,随时听本王号令。” 阿史那毗伽是他的长子,他在盘镐期间,代为处理单于都护府的一切事宜,赤木勒眸光微凝:“郡王不等公主答复了么?” 阿史那逻鶻平静道:“公主会答应的,时间不到而已,此前我们便该做准备了。你另外派人拿着代宗的秘令与中书令房崇接洽,他伪装了这么长时间顺从苏朝恩的奸相甚是不易,现在时机已到,可以让他晓得本王也是代宗死时曾密令的顾命大臣。” 赤木勒闻言,肃然领命:“是。” 又过了一日,日上三竿时,商凌月的烧终于退了下去。苏伯玉触手摸过,又让御医诊断确认无碍才放了心,只是她依然睡着还没有醒过来,到了中午用过午膳回到床边查看,见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墨蓝色的双眸怔怔望着床帐,似乎在思考什么,眼里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苏伯玉高兴道:“陛下发热昏睡了一日两夜,终于醒了。” 商凌月听出他称呼变了,商恒之的遗诏必然已经布告出去,对穿越回去再不抱希望的苦涩自醒来就盘踞心间,她抬眸望向他,有气无力道:“我死了,你们不该更高兴么?为何又派人救我?” 苏伯玉微怔,看了她了无生趣的眼睛一眼,低头撩起下摆登时跪下:“臣不该派人跟踪陛下,还请陛下治罪。” 商凌月没想到他会请罪,完全不似往日虚与委蛇反着来,苦笑了笑,不想看见他,扭头定定看着床内。 她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傀儡,生死全由他和苏朝恩掌控。商恒之的下场,就是未来她的下场。数月前她还讽刺吐槽他一举一动,只觉自己是局外人,他们心很手辣,宫里人的战战兢兢,与她没有关系,她多半不过是看戏,虽有恐惧也是隔靴搔痒,没有触着自己痛处,总以为自己有一日就会与这里的说再见,继续完成只进行了一半的大学学业,无忧无虑陪着父母,做那个自由自在,爱干嘛就干嘛的武晓雨。 可一夜之间,她被现实击得支离破碎。她只能是做商凌月,继承皇位,做傀儡皇帝,如履薄冰,小心被苏朝恩和苏伯玉杀死,孤身一人,没有一个亲人。 商凌月酸楚阖住了眼睛,让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好理清日后该怎么做,良久后才睁开眼,重新转向苏伯玉,已然平静下来,只带着些悲伤歉意道:“阿兄起来吧,我心里难受,无处倾诉,只觉阿兄亲近,方才便由着性子向着你发泄,还望阿兄原谅我,不要生气。” 月儿临终时的遗言,商恒之的遗诏,皆愿她活下去,她会让自己好好活着的。她和他们没有区别,也贪生怕死,可她绝不能像他们一样任人宰割,他们有政变失败的恐惧,她没有。为了日后,她在保全性命的前提下,也必须要赌上一把。 苏伯玉领旨谢恩起身,见她面色不自在,好似因方才举动无脸见他,俯身温和道:“陛下心情好,臣也跟着高兴,日后臣就是陛下的内侍监,专门侍候陛下,您有何不快尽向臣说就是。这两天昏睡着,您没怎么用膳,御膳房一直备着,臣扶陛下坐起,先用些粥食。” 商凌月疲惫点了点头,想要撑着床坐起,苏伯玉眼疾手快早已扶住她顺手在背后垫上枕头,手法自如舒服,丝毫不显粗鲁,这是第二次他如此服侍她,商凌月余光扫了眼他卑恭的侧脸,微微垂下眼帘掩饰了眼底的恨意。 ☆、第29章 绝望希望 第二十九章 用过膳后,商凌月问道:“皇兄的后事安排的怎么样了?若非发烧,我该给皇兄守灵,这一病竟是已误过了两日。” 苏伯玉发现用膳前后她心绪上的微小变化,不动声色恭顺道:“陛下昏迷那晚干爹已命人给大行皇帝穿戴好衣服鞋帽小殓。今日卯时三刻举行了大敛礼,因陛下身体有恙,不能参礼,干爹命人取了您的衣冠亲自捧着代替行礼,现在梓棺停在紫宸宫正殿,设为大行皇帝的灵堂,十日后,再由陛下扶灵,亲自送移到临时停放灵柩的殡宫,停放十日后运往荆山安葬。” 苏朝恩倒是安排得利索,商凌月心里也没其他想法,现在就想先让商恒之入土为安,这也是她能为月儿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听罢注意到他穿着丧服,才想起来:“我的孝服备好了么?” 苏伯玉答道:“已经备好,只等陛下醒了替换。” 说罢命女官将孝服呈上,似是看出了她想自己穿,亲手捧着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苏伯玉办事周到细致,观察入微,每每在她还未说话,便看穿了她的需要,商凌月虽不喜欢他,可必须承认这点儿。 商凌月默默拿起孝服穿好。 两日后,她的身体彻底康复,不顾苏伯玉劝说再修养一日,就去了灵堂开始守灵。每日都是夜里商恒之自尽前大概的时辰去,过了月儿灵魂消失后半个时辰,她便回紫宸殿歇着,第二日还要听任苏朝恩摆布上早朝,虽然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她已经称帝,傀儡皇帝也该在早场上露露脸,让苏朝恩这个阴险的老东西找到控制皇帝的快感。 移灵前一日早朝要拟定商恒之的谥号和庙号,从黎明时入朝坐到快到午时,商凌月都端端正正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身上穿着孝服,里面穿的是十二章黑底朱纹龙袍,脂米分不施,首饰不戴,更无冠冕,像个假人一样抱着臭臭,一动不动,苏朝恩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让做的绝对不做,要不是她还出气,偶尔动动身子,真正像个栩栩如生的石雕。 商凌月看着朝堂上文武大臣各个都像苏朝恩的乖儿子,恭恭敬敬,他说一句就谄媚的附和一句,声音整齐划一,跟提前训练过似的,不敢哪怕露出一点儿异议,心头压抑,头一次切身体会到权力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们和她一样,畏惧苏朝恩手中的权力,不论愿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命都得顺从,她现在的身份要想安生活下去,终极目标必须从苏朝恩手中夺回权力,否则这辈子就等着在随时会死的阴影中受不了抑郁身亡。 边想她目光边不时暗暗向殿下各色官服的人看着,终于在一大群人里寻觅到了唯一认得的阿史那逻鶻,这里总还有支持她的人,心里头的重压略有了舒缓,轻轻吁了口气,摸着怀里乖乖趴着的臭臭,低头收回视线,盯着它毛茸茸的精灵的黑眼珠子,若有所思。 她对商姒帝国的官名、品级、制度一无所知,苏朝恩说什么,哪个官儿禀报什么,听得一知半解,丝毫不懂朝事,成功□□之前,她不懂任何关于商姒帝国官场上的事,要如何配合阿史那逻鶻?如何参与他们的谋划?这纯粹是在拖他们后退。 日后必须尽快补上这块儿,可学习也不能让苏朝恩父子知道,等他解除戒严令后,她得想办法和阿史那逻鶻见面商议学习的事,她现在是傀儡,可不能做个一无所知的傀儡,被人卖了还高兴得给人数钱,要当也得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做准备。 “陛下!” “陛下!” …… 骤然传至耳边的声音吓了商凌月一跳,她刷得回眸望向身后的苏朝恩:“阿翁?”神色迷茫,显然还在不知道什么思绪中没回转过来。 苏朝恩对她这不在状态的吊儿郎当样儿看似很无奈,叹了口气道:“礼部尚书给大行皇帝所你拟定的谥号、庙号陛下以为如何?” 商凌月恍然大悟,尴尬蹙了柳叶眉,认真想了片刻才凝视他道:“阿翁觉得好,朕就觉得好,阿翁替朕决定吧。” 苏朝恩早就决定好了,哪儿轮得到她说什么,顺从,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完全的顺从,先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日后不能给商恒之改谥号和庙号。 苏朝恩随即看向殿下站着的穿红色官袍的人,点了点头。 商恒之的谥号庙号就这么定了下来。 又议论了许久她听得云里雾里的事情,苏朝恩最后问她:“明早就为大行皇帝移灵,礼部的安排不知陛下可还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商凌月两眼一抹黑得局促看向他,如坐针毡道:“阿翁以为怎么好就怎么办吧,朕听阿翁的。” 苏朝恩显然对她这些时日任人摆布的无助模样很满意,点了点头:“咱家遵旨。” 阿史那逻鶻将她在龙椅上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眼中,晓得她的茫然无措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对早朝上的一切不懂,有所计较在心,面上沉稳不动声色。 她虽才十四岁,却比他所想要坚强的多,也聪明的多,知道伪装不是长处,不如以真实面目应对苏朝恩父子来保护自己,但长此以往却不够。等大行皇帝移灵后,苏朝恩就该解除戒严令,他须想办法见她一面,在他还不能保护她时,须先教她如何更好的护住自己。 伫立在龙椅左边的苏伯玉,余光看见他暗中不时讽刺微动的嘴角,正是对着站在面前的苏朝恩,而在暗瞟向朝堂内的阿史那逻鶻方向时有所压抑的期待,眼前浮现那日二人在凉亭时的情形,凤眸暗敛,随即平静转向朝堂内正在听旨的众大臣。 到了午时前一刻,终于退了朝,苏伯玉随侍銮驾回了紫宸殿,商凌月被他搀扶着走下玉撵入殿本要回房稍微歇息会儿,以防晚上守灵睡着,却不料苏伯玉跟了进去,她还没开口,苏伯玉弯腰恭敬:“陛下,臣有一事想问陛下。” 商凌月暗惊,心头戒备转身,但脸上也不掩饰自己的狐疑,走近扶起他:“阿兄直言,朕定如实做答。” 苏伯玉看向她的凤眸一如既往的文雅温和,只是因其太监身份,还带了些许阴柔,商凌月暗暗观察着他,了解一个人得从他一举一动的细微处入手,看他想要如何,只闻他关心问道:“陛下这些时日可想念奉义郡王?” 商凌月骤然一愣,她刚才想了不少他要问的话,可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上次他警告过不要信任阿史那逻鶻的情形倏得浮现心间,商凌月心里的戒备又加强几分,面上略有些没想到他这么问的窘迫,不自在手指交握在一起,避开他的视线:“阿兄这要让我怎么回答?” 这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她不想让他知道的欲盖弥彰,苏伯玉似乎是明白了她羞于表达的意思,眸底漾出笑来,恭顺体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干爹身为禁军统军,必须以皇上安危为重,不敢大意,才不得不加强戒备,不准许任何人入内宫接近陛下。还望皇上能宽心,您大病初愈,莫要因思念郡王伤了身子,等大行皇帝移灵后,戒严令解除,皇上就能召见郡王。” 商凌月确实很想见阿史那逻鶻,却是被他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心里咯噔一声不好,他这根本就是又一次变相警告,她的所思所想都逃不过他们父子的耳目,别自以为是,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够好了,暗咬牙商凌月依然低头掩饰,好似羞涩道:“多谢阿兄安慰,朕明白了。” 她现在在苏朝恩父子面前简直就是跳梁小丑,可还能怎么办?小丑就小丑,再有更好的应对办法前只能装下去,走一步说一步,不能先被他们吓死。 苏伯玉看见她腮边紧绷,面色上带有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得沉郁,笑意不减,不露声色躬身温和道:“干爹这些时日为陛下相思忧郁难安,但为了陛下安全,也只能无情执军,若听到陛下今日之言,便可宽心了,陛下若没有旁的事吩咐,臣先告退。” 商凌月听到这里,要是手里有一把刀真想直接砍了他,他自己威胁不够,还要再拉出苏朝恩,逼死了商恒之,他们还想继续逼死她商凌月是么,她非好好活着来日将他们千刀万剐。 第二日黎明,商恒之的灵柩移往殡宫----未辰宫未辰殿,是一统天下的商姒帝国始皇帝至随后数十位皇帝曾用过的皇宫寝殿,后商仪宗在位时又在未辰宫东面修建了现在使用的永明宫,随后继位的皇帝便都居住在此。 从紫宸门出丹凤门再到未辰宫宫门承天门,早已陈列好了卤簿仪仗及象辇,商凌月亲自扶灵,王亲贵族随后,苏朝恩,苏伯玉并列,文武百官随行,一路哭送到了未辰殿内。 ☆、第30章 中毒身亡 未辰殿还是当初始皇帝在时的模样,虽有几位皇帝用过,但内外变化并不太大,外面看去雄伟庄重,令人生畏,内中布置成了灵堂,殿四周至未辰门皆重兵守卫,梓宫移驾大礼完毕后,商恒之的灵柩就被放置在大堂内受献祭,文武大臣,王公贵戚和嗣皇帝皆要在此守灵一日。 灵柩前是商恒之的牌位,牌位前摆放着祭品,最中央的鼎炉内香烟飘渺,臂粗的白烛在两旁的金鹤烛托上燃烧着。商凌月跪在殿内中央,直面牌位,旁边左右是苏朝恩、苏伯玉,身后依次是王公贵族,文武大臣,哭泣声不时在殿里回荡着。 跪了一白天直到黄昏商凌月都滴水未进,终于过了黄昏,按着商姒帝国的礼俗在移灵四个时辰后才可以吃饭喝水,苏朝恩干着嘴唇回身对苏伯玉吩咐:“时辰已到,去传令御厨为陛下和大臣们准备晚膳。” 苏伯玉恭敬起身:“是,干爹。” 跪在他们后面的王公贵戚,文武大臣们跪了一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眼里直冒金星,听见这期盼已久的声音为商恒之哭丧的哭声骤然又大了起来。眼睛渴望暗暗看着苏伯玉一退出殿外的衣摆,恨不得他走得再快些。 商凌月听着他们的哭丧声,透过缭绕的香烟气和白色帐幔,望向商恒之的牌位,心口沉窒得讽刺勾了勾嘴角。这殿里又有几人是真正为他之死而伤心的呢? 到御膳饭传过令后,苏伯玉刚刚走出门边,便见周昌邑一身孝服站在宫殿的拐角处,脸上带着看到他后肆媚得张狂笑意,招了招手。 苏伯玉走近,温雅笑施了一礼:“昌邑公子。” 周昌邑闻言抬手按在他行礼的拳上,腻滑的指尖触及他分明的骨节,只觉一股悸动酥麻了四肢百骸,心神不觉荡漾,笑眸居高临下睨着他:“五郎起来吧,不必多礼。” 苏伯玉不失礼数得抽回手,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人心头痒痒得厉害,周昌邑收回了手,指尖回扣掌心摩挲着,还在回味着方才指腹那动人心弦的滋味,只闻苏伯玉笑凝他文雅道:“公子是正二品的开国郡公和户部尚书,现在离开殡宫实属不妥。” 周昌邑笑眸畅意:“没有相公授意,我才不来这里,跪在殡宫里听他们哭丧也比在这烟火之地趣味得多。” 苏伯玉凤眸笑意骤然变浓,似是被他的笑话逗笑了,整张脸霎时迷人得厉害,周昌邑心口不由剧烈跳动,随即笑着贴近他耳边,气息灼热带略有些沙哑:“五郎,你真是个好看的小郎君。” 苏伯玉低眉恭顺道:“五郎这张脸能讨昌邑公子欢喜,是五郎的福分。” 周昌邑喉间溢笑,突然靠近他耳垂张嘴便含住轻咬了下,苏伯玉眸底笑意一浓,转眸幽然自若瞥了他一眼,周昌邑似是受到了许可骤然动情舔\\舐着,手指也开始放肆开抚向他浑浊阳刚阴柔的英伟胸口,将一个纸包塞入,带着欲\\念道:“相公说你可以给小公主下最后一帖药了,就下在今日的晚膳中,我怕你忘了带,特意向相公要了一份儿。” 话音刚落,他的手便被毫不留情按住强行拉开,周昌邑不得不松开他的耳垂,转眸睨着他不为所动的文雅面容,笑着轻叱了一声:“真是个无情的小郎君!过河拆桥!”说完从他轻扣的指尖抽回手来,轻捋鬓角垂下的黑发,转身便翩然恣意离开。 苏伯玉目送着他,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块儿帕子拭了下左耳耳垂,交给身后的小太监:“追上去送给昌邑公子!” 已经走远的周昌邑拿到了帕子,见上面一角用金丝线刺绣着苏伯玉三个字,还略有沾湿,想到他刚才用来干过什么,周昌邑霎时心湖涟漪,回头望向殿柱旁负手而立相送的他,勾唇肆笑着贴身收好,这才收回视线满面春风继续离去,这世上还没有能逃出他周昌邑手掌心的人。 伯玉则再次回了御膳房。 一刻后,晚膳--五谷杂粮煮得清粥由宫人们分呈在碗中,端入殡宫后,一一呈到诸人手中。 苏伯玉亲自端着托盘,热气腾腾的粥碗在上面放着,跪在她旁边:“陛下节哀,先用过膳再继续为大行皇帝守灵吧。” 商凌月闻声才从沉思中回过味来,转眸看了眼粥,一日滴水未进,没有任何佐料的粥也冒着异常诱人的香气,伸手端起:“有劳阿兄。” 说完垂眸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虽晓得温度正好,还是习惯性得吹了下,冒着的热气被吹得散开,她才放进嘴里,与其他王公贵戚、文武大臣一样喝起来。 苏伯玉恭顺伺候着。 片刻后她的一碗粥就见了底。商凌月从未觉得什么都不加的粥味道如此好,是饿得厉害了,转手将空碗要放入他还捧着的托盘中,边放边道:“阿兄……” 话还没说完,商凌月突觉胃部一阵钻心的绞痛,痛得一颤,瓷碗从指尖滑落摔成了碎片,瞬间喉间便觉有什么冲出,咳嗽着募得冲地呕了一滩黑血,天旋地转痛苦倒向了地上。 “陛下!” 苏伯玉面色□□,扔了托盘就急扶住她跌倒的身子,转向骇住的朝臣:“御医!” 随即转向已然瞳孔涣散,面色青紫明显中毒的她安慰道:“御医马上就到,陛下忍忍!” 商凌月肚子里却是千刀万剐般难以忍受得剧痛,嘴里不住得溢着从喉间涌至的血,瞳孔聚焦不住,看不清苏伯玉的脸,耳中轰隆轰隆直响,也不知道他对她说了什么,脑中茫然无知,又一口黑血涌出后,被瞬间席卷而来得黑暗吞噬,连想自己这是出了什么事都来不及。 苏伯玉只见她按在肚子上的手也随之滑落,触手僵硬,一直冷静自持的面色也生了慌张:“陛下!” “快让小臣诊治!”御医丞此时才近得前来,急先拿起碗的碎片嗅了嗅,拈起一点放在舌尖,慌忙吐了,面色大变,另一手慌忙掀开商凌月的眼皮,见瞳孔竟然已经涣散,赶紧触手又去摸她脖颈上,毫无脉搏跳动,而她的脸此时也是青紫,七窍流血,一张脸陡然煞白,软跪倒在了地上。 苏伯玉和站在旁边的苏朝恩问:“如何?” 御医伏拜在地,声音哀痛:“陛下中了九泉追魂散,已然毒发无救了。” 殿里的文武百官,王公贵族听罢全都变了面色,九泉追魂散这毒药怎么还会存世?当年仁宗皇帝明明毁掉了方子,失传已久,只在史书有所记载!竟是何人有此毒还下给了陛下! 苏伯玉面色难以置信,低头苍白着脸看着商凌月在剧痛中狰狞定格的面容。 苏朝恩却是抿紧了唇,枯槁的脸上皱纹紧绷,老眼阴戾怒涌,骤然转身对殿外的禁卫军下令:“左卫大将军,立即将未辰殿包围起来,未找到下毒凶手前谁都不得放过!” “右卫大将军,逮捕御膳房的所有人,全部带到未辰殿。” 殿外戍立的左右卫大将军当即领命:“是,统军。” 只闻兵甲疾步行军之声,未辰殿瞬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禁卫军士卒冷酷无情,手中长矛直指殿内众人,曾经经历过四年前宫变的大臣们被骇得面色苍白,不由得想到了那夜血腥屠杀的事情,身子跟筛子似的直打哆嗦,控都控制不住。 站在其中的阿史那逻鶻和中书令房崇如经当头雷劈,脑中一瞬空白,从未曾料到会有这种情况,陛下驾崩,他们的谋划还有何意义! 阿史那逻鶻先回过神来,骤然疾步近前,殿里的禁卫军都没反应过来,他已奔到了商凌月面前彭得双膝跪下,满眼来不及诉说的震痛,周身全是哀伤冷冷看向苏伯玉:“把陛下给本王!” 苏伯玉一时不知该如何,苍白着面色望向苏朝恩。 苏朝恩看着阿史那逻鶻眼里隐忍压抑的悲恸,黯然了浑浊的老眼叹息点点头:“把陛下交给郡王。” 阿史那逻鶻从苏伯玉手里接过商凌月冰冷的尸体,骤然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埋首在她怀里,哑着声音唤了声月儿,对下毒凶手的恨意和悲恸激得额迹青筋毕露,周身散发出来的哀痛让人不忍去看。 苏朝恩叹息轻摇了摇头。 中书令房崇看着他假惺惺故作的悲恸,花甲之年的浑浊老眼里压着汹涌恨意和无能为力的痛苦,业已年老发凉的手指颤抖着拈断了数跟白须。这毒一定是他下得,这场戏,必然是苏朝恩再次要清除异己。 殿里一部分镇定的大臣则都定定望着抱着商凌月的阿史那逻鶻,唏嘘不已,叹息连连。看来郡王是真心喜爱陛下,当日求婚并非贪荣华富贵。 就在他们感慨时,阿史那逻鶻突然抬起了眼,碧瞳血红看向苏朝恩,带着武将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与他往日的儒质尊贵截然不同,声音冷沉:“最有嫌疑下毒的人九千岁还未押起来,若是九千岁有意包庇,我纵赔上性命也要亲自为陛下报仇。”说完毫不掩饰他话音所指,眸如寒冰望着站着的苏伯玉。 苏伯玉坦然对上他的视线,毫不畏惧,平静道:“郡王悲恸,我能体会一二,我会向郡王证明自己清白。” ☆、第31章 下毒凶手 第三十一章 说罢便转身对着苏朝恩撩起下摆跪下,伏拜在地:“郡王怀疑是我给皇上下毒,除非解除嫌疑,抓住真正的凶手,否则您也要因此落个徇私不公的名声,请干爹将孩儿跟御膳房的人一起羁押审讯。” 苏朝恩闻言,叹息点了点头道:“为父为陛下之死一时恍惚了精神,郡王言之有理。” 随即对左卫大将军下令:“革去苏伯玉官职爵位,贬为庶人,由你亲自押解。” 左卫大将军领命后走近摘下了他冠帽上的金徽、没收他腰间的鱼符,命手下将其反绑,和右卫将军押解而来的御膳房众人押在一起。 苏伯玉面色依然平和,静静望着阿史那逻鶻怀里的商凌月,跪在地上等着审讯,他熟悉苏朝恩行事的手段,今日必然要找出下毒的人才会干休,替罪羊早就找好了。 旁边的御膳房宫人战战兢兢,慌乱哀求着,纷纷喊冤,殿里此时全是他们的哭求声。 苏朝恩居高临下阴戾扫了他们一眼:“给你们一炷香的时辰,谁下的毒主动招认了,咱家可以放过其无辜家眷,他们不受任何牵连。” 话音落后,御膳房的厨子和宫女太监冤枉的哭求声更大。 一炷香时辰缓缓过去,始终没有任何一人招认,纵使有也不会有人招,苏朝恩沉戾的面色越来越冷,就在时限快到时。 阿史那逻鶻看向他冷沉道:“九千岁不愿牵连无辜,但下毒之人却是亡命之徒,阴险歹毒,早已不把自己和他人的身家性命放在心上,实不必再等了,宫里的膳食在端到陛下眼前时皆有试膳太监,今天的粥也不例外,先讯问是何人当职,他若安然无恙,御膳房里的人便都可证明无辜释放,有机会下毒者,就是将粥端到陛下跟前的人。” 话音落下,殿里已经被吓坏的大臣们急急附和:“郡王所言有理。”早些结案早些解脱。 “是啊,是……” 还有部分大臣却是面面相觑,眸色怪异看向为了报仇豁出一切的阿史那逻鶻,奉义郡王是气糊涂了,他此言不就是暗指九千的义子么,呈上粥来的就是苏公公,他还真怀疑上了?不由全部想苏朝恩看去,九千岁会如何处置? 苏朝恩面色正直,闻言信服道:“郡王所见一针见血。” 说完看向御膳房的众人:“今日谁是试膳监?” 里面一个身穿灰色锦袍的太监恐惧得脸色苍白,颤巍巍道:“是,是奴才陈大亮。” 苏朝恩见状,眉头一皱:“你试过陛下的膳食后,何人从你手中接过食盒。” 陈大亮闻言却是不敢再继续说话,趴在地上的头都埋在了胸口,额头直冒冷汗,一滴一滴得落在地上。他要说出来是苏公公,岂不知得罪九千岁和苏公公,他也甭想活了。 就在此时,反倒是苏伯玉平静抬眸看向苏朝恩:“是我,他试过膳后,我便将粥放入食盒中提着返回灵堂,中间未曾再经任何人之手。” 殿内哗然,看向他的文武大臣们面色各异,暗自忖度现在这情形会如何。 苏朝恩微皱了眉,皱纹密布的脸并未因他所言变色:“没有他人经手,这毒是如何被下在了粥里?” 苏伯玉前胸抵在地上,低头镇定自若看着青石地面:“此毒绝非五郎所下。” 阿史那逻鶻紧紧抱着商凌月的尸身,闻言碧眸仿如鹰隼锐利盯着他。 苏朝恩闻言转向被禁卫军包围起来的朝臣内当机立断道:“刑部尚书和太医令,你们二人一同去验食盒,粥碗、托盘、勺子,看上面是否有问题。” 他再用排除法,一旦证明这些东西上有诱发毒发的引子,便能证明与苏伯玉无关,九千岁必是在想办法帮他脱罪。朝臣们暗暗揣测。 二人领了命,刑部尚书命人取了赶紧的棉布,将地上的碎瓷片勺子等证物都收集起来,与太医令当着殿里众人的面开始验证。 一刻后,二人商谈过做出了结论,看向苏朝恩道:“没有任何问题。” 苏朝恩骤然抿紧了唇,耷拉的眼帘抬起,看着苏伯玉,一言不发。 殿里众臣只觉他眼神压抑得厉害,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了起来,殿里霎时陷入一片死寂,气压低沉,令人窒息。 虽无直接证据证明苏伯玉就是下毒凶手,可现在所知皆对苏伯玉不利,九千岁不可能要处死自己的干儿子,只是现在这状况,要如何继续审下去? 就在此时,“开国郡公周昌邑有东西要交给九千岁。” 突兀的一声响起,未辰殿里凝固的气息骤又流动起来,屏息的众人纷纷转头,只见周昌邑从容直对他们暧昧狐疑的视线,他和苏朝恩的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出面,必然是要给苏伯玉洗刷罪名,果然九千岁还有后招。 中书令林崇和其他人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给他让出路来。苏朝恩的好戏这才刚刚开场,不知又要有谁要当替罪羊丧命今日。 苏朝恩则皱了皱眉,周昌邑顺利到了他身前,淡然望了眼跪在禁卫军长矛所向的御膳房的宫人,低头在袖口搜寻了片刻,取出一块包着什么东西的白色锦帕递给他。 苏朝恩不假思索接过,嗓音尖细又带着哑然:“这是什么?” 周昌邑微微笑道:“不久前九千岁吩咐苏公公前往御膳房传令,我饿得难以招架,在他离开不久,也偷离灵堂去了那里,藏在暗中,只打算等苏公公离开后进入御膳房里弄些吃的。我看见苏公公提着食盒走出御膳房的门,却见有东西从他袖口落在门槛,正是这方包着东西的白帕,进门时捡起,本想等守灵结束后还给苏公公,也许这白帕能为公公洗脱嫌疑。” 他这正话反说,本还一直从容静待事态进展的苏伯玉眸色暗变,按计划进行,干爹和昌邑公子此时该合作为他脱罪,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微微握了拳,现在进展难道干爹另有安排? 众人的视线全部都汇聚在了苏朝恩手中,只见他缓缓解开拴着的白帕,一角用金丝线绣着苏伯玉三个字和一朵兰花,包着的是一个掌心大小的褐色纸包,纸包边缘还有白色米分末残留。这哪儿是洗脱嫌疑,分明是直指苏伯玉毒害人的物证! 苏朝恩到这里脸色终于出现了裂痕,浑身好似被雷电击中猛得一个哆嗦,浑浊的双眼迷住盯着:“太医令!” 文武百官都听出他嗓音都变了,太医令听得一阵发慌,心头急跳,疾步到了他跟前:“九千岁。” 苏朝恩抬眸最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苏伯玉,托着白帕移到他面前,嗓音带着暴风雨前压抑的冷静:“给咱家验过,里面的米分末是什么东西。” 花白胡子的老太医令一看那米分末色泽,书中记载烂熟于心,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九泉追魂散!老脸瞬间都僵硬了,肝胆直颤:“是,是。” 说着颤抖着手接过,只觉那方白帕和纸包有千钧重,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 九千岁这是真要治干儿子的罪么?他一个不小心,这条老命和全家的命都得搭上。他可该怎么办?该说是九泉追魂散?还是说成其他的? 边以指尖抹起放在嘴边,他边暗暗察言观色,如履薄冰地揣测苏朝恩的脸色。 苏朝恩似是发现了,突然从苏伯玉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他,耷拉着眼帘看不出什么心绪,只有一道阴影在眼下,甚是阴戾:“米分末是什么?” 太医令手指一颤,瞬间冒了一头冷汗,一软双腿就跪在了地上,趴着低头道:“还请九千岁恕罪,臣医术不高,枉为太医令,验不出来。”说话间身子已然是抖成了筛子,白色的孝服直打哆嗦。 苏朝恩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早已因恐惧泄露了真相的身体和苍白面色,从袖口取出素色锦帕,擦拭着刚才拿过毒药的手,铁面无私道:“太医令可知欺君之罪罪当如何?咱家方才未听清楚,你再说一次,查验结果是什么。” 一直低头伏拜的苏伯玉听到这句话,挺直的脊背像被什么一个重击打折了脊梁垮了下去,似是难以置信瘫软在地。 站在不远处的林崇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和变白的侧脸,顺从的老眼里倏然明白过来,余光向苏朝恩看去,手指捻紧了白须。 苏伯玉自6岁起便在他膝下,这个老贼一手教导抚养。他的疑心,竟到了连忠心耿耿的儿子都不放过的地步,今日这一石二鸟之计,毒害了陛下,还铲除了心头之患,真是走了一步冷酷绝妙的无情之棋,奉义郡王所言所怒正中他下怀,竟被这逆贼利用了。 殿内的大臣至此也看出了什么些端倪,部分人心照不宣对视后,心头直冒冷气,连大气都不敢出,谨小慎微得低头伫立着,不时抬手擦擦额头渗出的冷汗。 苏公公究竟怎么得罪了九千岁?竟让九千岁用了这么一套毒计要除掉他?连干儿子都能杀,他们日后若是敢违逆背叛,不知道会是何种凄惨下场! 太医令闻言总算晓得了苏朝恩的真实意图,虽大吃一惊,可恐惧一瞬从心口抽离,身子也不抖了,脸也恢复了正常面色,好像刚才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当即撑着地面颤巍巍地站起来,看向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小臣方才忘了一步,未曾验出来,这步后便能确定此米分末是何物,小臣再验上一次。” ☆、第32章 转死为生 第三十二章 苏朝恩颔首,视线移向茫然软倒在地的苏伯玉:“继续验过。” 等了片刻,太医令在众人面前故弄玄虚一番,便得出了结果,捧着白帕和纸包这两项最要紧的证物,冲着苏朝恩弯腰,声音难以置信,与之前判若两人:“小臣验出来了,米分末是九泉追魂散,与陛下所喝的粥中毒药一样。” 话音落后,众人只见苏朝恩仿如被雷劈中站在那里,手中的白帕也掉落在了地上,半晌似是才回过味来太医令所言的意思,喉间气血翻涌,剧烈咳嗽起来,枯瘦嶙峋的脸厥得通红,一旁的周昌邑接住了帕子送回他手中,赶紧给他顺气:“九千岁莫要动气。” 林崇依然在抚着白须,冷眼穿透一个个身穿孝服的大臣脑袋,暗中望着殿中央做戏的苏朝恩和状似体贴的周昌邑。 只见苏朝恩一把拂开他的手,用绢帕掩住唇,咳嗽着蹒跚走近苏伯玉,一步一步得身子都在跟着轻颤。 阿史那逻鶻抱紧了怀里冰冷的尸身,冷冷望着苏朝恩的佝偻背影。 片刻后他停在了苏伯玉面前,竟缓慢也跪了下去,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指捧着他的脸,强行从低埋的地面上托起。 苏伯玉面色苍白,定定凝视着他震怒爱恨交织的浑浊双眸,沙哑唤了一声:“干爹。” 顿了顿他艰难平静得为自己辩驳,纵使所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我是冤枉的,干爹。” “啪”得一声,众臣未曾预料到的一巴掌,只觉自己的心口和未辰殿都被苏朝恩同时打得一个寒栗,脸上的肉也抖了起来。 苏伯玉似是没有料到他会打他,瞬间僵硬了身子,震窒望着苏朝恩,眼里万千情绪剧烈波动起来。 苏朝恩他脸上刚刚自己扇过的耳光处红肿一片,而他的目光却还是如往常一样带着深深的孺慕之情,好像心头刺痛,浑浊的眼里全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为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儿子!你怎么敢毒害陛下?你就是如此孝顺为父的?你这是要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个逆子!” 说话间刚打过他颓散垂下的手指还颤抖着。 苏伯玉听完僵窒的凤眸倏然泛红,心头剧痛直直凝望着苏朝恩:“五郎怎么会让干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干爹当真不相信五郎是冤枉的么?干爹?五郎没有下毒。” 苏朝恩听着本在强忍的眸底倏然老泪汇聚,恨铁不成钢怒斥:“不孝子!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抵赖,你连为父教你的最后一点儿骨气坦荡都没有了!”一声落下,他所有的精气神仿如瞬间从身上抽去,颓然垂下了头,瞬间苍老许多,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看见他要起来,赶紧俯身扶着。 苏朝恩站起后泪水才从眼下滑落,背对仰头望着他的苏伯玉失望阖住了眼,无力摆了摆手,嗓音苍老无情:“左卫大将军李进听令,苏伯玉毒害陛下,大逆不道,证据确凿,打入死牢,明日午时午门凌迟处死,以儆天下之人。” 话音落下,左卫将军就要动手。 “慢着!” 苏伯玉突然一声急聚威慑力的声音,震得左卫大将军动作一缓。 殿里的人都看向了他,只见他阻止了左卫大将军后,转而怔怔仰望着苏朝恩瘦弱的背影,本就泛红的眼里泪水涌动,就在快要流下来时骤然阖眸,最后缓慢伏拜在地,被反绑的双手上全是勒出的血痕,他却仿如无感一字一字哀伤道:“五郎不孝,日后不能于干爹膝前尽孝,请干爹受孩儿最后三拜,五郎来世再报答干爹养育之恩。” 说完他缓慢挺起腰身,又缓慢拜下,却是彭得一生以额头触地,声音在死寂的殿里清晰震心。如此连着三拜,每一拜都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阿史那逻鶻看着,痛色弥漫的碧眸中却没有丝毫报仇的快意,在他最后一拜后冷漠收回视线落在商凌月青紫发肿胀的脸上,指腹抚在她血迹干涸咬破的嘴唇,低头埋首在她耳边苦涩道:“你我的缘分竟然只有这么浅么,月儿,阿史那逻鶻我此生只为一个女子动过心,就是你,可你却如此弃我而去。 你一定会问毗伽和宓儿是怎么回事,他们并非是我所生,而是我自幼病弱养在别处的兄长和嫂子的孩子。我不想他们二人受苦,才在兄长死后娶了嫂子,但也将她当嫂子敬重,从未亵渎,亦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他们的生世有部分是真的,其他都是我编来骗宓儿的……” 殿里人的注意力虽然在苏伯玉身上,却也听见了他悲痛喃喃的声音,难以置信却有所动容望去,只见怀抱尸体的阿史那逻鶻遍身笼罩着哀伤,不由纷纷叹息。 就在此时,苏伯玉拜完三拜后却出了意料不到的状况,一声“左右卫大将军,将苏朝恩拿下!”震得文武大臣刷得转眸,连阿史那逻鶻也陡然抬头望去。 只见苏伯玉正站起,双手自由,反绑他的绳索不知何时被解开,而此时本要抓捕他的左卫大将军李进,和站在殿中央的右卫大将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扣住了苏朝恩的左右肩膀,将他拿住。 事态反转就在一瞬间,所有人哗然,震惊愣在了当场,茫然不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背对他的苏朝恩似是也没料到这变故,身形有一瞬凝滞但是极其微小,面色上不见异常,脸颊有泪痕,眸子却是阴戾无情,冷静看了眼左右卫大将军押在肩头的手,声音尖细威戾道:“罔顾统军之令,对统军无礼,咱家只当你们一时糊涂,都退下,否则是何下场,你们二人不是不知。” 左卫大将军李进闻言,中年国字脸上肌肉习惯性得跳了下,转眸直对他干硬冷漠道:“大逆不道,视同逆君,罪当处死,末将清楚。” 右卫大将军在他话音落后,轻佻扫了苏朝恩一眼:“我们只认得一个统军,就是当今内侍监禁军统军姒国公苏公公,末将劝您还是清醒些好。” 苏朝恩闻言看着他们脸上的不屑一顾,仿如他是那任人碾踩的卑微蝼蚁,余光一扫那些全部对着苏伯玉表示衷心的士卒面孔,而苏伯玉完全像变了个人正向他走来,周昌邑还没有从变故中回过神来,幡然醒悟苏伯玉竟暗中已经夺了他的军权,而这一切他竟一无所知,毫无察觉,晴天霹雳般的刺激,击得他浑身骤然痉挛般抖了下,面色阴沉:“你们胆敢放肆!” 向来常常威严的冷沉声音终于出现了裂缝和微不可见的慌张,他倏然间变得卑微渺小,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杀死他,只要苏伯玉一声令下,这个朝堂内想让他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其他人看不出来他一瞬间已被击得溃不成军,苏伯玉却是了如指掌,他停步在他面前,温和凝视着苏朝恩,额头上依然带着刚磕头而导致的淤红,但却丝毫无损于他的阴柔俊秀,凤眸中虽流露出冷酷而尊贵的威权,但依然恭敬孝顺道:“干爹暂息雷霆,五郎只是不忍干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必须查出肃害陛下的真凶,故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要委屈干爹忍耐些时候。” 苏朝恩听罢,死死盯着他熟悉却陌生的面容,想到了什么,突然平静下来,只不过老迈的面色依然阴戾:“是么?” 他这个干儿子有个致命的弱点,便是极其重情,当年不怕触怒他,为逆臣贼女李婉求情便可见端倪,他十几年的养育教导父子之情,足够牵牵制他,料也对他下不了杀手。只要他活着,迟早要让他为今日背叛受到应有的惩罚。 苏伯玉道:“五郎绝不敢欺瞒干爹。” 左右大将军随后对他行礼:“见过统军,还请统军下令,接下来末将等该如何做?” 苏伯玉随即转向他们:“你们先下令释放了御膳房的所有人,方才干爹已经审出来,下毒的事与他们无干。” 二人领命照做。 苏伯玉这才从每一个骇住的文武大臣面上扫过,一如既往的幽雅温和道:“干爹为商姒帝国劳苦功高,毫无理由逮捕,诸位大人茫然不解也在情理之中,接下来我就为诸位解惑。” 话音刚落,似乎他的话是暗号,众人只闻一阵疾风骤雨版的行军之声,霎时便见北衙卫军神策军披坚执锐出现在殿外,将整个殿包围得水泄不通。 左右神策军大将军迅猛入殿,直直穿过他们,单膝臣服跪在苏伯玉面前抱拳行礼:“左右神策军大将军回禀统军,未辰殿已经包围起来,任何人插翅也难飞走,还请统军示下,另一个任务是何?” 苏伯玉接受了他们的效忠,笑着颔首:“行动迅速,不愧为声名远扬的北衙禁军。接下来你们负责贴身保卫殿里的文武大臣和诸位王公贵戚,不得让任何人有危险,一人一卫,将多余的兵士分配下去。” 殿里所有人都面色大变。明言保护,分明就是要软禁他们。 ☆、第33章 报仇解恨 第三十三章 只见左右神策军大将军领命后,出外下令,披着绿色披风的神策军军队迅疾入殿,每人皆手按唐刀瞬间站在他们旁边一步开外,个个眼神皆如猛狼般锐利,身材魁梧,按在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有力,扑面而来浓重的杀伐气息,任何一人都能轻而易举扭断他们的脖子。今天这神策军是精锐尽出。 部分大臣吓得脊背倒生一股寒意,孝服下的身子嗖嗖哆嗦着,如在凛冽寒风中冷得受不了,纷纷垂下头,只敢偷眼小心望着面容温和的苏伯玉。头一回才发现这个皇宫里最可怕的不是苏朝恩,而是他这个笑里藏刀温文尔雅的干儿子。 苏朝恩此时的面色可以用皲裂来形容,冷静好似干裂的皮肤,由一点急速向外裂开一道道纹路,彻底米分碎,只剩下了干巴巴的干冷,不愿相信得扭曲盯着传令后回到苏伯玉身边的左右神策军大将军,这两个他最信任的将领,还是由他一手从普通士卒提拔上来的。 二人似是没有看到他,一左一右忠心耿耿得护卫苏伯玉。 苏伯玉看见了他有些狰狞的面色,不置可否,转向被被控制的众人:“在找出下毒凶手前,先为陛下解毒为要。” 皇帝没死!这一声落下果真如晴天霹雳的效果一样,畏惧的那些个大臣也顾不得恐惧,登时全瞪起了眼珠子望向他。 苏朝恩一震,倏然锐利看向周昌邑,周昌邑感觉到他的视线,转眸一望,对上了他的视线,轻抿嘴角露出了个妩媚勾人的浅笑,眼底光芒却是肆意张狂,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竟然敢这背叛他掉包了药!苏朝恩的脸色因震惊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似是还嫌他这脸色不够好看,周昌邑视线继而移到了苏伯玉身上,诳妄恣意的笑意瞬间变得驯服柔软,意味深厚,随后从袖口拿出一方白帕在掌心把玩儿着,垂下的一角外露刺绣的兰花,上有针脚细密的五郎三字,正是苏伯玉赠给他的。 苏朝恩看见脸色瞬间铁青。 苏伯玉将他和周昌邑间的风云变幻纳入眼底,淡然转身走到了抱着商凌月尸体的阿史那逻鶻旁边。 阿史那逻鶻心头虽然震惊,可在面对苏伯玉的神色却并没有波动,冷冷道:“苏公公方才是何意?”手指保护抱紧了商令月冰冷的尸身。 苏伯玉温和俯视他并不友善的面容,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金制的小药瓶,大小仅如核桃,平稳蹲下,道:“陛下只是假死,而非真的驾崩。这幸赖有人提前发现毒杀阴谋禀报了我,我为将阴谋者一网打尽,不得不将计就计,替换了另一种并不会致命的毒药给陛下服用,但症状看起来会像九泉追魂散。” “扑通”一声,他的话音刚落,殿里伫立的太医令便吓得面色煞白昏倒在地。 苏伯玉头也不回便知道摔倒的是何人,声音温和道:“太医令年老体弱,久站力有不逮,李季你去扶起来亲自送到偏殿,待他醒了再回来未辰殿。他极有可能是重要的证人,好生伺候着,不可大意。” 左神策军大将军李季闻言,恭顺领命:“是。”随即走向瘫倒的太医令,像抓小鸡一样轻松就抓着他的腰带拎起来,横抱着他肥硕的身子离开。 部分大臣见状,腰上倏然疼了起来,看着背对他们的苏伯玉,头上的冷汗滴得越来越快。刚刚太医令顺从九千岁坐实了苏伯玉的罪名,明摆着是在拿他开刀。 中书令林崇此时眸底又有了一线希望,心头急迫,面色却冷静得望向苏伯玉蹲下的背影。 苏朝恩听到这里看着苏伯玉,本就扭曲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周身的阴戾之气大盛。 阿史那逻鶻听了苏伯玉的话,碧眸沉沉直视了他片刻,才松了抱着商凌月的手,将她放在席垫上半靠在自己怀里:“陛下现在情况,须两人配合才能把药喂进去。一会儿我捏开陛下的下颌和牙齿,你将药塞入她口中。” 苏伯玉随即取出了一粒绿豆大小的绿色药粒,柔软似糯米糕,凝视他道:“郡王请动手吧!” 片刻后,二人配合药顺利喂进去,阿史那逻鶻手指在商凌月下颌喉间位置一动,外力强行助毫无知觉的她将药咽了下去。 苏伯玉并未站起,依然一动不动凝视着商凌月,阿史那逻鶻转眸看向他问道:“多长时间后陛下可以醒来?” 苏伯玉说了一个时间,殿里头众臣们听见,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他们三人身上。 时间缓慢流动着。 商凌月在意识全无前相似的痛楚中缓缓睁开了眼,只不过没有那么不堪忍受,眼睛里也灼烧疼着,苏伯玉和阿史那逻鶻两个人的脸出现在视线中,阿史那逻鶻怎么会在跟前?苏伯玉怎么又是那幅表情?怔怔茫然中昏迷前的事情才渐渐回转脑海,她喝了一碗粥,就全身疼痛得昏过去,还吐了血,对,她怎么会…… 阿史那逻鶻见她果然如苏伯玉所言一刻后解毒醒过来,肃沉的面色才放松下来,周身的悲伤也消散无踪,仿如获得了新生一般平静,对着还不知身在何方的她唤道:“月儿。” 商凌月循声望向他,不解问:“怎么了?” 苏伯玉见状面上浮现笑意,收起了药瓶,看向阿史那逻鶻道:“陛下现在已经平安无事。” 商凌月听得一头雾水又转向他:“我出了什么事?” 苏伯玉转眸对上她的视线,恭顺如实道:“陛下喝粥中了毒,臣刚刚为您解毒,现在身上当还有些不适,需要再过两个时辰才能彻底无事,陛下不必惊慌。” “中毒!”商凌月蓦得瞪了眼,瞬间清醒过来,她身上剧痛和昏迷前的吐血情形竟是中毒! 苏伯玉颔首:“是,陛下因中毒才导致昏死。” 说罢命人搬了软榻入殿放在灵柩前,也是殿里正中央,又对阿史那逻鶻伸手温和道:“郡王将陛下交给臣吧,虽有赐婚圣旨,但郡王和陛下毕竟还未成亲,男女授受不亲,众目睽睽之下,有损陛下清誉。” 阿史那逻鶻眉心微皱,商凌月既已醒过来,何必他多此一举! 苏伯玉似是晓得他的疑惑,笑道:“郡王有所不知,陛下身上毒素尚未解尽,四肢还不能动弹,需要人伺候。” 商凌月顾不上谁伺候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拧眉震怒看向苏伯玉:“谁给我下的毒?”居然有人要杀他。苏伯玉给她解毒,便是与他和苏朝恩无关,这朝里还有谁敢谋害她? 苏伯玉安慰她道:“已经抓住了嫌犯,只等陛下醒过来一同审问定罪,陛下暂且息怒,臣定不会让下毒之人逍遥法外,一定严惩此人。” 说完便俯身插手在她脊背和双腿下,从下上望向阿史那逻鶻道:“郡王松手吧,臣会伺候好陛下。” 阿史那逻鶻碧眸幽沉平静,点了点头,在他用力的时候收回了手。 苏伯玉骤然横抱起她轻飘飘的身子,商凌月重心一变,下意识急忙要抬胳膊稳住自己,却不料双臂又木又沉,跟神经坏死一样,动弹不得,心脏倏然停跳,一张脸吓得煞白,看向苏伯玉:“我,我这是怎么了?” 说完才想起刚才苏伯玉不久前刚说过,商凌月窒跳的心脏骤才又恢复正常,心有余悸怔怔地,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这一吓倒是把她吓得彻底清醒过来了。她毒是解了,可后遗症不小,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商凌月回过味来,想着自己被苏伯玉抱着,心口一阵不适,要不是现在身上感觉麻木全无,那真叫个如坐针毡,一张脸恢复了血色,可却是跟在忍受什么酷刑一样紧绷,两个腮帮子憋得圆鼓鼓的。 苏伯玉在她头顶上的凤眸看见,恭敬敛眸,双臂平稳自若向就在三步外的软榻走去。 商凌月却只觉三步远简直就跟一个世纪似的,终于被放到软榻上后,那感觉就跟劫后余生般的是种解脱。 可惜她是躺着的,不得不继续被苏伯玉扶起靠在椅背上,双腿由他摆放垂落在椅子下,手被她托着放在扶手上,至少看起来她像是坐在椅子上。 方才是背对着灵堂内众臣,这下商凌月终于直面了所有人,心脏骤被狠狠得撞了一下,哪儿还顾得上刚才那点儿煎熬,眼睛不可置信盯着被人羁押的苏朝恩。 他怎么会被两人押着?那些禁卫军怎么全在殿里? 苏伯玉看出她震惊,不等她问,就俯身施礼道:“陛下毒发期间殡宫发生了些事,陛下让郡王详细回禀吧。” 商凌月终于才感觉出了不对劲儿,当即看向阿史那逻鶻。 他身为期间的当事人,讲述并非最合适的,还是由旁观者讲述更有效果,能让商凌月听取时身临其境,仿如是亲眼看着,并未曾错过刚才那一场夺权的阴谋好戏。擅弄人心的苏伯玉,阿史那逻鶻碧眸暗光暗敛计较,随即对上商凌月迫切想要知道望来的视线,沉稳扫了眼被绑起的苏朝恩,就从他下令押解御膳房众人开始讲述起来。 商凌月听完后,直望向面色依然威戾自若的苏朝恩,眸光冷锐含着痛快,尽是从未有过的解恨,不管苏伯玉有何居心,此举必是要夺了苏朝恩的权,现在他在他手心下再难以翻身,机会竟然来的如此快!商恒之,月儿,裴姝童,孩子,我现在可以终于可以替你们报仇了。 ☆、第34章 凌迟处死 第三十四章 略微平复下心绪,她一阖眼压下涌起的酸楚,才转向旁边恭敬伫立的苏伯玉道:“阿兄继续审案吧,朕看必然是有人给朕下毒嫁祸阿翁,切不能让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 苏伯玉恭敬弯腰施礼:“臣遵旨。” 纵使军政大权已尽掌于手,他的面容是依然的文雅温和,谦恭有礼,让你会以为他是忠心的奴仆,而不是接掌苏朝恩日后继续控制她这个傀儡的大奸臣。商凌月不愿去想面前这人也是一头比苏朝恩更恐怖的野兽,纵使被他利用也要先为商恒之他们报仇,冷静下来看向苏朝恩。 却不料苏朝恩忽然大笑起来,尖细阴险的笑声听得人慎得慌,殿里所有人看着他放肆至极的狂笑,商凌月皱了皱眉,难道他还暗藏了后招? 就在此时苏朝恩笑声渐渐低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声音大小刚够所有人听见的喃喃自语:“想我苏朝恩7岁服侍代宗皇帝,还在他为皇太子时便深得信任。太子登基入宫后咱家继续随侍。 成安之乱那年咱家被任命为兵马大元帅,咱家平叛有功,得以受封陈国公。 永和二十年,吐蕃进犯京都,守兵溃败,咱家又率领神策军护送代宗逃奔陕州,途中曾为代宗挡了一箭,救其性命,京师克平后,代宗皇帝更加信任咱家。咱家随后谏言陛下将神策军分为左、右军,作为南衙府军外的另一只天子禁军,直接受命于陛下。陛下信任策命咱家一并统领南北衙府军,还特意设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将职----禁军统军。” 说着顿了顿,他抬眸直视她叹息道:“咱家保卫了代宗皇帝四十载,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染病一夜暴毙。咱家临时受诏辅佐大行皇帝。众皇子皇女却不认可遗诏,纷纷争权,皇宫中血雨腥风,咱家为了维护皇太子,不得不遵照遗诏除去乱臣贼子,终于得了太平让大行皇帝顺利登基。 可惜诸位大人仍旧糊涂,大行皇帝登基后依然怀疑遗诏,不久后就与辅国大将军李翰合谋造反,欲要逼杀大行皇帝,咱家与李将军曾共平成安之乱,交情匪浅,闻讯痛心疾首,可却别无选择,为护陛下,为天下太平,只能率军平叛,幸得代宗皇帝在天之灵庇佑,叛逆之臣全部逮捕,本以为可以长长久久的辅佐陛下,没想到四年之后的今日,大行皇帝又暴病而亡……” 商凌月听到这里,被他卑鄙无耻的义正言辞激得愤怒,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苏朝恩,你当着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再给朕说一遍,皇兄他当真是暴病而亡?父皇也当真是暴病而亡?朕的皇兄皇姐们个个都是乱臣贼子?谋害皇帝皇子的罪名,任何一桩人证物证俱全,都足矣将真正杀死他们的侩子手抄灭九族。” 苏伯玉此时注意苏朝恩的面色微变了变。 苏朝恩听了她的话后,阴戾转眸,对上他的视线,苏伯玉眸中温和中瞬间定格了既是预料外,又是情理中的淡漠,正要从袖中取什么的手抽出垂落在腰腹旁,张了张唇,默默吐出两个字,干爹。 苏朝恩笑着冷漠收回了视线,咱家的命只能咱家做主,你果然念在父子之情想要留咱家一命,再监禁咱家后半生,咱家怎会让你得逞,监禁咱家,你是要咱家生不如死,真是咱家教出来的好儿子,拿起帕子轻拭了嘴角,移向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原来知道一切真相,这倒也好,省下五郎再一一审讯咱家交代浪费时间。” 说到这里,他将帕子塞入袖口,便缓慢屈了膝盖,跪在殿内,取下官帽放在地上,伏拜下去,恭恭敬敬道:“代宗皇帝确实是咱家用九泉追魂散毒杀,大行皇帝也是咱家有意刺激,故意将废后裴氏剖腹取子,逼他发疯上吊自杀,那些个皇子皇女更是咱家为了一己私欲秘密毒死,当初他们都是好孩子,见了遗诏丝毫没有怀疑,老奴请陛下治罪。” 商凌月怔了一怔,竟被他弄得一时难以置信,颇有些不真实,她的仇就这么轻易能报了?苏朝恩怎么会如此轻易认罪?苏伯玉还没正儿八经的审,他为何愿意承认自己的罪行去死? 阿史那逻鶻、中书令房崇也都大吃一惊,竟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小心戒备。阿史那逻鶻眸光当即落在了商凌月身上,一刻也不敢离开。若真有何异动,他必须保护好她。苏朝恩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苏伯玉击败。 苏伯玉见此情此情,眸底露出丝讽刺的温润笑意,淡淡扫了眼方才作证欲要有所动作的周昌邑,微微摇了摇头,周昌邑会意,莞尔勾唇,将帕子塞入袖中,带着几分趣味静静看着苏朝恩。 商凌月这下更不知该怎么办,她对商姒帝国的律法一点儿都不熟悉,方才所言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压着苏朝恩轻易认罪无法宣泄的愤恨,转向苏伯玉问道:“阿兄,依照商姒帝国法典当如何给苏朝恩治罪?” 苏伯玉恭敬施礼凑近她耳边如实告知。 商凌月听完眸色惊喜,心头的那点儿不快瞬间散去,冷笑转向苏朝恩:“阿兄代朕拟宣诏吧。” 苏伯玉顺从领命,转眸面无表情看向殿中的苏朝恩道:“永泰四年十月十一日皇帝陛下口谕:朕闻去恶务尽,驭世之大权;人臣无将,有位之炯戒,我国家明悬三尺,严惩大憨,典至重也,苏朝恩得皇考及大行皇帝之恩宠,却不思报效皇恩,专逞私植党,盗弄国柄,擅作威福,谋害先帝,大行皇帝、诸皇子皇孙和文武大臣,罪大恶极,着立即削去官爵,家产没官,判处三日后午门凌迟处死,挂尸午门七日,以儆效尤。” 苏朝恩听平静感激道:“老奴领旨谢恩。” 一切就这么尘埃落定了,殿里的文武大臣还有些怔怔,苏朝恩竟是如此从天上跌入了地下,丝毫没有反转之力,此时才愿意相信他是真的没有后招,完全被苏伯玉捏在了手掌心,否则他怎么会容忍自己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苏伯玉随后命左右卫大将军押解他入大理寺死牢,苏朝恩被押着站起后,却是拒不离开,看向她苍老笑着道:“罪臣三日后便要被处死,日后再难见到陛下,有些体己话想说予陛下听听。” 话音落下,苏伯玉一个手势,强行要押解他的左右卫大将军才只押着他不动。 他凝向她恭敬询问:“陛下要听么?” 商凌月被之前苏朝恩这比过山车还快的权失惨败弄得疑虑满腹,并不怎么排斥,冷“嗯”一声,她倒要听听苏朝恩临死还有何话可说。 苏伯玉对左右卫大将军点点头,他们松了手,未继续强行押着苏朝恩。 苏朝恩挺直腰身,活动了下被反绑疼痛的胳膊,笑着继续凝视她道:“臣要说的话只能让陛下一人听见,您是自己走到咱家身边来听,还是命人押解咱家近前?” 声音刚刚落下,“陛下万万不可!”大理寺卿急从人群里走出来,忠心耿耿劝谏:“苏朝恩居心叵测,定是要对陛下不利。”他以前归顺苏朝恩,苏公公处置毫不念父子之情,他这一倒台,只怕他们也要跟着遭殃,还是赶紧表明态度,苏公公也许会既往不咎。 “是啊!”“陛下三思!”“陛下万万不可大意!”随即便有数人跟着附和。这一下殿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苏伯玉眸光平和将说话的这些人纳入,一言不发。 商凌月见他并无意阻止,好似还很乐意让她自由选择,他是何居心不论,她却很想知道苏朝恩要说什么,而且直觉他绝不会像那些人所言是要害他,他是有算计,可算计若被那些朝臣们轻而易举猜出来,反倒不是苏朝恩了,没有说话,她离开软榻就走到了苏朝恩面前:“说罢。” 苏朝恩密布皱纹的脸上笑意顿起,向来戾威干硬的浑浊眸子此时竟是硬生生给了她老年人和蔼慈善的感觉,商凌月暗咒一声,见鬼了!怎么会有这感觉? 苏朝恩从她眼里就能看透她在想什么,笑着启唇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陛下是否愿意相信臣所言,全由陛下决定。” 果然是错觉,商凌月此时再看他的笑恶心得想吐:“废话省下。”她要如何还轮不到他来教。 苏朝恩见状笑意更浓,俯身凑近了她耳边,左右卫大将军识趣得退离。 苏朝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五郎的软肋是一名女子,叫李婉,陛下来日若能用利用好她,关键时刻有莫大好处。” 说完他挺起身子散去了笑意,面色又恢复成往素的阴戾,丝毫不改混合卑微和高高在上而成的矛盾神韵,转身负着手向殿外走去:“左右卫大将军,押咱家走吧!”干枯瘦削的身影真像那冬风下的老树,依然凛傲不屈。 神策军护卫的文武大臣不由让开了通往殿门的路,殿外的夕阳已然落山,天色灰青暗昏,再过不久夜色就要降临。 商凌月听完怔怔立在殿中央一动不动,看着苏朝恩拖长的影子消失也消失在殿门口,墨蓝色的眸子才沉思着收回视线。 李婉?她是何人?怎么以前从未听月儿和宫里的任何人提起过?苏朝恩为什么要告诉她苏伯玉的软肋?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利用她铲除苏伯玉,也算替他报今日惨败的大仇!商凌月骤怒,冷恨拧了眉,这个卑鄙狡诈的阴险小人!死了也要阴魂不散! ☆、第35章 身份泄露 第三十五章 死死阖眸,商凌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受苏朝恩影响。当即转身回到软榻边,刚要坐下,陡然回过味来,她居然能动了,惊喜急看向苏伯玉,刻意甩了甩胳膊:“我能动了是不是身上的毒就算彻底解了?” 苏伯玉笑了笑恭敬低头道:“基本算是解了,只是还须再调养七日,陛下不必担心,这毒是臣亲自挑选的,只要解了,绝不会对陛下造成任何伤害。” 商凌月骤然松了口气入座,这下见满殿的禁卫军,还有噤若寒蝉的大臣们,乖乖得继续装孙子问苏伯玉接下来要怎么办。 苏伯玉转身对禁卫军一声令下,杀气腾腾的所有人瞬间离开。 她就是个门外汉,也能感觉到训练有素,商凌月暗暗凝眸。难怪苏朝恩最终会不反抗就认了罪,毛爷爷有句话,枪杆子里出政权,不管苏朝恩还是苏伯玉,要是没有军队,通通都是纸老虎。没有军队的苏朝恩,就是个老态龙钟的太监而已,除此外什么都不是。 一场权力交替风波如此结束,她要留下继续为商恒之守灵,其他王公贵戚,文武大臣可以出宫,可他们走时都是满腹担忧,心事重重,只有阿史那逻鶻关心地望了她一眼。 商凌月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只是看见他们的脸色,直觉以后的日子不会比苏朝恩在时好过度多少,幸好还有奉义郡王是站在她这里的,暗暗叹了口气,报仇的快感也没持续多久,以后艰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垂下眼帘也不看旁边的苏伯玉是什么表情,就离开软榻走到了灵位前跪下,亲手点燃了香上给商恒之。 皇兄,皇嫂,月儿,小侄儿,你们的仇我报了,你们可以安息了,要是能转世投胎,来世你们就生在普通百姓家,过过平民的和乐日子。 半个时辰后,天色更暗了,殿里火烛全部都被婢女点燃,照得殿内影影幢幢,倒也算是明亮, 一片无声的寂静中,苏伯玉的嗓音响起:“你们都下去歇着吧,陛下有我伺候。”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商凌月骤然惊回了思绪,转眸向身后看去。 苏伯玉竟不知何时跪在了身后,所有宫人都听了他的命令鱼贯退出,最后一个人吱呀紧闭殿门,殿里瞬间安静的厉害,火烛的光芒又照得殿里到处都是影子,商凌月不由得更紧张起来,笑凝他体贴道:“朕能死里逃生全赖阿兄,这数月来阿兄要虚与委蛇应付苏朝恩,定然劳神伤神,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你也回去歇着,守灵朕在就行,不用人伺候。” 苏伯玉看出她面色紧绷,警惕不安,温和笑道:“多谢陛下关心,臣有要事须与陛下商量,须今夜解决才不误事,故不得不将所有人都遣退。” 什么事非得在殡宫里解决?商凌月心下暗怔,疑虑和警惕满腹,戒备却没减少。 苏伯玉笑道:“臣扶陛下坐在榻上说。”说罢就起身去扶她,她也自然不敢拒绝,顺从照着他的意思办。 商凌月坐定后笑道:“阿兄说罢。”他做任何事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今晚上单独跟她说话,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苏伯玉随即从袖中拿出一本折子,双手捧着呈给她,恭敬道:“废后裴氏和裴大人之案有大冤。为了铲除罪臣苏朝恩,臣虽有证据证明他们无辜可也不敢打草惊蛇,只能现在再交给陛下,还请陛下过目后定夺。” 商凌月大吃一惊,他怎么会给裴氏翻案,这不是奸臣该干的事啊,狐疑为难笑道:“阿兄也知道,朕不太能看得懂折子上说什么,几乎一半懂,一半猜,最后看出来的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阿兄直接跟我说吧。” 商姒帝国也是繁体字,文言文,跟古代大概是唐朝时有些像,她因为平素喜欢,这两年上大学一直会看些文言文小说,虽有点儿文言功底,可也就浅显中等的能看懂,复杂些就有些费劲儿。 苏伯玉眸底幽光一闪,恭敬笑道:“陛下有何处不懂,臣为您解释,看得多了,陛下也就能懂了,朝政上的事情日后全要靠陛下,若是您不懂,容易受那些臣子们欺瞒。” 商凌月听他这话好似还想要她会当皇帝,心头暗暗嘀咕起来,苏伯玉真想教她?还是在试探她有没有野心?失笑站起,一把拿起奏折重新塞入他怀里:“阿兄说笑了,有你在朝堂上,哪个大臣敢欺瞒朕,再说了,除非他们能欺瞒了阿兄,阿兄没发现,才连带着朕也受了骗。有阿兄在,朕放心的很,朝事太无趣了,以后阿兄你替朕处理就行,朕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这些无趣的事情上,等皇兄的丧事过后,朕可要好好睡他个三天三夜,苏朝恩在时每天早早就把朕拎起来上朝,困死朕了。提前说好了,阿兄你以后不要叫朕,早朝你替朕上就成。” 苏伯玉笑了笑,也没再强迫她,恭顺拿好奏折不动声色道:“陛下有旨,臣不敢违背。” 商凌月心里讽刺,也微微松了口气,果然是在试探她,她不能让他感觉出来有夺权的意思,必须降低他的警惕。刚刚夺了权,他就不让她好过了。 苏伯玉随后详细说了奏折里的内容,凝视她道:“裴大人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废后裴氏更是钟爱先帝,腹中孩子也是皇家子嗣,可惜当时罪臣苏朝恩把持朝政,一手遮天,才导致裴氏惨死,裴大人和诸位大人蒙冤而亡,臣当时势单力薄纵想保护皇后也无法,只能收集证据,为今日处置苏朝恩之用。臣呈请为废后平反昭雪,她和那孩子的尸体当时罪臣苏朝恩让臣处理,臣暗中将他们装敛好移出了城外一座庙里暂时寄放,扔到乱葬岗的是其他尸体,只等陛下下诏同意,再运入未辰宫与哀宗同享宗祭合葬。” 商凌月没想到裴氏和孩子的尸体还能找到,惊喜得眼睛一红,急扣住了他的胳膊:“真的?” 苏伯玉颔首:“是。” 商凌月不管他有何目的,可他所做却是她奢望的,激动感激凝着他道:“朕从来没有怀疑过皇嫂,可却无力为皇嫂和裴大人平反冤屈,多谢阿兄忍辱负重为皇兄和皇嫂做了这么多,你所言正是朕所想,先将皇嫂和皇兄合葬,平反的事恐怕得等到回永安宫才行,有劳阿兄去做了。” 苏伯玉笑着领命:“为陛下分忧是臣份内之事,臣定办好。” 随后他又说了第二件事:“日前有个奴才到臣跟前说了些话,听起来怪力乱神,倒也有 趣,但是其中意味对我商姒帝国甚是重要,臣想请陛下一听。” 商凌月本刚稍微放松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脑中不由得就浮现了那次蒸杀道士的事情,心头防备,诧异看着他看似温和,却看不出真实目的的眸光笑道:“阿兄但说无妨。” 苏伯玉收好折子,微微笑道:“让那奴才在陛下面前亲自说吧,臣已经命人将他带到了殿外。” 商凌月也只能颔首,苏伯玉下令传入。 待看清进来的人,商凌月讶异皱了皱眉,怎么是他?掌管熏风殿财务和伺候她用膳的寺人高尽国? 高尽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对她行了礼:“奴才高尽国见过陛下。“ 商凌月道:“起来吧,把你对阿兄说的再说一次。”苏伯玉究竟想干什么? 高尽国恭顺领命,起身间暗向苏伯玉看了眼,见他微不可见颔首暗示,便收回视线开始说了起来。 商凌月想到了各种可能,却独独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月儿,他们那么爱我,会原谅我的不孝,无论我对他们做了什么都会。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我的身体还躺在医院里,穿越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具身体还活着,心口还在跳,能呼吸,只是没有了魂魄,只要我的魂魄穿越回去归体,就能醒过来和他们团聚。回去的机会就是小,可只要有一点儿,我就不会放弃,除非上天给我判了死刑,这辈子死都得死在这儿。” 骤如五雷轰顶僵在了软榻上,她数月前寻死不成伤心和月儿秘密说过的话!高尽国怎么会听到!当时她确定说的话不会被听到才说的!双眸着了慌。 一旁的苏伯玉看见,眸底幽光涟漪,从袖中拿出绣着兰花的白帕轻拭了下手,继续注意着她的脸色。 高尽国随后说得越发绘声绘色,精彩纷呈。 “月儿,设宴请宓儿的父王合不合规矩?会不会惹得苏朝恩不高兴?我方才一时兴起跟宓儿说了,又不能随意出宫拜访长辈,就想到了这法子。她父王难得来京都,又经常给宓儿和我送那么多突厥的特产,出于礼仪我也该谢谢。要是有麻烦,我再跟宓儿道歉。” …… “这也不怪你,怨我来了一年半,却什么都不去了解,只操心寻死回家,到现在对商姒帝国一无所知,只停留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与外界隔绝。” …… “月儿,以后我见了苏伯玉和苏朝恩一定要绕着走。” …… 商凌月听到最后心口都绞拧在了一起,这些全是她说过的话,高尽国他究竟是藏在哪里听见了这些话?苏伯玉会言语刺激试探她,原来都是因为有高尽国这个眼线告诉了他,才让他那般断定她的身份。 高尽国继续又说了数句她和月儿的谈话,突然戛然而止面上露出了仓皇失措,惊恐疾奔向她,那架势就像是要谋杀她,商凌月一惊,不知他要做什么,身子下意识后仰,害怕得险些站起,却不料他彭得一声摔倒在了案几上,双目含泪直直盯着她一惊泄露了什么的眼睛,撕心裂肺嘶吼一声:“不要!月儿!” 商凌月僵直对着他早已经看穿了她身份的逼人视线,手心瞬间冰冷,脸色苍白,脑中一片混乱。 苏伯玉都已经让高尽国演到这份儿上,目的为何不言自明,他再开口就是揭露她的身份。现在成功夺权,她的利用价值也没有了,用个妖怪的借口将她处死,商姒帝国的人很迷信,苏伯玉必然能得人心…… 就在此时,脖子上已经袭来一股刺骨寒意,商凌月骤然断了思绪,如惊弓之鸟看去,只见一把冷光四射的匕首正架在她脖颈上,脸上的最后一点儿血色也消散无踪。 ☆、第36章 惊魂难定 第三十六章 拿匕首正是那日在甘露殿威胁她性命的三角眼,匕首还是那日的匕首,商凌月脑中空白,灯火闪烁的殿里一片死寂,她紧牙关抑制下巴的颤抖,脸绷得死紧已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着,脖颈间的匕首却是再没有动作,苏伯玉也没什么反应,商凌月惊恐瞪大的酸涩眸子眨了眨,见三角眼只冷厉盯着她,那眼光想活生生扒了她的皮,可是不动手,这不像杀人该有的做法,疑窦顿生,她害怕绷紧到极致的思弦稍有些松动,余光看了眼苏伯玉。 没想到他竟然还沉浸在高尽国言语中好像没回神,根本没发现她这里的情况,疑惑更甚,他这是唱得什么戏?三角眼难道不是他的人?商凌月强迫自己冷静些,才又想起另一种可能,苏伯玉也许还拿捏不定仍然在试探她?该死的! 一咬牙,商凌月拧了眉,不管了,是死是活她只能赌一把,输了,她不过还是死,也许能穿越回家,赌赢了,她就继续在商姒帝国活着,当即扯开嗓门颤抖着声音大叫:“有刺客!阿兄救我!” 苏伯玉似是被惊醒,当即回眸,本还温和的面色看见她的处境,诧异一沉,厉色道:“放肆!刘常!你要谋反么!放开陛下!” 商凌月闻言气得脸都扭曲了,一半因为该死的苏伯玉,一半因为她自己愚蠢没分辨出来他的意图,感觉脖子间的寒意也随话音撤去,她身子瞬间瘫软在了垫子上,激出一身冷汗,擦了擦额头,她才茫然看着刘常刘常像驯服的鹰犬迅速到了苏伯玉面前。 他抱着匕首拧眉跪下行礼,冷硬道:“公公为何说奴才谋反?此女是鬼魅,并非陛下,方才高尽国已经表明,奴才杀了她是为迎回真正的陛下,方才一直在等公公下令。” 苏伯玉面色更怒:“胡言乱语,高尽国说的是宫里暗传的谣言!愚蠢!还敢对陛下出言不逊!给我掌嘴!见血再停!” 刘常大吃一惊瞪着他的脸,看他盛怒,片刻后拧着眉认错低下了头,“啪”的一巴掌就打在脸上,一声未落,紧接着又是一巴掌,耳光声在死寂的殿里刺耳骇人得厉害。 高尽国吓了一跳,慌忙站起离开案几,飞快退下跪在殿中央,趴在地上,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双腿失了控制慌得直打哆嗦。 苏伯玉这才急忙对着受了惊的她跪下:“臣管教不利,这奴才愚昧,竟然听信谣言,让陛下受惊了,还请陛下恕罪,” 这事就这么被他三言两语带过,商凌月没想到虚惊一场的试探就如此收场,暗怔了怔,心有余悸盯着苏伯玉假惺惺认罪的头,余光扫扫脸已打得肿起来的刘常,僵硬挤出丝笑,声音还有些受惊后的虚浮:“阿兄起来说话吧,刘常不是刺客?这是怎么回事?朕被你们都弄糊涂了,他既不是刺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殿里还用匕首指着朕的脖子?刚刚阿兄明明让所有宫人都退下了。” 苏伯玉闻言跪着不起,自责启唇:“是臣大意了,铲除苏朝恩之前,臣怕他会提前对陛下不利,特意派了刘常暗中随身保护,今日刚刚处置逆贼,臣还未来得及撤掉他,刘常这奴才性情耿直,一心为主,只是一根儿筋,转不过弯儿来。他刚才暗中听了高尽国所言,便误以为陛下被鬼魅控制,方对您有忤逆之举,还请陛下能宽恕他,臣愿替他受过。”说完伏拜在地,以最卑微认罪的姿势对着她:“请陛下赐罪。” 商凌月拧了眉,看看嘴里已经打出血来却还不停的刘常和高尽国,眼前的苏伯玉又是这幅模样,心头七上八下,还弄不清楚他让高尽国言语目的为何,只能顺着他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骤松了口气急忙起身到了他跟前俯身虚扶:“阿兄何罪之有,快快起来,刚才虚惊一场而已,你和刘常也是为朕的安危才会如此,朕若忠奸不分,好坏不辨,岂不是寒了阿兄和他们的心,这会让弄清楚就好,朕无碍。” 苏伯玉感德不尽,这才顺势起身,弯着腰谢恩。 商凌月扫了眼嘴里已经出了血,却还在扇耳光的刘常,对他道:“阿兄快让刘常停下吧,朕要重赏他护驾之功,今日这顿打忒冤枉他了,赶紧传个太医诊治。” 苏伯玉恭敬领命,但刘常住了手后,却是让高尽国带着去太医署治伤,不必还在殿内。 商凌月不想他竟然让他们离开了,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心里咯噔一下,戒备更重了起来,只觉单独跟他在一起有些毛骨悚然。 苏伯玉恭敬笑着对她道:“方才高尽国所言是从宫中他处听来的谣言,其意说编造陛下为精魂鬼怪,而非真命天子,不知陛下听后有何想法?” 他在这儿等着她呢!商凌月心神紧绷,苏伯玉他究竟是发现她的身份了没?还是发现了却不挑明,故意胡扯说是谣言又继续给她弄个陷阱跳?失笑坐直了身子道:“不过就是奴才闲着没事干,随意编的故事而已,阿兄不必大惊小怪,朕又不是那暴君,连奴才说什么都要限制。” 苏伯玉面上笑意顿浓,好像得遇明君,急忙施了一礼:“陛下不迷信,真是宫人和百姓的福气。”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笑眸略微严肃道:“只是此事若当真如您所想,倒是无妨,怕的是暗中有心人操弄,利用了陛下的仁德。陛下初登大宝,朝堂内外还并不稳当,可想过,这谣言一旦传出宫去,百姓愚昧,不辨真假,会对陛下您的统治极其不利。” 商凌月怔住:“这?”这怎么又能跟她的皇位扯上关系?苏伯玉究竟意欲何为? 苏伯玉继续为她解释道:“宫里知晓谣言的奴才不少,故臣猜测是有心人刻意为之,想要谋逆篡夺皇位。臣一开始也只是怀疑,可秘密抓捕这些人审讯后,您猜怎么着?” 商凌月听着看他眸光忠心耿耿,一点点凶险歹毒的意味也看不出来,只能顺着他来,稳下心神,紧紧凝着他:“怎么了?” 苏伯玉面色虽还带笑,可是眸底有了冷酷的锐利:“还真让臣审出了问题,确实有人要谋反。” 商凌月听到这里本能一股不好预感窜到心口,稳下心神,方才没搞清楚他的手段,吃了大亏,这次不能再着急,先听他说完再做判断:“阿兄是什么意思?朕有些听不明白,哪儿来的人要谋反?” 苏伯玉看着她微微变色的脸,温和安抚得解释道:“有人不服陛下登位,以为陛下年幼不适合做皇帝,便欲谋逆篡位,且已在秘密谋划中。您现在对朝事还不熟悉,臣怕您被居心叵测的阴谋者所蒙蔽,故今夜提前提醒陛下要万事小心,人心隔肚皮,只从外表看不出来臣子好坏忠奸,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绝不能对人言,纵使最亲近的人也不可。” 这话听着真是忠臣中正,商凌月却是心头不由紧张起来,想起月儿曾提过的苏朝恩清除异己,苏伯玉恐怕是打着幌子要做同样的事情,难道他是发现阿史那逻鶻要对付他么?面色故作大变,慌张一把扣住他的胳膊:“这要怎么办?阿兄?” 苏伯玉反手轻按住她的胳膊,韬略在胸,安慰她笑道:“陛下稍安勿躁,有臣和三十八万南北衙禁军在,一定护得您安然无恙。纵使来日事发,他们也不是陛下您的对手,只是真等到那日,百姓和军队将死伤无数,臣不欲看见血流成河,故想要进言让陛下能防微杜渐,先发制人,将其扼杀在尚未动手前。 当务之急,是先为陛下举行登基大典,臣已经命钦天监选好了日子,就定在半个月后,立冬那日。期间臣会继续调查,一有线索就禀报陛下,您安心等着登基大典,其他事情都有臣打理,纵臣米分身碎骨也定护得陛下周全。” 商凌月只能装出来是听他的,信任点点头,紧绷的脸上又有了笑容,感激依赖对他道:“辛苦阿兄了,幸好有你在朕身边,不然遇上这些乱七八槽的事,朕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以后朕有什么不懂的,阿兄要多多提醒教朕。”她必须想办法尽快见到阿史那逻鶻,提醒他们小心苏伯玉,苏伯玉他这是回到永安宫就要动作铲除异己了。 苏伯玉看出她的虚与委蛇,眸底光芒一凝,笑扶着她继续走到灵位前:“多谢陛下信任,臣定肝脑涂地报答陛下,臣这就去处理皇后娘娘和皇子的事情。” 商凌月笑着颔首:“去吧。” 她随后跪下继续为商恒之守灵,望着他的灵牌,她低低叹了口气,让苏伯玉这一折腾,真有股死里逃生的疲惫感。 未沉思片刻,殿门外突然又传来了内给事的通禀声:“开国郡公周昌邑有事求见陛下。” 商凌月骤然回神,诧异拧了眉。黄昏不是让所有大臣都出宫,苏伯玉怎么会允许他留下?他是苏朝恩的男宠,苏朝恩倒台了,苏伯玉何故对他有所例外,难道他早就和苏伯玉勾结了?动软垫上的膝盖,若有所思道:“传!” 周昌邑带着一股寒气进入殿内,先在门边顿了顿,才走近跪在灵位前的她弯腰行礼:“臣开国郡公兼户部尚书周昌邑见过陛下。” 裴行渡死后,苏朝恩就让他做了户部尚书,商凌月回眸,一伸手,旁边的宫婢会意就将她扶起,她走到软榻上坐下笑道:“是昌邑啊,你找朕有何事?起来说吧,只有朕和你,不必拘礼。” 周昌邑恭敬起身:“臣是特意来给陛下解决疑惑。” 商凌月怔了下,笑问:“什么疑惑?” 周昌邑对上她探究的眸色,赤诚笑道:“臣斗胆揣测圣意,陛下定然想知道伯玉如何步步为营除掉苏朝恩,他那性子,自然不会向陛下详述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有邀功之嫌,可臣又不愿陛下因为苏朝恩的关系,一直对他存有芥蒂,这对我商姒帝国,对陛下,对他都非好事。故今夜觐见陛下,也在告知陛下时,让大行皇帝在天之灵听见,能够安息。” ☆、第37章 五郎旧事 商凌月没想到他直接捅了出来,故作诧异笑道:“昌邑你把朕弄糊涂了,朕对阿兄却从没有芥蒂,一直把他当做亲兄长信赖,除了皇兄,他便是我最亲的人了,至于事情经过,朕确实很想知道,但皇兄丧事还没结束,诸多事情耽搁,还未来得及详细问阿兄。”说完黯然一叹,看了眼商恒之的牌位:“如今皇兄撇下朕去了,幸好还有阿兄陪着,不然朕都不知要如何撑下去。” 周昌邑闻言不动声色莞尔一笑,行礼低头道:“还请陛下恕罪,是臣愚钝。” 商凌月轻笑起来走到软榻上坐下:“不必多礼,朕知道你是为朕和阿兄考虑,为帝国忧心。阿兄毕竟曾是苏朝恩的干儿子,身份敏感,过去也做了不少世人眼中的坏事,不过朕还分得清好坏忠奸,不瞒你,过去朕确实将阿兄和苏朝恩当做沆瀣一气的奸贼,今日才知冤枉了阿兄,心中甚是愧疚,日后再不会如此对待阿兄了,他忍辱负重为朕除去了逆臣贼子苏朝恩,朕定要知道经过,永远牢记他的苦心和功劳,你今夜一五一十告诉朕,不可有任何隐瞒。” 周昌邑起身,欢喜凝视她道:“陛下圣明,此事说来话长,臣先从五郎和苏朝恩的渊源讲起,陛下也才能理解他今日所为。若不说过去,让陛下听了误以为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臣的罪过就大了。苏朝恩曾养育了五郎十五年,今日大义灭亲总是容易落人话柄。” 商凌月又被他戳中了心思,心口暗暗拧巴,她当真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心思么?她高兴他们窝里斗,可苏伯玉能如此除去养育了他十几年的苏朝恩,也确实是个阴险之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与苏朝恩没什么两样,她倒要听听他怎么给苏伯玉开脱,笑道:“朕听着,你讲吧,朕也想知道阿兄的过去。” 周昌邑未语便先叹了声,略陷入回忆片刻后,才凝着她道:“伯玉是女戏子之子,其父是何人不得而知,但却可以肯定是玩儿弄了他母亲后抛弃得他们母子。她母亲抚养他艰难,便做了暗娼,5岁时一群流氓当着他的面作践死了他母亲,恰好宫里当时收小太监,样貌俊俏的价钱高,那些人就将他卖入了宫里得了一笔银子。” 商凌月听得怔住,没想到苏伯玉竟是被人贩子卖进宫里的,他母亲竟是被强暴至死,还在一个5岁孩子的面前,一群人渣,抛弃他们母子的男人也真不是个东西,拧了眉有些愤慨:“这些人贩子现在何处?还有那个负心人,朕要替阿兄和他母亲收拾他们。” 周昌邑看她义愤填膺,叹息笑了笑:“多谢陛下,伯玉宅心仁厚,过去的事情不愿计较,教训了他们再不敢为害百姓,便算是过了。” 商凌月听他轻描淡写,却不相信苏伯玉的教训会那么简简单单,他们可是毁了他做个正常男人一辈子,还害死他母亲,不整得他们生不如死怎么可能放过?她可领教过他的心机,放了心愤愤道:“阿兄既然教训了就好这帮恶徒,绝不能让他们继续祸害人。” 周昌邑笑着颔首:“陛下说的是。” 说完也有些惋惜,继续给她讲述:“伯玉入宫三日后就被净了身,初时跟着一个姓高的公公,6岁时苏朝恩看他聪明伶俐,又长得讨喜,便收做干儿子养在身边。” 商凌月不插话,静静听着。 周昌邑顿了顿后,凝视她接着道:“此后他就一直受苏朝恩教导,也一心把他当亲爹孝顺,苏朝恩吩咐什么,伯玉也绝不会违逆,苏朝恩这时对他表面看来也很好。” 商凌月点点头,这一段可信,一个小孩子,还不是谁对他好,他就跟谁亲,叹息道:“阿兄以前跟着他母亲的日子想必也艰难些。” 周昌邑颔首:“是啊,不过伯玉却跟臣提过,他最快乐的日子却是跟他母亲在一起,而非宫里。” 商凌月闻言不由得想起了她爸妈,本已经埋藏在心底不愿去想的二人面容浮现,眼睛瞬间就湿了,垂下眼帘掩饰,感慨道:“人之常情,宫里在衣食无忧富贵总不如跟爹娘在一起。” 周昌邑只当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眸光暗闪,接着道:“若是苏朝恩当真将他当做亲生儿子般真情对待,也许他不会有今日下场。可惜他收养伯玉,悉心挑选名儒臣将教导他文武六艺,也只是把他当做了一颗棋子,一个能更好替他做事的侩子手。伯玉直到二十二岁那年方才醒悟,决定对付苏朝恩辅佐皇帝,可惜期间已经替苏朝恩做坏事做了十多年。” 十五年洗脑不是随便说说,就当苏伯玉现在是好人来论,苏朝恩自小就灌输给他的思想认识,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商凌月诧异:“阿兄怎会突然明白的?” 周昌邑眸底有黯然浮现,苦笑叹息道:“臣接下来要说的是除了丧母外,伯玉此生最痛苦的另外两件事。”言语沉重,带着十二万分的心疼。 商凌月听这不像是周昌邑演戏演出来的,他是真心疼苏伯玉,狐疑凝眸,被勾起了探究的欲望:“什么事?” 周昌邑阖了阖眼睛,压下波动的情绪,才重新睁眸看着她道:“一是苏朝恩对他下毒,欲要毒死他。” 商凌月大吃了一惊:“怎么会!” 周昌邑讽刺笑道:“伯玉年岁渐长,渐渐才能显露,文韬武略是个中翘楚,若非因为太监身份,做个宰相也不在话下,成了苏朝恩的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可惜苏朝恩却是一年比一年老,伯玉又木秀于林,正是鼎盛青春,他忌惮畏惧他有一日会野心勃勃,取而代之,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可伯玉却根本没有此意,也不过是想好好孝敬他,一直为他做事讨他欢心。” 商凌月对苏朝恩不知该说什么,他这不是逼得苏伯玉造反么,这事真假不用怀疑,今日苏朝恩就想杀苏伯玉,看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阿兄怎么逃过一劫的?” 周昌邑复杂凝眸:“这又牵扯到第二件事,与伯玉深爱的女子有关。”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商凌月惊得眼睛溜圆,太监还能喜欢人,还是苏伯玉这么冷血无情,极力掩饰心底的难以置信,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昌邑叹息道:“四年前伯玉曾爱过一名女子,名唤李婉,二人两情相悦,可惜被苏朝恩害了。” 李婉!商凌月怔了一怔,喜出望外,她本还想改日见到阿史那逻鶻了打探李婉是谁,没想到周昌邑知道,李婉竟跟苏伯玉有这关系,难怪苏朝恩说是软肋,故作不解蹙眉:“她是谁?” 周昌邑凝视她详细道:“她是前骠骑大将军子州王李翰幼女,将门出身,武艺非凡,容貌英丽俊秀,只是四年前随其父助大行皇帝夺权失败,死于苏朝恩之手,当时才十七岁。” 她居然还跟李翰有关系,商凌月暗吃一惊,月儿曾提过的兵变正是李翰为首,可苏伯玉是苏朝恩鹰犬,忠奸不两立,她怎么会跟他有了关系,急忙问:“她年纪轻轻怎么会去世?阿兄岂不是伤心坏了,苏朝恩怎么害了她?” 周昌邑黯然笑凝她道:“四年前,大行皇帝登基,苏朝恩把持朝政,骠骑大将军装病暗中制肘苏朝恩,苏朝恩想除去这个绊脚石,就命伯玉前往骠骑将军府探视李将军,看他是真病还是假病,意欲借此做文章。头一回去,伯玉就见到了正在伺候李将军的李婉,第二回去时李婉正在院中练剑,这一来二往,二人有所接触。 伯玉本天性良善,只是一直受教于苏朝恩,领命办事,以至掩盖了其本性,众人都以为他也如苏朝恩一般,随着与李翰将军接触增多,他也为其忠正所感,言谈举止间微露本心,李婉和李将军都有所发觉,以为他并非恶人,若循循善诱,足可改邪归正,为他们所用,李婉也不嫌弃他半残之躯,二人往来日久,渐生了情愫,可说是两情相悦。” 这便是悲剧的开端了,苏朝恩怎么可能容下他和政敌之女有关系,且之前就怀疑他有野心,这下更是疑上加疑,非铲除一切威胁不可,商凌月倒也有些可怜苏伯玉,就事论事,他和李婉是受了苏朝恩大害:“苏朝恩对他们做了什么?李婉后来是如何死的?” 周昌邑凝视她:“五郎不知道他当时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监视下,监视者直接听命于苏朝恩,他了如指掌。李翰将军曾劝伯玉大义灭亲,做他们安插在苏朝恩身边的暗人,他不想背叛养育了十几年的苏朝恩,但也不愿意继续助他为恶,因此在李翰兵变和苏朝恩要铲除李翰的事上一直保持中立,不向任何一方透露对放的消失,让他们双方以自身实力相搏,输败交由上天裁决。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苏朝恩会利用他和李婉的关系,秘密伪造了他的书信给她,信中内容是他要除去李翰的安排,伯玉当时已被软禁在宫里,没有任何自由,对此事一无所知。李翰虽对伯玉有所改观,但并不信任他。收到信后怀疑里面所言是假,便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却不想如此反而是中了苏朝恩的奸计。 其实信上所言就是苏朝恩的真实计划,但因李翰怀疑,谨慎太过,重新布排,反贻误了发兵良机,最后被苏朝恩瓮中捉鳖,全军覆没。李翰兵败自杀,其他跟随的将领和大臣不愿落在苏朝恩手中,皆如数自尽,只有李婉被活捉。 商凌月没想到内情竟如此复杂,苏朝恩太擅弄人心,别人是以假乱真,他却是以真乱假,急切继续问:“后来李婉怎么会死?” ☆、第38章 父子对话 周昌邑讽刺笑了笑:“苏朝恩告诉李婉,以真消息扰乱他们判断的计谋是伯玉所献,他结识她,让她爱上他,与他两情相悦都是铲除李翰计划的一部分。李婉刚失去了父亲和两个哥哥,又听见这,无异于五雷轰顶,痛不欲生。 苏朝恩这才命人将软禁的伯玉放出来,带到紫宸殿外,眼前所见血流成河,尸体遍地,又见李婉恨之入骨的眼神,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苏朝恩这时又当着李婉的面夸伯玉孝顺,念在他喜爱她,可以绕她一命,不予谋反论处,只是以后要她改名换姓嫁给伯玉,问她是否愿意。” 商凌月听到这里若忽视苏伯玉帮苏朝恩干过的坏事,当时的情形他也真是被人摆布可怜至极,叹息道:“朕也是女子,李婉姑娘那时只怕是恨不得将阿兄千刀万剐了,怎么会答应。” 周昌邑点点头:“李婉姑娘也是烈性子,当场怒骂伯玉,同时拔出押解她的禁卫军佩剑刺向他胸口,他根本不闪躲,只面色苍白看着她,幸好他身边的禁卫军做了阻挡,她的剑才刺偏,只伤了他的胳膊,苏朝恩震怒,要处死她,伯玉不顾自己伤势挡在李婉面前跪下求情,求放她一命,苏朝恩本已有所动摇,李婉却是一心求死,拔下头上的发簪又插入了刺向伯玉,苏朝恩离得近看见亲自救了他,怒将九泉追魂散扔到了李婉面前让她自尽,纵使伯玉再求也不允其活命。 李婉拿起毒药再未看他一眼,就出了紫宸殿到他父亲和两个哥哥身边,伯玉追出去想阻止,苏朝恩命人控制住他,李婉含很服毒死在了他面前。苏朝恩允许伯玉安葬她。李婉生前最喜欢梨花,他将她葬在了郊外一座梨园中。 苏朝恩因为此事苏伯玉中立,看出他念父子之情,觉得还可以继续用他,才中断了下毒,否则再继续给他服毒半年,伯玉便会毒发身亡。 伯玉后来知道李翰兵败的真相,也晓得了苏朝恩给他下毒,苏朝恩疑心太重,一旦生疑,绝不会消除,暂时中断下毒,未来终究还是不会留他性命,才彻底死了对他的敬慕父子之心,决定忠诚陛下,步步为营除去苏朝恩。” 商凌月听罢是敬佩李婉又心疼,若她只因兵变失败而死,那是死得其所,苏朝恩这老东西的一番话,却是彻底毁掉她了,她如何能接受是自己引了苏伯玉这条狼入室,害了自己父亲和兄长,周昌邑口中其他事情真假难料,但李婉和苏伯玉的事情必然是真的,苏朝恩老贼说的话可以验证,面上流露得也是真情,可惜道:“你怎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周昌邑恭敬道:“陛下年龄小,怕是忘记了。当时李翰将军与苏朝恩双方厮杀时,您与大行皇帝避祸在紫宸殿二楼上,有重兵保护,臣也在场的,就陪在苏朝恩左右。” 顿了顿,他眸有惭愧笑凝她道:“代宗皇帝驾崩前五年,臣便已经是苏朝恩的男宠,与他形影不离,他做的所有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苏朝恩也从不避讳臣。” 商凌月暗一惊,差点儿就漏了馅儿,月儿故事里也没提他在场,笑恍然大悟:“那时朕只一个劲儿的躲在皇兄身后,听得打打杀杀,吓得身子直哆嗦,一点儿都不敢看,这种血淋淋的事情还是忘记的好。” 周昌邑笑道:“当时陛下才十岁,害怕也正常。” 说完,他面上笑意突然散去,撩起衣摆就跪在了她面前,坦然肃眸道:“臣本出身书香世家,只是到了臣父时家道中落,已是一贫如洗。臣虽有一腔学识,可惜苏朝恩把持朝野,闻达不知何年何月,一时鬼迷心窍为了荣华富贵便凭侍美貌做了他的男宠,一夕登天,为讨他欢心也做了不少错事,后来伯玉规劝,臣报国之心也从未因男宠身份就忘却,上苍垂怜,赐了天时地利人和,臣便答应助他成事。 表面我们依然为苏朝恩效力,暗中伯玉则恩威并施对待苏朝恩掌管的南北衙禁军和各部太监们,这些人见苏朝恩年老再活不了几年,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不倒,纷纷转而投靠了伯玉,彻底架空苏朝恩,苏朝恩之所以还能调动命令他们,全是伯玉暗中下令一切照旧,不让他发觉,只待合适时机再为陛下处置他,隐忍四年,如今终于成事,陛下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依然任用臣,臣感激不尽,定肝脑涂地以报答陛下恩典。” 商凌月听到这里心头讽刺,真把她当傻子哄呢,为了她处置苏朝恩,苏伯玉野心勃勃,想当第二个苏朝恩继续掌控她摆弄朝政才是,故事是故事,同情归同情,好坏忠奸她还没蠢到分不清楚,面上故露出了感动,走近扶着他笑道:“阿兄和你忠心耿耿,那日要不是你们殡宫一番演戏搬倒了苏朝恩,朕恐怕就是真的中毒身,你们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要不是你说出这些事,朕还无法明白铲除苏朝恩是如何艰难,阿兄只字不提,你该早些告诉朕才对。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不必耿耿于怀,朕刚刚登基,一对朝政不熟,二正是用人之际,能有你和阿兄尽心辅佐,求之不得,当初苏朝恩掌权,连朕都自身难保,更何况你们为保性命不得已会做些事情,如今苏朝恩伏法,朝廷清明,这些年的忍辱负重都值得了。” 周昌邑顺着她的手站起,谢过恩典后,凝视她道:“方才臣有一事未说,苏朝恩数月前又曾命臣给伯玉下了另一种毒----九泉追魂散,要让他半年后毒发身亡,若非臣早有反意,并未继续下毒,只怕除掉苏朝恩,半年后也会因没有解药毒发而死。” 商凌月直觉相信这事是真的,周昌邑没必要骗她,苏朝恩对苏伯玉越狠,才越能激起她的好感,冷静自有主意,故作怔了下,面色一变,急问他:“那阿兄现在可还有事?” 周昌邑复杂笑了笑:“他暂时不会有事,陛下不用担心。臣未给伯玉下九泉追魂散,只是四年前所下的那种毒并未解,伯玉身上还有,日后需要想办法解了。”顿了顿,他眸有黯然:“若是解不了,只怕伯玉活不过四十岁。” 商凌月怔了一怔后才回过味来,苏伯玉那不就是必死无疑,四十岁,他现在二十六,也就还有十四年,那时她才二十八岁,纵使什么都不做,她只要好好活着,都能妥妥得熬死他,大喜过望,太振奋人心了这信息,老天真是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定不能让他找到解药。 面上却是另一番模样,她拧着眉着急一把抓紧他的胳膊:“这怎么是无事!没有阿兄朕要怎么办?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给阿兄找到解毒,你跟阿兄好,你给朕操心这事,交给其他人也不放心。” 周昌邑闻言笑了起来,感激凝视她行礼:“多谢陛下,臣定想办法,这种毒不是九泉追魂散,有解药,找到只是时间问题,陛下宽心,切莫担忧。” 商凌月暗压了压心头翻涌的激动,咬了咬舌头勉强挤出丝笑道:“朕晓得,阿兄定会平安无事的,朕会祈求列祖列宗庇佑阿兄。”早点儿毒发身亡,这消息是除了苏朝恩死外,最能安慰她的了。 周昌邑看天色不早,随后说了些让她节哀的话就恭敬告辞离开。 商凌月目送他离开后眸底笑意刷得散去,重新跪在了商恒之灵位前,眸光坚毅果决。 没想到今夜就是月儿口中兵变的日子,李翰将军,李婉,那夜死去的所有人都值得她永远铭记。 周昌邑口中四年前的苏伯玉或许当真是良心未泯,可惜李婉怎么也不会想到,四年后的他成了另一个苏朝恩,若是她当初真为了苏伯玉活下来,也该是悔不当初。 就在周昌邑见商凌月时,未辰宫死牢中,烛光明亮,绫罗绸缎随处可见,家具物什,干净华美,还点着鎏金香炉,阵阵诱人香气飘出,丝毫没有一点儿其他牢房的阴冷潮湿。 一阵锁链的摩擦声,苏伯玉命人打开了牢门,见苏朝恩站在开着尺许窗口的墙壁边,背对他仰望着夜空,听到牢门打开也毫无反应,走入后,命身后的人关闭了牢门:“干爹对这牢房可还满意?” 苏朝恩这才回转,雪白的头发依然如往日用金冠束起,面容没有丝毫落败的狼狈,依然戾威不改,阴冷笑道:“你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孩子,晓得为父需要什么。” 说罢走到矮桌边坐下:“坐下吧,陪干爹说会儿话,两日后你我父子就再不能说话了。” 苏伯玉如言坐下,如往常伺候他一样,亲手斟了杯茶放在他面前:“我本来的计划是找个替罪羊,顶替干爹去死。干爹辛苦了一辈子,能乘机过过清闲日子,让您在京外别业颐养天年,五郎一尽孝心,为您养老送终。” ☆、第39章 狼子野心 苏朝恩端着茶杯摇了摇头,又欣慰又冷厉笑看着他:“杀人不见血,不愧是为父教出来的好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父败在你手上也是虽败尤荣。 为父活了大半辈子,前半生卑微看人眼色,性命随时都捏在别人手心里,后半辈子掌了权,富贵滔天,为所欲为,生杀予夺,皆看为父心情好坏,如今临老了怎么也不能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了主。权力就是我的命根子,你夺了权,与杀我无异,你想要做的安排会令我生不如死,除非你想要折磨死为父,你要真孝顺,便顺了为父心思。” 苏伯玉闻言叹了一声:“您这一局还是败中有赢,让所有人得恨意无处发泄,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很多人本都想看您从高处跌下来的凄惨来宣泄恨意。” 苏朝恩轻啜一口茶,嗤笑出声:“弱者的无能。”说完他放下茶杯,密布皱纹的脸对向他,散去了笑意,毫无表情如干枯冻结在冬日的枯树:“咱家只想知道一件事,周昌邑何时背叛得咱家。” 苏伯玉怔了下,对上他微带恨意的浑浊眸子,微微一笑:“从成为您的男宠那一刻起他就时刻准备背叛您,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苏朝恩闻言面上冷静无波,牢房里一瞬死寂,片刻后尖细得笑声突然冲破他的喉咙回荡在牢房四处,良久后,他看着苏伯玉道:“好个时刻准备背叛。为父平生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但如今细细想来却有一桩。” 苏伯玉平和问道:“是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苏朝看着他,想起了第一次见6岁的他时,他信赖澄澈的眸子,黑漆漆亮晶晶的,透着一股与年龄不想当的伶俐劲儿,特招人怜爱,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世上对为父最忠心的人是你,为父不该疑心。” 苏伯玉闻言却是轻笑起来,又给他斟了杯茶:“都过去了,干爹不必挂怀,我从没怪过干爹。任何人到了干爹的位子上,都要有些疑心的,如今五郎能体会一二,您以前的日子过得也不踏实。” 说完后,双手恭敬捧着茶杯:“干爹请用,我会铭记您这十五年的养育之恩,用这杯茶拜谢干爹。” 苏朝恩接过来,浑浊的眸中浮现欣慰笑意,端起茶杯缓慢饮下。 苏伯玉转头对牢房外的守卫下了令:“将晚膳端进来。” 苏朝恩放下茶杯后,视线移到了摆放在桌上的四盘精致的菜肴,分别是灵消炙、红虬脯、遍地锦装鳖,驼蹄羹,看了他一眼,在旁边太监端着的铜盆里净了手,拿起竹箸道:“都是为父最爱吃的。” 苏伯玉笑道:“是我亲自下厨给干爹做的,您尝尝味道如何。” 苏朝恩少用了些后,用白色绢帕擦拭着嘴角:“甚好,你最能揣测到为父的心思,让为父高兴。” 说完后放下白帕,让人拿了笔墨纸砚进去,提笔挥毫写了满满一张行草,放下毛笔,吹干了墨迹,交给他道:“这是九泉追魂散的配方,记在心里就烧了,这种东西只能你一人知道,不可泄露出去,为父教你这最后一次。” 苏伯玉没有推辞就接过叠好收入怀里:“多谢干爹。” 苏朝恩未再跟他说什么,起身走到床边背对他立着:“你这次来见咱家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走吧,咱家死前不想再看见你了。日后不要丢了咱家的脸,你还年轻,很多咱家不能做的事你都可以做。咱家四年前给你下的毒有解药,你想办法去找,咱家当时只向那云游方士要了毒药,未要解毒方子。” 苏伯玉垂眸起身,恭敬道:“多谢干爹告知,五郎告退,您早些休息。” 随即离开了死牢,对伫立在旁边的高尽国一个手势:“这两日代替我伺候好干爹,干爹有什么需要不必回禀,直接满足。” 高尽国恭恭敬敬道:“是,公公放心,小奴定伺候好九千岁。” 牢里的苏朝恩果真未再看他一眼。 离开死牢后,苏伯玉回了子昭殿,未辰殿的左陪殿,他暂时在未辰宫的休息处。刚入门,便闻一股诱人的酒香,周昌邑正坐在他的位置上,一人端着酒杯,身前案上摆着一个玉壶,一个九龙玉杯,见他回来,便拿起酒壶给里面斟满,端着走近:“恭喜你我终于如愿以偿!” 苏伯玉没有拒绝,接过看了眼清澈的酒酿,举杯与他对饮。 喝完酒,周昌邑把玩儿着玉杯,魅笑看着他:“你干爹情况如何?” 苏伯玉端着酒杯错身他向案几前走去,周昌邑随步而去,他边走边道:“干爹一心求死,不愿接受我的安排,我会如他所愿。” 周昌邑闻言笑摇了摇头,见他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伸出手去,把自己的玉杯放在他面前:“你还是心慈手软了,五郎,若是你干爹,他会将你折磨致死方才干休。” 苏伯玉转手给他斟满了酒,才笑凝他:“他终究还是抚养我长大的干爹,真心宠爱过我数年,直到我长大后一切才渐渐开始变了。” 周昌邑碰了下他的九龙玉杯,一饮而尽后把玩儿着杯子:“他必然后悔那般对你,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说罢不再提苏朝恩,转而问道:“你今夜试探陛下有何收获?” 苏伯玉闻言饮完了杯中酒放下玉杯,进入卧房躺在了软榻上闭目养神,静默了半晌才道:“如之前你我推测,她已不是原来的商凌月。” 周昌邑晓得他要小憩,颇是知冷知热得命寺人拿了块儿毯子盖在他身上,闻言掖毯子的手一顿:“你确定了?” 苏伯玉微微颔了下下巴:“之前若还有些许怀疑,今夜她的反应则可以完全断定。” 周昌邑轻笑起来,继续给他掖好毯子,完了就坐在他脚边:“我只当那些道士说人有三魂六魄是胡言乱语,有商凌月这小皇帝,还真得信上一回了。难怪她变着法儿的寻死,原来当真是为了离开商凌月的身体。你打算怎么处置?” 苏伯玉微微睁开了眼,几乎是眯着看向他,嘴角略带笑意:“你想要如何?” 周昌邑闻言直对上他的视线,以指轻理了下垂下的一缕黑发,笑得意味不明:“我想看看魂魄长什么样子。” 苏伯玉笑阖住了眸,不徐不疾道:“时间到了,你的心愿会实现,商凌月这人躯暂时还有些用处。” 周昌邑欢喜笑着垂下了眼帘继续道:“五郎,也许得剥了她的人皮才能看到里面的魂魄究竟是什么,届时要让文武百官和京城的百姓都来看看,这万年难遇的奇事,当与民同乐。” 苏伯玉转了个身子平躺下,双手交握在腹前:“你高兴便好。” 周昌邑莞尔凝向他勾唇道:“你去死牢后,我去见了陛下,照你的原话全跟她说了,她对你和李婉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苏伯玉面上微微浮现笑容,又抬起了眼帘,凤眸噙着流光笑意淡淡扫向他:“干爹果然最后对她说得是婉儿。干爹纵对我有一点儿父子之情,但终究还是想杀我的,他死也要找人替他报夺权之仇,陛下正是绝佳的对象。” 周昌邑闻言嗤笑一声:“就凭小皇帝?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你干爹注定要失望了。” 苏伯玉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轻敌,干爹这次败在你我手中的教训当引以为鉴,最不可能的事也最有可能。” 周昌邑闻言认同地点点头:“他是轻敌了,没想到你这么奸猾。”说完后,看着他优雅沉着的诱人模样,心神又有些动摇,伸手按在他手背上摩挲着:“你真是是越来越让我放不下,再如此下去,我可真要改变当初答应你的事,如你说的,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是块石头时间长了也能捂热,更何况你还是个人。” 苏伯玉视线落在他肆意狂傲的眸底,笑了笑:“我虽是阉人,但也还是喜欢女子,若你能变成女子,我倒是可以考虑将你收房,偌大的皇宫,除了陛下在永安宫的熏风殿和紫宸殿,其他都随你挑选,喜欢这紫云殿,我也可以让给你。” 熏风殿和紫宸殿是小皇帝的,他要给小皇帝用,周昌邑笑嗔瞪他一眼:“我居然排在小皇帝之后。” 苏伯玉莞尔一笑半阖住了眸眯着看他:“没有陛下就没有你我今日,她代表商姒帝国,你我的权力都是因为商姒帝国才有。” 周昌邑嗤笑一声,摩挲的手似是气闷收回,一敛袖袍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黑发,睨着他不满道:“你该听我的,今日一箭双雕,既除掉苏朝恩也杀掉商凌月,再自立为皇,何必还要屈居她之下,只要你愿意,南北衙三十八万禁军必然一呼百应,纷纷都会支持你。” 苏伯玉闻言阖住了眸,抬手指了下未辰殿:“帝国还有隐藏的一只保皇党,实力强大,虽不能除掉我,但也足够分庭抗礼些时日,我不希望自己登位后商姒帝国分裂陷入战乱中,现在敌暗我明,要放长线靠陛下将他们全部都引出来,再一网打尽。” 昌邑闻言爱慕之情难抑,垂下手给他掖了掖因他动作滑落的毯子,嗔他一句:“真是个狡猾的五郎!” 苏伯玉手落回原位,声音变轻:“半个时辰后唤醒我。你去吩咐人将皇后和皇子的尸体运入皇宫。” 周昌邑颇是柔情缱绻的笑“嗯”了一声:“你放心睡吧,皇后的事我会处理好。” ☆、第40章 秋后算账 未辰殿中,商凌月一直守着灵,足足两个时辰后苏伯玉才从外返回陪侍,告知她裴姝童和孩子的尸体已经运进皇宫,只等早朝平反后便可移入殡宫。商凌月酸涩高兴,耐心一直等到了晨光熹微,终于到了早朝时间,苏伯玉服侍她梳洗过后,一众宫人簇拥着就坐上步辇前往未辰宫的太成殿直接上早朝。 去时殿里已经文武大臣列位,商凌月坐上龙椅后纷纷跪下山呼万岁,旁边贴身而立的苏伯玉手执拂尘,风姿阴柔出尘,却是谁都不敢忽视的尊贵高高在上。 商凌月见许多个大臣们面色不佳,必是熬夜所致,想他们因为苏伯玉掌权,晚上胆战心惊得睡不着,就有些可笑可怜,平静凝眸道:“诸位爱卿平身。” 大臣中伫立的周昌邑望了眼苏伯玉,眸底意味悠长的笑意闪过,便离开臣列走到殿中央,手执笏板低头恭敬道:“臣开国郡公户部尚书周昌邑有本启奏。” 商凌月颔首:“说!” 周昌邑这才抬起头仰望她,从怀里拿出一本奏折,面色庄严肃穆道:“数月前,前户部尚书裴行渡等人被苏朝恩冠以谋反罪论处,废后裴氏因淫\乱宫闱受诛,此事实系苏朝恩为清除异己控制大行皇帝而蓄意陷害,裴行渡裴大人两朝元老,效命陛下,忠心耿耿,废后裴氏更未与侍卫私通,腹中所育却是大行皇帝子嗣,臣这里有证据,还请陛下重察旧案,为皇后娘娘,裴行渡等人平反昭雪,以安忠臣之亡灵和天下百姓。” 他这一言瞬间激起千层浪,在殿大臣们大吃一惊。苏伯玉和周昌邑怎么会给裴行渡平反? 阿史那逻鶻和中书令房崇自有计较,凝眸不动声色望着皇台上的她和苏伯玉。当初苏朝恩掌权第一件事就是清除异己,如今苏伯玉却反其道而行之,他的动向真是耐人寻味。 商凌月听罢真想直接就下令平反,可她既然是个傀儡,就得装着傀儡的样子,转眸看向苏伯玉招了招手:“阿兄到朕跟前来。” 苏伯玉走近,恭敬弯下了腰,温和凝视她:“陛下有何吩咐?” 商凌月看了眼周昌邑,无措问他:“朕这该怎么办?” 苏伯玉眸中顿时浮现颇能安慰她紧张的柔光,微微一笑:“陛下如何想得便如何回周尚书,平素怎么说话,现在也一样,您是皇上,没有人敢违背您。” 放任她为所欲为当皇帝,骗傻子呢!商凌月暗咒一声,披着羊皮的狼,抬手就急按住他的胳膊:“朕还是害怕,不知道怎么弄,万一错了如何是好?阿兄你代朕处理吧,以前都是苏朝恩做的,他狼子野心,阿兄却是一心为朕着想,朕让你处理很放心。”苏朝恩想把商恒之变傻子控制,苏伯玉不知想怎么折磨她。 苏伯玉笑意不改,凝视她安抚着低语:“陛下必须要学会自己处理朝政,慢慢来,处理得多了,日后就知道怎么办,臣只能辅佐陛下,您有不懂的,可以献策,但是万万不能代替陛下,否则有干政之嫌。” 商凌月听完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苏朝恩飞扬跋扈,架空皇帝掌权全摆在明处,苏伯玉这厮却是要暗地里为之,还冠冕堂皇想要迷惑她,她还没那么愚蠢,为难叹了口气,紧张道:“好吧。” 随即收回手转头望向都仰视她等待裁决的众大臣,想了半晌,才面色紧绷道:“裴行渡等人忠心为君,朕从未怀疑过,皇嫂腹中所孕也是我皇族子嗣,当初皇兄亲口告诉的朕,此事不必去察,朕知道的一清二楚。” 苏伯玉看她像模像样,温和的眸底精芒暗一闪,执着拂尘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摩挲着紫檀木柄。 周昌邑眸色顿时惊喜,撩起下摆就跪了下去,感激涕霖道:“陛下圣明,臣替裴尚书等所有枉死者谢陛下隆恩。” 阿史那逻鶻和中书令房崇暗暗对视一眼,苏伯玉没有阻止,他可真是好盘算,想要以为裴行渡平反收买人心。 阿史那逻鶻收回视线当即也随之跪在了地上:“陛下圣明!” 他其文武大臣都揣摩出了苏伯玉心思,纷纷相继跪下:“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一声一声此起彼伏,看着跪得黑压压一片人,齐声高喝,商凌月装着平静道:“众爱卿平身。” 周昌邑起身后又肃然道:“臣还有本启奏。四年前,骠骑大将军李翰率众谋反之事亦系奸佞苏朝恩陷害,他本是为助皇上铲除阉党才进兵皇宫,还请陛下明察,为李翰等人平反冤屈。” 商凌月骤然反应过来周昌邑为何昨夜会特意找她说陈年旧事,原来是为了今日,苏伯玉念李婉旧情给给李翰等人平反,都能说得过去,但绝对今日平反还有其他目的,心中自有计较,他话音落后,沉凝道:“李翰将军当年兵变时,朕和皇兄就站在紫宸殿二楼,听着那么多忠勇兵士为我们而死,朕虽年少,但那一夜此生都不会忘记,早就该还他们一个公正,证据就不必了,朕就是证人。除此外,其他被苏朝恩迫害致死的人,今日朕都要为他们正名,为我商姒帝国而捐躯者,朕绝不能再允他们蒙冤受屈下去。” 殿内众人看苏伯玉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异议,眸色一贯的温和,看来此事他不反对,登时便有机灵的立即再赞“吾皇圣明!”“吾皇圣明!”一个接着一个。 商凌月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将他们往苏伯玉那里瞅的眼神尽收眼底,讽刺凝眸,打断了众人的颂扬,道:“朕虽口说要给李翰,裴行渡等人平反,但具体该如何做却不懂,哪位爱卿教教朕?” 她这话落下,殿里头鸦雀无声。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省得被苏伯玉拿住了话柄,来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站在第一排最靠近皇台的一二品大员各个也都是一样的噤声不语,只是偶尔有咳嗽声在殿里回响。 一个个都奸猾得紧,商凌月也确实不知具体该怎么办,总不能只说个平反就算平反了,叹了口气随即转向苏伯玉微红脸局促求助:“阿兄?” 苏伯玉看得出她是不会处理,态度却与之前不同,恭敬笑着凑近她耳边耳语了许久:“陛下按臣说的做就好。” 商凌月听完才放松下来,笑着点点头俯视众臣道:“中书令房崇听命。” 一脸花白胡子的房崇步出,脸颊带着大儒风范的雍容典重,但却是个奸滑至极的老姜:“臣房崇在。” 商凌月端详着他,暗凝眸,苏朝恩处置裴行渡那日时他就暗中为虎作伥,日后夺了权,非收拾掉他不可,她道:“裴氏姝童贞淑端敏,李翰、裴行渡等人忠勇仁义,却皆受奸臣苏朝恩所害,传朕旨意,昭告天下,复裴氏皇后位,与大行皇帝合葬长陵……追赠李翰将军为大司马,赐爵凤州王,追赠其长子镇军大将军、岐州刺史、赐爵天水郡公,追赠其次子为冠军大将军、常州刺史,爵位恒山郡公,追赠其女李婉为昌平郡主,怀化大将军。追赠裴行渡中书令、秦州都督、楚国公……配享哀宗宗庙,全部以礼改葬,陪葬哀宗长陵……” 说完后房崇领命,她又对周昌邑道:“此事由你禀奏,交由你督办,务必在皇兄陵墓旁挑选最好的墓地,他们一身秉承父皇遗诏,为了皇兄和商姒帝国敢以身死为报,不得含糊,日日将进展汇报于朕。” 周昌邑恭敬领命:“是,陛下。” 商凌月随后问大臣们可还有什么事情禀报,大臣们一个个都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万民都在为商恒之服丧,总之没有一件实事。 就在临近下朝前,苏伯玉突然恭敬对着她行礼:“臣禁军统军内侍监苏伯玉有本启奏。” 曾臣服苏朝恩的文武大臣都被他一句话惊得身形僵硬,纷纷举目望去。就怕接下来倒霉的是他们。 该平反的都处理好了,他想要干什么?商凌月骤然就想起他昨夜说的要铲除谋逆阴谋者,余光下意识看了眼阿史那逻鶻,不由紧张起来,笑道:“阿兄起来说吧。” 苏伯玉恭顺平和道:“皇后娘娘冤死时,臣曾在场,还有三个人未曾伏法,当日下午甘露殿,陛下您也在殿门外看着,臣怕陛下因悲伤劳累过度忘记此事,提议提醒下您。” 商凌月闻言骤才知道,那日是苏伯玉派人将她绑架在甘露殿的,心口不由得一阵发凉,他隐藏得太深了,她当时竟以为是苏朝恩,紧张顿时散去,转向朝臣们:“幸得阿兄提醒,朕险些忘了。这三人,朕看得清清楚楚。” 顿了顿她视线一一移过他们脸上道:“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皇嫂腹中的孩子是我皇族子嗣,硬生生被污蔑成了侍卫的孽种,还活活被苏朝恩剖出惨死,他后日就要伏法,助纣为虐的人却还逍遥法外着,你们当着文武百官和朕的面重新三司会省,还他们母子一个公道。” 无论他们表示效忠,苏伯玉还是不会留用他们,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发软的腿噗通噗通几声就跪在了大殿中颤巍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大理寺卿哭喊着:“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臣该死,臣是一时糊涂” 刑部尚书哀求道:“求陛下饶命!求陛下开恩,苏朝恩拿臣的妻儿威胁,臣要是不顺从他,妻儿的性命就不保了。” 御史大夫不住的磕头:“陛下恕罪,臣知错了,求陛下恕罪,臣有罪…………” 商凌月看着他们畏惧苍白的嘴脸,都是四五十岁的人,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心头解恨可又有些复杂,她不再看他们,转看向苏伯玉:“按照商姒帝国法典,这三人罪当如何?” ☆、第41章 各方动作 苏伯玉恭敬低下头道:“按律当夺官流放岭南,没其家产,妻女入宫为婢,终身不得返回盘镐。” 商凌月颔首:“就照阿兄说的办。” 三人顿时面如死灰瘫软在了殿中,流放的下场十有八九是死,不过是推迟一段时间而已,颤抖道:“臣谢陛下恩典。” 侍卫们随后就带兵入殿,没收了他们的官帽和腰间鱼符,便拖拽了下去。 商凌月转看向朝臣继续问:“诸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其他大臣早就看出来这是苏伯玉打着平反的幌子清除异己,噤声不语,只有周昌邑走出恭敬道:“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位高职重,不能空悬太久,还请陛下早日拟定适当人选分授三官。” 商凌月闻言骤才明白过来苏伯玉为何主动要除掉这三人了,袖袍中手指一紧握拳,他要安插自己的人,她竟然现在才看出来,面上勉强露出纳谏的恍然大悟,点点头笑道:“周爱卿所言有理,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朕要考虑一日,诸位爱卿下朝后也认真考虑人选,明日早朝朕与诸位商议。” “是!”这次大臣们倒是极为配合的领了命。随后再无他事,退了朝。 商凌月压着心头的无力感,下朝后回了未辰殿的另一个陪殿,故作长长舒了口气,脸红看向随后此后进入的苏伯玉:“朕今天早朝上有哪里不太好,阿兄你说说,下次朕改。” 苏伯玉笑了笑:“陛下举止得当,言行有度,机智果断,甚是英明,并无不妥。” 商凌月面上掩不住小孩子被夸后露出的得意:“当真吗?” 苏伯玉笑恭敬的点点头。 商凌月欢喜叹道:“朕刚刚紧张死了,幸好有阿兄在。” 苏伯玉笑道:“陛下日后上朝定会比今日更好。陛下昨夜守灵一夜未睡,您歇会儿,臣这就去命人传午膳。” 商凌月点点头:“阿兄去吧。” 用过午膳后,商凌月坐着消食,顺便笑着问陪侍的苏伯玉:“阿兄觉得这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三职授予何人比较合适?” 苏伯玉沉吟片刻,凝视她笑道:“此事不必着急,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御史中丞暂可以代为处理三位职务,陛下现在对帝国官制和官员情况都不甚了解,臣建议等陛下熟悉后,再从百官中挑选有能之人担任。” 商凌月暗暗诧异,他怎么不直接提议人选安插进去,他清除异己,不就是为了放自己的人,狐疑若有所思,是不是他又试探她?皱了眉,揉着太阳穴为难看向他怏怏道:“还是阿兄考虑周到,可阿兄,朕真是不想了解那劳什子的官制,好无趣,这挑选的事还是你办吧,你选好人了告诉朕就行,朕知道是谁便可。你满意的人,朕也满意,朕有一件事想干许久了,以前一直没时间,现在终于有了,以后朝堂上的事阿兄多替朕操些心,你和大臣们做了什么告知朕一声足够了。” 她不能露出任何对朝政感兴趣的意思,最好让以为她就是个废柴,又蠢又笨,贪图享乐玩娱最好。 苏伯玉怔了一怔,笑叹劝道:“臣自然要辅佐陛下,只是陛下不能贪图享乐,您要勤政爱民……” 商凌月急忙打断他,笑呵呵道:“阿兄,就这么说定了,朕对朝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阿兄你好好替朕处理,这是圣旨,你不能违抗。” 苏伯玉无奈,只能行礼:“臣遵旨。”随即便眸带关心笑着问道:“陛下想要做什么可否让臣知晓?” 商凌月登时露出保密样儿,神秘笑道:“不能说,等朕弄好了再给阿兄看,朕还没开始弄,等回了永安宫才能。” 苏伯玉微微笑着颔首:“是,臣等着。” 商凌月暗暗松了口气,今天的试探算是过了。 此时的顺义郡主府内,赤木勒带着一个胡人模样的商人进入内室,胡人见了站在窗户前的阿史那逻鶻当即行礼:“某见过郡王。” 阿史那逻鶻手中拿着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回身看他是波斯人,指了不远处的榻道:“不必多礼,请入座。” 赤木勒命人给二人上了茶。 二人隔着一张小茶几相对坐在榻上,阿史那逻鶻凝视他笑道:“房相有何话要对本王带给陛下?” 波斯商人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锦帛呈给他:“今日早朝,郡王也看得出陛下完全被苏伯玉控制在掌心中。陛下自小生长在冷宫里,并未受过帝王之训,对朝事一无所知,纵有心做事,也无从下手,不得章法,当务之急是要为陛下选一良师,假以时日,陛下方能成器,与郡王和丞相里应外合成事,上面是房相推荐的人选,请郡王过目。” 能得房崇看重信任,此人必不简单,阿史那逻鶻接过,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却是有些记忆模糊,碧眸幽沉诧异一凝:“是他!” 波斯商人笑着提醒道:“郡王仔细想想,必然能想起来他是谁。他与始皇帝关系匪浅。” 阿史那逻鶻放下锦帛按在掌下,微皱眉心,良久后才骤如醍醐灌顶般回过味来,看向他惊讶道:“若非房相提起,连本王也快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波斯商人笑着颔首:“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阿史那逻鶻叹息一声点点头:“你回去告诉房相,本王明日回了永安宫觐见陛下,会与她商议,想办法将此人弄回宫里。你让房相万事小心。” 一个时辰后,中书令府邸,年届花甲的房崇听了波斯商人转述的阿史那逻鶻所言,转眸望向皇宫,捻着白须,道:“商姒帝国全部的希望都在陛下身上了。” 现在苏伯玉刚刚掌权,苏朝恩原来的人都没有怎么动过,根基还未顽固,正是他们可以谋事的时候,机不可失。 第二日,已经在殡宫给商恒之守灵够了两日,照商姒帝国规矩,她该返回永安宫,还是黎明时分,商凌月乘坐龙撵在苏伯玉掌管的禁卫军严密保护下,浩浩荡荡启程。 今日能停朝一日,商凌月进入永安宫宫苑后,直接就回到了紫宸殿,两日没见臭臭,臭臭也没见她,一看她出现在视野中,臭臭就从芮娘怀里蹦下来,直往她身上扑,激动得尾巴都快摇疯了。 “汪汪汪汪”“呜呜” 商凌月只觉在未辰宫的那两日像做了一场噩梦,神经紧绷,被苏伯玉一次一次试探,连个放松的时间也没有,看着臭臭黑溜溜兴奋的小眼珠子,蹲下就抱起他,把脸埋在他小身子里,死劲儿蹭了蹭:“还是你好!” 长舒了口气后抬起头看向眸含关切的芮娘,拨弄着臭臭的耳朵,笑了笑:“朕没事,就是睡觉少了些。”顿了顿,她才又把给裴姝童、裴行渡平反的事情告诉了她。 芮娘微红眼睛,笑点点头:“昨日宫里也传来了诏书,奴婢昨日就知道了,多谢陛下。” 商凌月笑转眸示意看了眼随侍的苏伯玉:“你该感谢阿兄和昌邑,是他们找的证据才能为皇嫂和裴大人昭雪。” 芮娘心里头清楚怎么回事,面上不露端倪,敦厚恭敬对着他施了一礼,感激道:“奴婢谢过苏公公。” 苏伯玉走近虚扶她笑道:“不必多礼,这本是我分所应当,幸好当初皇后娘娘将你送给了陛下,否则你也难逃裴府劫难,陛下骤失兄嫂,你是皇后的人,陛下心里亲近些,日后你要尽心侍奉好陛下。” 芮娘站起,敦厚点点头:“公公教诲,奴婢谨记,绝不敢忘。” 苏伯玉随即对还在逗弄臭臭的商凌月禀报道:“奉义郡王递了入宫帖,特意表达了对陛下的想念之意,下午欲要入宫觐见陛下,不知陛下可想接见?臣好提早做安排。” 商凌月正抚摸臭臭的手一顿,之前除了他和宫里的奴才,朝臣王公们没有一个能入内宫见她,他这是打算放松对她的控制了么?一定又是想要试探什么,她低下头不自在道:“阿兄觉得现在适合接见他了么?” 苏伯玉微微一笑,恭敬道:“永安宫里苏朝恩的旧人已经清除干净,没有人再能危害陛下,陛下的安全没有任何威胁,可以接见大臣了。” 商凌月微红了耳根,但还是抬起眼看着他信赖道:“阿兄觉得朕该见,朕就见。” 苏伯玉看她掩饰的还有痕迹的眸色,颇为体贴笑道:“臣这就去立即去传旨,让郡王下午未时入宫拜见陛下,这两日陛下劳累,好生歇着。” 商凌月笑道:“阿兄才是真的累,内廷外朝,里里外外都要你为朕费心,传完旨后你也歇歇,朕有其他奴才伺候。” 苏伯玉弯腰施礼,恭敬道:“多谢陛下,臣告退。”说罢退着到了殿门口才转身离开。 殿门关闭后,商凌月脸上的羞红登时烟消云散,郁郁寡欢,向一旁静默的芮娘做了个鬼脸,无奈叹了口气笑笑,这种装模作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第42章 宫中秘语 芮娘被她苦中作乐逗得莞尔,走近伸手接过臭臭,低低道:“一切都会好的,陛下,您去歇着,奴婢抱臭臭去喂,到他用膳的时间了。” 商凌月松手,叹了口气笑道:“但愿如你所说。”她该想想怎么才能安全些,她和阿史那逻鶻的谈话的不能让苏伯玉的耳目监听见,她有很多事要告诉他,很多问题需要他帮忙解决。 苏伯玉离开后立即命其他内给事给顺义郡主府传了她的口谕,他则回了紫云殿,见周昌邑早已换过了银底暗竹纹的锦衣,外面的孝服随意在榻上扔着,走到榻边坐下,端起他用过的茶杯轻啜一口:“阿史那逻鶻下午未时入宫见陛下,你安排人严密监视,我要知道他们的所有谈话内容。” 周昌邑挑眉笑瞥了他一眼:“你是故意给他们创造机会见面?我可不记得阿史那逻鶻递帖子要见陛下。” 苏伯玉淡扫了他一眼,文雅笑道:“紫宸殿里的眼线还好用,这是一刻前我跟陛下的谈话内容。”凤眸中的笑意却是没有任何暖意。 周昌邑见状笑着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按在他肩头,一手去拿过他手中的空茶杯放下桌上:“你生气了么?我不是故意要监视你,只是想你想的紧,一刻也不想分开,你时时刻刻跟陛下在一起,我要见你一面也是不容易,只能听听你做了什么聊以慰藉了,日后再不如此就是了。” 苏伯玉凤眸中这才有了丝暖意,扫了眼茶壶:“再给我斟杯茶吧,我去哪里做什么不会瞒你,或迟或早都会告诉你。” 周昌邑这才高兴起来,眸底的委屈怨念散去,斟满茶捧给他:“我去安排人了。阿史那逻鶻没有小皇帝那么容易对付,他有的是避开监视的办法。上次凉亭就是一次,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和小皇帝说了什么。” 苏伯玉接过茶杯垂眸勾唇:“他说什么不重要,做才是重点,静观其变,你去安排吧。” 周昌邑笑嗯一声,拿起孝服重新穿好离开了紫宸殿。 下午未时,阿史那逻鶻带着阿史那宓儿入宫觐见,紫宸殿内,宫人将他们领进来行礼,商凌月自从商恒之死后就再也没能私下见他们,尤其是宓儿,赶紧起身走到他们跟前,高兴道:“你们快起来,不必多礼。” 阿史那宓儿看她人瘦了许多,心疼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宫里发生的事情我都听父王说了,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商凌月心里一暖,笑笑:“没什么事,朕很好。” 说着向阿史那逻鶻看了眼,笑道:“殡宫那日多谢郡王。” 阿史那逻鶻自责道:“臣未能护得陛下,是臣失责。” 商凌月笑笑:“当日那种情形,谁又能料到呢,苏朝恩太阴险歹毒了,连朕都要谋害,幸好他被阿兄揪出来定了罪,如今在死牢,明天处死后,帝国就太平了。” 阿史那逻鶻微微笑笑:“陛下所言甚是。” 商凌月接着对阿史那逻鶻笑道:“朕特意为你们准备了些歌舞伎乐,郡王就坐在朕旁边,一同观看吧,自从皇兄过世,朕许久没能放松了。” 近身伺候她的刘常面色暗暗一变,一会儿歌舞伴月响起来,紫宸殿回声环绕,藏身的暗监根本什么都听不清楚。 阿史那逻鶻余光暗察到刘常的神色,精光子眸底一闪,恭敬领命:“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刘常急忙恭敬劝谏道:“陛下,郡王与您共坐于礼不合。” 商凌月笑意不改,语气却有些不快:“朕是皇帝,还是礼法是皇帝,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朕还能被礼法拘束了,你个做奴才的,怎么如此死板,没有阿兄的一点儿机灵,更何况郡王和朕还有婚约,虽未成亲,但他也是朕的准夫君了,他不能坐朕身边还有谁能坐。” 说完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给他:“命人去传膳和梨苑乐舞伎吧,乐舞伎按照上面所列的曲目挑选。” 刘常不能再说什么,低下脑袋领命的时候只见上面的曲目,竟然都是行军作战曲的,用到的乐器有唢呐和大鼓等,一旦乐响,极其震耳,完全能掩盖了商凌月和阿史那逻鶻的谈话,他们甭想听到一个字,这次监听必是要一无所获了,商凌月竟然给了他们个措手不及,眸光一冷,退出去传令。 片刻后紫宸殿里便是歌声乐曲飘荡,珍馐佳肴满案,商凌月只让芮娘留在身边伺候,命其他宫人一同陪宴赏乐,果然乐曲声震耳欲聋。 阿史那逻鶻边饮酒边看殿下站着的太监和宫女神色,碧眸含笑端起酒杯对她道:“陛下英明,臣敬陛下一杯。” 商凌月晓得他说的英明指什么,也不知为何在他视线下脸一红,端起倒满了果酒的酒杯道:“郡王谬赞,请。” 阿史那逻鶻见她羞态柔婉动人,脑中浮现那日殡宫她假死时的毫无生机的模样,那日心头之感又浮至胸口,眸中的笑意微微波动,未喝酒,不由低沉唤了声:“陛下。” 商凌月也看出他突然间的变化,怔了一怔,不解笑道:“郡王有何话但说无妨。” 说完却见阿史那逻鶻的眸光依然专注深邃,里面仿佛有莫名令人心悸的漩涡要把她吸进去,衬得他这张鬼斧神工颇有男人味的脸异样夺目,商凌月看着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顿移开视线,低头喝着酒,掩饰不自在:“郡王要说什么?” 阿史那逻鶻这才收回视线,喝了杯中酒,道:“臣想收回凉亭那日的话。” 商凌月一惊,他不打算助她了么?也顾不得心头怪异,刷得回眸:“郡王?” 阿史那逻鶻看出她误会了,放下酒杯呈清道:“臣会誓死效忠陛下,方才所言是指臣那日凉亭有些话说了谎。” 商凌月听他前半句骤松了口气吗,可后半句是什么意思?狐疑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阿史那逻鶻眸看了眼坐在下首观看歌舞的阿史那宓儿,商凌月注意到他的视线,难道他要说的跟宓儿有关系?她没能继续往下想,他已经收回了视线,凝着她苦笑垂眸道:“臣知陛下介意臣的年龄,介意臣曾娶妻还有一子一女,所以那日凉亭才跟陛下说求赐婚圣旨只是为了辅佐,以为如此就可以减少陛下的排斥,可以借机多与您接触,让您愿意接纳臣。” 商凌月没料到他会如此说,吃了一惊,怔住不知道说什么:“郡王,我……” 阿史那逻鶻苦笑垂眸:“陛下可否让臣说完?” 商凌月不由得停下了话音,点点头,有些不知怎么应对这情况:“嗯。“ 阿史那逻鶻低沉道:“密儿其实并不是臣的女儿。” 商凌月震惊:“这?郡王何出此言?”下意识看了眼殿左下首欢快看七人剑舞的阿史那宓儿,又不可置信得凝着他。 那日她中毒假死,并没听见他说过的话,阿史那逻鶻随后一字一句详细重说了一遍,凝视她道:“臣只对陛下动过心,那日殡宫臣以为你我真的生死两隔,心痛之余更是悔恨不曾向陛下表明心意,方才看陛下言笑,生机勃勃,臣一时想起那日的事情,不想相同的遗憾重来,不论陛下对大行皇帝赐婚是何想法,臣都想将心思说明,纵日后不能与陛下成就姻缘,也此生无憾。宓儿的事还请陛下替臣保密。” 商凌月半晌才从他所言带来的震惊中回转,有人真心诚意得喜欢她,她也觉得虚荣高兴,可感情的事来不得欺骗,捧着酒杯沉默着,她平复了下心绪,才转眸看向他真心道:“郡王,朕确实不在意你的年龄和所有过去,更何况那些都是假的,只是朕现在心思全在商姒帝国身上,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也不曾想过此事。” 说着略有些不好意思真诚凝着他的眸子,道:“赐婚圣旨下来时,朕其实很排斥,朕若真要成婚,还是想嫁个自己喜欢的人,对方也喜欢朕。朕现在对郡王并无此感,只是有些志同道合的依赖和信任,把郡王当无话不谈的朋友。” 阿史那逻鶻闻言却是喜出望外,微微笑了起来:“陛下这般待臣,臣现在已知足,日后若无法喜欢上臣,这赐婚圣旨便作罢,臣会一直等着陛下,誓死效忠。” 商凌月之前不觉得看着他的眼睛听话有何异样,经了方才,这会儿在看着却有些不自在,心口怪怪的,也具体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滋味,随即避开了他的视线,转盯着他脸上其他地方:“郡王答应了朕就不能反悔。” 阿史那逻鶻看出她一瞬的变化,她并没有自己所说的那般不为所动,心头微动,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此次入宫见陛下,是要告知陛下,臣和房相为您择选了一名帝师从旁辅佐。” “房相?”商凌月骤然觉得异样散去,心绪冷静下来,诧异道:“哪个房相?” 阿史那逻鶻道:“中书令房崇。” 商凌月微微变色,匪夷所思拧眉:“他不是苏朝恩的手下么,郡王怎会和和他商量事情?”还是房崇手段太过高明,居然把阿史那逻鶻都蒙蔽了。 阿史那逻鶻猜得到她在想什么,笑了笑,端着酒杯敬她:“陛下难道不相信臣么?” “怎会!”商凌月急忙摇头:“朕最信任的就是你。” 这时一曲乐停下,阿史那逻鶻暂时为说什么,只饮了酒,等又一曲响起能掩盖住说话声时,他这才压低了声音告知她:“房崇表面是苏朝恩的人,实则是与臣一样,一直在想办法铲除阉党,还政于陛下。” 商凌月看他碧眸赤诚,难以置信:“朕竟一直以为他是奸佞贼人。”她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房崇会是个忠臣,竟然隐藏得如此深,险些冤枉了好人。 阿史那逻鶻晓得她想什么,叹息笑道:“这么多年也为难房相,违背己心做个奸佞小人并不轻松。” 生活偶尔让人绝望,可总有出其不意地给人惊喜,商凌月没想到还有支持她的人,大喜,对房崇改观,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识人不清惭愧:“朕以后得多学学怎么分辨忠奸好坏,不然真对不起真正忠心耿耿的大臣。” 阿史那逻鶻闻言安慰她道:“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房相这事太过隐秘,若非深知内情,谁都不会看不出来,陛下不见苏伯玉和苏朝恩也蒙在鼓中。” 商凌月稍宽心了些:“朕明白。”随即接着方才因她插入的疑问中断的事情:“你们给朕选的帝师是谁?” ☆、第43章 帝师人选 第四十三章 阿史那逻鶻低沉道:“此人名叫凤耀灵!” “凤耀灵?”商凌月怔了一怔,来了商姒帝国近两年,她怎么从没听过此人?诧异问:“他是什么人?” 阿史那逻鶻端着酒杯笑道:“此人现在是丰州丰县的县令。” 难道不该是和诸葛亮一类神乎其神的隐士或是什么大儒?商凌月脸上的期待僵了僵:“县令?” 阿史那逻鶻看出她在想什么,忍不住笑起来:“若他只是个寻常县令,臣和房相自然不会推荐给陛下,但因为他姓凤,故另当别论,陛下信不过臣么?” 商凌月微微尴尬,红着脸笑道:“怎会,朕自然信得过郡王,只是不懂这姓凤有何说法。” 阿史那逻鶻道:“凤氏之贵本足可与皇族相媲,商姒帝国建国六百年后,门阀世家都以能和凤氏联姻为荣,反而不愿与皇族有瓜葛。” 商凌月大吃了一惊:“这凤氏什么来历?” 阿史那逻鶻随即详细给她说道:“臣从与商姒帝国关系匪浅的凤耀灵祖先说起。凤耀灵其先祖名唤凤苏,是以一介商人身份辅佐始皇帝吞灭六国建立帝国的大功臣之一,当年被赐爵凤国公,身居大司商之位,爵位世袭罔替,采邑三千五百户,是帝国第一皇商,家资富可敌国,长女后来嫁予始皇太子为太子妃,做了皇后,长子后迎娶公主为妻,陛下也算是身有凤氏血缘。 凤氏之后八年多年,每一代都会与皇族联姻,非嫁即娶,世世代代效忠皇帝,第一皇商的地位也因此没动摇过,只是到了代宗后凤氏人丁单薄,只得一子就是这个凤耀灵,他福分薄,十五岁上父母双亡,继承了家业,可惜受人教唆不学无术一夕赌博几乎把家产输得精光,仅留着几个小铺面,后来浪子回头,虽还有爵位,但已是彻底沦落为普通商人,后他专心参加科举,就是次次不中,代宗念其父辈丰功,给了个正六品的秘书郎职,苏朝恩掌权后,清除异己,又将他贬出京外,就是现在丰州丰县的县令。” 商凌月听完后脸都皱成了一团,她还以为会听到什么能人传奇,敢情这凤耀灵平庸无能,也算是半个纨绔子弟,还一败家子儿,他先祖风光可跟他没什么关系,他要是他祖先凤苏多好:“你和房相为何选这么个”皱皱眉“没什么能为的人做帝师?” 阿史那逻鶻看她大失所望,微微笑道:“苏伯玉铲除了苏朝恩,平反的平反,昭雪的昭雪,受苏朝恩所累的官员或官复原职,或得到了迁升,乘此机会,凤耀灵容易被调回宫中,也不会引起怀疑。” 原来如此,商凌月暗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丝笑点点头:“好吧,再平庸也好过朕一个人单枪匹马。” 阿史那逻鶻闻言笑意变浓:“这凤耀灵其实并不简单,陛下不要被臣刚才所言表象所迷惑。” 商凌月愣了下,看他不是说笑,皱眉无语:“郡王能一次把话说完么!” 阿史那逻鶻笑着恭敬道:“请陛下恕罪,整个商姒帝国所知的凤耀灵事迹确实如臣所言,但个中内情臣不甚了解,只有房老丞相清楚,本打算等陛下见到人后再说,只是看陛下方才失望,臣又不忍,所以……” 经他这么一折腾,商凌月对凤耀灵的期待是足足被吊了起来,蹙着眉头笑冲着他道:“朕还以为郡王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呢,你也有不知道的。” 阿史那逻鶻闻言骤然大笑起来,商凌月看他含笑的碧眸中柔光万丈,不知他笑什么,脸又一红端起酒杯就喝,有什么好笑的? 阿史那逻鶻看出她羞窘,衬得她初有女子风华的面容娇柔生姿,眸光深处温柔浮现,平和道:“陛下一心信任臣,臣日后定不能让陛下失望。” 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让她能轻松些当好傀儡,韬光养晦,其他的还需步步为营,一步一步为她铺路。 商凌月感觉自己心里不那么怪怪的了,才回眸看了他一眼,笑道:“为人臣子就该如此。” 阿史那逻鶻笑端起酒杯,恭敬笑着领命:“是,臣遵旨。” 片刻后,商凌月才想起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说,当即告知了他那夜苏伯玉所言阴谋篡位的事情,只是隐瞒了关于她身份的谣言,余光暗瞥底下监视他们的太监和宫婢,脸上依然带着笑道:“你和房崇日后要小心,朕怕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他已经几次三番提醒过朕不要太过信任你,朕也猜测不出他想要做什么。” 阿史那逻鶻眸底骤然冷芒一闪,笑道:“陛下不必担心,臣和房相自有应对。您在宫中照顾好自己就好,以后苏伯玉无论对陛下说什么,陛下只当耳旁风,不必放在心上。” 商凌月看他胸有成竹应对,放了心,笑点点头:“嗯。” 宴会一直持续到黄昏才结束,商凌月亲自起身送阿史那逻鶻和宓儿出了殿门,目送他们离宫。 夜色降临后,紫云殿中。 “什么都没听到?”周昌邑倚靠在贵妃榻上,斜睨着榻前跪着的太监,顺手将茶杯扔向了他:“废物!” 太监疼得脸色煞白,不敢躲,额头瞬间破了块儿皮,还有茶叶末,茶水顺着脸颊流下,他也不敢擦,颤巍巍跪着。 坐在一旁书案前的苏伯玉翻了一页,书挡住了他的脸,看不见表情,声音却在此时响起:“下去吧,去太医署治治伤口,传我的令,用最好的药,明日歇一天,不必当值。” 太监终于听见苏伯玉发话了,没想到不治罪还有恩典,恐惧了一夜的身子骤然放松,感激难抑,急忙行礼:“是,是,奴才多谢公公。” 周昌邑看他离开后,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慵懒的肆意笑容,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装好人,恶人全让我做了。” 苏伯玉微微倾斜了书,露出了一如既往温润的面:“你生他的气也无用,陛下今日要听乐赏舞着实出乎你我预料。” 周昌邑哼了一声:“小皇帝倒是聪明的紧,在大行皇帝的丧期内设宴享乐,果真是个无情的,若是换了真公主,自然不会如此目无兄长。” 苏伯玉叹息道:“真公主早已在那夜悲恸过度魂飞魄散了。” 周昌邑讽刺笑了起来,眸光落在他面上:“商姒帝国有大好江山,却无贤孙圣子,也是该终结的时候了。” 说罢问他:“阿史那逻鶻必然与小皇帝谈了要事,你打算怎么办?“ 苏伯玉平静阖住书,起身看了眼宫人,伺候的太监会意急忙取来外袍服侍他穿戴,苏伯玉伸出双臂站着:“他们随后必然会有所动作,静观其变,我去服侍陛下,你不必等我,早些安置。” 周昌邑无限怨念的轻轻叹了口气,斜躺在贵妃榻上:“我一个人人睡不着,等你回来吧。” 话音落后,太监们也给他穿好了外袍,苏伯玉未再说什么,由得他去,离开去往紫宸殿。 紫宸殿,苏伯玉将这天处理过的朝事一一禀报,商凌月暗暗记着,面上却是装着昏昏欲睡,毫无兴致,恨不得他快点儿说完,足足一个时辰就在听禀报中渡过,终于等到他说完,商凌月松了口气,打着哈欠,苦脸趴在案上看着他:“阿兄,以后处理过的事你不用全禀报,就挑拣些重要的说说就成,朕听得无趣得很,快睡着了。” 苏伯玉合上奏折,看她眸光已然不似数月前的心事一览无余,不动声色,笑着恭敬领旨:“是,臣遵旨。” 商凌月就知道他是装模作样,反正还是不死心在试探她,顿时高兴精气神都有了些,坐直身子道:“阿兄不用继续陪着朕了,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劳心,朕有其他人伺候。” 苏伯玉也未要留,恭敬领命:“臣多谢陛下。”随即就命人抱好折子告退离开。 商凌月在殿门关闭后,脸上的笑又是刷得就消失了,拧眉叹了口气,从决定留下来在这个朝代到现在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明天苏朝恩被处死,过去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以后的路是她和苏伯玉双方势力的博弈,阿史那逻鶻他们已经开始着辅佐她,她也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转眸看向抱着臭臭的芮娘道:“朕要去弘文馆,回来不会太早,你给臭臭洗了澡就回去歇着吧。” 芮娘领命离开,商凌月看向殿下恭敬伫立的刘常这个死太监,压着反感,笑了笑:“你和一个宫婢随朕去即可,不用其他人跟着。” 刘常恭顺领命:“是。” 弘文馆置修在门下省内,聚书二十余万卷,如今晚上,弘文馆的学士早已经下朝回了府邸,空荡荡黑漆漆的,鸦雀无声,走到殿门口只有夜风呼呼吹着,并没有守卫,唯一闪烁的亮光就是刘常和宫婢手中提着的灯笼。 刘常先打着灯笼进入,给燃起了馆内的宫灯,弘文馆霎时亮了起来,商凌月这才不觉得里面阴森森的,随即对他和宫婢温和道:“你们到外面候着吧,没有朕的传唤不得进来,朕看书不喜人打搅。” 刘常和宫婢恭恭敬敬领了命:“是,陛下。” 二人出去后关闭了房门,商凌月这才凝眸细细看去一直听月儿提起的弘文馆,一排排不知是什么木材的书架鳞次栉比,整齐挨着排成三列,每个上面都有七格,摆放着线装好的书册,每个木柜上都贴着手写的纸条,上有书目归类,虽是繁体字,但幸好她不会写,但能辨认, 她直接走到了历史类处,一本一本翻着找到想要的,至今对这个异时空的了解都非常零散片面,必须看历史书系统归纳下,她总觉得这地方有些像唐朝,可又跟唐朝不太一样。 却不料就在她找到了想要的书往出抽时,本什么都没有的书架对面骤然出现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她。 商凌月瞬间被吓得汗毛倒竖,书从手里滑落,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想逃都迈不动。 ☆、第44章 书阁见鬼 就在这一刹那,她放在书上的手背上又被一个冰冷的东西覆上,言语冷厉道:“异世鬼魂!” 弘文馆里夜里根本没有人,她手背上的东西跟太平间里的感觉一样,只有鬼才能看到她的身体,她见鬼了!商凌月骤然冒出一身冷汗,煞白了脸,急色道:“你是什么鬼?你要什么,朕明天烧给你就是!” “愚蠢!”那人闻言怔了下,骤然声音更冷:“贫道是专抓鬼的道士!你居然想诅咒贫道是个死人!贫道要真是鬼,你现在早连尸骨都不剩了!” 话音落下她手背上的冰冷离开,商凌月嗖得急收回手,缩在怀里,警惕死死盯着木柜后面,随时准备好大叫让刘常进来,她现在觉得刘常一点儿都不讨厌了。 只见黑暗中的人此时却绕过木柜后走到了她面前,一身土灰色的道袍,头上罩着同色的头罩,就跟幽灵那罩子似的,只留两只黑漆漆的眼睛露在外面,就是这双眼睛。 这下商凌月才愿意相信眼前的是个人,不是鬼,可心里紧张却丝毫没有减少,戒备盯着他:“你是何人,竟敢擅自闯入朕的弘文馆还吓唬朕!” 那人嗤笑一声,张开双臂一甩广袖:“皇宫各处,贫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区区弘文馆,算得了什么!” 这人也太狂妄了!商凌月却是因他这种说话方式,莫名的没有那么害怕,胆子越发大了些,声音也大起来:“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一甩胳膊负在背后,衣袖带起的风瞬间吹到了脸上,商凌月眉头皱得更紧,他却是不慌不忙得绕着她转圈儿,两只眼睛含着锐光上上下下的审视,道:“贫道姓张,双字玄真,张玄真是也。” 张玄真!商凌月震了下,被苏伯玉和苏朝恩蒸杀了的那个道士就名叫张玄真,怎么又是一个叫张玄真的。 道士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呵呵笑了起来,不徐不疾道:“贫道就是那个被苏伯玉蒸死的张玄真,并非姓名相似,有劳陛下还记着贫道。”边说就边摘下了头罩。 昏黄的光线下,微翘的眉毛,长长的胡须,瘦削但颇有点儿仙风道骨的瘦削男子脸,这怎么可能!张玄真明明是活生生的在她眼前被蒸熟的,想起刚才他冷冰冰的手,商凌月本刚好点儿的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毛骨悚然急退了一步:“你不是死了!” 张玄真抬起手就按住了她的肩阻止她继续退,商凌月身子一僵,双腿直发软,他笑眯眯安抚拍了拍道:“陛下不必害怕,贫道是活人,他们那夜蒸熟了贫道扔到外面后,贫道便又悄然复活离开了皇宫,贫道的手冷是因为刚刚练功结束导致,并非死人的原因。” 说着他又收回了手,摸向自己的脖子笑着告知她:“要想杀死贫道,除非是砍了贫道的脑袋,那苏伯玉和苏朝恩一介凡夫,不知天地之大,自有神物,目无尊天,贫道便要让他们看看。” 说完又是一百八十度大变,变得对还没能从她话里回神的她恭恭敬敬道:“那日吓着陛下,贫道复活后颇觉得愧疚,便想寻个机会向陛下一表歉意以及忠心,日后尽心竭力辅佐陛下夺回皇权,今夜前来就是为了一表心意,陛下现在的处境,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 商凌月这时才回过思绪来,心头的恐惧渐渐散去,腿上又有了力气,紧盯着他的脸。她是无神论者,可发生她这穿越的事,还有月儿魂魄她都见了,早已有所动摇,这张玄真确实又是活生生的在眼前,那夜她看得清清楚楚,他是死了,苏朝恩还让她和商恒之去摸,对他说的已有几分相信,但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冒充张玄真,怕是苏伯玉授意,仍然将信将疑道:“辅佐朕?朕如何相信你?你把脸伸出来!朕要验证你究竟是不是张玄真!” 张玄真闻言微微一笑:“贫道自然会有实际行动来赢得陛下的信任。”说完站直了身子走近她:“请陛下验证。” 商凌月当即抬手就捏住了他的脸,揉捏了下又用力往外扯,额头,两颊,凡是脸能扯动捏起皮的地方都验过了,不像是贴了电视剧里演得人皮面具,随即又摸向他脸颊边缘,也不管什么男女忌讳,直接伸入他脖子和胸的交界,张玄真始终连带盎然笑意,泰然自若由着她。 不是面具!真是张玄真的脸!商凌月拧眉盯着他,僵硬收回了手。自从看过他被蒸熟到下笼,她接连做了几夜的噩梦,次次都能梦见他这张脸,他现在又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心底的震惊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你怎么转死为生的?” 张玄真颇为满意她的不可置信和心理让然防备的挣扎,笑抬手抚着胡须点点头,视线射入她蓝眸底,灼灼逼人道:“转死复生乃是天机,绝不可泄露,贫道唯一能告诉陛下的是,代宗皇帝曾对贫道有恩,贫道此行是报答他的恩德,即使陛下现在只是个鸠占鹊巢名叫武晓雨的异世游魂,只要这具身体仍是商氏后人,贫道就会辅佐到底,功成之日,贫道自会离开去往该去的地方。” 商凌月听到这里刚打算给自己也给他一次机会,试着相信他,却是骤然疑窦又起压下拧眉道:“你既然活着,还有神力能复活,要报答商氏皇族的恩情为何不救商恒之?为何不帮助月儿夺回身体?却要看着她们一个个都死了,袖手旁观?” 张白闻言面上笑意散去,沉吟片刻后叹息了一声:“一切皆有定数,天道要让商恒之和商凌月离开,贫道自然要遵循,怎敢逆天而行。扰乱天道,必会导致商姒帝国灭国,贫道也要受天打雷劈,贫道不能置天下万民于不顾,却只为两人性命。” 商凌月一震:“怎么可能!”灭国?!什么乱七八槽的天道!商姒帝国现在这国力也不是灭国的时候。 张玄真看她不信,又笑了起来,平静道:“陛下不愿意相信世有天道,可魂魄从中国来到商姒帝国便是天道,陛下占据了公主身子,最终成为真正的主人,也是天道。否则陛下以为为何不是别人的魂魄,偏偏是你的,穿越时空本已非人力可为,若是陛下能中兴商姒帝国,完成天道轮回,也许贫道能为陛下找到返回故乡的办法。” 商凌月听完心里却没有一点儿高兴,她早已对穿越回去不抱任何希望,还是不想的好,她不想再经历一次的绝望,沉默不语。 张白未再继续说什么,留下她一个人决定是否要相信她,他则走到书架前,随意翻了翻上面的书,没有片刻就抽出一本放到她面前:“陛下时间宝贵,贫道不打扰您了,您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贫道,这本书比方才笔下自己挑的能更快了解商姒帝国的历史,风土人情。” 商凌月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怎么知道她想干什么?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接过来,但却是又把之前自己挑的那本也取出,捧着坐在铺着毯子的地上两本对比地看去。 两本书都只看了前五页,她便明白他所言确实有理,商凌月心头不得不服气,也顾不得被他弄得纷乱理不清的思绪,渐渐得放弃了自己选得那本,聚精会神在张玄真所选,完全忘记了周遭一切。 张玄真看她专注,笑抚摸着胡须立在旁边俯视她,一动不动,看她眉头微微皱起,还未开口询问,他便已知她疑惑在何处,详细解释。商凌月不信他当真有那能力辅佐她,故意挑刺发问。 “商姒帝国始皇帝商玄刚建国事有人口多少户?男丁多少?女子又有多少?鳏寡孤独多少?” “现在人口有多少户?男丁多少?女子多少?鳏寡孤独者又有多少?” 张玄真如数家珍,张嘴就来。 商凌月翻了前面和后面一一核对书上所录,居然一字不差,暗暗蹙了蹙眉,未再继续发问,她垂下眼默默看着,馆里一片寂静,张玄素则将头罩重新带回了头上,良久后商凌月又突然抬眸仰视他,肃然出声问:“朕要夺回大权,该做什么?” 张玄真晓得她再考验他,笑了笑掷地有声道:“简单,熟悉苏伯玉的权术规则,直到你可以玩弄得比他更好,便距离你的心愿实现不远了。” 商凌月心头顿被巨石狠狠撞中,一阵剧烈波动:“怎么熟悉?” 孺子可教也,张玄真满意看着她受了震动的反应,蹲下,商凌月看着他罩住黑布的脸等他说话,只有一双黑眼珠子带笑,他想了片刻后才不徐不疾道:“陛下日后每夜都来弘文馆,贫道会一点一点教你,一口气也吃不成大胖子,今夜先了解商姒帝国吧,贪多嚼不烂啊。” 商凌月急切的心绪一堵,皱了皱眉,但也晓得他所言有理,微微冷静下汹涌澎湃的心湖,点点头:“朕可以每夜都来,我们什么时辰见?” ☆、第45章 鬼身隐秘 张玄真笑道:“贫道日后只能戌时到亥时之间出现,陛下这期间要在弘文馆,提前来也可,风雨无阻。只是一过亥时,贫道便必须离开,陛下若有事不能来,也不必自责,这是贫道的献给陛下的忠心。” 商凌月晓得他看出她对他还有怀疑,便如此,也没反对,点点头:“可以,朕会提前一个时辰来此。”日久见人心,终究需要看他的实际行动,才能验证此人是否真心辅佐,还是别有用心。 说完后她又低头去看书:“朕再看会儿。” 张玄真笑颔首:“贫道今夜可以一直陪陛下,等陛下离开再消失。” 商凌月嗯了一声,便默默看着,直到过了子时一刻,商凌月才走马观花得看了个大概。 她开始的直觉果然没错,现在的商姒帝国是个类似于唐朝的地方,而始皇帝一统六国建立商姒帝国,则像是古代的秦始皇统一建立秦国。 唯独不同在于秦朝后来灭亡,两汉三国等更替一直到了唐朝,而商姒帝国则一直由商氏王族统治,期间称呼官制几经变化,到她所在的时期像极了唐朝中后期,连朝堂形势都像那会儿的宦官当权,大太监对皇帝生杀予夺,连皇帝都得装孙子。 商凌月没有之前预想的轻松,反而心里头更沉甸甸的,唐朝后期的情况,宦官光皇帝就杀了四五个,看不顺眼就换皇帝,跟换衣服似的,商姒帝国类似的情形,她真该给提前自己点根儿蜡烛,一瞬间只觉前途都黑暗了。 该死的老天怎么不让她穿到商姒帝国盛世最好的年景,那有个女皇帝日子过的叫个舒坦,一辈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臣是忠臣,将是良将,连奴才们都是一心为国的好奴才,偏偏给了这么个时候。 “陛下被吓住了么?”张玄真微笑的声音响起:“不是还有贫道辅佐您!” 商凌月苦笑叹气抬眸看他一眼。 张玄真胸有成竹抽出她手里的书,笑道:“除了贫道,还有忠心于陛下的大臣们,利于陛下的形势正在渐渐形成,不必妄自菲薄,也不能心急,还须慢慢来。 天色不早,陛下看完了就该回去,安心休息,明夜贫道会准时出现,今夜你我见面的事不可告诉任何人。”说完将两本书分别放回原处。 商凌月叹了口气,是啊,不能着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也只能慢慢集聚自己的势力,坐久了腿麻,扶着书架站起她定了一会儿腿上才舒服了,又转眸狐疑问他:“你要怎么离开?” 张玄真淡淡笑瞥她一眼:“贫道泄露不该说的天机是会受天打雷劈的,陛下不会想看贫道烧焦的模样。”说完走向火烛难以遍及的黑暗处,片刻后彻底隐入暗色中。 他恭敬的声音徐徐飘来:“贫道恭送陛下。” 商凌月见他这架势非得等她离开后才会消失,转身照着书录找到了放着《山海经》等神话传说的书籍,挑拣出两本装模作样地夹在胳膊底下推开馆门,站在台阶下的刘常和宫婢赶紧回身行礼:“陛下。” 商凌月将书递给宫婢拿着:“刘常进去灭了灯,回宫。” 刘常恭敬急忙打着灯笼进去灭灯,也没发现暗处的人,便返回紧闭了馆门,恭敬在前面带路,一路回了紫宸殿。 却不料苏伯玉竟然在殿内坐着,案头放着两本奏折,商凌月心头一惊,急忙冷静下来,诧异疾步走近殿门:“阿兄怎么还未休息?” 苏伯玉这才似是发现她回来了,急忙起身行礼:“臣见过陛下。” 商凌月走近扶起他笑道:“快起来,阿兄回来找朕怎么也不派人去弘文馆,朕要知道阿兄在这里等着,就早些回来了。” 苏伯玉恭敬笑道:“也没急事,只是想向陛下求个恩典,不敢扰了陛下读书的兴致。” 商凌月暗咒,他到底想怎么样,什么求个恩典,他自己做主的事情,何必假惺惺的,面上却当即关切问道:“阿兄说吧。” 苏伯玉凤眸中的笑意微带了凝重:“臣要说的事情与苏朝恩有关。他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但终究是抚养了臣二十年,于臣有恩,等伏法展尸七日后,可否请求陛下允臣按照帝国法典收敛他的尸骨归葬?” 商凌月没想到是这事,他既然问了,乐得送他人情,反正一句话的事,苏朝恩死时受尽痛苦便足够解恨,叹息笑道:“阿兄忠孝重情,有你这样的儿子,是苏朝恩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届时阿兄去便可,除去朕对阿兄的私情,商姒帝国法典也允许收敛,朕非苏朝恩,不会做扔到乱葬岗那等冷血的事情。” 苏伯玉又要行礼,商凌月急忙阻止他无奈道:“朕说过许多次,阿兄日后单独和朕在一起不用行礼,快起来。” 苏伯玉感激笑凝她道:“多谢陛下,此恩臣永世不忘。” 商凌月见他现在这神色是十二万分的真诚感激,真是对他做戏的功夫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里越发抵触,面上继续带着笑意道:“阿兄替朕操劳内廷外朝,朕难得能为阿兄做件事,朕一直寻不到机会,这次正好。” 苏伯玉余光看了眼婢女小心捧着的书,最上面的书名《山海经》在烛光下非常清晰,若有所思,随即恭敬道:“天色不早,陛下早些安置,臣不敢再打扰陛下。” 半个时辰后,紫云殿内,一身道士衣袍的张玄真跪着,面色拘谨,小心翼翼道:“臣已经全部按照公公要求说了,陛下初时还有怀疑,到后来就完全信了臣是转死为生。后来说出公公嘱咐臣的那句‘熟悉苏伯玉的权术规则,直到你可以玩弄得比他更好’后,陛下瞬间对臣有了些许信任,假以时日,臣定能成心腹,进入陛下阵营。” 坐在案几后的苏伯玉闻言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不枉当年我费尽心机留你一命,日后成事,你将是我大秦的功臣,我会信守承诺改立道教为国教,绝不亏待你。下去歇着吧,改日我还要继续听你讲解道家教义,这一年多涉猎,方觉道教博大精深,深得我心,佛教我学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体悟。” 张玄真忠臣感激伏拜:“臣张玄真谢过公公。” 周昌邑在他离开后,把玩儿着问张玄真要的头罩,笑瞥了眼苏伯玉:“张玄真居然活着!你可真是好手段,当时连我也被你骗了,那人肉味到现在我都没忘记。” 苏伯玉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骗你是不得已,不骗你就骗不了干爹,干爹对你的信任要比对我多。” 周昌邑吃吃笑着席地而坐,倚在他身边,头罩扔到了案几上,转手捋着肩头黑发,望向商凌月的紫宸殿:“你当时就已经想好了要如此对付陛下么?竟然留下这个丑得让人看一次就忘不了的道士?” 苏伯玉温润转眸看他一眼:“你高估我了,当时只是怀疑公主身份,直觉留下他会有用处,并非如你所想。且他痴心传教,并不妨碍你我的事情,活着还有用处,死了就再没有第二个。我最喜用这种痴人,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在所不惜,调动自己所有的智慧去完成一切不可能的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周昌邑闻言妩媚轻肆得笑了起来,阖住眸转首趴在他肩头深深嗅了一口:“原来我也是个痴人!为了你在所不惜!” 苏伯玉抬手轻按了下他的肩:“放弃吧,大秦江山需要后继无人,找个女子诞下你们的子嗣,做我的继承人。” 周昌邑笑弯了眼角,淡瞥他一眼:“这并不妨碍我执着实现自己的心愿,继承人自然会有。” 苏伯玉轻摇了摇头,低头喝茶,饮完后到了书房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撕下来一页拿回给他,周昌邑接过,是个花名册,全是书名,还以为苏伯玉一直在看书,诧异笑瞥他:“你何时对这传奇小说、鬼怪神话也有了兴致?难不成因为小皇帝这个异世游魂?” 苏伯玉凤眸噙着笑意淡淡道:“陛下有兴趣的东西,做奴才的就该满足,弘文馆里藏的书不多,你明日按照上面的书名都给陛下找到。” 周昌邑闻言骤然明白了,抚着胸口大笑起来,啧啧道:“这小皇帝倒还真不傻,居然知道拿两本书装模作样,日后可有的好戏看了。” 苏伯玉淡瞥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陛下难得有兴致,做奴才的就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还要想方设法陪着她玩儿,哄着让她尽兴。” “哈哈!”周昌邑笑声顿时又大了起来。 此时的紫宸殿中,商凌月躺在床上,怔怔回想着弘文馆中的事情,紧皱眉头,久久难以入睡。 ☆、第46章 步步为营 一夜在浑浑噩噩的噩梦中过去,都是张玄真突然出现夜里吓着了她害得,商凌月第二日听见刘常叫早才从噩梦中解脱立即起来,今天早朝还有重要的事情。 朝间,中书令房崇按照昨日早朝的诏令,将所拟曾受了苏朝恩迫害的官员名册呈上:“回禀陛下,所有人蒙受迫害的人的名字都在上面,尚还生者用黑墨,已死者用赭墨,请陛下查阅。” 商凌月目光在他身上凝了下,凤耀灵的名字肯定在上面了,阿史那逻鶻和房崇还真是好办法,随即看向苏伯玉,这次倒不用装了,她是真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查看,苏伯玉恭敬弯腰凑近:“一会儿有臣从旁帮着陛下,莫慌。” 商凌月这才放松,点点头。苏伯玉捧着拂尘下了九级台阶,双手接过名册回到她身旁。 她拿起打开,却是把册子斜拿着,以便站在旁边得他能看见,她则看看册子,看看他,苏伯玉微微点头,表示这页的人名没问题,她就翻过,有问题的她就拿起朱笔画个圈圈。 终于在最后一页第三竖行看到了凤耀灵的名字,商凌月暗有些担心苏伯玉会发现什么端倪,见他视线到了凤耀灵的名字时微微紧张。 苏伯玉却是眸光文雅依旧,淡淡扫过,与之前看别人的名字一样,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温和点点头示意,凑近她耳边低语:“除去陛下做了标记的,其余都可以命中书省拟写好圣旨,一一传办了,做标记的再让房相重新审过,务必让他们在六日内全部办完。” 商凌月狐疑他为何说要在六日内弄好,可也暂时没问,这下算是松了口气,看向房崇照着他说的下了令,眸光难掩期待向阿史那逻鶻看了眼,她还是头一回这么望眼欲穿得期待见到一个人。 虽然有了张玄真,可这凭空而来的人,她总有些将信将疑,还需要日后夜夜相见时试探才行。这个凤耀灵,她才可完全信任,她迫切需要这样一个人了。 下朝后回了紫宸殿,她当即就问苏伯玉为何要六日内弄好,他恭敬笑道;“陛下可还记得十三日后是什么日子?” 商凌月怔了下:“什么日子?”六天平反昭雪跟十三天有何关联? 苏伯玉文雅笑着提醒:“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六日内为这些大臣们平反,十三日后,大部分才能赶得及到达盘镐参加大典,庆贺您登基,共襄盛况。” 竟是如此,商凌月扶额笑叹道:“还是阿兄考虑的周全,有你在,朕省心得多。” 苏伯玉一直和她待到午膳,服侍她,二人刚刚用完膳,一直在天牢伺候苏朝恩的高尽国回来了,毕恭毕敬跪在殿中央道:“奴才高尽国见过陛下,苏朝恩已经伏法,凌迟后的尸骨展于菜市,百姓皆高兴非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纷纷赞颂陛下英明,吾皇万岁。” 苏朝恩的时代终于结束,商凌月本以为听到会很高兴,可惜心头却有着恍如隔世的怅然,千纠万结,苏朝恩死了,商姒帝国却与他在时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换了个人继续控制她这个傀儡罢了,淡笑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随即转向面色不似平素轻快的苏伯玉,体谅道:“阿兄节哀。” 苏伯玉闻言脸上骤浮现笑容,感激凝视她:“多谢陛下关心,臣无碍,臣该去内侍省办事了,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告退。” 商凌月笑笑:“去吧。” 苏伯玉离开后却不是去内侍省,而是回到紫宸殿。 周昌邑将一本不到半寸后的册子给了他:“你下朝时吩咐我要的东西,凤耀灵的所有情况都在里面,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各种消息中七拼八凑弄成了这么一本。” 苏伯玉接过笑看他一眼,轻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周昌邑顿时喜笑颜开,面上的幽怨好似没存在过,兴致高昂道:“阿史那逻鶻和小皇帝昨日密谈中当就有此人?凤耀灵,他们选择凤耀灵是有何居心?” 边说见苏伯玉拿着册子向房里走,他也紧步跟上。 苏伯玉坐到软榻上翻开册子就看去,边看边回答他:“今日陛下在我看到凤耀灵时气息有所变化,必然此人对她异常重要,陛下现如今迫切想要了解朝政大事,治国方略,两条信息放在一起不难推测此人是何用处。” “帝师!”周昌邑顿扬了扬眉:“就凤氏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苏伯玉被他的形容逗得勾了勾嘴角:“嗯,是他。干爹当年会放过他便是这个原因,他不会对干爹造成威胁。” 顿了顿,他的态度却是一转,意有所指凝向他道:“现在却要重新估量了。” 周昌邑看他说得慎重,走近笑抬手轻按在他双肩上问道:“要我派人杀了他替你永绝后患吗?” 苏伯玉一个手势阻止:“你忘记了我的大计,他纵使有通天之能也不足为虑,我自有办法将他控制在掌心中。” 周昌邑闻言会意笑了起来,悠悠眯了眯眼憧憬着未来:“入网的鱼越来越多,我迫不及待想要看他们被一网打尽了。” 十三日后,正是立冬时节,平凡昭雪的臣子们几乎全部都到了京都盘镐,参加登基大典,一早上起来商凌月就按照苏伯玉指点着告天地祭祀宗庙,进行到最后,回到含元殿坐在龙椅上,接受文武大臣,外邦使者的朝拜。 “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回荡在空旷肃穆的殿内久久不绝,随后各国使者先继献上宝物恭贺她登基,商凌月在他授意下全部命人收下,又赏赐了些回礼,改年定国号为永寿,她登基之日起便是永寿元年,典礼结束后,在含元殿设宴,专为庆贺她登基。 宴上一派歌舞升平,盛华开国舞,胡旋舞,绿衣舞……一舞接着一舞不断,丝竹之声绕梁不绝,所有人红光满面,安然知足,交杯换盏,互相道贺,不时还要到她面前敬酒,商姒帝国的规矩,这一日是君臣同乐的,这一副太平盛世其乐融融的景况,要不是知道内情,商凌月真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一个鼎盛繁华的太平人间,能享受这当皇帝的大好日子,可惜旁边装模作样伺候她的苏伯玉不时提醒她的傀儡处境,垂下眼帘暗叹喝着手里的葡萄酒,只要他在一日,商姒帝国就永无宁日。 宴会上她可以和众臣同乐,走到文武大臣门中间与他们交谈,她一个个得都听遍了大臣的名字,尤其是那些平反冤屈的,是今夜优待的对象,可就是没有凤耀灵,阿史那逻鶻敬酒时,她询问了。 阿史那逻鶻低语回道:“房相的人告知,他今夜才能到达盘镐,陛下不必担心。” 商凌月暗叹了口气,略有些失望笑看他:“嗯。” 临近戌时宴会终于结束,商凌月满身疲倦,从天刚亮到现在都没歇着,苏伯玉陪侍她回了紫宸殿就赶紧换下了厚重的大冕服。 苏伯玉本要给她替换常服,她却是摆了摆手阻止,苏伯玉恭敬问她:“陛下可要到东清池沐浴解解乏?” 商凌月哈欠连天摇了摇头,苦笑看他:“朕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就想躺床上睡觉,阿兄你也忙了好多日了,回去早些安置。”她实在不想再看见他了,有他在她总也放松不下来。 苏伯玉恭恭敬敬道:“臣今夜打算到外宅住,陛下随后若有事,可着刘常传臣。” 商姒帝国的这些个太监们,都在宫外有自己的家产宅子,她只是听月儿那时给讲过,没收苏朝恩家业时听过,但从未见苏朝恩和苏伯玉任何一个人在外住着,今夜还是头一回,苏伯玉去外宅仅仅是要换个地方住,还是有其他目的?商凌月疑惑骤生,若有所思笑摆了摆手:“阿兄放心回去住,朕在宫里有事那些个奴才都能伺候。” 苏伯玉微微笑道:“是,臣告退。” 商凌月看着他离开,满腹疑问躺倒在了床上。 明夜见了那个道士问问,这些时日每夜他们相见时的谈话都透露出一个讯息,他对苏伯玉了如指掌,真跟那前知五百年,后晓五百年的神棍一样,苏伯玉的一举一动和心头所想都分析得精准至极,他肯定知道苏伯玉今晚上去哪儿了。 一个时辰后,苏伯玉宅邸的不甚起眼的后门前,左右两个灯笼映下昏黄的光线,一辆青布蒙着的马车缓缓驶进,最后停下,帘帷掀起,缓缓走下一人来,身披已经陈旧至极的鹤氅,露着里面的土灰色布衣,同色的汗巾束腰,身形颀长,但又有些弱不禁风的病态,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衬托下,竟带了些许楚楚可怜,但掩不住周身与生俱来的清贵高洁。 走近后,守门的两个少年太监才看清楚来人面容,深更半夜前来来打扰公公,此人也太不懂规矩了,面有不悦,:“来者何人?” ☆、第47章 耀灵归来 来人微微一笑,袖手便把两块碎银递给二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二位公公辛苦了,某凤耀灵,原丰州丰县县令,如今得了苏公公恩典,得以官复秘书郎,刚来京城,不敢稍歇,特来拜见苏公公一表感激之意,不知公公近来可还安好?” 原来是个不大不小的秘书郎,二人收下了银子敛入袖口,面色才转了不那么带怒,但依然趾高气扬,因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嗤笑望着他道:“你小子运气好,平素公公都不来这宅子的,今夜虽然回来住了,但有事刚离开,你明个儿晚上再来吧,我们会将你来的事禀报公公。” 竟是如此,来人眸带感激弯腰抱拳行了一礼,带了些破洞的鹤氅都托在了地上,但是却丝毫没有谄媚之嫌,反带着一股矜敛的富贵之气:“多谢两位公公,不敢打扰公公们清净,某这就离开。” 二人看着马车消失后,面面相视,一人取笑道:“瞧瞧他那穷酸样,没钱充什么大胖子,鹤氅上的洞以为在下面就看不见了。”最近登门来见公公的人是一个接着一个,就他这么穷困潦倒的还想受公公接见,痴人说梦。 二人的笑声随着飘散在夜里,渐渐消失不闻。 简单但清爽干净的马车内,凤耀灵闭目养神,手指摩挲着腰间所挂的凤氏传家玉佩,清贵高洁的面容在车内的昏黄灯笼下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出在想什么。 坐在一旁的书仆笑嘻嘻看着他道:“公子这一行有何收获?” 书仆年纪比他小三岁,二十三,是打小就跟在他身边陪读的,凤耀灵眼不睁,淡淡道:“苏伯玉的手下比以前苏朝恩的还张狂,这与近些日子我听到的他为人处事可不怎么相合。” 书仆看他这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局外人闲谈模样,噗嗤就笑了出来:“公子难道没听过阎王好弄,小鬼难缠么,苏公公再怎么约束,下面的人也总有漏洞可循,暗暗张狂些,也不会传到他耳朵里。” 凤耀灵轻摇了摇头:“如果苏伯玉想,这些人就会被管束住。” 书仆怔了下,笑疑问:“公子的意思,是苏伯玉未曾管教,有意让他们如此?” 凤耀灵掀起了眼帘,犹如水波朦雾的桃花眼中笑意浮动,清贵高雅之气因他整个眼眸的神采格外迷人:“终于聪明了一回,你家公子我现在好奇他为何不管教。” 书仆骤然好奇,刚想继续问,凤耀灵又阖住了眼,及时抬手困倦挥了挥:“好了,就此打住,其他的问题以后再说,你家公子我要睡会了,没日没夜的赶路,快累死了,回府后再叫醒我。” 书仆却是还没住嘴,咕哝了一声:“已经八年没回来,没有主人的凤府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 此时的京都城门郊外十里梨园内,漫天繁星下,漆黑的树林里闪烁着两点微弱的昏黄光芒。 一块石碑冰冷立着,上面空无一字,周围落叶遍布,后面是一个简单的坟冢,许久未经人清扫的上面枯草丛生,荒凉至极,一阵阵的窸窸窣窣声在夜风中响着。 苏伯玉立在墓碑前,手指轻轻摩挲着墓碑,身形萧瑟,凝望着后面的青冢,眸有沧海桑田的萧索怅然。 如果四年前我就如现在大权在握,是不是所有都会变得不一样?如今我终于夺来了权力,你却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 自从来了这里,他半个时辰他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在后面打灯笼随他来的高尽国见状轻轻叹息,转手将灯笼交给了小太监,上马车拿了披风回来给他披在肩上:“公公,夜深了,小心着凉。” 苏伯玉骤阖住了眸,不愿被任何人看到情绪波动,片刻后平静下来,转看向他忠心关切的眸子,温和笑了笑,又是往日那个苏伯玉,丝毫不见方才的哀涩之意:“你知道为何我给你赐名高尽国么?” 高尽国恭顺笑笑:“奴才不知,还请公公示下。” 苏伯玉轻叹一声:“你随我来,我带你去拜见一个人。” 高尽国急忙点头,让手底下小太监在这里候着,拿过灯笼就赶上他,用灯笼给他照路:“公公小心。” 苏伯玉笑摇了摇头,转眸瞥他一眼:“这路闭着眼我也走不错,给自己照吧。” 高尽国微胖的面上谄媚一笑,却是不敢大意,依然给他照着。 二人在梨园中拐了好几道弯儿,才终于到了目的地,灯笼照去,竟又是一座无字碑墓,简单干净,仿佛寻常百姓家的陵冢。 苏伯玉撩起衣摆跪下,冲着墓碑缓慢磕了三个头,高尽国以为这是苏朝恩的陵墓,那日他被凌迟处死展尸三日后,尸骨就被人收了敛葬,怕是苏伯玉命人做的,心头感叹他真是重情,纵使那日殡宫苏朝恩要杀他,他都还念父子情意,当即跪下,小心放下灯笼,也冲着磕了几个头。 苏伯玉待他磕完了头,转向他笑道:“你这奴才,不知道这是何人陵墓就胡乱磕头?”明显他的举动取悦了他。 高尽国摸摸额头上沾上的土沫,谄媚笑着:“跟着公公磕总没错,公公认为他值得磕头,小奴就要跟着,公公敬重的人,就是小奴也该敬重的。” 苏伯玉笑笑,转而凝向墓碑:“扶我起来吧!” “哎!”高尽国急忙站起,小心搀扶他站起,又猫着腰力道适宜得拍去了他膝盖上的土,好奇等着他说。 苏伯玉平静道:“里面埋的人姓高名元贞,在宫里多年的老公公,我刚入宫里,先跟着的就是他。我6岁那年被干爹选中才被从他身边带离,一年后他得病亡故,他在外也无亲人,我跟干爹求了将他葬在这里。赐你高姓,是为纪念他。” 竟是如此,高尽国听完扑通就又跪了下去,当即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大喇喇道:“高公公要是不嫌弃小奴卑贱,以后小奴就是您的干儿子,年年来给您上香。”说罢转向苏伯玉,赤胆忠心道:“还请公公成全奴才。” 苏伯玉垂眸看他这股机灵劲儿,温润笑了笑:“你既有这份儿孝心,日后这墓就交给你看护了,高公公他老人家一生待人淳朴宽厚,心底善良,你万万不可污了他的声名。” 高尽国欢喜得急磕头:“多谢公公成全。” 苏伯玉俯身拿起灯笼,对他道:“起来吧,你先回去,我要再去另一个地方。” 高尽国一怔,只见他提着灯笼就顺着小径直向东面走去,片刻后就成了偌大的园子里一个星点,这才转身离开。 苏伯玉最后停步一个不起眼的小土丘前,旁边就是一颗梨树,不注意还以为是个土包,灯笼放在旁边,他随意坐在了旁边,用手抓了一把土洒在土包上,透过昏黄闪烁的光线一动不动看着。 干爹,我这一身学问和为人做事的道理都是从你这儿学来,是你教我明白权力是这世上最动人也最有用的东西,有了它才能拥有一切,我不负你的教导,现在终于拥有了它。可你却忘记教我它不能让人死而复生,我用了四年时间从你手中夺过一切,却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你没有教我这个世上有权力无法得到的东西。 干爹啊干爹,你让我享受了旁人难以企及的无上尊荣欢喜,却也给了我此生刻骨锥心的痛苦,你说我该恨你,还是该敬爱你? 良久后他垂下了万千波澜涌动的眼眸,手指抚在土包上,轻轻叹息一声:“百姓们恨你,我只能简简单单把你埋在这里,免得其他人晓得这是您的墓后扰了你清净,明年我再来祭拜你。” 直到晨光熹微时,回到李婉墓前的高尽国才看见他打着熄灭的灯笼回来,担心等了大半夜的心口一松,长长舒了口气,赶紧得走近接过灯笼,看他面色如常,只是因一夜都在夜风中微有些发白,熬了一夜的眼有血丝,急忙搀扶着:“再有一个时辰就早朝了,公公,我们得回去了,再晚赶不及,陛下刚刚登基,离不开公公您,这婉儿姑娘的墓,奴才留着打扫,保证干干净净,一根杂草都没有,您先回去。” 苏伯玉淡笑看了眼他,如玉俊容丝毫不见疲倦,典雅的阴柔风度如旧:“打扫完了你怎么回去?” 高尽国咧嘴一笑,当即拍了把大腿:“这不是还有两条腿!奴才用走的!” 苏伯玉笑出了声:“十里路你走回去,得到了什么时候,你是负责陛下膳食的,万一再有人下毒,陛下危险,你有几个脑袋够摘得。” 一番话唬得他僵住,苏伯玉转眸望了眼李婉的墓,笑眸中黯然荒凉划过,便收回视线转身上了马车:“上车吧,用不着打扫了。” 高尽国听罢狐疑上车,苏公公明明对这墓主在意的很,怎么又不让打扫了,这墓已经许久没有人看护,才会杂草丛生。 马车出了梨园后,苏伯玉淡笑看了还在沉思的他一眼:“她的墓要重修,现在不必动了。” 高尽国明白了,点点头。 随后苏伯玉阖住了眸,听着车轮在驰道上飞驰的滚动声,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片刻后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高尽国晓得他睡着了,小心翼翼把披风给他覆在了身上。 回到苏府后,高尽国伺候他洗漱更换朝服,昨夜守门的太监站在房里禀报了昨夜凤耀灵前来谢恩的事。 苏伯玉听罢,面色平静摆了摆手:“下去吧。”凤耀灵,干爹当年的漏网之鱼,他该试一下他有何能耐。 太监领命离开。 高尽国恰好也给他穿好了外袍,恭敬笑道:“最近来感谢公公的人真不少,连上这凤耀灵已经是第三十六个了,公公现在是深得陛下和百官之心。” 苏伯玉闻言转眸瞥他一眼,笑了笑:“你这张嘴!入宫吧!” 早朝上,每日雷打不动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呼毕,众臣站起。 一个不认得的大臣随即走出,给人清风徐来,明月朗照之感,丝毫没有朝堂内大臣的畏敛虚浮,商凌月对他莫名就有好感,诧异凝眸,这大臣又是谁?她这几日才刚把所有大臣和名字官名都对上,没见过他。 此人已撩起官袍双膝跪下,出声引回了她的思绪:“臣秘书郎凤耀灵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路上受阻,臣未能及时赶回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还请陛下恕罪。” ☆、第48章 新官上任 商凌月一震,凤耀灵!他竟是凤耀灵!太过惊喜,阿史那逻鶻说昨夜到,她没想到他今天就会上早朝,强压下心头等待了许久的激动,不敢让苏伯玉看出端倪来,平静道:“爱卿不必自责,路途中难免意外,起来吧,弘文馆缺人,朕素日也没个谈天的人,日后有爱卿,朕也可少些寂寞了。” 凤耀灵抬起头来,微笑仰视她恭敬道:“臣多谢陛下隆恩。” 商凌月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暗暗记住,继续说着;“好好干,朕最近爱极了传奇异闻,等下朝了,你留下来陪朕聊聊。” 凤耀灵恭敬领命:“是,臣遵旨。” 商凌月这才转向文武大臣们道:“奏事吧。”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苏伯玉突然转身走下台阶,商凌月怔了一怔,他要干什么?朝里的大臣们则小心翼翼注意着他。 苏伯玉到了殿中央后,捧着拂尘弯腰道:“臣禁军统军内侍苏伯玉有本启奏,陛下初登大宝,部分朝事尚不能理,需有一位德才兼备,博学通达的大臣为陛下之师,辅佐陛下,臣以为刚刚复职的秘书郎凤耀灵可以胜任此职。” 苏伯玉怎么会提拔凤耀灵?商凌月骤然一惊,他有什么算计?他是知道了凤耀灵和她的关系,还仅仅只是欲要借机谋划什么?目光不动声色看向众人中的阿史那逻鶻和房崇方向,又看看凤耀灵,见他们自若沉着,丝毫不受影响,也稳下了心神。 朝臣们虽面有诧异,但却是噤声不语,谁也不敢违背苏伯玉。 只是房崇走出来捧着笏板恭恭敬敬道:“凤耀灵虽年岁尚轻,但系名门之后,博学多才,是为帝师的不二人选,统军所言甚是,臣以为他可辅佐陛下。” 他话音落后,文武大臣中有人眸中霎时露出了鄙夷,但是没在脸上显露出来。凤耀灵,博学多才,简直是可笑,当年的秘书郎还是代宗念在凤商两氏关系深远,才赏赐封的。 还有人余光暗瞟了下房崇,略有不为人知的嫉妒。苏伯玉上台后诸多动作,清理了不少苏朝恩的旧臣,唯独没有动他。 这个老匹夫,原来还对苏朝恩尽忠职守,竟然如此快就调转成了苏伯玉的心腹。 商凌月看房崇将计就计,是有意出来如此说,暂也不再想那么多,笑看向苏伯玉:“阿兄为朕考虑周全,就依阿兄所奏。” 苏伯玉恭敬继续道:“凤耀灵日后既为陛下帝师,身份尊贵,不宜再为秘书郎,臣以为可升任为中书侍郎协同中书令处理政事,兼秘书省秘书监。” 站在大臣中的凤耀灵面色平静,自若敛目立着,好似一步登天的不是他。 房崇笑着附和道:“统军所言甚是,臣附议。” 其他大臣见已成定局,纷纷出声:“臣等附议。” 商凌月看他们唯苏伯玉马首是瞻,这情形日日看,颇有些麻木,笑道:“准奏!”随即转向凤耀灵道:“凤耀灵听旨。” 凤耀灵走出依然不改先前的风姿,撩起下摆跪在地上道:“臣在。” “从即日起认命你为中书侍郎兼秘书省秘书监,即刻上任。” 凤耀灵当即撩起下摆,恭敬跪下:“臣凤耀灵多谢陛下隆恩。” 商凌月心中高兴他能名正言顺做帝师,算是省下了不少麻烦,苏伯玉的阴谋,随后再从长计议,不动声色笑道:“爱卿平身吧。” 凤耀灵起来,却是没有回到群臣队列中,反而捧着笏板道:“臣有本启奏。” 重新回到皇台上的苏伯玉眸底精芒一闪,不露神色俯视着他。 商凌月也有些期待他说什么,笑道:“爱卿直言。” 凤耀灵仰视她恭敬道:“臣在丰州时已听闻了陛下和奉义郡王的婚事,再有三月便是婚期,当初陛下还是长风公主,由先帝赐婚,确属天赐良缘,但是如今陛下已为国君,婚姻便再非一人之事,事关祖宗社稷,国家安稳,因此当遵帝王之礼,而非公主之仪。为我帝国长治久安,国家福泽绵长,先帝赐婚圣旨不得已只能作废,还请陛下三思,解除与奉义郡王婚约。” 话音落后,阿史那逻鶻眉心微不可见一皱,有些出乎意料,但依然沉稳不曾有何心绪泄露。凤耀灵此举是要将他从陛下身边调开,并不利于他们谋事,难道是房崇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另有谋划? 高台上的苏伯玉眸底精芒一闪,微微露出了不为人知的激赏,和棋逢对手的快意。当初的凤耀灵唯唯诺诺,糊里糊涂,可不是现在模样,他不再伪装,必有目的,干爹当年果真被他蒙骗了,他们不该低估凤氏家族的任何一个人,阿史那逻鶻始终不支持他,但也动向不明,他还打算要将他永留在盘镐伺机除去,这凤耀灵刚上朝便想要打乱他的计划,看来在丰州这些年,他也没忘了关心京都情况。 商凌月诧异他怎么会要把阿史那逻鶻调开,阿史那逻鶻在,他们的势力才大,她接下来该有的反应,不能让苏伯玉发现端倪,一皱眉,面有不悦腾得站起:“凤耀灵,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皇兄圣旨岂能随意废除!更何况朕与奉义郡王两情相悦,朕非他不娶!此事不必再提!” 凤耀灵丝毫不畏惧她的怒气,面色严肃依然继续道:“陛下身为帝国皇帝,绝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天下大义于不顾。奉义郡王守卫单于都护府,西北边境外族畏惧其名,秋毫不敢进犯,若无奉义郡王,何人能够镇守边境?陛下执意要娶奉义郡王,只能让郡王卸去单于都护府一切职务,留在皇宫,除此外,奉义郡王已育有一子一女,还曾迎娶王妃,也非后君之选。” 商凌月被他这么一分析,也有几分认同,但搞不清楚他如此说究竟想要干什么,是否是和阿史那逻鶻、房崇等人商量好的,拧眉沉怒不语,片刻后才继续演下去:“朕的婚姻大事,不过就是要娶一喜爱之人,怎么就碍着帝国安危!难道我商姒帝国就再也找不出第二名大将了么!朕说他能当后君就能,其他的朕都不在乎。” 凤耀灵骤然跪下,面色固执直直盯着她,看似矜贵清俊的面容上竟有千钧分量,气势迫人:“望陛下三思!若陛下执意如此,不如收回臣的帝师和中书侍郎之职。” 话音落下,商凌月怒目圆睁,双唇紧抿,朝堂内一时陷入了僵局。 就在此时,阿史那逻鶻走了出来弯腰道:“臣愿卸下单于都护府一切职务,留在京都服侍陛下,臣从未奢想能做后君,只为侍君能守在陛下身边便心满意足。至于边境,臣之子阿史那毗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并不比臣差,有他坐镇云中城,外族亦不敢犯我大商边境。” 凤耀灵只是望着她继续沉声道:“还请陛下三思。” 商凌月不知这究竟是凤耀灵和他们商量好的,还是突发情况,不能当堂论断,故作听完后怒盛,一甩袖子愤然离开:“退朝!“ 殿里的文武大臣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进了后殿,苏伯玉随后跟上,全部静默不语,直到苏伯玉也消失后,众人才议论纷纷。 周昌邑从人群中走出,对凤耀灵笑着安慰劝道:“侍郎太过严肃了,边境并没有侍郎所言严重。陛下难得有喜爱的人,奉义郡王方才不也提出了解决办法,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触怒陛下。” 五郎方才没有制止商凌月怒走,难道计划有变? 凤耀灵闻言转眸看他一眼,面上严肃矜贵笑意取代,他站起理了理下摆,叹息道:“陛下虽是一国之君,但绝不能随心所欲,某身为帝师,若不能时刻规劝,反对不起苏公公今日特意举荐信任,多谢开国郡公宽心,某会继续说服陛下的。” 周昌邑笑点点头:“还望凤侍郎不要嫌弃在下多嘴,陛下毕竟年幼,有些孩子心性,或许换个方式说,陛下能接受。” 凤耀灵笑了笑:“某明白了,多谢郡公指点。” 后殿内,退入后的商凌月气急败坏向苏伯玉发泄了一通:“朕就是喜欢奉义郡王,这是朕的私事,还轮不到他来过问,若非他是阿兄推荐的,朕方才就罢了他的官。” 苏伯玉看她情绪平复了些,微微笑道:“陛下莫气,臣倒是以为凤侍郎所言在理,边疆安全才是首要,但若是就此废了圣旨,又有些不顾及陛下情感。不如传召凤侍郎和中书令房崇入内廷一谈,商讨个两全其美之策,既能保得边境太平,又能满足陛下心愿。” 商凌月闻言沉沉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此事上苏伯玉的态度有些怪异了。 两刻后,紫宸殿,凤耀灵受召而来,商凌月直接说了自己所愿。 凤耀灵听罢,沉吟良久看了眼房崇,才凝视商凌月道:“陛下不独断专行,臣心甚慰。” 房崇笑笑:“凤侍郎也是为国心切,且身兼帝师,不敢马虎,让陛下犯错,方有殿上所言,正所谓主圣则有贤臣,臣为陛下欢喜。” 商凌月叹了口气,笑看向凤耀灵:“朕一时盛怒斥责了你,倒是冲动了,还望你我君臣不要有了嫌隙,依然犯颜直谏。” 凤耀灵微微一笑,恭敬道:“是。”顿了顿,接着道:“两全其美的办法也有,但还是要委屈些陛下。” “哦?”商凌月急忙问:“爱卿直言。” ☆、第49章 商谈起疑 第四十九章 凤耀灵看了眼房崇和苏伯玉:“还请两位共同参详。此事某以为可以开个先例,奉义郡王不必受皇宫约束,只每年边境最易骚乱的冬春回单于都护府,平素可留在盘镐侍奉陛下,为四侍君之一。至于后君正宫之位,则当从天下年轻男子中择优而选,再随后充实后宫。但是在正宫后君尚未择定与陛下举行大婚前,郡王不能入住侍君宫。” 商姒帝国的女皇后宫也与男皇规制一样,男皇帝是皇后,四妃,九嫔等,女皇则是后君,四侍君,九使等,商凌月闻言看向苏伯玉询问道:“阿兄以为如何?朕不想亏待了阿史那逻鶻,朕喜爱他,可天下万民朕也不能弃之不顾。” 苏伯玉恭敬笑道:“凤侍郎此法确实两全其美。” 房崇附议。 商凌月让凤耀灵当场拟旨,苏伯玉接过圣旨前往奉义郡王府传旨。 房崇和凤耀灵随后要告退,商凌月留下了他:“你陪朕先去弘文馆一趟,今日中午就留在宫中与朕一同用午膳。” 到了弘文馆后,商凌月让所有宫人都留在馆阁外不要打扰她读书,她则带着凤耀灵走到了最里面 书架处。 不再伪装自己,凝视他道:“朕已经从房崇和阿史那逻鶻那里知晓你,朕现如今的处境你可清楚?” 凤耀灵看着她迫切和隐忍交织的信任眼神,淡笑点点头:“京都的情况,房相都派人秘密告知微臣了。” 商凌月叹了口气,凝视他道:“知道就好,朕日后会全然信任你,除了阿史那逻鶻和房崇,你是第三个。” 凤耀灵听她说到阿史那逻鶻时眸光微不可见一闪精光,随即笑了笑:“臣自然不会让陛下失望。” 商凌月看他这幅运筹帷幄的模样,心底是头一回感觉到了真正的踏实,微微笑了笑,片刻后却又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咬咬牙,凝着他问道:“你相信这世上人有魂魄吗?” 凤耀灵看着她欲要倾诉的蓝眸,若有所思笑着颔首:“相信。陛下有何隐秘想说不必忌讳,臣并非迂腐之人,也绝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赌一赌吧,商凌月苦笑一声,缓缓讲述起了穿越的事情,从穿越那一日一直讲到现在,顺便将张玄真这道士的事情告知了他。 说完后,静静凝着他:“听懂了吗?” 凤耀灵并未露出她所不愿看到的震惊,只是很平静叹了口气:“陛下愿意将此事告知臣,是对臣莫大的信任。这具身体还是公主便可,至于魂魄是何人并不重要,且公主消失后,如今陛下就是公主,公主就是陛下,只能怪造化弄人。” 商凌月从不曾想过这件事会轻易被他接受,骤松了口气:“你不把我当怪物?” 凤耀灵见她带着些许畏惧,轻笑一声:“陛下也是人,此事虽匪夷所思些,但臣愿意相信。且这是苏伯玉都确定的事情。” 商凌月一怔,沉凝道:“你推断他确实知道了?” 凤耀灵点点头,直言不讳道:“若非他断定陛下只是普通人没有威胁,也不会留你至今,即使你对他还有用。” 她怎么没想到这点儿,要早点儿想到也不用战战兢兢这么长时间,商凌月懊恼皱了眉:“朕真是蠢!” 凤耀灵清贵的面上笑意微浓,继续说道:“张玄真有些问题,但并未做对陛下不利之事,陛下日后可以跟他学,但不可信任。我们密谈的事绝不可对张玄真泄露一字,臣日后想办法查查此人,有定论了再告知陛下。” 商凌月点点头,笑道:“朕对他也是半信半疑,朕之前就是按你说的做的,他确实有两下子,能跟着他学到不少东西,在他还不害朕前,朕自然要利用。” 凤耀灵赞许颔首:“嗯。” 紫云殿,苏伯玉去往奉义郡王府传完圣旨返回,周昌邑开门见山就问:“为何要提拔凤耀灵?婚旨是怎么回事?” 苏伯玉阴柔淡声道:“与其让他在暗处动作,不如摆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要看看他有何能耐,干爹错估了他,但愿现在不是我的高估。至于婚旨,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无妨。” 周昌邑哦了一声。 苏伯玉随后问:“让你查的情况怎么样?臣服干爹的文武大臣里谁有问题?我可以接受他们示忠,但不容有叛徒,这叛徒与保皇党必然有关系。” 周昌邑笑道:“有些线索了,很快就能查出来,再给我些时间。” 苏伯玉颔首:“嗯。” 亦如往日,夜里商凌月在戌时准时到了弘文馆,张玄真早已在里面等候。 商凌月见他站在一个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翻看着,头上依然罩着黑布头罩,走近瞅了眼他手里是什么书,问道:“今晚我们学什么?” 张玄真转手将书递给她:“御人之术。” 这声音嘶哑,就跟嗓子坏了时一样,商凌月怔了下:“你的嗓子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 张玄真丝毫不在意自己嗓子变坏,平静道:“修仙练功导致,若不能更上一层,嗓子会一直如此,有劳陛下关心。” 商凌月笑笑:“原来如此,朕本还想明日帮你找太医要些治嗓子的药。” 张玄真声音带了笑意,虽然嘶哑地听起来有些搁人的慌:“多谢陛下。我们开始吧。”说完就走到最深处的书案后席地而坐。 商凌月拿着书跟上坐在他对面:“说之前,你先解决我一个问题。” “陛下请讲。”张玄真道 商凌月凝视他严肃问:“苏伯玉昨夜出宫回了在安仁坊的宅邸住,你知道为何吗?” 张玄真闻言笑了起来,信手拈来,就好像亲眼所见,如实道:“昨晚是李婉的忌日,他出宫是为了方便扫墓祭拜。” 商凌月怔了下:“就这样!”月儿和周昌邑提及的时间好像就是现在。 张玄真嗯了一声,笑道:“陛下可是以为他又有何阴谋安排?” 商凌月呵呵一笑,叹气道:“是啊。朕现在极其想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知己知彼,日后才好对付 他。他总能一眼看透朕在想什么,做什么。” 张玄真一笑:“有贫道在,陛下可以放心,日后苏伯玉所做皆能让您知晓。” 这正是她现在迫切想要的,商凌月高兴点头:“好。” 张玄真随即开始讲解今日的内容:“为帝者须知御人,首要加之以威,使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结之以义。” 商凌月凝眸认真听着。 张玄真说完后肃然直视她,开始解释:“陛下须确立自己对臣子的绝对权威,帝王一定要有无上的威严,这种威严随时可让臣子们胆战心惊。要驱使臣子为己效命并成为勇夫,陛下必须给他们丰厚的利益。要使自己的想法得到有效的施行,必要是需要给他们合理的解释。要使臣子们从心里对自己爱戴,必要时一定要对他们进行感情笼络。臣子们有难时,陛下要有能力为其解难,是为取义。只有做到这几方面,陛下的臣子才可能对您既怕又敬又爱戴又离不开。” 商凌月默默记下。 张玄真说完后就停下笑道:“陛下可以看书了,里面是臣挑选出来的数位明君圣帝的旧事,明晚贫道再考校陛下所得。” 商凌月晓得这是让她立即领悟他所言精髓,嗯了一声就打开看,中途有何不解的张玄真全部都一一解释。 时间不知不觉地飞快过去,距离张玄真约好的一个时辰还剩下一刻时,张玄真出声打断了她:“陛下前些时日跟随贫道所学,还未来得及考校,恰好三日后会有个机会,届时就让陛下一展身手吧。” 商凌月倒是不怕他考评,可“三日后?什么机会?” 张玄真笑得意味深长道:“陛下可是忘记了还有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的位子空着?三日后苏伯玉会推荐三人让陛下任命,何人任何职就要由陛下定夺,他不会插手,贫道要看陛下怎么解决此事。” 商凌月早知道他能预测事情,闻言也不为难,还有三天,噗嗤笑道:“你这是提前泄露考题,朕可有三日时间来好好思考。” 张玄真笑道:“头一回考校可以如此,日后便不会再有这样的好事。”第一次先要让她积聚处事的信心。 商凌月颔首:“朕不会让道长失望的。” 刚刚说完,突觉腹部一阵疼痛,随之便觉一股热流涌出,这熟悉的感觉,莫不是月事来了!每次来月事,前两天她都肚子疼,商凌月眉头倏然就皱了起来,抬手紧捂住肚子,该死的,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会儿来,这具身体来去年才有了月事,时间也不准,自从上回来罢,已经四个月没来,商凌月郁结咬着牙不说话。她得赶紧回了,不然一会儿裙子都得全湿了。 张玄真看她这模样,面色一变,当即起身就走近就给她把脉。 商凌月晓得他会歧黄之术,脸一红抽回手,咬着牙尴尬看他:“朕没事,只是来了月事,肚子疼。” ☆、第50章 一杆定官 第五十章 张玄真不料是如此,手明显怔了下,随即站起道:“今夜就到此,陛下回去歇着吧。” 商凌月点点头,张玄真隐藏身形后,她叫了刘常和宫婢进来,告知情况,二人赶紧去传了步辇,服侍她返回紫宸殿。 此时的京都一处客栈内,星星点点的昏黄烛光在窗户上闪烁着,部分客人已经入睡,还有部分没有。 一间客房内,只点着一根白烛在靠窗的案几上,阿史那逻鶻和房崇席地而坐在房中央。 阿史那逻鶻开门见山问道:“凤耀灵早朝所为可是房相授意?” 房崇抚着白须笑了笑:“他之前与老夫提过此事,老夫同意了,时间太紧,尚未来得及知会郡王。我们不能把所有人都暴露在苏伯玉视野中,现在朝中有凤耀灵,你回云中城的那六个月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做。老夫之前考虑欠妥,凤耀灵提醒了老夫。” 阿史那逻鶻闻言心头疑惑散去,笑着颔首:“如此某便放心了。不知有何事须要某在云中城才能做?” 房崇从怀中取出提前写好的一封信递给他:“一言难尽,你看看,全部都在上面写着,还有何不全的地方,你可再补充。” 阿史那逻鶻接过细细看去,片刻后他收起信封:“确实重要,你我之前都没想到,幸好凤耀灵发现问题了。” 房崇笑叹了声道:“所以我才会同意他变更婚旨的建议,日后诸事就按照信中安排进展。” 阿史那逻鶻颔首:“嗯。” 二人随后坐着又对信中内容探讨做了补充后,各自悄然离开了这家客栈。 房崇只有一个信任的小厮陪着,二人走到隐秘非常的一道门处,黑暗中四处看了看,见无人跟踪,房崇节奏快慢不一的敲了三下门,门才吱呀一声急速开启,二人飞快进入,又紧紧闭上了门,此时暗中无人发现的一道黑影悄然离开。 房府内,见房崇终于回来,一直等待的房夫人赶紧走近,给他端茶暖胃抱怨道:“你可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要是被苏伯玉的眼线看见,太危险,日后派个人就是,莫再亲自出动。” 房崇接过茶杯轻啜一口放下,笑抬手轻抚在她肩头安慰拍了拍:“今日要说的事非我亲自出马不可,其他人不放心。日后我听夫人的,只这次害得夫人你担心了。” 房夫人无奈,脸上的担忧抱怨这才散去了些:“记住你说的话,莫言而无信。” 房崇哈哈一笑,伸手抱了抱她的肩膀:“自然,为夫何时骗过夫人。” 房夫人嗔他一眼,拂过他讨好的手,转身向卧房走去:“你骗我骗的还少!” 房崇急忙跟上,边抚着白须边笑呵呵不语。 半个时辰后,紫云殿中。 一名黑衣人跪在周昌邑面前低沉道:“奴才看见房崇去了一家客栈,半个时辰后才从客栈离开回府,进入客栈后奴才们便失了他的踪迹,奴才询问过里面的伙计,他是去了位于最中央的天字号客房见一个人,四处有其他房间包围,无人能发现里面动静,房相离开后,奴才们进入那间客房查探,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香炉的香味,定了客房的那人并未在里面居住,且外面也没发现除了房崇外的第二个人离开,掌柜回禀定房的是一个波斯商人,可要奴才立即逮捕审讯?” 周昌邑闻言怔了片刻后,瞥向贵妃榻上躺着休息的苏伯玉嗤笑道:“虽没有明捉住,但所有疑点都指向房崇,只怕他就是你一直要找的叛徒,苏朝恩最信任的人。不如抓住这波斯商人审讯,酷刑之下必然能够审出来。” 苏伯玉却是摆了摆手:“不必打草惊蛇,我自有打算。”说完对那黑衣人一个手势:“你下去吧,日后撤掉房崇府监视的人。” 黑衣人离开后,周昌邑狐疑坐下:“你想要做什么?” 苏伯玉微微掀起眼帘,对他吩咐了些事情。 周昌邑顿时肆意笑了起来:“你这么快就打算动手了,我这就去吩咐。” 第二日早上,苏伯玉一如既往的准时去叫商凌月起床早朝,商凌月肚子疼的厉害,也不忌讳说了自己的情况,昨晚上已经传了太医想办法缓解,可也没办法,只用了些驱寒的法子,但想要上早朝却是不可能,苏伯玉安抚她静养,随即去了朝堂上告知文武大臣,停朝一日。次日还是相同的情况,只能继续停朝。 直到第二日下午才感觉明显好转,到了晚上就彻底不痛了,商凌月大大庆幸,总算熬过去最初两天了,月儿的身子还得好好调养,不然每次来月事都这样,她会痛苦死的。 到了第三日终于能上早朝,月事第四天时,也是那日张玄真说过考校的三日后,真被他料得精准,文武大臣们奏事到了一半,苏伯玉就走下殿中禀报道:“启禀陛下,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空悬已久,臣多番考校了解选出四人,以为能当大任。” 商凌月笑道:“阿兄说说都有何人?你要不提此事,朕都要忘记了。” 苏伯玉恭恭敬敬道:“分别是原来的右拾遗程苑,大理少卿李连,德州刺史章程,左拾遗季林常。” 随着他言语,四人相继走出站在殿中央。 商凌月闻言,看向满朝文武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举荐之人?” 话音落后,是早已料到的鸦雀无声,苏伯玉都举荐了人,他们再说不是明摆着跟他对着干么。 商凌月方才那么问不过例行公事,之前一直那样,笑道:“既然没有,那这三个位置只能在这四人中挑选三人,诸位爱卿对这四人有何看法?” 殿内众人开始议论,说了片刻后,有人站出来道:“统军推荐的这四人皆是人中俊杰,将位置给予任何人都合适,还请陛下定夺。” 这不是和稀泥么!废话!商凌月皮笑肉不笑点点头,继续走着过场,叹了口气:“爱卿所言有理,朕也觉得为难,阿兄推荐这四人,定是都合适的。” 说完就看向苏伯玉:“阿兄你到朕跟前来,朕有话问你。” 苏伯玉恭敬领命照做。 商凌月面上笑意散去,凑近他耳边,意有所指扫视殿中央的那几人道:“阿兄你就不该举荐四个人,直接三个多好,朕也不用为难,一人一个官职,现在要怎么办?这四人看着都合适,朕总不能厚此薄彼,还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不是。” 苏伯玉看她为难不知所措的模样,温和恭顺低语献策道:“四人才能学识断狱各有不同,臣举荐他们前所知旗鼓相当,但终未亲眼见过,陛下可当殿一考他们,高下分出来后,再按此分别授予官职,最末一人才学不足,自不会有怨言。” 商凌月闻言想了半晌,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刚转头开口要说,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当即眸色泛亮看向苏伯玉:“朕刚想到个更好的法子。” 苏伯玉眸光一顿,微微笑着看她恭敬道:“陛下若有法子更好,定然比臣的高明,不知陛下的法子是?” 商凌月当即让举荐的四人出列,随即站起来走到台阶前,笑意浓浓俯视他们道:“这三个位置至关重要,朕不能随便封赐,你们四人得拿出真本事来,朕先考考你们。” 四人暗暗打量苏伯玉,可苏伯玉站在皇台上,恭恭敬敬得捧着拂尘静观事态,是不打算插手,他们得接下来得前程就全靠自己了,赶紧恭敬道:“臣等遵旨,还请陛下出题。” 四人却不料商凌月走下了皇台,直接到了他们身边,殿里的朝臣都被她这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苏伯玉不动神色俯视着。 商凌月打量着四人的身量,笑得意味不明对殿内的所有人道:“朕的考题简单的很,你们都随朕到马球场。” 马球场上,商凌月率领得浩浩荡荡的人群来到,正在马球场玩乐的太监们赶紧都停下行礼:“奴才们见过陛下。” 商凌月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指了指数匹马和地上的马球,转身对那四人笑道:“你们上马吧,限时一个时辰,官职高低按照打进去的马球算,谁的多,谁的官就大,最少的淘汰。” 话音落下,众臣哗然,暗暗扫视兴致勃勃的她,意味各异。 站在她身后的苏伯玉双眸一闪,不动声色从她脸上移开视线看向马球场内,微微眯眼注视着已经领命上马打算豁出性命的四人 人群里的凤耀灵看她两眼放光盯着场内,她今日此举活脱脱一个荒谬的昏君啊,哪有官职这样授予的,嘴角不由勾起丝趣味得笑意。 马球场上,四人御马加鞭拼得你死我活,球从一个人杆下到了另一个人杆下,尘土漫天飞扬间看都看不清楚。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四人最后已是精疲力竭,大汗淋漓瘫软在马背上,结果也出来了。 商凌月看着小太监统计好的数目,右拾遗程苑第一,大理少卿李连第二,德州刺史章程第三,高兴给他们封了官儿,三人满脸兴奋谢了恩,只剩下左拾遗季林常垂头丧气的。 商凌月暗暗注意苏伯玉的面色,见自己总算又过了他这一次试探,松了口气,他什么时候才能不怀疑她有野心夺权。 下了朝后,紫云殿内,周昌邑大笑看向苏伯玉:“这个小皇帝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亏得她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折腾了坏了那四人,倒真是个昏君,你试探到现在,做何结论?” ☆、第51章 窥破计谋 第五十一章 苏伯玉淡淡笑看他:“结论不重要,我只要她永远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就足够。” 周昌邑噗嗤笑出了声,转身倒了杯茶端给他:“你对小皇帝也狠了些,她毕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人,整日战战兢兢的会受刺激,一旦不正常了,等你事成再到我手里处置就无趣了。” 说完顿了顿,转而又说另一件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就等你一声令下动作。” 苏伯玉点点头,没说什么时候行动,只问了一句:“还有多久是春节?” 周昌邑笑抿着茶杯挑眉看他道:“快了,一个半月后就是,你想那时候再动手么?” 苏伯玉轻啜一口茶,微不可见轻轻颔首:“就在那日。” 周昌邑妩媚勾唇一笑:“你倒真会挑日子,届时只怕会朝野震动啊。” 苏伯玉垂下眼帘轻笑出声,看向他:“动荡越大越好。” 用午膳时,苏伯玉继续去服侍商凌月,商凌月让他坐下一同用膳,高兴问道:“朕今日的法子怎么样?” 苏伯玉微微笑了笑,凝视她未做评论,反问道:“不知陛下是想做个遗臭万年的昏君,还是想做 流芳百世的圣君?” 商凌月脸上笑意怔了下后,斩钉截铁皱眉道:“自然是圣君,怎么能当昏君!阿兄怎么会以为朕想当昏君?” 苏伯玉恭敬直言道:“若陛下想当圣君,今日之举便不可再有,如此封赐官职太过儿戏,实非圣君为之,届时朝臣们以为陛下偏爱此道,纷纷投陛下所好,上行下效,皆不务正业,朝堂风气大变,非我商姒帝国之福。” 商凌月听他所讲全是为君之道,要不是晓得他阴险狠辣,真又要以为他是正直忠臣在为她考虑,每次见面他劝谏她的都是正道,苏伯玉对待她这个傀儡的方式诡异了些,闻言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凝视他羞愧笑道:“阿兄所言极是,朕只图一时高兴,没想这么多,今日的事情确实儿戏了,以后断不会再有。” 苏伯玉微微一笑,恭顺道:“陛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商凌月面上这才重现了笑容,颔首:“嗯,多谢阿兄教诲。” 用过午膳后,苏伯玉服侍她更衣休息离开了紫宸殿。 下午到了凤耀灵给她上课的时间,商凌月先问了她因为苏伯玉这一段时间来举止产生的疑惑后,问道:“你对苏伯玉是什么看法?说实话,从朕登基到现在,他对朕所作所为以及朝堂上的事情当真不像个逆臣贼子,反倒像是在用心辅佐,这点儿上他跟苏朝恩完全不一样。 朝政大权虽然在他手里握着,可他并未做多少对大臣和百姓有害的事情,事事反倒都是为他们考虑,他究竟想干什么?仅仅是阳奉阴违,表里不一?朕能想到的逆臣贼子,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手中权力做尽伤天害理的事,各个阴险毒辣,冷血无情,难不成他是个另类?” 凤耀灵沉思片刻,凝视她一针见血道:“他才掌权数月,且是平稳夺了苏朝恩的权,文武大臣和天下官吏并没有反对他,境遇不同于当初苏朝恩掌权,他省下了血腥手段铲除异己,这些苏朝恩都已经给他做好,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固权力,三官任免是他的第一步,朝廷内外各州府衙多是苏朝恩的旧人,他随后必然会一一替换成自己手下。 他对陛下说得再好,表面文章做得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真实目的,假以时日陛下会看到他的真实手段。他与苏朝恩只是做事方式不同,实则殊途同归,陛下不可被他示忠蒙蔽,掉以轻心。” 商凌月听他这么一讲,再看苏伯玉透彻了些,点点头叹道:“朕晓得,只是有些事情朕看不通透,生怕应对他时言行有误,需要有人从旁提点,幸好有你。” 凤耀灵微微一笑,缓和了面上方才分析事情的严肃:“不过他今日对陛下所言确实是为君者当戒。” 商凌月呵呵笑了起来:“这道理朕明白,他说的有用的朕也不会因为他是敌人就一概否定。”顿了顿,她不由感叹道:“可惜他步了苏朝恩后尘,不然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连张玄真都这么评价他。” 凤耀灵笑问:“张玄真还说了什么?” 商凌月丝毫不隐瞒道:“他曾说要是有你和苏伯玉共同辅佐朕,让商姒帝国重回往日鼎盛也不是不可能,你们二人他擅谋略,你擅断事,各有所长,可惜偏偏苏伯玉是我们势不能两立的敌人。” 凤耀灵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张玄真倒是真有才学。” 商凌月这才想起问他:“他的身份你查得如何?” 凤耀灵平静道:“臣秘密派人去找过他的尸体,并没有寻到,但是除了陛下,宫廷内外又确实没有第二人见过他。” 商凌月蹙了蹙眉,沉思良久后凝视他道:“也许真的是如他所言,他并非普通人,才能逃过苏伯玉的监视,来无影去无踪?我都能穿越时空,再有什么稀奇的事情也不足为怪。” 凤耀灵闻言并没有反对她的猜测,只思索着什么,意有所指问:“陛下可亲眼见过他是如何出现,又如何离开的?” 商凌月摇摇头:“他跟朕第一次就约定下,朕只能戌时到,早片刻都不行,一个时辰后必须在他之前离开。朕同意,他才日日来辅佐,若是违反诺言,他势必消失。朕是怀疑他,可也不敢冒险,万一他真消失了朕岂不是得不偿失?他教朕时与你一样认真尽心,在他真做出害朕的事前,朕只想防备,不愿意真的断了这条学习的路。” 凤耀灵笑了笑:“臣明白陛下的心思,也赞同陛下近期如此做。” 说完后顿了顿,他才道:“陛下可曾怀疑过这张玄真与苏伯玉有关系?苏伯玉一直没有发现他,除了神怪之说,这也是一种可能。” 商凌月怔住:“这怎么可能?苏伯玉恨不得朕是个大白痴,好控制,平素表面上那些话也是试探,他吃饱了撑的挑个人来教朕给自己制造麻烦?换了是谁都不想看敌人强大起来。” 说完后,凤耀灵刚要开口,她又想起来一事,压着回忆的恶心凝视他道:“而且当初张玄真是他亲自命人押来抬到蒸笼上的,朕就在当场,看得清清楚楚,蒸出来后的模样朕都见过,他不可能与苏伯玉有关系。” 凤耀灵并不急着反驳,依然询问:“陛下见得可真是张玄真?” “是!”商凌月毫不怀疑点头:“就是那张脸,头上也没有罩子,没有作假的可能。” 凤耀灵看她依然笃定,继续循循善诱问道:“陛下为何笃定没有作假的可能?眼见不一定为真,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叫面具,陛下那夜怀疑张玄真,还亲手去摸他的脸验证,可那夜苏伯玉蒸杀他时,陛下亦或是其他人去验明过正身了么?” 商凌月这下给问的愣住,片刻后蹙起了眉,言语没有了方才的肯定:“朕当时只在旁边看着,张玄真被押进殿里,苏朝恩看了一眼后就被放上了蒸笼。” 凤耀灵此时才冷静分析道:“当时苏伯玉深得苏朝恩信任,一切事情都由他处置,他要用人身高胖瘦与张玄真相似的人替下他轻而易举。苏伯玉早就对他有反心,张玄真又有真才实学,他欲要栽培自己的亲信,这正是天赐良机,救命之恩非同一般,张玄真势必会对他感恩戴德,苏伯玉再使些手段,让张玄真死心塌地地效忠他完全有可能。” 商凌月从没有如此想过,之前自以为是的推断被推翻,蓝眸里全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 凤耀灵凝视她笃定道:“陛下所见的张玄真确实是张玄真,他多年前被苏伯玉所救并没有死。他在弘文馆教导陛下,是苏伯玉授意。苏伯玉晓得陛下是异世魂魄,所以那夜张玄真能丝毫不差说出你的情况。道教本就玄乎其玄,张玄真深谙其理,苏伯玉和他抓住了您的弱点,轻易就蒙骗了陛下。” 商凌月听罢已是觉得他分析的在理,想到苏伯玉这么做的原因,不就是想要深入他们内部,从她的口里套出支持她的人再处置,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他太阴险了!朕真是蠢!竟然没想到这点儿!” 凤耀灵晓得她恐惧什么,出声安慰她:“陛下不必自责,此事换成其他人也一样会受蒙蔽,苏伯玉谋略高深长远,面面俱到,难以窥破实属正常,而且陛下有防备,我们尚无损失。” 商凌月突然间觉得自己对上苏伯玉就是个废物,满满得无力感充斥心间,懊恼泄气斥责自己:“你能想到,我想不到就是蠢。连这都想不到,以后怎么跟苏伯玉斗!怎么从他手里夺权,就靠我那一点点的防备心,可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被张玄真套了话,无意泄露只言片语就会害了你们。” 凤耀灵看她这是信心受了打击,情绪愤懑导致,宽厚笑道:“陛下不该拿自己现在和苏伯玉、臣的现在比,要比也该比我们十四岁时是何模样,臣和他血雨腥风十多年才有的今日,还有臣辅佐您不是。” 商凌月闻言暗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她要斗的是现在的苏伯玉,哪儿有时间等她慢慢强大,想起刚才自己由着性子发泄,她还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红脸看他:“让你见笑了。” 说完猛才反应过来,她根本不是十四岁,脸也不红了,又开始郁结,闷闷不乐叹气道:“我之前给你讲的事情漏了,在家乡我已经十八岁,搁在商姒帝国都能当孩子的娘了,我是真蠢,不止蠢还笨,你们十八岁时肯定不是我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 凤耀灵闻声被她逗得笑了起来,恭恭敬敬弯腰道:“臣十八岁时在考科举,第三次,结果又名落孙山,代宗皇帝可怜凤氏到了我竟如此不成器,赏赐了个秘书郎的官儿,还是因为祖上积得功德,可惜后来也被臣给弄丢了,后来被发配到了丰州丰县。” 商凌月没想到他是这么个戏谑轻快的性子,与之前所想不一样,心头不快被逗得忘记了,急忙走近扶起他:“以后跟我私下别臣来臣去了,你就叫我的名字吧,我虽披着皇帝的皮,可里面的馅儿没有这些个高低贵贱的等级之分,君臣之别,我当你是老师,也当你是朋友。” 凤耀灵顺势站起,笑凝她道:“那我是叫你月儿,还是晓雨?” 商凌月刚想说晓雨,犹豫了下,启唇:“还是月儿吧,我已经是商凌月,叫晓雨让我有身体和灵魂分裂之感,我还是比较喜欢灵肉合一。” 凤耀灵颔首,微微笑道:“我之前也如此叫月儿。” 商凌月诧异:“月儿一直在冷宫还伺候张贵妃,你当秘书郎时她和商恒之还没有被苏朝恩带出来,你以前怎么见过她?” 凤耀灵闻言笑意散去,轻轻叹息一声,回忆道:“我是秘书郎,时常要应招到内廷陪代宗皇帝,填些词曲,有一回在张贵妃的生日宴上喝醉了,到外面吹风,错走了路碰到了偷偷看宴会的月儿。” 商凌月不曾想到他和月儿还有如此过往,问道:“后来呢?” 凤耀灵道:“我当时不知她是代宗皇帝的女儿,她当时偷偷在看的是代宗皇帝,只当她是个胆大的小宫女,吓唬她要告诉代宗和张贵妃她偷窥,她被吓着磕头讨饶让我千万别说,否则她会被打死,只要我不说,我让她做什么都行,我没想她胆子这么小,晓得过分了,又安慰了她,她才破涕为笑,还告诉我她的小名,说我是个好人,恰好张贵妃派人来找我,我赶紧让她离开,才回去。 后来每逢在张贵妃那里设宴都能在暗中见到她,代宗皇帝死后,苏朝恩将他们兄妹从冷宫接出来,我才知她的身份,后来我也就被苏朝恩明升暗贬到了丰州丰县,就再未见过。” 商凌月听完看他有些惆怅,心绪也不由低落:“这再见,还有你更没想到的,我鸠占了雀巢,他们兄妹早已亡故。” 凤耀灵看她愧疚,抬手轻按了下她的肩,平和笑道:“天意弄人,这也不怨你,月儿是个善良的孩子,她肯定也不怪你。” 商凌月心情稍微好了些,对上他坦然忠诚的透彻桃花眼,笑道:“她已经长大了,哪儿还是孩子。” 说完想到了什么故意打趣他:“如果她还在,也许你们之前那段缘分会促成来日良缘,你嫁给她也又可能。”他刚才那表情和说话的腔调,故事内容也活脱脱一对有情人相遇的场景,多么美好的邂逅。 凤耀灵大笑从她脸上移开视线,转身到了书架去挑选书籍:“也许假以时日臣也愿意嫁给陛下,只要陛下不嫌弃臣。” 商凌月笑了起来,:“这主意不错,等你帮我夺回苏伯玉手中的权后,我也许可以考虑考虑。” 凤耀灵眸底内敛光芒,不动声色笑瞥她一眼:“君无戏言,臣记下了。” 商凌月又被将了一军,懊恼瞪他:“我刚才不是皇帝。” 凤耀灵骤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刚才因回忆过去而有的沉郁气氛一扫而空。 就在此时,房门外响起了刘常刻意加大的声音:“启禀陛下,统军有要事求见。”弘文馆隔音相当好,若不扯开声音,根本听不到,商凌月特别感激前代的皇帝们为了不受外面声音影响做了件好事。 苏伯玉怎么会突然来了?看了眼笑意不改的凤耀灵,商凌月怔了下,脸上笑意顿时散去,急忙恢复正色,拿着书走到案几前跪坐下:“阿兄进来吧。” ☆、第52章 真假虚实 第五十二章 苏伯玉进入后,给她呈上了一本奏折,行礼道:“臣见过陛下,春节将至,南诏王上书请求今年春节入朝朝觐陛下,传信往返时间较紧,臣不敢耽搁,打扰陛下学习了。” 原来是这事,商凌月放松下来,笑了笑道:“阿兄起来吧,无妨。”接过奏折打开看了两眼,诧异问道:“南诏王入朝朝觐为何还要让朕同意?他要真想来不就来了,何必上折子,朕看他其实是不想来。” 苏伯玉恭敬笑笑:“陛下有所不知,肃宗皇帝时曾立下了规矩,任何番族欲要离开王地都入京都朝觐,都必须上书求允,若没有陛下同意,他们擅自离开便视同忤逆。” 商凌月还不知道这个规矩,张玄真和凤耀灵都没讲到,暗怔了下,恍然大悟:“原来是朕的不是,朕错怪南诏王了。” 说完就直接问苏伯玉:“朕该怎么办?” 苏伯玉凝视她道:“登基大典时这些番族之王才都来过,短短几月再次请求入朝朝觐,只怕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商凌月听得糊涂,一旁的凤耀灵微微笑着看了眼苏伯玉,转向她道:“苏公公一语中的,南诏王恐怕是冲着陛下来的。” 苏伯玉闻言看他一眼,有心知肚明的默契,淡笑收回视线道:“中书侍郎所言正是臣想说的。” 冲她?商凌月更迷糊了,看他们两个心领神会,茫然蹙眉:“他们为何要冲着朕来?” 苏伯玉笑道:“陛下过了年便及笄,正是开始选秀时,后君和其他侍君皆从天下优秀男子中挑选,若是南诏王有幸被选中,将是无上荣幸。他此行自然是为了这个目的,想要提前与陛下增进些了解,若能得陛下青睐,可跳过选秀,直接受封。” 商凌月险些被噎住,都忘了还有这个问题等着她,还选秀,咳了一声僵硬笑道:“原来如此。”她肯定不会还像上次阿史那那逻鶻一样以为是自己魅力无穷,登基大典上迷倒了初见她的南诏王。这南诏王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苏伯玉随后继续补充道:“南诏王是哀宗皇帝时继承的王位,受哀宗册命,但据说南诏内有许多人对新王不服,时常生事,他除了想得陛下青眼外,必还有其他打算,臣以为陛下可以答应他的请求以显示皇恩浩荡,待他来了京都一探究竟,南诏是我商姒帝国西南边界,苏朝恩时遗留许多问题,朝廷弊诸多政未除,此时万万不可出事,稳定为重。” 话音落后,凤耀灵若有所思看了苏伯玉恭敬的侧脸一眼,不动声色移向商凌月笑道:“苏公公所言极是,臣附议。” 商凌月随即命凤耀灵拟写诏书,她看过后加盖了玉玺,交给苏伯玉:“阿兄立即派人传召吧。” 苏伯玉恭敬领命:“是。” 他离开后,关闭了殿门,终于又只剩下了他们,确定他们的声音不会被传出去,商凌月蹙眉看向凤耀灵:“你当真认同他刚刚分析的?” 凤耀灵颔首:“他分析的很对,此事他是为帝国和陛下考虑。” 商凌月闻言叹了口气,笑看他:“你看苏伯玉就是如此,若是一直这么下去,说不定连朕都要动摇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他也许并不是奸臣贼人,真的有心向善。” 凤耀灵淡笑凝视她:“日久见人心,狐狸的尾巴时间长了总要露出来,我们静待其变。臣给陛下授课吧。” 上次二人只是随意闲话,他并未实质性的讲解教授,商凌月点点头,坐下。 夜里戌时商凌月见到张玄真,问道:“白天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朕通过考校没有?” 张玄真将挑选好的书给了她,轻嗯一声,又问道:“今日四人中,依陛下之见,官职当如何授予?” 声音还是嘶哑异常,看来还真是好不了了,商凌月透过昏黄的灯光凝视面罩下唯一露出的张玄真的两只眼睛,犹豫了片刻,才道:“苏伯玉挑选的这四人倒确实都是人才,何人得了官位都足够胜任,只是御史中丞臣更嘱意落选的季林常,大理寺卿则是章程,而刑部尚书让程苑当更好。” 张玄真听罢微微笑出了声,可见她的回答让他很满意:“贫道这些时日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被人夸了总是高兴的,商凌月对自己的判断不怎么自信,闻言瞬间放心了不少,脸上不由得绽开了笑容:“多谢你了,若没有你,朕现在还什么都不懂,跟个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朕以前见了苏伯玉就莫名的害怕紧张,自从你指点后是越来越能从容应对了。” 说完顿了顿,“啊”了一声补充道:“对,还有那个周昌邑,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张玄真看她脸上有了自信,大笑起来,宽厚道:“陛下进展可喜,贫道恭喜陛下。” 商凌月看他眸色和善赤诚,教导她时又极为耐心,孜孜不倦,暗叹,但愿他不是苏伯玉的人,而是真心辅佐她,算上那个时代上学生涯,这还是头一个让她极为喜欢的老师,但愿他们不要是敌人,又警示自己不可因日久相处放松警惕,笑道:“嗯。” 随后二人开始了今日的学习,不知不觉一个时辰结束,商凌月先行离开,站在黑暗中的张玄真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到了弘文馆贴墙放着的一个书架处,扭动了下书架后墙壁上的按钮,书架移开,他迈入消失,书架又回到原处。 张玄真却不料刚走到密道出口时,一人手拿着灯笼站着,昏黄闪烁的光芒照得他魅朗俊逸的面容明暗不定,但眼角那抹飞扬的肆意笑意却是清晰,正是周昌邑,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正往台阶上走的他:“把你的面罩摘下来,张玄真,让本公子好生看看你俊美的脸。” 张玄真闻言不为所动,继续不快不慢得拾级而上到了地面上,站在他面前:“你还没休息么?” 周昌邑哼了一声,眸底得笑意突然变得幽怨至极:“你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我如何睡得着呢!” 转手将灯笼递给了站在他身后面色不自在的人:“张玄真,你也胆子忒大了,居然敢欺瞒我。” 说话间他眼睛却是直直盯着身前头戴面罩的人,眸光不满得很。 话音落下后,张玄真规规矩矩接过了灯笼,周昌邑伸手就去摘眼前人头上的黑色布罩。 只见底下的人剑眉,诱人勾魂的凤眼如一潭温暖的温泉,流光温润,高挺的鼻子,两片厚厚的嘴唇,泛着饱满殷红光泽,他嗤笑一声,眼角媚意飞扬端详着他:“瞧瞧,放着舒服的床榻不用,非得深夜去弘文馆那鬼地方。” 身后的张玄真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对苏伯玉如此说话,惊得急低下了头,恭恭敬敬道:“臣先告退。” 苏伯玉没说话,周昌邑慵懒摆了摆手:“下去吧。” 张玄真将灯笼放在案几上,离开后,苏伯玉才道:“你跟踪了我。” 周昌邑看他一副泰然处之的沉稳模样,恨得牙痒痒,脸上的笑却是更浓,一点儿也不隐瞒点点头:“是啊,我要不跟踪你,还不知道这些时间的张玄真是你,教导我们小皇帝怎么当皇帝的是你,而真正的张玄真却坐在这殿里喝茶,更甚者,你为了见小皇帝,将我一人仍在紫云殿。” 苏伯玉闻言看他因嫉妒微微扭曲的脸,不为所动,温和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再过几日才能发现,早了些。只有第一日的张玄真是张玄真,其他日子确实如你所想都是我。” 周昌邑看他这么乖乖都承认了,想要讯问的乐趣全被破坏了,脸上笑意一跨,哼了一声,走到桌边将提前准备好的润喉茶斟了一杯,端给他:“为何不告诉我?” 苏伯玉接过茶杯喝了两口,淡笑看他:“如果我告诉了你,你还有捉贼的乐趣么?这事瞒不过你,能被你发现的事就由你发现。我真正不愿让你知道的事情,一定会做的滴水不漏,让你毫无蛛丝马迹可循。” 周昌邑晓得他如此用意,心里受用的很,可嘴里不愿承认,瞅了他一眼,接过喝空的茶杯继续给他斟满:“小皇帝没有发现吧?” 苏伯玉眸光内敛,不动声色笑了笑瞥他:“她现在还没有这能耐。” 周昌邑最喜欢他这似笑非笑高高在上的笑眸,不由笑了起来,眉梢眼角略带心动神摇的春意:“你莫要我忘了小皇帝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她有你送的凤耀灵,小皇帝没能耐,凤耀灵可会发现蛛丝马迹。” 苏伯玉垂下眼帘喝了一口茶,笑看他意味深长道:“凤耀灵并非完全的保皇党,商凌月现在的反可见他立场中立,并未表态最终要效忠谁,人才难得,我可以给他时间犹豫做选择。” 顿了顿,他才继续道:“凤耀灵想要的不止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还有另一样东西,这世上唯有皇权能满足他,这个皇权现在我就有,未来的商凌月也可能有,就看他如何抉择了。” 周昌邑诧异:“你不是确定他是他的人?” 苏伯玉笑着摇摇头:“之前我判断有误,他回朝后到现在的表现,探子密查到的才是真的。” 周昌邑啧啧出声:“你干爹真是给你留下了个大麻烦。” 此时凤府书房内,书童看凤耀灵静坐沉思,自从黄昏从宫里回来就这么个样子,都坐了快三个时辰了,不习惯得很,终于憋不住出声打破了死寂:“公子你这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刺激?被陛下欺负了?你已经三个时辰不说话也不动弹了。” ☆、第53章 房崇之死 第五十三章 凤耀灵没睁眼,手却是精准无误得赏了他脑袋一个暴栗:“你家我公子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吗!” 书童急忙捂住脑袋笑嘻嘻道:“这下小的就放心了。” 凤耀灵睁开了眼,看他故意引他动手的成功得意样儿,哼了一声:“要不是为了养活你,我用得着这么绞尽脑汁的跟苏伯玉周旋赚那么点儿不够塞牙缝的俸禄吗,得了便宜还卖乖!” 书童骤然转喜为悲,一副可怜兮兮生怕被他抛弃的模样道:“我每餐只吃一个馒头,一碟咸菜,偶尔吃些公子赏赐的剩饭剩菜,公子我忒冤了.” 凤耀灵又弹了他个暴栗:“看你能哄你家公子开心的份儿上再留你几年。” 书童的脸瞬间又阴转晴,欢喜笑道:“还是公子好。”说完后不忘方才的事:“公子为何从宫里回来一言不发?” 凤耀灵笑意不散,却是轻叹了口气:“愁得,现在差不多辅佐陛下利用张玄真迷惑了苏伯玉,让他看不清楚我的立场,接下来怎么办我还没想好。” 书童赶紧给他揉肩捶背:“公子慢慢想,陛下可还需要你,你不能给倒下了丢了咱凤氏的名声,你要干得好了,说不定未来陛下会爱上你,娶你当后君,继续皇族和凤氏的秦晋之好。” 凤耀灵懒懒瞥了他一眼:“你家公子我的家产一拿出来,天下女子争抢着要嫁给我,不用你担心。” 书童撇撇嘴,嗤笑他:“可惜公子你现在不能往出拿,只能当个穷酸的破落户,而且天下女子没有一个是陛下呀,您不是跟我说过喜欢陛下么?” 凤耀灵又赏了他一个暴栗:“陛下那时还是个小丫头。” 书童闻言眼睛登时泛亮盯着他:“小丫头现在长大了正好,公子你继续喜欢,这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天赐良缘,可千万别放过了,你今年都二十六了,再不结婚怎么对得起凤氏的列祖列宗,你总不能让凤氏到你这里断子绝孙吧。” 凤耀灵笑摇了摇头,展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写起字来,不再理会他。 时间一眨眼到了一个半月后,又是一年春节,商凌月来了商姒帝国整整两年了。每年的正月初一商姒帝国都要举行元日大朝会,是一年之中“皇帝”会见百官规模最大、仪式最为隆重的朝会。 商凌月一早就在含元殿接受皇亲国戚额,文武百官的拜贺,万岁声毕后,她笑道:“诸位爱卿平身。” 新年新气象,众人脸上也都是新年喜悦,商凌月此时却才发现百官之首宰相没有出现,房崇可是从来都不会迟到的,诧异询问众人:“中书令房崇在何处?他今日怎会没来?” 话音落后,殿里众人纷纷转眸看去,这才注意到缺了房崇,谁也不知道房崇为何不来。 商凌月当即转向苏伯玉:“阿兄,你立即派人去看看房爱卿是怎么了?他不会无故旷朝的。” 苏伯玉恭敬领命:“是。” 他刚派了人离开,殿门外骤然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进入殿里,来人竟是守卫丹凤门的左卫大将军,他面色紧张普通单膝跪下:“陛下,末将有要事禀报!” 商凌月被他这神色弄得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事?” 他声音急促道:“有人禀报在入朝的路上发现了两具无头尸身,皆是心口中箭,有一匹马在旁边,还有燃尽的木屑灰烬。” 商凌月心头不知为何有不好预感:“可派人查看了?” 他急声继续道:“已经重兵包围现场,医博士正在查看,死者情形很明显是阴谋谋杀。”说着顿了顿,犹豫片刻,斟酌犹豫道:“末将看他身上穿的官服有些像是房相的,可不敢断定,赶紧禀报陛下定夺,” 话音落下,众人噤声,纷纷看向房崇本该站立此时却空着的位置,殿里霎时死寂。官服只有一件,能穿宰相服的非他莫属。 凤耀灵和阿史那逻鶻眸色都变了。 商凌月面色大变,房崇恰好今天没来,又恰好凶杀案,心口微慌,强迫自己冷静,她随即对苏伯道玉:“阿兄,你代朕去看看,但愿左卫将军认错了,一旦有了结果立即回报。” 又对左卫将军道:“你立即派人去房相府邸,看房相可在府中。” “是。”苏伯玉和左卫将军同时领命离开。 站在大臣中的凤耀灵内敛精芒暗注意他的神色,直到他消失在殿门口才收获。 等待中商凌月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死死抿着唇,心口只觉一阵一阵的寒气冒着,不由站起来来来回回在皇台上踱着步子缓解。千万不要是房崇出了事。 本该喜庆热闹的大朝会就这么冷肃,气氛压抑。 半个时辰后终于等到苏伯玉回来,停下步子,见他面色不好,商凌月心彻底沉到了深渊,急忙倾身问:“情况如何?” 苏伯玉弯腰行礼,面有哀沉,艰难道:“是中书令和他的仆人,陛下节哀。” 商凌月如遭当头一棒,僵怔当场,真的是房崇?他昨日还跟她和苏伯玉商量大朝会的事情,他们的计划还没有实施,他还要辅佐她夺权,半晌后她怔怔道:“刚才左卫将军不是说没了头,怎么能认出来是房崇?” 苏伯玉看她乱了分寸,声音哀伤痛心跪在了地上:“臣与房相共事多年,对房相最为熟悉,他身上所穿是宰相服,手形身高胖瘦也是宰相,另去过房府的人回禀,房相一早就离府入朝,衣服都是房夫人亲自打点服侍穿上的,房夫人已经见到尸身认出来了。房相是在入朝时被人谋害于路上。” 商凌月心里的最后一点儿奢望化为乌有,震怒对苏伯玉道:“堂堂一国宰相竟然被人谋杀在上朝的路上,还被砍去了脑袋,此案交由你彻查,立即抓到杀人凶手,朕的宰相,那些贼子竟然敢杀了朕的宰相,朕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苏伯玉沉色领命:“是,臣遵旨。” 满朝文武现下皆有些心有余悸,上朝路上被人杀害,这以后谁还敢上朝呢,有大臣提了出来,商凌月没有办法,苏伯玉直接道:“再抓到杀人凶手前,可派禁卫军护送各位大人上下朝,诸位大人不必惊恐。” 众人的心才安了下来,欢欢喜喜的大朝会就这么在恐怖哀痛中结束,下朝后,苏伯玉立即去了内侍省,对召集来的手下下令: “左右千牛卫大将军,立即派人封锁各个城门,戒严,不得让凶手逃出去。” “右卫大将军,立即率人搜查京都,三日内给我找到凶手!” “……” “是”、“是”、“是……”众人领命后立即离开去办。 苏伯玉随后到了内侍省的后殿内坐下歇息,闭上眼睛对着冒出青烟的金黄镂空香炉,一动不动。 死在等待什么。 一刻后有一双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他这才睁开眼:“房崇和仆人的头呢?我的命令中没有砍掉他们的头。” “已经是死人了,有头没头又有何区别?五郎,你太较真了。”周昌邑收回手,绕到他面前坐下,恣意欢快凝着他连生气都温和的凤眸:“那人现在就藏在立德坊一家平民的宅子里,等过两天我再泄露消息出去,让那般禁卫军找到。他们的家人我都已经安顿好了,为我们卖命的人,我不会亏待。” 说完他从袖口掏出来一个荷包扔到了地上,响声钝闷,荷包的绳索松开,滑出两块金灿灿的黄金:“五个这样的荷包,足够他们什么都不干活上五辈子。” 苏伯玉淡淡看他:“三日后我要看到他的首级出现。” 周昌邑笑摇了摇头,叹息道:“五郎,你就是心软,他都要联合阿史那逻鶻帮着小皇帝杀我们了,要不是我们先查了出来,房崇这厮隐藏的太深,来日身首异处的可就是你我。 你到现在还想着给他留全尸,难怪你干爹总是说你心不够狠,不过幸好有我,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可以代劳,放心吧,房崇死的不痛苦,一箭穿心,头是他死了后才砍下的,我只是觉得如此才更能恐慑众人,三日后我想办法让人找到首级就是。” 话音落后,他才感觉到苏伯玉身上的不悦散去,无奈松了口气,他比苏朝恩难哄,他得顺着他,真是没办法,谁让他喜欢他呢。 周昌邑接着问:“下一步要我做什么?” 苏伯玉探手入怀掏出一封信给了他:“照上面说的错。”周昌邑随即便离开内侍省去办,苏伯玉则去紫宸殿见商凌月禀报进展情况。 商凌月在朝上时被噩耗震得脑袋发懵,下朝后才想到了一些事情,此时见了苏伯玉假惺惺的作态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即把他碎尸万段,这个阴毒无耻的卑鄙小人。 可不能显露只好憋着与他虚与委蛇周旋,下午凤耀灵请假没有入宫,她一直等到了晚上见到了张玄真才发泄出来。 “房崇就是苏伯玉下的杀手!” 商凌月斩钉截铁愤怒说完,气得喘了口气,继续对他痛心疾首道:“他一定是嫌房崇是苏朝恩的人,秘密派人杀了他演今日这场戏。今日是大朝会,所有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各州刺史都在,他杀鸡儆猴要除去一切不听他话的人,简直太可恨了!这样下去,朝堂人人自危,商姒帝国还不知变成什么样子?” ☆、第54章 博弈争斗 第五十四章 一口气都没喘得说完这些,商凌月只觉嗓子有些冒烟,张玄真已然体贴得斟了一杯茶递给她:“陛下请用。” 商凌月接过仰头一口就喝完,看着张玄真微微带笑颇能理解她情绪的眸子,咬牙切齿道:“苏伯玉就是不想朕好过,非得让朕活得战战兢兢,恨不得哪天朕受不了也像皇兄一样上吊自杀了!想看朕死,他做梦!朕活不好,他也甭想好过!” 张玄真面罩下掩盖的眉心微不可见皱了皱,随后平复,默默听着。 商凌月发泄完才解气看向他问道:“你说朕判断的对不对?此事是不是苏伯玉做的?除了他,朕实在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 张玄真轻叹一声,认同点了点头:“陛下判断无误,此事确系他所为,房相之死,贫道也感痛心。” 商凌月眸底暗光一闪,收起故作的怒气,如往日般凝着他严肃问道:“他为何要杀房崇?房崇现在是他的心腹,唯他马首是瞻,事事为他着想,这么听话的奴才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既有可能是苏伯玉的人,那苏伯玉的一举一动必然都会告诉他,苏伯玉这次为何杀房崇自然他必晓得前因后果,他会老老实实说出来么? 张玄真看着她不露声色的试探,又比往日有了长进,面罩下的凤眸流光滑过,惋惜道:“陛下如此看待房相,只怕他要死不瞑目。” 商凌月皱眉不解:“什么意思?” 张玄真凝沉道:“陛下难道没有发现房崇阳奉阴违,之前表面上在为苏朝恩和苏伯玉办事,实则却是为哀宗和陛下您谋划,他借此保存实力,以便时机合适后助陛下一举夺权,他潜伏在苏伯玉的手下中,以身为饵,掌握他的动向,时刻准备为陛下所用,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不能向陛下显露身份,以防苏伯玉无处不在的耳目发现端倪坏了大事。” 顿了顿,他声音带了惆怅:“可惜房相万般小心还是被苏伯玉发现了,才会引来今日的杀身之祸。” 商凌月心头顿时沉了下去,苏伯玉果然是发现了房崇的真实身份,只怕是连他秘密辅佐她的事情也已经掌握,面上却是故作震惊,僵在了当场:“房崇怎会?” 张玄真苦笑凝视她:“陛下还信不过贫道么?贫道怎会胡言乱语,房崇是真真正正的大忠臣,是忍辱负重的良相,若不是他虚与委蛇应付苏朝恩父子,当年无辜枉死的人不会那么少,商姒帝国也不会有现在的安定,可惜大事尚未成,他却身先士卒。” 顿了顿,他详细为她分析道:“苏伯玉如此做,一是想要从源头扼杀陛下的野心,警告陛下,杀鸡儆猴警得就是陛下,二开始铲除异己,要有所动作了。” 商凌月听完后故作处在震惊中,良久后才终于接受了现实,有了比方才更深的沉重:“房崇竟然是,朕真是糊涂,竟好坏不分,忠奸不辨。” 张玄真叹道:“此事不怪陛下,怪贫道知道却没能点醒陛下,房崇隐藏的深,才会到了近日才被苏伯玉发现,更何况陛下难以看出。” 商凌月苦笑无力坐在了席垫上,低头怔怔道:“朕还没来得急得他辅佐,与他君臣交心,他就这么死在了苏伯玉的阴谋下。” 张玄真提步走近,伸手轻按在她肩头道:“陛下节哀,死者已矣,我们还要为未来谋划。日后贫道希望陛下能懂得克制情绪,再遇事要能冷静,不可情绪波动太大,受情绪影响会影响判断,于事无补只能给形势雪上加霜,这是为君者大忌。为大业而死的大臣只能暂将他们的忠诚记载心里,铲除苏伯玉任重而道远。 请陛下尽快冷静下来,他现在有所动作,意味让陛下成长为合格帝王的时间在缩短,我们浪费不起时间,如今您身边有贫道、凤耀灵明暗两大谋臣,足以替代房相。” 商凌月闻言心头顿时警铃大作,险些被他套了话,抬头自嘲笑看向他:“你错了,朕只有你,凤耀灵虽有几分才华,不似传言那般无用,但也并不真心辅佐朕,他还在观望是选择朕还是苏伯玉。凤氏没落,他想要荣华富贵和功名利禄,重振凤氏,朕如今给不了他,苏伯玉却可以,他多半最终会投靠苏伯玉,那日归朝时,苏伯玉就给了他加官进爵,释出招揽善意,他不会不知苏伯玉的意思。” 张玄真听罢沉默,片刻后笑凝她道:“陛下能有如此认知,贫道深感慰藉,驭人之术,首在知人,纵使没有凤耀灵,只有贫道,也不影响陛下来日成就大业。” 商凌月闻言苦笑,坦然凝着他道:“朕不是不信你,只是双拳难敌四手,苏伯玉有千军万马,只有我们两人,再有你的深谋远略,也对付不了他啊。” 张玄真轻笑,笑声中意味好像她所担心的事情根本就不算是问题,他深深对上她的视线道:“陛下不必着急,忠于陛下的谋士将才都会有的,陛下要相信贫道。” 商凌月边听边注意面罩遮掩下的眸子,心里莫名闪过一股怪异感,总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惜也就是感觉一闪而过,未太放在心上,张玄真话音落后,她信赖道:“朕自然信你,这宫里你是朕唯一能说心里话的人。” 张玄真笑笑随即又道:“贫道有一言当说,但恐怕陛下听了不悦。” 商凌月心绪回转,当即凝着他平静道:“但说无妨。” 张玄真收回按在她肩头的手,道:“房崇之死是坏事,但也是件好事。” 商凌月皱了眉,心思当即被转移到了他提出的事上:“此言何意?”苏伯玉又教他怎么米分饰? 张玄真凝视她道:“朝中有人暗中欲要谋夺陛下皇位,房崇忠于陛下,但被人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做了那人的棋子尤不自知。苏伯玉虽是为铲除异己,但无异中也算帮了陛下除去一个隐患,此事对陛下而言,是失也是得。” 商凌月骤然被提醒了一件事,当初苏伯玉说过朝中有谋反的人,还未找到证据,张玄真这是得了苏伯玉授意故意要栽赃给房崇和谁?房崇商量事情的人必然也是尽忠于她,房崇已死,苏伯玉下一步要铲除的就将是此人,她必须探听出来,面色倏然沉重,直视他开门见山问:“何人要篡夺皇位?此人比苏伯玉更罪不容恕!” 张玄真凝视她笑道:“不必说贫道说,不出一月陛下就知道是何人了,而且苏伯玉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觊觎他的权力,铲除此人上,陛下和他的利益一致,陛下坐山观虎斗则可。” 商凌月听到这里却是心里越发不好了,是阿史那逻鶻泄露了?还是另外有和房崇合作的人?早知房崇会出事,她就该早些了解所有效忠于她的人的名单,也不至于现在被动任由苏伯玉宰割,心里着急,可脸上不能显露出来,平静一笑:“你既如此说,朕就放心了。今夜我们学什么?” 张玄真这才将早就挑选好的一本书给了她,让她边看,他讲解起来。 一个时辰到后,商凌月如时离开,苏伯玉伪装的张玄真离开密道进入了那日的房间,张玄真一如既往得恭恭敬敬等待,旁边还有高尽国等着侍候。 苏伯玉摘下了面罩交给他,在太监们端来的盆里净了手,接过高尽国端来的极品雨前茶水缓慢饮者润喉,不徐不疾吐出喝入嘴里的一片茶叶,移开茶杯,高尽国急忙恭敬接过,他淡淡道:“改日命人用青威山泉水沏茶。” 高尽国赶紧领命:“是,公公。” 苏伯玉转而走到软榻上坐下,温润的眸子平静而又没有温度对张玄真道:“周昌邑今日干了什么?” 张玄真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照着一五一十说了周昌邑从早上到入睡前所有做过的事情,连几时几刻如厕,用时多少都记录的精准无误。 苏伯玉听完微微笑了笑,点点头:“你下去吧,明日再汇报,加强暗卫,暗中保护好昌邑公子,不可让他有任何差池。” 张玄真领命离开。 高尽国费解,赤诚凝视他问道:“公公为何要掌握开国郡公的一举一动呢?” 苏伯玉眸底笑意还未散去,残留着几分扫了他一眼,示意他给自己揉揉太阳穴,高尽国赶紧得上步轻柔揉起来,苏伯玉阖眸缓缓轻语道:“保护他罢了。日后多留点儿心眼,尤其是我说过的话,再让我说第二遍,就罚你给高公公守墓去,这辈子都别在回宫。我想栽培你,你别第一天就给我犯傻,衬得我都显得愚笨了。” 高尽国心头一震,脸上的肥肉颤了下,那叫个喜出望外,赶紧低下头,激动道:“是,公公,小的就犯这一次。” 难怪公公今日会让他留在这里晓得了两个大秘密,这是接纳他,把他当心腹了,他祖坟一定冒青烟了,赶儿清明节他得好生给老爹和各位祖宗烧点儿纸钱。 一刻后苏伯玉回到了紫宸殿,周昌邑走近给他更衣:“今日试探出了什么?” 苏伯玉看他期待的眸子,笑了笑:“有也没有,陛下口风很紧,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但是探出了陛下又学聪明了,知道套我的话,还能分辨出我言语的陷阱。” 周昌邑闻言妩媚笑了起来:“名师出高徒嘛,学生有长进,你这当老师的该高兴才是。” 苏伯玉大笑,凤眸底瞬间倾泻而出的笑意简直风华绝代,周昌邑忍不住伸手抚了下,感叹道:“五郎,你这双眼睛真好看,不知何时才能看到他温柔的注视我呢?” 苏伯玉勾了勾嘴角,温和看了他一眼,转身向书房走去,周昌邑的手落了空,只能收回惆怅叹了一声,苏伯玉道:“剑南节度使那里情况如何?” 周昌邑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着时间到吧。” ☆、第55章 书馆意外 第五十五章 皇宫外凤氏祖宅中,凤耀灵看着伫立窗前面色铁青恨意难掩的人,叹息端了杯茶递给他:“苏伯玉给了我们个措手不及,房相已逝,为首主事的你我不能再自乱阵脚,否则便是如了苏伯玉的意。” 阿史那逻鶻闻言一拳砸在了窗台上,回眸看他,眼里全是愤怒而爆出的血丝:“来日必教苏伯玉血债血偿,本王到现在都忘不了他的无头尸首。” 凤耀灵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手把茶杯放入他手总:“会有这一日的,郡王先消消气,你和房相私交深厚,但现在非常时候也必须节哀,绝不能在脸上显露半分。我们已断一臂,不能再中计自断另一臂。” 阿史那逻鶻苦笑接过了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想要借以浇灭心头的怒火,喝罢将杯子交给他:“苏伯玉本就想要铲除本王,本王心中有数,时刻警惕防备,不会出事。房相一死,日后真正的重担要落在你身上,当初他向本王荐你,对你的诸多信任建立在他所言的奇事上,时至今日还未看到你施展能耐,但本王愿意相信房相的眼光。” 说完转身走到房中央的案旁,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交给他:“这是本王和房相商拟过的军队部署详情。” 凤耀灵接过惋惜叹了声:“在下唯一不了解的就是郡王的军队部署,房相此前还说过要寻个适当机会让你我见一面详谈此事。” 阿史那逻鶻垂下眼帘遮盖了里面的哀痛:“你去看吧。” 凤耀灵嗯了一声,走到灯烛前展开。 一个时辰后,阿史那逻鶻和凤耀灵议事结束后悄然离开凤府,避开了苏伯玉派去监视的人返回顺义郡主府。 卧房内,赤木勒见他平安回来,问道:“郡王和凤书令商议得怎样?” 阿史那逻鶻走到床边,边解披风边看着他:“凤耀灵晓得房崇的所有谋划,短期内支持陛下的人心会有波动,但长远不会受影响,房相死了,对此事影响不算太大,苏伯玉想要铲除异己,本王非让他算盘落空,全盘皆输。” 赤木勒闻言叹息了一声:“苏伯玉终究还是造成了影响,我们需要调整部署。” 阿史那逻鶻轻嗯一声,问道:“宫里的人传出消息了吗?陛下近况如何?” 赤木勒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字条交给他:“陛下很好,偶有不快,但并未受苏伯玉影响,郡王可以放心。” 阿史那逻鶻接过字条看过后,又重新还给他:“让其小心,不可暴露身份被苏伯玉发现,我们已经损失了房相,不能再出事。” “是。”赤木勒当即拿到灯烛上烧成了灰烬。 阿史那逻鶻将解下的披风扔在案几上,碧眸深邃凝着他问道:“毗伽可有传来军队的最新情况?” 赤木勒躬身详细道:“目前已经从三十万人中挑选好二十五万,按照郡王和房相之前的安排正作 为精兵秘密训练,全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苏朝恩和苏伯玉派去的监军已经被少主收买控制起来,云中城传到苏伯玉手中的都是虚假消息,由少主亲自所写,绝不会出纰漏。” 阿史那逻鶻闻言颔首:“毗伽倒是深知本王的心思。” 赤木勒恭敬笑道:“少主由郡王一手教导,虎父无犬子,自然英雄出少年。” 阿史那逻鶻道:“你写回信,让他在云中城照顾好自己,本王暂时还不能回去。” 赤木勒领命:“是。” 第二日早朝上,左卫大将军汇报了抓捕杀人凶手的进展,已经发现了线索,还在继续查,直到第三日早朝才终于传来了可喜的消息,凶手被逮捕归案,房崇的头在随后的一天于京郊十里的庙里找到。 紫宸殿,商凌月看着苏伯玉呈着的匣子,不敢打开,问道:“里面就是房相的首级吗?” 苏伯玉恭敬复杂道:“是,凤侍郎和臣都已经检验过。” 一旁站立的凤耀灵注视着木匣,嗓音低沉道:“陛下,确实是房相。” 商凌月苦笑点了点头,看着貌似忠心办事的苏伯玉道:“不必打开了,你们二人验过,朕就放心了,房相的葬礼阿兄你负责吧,他的谥号等明日早朝朕再和众臣商议拟定。杀人凶手按照帝国法典处置,不能姑息。” 苏伯玉领命:“是,陛下,臣告退。” 殿里只剩下凤耀灵和她后,商凌月带他去了弘文馆,凝视他担心问道:“这两日处理的情况怎么样?朕晓得你这两日肯定要和阿史那逻鶻商量,也一直没问,想着你们处理的差不多了再了解。” 凤耀灵看她比刚见时能沉得住气,笑道:“陛下不必担心,一切都顺利,臣和郡王已经安抚了众人,一切都会像房相在时,计划照旧进行。” 商凌月放了心:“这就好。”随即她把那夜和张玄真说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他,说完后沉吟片刻才继续道:“朕那夜睡下,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苏伯玉接下来究竟会有什么动作,你说他是不是发现阿史那逻鶻了?朕怕他接下来要下手的就是他。” 凤耀灵闻言笑凝她道:“臣还是那句话,陛下放宽心,我们的安全日后会自己注意,陛下在宫里做该做的事情。” 商凌月叹了口气,苦笑点点头:“朕知道了,只是被房崇的死弄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就怕你们出事。” 凤耀灵笑道:“多谢陛下关心。” 说完后他和她坐下,他将那夜与阿史那逻鶻密谈以及部署情况详细告诉了她,凤耀灵肃然道:“陛下现在也是知道所有事情的时候了,日后一切部署臣都会和陛下商讨,只学习为帝之道,不能学以致用也只是纸上谈兵。” 商凌月明白他说的,心头动容,认真点点头:“嗯,你刚刚说的安排朕都记住了。” 凤耀灵笑起来:“那陛下有何看法?可觉得有何不妥欠缺的地方?” 商凌月沉思良久,才凝向他:“苏伯玉手中有禁军二十八万还有地方兵力大权,粗粗算下来也有四十多万,我们只有阿史那逻鶻的二十三万兵马够吗?” 凤耀灵颔首,沉稳道:“都是以一当百的精勇,足够。” 说完顿了顿,他略带笑意状似无意地对商凌月道:“阿史那逻鶻手中的兵马不能再多,只要够对付苏伯玉,让陛下从他手中夺回皇权便可,届时苏伯玉手中的将士还是我商姒帝国的兵马,对抗的目的不是自相残杀,而是以暴制暴,互相制衡,达到陛下想要的目的。” 商凌月闻言只觉他心胸开阔,眼光长远,竟能如此看待事情,越发折服,暗暗记下了他说的这些:“原来如此,看来一定情况下,质比量重要。” 凤耀灵看她并没有听出来言外之意,也并没有点明,只笑笑点头。 晚上戌时,在弘文馆见了张玄真,商凌月盯着他的眼睛直接就问:“你可能预测苏伯玉下一步会做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张玄真未直接说,只是强调问了一遍:“陛下当真想现在知道?” 商凌月点点头,沉凝道:“要是房崇死前朕问过你,也许提前提醒了他,他就不会出事了,朕不想再看到那些可能忠臣的人再莫名其妙的死在苏伯玉手下。” 张玄真闻言却是轻叹一声,眸光温和凝视她:“陛下当明白,有些时候死人难以避免,为了达成目的,有些人必须死,他们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更有利于陛下最后得偿所愿。” 商凌月闻言皱了皱眉,直言不同意见:“若能不死人达成目的,自然应该以减少伤亡为原则做事。” 张玄真面罩下的眸子流光一闪,笑着反驳问:“陛下所言和贫道是殊途同归,杀人是为了更大的利益,死者有其价值,陛下所谓的不杀另一面也是杀,只是在死人能带来的利益远远小于其活着时,自然不杀,要让他活着,为陛下效劳。” 商凌月怔住,想要反驳,可是还觉得他有理反驳不出来,皱着眉头默然,良久后叹了口气,凝视他苦笑:“你是想让朕明白即使你说出苏伯玉的计划,若是他杀的人从另一面对朕有利,朕也绝不能插手去救吗?这才是你刚才强调问话的真实目的!” 张玄真眸中泛出温和光芒,平静笑道:“是。若能救者,贫道自然也赞同陛下出手,绝不会阻止。若陛下现在无法做到置身事外顾全大局,贫道会选择隐瞒,绝不告诉陛下苏伯玉的任何行动。” 苏伯玉真是玩儿得一手好计谋,这里给她泄露所谓的机密,把她当猴儿耍,利用她来实施其他计划,若她当真听了他的话,不知要造成多大的损失,商凌月不露声色叹了口气沉重道:“罢了,让朕考虑考虑再决定是否要预知苏伯玉的事情,明晚再说,朕的一举一动攸关其他人性命,朕若不能做到不以情用事,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更好。” 张玄真看她行事稳重了不少,情绪完全不形于色,笑了笑颔首:“贫道随时恭候陛下的决定。” 商凌月随即挑选好书架最高层的书,离开小凳子落地,却一脚没踩好,凳子一歪,眼看连人带凳子就要跌倒,惊呼一声,商凌月急忙去抓书架,可惜晚了一步,这下非跌到不可。 站在旁边的张玄真面色一变,眼疾手快,急拽住她的胳膊。 ☆、第56章 脚伤接触 第五十六章 商凌月彭得被拉进了他怀里,身子还站不稳,本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哐当一声得小凳子却是倒了。 张玄真稳稳扶住她,低头问:“陛下可有事?” 商凌月这才从刚才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发现被他搂着,想起刚才那个囧样,脸尴尬一红,低着头急忙放开抓着他胸口的手,不好意思道:“没事没事!” 张玄真看她面色只是尴尬,并无异常,才放心松开手:“陛下无事就好。” 话音还没落下,没了支撑自己站立的商凌月却是疼得“嘶”叫一声,手指慌忙又扶住了旁边的书架,脸色上红晕瞬间变得发白,眉头都疼得皱成了小山,刚才有人扶着脚上不用力没发现,这会儿着地踩着,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在上面,脚踝上竟是钻心的疼。 张玄真眉心一皱,当即一把打横抱起了她向软榻边走去。 他要干什么?商凌月一惊,急看他,却见他眸中是关心,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给自己看看脚,骤然紧绷的身子又放松下来,也不再折磨自己,靠在他胸口,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满脑子都是疼痛,顾不得其他,忍着疼懊恼叹了口气咕哝道:“朕真是笨死了,下个凳子都能崴了脚,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张玄真看她皱成一团的脸,温和宽慰道:“贫道看过就知,崴脚也是常有的事情。” 说完到了软榻边上,将她小心放下,双腿自然垂在踏边,他跪坐在了前面:“是哪只脚疼?” 声音虽然嘶哑,可是商凌月看他询问时的那种关切眸色,因疼痛而无助的心头熨帖温暖,不由信任指了指左脚,忍着疼低语:“这只!” 张玄真点点头随即小心托起,商凌月疼得嘶了声,张玄真手一顿,抬眸注意她的脸色,不敢再动,商凌月看他关切的眸子,脸一红低头咬牙低低道:“朕没事,你继续吧。” 苏伯玉这才给她脱下鞋,又小心卷下袜子脱了下来查看。 脚踝处红肿一片,商凌月看着都觉惨不忍睹,看了眼用手指小心触摸的张玄真,紧张问:“有伤着骨头吗?”以前她崴过脚,给骨折了,治疗时差点儿没疼死她。 张玄真抬眸回看了她一眼,见她蓝眸中全是害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有余悸显露无疑,刚才跟他耍心机步步为营的商凌月消失无踪,倒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别无选择下只能抓着他这个并不信任但唯一可用的救命稻草,也没将注意力放在他的手指上,耐心给穿上鞋袜,不动声色收回手指,安慰道:“并没伤着骨头,陛下不必害怕。” 商凌月骤松了口气,苦笑低头盯着脚:“这就好。” 张玄真凝视她道:“虽未伤着骨头,但陛下的脚还是尽快治疗为好,今夜学习就到此为止。” 商凌月叹了口气点点头:“嗯。” 张玄真颔首转身又藏在了暗处。 商凌月叫了刘常和宫婢进来,紧锁眉头对刘常吩咐道:“朕伤了脚,摆驾回紫宸殿吧,你派人去传御医。” 刘常面色一变,急领命:“是。”随后吩咐那宫婢去传令。 銮驾来后,商凌月被人小心抬上去坐着离开,关闭了弘文馆的馆门,寻常这弘文馆并不上锁,商凌月刚命銮驾走,想到了什么,一个手势阻止,回眸看了眼黑漆漆的馆内,咬咬唇,刚才张玄真关心她不是做假,若有所思对刘常道:“今夜给弘文馆上锁,钥匙随后拿给朕,里面有朕写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免得让那些奴才乱碰。” 刘常不疑有他,恭敬领命去做,将钥匙交给了她,商凌月这才起驾。 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开始离开,暗处的张玄真走出,到了门口轻轻一推,夜色照耀下的门缝间露出了刚刚上的铁锁。 张玄真视线随后移开,透过门望着远离的銮驾上暗夜中模糊的商凌月背影,手指轻按在门框上扣住,嘴角勾起一丝意味幽深的笑意,眸底流光闪烁。 就在此时,“小皇帝是越发有长进了!居然知道上锁了!”一人意味不明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张玄真眉心微蹙,瞬息间面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人伫立着不动,背对他温和道:“你来了!” 来人的手取下了他的面罩,他这才收回手转身,周昌邑笑看着苏伯玉这张温暖如泉的俊脸,笑道:“刘常派人去找御医,密谈回报,我就知道又是小皇帝出了问题,自然你不可能再让她久 留,我想你想的紧,忍不住就来了。” 苏伯玉淡淡一笑看着他:“我给你安排的事情还是太少了。” 周昌邑笑脸顿时皱住,嗔怨道:“我忙得连用膳的时间都没了,你还说少!你倒是好,什么活都让我干,自己在这儿清闲陪着女皇帝,我真是吃醋啊!” 苏伯玉笑意微浓:“你我可以交换,张玄真由你扮。” 周昌邑一僵,当即摆了摆手:“免了,我可不喜欢装神弄鬼,也没那耐心教小皇帝。” 苏伯玉笑叹一声,转身向密道走去:“回去吧。她还对张玄真还有疑心,无法信任,任重而道远,我得继续装下去,直到她彻底放下戒心那一日。” 周昌邑啧啧摇了摇头:“你可真有耐心,要是我,还是那严刑酷刑用得顺手,严刑之下,她势必说出你想要知道的。” 苏伯玉回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太急躁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跟商凌月耗得起,走吧,我还要去伺候陛下。” 周昌邑怨念叹了口气,跟上他:“我真是嫉妒小皇帝,早知做你的敌人能得到你时时刻刻的注意,我当初就不做你的心腹了。” 走在前面的苏伯玉大笑出声,步子一顿,等他走到身边,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敌人和心腹的不同么?” 周昌邑撇撇嘴,幽怨捋着垂下的发丝:“一个有你的记挂,一个被你抛之脑后,置之不理。” 苏伯玉笑摇了摇头,盯着他略带妩媚的斜挑的长眸:“心腹可以与我天长地久,共享天下,敌人却是用处尽后米分身碎骨,魂飞魄散。昌邑,你想要的是当真是后者么?” 周昌邑面上一瞬绽开笑颜,眸光璀璨夺目,笑抬手扣住了他的胳膊:“走吧,去陪你的小皇帝玩儿吧,我在紫云殿等你。” 紫宸殿,商凌月回去不到一刻,御医还在给她处理脚,苏伯玉前来觐见,进入卧房后行了礼:“臣疏于职守,害得陛下崴着了脚踝,臣有罪。” 商凌月苦着脸看向假惺惺的他,压下心底厌恶,急忙苦笑道:“阿兄快请起,是朕在弘文馆不小心,没踩好凳子,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朕处理朝事就够辛苦了,还别这样,否则朕要自责了。” 苏伯玉这才起来,看她额头上疼得全是冷汗,恭敬道:“臣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说完走近正在拿燃烧的酒精给她擦拭疏通血脉的御医,询问了她脚伤的情况,伸手道:“你退下吧,我来伺候陛下,你们不惯伺候人,轻重拿捏不好,免得给陛下痛上加痛。” 御医自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恭顺让出了位置,苏伯玉接过棉花就跪在了脚踏上,轻重刚刚好的擦拭,手法熟练自然,疼痛竟果真是比御医们擦拭时减少了许多。 商凌月虽厌恨他,可这会儿不得不承认他伺候人真是有一手,被苏朝恩调教的太好,她真是受益无穷,苏朝恩也就做了这么件好事,想着视线边凝着他擦拭的手和肿得跟馒头似的脚踝,强颜欢笑说着不想感激的话道:“还是阿兄擦得舒服,朕现在都不怎么疼了,有劳阿兄了。” 苏伯玉抬眸恭敬看她,见她柔婉面容上情绪已然掩饰得很好,不动声色笑道:“陛下舒服臣就放心了,这手法是臣跟干爹所学,他虽罪恶满盈,但如何伺候好陛下却也教了臣不少。” 商凌月不知他此言是否别有用意,谨慎斟酌笑着说道:“一码归一码,苏朝恩有罪,但有功的事也不能因为罪过就淹没,这才是为帝者当有的胸怀。” 苏伯玉闻言,手指微顿了顿,凤眸随后不露声色泛出恭敬笑意:“陛下英明。” 商凌月故作脸红,笑呵呵道:“那些个奴才也就算了,阿兄不必给朕戴高帽子,朕就是个糊涂的主儿,哪儿有什么英明,朕刚才说的还是近日老师所教。”这厮还在试探她,真是孜孜不倦,该死的苏伯玉! 苏伯玉收回视线,边继续小心给她擦拭边问道:“凤侍郎果有真才实学。” 商凌月闻言眸光暗闪了闪,此话确切是张玄真所教,抿了下唇,也不泄露,敷衍笑道:“是啊,还要多谢阿兄给朕选了个好老师!” ☆、第57章 中书令(一) 第五十七章 苏伯玉恭顺笑道:“是陛下聪慧。”说完后过了半晌擦完酒,他小心将她的脚托着放到床榻上。 “这十多天要卧床修养,陛下忍忍,很快就过了。” 十多天脚才能好,弘文馆是去不成了,早朝也不能上,要浪费这么长时间,商凌月暗叹口气靠在床头,面上浮现的却是带着解脱的恨不得庆贺一番的笑意,对他道:“能不去早朝,朕再在床上多躺百八十天都乐意啊!” 话音落后,苏伯玉笑笑,也未再假惺惺的教她什么明君之道,只嘱咐了宫婢和刘常一些小心伺候的话,告退离开。 第二日早朝,商凌月本以为苏伯玉会下令停朝,却不料四品以上的重要大臣都被他请入了紫宸殿,苏伯玉亲自将她抱到大殿的贵妃榻上,双腿平伸,上面盖着毯子,商凌月这才明白为何前一天他不多说话了,真正是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她不上早朝,荒废政事才符合一个傀儡的身份,掌权的他难道不该高兴么,怎么非逼着她参与政事。 “臣等见过陛下。” 未让她继续想下去,众臣见她出现便行礼。 商凌月压下思索,抬了手无奈叹道:“诸位爱卿平身,朕崴脚的事情阿兄也告诉你们了,以后数日只能在内廷召见你们解决朝事。” 她刚说完便见新封的刑部尚书程苑步出赞颂拱手道:“陛下辛勤朝事,不以病免,是我商姒帝国百姓的福气。” 随即又有几人附和。 这马屁拍的,苏伯玉的手下,真是深得他之真传,商凌月心里清醒,脸上则露出了颇受用的神色,笑道:“奏事吧。” 也是这程苑根本没给其他人机会,余光暗看了眼苏伯玉,就接着对她凝沉道:“陛下,房相惨死后,中书令位空悬,臣虽悲恸房相之死,但此位于陛下和朝廷极重,不能久空,纪念房相还有其他办法,不宜空着此位,宜早作定夺,择能者授之。” 商凌月闻言沉吟片刻,点点头,看了下房里的其他人:“你们以为如何?” 部分人暗暗打量苏伯玉的神色,要决定接下来的话怎么说,商凌月也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平静耐心等着。 这些人也没从苏伯玉脸上看出他想怎么办,便噤声不语,无言似在沉思站着。 安静了片刻后,只见阿史那逻鶻步出,拱手道:“臣附议,程尚书所言有理,新的中书令人选还请陛下早日定夺。” 他说完后,周昌邑也走了出来说了相同的话,他这一出口,刚才那些噤声的大臣仿佛终于找到了风向标,争先恐后得赶紧出声表达此意。周昌邑在皇宫里的身份,早已经众人皆知,他现在可是苏伯玉最大的心腹,他一举一动都代表苏伯玉的意思,这些个大臣们一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揣测苏伯玉心思一揣一个准。 商凌月心头讽笑,面上平和道:“诸位爱卿既都如此认为,可见朕未想到此事是疏忽了,还好有你们提醒着,现在定人也不晚。”说罢她一一扫过在场的诸人,开门见山道:“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话音刚落,一旁伫立伺候她的苏伯玉步出,直接接话道:“中书令上通陛下之事,下纳百官之言,臣以为陛下之师中书侍郎凤耀灵正是合适人选,陛下完全不必舍近求远。” 商凌月一惊,苏伯玉这究竟要干什么?他又有何谋划对付她和周围的人?凤耀灵给他的印象是中立与两方势力之间,难不成他按捺不住开始针对凤耀灵? ☆、第58章 中书令(二) 站在众人间的凤耀灵这时突然走出来,恭敬凝视她道:“臣以为统军德才兼备,中书令之位可由统军兼任。” 商凌月私心自然希望凤耀灵出任,但苏伯玉的目的未明,她还不是顺水推舟的时候,不动声色看了眼说完话的凤耀灵,对其他人道:“你们还有何人选推荐?” 众人纷纷恭敬道:“臣等以为凤侍郎所言极是,中书令宜由统军兼任。” 这下倒是能辨别苏伯玉推荐凤耀灵是真心还是假意了,商凌月笑看向他道:“阿兄,诸位爱卿所言也正是朕所想,中书令由你兼任是众望所归啊。” 苏伯玉却是没领旨谢恩,反而恭敬道:“陛下器重信任,臣非誓死效忠无以为报,但是中书令之位臣却万万不敢当,一者,臣无才无德,不能胜任;二者臣身兼数职,精力不足,无法兼顾,还请您三思,凤侍郎人品才学皆足以胜任中书令,且其之前已经协助房相,对中书令之职要做什么很熟悉,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能有他辅佐陛下治理天下,才是万民的福祉,才对商姒帝国有利。” “这,”商凌月暗闪了闪眸,他这是真要让凤耀灵出任中书令?苏伯玉的一举一动也太匪夷所思了,蹙了蹙眉,笑着坚持:“阿兄不必谦虚,连凤爱卿也推荐你,若你都不能当中书令,这商姒帝国还有何人敢当?” 苏伯玉闻言抬眸凝视她,谦卑恭顺,但却打断了她的话道:“陛下赏识是臣的荣幸,只是臣有自知之明,中书令万万是无法胜任,还请陛下恕罪,将中书令之位授予真正能辅佐陛下成就中兴大业的良臣。” 商凌月随后再三露出要让他当中书令的意思,苏伯玉也再三的推辞,她只能哎了声:“罢了,朕也不能强阿兄所难,但是日后阿兄若改变主意,可记得告诉朕,这中书令的位置朕永远都为阿兄留着。” 她这话明摆着谁接下来当了中书令都不得她的心,都有被替换的可能,反正她就是个随心所欲的昏君。 商凌月说完后留心殿内的数十人,有些人露出了她预料中的面色,苏伯玉她还是从他的神色中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她暗收回视线,微微一笑转向众人问道:“如今阿兄不想当,刚才提议的人就只剩下了凤爱卿,对他出任中书令一职,你们可有其他异议?” 周昌邑笑恭顺道:“臣无,陛下英明。” 阿史那逻鶻也不动声色跟着如此说了,其他大臣接二连三附和。商凌月最后定下了。 凤耀灵也没推辞,掀起衣摆跪在地上,赤诚忠心道:“陛下和统军信任臣,臣定辅佐陛下中兴我商姒帝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商凌月点点头,看了眼回到她身旁的苏伯玉,又看看他和殿内众人:“有你、阿兄以及众人辅佐朕,商姒帝国中兴不是问题。” 随后又奏报了些朝事,众人才告退,苏伯玉将她小心抱回卧房,凝视她温和嘱咐:“陛下切记太医叮嘱,不可大意,中途若是再伤上加伤,十日后绝无肯能康复。” 商凌月无奈撇嘴看他:“朕有那么不听话么?阿兄这已经是第五次说了。” 苏伯玉轻笑道:“是,臣不会再说了,陛下跟着凤相学习,臣告退,不打扰陛下了。” 商凌月暗看了眼等候在卧房里的凤耀灵,不动声色笑点点头:“嗯。” 苏伯玉离开后,她命房内伺候的宫婢太监都退到了殿外。 商凌月苦笑让凤耀灵坐在床边,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到:“苏伯玉让你当中书令,我现在就开始不安了,也不知他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第59章 宴会风云 第五十九章 凤耀灵意有所指附在她耳边说了数句。 商凌月听完复杂凝视他:“苏伯玉的目的竟然是这。你如此做虽有利于我们最终目的实现,可要付出巨大代价。” 苏伯玉笑了笑淡淡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不必为臣惋惜,臣除了辅佐陛下成就大业外,也有其他私心。臣只要陛下始终如一的信任。” 顿了顿,他转头眯眼,若有所思望着紫云殿方向:“他能对陛下用计,臣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要担心。” 商凌月叹息一声,拍了拍他胳膊,凝视他坚定不移道:“我自然相信你,永不怀疑。” 凤耀灵闻言收回视线对上她清澈信任的蓝眸,清矜淡笑了笑,颔首:“臣定不负陛下。” 商凌月听见忽然笑出了声,轻摇了摇头,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话道:“以后不要说这句,我听苏伯玉说多了,一听惯性的把他的话想成臣一定辜负陛下。” “哈哈,”凤耀灵笑出了声,看她如此无奈下的做法,点点头:“是,臣遵命。” 紫云殿内,回去的周昌邑边替苏伯玉替换朝服,边带着几分幽怨笑:“你不是说过中书令的位子给我吗?届时我们里外配合,这整个商姒帝国朝堂都将在你我手上,可现在却确便宜了不知根底的凤耀灵。” 苏伯玉闻言直对上他探究的眸子,对他说了几句话。 周昌邑惊讶,这才转嗔为喜,随后将脱下的外袍递给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笑得妩媚:“真是个狡猾的五郎,难怪你说他无论如何都逃不脱你的五指山,原来是这么个法子,他现在插翅也难飞了。” 养伤的十二日很快过去,商凌月总算是盼来了双脚能落地,听完太医检查过向苏伯玉回禀的话,心头欢喜,面上却是故作无趣,遗憾看了眼太医和他:“居然这么快就好了。” 太医被她说得愣住,苏伯玉笑了笑让他退下,恭恭敬敬道:“陛下数十日未在地上走动,再走路腿上必然酸软,臣扶着陛下走一会儿,” 商凌月看他不是一般的心思细腻,伺候人周到细致,任何小细节都能考虑得万无一失,可惜他不是个好人,不然有这样的贴身太监,哪个皇帝都不愿意换掉的,点点头坐起身子:“嗯。” 苏伯玉随即跪在了地上,拿起锦鞋,捧着她的脚穿起来。 商凌月居高临下得俯视着貌似卑微低着头服侍的他,只见他头顶的发髻用簪子簪着,梳理得一丝不苟,垂下的头发也乌黑润泽,还泛光,随着他动作微微散乱,真是一头好头发,衬着他那张俊雅温和的脸,虽然不愿意承认,可确实是俊美,让人第一面会当做是个好人生出信任感。 可惜了这张让人看着心生愉悦踏实的脸,怎么就长在他这么个阴险歹毒,心狠手辣的人身上了,真正是浪费。 “陛下在想什么?”苏伯玉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商凌月猛然回神,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穿好鞋,已经把她的脚放在软榻上,一双凤眼温和笑着看她提醒。 商凌月暗狠狠在腰上捏了把,这什么臭毛病,一想事情就出神,半真半假戏谑端详着他的脸笑道:“想阿兄为何生得这么美,难怪宫里的婢女们见了阿兄连腿都迈不动了,朕刚才仔细看了 看,终于找到原因了。” 这话一出,苏伯玉眸底笑意顿时变浓,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垂头恭敬站起弯腰去扶她:“陛下可认为臣生得好看?” 商凌月如实点点头,随着他站起,腿上果然是有些发软,跟踩着棉花似的,先站了下,笑看他道:“确实,阿兄的相貌若在商姒帝国自诩第二,天下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苏伯玉笑道:“多谢陛下夸赞,只不过臣有自知之明,若论相貌,当朝就有三位能将臣比下去的,除此外,偌大的商姒帝国内,还有不为我们所知的相貌俊俏者,若当真比较,臣也是普通至极。” 商凌月诧异:“哦?朝中还有谁能比得过你?” 苏伯玉笑凝她道:“陛下未来的侍君奉义郡王是其一,凤相是其二,周尚书是其三。” 阿史那逻鶻,凤耀灵,周昌邑。商凌月闻言摇摇头,在他面前说得真话掰着指头也能数过来,但这次却是童叟绝对无欺的真话:“他们也各有各的美,但都比不上你,朕觉得你最好看。”可惜这脸长在你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苏伯玉笑了笑,低头扶着她:“陛下小心下榻。” 商凌月顺着他扶着的力道,先小迈了一步,适应下走路的感觉。 苏伯玉边扶着她走边道:“只怕是臣生得合了陛下的喜好,若论好看,还差得远。” 商凌月闻言大笑起来,瞥了他一眼:“朕可不管那么多,朕觉得好看就是好看,谁敢不服,让他来找朕理论。” 苏伯玉笑摇了摇头,没在说什么,扶着她在殿里缓慢走了半晌后,他才道:“陛下脚好了,也是时候设宴款待南诏王,本应该大朝日第二日就设宴。” 商凌月这才想起还有个大麻烦等着她,点点头:“阿兄你安排便好。” 苏伯玉领命:“是。” 宴会苏伯玉晚上前来给她禀报,就安排在了第二日上午在两仪殿举行,没想到的是这晚上她来了月事,最近忙的她都忘记日子了,还是苏伯玉伺候她时,看见了渗出在裙子外的血色,她从没觉得这么丢人过,被他一本正经恭恭敬敬拿着衣服要伺候她更换,她才反应过来,一张脸烧得通红,尴尬不自在一把抢过衣裙抱在怀里:“朕自己换,阿兄你先出去。” 苏伯玉眸中带着了然她羞涩心思的温和笑意,恭敬低头道:“陛下月事规律稳定,可喜可贺,臣去吩咐人熬煮些暖身子的红汤。” 商凌月求之不得:“快去。”在他端着红汤也就是生姜煮红糖水回来后,她也换好了衣服,端起来就喝了。 不知是这些时日调理得当还是其他原因,这次她最担心的痛经竟然没有出现,只是有些腰酸腿困而已的轻微症状。第二日的宴会也没推迟照常举行。 商凌月这次终于将南诏王是何方神圣认准了,这个想要嫁给她的人。 此时此刻,他正单膝跪在她面前敬酒:“臣南诏王皮罗奴敬皇帝陛下。” 商凌月看着长得刚朗十足,高大勇猛的南诏王,像他这样身形相貌的人,据凤耀灵给她讲解在南诏都少有,他不得人心的部分原因也就在于有人认为他不是南诏人,不是先南诏王的儿子,笑端起酒杯道:“爱卿请起,不必如此多礼,今日宴上可并无无君臣,朕给你的设宴诏书中说得清楚。”他当是相貌随了他从吐蕃拐来的母亲,而不是南诏女子那样。 南诏王皮罗奴一双眼睛毫不掩饰此行目地直视她,笑着站起:“多谢陛下。请,臣先干为敬。”说完就仰头一干,颇为豪迈。 商凌月抬手就要饮。酒杯却在到嘴边前被一只手拦住,见是苏伯玉,她诧异看向他:“阿兄?” 已经饮完酒的皮罗奴也看向了刻意阻拦的苏伯玉,略有些不满道:“统军为何要阻拦陛下?” 苏伯玉笑转眸看向他道:“陛下昨夜来了月事,且还有痛经的病症,酒水这等凉寒的东西不饮为宜,陛下记不住,做臣子的得为陛下记着,时时提醒。南诏王敬酒,陛下宠爱臣子,来酒不愿推拒,臣为了陛下的身子和商姒帝国的未来皇嗣考虑,不得不阻止,还请南诏王海涵。” 南诏王登时转不悦为平和,看了眼商凌月,微微行礼恭敬道:“竟是如此,臣不知陛下身体不适,还请陛下恕罪,陛下厚爱臣已经心领,这酒切不必再饮。” 商凌月满头恶汗,商姒帝国又一个跟古代不一样的地方,女子月事放在众臣子面前当国家大事议论,一帮臣子颇为看重,你说说有哪个朝代是这样?她也只能习惯,笑道:“朕见到爱卿一时高兴,也没像以前一样痛得死去活来,险些忘了,爱卿起来吧。” 说罢将酒杯转手递给苏伯玉:“阿兄代朕饮了这杯酒。” 苏伯玉恭敬领命双手接过:“是。” 商凌月接着对南诏王道:“朕视阿兄如长兄,他饮就是朕饮。” 她这一言一举,苏伯玉所受的恩宠不言自明,南诏王眸光微不可见一闪,竟是有几分嫉妒,难道传闻是真的,陛下已经成了苏伯玉的人?苏伯玉并不是真太监?不动声色笑道:“统军代陛下饮酒,正是臣心所望,请。” 苏伯玉饮完酒后,将酒杯放回了她面前,重新斟满了酒,宴会继续。 晓得是苏伯玉代为饮酒,南诏王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就好饮酒,中途敬酒的次数已经是数不清,苏伯玉都一杯一杯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来者不拒,喝到最后殿里参加宴会的臣子们视线都被吸引到了皇台上,只要南诏王敬酒就都去看一眼。 苏伯玉虽不是啥好人,可商凌月看他陪南诏王喝了快有几坛,这南诏王不知道苏伯玉是代替她饮酒吗,他这敬酒表面是灌苏伯玉,实际就是在灌她呀!他还把她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么!脸上的平静也有些挂不住,就在南诏王又敬了一杯酒后,实在忍不住了,刚想出声阻止,在案几下的盘坐地大腿却突然被一只发烫的手心按住。 商凌月怔了下,略带愠怒的余光顺着手向其主人瞥去,却见苏伯玉面色只是微微泛红,但眸底的精明依然在,腿上的热度退去,他收回了手边斟酒,边微不可见地启唇:“稍安勿躁。” ☆、第60章 南诏求婚 第六十章 商凌月蹙了蹙眉,他想要干什么?嗯了一声。 苏伯玉斟好酒后,双手捧起看向台下又敬酒的南诏王,依然平稳笑道:“郡王请!”丝毫不见醉态。 南诏王皮罗奴没想到他酒量居然好到这般田地,他已是再饮数杯就要醉了,留着剩下的酒量还要应付其他大臣,只能暂时压下心头谋算,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统军好酒量,本王许久没有喝过这么痛快了,改日一定要请统军陪本王再喝个痛快。” 苏伯玉举杯敬意,与他一同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皮罗奴面色如常,一擦嘴角,满面尽兴的欢畅笑看向商凌月:“臣谢陛下恩宠。”说完将酒杯交给了身边伺候的人。 商凌月诧异用余光望了眼苏伯玉,苏伯玉将用过的酒杯以黄色锦缎擦拭过后,重新放回她面前,斟满了酒,对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南诏王有意与臣拼酒。” 商凌月登时恍然大悟,转看了眼回到座位的皮罗奴,敢情他这是认败了。 宴会到了尾声,商凌月丝毫看不出来皮罗奴有醉态,酒宴结束后还有另一场宴会设在马球场。 一行人全部移座到那里,商凌月坐在靠南搭建的台子上正中央,上有帐篷,明黄色的帐幔随风飘动,身前梯子形摆放着桌子,上面放着各色茶点,供人边看马球赛边用。 场地中央穿着蓝紫色不同队服的两队人马早已各自就位,马球手精神抖擞,身下坐骑不时打着响鼻,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团白雾。 商凌月看向左下手坐着的皮罗奴:“爱卿看看这马球队和五年前你来时所见有何区别?” 皮罗奴笑了笑,恭敬道:“与当初一样威勇。” 商凌月笑凝他:“只看他们在这摆架子不中用,还得真正上场了才算数。” 说罢便要下令,皮罗奴却是抢在她开口前,出声恳请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陛下答应。” 商凌月诧异笑道:“爱卿直言便可。” 皮罗奴如实道:“臣五年前所带的人败在他们手下,回去南诏后,就下了奖惩令,严加苦练,这数年寒暑不停,就为了能再与陛下的马球队切磋切磋,看看他们球技是否有所提高,还请陛下能满足臣这个小小心愿。” 商凌月大笑:“如此简单,朕自然不会让爱卿失望。南诏的马球队现在何处?” 皮罗奴恭顺道:“正在宫外随时候命,只等陛下允准入宫。” 商凌月当即转头告知苏伯玉,让他派人去下令传召。 众臣和她等待了不多时候,穿着南诏服的马球队员相继进入,虽不全高大勇猛,但看得出也是久经训练的人,先向她行了大礼,得了她和皮罗奴的允许才各自上马,而原来的商姒帝国队员重新组合,多余的人员全部撤下。 商凌月笑看在场的所有人:“今日马球赛以高兴为首,不论输赢都有赏赐。” 两队人马皆领旨谢了恩,商凌月一声令下,马球赛开始,霎时马蹄声呐喊声击鼓声一齐响彻云霄。 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切磋,没想到双方打到最后,尘土飞扬中疾驰的众人都打红了脸,皇宫的马球队落后南诏数十球,商凌月看着未多想,只是大臣们却是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觉得皇宫的马球队怎么能输给南诏,也太有损皇帝威严。 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在比赛声中还是传入了她耳里,一旁的皮罗奴脸上自得畅快的笑意也说明了此点。商凌月看着,虽用现代的眼光看来没什么,可如今在这商姒帝国,皇帝的脸面还是颇为重要,也不能把这等闲视之,眸底的趣味散去,也变得严肃起来,挺直身子,一眨不眨眼看着泥土中滚动的球在众人手中的球杆中翻飞。 又是一球进了,可进球的是南诏王训练下的马球手。再这么下去,还有不到一刻的时间这场比赛就结束了,皇帝马球队要惨败,差了足足六个球,他们何时变得如此不济事? 商凌月眉头皱了起来,南诏王果然是有备而来,这可要怎么才能剩了他们? 就在此时,场中一声锣鼓急响,比赛中止,马球队员可以休息一炷香的时辰再继续比赛,双方也可以调整队员。 商凌月余光又瞥了眼皮罗奴,他现在是红光满面,高兴得很,这才又看向旁边伺候的苏伯玉,对他招了招手,苏伯玉赶紧靠近,低头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商凌月道:“阿兄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转败为胜?朕要是败给了南诏王,脸面上也不好看,说出去多难听,堂堂商姒帝国马球队竟然还打不过一个小小的反绑朝贡之地。” 苏伯玉闻言轻轻颔首:“臣有办法,但是臣要离开一会儿去安排,臣让刘常近身伺候陛下。” 商凌月就知道他有方法,急忙点头笑道:“去吧。” 一炷香的时辰后,苏伯玉还没回来,双方马球队员同时就位,各自队员都有替换过的。 只是商凌月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所谓方法,竟然会是。 看着坐在异常醒目的一匹黑色汗血宝马上的苏伯玉,穿着一身锦服,手执马球赶儿,艇坐马上,风姿绝代,飘逸出尘,真是优雅的很,估计能把马球服穿得如此好的也就是他,商凌月诧异怔了下,他居然还会打马球!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她穿越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听他干过。 皮罗奴也同样看见了他,脸上的笑意变成了同样的吃惊,他怎么从没听过苏伯玉还会打马球? 唯独人群中的凤耀灵,阿史那逻鶻,周昌邑并没多少惊讶,一切好似都是本应该如此的神色。 接着又是一声锣想后,最后一局比赛开,开始前,苏伯玉召集所有队员开了个简短的会,悄然说了数句只有他们才会懂的话。 众人霎时士气就生了变化,看着对面的南诏对手有了昂然斗志。 苏伯玉在场子上是出尽了风头,引得无数宫女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一炷香燃到了尽头时,苏伯玉又进了一颗球,比赛终于结束,双方打成了平手。苏伯玉和南诏王手下各自率领各自的人马到了皇台前:“臣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商凌月笑抬了抬手:“都下去领赏吧,阿兄的赏赐随后送入紫云殿。” 苏伯玉当即落马,弯腰行礼:“臣谢旨隆恩。” 皮罗奴笑得意味深暗,端起也准备的酒杯道:“统军真是深藏不漏,今日这一手,转败为胜,扭转乾坤,让本王大开眼界。统军请,本王敬你一杯。” 苏伯玉笑着接过他命婢女端给他的酒杯,笑道:“请!” 皮罗奴喝完放下酒杯后,却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的桌子前,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南诏礼的大节:“皇帝陛下,臣又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允准。” 一言落下,大臣们视线瞬间全部都被吸引了他身上。 商凌月当即收回思绪,狐疑笑看他道:“爱卿有事直言,何必行此大礼,起来吧,朕若能满足爱卿心愿自然乐意成人之美。” 皮罗奴抬眸凝望着她:“臣自四年前在哀宗皇帝陛下的的登基大典上见过陛下,就为陛下的绝代风姿所倾倒,回到南诏后日日不能忘却,夜夜都会梦到陛下,茶不思饭不想,臣本不知这是为什么,直到某一日才幡然醒悟过来,臣想是深深得爱上了陛下。臣恳请陛下能允许臣未来服侍您,臣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在您身边伺候您饮食起居便此心足矣。” 商凌月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这是求她纳了他做后宫,还好在预料中,商凌月的脸色比较正常,该怎么回答他?余光看向苏伯玉。 苏伯玉本看着皇台下的皮罗奴好像知道她在看他,恰好收回视线,对上她求助但实际想拒绝的眸色,凑近贴在她耳边,垂眸恭敬劝慰道:“陛下的婚事当以对帝国有利为要,个人喜好和想法只能牺牲。 南诏地处我帝国西南边陲,本是外族,虽臣服于帝国上百年,但距离盘镐数千里之远,再加上他左临吐蕃,吐蕃赞普时时引诱,一旦商姒帝国不能满足其利益,便会有叛出之心,若能纳了南诏王,日后南诏君臣则会死心塌地臣服陛下,我帝国西南边陲便可安稳无忧,还请陛下定夺。” 他分析的在理,可商凌月却暗有防备,警惕在心,苏伯玉所言所行表面是为帝国着想,可总有他阴险不为人知的目的隐藏,一不留神,他们就中计了,转眸凝视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阿兄所言有理。” ☆、第61章 南诏动乱 第六十一章 苏伯玉好似放了心,嘴角浮现轻浅的温和笑意,恭敬压低声音道:“陛下英明。” 商凌月随即笑看向一直仰头等待的皮罗奴道:“爱卿如此,实是出乎朕预料。” 说着顿了顿,她见皮罗奴的面色顿时生了变化,是预感到他好像会被拒绝的黯然。 商凌月这才继续道:“朕身边现在只有一个侍君,多几个知冷知热爱惜朕的人,朕求之不得。爱卿有心,此事便准爱卿所请,具体事宜等宴会后朕和耀灵商议过后再定,朕不能委屈了爱卿,起来吧。” 皮罗奴闻言诧异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答应了,而不是刚刚自己理解错的前一句话的意思,喜出望外,高兴霎时就浮现在了脸上,丝毫不加掩饰:“臣皮罗奴谢陛下厚爱。” 商凌月面上笑着,余光向众臣中的凤耀灵看了眼,凤耀灵微微颔首,意思是赞同她如此,看来他和苏伯玉所考虑的一样,商凌月放了心。 皮罗奴回到座位后,便有大臣们前去:“恭喜郡王了!” “贺喜郡王!” 皮罗奴高兴,起身一一回礼:“多谢诸位!” 到阿史那逻鶻恭喜他时,皮罗奴眸底暗敛精芒笑,抱拳道:“奉义郡王,日后你我都是陛下的人,要多多往来,想法子伺候好陛下。” 阿史那逻鶻沉稳笑道:“这是你我份内的事情。” 皮罗奴笑着点点头:“是啊。”说完命人斟了两杯酒,一杯端给阿史那逻鶻,一杯自己端着不动声色审视着他高鼻深目的异域美貌,笑道:“本王敬郡王一杯,请!” 阿史那逻鶻是除苏伯玉外,日后他在宫里的劲敌,商凌月日后只能生下他皮罗奴的子嗣,未来的商姒帝国皇帝只能是他南诏族的血脉。苏伯玉纵使再得宠也只是个太监,不足为虑。 阿史那逻鶻笑举杯对饮。 一旁商凌月余光也感觉得出二人间气氛怪怪的,面上虽然笑着,心头却暗暗头疼。她这混的可真好,想要多少男人要多少,这俩人日后要怎么处置?幸好还有大婚这层幌子能挡着,没有大婚,她还没宠幸后君,再有多少男人,也都不能入住后宫,得她宠幸。 宴会结束后,商凌月坐上銮驾返回紫宸殿,臣子们各自出宫,稍事休息,到了晚上戌时,她就去往弘文馆。 刘常离开紧闭阁门后,张玄真从暗中走出,他早已等待在此,商凌月见到,询问:“这十二天朕一直卧床养伤,你晚上没来吧?” 张玄真淡笑:“贫道自然之道陛下要修养十二日,便没有来。而陛下心中急切,病刚好自然就会来此,贫道也就来了。”边说边将挑选好的书册放在了案几上,伸手请她入座对面。 商凌月点点头,上了软榻盘腿坐好,看着他面罩罩着的脸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可有听闻?” 张玄真颔首:“与陛下有关的一切事情都在贫道眼中。” 商凌月听罢悠悠叹了口气:“这就好,省下朕再跟你说,今日南诏王请求嫁给朕。” 张玄真笑凝她:“陛下答应了,撇开为朝事不谈,多个人伺候,陛下不高兴么?” 商凌月又接着叹口气:“有什么可高兴的,又不是朕爱的,朕要爱的有一个就行了,其他人都是负担,朕都不知道日后怎么应付,让朕宠幸他,是万万不可能。” 张玄真笑意微浓,温和道:“陛下此言,可是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商凌月脸也不知道为何一红,看他失笑急忙否决:“哪有!朕只是说说,朕只想要一个知心人,相扶到老,就跟始皇帝和圣后一样,那多好,朕看了他们二人的史传,真是羡慕得很。” 张玄真笑点点头:“是啊。” 商凌月随即不由问道:“你呢?你想要怎样的?三妻四妾?” 张玄真闻言哈哈笑了起来,眸光温润如光凝视着她放松的脸,带着修道之人特有的看破红尘道:“陛下可是忘了,贫道是修真修道的人,不会娶妻,也从未想过这等凡俗的事情。” 商凌月撇撇嘴,还不放过他,直直笑看着他:“你在修道之前也是个普通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你那时候怎么想的?” 张玄真笑叹摇了摇头:“陛下也说了贫道是普通人,自然有普通男子的想法,贫道不敢欺瞒陛下,三妻四妾当然好。” 商凌月噗嗤笑了笑:“看来朕得找个不想三妻四妾的人才行,以后大选选取皇夫前,先这么筛选一下” 张玄真未再接她的话,只笑凝她劝慰道:“后宫的事陛下不必多虑,未来的烦恼自然未来再解决,莫忘记了当务之急该干的事情。陛下今日答应南诏王求婚也是权宜之计。日后若从苏伯玉手中皇权夺回,边疆稳固,自然可以收回圣旨,而不必委曲求全。”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道:“而且据臣所知,陛下烦恼的事情不久之后就会解决。” 商凌月闻言诧异:“此言何意?” 张玄真笑对她说了几句。 商凌月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张玄真道:“苏伯玉安插在南诏的探子传回的密信。” 苏伯玉为何要让张玄真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她?商凌月心头怀疑,面上不动声色沉思道:“苏伯玉并未将此事上报于朕。” 张玄真笑道:“这是密探的消息,自然不能让陛下知晓,他虽大权在握,控制陛下,但行事向来谨慎周全,也绝不会让您晓得他的全部势力。陛下要得到此消息,还需要等七日后传回京都的官报。” 商凌月咒了一声:“该死的苏伯玉!”气死她了,商姒帝国出了问题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想弄权也得有权可弄,发生这等大事却隐瞒不报,当真他是想要灭亡商姒帝国么! 张玄真闻言面罩下的脸色依然平静,温和笑道:“陛下息怒,为他动气不值得。我们开始今晚的学习吧,南诏的事情等未来再看苏伯玉下一步动作。” 商凌月只能收回思绪,压下心头担心:“嗯。” 一个时辰后她返回了紫宸殿,照样有从外锁住了弘文馆。张玄真淡淡扫了眼门缝,转身通过密道回到了真张玄真住的地方。 高尽国赶紧得给接过了他递来的头罩,又端上茶水。 苏伯玉边饮茶边道:“昌邑今日做了什么?” 高尽国恭敬如实汇报了,苏伯玉将喝过的茶杯转递给他:“继续保护好昌邑,现在是重要时候,不能出任何纰漏。” 高尽国领命:“是。” 第二日下午,商凌月在弘文馆见了凤耀灵,开始学习前将昨夜张玄真说的话都告诉了他:“朕该怎么办?就当做不知道?你说苏伯玉为何要让张玄真透露此事给朕?” 凤耀灵看她面有忧色,平静耐心劝慰道:“为今之计,只能照陛下说的做,苏伯玉有何盘算,等消息传回盘镐后便见分晓。” 商凌月苦笑:“朕还想不通一件事,他既然早就收到了南诏那里生变的消息,为何还要让朕答应南诏王的求婚?” 凤耀灵闻言,凝视她分析道:“这就是他做事的高明之处,滴水不漏,在事发前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循,让陛下答应南诏王的求婚才符合常理。” 商凌月只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大,揉了揉太阳穴:“朕现在只觉得自己笨得慌,苏伯玉的脑袋不知是什么做的,真挫败。” 凤耀灵笑了笑,走到桌边斟了杯茶端给她:“苏伯玉确实非易与之辈,否则当初苏朝恩也不会死在他手下,但陛下也不必妄自菲薄,假以时日,陛下自然能够与他相抗衡。” 商凌月明知事态却无能为力而倍感失落的感觉稍好了些,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平复下波动的情绪。 六日后,张玄真预测得一点儿也不假,正在早朝间,从南诏传回的八百里急报送到了宫殿上。 “启禀陛下,南诏大王子蒙舍龙起兵篡夺南诏王位,南诏王军奋力抵抗,现南诏已分成两派殊死相斗,陷入大乱,南诏监军请求陛下派兵支援,帮助平乱。” 话音落下,南诏王皮罗奴面色还算冷静,只是眉头皱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叛乱会这么快发生,蒙舍龙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反了他,一旦兵变必败无疑,他怎会愚蠢到还没准备好就起事?本计划这次返回南诏后再处置掉他。 商凌月见他如此神色,心头冷静,面色却故作大变,急声道:“把信呈上来!” 苏伯玉恭敬捧着拂尘下了台阶,将信使捧着的信呈到了她面前,商凌月当即打开看去,内容写的十万火急,南诏的情况从里面看来若不及时处置,非常严重。 商凌月慌了神色,把信给了苏伯玉,让他看,着急问:“阿兄,这该如何是好?” ☆、第62章 平乱烦扰 第六十二章 苏伯玉还未出声,皮罗奴这时走出跪在了地上,赤胆忠城冷静道:“臣皮罗奴以南诏祖先发誓,南诏绝不会背叛商姒帝国,背叛陛下,还请陛下派给臣一万人马,臣立即率领返回南诏平乱,届时将罪魁祸首孟舍龙押解入京由陛下处置。” 商凌月却是没看他,还是不知所措看着苏伯玉。 苏伯玉温和的面上稳如泰山,恭敬弯腰道:“臣以为陛下可以立即给剑南节度使下令平乱,换马不换人,圣旨一日内便可传到剑南道。同时让南诏王尽快赶回南诏稳定乱局,安抚南诏百姓。” 商凌月发慌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不假思索对皮罗奴道:“就照阿兄说的做,你骑朕的汗血宝马立即启程返回南诏,派兵就不用了,届时你去找剑南节度使,他会保护你。” 能骑皇帝的御马,非是一般宠幸,出乎预料的收获,皮罗奴眸光一闪,高兴领命:“是,臣多谢陛下恩典。” 商凌月又看向凤耀灵道:“你立即照阿兄所言拟旨,命信使即刻去传。” 凤耀灵也领命离开。 下朝后,回到紫宸殿,商凌月不安询问苏伯玉:“剑南节度使能平定下南诏的乱局吗?朕现在担心的很。” 苏伯玉温和笑着安慰她:“陛下放心等着剑南节度使的捷报就好。剑南道兵马本是为了预防南诏有动乱背叛帝国的可能而设,作战经验丰富,对付小小南诏乱局并非难事,方才殿上南诏王也并没有乱了阵脚,可见局势还在他掌握中,南诏大王子难以成气候。” 商凌月听他如此分析,才安了心,忐忑不安的脸上有了丝轻松:“但愿事情如阿兄所言顺利,这大王子孟舍龙也太不将朕和皇兄放在眼里,皮罗奴是皇兄亲封的南诏王,不满他,就是不满朕,等抓到了他,朕非得严惩。” 话音落后,殿门外传来了宫人的禀报声:“陛下,南诏王皮罗奴有事求见。” 商凌月还站在殿中央,也不坐,当即道:“宣!” 苏伯玉走到门口打开殿门,恭敬不动声色退下又闭上了门。 皮罗奴近前行了礼,商凌月诧异却还算平静道:“你还未动身?” 皮罗奴看她着急南诏乱事,沉着冷静道:“陛下不必担心,南诏局势臣心中有数,臣向陛下辞行后就走,请陛下听臣的好消息。” 商凌月看他如此,微微放松点点头笑道:“朕自然信你,一切小心,一旦平乱,速速给朕消 息。” 皮罗奴高兴她挂念,抱拳行礼:“臣遵旨。” 商凌月随后笑道:“走吧,朕送你一程,路上你给朕讲讲南诏的局势,和你这位兄长。” 皮罗奴求之不得,笑道:“多谢陛下。” 紫云殿,告退离开的苏伯玉返回,周昌邑终于等回了他,将收到的千里传信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南诏大王子的来信,你算得不差,送信的鸽子我刚刚才好好奖赏了。” 苏伯玉也不接信,继续往卧房走去,直接问:“他说了什么?” 周昌邑随在他身边,边走边道:“他已经遵照你的吩咐起事,但是兵马尚有欠缺,需要你派人支援,还特意提醒你答应了他的事。” 苏伯玉闻言顿了顿步子,转眸看向他:“给剑南节度使的圣旨在何处?” 周昌邑笑笑,拍了拍手,书 一个 快太监捧着凤耀灵本以已交给信使的圣旨:“这里。” 苏伯玉满意点点头,走到软榻边坐下,周昌邑会意,命人取了纸墨笔砚和一个空白的圣旨,他亲手铺展开。 苏伯玉提笔蘸墨,片刻后重新写就了一份儿圣旨,待墨迹干后卷住,交给了周昌邑:“传给剑南节度使。” 周昌邑接过:“如何回复南诏大王子?” 苏伯玉放下毛笔,微微笑看向他:“让他耐心等待,好消息不日就能听到。” 周昌邑看他眸底又出现了这天下尽在掌握中的沉稳笑意,心头一悸,不由得抬手按在他肩头: “我最爱看你如此笑了。你歇着,我去传信。” 苏伯玉莞尔,颔首:“去吧。” 夜里戌时,弘文馆里,商凌月坐在榻上对张玄真:“你又说对了,南诏出了你说的事。” 张玄真笑凝她道:“贫道绝不敢欺骗陛下。” 商凌月叹口气:“但愿乱事尽快结束。”说完犹豫了片刻,她凝视他问道:“此事上苏伯玉会不 会借机布计,还是朕多想了?朕现在总是觉得任何一件事出来,苏伯玉都能从中取利对付朕,他这个人见缝插针,任何机会都不放过。” 顿了顿,她眸光沉凝:“朕现在都怀疑南诏叛乱是不是也与他有关。今日朕送皮罗奴去宫门口时,他给朕说了南诏的局势,按说那大王子也不是个愚昧之辈,怎么可能在自己尚未准备好时就发兵篡位?这太不合常理,除非有不为人知的外力相助,还是一个足矣抗衡商姒帝国的外力,他不会不知一旦生乱,朕会平乱。商姒帝国虽有衰像,但也非那般轻易能战胜,绝无可能是吐蕃赞普在其中捣鬼,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商姒帝国有人在支持他,这个人是谁不言自明。” 张玄真眸底不为人知的一道光芒闪过,面罩后面的嘴角微勾,笑道:“陛下观察事情越来越通透了,臣甚是高兴。此事分析得很正确。” 商凌月怔住,虽已分析了出来,但还是不愿相信道:“还真的是他!” 张玄真点点头:“臣那夜未多说此事,就是想要让陛下综合各方消息自己分析。正是苏伯玉在操纵此事。” 商凌月听他竟然承认了她的猜测是对的,,张玄真这是在说谎,还是说的真话?若是真话,苏伯玉究竟想干什么?他为何要将真相告诉她?紧紧皱了眉,不露声色地试探道:“朕越发搞不清楚苏伯玉的真实意图了,他想干什么?” 张玄真平和冷静道:“贫道若说出来陛下便少了学习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陛下继续将自己当做局外人冷静耐心看下去,届时就明白了。” 商凌月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问:“会死人吗?” 张玄真叹息一声,轻点点头,商凌月苦笑了笑,心情有些沉重。每次苏伯玉动作,都要死人,他可真是杀人不见血,每件事表面看起来都是如此得符合常理,让你找不到他杀人的任何证据,他阴狠胜过苏朝恩,手段更加比他高明。 张玄真随即未再跟她继续说话,反而取了纸墨笔砚,起身背着她写了些东西,待墨迹从书架抽出 一本书夹在了里面,交给她:“这是答案,等南诏事情过后,陛下再打开,看自己判断和贫道今日所言是否符合。” 商凌月本刚还在想张玄真是替苏伯玉故布疑计,要把她也算入谋划的一环,可见他如此做,又推翻了这个想法,接过书收好,余光扫过,这上面肯定写的是苏伯玉在南诏动乱上的谋算,张玄真不会作假,他经过苏伯玉授意才敢如此做,连泄露自己的目的都不怕,苏伯玉真实张狂肆无忌惮到了极点,笑着仰视他:“你可真是变着法子的考验朕,还次次不重样。” 张玄真温和道:“如此方能在最短时间内让陛下掌握最多的东西,陛下用心好学,进步神速,贫道实在是出乎预料,陛下现在已经能做个合格的皇帝。” 商凌月略带沉重叹笑道:“不要夸朕了,比起苏伯玉,朕还差得远,他玩儿死朕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等朕何时能与他搏智相斗时,才是真合格了。” 张玄真闻言轻笑出了声,笃定道:“会有这一日的,陛下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苏伯玉至今都以为陛下还是数月前的陛下,此事不可心急。” 商凌月笑了笑,点点头,随即又补充道:“朕方才说漏了,还有一句,名师出高徒,也是你教得好,日后夺权,朕定要重重赏你。” 此时的剑南道成都府城门大开,数骑飞过直奔节度使府门而去。 一名内给事五品太监在数名禁卫军护送下,落马进入府邸。 “圣旨到,剑南节度使接旨。” 剑南节度使听到盘镐来人的消息,赶紧穿衣,这声响起后推开门就带着家眷跪在了地上:“臣剑南节度使崔元接旨。” 太监展开圣旨宣读。 剑南节度使听完,心头震惊,陛下怎会传这样的旨!但也未表现在脸上,恭恭敬敬领了圣旨。 太监传完旨后走到他跟前,笑呵呵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快平乱,苏公公赏罚分明,在皇都会记着你的功劳。” 崔元赶紧得恭敬笑道:“末将定速速评定乱事,将还请公公回京后多替末将美言几句。”说完对身后俯视的仆人一个手势,仆人端着盖着锦缎的托盘走出来,他笑道:“这是剑南道的土特产,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公一定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在下了。” 太监哈哈笑着,翘着兰花指掀起一角,露出了里面的银子一角便收回了手,对身后的小太监摆了摆手:“崔大人太客气了,既然大人盛情,却之不恭,咱家就收下了。” 随后送走了他们,崔元脸上的谄媚骤然散去回了房间,面色严肃沉凝看向他的夫人道:“老夫一直不出兵平乱,就是等陛下的圣旨,可没想到等来的圣旨竟是如此,奉义郡王密信上所言丝毫不差,这苏伯玉比苏朝恩更难对付,日后须更加谨慎了。” 他夫人也是将门之女,闻言重新坐回床上,边脱外袍,边冷笑一声,凝视他道:“夫君不必担忧,再难对付也能对付,睡吧,既然韬光养晦,就按照郡王所言做,保存实力,等待时机,只要最后能辅佐陛下,担再多的罪也无妨,这次平乱就按照圣旨做。” 崔元点点头:“嗯。” 南诏大王子府内,孟舍龙看完了苏伯玉传来的信,安下心来,将信扔到火盆里烧成了灰烬,对手下人笑得晦暗不明:“继续杀,将所有支持本王小弟的人都杀了!” ☆、第63章 精心算计 三日后,剑南节度使府邸,皮罗奴率领仆从京都赶到,剑南节度使崔元盛情款待后,和他进入书房谈话。 皮罗奴问:“崔将军可收到了陛下的圣旨?” 崔元颔首,肃然笑道:“三日前便收到,在下已经拟定了三个对策,只等您来此看过后决定用哪个,亦或者郡王有更好的办法。” 说完他将早已写好的三张纸给了皮罗奴,又将他引到沙台前,详细讲解起来。 皮罗奴听罢沉吟不语,崔元等着他回答。 半晌后他才笑看向崔元道:“第三条更好。” 崔元笑道:“郡王与在下所想不谋而合,三条计策中此条为上上策。只是,”他略有为难顿了顿。 皮罗奴笑着接话道:“崔将军有何为难但说无妨,本王一定配合。” 崔元叹息道:“第三条计策要想实施,还差一样东西,有了它方能事半功倍,是不二之选的上上良策。” 皮罗奴不假思索出声:“是什么?崔将军直言,本王派人给将军去找。” 崔元笑笑,从胸口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以防隔墙有耳,在下需要的东西写在上面,郡王看过便知。” 皮罗奴接过,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看去。 就在此时,崔元背在身后的手指对暗处一个手势,藏在皮罗奴身后不远处的帘幔一动,只见一名黑衣人挥剑而出,剑尖直指他心口。 皮罗奴发觉身后异动,信也顾不得看,本能从腰间拔出匕首急回身仓皇一档,手中的信纸落在了地上。 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八个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片刻后,房门外皮罗奴带来的侍卫只听得一声“来人!”是皮罗奴急乱的声音,面色骤变,铿铿得拔剑出鞘,转身便直奔房门。 与此同时,本只有六名节度使侍卫的书房门两侧突然涌进来二十多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了房门跟前,皮罗奴的手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王上危险,骤然先下手强攻,两队人马霎时打了起来。 深夜后,南诏大王子府府门外只听得一阵马蹄疾奔而来,守门的将士只见一身黑衣的来人用力抛去一个包裹,冷硬无情的声音说了一句“交给孟舍龙!”便驱使骏马片刻没有停留得飞奔离开,眨眼间消失在了夜色中。 将士们诧异,拔剑要处置擅闯王子府贼人的手转儿急忙去接住了抛来之物,不敢忽视,入府去交禀报。 孟舍龙听完,强抑着冷静亲手接过了包裹放在案几上,只留了亲信,让所有其他人都退下,缓缓解开了包裹。 里面是一个木匣,他又接着打开木匣,终于露出了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多年的夙愿没想到今夜能得偿,他脸上浮现了等待太久而有的激动笑意,强压心绪又阖住了木匣。苏伯玉算是言而有信,他之前怀疑他之用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旁边的谋士也看到了里面之物,纷纷面露喜色,急忙行礼:“恭喜王子,贺喜王子!” 孟舍龙摆了摆手,脸上笑意只存在瞬间便散去,恢复了往日的沉冷,众人的声音才小下去,他道:“后日此时本王要入住王宫,三日后要听到所有皮罗奴旧臣的臣服,你们去安排吧。” 谋士当即齐声领命:“是。” 一日后黄昏,紫宸殿内,商凌月设宴款待阿史那逻鶻父女,苏伯玉正伫立在她身后,高尽国从外面进来,迈着小碎步没有一点儿声音地到了他跟前,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道:“崔元已经照做,他的首级拿到。” 苏伯玉嘴角微勾,看了眼正观赏歌舞表演的阿史那逻鶻,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高尽国离开,正在此时,商凌月从歌舞伎身上收回视线,看见了高尽国跟他汇报事情,笑道:“今日难得轻松,阿兄你竟是一刻也不歇着,高尽国这个奴才又用什么事来扰你了?” 苏伯玉恭敬笑笑:“臣想陛下定然担心南诏局势,特意让剑南节度使见到南诏王后汇报,他派人松了八百里急报,南诏王已经到达他那里,二人商议好了平乱的计策,明日便会动作。” 原来如此,商凌月暗有思索,不动声色笑着点点头:“看来一切进展顺利,朕迫不及待想听到他们的捷报了。” 苏伯玉定然早于此时就知道了皮罗奴到达剑南道,真想让这日子快点儿过去,她也就能看清苏伯玉的真实意图了。 阿史那逻鶻虽然观赏歌舞,他们说话时却也暗中凝神听着,闻言,眸光暗凝,抿唇低头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宴会结束后他返回了顺义军王府,夜色降临时收到了从剑南道传回的消息,他面色微沉,深夜时在凤府与凤耀灵秘密会面。 凤耀灵道:“郡王突然急切要与我见面,可是有什么急事?” 阿史那逻鶻沉凝道:“剑南节度使也是我们的人,本王今日收到他的密报,他按照苏伯玉假传的圣旨杀了南诏王,并取下首级送给了南诏大王子。”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凤耀灵那日朝堂上,听到南诏动乱时就隐隐猜测出了这种可能,平静运筹帷幄道:“郡王安心,不过是崔元仍然在伪装,死了个南诏王,但还动摇不了我们的布局安排,我只要崔元和他夫人平安无事,我们的军队除了郡王的,就只剩下剑南道,你告诉他切记谨慎,这些时日注意自身安全,不可大意,南诏王此事,不像表面如此简单,苏伯玉极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史那逻鶻颔首:“本王回去后立即照你所言飞鸽传书。” 话音落后,凤耀灵见阿史那逻鶻还是眉头紧锁,微微笑了笑和缓气氛:“郡王还在担心什么?” ☆、第64章 局势明朗 第六十三章 阿史那逻鶻舒展开了眉头,看向他叹息摇摇头:“没什么,本王走了。” 凤耀灵颔首,亲自去送了他秘密离开。 十五日后,皇宫中紫宸殿,苏伯玉正服侍商凌月用午膳,信使传回了南诏平乱的情况的消息,信使气喘吁吁得入殿行礼,商凌月连饭都顾不得吃了,急忙放下竹箸:“免礼,把信呈拿来。” 苏伯玉眸光暗凝,早在她说话时就走近信使,接过信转呈给她。 商凌月迫不及待打开,看到前半截面露喜色,南诏之乱终于平定了,可看到后面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到会,眉心骤拧:“皮罗奴被杀,剑南节度使也被乱箭射杀!” 说着转向苏伯玉,难以置信:“皮罗奴怎么会死?崔元怎么可能会被流矢射杀了!朕派人保护皮罗奴,是为了让他平安无事,不是为了让他送命。”苏伯玉不是保证过此人一定能平乱么,究竟是他错估了人,还是其中有什么问题? 苏伯玉面色也是大吃一惊,向来一切都在掌控的面上浮现沉思,凝视她问:“信中可说了详细过程?” 商凌月本能晓得他这表情必然是假的,他能提前知晓南诏动乱的消息,必然也早就晓得了崔元被杀,却迟迟不说,不动声色将信直接给了他:“说了,他是攻入南诏王宫时中了孟舍龙的埋伏,被乱箭射杀的,后来孟舍龙提出和议,崔元的副将暂时代替他参与。” 苏伯玉接过细细看去,完了后面有沉重凝向她:“还请陛下节哀,战场上生死瞬间,谁也不能保证出战能万无一失。至于皮罗奴之死,信中也没有提及只言片语,如今孟舍龙已然自封南诏王,要继续效仿南诏先代各王誓死效忠陛下,在信中还表示要入京朝见,接受陛下册封,臣以为不如答应他,等他入京后再详细询问皮罗奴的死因。” 商凌月眉心蹙得更紧,生气道:“你这是要朕承认阴谋篡位的孟舍龙,朕怎么能答应!皮罗奴还是朕刚封的侍君,朕若不处置杀死他的人,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朕的威严何在?” 苏伯玉急忙恭敬道:“还请陛下息怒,耐心听臣说完。” 商凌月咬了咬牙,死盯着他:“你说!”刚刚看信她脑袋糊涂,苏伯玉支持孟舍龙,这皮罗奴只可能就是他暗中指使人杀的,亦或是孟舍龙。 苏伯玉冷静分析道:“商姒帝国需要的是南诏,只要其王臣服于商姒帝国,臣服于陛下,那孟舍龙和皮罗奴,谁做做南诏王又有何区别?如今皮罗奴已死,不论是怎么死的,他都对商姒帝国没有用处了,孟舍龙成为南诏王已是既定事实,他自封南诏王,还立即表示要忠诚于陛下,主动停战,要求义和,还南诏和帝国的西南边陲太平,这些才是陛下和商姒帝国所需要的。陛下不应感情用事,当为大局着想,皮罗奴死了,还可以挑选其他人为侍君服侍陛下。陛下想要为皮罗奴报仇,虽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但绝不能有损于帝国利益,陛下想要给天下交代,给郡王的死一个结果,也该本着对帝国有利的前提去做。” 说完恭敬弯下了腰:“臣斗胆直言,若所言不敬,还请陛下恕臣之罪。” 商凌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而且她冷静下来,也只能采取和他所言一样的办法,可此时她该露出愤懑不悦的脸色,沉默不语,也就这么伪装着。 良久后她似乎才想通了,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起来吧,你劝谏的对,朕是不该感情用事,甚至于置帝国利益于不顾。朕不该生你的气,阿兄不要放在心上。” 苏伯玉这才站起身子,恭敬凝向她:“刚才臣还有话没说,皮罗奴之死,只怕不必陛下询问,届时南诏大王子孟舍龙就会给陛下一个交代,陛下只需耐心等待他来京。” 商凌月眸光暗凝,这肯定是他和孟舍龙商量好的,皮罗奴究竟是怎么死的,也只是他想让她知道的死法,真相要永远被掩埋,故作被点醒,点了点头:“是啊。朕刚刚没想到这里。” 说完后,商凌月又想起了崔元,凝视他道:“他和他夫人为国捐躯,朕要好好赏赐,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白白牺牲了,此事交由你去处理,拟好了赏赐和封号拿来让朕过目。另外这职又空缺了出来,该由何人顶替,阿兄可有人选?” 刚才不觉得,现在她怎么突然觉得剑南节度使和他夫人死,总透着蹊跷,为何死的不是其他人,偏偏节度使就如此巧合死了?况且能当上节度使,崔元总是有几分能耐的。 苏伯玉领命后,恭敬道:“崔元的副将程德良臣以为可以胜任此职,他跟在崔元身边数年,战功卓著,亦有威望,且熟悉节度使诸多事务,能尽快任职。” 商凌月不假思索也不打算再跟其他人商量:“就用此人吧,阿兄传命让凤耀灵拟写圣旨,尽快让其上任。” 苏伯玉领命离开。 下午,到了凤耀灵给她上课的时间,商凌月将此事告知了他,苦笑道:“苏伯玉又如愿以偿了,我想不明白,他替换南诏王有何目的,你能想出来吗?” 凤耀灵早已提前两日就从阿史那逻鶻那里听到了崔元的死讯,闻言面色还算冷静,沉重凝视她:“有一事我没有告诉你,这崔元也是我们的人,苏伯玉此次的目的恐怕不只是南诏王,还有崔元,要一箭双雕。” 商凌月先是震惊,随即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苏伯玉还是在清除异己,稳固自己的势力!” 凤耀灵颔首,平静道:“是。他推荐的程德良必是他的亲信,而孟舍龙此后也绝对会唯他马首是瞻,从此以后商姒帝国的西南方就牢牢掌控在他手心中了,之前他只靠二十八万禁卫军和密布各地的眼线,如今又多了一只军队,崔元隐藏的深,还有人隐藏的更深。” 商凌月面上有了忧色:“防不胜防,崔元隐藏得这么深,竟然也被挖出来了,而此前根本没发现苏伯玉要动作的蛛丝马迹,现在他实力大增,等于是削弱了我们的势力,崔元训练好的军队如今落入了他手里,我们之前的布局又必须改变了,否则武力上就不是他的对手,日后要如何相抗衡。” 凤耀灵却并没有担心,凝视她微微笑道:“现在就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程德良和孟舍龙不见得就一定会誓死效忠于苏伯玉。陛下要明白,他们会为他马首是瞻,有两个原因。” 商凌月不懂他的分析:“哪两个原因?” 凤耀灵凝视她茫然狐疑的蓝眸:“一是利益,他们和苏伯玉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苏伯玉让他们和他的利益一致,这算是苏伯玉施予他们的恩惠。二是畏惧,他们恐惧苏伯玉掌握的权力,生杀予夺,如陛下一样,他们的性命全部都由他决定。” 商凌月这下明白了些:“你说的是,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凤耀灵笑道:“你可想过苏伯玉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他们现在如此是因为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果你给予他们的好处比苏伯玉的更诱人,威慑更大,他们是会选择一直效忠苏伯玉,还是会转而忠心于你呢?” 商凌月茅塞顿开,骤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竟然还可以这么操弄人心,惊喜看着他:“你怎么想到的?” 凤耀灵微微笑了笑,恭敬道:“臣若连这点儿事情都想不到法子解决,还如何做陛下的帝师,当这个宰相,如何辅佐陛下对付苏伯玉这只狐狸。” 说话间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莫名的折服人心。 商凌月大笑起来:“得瑟!依我看,你也是只狐狸。”心中早上看到信后就有的担忧和沉重因他这样瞬间被弭平。 凤耀灵笑意微微平复,轻摇了摇头,意有所指透过弘文馆的窗户向紫宸殿方向望了眼:“陛下说错了,臣不是狐狸,是专抓狐狸的猎人,有臣在,纵他再是成了精的狐狸也逃不出手掌心。” 商凌月骤被逗得笑出了声,起身走到他跟前,向同一个方向望去,微微眯了眼:“这个比喻我喜欢!” 收回视线后,她叹了口气笑问:“要怎么做?空口无凭,总不可能光靠说的就让他们相信我,好处总得来实的,威慑也是得有真实力啊” 凤耀灵闻言转眸凝向她:“好处很简单,只这点儿,即使没有威慑,他们也会忠诚,只看你愿不愿意。” 商凌月愣了下,他说的如此简单,匪夷所思问:“有什么法子这么好使?” 凤耀灵平静道:“娶了他们二人,陛下日后还要充实后宫,多他们两人也不多。” 商凌月登时石化在了当场,满脸恶寒,本能反对:“这怎么能行!” 凤耀灵却是静静凝视着她,眸光风平浪静,宛若深潭不见心绪,一言不发。 商凌月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刚刚冲动说完就后悔了,蹙着眉心咬咬牙,眼睛丝毫不退让看着他,吐露真实想法:“我实在无法接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凤耀灵凝视她叹息道:“这里不是你的故乡,你该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我一直把你当做商姒帝国的皇帝,也一直在教导你,皇帝不能有任何私人感情,皇帝的存在就是为了商姒帝国,你还无法做到,但我希望你有一日能做到,否则面对苏伯玉,你要如何斗得过他?他是无欲则刚,毫无软肋,月儿,你呢?你觉得自己如何?你知道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的下场,你心中也清楚。” 商凌月顿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拧眉缓缓低下了头,怔怔盯着脚尖,良久后苦笑阖住了眼:“你让我想想,我现在不能答应你。” 凤耀灵轻嗯一声,未再说什么。 片刻后,商凌月却忽然又抬起了头,凝视他清贵俊秀的脸,笑得复杂:“可是人的感情又岂是说控制就能控制,我若是爱上了什么人,又该如何?我对人没有感情,如何又能接纳他们的身体?我娶了他们,不可能空置后宫就能达到目的。” 凤耀灵闻言,一字一字平静道:“届时我会杀了你爱上的人,或者让他永远消失在你眼前,后宫的任何人对你而言都一样,只能是对帝国有利的工具。” 商凌月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心头有些发冷,可又觉得他的身份,他所说的又是对的,呵呵笑了笑,本打算转身到书桌旁学习,却转头瞬间又忽然看向他,冷静而柔婉地笑着意味不明问:“如果我爱上的人是你呢?你要杀了自己么?” ☆、第65章 女皇出手 第六十五章 凤耀灵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微怔了下。 商凌月见状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许多,收回含笑的视线,到了书桌边打开书,愉悦笑问他:“今日学什么?” 凤耀灵这才回神,走到她对面跪坐下,淡定自若道:“待来日你真的爱上我时便会知道答案。” 商凌月没想到他又打太极打了回来,噗嗤笑道:“我才不会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人。” 凤耀灵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笑道:“你非我,又怎知我是怎么想的。” 商凌月哼了一声:“你非我,怎知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凤耀灵看着她粲然柔婉的狡黠蓝眸,大笑起来,摇了摇头未再接下去,随即开始讲解。 晚上戌时,商凌月有所改变白日的谈话内容,隐去了凤耀灵,说了同样的事情,凝视他恨恨道:“皮罗奴、崔元的死绝对是苏伯玉操纵,他想要将西南方和剑南道的军队完全掌控在手中,这才是此次南诏兵变的真相,朕真是把他想的太好了点儿,他根本不是人,之前假惺惺的劝朕接受皮罗奴的求婚,原来不过是迷惑人的把戏,朕和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他可真是一手好阴谋。” 张玄真闻言面不改色,眸光依然平和,仿佛人世间任何事情都已经激不起他心绪的波动:“陛下可看了贫道那夜写的纸?那里便可验证你的推断是否正确。” 商凌月这才想起来,今天只顾着愤慨竟忘记了,摇摇头:“朕还没来得急看。”说罢就起身走到她放的地方找到那张折叠起来的纸,回到原位后打开看去。里面所写和她的分析几乎是相同的。 商凌月暗咬牙,苏伯玉能这么早告知张玄真安排,他的真实动作便要更早,气结凝向他沉重道:“朕就不该听你的,就该早些看了这张纸,崔元和皮罗奴也死不了。” 张玄真却是叹了口气:“陛下忘了贫道那日所言么,苏伯玉既然要杀,你便该忍耐,现在还不是我们出手与他相搏的时候。” 商凌月气结,心有不甘盯着他:“难道就让皮罗奴和崔元这么死了?皮罗奴撇过不谈,崔元却不该丧命,朕想不到他被杀的理由,他忠心耿耿地做他的节度使,又怎么碍着苏伯玉了?” 张玄真闻言一语道破天机:“苏伯玉杀他只有一个理由,崔元效忠的对象是陛下,而非他。” 商凌月方才本是试探,果真是他们分析的原因,只是不想张玄真竟然会说出来,皱了眉:“他保护的是商姒帝国的百姓,尽心职守地做他的节度使,何时效忠于朕了?” 张玄真凝视她真实心绪已经不会浮现的愤慨面容,笑笑:“陛下如此认为是因你被蒙在鼓里,并不知远在剑南道的崔元是你的人,连苏伯玉也只不过是杀了房相后才顺藤摸瓜,摸出了他,否则他还会深藏不漏,瞒过了陛下,瞒过了天下人,自然也能瞒过苏伯玉。如今剑南道到了他手里,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商凌月听罢,气得不行,冷笑凝视他不动声色眸子道:“现在说剑南道到他手里还为时过早,朕此次绝不会善罢甘休,绝不会让他如愿。” 张玄真见状眸光暗凝,若有所思温和道:“陛下想要怎么破坏她的计划?” 商凌月笑了笑,胸有成竹道:“届时你就知道了,朕先卖个关子,到时你再评判朕的计策是否好,也算是朕跟你学了这么长时间的收获。” 张玄真眉心微动,想要跟他争夺剑南道么,不动声色笑道:“好。” 十五日后,正月将到尽头,孟舍龙率领着一队亲信,在南诏军队护送下平安抵达盘镐谢恩,早朝上,恭恭敬敬呈上了进贡的珍宝。 商凌月看着他那张自得的脸就想到了苏伯玉的算计,恨得牙直痒痒,强装着平和命人收下后,叹息道:“从南诏到盘镐数百里之遥,爱卿一路旅途劳累了,皮罗奴之死,朕甚是心痛,如今看到你,仿佛看到了他,朕心里才好受些。日后你就是南诏王,要替朕好好治理好南诏,平身吧,不必跪着,” 孟舍龙却是不起,依然跪着恭敬道:“能得见龙颜,臣并不觉辛苦。臣还有事禀报。” “哦?”商凌月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本能知道他想说的必然就是苏伯玉授意同意了的,听他言语探探苏伯玉的动态也可,诧异道:“说罢。” 话音落后,孟舍龙抬起头凝视正前方三大段高阶皇台上的她,痛心疾首道:“陛下不必为乱臣贼子痛心,皮罗奴不配得到陛下青睐。” 商凌月故作怔了下,不知他何出此言,皱眉道:“你此言何意?” 孟舍龙沉凝道:“皮罗奴和崔元密谋谋反,罪不可恕,臣在皮罗奴入京时发兵先下手就是为了破坏他们的计划,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保护陛下和商姒帝国,所以臣才说他不配陛下挂念,他辜负了陛下的一腔信任。” 苏伯玉竟然还给他们二人安了这么个罪名,他竟要崔元连死都不得安身,商凌月愤怒,可面上只现出恰到好处的不悦:“皮罗奴和崔元已死,死无对证,你身为南诏王不可信口开河,谋反的罪名非同小可,若是你污蔑他们二人,朕绝不会姑息。” 孟舍龙赤诚仰望她:“臣绝不敢欺瞒陛下,若没有证据,臣绝不敢在此信口雌黄,还请陛下明鉴。” 如今不过是苏伯玉一已经安排好的一场戏,她该做的是要照他的剧本演下去,商凌月心知肚明,拧紧了眉心:“证据在何处?” 孟舍龙转身接过了后面侍从手中捧着的一个木匣,对她道:“二人秘密往来谋反的信件全部都在里面,还请陛下过目,除此外,臣还有人证。” 说完后,苏伯玉恭恭敬敬走下台阶到了他跟前,捧上木匣就返回了商凌月面前,弯腰行礼:“陛下。” 商凌月打开木匣,里面整齐码放着一封封信件,她明知是伪造的,但也只能全部拿出来,认认真真拆开看了看,随后递给苏伯玉:“阿兄认得皮罗奴和崔元的字么?这信是不是他们写的?” 苏伯玉接过细细看了几封,弯腰回禀:“这些字迹确属皮罗奴和崔元,二人信中言辞激烈,大逆不道,确有谋反之心,并已在谋划中。” 商凌月本还怀疑孟舍龙居心的眸色顿时生变,愤怒道:“皮罗奴他竟敢欺君还想篡国!还有崔元,枉朕那般信任他!” 苏伯玉急忙安慰道:“陛下莫要动气,还有人证没出来,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不能单凭南诏王一面之词。” 商凌月故作被提醒才想起来,当即问孟舍龙道:“人证在何处?” 孟舍龙说在殿外候着,商凌月急忙让传上殿来。 来人竟然是皮罗奴见她时,若无命令,时刻跟随在他身边的贴身太监。 商凌月大吃一惊,没想到竟是皮罗奴身边的人背叛了他,却也冷静道:“今日你若有半句虚言,朕绝不会饶了你。” 这太监恭恭敬敬急忙行礼:“奴才绝不敢欺瞒陛下,奴才一直是伺候二王子,是二王子的近臣,颇得他信任,因此他一举一动也不瞒着奴才。陛下手中的这些信都是奴才亲手替二王子送给崔节度使,再将回信带回,二王子不放心其他人,只假手于我……” 随后还有一大堆证明皮罗奴是逆臣的话,商凌月已经不想听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心头冷沉,但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冷静听着,不想再继续这苏伯玉主导的闹剧,最后仿佛相信了他们的话,渐渐而有的怒色变成了厉色:“立即拟旨,收回一切对崔元和其妻的封赏,将皮罗奴的尸体从墓里挖出来悬挂在南诏城门口,以儆效尤。他们枉费了朕的信任,简直罪不可恕。” 殿内的大臣们仿佛商量好的,此时突然齐刷刷出声:“请陛下息怒。” “请陛下息怒。” 声音半晌后才小了些是,商凌月装出来的愤怒也适时散去,看向孟舍龙复杂道:“朕之前错怪你了,此事上你有大功,朕当赏赐你。” 说完便询问众臣该怎么论功行赏,每个人都说得不一样,随后她又问了苏伯玉,最后照着他所言厚赏了孟舍龙。 就在一切都照他计划要接近尾声,孟舍龙谢恩要返回队列时,商凌月出声阻止,笑道:“不必急着退下,朕的赏赐还没有说完。” 孟舍龙急忙又弯腰行礼:“陛下厚爱,臣受之有愧。” 商凌月笑道:“什么有愧,这是你应得的。”说完问道:“你府中可有妻妾?娶亲了没有?” 孟舍龙恭敬低垂的眸光诧异一闪,随即想到了什么,恭敬道:“臣一直挂心治理辖下百姓,并无心娶亲。” 商凌月笑道:“如此倒是上天要成就南诏王族和朕的姻缘了,皮罗奴背叛朕,也已经被你处置伏法,但是朕却还是想要与南诏结秦晋之好,现在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孟舍龙似是受宠若惊,难以置信在殿上呆了片刻。 商凌月心头漠然,面上继续笑着:“爱卿不愿意么?” 孟舍龙急忙回神,赶紧欢喜凝向她道:“臣一万个愿意。臣倾慕陛下,想要服侍陛下由来已久,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陛下,没想到,”说着有些激动的难以成声,他涨红了脸不再说,只恭敬立着。 商凌月哈哈大笑,蓝眸深处有运筹帷幄的淡然:“下去吧,婚旨随后便会传到你现在住的地方,南诏现在就别急着回去了,服侍朕一段时间后再重新安排。” 孟舍龙不假思索领命:“是,臣遵旨。” 队列中的凤耀灵眸光略有讶异,没想到她如此快想通,想起十五日前她发自心底抗拒的面容,余光又见孟舍龙的喜出望外,心头并无她终于这样做的欣慰,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波动,好似微微窒堵,不甚顺畅,微微蹙了蹙眉心。 她身后右侧伫立的苏伯玉此时眸中却有沉光暗凝,晦暗不明看着她的背影,同时穿过她俯视着回了大臣队列中的孟舍龙。这就是她所谓对付他的办法吗?愚蠢至极! ☆、第66章 博弈斗争 第六十六章 晚上戌时到了弘文馆,商凌月笑对张玄真道:“朕已经做了,你现在知道朕的法子是什么了吧?” 张玄真点点头,凝视她轻叹道:“陛下觉得这是对付苏伯玉的上上策了么?” 商凌月眸光暗一闪,淡然笑道:“是不是上上策朕不知,但这情势绝非苏伯玉所乐见,他当初杀皮罗奴的目的就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蒙舍龙是最佳人选,但朕若娶了孟舍龙,情势便不会按照他想得进行了,敢与虎谋皮,蒙舍龙也绝不简单。” 张玄真闻言轻摇了摇头:“贫道不赞成陛下如此做,现在还不是与苏伯玉对着干的时机。” 商凌月听到这里,脸上笑意散去,凝视他直言道:“朕等不下去了,况且此事也非跟他对着干。皮罗奴求婚时,他曾劝朕为了商姒帝国西南边境的安定立皮罗奴为侍君,如今他被杀,立蒙舍龙也完全说得过去,朕还是顺着他的谋算来,并没有违背。” 张玄真被她所言逗得一笑:“苏伯玉定不会如此看,日后只怕会对陛下不利。” 商凌月嗤笑:“朕才不怕,反正他还需要朕这个傀儡,不会把朕如何。他这个人做事周密,步步为营,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如今举动打乱了他的安排,出手得正是时机,也是时候该做些事了,朕就喜欢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才解恨。” 张玄真面罩下的凤眸一闪,不动声色笑道:“陛下此举确实让苏伯玉始料不及,只是却将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陛下可知要想让蒙舍龙真心效忠,立为侍君是最无用的一步,真正的保障只有一个。” 商凌月平静道:“朕生下他的子嗣。” 张玄真点点头:“是,届时他才会为有自己血脉的孩子守卫商姒帝国。” 商凌月对上他宽厚的眸子,微微一笑:“朕清楚,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张玄真闻言却是复杂叹口气道:“陛下可曾想过,若是你生下了子嗣,苏伯玉还会留你的性命吗?一个婴儿定然比陛下更好控制,您虽是得了蒙舍龙的效忠,可得不偿失。” 商凌月怔住,皱了皱眉:“这……” 张玄真宽和道:“陛下定然没有想到此点,日后我们一切决策的出发点都要在能保全陛下性命的基础上,若您出了事,贫道这些时日所做的努力就全部都化为乌有,商姒帝国只能剩下亡国一条路。” 商凌月暗有狐疑,苏伯玉若不让张玄真劝阻对他自己有利无害,为何要阻止她?除非她放弃了对他有莫大好处,故作沉默,良久后才叹了口气:“你分析的也对,朕冲动了。” 说完后悔凝视他:“可朕金口玉言,如今已经说了,总不能朝令夕改,自毁前言,这又该怎么办?” 张玄真沉吟片刻:“陛下不必收回圣旨,只立他为侍君,但不招幸便可。”说到这里他直直凝着她道:“陛下切记一事,绝不能有孕,这对陛下绝非好消息。” 商凌月颔首:“朕记住了。” 张玄真安慰她道:“陛下下次若做何决定,可先与贫道商量,贫道也好为陛下出谋划策,更加完善。” 商凌月心底冷笑,全部听他的,完全就是受苏伯玉摆布,当她是傻子,面上继续谦虚受教,惭愧叹了口气:“你说的是。” 张玄真安抚了她几句,随后开始今夜的学习。 时辰到后,她返回紫宸殿,苏伯玉伪装的张玄真则摘下面罩照旧返回紫云殿。 一直在殿里耐心等他回来的周昌邑斟了杯茶端给他:“又说了一夜,何时才是个头。如今南诏在掌握中,剑南道中隐藏的保皇党全部被铲除,不必要再继续深入敌营探听消息了。” 苏伯玉接过茶杯,温度刚刚好,一杯都饮下后才笑凝他道:“仅仅只有一个南诏而已,代宗皇帝安插下的人绝非只有这些,这还只是暗藏的,明摆着的就还有一位。” 周昌邑诧异接下空茶杯交给宫婢,嗤笑一声:“明处的你不早就收拾了,怎么还有?是何人?” 苏伯玉摇摇头,走到软榻坐下,淡笑直视他:“我有意不动他。之前干爹早就想要除去此人。” 周昌邑顿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也没有了方才的惊讶,是他便不足为怪了:“阿史那逻鶻!” 苏伯玉点头:“是他。” 周昌邑笑了笑,走到他旁边坐下:“你之前可没说他也是小皇帝的人!他虽然是小皇帝的侍君,可不一定就会效忠她,现在他的态度还暧昧不明。” 苏伯玉温和笑道:“这就是我为何不动他的原因,我不喜欢滥杀无辜,只要他还有可能转投你我麾下,我就可以给他机会。” 周昌邑闻言失笑:“难怪之前你只是有杀他的心思,却没有举动。” 苏伯玉笑凝他:“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探子回报的消息已经证实他就是商凌月的人,他已没有 继续存在的价值。” 周昌邑看着他永远不会露出血腥残忍的温和面容,真是动人得紧,嘴角笑意变浓:“你要怎么做?” 苏伯玉详细告诉了他计划。 周昌邑听完,魅人的眸子泛亮,赞叹笑道:“真是好计策。” 说完才说起了今日的事情:“小皇帝看来不止是要娶蒙舍龙,还有后续,这可对我们控制他不利,你打算如何阻止她?” 苏伯玉看他一眼,平静道:“今夜我已将此事的厉害关系给她分析透彻,她若识时务,自然会放弃。” 周昌邑闻言挑眉笑了笑,望了眼紫宸殿方向:“若她执迷不悟非跟你作对呢?” 苏伯玉温和凤眸中微不可见的冷光一闪,笑凝他:“你不如继续看戏来得更有趣。” “哈哈,”周昌邑顿时大笑出声,认同的点点头:“还是五郎你最了解我,最近皇宫里这日子过得太平静,实在是乏味的很,我还以为小皇帝真的安分守己,看来是太低估她了,我倒要看看她在你手下还能使出什么幺蛾子。” 深夜,凤府密室内,阿史那逻鶻凝沉对凤耀灵道:“没想到苏伯玉竟然会发现崔元,他这一举,让我们损失不少。” 凤耀灵闻言却是并没有乱了阵脚,平静凝视他道:“一时的得失不必计较,该是时候将心思放在以后,否则没有远计,只会在未来继续处于被动,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苏伯玉想看到的是我们自乱阵脚,亦如上次房相死时。” 阿史那逻鶻叹了口气:“是啊。” 凤耀灵笑抬手拍拍他的肩:“郡王也该寻个时间入宫去探望陛下,你毕竟是侍君,最近忙于关注 南诏的事,你已许久没见过陛下,虽说陛下大婚后才能召幸侍君,但现在也该增进些感情,不要让人乘虚而入,现在的侍君可不止有你一个。” 阿史那逻鶻闻言笑了起来,颔首:“多谢凤相提醒,本王晓得。” 此夜密探了日后安排后,他悄然返回顺义郡主府,在卧房召见了赤木勒:“宫里可有信息传来?” 赤木勒从怀里拿出了字条交给他,两撇八字胡动了动,肃沉道:“这消息对郡王极为不利,苏伯玉掌握了可靠证据,已决定要杀您,我们该提早做准备应对。属下建议郡王考虑离京返回云中城,在他动手前,我们还有时间避开。” 阿史那逻鶻边听边看上面所写,完了放在蜡烛上烧成灰烬,闪烁得烛光将他的脸照得晦暗不明。 他眯眼凝注着火苗,沉吟良久,淡淡道:“他要杀本王,不论在何处都避不开。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先发制人,让他暂时收敛一些,再换取些时间,此次南诏乱局,打乱了我们的安排,需要将 损失补上。” 赤木勒一怔,皱眉:“不可,如此岂不是将我们的实力暴露了,凤相也不会同意。” 阿史那逻鶻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看向他:“此事凤耀灵必然会赞同。苏伯玉不会知道是我们的人动的手,他在商姒帝国的仇人可不少,许多人都有杀他的理由。局势多变,只能随时调整策略,不可固守,你下去吧,本王想想,明日再告诉你安排。” 赤木勒晓得他一旦做了决定,绝无回转余地,暗叹颔首:“是,属下告退。” 三个月后,春暖花开,到了柳絮漫天飞舞的时候。 盘镐的柳絮最是闻名,文人墨客最喜此时群聚春游赏柳,以至于商姒帝国到了此时会特意停朝两日,让文武百官们出城踏青游乐,皇帝也会微服私访,算是与民同乐。 商凌月一上早朝就宣布停朝,站在龙椅前,满脸笑容,给他们放了假,文武大臣们也是高兴得很。她也在宫里憋屈够了,也是时候出宫散散心,自从那次落水后至今,一直压抑,身有重担,她还再未出过宫,也没了心情。 返回紫宸殿后,她立即命芮娘给她换百姓的衣裳,苏伯玉恭敬道:“南诏王方才下朝时命人找了臣,让臣代为传话请求随同陛下踏青。” 反正要有一大堆便衣随从,再多一个南诏王也不多,他这三个月隔三差五得就请求入宫觐见,只让信任的大臣返回了南诏代为治理,自个儿却是留在了盘镐,目的为何,不言自明,商凌月也乐得如此,苏伯玉的算盘,绝不能让他轻易打成,不动声色笑摇了摇头:“这个南诏王,倒是赖在朕这儿了,阿兄去传旨吧,就说让他换身百姓的衣裳,别太扎眼了。” 苏伯玉笑笑;“郡王也是恋慕陛下,否则怎会如此,臣这就去传陛下的口谕。” 商凌月笑嗯一声,衣裳已经换好了,坐到梳妆台前让芮娘重新给她梳个民间未婚女子的发髻。 ☆、第67章 春游玄机 第六十七章 商凌月到达宫门时,不料除了蒙舍龙,阿史那逻鶻也站在旁边,二人脸色可见她来之前是相谈甚欢,暗瞥了眼穿戴成仆从的苏伯玉低低道:“你不是说只有蒙舍龙吗?奉义郡王怎么也在?” 苏伯玉凑近她耳边道:“奉义郡王不日就要返回云中城,再来盘镐也已经是半年之后,故昨日臣自作主张通知了郡王,提早做了今日春游的安排想给陛下惊喜,没预料到南诏王今日也会想要与陛下一起……” 商凌月听到这里打断了他的话无奈笑道:“阿兄好意,朕该感激,要是早知你做了这安排,今日我便拒绝蒙舍龙,改日再设宴待他,现在三人行可不是惊喜了。” 他安排阿史那逻鶻与她春游绝不可能是他说的原因,这厮又在算计什么?是不是今日蒙舍龙来见她,也是他安排的? 苏伯玉恭敬低头道:“是臣没安排好,陛下不怪罪,臣感激不尽。” 商凌月摆了摆手,笑呵呵道:“阿兄不必自责,三人行热闹些。” 二人见她走近,相继行礼:“见过陛下。” 商凌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他们,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普通女子春衣,笑道:“平身吧,一会儿到了外面可别陛下长陛下短的,今日只有兄妹,没有君臣。” 二人怔了下,狐疑看她。 商凌月笑看他们解释道:“兄妹身份更方便,阿史那逻鶻你是大哥,蒙舍龙就是二哥,朕自然是你们的小妹。”又转向苏伯玉:“你就是朕的表兄。” 三人急忙反对如此,商凌月说是圣旨,他们才不得不遵旨,她对柳絮没什么兴趣,只是想看山上的桃花。 身后跟着身着普通百姓服侍的数十名禁卫军,皆装扮成像是要出游的行人。一行人直接就向京郊一里外天龙山半山腰的佛寺而去,凤耀灵说此地的桃花最为有名,每到盛开时,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都会前去观赏。 一行人到了山脚下后,商凌月便下了马车,弃车攀登能容三人通过的台阶而上,这台阶还不算陡峭,宽敞的多,本还有另一条上山的路,她却是更想爬上去。他们一行混在上山的人群中。 阿史那逻鶻和蒙舍龙紧跟在她左右,她不时说说笑笑,二人只笑言附和,偶尔会赞叹景色动人,苏伯玉则跟在他们后面,一众随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不太显眼的暗中保护着他们。 终于到了寺院门口,商凌月有些气喘嘘嘘的停下,一时没站稳,身子微微晃了下,一旁的阿史那逻鶻和蒙舍龙同时伸手扶住,商凌月尴尬笑道:“我没事。” 二人这才松手。 正在门边已经年老的僧人合十双掌走到她面前道:“施主请随贫僧来,桃花林就在寺院后,贫道先带施主们去歇歇,随后再给你们带路。”怎么不见什么僧人迎接其他人,大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商凌月暗蹙了蹙眉,余光看了眼苏伯玉,肯定是他安排的,她在宫里走动很少,这爬山也确实累了,未说什么,也合十双掌回了个佛礼:“有劳!” 片刻后,他们随僧人到了一处没有任何游人的禅房,位于整个寺院的最深处,一棵古槐正发着新芽,树干下垂吊着一口大钟,树的另一旁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各占一边,院里用石板铺就,从敞开的房门看去,颇是宁静悠远,这僧人讲了那口钟的来历,后来让人沏了茶,就退出去了,禁卫军在门外把守。 苏伯玉入房服侍,先给她斟了茶,又要给阿史那逻鶻和蒙舍龙,蒙舍龙笑抬手阻止,从他手里欲要接过茶壶:“陛下也说了,今日没有身份限制,难得清闲,苏公公入座吧,这等事就不必再做了,本王自给自足,一会儿陛下也有本王服侍。” 话音落后,商凌月正端着茶杯,闻言笑看向他:“是啊,阿兄,快坐吧。” 苏伯玉这才恭恭敬敬笑道:“是,臣遵命。” 商凌月提醒道:“这里可没有什么臣的,你是我的表兄,记住了,下次不可说错。” 苏伯玉笑道:“是。”说完到了窗户边空着禅垫上坐下。 商凌月这才无奈道:“阿兄你还是偷偷给我安排了。” 苏伯玉恭敬笑道:“只是给你安排了个歇脚的地方,其他全部遵照你的命令。” 商凌月故作放了心,笑道:“如此便好,我就怕你又提前清道。” 苏伯玉笑语:“不敢,陛下放心。” 阿史那逻鶻凝视她宽厚道:“苏公公如此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毕竟在宫外,虽然天下太平,但难免怕有意外。” 蒙舍龙附和:“是啊。” 商凌月撇撇嘴,无奈笑看他们:“哪儿有你们说得那么严重,你们没注意到上山时,路上遇到的 行人都喜气洋洋的,面有笑容,京都内所见百姓也都富足,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有人要对我不利。” 阿史那逻鶻笑道:“小心总不为过,你是金玉之躯,是商姒帝国的皇帝,容不得出半点闪失,否则今日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难辞其咎,到时再后悔也晚了。” 商凌月哎了一声:“好吧,算你们有理。”随即喝了一杯茶,又高兴起来,“你们喝吧,喝完我们就去桃花林。” 三人点点头,说说笑笑,轻松自在的喝完了杯中茶,丝毫不见阿史那逻鶻和蒙舍龙之间有什么 争夺,都谦让的很。 腿脚不再觉得那么酸困后,商凌月便和他们起身离开禅房到了山寺后面的桃花林,刚穿过后院门,便见与宽敞后院紧挨着的一片桃花,桃米分一片,看起来生机勃勃,美丽得让人不由心神摇曳。 “真好看!”惊不住赞叹出声,商凌月也没顾得上再计较此处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肯定是苏伯玉提前清走了,微微撩起裙摆,小跑着就想桃林中跑去,苏伯玉一步不远,当即跟上。 阿史那逻鶻望着她欢快的背影,碧眸深处笑意温暖和一丝柔意,顿了下步子后凝望片刻才提步随去。 “郡王很喜爱陛下?”蒙舍龙状似随意的问话突然传入耳中。 阿史那逻鶻微诧转眸看向他有礼谦和的眸子,碧眸深处幽光一闪,向已经到了桃林深处的商凌月和伺候的苏伯玉背影一看,边走边笑道:“郡王难道不喜爱陛下么?” 蒙舍龙哈哈笑着收回了视线,重新落在桃花树下的商凌月身上,也同时笼罩着紧随在后英姿挺拔的苏伯玉,意有所指道:“本王自然喜爱,否则也不会无欲无求,只想一直待在陛下身边了。” 阿史那逻鶻晓得他话还没说完,未开口,继续听着。 他顿了顿后,果然接着道:“只是,郡王可想过,陛下的心恐怕现在却并不在你我身上,这宫里有个人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和视线,而他又是大权在握,你我日后能见到陛下的日子可想而知,后宫的其他人都不是问题,唯独此人是真正的对手” 说到这里转眸看向他意味不明笑道:“郡王这数月在京都当深有体会,我们入宫求见被他阻拦了多少次,每月能在宫里见到陛下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若长此以往将陛下独占下去,你我又不能久在京中,只怕陛下日后将永远被他控制在指掌之间,而陛下还不自觉,仍然信赖于他。” 月儿的演技是把蒙舍龙骗了,阿史那逻鶻笑道:“郡王的意思是?” 蒙舍龙意有所指看了眼和苏伯玉笑言不时看向他们的商凌月,不徐不疾道:“你觉得陛下对苏伯玉是什么心思?他虽是个太监,可你该明白,有些东西并非太监的身份就会阻挡,我怕陛下虽然立我们为侍君,心里却又有真喜欢的人,而这个人还是他。” 阿史那逻鶻没想到他做如此想,不动声色笑回眸看他:“陛下要喜欢谁,根本由不得我们,她要真喜爱苏伯玉,你我也只能听之任之,没有谁能主宰陛下的喜好。若她真喜爱苏伯玉,本王也乐见其成,只要陛下高兴就好。” 蒙舍龙笑叹摇了摇头:“郡王真是包容大度,本王却是无法忍受与别人在她心里不同,若陛下并不钟情于何人,对我们所有人便都能一视同仁,否则就会有所偏颇,本王想着也觉不快,除非陛下喜爱的人是你,放眼天下,能与你媲美的再无第二个人,日后本王愿意与你共同进退。” 阿史那逻鶻听到这里,突然听出了他话外之音,他这是变相投诚,不与苏伯玉继续沆瀣一气,要效忠他们,不露声色笑看他道:“你我是同等品位,何来高低之分,日后自然是互相帮助,郡王也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得陛下青睐是迟早之事,不可妄自菲薄。陛下虽已及笄,但还需有人从旁照顾,你我当齐心协力共同伺候好她,不可让她偏听一言。而信赖也是日久天长积累的,陛下对他的依赖之情由此而来,并非你所担心,只要我们尽心竭力,殚精竭虑为陛下思量,效忠伺候好,人非草木,陛下自然也会有情,郡王不必心急。” 蒙舍龙会意,抱拳笑道:“听郡王一言,胜本王读书十年,本王会谨记今日郡王之言。” 阿史那逻鶻笑道:“走吧,再说下去走不过去,陛下该着急了。”说着看看站在原地不动,等他们的商凌月和苏伯玉,见她作势有往回走的意思,他说完加快了步子。 蒙舍龙看着远处桃花树旁的他们,真正个人面桃花相映红,一个柔婉端美,一个俊逸优雅,若非苏伯玉是太监,还看着真像一对天造地设地璧人,眸底幽光暗闪,笑了笑,跟随阿史那逻鶻疾走而去。 ☆、第68章 春游刺杀 第六十八章 “你们两个站在那么远在说什么秘密呢?说得那么聚精会神?”等他们近了,商凌月笑挑眉问道。 蒙舍龙微微笑凝她和苏伯玉:“我们看您和苏公公融入这桃花林中,亦成了一道春日美景,看得出神,不由就站住了,彼此赞叹几句。” 商凌月晓得他没说真话,余光看了眼阿史那逻鶻,不动声色笑道:“原来如此。” 随即看向苏伯玉得意道:“我之前就说过阿兄你美,这下又有人说了,我所言不虚吧。” 苏伯玉微微一笑,恭敬道:“臣确实对自己并无什么感觉,能让陛下和两位郡王看着赏心悦目是臣的福气。” 商凌月笑笑,突然想到了什么,遗憾道:“真应该将画师带上,也能给我们四人绘一张游春图。” 阿史那逻鶻和蒙舍龙闻言,笑道:“这倒确实是。” 苏伯玉淡笑凝向她弯腰道:“臣带了画师来此,只是不得陛下命令不敢擅做主张让他出来。” 他就是这么心思缜密,商凌月不得不赞赏他这奴才当得极为贴心,估计日后除掉他,再没有哪个人能像他如此,有几分真实的惊喜笑道:“还是阿兄考虑的周到,朕想不起来的你都能替朕想到。” 苏伯玉温和道:“臣的职责,定要伺候好陛下。” 商凌月笑抬手虚扶他:“一会儿说话别行礼了,你行的不累,我看得累。” 说完后,苏伯玉叫来了画师。 商凌月看这爬山也用了一上午,已经日中,正是暖意融融,腹中也有些饿了,选了一棵桃花树,命人铺上了一块锦缎,便跟现代野炊般摆上了些点心,以及从南方进贡来时令瓜果,边吃边赏景。 她坐在上位,苏伯玉就跪坐在她身旁,以方便伺候,阿史那逻鶻和蒙舍龙则坐在对面。 惬意放无忧,商凌月许久没能如此享受些轻松的时光了,自从来了商姒帝国就处于神经紧绷中,初时是为了回家,后来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出来,连片刻喘息的功夫都不给她,不知不觉已经来了两年多。 眼前春光明媚,花香四溢,身处广阔的天地间,纵使心中再有事,也禁锢不住商凌月从心头溢向四肢百骸的放松。 可惜她还未轻快多久,正要张嘴笑言时,身旁的苏伯玉突然大叫一声:“小心!” 边说边倾身扑来来,彭得一声将她扑倒在地,商凌月脊背恰好磕在一块土疙瘩上,疼得嘶了一声,脊背一抽,皱眉看向压在她身上的苏伯玉,却见他面色紧绷略带发白,要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大吃一惊,一直都以为他运筹帷幄,天下万事都在掌控中,还从未看过他失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微微有些慌意,此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竟然对他也有依赖,即使他非良善,也依赖他的那份稳如泰山,抬手急扶他:“你怎么了?” 苏伯玉转眸看了眼就在他扑倒商凌月瞬间,射向她背心落空却是射中了阿史那逻鶻胳膊的箭。 商凌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了问题,面色骤变,有人刺杀她!刚才苏伯玉救了她一命。 阿史那逻鶻面色如常,只是伤口再不住的出血,顾不得处理伤口,四处看去,空荡荡的桃花林除了他们再不见任何人,当机立断沉眸对苏伯玉道:“速带陛下离开此地。”恐怕还有暗箭。 说话间蒙舍龙为他掰断了箭杆儿,苏伯玉应了一声,面色好像在忍着什么,镇定但不失速度的迅速起来,也扶着她站起,商凌月发现他动作间眉心微微皱过又掩饰的舒展开,变化太快,也顾不得细问,压着狂跳紧致的心口,赶紧在他和几名禁卫军保护下离开,剩下的禁卫军则保护阿史那逻鶻和蒙舍龙。 ☆、第69章 中毒危机 第六十九章 苏伯玉带着她到了之前的禅房里,方丈听到他派人传去的消息,即刻派了武僧和禁卫军将禅房保护起来。 花白胡子的方丈合十双掌,微微弯腰愧疚道:“还请陛下恕罪,寺院后山从未出现过今日之事,老衲大意了,听凭陛下处置,只是还请陛下饶过寺院里的其他僧人。” 商凌月稍稍平复了心绪,苦笑走近扶起他:“你多想了,刺客要刺杀朕,要防也防不住,你不必担心,朕不会怪罪任何人,你可派人去后山接应阿史那逻鶻他们了?” 方丈颔首:“已有武僧前去,陛下放心。” 他们刚说完不久,便听见门外阿史那逻鶻和蒙舍龙的声音传来,商凌月急忙奔去打开了门,看他们都安然无恙,骤然松了一口气:“你们终于回来了!” 阿史那逻鶻胳膊上的箭还在,沉稳笑了笑:“让陛下担心了。” 商凌月这才想起要赶紧解决他的伤,急忙转身对方丈道:“这里可有会医术的僧人?” 方丈点点头,让阿史那逻鶻坐下,回答道:“老衲便懂。”随即他命其他僧人去取了些止血的药米分,准备好清水,细细检查了阿史那逻鶻胳膊上的箭伤情况,才有的放矢小心处理。 阿史那逻鶻自始至终面不改色,倒是商凌月见拔箭瞬间喷出的血,心口有些不适地悸了下,他看见笑凝向她安慰道:“臣无事,这种小伤战场上常有,箭头上也没有毒,陛下宽心。” 商凌月勉强挤出丝笑,轻“嗯”一声,蒙舍龙也笑了起来,对着阿史那逻鶻赞叹钦佩道:“郡王不愧是久经沙场之人。” 紧张的气氛微微和缓了些,商凌月刚要问走后,他们可发现了什么,苏伯玉已然先严肃问了出来。 蒙舍龙笑意散去,正色道:“再没有人射箭。派去箭来的方向查看的禁卫军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阿史那逻鶻冷沉凝向苏伯玉,碧眸不动声色道:“这次刺杀透着古怪,要当真是为了刺杀陛下,不可能如此就放弃,打草惊蛇后,我们都有了防范,刺杀的主谋者要再想动作便难如登天,这等简单的常识其不会不知。” 蒙舍龙冷笑一声,凝视他道:“只怕这就是主谋的障眼法,反其道而行扰乱我们的视线,从中谋利。” 商凌月听他们分析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暗闪了闪眸,还有另一种可能,刺客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要刺杀她,而是另有谋算。如此手段她已经领教过多次,是一个人的拿手好戏,余光不动声色扫过苏伯玉,袖袍中手指压抑一握,他接下来又想杀谁? 一旁的阿史那逻鶻闻言沉吟片刻后看向他们:“不论刺客目的为何,当务之急须先回宫,宫外每多待一刻都多一分危险,具体事宜随后再行商谈。” 蒙舍龙颔首,严肃凝视商凌月:“是啊,陛下,还请陛下……” 苏伯玉冷静平稳打断了他的话:“不能让陛下如此出寺,难免山路上有人埋伏,待我调动的禁卫军到这里后再走。” 阿史那逻鶻也同意他的安排,对商凌月道:“当照苏统军所言。” 商凌月点点头:“朕明白,你们都和朕在这里耐心等着。” 一个时辰后,被调动的左右千牛卫,左右金吾卫四支禁卫军从山脚沿着山道排列到了寺院门口,商凌月这才被苏伯玉和六名禁卫军围住,护送下走出寺门。 未几到达山脚,一路上再未碰上什么意外,商凌月乘上銮驾急回皇宫. 到了紫宸殿后,他们几人分析了许久,可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刺客该抓住绳之以法,可目前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只有从阿史那逻鶻胳膊上取下的那半截箭,不过是普通的箭头,无法顺藤摸瓜找到其他线索,天色渐暗,阿史那逻鶻还有伤,商凌月便命令他和蒙舍龙出宫,明日再议此事。 回来一直未曾休息片刻的苏伯玉也得了命令,退下回了紫云殿,他刚进门,周昌邑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面色微变,腾得站起,命殿里的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了苏伯玉的亲信高尽国,紧闭点门后,才急走近他:“你中毒了!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殿里的高尽国面色惊变。 苏伯玉平静对他们点点头,冷静向卧房走去:“去准备清水和止血药,银针。” 高尽国听见赶紧动作,周昌邑急跟上道:“你不是伺候小皇帝他们春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见他停步在妆台前,微微抬起右臂,铜镜中腋窝偏后处渗出了不甚明显的血迹,若非他如此动作,根本发现不了。 “袖箭带毒!”周昌邑面色骤沉,赶紧到了他跟前,拉开抽屉就取出了里面的金剪刀按住他的手:“别动!我给你剪开!” 苏伯玉也未逞强再动,右臂已经有些因中毒而麻木的抬着,周昌邑发现眸底怒火更甚,强压着小心把箭周围的布料减掉,才小心翼翼地帮他脱下外袍,一直用此方法脱下里衣,露出了箭伤。 一根巴掌长像针一样尖细的竹针此时正插在苏伯玉肉中,几乎连根没入,只在外面露着一点点。 周昌邑眉头骤然拧成了死结,恨恨盯着他:“你知道自己中了袖箭,怎么不早些取,现在再取不止难度增加,疼痛更难以忍受。” 苏伯玉淡淡笑凝他:“若当时就取,只会让刺客得偿所愿,于我们无益。我不取,刺杀的主谋就无法确定我是否中箭中毒,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今日的危机才能渡过。” 周昌邑看他面色似是对刺客的身份早有判断,忍着怒火:“你知道谁是暗杀的主谋者?” 苏伯玉点了点头。 恰好此时高尽国回来了,周昌邑也没等他说出来:“等我给你处理完了伤口再谈,当务之急是找到此毒的解药,我虽然能分辨毒药,也懂解毒,可你中的毒我全没有头绪。” 苏伯玉听后却并不恐惧,阖眸靠在床头:“不要自乱,我的命还没有那么容易丢,这毒既没有顷刻致命,便可判断是慢性毒药,毒性会慢慢挥发,你有足够的时间去研制解药。” 周昌邑听完,却是不敢如以前般百分之百的保证,只保守道,“我只有六层的把握。” 苏伯玉闻言睁开了眼,凤眸笑意温和望着他:“下毒的人没有瞬间取我的命,完全是对自己能否杀掉我没把握,也不敢杀我,且还不是除掉我的时候,此计目的是缓兵,转移我的注意力,所以你随心所欲以我试验药便可,即使最后此毒解不了,我也不会死,顶多落个双目失明,全身瘫痪的残废。” 周昌邑听到这儿,越发恨意难平,可现在也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犹豫了瞬间,向来魅惑生姿的脸上此时阴云笼罩:“召集太医共同商议,我赌不起。” 苏伯玉笑了笑,自有计较运筹道:“我赌得起。现在不能找太医,等日后真的毒发严重时再说吧,现在不能让那人确定我已中毒。” 周昌邑闻言沉暗了眸子,叹口气:“嗯。” 话音刚落,苏伯玉只觉一阵钻心的剧痛,眉心微蹙,睁眸微微眯着看去,周昌邑早已借用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将毒箭拔了出来,伤口喷溅地是黑血,周昌邑提前有准备,避开了溅出的血,以防血上带毒会通过碰触的肌肤渗透,他也会碰触了黑血而中毒。 一旁的高尽国不懂,只见黑血顺着苏伯玉的腋下流下,急提醒道:“郡公,快给公公止血啊”! 周昌邑皱眉瞟了他一眼:“不流成红血就不能止,等着吧。” 说完收回视线落在苏伯玉脸上:“把今日春游时发生的事情都跟我说一下。” 苏伯玉如实全部都告诉了他。 周昌邑听罢拧眉道:“你为何要救小皇帝!那一箭射在她身上的位置,商凌月不死也要落个残废,这结果对我们更有利,况且你不知道自己伤势严重么,纵使不想让阴谋者发现,也该寻个暗处避开所有人赶紧处理箭伤,管她作甚,那刺客此次是冲着你去的,她安全得很。”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忽视的地方,骤然眸光冷恨,利光冰冷:“箭射中了阿史那逻鶻,他却没中毒,这下毒的人与他脱不了干系,还有那方丈,既然通知药石,为何就没有给你诊脉诊断,一看不出你的异样。” 苏伯玉微不可见的轻点点头,睁开凤眸,颇有穿透力定格在他眸中:“主谋者就是他。没想到他竟是恰好抢在我前面先发制人,我安排杀他的人手便不能再动。他借用了我安排的天时地利,促成了他的人和,化解了自己的死劫,也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我以为身边之人已都是亲信,看来还是高看自己了,有人泄露了我三个月前的布局,我也该清理下身边的叛徒。” 顿了顿,他又道:“方丈。”吐出两个字后,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阴沉的笑意:“方丈是他的人。” 周昌邑看他略有疲惫了,不愿让他再思索,出声沉凝道:“那日你我说话,宫女太监为数不少,此事我去查,你先养伤,我尽快给你寻到解药。” ☆、第70章 毒箭真相 第六十八章 深夜后,京都的一处隐秘密室中,随着一阵脚步声响动后,吱呀一声,漆黑的密室顿时有明亮起来,阿史那逻鶻走到内里将灯烛点燃。 照出了早已出现在此处的南诏王,“为何不点灯?” 南诏王回过身笑道:“本王喜欢待在黑暗中思考。” 阿史那逻鶻笑了笑,将火把放好后点燃了白烛,指向软榻:“请坐。” 蒙舍龙颔首入座后,才四处看看:“这里是何处?” 阿史那逻鶻如实告知:“我们避开苏伯玉眼线议事的地方,之前死了太多人,旧据点不能再用。” 蒙舍龙闻言透过闪烁的光线笑看他:“你就不怕本王是苏伯玉安插进来的眼线么?如此信任本王,本王不过今日才对你投诚。” 阿史那逻鶻哈哈大笑起来,颇有威严的慑人气势:“我们若没有与苏伯玉相抗衡的实力,你也不会投诚,那日陛下设宴款待你,本王的暗示总没有白费,你我终究是陛下的人,如何选择对自己有好处,南诏王也是聪明人。” 蒙舍龙闻言甚是赞同的笑点点头:“奉义郡王这番恭维话说得本王都不能在反对了,反对无异于承认本王愚蠢。” 阿史那逻鶻不再寒暄,开门见山道:“告知郡王此地,便是我们的诚意。” 南诏王笑颔首:“本王领受,不要再浪费时间,我们谈正事。” 阿史那逻鶻直言笑凝他:“今日刺客是本王所派。” 南诏王诧异怔住,散去了笑意。 阿史那逻鶻拍了拍手,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人从密室的另一道门走了进来,拿着弓箭,手腕儿上还绑着一块很熟悉的东西,对二人行礼。 阿史那逻鶻让他起来后,笑看向若有所思的蒙舍龙:“就是此人,我命他射陛下目的在扰乱苏伯玉耳目。” 南诏王想不通其中关窍,惊异问他:“为何要如此做?” 阿史那逻鶻笑眸中突然泛出了丝丝冷意:“苏伯玉准备除去本王,本王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南诏王不解皱眉:“郡王射的是陛下,如何是对苏伯玉动手?” 阿史那逻鶻冷笑指了下此人手臂上的袖箭:“此袖箭上有毒,射中苏伯玉,他若找不到解药必残无疑,再那支箭射向陛下之前,先射得它,那只箭只是假象,本王料到苏伯玉自然会救陛下,故才敢命他射。” 南诏王闻言怀疑道:“苏伯玉怎么可能让你的人轻而易举射中?而且今日我看他面色好得很,也没什么异常。” 阿史那逻鶻冷笑道:“此人箭法高超,箭无虚发,苏伯玉带着陛下离开后,本王在桃花林并未看见落在地上的袖箭,从苏伯玉身上看不出端倪,极有可能他中箭再掩藏,日后不久就能见分晓。” 南诏王有些难以置信和无法理解:“你既有把握射箭下毒,还不如直接投致命的毒药?” 阿史那逻鶻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笑道:“还不到除去他的时候,要借助他的手为我们铲除未来的障碍,他没价值后,本王会亲手取他性命。” 说完将苏伯玉要除去他的部署安排全部都告知了南诏王。 南诏王闻言沉吟良久:“竟是如此,他已确定你是陛下的人,这次若他推断出是你投的毒该如何应对?” 阿史那逻鶻碧眸幽光凝聚,意味不明淡淡道:“本王也想看看他接下来会如何,但愿别让我们失望。” 南诏王笑凝他:“郡王既胸有成竹,本王便放心了。日后郡王有何安排,本王竭尽全力去办,希望我们能尽快助陛下夺回大权。” ☆、第71章 凤苏夜话 第八十九章 此时的弘文馆中,商凌月将春游遇刺的事告知了张玄真,拧眉难以理解:“是谁想要刺杀朕?绝不会是苏伯玉,他要杀朕犯不着兜这么大个圈子。” 张玄真正在放茶杯的右手微顿,抬头看向她笑道:“陛下这是头一回说话向着他。” 商凌月失笑,无奈道:“朕又不是糊涂蛋,也不会把所有坏事都往一个人身上栽。他不是好人,但也不至于任何恶事都是他所为。” 说完顿了顿,想起白天时他救她,又补充道:“他若要杀朕,根本不必救朕。” 张玄真颔首:“此事确不是苏伯玉所为,但真凶贫道现在还不能说,日后陛下自然就会知道。” “为什么不能让朕知道?”商凌月想不通,直盯着他,难道是因为接苏伯玉还查不出来么? 张玄真笑了笑道:“陛下不必多想,贫道不说也是为陛下考虑,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早并没有好处,反而会坏了大事,陛下只需知道日后你是安全的便可。” 商凌月被他这副神神秘秘的言辞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皱眉凝视他:“说了真有这么严重?若是还有人会死亡,朕明白,会听你的忠告忍着。”苏伯玉应该知道是何人,故意不让张玄真告知她! 张玄真依然拒绝:“为了陛下,贫道不能说,还请陛下恕罪。” 商凌月看他无论如何也绝不会透露半句的坚决眸色,晓得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放弃叹口气:“好吧。” 跟往日一样接着学了多半个时辰后,商凌月离开,张玄真送走了她,却是没有从密道返回,反而坐到了席垫上,重新点燃灯烛。 “进来吧。” 一直守候在密道外的高尽国早急忙进入,伺候他摘下了面罩,昏黄的光芒下,苏伯玉一张脸泛着不正常的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密密地一层冷汗。 他急忙从怀里取出装好的药丸,端起茶杯递给他:“公公,快服药。” 苏伯玉虽然如此,可仍然平稳不乱,接过了药丸就着茶水服下:“我无事。” 高尽国不忍看他这般忍痛,关切弯腰道:“还请公公恕罪,请恕奴才斗胆,您中途也不是不能离开弘文馆,为何宁可等陛下走了再服药?到现在已经毒发了一刻,您得多痛苦。” 药效还没散开,苏伯玉端正身子坐着,只有端着茶杯手背上暴露的青筋才泄露了他正在忍受多大的痛苦,高尽国有些担心看着。 他放下茶杯:“突然中途离开,有可能泄露身份。” 高尽国暗暗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凝视着他:“什么时候才能不用伪装这张玄真呢?白天操劳诸事,晚上还这么不眠不休,长年累月的,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您还身中两种剧毒,若非阿史那逻鶻,苏朝恩下在您身上的毒也不会被引发。” 苏伯玉转眸看向他:“此事周昌邑是否有发现?” 高尽国赶紧恭敬道:“奴才办事,公公放心,找解药的事奴才一直都在暗中进行。” 苏伯玉收回视线:“嗯,扶我离开吧。” 一刻后二人回到了紫宸殿,周昌邑见他终于回来了,等得焦急,急忙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汤端给他,审视着他的脸上,皱眉道:“以后再早些回来。” 苏伯玉见还冒着热气,接过来不假思索就喝下。 周昌邑拿回空碗凝沉道:“这幅药要是下去没有效果,就得再换另一副。” 苏伯玉微微笑了笑,抬手轻拍他的肩:“不急,你慢慢配置。” 周昌邑看他丝毫不受□□影响的淡然面色,无奈苦笑道:“你越这样,我越着急,阿史那逻鶻,来日我定要他也尝尝这滋味,你我真是对他大意了。” 苏伯玉收回手,转身到了榻上坐下:“确实失策,他竟然敢在此时动手,也不在意暴露自己势力,我低估了他,只怕保皇党的势力比我们所知要强大的多,被收拾掉的房崇和那几个人,根本不足挂齿,他既都不惧暴露在我眼下,接下来的事情便有趣了。” 第二日早朝上,殿内站着的阿史那逻鶻不动声色打量皇台上站着的苏伯玉,看他面色红润,一如既往的飘然出尘,秀雅绝伦,不似中毒,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没有中箭?不可能,单丹达箭无虚发,还从未失过手,那一箭他说射中了,亦或是苏伯玉有解药? 下朝后,他去了紫宸殿,对商凌月行礼后询问之前春游情况,商凌月沮丧说了全部:“要知道会有刺客,朕就不那日去了,真扫兴。” 说着扫过旁边的苏伯玉:“还好阿兄救了我,不然我哪儿还有命跟你说话。” 凤耀灵皱了眉,沉思不露声色凝视她问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行刺陛下?” 商凌月叹了口气:“朕要知道就好了,若朕被行刺的事传出去,必然会乱了臣民之心,此事也只能压着,不敢在朝堂声张,缉拿刺客的事情只能暗中进行。” 凤耀灵点点头:“也只能如此,幸好陛下安然无恙。” 一旁的苏伯玉弯腰道:“日后臣会加强戒备,保护陛下,纵使臣米分身碎骨也护得陛下安然无恙,此事上是臣大意了。” 商凌月急忙走近扶起他:“此事不赖阿兄,都怪朕不让你带禁卫军。” 苏伯玉叹息道:“也是臣防范疏忽。” 凤耀灵眸光暗凝,站在旁边暗暗观察着和商凌月说话的苏伯玉。 用过午膳后到了弘文馆,商凌月直接问他:“你能推断出刺客会是何人么?张玄真说不是苏伯玉,朕也认同,可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何人要刺杀朕。” 凤耀灵沉吟:“这次确实不是苏伯玉所为,但究竟何人还请陛下容臣细思过后再回禀。” 商凌月还没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模样,心微微提了起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人了?难道这朝堂里除了苏伯玉,还有想杀皇帝的人?” 凤耀灵看她大吃一惊,缓和了面色,笑道:“陛下多虑了,臣不过还没有十足把握判断,总不能将自己的猜测胡乱说出来扰乱视听。” 商凌月这才放松下来,舒了口气:“好吧。朕实在是受不起吓了,有个苏伯玉已经够头疼,再来一个人,朕该哭了。” 凤耀灵被她的鬼脸逗得笑意变浓:“若是当真还有人要与陛下为敌,臣反而倒是高兴了。” “啊?”商凌月不解皱眉:“多个敌人有什么高兴的。” 凤耀灵笑道:“他要杀陛下,无非是惦记陛下的龙椅和皇权,便与大权在握的苏伯玉也是敌人,陛下可以从他们相争中取利。” 商凌月恍然大悟,好笑道:“这倒是。” 凤耀灵黄昏时离宫回府,用过晚膳沐浴后便披着外袍到了书房看书,书童在旁边伺候着。 夜深了,他正要回房去睡,管家突然急匆匆得奔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凤耀灵诧异看了眼他: “你说是他?” 管家恭敬道:“是。” 他竟然深夜来此,凤耀灵若有所思道:“你立即去带他到本公子的卧房。” 管家离开后,他让书童去沏了上好的茶,便坐在卧房里等着。 片刻后,管家领入了来人,告退离开将房门紧紧关闭。 凤耀灵从站着的窗户边转过身来,看着进来的这个不速之客,走近指向对面的座位:“苏公公深夜到此,有失远迎,请入座,府邸窄小,要委屈你了。” 苏伯玉笑了笑,走到垫旁撩起衣摆跪坐下:“若是凤府都窄小,除了陛下,这天下恐怕再无第二人敢说自己的府邸恢弘了。” 凤耀灵闻言,眸光暗一闪,笑惋惜道:“可惜凤某生不逢时,今日的凤府已非当年,不能同日而语。” 苏伯玉接过书童端给他的茶,轻轻吹了吹缭绕的热气,视线带着了然于心的穿透力凝聚在他双眸上,温和笑道:“是么?据我所知,凤府的财富都被你当初转移藏了起来,可惜干爹被表现蒙蔽,当着以为你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夜之间输光了凤氏偌大家产。” 此事隐秘得很,凤耀灵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查出来这些事,不动声色笑道:“公公不如直说今夜来意,凤某若能效犬马之劳,定肝脑涂地,二来夜色深了,免得耽搁了公公休息。” 苏伯玉却是还没有提正事,他话音落后,接着说刚才的话题,笑凝他:“你可想过为何我查出了这些□□,却没有动你?” 顿了顿,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苏伯玉便又突然说了件与此毫不相关的事:“你如何看我除去干爹,杀了房崇和剑南节度使夫妇?” 凤耀灵心头暗暗惊讶他如此言语,笑了笑:“苏公公当真要某说么?” 苏伯玉颇为平和认真得颔首:“是,我要听真话。” 凤耀灵端坐着,笑凝他:“□□真假暂且不论,苏公公所做的一切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做事动机唯利而已。”他深夜来此想做什么? 苏伯玉见他回答得笼统,说了好似没说,看没说却也是回答了,轻笑摇了摇头,无奈叹息一声:“凤相可是没有说真话,你既不愿意说,便由我来说吧。” ☆、第72章 惊天真相 凤耀灵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专注准备听。 苏伯玉放下茶杯,抬眸看他,也不藏掖,开门见山道:“代我完成一件事。” 凤耀灵没想到他接下来说的是这,若有所思微微笑颔首:“苏公公但说无妨,凤某能力之内定鼎力相助。”苏伯玉今夜奇怪了些。 苏伯玉笑道:“定然不会让凤相为难,事情很简单,我死后,你继续铲除觊觎皇位的其他障碍。” 凤耀灵心头暗吃一惊,他这话什么意思?面上却并无变化,只是略微惊讶呵呵笑道:“苏公公在说笑……” 苏伯玉清幽淡笑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凤相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在说什么,你听得明白,我中了毒,活不过十五日,有些事我要亲自对你交代清楚,进行了一半的计划不能功归一篑。” 凤耀灵的面色听到这里终于不再做戏,笑意变成了深幽的精锐凝聚眸底,轻放下茶杯:“苏公公你要凤某一时之间接受你的这些话,还当真一时难以消化。” 苏伯玉闻言转眸望向夜色笼罩的窗外,眸光微微恍惚道:“那夜你初回京都便去拜访我,我恰好去祭奠李婉,你我二人错过。自那夜你就开始怀疑我做事的动机,何必还要继续演戏呢,你不累,苏某我也累了,今夜过去,我只剩下十四天可活,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 说完收回视线向来不露声色的凤眸中此时是一片平和,心绪一览无余。 凤耀灵闻言又观察他神色,心头最后的一丝怀疑也散去,平和笑道:“凤某奇怪公公为何表面看似在控制陛下,实则却是再培养她做个合格的帝王,可这些也仅仅是猜测,还是不能确定公公你真心辅佐陛下,而非苏朝恩第二。” 苏伯玉轻笑一声:“你能如此评断,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我便放心,死也不必挂虑了,房相果然没有选错人,他向我推荐你时,差点儿掀了我的密室。” 凤耀灵惊了一下,皱眉:“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苏伯玉笑眸微微复杂,叹息低沉道:“此事说来话长,也不必细表了,你只要知道房相和我是合作便可。数月前的房相刺杀杀案是我和他商议过后决定施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那人,造成我残害忠良,一手遮天的假象,让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他则与保皇党继续密谋取事。” 凤耀灵有些听不懂了,有什么秘密就要从他口中透露出来,眸色严肃道:“究竟怎么回事?那人是何人?房相难道是自己要死的?而非你所害?” 苏伯玉平静凝视他:“朝中有人欲要图谋篡位,势力强大,若不连根拔起,后患无穷。我早知房崇是保皇党,铲除苏朝恩之前曾秘密找到他表明心意,商量还权于陛下,功成身退离开皇宫,房相却阻止了我,透露了朝内外危机,陛下现在还不足以应对,让我留下辅佐。至于谋反之人就是阿史那逻鶻,他在宫里宫外都有眼线。” 凤耀灵虽然对阿史那逻鶻有戒备,可被确定的刹那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苏伯玉看他眸色,继续道:“你或许想不到,周昌邑就是他多年前安插在干爹身边的眼线,而房相,若非他警敏,或许一直会成阿史那逻鶻安插在朝上的一颗棋子,房相当时还伪装着是干爹的臣属,看来与干爹沆瀣一气,但又因与阿史那逻鶻密谋,无形中为他所用,原来的南诏王蒙舍龙就是阿史那逻鶻的同盟者,阿史那逻鶻暗中豢养的人马军队不知其数,实力强悍非比寻常,只不过一直隐藏着,一旦时机到来便兴兵作乱。” 凤耀灵眉头骤然紧锁,凝视他:“这才是你杀蒙舍龙的真实原因?” 苏伯玉颔首:“你愿意相信自然好,剑南节度使夫妇其实也是阿史那逻鶻的人,房相要想铲除阿史那逻鶻明面上的势力,又不被发现,只能借助我的手,而我的身份和名声也是最佳人选,也就拟定来了个以假乱真,我继续当自己的掌权太监,一手遮天,为所欲为,而他也做他该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笑对上凤耀灵沉凝的眸光:“房相用他的命换商姒帝国的太平中兴,你可不能让他失望,我死后,你不妨就做个遗臭万年的奸相吧暂时,待铲除了阿史那逻鶻再恢复名声,陛下日后教导只能劳你费心。” 说完将早已写好的一封信放在案几上:“里面所写是我进行了一半的计划,已经查出来的阿史那逻鶻的眼线,还有十四日够你参详拟定未来行动方案,若有需要我解释的写一张纸留在弘文馆第三行书架第三排第三本书内。” 凤耀灵怎么也料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苏伯玉他居然,心头震惊弥漫,拧眉接过凝向他:“你中了什么毒?” 苏伯玉如实道:“那日春游所中的一箭封喉,引发了干爹之前下给我的毒,二者本都不会致命,但相合却是成了致命毒药,可惜我不能继续完成婉儿的遗愿。” 凤耀灵听到这里,想到了什么,心头突然复杂,肃沉看着他:“事成后你也根本没打算活着?” 苏伯玉微微一笑,轻摇摇头笑着淡然道:“像我这么恶贯满盈,罪恶滔天的人怎么能得善终,我的下场该和干爹一样。” 凤耀灵闻言接过信,却是没有收起来,反而站起走到他身前,重新将信塞回了他手中:“你想的严重了,届时事成,你自可以将功补过,此前所为你不过也是听从苏朝恩的命令,并非出于己心,陛下若知道一切事情真相,也不会冤枉你,还有十五日,足够找到解药,你不该是会如此轻易放弃的人。” 苏伯玉低头看着手中被塞皱了的信,重新放回了桌上,叹口气凝视他:“没有解药,不必再枉费心思找了,高尽国那个傻小子,还相信我说的会有解药,日日亲自给我熬药。他是我的心腹,日后可以为你所用。” 说完顿了顿,他眸底微泛不为人知的情绪波澜,凤耀灵却是看出来了,他这眼神好似在想什么人,心绪也因她而波动,接着只闻他继续对着他的眸子微微笑道:“陛下宅心仁厚,自然会放过我,可你知假如我活到最后除去了阿史那逻鶻,陛下如何才能在众臣之间立威?” 凤耀灵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却是拧得更紧,面部紧绷。 苏伯玉凝着他说了出来:“让真相永远掩埋,只有我知道,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阴险歹毒,残害忠良的恶人,届时陛下既解决了谋反,又一举除掉了我,赏赐有功之臣,势必大快人心,举国欢庆,陛下在百姓和朝臣中的威望不必言说,再有贤良臣将从旁辅佐,商姒帝国自然中兴有望。” 凤耀灵听完突然笑了出来,双眸深望着他眸底要探究他刚才隐瞒下去的情绪:“这就是你的计划么?最后让我们杀掉了真正的功臣助陛下成就中兴大业?你如此做只是因为要完成李婉的遗愿吗?” 苏伯玉闻言避开了他颇有穿透力的视线,不露心绪垂下眼帘,端起已经有些发凉的茶杯轻啜一口:“你方才说错了一句话,陛下是宅心仁厚,但有些仇恨却非仁心可解,即使当初我是遵照干爹命令,若我当真活着被她赦免,论理不能亏待我这个大功臣,但我的的确确是她眼中的一根刺儿。我的办法便是两全其美之策,我死不足惜,不必让她为难。” 凤耀灵听到这里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喜欢陛下?” 苏伯玉微怔了下,脑中闪过商凌月恨他时狰狞扭曲牙痒痒的表情,一道淡淡的笑意和恍然自眼底划过,随即便是风平浪静,毫无痕迹得平静抬起看向他,见他眸光敏锐,明察秋毫,莞尔勾唇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轻摇摇头:“凤相说笑了。” 凤耀灵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意味幽沉笑道:“你不喜欢就好,凤某却是喜欢,若你也如此,无论你生死,凤某都不能夺人所爱。” 说完眼神扫了下他手中的信:“你还有十五日,这信等最后一日再给我,凤某但愿没有那一日。” ☆、第73章 深夜留信 第73章 苏伯玉看他不死心,低头放下茶杯站起:“信留着吧,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再收回来,死后不早,我该回宫了。此事不必让陛下知道,你也不要浪费我死的机会,有些事完全有利可图,想办法除掉周昌邑。” 说罢不待他有任何反应,就向门口走去。 信被孤零零的放在案几上,凤耀灵扫过,望向烛光闪烁下明暗不定的苏伯玉背影,若有所思眯眼立着不动,也一言不发。 就在苏伯玉打开门要迈步时,又见他突然停下步子回眸道:“张玄真看似是我的人,但也并非是。他一心要弘扬道教,你只要能立道教为国教,满足他这个心愿,他便会一心辅佐陛下,此人才学不凡,若不能为陛下所用,甚是可惜。他愿意为我驱使,原因就在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凤耀灵闻言微微笑道:“我明白。陛下言辞间我已能揣度出此人几分。” 苏伯玉听了想起什么,嘴角浮现温和笑意凝视他道:“陛下可是骂了我不少,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可惜要让她失望了。” 凤耀灵笑意骤然变浓,哎了一声叹息道:“陛下不明真相,莫说是她,我今夜前也暗暗想过,你演戏演得太深,连我也骗了,凤某自认为还是有几分识人之明的。” 苏伯玉认同他最后一句话,轻点了点头,告辞离开,站在门口外的高尽国在他跨步离开时急忙伸手撩起他的下摆,在他走出后又顺手放下,稳步跟在旁边伺候着,面上是赤诚的忠心。 凤耀灵走到门口目送他们消失在院子中,直到身旁书童感慨的声音传来:“高尽国还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奴才,你看他刚刚那伺候人撩下摆的动作,真绝。” “多学着点儿,伺候了本公子数年,也没见你给撩过下摆。”凤耀灵转头看向低他一头的人嗤笑道。 书童登时瞪向他:“我是书童,伺候公子笔墨,又不是撩下摆的。”说完转身就端着夜宵进了房里。 凤耀灵无语看着他理直气壮的背影,悔不当初收了他做书童的表情,唉声叹气也跟了进去:“看来高尽国还真是个重要的人,谁不想要个贴心伺候的人。” 书童闻言,也不搭腔,只将熬好的汤放在案几上,问着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公子相信苏伯玉的话?” 凤耀灵刚坐下,闻言淡淡瞟了他一眼:“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相信从明天起到十四日后所见。” 书童终于放了心,他就怕他家公子真相信了苏伯玉的言辞,在书房外听着,他说的也忒像真的了:“公子切莫中了他的阴谋诡计。” 凤耀灵刚低下头要喝汤,听了又忍不住瞥他忧心忡忡的脸色一眼:“你家公子我看起来很愚蠢很容易被骗么?” 书童担心点点头:“有时候确实是。” 凤耀灵哼了一声,眯眼将舀起的汤放入口中,不再理会他,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沐浴过靠坐在床头,他双眸凝在信上,若有所思把玩儿着,犹豫是否要拆开。他或许更该等到十四日后苏伯玉真死了再拆? ☆、第74章 孪生兄弟 苏府,苏伯玉在京都德盛坊的私宅,他悄然返回。 早已到了这里的张玄真见他终于回来,施了一礼,苏伯玉让他起来入座,高尽国上了茶后,退出,给他们关上了房门。 张玄真诧异问道:“不知公公急传我来此有何吩咐?” 苏伯玉先饮了口茶润喉,随后才不徐不疾笑凝他回答:“我不是苏公公,你认错人了,在下程鉴之。” 张玄真怔了下,看着他根本就是苏伯玉的脸,狐疑道:“这?” 苏伯玉莞尔笑放下茶杯,抬头望向床榻边帘幔垂落处,张玄真也跟随望去,只闻吱呀一声响后,似是门被打开,紧接着便见帐幔被掀起,一人走出。 张玄真惊讶瞪大了眼睛,猛收回视线看了眼自己对面坐着的人:“你!”当即又看向来人:“你?” 坐在他身前的程之微微笑着起身,对来人施了一礼:“兄长。”将座位让给了他。 苏伯玉走近虚扶起他,又看向惊住的张玄真,温和笑道:“让道长久等了。” 张玄真这才发觉自己太过失态,想明白了什么,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苏公公今夜着实让贫道又长见识了,多谢公公信任。”他竟然将自己的替身也让他知晓。 苏伯玉闻言笑着坐下,程之则站在他身后,两个人就跟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张玄真说话间眼里的探究虽极力掩饰,但是终究还是泄露了些。 苏伯玉随即便指着程之,对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孪生小弟,一年前刚刚找到,此前一直在外帮我做事,刚回京不久,还没来得及让你们认识,今夜恰好有个机会,我便未提前告知道长。” 张玄真闻言知道了来龙去脉,可疑问却是更深了,他听过苏伯玉的身世,但故事里根本没兄弟。 苏伯玉似是已经看出了他心里所想,顿了顿后,轻轻笑叹:“我和小弟出生后,母亲养活不了,便将小弟送了人,这家人后来迁离了京都,从此我和小弟便天涯分离,母亲死那年我才知道他的存在。我一直记得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找寻多年,上天待我不薄,这么多年,终于让我找到了。没找到他前,我不能确定她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你们听到的有关我身世的事,便没有他。” 竟是如此,张玄真疑窦顿消,笑意浮现眼中,抱拳赤忱道:“这是好事,贫道恭喜公公兄弟团聚,公公真应该早些告知贫道,方才无礼,还请公公见谅。” 苏伯玉笑道:“不必多礼,你有任何疑惑但说无妨,我绝不会隐瞒。” 站在他身后的程之笑意灿然道:“日后道长可莫将我们兄弟二人认错了,犯了大错,为你是问。” 张玄真笑了起来:“贫道尽量。” 说完细细打量了下他们二人,褪去伪装的程之虽乍看同苏伯玉很相似,可笑起来却是比他多几分明朗,连气质都带着令人放松的亲和,平易近人。苏伯玉却是孤绝阴柔,尊贵不可近攀,满身萧索之感。 程之注意到他在分辨,笑道:“来日方长,你慢慢在辨别我们二人,反正辨不出来,就都叫苏公公,我扮兄长的功夫绝对炉火纯青,无人可识。” 张玄真笑笑,颔首:“程公子说得是。”随即看向苏伯玉道:“公公吩咐事情吧,今夜定然不只是为了让我只见见程公子。” 苏伯玉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交给他:“按照上面所写行事,程之的身份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泄露。” 张玄真接过信打开,极快地浏览了下,心中大致有数,又收好,凝视他道:“公公放心,贫道立即着手去办。” 苏伯玉又嘱咐了其他事情,张玄真谨记在心这才离开。 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后,程之面上的轻松散去,走到张玄真坐过的地方坐下,凝视他道:“解药你有几分把握找到?” 苏伯玉叹息笑凝他:“连一分也不到。” “我不相信!”程之断然拧眉道,心里十二万分的抗拒。 苏伯玉宽和笑凝他:“鉴之,我并非无所不能,天下也终究有我办不到的事情。生死有命,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早,你我兄弟才团聚不到一年,你又为了我的事情奔波,这次召你回来,还是因为我需要你帮我收拾残局。” 程之闻言面有沉郁,默然难以成言。 苏伯玉看着这个与他有同一张面孔的唯一亲人,暗暗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为兄只说把握不到一分,可总还是稍微有些。” 程之听罢,垂了垂眸,随后回头看他温和平静的脸,想想他这么些年如何过来,心头一阵钝痛:“若是当初母亲将我们二人一同给了养父该多好!” 苏伯玉闻言眸底笑意有一瞬凝固,随即带了丝温度的笑颜如涟漪般的缓缓荡漾开来,按在他肩头的手加了力道:“兄长是母亲活下去的希望,若我也被送走,被那人抛弃的母亲只怕是再也活不下去了。能再见到你,如今为兄是别无所求了。” 程之听了这番话,心里更难受,不想再提旧事,眸光直直望入他眼底:“还有十四天,我会把那一分变成九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去做。” 刚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他站起,走到他身侧凝沉道:“只有你才会是她最好的守护者,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你必须活着,我不想再看到你抱憾,解药我会想办法逼阿史那逻鶻自己交出来。” 他不信兄长没有办法,他能想到的办法,兄长定然能想到,可他迟迟不动作,定然是再顾忌她,不敢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没什么可顾忌的,兄长既不下手,这件事便由他来做,他非让阿史那逻鶻算盘落空,这次一无所得。 ☆、第75章 剧毒解药 第二日照常得早朝朝议,下朝后,商凌月传召了阿史那逻鶻、蒙舍龙、凤耀灵等人,继续问抓捕刺客有何进展,虽明知苏伯玉目的没达到前,肯定不会让人抓到所谓的刺客,但她还是要装装愤怒,这才是个被人刺杀的皇帝该有的样子。 议事完毕,众人退下后,商凌月气愤望着苏伯玉:“我堂堂大商帝国,竟然将刺杀朕的刺客都抓不住,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难不成刺客真长上翅膀飞了!” 程鉴之看她没有认出自己,不动声色演戏安慰她道:“刺客的事情臣稍有眉目,但因是猜测,正打算私下禀报。” 他的刺客计划又要铺展开了,商凌月稍稍散去了怒气,凝视他喜出望外:“是什么?” 程鉴之伺候搀扶着她走到软榻边坐下,道:“刺杀发生的蹊跷,但也非无迹可寻。臣昨日派人又去寺院后山找过,于草丛中找到一物。” “什么?”商凌月立即插话问。 程鉴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紫色包裹,打开后,里面是一个一头尖如针头的异族配饰,捧着呈给她:“此物乃西突厥腰饰。” 商凌月狐疑皱了眉,苏伯玉怎么扯上西突厥了?接过正要看,却不料他给她时,一个大意,她手指被上面的尖端划破了,商凌月不疑有他,继续接过,安抚要给她擦拭的苏伯玉笑道:“无妨,阿兄不必紧张。” 说完擦了下指尖上的血痕,便翻来覆去地看:“你是说刺客是西突厥的人?” 程鉴之分析道:“臣只能说他们的嫌疑最大。此次刺杀成功,陛下和郡王身亡,西突厥和越州王将是最大受益者。西突厥一直野心勃勃要反叛入侵,因有奉义郡王驻守边陲,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而越州王是陛下之后的继承人,陛下一死,他便可登基,不过臣已有确凿证据,越州王并无谋反之心。” 商凌月听到这里沉吟不语。一个不在国土范围内的西突厥,苏伯玉从这上面谋算能有何好处?这表面看起来对她并没有坏处。 程鉴之继续道:“陛下要严查此事,只须从西突厥下手。” 要想知道苏伯玉的意图,只能让他开展计划,商凌月如往常般,想都不想就重新将配饰交给了他道:“阿兄有头绪就该早些说,此事便交给你负责了。刺客要是当真逃回了西突厥,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给朕逮回来,也是时候教训西突厥,敢在朕头上撒野,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程鉴之恭敬领命:“是,陛下。” 商凌月下午见到凤耀灵后,告知此事:“苏伯玉又要动作了,我们该怎么办?” 凤耀灵笑凝她道:“陛下着急了么?” 商凌月叹口气:“能不着急么,我丝毫看不懂苏伯玉他想干什么,刺杀怎么就能跟八竿子打不着的西突厥扯上关系,除非他嫌边境太平静了,想要借机生事,加重帝国外患,与西突厥合作加速帝国灭亡。” 凤耀灵摇了摇头,道:“苏伯玉野心勃勃,他尚不会愚蠢到引狼入室,与西突厥合作是与虎谋皮,对他没有好处,而且依他的实力,不需要跟西突厥合作。” 商凌月满腹不解:“那他要干什么?” 凤耀灵淡定自若瞥了眼弘文馆。若有所思道:“也许他只是胡言乱语而已,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打算做什么,你将他想的太老谋深算,他也不一定每件事都有目的。” “呃!”商凌月不知道该对他这话露出个什么反应,哼了一声:“他要没目的就不是苏伯玉。你别逗我了。” 凤耀灵收回视线看她笑道:“让时间告诉你我答案吧,我们静观其变。臣还要提醒陛下,刺客的主谋并不一定是苏伯玉,其背后阴谋者也许另有他人。” 商凌月诧异:“怎么会不是他?” 凤耀灵凝视她微微笑道:“世事人心的真假虚实,忠奸好坏,只能陛下自己去分辨,谁都教不来,臣和张玄真只能在你困惑时引导。” 商凌月闻言轻轻吁了口气,点点头凝视他笑道:“我明白,你方才提醒我会记住。” 凤耀灵见她说话间其实疑虑重重,也不点破。西突厥,苏伯玉,你这一步趣味了,十几日后你要真死了,凤某我可是要为痛失你这样的对手伤心了。 ###### 程鉴之退下后便出宫去了苏府,见到苏伯玉:“已经照你的安排将祸水引向西突厥,周昌邑,皇帝,文武大臣都没有发现我并非你。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苏伯玉笑道:“如此也不可大意、” 程鉴之无奈叹气道:“在没有找到解药前我肯定会万分小心,你若不能静心休养,我也不会好过,谁让我这辈子是你兄弟,还有得选么,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苏伯玉笑引他进了房间。他们坐了一会儿,程鉴之起身告辞:“我该回宫了,你好生休养。” 他离开后,苏伯玉取出一封信给了高尽国:“飞鸽传书给西突厥王,让他准备吧。” 高尽国领命,当即去做。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宫人们也都是刚起床不久,只闻紫宸殿内一声恐惧的惊叫,吓坏了伺候的宫人们。 殿里商凌月茫然无措坐在床上,伸手用力揉着眼睛,可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睁开眼闭上,闭上又睁开,可丝毫没有改变现状。前两天都一直好好的,昨夜她还坐在灯前看书。 一旁的芮娘看她把眼睛揉的血红,心急如焚,可又不敢靠近她,她刚才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接近,一靠近她就发怒。 不久后,紫云殿外响起了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紧接着不甚清晰的求见声响起。 殿内程鉴之一个手势,伺候他穿衣的人退下,旁边的小太监赶紧端着金盆靠近,他吐出了漱口水,用白帕擦了擦嘴角:“进来回话。” 来人正是紫宸殿的殿监刘常,他道:“回禀公公,陛下今早起来发现自己双目失明,此时正在殿内,不让任何人靠近,心绪极不稳定。” 一旁的周昌邑大吃一惊:“小皇帝失明!” 程鉴之本还闭着养神的眼睛睁开,一丝冷笑自眼底极快闪过,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随即不动声色皱了皱眉起身,对周昌邑道:“更衣吧,陪我去紫宸殿,只怕陛下一时想不开。” 周昌邑匪夷所思:“小皇帝身体无疾,又在你我严密监视下,可以排除中药毒,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让她双目失明?” 程鉴之笑看他一眼:“去了一诊你就明白了。” 他们到时,商凌月已然平静了许多,但是怔怔立在床边,双眼无神对着窗户方向,满是绝望和茫然,里衣松松垮垮耷着,还没更衣。卧房门边是噤若寒蝉的宫女,一个个小心立着。 站在她旁边的芮娘神色沉重,本该伺候怀里的臭臭似乎也感觉到了殿里的气氛不对劲儿,乖乖趴在她怀里。 商凌月听到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阵厌恨和烦怒,片刻后只感觉苏伯玉拿起一件外袍向她肩头披去,俯身横抱起她,商凌月也不想挣扎,随他动作,苏伯玉毫不费力地抱着她放在了床上,凝视她道:“臣已传了太医,不刻便到,天气寒凉,陛下不该赤足踩在地上,受了风寒划不来。” ☆、第76章 眼盲变故 商凌月一言不发收回视线,看向他声音传来的地方,眼睛却是无法对焦,一片漆黑,才刚开始跟他斗,她就成了个瞎子,光这上就会让她永远落于下风,以后失败了她会怎么死都不知道,还要连累一帮辅佐她的人,她抬手触摸了下自己的眼,忍着控制不住翻涌在心间的绝望,喃喃道:“朕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说话间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眼睛也红红的。 程鉴之看见,眉心皱得深了些,取出袖口的白帕拭过她眼角,动作轻柔:“等太医来了才能下决断,许是一时的的小毛病导致眼盲,陛下莫自己吓着自己,臣先伺候您更衣。” 商凌月想他现在该高兴得很,眼睛瞎了不能自理,起居都成问题,她将是更好控制的傀儡,不论真瞎还是假的,她都得尽快调整状态,应对他们接下来的手段,苏伯玉不会因为她眼瞎就停止谋权篡位,她绝不能让他们得意,强迫自己稳下难受,冷静顺从点了点头。 感觉苏伯玉服侍她更衣后洗漱完后,太医恰好到来,他命令赶紧给她诊治。商凌月伸出了手,太医细细把起脉来,随后翻看了她的双眼。 诊断过程中旁边的芮娘也难以从太医面上看出任何泄露她病情的神色。 片刻后,太医诊断完,商凌月平静询问:“什么情况?”好像瞎眼的不是她。 太医刚要说,却见程鉴之装的苏伯玉一个眼色,话到嘴边一变,宽慰看着她无神用力睁大的眼睛道:“陛下失明乃是因肝火太盛,心事太重影响了双目经脉,非是大病,几帖降肝火的药下去,陛下必须宽心休养……过段时日便可渐渐复明,臣这就去为陛下煎药,陛下不必担心。” 商凌月本已做好了最坏打算,没想到会是这样,有些不可置信,怔了半晌,急忙再次确认问:“当真?” 太医偷偷看了眼程鉴之,程鉴之微微颔首,他起身施礼道:“臣怎敢欺瞒陛下,陛下放心,请容臣告退去煎药,尽快为陛下治疗。” 商凌月瞬间有种从地狱回到天堂的解脱感,一直处于绝望紧张中的身子放松下来,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当即摆摆手:“去吧。”她的眼还真的有救,只要不瞎,多拖几日也无妨。 就站在床边的芮娘看出来太医是在说谎,看商凌月心怀希望,心却是沉到了谷底。 程鉴之随后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和吩咐,商凌月疲倦道:宣朕口谕,今日停朝,朕想休息,朕失明的事情就不要让朝臣们知晓了,带凤耀灵来见朕。” 程鉴之领命:“是,臣这就去。” 临离开前,他和周昌邑把芮娘叫到了殿门外,肃重吩咐道:“陛下的眼疾很严重,但也非不可治愈,只是没太医说得简单,日后服侍好陛下,此时所言不可让陛下知晓。我和开国郡公会想办法召集天下名医为陛下治疗。” 芮娘没想到真是如此,抿了抿唇,凝视程鉴之施了一礼:“陛下眼睛就全靠公公了,公公放心,奴婢遵命。” 程鉴之温和笑凝她:“陛下的眼睛会好的。我和开国郡公走了,陛下有何事,你立即差刘常来回禀,进殿去吧。” 芮娘恭送他们离开,才心事重重的回去。苏伯玉不是好人,可她和陛下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他。 芮娘进去后,一直等候在外的太医才对程鉴之和周昌邑道:“小臣见过统军和郡公。” 程鉴之问道:“陛下的病情如何?” 太医愧疚下跪,请罪道:“臣无能,查不出病因,只能判断陛下眼睛复明的可能极其微小,还请统军治罪。” 程鉴之并未怪罪他,平和道:“起来吧,此事不得泄露出去,你下去煎药,先给陛下补补身子,瞒过她。” 太医领命:“是。” 二人随后去往朝堂,路上周昌邑对程鉴之笃定道:“这就是你的计策么?小皇帝中了毒,与你的一样,你如何不让她发现做到的?” 程鉴之将三日前见商凌月的事告诉了他:“西突厥腰饰刺破了她的手,上面的尖端便是毒箭尖头,毒虽已剩下不多,但足够了。” 周昌邑顿时笑了起来,叹息道:“你倒是舍得,万一阿史那逻鶻没有解药,也不怕小皇帝因此散了命,魂飞魄散,届时我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还答应了要给我她的魂魄。”自从苏伯玉中毒,他许久没在他面前这么笑过。 程鉴之笑凝他:“我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情。” 周昌邑又问:“为何要将西突厥牵扯进来?” 程鉴之笑看他道:“你不想带着期待看戏,而是要听我说么?何时你变了喜好?” 周昌邑闻言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抬手轻抚了下他的胸口,依偎在他肩头欢喜低语:“没想到五郎你这么在意我,我的喜好没变,我们去宣旨吧,朝臣们该等急了。” 朝堂上,程鉴之传了商凌月的口谕,只留下凤耀灵,阿史那逻鶻等人,便让退朝。 殿里只剩下他们后,他才将事情真相告知:“这眼疾太医找不到病根,必须暗中找寻天下名医,此事我毫无头绪,特意留下诸位商量。” 凤耀灵顿时面色一沉,不动声色平静问:“突缝此变,陛下可还好?”这眼疾也生的太过突然和怪异。 阿史那逻鶻难以置信:“本王要入宫见见陛下。” 程鉴之看向他们二人道:“陛下暂时无事,我让太医隐瞒了真相。” 说完专对阿史那逻鶻道:“郡王若想见陛下,最好明日再说,切不可泄露真相,我怕陛下承受不起。郡王暂先回府,为陛下好,耐心等明天召见。” 阿史那逻鶻只能压着担忧,颔首:“嗯。” 凤耀灵凝视程鉴之道:“找寻名医非一日可就,陛下的事不能泄露出去。可立即发布文书给各州府张贴,就说本相得了怪病,若有名医能治愈,重赏一千金。” 程鉴之闻言不假思索赞同:“这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法子,就如凤相所言。凤相随我去见陛下,陛下召见。” 凤耀灵领命,阿史那逻鶻随后出宫。 紫宸殿,二人到后,商凌月单独留下了凤耀灵。 “我瞎了。”她站在窗户前,回头在黑暗中对着也不知道是何处说道:“你走近点儿,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凤耀灵看她眸底无悲无伤,只是虚无的幽静,似毫无涟漪的湖面,走到她左手边:“你现在的表现让我很惊喜。” 商凌月瞬间就变成了苦瓜脸,喜怒形于色:“那现在这样呢?” 凤耀灵被她苦中作乐逗得笑了笑:”也还好。” 商凌月撇撇嘴,听着他的声音,视线总算对上了他,如此她有安全感,虽然眼前还是黑黑漆漆的:“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突然眼盲,之前好端端的,太医的话当时听得高兴,可在眼睛没好前,也不能相信。” 凤耀灵听罢,凝视她道:“我有一友现还在外游历,等我召他回来,须要等三个月左右。” 商凌月惊喜:“他有医术?”凤耀灵推荐,她的眼睛便是真有希望! 凤耀灵颔首道:“他家世代为医,家学深厚,只是不喜束缚,便当了个游医,我二人互引为知己。” 商凌月听罢这会儿是真的高兴,平静道:“才三个月,我不着急。” ####### 顺义郡主府,阿史那逻鶻离宫后刚刚返回,赤木勒匆忙拿着宫里传出的密信给他:“郡王。” 阿史那逻鶻正需要了解宫内的情形,这密信来得及时,他极快打开看去,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陛下眼盲乃因中毒,袖箭。” 阿史那逻鶻顿时冷笑一声,扔了拇指大小的密信在书桌上:“好个苏伯玉!” 赤木勒向密信看去,皱了眉:“他竟对陛下手了。” 阿史那逻鶻冷冷道:“本王低估了他的狠毒,比之苏朝恩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赤木勒拧眉,低沉道:“他想逼郡王自己交出解药,可我们没有解药。” 阿史那逻鶻眉头锁住,沉默不语,碧眸深处全是毫无办法的寒冰,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噔噔噔”的声音回响在房里,刺耳的厉害。 良久后声音戛然而止,他收回了手,无望转向赤木勒,苦笑自嘲道:“本王错算了月儿对他的重要性,若知会有今日,当初我绝不会杀了那术士,也不会现在束手无策。” 赤木勒默然无声,解不了毒是既成事实,说什么也无法安慰他。 阿史那逻鶻说完抿唇转身,背对他伫立。 赤木勒静静立着陪伴,直到许久后感觉他心绪好些,才给他分析道:“袖箭毒素其实大部分都已在苏伯玉体内,残留的也没有多少,苏伯玉纵用此卑鄙手段,陛下所中也应当不多,不会致命,且是否会发展至残疾也不一定,依臣猜测,陛下最坏也只会是双目失明。” 顿了顿,他略走近他:“更何况郡王日后定会对陛下不离不弃,一心一意照顾,陛下永远不会知道袖箭与您有关,郡王切莫愧疚,您如此也是为了陛下的帝国,若被苏伯玉窃国,商姒帝国便是真的灭亡了,他不会容忍任何商姒皇族活着,尤其是陛下。” 前面的话说出来,阿史那逻鶻都没什么反应,只是这后面的落下,他才微动了动手,缓慢回身,叹息了一声:“本王自然会照顾好月儿,只是不敢想象她知道自己永远失明后会多痛苦,可时机未到,本王和凤相也不能将所有谋划都告诉她。” 赤木勒如实道:“关心则乱,郡王是太过喜爱陛下才会如此认为。陛下并无郡王所想那般脆弱,您忘了自己刚来盘镐时是怎么评价她的么?” 阿史那逻鶻怔了下,回想当初自己论断,苦笑轻叹一声点点头:“你说的对,陛下坚韧顽强。” 此时,盛德坊苏府内,苏伯玉听了眼线回报商凌月的近况,一想便知道怎么回事,正在修剪烛芯的手骤然顿住:“糊涂!” ☆、第77章 伯玉行动 赤木勒诧异,等他看完后问是怎么回事,阿史那逻鶻道:“苏伯玉将刺客与西突厥牵扯到了一起。” 赤木勒顿时如坠云雾之中:“西突厥早已是郡王的手下败将,败居云胜关外,多年不敢犯境。他这么做能从西突厥能得到什么好处?” 阿史那逻鶻摇摇头,将纸条放在烛火上边烧边道:“立即传信在西突厥的眼线,密切注意西达头可汗动向。” 赤木勒领命:“是。” 此时,盛德坊苏府内,苏伯玉听了眼线回报商凌月的近况,一想便知道怎么回事,正在修剪烛芯的手骤然顿住:“糊涂!” 高尽国还从没见过他如此情绪波动,虽然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真动气了,束手站着垂下了眸,来禀报的暗卫本能收紧了下巴。 苏伯玉随后把剪刀给了他,对暗卫下令:“让鉴之立即出宫来见我。” 两个时辰后,程鉴之到了府内,听到苏伯玉传他,他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了,但还是明知故问:“兄长深夜传我何事?” 苏伯玉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指向软榻的另一边:“坐。” 程鉴之照做。 苏伯玉凤眸平静,可却莫名带着令人畏惧的气势直视他:“下毒前,你可想过阿史那逻鶻没有解药?” 程鉴之闻言微微笑了起来,冷静点点头:“没解药也无妨,那点儿毒在我们计划成功前还要不了她的命,你不必担心,更何况你若死了,她的价值便只是傀儡,我觉得瞎眼的更好,反正最后她都要死,瞎不瞎眼的也没什么区别,所以我就下毒了。” 苏伯玉拧眉:“我的话你全当了耳旁风。” “怎敢!”程鉴之急忙摇头:“你说的每一个字我可都全部铭记在心。只是你若死了,你的话我也就忘了,你知道我的记性不太好,没有你,我总是忘记事情,尤其关于商凌月。不过有一件我不会忘记,你中毒是因为救她,那么她也是害了你的凶手之一,我绝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兄长尽可放心。” 苏伯玉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她对我的意义你不是不知,你不能杀她。” 程鉴之笑意散去,淡淡挑眉凝视他:“她的意义只有你还活着才有,你若因她而亡,我说服了不了自己放过杀人凶手。你知道的,这天下,我只在意你,其他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 说完顿了顿,他前倾身子,拉近了二人视线的距离:“你死了,她该给你陪葬,兄长,生不同寝,死便该同穴。所以你得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还是那日说的,我会竭尽所能为你解毒。” 苏伯玉对着他监执的眸子,收回视线皱眉:“我暂时死不了,最后也不一定会死。你如此做将所有人都逼上绝路,我找到你,不是为了让你送命。” 程鉴之闻言笑了笑,满身的对抗戾气也散去些,端起身前的茶杯轻啜一口:“兄长,你错了,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坏不过就是全死,赌对了却是皆大欢喜。” 苏伯玉听罢起身,让高尽国给自己更衣:“你在苏府,我回宫。” 程鉴之晓得他要有所动作,万分期待,乖乖点了点头:“何时我们再换过身份?” 苏伯玉更好衣,才看了他一眼:“你不能杀她的时候。” 说完就带上高尽国离开,程鉴之起身去送,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他脸上的笑意散去,露出了心头担心。 此时凤府书房。 阿史那逻鶻问了凤耀灵商凌月的情况,凤耀灵如实告诉,只是隐瞒了医师的事。 阿史那逻鶻听罢稍微放了心。 凤耀灵笑凝他:“陛下还让我给你带话,不要担心。” 阿史那逻鶻苦笑,叹了口气:“我已很久没有过这般心绪了,我倒宁可失明的是我。”说完平静下来又道:“你可有办法?” 凤耀灵摇摇头:“找不出陛下的病因。” 阿史那逻鶻碧眸一凝,意有所指提醒道:“你可怀疑过是有人给陛下下了毒?” 凤耀灵怔了下,他确实没想过这点:“陛下现在出事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阿史那逻鶻道:“不,对一个人有好处,双目失明的傀儡更好控制。” 凤耀灵沉吟道:“苏伯玉。” 阿史那逻鶻颔首:“苏伯玉现在下毒是为了更好的控制陛下,日后她无用了,便可杀掉。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人突然失明。任何一种病症变严重前,人都会感到不适。你问过陛下,她之前眼睛可难受过?” 凤耀灵摇摇头。 阿史那逻鶻冷沉道:“这就是症结所在。刺客的事情还没了解,陛下又出事,这两件事情必然有关联。若是能找到名医研制出解药,陛下的眼睛便可复明。” 凤耀灵若有所思看着他含笑点点头:“多谢郡王提醒。” 一个时辰后他送走了阿史那逻鶻,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书童转头问他:“阿史那逻鶻怎么会联想到中毒?我觉得苏伯玉给陛下下毒纯粹是多此一举,他自己还中毒着。” 凤耀灵骤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收回视线嗤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多余?想到陛下因毒致盲很正常,那夜可是你提醒我不要相信苏伯玉。陛下是我们的软肋,现在她失明中毒,若我们能查出病因并找到解药,苏伯玉不也就有救了。” 书童皱眉:“苏伯玉有这么傻么?万一下毒的人没解药怎么办?陛下岂不是必死无疑!” 凤耀灵又敲了他一下:“苏伯玉不傻!傻得是你!制毒的人总要防备他人将毒药用在自己身上,一颗也会有一颗。现在就看他肯不肯拿出来救陛下,捎带上苏伯玉。” 书童见他还要敲第三下,猛然后退一步避开:“那不是只要找出给苏伯玉下毒的人就好办了!” 凤耀灵无奈,转身看他:“苏伯玉中毒与否存疑,陛下眼睛是否因毒而起也是疑问,阿史那逻鶻今夜所言也要怀疑。你让本相从哪里下手抓下毒的人?” 书童怔了下:“你不相信奉义郡王的话?他的话和苏伯玉的相互应证,能得出两个结论,一苏伯玉确实中毒,而陛下也肯定中毒。” 凤耀灵边听边笑着点点头:“分析的不错。” 书童不知他是夸他还是骂他:“你既然也这么觉得,还有什么不好抓的。” 凤耀灵看着他纯真的眼神,深深叹了口气:“你跟你家公子我的思想不在同一个高度上,你理解不了我的任何言行,不用费尽心思猜了,赶紧去准备热汤,我要沐浴。” “又是这句话!”书童咕哝一声,不情愿地去办。 ######### 西突厥王帐中,达头可汗看完收到的密信,交给了亲信:“苏伯玉也有求本可汗的时候,报酬倒是极其丰厚,本可汗该答应么?” 亲信看完了信,单臂抱胸道:“只是派人去演一场戏,可汗英明,定已做了最有利的决定。” 达头可汗哈哈大笑,切下来身前一块肉扔进嘴里,畅饮了一杯草原上最烈的酒:“写回信吧,本可汗答应他了。” ###### 薰风殿,长风公主寝殿,男子未带随从,独自一人来时,阻止了要宣声的宫人,径直进入了寝殿卧房,里面正在忙碌得宫婢不料他突然出现,吓得全部跪了下去,颤抖着身子磕头:“奴婢们参见公公!”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宁可得罪当今皇上,也千万别得罪两个人,一位是内侍□□军统军齐国公九千岁苏朝恩九大王,另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位内侍少监---苏伯玉,苏公公的干儿子。 “都起来吧。”苏伯玉温和出声,走到床边,见床榻上商凌月面色苍白,眉心难受地紧蹙,依然在昏迷中,转头询问正写药方的御医:“公主情况如何?” 御医急忙对他拱手施礼,一五一十道:“公主身子自小留下了病根,受不得寒气,虽是夏日也抢救及时,但落水终究是受了些风寒导致昏迷,并无危险,一会儿驱寒汤煮好了,让公主饮下,用不了多久便可醒来,公公不必担心。” 商凌月恰好就在他说话时醒过来,本以为这次终于能死成功了,却不料又听到了“公主”、“公公”这些词儿,还有熟悉而笃定的御医的声音,就是化成灰她都听得出来的嗓音,瞬间觉得心肝儿脾肺胆都绞在了起来,恨不得把身底下的床榻锤个稀巴烂。 哪个该死的混蛋又救了她,她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她不过是想死,怎么就这么难呢! 御医的话音刚落,苏伯玉便看见床榻上商凌月面色扭曲,还夹杂着一丝被隐藏得极深情绪,无法分辨出是什么,若有所思暗闪眸光,随即平和对殿内所有人道:“你们都退下吧,公主有我伺候。” “是。”包括御医在内,顷刻就全都消失,不知是哪个最后离开的宫女,还体贴地给带上了门。 阴魂不散得苏伯玉!他怎么又来了!每回死不了醒来,他都会来探视,说些听不懂的废话,说话时的那个眼神儿,那叫个阴险诡谲,好像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秘密来似的,直看得她慎得慌,商凌月思绪从未死的郁结失落中回转,赶紧全神戒备,小心听着他的动静。 苏伯玉看出她的不安与紧张,不止不帮她纾解,反而向床边走了一步,脚尖紧挨床榻边,视线直直垂落在她面上叹息了一声:“公主这已是第十五次故意寻死却未能如愿,您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寻死是何时?” ☆、第78章 深夜惊情 苏伯玉边听边凝视着她清婉的面容,从春游那夜后到现在数日未见,并无变化,只有墨蓝色双眸此时如死水,再无了往日应对他时的神彩灵动和顽强固执,一丝各种情绪交织的复杂心绪自他凤眸中闪过,他继续微微笑着:“那陛下可要好生享受这几日时光,日后复明了便不可再得。” 商凌月笑了起来:“阿兄这嘴真会哄人。” 苏伯玉但笑不语:“能让陛下高兴是臣的本分。”说完后顿了顿道:“方才听了太医所言,陛下的病现在最重要的是静养,臣想到宫里另一个地方于陛下最有益,想劝陛下移居那里。” 商凌月问:“什么地方?” 苏伯玉道:“西天宫。” 西天宫是皇宫里专门为皇帝礼佛建的佛寺,就建在太液池中央的孤岛上,由一座九曲桥相连,也可乘船登上,有数十名僧人居住,环境清幽,颇似千年古刹。 商凌月暗暗思忖,静养根本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移居西天宫这难道是他紧接刺客计划的一部分?不动声色笑道:“确实是个好地方,只是离前朝远些,朕上早朝费些事。” 苏伯玉劝道:“万事都不如陛下的身体重要,且陛下眼睛未好前万万不能出现在大臣面前。” 她差点儿忘了这点儿,要是大臣们知道她失明了,岂不是更对她们不利,商凌月怔了一怔,轻拍额头,苦笑:“朕是真忘了,昨天还让阿兄传的旨,那要怎么办?” 苏伯玉道:“陛下本是静养,可坐于珠帘后,召集三省六部长官到西天宫议事,文武大臣便不会生疑。” 商凌月自有打算,点点头笑道:“就照阿兄说的办。” 苏伯玉办事效率素来极高,下午她就已经到了西天宫,日常所需的一切都运到了那里。 她也看不到自己住的地方是何模样,只依稀凭着一年前的印象回忆。西天宫正殿是大雄宝殿,皇帝住在左侧侧殿东来殿,东来殿外观看去是朴素简单的庙宇,里面却别有洞天。家具物什的简单铺陈并不影响皇帝舒舒服服的住着,当时她还被惊叹了许久。 商凌月依旧由苏伯玉扶着下了銮驾,小步进了东来殿。 刚进去就听见了行礼声:“臣阿史那逻鶻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商凌月怔了一怔,惊讶他在这里,但却是欢喜的,苏伯玉这揣测帝王心思的功力真是可见一斑,高兴道:“平身吧。” 说完后转头向旁边的苏伯玉故作含羞道:“阿兄真是贴心。” 苏伯玉笑笑:“臣先退下,陛下若有何需要传臣便可。” 说完看向阿史那逻鶻,他会意,走近代替他扶住了商凌月,只闻殿门吱呀一声关闭,商凌月知道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商凌月只觉腰间一紧,身子被抱进了一个宽厚的怀里,脸前是柔软的丝绸,她还有些不习惯被个男人这么抱着,虽然被阿史那逻鶻抱住也非第一次,可就是莫名的别扭,可也没推开,黑暗中这么更有安全感,也就那么任由他抱着。 阿史那逻鶻低沉的声音随后传来:“臣日后会照顾好陛下。” 商凌月闻言也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埋首在他怀里阖住眼道:“郡王这难道是期盼朕永远都是个瞎子么?” 阿史那逻鶻一噎,沉声笑出了声,再出的声音却是越发温柔:“陛下果然如凤相所言。” 商凌月叹息笑着道:“事实若无法改变,朕也只能接受并驾驭它,总好过幽怨被它折磨而不能自拔。” 殿门外,伫立的苏伯玉闻言垂下了眼帘,轻轻叹息一声。 殿里,阿史那逻鶻大笑,松开了她该为搀扶:“臣扶您坐下。” 商凌月信赖点点头:“以后朝政就要辛苦你们了。” 阿史那逻鶻笑笑:“陛下安心静养便可。” 商凌月感慨叹了一声,踮起脚,顺着声音凑近他耳边:“要是朝廷里都是像你和凤耀灵这样的大忠臣,朕可就真能彻彻底底的安心养着,轻轻松松的,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天下还太平繁荣,这日子朕是天天做梦想过,你说现在成天担惊受怕的。” 阿史那逻鶻闻言碧眸深凝,笑压低了声音:“陛下的心愿会实现的。” 商凌月长叹一声站好,随即大笑起来:“我也觉得。” 殿门外苏伯玉听到这里,平静抬起了眼帘望了眼殿内,转身离开去了对面的侧殿----风如殿,殿里宫人正在归置从紫宸殿带来的东西。他走近卧房找到了太医配置好的药材包,取出一个放在床上打开,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至。 他凝视了片刻,低头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镂空铜球,从缝隙中能看见同样是装着药材,不假思索放入其中,重新将药包包好。 那边侧殿,商凌月和阿史那逻鶻一直聊到了黄昏,用过晚膳,苏伯玉才听到商凌月传唤,命他去送阿史那逻鶻。 苏伯玉返回东来殿复命时,商凌月于黑暗中对着他声音的方向,故作感激道:“多谢阿兄今日安排,朕心情好了很多。” 苏伯玉恭敬启唇:“陛下高兴臣便放心了,臣去命人准备今晚的药浴。” 商凌月脸色一僵,无奈蹙了蹙眉:“去吧。”太医治病的法子里还得天天泡一个时辰药澡,倒也不是问题,要是药味不那么难闻就好了,能熏死个人。 一个时辰后,浴桶摆放在了殿里的屏风后,苏伯玉命人将煮好的药汤灌入,还有的药汤仍然在火上煮着,以便水温低下去后往进添加。 待水温合适后,他绕出屏风,走到她身边恭恭敬敬道:“备好了,陛下。” 说完对芮娘嘱咐:“伺候好陛下,我在殿外站着,陛下若有何需要立即传唤。” 芮娘记下了,苏伯玉带着伺候的其他太监离开了东来殿,商凌月沐浴时不习惯让太监伺候,只留芮娘和三个宫女。 商凌月站起,让芮娘扶着走到了浴桶边,踩着木台阶小心翼翼踏进了浴桶里,整个身体都浸在水中,只留了头在上面。 “又要忍受一个时辰折磨了,芮娘我先睡了,等到了时辰你叫醒我,再记得看着我,别让我一不小心睡水里,被水淹死。” 芮娘领了命:“是。” 话音刚落,商凌月鼻子突然翕动了下,好像发现了什么,眼珠子在黑暗中转了转,兴致勃勃对她道:“你有没有发现今晚的药汤气味香了些?” 站在殿门外的苏伯玉暗讶,她的嗅觉也因为失明变得灵敏了,凤眸不露声色向殿门看了一眼。 殿门内,芮娘怔了下,随即特意嗅了嗅,还是那股极呛浓厚的刺鼻气味,怀疑看着发现什么稀奇事情的商凌月如实道:“奴婢没觉得,还跟上一次的一样。” 商凌月不信,又问了其他宫女。 三名宫女知道她爱听真话,都说了实话,并未附和她。 商凌月哦了一声,也许真是她闻错了,闭上了眼没放在心上:“好吧,是朕的鼻子有问题,一定是朕太想让这气味香些了,这鼻子也就听话了。” 苏伯玉听罢这句话视线才从殿门移开,垂下静静等着。 一个时辰后,药澡结束了,睡着的商凌月被人叫醒,又重新换了清水洗过身子,才终于能上床睡觉。 商凌月靠坐在床头,对还侍候在殿内的苏伯玉打了个哈欠,道:“阿兄先回去歇着吧,朕还不困,一会儿再睡,你不必等着伺候了,有芮娘和其他太监宫女在就行了,你还要帮朕处理朝事,责任重大,休息不好可不行。” 苏伯温和恭敬道:“臣多谢陛下体念,臣领旨。” 商凌月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殿门开启又关闭,他终于离开了东来殿,紧绷了一日的身子骤然放松,轻轻嘘了一口气,让其他人都退下,对芮娘道:“除非苏伯玉从这个世上消失,否则朕就甭想静养。我有时候会想,若是能用我的失明换他死了,也挺划算的,可惜老天不让朕心想事成。” 芮娘给她揉捏肩膀的手一顿:“陛下切不可如此想,您的眼睛会好的。苏伯玉多行不义必自毙,时候到了,上天自会收了他。” 商凌月苦笑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可惜还有一句话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罢了,不说了,芮娘,朕睡了。一会儿你离开记得把灯灭了。” 芮娘点点头,扶着她慢慢躺下,放下了两侧帘帷,待她睡着后,才吹灭了灯离开卧房。 两个时辰后,本已经睡着的商凌月只觉自己浑身燥热胀痒,尤其是胸口和下身,像置身于一团烈火中,又同时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脑袋昏昏沉沉得难受,她清楚自己此刻的所有感觉,却是无论怎么挣扎也醒不过来得不到解脱。 良久后,她只觉自己身子被抱起,贴在了一块又清凉又软硬舒服的东西上,她本能抬手紧紧抱住了身前的东西,想要让自己更凉快好受些…… 来人就着月色凝视着她汗湿潮红的脸,感受着她身子的无意识磨蹭,呼吸惊不住乱了些,撩开她鬓角凌乱的发丝,不由低头吻着她的额头,鼻子,一路向下,直到她难受喘息的唇含住,便辗转吮\吻起来。 商凌月昏昏沉沉中只觉一股凉意自唇齿间传来,又软又湿,瞬间找到了另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办法,本能得就贪婪急切得张开嘴紧紧贴近索取。 ☆、第79章 二人情意 可惜舒服没有多久,她感觉抱住的东西渐渐的发烧起来,自己身上也越来越烧,还有硬烫的不知什么突然顶住了她下身,她难受闷哼一声,扭动了下身子,伸手想要推开胸前贴着的东西。 腰侧却骤被一股蛮力禁锢向下压去,商凌月只觉紧挨得硬烫同时向上贯穿了自己,一阵袭脑的胀痛,疼得她抱紧了身前的东西,也觉得混沌昏沉的思绪突然变得清晰,惊醒过来,睁开了眼睛,一片黑暗中,怔怔呆着,还沉浸在方才的难受感觉中,没回过劲儿来。 来人见状却是没有再动,只压抑自己,紧搂她在怀里,埋首在她脖颈间,轻吻着她的耳边。 黑暗中,只觉耳边搔痒,还有灼热的气息喷着,什么东西在她跟前,后知后觉的商凌月这才惊醒过来,骇得面色煞白,僵硬不敢乱动,可与此同身上的那股潮热躁动感却是清晰起来,尤其是下身的灼胀,竟是接着方才的梦境,虽然深夜恐惧,可难受得她不得不轻轻扭了下腰身纾解。 “嗯”得一声极其压抑的粗噶闷哼骤然随着她的动作自耳边响起。 商凌月惊恐绷紧了身子,“是……”是后的话音瞬间被来人堵在了唇间,她的腰身被禁锢得更喘息紧了,紧接着她就被压倒在了床榻上。 强悍的力道直钻心口,商凌月浑身突然异样得躁动颤抖起来,竟是生出一股剧烈的渴望,胸口难受得起起伏伏,被堵住的嘴唇溢出声声惊慌又无错的喘息,双腿夹紧了他。 来人也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反应,未给她继续反应的机会,当即加深了亲\\吻,手指在她全身的敏感点点着本就未曾消散的欲\\\\火,下身同时缓慢退出又进入。 商凌月浑身的欲望都被他瞬间点燃了,理智全然被浑身上下充斥的躁动胀痒吞噬,伸出欲要推的手被他强迫改成了抱,她毫无拒绝的力道,身体好像也不受自己控制,完全被欲\\\\情掌控,紧紧盘缠在他身上,来人的动作因此越发猛烈起来,如狂风暴雨般侵占着她。 商凌月再迟钝也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可却晚了,她早已完全被身体的本能欲求掌控,难耐得抬起双腿勾紧了他的腰,渐渐空白了意识,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急促喘\\\\息,承接着这深夜陌生的欢爱。 半个时辰后,随着一声闷哼和喘息,房里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只留下暧昧的气味飘散在房间内。 商凌月浑身虚软无力地躺在床上,刚刚极乐的身子还轻轻颤着,毫无意识。 来人抽出了下身,反抱着她侧躺下,低头凝视着,见她还在极乐欢愉中潮红的面容,有柔光划过眸底,情不自禁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手指边轻轻抚摸着她的玉背。 商凌月的意识在他抽出身子后就恢复了,可浑身酥软无力,连抬起一个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有种从未有过的虚弱,只想让人紧紧抱住她。没想到身边之人竟做了,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竟不觉得厌恶,还万分贪恋他温热宽厚的怀抱。这人深更半夜没经她同意就强要了她! 商凌月不知自己怎么会如此,心头对一夜突然发生的这么多事茫然又难受,还有对失去处子身的恐惧和无措。 来人看出了她的无助,拥着她的手臂加了力道,将她的头同时按在自己胸口:“忘掉你的身份,你以后只是我的妻子,乖乖为我守身,阿史那逻鶻,蒙舍龙,还有你以后会娶的任何人都不得召幸,我会护你安然,助你达成所愿。” 商凌月黑暗中听着一个从没听过的声音,待话音落后,她心底所有的烦躁倒是瞬间全散去了,只剩下莫名的愤怒和恼羞,挣开了他的手,坐起身子,黑暗中对着他声音传来的地方咬牙切齿:“朕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给你守身?你说朕是你的妻子我就是么?你强奸了朕,还想让朕做你的妻子,简直就是笑话!朕明天就告诉苏伯玉刮地三尺也要把你揪出来凌迟处死!朕要把你碎尸万段!” 来人看着她怒斥却委屈泫然欲泣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坐起不由分说又将她抱住搂到怀里,商凌月剧烈挣扎起来,他却是力道强硬,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双臂紧紧箍着她的双臂:“你真的想处死我么,月儿?” 商凌月骤然避开他的唇,恨声:“我想把你剁成肉酱喂狗!” 来人闻言边看她气愤得不解气撅红的脸,放过了她的唇,低沉笑着转而埋首在她脖颈间轻咬着:“若你真想杀我,也不用亲自动手,我作恶多端,如今中了毒已命不久矣,也许还能再活十几日,也许三两月。” 商凌月听到这里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胡言,可是再一想他的语气,竟是看透生死的淡然,胸口突然一堵,无缘由的愤然竟是一下没了,九分怀疑,皱眉嘲笑:“多行不义必自毙,人恶自有天收,那下毒的人是替天行道,朕要知道是谁,一定大加赏赐!” 男人听罢笑声更浓,转而颇为怜爱得转吻了下她的耳朵:“口是心非。” 商凌月骤然抬脸反驳,怒道:“谁口是心非!” 她这幅欲盖弥彰的脸看得他,心口一动,眸色顿深,按住她的脑袋便又深深吻上了她的唇,待她喘不上气来,身子软在怀里才摩挲着她的唇,意味不明道:“你若真想我死,刚刚便可大喊。门口的侍卫听到进来,抓我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他手指停住,眼睛灼热盯着她无神的双眼:“可是你没有,月儿!” 商凌月失明,可是却莫名感觉了他眼神的灼热,同时恨自己又被他吻得受不了,不想去想自己心里当时咋回事,在黑暗中瞪着他恨恨道:“我一下没想到才没喊!自作多情!” 男人闻言,深深凝视着她还没意识到是撒娇的神色,绵远的情动和沉静的温柔融合在眸底,移动手到了她背上,不徐不疾抚弄着:“那现在呢?我告诉了你,你为什么不喊?” 商凌月在黑暗中呆住。为什么不喊?不用想片刻,答案便要自心底浮起,她只觉难堪,一咬唇垂下了眼帘,羞恨交加默默不语。 男人见她这幅本是享受却压抑刚经情\\\\欲的模样,骤不再忍耐猛然压倒她,便分开她的双腿,商凌月霎时明白他要做什么,紧张悸动的直颤,羞涩在心,慌张急并双膝:“不要!别!不要!” 男人却是不发一言,骤用力一下掰开她的双腿,倾身顶在了她湿\\\\软的所在,瞬间直捣黄龙。 太过刺激得肌肤相贴激得商凌月浑身颤抖,瞬间没了挣扎的力气软在他手下,羞涩难当紧紧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抓着床单,不想去想自己怎么会这样沉溺于此事。 男人看出她也是动了情,这才俯身抱起她才又共赴巫山。 商凌月不知道这夜二人交融了多少次,只记得最后她已承受不起,求他放过她,他才作罢。 身子疲惫至极,快要睡着时,商凌月感觉到身边人轻轻拿开她搂着他的手,倏然间心口一缩,惊醒睁开了眼,黑漆漆中伸出了手,极其准确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儿?” 男人回眸看她,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紧紧一握安抚道:“去该去的地方,别害怕,明晚我还会来,安心睡觉,我若要离开你定会告别。” 商凌月没想到自己的不安和担心全被看出来了,还从他口里说出来,羞恼咬唇,可终究敌不过心里的渴望,闷闷不乐道:“你是谁?我眼睛失明看不到你的相貌,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若骗了我,我连个恨的对象都没有。” 男人被她这拐弯抹角的言语逗得莞尔,心头却也因之黯然发疼,抱了抱她只裹着床单的身子:“与你最恨的人一个姓氏,我也姓苏,名字和其他你感兴趣的,等以后再告诉你。” 商凌月皱了皱眉,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低头咕哝道:“倒也好,我骂他时正好连你一并骂。” 男人无奈温柔笑着嗯了一声,紧紧握了下她的手,将她抱着放倒在床上,拉过薄被给她盖好:“我走了,好好睡,明日晚些起,让芮娘跟苏伯玉说你梦魇了,晚上没睡好。” 商凌月阖住了眼:“是梦魇了,梦见一只大尾巴狼恬不知耻地追咬了我一夜。” 男人骤在她臀上拍了下:“找打!” 商凌月终于口上赢了他一次,黑暗中勾起了嘴角,满脸开心。 男人看见宠溺地轻揉了下她的头,才转身向进入的密道走去。 就在他要跨入密道时,商凌月小心翼翼的声音又突兀地响起:“你刚刚说自己命不久矣,是故意骗我,对吗?” 男人没想到她记住了,步子一顿,沉默片刻后,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我也希望是骗。” 商凌月心口突然有些发冷,冷得让她害怕和窒息。 男人继续接着道:“记住我接下来的话,不得喝避子汤,有了孩子就生下他,这孩子是你的保命符,我死后,有人会因为他继续护你。第二,我活着时你必须为我守身,我死后,随你宠幸三宫六院。” 商凌月听着黑暗中他冷静平淡的言语,心口纠得酸窒,脑袋里也有些乱,她搞不清楚自己仅仅一夜就因他而起的心绪波动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的男人莫名的依赖,仿佛她已经认识他许久,她不想失去他,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怔怔道:“我,你,我们……” 男人闻言回头,看着月色下茫然脸色微微发白的她,凝眸压着心口波动,缓慢道:“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等这一天等了许久,记住我的话,月儿。” 他一言却透露的信息极大,可她却无法抓住推测他的身份,商凌月听完脸色又白了一分,心里更难受慌乱,急促问:“你究竟是谁?” 男人看看天色,却是再未回答,只道:“安心睡吧。”说完便转身走下了屋子地面上的密道,吱呀一声封住密道口离开。 封闭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内异常清晰,商凌月只觉他就此就消失了再不会出现,方才的亲密像做了一场梦,心口瞬间酸窒到了极点,泪水夺眶而出,她转身趴在枕头上便低低哭了起来。 ☆、第80章 夜待爱人 第二日,眼睛肿胀发涩醒来,昨夜最后哭到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不记得了,商凌月微微动了下身子,一阵撕扯的酸疼,她轻嘶了一声,僵住不敢再乱动,初经人世欢爱了一夜的恶果。 就在此时,“陛下,醒了么?”帘帷外突然传入了苏伯玉确认询问的声音。 商凌月喉间干涩,忍着疼痛蹙眉“嗯”了一声。 苏伯玉的声音这才再次响起:“臣服侍陛下更衣。” 随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商凌月知道是帘帷被打起,这念头一转,她暗一惊,登时顾不上疼了,慌忙急出声:“别掀!” 苏伯玉刚刚撩起一点儿帘帷的手霎时顿住,透过不大的缝隙,只见床上薄锦凌乱裹在商凌月身上,床单上些许未被东西遮掩的血迹映入眼帘,她此时的神色焦羞带恼,胸口上还有昨夜的欢爱痕迹,猜到她在顾虑什么,垂下眼帘,遵旨放下。 商凌月这才松了口气,咬牙缓慢坐起,在黑暗中摸索着抽出床单叠好压在了枕头下,要是让苏伯玉看见了上面血迹要怎么解释,她身上会不会也有痕迹?今天怎么是苏伯玉来叫她起床,芮娘呢?当即谨慎盖好薄锦躺下,问:“芮娘去何处了?怎会是你守着朕?” 苏伯玉听见她方才在帘帷内的动静,了然于心,闻言对着帘幔,恭恭敬敬道:“现在时辰已到晚膳时候,陛下睡了整整一日,芮娘担心一日未用膳,臣强令芮娘先去用膳,其他宫女太监臣也不放心,便代她先守着陛下,。” “什么!”商凌月惊住:“朕睡了一天!” 苏伯玉温和的声音继续传入:“陛下自昨夜入睡到现在,中间并没有醒来,睡得很熟。” 商凌月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头,难怪她醒来也觉得头胀胀的,睡多了原来是,都是那人害得,刚想到这里,她因他昨夜离开而难受的感觉又瞬间回到了心头,抿了抿嘴,她轻摇摇头想要甩去纠结的酸涩,若非自己身子上不适,她真想欺骗自己昨晚是做了一场梦:“阿兄,把衣服给朕拿进来,朕今日想自己穿。” 苏伯玉竟是听出了她语气中隐藏的一丝落寞,复杂凝眸,暗叹一声,掀起帘帷一角,将叠放在窗前案几上的衣物放了进去,静静立在外面听着里面她缓慢穿衣的窸窣声。 半晌后,她的手探出,从里面摸索着掀起了帘帷,她道:“阿兄,你过来扶我下床。” 苏伯玉这才看向她,发现她系错了衣带,导致衣服左高右低,一双眼睛无神望着床外,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助对着他,他压下心头怜惜,走近俯身扶住她的胳膊,引导她缓慢挪动坐到了边上。 商凌月感觉双脚触着了地,心里才踏实下来,随即便松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却不料双腿竟然虚弱无力,跟踩在棉花上一样,商凌月半起的身子使不上力气,腿一软就向地上坠去。吓得她一把去抓苏伯玉的胳膊。 苏伯玉急迈了一步,拦腰就将她捞住回了怀里,晓得她因何会如此,双臂满是力道紧紧扣着她发软的腰身,让她倚靠自己站着:“陛下站不住可是身子不适?可要臣传太医。” 商凌月感觉自己被他护着抱在怀里,这感觉竟那么像昨夜那人抱着她,她心头莫名一颤,身上竟有了那种涌动的躁动感,感觉自己脸色有异,急忙低下头,她咽了口唾沫,故作冷静强加掩饰:“没事,不用,昨夜朕没睡好梦魇了,梦里累得才会浑身没力气。” 苏伯玉看看她泛红的耳根,感受着怀里紧绷不敢靠近自己的柔软身子,脑海中昨夜她情形回转脑海,心口也有些难耐,只想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要,可惜现在不能,手臂暗暗加了力道,声音毫无破绽继续问:“不知陛下梦见了什么?” 商凌月闻言暗自庆幸昨晚想好了说辞,对答如流道:“朕被头大尾巴狼追着一直跑,快累死朕了,要不是醒来,朕还得跑着逃命!” 苏伯玉闻言想起了昨夜二人言语,失笑,压下了躁动,温和道:“难怪陛下会睡了一整天。陛下想要去哪儿,臣抱您去。” 商凌月这才反应过来她还在他怀里,方才的幻觉瞬间烟消云散,就跟没有过一样,压着对接近他的厌恶,叹口气苦笑道:“就放床上吧,扶朕靠在床头就行,朕饿了,阿兄你先去给朕传膳。” 苏伯玉领命照做。 他离开后,商凌月抱住了双膝,额头抵着膝盖,微微蹙眉坐着,这才有片时的功夫想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能随意进出皇宫,对宫中密道了如指掌,也包括她商凌月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因此他必然是对皇宫极其熟悉,还能接触到皇宫最高级机密。他要神通广大,也要身份极高能隐藏众人间不被发现,平日只怕她见过他,只是他太不起眼,她并为留意。他到底会是谁?是朝中的大臣还是宫廷外的人? 商凌月想到这里眉心蹙得更深。她现在也只记得他的声音,怎么才能只靠此找到他? “陛下,陛下!”不知轻唤了多少次的声音传入耳里,商凌月这才听见骤然回神,抬起头来,对着黑暗茫然眨了眨眼。 苏伯玉看见了她脸上掩饰前的心事,眸光暗凝,微微笑道:“膳来了,芮娘也用完了膳,就在臣身边站着。” 商凌月听罢点点头:“有劳阿兄了,让芮娘接着服侍朕,你去忙政事吧,朕醒来了,你不用再担心。” 苏伯玉闻言含笑颔首,嘱咐芮娘伺候好她,出声告退。 待他走后关闭了殿门,商凌月这才谨慎拿出了枕头下的床单,含羞对芮娘道:“朕来葵水了,上面沾了些。” 芮娘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床上没床单了,敦厚的面上微微浮现理解她心思的笑容,伸手接过:“嗯,奴婢知道怎么做,陛下不必顾虑。奴婢先服侍您用膳。” 商凌月松了口气,芮娘会相信她说的话,要换了苏伯玉可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嗯。”床单处理了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晚膳结束后,商凌月由婢女扶着出了东来殿散步消食。 芮娘则拿着床单和替换下的所有床罩衣裳亲自送去浣衣局,专门负责清洗皇帝东西的婢女小心接过便一一分类,交给专职的宫女。 洗床单的婢女展开见上面血迹,低头自言自语道:“陛下的葵水提前了半月,最近这一段身子肯定有恙。” 话音刚落,“如何有恙?”突然苏伯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回头一看,吓得噤声,急忙转身跪在了地上,手里还拿着床单,声音微颤道:“奴……奴婢见见过苏公公。” 苏伯玉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言语温和却令人异常紧张问:“叫什么名字?” 婢女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贱婢崔缇萦。” 苏伯玉继续问:“你如何敢断定陛下身体有恙?” 崔缇萦心里畏惧,可也不敢说谎,一五一十说道:“奴婢父亲本是太医,奴婢跟着父亲学过些歧黄之术,略知一二,只要奴婢给陛下把过脉便可确诊。只因父亲犯了事被流放岭南,奴婢才和母亲被没入宫里为奴。” 苏伯玉闻言一言不发,婢女被他这无声骇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好在面上还算冷静,没有表现的太明显,终于过了片刻后又听见了他的声音:“起来吧,明日起去东来殿伺候陛下,你父亲是被苏朝恩冤枉,我会上本启奏陛下还他清白。” 崔缇萦没想到苏伯玉会这般,她所听到的所有关于他的话,都是如何阴狠毒辣,无情冷血,难以置信呆住,见苏伯玉的神色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惊喜赶紧谢恩:“奴婢多谢公公!奴婢谨记公公恩德!公公大恩大德,奴婢定肝脑涂地以报。” 苏伯玉淡淡道:“以后天天向我汇报陛下的身子状况。” 崔缇萦瞬间明白他这是要收他做心腹,只要能让父亲回来,母亲再不再宫里受罪,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当即报以忠心:“是,奴婢记下了。” 苏伯玉这才道出了此行目的:“把你手里的床单给我。” 崔缇萦怔了下,未多想赶紧叠了叠恭恭敬敬呈给他,苏伯玉接过,手指摩挲了下已经干涸的点滴血迹,眸底露出一丝众人不解的异样流光,随后交给高尽国放入漆木盒子里,便离开了此处。 又到了夜里,商凌月不知是什么时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睁着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发怔,心脏的跳动异常清晰回荡在胸口,她知道自己渴望他出现,可又害怕他出现,她不想面对出现后又会有的离别,那种感觉生生撕裂人的心口,她不想再独自一人哭一夜。 可感情的事情由不得她控制,这两种感觉交替缠绕在心头,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漫长地等待已过了昨夜相逢的时辰,而他却还没有出现,她也渐渐紧张到了极点,越来越觉得喘不上气来,委屈气愤得整个人快要爆炸,又等了不知多久,商凌月再也受不了,骤然一拳头砸在了床榻上,泪水瞬间流出了眼眶,翻身把脸埋在了枕头里,手指死死揪着床单,任由泪水打湿了枕巾,身子哽咽轻颤着。 ☆、第81章 暗夜迷情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竟是没有注意周围动静,直到身子被人强行抱起,她才受惊,刷得抬头吓住了:“谁?”刚流出的泪水还在眼角。 来人看见什么也没说,直接低头便攫住了她的唇,吮咬深吻,将所有对她的心疼和爱意都融入了里面,同时一手将她的身子紧紧向自己怀里按去,恨不得将她按入身体里。 他的动作又猛又急,商凌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唇齿间全是他的气息,但确定是他,心里瞬间放松下来,张大了嘴想要呼吸,却不料被他侵入得更深,一股销魂蚀骨的电流瞬间窜向四肢百骸,激得她顿时软在了他怀里,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 随即便感觉他一只手随即隔着里衣罩在了她胸上揉捏起来,商凌月只觉心底的情\欲都被他揉了出来,身子微微舒服地颤抖起来,喉间的喘息变得越发急促,遵循着渴望越发把胸口顶向他手心。 来人却是骤然放弃了已经挺立起来的绵软,插入里衣摩挲着她胸前的肌肤滑向腰间,停顿了片刻来来回回抚弄着,最后向她早已经湿润的所在而去。 商凌月被他如此弄的情潮迭起,整个人都处在躁动难耐中不得解脱,不知何时搂住他的手臂不由加了力道,死死将他扣压在身上,下身也早已无意识中跨坐在了他腰间,难受得蹭弄着他故意戏弄的手指,急促喘息回吻着他的唇,想要释放体内憋胀的情潮。 来人又弄了她片刻才最后满足她,二人只褪了下半身衣物,交融在一起。 待商凌月响起来质问他为何来晚时,心里不久前等待的悲伤愤怒早已因这鱼水之欢,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语气怎么听起来都像是情人间的撒娇,而非愤怒至极的爆发。 来人低头看着侧趴在怀里,紧搂着他腰身的她,手指不由轻抚在她头上:“我有事,不得不处理完才来。” 商凌月现在早没了气,只是想听听他说话了解他,闻言微抬脑袋,双眼在黑暗中望着他:“什么事?” 来人抬手又将她的头压到胸口,丝毫不觉厌倦地抚摸着,凝视着她写满情意的面容,低语:“我要将后事交代好。” 话音说完,他骤然感觉到她僵硬在了怀里,她的脸色也变了,苦笑叹息了一声,他平静抚着她的头安慰道:“不要担心,我不在了,你们母子的安全不会有问题。” “不是!”商凌月骤然反驳,她不是担心,她是……心底的情意她却是嘴唇一颤说不出口,眼里难受得发涩,她一转头埋脸在他胸口。 他瞬间感觉到一滴一滴的泪水滴在了自己胸口上,心口复杂,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加了力道,用力将她揉进怀里,低沉道:“你的心思,我懂,不用说。我现在真后悔告诉你了这件事。” 商凌月闻言喉间一哽,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你不告诉我,是想某一日突然死的悄无声息消失,让我痛苦死。” 他听着,心头听到她情意的喜悦和不能相伴的沉重交织,万千言语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最终只能抱着她,低头凝视着,轻拍着她哭得颤动的身子,任由所有秘密都藏在心底,一字不漏。 良久后,商凌月渐渐平静下来。 他才出声轻声道:“有什么想问我的么?只要你问,我都告诉你。” 商凌月本准备了一大堆问题,所有都跟要深入了解他有关。他是谁,他有什么势力,他为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皇宫……可此时却是一个都不想问了,她再也不想多知道他一点儿信息,贴着他的胸口轻轻摇了摇头,低低道:“我对你知道的越少,你死后,我就越不会难受。” 来人闻言心口一疼,垂下眼帘笑了笑,手指轻摸了摸她的头:“真是个孩子。” 商凌月阖着眼蹭了蹭他的胸口,恍然低语:“我只有在你面前才会这样。” 来人笑“嗯“了一声:“我知道。” 商凌月继续问:“明晚你还来么?” 来人突然垂手拍了拍她的臀,随后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戏谑道:“还没够么?” 商凌月没想到他故意曲解,死不正经,脸一红,可也不压抑自己,一腿毫不羞涩德插入他腿间,身体又向他贴近了些,二人从胸口到下面几乎贴在一起,她随即抬手轻覆在他右肩上,嘴唇亲吻着他的胸口,顺水推舟:“没有。” 声音低若蚊吟却是准确地搔在了他的心尖儿上,还有她那缠住他的小动作,来人顿时用力捏了下她饱满勾人的臀,声音暗哑下来:“不要勾引我,你身子受不住。” 商凌月感觉到他下面瞬间就硬了起来顶住她,脸哗得烧了起来,顿时紧张地不再亲他,乖乖贴着他不敢乱动。 来人也搂着她也一动不动,片刻后商凌月感觉到顶着她的东西消失了,警报解除,她才低低出了口憋住的气。 来人看她这孩子气的举止,莞尔淡笑,抬手把玩儿了片刻她的耳垂和脸颊:“以后不要乱点火,引火烧身了后果自负。” 商凌月没想到自己对他会有这么大影响,有丝窃喜,微微冲淡了心口始终难散却刻意压制的忧伤,撇撇嘴:“大不了再来一次。” 来人顿时被她嘴硬逗得大笑起来,不再跟她拌嘴,否则就要在此事上一直争论下去了,搂着她换了个姿势,侧躺在床上阖住眼:“睡吧,今晚你睡着了我再走,你再偷偷哭一夜,我会很心疼。” 商凌月怔了一怔,他居然知道,刚蹦出来念头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她又压下,知不知道都没意义了,他给她什么她就接着,知道了只会徒增日后她的痛苦,尝到了爱的滋味,商凌月不愿再多想了,安心地闭住眼窝在他怀里,未过多久,便沉入了梦乡。 来人却是就着月色凝视着她的睡颜,久久看着,手指轻摸着她的脸:“也许你不问是对的,来日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便不会因我们生死相隔而悲伤了。” 他随后小心离开了东来殿,到了自己住处,高尽国已经等候在了殿门外,他沐浴过后穿着一身白衣坐在书房案几后,传召他,高尽国才进去,手上拿着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公公,西突厥的回信。” 苏伯玉淡淡接过展开,看完后放在火上烧成了灰烬,对他下令:“明日早膳后传命鉴之,让他秘密离开盘镐,去姒州。” 高尽国领命离开。 殿门关闭后,苏伯玉又觉不适,取出绢帕掩住嘴咳了几声,眉头紧紧皱着。 片刻后展开帕子,上面是比上次更多的暗红血色,他却想起了那块床单上干涸后相同的色泽,想起二人共渡的第一夜,垂下眼帘温柔勾了勾嘴角,随即捏住收回袖口。 第二天,商凌月早上醒来时,床上只剩下了她一人,她在黑暗中又闭上了眼,捂住心口紧紧皱了下眉头,想要驱散心口突然袭来的孤独寂寞。 芮娘随后服侍她更衣洗漱,就在用早膳时,苏伯玉领了个人入殿拜见:“这奴婢通晓医术,臣以为有她在陛下身边伺候有诸多益处,还请陛下定夺,是否要留下她。” 商凌月闻言止不住的厌恶直从心底冒出,都已经做了决定要在她身边再插个眼线,又假惺惺的询问,看了与他跪在一起的婢女一眼,她表面露出了兴趣:“叫什么名字?你怎会医术?” 崔缇萦如实说了和对着苏伯玉相同的事,商凌月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阿兄说的就是你父亲,朕已经同意了那件案子重审,你耐心等着。” 崔缇萦急忙跪下谢恩。 商凌月笑笑,让她起来,日后就留在她身边,见苏伯玉还没用膳,她只能压着厌恶,故作亲近道:“既没有,阿兄留下和朕一起用。” 当即命人添了碗筷。 苏伯玉看着她假笑着沉稳自若的应付自己,与晚上那个孩子气的模样全然不同,暗动在心,在她不注意时看向她的眸底会泄露一丝心绪。 商凌月却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用完了膳,他终于要离开去前朝引三省六部长官来此,她瞬间觉得压抑的乌云散去,世界还是比较美好,她在黑暗中不由得心情大好,道:“缇萦,扶朕散步去。” 既然安插在她身边,那就一举一动都让她看着。 盛德坊苏府内,程鉴之听完了高尽国派人传来的命令,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让我去姒州!现在!”往返最快也要十五日,他的身体现在生死难料,怎么会让他离开? 程鉴之当即对来人道:“告诉兄长,我要立刻见他,在老地方。” 午膳时,苏伯玉出了宫取东西,最后出现在盘镐的一家茶馆里的老板后宅中。 程鉴之斩钉截铁道:“我不能离开!” 苏伯玉端着茶杯看他:“我用了周昌邑刚刚配出的一味药,有些作用,可以推迟毒发,三个月内暂时无事。” 程鉴之怔了下,直觉不相信,冷冷盯着他的脸:“我那日还跟他在一起,他没说配置出什么药,你甭想骗我。” 苏伯玉轻啜一口茶后,放下茶杯从袖口取出了药瓶递给他:“他早在第一晚就给我配出了此药,我没告诉你。” 程鉴之接过当即打开了瓶塞,一股极端难闻的气味飘出,他皱眉倒出了一粒药沉默看了片刻,随即收入自己身上,将药瓶还给了他:“我要找人验过。” 苏伯玉不反对:“可以。” 程鉴之接着道:“若你所言无虚,我立即启程去姒州,照你命令行事。” 苏伯玉颔首:“我不会骗你。” 程鉴之哼道:“我不相信,我只相信真相,你留在宫外,一会儿我回宫找周昌邑验证。” 苏伯玉微不可见皱了下眉。 程鉴之注意到了,抱臂看他:“怎么了?我入宫有何不妥?你为何皱眉?” 苏伯玉沉思片刻未说什么,只舒展开了眉心,对上他的视线道:“可以。” 程鉴之晓得他又隐藏了什么秘密才会有刚才的迟疑,但也没继续问,他已经做出了取舍,让他验证药真假能顺利去姒骤才是当务之急。 一刻后,他换上苏伯玉的衣服,乘着他的马车回了皇宫,苏伯玉则留在了宫外。 一日过去,夜色深沉,整个皇宫都陷入了宁静,商凌月睁开眼,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床榻上平静等着,听着黑暗中细微的响动,又过了昨夜的时辰了,那人亦如昨日没有到,她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压着心头的忐忑安慰自己,他肯定是又有事不得不晚来会儿,若再胡思乱想她也太傻了。 此时的紫云殿,周昌邑没想到苏伯玉竟然回来,之前说的是十五日中间不会回紫云殿,只会一直待在西天宫,带着几分幽怨和欢喜,倚坐在贵妃榻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进笑道:“终于舍得回来看看我了,你这一走四日,什么话都不给我一句,我可是受够了思念的滋味了。” 程鉴之未说什么,停步在榻前坐下便靠在了榻背上,拉起他的手放在肩头闭上了眼:“给我揉揉!” ☆、第82章 小闹情明 周昌邑闻言懒懒瞥他一眼:“一回来就支使我,也不说说其他的。”话虽如此,双手却是开始极有手法的给他揉捏起来。 程鉴之舒展身子,享受了良久,伸手入袖去拿什么,却是没拿出来,睁开眼对他道:“我把药忘在苏府了,配置的药还有么?” 周昌邑停下双手:“高尽国这奴才真是办事不力,这么点儿小事也不能提醒着。” 程鉴之摆了摆手:“他每日要给我办的事也不少,不必责怪。” 周昌邑叹了口气起身:“就你心软,我去取药。” 片刻后他取了药回来,同时倒好水端给他。 程鉴之接过他拿来的药瓶打开,取出了一粒药丸,与白日苏伯玉给他的相同,不动声色放入口中,便咽了下去。兄长又能如愿了,但这药当真如他所言能暂时抑制毒发么? 他随后起身去更衣转身时,暗将药丸吐了出来,不久二人便入侵安歇。 西天宫东来殿卧房中,商凌月仍然躺着等待,还没入睡。 夜色越来越深,她却是在黑暗中越来越清醒,也不断得安慰自己再等等他就来了,侧躺累了便换成平躺,平躺累了再换个姿势。 帘帷外,深沉的夜色在她的辗转反侧中渐渐开始变明,变亮,晨曦过了,朝阳明媚射入窗户洒在房内。 商凌月不知一夜已经过去,直到帘帷外响起了芮娘小心探问的声音:“陛下醒了么?” 她脑袋有些沉混,缓慢睁开了眼,黑暗中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什么时辰了?” 芮娘道:“卯时一刻。” 商凌月一夜未睡,有些怔怔反应迟钝,片刻后蹙了蹙眉,满心空洞,茫然道:“已经卯时了?” 芮娘道:“是的,陛下。” 天明了,他却没来,她等了一夜,他骗了她,而她却愚蠢得相信他,刚想到这里,前两夜发生的事情突然急速闪过脑海,所有的事情此时再看有了完全不同的解释,他夜闯深宫,明明知道她是皇帝,还在她沉睡时占了她的身子,他必然是别有用心,什么保护她的甜言蜜语,命不久矣引她同情怜悯全是骗她的谎话,商凌月如遭当头棒击,嘴唇骤然剧烈颤了下,浑身僵硬冰冷,这才想自己犯了多么巨大的错误。 她怎么会那般想念喜欢一个刚刚认识,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并信任他?就因为他破了她的身子,而她沉溺于他给的那种情欲中?她居然被欲念控制完全散失了理智,完全不用脑子去分析事情! 她骤然发现自己这三日简直愚蠢到了极点,心口一窒,顿咬紧了牙抑制急速涌入喉间的难受,手指颤抖又愤怒得抓紧了床单,她真想一刀捅死自己! 芮娘没想到帘帷内又没了声音,想是她虽然醒来却还不想起,便静静立着等待商凌月传唤。 就在此时,殿门外响起了“见过苏公公!” “起来吧。”苏伯玉声音落下后,殿门开启。 芮娘和崔缇萦当即离开卧房,出大厅向他行礼:“奴婢见过公公。” 苏伯玉一个手势让她们起来,看了眼卧房外等候伺候商凌月盥洗的婢女们:“陛下还未醒么?” 芮娘恭敬道:“醒了,只是不想起,还在床上躺着。” 苏伯玉闻言面色如常,点点头:“陛下当是还要睡,你们都去殿外候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入卧房打扰陛下休息。到早膳时辰自行去用膳。” 芮娘晓得商凌月最贪早觉,领命后便带着端着洗漱用具的众婢女们相继离开,殿里顷刻空无一人,只有铺洒在地面的晨光照在他身上。 苏伯玉转身走到紧闭的卧房门口,伸手推门,却是在按在门上时顿了顿,透过门缝向帘帷遮掩的床榻看了眼,才轻手推开,轻步无声走到了床边。 卧房里商凌月无心去听大厅里发生了什么,只沉浸在自己的痛恨中,这股情绪却是难以发泄出来,她强迫自己回忆认识他后的每一个细节,细细分析,越想越发现自己的不对,想到最后,她难受至极地抬压着紧闭地眼睛,想要堵住从急速从眼尾流出的泪水。 苏伯玉站在床边时听到了她的哽咽声,眉心瞬间微微皱住,垂眸犹豫了片刻,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里面包着几粒药丸,随即含入一粒喉间微动,药丸进入了喉咙里。 等待了一小会儿,伸手微挑开帘帷,只见商凌月痛不欲生的模样,他凤眸一闪不忍,便彻底撩起来进入直接躺在床上,一揽她的身子紧紧搂入怀里。 商凌月的头瞬间贴在了他胸口,本挡住眼睛的手落在了他肩头,她受惊骤然收住了眼泪,一拳头就向突然出现的人打过去,本能保护自己。 他未躲,让她彭得打了个正着,同时迅速腾出来一只手用力按住了她的拳头,用力包住:“为何哭?告诉我,只是因为我昨晚失约么?” 商凌月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他,刚才彻底否决了一切的心绪还转不过来,就这么惊惧地在黑暗中对着他,身子还僵硬着。 苏伯玉发现她的不在状态,还有身子很清晰的紧绷抗拒,皱了眉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狠狠吻住她的唇,又捏住她的鼻子,不让她出气。 商凌月片刻后便喘不上气来,受不了用力推他,他这才松开手,微微抬起唇,商凌月难受地在他身下喘了几口气,苏伯玉看着她两鬓的泪痕和发红的眼睛,手指不由抚上,低头满是着急的怜爱轻轻吻着她:“为什么哭?告诉我。” 商凌月满心的绝望痛恨突然间变得好像没有方才那么坚定,她怔怔低着头,情绪和思绪都有些混乱。他来了!他没有骗她,他现在的举止分明是因为爱她。她也是真的想他,很想,他的声音,他的吻,她上瘾一般难以抗拒,这些感觉都是真的,她欺骗不了自己。就在此时,感觉到他亲吻的气息和力道放肆起来,她心里气还不顺,骤一偏头避开了他的唇,不让他亲,也抿唇不语。 他的唇落了空,怔了下,但未再继续强亲,看她脸色虽还有怨但有所回转,不似刚才苍白无血,压着\欲望叹了一声,随即抬手按在她脑后,强行将她远离的头又按入自己怀里,埋首在脖颈间边轻轻啄吻边道:“昨晚我本要来见你,可临行前唯一的小弟出了意外,情况危机,来不及入宫告诉你,便直接去处理了,莫要气着自己,” 商凌月昨夜想了他迟来的各种理由安慰自己,却偏偏想不到会是这,闻言心里剩下的那抹不甘倏忽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急忙转头在黑暗中无神得对着他:“处理完了么?你弟弟他现在怎么样?” 苏伯玉看她面上发自心底的关心,总算让她哄高兴了,不在压抑自己,低下头便噙住了她的唇,继续了刚才那个未得逞的深吻。 商凌月被他吻了个正着,感觉得到他唇间尽释的心绪和渴望,心头本就有的情意全被勾了起来,抗拒的手臂不由随着越发激烈的亲吻改变了姿势,紧搂住他的脖子,身子挪动贴在他身上,一时纠缠得难分难解。 片刻后,他才气喘吁吁放开她,商凌月也喘着气倚靠在他肩头,静静相依偎了些许时候,他平复下来情潮,抬手亲昵地摩挲着她的下巴,说道:“已经没事了,有人照顾他,我安顿他后便立即秘密入宫来见你,不用担心。” 商凌月下巴被他弄得痒痒,抓住他的手把脸贴近了掌心:“没事就好。” 刚说完,她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白天,刚才太过在情绪中,竟忘了,腾得抬起头睁眼,紧张握着他的手,急问:“宫里的人有没有看见你?现在是大白天。” 苏伯玉不动声色摸了摸她又抬起的头,笑道:“刚才苏伯玉来了,芮娘和所有宫人都被他遣到了殿外候着,我藏在密道里确定不会被人发现才进来的,放心。” “苏伯玉也在?”商凌月闻言却是没放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现在在哪儿?我怎么不知道?他没发现你吧?你可千万不能被他抓住,他的阴险歹毒你也知道……” 苏伯玉听着她这么骂,不知该露出个什么样的表情,她也看不见,他便心安理得地平静握了握她有些害怕发凉的手,柔声安抚道:“苏伯玉在我眼里算不得什么,不必把他放在心上。他现在在殿门外等着。” 商凌月这才安下心来,殿门外可听不见这里的声音,纵有万分不舍,可现下情形,也不敢让他再继续久留,又重新倚靠在他怀里眷恋难分得躺了片刻,闭眼握住他的手道:“你出宫吧,晚上若是有时间再来,我不敢拿你的性命开玩笑,我们小心些总没错。” 苏伯玉看她现在精神抖擞,面颊泛着柔软光泽,而非之前所见的悲伤黯然,也放了心,闻言听从了她的话:“嗯。” 随即松开她下了床,见她也坐起来,当即按住她,强迫她躺下,拉起薄被盖好,俯身吻了下她的眼睛:“睡会儿,别起来,你一夜没睡。今晚上我会准时来。” 见商凌月眼睫毛乱动,还想要睁开眼睛,他一伸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吻滑落到她耳边,呼着热气低沉道:“乖乖的听话,白天不好好睡,今儿晚上怎么能有精神,我可没打算今晚放过你。” 商凌月怔了下后才意会了他的意思,瞬间红了耳根,窘得向床内歪了歪头避开他的唇,咕哝一声:“知道了。” 他闻声笑出声来,声音愉悦得很,很明显她刚才的样子取悦了他,他接着轻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商凌月被他挑逗得脸更红了。他这才放过她心满意足得轻笑离开。 商凌月懊恼红着脸听着他的笑声。 片刻后,他的声音消失,听见密道封口打开又关闭的声音相继响起,她确定他安全离开了才放下心来,脸上的亲密相处过后的红晕散去。这一放松,竟是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一夜想有却没的困意袭来,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未几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卧房的密道前,苏伯玉静静立着,并未离开,等了一刻后不闻她在床上有动静,定然睡着了,他才重新走回床边掀起帘帷看了看,商凌月四肢大展,果然睡得又沉又香。 苏伯玉看她这幅睡容怜爱凝眸,放了心转身离开。昨晚她必然等得心力交瘁,白天若再有心事不睡,身子怎么吃得消。 商凌月真是又睡了一整个白天,醒来时是日薄西山,芮娘她们已是有些疲倦,她却是精神抖擞,晚膳用了许多,也是饿得狠了。 刚用过膳,殿门外传来了苏伯玉前来觐见的声音:“臣有事禀报。” 商凌月在卧房里厌恶扁了扁嘴,对身边伺候的芮娘无奈道:“又得跟这个可恨的人在一起。”随即起身伸出手,芮娘扶着她向大厅走去,对刘常吩咐:“传阿兄进来!” ☆、第83章 夜谈叙情 苏伯玉到了殿内行礼后,商凌月故作懊恼道:“让阿兄久等了,朕昨夜又没睡好,这白天又睡过去了,有事你该把朕叫醒。” 苏伯玉恭敬道:“并非大事,陛下醒来臣再禀报也不会误事。” 商凌月嘴角一勾,在黑暗中随意指了下:“阿兄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就你我的时候,不用拘礼。是什么事?” 苏伯玉领命挑选了个距离他最近的位置:“陛下可还记着臣说过刺客与西突厥王有关。” 商凌月点点头,惊讶道:“是不是刺客抓到了?”这么快么! 苏伯玉如实道:“那日与陛下商量后,臣便飞鸽传书西突厥王达头可汗,要他交出刺客,否则我大商铁骑陛踏平西突厥。” 商凌月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干的,直接威胁人家,这哪儿是他苏伯玉的作风,狐疑问:“达头可汗怎么说?” 苏伯玉道:“臣今日来正是为了此事。他回信极力表明心意,说刺客绝非他所派,而是其弟不知天高地厚,自作主张想要报仇,才联合了觊觎皇位的越州王,借用他安插在陛下身边的眼线布下杀局。他已命人逮捕了主谋,正在押送来盘镐的路上。其他的刺客,两个月以后他会再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商凌月听完故露惊喜,心却是沉了下去,刺客是否为西突厥所派存疑,但苏伯玉要对越州王下手现在却毫无疑问,不露声色笑道:“刺客居然就是西突厥的,他们的事朕管不着,达头可汗既然表明诚意,朕可以不计较刺客的事。但通敌叛国的罪名非同小可,不能错定,达头可汗可有越州王通敌的确凿证据?” 苏伯玉道:“有,达头可汗言其弟押解到京都后,随性的使者会将他们往来的书信交予陛下。” 商凌月皱眉,直接道:“书信可以伪造,朕怕西达头可汗别有用心,想借刺客的事挑拨朕和越州王的关系。”之前的蒙舍龙便用了这招,苏伯玉想要故技重施么? 苏伯玉温和附和:“陛下所虑有理,臣也这么想,越州王忠心耿耿,商姒帝国最不可能叛国的就是他。” 他这回答倒让她诧异了,他难道不该极力栽赃嫁祸越州王?商凌月依然眉头紧锁道:“是啊,此事必须等刺客被押解入京后才能有定论,此事暂时保密,不可让消息走漏。朕虽相信越州王,但怕越州王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对朕生了嫌隙,到时就是不反也被逼要反了。” 苏伯玉领命:“是,臣遵旨。” 此事说完,他继续道:“达头可汗除此事外,还有另一件事请求陛下同意。” 商凌月微动了下身子,坐得更舒服些:“是什么?” 苏伯玉道:“达头可汗想与商姒帝国联姻,成就百年之好,请求将他的长子阿史那室密嫁给陛下。” 商凌月满心的好奇被泼了冷水,皱眉道:“你没看错,他用的嫁字?” 苏伯玉恭敬道:“是,达头可汗所言甚是明确,请求陛下允许他的长子做后君服侍你,且给出了丰厚的陪嫁,具体名单也会由使者带来。” 商凌月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骤然冷笑一声:“达头可汗倒是直接,他有意缓和帝国和西突厥的敌对关系,朕也愿意,他请求的若是侍君,朕现在就可以答应他,但后君却不可能。” 苏伯玉颔首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也不宜直接拒绝达头可汗,不论诚心与否,他让长子放弃继承权嫁给陛下,便是对后君之位势在必得,绝不是随口试探陛下。若应对不当,臣恐怕会招致祸乱。” 商凌月皱了眉:“阿兄最后一句话何意?怎么就招来祸乱了?” 苏伯玉道:“西突厥早已蠢蠢欲动,一直在寻机会入侵帝国。他求婚不成,便可借陛下羞辱西突厥之由开战。” 商凌月没想到会如此,登时紧张起来:“那朕该如何回复他?” 苏伯玉出谋划策道:“陛下不必答应,也不必拒绝。陛下即日便可通令全国提前选秀。回信达头可汗,祖宗之法,帝国后君必须从天下俊才品貌贵重者中选出,若是大王子能经层层比试夺得头筹,后君之位非他莫属,商姒帝国臣民届时方能心服口服,他也才能与陛下共治天下。为西突厥和帝国臣民谋福,陛下当然乐见突厥大王子为帝国后君,想大王子文武全才,定不会让两国百姓失望。” 商凌月心头无奈,选秀这一天还是要来了,她躲不过,闻言笑出了声:“阿兄好计策,到时候他要是败了也怨不得我们,先堵住天下之口,他纵使发兵,朕也不怕他,你便如此回复达头可汗吧。”苏伯玉现在把她弄糊涂了,这情形根本不像与西突厥合作,他也不是要算计越州王,他到底要干什么? 苏伯玉恭敬谦和道:“此事还要等明日议事时与凤相谈过,事关重大,臣不敢仓促决断。” 商凌月不由笑叹一声,感慨道:“还是阿兄考虑周全,朕冲动了,有你在,朕真是省心的很。” 事情结束后,苏伯玉告退离开东来殿,返回了自己住处,高尽国在里面候着,他问:“你回来的晚了,发生了什么事,鉴之启程前往姒州了么?” 高尽国恭恭敬敬道:“二公子早上说他有事要办,一直到下午才回来,黄昏时启程离开的盘镐。” 苏伯玉闻言放了心:“嗯,随时回报他的情况。” 晚上,东来殿。 这夜商凌月没等多久他就出现,总算是兑现了白天的诺言,倚在他肩头,商凌月玩儿着他的手指:“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往四,你要是今晚继续失约,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男人一手搂着她的腰身,一手在她脊背上轻抚着,闻言笑了笑:“若非不得已,我定不会失约。” 商凌月撇撇嘴,没太计较,随即才想起来,抬头在黑暗中对着他脸的方向,告诉了他一件事:“今日苏伯玉要我通告各地选秀,我也默许了。” 他抚摸的手指一顿:“这是好事。” 商凌月闻言眉心霎时皱在了一起,掐了下他的手背,恨恨道:“你就这反应!” 他淡笑一声,低头吻了下她的唇:“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 商凌月无语,男人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他难道就想不到她是想让他说,他会参加,越发郁闷,不想理他,敷衍得让他吻了下,没像以前一样热情回应。 他随后不再逗她,低笑道:“你想让我参加选秀?” 商凌月哼了一声,他刚才分明是故意的!也并非真计较,听他这么说又高兴了起来,道:“嗯,我虽然看不见你,但是到时候听你的声音就能分辨出来,后君的位置非你莫属,你来不来?” 他并未回答她,只搂紧了她的腰身道:“后君之位非你能决定,胜出者必然是苏伯玉的人。” 商凌月骤然沮丧至极,彭得就把脑袋顶到了他怀里:“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苏伯玉这个该死的死太监!气死我了!再跟他继续待下去,我非减寿不可!” 他闻言凤眸一闪,微微垂下了眼帘,抬手宠溺抚摸着她的头:“他真让你这么痛苦?” 商凌月不假思索点头:“我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每天恐吓我,威胁我,折磨我,他比他那干爹还可怕,其实我一直都不害怕苏朝恩,就是怕他,你有没有觉得他的笑特别恐怖,我那会儿看着就慎得慌,你再想想他干的那些事,阴险狠毒,我想都不敢想,简直毛骨悚然。” 他摸她头的手微顿,回忆了下自己干过的事情,以及和她相处的时候,他明明在她面前笑得很平和:“是么?他那么恐怖?” 商凌月猛得点头:“当然是,我怎么可能骗你。” ☆、第84章 夜会名字 男人体贴吻了下她头顶的发丝,垂眸低沉道:“苏伯玉确实该死。” 商凌月苦笑叹了口气,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可惜他就是死不了。罢了,别提他了,太添堵了。” 说完她又抬起头来,黑暗中眼睛凭声音辨认他面容的方位:“我们说说选秀的事,你能来么?苏伯玉控制得了后君人选,但贵君我肯定能做主,有你当贵君,我以后就不用发愁宠幸后宫了,直接拿你当挡箭牌。” 男人低头凝视着她万分期待的脸,手指抚了抚她的面颊:“我自然愿意。但是你现在处境危险,我不能出现在明处,否则无法保护你。” 商凌月怔了下,她忽略了这事,一心只想着要与他常相厮守不分离,失落唉了一声,抬手覆在他手背上无奈:“老天总是不让人圆满,你也要小心。” 男人点点头吻了下她的手背,又说了一句话:“我虽不能入宫,但有人能代替我,让他做你的挡箭牌。” 商凌月惊喜,脸上的失落顿时少了许多:“行。” 男人见她这爱屋及乌的样子,凤眸微泛柔光,不由得又再次问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我的名字?为何我要保护你?为何不迟不早选在这时候出现?” 商凌月闻言噗嗤笑出了声,看他这么迫切,用手指摸到了他的唇,抬起头寻到亲了上去:“第一个问题勉强可以听你先说说,其他的以后看我的心情再说。” “开始,你的名字是什么?” 男人往怀里用力搂了下她的腰一字一字道:“鉴之。” “苏鉴之,”商凌月念了出来,点点头:“这名字挺好,我喜欢。那我以后就叫你鉴之。” 男人目光落在她满足含笑的面容上,微微颔首:“随你喜欢。” 商凌月又接着道:“那你为何要保护我?” 男人怔了下,失笑摸着她的腰身:“你不是说不问么?” 商凌月用手捂了下他的嘴:“话还没说完,别急着插话。” 苏伯玉听话嗯了一声。 商凌月手指顺着他的下巴滑过脖颈,抚在他胸口:“你为何保护我,却把我保护到了床上,你保护我的方式就是这样么?” 男人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怔了一怔,随即注意到她面上暗藏的期待,那小心思一览无余,莞尔勾起她的下巴含住她的唇吮\\\\\\\\\\\\\\\\\\\\\\\\\\\\\\\\\\\\\\\\\\\\\\\\吻着:“你认为是为何?” 商凌月被他吻得有些悸动,微微拉开二人双唇的距离喘息道:“你的心思自己不说,我怎么知道。” 男人骤啪得一把拍在她臀上,商凌月哦得叫了一声,撒娇瞪他,虽然眼睛啥都看不见。 随后一番云雨后,最后她浑身汗湿瘫在他怀里,累得昏昏欲睡,嘴巴都不想张。 他则餍足的将薄被盖在她肩头,抱着她侧躺着阖眼道:“睡吧。” 商凌月得恨牙痒痒,可真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用头不满地顶了下他。他怎么能用这招转移注意力!太可恨了! 耳边却是骤然换来了他低沉的笑声,他抬手大发慈悲地摸了摸她的头:“快睡吧,我向来遵守承诺,白天的诺言不止兑现,还翻了倍,以后不可勾引我,你明白我受不了你引诱的。” 商凌月闻言这才明白过来他为何今夜这么疯狂了,他说过今夜不会轻易放过她,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她居然还不要命的挑逗他……瞬间欲哭无泪,好想死,这不是自掘坟墓么,害得她听要的话也没听到。 他则继续笑着,商凌月懒得理他,渐渐脑袋成了一团浆糊,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第二天,她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可累得还不想起,随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次醒来是一个时辰后。 芮娘服侍她更衣时道:“凤相和诸位大人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陛下最近有些嗜睡。” 商凌月一僵,又晚了,叹口气对她道:“以后到了时辰你就把我叫醒,你也知道我贪睡。” 芮娘温和道:“陛下以后晚上再早些睡吧。奴婢看你早上睡得熟,也实在不忍心叫。再加上苏公公也不让奴婢叫。” 商凌月皱眉冷哼:“他不让你叫是有其用心,朕最好天天都睡得这么晚,也好让大臣们等得生怨,认定朕是个贪喝玩儿乐的昏君,就不会再抱任何夺权的希望。” 芮娘嘴角勾了勾,低语:“陛下不就是想在他面前当个昏君么?所以这晚起也正好。” 商凌月捏了下她的手指,懊恼道:“芮娘,你也学会用我的话挤兑我了。” 芮娘笑笑:“奴婢在安慰陛下,陛下多想了。” 商凌月哼了一声,收回手坐好:“快给我梳头吧。” 洗漱好后,她急急忙忙用了点儿膳食,便召凤耀灵、阿史那逻鶻、周昌邑等人觐见,苏伯玉将达头可汗的来信内容告知,并说了与商凌月的谈话。 凤耀灵等人对他的处理并没有异议,苏伯玉便其原话回复达头可汗。选秀则由户部行文各州府衙门,将适龄男子花名册呈报上来,到州府汇总再呈报到户部。 议事结束后,众人退下,商凌月留下了凤耀灵要继续学业。 商凌月问他西突厥的事情,凤耀灵笑凝她道:“西突厥不是要送大王子来么?陛下只要收了他入后宫就可。” 商凌月无语:“你别避重就轻,我是想听苏伯玉在这里面有什么算计,刺客的事情可还没结束。” 凤耀灵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刺客的事,苏伯玉想让陛下看到的结果已经出来,不必再在上面浪费心力。陛下真该操心的是选秀,这才是他的下一步棋。” 商凌月狐疑:“选秀这你不提醒朕也懂,但刺客的事,为何不让我再想?难不成刺客真是西突厥的人?朕宁可相信猪会上树也不相信他说的话和做的事。” 凤耀灵抬手扶着她向软榻走去:“知不知道真相并不重要,我们要的是铲除苏伯玉,那便该时刻注意他的动向。刺客无论是否为苏伯玉所派,他都借此达到了让达头可汗求婚,你选秀的目的。他在主导所有事情,我们现在实力不足,便该懂得顺势而为,跟随他的步调做对我们有利的对策。” 见商凌月还有些茫然不懂,他继续补充道:“刺客若是他派的,他如此抓捕顺理成章;刺客若非他所派,他仍主导将事情引导成现在情况,只能说明达头可汗求婚,和让你选秀对他非常重要,他可以为此放弃抓捕真正的刺客。陛下和郡王并没有任何损伤,刺客未造成实质的伤害,他便无足轻重。” 商凌月这才恍然大悟,居然还能这么考虑:“朕的思路太局限了。” 凤耀灵笑了笑,待走到软榻边她坐下后,才道:“多历练些时候,陛下自可洞悉许多东西。” 商凌月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说,朕现在就觉得自己空学了一肚子道理,却不知道怎么用。” 凤耀灵笑道:“尚还没出来事情,有了事陛下自然就知道怎么用了。”说完未再继续此话题,他意有所指问:“这几日陛下可见过张玄真?” 商凌月摇头:“没有。朕不去弘文馆,他也不会主动找朕。”刚说完她骤想起来一件事,差点儿就忘了,急忙对凤耀灵道:“我们现在去弘文馆!” 凤耀灵诧异,去宣了刘常准备步辇,摆驾弘文馆。 商凌月到后,只让凤耀灵跟着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 商凌月搭着他的手臂道:“你代我去第四排书架第四层取出《游侠传》。” 凤耀灵照做,边找边不解问:“此书有何特别?” 商凌月道:“朕那夜问张玄真可知道刺客是谁?他知道但那时不告诉朕,只说等主谋抓获的时候可找到这本书,里面写有刺客的名字。” 她说完,凤耀灵同时找到了书,商凌月让他翻找,片刻后他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半页书纸大小的宣纸,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姓名。 “阿史那多罗。”凤耀灵念了出来。 “他!”商凌月和他都略有惊讶。 商凌月皱了皱眉,冷哼对凤耀灵道:“还真被你说对了,苏伯玉早就想到了今日结果。”阿史那多罗是达头可汗的弟弟。 凤耀灵的惊讶却不是为此,他凝视着宣纸上的名字沉吟不语。 苏伯玉那夜所言和现在所见有所矛盾,刺客主谋只能有一人,要么是阿史那逻鶻,要么就是此人,亦或者是苏伯玉自己。现在所掌握的信息都不足以判断真正的主谋是何人,他可真是步了一手专门对付他的好棋。若辨识错主谋,皇帝和保皇党都将陷入危险中,他得多费费心力了。 商凌月说完却不见他说什么,又说了一遍,他才回转思绪,笑凝她道:“陛下现在有何感想?” 商凌月叹了口气,颇有些被打败的无力感:“朕虽不想承认,可不得不承认,苏伯玉真是棘手的很,朕怎么觉得这辈子都甭想从他手里夺权了?事情怎么都能按着他的意愿进行。哪儿像朕,想什么什么不成,挫败得厉害,朕也是倒霉到家了。” 凤耀灵闻言当即道:“臣恭喜陛下。” 商凌月被他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好笑:“哪有你这样的,倒霉透顶还恭喜朕。” 凤耀灵笑笑,淡然道:“事情糟糕到了极点,便不会更坏,此时反倒是好事将要出现的征兆,陛下若觉得现在很糟糕,臣自然就要恭喜。” 商凌月噗嗤笑出了声,转向他黑暗中撇撇嘴:“这什么歪理!” 凤耀灵道:“四个字,否极泰来,我们得耐心等着,让处境对我们更不利些。” 商凌月满头恶汗,压低了声音道:“真不知道当初房相为何要推荐你!” 凤耀灵哈哈大笑,收好那张纸,重新将那本书归还原位,站起时看了眼十二排的书架,眸底精芒暗凝回到她身旁:“因为臣是个大善人,我们回西天宫吧。” 商凌月颔首:“嗯。” 凤耀灵扶着她迈出弘文馆时,又回头眯眼看了眼里面。 苏伯玉,凤某现在反倒期望再过数日后听到你的死讯了,你要死了,凤某一定继承你的衣钵,若是不死…… 他淡淡一笑,没再继续想下去,平静收回视线,命令刘常关闭了弘文馆门,随着銮驾返回西天宫。 顺义郡主府书房中,蒙舍龙笑端着茶杯对阿史那逻鶻:“苏伯玉和达头可汗真是出人意表,郡王可料到事态会如此进展?我们又得跟着他的步子走,接下来该如何对付他?” ☆、第85章 选秀开始 阿史那逻鶻看向他笑道:“还有不多几日,苏伯玉便会毒发,他身上九泉追魂散和我的一箭封喉两毒齐发,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到那时,宫中势力必会有所变化,王爷还用思索做什么么?” 蒙舍龙笑了笑,低头饮茶:“哦。” “选秀呢,你又怎么看?达头可汗的大王子也要参与,据闻大王子一表人才,文武全才,比西突厥男子多了中原人的雅致,但又比中原人多了西突厥的勇猛,西突厥的女子趋之若鹜,都想嫁给他,可惜他很少在西突厥露面,反在中原潜心学艺,不知伤了多少西突厥女子的心,深怕他娶回去个中原女人。偏偏达头可汗最宠爱他,全由着他的性子。” 阿史那逻鶻闻言沉声笑看他:“南诏王的消息倒是灵通。” 蒙舍龙放下茶杯,意味深长笑道:“比起郡王来不算什么。” 阿史那逻鶻亲自拿起茶杯给他斟茶:“多少不重要,而在你不可替代,我们有你如虎添翼,随我去见凤相吧,你还未私下见过他。” 蒙舍龙笑点点头:“嗯。” 深夜,凤府书房,阿史那逻鶻、蒙舍龙准时到达,这是蒙舍龙表明忠心后第一回与凤耀灵见面,二人稍作寒暄,对彼此增进了解。 阿史那逻鶻随后对凤耀灵道:“本王有一事要告知凤相,还望凤相不要怪本王现在才说。” 凤耀灵点点头:“郡王如此做必有不得已的原因,凤某洗耳恭听。” 阿史那逻鶻复杂凝视他道:“陛下双目失明乃是因中毒,这毒与我和苏伯玉有关。” 凤耀灵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耐心的看着他。 阿史那逻鶻继续道:“那日春游刺客实则是我所派,苏伯玉也中了箭,但他隐藏得好,没被任何人发现。袖箭上有毒,他现在已中了,本只想让他中毒致残,但未曾料到他会为了解毒,冒险给陛下下了此毒。陛下毒发太快,已经双目失明,我想救也无能为力。” 苏伯玉所言是真的,凤耀灵只是略有震惊,皱眉说他更关心的事情:“你没有解药?” 阿史那逻鶻苦笑摇了摇头:“没有。要有陛下也不会失明,此毒虽不会害了陛下性命,但她却不会复明了。除非有奇迹找到解药。”接着他说了自己杀掉制毒人的事。 凤耀灵沉默看着他片刻,沉沉叹了口气道:“为何苏伯玉没有任何症状?” 阿史那逻鶻摇了摇头:“本王也想不明白。这也是为何迟迟不将此事说出的原因。本王不敢笃定苏伯玉一定中毒,只是从陛下中毒失明上推测出的,要再等数天才能最后断定。此毒要么会刚中毒几日便毒发,要么就是在十五日后一瞬毒发,致使中毒者半身瘫痪,双目失明。本王在等。” 凤耀灵听罢叹口气道:“郡王为何不跟我商量自作主张,现在可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话音落下,一直站着不说话的蒙舍龙道:“凤相莫要责怪郡王,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当日春游苏伯玉已经动手要除去郡王,他不得已仓促应对先发制人才打乱了他的安排。” 凤耀灵闻言看向阿史那逻鶻:“郡王还是不信任凤某。” 阿史那逻鶻凝视他当即解释道:“凤相误会,本王只是想此事自己能解决,不必再让你劳心,且不愿让苏伯玉发现你的身份。” 蒙舍龙笑着插话道:“事已至此,我们该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凤耀灵叹了口气,看着他们二人道:“陛下的眼睛或许有救,我已召一友人回京相帮。苏伯玉究竟如何只能等待了,他若是半残了对我们最好。” 阿史那逻鶻没想到有办法,紧盯着凤耀灵:“此人当真能给陛下解毒?” 凤耀灵斟酌道:“我不能保证,待他来了才能知道。” 阿史那逻鶻又急问:“他现在在何处?” 凤耀灵目光平和凝视着他,如实告知:“越阳,要三个月左右才能到达盘镐。” 阿史那逻鶻有些失望。 蒙舍龙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三个月也不算长,总还有希望,郡王不要着急,也不要再为此事愧疚自责,陛下中毒全是苏伯玉所害,与你无关。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凤耀灵闻言看向他:“确实,陛下知道了定也不会怪你。” 阿史那逻鶻声音低落:“我怎敢告知陛下,每次入宫,看着她双目失明行动不便,我真是痛恨自己。” 蒙舍龙唉了一声,凤耀灵出声:“郡王说说现在军队整编的进展吧。” 阿史那逻鶻这才压下情绪,点点头,走到书桌边,说起来,说到他们不甚了解的地方详细解说。 一个时辰后二人才告辞离开。 书房里,送完他们离开的凤耀灵立在书桌前,用竹签挑着烛芯,注视着跳跃的橘红色火焰,缓慢自言自语:“好友,但愿你福大命大能到盘镐,陛下的眼睛全靠你了,你千万莫要辜负我的期盼。” 第二天,他和其他文武重臣在西天宫见过商凌月议事,结束后,众人退下。 他叫苏伯玉有到了殿外竹林散步。 二人走到竹林深处,苏伯玉停下了步子:“凤相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此地没有任何人的耳目。” 凤耀灵点点头,开门见山道:“陛下眼睛失明,你没什么要告诉我的么?我等了这么多天都没等来苏公公你的坦诚。” 苏伯玉闻言笑了笑,对上他审视的眸子平静道:“阿史那逻鶻对你说了什么?” 凤耀灵道:“他说的是他的,我要听你的话。” 苏伯玉点点头:“陛下失明是因为我给她下了毒,袖箭上所剩的毒少,只导致她双目失明,若是阿史那逻鶻没有解药,便是终身失明,最坏的结果。” 凤耀灵听罢,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了林里小径上,抬手摘下一片竹叶继续往前走:“她不会丧命?” 苏伯玉嗯了一声,跟上他的步子:“我从来没想过杀她,她不是我的敌人。” 凤耀灵听罢笑了笑,停下步子,将方才的竹叶转手给他:“多谢公公对凤某的信任,我还要继续走走,公公自便。” 苏伯玉接过竹叶,淡笑:“凤相莫要忘记了给陛下上课的时间便可,苏某告退。” 说完他转身顺着原路返回,一身紫色锦衣在竹林里端得是风华耀眼,凤耀灵身为男人也不由得要赞叹,如目送他消失后,又继续在林子里待了许久才回到东来殿,他没有讲课,而是把昨夜与阿史那逻鶻的谈话如数告知。 商凌月震惊在座上,怔怔良久,对着他道:“你说朕该高兴苏伯玉有可能中毒,还是伤心自己中毒失明?” 凤耀灵微微笑了笑:“我本以为你会怪罪阿史那逻鶻。” 商凌月看不见他的脸,但猜得到他此时的表情:“他是为了我铲除苏伯玉,只不过方法有问题,要怪也只能怪他没有解药。他要有解药,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他肯定很愧疚。” 凤耀灵点点头:“是。” 商凌月无奈摊手道:“你告诉他朕不怪他,更何况不是有你的好友么,也许他有办法。现在只要确认苏伯玉中毒,朕失明也值得了。” 凤耀灵笑了笑,领命:“臣会如实将陛下的话告诉他。” 说完后他又道:“还有一件事,臣犹豫了许久是否要告诉陛下,但今日上午与苏伯玉一谈后,做了决定。” 商凌月惊讶:“什么事?你做决定何时会受他影响了?” 凤耀灵笑看她:“现在的情势混沌不明,臣得小心翼翼给陛下分忧解难。” 商凌月胃口被他掉起来了:“你说吧,究竟什么事?” 凤耀灵随即详细说起来,那夜苏伯玉如何突然出现,说了什么话,以及今天的谈话…… 商凌月听着,脸色由好奇,到诧异、震惊、怀疑,最后变成了嘲讽,冷笑道:“苏伯玉可真会给自己洗白,这下房相身首异处,所有该把他千刀万剐的事情都成了他忠心的证据,还给阿史那逻鶻泼脏水。阿史那一族为我商姒帝国鞠躬尽瘁,其父战死,其兄也战死,谁都有可能背叛,他绝对不可能。” 凤耀灵闻言并未反对她说的话,只笑道:“陛下如此信任阿史那逻鶻臣便放心了。” 商凌月明白他的用心,只怕苏伯玉用了反间计,而她分辨不出来:“你不必担心朕会中了苏伯玉的圈套,现在朕迫不及待等着他毒发了,也好一解朕心头的恶气,算算时间还有八天。” 晚上,西天宫。 那人来后,商凌月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被搂着躺在床上,她趴在他肩头难得心情好,将苏伯玉中毒的事情告诉了他:“我失明也算是值了,我就等他毒发,我要看他半身不遂瘫痪,老天总算是睁了一回眼。” 男人抚摸她肩头的手微顿,垂眸看着她有些扬眉吐气的脸,微微一笑,平和道:“难得能看见你高兴一次。” 商凌月苦哈哈一笑,动了动靠在他肩头的脑袋:“还不都是苏伯玉害得,等铲除了他,我一定天天都开心,可惜现在他只是中毒,还死不了。” 刚说完她想到了他也中毒,且命难长久,心里一瞬沉窒,脸上的笑容顿时散了去,转头就埋在了他怀里,低声道:“鉴之,我们还能在一起待多少天?” 男人看到了她的全部心绪变化,低头吻吻她的头:“三个多月,不久前我找到了延缓毒发的药,暂时能克制住,只是只能使用这么长时间,日后会如何全看造化了。” 之前他说过最坏会只有十几天可活,有三个月,那就还有希望,商凌月骤然抬起头,惊喜握着他的手道:“凤耀灵说他有一个好友或许能给我治眼睛,恰好三个月后能来,也许他能解了你的毒。” 男人惊讶,凝视她满是希望的脸,用双臂紧紧抱住她:“是个好消息,但是莫要抱太大希望,月儿,我不想你到时满怀的希望变成绝望,不如现在让你正视现实。” 商凌月闻言满心的激动全部都被浇灭了,心里难受,感受得到他手臂上的力量和胸怀中的温暖才稍微好受些,失落道:“我知道了。” 男人安抚她片刻后,才接着问:“此人除了你和凤耀灵,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商凌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奉义郡王也知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男人凤眸暗凝,低头亲了下她:“没什么。” 就在此时,她突然感觉他极快放开了他,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惊了下,他怎么会这么咳嗽,急忙问:“你怎么了?”慌张伸手去要触碰他。 男人看她害怕寻他的手,伸手握住,一手用帕子捂着还在咳得嘴,商凌月却并没因他的安抚平静下来,面色紧张对着他,但是没再开口问。 片刻后咳嗽声停止,一股方才还没的血腥味飘在鼻端,商凌月面色突然就变了,这血味,跟当初商恒之咳嗽完一样,还更浓,一把抓紧了他的手:“你怎么会咳血!” 男人闻言晓得她是闻到了,想隐瞒也瞒不过,他也不打算瞒着,冷静将咳上黑血的帕子包起来扔到了床边的案几上,重新抱住了她,轻抚着她的背安抚道:“毒发的症状,不必担心。” 事情当真发生和只听到中毒是两回事,商凌月以为自己能很平静的对待这事,却原来根本不能,只觉喉间涩得厉害,抿唇不语,抬起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男人感受到了她的难受,暗叹低头吻了下她的脖颈:“我会尽全力想办法找到解药。但会做最坏的安排,你也必须接受最坏的结果,不要难过。” 商凌月听得更伤心,喉间发哽,低头,紧紧将自己的脸埋在了他脖颈中,沉沉“嗯”了一声。 欢愉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又到了他该离开的时间,商凌月有些不舍,手臂上默默加了力道,男人轻摸着她的胳膊低语:“松开吧,我要走了,明晚再来。” 商凌月听着难受,把脸贴在了他手背上:“你要是能不离开多好。我们白天为什么不能见?我想你,很想很想。” 男人闻言叹息一声,宠溺摸摸她的头:“若白天有机会,我会找你。但不可想着我会来,若被苏伯玉发现端倪,你我都会陷入危险中。” 说着顿了顿,手指滑落捏了捏她的耳垂,轻声道:“忍一忍,乖。” 商凌月听他最后一句像哄小孩子一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稍微冲淡了丝心里的难受,这才愿意抬起头“你说的话,记住。要来看我。我也记住你的话了。”说完松开了他,乖乖坐在床上:“你走吧。” 男人看着她露出孩子气的脸,笑笑:“嗯,睡吧。” 时间一天一天过,渐渐近了苏伯玉毒发的日子,商凌月早就开始让芮娘秘密观察上他,可是过了中毒满十五日,又多过了一天,也没发现苏伯玉有什么异常。 他还是和凤耀灵等人一起参与朝议,处理政事,假惺惺的问候关心她。 这日下午凤耀灵给她上课,商凌月满心失望,愤懑在殿内自己知道安全的地方,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他根本就没中毒!我等了八天,竟然就这么个结果!” 话音刚落下,殿门外突然响起了刘常禀报的声音:“陛下,不好了,统军出事了。” 商凌月怔了下,他难道毒发了!骤然大喜,转头叫了声:“凤耀灵!” 凤耀灵眸光若有所思,走近扶住她,对刘常下令:“立即摆驾!” 风如殿,他们到时,苏伯玉睡在床上,太医们正给他检查,众人见他们赶紧行礼。 商凌月被凤耀灵扶着走近床边,故作急切关心问:“阿兄怎么样了?” 太医中一人压低僧因,恭敬道:“统军劳累过度才致昏迷,陛下不用担心。” 商凌月一怔,劳累过度?怎么会是劳累过度?不是毒发!瞬间激动被浇了个透心凉。 就在此时,不知何时醒来的苏伯玉虚弱的声音响起:“臣见过陛下。” 商凌月骤然回神,赶紧收敛神色,眼睛循着他的声音望去,黑暗中伸手示意凤耀灵将她扶过去,高兴道:“阿兄你醒了,方才刘常说你出事了,朕被吓了一大跳。” 苏伯玉让高尽国扶他坐起靠在床头,闻言凝视走来坐在床边的她,略一起身小心扶她坐下:“让陛下担心了。” 商凌月感觉到了他手指扶着的力道,莫名有一丝熟悉感,但这感觉一闪而过,她没太在意,继续装着担心问道:“现在可还有什么不适?” 苏伯玉收回了手,恭敬笑道:“臣无碍,多谢陛下关心。” 商凌月无奈在黑暗中对着他道:“朝事再多也没有阿兄的身体重要,以后要注意休息,你若倒下了,帝国朝廷还不得陷入混乱,朕离不开你,你可得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一旁的凤耀灵看着他苍白的脸,笑道:“是啊,苏公公,陛下所言,你可要听进去。” 苏伯玉点点头,笑着领命:“臣日后定听陛下的。” 商凌月这才高兴起来:“这才对。” 说完嘱咐太医们好生照看,要什么补药尽管取用。 苏伯玉笑道:“臣谢陛下恩宠。” 商凌月觉得自己演得差不多了,嘱咐奴才们好生伺候着他,并假意嘱咐了他许多话,这才和凤耀灵离开,让他好生休息,苏伯玉却是坚持要送,两名太监扶着他到了门口。 目送他们消失在视线中后,苏伯玉才又露出疲态,让高尽国扶着他回了房里。 太医们已经下去熬药,高尽国扶着他躺下,复杂道:“公公现在感觉如何?” 苏伯玉阖眸道:“幸亏有昌邑的药,不然此时我已经半身瘫痪了,现在只是腿脚麻木,倒不影响走动,无妨,你不必担心。一会儿让弘文馆的眼线注意,若凤相去了那里立即来回报。” 高尽国点点头,看着他淡定自若,但苍白异常的脸,心里难受,低声道:“是,公公。” 东来殿中,商凌月对凤耀灵咬牙切齿道:“我们去弘文馆,他不是说自己毒发后在那儿有给你的 东西么,该死的,他居然没半身不遂,还好端端的,他没中毒。” 凤耀灵若有所思回忆之前他走路时候的样子,只怕是毒发了,而不太严重而已,道:“臣去吩咐刘常摆驾。” 一刻后,到了弘文馆,只他们两人进入,凤耀灵直接去取出了当初苏伯玉说过的东西,果然有一封信。 商凌月问:“苏伯玉在里面写了什么?他有什么计划?” 凤耀灵拆开看去,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足足有六页:“太多,臣扶陛下坐下再说。” 商凌月叹了口气,伸出手让他扶着:“失明真是件痛苦的事。” 凤耀灵扶她坐在了软榻上,笑道:“祸福相依,陛下虽失明,但也有其他福气。” 商凌月听着不由自主想到了晚上那人,脸微微红了下,急忙掩饰过去。 凤耀灵注意到她面色的瞬息变化,不动声色闪了闪眸,坐在另一旁道:“陛下且听着,臣给你一页页读,总共有六页。若有何看法,还请陛下等臣读完了再说。” 商凌月点点头:“嗯,开始吧。” 凤耀灵拿起第一页,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读起来。 风如殿,一个小太监匆匆回来,高尽国听了他禀报后,回到房里对苏伯玉耳边道:“陛下和凤相一同去了弘文馆。” 苏伯玉突然睁开了眼:“陛下也去了?” 高尽国不知他为何不喜,道:“是。” 苏伯玉皱了皱眉侧身躺下又阖上了眼,平静道:“你下去吧。” 弘文馆里,六页全部听完,商凌月挑眉对凤耀灵道:“你有何感想?” 凤耀灵笑笑,重新将六页纸都装了回去:“没什么感想。” 商凌月嗤笑道:“他还在栽赃嫁祸阿史那逻鶻,一旦除去了他,我们便是真正的傀儡,任由他揉圆搓扁了,想借刀杀人,离间我们,他做梦。” 凤耀灵若有所思凝视着信封:“事实胜于雄辩,陛下要记住一句话,依据事实做判断,而不是受人言语和自我主观看法,否则会影响了判断。” 商凌月冷笑在黑暗中看向他:“他做过的每一桩事都历历在目,那血那些人命,我不会忘记的。谁好谁坏我能分得清。” 凤耀灵闻言看了眼她的脸色,摸了下信封放入怀里,笑道:“臣还要说一句话,仇恨会蒙蔽人的眼睛和心,陛下也该注意。” 商凌月失笑,他这是怕她因为仇恨分析不清楚苏伯玉么,他多想了,但也记在了心上,点点头:“嗯。” 黄昏后,凤耀灵离宫返回府邸,他刚入门,却不料就在房里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人,诧异笑道:“苏公公。” 苏伯玉正站着欣赏挂在壁上的画,听到声音转身看向他:“你看了信。” 凤耀灵淡笑,请他入座:“既然答应了公公,自然就要去看。只是公公却没有信守承诺。”说完亲自斟茶递给他一杯:“仍然能坐在这里和凤某喝茶。” 苏伯玉笑了笑接过:“我没有毒发身亡,让你失望了。” 凤耀灵点点头,笑直视他双眼:“是啊。” 苏伯玉轻吹了下热气:“我也没料到昌邑会找出以毒攻毒的法子,暂时用第三种毒药压制着此毒,能给我延续三个多月的命,届时若没有法子,便是三毒其发。” 凤耀灵没想到是如此,闻言脸上的笑意散去,沉默良久才道:“你对自己也太狠了些。” 苏伯玉平静道:“一举三得,既能延命,还能实现我其他心愿,同时证实了奉义郡王没有解药,值得用。” 凤耀灵摇摇头:“你却剥夺了凤某当个奸相的可能。” 苏伯玉大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三个月后一切都还有可能。” 凤耀灵叹息道:“如此凤某又可以继续期待了。” 苏伯玉报以淡笑:“嗯。” 深夜后,苏伯玉自然又见到了关心事态进展的阿史那逻鶻和蒙舍龙,平静的盘镐只能证明是他们最不想要的结果。 阿史那逻鶻凝视他们道:“今日我才收到宫里眼线的消息,周昌邑找出了续命的药给苏伯玉服用,否则今日他就该毒发,不过也算好事,这味药同时也是剧毒,来日若是找不到真真正的解药,他届时会两毒其发,不止半身不遂这么简单。” 蒙舍龙道:“若是能死了更好。” 凤耀灵笑转眸望了眼皇宫:“他现在死了也不是好事,届时宫里和天下各自为政会更乱。收拾不可计数的乱兵总不如一击全部拿下好。我倒是希望在我们准备好前,他都活着。” 蒙舍龙闻言一个拱手:“在下受教。” 阿史那逻鶻笑看他道:“房相慧眼识人。” 凤耀灵笑凝他们:“罢了,不用互相夸了,我们还是议事要紧。” 一个月后,恰是仲秋,定下的选秀日子到了,各州府选派上的男子都入京登记了名册住在行馆中,有那么几个美男子让宫女们议论纷纷。 “我就那么看了一眼,天哪,太美了。” “就你说的那个,根本不美,他旁边那个才美,好像是从姒州来的,正应了四个字,君子如玉。” …… 商凌月站在花园假山石拐弯处听着,好笑捏了捏给她带路的芮娘的手,压低声音道:“这些个宫女们,朕应该把她们赶紧放出宫去婚配,免得一个个春心荡漾,我们原路返回吧,别吓着她们。” 芮娘看她听这些闲言碎语听得兴致勃勃,还心绪甚好,笑笑,轻嗯一声,二人转身离开。 宫女们还在低声交谈。 “那也叫美,我听见过突厥大王子的宫女说,看了他其他人都不能入眼了。” “我听说这突厥大王子还有个中原名字,叫苏鉴之,居然跟苏公公一个姓。” 商凌月离去的步子骤然停住,芮娘诧异,只见她极快转身,芮娘赶紧跟着,小心扶她又回了刚才的地方。陛下难道对突厥大王子感兴趣? ☆、第86章 选秀惊孕 苏鉴之!西突厥大王子怎会叫这个名字?商凌月震惊本还想继续听,宫女们却是转而说起了其他人,她听了片刻,也没听到她们再说西突厥大王子,失望转身,让芮娘扶着离开。 苏鉴之,苏鉴之,也许只是名字巧合,天下重名的人也不少,应该不会是他,前些天西突厥大王子还在来的路上,怎么可能夜夜与她相会!他说过自己不能参加选秀。 “陛下是皇上,若是想了解西突厥大王子,可以去看。”芮娘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打断了她思索。 商凌月回过神来,黑暗中她转向身边的芮娘,好笑道:“你一定是故意的,朕的眼睛看不见,怎么去看。”西突厥大王子不会是他,没什么好看的。 芮娘看着她故意眨着的眼睛,哑口无言,低下了头,懊恼:“还请陛下恕罪。” 商凌月笑着拍拍她的手:“无妨,我们回去吧。不过西突厥大王子阿史那室密倒是引起朕的好奇了,朕看不到,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也可伸手去摸不是。” 芮娘脸顿时一红,未婚女子摸个男子,怎么能行,不过陛下与她们不同,这些人本就是陛下的人:“是,陛下。” 商凌月又叹了口气,郁闷对着芮娘:“话虽如此,可朕还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能被宫女们夸成那样。摸也摸不出来。” 芮娘看她失望,低头恭敬安慰道:“只要陛下选中留他在宫里,他是陛下的人,日后陛下眼睛复明,想怎么看都行。” 商凌月闻言笑了笑:“这倒也是。”晚上他还会出现,她刚刚也是多想了。 西天宫,二人回去后已经到了午膳时辰,商凌月饿得厉害,坐下歇着,芮娘则吩咐人赶紧传膳。 崔缇萦和高尽国一同服侍她用膳,将验过安全的菜品一一夹到她碗中,芮娘再喂到她嘴里。自从失明了,她就这么用膳。初时还别扭的厉害,现在已经习惯了。 商凌月刚吃了几口,芮娘发现她眉心突然蹙住,好像不想吃刚夹的菜,问道:“可是这道菜不合陛下胃口?” 当即指了指那道菜,对高尽国一个手势:“撤下去,以后这道菜就不用上了。” 商凌月只是觉得恶心,一开始还能忍,到这道菜时完全忍不了,这两天难道中暑了,吃什么都不香,还吃不了两口就恶心,今天比之前严重,实在不想吃了,再吃下去她铁定会吐出来,摆了摆手:“撤膳吧,朕不饿,你们都去用膳。” 芮娘和高尽国怔住,满桌的菜肴她几乎没吃什么,劝了她几句。但商凌月却是真的不想吃,黑暗中直摇头:“不必劝了,都撤下去,朕想吃了再说,” 随即对崔缇萦道:“扶朕回卧房休息。” 崔缇萦发现她面色有些白,精神不太好,若有所思,不动声色领命:“是。” 她服侍商凌月躺下,放下帘帷,没过片刻商凌月便睡着了。 崔缇萦撩起帘帷确认她睡沉了,才小心俯身,把手指搭在了她右手腕儿上,最后把出的脉象惊得她面色大变,僵直了双目看着商凌月平稳安睡的脸。就在此时听见了芮娘她们回来的脚步声,她赶紧收回手,放下帘帷,垂眸立着。 芮娘进来后,代替她继续守着商凌月,她才离开。 远离西天宫的安仁殿内,苏伯玉正在处理政事,听到是崔缇萦,到后室召见了她:“陛下有何情况?” 崔缇萦跪在了地上,紧张凝视着他道:“还请公公先恕奴婢无罪,奴婢才敢说。奴婢医术不精,或许接下来说的大逆不道的话是错的。” 苏伯玉闻言颔首:“说吧,恕你无罪。” 崔缇萦这才把商凌月这几日饮食不善的诸多情况告诉了他:“奴婢方才乘着她睡熟的时候偷偷把脉,陛下”说着咽了口唾沫,她的声音微微变小了,垂下眼睛不敢看他:“陛下她是有喜了。” 商凌月还没大婚,更没有招幸过任何人,怎么会有孕!此事若是假的,她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苏伯玉脸上一贯挂着的笑容凝住。 缇萦本以为苏伯玉会震怒,却不料说完后他一言不发,手脚渐渐冰凉,身子微微颤着。 苏伯玉看见了,这才发现自己竟泄露了真实心绪,当即变化了神色,收回目光,不动声色温和道:“起来吧,这次做的很好” 崔缇萦一颗心顿时回了肚子里,只是站起来时腿还有些发软:“是,奴婢遵命。” 苏伯玉随即走入房内取了两个木匣,将其中一个递给她:“打开看看。” 崔缇萦惊讶,恭恭敬敬接过打开,只见一道明黄的圣旨,她展开后看去,难以置信惊喜看向他:“公公!” 苏伯玉平和笑凝她:“这是召你父亲回京的圣旨,明日便会搬下去。” 崔缇萦没想到会这么快,眼睛一红,抱着圣旨扑通跪了下去,感激涕零:“奴婢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苏伯玉又俯身将另一个木匣递给了她:“再打开这个看看。” 崔缇萦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擦了擦眼泪,恭敬接过照做,里面竟然是,她已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感激之情,只含泪震惊看着他。 苏伯玉俯身扶住了她的胳膊:“起来吧,这是让你父亲官复原职的圣旨,他一回京便会搬下,你伺候好陛下,再有何情况及时回报。” 崔缇萦急忙点头,感激道:“是,公公,奴婢定不辜负公公重望。”说完才站起来。 苏伯玉笑道:“回去吧,照顾好陛下。此事不可泄露出去。” 崔缇萦恭敬道:“奴婢明白。” 她离开后,苏伯玉走到窗前,眺望着西天宫东来殿所在,轻轻叹息一声。 一个时辰后,西天宫,商凌月刚刚睡醒,苏伯玉恰好到来,有事要禀,他让卧房里的所有人都退下。 商凌月被他扶着坐在软榻上,眼前一片黑漆漆的,笑道:“阿兄有什么事说罢。” 苏伯玉恭敬道:“臣听高尽国禀报陛下饮食不善,特意带了太医来给陛下诊断。” 对他消息这么灵通,商凌月已经不惊讶了,点点头,笑道:“多谢阿兄关心,朕想着是小毛病,过两日就好了,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 说话间,苏伯玉将她的手放在了榻上的案几上,让太医坐到了另一侧,太医当即小心把起脉来。 苏伯玉凝视着她略显精神不济的脸,压下心绪,道:“臣怕陛下不在意自己身子,本是小症拖成了大病,非帝国百姓和文武百官所乐见,陛下安危攸关江山社稷,臣不敢大意。” 商凌月暗自冷笑,虚伪,他恨不得她再出点儿事是真的,笑歉意道:“让阿兄担心了,应该没事。我们等太医诊断吧,到时候也好让阿兄你安心。” 苏伯玉点点头:“是,陛下。”目光随即移向太医。 片刻后,只见已经诊断完的太医面色暗有震惊,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后,又探手细细诊了一次,还是第一次摸出来的脉象,他有些紧张收回了手。 商凌月感觉他诊完了,当即问:“怎么样,太医?朕真是生病了么?” 太医还不能下论断,又问了她几个问题:“陛下可是五日前开始觉得恶心,全无胃口,尤其是油腻腥物,沾口便欲呕,最近是不是特别嗜睡?” 商凌月没想到他说的这么准,转念一想,必然是已经察问过宫女们,点了点头:“你说的全对。怎么了?朕这是得了什么病?” 太医这下可以断定了,余光看向苏伯玉有些紧张,苏伯玉这下可以确定她确实怀孕了,压着心头欢喜波澜,凤眸暗凝,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太医会意,自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对她恭恭敬敬道:“陛下是中了暑气,不要紧,臣去开个解暑的方子。” 商凌月想也是,她除了失明,身体好得很,能有什么问题,对苏伯玉道:“阿兄现在放心了?” 苏伯玉点点头:“放心了。” 说完后问太医:“陛下的身体静养得如何,可否搬回紫宸殿?” 太医听出了苏伯玉的话外之音,恭敬道:“陛下身子已无碍,可以回去。” 苏伯玉放心对商凌月笑道:“臣今日带太医来此也是为与陛下商谈此事,此地住的距离行宫太远,选秀开始后,陛下要亲自挑选,往来太过不便。” 商凌月没想过要离开这里,闻言怔了下,她若离开,日后他如何还能来见她?流露出些许对西天宫的恋恋不舍,她问他:“现在就要离开么?朕亲自选也是数日后最后一关,现在回去太早了,这一回去,朕清净的日子又没了。” ☆、第87章 香囊择人 苏伯玉已经许久没能从她脸上看出喜怒哀乐,刚刚那一瞬她的紧张明显入目,晓得她为何如此,不露声色,温和劝说道:“选秀乃国之大事,若出了岔子,于帝国不利,陛下若是喜爱这西天宫,可等选秀结束后再来住,臣斗胆劝陛下一句,此事上切不可任性。” 商凌月暗讽,什么为了帝国,还不知道他偏偏挑现在让自己回去又有何算计,她只能顺着他来,随即故作犹豫叹了口气,郁闷道:“好吧,朕听阿兄的,你安排吧,不过让朕再在这里住两日,两日总不会影响到帝国福祚。” 苏伯玉笑着道:“是,臣遵旨。” 商凌月这才故作好奇,转眸黑暗中对向他问:“这次选入宫里的人怎么样?” 苏伯玉恭敬道:“皆是能配得上陛下的人中龙凤。再过五日,陛下便能在两仪殿见到了。” 商凌月无奈站起,伸出手,苏伯玉走近扶住了她,她拍拍他的胳膊:“阿兄你忘了,朕现在双目失明,哪儿能看得到,相貌好坏日后可要靠阿兄你挑了。朕的喜好你最了解,就照着你的模样好坏标准。” 说完顿了顿,她微微叹息遗憾转头对他道:“可惜阿兄你自幼入宫做了寺人,不然朕定把你纳入后宫,后君之位非你莫属。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跟你相似的人,若是有,朕定收了他。” 苏伯玉看她做戏做的有模有样,凤眸中流光闪过,恭敬道:“能得陛下如此厚爱,臣此生无憾。只怪臣福薄,现如今能做陛下的贴身内侍已经心满意足。” 商凌月听他说的假惺惺的真是恶心,继续做戏笑道:“你倒是个不贪心的。朕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有你如此优秀的人在眼前,凡夫俗子难入朕的眼。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品貌能与阿兄你不相上下的。” 苏伯玉谦逊道:“臣若现在说了,陛下便少了许多趣味,不如等到那日陛下亲自品夺。臣现在敢保证,除了在朝为官的诸位大人,商姒帝国的俊才现已都在皇宫里,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他可真敢大言不惭,一手遮天,只怕是真正的俊才全被他淘汰掉了,不知鉴之安排的人在里面不,商凌月压下顾虑,故作万分期待,笑拍拍他的手:“阿兄说得朕有些迫不及待了。” 说完想起了一个人,她当即问:“你见过西突厥大王子阿史那室密了么?朕今天听宫女们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苏伯玉微微勾了勾嘴角,道:“宫人们认错人了,臣也听到她们私下议论了。” 商凌月诧异:“怎么可能认错人呢?” 苏伯玉如实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大王子有怪癖,终日以紫锦罩身,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自他入宫到现在,臣都未见过他脱下罩袍。所以除了他自己的侍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只怕是宫人们以讹传讹,错传成他的侍从了。他身边有一侍从气度非凡,颇是贵气,气质不输大王子。” 商凌月惊讶笑了起来:“阿兄如此说,让朕对这个大王子更感兴趣了。” 苏伯玉回道:“达头可汗那般爽快就答应了陛下的要求,只有一个原因,他自信大王子一定会得到陛下青睐,这大王子或许真如传闻文韬武略在怀。” 这大王子本是他的人,他怎么夸都不为过,商凌月不动声色哼笑一声:“就算那阿史那室密出类拔萃,达头可汗也该祈祷朕能看上阿史那室密。” 苏伯玉笑笑道:“陛下说的是。” 一刻后,从东来殿离开的苏伯玉直接到了太医院,早已等候在此的太医将商凌月的真实情况说了。 苏伯玉凝视他道:“你确定是有喜?” 太医有些紧张,但如实道:“千真万确,老臣绝不敢欺瞒公公。” 苏伯玉沉默片刻后,面上浮现出笑容,目光温和凝着他的双眼道:“这消息不得泄露,若是陛下腹中孩子出了什么差池,为你是问,以后密切注意陛下的身体,我要看这个孩子平安降世。” 太医听出了他话里的杀意,瞬间冒了冷汗,急忙领命:“公公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 东来殿,苏伯玉离开没多久,商凌月本是坐着听芮娘读书,却也不知道何时竟然睡了过去,等她脑袋发沉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揉了揉胀得难受的太阳穴,叫道:“芮娘!” 话音落后,没有芮娘的声音,她却只听见了帘帷被掀起的窸窣声,她迷迷糊糊,转头看向帘帷所在,眼前黑漆漆的,怎么不说话:“芮娘?” 她边说边撑着床坐起,感觉身子顿被一人小心扶住,那手的熟悉,她怔住,骤然清醒过来,心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喜,一下摸到了手上:“是你?”天还没黑,他提前来了! 他略带笑意的嗓音响起:“嗯。” 商凌月藏在心里的开心瞬间到了脸上,高兴得直对着他,可眼睛看不见,只能在黑暗中用手紧紧抓着它的胳膊, 看着她甜蜜绽开的笑颜,来人暗凝眸坐下,用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身,手指恰好落在她腹上让她靠在怀里,不由得去吻了下她的耳边,笑贴着问:“很开心么?” 商凌月耳朵被他嘴里的热气弄得直痒痒,忍不住笑出声来,感觉见他脖子就在跟前,心里一动,微微偏头抬起嘴就亲了一下:“开心。”声音里带着甜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男人的笑声顿时变大,商凌月被他笑得红了脸,捏了下他的胳膊:“别笑了!”话虽如此,可她却是转儿搂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扭身更亲昵地依偎在他怀里。 男人笑声不小反而更浓,也顺势重新稳稳地抱住她坐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她的手臂肌肤,低语:“想我么?” 商凌月没想到他那么内敛的人会问,红着脸点点头:“嗯。” 男人闻言轻轻叹息一声,关心问她:“你是想我才想的食不下咽么?你这几日用膳用的少了。” 商凌月怔了下,诧异问:“你怎么知道我吃的少了?” 男人不动声色低头吻着她的唇道:“我有自己的眼线,否则何谈日后护着你。” 她忘了这点儿了,商凌月无奈,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中,想隐瞒也不可能了,老实承认:“我就是吃不下,吃饭老觉得恶心。” 男人无声,商凌月以为他担心,但又不知道怎么办,抓住他的手,轻松笑对他继续道:“你不必担心我,太医已经诊断过了,就是中暑,吃些药就无事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 男人闻言凤眸只是凝视着她欢喜的面容,没说什么,手十分自然的落在她腰间,只是手指不动声色覆在她腹上,她说完后,微微用了些力道将她往怀里一搂,低头嘱咐:“以后要注意些,不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 商凌月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疼爱,心里一软,靠在他肩头垂眸笑道:“嗯,放心。” 话音刚落,他突然凑到她耳边:“你要身子不好,也不知何时才能怀上我的孩子。” 商凌月骤然红了脸,一锤他胸口:“说什么呢!哪有那么快!” 男人随即手指故意摸了摸她的肚子,垂眸意有所指道:“也许已经怀上了。” 商凌月被他说得羞的不行,没有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轻推了下他:“别闹了。我们说正事。”随即将白天与苏伯玉的谈话告知,忧虑问他:“以后我回了紫宸殿,你还能来么?” 他好笑道:“你一脸忧愁就是因为此事担心?” 商凌月点点头。 他吻了下她的唇:“这不是问题。” 商凌月没想到担心了一下午的事,根本对他不是个事,顿时安下心来,倚靠在他肩头问:“你的人叫什么名字,顺利通过第一关考校入宫了么” 男人捏了下她的腰:“你这是怀疑我挑选的人?” 商凌月闻言顿时一颗心回了肚子里,他这么说肯定顺利在宫里,当即挽住了他的胳膊,赶紧笑着哄他:“哪有,我这不是替你操心么,万一被苏伯玉动了手脚,我也能想办法给他开个后门。我要怎么辨别你的人?”她也控制不住,就想了一下午。 他随即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香囊放在她手里:“那日他会佩戴此气味的香囊,他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苏鉴之。” 商凌月怔了下:“他用你的名字?” 他将香囊放在了她手里:“是,好让你记住。” 商凌月无奈笑拍了下他的胳膊:“我记性有那么差么!”说完拿起来放在鼻尖嗅了嗅,香味清雅悠远,颇是独特,她还是头一次闻:“真好闻!” 他低头拥住了她的身子道:“这香味一定要记牢。我不能保证宫里没有重名的人,万一有,也可凭它辨别,不出差错。” 商凌月将香囊塞入了枕头下,点点头:“嗯。”说完她想起了什么,突然笑起来,他诧异摸了摸她的脸:“笑什么?” 商凌月笑道:“我今天听见宫女们议论,那突厥大王子的汉名叫苏鉴之,你刚说重名,我就想起他了。” ☆、第88章 熟悉声音 他“哦”了一声,垂眸抚了下她的脸颊,没对此事说什么,转而道:“月儿,有一事要告诉你。” 商凌月听他声音如此郑重,抬头问:“什么事?” 他低头道:“我要离开半个月去安排些事情,选秀结束后才能回来,届时便能时常入宫陪你了。” 商凌月怔了下,脸上的欢愉瞬间散去,眉心蹙在了一起,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不高兴,掩饰低头:“是么?是什么事?” 他将她的面色变化尽纳眼帘,手臂圈紧她的身子贴近自己:“我会尽快办完回来。若非不得已,我定然不会离开你。与我手下变动有关,具体情形复杂,等回来后我再详细跟你说。” 商凌月自然明白,只是一瞬间听到这消息太突然,有些接受不了,才不高兴,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寻到他的手握住,黑暗中重新抬头恋恋不舍道:“嗯,你去吧,记得快点儿回来就行。” 他这才放松了紧抱的双手。 二人随后一夜缠绵,商凌月诧异他动作轻柔许多,过后,问了出来,怎么了。 没想到顿时引来了他的大笑和戏谑,含住了她的耳垂,他轻咬道:“原来你喜欢粗暴些。” 商凌月红了脸推了下他:“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他手臂一用力搂住她没被推开,吻着她的耳朵笑了片刻才道:“变个式样,省得你腻了。” 商凌月瞬间抓狂了,对他的无赖又羞又无力,可却是莫名的心中悸动,当即张嘴咬了他脖子一口:“这分明是你!” 力道倒也不重,只引得他沉声大笑了许久。 随后商凌月被他哄得睡着,他才离开了东来殿,回到风如殿后,他换上了宫服到了安仁殿。 早已等候许久的高尽国见他终于出现了,急忙禀报道:“奴才今日收到消息,那游医在路上遇到了围杀,我们的人赶到时地上全是尸首,尸首穿戴不一,不过没有他的尸体,很明显还有另一方人马救了他。” 苏伯玉闻言嘴角凤眸中精芒一闪,转身走到案几后坐下:“下令撤回我们的人吧,不必找了。” 高尽国诧异怔了下:“是。”公公为何不让找了?那游医可是有可能解了他的毒,那游医被其他人抢走,万一杀了怎么办? 苏伯玉看他还在疑惑,出声道:“传令去。” 高尽国这才回神,急忙领命离开。公公做事,他总是看不明白。 两日后,商凌月用过早膳,便摆驾返回了阔别多日的紫宸殿,当日苏伯玉将选秀具体日程安排给她过目。 商凌月懒得看,摆摆手对他道:“阿兄你只要告诉朕什么时候做什么就行了,怎么安排的你觉得没问题就行。” 苏伯玉也没再劝她看,恭敬领命:“是。” 随后他将选秀的具体程序给她说了一遍,商凌月记下。 五日后,是第一关,初步筛选,户部将身体不洁者全部剔除出去,剩下的人进入第二关比试武艺,是在五日后。这次她就该出现观塞开始挑选了。 这日下了早朝后,商凌月便带着凤耀灵和另外二省长官,以及阿史那逻鶻,其他两名武将出现在了昭武殿,殿下武场空地六丈见方,宽敞阔大,两侧摆放着各种武器,四面植以梧桐,颇为壮观。 殿下众秀男早已列成两队等待,见他们出现,当即恭敬垂首行礼:“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商凌月只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声音,倒是生机勃勃的阳刚之气,让人精神抖擞,可惜自己什么都看不到,眼前黑乎乎一片,她暗暗叹了口气,笔直立着,双目无神,朗声道:“平身。” “谢陛下隆恩。”众男子几乎同时起身,抬头仰望殿前伫立的他们。 商凌月能感觉到自己受万众瞩目,那么多双眼睛望着她,她想感觉不到都不行,越发觉得失明太可恨了,她眨了眨眼对搀扶着的苏伯玉故作紧张道:“朕能坐下了么?还要说什么?” 苏伯玉道:“没了,剩下的由臣说即可。” 商凌月故作松了口气,吊儿郎当笑呵呵低声道:“紧张死朕了。”随即随着苏伯玉引导坐到了殿门前摆设好的龙椅上。凤耀灵、阿史那逻鶻等人分文武相继入座左右。 苏伯玉手执拂尘走到殿前台阶上,俯视阶下众人,放声道:“传陛下旨意,各位公子,今日比武,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若出了命案,以国法论处。” 声音直传四处,众男子当即异口同声领受。 苏伯玉随即对高尽国一个手势,他将入围的名册打开,苏伯玉目光移向第一个名字,开始点名: “赵良辅。” “臣在!” “裴行!” “臣在!” “东方丞越!” …… 商凌月听着一个个名字过去,耳朵都快竖起来了,挺胸抬头全神贯注暗暗听着。 良久后才终于听到苏伯玉叫出: “苏鉴之!” 商凌月顿时松了口气,虽然知道他会入围,可还是听到才能放心。 “臣在!” 那人应答的声音响起,商凌月终于放了心。 却不料她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紧接着苏伯玉又一声响起:“苏鉴之!” 商凌月一呆,暗暗发笑,还真有重名的!摸了下袖口的香囊,幸亏他考虑周到。 紧接着他回答的声音传来:“臣在!” 这声音好熟悉,商凌月笑意还未从心底散去,就怔了下。怎么好像以前听过,狐疑蹙了蹙眉,细细想了半晌,可惜也没想起来,怕被苏伯玉发现异常,她继续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得软瘫在龙椅上,手上把玩儿着一块玉璧。 也许是她记错了。既然是他安插的人,极有可能在此前这假苏鉴之在宫中出现过,只是她没留意也不无可能。 苏伯玉接下来的声音却不是点名,反而是严厉问:“何人登记的名册?” 商凌月看不见发生了什么,诧异坐起身子:“名册怎么了?” 就在此时,殿下又熟悉的人声传来:“统军不必责怪造册之人,本王子既入汉地,入乡随俗,自然当用汉名,我倾慕陛下已久,现仅以此举一表真诚心意。这第二关能见到陛下,我便拿出陛下赏赐的玉璧命令书记官登记了此名,帝国宽宏博大,胸怀宽广,定然不会因为我的倾慕就责罚一个善良的人。” 就这样!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这重名也就这么回事,那香囊也根本用不着了,商凌月放下玉璧到案几上笑道:“大王子有心了。” 凤耀灵闻言看了眼台阶下的阿史那室密,他只有一双有些眼熟的眼睛直直望在商凌月身上,坦然诚挚,随即转头对苏伯玉笑道:“这名字也不碍什么,选秀规矩上也没说不能如此,统军也不必严苛此事,免得冲了选秀的喜气。” 苏伯玉闻言转向商凌月,恭敬询问:“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反正有香囊,阿史那室密叫苏鉴之也不影响她判断,这大王子把恭维话说到这份儿上,一个名字而已,商凌月黑暗中转眸,笑对他道:“满足大王子心愿。” 苏伯玉领命:“是,臣遵旨。” 随即开始继续宣读名单。 凤耀灵和阿史那逻鶻则目光看向台阶下。 阿史那室密退回队列中时,目光与他们二人一交接,流光含笑又移向了坐在正中央的商凌月身上,那神色是势在必得。 阿史那逻鶻不动声色看着他的挑衅,端起酒杯不徐不疾饮了下去,便不在意收了回来,转向凤耀灵笑言他事。 名单宣读结束后,比武正式开始,分成十队,相继两两上场,以一炷香的时辰为限,两刻内被打出场地边缘线者败,若皆未打出,则是平手,二十人抽签决定自己的比武对手和次序。 比试一直进行到下午,商凌月看也不看见,光听他们打的声音,在知道两个苏鉴之都入围后,便不再关注比试了,过招的声音听得她昏昏欲睡。最后顺利决出了十二名胜利者。 明日再进行文试,由三省官员和三武将综合评判后,只留下前六名进入最后一关接受她亲自考校。 第二天的文试她虽是热不住担惊受怕的,但苏鉴之又有惊无险的入围,阿史那室密不止进入,还是第一名。也就是说不管她愿不愿意,这阿史那室密都会是后宫之一了,一切都向着苏伯玉想要的方向发展。 晚膳时她留下凤耀灵一起用,问道:“这阿史那室密如何?你有没有觉得他这第一名是苏伯玉暗中操作的?其他人就真的那么不如他?” 凤耀灵闻言笑了笑,叹息道:“臣虽然想这么说,但却不能。事实是阿史那室密确实有此实力,根本不必苏伯玉操弄,他的武艺连奉义郡王也赞不绝口,而文底深厚,臣觉相见恨晚,其人值得一交,必是良师益友。” 商凌月没想到他评价如此之高,好笑道:“别忘了他是苏伯玉的人,你就是再想结交也给朕忍住。” 凤耀灵笑笑:“是,臣遵旨。” 商凌月随即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苏伯玉到时会用什么法子让朕选阿史那室密做后君。朕到时怎么办?是当着众人的面随心所欲,还是当个听话的傀儡。” 凤耀灵道:“陛下心里早有答案,臣就不说了。” 商凌月闻言,黑暗中瞪他一眼,哼笑出声:“朕到时候选那苏鉴之做后君,朕最嘱意他。” 凤耀灵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道:“你怎么知道苏鉴之不是苏伯玉的另一颗棋?” 商凌月还在犹豫是否告诉他苏鉴之的事,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压下,只撇嘴道:“你不就是想告诉朕这入围的六个人全部都是苏伯玉的人么,朕选谁都一样,五日后的殿试册封也真是无趣,不过你又能好好看一出傀儡戏了。” 凤耀灵还真点点头,眯眼笑道:“臣还真迫不及待想看他接下来布得什么棋。” ☆、第89章 两难选择 苏伯玉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双眸沉暗盯着她,像一只蓄势进攻的恶鹰,只要她敢再乱动一下,便会立即猎杀。之前与他相处如履薄冰的恐惧瞬间回了心上,商凌月拿着奏折的手指瞬间冰冷,像攥着救命稻草紧紧握着,微微颤着。 苏伯玉感觉手中奏折颤抖,骤得似从什么迷障中被一点清醒过来,看见了她此时的异常,骤然和缓了眸色,赶紧起身跪下搂她入怀:“不要害怕。” 说着沉默了,房里死寂无声,商凌月在他怀里还紧绷着身子,苏伯玉顿将她的头按在怀里,另一只手臂环住她整个身子,低头吻着她的发顶,沉声缓缓道:“我不会伤害你,不要怕我。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商凌月听着对不起已不是他第二次说,感受着黑暗中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是那时失明最令她熟悉安心的,仿佛又回到了那无数个相依的夜晚,身心渐渐放松下来,可心里却涌起丝丝伤意,眼睛突然间湿润了,双手犹豫了下抬起,最终还是从腰间环住了他。 苏伯玉感觉到,手臂越发加了力道,微微绷紧的身子也才松下来。 良久后,感觉到商凌月收回了手,他并未放开,依然用一手拥着她,见她眼角有泪,取出了袖口的帕子给她擦去,什么话也没有说,拾起方才落地的奏折放在案几上,对她道:“蝗灾加饥荒,对老百姓和朝廷无异于雪上加霜。河东道绛、泽、潞三州距离盘镐不过数百里,若是出了问题,流民必然会全部涌来,于盘镐不利。” 商凌月出乎预料他会跟她议论这些事,想要避开他的手臂说话,苏伯玉的手却在她动作的瞬间加了力道,她离不开,只好维持现状,无不想再顾忌什么,抬眸盯着他,开门见山道:“扑杀蝗虫,赈灾就是。” 苏伯玉闻言轻摇了摇头:“扑杀可行。但现在国库空虚,粮仓储备不足,赈灾不易。” 商凌月大吃一惊:“怎么会?” 苏伯玉没有详细说,接着又从已经披阅好的奏折中取了上面放着的几本让她看他之前已经拟好的赈灾办法,取了地图同时展开,给她指着:“发生蝗灾的还是沧州,凉州……” 商凌月低头顺着他手指所指看去,竟是整个中原大地,黄河流域全都是受灾区,受灾面积之大,情况之严重,赫然入目,如果粮仓丰实,国库充足,一切都不是问题,可现在,她张了张嘴巴,竟然束手无策。 苏伯玉的办法顶多能解燃眉之急,但时间久了根本支撑不住,她费解看向他:“帝国连续三年风调雨顺,百姓丰收,为何会粮仓不满?国库又怎会空虚?钱粮都去哪里了?” 苏伯玉道:“当年干爹和各官员挥霍,官员们阳奉阴违,暴奏虚假消息,只要进献了珍奇异宝,他并不在意。” 商凌月皱紧了眉头,凤耀灵也只是拿了户部记录让她看,竟然这么大的问题,凤耀灵也不告诉她真相! 苏伯玉合住奏折,道:“这些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说出来是想让你安心。你不必烦心这些事,现在的身子,也不宜劳神伤怀。” 商凌月闻言轻摇了摇头,视线定在奏折上:“我怎么可能不担心,真金白银和粮食,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就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话音落后,苏伯玉笑声突然传来,商凌月狐疑转向他,有什么好笑的?她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却不想他抬手轻抚上她的脸:“你猜的差不多,我是打算凭空变出来。回去睡吧,以后你就知道我怎么办了。” 商凌月闻言却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瞬不好,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杀人!” 她傻了!他哪里用凭空变,国库空虚,但盘镐的富户不在少数,只要把他们的家资私库强行据为己有,便一切都解决了,他最擅长做这种事。 话音落下,她手心里的手像被突然施了术法定住了,卧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固。 苏伯玉的面色依旧,好似没有受她的话影响,可商凌月还是感觉到了一层巨大的隔阂横亘在二人间,而且这次好像因为她的话?她难道说错什么了吗? 看着苏伯玉平静的脸,她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判断,收回了手,商凌月蹙眉收回视线,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挺着肚子小心站起:“我累了,先回去睡了,你批完后也睡吧。” 苏伯玉却竟也跟着她起了身,习惯性的扶住了她的胳膊:“不批了,我和你一起睡。”好像刚刚二人间的波涛汹涌没有发生过。 商凌月没有拒绝,沉默由着他。 但是直到他侧躺下,从背后将她搂在怀里,商凌月都没听到他对她解释什么,这实在不像他,往常他定然会给她说清楚他采取一些手段是怎么想的,亦或许她刚刚觉得他有些生气的感觉是错觉?他这样就是默认了她? 早上商凌月醒来时,身边苏伯玉已经不在了。 下午,凤耀灵本该出现给她授课,可没出现,反倒是递了折子说有事要告假半个月。 商凌月看着折子,仿如失了主心骨,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恍惚坐着。 半个月后,满九个多月了,再用不了多久,这孩子就会出世,她只有这么长时间来做最后的决定,她该怎么选择? 心事重重渡过了这半个月,凤耀灵回宫销假入宫觐见,她问去干什么了,他道是家里有私事要处理,商凌月看他面色,倒也不是发生了大事,安下了心,接着便谈论起蝗灾,二人说了不到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凤耀灵看她议事时心不在焉,好似被什么事困扰,几次欲言又止,直言问了出来:“臣不在的这段日子,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陛下有何顾虑不妨说出来,臣也可帮陛下谋划一二。” 商凌月闻言,张嘴想说,可还是又吞了下去,低下头,复杂盯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手指轻轻抚着。苏鉴之就是苏伯玉,孩子是他的,要告知他吗?若不说,他们依然被苏伯玉蒙在鼓中,他们不惜身家性命牺牲辅佐她,她却知情不告,眼睁睁看着他们落于下风,若来日因此而损,不论三月初十能否回家,她都没有颜面站在他们面前。 商凌月揉皱了腹上的衣服,缓缓阖上了眼睛,低哑道:“苏伯玉是。”说完四个字,剩下的“苏鉴之”三个字,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她张着嘴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凤耀灵看她艰难挣扎,心头虽担心苏伯玉到底这些时日对她做了什么,但依然平静耐心问道:“苏伯玉是什么?陛下不必着急,慢慢说。” 商凌月咬了牙:“苏伯玉是苏……”吱呀一声卧房门就在此时突然被打开。 商凌月惊得心口一颤,噌得抬眸,凤耀灵回身。 ☆、第90章 伯玉之心 只见苏伯玉伫立在门口,后面跪着面色惶恐不安的芮娘,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眸底又是她看不透的深潭幽波。他不让芮娘禀报,他听了多久了?商凌月心下发沉,定定看着他,缓缓站起,他定然听出来她要告诉凤耀灵真相了。 凤耀灵察觉了些许不对劲儿,苏伯玉却没给他继续探究下去的机会,走进对她行礼:“臣见过陛下。” 商凌月怔了一下,没料到他是这般反应,道:“平身。” 苏伯玉随即对凤耀灵施礼:“凤相风尘仆仆,不休息就来见陛下述职,真是帝国之福。” 凤耀灵笑还一礼:“比起为国操劳,在下可比不上统军。” 苏伯玉笑笑看向商凌月恭敬道:“本不该中途扰了陛下和凤相议事,但太医的嘱咐,还请陛下遵守。” 凤耀灵皱了眉,看一眼商凌月,她刚刚隐瞒了他事情,当即关切问:“陛下怎么了?” 苏伯玉回眸看他:“凤相可还记得那日无缘无故的停朝?其实是陛下走路不甚跌倒动了胎气,情况紧急,第二日情况不明,也不好直接在朝堂上说,便遵照陛下口谕编了个借口。好在有惊无险,太医嘱咐陛下要安心静养,不宜劳思费神,现在虽已过了半个月,可还在太医限制的期限内,否则胎儿有可能早产,臣必须时时提醒陛下。凤相今日已与陛下说了小一个时辰了。” 凤耀灵看了眼不离床的商凌月,晓得动了胎气所言非虚,可她怎么会无缘无故跌倒?他苏伯玉进来的时机也太奇怪,月儿要告诉他什么,让他竟忘了往日伪装,失态至直接推门而入,那最后一句明显的是逐他,越发有问题,他登时自责道:“竟是如此。” 说完就看向商凌月道:“还请陛下恕微臣不知之罪。陛下如今不比往日,也该听统军劝言好好休息,您现在和孩子是最要紧的,朝堂上的事情有统军和我们替陛下分忧。” 商凌月看着苏伯玉对凤耀灵游刃有余,气态非凡,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虚伪样子,她已经许久没看见了,心头一时恍然,好似这些时日所见的不是他一样,而她却忘了该怎么与这样的他相处,作势揉了揉太阳穴,垂眸道:“阿兄关心则乱,凤耀灵你也跟着起哄,不过有些困乏是真的。” 说完她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眼睫上挂着丝因困倦而流出的涩泪,她擦了擦失看着凤耀灵:“你退下吧,舟车劳顿,给你三日假,回去好好歇着,别让朕听到你出现宫里。” 凤耀灵无奈,只得领命:“是,臣遵旨,多谢陛下隆恩。” 她对苏伯玉吩咐:“你去送一下凤相。” 苏伯玉领命去送,回来后却见她背对他站着,他走到她背后站着,几乎是贴在她背上,二人没有多少距离。 “你应当知道现在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商凌月低低的笑声传来,笑声散去后,她的嗓音却黯然无力:“告诉他你是苏鉴之,便是我该做的事,你不这么认为吗?” 苏伯玉闻言骤然一把转过了她的身子,这才发现她双眸疲惫,面色足见心力交瘁。 手指顿时移在她肩头,便揽她入怀,另一手轻抚到她面上:“你既然想明白了,还为何如此?” 商凌月沉默。 苏伯玉接着道:“我来告诉你,凤耀灵本是你一直倚重信任的人,可孩子的事上你却也无法信任,反而更倾向于相信我。所以你不想说出我的身份,怕他知道后对孩子不利。 但你又不想对不起他们,这是你的立场。孩子和他们,便是鱼与熊掌,你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无论你怎么选择,都会伤害其中一方。” 商凌月眼底突然有些湿润,垂下了眼帘,转头倚靠在他怀里,放软了身子,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整个人都仿佛被抽空了。 苏伯玉见状手臂加了力道,将她紧紧搂着,支撑着她:“从你知晓我的身份后便一直在煎熬。日后不必再自欺欺人,你终究会选择相信我而彻底隐瞒凤耀灵。” 商凌月依然默默不语,阖眸听着。 苏伯玉低头凝视着她:“刚刚推开门打断你们,是我不想你再继续难受下去,我站在门口就想象得到你在里面如何煎熬,我心疼,我倒宁可你直接说了。” 顿了顿,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你可曾有一刻想过孩子是我们二人的,跟他有关的事,不止你有权决定,我也同样有。你煎熬的事情,在你那里或许无法两全其美,可还有我,只因在你心里,已认定我阴狠毒辣,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包括伤害孩子,所以你费尽心力,绞尽脑汁要在我和他之间周旋,将我彻底排除在外,甚至把我当做势不两立的敌人。”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怀里的身子瞬间僵硬,苏伯玉紧接着从怀里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被看穿心思不再掩饰的面色,拇指轻轻摩挲着:“你如此护着我们的孩子,我很高兴,也很欣慰。你可知道我一直再等你主动跟我倾诉心事,可时至今日也没有等到,如果你愿意跟我说,我会劝你将真相告诉凤耀灵。很简单,让他知道苏鉴之是我,你腹中孩子的父亲是我,是我施计骗了你。” 商凌月一怔,从没想过这么攸关重大的事情到了他眼里就这么轻松:“你……” 苏伯玉当即以手指轻点她的唇:“他知道后会用何种手段对付孩子,我都可轻而易举破解,护得他安然无恙,你不必担心孩子。阴谋诡计操弄世局上你对我向来有信心,难道这件事上就不能了吗?” 商凌月闻言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根本不是这样,她是……,心里骤然浮现的心思让她怔在了当场,她猛然垂下头,紧紧闭上了眼,摇了摇头,想要甩走那些东西。 苏伯玉此时却突得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睁开了眼,里面不愿接受自己心思的抗拒一览无余,他抚着她的脸,猛得低头便封住了她的唇,手指转而插入了她垂落的发丝间托着她的头不让她避开,商凌月眼底的挣扎拒绝渐渐得都在这缠绵悱恻的爱吻中败下阵来,她阖住了眸微微启唇让他的舌深入了口中,无意识环住了他的脖颈,唇齿相\\缠,再也难以分开。 良久后,苏伯玉才意犹未尽停止,商凌月睁开了眼,眼底还带着诱人的水光,他看得心痒难耐,抱紧她压了压身上流窜的情\潮,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她的唇:“若是以后从我这儿无意中又听到了什么,告诉他们,不必犹豫,也不用为难。日后你要相信我对孩子的心与你一样,静心养胎,等待回家。到三月初十还有六个月的时间,你来了商姒帝国从来没去外面看过,等生完孩子出了百天,我抽空陪你去各地看看,盘镐很多地方的精致都好,那次桃林算不得什么。” 商凌月听着心头竟突然有些酸涩起来,这陌生的感觉从未有过。 苏伯玉看见她微不可见的面容变化,垂下手握住她的拉着:“这是我当苏鉴之时的心愿,你那时说的话,我都记着,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有了身孕。”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垂下双眸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拉着她的手覆上:“若是当初我……”可惜他又咽下了后面的话,跟上次一样没有继续说完。 商凌月抬眸看他,眸光隐忍着波动,接过话头:“你现在后悔当初布了此局么?” 苏伯玉对上她的视线,笑了笑:“不后悔。” 商凌月听完眼里倏然有了泪,垂下眼帘道:“机关算尽,最后把自己算进去,还不后悔,哪有你这样的。” 苏伯玉沉默不语,只是离开她的手,转而将她整个身子拥在怀里,双臂稳妥有力得抱着她们母子。 三日后,凤耀灵又入宫问她那日因苏伯玉突然进入,中断的话是什么。 商凌月闻言抚着腹部道:“你可怀疑过苏伯玉的身份?他当真是太监吗?” 凤耀灵皱眉:“这,陛下怎会想到这里?” 商凌月道:“这些时日我想起你说他有夺位野心,可实在想不通,一个无亲无故的太监夺了皇位有什么用处,自己没子嗣,也没亲人能承继。” 凤耀灵听罢,如实道:“陛下若这么想便是钻了牛角尖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死后的事已与人无关,并非所有人都看重千秋万代,苏伯玉更不会在意这些。至于他为何有野心,一朝皇权在握,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令行九州,万民朝拜,这些魅力已经足够。陛下生来便身份尊贵,享尽荣华富贵,皇位唾手可得,而他出身娼家,父不详,身份卑贱,用尽奸宄手段有了今日富贵和重权,皇位于他已如探囊取物,生出野心再自然不过。” 商凌月闻言点点头,骤又摇摇头:“你忘了,我跟他也一样的,我就没那么大的野心。” 凤耀灵无奈:“你与他不一样,因为你直接就成了月儿,没费任何力气就得到了皇帝的名,没人阻碍,剩下的只是收回本就属于你的权力。你要知道,商姒帝国的百姓朝臣只认商氏,只有流淌着商氏血液的人才能继承皇位,这是皇族血统,苏伯玉他就是用尽心机此生也绝得不到。” 商凌月闻言,沉吟了良久,凝视他:“你可想过商氏血统不一定每一个皇帝都是明君,若是昏君又该怎么办?” 凤耀灵平静凝视她,毫无隐晦道:“若是无道昏君,自有皇族其他有识之人取而代之,尚还也轮不到苏伯玉。这里是商姒帝国,认商氏皇族为正统是众望所归,螳臂当车,必将自取灭亡,篡夺皇位者杀无赦,诸位大人和臣会不惜一切代价辅佐陛下,陛下不必担心,更何况陛下也并非昏君。” 商凌月叹了口气:“这倒是,朕这些时日躺床上实在是闲得,忍不住瞎想。” 二人又说了一个时辰后,他告退离开。 紫云殿中,宫婢对坐在贵妃榻上的苏伯玉,禀报了商凌月和凤耀灵的交谈内容:“陛下并没有告诉凤耀灵真相。” 倚靠在他身上的周昌邑笑道:“你下去吧,继续监视好小皇帝。” 宫婢退下后,他笑摸向苏伯玉的下巴:“五郎你的手段真是连我也甘拜下风,这小皇帝是怎么也逃不脱你的五指山了,现在任由你摆弄。” 苏伯玉温和抬眸看了他一眼,不露声色避开他的手坐起,向紫宸殿的方向望去:“事已至此,我如何能让她逃离!” 周昌邑笑倒向贵妃榻靠垫,一只手撑着,倚在上面:“那我就能安心等着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凤耀灵的眼线已经全部找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苏伯玉道:“什么都不用做,看着。” 周昌邑点点头:“嗯,记下了。” ☆、第91章 难产生死 时间一转眼到了她快要临产的时候,解决蝗灾的钱粮有了眉目,不知道苏伯玉是从哪里弄到的,很快稳住了受灾的百姓,各州府现在所有人都在齐心协力扑杀蝗虫,蔓延的蝗灾得到了控制。 因为这次蝗灾,牵扯出了许多官员贪污腐化的旧事,皆是朝廷重臣,掌管钱粮的户部尚书首当其冲,苏伯玉毫不留情革职查办,该判刑的判刑,该严惩的严惩,重新启用了一批在朝中一直默默无闻,但却中耿不阿,办事利落,极有能力的人。 商凌月从凤耀灵口中知道这些事后,和凤耀灵见面时道:“苏伯玉又在干好事,自朕登基至今,他没干过一件有损百姓利益的事,反而处处为他们着想,百姓想必都对他感恩戴德。朝外的情况和我猜的一不一样?” 凤耀灵闻言,凝视她如实道:“朝外确实有人赞颂,但这都是苏伯玉借事刻意造势,不足为虑。” 商凌月颔首:“朕知道。”说完就向窗外望去,再未说一句话,半晌后,她想到了什么转眸又问他:“你如何看苏伯玉这个人?” 凤耀灵晓得这话她不是随意问的,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臣想知道陛下如何看。” 商凌月怔了一怔,垂下眼帘抚着腹部,道:“我若说了,你肯定会生气。” 凤耀灵微微一笑:“你没有说,怎么就知道我怎么想,或许我的反应出乎你预料。” 商凌月被他逗笑了,抬眸凝视他:“是么?虽说他是我们势不两立的对手,可我很欣赏他,如此人才,却成了敌人,多么可惜。” 凤耀灵听完点点头:“臣也这么认为,如果他能为陛下所用,有我们二人齐心协力辅佐陛下,帝国必能重现盛世,朝堂清明,民间安乐。” 商凌月看着他以天下为己任的眸色,抚在腹部的手轻捏住了衣袍,心下复杂,笑了笑:“这怎么可能,你竟说笑话。” 凤耀灵笑笑,目光状似无意落在她腹部,叹了一声:“臣也就想想,可惜他是逆臣贼子。” 商凌月听着缓慢站起,走到窗户边,仰望着铺满火烧云的天际:“商氏皇族会有今日,其实是咎由自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年始皇和圣后治世,为何没有出现苏朝恩和苏伯玉这样的人?这就是皇位世袭的弊端,若遇昏君,百姓便在水深火热中,所有人的生活希望居然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荒谬得很,你不觉得吗?” 凤耀灵转眸望着她泛着橘红色光芒的端庄背影,闻言缓步走近,距离她一步远时站住,突然施了一礼:“陛下请受臣一拜。” 商凌月愣了下,回眸看他笑道:“这么严肃做什么?” 凤耀灵抬眸深深凝视她:“也许是上天不忍百姓受苦,所以才让你成了月儿。” 商凌月看他的神色仿如发现了什么宝藏,脸一红,急忙道:“我知道的不多,这些只是拾人牙慧罢了,听你说苏伯玉是乱臣贼子,一时有感而发,真正聪明,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是你们,我打心眼里佩服。” 凤耀灵一笑,起身道:“陛下这是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好么?” 商凌月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但话说到这里,也难得有机会能敞开心扉,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道:“我觉得自己在这里一无是处,蠢笨的很,就怕让你失望,我知道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你不用说好听的,我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 凤耀灵骤然出声:“陛下这是妄自菲薄,为帝者需要的不是才,而你身上的不足有我们这些大臣可以弥补。” 商凌月看着他灼灼笃定的眸子,笑了笑,:“你对我还真是有信心。” 凤耀灵又给她俯身施了一礼:“我相信自己的选择,也相信另一个人的眼光。” 商凌月愣了下:“另一个人?奉义郡王?” 凤耀灵笑笑没说什么,只接着她的话头道:“天色不早,臣该告退出宫了,还有些灾区的事处理,陛下歇息,” 商凌月笑了笑:“好吧,你退下吧。”转身对卧房门外的芮娘道:“送凤相!” 凤耀灵离开后,她脸上的笑意散去,望着他方才伫立过的地方,复杂凝眸,让刘常准备了纸墨笔砚,便坐着写起来。 晚上苏伯玉来了陪她,他说了些灾情的进展情况,完后,商凌月道:“你还想知道我的选择么?” 苏伯玉脸上的温和散去,不见情绪的眸光有了波澜,转眸看了下滴漏道:“天色不早了,明日再说吧。”说完便扶着她从床边站起。 商凌月没有拒绝,任由他解着:“一句话的功夫,不占用什么时间。” 正在给她脱外袍的苏伯玉手一顿,抬眸看她,见她目光柔中带刚,今晚一定要说,转手将衣袍叠好后,扶着她坐下,看着她:“你本可以不说,模糊对方,让对方拿捏不住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此占尽优势,进也可退也可,于中取利。以后记着,别把自己占据的有利地位就这么轻易拱手让人。” 商凌月闻言,垂下了眼帘,手指在腹上交叉覆着:“你占了有利地位便会欺负我么?” 苏伯玉没想到她这么回了一句,愣了下:“不会。” 商凌月这才转眸睨向他,回以微勾的嘴角:“那我告诉你有什么坏处?” 苏伯玉看她似笑非笑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我是让你防着别人。” 商凌月这才乖乖点点头:“记下了。” 苏伯玉伸手摸了下她的头:“睡吧,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怎么选。” 商凌月笑挑了眉凝视他:“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说完她在上床靠坐在床头。 苏伯玉将锦被盖在了她身上,坐在床边,从被下移出了她的一条腿放在腿上,撩起里衣,力道恰当的揉着,缓解她因怀孕水肿的难受,边揉边看向她:“你心里明白我为什么知道。” 商凌月对上他的视线,心头沉涩,放松了身子,静静坐着:“答应我一件事。” 苏伯玉道:“什么?” 商凌月凝视他道:“我故乡的人觉得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天下清明,老百姓能安居乐业,而不拘泥于一氏一族。你做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大逆不道,可在我眼里是能者为之,你比皇兄,比我都适合治国,所以你当皇帝没有什么不好,我也知道你有这个心。你要我腹中的孩子,也只是还没准备好的过渡阶段。” 苏伯玉按在她腿上的手停住:“你要说什么?” 商凌月只当没有看见他一瞬间的眸色变化,继续道:“过渡结束后,孩子自然就成了你上位的绊脚石。你可以让他假死,然后将他放逐出宫隐姓埋名做个平民,他不会是你的威胁,也不要给有心人可乘之机,利用他来对付你。这种简单的事情难不住你,只要你愿意。” 苏伯玉忽然笑了笑,凝视她:“我在你眼里就还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吗?即使这般,你也敢把孩子留下?” 商凌月不愿再多想,避开他锐利射入她眸底的眸子:“他是一颗棋子,棋子没用了,你自然要舍弃永绝后患。若非我能回家,生下这个孩子后的下场便是死,不是吗?” 苏伯玉听到最后一句眸光暗沉下去,默然不语。 商凌月接着道:“你有不能放下的坚持。棋子是怎样的用途,我心知肚明,你可以容忍我做任何事,但不会让我阻碍你达成目标。我敢求你,唯一凭借的也只是这孩子是你的血脉,也许念在这上面你能放他一条生路,没有人知道他与你的关系。他不像我,我只要有皇族血统一日,即使我对皇位没兴趣,天下人也会逼我坐稳它,让我身不由己。” 说完后,她才又重新抬眸看向他笑道:“我最想要的日子,就是能有一个相亲相爱的夫君,生几个孩子,一生相伴,不离不弃,直到死亡那一日,可没想到老天竟然跟我开了这么大个玩笑,我不止变成了另一个人,还失去了自由,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这不是我相不相信你的问题,而是事态到了那一步,我们都身不由己,即使你不想做的事情,也会有人逼你做,活着替你做。到今日,我只觉最对不起的人是孩子,是我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却不能保护他,还要抛弃他。” 苏伯玉听到这里,看向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眸底情绪内敛,出声低沉道:“我答应你。” 商凌月心绪平静下来:“多谢你。” 苏伯玉收回视线,继续给她揉起腿来,手指的动作异常体贴:“我不需要你口头的谢,y要其他的。” 商凌月怔了下:“你要什么?” 苏伯玉抬眸,视线逼人笼罩在她身上,不容她自欺欺人:“你的信任,从此刻到你回家间这段时间内,毫无保留的信任。” 商凌月垂下眼帘,良久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二十日后夜里,月明星稀,睡到丑时时,商凌月突觉要生产,苏伯玉披衣就起,急忙传人接生,整个紫宸殿瞬间燃起了所有的灯烛,亮如白昼,早已有所准备,因此宫人们也没乱,都按照预先安排好的,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听到消息的阿史那室密、周昌邑当即就赶来,站在殿门外等着,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有了一切终于要结束的紧张期待感。 只是殿里静静的,只有产婆安抚指导商凌月该怎么办的声音,再就是宫婢们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了。 “女皇陛下还真能忍得住!”阿史那室密感慨道,“我听很多妇人生产时叫的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疼得厉害。她是不觉得疼才不叫,还是其他原因。” 周昌邑淡淡瞥他:“这有什么紧要,把孩子赶紧全须全尾的生下来要紧。” 苏伯玉背对他们伫立在殿檐下,视线飘在夜空上的那轮圆月上,秋风吹得他的衣袍飒飒作响。 阿史那室密看着这背影,近前去笑问:“你希望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苏伯玉淡淡说了句:“有区别么?” 站在后面听得周昌邑莞尔,回头看了眼敞亮的卧房:“五郎哪儿像你一样整天闲得没事干,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话音刚落,一阵秋风吹过,真是清凉透骨,阿史那室密缩了缩,深秋的风和初秋真是不一样,冷多了,看着结了霜的脚下随意感慨了句:“快要入冬了。”随后看向二人道:“我冷得不行,先回殿里坐着,你们继续站着等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商凌月还没有生出来,殿门外多了凤耀灵和其他侍君,太医满头大汗急匆匆走了出来,扑通就跪在了地上,面色苍白:“回禀统军,陛下胎位不正难产,该怎么办?”平素定然是保皇帝,可现在自另当别论。 话音落下,殿门外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苏伯玉身上。 “愚蠢!”周昌邑此时插话了:“这种事还用问么!你难道不知道统军最关心的是谁的安危!快点儿进去!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为你是问!平安无事,你的赏赐少不了!” 太医一听就明白了,暗松一口气,事关重大,他必须再次确定一下,妇人生产就是鬼门关前绕,进去了,也怨不得旁人,只怪命数不济,产婆能做的丝毫不留痕迹,看不出来端倪,口里登时肃然领命:“是,老臣一定让陛下安然无恙。” 说完就起身赶忙进去。 ☆、第92章 商凌月的怒火 “慢着!” 就在此时,苏伯玉出声,太医诧异定住回身赶紧行礼,“统军。” 苏伯玉回头看他:“若陛下有任何闪失,你也不用当这个太医令了。”说完后就离开向台阶下走去。 统军是这意思?太医怔住,余光看看周昌邑,难道开国郡公说的不是?领了命就赶紧进入殿里。 周昌邑拧了眉,看着他被台阶淹没了身影,小皇帝难产简直是天赐良机,省得他们动手,五郎为何不抓住?他要去哪里?走到他方才站过的地方。 只见台阶下,凤耀灵正扶着韩卧下马,他到了台阶下走近迎接。 韩卧一落地就问:“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苏伯玉重复了刚才太医的话,只问了关键的一句:“可有办法保陛下母子平安?” 韩卧撩起衣摆就赶紧迈上了台阶,眼睛望着浅淡无力的晨光笼罩下的紫宸殿,极快攀登:“先进去看看陛下的情况才能知道。” 苏伯玉转身就跟上。 凤耀灵站在后面,见他跟着韩卧的脚步飞快,衣摆翻飞,佩玉叮当,完全乱了节奏,若有所思收回视线,专注在脚下的台阶上往上爬。 周昌邑给他们让开了路:“韩先生来得真是及时!” 韩先生对他颔首致意后,就直奔入了殿门口,苏伯玉跟上抢先他一步到了,推开殿门便随他一起进入,殿门在他们身后关闭,高尽国把凤耀灵则和周昌邑等人被挡在了外面,恭恭敬敬道:“还请郡公和凤相多担待,刚才统军吩咐奴才,让你们在外等候,陛下生产,外臣不便进入,两位若是等得累了,可移偏殿等待。” 周昌邑皱了眉,只能停下步子。凤耀灵要不在,他也不必在外面。 凤耀灵闻言抹了把汗,这才从殿门收回视线,看向高尽国喘气道:“这倒是,凤某也糊涂了。” 卧房里,商凌月已经精疲力竭,满头大汗躺着,听到卧房门打开,她才又睁了下眼,朦朦胧胧的见两个身影急匆匆近前,二人走近了她才看清是苏伯玉,还有一个是韩卧,她一颗悬着的心登时就松了下来:“韩先生。” 韩卧赶紧走近就塞了个药丸入她嘴里:“咽下去。”赶紧查看了她的情况,当即安排房里手足无措的宫女和太医令准备些他需要的东西。 商凌月疲倦照做了,见苏伯玉站在一侧望着她,眸光沉沉,心头只觉涓涓热流涌入,冲刷走了什么东西,腹上的剧痛还在阵阵传来,看了他一眼后阖住了眼。苏伯玉看到她那一眼里凝聚的万千心绪,走近坐了下来,手指轻按在她额头上,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完不再看她,转眸看向正在忙乱的韩卧。 终于又过了两个时辰后,孩子出世了,商凌月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昏迷了过去,只是孩子的啼哭声虚弱无力。 商凌月也脱离了危险,苏伯玉起身,空出来位置让婢女们收拾。 他则走到韩卧跟前,清理好的孩子在他怀里,他正给孩子检查,只见襁褓中的孩子通体紫黑,眼睛紧闭,虚弱哭着,他面色一沉:“怎会如此?” 韩卧转眸看向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曾经中过毒,毒素和解药的药性都还残留在孩子身上,这孩子是否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老朽只能竭尽全力救他。” 苏伯玉头突然有些发胀,闭上眼睛揉了下太阳穴,才又睁开凝在孩子巴掌大的小脸上:“你老实告诉我,他活下来的可能有多大?” 韩卧凝视他道:“五成。” 苏伯玉闻言,不由转眸看向昏睡的商凌月,若是孩子出了事,她……“你当初说毒素不会影响到孩子。” 韩卧又叹了一口气道:“这话骗骗陛下还行,统军你也相信吗?当时我怕陛下受不了真相,也希望她心情好,毒快点儿解,才说的。你不懂一个孩子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若我告诉陛下这孩子可能因为她解毒而丧命,她定然不会服药。” 苏伯玉听罢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孩子身上,默然不语。 韩卧转眸盯着他:“这孩子生命力倒是强,没死在她娘生他时。我要带他出宫治疗,凤耀灵府邸有我的药庐,一个月后生死便定了,届时我会告诉你结果。” 苏伯玉听见微怔,一个月之后就是三月,视线在商凌月和孩子身上不断交替,游移了良久,最后用指腹在孩子额头上轻轻抚了下,才做了决定:“可以。”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韩卧略微诧异了些。他把孩子带出宫去,这孩子的去留可就由不得他做主了,纵使他一手遮天,也总有管不着的地方。 苏伯玉说完后又特别嘱咐他:“暂时先向陛下隐瞒孩子的情况,一个月后再说。” 韩卧点点头:“老朽明白。” 苏伯玉当即转身走到床榻边,掀起帘帷,拧动了遮盖下的一个按钮,本是墙壁的地方竟然缓缓打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缓步走出,那孩子一看也是刚出生不久,但却健康的,妇人将睡熟的孩子小心放在商凌月身边,便走到韩卧身前,柔声低语道:“韩先生把孩子交给小妇人吧,小妇人在宫门外等先生。” 韩卧这下才明白了苏伯玉刚刚为何答应的那般爽快,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年轻妇人非寻常之人,也是懂医术的,她继续道:“日后奴家便负责照顾小皇子,先生尽管吩咐奴家。” 苏伯玉看向韩卧苦笑道:“我本抱了一丝奢望,期待孩子生下来会健健康康的,一点儿都不希望能用上她和这孩子,可惜,如今免得陛下担心,只能用此下策。韩先生把孩子交给她,她会带孩子提前去凤府等你们。” 韩卧算是领教了这个苏伯玉的缜密,点点头放心交给她,她离开后,他和苏伯玉才一同离开了卧房。 殿内外的人凤耀灵、周昌邑、阿史那苏罗和各宫听到消息的人都等着。 韩卧笑看众人道:“有惊无险,陛下和皇子母子平安,只是这两日诸位不要去打扰陛下,陛下生产时耗了元气,需要静养。” 后宫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登时全部都去恭喜阿史那苏罗:“恭喜后君!喜得麟儿!”“贺喜后君!”“恭喜……” 阿史那苏罗满面春风笑纳。 韩卧随后又嘱咐了苏伯玉些事情,便和凤耀灵告退出宫,各宫宫人也相继离开,紫宸殿内只剩下了苏伯玉、阿史那苏罗和周昌邑。 周昌邑问了苏伯玉耿耿于怀的问题:“你为何不乘机杀了小皇帝?难产死得不露痕迹,正是天赐良机。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日后又要麻烦。” 阿史那苏罗也转眸好奇看着他。 苏伯玉端着茶杯,看向他们:“你们敢保证孩子生下来就是活的吗?” 周昌邑被他问得登时愣住:“这……” 阿史那苏罗恍然大悟,呵呵笑了起来,轻按向他肩膀:“纵使过了出生这关,后来也不见得就万无一失,尤其是前几个月,孩子最容易夭折,还是五郎思虑周全。” 周昌邑闻言,最担心的疑虑散去,脸上也有了笑容,嫌恶拂开他的手:“不用你说,我又不是不知。”看向苏伯玉道:“现在小皇帝和孩子都无碍,依你看,日后如何才能万无一失?” 苏伯玉端起茶杯饮茶:“等铲除阿史那逻鶻时,把商凌月交给你,扶立儿皇帝。” 果真万无一失!也再用不了一年,他等得起,到时五郎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周昌邑笑了起来,点点头:“明白了。” 深夜,商凌月醒来时,房里静悄悄的,想起韩卧进来后她就昏昏沉沉,不知后来怎么了,现在身上也不疼了,心头一紧,看向床头坐着的苏伯玉,登时起身:“孩子呢?” 苏伯玉急按住她,嘘了一声,眼睛示意床内,商凌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明黄色的襁褓中孩子正沉沉睡着,瞬间一颗石头落了地,浑身放松下来,这才有心思看他长什么模样。可惜刚出生的孩子小脸皱巴巴一团,也看不出来长得像谁,整个儿红彤彤的,商凌月不由小心摸了下他的小脸蛋儿,问道:“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苏伯玉道:“男孩儿。”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开卧房,吩咐芮娘让御膳房传膳。 商凌月一时注意力在孩子的身上,也没理会他做了什么。 直到专为她坐月子准备的膳食传来后,苏伯玉叫她先用膳,她才回神,苏伯玉命人将小案几放在床上,只放了空的碗筷盘碟,还有一碗粥,膳食则摆在房中央的桌上,苏伯玉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商凌月见桌上还是满满摆了一桌子,道:“日后加粥弄三个菜足够,吃不了全浪费了,也能省下些。” 苏伯玉晓得她是因为蝗灾才如此,先起身夹了几样她喜欢的菜放在她面前:“我已下令宫中一切用度从简。你现在坐月子,能吃的本就少,想吃什么我都让御膳房做来,不必节省,把身子养好最重要。” 商凌月又想起了一件事,转眸凝视他:“往日为了让你以为我没有野心,所以装着奢靡铺张,整日的歌舞酒宴,现在也没必要了。” 苏伯玉伸手将滑落的薄被往她腰间拉了拉:“欲盖弥彰。” 商凌月闻言想想自己之前见了他的样子,而如今二人相处,一切都恍然如梦,怔怔看着面前他夹好的饭菜,里面都是自己爱吃的,未再说什么,便压下心头波澜,低头吃起来。 用完后撤了膳,苏伯玉见她还坐着看着孩子,走近道:“躺下吧,生完孩子能不坐就不坐,躺下对身子好。” 商凌月微怔,狐疑回眸看了他一眼,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苏伯玉抽了她腰后的枕头放好,商凌月也知道坐月子不能大意,闻言未抗拒就照做了。 只是刚躺下,旁边睡着的孩子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商凌月惊得急转身看去,微挺起身,孩子干哭也不流泪,有点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怎么了?” 苏伯玉看着她大眼瞪着孩子无措的模样忍俊不禁,俯身熟练的抱起了孩子,孩子登时在他怀里不哭了,小眼睛睁开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他看向已经到了卧房门边候着的奶娘:“进来吧!” “是!”奶娘进来后对她行了礼后,就赶紧接过孩子,小心抱着坐在床边喂奶,孩子瞬间就不哭了,一会儿吃饱了,不到片刻又睡着,商凌月刚放心,却不料她抱着孩子起身,径直便向卧房门走去,商凌月怔住,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腾得一股火就冒了起来急道:“站住!” 当即看向苏伯玉,咬牙道:“你要她把孩子抱去哪里?你答应过我的!” ☆、第93章 孩子争执 苏伯玉看着她紧绷不快的面色,对被吓住的奶娘摆了摆手,奶娘才施了一礼继续抱着孩子离开,小太监们关闭了卧房门。 他平静道:“你难产,元气大伤,韩先生嘱咐必须静心休养,孩子时时哭,影响你休息。他现在隔壁卧房中,奶娘看着,你何时想看,便让她抱过来。” 商凌月满心的怒气瞬间定住,就要迸出怒斥的话都散了去,紧蹙着眉头抿唇不语,脸色和缓下来,苏伯玉也不再说话,卧房里静得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良久后她出声打破了这股不舒服的死寂:“刚刚吃饭时你就该提前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苏伯玉闻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还是不信任我,如果相信,就不会反应这么大。” 商凌月怔住,心里在想什么,在他深幽的眸底无所遁形,缓缓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后说出了心里话:“过去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无法忘记,那些恐惧不安都还在心里刻着,下意识就会往不好的地方想。” 话音落后,苏伯玉却久久没有声音,良久后,她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却感觉床边一轻,商凌月心里一震,当即抬起眸望去。 只见苏伯玉离开了床头,缓步走到窗边,背对她负手立着,身形峻拔,在昏黄的烛光下,浑身笼罩着一股萧索之气,仿如深秋独经寒霜的一棵孤松。 商凌月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仿佛有什么哽得心口不舒服,就在此时他突然毫无预兆回身,四目霎时对上,她眸底浮现的情绪一览无余,他的眸中则如大海般风平浪静,深不见底,商凌月刷得收回了视线,有些狼狈便阖住眼躺了下去,片刻后又翻了个身背对他。 苏伯玉看着眸底浮现微不可见的笑意。 之后二人间相安无事,见孩子的时间苏伯玉依然严格控制,商凌月也没办法,只能顺从。 二十五日后,还有五日就是孩子的满月。苏伯玉将礼部拟好的奏折读给商凌月听:“可还有什么想补充的?” 商凌月注意力全在难得能见的孩子身上,刚才也没认真听,看了他一眼,就又重新逗着吃饱了奶还没睡着的孩子,看着他肉呼呼的小脸心情就好:“没了。” 说完才想起一件事:“孩子的名字有了吗?”这么些天她都忘记了。 苏伯玉看着还不太能辨别出长相的孩子,道:“还没有,商姒帝国习俗,要等到百日后才能取,我先去传旨了。” 商凌月点点头:“嗯。” 苏伯玉传完旨后黄昏,凤府内宅药庐,凤耀灵带了前来夜访的苏伯玉进入,把正在抓药的韩卧吓了一跳,一看是他们,无奈道:“以后进来前能不能先敲门!” 凤耀灵关闭了房门:“我们快把房门敲烂了,你都没来开门,吓着能怨谁,药童怎么不在?” “我嫌他们碍手碍脚,让玩儿去了!”韩卧说完后就不再理会他们,继续低头秤药材,全部配齐后才罢手,晓得苏伯玉前来是为了何事,也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走到侧墙打开了另一道门,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鼻而入,他看了眼苏伯玉:“随我来。” 苏伯玉见状,毫无波澜的眸中骤然出现了波动,望向了亮着烛光的屋子,当即撩起衣摆跟上。 穿过侧门是个小院子,虽是深秋,院子中央的一处药圃里药材却生机勃勃,刚才的香气就是这些药材的。 片刻后他们到了正房前,韩卧放轻了步子将他们带入卧房,里面那医女正照看着熟睡的孩子,见了苏伯玉和凤耀灵,赶紧行礼。 苏伯玉走到床边,只见孩子白白胖胖,小脸圆乎乎的,竟是比宫里的那个孩子还好,刚出生时的药毒不见一星半点儿,正抿着小嘴睡得熟,眉眼那里尤能看出有几分商凌月的样子,情不自禁伸手欲要触摸,可就在要摸在额头上,骤然一顿,当即转头问韩卧道:“药毒彻底清除了吗?” 韩卧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福大命大,小身板强壮得很,比我预料的情况好了太多。” 苏伯玉闻言彻底安下了心,才凝视着孩子,手指轻轻落在他额头上:“还是先生医术高明,否则皇子凶多吉少。” 韩卧笑道,“公公现在可放心了?” 苏伯玉恋恋不舍收回手,转向他笑道:“让先生见笑,先生的医术自然没问题,苏某杞人忧天了。再过五日就是皇子的满月宴,届时我提前一日出来接皇子回宫。” 韩卧笑着颔首:“我在府中等着统军。” 苏伯玉随后告辞离开。 韩卧看向凤耀灵若有所思问:“你说苏伯玉煞费苦笑兜这么大圈子,难道就是为了让小女皇安心?他的心肠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凤耀灵扫过孩子的小脸,看向他意味不明笑问:“你可发现这张脸像一个人?” 韩卧愣了下,转眸看去,那弯弯的眉眼,失笑看向他:“当然是像小女皇了,你这问的不是废话。” 凤耀灵瞥他一眼:“你再仔细看看,看孩子的脸型和嘴那里。” 韩卧听他这么说,转眸狐疑又看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半晌后,孩子的小脸突然与脑海中的一人的模样重合起来:“怎么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像苏伯玉?” 凤耀灵抬手拍怕他的肩膀:“还没老眼昏花,甚好。” 韩卧登时吹胡子瞪了他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凤耀灵这时突然严肃了面色,伸手指着孩子,凝视他道:“他本就是苏伯玉的儿子,所以才会与他相像。” 韩卧错愕:“你是吃错药了!”转身就要离开,凤耀灵也不阻止他,韩卧走到门口却自己停住了步子,回头看他,眉头紧皱:“你说的是真的?苏伯玉是个太监,怎么可能?” 凤耀灵眼睛直直看着他,良久后他舒展开了眉头,返身又到了他跟前:“你小子早知道了,却现在才告诉我,说,打的什么鬼主意?” 凤耀灵笑笑:“知我凤耀灵者莫若韩卧。”说罢就直言不讳道:“我本以为苏伯玉没有弱点,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给小皇子下一味只有你能研制出解药的□□。” 韩卧面色一沉,明白他要干什么,登时拒绝:“不行!” 凤耀灵看他坚持,最后叹了口气,看向床上的孩子:“罢了,你不做我只好找其他人,他们的药术我没把握,届时会怎么样,小皇子只能自求多福。” 转身便咳嗽着走向门口。 韩卧看他那个毫不在乎的样子,真是恨得眼痒痒:“凤耀灵,你给我滚回来!” 凤耀灵停下步子,回眸瞥他:“你答应了?” 韩卧冷哼了一声,提步向门口走去,错身过他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凤耀灵笑呵呵点点头:“嗯。” 韩卧刷得转头不想再看他那张脸,就出了门,凤耀灵则一直等着,未过多久韩卧返回来,拿着一个碗放在桌子上,取出一颗药丸融化在里面,端着亲自给孩子喂了进去。 二人做完,韩卧便拿着碗离开了,凤耀灵则一直等送苏伯玉的医女回来才离开。 书房内,他返回后见书童正抱着鸽子,书童直接道:“奉义郡王给公子的!” 凤耀灵无语瞪他一眼:“懒鬼!怎么不取下来!”只能自己取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件,书童不理会他给他斟茶后便自顾自离开了。 凤耀灵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万事俱备,只待春耕。” 凤耀灵笑了笑,将纸条扔到了火盆里,当即给写了回信:“时间充裕,陛下母子平安,郡主亦安,一切照计划行事。” 五日后,到了小皇子的满月宴,因蝗灾之故,宴会一切从简,只邀了三品及三品以上大臣及其妻眷入宫,宴席设在紫宸殿,阿史那苏罗主持。 商凌月在卧房中没有出去,和奶娘一起逗孩子,就在此时,商凌月听见密道口一声响动,本应该在宣政殿的苏伯玉怀抱一个襁褓走了出来,商凌月一看是个小婴儿,眉心一皱,不动声色俯身将本在床上放着的孩子抱在怀里,奶娘被她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 苏伯玉看见没说什么,下令让奶娘离开,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商凌月再也不隐藏对他的警惕,看了眼他怀里的襁褓:“你要做什么?” 苏伯玉知晓她误会了什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辩解,俯身将襁褓小心放在她旁边,凝视她道:“你看看里面的孩子。” 他难道不是要替换两个孩子?那他要干什么?拧眉狐疑扫了眼,这一眼便突然黏在了孩子还沉睡的小脸上,再也移不开,吃惊道:“他怎么长得?” ☆、第94章 爆发瘟疫 苏伯玉接着替她说了出来:“像你。” 商凌月被他弄蒙了,眉头拧成了死结看他,找个像她的孩子要做什么? 苏伯玉伸手轻按在她肩头:“月儿,这个才是我们的孩子。” 商凌月愣了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低头又看了眼那孩子,回头又看看正在自己怀里打着哈欠的孩子,匪夷所思盯着他。 苏伯玉转眸看向孩子,这才详细给她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我怕韩卧救不了孩子,届时你定然受不了,才不得不行此下策。好在他医术高明,皆大欢喜。现在可以放心把孩子替换过来了。” 商凌月听罢怔怔盯在怀里自己抚养了一个月的孩子,又看看身旁襁褓中的像极了自己的婴儿,心头沉坠,良久后,强压下翻滚的情绪,转眸看着苏伯玉:“他虽不是我生的,但相处了一个月,我也有了感情,你让我怎么办?”说完垂眸凝视着正眨着亮晶晶的眼看自己的孩子,“这孩子是什么来历?” 苏伯玉未答,拍了拍手,商凌月只见那奶娘推开卧房门走进来,苏伯玉道:“把你的孩子抱下去吧,免了你丈夫柳城的罪,今晚便领赏出宫。” 奶娘感激涕零,登时跪下对着他们二人磕头:“多谢陛下,多谢统军!”谢过恩后才眼巴巴地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商凌月根本没想到是这样,她竟然这么多天没发现孩子和奶娘长得像,见奶娘渴望孩子的眼神,做母亲的心思她又如何不知,艰难伸出了抱着孩子的手臂:“过来抱着吧!” 奶娘没想到这么顺利,喜极哭泣,赶紧走近就小心翼翼接过孩子,跪着道:“奴婢多谢陛下隆恩。” 商凌月眷恋不舍地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孩子还懵懂无知呆呆望着她,她看了半晌,随着时间流逝,奶娘抱着孩子的手臂渐渐收紧,紧张起来,商凌月发现,她大概是怕她不忍之下夺了她的孩子,苦笑了笑,顿时收回视线:“退下吧,朕一言九鼎,自不会食言,好好抚养孩子。”说完看向苏伯玉:“多给些赏赐,把孩子在宫里用过的东西都给她带回家。” 苏伯玉领命:“是。” 奶娘这才完全放了心,感恩戴德得又谢了恩退出了卧房。 就在此时,床上襁褓中的孩子醒了,一双小眼睛跟她一样也是蓝色的,圆溜溜明亮有神,此时睁开再看真是像极了她,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孩子小,所以也看不出来究竟长得像谁,此时才明白根本不是这样,孩子一个劲儿得盯着她和苏伯玉看,可等了半晌他们却没有其他动作,眼一闭咧着嘴登时就委屈哭了起来,哭声宏亮,听得人心直发紧。 商凌月急忙俯身查看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哭,一摸小屁股底下热乎乎一片,孩子小腿儿瞪着,也顾不得再想刚才的孩子,压着复杂心绪,就极快地抽出了襁褓下的衬布,眼前苏伯玉已经递了一块儿崭新的,替换掉她手里旧的。 换好后,这孩子竟然还哭,也就只有唯一一个原因,商凌月轻车熟路地抱起孩子,解开衣服就开始喂他,孩子饿坏了,含住就拼命吸了起来,从密道出来的奶娘只能立在旁边。 苏伯玉一个手势,她恭敬退了下去。他视线不由得落在孩子嘴边,片刻后才转到她脸上,出声道:“你身子虚,日后还是让奶娘喂养,病儿食量大。” 商凌月本能转眸看向奶娘,这奶娘也就三十多岁,相貌白净清正,低头屈膝,恭恭敬敬道:“小皇子胃口特别好。” 苏伯玉见她问完后才信了,眸光平静。 商凌月问完才想到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不由凝眸看了他一眼,苏伯玉视线专注在孩子身上,心头平静下来。 待孩子吃饱了入睡后,她转向他问:“你刚刚说病儿?孩子的名字?” 苏伯玉点点头:“孩子刚出生就身体不好,我命钦天监看了生辰八字,乳名暂取个病字,为的是给他消灾去厄。贱名好养活。” 商凌月知道在商姒帝国孩子早夭时有发生:“还不错。”说完想起了汉武帝的乳名,她不由对他笑道:“我们那儿有个皇帝的乳名意思是猪,病儿比他的好多了。” 苏伯玉看着她的笑颜,不由道:“你想知道我的乳名是什么吗?” 商凌月愣了一下:“哦?是什么?” 苏伯玉道:“也是一种动物,十二生肖里的。” 商凌月也不知想什么,脱口就说了一个:“猪!”说完看着苏伯玉瞬间无奈的脸,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来, 苏伯玉摇摇头:“不对。” 商凌月自知刚刚也没什么可笑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又道:“鸡!”说完看他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一样,推了下他的胳膊:“鸡!是不是?” 苏伯玉摇头:“不是。” 商凌月倒是爱猜谜,可惜没耐心,两个接着不对,登时就没了猜下去的兴致,收回手来,去看了眼孩子,见他没被吵醒,才放心看着他咕哝道:“你揭晓答案吧,不想猜了。” 苏伯玉道:“兔兔。” 商凌月呆了下,怎么也没想到是这,就那毛茸茸萌萌的小兔子,他!盯着他俊雅如玉的脸,想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也太违和了。 苏伯玉不解盯着她:“你笑什么?。” 商凌月闻言更笑得不行,道:“谁给你取的?” 苏伯玉沉默了,没立即回答。 商凌月察觉出了他的异样,虽然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笑意渐渐消失在了脸上:“怎么了?” 苏伯玉见她的反应,凤眸闪烁了下,又隐去了所有情绪:“是我娘取的,我出生那年是兔年。” 商凌月闻言骤想起了之前周昌邑说的他的身世,看着他,细思刚才的异常,一个5岁的孩子能有多少记忆?他对他母亲的感情竟这么深,他隐藏得真深,平素他的手段如何能看出他原来也会有感情,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知道了一些不该也根本不想知道的东西,顿收回视线,“哦”了一声,再没说下去,便转身去看孩子,目光定定落在孩子的小脸上,思绪却已不知飘向了何处。 二人间又陷入了沉寂,刚刚的轻松笑语恍如隔世般,苏伯玉起身说了一句:“没有人能从你身边抢走孩子。我去宣政殿,你早些安置。” 商凌月听到第一句垂下了眼帘,确定他已不在卧房,她才回了下头,视线在他坐过皱了的锦单上怔怔停留了片刻。 三个月后,临近春节,上至皇宫,下至百姓,纷纷都在为春节做准备。 商凌月出了百日后就开始上朝,好在蝗灾有惊无险,苏伯玉也不知从哪里筹备到了钱粮,平稳度过了粮荒,等到明年开春后就一切都能好转了。 底下的大臣禀报这一段赈灾的情况后,商凌月放了心。 就在此时,殿门外突然响起一人响彻云霄的喊声:“六百里急报!” 商凌月面上的喜悦微散,这是出了什么事?居然用六百里加急传报,急忙道:“传!” 片刻后,送信的使人已经进了朝堂,传来的奏折由苏伯玉呈给了她,她低头看着,信使道:“河东道爆发瘟疫,已经死亡一百三十一人,现已全城戒严,但有疫情尚未发生时离开河东道的商人,行商文牒上记录,他们有到京城,西域和江南各地的,刺史担心疫情蔓延,让小臣速报陛下知道,京城务必严查,以防万一。” 奏折还没看完,底下的凤耀灵当即问信使:“是什么疫症?” 信使道:“天花!” 商凌月刷得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天花!”“是天花!”“天花,天啊!”“这可怎么是好?”本还鸦雀无声的殿里已然炸开了锅,群臣都骇然变了色,纷纷议论起来。 天花在商姒帝国现在还是不治之症,一旦得了,要么等死,要么就只能靠自己的身体硬扛过去, 可扛过去的不足十分之二三,商凌月脸色也不好了:“京兆尹!” “臣在。”殿里众人的声音顿时小了下来,纷纷看向向来都吊儿郎当的她。 “立即封闭城门,准出不准进,严格盘查进城的人,但凡进城者全部都隔离七日之后若无碍,才能放其还家。统计近半月从河东道入城的人,一一查看,若有犯病者和病人家属都立即隔离,划分出隔离区。统计京城得过天花的人数,具体事宜你下去安排,即刻去办,每日派人上报。” “是。”京兆尹当即退出了宣政殿。 “凤耀灵!” “臣在!” “立即拟诏下发各道,严守城门,比照京城之法执行。” “是。” “你退下吧。” “户部尚书!” “臣在!” “协助京兆尹做好统计。” “是。” 商凌月回忆那年爆发非典时还做了什么,把能想到的全部都说了出来,众臣也各抒己见,早朝就这样在人心惶惶中结束。 商凌月到了宣政殿后殿,满心忧虑道:“但愿疫情不要蔓延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伯玉道:“我先送陛下回宫吧,重新挑选下紫宸殿的宫女太监。河东道距离京城不远,不止商旅,普通百姓往来也频繁,只怕京城不能幸免。宫里万万不能出事。” 商凌月只想着宫外的情况,倒遗漏了宫里,看他眸色深沉,晓得他在担心什么,眉头顿时锁在了一起,这病毒传染也不是非得人和人接触,孩子根本没啥抵抗力:“病儿。”转身就直奔紫宸殿。 ☆、第95章 皇子染病 第九十五章皇子染病 商凌月回去后,孩子还在睡着,芮娘和奶娘看着,小脸圆乎乎,白白嫩嫩的,这会儿长得看起来又有点儿像苏伯玉,现在比刚满月那会儿可爱多了,她嘘了一声让他们退下,走到床边长长舒了口气,俯身下忍不住亲了下他额头,留下芮娘继续照看,才重新返回了殿里。 苏伯玉已经下令各宫彻查是否有犯病者,同时统计得过天花的人,紫宸殿所有宫人在殿外已按照这分立左右,苏伯玉扫过众人:“但有弄虚作假者,若随后被人察举,株连三族,绝不轻饶。” 商凌月站在殿门口看着底下众人听完后,都噤若寒蝉,头一回对他的狠厉没有厌恶,甚至还默默认可,一时怔住,恍然自己怎么会认同他? 得过天花幸存的人最后能继续留在紫宸殿伺候,其他的重新分配。 事毕,苏伯玉转身,见门口商凌月立着,还没换下朝服,目光在苍白无力的日光下看不真切,走近给她拉了下披着的鹤氅,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天寒,以后记住别在殿门口站着,你忘了换衣服。” 就在此时有婢女出现,他放下了手。商凌月这才回神,嗯了一声,转身回去,他跟着进了卧房,伺候她替换了常服,房里有地龙,暖洋洋的。 商凌月看着他灵活自如,光洁白净给她穿衣的手,得过天花的人身上会有疤痕,不由就问了一声:“你得过天花吗?” 苏伯玉动作一顿,抬眸平静看了她一眼:“没有。” 商凌月愣住,眼睛也忘了眨,就那么直直盯着他自若的脸,看他这么镇定,还以为他得过,哦了一声,便移开视线到了床上的孩子身上,房里霎时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衣服的窸窣声和他们二人的呼吸声,安静的让人不自在,她继续道:“我没得过,我们那里天花已经被灭绝了。” 话音落后,他没接话,苏伯玉给她系好了衣带,才凝视她道:“所以你知道怎么应对?” 商凌月收回视线,对上他欲要探究的眸子:“也不是,是因为没了天花,还有另一种恶疫,那年特别严重,死了很多人,说来话长。”她示意坐到软榻上,便毫无隐瞒的将非典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说完后,她道:“我也只是将当时他们做的依样画葫芦搬过来,肯定有不足的地方,你比我更了解商姒帝国,也更有智慧,剩下的就靠你和朝臣了。” 她本还担心苏伯玉会问更多的东西,但她话毕,他只静静看了她片刻,道:“你如何敢肯定我会真心救灾?” 商凌月怔了一怔,非得说个子丑寅卯,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半天,避开他的视线,扯了一句:“之前你做了很多对老百姓有利的事。” 苏伯玉突然笑了起来,双眼垂着,看不出是高兴才笑,还是其他原因,商凌月莫名其妙:“我说错了?” 苏伯玉起身转眸向窗外望去,避开了她的视线,脸上的笑意缓缓散去,她看不见的眸中满是萧索暗沉:“没什么。” 他这样子哪儿是没什么,分明是有什么,却不愿让她了解。商凌月看着他侧影半晌,总觉得他刚刚想说什么却又碍于某些原因没说,蹙了蹙眉,就在此时孩子醒了哭,她只能压下心头狐疑,去了床边。 苏伯玉这才转眸看向她,一言不发看着她给孩子换尿布,逗孩子,喂孩子,孩子不时因为她咯吱咯咯得笑着,她纯粹把孩子当成了逗趣的小玩意儿,乐不可支,孩子清亮的笑声和着她的笑声在房内异常得清晰,寒冬的冷肃之感淡了许多。 三日后,京城下了一夜大雪,皇宫内外银装素裹,寒枝也变得娇俏可爱了许多,但京兆尹统计出来的情况就没这么让人心情愉悦了。 “已有五人得病。”商凌月盯着奏折上极其碍眼的几个字,头有些涨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京兆尹禀报道:“是隆德坊的掌柜和妻眷,臣已经将他们隔离,整条街都严密监看起来。” 商凌月当即问:“要小心差役被染上?” 京兆尹道:“陛下放心,臣挑选的都是得过天花的人。” 下朝后商凌月召集了凤耀灵和其他大臣商议办法,结束后回到紫宸殿,商凌月边脱下貂裘,边对苏伯玉:“没有几天就过年了,这老天爷是不让人好好过年了。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苏伯玉接过,拂落了她肩头落上的雪花:“还有不到三个月就是三月初十,你陪孩子便可,不必为此事烦心。” 商凌月闻言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想这么多她是庸人自扰,她离开商姒帝国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恍然笑了笑,未再说话转身进了卧房去见孩子。 半个月后到了春节,京城的疫情没有控制住,蔓延开来,整个盘镐没有一点儿过节的喜庆,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连大臣中也发现了得了病的,苏伯玉直接放了他假,赐了些药材,并派太医过去诊断。各地抱疫情蔓延开的折子也如潮水般涌入了皇宫。 又过了两个月后,整个商姒帝国的疫情越来越严重,有继续加重之势,帝国上空笼罩得愁云散都散不开。 苏伯玉不再让她接触奏折,更不能接近朝臣半步。商凌月不关心是假的,终究做不来两耳不闻天下事,让苏伯玉召了凤耀灵问韩卧可想到办法了,凤耀灵摇摇头:“他还在想。” 太医和民间的大夫们也没办法,商凌月都不敢去问苏伯玉现在死了多少人,听完后就沉默了,一脸愁苦,殿里她、苏伯玉、凤耀灵、还有其他大臣、周昌邑都不说话,只能听见殿外的寒风吹得呼呼作响,春寒料峭,风一点儿都不亚于冬天,真是吹得人心都寒飕飕的。 “启禀陛下,奴才有事禀报。” 商凌月让传,守门的小太监打开了殿门,脸颊通红头上还冒汗的一个中年太医进来,跪地气喘吁吁,道:“回禀陛下,牛痘成了,老臣的孩子没得天花。” “牛痘!”商凌月吃了一惊,他这话什么意思?大臣们都匪夷所思看着高兴的太医。 “牛痘?”“什么东西?”“怎么回事?”其他人窃窃私语。 苏伯玉看了她一眼,恭敬道:“是臣吩咐了太医去试,可以用。” 年前就顺便那么一提,他竟然就真让人去做了,商凌月大喜过望,难以相信:“真的?” 苏伯玉笑起来:“是。” 凤耀灵等人还蒙在鼓里,苏伯玉隐瞒了是从她那里知道的牛痘接种法,对他们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相继露出喜色。商凌月重常了心甘情愿用自己孩子做实验的太医。 当天,召集了太医和京城所有大夫,苏伯玉让这名太医将办法教给他们。凤耀灵将这办法拟写好请她过目盖上玉玺颁布各地,严令各地执行,有不愿者,严惩不殆。 凤耀灵临出宫前,苏伯玉让他给韩卧带话看皇子是否可以接种。 当日晚上,商凌月就问苏伯玉:“什么时候给孩子接种?” 苏伯玉道:“等明天韩卧回话,孩子出生时身上有毒,体质异于常人,我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天早朝时,早朝刚上了一半,刘常匆忙入殿,沿着侧旁殿墙急步到了皇座台阶下,小声叫统军,苏伯玉转身走下去,他面色不好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商凌月余光发现苏伯玉眸光都变了。 苏伯玉不知对刘常说了什么,刘常立即离开,他重新回到原位,这才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 怎么会!商凌月心里骤然慌了,面色变得极其难看,苏伯玉返现赶紧按住她:“别急。”说完转身看向众人朗声喊道:“传陛下口谕,今日早朝到此,退朝!” 商凌月当即起身,步子都乱了急匆匆几乎是跑着奔离了宣政殿,苏伯玉紧跟上,步子沉稳,倒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朝臣们窃窃私语陛下怎么了?凤耀灵狐疑看着她和苏伯玉离开的后殿门。出什么事情了? 商凌月离开后,直奔紫宸殿卧房,房门口芮娘和另外一名宫婢行礼阻止:“陛下,你万万不能进去!” 商凌月不得不停下了步子,眼睛直望向房内床榻上奶娘正照看的孩子,着急道:“你们让开!朕得过天花!传染不上!” 芮娘还是不让,硬着头皮道:“陛下,就是您得过,也不能进去,有个万一,奴婢如何对得起先皇后和先帝,小皇子有奴婢们伺候,您放心,皇子只是有些高烧。” “放肆!”商凌月真是被她气得,强行推她们,急色道:“朕是皇帝,你连朕的话也不听了!让开!” 她也不知自己力气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猛得推倒了其中一人,就跨过了门槛,芮娘噗通就跪在下,死死抱住她的腿,身子被她拽得几乎半趴在了地上:“陛下!您就听奴婢一句吧,您自个儿比皇子重要啊!” 商凌月见她跌倒,心里再急也登时住了步子,心急火燎得俯身扶她,着急眼睛都红了:“他是我的孩子!你让我怎么不管他!你快起来!” ☆、第96章 刺杀苏伯玉 孩子似乎是听到他们争执了,被吵醒开始“哇哇”得哭起来,商凌月心口一揪,当即看去,奶娘已经赶紧把孩子抱在了怀里,软语哄着,能看见孩子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她早上离开时还好好的。 商凌月再顾不得,乘芮娘因孩子哭一个晃神,登时挣脱了她,芮娘再要阻止已经晚了,她已经奔到了孩子奶娘跟前:“把孩子给朕!” 奶娘没注意她竟然近前,看她心疼孩子,抱着孩子一下不知道怎么办,向旁边移了一步,避开她,只低头哄着孩子,就在此时苏伯玉进来了,看生气的商凌月,到了奶娘跟前:“把孩子给我,你们都退下吧,传令召韩大夫进宫。” 奶娘松了口气当即照做就离开,商凌月眼巴巴看着孩子被苏伯玉抱上,哇哇哭得她心都碎了,急冲他伸手:“把孩子给我!” 苏伯玉看了她一眼,没理会,低头就开始哄起来。 还真是得心应手,商凌月看着孩子在他怀里还哭得伤心,压着声音急道:“你让我看看孩子啊!他肯定是高烧不舒服才哭的!他跟我亲!” 苏伯玉闻言道:“等韩大夫入宫诊断后再说。” 商凌月真不知道他再想什么,孩子都哭成什么样了,怒道:“我就算得了又怎么样!这身体等我离开也不是我的!孩子要不是天花,更不会传染!” 说完伸手直接就抱在了孩子身上,苏伯玉手臂用力闪身不给,商凌月气急俯身就张嘴怒咬到了他手上,瞬间渗出了血,苏伯玉吃疼,手上力道一少,孩子就被她抢到了手里。 商凌月赶紧抱着哭得停不下来的孩子坐在床上,低头亲他的额头和小脸蛋儿,竟是烧得烫人,恐惧真是得了天花,更着了慌,眼睛顿时就红了,强迫自己冷静边摇晃哄着。 苏伯玉也顾不得被咬破的手,见她什么也不顾,皱了眉,看了半晌,转身离开去重新安排日后紫宸殿的人事和应对措施。如果孩子真是天花,宫里要小心了。 韩卧急匆匆被拉入卧房里来时,孩子已被她哄得不像刚才那么哭了,只是小脸通红,在商凌月怀里不舒服的乱动着,不肯离开。商凌月想把他拍睡着,可他怎么也不睡,看见他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急道:“韩先生!” 韩卧净了手,就着她怀里给孩子看起来。苏伯玉也站在旁边。 商凌月紧紧盯着他的面色,半晌后,见韩卧还在诊看,心下越发焦虑,禁不住胆颤问:“孩子怎么样?” 韩卧收回手,卧房里暖如夏日,回眸当即看她道:“把孩子放在床上,脱了衣服看一下。” 商凌月闻言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他要看什么,“哦”了一声,却是抱着孩子迟疑不动作。 苏伯玉看她脸色不好,伸手轻按了下她的肩:“陛下,韩先生让你给给皇子脱了衣服。” 韩卧也发现她害怕,微微露出了丝笑,缓和她的紧张道:“看一下也能安心,现在只能确定孩子是高烧,但是普通高烧还是疫症引起的,必须再查查。” 商凌月稳稳心神,点了点头,才将孩子放在床上,孩子刚一沾床,“哇”得又哭了起来,商凌月忍着抱起他的冲动,小心脱下了他身上的衣服,孩子小腿上和腰上的红疹清晰刺目,不用韩卧再说什么,也明显了,商凌月瞬间双腿有些发软,轻晃了晃:“天花!” 苏伯玉急忙扶住她:“等韩先生诊过才能算数,陛下莫急。” 韩卧脸上的笑容此时再难维持,让他扶着商凌月到旁边,背对他们按住孩子的身子,细细看那疹子的样子,孩子可怜的哭声和他这架势,商凌月的脸色渐渐控制不住苍白起来。连大人得了天花,能活下来的十个里面也超不过四个,更何况是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几乎没有幸存的。 片刻后,韩卧给孩子穿上了衣服,却没让商凌月他们靠近,反而召了奶娘和之前诊过的太医近前询问:“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除了发烧还有什么其他症状?” 奶娘说:“陛下上朝后一个时辰,小皇子突然哭起来,比往常醒的早,我听见就赶紧去看他,才发现的,而且喂了皇子,过了没多久他就全吐了,还一直哭个不停,哭累了歇会儿,接着哭。奴婢怎么哄都没用。” 太医接着道:“我怕孩子哭坏了,就让刘常去通知陛下和统军,那会儿皇子只是烧,身上还没有红疹。” 听完这些韩卧已能确诊了,抱起孩子交给奶娘,走近商凌月道:“陛下莫要心急,皇子虽是天花,但总有可能扛过去的。” 商凌月抱着最后的一点儿希望被米分碎了,眼前有些发黑,听着孩子的哭声,脑中空白,怔怔盯着他:“没有办法吗?” 骗她也没用,还不如让她早些接受现实,韩卧摇了摇头,凝视她平静道:“臣开些发散的方子,让疹出的顺利些,希望总是大些。” 商凌月心里看向哭得声嘶力竭的孩子,难受得厉害,整个人软塌塌的像被瞬间击垮了,强挤出丝笑,喃喃道:“是啊,是啊,朕知道的。” 说完便阖上了唇,不敢去想孩子要是夭折,眼睛瞬间涌起了泪意,心口涨疼涨疼得,孩子的哭声孩子传来,强迫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拨开苏伯玉扶着他的手,擦了擦眼睛,就向奶娘走去,沙哑道:“把孩子给朕吧,你们没办法,他现在只认朕,你们都退下。” 奶娘询问得看了眼韩卧和苏伯玉,二人都点了点头,她才小心交出。 商凌月抱着孩子再没理会房里的任何人,只坐在床边柔声细语哄着他。 苏伯玉留下奶娘和芮娘听使唤,邀韩卧到了外堂,开门见山问:“皇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韩卧凝视他压低声音道:“皇子突然发病并非偶然,这病此前大概已潜伏了□□日,现在只是第一天发病,未来的日子还得熬,最关键的时候在第九天,是中毒症状最严重时,要能过去就皆大欢喜,否则……”他收住了话音,没继续说下去。 苏伯玉已经明白了,转眸看了眼卧房,紧锁眉头道:“有劳韩先生尽力施治,需要什么尽管说。” 韩卧颔首,捻着自己不多的一撮白须:“老朽自然会竭尽全力。这孩子还在娘胎就跟老朽有缘,甫出生又经我医治,老朽也有些感情,要眼睁睁看他出事,老朽也难受。” 苏伯玉闻言俯身抱拳,冲着他行了一个大礼,韩卧吓了一跳,赶紧扶他:“统军做什么?快快请起!” 苏伯玉不起,强拜了三拜道:“苏某替陛下谢过韩先生。陛下龙体,不能向先生行此礼,苏某便代替她,还望韩先生不要拒绝,日后无论皇子如何,先生大德,苏某都没齿不忘。” 韩卧无奈道:“统军这是折煞老朽,莫说是陛下,就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得了病,老朽也会这么做,绝非为了任何东西。礼也行了,统军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苏伯玉这才起身,谦和对他道:“先生德高,苏某只是略表心意,还望先生不怪。” 韩卧叹了口气:“统军客气了。韩卧这就去给皇子开方子去,不陪统军了。” 苏伯玉送走他后,才又返回了卧房。 孩子已经在商凌月怀里睡着了,只是小手揪着她胸口的衣服不放。怕她抛下他走了,才六个月大的孩子都有这小心思,商凌月看他红通通睡得不舒服的小脸,心里真是纠疼得厉害,他睡得不踏实,也不敢动,就那么坐着。 苏伯玉怕吵醒孩子,也没说什么,对奶娘和芮娘一个手势,二人跟出殿外,并走到殿前开阔的空地上。 芮娘和奶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小心跟着。 苏伯玉走到大殿的台阶前停住了步子,他转身看向二人,从袖口拿出帕子轻擦了下嘴角,眼前黑影一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突然将奶娘牵制住,芮娘面色吓得一变,便闻咔嚓一声,来人揍在了奶娘下颌上,血沫子和着一个什么东西骤然从奶娘嘴里飞出来,落在了苏伯玉面前,血溅在了他胸口,他也没避,落在地上带血的是一颗臼齿,里面微微凸起些什么东西。 芮娘张大了嘴巴,僵立在地。 黑衣人接着打得奶娘跪在了地上,一把撕下了她脸上的□□,竟然是另一个面容淑静的妇人,再无还手和自杀之力,她温婉的眼里再没有了之前的温良贤淑,满是杀戾之气和恨意:“苏伯玉!你怎么发现我的?” 苏伯玉擦拭了下手上溅上的血,不改云淡风轻本色,扔了帕子,转身去了紫云殿,黑衣人押着她紧随而去,只剩下芮娘还没回过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紫云殿里,苏伯玉站在卧房里,周昌邑正在给他替换外袍。 奶娘武功已被废掉跪着,苏伯玉穿好衣服后,坐在床上看向她:“干爹已死,你为了他这个杀父仇人不惜来牺牲自己报仇,何苦呢?” “狼心狗肺的东西!”越娘骤然怒骂:“干爹真该当初杀了你!他已经死了,你少来污蔑他!” ☆、第97章 惊天消息 周昌邑登时气得横眉倒竖,苏伯玉制止了他出声相击,敛眸笑笑。 越娘见状骤然平静下来,险些着了他的道儿,冷恨道:“你怎么发现了我的身份!我自问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苏伯玉对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人一掌震碎了她身上的衣物,露出了白净细腻的身子,不着寸缕,腿上腰间有些许红疹,毫无遮掩得暴露在了他们眼里,越娘登时恨不得昏死过去,怒视他的眼珠子瞬间充血,几近裂开。 苏伯玉视线落在红疹上,不徐不疾道:“你为了给干爹报仇解恨,自然是越让我痛心越好。病儿是我最在意的,在杀掉我前,有机会杀他,你又怎会放过。紫宸殿那日挑选好人后,便与皇宫他处完全隔离,绝无染病危险,偏偏病儿染上了天花。越娘,你当真以为自己隐藏得滴水不漏吗?” 越娘先是一怔,继而明白了什么,表情骤然扭曲狰狞:“所以你装着无意泄露,让我知道他是你的儿子!” 苏伯玉点点头:“你复仇心切,免不了露出马脚。” 越娘骤然嘲讽大笑:“用自己的儿子做饵你简直丧心病狂!虎毒还不食子!你苏伯玉,真正是冷血无情,难怪杀养育了你二十多年的干爹毫无悔恨之心。” 苏伯玉淡淡道:“我不会像你一般认贼作父。” “卑鄙!”越娘气极:“无耻!” 周昌邑是在忍不下去,冷冷笑道:“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若非五郎念在往日你们一同长大的情分,铲除逆贼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五郎宅心仁厚放你一马,没想到你自投罗网。” 越娘哈哈大笑,这会儿也不在意自己赤身,舒展了身子,丰满的体态风姿绰约,淡淡挑眉看他:“你这个无耻败类,不配跟我说话。” 周昌邑不与她一般见识,妩媚靠在苏伯玉身上。 越娘厌恶不想看他,转向苏伯玉:“杀不了你,杀掉你儿子,我也算不虚此行。入得这皇宫,我便没打算活着离开,可恨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上天就降下一场瘟疫,你儿子命不久矣,黄泉路上有他作伴,我越文君不枉此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有个条件,我要死在你手里,不得让任何人碰我。” 周昌邑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捋了下鬓角发丝,缓缓坐起:“时隔这么久,你依然还是这么爱美,若最后天花红疹遍布全身而死,那模样确实慎得慌,你为了杀那个不足周岁的婴儿,倒也豁得出去。可你忘了现在自己死到临头,还妄想跟我们谈条件,依然是这么愚蠢。” 越文君不理会他,只冷眸看着苏伯玉。 苏伯玉淡淡道:“可以。” 越文君冷冷扫了眼周昌邑,放心阖住了眼,桀骜凌人之势丝毫不减。 苏伯玉让黑衣人退下,起身取下了挂在床头的剑,走到她跟前蹲下,周昌邑满眼痴迷笑望着带剑的苏伯玉,寒光一闪,还没看清他如何拔剑的,越文君已被刺穿了心口,前倾倒在了他怀里。 苏伯玉一手扶住她,越文君睁开了眼睛,却对他没有恨,反而全是孩童见到亲人般的柔软思念,无声动着嘴唇:“干爹派我入宫杀你,他没死,你要小心,不必愧疚。” 苏伯玉难以置信盯着她,眸光发紧,越文君唤了声兄长,勾勾嘴角,便放心断了气,未曾阖住的眸中安详宁静望着他,走得了无牵挂。苏伯玉看着她,额际瞬间青筋爆裂。 “尊主,属下该如何处置尸体?” 就在此时黑衣人出了声,苏伯玉血红的眼睛抬起望去,黑衣人垂目注视着他,苏伯玉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垂下阖上了越文君的眼睛,俯身抱起她:“昌邑,拿我的那件外袍来!” “就你心善,”周昌邑听见抱怨着拿着衣服到他身边,精心周到地盖住了越文君。 苏伯玉平静将她交给了黑衣人:“安葬到越氏祖坟中,取剑时小心,不可损了她的花容” “是。”黑衣人领命,抱着越文君离开。 周昌邑转身对苏伯玉暗恨道:“至此总算铲除干净了苏朝恩的人,难怪当初处置了苏朝恩后找不到她,竟然易容还嫁了人,可要我继续派人杀了她的丈夫和孩子给病儿报仇?” 苏伯玉淡淡道:“越文君既入得宫来,早已做好了完全准备,不会让我找到他们,不必了浪费人力对付这些无用的人。” 周昌邑难消心头之恨:“病儿要怎么办?你也太不把孩子当回事了,得了天花,他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我看他越长越像你,还真有些舍不得。” 苏伯玉看他一眼:“死了就死了,我们还有很多婴儿可以代替他。” 周昌邑闻言心口悸动难止,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不由紧贴在他胸口:“可惜那些终究不是你的孩子。若是这次病儿命大活下来了,日后我可是再也不允许你伤害他分毫了,这孩子越来越让我放不下了。” 苏伯玉一臂环住他,低头道:“随你。” 周昌邑又想起了什么,抬头望他:“距离病儿满六个月还有几天?” 苏伯玉道:“六天。” 周昌邑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 苏伯玉手指在他腰间摩挲着:“等不及了?” 周昌邑眉梢眼角带了丝媚意瞟他一眼:“还是五郎最知我的心,我早想见识一下异世的魂魄是何模样了。”说完也不再痴缠他:“你回去紫宸殿吧,现下病儿出事,小皇帝正需要你给宽心安慰,她尽心尽力,病儿也才能好。” 苏伯玉挑起了他的下巴:“无怨?无不甘?” 周昌邑一把拉下他的手,端端正正得点头笑道:“自然,小皇帝还不值得我拈酸吃醋。对了,刚刚她跟你说了什么?” 苏伯玉撤离了手,平静道:“苏朝恩没死。” 周昌邑大吃一惊,难以相信:“怎么可能?当时我们亲眼看他被凌迟处死!刑部大牢密不透风,绝不会发生像张玄真一样的事情。” 苏伯玉转眸盯着地上的血:“越娘的话不可尽信,但也不得不做防备,她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纵使不是苏朝恩,也有其他的敌人利用了她。” 周昌邑听这分析冷静下来:“我立即去查出幕后主使。” 苏伯玉轻嗯一声:“交给你了,我走了,你早些安置。” 周昌邑颔首:“去吧。” 紫宸殿,苏伯玉回去后,芮娘见了他,因不久前的事情,越发谨言慎行,只说皇帝没有用午膳,她一动孩子就醒了,任何人替了都不行。 他听罢进入卧房,商凌月几乎还是维持着之前抱孩子的姿势,孩子在她怀里睡得极其安稳,他走到她身旁,她都没有发现,俯身一看才发现她睡着了,轻步去取来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商凌月累极也没被惊醒。 就在此时,怀里孩子动了下,她却骤然睁开了眼,见孩子安然睡着,安心松口气,这才感觉到身上多了东西,抬眸看去,见苏伯玉伫立在身后,便要收回视线。 苏伯玉抬手轻按在她肩头,低声道:“把孩子放在床上吧,他这会儿睡熟了,你歇会儿。” 商凌月不假思索摇摇头,叹了一声:“他只认我,一放就醒。” 苏伯玉皱了眉:“那是他还没睡熟,你试试。” 商凌月知道他好意,怕说话声音惊醒孩子,只说了句:“没事,我不累。”便说完收回视线,盯着孩子小心动了下胳膊,换了个姿势继续抱着,只专注看着孩子。 苏伯玉看着她眉宇间的疲倦,微微蹙了眉,又看了眼孩子,毫无办法。 又过了一刻,孩子自己睡醒,倒是出奇的没有哭闹,只是紧紧攥着她胸口的衣物。商凌月赶紧让芮娘告诉韩卧能送药了。 韩卧把早已熬好的药送来喂了孩子。 孩子吃药后未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商凌月继续抱着孩子,韩卧劝道:“喝了药孩子会舒服些,一会儿睡熟了放下,他不会醒,你也该歇歇。” 商凌月听了他的话,强挤出丝笑点点头:“嗯,朕晓得。” 韩卧离开后,商凌月才想起一直没见奶娘,问苏伯玉:“奶娘去哪儿了?” 苏伯玉隐瞒了真相,平静道:“她有些发低烧,我把她隔离到另外一处宫殿了。改日再重新挑一名奶娘。” 商凌月吃了一惊:“她不是得过天花?难道还会被传染?” 苏伯玉沉凝道:“以防万一,也许只是普通的高烧。” 商凌月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过问。 这一整日孩子都是商凌月亲自照看的,晚上孩子身上果然没那么烧了,也没怎么哭闹就乖乖挨着商凌月在床上睡熟。 苏伯玉安顿好他们后,才开始批阅奏折。 第二日,孩子烧得突然又厉害了,而且连乳\\\汁都吃不进去,吃进去也大多吐了,急坏了商凌月,一整日她没有片刻功夫歇着,孩子哭闹得谁都不要,只要她。 第三日还是同样的状况,韩卧检查完孩子的身体后,脸色是异样的沉重,商凌月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只能看着烧得已经迷糊不清,一直在昏睡的孩子束手无策,难受得想要哭却流不出泪,熬了两夜的眼睛全是红血丝。 待到第四日,早上醒来时,孩子的体温却突然下降,高兴坏了商凌月,她赶紧传韩卧来看,韩卧却没她那么乐观,扒开孩子细碎的头发和衣服,只见头皮和小胳膊小腿上全是密布的暗红色疹子,一粒粒的挨着,看得人心里恐惧,韩卧说症状加重了,商凌月双腿发软,盯着孩子头的眼睛里骤然间就涌起了泪,心头的希望一点点被残酷的现实吞噬。 第五日,孩子嘴里和眼角都有了疹子,孩子的哭声都变得无力虚弱,有出声,没回声,像只命不久矣的小猫,软软靠在她怀里,小脸瘦了一圈,早已不复之前的白嫩,蜡黄蜡黄的,商凌月心里已没多少希望,抱着孩子僵硬坐在床边,从早上到中午,再从中午到晚上都是一个姿势,干涩的眼睛血红,连泪都流不出来,只在昏睡的孩子醒来小猫似的难受哭时才动动,哄着孩子。 ☆、第98章 回归前夕 夜□□临后,到了该进晚膳的时辰,苏伯玉命人将晚膳摆在卧房里,让奶娘去接她怀里的孩子,现在孩子完全糊涂,根本认不出人来了,商凌月看着他奄奄一息耷拉在怀里的小脑袋,眼里忍不住全是泪,垂眸摇了摇头,双眼只在孩子身上:“我没胃口,你吃吧。” 奶娘不知所措,苏伯玉一个手势让她退下,走近商凌月旁边蹲下,仰看着她哀伤的脸:“既不想吃,就不吃了。看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商凌月这才动了动头,视线垂落在他面上:“说什么?” 苏伯玉伸手按住了她的膝盖:“你知道今日是几月几日?” 商凌月满心都被孩子和恐惧绝望占据,这几日早过得不知时间,没心思想孩子之外的人和事:“不知道。” 苏伯玉提醒她道:“三月初九。” 商凌月茫然哦了一声,三月初九了,自从孩子生病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天。 苏伯玉看她没有想起,亦或是因为孩子全部都忘记了,心里根本顾不得其他,缓缓起身,抬手轻按在她肩头:“你当真想不起这是什么日子吗?” 商凌月精神恍惚摇摇头。 苏伯玉轻叹一声,道:”那你可还记得三月初十是什么日子?” “三月初十?”商凌月喃喃重复了遍,脑袋由于连住两天两夜没休息好,疲惫紧绷,想事情也有些迟钝,竟是转都转不动。 苏伯玉默然等着她。 半晌后,商凌月终于想起来了,整个人突然间有些异常的呆滞,像被人点了穴位定住一样,又过了片刻后,她眸光复杂看了眼怀里的孩子,才缓慢转向苏伯玉,怔怔道:“今日已经三月初九了么?” 苏伯玉站直身子颔首:“你把孩子交给奶娘,我今晚带你认认那里,明天天狗食日时间有一个时辰,你自行前往。” 商凌月听完后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坐着,没有表态去还是不去,只一动也不动。 苏伯玉没有等她说话,拍了拍手,奶娘返回来,苏伯玉俯身伸手放在孩子身上:“把孩子给我吧,我们只能这会儿去看,其他时间不能。” 说完就稍微用力抱孩子,商凌月思绪现在乱成了一团粥,手上也没用多少劲儿,苏伯玉用力时,她没加上力道阻止,但也没彻底松开手,犹豫不决。 苏伯玉却没再给她思考的时间就把孩子抱离她,商凌月心里突然一空,空得她难受心酸,手还维持抱孩子的样子,双眸怔怔看向苏伯玉,他已把孩子交给了奶娘,她赶紧小心翼翼接过。 苏伯玉俯身握在了她的手,触手竟然冰冷无温,他用力一握,看着她道:“走吧。” 商凌月久久干涸的眼里突然就又有了泪,低下头掩饰了过去,起身立在他前面,要从他手里抽出手:“走吧。” 苏伯玉却在她就要抽离瞬间攥紧,商凌月蹙了眉,“你!” “你到现在你还要拒绝我吗?”苏伯玉当即打断了她的话,直直望入她眸底,另一手擦向她刚才流过泪的眼角和面颊。 商凌月垂下眼帘,阻隔了他的视线,也将他挡在自己眼帘外:“走吧。”手却是没有再抽出来。 苏伯玉没再继续说话,拉着她进入了密道。 两人未过多久出现在一座高台上,抬手似可及天,明月朗照下,向西能够望见始皇圣后陵寝,是当年商文帝思念始皇和圣后为了能在宫里望见修建的望仙台。 夜色清透宁静,因孩子垂危沉悲难解的心绪此时稍微有了喘息纾解的空隙,她望着神思一时有些恍惚。 良久后,苏伯玉才出声将她拉回了现实中:“此处是禁地,除了守卫再无他人,你明天到此,时辰到了便可离开,不会惊动任何人。” 商凌月闻言收回了视线,四下望去,除了守卫,便再不会有人出现,他考虑的倒是周全,但想起真正的商凌月魂魄消失那夜,宫中伺候的人第二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商凌月转眸看向他直言不讳道:“放过这里的守卫,他们离得远什么都看不到。” 苏伯玉皱了下眉,一言不发。 他果然是打算要杀了他们,商凌月走近按住他的胳膊,凝视他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到时天狗食日,天昏地暗,什么都看不见。若是能看见,我也不反对你那么做,答应我。” 苏伯玉闻言看着她眸底释出的信任,环视了眼望仙台四周把守的禁军,轻叹了口气:“嗯。” 话音飘散在夜色中后,望仙台又恢复了宁静,只有还甚是寒冷的春风吹拂声。 商凌月松了口气,不由将头靠在他肩头:“还有其他要注意的事吗?” 苏伯玉回眸看着她倚赖的小动作,抬手轻按在她头上:“明日按我说的做就够了,夜深了,回去吧。” 商凌月抬起头来望了眼繁星稀疏的夜空,回看向他:“我还不想回去,再站会儿,站这里我心里舒服。” 话音刚落,她却被苏伯玉拉入怀里,二人间再无一丝距离,苏伯玉抓着她的手,俯视着:“这里只让你痛苦,没有感觉到一点儿快乐么?” 商凌月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眸子,心里浮出了失明那段时光的甜蜜幸福感,那种患得患失,爱恨交织的记忆铭心刻骨,即使悲伤心碎,也是渗了蜜的,喉间有些沉窒,她阖了下眼压下涌起的湿意,转而望向台上火盆中的火焰,恍然勾了勾嘴角:“我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恨你,现在竟然一点儿都不恨,还能理解你做的一些事情,看到你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看到你喜悦,我心里也是开心的,你说人的感情奇不奇怪。”说着说着终究还是压抑不住心底涌起的伤感,闪烁的火焰渐渐在眼里渐渐变得模糊一片。 就在此时,她的头骤然被他转过,商凌月噙泪的眸子就那么入了眼,苏伯玉捧着她的脸低头便吻了上去,商凌月垂下眼帘,感受着他的吻,感觉他一路亲\\吻到了唇上,腰身被勒得一紧,他的动作突然猛烈起来,带着一股她捉摸不到隐忍的情绪,似在爆发的边缘,好似要把她咬碎了,吞吃入腹。 商凌月情难自已抬手就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热烈疯狂回应着。 片刻后,苏伯玉一把横抱起情动不已,软在怀里的她进入了密道,门还没彻底关闭,压他便压她在石壁上,二人的激烈喘息声在寂静的密道中异常清晰。 商凌月身心震颤深陷在他的攻势下,情思更深,难以自拔,不知多少次后,最后实在承受不住,极乐时痛苦又欢愉得昏迷了过去,满身汗湿得瘫软在他怀里。 醒来时,人已在紫宸殿卧房,就她一个人,身上盖着二人共眠时用的锦被,怔怔望着纱帐外闪烁的烛光,身上乏软无力,还有些出过汗的粘腻,身下亲密过的地方感觉更加清晰,还没彻底消失,她缓缓阖住了眼,躺着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卧房门被打开,她又睁开眼,见苏伯玉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绕过纱帐后,他才发现她醒了,继续走到床边,俯身将孩子放在了她身旁,面黄肌瘦的孩子睡得极熟,异常安静乖巧。 商凌月掀开被子小心盖住了他,心头千结万缕纠缠,难以纾解,苏伯玉也上得床来,侧身躺下,视线扫过孩子后落在她面上,:“睡吧,孩子如何已非人力可以决定,我会竭尽全力救他,不必多想了。” 商凌月定定望着孩子:“如果我能带病儿回家多好。” 苏伯玉默然,烛光闪烁在他心面上,明灭不定。 二人再未说话,蜡烛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短,蜡泪在托盘上渐渐流成了一滩,商凌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孩子中间醒了一次,苏伯玉在他刚哭时就抱起了他,孩子的哭声在房里异常清晰,商凌月的眼角渐渐有泪顺着鼻梁滑落,她骤然翻身转向了床内,沉沉睡着,没有起来。 苏伯玉起身抱着他离开了卧房找奶娘,卧房门关闭后,孩子的哭声顿时被隔绝起来。商凌月缓缓睁开了眼,对着朱红的床帐,已经泪流满面。 许久后,听到苏伯玉回来的脚步声,她才赶紧擦了擦眼泪,又阖上了眼。 苏伯玉重新把孩子放在她身旁,一并躺下,他却没有躺,只披衣靠坐在床头,视线落在背对他和孩子的商凌月身上。 房里有着这么多年来争权夺利外难得有的静谧,窗外的天色在这样的沉寂中缓缓变白,蜡烛烧尽一闪后熄灭,只剩下最后的一缕青烟继续盘旋而升。 晨曦清淡的光线下,商凌月依然维持前半夜的姿势。苏伯玉也靠坐在床头,落在她和孩子身上的眸子多了几条血丝。 当第一缕光线打在身上时,他垂下眼帘,紧紧闭了片刻后睁开,一片清明温润,丝毫不见一夜未睡的疲惫,掀起锦被穿上了衣袍,离开卧房梳洗后,命奶娘在房门外候着,一旦听到孩子哭就进去,又吩咐高尽国留下,便去了早朝。 “皇子病重,陛下哀痛,今日不上早朝,诸位大人把折子留下,回去吧。” 这已经是第六日了,大臣们纷纷叹息,暗忖只怕这皇子是好不了了,将折子交给了殿里拿着托盘的太监们。 凤耀灵一直等着殿里只剩下他后,直接问苏伯玉:“情况如何?” ☆、第99章 穿越回家 苏伯玉请他入后殿,如实道:“韩先生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陛下一直在照顾皇子。近日有些劳累,还在休息。” 凤耀灵点点头,道:“多谢统军告知。”说完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书信递给他:“这是我宽慰陛下的信,有劳统军转达。” 苏伯玉收好:“若非后宫戒严,凤相当面对说,更能安慰陛下。苏某一会儿去紫宸殿便呈给陛下。” 紫宸殿,苏伯玉回去后,商凌月已经用过早膳,正正坐在床边看着还在沉睡的孩子,将信放在她面前:“凤耀灵早朝时让我交给你的。” 商凌月手指刚触上,想起了什么突然一顿,又收了回来,“写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不看也罢,你处理吧。” 边说边返身从枕头下掏出来一封信交给他:“我走后,你将此信交给凤耀灵,就说我对不起他,让他失望了。” 信竟有半个大拇指的厚度,苏伯玉平静接过:“嗯。” 他拿了信刚要收回手,商凌月忽然握住,苏伯玉一停,望进她眸底:“怎么了?” 商凌月缓缓站起:“信是我知道能回家后就开始写的。里面写了孩子的身世,家乡的历史演变和各种能对这里有好处的东西,我记得的基本都写下来了,也不知能不能用上。另外,我劝他辅佐你,他也不是太迂腐的人,知道我身份的就你们二人。我真希望他能为你所用,不想你们厮杀。” 说完顿了顿,她声音低了下去:“如果来日他不愿意,你放他一条生路,不能在朝堂造福一国,于田野民间,他也能为福一方。他不同于其他人,没有私心,心里只有百姓。” 苏伯玉听完没立刻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忽然道:“如果我败了呢?” 商凌月怔了一下,“怎”么可能,心里的潜意识险些脱口而出,只说了一个字她陡然便闭了嘴,默然了片刻看着他还是说了出来:“你怎么会败呢?” 苏伯玉闻言,微微笑了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 商凌月点了点头:“嗯。” 苏伯玉的笑容突然变得浓烈起来,商凌月只觉那笑容在他脸上如月桂绽放,明月皎亮,美得不可方物,只怕是永远刻在心里忘不掉了,商凌月登时垂下眼帘掩饰涌起的情绪,就在此时,苏伯玉骤然楼她入怀,商凌月碰到他胸口的瞬间,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而抱着她的手上力道却猛然加大,又如昨夜那股狠劲儿,勒得她身心剧痛,那股哽在喉间令人窒息的悲伤瞬间窜到了眼中,商凌月顿把脸藏在了他胸口,泪如雨下。 他低头贴在了她耳边,再起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耀眼风华,只有隐藏至不为人知的悲哀和黯然执恨:“你说为什么我最想抓住的东西,却总是抓不住?最想要的东西,却偏偏就是得不到?” 话音落下,房里一阵死寂,商凌月的双手缓缓抬起环在了他腰间,苏伯玉只闻一句微不可闻的沙哑声音从胸口传入耳中:“我爱你。” 刚说完,本还日光朗照的卧房突然暗了下来,苏伯玉登时转眸望去,商凌月从他怀里抬起了头,只见天际日头竟在瞬间被吞噬了三分之一。 宫门外有宫女惊异的声音:“天狗食日!” 苏伯玉收回视线,平静看向她,缓慢垂落了手臂,仿佛刚才情绪波动的人不是他,看着她满面的泪痕,用指腹擦着:“还说我骗你吗?” 商凌月垂下眼帘轻摇摇头,泪失了控制一滴一滴得连成了串坠落地上。 苏伯玉擦不完,叹息了一声,抽出了袖口的白色绣着兰花的帕子,拉起她的手塞入:“走吧,乘现在还能看见。回去后照顾好自己,别总是哭,记住我这些日子教你的。” 商凌月攥紧,点点头, 苏伯玉拍了拍手,一名黑衣人掀起床边的帘帷走出,苏伯玉下令:“护送陛下到昭阳台。” 说完对她道:“我会放过凤耀灵,你跟他去吧,我答应你的事情会信守诺言。” 商凌月闻言,低着头再未看他和孩子一眼,便低着头抬步向密道走去,脚步仓促似在逃避什么,黑衣人放下帘帷当即跟上。 垂落的帘帷晃荡着,就在此时,“哇哇”得细弱声音突然响起,苏伯玉收回视线,走到床边,俯身平静抱起孩子,看着他蜡黄满是疹子的小脸,耐心轻声哄着,片刻后感觉天色更暗了,走到灯烛旁点燃了蜡烛。 又过了三刻后,白天彻底变成了黑液,可孩子还依然再哭着,声音已变得沙哑无力,断断续续的,细若游丝。 商凌月听着传来的声音,仰头望着密道口,自从进入那一刻再没有向前迈动一步。 黑衣人拿着点燃的火把,看她迟迟没有动的意思,不得不跪下提醒:“夫人,已经过了三刻,不能再耽搁了,天狗食日只会持续一个半时辰。” 商凌月闻言才怔怔收回了视线,垂下眼帘压着泪:“你刚才叫我什么?” 黑衣人肃敬低着头:“尊主特意吩咐属下,日后见了陛下要称夫人。” 尊主,尊主夫人,商凌月闻言好不容易压着的泪水再次落下,当即抬手用帕子擦去了,耳边还有孩子的哭声回绕,便抬手紧紧捂住了耳朵决绝转身:“走吧。”边说边走向了蜿蜒曲折的密道深处,黑衣人看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急忙举着火把追上,在前面带路,不多久就消失在了密道中。 半个时辰后,入夜的天地又再次变回了白天。黑漆漆的卧房内重复光明,蜡烛的光芒淹没在日光中,不见其明。 孩子许是因为见到了日光,彻底停下了哭泣,抿了抿小嘴,几乎透明的小手抓着他的手指,又睡了过去。 殿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虽然暖温,苏伯玉却觉得清冷得厉害,不由抱着孩子走到窗边,望向外面,如雕塑般立着。还未彻底恢复的日光虚弱得透过窗户,惨淡无力地洒在身上,仿佛深冬的日芒,没有一点儿生机。 一刻后,天上的太阳黑影部分又比原来缩小了一半,此时像极被啃了一口的圆饼,光芒变得明亮刺眼了些,苏伯玉收回视线垂眸定在孩子身上,孩子的小鼻子两翼轻轻翕动着,气息极弱,房里静悄悄的,但也听不见。 又是一刻后,太阳彻底恢复了原状,普照大地,光芒万丈,他抱着孩子转身看向帘帷,绛红色的帘帷静止垂着,珍珠串成的流苏在上面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可没有任何他想要看到的动静。 就这么站着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收回视线看着像她的孩子,神思恍然低语:“你娘不止抛弃了我,连你也不要了,我一点儿都不想让她离开,可我就是说不出挽留的话,因为她不会留下,我太了解她,太怕她为难。这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总算还有你陪着爹。” 说完他平静下来,传了芮娘,芮娘推门进入,偌大敞亮的房里,家具物什在日光下泛着光泽,哪里都不见商凌月,只有他一人,怀里抱着襁褓,暗惊,陛下去哪里了,跪下行礼:“奴婢见过统军,不知统军有何吩咐?” 苏伯玉到了床边坐下,将孩子小心放在锦褥上:“去拿碧玉膏,用玉碗乘来。” 芮娘领命赶紧去取。碧玉膏是去除疤痕和淤青的,统军要它做什么? 一会儿后,苏伯玉拿到了碧玉膏,命芮娘退下,净手后展开襁褓,轻手将孩子微微翻身,看着他满是红疹的小屁股上一团淤青,用食指沾了一些白玉色的药膏轻轻抹在上面,待药膏全部渗进去后他才停止,又重新包好了孩子,抱起他来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孩子稍微动了动,便窝在他怀里继续睡着。 一个时辰后,微不可闻的吱呀声响起,是密道口被打开了,帘帷接着被打起,黑衣人走出来跪在了他背后。 苏伯玉垂下了眼帘,将孩子的脸和光芒都阻挡在了外面,眸底一片黑影:“夫人的尸体处理好了?” 黑衣人低声答:“都照尊主吩咐的。接下来属下要做什么?还请尊主吩咐。” 苏伯玉沉默了许久,微微抬起眼帘望着孩子病重的小脸,看了半晌才道:“你传令曹平,让他把那个得过天花幸存的婴儿送入宫来。” “是。”黑衣人领命当即离开。 房里又恢复了安静,他又低头专注望着孩子,微微躬着脊背,成了之前动都不动的样子。 也不知何时天色暗了下来,孩子中途一直没有醒过来,前两三天也都是这样子,苏伯玉抱得有些累了,换了换胳膊,转眸看看天色,为何还没有人传来消息?当即喝道:“高尽国!” ☆、第100章 渡过危机 卧房门打开,高尽国进来,见人在床边,赶紧压低声音躬身行礼:“奴才见过陛下和统军。” 苏伯玉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哪里来的陛下,过来。” 高尽国才被他弄愣了,狐疑抬眸看了下他身后,统军怎么了?陛下不就… 苏伯玉见他神色,骤然转眸看去,只见活生生的商凌月就站在距离他三步开外,双目泛红望着他,苏伯玉缓缓站起,抱紧了孩子,直愣愣得盯着:“你……”只说了一个字他却头一回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高尽国总觉得他们二人间怪怪的,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自己像是个多余的,悄然退出了卧房,关上殿门。 商凌月看他完全呆住不知所措,主动走到了他身边,伸出手:“把孩子给我吧。” 苏伯玉低头,见她手心里有指甲刺破的血痕,眸光终于有了波澜:“为何没走?” 商凌月见他眸中的情绪,避开了他的视线,垂下眼帘凝注在孩子身上:“我舍不得孩子,我是个不孝女,对不起父母。”说着喉间堵得窒息,她将涌到眼中的泪水都压了下去,才继续道:“我耳边总是响着孩子的哭声,我离不开孩子,我怎么能在他病重的时候抛弃他,可我也想回家,父母还等着我,他们没有我会多么痛苦,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说着说着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苏伯玉看着她言语间心力交瘁强撑,赶紧就将孩子轻放在她双臂上,商凌月一抱住就低头把整张脸都埋在锦缎上,紧紧搂在胸口。 苏伯玉听见她压抑的哽咽声从襁褓中传来,走近一言不发伸手将她拥在了怀里,手指在她背上安慰抚着。 良久后,商凌月抱着孩子突然晃了晃,苏伯玉赶紧抱紧了她,晓得她已经是身心俱疲到极限,搂着让她坐到了床上:“歇息一会儿吧。”伸出手要抱离孩子。 商凌月一侧身就猛得避开了他,苏伯玉不得不按住她的手,安抚道:“你今天太累了,躺下歇歇,把孩子放在旁边,任何人都不会碰,我也不会抱走,病儿随后几天都需要你看顾,若是休息不好,你病了谁来照顾他?听话。” 商凌月闻言看他眸色认真,紧绷的脸色才微微松动:“不要让奶娘抱走!” 苏伯玉晓得她是因上次的事才如此,现在只有这孩子才能安慰她,颔首答应她:“我不骗你,放心。” 商凌月点点头这才转身小心把孩子放在了床上,俯身去脱鞋,苏伯玉却早已先她一步蹲下给脱好了,商凌月累极坐着不再动,苏伯玉又扶她躺下,商凌月小心避开孩子侧躺下,将孩子挡在自己和墙壁只之间,苏伯玉展开锦被盖至她腰间,她才阖上眼睛,未几沉沉睡了过去。 苏伯玉起身放下帘帷,便坐在床头低头望着她,看着看着手指不由落在她额际轻轻抚着:“高尽国,去准备晚膳。” 卧房门口伫立的高尽国听见命令,应声赶紧去吩咐。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商凌月骤然睁开眼,见苏伯玉正俯下身要隔着她抱起孩子,登时清醒过来坐了起来:“我来。”说完就抢先抱起来,看他是饿了,掀起衣襟,孩子得了吃的瞬间止住了哭声,只是小嘴吸得很是急促,只有他饿得狠了才会如此。 商凌月看着他着急皱着的小脸,比之前难受沉睡的样子多了许多生机,一股热流涌入心间,只觉不再是那么无望,手指抿了下他的小额头:“慢些。” 苏伯玉则立在床头看着她们母子二人。 一会儿孩子吃饱了,但没立即就睡着,睁着小眼睛呆呆望着她,肿起的疹子布满了整个脸,怏怏虚弱,没有了往日的活泼,也不咿咿呀呀,异常乖巧的躺在怀里,商凌月想着往日他在怀里咯咯欢闹,一刻都不能安生的模样,嘴里又有些发苦,换了个姿势,竖抱着他下了床,苏伯玉扶住她,给她穿好了鞋。 孩子赶忙搂住她的脖子,生怕掉下去,就这么一瞬间还能见到往日的机灵劲儿,随即便蔫蔫地靠在她怀里。 商凌月抱着他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走动,边走边说着:“娘带你晃悠晃悠。” 病儿抬起小眼懵懵懂懂看了她一下,见她眸光温柔,咧开小嘴“啊”了一声,便矮下身去,继续虚弱地窝在她怀里,一动也不动,没过多久小眼皮就疲倦耷拉下来又睡了过去。 就在此时,高尽国进来问可要传膳,苏伯玉走近她问过后允准,晚膳传入后,她才把孩子放在了床上。 用膳间,她却只见苏伯玉看着她用,停下,抬眸看他,这才注意到他眼底有血丝,有些心疼,低声问:“你怎么不吃?你都没用午膳。” 苏伯玉看着她:“我现在还不饿,你吃吧。” 商凌月哦了一声,便低下头继续用起来,用完后才想起好有事情没说:“不要让你的人送婴儿入宫,病儿一定会痊愈,我绝对不会让他出事。” 苏伯玉看她完全感情用事,孩子究竟如何,没有人敢肯定,但也没有反驳,轻轻点了点头:“随你。” 第二日,天明以后,商凌月发现孩子身上的本只是疹子的地方全都变成了水疱,而且体温烧得吓人,小脸烧得通红,比之前一开始的高烧还严重,惊得胆颤,慌传韩卧来看。 韩卧脱了孩子的衣服查看了所有红疹,见大部分都转成了水疱,本还是忧虑的面上顿有了喜色:“好消息!” 商凌月不解赶紧问他,韩卧给孩子穿好衣服后,才详细告诉她,很多孩子都过不了出疹这一关夭折。疹子出来是好现象,康复的可能性增大了。商凌月听罢欢喜坏了,韩卧又嘱咐道:“若是顺利,孩子身上的这些水疱会变成脓疱,逐渐干燥,结成黄绿色厚痂,到了这会儿,陛下要特别小心,小皇子会觉得剧痒难忍用手抓挠,容易留下疤痕。” 商凌月一一记下,忙不迭点头:“我知道,到时会注意的。” 韩卧继续:“那时候皇子的体温也能降下来,病情会好转,再过数日就会开始脱痂,这便算是痊愈了。” 就在此时,“统军到!”话音刚落下苏伯玉走了进来,看商凌月和韩卧脸上微微带着喜色,定是孩子的病出现了转机,几步走近:“韩先生,皇子今天怎么样?” 韩卧刚要说,商凌月已扶上了他的胳膊,高兴说了刚才的话,苏伯玉看她竟然忘记了在别人面前伪装,反手轻按她激动的手,不动声色拂开,商凌月暗怔,才想起韩卧还在,见他接着行礼,让他起来,苏伯玉才转向韩卧行礼笑道:“皇子病情有好转,韩先生功不可没,苏某代陛下在此谢过韩先生。” 韩卧急忙扶住他:“苏公公不必如此,是皇子洪福齐天,韩某没做什么,如今皇子只是好转,切不可大意。” 苏伯玉笑着颔首:“苏某记下了,有劳韩先生再辛苦些。” 韩卧笑道:“苏公公客气,韩某先告退,给皇子熬药去。” 苏伯玉颔首,目送他离开,这才看向正在给孩子穿衣服的商凌月道:“还有个好消息,京都的瘟疫已经得到控制,再没有新增病人,各地的奏报过不了多久就入京了,照这情况看,应该也是好消息。” 商凌月听完抱起孩子,转向他复杂道:“总算熬出来了。”苏伯玉凝视她坚韧不屈的面容,笑笑,轻按在她肩头:“是啊。” 接下来一个月,孩子的病情变化都在向他们期望的好方向进展,商凌月看着孩子身上一天天增多的厚痂,脸色和精神也渐渐好起来,孩子的体温降了下来,每日也不再蔫蔫的,醒来都会呀呀得跟她玩一会儿,苏伯玉也就专门挑着孩子醒来的时候来看他们,卧房里传来的声音,让死气沉沉的紫宸殿总算有了活力。 等孩子彻底度过了危险期,身上的厚痂都脱落时,天气已经大暖,柳枝发芽,地上抽青,灰蒙蒙的皇宫有了生机勃勃的绿意。 这日早上到了上朝的时辰,苏伯玉叫醒她,她穿好衣物后,看着还在熟睡的孩子左眼皮和额头上的两处疤印,刺眼得很,转向苏伯玉叹息道:“我怕宫女们尽不上心,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留下了,只怕这些疤会随着他长也一起长。” 见苏伯玉要给戴皇冠,商凌月说完后站正,苏伯玉给她戴上后,才安慰她道:“无妨,男子有些疤痕也不打紧。” 商凌月透过眼前的珠坠瞟他:“你的脸好看,没人会说,你肯定那么说了” 苏伯玉闻言脸上倏然浮现笑意,抚了下她的肩:“孩子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日后绝没有人敢因相貌轻视病儿,你不用担心。” 说着顿了顿,他微微眯眼回忆道:“我小时被人背后说的也不少,但现在我还在这皇宫中,那些人却不在了。” 说到这里抚着她的脸笑道:“日后我肯定不会让孩子受委屈,放心,相貌没什么。” 商凌月怔了下,她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并没真把病儿的相貌放在心上,没想到引出了他这些话,看着他双眸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探究之意,苏伯玉看见,未做掩饰,自然而然转身对奶娘吩咐了些事。 商凌月不知他笑什么,收回视线,等他说完后,一同离开去上早朝,苏伯玉在銮驾前手执拂尘走着,一路上她都若有所思望着他的背影。 ☆、第101章 又临抉择 早朝上,大臣们汇报了各地的瘟疫进展情况和处理办法,病死的人全部都掩埋了,剩下的是正在康复的患者,等这些人都痊愈,这场令人心惊的疫情就结束了。 商凌月听罢高兴,赏了为这次瘟疫贡献最大的数人,办事利索的大臣们也都有赏赐。 下朝后,商凌月召了凤耀灵到紫宸殿议事。 商凌月道:“因为孩子的事,我已经许久没私下召见过你了。” 凤耀灵笑道:“陛下不必自责,皇子无事便好。” 商凌月叹了口气道:“若是孩子出了事,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幸好这次朝臣们齐心协力治理瘟疫,也省了不少心。” 凤耀灵赞同她所言,分析道:“才不到一年,朝廷风气跟苏朝恩在时已大不相同。” 商凌月听罢笑了笑:“是啊。” 话音落后,想到为何会如此,脸上笑容又散去,凝视他道:“你可想过是为什么?” 凤耀灵直言不讳道:“苏伯玉的功劳。” 商凌月轻叹一声:“他和苏朝恩不一样,他替换了的各部官员都尽心尽职做事,如果还是以前的人,这次蝗灾连着瘟疫,还不知道帝国会乱成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也有你的功劳,如果这次我们任何一方想要借机生事,都不会这么顺利。你愿意配合苏伯玉,完全听他差遣调令,心胸也非同一般,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么?” 凤耀灵哈哈一笑:“陛下让我无地自容了,他如今假借陛下名号发号施令,臣并非遵从他,而是奉陛下的命令行事。幸而大家目标一致,否则臣这次仅仅是要对付他就得耗费太多心力,救灾便力不从心了。虽是敌人,但苏伯玉能在这种时候以百姓为重,臣也不得不对对他刮目相看。” 就在此时,殿门外远处传来了:“统军驾到!”商凌月闭上了嘴,没再继续说看向殿门口。 片刻后苏伯玉进来,行礼后看向凤耀灵:“凤相也在,正好。” 凤耀灵闻言看他面色不好,开门见山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苏伯玉点点头,从袖口抽出来奏折转身呈给了商凌月:“刚刚收到的,是两日前廊州发出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吐蕃犯边,仅用三日攻陷了我威戎、神威、定戎、宣威等军,现正挥军直进廊州。” 商凌月震惊皱眉:“吐蕃怎会突然入侵?” 苏伯玉道:“现在正是我朝春耕前,吐蕃犯边定然是早就拟定好的,绝非偶然。不巧我们又接连发生蝗灾和瘟疫,更是助了他们,对我朝极其不利。” 凤耀灵眉头都锁在了一起,看向苏伯玉道:“这些守军是吐蕃和帝国边境的第一道防线,他们竟然三天就攻破了,是吐蕃军队太过强大,还是我方守军疏于防范?四万驻军怎会这般不堪一击?” 苏伯玉叹了口气凝视他道:“是我军战力不济。永和二十年,吐蕃攻占了盘镐,当年代宗皇帝吃亏后加强了防线兵力,但是后来佞臣苏朝恩执掌大权后,派宫内太监去做了监军,不懂军政却指手画脚,导致将监不和,矛盾日盛,腐败贿赂成风,加之粮饷多年不派,动摇了军心,军队疏于训练,现在的四万守军已比不上当年。而当年吐蕃兵败后发生内乱,老赞普一气身亡,其子赤松赞普执政,平定了内乱后就任用贤臣良将辅政,数十年了,政治清明,军力强盛,现在三日内能攻破西南第一道防线也不足为奇。” 说完就向着商凌月跪下:“是我统军不利,请陛下责罚。” 商凌月闻言看向凤耀灵道:“凤相以为朕该惩处苏伯玉么?”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内忧才刚解决,外患就起。 凤耀灵拱手道:“统军夙兴夜寐,刚一当职便开始整顿军队,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军中改革也非一蹴可就,并无什么过错,要怪只能怪天不假时,还请陛下圣裁。” 商凌月合上奏折,起身走到他跟前,俯身虚扶他:“凤相说的不错,阿兄起来吧。当务之急是怎么收复失地,打退吐蕃大军。” 苏伯玉起身:“臣多谢陛下。” 商凌月凝视他道:“立即召集六部到甘露殿议事,阿兄派人去传旨。” 苏伯玉领命:“是。” 下午六部商议拟定了应对措施,商凌月立马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去。 人心惶惶的等待中,二十天后,终于又收到了急报,商凌月拿到奏折当即看去。 信使在殿里也急促禀报:“吐蕃又取廊、霸、岷等州及河源军队、莫门军,张帅、林将军殊死抵抗,不敌战死,吐蕃大军正向临洮攻来。” 话音落下,殿里鸦雀无声,文武大臣们都噤若寒蝉。 周昌邑出列,面色严峻道:“这已是西南的第二道防线,朝廷派去支援的五万大军,加上本就有的五万,还有天险,竟然也这么不堪一击,被吐蕃用十天就攻破了。只剩下临洮、秦州、成州、渭州最后一道关卡,若是再被继续攻陷,盘镐便危如累卵。” 经历过当年盘镐陷落的礼部尚书突然走了出来,花白的胡子颤巍巍抖着:“吐蕃之勇不减当年,老臣请陛下准备撤离京都,退至陕州,再图退敌,陛下安危为重。” “是啊,陛下,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也附议!” 此言一出,朝中大臣除了凤耀灵竟然全部都附议,商凌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即看向苏伯玉:“阿兄是何意思?” 苏伯玉闻言恭敬走到了殿下,没直接回答,转而问凤耀灵:“凤相一直不曾发表看法,不知对当前局势如何看?” 商凌月当即转向凤耀灵。 凤耀灵这才出列肃然道:“吐蕃这次屡破我军,势如破竹,气势彪盛,我军却屡战屡败,军威扫地,军心涣散,短期内要重聚军心非有一次胜战不可。但是现在西南军已损失惨重,从他处调兵非一日可到,临洮守军能否坚持到那日臣不敢妄言,万无一失起见,臣也请陛下暂时带着皇子避退陕州,陕州地据黄河天险,届时若吐蕃当真长驱直入盘镐,我们进还可攻退也可守,不至于失了主动。” 话音落下,朝臣们纷纷都符合:“是啊,陛下。”“还请陛下三思!” 苏伯玉此时才出声:“臣也同意凤相的看法,请陛下定夺。” 商凌月没想到他们竟然一边倒的要退离,站起皱眉环视了整个朝堂一圈:“你们都在这劝朕将盘镐拱手让给吐蕃,说得好听是以退为进,可实际就是被人打得狼狈败逃,还要弃盘镐的百姓于不顾!荒唐!退朝,此事再议!凤耀灵,下朝后到紫宸殿见朕。” 说完她拂袖转身离开,也不管朝臣们在后面“陛下三思”“陛下!”的劝谏,苏伯玉跟上。 紫宸殿,凤耀灵到后:“陛下是想知道臣为何也劝你退离吗?” 商凌月不解问他:“难道帝国的军力当真槽糕到这种地步?你真是此意?不是为了在苏伯玉面前演戏才说的?” 凤耀灵道:“臣不是做戏。苏朝恩掌权这些年,良臣武将悉数被杀,但凡留下者都是不成气候的阿谀奉承之辈,苏伯玉□□后虽力除弊习,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一时半刻能改变。偏巧帝国又蝗灾瘟疫接连发生,吐蕃狼子野心,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入侵的好时机。这次临洮等州根本守不住,臣刚在朝堂上没有这么说只是不愿乱了大臣们的心,第三道防线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攻破,吐蕃大军很快会逼近盘镐,必须尽快撤离,日后再想办法收回失地。” 商凌月闻言皱眉道:“可以调遣阿史那逻鶻的军队去抗敌。” 凤耀灵叹了口气:“奉义郡王的军队是为了帮陛下日后□□用,不可擅动。否则,我们这次便全部都暴露在苏伯玉眼皮底下了,再无翻身机会,孰轻孰重,还请陛下三思。” 商凌月没想过这点儿,怔住。 凤耀灵继续道:“臣知道陛下以百姓国土为重,可非常之时,不得不有所取舍。暂时失去西南一隅,盘镐等地,日后还可以调遣辽东等地的其他军队收复,可若此时动了阿史那逻鶻的军队,便再无机会与苏伯玉抗衡。且失地臣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收回。 这次吐蕃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但其长途奔袭,一旦深入我帝国腹地,生活习惯气候等各方面难以适应,便会转优势为劣势,必不能在盘镐久留,届时调遣他军乘机全力攻杀,必能杀退吐蕃。” 商凌月闻言,垂下眼帘叹了口气:“你说的对,可我过不了心里那关,我们本来可以阻挡吐蕃继续深入,却自动放弃,你让我如何说服自己?如果不能保护百姓,朕就是夺回了这个皇权又有何意义?” 凤耀灵道:“陛下忘了臣在朝堂上说的话,我们并非主动放弃。奉义郡王远在云中城,纵使下令调军前往西南,没有十天半个月赶不到,临洮守军是否能守到那时还都是未知数,若等不到,盘镐依然会陷入危险中,我们赌不起,乘着现在还有时间,可以诏令百姓一同撤离,将损失降到最低。” 商凌月最担心的就是京都的百姓,听到这里,诧异问:“能让他们一起撤离?” 凤耀灵眸光暗凝,颔首:“能。” 商凌月最不能说服自己的地方在这里,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凤耀灵道:“臣这就下去安排诸事。” 商凌月颔首:“去吧。” 安仁殿,告退离开紫宸殿的凤耀灵并没有去,反而是到了此处。 苏伯玉听到他主动来见,起身相迎,引他入了后堂,笑道:“不知凤相来见所为何事?” ☆、第102章 商苏夜谈 凤耀灵开门见山道:“为了让陛下撤离盘镐。” 苏伯玉闻言,笑了笑:“凤相应当已经说服陛下了,找我怎会还是此事?” 凤耀灵无奈叹了口气:“说服是说服了,但是我对陛下说了谎,还希望统军能帮个忙。” 苏伯玉诧异,请他坐下:“凤相请讲。” 凤耀灵道:“陛下担心盘镐百姓安危,不愿撤离,我便骗陛下能下令让百姓们一同撤,统军明白这不可能,希望统军一同隐瞒,不要让陛下知道真相。” 苏伯玉闻言,点点头:“确实如此,凤相倒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凤耀灵抬眸笑看他:“那统军可答应帮这个忙?” 苏伯玉已然明白他要让他做什么:“份内之事,凤相不必说帮忙。” 凤耀灵起身抱拳笑道:“凤某这便放心了,不再打扰统军,凤某告退。” 苏伯玉亲自送了他出门,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眯了眯眼返回去了安仁殿,周昌邑诧异见他这么早来,赶紧命人端了茶给他,问:“退守陕州的安排写好了?” “还没有。”苏伯玉接过坐到贵妃榻上低头喝着茶,周昌邑将他的披风递给太监,便站在贵妃榻后面,给他揉着肩颈。 周昌邑手下所感肌肉紧绷不畅,劳累非常所致,一时只觉心疼,恨恨斥了一句:“吐蕃赞普还真是会挑时候入侵,我们的计划都被它打乱了,今日看小皇帝不想退出盘镐,也不看什么时候,还恣意妄为。” 苏伯玉告知他:“凤耀灵已经说服她了。” 周昌邑哼了一声,不满依然不减:“要不是她还有用,我们带着小皇子离开,她既然想留就让她留下,不知好歹,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容得她耍小性子。” 苏伯玉将茶杯交给身前的小太监,反手轻按了下他的手:“你对她如此不满,我反倒不敢把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了。” 周昌邑手一顿,无奈绕到前方,与他并排坐下:“我说的是事实,哪儿来得不满。凤耀灵也是糊涂,她有什么好,竟然非得辅佐她,放着一条光明大道不走,偏偏跟我们作对。” 苏伯玉笑瞥他一眼:“仅仅她有皇家血统这个理由就够了。时间紧迫,不必再议论此事,我有要事交给你去办,收拾一下,下午关城门前即刻出京。” 周昌邑怔了下:“什么事这么急?” 苏伯玉从怀里拿出一道令牌和信交给他:“你立即出京调军,按照信上所写去做。” 周昌邑皱眉:“你要做什么?” 苏伯玉起身轻按他的肩膀:“都在信上写着,时间紧急,不可再耽搁,立即去办。” 周昌邑看他面色严肃,也不再问,答应道:“嗯。” 晚上,已经过了丑时,而往日此时都会回来的苏伯玉还没有出现,商凌月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不时睁眼看看滴漏,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披衣坐起,看孩子睡得熟,放心穿鞋更衣离开了卧房,让芮娘入房照看孩子,便带着刘常等人离开了紫宸殿。 安仁殿后殿内,苏伯玉只见眼前突然悄无声息出现了一道黑影,抬起了头,只见是,怔了一怔,当即放下笔,不动声色阖住了正在写的折子,扶着案几站起:“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来这里了?” 商凌月没理会他,反而蹲下拿起了案几上他刚写的折子,苏伯玉刚想阻止,她又抬起了眼,目光复杂凝视他:“若不是我突然来,也不会发现凤耀灵要和你联合起来骗我!”说完她攥紧了折子,便走到一旁的灯柱下打开看去。 苏伯玉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绕过案几到了她旁边,用手覆住了折子上的字,商凌月皱眉转眸,苏伯玉凝视她:“不必看了,我说给你听。” 商凌月看他双眼全是血丝,心里的一点儿怨气怎么也发不起来,气闷阖住了折子:“先不说了,你也休息吧,我见你不在,才来看看,也没让人通报。” 苏伯玉闻言眼里浮现丝笑意,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是么?” 商凌月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嘴快全说了,脸一红,歪头避开他的视线:“不是。”欲要抽出拿着奏折的手,却被他紧紧握着,不得解脱。 苏伯玉看她蔓延到脖颈的羞红,笑松开了手,商凌月急收回手,却不料苏伯玉又拦腰搂她入怀,继而埋在她脖颈间,商凌月感觉到他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身上,不由就伸手将他抱住,想要支撑他,也忘了刚才不高兴。 苏伯玉抱着她,在她发间深深嗅了下,才低沉道:“撤离的事安排不完,我睡不安稳,吐蕃大军不日就会攻到盘镐,必须尽快撤离。” 商凌月闻言叹了口气:“我知道。” 苏伯玉这才抬起头,抚着她的发丝道:“至于凤耀灵骗你,我本打算安排好后找你谈此事。” 商凌月怔住。 苏伯玉拉起她的手,牵着坐到了房内的软榻上,凝视她道:“一旦百姓知道吐蕃攻入,势必引起混乱,届时吐蕃还未攻到盘镐,我们便自毁长城,这才是真正把盘镐拱手让给它们,也会让吐蕃事先得了消息,对撤离不利。因此撤退要秘密进行,盘镐必须像你还在一样。凤耀灵骗你是不忍你承受真相之痛,他不想改变你仁爱以百姓为重的一片赤子之心。” 商凌月听罢沉默了,良久后苦笑了笑:“他想多了,现如今,还有什么我不能承受的,我不怕真相,再残酷的真相我都承受得起。未经尘烟的赤子之心算什么赤子之心。” 苏伯玉握紧了她的手:“若是你和病儿出了事,这天下届时就不单单是吐蕃和帝国双方的战争,而是四面八方外患迭起,内斗不息,全国百姓都将处于战火兵燹中,没有一地能幸免。” 商凌月垂下眼帘点点头:“这道理我懂。” 苏伯玉道:“两害相较取其轻。” 商凌月闻言转眸看他:“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苏伯玉摇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没有时间调动军队,只能以退为进。” 商凌月沉默无言,良久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和凤耀灵安排吧,我听你们的。” 凤府,凤耀灵回去后,当即奋笔疾书写了密信交给书童:“立即飞鸽传书给云中城。” 两日后,云中城都护府书房,阿史那毗伽手中拿着一张纸条,疾步进入:“父王,凤相的书信。” 正在试拉弓箭的阿史那逻鶻抬头看了他一眼:“读。” 阿史那毗伽展开,见只是:“外侵当头,放弃计划,再寻时机。”他没想到会这样,本还以为可能是让他们出兵的消息,失望望向阿史那逻鶻:“父王?凤相是不是糊涂了?国难当头,他为何阻止我们出兵?” 阿史那逻鶻刚来开弓弦,闻言一松手,单弦剧震,声音嗡嗡:“派人传赤木勒!” 片刻后,赤木勒进来:“属下见过王爷。” 阿史那毗伽当即将密信的内容告诉了他:“赤木勒叔叔,这凤相是怎么想的?” 赤木勒看沉吟片刻,本就很小的豆豆眼一眯,看向阿史那逻鶻:“凤相自然是不希望我们现在出兵击退吐蕃大军消耗战力,反倒便宜了苏伯玉。西南一旦落入吐蕃手中,盘镐失陷也是迟早的事,届时皇帝陛下退居陕州,再图后事,收复失地的事情自然由苏伯玉来做,彼时损耗的就是他的战力,待其彻底收复失地兵疲力竭,便是我们真正的出兵时机。凤相深谋远虑,必然是怕郡王关心西南战事,冒然发兵支援,坏了大计。” 阿史那毗伽骤然急了,看向阿史那逻鶻:“父王!我们怎能为了一己私利,置西南于不顾。云中城距离西南最近,此时发兵支援,必能再他们突破临洮前赶到,将其打退。” 赤木勒转眸看向他:“小郡王所言有理,但是郡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西南有边患,我西北又何尝没有隐忧。西突厥早已对云中城虎视眈眈,他们一直不敢放肆皆是因为云中城有你父王坐镇,若郡王此行率军支援,西突厥一定敢出兵犯境,届时我们腹背受敌,解不了西南的燃眉之急,反而给帝国边境局势雪上加霜,给陛下添了乱子,更让苏伯玉有机可寻,治你父王个擅动军队之罪。不见陛下虎符,云中城的军队是不能动的。” 阿史那毗伽僵住,拍了下脑门:“我怎么把这给忘了。” 可想起一事,他急得看向阿史那逻鶻:“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吐蕃长驱直入,一路畅通的攻入盘镐么?父王不要忘了妹妹还在那里。” 阿史那逻鶻抬起碧眸看向她:“陛下不会让她有事,不必担心。” 赤木勒附和道:“是啊,小郡王,除了陛下,郡主还有凤相看顾,你父王离开前就把郡主托付给了他。” 阿史那毗伽这才放松下来,但心头总是不得安宁,不由在房里来来回回踱着步。 阿史那逻鶻和赤木勒则走到了北墙悬挂的地图边,沉默看着。 ☆、第103章 伤心别离 良久后,阿史那毗伽疾步走到了他们跟前:“父王,赤木勒叔叔,我心里乱得很,现在这种情势,陛下也许会跟当年的代宗皇帝一样,退到陕州,届时陛下和小妹可是都在苏伯玉的爪牙下,兵荒马乱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如何是好?现在和之前的在情势可完全不同,苏伯玉当真就会像你们所料那样收复失地吗?依我看,他完全有可能放弃失地,只据守握在手中的州郡,然后乘着乱世自立为王,那时候陛下哪里还是陛下,凤相一介书生又能做什么,他们都自身难保,谈何保护小妹?” 赤木勒怔了下,看向阿史那逻鶻:“小郡王所言也不是没有可能。凤相的安排并没有把这种情况算进去,到那个时候各地纷纷效仿苏伯玉自立为皇,天下大乱,我们按兵不动的意义也没有了,这是最坏的结果。” 阿史那逻鶻闻言骤然皱眉:“本王怎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阿史那毗伽看他似乎受了触动,没想到自己一时情绪激动想到的话影响到了他,他当即问:“那我们能做些什么,父王?凤相也不见得就算无遗策,当年房相和父王也都是商量着做事,父王自然也有决策权,不一定事事都要以凤相为准。凤相思虑出现漏洞,父王本就该弥补。” 赤木勒闻言突然欣慰笑了笑,看向他道:“近一年不见,小郡王现在真是让属下吃惊。” 阿史那毗伽无奈看了他一眼:“父王故意一个人跑去盘镐见小妹,把我扔在这云中城历练,若是还不长进,只怕要罚我了。” 赤木勒笑笑,转向阿史那逻鶻:“小王爷所言也有理,坐看情势发展也绝非良策,不知郡王有何想法?” 阿史那逻鶻视线又转回了地图上:“毗伽你去将夕仇先生请进来,本王问问他。” 阿史那毗伽领命:“是,父王。” 片刻后,他和一个身体微微发胖的老头子进了书房。 阿史那逻鶻请他入座,刚要说,夕仇已出声道:“刚才小郡王已经都告诉我了,郡王不必再说。” 阿史那逻鶻笑了笑:“夕仇先生既然听了,想必知道本王请您来的用意。” 夕仇捋了捋下巴上垂着的白须,直直看入他眼底道:“苏伯玉不会自立为帝,天下也不会大乱,郡王不用担心这点儿,他还会积极收复失地,所以该听从凤相所言。但是如此,郡王要做好承受失去陛下的痛苦。这次离开盘镐,陛下必然有性命危险,现在正是扶立幼帝的好时机,苏伯玉不会放过。陛下和小皇子究竟谁当皇帝,对凤相而言都一样,不知郡王是否也如此看?如果是,老夫就无需多言了,郡王只需照凤相安排行事即可。” 阿史那逻鶻脸上笑容散去,默然不语。 赤木勒此时出声道:“郡王是陛下的侍君,自然与凤相不同,在郡王心中再没有比陛下更重要的。” 夕仇笑了笑,看向阿史那逻鶻道:“若是如此倒也好办,若是没有了陛下,做的符合规矩也没有什么意义,郡王不如为了陛下放肆一回,老朽可以断言,来日陛下定然不会怪罪郡王。” “哦?”阿史那逻鶻抬眸看向他:“怎么个放肆法?” 夕仇起身走到地图边,阿史那逻鶻、赤木勒和阿史那毗伽皆到了他身后,他详细给他们指点了起来。 三日后深夜,紫宸殿密道口,五十名便衣禁军陪同商凌月和孩子进入,苏伯玉紧随其后。 一个时辰后,他们出现在了城门外的官道上。 只见不远处五六个火把燃烧着,漆黑的夜色中仿佛星点闪烁不定,隐隐约约能见举着火把的模糊人脸,但看不太真切,还能听见好多匹马“扑哧扑哧”的鼻息声和不时换蹄的踏地声。 商凌月抱着熟睡的孩子走近,火光下,凤耀灵和阿史那苏罗橘红色的脸清晰起来。 二人都穿着普通商人的衣服,躬身行礼:“见过陛下。” 商凌月抱紧了孩子停下了步子:“平身吧。” 阿史那苏罗起身,侧身道:“陛下随臣来。” 商凌月跟着他走过了两辆马车,到了最中间的一辆,阿史那苏罗扶着她小心走上去进入坐稳,他坐在了对面:“陛下和臣坐这辆马车,凤相和其他宫婢太监分别在另外三辆中。其他大臣随后陆续分批撤退,我们先行一步。” 商凌月本还以为苏伯玉会跟她坐一辆,闻言怔了一怔。 阿史那苏罗透过车里悬挂的小灯看得出她的脸色,恭敬道:“统军没有告诉陛下吗?” 商凌月心里咯噔一下,骤然皱了眉:“告诉我什么?”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没跟陛下说?”阿史那苏罗惊呼一声,商凌月眉头倏然皱得更紧,阿史那苏罗赶紧笑呵呵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陛下不必多想。这次他不和我们一同离开,会留下抵抗吐蕃,如果城破,便立即撤离来跟我们会和,假如不破,便在皇宫等着我们回去。” 商凌月根本不知道他做的安排是这样,还以为今晚要一同离开,盘镐必破,他为什么还要留下,面色瞬间不好了,转身掀起车窗上的帘帷,只见他正和凤耀灵站在一辆马车旁说话,火光在他们身上闪烁着,明暗不定,她防线帘帷,转身就将孩子交给了芮娘,对阿史那苏罗道:“我出去一下,照看好孩子。”当即站起弯腰,掀起帘帷走出马车,撩起衣摆扑通就跳了下马车。 “陛下!”她着动作吓坏了芮娘和马车边护送的禁军。 声音惊动了他们二人,正在说话的苏伯玉骤然顿住,刷得转眸看去,凤耀灵也望去。 只见商凌月几乎是跑着到了他们跟前,眼睛直直盯着苏伯玉,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凤耀灵一闪眸,看向他:“陛下找统军有事,凤某先去安排其他事,一会儿再来见统军。” 说罢对她躬身行礼:“陛下,臣告退。” 商凌月这才转了下眼睛,看向他,点点头:“嗯。” 凤耀灵离开后,商凌月走近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眉心紧锁:“你为什么不走?盘镐一定会破,这不是你跟我说的,那你还留下做什么?” 苏伯玉一皱眉,向他们坐的那辆马车望了眼:“这个阿史那苏罗,真是个大嘴巴!” 商凌月闻言,倏然有些生气:“他要不说,你还打算一直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苏伯玉收回了视线,看她眸色忧怒交加,暗叹口气,另一只手抬起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走上旁边的马车,商凌月看他这幅坚决的样子,心头突然跳得快了起来,攥紧了他的手跟上,帘帷在他们身后落下,里面黑漆漆,只有门边悬挂的一盏小灯。 商凌月不小心被车里的东西绊了下,猛得向前载去,苏伯玉急忙拽住她:“车里黑,小心。” 商凌月这才没摔倒,他继续细心体贴地搀扶着她坐下,商凌月一想他不跟他们一起走,留在凶险兵乱的盘镐,只有她和孩子相依为伴,心里一阵空落落又揪得难受,眼睛顿时酸涩起来,暗淡的光线中他的脸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她转身就紧紧抱住了他:“你不管我和孩子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苏伯玉从她留下那日起至今,也没见她在自己面前这样过,孩子当时凶险万分,她都没跟他示弱,一时心里也不是滋味,环抱住了她,轻拍拍她的背:“我怎么会不管你们,别胡思乱想。” “那你不跟我们走!”商凌月说罢抬起了头,眼睛红红得看着他。 苏伯玉抬手轻按在她肩头:“若吐蕃当真攻破了盘镐,我随后就从密道离开会去找你们,只是晚些,你和孩子在陕州等着,我不会有任何危险,不必担心。” 商凌月急得抓紧了他的胳膊:“你现在就能陪我们走!为什么非要等那时?吐蕃大军若当真攻入盘镐,你一人留下能有什么用?” 苏伯玉看她担忧,搂她入怀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留下才能稳定民心和军心,只要我还在,所有人就会以为你也在。安心在陕州等着,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不要让我在盘镐担心你们。阿史那苏罗可以完全信任,我不在期间,除了凤耀灵,你有事也可以找他商量,他们一文一武,各有所长。” 商凌月听他安排得如此妥帖,从没觉得这般伤感过,酸涩难挡,泪流了出来:“我心里难受。” 苏伯玉叹了口气,一收双臂,将她紧紧压在怀里:“无论盘镐是否能保住,我们都很快能见面。” 话音刚落,“陛下,时辰不早,我们该启程了。”马车外突然响起了阿史那苏罗提醒的声音。 ☆、第104章 情权纠缠 苏伯玉松开了手,低头凝视她:“走吧。” 商凌月眼睛泛红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紧紧抱着他片刻,才恋恋不舍得收回,擦了擦眼睛:“你答应我的,我等你。” 苏伯玉看她眸中泄露的情意,淡淡笑抚了下她的脸:“嗯。” 阿史那苏罗看见他扶着商凌月走下马车,商凌月眼睛还泛红,余光见凤耀灵还在队尾做最后检查,看向苏伯玉道:“你安心在盘镐做你的事,我会服侍好陛下的。” 苏伯玉颔首,凝向商凌月:“上马车吧。” 商凌月压着眼泪,点点头便转身离开,向她乘的马车走去,阿史那苏罗赶紧追上去,扶着她上了车,随后落下的帘帷遮挡了他们的身影。 苏伯玉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向队尾的凤耀灵,弯腰施了一礼:“陛下和皇子安危就交给凤相了。” 凤耀灵回眸望了眼夜空下黑黢黢高耸的城门楼影,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抱拳回礼:“盘镐就有劳统军,凤某这就告辞。”说完转身在书童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苏伯玉一敛披风,退后几步,站在了路边缘,随行的数名禁卫军随他退后。 凤耀灵掀起车窗帘帷,一声令下:“出发!” 由百名禁卫军伪装的仆从押运的数十辆货车开始前行,咯吱咯吱交织着车轮滚动的隆隆声音在夜色中回荡着,紧接着凤耀灵乘坐的车从身前离开,他对他颔首致意后放下了帘帷,未几便远离。 第二辆马车缓缓驶近,帘帷垂着,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飘动着,苏伯玉静静目送,就在马车快要驶离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掀起,露出了商凌月再也忍不住回望的面容,闪烁不定的火光照得她眼中别离的情绪清晰可见。 苏伯玉纳入眼底,心头也不由沉了沉,面上却不见任何波动,只是平静望着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晦暗模糊,直到彻底被夜色淹没不见踪影,才收回视线,敛紧披风,转身:“回宫。” 禁卫军齐刷刷转身,护卫在他左右片刻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官道上又恢复了夜的宁静,晦暗的星空下,只有夜风微微吹拂着,不时飞卷起地上的点点沙尘。 第二日到了早朝时辰,天际已经大明,富丽堂皇的殿里文武大臣列位左右,眼巴巴望着空荡荡的龙椅,这已经过了一刻,陛下怎么还不出现? 窃窃私语声渐渐在殿里响起,就在此时,“统军到!”一声小太监尖利的声音瞬间静了宣政殿。 各个大臣赶紧各归各位,低头肃立不动,噤若寒蝉。 只听苏伯玉从殿门走入的脚步声,片刻后便行过他们,到了皇台之下,旁边的小太监赶紧给他撩起衣摆,苏伯玉拾级而上,走到空龙椅前转身,打开一份儿圣旨俯视殿下众臣:“皇帝陛下四月初六诏曰:蝗灾、瘟疫接连发生,今又吐蕃入侵,必是她君德有亏,从今日起斋戒,停朝二十日入天庙祭礼,以求上天宽恕,期间一切国事皆由姒国公禁军统军苏伯玉处理,钦此。” 众臣当即都跪下领旨:“臣等领旨。” 苏伯玉环视他们道:“如今吐蕃入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从今日起诸位大人不必再来上早朝,有何事直接入宫到安仁殿面奏。” 下朝后,苏伯玉召了礼部户部吏部尚书单独在安仁殿见面,拿出了另一份圣旨让他们看:“三位大人立即回府准备,今晚携家眷秘密离开京都,前往陕州与陛下、凤相汇合,我会派禁军护送诸位。” 三部尚书看完圣旨全都愣住了,苏伯玉随即给他们详细解释了是怎么回事,三人才恍然大悟,难怪早朝时他下了那样的令,当即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明白。” 十日后,伪装的商队舟车劳顿,终于顺利到达了陕州行宫。 商凌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好多时日在皇宫不见的周昌邑,他们刚安顿好,他便请求来觐见,她将孩子交给了芮娘,起身走到大厅中,看向跟随她来此伺候的高尽国:“传!” 片刻后,周昌邑跟随高尽国进入,跪下行礼:“臣开国郡公周昌邑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商凌月道:“平身吧。” 周昌邑谢过恩后站起,商凌月给他赐坐:“你何时来了陕州,朕未听阿兄说你也在这里。” 周昌邑恭敬道:“是统军安排臣提前到此地等待陛下。” 商凌月怔了下,周昌邑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他为什么让你提前来?” 周昌邑闻言,笑着起身:“统军让臣将一物交给陛下。” 商凌月狐疑:“是什么?” 周昌邑从袖口拿出来一个紫色绣着白玉兰的锦囊,高尽国去取呈给了她,商凌月接过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却不料是,怔了一怔:“令牌。”过往记忆涌入脑海中,不由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那日凤台宫发现真相后,她明明将它扔了,连她也不记得扔到了何处。 周昌邑起身走近她,躬身道:“统军找到了它,让臣交给陛下。并让臣问,您是否还记得当日他说过的话?” 凭它可调动他手下的任何人,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如何能忘得了,商凌月握住,有些失而复得的珍惜,压着心头波动,抬眸暗含警惕看他:“记得如何?不记得如何?” 周昌邑恭恭敬敬道:“统军说禁军要保卫盘镐和皇宫不能擅动。他提前命臣调遣了一万人驻扎在陕州保护陛下和小皇子。臣只有把他们调来此处的权力,到陕州后便无权指挥。他们现在只认拿着令牌的人。” 这一万人是什么来头,商凌月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苏伯玉竟然做了这种安排,可却不告诉她,心头复杂,垂眸盯着掌心的令牌半晌不说话。 周昌邑见状语重心长道:“陛下想必知道这两万人的来历,自古争权夺利有之,统军不惜暴露自己护卫陛下,他对陛下的心意,陛下现在可愿意明白一二?” 商凌月依然沉默。 周昌邑轻叹一声,突然跪下:“争权势必血流成河,成王败寇千古不变,臣为了统军恳求陛下一件事。” 商凌月闻言抬起了头看他。 周昌邑晓得她这是应允了,直言不讳道:“若是来日统军得胜,还请陛下能放下过往一切,愿意以新的身份陪伴在其左右,不要弃他于不顾。他自幼丧母,孤苦伶仃,于苏朝恩身边长大没有体会过半点儿人世情义,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得到这些。陛下给了他这些,他从没想过只是做戏却弄假成真深陷其中,而不愿自拔。” 话音刚落,商凌月突然呵呵笑了笑,笑声在殿内回荡,却听得人心泛酸苦涩。 周昌邑依然望着她,丝毫不曾受了影响:“陛下恨他骗了陛下,但从他立场而言却没有什么错。非要说错,也只能怪说造化弄人。” 顿了顿,他接着道,“陛下细想想,自从你们二人坦诚相见后,他可曾再做过一件伤害您的事?甚至有些本不该陛下立场知道的事情,他都告知了您。我曾劝过他,可惜他为了让您在他面前舒服,相信他不会伤害你,做了许多对自己不利的事。” 商凌月听到这里收住了笑,不想泄露自己波动的心绪,淡淡道:“这是他自己心甘情愿。” 周昌邑看着她漠然的眸光,也并没有生气,反苦笑了笑:“陛下如此想,也是对的,他终究是您的敌人。臣方才只说了他取胜后的奢望,但若是败了,他和臣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而陛下可以坐拥天下。无论何种结果,您和小皇子都很安全。臣只希望陛下日后能对统军好些,现在和未来只有您能伤到他,他再也舍不得,也不会伤您分毫。” 商凌月闻言看着他略带怨恨她无情的脸,虽然他隐藏得好,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心头倏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气闷,不想再看见他,抓紧了令牌起身,转身背对他:“朕累了,你下去吧。” 周昌邑闻言收回了视线,恭恭敬敬伏拜在地:“是。” 片刻后,他的脚步声消失,殿门关闭声响起,商凌月才转回了身,目光落在他刚才跪着的地方,重新看了眼掌心中静静躺着的令牌,心头突然沉沉得难受。 他手下的私军应该不少,他能用两万人来保护她,却不愿用两万人主动打退吐蕃,因为会消耗战力,彻底暴露自己,来日无法与阿史那逻鶻相抗衡。 而凤耀灵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所以不愿意动用阿史那逻鶻的军队,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些理由。他们当真以为她什么都不懂么…… 就在此时,殿门外又传来了凤耀灵来觐见的禀报声,商凌月阖眸平复了翻滚的心绪,也给赐了坐,道:“所有人都安顿好了?” 凤耀灵颔首:“是。”说完接着问:“臣方才听开国郡公来见陛下,不知他对陛下说了些什么?” ☆、第105章 夜里惊声 商凌月捏紧了令牌,犹豫了良久后,终究还是掩藏在袖中:“他告诉朕说这些是苏伯玉派来保护我们的军队,他提前率领前来陕州布防。” 完全在他预料当中,凤耀灵道:“也是同时软禁我们。一万人早已将整个行宫包围得密不透风,任何人都混不进不来,我们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今日一见,苏伯玉的实力当真不可小觑。” 商凌月叹了一声:“依你看,奉义郡王的军队与之相比如何?” 凤耀灵道:“不相伯仲,来日一旦交手,我们胜负难料。” 商凌月微微笑了笑,看着他:“还没见你这么没自信过。” 凤耀灵道:“臣这是实事求是。”说完问:“陛下可怨臣不让奉义郡王出兵?” 商凌月道:“在其位谋其职,你为朕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只是朕心中总难免对盘镐百姓有愧疚。”轻轻舒了口气,她起身走近他:“陪朕到这行宫四处走走吧,朕闷得慌。” 凤耀灵颔首:“是。” 走在石子路上,商凌月问他:“奉义郡王有回信了吗?” 凤耀灵道:“这是臣来找陛下的原因,他会按兵不动,再等机会。” 商凌月放了心:“这就好。” 第二日,三部尚书相继在禁军护送下到了陕州,到达这日便来觐见她,第三日、第四日剩下重要的文武大臣陆陆续续到来,皇宫成了一座空宫,除了苏伯玉、守卫皇宫的禁卫军,便只剩下宫婢太监。 就在最后一批大臣到达陕州后,跟随他们来的还有一封战事奏报,这几日都临时在陕州的德圣殿进行朝会。 早朝时,凤耀灵拿给了她:“吐蕃已攻破临洮等州,现在距离盘镐不足二十里。” 底下的大臣们听了,震惊心有余悸道:“陛下圣明,幸好我们提前退离到了陕州。”“是啊。”“是啊!陛下!” 商凌月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才短短十六七天,攻城略地外,还要行军,近千里路途,他们怎么奔驰到达的,当即问凤耀灵:“四十里路照吐蕃的行军速度,多长时间就攻到盘镐了?” 凤耀灵道:“一夜。” 商凌月低头看了下奏本上最后落款的日期,正是前天,算算时间,心头沉了下去:“他们已经在攻打盘镐了。” 周昌邑闻言出列道:“临洮等三州失守在预料之内,幸得有这第三道防线,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应对。统军在京早已调派军队做好准备,吐蕃大军长途奔驰,必然劳累,我们以逸待劳,他们要想攻下盘镐也非易事,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凤耀灵看向她道:“开国郡公所言有理,陛下安心,我们等盘镐的消息即可。” 盘镐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他并没有调用自己的军队,仅仅靠禁军和巡防军,商凌月拿捏不准他会竭尽全力守城直到守不住,还是看势头不对及时抽身而退,捏紧了奏折:“只能如此了。” 此时的盘镐城门上尸横各处,烈火冲天,箭矢飞窜,“嘭嘭”的撞击声回荡在四周,城门不时被撞得开了口,木栓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撞断。 皇宫里,安仁殿内,苏伯玉召集了各宫宫监和掌殿,传下命令:“届时吐蕃大军攻入,全部投降,他们要抢什么,让他们去抢,不必抵抗阻挠。” 众人领命:“是。” 苏伯玉:“都下去吧”。 他们离开后,一声急喊在殿外响起,“左千牛卫大将军求见!” “传!” 话音落后,满身是血的左千牛卫大将军带着数十人疾步进入,单膝跪下:“城门被攻破了,吐蕃大军正往皇宫杀来,末将求统军速速撤离!” 苏伯玉闻言抬眸望一眼殿门外绵延的殿宇,和晴朗的碧空,轻轻叹了口气,下令:“你们跟我走!” 转身稳步向后殿走去,几人领命起身追随而去,地面上脚步过处都是血,直染到了密道口,最后一人进入后,留下的太监们关闭了密道,清洗干净了殿内的血迹,血只在前殿便没有了,最后纷纷离开安仁殿去了别殿。 一刻后,吐蕃军追杀到此,哐当踹开了殿门,殿里却空荡荡的,大将钦陵看地上的血迹,四处一望,挥剑下令:“四处搜!活捉商皇和苏伯玉!” 攻进来的吐蕃军队当即四散,冲入殿内各处。 宣政殿内,吐蕃权相亦是此次率军的大元帅突鲁赞站在龙椅前,要配长剑,嗤笑环视着富丽堂皇的宫殿,殿内两侧吐蕃军士伫立守卫,中间跪着数名打扫殿内的宫婢和太监。 两个时辰后,紧闭的殿门打开,此次攻城而来的三名大将军先后进入跪下汇报。 “启禀相爷,宫中都搜遍了,没有女皇帝和皇子的任何踪迹,也不见阉臣苏伯玉。” “商国四门守军全灭,已替换上我军将士,皇城已在我军控制下。” “皇宫剩下的禁军和婢女太监都全部投降,皇宫也在我军掌控中。有个太监说知道女皇和阉臣的下落,可要召见?” 突鲁赞眯了眯眼:“传!” 太监来了后,颤巍巍说出了商凌月和苏伯玉的去向。 突鲁赞倏然大笑,殿里的将军和兵士们听了也都哄堂而笑,笑声刺耳回荡在大殿内。 “狼狈的皇帝!”“商国女皇帝被打得屁股尿流逃了!” 突鲁赞转身对旁边的书记官笑道:“还说这苏伯玉何等的难对付,我看也不过如此,杀了苏朝恩纯粹是他侥幸吧!可惜把女皇陛下吓跑了,本相久闻她之美貌……” 书记官会意,笑容可掬拱手道:“纵她长了翅膀也飞不走,属下即刻派人抓回来,任凭您处置。” 突鲁赞敲了下他的头:“什么抓回来,是帮助女皇陛下清除身边的乱臣贼子,把她迎回盘镐。” 书记官急忙跪下:“是是是,属下该死。” 突鲁赞收回手:“起来吧。” 转眸望向台阶下的太监:“首告有功,你以前在宫里做什么?” 太监伏拜在殿里颤抖着声音道:“奴才是紫宸殿的掌殿太监,负责管理陛下寝宫的人事。” 突鲁赞点点头:“起来吧,日后继续做你的事,来日女皇陛下返宫,还要回紫宸殿住。” 太监如获重生,忙不迭得谢恩。 突鲁赞看向殿内的一名大将下令,让他去稳定盘镐城内民心。 盘镐城内百姓生活一切照旧,不做任何改变,吐蕃军队除去守城和皇宫的,其余分散驻扎到北门,不得扰民,违令者杀无赦。 一名大将军又问:“宫里的其他太监和宫女怎么处置?” 突鲁赞冷笑一声:“这些宫女太监们也投降的太快了点儿,畏死不奇怪,但也不见得都是些没骨气的,必然有人提前授意过。全部都留着,让他们照旧当值,日后或许会有惊喜。” 另一名大将军道:“那可要末将率军攻向陕州?” 突鲁赞一个手势:“暂时不必,将士们离开吐蕃长途奔袭至此,已经兵疲马乏,先休整一段时间,恢复元气,陕州和盘镐隔着黄河天险,若要出兵还须从长计议,不可轻举妄动。” “是。” 陕州行宫,接下来的五日商凌月再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盘镐的消息,焦虑等待着,也不知情况是好是坏,虽不至于做噩梦,可晚上总是因为一小点儿声音莫名其妙惊醒过来,看着蒙蒙夜色,再难以入睡,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第六日晚上还是同样的情形,商凌月只觉还没睡着多久,黑暗中只觉人好似要从高处坠入深渊,心口一悸,猛得睁开了眼,旁边孩子熟睡着,床内被昏黄的烛光照得明暗不定,这才渐渐回转过来自己安安稳稳睡在床上,只是刚刚胸口那种心悸感久久难以散去。 就在此时,“何人闯入!”一声厉喝,殿门外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铿锵交兵声。 商凌月心头一惊,彻底清醒了过来,赶忙起身穿好衣物,见孩子也被惊醒,小眼睁了睁,呆呆望着她,睡得迷迷糊糊得想要哭泣,她赶紧俯身抱起摇晃着,在他背上轻拍哄得他安心含着大拇指,窝在她怀里入了眠。 这一会儿功夫外面的兵戎相见声又消失不见,她轻手放下孩子,走到门口:“高尽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高尽国恭恭敬敬的声音从门口传入:“只是一场误会,守卫认错人了,原来是自己人,陛下安心休息,明早我再去告诫他们擦亮眼睛,别杯弓蛇影的。” 商凌月还是能信得过苏伯玉身边这个亲信的,闻言心安下来,才重新回到床上,侧躺下凝望着熟睡的孩子,她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沉沉叹了口气阖住了眼躺下闭目养神。总比睁着眼睛强,不然明天又是兔子眼,精神也不好。 合着眼听力却是突然间好了起来,她这才隐隐约约觉得一墙之隔的殿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窃窃私语声,一点儿也不像深夜那般寂静。 开始她还以为是幻觉,睁开了眼望向黑乎乎的窗户,又专注凝神去听,却有其音,她缓缓坐起,怎么回事?绝对不是她听错了,外面什么人再说话?她实在不放心,穿上衣服就打开了卧房门,本站在殿门口趴在门缝往外望的高尽国回身,不料她走出来,惊了下,疾步返回到卧房门口,登时跪在了她面前:“陛下怎么醒了,奴才伺候不周,还请陛下责罚,不知陛下有什么吩咐?” “你在看什么?”商凌月皱眉看他一眼,也不听他回话,直接到了殿门口,高尽国在后面想要阻止,可张开的嘴看她已经推开了殿门,只能叹了口气,一拍脑袋乖乖跪着,都怪他。 ☆、第106章 妒火中烧 商凌月怎么也没想到打开殿门所见竟然是,面色骇变,急迈出门槛,几乎是跑着到了靠在廊柱上的人身边蹲下,伸出手指,却是颤抖得不知该往哪儿放,扫视着他染血的全身:“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何时来的?” 苏伯玉看她心慌意乱,语无伦次,在火把照耀下面色比他的还要白,抬手握住了她抖得厉害的手,喉咙干哑道:“我没事,别担心。” 说出的声音就像是被磨坏了的锯齿,听得让人难受得很。 商凌月这才注意到他嘴唇干裂,都起了皮,方才被他身上的血吓得完全没注意到,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就跟从血水里泡着,又接着被风风干一样,有好多话要问,可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她转手就扶住他的胳膊:“我扶你进殿里,怎么就坐在这里了。” 又急喊了一声高尽国:“快去传太医和韩先生!” 苏伯玉抬起手臂搭在她肩膀上,随着她的力道缓慢站起,对台阶下的人下令:“把他们都背回房去,太医到了立即让给他们处理伤口。” 商凌月闻言这才注意到台阶下还站着数人,其中几个浑身满脸的血,皆是皮开肉绽,情况比苏伯玉严重得多,六个人已经被殿门前的守卫扶着了,看起来摇摇欲坠,若非被人搀着,只怕早就倒地不起了,刚刚的动静原来是这。 苏伯玉看着六人被背走,才彻底放松下来倚靠在她身上,低声道:“扶我进去吧。”守将要扶他,他暗中一个眼神阻止,守将又收回迈出了的步子,手扶佩刀伫立不动。 商凌月闻言双手一前一后半环住他的身子,也不知自己哪儿来得这么大力气,竟也不觉得他重,到了殿门口赶紧抬眸看他提醒:“门槛儿,小心。” 苏伯玉看着她眸中的心疼和担忧,凤眸下浮现一丝安慰她的淡笑,轻嗯一声,抬高腿垮了过去。 等片刻后商凌月感觉累时,他们已经到达了殿内的另一个卧房中,苏伯玉靠坐在床头阖住眼休息着。 商凌月端着水放到他唇边:“先喝点儿水。” 喝水中间太医到了,苏伯玉将水杯给了她,开始让太医检查,太医查了后,禀报道:“统军只是胳膊上受了些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陛下不用担心,臣这就去准备给统军清洗伤口。” 商凌月怀疑看他一眼,苏伯玉满身的血,“你确定没事?” 太医恭敬道:“统军胳膊上的伤口看着凶险,但只是伤着了皮肉,无碍的,陛下可以放心,只要用上上好的药膏,平素注意些,不久便能愈合,臣绝不敢欺瞒陛下。” 苏伯玉让他下去,转眸看向商凌月:“伤势严重的是那六人。” 商凌月没想到只有胳膊上有伤,这才安下心来,坐在他旁边:“你们撤离时发生什么事了?” 苏伯玉看她心有余悸,伸手搂她,握住她的手,商凌月小心避着他胳膊上的伤,就势倚在他胸口,苏伯玉摩挲着她的手指,感受她温软的身子:“离开时我故意漏出破绽,让吐蕃大军知道我们的去向,有一小支吐蕃军队追上了我们,禁卫军拼死拖延,才有时间脱身,身上的血都是吐蕃人的,如此像是受了重伤,我故意为之。这儿火把不亮,守卫一开始没认出是我,险些打起来。” 商凌月不解,皱了眉:“为什么要装重伤?” 苏伯玉道:“以便日后能尽快收复失地。” 商凌月想不通他重伤和尽早收复失地有什么关系,刚想问,苏伯玉加了力道搂了下她的肩:“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等太医清洗伤口就好,本来不想吵醒你,都是那些守卫,动静还是大了。” 商凌月想也没想就摇摇头,看向他叹气道:“也不是你们,是我睡不着,那会儿刚被噩梦吓醒没多久,这几天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苏伯玉闻言脸上不由浮现笑意,轻抚了下她的面颊:“现在去睡吧,肯定能睡着。” 商凌月看他神色才反应过来自己言语中泄露了不愿意表露的东西,脸微微发烧,一时不自在,就要抽出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而他居然就松开了,商凌月下意识看了他一眼,眼中气闷和窘迫交织,因多日分别想念,想跟他在一起待着,却又不想让他看出来这心思,欲盖弥彰,苏伯玉心头一动,顿时把她压在身下,低头攫取她的唇,边隔着衣物抚摸她最敏感的地方,二人许久未曾这样,商凌月受不了刺激便软在他身下沉沦其中。 太医刚好回来到了门边,错愕瞪大了眼珠子,陛下和公公!这?猛然又才想到看到了不该看的,吓得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赶紧退到外面,该死的眼睛,苏伯玉会杀了他的,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殿里的高尽国垂下眼睛退出关闭了殿门,发现太医令站在外面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直擦冷汗,一眨眼,明白过来,走近轻按了下他的胳膊,太医令悚然抖了下,见是他,急忙施了一礼:“公公呀!” 高尽国回以一礼,走近轻按了下他的胳膊,笑道:“张太医,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只当没看见,如今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太医令闻言晓得他这是放他一马,高尽国是苏伯玉的心腹,他肯定不会有事了,整个人瞬间得了解脱,虚脱腿一软,高尽国扶住了他,笑道:“张太医!您这是怎么了?” 太医令赶紧站直,擦了下额头,心有余悸笑道:“我没事,高公公说得是。” 高尽国哎了一声:“那张大人随我到偏房先歇着,统军的病情不打紧,咱们做臣子奴才的,等陛下召见出现才是正理,否则那就是大不敬。” 太医令忙不迭点头:“是是,有劳高公公带路。” 二人刚走到门口,却见一人匆忙而至,竟然是开国郡公,高尽国一眨眼,赶紧行礼:“奴才见过郡公,夜如此深了,郡公可是找陛下有事?” 周昌邑一把拍在他胳膊上:“你个鬼灵精,少挡我的路!” 高尽国无奈一笑:“得了,奴才瞒不过郡公。”随即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统军这会儿只怕是顾不上陪郡公。” 周昌邑哼了一声,瞥不远处手足无措的太医令,淡淡道:“瞎操心,我还不知道吗,办你的事去吧,我不会坏你家公公的好事。” 高尽国打了个礼,笑容谦卑:“那奴才就走了,郡公自便。” 周昌邑没再理会他,直奔殿里,问了侍候的婢女,便到了二人所在的卧房门前,门缝斜对着床,可见里面帘帷半遮着二人燕好的身子,尤能听见微不可闻的喘\息声,这哪儿是重伤的样子?他眯住了眼,顿时安下心来,却是没离开,反而站着一动不动,觑着里面,随时时间流逝,脸色渐渐不好起来,攥紧了门边,醋意掩都掩不住。 里面没了动静后,他才转身到房里的座椅上坐下,一把扯开衣领,端起桌上的冷茶就灌了下去,冷冷盯着茶杯。 一刻后,卧房门突然吱呀一响,周昌邑抬眸,只见苏伯玉只穿着里衣走出来,染血的外袍在他胳膊上搭着,收回视线放下茶杯:“我听他们说你浑身是血。” 苏伯玉这才发现他在房里:“是谁惊动了你?” 周昌邑哼了一声,站起直直盯着他:“怎么,你还不想让我知道你到这里了吗?” 言语间浓浓的火药味,苏伯玉走近他:“何必曲解我的意思!” 周昌邑鼻哼不语。苏伯玉见状站在他面前也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最后还是周昌邑憋不住,瞥他一眼,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不过幸好碰到了太医令,才没直接冲进房里,不然坏了你的好事我可就罪过大了。” 苏伯玉听他这话里的酸味儿,笑起来走近用带伤的胳膊轻拥了下他的肩:“你忘记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出不得差错。” 周昌邑最受不了他说话时这个深邃内敛的眼神,又见他手臂上渗出了血,瞬间心软下来,一把拿过他手里的衣物:“我要忘记了就不会现在坐在这儿,而是刚才冲进去让那小皇帝难堪,让她看看谁才是你的心上人,让她痛不欲生。” 说完特意盯在他出血的胳膊上:“就是安抚小皇帝也不用这么着急吧,瞧瞧!” 苏伯玉闻言收回手挽起袖子,露出伤口,看着他:“不帮我叫太医吗?” 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周昌邑瞪他一眼:“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抱怨归抱怨,说完就转身离开去做了。 太医回来给他包扎好伤口后,苏伯玉给周昌邑说了些路上的情形,周昌邑听罢后放了心,接着却突然下令让房里的婢女太监退下,走到苏伯玉面前,拉起他的手,俯视他严肃道:“我不想再等了,这次铲除阿史那逻鶻后,就杀掉商凌月,阿史那逻鶻一死,就算是没有她,再坏孩子夭折,也不会威胁到我们什么,我怕夜长梦多。” 苏伯玉闻言淡笑抬眸:“什么夜长梦多?” ☆、第107章 真情阴谋 周昌邑靠向他怀里,手指轻摸着他胸口:“没什么,我就是想独占你,刚才站在门外,听你们的声音,我嫉妒得都快要发疯了。” 苏伯玉闻言笑意变浓,按住他在胸口作乱的手,低头贴在他耳边:“我答应你,只要你高兴。” 周昌邑没想到他为了他放弃之前的计划,一颗心骤然软得能化成水,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靠了一会儿后,抽出手来:“你去陪小皇帝吧,天色不早了,好生休息,我回去了。” 苏伯玉颔首:“我去送你。” 周昌邑当即阻止:“不用。”说完嘱咐了高尽国好生伺候着,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殿里只剩下高尽国和他,苏伯玉转眸看向高尽国:“去查出是谁告诉了昌邑,明日带来见我。” 高尽国恭敬领命:“是,奴才这就去。”苏伯玉这才返回卧房。 第二天商凌月醒来时从未有过的舒服,只觉数天的疲劳都在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躺着一点儿都不想起,翻了个身,感觉一只手突然落在她腰上,拦腰搂动她,商凌月顿时就钻在了他怀里,双手搭在他胸口,苏伯玉摩挲着他的腰身:“醒了?” 商凌月嗯了一声,闭着眼还有些瞌睡问:“什么时辰了?” 苏伯玉:“午时。” 什么!商凌月一惊,孩子,坏了,她急忙挺身便要坐起,她怎么睡到这会儿了。 苏伯玉一用力就把她又压回了怀里:“我已经吩咐了奶娘照看。” 商凌月这才放下心来,无奈看他:“我怎么睡得这么沉。”孩子哭都听不见。 苏伯玉道:“几夜没睡好,你太累了,今天什么事都不用干,就睡觉。” 商凌月失笑“哪有这样补觉的。”说完想起他短短时间内到了陕州,路上怕也是不眠不休,白天黑夜赶路,还有追兵,收回视线就阖住了眸窝在他胸口:“也行,你陪我补吧。” 苏伯玉阖住眸,指腹在她背上摩挲着:“嗯,一会儿高尽国送早膳过来,吃了再继续睡。” 话音落后,殿里又恢复了宁静,没过多久高尽国就送来早膳,二人穿上里衣用了些就又回到床上,苏伯玉搂着她说了两句话就没音了。商凌月抬头看去,见他眉目睡得安稳,眉目舒展,难得见他这么放松的睡容,微微勾了勾嘴角,竟是格外的开怀,放心阖住眼埋在了他肩头,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此时的盘镐,突鲁赞听罢回来的左将军回报:“你是说苏伯玉受了重伤,性命垂危?” 左将军颔首:“是。” 突鲁赞若有所思看向他:“本相知道了,你下去吧,” 左将军离开后,书记官道:“相爷有何想法?” 突鲁赞冷笑:“让他逃脱了,这生死就不是由我们说了算,不必受此消息影响。” 第二日早朝,陕州行宫,苏伯玉当堂对众人说了盘镐陷落的情况:“吐蕃大军已经掌控盘镐,扶立陛下的族弟陈国郡王为伪帝,大肆册封留下的文武官员,已然成立了新朝廷,五日后就举行登基大典。百姓生活倒是未受太大影响,一切如旧。” 文武百官听了,霎时炸开了锅,有人出列道:“陈国郡王天生痴傻,吐蕃人这是要假借陈果郡王号令天下人为他谋利。” 有人附和:“是啊。” 有人愤慨:“荒谬!陛下尚在此处,岂容他吐蕃放肆!还号令天下,痴心妄想!” “册封百官,吐蕃人太不把陛下放在眼中了。我们必须尽快收复失地。” 群情激奋中,凤耀灵走出了队列,拱手行礼道:“陛下,这正暴露了吐蕃人的弱处,从他们这些时日接连昭告天下的伪帝诏书便可见端倪,一天三令,甚至于朝令夕改,足见其内心惶恐,所以迫不及待要稳定局面。局势对我们而言大大有利。” 周昌邑出列,附和:“凤相所言有理,臣也如此看。盘镐非比西南诸州,是我帝国最中央,前进有黄河天险阻拦,他们不敢冒然再进,但要就此离开盘镐,放弃侵占的土地离开,却也不甘,现在除却西南,西北,东北、东南都有我军部署,一旦我军三面齐攻,他们唯有西南可退,若我们再截断其退路,四面合攻,便可围歼吐蕃大军,他们不是不知自己进退两难的处境,且吐蕃军心现在共倾向于继续推进,夺取更多战利品,纵突鲁赞有心带着战利品退离,其他将领们也不会愿意。由此观之,我们虽主动让出了盘镐,但却换取了有利地位。” 顿了顿,扫过凤耀灵和苏伯玉等人道:“时至今日,才明白凤相和统军为何要劝陛下撤离,现在我们进可攻退可守,吐蕃却成了困兽,再凶猛的野兽关在笼子里,也只能任由我们摆布了。” 商凌月听到这里茅塞顿开,一下子心结解开,释然了当初选择撤离盘镐,而非派军支援的愧疚,她还是目光短浅,没有能看到现在,否则现在他们定然还在两军交战的水深火热中,胜不能速胜,僵持不下,百姓才真正是遭了大罪。 随后众人一起商议如何收复失地,大致有了思路,但还要再行细致商定,一旦发兵,便要一鼓作气夺回盘镐和西南诸州,第二日早朝继续。 下朝后,她将所想告诉了凤耀灵,凤耀灵平和笑道:“陛下能想通最好不过,臣就怕陛下钻了牛角尖。” 商凌月想起自己之前那么想他和苏伯玉,虽不排除他们有那种私心,但却微乎其微,他们胸中之丘壑,不是现如今的她能品度的,不好意思道:“你们是不是早就料到吐蕃人不会为难百姓?” 凤耀灵颔首:“是。” 晚上,苏伯玉来时,她也问了他相同的问题,苏伯玉莞尔:“自然是。” 商凌月想不明白,匪夷所思望着他:“你们怎么就敢肯定?”但凡侵略者哪有不烧杀抢掠的。 苏伯玉拉着她坐到床边,娓娓道来:“你还记得代宗皇帝时吐蕃也曾入侵的事情么?” “记得。”商凌月道,“凤耀灵给我讲过。” 苏伯玉接着道:“那次吐蕃大军在盘镐烧杀抢掠,无所不作,最后待了不足十日,便不得不撤离,语气说是朝廷的军队打退,不如说是被百姓。当年百姓愤怒下全部奋起反抗,上到七八十岁的老者,下到稚童妇孺,皆拿起武器,吐蕃军队防不胜防,损失惨重,以至于他们走在大街上都要十人以上,以防遭到百姓偷袭。” 凤耀灵可没说过还有这样的事情,商凌月吃了一惊:“竟是如此。” 苏伯玉颔首:“吐蕃大军此次再去故地,如若还犯同样的错误,便愚不可耐了。” 商凌月皱眉:“那也不一定就会放过百姓,完全可能报复,变本加厉对待他们啊。” 苏伯玉捏了下她的手:“确实有这种可能,这就取决于率军的元帅是什么样的人。若其睚眦必报,瞻前不顾后,此次百姓必难逃劫难,若以大局为重,深谋远虑,则百姓可安然无恙。” 商凌月诧异:“那你怎么知道这次吐蕃大元帅会是后者?” 苏伯玉一扬眉毛:“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商凌月愣了下,下意识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伯玉看着她一副笃定你什么事都知道的面色,淡笑到:“领军的人是突鲁赞,他是吐蕃百年难得一遇的良相,更是出类拔萃的帅才。” 难得见他对什么人评价这么高,商凌月有些好奇,苏伯玉继续说道:“若非有他,松德赞普也不会短短数年内就一统吐蕃各部,再次强大起来,当年他们被我朝军队打败,元气大伤,一蹶不振……”苏伯玉给她说了许多此人的事迹,和这些年吐蕃发生的事情。 商凌月不想他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在吐蕃也有眼线?” 苏伯玉也不避讳她,点了点头,起身拉起她:“跟我来。” 商凌月狐疑跟着他,片刻后二人到了书房地图前,他指在帝国和吐蕃相交处:“吐蕃对帝国而言,意义非凡,两地共享同样的山川河流,为邻数千年,六百年前才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此后时敌时友,现在介于两者间。但纵使关系最紧张时,两国百姓间的交往也没有中断。如今吐蕃虽是敌,可未来臣服于帝国也不是不可能,这一切都取决于帝国来日的国力。” 商凌月看他说话间眸中光芒勃勃,他居然想到这么长远,视线重新移到地图上:“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故乡之事吗?” 苏伯玉看向她:“嗯。” 商凌月转眸迎上他的目光:“你说的不是不可能,只是过程会很漫长。” 苏伯玉闻言眸光浮现笑意,拥住她再次看向地图:“先考虑收复失地。你有何想法?” 商凌月叹息摇摇头:“这我是真不懂,你们说什么,我照做就是。” 只是商凌月没想到第二天他和凤耀灵等人拟定好的这个做,竟然是她什么都不用干,只当在陕州行宫游玩作乐,安心踏实得住着,该上早朝上早朝,该陪孩子陪孩子,在紫宸殿时什么样儿,在这里还什么样儿,就当没吐蕃入侵这回事。 还在当日就颁布了一道圣旨,减免帝国各州府各项赋税一年,当年生子女者,按人头给予钱粮抚养,一直养孩子到五岁,各州府一个月内将可能在年内生的统计报到陕州,户部统计人数。 商凌月茫然不解,逮住了凤耀灵问:“这是什么策略?” ☆、第108章 皇宫计谋 凤耀灵道:“以静制动,扰乱敌心。” 商凌月听得更糊涂了。 凤耀灵笑得意味深长:“陛下只管逍遥,时候到了你就明白了,臣给您解释没有事情真发生来得铭心刻骨。” 三个月后,春去夏至,盘镐天气变得热了许多,紫宸殿内已经摆满了冰盆,殿里才凉快了些,一名大将军跪在殿中央,向大元帅突鲁赞禀报道:“这个月下发的诏令,还是跟之前一样,只有西南数州上折子,其他州郡毫无反应。” 另一名大将匪夷所思道:“已经三个月过去,据探子回报,陕州没有任何动静,女皇帝似乎乐不思蜀打算就在那里当皇帝了,这次品阶高的文武大臣都被苏伯玉提前安排去了陕州,盘镐失守对他们没有造成大的影响。” 第一名大将忧心忡忡道:“女皇帝在陕州只发了两道圣旨,这些州郡反应倒是积极响应,丝毫不敢违抗。元帅,恕末将直言,我们虽对商姒帝国的人以礼相待,可并不怎么得人心,长此以往,对我军极为不利。” 突鲁赞闻言捻了下自己翘起的胡子,转眸看向第三名大将:“西南各州什么情况?” 此人如实禀报道:“廊州、岷州、徽州等七州又有人生事,但已被镇压下去,并无大碍。” 突鲁赞摇了摇头:“非是没有大碍,而是后患无穷,你们都起来吧。” 三人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何意思,站起疑惑望着他。 突鲁赞眯眼看向他们:“要想将商姒帝国纳为己有,威逼利诱都没有用,你们下去吧,继续关注各处情况,本帅该给赞普回信了,没有紧急情况,今日都不要再来。” 三人领命退下。 两个时辰后,天色暗了下来,紫宸殿内点燃了蜡烛,突鲁赞坐在龙椅上还在奋笔疾书,高凸的颧骨在信纸上投下了长长的黑影。 信一直写到半夜才完毕,他放下毛笔,待干了墨迹,折叠装好与五日前写好的一封信放在一起,用牛皮纸包好:“来人。” 早已等候在外的信使进入,双手交叉胸前低头行礼:“元帅。” 突鲁赞绕过案几将方形的牛皮包递给他:“送到赞普手中,人在信在,人亡信亡。” 来人恭敬领命接过便转身离开。 突鲁赞转身向卧房走去,边走边揉着酸疼的脖颈。卧房门在身后关闭,他走到床边刚要坐,却发现床上躺着一具尸体,致命伤是喉间的刀伤,正是刚刚他让送信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杀死人,还放到卧房里,除非刚才那个信使是假的。 突鲁赞眸光从他喉间的伤口移开,揉着后颈的手落下,缓步走到桌边,斟了两杯茶,一杯自己喝,一杯在桌上:“哪位贵客给本相送了这么大一份儿见面礼?无以为敬,用此茶谢过,本相先干为敬。” 他端起茶杯放在唇边,不徐不疾,不到片刻就喝完了一杯。 “啪啪”得鼓掌声从他身后的帘帷传出,突鲁赞没转身,反坐下耐心等着,未几来人出现在眼前,突鲁赞扫了眼他腰间佩刀,指向那杯茶:“请!” 来人入座,端起茶杯:“相爷胆魄果然名不虚传。” 突鲁赞道:“你不是佩刀的主人。”说完他挽起袖口露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当年吐蕃败退时那把刀留下的痕迹。” 来人闻言放下茶杯:“事隔多年,相爷依然记着主子做过的事,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突鲁赞放下袖子:“这取决于你家主子是本相的朋友还是敌人。” 来人笑笑,拍了拍手,卧房门顿被打开,只见方才的信使进来,把一沓信呈放在他面前:“相爷当真想让松得赞普看到这信吗?在下妄自揣测,其实并非你心甘情愿,而是苦于现在势不如人,不得不屈居于下。这赞普之位,当年本就该是相爷的,可惜松德小子卑鄙无耻,不顾父子人伦,阴谋杀父篡夺了王位,还伪造遗旨。” 突鲁赞平静道:“这只是谋逆之人的狡辩供词。” 来人淡笑一声,从怀里又拿出一物轻放在他面前:“如果相爷看了此物还这么认为,便什么都不说了,在下孤身到此,只带了方才一名侍卫,也不劳相爷费力逮捕,我们束手就擒。” 突鲁赞疑惑低头,只见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锦囊,打开后,他取出了一块折叠好的黄锦,能看到吐蕃文墨迹,他不徐不疾展开,待看清上面字迹和最后的印章后,脸色蓦然不好了。 来人叹了口气道:“这是当年老赞普的亲笔传位诏书,真假相爷定然能够分辨。” 突鲁赞不言语,只是脸色难看得厉害。 来人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囊,放到他面前:“如果这还不足以让相爷发表意见,那么请相爷再看看这个。” 突鲁赞眸色意味不明看他一眼,放下遗诏,解开锦囊又是一块锦帕,他继续打开看去。 来人道:“这份儿证词在赞普宠幸的阿尔巴赞手中也有一份,是否能被赞普发现取决于相爷今夜的选择。” 突鲁赞看着最后的署名和红押,面色突然平静下来,不徐不疾折叠好:“你主子的手伸得可真是长,竟然能在本相的地盘抓了本相的人,还审出来东西。” 来人微微一笑:“相爷毕竟已经不在都城,只能怪松德赞普治理吐蕃无方,若换做是你,又怎会给主子机会。” “哈哈!”突鲁赞闻言笑了起来,解下腰间的匕首递给他:“这是父王在世时赏给我的十二岁生辰礼物,今日赠给你,代我转交你家主子。 来人也不客气,收下后也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刀给他:“请收下,这是家主让交给相爷的信物。” 突鲁赞接过就别在了自己腰间:“说出你的来意吧。”方才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人起身:“相爷随在下去安仁殿吧,那里有一张商姒帝国和周边各地完整详尽的地图,相爷定然有所耳闻,主子在那里等相爷。” 突鲁赞诧异跟上他:“本相命人翻遍了安仁殿,并没有找到,难道不是被女皇帝带走了。” 来人摇摇头,进入密道,边走边说:“还留在安仁殿,被苏伯玉藏起来了,地方比较隐秘而已。” 突鲁赞笑了起来:“你家主子还真是无处不在。” 来人微顿步子,站在密道口底下,等他进入后,才继续引路:“让相爷见笑,雕虫小技,与相爷率领千军万马破关斩将奔袭至此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顿了顿,他给突鲁赞介绍道:“这里是通往安仁殿的密道。皇宫内除了地上面的道路,地底下还有纵横交错的通道,四通八达,各处重要殿宇相连,处处都能通到城门外,是始皇帝动用了百万军民,用时二十年修成。” 突鲁赞见左右两侧和上下皆以坚硬的石块覆盖,平整非常,闻言轻叹一声:“吐蕃相形见绌了。”叹息中对商姒帝国的赞赏羡慕和嫉妒的成分更多。 来人看向他意味不明的侧脸:“所以人人都想要宣政殿那把龙椅。” 一炷香的时辰不到,二人到了安仁殿,只见披着黑色斗篷的一人伫立在台上案几后,来人走近跪在案几前:“属下把相爷带来了。” 突鲁赞站在殿中央看着他,一动不动。 此人这才缓慢转过了身,烛光照亮了他的脸,突鲁赞难以置信,苏朝恩!他不是被凌迟处死?怎可能?眸底的异样一闪便掩下,再不见波澜。 苏朝恩脱下披风交给对手下,缓步走下台阶到了他跟前,双□□叉胸前行了一礼:“是老奴,但愿没有吓到相爷。” 突鲁赞也回了一礼:“一年前惊闻噩耗,实在是难以接受,现在见到公公,果然本相的直觉还是对的,这商姒帝国能有何人是公公的对手。” 苏朝恩闻言,起身笑看他:“没想到还有人记挂着老奴,老奴这遭鬼门关走得也算值了。相爷请随老奴来,地图除了我那干儿子,也只有我能知道在何处了。” 突鲁赞跟着他到了后殿,苏朝恩在床边的暗格中取出了地图挂到一面空墙上。上面的河流山川城池清晰如真,除了帝国各处,吐蕃等邻近各地也异常翔实,若非亲到过绝不可能绘得如此详细,画者的技巧之高超也着实令人惊叹。 突鲁赞触摸在上面:“传言不虚!” 说完转向苏朝恩:“公公现在也该透露谁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了,本相虽钦佩公公,但合作之事事关重大,总要见了你们真正的主子拟定协议才行。” 苏朝恩一笑:“这是自然。但是主子诸事缠身,不如我这个孤家寡人行动方便,要晚几日到,先派我们来此襄助相爷。” 突鲁赞颔首:“多年不见,他做事更周密了。”说完看向苏朝恩:“这里面定然有公公这个贵人的功劳。” 苏朝恩谦卑一笑:“相爷谬赞,老奴愧不敢当,是主子运筹帷幄,智勇双全。” 突鲁赞闻言抬手搓着嘴边的两撮小胡子:“公公现在可愿意告诉本相是如何金蝉脱壳的?” 苏朝恩笑看他:“不如等主子来了,让主子讲给相爷听,他布控全局,讲起来相爷更能听得尽兴。” 突鲁赞大笑,走近他:“天色不早了,谋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公公先随本相到紫宸殿休息,明日让婢女们把这安仁殿收拾收拾,公公继续住在这里,安仁殿也只有公公配住。” 苏朝恩当即行礼:“多谢相爷!” ☆、第109章 异变惊疑 两个月后,已是盛夏,暑气逼人,陕州要比他处凉爽些,陕州行宫一直都是避暑的行宫,商凌月没想到以静待动一等就是五个月,这日终于收到与往日不相同的消息,苏伯玉拿来给她时没直接让她看,而是让她召集凤耀灵、周昌邑等人,商凌月狐疑盯着他,一直等着。 凤耀灵几人来后,苏伯玉才展开信纸道:“昨天天刚亮,盘镐被奉义郡王率领的云中军攻下,吐蕃战败,弃了盘镐,向西南败逃。” 商凌月听罢震惊要比惊喜更多,盘镐收复自然高兴,可奉义郡王何时出了兵?凤耀灵不是不让出兵吗?他怎会轻举妄动?难道是他后面根据情势又与凤耀灵重新商议了? 周昌邑看向商凌月高兴道:“真是绝顶的好消息!统军的消息来得早,想必奉义郡王不久就有折子来请陛下回京了。” 吏部尚书却没他那么高兴,反而是眉头紧锁,拱手道:“启禀陛下,郡王兵出神速,出其不意为陛下收复失地确实是大功一件,但是没有经过陛下的同意,擅自调动大军入京,也是大逆之罪。现在盘镐在奉义郡王军队控制下,其心如何,谁也无法知道,陛下要谨慎对待,切不可被高兴冲昏了头。” 话音落后,户部礼部尚书附和:“臣附议。”“是啊,陛下,臣附议。”“臣附议。” 商凌月从没想过阿史那逻鶻调兵有什么问题,经他们一说,只觉小题大做,蹙了蹙眉。 凤耀灵此时看向她接着就道:“三位大人依据律法所虑有理,但毕竟只是想象,陛下不能因为假想的担忧便给任何人定罪,现在奉义郡王擅自调军是真,但收复失地也是真,功过各占一半,现在若非要论断,也只能功过相抵,不赏不惩,方不乱了法纪,让天下人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商凌月闻言若有所思点点头:“朕晓得。” 刑部尚书又道:“陛下三思,自吐蕃攻占盘镐有五月,郡王做出调军收复失地决定前有时间请旨,却不作为,反借着打退吐蕃的幌子,名正言顺率三十万大军到了盘镐,现在整个西北和盘镐都是他的囊中之物,陛下可知,打退吐蕃并不需要三十万大军,其心如何,昭然若揭。” 阿史那逻鶻率军三十万肯定是为了应对苏伯玉,苏伯玉此时治他大逆之罪,完全可以,他带的人少了,势必会被一网打尽,商凌月都能想到这点儿,阿史那逻鶻更能想到,闻言未说什么,只点点头:“嗯。” 苏伯玉道:“启禀陛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奉义郡王此次必然是要一举收复失地,容不得半点儿损失,行军布排的机密事情,一旦请旨,便有泄露的危险,没有请旨也在情理之中。此次吐蕃长驱直入盘镐,如入无人之境,其势凶猛,郡王率三十万大军方能保得万无一失,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回失地,威慑吐蕃,与各处蠢蠢欲动的不臣之人,稳定民心。并没什么不妥。” 工部尚书当即出声附和:“陛下,统军所言甚是。” 苏伯玉继续道:“陛下现在会有顾虑,身在盘镐的奉义郡王定然也会有,他知擅自调军是大逆之罪,但一片赤诚为了陛下收复失地不惜犯罪,其心可嘉,我们在此怀疑郡王,会寒了将士的心,陛下现在当以安定郡王和广大将士为主。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宁可错信三千,不可冤枉一人,这般才能有更多的人愿意为陛下出生入死。”yz 商凌月没想到苏伯玉竟会向着奉义郡王说话,她自然相信奉义郡王,可被他这么劝说要相信,反倒感觉怪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惊醒过来自己对他的戒备,他们二人间的关系与这错综难解的政局又有多少区别,心头一时沉坠复杂起来。 就在此时,凤耀灵看向她道:“统军所言极是,这次陛下对郡王的态度至关重要,天下人都会看此行事,奖惩的度要拿捏好。” 商凌月这才回神,压着心头波动,凝视他笑道:“奉义郡王忠心耿耿,朕若猜疑他,莫说远在盘镐的将士,今日在座的你们就先要寒了心。” 顿了顿,她转向苏伯玉:“阿兄,如何奖惩你和凤相商议着决定吧,只要能安下奉义郡王的心便可。” 凤耀灵和苏伯玉起身领旨:“是。” 二人一个时辰后就拟好了圣旨,她看过后,盖上了玉玺便立即让用八百里传书送到盘镐。 黄昏时,行宫内的花苑凉亭中,周昌邑将斟好的酒递给苏伯玉道:“我们庆贺一下,奉义郡王果然等不及要露出狐狸尾巴了,你预料的一点儿都不差,这次他就是插翅也妄想逃出你我的手掌心。” 苏伯玉接过与他对饮。 周昌邑饮完放下酒杯:“可我有一个疑惑,你怎么就敢断定他一定会发兵,还不会请旨。” 苏伯玉将酒杯放在他面前,周昌邑给他继续斟满,他道:“吐蕃进来前,我撤走了明暗所有的守卫,除了那日守城的一万人,盘镐已无任何防卫,吐蕃占领后很快就会发现盘镐是座毫无防卫的虚城,他们可以随意设置守卫,而不必担心未清除干净旧的。你想想这种情况,若被阿史那逻鶻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周昌邑闻言微微笑了笑:“盘镐城守卫全无,虽是为了对付任何占领盘镐的人,但它还是个明显的漏洞,这么大一个破绽对京都了如指掌的阿史那逻鶻肯定看得出来是你干的,他怎么还会自投罗网,你让我揣度他的想法,他肯定不会来,你的算盘要落空。” 苏伯玉笑摇了摇头:“以己度人如何能揣摩出其心思。阿史那逻鶻这个人非常极端,偏爱险中求胜,自从他做了单于都护府的都护,十有□□做过的事情都如此,这一计就是专门针对他的。虽说破绽看起来是个陷阱,但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盘镐守卫密布,光明中就有十万,暗中更是不计其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若当真率军来攻,取胜后能守住的可能也就只有五成,但现在成了十成,固若金汤的盘镐现在就是他的,完全由他掌控,这诱惑大不大?” 周昌邑嗤笑:“大是大,但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一旦据有盘镐就成了铁笼中的困兽,受制于笼子,无法施展拳脚,只能守不可攻。而我们虽然失了盘镐,却机动灵活,想怎么对付他都可以。” 苏伯玉摇摇头:“也并非如此,他和吐蕃不一样,他名正言顺攻占盘镐,得天下人心,占尽有利地位,只要他在盘镐规规矩矩,不做反叛之事,我们就不能讨伐他。此举我们得到的好处只有一个。” 周昌邑想不到:“是什么?” 苏伯玉笑凝他:“把他从暗处调到了明处,他占了盘镐,只要陛下和皇子在我们手中一日,他就处处被动,受我们牵制,不敢轻举妄动。” 周昌邑想不通了:“我怎么觉得这次我们损失太大了,要杀他何必这么曲折迂回?” 苏伯玉挑眉:“大吗?” 周昌邑皱眉道:“当然大,盘镐是皇城,得它便是得半个天下,你却为了渐渐的杀一个人,放弃了半个天下。” 苏伯玉笑抬手轻拍下了他的肩:“阿史那氏世代忠良,如若我们毫无原因杀了他,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何向东\\突厥族民交代?如何向云中城唯他马首是瞻的将士交代?昌邑,我要的不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帝国,他要死也必须死的身败名裂,这颗眼中钉要拔就得彻底。” 周昌邑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拿起线报指出其中几句:“吐蕃军队折损太过严重,云中军战力强悍,但吐蕃军也不弱,当年狼狈败退也没有损失这么多。” 苏伯玉按下他手中的奏报,凝视他道:“还有一种可能你要想到,奉义郡王一旦要反,偌大的商姒帝国单靠他自己夺取还势单力薄,就像今日的吐蕃,他需要同盟者。” 周昌邑经他一提醒,当即道:“你是说吐蕃?” 苏伯玉轻轻颔首:“吐蕃只是商姒帝国的敌人,而不是他的。” 周昌邑道:“但这是他叛国,如果并非我们猜测,他一心辅佐商凌月,还要迎回她,怎么办?” 苏伯玉边听他说边走到凉亭的栏杆旁,举目眺望,不远处的湖水中开碧荷接天,花瓣袅娜,美得令人神怡:“不必杞人忧天了,过来陪我赏荷,届时我自有应对的办法。” 此时殿内,商凌月召见凤耀灵问:“你们何时改变了主意出兵的?” 凤耀灵道:“陛下误会,臣并没有变,这次是郡王自作主张。” 商凌月诧异:“他为什么不跟你商量?” 凤耀灵凝视她道:“我们二人在此事上意见相左,他不愿意听我的。” 商凌月蹙了蹙眉:“你们这样,朕感觉很不好,还没跟苏伯玉过招,我们已经先内部意见不统一。阿史那逻鶻此时出兵,虽说成功打退了吐蕃,可我们暴露了实力,也没占多少优势。我更赞成你做的决定,现在的情形,我们完全陷入被动。” ☆、第110章 伯玉隐秘 凤耀灵叹了口气:“臣已经给郡王写了信,等他回信便知道他具体是如何谋划的。” 商凌月又问:“你为何赞同苏伯玉给阿史那逻鶻传安抚的圣旨?” 凤耀灵凝视她道:“苏伯玉想要试探奉义郡王,推动事态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而奉义郡王这次所为完全落了苏伯玉借吐蕃入侵设的圈套。” 商凌月怔住:“什么圈套?” 凤耀灵详细说了这次盘镐空无守卫的情形,商凌月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皱眉道:“照你说这么明显,你也在信里给他分析清楚利弊了,他怎么还会出兵呢?” 凤耀灵面色不再像方才那么轻松:“陛下也看出来了,奉义郡王身经百战不会不懂,但明知故犯,若非他真有奇谋,便是臣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商凌月还没明白他最后半句是什么意思,狐疑问了出来。 凤耀灵凝视她复杂道:“他当真有反心。从这点儿上来看,盘镐便不是我们刚才分析的局势。” 商凌月从没往这里想过,难以相信:“他怎么会?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兢兢业业得为朕做事,他骗了朕可能,但房相都相信他,难道他把房相都骗了?” 凤耀灵叹笑道:“还有更不能让陛下接受的真相,但这些只是最坏的结果,臣的猜测,不足为凭。郡王忠心与否,日久便可见分晓,所以臣今日顺水推舟,明早信就能到盘镐,我们等他的回信。” 商凌月看他安慰她,可眉宇间微微隆起的小山还是泄露了他难以释然的心绪,心情不由也沉重起来,无法放松。 但是就在第二日早朝时,从盘镐传来的八百里加急传信就到了商凌月手里,算时间,跟他们传出圣旨的时间相差无几。 商凌月心里骤然松了些,下意识看了眼凤耀灵,应该是他们多想了,苏伯玉将信呈给她,她接过,边打开边望向殿下跪着的赤木勒:“郡王派你来说了什么?” 赤木勒恭敬道:“郡王先让臣代他向陛下请罪,他本该亲自前来,但因盘镐两经战火,百姓人心惶惶,治安守卫极差,他怕吐蕃又卷土重来,故现在京都坐镇。郡王现已经派五千人来陕州迎接陛下返京,正在路上。” 商凌月听罢低头看完奏折,笑道:“辛苦你了,先下去歇着吧。” 赤木勒离开后,殿里大臣们却是瞬间分成了两派,有说奉义郡王此举是陷阱,劝谏她万万不可离开,也有说他忠心耿耿,他们都可以准备返京,两方吵的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 商量月听完众臣议论,一时也有些犹豫起来,如果是阿史那逻鶻亲自出现在这里,所有怀疑可以消除,但一个赤木勒,却不得不堤防其中有诈。如阿史那逻鶻反叛,她对他的作用和对苏伯玉都是一样的。 朝堂上也得不下一步该如何的结论,她暂时退了朝。 下朝后,召见凤耀灵和苏伯玉:“二位有什么意见?” 凤耀灵凝视她道:“相信奉义郡王的忠心。” 苏伯玉补充道:“凤相所言有理,但我们必须做最坏情况的安排,五千精兵不是儿戏,不能将陛下和皇子置于危险中。” 商凌月此时冷静下来,也偏向于信任阿史那逻鶻,如今只有苏伯玉有军队,他要如何安排也不是她左右:“防卫的事情就交给阿兄了。” 苏伯玉领命离开,去了周昌邑的住所,拿出一枚令牌交给他:“你派郭铭去率领五千人秘密掩藏在距离陕州三十里处的泾阳山内,那里树木丛生容易藏身,如果阿史那逻鶻派来的是五千人,就按兵不动,如果不是,立即传信给我。” 周昌邑接过冷笑道:“这个阿史那逻鶻以为让赤木勒来就能糊弄了我们。何不让直接率人伏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管它是五千人还是五万。” 苏伯玉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没漏出来马脚。” 十日后,从陕州泾阳传回了消息,周昌邑拿来给苏伯玉,连同这个消息一同传回的还有宫里传来的另一个。 周昌邑的脸色极其难看,先将宫里的那个密信递给他:“你上次跟我说的话如今成了真的,苏朝恩确实还活着,只不过换了个名字,以阿史那逻鶻谋士的身份出现,阿史那逻鶻叫他夕仇先生,比之前富态些,外人看来虽然和苏朝恩长得像,但当时他是在菜市凌迟处死,没有人会把他跟苏朝恩联系到一起,只当是世上两个普通相像的人。” 苏伯玉抬眸看他:“消息确凿无疑?” “是,”周昌邑面色暗沉,压抑着怒气:“苏朝恩怎么会逃脱的?行刑前我亲自验过身,就是苏朝恩。” 苏伯玉接过密信按在桌上,转眸望窗户外盘镐所在的方位:“苏朝恩必然活着。” 周昌邑闻言越发愤恨,回想当时情形:“我最熟悉他,易容术等各种手段都甭想蒙混过关。” 苏伯玉收回了视线,起身轻按他的肩膀:“我并没有怪你,不必内疚。” 周昌邑看他如此,叹了口气:“我想不通他如何金蝉脱壳的,又为何会给阿史那逻鶻效命。” 苏伯玉淡淡笑道:“当时情形,只有可能是被阿史那逻鶻所救。干爹不会轻易屈居人下,救命之恩恰好与他的私利不相矛盾,效命于他自然水到渠成。” 周昌邑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我们低估了阿史那逻鶻的手段!还以为已经铲除干净了他们的眼线,竟然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说完冷笑一声,讽刺道:“凤耀灵也有眼无珠,竟选了此人辅佐小皇帝,却不知被他利用,如今还未战已一败涂地,还拿什么能跟我们斗。” 苏伯玉看向他:“另一封密信上说什么?” 周昌邑这才暂压气愤,递给他另一只手中的纸条:“阿史那逻鶻果真只派了五千人前来,但有苏朝恩给他出谋划策,这五千人绝不仅仅如表面所见,必然还有后招。” 苏伯玉打开了看了纸条,沉吟片刻道:“阿史那逻鶻现在还不愿自己的野心暴露在天下人面前,苏朝恩必然要帮他得到陛下和皇子。如今局势,他们二人在谁手中,谁便能占得先机。” 一个时辰后,凤耀灵正在房内看书,却不料苏伯玉来见他,起身亲迎笑问:“统军怎么有时间到凤某这里盘桓?” 苏伯玉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凤耀灵闻言会意,笑请他入卧房内,并让书童在外面守着:“统军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言。” 苏伯玉将有关苏朝恩的那封密信交给了他:“这是我在盘镐的暗人所传,凤相看过后便知苏某此次来意。” 凤耀灵惊讶接过,当即看去,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面色一震,苏伯玉不会拿这种消息骗他,他最在意的人是苏朝恩,他此来的目的,压着心头的波澜,看向苏伯玉严肃道:“这消息只怕陛下一时难以承受。” 苏伯玉叹了一声,凝视他道:“苏某明白,所以没还未告诉陛下。特来找凤相商议该怎么办,再有两日五千大军便会到达。” 凤耀灵转身走到软榻上坐下,低头看着纸条:“容我想想。” 如若这消息是假的,苏伯玉不过是要借此机会用离间计,让他和阿史那逻鶻之间生出嫌隙。若是真的,苏伯玉拿来给他看就是想要让他配合做事。 就在此时,苏伯玉的声音突然传来:“有一件事,苏某要告诉凤相。” 凤耀灵回神,转头看向他:“统军请讲。” 苏伯玉直视他的双眼道:“小皇子其实是苏某和陛下所生。” 凤耀灵没想到他会说出来,他此行的目的就更显而易见,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吃惊:“统军?这?”眼神本能向他身体看了眼。 苏伯玉看见淡笑:“凤相想说苏某是太监,怎么可能?” 凤耀灵收回视线,尴尬笑了笑:“抱歉。” 苏伯玉依然含笑看着他道:“无妨,凤相反应很正常。我这个假太监的身份,除了昌邑知道外,再无第二人,其他知道的也已经去世了。” 凤耀灵诧异:“你是说苏朝恩也不知道?” 苏伯玉颔首:“是。” 凤耀灵想不通他怎么可能瞒过苏朝恩。 苏伯玉告知他道:“我入宫时被掌刀大太监高世贞放过一马。“ 凤耀灵瞬间明白了,凝视他笑道:“高世贞是苏朝恩的心腹,有他在其中斡旋,这倒也不是问题,只是高世贞此人心肠歹毒,最是穷凶极恶,怎可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毫无好处放过了统军?” 苏伯玉端起案几上的茶杯轻啜一口,才抬眸笑看他道:“我6岁时长得米分雕玉琢,比女童还娇俏可爱,高世贞动了邪心,所以放过我,把我养在身边,小太监总不如男童玩弄起来得兴。太监间如此龌龊的事情多不胜数。” 自从苏朝恩掌权后,太监们猖狂非常,这倒有可能,凤耀灵听得拧了眉:“高世贞确实是个贪财好色的。” ☆、第111章 昌邑毒手 苏伯玉道:“当时苏朝恩之下,就是他。只要他效忠,苏朝恩其他事情都不过问,他爱如何就如何。高世贞本想把我当娈童养到十五六岁时再行阉礼,可惜第二年我被被苏朝恩看中了要收为义子,随后他为了其他目的就只能帮我隐瞒,我也把他没有名分的干爹孝敬。” 高世贞虽然好色,但还不至于到色令智昏的程度,凤耀灵闻言看着他抱拳道:“你小小年纪,便能斡旋在苏朝恩和高世贞间,实在令人钦佩。” 苏伯玉放下茶杯,摆了摆手笑道:“这段往事实在是污秽腌臜,相爷说笑。小皇子相貌上,凤相想必早已发现了些端倪。而我的另一个身份,现在你应该想得道。” 凤耀灵笑道:“苏鉴之便是统军了。” 苏伯玉颔首,看着他道:“看来陛下并没有告诉凤相。” 凤耀灵淡笑:“这毕竟是陛下的私事,不告诉我再正常不过。” 苏伯玉道:“今日开诚布公,只想日后能和凤相齐心协力辅佐陛下,陛下虽与我关系匪浅,但对凤相却更加倚重,有些话由凤相去说也更有分量。” 凤耀灵笑着抱拳道:“言重,向陛下进言是凤某份内之事。今日知晓统军隐秘之事,多谢统军看重。”顿了顿,他起身道:“统军随我到书房议事吧,阿史那逻鶻反叛事大,还须想个万无一失保护陛下和小皇子的法子。” 苏伯玉颔首。 一个时辰后,他告辞,凤耀灵亲自送他离开,站在门口目送他消失在视野中才返回了房间,看着他留下的密信,眉心紧拧。现在他和皇帝完全陷入了孤家寡人的境地。 两日后,来迎接她回宫的五千精兵到达陕州城外,大将率领三人先进入行宫拜见:“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末将等率军前来护送陛下回京。” 商凌月道:“爱卿一路辛苦,平身!” 大将起身后道:“末将已命其他人驻扎在城外,不知陛下有何指示?” 商凌月道:“你们一路行来,舟车劳顿,也需要休息,返京的时间随后再定,传令下去,这期间不可扰民,若有违反严惩,不得姑息。” 三人领命:“是,陛下。” 他们离开后,苏伯玉请旨开始安排返京事宜。 商凌月吃了一惊。自从赤木勒那日来后,这几日一直没有要准备回京的动静,还以为他会想方设法留在陕州行宫,不让任何人回京。下朝后,宫婢太监们就已经收到了命令开始打点行装。 三日后晨光熹微时,行宫里灯火通明,宫人有条不紊的搬运东西出城。 商凌月已经收拾妥当,就等苏伯玉安排好其他事情,来通知可以走时,抱起已经醒来的孩子离开。一刻后,他来了,商凌月抱起孩子:“我好了,走吧。” 苏伯玉却是引她到了密道,而非正门,商凌月诧异:“怎么走这里?” 苏伯玉道:“时间有些紧,一会儿到了再说。” 商凌月也没多想,跟上他就进入了密道,良久后二人走出密道,进入了一个极其普通的房间里,周昌邑、高尽国和凤耀灵的书童原野也在,除此外还有五名普通装扮的婢女,还有一个妇人。 商凌月愣了下:“你们不是已经离开了,怎么都在这里?” 苏伯玉凝视她这才道:“这次返京他们三人不走,留在这里陪你,臣另寻了一个奶娘。” 商凌月听得糊涂了,拧眉看着房里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芮娘和奶娘去哪里了?”凤耀灵为何把书童留给她? 苏伯玉摈退其他人,顺便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房里只剩他们二人时,才凝视她道:“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不得不如此。这次阿史那逻鶻忠叛之心难辨,我和凤耀灵都不敢冒险让你返京。我已经找人易容成你的模样,孩子也有替身,芮娘和奶娘跟着,现在天色极暗,没有人能发现,阿史那逻鶻便不会起疑。如果他当真忠心,届时再由昌邑、高尽国和原野护送回京。” 商凌月吃了一惊,没想到凤耀灵也参与了,可他为何不提前告诉她?反而和苏伯玉一起瞒着她,他们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共通一气了? 苏伯玉看出了她的心绪,伸手轻拥住她的肩膀:“我已告诉凤耀灵孩子的真相,自然明白什么是对你最有利的,所以这次全力配合我行事。” “你!”他怎么敢告诉凤耀灵!商凌月震惊,这下他岂不是知道她瞒着他了,他对她该多失望,心头满是愧疚,他告诉他难道就是为了说服凤耀灵不坏他的事么?“你和他还有什么隐瞒我?” “没有了,”苏伯玉道:“就此事。这里是一处我提前购置的民宅,非常隐蔽,安心住着,一应生活需要我都已经安排,只是不比宫里,你稍微忍耐些时日,陕州行宫内空着,以防走漏风声。你有什么事可通过高尽国飞鸽传书。” 说完他看了看天色,收回视线,道:“时辰不早了,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盘镐情形一旦确定,我便写信告知你。” 商凌月到现在脑袋还有些凌乱,本以为要跟他们一起离开这里,蓦然间她又只能和孩子在这里,而他和凤耀灵都不在身边,毫无心理准备,一时心里空荡荡得难受,又惶惶不安,直愣愣盯着他说了个“我”字,可又不知道继续能跟他说什么。 苏伯玉看出她对日后未知的无措,揽她入怀,用力抱了抱,商凌月蓦得紧紧抱住了他,死死贴在他胸口,感受着他身体的安全和温暖,苏伯玉低头吻了下她的头,贴到她耳边:“别害怕,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和孩子不会有任何危险,记得把令牌收好。” 商凌月听他安慰心里虽然安定下来些,可难受依然还在,越发抱紧了他,无言默默地耍赖不想让他走。 苏伯玉抬起一只手抚在她头上,又陪着她一会儿,才凝视她道:“我该走了,不久之后我们就能见面。” 商凌月闻言心头格外的发沉,凤耀灵居然和他合作,阿史那逻鶻那里一定是出了问题,他们此行一去,未来局势变得更扑朔迷离,想起上次他浑身是血的出现在面前,握住他的手,她不由道:“你和凤耀灵都要保重。” 苏伯玉闻言,心头一暖,轻嗯一声:“我走了,病儿我不去看了。” 商凌月这才放开他,眷恋不舍地看着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进入密道。 一个时辰后,城门外,天色依然灰蒙蒙得看不真切东西,隐隐约约听见车马驶来的声音,凤耀灵最是熟悉,笑对旁边的赤木勒道:“陛下来了。” 果然片刻后马车驶近看得稍微熟悉了些,富贵非常的马车到了队伍最中央的位置后,他们二人当即走近,在不远处行礼:“臣凤耀灵,赤木勒参见陛下。” 马车内苏伯玉掀起帘帷,商凌月的声音传出:“爱卿平身,下令队伍启程吧。” 赤木勒和凤耀灵先后起身,如水墨画青灰色的光线中,能看见商凌月抱着孩子坐在里面,赤木勒恭敬领命:“是,陛下。” 苏伯玉放下了帘帷。 片刻后,赤木勒在远处洪亮震耳的声音遍传郊外,“启程!”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队伍开始在官道上缓缓行动起来,犹如一条扭曲身体的长蛇慢慢向前滑动。 晚上,商凌月哄了孩子睡熟,正更衣准备睡觉,紧闭的卧房门突然吱呀打开,只见周昌邑堂而皇之进来,面色并不似之前的温文谦恭,反而带着一股倨傲,他怎么,商凌月急掩住了身体,心中戒备,但面上不动声色看着他:“周昌邑,你这么晚找朕有何事?” 余光望着殿外,却不见守在外面的高尽国。 周昌邑走到她旁边,笑了笑:“你找高尽国那个奴才吗?” 商凌月皱了眉。 周昌邑叹了口气,拍拍手,商凌月只见两人押着高尽国进来,后面哗啦啦跟着进来数十人,全是苏伯玉留下来的武士,高尽国被他们押着跪倒在地上,面上也都是不可置信周昌邑会这么对他。 商凌月心里咯噔一下,紧拧眉头看着周昌邑:“高尽国犯了何事?” 周昌邑挽起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丝阴讽刺笑意:“女皇陛下,难道不知我有多恨你吗?五郎为了你多番置我于不顾,他还以为我不知他已经变了心,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哄。如今终于有了铲除你的机会,高尽国这死奴才还要拦着,自然是犯了大逆之罪。” 说完,他眼神一厉:“来人!把这假冒陛下的替身拿下!”那几人瞬间到了她跟前,铿锵拔刀,把她团团围住。 商凌月面色顿变,厉色怒喝:“放肆!”他要做什么?目光急忙看向高尽国,只见他面色铁青,她心里瞬间沉到了谷底。苏伯玉不知道周昌邑要这么做 周昌邑嗤笑看了她一眼:“你还真当自己是陛下!”转身就往床边走去。 商凌月惊恐:“站住!周昌邑!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本还在熟睡的孩子“哇”得一声被吓醒,哭了起来,周昌邑已然俯下身把孩子抱了起来,商凌月一急:“周昌邑,你要干什么?把孩子放下!” 孩子不认得他,哭得更厉害了,周昌邑看着孩子融合了她和苏伯玉相貌的小脸,米分雕玉琢,这会儿哭得还真是让人心生怜爱,不由抬手轻抚在了他细弱的脖子上,指尖突然掐住。 ☆、第112章 妻子危境 “周昌邑!”商凌月骇得尖叫一声,脸色煞白, 高尽国急喊:“那是统军的孩子!” 周昌邑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抱着孩子转身,孩子在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五郎的孩子又要如何?没了这个小孽种,他就是我的,他不会分散心在在其他人身上,只会是我的。” 说完又散去了笑,冷冷对那些手下道:“把他们的嘴堵住押走!” 商凌月和高尽国嘴里都被塞入了一块破布,商凌月猛然避开,怒道:“你要报复就冲着我来,对孩子下手,你算什么男人!他绝不可能爱你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啪”得一声,一武士收起刀,骤然扇了她一耳光,脸陡然肿了起来,“闭嘴!”商凌月怒恨瞪了他一眼,那武士又给了一巴掌,拿出绳子绑住了她,商凌月挣扎也不顶用! 周昌邑这才瞥了眼那武士:“谁让你动手的!” 那武士顿像布偶一样,低下头粗声道:“她骂您。” 周昌邑闻言收回视线,看着小脸哭得通红的孩子,用手指摸着他的脸蛋儿:“让她骂吧,她骂得越凶,我越高兴。押下去!” 商凌月顿时被他们拽着往外拉,她急切的望着孩子和周昌邑,恐惧吼道:“把孩子给我!” 周昌邑不理会她,自顾自意味不明得摸着孩子的脸,似笑非笑的侧脸在烛光下闪烁着阴暗邪肆的光芒,商凌月看着孩子哭得声音嘶哑,和他这脸,满心绝望至极得被拖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只见院子里都是婢女的尸体,还有奶娘,商凌月看得犯呕,凤耀灵的书童原野也被打得鼻青脸肿被押着跪在地上,高尽国被押到他旁边跪下,武士的刀扬起就要落下。 高尽国双眼直直盯着她,眼里焦急强烈得神色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 商凌月明白他要说这不是苏伯玉的意思,眼里泛红,痛心疾首看着刀缓下,就在此时,她脖颈上一阵剧痛,骤然天旋地转陷入黑暗昏迷了过去。 五日后中午,浩浩荡荡的护送皇帝的队伍行到了徽州地界,进入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路上,左右两侧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路距离盘镐还有八日路程。 就在队伍前行间,突然间破空而来无数箭矢,顿有将士中箭痛呼落马,一时马嘶人乱。 “有埋伏!” “有埋伏!” …… 中箭的队伍乱了起来,前后队伍还未反应过来,树林中已经传出一阵喊杀声。 苏伯玉、凤耀灵登时掀起帘帷看去,只见两侧树林中冲出无数士兵,皆穿着银龙铠甲,瞬间冲断了队伍,混杀到一起,有人高喊声在空中回荡着:“杀苏伯玉!清君侧!” “杀苏伯玉!” “清君侧!” …… 一片呼喊声中,杀退了的敌军又一队队冲过来,山路上到处血肉横飞,血液飞溅。 苏伯玉挑起帘帷望着,只见远处赤木勒杀了过来,直冲到他和凤耀灵马车间:“统军,凤相,埋伏少说有五万人,我们打不过!我和弟兄们掩护陛下和你们杀出去!乘现在大乱还有机会!” 苏伯玉看看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的动静:“不行,目标太大,要兵分两路,迷惑他们。” 凤耀灵也是这意思,赤木勒听罢,苏伯玉当即吩咐下去具体怎么办,赤木勒随即对身后的大将一个手势,调转马头,当即拼杀带路,数辆马车极快跟着,马车的样子大同小异,没有人知道不同的马车里分别是什么人。 一个时辰后,山路上厮杀已经接近尾声,终究抵不过埋伏人多势众,没有冲杀出去的人都死在了山路上,几辆马车被困其中,人死马亡,一片狼藉,血腥味弥漫满在树林各处。 尸体旁站着埋伏的军队,人数众多,密密麻麻。一里之外的山路上,另外有五辆马车停着,车厢上全是血,有的尸体挂在车窗上,有的在车轮下碾压着。 赤木勒他们一路撤到了二十里外,快要看见一座小城郴州时,才不见了追杀的队伍,疏疏落落的车队总算能放缓速度进入城里。 城守腾出了自己的府邸给皇帝住,苏伯玉统计了此次死伤情况,文武大臣中三分之一的人丧了命,幸好大部分都活了下来,另外护送他们的军队死伤近三分之二,苏伯玉的手下和赤木勒带来的人合起来不足五千人,因奋力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并阻挡后面追兵,才导致伤亡如此惨重。 苏伯玉、阿史那逻鶻、凤耀灵和赤木勒等和剩余的文武大臣坐下商谈后续之事,众人心有余悸,难以确定这些军队究竟是何人所率,为了防止泄露身份,他们都穿着毫无标记的银甲,相貌上也看不出来。剩下的五千多将士分出一半去守卫郴州,以防有追兵,苏伯玉控制下的假商凌月下令众人暂时休息,改日再议。 夜色深沉,众人都熟睡之际,假商凌月住的卧房门突然悄无声息打开,清冷的月辉下,几不可闻的脚步踩出一道黑影迅速到了床边,掀起帘帷,月光霎时洒入床上。 商凌月搂着黑暗中的襁褓正睡得熟,来人眸底冷光一闪,拔出腰间匕首就刺向她背心。就在匕首要刺入时,来人的手腕儿突然被扼住,他一惊,只见不知何时醒来的商凌月竟然背对他就准确无误扣住了他的手腕儿,力道之大,牵制得他进不得退不得,商凌月依然背对他淡淡道:“五兄,你们还不出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卧房内骤然亮如白昼,来人眼睛一晃,震□□色,他中计了!咬舌就要自尽,他也没看清床上的商凌月怎么动作,待反应过来时,下颌已经挨了一拳,藏毒的牙齿被打落,手中匕首也哐当一声落在了床上,他的下巴也脱臼,商凌月则抓起床上早就准备好的绳索把他利落捆住,一推,来人彭得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事情就是你们的了。”假商凌月拍了拍手,叉开腿坐在床边,一脚踩在此人身上,打了个哈欠,配上易容成商凌月的脸,违和得紧,倒在地上的人这才发现明亮灯光下照耀下,眸光一紧。她根本就不是商凌月!商凌月的眼神哪有这么凌厉,脸型更不是这般。 苏伯玉笑看向她:“多谢!”随即走近黑衣人,俯身扯下了他脸上的黑巾,随他走近的凤耀灵端着灯烛蹲下,凝视这张熟悉的脸,叹了口气:“赤木勒,是谁让你刺杀陛下的,奉义郡王吗?” 来人正是赤木勒,他闻言冷冷道:“少侮辱郡王,此事是我一人做下,与郡王毫无关系。郡王为了这个女人,竟然要错过千载难逢的复国好时机,我怎能看他沉沦下去,只要她死了,我突厥复国便有望,可惜我有勇无谋,中了你们的奸计。”说完闭上了眼,引颈就戮,再不理会他们。 旁边的苏伯玉转向凤耀灵:“你什么都不可能问出来的,不必浪费力气了,让人把他带下去吧。” 凤耀灵点点头,站起,苏伯玉一个手势,早就隐藏在房内暗处的暗卫将他带了下去。 片刻后,外面进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大将,禀报赤木勒率领来的人已经都被缴械押解。 苏伯玉对凤耀灵道:“外天的攻击就是阿史那逻鶻所为。” 话音刚落,阿史那苏罗突然急匆匆奔入:“不好了!”手中拿着刚刚收到的密信。 “发生何事?”苏伯玉只能暂时压下此事,转向他。 阿史那逻鶻赶紧将收到的密信交给他:“周昌邑果然有问题。”随即抬眸看了眼凤耀灵和床上的女子,将陕州发生的事同时告诉了他们,但没都全说。 完了特意给凤耀灵解释:“这密信是周昌邑传来的,他已经把所有暗线都掌控在手中。陛下和皇子非常危险。” 凤耀灵只见阿史那苏罗面色暗沉,想他刚才的话,苏伯玉难道早就怀疑周昌邑会叛变?似有什么地方他没考虑到,暂时压下疑问,冷静看向苏伯玉问:“信上还写什么了?” 苏伯玉把信给了他,凤耀灵赶紧看去:“……要想见到商凌月和病儿,三日内就你一人出现在紫云殿。若过了时候,五郎,你最懂我,届时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周昌邑。” 凤耀灵骤然拧了眉,转眸看苏伯玉:“你打算怎么办?” 苏伯玉:“如他所愿。” “不行!”阿史那苏罗登时坚决反对:“太危险!陛下和病儿不会有危险!你不能上了周昌邑的当!更何况三天怎么可能到了盘镐!再快从这里也要四天!” 苏伯玉不理会他,就对凤耀灵道:“我入宫后,宫外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你了。” 凤耀灵丝毫没诧异他会如此选择,他不为人知的这一面,这些时日他没有判断错,微微露出笑容:“我若说被调回盘镐第一日早朝,便期待你我能有并肩作战的一日,你信吗?” 苏伯玉看他眸底光华,拿过密信塞入袖口,转身便放心疾步离开。 “真是疯了!”阿史那苏罗急忙追出去,床上的女子也当即跟上。 ☆、第113章 夜入皇宫 苏伯玉下令军中将领全部听凤耀灵号令行事,只带了二十名随从便离开了郴州,给阿史那苏罗和女子留了一个锦囊,让他们到盘镐后不要入城藏身郊外,不得轻举妄动。凤耀灵亲自送了他们离开,便回到房内,召集了苏伯玉的亲信大将,分析并排演可能的局势演变。 三日后,临近子时还有半个时辰时,苏伯玉满身风尘策马出现在了盘镐皇宫前,再有半个时辰就要过了三日期限。 星空的火把下,戍卫守夜的将士望见快马奔来,铿得拔出了长刀,瞬间一字排开,厉色喝道:“何人夜闯皇宫!” 苏伯玉一把勒住了马,高高扬起的马蹄合着响彻夜空的马鸣声,震人心神,强威的气势扑面而来,他看了他们一眼:“苏伯玉!” 守将面色一变,登时从暗处出现了数千士兵将他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任他插翅也难逃。守将这才急忙向他身后看去,漆黑夜色中,竟只有他一人。 紫云殿,回禀的声音落下,床帐内伸出一只布满吻痕的胳膊,帘帷被掀起,露出床上相依的两具□□身躯,周昌邑慵懒坐起,旁边的额男宠赶紧起来,跪坐在床边给他更衣,他闭着眼笑了一声:“他还是来了,带他进来。”笑声中渗入骨髓的失望落寞更比高兴多。 守将领命:“是。”刚要退出,“慢着!”周昌邑反悔的声音突然又起,他已穿好了衣物走过他,向外走去:“往日他回来的晚,都是我去迎接的,换了人怕他不喜欢,退下吧。” 片刻后,殿门在他面前打开,月光洒了一地,也洒了迟来的归人一身,多日未见,纵使满身风尘也掩不住他的绝代风华,周昌邑攥紧了门边,看了半晌,才跨出门槛,定定到了他面前:“你终于回来了。”说完,眉梢眼角全是见到心爱之人的喜悦。 “嗯。”苏伯玉收回视线看他自然而然放在胳膊上的手,随即便望向殿门上的牌匾--紫云殿,三个字已经许久没看见了,回眼看向他道:“进去吧,夜深露重,染了风寒可不好。” 周昌邑突然抓紧了他的胳膊,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用似乎要失去什么的绝望嗓音问:“告诉我,你不是为了她回来的。” 苏伯玉叹了口气,轻按在他手背上:“跑了三天三夜,累了,让我歇一晚,明早再说可好?” 周昌邑听着恍如是他为了见他而风雨兼程,满身散出的戾气忽然全部散去,转而挽住他的手臂,赶紧体贴道:“床我已经铺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快进去吧。” 二人进了卧房后,发现相貌极似他的一个男人在床旁的脚踏边跪着,穿着他的紫袍,只是半敞着,□□在外的肌肤滑腻诱人,垂首恭良,苏伯玉停下了步子,无声看向周昌邑。 周昌邑凝望着他巧笑倩兮:“你看他长得可像你?日后就让他服侍你,他是我回京后在太监堆里发现的,心灵手巧,嘴巴又甜,颇会讨人欢心,比起高尽国那奴才懂事得很。” 不管苏伯玉的反应,他转向那男宠道:“来见过五郎。” 男宠赶紧伏拜在了他脚边,与他相像的脸上全是卑微:“卑侍见过正君。” 这称呼,苏伯玉看向听了笑意变浓的周昌邑,转身坐在床上:“让他下去吧,有外人在我睡不着,这你知道。” 周昌邑当即一个手势,男宠恭恭敬敬得退下,房里的其他宫女太监也相继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周昌邑便转身给他更衣,苏伯玉也不拒绝。 片刻后苏伯玉躺在床上,周昌邑将灯光弄暗了些,放下一半帘帷。未过多久,苏伯玉就安然睡着,面容宁静,睡得极沉,好似远游在外之人回返家中,心神都放松了能彻底安眠,周昌邑到了床头坐下,指尖轻轻触摸到他的脸:“你果然是个无情的,到现在都能睡得着。” 细微的声音在房内没有停留多久,就消失不闻,他勾了勾嘴角:“不过,我最爱的不就是你这点儿。” 第二日早上,苏伯玉醒来时,周昌邑已经准备好了早膳,他算准了他醒来的时间差人送来,他的生活习惯跟往日一模一样,即使三日飞马劳顿,也没多睡片刻。 用过早膳,周昌邑道:“有一个人要见你。” 苏伯玉放下擦嘴的棉巾:“是干爹吗?” 周昌邑莞尔,算是默认,起身取下搭在木架上他的外袍:“我给你更衣,他已经等你许久了。” 一刻后,二人出现在了安仁殿,里面摆设又恢复了以前他在时的样子,而非周昌邑独居时,这么长时间过去,毫无隔世之感,竟仿佛一切都是昨天的样子。 苏朝恩正坐在桌前饮茶,人稍胖了些,如此反倒和缓了满脸的戾气,有了几分老者的敦厚,周昌邑近前,恭恭敬敬行了子侄之礼:“我把五郎带来了,干爹。” “嗯,”苏朝恩放下茶杯,指了身旁的两张座椅:“都过来坐下。” 苏伯玉站在屏风前,静静望着他满头束得齐整的白发不动,周昌邑刚要入座才发现他神色难懂,似是定住了,不得不回去挽住他的胳膊:“已经许久没见干爹了,日后看得时日多着,怎么看得呆了。” 苏伯玉这才收回视线,走到距离苏朝恩最近的座椅坐下,苏朝恩亲自斟了茶放在他面前。 苏伯玉端起便平静饮下,放在身前:“多谢干爹。”直视他苍老浑浊的双眸,“干爹近来可好?” 苏朝恩看着他,眸底还是往日的宠爱欣然:“我儿孝顺,为父怎会过得不好。” 周昌邑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刀光剑影,当即插话:“干爹,你忘了今日要干什么了。” 苏朝恩回眸看他一眼,叹息一声:“难怪会被五郎钳制制得死死的,罢了,既答应你,自然还是早完事早省心。” 苏伯玉闻言,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又斟了杯茶。 苏朝恩看向他道:“为父对一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苏伯玉双手托起茶杯轻吹了下,冒起的热气霎时改变了上升的方向,耐心等着他说。 苏朝恩道:“你的终身大事,为父耽于朝事耽搁了,险些成为此生憾事,当日昌邑提过后,便没了后话,如今有机会弥补,为父总算是能心安。昌邑对你一心一意,今上已经同意赐婚,昭告天下,让你们结为夫妻,就等你回来颁圣旨。” 苏伯玉听完默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眸看他:“干爹可想过我愿不愿意?” 苏朝恩笑了笑:“这种时候,你没有其他选择,若是不与昌邑成婚,便保不住性命,今上不会留你。” 苏伯玉默然。 苏朝恩继续劝说道:“今上恩泽天下,仁厚高德,但也有不能容忍之事。你做过什么事,自己心中有数,他看在为父辅佐的份儿上,愿意答应这个请求。除此外,你还要做一件事。” 苏伯玉看向他。 苏朝恩扫了眼他身上:“你之前犯了欺君之君,陛下可以既往不咎,但不代表日后还会纵容,做了太监干净,六根清净,省下许多麻烦,你与未来皇后娘娘的过往,今日便断了,等你身体康复后,就和昌邑举行婚礼。此前病儿那孩子就在我这儿养着,等你们安顿下来,再接到府里去。” 苏伯玉忽然笑了笑,转眸看向周昌邑:“是你向他献的策?” 周昌邑看得出他不高兴,挽住了他的胳膊解释道:“也只有这个办法能两全其美,今上心属长风公主已久,我将她安然无恙送到皇宫,算是立了大功,但毕竟之前你与公主有所瓜葛,还有孩子,今上心中肯定存了芥蒂,欲要杀你而后快。我们还有病儿,今上现在为了公主可以放过他,时间长了,却不可能,为了他,我们只能做出牺牲,日后他就是你我唯一的孩子。我已厌倦了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以后我们远离皇宫,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家人共聚天伦,这不正也是你最渴望的,今上已经答应给我们一片江南的富庶之地,世代享用,爵位世袭,富贵不断。” 苏伯玉笑意散去:“这就是你背叛我的原因?” 周昌邑叹了口气,眉心微微蹙着凝视他:“之前我们不懂事,做错了事情,”扫过苏朝恩,才又看向他继续,“干爹不止不怪罪,还愿意收我为义子,在今上面前多多美言,促成你我婚事,给我们重新再来的机会,五郎,放弃吧,回头是岸。你看我们做了那么多伤害干爹的事情,你今日前来,他可曾提过半句,骂过你半句,甚至直接取你性命?” 说完想起了什么,勾唇道:“病儿这孩子还挺喜欢干爹,这几日谁都不要,只赖着干爹。” 苏伯玉听罢只见旁边苏朝恩脸上漏出些许无奈宠溺的笑意,也是想起了那孩子,病儿也正到了可爱,招人疼的时候,这笑倒不是装出来的,他散去了脸上的笑意,垂下眼帘喝茶,一句话都不再说。 就在此时,殿门外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他转了头望去。 苏朝恩当即命人把孩子抱进来,只见一个年老的嬷嬷走进来,病儿白嫩嫩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用力折腾,干哭着,眼睛下面没有一点儿泪痕,小手死劲儿拍打着她的肩膀,想要挣脱,老嬷嬷却抱得更紧了:“老奴见过公公,公子。” ☆、第114章 宫中相见 周昌邑早起身到她跟前,挡住了苏伯玉的视线伸手:“病儿怎么了?把孩子给我。” 房里的哭声戛然而止,病儿突然缩进了老嬷嬷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噤声抿着小嘴,小眼睛畏惧望着他,一声也不敢吱。 老嬷嬷谦卑笑了,就要松手把孩子给他:“还是公子有法子。” 病儿搂她却搂得更紧,死命儿往她怀里缩,虽然周昌邑的手已经触及了他的半个身子,但他的小手还牢牢圈着她的脖子,绷紧身子,死也不放, 周昌邑看这孩子如此不听话,手上用了力要强抱过来,就在发力瞬间,苏伯玉的手突然按在了他胳膊上:“我来吧。” 周昌邑转眸看他内敛神色,淡笑收回了手:“好吧。” 孩子似乎这才注意到房里还有个人,噌得就回了小脑袋,竟然是熟悉又许久不见的脸,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苏伯玉看着他呆愣的小模样,伸手搂在了他小身子上,孩子突然松开老嬷嬷的脖子,猛得扑到了他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啊……ba……” 苏伯玉闻言心头暗沉,稳稳抱住他,孩子紧紧盯着他,生怕他突然又消失,苏伯玉摸了摸他的头便抱着转身到了窗边,逗弄他。 良久后,这些时日受惊的孩子总算得到安抚,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开始闹腾起来要到地上,不想再在他怀里,苏伯玉这才小心把他放到地上,孩子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他扶着让他缓慢走了几步,走得歪七扭八,跌跌撞撞的可爱模样,逗得苏伯玉忍俊不禁。 一旁周昌邑看着颇有些嫉妒的闪了闪眸:“五郎,你把病儿交给嬷嬷扶着走,坐下吧,我们还有事没说完。” 苏伯玉仿如没听见,依然陪着跌倒有站起,走两步又跌倒但还不放弃的孩子。 周昌邑不满更甚,就那么站在桌旁看着苏伯玉只顾照看孩子,苏朝恩看着他们眸带笑容:“昌邑,你不懂这为父的心情,当年我看着五郎也是这般心情,你日后要真心实意把五郎的孩子当孩子,不可跟孩子计较。” 周昌邑闻言,回眸看向他失笑:“自从有了病儿,干爹这心偏得也太明显了。” 良久后,那边病儿玩儿得额头冒汗,累了不想走,直接趴在苏伯玉怀里耍赖让他抱着,苏伯玉便抱起他到了桌边坐着,直接就拎起茶壶添满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杯,就喂给他喝,病儿竟也不嫌茶涩,仰起小脑袋,小手顺着他的手捧住,咕咚咕咚就开始喝起来,喝下去的多,嘴角流出来的也不少。 苏朝恩皱了皱眉:“怎么能给孩子喝茶。”当即吩咐宫里太监去准备糖水。 糖水来了后,孩子却没喝几口,就搂住苏伯玉窝在他怀里乖乖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苏朝恩命老嬷嬷将孩子抱下去,病儿似乎听懂了,眼巴巴地看着老嬷嬷走近,突然就紧紧抱住苏伯玉,像只小兽一样炸了毛,小眼里全是不高兴。 苏伯玉伸手抚着他的头,哄了他两句,起身将他交给了老嬷嬷,孩子委屈地窝在她怀里,小眼里全是伤心,被抱离时一动不动望着他。 苏伯玉挥了挥手,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才看向苏朝恩和周昌邑淡淡道:“我要见阿史那逻鶻一面。” “可以。” “不行。” 苏朝恩和周昌邑同时开口,二人说的却不一样。周昌邑皱眉看向苏朝恩道:“今上肯定不会同意,就算愿意,万一见了五郎,又想到他和公主生了一子,盛怒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苏朝恩平静看他:“你想多了。” 此时,紫宸殿中,阿史那逻鶻坐在软榻上,扶着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被救醒的商凌月道:“为何要绝食?” 商凌月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张嘴要说话,只是气息微弱,阿史那逻鶻听不真切,低头凑近了她嘴边,却就在此时,商凌月骤然抬手。 一道白光瞬间闪过,阿史那逻鶻猛得偏头,同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儿,用力一捏,一块带血尖利得碎瓷片掉到了地上。 “陛下,”旁边侍候的大太监吓得脸色煞白,看他脸上全是血,也不知道哪儿伤着了,赶紧命人传太医。 “不必!”阿史那逻鶻松开牵制的手,商凌月冷漠坐起靠坐在软榻上,毫不畏惧直视着他。 阿史那逻鶻从袖中抽出一块帕子,按在破了的额头上,俯身捡起瓷片,是碎了的碗上其中一块,对上她含恨的眼,叹了口气:“如此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如果大臣们发现朕被你伤了,势必会反对立你为后。” 说罢看向大太监:“将今早清扫宫殿的宫女拉出去杖毙,碎了碗竟然没捡拾齐全,伤了皇后,罪不容恕。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出去,否则紫宸殿的所有人都不必再留着了。” 大太监急忙领命:“是。”又命房里的婢女拿了止血的金疮药,让其他宫人全部退下。 阿史那逻鶻止住了血,竟再次走近她前面的软榻坐下,凝视她继续道:“病儿是你和苏伯玉那个卑贱之人所生,我怎能容忍这样的污点在你身上,被天下人掘出。他只要活着一日,你就会被人指摘一日,我是为了你好,病儿的存在只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我大突厥汗国的皇后只能为可汗诞育子嗣,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 商凌月闻言恨火更炽,扑去就要打他,阿史那逻鶻一把抓住她的手,商凌月气得浑身颤抖,眼睛泪红:“卑鄙!畜生不如的东西!病儿才一岁!你连他都不放过!见鬼的皇后,朕就是死也绝不当!房相、凤耀灵和朕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相信你这个无耻之徒!” 阿史那逻鶻听她提起,抓紧了她的手腕儿,凝视她冷静道:“我当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谎,那时确实是要帮你夺回皇权,甚至于与吐蕃合作也是为了早日夺回盘镐和其他失地,迎你回宫,乘机对付苏伯玉。” 商凌月哈哈讽刺大笑:“你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蠢!”想起孩子的尸体心口疼得窒息。 阿史那逻鶻微微皱眉:“不要这样说自己。” 商凌月恶心得不想再看他一眼,用力抽回了手,手腕儿上被他抓得淤红一片,她看也不看,靠回了远处,闭眼冷冷骂道:“滚!” 阿史那逻鶻看着她叹了口气:“我走便是,但你要如何才肯用膳?” 商凌月本还想骂他,话到嘴边突然睁开了眼,眼如利刃射入他眸底,痛笑道:“你能让病儿现在出现在我面前?” 阿史那逻鶻微微皱了眉,闭嘴不语。商凌月又冷冷垂下了眼帘。 二人间一阵僵持,良久后,阿史那逻鶻低沉道:“如果你用膳,我让你见苏伯玉最后一面,他为了救你,单枪匹马一人到了皇宫,就住在周昌邑殿中,这会儿正在安仁殿和苏朝恩叙旧。” 商凌月一震,心头骤然翻滚起来,他怎么会来!这哪儿是他啊!悲喜交加睁开了眼,冷恨斥道:“无耻!”他真是疯了,怎么敢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盘镐和周边数郡已完全在阿史那逻鶻掌控下。 阿史那逻鶻看他终于正视他,平静道:“我安排你们五日后在这里见面。”说罢转身离开。 商凌月心头又急又气,恨恨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晚上众人都睡下后,周昌邑单独来见了苏朝恩,苏朝恩已经侧躺在床上等他,周昌邑宽衣解带上了床,依偎在他身后,手臂滑过他枯燥老朽的胸口肌肤,下巴搁在他肩头:“干爹,为何要答应他见商凌月?” 苏朝恩道:“不创造机会让他行动,如何能让他彻底暴露一网打尽?你吃醋了?” “哈哈,”周昌邑骤然大笑低头吻着他的肩膀,手指在他身上敏感处挑逗着:“只怕是朝恩你吃醋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到现在你都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苏朝恩猛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堵住了他的嘴,威风丝毫不像已经花甲之年的人。 玄天殿,阿史那逻鶻看罢传回的密信,看向旁边随侍的赤木勒:“刺杀失败,你弟弟赤木德已被抓。” 赤木勒凝视他忠心耿耿道:“若是我们早知长风公主和病儿被留在陕州,根本就不必埋伏和刺杀。周昌邑是通过苏朝恩与可汗接洽,他抓了他们的消息,不知这苏朝恩是早已知道隐瞒不报,还是确实不知,可汗当警惕他们。” 阿史那逻鶻微微眯眼道:“本汗心中有数。” 赤木勒又凝眸问:“可汗现在打算如何处置长风公主?当真要不顾众臣反对立她为可敦吗?只怕届时各部族人心不稳,更引起突鲁赞不满。他早已暗中透露要将自己女儿许婚可汗的意思。现在最明智的决定是迎娶他女儿,若当真喜爱公主,日后封个左夫人便可,免得动摇军心。” 顿了顿,他继续问:“还请可汗恕罪,当初杀长风公主可汗愿意割爱,现在为何?”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阿史那逻鶻听着起身离开座椅,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公主在苏伯玉手中,是为了嫁祸苏伯玉,让他受天下人唾弃,出兵有名。如今商凌月已为我们掌控,局势大变,活着更有价值,立她为可敦本汗有其他用途,如若她还是冥顽不灵,便照你所言。” 赤木勒本担心他被女色所惑,闻言看他眸色才知他另有算计,登时放下心来,当即抱拳:“臣明白了。” 第二日,苏朝恩来拜见,替苏伯玉传话,阿史那逻鶻倒是出乎他预料答应见苏伯玉。 五日后用过晚膳,夜□□临后,苏伯玉被秘密带到紫宸殿,殿内宫人全部都被摈退,苏朝恩在殿外候着,阿史那逻鶻依然在殿中。 苏伯玉见和他并排而坐的商凌月毫发无伤,安然无恙,只是消瘦了许多,眸光悲伤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周昌邑绑架他们到盘镐后发生了什么事?暂压心绪,不动声色转向阿史那逻鶻,气势丝毫不弱:“你是怎么帮苏朝恩逃出天牢的?” ☆、第115章 艰难处境 阿史那逻鶻淡淡看他:“在民间找了个与他长相极其相似的人代替,我与周昌邑里应外合掉包,其后他便化名夕仇先生到了云中城,为我出谋划策。” 苏伯玉闻言微微笑了笑:“他原来是你的人,郡王真是深谋远虑,布局深远。” 阿史那逻鶻笑道:“这不影响他对你的一片真心,这点儿上他从没背叛过你,反而是你一次次伤他的心。本汗本要将你斩首示众,但他跪了三天三夜恳求,念他为汗国建立功劳卓著,又一片真心感人,方才打算饶你一命。” 说完拿起案几上放着的一封圣旨走到他面前,递给他:“这是本汗给你们赐婚的圣旨,日后不得再辜负他,你只要安分守己,本汗自不会亏待你。新朝甫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本汗惜才,有你用武之地。” 商凌月从来不知道还有赐婚这事,心头咯噔一下,这种违背伦常之事,阿史那逻鶻他想干什么?“简直荒谬,他们两个男人怎么成婚!” 阿史那逻鶻听罢回到座位上,看向她笑道:“这倒不必担心,昌邑要娶的是左贤王的女儿林如意。日后他必须身着女装,这世上再没有苏伯玉。而且他本是太监,相貌声音皆似女子,不会露出端倪。昌邑是我大突厥汗国开国功臣,本汗不会亏待他,你不必担心。” 商凌月没想到他竟这么侮辱苏伯玉,骤然火冒三丈,可现在发火也无济于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强忍着,可没想到阿史那逻鶻又接着道:“苏伯玉当初伪装太监身份,已犯了欺君之罪,本汗可以饶他性命,但为了天下安定,也为了他更像女子,需要净身,真正成为太监。” 商凌月没想到还有更侮辱的,震惊,腾得就站了起来,怒道:“你卑鄙!” 阿史那逻鶻见她如此维护他,碧眸深处幽光暗凝,笑道:“不如此做无法给天下交代,我不可能带头破坏律法。否则天下人皆会目无法纪,唯有这样才能两全其美,他只要恢复太监之身,之前的事情便没有人敢置喙,方能保全他。” “郡王说得对。”苏伯玉的声音突然插入。 商凌月和阿史那逻鶻都转眸望向他,苏伯玉拿着刚刚看完的圣旨,看向她行礼:“多谢公主宽宏大量,不怪罪臣之前大罪。” 说完后对着阿史那逻鶻撩起衣摆,双膝跪下伏拜在地,心甘情愿领旨谢恩。 商凌月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就算有什么计策,阿史那逻鶻也绝不可能给他时间去安排,净身又不是儿戏,现在他们孤立无援,万一立即就让净身,他要怎么脱身,心头真是又急又躁,盯着他屈服的身影,无措得厉害。两个人面对面,可是一点儿信息都不能交流。 阿史那逻鶻让他起来后,传了苏朝恩入殿:“净身事宜安排好了吗?” 苏朝恩恭敬道:“已经妥当,推后三日的时间都可以,老奴请可汗挑选一个,也好命他们准备。” 阿史那逻鶻笑看向苏伯玉道:“早日净身,你与昌邑也能早些成婚,既是推后三日,那就就定在第四日,本汗听朝恩说过这净身过程,凶险万分,届时本汗和公主亲自观礼,为你祈福。” 苏伯玉抱拳行礼:“多谢可汗厚爱。” 一旁的商凌月听他言语,已然气得双手颤抖,在袖中紧紧握住忍着。 阿史那逻鶻让他们都退下,殿门关闭后,他突然钳住商凌月的脖子按她在屏风上,商凌月被骇得震住,又喘不上气来,脸色撅得通红,阿史那逻鶻没有了往日的一点儿风度,贴近她面颊,冷沉道:“日后你是我的女人,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为他心神不宁,我可以容忍你做任何事,唯独此事,绝不轻饶。现在我的大军一秘密包围了苏伯玉的所有军队,他自身难保,你不要再奢望他能救你。” 说完他骤松开了她,一口气终于提上来,商凌月软靠着屏风剧烈咳嗽起来,手指扶在脖子上缓解方才被拧压的疼痛。 阿史那逻鶻本欲转身离开,可看着她痛苦又娇弱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脑海中霎时闪过刚才她看苏伯玉的眼神,心头怒气未散,忍了许久的邪火又突然窜起,当即走近一把就将她抱起,吓得商凌月身子一抖,急推他,推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阿史那逻鶻不理她,直接进了卧房,铿然一声闭住房门,商凌月这才注意到他眸色暗红,这下总算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骇得脸色煞白,豁命挣扎拳打脚踢,“阿史那逻鶻你放开我!” 阿史那逻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彭得把她扔在了床上,把她双臂绑在床头,摸出她藏在暗处的簪子,看着她恐惧惊慌的脸,冷冷掰成了两断扔到地上,便倾身覆上。 第二日,用早膳时,周昌邑边给苏伯玉夹菜边高兴道:“昨晚可汗留宿紫宸殿,内御已经记录在案,只怕用不了多久宫里就有喜事了。他一直不近女色,干爹还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如今总算能松口气了。” 苏伯玉抓筷子的手骤然一顿,看着碗里的菜蹙了下眉,便又继续夹起放在唇边:“你该提醒可汗派人小心看顾,若是因他一时冲动,害得长风公主出了什么事,他定追悔莫及。公主现在对他还有用。” 周昌邑看他反应竟这么平淡,笑道:“五郎你当真不在意?她毕竟与你有过一段往事,我听昨夜守夜的太监说,可汗狠了些,她可不怎么好过。你若想去看她,我可以私下安排。” 苏伯玉闻言转眸看向他:“日后都要在这样的猜忌试探中渡过吗?” 周昌邑还没见过他生气,闻言一时怔住,片刻后笑了笑,又给他夹了菜:“吃吧,是我错了,日后再不提。” 用过膳后,他前往玄德殿觐见阿史那逻鶻,大厅内恭恭敬敬跪下:“这几日苏伯玉并没有异动。” 阿史那逻鶻道:“起来回话吧。” “多谢可汗。”周昌邑起身。 阿史那逻鶻给他赐座,将一封信给他:“这是昨夜截获的信,本汗以为盘镐已经铲除干净了他的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立即再去查。” 周昌邑诧异,接过信打开看去,里面是告诉凤耀灵盘镐形势的内容,并让他准备二十日后攻入盘镐,他抬眸道:“臣立即去查。” 阿史那逻鶻摆了摆手:“此事不急,你去做另一件事,再把这封信传出去。” 周昌邑当即起身:“请可汗吩咐。” 紫宸殿,阿史那宓儿进去时商凌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缩成一团坐在床内一角,噤若寒蝉,面色苍白,头发披散着,外衣没穿,只穿着里衣,脖颈上布满红痕,床边是看管她的四名太监。 听见门响的声音她浑身抖了下,四名太监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出现,一惊,公主怎么会出现,急忙行礼:“见过公主。” 阿史那宓儿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看向他们淡淡道:“父汗口谕,让我来劝慰长风公主,你们暂且退到门外,一会儿我传你们再进来。” 四名太监见那令牌登时不再怀疑,领命:“是!” 房里只剩下她们后,阿史那宓儿急忙走到床边,看着惊吓过度蜷缩在床角,俯身轻声道:“月儿,是我。” 商凌月双臂抱住自己,又往墙角缩缩,有些畏惧得才抬了抬眼,眼神胆怯,认出是她,眸底戒备稍稍松些,低声问:“你怎会在宫里?你不是和凤耀灵他们在一起?” 阿史那宓儿告知那日他们中了埋伏,她乘坐的马车被冲散,被埋伏的大将认出带回盘镐。 商凌月突然冷笑,原来阿史那逻鶻竟是要杀她,难怪苏伯玉让她留在陕州:“其他人如何?” 阿史那宓儿摇摇头,复杂凝视她道:“我们冲散后就失去了联络,但是苏伯玉现在在宫里,想必其他人应该都安然无恙。“说完她满脸羞愧内疚:“月儿,我没想到父王会这么做。” 商凌月晓得她一直被蒙在鼓里,阿史那逻鶻这次设伏除了杀她外,另一个目的就是把宓儿带回盘镐:“与你无关。” 阿史那宓儿听话间看她微动手臂时手腕儿上露出的淤青,想到宫人们说昨夜的事情,心头一阵难受,等她说完坐到床上,咬唇道:“父王不知道我来这里,我今早无意听到宫人私下议论,才知道你居然在宫里,我一直以为你和他们在一起。这次是我偷偷拿了他的令牌来的。父汗他竟会如此对你” 说到最后,她有些痛苦,双手握了握拳凝视她:“还有病儿,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父王。他怎么会这样,要是我早知道,拼死也要阻止他。” 商凌月闻言恍然笑了笑,笑声惨淡沙哑:“你在也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根本不了解他。离开吧,免得他迁怒于你。” 阿史那宓儿看着她不显山不露水的凄惨笑容,永远对她封闭的内心,突然间才明白她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之前她怀孕时一起期待孩子降生共享喜悦,回不到一起逃亡陕州时那互相扶持的亲密无间,而她到现在也不曾恨她,还未她着想,心里窒息得厉害,沉默良久,突然抓住她的手,贴近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坚决道:“我想办法送你离开。” 商凌月一怔,刷得抬眸,阿史那宓儿这才看到她眼里有了一点儿生机,怕她不相信,郑重严肃道:“我不是随口说说,我想办法带你出宫。” 商凌月初时震动,可转念心头的希望又被浇灭,摇摇头:“你不可能瞒过你父王,现在皇宫密不透风,到处都是他的眼线,我们还没走出紫宸殿,就会被他抓回来。” 阿史那宓儿急忙按住了她的手腕儿:“相信我,我能办到,给我些时间。” 商凌月看她情真意切要帮她,心里涩然复杂:“纵使有办法,你坏了他的大计,他势必雷霆大怒,日后又要如何面对他?我明白你与他不一样,不必愧疚,安心做你的公主,成王败寇本就如此,你不要卷进这场纷争中,日后再不要来这里。你是我永远的朋友,快离开吧。” ☆、第116章 净身之日 阿史那宓儿登时急得痛心:“你还是不相信我,你因为父王恨我。” 商凌月急忙道:“不是!” 阿史那宓儿闻言抓紧了她的手,沉眸道:“既然不是,就听我的。我不傻,当初他既然能设伏杀你,就说明你对他尚没有那么重要,你离开不会对父王造成太大的影响。父王生气是肯定,但我是他的女儿,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不希望他出事,但也不想看到你痛苦,乘现在还能两全其美,出宫后你可以隐姓埋名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你不是跟我说过想有一处院子,种些花草,衣食无忧过过寻常小日子吗,我这里有许多金银,到时候都兑换成银票,你带上,远离朝堂纷争,再不要涉入其中。如果你不愿意这样,我们战场相逢。” 说到这儿她苦笑了笑:“就是敌人了。” 商凌月没想到自己说过的话她都记着,心头涩涩的。 阿史那宓儿看她眼眶湿润泛红,眼睛也不由得湿了,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现在我们还能当朋友,从来都是你看顾我,现在我还能以朋友之心待你,就让我帮你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 商凌月垂下眼帘沉涩点了点头,阿史那宓儿再次强调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再忍耐些时日,等我去安排。” 商凌月微微颔首。 就在此时,殿门突然大开。 阿史那宓儿只感觉手中她的手骤然颤了下,好端端的人若非受过异常惊吓,根本不会如此,伸手就环住了她的肩膀,才回头望去,没想到是,一惊,起身就要行礼,可感觉商凌月紧紧攥着她,身子微微发抖,双手更是冰冷,放弃了,低头垂眸赶紧认错:“父汗,是我偷了你的令牌假传口谕,你不要怪罪那些太监,我没想到月儿在宫里,而且身体不适,心里一急就想了这么个办法,要罚就罚我。” 话音落后半晌,都没有听见阿史那逻鶻责罚的声音,阿史那宓儿偷偷瞅了眼,不想阿史那逻鶻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到了床边,吓了她一跳,咕哝出声:“父汗走路都没声音,吓死我了!” 商凌月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靠在阿史那宓儿肩头,垂发遮住了低垂的双眸,满身萧瑟,弱不禁风,但面色已比早上他离开时好了些,不再那么惨白,毫无血色,转头斥了阿史那宓儿一句:“胡闹,什么月儿,以后她是你母后,现在也不能称月儿,要叫长风公主。” 阿史那宓儿撇撇嘴,取笑他道:“那不是以后嘛,父王急什么急。” 阿史那逻鶻无奈:“没大没小。” 阿史那宓儿晓得他不会责罚了,道:“父王不是政事繁忙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我跟公主都还没说了几句体己话,公主一个人在宫里闷得慌,有我陪她说话,心情也能好些。” 阿史那逻鶻失笑:“你这是怪我不该出现打搅你们二人!” “哪敢!”阿史那宓儿赶紧反驳,笑嘻嘻道。 阿史那逻鶻这才正色道:“你先出去,我有话与公主说,说完后你再进来陪她,今午的午膳就在这里用。” 阿史那宓儿蹙了蹙眉,哼哼道:“父汗有什么话只能告诉公主,不能告诉我的?以前你不是有什么话都跟我说嘛?” 阿史那逻鶻道:“公主日后是父汗的妻子,你是我的女儿,身份不一样,有些话自然不能对你说,出去吧。” 阿史那宓儿感觉到商凌月不想让她离开,可阿史那逻鶻已经发话,再待下去,也不合常理,在她背后的手轻拍了下,才跳下床,不情愿向门口走去道:“父汗就是偏心,你可要快点儿,我还要跟公主说女儿家的悄悄话。” 房门随着话音落后咿呀关上。 商凌月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抱腿低头靠坐在床角,一动不动,脸色却已控制不住畏惧紧张得发起白来。 阿史那逻鶻见状,本想伸手安慰她,但最终放弃,立在床边道:“这四日我会歇在玄德殿,让宓儿来陪你,好好休息,不要再伤害自己。” 说完就转身离开,商凌月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紧绷的身子才缓缓放松下来。 片刻后阿史那宓儿回来,看她有解脱之色,急忙问说了什么,商凌月告诉她,阿史那宓儿松了口气。 阿史那逻鶻回到玄德殿后,苏朝恩拿着突鲁赞传回的信件来见:“突鲁赞已与苏伯玉幽军交战,幽军战力不凡,已战两日,双方损失都很惨重,不过我军已占上风,假以时日,必能全歼幽军,恭喜可汗。” 阿史那逻鶻看向他道:“没有全灭,谈喜尚早。” 苏朝恩恭敬道:“这已是预料中的事情,此次偷袭成功,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我们本就占据上风,且突鲁赞领军,我军士气强悍,苏伯玉在我们手里,他们群龙无首,士气不足,此战必败。” 阿史那逻鶻闻言看他异常笃定,笑道:“但愿如你所言。” 三日后午膳时,苏朝恩面含喜色前来禀报战况:“这次可汗便无话能反驳老奴了。” 阿史那逻鶻脸上这才露出了真正的高兴:“如何?” 苏朝恩弯腰捧着信封呈到他面前:“可汗请看,突鲁赞全歼苏伯玉幽军,斩首二十万,无一缺漏,五日后班师回朝。” 话音刚落,周昌邑突然也前来觐见,看见他们二人神色,行礼后,笑道:“可汗和干爹必是有喜事,臣来得还真是时候。” 呈上了自己的折子:“回禀可汗,苏伯玉手下南北衙禁□□有二十万人归顺,其余八万忤逆者已全部逮捕,请可汗下令处置。” 阿史那逻鶻笑看向苏朝恩:“七万将士若全部处死,有些可惜了。” 苏朝恩笑道:“可汗爱惜子民,可惜他们不明事理。这次处置事关日朝廷能否顺利让各州府归顺,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老奴去劝服他们,若有改变心意的人,能恩赦返乡,或继续留在军中任职,如若冥顽不灵,逆心不变,必须处死,以防日后生出祸患。” 阿史那逻鶻叹了一声:“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剩下的事就委任给你了。” 苏朝恩领命:“是。” 周昌邑恭敬行礼:“还请可汗吩咐,臣接下来去做什么。” 阿史那逻鶻起身走近,笑扶起他:“先休息两日吧,所有军队现都在本汗掌控下,再没有什么能动摇新朝,你自回到盘镐就没停歇过,辛苦了。” 周昌邑起身:“多谢可汗。” 阿史那逻鶻解下腰间佩刀递给他:“这些年在这里做卧底辛苦你了,这是父亲当年赏赐给本汗的十二岁生辰礼物,今天赏赠给你,商姒帝国曾有丹书铁劵赏赐有功之臣,突厥并无此例,但本汗为你破例一次,改日颁发圣旨昭告天下。” 周昌邑震动,当即单膝跪下:“臣万万不敢受,为可汗出生入死,本是臣份内之事,何来辛苦。当年可汗赏识知遇之恩,昌邑铭感五内,一刻不曾忘,所为也是报答可汗大恩,还请可汗收回,否则臣真是无地自容。” “哈哈,”阿史那逻鶻大笑,俯身把刀强塞入他手里:“你是我大突厥汗国的第一功臣,你若受不得,还有何人受得,起来,不得推拒。” 周昌邑这才不得不收下,感念在心:“臣领旨谢恩。” 一日后黄昏。 慎德殿,特意为苏伯玉净身安排的宫殿,净身后也让他在这里养伤口。到了择定的时辰,阿史那逻鶻带着商凌月出现,周昌邑、苏伯玉,掌刀太监,和伺候的太监都已在殿内候着行礼。 阿史那逻鶻让他们平身。 苏伯玉起身间看了眼商凌月,见她清减消瘦许多,双眸含郁,静默无神得站在阿史那逻鶻旁边,他的手扶在她腰间,就在此时她看向了他,微微闪过丝痛苦羞愧逃避的光泽,便又瞬间消散,被阿史那逻鶻扶着转身,耳下的一点红痕清晰映入眼帘,是怎么有的,再清楚不过。 苏伯玉的手在袖袍中缓缓握成了成拳,不动声色站起。 就在此时,商凌月走得腿一软,突然毫无预兆向地上跌去,阿史那逻鶻急忙扶好她:“小心些。” 商凌月想着苏伯玉在后面,强忍厌恨,任由他扶着,到了座椅旁坐下。 阿史那逻鶻看向掌刀太监:“可以开始了。” 卧房门当即被关闭,苏伯玉被一个小太监领着到了专门为净身准备的长木桌边,另外两名太监准备给他更衣,周昌邑阻止,亲自动手。 商凌月眼睁睁看着他毫无反抗的被脱完了衣物,只剩下亵裤还在,面色不见异常,袖袍遮盖下的手早已紧张焦虑抓紧了座椅扶手,难道他真的就要这样任由他们处置吗? 就在此时,苏伯玉阻止还要继续周昌邑:“好了,你出去吧,太血腥。” 周昌邑愣了下,起身笑道:“我还是怕血腥的人吗?我想陪着你,无妨。” 苏伯玉没再说什么,坐上铺着干净白布的木桌上,等了片刻后,从外面进来个年老的太监,端着托盘,上面是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喝了这碗药,一会儿就没那么疼了。” ☆、第117章 惊险逃生 苏伯玉看去,棕褐色的药汤里倒着自己的影子,不假思索端起喝完,放回托盘上,躺下,四名太监当即用绳索绑住他的手脚,又把一块软木塞入他嘴里咬住。 过了一炷香时辰,掌刀太监走近用针刺了下他的手指,“疼不疼。” 苏伯玉毫无感觉,闻言摇了摇头。 掌刀太监转头对着阿史那逻鶻和商凌月行礼:“可汗,可以了。” 阿史那逻鶻颔首:“开始吧。” 掌刀太监一个手势,旁边的小太监伺候挽起袖子,将锋利的刀递到他手上,周昌邑褪下苏伯玉的亵裤,掌刀太监近前。 商凌月本以为也许会有转机,可至此,看着掌刀太监手起刀落,她绝望垂下了眼帘,冰冷的手指虚弱无力滑落到身侧。成王败寇,不过如此了。 “可汗!老奴有急事求见!”苏朝恩尖利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入,在死寂的殿内异常刺耳。 阿史那逻鶻只见掌刀太监受了影响,眉心一皱,本已落下的刀顿顿,掌刀太监赶紧对着阿史那逻鶻跪下:“奴才分神,下刀不准,还请陛下恕罪。” 商凌月刷得抬眸看向门口。肯定是出了大事,苏朝恩明明知道现在行刑,他最恨不得苏伯玉快些变成真太监,不会无缘无故打断,会是什么事呢?猜测间,停跳的心头不由得紧张剧烈跳动起来。 阿史那逻鶻起身,看向掌刀太监:“本汗离开后继续。”对周昌邑吩咐道:“结束后送长风公主回宫,由你监看。” 二人皆领命。 阿史那逻鶻沉稳自若离开,殿门关闭后,商凌月只闻苏朝恩急促又不甚清晰的声音,阿史那逻鶻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便又听见外面的殿门打开又关闭。阿史那逻鶻离开了慎德殿! 商凌月收回视线,见周昌邑眸光紧凝,也在听殿外的动静,似是在担心外面情形,又看了眼躺在木桌上闭着眼的苏伯玉,心头越发紧张起来。苏朝恩禀报的事情会不会与他有关? 掌刀太监转向目光一直望着殿外的周昌邑:“周叶护,可以开始了吗?” 周昌邑这才收回视线,锐色定在苏伯玉身上:“嗯。” 掌刀太监检查了苏伯玉的情况,刚刚那一晚药的麻醉时间有限,还没过,极快做好准备,重新抬手挥刀。 却不料就在刀落时,床边帘帷突然被掀起,众人谁都没反应过来,寒光一闪,掌刀太监眼眶爆突,惊愕痛苦低头看着洞穿胸口的匕首,彭得倒在了地上,利刀还在他手中紧紧握着。 周昌邑面色震惊,赵越娘身法极快,待他反应过来动手前,已飞纵而至横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团烂布,艳异的眸中厉芒一射,横扫所有人:“通通跪下,谁敢乱动,我便取你们护叶首级。” 殿内的太监何曾见过如此阵仗,都被吓破了胆,扑通扑通都跪了下去,紧随而至的阿史那苏罗一手扯过床上的外袍扔到了苏伯玉赤\\裸的身上,一手旋刀极快割断了捆绑的绳索,窜出的黑衣人眨眼间杀死了殿里的所人,血流满地。 商凌月看着眼前的血腥杀戮,心里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只是怔怔望着仅穿上外袍的苏伯玉看向她,她双眸中却带着迟疑难受又如释重负一动不动,瞬间眼里冒火,疾步奔来,商凌月眼里突然就有了泪,苏伯玉一把拽起她狠狠压入怀里:“不管发生什么,我的心都没变过,走!” 商凌月眼里的泪猛得如大雨倾盆而下,大恸崩溃在他怀里,想说病儿没了,我没保护好他,却是哽咽难成语句。 “快走!出去再腻歪!”那厢赵越娘已打晕了周昌邑,又和阿史那苏罗把他绑在长木桌上,转眸却见他们二人还在卿卿我我,一下急了。 商凌月急忙站起,苏伯玉攥紧了她冰冷的手,转身拽她奔向密道,商凌月刚迈出步子,却不料下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双腿一软就倒向地上,苏伯玉赶紧回身托住了她,见她面色突然苍白无血,本要问怎么了,却发现她羞愧耻辱,痛不欲生,顿时明白了过来,抿唇登时就将她打横抱起:“抱紧我!”疾步进入密道。 跟在后面的阿史那苏罗看着好端端却不走路的商凌月,一张脸霎时不好看了,急声提醒:“这样太慢!要是有人追上来……” “闭嘴!”赵越娘身为女子,大概也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一剑就砸在他后脑勺上,艳眸厉色打断了他的话:“你护着他们前面走,我和其他人垫后!” 阿史那苏罗疼得回头怒瞪她一眼,疯婆娘!赵越娘不搭理他,转身便和后面的黑衣人到了一起,以防万一。 玄德殿,阿史那逻鶻听完被解救的周昌邑回禀,一张脸阴沉至极,慎德殿竟然也有密道,难怪苏伯玉这些天毫无动静:“立即派人去追!” 周昌邑道:“臣已经自作主张派了人去。”顿了顿,他抬眸仰望他道:“若是追不到,臣让他们即刻返回封闭密道。” 阿史那逻鶻嗯了一声:“起来吧,你可有受伤?” 周昌邑摇摇头,站起:“多谢陛下关心,臣没有。” 阿史那逻鶻道:“没有就好。近前来与本汗商议如何击退凤耀灵的大军。他和苏伯玉里应外合布的好计策。” 周昌邑拧眉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阿史那逻鶻看了眼苏朝恩,苏朝恩告诉了他现在城门外发生的事情。凤耀灵正率四十万大军攻打盘镐,郴州演了一场空城计,凤耀灵等人早就秘密转移到达盘镐附近,只留了少部分兵力迷惑他们,他们前去剿灭的人扑了空。攻城的军队轻重型骑兵齐全,战力彪悍,气势雄浑,不像是从远方奔袭而来。 周昌邑难以置信:“凤耀灵手里并没有军队。” 阿史那逻鶻看向他:“不是凤耀灵的,便是苏伯玉,他将你骗了,恐怕他早已觉察到你有异样,对你有所隐瞒,现在不必再计较这,先对付他们为要。现在盘镐加上投降的南北衙禁军,共有三十五万大军,能抵挡到突鲁赞回朝,届时五十五万大军夹击,必能打退他们,但此前如何拖延时间需要计议。” 周昌邑当即抱拳道:“容臣先到城门观战,了解敌情。” 阿史那逻鶻颔首:“去吧。” 半个时辰过后,密道里,距离出口还有一里时,苏伯玉他们听到密道深处传来了打斗声,阿史那苏罗暗咒了一声,就知道会这样,停下步子,当即对他道:“我回去帮越娘!你带陛下赶紧出去,路不远了。” 商凌月看他愤恨,满脸愧疚低头抿唇不语,苏伯玉拧眉颔首嘱咐:“小心。” 阿史那苏罗把火把塞入商凌月手里,转身就奔入了黑漆漆的密道里,苏伯玉则抱着她继续向出口行去。 又一刻后,到了密道口,苏伯玉俯身放下她,照着先前约定好的敲了三下,密道遮盖瞬间打起,刺眼的白光夺目而入,商凌月当即眯眼,抬手遮了下,只闻外面大将高兴的声音传来:“是陛下,统军!” 许久后,他们被带到了城门三里外的军营中,商凌月这下终于明白阿史那逻鶻为何匆匆离开了,到达主帅军帐中时,凤耀灵正在和众将演戏战法,谁都没发现他们走进来,还是凤耀灵说到慷慨激昂处抬了下眸才发现,登时喜上眉梢,当即绕过桌子,跪下行礼:“臣见过陛下。” 众将赶紧下跪,一片冰甲磕碰声:“末将等见过陛下,统军。”声音整齐划一,其实雄浑,军人热血保家卫国的雄壮气扑面而来。 商凌月心头不由得发热,一一扫过他们刚毅铁硬的脸:“都平身,辛苦诸位爱卿了。” “多谢陛下隆恩!”众人又齐刷刷站起,足见训练有素,军纪严格,眼神对她驯服,但微动间皆看了眼立在她旁边的苏伯玉,很明显他们真正听得是他的号令。 商凌月余光看他扫过他们的眼神,自有迫人心神的威严,想起刚刚他们进入军帐时,所见士兵看他的仰拜信服激动眼神,真正是得尽人心,心绪微动,若有所思垂下眼帘收回视线,便看向凤耀灵:“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凤耀灵让其他人暂时退下,扫过衣袍略显凌乱的苏伯玉,看向她真情实意道:“陛下安全就好,真正辛苦的是统军。臣已经备好了陛下的皇帐,陛下受惊,先去休息。臣一会儿再去向陛下禀报军情。” 商凌月在他面前也不再强撑,露出了疲倦和憔悴,苦笑摆摆手:“不用,你直接跟阿兄说便可,军中所有事情你们全权处理,都不用禀报,不要拿前方战士的性命当儿戏。你派人送朕去帐里吧,朕想好好歇歇。” 凤耀灵领命刚要传唤人,“不必了,”苏伯玉出声阻止:“我送陛下回去,半个时辰后再回来,召军营中的所有将领在此候命。” 凤耀灵对他这发号施令的口吻丝毫没有反感,眸光看着他自始至终没有从商凌月腰间拿开的手,这种占为己有的姿势,方才帐中将领都看到了,若有所思颔首:“嗯。”, 商凌月本不想耽搁他们议事,没想到苏伯玉还要送她回去,当即转身按在他手臂上:“我没事,你和凤耀灵处理军中事务吧,就是累了。” 苏伯玉看了她一眼,俯身不容分说就把她抱了起来,转身出帐。 凤耀灵望着军中士兵护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眯了眯眼。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苏伯玉对她这般小心翼翼,贴心备至?难道,转念想到什么,骤然面色一沉,当即召人:“立即去传韩先生来见我。” ☆、第118章 战场交锋 苏伯玉带着她进了一座与其他帐篷相差无几的白色帐子内,里面却是色彩明丽,陈设古朴舒适,屏风后放着一张能容两人睡下的榻,与方才简洁充满阳刚军人气息的主帐完全不同。 商凌月直接被抱着放在上面,脱下鞋履,这些事情往常他也经常做,她并没多大感觉,此时心里却酸酸胀胀的,商凌月低头握着他的手:“你回去吧,我真没事。” 苏伯玉根本没理会她,抽出手来脱了自己的鞋,连胡乱穿上的外袍,让婢女去拿他们替换的两套衣袍,并准备沐浴的热水,两刻后送进来。 婢女们都退出账外后,苏伯玉拦腰抱住她倒在床榻上,拉起毯子盖在身上,把两人的头都蒙在了里面,他突然就翻到她上面,一手撑着,开始解她的腰带,商凌月以为他要,急忙压住他的手,脸红道:“别。” 苏伯玉见她一脸燥热,她这是想哪儿去了,好笑闪了下眸,但没有解释,反凑到她耳边,一本正经道:“差点儿就成了真太监,受这么大惊吓,让我试试,看还能不能,乖。” 商凌月这才听出来他戏弄她,知道自己误会了,脸一时烧得通红,“可恶!”一歪头不看他。 苏伯玉本来没啥事,这一番折腾倒弄得有了感觉,暗叹口气,就贴在她脖颈间一动不动了。 商凌月也感觉到了他气息的灼热和压抑,不敢再乱说话动作,只轻轻抱住他的腰,二人脸挨着脸,静静躺着。 军帐里一阵安心的宁静,片刻后苏伯玉才抬起身来抱着她重新侧躺下,商凌月枕在他胳膊上,阖住眼依偎在胸口,整个身子都在他怀里,苏伯玉轻抚着她的发:“我刚想看看你那里的伤势,你肯定不想让医女看,我转述给她们,用些药才能好得快些。” 苏伯玉感觉她瞬间僵硬,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低沉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忘记宫里发生的事。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你还安好便足够了。” 商凌月闻言骤然抱紧了他的腰,眼睛有些热胀得难受,良久后沙哑道:“我喜欢你。”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你,不是他。” 苏伯玉闻言心头悸了下,下面突然就又有了反应,夹着她双腿的腿不由紧绷起来压抑着:“嗯。” 商凌月发觉他异常,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影响这么大,眼里盘旋的泪珠瞬间被笑意取代,心疼他忍得难受,不由转头凑向他的耳朵低低道:“我用其他法子帮你吧。” 苏伯玉被她这么一撩拨,身下更是难受了,咬牙拍了下她的臀:“乖乖的,什么其他法子。” 商凌月闻言还以为他不知道是什么,当即体贴地告诉了他,信誓旦旦道:“就这个,试试,你肯定会喜欢。” 苏伯玉看她一脸诱惑他的跃跃欲试,浑身无力,唯独那里如火上浇油烧得更热,无奈一把将她的脑袋压到怀里,夹紧了她的腿:“别勾引我,一会儿还要给你收复盘镐,误了正事。” “呃……”商凌月闻言看他是真要忍着,想起之前他说半个时辰后议事,便乖乖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了。 一会儿后沐浴的热水送来,二人共浴后才睡着。到了半个时辰,苏伯玉就起来离开,商凌月刚想派人叫韩卧来,没想到他已经到了帐外。 商凌月诧异传他进来:“你来找朕有什么事?” 韩卧道:“凤耀灵说陛下定会召我,让我来此等待陛下传唤,还真让那小子说对了。” 凤耀灵想必是看她今天和苏伯玉的样子猜出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商凌月叹了口气:“他了解朕。朕问你些事,看是否能补救。” 韩卧看她脸色不怎么好,点点头。 商凌月摒退婢女,低声说了在皇宫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朕害怕万一受孕,你可有办法?” 说完脸色比方才还要差,韩卧暗叹,捋着白须沉吟片刻后凝视她道:“陛下稍安,办法是有,但会对陛下身子暂时造成损伤,日后还要调理。” 商凌月骤然眸底有了光彩,不假思索道:“没事,只要能完全杜绝任何可能,朕做什么都愿意。” 韩卧能理解她的心情,道:“臣这就去开方子熬药。” 主帅帐中,苏伯玉到后,众将早已到齐,凤耀灵先告知之前的战况和安排,苏伯玉未做大的更改,只是弥补了有缺陷的地方。 到了黄昏,苏伯玉下令停止攻势休息。盘镐守军强守一晚,也已经力竭,留下部分巡视城墙外的苏伯玉军队动向,其他人轮流休息。 安排好第二日的事,苏伯玉回到皇帐,却见婢女们都在外面站着,阻止她们禀报进入,只见商凌月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件衣裳,低头怔怔看着,连他进来都没发现。 “在看什么?”苏伯玉走近坐在她对面。 商凌月闻言才发现有人,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想孩子了。”将小衣裳递给他:“下午我在帐外散心,见浣衣妇洗自家孩子衣裳,问她要的,如果病儿在,这衣服大小他刚能穿。” 声音平静,可泪珠却在眼眶里打转儿,她强压着不让流下来,苏伯玉骤伸将她搂入怀里,叹了口气:“病儿的仇我会报的。” 商凌月埋首在他胸口,沙哑嗯了一声。 苏伯玉听着心下也不好受,但还是没说出真相,只继续道:“孩子以后还会有,今天韩卧都告诉我了,等你养好身子后,我们再生一个。” 一炷香后商凌月心绪才好了些。 第二天,西突厥汗国所有人都以为苏伯玉和凤耀灵会加紧攻城,却不料他们按兵不动,悠闲自在,城门上还能看见他们军营里将士们赤膊角斗,嬉戏作乐,毫无备战的紧迫感。 守将将情况汇报给阿史那逻鶻后,朝内大臣们哗然。 苏朝恩道:“他们不急于攻城,必定有诈,但不论是何缘由,正对我们有利。突鲁赞正在秘密回朝,还有五日便能到达,只要撑过这五日,必能剿灭苏伯玉和凤耀灵。” 第三日,他们还不出兵,但只是派了一小队人马不时骚扰,搅得守城的军士时时警惕,不敢放松,如此持续了一日一夜,盘镐守军情绪异常暴躁。 阿史那逻鶻派周昌邑去安抚他们的情绪,并派人轮流值守,不可放松警惕。 到了第四日,晨光刚刚驱散夜的黑暗,能够隐隐约约看见东西,便见苏伯玉这方的敌军已列成阵,全副武装,气势强悍,正是攻城前的样子,虽然做好随时应对的准别,但还是被吓了一跳,慌急传令下去,各就各位。可是直到日上中天,他们也没有发起进攻,就那么列阵,明显目的在扰乱视听,迷惑他们。 晚上,玄德殿,阿史那逻鶻看向苏朝恩和周昌邑,冷笑道:“苏伯玉和凤耀灵当真是狡诈!长此以往下去,我军时刻戒备必然疲惫,他们又封锁了四处进出口,臣民皆有怨言,势必人心不稳。” 赤木勒拱手行礼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再狡猾也算不到突鲁赞已经伪装成他们的军队明日便到达盘镐。” 周昌邑笑道:“赤将军所言极是。只有四日时间留给他们,却不知珍惜,如此浪费,届时一败涂地就怨不得任何人了。” 阿史那逻鶻看向赤木勒道:“如果明日苏军还不进攻,虚张声势。等见到突鲁赞大军出现,乘苏军大乱时,你再瞅准时机率军出城主动进攻,与他夹击苏军。” 话音刚落,“不可,”苏朝恩当即仰望他道,“不可一收到信号就出兵,臣以为现在正是削弱吐蕃战力的最好时机,可汗不妨做那渔翁,待他们双方战得差不多了,再派出部分兵力,收拾残局。” 赤木勒皱眉,当即反对道:“吐蕃军队里尚有我突厥五万兵马,不行。” 苏朝恩转眸看向他:“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次有吐蕃强兵二十万,借用苏伯玉的军队,我们也不过牺牲五万兵马便灭掉吐蕃军,可汗近二十年内不必担心西南边境,能一心处理国内政务,舍小得大,值得。我们答应突鲁赞的好处还是会给他的。” 赤木勒这才没了反对意见。 阿史那逻鶻采纳了苏朝恩的谏言。 第五日晨光熹微时,苏伯玉的军队突然向城门发起了进攻,城楼上的士兵早有准备,坚守城池,只打退冲上来的兵士,绝不主动进攻。 战斗刚开始不到两刻,一道明亮的光球骤然从地面直射上天,在青灰色的天际滑出了一道醒目的弧线。 率军的赤木勒遥望见远方有浩浩荡荡的军队行来,原来是突鲁赞专门给他们发的信号,当即一个手势,让城内的军队准备好。 没过一炷香的时间,便闻一声刺耳的号角声从苏伯玉军队的主帅那传来,还在城墙下攻城的士兵悚然一惊,这是回撤对付背后来敌的号令。 赤木勒只见来攻的士兵纷纷撤退,调转回头,靠近后面的士兵已然开始迎战。突鲁赞率领的军队瞬间和他们冲到了一起,混战起来,远远望见不断有人倒下,又源源不断地有人补充上,厮杀声震耳欲聋。 皇宫里玄德殿,阿史那逻鶻听完汇报,对旁边侍奉的苏朝恩笑道:“你所料不错。” 苏伯玉军帐离战场近,两方大军交战听得清清楚楚,凤耀灵倒了杯茶递给苏伯玉,笑道:“还真让你料对了,阿史那逻鶻果然没有出兵。” 苏伯玉接过颔首致谢:“干爹在他身边,肯定会用借刀杀人的法子长远布局,一旦我们被剿灭,要面临的难题就是突鲁赞吐蕃,如此安排也没错。” 凤耀灵轻笑:“你觉得后续的战况会继续照你所愿发展吗?” 苏伯玉轻啜一口茶:“自然。阿史那逻鶻自私自利,狡诈无情,势必采纳干爹的建议。但突鲁赞也不是傻瓜,会任人宰割,等着看好戏吧。” 两军继续交战,中途除去夜里休息,不可开交的又打了三日三夜,还是未能分出胜负来。 第三日夜里,他们二人正坐着对弈,一名大将进来下跪:“回禀统军和相爷,有一名叫鲁赞之人求见,说是吐蕃派来的使臣。” ☆、第119章 受辱真相 正要落子的凤耀灵抬起头来,当即道:“带进来。” 大将离开后,凤耀灵对着苏伯玉笑了笑:“算你又对了。”同时落了子。 人被带来时,二人已收了棋盘都坐着,黑衣人掀了戴着的帽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正是突鲁赞。 凤耀灵请他入座,突鲁赞道:“两位可知我灭掉了你们二十万大军?” 苏伯玉看向他不徐不疾道:“你和阿史那逻鶻也损失了不下十五万军队,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妨再告诉相爷,此次攻城人马才是真正的幽军,与你交手的只是训练稍好些的军队,与我的幽军相比还差许多。这些天交战,想必相爷自有计较。” 突鲁赞闻言面色并没有多大变化,二十万人果然就是个诱饵,阿史那逻鶻和他暴露了自己的四十万人马,这几日他们一点儿好都没讨着,从一开始周昌邑的情报就有误,好个苏伯玉!他早就开始怀疑周昌邑有问题,果然与他的猜测差不多,看向他们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攻破盘镐,剿灭阿史那逻鶻,但有个条件。” 凤耀灵挑了挑眉:“是什么?” 突鲁赞扫了眼他们二人:“阿史那逻鶻给我的好处是钱帛和种子,助我登上吐蕃赞普之位。” 苏伯玉突然笑出了声:“相爷可知我们要夺回盘镐,打退阿史那逻鶻,和你没有任何困难,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毫无利益的事,为何要和你合作?” 突鲁赞镇定自若道:“但如你所言要耗费更多时间,即使赢了,你们也损失惨重。合作后,明日便可停战,一同解决阿史那逻鶻,我登位后,会向商姒帝国俯首称臣,由皇帝陛下直接管辖。” 苏伯玉闻言收起讽笑,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三杯茶,一杯给凤耀灵,一杯给他:“你想要的阿史那逻鶻已经都许给你了,为何还要要背离他?你今日会背叛阿史那逻鶻,来日依然可以这么做。” 突鲁赞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闻言,道:“阿史那逻鶻有枭雄之心,却没有这个能力。他只适合统兵打战,不适合当皇帝。更何况,”他扫了眼凤耀灵,和他:“他的对手是你们。天下尚未得手,他便迫不及待过河拆桥,奸狭之心,难成大事,我突鲁赞也并非傻子。阿史那逻鶻此人好战,他若真当了皇帝,对我吐蕃也没多大好处。吐蕃百姓才是重中之重,我不会为了一己私欲,置他们的未来于不顾。” 苏伯玉直言道:“种子和赞普之位,日后有其他需要,商姒帝国可派人去吐蕃相帮,相爷如果愿意接受,我们便继续商谈。” 如果不愿意,他就能离开了,突鲁赞已有心理准备是这种结果,听完沉默不语,吐蕃内部情况多变,他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当即道:“如今战事吃紧,有劳二位暂且代我拜见陛下。等收复盘镐后,我再亲自觐见。” 凤耀灵笑了笑应承下,意有所指:“突相若真想取得赞普之位,造福百姓,也是时候回去了,我听闻赞普正在秘密谋划对你动手。” 说着同时将一封信放在他手里:“里面是我所写应对办法,相爷可看看有何不妥,我们再商量。” 突鲁赞见他们准备竟然如此充分,好似他今夜前来投诚皆在他们预料中,心下更是被苏伯玉和凤耀灵慑服,笑着接过:“多谢。”便打开看去。 半个时辰后,突鲁赞才心满意足拿着密信秘密返回了自己军营,当晚就秘密召集数名亲信。 第六天过了早膳时辰,战场上苏伯玉和他又假装厮杀,双方军士都不动声色地杀着阿史那逻鶻安□□去的将领和士兵,城门上远远望去,战场上厮杀得极其惨烈。 阿史那逻鶻时时听汇报,人数大致接近预期后,他当即下令,命赤木勒率军出战,与突鲁赞配合夹击苏伯玉和凤耀灵的大军。 然情况却大大出乎赤木勒预料,待他们接近后,本已死亡浑身是血的将士竟然全部都翻身而起,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与吐蕃交战的士兵也纷纷跳转攻向他们,团团围住,赤木勒心里咯噔一下,明显感觉到不对,刺杀围攻来的士兵,里面竟然有吐蕃人,眼看他们的人死在吐蕃人手下,直到战死他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惜已经晚了,没有一个人活着,能通知皇宫中的阿史那逻鶻突鲁赞背叛。 吐蕃商姒帝国军队联手攻城,势如猛兽,在攻城前,苏伯玉传话城上士兵将领,缴械投降者全部免罪,一切罪责都在阿史那逻鶻等主谋者身上,但负隅顽抗者皆以谋逆罪处置。他们仅仅用了三个时辰就攻破了城池,直攻向皇宫。 皇宫里众人听到城破的消息,突厥来的众人早已乱作一团,突厥大臣和其他投诚的文武臣子吓得四散逃窜,只有少部分还算冷静。 阿史那宓儿找到阿史那逻鶻的时候,只有他独自一人在宣政殿,手中抱着剑低头坐在龙椅上,再没有一个人。 “父汗!” 阿史那逻鶻抬起了头,一如既往的威武沉稳,丝毫未见失败的狼狈:“你怎么还在这儿!” “父汗!”阿史那毗伽的声音也在此时传了进来。 阿史那逻鶻抬起头,见他率领着二十多名亲卫进来,倏然起身厉色道:“你们两个怎么都没走?” 阿史那宓儿骤然跪在了他面前:“父汗还在这里,我们怎能弃你于不顾!要走一起走!” 阿史那毗伽走进来,也跪在了殿下面,梗着脖子倔强道:“父汗不走,我们就不走!” “糊涂!”阿史那逻鶻气急,看向让护着他们离开的周昌邑:“立即带王子和公主离开。” 周昌邑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跪下仰望他坚决道:“还请可汗与我们一同撤退!岂有主君不活,为臣者苟且偷生之事,若可汗执意留下,臣等愿意护卫可汗,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殿里的亲卫一同跪下,齐声禀明心思。 阿史那逻鶻看着他们固执坚决的脸,压着怒气道:“留下必死无疑,本汗与你们一同逃没有一人能逃出去,事已至此,不必多添伤亡,苏伯玉和凤耀灵要的是本汗的命,只要本汗落网,你们便安全了,有商凌月在,他们不会追究到底。”说完俯身扶起阿史那宓儿,走到殿中同时扶起了阿史那毗伽。 对着他们继续道:“本汗只有一儿一女,你们若要效忠,便护得王子和公主安然无恙离开盘镐。成王败寇,本汗死不足惜,你们和王子公主无辜,不必受此牵连。” 说完看向周昌邑训斥:“你是个明白人,今日怎也犯糊涂,起来,苏伯玉的军队再有一刻就攻到皇宫了,立即带王子和公主走。” 周昌邑闻言痛心垂下了眼,咬牙艰难领命:“是。” 阿史那宓儿看阿史那逻鶻是铁了心不跟他们离开,眼睛瞬间红了,泪水直在眼里打着转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父汗!我不走!” 阿史那毗伽按住了腰间的佩剑,手背上青筋毕露,也红着眼睛,紧紧盯着他。 阿史那逻鶻沉眸看着他们二人:“阿史那氏只剩你们二人一点儿血脉,你们想要让阿史那氏从此断绝吗?你们让我如何对你们母亲交代!走!” 二人听到这里骤然再无话可说,满脸悲恸。 阿史那逻鶻转了身,不再看他们:“昌邑,带他们离开!” “是,”周昌邑领命后,看向他们,阿史那毗伽和阿史那宓儿最后看了他一眼,唤声父汗,才痛心转身向殿门外走去。 周昌邑抱着孩子,率领亲卫当即跟上去。 进入密道后,阿史那毗伽悲愤斥道:“苏朝恩这个奸诈小人,关键时候就他跑得快!父汗当初就不该救他,若我知道当时的夕仇先生就是他,早将他杀了,何至于让他教唆父王有今日之祸。” 阿史那宓儿疾步走着,默然扫了他一眼。哥哥一身武艺,唯独不明人事,父汗岂是人能教唆得了的。 周昌邑转眸看二人神色,便对他们的能耐了如指掌,道:“只要他还活着,我们便能杀他报仇,王子不必动怒,我们先逃出去紧要。” 阿史那毗伽不再说话,拉住阿史那宓儿的手就加快了步子。 苏伯玉只率了三万大军进入皇宫,迅速占领了各处宫门,各处宫殿,没处皆留人把守,逮捕了所有窜逃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在宣政殿抓到了阿史那逻鶻,他没有做任何抵抗就束手就擒,被带到在紫宸殿的苏伯玉和凤耀灵面前时,王袍依然在身,不改草原可汗本色。 站在高台上的凤耀灵俯视他,轻叹了声:“去年一别,没想到我们再见竟是如此。” 阿史那逻鶻面无表情看着他和苏伯玉:“本汗败在了何处?” 苏伯玉闻言走近他,道:“一,你不该有叛国之心,阿史那氏世代深受皇恩,恩泽深厚,如此忘恩负义,背恩弃主,此举已尽失天下民心。 第二不该相信周昌邑。他还在干爹身边时,我便怀疑他的身份,让他知晓的东西半真半假,此次他能顺利绑架陛下和皇子,也是我布下的局,你听信了他的情报,自然会依其行事。我入皇宫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你有时间派突鲁赞去袭击我的二十万大军,也让安插在吐蕃内部的人能离间松德赞普和突鲁赞,使其局势朝我想要的方向发展。你们成功后必然掉以轻心,期间凤耀灵暗中调动我真正的幽军到达盘镐附近,在你最得意时发起进攻,但也不曾真意要攻取,当时突鲁赞尚未收到吐蕃的密信,我就继续拖延时间,直到两军相交,让双方难分胜负。 那封松德赞普要削他兵权谋杀他的信压垮了突鲁赞,他即使有败我之心,但实力不足,吐蕃内部情况也不允许。赞普之位才是他最在意的东西,所以容不得他继续再在这里耽搁。 此局目的就是为了将你和突鲁赞一网打尽,永绝后患,突鲁赞此回吐蕃,内斗必炽,八大家族相争,可保我西南边境十五年内无忧。周昌邑虽是你安插在宫里的,但利用好了,他是谁的棋子就不由你决定了。” 阿史那逻鶻想不到竟然是这样,顿时沉声大笑起来,笑得整个紫宸殿也震荡起来。 苏伯玉也不在意凤耀灵对他泄露的信息吃惊的眸光,凤眸温和却毫无温度直视阿史那逻鶻温和平静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早该有这份儿认识。” 阿史那逻鶻收住了笑声,转身望向阳光普照的蔚蓝天际,只觉是末日前的最后一抹美景:“成王败寇罢了。”说完缓缓提步向殿门走去。 苏伯玉对押解的两名大将一个手势:“把逆贼押入死牢,等候陛下处置。” “陛下会遭阿史那逻鶻□□,皆是你一手造成。”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凤耀灵情绪不明的声音响起。 苏伯玉闻言,转身望向他,凤耀灵一张脸极其不好看,苏伯玉轻轻叹了口气,并不讳言:“我知道有可能会发生。” 凤耀灵走近他,冷冷盯着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是将陛下置入这种险地?你明知她对你是何心思,最在乎什么,如何愿意被人这般侵辱,你本有办法避免。” 苏伯玉看着他笑了笑,笑容中有一丝从不再人前显露的黯然:“你凤耀灵也真当苏某我无所不能吗?苏某荣幸。” 凤耀灵被他这一说,竟一时无言以对,只冷着脸看他。 ☆、第120章 生死相搏 苏伯玉看着他道:“周昌邑是这一连串布局能否成功的关键。陛下和病儿又是关键中的关键,绝不能出一丝纰漏。他认定我恋慕陛下,皇子又是我的亲生子,把他们交给他保护,是对他的信任,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不言而喻。我要让他的这种错觉一直持续到事情已成定局时。只要有一点儿怀疑,他都不会轻举妄动,彻底翻脸。我们的计划就无法顺利进行。” 凤耀灵无法反驳他,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想寻个万全之策,可惜没有,最后还是让她吃了些苦。国家不能再这么内耗下去,此战换必须要换数十年太平。她是帝国之皇,享受着无上尊荣,万民供养,为百姓付出也是应该的。” 凤耀灵闻言,视线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射入他眼底,直望穿了他的心思:“你无愧于国家,无愧于百姓,那么对她呢?纵使身为皇帝她责无旁贷。” 苏伯玉脸上的平和散去,转头望向殿门外万里无云的碧空,浮现些许沉重得犹豫,沉吟许久后道:“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绝不能让她知道真相。” 凤耀灵突然呵呵笑了一声:“你该考虑杀我灭口。” 苏伯玉闻言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又恢复了成了之前的那个运筹帷幄的他,笑得温和:“若是说了,你就没了这个把柄,如何钳制我?” 凤耀灵冷哼一声,转身向宫门外走去:“只要日后你不辜负陛下,这真相就会永远埋葬。” 苏伯玉目送他消失后,才收回视线,望着身后高台上熠熠夺目的龙椅,缓步走上,抬手顺着它的纹理抚摸着。 夜幕降临前,宫婢太监就尊令收拾好了紫宸殿,安仁殿和紫云殿等殿宇。虽曾被突鲁赞和阿史那逻鶻占领过,好在都没有太过破坏,只有些兵刃划过的痕迹。凤耀灵率领三千禁卫军亲自出宫迎回她,并传令到郴州,召文武百官归朝。 此时再踏进皇宫里,商凌月心中丝毫那么抵触,竟反而像终于回到了家,燃着的宫灯,跪拜行礼的守卫、婢女,太监,一切井然有序,皆如往昔,仿佛从未发生过之前的事,连峭楞楞黑魆魆高耸的宫殿,都是那么亲切,让人放松。 这一切都是他、凤耀灵和万千将士的功劳,商凌月被簇拥着走到紫宸殿前时,只见苏伯率领所有大将正跪拜:“恭迎陛下回宫,吾皇万岁万万岁!”声音震耳欲聋,回荡在夜空中久久不散。 火把照耀下,众将身上的血色还能清晰看见,有的人脸上也还有血,未曾洗去,但一个个脸上的神彩已非在城外时的肃沉,满是隐而不露的高兴。 她的皇位、皇宫、商姒帝国都是他们浴血奋战才夺回来,这里是他们的国土和家园,所有人生存的希望和对家的执念都寄托在掌权的人和故土之上,而就在不久前,商姒帝国摇摇欲坠,即将被吞灭,他们险些失去自己的家园。 即使这个帝国的继承者们曾昏庸无道,残暴对待过他们,他们依然会在家国覆灭危亡之际挺身而出,这就是她所处的朝代,她的国,她的子民,他们生死与共,祸福相依,不离不弃,商凌月心头异常复杂,缓步走近他们,先俯身轻按住了苏伯玉握剑的手,凝望着他的脸,低声道:“起来吧。” 苏伯玉看她眸子波光涟漪,有万千情绪涌动,似有话想跟他倾诉,抬起另一只手轻覆在她手背上,恭敬站起:“是,谢陛下。” 商凌月随后走到他身后,将后面的将领一个一个亲自扶起,在紫宸殿中设宴,与他们一起用晚膳,以示恩宠。这里向来不接见外臣,除非格外宠幸的臣子。用过晚膳后,凤耀灵连夜起草剿灭叛贼奉义郡王的诏书,商凌月看过满意用了印,当天夜里就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州。二人又将和突鲁赞合作始末告知她。 第二日早晨,她召见了突鲁赞,突鲁赞跪拜行礼后,先认罪,拱手将占领的西南诸州如数归还,还请恕罪。商凌月恩赦,念他归顺,且助中原平叛,俯首称臣,册封他为帝国的异性王,尊同宗室,尊号安南,自治吐蕃事务,帝国派驻安南节度使协理,定于五日后为他举行册封典礼,他求娶公主为妻,商凌月选定了宗室康王之女赐婚给他,典礼后突鲁赞便返回吐蕃,待吐蕃之乱平定后,再送公主入藏完婚。 中午,她和苏伯玉用午膳时,一名大将前来奏报,商凌月暂停用膳,盘镐初复,来的事都不会是小事,传他进来,原来是抓到了逃走的周昌邑、阿史那毗伽和阿史那宓儿三人,更确切得是周昌邑抓了他们二人主动回程,碰到追捕的大将主动自首,希望将功补过。 商凌月没想到这样,真没见过像他这么卑鄙无耻的人!看了眼苏伯玉,苏伯玉问大将:“你们抓住周昌邑时,他手中可有一个孩子?” 大将也不诧异他怎么知道,恭敬道:“臣刚要禀报,是有个孩子。周昌邑不让任何人碰,说要见统军,把孩子交给统军。” 商凌月诧异周昌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孩子难不成与苏伯玉有何关系?苏伯玉已经颔首:“全部都带上来!” 等待过程中,苏伯玉却将她带入卧房,过了一会儿才出来,商凌月的疑惑也还是没能解决。 半晌后,三人进来,阿史那毗伽和宓儿被五花大绑着,狼狈至极,周昌邑怀中抱着衣袍遮盖的东西,心甘情愿跪下行礼:“罪臣周昌邑见过陛下。” 阿史那毗伽咬牙不语恨盯着周昌邑,阿史那宓儿则面色惨淡,低着头不语。 三人满身污秽,发丝凌乱,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一身逃亡的打扮,倒也符合现在的处境。 苏伯玉看向侍卫道:“将阿史那毗伽和阿史那宓儿押入天牢。” 商凌月也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看了下阿史那宓儿让她别担心你,阿史那宓儿起身间看见她关切的眸子,心头愧疚低下了头便和阿史那毗伽被押离开。 殿里只剩下了跪着的周昌邑,他抬起头看向商凌月和苏伯玉,再无往日的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罪臣自知罪重,所以押解逆贼阿史那逻鶻一子一女自首,还望能将功补过。” 商凌月早已恨他入骨,看着他恬不知耻的嘴脸,倏然压抑不住恨意冷怒道:“痴心妄想!病儿要还活着,朕姑且可以饶你不死,现在只有死路一条,千刀万剐你都不能解朕心头之恨。” 苏伯玉在一旁看着他怀里衣袍遮盖下毫无动静的孩子,一言不发。 周昌邑闻言微愣了下,苏伯玉竟然没有告诉她孩子还活着,转念想明白他是怕这孩子最后又被他杀死,她再伤心一次,余光见他此时神色,嫉恨在心间一闪而过,之前对他的那些好算得了什么,百种念头闪过,不动声色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孩子:“罪臣并没有杀小皇子,这次回来就是要将皇子送还给陛下赎罪。” 说着掀开罩着孩子的衣袍,他正趴在他肩头睡得极沉,小脸埋在他脖颈间暂还看不见。 但足够辨认出来,真的是病儿!商凌月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腾得站起,脑中只剩下孩子还活着,就在眼前,心脏骤然剧烈跳动起来,急忙奔了过去。 俯身就去抱孩子,就在这刹那,孩子突然被他扔向地上,商凌月吓得扑过去要抢接,一道寒光却瞬间闪过眼前,周昌邑手中的匕首已经到了脖颈上,商凌月面色一变,这才反应过来中计了,慌一闪,可还是没避开,孩子也没接住,彭得一声,孩子落地大哭起来。 商凌月心疼得一抽,脖子被划破也没感觉到疼痛,就在此时,她身子突然被人撞开彭得摔倒在了孩子旁边,她顾不得自己,赶紧抱起孩子,真的就是病儿,商凌月眼里瞬间就崩出了眼泪,慌忙哄他,边哄边抬起眼帘望去。 只见苏伯玉用手直接握住刀刃,鲜血淋漓,骇得她心口一窒,刚才是他救了她,就在这刹那,苏伯玉另一手挥刀劈向周昌邑脖颈致命处。 掌力阴狠毒辣,若是中招,瞬间丧命,周昌邑从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把这夺命杀招用在自己身上,心头瞬间冰冷,最后一点儿不切实际的奢望化为了泡影,刺杀失败,他必死无疑,冷恨扫了眼地上的商凌月,他当即弃刀,飞步闪躲,转而再攻。苏伯玉见他再无兵刃,竟弃刀不用,赤手与他相搏,不占半分便宜。 二人眸色皆凌厉敏锐,出招迅猛,力道凶悍,互不相让,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殿里的将军反应过来刚才要救商凌月,动作却反而没有方才远在高台上的苏伯玉快,这会儿见此情状,明白苏伯玉要独力擒拿周昌邑,一声令下阻止要冲进来的禁卫军,赶紧奔到被惊住的商凌月跟前,俯身:“还请陛下恕罪,末将扶您和皇子起来。” 商凌月看不懂他们的招式,可二人间不死不休的杀气却能感觉到,她从来没有见过像周昌邑此时一样的眼神,竟是恨不得将苏伯玉一点点撕碎,闻言才回神,赶紧低头看怀里的孩子,竟忘记继续哄他,过了摔疼的那个劲儿,他已然不哭了,只是小眼睛兴奋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得望着殿里打斗的二人,就跟看猴戏似的,商凌月心头是悲喜交加,低头紧紧抱住了他,恨不得揉进身体里,这才在这大将搀扶下站起,退到安全的地方,禁军进入将她们母子挡在身后。 商凌月继续透过人墙紧张望着他们二人。 ☆、第121章 最后的圣旨 原来他早就料到周昌邑会刺杀她,才给她穿金丝软件,都怪她刚才只记挂孩子,竟把他的提醒忘到了脑后,商凌月自责拧眉。 打斗间二人逼近禁卫军,周昌邑被打得倒在了禁卫军身上,铿得反手就抽出一把佩刀劈向苏伯玉。 苏伯玉竟然没有闪避,迎刃而上,眼看刀就要劈中他的脸,看得商凌月倒吸一口凉气,骤然吓得面色发白。 就在刀要落在脸上时苏伯玉迅疾移步侧身滑到他挥刀留下的空门,击中周昌邑的胸口,同时反手折他手腕儿,眨眼间夺了他手中长刀,都没看清他怎么做的,刀已架在周昌邑脖子上,周昌邑若再动,便立时丧命。 二人分出了胜负,周昌邑没再动弹,只是对着苏伯玉冷冷笑道:“为何不直接杀了我?”狼狈之下,竟别有一股风情。 “自有国法!”苏伯玉说罢就一个眼神扫向禁卫军,大将领命过来要绑他。 周昌邑闻言突然大笑,笑声中满是寂寥凄凉:“皆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你在一起那么多日,现在竟然只留个国法处置。如果不是我太过在意你,信任你,也不会有今日,五郎啊五郎,你怎能对我如此绝情?”说完低下了头对着刀刃里倒映出来的自己,轻轻理了下乱了的鬓发,手指捋至发尾时,突然一翻掌,扣住刀刃,苏伯玉看出他意图当即回抽,却还是快不过他扑向刀刃的身体,鲜血瞬间飞溅而出,骇人至极,苏伯玉脸上和身上都被刹那染红。 周昌邑嘴里流着血死死盯着他:“国法!这世上只有一个大突厥汗国!我用自己的血诅咒你,苏伯玉,你在乎的任何人未来都不得善终!”说完骤然发力抓紧刀刃,彻底断绝了生机,临死前的嫉恨狰狞和恨意永远留在了他的脸上。 商凌月慌忙捂住了病儿的眼睛,转身,喉间剧烈翻滚,有些恶心欲呕。苏伯玉皱眉松开长刀,周昌邑彭得一声跪倒在了他面前,长刀滑落在地,身首分离,血从断裂的豁口汩汩涌出,流了一滩。 苏伯玉沉眸扫了周昌邑的尸身一眼,转身向禁卫军走去:“找人将他的头和身体缝合装殓,暂时放在天牢。” 禁卫军左统领领命,当即去办。 苏伯玉走近商凌月,从背后拥住了她和孩子,查看她脖子上的伤口,只是划破了一层皮,孩子此时生龙活虎,扬起小脑袋好奇瞅着他俩看,小手紧紧搂着商凌月的脖子,那样子就怕再被抛弃,好在这样子逃亡时不像受了罪的,用手轻摸了下他的头,安慰对商凌月道:“一切都结束了。” 商凌月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看着怀里孩子懵懂根本不知自己从死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回眸望向他:“若非我大意忘了你的提醒,也不会如此。” 苏伯玉并没有责怪她,只是按紧了她的肩:“当怪我,如果我早些告诉你孩子还活着,也不会如此。” 商凌月一震,诧异惊道:“你早知病儿活着?”阿史那逻鶻说孩子死了,他骗了她! 苏伯玉点点头,隐瞒了他知道以周昌邑的心性病儿不会有危险才布计的真相,只说进入皇宫后在苏朝恩那里发生的事情,病儿被遮掩了身份,阿史那逻鶻同意留他一命,他怕没能真正救回孩子,让她空欢喜,且那日逃出皇宫时情况紧急,万一她知晓后非要带病儿才一起走,他们就不能顺利离开,所以一直隐瞒:“你定然会怪我不救孩子,但难以两全之时,我还是会选择只救你,再来一次也如此。” 商凌月听罢心头复杂,胸口又酸又胀,叹了口气,迎上他望来的眸光:“只希望日后再不要面临如此情形,我再也承受不起了。” 话音刚落,苏伯玉感觉胳膊上的袖子被人拽着,低头望去,只见病儿不高兴他们只顾着自己说话,完全把他抛在了脑后,小脸都皱成了一团,样子委屈得很,不由伸手从商凌月怀里抱过,病儿瞬间就高兴了,冲他裂开小嘴笑了起来,露出了刚钻出嫩米分牙肉的两颗白白的小乳牙,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苏伯玉看着转眸看向病儿,便瞬间变换了心情满是怜爱心疼的她,压着心头亏欠的沉黯,笑道:“再也不会了。” 商凌月并没有真怪他,闻言转眸,见他脸上终年难得一见的明朗笑容,心头一动,忘了刚刚的沉重,又转向孩子身上,抬手捏了捏他懵懂的小脸:“还是当个孩子好,什么都不懂,无忧无虑的……” 下午,逃亡的苏朝恩有了消息,赵越娘在城郊的乞丐堆里发现了落单的他,当场手刃,取了首级装在木匣带到了紫宸殿。苏伯玉验过,这次是他,确凿无疑,赵越娘杀父大仇得报,当场跪拜在了苏伯玉面前谢过大恩,当即就辞别打算离开要回家去见阔别多日的丈夫和孩子,一刻也不打算再宫里多留。 苏伯玉挽留她多留两日,她婉拒离开,他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商凌月有点儿弄不清楚他们二人的关系,那日救他们时她就满满的疑问,苏伯玉送走她后回来才告知她。她的生父曾是户部尚书,只是被苏朝恩翦除异己时满门抄斩,唯独留了和病儿差不多大的她的命,与他一并养在身边。她长大后才知自己身世,一直忍辱负重,上次在宫里遵苏朝恩的令害病儿也是为了得到他的信任,以便日后寻得机会报仇,但最终后悔,临死告知了他真相。 他本就没打算杀她,这世上之前姑且能称得上亲人的人,唯她而已,那日刺她一剑,是为了欺骗周昌邑,刺偏了些,黑衣人带走她后就立即请了大夫治疗,她主动提出要帮他。,才有了那日慎德殿及时赶到,飞刀救他。 商凌月没想到他竟然瞒了自己这么多事,现在听来心绪也没多大波动,只是有些感慨世事无常,低头摸着病儿的小脸叹了口气,也才有了终于尘埃落定之感,唯一还悬在所有人心头的事情,她抬起眼帘看了眼他。 苏伯玉见她眼神又出现了那日的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商凌月却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看看你。” 苏伯玉怀疑,但也没追问,如今也没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她何时想说自然会说。 三天后,郴州的文武大臣相继回到盘镐入宫,次日早朝,宣政殿终于不再空荡凄清,众人列满左右,齐齐下跪,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又恢复了往昔的帝国气象。 商凌月让他们平身后,颁布圣旨定了阿史那逻鶻和主主将的叛国罪,午门斩首示众,不株连其家人,赦免阿史那毗伽和阿史那宓儿,以及所有投降的□□厥士兵,容许他们回归故土。 凤耀灵呈上南诏叛乱平定的捷报,与阿史那逻鶻秘密合作,同时在南诏起兵的蒙舍龙已在乱战中身亡。蒙舍龙的堂弟镇海王率领南诏一众臣子和将士投降,现已在来盘镐请罪的路上。他和苏伯玉的建议是借机发难,将南诏国变为南诏郡,成为商姒帝国的一个郡,永绝后患,让镇海王住在盘镐,遥领郡守之职,实际派官员前去治理。 商凌月同意了,第二件事就是封赏此次的有功之臣,所有人平乱的人不论官职大小皆有银钱赏赐,个别宫大者给他们加官进爵,凤耀灵婉言谢绝金银锦帛,只接受了爵位。 最后到了苏伯玉,他走到台下跪下准备听赏,众臣都望着皇台上的她,看她要赏赐什么,却见商凌月起身,走到台阶前,从袖口里拿出一道圣旨,众臣都被她这举动弄得诧异。 凤耀灵若有所思望着她。 商凌月低头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苏伯玉下令道:“苏伯玉起来听旨。” 苏伯玉领命后恭敬站起立在殿中央。 商凌月接着走下了台阶,将圣旨递给凤耀灵:“爱卿来读吧。” “是,”凤耀灵领命接过,转身面朝满朝文武,小心展开看去,朗声道:“皇帝陛下八月二十三日诏曰:姒国公苏伯玉为帝国太平基业忍辱负重,隐男子身伪装宫婢,瞒天过海,今大事已成,其功勋卓著,特令其恢复真实身份,赐国姓,钦此。” 商凌月骤然给了凤耀灵一个手势让他暂停。 朝堂内文武大臣大震,哗然难以置信望着伫立着的苏伯玉。 苏伯玉微蹙了下眉,她要干什么?转眸望她一眼,商凌月走近他,三步开外站住,眸光平静看着他:“阿兄怎么还不领旨?难道是对朕的赏赐不满意?以后你的名字就是商伯玉。” 苏伯玉只能低头领旨:“是,臣谢主隆恩。” 商凌月笑转向凤耀灵:“接着念吧。” 凤耀灵已然猜到了她要干什么,眸色复杂,突然阖住圣旨走到她面前跪下:“臣请陛下三思。” 商凌月叹口气,走到他跟前竟然也跟着蹲下,把苏伯玉和朝臣们弄得满腹疑窦,殿里鸦雀无声,她深深凝视着凤耀灵道:“你最了解朕,不要再劝了,这么长时间,你还不明白谁更适合吗?朕这份儿圣旨是对帝国对所有人最好的安排,继续读完它吧,凤耀灵,朕意已决,即使让你失望,朕也决定这么做了。” 苏伯玉听到这里,骤然提步走到凤耀灵跟前,做了从未公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做过的事,一把夺过他手中紧握着的圣旨,朝臣们见状刷得都低下了头,凤耀灵只看了他一眼,未说什么,在商凌月强扶下站起。 ☆、第122章 情深不负(大结局) 圣旨上接下来是:“商伯玉乃皇子病之生父,后君阿史那苏罗本为襄助朕锄奸才权宜入宫,现大事已成,废除后君之位,复其自由,今日起遣散后宫,择日迎娶商伯玉为后君……立皇子病为皇太子,……钦此。” 结束后当即就是另一段:“自天地开辟,上天指派我商氏来统领天下苍生,然而负有天命的君王并非永恒不变,君王之位并非为一氏一族私有,只有那些具备高尚道德的人才会被上天所青睐。 商姒帝国运数至今八百多年,近百年间祸乱层出不穷,宗室骨肉相残,藩国不断侵扰挑衅。作恶之人相互仿效,致使祖宗基业命悬一线。 今有姒国公后君商伯玉,天生聪明通达,自朕登基,在其辅佐下制定的律法和教化甚有成效,文治为万世景仰,且爱护天下苍生,亲自处理朝务,消灭叛逆作乱之人,扫除民间邪风,他之教化惠及各地,威严天下敬服。 山川大河出现运数改变的符书,卦图谶言昭示了帝王天命,且今万民之心于身,众望所归。朕虽不明事理,不能因时制宜,但百姓众臣之愿却尽纳眼中,现在遵照天命,禅位给后君商伯玉,去皇帝号,移居奉仪殿,依古圣君唐虞故事,赐尊号圣赐灵府文武顺天皇帝。” 苏伯玉没想到她会如此做,眉心紧皱看向她,商凌月看他这似乎不怎么高兴的脸,也没说什么,伸手入袖口里片刻后竟然又拿出一个圣旨,转手交给凤耀灵笑呵呵道:“继续读完吧,朕就怕中途出事,所以准备了两个。” 凤耀灵被她这幅样子弄得竟不知该说什么好,瞥一眼正在看圣旨的苏伯玉,她也真是够能折腾,改名成商伯玉,倒是姓了商,病儿被立为皇太子,日后他们也不可能就只有这一个孩子,这皇位日后不论怎么样都会又落回商氏手里,绕了这么大个圈,视线移动到铁了心要如此做的商凌月,多少人抢都抢不来的皇位,她怎么就这么不想要!暗叹口气,便展开圣旨,继续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读完了剩下的话。 大臣们眼珠子都要吃惊得掉下来,齐刷刷转向她和苏伯玉,这会儿终于恍然大悟了一个问题,难怪看着病皇子眼熟,事情真相竟然如此。 武官大将们更是错愕不已,突然间才发现日后也没他们什么事了,本来还有后续□□时准备大干一场,这现在统军是不是故意的,连儿子都生了,要夺自家老婆的位置,现在老婆自己把位置让出来,多么和谐,多么有爱,他们还打什么呀! 登时就哗啦啦全跪下,冲着商凌月和苏伯玉就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也不知道是在叫谁,其他大臣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赶紧跪下,也是对着他们二人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害他们还准备日后逼宫,你们夫妻俩在床上合计一下,这事不早就解决了,夫妻间哪有床上解决不了的事,弄得他们平定叛乱了也不敢松一口气,现在真是气也喘顺了,通体舒畅,满心开怀,这么和谐的事情怎么不早点儿来。 殿里的气氛一瞬间就变得喜庆非常,虽然没敲锣打鼓,可这些文武大臣就跟过年似的,那高兴劲儿是挡都挡不住,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跪着,呼声还在殿里回荡,久久不散。 商凌月咋看他们都不像是欢喜苏伯玉能登上皇位,倒像是看个故事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答案突然揭晓,恍然大悟了开始埋伏的秘密,这前后逆转也太过惊喜了,一副您不用解释,我们都了解并热烈祝贺的谄媚脸,还有某几个大臣,那眼睛偷偷的一直在她和苏伯玉身上打转儿,好奇得紧。 商凌月无语,苏伯玉精挑细选的大臣们咋地也这幅爱窥探别人隐私,转眸看他还站在殿里不动,接回凤耀灵拿着的圣旨塞入他怀里,看着他此时意味难明的深沉眸色,轻松惬意道:“给你了,收好,不用谢恩,记住你以后叫商伯玉,剩下的早朝你就接着上吧,朕先走了。”说完就解开勃颈下的系带,脱下冠冕欢欢喜喜召了个太监,放到他手里,转身就要离开宣政殿。 苏伯玉却突然动作一把扣住了她的胳膊,商凌月狐疑回眸:“怎么了?” 他却突然就将她搂入怀里,这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呢,商凌月脸腾得就红了,他到底要干嘛?僵立在她怀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大臣们见状都面红耳赤低下了头、凤耀灵也转头望向了别处。 苏伯玉咬了下她的耳朵,沉声道:“谁说你以后不是皇帝?” 啥意思?商凌月呆了下,吓得也顾不上脸红了。凤耀灵听见却是明白了他日后的打算,如此结局算是完美了,这才心甘情愿放心跪拜下去,冲着他们二人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伯玉抬眸看了心悦臣服的他一眼,这才松开商凌月,他接下来却什么也没再做,但依然扶她坐上龙椅,接受朝臣朝拜,一直到早朝结束,她都心惊胆战的,他也不说究竟要干嘛! 刚退朝回到紫宸殿卧房,她便被他急不可耐得按在桌子上就倾身覆上,一阵疾风骤雨异常激烈得索要,二人身上衣袍都没脱,商凌月片刻后就彻底沉沦在其中,与他紧紧抱在一起抵死亲吻,根本没心思想旁的,二人下身密不可分的纠缠在一处,衣袍随着动作剧烈飘动着,看得动人心魄。 良久后,才风停雨住,商凌月浑身无力躺在桌子上,鬓发凌乱,如雨后绽放的红梅,妖娆诱人得绽放着,汗珠如露珠般从肌肤滑落,苏伯玉情难自禁从她胸口一直吻到腰间,商凌月浑身悸动得颤栗,骤然抱住了他的头,苏伯玉这才饶过她,唇重新回了她唇上不知餍足得吻着,边把她抱回了床上。 神思尚在恍惚间,只听得他低沉得在耳边说了一句:“日后我绝不再负你,晓雨。”她的身子骤被再次贯穿充满,一股痛苦又舒服的电流激得商凌月受不了猛得抱紧了他的背,瞬间留下了几道血红的抓痕,受了刺激的苏伯玉的动作越发的猛烈迅疾,二人的喘息瞬间就都乱了节奏,急促又凌乱得飘出了床榻。 掌殿太监牢牢守在门口,小心挡着所有要进入的人,主要就是小皇子。 病儿此时正坐在殿中央的地毯上,流着口水,乐不可支得拽着臭臭的尾巴,不让离开自己身边,臭臭不耐烦得摇晃着尾巴想甩开他,烦躁得厉害,可也只是龇牙吓唬吓唬他,没舍得下嘴咬小主人,病儿发现了这狗宠爱自己,越发不可收拾的兴奋揉搓着他的小身子,黑眼睛玩儿得亮晶晶的。 午后的日光洒了他们满身,殿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咯咯”得欢笑声和臭臭的“汪汪”声回荡在殿里四处。 芮娘蹲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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