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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没招到人，韩绮正准备今年也出去云游呢。”男子随口应了一句，转而看到了正直直盯着自己的微生悦，“老头，你这是……” “在山崖下面捡来的。”赤华真人笑了笑，轻轻在后面推了微生悦一把，带了点怂恿的意思问：“今年玄真宗和玄通宗弟子都满了，我看你悟性不错，适合本门最难的玄灵一派，你可愿意加入玄灵宗？” 微生悦这辈子没听过什么宗派，本能的就觉得别人肯收自己就已经是赚到了，所以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我……我愿意！” 赤华真人满意的抚须笑了笑，旁边那个男子也有些诧异的挑了眉。还没等他开口，赤华真人就拉着微生悦到了男子的面前，“来，这位就是玄灵宗宗主顾雅，今后就是你的师父了，还不快磕……” “师……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还没待赤华真人说完，微生悦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玄灵宗宗主顾雅神色复杂的看了微生悦好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将微生悦给扶了起来：“从今日起，你就是玄灵宗的弟子了，你先去梳洗休息一下，换上弟子服，我一会儿带你去见见你的师兄师姐们。” “嗯！”微生悦连连点头，胸中涌起许多莫名情愫。 从今日起，他就是一个修道之人了，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御剑飞行降妖伏魔，成为一个和赤华真人一样仙风道骨的人！ 。 只是世上有些事情总是和预想中有些不同的。 比如说御剑飞行那是玄真宗的事情，因为他们是练剑的。 而降妖伏魔也和玄灵宗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他们是负责后勤的。 在听到宗主顾雅说完这些话之后，微生悦心里那个膨胀的梦想就漏了气，而在看到了他们玄灵宗传说中的大师兄之后，微生悦心里的梦想就彻底碎了。 大师兄慕容嘉是个大胖子，碰到微生悦的时候刚从山下面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手里提了几个大西瓜，身后一个仆人模样的干瘦少年背上还压着一个大包袱。 “这是你们刚入门的小师弟。”顾雅给两个人相互介绍，“这是大师兄慕容嘉。” 微生悦从小听过很多传奇故事，比如说每个门派都有个大师兄，这个大师兄或多或少都有点惨，要么暗恋小师妹未果，要么天资永远比不上门派里面的新人，要么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是个卑鄙小人，这些大师兄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实力都还不错。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大师兄会是一头人模人样的猪。 “小师弟，身板不错啊。”大师兄拍了拍微生悦的屁股，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微生悦心里一沉，这还是个有些娘炮的猪。 两人这就算见了一面了，顾雅说是还要带微生悦去见其他师兄师姐，大师兄就先带着他那个看起来快被大包袱给压在地上的仆人一同离开了。 不过大师兄才刚走，顾雅就漫不经心的“啊”了，转头对微生悦道：“我刚才忘记跟你介绍了。” 微生悦不解的看着他。 顾雅道：“那个跟在你大师兄后面的小个子，就是你二师兄解海。” 微生悦：“……”二师兄就是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 两个人自觉的忘记了关于二师兄的话题，继续朝着玄灵宗后山里面走，一路上顾雅又跟微生悦说了些话，告诉了他玄灵宗现在还在的弟子一共有六个，他就是第六个，大师兄二师兄他已经见过了，三师姐现在正在后山玩，四师姐应该正在家里打扮，而五师兄两年前喝醉酒把赤华真人种的灵丹妙草全拔了，所以跟赤华真人吵了一架，一怒之下云游四海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微生悦：“……”他觉得这个师门迟早要完。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就到了四师姐的住处，和顾雅所说的一样，四师姐是一个非常爱打扮的女子，所以他们二人到那的时候她还在梳头，两个人便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然后四师姐说再等等，她还在化妆。于是两个人又等了一个时辰，顾雅说灵簌啊你怎么还没好，四师姐说不好意思再等一下啊，我刚才发现头发没梳好，我正在拆了辫子重新梳。 于是顾雅痛心疾首的提出等晚上再来见四师姐，他们先去看看那个成天在外面鬼混的三师姐好了。 三师姐名字叫做韩绮，听顾雅说她曾经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就来这深山野岭的说要学修仙了。南华仙派每年都会有一次入门比试，来参加比试的什么人都有，小到刚出生的娃娃被爹娘给抱过来，大到七老八十的爷爷婆婆想要追求长生不老之术，而比试的内容也不难，有文有武，就看你擅长什么。 韩绮来参加入门比试的时候才十岁，穿了一身漂亮裙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看起来还挺可爱。别的小孩儿都选文试，就她选了武试，然后一路过关斩将，明明个子那么小偏偏把对手提起来就摔，在摔了五六十个壮汉之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成了当年入试的第一名。玄真剑宗的宗主满脸欣慰的送了她一把名剑，说是这孩子指不定能够成为一代剑宗传奇人物。 结果韩绮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问这是剑宗？ 宗主说是啊，你参加的是剑宗的入门比试啊。 韩绮摇摇头，小脸上面满是认真严肃，哦，我比错了对不起啊，我想进玄灵宗的。 她很是小心的又问了一句，那个，我能不能重新比？ 满堂寂静，最后还是顾雅好心站了出来说，想进玄灵宗不用比，直接进就可以了。 从此以后韩绮就成了玄灵宗的人，并且剑宗宗主送她的那把剑她也没还，说是送出来的就是她的了，剑宗宗主追着她要了几年也没要回来，最后只能作罢。 顾雅将韩绮的故事说完了，这才失笑着问微生悦：“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别的人死活都不进玄灵宗，韩绮她天资那么好，怎么就偏偏一定要选玄灵宗呢？” 微生悦自方才起就没怎么认真听韩绮的故事，脑子里面只有一个问题，他问到：“师父，为什么别人都不想来玄灵宗？” 顾雅一笑，几乎每个弟子进了这里都会问这个问题，所以他立即便道：“你说，大家修道是为了什么？” “斩妖除魔，保护苍生，长生不老，修炼升仙！”微生悦不假思索的道。 顾雅点头，继而又道：“说得不错，只是你方才说的这些，玄灵宗都没办法做到。” 微生悦一怔。 “是不是后悔来这里了？”顾雅揉了揉微生悦的头，接着道，“玄灵宗主修符法，玄真宗和玄通宗所用的符法，都是咱们画出来的，这天底下有人除魔卫道，还得有人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不是？” 到这里，微生悦已经没有在听顾雅在说些什么了，如果说进了玄灵宗就是一直写写画画折腾什么符法，那跟他那个书呆子爹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就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只听不远处传来惊雷一般的巨响，接着是整个后山地面都震动了起来，微生悦被惊得一下缩到了顾雅的身后，小声道：“发……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什么妖、妖兽来了？！” 顾雅觉得微生悦的反应有些好玩，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安抚道：“没事，别怕，应该是你三师姐又在玩了。” “玩、玩儿？”微生悦一紧张起来就结巴，他实在想不到到底是玩什么东西能玩出那么大动静。 就在这时，四周狂风大作，砂石乱滚，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站在了微生悦的面前。那少女长发如瀑，宽袍长袖无风而舞，她落地时轻得好像一片雪花，不沾尘埃，但周身却似有凛冽剑意旋绕，叫人望而生敬。 “哦，这是你三师姐韩绮。”顾雅介绍到。 在经历了这一天的刺激，见过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师兄师姐之后，微生悦觉得自己总算是被拯救了！这个三师姐简直就是整个门派最后的希望！ 第二章 在接下来顾雅给两个人互相介绍的时间里，微生悦整个人都还沉浸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中，一直到顾雅说了一句“今后这小家伙就交给你了”然后转身离开之后，微生悦才倏地一惊。 他原本以为将来要教自己的是宗主，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位韩绮师姐！ “师、师、师师师师师姐！”微生悦埋头对这位传说中的三师姐鞠了个大大的躬。 韩绮“嗯”了一句，盯着微生悦打量了一会儿，就在微生悦腿软得差点跪下去的时候，终于开了口：“想学符法？” “嗯……”微生悦点了点头，只是心里面却仍旧有些不甘，他盯着韩绮，觉得对方的眼神好似利剑，能够看穿人心里的想法，他觉得这是个能够跟自己有一样憧憬的人，所以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想学剑法，除魔卫道！” “哦？”韩绮原本一直面无表情，听到这里竟也好似有了些兴趣。“我本以为来玄灵宗的弟子都对这个没兴趣。” 微生悦连连摇头：“我想学！” 韩绮一笑：“好啊，我教你。” 三师姐虽然看起来很冷漠很难接近，但却是个极好说话的人，这就是微生悦对韩绮的第一印象。 结果第二天微生悦就发现他对韩绮的认识还是太少了。韩绮不但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而且还是个极重承诺，说话极其认真的人，所以第二天她就带着微生悦除魔卫道去了。 按理说降妖伏魔都是玄真宗和玄通宗的差事，但是这些差事里面也总有几件旁人处理不了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去找韩绮，让韩绮来帮忙处理。韩绮办事也是简单，只要给钱什么都一口答应。所以一整天里，韩绮就带着微生悦御剑跑了好几座山头，在微生悦的面前亲自表演了什么叫真正的除魔卫道。 只是韩绮的方式跟微生悦所想的也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韩绮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比如说她觉得说话太麻烦了，所以能动手绝对不会动口。 比如她觉得拔剑也太麻烦了，所以直接赤手空拳就上了，然后微生悦就有幸看到了一回什么叫手撕妖怪。他很荣幸的还没被各种稀奇古怪的妖怪给吓到，就先被自家师姐吓到了。 ——总的来说微生悦觉得这一天跟着韩绮降妖除魔的经历实在是太富有刺激性了，他有些接受不来，于是第二天就申请要留在玄灵宗后面里面好好学习符法了。 韩绮听到微生悦的说法，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点了头就把他扔到了后山里面。 和微生悦一同呆在后山学符法的还有一个人，是个很漂亮的少女，颊边带着酒窝，笑起来看着很甜，很得微生悦的好感。一问之下，他才知道这个少女就是之前他想见却没能见成的四师姐灵簌。 然后四师姐告诉他，原来他们后来的几个师兄弟都经历过韩绮这一关，来的时候信心满满说要学本事，结果跟了韩绮一天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最后大家一起留在后山学画符喂灵兽，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到最后就忘记学什么本事了，反正学不学也没什么区别。 微生悦心里极度不赞同，但想想韩绮那种强度，也只能望而生畏，他颇有些不解的问：“三师姐是怎么变得那么强的？我听说大家的术法都是三师姐教的，那三师姐是宗主教出来的吗？” “不是。”灵簌软软的笑了一声，一面照镜子折腾自己的头发，一面漫不经心道：“三师姐是自己学的，宗主可从来没管过她。” “宗主没有教过她？！”微生悦一惊，回想起那个人徒手撕妖怪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她……” 灵簌明白他想说什么，她点头道：“三师姐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当初她执意要进玄灵宗，连掌门都觉得可惜，说这种天才不进玄真剑宗实在是太浪费了。” “那她为什么一定要来玄灵宗？”微生悦实在想不明白。 灵簌也说不上来，这问题都不知道有多少人问过韩绮了，但韩绮也从来没说过原因。她收拾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不打算再接着将这事说下去，只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给灵兽送饭了。” “四师姐！”微生悦叫住了灵簌，“让我替你去吧。”他刚来玄灵宗的时候就听说过了，玄灵宗里面有一头十分珍贵的灵兽，乃是当初某位真人升仙之前留下来的，一直就待在山上被人当祖宗一样的供着。微生悦毕竟刚踏入这个地方，对传说中的灵兽也满心好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够一见灵兽的机会。 见微生悦这么热心，灵簌自然也不会推辞，便道：“那好，灵兽的饭菜你要去灶房自己端，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台子上，你将他送去山上就好了。” 灵簌将灵兽所在的地方指给了微生悦，自己便乐得轻松的离开了。微生悦依照着灵簌所说的提上装满饭菜的篮子，便往着灵兽所住的地方而去。 后山上面没有什么人，这一路过去微生悦也不过碰到了一个剑宗的弟子，他一路沿着山径上去，很快便看到了灵簌所描述的所在，前方不远处有一间石亭，亭后有个山洞，据灵簌所说，灵兽便住在那洞里。 此灵兽名唤斩情，性格孤僻古怪，不喜人接近，所以送饭的时候只需要将篮子放在山洞外面就可以了。 微生悦缓步靠近那处山洞，抬目往山洞里面看，只是里面实在太黑，他睁大了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楚。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却什么都看不到，微生悦有些不甘的收回视线，干脆大了胆子往里面喊了一声：“灵兽大人！我送饭来了！” 洞里面依旧没有一点反应，微生悦迟疑片刻，还是回过身准备下山去了。只是就在他回身的刹那，洞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新来的？” 这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声音低沉威严，自洞里传来还带了些余韵，听得微生悦心中一跳。他几乎是整个跳了起来，挺直了脊背大声回应道：“是的！灵兽大人，我叫微生悦，是刚来的玄灵宗弟子！” “我知道了。”洞里那灵兽对微生悦显然没有什么兴趣，说完这话之后就让他把东西放下回去了。 微生悦乖乖的照做，转身离开了山洞。 走到石亭处的时候，微生悦还在不停回头往那山洞看，希望能够看到灵兽出山洞来拿食物的样子，他心里面满是好奇，也不知道所谓灵兽应该是什么模样，是兽类的样子，还是已经修炼成人？ 微生悦还在心里想着，却发觉前面不远处山道上正站了个人。 他想起来那个是他上山的时候所遇见的剑宗弟子，他上山的时候那人正在下山，两个人碰面微生悦还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只是没想到这都过去好一会儿了，那人竟还在原地。 “这位……师兄？”微生悦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称呼，老远见着便叫了一声，然后朝那个人快步走了过去。 只是越是走过去，他便越发觉了不对劲，那人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动作，只是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 等到到了近前，微生悦才终于发现那人为什么不动弹。 他虽然还是人的模样，但整个人竟不知为何，已经变成了一尊石像。 “师……师兄？”微生悦又叫了一声，那人僵着身子，根本不可能回答他。他心中陡然一跳，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刚才来的时候这人都还跟他打了招呼，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莫不是这山里面有什么古怪？那他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微生悦越想越是觉得可怕，心里面只想让面前这人赶紧恢复过来，所以他忍不住抬手推了一把。 只不过这一推下去，微生悦就后悔了，因为这剑宗弟子整个往后倒了过去。他已经变成了个石像，后面又是陡峭的山道，这般倒下去，必然是摔个粉身碎骨！那人若是摔碎了，那他怎么也脱不了关系！ 微生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伸手去抓那石像却已经来不及了。 便在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了微生悦的面前，抬手轻轻松松拎起了那座石像。 那是微生悦非常熟悉的一道身影，并且奇怪的是微生悦觉得，每次只要这道身影出现，他就觉得莫名的安心。 “三师姐！”微生悦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失声喊了出来。他虽不知道每天忙着降妖除魔的韩绮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只要她在，他心中的恐惧就少了许多。 韩绮盯了微生悦一眼，道：“这人是什么时候石化的？” “刚……刚才。” “你没见到别人？”韩绮又问。 微生悦摇头。 韩绮没有再说话，举着石像往山道上走，看起来毫不费力。微生悦满心茫然，连忙跑了几步跟上了韩绮的步子，口中问道：“三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绮的答案很干脆：“不知道。” 微生悦：“……” 念在微生悦是刚来的小师弟，知道的东西毕竟有限，一向言简意赅的韩绮还是多给了他一句话：“问问斩情就知道了。” 斩情是那灵兽的名字，韩绮竟然直呼它的名字，这让微生悦不禁一怔。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到了斩情兽所在的山洞外，韩绮将那石像往旁边一放，朝洞内道：“这人在你的山头变成了这副模样，你可知道原因？” 微生悦被韩绮这口气吓得一哆嗦。在他小小的心灵里面，灵兽是个不可侵犯的存在，而韩绮竟然用这种口气跟灵兽说话，他实在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出来。 只是微生悦所料想中的灵兽发怒的情景也没有出现，就在韩绮话音落后，山洞里的灵兽开了口：“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这语气与方才的威严又有了许多不同，若当真要总结其中所带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微生悦觉得，这大概可以被形容成“幽怨”。 这走向实在是让人有些跟不上节奏，微生悦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第三章 韩绮的回应也很简单，她好似没有听到斩情兽的话，接着问：“将人石化的术法不少，但是能让普通人解不开的却不多。”她直接将石像往山洞洞口推了推，“你能不能解开这个石化？” 洞里面的灵兽被韩绮打断了话，半晌也没有出声，韩绮皱了眉，还想要再问，洞里面却终于传来了回应，斩情兽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我虽然不是普通的生灵，但我也解不开。” “你知道是谁做的么？”韩绮又问了一遍。 灵兽这次立即就给出了答案：“不知道。” 韩绮：“……骗人。” 这个之前在微生悦的心里还高高在上的灵兽，这会儿已经有了撒泼耍赖的倾向，它嘀咕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你要问问别人去，这事儿我帮不了你。” 韩绮闻言盯了黑黝黝的山洞片刻，也没有再多言，只转身道：“小悦，走了。” 微生悦用了片刻的时间去反应到底谁是“小悦”，等发觉韩绮是在叫他的名字之后，他才连忙跟在韩绮后面往山下走去。韩绮在前面走的步伐很快，微生悦小心翼翼地跟着，总觉得韩绮虽然面无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可怕。 等了好久也没有见韩绮开口，微生悦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所以他道：“三师姐，灵兽大人它应该知道什么的吧？你真的就不问了吗？” “不问了。”韩绮居然很耐心的回答了微生悦的问题，“那只蠢兽不肯说，我自有办法去查。” 具体要怎么样去查，韩绮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等他回去之后，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了来自玄灵宗宗主顾雅的通知，说是要弟子们全部到辟风楼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微生悦接到消息，知道这事情肯定和那石化的玄真宗弟子有关，所以收拾了一下东西立刻就朝玄灵宗最中央的辟风楼去了，不过刚走出房间，他便遇到了同样正在前往辟风楼的韩绮。 韩绮看了他一眼：“你也在，正好我们一起去叫四师妹。” 微生悦记得，那位四师姐灵簌确实是性子沉稳过头，有什么事不提前几个时辰叫她，恐怕她都来不及准备。 两个人一道到了灵簌的房间外面，微生悦提了一口气，正准备大声叫灵簌出来，却没想到他那一口气还在嗓子眼里，韩绮就直接自腰间拔出了一把通体透白的长剑，朝着灵簌房间里面又快又狠的扔了进去。那气势，让微生悦觉得韩绮不是来叫人，而是来杀人的。 房间里面毫不意外的传来了灵簌的惊叫声，然而灵簌都还没有叫完，韩绮就淡淡道：“马上把剑捡过来给我，我们去见师父。” “好的师姐！” 最后一个字的字音还未落，灵簌就捧着剑乖乖到了韩绮的面前。 与往常不同的是，灵簌原本总是梳得漂漂亮亮的辫子这回还没来得及梳，头发乱作了一团，妆也没有画，看起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看到微生悦在打量自己，灵簌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刚午睡了一会儿，怎么，你已经给灵兽送过饭了？” “送过了，还出了点事，路上再说。”韩绮实在不想一个一个的解释，便拖着人一同直接往辟风楼而去。 披风楼里，韩绮等人到的时候，顾雅和大师兄等人也已经到了，韩绮将微生悦和灵簌往座位上一扔，人便已经到了顾雅的面前：“师父，可以说了。” “嗯。”顾雅点了点头，然后将今天微生悦在后山发现一名玄真宗弟子被石化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一时之间，大堂里静了下来。 微生悦神色凝重的盯着顾雅看，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只不过顾雅叹了一口气，却一时半会儿没有继续说下去。微生悦怔了怔，回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师兄师姐们，这才发现大师兄正在认真的低头嚼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饼，四师姐正在用心的梳理自己乱成一窝的头发，整个玄灵宗弟子里面，也就他和韩绮在认真的听而已。 顾雅又叹了一声，这次叹得比较重，终于惊动了大师兄，大师兄打了个嗝，认真的建议道：“我觉得我们需要玄真宗的帮助，这种事情靠我们玄灵宗是解决不了的。” 灵簌也跟着附和：“对，还有玄通宗，他们打架虽然难看，但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 顾雅：“……” 韩绮没说话，将手里的剑往旁边桌子上一扔，发出了“哐当”一声。 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姐虎躯一震，立刻用认真极了的眼神看向顾雅。 顾雅轻咳一声，摇头道：“我也想让玄真宗帮忙，可是他们最近豫山那边出了些事，他们能用上的人都去那边了。玄通宗的人我已经通知了，不过他们办事比较慢，且有些事情我想让你们去查一下。” “什么事？”微生悦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对于顾雅的吩咐十分上心。 顾雅环顾了一遍众人，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便开始分配任务道：“慕容你去玄真宗替我找一下你纪师伯问些事情，一会儿我告诉你问什么。韩绮你去真武阁借一下玄师叔的神武镜，灵簌去经卷楼找找关于斩情兽的记载，还有微生悦……你去后山找斩情兽聊天。” 微生悦：“……”他满怀期待等了那么久，居然被分配到了这么个任务。 “师父！”眼看顾雅说完这话就要让大家离开，微生悦站起来道，“我……我也想去调查。” “你就是在调查。”顾雅失笑，好似明白了微生悦在想什么，他接着道：“去吧，跟斩情兽聊聊天，这件事情比你想的要重要很多。” 于是一通安排下来，众人虽然各种不情愿，但还是拖着身体依言办事去了，整个辟风楼里面，只剩下了一个人。 二师兄解海呆呆看着从外面被合上的大门，心里格外委屈：“也给我安排个任务啊……” 难道就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么…… 。 按照顾雅所说的，韩绮在第一时间到了真武阁里面。 真武阁是南华派里存放各种灵器的地方，所以平日也不让人随便进入，只是韩绮本就是个没什么规矩的人，所以在当初硬闯了好几次真武阁之后，掌管真武阁的玄师叔也就懒得管她了。 韩绮熟门熟路的进了真武阁，找到了正在打盹的玄师叔：“我想借神武镜。” 玄师叔揉了揉眼睛，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韩绮等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没了耐信，第二次道：“玄师叔，神武镜在哪里？” “……神武镜？”玄师叔愣了愣，瞌睡算是醒了，他问到：“你拿神武镜来做什么？” “后山发生了些事，师父让我来借神武镜好好调查一下。”韩绮解释道。 玄师叔“哦”了一声，瞬间对这事又没了兴趣，随手往里面一指道：“那边往里走第四间，第三排，你自己去找。” 韩绮顺着玄师叔指的方向而去，很快便进了一间看来十分拥挤的屋子，屋里放了好几个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子，一下竟险些晃花了韩绮的眼睛。 那么多镜子……鬼才知道哪一面是神武镜。 韩绮微微蹙眉，正准备回去把玄师叔拎过来认镜子，却在回身的刹那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谁？”韩绮驻足，寒声问了一句，右手已经搭在了腰间剑上。 随着韩绮这声问，一名青年自房间最里面那排木架后面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瘦削，看起来斯文清秀，虽然穿着玄真宗的道袍，却与韩绮平日里所看到的玄真宗弟子有所不同，他走出来以后就一直看着韩绮，对韩绮笑，眉眼弯的弧度恰到好处，看着让人心头都好似软了下来。 不明所以的，韩绮难得的放轻了声音：“你是谁？” “我是玄真宗新来的弟子，今天来这里帮忙的。”那人声音也很轻，好似怕惊着了什么。 韩绮听了这话，心道自己也不用去找玄师叔帮忙了，她直接问这人道：“你知道哪一面是神武镜么？” 那人点头，“我帮你找。”他说着就往架子上看了过去，开始认真替韩绮找起了镜子来。 屋子里没有了声音，韩绮不喜欢说话，便乐得清静。不过过了片刻，那人却开了口：“你知道神武镜的作用吗？” 韩绮摇头：“不知道。”顾雅确实没有告诉她。 那人道：“神武镜是上古众神留下来的宝物，传说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因为它能够让人看到过去和未来。” 韩绮闻言一怔。 不过那人随即就笑了起来：“不过这应该只是众人的谣传而已，因为神武镜虽然能够看到过去，却并不能看到未来，而且它所看到的过去，也不过是能看到三天之内那个地方所发生的事情而已。” “三天之内？”韩绮重复了一遍，算是明白顾雅要借神武镜的目的了。她只需要带着神武镜去后山，就能够通过神武镜，看到究竟是谁将玄真宗的那名弟子变成了石像。 “找到了。”那人开口打断了韩绮的思路，他自一处杂物中翻出了一面看来再普通不过的破旧铜镜来，找了块布胡乱擦了擦之后送到了韩绮的面前：“拿去吧。” 韩绮自那人手里接过铜镜，低声道：“谢谢。”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韩绮接过镜子的刹那，那破旧铜镜的镜面上，突然闪现了一道金色微光。 第四章 韩绮将镜子交到顾雅手里的时候，顾雅略微诧异的看了韩绮一眼，韩绮见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 她还当自己拿错了镜子，顾雅却摇头道：“没什么，跟我一起来吧。”他说完这话便带着韩绮一同往后山而去，后山原本就空旷，这会儿出了事来的人就更少了，两人一路沿着山道往上走，不多时眼前便是一片白雾弥漫，看不清来路与去路了。韩绮身在雾中，若有所思的道：“这里雾倒是越来越大了。” 顾雅点头：“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事情，和雾有关的。” “何事？”韩绮问。 顾雅走到了一片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将镜子自怀中掏了出来，一边动作一边道：“这后山曾经是清微真人修炼闭关的地方。” 清微真人算起来应该是赤华真人的师祖，是斩情灵兽的主人，也就是几百年前在后山修炼得道飞升的高人。韩绮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关于清微真人的故事了，听说那人在后山闭关三百年，其间经历数次雷劫，才终于得道成仙，而他所留下的斩情灵兽则被南华仙派的弟子一直供着。 几乎只要提到南华仙派，没有人不会想起这位叫清微真人的人物。 “清微真人座下有两只灵兽，一只名唤斩情，一只名唤离恨。”顾雅接着说到。 韩绮只听过斩情，却没有听过离恨：“那是……” “离恨是一只母兽，据说乃是聚雾成形，最终所幻化出来的凶兽，它原本性情残暴，是被清微真人所感化才成为了他的灵兽。不过后来离恨消失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南华派留下的书里也没有记载。” 听到这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聚雾成形的凶兽，还有此间越来越浓的雾气，无一不朝着顾雅的猜测发展，韩绮问到：“那离恨兽可有将人石化的能力？” 顾雅迎着韩绮的目光，点了头：“有。”他说到这里，将手中的神武镜朝韩绮这边递了过来，韩绮接过神武镜，便自那镜中看到了一片茫茫白雾，而在雾的中央，站着一名肤色惨白，长发垂地的阴恻女子。那女子冷笑着，将面前看起来惊恐万分的玄真宗弟子冻成了石像。 这就是不久之前在这山道上曾经发生过的景象，而那镜中的女子，应当就是离恨。 “离恨已经修炼出人身了。”顾雅解释了韩绮的疑惑，接着道，“只是她本是清微真人的灵兽，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南华派的弟子下手。” 韩绮沉着脸：“找到她，当面问她不就好了。” 韩绮说得再有道理不过，顾雅苦笑了一下，却道：“若是遇上了离恨，千万不可与她单独交手，修炼千年的灵兽所拥有的力量，不是我们能够对抗的。” 韩绮虽然直来直往，却也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她点头答应了下来，接着才又问：“赤华真人可能对付她？” “或许能，或许不能。”顾雅亦是不确定，这话让韩绮陷入了沉默，赤华真人是她见过最强的让人，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应付离恨兽，那么谁能有办法？ 在南华派这么多年，韩绮遇到过大大小小许多敌人，却从未见顾雅的神色像今天这样凝重过。 顾雅知道自己这番话对于韩绮来说影响不小，便也不再多说，只让韩绮将神武镜还回去，自己则去找赤华真人商量应付离恨兽的事情去了，韩绮点头答应下来，拿着镜子往真武阁去了。 。 就在顾雅与韩绮聊着这些话的时候，微生悦也正在和斩情兽聊起离恨的事情。 “那位……离恨神兽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又对玄真宗的门人动手？你不是说，以前清微真人曾经是玄真宗的宗主吗？”微生悦满脑子的不理解，只得尽数问了出来。 洞里面的斩情兽依旧没有出来，只是闷闷不乐道：“什么神兽，就是一头母凶兽而已……谁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那么久不见了，一回来就装神弄鬼。” “它现在在哪里？还在这山里吗？”微生悦听得背后有些发凉，没有想到灵兽也是会对人动手的，他想到若是先前他还与那个被变成石像的弟子擦肩而过，若是他走得再慢几步的话，现在被变成石头的或许就是他了。 斩情兽笑了起来：“当然在，有雾的地方就有她，所以你让你的师兄师姐们也小心，别一个人在后山上走动。” “那……”微生悦一惊，觉得现在正待在后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斩情兽听出了他的惊慌，便道：“你跟我在一起怕什么，它敢出来我就敢揍它。” 微生悦稍稍安心了些，然后问了一个十分好奇的问题：“灵兽大人能够打败它吧？” 斩情兽：“……” 微生悦：“……”他好像问了一个不大好的问题。 斩情兽不悦的道：“我不打女人。” “哦。”微生悦连忙岔开了话题，“不知道师兄师姐他们查得怎么样了。” 斩情兽好似忽的想起了什么事来，叫住微生悦道：“你三师姐呢？” “三师姐被师父叫去真武阁借一样宝物去了，好像叫神武镜。” “神武镜？”斩情兽嗤笑了一声，旋即道，“她不在后山便好，你回去以后告诉你师姐，事情解决之前别来后山晃，别人都还好，要是离恨那头疯兽遇上了韩绮，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微生悦不明白，“为什么？” 斩情兽：“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微生悦委屈的低了头。 。 韩绮下山之后，便又到了真武阁，将神武镜交回到了玄师叔的手中。玄师叔接过镜子擦了擦，漫不经心问了一句：“顾雅要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查到了。”韩绮点头，想要开口与玄师叔说说关于离恨兽的事情，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玄师叔不问世事，每天就呆在这真武阁当中，看着跟日子过糊涂了似的，真要跟他商量这事，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来。她转身便要回去，却在瞥见神武镜干净的镜面时，想到了之前自己在取镜子的时候遇上的那个人。 韩绮顿足，问到：“玄师叔，今天来真武阁帮你的那名玄真宗弟子，叫什么名字？” 玄师叔打着瞌睡，迷迷糊糊反问道：“什么人？” “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韩绮试着回忆那人的模样，却又觉得有些模糊。 玄师叔摇头道：“哪有什么人，真武阁又不忙，还找人帮忙做什么？” 韩绮一怔。 现在想想，那个人出现在真武阁里，确实十分蹊跷，她又问道：“今天除了我还有别人来真武阁么？” “没有。”玄师叔肯定的道。 那么那人的身份就更可疑了。 韩绮蹙眉细思，想起来之前自己看到那人的时候，为什么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了。那人一身玄真宗道袍的下面，露出的是黑色的衣服边角，那人应当只是套了一件道袍在外面，他根本就不是玄真宗的弟子，或者他根本不是南华仙派的人。他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要做什么？难道与这次离恨兽的事情有关系？ 韩绮心道此事定要告知顾雅，也不再与玄师叔多说，便要去找顾雅，只是在半路上，她却碰到了一脸惊慌的大师兄慕容嘉。韩绮一把抓住大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大师兄指着不远处后山山脚：“又、又有人被变成石头了！这次还是好几个！” 韩绮皱眉，松了手让大师兄离开，自己则又回到真武阁，跟玄师叔说了一句之后将他还没放好的神武镜又拿了出来，“再借我一次！”说着便冲到了后山山脚下。 韩绮捧着镜子一路往前，没走多久就看到了慕容嘉所说的几个被变成石像的南华派弟子，不出所料，还是剑宗的弟子。她回忆着先前顾雅使用这镜子的方法，施展术法打开了神武镜，镜中重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动手的果然还是离恨兽。离恨兽在将这几人变作石像之后，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只是韩绮却发觉，离恨所去的方向并不是后山山上，而是另一边的太清殿——那是玄真剑宗弟子们平日里练功的地方。 若是离恨真的去了那里，那么将要遭殃的人就更多了。 韩绮跟着镜中离恨所去的方向而去，并施展术法在镜中一路追踪，果真离太清殿越来越近。 韩绮知道此时必须要通知师父，她转身便要往回，却在转身之时，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早已分不清方向。 绝对不能够只身对上离恨，这是顾雅的嘱咐，韩绮心中十分清楚。她咬了咬牙，抽出了腰间的剑，若是她真的被离恨找上了，她根本毫无胜算，而她能够做的，就只能是劈开这篇迷雾，在离恨来之前离开这里。 剑是当初剑宗的纪师伯送她的宝剑，名唤折云，名剑有灵，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在韩绮的手中发出湛然清辉。而似乎是要与灵剑相呼应，韩绮另一只手所捧着的神武镜，也发出了灿然金芒。 金芒刺目，韩绮不解的看去，那镜面上好像也被蒙上了一层雾气，但就在韩绮视线落去之时，那雾气倏地散去了。 就好像是有一只手自镜子的另一面拭去了所有的雾气，然后下一刻，韩绮在那镜中看到了一张脸。 第五章 那不是韩绮的脸，也不是离恨的脸，那是一个少年的脸。 那少年十五六岁模样，正从镜子里面看着她，有些惊讶，还有些茫然。 韩绮知道，神武镜所看到的，都是三天之内此地发生的事情，而镜子里面的只是过去发生的景象而已，这景象是不可能看到她的，所以这镜子里的少年所看的，其实也不是她。 但是下一刻，韩绮的想法就被推翻了。 “你是谁？”那是少年的声音，从镜子里面传来的。 韩绮愕然看着那面镜子，看着镜中的少年，只不过少年看起来比她还要惊讶，他接着迟疑着又问道：“你听得见我说话？” 韩绮点了头，仍是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可是一时之间又无法清楚的回忆起来。 韩绮正在努力去回忆的时候，镜中的少年又开口了：“你是镜子里的妖灵么？”他声音清澈，眼里还有那么点天真无邪的意思，虽然看来十五六岁，却还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一般。 “我不是什么妖灵。”韩绮觉得这句话应该由她来问才对，这少年难道不知道他自己在镜子里面？ 她蹙眉看着少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她去真武阁取镜子的时候，将镜子给她的那个人曾经说过：“神武镜是上古众神留下来的宝物，传说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因为它能够让人看到过去和未来。” 过去……和未来？ 她认为那少年是镜子里的人，而那少年也同样认为她才是镜子里的人，难道他们是在用镜子交谈着？ 这种事情太过古怪，反正离恨兽也没有出现，韩绮索性与那少年说起了话来：“告诉我，你那边是赤星多少年？” 少年被韩绮这句话问得一怔，茫然的歪着头问：“赤星？那是什么？ 韩绮还没见过这么无知的小子，她用另一只手上的剑指了指天，“上古六神留下了六颗古星，蓝星在苍穹中央，其余五星环绕四周，金色和绿色的星常年都存在，绕着蓝星移动。而紫星一年一现，白星百年一现，赤星千年一现，大家都用赤星的出现来算日子，所以现在是赤星七千五百三十年。”韩绮很少说那么多话，而且还是在说一堆正常人都应该知道的事情，她说完之后便朝少年看过去，问：“所以你能告诉我，你那边现在是多少年么？” 少年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韩绮等得久了，她觉得这少年多半是有点蠢的。 等到韩绮都以为少年不会说话了，他才终于有了回应：“没有，我这里没有你说的星星。” 韩绮突然沉默了下来。 像是害怕韩绮生气，不相信自己的话，少年连忙将他手里的镜子对准了天空，让韩绮看清了天上的景象。少年那边正是夜晚，天上悬着一轮巨大的月亮，四周却是漆黑一片——没有星辰，一颗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韩绮仍旧盯着那镜子里的画面，只是少年却已经将镜面又对准了自己。那少年满目好奇的问：“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吗？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少年话说到这里，却忽的顿住了，他目光越过韩绮，朝向了韩绮的身后某处，“你后面有一只凶兽，就快过来了。” 韩绮回头看去，雾里果然有一道漆黑的影子，似乎要朝这边过来。她知道那定是离恨，也不知离恨是否已经对玄真剑宗的弟子下手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离开这里，她执剑在手，凝聚灵力便打算尝试能否一剑破开这雾气。然而她一招下去，却好像是砍进了水里，那雾气几乎还未完全消弭，便又重新恢复了，如一面高墙一般挡在了韩绮的面前。 韩绮咬唇，打算再尝试别的办法，只是她还没有动作，那镜子里就传来了少年的声音：“往南，三十步。” “什么？”韩绮问了一句，少年也没应声，似乎是在认真看着什么，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韩绮便将心一横依照着少年所说的话朝那处走了过去，三十步之后，镜中少年又道：“再往西，十四步。” 韩绮心里面虽将信将疑，却仍是继续走了下去。 ……十二步，十三步，十四步。 好似奇迹一般，韩绮走到第十四步的时候，之前一直笼罩四周的雾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后山的山门处，往后一步，就是后山的入口。 总算是出了那离恨兽的地方，韩绮微微松了一口气，又看向镜子里的少年：“你怎么会这个？” 少年笑了起来：“我爹教我的。”他笑得腼腆，却又不时朝韩绮看过来，一副想让韩绮夸他却又不好开口的模样。 韩绮逼不得只好夸了一句：“你有个好爹。” 少年：“……” 韩绮趁这会儿已经拂去了衣上的尘埃，将折云剑收回了腰间，然后她朝镜中少年道：“我的名字叫韩绮。” 方才少年问他名字，结果发生了些事没来得及说，这会儿才终于说出来。少年听后双眸泛起笑意，用软糯的声音喊了好几声，喊得韩绮险些把镜子摔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眨眼道：“我叫孤月澜。” “……”韩绮这回真的摔镜子了。 韩绮这个人生下来的时候就像个小老头，任别人再急再惊再怕都是一副平淡的模样。以前她小的时候，她家人就这么说过，要是哪天连韩绮都给吓到了，那一定是天都塌下来了。 这会儿天没塌下来，不过韩绮觉得也差不太多了。那镜子从她手里面滑走，在地上滚了好几滚翻到了一旁，韩绮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将镜子给捡了回来，然而再看镜面的时候，却发现镜中已经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个镜子里面的人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在了韩绮的眼前。可是韩绮却怎么也忘不掉，那个少年说他的名字叫做孤月澜。 韩绮这辈子只听说过一个叫孤月澜的人。 那是上古六神之一，死后化为了天上的星，位于夜空的中心，其名为苍。 传说这个世界曾经毁灭过，是孤月澜救世，才有了现在的一切。所以许多人供奉着他，而整个南华仙派大殿之中所供奉的，也就是这尊神。 但刚才，那个在镜子里面看起来傻乎乎的小鬼说，他叫做孤月澜。 韩绮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或者刚才那个小鬼只是个跟孤月澜名字一样的人。 韩绮还想再弄清楚这件事，可是镜子里面已经看不到人了，她试了好几次也没有办法，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只得先心情复杂的将这件事情放在一旁，将镜子收了起来，往顾雅所在的地方去。 韩绮找到顾雅的时候，顾雅正从赤华真人那儿回来，韩绮将自己方才在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顾雅，只隐瞒了关于孤月澜的那一段故事，她说完之后才道：“玄真剑宗是不是有危险？” 顾雅沉吟道：“看来离恨的目标确实是玄真剑宗，我已经将此事告诉赤华了，他正在通知玄通宗的弟子，到时候我们将离恨引来，玄通宗布下大乘归神阵，我们试试能不能将离恨给封印起来。”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头道：“离恨毕竟是清微真人留下的灵兽，我们不能将它给杀了。” “嗯。”既然顾雅他们已经想好了办法，韩绮自然也不必再过多操心，她点头应了一声，便没再开口了。 只是她一旦安静下来，脑子里便又晃出了那个叫孤月澜的少年的脸。 “师父。” 顾雅看韩绮满腹心事的模样，便问：“怎么了？” 韩绮道：“我记得你那里有一本记载了上古时期六位上神事迹的书，你能借我看看么？” “好啊。”顾雅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闲着无聊看看。”韩绮随口搪塞一句，两个人在辟风楼里面等几个师兄弟回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人没等多久就看到微生悦表情僵硬的回来了，而微生悦到了没多久，大师兄也回来了，只是四师妹灵簌不知去了哪里，半晌也等不到人，等顾雅派人去一问，才知道她刚收拾好，正准备出门办顾雅交代的事情。 众人：“……”也就不去管她了。 大师兄先汇报了自己这一天的成果：“我找到纪师伯了，他听到说弟子被石化了就知道一定是离恨做的，他说从前离恨离开之前，似乎是跟清微真人吵过一架，后来就走了，走之前她曾经说过，若是她回来的时候没见到真人，就将玄真宗的弟子全都杀光，一直到真人出现为止。”他说到这儿哆嗦了一下，“你说她对付剑宗就对付剑宗，干嘛要来吓唬我们玄灵宗呢。” 清微真人与离恨之间的事情，看起来也远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简单，顾雅和韩绮对视一眼，随机又将视线落在了微生悦的身上。微生悦先前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到了这会儿才面露紧张的道：“斩情兽说，清微真人渡劫渡了三百多年，经历了好几次雷劫，但是原本他一开始就能够飞升的。他说真人没有走，就是一直在等离恨。可是最后发生了些事情，他压不住那天劫了，他要是再不走，就只能身形俱灭了，所以才飞升的。” 顾雅听到这话，却是吃了一惊，他喝了一口茶，苦笑道：“竟然是情债，看来真人他给我们留下了不少麻烦啊。”他又喝了一口，这才抬眸道：“奇怪，谁给我泡的茶。” 站在他身旁的二师兄端着茶壶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事情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天色已晚，顾雅便让众人先回去了，南华仙派之内已经让赤华真人布下了阵法，离恨虽然在后山待着，但要想对南华派内的人动手，还是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行，所以也不必众人太过担心，韩绮等人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屋中，韩绮便又拿出了先前的那面神武镜端详了起来，镜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韩绮默然放下镜子，想着第二天将它还回去。 只是就在她放回镜子的刹那，金色的光芒再次乍现，韩绮看着那镜子里缓缓现出的面容，心中不禁突地一跳。 第六章 “我终于找到你了！”镜中仍是那个自称是孤月澜的少年，他一见韩绮便笑了起来。 韩绮坐在桌前，紧紧盯着那少年，生平第一次有了迟疑：“是你主动找我的？” 少年点头：“还好我找到了。” “为什么要找我？”韩绮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那么多的问题想问。 好在少年是个有问必答的人：“因为我想找人陪我说话啊。” 韩绮：“没人陪你说话？” 少年摇头：“没有，整个赤霄城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我爹不让其他人进来。”传说孤月澜的居所就叫做赤霄城。 见韩绮若有所思，却没有开口，少年便继续道：“这面镜子是我爹送给我的，他说用它能够看到过去和未来的事情，我若是无聊，只要看看镜子就好了。”他话音微顿，带着试探一般的语气道：“你是来自过去的人么？” 韩绮：“……不，是未来。” 少年看起来很惊讶，但是韩绮觉得他的惊讶不如自己的万分之一，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确认一下这个少年的身份，如果他真的是当初的孤月澜，那么她如今是在和一个一万多年前存在的上古真神在讲话，这件事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你真的是孤月澜？你怎么证明自己？”韩绮认真道。 少年不明白韩绮这话的意思，茫然道：“为什么要证明，我本来就叫孤月澜啊。” 韩绮摇摇头：“我知道的孤月澜是神，能够呼风唤雨，能够改天换地。” 少年睁大了眼睛听着韩绮的话，像是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一直到韩绮满脸严肃的盯着他，问他会不会这些东西，他才连连摇头道：“我不是什么神，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他这话越说声音越小，好似被韩绮的脸色给吓到了，最后他话锋一转，讨好一般的朝韩绮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我会变花儿你要不要看。” 韩绮：“变花？” 少年献宝似的点点头，然后在韩绮面前摊开了右手，手心里突然闪烁出了一道金色光芒，不多时，那光芒当中就有一株嫩芽缓缓探出头来，那嫩芽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转瞬间便已经长出了枝叶，然后在那片新绿当中，一簇兰花幽幽绽放开来。 这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 纵然是韩绮，也看得怔住了。 “可惜你在镜子那边，不然这花就能送你了。”少年将花捧起放在一旁，盯着韩绮看，只不过韩绮这会儿还呆滞着，他以为韩绮还不满意，连忙又问：“你不喜欢兰花？那我换个花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我就变什么，呼风唤雨那个我真的不会……” 韩绮：“……别变了。”虽然不能够呼风唤雨，但是凭空变出这么朵花儿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得到的事情，韩绮虽然没有开口，心中却已经接受这个少年真的就是孤月澜的事实了。 而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就更多了，比如说她应该怎么样跟孤月澜解释这个事情。 看孤月澜的模样，似乎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将来自己会成神。 “孤月澜。”韩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但是这么个事情谁碰到都不会轻松，所以这声音传到孤月澜的耳朵里时，孤月澜只觉得韩绮的声音生硬得像是想揍人。 孤月澜乖乖地在镜子那头坐好，像个想讨主人欢心的小灵兽：“叫我阿澜就好了，我爹就是这么叫我的。” “咳。”韩绮被噎了一下，实在是不想对这位大神用上这么亲密的称呼。 韩绮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接着道：“你听我说。” “嗯嗯。”孤月澜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怎么了？” 韩绮开始了漫长的解释：“我现在所在的时间，是你现在的一万多年之后。” 孤月澜接受这个事情比韩绮所想的要快些，对他来说是一百年后还是一万年后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原本点点头就等韩绮说下一句话了，可是韩绮却沉着脸等着他的反应，他觉得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大对劲，便认真的想了一下之后问道：“一万年后的人还吃芙叶糕吗？” 韩绮的思路被无情的打断了，“那是什么鬼？” 孤月澜道：“一种名字叫做芙叶的花做成的糕点，很好吃的，以前我爹每次回来都要给我带一些，可是我爹他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迟到芙叶糕会是什么时候了。” 韩绮：“……”拍桌。 孤月澜连忙停止了芙叶糕的话题：“你继续……” 韩绮也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无奈，她扶额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未来吗？” 孤月澜摇头：“我就算想知道也没有办法吧，都过了一万多年了，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万多年以后肯定早就死了，轮回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谁还会记得我呢。” “你错了。”韩绮道，“你成了很了不起的人物，这个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孤月澜神色终于变了，他默然重复了一遍韩绮这番话，低声问道：“我是……那样的人？” “对，你救了这个世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你死后成了天上的星星，在天穹的最中央，指引所有人的方向。”韩绮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这句话她说得十分认真。 孤月澜听得也很认真，他微微抬头，思绪好像穿过了时间，透过韩绮的描述，真的看到了头顶的星空一般，良久，他笑道：“这个结局好像很不错。” 韩绮沉默，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孤独的影子。她想孤月澜性命终结的方式，或许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从这个少年仰望天空的时候。她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件事情直接告诉了他。 韩绮开始试图挽救自己方才的错误：“你小小年纪别想什么生死的事情，你不过就会变变花儿而已，将来能不能够救世还不一定呢。” “而且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总能想别的办法解决的，当星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想想你挂在天上每天日晒雨淋的，别人还得仰着脖子看你，你不舒服别人也不舒服……”韩绮说完这话突然觉得自己也变蠢了，连忙又闭了嘴。 孤月澜听着这话却笑出了声来：“你说话好有意思。” 韩绮：“……”这种评价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说得对，将来的事情将来再想，反正时间还长着。”孤月澜道，“韩绮。” 这是韩绮第一次听孤月澜叫自己的名字，“怎么了？” “能不能给我讲讲别的事情，一万年那么长，肯定发生了很多事情，能不能每天给我讲一些？”孤月澜露出了标准的哀求表情。“我在这里没人可以聊天，只有你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韩绮想了想自己如果拒绝这位大神会是什么后果，不过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即使拒绝了可能也不会发生什么，毕竟对方虽然将来会成神，但现在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鬼罢了，而且他们之间相隔了一万多年，就算对方想怎么样，也不可能从镜子那头钻过来打她。 不过要说拒绝，韩绮也有些下不去口——孤月澜这小鬼已经把“楚楚可怜”演绎到了某种出神入化的境界。 “好。”韩绮终于点了头。 孤月澜眸中漾起笑意，然而韩绮接着又道：“每天只能一个时辰。”她还得去练功，没有这个小鬼这么闲。 孤月澜的笑容又垮了下来：“你可以一直带着镜子，我就能看到你的所见所闻了，我保证不烦你，你就让我这么看着好不好？” 韩绮：“我要换衣服睡觉。” “我把眼睛闭上。”孤月澜说着就两手捂住了眼睛。 “这镜子是我借的，我还要还回去。”韩绮想起了真武阁里那位玄师叔。 孤月澜：“没关系，我有办法。” 于是第二天韩绮去还镜子的时候，玄师叔拿着镜子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然后将镜子又还给了韩绮。韩绮问为什么，玄师叔瞥她一眼道：“那镜子都已经认主了，我自然不能再将它收回来了，反正它放在这真武阁里面也那么久了，一直没有主人，现在你有这个机缘成了神武镜的主人，那么便将它拿去用就好了。” 韩绮不明白她怎么就成了神武镜的主人了：“你怎么知道它认主了？” 玄师叔朝那镜子努努嘴，嘿嘿笑了起来：“它自己说的啊，我也是刚知道这镜子里面有个镜灵，他告诉我的，别说，这镜灵嘴还挺甜的，刚才跟我聊了好一会儿。” 韩绮朝神武镜看过去，镜子里面的孤月澜脸上满是春风般的笑容。 韩绮终于还是妥协了，开始了带着一个好奇宝宝生活的日子。 对于孤月澜来说，一万年后的世界与他当下所在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韩绮带着神武镜出门，他便睁大眼睛四处看，然后一面看一面问韩绮各种各样的问题。 “那个屋子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你们写的都是这种字吗？” “你们那边怎么那么多人？他们都认识你吗？” “他们叫你师姐，你不是叫韩绮吗？他们为什么那么叫你？” “你要去哪里练功，怎么练……” 作为一个说话不喜欢说十个字以上的长句的人，韩绮实在是不想回答孤月澜的问题，纵然对方是她拜了许多年的大神她也不能忍了，她捧着镜子道：“安静。” 孤月澜捂住嘴，乖乖点头。 这会儿两个玄通宗的弟子走了过来，正好撞见了韩绮跟镜子里面的孤月澜说话的场景，其中一名弟子惊讶的看着镜子道：“这不是玄师叔的神武镜么？韩绮师姐，现在这是你的了？” 韩绮沉闷的“嗯”了一声。 另一人也道：“师姐在对镜子说话？那镜里有镜灵？” 这世间的法器都有自己的等级，越是有灵性的法器，越是稀有，而能够修炼出灵体，那便已经算得上是神器了，韩绮原本就有一把灵剑折云，虽然没有灵体，但是也已经相去不远，而现在又有了一面神武镜，已然是让人歆羡不已。 韩绮知晓自己锋芒太露，玄真宗与玄通宗许多弟子本就对她不满，是以开口便要否认。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镜子里的孤月澜就兴高采烈的跟那两名弟子打起了招呼：“是啊，我是神武镜的镜灵，你们是韩绮的师兄吗？” 神器之所以是神器，是因为它们比世间大部分的灵器要厉害，所以它们一般都是非常孤高的，而相对的，它们所修炼出来的灵体也都是非常孤傲的。 比如说赤华真人的九天令的灵体就从来不拿正眼看南华派的弟子们，而纪师伯的问世剑剑灵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趁别人练功的时候来数落别人。 但是像孤月澜这样热情开朗的镜灵，他们还是头一次遇上。 “他……他他他对我笑了？”那名玄通宗弟子被吓得不轻，连指着神武镜的手指都颤了颤。 另一名弟子亦是见了鬼一般，两个人对视一眼，原本还想接着和孤月澜说话，却被韩绮用眼神给逼退了。若是再说下去，也不知道孤月澜会不会暴露，韩绮不愿多说，便带着神武镜离开了。 只是当天下午，神武镜认韩绮为主的事情就传开了，并且几乎全南华仙派都知道，神武镜的镜灵是个特别开朗的小伙子。 于是当韩绮去找顾雅的时候，就在那里遇上了微生悦。微生悦得知了韩绮神武镜的事情，心里便好奇极了，是以早早就来了这里，就等着韩绮来找顾雅。 “三师姐，我能不能……看一看你的神武镜？”微生悦满眼都是期待。 韩绮无奈，将镜子扔到了微生悦的手里。 这两个家伙都傻，真凑到一块儿也不知道是谁比谁更傻。 微生悦高高兴兴的接过镜子，在一旁跟镜子里面的孤月澜聊起了天来。 韩绮想要问关于离恨的事时，却发觉顾雅也在看那镜子，韩绮又唤了一声“师父”，顾雅才回过神来，低声对韩绮道：“那不是镜灵？” 韩绮没料到连玄师叔都没有发现的事情，竟被顾雅给发现了，她默然片刻才点了头。 顾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提醒道：“别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师父？”韩绮看着他，觉得顾雅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却又不肯细说，顾雅则立即便转移了话题道：“昨天赤华真人布下的阵法很有用，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过那阵法已经有松动的痕迹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赤华打算联手几位师兄，明天我们一起镇压离恨兽，这两天你们自己当心。” “嗯。”韩绮答应下来，顾雅也没有别的事说了，便让韩绮先回去了。旁边微生悦恋恋不舍的将镜子还给了韩绮，镜子里外的两个小家伙上演了一场分离大戏，看样子就这一会儿已经聊得十分投缘了。 以往这个时候，韩绮都会去后山修炼，练完了再陪斩情说说话，不过多时斩情在说，韩绮听。但是现在后山被离恨所占据，韩绮没有办法去，便只得另寻地方修炼。 韩绮往前走着，镜子里面的孤月澜就问：“刚才那个人是你师弟吗？你有多少个师弟呀？” 又开始了，韩绮在心里叹了口气，打定主意不理他。 孤月澜便自顾自的接着说：“我也有个哥哥，我们都是我爹教的，算起来他也是我师兄，他也是不喜欢说话，跟你有点像。” “你为什么不喜欢说话？” 韩绮顿足。 孤月澜：“你怎么停下来了？” 韩绮仍是没有回应他，只是默然将手按在了折云剑的剑柄上。 在韩绮的面前，站着一名女子，全身裹在黑袍里，只有一双赤眸带着憎恶的神色看着韩绮，准确的说，是看着韩绮腰间的那把剑。这女子韩绮见过，在神武镜当中见过，清微真人的灵兽离恨。 离恨兽踏前一步，厉声道：“清微的折云剑竟然沦落到被这种无知小辈所用，丫头，将这把剑交出来。” 韩绮拔剑，却不是要交剑：“它现在是我的剑。” 第七章 韩绮不知道离恨是怎么样通过阵法来到这里的，但看起来她费力来到这里，目的就是她手中的折云剑。 韩绮虽不是剑修，却也不能够容忍自己的武器被别人给夺走，她戒备的看着离恨，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拼死也要一搏。如今他们是在南华仙派当中，她明白以自己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打败离恨的，她只能够拖延时间，等顾雅他们发现她，等赤华真人等人联手将离恨给镇压起来。 离恨并不知道韩绮在短短的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她只是双目紧紧盯着韩绮手中的剑，透过那剑又像是想起了不愿想起的回忆，她拧着眉不耐的道：“交出来！” “那你自己来拿！”韩绮后退一步，便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转身想往辟风楼的方向而去。 只是她不过刚一转身，一道雾气便拦在了她的面前，她就像是一头扎进了水中一般，无处着力，更不能说离开了。 离恨的力量已经完全超过了韩绮所想的地步，韩绮虽然处理过各种各样的妖邪，却从未有哪一个对手像离恨这般，让她感觉到难以捉摸。因为她的力量与之相差太过遥远，遥远到即使是她使尽全力也没有办法撼动其一分一毫——那是连掌门赤华真人都难以应付的灵兽。除了逃，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小心！”神武镜里面传来了孤月澜的声音，韩绮无言，她当然知道要小心，可是这会儿小心也没用。眼看离恨一爪子朝自己抓过来，韩绮灵活的闪身避开，却仍旧没能避开她那一身无匹的威压，身体一重，便朝着地上跌去。 韩绮将折云剑往地上一插，阻止了自己往地上跪去。 离恨对于韩绮的耐心并不多，眼见使出了这些手段对方仍旧没有要交出折云剑的意思，她当即便沉了脸，袍袖往身后一拂，自她身后，倏地现出黑色的浓雾来，雾气几乎是顷刻间便包围了韩绮，那些雾就像是活物一般，将韩绮的身体紧紧地托卷起来，勒得她脸色发青。 韩绮艰难地喘着气，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在此之前，她从未败过，她不是没有遇上过强敌，就算是十分危险的境况她也都经历过，但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自己连一丝一毫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所有人都说她是南华仙派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她虽然不以为然，但心里也非常清楚，她就算不是最强，也能够排得上前十。但现在她却开始怀疑了起来，自己这样到底算什么。 天下之大，有些力量，没有遇上过便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她一直待在南华，也是她太过狭隘了。 离恨朝着韩绮缓缓抬起手来，韩绮看到了她眼中浓烈的杀意，离恨已经决定要杀她了。韩绮全身都被雾气所包覆着，根本阻止不了，韩绮的另一只手里面还拿着神武镜，镜子里面是孤月澜茫然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韩绮，韩绮你还在吗？你没事吧？”孤月澜看来惊慌极了，喊到最后竟都带上了些哭腔。 韩绮想训他说男子汉哭什么哭，又想到他怎么说还是个神，哭起来就更不得了了，只不过她被离恨绑着，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到绝境的时候，总是会想很多东西，甚至平时很讨厌的事情，现在也变得有些舍不得了。比如韩绮觉得自己的几个师兄弟其实都还挺好的，虽然不怎么中用，但是都是很有趣的人。还有孤月澜，虽然带他在身边总觉得他吵，但这会儿也多亏有他在，她觉得好像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有个比她怕得还厉害的人。 她觉得如果真的是要被这样杀死了，那么她应该要做些什么才对。 所以下一刻，韩绮眼神忽的凌厉起来，一瞬间的杀气竟将离恨也震得动作一顿。 “你要做……”离恨话还没有说出口，韩绮周身忽的发出微微紫芒，她将所有灵识汇聚在手心一点，竟是在这种境况下强行挣脱了那些黑雾的束缚，她握住折云剑，将所有的灵力灌注于折云剑上，生平第一次用上最大的力量，将那把剑朝着离恨胸口刺去！ 折云剑的剑尖上一点剑芒刺得人无法睁开眼睛，那仿佛是开天辟地的一剑，在黑雾弥漫中，只有那剑尖的一线光明，但那光明却在无限的扩大，扩大到吞噬周边一切的雾，扩大到像是要刺破这天地的桎梏。 然后一切静止。 韩绮拼尽全力的一剑落在了离恨的胸前，却被一层如薄纱般的雾所阻隔，无法刺入分毫。 纵然无法伤到离恨，但这一剑的能力已经超过了离恨对于韩绮的估计，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离恨的眼中惊极怒极，还有一层说不出的情绪，然而一剑未曾刺中，韩绮却没有任何失望的反应，相反，她突然勾起唇角，笑了出来。 韩绮很少笑，或者说她的脸上很少有什么情绪，因为她觉得并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让她感兴趣，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有多开心。但是现在她觉得很开心，因为她觉得自己能够做到这一步，自己很了不起。她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个肯定。 随着她的这一笑，折云剑剑尖上的那一点原本如同星芒一般的光芒，变成了一片肆意的汪洋。 韩绮将自己全身的灵力灌注到了那一点，然后它们爆炸了。 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一招，因为这是毫无后路的一招，不管对于自身还是对手，灵力一旦爆炸就无法收回，而这爆炸不分敌我，在场的人谁都逃不过，这已经是玉石俱焚的做法。 爆炸声震裂苍穹，整个南华派几乎都随着这一阵爆炸而颤抖了起来，那些黑雾在爆炸里统统散尽，周围的花草，房屋，所有的一切也都随着这一声而化为乌有，烟尘滚滚不散，而在这巨响之后，留下的是长久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白雾混入了尘埃，然后在那白雾中渐渐显出了一个人形来。 离恨站在雾中，身上的黑袍已经被这一场爆炸所损坏，露出了难看的边角，她的皮肤也稍稍有些烧伤，脸颊上落着一点血丝，却没有见更多的伤口。她将那一缕雾收入了掌中，朝着前方而去。随着她的动作，她身前的雾也不见了，而在她的面前不远处，韩绮虚弱的倒在地上，嘴角挂着鲜血，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离恨的表情很复杂，因为对于韩绮，她有太多的没想到。 她认为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伤得到她了，但她没想到自己会伤在这么一个小丫头手里，这丫头纵然在同龄人中算是翘楚，但在离恨看来杀她也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而已。 可是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灵力自爆，她怎么也想不到。对于修仙之人来说，灵力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使出了这一招，那便是将自己体内所有的灵力都释放出来，重新成为一个普通人，而且这样做之后，她将来恐怕连修炼都无法再修炼了。 离恨突然对这个小丫头有了些好感，她知道或许她们是同一类人。 但是她不该用清微的折云剑。 离恨目中闪过一丝狠厉，对着昏迷中的韩绮扬起了手，便要一掌落下！ 只是便在此刻，另一道力量凭空生出，环绕四周，霎时之间四周的空气好似都被凝固了，离恨扬起的手竟然被这力量压迫着无法再落下半分！ 离恨瞳孔蓦然紧缩，自喉中发出一声沉闷地痛叫，惊诧地收回了手。 离恨的本体是雾气所幻化出来的凶兽，拥有着兽类的本能，而这本能让她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自她出生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危险气息，危险到让她自心底害怕了起来，那是神的力量，与一般的小仙不同，那是可以改变整个世间轮回转化的力量。 几乎是在一瞬间，离恨便发现了危险的来源，她紧紧盯住韩绮，准确的说，是盯住了韩绮手里的那面镜子，镜中印着一名少年的脸，那少年正戒备的看着她，好似她只要再接近一步，就会动手抹去她的存在。 “你是谁……”离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能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然而少年没有回应她，离恨注意到那镜子还正好护住了韩绮周身要害，否则以方才那种爆炸，韩绮绝不可能只受这么轻的伤。 有那镜中的少年在，离恨无法再对那少年动手，她转而将视线又落在了韩绮身前的不远处，折云剑只剩下了一把剑柄，如今已彻底不存在了。清微所留下的东西，原本就只剩下一个折云剑，如今连折云剑也没有了。 离恨心中泛起一阵悲凉，与镜中少年僵持着久久没有动作，不多时，南华仙派的众人也赶来了。来的是南华派掌门赤华真人，还有其余三宗的宗主以及他们的弟子，顾雅就在赤华真人的身后，他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韩绮，没待旁人开口，他便先冲过去将韩绮给抱了起来。 赤华真人皱眉看着韩绮的情况，低声问道：“她怎么样？” 顾雅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从来没有看到韩绮那么狼狈过，他沉默片刻，对赤华道：“师兄，我要救她。” 赤华点了点头：“这里有我，你救人要紧。” “嗯。”顾雅谢过一声，抱着韩绮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玄灵宗的辟风楼。 这一场的风波，便以这样的形式做了结尾。 。 很多人也认为，这就是韩绮的结尾。 集合了南华仙派众人的能力，众人总算是将凶兽离恨给镇压住了，只是此战南华仙派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其中伤得最重的便是韩绮。韩绮在绝望之时引爆自身灵力，拖住并伤了离恨，算是为南华仙派这一次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只是她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韩绮失去了全身灵力，相当于变成了一个从来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 而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一切还是必须要等到韩绮醒过来以后才会知道，以韩绮的情况，也许以后都再也不能够修行了。 顾雅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去医治韩绮，却仍然无法让情况得到好转，他让众人来到了韩绮的房间，然后将这个结果告诉玄灵宗其他几个师兄弟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 韩绮在师门里面虽然排在第三，但却是所有人里面最为靠得住的，平时再困难的事情，只要有韩绮在，都能够得到解决，而所以众人已经习惯了倚靠韩绮，如今让他们知道韩绮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应该以何种反应来应对。 所有人都知道玄灵宗是整个南华仙派人最少，最弱的宗门，但是当初却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说，因为玄灵宗里面还有一个韩绮，旁人就算是再不将玄灵宗放在眼里，却也还是会对韩绮有所畏惧，那现在呢？ 众人觉得有些事情简直是不敢去想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微生悦这个最后来到师门的人却最先开了口：“不会的，我相信师姐会好起来的，她那么强，不管到了什么地步，肯定都会有办法的！” 微生悦的话也是其余几人的想法，他们从前都这样认为，认为不管什么事情到了韩绮的身上都会大事化小，最后迎刃而解，韩绮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叫人安心的感觉。然而现在，韩绮面临的这种情况，又能够用什么样得方式化解？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微生悦想了一圈，也想不出来，所以他又弱弱的改了口：“就算是三师姐以后真的没有办法修炼了，她也还是我们的师姐。她要是真的不能修炼，就换我们来保护她就好了！” 有时候越是初生牛犊就越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叫困难，四师姐灵簌苦着脸想了想，认真的道：“说是这样说，可是我们拿什么来保护她？”他们师兄师弟几个又不会御剑又不会练气，画个符还半天画不好，今后怕是会被其他两个宗派的人更加看不起。 大师兄倒是将事情往好的地方想：“反正南华派里面每天也没什么大事，有事也有剑宗气宗的人顶着，我们又不打架，有什么好保护不保护的，照样过日子不就是了。” 众人纷纷觉得大师兄说的有道理，顾雅在一旁听着只是一语不发，微生悦却有些不同的意见：“可是三师姐她不是……” 微生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是一道清冷的声音：“够了。” 说话的人是韩绮，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正倚靠在床边坐着，她本就没有受什么大伤，只不过是没有了灵力而已。师兄弟几个脸上的担忧几乎都要写到脖子上了，他们将韩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轮，也无法从她淡漠的神色里面看出什么东西来。 韩绮摇头道：“别看了，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哦。”几个师兄弟条件反射一般乖乖的转身出门去了。 只有顾雅依旧呆在房间里面没有走，韩绮又看向顾雅，眼神里带了一些几乎微不可见的期望。 只是顾雅轻轻摇了摇头。 韩绮默然，她知道连顾雅都摇头了，那么她的灵力想要恢复恐怕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顾雅在韩绮的床边坐下，柔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绮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当时我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考虑过结果？”顾雅又问。 韩绮摇摇头，“考虑过，可是我已经这样做了。” 顾雅没有再说了。他盯着韩绮，和刚才他的弟子们一样，试图从韩绮的脸上找到一些情绪，可是过了片刻他就放弃了，因为这样是非常不体贴的，他不希望自己用这样的方式去强行分析韩绮的内心想法。 他对韩绮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起身也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韩绮低着头，听着外面那些人对话的声音，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只有当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之后，她才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她在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别人或许认为，她没有了修为，会很痛苦，很难过，会无法接受，会愤怒，会不知所措。但她发现，她好像比别人想的，或者比自己想的，还要平静很多。 痛苦，难过，愤怒，无法接受，不知所措，这些情绪她都有，她当然不会毫不在乎，可是当一切的这些情绪汇集到一起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人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了。 就好像是刚刚从一场很可怕的大梦里面醒过来，带了点后怕和庆幸，然后她不愿意去想那一场梦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结局会怎么样，她只是开始很认真的思考，她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想去洗个澡，然后吃点东西，然后再去想关于那场梦的事情。 但在洗澡之前，她记起了另一件事情。 韩绮在身旁翻找了起来，果然不多时就从床边的柜子上找到了那面神武镜。她从方才起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想想，原来是因为没有听到孤月澜的声音。孤月澜没事的时候都会找韩绮说话，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过了这么久孤月澜却还没有讲话，反倒让韩绮有些不习惯了。 韩绮拿起镜子，准备叫孤月澜的名字，却发现那镜中空空如也，孤月澜不在。 第八章 韩绮仍然能够透过镜子看到那边的景象，只是不见了孤月澜，他去哪里了？ 韩绮微微皱眉，本想有些事情和旁人都不好开口，但对孤月澜便比较能够说得出来，但却没想到这么一下，她连孤月澜都找不到了。 不过好在片刻之后，孤月澜就又出现在了镜子里面。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比之从前要憔悴了不少，韩绮微微一怔，心道自己刚刚爆了个炸都没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她还没有来得及自怜自艾，就得先关心起别人来了：“你怎么了？” 孤月澜摇头笑笑，虽然没什么精神的模样，但他一笑看起来便显得活泛了许多，他问到：“你没事吧？之前我看到你跟那个黑衣服的人打架，可是我都帮不上什么忙……” “我还能说话就是没事。”韩绮顿了一下，接着又淡淡说了一句，“只是没了灵力而已。” 孤月澜一怔。 韩绮原本以为孤月澜要出言安慰自己，不过等了好一会儿，孤月澜才小心翼翼地问：“灵力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韩绮：“……”她还想再悲伤一会儿…… “是不是先前打架的时候弄丢的？你要不要让你的师兄弟们帮你找一找，也许还能找到呢。”孤月澜还在镜子里面嘀咕着。 韩绮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找不回来了，不用找了。” 孤月澜蹙眉：“可是你看起来很舍不得它。” 韩绮眉峰微扬，她自认自己没有将情绪写在脸上，这个小鬼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绮终于败给了孤月澜，开口解释了什么叫灵力。孤月澜听完之后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连忙道：“我们都不叫它灵力，所以刚才我没弄清楚，你别生气……”似乎是想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蠢话，孤月澜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没事，没有灵力了，就找到代替它的东西就好了。”韩绮低头道，“不必伤心。”就如同韩绮认为这世上没有多少事情值得开心一样，也没有多少事情值得一直去悲伤。况且她从来就不是喜欢放弃的人，纵然走到这一步，她也没有想过就这样放弃修炼。 谁知孤月澜听到了这句话，当即眸中泛过一丝光亮，他连连点头道：“对，也许我能够找到代替它的东西！” 韩绮不解的看着孤月澜，谁知孤月澜说着这话就转身跑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了镜子里面空空的背景。 跟孤月澜聊天也聊过了，韩绮便开始继续自己方才没有做完的事情。她先是去自己打水洗了个澡，将之前战斗的一身尘埃都给洗净了，又吃了些东西，然后在房间里面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韩绮再醒来的时候，身体里面依旧空空的没有一丝灵力，她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习惯，但这是迟早要习惯的事情。她收拾了一下，又去将神武镜捧起来看，孤月澜竟然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孤月澜什么时候会回来，便将镜子带在了身边，然后她一个人朝着后山走去。 从前韩绮每天都会去后山练功，练完顺便和斩情兽聊聊天，但之前离恨占据着后山，韩绮便有好几天都没办法去后山，现在她再去，又是别样的光景了。 韩绮去后山没有过多久，就回来了，只是手里面多抱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肥硕大公鸡。 韩绮一下山就碰到了正在练习写符的微生悦，一眼看到了韩绮手里抱着的公鸡，微生悦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没想到南华仙派的后山竟然还养了鸡，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韩绮竟然还有心情吃鸡。 “三、三师姐……”微生悦愣愣的跟韩绮打招呼。 韩绮同微生悦点了点头，怀里的大公鸡也一脸威风的抖了抖毛，韩绮问到：“你看到师父了么？” 微生悦点点头，指着辟风楼的方向：“师父今天还在辟风楼里面，大师兄也在，三师姐你找师父有事吗？” “嗯，我想问一下关于离恨的事情。”韩绮点头，离恨虽然已经被关起来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解决的。她这般应了一句便要往辟风楼而去，微生悦却又叫住了韩绮，指了指她手里抱着的那只大公鸡道：“三师姐你要去见师父，抱着这只鸡也不方便，不如让我给你带去灶房吧，你想吃炖着吃还是烤着吃？” 韩绮：“……” 大公鸡暴跳如雷：“你小子是想被炖着吃还是烤着吃！！！” 微生悦瞪大眼睛僵在了当场：“公……公鸡说话了……” 他僵了半晌，又觉得在南华仙派里面，公鸡说话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这声音听着似乎是有那么一些熟悉的……他又努力想了一会儿，终于回忆起了这声音到底属于谁。 然后微生悦整个人就更加不好了，他几乎是惊声尖叫了出来：“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情大人！！！” 大公鸡：“……不用斩那么多次。” “真的是斩情大人？！”微生悦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似乎是人生观受到了某种冲击，他脑子里一下子晃过了很多的问题，比如说斩情和离恨同样作为清微真人的灵兽，为什么一个是雾气所幻化，邪魅而可怕的女子，一个却是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 斩情被微生悦瞪得久了，当然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么，它厉声喝止道：“不许想了！” 微生悦连忙应声：“是！”然后使劲甩了甩头，要将这些思绪全部甩掉。 斩情又道：“小子，我们现在还要去见顾雅，你给我好好的呆着，一会儿准备点好吃的来见我，不好吃我就把你给炖了。” 微生悦被吓得不轻，连连点头答应下来，斩情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然后在韩绮的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缩成了一团花花绿绿的大毛球：“走吧。” 韩绮无言的抱着斩情往辟风楼而去，两人不多时便见到了正在楼里交谈着的顾雅和慕容嘉。 不知为什么，韩绮觉得大师兄慕容嘉与往日相比似乎有了些变化，她进入楼中，慕容嘉和顾雅的交谈便停了下来，两人都有些惊讶的看向韩绮。 “三师妹。”大师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应是没料到韩绮昨天才受伤失了灵力，今天竟然就能够活蹦乱跳的到处走了。 韩绮也不愿多说，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顾雅道：“师父，离恨被关在哪里？我们可以见一见她吗？” “她被关在玄真剑宗的镇妖地牢当中，身上的力量已经被赤华师兄封印住了，你们要见她可以。”顾雅站起了身来，又朝斩情笑了笑，“斩情，好久不见了。” 斩情不大喜欢顾雅，他现在虽然是一副温文儒雅的好好先生模样，但这人几十年前也是个喜欢往后山跑的人，而且别人都将斩情当作了不得的灵兽好生的供着，顾雅年轻那会儿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为了讨师妹欢心还将它的毛拔下来当毽子踢过，斩情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情。它冷哼了一声，高傲的朝另一边仰起了脖子。 顾雅失笑，也不再继续回顾往事，便道：“你们跟我来吧。” 第九章 玄真剑宗的地牢是整个南华派韩绮唯一没有来过的地方，所以等真正进入其中的时候，看着周围的境况，韩绮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地牢很大，一眼望不到头，四周的铁栅栏里面关满了各式各样的妖兽，有的已经被关得久了，躺地上就不动了，也不知道是还活着还是死了，还有的新来的不熟悉环境，正在用牙咬着牢笼，想要挣脱出去。据顾雅所说，这些妖兽都是在四处犯了事或者杀了人，所以才被玄真宗的弟子抓来的，事实上韩绮从其中还看到了几只眼熟的妖兽，那是她从前替玄真宗的弟子去抓的。 一行人走了许久，一直到地牢的尽头，才终于看到了一名女子静坐在一间牢房的角落里面，那间牢房的四周贴满了符咒，隐约可以看到牢房的周围有金色文字流光溢彩，正是玄真宗最高的阵法赤阳九宗阵。 那女子正是离恨，听到了众人的脚步声，离恨并未抬头，只是清清冷冷的问了一句：“有事？” 顾雅回头看向韩绮，准确的说是看向韩绮怀里的斩情，斩情自韩绮的怀里跳了下来，扑腾了下翅膀落在了牢房面前一块干净的地上，它神色复杂的朝离恨道：“离恨，你不该回来。” 韩绮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够从一只鸡的脸上看出它的“神色复杂”来，大抵这就是斩情与普通公鸡的不同之处了，她接着又看向离恨，因为先前那一战，韩绮对离恨仍是有些芥蒂。 离恨冷笑一声：“我不回来，又该去哪？” 斩情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忽然转了话锋道：“两千多年前，我们都是清微座下的灵兽，但你却逾矩了，你喜欢上了清微，还……”斩情似乎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顿了好久才痛心疾首的说出下半句来，“还趁他受伤虚弱的时候偷偷睡了他！” 韩绮和顾雅：“……” 高冷如离恨听到这里也憋不住了：“他中了冰蓝血兽的寒毒，我只是在替他取暖！” “取暖不知道生火啊！”斩情怒道。 离恨：“……哼。” 斩情接着道：“清微一心求道，本不愿沾染这些情爱，所以在知道了你的心意之后，便故意找了个借口，让你离开南华仙派，他便能够潜心修炼，飞升成仙。” 离恨听到这里，亦是满脸的不痛快：“当时他让我去昆仑寻无根之花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想要支开我，他说没有找到那花之前便不必回来找他，可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无根之花，他就是不想让我回来了。” “是，清微不想让你回来。”斩情点头，良久却又轻声叹了一句，“可是他后悔了。” 一直到这时候，离恨才骤然抬起眼来，她双眸直直瞪着斩情，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急促道：“你说什么？” 斩情无奈的闭上眼，复又睁开：“你离开之后不到一年，他就后悔了，他那时候对我说，他突然不想修什么仙道了。可是已经迟了，他那时候已经进入了飞升的最后时期，他没有办法离开南华仙派去找你，只能够呆在这里压制着自己的雷劫，等你回来。” “三百年，他等了三百年也没等到你。”斩情幽幽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离恨双目渐渐红了起来，只是兀自大睁着盯着斩情，怕错过它哪怕一句话。 斩情用平淡的声音继续说这个故事：“三百年来他一直在压制自己的灵力，几次雷劫险象环生，他几乎每天都在经受千刀万剐般的煎熬。” 离恨紧紧咬住下唇，发出了一声好似兽类的呜咽。 斩情道：“我看不下去了，我也是清微的灵兽，我自小就被清微养大，我与清微的主仆之情也不比你们之间的感情浅。再这样下去清微别说飞升，甚至可能会死。所以我自作主张，在他最后一次雷劫的时候帮了他一把，所以他飞升了。” “离恨，没有任何人对不起你，南华仙派没有，清微也没有，你如果要怪谁，那就怪我。”斩情最终这般道。 离恨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缩在墙角，周身幻化出白雾，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谁也看不见她这时候的神色。 不论清微是绝情还是深情，这些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两千年了。 斩情说到这里，终于深吸了一口气，一蹬脚跳回了韩绮的怀里：“我们走吧。” 韩绮沉默着听完了这段故事，最后看了角落的离恨一眼，与顾雅一起转身离开了这个阴冷的地牢。 。 自地牢回来之后，日子又恢复如常了，斩情回到了后山的洞里，每天依旧由微生悦给它送饭过去，而众人也终于过上了正常的修行日子，每天早上便随着顾雅一同学习符法，午后便自行练习，一直到太阳落山。 对于众人来说，唯一的不同是从前学符法的时候，韩绮都会在后山练剑，但是现在韩绮却乖乖坐在辟风楼里面和大家一起听课了。 韩绮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她现在灵力尽失，自然没有办法练剑，便只能跟着听听顾雅说符法的事情。 而午后，旁人都在练习符法，韩绮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她没有灵力，什么符咒她也画不出来，便干脆花时间去解决一些别的事情。 韩绮第一个要解决的事情就是孤月澜的事情。 自那天孤月澜一脸高兴的说要替韩绮想办法找回灵力开始，他就再也没出现过。韩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每天花大把的时间去盯着一面镜子，但孤月澜一直没回来，韩绮仍是有些担忧，特别是那天孤月澜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其实韩绮是有些猜测的，那天她与离恨一战，本以为那一次灵力爆炸她会受很重的伤，但最后却是什么事都没有，那一定是有人帮了她，当时场上什么人都没有，能够帮她的只有孤月澜，可是孤月澜在镜子里面，她没有办法想象什么样的力量能穿越时间，但如果当时救了她的真的是孤月澜，那么他的损耗必然极大。 所以韩绮一直等着孤月澜回来，想要将事情给问清楚。 韩绮等了八天，在第八天夜里韩绮擦完镜子准备休息的时候，镜子里面突然出现了孤月澜的脸。 “我找到了！”孤月澜甫一回来便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我找到帮你恢复灵力的办法了！” 韩绮一怔，之前顾雅对她摇头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恢复的机会不大了，但她却没想到孤月澜竟这么快就想到了办法，她问道：“什么办法？” 孤月澜扬了扬手，给韩绮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一本书，书用外面用油纸包着，韩绮也看不清书上到底写了什么，是以并不知道孤月澜一脸的兴高采烈到底从何而来。 孤月澜看到了韩绮的表情之后，终于想起了将油纸打开，韩绮这才看清了书封上的字：“混沌。” “嗯，这本书是我自己写的。”孤月澜认真道，“其实在我们这边许多人都没有灵力的，只有几个氏族里的人会使用术法，我们孤月一族就是其中之一，而其他人虽然不会术法，却能有其他的办法修炼。我去缠着我爹问了好几天，把他们修炼的办法问出来了。” 孤月澜神情有些惋惜：“可是这种办法没有办法用言语来传授，我只能把它们写在书里。” 灵力能够恢复固然让人高兴，不过韩绮迟疑了一下：“可是你怎么给我？” 孤月澜一下子跟泄了气似的愣住了。 韩绮又问：“你直接在镜子里把那本书给我看？” 孤月澜摇头：“不行，这书里面有我的术法，只能由你将书拿在手才能管用。” 韩绮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很感激你，不过若是真的没有办法恢复也没有关系。” “不行！”孤月澜仍是不肯放弃，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倏地又恢复了笑意：“我知道了，我把它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给它设下除了你谁也解不开的咒术，然后等你去将它找出来。” 韩绮忍不住提醒孤月澜：“我们之间相差了一万多年。” 孤月澜一怔，眼中突然多了些韩绮看不懂的愁绪，只不过韩绮还没来得及将那眼神看清楚，孤月澜便又道：“没关系，我会有办法，你一定能找到它。” 他这么一说，人已经往外面跑出去了，韩绮盯着他的背影，还以为他要像上次一样消失个几天，却没想到他不过片刻就又回来了，脸上还沾了些泥土，气息也有些不均匀。他对韩绮道：“我已经把书埋好了，你快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韩绮：“……”一万多年的时间差仿佛根本感觉不到。 “你埋在哪里了？”韩绮问。 孤月澜脱口道：“就在我家后院，那棵最大的树下面。” 好在孤月澜住在赤霄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更好在孤月澜的地位在整个天下都是至高无上的，所以赤霄城的遗址只要仔细问一问还是能够问得出来的，不过过了那么久，孤月澜口中的那棵大树肯定早没了。 韩绮看着满脸期待的孤月澜，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去找。”孤月澜在镜子那头笑着点头，韩绮看着他到现在仍然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又想起了跟离恨打斗那日发生的事情。她微微敛眸，状似不经意的问到：“那天我跟离恨打的时候，是不是你救了我？” 孤月澜不会隐瞒，虽然做出了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却仍是一眼被韩绮给看穿了。韩绮盯着孤月澜看了许久，神色也辨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孤月澜以为是韩绮生气了，便慌乱的道：“我怕那个人真的杀了你……我当时很害怕……” 韩绮仍是没有开口，她想问孤月澜是不是花了很大的力气，但是这种事情从他的脸色就能够看出来了，她又想让孤月澜别再这样了，可是她这样说孤月澜肯定会更无措。她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我和你才认识几天，值得你做这么多？” 孤月澜毫不犹豫的点头：“你是除了我爹以外，唯一一个和我说过这么多话的人。” 韩绮无言了片刻，突然觉得孤月澜他爹不让他随便出门是有道理的，也许他出去一不留神就会被人给拐跑了。 韩绮道：“你以后还会认识更多人。” 孤月澜认真道：“那不一样。” 第十章 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孤月澜没说，他说完这话骤然便停住了，只道：“你找个时间，去找找那本书吧。” 话题一下子又绕回了书上面，韩绮本是个追根究底的性子，这会儿却也反常的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去寻那本书。” 两个人似乎保持着同样的缄默，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只是韩绮盯着镜子里的孤月澜，心里想着，原来她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她在他心中究竟有多不一样，又是为什么不一样，她忍不住将这个问题一直一直的想下去，但却又不愿意开口去问，这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孤月澜在镜子里面望着韩绮，有些紧张的模样，韩绮最后看了他一眼，选择了将这种感觉藏在心底：“很晚了，该睡了，明天还要去赤霄城。” “嗯。”孤月澜这一声应话显得乖巧极了，这是韩绮第一次没听出他的情绪。 。 韩绮自小在京城里面的大户人家里面长大，是个货真价实的富家小姐，几乎没有出过家门，而后来到了南华派，她虽然经常替玄真宗的弟子抓妖怪，但是妖怪喜欢作怪的来回就那几个地方而已，有顾雅所画的风行符，她来回也就半天而已，所以她几乎是从来没有认真出过远门的。 对于赤霄城的遗址在哪里这种问题，韩绮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所以韩绮决定要去，便立即去找了顾雅。 “赤霄城虽然曾是孤月澜的住所，但已经荒废好几千年了，你去那里做什么？”顾雅在辟风楼里喝着茶，听了韩绮的问题之后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 韩绮觉得孤月澜所说的书也不一定真对自己的灵力恢复有效，便也不打算将真相说出来，只道：“散心。” 顾雅忍不住认真看了看韩绮，他最终轻叹一声自旁边书架上找出了一张牛皮纸画的地图来。 “去散散心也好。”顾雅摊开地图，指着地图上南边一处地方道：“这里就是赤霄城当初所在的地方，只是赤霄城虽然早已不在，但上古之神留下的结界还在，所以这里是无法用风行符到的。” 韩绮专心的听着顾雅说的话，接着道：“我只要用风行符到那附近，然后再自己找过去就好了。” 顾雅点头，却又有些忧心忡忡的摇头道：“这就是我为难的问题，我能用风行符将你传送到这里。”顾雅将指尖自地图上赤霄城那处下移，移到了一个叫做崇云岭的地方。“可是这里一直以来就是个不太平的地方，最近玄真宗的弟子也是去了好几次，却仍是没有将那里的妖邪处理干净，你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去那里，我不放心。” “师父，不必担心我。”韩绮摇头。 顾雅知道韩绮虽然行事作风强硬，却不是个喜欢逞强的人，他诧异的看了韩绮一眼，不明白韩绮究竟是如何有这种自信的。顾雅沉吟片刻，终于答应道：“好，你拿着这个。”顾雅给了韩绮两张符咒，还有一颗小珠子，解释道：“这两张符，一张能够送你去崇云岭，一张能够送你回来，你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只要催动符咒就能够回来了。还有这颗是辟毒珠，崇云岭里面毒物很多，你带着她便不会受到影响。” “多谢师父。”韩绮自顾雅手中接过了这些东西，她知道辟毒珠是不可多得的宝贝，顾雅能够将这东西给她，必然是心中对她十分关切的。 当天下午，韩绮便要出发了，整个玄灵宗师门来到山门处同韩绮道别，却看到韩绮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带，一手拿了面镜子，一手拎了只鸡。 顾雅：“……”他总算知道韩绮为什么有自信去崇云岭那种地方了。 大公鸡斩情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很喜欢这一趟旅行，一边将众人的临行礼收下，一边催促道：“得了得了，指不定两三天就回来了，你们送完东西就赶紧回去做自己的事。” 于是一场送别就这么在斩情的催促下毫无气氛的结束了，然后韩绮一扬手里的风行符，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等到双足再次踏在地面，韩绮才看清楚自己周围的景物。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树林之中，周围瘴气密布，稍远一些的东西便无法看清楚了。韩绮心道这应该就是顾雅所形容的崇云岭了，果然一看便是妖邪聚集的所在。只是她的身旁还有一个灵兽斩情在，那些小妖兽察觉到斩情的气息，应该都是不敢靠近的。 ——斩情被它带过来，就是为了辟妖的，这样能够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丝毫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吉祥物的斩情此刻正满脸好奇的看着周围，它看了一阵子之后才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原来是这里，这里我来过。” 韩绮问：“你这两千多年不是一直住在后山么？” 斩情瞥了韩绮一眼：“更久之前来过，那时候清微和离恨正在抓冰蓝血兽，我跟他们走散了，就到了这个地方，顺便跟这里的妖王打了一架，最后成了它的结拜大哥。” 世上总有这种不打不相识的故事，韩绮也不觉得奇怪，若是斩情真的认识这里的妖王自然是更好。 她自怀中掏出了神武镜，镜子里的孤月澜也闷得久了，四下张望起来：“这里好暗，什么都看不清。” “有瘴气，当然看不清。”韩绮想问孤月澜知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但是转念觉得都过了一万多年了，孤月澜估计也不会知道。于是她改问斩情道：“既然你来过，那你知不知道赤霄城的方向？” 斩情点点头，脖子一歪道：“这边。” 韩绮于是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两人没走多久就迎面遇上了两个人。 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有二十出头，还有个小姑娘却只有十二三岁，两个人都穿着道袍，只不过那小姑娘的道袍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宽大，显得有些滑稽。 看到对方，韩绮和那对兄妹同时惊讶了起来，然后分别报了自己的家门。原来那两个人是一对兄妹，兄长名唤石玉，妹妹名唤石灵，两个人都是紫微门的弟子，现在奉师父之命，正往赤霄城那边去寻人。 紫微门韩绮是知道的，据说在一千多年前紫微门的地位与南华派是相当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门派便没落了，到现在整个紫微门也就只剩几名弟子了。 那叫做石灵的人也问了韩绮要去哪里，韩绮说自己和他们一样是要往赤霄城去的，于是石玉就怔住了：“可是那边才是赤霄城。”他指了指韩绮走过来的方向。 韩绮没说话，低头看了斩情一眼。 斩情这会儿已经乖乖变成了一只不说话的吉祥物，假装看不见韩绮的眼神。 因为目的地是一样的，所以在石家兄妹的提议之下，韩绮便干脆与他们一同往赤霄城走了，这崇云岭很大，三人一路走在树林中，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到晚上也没看到个别的什么风景。天黑了也没有办法继续往前走，三人便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下来。韩绮不爱说话，斩情因为带错了路也耸拉着个脖子没有说话的兴趣，而镜子里的孤月澜更是被韩绮一路闷在袋子里，到这会儿才终于被韩绮给再次摸出来。 镜子里的孤月澜一见韩绮便弯着眉眼笑了起来，韩绮都还没有来得及跟他对话，旁边的石玉就开口问道：“韩姑娘，我听你说你是南华派的弟子，可是我看你似乎并没有修习灵力……” 韩绮明白了石玉的意思，她也不愿去解释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便道：“我是玄灵宗的弟子，修符法，所以没有灵力。” “原来如此。”石玉了然点头，只是又道，“韩姑娘你没有防身之计，孤身在这林子里面也是十分危险的。” 韩绮不置可否，旁边的斩情却插了嘴道：“不必担心，我能护她周全。” 斩情一开口，三道惊讶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公鸡在说话？！” 发出这惊叹的是石玉和石灵两兄弟，还有……镜子里的孤月澜。 于是片刻之后石家兄妹立刻又受到了惊吓：“镜子也在说话？！” 韩绮把镜子和鸡一起往前面石家兄妹面前推过去：“……自己解释。” “我是灵兽，不是鸡。”斩情捍卫自己的灵兽尊严道。 “我是神武镜的镜灵，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叫我阿澜就好了。”孤月澜满面笑容的跟对方打招呼。 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再次让石家兄妹惊讶了一下，等过一会儿石玉才先反应了过来，看向韩绮的目光也有了些许不同：“原来有灵兽和神器傍身，难怪姑娘敢孤身来此。” 于是接下来石家兄妹就从盯韩绮变成了盯韩绮旁边的鸡。斩情被他们盯得有些浑身发毛，忍不住抖了抖毛，将头缩起来打算先睡了。 谁知斩情刚有动作，旁边的小姑娘石灵就脱口说出了内心想法来：“哥哥，我想抱大公鸡……” 石玉连忙阻止道：“那是灵兽，不能随便抱的。” 斩情戒备的看向石灵，觉得那小姑娘的眼神活像要冲过来揉掉它几层毛一样。然而就在它盯着石灵的时候，旁边也传来另一个声音：“韩绮，我也好想抱这只会说话的大公鸡……” 孤月澜在镜子那头，盯着斩情的双眸里满是欣喜和好奇。 韩绮立刻打断了他的念头：“你抱不了。” 斩情觉得自己灵兽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它扑棱着翅膀跳到了韩绮的怀里面，确定自己的位置安全，不会在半夜被对面的小姑娘偷袭之后，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韩绮走了一天也有些累了，便靠着身后的树闭目养神起来。 石灵还在盯着斩情，石玉开口劝道：“阿灵也该睡觉了。” “阿灵不睡。”石灵固执的盯着斩情。 石玉叹道：“哥哥给你讲故事，你快睡好不好？” 石玉这次的话有了诱惑力，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那你讲星星的故事好不好，阿灵想听……”石灵仰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了夜空里零落的几颗星，她想了想道：“阿灵想听白色星星的故事。” “好。”石玉松了口气，开始讲起故事来，“一万多年前，这个世界上有六位真神……” 就在石玉讲着故事的时候，韩绮睁开了双眸，看向面前摆着的神武镜，神武镜那头，孤月澜也在听故事。 第十一章 故事的主角不是孤月澜，而是另一名上古真神，那位神的名字叫做樾白。 相传一万多年前，樾白曾经有一位十分美丽的妻子，两人相爱相伴羡煞旁人，只是后来樾白的妻子被人害死了，樾白自此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他一心想要复活自己的妻子，他用尽了时间能够用到的各种手段，却都没有能够成功，最后樾白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灭世。 樾白妻子的灵魂早已飞散融于这个世间的一花一木之上，那么他只要将这个世界毁了，再找到妻子的灵魂将其拼凑回来，便能够将其复活了。 为此，樾白联合了其他两名真神一同准备灭世计划。而最终，这个计划还是没能实现。 在最后关头，孤月澜用自己的性命和全部的力量去阻止了这个计划。 “神不是会保护我们吗，为什么他们要毁灭世界？”听到这里，石灵不解的问了出来。 石玉笑了笑，揉揉石灵的头：“神只是这世上力量最强的存在，他们想要保护还是想要毁灭，都不过一念之间而已。”像是知道石灵的问题不会少，石玉立即又道：“这些故事已经传说了上万年了，谁也不知道这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也不过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而已。” 石灵“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那些神现在还在吗？” “我听说神是不会死的，除非他自己不愿意活下去。”石玉仰望着头顶星空，在星幕中央有三颗最明亮的星星正闪烁着，他道，“所以除了孤月澜，其他的神应该都还存在着，也许他们现在就在天上看着我们。” 石玉的话传入韩绮耳中，这些故事韩绮也都听过的，整个天下的人几乎都是听着这些神的故事长大的，但是她却很少去想那故事里到底人到底有过怎样的心情，一直到现在。 她看着镜中的孤月澜，孤月澜微垂着眸子，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眼睛里，韩绮想，孤月澜应该是认识那个叫樾白的人的。神是不会死的，但是孤月澜却成了唯一一个消失于这个世间的神祇，他消失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韩绮突然不愿意再去想更多，她想到这个少年总有一天会变成神，会消失在这个世间，从此天上地下再也寻不见他的踪影。 应该是感觉到了韩绮的视线，孤月澜忽的抬眼和韩绮对视，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镜子里面倒映着天上的星光，那些星光闪烁在孤月澜的眼睛里，都成了大千世界里湖光山色的幻影，韩绮看着这笑容心中微微一软，她觉得自己或许很长时间里都无法忘记这个笑容了。 。 韩绮与石家兄妹花了整整三天才从崇云岭里面走出去，因为带了只灵兽斩情在身边，一路上三人也没有遇上什么缠人的妖兽，就这么到达了目的地。 虽然知道赤霄城早就已经不见了，现在所存在的不过也就是遗址而已，但等到真正见到了现在的赤霄城之后，韩绮才发觉自己先前的想象还是太过天真了。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极大的荒野，里面有一群野山羊在懒懒的散着步，荒原那头立着几根早就被风化得不像样子的石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年赤霄城留下来的城墙。 总之，韩绮在看到这个景象之后，觉得自己多半是找不到什么书了。 石家兄妹来这里是找人的，所以在到达这片荒原的时候，就同韩绮道别了，这会儿韩绮一个人站在荒原边上，低头看着脚下的乱草，怀疑自己应该从哪个地方开始找，总不能将整个荒原的地都翻起来看一遍。 神武镜那头的孤月澜道：“韩绮，快让我看看你们那的赤霄城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韩绮觉得这景象多半会刺激到他，不过仍是将镜子转了过去，让孤月澜将一切景象看清楚。孤月澜没有出声，韩绮背对着镜子也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道：“恐怕我们这一趟要白跑了。” 斩情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道：“那镜子里的小鬼不是个镜灵么？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你们来这里不是来散心的么？” 韩绮没有工夫理会斩情，将神武镜转了回来，果然看到孤月澜的神情有些沮丧，孤月澜道：“我本以为以我对赤霄城的熟悉，应该能够找出来的，可是赤霄城现在已经……”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来了，还是先过去看看吧。”韩绮打算去中央那处立着石块的地方看看，孤月澜点了点头，韩绮便开始往那处走去，只是走了不一会儿她便停了下来，看着身后一步也没有挪动的斩情。 斩情神情凝重的盯着韩绮和她手里的镜子，不可置信的道：“那不是个镜灵，那镜子里面到底是谁？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韩绮早知斩情会问这个问题，她将斩情带来，便是没有打算隐瞒它，她道：“他是孤月澜。” 斩情：“……” 韩绮和孤月澜一起等着斩情的反应过程。 过了好一会儿，斩情退后了好几步，不敢相信的又问：“哪个孤月澜？” 看到斩情的样子，韩绮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孤月澜的时候反应也不算丢脸了，她道：“就是你想的那个孤月澜。” “那个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斩情大声说了一句，旋即又发觉了自己这话对孤月澜实在太不尊敬，连忙又用翅膀遮住了嘴巴，又是犹豫又是害怕的看向镜子里面的孤月澜。韩绮于是又将整个事情完整的解释了一遍，听得斩情整只鸡都呆住了，一直到最后听完了所有的事情，斩情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情。不过斩情接下来看孤月澜的眼神就完全变了。 斩情看孤月澜的眼神从害怕变成了敬畏，最后在孤月澜一连问了七八个连小孩儿都不屑于问的问题之后，终于变成了质疑，最后它忍不住问韩绮道：“这家伙真的是孤月澜？” 韩绮觉得斩情的怀疑是非常有道理的，她到现在也觉得孤月澜不像个神，不过她仍是点头道：“他说他是。” 一人一鸡带着一面镜子走在这荒原里面，走了整整半日，才终于到了那石柱所在的地方。韩绮将镜子递到了石柱面前，好让孤月澜好好看清楚，“这是不是赤霄城留下的东西？” 孤月澜蹙着眉头认真盯了好半晌，摇头道：“不知道。” 韩绮无言的收回镜子，原来的赤霄城也不知道有多大，总不能让她挨着一寸一寸地的挖，而且…… 韩绮还在思考着，镜子那头的孤月澜却忽的叫了一声，“韩绮，你将镜子挪一下。” “嗯。”韩绮不明白孤月澜是怎么回事，但仍是将镜子往旁边挪了个角度，孤月澜指着韩绮身后的一处地方道：“那边有棵树！我之前就是将书埋在树下的，那棵树跟我埋书的树很像！” 韩绮诧异的回头看去，斩情却道：“这都一万多年了，你们那棵树肯定早死了，怎么能一样。” 孤月澜也知道斩情说的没错，不过他仍是有些希冀的道：“韩绮你去试试呢？也许下面真的有呢？” 反正来都来了一趟，韩绮不忍心让孤月澜失望，便点头走了过去，随便选了个地方准备开挖。不过韩绮刚准备有动作，斩情却忽的僵住了，翅膀一展道：“等等。” “怎么了？”韩绮问到。 斩情低着头，忽然像一只真正的鸡一样在地上踱起了步来，好似在观察着什么，韩绮知道它这么做定有道理，便在旁安静的等着，斩情一直看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了一处树根旁，仰头看着韩绮道：“这里搞不好真的有什么东西。” 孤月澜一喜，连忙让韩绮挖了试试，韩绮将信将疑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铲子，自斩情所说的那处开始挖了起来，只不过那处地面全是石块，挖起来也不方便，韩绮挖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在下面看到了土，而不再是坚硬的石块。韩绮将镜子放在旁边地上，孤月澜一脸紧张的盯着她挖，她本不打算再接着挖下去，但看孤月澜的神色，只得在心里道再挖一个时辰好了。 若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没挖到，那就先回去了。 就在韩绮这般想的时候，她感觉手中的铲子忽的一滞，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不是石头也不是沙土，而是一个有些柔软的东西。 韩绮顿住动作，俯下身用手轻轻刨了刨那处地方的沙土，竟真的自那泥土中看到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被一张黄色的纸包着，也不知道那黄纸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在这么深的土里买这也没见被弄坏。 “真的有东西！”斩情也跳进了韩绮挖的坑里来，看着韩绮手里那东西叫到。 韩绮拨开旁边的泥土，将那东西自土里拿了起来，小心的拆开了那包着的黄纸。黄纸里面，果然是孤月澜在镜中给韩绮看过的那本书，书显得比那天所见要旧了许多，书页微微泛黄，却没有任何损坏，书封上落着庄严肃穆的“混沌”二字。 “找到了？”孤月澜的视线正好被韩绮给遮住，他只能心急的在旁边问。 “找到了。”韩绮点头，手中捧着书，心情复杂万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本书，想要知道孤月澜所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是否真的能够帮她找回灵力。 然后她看到了第一页上面的第一行字——芙叶糕的做法。 韩绮：“……” 斩情：“芙叶糕是个什么玩意儿！” 孤月澜挠头：“说到这个，那天韩绮跟我说你们一万年后已经没有芙叶糕了，我一直想让韩绮尝尝芙叶糕的味道，就顺便把它写在上面了……”孤月澜瞧见了斩情不理解的眼神，连忙解释道：“真的很好吃的！不信你们哪天做了试试！” “好。”韩绮打算回去就让微生悦照着这书上面的做了试试，然后她接着翻开了第二页，上面果然记载了一些能够让人聚炼灵力的办法，韩绮看得心神一动，忍不住跟着看了下去。 孤月澜所记载的方法确实是非常之绝妙，这是如今没有人能够想到的办法，只是此法需要日积月累，也非一朝一夕能够练好，韩绮看到最后，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眸朝斩情和孤月澜看去。 谁知这一看她才发觉天竟然已经黑了，她这一看竟就是一整天。 “看完了？”斩情问到，“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有用？” “嗯，这个办法应该有用。”韩绮说到这里，认真的对镜中的孤月澜道，“多谢你。” 孤月澜笑了笑，连连摇头：“我能帮的不多，不过是写了几笔而已。这这本书你也可以留着的，我知道你是学符法的，这上面记载了一些我知道的符法，对你也许能有些帮助。” 韩绮一怔，这才发现这书除了记载恢复灵力的方法，后面还有好几十页，她便跟着翻了下去，果然看到了许多符法，几乎所有符法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忍不住跟着翻下去，一直到看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面有一道未完成的符咒，而符咒的旁边有血，那些血迹现在早已经干涸，凝成了一片暗色落在书页上，触目惊心。 第十二章 韩绮僵住了动作，回头去看镜子里面的孤月澜，孤月澜狐疑的回望她，好似不明白她突然的举动是因为什么。 他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不然他一定会急着解释，韩绮心中道。 只是若这些血不是孤月澜所留下的，那又会是谁留下的？ 韩绮还没有问出来，脚边的斩情忽的惊叫一声，啄了韩绮的脚跟一下：“你快看！” “怎么了？”韩绮和孤月澜同时问了一句，斩情用翅膀指了指旁边地面，韩绮这才发觉就在她方才挖出那本书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个被黄色布包给抱着的东西。韩绮俯身将那些土拨开，看清了那是一个长条形的东西，有些沉，韩绮练剑多年，不过刚拿起那东西，就已经猜到那应是一把剑。 韩绮小心解开那布包，看清楚了里面那一把剑。 那是一柄看起来很普通的剑，剑柄和剑鞘都是黑色的，韩绮又将剑抽出，左右看了看，仍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要说最特别的地方，那就是这把剑在土里面埋了这么久，竟然没有长一点铁锈，看起来就和新的一样。 “这把剑有问题。”斩情用极少见的严肃神色道。“从这剑身上我能够感受到极强的灵力。” 韩绮有些意外：“可是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斩情：“废话，你才修炼多少年，我可是修炼了几千年了，我当然能够感觉得出来，这剑恐怕不是凡品，只是……” “只是？” 斩情看了韩绮一眼，慢吞吞道：“只是不知道什么人能够配得上用它。” 韩绮没说话，认真盯着那把剑，却是看不出端倪来。 斩情又补充了一句：“恐怕连赤华都没办法驾驭这把剑。” 斩情这句话，算是为方才那番话做了个解释。赤华乃是当今道宗的顶尖高手，若是连赤华都无法驾驭，那么这天下能够驾驭这把剑的人便真的不多了。 “这是神用的东西。”斩情目色复杂的道。 韩绮捧着剑，觉得手中的东西有些沉重。 那么接下来该要如何？拿走这把剑，将它送到南华仙派去，问问顾雅该如何处置？还是让它继续埋在这里，等待它的机缘？ 便在韩绮思考的时候，孤月澜那边有了反应：“那不是我爹的佩剑吗？” “你爹？”韩绮对于孤月澜这个传说中的爹一直十分在意，每次听孤月澜说起来，这位“爹”都要比孤月澜还厉害不少的样子，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孤月澜点头道：“嗯，它颜色变了些，我先前没认出来，不过那应该就是我爹的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它竟然还在。” “你爹的佩剑……”斩情看起来有些紧张，它忽的想到了什么，当即问到：“你爹到底是谁？” 孤月澜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惊讶：“你们不知道吗，之前你们才听过他的故事的。” 斩情联想了一下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然后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韩绮默然了许久，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自古以来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她压低了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问：“你爹叫……樾白？” 孤月澜点点头。 斩情看了看韩绮，韩绮觉得自己仿佛能够从斩情那一张公鸡脸上面看到翻天覆地的情绪变化。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万多年过去了，传说有过无数种版本，但是谁都不知道，上古六位神祇当中，那位想要灭世的神樾白，竟然是救世之神孤月澜的爹。 因为韩绮总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所以孤月澜也看不出她到底有多惊讶，他只是十分普通的接着道：“我爹原名叫做孤月白，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才改名叫做樾白，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韩绮正在用最快的速度接受这一切，然而斩情的接受能力明显不如韩绮，它这会儿已经开始用爪子刨着地面的沙土，自言自语了起来：“清微还一直跟我说，上古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肯定是因为樾白和孤月澜在抢同一个女人，樾白喜欢那女人而那女人喜欢的却是孤月澜，樾白一怒之下要杀孤月澜，最后那女人却为了孤月澜死了。樾白心中愤怒，一怒之下便要毁灭了这个世界，这才有了孤月澜救世的事情……” 韩绮：“……”这位清微真人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看起来他在闭关的三百年里面编了不少故事。 “那现在孤月澜是樾白的儿子，那那个女人不就是孤月澜的娘！”斩情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胸中一口气实在是难以发泄出来，“我竟然一直信了清微说的那些话！” 韩绮听到这里，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清微真人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斩情脱口道：“他说樾白大约长得有点丑，不然那女人也不会宁死也不要跟他在一起。” “……”这次被吓得抽了一口凉气的变成了孤月澜，孤月澜那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镜中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澜儿，你在跟谁讲话？” 韩绮还在反应那边说话的人是谁，镜子那头却骤然变成了一片漆黑，想来是孤月澜将镜子给盖起来了，只听那边传来孤月澜压抑着惊慌的声音道：“没、没什么，爹你刚回来吗？” “嗯，我还有事，明天要再出去一趟。” “好……”孤月澜声音里有几分失落。 听着这一段对话，韩绮看了看斩情，斩情缩着脖子，恨不得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鸡。 这边谁也不敢再说话，一直等到镜子那边没有了声音，孤月澜的脸重新出现在镜子那头，斩情才小心翼翼地道：“走了？” “嗯。”孤月澜也压低了声音，看起来还有几分后怕的模样，“没事了，我爹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 当然没听到，听到了绝对不是这个反应了。韩绮心道。 他们还没开口，孤月澜先朝韩绮手里那剑看去了一眼，他道：“这剑是我爹的，普通人不能使用，不过将它留在身边关键时刻也能够帮得上忙，反正被你们找到了，你们不如就拿着吧。” 方才斩情已经形容过这剑有多可怕了，韩绮听到孤月澜这话，却是没有答应。孤月澜连忙又道：“它放在这里也是被埋着，若是将来被居心不良的人拿走了也是祸患，不如由你带着它，我也算放心。” 韩绮还在犹豫，斩情却道：“你带着也好，可以回去将它交给你师父，让整个南华派来护守这把剑。” “嗯。”韩绮终于点头答应，这便起身带着这一大堆东西出了这挖出来的地坑。 他们现在还身处在赤霄城的范围内，是没有办法使用风行符回到南华派的，想要用符，还得先离开这荒原。韩绮重新将剑包好，又将书也放进了随身的包袱里面，接着往来处而去。她一面走一面举目看了看四周。如今已是夜晚，整个荒原宽广辽阔，能够将整个天上的星星都看得清楚分明，虽是深夜，但有星光落下，这夜倒也不显得寂寥。 韩绮看到头顶那三颗古星，忽的又想到了前几天夜里讲神话故事的那一对兄妹，他们说来这赤霄城找人，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找到了。 “韩绮。”斩情忽的停住脚步，叫住了韩绮。 韩绮也停住了，因为她知道了斩情为什么叫住她。 她感觉到地面在颤动，这种颤动来自地底深处，它覆盖了整座荒原，似乎是要将地面上的一切都吞没，似乎是有一头巨兽正在蠢蠢欲动，想要自地心深处钻出！ “小心！”眼见斩情所站的那处地面整个塌陷了下去，韩绮一把拽住斩情的翅膀，将它整个拎了起来。而这会儿斩情脚底下的那块草皮早就掉进下方的一个深渊之中消失不见了。那深渊漆黑一片，根本无法看清其中景象，韩绮虽然没了灵力，但是力气还在，一手拽着斩情竟是硬生生稳住了身体。 只是她刚将斩情给拖回来，那地面的晃动再起，这一次却是更加厉害了。韩绮连忙将斩情抱在怀里，抓住了身旁的一棵树，只是这一晃，被韩绮一直放在怀中的神武镜却被晃了出来，在夜空里划出一道弧线，朝着那深渊落去。 “孤月澜！”韩绮连忙探手去抓，却仍旧没能够抓住，镜子很快便在深渊当中消失不见了。 没有了神武镜，她便再也没办法见到孤月澜了。 韩绮心中一惊，脑中霎时空白一片，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纵身一跳，追着那镜子而往深渊中坠落了下去。 。 韩绮是在一片黑暗里面醒过来的，她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的沙土上，四周似乎还有些潮湿，然后有一团冒着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蹭着她的脸。韩绮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开口问道：“斩情？你也下来了？” “醒了？”斩情哼了一声，“我当然得下来，我会飞，要不是我拽着你飞了一会儿，你早就摔死了。” 韩绮知道斩情的“飞”也就是扑腾两下翅膀而已，便没多说，只低声道：“多谢。”她说完这话，撑着身体便要站起来，她稍微活动了一下，发觉自己并没有受伤，看来的确是斩情的功劳。 斩情靠在韩绮脚边，低声道：“这里黑得什么都看不到，你要干嘛？” “我要去找神武镜。” “你……”斩情想要劝阻，却忽的一蹦老高，直接落在了韩绮的头顶上：“躲一下！” 韩绮反应也是快，斩情这么一喊，她便直接俯下身，在黑暗里随便找个东西躲了起来。 他们刚一躲下，不远处就现出了一道亮光，接着是脚步声伴着交谈的声音传来：“看来师父说的办法没错，这片荒原的地底下，才是真正的赤霄城。” “哥哥，这里这么破旧，我们真的能找到什么宝贝吗？”另一道显得稚嫩的声音传来，韩绮微微一怔，听出了这来的二人，正是她在崇云岭所遇到的石家兄妹二人。 石玉轻笑一声：“你懂什么，这可是上古之神所居住过的地方，在这种地方，随便拿个东西就是宝贝。” 他们一路往前走着，方向正是韩绮所藏身的地方。 韩绮微微蹙眉，明白方才这些动静应该就是这对兄妹所弄出来的，只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能够让地面整个塌陷下来。就在她思索之际，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然后韩绮听石灵惊慌的道：“哥哥，快看那边有人！” 骤然闻言，韩绮只当是自己被发现了，便借着那兄妹二人的灯光，与斩情对视了一眼，打算有所行动。 然而她视线离开斩情，朝后方看去一眼，这才发觉自己会错了意。 那对兄妹所看到的人，并不是她。 第十三章 就在那前方不远处有一间房，从韩绮所站的地方，刚好能够借着石家兄妹手上的灯火，自那窗口看清楚房间当中的景象。那房间很奇怪，四周都是断壁残桓，每一处的墙面都落着岁月的斑驳，过了一万多年，这里还能够保存下来让人看得清原貌已是十分不易，但那处房间却是和四周截然不同。 房间里面看不到任何时间的痕迹，那房间很大，纵然有几道帘幕隔着，韩绮还是将其中的景象看的清清楚楚，只是看得越清楚，就越觉得无法相信。房里有桌椅床铺，该有的一切都有，甚至桌上还摆着一个茶壶，柜子上还摆着一盆兰花——这分明是有人在其中居住的模样。 而房间里面也确实有一个人，那个人正睡在房间里唯一的那一张床上，因为隔得太远，韩绮没有办法看清那人的模样。 “那会是什么人？”石灵惊慌的躲在石玉的身后，一步步朝着那处房间走了过去。 他们经过了韩绮所藏身的那处矮墙，渐渐靠近了房间。 房间里面有着人居住过的痕迹，但唯独没有灯，一盏灯都没有，在这一片黑暗的地底，没有灯根本无法居住。韩绮心中觉得蹊跷，便带着斩情一路悄无声息的跟在了石家兄妹的后面，那两兄妹进了房间，而韩绮便靠在窗外，自那窗口处看了进去，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床上所躺着那人的模样。 那是个青年模样的男子，面貌与孤月澜有几分相似，只是轮廓要深邃几分，清瘦几分，乍一看去韩绮还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几年之后的孤月澜。他的面色很是苍白，没有丝毫生气，韩绮仔细观察片刻，发觉那人的胸口根本没有起伏。 那是一个死人。 “不过是个死人而已，你怕什么。”屋子里面的石玉与韩绮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判断，他转头不再去看那床上的人，反而是对着屋子里面的其他东西端详了起来。石灵怔了怔，对着那个死人，仍是有几分害怕：“哥哥，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死在这里？” 石玉正托腮看着桌上的瓷器，听石灵这么问，便又回过了头，看了那人一眼才道：“能死在这里的人，若不是一万年前住在赤霄城的人，便是后来偷偷摸进来的人，总之不管是哪一个，最好都别管他。”他戴着一副手套，小心的碰了碰那瓷器，然后将其中一个杯子装进了自己口袋里。“这东西恐怕值不少银子。” 石灵瞪大了眼睛：“我们不是奉师父之命来找孤月澜留下的神器的么，你拿个杯子做什么？” “我们也没说不顺带拿些别的东西回去，师父那老头子，就是古板，所以咱们紫微门才穷成了现在这样。”石玉顺手又多收了一个杯子，有些不耐的朝石灵道，“你快别站那死人面前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碰死人，这种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死人都可能给你碰活，要真活了你来应付他啊？” 石灵被他这话给吓了一跳，连忙几步跑回了石玉的身旁。 两人接着朝房间里面走，掀开一层帘幕之后，那边本还有一扇门，但那扇门这会儿被一些沙石给堵住了，石玉用力试了试还是没将石块给推开。他皱了皱眉，微退半步，手上用了些力，终于让那石头开出了一条缝隙。 “这里面怕是有好东西。”眼看着再推一下就能够将石头给推开进屋了，石玉便要动手，却听一个声音道：“住手！” 这声音不属于石家兄妹，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石灵几乎是一瞬间就腿软在地上哭了出来：“死人说话啦！！！” 韩绮默然看了床上那人一眼，连一点呼吸的迹象都没有，别说说话了。不过那个声音她倒是十分熟悉，那是孤月澜的声音，既然听到了他的声音，韩绮便放心许多了，她举目朝着四周看去，不多时便在房间窗外的乱石堆里面找到了那面神武镜，镜子里的孤月澜还在面带担忧的盯着石家兄妹。 “死人还好好躺着呢，你给我起来。”石玉打断了石灵的哭声，亦是很快找到了神武镜，也看见了镜子里面的孤月澜。他在看清孤月澜容貌的刹那，忍不住皱了皱眉，瞥了一眼不远处床上那人。 石灵也跟着石玉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咦”了一声道：“这不是路上那个姐姐的镜子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石玉“哼”了一声，朝着镜子走过去：“谁知道呢，也许是刚才地面震动的时候给掉进来了，不过反正给我们看到了，我们就将它收着好了。” 说话这会儿，石玉已经来到了镜子面前，伸手就要捡，只是另一道身影却先他一步，将镜子给捡了起来。韩绮捧着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镜子，低沉了声音道：“石玉道长，这是我的东西。” 石玉乍一见韩绮，愣了片刻才又笑了出来，挑眉道：“我本看你一个姑娘没有灵力，在崇云岭里面怕有危险，所以才将你带来赤霄城，却没想到你却是将我骗了一路，你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在林子里初遇的时候韩绮对石玉的印象很好，只觉得对方虽然穿着一身道袍，却更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没想到现在他不像书生，却更像个油嘴滑舌的匪贼了。 韩绮的目的与他们自然不同，只是解释起来也十分麻烦，她便不说话只当是默认了。石玉又笑了一声，上下看了韩绮一眼，回身接着往那处石门去：“也罢，反正要是找到了宝贝，我们也是各凭本事，你既然跟来了，就一起进来吧。” 石玉一个人就自顾自将话给说完了，韩绮也不忍心跟他说他猜错了，便真的跟着走了过去。斩情有些戒备的四下张望着，而镜子里的孤月澜眼见他们又要进屋，连忙喊到：“别去！！” “是你这镜子在说话？”第二次被阻止，石玉忍不住皱了眉回头问韩绮，“它到底怎么了？” 韩绮也想知道他怎么了，于是也一起看向了孤月澜。 孤月澜被一众人盯着，霎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他还没开口，石灵便先道：“他长得好像那个床上躺着的人！”先前没仔细看，这会儿石灵才反应了过来。 石玉方才就有这种感觉，所以也隐隐觉得其中十分古怪，忍不住上下打量孤月澜。 孤月澜被石家兄妹看得浑身不自在，求助似地将目光投向了韩绮，小声道：“那个房间，你们不能进去。” “为什么？”石玉非要问出个原因来。 “因为……”孤月澜欲言又止，大约是因为有话想对韩绮解释，可是又因为石家兄妹在这里，他无法开口解释清楚。 韩绮有耐性听孤月澜将话讲完，石玉却没耐心了，就在孤月澜还在支吾着的时候，他已经一掌推在了石门上面。 轰然一声，房间门便这样被打开了。 石玉大步走进了房间里面，然后片刻之后，呆住了。 石灵连忙跟进去，然后看着房间里面的境况，也呆住了。 韩绮眼见状况不对，连忙带着斩情一道也进了房间，只是屋中的景象，和她想的多了许多出入。 这里面的屋子和外面的屋子一样，保持了许多年前的模样，一切都好好的摆放着，角落里种着许多兰花，散发着幽幽香气。乍一看去，韩绮就觉出了眼熟来，这与她自镜中看到的孤月澜那边的景象是一样的，或者说，这里就是孤月澜的房间。 只是这都不是让众人怔住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进屋对着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上是一名女子，雪衣墨发，眉目间沾了些愁绪，看来清冷而不近尘世。 那画中的女子，正是韩绮。 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韩绮！ 石家兄妹在愣完之后同时用极端古怪的目光朝着韩绮看去，而这个时候，韩绮还在看那幅画。 韩绮的神色很平静，她看得很认真，似乎要记住画中的所有细节，要将画中的每一笔描画都勾勒进脑海里。她甚至还在想，孤月澜在画这幅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然后她似乎真的就看到了孤月澜一个人在夜里小心翼翼地展开画纸，一边回忆她的模样，一边缓缓作画的样子。 这般想下来，她竟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斩情实在是没看韩绮效果，没想到第一次看到她笑竟然是这么个情况，它连连后退着对镜子里的孤月澜道：“完了完了大事不好……” 孤月澜被斩情这一句吓得不轻，弱声道：“我都说了不要进来看了。” 韩绮收回了笑意，低头看镜子里的孤月澜。孤月澜这会儿已经用两手捂住了眼睛，一副自己看不见别人就看不见的样子，只不过透过指缝还能看到他颊边透出的粉色。 韩绮道：“手放下来。” 孤月澜稍稍把手放下了些，还捂着脸，只露出了两只眼睛，有些紧张的看着韩绮。 第十四章 韩绮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只是放柔了声音问道：“这是你画的？” 孤月澜缓缓放下了手，不知为何，韩绮这样的没反应，反而让他更害怕了，而除了害怕，还有一些淡淡的失落，他垂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解释道：“昨天才画好的，我想着以后就挂在房间里了，所以……” 所以他才知道，那副画一定会出现在房间里。 可是韩绮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那副画在那房间里面一直挂着，百年千年万年，一直都在。 韩绮又笑了，她看着孤月澜，道：“画得很像。” “当然像！”孤月澜连忙道，“我趁你睡着的时候观察了好几天才画出来的……” 斩情：“……”这小子还真敢说。 这边孤月澜还在慌乱着，那边的石家兄妹也没办法安静的听下去了。石玉拧着眉头瞪着韩绮，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绮：“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这里会有你的画像？！”石玉大声问了一句，随即又指着孤月澜道，“还有，为什么说这画是他画的？到底怎么回事？这里不是……不是赤霄城吗？不是孤月澜住的地方吗？” 韩绮正色道：“因为他就是孤月澜。” 石玉：“……”他瞪着韩绮，似乎想看韩绮打算编出个什么样的故事。 韩绮终于妥协了一般的道：“因为我们南华派早就来过这里了，孤月澜留下的东西都已经被我们拿走了，你们这一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石玉一怔：“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他兀自将话一顿，低声道，“不可能，师父告诉过我，近百年来没有人发现这里，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拿走那些东西。” 韩绮挑眉，对着墙上那幅画像道：“那你怎么解释我的画像挂在那里？” 石玉话语一窒，跟镜子里那小鬼就是孤月澜相比，他觉得还是韩绮后面的解释比较接近真相。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将手搭在了腰间，他腰间明明没有剑，但奇怪的是他的手一搭上去，空气里便倏地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息，这种气息让韩绮也不禁微微皱眉，后退了半步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石玉周身气息忽的一变，没了先前的痞气，只是严肃得可怕，他道：“交出岐阳剑。” 总算是套出了石玉此行的目的，韩绮心中一凛，却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岐阳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面不改色，继续套话道：“你们要岐阳剑究竟有何目的？”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南华派要岐阳剑又是想做什么，当初让你们拿走了湛隐的轮回图还不够么？”石玉皱眉道。 韩绮听到这话不禁动作一顿，她想到了一些事情。 湛隐是上古六神之一，当初与樾白联手想要灭世，却终为孤月澜所阻止，其后去向不知。而他手中有一件法器名为轮回图，此物本是超度死灵所用，能够让徘徊世间的孤魂野鬼得以归入轮回，但湛隐消失之后，这东西便落入了心怀不轨的人手中，自此天下大乱，众人为了争夺此物引发了无数斗争，只因此物不止能够超度死灵，还有生灵。 拥有了这东西，就相当于是掌握了旁人的生死，自是人人都想要得到，也人人都畏惧万分。 所幸在两千多年前，这东西被南华派的一名修道界不出世的天才所夺到了，那人将轮回图送进了南华派的真武阁当中，以阵法锁住，并派众多弟子看守，这才控制了这一场灾祸。 而这位天才的名字，叫做清微。 斩情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耸了耸脖子上的毛，看起来又几分得意：“你们紫微门的人连清微都打不过，还想拿轮回图，拿回去被人抢么？” 石玉很不爱听这句话，他冷哼一声，却意外的却没有变得更加激动，而是逐渐冷静了下来，一直冷静到他的声音都像结了冰一样：“我再说一次，将剑交出来。” 韩绮皱眉：“我说了，南华派早就找到这里了，那剑若是真的在南华派，也早就被带回去了，不在我这里。” 石玉扬了扬下巴，指着韩绮背后背着的长条形布包，冷声问道：“那你背后是什么？” 韩绮微微一顿，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在那土坑里面挖出来的剑还背在身上，她虽不知道那剑到底跟石玉口中所说的“岐阳剑”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但听方才斩情所说，这剑也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是断然不能够给他们紫微门的。 韩绮又退了半步，“那是我的佩剑，跟你们没关系。” 石玉肯定是不会相信她的，他当即叫了还在发呆的石灵，两个人一前一后围住了韩绮，韩绮站在原处，手已经握在了背后那把剑的剑柄上。她虽然现在没有灵力，但力气还在，若是当真动起手来，她也不会惧怕。 只是石家兄妹还没有靠近韩绮，便有一道威压自四面八方而来，镇住了在场众人。 这灵力的威压来自一直以来都被忽略掉的斩情，它拖着肥硕的身体跳到了韩绮身前，韩绮抬手将它圈在怀里，让它能够用舒服的姿势窝着。斩情沉声道：“有我在，谁敢动她？” “你们都冷静一点，不要在这里打架……”有个更没有存在感的人在镜子那边弱声道。 石玉一眼朝孤月澜瞥过去道：“闭嘴。”孤月澜霎时呆住。 韩绮：“……”她这辈子再也没见过比孤月澜还好欺负的神了。 见大家都没说话了，斩情连忙把握住时机开口道：“在这里打起来谁也没好处，你们若真的非要拿岐阳剑，出去以后自己凭本事，现在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这个赤霄城是上古之神所住之处，里面究竟有什么阵法和机关谁也说不清楚，若当真打起来犯了什么禁忌，谁也说不清后果。所以即使是心中不满，但石玉也并没有真的动手，是以他沉吟片刻之后仍是答应了。 只是石玉仍是多疑，对韩绮说的话将信将疑，走之前仍要先将房间里面的东西搜索一番，看看是否还有什么能够拿走的宝贝。 他走了一圈，最终没发现什么好东西，便只能从柜子里随手摸了一粒圆滑的青色小石子儿拿回去作纪念。他一面扔着那颗石子玩，一面嫌弃道：“也不知这是谁的房间，这里的东西还不如外面的东西值钱。” 韩绮实在说不出口这是孤月澜的房间。 “那个……”孤月澜盯着石玉手里的石头，看起来神情十分紧张，只是石玉丝毫没有注意到孤月澜的神色，只是回过身将石头塞到了妹妹石灵的手上，给她玩去了。 扫视了屋子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宝贝了，石玉才道：“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他没有丝毫要立即出城的意思。 没待韩绮出声，石玉便已经带着石灵转身走出了屋子。 韩绮无言，便跟了上去，只是方才踏出一步，她便又停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幅她的画像还挂在墙上，悬在它身上的是一万多年的岁月。她突然想知道，这一万多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恍惚间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过去的孤月澜看到了自己的将来，还是现在的自己看到了孤月澜的将来。 她决定将这幅画留在这里。 韩绮带着斩情与孤月澜一同往外而去，却没想到她刚一走出房间，就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石家兄妹又呆住了。 在这短短一两个时辰之内，这两兄妹已经呆了好几次了。 然而韩绮来不及嘲讽这两个人，就自己也怔住了，不过她比石家兄妹好一点，她至少还能说出话来：“孤月澜？”她在问孤月澜，她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孤月澜的房间出来，就是之前他们之前所看到过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里本是躺着一个人的，那个人面色苍白，早已没有了气息，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但就在现在，那个人睁开眼睛了，他就坐在房间中央的那张桌旁，一手撑着额，一手轻轻敲打桌面，看来有几分慵懒模样。若是旁人做出这副模样，还有些风雅书生的样子，但这人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身上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这样就难免有些渗人了。 最渗人的是，听到动静之后，那个人朝着韩绮等人看了过来。 几个人当中胆子最小的石灵一个没忍住，被这一眼看得坐在地上哭了出来：“哥哥，死人真的活过来了！” “都变成活人了你还怕个什么！”石玉忍不住骂了一句。 石灵呜咽了两声，忽的不哭了，觉得石玉说得有道理。然而韩绮的下一句话立即又把石灵给吓哭了，韩绮盯着那人道：“他没有气息。”那个人根本没有呼吸，他坐在那里，更像是一尊傀儡，可是韩绮不明白，没有气息的人，为什么能够自如行动，能够开口说话。 石玉好不容易才让石灵止住哭声，没想到让韩绮一句话说得哭得更厉害了，他几乎要怀疑韩绮是故意的。他瞪了韩绮一眼，又回头戒备地看着那人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韩绮摇头，很难得的说了一句废话：“不知道。” 没人注意到，镜中孤月澜的神色变得苍白了起来，与那人十分相似的脸上，现出了类似悲哀的情绪。 而很奇怪的是，石灵和石玉这么吵吵闹闹，那桌旁的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他只是睁着一双黝黑地双眸，盯着他们这个方向，许久后他忽而一笑，在幽暗地地室里说出了轻飘飘地一句话：“澜儿，你回来了。” 第十五章 韩绮和斩情几乎是同时朝着孤月澜看了过去，孤月澜蹙眉看着那人，却没有开口。 石灵止住了哭声，小声问道：“他在叫谁？” “澜儿？”石玉面露古怪，“是谁？总不会是在叫这面镜子吧？”石玉随口道。 就在几个人还在猜测的时候，那人又开口了：“怎么不说话，快过来让爹看看。” 石玉怔了怔，四下看了看，不知为何竟觉得那人的视线是向着他自己的，他迟疑了一下，指着自己不确定的问：“不会是在叫我吧？” 韩绮沉默了一会儿，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没错是你。” 石玉：“……”他不是什么阿澜啊！ “还不快去。”韩绮催促他道。 石玉僵硬的转过脖子，看了看那个原本应该是个死人的家伙，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他认真打量着那个家伙，被韩绮这么一说，倒是真的觉得对方是在看自己了。在这种地方，发生了这种诡异的事情，石玉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透了，他要是去了，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若是不过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石玉愣了好久之后，终于小心地朝着那个人挪了过去。他一面挪一面瞪着那人的脸，然后那个人笑着让石玉坐下。 乖乖地在石桌旁坐下，石玉正对着那个人，看起来有了几分忐忑。他向来胆子不小，但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还是头一回。他仔细盯着那人的动作，然后听那个人开口道：“渴了么，来喝些茶。”然后那个人抬手端起了桌上的茶壶开始倒茶。 ——那桌上没有茶杯，那茶壶里面也没有茶水。 韩绮在旁看着这一幕，忽的想起来之前桌上确实是有茶杯的，只是那茶杯被石玉顺手收走了。可是诡异的是，那个人就像是不知道茶杯已经被收走了一样，仍旧做出了倒茶的动作，最后还将茶壶一放，双手凭空像是端着茶杯一样送到了石玉的面前，然后他和和气气的笑道：“喝吧。” 石玉：“……”喝个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玉终于受不了了，转过头求助一般的看向身后众人。 石灵这会儿已经看得惊呆了，石玉根本没法指望他。 倒是韩绮走上了前来，石玉还没弄明白她的用意，便见她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两个人一同离开了那张桌子。 “你做什么……”石玉说了一句，回头朝着桌旁那人看过去，却见他还对着桌子空无一人的那头笑着，然后伸出右手，像是拿回了那茶杯。他接着对着空气说笑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一个人跟我生闷气想跑出赤霄城去，结果在外面林子里迷了路，转了好久才找回来。” 那人低笑一声，却不看那头了，而是垂目似是感慨地道：“那时候的你也是现在这样，淋着雨一身狼狈，哭得怎么劝都停不下来。” 语声顿住了，那个人像是在侧耳听着什么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现在没哭，你现在表情比哭还难看。”他站了起来，轻声叹道：“你已经是神了，你有这世上所有人都畏惧的力量，澜儿，你不该是现在这样。” 韩绮等人站在不远处，听着那人说话，看着这一场只有一个人的对话，静默无言。 石玉皱着眉，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他看不见我们，他在跟另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只是方才那人恰好朝向了他的方向，所以他才会弄错而已。 “他是樾白。”到了这个时候，镜中的孤月澜终于低声开了口。 韩绮一直在等孤月澜说话，这里发生的事情唯有孤月澜可以解释清楚。 不远处那个人还在说着话，孤月澜隔着镜子远远看着他，一瞬也不愿移开目光。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那是一个地缚灵一样的存在，应该是樾白把他留在这里的。” “什么意思？”韩绮不明白。 斩情却懂了，它别有深意的看了孤月澜一眼，转而替他解释道：“这应该是樾白自己将自己魂魄的一部分留在了这里，让他守着赤霄城，他看不见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应该是……” 孤月澜道：“他应该是活在某一段回忆里，或者是梦里，他一直在不停的重复这段回忆，所以他看不见我们。” 听到这里，众人似乎也明白了过来，韩绮再次回头看那人，他正捧着一本书，却没有认真读，只是淡淡笑着，一面笑一面冲着身旁道：“你娘上次还说让你早些回来，她好好好瞧瞧你瘦了没，你还不快去。”他这话刚说完，却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道：“还有你大哥，他也是今早刚回来，你们兄弟二人应该也许久没见面了吧？” 说完这话，那人便不再开口了，只是盯着某处方向，过了许久，那双黑眸中仍有笑意。 “这应该是一段很美的回忆。”韩绮低声道。 所以樾白才会分出了自身魂魄的一部分，让他一直一直的待在这段回忆里不愿意醒过来。 韩绮低头去看孤月澜，孤月澜双眸有些发红，他手轻轻放在镜子前，像是想触碰那人。只是片刻之后，他又收回了手，低声道：“我们走吧，将这里还给他，好不好？” 这声话语带着小小的哀求，韩绮心里一叹，对石家兄妹道：“该走了。” 石灵连忙点头，小跑着到了韩绮身后，石玉却是不大乐意：“我们这就走了？这一趟下来我还没找到一件像样的东西，怎么能这样就回去了？” 眼见着石玉回转身便打算接着去其他地方找，韩绮不愿让他再回去扰乱这个地方，便将心一横道：“你不是要找岐阳剑么？” “怎么？”石玉挑眉道，“你要给我？” 韩绮反手取下了身后背着的那个布包，冷声道：“这就是岐阳剑，你跟我出去，这剑抢不抢得到但凭你的本事。” 先前韩绮百般不肯，这会儿却又突然说出这种话了，石玉反倒是不相信了，“你怎么说它是岐阳剑，你若是拿一把普通的剑骗我呢？” 韩绮：“你要如何？” “将布包解开。” 韩绮解开了布包。 石玉盯着那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看了许久，皱眉道：“这玩意儿是岐阳剑？它上面写了它是岐阳剑？”石玉接着道：“将它□□看看。” 韩绮默然不语，仍是照着石玉的话将剑给拔了出来。 锈迹斑斑的剑身上面刻了两个小字，岐阳。 石玉：“……” 韩绮：“……”居然真是岐阳剑。 还没等石玉开口，韩绮便一把将剑收了回去，重新用那布包好，“要夺剑，出去再说。” 石玉看了旁边一眼，之前那人还在一个人可劲的聊着，屋子外面是一片断壁残桓，看起来要在这里动手，必然是一打就能震塌好几面墙。他权衡片刻，终是道：“好，我带你们出去。” 原来先前他们弄出了那么大动静，是因为在地面上用符咒炸了一道口子，只不过力道没有掌握好，顺手将旁边的地面也炸裂了不少，这才让韩绮也跟着掉了下来。石家兄妹带着韩绮和斩情，很快便找回到了他们下来的那个洞口，洞口处还有一根树藤，他们之前就是顺着这根树藤下来的。 石家兄妹自然是不答应让韩绮先上去的，石玉上下看了一眼，才对韩绮道：“这东西不好爬，你若是上不来，不如等我跟阿灵先上去，然后你将树藤捆在身上，我们再拉你上来。” 韩绮摇头表示不需要，只叫他们先上去。而等到石家兄妹气喘吁吁的上去了，韩绮才拽住树藤，轻巧万分的爬了上去。 她天生力气大，当初进入南华派之前她没学过什么术法，也没有什么灵力，在南华派比试的时候，砸飞了那么多人全靠这一身力气。 而一旦离开了地底赤霄城，真正的争夺便开始了。 就在韩绮上来的一刹那，石家兄妹便已经有了动作。两人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一般，一人一处合攻向韩绮，韩绮眉头微皱，趁着避开这攻击的空隙，将手中一物朝着石灵扔了过去。 ——韩绮扔出去的是一只鸡，准确的说是一只灵兽。 斩情虽然很不满自己被这么粗暴的扔了出来，但仍是扑打着翅膀一头撞倒了石灵，它一脚踩在石灵身上，声音霎时冷了下来：“我早说过，你们要动她还得先过我这关。” 就在说话这会儿，它已经有了动作，只见它双翅一展，身影已经迅猛的朝着石灵飞射而去，一嘴巴啄在了石灵的胳膊上。 石灵霎时疼出了泪花来，咬牙道：“果真不愧是灵兽。” 然后一人一□□手开来。 那边打得火热，这边的石玉却是没有妄动，只是一步步缓缓地朝着韩绮逼近。韩绮手里握着那柄剑，未曾后退半步，她戒备的看着石玉，准备迎接随时到来的攻击。 石玉的攻击来得比韩绮所预想的还要快，只听镜子里面孤月澜喊了一声：“小心！”石玉的一掌便已经到了眼前了。韩绮本已经全神贯注去应付石玉，却没想到石玉仍是比她所想的还要强上不少，她甚至都没有办法看清对方的动作，便只能够靠着自身本能去躲闪。 若是还有灵力在，她大可放心的与对方交手，她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狼狈，只是如今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再这样交手，她必输无疑。 韩绮还在想着，那边石玉又是一掌落下，韩绮闪避不暇，慌忙之间只能以手中的岐阳剑生生挡了对方一掌！ “噗！”一掌对接之后，竟是石玉浑身一震，捂住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 韩绮一怔，这才发觉自己手中的岐阳剑正嗡嗡作响，竟是散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剑气！ 铺天盖地的剑气肃杀了整个荒原，韩绮握着剑，却觉得那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自己竟是险些握不住它。而也就在韩绮惊诧之时，石玉竟是不怕死的又一掌打了过来，韩绮像方才一般以剑身去挡，却没料到石玉竟是虚晃一招，闪电般探出了左手，将韩绮手中的岐阳剑挑飞了出来！ 韩绮纵身要去接剑，对面的石玉也不甘示弱，身形竟是比韩绮还要快上了几分，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岐阳剑所落的方向而去。 只是叫人没想到的是，岐阳剑所落之处，竟站着一个人，一个样貌秀气的青年。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或许他原本一直就在那里。 岐阳剑在空中飞了一圈，正好落在了那个人的面前。那人就这么抬起手，轻轻巧巧的接住了落下来的岐阳剑，然后冲着韩绮和石玉眨眼笑了笑，眼睛霎时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的形状。 百般努力眼看就要到手的剑给个路过的人接到了，石玉快要吐血的心都有了，实在是笑不出来。 而韩绮盯着那人，却从他的身上看出了几分眼熟来：“是你？” 第十六章 接住了岐阳剑的人，正是那日在真武阁当中，将神武镜交到韩绮手上的青年。 不知为何韩绮对那个人的印象很深，后来她也去真武阁找过，可是却未曾发现那人的踪迹，甚至她还发现那人或许根本就不是南华派的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遇上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韩绮问到。 那人有些诧异的瞧了韩绮一眼，看来心情不错：“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韩绮没理会他的问题，只道：“你到底是谁？” “我叫青璇。”那人说了自己的名字，却不说来历，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反手将那柄岐阳剑收在了腰间，语声轻快的道：“岐阳剑我就带走了。”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岐阳剑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一样。 韩绮本以为没有比石玉更不讲理的人了，到现在才发现世界之大，仍是无奇不有的。 眼见青璇转身就要走，石玉一把拦在了他的面前，声音也沉了下来：“将剑还给我。” “剑又不是你的，为什么要还你。”青璇问。 石玉怔了一下，“那也不是你的。” 青璇好似不愿再纠缠这个问题，他笑了一声，忽的扬手朝着石玉扔出了一样东西。石玉以为对方仍的是暗器，眼见着便要躲开，但却忽的发觉了不对劲，这才接住了青璇扔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串碧色的珠子，被石玉这样捏在手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石玉拿到之后认真盯着这串珠子看了许久，变色终于有了变化：“这是我师父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你师父要我告诉你，赶紧回去。”青璇道。 石玉神色古怪的盯着青璇，似乎在判断他这话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青璇也不管对方相不相信自己的话，只径自又转头对韩绮也道：“我想你应该也需要回南华派看一下。” 韩绮觉得青璇说的话有些古怪，“什么意思？” 青璇看起来有些为难，“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你最好自己回去看看。”最后瞥了一眼韩绮手里面拿着的镜子，与镜中的孤月澜对视了一眼。不管是孤月澜还是青璇，两人眼神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我话便说到这里，你们自己保重。”青璇收回视线，也不待韩绮等人再作回应，人便忽的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一张黄色的符纸在空中飘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他先前所站的那块地面上。 韩绮捡起符纸看了一眼，确定了那是一张风行符，而且符上的字迹十分熟悉，应该是出自南华派的。只是韩绮知晓那人绝非南华派的人，他手中能有这符纸，恐怕还是不知从哪里偷来的。 风行符一旦发动，谁也不知道他那张符的目的地是哪里，想要抓人便几乎是不可能了。韩绮与石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静默了下来。先前他们是为了岐阳剑才打起来的，现在岐阳剑不见了，两个人都觉得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只不过石玉仍旧看着手里的那串珠子，显得心事重重，没过片刻他就叫回了跟斩情打得难分难解的石灵，对韩绮道：“我还有要事，便先离开了。” 韩绮不得不在心中暗自惊讶了一把石玉的变脸功夫，他刚才还冷着脸要夺剑，这会儿走的时候竟然还能够彬彬有礼的跟她打个招呼。而看到石家兄妹匆匆离去，韩绮这才回头去找到了斩情。斩情满身漂亮的羽毛这会儿已经变得乱七八糟了，韩绮见了它的模样便道：“你竟留手了。” 斩情瞪了韩绮一眼：“打个小姑娘还要认真不成。”他抖了抖身上的毛，让它看起来顺一些，这才道：“剑被人抢走了？那个人到底是谁，你见过他？” “在南华派见过一次，可他不是南华派的人。”韩绮答了斩情的问题，这才对镜中的孤月澜道，“抱歉，没能护好你爹的剑。” 孤月澜连忙摇摇头：“只要你没受伤就行了，剑不在了也没关系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韩绮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来，便问：“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知道，可是我觉得他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孤月澜微微蹙眉，歪着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一时却没想起来，“明明没见过，却好像是认识他一样。” 韩绮没料到竟连孤月澜也这样说，如此一来那人的身份就更加神秘了。只是现在他们一时也弄不清楚那人的身份，若是再接着想也想不出个结果来，不如先回去看看到底那人先前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应该回南华派看看？ 韩绮将先前青璇的话告诉了斩情，斩情听罢也同意了韩绮的说法，然后他们一道往回走去，两个多时辰之后，他们便离开赤霄城上的那处荒原，回到了崇云岭当中。 离开赤霄城之后，他们才终于能够使用风行符，只是韩绮刚一拿出符咒，神色便复杂了起来。她想起来刚才那个叫青璇的人便是在那荒原上直接使用了符咒，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韩绮？”见韩绮没有动静，孤月澜不禁唤了一声。 韩绮问到：“我听师父说赤霄城里是不能使用风行符的，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人能够在里面自由行动而不受到这个约束？” 孤月澜听罢明白了韩绮的意思，只是他眼中也多出了几分疑惑来，他道：“只有赤霄城的人能够来去自如，或者……他手里的符咒能够无视这里的阵法。” 不管到底是哪个原因，那人应该都和赤霄城有着某种关系。 韩绮压下心中的疑惑，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将符咒催动，人消失在了崇云岭满是雾气的山林之间。 。 韩绮再出现是在南华派后山的山门处，只不过韩绮刚一落地，便发现了南华派与之前她离开的时候有了些许不同，整个南华派里面弥漫着如同崇云岭中一般的瘴气，若不是看到了不远处的辟风楼，韩绮还以为自己现在还身在崇云岭里面。 看起来那个叫青璇的人没有骗她，南华派果然是出了事。 “这是怎么了？”斩情疑惑的往四下看。 韩绮正要开口，忽地听见不远处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几名玄真剑宗的弟子自一旁冲了过来，朝着她大声道：“小心！” 就在对方话音传来的同时，一道黑影自天上落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蹿向了韩绮，韩绮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见另一道白色的身影也跟着落了下来，然后一剑朝着先前那黑影斩去，那团黑影中霎时传出了一阵尖啸，韩绮这才看清楚，那黑影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妖，这会儿已经被一剑斩成了两半，叫了两声就变成烟雾消失了。 那白影是一名穿着玄真宗白色弟子服的青年，韩绮对这人是有印象的，他的名字叫做金廉，是玄真宗宗主纪文康的三弟子。 金廉神色冷肃的收回了执剑的手，将剑收入鞘中，这才回身对韩绮道：“你没事吧？”他似乎一直未曾注意到自己身后站的是谁，一直到这会儿看见了韩绮之后，才恍然一怔，垂目道：“韩绮师姐。” 南华派三个宗门弟子之间一直都是以师兄弟相称，是以韩绮年纪虽比金廉小，但入门时间却要更长，所以才会有这称呼。 韩绮点了点头，这会儿其他几名玄真宗弟子也到了近前，看清楚了韩绮之后，那其中一名弟子才道：“玄灵宗的韩绮？前几天不是走了吗，我还以为你不能修炼，已经自行下山了。” “是啊，这怎么又回来了？” 几名弟子在那边说笑着，也不管韩绮的神色，韩绮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孤月澜在镜子里面先听不过去了，便道：“你们……” 孤月澜一句话没能说出库，便听金廉先道：“住口。”他不过这么冷冷说了一句，几名玄真宗的弟子就立即乖乖闭了嘴，看得孤月澜也是微微一怔。 “三师姐！”就在这会儿，又是一个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到了韩绮的面前，正是玄灵宗刚入门的小师弟微生悦。 见微生悦来了，韩绮才问到：“南华派发生了什么事？” 微生悦喘了几口气才道：“玄真宗的地牢坏了，说是因为离恨破坏的，现在离恨不见了，好多妖怪也跟着跑了出来，所有人都在忙着抓妖怪呢。” “离恨走了？”旁边斩情听到这里，也冷静不起来了。 微生悦连连点头，“我现在也在跟着金镰师兄抓妖怪，三师姐你现在……你赶紧去辟风楼避一下吧，师父现在应该还在那里，等会儿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我知道了。”韩绮点头道，“你先去忙吧。”韩绮知道顾雅说过，赤华是在离恨的身上设下了封印才将她关进地牢的，那封印没那么容易被破，离恨会有机会逃走，定是有心人故意将她给放出来的，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听韩绮这么说了，微生悦连忙点头，“嗯，那我们先去抓妖怪了。” 那边金廉也道：“我们先离开了，韩绮师姐，你现在身上没有灵力护体，自己去辟风楼要当心些，路上有很多小妖怪。” 金廉这话说得十分凑巧，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正好又是一只像是失了方向的小妖怪没头没脑的朝着这个方向冲过来。金廉眉眼一凛，右手闪电般再次拔出箭来，剑锋挽出了一朵漂亮的剑花：“当心！” 只不过在他完成这番动作之前，韩绮已经先伸出了手。 一把捏住那妖怪的脖子，韩绮抡起胳膊，直接将那只妖怪砸了出去，真好砸在不远处的地板上，那妖怪挣扎了两下就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没事，放心。”韩绮自怀中掏出一张白色的手绢，擦了擦手平静道。 众弟子：“……”有些怪物不管有没有灵力都还是怪物，微生悦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担心实在是有些太过多余了。 告别众人之后，韩绮不多时便到了辟风楼当中，往日清净的辟风楼里面，这会儿多了不少人，粗略一看下来几乎都是玄真宗和玄通宗的受伤弟子，韩绮接着往里走去，这才看到了正在以术法替人疗伤的顾雅。 韩绮便打算往顾雅所在之处而去，不过才刚走了几步，便见顾雅身形一晃，竟是支撑不住往旁边倒了下去。 第十七章 韩绮眼见顾雅倒下，连忙上前扶住了他，顾雅似乎是一瞬间失去了意识，韩绮将他扶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蹙眉揉了揉额角，轻轻摇头道：“我没事。”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惨白，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说完这话，顾雅便俯身接着替面前的一名玄真剑宗弟子治伤了，他不肯休息，韩绮也没有办法让他去休息，便只得一言不发的跟在他的身后看他的动作。韩绮一直等了许久，一直有受伤的弟子被送过来，顾雅一直在替人治伤，几乎未曾歇过。 累成这个样子，也难怪会差点晕倒。 韩绮看着眼前的光景，实在是想不到不过离开几天的工夫，南华派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事情。整个门派几乎所有人都忙得晕头转向，受伤的弟子一批又一批，也不知道这一次跑出去的妖怪究竟要多久才能够给全部抓回来。 过了好一阵子，来的受伤弟子终于少了，顾雅这才有空回头看韩绮，他轻咳一声，对韩绮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低声道：“你回来了。” “嗯。”韩绮应了一声，等着顾雅的下一句话，顾雅果然又道，“你跟我来。” 顾雅转身回屋内，韩绮抱着镜子，身后还跟了一只斩情，一行人进了顾雅的屋子。顾雅进屋之后便合上了房门，然后回头对韩绮道：“南华派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韩绮点头：“我已经听微生悦说过了，可是他没告诉我你受伤了。” 顾雅挑眉：“什么受伤？” 韩绮指了指他胸腹处：“血都渗出来了。” 顾雅：“……”被韩绮这么一揭穿，顾雅干脆也不装了，整个人泄了气一样的撑着桌子坐了下来，气息霎时也弱了许多：“我这些年的修炼果然还是敌不过那人。” 顾雅“这些年的修炼”功底有多深，韩绮是非常清楚的。这个玄灵宗的宗主原本就不是个会打架的人，大抵十个他加起来都不会是玄真剑宗宗主的对手，所以顾雅打不过别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她接着问道：“你被谁打了？” “周曦。”顾雅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接着又解释道：“算起来这个人应该是你的师叔。” 其实不用顾雅解释，韩绮早就听别人说过关于周曦的事情，这人是顾雅的师兄，也是上一任的玄灵宗宗主，原本是上一代玄灵宗弟子当中最受众人瞩目的人，符法高强，且剑术也不凡，甚至连玄真剑宗的弟子也不是其对手。但是这个人却在当上玄灵宗宗主之后犯了一次大错，至此被逐出了南华派，而玄灵宗宗主的位置也就交到了顾雅的手上。 周曦所犯的大错，是他用自己放走了玄真宗地牢当中的一个妖怪，而那妖怪后来作乱天下，引起了极大的风波。 周曦是知道怎么样从地牢放出妖怪的。 韩绮皱眉：“是周曦放走了离恨和其他的妖怪？” “是。”顾雅捂着伤处苦笑，“我发现了他的行踪，可是没能阻止他。这会儿他不知去了哪里，但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快能够结束，周曦师兄过了这么多年才回来，必然有他回来的理由。” 韩绮没说话，最重要的是，一个周曦就已经够让人难应付了，更何况还有个连赤华真人都难以胜过的离恨。 就在二人谈话间，外面传来了拍门声，大师兄慕容嘉没待顾雅回话，就直接撞门进来了，他见了顾雅便一脸惊慌的道：“离恨……离恨好像在剑宗的武穆堂里面，赤华真人让我叫你过去，再次开阵将离恨给擒下来。” 顾雅这会儿似乎又变成了个没事人，听慕容嘉这么说，很快便点头道：“我知道了。”他说着便跟着慕容嘉一道往外去，走到门口才回头对韩绮道：“韩绮。” 韩绮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守着这里。”顾雅没有答应韩绮的请求，“现在你能保护他们，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这辟风楼里面的都是受伤的南华派弟子，确实都没有了战斗力，若是这会儿再出什么事，定然是没有办法应付的，韩绮心知顾雅说得没错，终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韩绮不像顾雅一样会医术，灵力没了也不能用什么治疗伤势的术法，呆在辟风楼里面也只能够帮那些受伤的人擦擦血递递水，也没有太多她能够帮得上忙的事情。将该做的都做了之后，韩绮便在辟风楼的角落当中坐下了。 斩情这会儿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韩绮知道它反正不会有事，便也没有在意，而到了这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镜子那边的孤月澜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韩绮拿起了镜子，只见孤月澜还在那头，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叫了他一声他才恍惚抬起了头来。 “你怎么了？”韩绮问到。 孤月澜摇摇头，似乎是在迟疑，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之前我们碰到的那个叫青璇的人，我好像有些想起来了。” 韩绮：“你想起什么了？” 孤月澜道：“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孤月澜便要开口，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韩绮神色一凛，拿着镜子重新站了起来，朝着外面看去。孤月澜面色微微一变，似乎也下了某种决心，不再说这件事情，只是改了口道：“好像是什么阵法。” 孤月澜的判断非常准，确实是一种阵法，韩绮带着镜子到了辟风楼的门口，这才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辟风楼外面原本就是一处广场，那是玄灵宗弟子们学习符法的地方，但是这会儿走出辟风楼，韩绮竟什么也没看到。 整个辟风楼就像是被孤立在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一眼望去竟是虚无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什么气息也感觉不到。 韩绮知道定是有人来了，只是来的不知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她心中的疑惑很快就消失了，因为片刻之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辟风楼的大门之外。 那是一个全身罩在红袍之中的男子，四十来岁，看起来枯瘦如柴，连脸颊都凹陷了下来，乍一看去不像活人，倒像是一把骷髅。那人就这么拦在整个辟风楼的大门前，一身红衣袍袖飞舞，带着些睥睨之色。 “顾雅，你没想到我会再回来吧。”那人阴恻恻笑了两声，开口便叫了顾雅的名字。 后方的几名玄真剑宗弟子拄着剑拖着重伤的身体走了出来，与韩绮一同跟那人对峙着。韩绮猜那人应该便是她那传说中的周曦师叔了，她很快摇头道：“顾雅不在。” 周曦瞥了韩绮一眼：“我早知道顾雅在这里，费了这么大工夫便是要将他困在这里，他若是躲着不敢出来，我便杀了他宝贝的弟子们，看他能够等得了多久。” 韩绮：“……”她难得的好心解释道，“他真的不在，刚才赤华真人将他叫去武穆堂对付离恨了。” 周曦：“……”他看起来有些愤怒，韩绮现在相信他为了困住整个辟风楼确实花了许多工夫了。 “那便从他的弟子下手好了。”周曦目中闪过一丝狠色，也不知道顾雅与周曦之间究竟有些什么恩怨，对方竟是将他怨恨至此。韩绮还未开口，周曦便已经扬手一掌朝着众人而来，紧接着一张符咒落了下来。 韩绮认得那符咒，顾雅教过她许多次，那是一个召火的符咒，冬天的时候顾雅会用它来烤火取暖。 然而这这会儿周曦用出这招来，韩绮才发觉顾雅与周曦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顾雅那团火只是个暖炉，但周曦的这团火却是个缩小的太阳，带着炽烈的光热直接就朝着众人袭来！韩绮心知自己现在无法硬接，只能纵步后退，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避开，只是另一些受了伤的弟子便没那么幸运了，有几名弟子被火球所击中，身上已是燃起了火苗，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被这火焰肆虐遍身，化作了一缕灰飞。 韩绮神色一肃，没料到周曦竟是如此狠辣。 只是面对这般境况，她却毫无办法。韩绮冷着脸，看着周曦如同看蝼蚁一般的看着众人，然后一步步朝着辟风楼逼近。 顾雅离开之时，是将辟风楼和楼中的众弟子都交到她手上的，韩绮知道，她绝没有避开的理由。 韩绮将手中的神武镜放下，不管有没有机会，也打算同周曦一搏，反正到了这个时候，就算逃也根本逃不掉。 然而她刚有动作，便听孤月澜道：“韩绮。” 韩绮回头看孤月澜，孤月澜连忙道：“你还记得那本书吗？” 韩绮一怔，自怀中拿出了那本被黄纸包着的书，那是孤月澜写给她的，说是能够帮助她恢复灵力，只是她这会儿还没有来得及去修炼那书中所说的方法。 孤月澜看到那本书，当即点头道：“我怕你有危险，所以后面那几页的符咒被我的法力加持过，那些符咒，是可以由你直接催动的，不需要任何灵力。” 韩绮身形一顿，凝目看着孤月澜，没想到孤月澜竟是想过这么多。只是这会儿她来不及说别的，只能点头道：“谢谢。”她说完这话，立即便带着那本混沌书冲入了战团，正好拦在几名南华派弟子和周曦的面前。 周曦又是一张符咒扔出，那令人恐惧的火球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几名弟子退了半步，只是韩绮却未曾后退，反而往前了一步。 一名弟子忍不住大声道：“韩绮师姐，小心！” 韩绮确实很小心，也还有些担心，她拿到这本书也不过就这么一会儿，连书上的符咒都没能好好去看，更不知道要怎么催动这书上的符咒，她只能将那书对着周曦翻开其中一页符咒，随口喊了一声道：“去！” 到底“去”个什么韩绮也不知道，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喊这么一下。 然而叫人没料到的事情就随着这一声喊话而发生了。 周曦的火球朝着韩绮而来，燎原之势让韩绮身后的辟风楼众人都忍不住惊叫了出来。韩绮强忍着闪身后退的想法，知道自己这一退不知又会死上多少人。火球的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火浪迎面而来，几乎要让韩绮拿不住那本书。 然而就在火球将要接触韩绮的刹那，那本混沌书忽的发出了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原本只是小小的一点，像是天空上那颗亘古不变的苍星，只是一瞬之间，那光芒便在韩绮的手中扩大开来，从一星一点，变作了星海万丈，扩散于整个天地之间，有如天地初开的那一瞬光亮。 在那光芒之中，一道蓝色的无形盾墙出现在了韩绮面前，那团看似威势无匹的火球就这么撞在了蓝色的盾墙之上。火球接触了盾墙，竟像是撞入了一团水中一般，火势逐渐变小，最后竟消弭于无形。 周曦一怔，众人也是一怔，就连韩绮也没有料到，孤月澜为她所写的书竟是有这样的作用。 既是如此，那么应该还有一些别的符咒能够使用。 韩绮目色一凛，接着翻开下一页来，趁着周曦还没反应过来，大声道：“去！”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连韩绮也不知道这一页的符咒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反正都是孤月澜给她留下来的，总有用就对了。 方才韩绮轻松的使出一招盾墙，便将周曦的火球给抵消了，周曦脸色铁青，自是知道韩绮这本书应是个了不得的神器，他也不敢大意，当即手中几张符咒扔出，形成了一张密不可风的盾网。 韩绮喊声一落，那本书果然又发出了蓝光来，蓝光过处竟是连整个辟风楼周围的空气也莫名的变得澄净了起来。 然后随着那些蓝光扩散开来，辟风楼的地面的沙土忽的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周曦冷哼一声，当即腾空而起，朝着地面也落下了几道符咒。 便在此时，那沙土之中，果然钻出了许多东西来。 成千上万的绿芽自土地里面钻了出来，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以极快的速度生长了开来，然后它们盘桓成藤，吐出翠色嫩芽，结苞开花，不过片刻之间，整个辟风楼就变成了一片蓝色的花海。 周曦：“……”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戒备神色显得有些傻。 辟风楼众人怔怔看着韩绮，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韩绮只能无言的看了镜子里的孤月澜一眼。 孤月澜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时候还不忘解释道：“这就是芙叶花，可以做芙叶糕的那个。” 韩绮：“……” 第十八章 “够了。”周曦拧眉，不想让韩绮再继续使用那本书，便又是一招落下，只是韩绮的动作比周曦所想象的还要快，她将书翻回前面一页，便又是一面蓝色的光盾挡住了周曦的招式。周曦手中符咒不断，韩绮动作也未停，一下子只见得四周火光和蓝光乱闪，那些火光却都被吸入了盾墙之中。 一轮下来，纵然是周曦也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了，他实在不明白现在的玄灵宗怎么会培养出个这个样子的怪物来。 “既然如此，也休怪我不留手了。”周曦冷哼一声，将手探入袖中，似乎要拿出什么东西来。 韩绮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手已经紧紧拽住了手中的书页。 只是周曦的这一招，并没有出手，因为就在这时候，天际突然像是被破开了一道曙光一般，几道白色身影便自那处出现，落到了周曦和众人的中间。 来的人是南华派的几位师叔，其中还包括了赤华真人和顾雅等人，顾雅脸色依旧苍白若纸，由其中一名师叔扶着，看起来似乎没有韩绮所想的那么严重。看到几位师叔出现在这里，韩绮猜想武穆堂的战斗应该也是胜了，当即便也安心了几分。 “周曦师弟，收手吧。”赤华一人当先走了出来，对着周曦道。 周曦轻笑一声，似乎是想到了过往之事，他扭头又看了顾雅一眼，当即便道：“你中了离恨的恨心咒？” 顾雅本是一直垂着眸子，到了现在才抬眼勉力笑道：“不巧中了。” 韩绮听到这里，亦是皱眉，她没有听说过什么恨心咒，也不知道中了那东西会有什么后果，便只能安静的听下去。 只听周曦又是一笑，声音也痛快了几分：“好啊，好啊，一同下地狱好了。”他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将手探入了袖中，等到这句话说完，他的手便已经挥了出来。 一道紫色的符咒朝着天际飞射而去，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之中，一道巨雷猛然劈落而下！那道雷携着无匹的力量，落在了众人的面前，不过一瞬之间，那处的地面便尽成焦土！先前开出的芙叶花也随着这道雷纷纷零落。 狂风卷起了无数花瓣，在一片闷响中，又是一道雷落了下来，这次是朝着韩绮与她身后的南华仙派众人。韩绮眸光闪烁，心知自己不能退，便再次翻开了书页去挡，只是这一次那蓝色的盾墙竟也无法完全抵挡这道惊天巨雷，一声重响之后，韩绮朝着后方连退数步才终于稳住身形，只是这一番交手，她的唇角也渗出了点点鲜血。 “韩绮快躲！”镜中传来了孤月澜的声音，“那是紫云雷，那些符咒是挡不住它的！” 听到孤月澜的声音，前方又是一道闷雷落下，韩绮一面后撤，一面身手敏捷的抓住几个险些受到波及的人往旁边一扔，这才问到：“紫云雷？” “对，那是紫云阵，我的符咒抵挡不了这个阵法，因为写紫云阵的人符法比我还要精通。”孤月澜目色复杂的盯着那些依旧在不停下落的紫雷。 天际又变成了一片乌云滚滚，好似有大雨要倾盆而下，韩绮在心中过了一遍孤月澜的话，这才问到：“这阵法不是周曦写的？” “不是，他写不出这种符来。”孤月澜低声道，“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能够写出那样的符法来。” 韩绮问：“是谁？” “我爹。” 上古六神之一，樾白。 再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韩绮不禁一怔，孤月澜的这个回答让她心中又多了许多的疑惑，只是这些都来不及去想，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问题：“这些雷能不能停下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劈完？”已经有许多受伤弟子撑不住，在雷下灰飞烟灭，然而这些雷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孤月澜听到韩绮的问题，却是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韩绮又问。 这时候不远处的人群当中，顾雅离开了别人的扶持，一个人走了出来。韩绮看到了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竟是突地一跳。 似乎是感受到了韩绮的视线，顾雅转过头对着韩绮淡淡地笑了。然后他抬起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就这么在虚空中画了起来。 顾雅这人平日里很懒，说话做事也都很温吞，像是个永远都没有脾气的人，符法也说不上有多好。韩绮等弟子一直觉得，他能够当上玄灵宗的宗主，一定是因为玄灵宗里上一辈的弟子都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他一个了，实在没人了才让他当上的。 但这时候，他看起来却和平时有些不同了。 韩绮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顾雅画着她完全看不懂的符咒，他的面前仿佛有了一张无形的符纸，他的血渐渐凝成了一串神秘的字，那些字神圣而冷肃，渐渐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来，刹那间充斥了整个辟风楼。 就在光芒大作之际，韩绮又听到了孤月澜的声音：“紫云阵一旦开启，便无法停下，它会毁灭阵法当中的一切，直至虚无，除非有人能够以极为深厚的法力镇压它。” 孤月澜接着道：“这里没有人能够做到。” “顾雅他……”韩绮回头，似是有些恍惚的看着孤月澜。 这是孤月澜第一次从韩绮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他微微一怔，接着才道：“可是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有人肯燃尽自己的性命，激发出自身所有法力来将其镇压。”说到这里，孤月澜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你师父，他为什么会知道镇压紫云阵的术法？” “你是说师父他燃尽了自己的性命来镇压紫云阵？”韩绮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不安从何而来。 孤月澜无言的点了点头。 那边顾雅还在一笔一划的写着，那道符咒所发出的金色光芒渐渐变得越来越亮，最后成了炽烈的白光，顾雅站在光里，好似要羽化而去。先前在紫云雷之下，整个辟风楼变得好似修罗地狱，但现在白光乍现，四周霎时又变得宁和起来。 紫雷不再落下，原本随着狂风而舞的芙叶花花瓣也飘飘洒洒落了下来，而在白光的中心处，顾雅缓缓垂下了手。 他的符咒完成了。 他最后朝着韩绮与孤月澜看过来，有些得意的眨了眨眼睛，眼里还带着些笑意。 韩绮知道他的意思，玄灵宗的弟子们没事的时候总拿他这个宗主开说，说他符法本就学得不好，来教他们也是误人子弟。他虽是韩绮的师父，但是韩绮的一身本事也都是自己学来的，韩绮也从未觉得这位师父有多么了不起过。 顾雅最后应当是想说，他也不弱的，能够写出谁都写不出来的符咒。 韩绮僵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这一笑，便见白光落下，随着那些光芒消散，顾雅也不见了踪影。 他原本所站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唯有那符咒还未完全散去，金芒点点零落。 而在另一方，使用出那紫云阵的周曦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日，周曦自地牢放出离恨与众妖，南华派大乱，玄灵宗宗主顾雅为救众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切都是在韩绮的眼前发生的，然而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玄灵宗的其他弟子都还在忙着收拾那些跑出来的小妖怪。 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玄灵宗其他弟子的反应几乎都是不敢相信。 “三师姐，你说师父他……”微生悦眼眶微红，他虽来得最晚，但也受了顾雅许多照顾，听闻此消息第一个便喊了出来。 慕容嘉也颤声道：“师父那样子，哪能牺牲自己救人呢，别人救他还差不多……” “是啊，三师姐你是在骗我们吧？”灵簌脸色苍白的道。 韩绮沉着脸没有开口。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他们知道韩绮是从来不开玩笑的。 “他们说玄灵宗不可没有宗主，而我们如今也难当大任，所以从明日起，会有另一位师叔来玄灵宗，成为新的宗主，我们便跟着那位师叔修行。”韩绮冷静的将赤华真人的交代告诉众人，接着才又道：“灵簌，你带着微生悦去收拾一下师父的遗物，整理两件师父平时穿的衣服出来，就给他立个衣冠冢。” 灵簌微微一颤，她先前都没有什么反应，只顾着着急了，这会儿听到“遗物”两个字，似乎才终于反应过来，泪水当即自颊边滑落了下来：“……好。” 灵簌失魂似的转过身去，微生悦却并没有跟在灵簌的身后走，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韩绮，大声道：“三师姐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 韩绮动作一顿，朝着微生悦看去，只是视线有些迟滞。 微生悦眼中也含上了泪：“师父死了，是那个周曦害死了他！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不想报仇吗？！” “住口。”韩绮冷声打断了微生悦的话，她沉默片刻，微生悦不悦的看着她。她这才道：“听我说的，先去收拾东西，报仇的事情，几位师叔有安排。” 说完这些话，韩绮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辟风楼。 辟风楼的外面还留着混沌书催动符法留下来的芙叶花，韩绮穿过那些花丛，一个人往自己房间而去，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神武镜就在屋中摆着，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镜中的孤月澜便抬眼看了过来。 “韩绮，你哭了？”孤月澜讶然看着韩绮。 韩绮双眸有些红，只是远远没有到要哭出来的程度，她这次没有理会孤月澜的话，只是埋着头坐到了神武镜前，默然无语。 孤月澜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好几次口仍是没有说出来，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韩绮，目光小心翼翼地。 等了也不知道有多久，韩绮突然开了口：“明天新的宗主要来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他。” 孤月澜认真的听着韩绮的话，乖乖的没有插嘴。 韩绮咬了唇，半晌又道：“我想不出没有顾雅的玄灵宗是什么样子。”她这话，已经带了哭腔。 孤月澜从来没有看过韩绮哭，受了伤没了灵力也没哭，被人奚落也没哭，但现在她在孤月澜面前，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哭了出来。 孤月澜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能小声的唤着韩绮的名字，眼眶不知为何也跟着红了起来。 韩绮抬眸，便正好看见了孤月澜泫然欲泣的模样。 韩绮：“……你哭什么？” 孤月澜摇摇头，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就想陪着你。”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够默默陪着她。 第十九章 第二天，南华派罕见的下起了雨。 韩绮等人抱着顾雅的一些遗物，在后山之中为他立了一座坟，那座坟就在斩情所住的洞穴不远处，斩情也在一旁，在一片沉默中，它道：“这家伙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和别的小孩儿不一样，机灵得紧，好像什么都不用旁人教就会了，别人都在学东西的时候，他就跑过来找我聊天。” “只不过他长大以后就没怎么来了，人也变了不少，脾气好了许多。”斩情轻叹一声，回头对韩绮道：“将他葬在这里也好，我闲得无事便能来找他聊聊了。” 韩绮没有开口，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昨天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斩情悄悄跟着顾雅一道去了武穆堂，在与离恨那一战中，也是多亏有斩情出手才提前结束了战斗。韩绮将目光自那墓碑上收回来，低声道：“斩情，多谢你。” 斩情诧异看了韩绮一眼：“离恨的事情是因我而起，我自然得去帮忙。” “师父他……”韩绮似乎仍有话要说，斩情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很快便道：“之前在武穆堂里面对付离恨的时候，顾雅就已经中了离恨的恨心咒，无法可解，到最后仍会衰竭致死。他既然站出来解了紫云阵，那便是说他自己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 韩绮听到这里，终是闭了嘴。 不管如何，都是这样的结果，她心中纵然有许多不甘，但真正到了事情发生，还是必须一概接受下来，不管她是否愿意。 “该回去了。”韩绮对众人道，新的宗主应该也已经在辟风楼当中等着了。 关于这个新的宗主，韩绮也并不了解，只知道这人似乎是赤华真人的师兄，平日里没有人听说过他，是因为他一直在闭关不问世事，这一次他肯出来当这个宗主，所有师叔都觉得非常惊讶，看来应当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听到韩绮的声音，慕容嘉第一个转过头来，长长吐了一口气，换上了笑容对韩绮应道：“走吧。” 韩绮看着慕容嘉脸上的笑容，却宁愿他不要笑，因为他笑得实在是有点难看，更像是在哭。而随着慕容嘉这一声，微生悦和灵簌也都跟着回应了韩绮，他们的眼眶都很红，还有些肿，看来也不知哭了多久了，韩绮轻轻拍了拍灵簌的肩膀，四人这才告别了斩情，一道往山下走去。 山风吹走了徘徊的雾，顾雅的坟前只余下一人。二师兄解海垂下双眸，轻轻低头，拜别了这位自小将他们带大的师父。 。 离开后山之后，众人便收拾心情往辟风楼而去。 辟风楼的外面还留着那一战的痕迹，地上有着被雷劈过的焦印，还有繁茂生长着的芙叶花。经过那片芙叶花海的时候，微生悦不禁问道：“是谁在这里种了花？” 韩绮还没开口，灵簌哽咽着道：“我听说师父跟那个周曦打的时候，最后化光消失，也许这花就是他最后留给我们的痕迹……” 微生悦身形一顿，咬着唇看着面前的花海，目光里面满是感伤。 韩绮：“……”在这种情况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东西是孤月澜要拿来做东西吃的。 一群人于是就这样望着花海沉默了许久，最后慕容嘉摇摇头道：“该走了，那位师叔该等急了。” 几人快步进了辟风楼当中，而楼中原本是顾雅坐的位置上面，这会儿已经坐了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淡色长袍，装扮十分随意，此时他正翘着脚侧坐在椅上，仰头认真看着辟风楼墙上一幅字画。 那个人韩绮认识，而且见过了不止一次。 “青璇？”纵然是韩绮，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看到这人，心中也是不解。 那人正是韩绮曾经在真武阁当中遇到，将神武镜给她的人。后来他们又在赤霄城的荒原当中相遇，匆匆一面之后韩绮便回到了南华派，她没有料到自己还会在这里遇上他。 青璇听到声音，回头对着韩绮一笑，笑里带着暖意。他翻身坐直了身子，打招呼道：“又见面了。” 这话自然是对韩绮说的，韩绮认真盯着他，觉得自见面起，这个叫青璇的人身上就有许多谜团，而且每见一次就多一些，她根本就无法弄清楚他的身份和目的。 就在韩绮沉默的时候，灵簌睁大眼睛问到：“你就是我们的新宗主？” 青璇“嗯”了一声，挑眉道：“怎么，不像？” 确实不像，不管怎么看都不像。 “来的不是一位师叔吗？可是你看起来比我们就大几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师叔？”微生悦皱眉，不肯相信的道。 青璇笑出了声来，轻轻揉了微生悦的脑袋：“你不知道修道之人，特别是我这样修为高的人，都驻颜有术么？” 微生悦一惊，盯着青璇看了许久，终于动摇道：“你真的是……宗主？” 这句话问出来，青璇的神色倏地变得冷肃了起来，与方才那副慵懒模样判若两人，就连韩绮也是不由得皱眉，难道这人真的就是新来的宗主，赤华真人的师兄？ 而看到青璇的神情，玄灵宗众人顿时也都认真了起来，毕恭毕敬的朝着青璇道：“宗主。” 青璇还没开口，辟风楼门外又是一人匆匆走了进来，大声喝道：“宗你娘的主，你们宗主在这儿！”他手里本拄着拐杖，这会儿走得急了竟一面走一面将手里的拐杖给朝着青璇扔了出去。青璇眼见拐杖袭来，连忙往后一缩，那拐杖便“咚”的一声砸到了旁边微生悦的头上。 微生悦：“……”怨念的看着青璇。 青璇似乎没有注意到微生悦的目光，他捡起拐杖又扔回给了那匆匆进来的人：“这里交给你，我先出去了。”也没等别人发出不满的声音，他便一溜烟出了辟风楼。 “……”玄灵宗众人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 “咳。”后来这人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又看了回来。 “我是你们的师叔唐昼，也是玄灵宗现在的宗主，顾雅不在了，今后便由我来教你们符法。”这人很快便将话说了个明白。众人看着这人，这次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身份。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很破旧的道袍，一头灰白的发也用一根木簪子簪着，全身上下到处都在告诉别人他就是个道士。 只不过这种装扮已经许久没人穿过了，因为现在许多江湖骗子就是这么穿的。 玄灵宗众人沉默片刻，再一次拜见了宗主。拜完之后微生悦才忍不住问道：“唐昼师叔，刚才那个冒充你的人是谁？” 唐昼瞥了辟风楼外面一眼，青璇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他哼了一声道：“那小子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你们就当他是你们师弟吧。” 韩绮看了微生悦一眼，觉得南华派的师叔们似乎都有随便捡人回来的习惯。 唐昼当然不知道微生悦也是被赤华捡回来的，他只是瞥了众人一眼，这便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了，等第二天一早再来辟风楼外面的广场修行。 不过那天之后，韩绮便没有再见到青璇，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不过韩绮也没有心思去太过关注青璇，因为她很快便开始跟唐昼学起了符法。 比之从前的顾雅，唐昼显得要不负责任许多。几天下来，众人便摸清楚了这位师叔的性子。他的修为很高，至于究竟有多高，别人也看不出来。他教众人符咒的时候也很随意，和顾雅的耐心教授不同，唐昼只会将要讲的符咒给画下来，让其他人照着写，写不出来他也不会管，他只是坐在一旁喝酒。 几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喝光了玄灵宗地窖里面的所有酒。唐昼喝完了酒性子就更古怪了起来，让每个人抄符咒一千遍，不抄完便不能走。于是众人商议之下，决定让二师兄解海下山去买些酒回来安抚唐昼的情绪。 解海：“……”到了这种时候总有人能够想起他来。 送走了解海之后，众人才松了一口，各自回各自的住处，准备迎接明天的修行，接着应付唐昼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韩绮刚一回到屋子，就听见了孤月澜的声音：“你回来了！” “嗯。”韩绮点了点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短的告诉了孤月澜。她这段日子都没有将神武镜带在身上，修行符咒要应付一个唐昼已经很是不便，要再应付一个满脑子都是为什么的孤月澜就更麻烦了。 孤月澜也没有反对，每天就安静地等着韩绮回来，然后与韩绮聊天，帮她修炼那本混沌书上面所记载的内容。 混沌书上面记载的修行方式确实是韩绮从未接触过的，对于韩绮来说也的确有效，经过这些天的修炼，韩绮已经恢复了从前三成的灵力，若是接着练下去，应当很快便能够恢复以往的实力。 只是那书上许多东西都是韩绮从前从未接触过的，所以也有许多不甚明白的地方，韩绮会询问孤月澜，这时候孤月澜都会为韩绮一一解答。 又弄清楚的一个问题，韩绮将书合上，忽的又想起了自己在辟风楼前面翻开书页所使用的符咒，她忍不住问道：“这上面的符咒都是你写上去的，你能告诉我它们的用处吗？” “嗯。”孤月澜点头，开始解释起来，这些符咒也都是些五行术，类似于周曦之前所用出来的火符，只是随着写符的人力量不同，符咒的力量也会不同。说到了第十多道符咒的时候，孤月澜停了下来。 韩绮问到：“怎么了？” 孤月澜微微一怔，摇头道：“这些符咒不是我写的。”见韩绮面露疑惑，孤月澜又接着道：“不是我写的，可是好像是我的笔迹。” 一念之间，孤月澜就明白了过来，“这是我……后来补上去的？” “应该是。”韩绮点头，动作微微一顿，忽的想起了这本书最后一页上那一片干涸的血迹。 孤月澜见她神色有异，便道：“韩绮？” 韩绮问：“后面这些符咒你知道有什么作用吗？” “不知道，我还没学会……”孤月澜摇头。 韩绮沉吟片刻，随意打开一页，将书朝着门外翻了过去：“试一试就知道了。”她说完这话便催动了符咒。 第二十章 随着韩绮催动符咒，混沌书的书页上，那一道由黑色墨迹写下的符咒开始发出淡色的光芒。 然后在韩绮全然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那光芒陡然变得刺目无比，一道光柱乍然自书中冲出，朝着前方而去！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那道光柱便又消失于无形。一切的过程都来得太快，韩绮仍旧拿着那本书，还未曾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就在刚才那道光柱落下的地方，整个地面多了一道深坑，顺着前方一路延伸下去，不知究竟到了何处。光柱所过之处，竟是将一切都给破坏殆尽了。 那是连韩绮想都没有想过的力量，在孤月澜留下的书中，竟还有着这样的一个符咒。 “遭。”韩绮在看到这破坏力的瞬间，心里面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她用最快的速度放下了手中的书，拿起神武镜就冲出了屋子，顺着那道光柱留下的痕迹往前而去。不多时，她便看到了让她心惊肉跳的一幕。 就在前方不远处，那道深坑终于消失，不过在那深坑消失的前方，跌坐着一个人。 微生悦瞪圆了眼睛，面色铁青的瞪着地面那道坑，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韩绮连忙上前，看了半晌才确定他只是被吓到了，并没有受什么别的伤。先前那道可怕的光柱似乎到了微生悦的面前就诡异的停了下来，没能伤到他分毫。 “还好。”韩绮放下心来，将微生悦给拉了起来，“抱歉。”那本混沌书里面的未知符咒也是十分危险，经过此事，韩绮算是打定主意不再在南华派随便使用了，谁也不知道那些符咒代表了什么意思，用出来又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今日也还好微生悦命大，才逃过这么一劫。否则若是真的失手伤到微生悦，韩绮也不知自己要如何挽回。 见韩绮这么说，微生悦就算是还在失魂的状态也回过神了，他吃惊地瞪着韩绮道：“刚才这……这个可怕东西是师姐你发出来的？” 韩绮不好解释混沌书的事情，便只得点头道：“我在修炼。” 微生悦初见韩绮的时候，她便是练功弄出了巨大的动静，如今韩绮修炼弄出来的动静是越来越大了。微生悦闻言更是又惊又喜：“三师姐，你的灵力恢复了？！” 韩绮：“恢复了三四成。” “真的？”微生悦面色一喜，为韩绮感到高兴。 “应当不久之后就能够完全恢复了。”韩绮看他的反应，也轻轻勾起唇角笑了出来，她轻轻拍了拍微生悦的肩头，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微生悦道：“二师兄去买酒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大师兄让我下山去看看。” “嗯？”韩绮微微皱眉，正打算与微生悦一同下山去找人，动作却忽的顿住了。她的右手还搭在微生悦的肩头，另一只手却轻轻覆住了微生悦额头。 微生悦微微一怔，有些无措的看着韩绮，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有这样的动作。 韩绮面色凝重了起来，还未开口，便听镜中孤月澜道：“你想的没错，他的身上有一道护身符咒。” 听到这里，韩绮也立即明白了过来：“所以刚才那一下，不是那光到了他的面前就消失了，而是他……挡住了那道光？” “嗯，这道符咒应当能够管用上十来天，除非是神级的攻击，否则没人能够伤到他。”孤月澜喃喃道，“这符咒写上一道耗费极大，非常难得。而看它的样子，应该是近期有人给他设下的，可是到底是谁能够写下这样的符咒……” 韩绮沉吟不语，微生悦也听懂了孤月澜的话，他睁眸指着自己道：“你们是说，有人在保护我？” “是的。”韩绮仍是觉得此事蹊跷，“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高人？” “没有啊，我每天都呆在南华派的。”微生悦迟疑了片刻，忽的道，“如果真的要说的话，会不会是唐昼师叔？看来看去符法那么厉害的也就只有他了吧？”他说到这里，挠了挠头道：“可是唐昼师叔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还给我设下这么一道护身符？” 韩绮没说话，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件事里面还有蹊跷，若真的是唐昼设下的符咒，为何他们都没有察觉？ 他们在这里思索良久也没有个答案，不过有一位高人肯保护微生悦也不是一件坏事，韩绮放弃了去想这个问题，转而道：“我们先下山去找二师兄。” 微生悦带着满腹疑问，也没有再多说，跟着韩绮一道往山下而去。两个人下山不过片刻，便遇到了正在往山上走的解海。 解海的两手都拎着酒，背上还背了一个人，整个身上都是汗，也难怪走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见到解海，微生悦连忙跑了过去，替他拿酒，韩绮则把他背上那人给抱了下来。 解海背回来的是个小姑娘，身上还穿着道袍，只是道袍上面血迹斑斑早已看不清颜色。不过一眼，韩绮就认出了这小姑娘正是她那日在崇云岭当中遇见的紫微门弟子，石家兄妹当中的妹妹石灵。只是这会儿石灵气若游丝，看来怕是撑不住多久了，也不知这段时间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石玉又去了哪里。韩绮不过看了一眼，当机立断道：“我们赶快将她送回南华派，唐昼师叔或许有办法救她。” “好！”微生悦连忙点头，拎着酒坛子便要往山上跑，韩绮却突然又叫住了他。 微生悦不解的回头，韩绮道：“等等，你们先将人带上去。”韩绮说着便又将石灵交到了解海的手上。解海接过石灵点了点头，微生悦不明白韩绮为何要这般说，他顺着韩绮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后方不远处正有几只妖物朝着这边扑来，目标正是解海抱着的石灵。 微生悦霎时明白了过来，他一步到了韩绮面前，大声道：“三师姐，我跟你一起对付他们！” 韩绮没有阻止他，反正他的身上还有个护身符在，那点小妖物也伤不了他。 转瞬之间，那些小妖物已经靠近了两人，他们并没有攻击韩绮二人，只是飞速的穿过他们便要朝前方解海和石灵而去，韩绮目色一沉，身形比那些妖物还要快，手中凝出气剑朝着那些妖物划去，只见得蓝色剑光刺破空气，瞬间便斩断了妖物的所有去路。 剑光消失，那些妖物也纷纷坠落在地，抽搐几下之后便化为了黑雾。 ——那边的微生悦才刚拔出了剑，呆愣着看着这一幕之后又只得慢吞吞把剑收了回去。 “这是黑雾所幻化出来的妖兽。”韩绮看了一眼那些妖物消失的地方，冷着声音吐出了一个名字，“离恨。” 微生悦也是一怔，这么说来这件事情和离恨有关了。 解海的动作也很快，韩绮和微生悦回到辟风楼的时候，石灵已经得到了救治，虽然看起来仍是虚弱，但至少已无性命之忧。但是让韩绮没有料到的是，救她的人竟是消失了好几天的青璇。 见韩绮等人回来，青璇收回了给石灵把脉的手，低声对众人道：“已经没事了，我猜她明天就能够醒过来。” “你……会医术？”微生悦赶紧到了床前，确认了石灵没事才问到。 青璇答得理所当然：“我什么都会。” 微生悦眼神里写满了不信，看起来初见时候被砸的那一拐杖让他对青璇的印象非常不好。 青璇挑衅似的笑了笑：“小鬼，你这么紧张这小姑娘，那治病的钱你来付好了，一共用了我三张符，一瓶药，算起来你给我三锭金就够了。” “你……”微生悦被青璇这说法吓了一跳，一下子也不知该如何还嘴了，还好这会儿唐昼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满的道：“你那些符还不是我给你写的，也好拿来讨治病钱？” “你写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青璇不要脸起来也是厉害，他跟唐昼说完之后，还没忘对微生悦道，“这钱我替你记在账上了，慢慢还不用着急。” 微生悦说不过青璇，只能够可怜兮兮的看向韩绮。韩绮走了过来，不理会青璇的那番口舌，只将方才在山道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唐昼，其中包括离恨的事情。 唐昼捻着胡子听完了这番话，瞥了床上躺着的石灵一眼道：“紫微门出了事，南华派自是不会坐视不理，我会将这件事情告诉赤华他们，只是到底事情怎么回事，还得等这小姑娘醒过来再说。” 话说到这里，唐昼便让众人先回去了，等到石灵醒了再通知众人前来。 韩绮回到自己的房间，合上了门才开口道：“你今天不太对劲。” 房间里面没有人，只有一面神武镜，韩绮的话是对神武镜里的孤月澜说的。 平日里韩绮将孤月澜带出去，他都会有许多话要问，但今日却是出奇的沉默，韩绮直觉孤月澜应是有什么心事才是。孤月澜也确实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低头不知看着何处，听到韩绮的问话，这才摇头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韩绮坐了下来，将镜子放在面前：“能告诉我吗？” 孤月澜看来有些犹豫，韩绮想了想道：“若是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 “没有不愿意。”孤月澜似乎是在想该如何开口，他盯着韩绮看了半晌，才支吾着道，“那个青璇，我不大喜欢他。” 韩绮没想到孤月澜会突然提到青璇，她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孤月澜接着说出了原因：“他怎么可以变成那样……那样油嘴滑舌，厚颜无耻，还……” 韩绮听到这里，突然抓住了重点：“你认识他？” 第二一章 孤月澜很快摇头：“不认识。”他说完这话便看向韩绮，一副生怕被看出什么的模样。 韩绮：“……”她就没见过比孤月澜还不会说谎的人了。 只不过孤月澜不愿意说，韩绮也不打算多问，她只是低声道：“过段时间我或许会去紫微门一趟，石灵出了事情，石玉也不知在哪里，紫微门应是出了事情。”紫微门一旦出事，同为道门的南华派定不能够坐视不理。 “我跟你一起去。”孤月澜连忙道。 韩绮点头：“我自会带上神武镜。”她知道孤月澜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跟着去的机会。 孤月澜展眉一笑，乖巧的应了一声。韩绮目色也忍不住跟着柔软了下来，她觉得孤月澜实在是一个很好哄的小鬼，不过答应他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就能够高兴上许久，也不知道这样的孤月澜，后来是如何成为人们口中那位救世之神的。 有时候想到那些关于孤月澜的传说，韩绮总认为那与孤月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 韩绮的所料并没有错，第二天石灵醒来，众人便被叫去了辟风楼，石灵整个人抽噎着将紫微门中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那日在赤霄城当中，青璇出现让石家兄妹赶紧回到紫微门，两兄妹虽然心中疑惑但仍是回去了，只是回去之后，他们才发现师门当中多了许多的妖物，而他们的师父已经被妖物给杀了。整个紫微门门人本就不多，又发生了这种事情，石家兄妹奋力与之一战，却仍旧敌不过那些妖物，最终石玉用最后的力气将石灵给送走，并要她前来南华派求援，这才有现在的这些事情。 赤华真人和几名南华派的师叔也早早被唐昼叫来了辟风楼，听完了石灵的事情，相互对视一眼，商讨之后，赤华真人才道：“此事非同小可，紫微门掌门商午当年与我也有一段交情，他的能为我也十分清楚，能够胜过他的人，恐怕不简单。”他随之又安排众人道：“纪师弟，你带上剑宗弟子，我们一道去紫微门。” “我不用去？”唐昼先前一直没有说话，到了这会儿才眯着眼问了一句。 赤华真人摇头道：“此番南华派与紫微门连番出事，恐怕是同一批人所为，南华派必须要留人镇守，师兄，这里就拜托你了。” 唐昼自然明白赤华真人话中的道理，也不多说，只点头道：“别到时候让我来救你就成了。” “多谢师兄关心。”赤华真人失笑，这才让众人立即回去准备，即刻便往紫微门去。韩绮默然在人群后方听着，到了这会儿，才突然听赤华叫到：“韩绮，你随我们一起去。” 韩绮抬眸看向赤华真人，立即应道：“是，掌门。” 唐昼皱了眉：“赤华？” 赤华真人盯着韩绮，低声道：“那日在辟风楼外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此次我们去紫微门不知会发生何事，或许会有需要用到你那本书的时候。” 韩绮自然明白赤华真人所说的“书”是什么，她眸色微微一变，轻轻点了头。 那日她在辟风楼前以混沌书对抗周曦，许多人都知道了她有那样一本书，但却一直没有人来问过她，她本觉得疑惑，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赤华真人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并且他应当是知道关于这书的一些事情的。 只是赤华真人没有说清楚，韩绮便也不便再问。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由各位弟子回去准备，玄灵宗只有韩绮一人要去，韩绮便先告别了众人，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韩绮并没有准备太长时间，她所要带的无非便是一本混沌书和一面神武镜罢了。拿到这两件东西之后，韩绮便往山门而去，所有人都在山门处等着出发。 韩绮经过辟风楼的时候，又看见了之前她用混沌书种下的芙叶花花海，青璇着了一袭白衫，就站在花海的面前，远远地似乎在看她。 不知为何，韩绮觉得那个人一旦安静起来，身上便有种让人透不过气的孤寂感。 好似周遭花月都渐远去，世间只惟他一袭落拓白衫。 “韩绮。” 孤月澜的声音让韩绮回过神来，韩绮收回目光，应道：“怎么了？” “我有些担心，这一趟去紫微门，你们要对付的人可能会比周曦还要厉害。”孤月澜低声道。 韩绮心中自然明白，周曦与离恨应当都不过是旁人的棋子而已，周曦手中能够拿到樾白曾经写下的紫云阵符咒，那就说明他的背后应当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存在。只不过纵然如此，他们仍是必须要去面对的，韩绮道：“别担心，还有南华派的几位师叔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嗯。”孤月澜虽是这般应了，却仍是一脸担心的模样。 韩绮离开花海，来到山门处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已经到了。赤华真人对大家交代了一番要小心行事，这便对身旁的唐昼轻轻点了点头。 从南华派到紫微门距离很远，若是御剑飞行也要飞上许久，所以这种时候，便需要用到玄灵宗的符法，一个大的风行符便能够让所有人立即到达紫微门附近。平日里这种事情都是让顾雅来做的，但是如今顾雅不在了，施术的人便变作了唐昼。 唐昼的灵力的确比之顾雅要高出许多，顾雅原来只能几人几人的施术，但唐昼却是极为轻松的自怀中抽出了一张符咒来，对着空中便抛了出去，口中念了两声，便见空中凭空出现了一道金色的裂缝。唐昼笑了一声，趁着这个空档回头对韩绮道：“丫头，你自己小心。” 这是这位师叔来到玄灵宗之后，第一次对人和颜悦色，韩绮怔了片刻，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那好，去吧。”唐昼将眼一闭，右手一划，只见那裂缝倏地张大，瞬间吞噬了众人的身影。 狂风在同时肆虐开来，不过一瞬，一切便又重新归于静止，整个南华派山门处，只剩下了唐昼一人的身影。 唐昼望着方才众人所站之处，脸上笑意统统收了回来，变作前所未有的凝肃。 。 前一刻还在南华派的山门，后一刻，韩绮便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阴寒之气。双足落地的瞬间，她便戒备的往四周看了过去。 他们所在之处应该是紫微门的山门，只是这里被黑雾所环绕，分明是白昼，却如同身处黑夜一般。浓重的妖氛笼罩着这里，将一切都添上了寒意。看来石灵说得果然没错，紫微门已经完全被妖物所占据了。 “小心。”就在众人还在四下打量之际，赤华真人已经当先喊了出来，接着便是一大群黑色小妖朝着众人扑来，众人当即拔剑迎敌，不过片刻便将这些妖物统统斩杀。韩绮不过一看就明白了过来，这些妖物与那日追着石灵来的妖物是一样的，都是离恨的黑雾所化出来的妖怪，这样说来，离恨应当也在这里才是。 韩绮想的一点也没有错，因为就在下一刻，黑色妖风卷入人群，瞬间击飞了许多玄真剑宗弟子，然后离恨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你们果然来了。”离恨冷笑一声，轻挥衣袍，一把将几名冲上来的南华派弟子击退，她挑衅般看着赤华真人道，“可惜，现在来已经迟了。” 赤华真人神色一凝，“什么意思？” 离恨脸上笑意未曾退却，只是从冷笑变成了嘲讽，她道：“你以为那日我们为何会来南华派？” 她说到这里，视线直接跃过了众人，落在后方某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敬畏：“我们要做的事情，已经成功了。” 没有人明白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除了赤华真人。 赤华真人随着离恨的目光看去，就在他们后方不远，也就是紫微门的大殿之中，一束赤红的光柱从天而降，瞬间将整个紫微门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紫微门的大殿随着那道光的降落而轰然倒塌，而在那大殿当中，隐约能够见到两道人影。 一人悬于半空，浑身浸在赤光当中，紧紧闭着双目。 而另一人虔诚跪在他的面前，手中正捧着一幅卷轴，那些赤色的光芒落在卷轴上，那卷轴似乎吸收了光芒中的力量，渐渐也漂浮了起来。 跪在地上的人是周曦，而悬于空中的那人，却没有人认识。 赤华真人几乎是一瞬间便认出了那卷轴，脱口便道：“轮回图！” “不错，那是轮回图。”离恨对于赤华真人的反应十分满意。 而一直听到这里，韩绮终于也明白了。 在赤霄城荒原当中的时候，韩绮便听石玉说过，轮回图是当初上古六神之一的湛隐所留下的东西，曾经引起了许多腥风血雨，后来轮回图被清微所得，清微将它收在了南华派的真武阁当中，由南华派众弟子看守。 谁也没想到，原本应当好好放在真武阁当中的东西，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这才是离恨与周曦大闹南华派的目的。 “那是……”韩绮还在理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听见镜中的孤月澜语声复杂的开了口：“湛隐。” 韩绮没有说话，只是已经紧紧拽住了怀中的混沌书。 离恨开始笑了起来，声音透过重重黑雾，落入众人耳中，分外刺耳。片刻之后，她收回了笑声，声音声音悠远而虔诚，她道：“神回来了。” 随着她这句话，四周黑雾散去，原本的白昼不知为何竟变作了黑夜。在那苍穹之顶，一直居于正中的苍星黯淡了下来，而就在苍星的不远处，一颗赤红的星星乍然浮现而出，刺破了原本静谧的夜色。 那颗星名为赤，代表着，死亡。 第二二章 赤星千年一现，每一次出现都会有灾难降临，或是天灾或是*。人们都说这是一颗不祥之星，而这颗星正是上古六神之一的湛隐所幻化。 现在并不是赤星应该出现的时间，但它确确实实的出现在了天际。 韩绮心中狂跳起来，她已经自离恨和孤月澜的话中猜出了答案。 就在这时候，赤红色的光幕当中，那原本闭着双目的人袍袖翻滚，似乎便要醒来。 “阻止他！”赤华真人几乎是一瞬间大喊了出来，他手中长剑往那处红色光幕飞射而去，眼见便要刺中那人，却在中途被周曦用一张符咒拦了下来。周曦原本跪在地上，这会儿也已经站了起来，咧嘴笑道：“你阻止不了的，赤华。” 赤华真人眉目一肃，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指尖闪过一道银芒，竟是凝神成剑再次朝着那处袭去！ 离恨在后方轻叱一声，周身黑雾弥漫，眼看便要将赤华真人的身影吞没其中，却听嗤的一声，她的黑雾竟是碰上了一层蓝色的光盾，猛地往后一缩。 “是你？”离恨转过头，看到了拿着混沌书的韩绮，也看清了韩绮身旁的神武镜，她目色微微一变，竟是不去管赤华真人了，扬手便朝着韩绮而去。韩绮早就见识过离恨的厉害，自然十分小心，眼见她袭来，身形便是一动，却没有退开，反而是往前了一步，将手平伸而出，混沌书举在了胸前。 如此一来，离恨这一掌，便正好落在混沌书前。 眼见一掌即将落下，韩绮轻轻勾起唇角，便在这一刹那，右手轻轻一拨，将书翻到了另一页。 那一页上有一道古老的符咒，淡淡的金芒似是要破纸而出。 “去！”韩绮沉沉喊了一声。 那书页上聚起了一点小小的星芒，离恨紧紧盯着那道符咒，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她急急收手后退，只是就在她退的时候，一道白色光芒已经自书中射出。 那道光芒很细，但其中却含着可怖的力量，离恨纵然已经退走，却仍是没能够完全逃掉，不过被光芒扫到右臂，她右臂的衣物便纷纷破碎，自破碎的衣物后还能看到她鲜血淋漓的皮肤。 “这是……”离恨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不明白韩绮为何在短短时间之内竟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她很快将视线又落到了韩绮手中的混沌书上，霎时明白了原因。 韩绮一面与离恨交手，一面注意着四下，赤华真人还在与周曦交战，周曦虽不敌赤华真人，但手中稀奇古怪的符咒不少，赤华真人急着脱身去找那光柱中央的人，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办法脱身。而其余南华派的弟子还在于离恨所带来的妖物交手，剑宗宗主纪文康便在这时候挡在了韩绮的身旁。 “欺负一个玄灵宗的小弟子算什么本事，离恨你也不过如此而已。”纪文康自腰间拔出了灵剑。 离恨低笑一声，虽知这是纪文康有意挑衅，却也同他战在了一处。 韩绮退至后方，这才有闲去看那光柱中的人影。 “他要醒了。”镜中的孤月澜对韩绮道。 韩绮知道那个他是谁，那是曾经与樾白一起，想要毁灭这个世间的神祇，若是他当真醒来，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韩绮轻咬下唇，接着道：“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吗？”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趁现在破坏他的肉身，或许能够阻止他。”孤月澜道。 孤月澜这句话方才一落，赤华真人便突然自旁而来，正好落在了韩绮的面前，身后卷起尘埃。而就在他落地之际，周曦的一张火符也到了。赤华真人挥剑在火符发挥作用之前将其斩断，抽空回头对韩绮道：“你刚才以混沌书用的那招。” “对准他。”赤华真人以剑指向那赤光当中的人影。 韩绮明白了赤华真人的意思，她轻轻点头，再次翻开了书页，对准那红光里的人，催动了书上的符咒。 白光再次汇聚而出，携着巨大的破坏力朝着那人影冲撞而去！当即整个紫微门当中尘沙飞扬，赤红的黑夜被这道光芒点亮！ “住手！”离恨匆匆往那光芒所致之处而去，只是已然无法追上。 周曦紧锁着眉头，亦是朝那赤光当中的人看去。 所有人都在看那处，时间就像是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究竟能不能够阻止湛隐的降世，便在此间。 白光靠近了那人，只需一瞬，那副肉身便能够因着这一击而灰飞烟灭。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在白光与赤光交汇的刹那，那悬于光影当中的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睛，那双赤眸睁开，就这样平静的看了一眼这个世间。 然后所有的尘埃便都沉寂了下来，所有的喧闹都静止了下来，所有的光都黯淡了下来。混沌书所放出的那一道白光就这么悄然消失在了那人的身前。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这般静立于天地之间，就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动弹的力气。 “湛隐真神！”周曦最先找回了言语，他很快到了湛隐的面前，屈膝跪了下去。而随着他这一跪，离恨也跟着跪了下来，同时跪倒在地的，还有身后许许多多的南华派弟子。 韩绮默然看着这一幕，没能够说出话来，也没能够有所动作。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听自己的使唤，无形当中，似乎是有着一种力量要让她朝着那人跪下，但她不愿跪，也不能跪，她在努力的与这股力量抗衡，然而她只是与这股力量抗衡，便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她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理解过什么是真正的力量，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自己竟渺小到了这般程度。 “韩绮，湛隐他刚进入这肉身，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是对付他最好的时机。”韩绮听到了孤月澜的声音自镜中传来。 韩绮轻轻点了点头，将手搭在书上，打算寻找适合的时机一搏。 而在这时候，就在所有人都要跪下的时候，有一个人站直了身子。他执剑而立，挺拔如同松柏，正是赤华真人。他并起双指于胸前，喃喃念了一句法诀，旁人也无法听清，只是随着他念这一声，他手中的剑发出了刺目金光，那些金光凝聚成形，竟化出了凤凰的形状，一道凤唳清晰的落入了众人的耳中，金色的凤凰自剑中脱出，化作一道流光袭向湛隐！ 湛隐仍旧静静站在原地，就像是没有看到那一道飞袭而来的火凤一般，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这才微微侧过头，有些迟钝的朝着那凤凰看了过去。 而这时，那凤凰已至他身前。 金色的凤凰在靠近湛隐身前之时便破碎开来，金色的光点星星落落，刹那间洒满了整个紫微门。 一瞬之间天地震荡，众弟子纷纷四下歪倒，一些修为低的人甚至已经昏迷在地。这一剑已是赤华真人耗尽心力的一剑，虽然那道凤凰碎裂消失，但却仍是在湛隐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湛隐应是感觉到了，他伸出手，轻轻揩去那点血，低头看了一眼。 一眼过后，湛隐再次抬起眼来，执剑立于人群中的赤华真人。然后他扬起了手。 红光乍现，那一缕光如同活物一般盘旋在赤华真人的面前，在所有人都没能看清的情况下，就这么钻入了赤华真人的体内。只听爆裂之声乍然响起，赤华真人执剑的右臂竟瞬间被撕裂开来，化作了一道血雾！ 赤华真人闷哼一声，不禁身子一颤跪倒在地，只是他方一跪下，便以左手撑住了地面，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 “跪下。”湛隐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只是赤华真人仍没有跪，他用左手捡起了自己的剑，剑锋微微颤抖，却仍是再次划出了一道流星般的剑气直往湛隐而去。 湛隐没有动，只是袖袍随风翻滚之间，那道剑气已经循着方才来的轨迹，回到了赤华真人的面前。 眼见剑气便要袭向赤华真人，韩绮咬了咬牙，终于拿出了混沌书来，蓝色的屏障顿时挡在了赤华真人的面前，将那道剑气挡了开去。 “嗯？”见到那道蓝色的盾墙，湛隐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情绪，他偏过头看向了正往赤华真人跑去的韩绮。 韩绮用最快的速度到了赤华真人的面前，小心扶起了他。 赤华真人没有接受韩绮的扶持，他站稳了身子之后，立即便将韩绮推到了后方，摇头哑声道：“回去找唐昼，快去！” 韩绮知道这种时候赤华真人所说必是有他的道理，当即点头便往回而去，只是她不过刚踏出一步，便又顿住了脚步。 湛隐不知何时竟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一双赤红的眸子正冷冷注视着她。 “你身上有他的力量。”湛隐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却叫人心中发寒。 韩绮不过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湛隐认识孤月澜，自然能够看出来那混沌书里的正是孤月澜的力量。她没有回应湛隐的话，只是寻着机会想要通知唐昼。 不过湛隐没有给她机会，因为湛隐的目光很快落到了韩绮身上带着的神武镜上。 神武镜当中，孤月澜也正在看湛隐，四目相对之间，湛隐竟忽的勾起唇角，轻声笑了出来。 “好久不见了，孤月澜。”湛隐用只有韩绮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话。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一道红光自他掌中跃出，落在了神武镜的镜面之上。 刹那之间，神武镜的镜片纷纷碎裂，韩绮睁大双眸看着面前纷纷扬扬落在地面的碎屑，只觉一切知觉都离自己远去，整颗心凉到了谷底。 第二三章 “可惜，我不想见到你。”看着满地破碎的镜片，湛隐声音一沉，重新看向了韩绮。 韩绮没有理会湛隐，她双眸仍旧紧紧盯着那些神武镜的碎片，那镜框还在她的手中，她咬了牙，俯下身便去捡那些碎片。 若是拿回去真武阁找玄师叔修一修，也许还能够修好。韩绮在心里想着，只是看到那镜片里面什么也没有，她心中仍是不禁乱了起来。若是修不好怎么办，若是今后都见不到孤月澜又会如何？ 她发现自己竟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 韩绮双手被那些碎片刺破也无所知觉，她将近前的碎片全部捡回来用布包包了起来，而就在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湛隐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看着韩绮，等到韩绮重新站起身来，他才道：“我记得你。” “什么？”韩绮自知自己绝不可能见过湛隐。 湛隐接着道：“在孤月澜房中的画像上。” 韩绮明白了过来。那副画一直挂在孤月澜赤霄城中，湛隐看到过那幅画像应当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她不明白湛隐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情。 湛隐又道：“我明白了。” 这段一万年前后的因果，他应是看出来了。 所以下一刻，湛隐摊开了右手，手心几缕红色的光芒如有灵性般蹿动。韩绮听见他道：“抱歉，你必须死。” 韩绮没碰到过杀人之前还要先道个歉的神，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这话说完，湛隐手中的赤芒便朝着韩绮直袭而来，韩绮站在原地无法挪动半步，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道光落下，那是一种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力量，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上古六神各掌一方，湛隐之力量所代表的含义便是死亡。 韩绮看着那道代表着死亡的光芒即将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神思却恍惚了起来，她突然想到了孤月澜，想到那个人在镜子那头浅浅笑着的模样。 一个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 到底应该用什么来抗衡死亡的力量？ 创造。 孤月澜所代表的，就是创造。 韩绮眸光微微闪烁，手上飞速的动了起来，将那本混沌书翻到了其中一页，对着那道红光举了起来！ 霎时之间，蓝色的光自那书页中透出，地面再次震荡起来，随着这一阵动静，整个紫微门的土地中，绿芽纷纷生长而出，在刹那之间便开作了一片芙叶花海！ 而那道原本应当落在韩绮身上的红光，却是落在了一簇新开的芙叶花上，那朵花晃了晃，轻轻落下了一片花瓣。 原本赤红如同炼狱一般的紫微门，这会儿竟是成了一片完全不同的景象。 “那是孤月澜留下的东西？”湛隐看着韩绮手中的书，不知为何竟是后退了半步。 韩绮没有回答他，她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回答他。 湛隐一直未有表情的脸上，竟是多了一丝不耐：“他没对你说过，我最讨厌芙叶花？” 韩绮：“……”他压根没提过湛隐。 不过看起来韩绮的这番动作虽是解了暂时的危机，却引来了湛隐更大的杀机。就在此时，赤华真人也已经捂着胳膊到了韩绮的身旁，韩绮四下看去，这才发觉南华派与离恨带来的小妖已经斗得死伤惨重，而剑宗宗主纪文康虽是与离恨战作平手，但情况却也十分不利。 现今之际，退也无法，进也无法，他们一行人竟是困死在了这里。 也不知道湛隐究竟跟芙叶花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竟拂袖将自己身前的所有花统统烧尽，然后踏着星火再次到了韩绮与赤华真人的面前。赤华真人执剑迎敌，将韩绮护于身后，韩绮却没有乖乖呆在他的身后，反倒是自己走了出来。事到如今，她认为自己已无什么好怕的东西，若是当真避无可避，她也不愿让旁人来替自己争这一刻活着的时间。 “够了。”湛隐冰冷的一句话，算是将一切做了了结。 然后赤红色狂狼铺天盖地往韩绮和赤华真人而来，这一次，湛隐没有一点留手，那已经不是仅仅凭着一本混沌书就能够拦住的力量了。 在这般紧要关头，赤华真人仍是未曾退步，他浑身衣袍在这狂风当中纷飞撕裂，他左手扬剑挥落，在空中落下了一道道金色的剑意，那些剑意起初颜色很浅，但随着他的动作，却开始变得越来越深，如同刻在石中，刻在广袤天地之间无法消失的印记。赤华真人仍是一步跨到了韩绮的面前，韩绮在他身后看着那枯瘦背影，感觉到面前人的气息在逐渐的变得不同起来。那些他刻下的剑意开始有生命一般的在风中穿梭起来，渐渐变成了某种韩绮无法看懂的文字。 韩琦知道，他在悟道。 只是现在实在不是什么悟道的好时机，那道狂风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叫人窒息的力量阻止了他们的行动，赤华真人举剑在手，想要将剑抬起来，但他左手颤抖着，竟是无法再往上分毫！就在这时，一片芙叶花的花瓣随风落到了赤华真人的剑上，赤华真人便像是被人卸了所有力气一般，最终颓然倒地，鲜血自口中狂涌而出！ 而赤华一旦倒下，那些乱风便统统往韩绮而来，韩绮指尖凝出剑意，一战之下却仍是无用，连赤华真人都无法抗衡，她纵然有巧劲，但根基却相差太远。 韩绮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喉中亦是涌出了一股腥甜。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韩绮微微闭目，心中清楚，这一劫恐怕躲不过了。 只是她仍是不甘。 手紧紧拽住了地面的一株芙叶花，韩绮抬头，重新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片星光。 就在她的面前，在那些蓝色的芙叶花丛中，她看到了一只蝴蝶翩然而过，星光就跟在它的身后，渐渐的延伸开去，隔开了狂风，划出了一片静谧。而那些星光一点一点凝聚在一起，凝成了一个人的模样，然后它化出了浅色的衣袍，漆黑的长发，最后连容貌也清晰起来。 十多岁的少年样貌还没有长开，眉眼都还显得稚嫩，却精致得像玉琢一般，他站在韩绮的面前，纵然清瘦，脊背却挺得很直，将韩绮整个都护在了身后。 这是韩绮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孤月澜，不是隔着朦胧的镜子，也没有多遥远的距离，他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前一刻，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孤月澜了。 “韩绮。”孤月澜忽的回过头，对着韩绮笑，那笑容似乎尽收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对于韩绮来说好看得不像话，他道：“我保护你。” “嗯。”韩绮轻轻应了一声，有几分欲言又止。 只是如今她也没有了再开口的机会，因为湛隐已经到了近前。湛隐上下看了孤月澜一眼，神情虽未变化，声音里却带了些诧异：“你以神武镜为媒介来到这边，你可知这样会折损多少修为？” “不知道，不过那没关系。”孤月澜眨眼道，“我是来打败你的。” 湛隐：“你认为现在的你能打败我？” 孤月澜亦是道：“现在的你也刚找到肉身，谁输谁赢谁也说不清楚。” 两人谁也没有再多说，几乎是同时便出了手。 这是一场谁都没有见过的战斗，没有刀光剑影，也不需要什么周旋，只有最纯粹的力量本身的碰撞，天地就像是被隔开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炽烈的地狱，一边是幽蓝的静海，所有的一切都在震荡，紫微门的山门轰然之间崩塌下去，紫薇山的树木也在崩塌，地底龟裂，许多人挣扎着落入了深渊，只是这一切都不是结束。 所有人都在看那中央的二人，离恨与周曦目中满是不解，他们不明白那突然出现的少年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能够与湛隐对抗。 而就在韩绮身旁的赤华真人目睹了所有的过程，他睁大了眼睛瞪着孤月澜，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谁都没有办法判断时间流逝的速度，狂风骤雨般的战斗或许只过了一瞬间，却又或许有一天一夜那么长久，只是突然之间，那些震荡便停了。 突然的平静让人难以回神，韩绮的目光一直落在孤月澜的身上，只是这会儿，她突然看到天际多了一道微光。 朝阳自远山升起，晨光在顷刻间洒满了整个大地。 站在中央的二人仍未有动作，却在接触到这晨光的刹那，湛隐身形一晃，目中的赤色竟是渐渐消退了下去，他依旧站在原处，却似呆滞没了灵魂一般，只是木偶一般僵直着。 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紧张的屏着呼吸看着这一幕，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孤月澜回过身朝韩绮走了过来。 “是我赢了。”孤月澜对韩绮笑道，他站在不远之处芙叶花海中，衣角处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似乎即将化光消散而去。 他说得这般轻松，却谁也不能说清楚这其中有多少生死交锋，韩绮紧紧盯着他，想看看他是否受了什么伤。 韩绮还没开口，孤月澜便又道：“韩绮，我能不能……抱你一下？”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变回了镜子里面那个胆小的少年，有些犹豫又小心地观察着韩绮的神色，生怕被韩绮一口拒绝。 只是下一刻，韩绮便拉过他的手将他往身前一带，然后紧紧地拥住了他。 第二四章 “韩绮？”孤月澜低声问了一句，有些不确定韩绮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韩绮没有开口，只是将头埋在了孤月澜的肩头，孤月澜看不到她的神情，也不敢猜测她的心情，只能够僵着身子虚抱着她，眼里满是担忧和无措。 两人都静静地抱着对方，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触碰到对方，不管是韩绮还是孤月澜，心中都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过了许久，孤月澜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手在晨光下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就像是出现的时候一样，他的衣袂慢慢化作了星光，开始一点一点的消失。 孤月澜松开韩绮，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他本要接着再说，却在这时候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韩绮的眼睛。韩绮正直直看着孤月澜，那双眼睛里有他的影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孤月澜眨了眨眼，眨去了眼里的水雾，他拽着韩绮的手，不舍的道：“神武镜碎了，我利用神武镜残留的痕迹强行来这里找你，现在好像也要回去了。” “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见不到了。” 韩绮认真的听着孤月澜的话，轻轻点了头。 孤月澜脸色有些苍白，他抬起手似乎想要碰一下韩绮的脸，最终却仍是放了下去，他轻声道：“若是……” 韩绮等着他的下一句话，他却忽然不说了，他摇头改口道：“不对，我会来找你的，一定会来的。” “十年，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就算再久我也会来的，就算是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就算你已经认不出我了我也还是会来的，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一直陪着你。”孤月澜一口气说出这么大段话，本还带着些义无反顾的意思，说到最后却仍是弱了下去，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韩绮，小声问：“……你会嫌我烦吗？” 韩绮发觉在这一瞬间，她竟无法承受孤月澜这样的眼神，她紧紧抓着孤月澜的手，道：“我等你。” “嗯！”得到了韩绮的回应，孤月澜又是一笑，重重的点了头。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成千上万的芙叶花在阳光下摇摇晃晃，幽幽地香味弥漫在四周，真有蝴蝶不知自何处飞来，翩然盘旋在二人的身旁，孤月澜最后看了韩绮一眼，几次踌躇之后才终于松开了对方的手。 韩绮便这么看着孤月澜，看他的身体化作万千流光，随着风飞入了天空和云层，渐渐再也不见踪影。 等到韩绮再回头的时候，周曦和离恨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原本呆滞在花丛中的湛隐也不见了。 四周开始有受伤的南华派弟子支撑着站了起来，大家相互扶持着去找赤华真人，唐昼不知何时也到了紫微门当中，正扶着赤华真人起身，开始吩咐弟子们做接下来的善后。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唯有韩绮还轻轻捧着手里装神武镜碎片的小布包，久久未有动作。 直到她看到了不远处的花丛中，随着地底震动而露出头的一具骷髅。 那骷髅竟穿着一件道袍，韩绮觉得那道袍有些眼熟。 “咔嚓”一声响，就在韩绮往它走去的同时，它的头朝着韩绮歪了过来，两个深黑色的眼窝探看向了韩绮。 。 紫微门一战，南华派弟子伤亡许多，但离恨等人亦是损失不少，最后据赤华真人所说，湛隐最后之所以会呆站在花海中没有反应，是因为他刚刚才进入那具身体，魂魄还不稳，而和孤月澜交手之后，他的魂魄再次离体，这才失去了反应。 如此一来，他们组织湛隐降世也算是成功了。 赤华真人的伤势很重，他的右臂已算是彻底废了，顾雅不在了，整个南华派当中医术最好的只剩下跟着顾雅学过几年医术的灵簌。所有受伤的人都被送到了辟风楼里面，灵簌手忙脚乱的给他们医治着，当时走的时候没人会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灵簌忙得不可开交，而微生悦则跟在后面打着下手，一个人不够，甚至他们还将玄灵宗的其他弟子都给拖过来帮忙了。 “那边给我拿瓶药过来。”辟风楼拥挤的大堂当中，灵簌对微生悦说了一句，微生悦连忙去拿，回过身来的时候却忍不住问了灵簌一句，“四师姐，我听他们说，这次打败离恨他们的是三师姐的神武镜镜灵。” 灵簌手里面忙着，也没看微生悦，只在口中应道：“是啊，回来以后掌门也没说他们的对手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治伤的师兄弟都只说对手是个全身冒着红光的怪人，为了打败那个，三师姐手里的神武镜还碎了，镜灵也回不来了，搞得这几日我都不敢跟三师姐说话。” 他们也分不出韩绮到底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反正她不说话的时候总显得十分的严肃，叫人不敢靠近。 两个人交谈着，正在被灵簌包扎着伤口的那名剑宗弟子也插嘴道：“紫微门里面那个怪人真的很可怕，我亲眼见到的，你们根本不明白……那个人看了我一眼，我就感觉我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说到这里，似乎仍有余悸，打了个寒颤之后放弃了形容，只摇头道：“要不是神武镜的镜灵出来，我觉得我们恐怕都得死在那里。” 灵簌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正好戳中了那人的伤口，那人龇牙咧嘴的叫了句疼，灵簌这才问到：“神武镜的镜灵能有那么厉害？” 那人愣了一下，嘀咕道：“原本就是上古留下的宝贝，自然是要比别的东西厉害上那么点。”他声音越说越低，自己也觉得这东西确实厉害得有些过分了，当初他们竟都不知道神武镜是此等神物。 微生悦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三师姐人呢？” 微生悦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韩绮正在真武阁里面，和玄师叔一起对着桌子上的一大堆镜子碎片沉默着。 “怎么样？”韩绮等了许久也等不到玄师叔开口，最终只能自己问了出来。 玄师叔拧起了眉心，缓缓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我只负责看守和修补灵器。” 韩绮点头，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来找了玄师叔。 玄师叔瞥了一眼桌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面普通镜子，怎么修？” “它是神武镜。”韩绮正色道。 玄师叔点头，动作小心的捻起一块碎片放在阳光下看了起来，接着道：“我知道这是神武镜，可是我要跟你说的是，这玩意儿身上的灵力已经没有了，它现在就是块普通的镜子，就算是你想办法把他们全部粘回来，它也就是面普通的镜子了，它的镜灵已经完全消失了。” 韩绮没说话，只将碎片往玄师叔面前又推了些。 玄师叔不解到：“干嘛？” 韩绮：“你再看仔细点。” “……”玄师叔又将东西推了回去，“我都瞪了它几个时辰了，你让我回去歇着好吗？这东西真的救不回来了，你不如重新去再做一面镜子好了！” 韩绮动作一顿：“重新做一面？” 玄师叔暗叫了一声糟，试探着问道：“你不是真的想去做镜子吧？”这玩意儿当初可是不知道哪位大神留下来的，要真能随随便便做出来那也不叫神器了。 只是韩绮明显是不肯放弃了，她没有理会玄师叔的问话，直接道：“谁会做？” 玄师叔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丫头的脾气实在不是人能够劝得动的，便叹了一声道：“圣手钟天。” “听说这个人给人做了许多的法宝，你将神武镜带过去，看看它能不能够给你做出个差不多的来。”玄师叔这话还没说完，韩绮便打算往外面走了，玄师叔连忙又叫住她道：“不过你要知道，就算是做出来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它也不会再是原来那个了。” 韩绮明白玄师叔的意思，她应道：“多谢玄师叔。”转身便往外而去。 如今南华派出了这么多事，韩绮自是不能够立即离开的，她先是回到辟风楼当中去帮了一会儿忙照顾受伤弟子，还没有忙上多久，唐昼便到了楼里，将韩绮等几名玄灵宗的弟子给叫了出来。 唐昼看起来脾气有些不好，韩绮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惹怒了他，只能站在他身后等着。倒是微生悦初生牛犊胆子不小，直接将话说了出来：“师叔，没事我们还得回去接着照顾人……” “先别忙着那些。”唐昼竖着眉，憋了半晌终于道，“那个叫什么石灵的小姑娘，你们到底什么时候送走她？她现在在我那儿成天哭成天闹，吵着要见她哥哥，你们赶紧给她把他哥哥找出来！” 众人沉默，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石灵一直待在唐昼那儿，这几天事情发生得太多险些都给忘记了。 听到唐昼这话，众人又很快将目光落在了韩绮的身上。 韩绮摇头道：“那日我去紫微门并没有见到石玉，也没有瞧见尸首，我想他或许是躲到了什么地方，应当不会有性命危险才是……” 她这话还没说完，二师兄解海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喘着气对韩绮道：“三师妹，你那天带回来的那具骷髅……说、说话了……” 韩绮：“……” 第二五章 在紫微门的时候，韩绮从那片花海里面找到了一具骷髅。 这世上骷髅那么多，韩绮自然不会随便捡回去，但是这具骷髅却是不同，因为它的身上有着许多古怪。那骷髅身上穿着一件道袍，骷髅明明连皮肉都没有了，但偏生那件道袍还是新的，且对于韩绮来说有些眼熟。 并且在韩绮靠近它的时候，它轻轻动了一下。 因为实在有着许多古怪，韩绮便干脆将那具骷髅给带了回来，放在一处房间当中，让大师兄和二师兄帮忙照看一下，等赤华真人他们的伤好些了再来看看这骷髅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她还没等到那会儿，这骷髅就自己先说话了。 二师兄没有骗人，那具骷髅确实是在说话，他将众人带到一处房间里面的时候，那骷髅还在对一脸战战兢兢的大师兄训话：“我都说了，你这么画是错的，你们师父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你这样子还是个大师兄？那你们其他师兄弟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看一具骷髅讲话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特别是这具骷髅这会儿讲激动了还在挥着爪子，那手掌骨架就在空中荡来荡去，慕容嘉惊恐的盯着那只爪子，生怕它一个不小心甩掉两截指骨下来。 “你在听我说话吗？”眼见慕容嘉心不在焉，骷髅又问了一句。 慕容嘉练练点头，还没开口便见着了从外面走进来的唐昼韩绮等人，他脸上神色终于放松了些，然后松开一直紧紧拽着的被角，像看见亲人似的扑到了唐昼的面前。 唐昼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慕容嘉这一扑，盯着那骷髅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骷髅身上还穿着那件道袍，只是看起来十分松散，有些不伦不类。它双眼眼窝很深，看下去也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旁人也不知道它究竟是用什么来看的。反正它就是看到了众人，并且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韩绮？” 韩绮皱眉，越来越觉得这骷髅十分熟悉。 想了片刻，韩绮心中一动，将信将疑的朝那骷髅问了一句：“石玉？” “是我。”骷髅应了一声。 韩绮沉默了。 其他众人也是满脸不解，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人。韩绮顿了一顿，转脸对唐昼道：“师叔，你不是说要替石灵找到她哥哥么，现在我们找到了，赶快将它送去让他们兄妹团聚吧。” 唐昼：“……”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是十分困难的。 骷髅被送到了石灵的房间里面，还没等骷髅状的石玉开口，石灵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是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我要哥哥，我不要看骷髅！”她看起来对这具骷髅十分惧怕，坐在床上不停往后缩着，直至到了角落无法可退仍是紧紧拽着身旁的枕头不肯再看那骷髅一眼。 骷髅看了看石灵，最终仍是让唐昼等人又将它带出了石灵的房间。 “现在告诉她这种事情也不是办法，就先骗骗她吧，告诉她我死了，让她安心呆在这里。”石玉摇摇头，无奈的道。 “当真要这样说？”韩绮实在是不习惯对着骷髅说话。 石玉道：“我这个样子八成是恢复不了了，阿灵她现在这样，与其让她知道真相后害怕我，还不如让她死了找我的心，自己一个人好好过活。”他叹了一口气，接着用轻松一些的语气道：“反正我离她那么近，一直都能够守着她，也不怕她出什么事情。” 韩绮看了他半晌，又问：“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差点死了。”石玉叹了一声，两个深黑的眼窝对着韩绮，“当时我带着阿灵回到紫微门，就看到离恨和周曦他们杀了我师父，他们杀了我师父之后还要杀我和阿灵，情急之下我只能将阿灵给送出来。” 石玉的声音低沉了起来，他接着道：“他们说他们需要一具肉身，一具凝结了修道之人的精血，能够承受得住神的灵魂降世的肉身，他们将我师父的血肉剥下，只是还不够，他们还需要我的血肉。我知道此番定难逃一死，便在死前使用秘术将灵魂附在了这具骨架之上，这才用这幅样子活了下来。” 只不过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跟死了差不多了。石玉自嘲般的笑了一声。 一直静默听着二人谈话的唐昼问到：“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石玉拖着那副骨架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朝唐昼抱拳道：“唐宗主，舍妹年幼还没有自保之力，如今紫微门又没了……石玉恳请宗主看在同门之谊能够收留她在玄灵宗。” 唐昼捻着胡子半晌没开口，像是在权衡这其中的利害。石玉这一番话每个字都是道理，玄灵宗也确实没有拒绝的道理，只不过若是将石灵收留，唐昼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那个哭包小丫头。他迟疑许久，回头瞥了微生悦等人一眼，觉得将那小丫头扔给他们几个照顾没问题，这才点头道：“好，我便将她留在玄灵宗了。” “那你呢？”唐昼又问。 石玉动了动身体，正色道：“我先前都说了，我要在旁一直守着她。” 唐昼无言瞪着石玉，石玉挥了挥手，看起来对自己的新身体适应得十分不错，他说完这些话，也不管唐昼究竟答不答应，当即便问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微生悦道：“这里有没有水？我想洗个澡，还要换件新衣服，这件有些破了。” 微生悦自见到这具骷髅，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一看骷髅对自己说话了，当即也忘了怎么说话了，只能紧张的点了点头：“有……”他实在是想象不出骷髅洗澡是个什么模样。 石玉听到微生悦的回答，咧嘴笑了笑，然后一把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身上，推着他往外处走了：“快带我去。” 然后留下了一堆看着骷髅背影无言的人。 “师叔。”一直到石玉和微生悦的背影消失，韩绮才回身对唐昼道，“我有些事要办，想离开南华派一趟。” 唐昼没多问，似乎知道她的意图，只是点头：“你要去便去吧，不过去之前先去绛云亭一趟，赤华有事要找你。” 韩绮知道赤华真人要问的事情多半是什么，也没有拒绝，当即便转身往绛云亭而去，余下唐昼似笑非笑的站在原地。灵簌跟在唐昼的身后，探头看着韩绮的背影，低声问道：“三师姐到底有什么事，走得这么急？” 唐昼挑眉道：“小姑娘的事情，谁知道呢？” 。 绛云亭是赤华真人平日里修炼的地方，只不过这会儿他身上的伤太重，实在也没办法修炼，之所以来绛云亭，也不过是因为屋子里太闷了想要出来散散心而已。 韩绮来到这里的时候，亭中除了赤华真人，还有一个青璇。青璇正认真替赤华真人的胳膊上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动作明显没有轻重，惹得赤华真人一阵痛叫。韩绮一直站在亭外看着，等到青璇给赤华真人的胳膊上好了药，又包扎好了伤口，这才上前道：“掌门。” “韩绮你来了。”赤华真人见韩绮到来，当即眉目一肃收起了方才龇牙咧嘴的模样，指着自己身前的座位道：“过来。” 韩绮到了赤华真人的面前，却没有坐下，只是垂眸等着赤华真人接下来要说的话。青璇这时候刚替赤华真人包扎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手中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带着笑意向着二人，一副要看戏的模样。 赤华真人长叹了一声，轻轻捂住自己的断臂处，良久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低声问了出来：“那日那人，当真就是……孤月澜？” 韩绮料得一点也没错，她点头道：“是，多谢掌门帮我隐瞒这件事情。”当时她与孤月澜之间发生的事情，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而赤华当然心中也是了然，而这件事情之所以没有在南华派引起什么大的风波，全靠着赤华真人的隐瞒。赤华真人将湛隐和孤月澜的身份隐藏了下来，众人只道是紫微门里面有一场可怕至极的战斗，最终神武镜的镜灵打败了对方，自己也烟消云散。 没有人知道那交手的二人有着多么可怕的身份。 赤华真人的神色也是复杂万分，他好似不会说话了般瞪着地面看了好久，这才迟疑着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孤月澜也复活了？然后又消失了？” 韩绮知道这件事情不好解释，但赤华真人已然帮了她许多，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即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简短的说了一遍，一直说到紫微门的那时，“后面的事情掌门你也知道了。” 赤华真人原本也是在这世间活了许多年的人了，但听到这个事情，还是忍不住呆愣住了，他急声问到：“所以神武镜那头，能够看到一万年前的世界？” “嗯，不过那镜子已经碎了。”韩绮目色微沉，轻轻碰了碰怀中包着神武镜碎片的小布包，接着道，“不过我会想办法修好它的。” “哦……”赤华真人喃喃应了一声，又瞪了韩绮许久，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人生里面受到的惊吓可能都还没有这几天加起来多，他兀自一个人将这事情又前后理了一遍，然后倏地抬起了头朝韩绮看过去。 韩绮不明白赤华真人这是什么反应。 赤华真人指着韩绮，倒抽一口气道：“孤月澜喜欢你？！” 有什么东西重重往桌上一磕，然后有人没防住呛咳了出来。 第二六章 “你一个掌门管这种事情做什么？”青璇咳完之后，连忙将面前被自己碰倒的药瓶给重新放好。 赤华真人神色也是分外严肃：“这可不是普通的儿女私情，对方可是孤月澜。”他一旦从这份惊讶里面缓过来，竟显得兴奋了起来，拉着韩绮道：“孤月澜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记得当年我的祖师爷也常常跟我提起他的故事，我们师兄弟几个可都是听着他的事情长大的，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真的有幸见到真正的孤月澜。” 听了赤华真人的问话，韩绮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给出了答案：“是个很吵的小鬼。” 赤华真人：“……啊？” “胆子很小，不太会说话，蠢得可怕。”韩绮将心里对孤月澜的印象全部说了出来。 赤华真人眨了眨眼睛，觉得这跟自己祖师爷口中的人差别有点大。 青璇好笑的看着赤华真人的反应，直到这会儿才将桌上的药品端起来道：“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明天我还要回四象塔一趟。” 只是他还没走出这绛云亭，便被韩绮给叫住了：“回四象塔？你是四象塔的人？” “算是。”青璇点头。 韩绮：“不知可否让我随你一起去四象塔？” 青璇看向韩绮，还没问出什么来，韩绮便自行解释道：“我有事要求四象塔的主人帮忙。”四象塔的主人，便是圣手钟天，韩绮这趟来找赤华真人，本就是要道别，然后往四象塔一趟。 听到韩绮的话，青璇眉目微展，也猜到了她的目的：“你想要修补神武镜？” “不错。” 听到神武镜三个字，赤华真人当即也道：“若是修好了神武镜，是否孤月澜就可能回来？”赤华真人对于孤月澜似乎十分执着，一听与他有关的事情便立即帮忙开口道：“青璇，你便带着韩绮一起去吧，你们二人在路上，你也好照顾照顾……”赤华真人目光正好落在韩绮的身上，韩绮这会儿正冷肃着眉眼，怎么看都不像什么需要照顾的样子。 赤华真人轻咳一声，改了口道：“她也好照顾你。” 青璇：“……” 反正就在青璇还没来得及拒绝的情况下，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四象塔乃是圣手钟天所亲手修筑的一座宝塔，塔外四周设有重重机关阵法，若非四象塔的人带路，旁人根本无法找到其踪迹，韩绮先前原本打好了要硬闯的准备，却没想到正好遇上了青璇，如此一来事情便要方便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韩绮便起床收拾了东西，离开房间之时，她习惯性的往桌上一抓，手中所触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她才想起来神武镜早就不在桌上了。她收回眼底一瞬间的落寞，将神武镜的碎片带上便出门找到了青璇的住处。 青璇来到南华派这么多天，其实一直都住在玄灵宗里面，并且正好是微生悦房间的旁边，韩绮也是昨日才知道的。她刚到青璇的屋前，便看到微生悦脸色惨白的从自己房间里走了出来，似乎是要去打水洗漱，韩绮开口唤了他一声，他也呆呆愣愣的没有什么反应。 韩绮不解，直到片刻之后一架骷髅跟着微生悦走出房间，她才明白过来。玄灵宗能住的地方不多，青璇占了一间，便已经没有多的了，所以石玉要住也只能选择跟什么人挤一间屋子，看起来他是看上微生悦的屋子了。 石玉心情似乎不错，看到韩绮之后便打招呼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绮说明了自己与青璇的行程，石玉听罢沉吟片刻，忽的道：“我也要去。” 青璇刚从房间里面出来，听到这话不禁动作一顿。 石玉接着道：“我之前便一直在想我这副模样不是办法，也许钟天能够有办法替我打造一具身体。” 圣手钟天，确实不负圣手之名，所以韩绮在听了石玉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之后，竟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点头道：“那我们便一道去吧。” 青璇：“……”好像从一开始就没人问过他的意见。 “你收拾好了？”见到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青璇，韩绮当即问到。 青璇“嗯”了一声，看了石玉一眼，他天天在玄灵宗里面呆着，自然也知道了石玉的事情，所以并无惊讶。他只是缓声对二人道：“钟天的脾气古怪，你们越是求他，他便越是不肯帮你们的忙，所以到时候你们去了四象塔，还得自己想办法说服他帮你们。” “我知道了。”韩绮点头，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石玉端着这副骨架子咔嚓咔嚓的跑到了青璇的身旁，疑惑道：“之前紫微门的事情也是你告诉我的，现在四象塔你也能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璇柔柔笑到：“我是圣手钟天的弟子。” 他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却把石玉给吓了一跳，他用指骨戳了戳青璇道：“那你能做出我们想要的东西吗？你要能做我们都不必去找钟天了。” 青璇摇头：“我不会。”说得十分的理直气壮。 “那你跟着钟天到底学到了什么？”石玉扶额，青璇应道：“学的都是皮毛，没有办法帮上你们。”他说到这里，眸光微微闪烁，接着又道：“且你们的要求太难，纵然是钟天师父，也未必能够帮得上你们。”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韩绮没有多说，只问到，“我们要如何去四象塔？” 青璇不知自何处拿出了几张风行符来，在手中晃了晃道：“这些符咒能直接带我们去塔外。”他这般说着，便已经催动了符咒，三人在一瞬之间离开了南华派，到了一处不知是处在何方的湖泊面前。 湖的中央有一座岛，岛上是一座参天巨塔，黑色的塔身插入云天，仰头看去只能叫人看出自身渺小。 这就是四象塔。 韩绮看着这座塔，低声问青璇道：“有机关么？” “没有。”青璇摇头，指着几人后方的一片树林道，“机关都在那边，我们现在直接到这里，已经避开所有机关了，只不过前面还有一处阵法，得靠你们自己来破。” 石玉问到：“什么阵？” “归因阵。”青璇脸上又浮现出了熟悉的笑意，他回头道，“不是什么可怕的阵法，只不过是让你们见一见过去，和自己说说话而已。等你们过了阵法，就能够穿过这座桥，到达四象塔了。” 韩绮听罢青璇的话，当先朝着桥头走去：“我知道了。” 说完这话她便抬步上了桥，四周原本是晴空万里，桥上风景正好，但不知为何韩绮刚一上桥，便见一阵白雾自她所站的地方弥漫开来，等到雾气散开，便已经不见了韩绮的踪影，整个桥上空空荡荡，连一片衣角也不曾看到。 “见鬼的阵法。”石玉嘟囔了一句，也跟着上了桥头，临走之际还回头对青璇说了一句：“我在那头等你们了。” 随之也不见了踪影。 青璇朝着那桥头，看着两个人消失的地方，脸上笑意很快的褪了下来。他不知自何处抽出一把看似陈旧的纸伞来，分明没有风雨，他却撑伞在手，缓步走上了桥。 刹那风过，青璇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幽幽雾中。 。 韩绮记得自己分明是在桥上，可是等她踏出去的脚步落地之时，她便到了一处水榭中，旁边是宽阔的湖，湖中粉荷争相开放，点点露水润在其花叶上，解了些夏日的暑气。 这片湖与方才所见的湖不同，虽宽广却没有让人一眼无垠的感觉，只因四周饰物太过繁琐，四季的植物都分别种在其间，使这里不论在哪个季节都有景致可看。只是也因为这样，这里才显得狭窄，挤得人好似要喘不过气来。 韩绮记得这里，这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在这里的时候，那种每天都想要逃出去的心情，那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韩绮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她在湖边一片荷花丛中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穿着粉色的裙子，正在凑近了闻一朵荷花的香味，她看起来不过六七岁，扎了两条小辫子，眉目依稀与韩绮有几分相似。 那不是相似，韩琦知道，因为那个小女孩儿就是她自己。她这才明白青璇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所谓归因，无非便是回归一切的因果罢了。每一个人进入四象塔都是有求于钟天，而既是有求，便须得交上本心，方得坦诚。 “你是我吗？”那正在捧着荷花的小姑娘看到了韩绮，睁大眼睛好奇的对她道。 韩绮看着她，觉得时间似乎从未走过，她一时恍惚的分不清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她，还是对面捧着花的小姑娘是她。 她走了这么多年，到底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韩绮回过神来，对着那小姑娘摇头道：“我不是你。”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踩着湖边的石头一蹦一跳到了韩绮的面前，发间还挂着几滴露珠她也浑然不觉，只道：“那你是谁？” “南华派玄灵宗三弟子，韩绮。” 小姑娘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眸子，拉住韩绮在水榭旁坐了下来，似乎有着许多话想说：“修炼好玩吗？会打很多妖怪吗？你现在是不是变得很厉害了？” “嗯。”这么多问题，韩绮只回答了一个字，她觉得一个字已经够了。 小姑娘有些着急又有些犹豫，她又问：“那你见到那个神仙哥哥了吗？” 第二七章 韩绮迟疑片刻，像是没有明白过来这小姑娘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了起来。 当初她会去南华派，其实还是因为顾雅。当初韩家出了些事进了妖邪之物，她爹找了许多人来做法事也没能够成功驱散那些妖邪，直到有一天小小年纪的韩绮趴在围墙上面，看到对面不远处的墙外有一个人在爬树。 那个人的动作有些笨拙，看起来应该是没怎么爬过树，韩绮觉得好笑，便一直看着他，看他慢吞吞的爬上了第一根枝头结果又掉了下去，然后他擦了擦手接着又开始爬。那个人折腾了足足有半天的工夫才爬到枝头来，然后与墙这边的韩绮打了个照面。 他见到韩绮先是一怔，然后将手指在唇上一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也不再管韩绮，只从自己的身上掏出许多乱七八糟的符咒来，当着韩绮的面就开始往墙上贴，贴完了又闭眼喃喃的念了一句什么，等他重新睁眼的时候，有一只头顶长着朵小花的妖怪凭空从墙头冒了出来，然后被他一把抓在了手里。 “这是荷花精。”那人对韩绮笑了笑，转而翻身下了围墙。 围墙那头传来“唉哟”一声，那人显然摔得不轻。 小韩绮坐在墙头的树枝上晃荡着，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后来韩绮才知道，他们家里的妖邪已经被人给驱走了，驱走它的正是那个爬树的人，他叫做顾雅，是南华派玄灵宗的弟子。 所以后来韩绮才不顾家人阻拦去了南华派，说什么也要进入玄灵宗，所以也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韩绮想到这里，禁不住笑了起来，颊边浮起浅浅的笑窝。 小姑娘趴在韩绮的膝头，仰着头看她，将那问题又问了一遍：“你见到那个神仙哥哥了吗？” 韩绮也想不通自己那会儿怎么会管顾雅叫神仙哥哥，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快忘记自己当年见顾雅的情景了，因为这么多年里顾雅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已变作了老妈子。只不过这会儿，这个老妈子已经不在了。 “我见到他了，他成了我的师父。”韩绮回答道。 “后来呢？” 韩绮沉默了下来，不愿说出顾雅的死讯，即使是在幻境里，她仍不愿年幼的自己知晓会有这样的一天。 小姑娘有些不高兴了，她鼓着腮帮子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韩绮：“我本就不爱说话。” 小姑娘摇头：“可是我明明就很喜欢说话的。” “可我不是你。” “你不愿意你是我吗？” 韩绮顿住，没能立即回应。 小姑娘认真看着韩绮，“我不想变成你这个样子，不近人情，说话冷冰冰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韩绮一怔，低头看她：“是么？” “对！”小姑娘赌气般的点头。 韩绮垂眸沉默片刻，然后她重新抬起眼来，轻轻敲了敲小姑娘光洁的额头，淡声道：“可是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她瞥了小姑娘一眼，径自从她身旁经过，往前方走去，“我是因为自己觉得高兴才变成这样的。况且，我也不觉得你这个天真的小鬼到底有哪里比我强。” 这归因阵是要与本心对话，可是韩绮认为那顽固不化的并不是本心，那只是一段过往而已。 她这般想着，在与小姑娘擦身而过的瞬间，便已经走近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当中。 韩绮知道她已经离开自己的幻境了，但是她也没有立即到达那四象塔的下面，而是进了这个地方，韩绮想到方才青璇所说的话，猜测她或许是进入了别人的幻境里面。 她现在所在是一处峡谷之中，四周层层叠叠堆砌着乱石，而在乱石当中，隐约可见一些泛白的骨节。韩绮一步步往前走着，越走目光越是暗沉，仔细看去，她周围的那些石头下面，堆叠的竟全都是尸骨，只是那些尸骨所存在的时间已经太久，它们都已经风化得不成样子，看不出原形了。 究竟是什么人的幻境，才会有这般可怖的景象？ 韩绮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再往前不远，韩绮就看到了一棵树，那棵树不高，却非常的巨大，盘根错节的落在峡谷的中央，拦住了前方的去路。它的树根与枝干纠缠在一起，中央处有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黑洞洞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蠕动。 韩绮行至一半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因为有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那个人手中撑着纸伞，背对着她对那树洞说了一句：“我该走了，下次再与你说。”接着便回过头来，朝着韩绮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从那个眉眼弯起的弧度韩绮就能够认出来那正是青璇。 韩绮想要看清那树洞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但青璇手中撑的那把伞恰到好处，正遮住了韩绮的视线。 “你在对谁说话？”韩绮问。 “一个朋友。”青璇随口应了一句，旋即又道，“你这么快就解开幻境了？” 韩绮点头，却仍觉得青璇古怪得厉害，错身便想朝那树洞里面看。谁想青璇竟直接将伞整个挡在了韩绮的眼前，不疾不徐的又道：“我们该离开了。” 韩绮没有应声，看着那伞面，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应该看那边，应该知道那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只是就在这时，她四周的世界整个换了天地，那些乱石和尸骨分崩离析，最后露出了外面的蓝天白云来。突然地阳光让她忍不住眯起眼，她以手去挡，却发现已经有人先一步用伞挡在了她的面前。 韩绮默然看着青璇，到这会儿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带着把伞了。 “你们太慢了。”韩绮才刚看清楚旁边的景物，便听到了石玉的声音，韩绮转头望去，便见石玉已经站在了四象塔的门前，不知已经等了多久了。 看到石玉，青璇不禁扬了眉赞到：“没想到有人能这么快就从幻境里出来。”他回忆到，“钟天师父的归因兽能够读心，并且幻化成对方年幼的模样迷惑对方，稍不注意便容易迷失。能够这么快就应付好归因兽的人，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听到青璇这么说，石玉的声音中也不禁多了些惊讶：“那玩意儿竟然是妖兽所幻化的？” 青璇纠正道：“是灵兽，不是妖兽。” “反正都是兽。”石玉摇了摇头，用爪子在塔门上戳了戳道，“少说废话，我们能进去了么？” “自然可以。”青璇带着韩绮上前来，一把推开了四象塔的大门，“请。” 韩绮当先走了进去，石玉往里看了几眼，也跟在韩绮身后进去了，青璇走在最后，将那大门重新合上才接着往里走。 四象塔的内部与想象当中的有很大的区别，整个四象塔当中的墙竟都是漆黑的，其墙壁上嵌着大大小小的珠子，每一颗珠子都发着光，在青璇合上大门之后，韩绮抬眼一看，便觉自己似乎是身处在一片星海之中，伸手便能够将那些星芒握在手中。她心中微微一动，不禁抬头朝着头顶最中央看去，然后她果然找到了她所想要找的蓝色星星。 不论在何时何地，苍星永远都悬在众星的中央。 只是让韩绮没有料到的是，四象塔当中的星幕与真实的星幕又有所不同，就在苍星的四周，环绕着五颗颜色各异的星，它们争相闪烁着，那是现实中从来都无法见到的惊奇景色。 那几颗星的名字韩绮都知道，它们的颜色便代表了它们的名字，古人用最简单的方式称呼了它们，而这些名字就这样流传了下来。而所有人也都知道，六颗星是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的，白星每年一现，紫星百年一现，赤星千年一现，而只要赤星出现，碧星便会消失。 没有人能够解释其中缘由，但万年来这个世界就一直遵循着这样的规律变化着，从无例外。 韩绮看着那些星星，想到了很远之前的事情，想知道万年前的孤月澜如今在做什么。 便在此时，一个微哑的声音自旁传了过来：“据我推测，那六颗星星是有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片天上的，那是一个循环，只是那个循环现在还没有到时间而已。” 韩绮三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一名高瘦的老者负着双手正自不远处的楼梯上下来，四象塔里面光线很暗，韩绮凭着墙上那些珠子发出的光看清了老者的容貌，还看清了他紧皱着的眉头。 青璇见了来人，当即低声道了一句：“师父。” 老者还没理会，那边石玉又问：“你所说的那个循环，需要多长时间？” “谁知道，那得看赤星和碧星肯不肯同时出现。”老者摆了摆手，脸上的不耐之色愈加明显，他几步到了几人面前，声音也高昂了几分：“别管那个，先说说，你们究竟是谁打了我的归因兽？！” 韩绮：“……”看了看青璇。 青璇无言的看了看韩绮。 两个人都摇头，最后他们将目光落在了那具骷髅身上。 他们实在没办法从一具骷髅的身上看出表情来，不过石玉就这么直挺挺站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要悔过的意思。 老者喊出了几分痛心疾首的感觉来，他抬手自身后一拉，拉出了一只毛绒绒但是满脸都肿着包的小兽来，小兽眼里满是惊恐的瞪着石玉，眼里满是惊恐，还带着些盈盈的水光。韩绮看着那小兽，突然想到孤月澜平日里的样子跟着小兽倒是有几分相似。 老者将小兽抱了起来，怒声道：“瞧瞧你们干的好事，看它被打得多惨！这样的小家伙你们竟也下得去手！” 第二八章 “钟先生。”韩绮很快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此次我们来这里，实是有事相求，只要先生能够答应，韩绮愿为先生做任何事情。” 钟天这会儿实在没心思听韩绮说话，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归因兽的身上，一面动作小心的替小兽上药，一面冷着脸数落石玉。石玉在旁边无奈的摊手道：“他变什么不好变成我小时候的样子，我一看就想打……” 韩绮不知道他小时候究竟是有多讨打，不过看起来这么多年他讨打的本事一点也没有退化。她趁两人吵起来之前打断了他们的话，耐着性子将自己来的目的又说了一遍。 这回钟天总算是听进去了，只不过听了之后他半晌也没有再开口。韩绮问道：“钟先生？” 钟天终于放了手里的伤药，转而对韩绮道：“你知道神武镜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么？” 韩绮沉默着摇头。 钟天便道：“神武镜是用烈焰谷当中的烈焰晶元所做成的，那东西极难获得，每过百年才能够产出一丁点，要用那东西做成一面镜子，至少得需要一大把晶元才行。”钟天比韩绮所想的还要好说话许多，他道：“你若是能够替我将晶元找来，我便答应你修好神武镜。” “当真能够修好？”这些天来韩绮听得最多的话便是说神武镜已经没有办法复原了，但现在钟天却告诉她这是有办法的，她一时之间竟也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钟天点了点头：“镜子能够修好，但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镜灵究竟能不能回来，还得看造化。”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取。”韩绮转身便要离开。 钟天皱眉叫住了她：“你要一个人去取？” 韩绮点头，钟天瞪大了眼睛道：“你知不知道烈焰谷究竟是什么地方？” 韩绮老实道：“不知道。”她确实不清楚那是什么的地方，连它究竟在哪里，她也打算等出去以后再找人问路。 钟天口中“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道：“你可知为何烈焰晶元那么难取？” “不知。” 钟天道：“烈焰谷在极西之地，那里虽名为烈焰谷，但却是一个极为阴寒的地方，传说在一万多年前，那里便是樾白等人灭世计划的起源之地。当初孤月澜虽然成功阻止了他们的计划，但他却仍是迟了一步，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遇难，死在了烈焰谷之中。” 韩绮听着钟天的话，不禁微微皱眉，这些事情她从来未曾听说过，不管是从孤月澜的口中，还是从其他市井传说当中。这似乎是一段十分隐秘的历史，也不知钟天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钟天没等韩绮开口，接着道：“相传那些死去的人的亡魂便一直在那里徘徊不散，而也因为那里聚集的亡魂众多，后来又有更多的亡魂也迁徙到了那里，所有亡魂的怨念都堆积在那个地方，那里从此便暗无天日，成为了人间的地狱。” 地狱究竟是什么样子？ 韩绮没见过，也没想过，但是她打算闯一闯，她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随即便要走。 钟天一愣：“你真的要去？” 韩绮道：“钟天先生在此等我将烈焰晶元取来便可。”她说完这话，又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石玉道：“我这位朋友遭遇了一些事情，如今附身在一具骨架上，若是可以的话，还希望钟天先生能够替他做一具身体，好让他……” 还没等韩绮将话说完，钟天便一口拒绝了她：“不行！” “打了我的归因兽，还想让我帮他恢复身体，门都没有。”钟天一拍桌子道。 韩绮沉默了一下，又道：“可是我看先生你的归因兽似乎并不讨厌他。” 钟天脸色一木，转而朝着石玉看过去，却见石玉正摊着手，手中放着一块不知什么糖，而那归因兽则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石玉的面前，正满脸兴奋的舔着那块糖，一面舔一面还摇晃着屁股，蹭着石玉的爪子，看起来已经将刚才被打的事情完全忘在脑后了。 钟天一张脸绿了下来：“没出息的兽！一块糖就把你给骗过去了！！！” 归因兽被钟天这一吼吓了一跳，直接跳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钻进了石玉的怀里，石玉抱着小兽站了起来，“钟先生，你吓着它了。” 钟天：“……”他不想说话了。 韩绮知道石玉的事情不需要自己担心，便道：“那就有劳钟先生了，我先离开了。” 钟天神色复杂的看着韩绮，忽的道：“青璇。” “师父。”青璇先前一直未曾开口，静默站在后方，一直到这会儿才又上前来。 钟天轻咳一声道：“烈焰谷不好找，你带这小丫头去吧，省得她将时间花在路上。” 青璇抬眸看了韩绮一眼，笑到：“好。”他说完这话便到了韩绮的面前，低声道：“韩绮，我们走吧。” 他说着便与韩绮错身而过，韩绮听他这话却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她站在原地，看着青璇的背影，神色复杂的盯了许久，这才跟着他走出了四象塔来。 四象塔外晴空万里，刚从漆黑一片的塔里走出来还有些不适应，只是韩绮还没有来得及抬手去遮那头顶的阳光，一片阴影便覆盖了下来，青璇举着伞站在韩绮的面前，轻声道：“从这里到极西之地可以用风行符，只不过符咒没有办法送我们到烈焰谷，要到烈焰谷，只能走过去。” 韩绮点了点头，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烈焰谷想来应当和当初的赤霄城差不多，那些上古大神们所待过的地方，免不得都会留下点什么禁制，她毫不在意的道：“那我们就出发吧。” 青璇默然片刻，却没有如来的时候那般拿出风行符来，而是劝道：“我相信南华派玄师叔应该跟你说过，就算是镜子修好了，孤月澜也回不来，因为镜子上面的灵力已经消失了。” 韩绮毫不在意，这样的劝说她已经听过许多次了，她道：“只要有一点机会我就会去试。” “是吗？”青璇听得一笑，那笑容当中却陈杂百味，他点头道：“那便出发吧。”他自袖中拿出两张风行符来，催动符咒将二人送至了一片山中。 与其他地方不同，韩绮脚下的山整个都是黄沙和石头堆积而成，放眼望去四周还有许多山峰，亦是同等景色，四周唯一的绿色便是山上稀稀落落的低矮灌木。韩绮还未开口，青璇便道：“翻过前面那两座山，再往前就是烈焰谷了，从这里走过去大概要花上三四天的时间。” 韩绮摇头道：“两天便够了。” 青璇一怔，等过了半日才明白为什么韩绮说两天就够了，因为韩绮走得实在是太快了。 不过半日的时间，他们便走了别人一整天走的路程。天上烈日高照，分明是热得要命的天气，韩绮看起来却是一点异常都没有，甚至连汗都没有出。只不过跟韩琦走在一起的青璇便没这么好的体力了。 青璇撑着伞挡着头顶的太阳，人已经落下了韩绮好一段路了，他虽也没有出汗，但脸色却白了不少，整个人轻飘飘的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 韩绮不得不停下来等青璇，等到青璇好不容易到了近前，她才问道：“还能走吗？” “不能。”青璇回答的速度极快，生怕她再接着往前走。 “……”韩绮道，“那便休息一会儿。” 青璇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不过他虽然狼狈，但该讲究的时候还是一点也没有少讲究，他先是掏出一件东西垫在身下，这才坐了下来，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拿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扇子开始扇了起来。韩绮见他如此，自己也干脆找了一棵枯树，在树旁坐下，闭目养起了神。 这四周除了他们两人便不再有其他活人，两人走了这一路所见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所以这地方也十分的安静。在这一片安静当中，没有什么人能够打扰，韩绮便干脆趁着这一段时间修炼起了混沌书上面孤月澜所记载的心法。按照那书上的方法，经过这些天的时间，韩绮的灵力已经几乎恢复了当初的水准，只是韩绮却惊奇的发现，她似乎已经窥见了另一种法门，她体内的灵力在以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方式流动着，那种方式并不坏，同样的灵力，她如今动手，已然能够发挥出比从前还要强的力量了。 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便有了这般的不同，韩绮微微皱眉，心中有所疑惑，她感觉自己好像走到了一扇门前，门前的雾正在一层一层的散开，只是现在还缺了些什么，她还没有办法推开那扇门。 时机还没有到，但韩绮并不着急，她收回了自己的灵力，准备结束这次短暂的修行。 然而便在此刻，她感觉自己的脸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对方有些小心翼翼地样子，不轻不重，却让她觉得有些痒。 她本能的皱了皱眉，然后睁开了眼睛。 四周仍是那片黄土，她坐在树下，青璇在不远处扇着风，旁边别的什么也没有，刚才被碰的那一下就像是幻觉一般。韩绮心中疑惑，却见青璇回过头来问她道：“怎么了？” 韩绮摇头，没有说出方才的事情来，她只是起身道：“我们该接着赶路了。” 青璇看起来一点也不想接着赶路，不过他仍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白着一张脸虚弱的跟在韩绮身后往前走去。 “你以前来过这里？”在青璇又一次指路之后，韩绮问到。 青璇摇头道：“我没有来过，不过钟天师父的书上有记载，所以我对这里的地形也算十分熟悉，你若是……”他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韩绮正要询问，却见他正凝目看着前方。韩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到不远处的黄沙地里躺了一个人，身体被沙土埋了快有一半，身上还有着低弱的气息。 韩绮二人很快赶到了那人的面前，正要施救，却忽的变了神色。 躺在那地里面的人韩绮是见过的，不但见过而且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那人竟是湛隐。 第二九章 韩绮紧紧盯着湛隐，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日在紫微门当中一挥手就能够杀死众南华弟子的湛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就在韩绮还在想着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对付这人的时候，青璇已经朝着湛隐走了过去。 “小心，那人是湛隐。”韩绮知道青璇没有见过湛隐，是以出声提醒。 青璇听到韩绮的话，也是没有料到，他在湛隐的身旁蹲下，细细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干脆伸出了手来，轻轻探了对方的脉搏。 韩绮道：“他受了什么伤？” 青璇探完脉搏又站了起来，朝着韩绮摇了摇头：“他没受伤。” “没受伤？” 青璇正准备说话，却见脚边的那个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瞳湛黑一片，与之前在紫微门时候的赤红完全不同。他就这么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沙哑着声音对韩绮道：“是你。”他明显已经认出了韩绮。韩绮是见过他身上那可怕的神力的，所以面对湛隐的时候仍是有所戒备，只不过湛隐这会儿虚弱得一副站都站不起来的模样，韩绮悬着的心稍微也放下了一些，她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湛隐微微闭目，声音清冷而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不过是因为神力对抗，牵动我神魂离体，功体受限罢了。” 韩绮：“……”他在说什么？ 青璇看了看韩绮的脸色，好心的解释道：“他说他被孤月澜打败了，现在魂魄不稳，没办法用神力，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没有败。”湛隐淡淡道。 青璇“哦”了一下，眨眼道：“你没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湛隐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看着青璇，那眼神也说不出有多可怖，但旁边的两个人就是感受到了一股子杀意。 青璇回头看韩绮：“他在干嘛？” 韩绮是见过湛隐用眼神杀人的，这个神所掌管的便是死亡的力量，以他的力量，只是一眼便能够叫人灰飞烟灭。不过还好如今湛隐真的是魂魄不稳，不管怎么看青璇还是好好地站着。她觉得若是等湛隐恢复神力，恐怕十个青璇也不够死，于是岔开话题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湛隐收回目光，不再徒劳的瞪青璇，而是朝韩绮道：“我有一样东西放在烈焰谷中，我需要去取回这件东西。” 上古的大神们身上有一点是韩绮非常欣赏的，那就是他们都特别的诚实，而且有问必答，似乎就没担心过有人会骗他。 韩绮接着问道：“什么东西？” “墨玉笔。”湛隐道，“它可使我恢复神力。” “……”韩绮决定看到这东西就把它给毁了，决不让湛隐拿到。 然而湛隐丝毫没有察觉韩绮的想法，很快便又道：“既然在这里见到了你们，我不妨给你们一次机会。”他这会儿力气也恢复了不少，便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以习惯性的居高临下姿态看着二人，道：“只要你们替我拿到了墨玉笔，我便让你们多活一年。” “……”韩绮又发现了湛隐与孤月澜的共同点，那就是都很天真。 “不久之后这世上所有人都会死，但你们两个，我能允你们多活一年。”湛隐回眸看着二人，挑眉道：“如何？”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完全是一副让韩绮和青璇赶紧来跪谢他大恩大德的模样。 然而韩绮一点也不想帮湛隐这个忙，她现在甚至很想把混沌书拿出来将湛隐直接拍死在这里以绝后患。 不过韩绮只是想了想，而青璇却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把短剑来问韩绮道：“你说我直接用这把剑能不能把他送回他的天上去？” 韩绮正打算开口，湛隐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湛隐道：“你不想见到孤月澜吗？” 韩绮动作一顿，直直看向了湛隐。 青璇亦是转头看去，截口打断了他的话道：“想见我们自己有办法，你还是快回你的天上吧，别以为编些话来说就有用。” 湛隐闻言又转过头去，开始默默拿眼神凌迟青璇。 “你让他将话说完。”韩绮抬手拦住青璇。 湛隐不再看青璇，只低声道：“当年我是看着孤月澜死在我面前的，我知道关于他的很多事情。”他说到这里，故意将话一停，就在韩绮忍不住开口要问之时，才幽幽道：“包括如何让他复活。”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落在了韩绮的心底。 孤月澜早就死了一万多年了，这是韩绮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所以她一直以来所寻找的方法都是恢复神武镜，重新见到一万年之前的孤月澜。但现在湛隐告诉她，有一种办法能够让孤月澜复活。 韩绮几乎无法想象，她心中狂跳着，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也说不出来，只能定定注视着湛隐。 湛隐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笑意，他的话似乎包含了一种无尽的诱惑，他道：“这样，你可愿帮我？” “你可真有这么好心？”青璇的声音陡然插了进来，将韩绮自无限的想象中拉了回来，他玩弄着手中的短剑，朝湛隐好笑的道：“且你若真的让孤月澜活过来，那是打算让他再阻止你灭世一次？” 湛隐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且你们又如何知道，我一定会灭世？” 韩绮还在沉默着，湛隐看了她一眼，负手道：“既然你没有办法做出决断，那不如我让你见一眼孤月澜的遗体，你再来告诉我答案如何？” 韩绮骤然抬眸，重复了他的话道：“孤月澜的……遗体？” “不错，正好就在这烈焰谷当中。” 韩绮想起来了，之前圣手钟天也曾经说过，烈焰谷是一万多年前湛隐他们开始灭世计划的地方，而孤月澜也是在这里阻止了他们，所以湛隐所说的话，也许是真的。 若这是真的，那么……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颗种子，在韩绮心中生根发芽不多时便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巨树。有许多的念头，韩绮从前甚至从来都不敢去想象，但是现在他们都被湛隐呈现在眼前了，她开始想，就一眼，哪怕是一眼让她能够见一见孤月澜也好。 “带我去见他。”一片静默当中，韩绮终于开口道。 湛隐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他似乎对韩绮的反应很满意，于是他抬起了右手，淡淡道：“凡人，扶我，我带你过去。” 然而韩绮只是静静看着他，倒是青璇好心的给了他一把伞：“拿这个当拐杖走吧。” 湛隐不见有表情，只是眉间隐隐透出杀意。 不过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在用眼神杀了青璇片刻之后，湛隐垂下双眸，有些不大情愿的勾出一根指头，从青璇的手里接过了那把伞来，将它倒过来撑在手中当拐杖使了。 一路沉默，韩绮还在不停想着湛隐所说的事情，而原本不爱沉默的青璇也不知为何没开口了，湛隐更是没工夫跟一群愚昧的凡人开口，便各自低头往前，三人又走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到达一处山谷当中。 两旁都是悬崖峭壁，谷中风大，一吹便是砂石乱滚，几乎要什么都看不清。韩绮眯着眼紧紧盯着前方，却觉得这个地方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听见旁边的湛隐道：“这烈焰谷来的人不多，我听离恨他们说，旁人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取烈焰晶元而已，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其实真正的宝贝不是什么烈焰晶元，也不在这里。” 湛隐忽而抬起手来，虚指向前方山谷的尽头，那处一眼看去竟是漆黑一片，显得阴寒至极，他的声音清远而缥缈：“真正的宝物在那里。” 那里究竟有什么，韩绮也并不知晓，只是那处影影憧憧，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隐藏在其间。 韩绮还在看着，一旁青璇却“啊”了一声道：“烈焰晶元。” 韩绮循声朝青璇看去，青璇这会儿已经到了山谷两边的峭壁旁，正用什么工具在石壁上挖着什么东西，那些东西像是水晶一般，却是赤红色的，其间隐约可见光华流转，能够看出其价值不菲。韩绮疑惑道：“这就是烈焰晶元？” “是啊，我先挖一点带着。”青璇回应着韩绮，手上的动作不曾停下。 韩绮觉得这晶元得来的有些太过容易了，就之前钟天那谨慎的态度来看，这个烈焰谷当中应该是充满了危险，十个人进来有九个人都出不去那样才对，可是他们现在才刚进山谷，还在聊着毫不相关的话题，青璇竟然就已经开始若无其事的采晶元了。她迟疑道：“就这样就拿到了？” 青璇挑眉道：“你还想要怎么样？” 韩绮没应声，湛隐却道：“这里本有数百万怨魂，他们会攻击所有进入这里的人，所以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敢靠近。”湛隐仰头看着不远处已经露出夜色的天际，只是这里太过阴暗，连星光都没有办法透进来。他微微皱眉，又道：“奇怪，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不是好事么，若是可以投胎，难道他们还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吓唬人？”青璇这会儿已经采完了晶元，正在将东西包起来收好，抽空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湛隐没开口，韩绮道：“不管如何，先带我去见孤月澜。” 湛隐点头：“你们随我来。”他走了一路，虽然仍然虚弱，但却比之前好了许多了，也不需要再用伞来支撑身体了。三人一道往山谷的更深处走去，而四周的砂石也渐渐有了变化，韩绮看着四下的景色，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一直到她看清了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巨树。 第三十章 “孤月澜的遗体就在里面。”湛隐指着那处大树道，“若是没有出什么意外的话。” 韩绮知道湛隐口中的意外是什么意思，毕竟湛隐所说的已经是一万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一万年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孤月澜的遗体究竟还在不在那里，也没有人知道。韩绮心绪繁复，半晌道：“我们进去吧。” 湛隐接着往里走，青璇却停了步，对韩绮道：“我怕死人，我便不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一脸坦然，毫无诚意，韩绮上次听到这么拙劣的谎话还是在孤月澜的口中了。不过既然青璇不想进去，韩绮也不愿多说，只道：“那你在这里等我们。” 青璇笑笑：“你们自己当心。”他刚对韩绮笑完，立即又变了个脸色对湛隐道：“你先把伞还给我。” 湛隐默然交过伞，目色却是微微一沉，他不知为何多看了青璇一眼，这才叫上韩绮一道往里走了进去。 二人往里又前行了许久，那之前遥遥所见的巨树才终于清楚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那棵巨树与韩绮在青璇幻境当中的又有些不同，幻境中的巨树四周全是黄沙枯骨，那树亦是枯萎凋零，不知究竟死了多少年了。但是如今呈在韩绮面前的树，虽仍是枯萎，却已有了生机，它安静伫立在山谷当中，在一片阴沉的黑雾里，它的枝干顶端竟隐隐可见绿色的嫩芽正在抽出，一切都焕发着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生机。 就在这巨树树干的中央，有一个极大的树洞，洞中漆黑一片，相隔纵然不远却也并不能看得真切。两人在原地站了片刻，湛隐当先朝着那树洞走了过去：“都来这里了，却不敢看他了？” 韩绮确实有些犹豫了，想了那么久要见的人就在眼前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见他了。 这还是韩绮第一次有这样的心情，她轻轻闭目，再睁眼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她道：“走吧。” 走近那树洞，韩绮才终于看清楚其中是什么模样。就在那树洞当中，树根交错盘虬，竟形成了一张床的模样，而就在那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那人的眉目轮廓一点一点都刻在韩绮的心上，纵然是变化了些，成熟了些，但对于韩绮来说，一切熟悉得仿佛没有经历过什么万年的岁月。 她从来没有这么看过孤月澜的睡颜，他变得更加苍白清瘦了，他安静的睡着，好似轻轻一唤，他便能如从前般睁眸醒来，对着她露出轻软的笑意。 真的是孤月澜，韩绮在心中道。 “孤月澜。”韩绮小心的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他的脸颊。 孤月澜看来与活人无异，只是触手却是一片冰凉，那冰凉一直染进了韩绮的心底，她微微拳起手，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回身朝湛隐道：“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湛隐站在树洞外面，背着光看不清神情，韩绮只听见他沉声道：“当初为阻止我们的计划，他将自己魂魄散于整个天地之间，以他的神魂之力镇压了天灾，而他的身体则留在了这里。你们只要将他的魂魄重新收集回来，便能够让他活过来。” 韩绮知道事情定没有湛隐说得那般容易，神魂散于整个天地之间，这茫茫天地，又如何能够轻松将它们找回来？ 且时间已经过去一万多年，她又要从何找起？ 果然，湛隐所说的方法并不是这个，他很快又道：“你听说过万鬼朝圣么？” 韩绮摇头，直觉湛隐所要说的话并没有那么简单。 湛隐道：“赤星现，苍星落，便是万鬼朝圣之时，这世间的所有孤魂野鬼都会来朝拜于我，而那其中，或许你能够找到孤月澜的残余魂魄。” 韩绮将信将疑看着湛隐，没有立即回应。 而便在此时，安静的山谷当中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鬼哭之声，黑色阴风自树洞的四面角落中蹿了出来，竟是一瞬之间便将整个树洞给包围了起来，湛隐在树洞之外，而韩绮却身在树洞之中，霎时她便被困于一片黑暗之中，失去了踪影！ 。 而对于山谷深处发生的事情，正坐在山壁旁休息的青璇却是毫不知情，此刻他正低头翻着手里的一本书，不知看到了什么，竟是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就在青璇将书翻到下一页的时候，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自山谷外面飞射而入，直直朝着那株巨树所在的地方而去。青璇连头也未抬，当即便拿起身旁摆着的伞朝那黑影扔了过去。 那把伞旋转着撑了开来，伞面竖起，落于地面，正好拦在了黑影的面前。 黑影好似撞到了什么坚壁，当即被震退数步，一道身影也在黑雾当中显现了出来。 离恨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伞后，当即忘青璇瞪了过去。 青璇这会儿已经合上了手里的书，那书封上正落着混沌二字，竟是韩绮原本一直带在身上的混沌书，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将书给偷偷拿了过来。 “你不能再过去了。”就在离恨打量着青璇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伞前，将伞自地上拾了起来。 离恨冷哼一声，目中煞气一闪而过：“天都伞，圣手钟天是你的什么人？” 青璇应道：“正是家师。” “你认为天都伞能保住你的命？”离恨问到。 青璇摇头：“天都伞能拦住你的路。” “夸口。”离恨说这话的时候，四周黑雾已经朝着她的身边聚拢而来，这整个山谷都是阴寒的雾气，而离恨身为雾兽，这里正是最适合她的所在。她微微眯起眼来，朝青璇道：“你的身上竟没有一点灵力。” 青璇：“我不修炼，自然没有灵力。” 离恨冷笑：“那你要如何拦我的路？就靠那把破伞？” 青璇倏而一笑，这一笑竟似是将幽暗的深谷都染上了些暖色，他声音极轻，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那是一种睥睨天下的力量，而那种神态离恨只在湛隐的身上见过。离恨面色大变，一种本能让她微退了半步。 “迟了。”青璇的声音传了过来，离恨微微一惊，发觉自己那一步竟是无法退出去，就在她的脚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珠子，那珠子晶莹剔透，内中光华流转，其中散发出的是最纯正的神力。 那神力禁锢住了离恨，使她那一脚再难以落下。她身子猛然一僵，旋即转头朝着四周看去，不知何时，她的四周竟漂浮了许多珠子，每一颗珠子所落的位置都恰到好处，一共九颗珠子，竟将她所有的来路去路统统封锁！ 离恨脸色大变，几乎是不能相信的看着那些珠子，“龙吟天珠？” 相传上古六神每个人都留下了一样神器，而其中一件，便是龙吟天珠，那是代表着碧星的神祇曜魂所留下的东西，龙吟天珠一共分为九颗，每一颗大小和颜色都不相同，没有人知道它们究竟拥有着怎样的力量，因为它早已失踪多年，关于它的记载，人们也大多只在书中见过而已。 但离恨却是一眼便将它认了出来，因为除了龙吟天珠，再没有什么法宝能够拥有如此纯正的神力！ 而被离恨一眼认出来，青璇也没有否认，只点头道：“你眼神不错。” 离恨没有说话的心情，她目光紧紧锁在青璇的身上，咬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璇好笑的看着她：“你真的想知道？” “你身上没有灵力，但你能驱使这等神器，身份不然不凡。”离恨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青璇没有应她的话，只是目光越过她，朝着她的后方看了过去，他缓声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份，你只是在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而已。”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山谷当中，那人衣衫破损，长时间的赶路让他显得有些形容狼狈。 那人正是周曦。 周曦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便看清楚了形势，眼见离恨被困，他手中结起符印，当即朝着青璇袭来，青璇早有防备，以天都伞挡住了这次攻击，只是他毫无灵力，虽有天都伞，接住这一击仍是退了几步。等他收伞之时，周曦已经以奇术带着离恨解开了龙吟天珠的控制。 青璇眉峰微挑，却是一点也不诧异：“看来有人教了你们不少的东西。” “这人必须除。”离恨方一脱困便开始聚雾化形，凝起了全身力量对敌，她低声对身旁的周曦道，“小心他身边的龙吟天珠。” 周曦应了一声，亦是抬手拿出了怀中的符咒，他与离恨同时拔身而起，手中符咒一道接一道朝着青璇落下，而离恨亦是毫不留手，掌掌攻向青璇要害。 青璇看着那些迎面而来的可怕攻势，丝毫不为所动，他甚至还往前踏了一步。 下一刻，天都伞脱手飞旋着发出了炽烈的白色光芒。 而便在光芒中央，青璇低头翻开了那本混沌书。 山谷中连风声都静止了下来，只是这一刻混沌书的书页却是无风而动，无数道符咒随着那些翻分的书页一闪而过，那本书好似有了灵性，其中的字符竟开始在空中浮现而出。那书页越是翻动，青璇周身所浮现出的符咒便越多，古老的文字带着不可测的神秘力量一点一点的出现在青璇的身侧，天都伞的白光与那些符咒隐隐的金芒汇聚在一起，成了一片光墙护在了青璇的四周。 这一切不过只在一瞬之间。 而在这一瞬间里，离恨那一掌还未落至青璇身前，周曦的符咒也还未落下。 下一刻，青璇身侧那些浮现而出的咒文发出了耀目的光芒。 就像是在夜里瞬间盛放的烟火，青璇站在那片烟火的中央，他的衣袍上染着所有绚丽的颜色，却是神情漠然，孑然独立于尘世之外。 混沌书上数十道符咒在同一时间被催动爆发而出，整个山谷随着一片炽烈的盛芒猛然摇荡起来！ 第三一章 就在这地面剧烈晃动的瞬间，韩绮在一片黑暗当中抓住了身旁一样东西，那东西细长而柔软，她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那究竟是什么，便感觉到身旁阴风恻恻，几乎是没有去思考的余地，韩绮便直接将那东西挥出，以巧劲将其御动，凭空卷住了什么人。 韩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手里面拿的是什么东西，卷的又是个什么东西，她反正什么也看不见，索性便不松手，紧紧地拉扯住了它。而她手上一用力，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嘶叫，那叫声极为刺耳，不似人声，韩绮知道自己应该是抓对了东西，是以手上更加用劲起来。 当年南华派的入门试炼，韩绮就是靠着一身蛮力而进的门派，如今她用上全力，那被她给拽住的东西就叫得更惨了，韩绮摸着黑还打算将它给狠狠摔出去，却又听另一阵风声呼啸而来，刺鼻的腥味跟着扑到了脸前。韩绮将心一沉，知道这洞里恐怕不止是有一两个小妖，她错身刚一避开，自另一处又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韩绮闪避不及，在黑暗中也看不清敌方的踪影，她轻轻咬牙，便直接将身一翻，直接倒在了旁边那张树藤所做成的石床之上。 那张树藤所做的床本就很小，仅能容一人躺下，孤月澜已经躺上去了，韩绮再挤上去便难免显得有些狭窄，所以她是整个人将双手撑在床边的，靠在孤月澜身上的，周身还有些簌簌的风声，韩绮怕它们伤到孤月澜的身体，便直接将身下的人给环抱住，用后背去挡这些妖邪之物的攻击，只是她闭着眼等了片刻，却发觉身旁阵阵阴风划过，却是再没敢靠近她。 韩绮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不要碰他！！！”就在这个时候，漆黑里传来了一个愤怒而沙哑的声音。 韩绮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极力睁目却仍是没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她索性便不去看了，因为她已经猜出了面前这些东西的用意，不管他们究竟是妖邪还是鬼怪，但他们似乎并不是出于恶意。 韩绮问到：“你们在保护孤月澜？” 对方明显还在愤怒着，根本没有听韩绮说话，只是又大声道：“我让你放开他！” 韩绮觉得自己猜中了十之□□，她又问道：“这一万多年来，都是你们在这里守着他的身体？”所以说旁人都无法进入烈焰谷的内部，也没有人知道孤月澜就在这里。 那声音似乎是迟疑了一下，但仍是带着点怒意：“你是什么人，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赶快出去，否则休怪我……” “我叫韩绮，我是来见他的，我想救他。”韩绮打断了那个声音，用最简短的话解释了一遍。她知道对方如今脾气不好，自己这么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是以立即又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将自己跟孤月澜的事情从头说一番，谁知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眼前的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那遮挡在树洞洞口处的黑色屏障突然散去，柔和的光线终于再次照进了树洞当中，只是一切与方才似乎又有了许多的区别，韩绮第一眼便是朝着方才湛隐所在的地方看去，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湛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韩绮心下一沉，明白让湛隐逃走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只是如今她却没有空去管湛隐，因为就在她的面前不远处，正站着几个长相十分怪异的人。 或者说不能够称他们为人。 他们共有三男一女，一个男的穿着一身破旧的铠甲，头顶上面插了一把斧头，正好将头顶从中间像个西瓜一样的劈开，形容分外可怖。在他的身旁跟了一个骨架一样的东西，跟石玉现在的模样有点像，不过又比石玉多了点血肉，粘糊糊的粘在骨头上。韩绮再往旁边看，不远处角落里面还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爷子怀里面抱了一个小女娃，算是里面最正常的。不过那小女娃的身上被一条白色的带子缠了一圈，而那条带子的另一头则在韩绮的手上。 韩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面的带子，想起来自己方才确实是随便摸了一样东西缠住了什么，想来刚才那被她拽得一直惨叫的就是那小女孩儿了。 只不过那条带子究竟是个什么？ 在那几个人怪异的目光注视下，韩绮低头看了一眼身下。 刚才应敌的时候，情急之下她是趴在孤月澜的身上的，这会儿她撑起身体，便看到孤月澜的腰带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了，整个衣衫被她方才那一通折腾弄得凌乱不堪，整个胸口都敞开了出来。韩绮在看清楚孤月澜的一瞬间便下意识的有了动作，她一把拽住孤月澜的衣衫将该遮的地方都遮了起来，回头对那几个古怪的人道：“不许看！”她这才弄明白，自己方才所扯下来的东西竟然是孤月澜身上的腰带。 众人：“……” 就在一片尴尬的沉默当中，那脑袋插了把斧头的人很是小心的走到了韩绮的面前，将头凑了过来，低声问道：“你就是韩绮姑娘？” 韩绮先写被他头上的斧头柄戳中眼睛，她微微侧开了些身体，躲到了稍微安全一点的距离，这才回应道：“你们认识我？” “我们当然认识你！阿澜他以前经常跟我们提起你！”那人咧开嘴笑了起来，只不过韩绮看着他的笑实在是有些担心，有些怕他将脸给笑裂了，他在原地高兴地跺了跺脚，回头对其他几个人道：“这是韩绮姑娘！韩绮姑娘来了！你们看吧，我早说过肯定会来的！” 这次轮到韩绮目色古怪的看向了众人，那其余几个人听了他们的对话，在怔了许久以后也终于高兴了起来，一群人霎时没了方才的戒备，朝着一脸兴奋的凑了过来。 “韩绮姑娘！我们早就知道你了！阿澜以前对我们说起过你，还说过将来一定要去找你！”那老爷子也笑着朝韩绮道。 韩绮垂目看着面前闭目像是在沉睡一般的孤月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轻轻拽住孤月澜的衣角，低声问道：“他当初……”她想要问当初孤月澜究竟过得怎么样，他又是如何认识这一群人的，他魂飞魄散的时候，又是怎样一般的情景。可是她想问的实在是太多了，话到嘴边却又都无法开口了。她只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而问道：“你们是他当年的朋友吗？” “是啊，我们一直在这里陪着他。”头顶斧子的人点了点头，斧头柄便在旁边小姑娘的头上磕出了清脆的几声响，那小姑娘捂着头龇牙咧嘴的瞪着那人，那人却是浑然不觉。 接着在一片乱哄哄的自我介绍之后，韩绮才终于知道了那几个人的名字。 头顶斧头的人叫老大，小姑娘叫老二，骷髅叫老三，老爷子叫老四。 他们本来的名字早就忘了，现在的名字是孤月澜按照他们鬼龄的大小来起的，实在是非常简单而粗暴的名字，韩绮想了想觉得这事确实是孤月澜做得出来的。 “你们都是鬼？”在弄清楚了一切之后，韩绮便又问道。 老大点了点头，指了指脑袋上的斧子：“我这样子说我是人也没人信。” 他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也插了进来：“不过我们现在已经修炼出人身了，只不过样子还有点吓人，也许要不了多久等我们力量再强一些，就能跟正常人一样了。” 韩绮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名生得和女子一般美艳的男子正一边看着自己的指甲一边说着话，这人却是之前韩绮没有见过的。 韩绮道：“你谁？” 那人当即做出了委屈的模样来：“我是老三啊，我把皮穿上韩绮姑娘你就不认识我了？” 老大适时出来解了围道：“老三他平时不喜欢穿人皮，嫌绷得太紧。” 韩绮：“……”孤月澜当年到底都认识了一群什么鬼。 “你们……”韩绮冷静下来之后，正要再开口询问，旁边老四又插嘴道：“韩绮姑娘。” 韩绮：“怎么了？” 老四颤巍巍指着韩绮所坐的那张床道：“……你能不能先下来再说话？” 方才因为躲这群人的攻击，韩绮几乎是整个人都骑在孤月澜的身上，韩绮这才发觉自己竟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她轻咳一声，面不改色的自床上下来，却仍是没有离开孤月澜的床边，这才问道：“你们……在这里守了孤月澜一万多年？” 他们既然与孤月澜是朋友，那么孤月澜已经死了一万多年了，这群鬼应当也有一万多年的修为了才对。 韩绮这般想着，却没有料到他们茫然的看着她，竟是摇了摇头，只有老大应了一声。 老大道：“我有一万一千七百多岁了，我一直在这里，不过他们几个是后来才来的。” 韩绮诧异的看着他们，他们便点头说出了自己的鬼龄。 老二有七千多岁，老三四千多岁，最小的老四才一千多岁。 在听到他们这么说的时候，韩绮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似乎被人塞满了芙叶花，一瞬间便无法思考了。她低头紧紧盯着孤月澜，孤月澜闭着双眼，身上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分明是早已没了生机。 韩绮感觉自己的声音比以往显得要低沉了许多，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一些，她问到：“你们说，孤月澜对你们提起过我？” “是啊。”众人又点了点头。 第三二章 “到底是怎么回事？”韩绮将目光自孤月澜的身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一脸茫然的几只鬼，又问了一遍：“孤月澜没死？” 她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于是又补充的问了一句：“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话一出她觉得自己说的废话更多了，她定了定神，重新组织了语言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只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统一点头道：“是啊，他已经死了，都死了一万多年了。” 韩绮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有问题，她定定看着老大，希望对方能够给出解释。好在老大是个存在了一万多年的鬼魂，这点理解能力还是有的，很快便将韩绮想知道的问题给回答了出来：“他的确是死了，当初樾白等人引动天灾地劫，天地间死伤无数，阿澜他为了救人不惜散尽自身魂魄镇压了那次劫难，只剩下一具身体还留在这里，被我们给小心保护了起来。” 韩绮不解的看着老大，他说的每一个字韩绮都明白，可是她仍是不知，这些鬼魂又是如何见得到孤月澜的。 好在老大一个大喘气之后立马又道：“韩绮姑娘，阿澜他救过我，在很久很久之前，我还是个活人的时候，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后来我死了，他又帮我完成了一个心愿。再后来樾白他们还要毁了整个烈焰谷，包括谷中所有游荡的鬼魂，还有这世间所有的人，最后还是他救了我。” 韩绮静默的听着他的话，突然之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大眼中浮起笑意，他笑得十分的温柔，他颔首道：“我们虽是鬼魂，却也懂得知恩图报。” “是啊。”老二也跟着道，“我生得晚没有遇上那种事，来得也迟，不过那个时候烈焰谷里面数千万的鬼魂，都给我说过阿澜的事情，若不是有他相救，大家都会消失。” 老大和老二将事情又说了一遍，韩绮才得知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孤月澜散尽魂魄救了众生，众生也愿拼了全力去救他。 魂魄散了，那些丧生在劫难里的鬼魂便替他将分散的魂魄给找回来，十年百年找不回来，那便花上千年万年的时间。所以后来的整整几千年里面，他们都在做这一件事情，一些鬼进了轮回，一些鬼消失了，一代又一代他们却都没有停止过寻找。所以后来烈焰谷当中的鬼魂才越来越多，所以他们才会驱赶所有来到烈焰谷的人，因为他们是在保护孤月澜的身体不被发现。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五百年前，五百年前他们终于勉强将孤月澜的灵魂拼凑完整，而孤月澜也以灵体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刚刚拼凑完整的灵魂还太虚弱，孤月澜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便接着以魂体的样貌跟他们一同生活在这烈焰谷当中。一直到一百多年前，孤月澜离开了烈焰谷，他说他要去找韩绮。 他的魂魄太弱，无法进入原来那具神的身体，众人便只能替他重塑了一具身体出来，他拖着那身体便走了，至今百年过去，却仍是没有再回到烈焰谷中。 “他来找到你了吗？”说完这些事情，老大忍不住问韩绮道。 韩绮一下子听到这么多事情，脑子里面竟是有些混乱了起来，她一心想要找到孤月澜，却不知道，原来孤月澜他就在这个世界里，不是一万多年前的世界，而是现在，他或许真的曾经来找过她，又或者哪一个照面，她便曾经见过他。 只是她竟浑然不觉。 “韩绮姑娘？”老大见韩绮不应声，便又问了一遍。 韩绮眨了眨眼睛，朝老大摇头，涩声道：“没有，我没有见到他。” 他换了一具身体，或者他真的来找过她，她也根本认不出来。 韩绮心中一瞬间想过无数种可能，她的手还紧紧拽着床上孤月澜的衣角，像是怕人自她面前凭空消失一般。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自迷离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来：“他如今是什么模样？若真如你们说的那样，他灵魂那么虚弱，一个人出去真的没有问题吗？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韩绮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老四慢吞吞的答道：“他那个身体不会老的，过了多少年都还是那个样子，不过他都走了一百年了，我也记不清他什么模样了……” “你记性太差了老四。”老三站了起来，甩了甩手截口道：“我还记得，是个青年的样子，高高瘦瘦的，长得就是寻常模样。”他轻挑了眉眼，朝老大看了过去道：“老大说皮囊太好看了要不得，当年他就是因为长得不错，结果被两个女人争抢，最后那两个女人干脆一斧子劈了他，正好一人一半了。” 韩绮：“……”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听这群鬼讲话。 听来听去，韩绮结果也没听出孤月澜现在是什么模样，她也不知道孤月澜究竟去了何处寻她，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要从何找起实在是太难。好在老大又道：“其实韩绮姑娘你不必替他担心什么，他现在虽然没有灵力，可是他走的时候带了几件宝物走，其中还有曜魂大人当年留下来的龙吟天珠，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够伤得了他的。” “龙吟天珠？”韩绮感觉自己有了线索，她当即问道，“那龙吟天珠是什么模样？” “就是九个小珠子，颜色不一样大小不一样，会围着人转来转去的！”说到龙吟天珠老二似乎有些高兴了起来，“我们以前经常用它来玩弹珠子。” 韩绮虽不关心那珠子，但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为那位曜魂大人难过了一下。他若是知道自己留下的宝物被人拿来这么玩，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心情。 只是听到这里韩绮的心中总算是有了些底，一切的真相都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好在所有的事情都是往好的方向所发展的，那么接下来她只要能够找到龙吟天珠，便能够寻到孤月澜了。 “多谢你们。”韩绮对四只鬼魂道了谢，“我会找到他的。” 听到韩绮的话，老三不禁一笑道：“韩绮姑娘，若是你找到了阿澜，可要记得让他回来看看我们。” “自然。” 韩绮最后看了一眼床上仍旧躺着的孤月澜，她不禁一怔，然后将手中的衣带重新放回去，开始动作温柔的替孤月澜整理起身上的衣衫来。她还在整理着，那边老大便又道：“韩绮姑娘，我猜想阿澜他或许是不敢见你，所以才没有出现。”他说到这里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接着才又道：“他跟我们说过，他遇上你的时候，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什么都还不太懂。可是后来他长大了，经历了很多，也变了很多，他说他有些害怕。” 韩绮不懂：“他怕什么？”她还会吃了他不成？ 老大直视韩绮的眼睛，“他怕你讨厌现在的他。”他顶着那把斧子在头上笑，实话说有点可怖，可是他说这话的语气却让韩绮来不及想别的什么事情，他道：“那家伙虽然是个神，胆子却只有那么小一点，我猜他就算真的找到了你，或许也只会远远地看着，连接近都不敢。” 韩绮听着老大的话，忽的开口道：“他不敢接近我，那就让我接近他好了。” 她什么都不讨厌，什么都不担心，孤月澜能够活过来，她便已经知足。 剩下的事情，都不重要。 便在此时，山谷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巨响，整个山谷晃动得更加厉害了起来，韩绮小心护住身旁孤月澜的身体，一直等到晃动幅度稍微小一些了才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外面有人在交手。”老大应了一句，随即又吸了吸鼻子皱眉道：“是雾兽？” 听到这里韩绮立即便猜出交手的是谁了，离恨来了那么周曦也不远了，这两人应当是追着湛隐来的，她心中一沉，又想到了还守在外面的青璇，只是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了，青璇的实力她从未见过，但她也看得出青璇身上是没有灵力的。而离恨与周曦的实力皆是不凡，若是让他们联起手来，恐怕十个青璇也不是对手。 然而便在韩绮担心之际，两道身影便已经蹿进了树洞当中。 来者正是离恨和周曦，韩绮神色一凛，还没等这两人站稳便抢先动了手。她混沌书不知去了何处，手边也没有什么武器，便干脆就着眼前的东西将孤月澜的腰带又抽了出来，一把往周曦缚去，周曦瞪目看了韩绮一眼，火符直接拍出，两人的攻势在空中顿了一下，韩绮虽胜在先手，却仍是根基不如，微微退了半步。离恨与周曦二人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床上孤月澜的身体上，他们眼见着便要动手抢人，韩绮与那几只鬼魂却是不允，纷纷扑上了前去阻止二人，周曦二人随是修为不浅，但被这一缠上一时也难以再往前。 而在众人纠缠的同时，九颗流光溢彩的珠子不知何时已经悬浮在了树洞当中。 树洞之中，霎时这耀目的光芒照得光华一片。 离恨轻嗤了一声，回头不甘的看了沉睡的孤月澜一眼，仓促道：“又是龙吟天珠，那小子追过来了，我们先走！” 周曦闻言亦是恼怒的看了周围的珠子一眼，与离恨二人匆匆击退身旁众人，化雾离开了此地。 这么匆匆的一战过去，树洞中便只剩下了茫然四顾的几只鬼，还有犹如被闷雷给劈了几十次一样以古怪的神情僵立在原地的韩绮。 “刚才……他们叫那玩意儿叫什么来着？”韩绮收回被周曦火符烧得焦烂的衣带，魂不守舍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老大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闪烁着的九颗珠子，久久没能言语，其余几个人也查不多是这个神情，只有一个老四淡定的说了出来：“龙吟天珠。” 就在老四话音刚落的瞬间，青璇自外面走了进来，他行色有些匆匆，似乎是追了不少的路程，扶着树洞的墙壁缓了一会儿才问到：“你们没受伤吧？”他一面这么说着，一面将那几颗珠子收回了袖中。 韩绮便这么紧紧地盯着青璇，用一种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面前这人的眼神。 青璇被韩绮盯得有些不自在，但神色却是不变，只低声问道：“怎么了？” 韩绮没回答，只看着他手里的龙吟天珠又问：“这东西是你的？” 青璇沉默，好似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隔了好久才小心的答了一句：“……是。” 韩绮：“哦。” 第三三章 韩绮还记得自己第一眼见到青璇的情景。 那时候他在真武阁杂乱的屋子里，神色间让人有种忍不住亲近的感觉。他对韩绮说了关于神武镜的事情，又将镜子交到了她的手上。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在赤霄城的时候他拿走了岐阳剑，又告诉了韩绮和石玉两个门派出了事，再后来赤华真人受伤他也在南华派替赤华真人治伤。 他几乎一直都在，就如同孤月澜那日消失之时对韩绮所说的话，他会来找她，陪着她，就算是她无法将她认出来。 韩绮又想到当初她询问青璇的身份时，孤月澜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来那时候他应该是认出青璇来了，只是他犹豫着不敢说，他说他不喜欢现在的青璇，说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想到那个时候孤月澜曾说过的话，韩绮心中一软，原本要出口的话便也顿住了。 她觉得不管是孤月澜还是青璇，这人分明刀山火海都不怕，但在某些时候就是胆小的要命。 青璇这时候也觉得韩绮神色有异，他直觉有些不好，便立即将目光落在了后方四只鬼的身上，想探问他们是否韩绮已经知道了真相。 四只鬼觉得自己闯了大货，当即僵硬着身体开始装傻。 “韩绮，你听他们说了什么？”青璇静默良久，终于认命一般的问了出来。 在青璇发怔的时候，韩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心里面几乎将这段时间以来关于青璇和孤月澜的事情全部都给过了一遍，然后又把心里面升起来的各种情绪都给压下去了好几次，这才找回了声音，看起来十分冷静的道：“他们什么都不肯说。” 青璇眨了眨眼睛，似乎轻轻松了一口气。 韩绮在心里给他的演技打了个五十分，随即又道：“你认识他们？” 青璇立即摇头撇清关系：“不认识。” “哦，那就没事了。”韩绮将这件事情就这么揭了过去。她不愿让孤月澜为难，若是他真的还没有做好相认的准备，那么她只要等着便好了，等孤月澜哪一天自己想清楚了再将一切告诉她。 反正他现在一直都在，她觉得怎么样都是好的。 眼见韩绮似乎真的没有发现什么，青璇这才有空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结果他不过往旁边看了一眼，就又怔住了：“谁把他衣服脱了？” 韩绮循着青璇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衣衫再次凌乱起来的孤月澜身体，他的腰带现在还捏在韩绮的手上，只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一块破布了。韩绮迟疑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事情有必要好好解释一下：“是我。” 青璇：“……” 两个人花了一段时间将孤月澜的身体恢复了原状，青璇这才有空说正事道：“湛隐走了？” 韩绮点头：“刚才我被他们困在树洞里，再脱困的时候湛隐已经不见了。”她说到这里不禁皱眉道：“周曦和离恨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追着湛隐来的，他们之间或许发生了点什么事。”青璇这般说着，缓步又到了孤月澜的床边，探手在床下抹了一把，却是很快又空着收回了手来。他满是无辜的笑了一声道：“事情好像不太好。” 韩绮不解：“怎么了？” 青璇道：“墨羽笔不见了。” 这已经不是事情不大好的问题了，是大大的不好。韩绮当即也认真了起来：“是湛隐拿走的？” “不知。” 韩绮又问：“若当真被湛隐拿到了墨羽笔，会怎么样？” 青璇：“湛隐恢复神力，而他恢复了神力之后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是曾经要灭世的人，想做的事情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韩绮心中当即有了决断：“此事必须马上通知掌门。” 青璇点了头，二人很快又道别了树洞中的四只鬼，一道往烈焰谷外而去。烈焰谷当中无法使用风行符回到南华派，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还需得照着原路返回去才行。两人临走之际，谷中四只鬼也是依依不舍，老大脸色诡异的拍了拍青璇的肩膀，很是谨慎的对他说了一句保重。 青璇接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关怀的目光，却仍是不明白他们今日为何对自己如此热情。 出了山谷之后又是黄石和沙土，韩绮与青璇赶路很快，韩绮倒是经常练功走了这么久也不见累，只是青璇脚步却慢了起来。韩绮在前方停下了脚步，回头朝青璇看了过去。青璇撑伞挡着风沙和烈日，见韩绮回头皱眉盯着自己，便道：“其实你可以先行离去，找赤华真人将事情说清楚，我自己慢慢走回来……” “我累了。”韩绮打断了他的话，煞有介事的道，“我需要休息一下。” 青璇：“……”他就没见过有人累起来能那么精神。 不待青璇再开口，韩绮便自己在旁边砂石地里找了棵低矮的树靠着闭上了眼来，真的做出了在休息的模样。 韩绮一闭眼，那头青璇也没声儿了，她便干脆用这时间又修炼了起来。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感觉到原本照射在自己身上的炽烈阳光消失了，有什么人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那人坐得离她不远不近，正好替她挡住了阳光，又不接触她的身体，连距离都带着温柔。韩绮当然知道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是青璇，只是她知晓却又不敢有动作，怕自己突然一动这人就又缩回去了。 她还记得那日来时坐在路边休息，那轻轻落在自己脸上的指尖温度。如今想来，那会儿应当也是青璇了。 韩绮尽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姿势，甚至连呼吸也轻了起来。四周风沙漫天，烈阳高照，但这一刻这树下却寂静无声，身旁人的气息让韩绮突然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方式守着，不需任何言语，只要知道对方在身边就可以静下心来。 原来失而复得的感觉这么好，韩绮在心中道。 只是现在仍不是在这里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觉得对方应该差不多了，韩绮便睁目道：“我们该走……”她话音未落便自己停住了，她直直看着眼前的情景。 那边青璇正靠在韩绮的身边，伸着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要往韩绮的脸上戳。 “……了。”韩绮愣在原地，坚持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青璇面不改色的一指戳在了韩绮脸上，挑眉笑到：“有沙子。”他指尖轻轻动了动，似乎真的将韩绮脸上的沙子给揉走了，等到差不多满意了他才收回手来。韩绮盯着他认真的想了片刻，又叫住了他道：“我觉得我这里也有沙子。”她指了自己另一边脸。 青璇：“……”转身开始赶路。 韩绮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这么多年果然是有所变化的，若是从前的孤月澜，恐怕被她这么一撞破就直接捂脸跑开了。只不过这变化也是少得可怜，可惜了她原本还想接着说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沙子的。 青璇走在前方，见韩绮久久未曾动作，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明显感觉到了韩绮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只是韩绮未说，他也无法去问，他便只能告诉自己其实韩绮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心里面又对自己洗脑了一次，这才接着道：“再往前不远应该就能离开禁制的范围，使用风行符回去了。” 韩绮点了点头，收拾心情两人再次开始赶路。 来的时候花了许多的时间，走的时候却是比来时还要快了些，青璇知晓韩绮急着将事情告知赤华真人，就算走得腿发麻了也没有多说，二人一路往前总算是离开了烈焰谷的阵法范围，他自怀中掏出了风行符来，韩绮看了一眼便问道：“你的符咒是南华派的符？” “嗯，我的符咒都是唐昼给的。”青璇点头，“他算我半个师父。” 原来唐昼也是青璇的师父，韩绮又想起了四象塔里面的钟天，想来这百年来青璇满世界认了不少师父。 青璇很快催动符咒，两人一道回到了南华派的山门处。 方一回去，韩绮便觉得四周气氛有些不对，山门不远处是南华派的广场，平日里也有许多的剑宗弟子在此练剑，但这日却是一个也不见，众人行色匆匆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韩绮正打算去抓一名弟子来问，不远处微生悦便一路叫着“三师姐”往韩绮跑了过来。 只不过他还没到韩绮近前，目光又落在了青璇的身上。他当即神色大变，几步冲到了韩绮和青璇的中间，将韩绮给拦在了身后，大声道：“师姐你别靠近这个家伙！”他这般说的时候，已经悄悄地在身后捏了一个法诀，一道金芒忽的自他身后蹿入了天际。 青璇见他这般动作，当即饶有兴致的笑问到：“你就这么看不惯我？” 没等微生悦回应，韩绮便抬手将他拎到了一旁，阻止他挡在自己和青璇的中间。 微生悦面色发白，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他抓着韩绮的胳膊，戒备的看着青璇道：“三师姐别信这人，他是湛隐他们那方的人。” “……”这是韩绮听过第二荒谬的话，第一是孤月澜的，谁也抢不走。 韩绮想知道是什么让微生悦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你怎么知道？” 韩绮本是随口说说，却没料到微生悦下一句话却叫她心中一沉。微生悦双眸发红，瞪着青璇怒声道：“赤华真人现在伤重，就剩一口气吊着，四师姐说恐怕撑不过两天了……若不是这个人，掌门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意思？”韩绮只觉得周身发凉，当即冷声问了出来。“他不是只断了一臂，没有大碍么？” 微生悦道：“是中毒，我们后来才发现的，四师姐检查过了，毒是下在伤药里面的。” 微生悦指着青璇，咬牙道：“那伤药是他给的，上药也是他上的，没有旁人动过。” 青璇垂目看着微生悦，神情亦是冷了下来，他负手站在原地，没有肯定微生悦的话，却也没有否认。 便在此时，错乱纷杂的脚步声自旁响了起来，数十道身影骤然落在他们四周，将青璇包围在了中央。玄真剑宗的弟子们持剑对着青璇，神色与微生悦无异。 “我们需要一个交代。”为首的剑宗宗主纪文康自人群中走了出来。 青璇倏然一笑，挑衅般的回望纪文康，却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他负在身后的手轻轻一动，袖中似有霓虹之色便要倾洒而出。 但在这之前，韩绮上前一步，护在了青璇的身边。 第三四章 “要动他，你们先问过我。”低沉的声音自旁传来，韩绮微微一怔，没想到竟有人先她一步将这话给说了出来。 众人同时回头看去，便见唐昼领着玄灵宗慕容嘉等人到了近前来，他视线一直在众玄真剑宗弟子的身上打转，一直到最后才落到纪文康的身上。他哂笑一声道：“纪师弟，这个人是我的徒弟，你们找他的麻烦，问过我了吗？” 纪文康脸色面色微有不善，却道：“我只知道现在赤华正昏迷不醒，你若真要将这人的事情扛在身上，赤华有什么三长两短，该由谁来负责？” 唐昼看起来也是在气头上，当即应道：“我来负责，你满意了吗？”他扭头看了青璇一眼，复又道，“我只知道赤华绝不可能是青璇害的。” “师父，师叔，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一人自旁劝了起来，正是玄真宗里面极受器重的弟子金廉。 见金廉这么说，最近跟他走得极近的微生悦也连忙点头道：“是啊两位师叔，现在重要的是掌门的伤势，为何要为了一个外人弄成这样。”他一口将一个“外人”二字咬得极重，说话时还特地多看了青璇一眼。 青璇不闪不避的迎着他的目光，一句话也没有说。 唐昼被气得笑了起来，纪文康知道这位师兄闹起来事情只会大不会小，在硬气了一会儿之后也终于叹道：“他们说的不错，我们没必要为一个外人斗气，当务之急是要救赤华，师兄，我可以先不动青璇，不过这几日他不能随意行动，除非你们找到你们所谓真正的凶手。”他摇了摇头，将心一横道：“否则若赤华真的因他的毒而丧命，我们剑宗上下须得叫他陪葬。” “你们此等……”唐昼眉毛竖了起来，正打算破口大骂，后方一直沉默的青璇却适时开了口：“好。” 唐昼一句话被打断了有些不乐意的回头斥道：“好什么好……” 青璇敛眉对唐昼道：“反正也就是跟着他们去坐会儿，等你们找到真凶将我放出来不就好了？” 唐昼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气不过的样子。 如此一来，青璇便被纪文康和金廉他们给带走了。 韩绮在旁看着整个经过，却没有如唐昼一般去开口阻止。她方才本也打算开口，但后来却又将这念头打消了，只因她看得比谁都还要清楚，之前青璇本是没有要解释的打算的，他早就准备好放出龙吟天珠强行离开，然而就在他动手之前，唐昼来了。 唐昼一开口，青璇便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原因在韩绮看来很简单，唐昼不开口青璇还能够离开，但唐昼替他开了口，他便不能走了——若是走了，那便是害了唐昼。 韩绮瞬间明白了青璇的意思，所以强忍着也没有动手阻止他们带走青璇，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唐昼师叔，掌门他现在在哪里？情况到底怎么样了？”韩绮问唐昼道。 唐昼仿佛这会儿才看到韩绮，他至今仍在气头上，好容易才压住了心头的火气摆手道：“现在在辟风楼里面躺着呢，你师妹灵簌还在替他想办法解毒，不过估计不好解，能不能治好只能看造化了。” 韩绮听到唐昼这般说，心中的担忧不禁更甚，她没等唐昼再开口，便径自朝着辟风楼而去。 辟风楼当中的情形跟韩绮所想的差不多，赤华真人毫无知觉的躺在床上，脸色青白得可怕，气息低弱到几乎要消失不见，韩绮险些没能将他跟平日里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给联系起来。而灵簌就坐在赤华真人的床边，催动着一张符咒替他压制身上的毒伤，只不过看她的神色，韩绮便知道这个办法应当并没有什么效果。 果然灵簌很快就泄气了一般的收回了符咒，一手撑着床沿低下头不再有动作。 韩绮走到灵簌的面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别急，会有办法的。” 听到韩绮的声音，灵簌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向韩绮。 韩绮看清了她发红的眼眶，她眼里满是疲惫和失落，一见韩绮便似拽住了救命的稻草般涩声哭了出来：“师姐，我救不了他。”她垂着眸子，失落到：“若是师父还在这里，他一定会有办法，师父他医术那么好……” “我说了，会有办法的。”听到灵簌提起顾雅，韩绮立即便截口打断了她的话，她知道这种时候提起顾雅只会让人更加难受，她道：“不只是你，我也会想办法，整个南华派上下都在想办法救赤华真人。” 灵簌摇头道：“可是我已经把所有方法都试过了，这种毒我连听都没有听过，根本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来解，除非我们能找到下毒的人，让他将解药给交出来，否则……” 灵簌的话还未说完，另一个声音便横地里插了进来：“下毒之人已经找到了，金廉师兄他们现在正在问他解药的事情。” 来的人是微生悦，一段时间不见他已经越发像一个真正的修道之人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材比之前似乎要拔高了些，玄灵宗的弟子服穿在他的身上大小刚好合身，显出些许英气来。他这会儿斜挑着眉，很快在灵簌的面前坐下道：“四师姐，你不用担心，金廉师兄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够问出解药来了。” 韩绮听着微生悦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下毒之人”是谁，她当即开口问道：“你们将那人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微生悦道：“纪师伯将他关去地牢了，说是过段时间再处置他。”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又道：“三师姐，你这几日跟他一起出去，可有发现他什么不对？他这人本就叫人看不透，你可不能被他给骗了。”他说到这里忽的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对了，你们几个一起出去，那个……那个骷髅呢，他怎么没一起回来？” “石玉留在圣手钟天那里了，这事我以后再说。”韩绮随口应了一句，旋即又问，“纪师伯他们还在地牢里？”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青璇的事情，那地牢她曾经是去过的，那里面究竟长什么样子，关的都是什么东西她心中再清楚不过。 那是关妖兽的地方，里面妖气极重，没想到他们竟是将一个普通人给关了进去。 韩绮想了想，觉得现在的青璇应该算得上是个普通人的。 微生悦听到韩绮的问话先是愣了片刻，觉得对方神色好似有些不对，接着才小声道：“纪师伯他们还没能问出什么来，估计要等明天再接着问了，师姐你……”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韩绮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当韩绮在地牢里面找到青璇的时候，后者正抱着双腿坐在囚室里的床里，下巴支在膝上，好似发怔一般的盯着地面。听到了脚步声，他才缓缓回过神来，看到韩绮的时候目中浮出了些惊讶之色来。 韩绮隔着一层牢门看着他，皱眉道：“到底是什么人给赤华真人下的毒？” 青璇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问：“什么意思？”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韩绮觉得自己面前若不是青璇她也不想说这么多废话，她一面解释一面低头看着牢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将门给弄开，“给赤华真人的药是你拿出来的，那药到底被什么人经手过你一定是知道的，所以你告诉我，究竟是谁下的毒？” 青璇闻言笑了起来：“你倒是十分了解我。” “我觉得还有必要了解更多。”韩绮一刀劈在牢门的锁头上面，擦出了些火花来，那把她随处拿来的刀被砍出了缺口，但牢门上的锁却是纹丝不动。 “……”青璇本是打着要将韩绮的话噎回去的心思，却没想到自己被噎回来了，他沉默下来，阻止了韩绮接着舞刀，自己下床走到了牢门前，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根极细的银针来在锁上戳了起来。 片刻之后锁头“咔嚓”一响，青璇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推门走了出来。 韩绮：“……你哪里学来的这种东西？” 青璇道：“我说过我什么都会的，我有个神偷师父专门教这个。” 韩绮觉得她有必要让青璇离这些奇怪的师父们远一点。 “走吧。”轻轻拂去衣上染着的尘埃，青璇往前道。 韩绮回神后问道：“去哪？” “先去救赤华真人，然后我们去找那个下毒的人，将事情问问清楚。”青璇回眸对韩绮一笑，“只要我在天亮之前赶回来这里不被发现，南华派应当也不会拿我来对唐昼说事。” 两人是偷偷自地牢跑出来的，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不能够惊动南华派的弟子，所以二人溜出地牢也花上了不少的时间，等到他们到达辟风楼外面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其余的弟子都已经休息了，只剩下一个灵簌还在楼里面忙着，韩绮带着青璇进去的时候，灵簌不禁瞪大了眼睛指着青璇，半晌没有说出话来。韩绮以眼神制止了她的话，转而对青璇道：“你当真能救赤华真人？” 青璇点头：“可以。”他说完这话，袖中一阵荧光闪烁而出，九颗龙吟天珠便浮现在了韩绮二人面前。 韩绮看着他的动作，不明白他打算做什么，青璇解释道：“龙吟天珠是当年上古六神之一的曜魂所留下的东西，很多人都不清楚它的真正用途，只当它们作打打杀杀的工具。” “曜魂。”韩绮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知道这是代表着碧星的神，与赤星的湛隐所代表的“死亡”相反，曜魂所代表的是“生命”。 想到这里，韩绮霎时明白了过来：“龙吟天珠能救人？” 青璇：“只要没死，就都能救回来，只不过要花上不少力气罢了。”他这般说着，手中龙吟天珠便已经朝着赤华真人飞掠而去，九颗珠子对应着他身上的九处大穴悬于空中，九种颜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霎时整个房间都染上了炫彩之色。 韩绮紧紧盯着赤华真人，不知龙吟天珠是否当真能够如青璇所说一般拥有奇效。 只是便在此时，九颗珠子忽的颤动了起来，床上的赤华真人浑身一震，猛地呛出一口血来。 龙吟天珠亦是一晃，随着赤华真人的动作像是凭空失去了力量一般，光色黯淡下来，最后一颗颗垂落在了他的床边。 第三五章 眼见赤华真人一口血吐出，韩绮与灵簌皆是色变，灵簌蹙眉便要上前，却被先反应过来的韩绮给拉住了胳膊。韩绮低声道：“再等等。” 灵簌满是担忧的看着床上开始不停咳血的赤华真人，心中纠结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站在原地不再上前。 而在床边的青璇一手拾起龙吟天珠，目中亦是多了些疑惑之色。 “怎么样了？”韩绮问青璇道。 青璇摇头，并未立即开口，他低头看着赤华，却没有别的动作，赤华真人口中吐出的血从鲜红渐渐变作暗红，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不过便在灵簌将要忍不住冲上前去止血的时候，赤华真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屋内众人俱是定住，往赤华真人身上看去。 赤华真人虽是睁了眼，脸上却不见有任何神色，他木然的看着前方，微微张开了嘴，好似在喃喃地念着什么话。 随着他的动作，一点淡色的微光自他胸前的血色中透了出来。 “这是……”韩绮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赤华真人他浑身浴血，气息低弱，但自那体内透出来的却是一种无形而强硬的力量，霎时之间便充斥整个房间，屋内顿时亮如白昼，那原本滑落在旁的龙吟天珠好似与这气息有了呼应，晃动了片刻之后亦是重新飘了起来，绮丽色彩在珠子中流转变幻不停。 韩绮与灵簌皆是不解，唯有青璇凝着神色，将其中一颗珠子拽在手中，忽的开口道：“朴。” 便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赤华真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光芒好似被什么所阻隔，停滞片刻竟又微弱了下去。 青璇似是松了一口气，当即又说出一个字来：“清。” 这个字传进韩绮耳中，不知为何竟也让她心中一动，好似之前自己在修炼的时候那扇一直未曾推开的门，在这个时候动了一动，敞开了一条细小缝隙来。 她瞬间明白了过来。 赤华真人他在悟道，虽然如今情况特殊，身上还有毒伤未解，但他确实是在悟道。 她还记得之前在紫微门与湛隐一战之时，赤华真人便已在战中悟道，只是那时情况太过危机，时间亦是仓促，他纵然已经有了境界提升的征兆，但却仍是只能够被迫打住。 那一战之后韩绮却没有再听说赤华真人关于修炼的事情，一直到现在，在拥有着至纯神力的龙吟天珠的牵引下，他重新开始了这样一段过程。 青璇以语言引导着赤华真人，眼见赤华真人气息急促起来，原本苍白若纸的脸色霎时变得赤红，青璇将手按在赤华真人的肩上，轻轻吐出了第三个字：“虚。” 一字落下，万籁俱静。 赤华真人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他重新合上了双眼，手中不知何时已捏起了一个法诀。 “异生异，归生归，违生非，非生违，依生依，求欲自复，复生之。”1 整个房间里面只有青璇一人的声音，清冷悠远，好似携着上古遗韵。 韩绮一句句听着，只觉体内的灵力流动的速度开始变得越来越缓，越来越慢，好似沉积在一起，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自心底破土而出。她沉默着看着青璇，只是忽的窗外一阵巨雷落下，正好打在了辟风楼房檐的石兽上，兽首应声落下，碎了一地石屑。 “是雷劫！”灵簌当先开了口，满目惊讶的摇着韩绮的手道，“三师姐，赤华真人这是……这是要飞升了？” 雷劫都到了，自然是要飞升了。 韩绮视线紧紧落在那边的两个人身上，心底却是未曾有丝毫松懈。 赤华真人这般状况，青璇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一手紧紧拽着赤华真人的肩膀，另一手震袖一挥，那九颗龙吟天珠便变换了位置，以五行八卦之势绕赤华真人周身旋动。青璇额上隐隐见汗，他却是来不及顾及，只接着道：“天道既裁，唯一以犹一，唯复以犹复。” 满屋的光随着这一声又暗淡了下来，只是那旋转着的龙吟天珠却好似吸收了所有的光亮，在这一刻七彩光色倾洒而出，落了赤华满身，而赤华真人身上的血衣渐渐变白，其中的血色也开始渐渐消失不见，赤华真人原本惨白的面色在这光照之下似乎也开始好转了起来。 又一道闷雷落下，这次竟是携着惊天之势往屋中赤华真人与青璇而去！ 那是雷劫，不是普通的惊雷，其威势自是可怖，韩绮心下暗道不好，还未有所动作，便见那雷在接近赤华身侧之际，竟好似收到了什么阻碍，凭空停在了原地，无法再靠近赤华半分！ 龙吟天珠旋转不止，一股巨大的神力竟是隔绝住了所有的落雷。 少顷，密集的雷声稍停。 青璇这才终于稍微松懈了下来，回头朝韩绮浅浅一笑。 一切的紧张在青璇这一笑下都落定了尘埃，韩绮拍了拍灵簌的手，要她安心下来。 只是她还未开口，便听一声铮然，惊鸿般的剑芒自窗外射入，竟是直直往青璇而去！ 青璇一手还落在赤华真人的肩上，另一手操纵着龙吟天珠，根本无法移动，他神色微凛，竟是不闪不避直直迎上了剑芒。那剑芒撞在了龙吟天珠的彩色光盾上，流光般又弹了回去。 微生悦在这时候已经冷着脸走进了辟风楼，一把接住了那柄通体雪白的长剑。他执剑在手，挡在了韩绮和灵簌的前面，戒备的朝青璇道：“你是怎么出来的？你要对掌门做什么？！” 青璇此时正操纵着龙吟天珠，分不出神来应付微生悦，便干脆不理他，只专心向着赤华真人。微生悦眼见自己气势汹汹的一句话就这么被敌人忽略了，心中更是不满：“你给我住手，不要碰掌门！” “微生悦。”眼见微生悦便要动手，韩绮一把拽住了他，摇头道：“住手！” “师姐，可是……”微生悦还从来没被韩绮用这样的语气吼过，他微微一愣，眼睛竟是有些发红起来，他扭头又看了青璇和赤华真人一眼。 韩绮道：“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 微生悦憋着一口气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青璇不怀好意，也不知究竟韩绮他们是被青璇迷了什么心窍，他心下一动，猛然甩开韩绮的手道：“我不！”他话音未落，人已经持剑朝着青璇扑了过去。 韩绮面色微变，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而青璇身旁有龙吟天珠护体，本不会有事，只是谁也料不到，微生悦手里拿着那把剑，竟是一剑刺破了那道无形的屏障！ 一声嗤响，青璇胸前衣袍被划开一道口子，殷红鲜血点点散落开来，他后退数步，一手捂住伤处，却没有空去看微生悦，而是朝着赤华真人看了过去。 龙吟天珠失了青璇的操纵，纷纷坠落落而下，那七彩的光芒也瞬间消失下来，赤华真人身上原本如玉一般的淡色光芒也跟着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面上笼罩一层黑气，竟是再次呕出血来，这一次他呕出的血竟是一片紫黑！ “掌门！”灵簌见状连忙也扑了过去，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起来，不过她只慌了片刻便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直的在床边跪倒了下来。 “掌门他怎么样了？！”微生悦连忙问道。 灵簌好似失了魂一般，听到微生悦的话她也没有去看他，只是一个人趴在床边，口中喃喃念到：“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微生悦急得不行，一下也忘记了再对青璇动手，韩绮这时候也到了床前，她抬手探了赤华真人的鼻息和脉搏，浑身亦是一阵发凉。 “师姐？”微生悦探寻似地小声问了韩绮一句。 韩绮抬眸看他，一瞬间眸光冷似寒冰，微生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他死了。”韩绮说这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微生悦张了张口，似乎有话要说，只是他方一接触到韩绮的目光，那些话便又都说不出口了，他原本就红着眼，这会儿听到韩绮这句话，终于一眨眼落下泪来。 韩绮紧紧拽着自己的袖口，竭力克制自己才没有一掌落在微生悦的身上，她侧过头去不再看微生悦，静默好一会儿才道：“若不是你，掌门他不会……” “韩绮。”青璇忽的打断了韩绮的话，他一手还捂着胸口伤处，鲜血自指缝滑落，却是低声道：“这些事情一会儿再说，我们先去找那下毒之人。” 他语声一顿，接着解释道：“若是等赤华的死讯传出，我们便找不到他了。” 韩绮无言，却仍是点了头道：“我知道了。”她最后看了抖着双肩哭出来的微生悦一眼，转而对趴在床头的灵簌道：“这里便先交给你了，我们片刻便回来。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让其他人知晓掌门现在的状况。” 灵簌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微生悦到现在仍是没能够将事情给弄清楚，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韩绮一脸要杀人的模样。他一下子也不敢再拦青璇了，只能够目送着二人离开了辟风楼。 离开辟风楼之后，韩绮便在青璇的带路下朝着后山方向而去。她一路沉默不语，青璇便也没有开口，一路上只能够听到风声与脚步声，尽是仓促。 很久之后，韩绮才道：“若是刚才我再快一步阻止微生悦，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这一路走来，她竟一直在自责。 青璇知道韩绮本是一个不知后悔事何物的人，可是这时候她却垂着眸子，低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青璇目光落在韩绮的身上。 少女身上映着夜色和星光，清瘦而脆弱，他忍不住抬手要去触碰韩绮的后背，只是动作到了一半，他却又将手放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手上凝结的血污。 他勾起唇角，显得有些落寞，却是笑道：“我有办法救赤华，所以你别难过。” 世间变幻，斗转星移，万年岁月过去的痕迹都烙在了他的身上，他早已不是当初镜子里那个只能陪她哭的少年了。 第三六章 熠熠星芒之下，南华派后山山顶之处，湛隐正负手自居高临下看着南华派的一切，包括那一场惊天动地的雷劫，以及雷劫之后的沉寂。 他目中原本的期待之色也随之黯淡下来，沉着声道：“赤华死了。” 他的身后还跪着一人，听到湛隐这话，他身形一颤，僵直半晌才道：“我成功了。”急促的喘了几口气之后，那人仰起头来看向湛隐，壮着胆子道：“湛隐大人，如此一来你可愿让我追随于你？” 在微薄的星光下，隐约可分辨出那人轮廓，他此时苍白着脸，额角还能见冷汗滑落，目光却是紧紧锁在湛隐的身上，带了些义无反顾的意味。 若是韩绮在此，肯定能够认出来，这人正是玄真剑宗当中最受器重的弟子金廉。 “湛隐大人？”见对方久未回应，金廉迟疑着又唤了一声。 湛隐冷笑，回头道：“谁说你杀了赤华，我便会留下你？” 金廉跪地的动作显得僵硬万分，只是到了这会儿他却迎着湛隐的视线未曾退缩，只迎着这神的目光，声音沙哑的回应：“我知道这并非您的意图，我只是想证明给湛隐大人看……我的决心。” “为了跟随湛隐大人。”金廉说到这里，声音也终于提高了些，带了点不可知的狂热，“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湛隐一双黑眸沉暗莫测，久久未有言语。 也在这时，两道身影也来到了这山巅。 “金廉。”韩绮的声音已经失了往日的平静，她凝目看着跪在湛隐身前的金廉，寒声道，“是你。” “毒是你下的。” “掌门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他？” 不待金廉开口，韩绮便将话问了出来，她越是开口，便越是愤怒，直至说到最后一个字，她已经扬手一掌，劈碎了旁边巨石！ 石屑纷纷扬扬，随着夜风往山下洒落而去，金廉被震了一身的灰尘，却没有动作，也没有被揭穿之后的惊惶，他只是深深看了韩绮一眼，然后回眸对上了湛隐的目光。 湛隐终于在此时开了口：“今日不过死了一个赤华。” 韩绮语声一顿，这时青璇也到了她的身侧，听到湛隐的话不禁敛了眉目，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湛隐接着道：“永夜之后，所有人都会死，不过是先后罢了。”他平静说完这话，好像只是说了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说完以后，他才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这么一问，韩绮还未及开口，旁边金廉便连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湛隐点头道：“金廉，该走了。” “是！”听湛隐这么说，金廉当即起身到了湛隐的身旁，湛隐回望韩绮和青璇一眼，便在一片夜色中化光而去。 韩绮上前本欲动手阻止二人离开，却又被青璇拉住，直到眼见着他们消失，青璇才轻声道：“来迟了。” 韩绮道：“你早知是他下毒？” 青璇摇头道：“之前并不知晓，后来听说赤华真人中毒，我才想起来是谁下的手。” “我带来的药只有金廉碰过。” 韩绮问：“可是之前他们围攻你，你却并未将这件事说出来。” 青璇失笑：“金廉和我，你会相信谁？” “自然是你。”韩绮毫不犹豫的道。 青璇又是一笑，只是这会儿眼中终于有了笑意，他道：“可是旁人却不这么认为。” 韩绮知道青璇说的没有错，金廉是整个玄真剑宗的年轻弟子当中最受师尊器重的，平日里在其他弟子中间亦是威信极高，就连微生悦也对他十分欣赏，以至于常常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谁又能够料到真正给赤华真人下毒的人竟然会是他。 就在韩绮沉默之际，青璇又道：“湛隐的神力似乎已经恢复不少了，听他方才的话，似乎还在准备着什么，我们须得在他动手之前阻止他。” “他准备做什么？”韩绮亦是觉得奇怪，听湛隐的口气，如今似乎对南华派没有了兴趣，也不知下一步是准备要作何打算。 青璇沉吟片刻才道：“灭世三神。” “什么意思？” 青璇问到：“你可知为何当初樾白要联合其他两个神一同灭世？” 韩绮看着他，心念一动，想到了些什么。 青璇道：“因为他一个人办不到。” “他想要召回其他的神？”韩绮当即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青璇点头：“恐怕是这样。” 他话音一落，转而又道：“上古六神都留下了一件法器，而这件法器便是能够召唤他们降临人世的媒介，当然除了法器还需要其他的许多东西。”青璇耐心解释着一切，“就像当初周曦用轮回图再辅以禁咒召回了湛隐。” 韩绮明白了青璇的意思。要阻止湛隐的计划，便是要阻止他找到另外两件法器。 灭世三神当中，赤星湛隐已然降世，剩下的便是白星和紫星。 只是韩绮并不知晓这两位神祇所留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现在又落在何处。 “樾白所留下的东西就是岐阳剑。”青璇先一步解开了韩绮心中的疑惑，“那把剑现在已经被我收好了，放在了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紫星墨宣。” 紫星墨宣。 这是上古六神当中被提及最少的一位神明，甚至连古籍当中对他的记载也少得可怜，这位神的身上好像一直笼罩着一层谜团，整整万年过去，也无人能够解开。他所幻化的紫星百年一现，所代表的是人间战乱。 “墨宣所留下的东西是什么？”韩绮问青璇道。 青璇轻轻叹了一声，在听到墨宣这个名字的时候，似是有所触动，他片刻后才道：“我也不知道。” 韩绮住了口，她不知道青璇是当真不知，还是有所隐瞒。她想了想道：“没关系，我们回去再叫上南华派的弟子去查一查古籍，玄师叔对这些事情也有研究，或许能够找出来阻止湛隐。”说完这些，这事便这么决定了，只是韩绮等了一会儿，接下来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青璇明白韩绮在紧张什么，他当先道：“不必担心，我说过我能救赤华真人，我便一定有办法能够救他。” “你打算如何救？”韩绮虽听青璇这般说过，却仍是不解，她虽早已知道了青璇的身份，但他如今没有任何神力，就连龙吟天珠都无法救的人，他又要如何去救？ 韩绮想到这里，忽的又是一怔，想到了其中的缘由。 龙吟天珠。 青璇说过，每一位神都留下了一件法器，这件法器便是能够召回他们降临人世的媒介。 看韩绮的神情，青璇知道她已经猜了个十之□□，便道：“龙吟天珠救不了的人，曜魂能救。”那本就是执掌着生死之神。 “我能够用龙吟天珠暂时开启神界之门召唤曜魂，让他出手救人。” 韩绮迟疑道：“他会答应救人？” 青璇目色微微柔和了下来，笑到：“他会。” 。 此时的辟风楼当中，微生悦与灵簌对于后山发生的事情还毫无所觉，他们静默的守在赤华真人的遗体旁，不远处为了赤华真人而升起的火炉中，被烧得发焦的木炭发出了“噼啪”的声响。 纵然过了这么久，灵簌仍是神色木然，她低头无声落泪，一动不动，像是要变成一尊石像。 微生悦也在抹眼泪，他脑子里早已经乱作了一团，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有种可怕的猜测在他的心里堵着，他又不敢出声去问，他怕那种猜测成为真相，怕自己成为罪人。 二人也不知究竟在房间里等了多久，微生悦将心里的疙瘩拧了无数遍，吸了无数口气，终于在某一次炉火中火光蹿动之际，转头直视住了灵簌。 “四师姐。”微生悦咬了咬牙，将眼一闭，弱声道：“掌门他……是不是被我害死的？” 他声音抖得几乎要听不清，灵簌听到他的话，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盯了他许久。 就在微生悦生出退缩之意，便要扭头不再接触她视线的时候，她微不可见的点了头，将事情的经过小声同他说了一遍。 听完灵簌的话，微生悦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在一瞬间凝住了，他冷得连每个指尖都在发抖，他想要出声去解释什么，但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走投无路，跌落山崖，便是赤华在崖下救了他。 带他进入南华派的山门，修行符法和剑法。若是没有赤华真人，他现在恐怕只是深山里的一具尸骨罢了。 微生悦无法再想下去，他失去力气跪倒在地上，失了魂般的盯着地面，大滴的眼泪便簌簌落在了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他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另一道声音便自门外传了进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若是还想救人就赶紧起来帮忙。” 青璇和韩绮已经回到了辟风楼中，微生悦听到青璇这话，神色霎时一变，不可置信的问到：“你当真能救人？！” “我不能，但是有人可以。”青璇摇头，挥手将九颗龙吟天珠重新放了出来，那些珠子莹莹闪烁着，最终在空中摆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 青璇道：“我没有灵力，所以需要你们帮忙用灵力催动珠子的神力。” 韩绮点头，人已经站到了龙吟天珠的旁边，她站定之后回头却见灵簌和微生悦还在原地定定的坐着，便道：“还不快来。” 微生悦和灵簌连忙爬了起来，虽不明白究竟要做什么，却仍是站了过来，抬起手来，学着韩绮的模样朝那珠子催动起了灵力。 在众人灵力的催动之下，龙吟天珠终于有了变化，那些原本七彩斑斓的珠子这会儿忽的都化作了柔和的碧色，整个房间忽的就暗了下来，就在九颗珠子的中央，缓缓浮现出一道微弱的光线。 青璇踏前一步，轻轻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抬手开始在那中央写了起来。 那符咒韩绮从未见过，但她却觉得十分熟悉。她凝目看着，突然想到当初顾雅消失之时，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在空中以血结成了一道符咒。韩绮霎时身形一顿，像是要用目光将青璇给看出个洞来。 青璇被韩绮这么看，自然也有所感觉，他回头对韩绮淡淡一笑，手上动作却未曾停下。 整个屋中安静至极，唯有不远处的炉火在晃动。就在这片碧色光芒之下，青璇所画的那道符咒渐渐消失于无形，而在那符咒消失的地方，一道微小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最终扩散成了一面光墙。 便在此时，光芒中央一道身影自墙后踏了出来。 第三七章 那人浑身笼罩在光里，那些光芒柔和并不刺目，但却让人无法看清其容颜，他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带着一种与湛隐截然不同的气息。 都说碧星与赤星不相逢，到这一刻韩绮算是明白了这是为何。 这两位同样是神，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相反的，代表着生命与死亡的神，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一起。 曜魂方一出现，四周似乎连空气都改变了起来。他平静看着众人，目光清澈如深泉，他的神力笼罩了整个房间，但却并不给人压力，反是有一种无形的包容。 那是一种让人自心底想要朝拜的感觉，但不知为何再这样的感觉当中，韩绮还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熟悉感。 “找我的人竟是你。”曜魂看了一周之后，将视线落在了青璇的身上。 青璇笑意还凝在唇角上，他只轻轻“嗯”了一声，便道：“想让你替我救一个人。” 没待青璇说出要救的人是谁，曜魂便先将看向了正躺在床上气息全无的赤华真人。 他目光一沉，众人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也无法知晓他现在究竟是何情绪。 微生悦和灵簌一直到这会儿还没能够弄明白这突然出现的人究竟是谁，只不过花了这么大工夫才召出来的人，总不会是什么小人物。灵簌呆愣着侧过头去，轻声问韩绮：“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真的能……救回掌门吗？” 韩绮点头，正要低声告诉灵簌对方的身份，曜魂却是毫不顾忌，直接朝灵簌笑道：“我是曜魂。” 灵簌怔了怔，微生悦也是猛地一惊，连鼻尖挂着的眼泪也忘记擦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世上没有第二个曜魂。 “他……他是曜魂？！”灵簌与微生悦同时惊叫了起来。 曜魂好似很享受这二人的反应，眯着眼笑着，隔了片刻才重新迎上青璇的目光：“我答应你救人。” “真的？！”微生悦当先叫了出来。 曜魂好似不耐的看了微生悦一眼，旋即又道：“你以为神都那么好说话？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韩绮不愿啰嗦，直接便问到。 曜魂笑到：“你，跟我走一趟。”他所指的人是青璇。 青璇早有准备一般摇头道：“不行，我在南华派还有事要做。” 曜魂哂笑道：“有事，什么事情能比性命更重要，你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魂都快散了你不知道？还不快来求我给你疗伤？” 青璇闻言神色微变，却不是担忧自己，而是立即往韩绮那边看了过去，韩绮听到曜魂这话亦是一怔，这才想起来先前青璇多次使用龙吟天珠，还受了微生悦一剑。他这身体本就没有灵力，当初在烈焰谷走上几步都叫累，这会儿跟着她奔波了一个晚上又是出力又是受伤的，却反而一个字都没说过，果然是有问题的。 纵然是要短暂分别，那也比再一次的失去要强得多。 几乎是想也没想，韩绮便点头将青璇给推到了曜魂的面前：“为了救掌门怎么样都行，这人你赶紧带走。” 青璇：“……” 曜魂看得笑出了声来，用手肘碰了碰青璇的胳膊道：“你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青璇还没开口，灵簌神色古怪的看着曜魂和青璇，忍不住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青璇矢口否认。 曜魂目光在众人身上溜了一圈，最终好整以暇的道：“我确实不认识这家伙。”他说完这话，便将身旁的微生悦给推开到一旁，径自到了赤华真人的床边。他不过看了一眼便道：“飞升的时候被人给打断了，毒性入体，神仙难救。” 这么干脆的一段话，说得众人面色又凝重了几分，尤其是微生悦。 好在他懒懒散散的“啊”了一句，一个大喘气之后又道：“不过我不是普通的神仙。”话音方落，他便招了招手，原本定在空中的龙吟天珠突然顺着他的召唤飞了过来，绕着床上的赤华真人转了好几个圈，片刻之后便见那些珠子变得透明起来，一颗颗没入了赤华真人体内，旋即不见踪影。 “我以龙吟天珠替他保住肉身，龙吟天珠离体之日，便是他回魂之时，在那之前你们且照顾好他的*。”曜魂说得十分轻松，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之后不忘回头对青璇道：“我在人界待不了多久，还有事要办，我们该走了。” 青璇定定看着曜魂，忽的道：“湛隐回来了，你知道吗？” 曜魂顿足，轻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了，所以你要跟我一道去个地方。” “好，你等我片刻。”青璇应了一声，在众人注视下又回到了韩绮的身旁。他的胸前还带着方才剑伤留下的血迹，注意到之后，韩绮才发觉他的面色也是苍白的。他朝韩绮浅浅一笑，取出一物送到了后者手中：“这是你的东西，不小心掉在我这儿了，现在还给你。” 韩绮低头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混沌书，轻轻点了头。 青璇眸子亮得好似星辰，他又笑：“对了，我闲来无事将这书翻看了一下。”他话音在这里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判断韩绮听到这里有没有生气。韩绮觉得这人已经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得一干二净了，她都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假装不明白了，便只得沉默着等他下一句话。 青璇确定韩绮没生气，这才道：“书上很多符咒我恰好认识，怕你看不懂，就把符咒的用处给你写上去了。” “给你把书弄脏了没关系吧？”青璇又问。 韩绮看着那双眼睛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便摇摇头：“没关系。” “那就好。”青璇看来放心了不少，这会儿那边曜魂又不耐的催了起来，青璇松了拽着混沌书的手，退了一步道：“那我先走了。” 明明才刚知晓一切没多久，又要分别了，韩绮虽知晓其中利害，但看到青璇这般说仍是忍不住道：“青璇。” 青璇回头看她。 韩绮声音轻了一些，就像是当初同那镜子里的少年在夜里谈天说地一般，她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是在赶你走。” 青璇失笑：“我知道。” “那你要早点回来。” 青璇眨眨眼，重重点头：“我知道。” 当初在紫微门一战，孤月澜自镜中化出，消失在花海之时曾经对韩绮说过。他会回来找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他都会回来，就算是她认不出他了也好。他会一直陪着她，除非她赶他走。 韩绮与青璇虽是道别了半天，却也只挪了两步而已，曜魂实在是忍不了了终于一扬手将青璇给拉了过来，两人的身形隐在光幕里，转眼之间便失去了踪迹，连带着那道光墙也跟着消失在了原地。房间里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这一场神的降临来得如此仓促，众人竟都有些难以反映过来。 除了韩绮，她一连经历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这会儿多见一个曜魂也觉得没什么区别了。 只不过曜魂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仍是叫她忍不住觉得古怪。 就在韩绮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灵簌已经再度扑到了赤华真人的床边，她颤巍巍的探了赤华真人的脉息之后，忍不住惊声道：“活过来了！掌门真的……活过来了！” “真的？！”微生悦亦是大惊，什么都顾不上了便扑到了赤华真人的面前，这几番的起起落落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精神恍惚，他紧紧拽着赤华真人的被角，几乎要将其揉烂。 韩绮相比二人看来要平静许多，她确认了赤华真人的情况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师弟和师妹道：“你们好好守着掌门，我还有些事要办，便先离开了。”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韩绮虽担心青璇，却也知晓担心起不了任何作用，关于湛隐和金廉的事情，她必须要先告诉其他师叔。 韩绮离开辟风楼之后便到了玄真剑宗的穆武堂，掌门赤华真人出事，如今整个南华派主事的便成了几位宗主。正好韩绮到穆武堂的时候，玄真宗和玄通宗的宗主都在，韩绮便将自己在烈焰谷和方才后山山顶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只是只字未曾提到青璇。两位宗主听到韩绮的说法之后，凝着神色肃然半晌，接着才让韩绮先行回去，此事牵连甚广，他们还需得联合道门和其他门派一同商议对策才行。 韩绮知晓自己所能做之事有限，便点头回到了自己房中，等着几位师叔做出决断来。 不管他们的决断是什么，韩绮知晓此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十分太平了。 合上房门，韩绮回屋却没有立即收拾东西休息，而是径自在桌前坐了下来，宝贝似的将混沌书给捧了出来，将书翻到了后面的符咒部分。 如青璇所说的一般，书上那些符咒的旁边确实被他用小字写上了许多标注，每个符咒叫什么名字，应该在什么情况下面使用，功能是做什么的竟然都规规矩矩的写了下来。只不过那些字迹虽然工整却有些歪歪扭扭的，似乎是用左手写出来的，韩绮不由看得一阵沉默。 她看出来青璇为了掩饰自己本来的字迹究竟有多努力了。 韩绮一页一页的翻动着，看得唇角都不自觉翘了起来她也浑然不觉，一直到后面某一页，她看到那符咒旁边被写写划划涂了一堆东西，好似原本写上去了又给划掉了，最后在一团乱七八糟的墨迹之下，只有一行小字在边角处写到：“此符勿用。” 韩绮：“……”这不是明摆着让她赶紧用出来看看么。 第三八章 韩绮最终仍是决定将那符咒用了看看，不过鉴于之前自己曾经用书中的符咒险些伤到微生悦，这一次韩绮特地带着书去了玄灵宗后方的一片无人空地当中，这才终于翻开书页，催动了那一页上的符咒。 随着那符咒发出淡淡金芒，忽的一道金色火光自书中冲天而起，就在那沉暗的夜空当中，一簇七彩烟火绽放开来！ 朗朗夜空中，那簇烟火绽放得绚烂夺目，将半个南华派都染上了颜色。只是那还没有结束，就在韩绮抬目去看的时候，更多的烟火自书中脱出，冲天而起，似乎要将黑夜映照成永昼，那些零零星星的光芒带着这世上最美的色彩开放复又坠落，就在韩绮的眼前开出一片秀丽山河。 那每一次的烟花绽放都是一幅画，有南华派的山巅，有赤霄城的宫殿，还有烈焰谷的沙漠和巨树，还有很多很多韩绮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致，它们都被孤月澜写进了符里，展现在了韩绮的面前。 那是他想要带她去看的世界。 最后一刹烟花谢幕，韩绮仰着头，朝着那沉寂下来的夜空，不禁含泪笑了起来。 本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可她就是止不住的想要落泪，这一刻她多希望孤月澜就在身旁，他们能够一起看这绚烂烟火，他能告诉她那些她所不知道的风景究竟在哪里。 烟花落后，夜里再次剩下了头顶的点点星芒。 “师姐。”有人在暗处的角落里小声唤了韩绮。 韩绮眨去眼里的氤氲，回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微生悦缓缓地自墙后走了出来，每一步都显得战战兢兢，他走到了离韩绮有十来步远的地方便驻了足，扬起一张表情比哭还难看的脸开口道：“师姐，我是来道歉的。” 韩绮“嗯”了一声，轻声道：“你说。” “师姐，对不起。”韩绮这么说，微生悦才终于红了眼睛道。 韩绮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声，一步步到了微生悦的面前。 眼见韩绮走过来，微生悦表情更加紧张了起来，他微微退了半步，只是这步还未踏出，他便被韩绮给抓住了胳膊。韩绮按住他的胳膊，直视他的眼睛，沉声道：“我没有将一切说清楚，让你有所误会，我也有错。” “师姐……”微生悦喃喃唤到。 没等微生悦将话说完，韩绮立即又道：“可是我的错也不能减少你的罪。” 韩绮说的是罪，不是错。 听到这个字眼，微生悦不禁一颤。 韩绮道：“师弟，你是被赤华真人捡回来的，他会看重你，或许是因为你资质不错，或许是因为你老实，也或许就是恰好合了眼缘，但总归来说，他是信任你的。” 微生悦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点了点头。 韩绮又问：“那你呢，你可曾信过我们？” “我……”微生悦本想说他信，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了，他怔了好一会儿才低头道：“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便是你们，师父走了，待我最好的便是掌门和师兄师姐。可是先前我看到青璇他在掌门身边，我真的好害怕他要加害掌门，我……”他顿了一顿，带着哭腔道，“金廉师兄一再叮嘱我，那青璇不是什么好人，若是见着了他，一定要小心……” 又是金廉。 韩绮心下一沉，将之前在后山山顶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微生悦，这才道：“金廉利用了你。” 微生悦睁大了眼看着韩绮，好似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韩绮知道微生悦都听明白了，只不过他还需要时间去想清楚一些事而已。有时候旁人说再多亦是无用，还是要自己去解开这个结。 今日发生这种事情，她气过也恨过，虽然最终他们还是将赤华真人给救了回来，可是若没有青璇，没有曜魂，赤华真人便真的是被微生悦给害死了。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去面对微生悦？ 韩绮连想也不敢去想。 她好不容易认出了孤月澜，因为微生悦的一念之差，他们又再一次分别，她亦是不甘。 而这些不甘终究还是沉静了下来，她是微生悦的师姐，她有她必须要担起的责任。 “若是真的过意不去，便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照顾好赤华真人吧。”韩绮最终道。 微生悦点头应下，神色却仍是踌躇，只是他们在这空地中静默了半晌，一道鬼魅身影却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韩绮神色一凛，当即执书在手，回身道：“是谁？” 那身影抖了一抖，自暗处走出道：“是我。” 韩绮面露古怪神色看着来人，准确的说，是来的兽，来的正是近日来一直呆在后山里面修炼的灵兽斩情。自那日从赤霄城回到南华派之后，斩情便一直未曾再出现，韩绮近来也忙着许多事情未曾有空去找他说话，只是知道斩情似乎是被石玉的妹妹石灵给缠上了，平日里只要一碰到石灵就会被那小姑娘给抱在怀里，躲也躲不掉，所以后来斩情才一直躲在那山洞当中。 今日斩情半夜里出来，也不知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闻到一个熟悉的味道。”斩情踱步到了韩绮的面前，挺直了胸膛开口道。 韩绮不明白斩情所指，便猜测到：“是曜魂？” 斩情被韩绮这话吓了一跳，大声叫了出来：“曜魂？你说什么？！” 那边微生悦还在发着呆，韩绮自然不指望他能够帮忙解释，便只能自己道：“不久之前曜魂来过。”她心下无奈了片刻，不得不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又解释了一遍。 听完韩绮的话，斩情才挥了挥翅膀道：“哦，这和曜魂没什么关系。” 韩绮：“……” 好在就在韩绮准备徒手扔鸡之前，斩情又说了一句：“你带我去赤华那里看看，那味道好像是从辟风楼里面传过来的，或许能够发现点什么。” 虽不明白斩情究竟在考虑着什么，但看它模样严肃非常，韩绮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俯身抱起斩情叫上呆愣的微生悦一道往辟风楼当中而去。而在辟风楼里面，灵簌正在往火炉子里面加炭火，听到脚步声她便有些警长的一下弹身而起，待看清楚了来人是韩绮他们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道：“三师姐，你们怎么回来了？” “掌门的情况怎么样了？”韩绮将斩情给放了下来，开口询问道。 灵簌摇摇头：“气息是恢复了，不过还没有意识，看起来真的和那位曜魂大神说的一般，要等到那几颗珠子离体才会回魂。”她面容有些憔悴，看来这段时间也未曾休息好，韩绮心中一软道：“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我来替你照看。” “不行，我是这里最懂医术的人了，还是让我来照看比较妥当。”她摇头笑了笑，看来掌门的情况好转她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她接着又晃动了一下旁边桌上的一本书，道：“掌门的情况比之前要好多了，我正好抽空在这里看看师父留下的书，将来才能应付更多事情。”她顿了一顿又道，“总有一天我能变成像师父那样可靠的。” 韩绮虽也很怀念顾雅，但是听到这里也不禁认为灵簌是将回忆里面的顾雅美化太多了，顾雅实在不像是一个很可靠的家伙。 不过她未曾说破，只点了点头，回头又去寻找斩情的身影。 斩情这会儿已经钻到了赤华真人的床底下，撅着屁股摇晃着尾巴，也不知是在找寻什么东西，韩绮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暂时什么都没发现。”斩情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提起爪子往炉火那边走，灵簌看着它的动作，小心的提醒道：“小心烧着你的毛。” “小丫头多话。”斩情不屑一顾，说到这里，却是忽的将目光一转，看向了旁边躺着的赤华真人。 它这么一转身一发愣，尾巴竟真的就扫到了炉火上，一阵焦臭味就这么传了出来。 “疼！！！”斩情猛地拍打翅膀飞身而起，噗通落在了赤华真人床前，屁股在地上一坐坐熄了那火。也还没有等那屁股上的烟消失，斩情便急忙冲到了赤华真人的床上，轻轻啄了一下那被褥。 “怎么了？”韩绮问到。 被褥里面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斩情一下子啄了出来，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落在斩情的爪子旁。 众人跟着看去，看清了那是一块玉佩，碧色的玉佩光华流转，其中好似蕴藏着极为纯正的灵气。 “那是什么？”灵簌好奇道。 斩情瞪着眼睛看着那东西，一双眼睛好似要瞪出来一般，韩绮认识了斩情那么久，还从未见过它呆成这个样子。她目光紧紧凝在那块玉佩上，等着斩情开口。 果然，不过多时，斩情声音发颤的道：“清微……” 灵簌整个人一愣：“清什么？” 斩情好似回过魂来了一般，大声道：“清微！清微你个王八蛋扔个玉佩下来算什么？！有本事你自己下来见见我们啊！” 斩情不知为何好好地又突然生起了气来，一脚将那玉佩给踢了出去，玉佩飞起又滚落在墙角，转了一个圈以后摇摇晃晃躺在了地上。 就在众人静默的看着那块玉佩的时候，玉佩里面突然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轻点，疼。” 众人霎时呆若木鸡。 第三九章 关于清微这个人，韩绮曾经听过许多种说法。 南华派的师叔们说过，清微在南华派这么多年的历史上，也算得上是最为传奇的人物，南华派当中修行飞升的人也不算少，可是如清微这么惊天动地的还真是没有几个。他自少年时就一直在南华派里面修行，其说不上天资有多聪明，但却一直勤学苦练，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便已经到了宗师级水准。然而他并未如同旁人一般闭关修行，而是一个人背着一把剑下山去修行。 他整整修行了五十年，走遍了整个天下，一路除恶扬善，整个天下都知道了南华派清微的名号。而他回来之时，亦是带了许多的法器法宝，其中还包括了湛隐所留下的轮回图。他收了两只灵兽在身旁，分别叫做斩情和离恨，那段时间天下大乱，妖祸频频，甚至有几次威胁到整个南华派的安危，而这些祸乱都是由清微所平定下来，到后来几乎成了只要提起清微的名字，那些妖怪都会面色大变的程度。后来祸乱终于少了，清微也开始在后山闭关，终于在三百年之后飞升而去，只留下斩情依旧守在山中。 他留下的灵兽斩情被南华派的人世代所照顾，奉为神兽，可见清微在整个南华派当中的地位。 这是普通南华弟子们所听说的清微，然而韩绮所听到的说法却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是从斩情的口中听说的。 据斩情所说，清微当年年轻的时候在外面干了不少的荒唐事，无聊的时候就去揍妖怪玩，以至于后来妖怪们见了他就吓得抱头鼠窜。后来他所拿回南华派的那一堆东西，就大部分都是妖怪们所送给他的，就为了让他下次见面的时候能给个面子少揍几拳。 他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发生了什么事立即就冲第一个去了，所以也才有了清微平定祸乱的那些事情。还有最后在后山闭关飞升的那三百年，清微也没少给南华派带来麻烦，他迟迟不肯渡过雷劫飞升，那雷劫就在南华派的头顶上呆了整整三百年，那些年南华派的弟子们出门都得带伞，时不时还得防着一道闷雷从天而降，每天见面打招呼问的也不是太阳好不好，而是雷大不大。 总之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弟子，每次提起清微总是有些又敬又怕的感觉。 现在，韩绮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那块被斩情一脚踢落在地的玉佩上缓缓生出一道青烟，就在那烟幕当中，一人轻袍缓带，端方肃穆，凭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好久不见了，斩情。”那人冲着斩情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颜，随即便上前将斩情整个抱了起来，按在怀里使劲揉。 众人看着他的举动，发觉一向暴脾气的斩情竟然真的乖乖蹭到了他的怀里给他这么抱着没有动作。 那人很年轻，与韩绮所想象的老头子完全不同，看来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众人盯了他很久，韩绮才终于站出来低声问道：“清微真人？” “嗯？”那人抬起头来，冲着韩绮道，“你是？” 韩绮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跟他解释，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斩情，斩情这会儿终于从清微的怀里面挣脱了出来，指着韩绮他们师门三人道：“他们是道石的徒孙。”它接着又转过头来，指着身旁那人道，“这是清微，你们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看是看出来了，不过对于清微真人突然之间的出现，众人仍是有些不明所以。 清微与斩情亲热完了，这才重新站起身来，恢复了那副端庄的模样，正色道：“之前有人打开了神界之门召唤曜魂，我便将一缕神魂附在玉佩之上，跟着过来了。” 斩情目色古怪的看着清微，“你这么着急着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确实是有事要办，但却也不算特别紧要，不过是许久未曾回来，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见一些故人罢了。”清微眯眼笑了起来，只是笑意却很快冷了下去，他回过头，向着东南方向看去，只是那处隔着厚厚的高墙，什么都看不到。他沉吟道：“真正紧要的事情就快发生了。” 韩绮知道清微不会毫无理由的这样说：“怎么了？” 清微摇头道：“这些年来我在神界打听到了一些事情，你们既然是南华派的弟子，我也正好告诉你们，你们听完替我转告给现在的南华派掌门。” 众人：“……” 清微不明白众人为何是这个反应：“怎么了？” 灵簌好心的指着后面床上被人们忽视了许久的赤华真人道：“南华派现在的掌门就在那儿……” 清微行至床前，看明白了赤华真人身上的情况，不禁蹙眉道：“这是被湛隐所伤？还有这毒又是怎么回事？”他说到这里，话音又是一顿，却是寒着声音回头对斩情问道：“他与离恨交过手？” 斩情静默着，终是点了头。 “离恨她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离恨了，清微。”斩情静静道。 清微无奈的笑了笑，良久方才摇头叹道：“看来我这一趟，没有回来错。”他重新抱起斩情，到了桌前坐下，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你们听我说，这件事情与上古六位大神有关，现在湛隐出现，恐怕事情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 就在众人正在辟风楼当中听着清微讲故事的时候，相距南华派百里之外的一出山巅之上，离恨突然向着南华派的方向回过头去。透过那重重夜色，她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周曦就在她的身旁，见她动作，便问：“你怎么了？” “有种熟悉的味道。”离恨看来心事重重，却只是道，“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湛隐大人出了什么事？”周曦听她这般说，不禁紧张了起来。 离恨摇头道：“湛隐大人神通广大，如今他恢复了神力，还有谁能够奈何得了他？” 周曦挑眉笑了一声，旋即放心道：“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切都有湛隐大人在，我们还是早些赶到烈焰谷才是。” 离恨没有应声，只是轻轻点了头，目光却仍是久久未从南华派的方向收回。 。 南华派，辟风楼。 清微的声音清朗柔和，但讲出来的事情却没有那么叫人心情愉悦。 “你们该知道，在万年前的上古时代，是没有神界和人界之分的，只是后来出了灭世三神的事情，众神才终于弄出了这么个神界来。”清微抬手在桌上轻轻划了一道无形的线，对众人道，“这个神界是孤月澜所划出来的，不过做了这个事情，他自己也油尽灯枯，魂飞魄散了。” 韩绮经常听到旁人说起孤月澜，但关于这些事情，她是不知道的，她听得十分认真，想要从清微的口中去了解她所不知道的一万年前的孤月澜。 而听到这里，斩情却不解的问了出来：“那些神就这么甘心被孤月澜困在神界里面？” “你们大约不知道。”清微低笑一声，提及孤月澜，神色间多了几分崇敬，“上古六神虽总是一同被提及，但是这六位神的力量也是不同的，而在这其中，孤月澜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其他众神，我也不明白他为何会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他所拥有的能力是创造。”清微认真看着众人道，“你们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世间任何的一切，只要他想，就能够实现。” 韩绮没有开口，她脑子里所想的，不过是那个镜中安静的少年，还有临行前青璇踌躇的笑意。 她不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所认识的孤月澜与轻微所提及的那位神联系在一起。 轻微接着又道：“可是孤月澜选择了死亡，他创造出了神界，将人与神之间的联系斩断，从此以后只有人界当中修行功德圆满之人能够通过那一扇神界之门进入神界，成为神界的一员，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飞升成仙。可是神界的神仙却无法离开那里，他们想要离开，只能够舍去一身神力投胎在人界做个普通人，等在人界的肉身死亡之后再重回神界。当然，若是有人以神器召唤他们，他们也能像湛隐那样回归人界。” “我这次能够将神魂附在玉佩上面过来，也是十分幸运，有人正好召唤曜魂，短暂打开了神界之门，所以我才能够来找你们。” 清微说了这些事，韩绮微微皱眉，却仍不明白他所想要告知他们的要紧事究竟是什么。 斩情知道清微这是啰嗦的毛病又犯了，便道：“你在神界没人陪你聊天？特地跑下来和我们聊？” “你去神界打两千年的坐试试。”清微摇摇头，不情不愿的道，“这些年来我在神界将能见的人都见了一个遍，可是神界里面的人都清心寡欲的能陪我聊天的也没几个，我走访了那么多人，连上古六神我都见过好几个了，却也还是无聊得紧。早知如此，我不如在这人界好好待着，就算再受几百年的雷劫也是值了。” 眼看着清微这话题都快拉不回来了，韩绮赶紧抓住重点道：“你说你在神界见过上古六神？” “不错。”清微点头笑道，“我与湛隐关系还不错，那小子看着不近人情，其实也就是个别扭家伙，只会在嘴上吓吓人，天真得很。”他口中直接叫湛隐作“小子”，对上古六神之一毫无惧意，实在把微生悦等人吓了一跳。 不过他说湛隐天真，韩绮倒是深有体会，不由跟着点头起来。 清微于是接着道：“所以我一直不明白，湛隐那种人怎么会答应与其他二神一同灭世。” 韩绮道：“你是说，有隐情？” “隐情多着呢。”清微敲了敲桌子，低声道，“上古六神除了已死的孤月澜，其他几位神都应当在神界当中才对，可是我却只见过其他四神，樾白闭关修行极少见客，曜魂万年来投胎人界，前不久才回来，我也是最近才见上，可是墨宣——” 清微声音一顿，面色微沉道：“墨宣不在神界，他从一开始就不在。” 第四十章 “墨宣不在神界。”韩绮很快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一直都在人界？”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原因。”清微点头道，“这也是我想告诉你们的，一个神在人界万年都不曾被发现，而且这位神还是曾经的灭世三神之一，他在人界这么久，究竟做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晓，他究竟在计划什么，也没有人说得清楚。” “且让神降临人界的方法几乎没有人知晓，可是如今湛隐却回来了。”顿了一顿，清微朝韩绮道：“你们认为，湛隐为什么能够回来？” 湛隐会回来，自然是有人将这方法告诉了离恨和周曦等人。而这个将方法告诉给他们的人，很可能就是墨宣。 韩绮听明白了清微的意思，只是若当真如同他所说的一般，那么墨宣就根本没有离开过人界，那么如此一来，灭世三神当中，就有两位神都存在在人界当中。她想起了之前青璇所说过的话，之所以有三位神联合在一起灭世，便是因为仅凭一人之力是做不到的，那么若是连最后的樾白也被他们想办法召回，事情又会变成如何？ 当年有孤月澜以自身性命挽回了一切，那么将来呢，现在的青璇已经不是当初的孤月澜了，他的魂魄经过了万年才终于让烈焰谷当中的鬼魂们拼凑回来，他现在魂魄虚弱到连自己的肉身都无法回去，又怎么去阻止这一切？ 韩绮想到此处，不由问道：“要阻止三神降临，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清微闻言不禁多看了韩绮一眼，眼里有几分赞许，他点头道：“我需要你们带我去见湛隐一面，这些年来我在神界与湛隐经常见面，他本没有什么争斗之心，我想弄明白他现在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好。”韩绮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清微又道：“还有，你们一定要小心墨宣，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用着什么身份，又在什么地方，这才是你们最应该提防的。” 众人又应了下来，清微这才让众人回去休息，等到第二日再出发去寻湛隐。说完这些话之后，他便又化作了一缕青烟回到了玉佩当中，据他所说，他如今分出来一半的神魂附在玉佩上面，这神魂能够在神界待上一个月，而这一个月足够他做完他想要做的事情了。等到一个月之后，它这一缕魂会自己消失回到神界。 如此一来，众人便都各自回到了各自的住处休息，第二天一早，众人便又在辟风楼碰了头。 微生悦与灵簌要同韩绮一起去找人，却被韩绮所制止了，灵簌是玄灵宗里唯一一个医术还过得去的人，她走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怕是连个大夫也没有了。而韩绮也不放心让微生悦出去，便让他留下来也和灵簌一同照顾赤华真人。 带清微去见湛隐的任务，便交给了韩绮与斩情。 斩情乃是清微所留下的灵兽，修行已有两千多年，修为自是不凡，而韩绮身上有混沌书护身，只要不是遇上太过棘手的事情，应当是不会遇上什么问题才是。 也因为清微吩咐过此事不宜打草惊蛇，所以韩绮并未将他们这次的行动告诉任何人，他们一人一兽再加上附体在玉佩上面的清微，就这么往南华派山下而去。 问及他们应当去哪里寻找湛隐，清微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道：“烈焰谷。” “烈焰谷？”提及烈焰谷，韩绮不免想到了孤月澜的肉身还在那处所在，难道湛隐一行人还想着要打孤月澜的主意？ 清微不知道韩绮的想法，只点头道：“我曾经听湛隐说过，若是有机会离开神界，他一定会去烈焰谷，因为那里有他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一定要取回。” 韩绮想起了那日自己在烈焰谷附近捡到湛隐的情形，她直觉那时候湛隐应该就是去取那样东西的，她道：“若你说的东西是墨羽笔的话，湛隐他已经将笔取回了，恐怕我们要换个地方去找他了。” 清微一怔：“墨羽笔？”他轻笑一声，摇头道：“那件东西，不是墨羽笔。” 这回换韩绮不解了，清微也未曾去解释，只做出一副神秘的模样，朝韩绮笑到：“反正你听我的，我们去了就知道了。” 韩绮默然，旁边斩情倒是对清微这副模样十分了解：“他在等你问他呢，那家伙这些年在神界估计闷坏了。” 韩绮：“……”反正去了就知道了，她也懒得询问，还不如将时间花在赶路上面。 清微在旁等着韩绮来问，却见韩绮转身就走，不由叫到：“喂，小丫头。”他喊了一声又改口问到：“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韩绮说了自己的名字，清微喃喃念了一遍才又问：“你当真不想知道湛隐去烈焰谷做什么？” 韩绮停了脚步，等清微开口，清微终于满意的道：“他在等人。” 不指望韩绮会跟自己互动，清微叹了一口气，接着将话说完道：“赤星碧星不相逢，是有原因的。” “湛隐与曜魂？”韩绮问。 清微点头：“不错，不过这其中的缘由，我也说不清楚，曜魂正好也趁着这次神界之门开启来了人界，也不知他们这次是否会遇上，我们一道去碰碰运气也好，或许就真的遇上了他们呢。” 韩绮听了清微的话，当即点头道：“那我们尽快赶过去。” 她虽未曾开口，却也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如果曜魂也去了烈焰谷，那么跟他一道离开的青璇，应该也会跟去才对。 。 只是让韩绮和清微没有料到的是，此时原本宁静无人的烈焰谷当中，此时竟有数百人往谷内深处而去。 这一行人看来应是出自同一处宗门，统一都着着青布衫子，居于最前方的是一名七八十岁的老者，他微佝偻着背，行动似是有些不便，由身旁一名小姑娘牵着往前，一双眼却阴翳而凌厉，带着些类似狂热的情绪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巨树。 “就是那里，果然没有错，那里真的藏了东西。”他话音微顿，眯着眼道，“我感觉得出来，那是不属于人界的力量。” 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十六七岁模样，生得娇小玲珑，同样的青色袍子穿在她的身上显得要厚重许多，她面带疑惑的随着老者一道看向那株大树，小声问道：“师父，那里到底藏了什么？” 老者低笑一声，目色也跟着柔和下来，他低头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头发，开口道：“珊深，你可曾想过亲眼到神？” “神？”少女睁大双眸，目中霎时充满期待，只是片刻之后她又摇头道：“不可能，师父说过，但凡飞升者都会去往神界，我们身在人界，又如何能够看得到仙人？” 老者摇头道：“我说的不是仙，是神，主宰这世上一切的神。” 少女怔住，好像没有听明白老者的话。 而在老者准备开口之时，另一名年轻人到了二人的身旁，朝那老者道：“师叔，前方有妖物，恐怕不好过去。” “不必担心，将我之前让你们准备好的灯点起来。”老者沉着道。 那人点了点头，又退回去开始吩咐众人点灯，众人纷纷掏出了一盏小小的灯笼来点上，那灯笼很是怪异，点出来的灯火竟是幽幽紫色，一簇簇火光在阴风阵阵的烈焰谷当中闪烁，更添妖异。只是奇怪的是，这灯火点上，随着一阵清幽气息弥漫而出，方才那挡在前路上的妖物竟不知为何统统安静了下来，不久之后便似有了惧意一般退散开去，留给了众人一条宽阔的大道。 而就在路的那头，不远处便是那株巨树，没有了弥漫的黑雾和妖风，那棵树看起来离众人似乎又近了几分。 众人接着往前而去，不多时便到了树下，树根肆意纵横在地面，爬出道道交错的痕迹，而在巨树的中央，有一个极大极深的树洞。 老者将手里的灯交到了身旁少女的手上，自己则从少女的另一手拿过木拐，一步步朝着树洞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老者的动作，他们的目光中几乎带着虔诚和敬仰，少女也在看那老者，这一路走来她都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直觉里知道能够让自己师父露出这样神色的，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事情。 她这般想着，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她觉得有些冷，便紧了紧衣裳，随即朝着风起的方向投去一眼。而这一眼，却让她怔住了。 因为她看到，就在不远处的山巅之上，站着一个青年。他满身的尘埃，却是浑然不觉，只朝着她这个方向看来。少女觉得他的目光是在自己身上的，那人目色赤红，虽是远远看着，却也让少女不禁心中一颤，那目光竟似烈焰般灼热。 而就在少女心惊之际，身旁突然传来众人惊呼，少女不得不收回了视线，往那树洞处看去。 就在那里，老者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怀中还小心托着一人。那人双眸紧闭，皮肤泛着苍白，竟不见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第四一章 韩绮曾经与青璇一同来过烈焰谷一次，但这一次来，她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烈焰谷当中因为曾经住着数万的怨魂，所以显得鬼气森森，但是韩绮带着斩情与轻微一道走在其间，却觉得此地的鬼气要薄弱了许多，好似有人曾经来过这里驱散了鬼气。韩绮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却未曾说出来，只是默然加快了脚步往前而去。 “你在想什么？”清微发觉了韩绮的不对劲，便又自那玉佩里面探出了个头来问道。 那玉佩是被韩绮用一个绳子系在斩情的脖子上的，而斩情是被韩绮抱在怀里的，清微一颗头从玉佩里面探出来，这画面在韩绮眼里还是有些冲击力的。韩绮不禁手一抖，将斩情给扔了下去。斩情扑棱着翅膀在地上站稳身体，莫名其妙道：“你做什么？” 韩绮瞥了清微一眼，这会儿那人终于整个身体都钻出来了，正蹲在地上笑眯眯的看着斩情。 斩情回头朝清微道：“我们走了这么久到底到了没？这鬼地方有什么好湛隐一定要来？” “地方不好，可是湛隐就是看中了这地方。”清微站起身来，顺手将斩情也抱了起来，长叹一声道，“走了这么久了也累了，我们便快些赶到前面去找到湛隐，这样也能早些回去了。” 这人自一开始就嫌累躲进了玉佩里面，压根没有走一步，这会儿要到了终于开始着急起来了。韩绮看他一眼，却也十分赞同他的说法：“我们快些过去。” 看韩绮所去的方向，清微又道：“你来过这里？” “曾经跟人一道来过，所以识路。” 清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绮：“找些东西修神武镜，不过那镜子现在还没修好，大约也用不着了。”她脚步不停，与清微说起了这些事情。 清微还要再问，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朝着路旁另一处走去，自一块石缝中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灯笼，那灯笼这会儿已经熄灭了，外面的一层灯笼纸被烧了一半，但看起来还是新的。似乎是有人不久之前从这里经过，将东西扔在了此处。 清微面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然后凑近那灯笼的灯芯闻了一闻，忍不住皱起眉来。 韩绮这时候也到了他的身旁，神情凝重的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一种很古老的香，似乎是有驱鬼的功效，我许多年前曾经见过一次。”清微稍稍抬眸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巨树看去，收敛了笑意道，“有人来过这里，那人还用香驱散了这周围的鬼魂，这么说他们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目的是否和我们一样。” 目的当然不会一样，除了清微也没人知道湛隐会来这里。 韩绮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就在听到清微这话的瞬间，她已经回身朝着那处巨树奔去，清微眼见韩绮往前而去，虽不明白她的目的，却也连忙跟了上去，一前一后两人带着一只鸡很快到了巨树的树洞之前。 韩绮微微喘息着朝着洞内看去，却见洞中漆黑一片，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耸拉着头聚在一起，神色都颇为沮丧。 而在树洞中央，那原本放着孤月澜身体的木床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孤月澜的身体就这么不见了踪影。 “这是……”韩绮寒着脸，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那几只鬼眼看着韩绮到来，当即像看见了救星一般直接朝着她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在韩绮面前说了起来：“韩绮姑娘！有个老头子把阿澜的身体给抢走了！” “他们来了好多人，我们都打不过他们！” “是啊他们还带了灯，我们都不敢靠近！” “那老头子也不知道是要抢了阿澜的身体去做什么，到底怎么办！” “韩绮姑娘，你可算来了！” 耳边一阵叫喊声，韩绮只觉得自己一句话也没听清，连忙打住了他们的话，让他们一个一个的来，到最后才终于算是弄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她皱眉问道：“不久之前，有一行人来将孤月澜的身体带走了？” “不错，那老头子还有些难对付，他应该知道我们守在这里，所以一路都点着煞魂灯，我们被那味道弄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他把阿澜的身体给带走了！”老大连连点头。 韩绮从他们的话中听出了不少东西，这会儿还在低头沉吟，那边清微却是诧异的挑了眉，很快从这几只鬼的话中听出了端倪来。他道：“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万年来……孤月澜的肉身未腐，竟一直在这里由你们守着？！” “……”不得不说，清微所知道的消息实在是滞后太多了，要解释起来相当的困难。 韩绮没顾得上回答清微的话，而是道：“星罗宫。” 清微一怔：“什么玩意儿？” 韩绮朝清微道：“带走孤月澜身体的，或许是星罗宫的人。” 清微毕竟已经去了神界快两千年了，对于现在的人界完全不了解，斩情看他这副模样，便开口解释道：“星罗宫是近年来才出现的一个门派，他们衣着同刚才这几只鬼形容的差不多，而且星罗宫的宫主庄正，正好就是这么个糟老头子。” 清微总算是将事情弄明白了过来，韩绮便道：“我们必须早点找到湛隐，我还要赶去星罗宫一趟，那些人亦正亦邪，孤月澜的身体若真的是落在了他们的手上，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嗯。”清微亦是点头，他自然知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而且他所知道的，还有韩绮所不了解的东西。 清微道：“那些带走孤月澜身体的人知晓如何克制这烈焰谷当中的幽魂，那么他们应该也知晓一些旁人所不懂的秘术。”说到这里，他目光沉了下来，好似想到了什么不大有趣的事情，“若真是那样，便糟了。” 韩绮警觉到：“什么意思？” 清微摇头，轻叹一声道：“但愿是我多想，我怕他们会使用寄魂之术。” “寄魂之术？”韩绮问。 清微沉声道：“将一人的魂魄，引入另一具没有魂魄的身体当中，以此让人得以永生。” 而若那身体是孤月澜的身体，那么究竟会发生什么，便难以说清楚了。 听到清微此言，在场的不管是人还是鬼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韩绮决不允许有人乱用孤月澜的身体，她几乎就想要立即往星罗宫赶去，只是就在她回头往树洞外看去的时候，她却发觉有人正朝着这处走来。 来的人是湛隐，他的身后跟着周曦，还有—— “离恨。”清微目色复杂的看着跟在湛隐身后的那一道身影，展眉笑道，“好久不见了。” 湛隐与周曦旁若无人的走进树洞，唯有离恨依旧怔怔站在原地，恍若不知今夕何夕。她定定看着清微，半晌才找回了知觉，一步步如踩在针毡上，朝着清微所站的地方靠近。韩绮也在看着这一幕，却觉得这一幕当中的离恨她好似从未认识过一般。离恨此时就像是犯了错的孩童一般，有些不知所措的错开了视线，不再去看清微。 清微朝着离恨招了招手，柔声道：“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算起来都两千多年没见着了不是吗？” 离恨却并未过来。 湛隐淡淡道：“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召唤我回来，不就是因为想见清微？” 清微抬眸，似是有些惊讶，他转而对离恨道：“当真？” 离恨迎着清微的目光，终于鼓足了劲一般，摇头嗤笑到：“你未免将自己想得太过重要了。” “是吗？”清微依旧看着离恨，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他轻叹一声，这才摇头道：“不论如何，你太任性了，离恨。” “那也与你无关，你不是早就决定不管我了？”离恨恨声道，“自你飞升那一刻，你就与我再无关系了。” 两人一个温和一个暴烈，说了这么多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结果来，韩绮正准备开口打断他们的话，却不料湛隐先开了口来：“孤月澜的身体被人带走了，是星罗宫的人。” 没想到湛隐会主动说起这件事情，韩绮虽是惊讶，却仍是点头道：“我正准备去找他。” “我跟你一起去。” 众人霎时默然。 只因说这句话的不是清微，也不是斩情，更不是那几只小鬼，而是湛隐。 旁边的斩情努力的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旁人口中所说的湛隐，而韩绮也在怔了片刻之后回问一句道：“你说……什么？” 湛隐道：“我要进星罗宫，但不能以湛隐的身份去。” 韩绮道：“所以？” “所以我现在是你的师兄。” 纵然是韩绮，面对这连番的冲击也忍不住下意识的说了句废话：“我只有两个师兄，一个大师兄慕容嘉，一个二师兄解海……” 湛隐沉默了片刻，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众人便跟着他也沉默了下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良久之后，湛隐认真道：“我是你大师兄慕容嘉。” 韩绮：“……”她觉得湛隐方才的沉默只是在选自己是要当大师兄好还是当二师兄好而已。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和众人商量着要怎么样对付灭世三神，要如何阻止湛隐召回樾白和墨宣，但现在，湛隐就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要做她的师兄…… 斩情轻咳一声，小声问到：“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灭世？” 湛隐瞥了斩情一眼，忽的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的脑子里只有灭世二字？” 众人：“……”差不多就是这么想的。 “灭世是一定要灭的。”湛隐平静的开口，“只是在这之前，我要去一趟星罗宫，这算是多留给你们一些活命的时间。”他在韩绮开口拒绝之前便打断了她的话，很快又道，“你该知道星罗宫戒备森严，但我能够帮你轻松夺回孤月澜的身体，你没有理由拒绝我。” 韩绮默然，她的确没有拒绝湛隐的理由。 第四二章 星罗宫在烈焰谷东面，其间还要穿过好几个城镇才能够到达，虽算不上太远却也不太近，一路走过去所需要的时间不短，但湛隐却并不打算直接用符咒传过去，因为那一群星罗宫的人才刚走了不久，或许此刻也还在路上，若是他们一路赶去能够在路上遇上他们，说不准还可以直接将人给抢回来。 如此一来，众人便选择了直接赶路往星罗宫的方向而去。 对于湛隐的目的和想法，韩绮可说是丝毫不明白，不过她只要确定对方暂时没有别的行动那就够了，所以一路上韩绮也没有如何去管湛隐，只是自己走在最前面，很快便与众人拉开了距离。走在韩绮身后的就是一言不发的周曦和离恨，而湛隐则兀自悠悠的走在最后面，同他一起的还有抱着斩情的清微，湛隐一路低着头，听着清微在说些什么，却是没有如何作出回应。 韩绮回头看去，只觉得清微口中所说的他关系与湛隐不错，似乎也没有不错到哪里去。 一行人往星罗宫的方向走了三天，也未曾发觉那些人的踪迹，一直到第四天，他们坐在客栈当中喝茶吃饭的时候，听邻座的人说起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是星罗宫正在召集天下修炼之人前去参加一次大会，他们自烈焰谷当中拿回了一些上古时期留下的经卷，想要让众人一同参阅。 听到这消息，韩绮不禁皱眉，却是朝着清微看了过去。 清微哂笑一声，摇摇头没说话，众人回到了客栈的房间当中，清微这才道：“烈焰谷里面可没什么经卷留下来，他们这么说，怕是想用经卷将人引过来而已，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我们也去看看。”韩绮道。 清微同意韩绮的说法，只是说到这儿又朝着湛隐看了一眼，湛隐便托腮道：“这种事情，玄灵宗自然也要去看看的。” “……”韩绮觉得湛隐入戏很快，而且很深。 既然星罗宫的人已经回去了，那么自然就没有在路上再耽搁时间的道理，韩绮等人在客栈当中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便直接用符咒到达了星罗宫的外面。 星罗宫为了迎接众修炼者的到来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整个星罗宫门外人很多，韩绮粗略一看便认出了好几个门派的人，这些人应当都是为了来看看星罗宫到底从烈焰谷里面找到了什么宝贝的。而让韩绮没有料到的是，她看了一圈之后，竟然还从人群里面找到了带领着玄真剑宗几位弟子的纪文康。 韩绮知晓湛隐之前惹出来的事情，若是让纪文康等人见着他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便默不作声的退到了后面，等着星罗宫的几名弟子将纪文康等人带进去了，这才走上前来。 几人刚来到星罗宫的门口，迎面便有一名少女朝他们道：“我是星罗宫弟子南宫珊深，不知几位……” 韩绮应道：“玄灵宗，韩绮。” 她说完自己的名字，便朝着身旁几人看去，清微毫不在意的也将自己的名字给说了出来，毕竟如今据他当初飞升也有快两千年了，他当年就算名声再怎么响亮，现在说这名字也总不会叫人产生什么联想。 清微说完之后，南宫珊深便又将目光落在了默不作声的湛隐身上。 这一看之下，她却是蹙眉低声道：“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湛隐凝目与南宫珊深对视，良久也未曾开口，他本是平静而毫无情绪的眼中，此时竟是溢满了各种无法说清的情愫，一直过了许久，他好似才平静了下来，轻轻眨了眨眼睛，敛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赤色，只别过头去低声道：“我叫慕容嘉。” “慕容嘉？”南宫珊深喃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而笑到，“我知道你，当初师父还跟我提起过你的事情，说是你天资聪颖，只可惜……”她说到这里，不禁轻轻捂了嘴，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她摇了摇头，也没看懂湛隐眼中的各种情绪，只转头又对旁边的周曦和离恨道：“你们也是玄灵宗的弟子吗？” 周曦和离恨同时一怔，他们从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也要隐藏什么身份。 只不过戏都已经做了，自然要做全套，周曦板着脸没说话，直到湛隐轻咳了一声，他才终于不甘不愿的道：“我是玄灵宗微生悦。” 离恨：“玄灵宗，灵簌。” 南宫珊深了然的点了点头，只不过看了众人一眼之后又忍不住道：“我还以为玄灵宗这一辈的弟子年纪应该都跟我差不多，没想到你们当中竟也有年长之人……”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控制不住的朝着周曦和离恨瞥了过去。 被说成“年长之人”的离恨冷着脸，周身已经有黑雾隐隐浮起。 清微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轻轻捉住离恨手腕，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我倒是觉得你这模样比当年也差不了多少。” 离恨动作一僵，当即挣开了清微的手，退到了湛隐的身后。清微唇角微微勾起，却也没有追过去，只站在原地放下手，若有所思的将笑意收回。 南宫珊深也看不懂这些人之间的事，等了一会儿之后才道：“方才玄真宗的人已经到了，此刻正在南院休息，不过今日来的人有些多，现在南院已经住满了，诸位只能跟我一道去北院了。” 不跟剑宗的弟子住一起那是再好不过，韩绮点头应了下来，这才拜托了南宫珊深将他们带入星罗宫大门之内。星罗宫自外面看来并不算大，但真正走入了里面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整个星罗宫被以五行八卦之势分为了好几个区域，而每一处景致又有所不同，如今正是暖春，但星罗宫的东南西北四院当中却各自不同，正应了春夏秋冬四季之景，而南宫珊深带着韩绮他们所入住的北院，竟是已弥漫了纷纷白雪。 踏过开满寒梅的雪地，众人往前不远便看到了一处居所，梅林的尽头处坐落着几处小楼，南宫珊深将众人带到了最为角落的小楼前，这才回头对众人道：“几位就先在这里休息吧，还有一些门派的人还没有到，大会要明日才会开始，到时候会有人来通知几位并带你们前去的。”她说完这话又是一笑，这笑是冲着清微的，大约是因为清微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所以在众人里面显得比较有亲和力，她笑过之后轻声道：“那么我先离开了。” 她说完这话便转身而去，然后留下了一个笑意浅浅的清微，还有两个冷冷瞪着清微的人。 清微莫名其妙：“你们看我做什么？” 离恨：“哼。” 湛隐：“……” 韩绮无言看着面前的场景，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是感情方面的事情了，看起来让湛隐隐藏身份来星罗宫的原因不是别的什么，正是那个叫做南宫珊深的小姑娘。 不过对于湛隐和南宫珊深之间究竟有什么故事，韩绮并不感兴趣，她现在所担心的，只有孤月澜的事情，孤月澜的身体究竟被星罗宫藏到了什么地方，他们召集这么多修道之人前来，又是有什么目的，这些都是韩绮所想要弄清楚的。所以在这日入夜之后，韩绮便自己换上了一身黑衣，将混沌书和玉佩带在身上悄悄出了房间。 清微这会儿又回到了玉佩里面，这会儿韩绮离开房间站在小楼的房檐上，他便自玉佩当中开口道：“你对星罗宫可熟悉？” “并未来过。”韩绮眯着眼自高处认真打量着这个所在，应着清微的话道，“不过他们费尽心力将孤月澜的身体带过来，肯定会派很多人看守，我们只要找到整个星罗宫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就够了。”她这般说着，目光便已经锁定了其中一处。就在星罗宫的西院和南院之间，有一处不大起眼的阁楼，四周满是巡逻的弟子，看起来那阁楼当中应当藏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十有*就是孤月澜的身体。 确定了要去的地方，韩绮这才自屋顶上一跃，轻飘飘的落了地。只是她落地之后还未及往那处阁楼而去，便听身后不远处，靠近他们所住的小楼，另一座小楼里面传来了窸窣脚步声，韩绮戒备的闪身躲进了一旁的梅树后面，便听一声轻响，那处小楼的门被人自里面打开了来，一人身披着宽大的白衣，黑发如瀑，广袖如流云，就这般带着一身的清雅闲适踏入了星光之下的梅林。 韩绮在树丛中看着那人，霎时不动了。 清微小声的催促道：“怎么了，再不去找人等天亮就难找了。” 韩绮这次没有回应清微的话，只是一手掀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梅枝，朝着不远处那人走去。 那人听到了声响，亦是回过头来，见到韩绮，他先是一怔，随即便将眉眼弯成了熟悉的弧度，笑了起来：“韩绮。” 此时与分别那会儿相去不过才几日的光景，却好似经年，韩绮望着那人，直到一树的梅花被夜风吹落，花瓣轻轻飘在那人身上，她才找回了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出来赏梅。”青璇目中笑意和煦。 韩绮：“……”这家伙要是知道自己身体被偷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笑得一脸淡然。 第四三章 青璇知道韩绮问的并非赏梅，所以很快便改口说出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原来四象塔中的圣手钟天也收到了星罗宫相邀来这里，而青璇便是陪钟天前来的。至于曜魂，他已经在两天之前便回到了神界。 青璇说完了自己来的目的，便又询问韩绮，韩绮用最短的时间将整件事情给青璇解释了个清楚，孤月澜静静听着韩绮的话，到头来却不见丝毫紧张，好似那具身体当真与他无关一般。一直等到韩绮将话说完，他才沉吟道：“所以你打算去找孤月澜的身体？” “明日便是大会之日，那时候也不知道星罗宫会做什么，我只有今夜的时间能够去找回孤月澜的身体。”韩绮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在青璇面前装不熟，但是该做的戏还是没有落下。 青璇闻言道：“星罗宫戒备森严十分危险，我随你一起去，也算有个照应。”韩绮未曾考虑，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片刻之后，韩绮站在北院的一处墙头之上，低头看着还在踮脚往墙上爬的青璇，无声无息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来。玉佩中的清微忍不住长声叹了一口气，问韩绮道：“这家伙真的是来帮你的，不是来拖你后腿的？” “他能帮我。”韩绮应了清微一声，也不打算接着等青璇慢慢爬上来了，她再次跳下了墙头，一把扣住了青璇手腕。 青璇抬眸看她，她也不闪躲，只低声道：“我带你上去。”她一句话说完，也不管青璇是什么反应，当即提气带着青璇一道跃上了前方高墙。两人下一刻便站在了墙头，青璇静静看着韩绮的侧脸，韩绮却是四下看了一遍，找到了自己先前所发现的那处阁楼，这才回头对青璇道：“我带你一道过去？” 她虽是问话，却一点也没打算等青璇回应，随即便一把拉着对方朝那处阁楼而去。她平日里无事便会练剑，身手本就不错，这会儿带着个人一路自房顶穿行而过，竟是一个人也未曾发现他们，不多时他们便到了那戒备森严的阁楼外面。 那处阁楼四周有许多星罗宫弟子把守，想要潜入其中恐怕还得花些功夫。 青璇这会儿已经挣开了韩绮的手，他看了那些巡逻的星罗宫弟子几眼，若有所思的道：“看这里的弟子个个一脸凝重，这其中守着的东西应该不简单，我们若是硬闯恐怕会打草惊蛇，不如你将那本混沌书拿出来，其中有个符咒可以……”青璇说到这里，回头看向了韩绮，便要将接下来的话说完，只是他这一回头才发现，韩绮不知何时已经从旁边抓了一个星罗宫的弟子来将对方敲晕了过去。 青璇停住了话头，只当那句话他没说过。 韩绮扔下手里那人，平静道：“走吧。” “……好。”青璇跟在了韩绮的身后，看着韩绮将守在外面的星罗宫弟子一个个拉进墙角敲晕，两人在折腾了许久之后，总算是自二楼的窗户偷偷溜进了阁楼当中。 阁楼里面看起来很是普通，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还有两旁紧闭着房门的房间，韩绮与青璇一前一后走在其中，四周墙壁上虽燃着灯但却毫无人气，外面那么多人看守着，阁楼里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韩绮四下看了一眼，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往上的楼道。外面还有人在巡逻，二人不便发出声音，韩绮便以眼神让青璇跟自己一同往楼上去看看。青璇轻轻点头，随着她穿过走廊上了楼道。 先前进入之际韩绮便曾经看过，这阁楼一共三层，他们是自第二层进来的，再往上就是顶层。只是二楼灯火通明，三层却是黑灯瞎火，韩绮毫不客气的自二楼墙上拿走了一个烛台，举着烛火往前，随着他们的脚步，烛火的光芒才算是照亮了这楼层当中的一切。 这是一个十分奇妙的地方，整整一个楼层并未如同二楼一般分隔成为许多房间，这里非常的宽敞，就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屋子，其中有桌椅和床，如同人的居处般什么都有。而就在这房间的屋顶上，这里不知是被施了什么样的术法，他们抬头所看到的却并不是屋顶房梁，而是一片星空。 与当初韩绮在四象阁当中所见以夜光石做成的星象不同，他们在这里所看到的竟是真实的星空。那一层屋顶就好似不存在了一般，韩绮与青璇的视线直接便穿过了屋顶，看到了那天际的星辰。 “好美。”青璇看着头顶茫茫星辰，不禁感叹道。 韩绮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种时候他怎么还有这种心情。她无暇去看星星，只是将四周的景致都看了一遍，没见有人也没见有任何异常，她心下一动，便径自走到了桌椅和床前，开始四处翻看了起来。 青璇将目光自头顶的星空收回，这才问韩绮道：“你在做什么？” 韩绮道：“找机关。”她先前在屋顶看了许久也没见星罗宫中有第二个戒备森严之处，若是孤月澜的身体不在这里，她实在想不出那身体会被藏在哪里。 青璇看着她的动作，良久没有动作，看了一会儿才道：“他们就算将那身体抢过去了，也没什么用的，孤月澜早就死了。” 韩绮抬眸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她还未及反驳，玉佩里面的清微便钻了出来，盯着青璇道：“年轻人，你可知道若是那身体被有心人利用，对其使用了寄魂之术，会是什么后果？” 看清微这么严肃的对青璇训话，韩绮才想起来清微并不知道青璇就是孤月澜。青璇就这么看到玉佩里面突然钻出个人来板着脸教训自己，也是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摇头应道：“不会的，那具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什么意思？”清微问到。 青璇摇头，也没再多说，因为就在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不远处楼道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响，韩绮侧目看去，神情冷肃，却是在看清来人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准确的说，自那楼道来的并非是人，而是兽，灵兽斩情。 “你怎么会来这里？”清微看着快步奔上楼来的斩情，不禁挑眉问到。 斩情跑得很急，到了众人近前便拍打翅膀直接钻进了清微的怀里，它压低了声音对众人道：“出事了。” “什么？”青璇也问。 斩情缓了口气道：“你们刚走没多久就出事了，那个小姑娘带我们去的院子有问题，他们其他人进去没多久就发现体内灵力开始流失，那些院落里面还有阵法，我们险些出不来，好在我是兽身，受到的影响比较小，这才逃出来找到你们。” “灵力流失？”清微皱眉，喃喃说了一句，“是阵法的力量？” 他语声一顿，玩味一般道：“可是人界有人能够结成这种阵法？” “是归神阵。”青璇突然开了口，韩绮向他看去，却发觉他脸色微白，方才知晓自己身体被人抢走了他的脸色都没此时这般难看。他见韩绮众人俱是不解，这才又解释道：“这阵法不是普通人能够结成的，除非结阵的人是神，并且就算是神也需要花上十天的时间结阵。阵成之时，会吸纳阵中所有人的灵力为己用，强行夺取旁人的力量。这是十分阴损的阵法，被夺取灵力的人会失去所有灵力沦为普通人，甚至严重者还会失去性命。”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怔。 这样的阵法他们从未听说过，但是也因为这样，一切又得到了解释。 如今人界当中所存在的神不过只有一个湛隐，然而湛隐这些天都与韩绮等人一同赶路，断然是没有理由能够结阵的。而除了湛隐，曜魂早已回到了神界，亦是不可能，那么除了他们，有可能花上这么多时间结成阵法的，便只剩下了一人。 “是墨宣？”韩绮问到。 清微沉着脸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够做出这个判断。 青璇听到二人的话，一双眸子定定看着屋中那张桌子，好似能够自那桌上看出什么来，他低声问二人道：“你们是说墨宣？墨宣不在神界？” “不在。”清微神色古怪的看着青璇，直觉这人并不简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青璇摇头不语，却忽见面前韩绮身形微晃，面色竟是突然白了下来。青璇几乎想也没想便伸手扶住了她，“怎么了？” 韩绮神色有异，她轻轻摇头，闭目片刻后才重新睁眸道：“我的灵力也在流失。” “什么？！”斩情亦是惊叫一声，连忙又朝着清微和青璇看过去。 青璇一双眸子黑沉如同这夜色，他扶着韩绮站起身来，抬眸看了一眼那天际的星辰，就在那处，一颗紫色的星辰熠熠闪烁，霎时掩去了其他星辰的颜色。 “这归神阵的范围恐怕不只是这几个院落，而是整个星罗宫。”清微轻叹一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们都急着来找孤月澜的身体，却忘了提防这个，星罗宫他们将修道者们召集过来，也不是为了看什么经卷，而是需要这些修道者的力量，让他们成为归神阵当中的牺牲者。” 而这一切阴谋的源头，恐怕就是墨宣。 便在此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入众人耳中，有人正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而来。 第四四章 “先躲起来。”青璇先开了口，韩绮轻轻点头一把拉着他，两人一同躲进了角落处的柜子后面。清微也早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直接回到了玉佩当中，这会儿便只剩下韩绮和青璇两人一起挤在这个角落里面——只不过两人的中间还夹着一只毛茸茸的斩情。 斩情被挤得喘不过气来，闷闷地道：“你们两个……”它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绮给捂住了嘴。 就在这时候，来人已经到了。 屋子当中的灯已经被韩绮方才匆匆掐灭，所以如今唯一的光亮就是头顶上映照而下的星光，从窄小的缝隙当中看过去，韩绮勉强能够看到那人身形微微佝偻，显得矮而枯瘦，想来应当是个老者。那老者拄着拐杖，好似并未发觉韩绮等人的存在，他一步步来到屋子中央，然后捻了捻桌上油灯的灯芯，一处火光就这么凭空燃起，霎时照亮了整个房间。 韩绮揽着青璇的腰，微微倾身往里了一些，不让老者发现他们的踪迹。 一直到灯火亮起来，他们才看清那老者的样貌，星罗宫众人曾经去过南华派，韩绮虽未与之接触但仍是远远见过，是以一眼之下，韩绮便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来。 那人正是星罗宫现在的掌门，宗鸿。 宗鸿将烛火点燃之后就在那方桌前做了下来，低头捧起桌上一本书看了起来。韩绮与有些后悔方才没有看那书究竟写了些什么，不过她的后悔也只有那么一瞬，因为下一刻，一股异样的感觉便弥漫了她全身。 若说那归神阵方才不过是如同抽丝一般将灵力一点一点自她体内抽走，那么现在那种力量便可说是要将她的灵魂也给抽走，她无来由的眼前突然一黑，险些便要跌出去，好在青璇动作很快，小心的将她揽入了怀中。 这番动静虽然不大，但在这安静之极的阁楼当中，仍然闹出了不小的声音。 “谁？”宗鸿骤然抬头，朝着韩绮与青璇所藏身之处看了去。 韩绮重重咬了自己下唇，强迫自己自那种冲击一般的力量中回过神来。然而她如今浑身发软，纵然是清醒了过来，却依然无法有所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宗鸿站起身，朝着他们所藏身之处走了过来。 韩绮心中十分清楚，星罗宫掌门宗鸿的实力不可小觑，而且他与墨宣之间究竟有什么牵连也说不清楚，所以当真交起手来须得十分小心。可是他们这一方青璇毫无灵力，又没有龙吟天珠护体，她现在这般模样也无法动手，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清微和斩情。 可是如今的清微不过是一缕附在玉佩上的残魂，又如何能够帮得上他们？ 宗鸿越来越靠近，韩绮白着脸轻轻推了推青璇，让他在角落当中藏好，自己则一把自怀中拿出了混沌书来。 便在韩绮打算出手之际，一直被挤在中间的斩情却是忽的一动，自二人怀中挣了出去，一把落在了宗鸿的面前，抬起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宗鸿愣了片刻，与斩情四目相对。 斩情装得跟一只普通的公鸡无异，摇摆着身体朝着另一处走过去，好像刚才的声响就是它发出来的一般。宗鸿皱眉盯着斩情，忽的开口道：“哪里来的鸡？” 斩情抖了抖毛，继续做戏，随口叫了一声，“嗷！” 宗鸿眉峰一挑。 韩绮在心底无奈的叹了一声，心道若是有机会回去，她一定要好好告诉斩情，鸡不是这么叫的。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宗鸿手中木拐往地上重重一杵，一身灰色袍子竟是无风自动，神色霎时便寒了几分。 斩情还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它回头对着宗鸿又“嗷”了两声，发觉对方面色越来越像是在看傻子，不由便用翅膀捂住了嘴，然后试探性的探头道：“……喵？” 韩绮：“……”它还是不要开口比较好。 “你这是在戏耍我？”宗鸿冷笑一声，却没有再管斩情，而是回头接着朝韩绮与青璇藏身之处看去，淡声道：“出来吧。” 韩绮将混沌书拽在手中，抵抗着体内的虚弱感，往前踏了一步便要出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轻轻挡在了她的身前。 青璇的动作很轻柔，好似担心重一点都会将韩绮给碰碎了一般，只是用手虚拦在韩绮的面前。但他朝韩绮一眼看来，目中却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坚持，他将韩绮推入了自己方才所站的那处墙角，自己却是一眨眼换上了一副高深莫测的笑意，自那墙角中走了出来。 “归神阵马上就要成功了，宗掌门没有去找墨宣，却反而到了这里来，可是对墨宣还不够放心？”青璇半身在阴影当中，半身映着灯火光亮，神情似笑非笑，他懒懒靠在墙边，恰好遮住了角落当中的韩绮。 乍一见青璇出现，宗鸿无甚反应，却对他那番话皱了眉：“你认为你知道的事情不少？” 青璇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不多？”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宗鸿好整以暇的看着青璇，好似早就料到会有人潜入这里，也好似早就料到有人会知晓这些事情。 青璇不疾不徐道：“墨宣现在的状况应当不太好吧？你们从他的口中应当知道了不少事情吧？” 宗鸿听到这里，一双细长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总算是对青璇的话有了些重视。 青璇又道：“你们应当囚禁了墨宣许多年吧，万年前一战他受伤不轻，虽然没有如其他神一样去往神界，但是为了抵抗这个，应该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而你们找到了他，知道他神力未曾恢复，将他囚禁了起来，为你们所用，所以你应该从他的口中知晓了不少的事情。” 在场众人听他的话俱是一惊，其中还包括韩绮与斩情，他们一路以来都以为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墨宣，却从不知晓墨宣竟是这般状况，真相竟不是墨宣控制了星罗宫，而是星罗宫控制了墨宣。 “你到底是谁？”宗鸿轻轻提起了手中拐杖，压低了声音问道。 四周气氛凭白变得可怖起来，似有无形的力量凝聚在空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青璇身上本就没有灵力，要应付这等威压自是更加费力一些，不过他神色看不出异状，只忽的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轻笑：“看你这反应，我应是猜对十之□□了。”众人这才明白他方才所说竟都只是为了诓人而已。 韩绮靠在墙角处，看着青璇的背影若有所思，在她心中青璇还一直是当初镜子里的单纯少年，却不想对方真的已经成长至此了。那是一万年来的岁月所留下的痕迹，想到这里，韩绮竟觉得有种隐隐的无力感。 韩绮耿耿于怀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那个少年变成了现在的青璇。 宗鸿还没有这样吃过闷亏，他冷眼朝青璇瞥去，接着问到：“你怎会有方才那般猜测？” “很简单。”青璇往四下投去一眼，最后又指着宗鸿手中那本书道，“因为我知道，那本书是墨宣所写的，这房间里面所挂的字画也是墨宣的，或者说，这本就是墨宣所住的房间。” 青璇没等宗鸿再问，便接着又道：“而这个房间密不透风，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唯一的出口下面还被下了许多道禁制，分明是想要将人给困在这里面。只是今夜那些禁制并未开启，所以我们才能够轻易进来。” “整个阁楼外面还守着那么多人，想来你也是下足了功夫。而墨宣是神，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人给囚禁住？”青璇将话说完，最后总结一般的朝宗鸿摇头道：“所以我猜测墨宣现在的状况应该不会太好。” 自青璇开口之时起，宗鸿就没有再动过，他仿若一个石人似的将青璇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良久才轻轻点头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你到底是谁？”这是宗鸿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青璇一笑道：“我是千秋笔的弟子，跟着师父游历四海，自然知道的比别人要多上一些。” 天下大事小事，皆逃不开千秋笔的眼睛。这么多年来，所有人所知晓的历史，都是由每一代的千秋笔所记载并流传下来的。而他们每日游历在山河胡海，但凡有大事发生，便总少不了千秋笔的存在。 青璇就这么一脸平淡的报出了一个假身份来，神情认真得连愣在一旁的斩情都有几分相信了，而韩绮只能看到青璇的背影，也不知他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 宗鸿微微沉了眸色，也不知对于青璇的话究竟信了几分，他好一会儿才又道：“那么千秋子的弟子，来这里是有话要与我说？要我放过墨宣？还是要我放过你？”他语声一顿，眼中阴翳一闪而过，复又道：“墨宣究竟是什么人你应当再清楚不过，灭世三神虽带了个神字，做的却都是伤天害理之事，我就算是囚禁了墨宣，那也是为天下人着想，若是墨宣真的恢复了神力，你认为他会做什么？” 青璇轻叹一声，所说的话却和宗鸿所料相去甚远：“你让墨宣开启归神阵，是要准备做什么？” 宗鸿并未开口。 青璇便道：“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你从墨宣的口中问出了孤月澜的身体所在之处，然后你找来了那具身体，并让墨宣开启归神阵，就是想要用归神阵的力量开启寄魂之术。” “你岁数大了，这具身体也快朽了，所以你需要一具新的身体，是吧？”青璇虽是笑着说出这话，声音里却透着冷淡。“你竟打算用归神阵这种邪门歪道牺牲旁人的性命，成全你自己的永生，你枉为一门之主。” 宗鸿目的被青璇说出来，却也没有半分紧张，他只垂目道：“在你看来，归神阵是邪门歪道？” 他沉沉笑了一声，兴味盎然的看向了青璇。 青璇脸上的笑意忽的凝住，他好似猜到了宗鸿要说什么，当即道：“住口！” 只是他这一声并没能打断宗鸿的话，宗鸿冷目与青璇相对，缓缓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万年之前我们的救世者孤月澜之所以能够成神，不也是靠着归神阵的力量？” 第四五章 眼见青璇这般反应，宗鸿接着便道：“我知道的比你所想的要多，你以为孤月澜为何会成为上古六神当中最强大的神？” 宗鸿轻笑一声，动作缓慢的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正眼看着青璇道：“他成神的时候，所开启的归神阵范围可比我这星罗宫要大得多，所牺牲的人也要多得多。” “歪门邪道？”宗鸿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像是在说一个笑话，只是他的眼里却不带丝毫笑意，“那你说说孤月澜又算是善还是恶，正还是邪？” 青璇微垂了眼眸，没有对上宗鸿的视线，韩绮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晓他到底在想什么。她对于一万年前的真相如何并不如何关心，因为她知道孤月澜是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青璇没有去解释，也没有回应宗鸿的问题，过了大约只有片刻，他低声道：“错就是错，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话音一顿，话锋一转却又道：“只是你既然来了这里，又翻看了墨宣所留下的书，看来你应该是对墨宣并不放心才是。” 宗鸿没有开口，他眉峰轻挑，等着青璇的下一句话。 果然，青璇立即又道：“你真的以为，他这个归神阵，是为你而开的？” 宗鸿握着拐杖的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沉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璇道：“你不是也在怀疑么？”负手径自走到了宗鸿的面前，很快又道：“你所想的一点都没有错，你可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话？” “若是墨宣真的恢复了神力，你猜他会做什么？”青璇勾起唇角，他看似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到，“归神阵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再阻止了，若是墨宣开这归神阵是为了让自己恢复神力，后果也是十分可怕的。”他眸光一转，继而又道，“当真到了这种地步，在墨宣与你之间，我宁愿让你成神，也不愿让墨宣恢复神力。” 宗鸿皱眉，霎时明白了青璇的意思，他挑眉道：“你要帮我？” “我虽不能阻止归神阵，但若是墨宣想在归神阵上面动手脚，我却能一眼看出来。”青璇点头。 宗鸿不语，只定定看着青璇，青璇也不在意宗鸿是否肯信任自己，当即又道：“你也可以选择信任墨宣。” 信任是个很微妙的词，有的人分明谁都不肯信，却偏偏要将这话当作是依仗。宗鸿沉默片刻之后终于点头道：“那你随我来。” 青璇知晓对方心中已有了判断，当即便回头朝着墙角处韩绮藏身之处看了过去，韩绮在暗处，他也不知晓韩绮究竟有没有看到他，但他仍是轻轻以指尖在桌上书前点了一下，好似无意般的碰到了书页，那书便随着他的动作翻到了一处页面。青璇收敛了神色，正准备同宗鸿一道离开，前方的宗鸿却是忽的回转身来，这次却是看向了不远处呆若木鸡的斩情。 “你，跟我们一道过来。”宗鸿开口道。 斩情动作一滞，又看了青璇一眼，见青璇点头朝它一笑，这才不甘不愿的走了过来。 青璇伸出了两手，想要让斩情跳到自己怀里来，斩情看着他满目的期待之色，忍不住退了半步，最终决定了自己走过去。 两人带着一只灵兽斩情，这便出了阁楼。 等到一切的声响都静了下来，韩绮才扶着墙自那暗角出走了出来。 “那小子走之前敲了桌子，会不会是有什么目的？”人一走远，清微也重新自玉佩里面钻了出来，韩绮这会儿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实在没有力气和清微说话，她咬着唇往那桌前走去，清微见她如此，不由出手扶住了她。 韩绮只听见耳旁一声轻叹，还未及开口，便觉一阵雄浑的力量自清微手中传了过来，缓缓渡入了她的体内，清微在她身边低声道：“归神阵只对你们的灵力有作用，但却奈何不了我的仙力。” 力气正在一点一点的回到体内，不过片刻，韩绮便能够不靠扶持而自如行动了，她恢复行动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朝清微看去，清微眉眼中带着笑意，只是魂体却比以往要淡了一些，他轻轻摇头道：“谢倒是不必了，你本就是我南华派弟子，我好歹还当过南华派的掌门，赠你一些仙力也是机缘，此仙力在你的体内，日后你修炼定会比旁人要简单上许多。” 韩绮心中知晓这份仙力的重量，她认真朝清微颔首道：“多谢清微真人。” 清微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多年没人叫我真人了，听起来总有些古怪。”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朝韩绮身后扬了扬眉，“还不快看看刚才那小子都给你留下了什么讯息？” 清微托着腮，说到此处又忍不住问道：“千秋笔的传人果然知道的东西比旁人要多上许多，不过你究竟是如何认识他的？那小子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跟着宗鸿出去当真没问题？不管是宗鸿还是墨宣，他们任何一人成功发动了归神阵，必然都是不会放过他的。” 韩绮摇摇头，现在并非解释这种事情的时候。她随着清微的视线到了桌前，拿起了青璇最后所触碰的那本书。 书上的字迹有些凌乱，可以看出来写书的人那时候状态恐怕并不好，方才她听青璇说过，这本书是墨宣所写的，想来应该是被囚禁的时候才写出来的。方才这本书本来被宗鸿所翻阅着，不过他并未看完便又放下了，因为心系着青璇所说的事情，一时也没有将书带走。 青璇走的时候故意留下动作，便是要他们看这本书。 书是翻开着的，韩绮刚一拿起书，便看清楚了那翻开书页上的内容，她神色微微一变，回头对清微道：“归神阵是可以破解的！” “嗯？”清微亦是没有料到，他自韩绮的手中接过那本书看了片刻，这才不禁笑到，“我明白了，那小子故意在宗鸿的面前说归神阵是不能够破解的，所以才假装自那两人当中选择了一方，目的便是要让宗鸿失去戒备。”他讲那本书重新放回桌上，指着书页上的字迹道，“他真正的计策，在这里。” “不错，他引开宗鸿，便是要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破坏这个阵法，趁现在阵法还没有成型。”韩绮将那本书拿了起来，匆匆往阁楼外而去，“时间不多，我们必须马上阻止归神阵。” 根据那本书上的记载，要破坏归神阵的办法并不难，归神阵最大的可怕之处是会将周围所有人的灵力都给吸收纳为己用，然而有人不受到归神阵的影响，那就另当别论了。韩绮与清微就是这其中的变数，有清微的仙力在身，韩绮依旧能够行动自如。而他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归神阵成型之前破坏星罗宫当中的禁制，将所有人都送出阵法的范围。 如此一来，纵然是归神阵真的成功发动，也并不能够带来任何影响。 出了阁楼，两人这才发觉先前一直在周围巡逻的那些星罗宫的弟子也都不见了，归神阵的影响甚大，看来他们已经早早撤离了。整个星罗宫的外围都环绕着一层薄薄的紫色光障，清微四下看了一眼，当即问韩绮道：“四个院子，我们从哪里开始救人？” 韩绮看着四周的状况，心下一沉，“我们分头行动，我去东院和北院，你去南院和西院。” “好。”清微点点头，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韩绮抬头看了一眼星罗宫围墙外的那些紫色光芒，纵身亦是朝着北院而去，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玄真剑宗的众人此刻就在那里面。 。 而在此时的南院，安静的小楼当中，灯火通明，盈盈的火光照着湛隐的面容，他好似入了神一般的盯着烛火，许久都未曾有动作。 那星罗宫的女弟子南宫珊深就坐在他的身旁，她入夜之后便被湛隐所叫了过来，本以为对方是有事要询问，但来了之后，湛隐却自己一个劲盯着烛火看，好似要看出躲花来一般。南宫珊深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只好站起了身来，轻咳一声道：“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师父说过今夜要我们去星罗宫外办事，这会儿恐怕时间都过了……” 南宫珊深行至门口，抬手去开门，只是一推之下，才发觉那门竟是纹丝不动。她不解的用力推了一推，仍是没用，最终只得回头重新看向了湛隐。 湛隐这才像回过神了一般，与南宫珊深对视片刻后道：“别出去，今晚就留在这里。” 南宫珊深一怔，就像是没听清湛隐的话一般，茫然的睁大了眸子。 湛隐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坐下。” 南宫珊深从来没有碰到过将一切命令的语气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人，他好像从未想过旁人会不顺从他。只不过心中虽是腹诽，她仍是乖乖在湛隐的身旁坐了下来，有些欲言又止的盯着湛隐握着茶杯的手道：“你为什么要将我留在这里？” 湛隐默然不语，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你叫慕容嘉是不是？”南宫珊深又问。 湛隐依旧没说话。 南宫珊深与湛隐说了几句话，胆子也大了些，她将目光自对方的手往上，一直看到了湛隐带着赤色的眸子，她试探般地又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小楼里响开来，湛隐看着手里碎成了渣的茶杯，垂眸声音低沉的开了口：“……不是。” “那你为什么把我单独叫来这里？”南宫珊深站了起来，疑惑道，“而且这么晚了，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外面很危险。”湛隐终于解释道，“你待在这里最安全。” “什么？”听到“危险”二字，南宫珊深也顾不上许多，连忙往门口走去，“若是真的有危险，我必须马上去通知师父……” “你开不了门。”湛隐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前，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然而就像是为了跟他作对一般，就在他这话刚落下的瞬间，那房门就这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门外所站着的，是刚救完了西院的人，匆忙赶到南院的清微。清微一见南宫珊深亦是一怔，脱口便对湛隐问到：“这时候你还有空谈情说爱？” 湛隐瞥了清微一眼，“外面的事情跟我无关。” “好好好你们慢慢聊。”清微也不啰嗦，他直接问到，“离恨呢？” 湛隐神色不变，只淡淡道：“和周曦一同出去了。” 清微闻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当即神色一变道：“她没有受到阵法影响？” “你说归神阵？”湛隐不在意的道，“他们身上有开阵的那人留下的印记，自然不会受到阵法的影响。” 清微轻轻吐了一口气，神色越来越冷，他握拳道，“他们不是你的人？” 湛隐到这时才终于抬眸看他一眼，他的神色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他们从来都不是我的人。” 清微目中透出一丝无奈，他叹了一声，最后看湛隐一眼，身形当即消失在了原地。 。 而另一方，韩绮刚救下玄真剑宗的众人，众人相互扶持着要往星罗宫外面走去，便在这时候，一道黑雾自空中弥漫开来，不过片刻间四周便黑暗一片，所有的光线都被那雾气隔绝了开来，而就在黑雾的中央，一道身影浮现而出，神色冷傲的与韩绮对视，正是离恨。 “今夜谁都别想离开这里。”离恨冷笑一声，扬手挥袖间，黑雾便朝着人群肆虐席卷而去。 第四六章 眼见黑雾袭来，韩绮心知自己绝不能退，玄真剑宗的弟子虽然脱离了那个地方，但却都还虚弱，归神阵还在继续，他们体内的灵力正在不断流失，现在能够与离恨对抗的人只有她。 韩绮不退，反而往前了一步。 一束白光自韩绮的手中绽放开来，自那浓雾中冲出，往离恨所在的方向飞射而去。 离恨以黑雾凝成护盾，挡住了韩绮的攻势，只是那些挡在她身前的黑雾纷纷散去，她这才有些诧异的朝韩绮看去：“看起来我低估了你。”她再次出手，身后黑雾当中竟突然出现许多妖兽，那些妖兽为黑雾所幻化，尖啸着朝人群而来，霎时便包围了韩绮等人！ 韩绮心知不能够掉以轻心，她纵身便要对上那些雾兽，一旁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韩绮。” 韩绮随着声音回过头去，便见剑宗宗主纪文康将手中的一把见扔到了韩绮面前。韩绮抬手接剑，纪文康喘息一声，视乎方才一个扔剑的动作便耗费了他不小的力气，他低声道：“用这把剑。” “多谢师叔。”韩绮对纪文康轻轻点头，当即拔剑在手，与离恨战在一处。 算上这一次，离恨与韩绮已经交战过三次，然而离恨却心惊的发觉，每一次交战的时候韩绮都比之前要强上许多。若说上一次韩绮还是因为有混沌书在手所以能够与离恨一战的话，这次她便是以自身力量来对抗了。 韩绮的力量也很古怪，似是灵力又非灵力，其中竟还夹杂了一些仙力，离恨身边又一片黑雾被韩绮一剑斩开，化作灰飞。到这时候，离恨方知若是不使用全力，一时根本无法解决。她脸色微变，不知为何，竟将抬起的手放了下来。那些原本四处乱窜的雾兽也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静止了下来，场中安静得只能够听见呼吸声。 “既然如此，你们不妨一起死吧。”离恨说出这话的同时，那四周的黑雾中竟带上了些许血色，那些雾气越来越浓，四周越来越暗，闷雷自四面八方传来，此番情形竟好似天将倾塌一般。而随着那些黑雾的逼近，可怖的妖力也扩散开来，韩绮紧了紧手里的剑，将混沌书也自怀中拿了出来。 离恨唇角轻轻勾起，她双眼微闭，重新睁开的时候目中已多了一抹浓重的杀意，肆意而癫狂。 闷雷声越来越响，雾中四处隐隐可见如利刃一般的红光悬于空中，转瞬间便要落下。 只是黑暗当中，忽有金芒落下，正落在离恨的面前。 那道金芒本十分微弱，却在一瞬间扩大开来，金光的中央一道人影缓缓浮现，青袍墨发，眉眼如故，只是眼中却没了熟悉的笑意。 离恨在接触到那人视线的时候，就好似被针扎了一般倏地一惊，旋即移开了目光，手中的动作仍未停下，那些红光悬在众人的头顶，随时都会落下取人性命。 清微轻轻一叹，神色复杂的朝着离恨走去，每走一步，离恨的神情便要紧张一分，一直到两人相距不过两三步的距离，离恨才忽的咬牙道：“别过来了！” “离恨。”清微当真没有再往前，只是轻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离恨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冷笑着朝清微道：“清微，你不要忘了我本就是凶兽，凶兽要杀几个人，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她喊出了清微的名字，后方的纪文康等人听到皆是一怔，不由都朝着韩绮看了过去，想要确认清微的身份。韩绮见众人的目光投来，心知瞒也瞒不过去，便干脆轻轻点了点头。 纪文康神色大变，当即朝着清微躬身道：“弟子玄真剑宗纪文康拜见清微真人！” “拜见清微真人！”一众弟子见状亦是连忙跟着跪了下来。 清微原本还忧心着离恨的事情，此时见众人一拜忍不住失笑着摆手道：“拜什么拜，有什么好拜的，我在这儿给你们争取时间，你们还不赶紧起来逃出去？” 纪文康这才应声，便回头让众人赶紧离开，只是离恨却一抬手要阻止他们。清微距离离恨很近，离恨方一抬手，他便抓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我曾经教过你的东西，我不相信你会忘记，你会帮墨宣，一定有别的什么原因，是么？” 离恨的手被清微所拽着，一时之间竟挣脱不能，她神色间多了些犹疑，好一会儿才抬眸对清微道：“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我想知道。”清微认真点头，与之前任何时候的神情都不同，他又补充了一句道，“你的任何事情，我都想清楚的知道。” 离恨一怔，喃喃道：“从前你从不会说这些。” “从前你总是能有多远就躲我多远，恨不能让我消失在你面前。”离恨低声道。 清微一笑，笑中颇有无奈：“你知不知道被雷劈的那三百年，我有多后悔？那时候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让你离开，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找什么鬼东西。每一次雷劫，我都在想，要是你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我很后悔，所以不能再继续后悔下去了，离恨。”清微长长一叹，拖着离恨的手垂了下来，两人十指交握在一起。清微道：“收手吧。” “清微。”离恨咬了咬唇，不知是否因为听了清微这一席话，她终于仰起脸对清微道：“我想不了那么多，我所求的不过只有你一个人。”她话音一顿，别过头才又接着道，“我之前大闹了南华派，被他们关在地牢当中，然后墨宣来找了我。” “墨宣告诉我，只要我能够替他做事，他就能够让我见到你。” 清微无奈的笑着，看来早已有所猜测，是以并不惊讶。离恨小心观察着清微的神色，好一会儿才冷哼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离恨。”清微声音突然柔和了些，他拉着离恨的手腕，“好不容易见到我了，为何就这般冷淡？” 就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将离恨的手转了过来，掌心向上。然后他看清楚了，就在离恨的掌心处，有一道极淡的紫色咒文。 微微闭目，清微声音低了下来，“原来你已经不是我的灵兽了，你与墨宣结了契约，必须听从他的话对么？” 灵兽一旦认主，与之结契，便只能够一直听从主人的话，这是谁都不能够改变的规则。韩绮在旁送了大半的剑宗弟子离开，这会儿听到这话，也终于弄清楚了离恨这么做的缘由。只是她仍是无法认同，她皱眉道：“清微早已飞升，你非要见他，便是让他回到人界，他现在用这种神魂离体的方式回来，你高兴么？” 离恨冷眼看着韩绮，她没有抬手，只是随着她的眼神，那些原本凝在天际的赤芒突然飞射而下，朝着韩绮等人所在的方向而去。韩绮早有防备，手中长剑挽出剑花，正好挡住那些赤芒。离恨还要再动，清微却又开了口：“离恨，你想见我，我很开心。”他好似觉得这样的话还不够表达自己的情绪，便又接着道，“真的很开心。” “可是……”他一句话未完，又摇头道，“可是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他将手掌覆在离恨的手掌上，轻轻闭上了双目，周身金色光芒变得耀眼灼目，“既然你不得不杀人，我便不得不救人。”他倏地睁眸，眸中闪烁着星辰之色，笑意浓得连四周厚重的黑雾都无法化开，“你是我的灵兽，是我喜欢的人，谁也不能够命令你，连墨宣也不行。”他说这话的时候，两人相握的手中，璀璨的光芒流泻而出，将四周雾霾尽驱，繁星再次出现在天际，柔和的灯火之色也再度落在了众人身上。 离恨的神情突然就慌乱了起来。 想要解开灵兽的契约，只能是由主人自己解开，或者灵兽的主人死亡。 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当那灵兽不再是灵兽时，它便不再需要主人了。 清微将一身的仙力全部渡入了离恨的体内，离恨身边的黑雾不断晃动变化，颜色竟有了改变，不多时便成了渺渺白烟，一股雄浑的仙力环绕在她的身边，她感受着这一股熟悉的力量，心里却好似空落了一般。她惊惶地看着清微，紧紧拽着对方的手，只是她这一拽，却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清微自双手开始，竟缓缓化作了薄薄青烟。 “清微！”离恨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也无法装出冷漠，她声嘶力竭道，“你将仙力统统给我，你会死的！” 清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离恨，好似要将这两千年的思念都看尽。 言语早已多余，离恨是知道的，可是一直到清微化烟而去，身影再也不见，离恨仍是忍不住跪倒在地，无力地哭了出来。 烟消云散，夜幕星河，一切都恢复了风雨之前的宁静。 韩绮仰头看着星空，想到那位清微真人的选择，心里亦是空落，好似有什么东西哽在喉中。她轻轻眨了眨眼，回头看向离恨，离恨静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是身上那种煞气与杀意都统统散去了，她知道离恨如今没有了威胁，当即转身往另一处的东院而去。 等到救出了东院的人后，韩绮走出星罗宫，星罗宫外西北处的一处高台看去。 若是她没有看错斩情传来的暗号，青璇他们应当就在那个所在。 。 韩绮的判断并没有错。 高台之上，青璇和斩情站在宗鸿的身后，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整个偌大星罗宫。而就在他们的前方不远处，高台的围栏旁，背对他们站着一名男子，他着一袭玄色长袍，墨色长发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清俊却苍白的脸上神色莫辨。 那男子在空中书写着符咒，每一笔落下，那星罗宫外的紫光便更盛，一直到他将那符咒完完整整的写出来，星罗宫中，幽暗紫光冲天而起，好似连接了遥远的神界。 然而不过一瞬，男子便皱眉按住胸口，重重咳出一口殷红鲜血来。 “怎么了？”宗鸿紧锁双眉，开口问道。 男子回过头来，却不是看向宗鸿，而是看向了正在一旁浅浅笑着的青璇。 男子的眸色很浅，眉目的轮廓却十分精致，好似一眼便可入画。青璇毫不避讳的与之对视，而跟在青璇身后的斩情这会儿也终于借着微弱的灯火看清了男子的面容。 斩情倏地跳了起来，见了鬼一般用翅膀指着男子惊叫道：“你是……镜子里那个小鬼……不对，孤……孤月澜？！” 第四七章 “你在说什么？”宗鸿听到斩情的话，皱眉问道，他这话问出口之后，却又觉得不对，挑眉道，“你会说话？” 斩情摇摇头，连忙捂住了嘴，只是一双眼睛却还落在那名和孤月澜相貌十分相似的男子身上。 宗鸿好似猜到了斩情的身份，轻嗤一声后也不再去管斩情，只回头问那男子道：“墨宣，究竟如何了？” 男子微垂着眼，将目光自青璇的身上收了回来，他轻叹一声道：“阵法失败了。” “失败？”宗鸿闻言，声音霎时寒了下来，“你又在刷什么花样？” 墨宣神色不为所动，只淡声道：“归神阵里面没人了，阵法自然就失败了。”他回过头来，对着青璇所在的方向道，“有人将星罗宫当中的人救走了。” 墨宣意有所指，宗鸿自然也看明白了。他当即回头一抓往青璇抓去，青璇也不知是从哪里拿出了天都伞来，撑起伞正好挡住宗鸿一击。宗鸿闷哼一声，身上衣袍翻飞，震得旁边屋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青璇手腕一翻将伞撑在身后，眨眼笑到：“宗门主，我帮了你你不感谢我，反倒要杀我，这是什么道理？” “哦？”宗鸿收了手，看着青璇的目光却仍不见友善。 青璇也不指望宗鸿能够对自己有多大改观，他挑眉朝着墨宣那方道：“墨宣大概没有告诉你，想要使用寄魂之术，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归神阵，他费了那么大的周章，搞出这么多事情，不过就是因为他必须开启归神阵而已。” “因为只有打开了阵法，他才能够恢复神力。” 宗鸿低头皱眉，对墨宣道：“当真？” 墨宣依旧如方才一般平静，只是目中却多了些疑惑，他对青璇道：“你是谁？” “第三百七十五代千秋笔的弟子，将来应该会成为第三百七十六代千秋笔，青璇。”青璇将这么一段话说完，手中的伞也收了起来。他转头看了外面天色一眼，忽的道：“到这会儿，众人应该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宗门主，你猜那些修炼者恢复过来之后，会先做什么？” 宗鸿冷哼一声，这一点不必青璇提醒，他自是知道，所以下一刻，他的掌风便已经到了青璇的面前。青璇往后退了几步，还未见动作，却听一声闷响，宗鸿只觉得一双无形的手挡住了自己攻势，等他再看之时，便只见到自己面前站着一只大公鸡。 斩情拦在了宗鸿和青璇的面前，周身羽毛几乎都立了起来，“你当真以为我就是只普通的公鸡？” 在这当口，宗鸿实在是不愿跟这只鸡说话。他皱眉挥掌，另一只手上所执的拐杖已经往青璇而去，青璇撑开天都伞挡下一击，却仍是退了几步，后背直接撞在了身后一面墙上。而就在他这一撞之下，身后的墙面竟是直接被撞开了一道缝隙，青璇自那缝隙往里看去，正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孤月澜的身体就被藏在那墙后的密室当中，正安安静静躺在一张石床之上。 青璇看了一眼，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听耳旁风声乍然，他匆忙回头，宗鸿的一掌就已到了近前。青璇沉下眸光，一手探出，好似在虚空中握住了什么东西，就在他探手的同时，点点白色的荧光在他手中聚拢，他扬手便要接触宗鸿那一掌，然而也在这时，剑芒雪亮，瞬间便划破了夜色。 宗鸿掌心涌出一片鲜血，狼狈的后退了两步，他握住手腕，身体似乎因为疼痛微微颤抖了一下，这才抬眼看了过去。 雪亮的剑光落下，韩绮的身影也现了出来，她执剑凛然而立，将青璇护在了身后：“要伤他，你得先伤我。” “狂妄。”宗鸿未曾将韩绮放在眼中，他的目光也没有落在青璇的身上，而是越过那墙外站着的两人，直接看到了墙后那具孤月澜的身体。 韩绮也是刚刚才匆忙赶来，恰好赶来便看到了方才那凶险的一幕，她便毫不犹豫的出了手。而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空将周围的人事给看清楚，只是她刚刚才看清楚，便不由一怔，她朝着墨宣疑惑道：“你是谁？”她知晓自己身后的青璇才是孤月澜，可是为何会有人与孤月澜这般相似？ 青璇这会儿也轻咳了一声，他不动声色的松开一直紧拽的右手，让那团凝聚的荧光也散了开来，这才指着自己身后的墙面道，“那不是孤月澜，后面这个才是。” 韩绮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便看清了密室中沉睡着的孤月澜身体。只是如此一来，她心中的疑惑也更深了，若是如此，为何那人与孤月澜如此相似？ 好像是看懂了韩绮的疑惑，墨宣道：“我曾经见过你，在阿澜房间的画像上。” 上一个说出这话的人，还是湛隐，也只有那些上古众神才会发出这种言论来。 韩绮霎时像是被冻住了身体，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墨宣，声音也有些飘忽：“你是……” “墨宣，阿澜的兄长。” 韩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相传神秘莫测的灭世三神最后一人，竟会是孤月澜的兄长。若是如此，那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韩绮忍不住回头看了青璇一眼，青璇平静与她对视，好似墨宣所说的一切与他丝毫没有干系。他甚至还轻轻碰了碰韩绮的手臂，在她耳旁低声道：“小心。” “什么？”韩绮问了一句，只是她刚问出口，旁边就是一道黑影划过。韩绮反应极快，当即一把拉过青璇，二人贴着墙滚了好几圈，这才躲过了宗鸿的又一次攻击。而等他们站稳身子，韩绮才看清了方才袭击他们的正是宗鸿那把一直不曾离身的拐杖。黑木的拐杖正好杵在墙上，就在这时，拐杖中央突然好似被火融化一般，那黑木凭空动了起来，不过片刻之后，一颗冰蓝的珠子自其中露了出来。 就在韩绮看清那颗珠子的刹那，青璇拉着韩绮又往后退了几步，而在这同时，一阵寒意以那木拐为中心，席卷了整个高台，墙面霎时浮起一阵薄薄的冰层，而那些冰正朝着四周扩散而开，没有来得及躲开的斩情脚下顿时结冰，它惊叫一声，霎时扑打翅膀竟短暂的在空中飞了起来，一面飞一面回头对韩绮道：“快跑！这是寒露，可不是普通的冰！” 韩绮点头，与青璇一同往后退去，她眼角余光扫过墨宣，发觉墨宣竟也在缓缓后退。 当年的灭世三神，神力不在，竟也落到了这般地步。 众人退至了高台的最边上，眼看已是退无可退，若再退便只能离开，情急之下韩绮回头看去，却见宗鸿正拿起木杖，推开木杖之后的那面墙，走进密室。 密室当中，就是孤月澜的身体。 心知孤月澜的身体决不能够落在宗鸿的手上，韩绮再也管不了许多，手中长剑一掷，便往宗鸿而去。宗鸿虽背对着众人，脑后却好似长了眼睛般避开了他们的攻击，韩绮的剑便铮然一声钉在了墙上。 而同时，宗鸿已经一把抓住了孤月澜的手腕。 “住手！”韩绮轻斥一声，便要往前阻止，然而一手却轻轻拉住了她。 韩绮回眸便迎上了青璇的视线，青璇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对韩绮摇头轻声道：“不要去管他了。” “可是……”韩绮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宗鸿手心已经有一阵蓝焰跳动起来，随着那蓝色的火光越来越亮，他的目光却是越来越暗。韩绮知道那就是宗鸿的魂火，而现在，那些魂火正缓缓融入孤月澜的体内。 绝对不能够让人使用孤月澜的身体，这是韩绮心里唯一的念头。 只是青璇紧紧拽着韩绮的手，那手指尖冰凉，竟叫她一时无法挣脱。 青璇的声音再次传来：“宗鸿手中有寒露，你近不了他的身便会被冻成冰块的！” 韩绮动作一顿，还未及开口，却听另一个声音也道：“他说得不错。” 开口的人是墨宣，他此时正站在高台边，夜风将他的衣袂吹起，他周身有淡淡紫芒闪烁不定。周曦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正低头顺从的站在墨宣的身侧。眼见韩绮朝自己看来，墨宣展颜一笑，与孤月澜有着七分相似的脸上却带着让人难以看懂的复杂神色，他道：“我们很快会再见面。”他话音落下，旋即又朝青璇投去一眼，“还有你。”说完这话，他与周曦的身影骤然便淡了下来，被夜风吹拂之下，很快不见了踪影。 就在韩绮盯着墨宣消失的方向时，一阵磅礴可怕的神力突然凭空出现，天际中央那颗亘古不变的蓝色星辰，突然爆发出耀目的光亮。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同时抬眼看了过去。 星罗宫中，原本静默与南宫珊深对视的湛隐，突然皱了眉，抬目往窗外看去，整个夜晚都被笼罩了一层静谧的蓝。 “怎么了？”南宫珊深趴在窗前，在看清窗外的景色之后，当即笑了出来，兴奋的回头对湛隐道，“快看，今晚的星星好漂亮！” 湛隐这时也到了窗前，他看着南宫珊深脸上的笑容，不禁也微微勾了唇角，他声音低沉的问道：“你很喜欢？” “当然！” “还有更漂亮的景色。”湛隐在她耳旁轻轻说了一句，旋即袍袖轻挥，苍星不远处的赤星亦是光芒大作，一时间蓝色与红色的天光交织在一起，整个夜晚好似笼罩了了一层如梦如幻的迷雾，星辉洒落在树梢和地面，整个夜像是一副不真实的画卷。 而在星罗宫外不远处，被韩绮所就出来的纪文康等所有人都在抬眼看着天际。 一万多年了，苍星从来没有如今夜这般耀眼。 。 高台之上，最后一抹魂火落入孤月澜体内，原本沉睡了万年的人，就这么睁开了眼睛。 第四八章 刺目的光芒过后，尘埃落定，一切又恢复了从前的景致。 只是一道身影自那密室中走了出来。 韩绮已经见过好几个神了，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那道身影分明就在眼前，却遥远得好似永远都无法企及，所有人的人都将臣服在他的脚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生因他而灭，天地万物，宇宙洪荒，都在这一刻渺小而不可及。 可是那道身影，是孤月澜的身影。 只要是孤月澜，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韩绮轻轻咬唇，将嘴唇咬破了皮，一丝血迹渗了出来，而也因为这疼痛，她似乎要清醒了一些。她将青璇往身后一推，低声道：“快去通知师叔他们，让他们赶紧离开！” 青璇还未来得及应声，却见那处“孤月澜”一动，只轻轻扬手，韩绮便觉身体好似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所困住，竟是挣脱不得。以她如今的修为，竟是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想要掏出怀中的混沌书，只是费力了许久却也只动了动指尖。 这就是上古六神之首的力量，救世之神，却也拥有着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如今孤月澜的身体落入了宗鸿的手中，却不知对方究竟有何图谋。 “韩绮。”青璇的声音突然传来，韩绮闻声看去，见青璇也正经受着那可怕神力的威压，分毫不能动弹。但他目中微带笑意，看来却并不如何担心。 韩绮心中定了定，应了他一声：“我在。” “别担心。”青璇的声音轻软温柔，却莫名叫人觉得安心。 韩绮从不会怀疑青璇，她点点头，接着朝对面的宗鸿看去。 宗鸿顶着孤月澜的身体，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好似还在适应着这具身体，神色先是有些茫然，随即慢慢改变，开始狂喜大笑：“从今日起，我就是神！”他抬手又是一挥，不远处一阵震天巨响传来，地面不断震动，一座高塔竟是自中间断作两截，应声而倒！ 烟尘滚滚，其中一些纷纷扬扬到了高台之上，宗鸿骤然回头声音冷然的道：“墨宣果然对我隐瞒了不少，使用寄魂之术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归神阵。”他说到这里，目中阴翳一闪道，“若是再遇上他，我定不会让他好过。” 现在的他，的确有说出这话的资格。 青璇却扬眉笑了起来：“可惜。” “嗯？”宗鸿冷冷往青璇瞥去。 青璇仍旧被那神力所束缚，无法动作，但一双眼却湛亮如星，“可惜你没机会见他了。” 宗鸿皱眉，身形倏地一动，竟凭空到了青璇的面前。 他抬起手来，轻而易举的掐住了青璇的脖子。 青璇不管不顾，好似感受不到危险临身一般，接着笑道：“我之前便同你说过了，你枉为一门之主。”他轻轻抓住宗鸿的手，“我都已经骗过你一次了，没想到第二次你竟还会上当。” “什么意思？”宗鸿冷声问了一句，没有明白青璇的意思。只是他这一句话说完，却突然拧起眉头，捂住胸口闷哼了一声。 青璇趁着这个时候，轻轻拨开了宗鸿的手，掸了掸衣裳才道：“墨宣没有骗你，骗你的是我。”这时候他已经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宗鸿以孤月澜的形貌微微躬起身子，煞白着脸紧捂胸口，他神色复杂的道，“没有归神阵，你对孤月澜的身体使用寄魂之术，便只有魂飞魄散一途。” “什么？！” 说出这话的除了宗鸿，还有韩绮。 这时候宗鸿已经呛咳起来，点点鲜血落在他胸口白衣上，他痛苦的抓着胸口处的衣服，好似要将整个心肺都给掏出。韩绮见过许多人受伤中毒的惨状，但却从未见过像宗鸿这般可怖的情形，这会儿神力的禁制已经解除，韩绮凝目看着跪倒在地的宗鸿，疑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绮想到了之前自己在烈焰谷的时候，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告诉她的事情，他们说过孤月澜魂魄太过虚弱，所以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现在想来，事情恐怕比他们所说还要严重得多。 “没事。”青璇却好似不愿解释，只轻轻捉住韩绮的手腕，低声道，“别看他。” 韩绮一怔，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疲惫之色，但声音却很轻，就像是很久以前镜子里面的少年。她点了点头，正要移开视线，却忽见宗鸿再次呕出大口鲜血，蓝色的魂火丝丝缕缕自他体内冲出，消散在夜色里，他不甘的挣扎着，双眼怨毒的看向青璇，却已无力再动弹。 片刻之后，最后一抹魂火自孤月澜的体内飘出，用力的燃烧了片刻之后，火光黯淡下来，消弭于无形。 韩绮定定看着地上那具再次失去生命气息的身体，心底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青璇这会儿才终于松开了韩绮的手，好似轻松的道：“都解决了，我们把这具身体收拾收拾，带回南华派吧，烈焰谷应该是不能去了。” 韩绮沉默片刻，道：“好。”她在孤月澜的身体面前蹲了下来，掏出一块白色的手绢开始替他擦拭唇角的血迹。她的动作很小心，对方分明就没有气息，她却好像怕将人弄疼了似的，她扶着那具身体，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从脸到手都认真擦着，就像是要把刚才那宗鸿存在的痕迹都给擦掉。 青璇无言的看着她的动作，忽的转身朝方才墨宣所站的那处走去。 韩绮听到了脚步声，几乎想也没想就抬眸唤道，“孤月澜，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墨宣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青璇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只是话音方落，就顿住了身形。 韩绮面色微变，也发觉了自己刚才叫错了名字，她连忙纠正道：“……青璇。” 青璇：“……” 就在两个人都在想着要不要假装方才这段对话没有发生过的时候，斩情受了惊一样的看了两人一眼，指着青璇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叫到：“你叫他什么？孤月澜？！”斩情不敢相信的对着韩绮问，“孤月澜不是死了吗？不是在那儿吗？！”它指着韩绮怀里的孤月澜身体。 韩绮第一次那么想把斩情给炖了，她又去看青璇的神色，却发觉对方已经恢复如常，只笑道：“我们快带孤月澜的身体回去吧，你的师叔他们在哪里？” “……在外面空地上，现在应该已经恢复灵力了。”韩绮装着方才事情没发生过的样子，这会儿她已经将孤月澜的身体擦拭得差不多了，衣服上的血迹还得等回去再给他找件衣服换上。她扔了手绢将孤月澜的身体打横抱起，点头道：“走吧。” 青璇欲言又止的看着韩绮的动作，等到韩绮抱着人往前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忍不住道：“让我自己来抱吧……” “不必，很轻。”韩绮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满的抱怨了一句，“太瘦了。” 两人与斩情一道下了高台，很快便找到了纪文康等剑宗弟子，韩绮花了一番力气将事情给纪文康解释了个清楚，纪文康听得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说是孤月澜的身体须得赶紧带回去小心看守，决不能够让有心人再有机可乘，而关于墨宣和湛隐的事情，还需得从长计议。众人于是准备回到南华派去。 听到这里，青璇站了出来道：“我还有要事要办，就先离开了。” 韩绮将心一沉，定定看着青璇。 上一次因为赤华真人一事，众人对青璇有颇多误解，还将人给关进了地牢里面，如今事情真相大白，纪文康自然也不会再为难青璇。相反，他现在觉得有些惭愧。所以他道：“不知青璇公子还有何事要办？不如说出来，看看南华派可否帮的上忙。” 青璇没料到这一出，只得应道：“我还要去找我师父钟天，有些事情要同他说。” “那正好。”纪文康笑了一声，回头朝后方人群里招呼了一声，竟见圣手钟天自那人群里面走了出来，正好整以暇的看着青璇。纪文康拍了拍钟天的肩道：“方才你师父跟我们一起被救出来，我们聊了不少，他正打算跟我们一道回南华派住上几天。” 青璇：“……” 生死有命，逃也逃不过，青璇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叹了一声，点头笑道：“那就叨扰了。” 众人回到南华派之后，青璇就去找了唐昼，然后韩绮就找不到他了。 那人有心躲着她，她当然能够看出来的。 几位宗主在商量之后决定将孤月澜的身体藏在了真武阁的深处，由南华派众弟子看守，真武阁外还有重重阵法加持，应是不会再有大问题。而安顿好了孤月澜的身体，韩绮便开始打算要如何安抚孤月澜的魂魄。 自真武阁出来，韩绮先是去了辟风楼。 辟风楼当中依旧是那般模样，灵簌捧着一本医书在看，微生悦则安静的在旁边给炉子添火加碳，给灵簌端茶送水，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而床上的赤华真人，仍是那副老样子，龙吟天珠还没有离体，也不知赤华真人需要多久才能够复活。 韩绮方一回来，灵簌便缠着问近日发生的事情，韩绮挑了重点将事情告诉了她，这才道：“你也累了许多天了，不如让我来照看一会儿吧。” “没事，三师姐，我在这边也没做什么，不过一直在看师父留下的书籍而已。”灵簌好似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对韩绮问道，“三师姐，你经常去真武阁，能不能帮我借些书回来？” 韩绮不解，“师父留下的书还不够吗？我记得他的书比真武阁当中的只多不少。” 灵簌摇头道：“我有些好奇那日我们所见那位上古大神曜魂的事情，所以查了许多，但是师父的书里面……”灵簌随手将旁边那本书拿了起来，翻开其中一页道，“全部关于上古六神的事情，都被撕掉了。” “撕了？”韩绮不知道顾雅这种爱书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只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她道：“那我明天去看看，帮你借一些回来。” 灵簌连忙笑着应声，韩绮说罢没事了便打算离开，只是她才刚转身，却听微生悦叫住了她，韩绮回首，便见微生悦正局促的看着她，低声问道：“师姐能不能帮我也借几本书？” 韩绮点头：“自然可以。” 微生悦舒展了眉眼，却没能笑出来，只将书名告诉了韩绮，他要借的都是和符法有关的书，韩绮答应了下来，这才离开了辟风楼。 离开辟风楼之后，韩绮就去了唐昼的住处。 偏僻的小院里，鸟语花香，藤蔓深深，零星的白色小花儿开在梢头，风吹便有花瓣悠悠落下，而在那些树藤之下，檀香缭绕，两人对坐，闲敲棋子。 第四九章 对坐的二人正是青璇和唐昼。 远远瞥见韩绮来了，唐昼开口便道：“有事？” “师叔。”韩绮轻轻点头，目光却是落在旁边的青璇身上，“我来找青璇。” 唐昼似笑非笑的看了二人一眼，掸了掸衣裳起身道：“看来我还得回避一下了？”青璇闷着头不说话，唐昼也没指望他说话，很快起身便离开了这这处小院。院中安安静静，几只白色的蝴蝶在花丛中飞了片刻，停在了桌上棋盘边。 韩绮上千在方才唐昼的位置坐下，衣袂带起微风，惊走了几只蝴蝶。 青璇这会儿正执着一枚黑子，认真看着，好似要将那黑子看出个洞来。 “孤月澜。”韩绮来这一趟本就是要将话给说透的，是以也没有再隐瞒，直接便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青璇之前面对宗鸿的那一套伶牙俐齿好像都不管用了，他听到韩绮说出这三个字，先是微微一僵，旋即便放下了棋子，静默的瞪着韩绮的下一句话。 韩绮好似在认真打量青璇，青璇便垂着眸子任她上下看着，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韩绮才突然起身，一把抓向青璇手腕。 青璇本欲闪避，但对方是韩绮，他的手动了半分便又顿住，就这么被韩绮抓住了。韩绮眉梢似有笑意，却故意板着一张脸，认真道：“我听老大他们说你很早以前就来找我了，所以你应该早就见过我？” 青璇闷声没说话，只是韩绮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避无可避，最终只能小声道：“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去过韩家一趟。” 韩绮一怔，这个她倒是没想过。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小时候不乱蹦跶也不爱哭，就算被青璇看去了应该也不算太丢人，这才放心的接着问：“为什么不来见我？又为什么不与我相认？” “韩绮。”青璇唤了她一声，声音里有颇多委屈似的。 韩绮定定看他。 “很多事情改变不了的，只能按照它既定的未来发展，纵然我曾经是神也没有办法。”青璇唇边浮起一抹无奈的笑意，韩绮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做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他接着又道，“你所认识的一直都是那个一万年前的少年孤月澜，不是青璇，我就算与你相认，也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落寞，身上那种一直存在的孤寂好似要深入骨髓，韩绮盯着他的眼睛，心里不知为何燃气了一团无名火来。 她本以为小时候的孤月澜那个样子，叫做成长的烦恼，却没想到如今成了青璇，他竟还是这幅隔绝尘世的模样。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孤月澜这幅神情。 “那你打算如何？一直假装青璇，然后看着我为了复活孤月澜四处想办法？”韩绮冷声问道。 青璇摇头，他坐在那仰头看着韩绮，双眸沉而黑，“孤月澜回不来了，等到时间久了，你就不会再想这些了。“ 韩绮默然不语。 她一手撑在桌前，乱了桌上的棋子她也毫不在意，只凑到了青璇的近前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也想要修好神武镜，死活也要找出复活孤月澜的办法？” 青璇看着近在咫尺的韩绮，有些诧异的睁着双眸。 韩绮屏息片刻，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终于道：“因为我想见你。” 青璇眨了眨眼睛，就像是没有听清韩绮的话，韩绮看着他的反应，却知道他定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因为这会儿他已经无措的开始四下找话说了：“我本打算就这样在旁边看着你九好，将来还会发生许多事情，也不知道究竟会如何，可是只要南华派能够平平安安的——“ “就够了？”韩绮截口打断了他的话。 “……嗯。”青璇点头。 韩绮沉着脸看着他。 青璇等了许久也不见韩绮再说话，想了想终于妥协了一般的承认道：“好吧，我还趁你练功的时候偷偷戳了你的脸……” 韩绮：“……” 青璇连忙解释道：“除了万年前我从镜子那头过来，我从来没有真正碰到你，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所以我才没忍住……” 韩绮不知自己应该用什么言语去和青璇说，她觉得青璇就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儿，明明和当初一样胆小又害羞，还装出一副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模样说自己变了很多，变得别人都认不出来了。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还带着点心疼。 “闭嘴。”韩绮脱口道。 青璇当即抬手捂嘴，眨眼看着韩绮。 ——这似乎已经成了孤月澜从少年时期就养成的习惯了。 就在青璇茫然仰头看向韩绮的同时，韩绮俯下身，闭目轻轻一吻落在了青璇捂唇的手背上。 不知是谁碰落了棋盅，一片轻声脆响中，黑子白子洒满地面。 枝头有鸟儿闻声飞起，惊起一树落花，花下树荫摇曳，模糊了万年的时间。 。 自星罗宫一事后，灭世三神现世的消息便再也无法隐瞒，各大门派纷纷开始议论要如何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就连代表着整个道门佛门的天罡盟也开始有了动作，频频派人前往各大门派商议对策。湛隐自那一战后便失去了行踪，连带着星罗宫的南宫珊深也不知去了何处，众人寻了许久也未有结果。 而关于墨宣，许多人也曾见过他的踪迹，只是等众人找过去的时候，对方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墨宣神力未曾恢复，想要阻止他，如今正是最好的机会。 只是关于这些事情，韩绮都无法参与，因为她除了在辟风楼照顾昏睡的赤华真人，还要帮着唐昼等人应付最近的南华派入门试炼。 南华派每年都会有一次入门的试炼，而这一年因为几场大战的缘故，又多举办了一次试炼，让更多的弟子进入南华派修炼。许多的少年背着剑进了南华派，目标都直指玄真剑宗，稍微次一些的，至少也是玄通气宗，而玄灵符宗与往年一样，门前空空荡荡的，一个新弟子也没有。 韩绮到达比试会场的时候，玄灵宗众人已经等在那里了，除了灵簌要照顾赤华真人，其他人都在，甚至还多了一个人。 青璇不知为何也站在人堆里，面上带着浅笑与众人说着什么，慕容嘉被他一句话逗得笑了起来，微生悦却是怔怔的看着他们笑，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韩绮上前问到：“你们在说什么？” 见韩绮过来，青璇一改方才的善谈，乖乖站在了韩绮的身后，摇头道：“他们在说，我就是听听。” 慕容嘉楞了一下，赶忙拉着青璇道：“你还没说完呢，你偷了他的东西之后，那老头究竟做什么了？” 青璇无辜的看着慕容嘉，一脸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模样。韩绮听明白了他们的谈话，当即问青璇道：“你还学会偷东西了？” “不会。”青璇又摇了头，他自从身份被揭穿之后，整个人就又不对劲了，在韩绮的面前绝不贫嘴，乖得跟个没出过闺房的小姑娘似地，好似前段时间那个骗死了宗鸿的青璇跟他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好在韩绮记忆力不错，还记得某人曾经在她面前说过的话，她淡淡道：“我可是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什么都会。” 青璇这会儿实在恨不能失忆，好在就在他努力想着接下来的说辞的时候，唐昼拎着个酒坛到了众人面前。 “你们来这么多人做什么？”唐昼瞥了众人一眼，兀自往椅子里一坐，拨开酒坛就着坛子喝了一口，不耐的皱眉道：“又没人会加入玄灵宗，你们守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先回去。”他说到这儿又抬手指了指青璇，“你留下来陪我聊会儿天就好了。” 青璇拽着韩绮的手，脸上有几分不大情愿的模样。 韩绮便道：“师叔，他并非玄灵宗之人，此番入门试炼应与他无关。” 唐昼挑眉笑到：“谁说无关？” 韩绮怔住。 唐昼便道：“他是我的弟子，本就是玄灵宗的人，过段日子还得跟你们一起学符法，你得叫他师弟才是。” 上古六神之首孤月澜当了玄灵宗的入门弟子，还要跟他们一起学习符法，韩绮觉得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就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不过她回头去看青璇，他却对韩绮露出个明媚灿烂的笑颜来：“师姐。” 韩绮：“……” 就在这当口，一道身影到了玄灵宗众人的面前。 韩绮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了一身浅色裙子，站在台阶下面有些局促的看着他们。 那小姑娘韩绮认识，叫做石灵，是当初她在赤霄城外所遇见的紫薇门弟子，石家兄妹当中的妹妹，后来紫薇门灭门，她便逃到了南华派来，被南华派众人所收留，后来过几天就失踪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没想到这会儿她竟又回来了。 “小丫头，你来干什么？”唐昼曾经为了照料着小姑娘，被她的哭声折磨了几天，所以这位什么都不怕的真人，这会儿竟是面上竟有些不自然。 石灵看了众人一圈，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想加入玄灵宗。” “……可以吗？”她声音小了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五十章 听石灵这么说，众人亦是未曾料到，唐昼重重咳了一声，当先问了出来：“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石灵在众人面前一把跪了下来，磕头道，“希望唐昼真人能够收留我。” 唐昼依旧好好坐着，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淡淡道：“可是你要知道，你是紫薇门的弟子。” 石灵没有说话，等着唐昼接着说下去，唐昼又道：“我本不应该收你为徒，但念你与南华派有缘，便破例收你为徒。”他站起了身来，紧盯着石灵的双眸，又道：“我与紫薇门掌门也算是旧识，不管如何我们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但你要记住——” 在石灵的注视下，唐昼认真道：“你是紫薇门所剩下唯一的弟子，你须得记住，你的身上担着紫薇门最后的希望。” “最后的希望”五字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来说仍是显得太过沉重，石灵瘦弱的身子轻轻一颤，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低下头，用力抹了一下眼睛，大声道：“石灵见过师父，还有各位师兄师姐！” 唐昼无言点了点头，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原本站在人群后的二师兄上前将石灵给扶了起来。 。 如此一来，这一年向来无人肯加入的玄灵宗便又多了一人，而在这段时间的风波过后，玄灵宗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一旦平静下来，便总意味着改变。 唐昼在教了几天符法之后，觉得整个门派除了韩绮就没有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弟子，当即便决定改变当初顾雅那种没用的教学方法，开始让众人每天早上去广场上跟着剑宗弟子练基本功。众人虽觉得有些无法理解，却也没有办法反驳他，只能够照做。 剑宗的基本功很是简单，不过就是每天练剑和跑圈而已，而这种事情韩绮已经练了也不知有多少年了，自然是完成得十分轻松，如此一来，唐昼也不让她练了，改让她监督众人练习。 轮到韩绮监督之后，每天第一个完成练习的就成了青璇，青璇每天要练的次数是最少的，跑的圈子也是最少的，几乎就是随手比划随便散步就能完成的样子，而他在完成之后，整个人就腻在了韩绮的身旁，旁人在太阳下面练习，他们两人便撑着一把天都伞小声的不知在聊什么，不过众人抽空看过去的时候，偶尔能够看到韩绮板不住脸流露出些许笑意。 众人本是不满青璇这般作弊的，但看到韩绮跟青璇交谈的场景之后，也是不敢说话了。 韩绮不让青璇跟他们一起练习也是有原因的，青璇现在这具身体本就不比普通人，且体内毫无灵力，让他跟其他人一起瞎折腾最多也就是累得半死罢了，是以两人便干脆在旁看他们其他人练习就够了。 而这日众人正在练功的时候，几名玄真宗的弟子急匆匆的朝着韩绮奔来。 “韩绮师姐！灵簌师姐在吗？”其中一名弟子大声道。 韩绮站起身来，与青璇一道上前问道：“怎么了？” 那几名弟子有些急促，虽是刚跑过来却也顾不上休息，七嘴八舌的就开始说，韩绮听了才知道是有几名弟子受伤了，需要灵簌前去医治。 灵簌自赤华真人出事之后便一直在辟风楼当中，连唐昼教众人学习符法也未曾去过，听了众人的话，韩绮这才叫人去通知了灵簌，自己则疑惑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怎么会突然受这么重的伤？”这些日子韩绮一直在想着那日在星罗宫外所遇见的墨宣，墨宣曾经对她说过，不久之后他们应当就会见面，只是不知那见面究竟会是个什么情形，但她心中总归有些不安。 几名弟子又解释了一通，韩绮才发觉是自己多虑了，伤了几名弟子的不是什么灭世三神，只是一只不知从何处闯进南华派来的妖兽。那妖兽现在已经被其他剑宗弟子所擒住了，这会儿正关在地牢里面，只是众人还没有弄明白那妖兽为何会突然闯进来。 韩绮与青璇在这边询问众人的情况，那边玄灵宗其他弟子见状也跟着过来了，慕容嘉好奇的问了一句，那几名剑宗弟子便又解释了一遍。听到那妖兽的事情，石灵不禁问道：“那些妖兽会不会是受了谁的指使才过来的？就像之前离恨操纵那些雾兽一样？” 众人也没应声，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妖兽实力不凡，来得却莫名其妙，不过伤了几个弟子就被抓住了。就在众人不解之际，一个声音忽的道：“那妖兽生得什么模样？” 出声的人是二师兄解海，韩绮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这才发觉近日来众人都有了许多改变，就连从来不主动讲话的二师兄也改变了。 听了解海的问题，那剑宗弟子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话的人是玄灵宗的二师兄，接着他才道：“那应该是个狐妖，才会化人没多久，身后还有尾巴呢，不过力气倒是不小，我们那么多人去打他一个都没打过。” “狐妖？”韩绮蹙眉，想到了些事情道，“如今狐妖都多在秋泽一带，当年赤华真人曾经去过秋泽，替那群狐妖做了不少事，与他们关系也不错。他们本不会主动伤人，又未曾与南华派交恶，又是为何突然之间做出这种事情？” 听着韩绮的话，石灵问道：“会不会是他们也被湛隐或者墨宣给收服了，开始替他们做事了？” “不可能。”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传来。 解海微退一步，没有再接着往下说去。 青璇朝解海笑了笑，这才接着道：“狐妖一族乃是由上古六神的曜魂一脉流传而来，纵然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仍是自有一股傲气，要让他们替别人办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若是对方是湛隐和墨宣，那就更不可能了。” 听到青璇这般解释，众人更加大惑不解了，只能够等着看拷问那只狐妖，能够从他口中知晓些什么。 该说的也说了，众人不多时也就散了。韩绮想了一想，打算过去看看那只狐妖究竟是什么情形，而韩绮要去，青璇自然也跟着一道去了。 两人一道走着，见韩绮沉默，青璇便打算说些话活络一下，谁知他还未说出口来，韩绮就停下了脚步。 青璇感觉自己手腕被人捉住，他回过头，就见韩绮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怎么了？”青璇问到。 有些事情韩绮疑惑了很久，却一直未曾开口去问，只因她好不容易与青璇相认，实在不愿意立即便提及这些事情。但这日他们提到墨宣，她才终于将这事又提了起来。她看了青璇一会儿，低声道：“墨宣是你的兄长？” 青璇与韩绮对望，眸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道：“是。” “他原名孤月宣，本与我们一同住在赤霄城中，不过他后来离开了。”青璇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我爹派人找了很久，可是谁都找不到他，等许多年后我们再见到他，他就已经是墨宣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韩绮默然片刻，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说了出来，“为什么宗鸿对你的身体使用寄魂之术，就会魂飞魄散而亡？” 青璇本有些紧张的等着韩绮的问题，但在听清他的问题之后，他却是有些不信的看了韩绮一眼，“你不想问万年前那归神阵的问题？” 韩绮摇头道：“想，但我还没问到那儿去。” 青璇：“……” “我更关心这个问题。”韩绮道，“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璇沉默了下来，不知是否是不愿意说出来，韩绮直觉他有事隐瞒，便接着道：“我之前去查过关于寄魂之术的问题，却从未听说使用了寄魂术会有那样的后果。”她看来确实是将这事想了许久，很快又说到：“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青璇眨眼笑道：“若是每个人都能够使用那具身体，不是只要得到它，就能够成为神了？” 韩绮认真看着他，好似在分辨他这话的真假。 青璇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跟谁都能够跑出一嘴的谎话来，但只有在韩绮面前，撒谎总显得毫无诚意，他扭过头去不再接触韩绮视线，等了半晌，终于将事情娓娓道来：“关于我爹的事情，想来你们应该听过许多，他是个天才，也是个很好的父亲，他为我们做了许多事，我能够成神，也是因为他。” 韩绮安静听着他的话，知道这应该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青璇接着道：“许多年前，那会儿没有神，也没有什么皇朝和江湖，许多人是没有办法修炼拥有力量的，而能够修炼的只有四大氏族，孤月一族便是其中之一。” “我爹是孤月一族的天才，是有望继承族长的人，可是后来氏族之间发生了一场大战，在那一战中，其余三族联合起来对付孤月族，孤月族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我爹一人。后来我爹认识了我娘，与她一同生活，只是他从未忘记过复仇，他修炼多年，达到了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地步，然后他以一人之力将那三族一同毁灭。” 青璇回头朝韩绮笑笑，用听起来最轻松的语气道：“三族的长老们用最后的力量下了一个诅咒，他们动不了我爹，那诅咒便落到了我娘的头上。” 韩绮想起来，关于樾白的传说里，确实是有这样一名女子，而还有人说，樾白之所以会灭世，也是为了复活这名女子。 “你娘她……”韩绮低声问了一句，青璇点头道：“我娘因那诅咒而死，但在她肚子里的我却还活着。” “那诅咒转嫁到了我的身上，因为我年纪尚小，且还有我爹以神力相护，所以我活下来了。”青璇提到这里，脸上多了一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因为这样，我自小便被我爹关在赤霄城中，哪里也不能去，不过还好，我也因此遇上了你。” 韩绮霎时怔住，她有些不忍再看青璇的笑颜。 第五一章 韩绮突然一下子全明白了过来，她不过沉默片刻，便猜测到：“之前说那归神阵的事情，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嗯。”青璇眼神有些闪躲，他垂眸低声道，“后来我长大了，又出了些事，那诅咒的力量便无法再压制了，我爹为了救我，便发动了归神阵，让我成神。”他轻轻眨了眨眼，韩绮觉得自己一瞬间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些苦笑，他好似终于提起了那么一丝勇气，抬眸直视着韩绮的眼睛道：“那时候归神阵发动，死了整整三座城池的人，所以我后来才会有那样的神力。” “韩绮，是我害死了他们。”青璇眼神沉静如同深潭，“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救世之神，不过是害人的凶手罢了。” 韩绮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样，她怔怔看着青璇，良久未曾言语。 青璇好似将心里面那点微末的勇气给用光了，眸光很快便暗了下去，回头要往另一边而去，动作慌张无措像是当初那个做错了事情怕惹韩绮生气的少年。 韩绮在他离开之前叫到：“孤月澜！” 青璇顿足，却没回头。 韩绮问到：“那不是你愿意的，对吗？” 青璇闷声道：“可是不管我愿不愿意，他们都是我害死的。” “那就好好活下去，用你所得到的力量好好补偿他们，做你能够做的事。你不是一直都在这样做吗？”韩绮来到青璇的身旁，一字一句认真道，“你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要怎么怪你？” 青璇听到这里，终于回过头来，他怔怔看着韩绮。 韩绮没等他开口，便轻轻握紧了袖中的双拳，将自己心里那份隐约的猜测也问了出来：“你之前说你出了些事，所以才无法压制诅咒，是因为神武镜碎的那时候吗？” 紫薇门一战，神武镜碎裂，孤月澜强行通过破碎的神武镜到了她的面前，替她击退湛隐，那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孤月澜却这样做了。 听到韩绮的问话，青璇本能的立即否认道：“不是。” “果然是这样。”韩绮喃喃道。 青璇：“……”他明明说的不是。 韩绮向来没什么神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情绪，然而青璇发觉那情绪竟是愤怒。 他向来怕惹韩绮生气，但韩绮却从来都没有真正生过气，却没想到她第一次生气，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韩绮拉住青璇手腕道：“你说谎比说实话速度要快上一些，你不知道吗？” 青璇继续：“……” 韩绮低着头没再说话，青璇眼见韩绮生气，也绝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没过一会儿韩绮便开始往地牢那个方向走，青璇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两人不过走了几步，韩绮便停下来，浅浅吸了一口气道：“我差点害死你。”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青璇终于笑了起来，淡淡道，“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记不清了。” 若是真的可以记不清就好了，韩绮看着青璇，心中这般道。 青璇接着又催促韩绮去地牢，而两人将之前的一切说清楚，韩绮心中虽仍是百感交集，却比之前憋着要好过许多了，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这才接着往地牢而去。 剑宗的地牢曾经因为离恨一事而修补过，方一进地牢韩绮就看出了不同，地牢里面的妖物要比从前少了不少，而那些牢门处的禁制也是新添上去的，看来当初墨宣将离恨给放出来，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他们在地牢当中往前走了不远，就看见了正守在一处囚室前的几名剑宗弟子，韩绮与青璇还未上前，就听见了一个声音道：“什么目的？你要我说几次？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我们少主，墨宣是个什么东西，你在跟我讲笑话？” “小狐妖，你这是……”其中一名剑宗弟子好似失去了耐性，扯着嗓门便要开骂。 那人又道：“你们南华派还有正常人吗？话都说不清楚还来问我，你们要是不出手伤人，我会伤你们？！” “你……” 那名剑宗弟子还要再说，韩绮一把将他拦住，低声道：“我来吧。” “韩绮师姐。”那名弟子眼见韩绮到来，微退了半步，小声道，“这家伙不肯说实话，只说是来我们南华派找他们少主的，南华派乃是清修之地，怎么会有什么狐妖存在？更别说什么狐族少主了。” 韩绮没说话，只看着那囚室里面的狐妖，那狐妖是个年轻小伙子，穿着一身朴素的灰布衫子，不管从哪个角度上看去都跟传说中魅惑众生的狐狸精毫不相关，到像是个乡下种田的汉子。她正听着来龙去脉，那狐妖耳力不错，也跟着听了去，还没等剑宗弟子说完，他就挑了眉反驳道：“怎么没有了？前段日子我们长老可是亲口说的，他感觉到了狐族的气息，就在这南华派里面，不是你们将我们少主藏起来了还有谁？” “你们少主？”韩绮问了一句，颇有疑惑的看着他。 那狐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来找我们少主的，可是你们南华派的人不分青红皂白见我就是一顿打，你说我该不该还手？” 韩绮听了他的话，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接着道：“南华派当中不可能有狐族。” “你们南华派的人都只会说这句话？”那狐妖皱眉摇头道，“我本以为来了个能说话的人，没想到还是这样，你们南华派简直不可理喻，若是真的……”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囚室的大门“哐当”一声震响，他被惊得身子一缩，同时瞪向韩绮。韩绮将手自门上收了回来，好似刚才这么一巴掌不是她拍出来的，她只轻描淡写的道：“你听我把话说完。” 狐妖：“……你说。” 韩绮接着道：“你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但是南华派与狐族素来交好，若你答应出来之后不伤人，我会去转告师叔，让他将你放出来，你自己在南华派当中找，看看是否真的有你家少主。” 那狐妖没料到韩绮会说出这种话来，呆了片刻才道：“我答应你。” “好，我这就去将此事告知师叔。”韩绮点了点头，回头与青璇对视一眼，二人这便离开了地牢。 几名剑宗弟子跟在他们身后，问到：“我们当真要将那家伙放出来？” 韩绮道：“有我们看着他，他不会惹出什么事来的。” 几人出了地牢，韩绮便与剑宗弟子告辞，同青璇一道朝玄灵宗而去，韩绮所要找的人并非是剑宗的纪文康，而是唐昼。她一路思索着方才那狐妖的话，低声道：“他不像是在说谎，他说我们南华派里面有狐妖的气息，可是整个南华派上下都未曾察觉到。” 青璇知道她是在同自己说话，当即应道：“对于同族的味道，狐妖总是要敏感一些。” “难道南华派中真的藏了他们少主？”韩绮回头看青璇。 青璇想了想道：“之前我也说过，狐妖一族是曜魂当年所在的乾夷一族流传而来，真要说起来，曜魂应当是他们的同类才是。” “曜魂？”韩绮突然想了起来，“不久之前，你曾经召唤过曜魂前来救治赤华真人。” “不错，也许他们是因为这个才认为南华派当中有他们狐族的人。”青璇道。 韩绮了然，只是谁知青璇顿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也许南华派真有他们少主也不一定。” 若真有，为何众人会毫不知情？ 就在韩绮思索之时，她忽的抬眼朝后山方向看去，神色微微一凛，道：“有人来了。” 青璇：“嗯？” 韩绮感觉到后山处有一阵熟悉的仙力传来，那仙力与她体内的灵力好似有一种无形的牵引，使她立即便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她疑惑的看向那处，过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的体内还有当初在星罗宫，清微所给的部分仙力。 而清微如今已然不在，那么唯一拥有同样仙力的，只能是一个人。 “离恨。”韩绮低声道。 。 南华派后山。 几乎所有南华派的弟子都知道，山腰处的洞穴是清微所留下的灵兽斩情的居所，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那山洞外面的空地上，曾经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子，清微就是在那里面度过了两百年的岁月。 后来清微飞升，那房子被留了下来，大家为了纪念清微真人不时来这里打扫和整理，希望将此地留下来。但时间实在是过得太久了，一代人走了，又换了新的一代，他们不认识清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打扫，久而久之这里便疏于照顾了。 再后来一场狂风暴雨，小屋也跟着散了，大家便干脆将屋子给拆了，留了一片宽敞的空地和洞穴，还有一个光秃秃的亭子。 而此时就在这片空地上，一阵莹亮的仙雾缭绕，在那白雾之中，渐渐现出一名女子的身形来。 就在女子现身的同时，洞中斩情飞快的奔了出来，急促的唤道：“清微！”它话音未落，见着面前的女子，却又霎时僵住，换了一副平淡得近乎疏离的口气道：“原来是你，你现在不得了了，还成了个半仙，我是不是该恭喜你？” “斩情。”离恨身上再没了从前的煞气，也不知是否是这个原因，她的眼神也变了许多，“我想知道那两百年里，关于清微的一切。” 斩情神色古怪的看着她。 离恨又道：“求你。” 斩情瞪着眼，它这辈子，大概是第一次从离恨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第五二章 韩绮与青璇赶到的时候，离恨正坐在亭中，专心的听着斩情说话。 斩情在说一个故事，或者那并不是一个故事，只是一段很琐粹的小事而已，讲的是清微在后山闭关的那两百年里面，每天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话。清微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后山不能出去，身上还有雷劫所施加的痛楚，是以只能够窝在这不大不小的山里，闲了就数那窗户外面的树叶，数它一片一片的落下，又一点点的抽出新芽，如此度过无数的春秋。 他有时候熬不住了，还会说些有的没的胡话，一会儿说当初他就不应该看离恨小时候好欺负就老戏弄她，谁想到戏弄着戏弄着她就成大姑娘了，连累着他一身清白也交代给她了。一会儿又说要每年的落叶都攒起来，等离恨回来的时候给她看，让她数数自己究竟等了她多少年，然后再顺便嘲笑她动作太慢，让他等了那么久也不回来。说以后自己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再干这蠢事了，将人支开那么远，结果自己又后悔。 不过那些事情都已经远去了，清微收集的那些落叶一片也没剩下，随着小屋被吹散，一同消失在风里了。 离恨听得很认真，像是怕漏掉了任何一个字，一直等到斩情再也不开口，她仍是怔怔盯着地面没有动作。 斩情早就见着了不远处赶来的韩绮与青璇，它冷着眼看了看离恨，随即跳到了韩绮的怀里，接着才道：“我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不是念在我们当年同修的情谊。”它眸色黯了一黯，轻轻叹道，“我只是想让你后悔，让你知道你都失去了些什么。” “我在这等了两千多年才等到他，结果因为你他死了。”斩情寒声道，“你当真以为他只是为你而活？你莫要忘了他还是我的主人，是南华派曾经的掌门，他的肩上所担负的不只是你们二人的男女私情而已……” “我知道。”离恨轻轻阖眼，打断了斩情的话，她声音小了一些，却仍是重复道，“我已经知道了。”若非如此，清微也不必选择魂飞魄散。 离恨忽的起身，朝着斩情看去，斩情正趴在韩绮的怀里，没什么精神似的缩着脖子。 离恨忽的将视线又落在了韩绮的身上，她沉默片刻，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这才道：“湛隐如今正和那个星罗宫的小姑娘一起在江南待着。” 韩绮听着她的话，突然知道了她的意思。 果然，离恨立即又道：“湛隐的心思都在那小姑娘身上，你们只要不招惹他，他不会有什么动作，他本就无心灭世。” “你想说什么？”斩情这时候也探起了头来，沉声问到。 离恨回过身去，没有看众人神色，只接着道：“莫怪墨宣的计谋会成功，你们所知道的东西太少了。” 离恨又道：“墨宣现在在秋泽。” 韩绮闻言当即问道：“狐妖一族？” “不错，我不清楚他的目的，我只是将这件事情告知你们而已。”离恨说完这话，当即回身往后山山巅而，眼见便要离开。斩情瞪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离恨停了脚步，却没回头，“我这一身修为是清微给的，我只是想做他会做的事而已。” 斩情没有回应她，只是一双眼睛仍盯在她的身上，它觉得那个人恐怕今后这一生，都只是为清微而活了。 到底是错了。 在离恨离开之后，斩情便立即问韩绮二人道：“方才离恨说狐妖一族是怎么回事？我们南华派是不是该派人去秋泽看看？” 青璇轻轻摇头道：“恐怕不用去了。” “啊？怎么了？”斩情不解的问。 青璇还未开口，韩绮先道：“狐妖族的人已经来过了。”离恨所带来的这个消息，恰是时候。 斩情先前跟离恨说了半天话，还没弄明白山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这会儿才算是明白过来：“狐妖一族来人了？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来找他们少主，不过并未弄清楚究竟是真是假。”韩绮回头对青璇道，“我们先去询问师叔再作打算。” 斩情于是凑热闹的跟着韩绮二人一起找到了唐昼，韩绮到的时候，唐昼正好和纪文康一起商量着什么事情，听韩绮将一切事情说了清楚，唐昼才挑眉道：“既然那个狐妖说他们少主在这里，那便让他将他们少主找出来不就行了？”他说完吧这话还不忘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纪文康，眯眼笑道：“纪师弟说可是？” 纪文康苦笑了一声，唐昼说的事情，他自然不能够反驳，只因他是师弟，唐昼才是师兄。他点了点头，却仍是有些不放心的吩咐韩绮等人道：“先问清楚他来找他们少主是为何事，那少主又是个什么人，弄清楚再说。” “韩绮明白了。”韩绮点头应下，当即又回到了地牢去看那只狐妖。 这会儿没有人在旁边，狐妖自然也安静了下来，一个人抱着双膝缩在角落里，他把自己的尾巴给露了出来，正低头玩弄着尾巴上的毛，听到脚步声传来，他立即回头戒备的看了过来。韩绮抱着斩情，身后还跟着青璇，到了这囚室门外。 “如何？你们肯答应我了？”狐妖扑到了门边上，双手扒着铁栅栏问道。 韩绮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即回应他，只问道：“你此次来找你们家少主，究竟是为了什么？” 狐妖听了韩绮的问话觉得好笑：“你家掌门丢了你找不找？我家少主不见这么久了，我找他还算另有所图了？” 韩绮道：“可是你家少主不见应该有许多年了，这么多年你们都不找，现在却想起来要找了？” 那狐妖扬了扬眉，神情不太友善的瞪着韩绮。韩绮皱眉道：“那狐族少主究竟是个什么人？” “这我凭什么告诉你？”狐妖声音冷了下来。 韩绮还要再问，却听一旁青璇终于开了口道：“关于这个狐族少主，我倒是知晓一些。” 场间突然安静了下来，韩绮和那狐妖，连带着斩情一道转过头朝青璇看去，最终还是斩情憋了一肚子火气，将话给说了出来：“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青璇淡笑着看了那狐妖一眼，神色却有些不对劲，他似是想了一会儿才道：“据说这位狐族少主是个修炼奇才，根骨极佳，十分聪慧。” 那狐妖听着青璇的话，忍不住喃喃道：“胡编乱造。” “这可不是胡编乱造，这是这一代的千秋笔亲口所说。”千秋笔乃是记录天下一切事实的人，他所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青璇看了那狐妖一眼，接着道，“只不过他虽聪明，却不好学，所以纵然修炼了许多年，也不过跟个普通的狐族差不多而已。” “还有呢？你还知道些什么？”那狐妖面色微变，似乎没有料到青璇会知晓这些事情。 青璇于是接着道：“我还知道十三年前，狐族老族因病身亡，狐族少主十五岁，本应继承族长之位，但你们狐族内乱——”他语声一顿，转而道，“你是异狐？” 那狐妖瞪着眼看着青璇，“你要说什么？” 青璇笑到：“当年狐族内乱，异狐一支为了得到族长之位，刺杀作为灵狐的狐族少主，好在狐族少主福大命大，被当时路过秋泽的人给救了下来，这才逃过了此劫。” “那人才不是路过狐族的，他分明是早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特地来接应那小家伙，且他非但带走少主，还……”他语声一窒，忽的指着青璇道，“不对，这件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千秋笔的弟子，我当然知道。”青璇依旧用从前那套说辞来解释，韩绮看着他的神色，竟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什么千秋笔的弟子。 青璇解释完了，便又道：“你们当年处心积虑就是要逼走狐族少主，这会儿竟然又不远千里特地来南华派将他找回去，你们当真是吃……”他原本是要说什么，但见韩绮在旁，当即改口道，“当真是有意思。” 韩绮从青璇的话中听出了端倪来，她问到：“你们欲寻回狐族少主，究竟所为何事？”她总觉得自己说了半天，话题又给绕了回来。 那狐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终于妥协般道：“狐族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几名长老打算打开天曜阁，召唤曜魂真神降世。” 韩绮未曾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答案，而被她抱在怀里的斩情亦是一怔道：“召唤曜魂？你们当真做得到？” “我们狐族身上所流的血与曜魂真神乃是一脉相承，虽然他的法器龙吟天珠早已失踪多年，但只要有灵狐历代族长的血脉，我们就有办法召唤他暂时降世，替狐族对抗此番危机。” 韩绮听这话不禁看了青璇一眼，这狐族的人并不知晓他们不久之前才召唤过曜魂一次，如此想来这些上古真神们虽然在天界待了这么多年，却还总是被后人们惦记着。 而这么说来，狐族要找他们少主的原因也明了了。 “你们的危机，可是墨宣？”韩绮又问。 “正是。”狐族人点了点头，目中带了几分狠色道，“只是少主下落不明，十三年前那人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不但带走少主，还对族长下药，进入天曜阁中，盗走了我们族内的神物，实在该死。” 韩绮问：“你们那被盗走的神物是什么？” 青璇轻咳一声，正要开口，那狐妖看了韩绮一眼道：“天都伞。” 青璇：“……” 韩绮幽幽看了一眼那个“该死”的人，总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不肯早点将狐族的事情说出来了。 第五三章 眼见众人一片安静，那狐妖愣了一下，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韩绮没有应声，依旧看着青璇。 青璇知晓自己瞒不过去，终于妥协道：“是我干的。” 那狐妖抽了一口气，瞪大眼睛朝青璇道：“什么意思？” 青璇也没回应他，只摇头道：“我当时原本是去取天都伞的，谁知路上便碰到了一场争斗，我见那个狐族少年受了重伤，实在是放心不下，就顺手将他给带走了。” “你……你就是十三年前那个人？！”那狐妖霎时明白了过来，他指着青璇半晌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大声问道：“你将我们少主送到哪里去了？” “你们现在有求与他，终于知道关心了？”青璇这时候才像是听到他的声音，他回头朝那狐妖看去一眼，眉目间泛着些冷淡：“我记得当时那狐族少年的身上被下了十五道禁制，中了十四刀，我刚遇见他的时候，他只凭着一口气撑着，若不是狐族的血脉之力撑着他，他恐怕早就死了。” “你们的目的根本不只是要逼他走而已，而是要杀他，折磨他。”青璇平日里从来不会说重话，也不会有这般神情，此时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韩绮当即也看了出来，他心中定是十分不悦的。 而听到了此处，韩绮才明白狐族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事情真相。她抬眸朝那狐妖看去，低声问道：“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认为你就算找到了那个狐族少主，他还会帮你们吗？” 那狐妖面色白了白，却是略过了韩绮这个问题，只朝青璇道：“你将我们少主带去了哪里？他现在人呢？” “我不知道。”青璇摇头道，“我将人救下之后就送去给顾雅了，人在哪里，恐怕只有顾雅和赤华知道。”他竟是直呼了赤华真人和顾雅的名字，韩绮本有些不适应，但想到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一万多年前的人了，虽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如今所有的人见到他孤月澜的真身，恐怕都得叫一声老祖宗。 韩绮听到顾雅的名字，不由问道：“你认识我师父？” 青璇点头道：“我从前也来过南华派几次，与顾雅算是朋友。” 韩绮：“……”眼看着她的辈分不知道为什么就越来越低了，她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将心思又重新放回那位狐族少主的身上。 然而随着青璇的说法，那位狐族少主的行踪就更难知晓了。 顾雅已经死了，而赤华真人现在也还昏迷着，不知到底要多久才能回来，她静思片刻，只得道：“此事只能问一问其他师叔是否知情了。” “嗯。”青璇点头应下。 只是说完这话，韩绮立即又对那狐族之人道：“狐族少主是否在南华派之中，我们自会查明，但是他肯不肯与你们回去，那得看他自己的决定了。他若真的在南华派，那么他就是南华派之人，他若是不想回狐族，就算是几位师叔不管，我也绝不容你们带他离开。” 那狐妖脸色难看的道：“他不回去，那你们就等着看墨宣用整个狐族来炼归神阵，恢复神力之后再来对付你们南华派好了。” 韩绮本与青璇一道离去，听到这里，不禁后头看了对方一眼。 。 离开地牢之后，韩绮便又将此事告知了唐昼与纪文康。而同时在那处听到了韩绮这番话的，还有玄灵宗的众人，似乎是因为狐妖的事情，玄灵宗的众人都到齐了，就连在辟风楼里面一直照顾赤华真人的灵簌和微生悦也来了。 听到韩绮的说法，众人皆是一惊，慕容嘉更是忍不住叫出了声来：“你说那个狐族少主，也许真的一直在我们南华派里面？”他面色有些发白，韩绮看着他的神色，也知道他对于那种浑身长毛的东西都十分害怕，就连斩情他也一次都不敢去见。 而唐昼则皱了眉道：“南华派是清修之地，若是有狐妖在这里，肯定很快就能够被人发现，但我们众人毫无所觉，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或者是那狐族少主根本不在南华派，或者是——他身上被下了禁制，隐藏了所有妖力，装成了一个普通人。” 说到这里，唐昼忽的一笑道：“这种事情还真像是顾雅做得出来的。” 可是那个人，又会是谁？ 在场众人默然，谁都猜不到，也谁都没有想过会有这种事情。 而如同往常一样，谁也没有发现玄灵宗众人当中，少了一个人。 就在此时，南华派的后山，那斩情所居住的洞穴不远处，有一座孤坟独立。坟还很新，黄土堆在上面，稀稀疏疏有几株嫩草抽出新芽，青黄的叶子沾着露水，迎着山风摇晃。 这是顾雅的坟冢，坟前摆满了东西，被打理的干干净净的。玄灵宗的众人经常会来这里看他。 如今那坟前站着一个人，他身材瘦削，脸色也不好，修炼者素来仙风道骨，那是骨子里的灵力所带来的，然而他目光黯淡而无神，虽是穿着一身玄灵宗弟子服，却丝毫不像个修炼者。他的手里拎着一坛酒，静立在坟前良久之后，他将那酒坛打开，倾倒过来。 酒水淅沥滚入尘土，渗入地下，他又退了半步，跪下在顾雅的坟头轻轻叩首，叩了三次之后，他站起身来，看着那墓碑，低声道：“师父，徒儿要离开了。” “这些年来，多谢师父照顾。”他这般说着，复又站了起来。 他再起身时，身上的气息已是陡然一变。 。 唐昼等人商议到最后，便决定将那狐妖给带过来，和韩琦所说一样，让他自己将那狐族少主给找出来。如此说定之后，他们便派人将那狐妖给带到了他们所在的大殿之上，那狐妖被人带着来到殿中，四下看了一眼才挣开了几名剑宗弟子的束缚，冷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要找人么，我们这便将南华派的弟子们叫来，你一个一个的认，看能不能找出你们少主来，若是找不出来，南华派便也帮不了你了。”唐昼道，“不过墨宣一事事关重大，南华派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你们帮不了。”那狐妖道，“归神阵一旦开启没有办法停下来，而狐妖一族的一切都在天曜阁当中，若是无法打开天曜阁召唤曜魂真神，便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你们南华派也不能。” 唐昼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让纪文康将南华派弟子都召集起来。纪文康点头出去，只是他还未离开这大殿，便见一人自外面走了进来。 那人背着光，高高瘦瘦的，他方一出现在门口，所有人便都将目光看向了他。 所有人都认识他，但又像从不认识他。 那个人是解海，玄灵宗的二师兄，平日里虽然每天都在众人身旁，但是却总是被人所忽略的二师兄。 “不用找了。”解海垂眸低声道。 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中，他往前走了一步。那狐族的人狐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皱眉道：“你要做什么？要找人是你们宗主的主意，你不让我们找人这是什么意思？” 解海到这时候才终于抬起头来，与那狐妖对视在一起，他倏地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意来，笑得有些无奈，还有些不可察觉的黯然，他道：“盛年，你认不出我了么？” 那狐妖一惊，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好似对面所站的不是解海，而是个妖魔鬼怪。 解海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朝着四周看去，视线自屋中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玄灵宗的众人都在这里了，他们也都在看着解海。韩绮觉得自己如今的神色应该比那狐妖好不到哪里去，她从未想过那个所谓的狐族少主，竟然会是解海。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样见到解海第一面了，她只知道当初顾雅领着她进玄灵宗的时候，解海就一直在了，每天就跟在大师兄的身后，像是个小跟班一样，替他做事替他拿东西，照顾着大师兄，还有玄灵宗内的所有人。在整个玄灵宗，乃至整个南华派里面，他都太不起眼了，是个任何时候都会被人所忽略的存在。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二师兄竟然会是狐族的少主。 所有人的眼里都有着和韩琦同样的不解，解海将那份疑惑看得清清楚楚，他轻叹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他就像是踏过了某一扇无形的门，随着他的脚步，他的形貌开始改变。 墨发顷刻间化为雪白，他的皮肤也自从前的暗黄化作了玉脂般的白，原本黑色的眸子化作了琥珀色，五官似乎是变了，又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他眸色一亮，霎时便与从前判若两人。他身上开始有妖气弥漫而出，他径自往前，衣袂飞扬，每走一步，身上的妖气便浓上一分，一直到最后，他在那只叫做盛年的狐妖面前停了下来。 他眸如皓月，朱唇轻抿，眼角的线条微微上挑，带出一股只有狐妖才有的媚态。 若说方才众人还未曾相信他就是狐族少主，那么看到现在这一幕，人们便不得不信了。 第五四章 “二……师兄？”灵簌在众人身后站着，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幕。 解海听见了灵簌的声音，他轻轻抬眸对灵簌道：“是我。” 不只是灵簌，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尤其是大师兄，他本是与解海走得最近的人，两人几乎是自十多岁便一起长大，到现在也有十三年了。他茫然的看着自己原本熟悉的师弟变成了现在这个他完全不熟悉的模样，低声问道：“解海？师弟？” 解海勾起唇角，面上却不带笑意，他摇头道：“那不是我本来的名字，我的真名叫晚颜。” “可是你……”灵簌还要再说，但看着解海这幅模样，却是突然说不下去了。 这时候，一旁的唐昼忽的笑到：“原来如此。”他指着解海，低声道，“是顾雅和赤华在你身上动了手脚，所以南华派上下才这么多年都发觉不了你的身份？” 解海点头：“师父曾对我说过，想要不被发觉，便要不引起人的注意。”他的身上有顾雅和赤华真人所施下的禁制，使他能够如常人一般，而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记着顾雅的这话，从未争过什么风，只一味做个普通的玄灵宗弟子。 只是纵然如此，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解海如今是狐妖的模样，身后一条狐尾轻轻晃着，看得慕容嘉也跟着打了个寒颤。解海神色微不可见的一黯，大师兄讨厌妖物那是所有玄灵宗众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不再看玄灵宗众人，而是朝着那已经呆滞了许久的狐妖盛年道：“我们走吧。” 盛年皱眉道：“走？” “我也有许多年没有回狐族了，也不知道大家现在是否都还好。”解海道，“你不正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盛年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终是点头道：“不错，狐族现在需要你，你最好立即便同我离开。” 解海答应了下来，顿了片刻却又道：“等我片刻。” 他最后朝玄灵宗众人看来，一双浅色的眸子中似有雾色，他轻轻低头，拜别众人。 盛年轻哼一声，朝韩绮和唐昼看了一眼之后，当先往殿外走去，解海就跟在他的身后转身离开，他雪色的长发拂过同样浅白的衣袂，韩绮看着，突然想到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解海穿这玄灵宗的弟子服了。 她曾经允诺过，若是狐族少主自己要随盛年离开，她也没有理由阻止。 且如今的形势，也不容她阻止。 解海的背影在众人眼中越来越远，这段无声的告别显得漫长无比，便在沉默之中，一直缩在墙角处的微生悦突然出声道：“二师兄！” 解海回过身来。 微生悦唤那一下声音不小，这会儿接触了解海的视线，却突然没了胆似地又缩了回去，只是讷讷道：“你还会回来吗？” “若是有机会。”解海直到此时才笑了出来，狐妖的笑容灿若朝阳，他点头道，“会的。” “那我们等你。”一旁灵簌也道。 解海浅浅应了一声，终于走出了大殿，身影随盛年一道消失不见。 韩绮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知道南华派乃是清修之地，解海的身份既然已经被众人所知晓，那么他便是不可能再回来了，他方才所说，不过只是对于灵簌与微生悦的安慰而已。且那狐族打开天曜阁究竟需要解海做些什么，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她目光沉了下来，朝着屋子中央的唐昼看了过去。 唐昼清了清嗓子，对众人道：“既然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也别待在这儿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大家都听到了他的话，可是却没有一人有动作，韩绮直视着唐昼的双眼，忽的开口问道：“师叔，狐族的天曜阁是如何开启的？” 唐昼轻轻皱眉，却没有正面回应韩绮的问题：“这就不是我们该过问的了。” “师叔……”韩绮还要再说，唐昼却是打断了她的话道，“回去了，韩绮。”他平日里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只不过是喜欢在口头上吓吓人而已，但这会儿他声音低沉的说出这几个字，却是隐隐含着怒意，他不再与韩绮对视，而是回头对旁边还傻站着的几个人道：“你们也是，都回去了，狐族的事情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你们若是还想再问——” 唐昼不经意般的瞥了韩绮一眼：“那就跟他们一道滚去狐族好了。” 韩绮垂眸，神色随着他这句话而有了变化。 青璇就站在韩绮的身侧，听到唐昼这话，他面色亦是微有诧异，不过那一丝惊讶转瞬即逝，他随即便轻轻颔首，与韩绮一道退出了大殿。 。 当天夜里，韩绮便收拾好了东西，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青璇就在门外，低头看着月下自己的影子，听到韩绮开门的声音，他才仰起脸来，朝韩绮轻笑道：“我便猜到你会出来。” “我要去狐族看看，我不放心二师兄。”韩绮看到青璇，丝毫不觉得惊讶。 青璇好笑的道：“若是唐昼知道你去了狐族，指不定会怎么发脾气。” 韩绮却是丝毫不担心，只道：“就是他让我去狐族的，不是吗？” 青璇又笑了一声，他还未再开口，韩绮便问道：“之前盛年说，只有用狐族历代族长血脉的力量才能够打开他们的天曜阁，那天曜阁里面有什么，要打开那个地方，需要二师兄做些什么？” 听到韩绮的问题，青璇面上的笑意褪去，他沉默了片刻，好似在斟酌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方才也说了，需要血脉的力量。” “血脉，自然是血。” 韩绮心中直觉此事没这么简单：“要多少血？” 青璇没有应声。 没回答，那就印证了韩琦心中最糟糕的猜测，她当即道：“你身上还有风行符吗，给我一张，我要去狐族看一看。” 青璇似乎早知道她会要风行符，当即便自袖中掏出了两张黄符来，“早就准备好了。” 见到青璇手里的两张符咒，韩绮接过其中一张，却将另一张给留在了他的手上，“只要一张就够了，你不许去。” 青璇满眼可怜的望着韩绮，韩绮默然片刻才道：“这次是我执意要去狐族的，但狐族是什么情况我丝毫不清楚，只要我一人去就够了。”韩绮心中早已有所考量，要去狐族的是她，而狐族当中或许有危险，或许还要面临墨宣等人，青璇身上毫无灵力，她不愿青璇因她的决定而出什么事。 然而青璇却道：“韩绮，当初从狐族救下解海的人是我。” 韩绮一怔。 青璇又道：“而且我曾经去过秋泽，对于狐族的一切比你要了解不少，带上我你也不必四处去打探了，不好么？” 青璇说得条条在理，韩绮竟也觉得带上他是个不错的法子，她心下不过迟疑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反正对于她来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人伤到青璇。青璇丝毫不知晓她心中所想，只接着又道：“去了秋泽，你要当心。” 韩绮心道这话分明是她想说的才是，只是她一句话还未说出来，青璇便又将手放在了韩绮的手心上。 两人的手虚握着，韩绮抬眸看着青璇，青璇这回没有笑，只是静静看着韩绮，神色也比之方才要凝肃了起来，他的手心有些发凉，似乎是因为这具身体并非他原本身体的关系，他看了韩绮片刻，忽的道：“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什么？”韩绮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严肃是为何事。 便在此时，韩绮感觉到手心里有了一丝重量。 两人双手交握处，一道蓝芒瞬间划过，幽幽光芒中央，一柄剑沉沉落在了韩绮的手里。 那剑看来毫无特别之处，甚至看来还有些破旧，剑鞘上刻着古老的花纹，层层叠叠交错纵横，那是年岁斑驳的痕迹。韩绮看了那剑片刻，感觉到那剑之重，几乎要让她忍不住脱手。她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岐阳剑？” “对，岐阳剑。”青璇认真看着韩绮，继而又道，“那次在赤霄城当中，我将这剑夺了过来，因为怕被有心人利用，所以我一直将它藏着，直到今日才拿出来。” “今日你为何要将它拿出来？”韩绮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青璇摇头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将剑给你，不过是因为它在我这里放着也没什么用处罢了，由你拿着，必要的时候还能够防身，不是更好么？” 韩绮将信将疑的看着青璇。青璇没有给韩绮再开口的时间，他将那剑放在了韩绮手里，忽的指尖绽出一点蓝光，那蓝光似乎是有灵性一般，在离开青璇指尖的之后，便在两人的眼前晃了一个圈，最后落到了韩绮的手心里。 蓝光没入掌心，霎时便消失无踪，韩绮看着那道蓝光，却觉得手心微凉，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青璇解释道：“这是我从前自赤霄城里面带出来的，它们是从前我爹炼出来的灵物，它寄宿在你的掌心，你能用它存放许多东西，你将岐阳剑放在里面，这样旁人便没有办法抢走它了。”他眨眼笑笑，用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轻戳了戳韩绮的掌心，“它在我掌心里住了好久了，现在我将它给你。” 第五五章 “你是不是很害怕？”韩绮忽的收手，将青璇的手拽在手心里。 青璇怔了怔，失笑道：“有什么好怕的。” 韩绮道：“若非如此，你为什么要将这么多东西都给我，又交代那么多？”她直直看着青璇，猜测到：“你在怕什么？墨宣？还是狐族里面有什么别的秘密？” 青璇摇头却道：“我不过是先做好准备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此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将话说到这里，很快便又道：“该走了，我们要去找你二师兄了，天曜阁的事情或许我能够帮得上一些忙。”他顿了片刻道，“可惜龙吟天珠现在还在赤华真人体内，否则想要召唤曜魂，根本不必那么麻烦。” 有因便有果，谁也没有料到会有今日这般的事情发生。而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多说亦是无益。 韩绮点了点头，对青璇道：“走吧。” 青璇应了一声，手中风行符释出，两人霎时便离开了南华派，片刻之后，他们置身在一片密林之中。 韩绮不是没有去过树林，大大小小的甚至连满是妖物和瘴气的崇云岭她都曾经去过，可是没有一处像面前的这片密林一样玄异。两人的四周放眼望去是无尽的树木，然而这些树却并非是普通的树，它们通体泛着莹莹白光，只有枝叶所在的地方透着深幽的绿，如琉璃一般的树干交映着枝叶的翠色，整片树林便好似仙境一般。萤火虫在树间穿梭而过，萦绕在两人的周身。 “这里就是秋泽？”韩绮视线跟随着其中一只萤火虫，有些诧异的问道。 青璇轻轻伸手，几只萤火虫便飞了过来，在他手边旋绕，身后拖出一片光影。他盯着那些萤火虫看了一会儿，方才回头对韩绮点头道：“他们此时正在天曜阁当中，仪式似乎已经开始了，我们赶紧过去。“ 韩绮不知道他怎么看了眼萤火虫就读出了这么些东西来，她现在也没心思去问，只道：“天曜阁要如何去？” 青璇拉着韩绮道：“跟我来。” 因为曾经来过秋泽，青璇对这里的地势似乎十分熟悉，他一路带着韩绮穿行在林间，两人走了不远的距离，便见前方的景致有了变化，秋泽当中原本莹绿的树皆染上了一层暗色，紫黑色的树叶挂在梢头，还有许多随风落下，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到了这个地方，整个秋泽的气氛便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 几道闷雷自头顶上落下，秋泽的树木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许多地方甚至还有着被烧焦的痕迹，韩绮不过看了一眼便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朝青璇道：“紫云阵？” 她对于这阵法的记忆十分清晰，当初在辟风楼之前，周曦便是使用了这道阵法让南华派弟子死伤无数，而后来是顾雅及时赶到，并且使用自身的性命才终于消除了那个阵法。 青璇知道她的想法，当即点了头：“是，不过这阵法应该不是我爹所写的，所以没有当初辟风楼前的那么可怖。”他抬眸看了一眼天际那些发黑的云层，低声道：“应该是墨宣所写的阵法。” “难怪狐妖一族的人那么急着找到二师兄。”韩绮低语道。 青璇点头，又到一处树前看了片刻，他指着那树前地上的黑红咒文道：“这是归神阵的印记。”两人顺着那道印记朝前方看去，前方一眼望去，紫黑的树木占据了眼前所有的视野，青璇摇头道：“之前在星罗宫当中，可以让所有人离开星罗宫，让归神阵的效果落空，但是狐妖一族世代生活在这秋泽之中，天曜阁当中还供奉着曜魂的神像，他们是决计不会离开这里的。” 韩绮明白，所以此事也变得麻烦了起来。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一道泫然光柱自不远处冲天而起。 韩绮乍然回头看去，只见前方树林中一座高阁耸立，而那道光束仿佛自那至高至远处的神界落下，转瞬间将整个阁楼都笼罩在了其中。不用想韩绮也能够猜到，那座高阁就是狐妖一族口中所说的天曜阁，狐妖一族的仪式恐怕已经开始了。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当初青璇短暂召唤曜魂的时候，并未有这样的异状，而像这样的场景，韩绮只遇见过一次。 那次周曦与离恨在紫微门，使用了术法召唤出了曜魂降世。不是什么短暂的召唤，而是真正的降临人世。 韩绮不解的朝青璇看去，她知道青璇定能够解答他的困惑。青璇确实如他所说，什么都知道，不过一眼，他便蹙眉道：“狐妖一族骗了我们。” “什么？” 青璇低声道：“这不是召唤，是另一种阵法，你应该见过的。” 他的话印证了韩绮的猜测，韩绮道：“他们想要让曜魂降世？” “不错。”青璇点头，只是神色也凝重了下来，“如此一来，那便不只是狐族血脉的问题了，没有龙吟天珠，他们想要召回曜魂，要牺牲的恐怕还有更多东西。” 韩绮静默在原地，心下竟有了一丝茫然。若是当真如此，她应该如何去做？救回解海？她救得下么？就算救下来了，那么墨宣的紫云阵和归神阵又要如何？难道解海又会置狐族于不顾？ 韩绮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发凉，那是自骨子里面透出的凉意，她不是未曾听说过世事难有两全的说法，可是也直到如今她才亲身体会到这情形，才明白这抉择究竟有多难。 “韩绮。”青璇担心的看着她。 韩绮没有立即回应青璇，她脑子里现在乱作一团，却不知该从何处去梳理。 青璇来到韩绮面前，直视她的眼睛：“韩绮，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他轻声道，“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便去吧，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不用任何人的牺牲。”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不到最后，怎会知晓一切没有转机？ 韩绮心中的茫然只存在了那么一瞬，因着青璇的一句话，她才发觉方才那样的犹豫太过不像她自己，她对青璇轻轻点头，应道：“我们去天曜阁。” 。 清雅的绿色光芒笼罩着整个天曜阁，那通天的光柱冲破了整个天曜阁的屋顶，四周乌云也都相继散去，与湛隐降世之时不同，没有惊天动地的煞气，也没有可怕的神威，天曜阁的四周所拥有的只有一片难以言喻的静谧。 静到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停止了变化，现实与梦境虚幻交错，日月与星辰逆行失序。 天际上，悬挂了许久的赤星突然消失踪影，而就在赤星消失的刹那，碧星再度浮现而出。 碧星赤星不相逢，赤星落，碧星现。 这时候韩绮与青璇已经到了天曜阁的外面。 天曜阁当中此时还有着许多的狐族人，韩绮与青璇不能直接闯进去，便只能够在一处窗户外面偷偷看着其中的景象。天曜阁内中十分空旷，乍一看去里面的景致有些眼熟，韩绮过了片刻才想起来那与当初自己所看到的圣手钟天所居住的四象阁竟有几分相似。 天曜阁中四面墙上画满了符文，那些符咒组成了一个星辰大阵，就像是有人将整个星空都画了下来，只是那星空当中，没有那六颗古星的痕迹。 而就在天曜阁的中央，那道自天顶处落下的光柱，正打在一道触目惊心的身影上。 那人正是解海，自韩绮他们所在的角度只能够看到他的侧脸，他长发已经披散了开来，尽数垂落在身后。他面色白得可怕，身上穿着的袍子原本是什么颜色已经无法分辨清楚了，整个袍子都染上了鲜血，殷虹一片看得韩绮心中突地一跳，紧紧拽住了双拳。 就在解海的四周，站着许多狐族人，他们看来都上了些年岁，手中拿着一件如同银铃一般的东西，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他们每念一句，解海身上所渗出的血便越多。 那些鲜血在他的脚下汇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他身体轻轻发颤，似乎连站立都已经无法做到，只是紧闭着双眼，死死咬着下唇未曾叫出声来。 便在此时，一道闷雷落下，正落在天曜阁之中，一群狐族人闪避不及，被这道落雷劈得四零八落，有人大声叫到：“不能停下！马上就成功了！” 那些老者似乎没有听到那可怖的雷声，他们依旧摇着手中的铃铛，数道铃声重重叠叠散在风里，还伴着许多被落雷所劈中之人的哀嚎。 场面似乎已经不受控制，更多的雷落下，其中一些念咒的老者不得不也停了下来躲避落雷，而其他人纷纷施法，都在想办法如何应付墨宣可怕的紫云阵。 随着一阵气势决然的轰隆之声，一道紫雷自云层落下，竟直往解海所在的地方而去！ 而在这同时，韩绮拔身而起。 刹眼之间，蓝色光墙在解海的身前筑起，正好阻了那道让人心惊的落雷。韩绮举着混沌书挡在解海身前，几乎是用了浑身力气去抵抗那道巨雷可怖的力量。捧着混沌书的手被震得微微发颤，书险些脱手而去，而一直到雷声的余音自耳中消失，韩绮才终于放下书，有些后怕的往身后之人看去。 四周的念咒声未曾停止，嗡嗡地在耳边想着。韩绮盯着解海，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当初玄灵宗众人在后山跟着顾雅学符咒的日子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解海在看清韩绮的一瞬便勾起了唇角，苍白的脸上到这时候似乎才有了些活人的气息，他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他还未来得及与韩绮说一句话，便皱眉捂唇咳了起来，殷红的血顺着指尖点点落下，汇入了他脚下血泊之中。 “师妹。”解海声音低落，却仍是轻轻开了口。 韩绮如痴了一般看着解海。 解海又笑，而在这一瞬间，又是一道雷声在耳畔响了起来，韩绮看到解海在同时开了口，只是那雷声太大，遮掩了四周所有的声音，包括那些清远的摇铃声，烦人的咒文声，还有解海的说话声。 但韩绮看清楚了，她看到解海说：“保重。” 无数的言语，最终也只作了一声道别。 那道紫雷终究没有落下来，就在巨雷降下的瞬间，碧色的光芒耀目升起，以解海为中心，似要吞噬周围一切。 光芒落后，解海的身影，已经被另一道身影所取代。 第五六章 整个天曜阁被笼罩在碧色柔光之中，而那原本不断落下的雷便在这光芒下渐渐淡去，散去，最终失了踪影。 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人背对着韩绮，他袍袖微扬，也不见有何动作，那倾覆在秋泽上空的黑云便开始渐渐散去。此时恰逢夜色褪去，苍穹中的星辉黯淡下来，一线曙光自远处山巅升起，阳光的颜色暖了整个秋泽。 那人伸手，凭空往身前一握，便见一道符咒被他握在了手中。 指尖轻捻，那符咒便燃起一团碧色火焰，霎时化作灰飞飘散而去。 “拜见曜魂真神！”在狐族人群当中，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唤了一句，朝着那人跪拜下来。 听到这一声，众人终于全部回了神一般，只听得噗通一片全都跪了下来，口中参差不齐的喊着“曜魂真神”，全都低下头不敢触犯真神之天威。 人群当中，只有韩绮仍定定站着，没有下跪，也没有任何动作。 她从前便曾经见过曜魂一次，那次她隐隐觉得曜魂身上的气息叫人觉得十分熟悉，却从未有过多余的想法，但到了这时候，对方近在咫尺，她却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加的浓烈了，一个名字浮现在她的脑子里，呼之欲出。 可是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 韩绮没有开口，曜魂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突然俯下身，小心抱起了浑身染血，早已失去意识的解海。 韩绮眸光闪烁，见此情形忍不住唤道：“二师兄！” “别担心。”曜魂的声音忽的传来，清雅淡然，语气却十分熟悉。 就在韩绮的注视下，曜魂一手抵在解海胸口，手心泛起柔和的光芒，而随着那光芒沐浴解海全身，解海身上那些还在不停往外淌血的伤口竟奇迹般的止住了血，光芒越盛，那伤口开始慢慢愈合，最终竟完全消失。解海唇色泛白，虚弱的倚着曜魂，原本泛着铁青死气得脸上，终于有了生机。 眼睑轻轻颤动，解海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他看到了正在救治他的曜魂。 “师父……”解海勾起唇角，无奈地闭上双眸，低声道，“徒儿尽力了。” 曜魂轻笑，柔声道：“嗯，接下来便交给我好了。” 解海好似轻轻应了一声，只是他没什么力气，这一声低得几乎叫人听不清。但就在下一刻，解海突然又睁开了眸子，双眼直视着面前的曜魂，他紧紧盯着曜魂的面容，艰难地喘息着问道：“师父？！” “是我。”曜魂扶住解海，忽的回过头朝韩绮看去。 韩绮原本就一直盯着曜魂，他甫一回头，熟悉的容颜便唤起了无数的回忆。韩绮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人了，却未曾料到还会有再见的一天，更未曾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身份见面。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神色去面对那个人。她只能僵着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韩绮。”曜魂笑得有几分歉意，不像个高高在上的上古真神，仿佛只是玄灵宗里那个散漫慵懒的顾雅。他温声道：“照顾好你师兄。” 他扶着解海到了韩绮面前，韩绮视线仍落在曜魂的身上，片刻也不敢松开，活像见了鬼一般。事实上解海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师兄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 曜魂将解海交到韩绮手中之后，这才回身对狐族众人道：“起来罢。”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那声音虽轻，却是叫整个天曜阁当中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狐族的人们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其中一名似乎是族长的老者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曜魂真神，此番……” 没等他将话说出来，曜魂便道：“我知道。”他缓缓一笑，似乎是意有所指的道：“我都看着呢。” 那老者的话便哽在了喉中。 曜魂于是又道：“我去见见故人。” 众人连忙让出一条路来，曜魂回头看了韩绮与解海一眼，身形忽的化作一道流光往天曜阁外而去。 而也一直等到他离开，韩绮与解海才又相互看了看，解海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但他觉得那一场生死所带来的冲击似乎都不比眼前的事实来得可怕，他由韩绮扶着，轻轻咳了一声才涩声道：“那个人……是师父？” 韩绮：“……好像是。” “师父就是曜魂？”解海又问。 韩绮迟疑了半晌，点头道：“……好像是。”不论怎么说，经历了孤月澜的事情以后，韩绮对所有事情的接受度都要比旁人高了不少。 解海茫然的“哦”了一声，这会儿狐族的众人也都跟着曜魂出去了，天曜阁里面众人各自忙着族内的事情，也没有人管他们两个，他好似又变成了玄灵宗里面的二师兄，他喃喃道：“他们……去哪里了？” “应该是去追墨宣了。”韩绮应了一声，却突然想起了一事，目光朝着方才她所藏身的那处窗口看去，然而她一眼所见之下，却未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她方才来得太急，竟未曾发现青璇去了何处。 。 天曜阁外，林中有一片隐蔽的空地，四周生长着许多灌木与巨树，若不是仔细搜寻，很难找到此处。 空地中的地面上有许多交错纵横的阵法，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所写上去的，而就在那阵法中央，白衫的青年捂住胸口，重重咳了起来。他这一咳便是无法再停下来，他弯下身子跪坐于地，身体随着那咳嗽而轻颤，身前地面上很快染上了一片血色。 四周的脚步声错乱夹杂而过，那青年在这空地中却没有人发觉，声音渐渐远去，狐族的人似乎也都离开了。那青年撑着地面擦了嘴角站起来，却发觉眼前不远处不知何时竟有一人静静站着。 青璇眼中纷繁闪过许多情绪，转瞬间却又尽数隐于心底，他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一直等到那青年发现了他的存在，他才缓步上前道：“曜魂出现了，你的归神阵又毁了。” “我知道。”站在阵中的青年正是墨宣，他这时已经站了起来，脊背直直的挺着，与方才那咳得站不起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的神色间有疲乏，却未有不甘与失望，好似此番结局早已料定一般。 “阵法失败，现在是你最虚弱的时候。”青璇又往前一步，淡淡道：“你应该也知道，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墨宣闭目道：“你来杀我。” 青璇似乎笑了笑，但眼里半分笑意也无。 墨宣忍不住又咳了一声，他看起来虚弱无力，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去，但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睁眸睨了青璇一眼：“你是谁的人？”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不如自己猜猜看好了。”青璇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这般说着，人已经到了墨宣的近前，二人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墨宣听青璇这般回应，却倏地笑了起来。 “你来杀我，便不该与我说这么多话。”墨宣道。 青璇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他没有出手，反而倚着身旁一棵树，与墨宣聊了起来：“别的神都去了神界，只有你一个人不故功体受损也要留在人界，你一个神在人界过了上万年，可曾经历过一些有趣的事情？” 墨宣也不知为何，竟也应了他：“或许有，但见的多了，便也不有趣了。” “你有朋友吗？”青璇又问。 墨宣摇头，他顿了片刻，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而点头道：“或许有一个。” 青璇平静的看他，想了想才道：“那你有恨的人么？” “有。”这次墨宣很快便回应了青璇。 “那你灭世是因为爱还是恨？”他后背轻轻倚着树干，抱着双臂，对墨宣眨眼笑道，“我以为你们灭世三神，要做出这种事情，总该有一个很重要，让自己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樾白和湛隐我都知道，也都能明白，可是你，我怎么都猜不到。” 墨宣这次没有回答青璇，他只凝目看着他，一瞬之间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青璇本要再开口，但转瞬之间，一道金芒落下，周曦不知从何处赶了过来，一把拦在了墨宣的身前，戒备的瞪着青璇。 眼见周曦要出手，墨宣叫住他道：“离开。” 周曦怔了怔，对他来说要解决一个没有龙吟天珠的青璇并不在话下，但墨宣却是在他迟疑的时候又道：“你打不过他。” “……是。”周曦心中疑惑，却仍是点头答应下来，他扶住墨宣的胳膊，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的青璇，当即使用风行符带着受伤的墨宣离开了此处。 青璇唇角带着不可测的笑意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似乎他这一趟来不过便是为了找墨宣聊这么几句而已。而也一直等到墨宣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脚下的阵法痕迹尽数消失，四周一切属于墨宣的痕迹都统统褪去之后，青璇才终于扶住身旁的树干，面色霎时苍白了下来，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他的掌心竟已起了一层薄汗。 “青璇。”韩绮终于也找到了这里，很快到了青璇的身旁。 青璇看韩绮到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很快又垂下眼，眉间有无奈，也有内疚，像是当初在镜子那头犯了错怕惹韩绮生气的模样。韩绮来到他的面前，轻轻扶住了他。他心不在焉的盯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墨宣走了，我本是来杀他的。” 韩绮觉得他的指尖冰凉，忍不住便拽紧了他的手。 青璇抬眸看着韩绮，又道：“可是我下不了手。” 墨宣是孤月澜的大哥，韩绮是知道的，她不明白一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孤月澜面临这样的事情，也不知自己的安慰该从何处说起，便只能牵着对方的手，静静陪着他。就像是当初顾雅出事的时候，孤月澜对她所说的那样。 她能够一直陪着他，多久都陪下去。 过了许久，青璇才终于轻轻道：“我们回去找他们吧。”他见韩绮神色间还有担忧，便用那苍白的脸扬起一个笑道，“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们总不能将时间耽误在这里。” 韩绮无言的点头，与青璇一道回到天曜阁之中。 而在天曜阁内，曜魂已经带着狐族之人回来了，正在与众人说话，而解海身体还虚弱，便靠坐在一旁墙角处静静的听着。他似乎刚安排完狐族接下来的事宜，见韩绮与青璇进来，便对狐族众人道：“我还有事要办，晚颜我便也带走了，剩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该如何做了，便不用请示我了。” 他说完这话，便到了解海的身旁。 “师父。”韩绮等了半晌，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开了口，见曜魂回首朝自己看来，韩绮语声一顿，片刻后方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曜魂浅浅笑了起来，他还未回应，韩绮犹豫片刻，便又道：“玄灵宗的大家都很想你。” 第五七章 一直到离开了秋泽，韩绮都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离奇过头了。 那位传说中的曜魂真神真的被狐族之人给召唤出来了，而她的二师兄也没有死，如今正打算隐藏好狐妖的形貌，将头发染黑之后回到南华派求唐昼继续让他做南华派的弟子。而与他们一道回去的，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曜魂真神。 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曜魂竟就是她那个原本已经死去的师父顾雅。 这会儿韩绮正在从行李里面替解海找恢复气血的药，两个人蹲在地上默默无言着，好像从那包袱里面能够扒出什么宝贝似地。而曜魂与青璇二人就在不远处，两人背对着他们，也不知究竟在说什么，说到最后曜魂竟笑了起来。 “三师妹。”解海低声问韩绮，“他们认识？” 解海似乎并不知道青璇就是当年在狐族救了他，并将他托付给顾雅的那个人，毕竟当初被救之时情况太过复杂，他又年纪尚小，且青璇容貌看来十分年轻，解海不论如何也没办法朝那个地方想。 韩绮点头道：“算是认识很久了吧。”只是这两个人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又认识了多久，她的确知道的并不清楚。 就在两人说话这会儿，曜魂与青璇已经聊完了，他们回到韩绮二人面前，韩绮终于找到了药，递给解海，解海蹙眉嚼了一颗半个巴掌那么大的药丸，这才听曜魂道：“好些了么？” 曜魂的声音依旧轻柔，跟当初作为顾雅的时候相去不远，不过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韩绮与解海看他的眼神便都怪了起来。曜魂轻叹一声，失笑道：“你们总不会怪我骗你们，便不认我这个师父了吧？” 解海与韩绮又是一阵对视，最终仍是韩绮开了口问道：“师父，你为什么……” 韩绮这话没有问完，但曜魂却是能够猜出个大概来，他道：“我有一些事必须要来人界，只是拜某人所赐，我要来人界便只能够靠投胎，所以才会成为顾雅活了这么一世。”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身旁青璇一眼。 韩绮当然知道青璇就是他口中的“某人”，她神色复杂的看着顾雅，顾雅未曾说他来人界的目的，她便也不好开口去问，只能又沉默了下来。 曜魂接着苦笑道：“我身份的事情，还望你们能够替我保密。”他实在不想一回到南华派，就被所有人给围观一遍。 说来说去，面前这人不管怎么看都还是当初那个闲散怕麻烦的顾雅，见他露出了熟悉的神情，韩绮也终于找回了些许熟悉的感觉，行动间的疏离也少了许多。一行人在休息得差不多了之后，解海提议大家用风行符早些回到南华派。 不过曜魂却道是不用，他不过弹指一挥，众人周身的景色便是一变，等到回神之际，他们已经站在了南华派的山门前。 “回去吧。”曜魂低声道。“我也有许久未曾见到大家了。” 韩绮点了头，与青璇一道往玄灵宗的方向而去，只是解海却还怔在原地，他忽的叫住众人道：“我如今回去，真的可以么？” “你是玄灵宗的弟子，有什么不敢回去的？”曜魂回身对他笑到，“且你是我的徒弟，若真有人要就你的身份来找麻烦，那也应该是找我的麻烦，你便安心的待着就好了。” “二师兄。”韩绮也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玄灵宗的二师兄。” 解海迟疑一瞬，终于好似鼓起了勇气一般点了点头，四人踏入了南华派的山门。 这会儿天才刚亮没多久，众弟子都还在广场上面练武，所以他们四人在南华派里面穿过了好几座阁楼和大殿都没有遇上几个人，而遇上的人则都僵成了个石人，眼睁睁看着早就死了的顾雅带着韩绮等人和一只狐妖在南华派里面乱晃。 而这会儿，玄灵宗的早课才刚开始。 众人在后山山门前的空地处教习灵符，众人都乖乖地站着等唐昼说话，不过唐昼却紧皱着眉，许久未曾开口。 玄灵宗一共就那么几人，多了谁少了谁，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韩绮真的去了秋泽？”唐昼沉着声音，扫了众人一眼，“是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唐昼心情不好，也都不敢去触这个霉头，唐昼冷哼一声，回身道：“我去将她给抓回来。” “那个蠢丫头，若事情真的有那么好解决我早就自己去了！”他低低的骂了一句，旋即便要离开。 却没有料到，就在他转身这会儿，一行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师叔，我们回来了。”韩绮走在最前面，她知晓唐昼肯定会责怪于她，是以一开口便是请罪。 然而这会儿唐昼已经顾不上他了。他的目光越过韩绮和他身侧的青璇，落在了后方的解海和曜魂的身上。他神色复杂至极，好似一时没有认出眼前之人，一直到后面的微生悦惊声唤出一声师父，然后几个人一道扑到曜魂的面前不敢相信的上下打量，他才忽的笑了一声，挑眉对曜魂道：“没死？” 曜魂想了想道：“死了又活过来了。” 唐昼瞥他一眼，哼到：“那便好，我再将你打死一次，看看你还能不能活得过来。” “师兄手下留情。”曜魂笑了起来，这会儿他已经跟那个狐族秋泽里面居高临下的曜魂半点不沾边了，活脱脱就是从前那个没什么用的老好人顾雅，他在那边与唐昼卖乖，唐昼火气也起不来了，便由着玄灵宗的那一帮子弟子围着曜魂一个劲的问，问他为什么还活着，曜魂便随口编了个理由，就这么蒙混了过去。 不过多时，顾雅还活着的事情便传到了其他宗主的耳中，曜魂还没来得及与弟子们聊上多久，便被纪文康等人又叫了过去，说是有事相商，曜魂往唐昼看了过去，唐昼点头道：“最近事情有些麻烦，你跟我来罢。” “嗯。”曜魂回头对几名弟子看了一眼，随即便同唐昼一道朝穆武堂那方去了。 解海也在看着曜魂的背影，他这会儿仍是狐妖的形貌，反正大家都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他也没有必要再伪装了。原本曜魂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他便也稍微轻松一些，现在曜魂一走，众人便将目光又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二师兄，欢迎回来。”灵簌朝他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解海怔了怔，还没回应，便听那边微生悦也道：“二师兄！” 解海一一回应，这时大师兄慕容嘉也到了解海的身前，他直愣愣的看着解海的一头银发，好一会儿才涩声道：“你是狐妖……为什么没有尾巴？” “……”解海身上银光一闪，一条毛茸茸的白色狐尾便乍然出现，似是有些兴奋的在他身后左右晃着。 “唔！”慕容嘉被这尾巴吓了一跳，却又是在顾虑什么似的连忙又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叫出来，他脸色铁青的瞪着那尾巴，半晌开不了口。解海知道大师兄自小就怕妖怪，特别是他这种毛茸茸的妖怪，他自觉自己吓着了慕容嘉，连忙便要将尾巴给收回来。 慕容嘉伸手阻拦道：“不必……” “大师兄？”解海目中有几分迟疑。 慕容嘉别过头不去看解海那条过分活跃的尾巴，轻咳一声道：“看久了就习惯了，你先让我多习惯会儿。” 解海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韩绮与青璇也在看这一幕，听到解海与慕容嘉的对话，青璇笑到：“看起来你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玄灵宗这几个人根本就不在乎解海到底是什么。”他顿了一顿，又道，“我觉得或许现在告诉他们顾雅就是曜魂，他们也不会不能接受。”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事是肯定不能说的。 事情解决之后，整个南华派便又恢复了平静。 曜魂在天曜阁当中曾经对狐族众人说过他还有要事要办，所以才急着离开，不过这会儿他却不知为何全然不着急了，他和唐昼一起去穆武堂也不知跟几位宗主都说了些什么，突然之间就改变主意留在了南华派当中，且每天教众人符咒，似乎又安安稳稳地当回了顾雅，对于别的事情也没有了任何考虑。 见此情形，韩绮心中不解，但询问之下曜魂却又不肯说出来，她最终只能找了青璇，想看看青璇是否能够弄明白曜魂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韩绮是在夜里找去的，去的时候青璇正在后山的凉亭出看星星，韩绮走过去，青璇便自那漫天的星辉下回过头来，对韩绮笑到：“有心事？” “你在看什么？”韩绮在青璇身旁坐下，随口问道。 青璇仰头又看了一眼星空，低声道：“最近星象有些不平静，我想仔细看看。”他说到这里又是语声一顿，“我想南华派的几位宗主也注意到了，所以才找了曜魂商量此事。” 韩绮还未开口询问，青璇便将事情给说了出来，韩绮抬眸跟着看了眼星空，只觉得漫天的繁星看来都是一个样子，也分不出个什么区别来，便放弃了自己探索，直接问道：“是墨宣？” “不是。”听到墨宣的名字，青璇眸光闪烁，却又摇头道，“是孤月澜。” 韩绮凝目看着他。 青璇本身就是孤月澜，而他却说了句这样的话，这让韩绮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古怪。 青璇解释道：“苍星有点不对劲。” “可是影响那颗古星的不是它所代表的神本身么？”韩绮猜测到，“这与你有关？” 青璇摇头道：“就是因为和我没关系，所以我才觉得古怪。” 第五八章 韩绮不明白青璇的意思，但她要再问，青璇却忽的凝住动作，往身后的方向看去。 韩绮顺着他的视线，却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对劲来，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好似有所猜测，又有些不解，最终只道，“说不上来，不过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明日我去找曜魂，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此时夜也已经深了，这个季节虽不算凉，但后山上的夜风依旧有些刺骨，韩绮穿了一件轻薄的玄灵宗弟子服，衣摆在风中轻轻摆动着。青璇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道：“这里风大，你先回去吧。” 韩绮却摇头道：“我陪你。” 青璇知道劝不动韩绮，便拉着韩绮坐了下来，他忽的想到什么，便又道：“混沌书你带出来了么？” “嗯。”韩绮手心闪烁起一缕蓝芒，光芒过后，混沌书便已经出现在她的手中。青璇给了她那能够存放许多东西的灵物，她便将重要的东西都放了进去，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混沌书。 青璇笑到：“看来你已经用得很熟练了。”他自韩绮的手里接过了混沌书，然后低头翻了起来。 韩绮看着他的动作，便小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青璇很快翻到了其中一页，“找到了。”他这般说着便驱动了书页上的阵法，两人前方的地面忽的蹿起一团小小的火焰，这火焰凭空燃烧着，转眼间便越来越大，最后成了一簇大大的篝火，火光霎时暖了两人一身。 看着火光升起来，青璇很是满意的道：“这就不会冷了。” “……”韩绮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混沌书，那符咒的旁边还留着上次青璇给周围留下的备注，这个符咒旁边写的是“离火咒”，这符咒以前顾雅给他们讲过，这火与别的火不同，这是离魂之火，它非但能够将一切烧光殆尽，还能够将人的魂魄也烧得灰飞烟灭，是个非常危险也非常可怕的符咒。 ——然而现在他们正在用这火取暖。 虽然韩绮觉得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但见青璇一脸自然的样子，韩绮仍是没忍心说出来。 青璇的身体本就比旁人要怕冷，只因他是将魂魄附在这*身上的，这所谓*也不过是他与那烈焰谷中的几只鬼一起做出来的罢了。他伸手烤着火，见韩绮沉默着，便随口说道：“有些饿了。” 韩绮看着面前这堆火，想了想道：“我可以替你烤些东西吃。” “好啊。”青璇眉眼弯弯的笑到。 韩绮从前经常出去办事，在外面露宿便少不了要解决饿肚子的问题，是以做些简单的烤肉是她非常拿手的事情。 很巧的是，就在她说完这话的时候，一只大公鸡蹦跶到了他们的面前。 青璇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烤鸡。 斩情方一靠近这二人，就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它戒备的瞪了二人一眼道：“你们在看什么？” 韩绮没说话，青璇收拾了心情对斩情摇头笑到：“没什么。” “哦。”斩情在二人身前坐了下来，神情认真的道：“之前你们不在，离恨来找过我。” “离恨？”韩绮问到。 斩情点头，轻轻“啧”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接着又道：“她有话要我转达你们。” 斩情说到这里还说呢色也认真了许多，它没等两人开口询问，便径自说了出来：“离恨说，最近南华派可能有些不太平，当初被南华派镇压过的南方三山里的群妖如今联合在了一起，打算进攻南华派。”它看着韩绮的神色，轻轻一顿后又道：“离恨说这件事也是她的雾兽先查到的，那方如今还没有动作，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但先告诉你师叔他们，让他们做个准备也好。” “我知道了。”韩绮神色也凝肃了起来，南方三山是妖物最多的地方，而南华派每次出去捉妖，捉住的妖物也大部分都是自那南方三山里面出来了，那里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妖国，当初清微率领南华派众人屡次镇妖，它们便联合起来要冲上南华派找清微报仇，不过那次行动也失败了，它们没杀掉清微，反而被清微给打得落花流水回到了南方三山养伤，在后来的两千年里面它们也作乱不少，南华派经常有人去解决，不过如离恨所说，像这次它们联合起来对付南华派的情形，还是自清微以后的第二次。 南方三山的妖怪大多都是些修为不高的小妖，但在那深山老林里面却也藏着些深不可测的妖怪，若当真动起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测。韩绮起身道：“我现在便将此事告诉师父。”如今顾雅在，一切便好说许多。 斩情点了点头，也跟着要去看看。 青璇若有所思的盯着火堆，等见韩绮与斩情都站了起来，他才跟着起身道：“我陪你们去。”离魂火轻轻晃动跳跃着，那火光闪烁之间，韩绮回眸朝青璇看去，却不知为何觉得他神色恍惚，似乎面色也有些发白。 “你怎么了？”韩绮出声问道。 便在韩绮说出这话的刹那，青璇眸光微微一黯，身形忽然一晃，眼见着便要朝面前那堆离魂火上面倒去，韩绮心中突地一跳，动作极快的接住了青璇将要倒下的身形。青璇软软倒在韩绮的怀中，浑身冰凉，紧闭双眸，好似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韩绮连唤他几声，却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韩绮从未遇上过这种事情，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人突然之间就倒了下来，这时候她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若是曜魂，或许会知道如何救人。 韩绮将青璇抱起，再顾不得许多，只想尽快找到曜魂，她转身便冲下了后山，斩情见状也是被吓得一愣，连忙跟在韩绮的身后下山。两人一道往曜魂的住处而去，只是他们才刚走到后山山门的空地处，眼前却又突然现出了奇象。 就在他们头顶的茫茫星空中，最中央的那颗蓝色星辰突然绽出耀目光亮，整个夜晚尽数被笼罩在了一层朦胧蓝光之下！ “那是……”斩情不由顿足，仰头看着那颗星。 韩绮声音有些低哑，她眸色微变，低声说出了斩情未说出口的话：“苍星。” 被人仰望了一万年之久的苍星，不知为何竟在此时光芒大作，而四周所有的星辰几乎同时黯淡了下去，好似在迎接神的降临。 韩绮想到了方才自己与青璇的对话，青璇说，苍星有问题。 “快去找曜魂！”韩绮几乎立即便作出了判断，她在这里瞎猜亦是无用，想要知道问题的关键，还得找最熟悉神的人。 关系着青璇的生死，韩绮动作极快，不多时便将青璇送到了曜魂那处。曜魂让韩绮将人放在了床上，这才低头认真看向正失去意识的青璇，他不过看了片刻，便苦笑着对韩绮道：“这是神魂离体。” “神魂离体？”韩绮当即道，“那他的神魂去哪里了？” “这个嘛……”曜魂颇有些苦恼的摇头，认真道，“我也不清楚，恐怕还得找找。” 他说完这话，手心一道绿芒飘然升起，旋绕着往窗外飞去，“应该很快便能有结果。”他这般说的时候，韩绮一直将双眼盯在青璇身上，曜魂正打算开口让韩绮放心，却忽的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人一面跑一面往这边喊到：“师父！师父不好了！” “何事？”曜魂回眸朝房门处看去，见来者是微生悦，便不疾不徐的道，“慢慢说。” 微生悦却是不管怎么样也慢不下来，他喘了两声，想了想又改口道：“不对不对，也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嗯？”曜魂似笑非笑看着微生悦。 微生悦这会儿终于喘够了，也不大喘气了，一口气说完道：“真武阁里那位真神他……活过来了！！！” 一瞬之间，整个屋子的人都怔住了。 真武阁里面只有一位真神，就是从前韩绮自星罗宫里面带回来的，孤月澜的身体。 若是当真如微生悦所说，那么—— “孤月澜醒了？！”韩绮问这句话的时候，所看的却不是微生悦，而是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着的青璇。 曜魂也在看青璇，看得神色古怪，好似欲言又止。 微生悦连忙点头，回头对曜魂道：“师父，怎么……怎么办？！” 曜魂听他这话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怎么办，救世之神醒了，你不该高兴才是？” “可是……这些神会不会脾气不好？我们会不会冒犯到他了？要怎么跟他说话才对，他会不会生气？”微生悦看起来又着急又担心，将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之后，还忍不住补充一句道，“他……他能不能听懂我们说话？！” 曜魂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自己这个小徒弟的肩膀。这个时候他非常庆幸微生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过韩绮却没空理会微生悦的问题，她与曜魂对视一眼，当即便要去真武阁看个究竟，只是她还未离开这房间，便见床上原本紧闭双眸的人突然轻轻颤动了眼睫，随后睁开了眼睛。 第五九章 青璇虽是睁开了眼睛，却好似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他双眼毫无焦距的看着韩绮，韩绮望着那眼神，心中猛然一沉，片刻后才道：“青璇？” 不知是否是听到了韩绮这一声，青璇静默半晌之后，终于有了动作，他眨了眨眼睛，撑着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你还认得我吗？”曜魂也颇觉古怪，当即开口问青璇道。 青璇朝曜魂投去一眼，好笑的道：“不认得了。” 曜魂：“……” 曜魂来到青璇面前，打算要替青璇探脉，“还能开玩笑，看起来是没什么事了？” 青璇没说话，却垂眸轻轻撑住头，面色并不比方才要显得好看。韩绮也赶紧到了青璇面前，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别把脉了，把不出什么东西来，我身体没事。”青璇将手自曜魂那处抽了回来，他神色变了变，好似感觉出了什么，这才道，“有人在召唤我的魂魄，强迫我回到本体当中。” 曜魂重又站起身来，他若有所思的道：“果然是这样。” 就在几人对话之际，解海也自外面冲了进来，“师父！不好了！” 曜魂轻轻扶额，回头问自己二弟子：“又怎么了？” 解海看起来也是一脸的不在状态，他左右看了看屋中的情形，也不明白韩绮和青璇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怔了片刻才弱声道：“孤月澜……又睡过去了。” “……”知情人全都朝青璇瞥了过去。 青璇这会儿头晕得说不出话来，却没忘记对他们眨了眨眼睛，表示这确实是他自己的原因。 韩绮霎时也明白了过来，似乎是有人刻意要召唤孤月澜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是以方才他才会突然昏迷过去，曜魂说他是神魂离体，事实上他的神魂的确是到了真正的孤月澜的身体当中。然而不知为何，孤月澜只醒了一瞬，下一瞬，他的神魂便又回到了青璇的体内。 而对于曜魂来说，他知晓的东西恐怕比韩绮还要多，他神色一凝，忽的对解海与微生悦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先去通知你们唐昼师叔，让他过来一趟，其他事情等他们来了再说。” “好。”微生悦连忙点头，今晚这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够跟着曜魂所说的照做。 而眼见微生悦与解海要离开，斩情突然想了起来，叫住他们，顺便将南方三山群妖作乱的事情也告诉了他们，并要他们一并转告给唐昼等人。微生悦与解海听罢亦是一惊，两人赶紧便去了唐昼那处。而也一直等到他们二人离开，韩绮才到了床边坐下，轻轻拽住青璇垂在身侧的手腕：“好些了没？” 青璇浑身没什么力气，韩绮坐下来，他便顺势靠在了韩绮的身上，闷声道：“好不了，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脑子里叫，吵死了。” 韩绮紧紧握着青璇的手，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她不是不知道，青璇曾经告诉过她，孤月澜的那具身体是被诅咒过的，青璇如今魂魄太弱，若是当真强行回到本体，恐怕是凶多吉少。她不是没有看过当初星罗宫掌门宗鸿对孤月澜的身体使用寄魂之术的样子，那人不过用了那身体片刻，便直接魂飞魄散了，如此想来，青璇这魂魄是绝对不能够回到那具身体当中的。 “是有人使用了招魂阵法，所以他才会有这般反应。”曜魂见状道，“要救他，只能够阻止那阵法继续进行下去。” 韩绮抬眸去看曜魂，“可是究竟是谁开启的阵法？那人如今又在哪里？” 曜魂道：“孤月澜的身体是在天曜阁里面放着，想要使用招魂之阵，必然不会离得太远，我猜想那人现在应该就在南华派附近。”他这般说着，扬手便又是几道流光自袖中翻飞而出，纷纷往窗外飞去。 “你们在此等等，我很快便能够查到那人的行踪。”他这般说着，便又到了青璇的面前，浅色的光晕自他手心升起，霎时笼罩了青璇。青璇一直沉默着没再说话，也不知是没力气说话还是说不了话。 曜魂似乎也对孤月澜的身体状况十分清楚，他朝韩绮道：“你看着他，不要让他失去意识，否则他的神魂很可能会被拉过去本体之中。” “嗯。”韩绮点头。 斩情也是凝神看着眼前一幕，它原本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停了动作，侧耳倾听起来。 曜魂亦是沉默，随即道：“是妖气。” “南方三山的那些妖怪。”斩情立即想了起来。 看起来离恨对它说的那些消息并没有错，南方三山的那些妖物当真联合起来攻上南华派了，只是没有料到他们竟来得那么快，并且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他们的判断并没有错，因为片刻之后，唐昼便带着玄灵宗的其他弟子到了房间当中。唐昼先是看了床上的青璇一眼，挑眉问曜魂到：“他怎么了？” “出了点事，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曜魂摇头道，“那些妖物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微生悦已经去通知剑气两宗的众人了，不过妖物数量众多，且这一次进攻恐怕还是有备而来，我们现在仓促应战，要赢恐怕也得付出点代价。”唐昼说了这番话，便又道，“恐怕还得让你去一趟辟风楼，有几名弟子受伤了，还需要你救治。” “嗯。”曜魂点头答应了下来，又安排了几名弟子各自去帮忙应付外敌，这才打算往辟风楼去，只是他还未离开，便见一缕清幽绿光自窗外进入，在他的身边盘旋一圈之后停了下来。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曜魂蹙眉盯着那道光，片刻后回头对韩绮道：“韩绮，那开阵的人在南华派北边的一处山巅上，要阻止那人，恐怕只能靠你了。” 韩绮闻言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她回头看了身旁青璇一眼，青璇勉力撑着床沿，声音轻弱的朝韩绮道：“小心。” “我会小心的。”韩绮站起身来，却听青璇又道，“若是打不过，便用那把剑。” 韩绮知道青璇说的那把剑是什么，她迟疑片刻，又点了头，这便往外而去。 唐昼等人看着韩绮的背影，等到那人很快的走远了，他才问道：“很重要的事？” 曜魂苦笑道：“确实很重要。”反正在他看来，这件事情比南方三山的妖怪们进攻南华派还要重要。 就在这会儿，窗外又有了动静，黑色的妖风席卷而来，霎时之间将整个南华派都给笼罩在了黑云之中，众人来到窗口仔细看去，竟发觉那些妖风之中隐隐能够看到一些小妖正拍打着翅膀四下飞着，好似在寻着机会便要出手。 那些小妖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妖物，然而让众人不得不在意的是，就在那一片黑沉沉的云中，隐隐有一种毁天灭地一般的妖力席卷而来，随着那妖风过处，南华派的房屋树木尽数被摧毁，竟是势如破竹往他们所在的这处屋子而来！ 唐昼神色犹疑：“什么时候出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妖物？” 他话音方落，人却已经闪身到了众人的面前，手里几张符咒扔出，人便已经凌空而起。他手中结起咒印，那几道符咒便在空中猛地爆裂开来，一片剧烈震荡之后，那一缕朝着这处而来的妖风也终于被消磨殆尽了。 几只小妖的尸骨自空中落了下来，砸在了唐昼身旁的草地上。唐昼踏过那些小妖的尸骨，回头对曜魂道：“这里有我拦着，师弟，你带这些小孩儿去辟风楼。”他说到这里，将话音一顿道，“赤华也还在那里，他们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曜魂知道就算是自己暴露了曜魂的身份，要解决眼前这个妖怪也是需要时间的，而辟风楼那处更需要自己，他当即点头道：“师兄小心。”他说完这话，便带着玄灵宗众人往辟风楼赶去。青璇如今一副虚弱模样，自是无法自己行走，便由慕容嘉扶着他一道离开。但也因为青璇的缘故，众人这番赶路便要慢了许多，又是一大群小妖冲了上来，解海却是往前一步，他释出身上的狐妖之力，很快便解决了那些小妖。 然而形势却是不容乐观，因为那些妖怪们就像是永远也杀不完一般，解决完这几名小妖之后，又是一群不知名的妖怪朝着他们追赶了过来。 青璇攒了许久的力气，终于在这会儿一把推开了慕容嘉，他低声道：“你们先走，不必管我。” 他说这话确实是有道理的，他这幅身体虽然没什么用，但因为神魂的缘故，普通的妖物还是不敢对他动手的，他让众人快走，也不过就是单纯想让他们赶紧去辟风楼而已，若是没有弄错，现在昏迷中的赤华恐怕更加危险。 然而众人却只当他是怕连累他们，慕容嘉一个俯身便将青璇给背了起来，口中道：“说什么呢，你是玄灵宗的人，我们自然不会丢下你不管。” 青璇无言的笑了一下，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感动。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远去，脑中那个不断重复的声音在告诉他：“回来。” 他一点都不想回来，青璇腹诽道。 然而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他软软倒在慕容嘉的背上，无奈的扯了扯唇角。 天际的苍星明灭闪烁，在这一刻却是突然放出了耀目的光亮。 而就在这一刻的光亮之中，韩绮已经赶到了那招魂之阵的结成之处。 第六十章 开阵的人是周曦。 韩绮早该想到，能够熟悉南华派，并且有能力开这种阵法的人并不多。 她方一到那处，便直接祭出混沌书，数道寒光自书中飞射而出朝着周曦而去，周曦似是早就所觉，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周身一层淡色光罩却将韩绮的攻势尽数化为无形。 韩绮看着那道光罩，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阵法，混沌书当中的符咒都是当初孤月澜所写，一般的阵法是无法挡住的。就在韩绮沉吟之际，周曦手上动作不断，他又是几道符咒落在自己面前那巨大的阵法之上，几道光芒直冲天际，苍星光芒大作，竟是要将整个夜空化作白昼一般。 “住手！”韩绮又是一阵猛烈进攻，只是那些进攻都无法近周曦之身，周曦将最后一道符咒落在那阵法剩下的角落，只见得阵法之上升起一串神秘文字，那些文字如有生命一般，朝着高空纵去，转眼之间已然消失不见。 周曦也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回头朝着韩绮露出笑意来：“这护壁是墨宣大人给的符咒，你那点小把戏，还伤不了我。” 韩绮试了几次也毫无办法，她心念一转，手心突然蕴起蓝色光芒，她将手背在身后，口中却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曦冷笑一声，却道：“墨宣大人思念自己的兄弟，想尽办法也要救活他，还能有什么目的？” 韩绮道：“孤月澜已经死了。” “是么？”周曦忽的抬眸，朝着那天际星空的中央看去，就在那里，蓝色的星高悬于众星的中央，就像是君临天下之王者。他眸子微微眯起，声音却冷了下来：“墨宣大人怀疑，孤月澜还存在于这世间。不管是用什么方式，不管是在哪里，他一定还存在着。” 周曦又收回视线，朝韩绮看来，挑眉道：“否则我在这里催动阵法，苍星为何会有反应？” 他这一句话话音刚落，韩绮突然一动，一道泫然白光突然自她的掌心呼啸而出，朝着他的眉心袭去！ 。 同时，辟风楼中。 这时候曜魂已经带着玄灵宗众人到了楼前，几名气宗弟子搀扶着一些受伤的南华派弟子皆等在此处，方一见曜魂等人前来，连忙上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曜魂。 原来这一次来的妖物当中，不知为何竟有几名修行了几千年的妖怪，他们方一来便伤了许多南华派弟子，而如今，南华派的几位师叔还在与之苦战，南华派前山此时早已不安全，四处都是妖物，唯一守着的，如今也就只剩下辟风楼，以及辟风楼后面那座真武阁了。 听到众人这般说，曜魂又怎会不明白如今的形势险峻，他心知如今已不是隐藏身份的时候了，便回头对灵簌道：“这里的伤者便交给你来处理了。” 灵簌闻言一怔：“师父？” 曜魂笑到：“我听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南华派的伤者都是你来照顾的，这阵子你钻研了不少医书，这些伤患应当难不倒你吧？” 灵簌迟疑了片刻，终是点头，只是心中却仍有疑惑：“师父你要去哪里？” “师兄们都还在战斗，我总不能躲在这里。”曜魂说完这话，四周又是几道绿芒回到了他的身侧，他看了那些绿色的光芒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后山处。 此时众人都看着曜魂，他算是这里唯一的一个长辈，是以大家都在等着他的下一句吩咐，他张口便要说些什么，却忽的动作一顿，回头往辟风楼的楼中看去一眼。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眸中却带上了一点笑意，他摇头道：“不必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哪里也不要去。”他轻轻拍了面前石灵的肩膀，低声道：“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石灵是最后才进入玄灵宗的，从前她从未见过顾雅，是以这会儿听着曜魂的话，眉目间亦是有许多茫然，不过她仍是乖乖点头道：“师叔也小心。” “嗯。”曜魂随口应了一声，一道碧色光芒落后，他的身形亦已消失不见。 微生悦瞪着曜魂方才所站之处，似乎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他迟疑着对众人道：“师父这次回来，好像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众人纷纷点头，只是究竟哪里不一样，却是说不清楚，唯有解海知晓一切的真相，此时苦笑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众人解释。 曜魂离开之前吩咐了不少事情，众人也不敢怠慢，南华派受伤的人不少，且还有更多新的伤者被送过来，灵簌便赶紧从辟风楼里面拿出了各种各样的药和符咒，开始四下忙了起来，而微生悦与慕容嘉则跟着一起帮忙。另一边，仍有一些小妖突破了前山的防守攻入这辟风楼来，解海与石灵则在辟风楼的周围解决那些突围而来的小妖。 青璇这时候早已经失去了意识，被慕容嘉给送到了一边的墙角处靠坐着，四周众人忙碌不停，唯有他一人静默着，好似与周围毫无干系。 他面色苍白，就这么静静靠着墙，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嘉自他面前经过，才不经意看了他一眼。 一看之下，慕容嘉神色大变，连忙回头对灵簌道：“四师妹！快过来看看！青璇他……青璇他是不是没气了？！” 灵簌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探了鼻息又摸了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死了。” 慕容嘉亦是怔在了原地。 他们都知道韩绮与青璇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如今青璇出事，韩绮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想现在应该如何是好，辟风楼的外面便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动静。就在二人回头望去之时，一道身影重重的自辟风楼外砸了进来，在二人的面前砸出一道深坑。石灵便倒在那道神坑之中，瘦小的脊背轻轻颤动了几下，撑着身子却没办法再站起来，之时趴在原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阿灵！”慕容嘉连忙扑到石灵面前，想要将人给抱起来，不过石灵浑身染血，趴在那也不知究竟哪里受了伤，又或者浑身都是伤，慕容嘉也不敢随便动她，便只能无措的待在她的身前。而就在此时，又是一阵森冷的阴风自楼外席卷而来，眼见石灵受伤在地无法挪动分毫，慕容嘉面色一白，竟是直接扑到了对方的身上，想要用身子替石灵挡住这一阵可怖的妖风。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解海此时已经完全化作了狐妖的模样，他一身白衣如雪，长发如瀑，就这般不管不顾的往那一阵风前站去。眼见那道带着煞气的风渐渐靠近，他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上泛起浅浅荧光，也不见有多少动作，那些妖风便自他身前错开，最终纷纷散去。 “你们小心。”解海回头对慕容嘉与石灵道。 慕容嘉点了点头，终于咬了咬牙将受伤的石灵抱了起来，送到了灵簌身前由她医治。 而就在他们这般动作的时候，解海又回头朝那外面道：“还不出来？” 就在解海的注视之下，一名女子自那黑雾中走了出来。 那女子看来也是狐族之人，一头长发纯白如雪垂落身侧，不过她与解海又有些不同，她的双眸泛着赤红，身上的妖气亦是与解海相去甚远。解海见了她的形貌，不禁蹙眉道：“无隙，你叛逃出狐族，这么久不见，竟是修了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 “歪门邪道？”那叫做无隙的狐族女子轻笑一声，她裙摆轻轻摆动着，身后有数道寒风蓄势待发，她瞥一眼解海身后众人，这才道：“你错了，这可不是什么邪门歪道。”她这般开口，身后的凛冽风刃便已经朝着众人奔袭而来。 解海神色并不轻松，若是对方的目的只有他一人还好，可她的目的是整个辟风楼的众人，解海就算再如何厉害，这时要在这乱击之下保证所有人的安危亦是困难，且他自秋泽回来，身上的外伤虽是看上去好了，但身体的损耗却依然极大，他将眸光一沉，心下打定主意，浑身妖力释出，朝着无隙伸出了手。 他掌心摊开，暖色的柔光自掌心升起，一瞬之间蔓延扩大，变成了一道薄薄光墙，恰好阻断了无隙的攻击。 只是那一道攻击过后，解海亦是不得不轻轻喘了一口气，蹙眉捂住了胸口。 要做到这个地步，对如今的他来说果然还是太过勉强。解海苦笑一声，回头朝着灵簌等人看去，他虽已是强弩之末，却仍没有要退却的意思，只要众人还在他的身后，他便会将众人保护到底。 且曜魂离开之时曾说过，不要离开辟风楼。 无隙不知道解海心中所想，她只是勾起唇角朝解海沉沉一笑，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而至。解海提气欲再阻拦，却见突然之间，另一道诡异仙雾升腾而起，竟是在这危机之刻加入了战局。 狂风与白雾相撞，两方竟是相继散去，而就在那一片浓雾散尽之后，自那雾中，竟现出了一道女子的身影。 离恨袍发在风中轻晃，她凛然与无隙对视，寒声道：“倒是让我看看你从墨宣那借来的力量，究竟有多厉害。” “离恨你……”无隙神色微变，片刻后却突然又笑了起来，她媚眼如丝，酥入骨髓，轻轻叹了一声道，“那好，你既然选择与我们作对，我便来陪你打一场，不过这南华派，你也保不住。”她兰息轻吐，眸光微动，往窗外看去一眼，“聆珞大人已经到了。” 随着无隙话音落下，窗外似有白雪纷纷落下，霎时之间整个南华派竟被染上了一层冬日景致。而就在那雪中，一道清远箫声悠悠传入众人耳中。 那箫声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竟叫人无法再有半分动作，所有人就像是僵在了原地一般，只能怔怔看着那雪中空地上，一名身着大氅的男子立于风雪之间，仿佛与世隔绝。 难以言说的恐惧自南华派众人的心头蔓延开来，他们没有人见过那男子，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但他们知道，自那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力量，已经到了可怖的地步。此时辟风楼中所在的战力极少，对上这人，他们几乎是毫无胜算。 然而就在这时，那男子的身侧突然有微光闪过，下一刻，一颗晶莹的珠子出现在了他身侧。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寂静之下，又是一道光芒落下，另一颗珠子出现在了那人的另一个方向。那珠子色彩斑斓，飞速的旋绕着，与方才那颗珠子大小与颜色又有不同。 很快，第三颗，第四颗，更多的珠子出现在那人的周围，一直到，第九颗珠子落下。 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有若无的叹息声消散在雪里，然后他缓缓睁开了眸子，浅紫色的眸中带着一丝寒意，他道：“我倒是未曾料到，这一趟来南华派，还能够见识到龙吟天珠的威能。” “或许你未曾料到的事情还很多。”另一道声音悠然自天际传来，却是整个南华派弟子们都异常熟悉的。 雪地中多了一排脚印往那人而去，那道身影极快，一直到他靠近那吹箫之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那人身着道袍，负手而立，长髯飘飘，周身似有仙气缭绕。 “那是……”众人忍不住惊呼出来，那箫声所带来的恐惧之意竟随着这人的出现而烟消云散。 “赤华。”穿着雪白大氅的男子微微垂眸，唤出了来者的名字。 第六一章 昏睡了许久的赤华真人，在这时候终于醒了过来。 他挑着眉，对面前那脸上似罩着一层寒霜的男子道：“聆珞，许久不见了。” 聆珞正是那男子的名字，两人似是旧识，只是谁都没有要叙旧的意思，聆珞将玉箫收起，抬眸朝赤华真人道：“确实是许久不见，没想到你的修为竟到了这一步。”他说到此处，便又朝着天际看去，那些云层都在这时候消弭殆尽，苍穹之顶上似有扇无形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有一种神秘而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量自大门的那头传来。 那是神的力量，众神的力量。 “你早就过了雷劫，该是飞升的时候了。”聆珞声音低沉，就连说话也似应和了无形的音律一般，他每说一句话，众人的心便沉了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好似要让人窒息。 赤华没有开口，他只是扬起了手来。 没有人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连聆珞也不知道，但在下一刻，那九颗龙吟天珠团绕着聆珞旋转起来，晶莹剔透的珠子释放出璀璨光芒，将聆珞整个人都包围在了一道流光所织成的阵法之中！ 聆珞眸色一沉，在那一片绚烂的光网里面，也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神色。 赤华淡淡道：“但我能在离开之前杀了你。” 聆珞低笑一声，便在此时，他往前走了一步。 赤华周身仙力尽数释放而出，那几颗龙吟天珠不断旋转，隔绝了聆珞的妖力，只是赤华的脸色却是白了一分。赤华感觉到了对方的力量，微微一惊，皱眉道：“你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聆珞眉眼低垂，再次往前走了一步，他每走一步，那龙吟天珠所旋转的速度便要慢上许多，赤华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聆珞淡声道：“你能够有现在的修为，我为什么不能有？” “我现在是妖族之主，你纵然是成仙了，又如何？”聆珞第三次往前，这一次，其中一颗龙吟天珠竟像是撞在了什么极为坚硬的东西上，只听铿然一声，那珠子竟飞了出去。 赤华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他控制着龙吟天珠再度聚拢，这一次却是改变了阵法，在聆珞的面前排成了一列，好似一道不可逾越的坚壁阻挡在聆珞与南华派众人之间。 “赤华师叔！”见此情形，解海连忙唤了出来。 赤华真人□□回过头来，看了解海的形貌之后了然笑道：“看来大家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那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轻轻笑了笑，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些，他并未立即催动龙吟天珠，反倒是朝着天际那道越来越大的巨门看了过去，他声音低沉了下来，复又道：“我恐怕必须得走了。” “赤华师叔……”听到这话，其余众人亦是一惊，纷纷叫了赤华的名字。 赤华真人又是无奈的笑笑，摇头道：“又不是死了，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他说到这里，却是戒备的回过头去，对面那处，聆珞再次将玉箫拿了出来，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箫管，几声清脆声响落入了众人的耳中。 不过这般几声清响，空中的龙吟天珠竟像是受到了什么震荡一般晃动了起来。赤华真人知道时间不多，当即回头催动仙力应付聆珞，他不回头的对众人道：“自今日起，南华派的掌门便是唐昼，你们须得听从他的吩咐……”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似是有所不舍，最终低声道了一句：“都好好保重。” 众人皆怔怔听着他这话，而就在此时，聆珞的箫声再起，那箫声并不刺耳，但听到箫声的人却都心中一悸，好似有什么东西正牢牢地揪住自己的心肺，要将其捏碎一般。赤华心知不能再拖，龙吟天珠画了个圈又一次袭向聆珞，这一次他用上了十成的仙力，而聆珞亦是微微抬眼，玉箫轻挥，格挡住了袭来的龙吟天珠。 两道无匹的力量撞击在一起，霎时间天地变色，天际那道裂痕越来越大，便在这两道力量相撞的时候，金色的神光自那处裂痕之中落下，笼罩了赤华全身，赤华真人最后朝着南华派众人看去一眼，那道眼神，便成了最后一眼。 不过是眨眼之间，赤华真人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而同时消失的，还有天际的那道裂缝一般的巨门。 飞升者必然只能够回归神界，这是万年来既定的事实，赤华真人撑了这么久已是不易。 那一道剧烈的冲撞之后，一切在这一刻便变得平静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份片刻的静谧便被打破了。 众人往方才赤华真人与聆珞交手之处看去，便见聆珞半跪在地，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鲜血来，他微微垂眸，手中的玉箫竟已被龙吟天珠给震裂成了两截。 “他的武器没了。”微生悦连忙说了一声，朝身旁的解海道，“二师兄，我们趁现在！” “等等。”解海神色却并未显得轻松起来，他一把拉住微生悦，却是苦笑了一声道，“现在看来，我们恐怕是麻烦了。” “怎么了？”灵簌亦是不解的问道。 解海目光直直盯着聆珞，不敢有丝毫松懈，“聆珞不是普通的妖怪，越是受伤，他便越强。”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眼见聆珞自雪中缓缓站了起来，他便也做好了出手的准备，纵然他打不过对方，但做着玉石俱焚的打算，还是有机会能够为众人争取一些时间。“赤华师叔没能够打死他，接下来恐怕就更难应付了。” 解海一点也没有说错。聆珞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擦去嘴角的鲜血，却是丝毫不见虚弱，他眸子里泛着猩红色，神色间竟多了一丝癫狂。他冷笑着寒声道：“纵然成仙，也就这样而已了。南华派不过如此，若你们没有什么人能够与我一战，那么便——” 聆珞勾起唇角，眸子里似有血光流转，他将那玉箫猛地一折，整只玉箫霎时化作灰飞，他将身上那件大氅脱了下来，只穿了一身轻薄的长衫，一步步朝着众人走了过来。 龙吟天珠还在四周旋绕着，失了赤华真人的控制，他们好似没了方向一般胡乱冲撞，却仍有几颗朝着聆珞撞了过去。聆珞没见动作，只朝那珠子横去一眼，那珠子便好似受了什么力，竟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直直撞了过去。 那一颗珠子拖着流光便要撞进辟风楼的人群之中，解海当先挡在众人的面前，那颗珠子来势汹汹，他心知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安然挡下，但事到如今，在场的众人也只有他能够做到了。 他袍发迎着那珠子冲撞之力翻分不已，他运起所有力气于指尖，堪堪拦住了那颗珠子。 珠子失了力量，重重落在地上的瞬间，解海亦是不禁半跪了下来，他紧促着眉，脸色惨白如纸，额上亦是隐隐见汗。 灵簌等人连忙去扶他，他却是轻咳了一声再次朝聆珞看去。他知道聆珞这一招并未用上全力，也不过是随手试探而已，但纵然是这样他也已经将所有力气消耗殆尽，对方的力量志强早已超过了普通的妖魔，甚至可以归入仙之一列，普通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而在众人担忧的同时，聆珞还在往辟风楼众人走来。他的身后被拖出了一排长长的脚印，那些脚印深深浅浅，远的已经被风雪给覆盖了，近的却是越来越深，渐渐逼近众人。 “狐族少主，也不过如此。”聆珞眉角轻轻一挑，微微扬起了手。 风雪呼啸，刺骨的寒意朝众人扑面而来，就在这时，那原本摔落在地的龙吟天珠，突然之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忽的又摇晃了几下，珠子中释放处纷繁的光芒，再次飘了起来。那珠子飞快的旋转着，迎着那一道风雪朝聆珞而去，聆珞神色微变，却没有硬接下那颗珠子，而是侧头避开。而就在他避开的同时，那珠子卷起的残风仍是割伤了他的脸颊。他抬手轻轻擦去脸上渗出的血迹，视线越过人群，朝着另一处看去。 穹顶之上，苍星的颜色越来越深，光芒越来越强，整个雪地都被染上了幽蓝，而在这一片寂静当中，一道身影出现在的众人的眼前。 “妖族之主，也不过如此。”那人话中带着些笑意，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居高临下之意。 他站在风雪之中，那风雪便停了下来，他眉眼微弯，粲然一笑，星光便也黯淡了下来。 那人原本是一直沉睡在真武阁当中的。 “孤月澜！”微生悦隔着风雪遥遥看着他，忍不住大声唤了出来。 孤月澜自那雪中回头，朝南华派等人看来。 只一眼，便似乎将一切的不安都给消弭。 孤月澜重又回眸，对身前站着的聆珞道：“你不该来。” 聆珞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因为他发现，他动不了。 就像是方才那些南华派的人在他面前如蝼蚁一般无法挣扎一样，他发觉自己在此人的面前，亦是连半分挣扎的力气都无法使出，那是一种自心底发起的敬畏和战栗，他睁大了眼睛瞪着孤月澜，头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孤月澜亦在看他，他声音清浅的道：“你更不该听从墨宣的话。” “走吧。”他道。 而随着他这一声，聆珞的身体突然之间化作了缕缕飞雪随着清风而飘散，一点点洒落在雪地之中，与地上的白融为一体，而就在那一片如絮的雪中，一道冰晶凌空升起，化作一道流光往天际而去，转眼之间便已经消失不见。 原本一直盯着战况的狐妖无隙亦是失色，她浑身不受控制的发抖，不待孤月澜朝她看来，她便倏地化作了一只灰色狐狸朝另一方飞快逃窜而去。 整个辟风楼安静得只听得见落雪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看着孤月澜，谁都没有料到，那原本可怖至极的妖族之主竟会这样轻描淡写的就被赶走，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茫茫的大雪证实了这一场战斗的存在。 “孤月……”微生悦弱声开了口，便打算往前去，却被慕容嘉给拦着。 孤月澜静立在雪中，孑然一身，好似隔断了天地间的桎梏。 他背对着人群，众人看不见他的神色，但却看到他的身前，雪地中染上了点点殷红血色。 第六二章 韩绮取出了岐阳剑。 她没有办法攻破周曦身侧的阵法，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 电光石火之间，她执剑在手，朝着周曦身上要害直袭而去，周曦当即凝神大步推开，手中又是几道符咒扔出，却是在触碰到岐阳剑的那一刻便消失殆尽，那些符咒在岐阳剑的面前似乎都化作了无用的废纸，丝毫不起任何作用。 那是一把能够吞噬一切的剑。 韩绮将岐阳剑带在身上许久，直至今日才明白这把剑的可怖之处。 剑光森寒，贴着周曦的脖颈划过，很快在他的颈侧开出一道血痕来。周曦抬手抹了一把，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色，脸上的神情也是变了几变，最终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瞪着韩绮手里的那把剑寒声道：“这是岐阳剑？” 韩绮没有回应，她只是提剑而起，接着往周曦攻去。 周曦出自玄灵宗，对于剑道并未有什么造诣，现在他的符咒不管用，只能靠自身本能去躲，自然是躲得狼狈不堪，他不停的闪躲着，趁着韩绮出手的间隙大声道：“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我的阵法已经成功了！” 韩绮动作一顿，抬眸朝那天际看去。 苍星熠熠生辉，淡色的光芒倾泻而下，黑夜在此时明亮犹如白昼。 “孤月澜果然还未死。”周曦亦在看那天空中的星辰，眯着眼说了一句道。 韩绮心下所想全是孤月澜，如今阵法已成，他是不是已经回到了自己本体当中？可是以他如今的力量，当真能够撑得住那身体的诅咒吗？ 不论如何，她也要尽快赶过去。 韩绮打定了主意，又是一剑落下，周曦眼见韩绮发了疯一样的朝自己攻来，手中动作越来越看，眼看他便要闪躲不及，他不禁皱眉瞥了那地上的阵法一眼，当即身形闪烁，竟已经用风行符逃了出去。 他也不知是用那符咒去了何方，韩绮追不了他，便只能留在原地。此处寂静无人，只有她脚下的阵法映着星光发出淡淡光晕。 韩绮扬起手来，也顾不得许多，只一剑斩下，足下的地面被她一剑挥过，沙土乱滚，片刻之间，那阵法便被她给尽数毁去，再无法恢复原貌。而毁去阵法之后，韩绮当即飞身往南华派赶去。 。 南华派后山，山巅之上。 两道身影并肩而立，皆往那山下南华派的方向看去，头顶星光大盛，曜魂面带着浅浅笑意，眸光却是忽明忽暗。 就在他的身旁，墨宣轻叹一声，终是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果然还活着。” 曜魂轻笑一声，他回头朝墨宣看来，眼睛里面却一丝笑意也无：“可你却想害死他。” “你早就知道他没死。”墨宣淡淡道。 曜魂不置可否，墨宣便又道：“六星同天的场景，很快便能够出现了。” 曜魂道：“你的目的果然是这个。”他自一开始折腾出这许多出戏，为的并非是什么归神阵，不过是想要将这些神统统召回人界而已。 辟风楼前的战斗已经结束，墨宣也收回了视线，他一眼往曜魂瞥来，又道：“已经结束了，你还要在此处拖着我到几时？” 曜魂亦道：“已经结束了，你也该离开了。” 墨宣没有回应，不过片刻之后，周曦出现在了他的身侧，周曦身上还有剑伤，他低声在墨宣的面前说了句什么，墨宣抬目往远处山巅看去，也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半晌后他道：“我的确该走了。”他便要离开，却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回来了，不去见见湛隐么？” “该见的时候，自会相见。”曜魂随口道。 墨宣没有再多说，他最后往曜魂投来一眼，身形渐渐化作一缕紫烟，片刻后便已然消失不见，而也一直等到墨宣离开，曜魂才浅浅叹了一声，回到了辟风楼外。 而此刻的辟风楼前，站满了南华派的弟子，妖风和骤雪都已经过去，南方三山的小妖们失了方向，便也四下逃窜而去了，如同墨宣二人所说，一切的战斗都已经结束了，而这一切结束之后，所换来的便是一片安静。 因为此刻在他们面前的人，是孤月澜。 孤月澜此时正竭力站着不让自己倒下，但那熟悉的疼痛却是从头到脚的撕扯着他的全身，那疼痛好似要将他的魂魄都挫骨扬灰，他感觉自己的四周应当有许多人，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他无奈的扯了扯唇角，就在一片与世隔绝的寂静中，缓缓倒了下去。 “孤月澜！”眼见孤月澜倒下，众人心中几乎俱是一惊，却没有人敢上前，只除了一个人。 韩绮自那处山巅赶来，方一到辟风楼前便看到了孤月澜倒下的一幕，她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思考，便直接飞身接住了倒下的孤月澜。 孤月澜浑身冰凉，韩绮将他拥在怀中，他微微睁眸，映着澄澈星夜的眸子里面含着笑意。 不过一眼，他便又沉沉睡去。 “孤月澜。”韩绮紧紧抱着对方清瘦的身体，又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便在这会儿，曜魂也回来了。 曜魂穿过人群到了韩绮面前，俯身看了看了孤月澜一眼，随即又探了脉，他指尖一道微光落在孤月澜腕间，霎时没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过了片刻，曜魂才道：“他的神魂已经不在这身体内了。” 韩绮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低声朝曜魂问到：“青璇呢？” 曜魂摇头，站起身来，让韩绮将孤月澜的身体先抱入辟风楼当中。韩绮将人送了进来，等将人安置好了，才发觉了正倚靠在墙角处，苍白而虚弱的青璇。 韩绮心里猛地一跳，又到了青璇身旁，只是这具身体亦是冰凉而毫无生气，曜魂跟着过来检查了一遍，摇头道：“也不在这。” 韩绮紧紧盯着曜魂看，曜魂苦笑着摇头道：“确实不在，看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他想了想又问韩绮道，“方才那阵法，你已经给毁了吧？” “毁了。”韩绮点头。 曜魂沉吟道：“既然如此，他定会回来的。” 韩绮没有回应，只是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孤月澜。 曜魂失笑道：“你放心，他既然身为上古六神之一，便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不过他这次强行被召唤回本体之中，魂魄所受的损伤定不会少，所以要回来，恐怕还得花些时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信他，在这里等他醒过来便是。” “可是……”韩绮听到这里，终于也稍稍放心了下来，既然曜魂这样说，那么问题应该也不会太大了，她左右看了看两边同样昏睡着的两句身体，迟疑了一会儿才问：“我该守着哪具身体？” “……”曜魂怔了一下，随即道，“都守着。” 韩绮于是便在辟风楼这房间当中呆了下来，曜魂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便也没有再多言，很快离开了这房间，开始处理这次南方三山那群妖怪进攻南华派之后的一大堆事情。 。 曜魂这一忙，便忙了整整三天，南华派上下受伤的弟子不少，都还得靠他和灵簌二人来救治，几名长老和宗主也在不停的商讨后续的应对和解决办法，而紧接而来的房屋修缮和阵法的维护也少不了，最让人生气的是那聆珞来到辟风楼外面，还给下了一堆雪，如今那些雪一时半会儿化不了，他们还得派人将之给打扫处理了。 一时之间南华派上下忙得不可开交，而在三天之后，唐昼终于接替赤华真人，成了南华派的掌门，如此一来，曜魂身上的担子才算轻了些。 不过唐昼成了掌门，玄灵宗宗主的位置便又空了下来，众人商议之下，决定让曜魂重新执掌玄灵宗，曜魂觉得有些好笑，绕了一个大圈子，没想到自己还是回到了这个位置。 他甚至还想他自己一个好好地神不做，为什么要跑过来南华派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对于此事，南华派的众人却都表现得十分开心。一下子赤华真人也醒过来得道升仙了，师父也死而复生回来了，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最初的日子，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众人虽是高兴，曜魂却知晓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如今上古六神就已有四个神祇到了人世，墨宣下一步也不知会将谁给叫下来，若来的人是疏言还好，若来的是樾白，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曜魂将符咒的最后一划完成，提起笔来看了片刻，这才将方才写好的符咒送到了微生悦的面前：“这个东西你拿着，过些日子我们恐怕得去南方三山一趟，你将它带着防身，若是发生了什么危险，便拿出来用。” 微生悦接过那符咒，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问道：“这符咒有什么作用？”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曜魂放下了笔，起身来到窗口处，看着外面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似有心事道，“这一趟去南方，我本不打算让你们去的，不过南方三山妖物众多，带你们去长长见识也好。” 微生悦对除妖这件事有一种执念，他有些兴奋的问道：“不是说玄灵宗不管这些吗？这次为什么是派玄灵宗去？” 微生悦问得不错，原本唐昼是打算派玄通宗的人去的，不过是曜魂自己提了出来要自己亲自去，这才改了人选。曜魂认为没有谁比自己更合适了，他本打算自己去，谁知唐昼却是不放心，又让他多带几名弟子过去，如此一来，唐昼放心了，曜魂却是不放心了。 见曜魂没有回应，微生悦便又问道：“师父，师兄师姐他们也去么？” 曜魂回身点头道：“我还打算将韩绮也带去。”其他人要么受了伤，要么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总归都不太方便。 听曜魂提到韩绮的名字，微生悦怔了一怔，低声问道：“三师姐会去吗？她现在整天都在辟风楼里面，青璇如今成了那样，她心里应该很不好受。” 曜魂亦是一叹，却是道：“她会去的。”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就是这两天了。 。 此时的辟风楼房间内，韩绮正在焚香，她焚的是灵簌特地带来的一种檀香，香味特殊，说是对伤者恢复身体有用。韩绮虽知道青璇也不算是伤者，但死马当活马医，将那香点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青烟直直升腾而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飘散开来，韩绮点好了香，回头朝床上躺着的那人看去，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眸子。 不过一眼，那人眼神便倏地染上笑意，就像是深潭当中泛起了一层柔和的涟漪，青璇对她轻轻眨了眨眼，声音低弱却好听犹如天籁，他道：“我回来了。” 第六三章 孤月澜虽是回到了青璇的身体当中，但这一次损耗甚大，曜魂来替青璇看了之后，看了他一眼才道：“这种事情绝不能有第二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青璇自是乖乖的答应下来，只不过这次神魂离体也不是他愿意的事情，这件事情还需要想个办法才行。 似乎是看懂了青璇的心思，一旁韩绮端了碗药过来，低声道：“师父已经将你的身体藏在真武阁中了，并且设下了十道禁制，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青璇好笑的听着韩绮这话，每次听到自己的身体被怎么怎么样，总觉得有些古怪。 曜魂站起身来，吩咐韩绮喂青璇喝药，青璇乖乖喝着药，却听那边曜魂又道：“现在阿澜也醒过来了，韩绮你也不用再守着他了，你收拾一下，随我一道去南方三山看看。” 曜魂要去南方三山的事情，韩绮也早有听闻，是以听到这里她也并未太过惊讶，只点头答应了下来，便又回头收拾青璇喝完的药碗。青璇这会儿正倚着枕头靠坐在床头，他脸上还带着点苍白，却是有些急促的道：“我也要去。” “阿澜，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你留下来在这好好养着。”曜魂摇头道。 青璇却是不能答应，他凝目看着曜魂，开口道：“那日来进攻南华派的妖族是有备而来的，且故意挑在了招魂之阵发动的时候，他们应是墨宣的人，而墨宣这次做了这么多，不过只有一个目的罢了。” 那个目的昭然若揭，便是要将真正的孤月澜引出来罢了。 曜魂微微蹙眉，“既然知道目的是你，你还要去？” “我去了，事情才能够解决。”青璇认真道。 不管究竟结果如何，总不能够让一切继续下去。 青璇眸色微暗，心中却是清明，那个挑起一切事端的人，是他的兄长。不管是出自哪一个原因，他都必须要去。 曜魂看到这里也算是放弃了劝说，便道：“墨宣的目的可不止你一个，他所想要的，恐怕是六星同天。” 青璇身形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韩绮听到这里，亦是不禁开口问道：“他还要将其他两位神也都拉下来？” “恐怕是。”曜魂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大门处，他推开房门，却未走出去，只压低了声音道：“若是樾白来了，你又作何打算？” 青璇苍白的面色似乎更加看不见血色了，他沉默着没有回应，就在韩绮打算开口打断二人的对话之际，他却忽的笑到：“万年之前我都敢作出决定，现在又有什么不敢？” 韩绮看着那人，她不知青璇的决定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不管是什么，她都会陪他。 。 曜魂并没有给太多时间让众人准备，不过三日之后，他们便动身往南方三山而去。 自打曜魂恢复了神的身份，他便也懒得再藏了，几人连风行符都没用上，直接被曜魂袍袖一挥，他们便被传送到了一处布满瘴气的山谷之中。山谷里面四处都是参天巨树，众人身处其间，抬眼竟是一眼望不见天空，只能够看到交错纵横的树叶和枝干。几人方一到此处，枝头的几只乌鸦便似受了惊吓般拍打着翅膀飞了开去。 众人花了片刻的时间去打量了这个地方，微生悦身子有些发颤，朝着后方退了两步，也不知是踩到了个什么，当即身子一激灵，给吓得面色煞白的叫了出来。 在他身旁的青璇正好一把将人给拉住，低声道：“别怕，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青璇声音平静，听来让人莫名心安，微生悦提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了些下来，只是片刻之后，他便见青璇俯身提了拎了一只浑身毛茸茸的小家伙起来，轻声笑道：“是一只小狼妖。” 微生悦僵在原地，“……” 那狼妖确实很小，看起来应当岁数也不大，狼妖说来也算是凶兽，但这会儿它被青璇这般随意的拎着，却像是比微生悦还要害怕，整个身子瑟瑟发着抖，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瞪着青璇。 青璇现在这幅身体虽没有什么灵力，但神魂的威慑尚在，这种小妖见到他，自是不敢靠近。然而这会儿那小狼妖挣扎不掉，便只能乖乖在他的手里缩成一团毛球状。青璇还未开口，那边曜魂便又从青璇的手里接过了那小家伙。小家伙被吓得不轻，干脆眼睛一翻直接在曜魂手里装起了死来。 曜魂失笑着晃了晃那小家伙，声音低柔的道：“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小家伙只好又活了过来，乖乖的点了点头。 曜魂便道：“近日来，这山里可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小狼妖茫然的看着曜魂，好一会儿才道：“来了很多奇怪的人算不算？” “算。”曜魂点头，又问，“是什么人？” 小狼妖直直瞪着曜魂。 曜魂：“……除了我们。” 小狼妖迟疑片刻后道：“前段时间有个人来过，说是要找聆珞大人，结果聆珞大人正好带着群妖去了南华派，就没有见着，那个人也没有等，说是要自己去找找，回头就走了。” 曜魂本是想问出墨宣的踪迹，但听那小妖的说辞，那人定不会是墨宣。他顿了片刻，接着问道：“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可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长得跟你们差不多……”小狼妖愣了一下道。 众人直直看着它。 它看起来像是快哭出来，连忙又解释道：“在我看来你们人都长得差不多啊……” “……”曜魂也不难为这只记不住脸的小妖精，他换了个问题道，“那他叫什么名字？什么穿着？” 小狼妖道：“他没说他的名字，不过那个人很可怕，我们都不敢靠近他，感觉……” “嗯？”曜魂侧目道。 小狼妖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道：“他身上的感觉跟你有些像。” 曜魂默然。 青璇也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沉默半晌，对曜魂道：“若是当真如此，恐怕我们已经来迟一步了，有个神已经降世了。” 微生悦听得满头雾水，韩绮心中却是再清明不过，那小妖怕曜魂和青璇，是因为他们是神，而如它所说，若是那前几日来的人也如他们一般，那么定然也是个神了。上古六神早已降世其四，再剩下的，便只有两个人了。 青璇不知为何竟笑了笑，出声道：“你猜是疏言还是樾白？” 曜魂反问道：“你希望来的人是谁？” 青璇没有回答他，他对于那人似乎并不关心，只道：“不管是谁，他总会来找我们的，我们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这山里的妖怪们身上都有些古怪，若在平日里他们是断然不敢就这么冲上南华派的，但此次他们一举进攻南华派，身上的修为都比之往日增长了不少，也不知墨宣是用了什么办法在他们身上，这件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 他们又对那小狼妖问了些别的问题，包括妖族的主子聆珞所住的所在，那小妖都老老实实的一一回答了，他们这才又接着往这山谷的深处而去。 。 当时在辟风楼前，青璇一句话废了聆珞的修为，将他打回了雪精原型，如今他究竟去了何处已是不得而知，但他们仍是根据方才那小狼妖所说的话找到了聆珞的住处。聆珞所住之处在山谷当中一处寒潭之中，整个潭水已经尽数结成了冰，四周方圆几里都是极寒，置身此地就如同自春日又走回了冬日。几人走在冰面上，一路往那潭中唯一的小屋而去，而青璇则故意加快了脚步，跟到了韩绮的身旁，轻轻牵住了对方的手。 韩绮有些诧异的看了青璇一眼，青璇笑意如暖阳道：“这里有些冷。” 韩绮这才明白了过来，只当是青璇身体还未恢复，又没有灵力护体，所以比之常人要怕冷许多，她掌心蓝光掠过，手中霎时便多了件衣裳。将衣服披在青璇身上，韩绮关切道：“还冷吗？” “……”青璇莫名被裹了这么一件厚衣服，他一手拢着衣服，面色变了好几变，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说我冷，我是怕你冷。” 韩绮：“……”也不知到底谁的手更冷。 两人这般在冰上相视半晌，走在前方的微生悦却忽的回头对二人喊道：“你们快来看，这里有古怪！” 韩绮与青璇闻声赶了过去，两人到达那小屋的时候，曜魂已经在了，那小屋不大，里外各有一个房间，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就和寻常人所住的地方一样，但里面却是不同寻常，几人走到了其间，才发觉那里面的屋子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放，只在其间挖了一个很大的浴池，池中的水已经干涸，往下看去，正好能看到那池底雕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阵法符咒，只不过其中一些已经花了，好似被什么人用利器给破坏了。 青璇看了一眼便道：“这应该就是聆珞突然变强的原因了，这阵法能够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吸收这山谷里的妖气，成就极强的妖力，不过用此法所得来的妖力却也并非长久，墨宣将这阵法给了聆珞，不过是想短暂利用他而已。” 韩绮也在看那阵法，只觉得那些阵法有种眼熟的感觉，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她问到：“这些阵法应该不是被聆珞所毁的，这么说来，这段日子应该有人来过此处？” “不错。”曜魂亦是点头，思量片刻道，“此处残存有神力，想来毁去阵法的，就是前些日子小狼妖遇上的那人。” 第64章 □□章 曜魂等人这次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调查南方三山的群妖突然之间变强的事情，而曜魂早也猜测过会是阵法的原因，是以也做好了要销毁阵法的准备，只是他们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来的时候，这阵法就已经被销毁了。 “要销毁这阵法，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得到的，看来这一趟真的没我们什么事了。”曜魂无奈的摇摇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韩绮等人道，“你们先离开吧。” 韩绮未曾说什么，只依言便与青璇一道往外走，微生悦却瞪大了眼睛道：“这就离开了？”他这一趟来又是害怕又是兴奋，本以为总算能够迎来一场大战，却没想到来到这里之后不过就逛了一圈竟就让回去了。 曜魂无奈的笑笑，“你还想做什么？” 微生悦支吾了一下，韩绮却道：“师父还有事要做，我们先离开吧。”她对顾雅也算是十分熟悉，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定是还有自己的准备，是以韩绮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微生悦虽是不明白，但韩绮开了口，他也只能够点点头，跟着韩绮一道离开了这寒潭中央的小屋子。 众人一道又往山林外面走了一些，青璇回头看着方才寒潭的方向，终于道：“差不多了。” 三人在此处停了下来，还未站定，便见自方才那寒潭的方向，一道光芒升腾而起。那光芒泛着浅浅的碧色，本只有极细的一道光线，但在一瞬之间，那光就好似被什么所点燃，霎那之间扩散在整个树林当中。层层叠叠的树林地面上不断有绿芒破土而出，那些光芒却不刺眼，宁静温柔，似要包容一切。梢头有飞鸟惊起，雪白的羽毛自天际飘然落下，而周遭一切都慢慢平静下来，那被鸟儿惊动的树叶晃动片刻停了下来，风声也停了下来，弥漫在树林当中的瘴气在光芒中渐渐化为无形。 四周枯瘦的树枝，竟是渐渐活泛，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绿芽新吐，百花齐绽，原本阴暗可怖的南方三山，竟在此时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盛景。 微生悦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的问道：“这是……这是师父做的？！”他从未想到曜魂会有这般能力。 “嗯。”韩绮点头道，却突然道，“我曾经见过这个场景。” 微生悦一怔，就连青璇亦是微微挑眉。 韩绮道：“我在混沌书里面见过。”她忽而往青璇看去，眸中有着隐隐笑意。 她曾经打开混沌书其中一个符咒，然后看到了孤月澜所留在书中的那道烟花，每一次烟花绽开便是一处绝美景致，而那其中，就有这南方三山。那时候她还未曾来过，但到了这时候看到眼前一切，她才明白她曾经见过这个地方。 “那烟花里的许多地方都很漂亮。”韩绮若有所指的道。 青璇霎时也明白了过来，他轻笑一声，想了会儿才道：“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所以便将它们都记下来了。” 韩绮问道：“可愿带我去看看？” 青璇闻言，眸色柔和了下来，他展眉笑到：“若是有机会，我们将每一处都去一遍。” “好。”就在两人这般说定之际，曜魂也终于自那寒潭处走了出来，他才自那寒潭出来，身上却不见有一丝寒意，微生悦见他过来，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师父，你刚才用的那个是什么？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 曜魂笑了笑：“那是一种很久以前的阵法，这里被染上了煞气，是以群妖才会如此□□，我将煞气除去，总该能够让他们平静一些。” 微生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以后能学么？” “自然可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曜魂与微生悦说完话，又回头对韩绮等人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嗯。”三人这一次的出行便以此做了了结，用曜魂的话来说，现在南方三山已经全然不必担心，失了群妖之主聆珞，那些小妖也不会对南华派有什么威胁。而墨宣也早已不知所踪，要再找到他，恐怕还得花些力气，总之，一切都需要先回去从长计议。 几人方一回到南华派，曜魂便被人叫去了穆武堂与唐昼等人细说在南方三山所遇到的情况，而韩绮等人则回了各自的屋子修整。 。 第二日韩绮起得很早，如同往常一般到广场等着曜魂前来为众人教习符法，她到得很早，等了许久才见慕容嘉和解海慢吞吞地过来，两人到了之后不久，灵簌和微生悦也来了，青璇是最后一个来的，他轻轻打着哈欠，似乎还有些倦意，不过一见韩绮，他便笑了起来，步子也加快了些来到韩绮面前。 “昨夜没有睡好？”韩绮低声问道。 青璇笑着摇头，他先前手一直背在身后，到现在才终于抽了出来，韩绮看过去，便见他手里正拿着一个小布包，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青璇将那小布包推到了韩绮的面前：“我今早起来做的。” 韩绮看着那布包，猜想这应该就是他看来困倦的原因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他一大早便起来折腾。那布包沉甸甸的，她自青璇手中接过布包打开了来，却见里面还包了一层油纸，她又慢慢的将其拆开，这才看清楚了里面是一些颜色十分漂亮的糕点。 清甜的香味自那其中传来，竟带了点熟悉的味道。韩绮微有些惊讶，心中有了猜测：“这是……” 青璇知道她定是猜了出来，便点头道：“这是芙叶糕，我一直想让你尝尝的，好在上次你用混沌书在辟风楼外面种了不少芙叶花，我便去采了。”青璇说完这话，便不再说了，只睁着一双湛黑的眼睛盯着韩绮看，满眼都是期待和忐忑，“你尝尝？” 韩绮迎着他的眼神，虽然刚已经吃过了东西，但仍是捻过一块芙叶糕咬了小口。 那糕点入口即化，浅浅的香味和甜味霎时弥漫开来，确实是韩绮从未吃过的美味。她忍不住将手中的芙叶糕吃完，认真道：“很好吃。” 青璇方才一直在等韩绮说出评价，如今韩绮一开口，青璇两眼便笑成了弯月，“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再做。” “嗯。”韩绮见他这幅神情，亦是忍不住勾起唇角，不过想了片刻却又道，“不过不能一早起来做了，好好休息，下次我陪你一起做。” 两人说到这儿，其余人自然也都凑了过来，青璇便又将那些芙叶糕分给了其他师兄师弟，然而一直等到众人把一大包芙叶糕都给吃完了，也没有见着曜魂前来。就在众人商量着要不要去看看的时候，曜魂与纪文康二人并肩走了过来。 纪文康神色有些凝肃，曜魂却是无奈苦笑着，两人一路到了众人面前，曜魂这才轻咳一声道：“恐怕我又得有一段时间不能教你们符法了。” “师父？”微生悦站了起来，神色不太好的猜测到，“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曜魂笑到：“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要离开几日而已。” “怎么了？”解海见状也问。 纪文康的神色却不像曜魂那么轻松，他道：“是天罡盟传来的消息，神子降世，他们邀请所有门派迎接神子。” “神子？”韩绮轻声问了一句，不明白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 纪文康点头道：“他们是这般说的，神子降世时天降异象，且那位神子拥有预言之能，他自己说他是上古六神的后代，却未说清楚究竟是哪一位神的后代，不过就连天罡盟盟主也承认了他的身份，应是不会有错，如今灭世三神降世其二，神子便是要我们去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他的对策是什么？”韩绮问道。 纪文康还未回应，曜魂便先开了口：“灭神。” 曜魂神情莫测的笑了笑：“灭世三神能够灭世，我们便能够灭神，不过是看谁动作比较快而已。” “可是神不是不死不灭吗？”微生悦问道，“我当初听人说，除非神自己不想活了，就像孤月澜那样，将自己魂魄散尽，否则没有人能够杀死他们。” 青璇没事又被拿出来当了一回先例，见韩绮目光朝他看来，便忍不住轻咳一声，众人霎时将目光又转向了他，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想要灭神确实是有办法的，众人说无法灭神，那是因为你们力量不够强。” “若是有足够压倒一切的力量，想要灭神也不是什么难事。”青璇寻思片刻，对曜魂道：“只是不知那位神子究竟有多强，能够说出灭神这种话来。” “不论如何，去看看便知道了。”曜魂亦是道。 解海蹙眉道：“师父要去？” “不光是我，韩绮也要去。”曜魂指着韩绮道。 整个玄灵宗里面实力最强的便是韩绮，曜魂会让韩绮一同前去也在情理当中。 韩绮本就做好了要去的准备，是以立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青璇跟着也站了出来：“那我也……” “你不能去。”曜魂似笑非笑的摇头看他，“我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第六五章 青璇最终也没能跟韩绮等人一起去天罡盟，韩绮临行之前也没有见到他，一问之下才知道，曜魂有事交付于他，他竟早她一步便离开了。 此次每一个宗派都派上了不少的人去天罡盟，而不知为何，玄灵宗却只有曜魂与韩绮二人。不过人少曜魂倒是觉得方便，其他弟子并不知晓他的身份，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还麻烦，而韩绮却是什么都知道，他也不必有什么顾忌。 天罡盟位于西方极高之地，曜魂自是懒得用风行符，直接扫袖便将韩绮先带上了那高地，韩绮看了一眼四周，这个地方与南华派的环境倒是极为相似，皆是出于高处，再往下便是陡峭高崖，放眼望去便是茫茫云海，他们身处在一片平坦空地之上，中央处便是天罡盟高耸的建筑。天罡盟极为恢弘，所有房屋统统集中在一处，自两边往中央建筑越见拔高，直至最中央那座高塔，更是直冲云霄。 韩绮一眼将天罡盟的景物净收眼底，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此处之雄奇。 旁边的曜魂也在看，他看完后回头对韩绮笑到：“不愧是天罡盟，若是南华派要这么修，唐昼指不定得多心疼银子。” 韩绮倒是不关心这个，她自来之前便满腹的疑问，这会儿终于没忍住问道：“师父，青璇去哪里了？” “他替我去找一件东西，等这一趟回去，应该就能找到了，你也不要担心。”曜魂勾起唇角，看韩绮沉默的样子，便又装腔作势的叹道，“为师这样辛苦将你拉扯大，你便这么向着孤月澜，也不怕师父伤心难过？” 韩绮瞥了曜魂一眼，淡淡道：“你又不会真伤心。” 曜魂：“……”他连做戏都做不下去了。 摇头叹了一声，曜魂轻轻敲了敲韩绮的头，低声道：“这神子来历不明，这次要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所以我们必须要有所防备才行。” 韩绮听到他这话，这才道：“青璇就是你留的那一手？” “不错。”曜魂点头道，“我已经将龙吟天珠交到他的手上，他有那东西防身，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如此说来，韩绮便放心了许多。曜魂见她放下心来，这才笑到：“好了，我们该进去了，玄真宗和玄通宗估摸着还要一会儿才到，我们早些进去占个好点的位置，看戏倒也方便。”他这般说着便往里面走去，韩绮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个爱看热闹又怕麻烦的普通人，跟什么上古六神压根扯不上关系。她蹙眉片刻，终是跟了上去。 虽说二人来得已经算早，但仍已有许多人到来，众人皆来自天下各大宗派，佛道皆有，全都往那天罡盟中央的高塔而去。曜魂亦是随手抓了个人问了一句，这一次的大会果然是在那处，不过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始，两人相视一眼，便一同朝着那高塔而去。 进了那塔里，韩绮才发觉那塔比她所想的还要大，整个塔的一层宽敞透亮，四面皆有窗户，居中摆着一张大椅子，地毯铺在其间，几节台阶下来，下面便摆放了许多椅子，曜魂随处找了一处椅子坐下，顺道还拉着韩绮也坐了下来，旁边也有不少人已经坐下了，都在等着大会的开始，闲暇的人四处找人聊天，整个大堂里面闹成了一团。 而就在韩绮与曜魂沉默着等着大会开始的时候，一名年轻男子突然之间凑到了韩绮的面前，眨了眨眼道：“韩绮？” 那男子生得英武清俊，剑眉微扬，却是韩绮从未见过的，韩绮问道：“你是谁？” 男子咧嘴笑了起来，他似乎也是刚到，还没找着坐的地方，便干脆在韩绮和曜魂的身旁坐了下来，挑眉问道：“你们南华派就来了两个人？这么大一个门派，这种事情都不出力，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他说话故意针对南华派，似与南华派有所过节一般，韩绮听罢迟疑了片刻才想到了一人，她皱眉试探的唤了一句：“石玉？” “是我。”石玉点了点头，见韩绮认出了他来，他面上笑意也稍稍淡去，只道：“钟天前辈救了我，还替我做出了这具肉身，说起来，这事还得谢你。” 韩绮稍有些惊讶，就连曜魂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凑了过来仔细看到：“这肉身是圣手钟天所做出来的？” “不错，是不是跟真的一样？”石玉挑眉笑到。 韩绮盯着他的皮肉看，果然与真人无异，若不是石玉主动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发觉什么问题。她盯着石玉看，石玉迎着她的视线便又道：“你不想问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韩绮道：“你说。” 石玉幽幽瞥了她一眼，喃喃道：“是谁将你养成了这般无趣的性子？” 曜魂在旁轻轻一笑，认真道：“是我。” 石玉：“……” 三个人相互瞪了一会儿，石玉终是败下阵来，摆手道：“我是来帮钟天前辈探听消息的，他说不久之前天罡盟自烈焰谷当中采走了不少烈焰晶元，也不知是有什么目的，烈焰晶元十分珍贵，当初你的神武镜就是用那东西做出来的，如今天罡盟拿了这么多去，也不知是要做个什么玩意儿出来，钟天前辈不太放心，才找我过来走一趟。” 听石玉这么说，曜魂当即道：“应是与这次的灭神计划有关。” “灭神？”石玉听到这里，亦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韩绮将此事向石玉简单说了一遍，石玉撇嘴道：“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又安静了下来，石玉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仍是朝韩绮问道：“阿灵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现在是玄灵宗的小师妹，拜在唐昼师叔的门下，你若是想她，可以自己去见见。”韩绮道。 石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我这幅模样，她就算见了也认不出我来。” 他们说到此处，话头便是一断，只因这会儿座中人也已经满得差不多了，就在这个当口，几个天罡盟的弟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众人一见他们进来，便都安静了下来，而就在那几名天罡盟弟子的后方，几名青年抬着一顶轿子自吗，门外走了进来。那轿子四周笼着白色的纱幔，众人往那轿中看去，隐约只见得到一道穿着白衣的身影端坐其中。 片刻之后，轿子被放了下来，正放在那中央的座椅之前。 站在轿前的一名老者道：“恭迎神子！” 霎时之间，整个塔中响起了众人的声音，一干人等皆恭恭敬敬跟着道：“恭迎神子！” 万众瞩目之下，轿中纱幔轻晃，一只手掀开那薄纱，那神子便自其间走了出来。 第六六章 这神子看起来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与孤月澜少年时的瘦削苍白不同，这少年身上有着一股自成的灵气，他虽是端端往前走着，眼角却瞥着四周的人，满脸的兴味盎然，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多么严肃的场合。他穿着一身华丽厚重的袍子，身后还跟着几名仆从，确实是有着在这天罡盟至高的身份地位。 韩绮兀自看着那少年，却忽的听旁边的曜魂短促地笑了一声。 韩绮往曜魂看过去，曜魂收了脸上笑意，与韩绮对视一眼，低声道：“看看这家伙打算玩什么把戏。” “师父认识他？”韩绮问道。 曜魂点头：“也算认识很多年了。” 曜魂活的年纪少说也有上万年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很多年”，也不知道究竟会有多长的时间。韩绮盯着那神子看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来，她朝曜魂低声道：“疏言？” 上古六神当中最后一个神，这人在世上留下的传说极少，不似其他几位那么惊天动地，似乎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但若真的要说起来，这世间信奉这位神祇的人却是最多的，因为这位神所代表的是幸运。 古往今来，人总是相信命，相信运的。 韩绮说到这里，便凝目盯着曜魂的神情，曜魂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淡淡笑道：“接着看下去。” 韩绮觉得这应该是*不离十了，便听了曜魂的话重又看向那人，而一旁的石玉听不懂他们的意思，他微有些惊疑的看着二人，面上的神情却是越见凝重。 片刻后，那神子往中央那椅上一坐，朝众人轻轻扬手。众人原本起身迎他，这会儿见他动作，才又坐了下去。那神子眯眼笑着，托腮大喇喇斜靠在椅上，开口道：“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今天让大家来是要做什么，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解释了，你们收拾收拾东西，与我去一个地方便好。” 韩绮自认见过的人不少，但像这位神子这般懒的还是第一个。 众人听到那神子的话，当即也都四顾起来，不少人开始出声低语，其中一名不知是哪个宗门的老者站了出来，低声道：“神子，不知我们要去何处？” “当然是去灭神。”那神子扯着唇角笑了笑，理所当然的道，“既然要灭神，我们总该先将神给找出来。” 老者又道：“我们要去何处找神？” 神子这会儿总算是坐端正了身子，不过他的神情却仍是跟严肃沾不了半点关系，然而在这样的神态下，他却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的地名：“赤霄城。” 赤霄城乃是孤月澜所居住之处，这天下恐怕没有人不知道。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就连韩绮也微微皱眉，不知这人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那神子看着众人的反应也是毫不吃惊，就这么坐着等众人交谈完，等了许久，终于一名天罡盟的人开口让大家安静下来，而等到他们都安静了下来，神子才接着道：“你们不是要灭神么，灭神只有这个办法，我思来想去，恐怕只有去赤霄城，才能够找到墨宣。” “可是……”先前开口那名老者又道，“如此一来，岂非对孤月澜大不敬？” “不敬？”神子笑了一声，似是嘲讽，“你们都要灭神了，还担心什么不敬？说起来那孤月澜早就死了一万多年了，你们对他敬不敬他也不知道，还在怕什么？” “神子……” 他身为神子，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众人却是难以信服他。 只是就在这时候，曜魂却是突然走上前去，朝那中央的神子看去一眼，缓缓笑到：“我同意神子的做法。”他与那神子对视一眼，两人眸底都有着波澜。曜魂道：“若是我们守着老旧的陈规，却将灭世三神给放走了，将来若当真出了什么事，便不是一两条人命那么简单了。这种责任，诸位可担得起？” 韩绮知道曜魂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既然这样说，便一定有原因。韩绮沉默片刻，亦是到了曜魂的身旁道：“我也同意。” 众人本就迟疑，现在看到南华派的两人站出来，当即又沉默了下来。南华派在各门派中的威信一向极高，如今就连玄灵宗宗主都站了出来，众人自然也有几分犹豫了起来，片刻之后，又是几个人站了出来，犹豫再三，更多的人也跟着走了出来，而剩下的，不过只有极少数人而已。 神子见状笑了笑，朝着曜魂投去一眼，这才道：“如此一来，你们便快准备一下，事不宜迟，我们今日就出发。” 神子的确准备得很急，众人不过才收拾了片刻便又被他召集了起来，说是要让众人一道往赤霄城而去。众人也不知他有什么打算，便在塔中等了起来，那神子命人抬出了一座巨大的石座，放在了众人面前。旁人都在猜那石座究竟是用什么所做，其间光彩斑斓，竟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但是韩绮曾经接触过这种东西，所以不过一眼，她就认了出来。旁边的石玉也是见过的，当即低声道：“是烈焰晶元，原来他们用那么多烈焰晶元是为了做成这个东西？” 只是也不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韩绮觉得那神子身上从头到尾都是谜团，也没有开口，只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片刻之后，那神子来到了石座前，他回头对众人一笑，低声道：“你们不是想看神迹么？” 伴着他这句话，地面忽的一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身旁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一般，不过一刹那的功夫，众人还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就发现他们四周的环境已然改变。 他们如今所站之处，像是在一片洞穴当中，自头顶有一片熹微天光落下，借着那微薄的光线，可以看见四周尽是断壁残垣，残破的墙上刻着古老的印记，那些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咒印。 众人往四周看去，搜寻许久，终于在远处看到了一盏灯。 那灯火出自这地下唯一一间完好的屋子，透过那屋子的窗口，众人能够看到一名男子正坐在桌前，他好似完全没有发现众人的到来，只向着前方轻声说着什么话。 而他的面前，空无一人。 第六七章 众人静默的看着这诡异的场景，神色间都多少有了些疑惑不解。 然而韩绮却知道这是哪里，也知道那人并非是真正的人，只不过是樾白的灵魂所分出来的一部分而已。他长久的在这里重复着一段日子，却不会知道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曾经她为了取混沌书来过这个地方，当时与她一道同行的还有石玉兄妹二人。看到此处，韩绮朝石玉看去，石玉也在看她，二人对视一眼，心底多少都有了些猜测。 韩绮比石玉所知道的还要多上一些，她还知道赤霄城是孤月澜的住处，而很久以前，樾白与墨宣也是住在这里的，所以那神子说要来这里引出墨宣，也并非毫无道理。 见众人一片沉默，神子笑到：“怎么了？” “神子。”其中一人犹豫着开了口，指着远处那屋子里的人，小声道：“那是……” “那不过是个幻化出来的魂魄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尽管放心。”神子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似乎早已来过此地，他带着众人往那处走，很快大家便到了那屋子外面。屋子里面的男子还安静坐在桌前，却突然之间有了反应，他抬眸朝着前方开口道：“澜儿，你回来了。” 众人怔怔看着他，神子却道：“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刚才那个石座给抬过来，我花那么大的功夫将那东西做好，不就是为了现在？”他这般说着，众人便各展神通，很快将那巨大的烈焰晶元所做的石座给搬了过来，正好放在这房间的大门口。神子看着众人的动作，而房间里面樾白的幻象还在兀自说着话，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怎么不说话，快过来让爹看看。” 有人听到了他这句话，小声的议论道：“他在叫谁？” “不知道？不过他说澜儿，应该就是孤月澜吧？” “这人是孤月澜的爹？” 众人议论纷纷，被分散了注意力，他们与当初韩绮等人来此的时候反应差不了多少，神子故意板起了脸来道：“你们别说话，专心做事！” 人群再次安静了下来，韩绮看着那些人的动作，心中有了些不好的感觉，她低声问身旁曜魂道：“那石座究竟是做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曜魂说到此处，苦笑着道，“疏言这次似乎玩得有些大。” “你的意思是……”韩绮眸色微沉，她还未开口，身旁的石玉便道：“我大概猜到他的打算了。”韩绮二人往他看去，他眯着眼盯了那石座一会儿，沉声道：“你们知道为什么烈焰晶元叫这个名字？” 韩绮：“……” 曜魂很配合的道：“它能烧起来？” 石玉摇头：“不是烧，是爆炸，它是最好用的材料，但是却无法熔铸，只能够用利刃来慢慢切割以做出成品，因为它一旦接触极高的温度，就会爆炸。普通的高温是无法点燃它的，但一旦点燃，就算是极小的一块烈焰晶元也能够发出可怕的能量，而像我们面前这一颗，若是被点燃，恐怕……” 石玉点到为止，忍不住与曜魂面面相觑。曜魂扶额摇了摇头，似乎也有些后悔支持那神子的话，韩绮问道：“这些是圣手钟天告诉你的？” “不错，他就是有这个担心，所以才让我来看看的。”石玉点头。 韩绮等人再度往那神子的方向看去，他们此时正在摆放那石座的位置，看起来的确有要炸毁整个赤霄城的意思，神子先前说他有办法能够引出墨宣，看这个样子，是想用烧毁这个地方来逼墨宣现身了。只是如此一来，墨宣当真会来么？他若是不来，这整个赤霄城就将彻底消失。韩绮心下有些不忍，她知道此事若是让孤月澜知晓了，他定会十分难过。 就在韩绮迟疑之际，那边神子和众人已经将石座给折腾好了，他们分别站在那四周，神子托腮往那屋子里面看去一眼，正看到樾白还在对着一片空气说话：“你跟你大哥说过话了？他也是担心你，你不必太过伤心。” “孤月白啊孤月白，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神子叹了一声，脸上的笑意终于尽数褪下，他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先让开些。”众人依言让开，神子独自走到那石座的面前，回头对众人道：“一会儿这东西点燃了，威力可是不受任何控制，此地的阵法已经被我给暂时破坏，可以使用风行符，我让你们离开，你们就立即使用符咒回天罡盟，知道吗？” 神子说得认真，众人听得也是怔愣，其中一人道：“神子，真的要炸？” “不然你们来做什么？”神子瞥他一眼。 那人低声道：“不是说引墨宣出来……” “是啊，不真炸怎么能引人出来？”神子勾起唇角，将那人往旁边一推，作势便要去点燃那一团烈焰晶元。此地乃是上古六神之首孤月澜当初的住处，许多人信奉孤月澜，将他当做最为尊敬的神明，如今做出这种事情来，自然是对神明的大不敬。他们紧张的看着神子的动作，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极为复杂。一时之间，四周变得寂然无声。 韩绮踏前一步，已经做好了阻止的准备。 这时候场间唯一的声音，就是那屋子里面还在独自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的樾白，他的声音清浅淡然，在这空旷的地方却显得无比寂寥，他说：“宣儿，你不该这样做。” “我不该这样做，又该如何呢？” 寂然无声的地洞那头，突然传来了回应。 那声音出现得突然，所有人在听到声音的刹那便都转过头看去，便见墨宣负手站在不远处的一处断墙之后，他微敛着眸，一步步朝着众人这处走来。神子眼中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意，他收回了手，对着那人好似十分熟悉的打了个招呼：“墨宣。” 在场众人虽早已猜到这来的人或许便是他们要等的墨宣，但真正听到神子口中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仍是惊住了。而就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墨宣仿似丝毫没有看到他们的存在，只走过了人群，自那神子的身边擦身而过，进入了后方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面，灯火悠悠晃晃，桌前的人还在低声叮嘱着什么，墨宣却没有去听，只盯着拿到身影看了许久，终于道：“我来了，你不是要杀我么？” “疏言。”墨宣最后轻轻念出了这人的名字。 神子面上缓缓浮起笑意。 神子就是疏言，刘神当中的最后的那一个神。 四下哗然，众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场景，这世间已经沉寂太久，上古六神已经有万年未曾出现过，他们几乎已经成为了传说里面才有的存在，但就在现在，他们的面前站着两位神，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场景。 只是众人都在震惊，韩绮却忍不住皱了眉，她抬目看着不远处，却好似感觉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煞气，那气息十分熟悉，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就在此时，如洪流般的赤雾自黑暗中那头奔袭而来，韩绮用最快的速度拿起混沌书，撑开了一道屏障。 蓝色的光障偏偏碎裂，然而那道红雾也因着这一撞而纷纷散去。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此地经受了这一阵碰撞不禁摇晃了起来，沙土和石头的碎屑自头顶纷纷掉落下来，好一会儿方才止住。众人在震惊中往那红雾袭来处看去，却见一名青年模样的人缓步踏来，他眸色赤红，周身还有更为浓烈的杀意释出，霎时间弥漫了整个地洞。 “湛隐。”疏言好似觉得如今这情形还不够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将目光自那人身上收回，又看着墨宣道：“这人是你叫来的？” 墨宣平静道：“我只需说曜魂在这里，他就自己来了。” 曜魂这会儿就站在韩绮的身旁，听到这话，不禁苦笑。韩绮看着他的神色，却不明白这个平日里都显得慵懒淡然的人为何在这时候会显得这么严肃，事实上自湛隐出现那一刻开始，曜魂就已经收起了一切的神情，只冷冷盯着那人赤红的双眸。 而湛隐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曜魂。 墨宣，疏言，湛隐，曜魂。 在场的众人就算是听不懂他们话中的意思，但也能够听得出这几个神的名字。 赤霄城内，四神齐聚，众人四下看着，也不知到底应该看哪一个神才好，他们似乎都已经被惊得无法言语。而就在这一阵安静当中，樾白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似乎已经将那一段记忆又重复完了一遍，这会儿朝着窗外看过来，低声又说了一句。 “澜儿，你回来了。” 第六八章 樾白所朝向的是众人身后的方向，众人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回头去看，这才发觉后面空无一人，那分明就是一个幻象随口说出来的话而已，他们竟也当真了。 然而就在众人去看那方的时候，却有人已经悄然无息的到了韩绮的身旁。 “墨宣已经恢复神力了。”那人低声对韩绮等人道。 韩绮看着突然出现的青璇，更关心的却不是墨宣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这个？” 青璇朝韩绮笑到：“是你师父让我去调查的，当初他教了南方三山的妖怪们练功的阵法，事实上也通过那阵法吸取了群妖的力量，让他成功恢复神力，不过他一直示弱，让我们没有发觉罢了。” “果然如此。”曜魂轻轻点头，将韩绮与青璇二人推往了身后，自己则站了出去，他回头对二人小声道：“若是有机会，就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他说完这话，又认真看了青璇一眼，“你也是。” 韩绮知道现在在他们面前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也知道他们此时要面对的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战斗，这场战斗本应该有孤月澜的参与，然而他如今的状况，却是没有办法干预此事。青璇心中也十分清楚，于是他轻轻点了头，拉着韩绮一道退了半步，两人正好与后面的石玉并肩二站。 石玉狐疑的看着二人，不大明白他们方才说了些什么，只是就在此时，沉默的人群那头，湛隐走了出来。 “你们有什么目的我管不着，我此次的目的只有一个。”他径自穿过人群，隔着几步的距离，对曜魂道，“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与我相认？”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这句话是对玄灵宗的宗主“顾雅”所说。 顾雅虽不算修为有多强，在修道者当中威望有多高，但作为玄灵宗宗主这么些年，却是经常外出办事，认识他的人也算不少。这会儿一见湛隐对他说出这话，四下都有些不解，一旁还站着玄真宗宗主纪文康，他狐疑的问道：“师弟？” “师兄。”曜魂心知这身份是藏不住了，索性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道，“对不住。” 旁人还没弄明白他这一句“对不住”究竟是什么意思，便见湛隐眸中赤芒闪过，凭空之中竟有无形的煞气如刀锋凛冽般飞旋而来，便在这时，曜魂轻叹一声，衣袍轻舞间周身升起一道碧色屏障，云淡风轻将一切的攻击都消弭在身前。 曜魂回身朝湛隐挑眉，回应道：“阿湛，这么久不见了，也不先叙旧就动手了？” “若不是你一直躲着我，我们早就见面了。”湛隐毫不迟疑，眼见曜魂站出来，当即攻势再起，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往曜魂而去，曜魂运起神力，亦是守得滴水不漏，一时之间整个地洞之内飞沙走石，狂风乱舞，两名神祇的交战，所带来的是前所未见的可怖场景。 纪文康这时候还怔怔的看着曜魂二人，没能明白好好地师弟怎么一下就成了上古六神之一的曜魂。 而就在众人怔愣之时，墨宣也到了樾白的房间之中。 他低头看着房间当中的景象，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在寻找什么，只是一道人影却拦在了他的面前。 疏言轻笑到：“我引你来此，也不是来看戏的。” 墨宣抬眸看他，神色莫名，只低声道：“我来这里，也不是跟你打架的。” “嗯？”疏言见他突然抬手，想也未想，便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墨宣轻轻挣开他的手，掌心里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粒极小的石头，看起来无甚特别，但那石头的中间却刻着一个极小的字，那字十分古老，一时间竟无法看出其间究竟写了什么。 韩绮本认真看着曜魂与湛隐之间惊天动地的打斗，却忽的听身旁的石玉叫了一声道：“那石头，和当初我与石灵从这拿走的石头一样！” “什么？”韩绮回头看去，正见墨宣手握着石头，对疏言淡淡道，“你引我来这里，其实却不是你引我来的，只不过是我想让你因我来而已。”他这般说来，目的就完全明朗了。而就在说下此话的同时，墨宣轻轻抛出了那一粒石子。 他不过是随意的一抛，那石子就往上空直射而去，他们本是身处在一片黑暗的地洞当中，但就在他抛出石头的刹那，上方的沙土就消失了，一切阻碍和遮挡都消失不见，整个地底的赤霄城突然暴露在了一片旷野之上。而他们的头顶，是整个无垠的天空。 六颗古星，正在他们的头顶齐聚。 灿然光辉，似要点燃一股燎原之火。 韩绮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了当初在四象塔当中，圣手钟天所说过的话，他说他曾经推演过，六星同天，是可能存在的。 没想到正是现在。 “六星同天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墨宣看着静默的众人，展眉淡淡一笑。 所有人都盯着墨宣，想要知道他这一笑背后的含义——除了湛隐和曜魂，这两个人自见面就开始打，到现在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也没有去听墨宣说了些什么话，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韩绮抽空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二人势均力敌，也不知究竟是谁胜算比较大。好在旁边的青璇见状开口道：“这两个人从万多年前就是这样了，谁也奶喝不了谁，你放心就好。” 韩绮：“……”似乎真的不那么担心了。 只是她随即又对身旁的青璇疑道：“你不担心么？” “他们打了那么多年，我当然不担心。” 韩绮摇头道：“我是说墨宣。” 青璇默然，片刻后笑到：“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天穹之顶，那六颗古星的中央，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一道犹如开天辟地般隔绝了一切的裂痕，就像是天空被凭空划开了一道口子，自那处创口当中，有着雄浑无匹的神力压迫而来。 那个景象，韩绮曾经见过。 当初赤华真人飞升，天际就曾经现过这样的异相。 在那道裂痕的另一头，是神界。 “神界的大门开了。”青璇如是道。 第六九章 “这是……”韩绮抬目看着那天空中的景象，那是在整个万年岁月中，从未出现过的景象。 一万多年前，孤月澜将人神二界分隔开来，此后数年两界之中只有得道之人能够飞升神界，然而万年之后，墨宣竟然在赤霄城中再次打开了神界的大门，如此一来，神界众仙众神，是否也即将临世？ “绝对不能让它完全打开。”青璇开口道。 韩绮回头看他：“我们要如何做？” “跟我来。”青璇拉着韩绮往那处神界大门而去，天际那一道裂缝越来越大，自其中隐隐有金色庄严辉煌的光幕透出，倾洒而下，照进整个大地，两人一路往那处光幕中央而去，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处，没有看那处的只有湛隐和曜魂，那两个人还在热火朝天的打着，丝毫不管周遭都发生了些什么。 墨宣立于人群中央，瞥了一眼疏言道：“这你又要如何阻止？” “我为什么要阻止？”疏言好笑的扬眉道，“神界之门打开，这种事情这么有意思，我为什么要阻止？”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倒是确实不曾担心。 就在此时，韩绮与青璇已经到了那神界大门的近旁。 青璇面色前所未见的凝肃，韩绮不禁道：“我们要怎么阻止？” “韩绮，你听我说。”青璇沉默片刻，终是下了决心，他低声对韩绮道：“如今这里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青璇？”韩绮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紧紧盯着青璇，低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要阻止这扇门打开要花上不少功夫，但那样的话，我有能力关掉大门，却也没有办法再去应付墨宣了，这应该也在墨宣的计划当中。”青璇语速极快，似乎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切说清楚。 韩绮察觉了不对劲道：“你能关闭神界大门？你现在的状况真的可以？” “当然可以，我可是孤月澜。”在这紧要关头，青璇竟是浅浅笑了出来，他一手轻轻落在韩绮脸上，眸色柔和得要将整个黑夜都融化，他低声道，“可是接下来的一切，就要靠你了。” 韩绮轻轻咬唇，道：“你要我做什么？” “去神界，找到我爹，他知道你是谁，也知道该怎么做。”青璇身上有浅色的光晕缓缓释出，他放下手，最后轻轻推了韩绮一把。 韩绮的身后，是神界之门那些恢弘神力所凝聚的巨大漩涡，她不过被青璇一推，便感觉身体好似没有了重量一般，无法控制的被吸入了那无边裂痕当中，她拼尽力气在那一片混乱中往青璇所在之处看去，却见那一道身影越来越小，孤零零地站在荒野之上，朝着韩绮所在的方向扬起笑颜。 下一刻，他朝着虚空中探出手，一粒看似十分普通的小石子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正是方才被墨宣给掷向空中的石子，那似乎是神界之门打开的关键。 原本正在不断扩张的那道裂缝突然受到了掣肘一般，当即晃动片刻，竟是开始慢慢的闭合回去。然而神界大门的动静自然引来了众人的关注，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正站在大门下方的青璇，他身形单薄，似是极力对抗着某种力量，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那一粒石子在他的掌中旋绕挣扎，好似想要逃窜而出。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将那石子控制住，一道身影便到了他的近前。 那道身影来得飘忽而不可寻，不过瞬间就掐住了青璇的脖颈。墨宣神情淡漠的看着被自己掐住脖子的青璇，冷冷道：“果真是你。” 青璇无力挣扎，他似乎连站立的力气也不剩多少，只是疲倦的抬了抬眼，算是对墨宣这话的回应。 “既然已经死了，就没必要再活过来，是么，阿澜？”墨宣声音依旧不带半分情绪。 青璇被他这般控制着，根本无法开口，便轻轻扯了扯唇角。墨宣好似见不得他的笑意，当即皱了眉，手上又是一阵用力，青璇皱眉，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铁青。 “住手！”就在此时，原本打得昏天暗地的曜魂终于也一掌拍开湛隐，朝着墨宣与青璇这处而来。而同时过来的，还有疏言，不过他的神情仍是戏谑，好似对他来说谁胜谁负谁生谁死都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觉得有趣，越有趣越好。 墨宣没有理会旁人，只接着对青璇道：“我盼着你死，但你这般活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是吗……”墨宣手上的力道似乎小了些，青璇一面对抗着手中那颗躁动跳跃的石子，一面对墨宣挤出一个笑来，“我的大哥……竟也会希望我活着？” 墨宣却没有笑，他只是又道：“这样我就能再杀你一次。” 旁边疏言撤了扯唇角，好似想笑又忍着没笑出来。 曜魂指尖青芒一闪，便要救人，但另一道雄浑的掌力又至，他不得不分神应对。湛隐凭空出现在曜魂身后，皱眉道：“你还有空管别人？” “阿湛。”曜魂似乎打算要开口劝阻，但湛隐亦是没有给人说话的意思，浑身神力铺天盖地往曜魂那处而去，丝毫不给他救人的机会。 墨宣将目光自那边二人身上收回来，终于道：“你该消失了。” 青璇迎着他的目光，面上笑意却是不减，他微微张开手，掌心当中，竟有一片碎沫。那是方才那一粒石子所留下来的，就在墨宣说话的那段时间，他将其碾碎了。 众人身前的那片神界之门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缩小，原本可怕的神力渐渐一点一点的褪去，夜空再次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而随着那一道裂缝慢慢变小，天空中的星辰也归于了原本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青璇仰头朝着神界之门的那头看去。 这一眼，便与韩绮对视在了一起。 韩绮挣脱不得，她发觉自己正在远离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世界，身后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着她往更深处坠落而去，她纵然用尽全力也挣脱不得。 青璇找到了韩绮的位置，他眉眼微弯，笑得与往日无异，带着年少时的温软轻柔。 只是下一刻，一道血花自他的胸口绽出。墨宣的手里升起数道锋利如刀的紫色星芒，尽数朝着青璇的身上落下，青璇无力闪躲，身上又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身形晃动，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最后一眼，仍是向着韩绮。 神界的大门，在这一刻终于落下，完全隔绝了与人界的一切联系，而韩绮所见的最后一道景象，是青璇浑身浴血的模样。 第七十章 四周是一片琉璃一般的透明，在云层的晕染之下，阳光显得前所未有的柔和。 韩绮就站在这一片洁白无瑕的世界当中，身侧只有一片虚无，别的什么也没有，又好似这里本就如此，什么也不曾有过。 没有方才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也没有什么神界与人界的差别，更没有青璇那浑身浴血的景象。 韩绮心道，若是真的没有就好了。 她现在止不住的去回忆最后那一眼的青璇，止不住的去想到底现在那里发生了什么，青璇会不会有事，想许多许多的东西，但她如今却只能空想，什么都做不到。 她能做的，只有替青璇找到樾白，将一切的消息带给他。 “你是谁？”就在韩绮低头沉默之际，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开口的是一名小男孩儿，穿着一身宽大的蓝衣，和这个四处都白成一片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他睁大眼睛看着韩绮，眼里满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好奇与不解，看起来与当初自镜中初与韩绮接触的孤月澜神情如出一辙。 韩绮看着这个小男孩儿，不觉便想到了孤月澜，她怔了怔没有开口，不知道此时人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青璇又是否能够安然无恙。 只是之前那个场景，不论怎么想都…… “你不会说话吗？”小男孩儿一句话打断了韩绮的思绪。 也不知为何，听到这小男孩儿的声音，韩绮心下稍稍一定，她抬眸与那男孩儿对视，终于开了口：“你是谁？” “我叫小叶。”男孩儿听到韩绮开口，当即笑了出来，回应一句之后便又道，“我说完了，该你了。” “韩绮。” 小叶朝着韩绮伸出手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是从哪里来的呀？新来的吗？”他皱了皱眉，好似有些烦恼，“刚才这里动得好厉害，天门好像开了，我原本打算偷偷溜下去看看的，可是还没出去，门就关了，你是刚才进来的吗？” 没有等到韩绮开口，他就又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呀？刚才的动静是你做的吗？” 韩绮沉默片刻，摇头道：“不是我。” 小叶眨了眨眼睛，还要再问，韩绮却道：“我来找樾白。” 小叶一怔。 韩绮道：“你能带我去找他么？” “你为什么要找我主人？”小叶迟疑着道，“我们主人很久没有见过外人了，你不知道吗？” 韩绮确实不知道，不过当初似乎也曾听清微提起过这件事情，她没有料到小叶竟是樾白的人，便又接着道：“孤月澜让我来找他，能不能带我去见他？”她说得有些着急，如今人界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模样，她必须要快些见到樾白才是。 只是究竟为何青璇会让她来找樾白，她也并不清楚。 一切都要等到见到人再说。 小叶狐疑的看着韩绮，良久也未曾再开口，韩绮正打算再说，小叶却皱眉摇头道：“你骗我，阿澜早就死了，我家主人告诉我的。” “他没有死。”韩绮不欲与这个半大的小孩儿多说，只急着要见樾白，“你带我去见你家主人，一切就知道了。” 小叶将信将疑的瞪着韩绮，韩绮不闪不避迎着他的视线，两人僵持片刻，就在韩绮即将失去耐性自己去找人的时候，他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韩绮道：“可是我们主人很久都没有见过外人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见你。” 见小叶终于松了口，韩绮心下稍定，便立即催他带她去见人，小叶这才转身，带着韩绮一道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四周分明白茫茫的一片，韩绮也不知道小叶究竟是如何分辨的方向，不过二人走了片刻，竟真的走到了一处出口，自那出口看去，外面竟是染着一片星辉。她盯着那处，随着小叶一同通过出口，才发现这外面的世界，竟与她所处的人界一无二致。她与小叶正站在一片碧色的草地上，而就在他们的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城，城墙高耸，檐角飞斜，一眼所见，竟望不到头。 “这是……”韩绮抬目看去，头顶就是万丈星空，整座城沐浴在星光之下，庄严而静谧。 小叶笑到：“这里就是赤霄城啊。” “赤霄城？”韩绮喃喃问了一句，忍不住道，“你说这里是赤霄城？” “是啊，你来找我家主人，不知道他住在赤霄城里面吗？”小叶理所当然的应道。 韩绮轻轻摇头：“我第一次来神界。” 她心绪有些复杂的盯着面前这座巨大的城，突然又想到了一事道：“外面这片山岭，是不是叫崇云岭？” “是啊，你知道崇云岭，却不知道赤霄城吗？”小叶道。 果然如此。 韩绮终于明白了过来，所谓的神界，竟然与他们所在的神界，是完全一样的两个世界？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韩绮又问小叶。 小叶点头：“是啊，主人在这里住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我是不久之前才醒过来的。” 万年的时间，对于两个世界来说，所经历的一切也完全不同。神界的赤霄城里住着一个樾白，这里的一切都还完好无损的存在着，而人界的赤霄城却早已破落不堪，不复往日的景象。韩绮心中千思百转，最终仍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她来到这传说中的神界，才发觉一切与自己所想都不一样。 “带我去见你家主人吧。”韩绮道。 “嗯。” 说完这话，小叶就带着韩绮一道往城中而去，两人并未走正门，不过是从一处极小的侧门进去，韩绮四下看着，却发觉这整整一座巨大的赤霄城当中，除了他们二人，竟不再有一道人影。她跟随着小叶的步伐，在空旷的城中走了许久，这才终于到了一处大殿前。 “我们主人就在里面了，可是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你。”小叶抬眸看着韩绮道。 韩绮看了其中一眼，隔得太远她也看不真切，只能看见隔着重重纱幔，那大殿中央似乎坐着一道身影。 “是孤月澜让我来见他，你将这话告诉他便可。”韩绮看了那身影一眼，低声道。 小叶点了点头，拖着宽大的衣服下摆跨进了殿中，朝着那帷幕后面的人小声说了一句，片刻之后，他又退了回来，对韩绮道：“我们主人不肯见你。” 韩绮低头看他道：“他分明一句话都没说。” 小叶皱眉道：“主人不说话，不就代表不愿意见你？” 韩绮没有回应他，只径自朝那屋里走去。 “哎，你做什么，这里岂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地方？！”小叶见她动作，当即变了脸色，跟着她一起进去，想要拦住她的去路。 然而他力气不大，连动作也没有韩绮快，这一来一去根本追不上韩绮，便见韩绮直接冲进了那殿中。 殿内十分安静，那帷幕前燃着一炉檀香，幽幽的散发出一种熟悉的香味，韩绮片刻间便反应了过来，这屋中的味道，和当初在人界的耻笑城遗址当中所闻的味道是一样的。她仓促到了帷幕之前，却没有再接着鲁莽进入，而是站在外面，低声道：“南华派韩绮，见过樾白真神。” 依旧是一片静默，帷幕之后的那人保持着端坐的姿态，没有一丝反应，韩绮微微一怔，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随即便又重复了一遍，却依旧未见有人回应。 “都说让你不要进来了，你听不见吗？现在好了，我家主人生气了！”小叶终于赶到了韩绮的面前，拉扯着韩绮的胳膊，想要将她给拉走，然而韩绮站在原地，却是纹丝不动。 小叶挣了两下也奈何不了她，忍不住闷闷“哼”了一声，改为瞪视韩绮。 韩绮也在看帷幕后面的人，她心底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忍不住问道：“这真的是你家主人？” “当然是！不是我家主人难道是你家主人？”小叶冷声道。 韩绮没有回应他，却微微往前一步，抬手轻轻触碰了那一层帷幕。 有人突然闯进来，还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说了这么多话，不管是什么人都应该有所反应才是，然而这帷幕当中的人却没有一点反应，甚至韩绮屏息去探那人的功力，也什么都探不到，那人就像是不存在一般，就连该有的气息也无。 “你做什么！”小叶尖声叫到。 韩绮皱眉，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将那帷幕掀了起来。 帷幕那头，地上摆着一张精致的小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本半阖着的书，小桌那头端坐着的人的确就是樾白，他与当初韩绮在人界赤霄城那处房间中所见的樾白幻象一模一样，然而此时这人正合着双眸，双手微垂在身前，好似熟睡一般。 “主人！”小叶连忙叫了出来，又瞪了韩绮一眼怨怼道，“我都说了主人不想见你，你为什么还要冲进来？！” 韩绮没有心思去理小叶，她心中突突直跳，面色也白了下来，一步步来到樾白的面前，俯身又道：“樾白真神？” 毫无回应。 韩绮抬手去探那人鼻息，触手之下却是一片冰冷寒凉，一时之间，韩绮连心也凉了下来。 这人根本，早就死了。 第七一章 韩绮不顾小叶在旁边闹腾，前后将樾白又打量和了一番，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了樾白真的已经死去这个事实。 眼前只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气息，分明就是气绝的模样。 只是如樾白这样的存在，又有谁能够杀得了他？他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还是说他的魂魄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韩绮心中千回百转，却终究想不出任何办法，青璇最后想尽办法送她来神界找樾白，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今樾白这副模样，她又要去哪里找这人的魂魄？她又要如何救青璇？ 韩绮怔在原地，静默看着樾白这具毫无生气的身体，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小叶叫了自家主子的名字两声，回头瞪着韩绮道：“你还在这待着做什么，我们家主人不理你，赶你走呢！” “你家主人已经死了。”韩绮微微回过神来，对小叶道。 小叶脸色微微一变，咬牙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家主人不是在这里吗！” 韩绮看了小叶一眼，低声道：“你要自欺欺人多久，你家主子的魂魄早就不在这里了，你看不出来吗？” 小叶眼里满是惊惶，他用力推了韩绮一把，大声道：“你才死了！我家主人一直都在这里呢，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你赶紧走好不好，离开这里！” 韩绮神色古怪的盯着小叶，又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你……”小叶欲言又止的看着韩绮，手里动作不停，仍继续推攘着韩绮。 韩绮不为所动，只静静看他。 他好像被韩绮这神色给看得有些心虚了下来，动作也渐渐小了，最后低垂下头来，好似终于妥协了一般，小声道：“大概是我醒过来的几百年以后，我家主人就不再说话了，每天只静坐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你是多久醒来的？”韩绮又问。 “三千多年前。” 韩绮看着小叶，心底渐渐有了数。如此说来，从那时候起，樾白的魂魄便已经不在了？ 只是他究竟是死了，还是如孤月澜一般，魂魄离开了身体？ 韩绮无法得知，也无从去判断，只能够朝着这大殿四周看去，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樾白身前的小桌上，那桌上还摆着一本翻开了一半的书，她迟疑片刻，将那本书给拿了起来。书上所写的字她看不明白，似是一些繁复的符咒，她将那本书合上，看清了这本书的名字。 混沌。 这是混沌书，可是这本书与当初青璇锁给她的那本又完全不同。韩绮看到此处，手中蓝色光芒闪过，另一本混沌书也出现在了手中，她将两本书对比一看，其中字迹与内容皆是完全不同，完全是出自两个人之手，只是为何又同样名为混沌？ 小叶趴在桌前，看着韩绮手里的书，突然睁大了眼睛，出声道：“你这本书……” “嗯？”韩绮看向小叶。 小叶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本书，这不是阿澜的字迹？” 韩绮心中一动，“你认识阿澜的字迹？” “小主人的字迹我当然认得！”小叶认真道，想了一下又说，“我认识阿澜好多年了。” 韩绮道：“你不是三千多年前才醒过来吗？” “是啊，可是我很多年前就一直存在了，阿澜很喜欢我，所以后来阿澜不在了，主人就一直养着我，养了好多年，我终于能够变成人身，伺候主人。”小叶道。 韩绮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过来，她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芙叶花。”小叶睁眸看着韩绮，“我是一株芙叶花精。” 他对于韩绮倒是没有丝毫隐藏，直接便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韩绮盯着这一株芙叶花精看了许久，直到小叶又问了她一句，她才亦是毫无保留的将人界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最后才道：“我必须要回去救孤月澜，若是找不到樾白，我就自己回去救，总会有办法的。” 小叶听完韩绮的话之后，却是久久没能反应过来，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弄明白韩绮话中的意思，忍不住道：“阿澜真的还活着？” 韩绮不愿花时间跟他解释，只又站了起来，往这殿外面走去，小叶等不及她回答自己，又仓促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找樾白。”韩绮应了一声，她打算将这城中每一个角落都找一遍，若真无法寻得樾白的魂魄，若这人真的已经死了，那么她就必须要想办法回到人界，靠自己的力量去救孤月澜。 小叶呆了片刻，连忙跟了上去道：“你等等我！” 有了小叶带路，韩绮在整个赤霄城当中转了一圈，却也没有发现任何希望。赤霄城虽大，却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最后二人回到这大殿当中，小叶喘着气朝韩绮看去，小声的问道：“……怎么办？” 韩绮回望小叶，低声道：“你早就知道，樾白已经死了？” 小叶咬了咬牙：“主人没有死！他只是不在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他是不会死的！” 韩绮沉默片刻，改了个说法道：“那你知道要如何让他回来么？” 小叶瞪着韩绮，没说话。 韩绮知道这条路或许是走不通了，便又站了起来，打算要离开。 小叶这次没有跟着站起来，只问：“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想要回去，我可以告诉你，在神界是回不到人界的，就连神也做不到。”他眸子微垂，声音低沉了下去，“我试过许多次，唯一一次离开的机会就是刚才神界之门打开的时候，可是我没有来得及赶上。” 韩绮动作一顿，却仍是道：“不管如何，我也得去试。”孤月澜还在等着她，她必须要去救他。 韩绮很快回到了先前来的那处，那个地方白茫茫一片，好似任何存在都是虚无，韩绮在那处试了许久，果真如小叶所说一般，没有办法回到人界，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小叶不知何时已经追了出来，就站在韩绮身后，神色复杂的盯着她，过了好久才道：“我早就说过，你回不去的，我试了三千年都成功，你怎么可能成功。” 韩绮回头对小叶道：“你一直想离开这里？” “我……”小叶迟疑了片刻才道，“我想去找主人。” “你说樾白的魂魄在人界？”韩绮微有些惊讶。 小叶摇头道：“我不知道，可是整个神界都没有主人的气息，也许……也许他就在人界也不一定。” 樾白在人界？ 韩绮蹙眉沉吟，却没有开口。 小叶想了想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韩绮没说话，却又往外走去。小叶跟着她走，觉得韩绮实在是不爱说话，每次做什么总得靠自己问：“你又要做什么？” “找人。”韩绮脚步未停，只随口应道。 既然这里是神界，那么这里就一定有许多得道飞升之人，她既然无法离开这里，不如想办法去找别人，她相信总能够找到办法回去的，她不能够一直待在这里，绝对不能。 只是——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赤霄城外的荒原上走着，小叶皱眉道：“这里这么大，你打算去哪里找人？” 韩绮脚步微顿。 她的确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人，但这里这么大，她总能够遇上人。 韩绮神思一动，突然想到这神界与人界是一样的，那么神界当中的南华派，又会是什么模样？那里会有人吗？ 她打算往那里去看看。 不过有了这个念头，韩绮当即便拿出了风行符，之前曜魂曾给过她不少回到南华派的符咒，只是不知在神界，这符咒是否还能够用。她心念微动，催动起了符咒，手中的风行符发出淡色光芒，竟真的有了反应，小叶一见她的动作，当即也上前一步跟了过来，一把拉住韩绮的衣角：“我也要去！”他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眼前景色一变，两人身体离地，等到再看清眼前一切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岭之中。 韩绮不过才刚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便止不住失望了起来。 他们如今所站的位置，原本应该是南华派的山门，然而周围却没有一处人烟，放眼看这里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山岭，更不必说整个南华派。看来神界当中，果然与人界有着巨大的差别。两个世界的一万年，根本是完全不同的走向。 “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叶此时仍拽着韩绮的衣角，跟着到了这个地方，他四下看着，不明白韩绮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韩绮也没有开口解释，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我不过是来碰碰运气，不过看来我没什么运气，我们走吧。” 小叶：“……” 两人便要再离开，可是韩绮也没有目的，不知应该去往何处，便干脆召唤出了岐阳剑，二人御剑漫无目的的往他处而去。而在看到韩绮手中的岐阳剑时，小叶却瞪大了眼睛：“你身上有主人的剑？” 韩绮没有解释太多，小叶狐疑的看着她，正准备再问，却突然见韩绮神色微变，竟停住了动作。 两人御剑不过片刻就又停在了一处山头，小叶跟着韩绮往山下走，忍不住问道：“你又怎么了？” 韩绮脚步有些急促，目光紧紧凝在视线所及的山腰处。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个地方，应该是南华派的后山位置。 南华派的前山是一副毫无人迹的模样，但奇怪的是，她方才御剑的时候，却发现这后山里面，竟然有一条山路，而就在那山腰上，竟与人界景致一般。 韩绮一路到了山腰处，终于看清楚了那里的一切。 她果然没有看错，这山腰上有一处凉亭，这凉亭与人界里南华派后山的那个凉亭一无二致，只是她抬目看去，那凉亭的后方却没有斩情所居住的那个山洞，原本该是一片空地的地方，竟有一座小屋，那屋子松垮垮的搭在那里，摇摇欲坠，看起来就像是屋顶随时都能被一阵风给掀翻。 韩绮静默的看着面前的屋子，抬步到了屋门前。 “这是谁住的地方？你认识这人？”小叶一路问过来，满脑子都是不解。 韩绮这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抬手轻轻敲了敲小屋的门。 四周极为安静，敲门声空旷的响入耳中，四周除了风声，再无别的回应。 “这屋里面没人吧？”小叶跟着韩绮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什么动静，便干脆一抬手朝那屋门处推了过去，不过这样一推，那屋门竟真的被打开了。 屋子里面摆设十分普通，应有尽有，就是个有人长期居住的模样，然而却独独不见这屋中的主人。 韩绮沉默走进屋内，小叶也跟着走了进去，两人在这屋里看了片刻，小叶才摸着旁边桌上的灰尘道：“这里应该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你真的认识这里的人？”他随口问了一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我在想什么，你是刚来神界的，你怎么会认识神界的人。” “我认识。”出乎小叶的意料，韩绮竟真的开了口，她此时正认真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声音微沉的道，“我认识住在这里的人。” 那墙上挂的字不是什么诗文，却是剑谱，那剑谱名唤无道剑诀，韩绮也曾经在南华派见过，只不过南华派的是残本，真正的全本据说早就被毁了，所以这么多年了，南华派剑宗弟子们所修炼的，一直只是无道剑诀的上部。 这一本剑诀，是由南华派千万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所创，那个天才的名字，叫做清微。 而现在，韩绮看着这屋子四壁上所挂的剑诀，终于忍不住动容。 这是一本完整的剑诀，真正的无道剑诀。 而能够写出完整的这本剑诀的只有一个人。 “这里是清微从前住的地方。”韩绮道。 小叶微微一怔，似乎也知道清微的名字：“原来他住在这里？” “你知道他？”韩绮也问。 小叶点了点头：“他曾经来赤霄城找过主人几次，不过我没有让他进来。”他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他不是在神界的吗，你怎么会认识他，他现在又到哪里去了？” 韩绮神色微微一黯，“他已经消失了。”将仙力给了离恨，自己则消失在了这世间。 “死了？！”小叶不敢相信的瞪着韩绮。 韩绮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看着那剑诀，墙上的字迹十分熟悉，南华派的弟子大多都见过清微真人的字迹，那是个无拘无束的人，写出来的字也是狂放不羁，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不可收敛的锋芒。 然而就在韩绮看着那剑诀的时候，一阵真正的锋芒，竟突然自身后而来！ 韩绮身形一动，右手虚握，手中岐阳剑出现，正好挡住了自身后袭来的一阵剑气。 她回头看去，却见屋内四周并未见有任何人，那道剑气，竟是不知自何处而来。 就在韩绮心中诧异之时，另一道剑气又落了下来，这一次是向着韩绮的眉心。韩绮不敢有丝毫大意，岐阳剑格挡住剑气，回身看去，这才终于发觉了剑气源自何处。 那剑气，竟然是自墙上所挂着的剑诀上出来的。 屋中突然弥漫起森森剑意，墙上所写的无道剑诀，竟开始发出淡淡光晕，无数的剑气凝聚成形，蓄势待发。 第七十二章 “这是什么？”小叶不明白这满屋子弥漫的剑气从何而而来，连忙一脸惊慌的躲到了韩绮的身后。 韩绮凝神对抗着这剑气，还未及回应，便见又一波剑气袭来，凌厉而刁钻，不给人任何还手之机会。好在韩绮曾经学过无道剑诀，不过一眼便知道了这是无道剑诀当中上部的第二招，她回忆着从前练剑的感觉，立即便有了应对之招。 然而紧接着，又是一道剑招来至，这一次是无道剑诀的第三招，剑气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感觉。 韩绮心中一动，立即便明白了过来。 剑式一招接着一招，却都是无道剑诀当中的招式，韩绮动作丝毫没有迟疑，手中岐阳剑祭出，随着那剑式而动，剑芒凌厉，剑锋带着霜色。屋中那些字里面不断有剑招飞射而出，不多时，便到了韩绮所知晓的最后一式，无道剑诀第十八式，诛邪镇恶。 这一式落下，剑招却并未停止，紧接着的是韩绮从未见过的一招。 那是—— “无道剑诀下部？”韩绮一怔，迎着那道剑式，动作却未曾停下，剑锋落处又是一阵寒气扫出。她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之色，本能的便跟着那剑招学了去。 一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过来。 那剑招非是在袭击他们，而是在教她，教她那剑诀的练法。 无我无剑，无招无形，是为无道。 剑招未停，韩绮的动作也未停，小叶站在一旁，看着这屋中的一幕，不禁睁大了眼睛。韩绮身形如幻，飘忽不定，竟是叫人捉摸不透，不过片刻之间，她便已经将那无道剑诀的所有招式演练了一遍，而等到她练完那剑式之后，屋中的墙上早已留下了深深的剑痕。 最后一式落下，韩绮微微喘息，看着四周墙上所挂着的剑招，不禁轻叹一声。 叹息之后，便是极致的静。 下一刻，墙上由清微所写下的那些剑招无法承受这剑气所带来的压迫，纷纷破碎，化为湮尘，消失不见。 韩绮知道，自己恐怕是这剑法最后一个传人了。 方才一番演练，她竟学会了这所有剑招。 此招不愧是清微所创，每一式皆是精妙无比，让人难以揣度，只是那剑招大多华丽，实在是有些……耍帅的嫌疑。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的确是出自清微的手笔。 想到清微为改变离恨而魂飞魄散，消失于这世间，韩绮仍是不禁目色一黯。 “看来清微给你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小叶看着韩绮练完剑法，这才终于走了过来，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了一句。 韩绮轻轻颔首，然而还未及回答，小叶便又疑惑的往四周看了一眼，他狐疑着道：“奇怪，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一种奇怪的气息？” 韩绮沉默片刻，神色微动。 小叶并未说错，这个地方的确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一开始就有，而是自她练完那所有无道剑诀之后才出现的。那是一种与她体内的力量相辅相成的力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是哪里熟悉。 韩绮还未开口，突然感觉体内有一部分力量正在游移，然后缓缓地朝着体外流散。 那是—— 清微曾经给她的仙力。 当初在星罗宫当中，为了对抗归神阵的力量，清微曾经将一部分仙力渡给她，那些仙力虽不多，却像是一道点睛之笔，让她更加学会融会贯通，不过短短时间，便已经连续突破境界。然而此时，那些仙力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在体内急剧蹿动起来。 韩绮神色微变，几乎是脱口说出了一个名字：“清微真人？” “什么？”小叶还没有弄明白，他此时仍在认真看着四周，忍不住道：“这里有神的气息，这气息越来越强，我应该不会认错。”他突然回头，认真看着韩绮，神色却认真了不少，“可是好奇怪……” “奇怪什么？”韩绮回问。 小叶摇头道：“上古六神我都见过，可是这气息，我从未遇见过。” 这世上真正的神，不过也只有那六位，其余人得到成仙，与那六位大神相比仍是完全不同，但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小叶这番话，韩绮心中亦是疑惑。 而就在此时，整个屋中升起一阵耀目暖光，橙色的光芒瞬间笼罩整个房间，无上的神力自四面八方而起，聚拢交汇在一处，那些墙上挂着的，原本纷纷碎裂的纸片，统统随着一阵无凭而来的风飞卷到一起，整个房屋似乎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神力，四壁猛然碎裂！ 冲击的力道将更多的东西卷起，沙尘乱滚，原本平静的山腰被这一阵气势刺激得动荡起来，而就在那动荡的中央，一道身影由浅及深，慢慢浮现而出。 天地似乎都在这时候变了颜色，神界当中本就是众仙汇聚之地，然而此时因着这天地的动荡，无数仙魄自遥远之处赶来，韩绮抬眼看去，便见云头似有人头攒动，她知道有人在看，看着这一幕，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幕。 那静立在动荡最中央的身影，是一道韩绮所熟悉的身影，但在这一刻他似乎又显得十分陌生。 那是清微，原本应该已经魂飞魄散的清微，此刻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且他的身上光华流转，所浮现的却不是仙力，而是神力，至高至纯的神力。 他闭目静静站在中央，所有的人便都在看他，更加雄浑的神力自他的身上弥散开来，头顶的日月星辰似乎都在一瞬之间改变，日落月升，苍穹之中星辰密布，那六颗古星所在的位置，就在最末一颗星辰的下方，一道橙黄的星突然浮现而出，灿烈的光芒烙在了天空之中，留下了璀璨的一笔。 人声不知从何处而来，然而在清微睁眸的瞬间，那些声音统统都消失了。 清微负手而立，神姿卓然，他微微抬眼，朝着天际看去一眼。然后他淡淡道：“散了吧。” 云层里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不久后又归于沉寂，好似一切都没有发声过一般，整个天地间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这山头的风还在轻轻吹动，晃了一树落叶纷纷。 不知过了多久，清微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朝着韩绮看了过来。 “多谢你。”清微对韩绮笑到。 第七三章 韩绮面带疑色的看着清微，像是要确定在她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清微摇头笑到：“是我，看到祖师爷，你还愣着做什么？” “你没死？”韩绮终于找回了声音，开口问道。 清微眯着眼好笑的看着韩绮，反问：“谁说我死了？” “我亲眼见你将仙力都给了……” 清微似是怔了怔，旋即问到：“你们都以为我死了？那离恨她也……” 韩绮点了点头。 清微苦笑一声，却没有立即开口，只是看了一眼自己那已经被这一阵响动弄得破损不堪的屋子，回头问韩绮道：“有没有什么可以安静说话的地方？” 韩绮沉默片刻，又点了头。片刻之后，韩绮带着清微回到了赤霄城当中。两人在赤霄城一处空屋子里对坐着，小叶则在旁好奇的瞪着清微，好似到现在仍对清微的身份觉得不可思议。 “你竟然成了神？”小叶打量半晌，终于没能够忍住，开口道，“自万年前灭世一战后，就再也没有人修炼成神，你这家伙究竟有什么能为，竟能够修炼到这一步？” 清微迎着小叶的目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问道：“你是樾白真神的那个小侍童？我拜访了七次，将我赶走了七次那个？” 小叶点了点头。 清微四下看了看，又问韩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飞升了？樾白真神呢？” “出了一些事情。”韩绮神色微黯，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清微，清微听罢沉吟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所以你本是趁着神界之门打开的时候过来，要找樾白真神相助的，但如今樾白真神却已经……” 韩绮无声的点头。 旁边小叶静静听了半晌，却忍不住问道：“你还没有说，你到底是怎么成神的？” 清微挑眉看了小叶一眼，笑到：“自然是潜心修炼。” “就这样？”小叶一怔。 清微觉得小叶的反应十分有趣，却也没有再捉弄他下去，只道：“要怪也只怪这神界太过无聊，来了这里每天除了修炼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每个人都清心寡欲的连打个架聊个天都找不到人，除了修炼还能做什么？” 小叶神色古怪的看着清微。 只有韩绮知道，清微所说的话恐怕并非是假。 清微乃是整个南华派，甚至是整个修真界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当初他飞升之前，关于他的传说便一直不曾少过，即使是飞升了两千年，人界也一直都流传着关于他的故事，对于这个人来说，似乎所有人都有种奇怪的默契，那就是在他身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没什么好惊讶的。 天纵奇才，本就是如此。 清微接着道：“我在此地修炼两千年，离成神不过一步之遥，但有一道坎，无论如何也无法迈过去。”他轻笑一声，眼里似有隐隐的无奈。 韩绮低声道：“离恨。” “不错。”清微道，“所以我趁着你们当初召唤曜魂之时，分出了一缕魂魄去往人界，想要见到离恨。”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为了让离恨脱离墨宣的控制，我散尽了那一抹魂魄的仙力，所以神界当中我的本体也受到了影响，陷入了沉睡。”清微看着韩绮，接着又道，“魂魄受损，原本我要沉睡至少千年才能恢复，但你身上有我的一点仙力，你来到这里，正好便唤醒了我，甚至你还悟了我的无道剑诀。” 清微叹道：“我能遇到你，能够这么快成神，也是因了你这机缘。” 韩绮摇头：“我什么也没做。” 清微笑到：“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他站起身来，转头朝着赤霄城内的大殿看去，喃喃道：“我可以去见樾白真神吗？” 韩绮抬眸看他，他挑眉道：“你帮了我，我自然也要帮你才是，且你口中所说那事关系重大，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韩绮看了看小叶，小叶犹豫片刻后仍是点了头，又带着清微一道去了殿内。殿内依旧是方才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樾白静坐在其间，双眸紧闭，早已没有了气息。清微来到他身旁，皱着眉没有开口，只将四下都打量了一遍，良久之后，他才问道：“小叶，你可还记得，你最后一次与樾白真神说话的情景？” 小叶一怔，他认真回忆了一遍，点头道：“我记得。” “你们说了什么？”清微问到。 小叶低头道：“主人那天心情似乎不错，他平时都不开口，那天却说了很多，他让我照顾好这里，将城里的房间都收拾好，特别是阿澜的那一间，他还说，城里的花草也要照顾好，这样等他们回来，看到这里的一切，定会十分开心。” “他们？”韩绮问了一句。 小叶“嗯”了一声，又道：“可是主人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人，他说完这些，就让我出去了，等我再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主人他是神，他不会死，他一定是去了哪里，我在这里守着他，他总会回来的。”小叶咬唇道。 韩绮与清微对视一眼，二人都不解其意，清微叹道：“至少这证明了两点，樾白他知道他会变成这样，所以才提前交代好了一切，还有就是，他知道有人会回来。” “他说的是‘回来’，而不是‘来’。”清微话中的意思十分明显。 能够称得上回来的，只有原本就居住在这赤霄城当中的人，除了樾白本人，不过只剩下孤月澜和墨宣而已。 “也许……”韩绮沉吟着对清微道，“我是说也许，也许樾白他知道孤月澜会活过来，所以他才说了这番话？” 清微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看来樾白的秘密，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深。”他说到此处，目光突然往桌上瞥去，他不禁“咦”了一声，拿起了桌上的书。那书就是之前韩绮所见到的混沌书，但那混沌书却是樾白所写，而非孤月澜所写。 韩绮见他神色有异，便问到：“怎么了？” 清微盯着那本书，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他好似没有听见韩绮的话，兀自看了半晌，这才对韩绮苦笑到：“这书上写的东西，实在是有点可怕。” “这是什么？”韩绮不解。 清微合上那书，敛眉沉声道：“灭世之法。” 韩绮更加不明白了：“这不是早就知道了？” 清微摇头道：“不是灭人世，而是灭神界。” 韩绮一怔。 这还不算完，清微接着又道：“还有聚魂之法。” “聚魂？”韩绮忽的想到了什么，当即朝清微看去。 清微微微点头道：“我在神界打听过不少一万多年前的事情，当初樾白之妻受到诅咒，魂飞魄散，消失于两界之中，樾白曾想尽各种办法也未能将她复活。”清微话音一顿，接着又道，“后来孤月澜为救世，散尽魂魄，消失于两界之中，但万年之后，他活过来了。” 说到此处，清微语声一顿，回望韩绮道：“我认为这其中，恐怕有所关联。” 第七四章 纵然清微不说，韩绮也能够猜到一些大概，樾白当年参与灭世的原因尚且不清楚，但是他既然如此做了，便一定有着自己的目的，他在此研究聚魂之法，难道当初孤月澜复活，当真与他有所关联？ 此事就算他们想要弄清楚，一时半刻却也无法有个结果。 他们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是回到人界，救回孤月澜。 清微知晓韩绮现在最在意的是什么，所以他很快又道：“你也不必担心，刚才我看了这书一遍，叫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韩绮问道。 清微朝着那本书努了努唇，展眉笑到：“书里不是说要毁神界么，这些年来樾白似乎做的事情也并不少，神界早已有了破绽，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还没有待韩绮问出来，清微便道：“樾白是没那么容易死的，他如今魂魄不在神界，你猜会在哪里？” 韩绮看着清微，没有回应，这答案呼之欲出，根本不需要开口回答。 樾白去了人界。 “不错。”清微点头道，“他应该跟我当初一样，魂魄通过那神界的破绽去了人界，只是没有人发觉而已，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去的，又在人界何处，我们也很难说清楚。”清微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接着又道，“不过我们倒是完全可以利用这个破绽，离开此处回到人界当中。” 韩绮轻轻点头，等着清微将这个破绽说出来。 然而清微却不知为何沉默了下来，一直到发觉韩绮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他才苦笑到：“此破绽虽然能够暂时打开神界与人界之间的缺口，但使用起来太过复杂，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办到，还需要一个人的相助才行。” “我也可以帮你！”先前一直安静听着二人说话的小叶走了过来，睁大眼睛道，“我可以帮你们，只要你们将我也带去人界。” 眼见韩绮二人沉默，小叶连忙做出哀求的模样，“我想去找主人，我还想见阿澜。” “若是能成功，自然可以带上你，但你是芙叶花精，你身上的妖力却没办法帮我们。”清微摇头笑了笑，随即将目光落在韩绮的身上。 韩绮看明白了清微的意思：“我能够帮你？” “你若是肯帮我，再好不过。” 韩绮不解道：“可是我的修为当真能够帮得上忙？” 清微听到此处，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要妄自菲薄到什么地步？”他挑眉上下打量着韩绮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修为可还不如你，你有如今的境界已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韩绮没有应声，她不过是每日修炼，虽知晓自己修炼之后的成果还算说得过去，但她连日来所接触的都是上古大神们，自是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厉害。 清微眯了眼道：“不过你如今的状况，确实还差了些。” 韩绮还没来得及开口，清微便接着道：“你进入这瓶颈期，究竟有多久了？” 韩绮微微一怔，很快明白清微早已看了出来，她迟疑道：“两个月。” 韩绮的身上有着清微所留下的仙力，所使用的又是孤月澜给她的上古修炼之法，修炼起来自是比之旁人要快上了许多，但能够快到这个程度，就连清微也忍不住长叹一声，神色有些古怪的盯着韩绮道：“你这丫头真是……连我都嫉妒你。” “清微真人你如今可是神。”韩绮丝毫不为所动。 清微长笑一声，摇头道：“神有什么好。” 他笑完之后，立即便又皱了眉道：“此番要你帮忙，但中间究竟会发生什么危险，出什么事情，连我也无法预料，你可要想好了。” “只要能够回到人界，做什么都可以。”韩绮没有丝毫犹豫。 清微也料定了她的回答，便不再多说，只让韩绮在这屋中坐下。 韩绮坐下之后，清微将那本樾白所留下的混沌书又取了出来，小心的翻开了其中一页。 “这是什么？”韩绮问道。 清微道：“这就是神界的破绽。” 韩绮不明白。 摆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一本书而已，虽然这本书是樾白所写下来的。 清微自然也知道她不明白，便道：“其实我也不明白。” 韩绮：“……”面带怀疑之色的看着他。 清微无奈笑到：“奈何这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这阵法打开之后就会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比现在更坏。”他压低了声音，又道：“这阵法必须要有神力才能打开，且打开之后，必须以神力护持，所以只能由我来做。”他说完这话，又看向韩绮道，“而你，我会送你入阵中，能否找到神界的破绽，暂时打开神界与人界之间的通道，便要看你了。” 韩绮知道此法也是无奈之举，清微并未比她多知晓多少，但她也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来便没有怕过什么。 “好。”韩绮点头道。 得了韩绮这句话，清微便放心的点了头，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将一手置于那本混沌书的书页上，抬眸看韩绮道：“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 韩绮不欲耽误时间，直接道：“现在就可以。” 清微笑了笑，早已猜到韩绮会这么说，便点头道：“也好，那我便开始了。” 他说这话的同时，手心已有光芒闪烁而出，正落在那书页之上，那一页纸上，古老的符咒开始散发出清幽的光芒，那光色，却是如深水一般的蓝。 韩绮微微一怔，那是孤月澜的颜色。可这本书明明是樾白所写的。 但她没有来得及再去想这些事，因为就在蓝色的光芒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她发觉自己已经离开了方才那一间大殿。四周景物变换不停，忽而事树林，忽而是草原，忽而又是巍峨的城墙，她似是在片刻之间已经经历了万水千山，等到变化结束之后，她眼前的一切忽的晃眼起来，再睁眸，看到的却又是平凡的景象了。 她所站之处，仍是方才那处大殿，殿内冷冷清清，外面天将黑为黑，殿内只有一盏昏黄的烛，将残影拉得老长。 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四周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韩绮站在其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这里虽与方才所处的地方一模一样，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幽寂的感觉。 好似整个城中，只有她一人。 然而她很快发觉，并非是如此，因为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听来有些虚浮，不像是什么高人。韩绮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个什么样的地方，四周的景物究竟又是真实还是幻象，她只能小心的循着那道脚步声走了过去，不过刚一走到门口，她便怔住了。 有一道身影自她的面前走了过去。 那是个面色苍白清秀的少年，浑身湿漉漉的，步履蹒跚，两眼微红，似是还带着泪。 韩绮定定的看着那少年经过的背影，好似看了一万年那般长久。 那是孤月澜，少年的孤月澜。 可是孤月澜没有看到她，又或者，他根本看不到她。 韩绮轻轻唤了他的名字，他没有反应，她又跟着他往前走，伸出手去碰他，但手却是自他的身体内穿过，根本无法触碰。韩绮收回手，神色复杂的看着那道身影，终是跟了上去。 孤月澜似是受了伤，脚步极慢，这一路不长，他却走了许久，走上一段他便会撑着身侧的墙轻轻喘息一阵。韩绮一路无言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这一切的动作，一双黑眸幽幽的，好似深潭。 韩绮不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什么，或许是万年之前发生的一段往事，或许是一段幻梦，又或者是阵法当中的一次考验。但她好歹见到了孤月澜，只要有关孤月澜的事情，她便想要知道。 两人一道往前，走了许久，天色渐渐黑了，外面似有密集的雨声落下，但韩绮充耳不闻，眼里只有孤月澜。 很快，孤月澜来到了一处殿屋前。 韩绮对这处很是眼熟，她之前被小叶带着逛过赤霄城，知道这里是樾白的居所。 孤月澜原本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但到了此处，他却忽的顿住了脚步，他瘦削的身体微微靠在身侧的墙上，闭目休憩了片刻，这才重又睁眸。再睁眼时，他脸上的颓败之色便一扫而空，好似方才那个脆弱不堪的人并不是他。 就在韩绮的注视下，孤月澜推开了面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摆设十分简单，一人着了一袭白衣，单薄的坐在桌前，烛台泛着清冷的光，桌上摆着两个杯子，杯中茶水还是暖的。 坐在桌前的人是樾白，韩绮能够认得出来。 他就坐在那里，朝着门口看来，对孤月澜轻轻笑到：“澜儿，你回来了。” 这一幕何其熟悉。 韩绮心中一动，立时想了起来，那是人界的赤霄城中，樾白所留下的那一抹孤魂，日夜循环往复的那段回忆。 “怎么不说话，快过来让爹看看。”孤月澜没有开口，樾白便又道。 站在门口的孤月澜眨了眨眼睛，扯着唇角露出一个自认为开朗，实则却勉强之极的表情，朝樾白走了过去：“爹，我回来了。” 第七五章 “渴了么？”和那人界的赤霄城废墟中一样，樾白说着同样的话，指着身前的空位，朝孤月澜道：“来喝茶。” 孤月澜凝目看着樾白，身形似是微微颤了颤，片刻后才点了头，轻轻“嗯”了一声，乖乖到了他的面前坐下。 韩绮是见过这一幕的，不过那个时候在人界的赤霄城里，她只看到樾白一个人对着空气说着这些话，而这一刻，孤月澜就坐在他的旁边，她所看到的，似乎是一段真实的回忆，而非幻象。 韩绮还知道接下来他们会说什么。 果然，樾白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茶，眸中带着些柔和之色，对孤月澜道：“喝吧。” 孤月澜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痛楚之色，好似还有些无奈和苦涩，但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指尖轻轻颤着，自樾白的面前端起那杯茶，捧在手里轻轻抿了一口。 不过一口，他便微蹙了眉头，喃喃道：“好苦。” 他小声说着这话，神色恍惚间，不知为何竟落下泪来。 韩绮记得孤月澜年少的时候总是爱哭，韩绮也曾嫌过他烦，但这会儿看着他哭得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却好似被针扎了一般疼，疼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双眸凝在孤月澜的身上，瞬时连四周的一切都不想管了。 樾白也皱了眉，他放下手中杯子，似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一个人跟我生闷气想跑出赤霄城去，结果在外面林子里迷了路，转了好久才找回来。” 他双眸微垂，慨叹一般道：“那时候的你也是现在这样，淋着雨一身狼狈，哭得怎么劝都停不下来。” “爹。”孤月澜一手捂着眼睛，轻轻打断樾白的话道，“我没有哭。” 樾白似是轻笑了一声，却道：“你现在没哭，你现在表情比哭还难看。” 孤月澜咬唇道：“爹，我好想去外面。” “嗯？”樾白轻问道。 孤月澜松开手，抬眼看樾白，声音轻得好似飘絮：“我想去外面看看，像大哥一样，看遍这天下的景色，这样将来我再见到她，就能将我所见的一切，告诉她了……” 他话音未落，却是猛地晃了身子，一口鲜血呕出，溅了一地的殷红。 韩绮觉得那颜色刺目得让人发怵，她明知这非是真实，却仍是不禁想到自己离开人界的那一刻，青璇也是这般在她的面前身受重伤，鲜血洒了一地。 樾白似乎一直到此刻，才发觉了孤月澜的不对劲，他一把扣住孤月澜的手，将神力渡入他体内，沉声道：“你做了什么？” “爹你知道吗，我刚才见到她了。”孤月澜一口鲜血呕出，接着便好似无法控制一般，更多的鲜血再也无法阻止的涌出，他却浑不在意，只是弯着眉眼，露出韩绮无比熟悉的笑意，轻轻牵着樾白的衣角，声音低弱的道，“我碰到她了，我第一次抱她……可是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樾白紧皱着眉，但却听懂了他的话。 韩绮面色煞白的看着这一幕，似乎也明白了过来。 不一样，虽然开头是一样的，但如今发生的这一幕，却与那人界赤霄城地洞当中那一抹魂魄所重复的回忆完全不同。究竟这一幕是真实，还是那赤霄城中的记忆才是真实的？ 韩绮无法确定，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幕应是发生在当初紫薇门事件之后。 紫薇门一事，六神之中的湛隐复活，神武镜被毁，韩绮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孤月澜，却发现孤月澜用自身的力量，强行通过那神武镜到了她的身旁。 两人那一次见面，不过短短的一瞬，韩绮能够记一辈子。 那时候孤月澜第一次拥抱她。 樾白的声音低沉而喑哑，他抱着虚弱不堪，不停呕血的孤月澜，声音不再温和平静：“你用自身力量，强行逆转了时间？” “对不起……爹……”似是看出了樾白的面色不对，孤月澜瘦弱的身子趴在樾白的怀里，小心翼翼地道歉道。 樾白皱眉道：“我让你修炼，不过是想要你压制体内的诅咒之力，不是让你去做这种事情！” “对不起……”孤月澜仍是小声说着这三个字，他扬起脸对樾白轻轻笑着，看来虚弱无比，眼底却全是满足。 樾白静默的看着他，没有动作。 孤月澜的声音却已经小得听不见，他拉着樾白衣角的手轻轻松开，那手便自身侧垂落下去，他的前襟染满了血，都是他方才吐出来的血，他唇角犹自挂着血丝，那些血顺着他的衣襟落下，自指尖滴落下去，看得韩绮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好似已经失去了知觉，樾白唤了他几声亦是无用，樾白只得将人抱了起来，神色莫辨的道：“澜儿，爹不会让你死的。” “纵然天下人都死了，你也不会死。”他一字一句的道。 那一刻，韩绮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能够被称作执念的东西。 韩绮站在原处，看着樾白抱着孤月澜的出了房间，她疾步追去，但在出门的刹那，眼前的景色却又变了。她发觉自己到了一处虚无之境，四周全是柔和的纯白色，但除了无尽的白，她什么也看不见。这个地方就像是她刚进入神界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个所在一般。 韩绮的心思还在方才的那一幕上，她迫切的想要去见到孤月澜，然而四周茫茫一片，她却连要去何处也不知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 韩绮想她大概是知道的。 孤月澜曾经对她说过，当初他之所以成神，是因为他体内有着自母体内带来的诅咒之力，樾白本一直以自身神力为他压制那些力量，但随着他年岁渐长，那力量便压不住了，所以樾白开启了归神阵，强行让孤月澜突破成神。 那时候韩绮将孤月澜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信了，到现在，她听到樾白那些话，想起来，她才发觉了端倪。 其中原因并不是什么年岁渐长，压制不住诅咒之力，而是孤月澜为了她，强行用自身的力量突破了时间禁制，所以才会耗尽力量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归神阵屠城，才有后来这么多的事情。 只是后来孤月澜化身青璇与她重逢之后，却是对这些事情只字不提。 她对孤月澜，所知终归还是太少。 “是你。”就在韩绮沉吟之际，一个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韩绮心中猛地一跳，竟未发觉此处还有旁人。这声音她十分熟悉，她回过头去，便见到了那张与孤月澜十分相似的面容。 韩绮紧紧盯着那人的脸，片刻后才找回来言语来，开口唤道：“樾白真神。” 眼前的人的确是樾白，而樾白此刻正看着她，双眸里面所印着的也是她的身影，韩绮不过用了片刻的时间便分辨了出来，眼前这人就是樾白，不是幻象，也并非是回忆当中的残影。 樾白也在看韩绮，听他的口气，他是见过韩绮的。 韩绮本还有些诧异，但一想之下却又释然，孤月澜的房中有着她的画像，就连湛隐都能够将她认出，又何况是樾白？ 樾白盯了韩绮片刻，终于又道：“你来此所为何事？” 他并未问韩绮究竟是如何而来，不过是问她来此的目的。韩绮心下认为樾白应是知晓一些什么，但却又无法判断，只得将先前在人界和神界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告诉了樾白。韩绮一路说下来没有一点隐瞒，樾白听完一切之后，却是沉默了下来，皱眉不再开口。 韩绮不知道他此时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他究竟会否出手救人，只得安静等着。 等了许久，她才听樾白轻叹一声，开口道：“宣儿会做出这些事，也是因我而起。” 韩绮迟疑了片刻，才想起来他口中的“宣儿”应该就是墨宣。 “樾白真神。”韩绮缓缓开口道，“孤月澜他……” 樾白看了韩绮一眼，这一眼看了许久，他半晌没有开口，再开口，却是轻声道：“澜儿曾为了你，险些连命都不要了，你若是自那混沌书阵法中走来，应该将一切都看去了，对么？” 自然是都看去了，非但看去了，还将一切都烙在心上，烙得浑身生疼。 韩绮的手在袖中紧紧拽在一起，她点头道：“我看到了。” “若是我要你为他豁出性命，你肯吗？”樾白声音淡淡，却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韩绮的回答不带片刻犹豫：“我肯。” 对于孤月澜，一切的念头都不需要犹豫。 樾白垂目看她，忽的展眉一笑，那笑里面含了诸多情绪，最终都归于平静。他往前一步，负手看着韩绮，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吧。” 韩绮未及回应，只觉得周身的景色再变，韩绮未能看清那些晃眼的景色，便发觉樾白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转而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平静的赤霄城。 清微和小叶都站在她的身前，两人怔怔看着她。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清微神色古怪的问。 韩绮轻轻摇头，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就在此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地面开始猛烈的摇晃起来。 第七六章 “怎么了？”清微满眼不解，还没有等他说完这话，那面前桌上摆着的混沌书竟是自己动了起来，书页无风自动，最后翻到了其中一页。 那一页上有一个看来十分简单的符咒，不过是一个钥匙的形状。 “这是……”清微面色微变。 韩绮正要询问，那符咒却突然发出了一阵耀目白光，这也不知识第几次出现这种诡异的事情了，韩绮站在原处，只觉得自身在无尽的天地中穿梭，不消片刻，她双足已经踏在了另一片地面上。 依旧是赤霄城。 只是眼前的赤霄城与神界的赤霄城完全不同，四周晦暗颓败，满是荒凉之色。断壁残垣当中，韩绮只看到身前一座闪烁着微光的小屋，屋子里面樾白正端坐在其中，声音浅浅淡淡的说着什么，眼前却是空无一人。 这是人界的赤霄城。 韩绮神情恍惚，片刻间经历了太多事情，却有些无法判断了。 直到看清了四周打斗的痕迹，还有那日众人前来此处留下的凌乱脚印，韩绮才确定，这里的确就是人界的赤霄城，不是幻象。 他们回来了。 “原来这神界的破绽，就在樾白的身上。”韩绮抬眼朝着屋中兀自说话的那一抹樾白魂魄看去。方才她在阵法当中所见的，就是樾白与孤月澜对话的场景，而现在他们出现在此处，所见的仍是这一幕，不过是两个世界完全不同而已。 清微也在韩绮的身旁，听到韩绮解释之后才明白过来这里是人界的赤霄城，他已有许久未曾如何接触人世的一切，自是觉得有些陌生。 而一同随着他们来到此处的，还有小叶。 就在二人对话的时候，小叶已经一个人到了屋子里面，一个劲摇晃着樾白的身体，回头慌张的对韩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赤霄城会变成这个样子？主人呢，主人为什么不理我？！” “他不是你主人，他不过是一缕残魂而已。”韩绮没有解释太多，她心中惦记着之前这里发生的那一场大战，不知道孤月澜现在究竟如何了，她必须要快些找到他才行。“路上再跟你解释。” 韩绮说完这话便再顾不得许多，直接往墨宣打开神界之门的那个位置而去，清微稍稍凝神，亦是跟随着她而去，小叶本还一个人哭闹着，见他们二人都走了，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走还是留，他目光在韩绮的背影和身前的樾白身上流连几次，最后终于还是咬了咬唇对樾白道：“主人我过会儿再来找你！你一定要想起我啊！” 他说完这话，也跟着韩绮跑了过去。 不过等他追上韩绮的时候，他才发现韩绮的神色实在是算不上好看，甚至还有些凝重。 韩绮站在这荒原之上，身前是一座巨大的坑洞，那应该是什么人战斗之后留下的痕迹，那坑洞的四周满是尸骨，只是因为不知是什么术法的关系，那些尸骨如今都已经烂了，丝毫看不出原先的样貌。 清微敛眉看着那些尸骨身上穿着的衣物，声音也沉了下来：“这其中有南华派的人。” 清微说得不错，这些人当中的确有着南华派的人，非但如此，其中还有天罡盟，还有许多名门正派，这些都是之前参加疏言所谓的灭神计划的人，他们原本是一道来到这里的，但现在他们却死了。 韩绮看着眼前的这些痕迹，她能够想象得到当时这里发生的这一场大战究竟有多么激烈。 “这四周已经没有任何人烟了。”清微皱眉看了一眼，回头对韩绮道，“也没有神的气息，只有一股死气，有人在这里设了什么阵法，我尚还看不出来，不过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韩绮咬唇，轻轻点头道：“回南华派。” 韩绮的身上还带着回去的风行符，不过一息之间，三人便已经到了南华派的山门处。然而此时的南华派，却是和从前完全不同。 南华派的天空黑沉沉的一片，四周偶尔有闷雷落下，看上去竟有些像当初玄真剑宗地牢被毁的时候，群妖逃出地牢那会儿的模样。然而韩绮很快便发觉了不对劲之处究竟在哪里，就在那天际之上，竟有一道巨大的阵法，那与从前韩绮所接触过的紫云阵又有所不同，那些雷声不断轰鸣，他们所对准的目标，似乎是整个南华派最中央的那一座楼，那座楼是真武阁，那里存放着所有南华派的至宝，还有——孤月澜的身体。 “看这阵法，应是墨宣的。”清微眯眼看着天际，回头对韩绮道，“过去看看吧。”他朝着真武阁的方向看去。 韩绮点了点头，三人一道往那处走，不过多时，便碰到了正在匆忙往外走的微生悦和解海。 “三师姐！”微生悦远远见到韩绮，脸上的神色变了变，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拉住韩绮，看模样似乎是隐忍着眼里的泪水。 韩绮不解的看着微生悦的动作：“怎么了？” 解海挑眉笑到：“他以为你死了，我早说过，韩绮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可是三师姐去了赤霄城，却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我还以为……” 韩绮明白他心中所想，眼看着少年微红的眼眶，声音不禁放柔了些道：“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微生悦精神一振，仰起脸来对韩绮道：“三师姐，你这些天去哪里了？你不知道都发生了多少事，我们……” 微生悦正要往下说，韩绮却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一会儿再解释，师弟，青璇呢？” 微生悦神色微变，他小心看着韩绮的神色，却没有立即开口。 韩绮见状心中不禁一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师姐……”微生悦沉吟片刻，好似在想应该要如何说才好，韩绮双眸紧紧盯在他的身上，他却反倒不好开口了，眸光闪烁了几下，最后求助一般的朝着解海看了过去。 解海轻叹一声，轻轻拍了韩绮的肩道：“师父将他带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韩绮紧抿着双唇，脸色绷得苍白，她没有开口，只立即问道：“师父呢？他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解海怔了怔才道：“师父回来以后那个湛隐又追过来了，他们现在还在打着……” 韩绮：“……” “带我去见青璇。”韩绮道。 解海连忙点头，带着韩绮一道朝着辟风楼而去，一行人很快进了楼中，韩绮一眼便见到了正躺在床上的青璇。 青璇曾经也假死过一次，那次他魂魄离体，暂时回到了孤月澜的身体内，所以才会有那般情况。所以这一次听到青璇出事的消息，韩绮也是抱着这样的期待，然而等到她真正见到青璇之后，她才发觉自己仍是想得太过天真了。 青璇的身体几乎已经破败不堪，他面色苍白若纸，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尤其是脖颈处有一道极深的勒痕。他身上的伤口早都已经停止了流血，却也未曾结痂，伤口泛着可怕的青白，被割裂的身体看起来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虽是已经被人将身上的血迹全部处理过，但仍是看得韩绮触目惊心。 伤成这样，是断不可能再活过来的。 “这是……”韩绮无法开口，跟在后面的清微皱眉开了口道：“这是墨宣做的？” 听到清微的声音，众人才好似突然发觉了他的存在。 微生悦瞪大了眼睛指着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解海没有见过他，忍不住疑惑道：“你是……” 清微眯着眼睛朝他笑了笑，还没开口，微生悦已经将他的名字从口中挤了出来：“清微真人？！” 清微点头。 只不过这些动静，韩绮却并未在意，她如今只在意一件事情。她忽的转身，朝着外面冲了出去，众人看着她的背影，喊了两声她也未有回应，不禁都将目光落在了清微的身上。小叶低声问道：“她去哪里了？” 清微收回目光，摇头苦笑道：“或许是去证实她心中的猜测了。”他这般说着，又朝在场其余玄灵宗弟子道，“南华派头顶这个阵法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同我说说吧。” “自师父他们从赤霄城回来之后，这阵法就出现了。”见众人沉默着不开口，解海便道，“那一战师父与湛隐打了很久，各自都受了伤，墨宣打开神界之门失败，一怒之下便杀了许多人，并且在这南华派之上设下了这道阵法，目标似乎是真武阁当中的什么东西，几位师叔一时之下也是毫无办法，若非……”说到此处，解海语声一顿，不禁多看了清微一眼，好似在犹豫该不该说。 清微问到：“若非什么？” 解海终是无奈的道：“若非离恨一直苦力支撑，在南华派的周围设下保护结界，或许南华派早就出事了。” 清微神色稍敛，喃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离恨。” 谁也想不到，有一天离恨竟然会对南华派拼死相护。 “我知道了。”清微勾起唇角，脸上笑意却有些恍惚，他身形微动，竟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 而此时，韩绮已经到了真武阁之中。 她与玄师叔随口说了一句，便匆忙进了阁楼深处，她知道，孤月澜的身体就在那最深处的房间当中。青璇的身体里已经没了孤月澜的魂魄，或许孤月澜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也说不定。 她这般想着，人已经到了那间屋子的房门之外。 为了防止当初招魂阵那样的事情再出现，屋子的外面被人贴满了符咒，韩绮抬起手，轻轻按在那满是黄符的大门上，在推门的刹那，却有些迟疑了。 第七七章 若是…… 那屋中的人仍旧未曾醒来，她又要如何？ 她要去哪里找孤月澜？他会不会真的已经不在了？ 韩绮心头一瞬间划过这许多问题，她发觉自己竟也开始害怕了。 而就在她兀自想着这些的时候，一道声音自那屋中传了出来。 韩绮神色微变，当即推开了房门。 这屋子在真武阁的最深处，没有窗户，屋里面气息有些沉闷，屋内四壁也都贴着各式各样的符咒，那些都是之前曜魂为了防止再出什么事情，所以亲手贴上去的。屋中十分昏暗，唯有屋中一张小桌上放置着一颗夜明珠，珠子淡淡的光晕散在空气里，将整个屋子的轮廓给勾勒了出来。 屋中墙角处置着一张床，床上本睡着孤月澜，但现在那张床上空空如也，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孤月澜？”韩绮走进屋中，浑身都在泛着寒意，她声音很轻的唤了一声，固执的想要得到一丝回应。 没想到就在她唤出这一声后，那屋内屏风之后，竟真的有一人回应：“韩绮？” 一道影子拖得长长的，缓缓自那屏风后出现，韩绮抬眼看去，才见那人走了出来，夜明珠的微光打在那人身上，他眉眼俱是熟悉的样貌，看得韩绮眼里突然有些朦胧之色。 一夕之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也只有在看到面前真实存在的这人之后，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终于放下来。 韩绮上前，没有等孤月澜开口，便将人拥住。 多年的沉睡，孤月澜的身体很瘦，这样抱起来竟还有些硌手，韩绮微有些不满的蹙眉，却发觉孤月澜的身体凉得不带一丝温度，连回抱着她的手都有些绵软无力。韩绮发觉了不对劲，轻轻将人推远了些，这才看清孤月澜的唇色泛白，看来竟是虚弱无比，只是他眼里带着轻柔的笑意，面上却没有一点痛苦之色。 韩绮这才想起来，这具身体是中了诅咒的身体，他此番情况，分明就是那诅咒发作了。 “没事的。”见韩绮神色不对，孤月澜连忙又俯身将韩绮拥住，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小的少年，他个子比韩绮高了一个头，这样拥着他，他低着头，温热却淡薄的气息便正好落在韩绮的颈间。 孤月澜低声笑到：“你回来了就好。” 韩绮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从神界回来的事情，她轻轻点了头，静静抱了孤月澜半晌，确定他虽看起来虚弱，但却没有性命之忧后，才终于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孤月澜拉着韩绮一道坐在那屋中唯一那张床上，这才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解释给了韩绮。那日他送韩绮去往神界，最后关头却被墨宣给捉住，他心知此番逃不过去，所以在墨宣最后下手的关头自己将神魂自青璇的身体中分离了出来。然而神魂离体十分虚弱，他没有办法，只能够回到原来这具身体之中。 本以为回来也躲不过那诅咒的侵蚀，然而让孤月澜意外的是，这真武阁之中有历代南华派高人的法器所镇，还有曜魂从前所留下的符咒，竟是暂时压制了那符咒，所以他此时才能够好端端的等着韩绮回来。 孤月澜将一切解释了一遍，韩绮便也将之前在神界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孤月澜，听到清微成神，孤月澜亦是惊讶且高兴，但听到了关于樾白的事之后，他神色才稍沉了下来。 说完这些，韩绮看着孤月澜的神色，这才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孤月澜既然让她去神界，便是知道她一定能够想办法回来，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一切，可是他为什么要她去？ 韩绮发觉自己竟有些猜不透孤月澜的想法。 孤月澜黑眸沉静如水，轻轻点头道：“我知道我爹定会帮我。”他扬起脸来，似乎一直到现在才将方才韩绮所说的事情完全理清楚，他声音低了下来，道：“可是我没想到我爹竟计划了这么多事。” “那你能够复活，也是因为你爹？”韩绮想到了之前在那本神界的混沌书上所见到的聚魂之术。 孤月澜亦是没有隐瞒，点头道：“是，是我爹他们教会了烈焰谷里那些孤魂，让他们将我的魂魄找回来，所以我才得以复活。” 韩绮沉默片刻，又道：“这些你都一早就知道？” 孤月澜道：“是他们说漏了嘴，我才发现的。” 当初樾白与墨宣等人灭世声势浩大，将孤月澜害得魂飞魄散，可樾白竟是花了几千年的时间让人重新复活过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韩绮低声道：“你爹很在乎你。” 孤月澜扬起唇角，他与韩绮并肩坐着，这会儿忍不住用额心去碰韩绮的额头，声音软糯带着笑意道：“嗯，他待我极好，从小便是如此。” 韩绮由着他闹，却觉得他自恢复孤月澜的身体之后，就一直黏自己极近，不禁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你怎么了？” “韩绮。”孤月澜被韩绮捉住双手，却没有再动，而是反握住了韩绮，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些沁人的寒意，但眉间眼底笑意却全是暖的，“我真想什么都不管，就和你一起待在这里，能够过上多久就过上多久。” 韩绮道：“等这次风波过了，我们就一直待在一起。”韩绮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认真。 她知道孤月澜是在很认真的说这句话，所以她的回应也非常认真。 孤月澜不禁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大哥在找我，他现在在南华派的头顶设了阵法，想要劈开真武阁将我找出来，我虽然没有出去，但是我都知道的。”孤月澜指了指头顶，不知是否是因为那夜明珠太晃眼，韩绮觉得他眼睛里盈盈闪烁着好看的光亮。韩绮静静看着他，他便继续道，“我不能什么都不管，也不能和你一起待在这儿。” 韩绮亦是道：“我也不能。”她是南华派玄灵宗弟子，门派有难，她自然也不能躲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 孤月澜原本上翘的唇角忽的敛了下来，他轻轻伸手去碰韩绮的唇，似是有些恼又有些觉得可惜道：“你笑得太少了。” “没什么可笑的事。”韩绮道。 孤月澜又笑，韩绮忍不住也去拨弄他垂在颊边的一缕发，她从来没见过比孤月澜还爱笑的人，从少年时便是如此。韩绮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回答似乎有些生硬，便改口道：“那你替我笑好了。” 孤月澜笑得眼睛都弯了，眸子如一泓春水。 韩绮突然便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在樾白的记忆力看到的那个清瘦少年，她低声道：“我看到以前的你了，跟现在没什么变化。” “是吗？”孤月澜反问了一声。 “韩绮，现在我年纪比你大了。”孤月澜低下头，假意扒拉着手指数，“成神那几百年，灭世之后的一万年，后来聚魂之后的几百年，算起来我比你老了好多岁，我连你今后几千年的份都替你笑光了。” 韩绮：“……”挑眉看他。 孤月澜迎着韩绮的视线，眼眸清澈如水。 若不是孤月澜说出来，韩绮竟未曾发觉过，竟然都过去这么久了，孤月澜独自一人，竟撑过了这么长的时光。 今天的孤月澜同以往都不大一样。 韩绮知道，孤月澜这是在趁这个机会，将从前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因为等到走出这里，恐怕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你的身体能出真武阁吗？”韩绮低声问。 孤月澜点头道：“可以。” 出去之后呢？ 韩绮没问。 韩绮仍自拽着孤月澜的手：“还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了。” “嗯？”孤月澜侧头看向韩绮。 韩绮凑近了他。 夜明珠的光芒描绘出她细致的眉眼，屋里昏暗的场景好似都成了幻梦，韩绮温热的呼吸清浅的落在他颊边，一切似真似幻的旖旎中，她柔软的唇轻轻贴上了孤月澜的唇。 孤月澜的确独自经受了漫长的岁月，看过许多的风景，但他恍然中觉得，那一切，都比不上这一刻的温存。 世间再好的一切，都美好不过眼前的少女。 “我想吻你，想了很久了。”韩绮兰息轻吐，自孤月澜的身上撑起来，孤月澜怔怔看着她，模样仍似少年，她看得心中一动，在那人唇上又蹭了一下，这下却是不若方才轻柔，狠得像是撕咬。 孤月澜轻轻“唔”了一声，直到这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他捂了唇，盯着韩绮眨了眨眼。 韩绮索性都放开了，看他这会儿眨眼的模样也看得有趣，便又是一吻落在他右眼。 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了一下，动得韩绮心中轻痒。 孤月澜又慌忙去遮眼睛，遮完了不知想到什么又立马放下手来，他苍白的面色染着轻红，像是在犹豫，韩绮面上带着笑意等他，他过了片刻才道：“韩绮，你知道吗？” “头顶的那颗苍星，是为你而悬上去的。” “那时我怕我活不过来了，所以我想留下一些什么，让你一直记着，就算是这世间再也没有了我，也还有我的痕迹。” “这样，就算我一直陪着你。” 韩绮记得，很久之前她以为顾雅死了，一个人在屋中流泪。孤月澜就陪着她哭。 他说他就想陪着她。 他真的一直都陪着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第七八章 天际早已看不见什么太阳，遮天蔽日的黑云笼罩在南华派的上空，不时落下的闷雷携着摧枯拉朽之势攻向真武阁所在的方向。 然而不过还未触及那阁楼，便被一阵看似浅淡的蒙蒙白雾所化去。 那层白雾经受了雷击的冲击，亦是晃荡不堪，好似随时都将消散。 白衣的女子临风立于高阁之上，浑身仙雾弥漫，那些弥散而出的雾气将整个南华派所包围起来，仙雾所过之处，紫雷无法触及分毫。 然而谁都知道，这非是长久之计。 白衣的女子正是离恨，她面颊泛着铁青苍白，唇角早已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她不断的释出浑身仙力，心中却十分清楚，她所能撑的时间，恐怕所剩无几。只是她面无惧色，却是将目光迎向了遥远天际。 南华派此时亦是一片大乱，南华派现今掌门唐昼自那堂中负手出来，神色复杂的朝着离恨看去。 “师兄，时间恐怕来不及了。”纪文康走在唐昼的身旁，摇头叹道。 唐昼沉眸道：“若是来不及，那便拼命。” “师弟……”纪文康本要说什么，刚开口却又顿住，改了口道，“曜魂真神他真的能够及时赶回来吗？” 好好的师弟突然之间就成了上古真神，纪文康亦是百般不解，不过如今的情形，也容不得他有太多疑惑了。 唐昼摇头叹道：“我不知道。” 只是他们如今能做的，便是信他。 就在二人对话之际，那立于高阁之巅的身影微微一晃，似是支持不住，鲜血自口中溅出。 纪文康面色变了变，苦笑到：“怕是真的不成了。”他摇摇头，声音里满是苦涩，“没想到离恨会主动站出来护南华派。” “她虽有仙力，却也只阻得了一时。”唐昼皱着眉，心中不知在思量何事。 而高阁之上，离恨直直看着前方，那层云之中，竟有一道身影缓缓现出。 “你还打算撑到何时？”那人神色复杂的盯着离恨，开口问道。 离恨沉默不语，只拿眼睛瞪他。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摇头道：“我还记得你从前最恨的便是南华派，怎么这会儿竟还帮上了？”他紧紧盯着离恨，面上的笑意稍稍敛了起来，一字一句道，“离恨，你若现在收手，念在昔日情谊，我可以让你平安离开。” 那人正是周曦，他手中还执着几张符咒，不知是什么作用。 离恨依旧没有开口，只是身旁升起了更多白雾，似是要将面前的周曦给包裹吞噬。 周曦在空中御剑退了少许，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铁了心？” “我若是能收手，早就收手了，何必等到现在。”离恨微微闭目，终于开了口。 “这下面，是对清微来说最重要的地方。”离恨声音清冷，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异常，“他将性命给我，我便要替他守着这里，他没做完的事，我来替他做。” 周曦又是一声冷笑。 “你还能撑一炷香时间。”他抬起手来，将手中的符咒晃给离恨看，“主人说，这三张符咒若是用完还不能打开这真武阁，那么他就亲自来。” “你纵然有仙力，又要如何抵挡墨宣真神的真神之力？” 离恨再次沉默了下来，但她的神色间却多了份轻狂。 那双柳眉轻轻上挑着，好似在对周曦这番话做出嘲讽之色。 周曦怔了片刻，扬手将那符咒撒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雷咒，而是火。 铺天盖地的热浪随着那符咒的力量袭来，离恨神色微变，立即认出了这火焰。 “离魂之火？”离恨神情一肃，当即出招应对，只是那符咒的力量本就可怖，她为护住南华派又消耗太多仙力，一时之间竟难以对抗。 离魂火乃是能够焚尽一切的之物，纵然是魂魄也能够焚烧殆尽，若是当真被离魂火所伤，必然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但离恨却立在那阁楼之上，不闪不避，眼中突然现出一丝狠辣来。 “离恨你……”周曦一怔，符咒已然脱手，想要再收回已然是来不及了。 他没有想到离恨竟然会不闪躲。 然而离恨虽不闪躲，却没有当真坐以待毙，她右手凭空一握，指尖竟是现出一条以白雾所凝成的弓箭来。她弯弓搭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就在那离魂火靠近之际，一枚凝着点点寒魄的弓箭已经直射往那离魂火的最中央！ 又是一阵使天地为之震荡的猛烈撞击，离恨三千青丝随撞击所形成的狂风乱舞，唇角又是更多的鲜血渗出，落在那一身白衣之上，染出点点梅色。 而另一方，周曦却是气急，咬牙将第二张符咒扔了出去。 这一次却非是方才那般简单，整个黑沉的天空当中，凝聚出无数的离魂火球，纷纷悬在这南华派的头顶，那些火球如同炙热烈阳，整个南华派霎时变得炎热不堪。 周曦道：“你以自身心魂射落离魂火，但这么多离魂火，你又要如何？” “你想救谁？”周曦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眼里透着一丝疯狂，他往下方看去，南华派的弟子们这时候正四下忙碌着，还有许多人仰头看着面前的一切，“嗯？”他最后这一声问，是向着离恨的。 离恨沉着脸，再度撑开了手中的弓。 那目标却不是天上任何一团离魂火，而是周曦。 周曦脸色变了变，不可置信般道：“你要杀我？” “如果我杀得了。”离恨冷冷道。 周曦狂笑一声，面色倏地涨红，将扬起的手放了下来。 随着他这一挥手，那天际所有的离魂火同时朝着南华派落下！ 离恨手中的弓箭离弦。 然而那剑矢朝着周曦而去，却在靠近周曦之际，被天际射来的一道金芒击中，纯白雾气所幻化出来的剑矢霎时烟消云散，一道精魂散落在天地之间。 离恨身子猛地一晃，又是一大口鲜血涌出，她直直盯着周曦，周曦动作未停，整个南华派便在一片热浪之中！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绵长低回的钟声自南华派内部传来，落到了众人耳中，那些不断下坠的离魂火好似受了什么震荡一般，下坠之势渐缓，竟被这钟声消磨了少许。也在这同时，三道人影腾空而至，同时出现在了离恨的身侧四周。 三人合着这真武阁围成五行八卦之象，手中符咒抛出，剑锋过处，一道巍峨阵法落下，空中腾起阵阵飞霜，竟正好将那离魂火都给抵了下去。 周曦神色一沉，看着来的三人道：“几位师兄来得倒是巧。” 来的正是南华派掌门唐昼，身后还有玄真剑宗宗主纪文康，玄通气宗宗主任宏轩。 唐昼往离恨身前站去，淡淡道：“离恨，你也已经尽力了，接下来便交给我们了。” 离恨说不清神色如何，看着这三人挡在身前的背影，却没有退后半分，只祭出体内仙力，薄雾再度自四周升了起来。她没有忘记，周曦的手中还有第三张灵符。 就在众人沉默对峙之际，周曦已经将第三张灵符扔了出来。 看着那灵符在空中泛起耀目白光，离恨心中猛然一动，当即大声道：“小心！”她面色骤变，众人听她的声音，立即知晓了这符法恐怕不好相与。 只有离恨知道，这符咒名唤归寂，乃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此符落处，千里之内，万物皆归于沉寂。 离恨猛然纵身而起，周身的薄雾趋于浓厚，霎时将那符咒包裹起来，然而符咒乃是上古真神所写，她纵然有万般能耐也抵不过其中蕴藏的神力，周身仙力被那神力冲击得濒临溃散，离恨呛出一口鲜血，人却已经被弹得后退了几步。 高空之中，归寂咒散发出无匹的气息，白色的光芒在一瞬之间便要落进整个南华派。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挡在了离恨的面前。 橙黄色的星在天际升起，神氛笼罩整个南华派的上空，原本即将吞噬眼前一切生灵的归寂符咒竟随着这神力的出现，忽的燃烧起来。 符咒烧毁殆尽，化作飞灰散于空中，而拦在离恨身前的那道身影往前一步，轻笑道：“要想进攻南华派，你恐怕得让墨宣本人来才行。” 他随口这么说着，却没有接着逼近周曦，而是微退了半步，一把拉住了身后离恨的手腕，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离恨微微睁眸，两行清泪已是倏地落下。 “见我活着，你就这么难过？”清微回头，朝着离恨淡淡一笑，一手轻轻揩去她的泪，小声道，“我的兔子徒孙们都还看着呢。”说罢瞥了后面的唐昼等人一眼，唐昼众人这会儿还愣愣看着清微，接触到他的视线，几个人才开始重重咳嗽起来，视线四下乱躲。 清微面上笑意还未褪去，便又握紧了离恨的手，回头看向那云层的深处，扬声道：“墨宣真神，你还打算看戏多久？” “看我那贪生怕死的弟弟，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出来见我。”墨宣的声音分明是自云那头悠然传来，但眼前紫芒落处，长身玉立的身影却已至身前。 几乎是在他出现的同时，一阵罡风拂过，振聋发聩的声音自高空之中传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落在了众人的面前。 狂风将众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尘埃之中现出那两人的身影来。 湛隐与曜魂相互对视，依旧是毫不相让的出招。 这两人自那日在赤霄城见面便开始打，打到现在竟还没有个结果。 趁着这好不容易的安静空隙，曜魂回头有些诧异的看了清微一眼，“你成神了？” “是啊。”清微神色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叹气，只道，“还在和你弟弟玩？” “住口！”湛隐面色一寒，再度出了手，“我没有这种兄弟！” 曜魂再度反击，神色与平日的从容全然不同，竟是多了一分不耐，“就是因为你这性子，我才不愿见你。”他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本欲再开口，但湛隐的攻势一招强过一招，他无奈之下只得全神应对。 风起云涌之间，墨宣瞥过众人一眼，淡淡开了口：“终于肯出来了？” 他这话不是对在场任何一个人说的，众人一怔，旋即随着曜魂的视线看了过去。 真武阁的大门被人自里面推了开来，两个人携手自其中缓步而出。 第七九章 孤月澜对于整个人界来说，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所有人都知道，孤月澜早在一万年前就死了，为救这世间天下而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他虽早已消逝，却被所有人所记着，万年来不敢忘。 大约在场所有人都猜不到，他们有一天能够看到孤月澜站在自己的面前。 孤月澜脚步很慢，韩绮就在他的身旁，亦是沉默着抬眸，看着天上的墨宣。 墨宣的眼中只有孤月澜，他与孤月澜两人相似的眼睛对视半晌，倏地叹了一声。 他这一声就像是点燃了什么，又熄灭了什么，层层叠叠的云霎时散开来，天际七颗古星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神辉。 湛隐与曜魂再一次的交手引来一阵动荡，两人适时分开，一人落到了墨宣的身后，一人则到了孤月澜的跟前。而在这同时，清微亦带着离恨一道站在了孤月澜身后，周曦冷哼一声，将手间灵符一手，退回墨宣一方。 一时之间，便作了两方对峙之势。 南华派的众人也在这时候赶来了，整个南华派外面一阵诡异寒风吹来，空中隐隐可听见妖兽的尖啸和低吟。 唐昼挥手拦住准备上前的众人，不禁面色凝住道：“妖物？” “你们人多，我们就不能人多？”周曦在旁好笑的瞧着他，负手道，“这一次来的可不止是南方三山的妖物了，你们又打算怎么应付？” 唐昼没有应他的话，只是回头吩咐了其余两位宗主，纪文康和任宏轩听了他的吩咐，当即各自带了宗门的弟子前去应战。而此间反而却安静了下来。 人们没有忘记神之间的战斗是多么可怕。 孤月澜轻轻上前一步，仰头看着天上那人：“大哥。” “嗯？”墨宣应。 两人之间的对话好似寻常，无比熟悉。 孤月澜先笑了，他眼底还有些暖色，却盖不住四周阴冷的妖风，他朝着居高临下的墨宣道：“你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墨宣垂目看他，似乎想笑，却又没笑出来，“你不需要知道。” 墨宣的话说得冷淡，旁边的湛隐却是皱眉道：“要打便打，废话这么多。”他早就想将曜魂给碎尸万段，若不是墨宣来了，他早就动手接着打了。 孤月澜这便，清微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回头对曜魂道：“你这弟弟脾气真差。” 曜魂没应声。 清微又指了指对面，再指了指自己这方，轻笑一声，“算起来，我们这边还多上一个神呢。” 不巧的是，他这话刚说出口，就听另一处的檐角传来一道清朗声音，“那若是算上我呢？” 来的人是疏言。 他面上带着散漫的笑意，撑着身子坐在高处，好似随意般开口道：“你们都在动手，我自然得凑这个热闹。” “只是不知，你打算加入哪一方呢？”清微扬眉道。 疏言在两方之间来回数了数，毫不犹豫的往墨宣那方指了指：“这边人少，我自然要帮这边才有意思，不是吗？” 曜魂忍不住扶额轻笑，笑中却有无奈之色，疏言的性子的确如此，就是个哪里热闹便往哪里凑的家伙，众人早该料到会有这般情况。相比之下，对于疏言的到来，孤月澜却是半点也不惊讶，他轻轻捏了韩绮的手，到这时候才终于将后者松开。 在孤月澜松开的刹那，韩绮身子微晃，忍不住又拽住了对方。 孤月澜回眸去看韩绮，淡淡笑道：“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韩绮道。 孤月澜轻轻点头，温柔都落在了眼底，然后他松开韩绮的手，往前走了出去。 一步落下，便是天地变色。 不过是一步，所有人都动了。 最先出手的是湛隐，他早已没有了耐性，眼中赤芒闪过，人已经冲到了湛隐的身前，湛隐早已料到了对方的动作，自方才起便不曾松懈，眼见湛隐扑来，身形已然后退，两道符咒随意扔出，阻了湛隐片刻。 湛隐冷笑一声，随手将那两张符咒挥开，“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没用的玩意儿了？” 曜魂沉着脸看他，淡淡道：“是不是没用的玩意儿，你且看看就知道了。” 湛隐面色微变，还没待开口，那两张原本被他挥开的符咒不知为何又突然折了回来，紧紧地贴在他的衣袖上，轰然一声爆裂开来。 曜魂这会儿已经退了几步，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处炸裂而出的烟尘。然而烟尘散尽，湛隐却是毫发无伤，只是脸色难看了不少，他踏前一步，手中又是红芒祭出，腾空而起，他长袖一展，手中已然多了样东西。 那是一幅书卷，随着曜魂的动作而展开，卷中隐隐可见红色的血字光华流转，无匹神力自其中透出。 那是轮回图，相传能够渡魂入轮回，也能够使人下地狱的东西。 湛隐唇畔仍旧带着冷冷笑意，手间动作却是不停，只用指尖一笔一划在那图中书写。曜魂见状神色微变，亦是袍袖轻舞，九颗珠子依次浮现而出，呈九宫八卦之势将湛隐围困其中。湛隐身上红光越现，周身好似浸在血中，无边的杀意弥散在整个南华派之中。曜魂知晓他是想要将周遭的人一同拉下地狱，心底自是一寒，将龙吟天珠的阵法威力提升至最大，浑身青芒与曜魂对抗在一起，一时之间竟僵持不下。 一旁清微正看着这一幕，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便要出手相助，却忽的听耳旁一人道：“还在看什么，你的对手在这儿呢。” 疏言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清微毫不迟疑，剑式出手，便是无道剑诀下部第三式。惊鸿一般的剑芒掠起一片残影，但疏言却是毫不在意的迎着那剑芒上前，数道残影皆落在了他的身后，他信步而来，眼中笑意越浓：“果然是刚成神，神力还不够与我为敌呢。”他说完这话，便抬了手来。 他出手动作不见得有多快，就像是在春风杨柳岸上随意的一抬手，便捉住了河边的飘絮。 疏言将清微的剑锋夹在两指之间，淡淡笑道：“纵然是神，你与我们也差得太多了。” 清微神色莫辨，还未开口，另一道仙力以至他身后，他似有所觉一般侧身掠过，而就在他方才所站的地方，一道清幽白雾已经朝着疏言飘了过来。 疏言眸光微沉，拂去那白雾道：“雾兽？” 离恨此时已经到了清微的身旁，浑身薄雾笼罩，神情冰冷如同石雕。她本欲开口，不远处却又是一张灵符落了下来，砸在二人的脚下，清微一把推开离恨，又分隔了开来。灵符炸出一团青焰，一直到那火焰烧尽，周曦才从旁站了出来，拦住了离恨去找清微的去路，冷冷道：“你的对手是我。” 离恨沉默不言，面上却闪过一丝不耐，与周曦战在了一处。 众人都在拼死相搏，但另一处的战斗，却还未开始。 墨宣一直在静默无言的看着众人的战斗，他没有动，孤月澜也没有动，两个人之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周遭激烈的打斗好似全然没有影响到中央的这两个人，一直看了不知多久，孤月澜将目光转到了那个沉默的男子身上。 似乎是知晓孤月澜在看自己，墨宣很轻的叹了一声，一步步朝着孤月澜所在之处走了过来。他原本是悬于空中，此时往孤月澜走来，便好似走在台阶之上一般，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孤月澜却没有动，只静静看他。 墨宣道：“我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身上的诅咒之力发作了，你虚弱的在我面前哭，那个时候你才五岁。” 孤月澜似是恍惚了一下，片刻后却笑到：“是吗，不记得了。” 墨宣声音依旧是沉沉的，“你自然是不记得了，否则你就会知道，我自那时便开始厌恶你了。” “大哥不喜欢我，我很早就知道。”孤月澜平静的说着，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墨宣轻笑一声，说不清是轻蔑还是挖苦，“可你不知道你的出现毁了多少东西。” 孤月澜眸子微垂，却不再接话，只淡淡“嗯”了一句。 墨宣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却不再多说此事了，只道：“动手吧。” 他衣袂微扬，风中隐隐有紫气流动。 只是孤月澜仍旧没有动手，他仰着脸，轻声道：“大哥，我想问一句。” “万年前你灭世，便是想看我以自身魂魄镇压灭世之劫，魂飞魄散吗？” “是。”墨宣毫不迟疑的道。 “如今你攻上南华派，制造出这样一场混战，是为了杀我吗？” “是。” 依旧是毫不留情的声音。 孤月澜笑了笑，声音轻柔得像一片飘絮：“其实你本不必费这么多周折，多年前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可以不必活下去的。”多年的诅咒之力在体内作祟，终年被关在一尘不变的赤霄城中，他本就是个生无可恋的人，他本就没有必须要活下去的意志。 一瞬的失神之后，孤月澜又想到了韩绮，那个看似漠然，却为她连神魔都不惧的少女。 “可是现在不行了。”孤月澜重又抬眸，无匹神力自他体内释放而出，他唇角微翘，笑意一如往昔柔和，只是又多了些东西，“现在我想活下去。” 韩绮就在不远之处，将他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心底。 就在她欲拔剑相助之时，她看见了一抹白影飘然而至。 第八十章 不管是在当初赤霄城的遗址当中，还是后来在神界，又或是在混沌书的幻境和回忆里面，韩绮都曾经无数次见过这个人。 墨宣与孤月澜的父亲，樾白。 然而让韩绮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似乎只有她一人注意到了樾白的出现，他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神情淡淡，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他看向韩绮道：“你在想我来的目的？” 韩绮没有回应，却当做是默认了。 樾白负手看她片刻，旋即又将目光落向打斗中的众人，就在不远那处，孤月澜已经与墨宣交手起来，两人的神力高强，出手之下却是十分相似，韩绮知道这都是源自于眼前的这个人。 孤月澜与墨宣身上的一切，都是樾白所教给他们的。 见韩绮也看了过去，樾白道：“你认为，他们谁会赢？” “孤月澜。”韩绮没有片刻犹豫，只坚信道，“他一定会赢。” 韩绮双眼一直凝在孤月澜的身上，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孤月澜正以天都伞挡住墨宣一击，旋即出招反击，他看来身形单薄，但出手却是灵动飘逸，所展露出来的都是韩绮从未见过的神力。 那是一个韩绮所不曾了解的孤月澜。 樾白也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却又突然道：“澜儿身上有诅咒之力，撑不下久战。” 韩绮心中自然也清楚，她蹙眉看着那一场战斗，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随时准备要前去相助。然而樾白又接着道，“你没有办法过去，这里是我的幻境，只有你与我二人在这里面，出不去，也进不来。” “樾白真神？”韩绮不明白樾白的目的。 樾白待孤月澜极好，自一开始韩绮就知道。她曾经在混沌书中看过樾白的记忆，又见过赤霄城里面那一抹残魂，还有当初在神武镜当中，孤月澜也无数次提到过樾白，这个人是一个极好的父亲，将孤月澜保护到了极致。然而到了这一刻，樾白平静看孤月澜与墨宣打斗的模样，却让韩绮忍不住心中微寒，无法明白。 樾白没有理会韩绮的疑惑，只道：“三十招，再过三十招，澜儿的身体撑不下去，必然会败。”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也许在三十招内，他便能够打败宣儿。” 韩绮不愿意再听樾白说下去。 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于樾白的认识似乎都是错误的，这个人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一切与他都毫无干系，那正在打斗相残的是他的两个儿子，他却浑然不为所动。 看着韩绮想要离开，樾白也未曾阻止，韩绮走了两步果然又顿住了，她的面前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那一切激烈的战斗都隔绝了开来，她尝试之下果真无法离开。她无奈的回头看樾白，樾白这才道：“我们还有三十招的时间可以说些话。” 韩绮道：“为什么是我？” “你是岐阳剑的主人，你进过混沌书，只有你能够看见我。”樾白微微垂眸，朝着韩绮腰间的剑看去一眼，片刻后轻叹道，“我只是想将这些话说出来，一万多年了。” 韩绮没有回应，因为她知道樾白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话。 他接着道：“这两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寒诗生下宣儿的时候，我们还住在一处隐蔽的山里，每日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他沉默片刻，好似深深陷在了回忆之中不愿走出，只是良久之后，他才道，“那段时间，我记了一万多年，我怕我将它忘了，我便把它放进了我的残魂之中，我将那抹魂魄的记忆改成了我最希望的样子。”他说到此处，不禁轻笑一声，回头朝韩绮道：“那摸残魂你应是见过，就在赤霄城的地宫之中。” 韩绮的确见过，她也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赤霄城地宫当中那抹魂魄所经历的事情，与真实的记忆并不相同，原来那竟是经过篡改之后的记忆。 樾白道：“但那终究是假的。” 他这一声似叹息一般，尾音幽幽散在风中。 “那抹残魂可以永远陷在梦境当中，我却不能。” 韩绮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樾白此时已经不再看那兄弟二人之间的打斗了，他回过头来，低声道：“我想做什么，我终其一生所做的事情，不过是想要回到那段日子而已。” 樾白将话停在此处，片刻后说道：“我想让寒诗复活。” 方才樾白的话中提起过这人，韩绮从前虽未曾听过，但也能够猜出这个叫做寒诗的人，应当就是樾白的妻子，孤月澜和墨宣的母亲。 可是韩绮也知道，这人已经死了，死了整整一万多年，魂飞魄散，早就不存在于这世间了。 “你……”韩绮本欲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是突然一怔，她想起了之前自己在神界的赤霄城中，清微与她的发现，想到那本混沌书上面关于灭世之法z的一切，还有聚魂之法…… 韩绮难以想象，这个人在这万年来究竟在做些什么，在计划着什么。 樾白没有看到韩绮的脸色，他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寒诗中了诅咒之术，却依旧执意要生下澜儿，我阻拦她不得，最终只能够看她魂飞魄散。”樾白声音听来平静寻常，却透着一丝压抑，“可是我不甘心，她也不甘心。” “她在临死之际留下了一缕残魂，融入了澜儿的魂魄之中，护他平安长大。澜儿陪在我的身边，就像是寒诗陪在我身旁一样。”樾白微微勾起唇角，说到此处神情终是柔和了起来，只是他很快又蹙眉道，“宣儿却不明白，他只当是澜儿的出现毁了我们当初的一切，所以他疯狂的报复在澜儿的身上。” 韩绮咬唇道：“但你从不曾阻止过他。” “我为什么要阻止？”樾白好似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两个儿子的争斗与自己没有任何的干系。 他接着道：“对我来说，除了寒诗，其他的都不重要。”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够让魂飞魄散之人魂魄重聚，只是此法凶险，若是失败，那人的魂魄便会永远消失。”樾白低声道，“我不敢用寒诗去赌。” 韩绮原本认真听着，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觉得浑身都凉到了骨头缝里，忍不住觉得愤怒，觉得不可理喻，她无法控制的寒声道：“所以你就用孤月澜的性命去赌？” “他是最适合的人选。”樾白神情仍是平静，只淡淡道，“他的性命是寒诗救回来的，他的一切都是寒诗给的，他会甘心为寒诗死。” 韩绮觉得那四周的打斗声都变得极为遥远，她盯着樾白，喃喃道：“孤月澜是知道的？” “或许吧。” 韩绮沉默不语，她突然想到方才离开真武阁之前，她与孤月澜的交谈。 他说樾白待他极好，从小便是如此。 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句话的？ 韩绮无法想象。 樾白道：“万年前我设计了一切，澜儿魂飞魄散，我便用我所想到的办法替他收集魂魄，让他重新复活，我成功了。” 韩绮道：“所以你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复活阿澜的娘……” “不能。”樾白打断了韩绮的话道。 韩绮紧咬下唇，心底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看着樾白，等着他说出真相来。 樾白很快又道：“我方才说过，寒诗留了一缕残魂融进了澜儿的魂魄之中，她的那抹魂魄如今已和澜儿融为一体，无法取出。我将寒诗散落的所有魂魄都已经收集齐，却唯独差澜儿身上的那一缕魂。” “你要杀他？”韩绮不知自己如今是在用什么样的神情说出了这句话。 樾白点头。 “他为我所救，为我所杀，有何不可？” “疯子。”韩绮看他良久，终是冷冷道。 樾白不为所动，只到此时才又往那兄弟二人看去一眼，“还剩五招。” 外面的战斗越来越激烈，韩绮的眼里却只有孤月澜，那人如今已是面色苍白，韩绮知道他撑不了多久，若是再这样下去，必然是…… 就在韩绮担心的同时，樾白突然蹙眉，开口道：“结束了。” 就在那处，孤月澜与墨宣相对而立，瘦削的身形如青松一般挺直，只是唇角却缓缓渗出一丝血迹。而在他的面前，墨宣手里的剑缓缓淌血，那血却非是孤月澜的，而是他自己的。他的手腕不知何时已经被割裂出一道伤口，鲜血汩汩而下。 墨宣身形微动，往前垮了一步，他这一步走得似是勉强，不过动了动，他便猛地皱眉捂嘴，又是一口鲜血呛出。 然而孤月澜却比他先倒了下去。 四周全是激烈战斗之后留下的痕迹，地面纷纷碎裂，焦黑而冒着浓烟，孤月澜侧身倒在地上，没有力气抬头去看墨宣，也没力气再挪动半分，只咧着唇无力笑了笑道：“这样的结果，你真的满意吗？” 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就这般躺着，侧头向着前方，但他所向的方向，正是韩绮与樾白所在的地方。 他说完这句话，又咳了两声，与墨宣一样呛咳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那些血就像是收不住了一般，不住的从口中涌出，他身前的地面霎时间便殷红一片。 韩绮忍不住往前一步，却被那无形的墙阻挡了去路。 恍惚之间，韩绮觉得孤月澜是能够看到她的，他扯着唇角，朝着她这个方向眨眼笑了笑。 “结束了。”樾白第二次说了这句话。 但这一次结束的却不是战斗。 他朝着孤月澜所在的方向走去，清冷的白光缓缓透出，千丝万缕的魂魄突然自他的体内飞窜而出，像极了夜幕中的流星。 第八一章 眼前的结界骤然破碎，樾白出现在了孤月澜的面前。 浅白的魂魄飘散在四周，淡淡的荧光将整个战场所笼罩。四周的战斗都已经接近了尾声，每一处的战斗都留下了壮烈的痕迹。 孤月澜侧身躺在地上，似乎终于有了些力气，翻过身，朝着樾白看去。 他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爹。”孤月澜含笑唤道。 墨宣仍自撑着身子，咳着血，朝着樾白这处看来。 樾白也不看他，也不回应孤月澜的话，只抬起手来，一本书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书页兀自翻动，最后在某处停了下来。 樾白紧紧拽住那书页，低头看了身下的人一眼，神色如常，只启唇轻轻念动咒术，银白的光芒自那书页上透出，在天际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四周徘徊的魂魄倏地被那处法阵所吸引，统统如流光般汇聚在法阵中央，那法阵正落在孤月澜的上方，清辉柔柔的洒在阵中之人的身上，带来的却是最致命的攻击。 孤月澜本就虚弱，却突然猛地咳出大口鲜血，原本苍白的面容看来更加脆弱，他抬眸无力的看着天上那道法阵，四肢百骸都被难以名状的痛苦所淹没。但他却不肯闭眼，也不肯松开那一口气，他遥遥看着，似乎看到自己的魂魄正在如雾一般蒸腾散去，幽幽地投入那法阵之中。 随后他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他从来没有见过，但却自心底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道影子混在他的残魂之中，被那阵法所吸引而去，但它却突然回过了头来，朝他朦胧的笑。 孤月澜也想笑，可是他觉得自己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轻轻闭眼，复又睁开。 再睁眼的时候，他看到了韩绮。 那个少女就挡在他的身前，几乎是在用自己的一切来护着他。 “进了这阵法，你也会死。”樾白平静的看着韩绮，看她身后护着奄奄一息的孤月澜，淡淡道。 韩绮执剑在手，岐阳剑剑锋微颤，却不带一丝犹豫，她剑尖直指樾白，决然道：“那日你送我回人界，曾经对我说过一些话。” “你说阿澜曾经为我险些连命都不要。” “你问我，若是要让我为阿澜豁出性命，我肯不肯。” 韩绮咬牙，重重道：“我肯。” “不管过了多久，我都肯。” 她话音落下，手腕轻转，剑锋带着凛冽寒意挽成一朵瑰丽之花，纵身朝着那天上的阵法直扑而去！ 无道剑诀的一招一式，都在她的脑海之中迅速成形，她迎着那阵法，只觉得身体轻盈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好似灵魂都将要被吸附过去，无法动弹！ 然而她必须要毁了那阵法。 那是她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人。 韩绮在心底一遍一遍唤着孤月澜的名字，仿佛只要这样，她就能够定下心神，就能够面对眼前的一切。 快得不及眨眼的瞬间，韩绮的剑锋落在了那阵法之上。内腑承受了猛烈的震荡，韩绮心神却似乎更加坚定了，她手中长剑轻挑，又是一道剑诀划出，数道寒芒同时在天空中乍起，像是一朵妖艳而开的花，片刻之间，将那阵法割得纷纷碎裂！ 阵法陡然崩碎，星星点点的光芒随着残影簌簌而下，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就像是夜里突然扬起纷飞的雪。 韩绮手执着岐阳剑，终是脱力摔在了孤月澜的身旁。 樾白怔怔站在原地，微微探手，去触碰那些如落雪一般洒落下来的残魂。 只是触手之间，却又尽数飘散零落。 “你对我说了那么多话，是想让我阻止你，对吗？”韩绮轻轻喘息着，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孤月澜的面前，但那口中的话却是对樾白所说。 孤月澜闭着双眸，像是在熟睡，只是身上没有丝毫气息。 韩绮小心的俯身环抱住浑身冰冷的孤月澜，接着道：“你终其一生想要复活你的妻子，可是到最后，你仍是舍不得。” “否则你便不会对我说这么多了。”韩绮轻轻瞥他一眼，“是么？” 樾白没有回应，他的身影在这沉沉夜里显得孤寂如同远山。 四周如雪花一般的星芒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将这无尽长夜照得如同白昼。 许多的魂芒四下飞舞，最终好似找到了归宿一般，重新回到了孤月澜的体内。 韩绮撑着身子坐起来，紧紧盯着孤月澜，连呼吸都轻缓了起来，只怕错过任何一个眨眼的瞬间。 星芒渐散，尘埃落定，夜幕中的繁星如被洗净般清澈。也不知是在哪一颗星闪烁的刹那，怀中的人长睫轻颤，睁开了眼来。 第82章 番外千山行 从他记事起，他的生命中就只有一个哥哥。 哥哥告诉他，他们的族人都已经死了，最后剩下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印象之中他们一直在流浪，从一座城池走到另一座，从荒无人烟的草原到同样荒芜的沼泽。 他曾经问过哥哥，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哥哥说，他们要去找一个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们找了很久，最后在一座城镇安顿了下来。那座城镇里面住着的人们也是搬迁而来，说是沧玄族之人，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氏族，当初四大氏族纷纷被灭族，沧玄族便是其中一族寥寥活下来的人。 那些人待他们极好，两人在那处过了很长的一段快乐日子。 后来他渐渐长大，开始懂得了许多东西，他自小吃了许多苦，所以对待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他十分的珍惜。 一直到他十五岁那年，沧玄族城内燃起了一场大火，火舌翻滚肆虐，族人们惨死在城中，他看得神魂欲裂，被人硬拉着逃命，但他却没有随众人一起离开，他记得他哥哥还在城里，他要回去找他。 但他没有想到他回到那火场，看见的会是哥哥一剑斩向族人的情形。 那被一刀割开喉咙的族人他是认识的，那人老婆跟别人跑了，孩子也被带走了，三十多岁的人了没有子女，便将他和哥哥看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经常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但现在他死了，被他的大哥亲手杀死。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大哥竟会做出这种事情。 熊熊大火之中，他看到他平日里温和的大哥回头朝他看来，那双眼冷然若霜雪。 大哥对他道：“湛隐，你若是想恨我，就恨吧。” “恨我，然后打败我。” 说完这话之后，曜魂转身离开，再未看他一眼，冷情绝义，好似当初那个温柔照顾他的兄长从未出现过。 一夕之间，湛隐就长大了。 再不是沧玄族城里腼腆羞涩的少年。 他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冷漠之人。他离开了自己所熟悉的地方，开始疯狂的修行，他踏遍了这世间的山水，只是想要找到那个曾经是他大哥的人，他要问清他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想要手刃那人，替沧玄族所有不甘的冤魂报仇。 很多年之后，他开始听到关于自己大哥的各种消息。 曜魂天资聪颖，又得了许多奇遇，实力一再突破，这天下可说没有几人能够做他对手。 湛隐将关于曜魂的一切都记下来，然后一个人默然无言的修炼，他发誓他一定要打败曜魂，不管要过多久，不管需要付出多少。 但他没有想到在漫漫无尽的复仇之路上，他能够遇上珊深。 初遇的时候珊深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坐在树梢上晃荡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让绿叶掩映着，她就像是枝头的鸟，灵动而艳丽，带着湛隐多年未曾见过的天真无邪。 “你每天修炼，不累吗？”珊深问他。 湛隐摇头。 珊深数着自己的指头，认真道：“我在这里看了你十八天了，你每天都在修炼，从太阳升起来一直到落下，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湛隐道。 珊深睁大眼睛看着他，眼里好似有些烦恼，又有些不解。 自那天以后，珊深每日都会来看他，带着些零零碎碎的零嘴，湛隐修炼，她就在旁吃东西，跟枝头的鸟儿玩，或是折了一片树叶吹些轻快的曲调。 他们就这样喜欢上了彼此，而这样的日子却并不长。 关于曜魂的消息又传了过来，曜魂与樾白大战一场，最终落得重伤下落不明。湛隐知道自己必须要去一趟，曜魂死了他便收尸，没死他便报仇。他辞别了珊深，并让对方等他，三个月之内，必然回来。 只是事情总未能如想象的那般顺遂，曜魂因此一劫境界竟一再提升，终是跻身神列，他未能够杀死曜魂，反被对方重伤，而等到他带着满身疲惫回去的时候，才发现珊深也不在了。 樾白开启归神阵，整整三座城池的人成为了阵法的祭品，灰飞烟灭，而珊深便在那其中。 一夜之间，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剩，就连那仅存的温暖也失去了。 又是多年过去，湛隐终是成了神，一如所以神祇一般冰冷无情，当初的少年终于成为了时间尘埃里的一抹残影。 后来，灭世之劫，他与其余两个神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假意合作灭世，却谁也不曾看得惯谁。 再后来，神界与人界两分，曜魂有意避开湛隐，二人再未见得上面，湛隐终日沉默不语，他知道他终有一日会回去，终有一日会打败曜魂，也终有一日会找到转世之后的珊深。 很久很久之后，他在烈焰谷的山头，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让他等了万年的人。 那遥遥的对望，他等了太久太久了。 那少女面上带着无比熟悉的笑意，好似与万年前枝头坐着的身影重叠了起来，她对他说：“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湛隐看着她，像是在看这世间最好最美的珍宝。 今后千山万水，再不必他一人独行。 第83章 番外恨之入骨 上古六神现世，再加上一个刚刚成神的清微，七个大神各展神通在南华派大打出手，这种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天下人，所以这件事发生之后，南华派就开始了漫长的善后工作。 首先便是那被打烂了半边的真武阁，还有零零碎碎破败的花草和楼阁，都需要人来清理打扫并且重新修缮。 好在南华派是正道大派，这千百年来南华派里面来南华派生事的人也绝对不少，十天半个月就是一顿打斗，偶尔遇上厉害的对手还有屠门之危机，就连那清微当初在南华派当掌门的时候，也曾经引起过不少战端。 所以对于善后工作，南华派可说是集了千年的经验于大成，做起来得心应手，半点不含糊。 不过三个月过去，南华派上下就修缮得差不多了，不过就是关于那七位真神的事情，还得需要南华派给好好解释过去。 因着那七位大神都不愿意表明身份，也不想整天被人给拜来拜去，整得跟参观似的，所以南华派还须得将他们的身份给糊弄过去，并且对前来了解真相的群众好好道歉，将之前在赤霄城打开神界之门的事情也给解释清楚，所以南华派特地派了人去应付前来拜访的各门各派之人。 而这负责应付这些麻烦的人，就是南华派玄灵宗宗主顾雅。 顾雅即是曜魂，这一点虽然在赤霄城一战之时有人怀疑过，但顾雅那一张嘴能够将死人都给说活，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去闲扯的，竟是叫众人再没将他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神联系在一起。 众人万万想不到，这位天神正在每天与他们闻言细语赔罪道歉。 好不容易又送走了一批人，灵簌便端着东西进了殿里，将新泡好的茶递到曜魂面前。 曜魂接了茶轻抿一口，苦笑叹道：“还有多少人？” 灵簌没看曜魂，见他喝完又往杯里添了些茶，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情绪：“下午还有三个门派要来，师父你就能休息会儿了，不过明天来的人不少。” 曜魂又是一叹，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出去玩上一年半载再回来，省得他一个神要留在这南华派里面赔笑。 灵簌接着道：“师父，你那些同僚们怎么都是那副样子，打完就跑，留下这一堆狼藉给人收拾，连半句话都不曾过问过。” “……”曜魂想跑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轻咳一声道，“他们还有要事要办。” “要事就是带着心上人去四处游玩？”灵簌一句话比一句话来得快。 曜魂不过一听便知道灵簌说的是谁了。这几个真神里面有心上人的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孤月澜这会儿正忙着解除身上的诅咒之力，自然没那个体力带韩绮四处跑，而清微和离恨正住在后山里面，当然也不会是他们，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湛隐了。 提及湛隐，曜魂目色柔和了几分，笑到：“阿湛苦了这么些年，四处散散心也好。” “师父。”灵簌低声问道，“你与湛隐，当真是兄弟？” “我们生得不像？”曜魂指了指自己道。 灵簌盯着曜魂那张脸看了半晌，认真摇头道，“不像。”见过了孤月家那父子三人的相似度，曜魂和湛隐二人站在一起简直就不像是亲兄弟。 曜魂眨了眨眼，笑到：“那大约是他长变了，我们小时候城里的人都说我们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他话音到了此处，却是忽的断了。 灵簌见他似是若有所思，忍不住开口问道：“城里？” “嗯，沧玄城。”曜魂笑意收敛了些，若有感怀，半晌后道，“不过那座城早就没了。” 灵簌好奇道：“湛隐真神为什么一见你就动手？”事实上这并非是灵簌一个人心里的疑问，整个玄灵宗的弟子们恐怕都想知道。若不是清微开口说这两个人是兄弟，旁人恐怕到现在还以为曜魂对湛隐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曜魂听她这般问，把玩了半天水杯，却没有说一句话，等到灵簌耐心快用尽了，她收了桌上的东西，往外走去道：“师父若是不想说就算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在灵簌堪堪转身的时候，曜魂终是开了口，只是那声音比之寻常要低沉了许多，灵簌看向曜魂，只见他眉目微敛，似是黯然，他接着道，“我与阿湛本是上古四大氏族之一的隐族之人，当初四大氏族大战，隐族全族被樾白所灭，只剩下我带着阿湛逃了出去。” “我们二人那时候年纪都不大，阿湛更是什么都不懂，我一心想要报仇，便带着阿湛一路逃到了北方，在路上我们被大雪冻住，被人救了起来。”提到那个时候的往事，曜魂忍不住觉得好笑，没想到过了这般久，这些记忆竟都还历历在目。 灵簌一言不发等着曜魂的话，曜魂便又道：“救我们的是沧玄族的人，他们将我们救下，又待我们极好，但他们却不知道，我带阿湛去沧玄族，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 他声音忽的沉了下去，灵簌不禁一怔，似是料想到了什么。 曜魂接着道：“我一直记得族人惨死的状况，在逃离那一场灭族的劫杀之后，我曾经发过重势，不管要过多久，花上多少时间，我也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杀我族人的是樾白，樾白是四大氏族之中孤月族的人，而沧玄族，其实就是孤月族仅存的人。他们隐居起来，与樾白一同策划了那一场灭族之战，他们以为旁人不会找上他们，却不知道，我早就打听到了关于他们的一切。”曜魂无声的笑了笑，笑意却显得有些无奈，“我与阿湛隐藏了身份在沧玄族住了下来，阿湛年幼什么都不知道，只将他们当做亲人般看待，我受着他们待我的好，却是死也不敢忘记报仇的事情。 “我计划了许多年，摸清了城里的一切，投毒放火，最后将整个城连同城里的人们一道毁了。”曜魂轻声说着这些话，面上不带丝毫表情。 灵簌突然之间便觉得，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过眼前的人。 曜魂自知这些事情吓到了灵簌，便不再开口，只侧目轻咳一声。 灵簌似是被惊醒，旋即又问：“那湛隐真神……” “他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曜魂笑到，“那是我最宠的弟弟，那些事情让我一个人来做就够了，他什么也不需要知道，最好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远远的。” “所以他恨你？” “恨我能够让他活下来，那么恨又何妨？”曜魂道。 灵簌默然看他，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 曜魂便让灵簌将东西端出去了，灵簌依言照做，行至门口，却又折了身回来看向曜魂，垂目道：“师父，我听说湛隐真神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又要与你在三日后约战。” 停了片刻，灵簌接着道，“我却觉得湛隐真神看起来，早非师父口中所说需要保护的弟弟了，就算是将一切告诉他，又有何妨？” 曜魂抬眉望灵簌。 灵簌义正言辞道，“你们打一场南华派就得派人修缮几次，你们经得起这折腾，南华派可经不起。” 曜魂笑出了声来，摆了摆手让灵簌先离开了。 他何尝未曾想过这件事情，可是隐瞒一旦开始，想要开解，就难上加难了。 曜魂起身走了出去，揉了揉这几日因在屋里呆久了有些僵硬的胳膊，唇角浮起了一分笑意。 他们再相逢后打了这许多场，所看似凶险，却唯有曜魂知道，那人从未真正下过狠手。 他的弟弟，总归还是不如他那般冷心绝情。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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