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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与怨恨在莎莉的心中蔓延，所过之处，腐蚀出一片片狰狞的伤痕，在这如被刀绞的剧烈痛楚中，身体上的重伤，也在一点一滴地消耗着莎莉的生命力。 在这意识存留的最后时刻，莎莉意识模糊地回想起了自己的短暂而坎坷生平…… 她原本，也是生活在永恒王城的贵族，罗格家的长女，可背信弃义的国王遗忘了他的誓言，对战功累累的罗格世家下了手，她的祖父惨死，父母带着她和妹妹逃到了边境小镇。 因为过度劳累，父母没几年就过世了，悲痛的莎莉只能肩负起复兴家族的重任，带着她年幼的妹妹安妮隐藏在洛克镇。 在洛克镇生活的这几年，为了能让安妮进入镇上的学院学习，莎莉身兼数职，不但给修道院誊写书籍，还咬牙拿起了矿铲，跟随苦力们出镇挖矿，完全丢下了作为一个贵族小姐的矜持。 莎莉忍受着被驱逐出家乡的耻辱，忍耐着异常艰辛的生活，而安妮是她活着的唯一期望，可当她终于能供得起安妮入学时，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啊啊！！——”她痛苦地嘶鸣着，模糊的意识因愤恨再度清醒过来，苍白修长的手指在沙地上硬生生抠出一条血痕！ 她不甘心！！罗格家为帝国的稳固付出了多少鲜血与英灵，昔日最忠诚的家族却得到了这样的回报！ “呵呵……看来咱们的罗格小姐已经无法忍受了呢。”一个高高在上的女音响起，随着细跟鞋优雅地轻击地面，一双修长的美腿出现在莎莉眼前。 莎莉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一张美丽而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那张脸就如同她的声音一般，带着嘲讽的笑意。 是她！雪伦！ 在王城的时候，雪伦就非常厌恶莎莉，觉得作为罗格家长女的莎莉抢尽了她的风头，绅士们的目光都在莎莉的身上打转……可雪伦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她…… 莎莉死死盯着她，还有她身后穿着贵族服装的肥胖男人——那是洛克镇的执行官威伯，那三个让安妮屈辱死去的士兵的上司！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莎莉的心中，终于有了答案。 “是你……是你对不对？！”莎莉充血的双目怨毒地死死瞪着雪伦， “当然不，我可是高贵的贵族小姐，怎么会是……杀人犯呢？”雪伦优雅地戴上了白手套，美丽的脸庞在月光下更显的高贵，她轻声说，“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取走一个……将死之人用不上的东西，呵呵呵呵呵……” 她说完，用眼神示意了威伯，威伯犹豫了一会，就在她锋利的眼神下蹲下身，在她们的身上搜索着。 就算是落魄的贵族小姐，也决不能忍受这种屈辱！莎莉拼命地护着安妮的遗体，却被威伯一脚踢开，她眼睁睁地看着已经冰冷了的安妮被那猥琐的胖子乱摸着，而她自己，也没逃脱被侮辱的命运。 “呵呵呵，威伯，这可是罗格家尊贵的小姐，”雪伦用精致的小扇子遮住了半边脸颊，轻蔑地看着地上的莎莉，“放在以前，你就算是碰一下都要被剁掉手，不过幸好，现在她们已经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能上的贱民了。” “美丽高贵的罗格小姐堕落成这样，韦特和王城的绅士们看到了，也会很惋惜的吧？”韦特曾经和莎莉有过婚约，是王城里有名的美男子，罗格家衰败之后，莎莉也离开了王城，再也没有见过他。 “简小姐，从她身上搜到了这个。”威伯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将一个吊坠递给了雪伦。 吊坠！莎莉睁大眼，怔怔地看着精美的吊坠折射着月亮的莹白光芒。那是父母亲临死前都刻意提到的东西，说它是“复兴罗格家最后的希望”，只有安妮才能使用它，难道是因为它……？ 雪伦脸上得意的神情给了莎莉答案，她就是冲这个吊坠来的，而小安妮的惨死也是…… “我杀了你！！”一想到惨遭侮辱死去的安妮，莎莉终于崩溃，悲痛的泪水疯狂地在她神情狰狞的脸颊蔓延，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爬起来，抽出匕首朝雪伦刺过去。 雪伦没有想到已经奄奄一息的老敌人还能爬起来，一个没有防备，被垂死挣扎的莎莉按在地上。 看着雪伦充满惊恐的美丽脸庞，还有她身上昂贵精致的贵族着装，莎莉的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这些……这些东西——美貌，高贵，骄傲，这些东西，本来都该是安妮的！只要安妮进了学院，总有一天这些她都会得到，可是她此时却睁着恐惧而怨恨的双眼，躺在肮脏的乱葬岗里。 “去地狱里向安妮赔罪吧，贱人！”莎莉的眼睛泛着赤红的光芒，已经进入了疯狂，雪伦惊恐地看着她，拼命地挣扎着，就在这时，树后忽然窜出一个人影，一脚把疯狂的莎莉踢开。 莎莉本来就已经重伤，被重重地踢开后，已经完全爬不起来，只能勉强抬头看，她只看到一个熟悉而模糊的人影站在那，将雪伦扶起来。 愤怒的雪伦表情狰狞了，她咳了好几声，将地上的匕首拾起来扔到莎莉身边—— “去！杀了她，韦特！” 韦特？莎莉怔怔地睁着茫然的眼睛，望着漆黑的夜空，直到一张熟悉的英俊脸庞出现在漆黑的夜空里。 真的是他，那个……曾经和她订下婚约，对她说过无数甜言蜜语的男人，她已经看不清楚他是什么表情。 “这是你向我证明你的忠诚和爱情的最好机会。”雪伦昂着头，高傲地指使着韦特——莎莉曾经的未婚夫，现在已经是她的追求者。 莎莉只感觉到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一阵剧烈的疼痛在心脏处炸开，蔓延，如同绝望般蔓延…… 她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到雪伦带着韦特和威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月光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罪恶，乱葬岗再一次回归于死寂。 这一生就这样屈辱地结束了吗？ 莎莉的大脑里溢满了强烈的情绪，却似乎又是空荡荡的，想要回想些什么，却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曾经高贵而荣耀的王城生活，或者来到洛克镇后的艰辛，甚至今天内发生过的一切痛苦和悲伤，这些，都已经回想不起来。 她所有清醒的意识，已经被怨恨与杀戮的意念占据。全身赤裸的安妮脸上定格的惊恐和怨恨，雪伦得意的笑容，韦特在她心脏上扎下的那一刀，不断地在她的眼前交替着。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这四个字不停地回旋叫嚣着！莎莉的大脑一阵剧烈地疼痛，不甘心，不能甘心！如果她有力气，如果她还能活下去，如果人死了之后还有怨魂的力量，她一定……一定要让所有有罪者都在地狱之火里煎熬，永生永世！！ “真是个美味的怨灵啊，咯咯咯……”一个苍老而诡异的声音在莎莉的脑海响起。 是谁？谁还在这里？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给你复仇的力量。”那个苍老的声音仿佛恶魔的低语，在她的耳边环绕着，极具诱惑力的话语仿佛恶魔的诱惑，每个字都灌进莎莉意识模糊的脑海里，让她恢复了最后的清醒时刻。 复仇？她无意识地蠕动着嘴唇，念着这两个字。安妮凄惨的脸庞，雪伦得意的笑容，韦特手中的匕首…… 复仇！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这六个字从未停止叫嚣。 “代价是你的灵魂，你……愿意吗？” …… 清晨。 温暖的南方大陆，总是得到光明女神最大的眷顾，而位于南方的永恒王城，这一天也依然被阳光温柔地唤醒。 “希明哥哥！您今天也要到王城外巡逻么？”一个穿着劳作平民装的小孩围绕着一名高贵的圣骑士跑来跑去，满脸都是好奇。 被他叫做“希明哥哥”的圣骑士并没有停下来，脚步却缓和了一些。 “是的。”希明微笑着，迎着阳光照耀的方向前进，亮白的光晕在他金色的发梢跳跃，连带着，将他俊美而刚毅的脸庞笼罩在清晨的光晕里，令他看起来像是壁画里走出来的勇士。 贫民小孩羡慕地看着高大健壮的圣骑士，他身上穿着坚硬而沉重的白金铠甲，腰间挂着骑士宽剑，身后鲜红的披风飘舞着，显得威风凛凛。 如果他长大以后，也能成为这样威武的圣骑士，那该多好！ “圣骑士”是教廷最英勇的战士，只有勇敢作战、立下无数功绩的骑士才能获取的荣耀称号。而这位最英勇的战士，也是王城最亲切的神职人员，无论对方是高贵的贵族，还是低贱的贫民，他的态度永远都是温和诚恳的。 “希明哥哥，南方大陆有主教大人，还有您这样的圣骑士，难道不是很安全吗？”贫民小孩眼神纯净地仰望着希明，对于他来说，希明哥哥这样的圣骑士，就像光明女神的圣光一样普照着整个南方大陆，就连北方的兽人都不敢轻易地进攻永恒帝国。 希明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蹲下身，摸了摸孩子脏兮兮的小脑袋，微笑着说：“因为这世界上，仍然有圣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他的微笑是那样耀眼而温柔，“而净化那些黑暗的角落，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当我们老去，这就是你们的职责所在，”希明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带着鼓励的语气说，“所以，要努力学习知识和剑术，你们可是永恒帝国的未来啊。” “我会的！”受到鼓舞的小孩握紧拳，小脸涨得通红，看着圣骑士粲然微笑，然后转身离去的高大背影，光明的种子在孩子的心中悄悄地生根发芽。 ☆、第2章 复仇的烈焰 七日后 洛克镇那不高的古老围墙上，出现了三具死状恐怖的尸体。 洛克镇临森林而建，每天都有大量的猎人和佣兵出门讨生活，森林毕竟是那样的神秘危险，人们从不会为突然出现的尸体感到恐慌。 ——而今天，那三具尸体士兵的尸/体，竟然是被人五马分尸，一块一块钉在墙上，勉强凑出他们生前的威严模样。 三个人，十五块碎/尸。 人们恐慌了，妇女抱着孩童尖叫着跑远，男人们强忍着恐惧奔回家中，要带着全家逃离这个刚被诅咒的小镇。 洛克镇的执行官威伯很快到了城门口，跟他一起的，还有刚刚许诺了他更高职位的雪伦小姐、韦特先生。 两米高的古老城墙上，三具狰狞的拼凑碎尸头上，用尖锐的刻刀刻着一行大字—— “以吾永不安息的亡魂之名诅咒你们！雪伦·简韦特·加尔林，你们将与我同坠入地狱深渊！” 巨大而狂妄的刻字之中，仿佛有炽热的地狱红岩浆缓缓流动，凄厉而狰狞。 “这是……亡灵的诅咒！！”威伯失声叫了出来，如果他不是这个小镇的执行官，现在立刻就会跑回家中收拾东西逃走，因为这三个士兵，就是当天奸杀了安妮·罗格的那三个人！ 亡灵的诅咒，这意味着，被诅咒者将以极其凄厉的方式死去——如同分/尸后被钉在城墙上的这三个士兵。 “她……没有死？！”雪伦的声音颤抖着，如同她那不自觉颤抖的身躯，她反手给了韦特一巴掌，美丽的双眼闪着愤怒的火，“你的‘善心’没有让她记住，但我记住了！” 被指责手下留情的韦特懵了，而他看着那行字的眼神，却有着相同的恐惧。 他是见识广阔的贵族，亡灵法师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刀他用尽了全力，如果莎莉没有死，并以这样的形式向他们宣告，这足以说明:昨夜的乱葬岗附近蛰伏着恶魔！濒死的莎莉被恶魔诱惑了！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雪伦，这附近有恶魔存在！” 不是别人认为的那样，有亡灵法师袭击洛克镇，而是——这个亡灵法师，是他们制造出来的！ 韦特想到过去一百年间突然出现的亡灵法师，想到亡灵法师们出现之地必是尸山血海，想到亡灵被鼎立的南北帝国以“sss级危机”联合通缉…… 他的额头就布满了冷汗。 如果帝国知道这是他们造成的，那他们的罪行……足以让整个家族被冠上“谋反”的罪行！ “威伯，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了，”这时，雪伦也竭力理智下来，她抖着尖利的声音吩咐，“你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的起因，绝不能传出去。 威伯脸上出现了犹豫的表情，但又立刻狰狞了起来。不是别人死，就是他死！睿智的人绝不会选择后者。 当天，带着一封紧急加密信件的信使，骑着他最快的马匹离开了洛克镇，而不久后，那位屈尊降贵来到这边陲小镇的高傲贵族小姐，也随之匆匆离开了。 已经没有人去谴责这两位被诅咒者将亡灵法师带到这儿，因为，在亡灵的注视下，所有人都在惊恐奔逃。 “呵……呵呵……你制造了一场了不得的恐慌，小家伙。”苍老粗嘎的声音在密实的森林里响起。 如果有人在这里，他们会发现发出声音的地方，并没有什么苍老的老者，只有一名肤色灰白的女人站在那，她那双弥漫着死气的双眼，像是死鱼眼珠一般，盯着陷入恐慌的洛克镇。 面对那个苍老的声音，脸色苍白的女人没有说话，摇了摇头，转身没入了黑暗。 在这之前，她度过了生不如死的六天。 在那六天里，她因重伤无法动弹，为了生存下来，只能像家畜一样汲取坑里的泥水存活，而仇恨的怒火在却她的胸中燃烧，她甚至感觉不到饥饿，只有如同无尽之海的孤独与绝望。 她不知道塔多拉——那个恶魔做了什么，在这六天里，她所有的痛苦和悲伤竟然渐渐的平静，可脑海里，心里，却有一种情绪在疯狂地燃烧，蔓延至她的全身。 复仇！惟有鲜血能洗刷耻辱和仇恨！惟有将那些人的灵魂投入地狱火里煅烧，才足以平息亡者的愤怒。 背叛了罗格家族的帝国王室，将耻辱烙印在她与安妮灵魂的韦特、雪伦·简，这一切，都将以他们的生命作为歉礼。 “呵……”她发白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弯起，“呵呵……” 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寂静的森林响起，鸟兽纷纷逃向远方，惟有千年不变的密林见证，曾经那个坚韧乐观的落魄贵族姑娘，变成了一个令所有人惊恐的——亡灵法师。 当莎莉隐入森林时，雪伦小姐昂贵的马车，也已经远远离开了洛克镇。 颠簸的马车上，马蹄滴滴答答的声音从外传来。 “我已经让人送信回王城，为了这条项链，父亲和叔叔们会亲自来接应我们。”雪伦抬起手，手上缠绕着吊坠的细链，而那毫无特色的银币项链轻轻旋转着，在阳光下发出温暖的光芒。 那正是从莎莉两姐妹那儿抢夺到的项链。 “我们成功得到了它，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而作为功臣，她也将得到应有的奖励。 “这就是藏着罗格家族秘密的银币项链吗？”韦特不安的目光，渐渐变得贪婪。足够的贪婪能消除所有恐惧。 雪伦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相同的眼神，她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他以为这笔巨大的财富会有他的分吗？天真的家伙。 但她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是的。十年前，曾经在王城拥有显赫地位的罗格家族，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雪伦的声音压低了，“已经整个家族消失在了繁盛的王城帝都，而罗格家最后一任族长，为他的后人留下了大量的财富，没有人知道这些财富藏在了哪里……” 因为藏着这个秘密的银币项链，被罗格家的后代掌握着，而现在，银币项链到了他们的手上，这代表—— 一个兴盛的贵族世家，将要出现在帝都。 永恒帝国边境出现了亡灵法师。 这个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的风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永恒帝都，亡灵法师，这四个字仿佛带着无形的病毒，每一个听到它的人都纷纷变了脸色——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当提及危及自己生命的东西时，总是无法淡定的。 这是一个以吞噬生命为代价而变得强大的可怕怪物，即便是死后，尸体都要被亡灵法师操纵，死的人越多，他就越强大。 所以，一百多年前第一位亡灵法师出现的时候，他操纵的骷髅大军简直吓破了所有人的胆。 这简直就是重现当年的行尸瘟疫！ 自那以后，高傲如魔法师公会，还有相互对撕了一千多年的南北两大帝国，都不得不放下与对方的恩怨，起草了一份联合通缉:亡灵法师必须死！ 因此，即便洛克镇在帝国的边缘，这件事也引起了官方高度的重视。 “教皇阁下。” 希明的右手按着心脏位置，半跪在干净的红色地毯上，彩色玻璃穹顶上透下来的阳光将他笼罩，威严而温暖。 “我想，你已经听说了那件事。”白发苍苍的教皇阁下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庞仿佛岁月无情雕刻的沧桑，显得他既庄重又慈祥。 “您是说，洛克镇的亡灵法师吗？”希明抬起头，沉稳而明亮的双眼望着他的导师。 教皇阁下轻轻点了点头，说:“我本来不该作出这样轻率的决定，但是现在，我需要你前往那儿。” 希明是他最好的学生，他强大而自信，沉稳并且仁慈，是光明教廷为数不多的圣骑士之一，圣骑士应该有更重要的使命，而不是被派去调查一个传言，但是…… “听说被亡灵法师袭击的是简家族的贵族小姐，还有加尔林家族的长子，因此陛下很重视。”他的语气平和。 简家族和加尔林家族，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并且族长都担任着非常重要的官职，国王陛下向教廷施压是可以预料的。 亡灵法师出现，首当其冲要站出来的当然是光明教廷，而教廷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第一圣骑希明是避免不了这趟远途旅行了。 “希望只是个传言而已。”教皇阁下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现在就出发吧，如果不实传言……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希明。” “是的。”希明微微低了低头，随即站起身，大步离开了圣殿。 希明和所有神职人员一样，都住在帝都的中心教堂里，因为经常外出执行任务，他收拾东西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可当他牵着他的战马将要离开时，中心教堂的门口，却聚集了许多少女。 “希明大人，您要离开帝都去净化那个亡灵法师了吗？”一名麻花辫少女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希明大人，请收下这些糕点！听说边城食物缺乏，很多人都要挨饿的。”另一名少女焦急地挤开同伴，递上一份礼物。 “还有我的！请务必收下！” “希明大人！您一定要平安回到王城呀！” …… 希明朝少女们微微低了低头，以示敬意。 “谢谢各位，女神并没有让我们随便收取信徒的财产，劳你们费心了。”他顿了顿，随即继续说，“光明教廷会让它回归光明，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请不要担心。” 说完，高大的圣骑士牵着战马排开了人群，离开了。 ☆、第3章 圣骑士 “滋~滋~滋~” 狭隘的山洞里，火焰燃烧物体的声音清晰可闻，在那阳光照射不到的山洞深处，惨绿的地狱火在透明小瓶里燃烧着。 伴随着那仿佛炸出油的声音，依稀还能听到有人在惨叫、哀嚎！ “放过我吧！！啊啊啊——” “我快要死了……” “我……忏悔我的罪行！让我下地狱吧！啊啊啊——” …… 三只的玻璃瓶子，三个被地狱火煅烤的肮脏灵魂。躯体的死亡，只是他们的开始。 “呵，呵呵呵……”莎莉病态诡异的笑声响起，苍白纤细的手凭空轻轻拨弄着，却是让那地狱火焰更炽热了，“你们把安妮推到地上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样哀求你们呢？” 想起13岁的妹妹纯洁的微笑，想起她□□着肮脏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上，死不瞑目，莎莉那麻木的心脏一阵剧烈的刺痛，无穷无尽的悲伤将要涌出她的眼角。 “哼……”她的身体里传出另一个人细微的冷哼，莎莉立刻感觉那仿佛要将她淹没的悲伤刺痛，飞快地转化成了愤怒与杀欲。 “呵呵呵呵……”她眼角泛着冰冷妖异的红光，透明瓶子里的地狱火“唰”地蹿高了。 “我……有一个秘密……可以告诉你！”其中一个奄奄一息的士兵灵魂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莎莉感兴趣的话，“我知道……他们的目的……” “哼，我需要你告诉我这个吗？”莎莉冷笑一声，煅烤那灵魂的地狱火，却渐渐息了下来。 莎莉记得这个人，她杀死他之前，他曾经用出了一个高阶圣光卷轴，没有防备的她差点被净化了——当然，那些高级货都已经成为了她的战利品。 掌握着这种光明教廷高级卷轴的人，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雪伦·简……想要抢夺您的家族项链，”那个肮脏者的灵魂察觉到了莎莉的施舍，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飞快地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简家族如果得到了您家族长辈留下的财富，一定会成为帝都最显赫的贵族世家，所以……” 银币项链？家族财富？ 莎莉眯了眯眼，想起在乱葬冈的那个夜晚，雪伦就是冲这条项链去的，而莎莉自己，却并不知道这条家传的项链有什么特别。 只知道在父亲去世前，还有母亲去世前，似乎都重点提到了这条项链——尤其是母亲，她用她最郑重的神情告诉莎莉，一定要存放好这条项链，等安妮成年了之后，将这条项链交给她，让安妮肩负起复兴家族的重任。 他们并没有说银币项链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们说……项链的吊坠上，隐藏着地图……地图的终点……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巨大财富……”那个士兵的亡魂，终于忍受不住地狱火的煅烤，昏迷了过去。 “哼……那你可以解脱了！”莎莉毫不留情地捏碎了那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那条半透明的灵魂惊醒了，惊恐地看着莎莉冷笑的眼眸—— “不！——” 随着士兵灵魂的惨叫，莎莉的胸口透出了一束绿色的亮光，那亮光发出狰狞的老人笑声，一瞬间就吞噬了那士兵的灵魂！ “我感觉……好多了……”恶魔——塔多拉声音粗嘎地说，贪婪的目光看向了另外两个透明小瓶子。 莎莉将另外两个小瓶子收了起来，淡淡地说:“我很乐意履行我们的义务，但他们，现在不行。”就这么让他们被塔多拉吃掉、用来养伤，那也太对不起他们犯下的罪行。 “我当然相信你是个守信用的好姑娘。”塔多拉寄居在她的身体里，按耐着吞噬那两条恶灵的冲动，他知道，他还需要莎莉为他找来更多恶灵。 “你已经引起了轰动，我想，不久之后光明教廷就会派出圣骑士来找你了。”塔多拉将话题转移到最危险的处境上。亡灵法师并不是一般的战斗对象，光明教廷不会派出他们的骑士过来送死，只会让战斗力趋向于完美的圣骑士直接出击。 “我们立刻就会离开这里。”莎莉凝视着地图，“或许你有什么好建议？”她知道，塔多拉是一百多年前从别的空间偷渡过来的恶魔——当然，老家伙认为那是一次伟大的入侵壮举，尽管他的同胞们一个照面就被光明教廷的圣骑士净化完毕，只有少数恶魔逃离。 为了躲避圣骑士们的追捕，他一定到过不少曾经安全的地方。 “当然。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如何躲避一名圣骑士的追捕。”塔多拉有些得意，完全没有意识到，在提起‘圣骑士’的时候，他恶魔高贵的尊严荡然无存。 “屏障山林看起来不错。”莎莉眯了眯眼，盯着地图上的那片山林。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塔多拉毫不吝惜地称赞着，“就算他们知道你会去那里，那片复杂到见鬼的地方也可以很好地掩饰我们的行踪……” 莎莉冷笑两声，并不说话。她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她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快速地抵达永恒帝都，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雪伦·简将会路过那里…… “他们将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声音嘶哑地自言自语着。 想要她格林家的财富吗？呵呵呵呵……那就要看看，他们有没有命活到那一天。 莎莉当天就离开了洛克镇的森林，一路南下，两个礼拜后，几乎未曾远行的她，终于磕磕绊绊地抵达了屏障山林外的一个小镇。 小镇的街道热闹异常，到处都是出售货物的街边小贩、购物的妇女和孩子，偶尔会有猎物归来的强壮佣兵。 “我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塔多拉的声音显得烦躁不安，“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暴晒在阳光下一样令人讨厌。 他们暴露了吗？ 面无表情的莎莉再一次拉低了黑色兜帽，遮住了她灰白的脸色，又长又黑的斗篷包住了她高挑苗条的身躯，令她看起来格外怪异。 “姐姐，要买花吗？今天清晨采下来的，还带着露水呢！”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挡住了莎莉的去路，纯真的大眼睛带着期盼看着她，那一头紫罗兰色的卷发，就像…… 就像安妮一样。 回忆与现实重叠，莎莉一阵恍惚，仿佛看到那一天出门挖矿前，安妮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她，希望会从亲爱的姐姐那里，得到一份令她喜悦的生日礼物。 可是，她等到的是毁灭。 “让开！”她低喝一声，情绪狼狈地伸手用力推开了那女孩。 “啊！”女孩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鲜艳美丽的花朵散落在脏乱的泥路上，被路过的人踩坏了不少。 “我、我的花……”女孩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这价值十几枚铜币的鲜花，是她好几天的饭钱。 莎莉深吸了口气，正想做点什么，转角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啊！——” “天啊！小心！” …… 附近的路人纷纷避开，惊呼起来——那卖花的小女孩还坐在原地，因为惊吓来得太突然，已经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要躲，眼看就要惨死在那马蹄下—— 莎莉睁大瞳孔，身体条件反射地扑上去抱住了那小女孩，时间太匆忙，却也来不及闪躲了，虽然有塔多拉在，她不会就地身亡，但重伤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莎莉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尽管从地狱回来之后，她的个性变得沉默而阴冷，尽管她纵容着塔多拉日渐扭曲着她，可毕竟她曾经是个乐观热心的姑娘，无法立刻变得丧尽天良。 莎莉紧紧闭上了双眼，直到她听到一个声音。 “请小心一点。”男人的声音很沉稳，却并不厚重，反而令人感到亲切可靠。 这是谁？莎莉下意识抬头，却看到对方披着白底金边的斗篷，看不清脸，只知道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性，他单手支撑着高扬的马蹄，显示了他可怕的臂力。 “赶快离开这里！不能再停留了！！”她身体里的塔多拉无法忍受地尖叫起来，“我感觉到了危险，距离死亡的危险！！” 莎莉的心突地一跳，她飞快的站起来，朝小女孩扔下几枚令路人嫉妒的金币，拉紧斗篷匆匆地离开了原地。 她甚至没有多看那个挡下烈马的男人一眼。 直觉证明她是正确的。当她匆忙离开小镇，隐没入屏障山林北边边界时，她发现自己被人跟随了。 “谁在那里？”她回过身，强装镇定。能令塔多拉感到恐惧的人……那绝对不是她能对付的人。她的心“砰砰”跳动着，流动的血液都变得不安起来。 “指引你的人。”熟悉的低沉男音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参天的古树后转出来——赫然就是那个披着白底金边斗篷、单手挡下了烈马的男人！ 他卸下了斗篷，露出了身上白底金边的坚固铠甲，和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他有着坚毅果敢的眼睛，而这双眼睛，此刻正严厉地盯着她。 ☆、第4章 无处不在 对了！白底金边……这是神职人员常用的色系！ 莎莉望着眼前的人，他有着淡金色的漂亮眼睛的短发，纯净温和得就连阳光……都愿意在他的身上停留，让人自形惭秽，可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胁，令莎莉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桃木法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圣骑士！”塔多拉的声音带着颤抖的畏惧，一百多年前，教会圣骑士留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了！就算人是不一样的人，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纯净强大的气息……却依旧那么令恶魔讨厌。 而他们面前站着的这位圣骑士，正是经过了艰辛旅途找到这儿的希明阁下。 他原本并不打算在那个小镇停留，但是一种异样的抵触气息令他留意到了，然后，他在小镇热闹的街道上看到了眼前的女人。 苍白尖瘦的下巴和骨节分明的双手，这都隐隐宣告了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当她厌恶地推倒小女孩时，希明硬生生忍住了要动手的冲动，怕她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制造杀戮，可随后那突然发生的一幕，却让他震惊了。 这个本应该被彻底净化的邪恶者，竟然有这样善意的行为？ 希明感到非常困惑。更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对于这位引起恐慌的亡灵法师，他并没有感觉到强大力量的威胁，反而，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丝……哀伤的气息。 并且，这个女亡灵法师在见到他的时候，反应竟然是慌乱地退后一步，似乎在犹豫该应战还是逃跑，没有一丁点战斗者该有的过硬素质。 这和恶名昭著的可怕亡灵法师，完全不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跑！现在的我们无法和他对抗！”塔多拉焦虑地喊了一声。 僵在原地的莎莉转身就跑，而她身后的希明脚步没动，一只手执起骑士宽剑，圣光从长剑中涌了出来，他将长剑掷出，长剑呼啸，用力砸在了莎莉逃离的前路上。 莎莉虽然拥有了从前没有的力量，可她以前毕竟不是战斗丰富的战士，去路被阻断后，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希明，却见他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 莎莉并不知道的是，她生涩的战斗技巧更令希明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本性趋向于善，战斗经验为零，还有那三名士兵凄惨的死状，古老城墙上近乎凄厉的诅咒…… 她，原本只是个平凡的平民吧？ “不要试图逃避圣光的援手，”希明脸色缓和了，但依旧肃穆，他拿起了金质硬封的厚实圣经，语气平缓、极具亲和力，“我，希明·加尔德在这里，将为你，向光明女神转达你所遭受到的不公正，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倾诉。” 希明·加尔德？！ 莎莉震惊地看着这位著名的圣骑士，早在十年前，她仍然是帝都贵族少女时，就已经听说过这个令人敬畏的名字，只不过那时王城流行骑士和贵妇间的禁恋，她大多时候，也只是听少女朋友们憧憬着，在嫁了人之后想找这位威名远扬的圣骑士大人来一段。 那时的她绝对想不到，她和他，会有今天这样的相遇。 而更令她震惊的是他说出来的话，对于神职人员来说，亡灵法师这种邪恶里最邪恶的存在，难道不是直接憎恶地烧死吗？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她的声音沙哑。 或许是因为他那严厉又宽容的语气，莎莉破天荒地说出了废话。 “就算有神，也是容许所有肮脏与不公正发生的不慈者，不配得到尊敬！”她一边说，一边缓缓地绕过那阻断去路的巨剑，目光却戒备地盯着他。 本来以为，希明作为一个虔诚的光明信徒，一定会对她的话感到恼羞成怒，可他并没有，他说—— “神就是即便你背弃了她，她也仍然对你慈悲，给你救赎。” 希明手中的圣经忽然自动“哗啦啦”地翻起了页，四周游移的阳光仿佛都聚在了那书页上，令它看起来金光璀璨。 莎莉的心“咯噔”一下沉了，她意识到不好，立刻反应敏捷地转身就跑，但是已经迟了，金色的圣光笼罩了她，像是无形的绳索把她捆在了原地！ “不……”她不能止步于这里！雪伦肆意的笑在她的脑海回荡，莎莉绝望地挣扎着。 “这可能会有一点疼。”希明来到她的身边，他微微低了低头，“请原谅我的粗暴。”说完，他伸出修长有力的大手，按在莎莉的胸前——那是塔多拉隐匿的地方！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里有东西在抵触他，他必须将它取出来，否则眼前的平民姑娘将会一步步走入深渊。 “噗~”他的手凝聚着金色的圣光，没入了她的胸口，带出一连串的血花。 “不！——”幽绿色的塔多拉发出了惊恐的惨叫，圣光的气息快要把他腐蚀了！ ‘我会死吗？’剧烈的疼痛席卷了莎莉，她望着眼前低垂着眼帘、神态专注的圣骑士，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可是很快，塔多拉惊恐的尖叫唤醒了她。 不！是的，她还不能止步，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有完成她的复仇，她还没有……拖着他们一起坠入地狱！ 雪伦肆意嘲讽的笑在她的脑海里回荡，韦特的尖刀还在闪着寒光，而那些贪图格林家财富的小偷们，还在幕后狞笑着露出獠牙…… 这一切仿佛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塔多拉……协助我！”仿佛有什么在她的大脑里爆开了，她在心里竭力呼唤恶魔。 塔多拉爆发出了临死的疯狂，莎莉挣脱了圣光的束缚，但是圣骑士的距离，近到可以拥抱她，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捡地上的桃木法杖，情急之下，她摸出口袋里的那卷高级卷轴，用力朝希明砸了过去—— “砰！！” 高级圣光卷轴砸在希明的身上炸开了，发出了沉重的砸击声，希明闷哼了一声，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一棵大树躯干上。 “……这是你自己找的！”虚弱的莎莉不敢看希明，踉踉跄跄就要朝密林深处逃去。 那卷高级圣光卷轴，是她从其中一个士兵的亡魂那儿得到的战利品，她在杀死他的时候，也差点像希明这样遭受重击。 莎莉慌乱地向前奔跑，根本已经分不清路在哪里，当她终于感到疲惫时，她停在了一棵树下休息。 “已经这么远了，他应该追不上来了吧？”她的心忐忑不安着。 恶魔塔多拉发出了粗嘎的嘲笑声。 “小姑娘……不要低估任何一个圣骑士的韧性和执著程度……咳咳！当年异空间门打开……数不清的恶魔涌入这个世界，而现在只剩下我了。” 塔多拉受了很重的伤，它被圣光正面灼伤了，而莎莉胸口的伤口虽然恐怖，但希明在过程中，似乎小心翼翼地用圣光治疗着她，因此她只是有点儿虚弱而已。 回想起刚刚的惊险，莎莉的心仍然剧烈地跳动着，有九分是后怕，还有另一分……是矛盾。 她知道，她应该巴不得那位圣骑士快点去死，不要来打扰她的计划，可是她还未泯灭的善良却在担心—— 他死了吗？ 莎莉拍了拍自己的脸，令自己打起精神来。这片密林看上去很阴沉，她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回正路，并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她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的常识，但她还不能死。莎莉咬咬牙，忍耐着精神的疲倦，站起来就要离开这个阴沉的地方。 就在这时，这片阴沉森林的深处忽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地面上，莎莉能感觉到大地在颤抖，她的心“咯噔”一下沉了，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她转身就跑！ 但似乎已经迟了，对方似乎察觉到外来者的入侵，“咚咚咚”的脚步巨响飞快地逼近。 莎莉在飞快的奔跑中，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大片阴影，她的胸中燃烧满了复仇的怒火，并不感觉到恐惧，但这并不能让她奔跑的速度变得更快。 很快，她被追上了。 莎莉背靠着大树，她的额头上都是冷汗，喘着粗气望着渐渐逼近的巨大阴影——这是一头四米高的小暴龙。 在恶魔受伤的情况下，莎莉就相当于一个普通人，而这就连一个小型佣兵团都无法剿灭的怪物，对她来说就像是地狱的召唤。 “塔多拉！——”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恶魔的名字，可恶魔仿佛进入了休眠的沉睡，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就这样毫无价值的死去吗？当她见到了安妮，见到了父亲和母亲，她要用什么功绩安慰妹妹的痛苦？她要怎样陈述自己没有守护好家族最后的遗产？ 在暴龙的利爪挥舞过来时，莎莉不甘心地死死瞪着那巨爪，胸腔中涌动着对命运之神的诅咒。 “咣当！”她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声音，而想象中的利爪并没有穿刺她，她似乎看到有个人影从侧面扑倒了她，为她挡去了致命的一击！ 是谁？ 莎莉感到难以置信，像她这样没有任何亲友的平民，像她这样坠入邪恶的恶魔……有谁愿意这样做？ 当她看清那人的身影时，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那位穿着白底金边铠甲的勇士，那位将利剑刺入暴龙咽喉的勇士，不就是被她重伤的圣骑士，希明·加尔德吗？！ 他竟然追上来了！想起之前的惊险，刚刚松了一口气的莎莉立刻紧绷起来。 然而，斩杀了恶龙后，圣骑士靠在暴龙的尸体上轻轻喘着气，铠甲上凹下去一个坑，那正是为她挡去致命一击时留下的战绩，他年轻英俊的脸庞变得苍白了，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可他盯紧莎莉的目光，却还是那样坚定。 “你跑不掉的。光明无处不在。”他说着，之前有力的声音却因重伤而虚弱了。 莎莉之前的重创，再加上暴龙给他的那一击，似乎已经消耗光了他的体力，此时哪怕是挥舞他的骑士长剑都显得那么困难。 他已经无法再给她带来威胁了——莎莉意识到这一点，可紧绷的心情缓和后，她却面临两个艰难的抉择。 ☆、第5章 共处的一夜 第一：趁着圣骑士重伤，她有多远跑多远，她已经体会过他的韧性和追踪能力。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处于屏障山林不知名的深处，这条像是巨大蚯蚓一般横跨着整个艾泽大陆的山林，以凶险恶劣的环境分割了南北两个帝国，如果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人被孤独地扔在这里，无疑是对他判了残酷的死刑——因为他不知道会遇到怎样可怕的魔兽。 第二：趁还没有别的魔兽出没，立刻带着他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至少度过第一个危险的夜晚。 可是，她没有忘了眼前的人是谁，没有忘了他那只握过长剑的手，曾经没入她的胸口，更没有忘了他是试图阻止她复仇的人。 他们，是敌对的存在。 想到希明差点杀了塔多拉，泯灭了她复仇的希望，而如果他不死，那她今后的行动将受到极大的限制，莎莉看希明的眼神便不再犹豫了。 “你的女神有没有为你预言过你倒霉的今天？”莎莉弯下腰，捡起希明的骑士宽剑——剑尖指着他。 希明的表情仍然是平静的，并没有因为死亡迫近而变色：“就算我回归光明，光明也不会因此消失。” 对于一个信仰足够坚定的人来说，就算面临死亡也能坦然并且从容，因为他们的信仰将会安排好一切，无须担心迷茫不安的未来。 莎莉冷笑了一声，却弯腰将他粗鲁地拖了起来，希明感到非常诧异，可莎莉却什么也没有说，咬牙艰难地扶着他前行。如果塔多拉没有陷入沉睡，她或许会真的杀了这个圣骑士，她知道恶魔一直在暗中操纵她的负面情绪，可现在，她无法将利剑刺入一个刚为她挡去致命一击的人的心脏。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再多停留，找到安全的地方后，要丢下他立刻离开——她必须找到通往那条捷径的路，雪伦·简绝对不要妄想能平安地回到帝都！ 莎莉沉默地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精灵树屋——自从精灵族大面积撤回精灵之乡后，森林里废弃的精灵旅社到处都是，呆在这里，圣骑士能获得最基础的安全保障。 莎莉将他扔在了旅店里独自离开了。望着毫不犹豫关上的木门，希明的眉头越皱越紧。事情比他想象中还要棘手，对方并不是一个绝对邪恶的异端——至少她仍然会对他感激，作为一个虔诚的光明信徒，希明无法不经过问就将她判死刑。 可是很明显，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恶魔还没有死，而她离开了他的身边。 一定要阻止她，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仍然心怀善意的姑娘就这样坠入深渊。 希明焦虑地想着，而他重伤疲惫的身躯，却已经无法支撑他这种强烈的情绪，很快，他昏迷了过去。 当希明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木屋里意外的有幽绿的火光，还有一些细微的非人哀嚎，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警觉地朝那边看过去，却意外地发现了莎莉阴沉的侧脸。 希明诧异地望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莎莉察觉到他清醒了过来，便将身边盛水的玻璃瓶、放食物的盘子朝他挪了挪，依旧没有说话，继续用地狱火焚烧着那两个充满罪恶的灵魂，任由他们痛苦地哀嚎。 而她的唇边，无意识地浮起了冷笑，幽绿色的地狱火照映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冷笑映得异常扭曲。 莎莉也是离开后木屋后，才发现自己可以操纵塔多拉的力量，她轻易地为圣骑士带回了食物，可是当她回到木屋的时候，却发现希明已经昏迷了过去——暴龙剧毒的利爪划伤了他，如果就这样将他丢在这里，那也无异于判了他死刑。 所以她暂时留了下来。 希明看到莎莉的举动，立刻意识到她之前的离开是为了去寻找食物，她……不怕他伤好了之后自己无法脱身吗？还是仍然担心他会因为重伤，毫无声息地死在这废弃的密林小屋里？ 他并没有看错她——以万千生灵的生命为力量源泉的亡灵法师，那绝对不会是眼前的姑娘。 希明紧绷的脸色渐渐舒缓了，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她从深渊边缘拖回来，而他这才察觉到莎莉的动作——还有半空中被地狱火焚烧着的那两个哀嚎的灵魂！ 看着那两个灵魂生前的装饰，明显是帝国军队的一员，而此时，这两位士兵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痛苦令他们脸上的表情扭曲，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容貌。 “这是你的仇人吗？”希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种折磨灵魂的场面令圣骑士感到非常不适。 莎莉并没有说话，但她变得更冰冷的神情给了希明答案。 “你可以将罪犯交给光明教廷，光明女神的天平会审判他们的罪恶，”希明苍白着脸色和嘴唇，神情却依旧严肃，“没有非要借助邪恶之力才能达到的复仇。”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莎莉“哈”了一声，用嘲讽的目光盯着希明：“我曾经的家就住在修道院对面，圣骑士阁下。”并不是任何一位神职人员都有一颗光明正义的心。 莎莉的目光更狰狞了，手中掌控着的地狱火，温度不断升高，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她内心无处宣泄的痛苦与悲伤，才能给她带来扭曲病态的愉悦，才能让她……不再去回想那些罪恶的画面。 希明叹了口气，耳边充满了那两个士兵亡魂的凄厉惨叫：“就算他们曾经犯下罪恶，死亡也足以弥补了。放过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回归光明女神的国度吧。” “闭上你那张事不关己的嘴！” 听着他一句一个“光明女神”，一句一个“放过”，一直冷漠少话的莎莉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噌”地一下站起来，将盛水的玻璃瓶子用力砸到他身上。 “你们的女神倡议她的子民背信弃义吗？让他们偷盗别人的遗产了吗？让他们……”仿佛是难以开口的话，她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觉的哽咽，“她让他们轮/奸杀死未成年的幼女了吗？！” 那可是她日夜相处、仅剩的亲人，是她相差十二岁的妹妹！她为她换过尿布，喂她喝过羊奶，讲故事哄她入睡，就像半个小母亲一样把她带大，现在他一句“曾经犯下的罪恶”就算完了吗？回归光明女神的国度？哈，永远不要妄想！ 或许是最难开口的话都已经说了出来，莎莉的声音再一次变得尖锐，“没有教化她的子民，却赋予他们作恶的权利和力量，这是她最大的原罪！” “不要跟我提你的信仰，圣骑士！光明女神对亡灵法师来说只是可笑的笑话！” 盛水的玻璃瓶砸在希明的颈部，碎成一片片，也染红了他白皙干净的皮肤。 那是一个看上去就很痛的伤口，可他的神情却仍然沉静，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了:“对不起，我并没有了解事情的经过，却狂妄地进行评论，这是我个人的过错。” 一口气说了太多，莎莉的气息有些喘，可那尖锐冰冷的目光却仍然恶狠狠地盯着希明，像是被戳中伤口的幼兽，狼狈而凶狠。 “也许你需要冷静一会。”希明怜悯地看着她。就像他猜想的那样，这个平民姑娘，果然是被逼到了深渊的边缘。 希明想起官方给出的通告——简家族的贵族小姐和加尔林家族的长子，在洛克镇休憩时，因为没有给亡灵法师足够的礼遇，因此被袭击。 相比起官方的通告，希明却选择相信了莎莉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贵族间的肮脏事，在王城时他早就已经看腻了，掩饰与牺牲无辜者，从来都是他们善用的手段。 “如果你愿意，请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希明的神情坚决，语气异常郑重，“以我的生命与荣耀起誓，我绝不会再让不公正出现在你的身上。一切都会过去的，女士。” 他第一次对她用了这样尊敬的称呼，而他也终于发现，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语气轻柔，那双漂亮而坚毅的眼睛注视着她，也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这个姑娘。 她的五官很精致，可或许是因为堕落的原因，她亚麻色的长发开始泛着灰色，而她的皮肤也是灰色中隐约带着淡淡的灰蓝，眼睛是刺眼的血红色——而在那血红的眼睛下，有一片无法掩饰的黑圈，这说明了在遭遇了那样的痛苦之后，她每一夜都被复仇的火焰灼烧，无法入睡。 希明的心情低沉了下来，像是将要下雨时的沉闷，而这已经不仅仅是同情。 “我介意。”莎莉冷淡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像是拒绝一个搭讪自己的无聊男人。 希明一愣，随即只能苦笑。这是个倔强的姑娘，她似乎想亲手复仇。 莎莉结束了对那两个施暴者的折磨后，安静地坐在一边闭着眼，而希明以重伤的状态写完了一日的记录，并定时阅读圣经。 他们渡过了一个无聊而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希明醒过来后，他颈部的伤口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处理好了，而莎莉并不在木屋里。 她离开了吗？他摸了摸颈上缠绕的纱布，心里有种难言的感觉。 ☆、第6章 圣骑士日记 “吱嘎——” 精灵树屋的门打开了，希明警觉地抬头看过去，却发现……进来的人仍然是莎莉，就像昨晚她一声不响地离开一样，现在的她也默默地回来了。 希明的心情缓和下来，看见她的手里拿着奇怪的东西，几棵草药，一颗巨蛋——大概有成年人的脑袋那么大。 “那是什么野兽的蛋？”希明的目光放在那颗巨蛋上，眉头皱起，“它的母亲会嗅着它的气味追过来的。”密林生存法则之一：不要随便捡路边的蛋，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不明物种的野兽袭击。 “它的母亲？不是已经被你引导到光明女神那儿了吗？”莎莉的语气仍然保留着尖锐和讽刺，她将蛋放到一边，处理起那几棵草药。 从莎莉简短并带着讽刺的回答中，希明渐渐明白了，原来她一早就离开树屋，是为了到暴龙的巢穴里为他寻找解剧毒的草药，暴龙的爪有剧毒，但是相应的草药一般都会长在它的巢穴四周。这是猎人和佣兵该具备的常识，莎莉在森林边缘的洛克镇生活了很多年，当然非常清楚这一点。 莎莉处理好草药后，端着装了草药碎末的罐子望着希明，她面无表情地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希明有些困惑她的举动，但随后却又明白了过来—— 他被暴龙划开的伤口在肩背上，而她本质上还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咳！……”圣骑士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窘迫——在一位女性面前，“感谢你的善意，接下来我可以自己处理。” 莎莉没有动，仍然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会，随后站起来开始拆他的铠甲，希明狼狈地侧开身体，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不、不用麻烦你……咳……”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你的伤口恶化。”莎莉冷淡地看着他，“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圣骑士。” 希明静默了，而莎莉说完后，直接卸下他凹下一块的肩铠，他的肌肉含蓄而结实，背部挺直宽厚，如同他展现的刚毅与韧性。 莎莉将草药的碎末涂抹在他那又长又深的伤口上，这条裂口已经开始泛黑，看起来就很痛，可他却没有失去神职人员从容的仪态，咬牙忍耐着。 当然，他身上的伤并不只有这一条。 “有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回答我。” 莎莉为他处理完伤口后，希明开口了，他的脸色和嘴唇还是苍白的，冷汗布满了他干净的脸庞，可他的神情仍然是那样严肃。 端着药罐子的莎莉回头看他，面无表情，并没有承诺一定会回答他的问题。 “你使用的圣光卷轴，是从哪里得到的？”那样的卷轴，只有高阶神职人员才能做得出来，并且都统一存放在中心圣殿，是很珍贵的战斗用品，希明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见到——而且还是被用在自己身上。 这件事必须查清楚。 莎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转过头，将那两个装着士兵灵魂体的透明小瓶，轻轻按在布满灰尘的木桌上。 简单的动作，希明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个卷轴，是她在杀死这些士兵后得到的战利品，希明将这条线索记在了心里，随后他轻轻吸了口气，进入了正题。 “你刚才说还有很多事要做，你打算亲自复仇吗？”有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希明绕开了可能激怒她的说辞，“你最好不要再借用那些邪恶的力量，那将会使你万劫不复。” “当你知道我的存在，我就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莎莉冷淡地燃起了地狱火，开始了她每天的折磨洗礼。 狱火狰狞燃烧，罪恶的灵魂在哀嚎。 “并不，”希明反驳，“如果你愿意……”如果她愿意跟他回光明教廷，他会向教皇阁下申请负责她的净化仪式，等到她身体里奄奄一息的恶魔彻底湮灭后，她还能像平常的姑娘那样平静幸福地生活。 “我不愿意，圣骑士。‘光明使者’在最重要的时刻没有降临，那么，今后也不需要再出现。”莎莉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不再搭理他。 尽管莎莉一再冷硬地拒绝他，但希明并没有灰心。 “太过刚直的东西总是最容易折断，”他摇了摇头，劝说着，“你不必非要用那样刚烈的方式，还有更多的复仇方式，可以让你在复仇之后过着平静光明的生活。我并不是在向你传播教义，女士，但凡是虔诚的光明信徒，都不该任由善良的人们坠入深渊。”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莎莉冷淡地收起了装着灵魂的小瓶子，不带感情的眼睛看着他，“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平静幸福——当然，如果你能让教皇阁下施放复活术让安妮复活，就算你让我像传说中的古国遗民女信徒那样，剃光头发去信教我也是愿意的，希明阁下。” 她的语气很嘲弄，却是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或许在潜意识里，她已经有一点被圣骑士的执着与诚恳打动。 希明并没有再继续劝说，涂了草药过后又说了那么多话，他已经感到疲惫了，他喝了些水，背靠着木屋的墙壁睡着了。 莎莉打量着那个暴龙蛋，尝试用地狱火的温度将它孵出来，等待的时间太漫长，莎莉的目光在空气中游移着，想着今后的每一步计划。 雪伦、韦特，还有他们背后的家族，以及……他们想要抢夺的罗格家暗藏的遗产，她今后的路，还很长。 莎莉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冷冽，可当她的目光接触到沉睡的希明时，却又顿了顿。他的手边放着一本金质硬封的厚实书本，用细长的金链锁在他腰间的铠甲上，他们第一次对上的时候，她曾经看到他用这本书施放了圣光法术。 可是，昨天晚上，还有刚刚睡下之前，他却又用笔在上面写着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莎莉看了沉睡的他好一会，然后缓缓挪动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拿起那本金质硬封的书本，翻开。 书本的前半部分，是关于光明女神的训导，纯白的纸张上，用着一种奇怪的金色墨水在书写，而后半部分，却是用普通墨水书、以干净有力的字迹写着书本主人每天的生活感悟。 原来刚才他在写日记。莎莉想起了从前听到的一些传闻：圣骑士们每天都要回想自己做过什么，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自己心灵的光明纯净，所以写日记似乎是圣骑士们的硬性准则。 莎莉略过了一些日常生活，翻到了记录的最后一页，只见上面仍然是那干净有力的字迹—— “……她的本质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尽管她对我无知的发言感到非常愤怒，却仍然会为我处理伤口，冒险穿过危险的密林，到暴龙的巢穴为我寻找解毒的草药……” “……她现在似乎感到很绝望，以最惨烈的方式失去了亲人，已经不在乎堕落，想要把仇敌一起拖进地狱的深渊……” 最后一行字写着的是他的决心。 “尽管很困难，但我会尽力劝服她。光明的使者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会降临，将她带出绝望的黑暗深渊——而她会相信，世界上仍有美好事物值得她去关注，并且遗忘悲伤的过去。” …… 莎莉愣住了。这就是……他对她的评价吗？她以为对于他而言，她只是一个试图送死的怪物。 心中翻涌着一种奇怪的情绪，像是熔岩，又像是清凉的冰泉，将她心中某根尖锐的刺磨平了。莎莉下意识地看向希明，他熟睡的面容很宁静优雅，似乎只是靠在墙边闭目养神，随时都会睁开那双漂亮而刚毅的眼睛。 如果……这样的人能早点出现，安妮就不会那样屈辱地死去了吧？莎莉望着希明，心情变得复杂。 希明不知道在他熟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一觉醒过来，他的身边已经燃起了温暖的篝火，冷硬的干粮也变成了冒着香气的烤肉，莎莉正在清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被毯。 在这接近黄昏的时刻，木屋里安静得只剩下火堆发出的“噼啪”声，还有烤肉上冒着油的“滋滋”声。 “……你到附近的城镇采购了吗？”希明有些茫然，却并没有担心她会跑出去乱杀人、用以补充自己耗损的力量。 莎莉看了他一眼：“你需要更好的医疗环境。”她顿了顿，又转开脸，冷淡地说，“我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后面一句听起来更像是刻意的强调。 她的语气仍然冷漠，却不再尖锐和带着嘲讽，在他熟睡的期间发生了什么吗？希明感到困惑，但却更感到高兴，因为这说明了她并不是无法被感化的。 “谢谢你的体贴。”他弯起一个好看的笑弧，淡金色的眼眸也充满了阳光的笑意，躲在阴暗角落的女亡灵法师感到扎眼，索性彻底转过头去摆弄她的暴龙蛋。 用地狱火温了一整天之后，那颗蛋似乎时不时会动一动。 希明的目光也跟着她移动，在看到在地狱火中抖动的暴龙蛋后，他诧异地看着莎莉的后脑勺，说：“……女士，暴龙的蛋用普通的火就可以蒸熟，不过它看起来不太乐意……” ☆、第7章 恶魔苏醒 莎莉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低下头翻开破旧的羊皮纸地图。在外出采购的时候，她已经摸清楚了路线——雪伦如果要回帝都，就一定会路过屏障壁垒，那是分割南北帝国的唯一安全通路，而她舍弃了安全的官方道路，直接从危机四伏的屏障穿过去，她一定想不到她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想到雪伦震惊恐惧的表情，莎莉脸上浮起病态的微笑，心中涌满了一种急切的狂热——那是对杀戮的渴望，恶魔从未减少过对她的影响，即便它因为过重的伤势陷入了沉眠。 希明并没有开口，他安静而仔细观察了莎莉面前的地图，看到了她在地图上画的记号——那是屏障壁垒！她要去那儿吗？对了……教廷派出了一队精锐的骑士队伍，将要到屏障壁垒保护那位据说受到亡灵法师迫害的贵族小姐。 “啪。”希明有力的手按在了地图上，他看着莎莉，眼里有着一贯的严肃，“我会将她送到中心圣殿受审，女士，在受审之前，她不能受到致命攻击。”如果那位贵族小姐在她的手里出了意外，那么即便是将来她愿意到中心圣殿忏悔，她也将会遇上数不清的困难。 “可我的小安妮受到了致命攻击和洗不掉的侮辱！”莎莉无情地拍开了他的手，眼神冰冷地望着他，“闭上你的嘴，圣骑士，我开始有点讨厌你了。” “我很荣幸，你之前并没有讨厌我。”希明坚定地望着她，“她应该付出代价，但你却不该为她的下场付出代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包裹在地狱火里的暴龙蛋，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啪”声，两人的目光同时看过去，只见破裂的蛋壳中，一条暗橙色的小暴龙钻了出来，它非常瘦弱，只有她的两个手巴掌这么大，可它却有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极其不和谐地挂在它的脑袋两侧。 竟然真的孵出来了。莎莉有些惊讶，她已经做好了今晚吃蒸蛋的心理准备。 “……”希明眨了眨纤长的眼睫毛，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小家伙，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这时，这个直立行走的小暴龙也发现了他们，它警觉性地盯着希明看了一会，然后目光移到了莎莉身上，而当它看到莎莉的时候，立刻欢快地叫了一声，扑到她的怀里。 莎莉一愣，摸了摸小暴龙瘦得可怜的小爪子。 它喜欢她吗？ 自从堕落了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生物愿意接近她了——没有谁会喜欢死亡般腐朽的气味。 小暴龙被她放在桌上，两只前爪不断地朝她比划着要吃的，动作非常形象生动。 “它……很聪明！”希明为小暴龙的举止感到惊讶，他拿起一边的烤肉递到小暴龙面前，没想到小暴龙张大满是利齿的血盆小口就朝他咬了过去，希明敏捷地撤回了手，神情更加讶异了——他很少有这种不受欢迎的时刻。 “看起来，小朋友也不喜欢听神神叨叨的家伙说教。”莎莉嘲讽地笑了一声，将烤肉拨到小暴龙嘴边。 希明没有说话，思考着。他能看出小家伙对他的敌意，或许这是因为他杀死了它母亲的原因，那么这个小家伙那令人惊讶的智慧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就像传说中说的那样——恶魔是一种有着高级智慧的生物，所以这个小家伙被地狱火孵出来，也显得格外的早慧吗？ 出于多年养成的习惯，希明拿起笔在日记本上记录了下来。 树屋外的天空渐渐变暗，光线模糊得无法再视物，初春的夜晚仍然冰凉，而木屋里燃着“噼啪”响的火堆，却让整个木屋变得温暖而静谧。 希明安静地记着笔记，而莎莉仍然在一边喂着刚出生的小家伙，竟然意外的小心细致。 她想起了小安妮，从前在逛街的时候，她们曾经看到过有猎人出售类似的小兽，安妮非常喜欢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但是很可惜，最便宜的一只小兽都能花掉她们一个月的饭钱，安妮很懂事地隐藏了自己的渴望。 已逝的妹妹仿佛在她的眼前微笑，莎莉凝望小家伙的目光变得悲伤而温柔，希明记录完毕，抬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的侧脸染着火堆的暖色光芒，是火光太温暖了吗？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女亡灵法师，从前应该是一个温柔稳重的姑娘呢？ 希明望着她，没有开口，他忽然间不希望打破这样鲜少的宁静——他知道，莎莉非常不喜欢他一开口就是劝诫，可对于站在悬崖边缘的她，他无法装作看不到。 可惜他现在受了重伤，否则直接用圣缚术把她捆回帝都，他还是能做到的。 希明皱紧眉头，再一次悄悄对自己用了圣光术，事实上，在受伤之后他一直在为自己进行治疗，他的伤已经比她想象中要好多了，再过两天，他就能把她带回帝都，不管过程怎么样，她至少会有一个比现在更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希明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说的话也不再带有劝诫性：“你想要养它吗？暴龙是一种具有攻击性的大型肉食动物，它现在还小，等它长大了，恐怕不适合待在人类居住的地方。”在他的观念里，她始终是要回归人类居住地的。 莎莉见他不再“神神叨叨”，脸色也缓和了一点，却仍然不冷不热：“那么，您认为我又适合呆在人类居住的地方吗？”现在的她，已经是个怪物了吧？灰蓝的肤色，血红的眼睛，在镜子里，她看到的是一个狰狞的恶鬼。 希明低头笑了笑，看向她：“说什么呢？人类是群居动物，你是人类，自然要回归人类居住的地方。” “在您看来，我算是人类吗？”莎莉自嘲，将玻璃杯里的水倒出来一点，轻轻拍着小暴龙光溜溜的脑袋，示意让它喝，就像一个哄孩子的母亲一样。 这只是很随性自然的一个动作，希明却目光停留在她修长好看的指尖上，久久无法移开。 “你当然是。”他垂下眼帘，试图掩饰自己不受控制的目光，“而且还是一位……”一位温柔善良的人类，连敌人都敢救的傻姑娘。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似乎觉得自己一个陌生的男人对一位女士突然说这种话，有些难为情，也有些冒犯她。 莎莉似乎很意外希明突然的停顿，转头看他，却看到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用手按了按自己轮廓俊朗的脸颊，不再接下去了。 “你当然是人类，不然还能是什么呢？”他说。 莎莉沉默着也低下头。或许他也找不到词来形容自己这种怪物了吧？她有些自嘲。 气氛重归于宁静，希明惯例默读圣经，他坐在火堆边，火焰的光芒将他的脸庞映得格外温暖，而莎莉盘着腿坐在阴暗的角落里，身边环绕着幽绿阴森的地狱火，冰冷的触感与那边的温暖截然相反。 希明例行阅读完圣经后，因为身体上的不适，很快就入睡了，但因为经常到危险地域执行任务的缘故，他习惯性保留着前面的状态。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浅眠中的希明被一阵压抑的低吟惊醒了，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莎莉的位置，却发现她背靠着木屋的墙，低着头握紧了拳，似乎非常不舒服。 木屋外照进破晓时分的光明，早起的鸟儿在晨曦中叽叽喳喳的声音，令这附近显得更寂静了。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问她，似乎怕破坏了这清晨的宁静时光。 听到他的声音，莎莉像是受到了惊吓，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强忍着不适说：“睡你的觉。” 而在希明听不到的、她的心脏的角落里，传来了恶魔塔多拉尖利而愤怒的声音—— “你这蠢货！你救了一个圣骑士，你竟然救了一个圣骑士！！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在边境挖矿的灰姑娘吗？！” 是的，重伤的恶魔苏醒了过来，而他立刻感觉到了来自身边的威胁——那是希明身上圣光的气息。 “立刻杀了他！我命令你立刻杀了他！！”恶魔竭嘶底里地怒吼着，试图掌控莎莉的思想。圣骑士留给它的阴影实在太大了，即便他只是站着，就已经令它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莎莉感觉到一阵疯狂的杀戮意志占据了她的脑海，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握紧了法杖，想要将附近的一切生命体都屠掠殆尽！ 不！决不能就这样被抢去身体的主动权！她咬牙硬撑着，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了她冰冷的额头上。 “怎么了？……你的额头很冷。”希明关心地望着她，声音是一贯的温和宽厚，他低头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里，仿佛倒映着晨曦的初光。 这是一个完全属于光明的人。 莎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强忍着恶魔的威压，用力推开了希明。 “别人去厕所你也要管吗？”她语气冰冷地说完，站起身飞快地跑出了木屋，等希明回过神的时候，木屋的门已经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在那之后，莎莉再也没有回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希明再一次对自己施放了圣光术，而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因为清晨时莎莉的异常，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直到过了午饭的时间，他再也无法假装起不了身，而是小心地推开木屋的门。 木屋外一片寂静，门外躺着一头野兽的尸体，它身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涸，像是被人刻意扔在这里的，而木屋的门上，挂着一串银色的项链。 他曾经在莎莉的手腕上看到过。 ☆、第8章 追踪 希明取下了那项链，就在项链碰到他手心的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一种汹涌的邪恶之力从项链中涌了出来，以凶猛的侵略气势，向四周蔓延！四周的野兽纷纷惊恐地逃散。 这条项链被灌入了恶魔的能量。希明惊异过后，神情变得凝重了——这是她干的吗？为什么？希明凝视着这一条充能项链，和地上那头新鲜的野兽尸体，再看了看屋子里堆积的储备粮，刹那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一定是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她给他准备了足够的粮食，并且在门上挂着恶魔充能的项链，用以警告靠近木屋的野兽们！ 她想干什么？难道她发现他刻意伪装成无法站立的重伤了吗？还是……潜伏在她身体里的恶魔苏醒了过来？ 想起清晨时分她的异常，希明无法顾及自己还不能战斗的事实，握紧项链，朝莎莉最有可能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莎莉在离开破旧的精灵旅店后，朝着昨夜研究的路线出发了，一路上，她非常小心地抹去了自己的痕迹，防止希明伤好后追踪过来。 在旅店那边，她留下了足够的食物和水，而她用恶魔充能的项链也能暂时威慑四周的野兽，那位圣骑士阁下可以安心地呆在那养伤。 所以，对希明的处境她并不担心，而恶魔还在不停地责备着她的愚蠢。 “你以为你把他带到那个小破屋，他就会因此感激你吗？你这个蠢货！圣骑士有最特殊的追踪亡灵技巧，你的味道已经被他记住了！看着吧蠢货！说不定等你哪天醒过来，你的头颅已经被挂在光明教廷的门上，成为他荣耀的战利品！” 恶魔不断的说着恶毒的话刺激她，似乎想把自己受到的惊吓全部还给她，而莎莉却始终沉默着不开口。 “……你以为他需要你帮忙吗？圣骑士是集攻防治疗三位为一体的战斗机器，受到再严重的伤都可以用圣光术为自己治疗，如果我再晚两天醒过来，你这蠢货就可以去见圣光了！复仇？哈！想都不要想！！” 恶魔似乎已经习惯她的沉默，自顾自地尖锐嘲讽着，没想到莎莉却有了反应，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嘶哑难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说什么？”圣骑士……可以自己进行治疗吗？塔多拉的话仿佛点亮了莎莉脑海里某个灰暗的角落—— 是了，她想起和希明第一次对上的时候，他就曾经将手伸进她的胸口，试图把深藏在她身体里的塔多拉揪出来，那时候她明明应该身受重伤，但其实并不。 这么说，他确实可以为自己治疗，可为什么？…… 想起希明重伤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模样，莎莉的眼神阴暗了下来。原来这些，都是他装出来的吗？ 她的拳无知觉地握紧了，发出轻微的‘喀喀’声，仿佛预示着主人隐忍的愤怒。 那么，他冒着危险救下她是为什么呢？想自己动手，让任务更完美一点？还是伟大的圣骑士阁下只是想体现自己的牺牲精神，却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一头暴龙抓伤？ 或许就像恶魔塔多拉说的那样，一头暴龙并不足以对圣骑士构成致命的威胁，所以，他只是因为估算失败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想要暗中养好伤然后对付她？ 那他之前的劝说，还有那些……关心，也都是假的吗？ “知道你有多天真了吧，轻易被打动的灰姑娘？！”塔多拉嘲笑着她的无知。 莎莉冷冷地注视着前方，一言不发，脑海里浮现起希明那双眼里倒映的晨光，还有他抚上她额头的那双手，那种属于阳光的温度。 她的心里仿佛打翻了一盘美味佳肴，那些曾经觉得美好的都变成了残羹剩饭。 想着有那么一点被他打动的自己，想着看了日记本后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的自己，现在显得多可笑。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并不是第一次对人性感到失望，我相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她淡淡地开口，将那抹晨曦的初光从脑海抹去了。 “你所说的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很快就会成为击杀你的刽子手。”恶魔冷冷地声音从她的身体里传出来。 莎莉“呵呵”一声笑了出来。 “像我这样的贱民，还会怕死吗？可恶魔大人您是具有高度智慧的高贵存在，如果最后只能跟我这种贱民死在一起，您故乡的仇敌知道了大概会笑到呛死吧？”如果希明·加尔德很快就会追上来，这个怕圣骑士怕到尖叫的老家伙，还会有心情在这里跟她闲聊？呵，恶魔也是很珍惜自己的生命的。 至于她？她已经不再渴望活着。 事实上即便有塔多拉的恶魔之力支撑着，她本质上也已经是一个死人，一个不属于活人世界的……亡灵，支撑着她的灵魂的，唯有复仇。 复仇过后，她也将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莎莉抬起低垂的眼睫毛，准备继续前行，仇敌、家族最后的遗产，这些都在未来的路上等待着她，而这条路上，她还有一个叫希明·加尔德的难缠敌人。 就在她将要继续走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 “嗨，这里竟然有个姑娘。” 莎莉低着头，没有说话，她戴着黑色的斗篷，斗篷遮去了她的容貌，却无法掩盖她高挑苗条的女性躯体，远远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线条优美的下巴和苍白的肌肤。 “在哪呢？” “噢，还真有！看来今天的收获可不止那些丑陋的魔兽啊……” 在那个轻佻声音响起之后，陆续又走来了几个人，几个粗壮高大的男人不怀好意地将莎莉围成了一个圈。 这条捷径并不隐秘，时常会有佣兵和猎人路过这儿，遇到人莎莉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遇到了这种人渣。 “漂亮姑娘，来陪我们玩玩吧？”其中一个男人没有廉耻地伸出手爱摸着她的肩，仿佛把她当成了砧板上的肉。 莎莉轻轻舔了舔暗紫色的唇，一种发自内心的饥渴急促地蹿了起来，以至于她弯起唇发出了嘶哑的笑声——她知道的，那是塔多拉需要他们。 “你们……”她缓缓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睛犹如恶魔之眼，冰冷地直视他们，脸上却有着病态的微笑，她望着那个丑陋而无耻的男人，望着对方的表情从充满淫欲到变得惊恐，她笑得更欢了，“你们想要……怎么玩？” “啊！！” “有恶鬼！！” “快跑啊——” …… 惊恐的尖叫伴随着哀嚎，地狱火燃烧着罪恶的躯体，最终又渐渐熄灭，而那时，已经没有了人类的声音。 “你应该多找几个这样的人，”恶魔满意的舔了舔嘴唇，舒服地蛰伏在她的身体里，“或者我可以把你变得漂亮一点，专门走在夜晚无人的街道上……”它似乎觉得自己讲的笑话很幽默，还未说完就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塔多拉需要活人的灵魂来补充能量、或者是治疗受到的创伤，因为恶魔体质的原因，罪恶的灵魂是他的首选，只要吞噬了这些人的灵魂，他的伤就会很快复原，而那些人的灵魂——将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莎莉要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她轻轻舔了舔溅到她手上的鲜血，那血腥的气味仿佛触到了她大脑中最敏感的那条线，令她的灵魂战栗并兴奋起来。 这种杀戮的感觉……竟然让她感到畅快，堕落的快感在她的心间蔓延着，在恶魔的暗中鼓动下，这种快感很快充斥了她的全身。 十天后。 希明这次没有找到莎莉的踪迹，直到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不再需要那条恶魔注能的项链。 他将那条银色项链绕成两圈戴在手腕上，用自己身上的神圣能量净化它——他希望将有一天能把它完好地还给它的主人，而那时，它的主人还是他所见到的那个姑娘，会担心敌人被野兽吞食而把注能项链挂在木屋的门上威慑野兽，会细心地提醒刚出生的小野兽喝水，而不是……一个堕进深渊、完全丧失了理智的堕落者。 因为这个目的，他不止一次感到圣骑士不该有的焦躁。恶魔已经苏醒，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会被恶魔一步步蛊惑、利诱…… 希明闭了闭眼睛，努力驱除心中的躁动，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斑驳而温柔地印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淡金色的碎发被微风吹动着，而他高大的身躯，却英挺地站在布满绿草鲜花的道路边，美得像一幅画。 忽然间，似乎有一种异于寻常的气味顺着微风飘了过来—— 那是鲜血的气味！还有……恶魔的气息！希明猛然睁开眼，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仔细地顺着那淡淡的血腥气息找了过去。 他走到了一条寻常的岔路口。屏障山林里的路，都是由佣兵和猎人们开辟出来的，他们依靠山林吃饭，渐渐的也就有了属于他们的道路。 而在这寻常的岔路口边，一个鼓起的小土丘里，埋着五个成年男人被烧焦的尸体，而那尸体上，有他最熟悉的恶魔气息。 希明紧紧皱着眉，再次将这些可怜的家伙掩埋——他没有感觉到灵魂的气息，这是非常不好的现象，因为这代表：恶魔为了恢复力量而吞噬活人的灵魂！ 必须尽快找到她！恶魔就藏在她的身体里，它们的话天生具有很强的蛊惑性，能将一个人的灵魂腐蚀得面目全非。 希明急切地握紧了他的骑士宽剑，朝附近有活人气息的地方走去。 ☆、第9章 死神临近 行程比莎莉预料中要短很多，因为发生了一件大大出乎她预料的事情—— 那只刚出生的，非常可爱的小家伙，长成了一只毫无美感可言的中型暴龙，就在这短短的十天之内。 “这可是地狱火的功劳。”恶魔得意地解释着。 小暴龙蛋因为失去了母亲，原本是孵不出来了的，但是因为莎莉一时的异想天开，竟然孵出了一个怪胎。 以地狱火孵出来的小暴龙不但聪颖，而且成长速度比一般的同类要快很多，也因为这个，莎莉多了一匹横冲直撞的暴龙坐骑，而她也在短短的十天之内赶到了预定的地点——屏障堡垒之外。 “嘶~嘶~”暴龙依依不舍地咬着莎莉的袖子，似乎不想离开她的身边，虽然有着区别于同类的智慧，以及飞快的躯体生长速度，可是在心智上，它似乎仍然是那个刚从蛋壳中跳出来的、有着骨碌碌大眼睛的小家伙。 莎莉拍了拍它的脑袋，安抚着它。 “我去办事，你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藏起来接应我，不要让别人发现，嗯？”她的声音相较于平日的嘶哑，似乎圆润了许多，也许是那日夜在她喉咙间翻滚的复仇欲望将要实现，已经令她的血液也跟着兴奋起来了吧。 暴龙安静了一会，然后好像终于听懂、消化了她话里的意思，它轻轻地点了点那硕大的头，像一匹被驯服的战马一样掉转头，飞快地消失在捷径小路的尽头，在密林中隐藏了起来。 “你的运气可真不错，有一头难得的智慧型暴龙坐骑，就算刺杀失败了，你也可以在山林里迅速地撤离。”塔多拉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暴龙是一种残暴的生物，它们同时具备着强大的力量和可怕的敏捷度，虽然算不上是山林的霸主，可它们的蛋，也不是一般的猎人和佣兵团敢打主意的，而再高端一点的佣兵团对也看不上它们的后裔，这就造成了一种暴龙蛋相对安全的环境。 而莎莉也只是恰好碰上那条致命的暴龙，恰好武力足以匹敌高端佣兵团的圣骑士希明斩杀了暴龙，恰好他受了伤需要暴龙巢穴旁边的草药，她才恰好得到了这么一颗暴龙蛋，托她从前是个贵族小姐的福，她只知道蛋需要相对温暖的环境才能孵出来，对别的却一窍不通，这才误导误撞把本该成为死蛋的小暴龙孵了出来。 莎莉原来只是凭着从前的本能去做，毕竟孵出来后她也没有什么损失，最多等她养不起就往山林里一放，她也算对得起它了。可塔多拉却知道，暴龙坐骑一旦养成，那么在危险程度中低的屏障山林地区，那绝对是横行无阻——就算是圣骑士的希明也无法立刻追踪到他们。 “我不会失败的。”莎莉冷冷地注视着蛰伏在远处边关的屏障堡垒，它就像一头巨兽，世世代代守在这条天然屏障的缺口，为南方帝国的人们抵挡着北方兽人们的入侵。 上一次从那雄伟的堡垒里出来，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她与父母作为逃亡者被驱逐出来，而现在注视着它的她，却已经是一个充满怨恨的亡灵。 “不要太自大，小姑娘。”恶魔说，被圣骑士们追杀的经历令这高高在上的种族也变得谦虚谨慎起来，“她夺取了开启你家宝藏的关键钥匙，她的家族一定会派有能力的家伙来接应她，而且光明教廷的人也会来……”虽然他们决定在屏障堡垒之外的中立之城动手，可难保那些接应的家伙不会心急地离开屏障堡垒跑到这边来。 “那就一起把帐都算了。”提起仇敌，莎莉暗红的双眼渐渐变得血红，血液似乎也开始飞快地翻涌起来，那种杀戮的甜美快感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不停地诱惑着她。 她轻轻舔了舔干燥的唇，按耐着那饥渴。 在这十天里，为了给恶魔治疗，她杀了不少流氓恶棍，在摄取他们的灵魂给塔多拉回复元气的同时，她似乎……也染上了一种戒不掉的瘾，一种从杀戮中获得巨大快感的瘾。 莎莉很惊讶自己竟然并没有任何不适，也从不去想这样做好不好，对不对，在她的潜意识里，早已经把那些该死的家伙，当成了那三个被她日夜折磨后扔给塔多拉吃掉的肮脏士兵，而每一次，她的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幽幽地告诉她：这是正义的，她可以尽情地从中获得快感，无需有任何愧疚不安。 塔多拉看着自己恶意催化的结果，蛰伏在她的身体深处阴暗地笑了起来…… 莎莉在中立之城的城门转了一圈，塔多拉确认没有雪伦和韦特留下来的气息后，她在城门外的森林里蛰伏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中立之城不属于南北帝国，是一座各个种族进行交流贸易的城市——很自然，这座崇尚暴力的城市并没有太多法律，它那被鲜血染得微红的城市地砖就是最好的威慑。 想必在这里死一个人类贵族小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夜幕渐渐降临的森林下，暗影中的莎莉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莎莉原来以为她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毕竟因为有了暴龙坐骑的原因，她预计的行程比原来要缩短一半，可她没有想到就在第二天的傍晚，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奢华马车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马车急速地驶进了这座中立之城，城门口的卫兵并没有感到意外，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一幕。看来她制造的恐慌比想象中还要大，他们日夜赶路并且提前知会了各个关卡，如果不是她有了暴龙坐骑从捷径赶到这里拦截她，或许就这样让她逃回永恒帝国也说不定。 “哼……”望着那尘土中奢华马车的影子，莎莉冷笑了一声，从树后绕了出来，一步步地跟了上去。 地精旅店里，雪伦和韦特在层层的保护下，脸色紧绷地走进了贵宾房里。 “还有一天，我们就能到屏障堡垒，现在那边已经知道了堡垒外有亡灵法师，已经加强了防守，只要过了明天我们进入堡垒之后就安全了。”韦特搓着手，英俊的脸上明显有着紧张的表情。 对于他来说，他早已经记不清楚当初和他订下婚约的美丽姑娘是什么样子，他只记得再次见到莎莉的时候，对于她那区别于从前高贵矜持的平凡与粗糙的震惊，只记得他的尖刀之下，她那渐渐涣散的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 死人复活会是什么样子？而这个复活的死者踏着复仇的脚步归来，又会是什么样子？韦特无法想象，可这却丝毫不影响他心中与日俱增的恐惧。 听到韦特的话，雪伦脸上紧绷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不少。在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仓促逃亡的疲惫和渐渐堆压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压垮，而现在站在这中立之城，站在这离屏障堡垒只有一天时间的地方，那些恐惧和疲惫都卸下后，她的心情放轻松了不少，这甚至给她带来了一个笑容美丽的表情。 这大概是简小姐第一次对自己私下抱怨了无数次国家感到感激涕零。 “哼，亡灵法师？在帝国军队和圣光教会面前，也只能是再死一次的下场！”雪伦精致美丽的脸庞露出了堪称恶毒的神情，“你和她订婚的时候可想不到，你曾经的未婚妻会变成这种邪恶肮脏的怪物吧？呵呵。” 那些曾经对莎莉的羡慕与妒恨，都在她看到她平庸而粗糙的一面之后消失了，不管她以前是怎样美丽怎样被人称赞，现在的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而她和她那个以最屈辱卑贱的方式死去的妹妹，都已经是像泥土一样任人踩踏的贱民，贱民的命也能叫命吗？为她雪伦·简而死，是她们最大的荣幸。 对比着曾经风靡帝都的第一美人和十年后平庸粗糙的挖矿女工人，雪伦的心情大好起来，几乎完全忘了之前的害怕。现在想一想，其实莎莉变成亡灵法师也并不是没有好处，至少等到剿灭了她之后，简家族还能以受害者的身份接手她罗格家族的遗产，名正言顺，这一点就算是国王也无法反对，他们之前那偷偷摸摸去寻找宝藏的打算，都能变得光明正大——而她作为顺利得到银币项链的人，自然会得到家族丰厚的嘉奖。 真是一次不错的算计，只除了受到那么一丁点惊吓之外。这样想着，雪伦为自己这一次到洛克镇的所有行动感到更加满意起来。 就在他们交谈时，房间的门被人轻轻地敲了三下。 “没有别的事不要来打扰我们。”雪伦将手轻轻搭在韦特的胸膛上，眼神带着诱惑看着他，似乎门外是谁在敲门都不重要了，他们受到的惊吓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弥补。 韦特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她性感的模样，而就在他意乱情迷想要伸手揽住雪伦时，一个突然被他记起的常识立刻令他清醒了过来—— 按照礼仪，护卫们只能敲一下门，而不是……三下。 ☆、第10章 银币项链 “是谁？！”韦特整个人一个激灵，因为一个可怕的猜想而全身开始发冷。他们不管是来的时候还是返回，都没有跟谁结交过，身边就只有护卫，绝不可能有友人来拜访…… 不，不对，那个人绝不可能那么快就赶到，难道是雪伦的叔叔赶来了吗？这样一想，他尴尬地松开了怀里性感的漂亮姑娘，站好。 在他的异常反应下，雪伦也清醒了过来——是谁，会在这夜晚时分突然来拜访别人呢？她心中浮起的疑问，仿佛将她的心脏七上八下地抛了起来，难道是叔叔担心他们的安危，特意从屏障堡垒赶过来了吗？ 这个猜想令她安心了一些，只要叔叔到了，他们的安全就不需要再担心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只穿着黑色靴子的脚踏了进来。 “你……？！”雪伦看到门外的人后震惊地后退了几大步，像是被一只猛兽瞄准心脏的猎物，整颗心脏都紧缩了起来，而踏入房门的那个人—— “呵呵呵呵……”莎莉发出了异常病态的笑声，诡异而恐怖，像是从地狱中传来，“晚上好啊，简小姐……加尔林先生……” “守卫！！有入侵者！”韦特惊恐地大叫起来，随着他的喊叫，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装备精良的守卫们涌进了这小小的房间里，将雪伦和韦特团团围住，手中的长剑一致指向了这个黑袍女人。 看着自己身前层层叠叠的护卫，雪伦的惊恐散了不少，因为找银币项链的原因必须要离开屏障堡垒，帝国边缘的治安非常混乱，为了安全，他们召集了不少强大的护卫一起前往洛克镇，而这也是莎莉·罗格并没有第一时间对他们动手的缘故——就算她成为了亡灵法师，也不可能一个晚上就变得无比强大。 而现在，即便莎莉·罗格已经强大到这些护卫挡不住，可是……以他们的性命来为她争取逃向屏障堡垒的时间，还是足够的。 能为雪伦·简而死，是他们的荣幸。她毫无愧疚地想着，而因为有了退路，她也安心了一点。 “闭嘴！怪物，你没资格叫我们的名字。”雪伦昂起头，“你以为你还能跑掉吗？帝国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不久之后，你这个坏事做尽的邪恶怪物将会在圣光的烈焰中湮灭！” “坏事做尽？哈哈哈哈哈——”莎莉发出了堪称凄厉的笑声，然而，她并不是来诉苦的，在结束了笑声之后，她抬起了右手，屋子里刮起了无形的强风，幽绿色的地狱火焰在屋子里乱蹿，在一片慌乱声中，有人感觉到自己窒息了—— 一个又一个护卫被烟雾化的白骨手扼住了咽喉，在半空中蹬腿拼命挣扎，而这包括了对她下杀手的韦特。 “我暂时不会杀你，高贵的简小姐……”莎莉挥袖将雪伦甩到地上，上前一步踏在她尊贵的胸口上，弯下腰—— 她血红的恶魔之眼紧紧锁定了雪伦，眼底倒映着她惊恐万分的脸庞，莎莉狞笑着:“你还记得安妮是怎么死的吗？呵呵呵呵呵……我想你也应该体验体验那种滋味……” 雪伦狼狈地躺在地上，在听到莎莉的话之后，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失声惊叫：“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只是一个贱民，而我——你要是敢这样对我，简家族不会放过你的！” “闭嘴！”莎莉暴怒地给了她一巴掌，她白嫩的脸颊立刻浮起五个指印，莎莉狰狞地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她比你高贵一万倍，贱人！” 她抽出了一把淬着恶魔剧毒的匕首，轻轻地在雪伦娇嫩的脸颊上划过，冰凉的触感令雪伦如同坠入了冰窖，全身发冷。 “你说，你要是没有了这张漂亮的脸蛋，还有没有男人愿意在你身上花费力气呢？”莎莉恶毒地笑着，“你要知道，我身上可没有多余的钱可以雇佣流浪汉……或者，我可以从你这里拿一点金币完成这次复仇行动？” 她没有给雪伦开口的机会，闪着绿色光芒的刀刃，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用尽力气按了下去！ “啊！！！——”雪伦的惨叫声，几乎要惊醒整座夜幕中的中立之城。 “呵。”莎莉心中涌起了病态的快感，再次在雪伦的脸上补划了一刀，凑成了一个恐怖的血色交叉，看着满面鲜血、痛晕过去的雪伦，莎莉心中那嗜血的快感越发清晰，也越来越无法按耐住心中那杀戮的欲望。 “……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莎莉呼吸凌乱，努力将那欲望压了下去，她恢复了一些理智，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 她眯了眯眼，从雪伦颈上取下了银币项链，在华丽的灯光下，这枚引起了一切悲剧的项链闪着银色的亮光，干净得仿佛一切与它无关。 莎莉为安妮保存了它很多年，它的每一条纹路她都无比熟悉，可现在，她却觉得它是那样陌生。 家族遗留的巨大财富？呵呵…… 莎莉惨然地笑了，如果可以，她宁可它仍然是那条廉价的银项链，而不是给她和唯一血亲带来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 想起安妮戴着它对她纯洁璀璨地微笑的模样，莎莉的心一阵刺痛，她竭力忍耐着汹涌的悲伤，将银币项链收了起来，淬了诅咒剧毒的匕首再一次提起，望向了被恶魔之手掐得脸孔紫红的韦特。 “这一刀终将还是要还给你的，加尔林先生。”她冷漠地、缓慢地走向韦特——这个曾经和她订下婚约的男人。 问她感到悲伤吗？并没有。 对于莎莉而言，韦特是那个在她无忧的少女时光中，给过她许多惊喜与快乐的人，可她对韦特曾经有过的思念，早就磨灭在了平凡而粗糙的生活中，在那段异常艰苦的日子，这个做了数不清荒唐事只为了讨她开心的男人，这个说过无数次愿意为她抛头颅洒热血的男人，一次也没有出现。 她曾经难过，可并不曾绝望亦或是痛苦，她理解作为贵族的他对落魄的她避而不见，但是无法原谅他那决绝的一刀，绝不。 背叛者都应该下地狱。 莎莉面无表情，眼睛却越发血红、鲜艳欲滴，韦特惊恐地望着她，瞪大双眼，张大嘴想说什么，却被掐住了喉咙无法开口。 “我们会在地狱重逢的，韦特。”她露出残忍的微笑，举起了匕首—— “砰！——”房间的门被人暴力地破开了，一个大火球朝着莎莉砸了过来，与此同时，照亮黑夜的圣光从门口开始蔓延至整个房间，受到灼烧的恶魔之手发出了非人的惊叫声，消散了，被恶魔之手扼住喉咙的护卫们纷纷获救。 “嗤，真是傲慢，竟然在圣光之下行凶。”一个高傲的男音响起。 莎莉飞速避开了大火球，转头一看，竟然是雪伦的叔叔，贾奇·简，她在十多年前曾经见过他，而他那时已经是非常优秀的火系魔法师。 再看刚刚开口的那个棕发青年，他穿着与希明一样白底金边的战甲，腰间同样锁着一本金质封皮的厚实圣经——这是另一名圣骑士！ 莎莉的一身冷汗都出来了，竟然是魔法师和圣骑士！ “不要害怕，小姑娘，”她身体里的恶魔发出了邪恶的笑声，“这个圣骑士的圣光之力比起希明·加尔德可差远了……或许把他抓过来，用恶魔之火亵渎过还能当补品。” 莎莉镇定了下来，拒绝了它的提议。 ‘他并不是充满罪恶的人类，我拒绝。而你这样做，也只会让光明教廷加紧追捕我们而已。’ 她对恶魔说着，紧盯着对面那两人的目光却没有放松。 “你这个恶毒的怪物！”贾奇看着满脸鲜血、不知死活的侄女，气得握紧法杖的手都在发抖。他接到雪伦的紧急加密信件后，立刻就从王城出发了，没想到竟然还是慢了一步，这可是他的亲侄女啊！而且……而且更重要的是银币项链…… 贾奇焦虑地望了一眼身边的青年圣骑士，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开口，虽然这位圣骑士是他在路上遇到、并邀请来帮忙的，可关于银币项链，那毕竟是暗地里的强抢，代表光明的圣骑士能支持他？于是他憋了几秒，只能憋出一句：“快把你抢夺雪伦的东西还回来！否则我将会把你的灵魂投入烈焰中，接受永无止境的焚烧！” 莎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呵”地一声笑了出来。 “想要我罗格家的遗产吗？你可以拿命来换。”她说完，转身就要从窗户撤离，她不敢多停留，这个大陆上能杀她的人太多了。 “想走吗？哼。”圣骑士冷笑了一声，他双手手掌距离拉开，低下头默念着奇怪的语言，一面闪着耀眼金光的棱镜出现在他的手掌之间，随着他的双眼猛然睁开，神圣棱镜发出了刺眼的圣光！ 在铺天盖地的圣光腐蚀下，猝不及防的莎莉尖叫了一声，浑身鲜血地从窗口摔了下去—— ☆、第11章 希明 召唤出神圣棱镜的圣骑士立刻追了下去。 莎莉摔在楼下的花园里，浑身每一处都剧烈地疼痛着，连动一动手指都能带动全身的伤口，而刚刚还扬言要生吃圣骑士的塔多拉被神圣棱镜正面灼伤，再一次倒霉地陷入了自我保护的深眠。 如果可以，莎莉真想就这样昏迷过去，以免除肉体上的折磨，可她知道她不能就这样放弃，因为她不会再有醒过来的机会。 必须逃离这里！ 这个念头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脑海里，她死死咬着牙，挣扎着爬了起来，顶着每一步都像在刀剑起舞的痛苦，踉踉跄跄地朝屏障山林的方向跑去——她的暴龙坐骑在那里等待她，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了。她强撑着模糊的意识想着。 可是，一个健全的圣骑士要追捕一个重伤的亡灵法师实在太简单了，那位棕发的战士很快追上了她。 “嗤~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亡灵法师。”圣骑士带着嘲讽的语气，一步一步逼近莎莉，“如果你能把这份毅力用在神职人员的考核上，说不定会成为教廷稀有的女圣骑士，哼。” 莎莉眼前的景象不断地乱晃着，意识越来越眩晕，只能死死盯着他，随着他的紧逼一步步后退，再后退。 已经……跑不掉了吗？她恍惚地想着，眼前的景象渐渐泛黑，而她最后看到的，是棕发圣骑士的长剑朝她刺了过来，然后…… “咣当！”清脆的兵器交接声在中立之城沉寂的黑夜里响起，莎莉没有等到棕发圣骑士的长剑，眼前却一片漆黑，昏迷过去前，她依稀看到有个罩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谁？这高大的身影，是多么的熟悉，又是那么陌生。这种矛盾的感觉，深深地镶嵌在了莎莉无意识的脑海里。 而在莎莉失去意识过后，棕发圣骑士凌厉的目光盯着那个黑色斗篷的男人，大声喝了一句：“不管你是谁，你想成为全人类的敌人吗？”这是谁？为什么……他感到有一种淡淡熟悉的气息……就像是圣光之力的圣洁气息在他身上流转？不，这不可能，女神的信徒怎么会援助邪恶的亡灵法师？ 而那高大的男人却没有接他的话，在街边路灯的照耀下，棕发圣骑士可以看到这男人的下巴线条流畅优美，露在斗篷外的双唇却紧抿着，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而就在他喊话的时候，那男人却飞快地转过身抄起地上的女人扛在肩上，在他又惊又怒的追喊声中蹿进了黑夜的怀抱里。 “你们跑不掉的！圣光无处不在！” …… 结果他们还是跑掉了。 罩着斗篷的男人体力非常好，他带着陷入昏迷的莎莉一路进了屏障山林，直到确认甩开棕发圣骑士后，他才终于揭开了遮去容貌的斗篷—— 月光照耀着他英气的眉和俊美的脸庞，却遮不住他一身的正义气息——这个人赫然就是被莎莉甩开十多天的希明！他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将莎莉放在大树下。 “女士？你还好吗？”希明轻轻拍了拍她灰白的脸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皱起眉头，只好为她检查起伤势。 “……这太糟糕了。”在初步的检查过后，希明的眉头越皱越紧，维奇的圣光之力并不强，这令他在与邪恶的战斗中非常吃亏，所以教皇阁下将神圣棱镜交给了他，希望他能够净化更多的邪恶。 神圣棱镜是光明教廷前人遗留的神器，聚集着大量的神圣能量，平常一点的邪恶怪物碰上了直接就会被净化，看她的现状……恐怕是被神圣棱镜正面灼伤了！ 希明试图用圣光术为她治疗，却发现圣光术对她来说已经如同毒药，根本无法治疗她，这说明在他们分别的十多天里，恶魔已经快要将她同化了！而这也代表着：为了她的性命，他不能立刻将她身体里的恶魔挖出来净化，而且她受的伤太重了，根本不可能再承受更重的创伤。 他应该怎么做呢？即便是治疗她现有的伤，她也要承受非人的巨大痛苦，可她只是个普通人，不一定能挺过去。 最干脆利落的办法，似乎只有趁着她没有意识，让她没有痛苦地结束这痛苦的生命，这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整个大陆都是好的，她不再需要承担仇恨的重量，而整个艾泽大陆也不用再担心亡灵法师的骷髅军团肆虐。 让她没有痛苦地前往天国，已经是对现在的她最大的仁慈，换成任何一个神职人员，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吧？希明闭了闭那双向来坚毅的眼，脑海里却是她轻轻拍着小暴龙的脑袋，提醒它喝水的模样，却是……她紧张而戒备地望着他，没有丝毫战斗素质的模样。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而已。她会因为情绪推倒卖花的小姑娘，可却下意识地挡在小姑娘和马蹄之间，她会因为愤怒而将玻璃瓶砸向他，也会在深夜寂静的时分悄悄为他处理伤口。 她真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不该承受不属于她的罪责。 希明终于下了决心。他将莎莉背起来，走向了山林的深处…… 莎莉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在她将醒的时刻，她只感觉到有一种熟悉而遥远的温暖环绕着她，像是年幼时父亲推开了环绕的佣人，亲自背着熟睡的她回家，那温暖却不烫人的温度，即便是父亲去世了许多年，她也仍然能回忆起来。而现在，她似乎也在某个人宽厚可靠的背上。 会是……谁呢？她还有谁可以拥抱呢？模糊的意识中，温热的泪水溢出了她紧闭的眼。从父亲去世开始，作为长女的她就开始成为了整个家的支柱，母亲当了十几年的贵族小姐，二十多年的贵妇，娇弱已经渗入了骨髓，莎莉支撑着罗格家最后的命脉，可这个家最终却还是……没了。 有太多翻涌的情绪想要诉说，委屈、疲倦、绝望和痛苦，却找不到人来倾听。 “父亲……”她哽咽着，紧紧抓住了身下的人，怕他突然离去，怕只是仁慈的梦境。 希明整个人一僵，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她哭了吗？她想说些什么？ 莎莉没有再说些什么，而希明却终于找到了一间废弃的精灵旅店。自从人类屠戮了精灵族的一个友族之后，愤怒却无奈的精灵们就开始全面退回了精灵之乡，不再给森林里的冒险者们提供食宿的供给，而曾经作为森林一景的大量精灵旅店也开始被树藤缠绕，渐渐隐蔽在森林各处，找起来非常费劲，像现在，当希明将莎莉放在旅店的堆满灰的前厅时，窗外已经传来了破晓时分的晨光。 希明稍微为她清理了身上的血迹，尽管他的动作很轻，莎莉却因为不适应别人的“伺候”而渐渐转醒了。 “你……”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色严肃的希明，眨了眨无力的双眼，仿佛在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昨夜从那个棕发圣骑士手里救下她的人……是他？ 莎莉转开眼，在确认了四周只有他们两个人后，震惊的双眼越发地睁大了。 “……你救了我？”她不敢置信地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他不是假装重伤、想要趁机俘虏她吗？他不是……心怀不轨吗？为什么一转眼却又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女士，”希明的眼神很严厉，“你在公共场合露面刺杀贵族，而且被我的同僚撞见了，现在就算是你愿意到中心圣殿忏悔，我也无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莎莉的声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语。那个棕发圣骑士不是他的同伴吗？他这样从他同伴手里援助一名亡灵法师，如果被发现了，是很严重的罪责吧？！ 即使她不听他的劝告，他仍然愿意给她所谓的“救赎”吗？莎莉努力想要让自己去怀疑点什么，好提高自己的警惕性，可是昨夜希明以强抢的方式从同僚手中救下她，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彻底打破了她曾经对他伪装的愤怒。 她果然还是太嫩了，对吧？ 希明叹了口气：“我始终认为你还可以在正义和邪恶的边缘挣扎一下，你觉得呢？”他说完，端着满是血水的木盆走出门。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莎莉的眼眶忽然有些温热，莫名的，她回想起在梦境中那种温暖而可靠的感觉，那是……他吗？是他背着她走了一夜吗？ 忽然之间，莎莉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少女时代的女朋友们多少都憧憬着眼前的这个人，因为，人们总会下意识地向温暖与光明靠近。 希明为她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同时也宣布了他的决定。 “既然你已经完成了你的复仇，那么暂时好好养伤吧。”他说着，并不打算‘征求’她的意见，“等你的身体好一点，我为你进行净化，虽然这儿的环境简陋了一些……”但至少能让她踏进帝都时，身上没有恶魔的存在，而这一点，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她的性命。 ☆、第12章 关于沐浴 “但愿你没有与那个肮脏的家伙建立过多的情谊，因为这一次，它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提起恶魔，希明的态度很强势，带着神职人员对邪恶显而易见的厌恶，“治疗的过程会很痛苦，可这至少能让你活着。” 莎莉低着头，被密林浓重的晨雾打湿的长发紧贴着她，这令她看起来落魄而可怜。 “你可以发表你的意见了。”希明说完后补了那么一句，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很民主。 “你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骑士先生。”莎莉的语气有些自嘲，曾经在韦特和雪伦手里，她没有选择活着的权利，而现在落在他手里，她反而没有资格选择去死。 “在行刑前或许我可以知道，是不是每个神职人员都像你这么多事。” 从安妮因为银币项链遭受厄运的那一刻开始，莎莉就知道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为复仇而活着，或者痛快地死去，两者间不存在任何缓冲。 她无法想象自己还能怎样微笑得出来，要怎样才能忘掉安妮死不瞑目的脸，心安理得地享受希明所说的幸福。 不，已经……不可能了，她已经没有家了。 “不要抗拒圣光的指引。”他并没有介意她的嘲讽，微微低下头为她倒了一杯干净的水，递给她，星辰般的眼眸有着黑夜的宁静，“到了帝都，我会照顾你的。神对每个善良的人都有妥善的安排。” 他坚信他们的相遇是女神的安排，女神让他来到她的身边，是为了让他帮助她走出泥潭，弥补命运对她的亏欠。 莎莉抬起手想接过，手却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只剩下说话的力气了。 她轻轻舔了舔嘴唇，将目光从水杯那儿移开了。希明动作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什么，过后却还是将水杯递到莎莉的嘴边。 莎莉感到惊讶，但很快低下了头汲取杯子里的净水。水源滋润着她干渴的喉咙，那冰凉畅快的感觉令她的身体不由自主颤动起来，同时动作也粗鲁了一些。 这原本没有任何问题，可希明本来是将水杯递给她的，按照一般的贵族礼仪，他习惯性握在了杯子上方，当莎莉因为干渴而动作激动时，柔软的嘴唇恰好印在了他修长的手指上。 莎莉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希明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敏感和瘙痒从她触碰的那一点，瞬间蔓延到整只手、脊椎尾、直至全身，他的手猛地一抖，整杯水就这样洒在了莎莉的身上。 “抱、抱歉！”希明难得变了脸色，条件反射伸手就去擦她身上的衣服，擦到一半忽然感到手感不对，软绵绵的，明显和印象中男性的躯体不同！ 希明震惊地看着莎莉，满脸满身都是水的莎莉也面无表情地看他，两者间有一瞬间诡异的寂静。 “……我并不是……刻意冒犯你，咳！”希明从来没有像这样慌乱和尴尬，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他飞快地站起来，“……我去侦察外面的环境。” 说完他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似的。 希明出去后，莎莉望着眼前丰盛、却吃不到嘴边的午餐，久久无言。 雪伦被她划破了那引以为傲的美丽脸孔，那匕首上带着最强烈的恶魔诅咒剧毒，每一时每一刻都会不间断地腐蚀着她，只能不断地用昂贵的代价维持性命。 无法治愈，无法解除，她这一生，都将会过得生不如死。 想起雪伦的下场，莎莉唇边浮起堪称美丽舒心的微笑，却令人不寒而栗。而她心中那仇恨的烈焰，也不再逼迫得她日夜无法入睡。 可是，这样就可以了吗？她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声地问着自己。 莎莉的笑容敛了起来。她想起了贾奇那理所当然的态度，想起了简家族的贪婪令她家破人亡，更甚至是国王给罗格家莫名的罪名。 过往的屈辱再也不用压抑，她仿佛缓慢觉醒的凶兽。 不够的，这远远不够。过去的她沉默，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可是现在，她有了。她可以不再沉默，可以让那些毁了她的家的罪魁祸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可王城帝都的简家族，高高在上的国王，那绝不是像刺杀雪伦那样，是短时间之内就能达成的，她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更完整的计划。 或许是因为雪伦的下场，她的仇恨也变得平缓理智起来，思考得更冷静从容了。 莎莉按了按胸口，那是塔多拉被迫陷入深眠的地方，而塔多拉是她力量的源泉，如果它真的被希明·加尔德净化，那么……她将再次成为不得不沉默者，永远也别想碰简家族一丝一毫。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变得深邃起来——必须想办法逃走，而在这之前，她得有足够的体力，还有完整的计划。 莎莉低头看着桌上丰盛的午餐，她深吸了口气，使尽全身的力气抬起颤抖的手，忍着浑身肌肉一阵阵的疼痛，巍巍颤颤地抓起了一只烤腿。 希明在木屋外呆了很长时间，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和那只手都火辣辣的，像是涂了一层辣椒水，怎么放都不对。他可以确定，自己对那位女士并没有不纯洁的幻想，但他也无法否认，当她冷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不是像寻常姑娘那样，应该严厉地斥责他时，他心里那种奇怪的异动。 希明将之归类为窘迫，毕竟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尽管他从前因为任务的关系，也跟异性有过接触，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仅仅只是嘴唇的触碰就让他握不稳杯子。 应该……是因为太突然了的关系吧？他想。 他应该庆幸她是一位大度而冷静的女士，否则他将会更无地自容。 希明初步地做好心理建设之后，终于想起她还没有办法吃饭，于是匆匆的回到了屋里。 “抱歉，我忘了……”他推开门，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莎莉已经用过餐了。 “只能麻烦你收拾了，骑士先生。”莎莉朝他点了点头，语气和用词变得客气多了，就连表情也没有了之前的冷冽和尖锐，仅仅是沉静有礼。 在想通了之后，她变得从容，仿佛再次成为了王城里那位最受欢迎的贵族小姐。 而看着仿佛突然换了个人的莎莉，希明感到很不适应。 “……只是举手之劳。” 看到她一如既往的沉静，希明反倒忘了她怎么突然能自己吃饭了，并且想起了刚刚的尴尬，不自然地蹲下来，将木桌上的食物收了起来。 “我能对您提一个要求吗？希明阁下？”莎莉非常客气地对他开口了。 事实上，从希明救下她之后，莎莉也不再怀疑这位骑士先生的动机，毕竟如果他有不良动机，可以有很多的机会去实现，可他并没有，这足以证明，他天生就是那种接近圣光的人。 否则没有人会乐意帮助一个嘲讽他的人。 “……请说。”希明不知觉地握紧了手里的盘子，没有发觉自己竟然有些紧张。 她还是在意吗？她要说什么？让他离她远一点吗？想到这一点，他感到尴尬和难为情，骑士风度这一点他一直做得很好，没想到今天却发生了这种意外。 就在希明坐如针毡的时候，莎莉开口了。 “我想清洁身体，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能麻烦你吗？”她客气地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想等待净化还需要一段时间，以这种不雅的形象呆在一位男士面前是很失礼的。”她微微低下头，习惯性地摆出了优雅的微笑。 她知道，即便没有过去的美貌，男人也都喜欢温顺柔软的女人，想必骑士精神十足的希明阁下也不会例外。 希明下意识地打量了她。因为被神圣棱镜灼伤的原因，她灰黑的长袍上都是暗红色的血迹，加上他们在山林里呆了一夜，浓重的露水令她看起来湿淋淋的，很是狼狈。 这对于一位女士来说，无疑是无法忍受的，更别提……她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是的，是优雅。 希明发觉，在她没有了最初的锐利后，优雅这个词即便是用在狼狈的她身上，仍然没有违和感，她低头微笑的模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还有一些……熟悉。 他在哪里见过她吗？希明分神了几秒，想起了一位遥远的故人，但他很快又回过了神。 “清洁身体”是一个很正常的请求，但是鉴于她之前的不辞而别，还有突然转变的态度，希明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她要逃走的预兆。 莎莉见希明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便想了想，又说:“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是为了体谅您防止我逃脱的心情，你可以在门外监视我，希明阁下，你觉得呢？” 希明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当然不需要，请您稍等。”说完，他带着残余的食物出去了。 ☆、第13章 曾经的罗格小姐 他很快带来一桶洁净的清水——即使旅馆废弃不用，带不走的水源系统和不值钱的盘盘罐罐一样，还是保留了下来。 莎莉还不能动，是被希明抱进浴室的，莎莉鉴于圣骑先生高贵的品格，压根没有多想，反倒是他自己一整个脸红到不行，手抖得连莎莉都能感觉到。 这让莎莉很纳闷，她记得当代神职人员不像古代那样严肃，是不能结婚的，当代的整个光明教廷，除了宣终身誓的教皇之外，圣骑士和牧师都是可以成家的，而这位骑士先生看起来也不小了，难道连恋人都没有过吗？ 当然……她并不知道希明是仍然还记着刚刚的事，而她在他心中的存在，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像是原本根本没想过的事，一旦打开了那扇新世界的大门就没办法淡定地关上了。 “我不会站在门外，请您放心。”希明低头咳了一声，飞快地走了出去。 莎莉这才迟钝地发觉他连敬语都用上了，近距离接触异性……就这么让他害羞么？ 她默默地低头，清洗。她当然不会蠢到立刻逃走——她完好的时候见了他也只能跑，更别说现在她重伤不能动，大概希明阁下也很明白这一点。 但是，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说，他曾经见过的可爱小暴龙变成了满脸横肉的青年暴龙。 莎莉在呼唤它，它是她用地狱火与恶魔之能孵出来的产物，也许……它应该能听到她的呼唤。 恶魔已经被迫进入沉睡，而希明就在附近，莎莉不敢太大动作，要是惊动了他，恐怕她连“洗澡”的时间都不会有，而她……必须要逃离他。 ‘听到我的呼唤，小家伙……安静地走到我的身边来……’她竭力呼唤着小暴龙，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冷汗。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本来就疲惫的身躯更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而她呆在浴室的时间，已经长到快要令人怀疑了。 “叩叩。”浴室的木门被人敲响了。 “您好了吗？”希明的声音随之在门外响起。 莎莉匆匆擦洗了一遍，将身上的血迹和汗水洗掉，长发也清洁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长袍，当希明再进来时，面对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带着血迹的脏衣服搁置在水桶上，而清洁完毕的她就坐在一边，呈现出与之相互违和的优雅与从容。 这无论是和前不久满身血的亡灵法师，还是和希明第一次见到她时的仓皇，都是完全异常的一个人，可就是这完全异常的一面，令希明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 他的脑海里浮起一个贵族姑娘微笑时的傲慢脸庞，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晃掉了那不该想起的人。 “感觉好点了吗？”希明蹲在她的身边，抬头望着她，浴室天窗洒下的阳光融进他淡金色的眼眸里，令他漂亮的双眼闪闪生辉，就像望着他最心爱的姑娘。 莎莉必须得承认，希明极其出色的容貌比得上他优秀高贵的品性，如果换做是从前的她与他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或许会因此爱上他也说不定。 可她已经不是小女孩。 “谢谢，我感觉好多了。”她略微顿了顿，又开口，“或许我可以暂时在这个房间里养伤。” 精灵族是很会享受的一个种族，这间浴室继承了他们的一贯风格，用具还算齐全，把这里当成房间也是可以的——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自己单独一个房间，做事会自由很多。 希明一愣，没有说话，莎莉琢磨了一下，又说：“我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行走，总是麻烦您也不太好，毕竟……您是纯洁的神职，和异性有肢体接触也并不习惯吧？” 她后面的一句话让希明涨红了脸，他掩饰般按了按发烫的脸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并没有不习惯……”他刚起了个头又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说自己很习惯和异性接触吗？于是又立刻改口，“……我是说，并没有对您产生不洁的幻想，咳咳！不，我的意思是……” 根本是越描越黑…… “我明白。”莎莉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请不必介意刚才的意外，您拥有着高贵的品格，这不需要质疑。只不过……我个人也并不习惯。” 希明的脸色缓和了，知道了她并没有因此对他产生意见后，他无形中松了口气，莫名的。 “如果您坚持……那么如您所愿，女士。”他站起来，将客房里的毛毯带了过来。 废弃的精灵树屋其实并不荒芜，许多猎人和佣兵经常会在这儿过夜，并且会按照潜规矩，设法将自己享用掉的物资补足，确保自己到下一个树屋时，同样能享受到同伴留下的物资。 因此，像是干粮和毛毯这种常备物资，树屋里还是不缺的。 在得到同意后，莎莉高兴了好一会，直到希明也夹着毯子在浴室地板打地铺。 ……所以说，她很难摆脱他了对吗？莎莉按了按额头。 希明看到了她细微的动作，记在了心里。 “我感到很好奇，”他合上了随身携带的圣经，注视着莎莉的眼神很平静，“是什么让你开始接纳圣光的指引了呢？” 他记得在他下午离开木屋前，莎莉的心情似乎也谈不上多好，更别提接受净化的洗礼，可是在他离开了一会后，她的态度却忽然变了。 莎莉听他问起，微笑了起来:“我仔细想了一些事。” “我有荣幸听一听吗？”他微笑。 “这有点冒犯您的信仰呢，骑士先生。”莎莉貌似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了，“我并没有杀死雪伦·简。” 希明一愣，随即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们抵达王城后阻力会小很多，不过……这可不是令她放下仇恨的理由吧？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么……您做了什么事呢？” 莎莉的唇角再一次浮起那种病态却美丽的微笑。 “我只是小小的……惩戒了她。我毁了她最珍视的脸，以恶魔的诅咒与剧毒。” 希明漂亮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当然知道恶魔的诅咒和剧毒的厉害，这……简直比杀了雪伦还要可怕！ “曾经她为了脸上的一点婴儿肥，宁可饿一个月的肚子，而现在，她在余生的时间都要面对一张狰狞的脸……哼，愿光明女神怜悯她，不要让她被富裕的家族抛弃，否则即便是高贵的简小姐愿意张开双腿换取活下去的资本，怕也没有人愿意光顾她吧？” 非常粗鄙的一句话，却透露了她强烈的情绪——憎恶的，幸灾乐祸的，这令希明暂时相信了她。 “你大概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遭遇。”莎莉停歇了一会，整理好情绪后，再次开口，“您知道十年前覆灭的罗格家族吗？” 希明的身体一震，随即低下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叫安妮·罗格，我们家是罗格家族的旁系远亲，那些贪婪的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听到谣言，说罗格族长在被处死之前，偷偷将一份藏宝图送到了我们家，这就是我年幼的妹妹惨死的理由！”莎莉说到妹妹的惨遇，攒紧玻璃杯的手几乎要将之捏碎，而这却令她半真半假的话充满了真实性。 “我确实仍然不甘心放过他们，但是诚如您所说，我杀死雪伦会有麻烦，的确，简家族……太庞大了，我……无法放下，但我也……没有能力继续我的复仇。”她紧绷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丝哽咽。 希明沉默很久后，终于抬起了头。 “我没有听说罗格家族藏有宝藏，但巨大的财富令人疯狂，这样罪恶的事总有背德者去做，请您节哀。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而这不仅仅是同情她的遭遇，更是因为……那个有着傲慢微笑的姑娘。 “听您的遭遇，您似乎曾经到过帝都。”希明没有忘记这位“安妮·罗格”说出了雪伦·简的习性，“你曾经见过莎莉·罗格小姐吗？” 莎莉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要提起她的名字，但是……如果要考验她的话那可真是太不巧了，她可就是这个名字的主人。 “……我喊她一声表姐。”她含蓄地说。 “是吗？”希明脸上浮起怀念的微笑，“我正在想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原来你们是表姐妹。距离最后一次见到罗格小姐，也有十多年了，她的模样就像昨天才见过一样。” 听起来，这位俊美的圣骑先生跟那位以美丽震撼帝都的罗格家大小姐，似乎还有些微妙的暧昧。 可莎莉听了之后简直太震撼了，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希明，好一会都找不到语言开口。 他看起来并不是想要套她的话，可是，莎莉一点也不记得自己跟这位希明·加尔德先生有过什么牵连。 ☆、第14章 逃走 希明见“安妮·罗格”眼神奇怪，赶紧低头，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脸:“别误会……我知道罗格小姐有未婚夫。”虽然那个未婚夫是残害她表妹的背德者，但毕竟……曾经有过拥有她的权利。 看着希明脸上淡淡的神情，莎莉心中那种感觉越发地怪异起来。 毕竟……她知道帝都曾经很流行骑士和贵夫人间的禁恋，不过……人品高洁的圣骑先生应该不会有那种想法的吧？ 莎莉莫名其妙地也有些尴尬，她移开眼神，很快转移了话题。 “我看见您每天早晚都会阅读圣经，这也是圣光之力的一种修行吗？” “是的。”希明似乎并不担心她知道这些事，缓慢而仔细地为她讲解。 所谓的圣光之力，就是光明女神留在艾泽大陆的力量，只有虔诚的、身体能够对“圣光”产生共鸣的信徒才能够使用。 “只要女神的恩泽还在，我们将无所畏惧。”他说着，脸上有着不可动摇的信念。 但莎莉听后，心中浮起一个疑惑，并立刻问了出来:“那如果你们的身体无法再感知‘圣光’呢？” 听他的语气，神职人员的力量、勇气和底气似乎都来自对“圣光”的信仰，那么……如果他们无法再感知圣光呢？ 希明的脸色一变——这是莎莉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变了脸色。 “那是很可怕的现象，”希明的脸色非常严肃，“曾经有过很多这样的案例，而当事人……无一不是发疯后选择自尽。” 神职即便是被玷污亵渎，也仍然能感知到圣光的存在，因此，光明教廷至今无法找出他们失去圣光眷顾的原因。 而作为神职的一员，希明非常理解他们发疯的原因，即便是他，也宁愿战死在与邪恶斗争的战场上，而不愿坠入那种无法聆听圣光的可怕境地。 “那么您觉得圣光之力和恶魔之力的差别在哪里呢？”莎莉有些自嘲，“不都一样令人上瘾么？” “并不。”希明脸色缓和了，“这是私欲和奉献的差别，安妮……女士。” 莎莉不再说话了，而希明本身也并不是多话的人，气氛很快静默下来。 小小的浴室里寂静无声，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他安静地阅读着圣经，坚持着他二十年如一日的修行，而她盖着毛毯闭目养神。 这似乎跟他们共处的第一夜，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重伤对象换成了她，而也许因为靠他靠得近，她身上少了阴冷环绕，多了些暖光。 莎莉感到心灵很宁静，她说不清是因为最迫切的仇恨已经从下场凄惨的雪伦身上得到解脱，还是因为她长远的目标需要她沉着冷静，亦或是……此时的她是如此的接近圣光，接近……这个心灵纯净的男人。 一切都显得这样寂静祥和——直到木屋外传来明显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敏锐的希明放下了圣经，这个动作令莎莉忍不住侧目了，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木屋外却忽然传来两声剧烈的嘶吼！ 莎莉的身体条件反射地一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魔兽，它们不会到这边来，你可以安心休息。”希明安抚着她，他知道，她只是凭借着恶魔的威能在山林里行动，本质上还只是个没什么武力值的普通人。 “但愿如此。”莎莉还算镇定。希明猜得没错，她当了十五年的贵族，十年的劳作者，从来都在帝国官方的防护线之内生活，如果不是被仇恨支撑着，并且得到了恶魔的力量，她根本不会有勇气踏入这片制造了无数英雄传奇的危险山林，更别说见到凶猛狰狞的魔兽。 基于安全考虑，她艰难地稍微向希明的方向挪近了那么一点。 希明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战斗生存观念真是……基本为零，如果真有那么强大的敌人，能够在他的面前攻击她成功，那么一旦战斗起来，他也无法顾及她——可很明显，屋外的两只魔兽，并不具备那种强大的实力。 莎莉被他隐约的笑声弄得有些困窘，但仍然装作没听到，闭目养神。 希明淡笑过后，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为她支撑起一个圣光护罩，圣光护罩发出亮眼的暖光，然后隐没在空气中。 莎莉不解地睁眼望着他，却近距离对上了他穿着铠甲的宽阔胸膛，他身上有着圣光的纯净气息，这令她本能地感到不适。 希明退开身，与她拉出了守礼的距离:“女神在看护着你，安心休息吧。” “光明女神也会庇护邪恶的信徒吗？”莎莉有些自嘲。 希明比了比她的胸口，正经地说:“邪恶的是你身体里的恶魔，不是救起敌人的你。晚安，安妮女士。” 木屋外那两只不知名的魔兽没有在嘶吼了，莎莉自从出事以来，难得放松地休息了一会。 但是，这并没有持续到黎明的到来，在将近破晓的时分，一种难以言喻的异动在莎莉的心中跳起来，那个模糊的、直击灵魂的声音，将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是谁？是谁在叫她？ “怎么了？” 令莎莉惊讶的是，希明竟然已经醒了，正站在门边不知道干什么，而此时，木屋外正传来震耳欲聋嘶吼搏杀的声音！ ……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如果不是心中的异动将她惊醒，她或许还在睡着。 “它们打起来了吗？”她掩饰地问着，心里却在寻找那将她惊醒的异动来源，那似乎……是从浴室的天窗外传进来的，跟那两只搏杀的魔兽是反方向。 ‘……你是谁？’ ‘嘶嘶~’ 这嘶哑的声音，难道是……小暴龙？莎莉感到很惊喜，表面却没有任何表情。它听到了她的召唤，对吧？她想。 “你看上去不太舒服。”希明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她的脸色。 看着他关切的脸，莎莉别过了头，她知道，想要接近小暴龙，不支开他是不可能。 “太吵闹了……我感到很难受。”她皱着眉，示弱地将头轻轻靠在希明宽厚的肩上，非常亲昵，“你能让他们安静一些吗？希明阁下？” 她的声音比往常要低柔一些，听起来有些可怜，希明没有想到她突然做出这种举动，一整个僵住了。 他在休息之前将肩胛卸了下来，而此时，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触碰着他的肌肉，那种熟悉的触感再一次蔓延开来——从她触碰到的地方，到脊椎尾直至全身，一片酥麻。 希明条件反射猛然站起来，对上她被甩到墙壁后幽怨的眼神，结结巴巴地说:“我……出去看看……咳！” 他说完，逃似的跑出了木屋。 希明走后，莎莉柔软的眼神收敛了起来，转变成了锋利的目光—— 就是现在！她只有这一点点的时间！ 莎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牵扯出剧烈的疼痛，像是在锋利的刀尖上翻滚！ 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要怎样走到小暴龙的身边，真的……太痛苦了。 莎莉死死地拧紧了自己的大腿，竭力让自己清醒着。 她不能从正门出去，也没有时间去寻找后门，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从浴室的天窗上爬出去！ 望着开在高处的天窗，莎莉感到一阵绝望，仿佛身体传来的疼痛更加清晰了。 不……不能就这样放弃。 她脸色发白地深深抽了口气，紧紧咬着牙关，将一个废弃的木箱子搬了过来。 身上传来粘粘的感觉，不用看，她知道自己的伤口裂开流血了，她眼前的一切都在轻微的晃动，眩晕、疲惫的感觉在袭击她。 不能睡……只差一点点了…… 莎莉眼前浮起贾奇的脸，她想起了银币项链，想起了远在帝都的简家族，还有国王…… 这一切仿佛给了她力量，她奋力地爬上了废弃的木箱，攀上了天窗…… 木屋外，两只可怕魔兽的搏杀声渐渐地小了，她能听到圣骑士在战斗的声音，而当莎莉从高高的天窗上摔下外围的草地时，希明的脚步声已经踏进了木屋。 “过来……我的伙伴……”莎莉在心里呼唤着小暴龙，很快地，小暴龙强壮的身躯出现在她的眼前。 看到莎莉，它似乎很高兴，欢快地嘶吼了一声跑到她的面前，而这时，莎莉听到了希明在浴室里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 他很快就会追来了！！ 莎莉一急，临门就差那么一脚，绝对不能失败！否则恶魔被净化之后，她将失去所有的力量！ 一想到这一点，她全身的潜能仿佛都爆发了，她奋力从草地上爬起来奔向小暴龙，衣服上都是伤口裂开染红的鲜血，剧烈的疼痛割据着她模糊的意识…… ☆、第15章 光之翼 王城，永恒帝都 奢华的贵族宴会永远都是那么热闹，从来不会因为缺少谁而萎靡，从前盛极一时的罗格家族早已不会有人提及，而曾在美丽的罗格家大小姐身后追随的男士们，也早已有了新的追求对象，或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人想起那抹消散的芳魂。 没有人会永远铭记一个死去的人，嗯……至于圣骑先生……大概是个情感不怎么会变通的意外吧。 在这繁华热闹的背后，贵族府邸的深处，一个带着压抑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雪伦受到了亡灵剧毒的诅咒？！”中年男人的声音不复往常的稳重，变得急促起来，“韦特那个该死的蠢货……他都在干什么？”他怒骂着未来的女婿，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你刚刚说，银币项链丢了？” “是的，伯爵阁下，”传信的人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尽责地汇报着，“大法师贾奇阁下说，项链已经被莎莉·罗格夺走，她从圣骑士阁下手里逃走了，请您做好准备，她看上去，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算了。” 简族长冷哼了一声，目光阴冷:“没有人打算跟她就这样算了，莎莉·罗格！她要为她对雪伦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乖乖地交出银币项链！这才是简家族从开始到现在最终的目的。 只要有了银币项链所隐藏的那笔财富……简家族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一跃成为王城帝都的一流家族，至于莎莉·罗格，哼，将死的人可用不上这些东西！既然是十年前就该死了，那么就应该死个彻底，巨大的财富，只有足够有力量的人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低贱的平民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光明教廷已经确定了由亡灵法师的存在，哼，剿灭邪恶，可是他们的职责所在。”简族长似乎并不担心灾祸牵扯到自己的家族。 他见过光明教廷的实力，经过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恶魔入侵，光明教廷多的是对付邪恶的办法，至于女亡灵法师形成的原因……那可不重要，相信他那法师弟弟会令一切看起来十分自然。 简族长这样想着，注视着黑夜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当莎莉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在屏障山林某个不知名的深处，皎洁的月光照耀着漆黑的夜晚，溪水流动的声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听，衬得四周一片空灵的寂静。 这里是……哪里？ 她挣扎着站起来，看见小暴龙忠实地守在她的身边，汲取着溪水充饥，它看到主人醒过来，立刻欢快地含了一口干净的溪水，一张大脸挤到她嘴边，就要喂给她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今后的前路是一条月光都照耀不到的黑暗之路，充满了坎坷与艰险，可莎莉却忽然笑了出来，她摸了摸小暴龙的脑袋，声音温柔:“以后……我就叫你莫特吧。” 那是小安妮私自给猎人笼子里的小怪物取的名字，而在它被一位富商买走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它。 莫特轻轻地嘶吼了两声，似乎听懂了。 莎莉背靠着莫特粗壮的身躯，安心而放松地做暂时的休息，冰冷的心有着淡淡的暖意。 她失去了所有，可现在，她有了一个忠实的“伙伴”，不是吗？ 兽类可比人类单纯忠诚多了，至少它仍然记得她曾经喂它喝过水，而不是为了利益背弃她，就像曾经说过愿意为她去死的韦特…… 想到这儿，莎莉的眼睛一暗，阴冷中带着冰冷的寒光。 既然她大难不死，并从希明·加尔德的身边逃了出来，那么……他迟早，要为背叛付出代价的，哼。 “你以为躲在帝都就没事吗？你会有机会为我去死的，前未婚夫先生。”她喃喃自语，发出了冷笑声。 莎莉在山林深处躲了七八天，直到那个大言不惭要“吞噬”圣骑士当补品的恶魔醒过来，她才能够完全使用它的力量。 而此时，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之前能够行走了。 “……他身上有神圣棱镜！你不知道那个东西的厉害……”恶魔似乎注意到了莎莉冷淡的态度，老脸有些挂不住。其实这也不能怪塔多拉，要是在它的巅峰时期，就连异界最强大的恶魔都要对他礼让，如果不是当初入侵艾泽大陆时被圣骑士们联手重创，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它需要忌惮一个圣光之力不充足的圣骑士？就算是光明教廷先代贤者遗留的神圣棱镜，也不可能对他造成致命伤。 “就算之前不知道，那么现在，我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告诉我了。”莎莉面无表情地说着，话里却全是讽刺。 恶魔被呛得好一阵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开口，却是转到了正题上。 “现在的形势很严峻，我想你也明白。我需要补充能量用以养伤，我的力量越强，你得到的力量就越强大。” 莎莉淡淡地“嗯”了一声，早在她从乱葬岗逃离后的整整六天，他们就已经充分了解了对方，并谈好了条件。 塔多拉已经受够了在艾泽大陆的日子——失去了所有同伴后，无所不在的光明教廷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下水道里，孤独地苟延残喘，它不止一次怀念起在故乡呼风唤雨的日子。 而这也是它选中莎莉的原因。 附身在人类脆弱的躯体或许很危险，但它已经快要被孤独的思乡情绪逼疯了，或者死，或者回到恶魔的故乡——即便是死亡，它也希望再吸一口家乡那浑浊而令人怀念的空气。 当初攻入艾泽大陆，真是一个见鬼的决议。 “我需要力量打开空间漩涡，而你需要力量复仇，瞧，咱们有着共同的目的。”它说着，就像是第一次和她正式谈话时一样，也同样带着诱惑性。 “屏障山林附近绝不会缺少穷凶极恶的恶棍，你会很快好起来的，恶魔先生。”莎莉回答，事实上，早在塔多拉醒来前她就已经计划好了，敢在屏障山林外围讨生活的，那绝不会是一般良民，这儿的犯罪率是全艾泽大陆最高的地方，抓几个背着人命的恶棍来补一补，喜爱罪恶气息的塔多拉会恢复得更快一些。 “小姑娘，我不太挑食，只要是活人都可以……”恶魔舔了舔唇，罪恶之魂确实能令它恢复得快一些，但如果不限制于这个条件也是可以的，善良的灵魂虽然力量要少很多，但聊胜于无不是吗？ “我们谈过条件，请不要难为我，先生。”莎莉冷静地拒绝了它的提议。它当初只说要罪恶之魂，而她也并不想自己手上沾着无罪者的血液——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她和雪伦他们那样黑心的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全艾泽大陆的人都想让你死！你的坚持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蠢货！”劝说没有起到作用，恶魔非常恼怒。 它已经等不及了，一次次地栽在圣骑士的手里令它无比迫切地要回到恶魔的世界。 “那么你应该理解，‘蠢货’就应该做‘愚蠢的事’，闭嘴吧恶魔。”莎莉态度冷淡，却不容置疑。 即便堕入尘埃，她那贵族的高傲也没有彻底扔掉。 对于莎莉“不敬”的态度，恶魔很愤怒，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它说话！而这个人还要依靠它的恶魔之力！ 可它还要借莎莉的行动汲取力量，暂时还是不敢跟她翻脸的，也只好先忍了下来。 为了照顾塔多拉郁闷的心情，莎莉拖着还没有完全痊愈的身体，到屏障山林的边缘捕猎了几个罪恶之魂，重伤的塔多拉像是饥渴的病人一样吸取了他们，可因为数量并不多的原因，不满足的塔多拉再次和莎莉发生了争执，这令她产生了警戒心，可她不知道，这远远不够…… 希明追踪莎莉一个礼拜后再次失去了她的踪迹，而这一次他感到很庆幸，因为曾经给她立过一个圣光护罩的原因，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残留的圣光气息——尽管这仅仅能给他提供大方向而已。 这一天，他来到了屏障山林外围的一个小村庄外，他高大结实的身躯披着白底金边的战甲，显得英伟而庄重，这令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叔叔，请问……”一个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孩子见了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敢上前，怯生生地问，“请问您是神职吗？” 希明听后，半蹲下来，形成了一个亲切而毫无威胁的姿势。 “是的，孩子。你有诉求吗？”他微笑着望着那孩子 那孩子看着他亲切温和的笑容，一下子失去了警戒心，红着小脸开口了。 “是的，叔叔，我的祖父他……” 原来，这孩子的祖父的寿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但他对死亡感到恐惧，也仍然牵挂着在屏障山林防护线驻守的长孙，无法放下哀伤的亲人，每天都忍受着身体磨人的病痛，不愿闭上眼睛。 看着老父亲被痛苦与死亡折磨，孩子的父亲虽然不舍，却也同样感到痛苦，希望能找到一位神职牧师开解老父亲，可就连不懂事的孩子也都知道，这里离城市太远了，而牧师们都在教廷里供奉女神，是不会到处乱跑的，更别说是跑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因此，当孩子看到希明的时候，尽管不敢置信，却还是按耐着警戒心开口了。 “……我不想他离开我们，但是父亲说他每天都很痛苦，也恐惧死亡的到来。”孩子哽咽着说完了。 希明擦了擦他嫩稚脸庞上的泪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你的祖父将要去一个更令他快乐的地方，别伤心，孩子。带我过去吧。” 这个叫做比尔的男孩，很快将希明带到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比尔的双亲正在谈话，他们似乎寄了信给驻守防线的儿子，让他请一位牧师赶紧回家，但是他们还没有收到儿子的回信，而老父亲却快要不行了，他们很伤心——他们并不想老父亲带着痛苦离开这个世界。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小儿子带来了一位教廷的骑士——白底金边是神职的色彩特征。 终于盼来了一位神职，可对方却是一名骑士，而不是能言善道的牧师，这对夫妇感到很尴尬。 可面对他们的犹豫，希明并不在意，他微微低了低头，以示尊敬后，说:“请带我进去吧。无论是骑士还是牧师，女神的教导我们都熟记于心。” 这对夫妇被说动了，带着希明走进了一间带着淡淡死亡气息的房间里。 房间里很凌乱，爱洁的希明却直接在床边坐下了。 床上的干瘦老人似乎察觉到身边有人，他转动浑浊的眼珠看过来，眼睛的视线却在触碰到希明的瞬间睁大了。 “……女神的……光……辉……”他看不清眼前这个青年的脸，却能看到他被金色的暖光环绕，那是，女神的荣光。 他是谁？是女神的使者吗？ “神使……我……感到恐惧……我……”老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颤颤巍巍地向希明伸出枯瘦黝黑的手。 希明宽容地接下了他的惊恐，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轻轻覆盖在老人的额头上，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前，闭上了双眼，静默许久，然后，睁开双眼，准确地呼唤老人的名字。 焦急等待在一边的中年夫妇震惊了——他们并没有告诉他老父亲的名字！ “布德·凡，”他威严地呼唤老者的名字，坚毅的双眼中流转着耀眼的金光，他的整个人仿佛环绕着一层神性光辉——而这时的他在别人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年龄的区分。 “你在这个世界所受的苦难已足够，现在，女神阁下将要召唤你回归她的怀抱，永享安乐。放下你的恐惧和挂念，归去吧。”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痛苦支撑了长时间的老人，终于不再恐惧，脸上含着微笑，缓缓闭上了双眼，而他最后看到的，是这位年轻的圣骑士身后，轻轻扇动着的透明光之羽翼。 那是女神使者最佳的象征。 ☆、第16章 包裹 抚平了老者的恐惧，让他安详离去后，希明并不打算多留，心情又悲伤又感激的中年夫妇将他送到村庄外，与他告别。 在希明离开前，夫妇俩犹豫着问他会不会路过屏障森林第一道防线，想要拜托他给在前线的大儿子送点东西，并告知他这个悲伤又令人欣慰的消息。 “当然，我路过那里。”希明温和地笑了笑，他并不介意帮对方这点小忙，年幼就失去父母的他对这些温情总是异常感怀，他接过妇女欣喜递过来的小包囊，而中年男人同时对他提及了村庄最近发生的怪事。 “……一些游手好闲的恶棍失踪了，没有人再见过他们……”虽然也没有人会怀念那些恶棍，但他们这样集体性的失踪，却也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而且村里应该轮休的士兵们都没有回来，听说是临时出了紧急的状况……”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希明皱紧眉头，心里有了一个几乎可以肯定的怀疑。 “就在几天前。” “好的，这件事我会查清楚，请放心，圣光会庇护所有善良的子民。”希明微微低了低头，随后站直身体，再一次同他们告别。 就在他离开村庄后的当天傍晚，残阳如血的天际划过圣光的痕迹，一丝丝金色流光，在天边勾画出光明女神圣洁美丽的模样。 那是圣骑士的召唤，就希明所知道的人当中，只有重伤过莎莉的维奇在附近。 莎莉原本并不想离军队驻扎的地方太近，但是塔多拉坚持那儿的罪恶之魂更多。 是的，当她靠近驻扎军队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时，就看到了几名军队的兵痞在搜刮村民财物，她想也没想，上去收割了两条罪恶的灵魂，塔多拉舒爽而愉悦地吞噬着那散发着“美味”气息的魂魄，四周的人们都惊恐地看着她——而莎莉早已习惯，麻木地等待着结束。 可是，这一次结束的时间似乎久远了一些，莎莉能感觉到:在触碰到鲜血之后，塔多拉心中那澎湃的渴望——那是一种对鲜血，对力量的渴求！这渴求的力量是那么的迫切，仿佛将要淹死的鱼在渴望着大海！ 恶魔陷入了疯狂。 “……你想干什么？给我停下来！”莎莉咬着牙，竭力地抵抗着那不受控制的力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她的动作—— “撕拉~撕拉~” 幽绿色的地狱火焰在她的手上燃烧！莎莉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将那火焰甩了出去！ 到处充满了无辜村民们的尖叫，莎莉听到了远处赶来支援的士兵在怒吼，她用尽了全力阻止身体里的恶魔，意识却渐渐消散，离她而去—— 在昏迷过去前，莎莉看到了那些冲向她的士兵，那些年轻而愤怒的脸孔上带着无畏，与曾经失去至亲的她是多么的相似—— 忽然之间她感到了惊恐。 不——不要过来！请离我远一点……会……会死的…… 莎莉的灵魂渐渐抽离，意识终于彻底失去，一滴挣扎的汗水——亦或是泪水，轻轻滴落在粗糙干涸的黑土地上…… 莎莉再一次醒过来时，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她茫然地转头四顾，四周的森林与草地，已经被地狱火的破坏成一片焦黑的荒地，毫无生机。 而在她的四周，永恒死寂地躺着数不清的尸体，是那些支援的士兵们！ 一片阴沉灰黑的天空下，仅有一名灰袍女人跌坐在焦黑的大地上，四周布满了年轻士兵们的残躯。 ‘我……我都干了什么……？’莎莉恐惧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这双手依然白皙，修长，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可她却仿佛第一次认识它。 ‘不……这不是我……’ ‘不，这就是你。’心里有个越发清晰的声音在诱惑着她，嘲笑着她，‘承认吧……杀戮能给你带来快感，你渴望着鲜血！否则你当初也不会被我诱惑。’ “不，不是这样的……”她下意识的反驳着，可心里就好像恶魔说的那样——忽然出现了一种变态的愉悦，那是……那是她每次毫不留情地杀掉那些恶棍后才有的愉悦。 不……这种愉悦不该出现……这些士兵……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只是守卫了自己的国家，保护了供养他们的平民，只是……到死都在战斗，没有退缩。 他们做错了什么？ 可是他们死了，惨死在她手上——死在一个邪恶的亡灵法师手上！ “啊！！——”莎莉崩溃地叫了出来，“不是我……” ‘是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亲爱的莎莉。你的骨子里渴望着鲜血，渴望着残暴的凌虐——你本质还是一个漠视人命的冷漠贵族，承认吧！’恶魔循循善诱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莎莉竟然无法反驳他，只能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地的残躯。 一片灰黑的色彩中，一张白色的信笺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莎莉愣愣地看着那信笺，只见它安静地插在一位年轻的士兵身上，而它的主人——那个强壮的青年士兵，已经永远闭上了他的双眼。 莎莉下意识拿起了信笺，撕开，看到了上面书写的内容—— 【亲爱的父亲、母亲，边境最近并不太平，但在我的苦苦哀求下，长官允许我归家探亲，我已联系好一位令人尊敬的牧师阁下，他答应会解除祖父的恐惧，我们过几天就会返回。母亲身体并不好，请不要每天挂念。 对了，我在防守期间邂逅了一位可爱的女孩，我想她和祖父都会想见对方一面的，希望你们不会介意。——你们最爱的布鲁·凡】 短短的几行字，勾勒出这个士兵家庭的清晰轮廓：祖父即将离开人世，家里剩下即将年迈的父母，而他本人将要成家，成为整个家的主心骨。 这是一个即将改朝换代的普通家庭，而现在，一切都毁了。 “……你这个怪物！离开我的身体！！”莎莉发着抖，发疯了似的将那信封远远扔出去，她在颤抖，恐惧并且愤怒地颤抖。 “你最好乖乖地顺从……可爱的小姑娘……”她体内的恶魔发出了邪恶的笑声，虽然无罪的魂对他起到的作用并不大，但这次的魂魄数量太多了，也令他的伤好到了能全面压制莎莉的地步。 而这更令他肯定了，如果不是莎莉一直拦着他，说不定他早就痊愈到能撕开漩涡了，哼……女人无所谓的善良真是碍事，现在可由不得她做主了！ “闭嘴！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我不会再听你的……！”莎莉的愤怒带着颤抖，即便是最怨恨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拖着所有人跟她一起死，她知道这世上仍有善良的人——就像在她死后第二天，她那些地位卑微的邻居偷偷摸摸地跑进乱葬岗，想要把她安葬。 “现在可不是你说了算，莎莉小姑娘……”恶魔冷笑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她的胸膛，在这灰黑的天地间响起，莎莉的胸膛一阵剧痛，仿佛被一把尖锐的刀猛地穿胸而过！ “……啊！”她咬着牙忍耐，而那剧痛却飞速地贯穿了她的全身——她感到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像被毒蛇撕咬着！ “顺从我，愚蠢的凡人。”随着恶魔越来越冷冽的声音，她身上那仿佛被撕咬的疼痛越发的清晰起来…… 希明见到维奇，已经是两天后。他并不知道希明曾经从他手里救走了莎莉，而是用一种非常沉重的语气告诉了他一个噩耗。 “……她有同伴，她从我的手上逃走了，为了治疗自己……她吞噬了一整团的士兵的灵魂！”维奇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感到很痛苦，“我感到自己很无用，真希望那时候在的是你，希明。” 希明的圣光之力远远比他强大，如果那时候是希明在，一定不会让那个女亡灵逃走的！维奇这样认为，可他不知道的是，希明不但在现场，而且就是那个救走了女亡灵的人。 希明震惊地看着这散落了一地的士兵残躯，那灰黑的土地，土地上残存的地狱火，这些仿佛都在提醒着他，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的战斗——而那个他救走的女人，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这些……都是她做的吗？ 希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但这些却都是真实的。那个会为小姑娘挡去马蹄善良女人，会对敌人伸出援手的傻女人，她真的……彻底堕落了吗？为了无尽的力量，她屈服了吗？ 还是，她最终仍然被恶魔所掌控了？ “这是我们在现场找到的信笺，还没有来得及寄出去，”维奇递过来一张白色的信笺，语气沉痛，“这些年轻的士兵没有机会为自己写遗书，这或许是他最后想说的话了。” 希明下意识地接过了信笺，只见上面书写着几行字—— 【亲爱的父亲、母亲，边境最近并不太平，但在我的苦苦哀求下，长官允许我归家探亲，我已联系好一位令人尊敬的牧师阁下，他答应会解除祖父的恐惧，我们过几天就会返回。母亲身体并不好，请不要每天挂念。 对了，我在防守期间邂逅了一位可爱的女孩，我想她和祖父都会想见对方一面的，希望你们不会介意。——你们最爱的布鲁·凡】 希明怔怔地看着那几行字，手里的包裹一松，蓦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那是告别前，那位中年妇人拜托他转交的包裹。 ☆、第17章 死亡 “这是什……”维奇低下头，捡起了那只包裹，可却突然失声了。只见那只包裹上，用别扭的字体写着“布鲁·凡”这个名字，和一个歪歪扭扭的地址。 那是一个不算识字的母亲平凡却沉重的爱。 “我路过他所出生的村子，他临终的祖父需要抚慰，在那之后，他的母亲拜托我将这个转交给他。”希明回过了神，他紧紧盯着那个包裹，目光复杂。他要……怎样把这个包裹还回去，告诉那对渐渐步入年迈的夫妇，他们的长子已经不在了？ “……一定要净化她！”维奇握紧了拳，脸上的沉痛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没有人能这样践踏生命，践踏女神的威严！没有人！” 希明闭了闭眼，长长吸了一口气。她堕落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封印着危险的女人，他不能再犹豫，否则无辜的死者会更多。 “我……来动手。”至少安妮·罗格认识他，由他亲自送她走，她的恐惧或许会少一些——为了回报罗格小姐曾经的善意，也为了安妮·罗格曾经善良过，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对已然逝去的莎莉·罗格，他充满了愧疚与歉意。他没能保护她的亲人——而这也许是她罗格家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第二次，希明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失望，而第一次，是在那些掩埋在历史长河里的小时光——当他还没有资格与她正面交谈时。 “我们分开追踪，找到了她我会燃放通讯号。”维奇留下了这句话，然后准备离开。这位同样年轻的圣骑士已经无法忍耐这种罪恶，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女亡灵，唯有用最炽热的圣光之力净化她，否则不足以抚慰这些壮烈的英魂。 “这个包裹……由我来还回去吧。”维奇收起了包裹，他知道同伴一定感到很难为。 “麻烦你了。”希明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阿尔法也来了，你们或许会遇上。”维奇离开前提醒了他一句。阿尔法同样是一位掌握圣光之力很优秀的圣骑士，在教廷里，呼声很高的一位“接任者” 老教皇已经老了，他需要一位优秀的接任者，这位接任者必须虔诚、能力出众、聪颖、有魄力。而希明和阿尔法，就是这样两位教皇的备选人。 希明一贯是个平和谦让的人，但是相比之下，阿尔法就更有……进取心。而维奇认为教皇应该是宽和的，稳重的，因此更愿意亲近希明，这也算是在提醒他。 听到阿尔法的名字，希明皱起了眉，微微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好的，我知道了。” 事实上，希明并不在意谁能成为教皇，而他也很欣赏阿尔法的进取心，现在教廷的状况或许正需要一位这样的领导者，但是他并不喜欢这种所谓的“竞争”，对于他来说，这些不是可以拿来竞争的事。 维奇离开后，希明疲惫地在原地休息了一会，现场的尸体早就已经被收敛走了，这片灰黑的荒凉土地上只剩下他一个活着的生物，而他白底金边的铠甲也显得格外扎眼。 事情突然的变化令他有点儿无所适从，他坐在灰黑的大岩石上，下意识地掏出了日记本，想要写点什么，却无从下笔。 拿着日记本想了半天，他最终还是下意识地翻到了日记本的夹层——那里隐秘地夹着一张照片。 莎莉·罗格。照片上微笑的人正是十年前风靡帝都的美人儿。 照片上的她和他记忆中的她一样，是一个即便是微笑，也令人觉得傲慢的贵族小姐——可她有资本高傲，她的父兄她的家族，为了守护永恒帝国付出了鲜血与青春，换来的是永恒帝都第一贵族的地位，她是那样高贵美丽和……纯洁善良。 曾经的他，连与她面对面交谈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一个刚从边境回到王城的战争孤儿，一个教廷里最普通的少年骑士。 而到了他有资格和她交谈的今天，却只能注视着画像中的她的遗容。 这算是爱慕吗？希明有时会想。但其实……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萌芽的好感而已……吧？他们毕竟接触得并不多，而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轻率的人。 他会记得她这样久，也许只是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回报她，也或许是因为，帝都贵族间骄奢淫逸的风气总是那么令人厌恶，而她总是和别的贵族不一样的。 拇指轻轻划过照片，却在她的脸颊边顿住了。希明有些赧然，即便她离去了，他仍然不想这样冒犯她。 “……我想，您会理解的。”他对着照片，轻声自语着，随即他小心地收起了照片和日记本，朝另一个方向追踪而去。 恶魔并没有杀死莎莉，虽然它可以这么做，但它认为，既然它已经强大到莎莉无法抵抗的地步，那么留下来奴役她去做一些杂事也不错。 莎莉就因为这样卑微的理由存活了下来。 她踉跄地走在枯叶铺底的暮色森林里，这里临近风神之痕，就连树木与大地都枯萎，没有一线生机，这些枯萎漆黑的大树躯干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从艾泽大陆上空看，风神之痕是一条分割了南北两个帝国的黑线，传说中，这里是历史上行尸瘟疫的发源地，这里掩埋着数不清的尸骨，是亡灵法师的天堂。 莎莉要在这里寻找未完全腐烂的尸体——无法完全被岁月腐蚀的躯体，将会成为亡灵法师最强大的骷髅军团一员。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在这里飘荡了多长时间，在这里，她看到了一些魔兽，还有各个种族的人们，当然，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都已经死了，不同的大概是躯体的腐烂程度吧。 她从开始的压抑着恐惧，到恶心反胃，到现在的麻木，也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而她现在已经能神情自若地寻找着最有用的尸体了。 如果是从前那个帝都最尊贵的贵族姑娘，大概只会尖叫着晕倒吧。这样想来，十年的劳作生活也算有了一些用处。 莎莉在心里自嘲着。 这一天，她走到了风神之痕的深处，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里已经没有了那些腐烂的行尸走肉们，虽然它们一向不爱搭理她，但突然间没有了它们，她仍是感到很不适应。 就在她困惑的时候，一座布满了锈迹的雕像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那是什么？ “见鬼，你怎么走到这个鬼地方来了！”恶魔在她的胸膛里怪叫了一声，然后便催促她离开，“没什么好看的，走吧，我们可没有太多时间耽误，被那些强力胶一样的圣骑士追上来就麻烦了！” 这段时间以来，莎莉第一次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她注视着那雕像，那雕像仿佛也注视着她——用一种仁慈的、怜悯的目光。 莎莉感到鼻子一酸，浑浊的目光与麻木的心仿佛被完全被那雕像吸引了，她不再听从塔多拉的命令，而是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那座锈迹斑斑的雕像。 “不要靠近那个恶心的雕像！我命令你给我停下来！”塔多拉急了，似乎真的对那雕像感到厌恶。 莎莉没有回应，她冷笑着。这段时间，几乎已经痊愈的塔多拉为了报复她的阻拦，几乎让她吃尽了苦头，她没有一刻是安宁的，每时每分，都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如同刀尖起舞，痛苦到她都已经感到麻木。 她不想顺从它，哪怕只有短短几秒，而现在看起来，他似乎无法再用暴力阻拦她的脚步。 是因为这座雕像的原因吗？ 莎莉轻轻抚摸着这座残破的雕像，它上面布满了锈迹，但仍然能看出它——或者她，原本恢弘秀丽的模样。 “不听话的小家伙……我会让你尝到苦头的……”恶魔叫骂着，威胁着。 莎莉充耳不闻，轻轻地擦了擦底座，只见上面写着建立雕像的年份与一个名字——一个在外面世界如雷灌耳的名字。 “光明神使：莎罗琳娜·星辰。生于光明之南，为了艾泽大陆永留于此。” 光明教廷的……圣者吗？莫名地，莎莉唇角弯起了微笑。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天生光明的男人。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希明俊美而严肃的脸，看到了他们曾经相处的那些夜晚，他是怎样神神叨叨对她说教，苦心引导她的。 可是她却逃了，即便她从未想过要染上无辜者的鲜血，可是，已经迟了，这位正义的使者一定会对她失望吧？他看到那些凄惨死去的士兵，会怎么想她呢？ 这可是这世界上，唯一认为她成为亡灵法师后还能“抢救一下”的人。想起希明说过的话，莎莉忍不住无意识地笑了，却是笑得凄惨。 忽然间，雕像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莎莉摘下了那个闪光的东西放在手上，才发现是一个古老破旧的徽章。 “放开那个徽章！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忘了你惨死的妹妹吗？你忘了你身上的血海深仇吗？”恶魔的声音一下子尖利了起来，叫骂与威胁更加频繁了。 啊，它害怕这个吗？ 莎莉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是的，这是光明教廷圣者的雕像——似乎还是这位伟大神使的长眠的地方，哪怕是那些死尸烂肉也不敢接近这儿，作为恶魔的塔多拉会害怕，真的太正常了。 想到这里，莎莉整个人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这一生……该结束了。杀死安妮的罪魁祸首已经得到了恶惩，尽管背后的主凶仍然在逍遥，可她……做不到踏着无辜者的鲜血去完成复仇，直到现在，那张纯白的信笺仍然在她的脑海里飘荡，如同噩梦。 安妮，你会原谅姐姐的，对吗？ 莎莉轻轻抚摸着衣兜里的小玻璃瓶，那是盛放着安妮沉睡的灵魂的地方。和神使一起长眠，这里或许是个不错的墓地。 而恶魔还在疯狂地叫骂着，威胁着，但似乎碍于这个雕像，却无法对她做什么。 “你太吵了。”随着莎莉冷漠的语气，她手上握紧的徽章，忽然间用力地扎向了自己的心脏。 “啊啊啊~！！——”栖息在她身体里的恶魔发出了非人的惨叫，惊得附近栖息的腐食鸟纷纷逃开了。 “……跟我去地狱里向他们赔罪吧，呵呵呵呵呵……”莎莉脸孔渐渐变得狠辣而狰狞，随着时间的流逝，恶魔的尖叫渐渐小了，而她的意识也渐渐地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也逐渐模糊、灰黑…… ☆、第18章 银项链 在昏迷过去之前，莎莉听到了恶魔凄厉而恶毒的诅咒—— “背弃恶魔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莎莉·罗格！我以恶魔之名诅咒你——”它的话没能说完，便从此消失在这天地中。 诅咒吗？呵呵…… 她冷笑着，但这冷笑却显得那么凄惨。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呢？最后只不过这条命罢了，而这条命……也将永留于此。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怀念的了。 莎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时间流逝，而她的双眼，也终于闭上了。 也因此，她并没有看到那枚深深扎入她的心脏的古老徽章，发出了微亮的金色光芒……而那金色光芒渗入了她深不可见的伤口，伤口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而与此同时，死去的恶魔化成了一团暗绿色的烟雾，这些烟雾缓慢地在她身体四周环绕着，溶解着，最终没入了她的身体各处——包括她的大脑。 而那古老神圣的徽章，仍然静静地插在她的胸口，如同逝去的几百年岁月一般沉默着。 希明失去了女亡灵法师的踪迹。原本还能隐约感觉到亡灵气息的他，渐渐已经没有了感应。 发生了什么事？他隐隐地感到不安。而就在这个时候，阿尔法找到了他。 “我在森林那边看到了神圣印记，我知道，那肯定是你留下的。” 阿尔法微笑着向希明靠近，英俊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希明有些惊讶他的到来，却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午安，阿尔法。但我们实在没有时间闲聊。”现在最紧迫的任务就是找到安妮，然后……让她毫无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 吞噬了那么多无辜者的亡魂，她……必须要为此忏悔。 当然，他不想跟阿尔法多谈也是原因之一。 “当然，我也并不是来找你闲聊的。”阿尔法套着白手套的手探入了怀里，取出了一张资料，有些感慨地递给了希明，“我带来了最新的资料，你一定想不到这个邪恶的亡灵法师是谁。” 希明皱起眉。虽然他早就知道了，但还是下意识拿过那张资料。 “这个世界越来越疯狂了，”阿尔法摇了摇头，状似感慨着，“如果不是皇室深入调查这件事，大概没有人知道，这个为了力量而堕落的女人竟然曾经是……” 曾经是帝都最高贵的姑娘之一，甚至比公主殿下还要受绅士们的欢迎与爱慕。 这个堕落者的名字是:莎莉·罗格。 希明坚毅的双眼慢慢睁大，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资料上的名字与画像——那是他十年来从来不曾忘记的名字与脸庞。 怎么可能……是她？她不是早已经…… 希明眼前浮现起“安妮·罗格”的面容，那轮廓，与十年前的莎莉·罗格是那样的相似，他还曾经以为那是因为她们是表亲——希明并不是那种会花时间仔细研究女士容貌的男人，可是现在仔细地回想，她们的轮廓竟然出奇的相似，“安妮·罗格”的模样，不就是长大版的“莎莉·罗格”吗？！ 希明强忍着，手却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而这一瞬间如果发生在同等级的战斗中，已经足够他死上好几回！ 他太震惊了。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会听到她仍然活着的消息，那个若隐若现存活于他心中的丽影，并没有随风消散，可她……却成了他必须要歼灭的对象！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希明感到一阵眩晕。 而这些，都落入了阿尔法的眼里，他轻轻地弯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 “她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叫安妮·罗格，可惜在出事的时候就遇难了。”阿尔法神情遗憾，“官方通告上说，那是因为安妮发现了姐姐的堕落才被杀害，不过……谁知道呢？恰好简小姐和加尔林先生路过，恰好发生了这样的事吗？哼……这些贵族们总是能恰好碰上这些倒霉的事呢。” 阿尔法的话令希明如遭雷击，他立刻回想起安妮……不，是莎莉，他回想起莎莉曾经说过的话——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她曾经愤怒地将玻璃瓶砸向他，而那也是第一次，她透露出她所遭遇到的不公。 还有后来……她说过这一切都是因为简家族觊觎罗格家的庞大遗产……所以曾经身为她闺中密友的雪伦·简，和她未婚夫的韦特·加尔林才会…… “……简直无耻！”他竭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放在身侧的手却握紧了拳，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发怒过，即便是帝都那些肮脏可笑的贵族曾经因为打赌而想尽办法激怒他，即便遇到更加不公的事，他也能从容冷静地处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愤怒。 “……希明？你怎么了？”阿尔法似乎被他吓了一跳，“什么无耻？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阿尔法的声音令希明冷静了下来，他恢复了冷静，将那张资料递了回去。 “不，我没事，”他说，“你刚刚说了什么？” 阿尔法这才收起惊讶的神情，换上了小心翼翼的表情，看着他：“我说，你还好吧？罗格小姐……虽然曾经是个高贵善良的姑娘，但现在毕竟遭遇了这样的事，我希望你能冷静地处理这件事。”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希明，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从最青涩的少年骑士成长为一身荣耀的圣骑士，他们是战斗伙伴，也是……对手。 阿尔法知道他亲爱的同伴心里有一个姑娘，为了怀念这个姑娘，这个一向正直严肃的同伴，曾经做过一件不能存在于光明之下的事——他趁夜悄悄地潜入了被查封的贵族府邸，什么也没有带走，只带走了一张画像——他猜想，那张画像至今还夹在他的日记本夹层。 阿尔法曾经很可惜这个姑娘已经死了，如果她仍然还在，即便已经嫁了人，以希明现在的功绩和地位，想要和她在一起似乎并不困难，而教皇……是不能有恋人的。 教皇的一生都将奉献给光明女神，他所有的时间、凝视、爱恋，都将以最虔诚的姿态环绕在女神的荣光之下。 而现在，这似乎是他的一次机会。阿尔法微微眯了眯眼。他在赌，赌希明仍然牵挂着那张画像的主人。 “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阿尔法。”希明伸手，抚开了多日未修剪的刘海，露出了一双漂亮却坚毅的眼眸，而他此时的目光，锋利而冰冷。 “……当然不。” 阿尔法的心猛然一跳，仿佛被炽热的熔岩烫伤了，他迅速地移开了目光，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希明手腕上的东西。 那是一串亮银色的银项链，女式。 “嗯……？”阿尔法一愣，随即转头看着希明，带着些不敢置信问道，“你……有恋人了吗？” 如果不是，他很难相信，同伴兼对手这么钢毅这么纯男人的一个人……竟会佩戴这么小巧精致的女式银链。 希明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链，小巧的饰物安静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反射着微暖的光芒。 就像在提醒他，他和链子的主人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并没有。”他镇定地回答，却不由自主想起了他找到链子时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想，当初的她……当初的莎莉·罗格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为受伤的他留下这条项链的呢？ 是担心？还是牵挂？ 希明知道，想这些似乎对现实没有多大的意义，但思维却难得的不受控制，毕竟，那不是别人，是她——那位令人敬重的女士。 “……是吗。”阿尔法盯着希明微微泛着米分红的耳垂，有些怀疑地说着，“那就好，毕竟导师对你的期望很大啊。”他说得意味深长，他一直都知道，即便受到同样的重视，他们的教皇导师阁下对希明的期望……也远远胜于他。 “导师对每一位学生都有很大的期望。”希明冷静地回答了他，随后他朝他点了点头，说，“如果没有别的事，那么我应该离开了。” 他说完，也不等阿尔法回应，转身离开了，只留下阿尔法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入夜后的暮色森林，是所有活着的生命体的禁地。 这儿只有枯萎了几百年的老树驻留，它们痛苦而静默地被束缚着，永远都无法解脱。 皎洁得温柔的莹白月光，清冷而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嘶嘶嘶~” “嗬……嗬……”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似乎一群死灵生物在争论着什么。 如果有精通亡灵语的人在这儿，一定会被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因为它们在说…… “她的尸体……是我的……” “……是我的！” “……先杀了……那头碍事的魔暴龙！！” …… 厮杀开始了。 ☆、第19章 女王 这几乎是一方面倾倒的战斗，那头亡灵口中的魔暴龙露出了最尖利的獠牙，它低沉地嘶吼着，利爪撕碎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一步也不肯让地守在一具人类“尸体”身边。 而那具人类的“尸体”——正是和恶魔同归于尽的莎莉！ 她的身体散发着幽绿色的微光，这些微光渐渐环绕着她，形成了一个力量的漩涡，这个邪恶力量的漩涡飞快地发散了出去。 幽绿色的恶魔之光遮蔽了天上的月光，连光明神使的雕像也暗淡了，而这些，使得那些往常不敢靠近的行尸走肉们，纷纷蹒跚而缓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吞噬她吧……吃了她……只要吃了她……就能将那些浩瀚的力量据为己有，那时，或许就能结束这无尽的痛苦了吧？】 【我们已经……不想再这样游荡下去了……】 这样的状况几乎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然而，魔暴龙虽然因为恶魔之火而孵化，一个晚上，却也已经是它的极限了。 它的动作渐渐变慢，它疲惫了，到达了极限。然而潮水般的行尸走肉们，似乎没有任何减少，仍然疯狂地往上涌，渐渐地要将他们吞没。 “嘶——” 有腐尸抓下了它的一块血肉，魔暴龙痛苦地嘶吼，转头咬碎了那腐尸的脑袋，尾巴却被另一头腐烂的双足飞龙咬下另一块血肉。 鲜血四溅，肉沫横飞，场面残忍而血腥。 魔暴龙头颅两侧的巨大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血泪汩汩流下。它再也无法支撑，声嘶力竭地嘶吼了一声，转身扑在莎莉的身上，试图挡开那些死尸烂肉们。 而被它覆盖在身下的莎莉，睫毛似乎轻轻抖动了一下。 一片杂乱的嘶吼声中，莫特恍惚中仿佛听到了一声心脏跳动的声音，紧接着—— “砰——砰——砰”那心跳声越跳越快，几乎占据了它大脑所有的思维。 那是一种由连接的灵魂感觉到的心跳。 血肉被啃食的苦痛没有令莫特屈服，它欢快地嘶鸣了一声，迎接主人的归来—— 莎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像是在一片灰暗的无意识中，渐渐地感到了残破身躯的伤口，细微的疼痛渐渐汇聚在一起，一阵又一阵尖锐地戳刺着她脆弱而敏感的大脑。 她很累了，想要休息，可是，头好疼……好疼……快……快停下！ 她的意识翻滚着，她的灵魂像是在滚烫的锅底挣扎，被灼烧，被镇压，却无法清醒，无法站起来—— 停！……停下！！ “啊啊啊——！”她再也无法忍耐，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她终于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暴龙莫特血肉模糊的脸庞，耳边充斥着不死生物的哀嚎和怒吼。 发生了什么事？ 莎莉没有时间思考，剧烈的头痛再一次袭来，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人用最尖锐的利器挖空了一样，四周亡灵的嘶吼和哀嚎更加深了这尖锐的疼痛，莎莉颤抖着推开了莫特庞大的身躯，她剧烈地喘息着，颤抖着，而那些不需要呼吸的死灵疯狂地涌向了她，就像不断涌向她大脑的尖锐疼痛—— 它们争相拉扯着她，撕咬着她，莎莉的心中终于燃起了烦躁的怒火。 “……都给我滚！！——”她的神情狠辣狰狞，灰白的手弯曲成了利爪，朝一边的行尸们用力一划。 “唰！——”尖锐的破风声伴着幽绿色的光芒，朝海水一般的行尸走肉劈头盖脸砸下去，“海水”顿时出现了一条深刻的空白地带，而所有被绿芒碰到的行尸，无一例外被溶解在炽热的地狱火里。 杀戮的快感仿佛稍稍溶解了头痛，莎莉带着嗜血的兴奋重复着这暴虐，直到剧烈的头痛终于停止，她才仿佛找回了清醒的意识。 “嘶嘶~” “呃……” …… 犹如狂潮的亡者大军被烧得七零八落，而仅剩的亡者终于懂得了恐惧，在他们的眼里，这个银灰色长发、赤红眼瞳的女人远比恶魔要恐怖。 头痛消失后，莎莉心情莫名地舒畅，仿若获得了新生，她上前一步，穿了许久的破旧长袍终于遮不住她曼妙的身躯，滑落在漆黑的土地上。 她那如同玉石一样细白的肌肤暴露在月光下，格外妖艳与美丽——然而，这却无损她如开封利剑一般的气势。 “还有谁？”她的眼神锋利，唇角却挂着冷笑的弧度，像是邪恶的恶魔女王。 行尸与骷髅们恐惧地后退着，更多的亡灵颤抖地跪下，它们的臣服仿佛带动了其他“人”，所有还能动的“人”们纷纷匍匐在她的脚下，发出嗡嗡的声音。 那是亡灵语。不知为什么，莎莉听懂了。 哼……恶魔女王……吗？她的冷笑敛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儿还插在圣者的徽章——给塔多拉带去灭亡的徽章。 它消亡了，可她……却活了。为什么？ 莎莉迷惘地拔出了古旧的徽章，有点儿疼，但仍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她摸了摸伤口，有裂痕，却没有鲜血流出来。 为什么？莎莉想起了在陷入昏迷前，胸前伤口有一股微暖的热流。 是这枚徽章治疗了她吗？莎莉紧紧盯着破旧的徽章，又转过头，看着光明神使那斑驳的雕像，久久无言。 “……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救了一个怎样的人？光明的使者。”莎莉喃喃自语着，有些失神，耳边却不由自主响起了一个温暖明净的声音。 ‘神就是即便你背弃了她，她也仍然对你慈悲，给你救赎。’ 救赎吗？莎莉笑了，笑得有些悲凉。她生无可恋和恶魔同归于尽，可恶魔死了，她却活着，不但如此，她还吞噬了它的力量，还有一部分……它的学识。 恶魔的寿命远比人类要长，而她，从此将孤独而长久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除了仇恨与敌人，她已经一无所有，然而，她也将不再受到任何束缚，这样的她却拥有着最邪恶和强大的力量，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再也没有人能够奴役她，她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可以用来……复仇，而随着她逼近的脚步，永远都是欢声笑语的王城帝都，也将染上恐惧的尖叫和燃烧的火焰。 希明·加尔德，你所信奉的女神，曾经预料过这一刻的命运吗？莎莉紧紧盯着斑驳的雕像。 神使的雕像仍然宁静而威严，却不会给她任何答案。 月光下的暮色森林寂静了许久，最终，从死亡边缘归来的莎莉轻轻转过了头，她治疗了魔暴龙莫特，然后离开了这片死亡之森。 忠诚的坐骑满身鲜血，蹒跚着脚步跟在她的身后，无需缰绳，却一步也不离。 她所走过的地方，连落叶也不敢停留，仿佛狂放不羁的风都静止了，骷髅行尸们纷纷匍匐、避让。 一只烂了半个身子的食腐鸟叼来了无名的华贵王冠，轻轻放在她银白的长发上，一具白森森的骷髅颤巍巍地走上前，浑身发抖地献上了点缀着宝石的华丽长袍。莎莉俯视着它，随即一言不发地穿在了光裸的身上。 她在漆黑的深夜森林里行走，在那些看不到的漆黑角落，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她走进了一个古老的山洞里，升起了温暖的火堆，决定暂时在这儿过夜。 她想，刚刚那一场残酷的虐杀，应该可以为她换来一个安静的夜晚。 莎莉的心情很平静，比起前几天被塔多拉日夜折磨，现在的处境已经好太多了。 即便被圣者徽章扎入的胸口仍然隐隐作痛。 莎莉低下头，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那是她从破烂的旧长袍里取出来的，那里面装着安妮沉睡的灵魂。 至少安妮还在她的身边。莎莉摩挲小瓶子，冰冷的眼睛露出了些许温暖。 她和小瓶子依偎着，心渐渐回温，而此时，她仿佛终于恢复了平凡姐姐的模样，也终于……感到了一丝不真实。 她仍然活着，仍然和安妮依偎在一起，她的胸前贴着银币项链，身体里融合了恶魔的力量，脑海里多了一部分恶魔的学识。 而她是自由的，是有足够能力的！而如果她愿意，她甚至可以奴役屏障山林里的亡者大军，隐藏起自己的气息，避开搜捕，然后悄悄地找到银币项链上的宝藏。 在这布满亡者的暮色森林，没有人能把她怎么样。 这一切，在被追捕时、在被塔多拉奴役时，她想也不敢想，而现在，她不再需要去捕猎活人的灵魂用以献祭，因为恶魔的力量已经属于她了，奴役者，已经死了。 再一次摸着胸口的裂隙，莎莉想起了徽章扎入心脏的剧痛，想起了恶魔临死前凄厉的诅咒，她终于感到了真实，长长出了一口气，疲惫地靠在坚硬的石壁上闭眼休息。 ☆、第20章 死亡诅咒 她其实并不累，但困意却一阵阵袭来，在温暖的火堆边，她感到无形中有一双温柔的手拥抱着她，就像母亲的怀抱，她很快进入了睡眠中。 一片灰暗中，莎莉听到了一阵哭声，那是十三四岁少女的声音，那声音她是如此的熟悉，就好像是……是……安妮！ “姐姐……姐姐……安妮害怕……”睡梦中，灰白色的安妮哭泣着，她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抱着她送她的生日礼物洋娃娃，惊恐地看着她。 “安妮……小安妮……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泣？”莎莉伸出手，想像每一次安妮哭泣时一样拥抱她，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她的身边，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东西隔在她们中间。 莎莉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了安妮的身体四周环绕着墨绿色的雾气，那些墨绿色的雾气飞速地环绕着她，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熟悉的狰狞脸孔，那是……那是……塔多拉！！ “莎莉·罗格！我以恶魔的名义诅咒你！！” 墨绿色的恶魔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它张开了可怕的巨口，恶狠狠地俯冲，就要一口吞掉安妮瘦小的灵魂！ “不！——”莎莉惊恐地大叫，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金色的光芒破开了这一片灰暗！墨绿色的恶魔发出惊恐凄厉的尖叫，退去了。 “吼……吼……” 迷迷糊糊中，莎莉感觉自己被摇晃着，她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莫特正轻轻咬着她的胳膊，努力想将她唤醒，似乎被她不良的睡眠状态吓到了。 它圆溜溜的大眼有着人性化的担忧。 “……我没事，”莎莉摸了摸自己昏沉的脑袋，喂莫特喝了口清水，安抚着，“别担心，去休息吧。” 莫特为了保护她已经奋战了一整夜，它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很疲惫了，它需要长时间的修养。 莫特乖乖地喝完水，听话地躺回了原位，闭上双眼继续休息。 莎莉重新靠回了石壁上，她回想着刚刚那个可怕的梦境，心里一阵后怕，那究竟是梦境，还是……？！ 不安的她下意识地摸出了装着安妮灵魂的透明小瓶子，却惊恐地发现，瓶子里淡蓝色小灵魂体染上了一层墨绿的黑雾——跟梦境中安妮被恶魔气息环绕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莎莉焦急地将小瓶子凑近光源，只见那些幽绿色的恶魔气息环绕着安妮，透明小瓶子里，幽蓝色的安妮灵魂只有巴掌大小，可她的脸上却有着极度痛苦的神情，仿佛被恶魔气息勒得喘不过气来。 “莎莉·罗格！我以恶魔的名义诅咒你！！” 恶魔凄厉的诅咒仿佛又在她的耳边响起，难道那幽绿色的恶魔气息，是因为这个临死的诅咒吗？莎莉的心“咯噔”一下沉了,在温暖的火堆边，她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她原以为恶魔的诅咒并没有说完，应该不会生效，所以她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可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她最亲爱的妹妹为她挡开了那可怕的诅咒！ 望着妹妹脸上那痛苦的表情，还有那逐渐吞噬她的幽绿色恶魔气息，莎莉恐惧起来。 自从死亡后，安妮的灵魂一直在昏睡着，恶魔塔多拉曾经说过，她只有从凄惨死亡的巨大阴影中走出来，才能回归天国，而在此之前，灵魂体的她非常脆弱，随时都会因为一些意外消亡，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而恶魔的诅咒，无疑会令安妮的灵魂以极度痛苦的方式消散！ 除了安妮，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最终安妮的灵魂消散，那她即便是杀光了所有赋予她们恶意的人，也永远弥补不回来！ 莎莉飞快地翻起了塔多拉留下的恶魔学识，很快就发现了恶魔临死前诅咒的记载，可在这记载上，却只有着四个令人更绝望的字眼:无法解除。 莎莉的手颤抖着，不甘心地试着将诅咒转到自己身上，但那诅咒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紧紧缠绕着安妮，一动也不动，完全无法被转移。看着渐渐窒息的妹妹，莎莉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安妮……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她双手掩着脸，声音哽咽着。如果不是她招惹上塔多拉，安妮或许还有可能回归天国，可现在，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逝。 事情来得这样突然，突然到莎莉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难道……她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安妮灵魂消亡么？ 就在这个时候，莎莉混乱的脑海忽然闪过梦境中的那道金光，当金光破开了那片灰暗，恶魔也随着退去了，可那道金光……难道是……圣光？！ 莎莉眼前一亮。 除了圣光，她无法想象还有什么能压制恶魔，她飞快地找出了身上唯一和圣光教会有关的东西——是那枚神使的徽章，当她拿着徽章靠近透明小瓶子时，那幽绿色的光芒像是有生命一般退缩了！ 在它的影响下，安妮暂时摆脱了恶魔的诅咒，再次陷入了过往的沉睡之中。 可莎莉还没来得及惊喜，那金色的圣光却渐渐黯淡了，随之而来的是恶魔诅咒再一次逼近安妮沉睡的灵魂！它们在角逐着。 莎莉脸色一凛。 古老的徽章在这充满邪恶的地方，已经几百年了，这么长久的岁月，它仍然残余着杀死恶魔的神圣力量，可以想象它当初的主人是多么的威严强大。 然而，再强大的力量也有消逝的一天，现在的徽章，已经无法庇护恶魔缠身的少女灵魂——即便这个女孩在活着的时候是多么虔诚的圣光信徒。 必须找到，更强大的净化之力。 莎莉紧紧盯着渐渐暗淡的古老徽章，脑海中渐渐浮现起一张俊美却严肃的脸庞…… 边境小镇，旅店 希明将几枚铜币轻轻放在桌面上，铜币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晃动着，而他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连旅店老板的热情欢迎也没有注意到。 他这段时间并不是一无所获。 他担心阿尔法会抢先一步找到莎莉，这段时间他极少休息，他深入了屏障山林，就连最危险最邪恶的暮色森林也去过了，他并没有找到莎莉，可他找到了……她曾经穿过的长袍。 那件灰色的长袍被遗弃在光明神使的雕像旁边，上面沾满了血迹，可他……却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作为光明教廷的圣骑士，希明当然十分清楚那座神使雕像的来历。据说，那里曾经是艾泽大陆最黑暗的地方，为了净化那里的邪神，那一代的光明神使曾经在那里陨落。 莎罗琳娜·星辰。 这位伟大的神使镇守在那里，成为了最邪恶的暮色森林唯一的净土——那里有着强大的圣光之力，就连暮色森林最强大的邪恶生物也不敢靠近那里——黑暗一旦暴露在光明之下，就只有被净化的下场。 莎莉……她到过那里吗？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希明不敢去猜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即便理智上他应该欢庆，满身罪恶的恶魔和亡灵法师被净化，那对于整个大陆都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可他……私心里的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他还没有……以希明·加尔德的名义和“莎莉·罗格”说过话，还没有来得及向她道谢。而他曾经以为这一次会来得及。 ‘或者，我应该再前往屏障山林的最深处找一找？’他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希明就这样陷入了深思，走在旅店走廊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全身罩着黑袍的高挑女子快步从他的身边走过，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那名女子的手忽然一转，将一小团东西塞进了希明的手心。 希明立刻反应了过来，但那个女子已经飞快地离开了。 她是谁？ 希明立刻张开手心一看——是一团小纸条，他愣了愣。 其实这样的场景，他也曾经遇到过不少次。每当没有需要外出执行的任务，他大多数时间在王城四周巡视，而每当他走在街道上，总会有羞红了脸的少女跑到他面前，给他塞这样那样的东西，然后飞快地跑开。 小纸条……倒是比较少见，而且，那名女士也不怎么像有少女情怀的姑娘。 希明很快打开了那张纸条，而他的双眼在看到纸条上的署名时，蓦地睁大了。 【跟上来。到我的身边来。——罗格】 罗格……罗格！是她吗？ 希明猛然抬起头，眼前却没有了那名黑袍女子的身影。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莎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恶魔气息，他只知道他找了那么久，而她终于出现了，她看上去安然无恙，她没有躲开他，而是需要他到她的身边去。 希明几乎是立刻就冲出了旅馆，他焦急地环顾四周，暗蓝的夜幕下，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白天的热闹喧哗也转为了将夜的窃窃私语。 他看到了她，她就在道路尽头的一棵大树下，她穿着黑底金边的长袍，背对着他站在那树下，清凉的夜风吹拂起她的长袍，有一种说不清的温柔。 希明几乎是冲到她身后的，但在距离她三米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圣骑士阁下……”她迟疑着叫出了他的职称，却没有转头看他。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来找希明，希望他能让安妮的灵魂解脱。 她唯一认识的拥有着强大净化之力的人，就只有希明了，毕竟他曾经差点杀死了恶魔——如果不是她关键时刻向他砸了圣光卷轴，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而也只有希明，莎莉才能放心地将安妮的灵魂交付，毕竟他是那样一位坦然而光明的信徒。 可是，吞噬了恶魔力量的她，容貌仿佛在一天之间年轻了五年，这样年轻的她，会被认出来吗？ 莎莉很犹豫，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希明——对于她来说，希明知道她的过去，面对他，就像面对过去那个高贵而肆意的自己。 但她更不可能扔下安妮就走——即便她知道，善良的圣骑士一定会妥善地安置安妮的灵魂。 而希明看着前方的她的背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连声音也失去了平日的稳重。 “……罗格小姐？”明明已经确定，但当她出现的时候，他又不禁怀疑——她，真的是罗格家的长女——莎莉·罗格吗？是她吗？ 希明觉得自己有一千个问题想要问她，可此时，他除了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却什么也做不了。 而莎莉听到他的称呼后，心里一惊，随即又明白了过来——亡灵法师这么危险的存在，光明教廷一旦重视起来，她的资料怎么可能不曝光呢？ 她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转过头。 泛着银光的银白长发藏在纯黑色的罩帽里，白嫩的肌肤上，饱满的红唇格外娇艳，而她那双仿佛染着鲜血的红色瞳孔，此时却不安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怕吓到他。 希明震惊地看着莎莉，她的脸庞与他记忆中的女孩重合在一起，明明几乎一样，却更成熟更……妩媚，而这些变化，仿佛在诉说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罗格小姐，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不到恶魔的气息。” 希明问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稍微移开了，明明一切已经不同了，可在她面前，他仿佛还是那个卑微的少年骑士，而她仍然是那个高贵得不容亵渎的贵族少女。 ☆、第21章 抚慰 “……我杀死了它。”莎莉深吸了口气，缓缓拿出了神使的徽章，月光温柔地环绕在神使的徽章上，令它看上去圣洁而庄严。 “这是……？！”希明蓦地睁大眼睛，紧紧盯着神使的徽章。 虽然早就知道莎莉曾经到过那儿，但真正看到这枚徽章时，希明仍然感到震惊——尤其是，她说出了这句话，她说，她杀死了恶魔！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莎莉咬了咬牙，拿出了装着安妮灵魂的小瓶子，“这是……” 还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希明也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希明，你在那边吗？” 莎莉神情一变，正想要转身，希明却快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忽然温热起来，紧接着希明握紧她的手腕，转身就朝声音的反方向跑去。 “圣骑士阁下……”莎莉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来的人难道不是他的同伴吗？她有感觉到若隐若现的神圣气息。 “别说话。”希明压低了声音，莎莉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紧绷着，他带着她飞快地穿过了偏僻的小路，从一家旅店的后门悄悄潜了进去。 莎莉知道这儿，这不就是刚刚他决定住宿的那家旅店吗？ 希明带她找到了自己暂住的房间，飞快地锁上了门。幽静的房间隔绝了追过来的人，也隔绝了街道上的嘈杂，偌大的房间里，光线是夜幕降临的昏暗，仿佛一瞬间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抱歉，”他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说，“我的同伴一直在寻找你，他们……对于边境援助团的覆灭非常愤怒。” 莎莉咬着唇，低下头轻声说：“塔多拉需要活人的灵魂恢复力量，它违背了约定，强行控制了我……但我想我还是幸运的，至少你所信仰的女神指引了我，让我有机会……杀了它。” 她握紧了手中的神使徽章，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这不足以抵消我的罪行。那些逝去的英魂……必须要以鲜血来宽慰，我愿意跟你回帝都，希明阁下，但是请你……让安妮的灵魂回归天国。” 在来寻找希明的期间，莎莉已经想得很彻底了。 她从未将家人和复仇放在同一个等级上，如果安妮的灵魂必须要用圣光才能净化，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暴露在圣光下。 背负着罪恶的人是她，不是安妮，安妮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以希明的正直，一定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即便是……她将会被带回帝都接受审判。 莎莉知道，光明教廷一直致力于研究恶魔有关的资料，她脑海里的恶魔学识，或许可以救她一命，即便是有可能被光明教廷监禁……至少她仍然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 “我知道你为我的罪行感到愤怒，希明阁下，但是安妮从未沾染过罪恶，甚至在她活着的时候，她也曾经是虔诚的光明信徒，她应该得到你说过的救赎！”莎莉悲伤却冷静地叙述着。 希明注视她，静默了好一会，紧抿的唇才微微松开：“您是说您手里的小瓶子吗？请让我看看。” 其实事实上，希明确实也曾经是愤怒者的其中之一，除了愤怒之外，他比其他人更多了一丝自责与愧疚——在他的潜意识里，如果不是他不慎放走了“安妮”，那些年轻的士兵也就不会英年早逝了。 所以他一直竭力地寻找“安妮”，认为她应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可是，这仅仅持续到阿尔法到来之前。 当阿尔法拿来那张资料之后，希明感觉自己的情绪骤然变得像是冰火两重天——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剧烈地挣扎过。他不可能因为私心就判定莎莉无罪，但他……更无法将利剑的剑锋指向她，或者让她带着恐惧倒在同伴的脚下，他做不到。 他一直在挣扎，可当莎莉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忐忑不安地望着他时，希明发现自己忽然就镇定了，一切犹豫都不复存在。 “她的情况不算严重，请放心。”希明的手轻轻地在玻璃瓶上划过，温暖的圣光在黑暗中闪起，睡得极度不安稳的安妮的灵魂，平静了。 他安抚了安妮的灵魂。 莎莉望着这一幕，终于放下了心。 “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讨论关于恶魔的事。”他转身点亮了屋子里的灯，邀请莎莉在桌边坐下。 温暖的灯光下，他们相对坐着，希明看到了莎莉低垂着脸，一副做错事的孩子的模样。 他感到有些不适应，但心里却滋生出一种奇怪的异动。 “我很高兴，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来找我。”希明为她倒了一杯水，轻轻点着桌面的修长指尖令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他轻咳一声，说:“可以将事情的经过跟我说一遍吗？” 莎莉点了点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这并不包括她吞噬了恶魔的力量。 “……按照您这么说，它应该已经死了。”希明紧皱眉头，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您的伤口还好吗？我是说……被圣者徽章刺入的地方。” 莎莉顿了顿，以为他还对恶魔的死亡感到怀疑，于是她想了想，咬咬牙伸手解开了华丽的长袍……一点点。 只见她雪白的胸口上，有一道明显而狰狞的丑陋伤痕。 希明几乎是下意识就伸出了手，将她解开的长袍拉紧：“不必这样，我相信您。” 虽然举止大胆，但莎莉内心却尴尬得要命，毕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没有在一个年轻异性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如果不是早知道眼前的圣骑士人品高洁，而她又必须为了至亲洗脱自己的嫌疑，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这么做的。 “跟我回教廷吧，莎莉……小姐，”希明深吸了口气，告诉了她自己的决定，“教廷不会直接判您死罪，虽然有可能会限制您的自由。” “叫我莎莉吧，敬语……也不再需要了。”莎莉苦笑，“即便是被判死罪，我也无话可说，圣骑士阁下，他们……我是说，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都是我必须偿还的罪孽。” 那些年轻的脸孔，那张洁白的信笺……她永远也无法忘记。 “由我来偿还吧，我替代你。”希明低下了头，可莎莉却诧异地抬起头看他，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背负的一切要让他来偿还。 他或许是个正直勇敢的好人，或许曾经对贵族的“莎莉·罗格”有过微妙的好感，可这并不足以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希明注意到了她的诧异，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甚至毫无所觉地再次用上了敬语：“我想我必须回报您曾经的善意。您或许已经忘了，但我仍然还记得的。” 有的人或许只是一念之间的善意，却有可能将另一个人从困境中拉出来。希明或许对莎莉有不一样的微妙感情，但他说出的这一句“由我替代你偿还”，却远远与那些没有关联，只是纯粹地回报而已。 ☆、第22章 老熟人 “抱歉……远离帝都十年，很多事都已经忘了。”莎莉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那原本因劳作而长着厚茧的双手，此时却异常白嫩，比她仍然是个贵族姑娘时的双手还要娇嫩。 一场劫难，仿佛抹去了她在帝国边境默默无闻的十年生活。 “……没关系，那其实……并不重要。”希明微笑，并没有感到失落。 重要的不是早已泛黄、只能追忆的过往，而是——未来，她仍然活着的未来。而这一次，他希望能在她心中留下可以回想起来的记忆。 “时间已经很晚了，罗……莎莉小姐，”希明站起身，温和地对她说，“这段时间，我们暂时住在这里吧。在净化完成之后，我们就启程回到帝都去。” 莎莉感到很诧异，她以为经过上一次被欺骗，希明会想尽办法把她拴好，防止她逃跑，没想到他竟然让她住在对面的房间里，行动自由。 莎莉忍不住问了出来。 “安妮在我的身边，会感到舒适一点，而你是一位好姐姐，对吗？”希明是这样回答的，然后他微笑着为她关上了房间门，“晚安。” 莎莉忍不住微笑，这位圣骑士阁下……虽然勇敢正直得可怕，可也……很聪明呢。 想当然，他身上纯净的圣光气息确实会让安妮更舒适，而安妮在他的手上，她便哪儿也不会去。 这几天的紧绷和恐惧，渐渐散开了，莎莉难得轻松地洗了个澡，躺在干净舒适的大床上，轻轻的把玩着胸前的银币项链。 这是一枚古代银币，壁上的雕刻是当年国王的模样，而如今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它的外表看起来，仿佛和平常的古银币没有什么不一样，可就在这普通的外表下，隐藏着能令人疯狂的巨大宝藏。 而这枚银币，究竟要怎样才能成为这宝藏的钥匙呢？为什么父亲母亲没有跟她说过，反而一再叮嘱让安妮继承这枚银币？ 真相到底是什么？ 莎莉想着想着，想到了很远的地方，温暖安全的卧室里灯光温暖，她想到了对面房间的希明，在这位矫勇善战的圣骑士身边休息，应该会比暴露在丛林里睡觉安全吧？ 她这样想着，渐渐坠入了梦乡。 在迷蒙的梦境里，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温柔却带着锋利的危险气息，它用恶魔的语言在召唤她。 ‘回到我的身边，塔多拉……’ 它似乎想要靠近她，却不知道碍于什么没有敢接近，只是一直在呼唤着，呼唤着…… 这并没有影响到莎莉的好梦，却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清静的早晨，温柔的阳光从窗台洒进来，莎莉渐渐转醒，她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习惯了警惕的她，有些不适应这样安宁祥和的氛围。 窗台外传来街道上小贩吆喝的声音，一切都平静得不像话。 她深吸了口气，一边起来洗漱，一边回忆着那个奇怪的梦境。 这难道是她吞噬了恶魔力量的后遗症吗？是谁在呼唤塔多拉？塔多拉在恶魔的世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莎莉隐隐地感到不安。 就在这时，住在对面的希明来敲门了。 “昨晚睡得好吗？”他微笑着问候莎莉。 莎莉想起了那个没有影响到她的呼唤声。会不会是因为在圣光身边的原因，所以才能一夜好眠呢？ 她这样想着，心中的不安减少了。塔多拉在艾泽大陆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就算在恶魔的世界有人召唤它，那又怎么样呢？它能为了塔多拉破界而来吗？就算有其他恶魔真的来了…… 天塌下来，有光明教廷撑着，不是吗？ “在你身边，确实能令人感到舒适。”莎莉好心情地回答了他。这句话倒真是19苑胃上c髅挥刑靼装。读算叮婧筠限蔚刈罚:“谢谢您的赞誉……您……你饿了吗？先吃早餐吧。” “好的。” 莎莉跟着他离开了旅店。他们今天倒不像昨晚那样小心了，因为希明将要发出通告，通知别的圣骑士，以免同伴们在危险的屏障山林里涉险。 吃过早餐之后，希明带着莎莉去了附近一座大城市的教堂，那里有设施可供他发出信号。 到了教堂外，希明让莎莉留在了原地等他，理由是她和恶魔接触过，进入教堂可能会感到不舒服。 希明离开后，莎莉独自在教堂外的阴影处等候着，今天的太阳很大，令她感到好奇的是，有不少人在教堂外排起了长队，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原来是教堂在招募。 他们要为要这座城市添一家战争孤儿院，专门收留父母壮烈牺牲的孤儿们，所以向群众发起了招募，无论是资金或者人力、物力都感恩接受。 莎莉想起了那些壮烈牺牲的年轻士兵们，她心里一紧，脚步就踏了出去。 在屏障山林的时候，那些大脑腐烂的家伙趋于本能，向她进贡了不少珠宝，或许她可以用在这些地方。 就在莎莉要走向人群的时候，教堂里忽然走出来一个肥胖的男人，在肥胖男人的身后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老神职。 这位老牧师紧绷着脸，和眉开眼笑的肥胖贵族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那么我就回城主府等待了，亲爱的老约翰。” 这个熟悉的声音令莎莉猛然停住了脚步，她转头看过去，那个说话的肥胖贵族——不正是威伯吗？ 那个为了利益，听从雪伦指令派出那三个肮脏的士兵……让安妮惨死的小镇执政官！那个为了搜出银币项链而侮辱她和安妮的……畜生。 莎莉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锋利，她紧紧盯着威伯，直到他离开，走进了一条小巷里。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洛克镇的镇长吗？对了……他协作雪伦和韦特做了那种肮脏的事，他的主人，多少也要给他一根狗骨头吧？ 难怪他成了这座富饶城市的城主，哼。 莎莉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唇角噙着冰冷而嗜血的冷笑。 “喀、喀、喀” 昂贵的皮靴踩踏在寂静无声的小巷里，显得四周格外安静。 “哼~”一声冷笑打破了这寂静，炽热的阳光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威伯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他慌忙转头警觉地看着四周。 “谁？你是谁？！” “指引你下地狱的人。”莎莉缓缓从角落转了出来，她拉着兜帽缓缓滑落，露出了冷艳的美丽脸孔。 看到莎莉的容貌，威伯的表情先是惊喜——这样美丽的女人即便是这座大城市也并不多见，但随后，他的表情却变得极度惊恐！ 因为他发现，这女人和那个堕落为亡灵法师的女人是多么的相似！ 自从他那三个亲信士兵被杀死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夜不能寐的惊恐中，但是随着他调到这座富饶的大城，那种恐惧渐渐变淡了，而听说了圣骑士们正在追捕那个女亡灵法师，威伯的好日子更是过得有滋有味起来，但是——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应该躲在深林里瑟瑟发抖吗？ “认出我了吗？老熟人。”莎莉冷笑，缓慢地靠近他，一根锋利的匕首从她华美的长袍袖子里滑了出来。 “你……你不要过来！！我是不夜城的城主！杀了我你会有大麻烦！”威伯惊恐地不断后退着。 “哦？难道你没有听说雪伦·简的下场吗？”莎莉冷笑，“她我都敢杀，何况你只是她的一条狗！” 威伯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发抖。 “放过我……女士！我只是……只是不得不听从简小姐的命令，我……” “说吧！”莎莉冰冷地大喝一声，“你想以怎样的形象去地狱里等你的主人们！” 就在莎莉举起锋利的匕首时，一个愤怒的男人的声音响起了—— “住手吧傲慢的恶魔！” 圣光的气息！莎莉心里一惊，下意识往旁边一躲，紧接着利剑的剑锋从她的身侧呼啸而过，她飞快地躲到一边，第一时间回头看，却大吃了一惊—— 这个男人——这个阻止了她的男人，不正是上回阻止她对韦特下杀手的圣骑士吗？ 回忆涌上来，那种被神圣棱镜灼伤的刺骨痛感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莎莉立即感到了不寒而栗。 但是她并没有转身逃走，因为她的身体里已经不再有恶魔了，更重要的是，她是跟希明来的。 “按照帝国法律，我有复仇的权利！圣骑士阁下。”莎莉冷静地缓缓后退，试图离他远一点。 棕发圣骑士——维奇见她不但没有立刻灰溜溜地逃跑，反而理直气壮地跟他谈起了人权，圣骑士立刻气笑了。 “你错了，女士，”他嘲弄地缓缓拔出长剑，讥讽地看着她，“按照光明教廷《圣典》第十卷第二章第六条例:恶魔没有人权！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吧！” 莎莉咬牙。她未必打不过他，但如果真的那样做……她就彻底暴露了！隐藏起来的实力，是她将来在光明教廷的监禁中唯一的筹码…… 但如果不动手，她怕是见不到下一刻的阳光！ 就在莎莉陷入两难境界时，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响起了—— “住手维奇！” 莎莉转头一看，看到了匆忙赶来的希明，刹那间她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在维奇没来得及说话前，她飞快地扑到了希明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结实的胸前不说话，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寻求保护。 希明一愣，对上了维奇震惊的表情。 ☆、第23章 关于调戏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却是第一次没有隔着厚重的铠甲，她的脸颊贴紧他的胸膛，她幽香的气息清晰可闻，甚至于，他能听到自己用力跳动的心脏。 希明大脑空白了几秒，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她：“没事了，有没有受伤？” 他怀里的莎莉一愣，本来只是……抱着并不纯粹的目的做出的动作，反而……反而忽然让自己也变得尴尬起来，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或是慌乱或是为她的依赖感到开心骄傲，而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就像一个真正坚实的后盾。 已经多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了呢？离开帝都之后，还是父母走了之后？ 莎莉的脸颊贴着希明坚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她听到了他加快的心跳声，他身上有着洁净明朗的气息，他的体温烫得惊人，连带着也把她的脸染得发烫。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可她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位圣骑士……其实是一个富有魅力的男性。 莎莉压抑着心里那异样的感觉，却作茧自缚无法立刻退开。 “希明？！”维奇不敢置信地叫了出来，这令希明立刻回过了神。 “为什么要刺杀他？”他动作顿了顿，却还是把她拉开了。 莎莉紧紧抿着唇，还没有等她开口，惊恐得只差尿出来的威伯抱着圣骑士维奇的大腿大叫着—— “她是那个亡灵女法师！！快！！快杀了她！！” 维奇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看向了莎莉，语气嘲弄:“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这位……女士？”原本到口的讥讽被他零时换了说辞，毕竟……莎莉的投怀送抱和希明刚刚的举动，实在令人费解，不得不往歪处想。 维奇倒是没有质疑这位同伴，在他的认知里，如果连希明都不算忠诚正直，那么教廷里就没有人配得上这两个词了。 因此他看向了希明，目光里满是信任。 “我说了您就会为没有人权的‘恶魔’伸张正义吗？圣骑士先生。”莎莉自嘲，却也是讽刺他。 “闭嘴！你这个邪恶的异端！”大概是有人撑腰了，威伯的城主气势倍增，同时也担心莎莉会将他干过的肮脏事抖出来，急于想要让她永远闭嘴，“你杀死边境一个支援团的士兵，我们有权利处死你以祭奠他们的英魂！圣骑士阁下！您还在犹豫什么？” 当威伯提起那些年轻的士兵们，维奇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而同时，变了脸的还有莎莉。 那些惨死的年轻士兵，一直都是她的噩梦，她不敢面对的……罪孽。 “该闭嘴的是你！你这恶毒的猪猡！”她的声音尖利，眼神充满了仇恨，但她仍然能克制自己，即便手在发抖，“我的灵魂敢暴露在圣光面前接受审判，你敢吗？！” “冷静，莎莉。”希明轻轻拍了拍莎莉的肩，冷淡的目光看向了威伯，“在圣光面前，一切都将无所遁形。我曾经聆听了莎莉女士的控诉，而她也已经臣服于女神的荣光之下。现在，我将依从她唯一的愿望，对您使用‘圣视术’，鉴别她控诉内容的真假，坦然的您应该不会拒绝，对吧？” 莎莉惊讶地悄悄瞟了希明一眼。她……什么时候对他控诉过？她似乎并没有对他提起过威伯这个该下地狱的老鼠，可是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希明后面的话却令她震惊了。 圣视术。 她第一次听说这种神术时，是在十年前，她逃离开帝都的前一段时间。说起来有些可笑，这是她的女伴谈论起帝都绅士们的时候聊起的，原本对希明·加尔德先生感到垂涎异常、恨不得半夜爬进光明教廷用强的女伴们，一脸忌讳地说起当时仍然是教廷骑士的希明，说他领悟了几百年来都没有人能领悟的“圣视术”，所有谎言与真相，在圣光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自那以后，即便是在最拥挤的宴会上，贵族少女、绅士们也都会自动对“希明·加尔德”这个人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 圣光的庄重与威严，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您……您是……‘女神之眼’希明·加尔德阁下？！”威伯震惊地看着希明，而希明，正一步步地朝他走进。 “是的，阁下。在这之前，您需要申述吗？”他的神情肃穆，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私人情绪。 “我……我……”威伯急得满头大汗，他做过的肮脏事太多了，在这个可怕的圣骑士面前，要怎么申述？要怎样狡辩才能脱罪？！ 希明没有等他反应，一只手按在了胸前，仿佛在对女神祈祷，而另一只手，按在了威伯光滑油腻的宽额头上。 他闭上了双眼。 “一切谎言，在圣光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不……你……你去死吧！”威伯被逼急了，狰狞地抽出匕首朝希明的胸口刺过去。 “哐当！”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匕首已经被一边的维奇打飞了，而威伯惨叫了一声，抱着骨折的手滚地哀嚎。 “女神已经告诉我，你犯下了数不清的死罪。回去等待宣判吧，城主阁下。”希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冷淡地说完，随后转头对欲开口询问的维奇说，“回头再说吧，你先送‘城主阁下’回去，让他和他的家人，做最后的告别吧。” 听到他的宣判，威伯瘫软了在地上。 “去地狱里等你的主人吧。”莎莉冷笑，却不再看他一眼。对于她来说，惩罚了一只恶狗还不足以令她感到痛快，她真正的目标，是那只狗的主人。 维奇对希明很信任，虽然他紧紧抿着唇、脸色难看，却还是带着那个该下地狱的猪猡离开了。 “走吧。”希明轻轻拍了拍莎莉的肩，他似乎并不想在外面跟她讨论这些事。 良好的素质让她立刻收拾起幸灾乐祸的情绪，低头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她应该感谢他对吧？但是对上他的目光时，莎莉想起的反而是刚才那种尴尬却奇妙的感觉——即便是曾经的韦特，也并没有给予她这样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希明的情绪明显不高，两人一路沉默着抵达了附近的旅店。 刚进了房间，希明就开口了。 “下次，请您不要再这样了。”他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绷，莎莉诧异地抬头看他，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你完全可以信任我的能力……和我与同伴沟通的能力，莎莉小姐。你不需要，也没有必要那样做。”希明在桌边坐下了，他并没有直接指明，但莎莉却明白了过来。 她投怀送抱的小心机到底还是没有骗过他。 莎莉没有说话。在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她确实曾经想过，和希明密切的关系，或许能让她在圣骑士中间更安全地隐藏自己的实力，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伤害了聪颖的骑士先生的感情。 他为此感到生气。 “现在的我很难会有安全感，对不起。”她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机，并低头诚恳地致歉。 希明的脸色缓和了，他倒了一杯水，似乎就此打住不再计较，但是……看着他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莎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淡淡的感觉，像是被拒绝的不甘与羞恼，又像是为了那一刻自己小小的心动感到耻辱。 她骨子里，到底还是个骄傲的贵族少女。 而这种微妙的感觉促使她走上前，站定在了希明的面前，正打算喝水的希明不明所以，抬头看她。 “但是，您不喜欢我这样做吗？”她微笑着，纤细白净的指尖捏住了他恰好抬起的下巴，她微微弯腰，双眼近距离地注视着他俊美却英气的脸庞。 “还是我自作多情地以为，圣骑士阁下对我……也是有好感的呢？” 一瞬间，浓浓的暧昧气息充斥了整个午后的房间，仿佛连阳光中旋转的微尘也静止了。 希明震惊地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诱惑笑意的女人，就像是不认识她了一般——他呆了好几秒，然后飞快地推开了她的手，猛地站起来。 “不，我并没有对你……你误会了。”当然，希明的慌乱只持续了几秒，他烦躁不安地用手爬了爬刘海，深呼吸后，义正词严地说，“如果我做了什么令你误会的事，我道歉，我并没有对您有非分之想。”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郑重而严肃，仿佛在说这世界上最真实的话。莎莉原本就只是故意想要看他不知所措的反应，但是，当希明真的用这样郑重的语气说出这样认真的话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仍是有些淡淡的失落。 “哦？是我的……”错觉吗？ 莎莉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就在这时，她的眼前忽然一闪，细微的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转头定睛一看，不禁愣住了。 只见在希明按住额头的手腕上，缠着一条银色的女士项链。 ☆、第24章 挠墙 这项链……不是她那时候留下的吗？因为塔多拉强迫她杀死希明，她无法对刚救了她的希明下手，于是只能在留下了足够的食物和防护力量之后匆匆离开，而这条项链，就是被她灌注了恶魔之能后留下的“防护”，是他们一家居住在洛克镇的第一年，她送给自己的礼物。 他还留着？而且……还这么违和地挂在手腕上…… 莎莉想着想着，看希明的目光变得怪异起来。 希明注意到莎莉的眼神有些奇怪，于是不由自主地低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想到却发现她在看自己的手腕，而他的手腕上套着的是她的项链。 也许是莎莉突然的进击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绪，希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莎莉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是这样吗？我很抱歉，我还以为我们对彼此，都有同样的好感呢。”莎莉微笑，随后转身出门，“那么午安了，骑士先生。” 她说完，轻轻为他关上了门，转身时，脸上的微笑却忍不住再次上扬。 其实从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有所察觉，女人的感觉总是比男人要来得敏感，在希明对仍是安妮的她谈论起“莎莉·罗格”这个名字时，她就察觉到了一些，而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完全确定了。 这位圣骑士先生……意外地口是心非啊。想起希明的慌乱和义正词严的反驳，莎莉不禁笑了出来，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小开心，连对上那只猪猡时的负面情绪都散了一些。 而就在莎莉关上门的一瞬间，希明终于猛然反应过来—— 这条项链是她的！他就这样戴在手腕上……要说没有别的意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啊！虽然一开始是为了净化项链里的恶魔之能，提醒自己她的善意……但是，后来阿尔法提到关于“恋人”的疑问时，他对它不也……不也因为知道她是“莎莉·罗格”而有着异样的……心情和感觉吗？ 而就在刚刚，在她质问他的时候，他竟然还信誓旦旦地说对她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结果转眼就让她看到了他私心保留的项链……女神在上！他到底都干了什么蠢事！ 希明用力拍按住自己的额头，猛然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透过门边的仪容镜，看到了自己潮红的脸颊——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 但是这还不算什么，当希明终于从尴尬中缓过神来，想要喝杯水镇定一下时，他的耳边忽然冒出一句话。 ‘……还是我自作多情的以为，圣骑士阁下对我……也有相同的好感呢？’ ……慢着！什、什么叫……也有？！什么叫相同的好感？！ 希明被刚咽下去的清水猛地一呛。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调戏举动，他一直晕乎乎的，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莎莉，好像是这样说的吧？！ 希明双瞳睁大，脸庞的潮红飞速蔓延至脖颈和耳根，整个人像是熟透了的番茄。 ‘我还以为我们对彼此，都有同样的好感呢’ 没错……临走的时候，她仍然重复了这句话。希明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他立刻灌下两杯水，试图找回自己理智的神经。 ‘……莎莉小姐……为什么会说那种话？难道她是在开玩笑？不，她并不是那种轻浮的女性，那她说的……是真的？’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希明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他几乎是立刻就奔到了门边，可当他拧开了房间门，看见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时，他心里那种莫名的冲动却退怯了—— 他还要说些什么？更加义正辞严或是温和地拒绝她吗？这些刚刚的他不是已经做了吗？ 希明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淡金碎发。这一天简直糟糕极了！他都干了些什么？他用最糟糕的态度拒绝了一位女士的示爱，而这位女士……是她，不是别人。 当天中午，希明失眠了。 年少艰苦的战场生活，令他养成了随时都能进入午睡或立刻醒来的良好习惯，但是今天的他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的全是隔着一道长廊的那个女人。 事到如今，希明不得不承认，他对曾经的“莎莉·罗格”确实有着恋慕的感情，少年时的他，目光会追逐她张扬的身影，会因为她无意投来的一眼，而后的一整天里低头时忍不住想微笑。 更甚至在她逝去后，仍然能影响他的择偶观念，整整十年。 她的归来对他来说无疑是最惊喜的礼物——即便她也许不会是他的。可十年过去了，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骑士，而她曾经锐利的张扬，也被磨成了……致命的妩媚。 想到莎莉挑起他的下巴时邪恶的眼神，希明的喉结下意识滚动着，赶紧捞过床头的杯子喝了一口开水。 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不能因为曾经那些朦胧的感觉就武断而轻易的开始一段感情，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莎莉的不尊重。 想到这里，希明不禁为自己果断拒绝了她而不是立刻答应松了一口气，可同时，却又不禁感到……淡淡的遗憾。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复杂的心情，理智告诉他，他们对彼此有太多的陌生，这些过多的未知，随时都会摧毁一段刚刚展开的恋情。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能够像流水，而不是烈焰。 希明越想越远，越是失眠，直到过了一般的午睡时间，他才匆忙起床准备出门，出门前难得郑重地沐浴，梳理了凌乱的淡金碎发。 然后，他站在了莎莉的门前，虽然已经想好了说辞，然而他却仍然感到紧张，举起手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路过的几个陌生姑娘朝他热情地打招呼，频频回头朝他笑着抛媚眼。 ……边境的民风也实在是太开放了些。希明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就在这时，莎莉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嗯？”莎莉讶异地扬了扬眉，似乎没有想到希明会出现在她门前，“有事吗？” “我……”希明紧张地正要开口，维奇的声音就从长廊的尽头传了过来—— “希明！原来你这里，怎么回事，连地址都忘了留给我，我找了好久……”维奇一边抱怨着，一边小跑到他们面前。 感受到维奇不友善的目光，莎莉微微低了低头，温顺地对希明说：“那么，我先去吃午饭了。” “你还没有吃饭吗？”希明皱起眉。现在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她一直躲在房间里没有出去用餐吗？他不禁再一次后悔自己严厉的语气，在帝都，普通的姑娘听了这样的话都会当场红了眼眶，何况是她呢？ 他正想道歉，莎莉却先一步开口了：“吃完饭我想去逛逛四周的商店，希望你不会介意我晚一些回来。”她的语气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仿佛之前的事并没有发生。 而维奇却脸色严肃地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我可不认为你能获得自由行动的许可。” 希明按下了他的手，低声对莎莉说：“尽量天黑之前回来吧，外面不安全。”在他的认知里，恶魔已死，而莎莉只不过是一位没有武力值的普通女性，在这临近屏障山林的边境城市，到处都是毫无纪律的佣兵和猎人，实在不太安全。 “希明？！”维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前这个邪恶的女人……不是亡灵法师吗？应该是让别人注意安全才对吧？！ 希明并没有注意到维奇难看的脸色，他又想了想，仍然感到不放心，慎重地说：“我们和你一起去吧。”说完，他转头看向维奇，解释着，“我一会跟你说。请放心，她是值得信任的人。” 维奇瞪着莎莉似笑非笑的表情，憋得脸都红了。 “不用了，我就在旅馆附近，你们谈正事吧。”她说完，低下头缓步离开了。 希明注视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转角。 这两人之间竟然毫无半点圣光与邪恶的宿敌气息，反而……反而就像恋人一样含情脉脉！维奇心里愤怒又郁闷地想着。 “希明！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爱上了她！”维奇嚷嚷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允许她自由行动？！”即便是感到不可思议与愤怒，但他仍然相信同伴不会无故这样做。 “不要乱说话。”希明严肃地纠正了他，然后冷静地说，“恶魔已经死了，被她自己杀死的，而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不会对任何居民造成伤害。” “什么？！”维奇大吃了一惊，“她？她杀死了恶魔？！” “进来说吧。”希明退开了点位置，脸色严肃地带着维奇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第25章 阿尔法 莎莉简单地吃过午饭后，状似悠闲地在旅馆附近的商店逛了逛，随后她走进了一个老旧的兑换店里。 这种兑换店在边境并不少见，屏障山林里除了凶猛的魔兽可以提供大量财富，同时也有着不少冒险者的遗产在等待着下一位冒险者，久而久之，总有一些幸运儿能找到一些古老的物件，这些古老的物件有不少人感兴趣，因此总可以在兑换店换取相对的金币或是等价物。 “你好啊，女士，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柜台后的绿皮地精脸上堆满了笑，尽管它的语气也很友善，但特殊的种族天赋总能让他们看起来异常奸诈。 莎莉走过去，一言不发地将一枚银币吊坠的普通项链，轻轻放在干净古旧的桌子上，银币触碰着桌子，发出了轻微的“喀”声，在一片安静的兑换店里显得格外沉稳好听。 “我在山林里找到了这个。”她低声说着，“或许你能告诉我它的故事。”这个银币上的国王头像，在她的印象中并没有见过，可纵然她曾经是个铭记历史的帝国公民，但历史长河总会不小心遗忘一两个曾经也存在过的帝国，毕竟没有谁能比“时间”更长寿。 “很遗憾，女士，我比较缺乏讲故事的天赋……”听到莎莉的目的，地精立刻就要兴趣缺缺地拒绝，可当他无聊的目光扫过那枚硬币的时候，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不过，我的天赋偶尔也会爆发。” 他搓了搓手，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和善的奸诈神情：“您要出售这枚银币吗？” 地精一向是善于经商的种族，当他们露出这种刻意也无法遮掩的兴奋时，就代表着商品的价值已经到了他们高价的临界点。 “或许我能先见识一下您讲故事的天赋？”莎莉似笑非笑。 “咳咳！当然！”地精严肃起表情，正准备开始糊弄，莎莉却又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哦，对了，我听说商人之间的消息一向很灵通，对吧？”维奇押送那个该死的猪猡回城主府，看起来他已经完成了任务。 “呃，这是共识，不过您问这个做什么？”地精困惑地看着她。 莎莉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微笑：“那你应该已经知道不夜城城主被圣骑士处决的消息了吧？” 地精一愣，没想到她一个平民竟然这么快知道消息，这才过去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而他还是因为商人公会有探子潜伏在城主府内部才知道的，就连城主府的仆人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两位圣骑士阁下是我的同伴，如果你骗了我，我可是会向他们哭诉的哦。”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纯洁，仿佛在开玩笑，但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两位圣骑士！不是只有一位吗？！那群狂热的光明信徒可不好惹啊！ 地精心里一惊，但表情仍然镇定：“呃，这个……地精向来诚信交易，不过其实……其实圣骑士和那些粗鲁的战士可不一样！他们大多数很博学，关于您的问题，您的同伴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回答，您看……” 莎莉并没有识趣地离开，反而把玩起银币项链：“即便是恋人，也要有彼此的小秘密，你说对吧？”反正骑士先生不在这里，大概也不会介意她再“自作多情”一回吧？ 莎莉的话太有歧义了，地精商人立刻就误解了他们的关系，他擦了擦汗，脸上堆着笑回答了她：“当然。其实这枚银币，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故事，就是作为灭国前唯一发行的钱币，价值相对比较高……” “灭国？”莎莉敏锐地察觉到了地精话里的重点，难道这枚银币，竟然不是永恒铸币吗？那应该也绝不是北方帝国的铸币了，这两大帝国一直伫立在艾泽大陆的南北两端。 那么，只能是发行在中立区的钱币了，而中立区居住着大量的异族，像是地精、侏儒等等……可是，身为人类贵族的罗格家，为什么会拥有异族的钱币，并且被当成了寻找宝藏遗产的关键物呢？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莎莉的大脑陷入了快速思考中，而地精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解说着。 “……以前中立区生活着另一种人类，虽然从地精的角度看，我实在不理解你们长得有什么差别，但是据说是不同的种族……这个种族的人数本来就不多，后来因为一场非常严重的瘟疫灭族了……在灭国前，他们使用的就是这种钱币……” 有了圣骑士的威慑，地精老板非常话唠地跟她说了一大堆，在她离开的时候还让她向圣骑士阁下问好。 离开了兑换店，莎莉眉头紧皱着走回了旅馆，而这时，天刚刚擦黑。她思考着关于父母，关于银币项链，还有关于罗格家宝藏和灭绝的异族的关系，直到跟从旅馆里走出来的维奇打了照面。 莎莉朝他点头致意，却并不打算在对方有敌意的情况下多聊，然而，维奇却并不打算轻易让她好过。 “希明那样的人，应当站在万人仰望的位置上凝聚所有女神的信徒，而不是站在你的身边——即便你是一位品格高贵的女士。”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维奇停了下来，紧绷着脸说了这样一句话。 能看出来，他对她印象仍然并不怎么好。 莎莉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你应该当面这样赞赏他，他会感谢你的欣赏，而我，只会意识到他原来还可以这么优秀。”她微笑，并没有因此恼怒，回答了维奇之后，不等他反驳，她直接回到了旅店里。 旅店里，希明的房门紧闭着，莎莉稍稍停顿了一会，随即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各自度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希明是因为维奇带来的消息，而莎莉，除了思考银币项链之外，也回想着维奇的那一句话。 她或许真的不应该多想，只不过是少年时期的朦胧好感而已，这些在现实的权势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莎莉·罗格，十年的平民生活，反倒让你变得更天真了。’她自嘲着。 或许是圣光的温度太温暖，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吧？但是维奇说得对，她又怎么知道圣光不想照耀更多的人呢？ 而她也注定是个一路鲜血的人，并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放在恋人身上。莎莉轻轻呼出一口气，将那些暧昧的情绪抛在了脑后，开始专心地思考起银币项链的由来。 第二天，莎莉很早就起床了，她打算继续探寻这枚银币的故事。关于罗格家族的遗产，还有那个湮灭在历史里的种族，到底有什么关系呢？罗格家的遗产，到底是什么？ 在她不愿回想的记忆中，身为族长的祖父被处死之后，罗格家的财产已经被皇室全部没收，而她和父母、年幼的妹妹逃离的时候，身上的值钱的东西只足够他们在边境艰难地生存下来。 所以，祖父到底给他们留下了什么呢？ 莎莉紧皱着眉头思考着，正要打开了门，却敏锐地察觉到走廊外有人在说话。 “……无论如何，请尽快赶过来吧，关于这次的空间漩涡，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明白，等净化了安妮我就会过去……请让维奇暂时留在这里……莎莉不能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她没有自保的能力，必须有人在这里保证她的安全。” 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并不清晰，但莎莉能听出来后来说话的人是希明。 他的同伴赶到了吗？ 莎莉想起了昨天下午他在教堂里发出了讯号。她轻轻扭开了门，细微的声响令门外的两名男性停止了谈论，同时看向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站在门边看着他们。 “没事，只是教廷的另一些任务。”希明回答了她，并体贴地考虑到身高问题，稍稍低头，坦然地回视她的双眼，以示尊重——尽管他白皙的脸庞看起来好像有些烫。 相对于刚刚和阿尔法说话时的硬朗有力，此时他的声音轻柔了不少，阿尔法精神一振，立刻和莎莉打起了招呼。 “你好啊，罗格女士，我是阿尔法，希明的同僚。”他笑吟吟地自我介绍着，相对于希明的沉着严肃、维奇的急躁，他显得更像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 “你好。”莎莉朝他点头致意，然后微微皱眉，这个自称“阿尔法”的男人……他的气息似乎在哪里遇见过…… 自从吞噬了恶魔的力量之后，莎莉的感官变得比从前更加灵敏了——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她以前并没有见过阿尔法，可这种熟悉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第26章 拥抱的温度 “那么，我先离开了。”阿尔法笑眯眯地朝希明说完，然后转身欲走，然而，就在他离开之前，他忽然转头问了莎莉一个奇怪的问题。 “希明给你看他的日记了吗？亲爱的莎莉？”他微笑，非常娴熟地称呼起了莎莉的名字，仿佛认识多年的老朋友，然而在那样一张英俊友善的脸庞下，这种自来熟却很难让人讨厌。 莎莉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反而被他问得一愣。希明的日记？为什么他要这么问？她确实在无意间悄悄看过，不过希明并不知道。 这有什么意义吗？ “阿尔法！维奇还在等你。”希明蓦地涨红了脸，恼怒地瞪着同伴。虽然……他并不怎么介意让莎莉看，但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他可不想被拿来打趣。 “不要在意，亲爱的朋友。”阿尔法笑眯眯地朝他摆了摆手，然后侧过身朝莎莉挤了挤眉，“翻开有惊喜哦。”他说完，终于转头离开了。 阿尔法走后，走廊间的气氛一阵沉默，希明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了一些：“安妮的灵魂已经平静多了，今天就为她进行净化吧。” “好的。”莎莉自然地走进了他的房间里，像是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看着她缓步优雅的背影，希明不禁想起昨天，她离开这个房间前对他做的一切，还有他恍惚中对她的态度……希明心里有些急迫地想要跟她解释，但是她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突然提起来似乎太尴尬也太突兀了。 希明按耐着冲动，跟在莎莉身后进了房间。关上门后，他稍稍收起了急躁的心情，神情凝重地开始了净化。希明对圣光的领悟天赋很深，像是这种程度的净化早就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因此做起来很熟练。 他坐在桌边，双手的手掌环着透明小瓶子，金色的圣光不断地灌注进小瓶子里，小瓶子里，安妮的灵魂显得十分安详，幽绿色的恶魔气息正渐渐向外消散。 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从早上到下午，直到夕阳也渐渐地沉到了山的那一边。 夜幕降临。 “你不需要休息一会吗？”莎莉有些担心的看着希明，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和状态，已经快一天了。 听到她开口，希明这才像惊醒了一般，抬头看了看四周昏暗的环境，房间里的灯光已经被莎莉点亮。 “不，我还不累。”希明的状况看起来依然很好，他低头笑了笑，说，“你先去吃饭吧，看起来已经很晚了。” 莎莉正想要拒绝，却想起了山林边缘的小暴龙，它还在养伤，距离她上一次送去食物，已经有一些时间了，她得去看看。 可是想起正在接受净化的妹妹，她却又犹豫了。 “安妮还好吗？”莎莉犹豫的目光看向了小瓶子，虽然知道安妮在希明的身边很安全，但是，恶魔的诅咒实在让她很担心。 “她没事，去吧。”希明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我立刻就回来。”她站了起来，华丽的裙摆优雅展开，随着她轻缓的步伐摇曳着。 莎莉一走就是一个小时，小暴龙的伤势好了很多，已经可以缠着她撒娇了，而且还非常黏糊地把下巴搭在她的大腿上，不让她走。 体谅到它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莎莉耐下心哄它入睡才回到不夜城。路程并不远——恶魔学识中记载有快速达到目的地的法术。 然而，当她回到不夜城的时候，却发现满城的卫兵在戒严，似乎在寻找什么。莎莉并没有在意，一路上躲开那些目的不明的卫兵，回到了旅店门口，她才刚走进门口就听到了希明的声音—— “……我要到山林深处去寻找，如果她回到这里，请燃放信号弹通知我……” 他的声音紧绷着，似乎遇到了紧急情况，莎莉立刻就紧张起来，难道是安妮出了问题？ “发生了什么事？希明，安妮呢？”她飞快地走过去，焦急地抓住了希明的手腕。她不该离开的，安妮……安妮她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连圣光之力最强大的圣骑士也没办法净化吗？ 就在莎莉心里七上八下时，所有人都转头看她，像是看着什么奇怪的物种。 “怎……么了？”莎莉被看得有些茫然，看起来，似乎不是安妮出了问题？那很好……可是他们为什么都这样看她？ 希明最先反应过来——他飞快地转身拥抱了莎莉，用力地。 莎莉一下子被他按入怀里，整个人都懵了。他身上洁净的圣光气息侵袭着她的感官，她能感觉到他怀抱滚烫的温度，甚至她的脸庞还紧紧贴着他硬实的胸肌。 他就这样将她整个人环抱起来，像是最严实兼顾的堡垒，挡去了外面的一切风雨。 “你到哪里去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却能听出担忧的余韵。 一边的旅店老板咳了一声，转头吩咐店里的侍者：“艾德！快去城主府通知代理执政官，莎莉女士已经回来了，让卫兵们都回兵营休息吧！” 旅店侍者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听了旅店老板的话，莎莉又是一愣，那些卫兵……难道都是在找她？呃……她真的有离开那么久吗？ 就在旅店老板说话的时候，希明已经回过了神，他飞快地松开了她。那滚烫的温度一瞬间抽离，莎莉心里有种怪怪的不适应感，心里一下子空落了下来。 “抱歉……你离开太久了，我有点担心。”希明撇过头，看向一边的酒柜，神情和声音一样不自然。 一边的旅店老板撇了撇嘴，心想连整城的卫兵都出动了，还能叫只是有点吗？骑士先生，太含蓄了可是追不到老婆的。 “该说抱歉的是我，莫特为了我受了严重的创伤，我不得不为它准备食物。”莎莉并没有隐瞒莫特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而有了莫特，她没有丝毫战斗力却从山林里走出来的说法，就变得合理多了。 希明皱紧了眉：“这很危险！你不该独自进入屏障山林！” “只是边缘而已……”莎莉想要解释，却被他打断了：“很多有着冒险经验的猎人也只敢在边缘徘徊而已！你应该反省这种危险的举动，莎莉女士。” 莎莉从善如流，低头道歉。 希明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以后这种事就交给我吧，你应该累了，回房间休息吧。” “对对，你们都该回房间休息了。”旅店老板表情暧昧地给希明递上一个小袋子，“这是庆祝这位女士还活着的小礼物，请收下吧。”旅店老板说完，就走进了厨房监督厨师工作。 希明见他表情奇怪，于是下意识低头打开了小袋子，但他仅仅是瞄了一眼，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袋子里装的，满满都是崭新的情趣用品！ “是什么呀？”莎莉看他脸色不同，于是好奇地问道。 希明立刻攒紧了小袋子，飞快地回答：“不，没什么……只是一些小糕点，咳，我晚上没有吃饭，如果你不介意……” “不好意思，”莎莉歉疚地低头，“吃这些就够了吗？”想想，希明为了找她，一直都在城里奔走，如果不是她及时回来，他现在都已经进了屏障山林，莎莉一想到这些就免不了感到愧疚。 “够、够了。”希明脸上冒着热气，有些慌乱地说，“很晚了，回房间休息吧。” “你还没有告诉我安妮怎么样了。”提到安妮，莎莉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虽然从他们的态度里知道安妮没出事，但她没有忘了今天她离开前，希明正在为安妮举行净化仪式。 “她很好，但还需要圣光的温养，暂时让她呆在我的身边吧。”他说着，然后催促她，“快去休息吧，明天……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他在说后一句话时，脸上的神情有些罕见的赧然。 “嗯？”莎莉困惑地看向他，“我还不累，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说，不然我今晚可要失眠了。” 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要谈正事的样子——他说正经事的时候总是能非常严肃正经，很少带着私人感情，可如果不是要谈正事，他还能跟她说什么呢？昨天中午的事吗？虽然她是处于恼羞成怒的调侃，可他不是已经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她吗？ 希明犹豫了一会，莎莉没有催促他，仍然安静地等候着，可越是这样，希明就越是感到紧张。他将手肘撑在柜台上，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深深吸了口气后，才终于开口了。 “关于昨天下午的事，我仔细考虑过了。”希明努力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低头看着她，“我始终认为感情是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所以……” ☆、第27章 暂别 “所以我们……”先相处一段时间吧。 他艰难地开口。事实上，他慎重地考虑了整整一天之后，不得不承认，如果摒除了各种外界因素，他其实……其实并不想拒绝。 他的心中有她年少时高贵美丽的身影，也有她如今温柔却妩媚的笑。 所以即便是慌乱之后拒绝了她，又对她说出现在这种话，会显得他像一个慌乱冒失的家伙，他还是决定忠于自己的内心。 可是，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莎莉便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什么呢？”她的表情一点也没有不自然，垂下眼帘，淡淡地看着他修长有力的大手垂在腿边，紧张地握成了拳。 “你应该知道，对于花心的贵妇或小姐们来说，因为一时兴起喜欢上一位英俊勇猛的骑士，展开一段短暂的恋情，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莎莉随意地笑了笑，冷淡地说，“这种一时兴起的喜爱让你感到困扰了吗？很抱歉，毕竟你挡在女性身前的英姿确实很迷人。” 希明一愣，随即低下头移开了目光，他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说：“并不是那样，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莎莉小姐。你……比王城那些小姐贵妇们都要高贵，你并不是放/荡/淫/乱的女性。”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比起被她夸奖的赧然，他更不愿意听到她这样拿女性贵族的淫靡作风来诋毁自己，为什么她要这么说呢？难道他真的太让她难堪，以至于她必须要这样维护自己的自尊？ 希明再一次为自己当时的迟钝感到懊恼。 莎莉看着他这样坚定而认真地维护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些因为他昨天态度强硬而产生的不甘、恼羞成怒，以及……那些微妙的别扭情绪，忽然就渐渐变淡，慢慢消散了。 就算他是真的对她没有好感，那又怎么样呢？至少他待她真诚如挚友，至少她在自嘲的时候，他会当真，会反驳维护她，这就够了，不是吗？ 更何况他只是嘴里不肯承认，可事实上的事……谁又要真拿出来说呢？毕竟她有她血腥的前路，他有他光辉的未来，在巨大的命运之轮下，他们都将走上各自的路，而一切说不出道不明的私人情绪，都渺小如尘埃。 谁知道他们的明天会是怎样的立场呢？而在那之前，对待一个真诚对待她的人，为什么不能稍微温柔一点？毕竟世界上也只有一个这样的他了。 想到这儿，莎莉的目光柔和了，神情也变得柔软，她轻轻笑了一声，说：“……你这样，倒是我太过别扭了。” “嗯？”希明没听明白，困惑地望着她。 “没什么。”莎莉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明亮的双眼坦然地注视着他，“但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希明阁下。我没想到你会困扰到现在，其实说出昨天那些话的我，只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 希明怔怔地看着她。 “小阴谋被毫不留情地揭穿，还真令人难堪呢，您也真是不懂得委婉。为了掩饰难堪，所以我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捉弄了你。请原谅我的恶作剧。”莎莉微笑，抱怨似的调侃着他，但话却说得格外清楚认真——因为她知道希明就是那种严肃的人，只有以这种方式跟他解释，才能解除他的困扰。 “哦……是这样啊。”希明有些回不过神来，却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了她，“没关系，我……也没有很困扰，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意思是，因为他揭穿了她的小心思，所以她才说出那些话吗？因为他强硬的否认了自己对她有好感，为了掩饰难堪，所以她才对他恶作剧吗？ 只是……恶作剧吗？连她说的对他有好感，也只是恶作剧吗？ 明明他更应该松一口气，可莫名地，希明却反而感到失落。 “你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来弥补我的幼稚。”莎莉真诚地说。 希明勉强笑了笑，说：“不用，我接受你的致歉。已经很晚了，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好的，想到了随时可以告诉我。”莎莉重复了一次，然后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缓步走进了灯火照亮的长廊。 “叩、叩、叩。”用料上乘的皮靴踏在木地板上，敲出了轻微而优雅的脚步声，也仿佛敲在了他的心上。 希明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但具体又说不清是什么，他在原地顿了顿，随后也跟着回了房间。 在无意间听到希明和阿尔法的对话之后，莎莉就做好准备将会和希明分开，由另一个对她有敌视情绪的圣骑士来保护——或是监视她，但她没想到圣骑士的效率这么高，在希明净化了安妮的第二天，就要动身前往更危险的战场。 “……有人在中立之城附近的一个山谷里发现了空间漩涡，如果是异界生物进犯的话，光明教廷要提早做好准备……”希明并没有忌讳她敏感的身份，低声地和她解释着。 “我有义务前往那儿，在我离开后，维奇会留下来照顾你和安妮，安妮的灵魂还需要圣光温养一段时间。维奇是个可靠的伙伴，你不用担心……” 微凉的清晨，淡淡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认真严肃的侧脸映得柔和了，莎莉望着他，微笑着听眼前这个比她高了两个头的男人仔细地和她交代——尽管他不需要这么做，但毫无疑问，这令她感到很安心。 希明对莎莉说完话后，转头又开始嘱咐起在一边等得不耐烦的维奇。 “请务必好照顾好她们。”希明神情郑重的跟维奇说着，“不夜城里猎人和佣兵居多，不要让他们对莎莉小姐无礼。” “不夜城大教堂的圣光之力暂时还会影响到她，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要到那边去……” “……你的圣光之力不够厚重，安妮的灵魂要放在贴身的地方……当然，你洗澡的时候要拿下来，她毕竟还是位小淑女……” “……对了，莎莉的伙伴受了伤，就在屏障山林边缘修养，你每天抽点时间跟她去一趟……” 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交代得非常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莎莉在一边听了觉得又温暖又好笑，像是当年她第一次出门交际，父亲也是这样仔细地叮嘱随行的仆人。 这种厚重的温暖，是如此相似。 “是是，这位父亲大人，我会照顾好两位令嫒的，请放心地上路，好吗？”维奇面无表情地嘲讽着他的啰嗦。 一向温和的希明严肃地瞪了他一眼:“不要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他说完，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仔细了，加上瞥到一边的莎莉在偷笑，不禁有些赧然，他咳了一声，对莎莉说，“你暂时住在这边，等我回来，我们就回光明教廷。” “好的，愿你平安，圣骑士阁下。”她微笑，调侃似的对他使用了敬称。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他回来才能到光明教廷去，但是……与他同行，至少能让她感到安心不少，她当然不会反对。 光明教廷的圣光大教堂，对一个掌握着恶魔力量的女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看着她温柔微笑的模样，希明不知不觉的耳根有些发热，但他咳了一声，继续嘱咐着:“你在这边不要到处乱走，要多听从维奇的意见，他的冒险经历十分丰富……” “好了，我的英雄，”莎莉轻快地打断了他的说教，“我会每天呆在房间里念着圣经，为你的平安凯旋祈祷的，好吗？” 一边的维奇嘲讽似的嗤笑了一声，而希明却听得脸庞发烫:“……好。我会平安回来。” 这是第一次有女性朋友为他送行，即便是记忆中模糊的母亲，也没能等到他能出征的年纪。 说完，他转身拿起了早就收拾好的行囊，转身要出门去，而就在这时，维奇忽然“咦”了一声，叫住了他。 “喂，希明，你漏了东西。”他随意地抓过床边的一个黑色袋子——那是他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到的，他嘟囔着，“这是什么啊？裹得这么严实……”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劣质的黑色袋子不堪袋内物体的沉重，“哗啦啦”一声，里面的东西全都从漏底的袋子掉到了地上。 一个个形状诡异奇特的小玩具，透明的女性睡衣，挑逗人视觉的桃米分色……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他们面前——包括刚转回头的希明。 莎莉睁大眼，诧异而沉默地看看希明，又看看地上的小玩具，房间里忽然变得寂静异常，仿佛连风吹进来的声音都能听到。 维奇震惊地看着那些赤/裸而挑/逗的情趣用品，又震惊地抬头看希明，那眼神，简直比看到莎莉投向他的怀抱还要震惊！ ☆、第28章 恶魔漩涡 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莎莉不忍心看他尴尬，于是咳了一声，试图缓和气氛:“嗯……圣骑士毕竟是高危职业，有时候压力过大需要纾解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这也太令人震惊了，严肃的圣骑士居然有这种癖好，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希明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十几年也没有一次的尴尬，竟然就在她的眼前发生了，她以后要怎么看他？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是……”他急欲解释，可是转念一想，要是说这是旅店老板送给他和她用的，那岂不是连她也要跟着尴尬？维奇还在这里，她毕竟是个未婚的姑娘…… 这样一想，他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更显得他像是在欲盖弥彰。 “希明，”维奇沉痛地望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拍拍他的肩，叹息，“这让信徒们知道了可不好……以后用完记得要放好啊！”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希明终于憋出了一句辩解，“这是旅店老板赠送的……” “嗯，我们明白的。”莎莉同情而善意地顺着他的话。 “咳，你该赶路了，希明。否则天黑之前你到不了下一个城镇，在密林里休息是很危险的。”维奇好心地转移了话题，并用黑色的袋子把那些奇怪的东西遮了起来。 看着同伴们一副“放心，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体贴模样，希明简直欲哭无泪。 眼看着越抹越黑，希明一咬牙，转身就要走，没想到他身后的维奇又有些犹豫地问:“那这些……你不带去了吗？上前线压力可是很大的……” “那！些！不！是！我！的！”希明几乎是咬牙切齿才强忍着把这句话勉强平静地说完，然后飞快的走出了房间。 刚出了房间，却见旅店老板迎面走来，旅店老板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异常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早安，圣骑士阁下，”旅店老板正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了莎莉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于是暧昧地朝希明挤眉弄眼，“昨晚睡得还好吗？两位。” 希明脸一黑，正要义正词严地教育他一顿，维奇却紧跟着出来了。 “啊呀，肚子好饿，累了一晚上……” 旅店老板震惊地看着他们好几秒，最后什么也没说，异常敬佩地朝希明比了两个大拇指，然后飞快地绕开他快速走开了，就像怕他有传染病似的。 希明无力地抚额:“那么，我先赶路了。另外，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我可以建议你们换一家旅店吗？” …… …… 希明离开后，维奇转过身，严肃地看着莎莉:“你和希明到底是什么关系？” 尽管他私心里希望希明能够代替导师，引领光明教廷，但他也知道，希明其实并不在乎——至少相对于阿尔法来说。 所以对于希明来说，教皇的一切准则并非他需要遵守的——其中就包括了伴侣。 他能看出来，同伴对眼前这个女人态度并不一样，平时的希明实在太严肃了，无论是贵族少女，还是平民女孩，对他来说就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不会因为身份地位或者容貌的美丑而不同态度。 但是，他对眼前这个女人不一样，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严肃，连眼角都是柔和的，如同春季里盛开的花朵一样柔软。而其中没有一丝的挣扎和犹豫。 ‘希明……你真的宁愿舍弃老师对你的期望吗？’维奇的心情很复杂。 莎莉听到维奇这么一问，先是愣了愣，然后笑了出来，如同娇艳的玫瑰花一样妩媚。 “我和他的关系……？不如，你猜猜看？”她留下了一个暧昧的笑容，转身回了房间。 希明所奔赴的前线，位于中立之城外的一个小峡谷。 最开始的情报里，只是有附近的居民发现了里面有一个会吞噬家畜的漩涡，直到因为这个漩涡有了人员伤亡，才引起了一些重视。 当然，中立之城这样混乱的地方，一点点的重视是不够的，只不过当地光明教廷的分教堂，听说了最近圣骑士大量出没在附近的山林，所以也格外慎重，一层层上报。 当阿尔法得到消息，再转述给希明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堪称严重的地步。 这个漩涡，是个空间漩涡，最初开始侦查的圣骑士在那儿嗅到了熟悉的恶臭——漩涡的另一头，极有可能通往恶魔的世界。 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已经几乎接近百分之九十，因为，连远在帝都圣光大教堂的教皇阁下也正在赶往这儿。 恶魔是人类的绝对死敌，它们以吞噬人类的灵魂为能量，曾经一度大肆攻入艾泽大陆摄取人魂，万幸当时的光明教廷非常强势，圣骑士们倾巢出动，竭力追捕这些穷凶极恶的越界犯，最后‘入侵战役’以恶魔的死伤惨重告终。 而时间，才仅仅过去了一百多年，恶魔的寿命长，能量恢复却很慢，一百年还不足以让他们恢复过来，那么这一次的空间漩涡，为什么会出现呢？ 这些恶魔，究竟想要干什么？ 希明紧紧盯着前方帐篷的圆顶，一边飞速前进，一边沉默地思考着。还没有到达漩涡的附近，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肃杀气息，还有……恶魔特有的味道。 “嘿！希明，这边！”阿尔法的声音将希明从沉思中叫回了神，他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阿尔法带着一队教廷的骑士在附近巡逻。 “你终于来了！希明。”阿尔法飞快地跑到他身边，然后他回头对那些骑士们招手，非常精神地介绍起了希明，“这就是光明教廷最强大的勇士，希明·加尔德！你们不是想见见吗？” 那些年轻的边境士兵显得有些腼腆，仅在原地向他敬礼致意。 希明回礼后，转头看向阿尔法时却皱眉：“漩涡的状况怎么样了？”有时候想法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 阿尔法简述了最近的状况，大概和前段时间他说的差不多。 “没有恶化吗？”希明详细问起了具体情况，阿尔法回答：“我每天都带队巡逻，并没有发现更严重的恶化，可也许是我的能力不足，或许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是吗？”希明眯了眯眼，盯着阿尔法看了一会，那仿佛能看穿人的目光，让同样骁勇善战的阿尔法也不禁感到胆寒。 “……是的。”阿尔法勉强笑了笑，随后又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怎么？不相信我吗？” “不，”希明淡淡地回答，“这个漩涡的危害程度，我们都应该很清楚，再怎么小心都是没有错的。你调了多少士兵过来？” “一万。”阿尔法的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包括附近的分教堂和帝国军队支援，还有一部分人正在赶过来。” “导师也正在路上。”希明沉思了一会，然后对阿尔法说，“我先到峡谷里看看，你带着军队跟在后面，随时支援我。记住，务必要带上所有能带的圣光卷轴！” 这里离峡谷还有一段距离，可他却闻到了恶魔的气息，恐怕峡谷里的状况……并不像阿尔法说的那样简单。 “你要独自前往吗？”阿尔法皱了皱眉，随后挥手，朝一个健康又精神的年轻骑士招了招手，“托尼。” 那位叫托尼的年轻骑士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些兴奋的表情快速的看了希明一眼，随后才在阿尔法面前站稳。 “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阿尔法用询问的语气，问他愿不愿意跟随希明进入峡谷协助他，年轻的小骑士立刻挺直了腰背，大声回答:“愿意为您效劳，圣骑士阁下！” 希明朝他点头致意，随后一言不发，朝着峡谷的方向飞快地离去。 …… …… 在希明离开的时间里，莎莉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被人监视、“保护”，同样拥有着和平民一样的自由。 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而已，而这个人，虽然同样拥有圣骑士的称号，天赋却似乎要差一些——至少莎莉不必担心他会圣视术戳穿她的谎言，当初看到希明施放圣视术时，她还曾经担心过，但希明似乎非常信任她，这让她一度放下心来。 看起来维奇的脾气并不怎么好，但事实上他的威胁却不比希明的大，可是为什么……她更习惯在希明身边的时光呢？ 望着窗外高歌的鸟儿，莎莉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只不过是一点点好感而已，对吧？她心想，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用力地拥抱着她时那滚烫的温度，还有……更早之前，她被维奇的神圣棱镜灼伤，希明背着她在密林里走了一整夜，那时候的感觉，和那个拥抱是那样的相似。 厚重而温暖，就像信徒们所形容的圣光，就像……他本人。 莎莉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那一袋奇形怪状的小玩具，忍不住忽然笑了出来—— 她后来想起了那个黑色袋子，其实，那个是旅店老板因为误会他们的关系，所以才送给他们的吧？结果怕她尴尬，却装成是小点心自己收了起来，到了被发现的时候，为了她的名誉宁可被他们误会也不说出事实。 这个看起来稳重可靠的伙伴，看起来也意外的温柔细心呢。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向紧绷的心稍稍变得柔软了些，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的窗外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那双眼睛里，装满了怨恨。 ☆、第29章 召唤 “砰！”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推开了，正在沉思的莎莉一惊，飞快转过头看过去，只见维奇正站在门口，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喂，你休息够了没有？” “下次麻烦你先敲门好吗？”莎莉皱了皱眉，为他的粗鲁行径，她想起了希明在的时候，连敲门声都是很轻的，同伴突然变成一个粗鲁的家伙真令人不适应。 维奇冷笑一声，擦了擦脸上的汗:“坐着等吃的一方就不要说风凉话了好吧？有本事你自己扛一头牛越过半个城市试试。” 莎莉递给他一杯水，翻了翻白眼:“我可以肯定，如果是希明阁下，他依然能在此时保有风度——而阁下你，看起来可比他健壮多了。” 同样是圣骑士，差别为什么就这么大呢？莎莉想起了希明沉稳的面容，对于这个人，她似乎从来没有见他失态过。 维奇听她提起希明，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他用力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说:“那还真是遗憾啊，你现在的同伴，是我这个粗鲁的家伙。” 莎莉没有说话，维奇见她没有反应，不甘地继续说:“希明在帝都的爱慕者，排起来可以把圣光大教堂围三圈，但他就是以拯救世界为己任，从来不会为哪个女人动心，某些人就不要胡乱幻想了！”其实他现在的心情很微妙，自己心甘情愿臣服的一位兄长，疑似看上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或许是因为边境士兵的那件事，他虽然知道责任不全在莎莉身上，但对她也绝不会有什么好感。 而当他的兄长疑似看上了这样的女人，他的心情就像是:自己看好很久的一棵好白菜，被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猪拱了。 除了憋屈，还是憋屈。 至于莎莉，虽然她并不打算耽误希明的前程，也想和维奇和平相处，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应该忍受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也并不想这样的。” 维奇见她一副柔弱的模样，心里忽然有点过意不去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位女士，虽然因为强烈的仇恨沾染上恶魔，可不也拼死把难缠的恶魔杀死了吗？ 他说这样直白的话，会让她感到难堪吧？ 就在维奇想着要不要补救的时候，莎莉忽然又开口了。 “毕竟我曾经是个沾染过恶魔的女人……虽然我觉得跟我走在一起对希明阁下并不好，但他完全不介意，他这么固执，维奇阁下你……”莎莉说到这里，诚恳可信的表情忽然变成一个妩媚的笑容，“你可要帮我劝劝他才好啊，毕竟我也觉得很无奈，你说对吗？”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她的意思是希明在纠缠她吗？ 维奇气得发抖，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他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毕竟希明看她的眼神确实不一样…… “你……哼！！”他语塞了一会，气冲冲地转头就走。莎莉关上房门，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旅店。 旅店外躺着一头刚宰杀的牛，还有一个看起来很重的箱子，那头牛地体型，大概比两个维奇加起来还要大，可维奇却一口气把它扛了起来。 莎莉没想到他居然买了一头这么大的牛，心想这家伙也真是够厉害了，居然扛着它走了大半个城市，怪不得累成那样。她思考着要不要对他好点，虽然这家伙脾气不好，平时也没有希明那种满到快要溢出来圣光气息，晚上总是避免不了让她做恶梦，但其实也算一个不错的同伴——或者说监护人。 这次的食物，主要是给在山林边缘养伤的莫特准备的，这小家伙恢复得不错。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拉马车的两只马匹嗅到了魔暴龙特有的强大气息，死活不肯再前进。 维奇只好再次发挥自己的一身神力，轻松地把牛扛了起来，报复性地把另一箱子的重物扔给了莎莉，莎莉扶额，再一次想起了好脾气的希明。要知道，那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保持良好的风度，真是难以想象他发脾气会是什么样子。 莫特欢呼地嘶吼着迎接他们，莎莉简单地查看了它的伤势，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了。 “啧，你已经可以捕猎了懒家伙！”维奇用脚轻轻踹了踹莫特，却被莫特猛地返转头叼住了脚腕。 “喂！你想干什么！你这坏东西。”维奇大吃一惊，立刻和莫特角逐起来。 莎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是她的起步太高了吗？为什么她觉得除了希明之外，其他两个她遇见的圣骑士，没有一个正经点的。 她这样想着，正要去捡干的柴火准备烤肉，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的恶魔能量忽然躁动起来，莎莉僵住了。 自从她掌握了塔多拉的力量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这种感觉……和这段时间以来的噩梦竟然惊人的相似！这算是……什么预兆呢？ “嗯？”一边的维奇忽然停了下来，他警觉地朝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怎么了？”莎莉心里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问道。难道是她身体里躁动的恶魔力量被发现了吗？ 然而，维奇只是朝密林的深处看了看，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随后又小声嘀咕，“奇怪，怎么又没了。” 莎莉感觉到恶魔的力量平静了下来，然而，虽然躁动只是一阵，但她仍然感到非常不安——她感觉到有人在呼唤她，就像梦境里一样，只不过从梦境变成了现实。 那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塔多拉的同伴吗？莎莉的脸色阴沉地思考着。 希明在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发生，难道是因为维奇的圣光之力无法抵挡那邪恶的召唤吗？ “希明到底去了哪里？”莎莉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她有一种预感……那边的那个存在，对她有着莫名的吸力，那是一种纯天然契合的吸引力，即便是她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也没办法用它来抵抗那个人。 一旦真要发生点什么事，眼前这个跳脱又暴躁的家伙还真没法给她安全感。 维奇冷笑一声，说：“别想了，能让希明亲自前往的，都是最危险的前线，就像这次的空间漩涡，那绝不是你这种弱小的女人可以去的地方。” 空间漩涡吗？莎莉皱眉，心里冒出一个荒唐可笑的猜想。 那一天，他们喂完莫特后，就像往常一样回到了旅店，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莎莉却感觉气氛在悄然改变…… 而此时，空间漩涡的附近。 希明和托尼在仔细侦查着附近的状况。他大概知道阿尔法的心思，放在平时，他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是这一次，阿尔法不该拿这种严重的事来算计。 恶魔的气息已经弥漫了附近的大片森林，那边的恶魔很快就能突破空间层，而峡谷附近，有将近一万多平民在居住。 一旦恶魔从空间漩涡里涌出来，这些居民的灵魂，首当其冲会成为恶魔美味的食物。 “必须立刻进行封印仪式。”希明凝望着远处幽绿色的空间漩涡，神情凝重。 “圣骑士阁下，附近的情况非常严重吗？！”托尼跟在他的身后，听到他这么说，大吃了一惊。他只是普通的教廷骑士，圣光天赋并不算好，所以虽然察觉到这片森林弥漫着瘴气，却无法感知瘴气的严重程度。 “非常严重。”希明转过头，正要继续说话，却发现不远处站着大片的居民，那些或老或少的居民正朝他这边张望，窃窃私语着。 对于附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么多武装士兵，还有一向在前线冲锋陷阵的圣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的家园，这些原住民们感到非常好奇，而部分听到了风声的居民，则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似乎想要问点什么，却又碍于他的威严不敢靠近。 “……还有附近的居民，必须立刻遣散！”希明说完，下意识拿起水袋，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水了。 峡谷里的水源、食物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瘴气污染，已经不适宜饮用了。希明感到有些头疼。他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而且军队一旦进入这里，补给也要跟上…… 他不知不觉就想到了粮食和水源的储备问题，就在这时，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骑士叔叔，您是要这个吗？” 希明低头一看，看到了一个穿着普通的平民小姑娘，她灵动的大眼正怯怯地望着他。希明严肃的神情缓和了下来，他半蹲下来，微笑着接过小女孩递过来的水罐和小包裹，耐心地等待她的话说完。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水和面包。爷爷说，峡谷里的东西都不能吃了，但是叔叔你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多天……”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希明轻笑了一声，说：“谢谢你的善意，我们正需要这个。” …… ☆、第30章 梦境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小姑娘亚麻色的头发。 “叔叔，这里会有危险吗？”小女孩似乎感到很担心。 看着小姑娘不安的眼睛，希明很想安慰她，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却还是选择说了实话:“是的，这里非常危险，所以你们要配合士兵叔叔的疏散，暂时离开这里。”为了她的生命安全，他必须要让他们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发现小女孩的爷爷和母亲就在不远处，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们，他说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听见了。 他们只是没有任何武力值的平凡人而已，如果留在这里，只需要一个照面就会成为恶魔的食物，而且吞噬他们的灵魂，将会给受伤的恶魔提供恢复。 “那我可以先回家把提莫带走吗？”小女孩眨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他，似乎非常希冀他能说出肯定的回答。 “提莫是谁？” “是我养的小鸭子。”她回答。 希明轻轻摇了摇头，说:“在这之前，我希望你先照顾好你的家人。你必须分清什么才是你最重要的，孩子。” 他说完，站起身来朝人群喊道:“各位！这里非常危险，请大家配合我们的疏散行动！” 那边的人群果然一阵骚乱，希明转过头对托尼说:“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请务必护送他们安全地离开，还有，把这里糟糕的情况告诉阿尔法，让他立刻带着圣光卷轴赶到这里。”这里的形势太严峻了，这绝对不止一两个恶魔跨界而来这么简单。 托尼激动却严肃地正步，挺直了背脊大声回答:“请放心！我会出色的完成这次任务。”能和最勇敢的圣骑士阁下并肩作战是他所有同僚的愿望，而现在，只有他站在这儿。 托尼接到命令后，立刻抱起小女孩转身朝人群走去。平民小姑娘懵懂地坐在骑士叔叔的手臂上，转头回望着希明。 在这充满瘴气的峡谷中，穿着白底金边铠甲的圣骑士就这样挺直背脊站在原地，安静而严肃地看着他们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忽然一阵战栗，整个峡谷突然翻天覆地起来！ “啊！——” “发生了什么事？！” …… 峡谷上方的悬崖抖动着，不断掉下碎石，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惨叫！ 希明心里一紧，飞快地转头朝漩涡看过去，只见那不停旋转的幽绿色漩涡猛地扩大成原来的两倍，三倍…… “圣骑士阁下？！”托尼飞快地拉开了一位老人，惊疑不定地转回头看希明。 “立刻撤出峡谷！所有人！！”希明大喊着，飞快地蹲下身躲过一块大碎石，抱起两个孩子朝峡谷口冲去。 这个时间段正是男人们的打猎时间，来这里观望的大多是老人、女人还有孩子，希明张开了圣光护罩带着所有人往峡谷口奔去。 这样的地动天摇，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他们冲到峡谷口的时候，地震忽然停止了，碎石也不再往下落，飞速扩大的幽绿色漩涡，静止了。 “吼……”低沉恐怖的野兽嚎叫从漩涡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一只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地狱犬从漩涡里走了出来，它们双眼血红，长长的嘴里有着最尖利的獠牙，上面流着唾液，仿佛饥饿已久。 地狱犬一只接着一只，而没有形体的幽绿色恶魔灵体，也一个接着一个从绿色漩涡走出来——它们就像是绿色的巨人，四五米高的身躯里，只有一双冷漠的眼睛，没有五官，也没有双腿，然而它们飘过的地方，连大地都被腐蚀成漆黑的颜色。 这就是恶魔吗？果然……就像教廷书籍里记载的一样狰狞，希明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他不畏惧战斗，但是，他身边还有非战斗人员。 “吼！——” 仿佛听到了什么命令，恶魔们发出了怒吼，一致朝峡谷口狂奔过来—— “啊~那是什么？！” “是恶魔！恶魔来了！” …… 峡谷口站满了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惊恐地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对于他们来说，山林里的野兽已经是他们见过最狰狞的生物，眼前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恶魔们就像死神，对他们宣告着死亡的到来。 “圣骑士阁下，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托尼强忍着恐惧和浑身颤抖的冲动，如果不是希明仍然站在这里，他恐怕连站都站不稳了，抱着两个孩子的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现在这种情况，能救一个是一个，已经……无法顾及所有人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那些面带惊恐的妇女和老人们。 “我来阻挡它们，你立刻带着他们离开！一刻也不要停留！”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恶魔们，希明紧绷着脸张开了圣光屏障，金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峡谷出口！ “圣骑士阁下，您也一起离开吧！这样下去，您也会被恶魔大军淹没的！”托尼强忍着恐惧，不愿看到他独自留下来。 再强大的勇士也不可能战胜一整个恶魔军队，即便他是圣骑士，一个人的圣光之力在面对成千上万的恶魔时，也显得那么微弱。 “立刻撤离！这是命令！”他朝托尼严厉地怒喝着，“把这里的情况带到圣光营地去，你肩负着无数人性命的安危！” 托尼浑身一震，下意识挺起胸立正:“是！” 他崇敬地朝圣骑士敬礼，随后飞快地带着惊恐的平民们离开了，希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对数以千计的恶魔大军。 …… 她又做噩梦了。 自从希明离开后，每天晚上，她都会感觉到梦中有人在清晰地呼唤她……不，应该说，是呼唤塔多拉。 梦境中，她总是能看见一个披着猩红斗篷的男人站在高处，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血红色的带笑的双眼，还有唇边弯起的狞笑…… 而今晚也不例外，只不过他离她更近了，她甚至能听到他优雅的低笑声。 他到底是谁……？ 莎莉如临大敌。 ‘呵，你让我感到惊奇……小家伙。’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个人便不再开口，然后她忽然听到了千军万马的嘶吼声，她看到了恶魔的大军从空间漩涡里涌了出来！那些她在恶魔学识上看过的凶残生物全都出现了，地狱犬，虚空魔，地狱火……它们就像海洋一样汇聚在一起，这些狰狞的恶魔们朝着一个疯狂地翻涌过去，而那个方向—— 有圣光！那熟悉的光芒一下子攒紧了莎莉的心，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噩梦，而就在这时，她终于看到了圣光里的那个人。 希明……真的是他！ ‘快走……快离开那里！’她努力想要朝他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恶魔大军像潮水一样涌向他，将要把他吞没！ 灰暗的梦境断断续续，虚虚实实，莎莉感觉自己的大脑昏沉却清醒着，眼睛无法睁开，身体也无法动弹。 恍惚间，她看到了希明抽出了他的宽剑，她看到了他抬起手，亲吻手腕间的银色项链，她听到他在自言自语。 他说：‘幸好忘了把你还给她。’ 她看到他温柔的双眼在下一刻变得凌厉，而恶魔大军，已经逼近他的眼前—— “不！——”莎莉尖叫着，终于醒了过来，她惊惶地看了看四周，却更惊恐地发现自己并不在床上！明明是猛然惊醒，可她的身体却已经自己打开了房间门，正站在空荡而漆黑的走廊中，夜风从长廊尽头的窗户吹拂过来，将她整个人吹得清醒。 冷冽的夜风仿佛一同冰冷的冰水泼了她一身，莎莉头皮发麻地回想起梦境中的那种吸力，回想起梦境中的一切——包括被恶魔大军包围的希明！ ‘……能让希明亲自前往的，都是最危险的前线，就像这次的空间漩涡，那绝不是你这种弱小的女人可以去的地方。’维奇的话在她的耳边响起，莎莉的心凉了一截！ 恶魔大军破界而来，梦境里的神秘人对她莫名的吸引力，还有……希明那莫名温柔的举止……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吗？！ ‘幸好忘了把你还给她’他那温柔的眼神还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他的低语仿佛再次在她的耳边回荡，就像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话。 为什么在那种时候，他想到的会是和她告别？莎莉的心中仿佛翻涌着狂风大浪，她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感到一阵刺痛，也如同被架在烤架上灼烧、煎熬着，是他的眼神太温柔了吗？还是想起自己不久前明知道他对她的好感，还刻意捉弄他？ 她疯了似的拍着对面维奇的房门。 “开门！维奇！！快起来！” 即便圣光之力不强，但圣骑士的警觉性仍然很高，着装整齐的维奇很快打开了门。 “发生了什么事？”他严肃地望着她。 ☆、第31章 炽热 “希明有危险！我们必须立刻支援他！”她攒紧了维奇的手腕，转身拖着他就快步往外走。 “喂？！等等——”维奇这么个大男人，竟然就这么被她拖着走了，他赶紧用力把她拖了回来，“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来不及了！”莎莉深吸了口气，努力把混乱的思绪压了下来，“我杀死的那个恶魔，我从它遗留的记忆里知道了一些事，而这次出现的漩涡——让希明赶过去的那个漩涡，和它有关。我在梦境里看到了一切，我……”尽管这只是她的猜测，但是她想……那边的那个恶魔，是为她……不，是为塔多拉而来的吧？为什么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没有发生，却在她杀了塔多拉、占有了它的力量之后才发生呢？ 她杀了塔多拉，以至于引起了某个恶魔的注意，在希明的圣光之力影响下，她对此一无所知，当那个恶魔渐渐逼近，希明不得不到前线去，而她也终于无法抵抗那个恶魔的吸引力，然后她从梦境中看到了一切，看到了将要殉教的希明……莎莉几乎不敢去想这些连锁反应。 如果他真的因为她而死，如果…… “等等，你说你在梦境里看到希明遭遇了危险？而你坚信这是因为那个死去的恶魔引来了别的同伴，对方在召唤你，所以你看到了一切？”维奇脸上有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后他甩开莎莉的手，生气地说，“小姐，我知道你很思念你的梦中情人，但我只是你的监护人，不是一起上厕所的青春密友，你不必把刚做的春梦告诉我，好吗？” “希明在落日峡谷，对不对？中立之城不远处的落日峡谷，而这也是上一次恶魔入侵的入口，过去的一百年里，你们光明教会的人渐渐遗忘了它，以至于这次的事态严重到这种地步才让希明去处理。”莎莉紧紧盯着他，“我说的对吗？” 维奇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可是机密啊！就算他告诉过莎莉漩涡的事，但他绝对没有提起具体地址！而且……而且一百年前恶魔入侵的地址，她绝对不可能知道才对……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我们要立刻去支援他，维奇，他独自一人被成千上万的恶魔包围了，他张开了圣光壁垒在苦苦支撑——”莎莉咬了咬牙，正要继续说，不料维奇却忽然拔尖了声音喊道：“你说什么？！他独自一人？该死的阿尔法——” 他气急败坏地大步朝门外冲去，莎莉跟在他身后，看他坏脾气地推开了被惊醒的旅店老板，飞快地打开门，拖着她一头扎进了夜色里。 维奇骑着战马带着莎莉，从密林一路横穿，完全不管密林的夜路是多么危险，可他的战马虽然训练有素，却并不适合在崎岖的山林里奔跑，他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该死的！！”维奇暴躁地一甩缰绳，战马萎靡地趴在地上——经过一整夜驮着两个人奔跑，它已经很累了，而密林的路也实在太崎岖。 莎莉咬了咬牙，跳下战马朝四周望着，清晨的雾气开始在密林里弥漫。再这样下去，他们根本来不及赶到希明的身边——这里离落日峡谷实在太远了，除非他们会稀有的空间法术。 难道真的只能去为他收尸了吗？ 莎莉心里堵得难受，就连嗓子眼也像是堵满了东西，只要一说话，说不定就会哽咽出来。是她害死了他吗？那个光明而又温和的男人，难道就这样战死在恶魔的狂潮里吗？ 不，这不是他的结局！他应该在更公平的战场上闪耀着圣光的光辉，而不是被淹没在恶魔之潮里！ 莎莉用力地咽了口气，硬气地睁大了双眼，在心中开始了呼唤—— “来到我的身边，莫特，我的伙伴……我需要你。” 她呼唤着，同时祈求着时光之神，希望它能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至少让希明多坚持一会。就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这一次的莫特同样没有令她失望，很快，莎莉听到了莫特特有的欢快嘶鸣声。 小暴龙是屏障山林中的最佳坐骑，它们世代生存在这片危险的土地，早就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地形，所以莫特赶到她的身边，并没有花过多的时间。 “嘿！坏家伙！你怎么来了？”维奇看到朝他们奔跑而来的小暴龙莫特，惊喜地快步迎了上去，他并不知道莎莉还拥有恶魔的力量，也并不知道莫特是应莎莉的召唤而来，神经非常粗地觉得莫特吃饱了到处乱跑，碰巧跑到了附近，“光明女神庇护！我们正需要你……” ‘甩开这粗鲁的家伙，宝贝儿。’莎莉在心里默念着，她已经顾不得要暴露，已经没有时间顾虑了，希明……还在等待救援，而莫特的伤刚好，驮着两个人会大大降低它的奔跑速度。 因此当维奇热情地迎了上去时，小暴龙欢快地冲过去给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甩尾，毫无防备的圣骑士被暴龙粗壮的尾巴甩到了树上。 “啊！你这家伙——”维奇摔在了地上，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却发现据说毫无战斗力的莎莉已经骑上了莫特的背脊，他的身体一阵紧绷，“你想干什么？！” “抱歉了圣骑士先生。”莎莉没有多话，飞快地对莫特施放了加速的法术，暴龙嘶鸣着，像风一样奔跑起来，很快就跑出了很远距离。 “该死的！你还能释放恶魔法术？你竟敢欺骗我——！”维奇惊觉上当受骗，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 “我走不动了……我……要累死了……”一位老人瘫软在地上。 托尼急了，连拖带拉地抓住老人的手腕：“快走！！圣骑士阁下在用生命为你们争取时间！你们知道被恶魔吞噬的下场吗？那可就永远无法回归女神的怀抱了啊！” 艾泽大陆南方的居民普遍信仰光明女神，托尼的劝说显然很有效，所有觉得自己体力耗尽的平民，忽然又涌现出无穷的力量，拖着孩子朝前方继续仓皇地逃亡。 托尼回头望着血红色的落日，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已经整整一天了！他根本连支援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希明阁下不是说过支援军队已经准备好了圣光卷轴，就在路上吗？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无法及时地带去支援，独自面对成千上万恶魔的圣骑士将会有什么遭遇，哪怕……哪怕他的圣光之力再强，也绝对躲不过被千万恶魔撕碎的下场啊！而没有了圣骑士的阻挡，那些恶魔将会从峡谷里疯狂地涌出来，到时候…… ‘……你肩负着无数人性命的安危！’ 托尼想起了圣骑士郑重的命令和自己此时的无力，他痛苦而用力地揪紧自己的短发，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中…… 落日峡谷 这里的落日有着鲜血一样的颜色，一眼望过去，说不出的壮阔与触目惊心，在往常，这应该是一个平静的傍晚，而现在的落日峡谷，却充满了鲜血与杀戮的气息！ “嘶嘶~嘶嘶”虚空漩涡在狰狞地回响。 “嗷——”凶恶的地狱犬在嘶吼。 “滋滋~滋滋~”虚空魔在腐蚀着脚下的土地。 原本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峡谷，此时变得寸草不生，大地一片被烧焦的漆黑，到处躺着不知名的动物的尸体，生命在此绝迹。 如果让它们成功地从峡谷口走出去，那么……艾泽大陆将会成为一个大型的落日峡谷！绝对，不能让它们离开这里。希明竭力地维持着圣光壁垒，这个金色的壁垒堵住了整个峡谷口，也堵住了恶魔们离开的道路。 它们疯狂地攻击着圣光壁垒，对希明发出了警告的嘶吼。希明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天，他一手撑着无形的金色壁垒，额上冒出了汗水，而他脸上坚毅的神色，此刻多出了几分狠厉的意味。 他知道自己必须支撑到阿尔法带着援军到来，否则……后果任何人都无法承担。 可他身上仅有小女孩走前送给他的水和粮食——少得可怜的物资支撑了他一整天，他能感觉到圣光之力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涌出去……体力也在不断地流失……圣光壁垒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了。 做最后一战吧！ 希明深吸了口气，他缓缓抽回了手，圣光壁垒黯淡了，渐渐地开始变得透明……希明抽出了骑士宽剑，立在身前，神情凝重而庄严。 从他第一次上战场开始，他随时都有为战争献身的准备，而这，或许将是他的最后一战。 峡谷外清新的晚风吹拂过来，拂动了他飘逸的碎发，这温柔的触感仿佛提醒了他什么，希明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张温柔微笑的脸庞。在这个严肃的时刻，他很诧异自己想起的并不是年幼时战死的父母模糊的面容，而是那个像温柔微风一样拂过他前半生的姑娘。 那个始终尖锐却善良的姑娘，那个坦然地承认自己错误、说愿意为他做一件事弥补自己的过失的姑娘，她不知道他其实并不在意她的恶作剧，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他其实曾经希望那个恶作剧是真的。 ‘其实，我比想象中还要在乎吧？’他低头，苦笑着，银色的反光耀了他的眼，他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银色项链，下意识地，他抬起手，轻轻地亲吻了银色项链。 “幸好忘了把你还给她。” 希明微笑，随后的下一秒，他英气俊美的脸庞一整个沉了下来，就像酝酿着雷暴雨的乌云—— “轰——' 残余的圣光壁垒终于破碎，恶魔狰狞的嘶吼嚎叫瞬间放大了几倍，它们朝着他涌过来，它们急欲发泄自己的愤怒——被这个卑微的人类困了整整一天的愤怒！ “为光明而战！”希明怒喝着，他终于抬起了骑士宽剑，整个人发出了刺眼的金光，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汹涌的恶魔狂潮里。 炽热的圣光在燃烧，幽绿色的恶魔之焰发出了非人的惨叫，在灼烧中被净化！ ☆、第32章 一个人的支援 平日里亲切而温暖的圣光，此时仿佛熔浆一般，所有靠近希明一米之内的恶魔，都被融化在炽热的金色熔浆里！他就像是一台狂怒的绞肉机，所有经过的地方都将会溅起一片鲜血。 他不知道自己在恶魔群中冲杀了多久，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恶魔在他的手中被净化，他只知道——战斗，战斗！守住峡谷口，不让任何一只恶魔活着进入艾泽大陆！ 在他疯狂的斩杀下，那些无脑听从命令的恶魔，竟然也开始感到了恐惧，它们不再往前冲，而是不停地后退，后退……成千上万的狰狞恶魔，竟然在一个被它们视为弱者的人类面前退缩。它们相互对视着，然后一起看向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类。 他的铠甲已经残破不堪，淡金色的短碎发与英俊的脸庞也沾上了鲜血的颜色，而这却更令他向来温和的面容添了嗜血的疯狂，他仍旧挺直地站在原地，用骑士的剑支撑着自己——仿佛支撑着女神的荣光一般坚定。 它们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胆敢面对恶魔之王率领的军队，但它们感到非常愤怒与……羞耻，恶魔之王最勇敢的战士，竟然在一个弱小的人类面前退缩！这是耻辱！天大的耻辱！ ‘废物！’所有的恶魔耳边响起了来自虚空的低语，它们的王为它们的胆怯感到愤怒，恶魔们意识到了这一点，纷纷羞愧地怒嚎起来，比上一次更凶猛地对希明亮出了獠牙，朝他冲过去—— ‘最后一次了吗？’ 希明感到了深深的疲惫，维持了圣光壁垒一整天，在恶魔军队中冲杀了一夜，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即便用出了禁忌的绝学，也……等不到光明教会的援军了。 他或许会被愤怒的恶魔撕碎，但是，他更害怕这潮水一般的恶魔从峡谷口涌出去，涌向外面世界那些无辜的人类，那是连光明女神像看了都会流泪的人间地狱。如果不是光明教廷疏忽了这里的防守，如果不是阿尔法的支援故意没有到来，如果不是自己过往对他的宽容……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阿尔法，你该死！’希明终于愤怒，也为自己过往的纵容感到后悔，但已经迟了，时间无法倒流。 看着涌上来的地狱犬和虚空魔，疲惫的希明深吸了口气，将要再次抬起长剑—— 就在这时，那些上涌的地狱犬却忽然再次停了下来，它们低声咆哮着，仿佛嗅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气息，高达四五米的虚空魔也迟疑地停住了飘渺的脚步，整个峡谷仿佛一瞬间寂静了下来，没有任何一个恶魔发出贪婪而狰狞的嘶吼。 万籁寂静。初升的太阳从山的那边照耀过来，这一刻的落日峡谷，仿佛过往的每一个清晨一般宁静，而在这一片宁静中，犹如远行者坐骑临近的声音“踏踏踏”地缓缓靠近。 就在他的身后——希明能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身后，骑着训练有素的坐骑抵达了这里。 是谁？他背脊僵硬起来。令恶魔大军都感到畏惧的存在……他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希明深吸了口气，缓缓回头，对上了一双美丽的血红色眼眸。 “……到我的身边来，希明。”血红眼眸的主人轻轻地开口，声音温柔得连晨曦的寂静也没有打破，“我们离开这里。” “你……？！”希明震惊地看着她——没错，这个人，正是连夜赶到这里的莎莉，她对莫特使用了恶魔的禁术，花了比希明更短的时间就抵达了这儿，而当她抵达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希明独自面对千万只恶魔的可怕画面，然而，还没等她做出下一步举动，她就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她身上的恶魔力量，可以克制这些低等恶魔，没错，低等，在塔多拉遗留下来的恶魔学识里这样记载着。塔多拉在恶魔的世界里，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莎莉的心情凝重起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快离开这里！”希明的反应第一时间是震惊，然后是着急，却完全没有时间留给思考——思考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知道他面前有那些凶狞的怪物，而他的身后是她。希明焦急地转身就要推她离开，没想到紧绷的身体猛然间松懈下来使得他脚下一个踉跄，莎莉飞快地从小暴龙背上跳下来扶住了他。 “嘿，别动！”莎莉扶起他，当他的重量切实地压在她身上时，她的心，终于重重地落了下来。即便一路上用尽了最快的速度，她当时的心情，只能用心急如焚来诠释，那种抓心挠肝的仓皇揣测在这一夜里惊吓了她无数次，而现在触碰着他染着鲜血却仍然有温度的身躯，她终于从仓皇的不安中回过了神。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危机，她或许永远不会明白，这个平时存在得似乎理所当然的男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占掉了她的心不少位置。 ……就算是，对朋友的牵挂吧。莎莉心里默默地想。因为他对她的无私和坦然，即便这次为他涉险，为他牵挂，也是她作为受益者的回报——而他值得这份回报。 “真高兴看到你还活着，亲爱的圣骑士阁下。”她用力地拥抱了他，然后放开，就像一个同伴所做的一样自然，可希明的心脏却猛然跳动了一下。是他想太多了吗？为什么他总觉得她此时的微笑，比平时要温柔呢？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莎莉。”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但是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非常危险，听我说……”他不知道莎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甚至为什么会知道这里，他也没有时间去深究。或许她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他在担心之后，心里竟然很高兴她来了——她为他来了这样危险的地方，这代表至少他在她心中并不只是一个“监护人”而已，对吗？至少已经是朋友了，对吧？ 或许他已经很疲惫，但是支撑到她安全地离开，他想他可以做到。希明再次握紧了利刃，身体里不知名的地方涌出了用不完的勇气的力量。 “你说的危险……是指这些狗吗？”莎莉恶作剧似的笑了笑，伸出手指向了静止的恶魔大军，随着她纤细的手指所向，幽绿色的地狱火焰在地狱犬群中轰然炸开！ “嗷~嗷呜~”凶恶的地狱犬哀嚎着，却丝毫不敢对她冒犯，趴伏在地上呜咽着，仿佛被主人教训的乖巧宠物，而其他的恶魔物种——虚空魔和地狱火也纷纷趴伏在地上，对她的力量感到惶恐。 “你……？！”希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 “抱歉，我欺骗了你。”莎莉微微低下头，笑了笑，“出于安全考虑，我不想别人知道我仍然掌控着恶魔的力量，而你出于对我的信任没有使用圣视术，我也一直很感激。” 希明闭了闭眼，显然在消化这个事实——他一直当成平民女孩维护的姑娘，其实拥有着可以掌控恶魔军队的力量，可是他能苛责她吗？她用这力量在协助他。 他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苦笑：“可是你现在还是暴露了。” “因为相比起暴露，我更不希望失去你这个朋友。”莎莉朝他微笑，“而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遭遇危险的，不是吗？” 亲耳听到了她对自己的肯定，希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再是苦笑，而是真诚舒心的笑容，毫无疑问，这是比导师对他的肯定还要受用的赞美：“我很高兴你这样信任我。” “在这之前，让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莎莉一扯莫特的缰绳，就要登上暴龙的背脊，可希明却沉默了——就像不远处的恶魔大军一样沉默。 望着他坚毅隐忍的面容，莎莉很意外地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 “我无法让他们撤离，希明，在他们的身后的漩涡，恐怕还有一个可怕的家伙……”莎莉想起了噩梦中的那个猩红披风的男人，她不禁下意识地感到寒冷，她沉着声音对他说，“这里太危险了！而我们只有两个人，你应该做出明智的决定，而不是用最愚蠢的方式殉教。” 恶魔军团的入侵已经无法阻止，而希明作为光明教廷的圣骑士，他还背负着更多的责任——而这些责任里，并不包括被恶魔军团一拥而上撕个米分碎。 希明明白她的意思，而他本身也并不是愚蠢的家伙，但是……要就这样离去，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狰狞的恶鬼扑向外面世界……作为一个拥护光明的圣骑士，他要怎样才能做到干脆利落地面对？ 但莎莉说得对，留下来也只是送死而已，他身上背负着更重要的职责。 希明咬了咬牙，正要伸手去接莎莉手中的缰绳，就在这个时候，幽绿色的虚空漩涡里忽然传来了一个诡异的冷笑声—— “想走吗？哼……” ☆、第33章 嫉妒 听到这个声音，莎莉浑身一震，希明下意识护在了她面前，却无法阻挡那个声音的主人对她的精神入侵。 “回到我的身边，亲爱的……”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对她低语，那轻柔的声音，仿佛爱人的呢喃，莎莉恍惚了，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直到希明的喊声传来—— “莎莉！！——” 他焦急的声音直击她的心灵，莎莉猛然间惊醒了过来——就像那一天的午夜忽然惊醒一样，她震惊的发现自己竟然离开了希明的身边，她甚至已经越过了恶魔军团，走到了幽绿色的漩涡旁边！而希明……希明似乎在她恍惚的时候受了不轻的伤，他半跪在地上，硬生生咬着牙阴沉地望着她的前方。 “希明！”她着急地要往回跑，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要去哪儿？” 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莎莉，她飞快地转过头朝前方看去，只见一个头上长着一双恶魔犄角的黑发男人正坐在虚空王座上，他邪恶地微笑着，望着她，异常秀气的面庞带着致命的诱惑。 “你叫莎莉，对吗？”他优雅地从虚空王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她。 莎莉下意识想要后退，但这个恶魔仿佛锁定了她——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噩梦，每一个晚上都在重复着这样的禁锢！这个男人，就是入侵她梦境的那个……恶魔吗？他到底是谁？ 莎莉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直到他走到她的身边。 “日安，我是雅利安……恶魔之王。我想你对我并不陌生，对吗？” 恶魔之王？！塔多拉的恶魔力量，竟然和这样一个可怕的家伙有关？！ 莎莉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她的心脏飞速跳动着，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然而，她身体里的恶魔力量却在沸腾！它们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欢呼着，仿佛嗅到了最亲切的气息。 而这只优雅的恶魔也在轻嗅，他微微向前弯腰，挺直秀气的鼻梁轻轻触碰着莎莉白嫩的脸颊，仿佛她身上有着令人陶醉的花香。 莎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男人的触碰，令她感到惊恐，她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着一头凶猛的野兽，而这头野兽随时都会将她撕碎。 “离她远点！你这恶鬼！”重伤的希明竟然站了起来，他愤怒地朝恶魔之王怒吼着，如果不是伤得实在不轻，估计手里的重剑就要扔过来了。莎莉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他——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愤怒的希明，印象中，他从来都是一个沉稳的人，除了说教之外话很少，情绪从来也不会过激，可现在为了她，他却在向恶魔之王挑衅。 ‘不——不要这样做，快走吧希明……快走……’莎莉想要朝他喊话，但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她就像一个被完全控制的傀儡娃娃，任由着恶魔之王雅利安将她拥进怀里。 “呵……你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他低头，眼神轻柔地看着莎莉，可他的眼神并不像希明那样，是带着厚重的关怀的柔和，反而是一种……阴鸷的柔和，似乎笑着笑着，就能将尖刀插入别人的心口。 “我很高兴看到的是你这样美丽的女士，而不是塔多拉那个蠢货，那张愚蠢的脸总能令我食不下咽。”他轻轻地挑起莎莉的下巴，带着挑衅的目光转而看向了希明，“这位女士是你的心上人吗？圣骑士。” 希明恶狠狠地咬着牙，注视着雅利安的双眼燃着炽热的火焰。决定了要保护的姑娘就在他的面前被带走，而这个人还当面冒犯她，对他挑衅……这是天大的侮辱！ “真是可惜啊……她注定会是恶魔的新娘。”雅利安秀气漂亮的脸上带着恶意的微笑，他低下头，猩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莎莉的脸庞，他在她的耳边低语，“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在对相恋多年的恋人求婚，而他注视着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深情，一切仿佛一场美妙而短暂的幻觉。 莎莉僵硬着脸，咬着牙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字：“不……” “拒绝无效哦，”雅利安伸出食指封住了她红润的唇，像是在惩罚不听话的恋人，“永远呆在我的身边吧，亲爱的。” 希明整个人浑身一震，眼前、脑海里满满都是雅利安轻舔莎莉脸庞的画面，看着莎莉脸上抗拒的神情，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了，胸膛仿佛冒出了无名的火焰，这火焰疯狂地燃烧着，蔓延至他的全身，烧断了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线—— “很好，你激怒我了……恶鬼！”他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了拳。 ☆、第34章 神圣的狂怒 他的声音仍然低沉，却仿佛酝酿着闪电雷鸣，带着一种狂怒的从容。 “呵，你能怎么样呢？”雅利安轻蔑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他。浑身是血，体力和圣光之力早已经被恶魔军团以数量磨光耗损，更被他离开漩涡的第一时间重创，这个圣骑士以为，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以鲜血，洗刷你对我的羞辱。”希明冷冷地看着雅利安，他扔掉了手里的长剑，闭上了双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如同殉教的虔诚信徒。 “嗯？”雅利安微微眯起双眼，注视着举止异常的希明，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眼前的圣骑士已经重伤到几乎力竭的地步，但他……仍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神说：信仰我的人，将得到我的力量。”希明双目紧闭，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低沉、坚定，但是在场的所有生物，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附近的阳光像是受到了召唤，开始疯狂地朝他涌进，金色的光芒在他的身后凝聚成了一双巨大的光之翼！ 光之翼轻轻舒展着，将他带到了半空中，与雅利安平等相对着。 “嗷呜~” “嘶嘶~嘶嘶~” 地狱犬和虚空生物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它们不安地嘶吼着，顾不上王的命令，一步步地后退，再后退，只希望离这个可怕的家伙远一点，再远一点。 “这是……？！”雅利安细长的双眼猛然睁大，这熟悉的羽翼仿佛勾起了他久远的、不愉快的回想，他搂紧莎莉快步后退，朝着恶魔军团怒吼，“撤退！全都给我撤回虚空漩涡！！”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希明睁开了双眼，他的神情端肃而冷漠，眼窝盛满了灼热的金色圣光，已经完全不像一个人类！他站立在半空中，炽热的圣光从他英挺的身躯里飘散出来，那神圣的狂怒，如同圣光本源，又像是天神现世，降罪于人间。 “而背弃我的人将受到——审判！”他张开了双臂，身后巨大的光之翼随着他手臂张开而扇动起来！ 狂风呼啸着，将他的淡金碎发吹拂得凌乱而疯狂，随着翅膀的扇动，一根根金色的光羽从翅膀中朝四面八方凌厉地飞射出去。 尖锐的光羽四下飞散，每一根都没入一只恶魔的身体里，将它们罪恶的躯体贯穿！ 漩涡外的恶魔大军几乎是顷刻间便覆灭了！ “该死的！”雅利安终于失去了从容，他的背后迅速张开一双漆黑的羽翼，带着莎莉飞速后退到漩涡旁边。 “呵……”希明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冷笑声，他手中凝聚起圣光长剑，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漩涡传送门劈裂了！ 莎莉震惊地看着追上来的希明——这真的是那个温和又容易害羞的青年圣骑士吗？不……这个冷漠而暴怒的追击者太令她陌生了！ 雅利安单手撑起了漩涡传送门，搂着莎莉就要从虚空漩涡离去。他大费周章来到艾泽大陆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跟这个狂信者生死搏斗了。 但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希明的目的似乎根本不在于杀死他，而是他怀里无法动弹的莎莉，就在他要穿越过漩涡传送门的一瞬间，希明手中的圣光长剑没入了他的身躯！ 滚烫的圣光在他的身体里疯狂灼烧，恶魔之王发出了凄厉的尖叫，终于松开了怀里的莎莉，不受控制地跌入了虚空漩涡里！ 莎莉终于能动了，在失去重心的坠落中，她感觉到有一团温暖的东西包裹着她，让她安全地落在了地上。 那是，圣光吗？这温度是如此熟悉，就像……就像他拥抱着她时的感觉，厚重而温暖。 莎莉落地后，焦急地抬头寻找陷入狂暴的希明，却发现最后落地的希明朝她走过来——他手中仍然握紧圣光长剑，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狂怒战士，而她是他的猎物！ 希明脸上冷漠而残忍的表情令她感到陌生，感到一种由心而起的恐惧，莎莉不由自主地后退着，后退着，直到她靠在了悬崖壁上。 他会杀了她吗？她的身体里，也有恶魔的力量。莎莉用力咬着牙，竭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希明……”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不由自主的一丝丝恐惧。这样陌生的他令她感到害怕，似乎使用了禁术的他，已经不再记得她了吗？ 可在恐惧的同时，她的心脏却在异常地跳动着，心里好像有什么包裹着的东西，被这个全然陌生的他击碎了，他冷漠的眼眸和平常温柔的眼神重叠，直触她的心灵。 而听到她的呼唤，希明仿佛恢复了一丝丝神智，他手中的光剑消散了，冷漠而困惑地注视着她。 “我是莎莉，我是……是你的朋友，不是敌人。”她试图伸手拉住他，他却反而俯下上半身，非常霸道地将她的手腕按在了悬崖壁上，近距离地在她的颈间轻嗅着，仿佛一只幼兽在辨别着什么。 “莎莉……”他终于呼唤出了她的名字，尽管带着茫然，却终于渐渐恢复了神智。 莎莉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搂住了他，眼泪莫名地、止不住地往下掉：“是的……是我。”这种禁术的后遗症一定很厉害，对吧？不然他不可能快到极限也不肯轻易使用，可是为了她的荣辱，他却不计后果地用了出来。 作为朋友，她明明应该感谢他的，对吧？可她一开口，却是这一句带着哽咽的话。 “你……吓到我了。”莎莉更用力地抱紧了希明，这一刻，她遗忘了所谓的朋友界限。如果现在仍然坚持“普通朋友”的说辞，似乎也显得太自欺欺人了。 “对不起……”希明终于完全回过了神，他虚弱地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亲吻她光滑的手背，随后再也支撑不住，将头倚在她娇小的肩窝，昏迷了过去。 “希明？希明？！”莎莉吓坏了，手慌脚乱地抱紧他，直到确定他仍然有微弱的呼吸，才稍稍放下心来。 就在这个时候，峡谷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 “所有人坚守峡谷口！托尼，带两队人跟着我进去搜寻！” 莎莉听了出来，这是阿尔法的声音！这是光明教廷的支援吗？莎莉迟疑了一会，还是朝外喊了一声：“我们在这里——” 在她喊完后，很快有凌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踏过来，当飞快赶来的阿尔法看到重伤昏迷的希明时，整个人都慌了，在确定了希明重伤垂死后，他几乎是立刻就将治疗术一叠叠地往他身上扔，直到一边的托尼制止了他。 “阁下，治疗过度反而会令希明阁下伤得更重。” 听到托尼冷静的话，阿尔法这才稍稍恢复了神智，他吩咐士兵们将希明送回附近的营地，一边指挥着随行的神职人员们包围整个落日峡谷。 接下来似乎没有莎莉什么事了，她不会治疗，更不会护理，光明教廷的人对希明似乎异常崇敬和重视，一切治疗都安排得快速而妥当。 是的，没有她的事，但是这一次，她想留在他的身边。对于她的存在，光明教廷的人虽然惊讶而困惑，但在阿尔法的默许下，没有人多问什么。 就这样，除了清理和睡觉的时间，莎莉一直呆在希明的床前，而她做的事，却只是呆呆地凝视着他熟睡的容颜。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好像有什么不同了。可望着他依旧是沉静温柔的俊朗脸庞，莎莉会不由自主想起在他犹如天神般的残酷与冷漠，会想起他视她被侮辱为对他自己的羞辱，会想起在一切都结束后，他虚弱地低下头，亲吻她的手背，温和如初。 这是除了那个拥抱之外，他对她做的最逾矩的一个举动。 然而这一次，除了那厚重的温暖与安心之外，她似乎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心跳。 莎莉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握紧了希明的手，她将他的手放在胸前，双手紧紧握着，她从未感觉像此刻这般，他们的灵魂靠得是那样的亲近。 这令她感到有些不安的甜和淡淡的欣喜。 她已经不再是懵懂青涩的少女，她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但……那是不对的。 人总会下意识的往温暖的地方靠近，所以她即便是恋慕他，也算是情有可原，但希明……喜欢她什么呢？ 她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阴沉女人，跟温暖毫无关联，他怎么可能……喜欢她呢？他之前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爱慕，或许只是对10年前的那个莎莉·罗格吧？ 明明心里清楚地知道，事实并不是自己想的这样，但莎莉仍然忍不住这样想，好像这样对自己说，就能把滋生出来的、不该有的欣喜咽回去。 ☆、第35章 力量本身 她知道，他们终将会走向各自的路，所有的个人情感在这条固定的命运之路面前，都显得是那样的渺小。就像她不可能会为了他放弃仇恨，希明也不该为了她放弃任何能改变他命运的东西，比如说，那个尊贵的位置。 所以莎莉并没有挣扎，只是陷入了淡淡的哀伤里。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希明远一点，直到心里那不该有的念头泯灭，但是她却做不到，就像在寒夜里瑟瑟发抖的旅人下意识地靠近火堆，而饱尝了背叛和死别的她，也下意识地想要靠近这个人，汲取他给予的温暖。 那么，就这样吧，直到那条路把他们彻底放到对立的立场。莎莉软弱地放过了自己，她低下头，双手轻轻覆盖着他温暖的大手。 他们在落日峡谷的圣光营地暂时安定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希明发狂重创了恶魔之王的原因，又也许是因为莎莉身上莫名其妙的力量，那些恶魔军团再也没有从那个幽绿色的漩涡里走出来。 总而言之，因为这难得的时机，光明教廷的骑士和牧师等神职人员飞快地锁定了这片区域，疏散了所有平民，做好了万全的战斗准备。 时隔一百年，书籍上记载着的恐怖生物再次出现，所有人都紧张而匆忙，只除了艾莉，还有仍旧昏迷不醒的希明。 据阿尔法说，希明使用了几乎等同于禁术的“神圣愤怒”，没有当场死亡已经是女神的恩赐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懊恼不像是假装的，但莎莉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看着他手中拿着的圣光卷轴，不再说话。 每天面对着一位昏迷不醒的英雄，时光总是显得那么寂静，然而，这样温柔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维奇找到了她。 被恶狠狠甩掉的圣骑士简直气坏了，当他再次见到莎莉的时候，这位脾气不是很好的骑士先生当场就爆炸了，揪着她连骂了十多分钟，其中的语言包括艾泽大陆通用语、永恒帝国官方语、地方方言等等等等，饶是莎莉这么会装死装乖的反叛分子，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顶回去，但是看看他放在胸前的、安妮的小灵魂，她还是憋了回去。 有求于人……有求于人……她在心里默念，然后问维奇要来了透明小瓶子，仔细端详着瓶子里的安妮，在两位圣骑士的帮助下，恶魔的诅咒已经消散了，然而，小安妮却仍然是昏睡不醒。 除了拼死为她挡掉了恶魔的诅咒，其他时候，安妮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子，沉浸在死亡的惊吓中，无法从黑暗的浊雾中走出来。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安心地到天国去？”莎莉依依不舍地摩挲着透明小瓶，一时间情绪复杂。血亲的遭遇和现状让她感到沉痛，而为了安妮着想，她应该让她解脱，可安妮是她唯一拥有的了，如果连她也离去，今后或许只有孤独陪伴着她。 “啊，原来你心里还装有这位可爱的小淑女吗？”维奇语气夸张地讽刺着，“我还以为你已经决定把她送给我当童养媳了！亲爱的姐姐大人！” 莎莉斜视他，努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就这一点看来，希明阁下显然比你聪明得多。而且，你不是安妮喜欢的绅士类型。” 维奇一愣，随即竖起眉毛想要顶回去，但是他憋了好几秒，竟然对她的话无言以对。 “为什么圣光也不能让她苏醒呢？”莎莉垂下眼帘，注视着昏迷的蓝色灵魂。就算有了圣光的滋养，安妮的灵魂不会轻易地消逝，但是，她不能永远这样沉睡着，塔多拉曾经说过，灵魂也是能量的一种，如果人类的灵魂不回归天国，那么终有一天以能量形式存在的灵魂，会慢慢地消散掉。 维奇没好气地回答：“你以为灵魂引导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她……”维奇说到这里的时候，或许是想起了这个无辜女孩悲惨的遭遇，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你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的灵魂非常纯净，以至于遭遇到了这样的事……更不可能轻易地苏醒。圣光能令她感到的舒适很有限，事实上在我们看不到的阴暗迷雾里，她每时每刻都会感到迷茫无助。” 莎莉隐忍地咬了咬牙，正要说些什么，可维奇顿了顿之后，又继续说：“希明没有告诉你这些，对吗？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是我们能解决的。” 除非拥有着神眷的教皇阁下怜悯她，亲自动手为她祈福，以女神赐下的、最纯净温柔的圣光刺破黑暗的迷雾，引导她走出来。可是，现任教皇阁下的年纪太大了，就算他仁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莎莉闭了闭眼，深深地吸着气。她最怕的就是这样，如果外力可以干预，不管多困难她都会去做到，但这却只能靠安妮自己……她真的能走出来吗？以前的过度保护，真的是她错了吗？ 莎莉感到后悔。 “……或许不一定这么严重，”看着她深受打击的模样，维奇又有些不忍心，他讪讪地说，“这次的事态很严重，教皇阁下也会到这里，到时候也许会召见你。” 莎莉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微微低下头，说：“我明白了，谢谢你。” “咳，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他嘀咕着，转身正要走，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果然回过头，“还有！你竟然还拥有着恶魔的力量，你这家伙……” 莎莉头都大了，被他逮着又骂了十几分钟。维奇虽然暴躁，但是对莎莉还拥有着力量这件事异常慎重，盯她盯得更严了，如果不是听说莎莉及时救了希明，说不定就把脚镣给她戴上了。 一晃眼又过去了几天时间，离希明昏迷过去一个礼拜后，传说中的教皇阁下——拥有着最尊贵身份的信徒终于抵达了落日峡谷的圣光营地。 他在了解了前线最新情况后，召见了莎莉。 “日安，教皇阁下。”莎莉微微低头致意，神情不吭不卑。 “日安，罗格家的小姑娘。”现任教皇——安斯艾尔朝她微微一笑。他很高瘦，长发花白，除了那一身绣着日月星辰的尊贵长袍，他似乎跟一般的老人没有差别。 他长得就像莎莉遥远的记忆中一样，十多年过去了，并没有任何改变。 “维奇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发生了这样悲惨的事，我感到很遗憾。”安斯艾尔微微低了低头，似乎感到很惭愧，“在这个世界上，总还有圣光照耀不到的黑暗角落。” 莎莉沉默了一会，并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那么，我想您也应该知道我仍然掌握着恶魔的力量吧？您想要怎样处置我这个‘黑暗’呢？” “力量本身并没有对错，孩子。”安斯艾尔淡淡地说。 听了老教皇的话，莎莉忽然有些明白希明的个性从何而来，那个温暖的男人，如果将要继承这位阁下的位置，将来也会变成这样正气而威严的教皇大人吧？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随后压低了声音，请求安斯艾尔为安妮祈福，安斯艾尔答应了，并接过了维奇手中的透明小瓶子。 “……她生前一定是一位善良纯洁的小姑娘，”初步检查过后，安斯艾尔的语气充满了遗憾与怜悯，“太纯净的灵魂，要引导她走出黑暗的迷雾并不容易，我很遗憾，我帮不上忙。” 莎莉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就在这时，安斯艾尔忽然又说：“但我那年轻的继任者或许可以，如果你能协助光明教廷成功封印恶魔的传送门，我可以代替下一位教皇给你承诺，让他竭尽全力将安妮从黑暗迷雾里引导出来。而在这之前，安妮会在中心圣殿疗养，至少在十年之内不会消散。” 下一位继任者？ 莫名的，莎莉眼前忽然浮现起希明的脸庞，她望着老教皇意味深长的神情，忽然觉得，上位者即便是仁慈的，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他知道些什么吧？ 莎莉默默地想着，她望着安妮紧闭的双眼，心中叹了口气，轻声说：“那么，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你知道你身体里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吗？”老教皇轻声说，“并不是来自你杀死的那个恶魔，孩子，它们原本……属于恶魔之王——雅利安。” 莎莉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安斯艾尔。 “你杀死的那个恶魔，也许是雅利安的叔叔塔多拉，为了打开通往艾泽大陆的传送门，那个卑鄙的恶魔盗取了自己侄子的力量……” 她身体里的力量，竟然曾经属于雅利安？！ “当时的恶魔之王非常愤怒，但是传送门已经被关闭了——以牺牲了十多位圣骑士为代价，这一次，他或许想将自己的力量取回去。” ☆、第36章 关于日记本 难怪她接收了塔多拉的力量之后，会有那种奇怪的梦境，难怪她会被雅利安吸引、压制！原来雅利安竟然是她身体里的力量本源！ “……这真是可怕的真相。”莎莉喃喃自语着，想起雅利安那要笑不笑的阴鸷眼神，想起他带着强势侵略性的举止，她的心忍不住感到一阵颤栗。 ‘你愿意嫁给我吗？’ ‘永远呆在我身边吧，亲爱的。’ “不用害怕，孩子。”安斯艾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这举动成功安抚了她狂跳不止的心脏，“希明重创了雅利安，短时间之内他不会再有所作为。” “那么，我能帮上什么忙吗？”莎莉低下了头，对安斯艾尔的安抚十分感激。她知道希明是战争孤儿，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牺牲殉教了，这位尊敬的大人既是他的导师，又是他的养父，现在看起来，安斯艾尔阁下温暖的性格对他的影响很大。 “光明教廷决定封印传送门漩涡——你知道，受伤的只有恶魔之王，他的恶魔军团仍然可以穿越过传送门，进入艾泽大陆吞噬这里的活人灵魂。” 安斯艾尔严肃地转头，遥看着传送门的方向：“我可能会需要到你身体里的力量，它的本源是雅利安，对低等的恶魔军团具有威慑性，不会让它们干扰到传送门的关闭。” 莎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陷入了沉思里。 “你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考虑。”安斯艾尔以这句话结束了交谈。 而在另一边的帐篷里。 希明的意识渐渐清醒了，他无力地睁开疲惫的双眼，眼神毫无焦距地注视着帐篷顶端。“神圣愤怒”像是挖空了他的身体和大脑，现在的他连稍微思考点什么都会感到头痛欲裂。 他记得他好像在落日峡谷战斗了很久，他记得莎莉似乎来到了他的身边，他记得他……看到了雅利安强迫亲吻了莎莉…… 莎莉？！ 希明终于回想起一切。 她在哪里？她还好吗？在他昏迷过后都发生了什么？他的胸口忽然燃烧起了焦虑的火焰，努力挣扎着要坐起来。 记忆中恶魔之王阴鸷的笑容令他感到惶然，如果莎莉落在了他手上…… “希明？希明你还不能下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人制止了他，希明抬头看过去，只见中心圣殿的随军牧师露西正站在床边，惊喜又担心地看着他。 “……露西，你怎么会在这里？”希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磨过了千百回，“莎莉……莎莉她呢？” “莎莉？”露西见他刚苏醒就要找那个姑娘，目光不禁有些怪异起来。其实莎莉坚持要守在希明的身边，露西倒是很理解，毕竟希明在帝都也一向很受欢迎，不至于换了个地方就失去魅力，但希明对她……？ 希明看着露西怪异的目光，整个人都懵了，难道在他昏迷过后，那个该死的恶鬼再次把莎莉掳走了吗？！ 这个猜想让他无法再安然地躺在床上，他挣开了露西的手，再次要下床。 “哎？！希明你……”露西急了，还没等她拦住难得冲动的同伴，帐篷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 “嗯？”看到清醒的希明，莎莉一愣，“牧师说你可以起床了吗？”她说完，皱起眉大步走到床边，结果还没站定，整个人就被一股拉力拖着坐了下来——就坐在和他毫无距离的地方！ 希明身上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温热的、纯粹的男性气息，莎莉整个人都懵了，她并不是第一次和他这样接近，但却是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但希明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伸出手就扳住了她的脸，仔细而焦急地查看着。 “有没有伤到哪里？” “咳……没、没有，那个……”莎莉不自然低下头，伸手将他有力的大手拉开，不想用滚烫的脸颊面对他。 “我想在检查身体方面，我会比你更专业吧？希明·加尔德先生？”露西戏谑地开口，捍卫自己的职业尊严。虽然对希明的举动感到很震惊，但作为一个成熟的大姐姐，露西还是能表示理解，毕竟她所认为的‘小弟弟’都已经二十八了呀。 露西的话让这对旁若无人的男女闹了个大红脸，终于拉开了守礼的距离。 “我还有别的病人，那么，就麻烦莎莉小姐代为看顾这个麻烦的弟弟了。”牧师露西捧起了装着绷带的盘子对莎莉说，随后临出门前她再次回过头，看着这两位状似沉默的先生女士，脸色严肃地说，“太激烈的运动不允许哦。” “咳！没有……”希明比她更严肃地要反驳，露西却已经“砰”地一声为他们关上了门。 露西离开后，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怪异了，毕竟……除了他刚刚的举止外，在雅利安舔了她脸颊后他的狂怒，和昏迷过去前他亲吻她手背的神情，也并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 莎莉仍然清楚地记得，雅利安问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否认，甚至视她被冒犯为对他的羞辱……这些她没有忘，想必他本人记得更清楚。 气氛已经到了他们无法再假装若无其事的地步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希明背靠在床头上，低下头看她手里拿着的两本书籍，试图缓和怪异的气氛。 “光明教廷简史，以及趣闻。”莎莉默默地分了他一本，自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翻看了起来。 希明心不在焉地翻着那本自己足以倒背如流的《光明教廷简史》，心却完全不在那上面——也不在自己的身上，反而随着自己时不时飘过去的目光一起，驻留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如果经历了那样的愤怒和将要离别的滋味，他还不懂得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情，那么也未免太过迟钝。 他果然……仍然爱慕着她吧？就像少年时目光会不由自主的跟着她，却不是那时莫名的迷恋，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更令人无法自拔的感情。 以前的他总是希望能够慎重对待她，所以不敢轻易地确定，前进，但是雅利安的出现，似乎将他所有的犹豫和不确定焚烧了。 ‘我对她，仍然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希明的内心苦笑着，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他转头看了看一边的莎莉，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光明教廷趣闻》，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有些沮丧。 “……跟我呆在一起很无聊乏味，对吧？”他忍不住开口，想要找点什么可以畅聊的话题，像自己的圣骑士同伴一样，可以用风趣的语言和精彩的故事取悦心爱的姑娘，但他却只能沉默。 事实上，希明并不是莎莉所说过的那种“神神叨叨”的神职者，如果没有开口的必要，平时的他是一个相当沉默的人，稳重细心的个性使他更习惯以行动代表语言。 他以前从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可在此时，他却深感自己语言的贫乏，个性是这样的糟糕，自己这种沉闷无趣的性格，怎么还能指望女孩子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呢？ “……并没有。”莎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琢磨自己是不是太忽略他，毕竟是伤患，总是需要关心的吧？ 莎莉想了想，然后指着书上的一段话，问他:“圣骑士日记还有别的什么意义吗？这里说的不是很清楚，我记得阿尔法也曾经说过类似的……” 圣骑士日记？ 希明下意识的拿起了身边的厚实日记本，其实很多神职人员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因为他们相信只有在那时，才是真正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 “……圣骑士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因为我们相信，在那个时候，我们直面的将会是威严而温柔的女神，所以记录的都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是圣骑士的记录，可能会涉及到光明教廷的一些相对机密的事件，所以……” 希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他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日记本硬实的封面，耳根泛起了可疑的米分红。 “……所以，咳……所以圣骑士的日记，”他拿着日记本的双手稍稍往莎莉的方向挪了挪。 “所以圣骑士的日记怎么了？”莎莉困惑地看着他一副热得快要冒烟的样子，体贴地用书给他扇了扇风。 “所以圣骑士的日记，一般只给自己信任的恋人，或者妻子看。” “原来是这样。”莎莉了然，目光放在了希明手中的日记本上，厚实日记本的金色封面上雕刻着光明女神威严的神像，仿佛一面澄净清晰的大镜子照耀着每个人最真实的内心。 在那里面，有着最真实的希明·加尔德吗？ 莎莉垂下了眼帘，记忆回到了和他相遇时，她也曾经在他熟睡时悄悄看过他的日记本，但也只是最后一页而已，而在那之前的日记本上，写着什么呢？ 看着莎莉沉默的样子，希明的脑海里，心脏中，一瞬间划过了无数句话，比如‘……你要看看吗？’又比如‘我可以把它交给你吗？’ 希明在心中挣扎了仿佛一千年，但时间却又只过去了短短几秒，最终，他握着日记本的双手终于缓缓挪到了莎莉的面前。 莎莉诧异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第37章 关于理直气壮 ……虽然她心里也明白希明对她的心情，但是……但是她并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直接就…… 她该接过来吗？ 莎莉的手有些微微地抖。下意识里，她想接过来，想要离温暖的光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是理智却并没有坐视不理，所以她在挣扎，剧烈地挣扎。 也许是气氛真的太暧昧了，暧昧得让人的心跳简直要窒息，因此希明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冒出了一句话—— “……日记本上沾了点灰，你能帮我擦一擦吗？” 这话一说出口，房间里的气氛终于不尴尬了，但也整个就不对劲了。 原本紧张握紧长袍的莎莉也不攒衣角了，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然后神情淡淡地拿了那金皮的硬质日记本，转身拿毛巾用力地擦着那金皮。 看着她穿着长袍的纤细的背影，希明懊恼地抓了抓自己淡金的碎发。 他怎么就忽然开口说了那样的话呢？这种胆怯真是太糟糕了，应该无所畏惧的他，却连追求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或许……或许等到恶魔的事情解决之后再说比较好吧？毕竟，他们仍然在和恶魔战斗的前线，在这种情况下还惦记着儿女私情，她会觉得他是个轻浮不可靠的家伙吧？ 希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没错，就等到战斗结束吧，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也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希明不断的在心里说服自己，按耐着急于开口的冲动。 “喀。”厚实的日记本被放在了桌上。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莎莉说，转身就要走，希明一愣，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了她。 “莎莉……” “嗯？”她转回头，冷淡地看着希明，“还有事吗？” ……想被陪伴算是“有事”吗？ “……不，没有。”看着她冷淡的模样，希明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刚才她明明还很关心他的伤势，为什么一转眼就变冷淡了？他说错了什么吗？ “那你就先休息吧。”莎莉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了。 离开希明的帐篷后，莎莉一路上都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她知道自己不该生气，甚至应该高兴，他并没有继续戳破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纸，这样她就还能继续装傻，还能继续在他的身边，保持着这种温和而安全的关系。 她应该高兴的，但她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反而因为他忽然突变的一句话感到失落，感到别扭的生气，甚至迁怒他。 她真讨厌这样的自己，仗着他的好感变得娇气，但她无法控制。 冷静……冷静…… 莎莉告诫着自己，她深呼吸，缓缓地将那不该有的心情压了下去。 她不该奢求太多的，那毕竟不属于她，就算他开口了又能怎么样呢？只不过让他们更早的面对现实罢了。 莎莉望着落日峡谷的天边，看着橙红色的落日从山的那一边离开了，夜幕降临，而她被扰乱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重归于水。 莎莉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段小插曲，但没有想到，这似乎只是一个开端。 或者说，露西的嘴巴并不怎么牢靠，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几乎营地里的所有神职人员，都知道了希明当着一个治疗师的面着急地给她“检查身体”，再加上希明昏迷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的床边，这些群众们的目光更多了一分了然，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非常意味深长。 如果这样的状况翻译成通俗版来说，那就是通常会无视她的神职们，现在会热心地帮她抬水，他们看她的眼神，仿佛从一个花痴变成了同伴的恋人。 如果这些莎莉都还能忍，那么希明的变化无疑让她最无所适从。 他看她的眼神变了，他现在看她的眼神根本毫无掩饰，无时无刻不写着“我想粘着你”，她就连出去收个衣服，医护人员都会被他问到崩溃，以至于后来她连衣服都有人帮忙收了。 “你最近很不对劲，加尔德先生。”她双手环胸，神情严肃的看着他。因为他赤/裸/裸的眼神，已经有人好奇又神秘兮兮地悄悄问她，他某方面的功能是不是像他战斗一样勇猛。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会知道他厉不厉害，这些神职人员的思想真是太糟糕了，光明女神真的有好好约束他们吗？ “……我有点担心你会在别的地方受到歧视，毕竟这里是圣光营地，而你的身体里还有恶魔的力量。”希明低下头回答着，一副“我没有别的意思哦”的样子。 莎莉抚了抚额，说:“我独自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受到歧视，大家都很友善。” “……所以，跟我呆在一起真的很无聊，对吗？”希明有些忧郁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并没有。”莎莉无力地回答了他。算了，看就看吧……她并不是没有被人这样注视过，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结果，何必纠结呢？ 自那天之后，莎莉学会了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不再刻意留意他看她的目光，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 然而她的反应却令希明感到非常沮丧。他只是不想在不久后吓到她，所以才决定提前给她一些心理准备，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对他的爱慕感到困扰。 她对他没有哪怕一点点好感吗？希明忧郁地低着头，默默地自己吃饭。 她现在连吃饭也不愿意跟他一起吃了。 “希明，你的小恋人最近对你似乎有些冷淡呀？”露西整理着纯白色的被单，一边调侃他。 “莎莉不是我的恋人。”希明开口澄清着，尽管他希望是，但莎莉明显对他没有特别的感情。 “啧，别害羞了~”露西嘲笑着他的矜持，“你看她的眼神，瞎子都能看出异常来。” “……但是她对我并没有好感。”希明没有否认她的调侃，却为莎莉澄清了。 “那怎么可能。”露西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希明弟弟可是王城最受欢迎的男人呢。” 那又怎么了？她以前还是帝都最受欢迎的美人呢。 “她不会因为这种肤浅的理由就喜欢我，露西。”希明平静了下来。 “她要是对你没有好感，会在你昏迷的时候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吗？”露西不乐意了，“她要是对你没有好感，会在你昏迷的时候亲吻你的手背吗？希明，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是边境特有的礼节。” “噗~”稳重的圣骑士不雅地喷饭了，他震惊地抬起头看着露西，“你说什么？在我昏迷的时候，她……亲吻我？” 露西耸了耸肩，说:“我可没有理由欺骗你。”她说完，抱着要换洗的被单出去了，留下了一脸震惊回不过神的希明。 莎莉从来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如果露西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明……莎莉对他……莎莉对他是有好感的？ 这个念头一浮起来，他的心便疯狂地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有一种炽热的温暖在他的身体里燃烧，蔓延。 莎莉……亲吻他的手背…… 光是想着那样的画面，希明就能感觉自己的手也跟着滚烫起来，他按耐着内心的狂喜，抬起手腕按了按自己发烫的脸颊，手腕间的银色项链折射着窗外的阳光，显得刺眼异常。 莎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吃过饭了吗？”她将新鲜的蔬果放在床头，跟着坐了下来，希明见她进来，静默了一会，随后‘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气氛忽然间凝固了，莎莉正想要说些什么，目光却被折射着阳光的银色项链吸引了。 对了，这个项链……不是那时候……她留下的吗？当时在旅店的时候还因此发生了一些微妙的事，没想到他竟然还戴在手腕上。 希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的目光也跟着在自己手腕的银链上转了转，他想起了那时在旅店的尴尬，可是这一次，他却选择了直视着她。如果……露西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应该不会介意他将它留在身边，对吗？ 凝重的气氛忽然变得特别诡异，他们同时看着那条项链，然后对视，一个是项链的主人，一个是现任的非法占有者，不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好像太说不过去了，对吧？ 莎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一向很正直的骑士阁下竟然理直气壮地占有她的项链，而且还一副不打算还给她的样子，但是……咳，算了，既然他这么喜欢，那就让他留着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莎莉悻悻地想着，低头继续阅读这几天一直在看的《光明教廷趣闻》。 看着她一言不发，一副低头默认的样子，希明忍不住低声地笑了起来，那声音里带着愉悦，似乎还有着小小的得意。 ☆、第38章 雪伦 或许由于两位当事人的缄默，也或许是因为面对传说中的恶魔，气氛太紧张，圣光营地里的传言并不激烈，只不过……和希明关系更亲近的同伴——露西，倒是偶尔会自然地找她闲聊。 “……我们都以为他会继承教皇阁下的使命呢，结果，你出现了。”露西一边整理着后备物资，一边和莎莉搭话。 而莎莉默默地站在一边听着，似乎并不打算插话。 露西比希明要年长几岁，希明被教皇阁下带回王城的那段时间，希明是由她照顾的，因此，她也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比如说，希明并不从来都是开朗温和的，他也曾经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因为失去了父母和看惯了残酷的战争，回到王城的他和四周的同龄人格格不入，经常一天也说不到三句话，笑容更是稀少。 “……那时候因为黑暗议会的阴谋，王城流传着一个恶毒肮脏的谣言，”露西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摇头笑了笑，说，“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他17岁之后才有所改变。” 17岁吗？莎莉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一些零碎的画面渐渐浮了起来—— 掀开华丽洁净的马车帘子，一张俊秀却坚毅的少年脸庞映入眼帘，而在那之前，似乎有些零星的血腥画面…… 时光的那头，他和她似乎真的有过初遇，只不过现在的他仍然记得，而她却早已经想不起。 “……那段时间，听阿尔法说他似乎喜欢上一位贵族小姐……”露西说着说着，忽然像是才意识到她是希明的“恋人”似的，猛地停了下来，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咳，你也知道阿尔法，总是喜欢胡说八道。” 莎莉低头，默默地收拾被单，说:“我出门买点东西。”骑士先生虽然不抗拒喝药，但喝药时那视死如归的神情真是…… 有点麦芽糖或许会好一点吧。她想。 “路上小心。”露西说，随后又不安地说了一句，“……其实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交女朋友……” “……”听着露西弥补似的强调，莎莉有些无语。就算她是他的恋人，她也不会因为他年少时喜欢过一位姑娘而买药毒死他的，好吗？何况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莎莉离开了圣光营地，朝着附近的小镇走去。 宽容仁慈的教皇阁下给了她最大极限的自由，当然，她知道他绝不会愚蠢地什么防备措施也没有——比如说，他拍着她肩膀的时候，她的行踪就注定逃不过光明教会的追捕了吧？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恶魔之王的力量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她之所以还按耐着冲动留在这里，完全只是因为安妮还需要他们，是的，只是因为这一点，跟那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垂下眼眸，沉默的走在森林小道上。 这是一条僻静的小道，平时出来的时候都能听到鸟儿的欢唱，不知名野兽的低吼，但是今天这条小路却意外的安静。 是因为空气中的恶魔气息越来越明显了吗？莎莉沉下了眉，静默思索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了不安，这隐约的不安并没有被她压下去，反而不停地疯狂扩散！ 不，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她秀气的眉毛缓缓竖了起来，心中的不安堆积起来，朝她疯狂地拉响了警报！ 有人在窥视她。 莎莉沉下脸，飞速回头，却猛然看到一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朝她飞过来！和普通火系魔法师的大火球不一样的是，这个火球，是幽绿色的。 有恶魔偷偷溜出来了吗？不，不对，这个气息是…… 莎莉冷笑一声，随手一挥，火球瞬间被从中间劈裂，幽绿色的火焰朝四周激射。 “呵………”莎莉轻轻舔了舔唇角，小巧的舌尖收回时轻缓柔和，像是致命的诱惑，“我真高兴见到你……我亲爱的雪伦。” 随着她说话声的落地，一个穿着漆黑长袍的纤细身影从树后转了出来。 “你该下地狱了！莎莉·罗格！”黑袍法师——雪伦，她带着强烈恨意的声音从面罩里传出，曾经她那张引以为傲的脸庞，早已变成了她最丑陋的耻辱。她已经忍耐了太久！从莎莉那带着恶魔剧毒与诅咒的刀尖划过她脸庞的那一刻起，她的恨就没有消失过，反而跟着日夜伴随着她的蚀骨痛苦，一点一滴，就像剧毒诅咒腐蚀她的脸庞一样，腐蚀着她的内心。 她的心早已被泪水与仇恨占据，眼前这个该死的贱女人毁了她本该尊荣的一生！而瞧瞧现在的莎莉·罗格，她有着比过去更娇艳柔美的容颜，她的身边围绕着一位又一位高贵的圣骑士……她甚至从一个粗糙卑贱的平民变成了光明教廷的贵客。 而这些都建立在她雪伦·简的痛苦之上！必须要让她付出代价……她要用鲜血偿还这一切！ “你该让身体里的恶魔出来散散步了！”雪伦·简尖锐地冷笑着，举起了手里的法杖，法杖上镶嵌着一枚怪异的眼珠宝石——那是她花了极大的代价得到的。雪伦知道莎莉的力量全来自那只恶魔，导师曾经跟她说过，她甚至知道要怎么对付那个恶心的家伙。 “我真希望你能明白我苦苦压抑着无法去找你的苦闷心情，但是现在，让我们先清算咱们之间的恩怨吧！”莎莉的冷笑转为了嗜血的兴奋——或许从力量上来说，她继承了雅利安的变态与嗜血。 虽然她很惊讶雪伦没有死，也困惑为什么她不但没有死，反而还成为了一名另类的魔法师，但是——她现在更想用刀尖舔干净她的鲜血！在这个意念面前，所有的困惑都不值一提！ 莎莉伸出纤细白皙的手，她用力凭空一抓，雪伦整个人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绑了起来，吊在半空中！ “你的消息已经过时了。” “啊！——”雪伦惊叫了一声，她惊恐地在半空中挥舞着手中的法杖，直到莎莉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你选了一个不美好的地方，蠢货！”莎莉唇角挂着恶意的冷笑，她用力捏起了雪伦尖瘦的下巴，眼神就像刀锋一样锐利，“附近除了光明教廷的正直骑士们，也就只有往来的雄性地精了，我想为了金钱，那些矮小滑稽的小可爱们，会愿意捏着鼻子在你身上浪费几分钟时间的。” 说完，她单手揪起雪伦往附近的小镇上拖行，莎莉的速度很快，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拖痕。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杀掉雪伦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她为什么要让她这么痛快地死去？ 除非她连灵魂带肉体碎成一万片结束生命，否则这个恶毒的贱人让她的小安妮怎么含着屈辱离世，她就应该怎样去死！ 由于恶魔漩涡的出现，附近的居民早就已经被疏散，往来最多的只有那些无利不早起的地精商人，它们带着大量的物资在附近兜售，发战争财，找人困难，找几个地精还是很容易的。 雪伦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划破了森林的宁静，而一路用力拖着她的莎莉，看起来就像一个女恶魔，疯狂而狰狞。 不，这不是她的结局！她宁可去死也不愿意让那些丑陋滑稽的地精碰她一下！雪伦努力挣扎着，惊恐的挣扎与愤怒，令她那被腐蚀的半边脸看起来更可怕了。然而她很不幸，她们遇到了一队刚补给完毕的地精商队。 莎莉一手攒紧雪伦的长发，冷酷地对它们提出了要求，其中一个地精难为地看着雪伦狰狞丑陋的半边脸，非常含蓄地婉拒了她的要求。 “抱歉，女士……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但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帝国好公民……” 莎莉一言不发地扔了块拳头大小的极品蓝宝石。 地精的眼都直了，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女士，你知道的，她长得……有点可怕，而我的男孩子们都还是纯洁的好少年，说不定以后会留下可怕的心理阴影……” 莎莉一言不发，神情冷酷地将一大袋极品宝石倒在了地上，宝石坠地的声音砸在了所有地精的心上，那些据说是纯洁好少年的地精们立刻争先恐后地把被捆得严实的雪伦拖走了。 然而就在雪伦被拖到小树后的一瞬间，她身上的绳索燃烧起了幽绿色的火焰！绳索被烧断，她获得了自由！重获自由的雪伦立刻朝小镇的方向狂奔逃窜，莎莉冷笑一声。 “跑得掉吗？”她随手一挥，幽绿色的地狱火球飞射出去，伴随着地精们尖叫逃命的声音，被命中的雪伦发出的非人惨叫显得尤其明显，她颤抖着往地上扔了点什么，继续踉踉跄跄地往前逃，就在莎莉要追上去的那一瞬间，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莎莉？！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是……希明的声音！莎莉整个人一顿，动作完全僵住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还伤着吗？他来了多久？都看到了什么？ 潜意识里，莎莉并不希望自己狰狞的一面被希明看到，不想让他知道，他心目中那个善良的姑娘其实是个眦睚必报的恶毒女人——尽管他似乎已经见过了。 ☆、第39章 韦特 就在莎莉完全回过头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透明的“希明”，他就像印象中一样，对她温和地笑着，然后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上当了！ 莎莉心里一凛，立刻回过神来——希明不还在养伤吗？他还无法下床，露西也不可能会让他出来！ 这是幻象！ 她回过神的一瞬间，立刻朝雪伦的方向看去，然而空气中除了飘落的枯叶，什么也没有。 “该死的！”她愤怒地挥手，将一边的枯树烧成了灰烬。 雪伦受了伤，不可能跑得太远，而且，她需要药物。 莎莉眯了眯眼，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随后再次追了上去。 雪伦一路踉踉跄跄地逃回了地下室。这个位于xx镇的地下室，是他们的临时居所。为了刺杀莎莉，她受尽了从前作为贵族小姐时从未受过的苦，无论是学习晦涩难懂的魔法符文，还是风餐露宿。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莎莉·罗格去死！ 因为那个女人，她再也没有华贵的礼服，再也无法参加舒适而美妙的宴会，身后再也没有了从前那些惊艳追随的目光，有的只是从美好憧憬的云中跌落在肮脏泥地的难堪和痛苦。 而为了治疗脸上的诅咒，她甚至不得不离开帝都，离开亲人们，不得不像一个卑微的巫女一样，汲取诅咒残余的力量作为复仇的根本。 没有人清楚诅咒发作时的痛苦，只除了她自己，最痛苦的时候，她甚至会怨恨莎莉没有干脆的一刀杀了她。 既然她没有死，那么……她的敌人就该下地狱了！ 雪伦脸色阴狠地推开了地下室的门，却听到地下室里传来女人调笑的声音。 她毫不意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冷冷地开口:“你们想死吗？” 地下室里传来一阵手慌脚乱的声音，很快，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了出来，她离开时甚至没敢和雪伦对视。 “哼。”她冷哼一声，径自走进地下室，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一眼也不看衣衫不整的韦特。 这位英俊的贵族青年显然喝了点酒，他带着醉意的胆壮了起来，冲雪伦嚷嚷着:“嘿，亲爱的，你不能指望着我每时每刻面对着你那张可怕的脸！” 即便因为“制造”出一个亡灵法师，他已经被剥夺了继承权，连和雪伦的联姻也没有资格反对，甚至因为获得魔法力量的雪伦的强势，被屈辱地套上了狗链子一般的东西，但他，也仍然是贵族。 贵族的“特产”，不就是情妇和私生子么？ 雪伦听后转头，朝他冷笑:“你说过即便我美貌不再，你也仍然爱我的，亲爱的未婚夫。” “那只是哄你上床的话，蠢货！”微醺的韦特怒吼，砸碎了手里的酒瓶，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静谧的地下室中响起，不安的气氛仿佛一触即发。 雪伦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窝囊废一般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忽然浮现起自己窥视到的那一幕——面对着强势的恶魔之王，毫无畏惧的圣骑士拼死夺回了那个该死的女人，最终却只对她执行了保守的吻手礼。 “很可惜，我当真了。”雪伦昂着头，仿佛仍然是那个高傲的贵族女性，她傲慢地冷笑着，说，“所以既然是你的誓言，那么你就真的……等着为我去死吧。”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室，随着她的离开，地下室的门也“砰”地一声用力地关上了。 被再次抛弃在地下室的韦特发泄般的怒吼了一声，愤怒地砸掉了所有能砸的东西。 他已经不想去考虑当那个假女巫回来时看到这一切的心情。韦特砸完了东西后，郁闷地坐下继续喝着酒，回味自己奢侈而失败的一生。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忽然“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难道是雪伦又回来了？韦特心里涌起了怒火，手里的酒瓶子砸了过去。 “滚！”他怒吼。 推开门的人似乎顿了顿，然后才轻笑了一声，开口—— “……啊，这可真是个惊喜……”莎莉轻轻的笑着，穿着靴子踏在木地板的脚步声，轻盈却坚定地朝韦特蔓延过去。 她以为这里只有雪伦，没想到……韦特竟然也在这儿。也好……省得她一个个找上门。 女人沙哑的声音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响起，韦特紧张的站起来，这熟悉的声音令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毛骨悚然！ “你……是谁？”他壮起胆子握紧了手里唯一的酒瓶。 女人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借着昏暗的烛火，韦特看清了来人的脸！ 仍然是记忆中熟悉的脸庞，却更加的美艳、成熟，可她那眼睛却是血一般的颜色，仿佛在诉说自己遭遇了怎样的不公。 “啊！——”！韦特大叫了一声，手里的酒瓶掉落在地上，应声碎裂！ “你应该去找雪伦——她才是你的仇人！莎莉……亲爱的，我们曾有过最美好的时光，不是吗？！”他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不停地后退着。 莎莉轻轻眨了眨眼，歪着头，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仍然是英俊的，甚至比起从前，更多了一丝成熟男子的魅力。 这正是她曾经幻想过的脸庞——她曾经以为他们会渐渐步入这样的年纪，一起经历成熟和衰老。 可是如今再看到这张脸，她的心却没有一丝涟漪，平静得仿佛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更令她自己吃惊的是，她甚至也并不恨他，因为在看着他的时候，莎莉眼前会浮现起另一个人的脸庞。 那个人身上有着最温暖的温度，他微笑的时候总是温和可亲，她欺骗过他，利用过他，也曾对他恶作剧，而他甚至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 而他拼死把她从恶魔之王手里抢回来，却也……半句煽情的示爱话语也没有，他永远只会行动，哪怕是他们之间已经暧昧到这种地步。 相比之下…… “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和你联姻呢？”莎莉为自己曾经的眼光感到很不解，同时分神地回想着，在那个时期，希明都在做些什么呢？如果那时候她也像那些小女朋友们一样迷恋上他英勇的身姿，而不是眼前小白脸未婚夫的甜言蜜语，结局又会如何呢？ 然而，莎莉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在回忆上，她扔了一把匕首到韦特的面前。 匕首掉落在木制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格外刺耳。 “你曾经给过愚蠢的少女莎莉快乐，作为最后的仁慈，我允许你自己解决痛苦。”她傲慢地擦了擦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 韦特颤抖着咬了咬牙：“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有用的消息，关于那个银币项链——我想你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查过，莎莉在父母过世之后，带着妹妹安妮过着非常普通的平民生活，根本就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而在此之前，她的父母都曾经向山林的深处查探。 莎莉微微眯了眯眼，嘴里却说：“你们已经用行动告诉我了。” “……银币项链里有罗格家族隐藏起来的宝藏！”为了活命，他急切地讨好着眼前的女人，那些被列为绝对禁忌的秘密像流水一样暴露在空气中，“因为这笔宝藏，你的祖父知道了古国遗民灭族的原因——而那也是国王让你们罗格家消失在帝都的原因！” 银币项链……古国遗民！莎莉的脑海中又响起了兑换店地精老板曾经说过的传说，这枚银币，是古国遗民灭族前的流通货币，而这又跟罗格家族有什么关系呢？藏这笔宝藏的罗格家先祖，到底和灭族的古国遗民有什么关联？ “……很高兴你告诉了我这些，”莎莉缓缓地收回了思绪，她莞尔一笑，带着说不出的邪恶，“就当做利息吧。现在，你该上路了！”她并不认为韦特还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牵扯到国王和罗格家、以及一个种族的灭亡，那就不再是他这种废物贵族会知道的事了，而接下来的消息……她想会有人告诉她的。 她复仇的怒火，仍然在燃烧着，永不熄灭——直至敌人被歼灭。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韦特见她不为所动，立刻恐慌地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戾，他举起匕首朝她刺了过去—— “咣当——！”匕首被弹飞了。 “啊~唔……不……”韦特痛苦地抓紧了勒紧他脖子的地狱火绳，被灼烧的痛苦和窒息飞快地侵吞着他的意识…… 而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莎莉依然微笑的脸，她娇艳而美丽，和他记忆中那傲慢却纯真的贵族少女渐渐重合……重合……他仿佛也看到了少年时无忧无虑的自己，“他”在对他招手，微笑…… 完成了第二次复仇后，莎莉的心情很平静——她甚至搜索了整个地下室，包括韦特的尸体，她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第40章 权利 那是一个魔法置换器，莎莉在恶魔学识的介绍上看到过，这种置换器一般有两个，必要时可以相互吸附。 另一个在雪伦身上吗？哼，真是恩爱啊。 莎莉冷笑着，将那个稳稳固定在韦特尸体上魔法置换器弄了下来。或许她能用得上这个……在追捕她的敌人时。 另一个东西是一封信件，似乎是简家族族长寄给他们的。 “……尽快将银币带回来，我们找到了地图。” 这简短的一行字令莎莉眯起了眼。地图？难道宝藏的地图不是隐藏在银币上的吗？那她手里的银币项链，只是一串钥匙？ 看来，她有必要尽快去拜访这位“雄心壮志”的简族长了。 莎莉收起了那封信和魔法置换器，销毁了韦特的尸体。 看着渐渐消融在地狱火里面容狰狞的青年，莎莉的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这个人，曾经陪伴她少女时代最快乐无忧的时光，而现在，她却亲手终结了他，就像他用力将尖刀刺入她的胸膛。 曾经她以为他们会有一个盛大的婚礼和幸福的一生，但现实却是如此讽刺。 莎莉面无表情地默默想着，却没有任何不忍和愧疚，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心酸眷恋。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目光留给他，因为，她心里有了别人，那个人……哪怕是面对着最该下地狱的她，也只是无奈地说‘我觉得你还可以拯救一下’ 想着希明还在等待着她的麦芽糖，莎莉拍了拍长袍上沾染的地狱火气息，从容地离开了昏暗的地下室。 莎莉在这个荒凉的小镇向地精商人购买了麦芽糖，她甚至还有心情慢悠悠地跟地精商人讨价还价，争取最大利益。 碰巧的是，出售麦芽糖的商人，竟然是她在上一个小镇遇到的那位兑换店老板。 “……女士！别说你男朋友是圣骑士，就算你男朋友是教皇阁下，这价钱也不能再少了！”地精老板一脸痛苦地为她把麦芽糖装起来，随后眼睛转了转，又问，“您还需要再逛一逛吗？我们可以提供送货服务。” 莎莉似笑非笑地盯着它:“想要成为光明教廷先遣队的供货商吗？那你可得给我算介绍费用。” “没问题！女士！”地精把胸脯拍得啪啪响，“除了本次的麦芽糖之外，我还将额外赠送您一些挟甜心’！” 它说完，飞快地将一小盒东西和麦芽糖一起包装了起来，递到莎莉手中。 莎莉正想开口，维奇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谁允许你离开营地的？！” “教皇阁下可没有限制我的自由。”莎莉说完，转头看向地精老板，“看吧，你渴望见到的圣骑士阁下来了，不过这位骑士先生的耐心不太好，你只有30秒的时间可以介绍你的产品。” 地精老板一听，赶紧抓着自家货物跑过去，对着维奇就是一阵吹嘘，维奇被它叽里呱啦的推销语弄得头昏眼花，不到30秒就拖着莎莉，扛着一堆地精老板给的试用品，飞快逃离了它的视线。 毫不意外，回去的路上维奇又是一阵念叨，直到他们回到了安斯艾尔的帐篷。 维奇说，安斯艾尔有事找她。 “日安，教皇阁下。” “日安，罗格家的小姑娘。”安斯艾尔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我们已经想出了解决方案——关于恶魔漩涡的封印，但是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莎莉垂下眼帘，没有第一时间开口，等着他继续说完。 “如同前几天我们提起的，恶魔军团还在漩涡那一边虎视眈眈，但它们听命于恶魔之王雅利安，”安斯艾尔从座位上走下来，走到她的身边，就像一个普通的长者一样和蔼，“而你的身体里，有着雅利安的力量。” “雅利安被希明重创，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出现，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威慑他的恶魔军团，为我们争取时间。” “而作为报酬，光明教廷会帮助你唤醒安妮·罗格，而你还可以向我们提一个要求。” 安斯艾尔说完，安静地看着莎莉，似乎在等着她的决定。 莎莉静默了一会，随即笑了笑，说:“我猜这是一个危险的任务。” “光明教廷将会尽所有力量，保证你的安全。”安斯艾尔侧面回答了她。 “如果我说我要王城帝都的简家族从世界上消失，你也会答应吗？”她嗤笑。 维奇走起了眉头，但安斯艾尔却脸色正常，坚定地望着她:“在艾泽大陆的存亡面前，所有的家族存亡都是渺小的。” 莎莉讶异地望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看来，他早就知道她会提这样的要求，教皇阁下是个善于思考的人呢。 “我听说过，教皇是女神最忠实的信徒，而信徒，总是不会对主神说谎的。”莎莉紧盯着安斯艾尔，并没有因为他的和蔼可亲而放松紧惕，“我希望你会把简族长留给我，尊敬的阁下，你要知道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也有很多事……想要对他做。” 安斯艾尔无奈地微笑，皱纹舒展开来:“真是个难缠的小姑娘，我上一次对女神发誓，还是宣终身誓的时候。” 终身誓吗？莎莉望着微笑的安斯艾尔。光明教廷和黑暗议会是艾泽大陆的两大宗教，它们的领导者即便连多呼了一口气都至关重要，没有人不知道，眼前这位崇高的大人早在年轻时便在万人瞩目的典礼上宣誓终身不婚。 不知道为什么，莎莉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希明的脸庞。 如果他像他的导师一样宣誓成为教皇，那么……他也必须遵守这一点吧？ 莎莉垂下眼帘，听着老教皇郑重地以光明女神的名义对她许下承诺。 她理所当然地答应了安斯艾尔的要求。即便是她拥有着恶魔之王的力量，就这样自己一个人进入帝都，风险未必就比较小，同样是冒险，不如给自己抓个苦力。 光明教廷扎根在永恒帝都上千年，要是真动起手来收拾一个所谓的贵族家族，那还不是翻翻手一样容易。 哼，真是可笑，简家族间接让她接触了恶魔之力，而现在，他们却将要因为恶魔之力倒大霉了。 离开教皇阁下的帐篷后，维奇像是还耿耿于怀她到处乱跑，一路很紧莎莉念叨着，直到莎莉打开了希明的房门，似笑非笑地问他要不要跟着进去，他才尴尬地停止，转身悻悻地离开了。 “你离开了营地？”房间里的希明刚好喝完药，听到维奇的念叨，他皱起了眉头。 “嗯，去买点糖。”莎莉递给他一些麦芽糖，希明一愣，放进嘴里含了含，一种奇怪的甜蜜从嘴里蔓延到心头。 “特意去买的吗？”他用舌尖轻轻舔着那团甜腻，有些不舍得它就这样融化了。 他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英俊而苍白的脸庞也有了血色，但要下床还有些吃力。 望着他满足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莎莉感到很安稳，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开口了:“……我杀了韦特，就在今天。” 他会在意吗？她用她这双沾满鲜血的手为他买来了麦芽糖，而他……一向很不喜欢她提及复仇。 希明一听，震惊地猛然回头看她，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个不停。 莎莉不安，却又忍不住辩解:“是他们先来找我的，我毁了雪伦的脸，她想要我死，而且，我的身上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自然而然地，辩解的话就说了出来，明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就连永恒帝国的律法都有复仇条例，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对上希明温和纯净的眼，却不由自主感到心虚……这是光明信徒自带的光环吗？ “什么？她来找你？”希明一听，也顾不上咳嗽了，赶紧拉近她仔细看了看，“你有没有受伤？” 莎莉摇了摇头，希明却愤怒地拧眉:“这些该死的……家伙。”从深呼吸的举动可以看出，他在用极大的修养忍耐着脏话。 “……我以为你会教训我。”莎莉看他紧张又愤怒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心奇异地柔软着，宁静着。 “并不，诚如你对维奇所说，帝国律法里，你有权利报复，但是……” 听到他的“但是”，莎莉扬了扬眉，心想说教果然要到了，没想到他要说的却是—— “但是，请允许我代你行使这项权利。” 莎莉怔住了。虽然他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但伸张正义和代为复仇，是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繁华富饶的永恒帝都，永远都有浪漫的流行。贵族姑娘们大多会有一位守护骑士，守护骑士将会以她的耻辱为耻辱，以她的敌人为仇敌，并且有代她出战、决斗的权利和义务。 但是，那大多数是帝国军队培养的兵营骑士，而那些坚定信仰的教廷骑士，虽然更强大、忠诚、更受贵族姑娘们的欢迎，却很少会参与这些无聊的流行——除非他衷心地恋慕着那位姑娘。 而希明作为教廷的圣骑士，极有可能成为教皇的继任者，除了最尊贵的公主勉强够资格，还有谁能配得上他这样的请求呢？ ☆、第41章 小点心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之后，帐篷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有火盆中火焰“噼啪”吵闹的声音。 好久，莎莉才终于轻笑一声，仿佛在嘲笑他的轻率:“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是加尔德先生，你要以什么身份……为我而战呢？” 其实她这么说，无异于赤裸裸地装傻，之前的他们暧昧到只差说破，而他那样含蓄而专注的人，往往总是缺乏说火辣爱语的天赋，他刚刚的那一句话，几乎等同于承诺与表白。 “莎莉！……”希明皱起眉，轻喊她的名字。是他说得还不够清楚坚定吗？ 没有哪个可以称之为战士的男人，能忍受爱慕着的女性亲手沾染鲜血，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人侮辱她的尊严，那么他就应该拿起长剑——就像对待恶魔之王雅利安那样，以鲜血洗刷她的耻辱，捍卫她的荣誉。 “我听说，教皇阁下宣了终身誓后，一生的凝视和爱恋，都将献给光明女神。”莎莉忽然开口，目光却飘到了窗外。 希明一怔，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就在这时，莎莉忽然又开口了。 “你会成为教皇吗？”她微笑着问，在那微笑下却不知隐藏着何种心情。 希明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知道，因为一些原因，光明教廷里的各位将他和阿尔法、以及几位优秀的圣骑士视为“教皇阁下的继任者”，而其中，阿尔法更把他当成了最富有竞争力的对手。 下一任教皇阁下，也应当像现任教皇——以及过往的每一任光明教廷领导者那样，一生不婚，无私地将一生都奉献给光明。 这就是她犹豫的原因吗？她是在为他着想，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和他疏远？希明忍不住微笑，对于她前几天缄默而诡异的态度终于释怀。 “我……喜欢上一位姑娘。”他的目光温柔，专注地注视着莎莉的侧脸。 夜风从窗外拂进来，她银白的长发在微风中轻柔地曼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在她的身上打转，就连她胸前呼吸的细微起伏，都令他感到心醉。 希明已经不想再克制，也不怕别人异样的目光，但是很难说，他可以无畏地面对任何强大的对手，却……连真心话都不敢说出口。 恶魔之王的举止让他明白了自己始终未变的心，露西的话，还有莎莉默认的态度，让他明白了她……对他恐怕也有着一样的心情，作为一个男人，他是不该等她开口的。 “……我所有的凝视和爱恋，都给了这位姑娘，”他轻声说，“恐怕这一生，我都无法用这样的凝视再去看任何人。”包括他心目中洁净无上的光明女神，莉莉娅。 希明就这样注视着她，即便她转回头也不曾移开视线，他知道她会明白的，她是那样聪颖，一次次从最擅长追踪的圣骑士手里逃脱——可是这一次，他会牢牢抓紧她。 希明不带掩饰的灼热目光令莎莉感到罕见的赧然，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坐立难安，不敢直视。 她应该接受吗？ 莎莉望着他期盼的双眼，思绪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着，一点一点往他的身上聚拢，他仿佛深海漩涡，要将她所有的意识和目光吸走。 他不该对她这么好，不该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说‘我觉得你还可以拯救一下’，不该因为雅利安冒犯她而狂怒，不该视她的尊严为他的荣辱，不该…… 他对她这么好，她却开始贪恋他的温度，想自私的占有他，不顾他的前路是否会辉煌。 此时此刻，如果她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就能名正言顺地靠近他的身边，拥抱他，拥抱温暖的圣光了吧？ 如果是以前的她站在这里，或许会傲慢却愉悦地将手递给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誓言、他的爱慕、他给予的一切，但是——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莎莉·罗格。 如果说她在这背井离乡的十年里学会了什么，那么无疑是为心爱的人着想——无论是亲人还是……喜欢的人。 莎莉温柔地笑了笑，轻轻眨了眨眼，带着一种慵懒的优雅，说:“我觉得，你应该多注意你那位叫做阿尔法的同伴。”她转移话题的语气是那样的若无其事，仿佛他们刚刚在聊着今天的天气。 “莎莉！”希明双手攒紧了被单，他低喊她的名字，隐忍的情绪似乎再也无法忍耐，将要爆发。 为什么她不肯正面回应他？她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视他吗？还是她仍然担心，仍然不信任他，不肯放心地将那血腥的权利交给他？ 她……明明也对他……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使用的那张圣光卷轴吗？”莎莉快速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可以肯定，那应该是阿尔法私自出售给那几个士兵的，你去查应该能查到。”她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思绪从刚刚的暧昧里抽了出来，努力扯出了一个话题。 “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莎莉……”希明抓住她的手腕，试图将话题往回拉。他怕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有勇气开口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好好休息吧。”莎莉抽回自己的手，顺手在他的手上放了一个小盒子——那是在买麦芽糖的时候，地精老板额外附送给她的，据说是小点心的东西。 “虽然我想和你一起尝试，不过你现在有点激动，请允许我先离开。”莎莉她不忍心看他失望的样子，逼着自己硬生生地转身，快步离开了他的身边。 理智上，她应该接受，无论是私心还是出于现实考虑。她对他动心了，而他刚好有着足够的能力可以让她更早地完成目的——事实上她差点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但莎莉终究还是掐了自己一把，清醒过来。 她不是因为希明能力卓越而忍不住注视他，也不想毁了他——或者是一时忍不住答应了，今后为了他的前路不得不伤他的心，希明他……他是个温柔的人，应该被温柔地对待，他的心那么纯粹，不应该沾染上别的。 莎莉的喉咙轻轻滚动着，吞咽下那直冲上来的情绪，她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的脚步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帐篷里，希明原本应该是失望的，她明明对他也有一样的心情，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不愿正面回应——他也应该感到生气的，但是看着她匆忙离开时的慌乱，他却也没办法再怪她，只好自己憋着，憋得久了，那些失望和生气，反倒变成了委屈。 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应他？是刚刚想的那些原因，还是他太轻率了？ 希明想起了同伴在和女友表白时，当众施放了一次小型的禁咒，就为了禁咒施放时会有华丽闪耀的光之翼，能讨女孩子喜欢。 难道他也应该这么做？ 希明自己胡乱想着，不禁难为情起来。他记得同伴这么做的时候，自己还严肃地斥责了那种“公物私用”的行为，而现在……他终于明白同伴当时傻笑着被骂的心情了。 ……如果被骂一次就能让莎莉不躲着他，那他说不定咬咬牙还是能做到的…… 希明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打开了莎莉留下来的小盒子点心，没想到盒子刚打开，希明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 “良宵牌润滑剂——地精产品，震撼人心！” 这是什么？！！！ 他震惊地看着那瓶画着米分红小心的玻璃瓶。 ☆、第42章 恋人 希明是成年人，而且是一个28岁的成熟男人，即便是没“吃”过，看也看过不少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润滑剂是什么？！ 重点是:这管润滑剂，是莎莉给他的！ 她为什么给他这个？难道她觉得他能用上？！希明严谨的思维“轰”地一下被炸得乱七八糟，他看了看莎莉离开的方向，抓紧那管印着恶俗米分红小桃心的润滑剂，呼吸和心跳急促得不像是自己的。 难道在她心目中，他是那么饥渴淫/乱的人吗？ 不对！她刚刚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希明混沌的脑海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将他整个人都击醒了—— “……如果可以，我很想跟你一起尝试……”莎莉当时微笑的模样，此时在希明眼里无论怎么看，都多了一层说不出的暧昧和诱惑，仿佛在引诱着他追上去。 一起尝试……一起尝试？！！希明当场就懵了，全身的血液朝着他的脸上冲去，让他白皙的皮肤此时看起来像一只成熟的西红柿。 ……这前后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当他以为自己被她无言地拒绝时，当他在苦苦猜想她是为什么拒绝他时，他却收到了她送的……润滑剂，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收到的最令他尴尬……却又欣喜的礼物。 这就是她的回应吗？她接受了他吗？她不正面回答，是因为他太直白了，她不知道要怎样回应吗？ 希明接收到了她隐藏在这小桃心润滑剂中的“回应”，脑海自动忽略了可疑的细节，他忍不住低下头红着脸傻笑起来——尽管这个答案是那么的大胆又奔放，但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为她解释。 少年时连幻想都不敢的、一个淡淡的梦境，如今成为了他的……恋人，是的，恋人——她接受了他的誓言，他可以用这个称呼来对别人介绍她，对吗？ 希明默默想着，整颗心仿佛都化成了温柔的水。 “傻笑什么？你该睡觉了，亲爱的。”露西刚掀起帐篷，就看到希明握着一管奇怪的东西在傻笑，她好奇地走过去，一边问，“拿着什么呢？啧啧，这颜色真米分嫩——” “咳！不，没什么。”希明赶紧将那管东西藏到了被子里。 “啊，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露西叉着腰看他，一副不满的样子，“亲爱的，我连你裸体沐浴的样子都见过——” “露西！”希明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他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地说，“那时候我年纪还小，现在……我有自己的隐私权！就算是我不在的时候，也请不要随意翻看我的东西，好吗？”这种东西要是被发现了，他尴尬不要紧，重点是别人要怎么看莎莉？他可不想她无地自容。 “呵，昨天之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快说！你藏了什么宝贝？！”露西可不是轻易就能被打发的人，她对希明伸出了魔爪，下床还有难度的希明急了，赶紧攒紧了被单，一幅誓死捍卫贞操的模样：“露西！这是……”他深吸了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词，“这是恋人间的小秘密！你也要看吗？” 露西果然被这个词镇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希明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地问：“莎莉？” 希明微红着脸颊，含糊地“嗯”了一声。 “好吧！我道歉~”露西耸耸肩，立刻放过了他，“就算是兴奋得令人难以入睡的小秘密，你也应该休息了，前线的战场还需要你，你知道的。”希明的伤虽然已经稳定下来，但是连站稳都有问题，更别提战斗了。 “我明白。”希明松了口气，回答，随后犹豫了一会，又叫住了将要出门离开的露西，“……露西，你能不能帮我给她带句话？” “嗯？”露西回头，挑起了眉，“我记得她刚从这里离开，你们还没有亲热够吗？”热恋中的人啊，啧啧。 “不是。”希明纠结了一会，终于用他已经丧失严谨思维的大脑组织出一句话，“你帮我转告她，谢谢她的礼物，我……很喜欢，如果她想跟我一起尝试的话，我……咳咳！”他转开了自己注视露西的眼睛，看向‘噼啪’燃烧的火焰，那仿佛也是他脸庞的温度，“我也……乐意之至。” 他说完，犹豫了一会，转头从身边翻出了一本厚实的日记本，递给了露西：“还有这个，请帮我转交给她。”他认为，她有权利和必要翻看它。 露西暧昧地笑着，看了他一眼，接过日记本离开了。 莎莉的帐篷 “……他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露西将日记本交到莎莉手上，朝她暧昧地眨了眨眼，“这可是那几位帝国公主都想得到的东西，亲爱的莎莉~你可要好好珍惜。”她的语气仿佛透过了日记本在指某个人。 莎莉茫然地接过了那本她并不陌生的日记本——她记得这是属于希明的，可他为什么要给她呢？她不是已经……拒绝了他吗？ 想起刚才言不由衷的拒绝，再看看这本寓意不明的日记本，莎莉的心情有些沉闷。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做什么呢？ “对了，他让我跟你说，谢谢你的礼物，他很喜欢，如果你想跟他一起尝试的话，他也乐意之至。”露西尽职地转告完后，笑眯眯地离开了莎莉的帐篷，留下了更加一头雾水的莎莉。 礼物？什么礼物？她感到更茫然了，她想起她离开前确实送了他一些小点心，那是她买麦芽糖的时候，地精老板为了讨好她而额外赠送的小点心……那些小点心就这么好吃吗？好吃到圣骑士先生连日记本都能贡献出来？ 莎莉摸着日记本那硬实的金色封面，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他认真地在这上面书写的画面。这本日记本，一定陪伴了他很久吧？每天白天都跟随着他，夜晚会在他温暖的掌心停留，可以静默地注视着他被篝火照亮的柔软神情，它会忠实地记录着他当天的心情，然后在他的身边陪他入睡…… 这样想着，莎莉渐渐感到这本日记本烫手起来。这种珍贵的东西，他应该留给他未来的恋人才对，即便是他今后接任了安斯艾尔的责任和地位，不会再有恋人，这种属于……未来教皇的东西，更不可以让外人知道曾经交到一个与黑暗为伍的女人手上。 莎莉皱着眉，握了握那本厚实的日记本，她深吸了口气，终于强忍着翻开的冲动，站起来就要回到希明的帐篷去，将日记本还给他。 但是还没有等她走到门口，维奇却急匆匆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恶魔的漩涡传送门恶化了，”他的脸色非常凝重，直接拖着莎莉就往外快步走去，“教皇阁下召见你，现在！我们可能要连夜进行封印！快！” 莎莉心里一凛。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自从安斯艾尔要求她协助光明教廷封印传送门、并且跟她谈了具体条件之后，这几天他似乎一直和祭司长研究漩涡传送门，现在……恶魔大军终于忍不住了吗？ 她想起了恶鬼般的雅利安，咬了咬牙忍耐着，将希明的日记本收了起来。 希明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没有灯火的帐篷里格外昏暗，只有月光温柔的触摸透过帐篷，洒在他静静沉思的脸庞上。希明躺在床上，思考着明天见到莎莉，第一句话应该要说些什么。 他连明天起床时帐篷外鸟儿清脆的高歌、空气清新得能嗅到青草的香气——这些都已经想到过了，如果她今晚也同样难眠，明早会披着清晨的露珠来探望他吗？ 他想。 虽然在一起经历得并不多，但他们已经彼此信任。想起莎莉为了援助他，从遥远的地方连夜赶来，希明心中涌起了温暖的暖流，止不住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已经睡了吗？他心里想着，忍不住觉得有点寂寞，也有点庆幸——如果他还能像正常人那样行动，或许早就已经忍不住走到她帐篷外了吧？ 那么，愿光明女神护佑着她的梦境吧。希明在睡前的祷告添了一句，然后闭上双眼，准备强迫自己入睡。 就在他闭上双眼时，帐篷外忽然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希明感觉到有人站在了帐篷门口，他敏锐地睁开双眼望过去—— “维奇？”他皱眉，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帐篷外的人顿了顿，随后掀开帘子走进来：“你受了伤，为什么还没有睡？”他点亮了帐篷的灯火，暖黄的灯火将他严肃紧绷的脸庞照亮。 “发生了什么事？”希明了解他，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事，维奇不会有这样严肃凝重的表情。难道是……恶魔军团按捺不住了吗？ ☆、第43章 下场 “空间漩涡有扩大的趋势，教皇阁下决定在今晚进行封印，由莎莉震慑恶魔军团进行协助。”维奇并没有隐瞒，用最简短的语言告知了他。 “什么？她没有告诉我！”希明立刻吃力地坐起来，要下床，“你们谁也没有告诉我！”他愤怒的声音里带着急促。 维奇立刻制止了他近乎自虐的行为。 “你想干什么？”维奇用力地按住了同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使用了‘神圣愤怒’，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你差一点就去见光明女神，你知道吗？”希明能这么快清醒过来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要是强行下床，说不定会造成什么后遗症。 “带我去漩涡附近，现在，立刻！”希明想到了雅利安，想到了他对莎莉做的一切，他的脑海沸腾了起来。 虽然莎莉对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教皇阁下跟他说过雅利安和莎莉的联系。如果莎莉真的这么做，那么，为了取回自己的力量的雅利安连空间传送门都能强行打开，他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时机！ 而且空间裂隙的吸力很强大，稍微靠近一点都有可能被吸进去搅得米分碎！ 莎莉的处境很危险，她只是一个掌握着不该掌握的力量的普通人。 “你疯了吗？”维奇震惊地看着开始换衣服的希明，“你现在的身体帮不了什么忙，不然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会带你去的，停止你这没有意义的行为吧！” 希明穿好了衣服，他勉强握起了自己的长剑站了起来:“我不需要你带路，我必须要在现场看着她，不然我不放心。”从刚刚维奇说了她在漩涡附近后，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稳的感觉，心跳都似乎比平常快了几分。 “算了吧！希明，你这么操心干什么？你可不是人家莎莉小姐的男朋友。”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又想起了莎莉曾经说过的话，维奇忍不住开口讽刺着。 “现在是了。”希明冷硬地推开他，有些踉跄地朝帐篷外走去。 维奇被他的回答震惊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喂？！‘现在是了’是什么意思？！喂，希明！”维奇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维奇耐不住希明的固执，一路扶住他走到了附近的悬崖上—— 封印恶魔传送门的地点就设在这里，还没有等他们靠近，他们就远远地看到了光明教廷的六芒星阵，金色的圣光在黑夜里闪耀着迷人的暖光。 年迈的教皇阁下站在最高处的悬崖，吃力地主持着六芒星法阵，竭力想要将空间漩涡封印。 被六芒星阵图压制的空间漩涡就在山崖底下，它如同深海的漩涡在山崖底下旋转，席卷附近的一切，任何物种在它恢弘庞大的本体下，都显得那样的渺小！ 希明和维奇还没有靠近，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弱的吸力，可以想象前线的吸力有多可怕！ “她靠得太近了！”希明担心地看着前方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区别于普通的神职，孤零零地站在另一处悬崖的最边上—— 那真是一个危险的位置。 “我们用最坚固的材料设了护栏，少操点心吧！”维奇没好气地说，他正想继续问点什么——毕竟他真的很难相信希明亲口承认的事实，然而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你是谁？站住！”他喝止了对方。 那个佝偻的老者搬着一堆货物转过身，对他们一番比手画脚，看起来似乎是个哑巴。 维奇看到了他身上的衣服有个熟悉的徽记——是那个地精财团的徽记，那天他去找莎莉时遇到的那个小矮子，他给的货物确实足够精良，而且价格适合，在初步的调查过后，维奇同意了它成为远征军暂时的货物供应商。 这个应该是它找来的搬货工人吧。维奇知道附近有些没有能力搬走的孤寡老人，他们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回去！不要靠近那里。”他皱眉。 那个看不清脸的佝偻老人慢悠悠地从旁边绕行，似乎要往回走。 维奇的注意力都在希明身上，他担心他的伤势，正在想办法劝说他回帐篷，并没有注意到那佝偻的老者迅速隐入了黑暗中。 莎莉感觉很不好。虽然光明教廷的牧师对她施放了定身术，而且他们用最坚固的材料护住了四周，但是，她仍然感觉到巨大的吸力在撕扯着她……而且，她不时能听到雅利安的低语——即便她释放了身上的力量后，真的威慑住了恶魔军团。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夜空下的悬崖，死一般的寂静。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悬崖底下的巨型漩涡，那浩瀚而冰冷的宏伟，令她一瞬间有种发晕的感觉，她赶紧撤回了目光，再瞥了一眼最高处，安斯艾尔在那儿，他显得有些吃力，但仍然坚持着。 很快就能结束了吧？莎莉想，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怀里沉甸甸的感觉令她无法忽视——那是希明的日记本。她想，等结束之后要好好问问圣骑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即便是心不在焉，莎莉也感觉到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心慌，在这圣光的笼罩下，她仍然感觉到四周的黑暗仿佛在朝她逼近。 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感到窒息。莎莉深吸了口气，正想要驱除心中的不安，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去死吧！”这充满了恨意的女音硬生生刺破了黑夜的死寂，仿佛一把尖刀扎入了每个人的麻木的脑海里！ 莎莉脑海里警铃飞速拉响，但已经迟了！她只感到有人用力地从她身后撞了过来！ “啊！——”她尖叫了一声，整个人撞断了号称最坚固的护栏，朝着悬崖下摔去！ 悬崖下全是空间漩涡！莎莉惊叫过后，立刻强制地压住了惊恐和身体的疼痛，将要下坠的一瞬间，她飞快地伸出手，用力抓住了悬崖的边缘！ 是谁？！莎莉没有时间思考，悬崖底下的吸力仿佛海底漩涡，疯狂地拉扯着她的身体，要将她扯下去撕碎！ “教、教皇阁下——！！”莎莉的心疯狂地跳动着，死神仿佛就站在她的身后呼吸、狞笑 “那是谁？！该死的！——” “莎莉！——” 她听到了维奇的声音，听到了护卫们慌乱的脚步声，还有……希明的喊声！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惊恐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变得平和了不少，这似乎是一种本能反应，但是还没有等她来得及多想，她看不到的悬崖上传来了战斗的声音，她还听到了雪伦的声音，在雪伦不要命的攻击下，那些护卫们竟然处于微妙的劣势中！ 雪伦是怎么混进来的？！不……不行，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抵不过空间漩涡的吸力……恶魔的力量再强大，也逃不过被空间漩涡绞碎的下场！ 想起那画面，莎莉不寒而栗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脚下，却在注视神秘而浩瀚的空间的一刹那，脑海仿佛被炽热的白光耀花了—— 无尽的疲倦朝她涌了过来！一阵恍惚中，莎莉看到了父亲母亲模糊的脸庞，她还看到了罗格家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英勇战士，没有战死却屈辱地死在王权下的祖父……他们在朝她招手。 “过来……亲爱的莎莉……你已经很累了，不是吗？” 不，并不。我还没有让促使这悲剧的人下地狱，我从不感到疲倦，无尽的愤怒与仇恨支撑着我。 莎莉下意识地抗拒着，她无声而竭力地呐喊着，终于，她从漩涡带来的蛊惑里解脱了出来——而她的手，还紧紧地攀附在断崖上！ 必须想个办法爬上去，雪伦还在虎视眈眈，光明教廷的人……不一定会救她，而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大了！ 莎莉咬着牙，一只手缓缓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她抓紧悬崖峭壁的那只手腕正想用力，头顶上却传来了雪伦冷笑的声音—— “呵呵……” 随着这冷笑声，一只穿着硬皮靴的脚狠狠踩在了莎莉的手上！ “唔！！……”莎莉手一松，差点掉下去，手背传来的剧痛令她忍不住深呼吸起来。 “去地狱里陪伴韦特吧！”炽热的圣光下，雪伦的神情狰狞而疯狂，她漂亮的双眼蓄满的泪水滑下她光滑的半边脸，也润湿了她被毁坏的那半边脸。 “……毕竟，他也曾经认真地想念过你，呵呵呵呵呵……”雪伦高高举起了法杖，就在这时，她的脚底下传来莎莉轻微的低笑声。 “……蠢货，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会拖着你一起！” 莎莉的声音刚落下，雪伦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就从脚下传了过来！ 是魔法置换器！那一瞬间，雪伦清楚地看到了莎莉狰狞的冷笑，还有她手上的魔法置换器！那是为了防止韦特逃走，雪伦亲手镶嵌在他身体上的！ “啊！！——”在魔法置换器的吸引下，雪伦不由自主地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腾空、朝着莎莉摔下去！ 就在雪伦要触碰到莎莉的一瞬间，莎莉用力将手里的魔法置换器，朝着那个酝酿恐怖能量的巨型漩涡扔了下去！ “不！——”雪伦惊恐的尖叫声随着她整个人一起，被那个巨型漩涡吞没，紧接着，她的尖叫声和她的身躯一样，被空间的撕扯力搅得米分碎！ 鲜红色的血液在金色的圣光中四处飞溅！莎莉感觉到脸庞一热，她雪白的脸庞染上了几滴鲜红的血。 她这才感到了真实——这个她做梦都想撕碎的肮脏者，她的仇敌，真的被她撕碎了，是真正意义上的米分碎。 ☆、第44章 染血的日记本 莎莉没有时间去感慨，巨型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强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越来越无力…… 雪伦的下场令她感到心寒，这个空间漩涡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了！光明教廷没有人赶过来，如果她现在摔下去，也绝对逃不过雪伦的下场！ 莎莉咬了咬牙，心里的惊惧促使她奋力地往上伸手，想要靠自己爬上去，但在巨型漩涡的吸力下，就连伫立在这里百年之久的悬崖峭壁也支撑不住了。 “喀拉……喀拉……” 莎莉听到头上传来一阵岩石松动的声音，紧接着她手一松，她手上紧紧握着的一小块岩石，断了！ 莎莉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整个人往下坠落，脚下的巨型漩涡仿佛巨兽的巨口，又像是地狱打开的大门—— “不！——” “莎莉——” “啪！” 就在这个时候，希明终于冲到了悬崖边，他飞快地往地上一扑，伸手抓住了往下坠落的莎莉的手！ 他已经忘记了伤口裂开的疼痛，他只看到了她强忍着惊惧的脸庞，只看到了她脚下那将要吞噬她的漩涡。 “莎莉……不要动……”我立刻带你上来，不要怕。 希明很想安抚她，哪怕是一秒也不想见到她的害怕，但是他做不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可以爆发出这样的极限，在一个小时前，他连下床都有难度，可现在，他却感到自己身体里不知名的地方爆发出了可怕的力量。 他不敢多说话，咬紧了牙关想要把她拉上来，但是随着封印到了尾声，巨型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可怕，如果不是维奇及时赶到抓紧他，希明几乎也要掉下去了。 “希明！我们支撑不住了，放手吧！”维奇用力咬着牙，巨型漩涡的吸力几乎要把他也吸下去了！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牺牲任何人，虽然他曾经憎恨过莎莉所做的残酷的事，但是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容许他迟疑了，驻守在附近的守卫根本无法靠近，再这样下去，连希明都会被吸下去！ “莎莉……”希明望着她痛苦的脸庞，巨型漩涡刮起的风就像利刃一样打在她的身上。 漩涡吸力越来越大了，希明的半截身体被硬生生拖出了悬崖！再这样下去，不但救不了莎莉，他也会被她一起拖向死亡！ “……放……手吧，希明。”莎莉心中升起了绝望，她抬头望着希明咬紧牙关极力忍耐的模样，鼻子一酸，眼睛却被风刮得干涩。 所有人都远离了这死亡风暴的中心，没有人敢来援助她，但是他来了，在她离开他的房间前，他甚至还无法下床，但是他来了，毫不迟疑，也不退缩，只因为她在这里。 希明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咬紧了牙关，向来平和的眉头间拧起了怒纹。 “不，我还没有……”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有多期待明天你能安然无恙地披着晨露来探望我，我还没有想好明天早上见面的第一句话要怎么说，我怎么能放手？ 莎莉竭力地抬起头看向希明。 他是那样镇定沉稳的一个人，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惊慌和恐惧，可现在，他却用这种神情面对着她，像是恐惧失去珍宝的孩子。 她看到有鲜血从他的手臂上蜿蜒着流下来，滴在她的脸颊上，那温热烫灼着她，就像烈焰一样滚烫了她的心。她知道，那是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 他一定很痛吧？ “希明……”莎莉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却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哽咽，此一刻，她的灵魂距离他是那样近，近到将近重叠，世界再也没有了其他，唯有灵魂颤动的细微声音。 她的心第一次为他而炽热，仿若燃烧的烈焰，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在这个时刻，她想到的不是十年前的安逸奢华，也不是十年之中的艰辛，而是感到后悔，如果刚才她顺从了自己的意愿接受了他，或许在上一次告别的时候，至少能以恋人的名义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晚安吻，可现在……什么也没有，连哪怕细吻他温暖的脸庞都做不到。 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强，而安斯艾尔的封印还没有结束，其他低阶的护卫根本无法靠近这里，莎莉知道，她已经逃不掉了，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连希明也会被她拖下去，一起被搅得米分碎。 这可是，她第一次想以灵魂相交的男人，他还要站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会将他的温热传给更多需要的人，他会变得更威严，会在岁月的温柔抚摸下，慢慢变成像安斯艾尔那样仁慈而精明的长者，怎么能，和她一起死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呢？ 莎莉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眼满是决绝，她吃力地伸出手，将颈上的银币项链取下来缠绕在希明的手腕上，连同他手腕上的银项链一起。 她抚摸着他年轻而苍白的脸庞，对他最后说了一句话：“照顾安妮……为我复仇！” 希明心慌地越发地攒紧莎莉的手——他仿佛隐约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 “不！不要，莎莉！” 莎莉终于狠下了心，用力掰开了希明的手—— 她就像翩飞的蝴蝶，在夜风中飘舞的长发与黑袍是她的羽翼，带着她坠向了那张着獠牙的漩涡巨口。 “莎莉！！！”希明的心仿佛也跟着她坠了下去，他本能地跳下了悬崖想要抓住她，但就在他跳下去的一瞬间，安斯艾尔的封印完成了。 空间漩涡尖啸着，在最后吞噬了那个纤细的身影后，不甘地抽回了吸力，金色的圣光中，一道鲜红的血液清晰地飞溅起，呼啸而过的夜风中传来恶魔之王的轻声微笑。 “呵……” 希明在漩涡吸力的抽回中，在离地两米高的地方摔了下去，然而他的手却真的抓到了一样掉落的东西——一本坚硬而厚实的日记本。 那是他刚刚交给她的，而现在，原本金色的封面上染着她鲜红的血液。 “莎莉……！”强烈的悲痛冲击了他的脑海，而他身上裂开的伤口纷纷发出了警告，希明终于支撑不住，“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第45章 峡谷深处 希明再次惊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教皇安斯艾尔陪在他的身边。经过这次封印，老教皇更苍老了，脸上的皱纹就像沟壑一样显而易见。 他已经太苍老了，即便是引领迷失在的灵魂都会耗费他的生命力，封印恶魔传送门对他来说，真的太过勉强，安斯艾尔知道，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伴他的养子和学生们了。 希明睁开双眼，看到了导师慈祥的面容，他神情迷茫了几秒，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眉头猛地皱起来，他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飞快从床上坐起—— “……莎莉……！” “躺下！”安斯艾尔按住了他，神情变得威严，“你变得不冷静了，希明。重生于地狱火，埋葬于地狱火——你应该知道，这是莎莉·罗格最好的归宿。”安斯艾尔虽然感到惋惜，也同情这个姑娘不幸的遭遇，但她却掌握着恶魔之王将近一半的力量——还有过于固执的仇恨，所以，她的离开无疑令整个光明教廷都松了一口气。 老教皇回想起那个姑娘冷静的神情，再看看眼前心碎欲绝的学生，不禁心情复杂起来。他应该感到高兴，最让他看好的学生是个痴心的孩子，这一生大概也不会再有这样心碎的时刻，他可以像他预料的那样，将一生都奉献给他凝视了一生的光明教廷。 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眼前的希明令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在那个女人流着泪水却高傲地昂起头决然离开他时，他也曾经这样痛苦过。 此时的养子和四十年前的自己是多么的相似。 “我无法冷静啊，老师……”希明痛苦地抓紧自己金色的短碎发，将额头抵在了自己的双膝上，声音带着哽咽，“她接受了我的誓言，可我却保护不了她。” 他的眼前，他的脑海里，全都是莎莉坠入了空间漩涡的那一幕，全是她狠心掰开他的手时的模样，全是……她的影子。 她安静坐在他身边的幻影，笑得温柔抚媚的幻影。 安斯艾尔的话无法安抚希明，却令他想起了他和莎莉的初遇和重逢。宿命，这是她的宿命吗？从最尊贵跌落到最尘埃，十年的艰辛与忍耐等来的不是好转，而是毁灭，最亲爱的妹妹被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而她自己也被仇恨的怒火焚烧，堕落。 她做错了什么？即便是有着最高贵的地位时，她也没有用手中的权力伤害过任何人，即便是堕落后拥有着毁灭的力量，也傻到为追捕者担心，这样的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宿命？ 莎莉生前的不幸遭遇仿佛一把利刃，疯狂地割据着他的心，希明无法被安抚，他就像一头不理智的幼兽，不停地撕扯着伤口。 “……这样的你，要怎样领导光明教廷呢？”安斯艾尔叹着气，他知道希明还年轻，尤其是男女感情方面，恐怕连维奇也不如。他的学生需要时间成长和蜕变，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领袖，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安斯艾尔的心情变得越发地沉重了，他站起来，将一条项链与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放在他床边的桌子上。 “振作起来，希明，你的恋人……她将她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了那个坚不可摧的圣骑士希明，不是吗？” 帐篷穹顶透下的阳光洒在木桌上，将银币项链照耀得闪闪发亮，如同透明瓶子里那沉睡的幽蓝色灵魂。 恶魔封印结束了，作为延误军情的惩罚，阿尔法被剥夺了圣骑士的荣誉，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教廷骑士，并被放逐出教廷历练，直到他弥补了自己的过错后才能回归。 而光明教廷先遣军，也在两周之后撤离了落日峡谷，仅留下了少量的精锐力量镇守在这里。 希明就是留守人员的其中之一，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劝说，以自己身上的伤没好，不宜移动为理由，默默地留在了这荒凉的峡谷。 “……我们在王城里等你归来——你会从不幸中走出来的，对吗？”露西给了希明一个拥抱，并踮起脚亲吻他的额头，就像在他还年幼时鼓励他一样，只不过这位弟弟现在已经比她还要高一个头。 希明扯了扯唇角，英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露西有些心酸，也心疼他这个年纪才有初恋，而且对方也是个不错的姑娘，却是这样的结局。 “希望你不要让我这位老姐姐失望，也……不要让莎莉失望，她在女神的天国里凝视着你。”露西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转身，追上了撤离的大部队。 希明遥望着部队前方，那辆朴素却庄重的马车里有他的老师。 他想起了安斯艾尔说过的话，想起了他离开时看他宽容却殷切的神情，还有他灰白的头发与脸上的皱纹。 老师真的老了。希明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振作起来，但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痛苦。 初恋情人就在他的眼前坠入死亡的漩涡，而他无能为力，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嘲讽一位圣骑士——他甚至找不到可以复仇的对象。 在心里的巨大压力无法宣泄的情况下，一种强烈的负面情绪透过希明被圣光笼罩的心，灼烧着他，他的心境几乎连圣光都无法压抑地……变得阴沉。 光明教廷的神职大多都能感觉到圣光的召唤，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圣光体”，而通常，神职们会请求圣光庇护自己的心灵，抑制、消除自己内心的邪恶欲望、丑恶的负面人格，以保持心灵的纯净和坚定，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神职人员信仰坚不可摧的原因。 但是，圣光虽然守护着神职人员的心灵，却也令他们习惯性依赖圣光，一旦脱离了圣光……他们将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 “希明阁下，您……要去哪里？” 站在峡谷口的守卫一脸诧异地拦住了希明，虽然他只见过这位大人几次，但依稀记得他是一个温和可亲的人，为什么此刻的他看上去却是这样阴沉冷漠？ “让开。”希明推开了守卫的手，扛着一堆树材走进了落日峡谷。 “希明阁下！您的伤还没有好……”那名守卫急了，正要跑上去拦住他，却被一边的同伴拽住了。 “喂~让他去吧。”守卫的同伴看着希明走远的背影，小声地对自己的伙伴说，“那位阁下……刚刚失去了他的恋人，就在这片峡谷。” 有些守卫是刚刚赶过来的，并不了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开始就驻守在这里的守卫们都是知道的。 在那一夜之后，那位总是陪伴在希明阁下床前的姑娘，那位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姑娘，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一向温和的希明·加尔德也仿佛变了个人。 因为传送门漩涡的吸力，无法靠近的他们只能远远地守着，防止被吸进空间裂隙，可虽然离得远，他们还是听到了那声嘶力竭的呼唤。 这真的太不幸了。 “是吗，真可惜……”新来的守卫同情地望着希明的背影，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起来，脚步都还有些虚浮，“可是里面还不算非常安全，他这样……” “没关系的，我们远远跟着。”守卫说着，吩咐其他人守护着峡谷口，然后跟了上去。 他们顺着圣骑士的脚印走，远远地看到了他在悬崖底下搭建木屋的身影。 他想干什么？难道他想长住在这里吗？ 两名守卫心中浮起了疑惑，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却没有从对方的眼中找到答案。 就在这时，圣骑士发现了他们，他缓缓地朝他们走过来。 守卫感到有些紧张，这位大人性情大变之后，似乎意外的强势，难道是圣光也无法笼罩庇护他的心灵了吗？ 他们也是教廷骑士，当然非常清楚圣光压制对他们的重要性，要是性情大变的希明不满他们的跟随，走过来揍他们一顿，他们也是无话可说的。 希明终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能帮我带点木材过来吗？”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他们该答应吗？按理说这里并不安全，除了留守的守卫，其他人一律不得进入才是，现在他不但进来了，还堂而皇之地让他们帮忙盖屋子，他们难道不应该义正辞严地狠狠拒绝他吗？ “咳……当、当然可以……” 在希明冷漠的注视下，守卫很没骨气地屈服了，灰溜溜地到峡谷外砍树去了。 在光明教廷精锐守卫的努力下，不到一天，一座木屋就建好了，希明就这样在峡谷深处住了下来。 寂静的深夜里，火堆在木屋外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头顶上，紫黑色的星空不时有流星划过，荒凉而悠远。 希明静默地坐在火堆边，凝望着燃烧的火焰，仿佛凝望着自己被烈火焚烧的心——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情绪，他所信仰的圣光已经无法庇护、压制他过于激烈的心情，他仿佛一夕之间变回了那个沉默的十七岁少年。 那些陌生的情绪——例如不甘心，例如……怨恨，纷纷朝他涌过来，要将他淹没。 希明不知道自己也会这样怨恨，怨恨宿命对她的不公，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甚至怨恨她……最后的时刻什么都顾及到了，安妮、罗格家的遗产、甚至于那些肮脏的加害者们都被提及，可却一句话属于他的话也没有留下。 在她的心里，他不够重要吗？ 希明知道这样的怨恨毫无道理，但他无法控制，在圣光无法庇护的那一部分里，一个全然陌生、却真实存在的自己在凝视着他。 ☆、第46章 半年 哪怕隔着破碎的时空，也想要离她近一点，可站在这片大战后焦黑的土地，他却又每天重复地回忆起离别，这样难熬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半年。 在这半年里，希明每天都会到峡谷的中心去，有时候会发上一整天的呆，有时候会带上花苗和铲子，在焦黑的土地上培育新鲜的颜色。 一开始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漫长的黑暗会将他腐蚀吞噬，但是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弱小的金色花苗在荒凉的黑土地上盛开，仿佛也在他心中那片黑暗的土地上盛开了。 望着那片美丽的金色花海，希明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宁静，夕阳的余晖下，他种下了最后一株“金色光芒”，然后提起铲子开始慢悠悠地往回走。 希明漫不经心地望着往来巡逻的守卫，他们向他打招呼，他微微地点头以示回应。守卫们已经完全习惯了，哪怕在光明教廷时对那个亲切温和的圣骑士多熟悉，也不会再对现在这个稍嫌冷淡的男人感到惊讶。 作为光明教廷神职的一员，他们太清楚这样的状况了，情绪太过激烈以至于连圣光都无法安抚，导致了性格上的变化，他们真的，太清楚了。 外界传言神职人员的意志坚不可摧，但脱离了圣光的庇护后，产生了依赖性的他们其实也很脆弱，否则也不会出现神职失去圣光的眷顾后无法忍受而选择自尽的事。 “希明阁下，您有远方来信。”巡逻的守卫从包裹里取出了一封密封的信件，递给他。 希明顿了顿，长时间脱离了外界的交流，令他忽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条件反射地接过了信件。 “这片花海真美啊，”守卫转头看了看在晚风中起舞的‘金色光芒’，赞叹着，“难以相信，在恶魔腐蚀过的地方竟然还能有生命存活。”大概，也就只有这位圣光之力充沛的圣骑士阁下才能净化这片土地吧？ 希明收起信件，淡淡地笑了笑：“‘希望总会在最黑暗的土地上绽放’，不是吗？” 他说的是圣典中的词句，守卫们心领神会地微笑起来。 “我们猎到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您要尝尝吗？”守卫又问。 希明摇了摇头，婉拒了：“谢谢，但我最近胃口不太好。”他知道驻守在这种偏远地方的守卫日子普遍都很艰苦，在经过恶魔一战之后，附近的村落和小镇几乎都荒废了，而军队的补给总要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经过一层层的盘剥，到这里也不剩多少了。 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希明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打开了信件。信是从王城帝都寄过来的，署名是教皇安斯艾尔阁下。 他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教廷的施压下，王城的简家族渐渐处于处于弱势，光明教廷开始履行对莎莉·罗格的誓言，他邀请希明到王城去——以莎莉·罗格恋人的身份，去为她观看这一场闹剧。 希明无法拒绝。 他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覆盖着他星辰般闪耀的双眼，他沉思了许久，终于从随身的包裹中轻轻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放在干净的木桌上。 “安妮。”他轻声对透明瓶子里的幽蓝色灵魂说，“跟我一起回到王城吧，你有权利和义务，替代你的姐姐看着那群肮脏的野兽覆灭。” 这一天终于要到来，而为之奋斗的那个人却已经离去，她没有能等到这一天，走的时候一定很不甘心，对吗？ 希明用力闭了闭眼，莎莉愤怒地拧眉的模样仿佛又浮现在他的眼前。明明笑起来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个性却格外的激烈。 “你的不甘心，由我来为你完成。”他轻声说着，然后提起铲子，走到了木屋外。 希明在小木屋的旁边挖了一个坑，然后毫不讲究地坐在了地上，用枯树枝燃起了火堆。 火堆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温暖的光芒将他面无表情的脸庞照耀，在他的头顶上，紫黑色的浩瀚星空依然沉默，一如半年前他刚进入峡谷的那个晚上。 不同的是，他的情绪已经趋向稳定。 老师说的没有错，她将他最珍视的东西托付给了他，托付给了她心目中认为可靠可信任的“圣骑士希明”，而不是一个被伤心击倒的懦弱者，他必须达成她的遗愿。 “撕拉——”希明撕下了一页日记，扔进了火堆里，火焰很快吞噬了那特殊的纸张，纸张上记载的一切也随之湮灭了。 他像是没有看到，面无表情地一页页将日记撕下来，扔进火堆里。 等到一整本日记本化成灰烬后，他将那些灰烬推进了那个坑里，埋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希明回到了木屋里取出了自己的长剑和铠甲，离开了居住一年的小木屋，他的身上只有莎莉交给他的银币项链，和装着安妮灵魂的小瓶子，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带走。 趁着夜色，希明重新踏上了征途。 无尽的灰暗虚空中，一具似乎没有生命体征的躯体漂浮着，她的身上闪着微弱的金色光芒，仿佛要将她带到不知名的远方。 这里遍布着破碎的星辰，光的残影与蛰伏的黑暗共存，凶险而隐秘的空间裂隙偶尔会发出冰冷的寒光。 但是这具躯体却恰好能完美的避开那些裂隙，继续前行。 这具躯体，正是半年前坠入了空间漩涡的莎莉。她在掉进空间漩涡之后，恶魔之王雅利安原本想要趁机将她带走，没想到反而帮助她缓冲了几秒，让她不至于立刻被搅碎，这也导致她陷入了昏迷，并长时间地漂流在这虚空之中。 至于恶魔之王失手的原因……大概也和莎莉身上发出的亮光脱不了关系。 “看看虚空的彼岸为我们带来了什么？” 一个带着笑意的女音在这亘古寂静的虚空中响起，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男人低沉的而困惑的一声“嗯”。 一座微型的石头小岛从虚空的那一边飘过来，在那岛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那名女性伸出手，像是在虚空的海洋里轻轻一捞，漂浮着的莎莉的躯体就这样被她“捞”上了岸。 女性半蹲下来，从莎莉的身上取出了那个发着金色光芒的东西—— 那个东西，竟然是莎莉从光明神使的雕像上取下来的“神使徽章”！ 这个曾经轻而易举杀死恶魔的东西，此时正安静地躺在那名女子手上，布满锈迹的外表与赋予了它沉重的历史感，却也无法掩盖它温暖的光芒。 “原来是……它。”那名女子——罗莎笑了笑，抬起头看向白河，后者心领神会，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不过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小姑娘的身上？”她皱眉，查看了莎莉的状况，却发现她被浓重的恶魔的气息环绕着，处于将近永恒的昏迷之中。 “一个有着奇特遭遇的孩子。”罗莎的手在莎莉的额头上抚过，她的手带着令人舒适的圣光，抚平了环绕着她的黑暗。 沉浸在黑暗迷雾中的莎莉发出了轻声呻/吟。 当莎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蓝紫色的空间里，这里漂浮着星辰的碎屑，光明与黑暗共存，一丝丝隐秘的空间裂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而她就处在这个空间的一座漂浮的小岛上。 她没有死吗？ 莎莉感到有些茫然，而就在她转头四顾的时候，她发现了这个小岛上竟然还有两个人！ 那位女性看起来庄严而美丽，她穿着几百年前的服饰，端坐在高处的石头王座上，而那个男人长相有些奇特，穿着也奇特，像是她在野史里见过的异族人。男人站在女人的身后，俨然一个称职的保镖。 “你们……是谁？”莎莉警觉地开口，却被自己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她的身体也像好几年没动过一样僵硬。在她昏迷的时候，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的‘庇护者’把你带来我的身边，”女人明亮的双眼带着友善的笑意，她说，“我很高兴能见到旧世界的剪影，无论是人还是物，所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她的笑仿佛带着特殊的魔力，像是圣光的威严，又有着它的温暖，令莎莉感到十分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庇护者？”她困惑地重复着，有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你说的庇护者是……？”难道是……希明？！他也跟着跳下来了吗？这个傻瓜！他人呢？！ 莎莉焦急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寻找希明，却被女人的一句话制止了：“看起来有个重要的人跟你分别了，不过，我说的庇护者并不是人类。” 她说着，将那枚锈迹斑斑的徽章展示了出来，莎莉望着那枚神使的徽章，微微一愣。这枚徽章，不是她在屏障山林的深处得到的吗？那时她还在被恶魔塔多拉奴役着，无意间走到光明神使雕像面前的她，因为对暗无天日的未来绝望，将这枚徽章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却阴差阳错杀死了恶魔，自己反而重获新生。 从那以后，她一直将这枚徽章带在身上，这一次，竟然也是它救了她吗？ 想起那座有着仁慈眼神的神使雕像，莎莉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她转头看向那个女人，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她正朝她微笑，而她的眼神，是如此熟悉。 ☆、第47章 偿还 “你……你是？！”莎莉震惊地望着那个女人，记忆中神使雕像“莎罗琳娜·星辰”的脸庞与她渐渐重合…… “在属于你的记忆，我的名字应该叫做‘莎罗琳娜·星辰’，光明教廷历任神使之一。”莎罗琳娜大方地承认了她不敢置信的猜想。如同远古的诸神一样，她已经离开了那个旧世界，几百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受到来自那儿的召唤。 莎莉感到一阵眩晕，脚步都有些踉跄了。在她昏迷不醒的时间里，她究竟都到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会遇上存在于几百年前历史中的光明神使？！ 莎罗琳娜·星辰，她听希明说起过这个名字，这位有史以来最杰出的神使，据说连盘踞在屏障山林千年之久的伪神都被她歼灭了，而且历史上关于她最后的记载很模糊，并没有她回归天国的文字，难道她就这样一直活了几百年？ 莎莉的呼吸有自有些急促，她太震惊了！她面对的是一个在艾泽大陆备受尊崇的历史古人！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莎罗琳娜再一次重复，将莎莉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是了，这位神的代言人连伪神都能击败，难道不能帮她完成这小小的心愿吗？ “尊敬的神使阁下……”她咬了咬牙，上前，“我的姊妹受尽侮辱死去，她的灵魂无法回归天国，请求您……将她带回女神的怀抱。” “我可以看看她吗？”莎罗琳娜询问。 莎莉下意识要伸手掏透明小瓶子，摸了个空之后却又想起自己已经将它交给了圣骑士。 “……我将她托付给了一位可以信赖的朋友，”莎莉有些着急，“我去将她带过来——” “等等，你就这样离开，凶险的空间裂隙会把你吞噬。”莎罗琳娜制止了她，她走下了王座，来到莎莉的身边。 “……这样就可以了。”莎罗琳娜喃喃自语，将手按在她的额头上，闭上了双眼。 这样的举动令莎莉感到无比熟悉，那个温柔的幻影仿佛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再一次想起了分别时那人心碎的模样，不禁鼻子一酸，有了片刻的软弱。 似乎每一次，他们都在命运的岔路口相遇，然后不得不分离。这一次，他们又将会如何呢？ “……你让我感到惊讶，小姑娘，”莎罗琳娜收回手，神情有些哭笑不得，“……你喜欢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对象。” 莎莉似乎才想起自己的记忆正在被人探视，她狼狈地离开了视线，不说话。觊觎别人家未来的教皇被发现这种事……总归是尴尬的。 莎罗琳娜有些头疼:“你这是在挖我们女儿的墙角呢………”她转头和身后的男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无奈地说，“算了，先说说你妹妹小安妮吧。” 听到“安妮”这两个字，莎莉立刻转回视线看向莎罗琳娜，眼里带着期盼和惶恐，想要问，却又怕听到噩耗。 “她的灵魂无法回归天国。”莎罗琳娜严肃地说。 莎莉听到这句话，仿佛被雷打了一样愣在了当场:“那……我的小安妮……”她无助地喃喃自语着，就连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光明神使都这样说了，光明教廷能成功的几率也几乎为零了。 莎莉努力眨着眼，将哽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像平常一样正常:“真的没有办法吗？我可以……”付出我有的一切。 “不要着急，我说的回归不是那个意思，”莎罗琳娜轻轻拍了拍这位伤心的姐姐的肩，脸上有着同情，“你的姊妹，她本来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厄运，女神并没有召唤她。所以，她应该获得新生。” 她说完，转头看向了身后的男人。 “战神大人~少不了要让你跑一趟了，这附近应该有许多松软的材质。” 她的话说得并不直白，但她身后的男人却听懂了，转身离开了漂浮着的小岛。 “您的意思是……？！”莎莉怔住了，急切地抬起头看着莎罗琳娜，心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光芒。 “她是个好孩子，值得这样的新生，”莎罗琳娜笑容温柔，有着不符合她年轻外表的慈爱，“我会为她重新塑造一副躯体，洗去她关于罪恶的记忆，如同婴儿重临人世。” “这一次，你可要好好教会她，应该如何保护自己。” 莎罗琳娜的话一字一句打在莎莉的脑海里，震起了狂涌的浪潮。 “您是说，她会回到我的身边吗？！”她激动地抓紧了莎罗琳娜的双手，呼吸急促，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位富有威名的神之使者。 莎罗琳娜的话，太有诱惑力了，即便是只有十分之一的希望，都足够令莎莉失态。 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一点，自从安妮逝世后，这个小了她十多岁的妹妹，几乎已经成了她无法愈合的伤口，即便是当初作恶的人渣都已经被她用最残酷的方式处死，但她仍然会感到自责——责备自己忙着赚取学费，总是丢她自己一个人在家，责备自己没有好好地教她自保…… 这是一个自己吃得半饱，却可怜路边的乞丐没有饭吃的单纯孩子，却遭受了这样的噩运。时间不能重来，但是如果她的生命能重来…… “是的，她会回到你的身边。”莎罗琳娜脸色严肃地回答了她。 莎莉终于相信了。 “我……我需要付出什么？请告诉我……”莎莉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和，却又紧张地握了握自己的手，回想着自己拥有的一切。 财富？她有罗格家的遗产，但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头绪，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些什么。 或者生命？青春？她看过一些神话故事，知道这些无形的东西似乎很受神祗们的青睐，更重要的是:除了这些之外，她一无所有。 “你不需要付出什么，因为这是对安妮·罗格的弥补，但是对于你个人而言，莎莉·罗格——”莎罗琳娜严肃的神色渐渐变得严厉了。 这样威严而正气的神色，莎莉曾经在希明那儿见到过，在他们初遇时。 莎莉不知觉地站直了，她低下头，像一个等待长者训话的孩子。 “你有责任偿还你的罪孽。”莎罗琳娜挥了挥手，古代长袍的袖子在半空中划过，像一只翩飞的艳丽飞鸟。 随着她纤细的手划过的轨迹，半空中出现了一幅惨烈的画面—— 年轻士兵们愤怒的面容，以及他们破碎的身体最后躺在冰冷的黑土地上的画面。 莎莉用力闭了闭眼。那是她第一次屠杀没有沾染着罪恶的人，那些年轻士兵的面容，那张插在黑土地里的纯白色信笺，是她永远无法抚平的歉疚与罪孽。 “我愿意以命偿命，神使阁下……”她深吸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莎罗琳娜打断了。 “你要相信，他们并不稀罕你的性命。”她收起了半空中的影像，严厉不减，“有的是比死更难的惩罚方式，去拜访他们的家人吧，肩负起他们对家人的责任，这是你唯一能够弥补的。” “……我接受惩罚。”莎莉攒紧了袖子，神色坚毅，“这是我应该做的。” 即便是神使不说，她也会在南下王城前给那些家庭留下足够的赔偿——那是她唯一能给的东西，而现在，除此之外，她还将面对死者家属的怒火。 那或许会很艰难，但那是她应得的报应。 永恒王城，繁盛的帝都。 时隔将近一年，花一般的少女们终于等回了她们心目中远征的英雄。 她们不是第一次迎接希明·加尔德的归来，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淡漠而平凡的他。 印象中，他总是洁净而威严地骑着高大的战马，带着捷报归来，而这一次他却是牵着战马，穿着平凡的便装，如同一个普通的旅者慢慢步入高耸的城墙门口。 “……希明？！”奥德莉公主迎了上去，她上下地打量着希明，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你怎么……？”她后面的话没好直接说出口，而是委婉得问，“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的你看起来……就像要去种庄稼了一样，我特意换了最漂亮的衣服来迎接你呢。” 她的语气有些委屈，像是被恋人亏待的女孩一般，带着点撒娇，然而希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谢谢。”然后，他转头看向了一同前来迎接的简家族族长——艾布特·简，后者对他回以友善的笑容。 希明把玩着手中的硬币项链，在艾布特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中，走向繁华的王城，而在越过他的一瞬间，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它在我手上，有本事就来抢吧。” 说完，希明神情淡漠地走进了城门，他身后的奥德莉公主跺了跺脚，还是矜持地呼唤他的名字，追了上去。 ☆、第48章 回归 浩瀚无边的虚空之中，一座小岛仿若渺小的扁舟，缓缓地漂浮在这虚空海洋，在虚空那永远无法到达的尽头，有着炽热的光亮，照耀着这片灰暗的天地。 但莎莉已经在这儿漂浮了整整一年，却似乎没有靠近分毫那片炽热的亮光。 然而，她并不在意那些——那跟她没有关系，她的眼里只有在神使手中渐渐成型的“躯体”，那是她将要重生的姊妹。 在醒过来的这半年里，被神使称之为“战神阁下”的那个男人，不时会从虚空之海里找到一些“柔软的材质”，而神使会将这些材质柔和熔炼，渐渐做成了一个十三四岁小女孩的躯体。 莎莉从一开始的激动渐渐平静下来，可是偶尔在睡前，她仍会掐掐自己的脸颊，想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她从来不敢奢望的事，竟然真实地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可怜的小安妮竟要回到她的身边了。 莎莉摸了摸安静躺在石台上的躯体——它就跟安妮睡着时一样，而她也像在抚摸安妮一样抚摸着它。 莎莉的眼睛有些酸了，她转过头去吸了吸鼻子，擦掉了眼角的润湿。 “很快你们就能见面了。”莎罗琳娜对她微笑。 “感谢您在我们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莎莉朝她深深地鞠躬，“我……没有什么可以献祭给您……”唯有永远竭力维护神使所信仰的天神，也是……他所信仰的神祗。 “别这么说，至少你为我带来了这个。”莎罗琳娜朝她扬了扬手中的徽章，在光明神使的净化下，徽章发出了昔日的夺目光彩。 “而时间对于永生的神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望着眼前的光明神使，莎莉的眼前忽然浮现起了希明的面容，他眼中的坚定与温柔，和此刻的神使是那样的相似，或许，这就是光明教徒特有的气质吧？ 想起他，莎莉的目光也变得温柔了，和以往伪装的温和不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柔软情绪，仿佛他代表着这世界上所有的繁华，想起他，就像想起所有美好的一切。 在这浩瀚的虚空之中，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在外面的他还好吗？阔别一年，他还会……为她心痛吗？ 偶尔想起临别时希明痛苦的样子，莎莉的情绪总会变得复杂，她并没有忘记神使已经探视了她的记忆以及……情感，而直到半年后的今天，神使仍然一句话也没有再提起。 其实这样对谁都好，不是吗？她可以重新来过，可以假借死亡的名义蛰伏，了结她的敌人们，而没有人知道她还活着。 而他，伤心过后，仍然是那个拥有着光明前途的圣骑士，他不会辜负老教皇的期望，他会走上那个万人拥戴的位置。 这样不是，很好吗？ 莎莉垂下了眼睑，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片温暖的阳光。阳光虽暖，却惠泽万物，怎么可以只属于一个人呢？ “在发呆吗？过来协助我，”莎罗琳娜站在那具躯体身边，脸色有些严肃，“躯体已经塑造完毕，我将要召唤安妮·罗格的灵魂，你是她的血亲，必须在场。” 终于到了这个时刻。 莎莉连忙收起伤感与低落，正了正脸色，走上前去。 最近的永恒王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帝都里赫赫有名的简家族垮台了，据说他们在帝都里担任着军务重臣的族长，试图窃取光明教廷的机密，圣骑士希明·加尔德及时揭露了他们的阴谋，将他们送进了监狱。 盛极一时的家族，也终于像过往的那些权势世家一样走向衰落。 在完成这一切后，回归王城半年的希明，也将与老教皇告别，奔赴贫瘠的帝国边境。 “你不能这样一直逃避，希明。”安斯艾尔严肃地望着他最悉心栽培的学生。 可这一次，希明却没有避开导师的注视，他坦然地望着老教皇，语气平稳地回应:“不是逃避。我有我一定去做的事，这是我对她的誓言，也是，我必须替代她偿还的债。” 安斯艾尔沉默了一会，随后叹了口气，神情却复杂，有欣慰，也有沉重——希明是坚韧的，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但他的个性却再次产生了偏离，有种将要回到17岁之前的沉默阴郁。 “那么，希望你早日归来吧，你知道，我能见到你的次数不多了。”安斯艾尔从雕刻着天使与羽翼的王座上站起来。 “请不要这样说，女神会眷顾您的。”希明微微低头，看着走过他身边的老教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里高大强壮的养父已经变成一个佝偻的老人，他必须低着头，才能看清楚他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 “女神无须眷顾我，她就在我们的身边。”安斯艾尔微笑，回头看着他，“陪我这老父亲走一走吧，这样安静的午后也不多了。” 希明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金碧辉煌的中心圣殿，而在离开那象征着权利巅峰的地方后，他们仿佛也褪去了身上的金光，变成了一对普通的父子。 午后阳光温暖地倾洒在中心圣殿的后花园里，五颜六色的鲜花安静地与飞舞的小精灵嬉戏，路过的神职人员纷纷与他们打招呼。 安斯艾尔在喷水池前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希明，笑着说:“还记得这里吗？你刚回王城的那一天，和阿尔法在这里打了一架。” “那时你才刚到我的腰间，而现在却比我高了一个头还要多，时间过得真快啊。” 希明侧头看了看这洁净的喷水池，脸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怎么会不记得呢？他刚回王城的时候才十岁，是个异常倔强的年纪，他忘了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跟阿尔法在这里恶狠狠地打了一架。 是的，打架。他从前其实不算是一个温和的人，从战争前线回来的战争孤儿，多少都有点好狠斗勇，他也并不例外。 但是，王城帝都的繁华，还有中心圣殿的祥和安宁，渐渐抚平了他心中的戾气，但圣光却无法让一个见惯了残酷战争场面的孩子相信它，直到17岁那年，他遇见了她。 那美好得仿佛幻觉的邂逅，终于让他坚信那是圣光让他们相遇。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的成长令我感到欣慰。”当年的事，老教皇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但他聪明地没有提那个令养子伤心的名字。 “我很高兴在接到女神的召唤之前，能培养出这样一位继承人，我想，我可以放心的把光明教廷的未来交给你。” 老教皇的话令希明诧异地抬起了头，虽然他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导师的直白仍然让他感到了压力。 “……我不一定是最适合的人选。”希明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阿尔法或许更能压制皇室，而维奇也很有冲劲……”虽然莎莉曾经告诉他，阿尔法私自出售圣光卷轴，但是换一个角度想，这未尝不是阿尔法懂得变通的一面。 “阿尔法并不适合，而维奇……他太年轻了。”老教皇摇了摇头，“不要推卸一个信徒该承担的责任，希明，你应该明白:世界上仍有圣光照耀不到的角落，而我们的责任，在于净化那些黑暗的角落。只有这样，像莎莉·罗格那样遭遇的人才会越来越少，你也并不想看到悲剧重演，不是吗？” 他提到了他心中的隐痛，希明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快！快把他送到高级医疗室！”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花园外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和凌乱快速的脚步声，他们同时向外看去，只见几名医务人员用架子抬着一位农夫打扮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路过，那位中年农夫浑身都是血，一动也不动。 “发生了什么事？”安斯艾尔开口了，他转头看向希明，“去看看吧。” 在医务人员短暂的停顿中，希明快步地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希明用手护住了他的颈部，温暖的金色圣光闪起，中年农夫的呼吸总算平稳了一些。 “城南有魔兽突袭，他受了很重的伤。感谢圣光，你今天在这儿。”医护人员脸上的焦急总算缓解了，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希明。 “安全区域怎么会有魔兽？”安斯艾尔走到他们身边，他看了看你身上的农夫，开口，“只有他在场吗？”按理说，普通民众对上魔兽是绝对不可能生还的，这倒是个例外。 “还有他的孩子。”医务人员恭敬地回答，“他的小女儿在场，为了保护他的孩子，他就像最强大的勇士那样战斗，几乎和魔兽同归于尽。” 她说完，朝安斯艾尔微微弯了弯腰，然后匆匆地带着稳定下来的伤患走了。 “……不可思议。”希明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他一定是一位伟大的父亲。” 安斯艾尔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正的力量并不在于你的战斗力，甚至也并不在于圣光。” “它存在于你的心中。你的心有多强大，就能发挥出多强的力量——甚至加倍的力量。” “而这，是王者必备的素质。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地明白这个道理。” 安斯艾尔说完，转身将要离开:“好了，你应该启程了，别忘了到落日峡谷看看。” “那里有什么吗？”希明困惑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师的背影。 安斯艾尔转回头看他:“你以为封印是绝对的吗？莎莉·罗格掌握着恶魔之王的力量，她会坠入漩涡，难说不是因为恶魔之王的恶意。如果恶魔之王恢复了全部力量，那将会是光明教廷的灾难。”所以他们必须时刻紧盯传送门。 “……您是说，她有可能还活着？！”希明呼吸一紧，紧张地望着安斯艾尔。 “就算她还活着，你想要穿越过空间之门，到恶魔的世界去找她吗？”安斯艾尔冷静地看着他，“对于恶魔而言，圣骑士也算美味又显眼的点心。” 希明紧紧抿了抿唇，然后开口:“这是属于骑士的忠诚。” “那我很遗憾，穿越空间之门的秘典只有历代教皇可以翻阅。”安斯艾尔说，“而且，在那种规模的空间裂隙面前，恶魔之王也不一定有办法横插一手，就算他带走了你心爱的姑娘，她也早就被抽干力量，葬身恶魔界了。” 希明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已经过去一年了呀，只不过……始终还有不甘心，还是不敢去想她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王城，奔赴前线。有一些事，如果不是他沉浸在悲伤里，他早该去做了。 希明带着小安妮的灵魂一路北上，抵达了南北边境的中立森林。在这边境的落日之城，再也没有那个一身光辉的圣骑士，只是多了一位平凡的冒险者，一个站在大街上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到三个的力量型战士。 “快吃吧……一会就要出发了。”希明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透明的小瓶子，悄悄地将圣光的力量传递进去，而小瓶子里，安妮的灵魂贪婪地汲取着那温暖的力量，而她的灵魂颜色也渐渐变淡了。 这是一个好现象，这说明，笼罩着她的黑暗迷雾，已经渐渐地散开了。 希明虽然不是教皇，没有女神亲自赐予的神之力，但他拥有的圣光之力确实比平常人要厚重许多，而安妮是莎莉唯一留给他的、她最放心不下的牵挂，他又怎么能看着她消散呢？ 在这一年的日夜相处里，即便是安妮的灵魂处于厚重的黑暗迷雾之中，却也渐渐地习惯了希明的气息，习惯了被他那厚重的温度包裹与保护，甚至偶尔还会表现出对他的亲昵依赖。 望着在瓶子里打滚、疑似撒娇的小灵魂，希明冷淡紧绷的眉头也渐渐地舒展开了。 他这算不算是爱屋及乌？ 如果……如果莎莉没走，这个正在撒娇的小姑娘，也算是他的妹妹了。 希明望着安妮模糊的面孔，眼前却是莎莉温柔的微笑。 “加尔德！该出发了，你在发什么呆？”不远处传来一个粗矿的男声，希明听到他的声音后，立刻将小瓶子贴身放好，朝他们走了过去。 “喂，你们觉不觉得这个怪力战士，性格上也挺奇怪的？”费滋用手肘撞了撞一边的同伴，说，“你看，他看起来也比咱们强壮不了多少，那一身的蛮力，比那个一身肌肉、两个人宽的角斗士‘屠夫’还要可怕，而且我听说他赚钱挺拼命的，怎么就过得这么落魄呢？” 虽然加尔德看上去落魄，但确实很有实力，不然他们也不会把他吸入自己的冒险小队了。 “听说他未婚妻死前欠了别人很多钱，所以……” 随着希明的靠近，这些议论声也纷纷地变小了。 “这次的任务是特级魔兽的晶核，有人花了大价钱订购，大家都打起精神来！”长得像熊一样强壮的队长对他的队员们喊道。 这个冒险小队，是某个大型冒险团的精锐小队之一，平常主要负责一些重要的悬赏任务——比如这次特级魔兽的晶核，虽然大部分的金币都落入冒险团的囊中，但剩下的也足够他们享受一段时间了。 原本这个报酬超高的任务是轮不到他们接的，但是因为加尔德异常出色的作战能力，他们小队最近的成绩实在太好了，团长对他们的期望很大。 想到这，队长盖尔不禁多看了一眼希明。 希明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地摩挲着他的骑士宽剑。 “放心吧！有加尔德在呢。”队里唯一的女孩儿热情地抱紧希明的胳膊，壮观的胸部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他健壮的手臂。 在其他队友嫉妒的目光中，希明冷静地抽回了手，就像没看到百丽儿火热的目光和暗示，说:“我们该出发了。” 容貌俊美的男人到哪里都是受女人欢迎的，尤其是边境的女佣兵们，豪气起来简直可怕，但可惜，希明就像瞎了一样看不到那些送上来的“波涛汹涌”和如花似玉。 如果不是知道他在为他故去的未婚妻还债，落日城的男人们都不敢在他面前光膀子脱裤子了——毕竟他的力气实在很大，战斗力也可怕，要是他什么时候起了歹念，一般男人也只能含泪屈辱就范了。 这次的任务很快就结束了，在分到属于他的那份金币后，希明只为自己留了几枚金币当生活费，其他的都分成几份，按照那些遇难士兵的家人住址邮寄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希明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正思考着要不要去佣兵工会多接一些任务，还没等他思考完毕，被他贴身收藏的小瓶子忽然颤动了起来。 “嗯？”他一愣，取出小瓶子一看，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吃一惊——只见安妮的灵魂自己用力推撞掉了瓶塞，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飞了出来！ “安妮？！”希明的心“咯噔”一下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归天国吗？不……回归天国不该是这样的，难道附近出现了新的亡灵法师，在吸取附近亡魂的力量吗？这是唯一可以解释这种现象的理由！ 该死的……到底是谁？！ 希明伸出手想要抓住安妮，但空气中却忽然划出一道锐利的风刃割伤了他的手。 锐利的危机令他下意识地抽回了手，就在这空档，宁静的傍晚忽然刮起了狂风，将安妮的灵魂卷向了远方。 “呜~呜~！”将要被卷离希明身边时，安妮剧烈地挣扎着，呜咽着向他求助。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希明几乎是下意识就反应了过来，他咬紧牙关，朝安妮被卷走的方向飞快地追了上去！ 这是莎莉唯一留给他的，是她的亲妹妹，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她平安地送往天国，而不是再次坠入不幸中！ 虚空 “回去吧！空间裂隙已经为你们打开。”莎罗琳娜站在漂浮的小岛上望着莎莉——和她身边那金发碧眼的漂亮小姑娘。 金发碧眼的小姑娘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似乎对眼前的景象十分不解，却懂事地依赖着姐姐，什么也没有问。 莎莉再一次朝她深深鞠躬，而当她将要踏出空间裂隙时，脚步却犹豫了。 “看起来，你还有问题想要问我。”莎罗琳娜微笑。 “希明……他会成为下一位教皇阁下吗？”莎莉转过头，脸上的神情和寻常的少女并没有什么不同，再也没有了往常的坚定和严肃。 在爱情面前，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彷徨的初心者。 莎罗琳娜静默了一会，随后又笑了笑，回答:“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眼光，或是他的能力，不是吗？” 她说完，摇了摇头，说:“走吧，别再问我这些事了，我可不是一个合格的爱情顾问。” 莎罗琳娜挥了挥手，虚空的风将她们卷起，送出了危机四伏的空间裂隙随后，这裂隙飞快地闭合了起来，仿佛从未存在过。 落日城和落日峡谷的距离并不算远，希明追到落日峡谷，也只用了不到3天的时间，而当他站在落日峡谷中时，却再也感觉不到安妮灵魂的气息，无论他如何追踪寻找，都无法找到哪怕一丝丝异样。 希明紧紧抿着唇，就在这时，峡谷的守卫发现了他，他们惊喜地朝他跑过来，七嘴八舌地跟他报告了这几天峡谷的异常。 “希明阁下！您绝对无法想象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简直太可怕了！空间裂隙发生了暴动，幸好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它就再次重归于平静。” “我……”其中一个守卫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小声地说，“我好像看到了……莎莉小姐。”虽然神职人员不惧怕任何鬼魂，但那种情形下猛然间看到，却也让人不得不心里发毛。 听到莎莉的名字，希明先是一愣，随后猛地反应过来——安妮的灵魂，莎莉的幻影，空间裂隙的暴动…… 希明抓紧了那守卫的衣领，紧紧盯着他:“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 “是、是的！”守卫被他吓了一跳，却仍然强撑着回答，“我曾经见过她几次，不会记错的。” 这里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安妮的灵魂会被吸引到这里，而守卫却说看到了莎莉？空间裂隙又为什么会暴动？ 希明阴沉着脸，在漩涡封印附近仔细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象。为什么守卫会看到莎莉？是她在召唤安妮吗？她是无法安息，还是…… 后一种可能性，希明几乎连想也不敢想。 “必须将这里的情况上报到中心圣殿。”他皱紧眉头，遥望着王城帝都的方向。事关空间裂隙，他想他也应该回王城一趟，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导师才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希明再次返回了落日之城，这一次他并不打算停留太久，牵着他的战马买了足够的粮食后，转身就要启程。 这里离王城太远了，他必须马不停蹄赶回去，这样，安妮或许还有救。可是还没有等他牵着战马走出城门口，他的队友们就发现了他。 “嘿！加尔德！你跑哪里去了？有大任务，你知道吗？”百丽儿小跑着来到他身边，惯例抱着他的手臂，拖着他往回走，波涛汹涌的部分紧贴着他，让其他的男队友们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希明皱起眉正要拒绝，却发现不远处的盖尔和一对姐妹站在一起，不知道正在聊些什么，他还愉快地朝他招了招手。 那对姐妹看上去年纪不大，姐姐罩着斗篷，看不清脸，只能从身材辨认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妹妹十三四岁左右，是个漂亮的小美女，看起来很天真乖巧。 “那是谁？”希明紧紧盯着那个小女孩，问道。 这个孩子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他说不清具体，他可以肯定，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他并没有见过，但他心里有个奇怪的声音怂恿他留下来。 而那个年轻的女人…… 希明紧盯的目光转到了那女人身上 “我们未来一段时间都雇主！”百丽儿回答了他，然后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两只肥羊！” 她踮起脚尖趴在希明的耳边说话，俏丽的脸庞几乎要贴在他刚毅的侧脸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对亲密异常的恋人在说着悄悄话。 ☆、第49章 错觉 希明的注意力仿佛全被那个年轻的女人吸引了，如果说那个小女孩只是让他感到有点熟悉，那么那个年轻女人……那个年轻的女人，就已经不止‘感到熟悉’这样简单。 是他的错觉吗？ 他紧紧盯着她那罩着斗篷、看不清的脸庞。 那个人的身影，他曾经无数次悄悄地凝望，也数不清多少次在梦里回忆起，他原以为自己绝对不会记错，然而现在，这个女人仅仅是站在那儿，就让他恍然以为莎莉回到了他的身边。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希明，他走到了那个年轻女人的身边。 “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他的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诧异的望着他。 “加尔德？！你……？”队长震惊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了似的，印象中，他这个队员无论对外貌多出色的女性搭讪暗示，都表现得无动于衷，而现在，竟然对一个罩着斗篷看不清脸的女人产生了兴趣吗？ 然而，面对他疑似搭讪的话，这名年轻的女子的表现却全然不同于别的女性。 “你的要求很失礼，如果你现在向我道歉的话，我或许会接受。”年轻女人冷静却带着愠怒的声音从斗篷里传了出来。 百丽儿也是变了脸色，她完全想不到又冷又硬的加尔德也会有这样的举动，但听到他们的对话，还是飞快地走上去为他解围。 “抱歉，女士，我们只是想跟你开一个小玩笑……”她抱紧希明的胳膊，拖着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但可惜，他们的举动似乎惹怒了那位女士。 “我想我们的合作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盖尔。” 年轻女人转头对女孩冷冷地说:“亲爱的，让我们离开这些不懂礼节的家伙吧！” “百丽儿！加尔德！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快向这位女士道歉，”队长急了，冲两人吼道，“这可是尊贵的贵族小姐，跟你们这些粗鲁的家伙不一样。” 这个任务还是团长看他们最近成绩突出，才给他们的福利，这两位贵族小姐也许是传奇话本看多了，听说灭绝了的异族王骁勇善战、异常俊美，于是想要去丛林深处寻找王的遗迹，因此花了大价钱雇佣了他们——这种任务的性质，跟陪美丽的小姐去游玩有什么区别？！重要的是还有大把的金币拿！ 要是普通的队员，盖尔早就一口把他的头咬下来了，但出岔子的却是一向老实沉默的加尔德，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加尔德，他们的小队说不定还入不了团长的眼，这让盖尔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抱歉，您和我一位故人很像。”希明望着将要离开的年轻女人，紧抿着的唇终于还是挤出了道歉。 他最终还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他的恋人在大难不死后没有第一时间联络他，甚至还逃避他。 他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不和他相认，所以那种熟悉的感觉，果然只是幻觉吧？他的莎莉……已经离开了他一年啊。 “而您连声音都与她很像。”他垂下眼睛，淡淡地说。 听到他这样说，年轻女人的脚步顿了顿，她似乎思考了一会，然后才勉强说:“再有下一次，我会直接向冒险者工会投诉！” “当然没有！请您放心，露丝小姐，我以人格担保！”盖尔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嗯。”年轻女子——露丝冷淡地应了一声，“那么时间就定在后天吧，在这之前，你们可以去准备需要的东西。” 她说完，牵着小女孩转身离开了。小女孩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频频转头看希明，仿佛对他感到很好奇。 他们走远了，希明依稀还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姐姐，那个叔叔有点奇怪。” “遇到奇怪的人就要离远一点，少一点好奇心，知道吗？” …… 直到关上了旅店房间的门，莎莉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她冷静下来靠在门后，心却还是怦怦跳，眼前都是希明的样子。 他真的……变了好多，如果不是距离这么近，他们又是这样接触的话，她恐怕认不出眼前这个沉默平凡的男人，会是以前那个连发丝都环绕着温暖金光的男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莎莉沉思着，缓缓走到桌边坐下，她回想着回来后发生的一切。她和安妮在离开了虚空之后，并没有急着回王城—— 虽然已经和老教皇达成协议，但莎莉不会天真地以为，在她死后安斯艾尔还会遵守协定。 所以她准备在返回王城之前好好地准备一番，给她的敌人们带点惊喜，但是没想到在仔细地打探了王城的近况之后，结果令她大吃了一惊！ 简家族，真的垮台了。就像她以生命危险付出代价，和安斯艾尔协定过的一样，安斯艾尔没有违背他对她的誓言。 ……这其中有因为他的原因吧？ 莎莉想起了希明，想起了曾经光辉一身的他，此刻穿着破旧的铠甲，沉默地隐在人群里，他以前身上那种将要溢出来的圣光之力，似乎全都蛰伏了。 莎莉轻轻的扯开了斗篷，手却紧紧的抓着那昂贵的斗篷布料。 他到底怎么了？还有……那个碍眼的女人。 “姐姐，您怎么了？”安妮倒了杯水，好奇地看着神情古怪的姐姐。 “不，没有什么。”莎莉勉强舒缓了紧凑的眉头，笑得有些不上心。 按时间来算，她已经离开了一年，即便是再痴情的恋人也应该淡了，何况……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甚至连说也没有说明白，所以，他有自己的新生活不是很正常吗？ 而她换了一个身份，不和他相认，不也是希望他过上自己的新生活吗？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不甘心呢？ 一定是因为没想到他身边会有别的女人吧？而且那个女人看起来就很轻浮，怎么配站在那样的他身边？ 莎莉想着想着，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刻薄，有些恶毒。事实上那个女孩她也是第一次见，根本不应该对她作出这种评价，可是，此时此刻莎莉的心仿佛却由不得她了。 她感到很沮丧，作为罗格家最后的主事者，一向自控力不错的她，却没有办法控制这……不甘心与不理智。 “您在想那个奇怪的圣骑士叔叔吗？”安妮有些好奇地看着姐姐。 “并没有……”莎莉正要回答，却忽然发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着安妮，“你怎么知道他是圣骑士？” 在佣兵名单里，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战士，即便是见面的时候，如果不是认出他的身份，她也根本无法察觉他是圣骑士，他的圣光之力隐藏得很好。 可是安妮，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她并没有见过希明。 “我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就像姐姐你身上环绕着幽绿色的暗影迷雾，那位叔叔身上，也有着温暖的金光。”安妮认真地回答了莎莉的问题，“在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姐姐，您身上的气息，似乎多了沉重与悲伤，有人欺负您吗？” 安妮越说，莎莉越吃惊，可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莎莉却莫名地有些心酸。 明明受到伤害的人，是你啊，傻孩子。 “都已经过去了，”莎莉将安妮搂在怀里，微微睁大了眼睛，将泪意逼了回去，“已经没事了。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你能看到我们身上的气息的颜色？” 曾经，她并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亲在临终前都嘱咐她要将银币项链交给安妮，而现在她似乎明白了—— 安妮有着一种……类似魔法的天赋。这并不奇怪，罗格家在王城鼎立了几百年，其中也出过几位伟大的魔法师，安妮继承到某一位先祖的天赋也并不奇怪。 “这个，我也并不清楚呢。”安妮傻笑了一会，然后又问，“我有些饿了，出去买些东西，您需要吃点什么吗？” 莎莉神情舒缓了下来。安妮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而她本身……说起来惭愧，她只不过是一个继承了恶魔力量的普通人，对奥术魔法的理解，恐怕连圣骑士希明都要比她来得深刻。 等他们回到王城，安妮去了最高学府后大概就能弄清楚了。莎莉暗暗下了决心。 “你去吧，我不饿。”她为安妮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发丝。 看着妹妹甜美的小脸，莎莉是什么紧绷的心情都消散了。她曾经日夜自责没有好好保护安妮，也曾经因为妹妹的凄惨死亡而整夜整夜的失眠，难熬，痛恨……而现在，最艰难的日子都已经度过，还有什么值得她担心受怕的呢？ “好的，我一会就回来。”安妮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的莎莉一把拉住了手。 “等等！卷轴了吗？匕首呢？”莎莉有些紧张地检查着安妮的口袋。 “放心吧，都带着呢！”安妮调皮地朝她扬了扬魔法卷轴，“要是有人敢偷摸我的小手，就让他好看！对吧姐姐？” 莎莉放松下来，失笑:“好了，快点回来吧。” 安妮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房间。她原本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当然不愿一直待在沉闷的房间，然而当她走出旅店门口时，却看到了那位奇怪的圣骑士叔叔。 希明也看到了她，他意外地看了她几眼，斟酌了一会后，他走了过去。 ☆、第50章 未婚妻 “……安娜小姐。”他在安妮面前站住了，他望着这个金色长卷发、漂亮得像是洋娃娃的小女孩。 这个孩子让他感觉到熟悉，似乎他们已经相处了很久，但真要说点什么，一时间他还想不出要说点什么。 “叔叔，您是要请我吃饭吗？”安妮歪了歪头，看着眼前这个沉默高大的英俊男人。其实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姐姐长得漂亮，许多想要追求姐姐的男人总能想到从她这里下手，占便宜的机会来了推都推不开。 光明女神在上，小安妮可不是一个爱占便宜的姑娘。 听了安妮的话，希明扬了扬眉，眼睛里似乎多了些笑意。 “如果你要请我吃饭，咱们可不能离开旅店老板的视线哦。”安妮颇认真地说。 希明莞尔，他低下头用手背按了按硬朗的下巴，然后淡淡地笑着抬起头:“那么尊敬的小姐，请吧。” 希明给这位贵族小姐点了一份丰盛的午餐，而他自己却在一边不紧不慢地啃着面包。 “佣兵的收入很低吗？”安妮握着刀叉，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还好吧。”希明扯了扯嘴角。在同等实力下，佣兵的收入当然要比骑士的高很多，毕竟都是拼命的活。 可是，虽然这个冒险者团队并没有苛待他，那些从高风险任务中获得的金币对他来说却也远远不够。 当初围剿魔化莎莉的支援团有将近一万名士兵，这些守卫在边境的士兵们，大多家里贫困，有的甚至是家里的独子。 失去了一个壮年的劳动力，对这些贫困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毫无疑问，他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顾及到这么多个家庭，但是，她的罪孽必须要洗清，否则即便到了天国也要遭受严厉的刑法。 所以希明打算一边偿还，一边沿着莎莉在银币项链上留下的信息，去寻找罗格家的遗产。 “你每天只吃这么点，有力气保护我们吗？”安妮问。 希明失笑:“我受过严格的训练，更经历过更加残酷的环境，请放心，小淑女……” 当他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和错误，停了下来。 希明皱着眉头，为这个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称呼感到有些心惊，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安妮，安妮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笑眯眯地回答说:“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低头优雅地用餐，没有注意到希明古怪的表情。 希明终于知道他对这位小姑娘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如果……如果安妮还活着，可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美丽，优雅，却带着普通平民孩子的小淘气。在她那贵族姐姐的影响下，他从未见过的小安妮，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希明心里的怀疑渐渐加深了。在安妮灵魂被神秘力量夺走之后，出现了一个酷似安妮的人类，而她的身边跟着一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神秘女人…… 难道？！ “……你姐姐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他试探着问着，看着正在用餐的安妮。 安妮板起了脸，回答:“姐姐脾气很好，叔叔，您这个问题很冒犯，如果你现在向我道歉并保证不会有下一次的话，我会原谅你的。”——看在他长得那么英俊又请她吃饭的份上。 希明一愣。他原本是怀疑安妮的灵魂被修习黑暗术法的法师用来实验、奴役，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他的错觉吗？ “对不起，安娜小姐，是我太失礼了。”他微微低下头，带着歉意的笑道歉。 关于落日峡谷和安妮的事，他已经让当地教堂的专用信使回帝都传讯了，教堂专用的传讯马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将信息传达。 而他则决定节省时间，留下来继续寻找和调查。 希明看了看时间，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站起来对安妮说:“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去做，如果你需要找导游，可以带上盖尔。” “好的，谢谢你的午餐。”安妮乖巧地回答。 希明走后不久，莎莉也从旅店客房里走了出来。 “姐姐有事要做，一会你去陪陪莫特，好吗？”莎莉换了一身肃穆的黑色长袍，似乎要去一些隆重的场合。 “好的。”安妮点点头答应了。虽然她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不管是姐姐和时间、地点都有点不太对劲，而且姐姐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这些疑惑并不影响她对姐姐的信任——尽管姐姐莎莉忽然说出了“送她去王城最高学院进修”这种话。 在昏迷过去之前，为了给她攒钱去镇上的学院学习，她们一天只能吃两次饭，但安妮仍相信莎莉不会没有把握就这么说。 吃过了午饭，莎莉带着小安妮出了城，一路上，安妮跟莎莉说起了那个叫做“加尔德”的奇怪佣兵，莎莉这才感到有些纳闷——他为什么会跑到边境来呢？而且还做起了刀口舔血的亡命佣兵，光明教廷的薪水没有低到不够用吧？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想起某个有可能的原因，莎莉皱起眉，沉默了。 将安妮送到莫特那儿之后，莎莉深吸了口气，山林边缘的一个小村子走去。 她这次要去的，是那将近1万名战亡士兵中的其中一人的家，她从他们从军的地方得到了资料。既然她已经答应了光明神使，就不会拖延逃避。 她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或许是尖锐的谩骂，又或许是暴力，但更可怕的是沉重的负疚。而这是她应得的惩罚，就像光明神使说过的那样，多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刑法。 可是没关系，她经历过更痛苦的，一个人经历。而现在，她的亲人仍在她的身边。 莎莉让自己鼓足了勇气，她站在小村庄外，注视着村庄里某一家破旧的小房子，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踏出脚步，身后却忽然传来活人的气息—— “谁在那里？”她目光凌厉地侧身向后望去，正好看见焦急的盖尔拨开丛林走了出来—— “露丝女士！您怎么跑到这来了？这里虽然是密林边缘，但对于您来说还是很危险的！” 莎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冷淡地“嗯”了一声，说:“只不过是丛林边缘而已，不碍事。” 她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现在还不能暴露，否则以希明的敏锐和执着，事情一定会顺着她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但如果不甩开盖尔，她今天这趟就白来了。 “旅店老板告诉我你往这边走了。”盖尔有些得意，“我的追踪能力还不错，露丝女士。”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身边有一个假装战士的圣骑士。莎莉内心想着，扯了扯唇角，转移了视线:“我听说，这边的风景还不错……” 莎莉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顿住了，如同她僵住的目光—— 她看到了希明。 只见穿着一身破旧铠甲的他，从一间破旧的小屋子里走了出来，随着他走出来的脚步声，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女人尖锐的叫骂—— “下地狱去吧伪善者！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 随着女人叫骂声的结束，希明转回身，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屋子里却猛然泼出一盆水，泼在了他英挺的身上。 莎莉瞪着他高大的背影，还有他湿透的短发，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 “咦？加尔德也在这里！”盖尔有些惊奇地开口，随后他注意到莎莉的异样沉默，以为她误会了加尔德的人品，感到不高兴了，于是赶紧为自家队员开脱，“咳！露丝女士，您别误会，加尔德他，嗯，据说是在为他过世的未婚妻偿还债务，他平常是个沉默老实的家伙，多漂亮的姑娘都不带多看一眼的，跟轻浮完全搭不上边。” 过世的未婚妻？偿还债务？ 莎莉震惊了，她怔怔地看着希明，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吗？自己过着将近苦行的生活，将高额的佣金省下来，用来偿还一个失去了丈夫/儿子/父亲的家庭？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人死债烂，他不觉得这样太愚蠢了吗？”莎莉握紧了拳头，将汹涌的情绪竭力往下压。 在他的世界里，她应该已经死了，她已经……无法再给他什么了呀！他何必再做这些事呢？他什么也不会得到啊。 “我们觉得，可他并不觉得呀！”盖尔耸耸肩，说，“这家伙似乎很信仰光明女神，坚信如果不偿还完，他娇嫩的未婚妻会在女神的天国被罪恶的火焰焚烧。啧，其实从这个角度来说，加尔德也算一个怜香惜玉的家伙，虽然有点儿傻。” 莎莉鼻子有点酸，她轻轻吸了口气，感觉这里的空气酸甜得奇怪。 到底谁是他的未婚妻了？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不是吗？他根本没有必要为她做这些事，这个……傻瓜！ “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正在莎莉和盖尔说话的时候，希明也离开了那个村子，他看到他们后皱起了眉头，神情是不变的淡漠。 莎莉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掏出了手帕，递到他面前。 “你……”她迟疑着，说，“你或许需要这个。” “谢谢，不需要。”希明冷淡地拒绝了，然后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越过她的身边，离开了。 ☆、第51章 百丽儿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后，“壁垒”佣兵团的小分队五个人，带着那两位寻找梦中情人遗迹的娇贵小姐出发了。 在过去的日子里，安妮一直像一名真正的小淑女一样用心学习，这还是她第一次出来游玩。 在佣兵们的眼里，小“安娜”并没有像她那冷冰冰的姐姐“露丝”一样安静地坐在马车里，而是像一只出笼的小鸟，在丛林里飞来飞去。 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一直对女性表现得冷淡的加尔德，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小姑娘，就像一个称职的保姆一样时刻跟在她的身后。 “她很亲切。” 这是加尔德对他们调侃的正经回答。 “亲切？我看上次那个薇薇对他也很亲切啊。”百丽儿嘀咕。 “就是！亲切得低头就能埋胸了。”巴德嘀咕，擦了擦流出来的口水。 “也没见他用这么慈爱的眼神看人家。”凯尔嘀咕。 “说起来，队长，你见过那位的真面目吗？”巴德悄悄看了一眼遮得严实的马车，低声问盖尔。 盖尔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马车，硬汉脸上浮起微红，他咳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样？漂亮不漂亮？”巴德激动地问，却被盖尔敲了一下脑袋。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肤浅！难道在你眼里，女人就只有漂亮和不漂亮的区别吗？” 盖尔这话一说出来，同伴们都吃惊地看着他，似乎只有他自己忘了自己是怎样对的地下酒吧的美女们流口水。 盖尔老脸微红，但还是大声地说:“漂亮那只是表象，对于一位真正的淑女来说，内涵才是最重要的！” 希明也有些诧异，转头看了他一眼，盖尔见有人把目光投在他身上，立刻找起了盟友。 “你说对吧！？加尔德？能让你这么痴心不忘的未婚妻，一定是一位有着美好内涵的淑女吧？” 百丽儿一听，赶紧转头看着希明，希明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回答了一句话。 “她的内涵就像她的容貌一样高贵，赏心悦目。” 印象中，这似乎是加尔德第一次正面坦然提起自己的未婚妻，佣兵们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开了。 听着马车外毫不掩饰的讨论声，莎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唰”地一下红了脸庞。 他们讨论的“加尔德的未婚妻”……不就是她么？这就是他对她的评价和印象？她记得她有印象的那次初遇，她只是个灰扑扑的干瘦女人，后来被维奇追杀，更是当着他的面浑身溅血…… 不，不对，为什么她想到那方面去了？重点难道不是: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未婚妻吗？ 莎莉有些忽如其来的纠结。 过了刚开始出发的兴头，白天的行程很枯燥无聊，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们一行7个人停了下来，在密林里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扎营。 希明将脚踏的凳子拿了出来，却被一边的盖尔抢了过去，盖尔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我来吧！” “嗯。”希明没有多说什么，转身钻进帐篷去了，盖尔有些紧张地将凳子放在马车下面。 “露丝女士……” 他的话还没说完，罩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已经掀开了马车帘子，她无视了他伸过来的手，自顾自踏着凳子下了马车，走进帐篷。 佣兵们的效率很高，当莎莉走进帐篷的时候，他们已经围成一小桌在准备今天的晚饭。 迎着傍晚的余晖，佣兵们眼中格外神秘的“露丝女士”拉开了罩着脸庞的斗篷，帐篷里的人注意到了她的举动，纷纷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 然而结果令他们很失望，高傲的露丝女士并不是什么漂亮的美人，她看上去高挑丰满，却长了一张清秀的平凡脸蛋，容貌比不上她妹妹的十分之一。 希明失望地移开了目光。虽然早就知道不可能，但是看着这张全然陌生的女人的脸，他仍是感到淡淡的失落。 “……露丝女士，您请坐！”巴德最先回过神来，他赶紧清理出一个干净宽敞的位置，而那个位置很不巧，就在希明的身边。 莎莉不动声色地坐下了，默默地喝着干净的开水。外面的密林刮着初来的夜风，而静谧的小帐篷里却有着些微的温热。 “加尔德，我要吃这个。”百丽儿将从口袋里掏出了坚硬的坚果推到希明的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哎，不记得上回是谁一巴掌拍死了一头野猪来着。”巴德凉飕飕地说。 “啧啧，”凯尔暧昧地挤了挤眉，“或许那几颗坚果长得特殊，比野猪的脑袋还要硬也说不定。” 百丽儿瞪了他们一眼，转头抱着希明的胳膊撒娇:“加尔德，你就帮我弄开吧~走了一天，手都酸了。” 莎莉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握着水杯的手却不知觉地攒紧了。 她感到心情有些糟糕，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占了，然而自己还不能开口阻止。 ‘他不会和这些平凡普通的女人有什么交集，他是要成为最尊贵的存在的男人’莎莉缓缓地眨着眼，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而，尽管希明也知道“走了一天”跟手酸没有关系，但在百丽儿不断地用胸部挤蹭他胳膊的情况下，他还是无法忍耐，抽出手拿起那几只坚果围在手心里稍微用力一握，坚果应声碎裂。 “喀”希明将弄开的坚果放在桌上，然后稍微退了退身，正想要拉开距离，没想到百丽儿却忽然热情地拥抱着他—— “谢谢你~加尔德，你的手劲可真不错！”百丽儿怀着满满的爱慕的心情，高兴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一幕在莎莉的眼前上演，她的手微微一抖，大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蹦断了！ 希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皱眉推开了百丽儿。 莎莉若无其事地放下了喝空的水杯，慢条斯理地伸手去拿水，手在往回收的时候却忽然一抖，“不慎”撞倒了一边的水杯，水杯翻到在桌上，浇了百丽儿一腿。 “啊！”百丽儿惊叫了一声，跳了起来。 莎莉瞟了她一眼，不热不冷地说了声“抱歉”，但是看她那无动于衷的神情，明显并不觉得抱歉，只差光明正大地说上一句‘我就是故意的’了。 帐篷里一阵静默，百丽儿勉强而尴尬地笑了笑，说:“……没关系，露丝女士。” 希明意外地扬了扬眉，没说什么，低头给百丽儿找了一条抹布。 这也许是她印象中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关心，百丽儿受宠若惊地接过，有些不知所措地擦了擦湿透的裤腿，然后羞涩地在希明的身边坐下了。 一边的巴德故意大声起哄:“看来今晚咱们的加尔德可以省下一顶帐篷了，对吧盖尔队长？” “我没意见，”盖尔挤眉弄眼，“不过可别发出奇怪的声音，不然我可是要向佣兵公会投诉的哦。” 希明知道他们无聊的习性，没有说话，低头喝着酒，百丽儿见他不否认，白嫩的脸颊上浮起了绯红。 看着他们那副天造地设的模样，莎莉沉下眉冷哼了一声，伸出手去再次拿水杯—— “啪。” 手掌相碰发出细微的拍击声，帐篷里的调笑声再一次寂静了下来。 “露丝女士，您还需要多少杯水？”希明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手接住了住了将要倒下的水杯——从水杯倒下的方向可以预见，如果他没有接住这个水杯，那么他的大腿已经享用了一次开水浴。 希明冷淡地看着她，莎莉胸口起伏快了几秒，随后，她低垂下眼帘，目光冰冷地看着希明握着她的手腕。 “我允许你碰我了吗？” 希明轻轻抿着唇，正想要说些什么，莎莉已经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唰”地一下站起来，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露丝女士，外面很危险——” 盖尔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离开前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 “……这跟咱们没有关系吧！”巴德发着牢骚。 “贵族小姐的脾气都是那样啦，习惯就好。”凯尔耸了耸肩，随即又疑惑地问，“不过她为什么要针对百丽儿？” “咳！”希明咳了一声，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头询问安娜:“你想吃些什么吗？” 安娜有些不开心，然而她并没有察觉到刚才气氛的微妙，只是扁了扁嘴，反驳着:“姐姐才不会无故针对一个人，而且，她说过抱歉了！” 安娜一直低头吃东西，以至于大家一时间把她给忘了，这时候当着她的面说她姐姐的坏话，大家多少都有些尴尬。 “你说的没错。”希明安抚她，这个时候，他倒是恢复了一些从前温暖的模样了。 ☆、第52章 幻象 除了最开始的晚上的尴尬，接下来的几天倒是意外的和谐所有人都各司其职，而“露丝”大多时候都呆在马车里，没有像佣兵们猜的那样“大小姐脾气狂风过境”，反而是希明，不知道为什么偶尔会用深沉的目光盯着马车看，这让安妮感到有些奇怪。 “再过一天，我们就能抵达传说中的古遗址了。” 又是一个傍晚，盖尔在篝火边试图活跃沉闷的气氛。他感到有点奇怪，虽然露丝小姐说过，进入山林是想要寻找异族王者的幻影，但是相比起可爱的小安娜，她对他们路过的风景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有兴趣。 无法令她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令盖尔感到有些沮丧。 “嗯。”莎莉淡淡地应了一声。她当然没有指望这一冒险小队能找到罗格家的宝藏，这次的行动，只不过是为了给她之后掩护，顺便以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探路。 至于会遇上希明……这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如果不是怕太过于明显，她一早就离开这个队伍了。 看着露丝冷淡的模样，希明忍不住侧目。她们……太相似了，尽管她们长得一点也不一样，然而，他见过的贵族小姐也并不少，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他这种相似的感觉。 而且，她那天对百丽儿的态度……如果她是莎莉，她完全可以拥有那样的态度。 他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吗？相信老师说过的她没有死亡，相信她奇迹般从恶魔手下生还，相信……相信她躲着他，尽管这一切并没有任何依据。 希明紧抿着唇，盯着露丝的身影出了神。 而这一幕，被一边的安妮收进了眼里——在这几天里，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撞见这样的场景，她眼睛转了转，有些恶作剧地清了清嗓子：“姐姐，为什么加尔德叔叔总是盯着你看呢？” 她这话一说出来，现场立刻寂静了好几秒，温度仿佛都下降了。 希明一开始就对这位女士态度不一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只不过都相信了希明当时的说法，难道事实并不是那样的？而是他本身就对露丝女士有好感？ 他们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天晚上露丝女士对百丽儿的态度，难道“好感”并不是单方面的？ 气氛越发地诡异而沉默。 希明转开了视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反倒是莎莉心里一惊。他盯着她看吗？他为什么看她？难道他发现了……？ 莎莉勉强扯了扯唇角，冷笑：“亲爱的，虽然圣骑士阁下人品高洁，但禁欲太久也容易憋不住……”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失误，然而，这心慌导致的嘲讽却已经顺着风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盖尔、百丽儿、巴德、凯尔纷纷诧异地转过头，他们看看莎莉，又看了看希明，最终百丽儿迟疑了一会，试探着喊他的名字：“加尔德？”她所仰慕的人，不是一位力量型战士吗？ 希明眯了眯眼，他目光深沉，紧抿的唇缓缓舒展说了一句话。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圣骑士。” “……是吗？偶尔我的直觉也会出错。”莎莉飞快地转开了视线，看向盖尔，“陪我到那边走走吧，那里风景好像不错。” 她说着，镇静地越过了希明的身边，然而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希明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轻轻问了一句—— “你是谁？” 莎莉身体一僵，随后假装没有听到，若无其事地越过了他的身边，跟盖尔看风景去了。希明望着她纤细而熟悉的背影，垂下了眼帘。 当天晚上，他们在安全的区域燃起篝火欢庆时，照例搬出了随车携带的美酒，用珍贵的香料烹制他们打到的猎物，温暖的篝火边飘散着烤肉的香气。 微凉的夜风中，大家开心地聊着最后一个异族王遗留的宝藏，而此时，只有两个人显得与四周格格不入——那就是露丝女士和加尔德。 对于露丝女士的冷淡和沉默，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喝闷酒的加尔德却令他们感到诧异。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喝这么多酒，要知道，在今天之前，他们心目中的加尔德是一个严谨而刻板的男人，甚至连吃饭休息都有固定的时间，更别提在出任务的时候喝酒这种“轻浮不认真”的举止。 然而今夜，他喝得有些醉了，他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回了自己的帐篷里休息，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参与他们的篝火聊天晚会。 和往常的夜晚一样，夜晚的聚会并没有持续太久，安娜和佣兵们陆续都去睡了，由队长盖尔做第一个守夜人，而毫无困意的莎莉也留了下来，望着“噼啪”燃烧的篝火发呆。 “……加尔德，其实是一位可靠的队友，但您知道的，他……”盖尔搓了搓手，不知道是想为同伴挽回破碎的形象，还是想找到些可以聊的话题，他继续说，“他是个死心眼的家伙，所以对……” “嗯，我知道。”莎莉缺乏兴趣地打断了他的话，“这里就是古代种族的遗址了吧？再停留两天吧，如果没有任何发现，我想我们也应该回城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这一次打着‘寻找异族王踪迹’的旗号的枯燥旅程也该结束了，更重要的是：早点结束，她能早点从可能被发现的紧绷里解脱出来。 这样想着，莎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希明的帐篷。这趟短暂而无聊的‘游玩’结束之后，他们，也该说再见了，可是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就这样离开呢？ 她想起了那天在小村庄外偶遇希明的情景，她原本打算遵循自己对神使的承诺，去接受战亡士兵家属们的‘惩罚’，却没想到希明竟然比她快了一步，替代“事实上”已经死去的她承受了那些怨恨和尖锐的叫骂。 ——这些日子里，他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莎莉默默低着头，温柔的目光凝视着跳跃的火焰。 火光给予了她温暖，而她被温暖的心却在他的枕边栖息——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今夜他侵泡在美酒的梦里，会不会有“莎莉”的出现呢？她轻轻眨了眨眼，出神地想着，眼前却仿佛布满了他安静熟睡的模样，她忘却了也许将要离别的苦涩，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士兵们！包围他们！——” 就在盖尔和莎莉两人各自沉默时，黑暗的丛林深处似乎传来了一声缥缈而嘶哑的呐喊！这呐喊声并不清晰，却让两人瞬间从沉思中惊醒！ “谁？”莎莉压低了声音，盖尔却第一时间护在了她的身前，他握紧了武器，正要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探看，天上的乌云却散开了，皎洁的月光照亮了黑暗，也将黑暗的丛林照耀得清晰异常。 “……这是？”莎莉的双眼渐渐睁大，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丛林里的场景——应该说，那是幻影！月光下的幻影，穿着古代铠甲的永恒帝国士兵们，和穿着奇异服装的异族人对峙着，幻象里的每一个士兵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仿佛昨日重现。 “快！快去叫醒他们！”盖尔的呼吸变得粗重，单声音却丝毫不敢提高，似乎怕自己的声音惊散了这场“幻觉”。莎莉已经飞快地朝安妮的帐篷走去，安妮的帐篷就在希明的旁边，在路过希明的帐篷时，莎莉稍微犹豫了一秒，还是停住了脚步，掀开了他的帐篷。 “希……加尔德，快起来。”她压低了声音，蹲下身体想要晃醒希明，然而淡淡的酒香弥漫了整个帐篷，仿佛在提醒她别试图叫醒一个喝醉酒的男人。 望着希明睡梦中却依然紧皱的眉头，莎莉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平了他眉心的褶皱。 ……真希望他梦到的人是她，可却又不想，他连睡梦也无法放下的人是她。莎莉的心情很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有神迹的出现，她也并不想打扰到他疲倦后的休息。 他已经太累了。 她伸出手为希明盖上了被单，然而就在她想要放手的那一刻，一只大手按住了她，莎莉轻声惊呼，被按到在地上的她瞪着这个上一秒还在“熟睡”的男人。 “莎莉……”他的眼睛有点酸，平日里竭力压制的思念，仿佛都在此刻爆发开来，就在这个和她“相似”的女人面前。 他的声音轻轻的，是她所熟悉的温柔。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你应该知道……我该会有多开心。”他低下头，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那是他记忆中的清香。 “……你认错人了，加尔德先生。”莎莉用力闭了闭眼睛，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放开我，否则我要到冒险者工会投诉你！”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离她这么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阳光的气息，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 他特有的好闻的味道几乎无孔不入，侵袭着她的大脑，莎莉这才想起在虚空的那半年里，空气多么的冰冷。 她就快要失去理智了，她想要回应他，拥抱他亲吻他，想要祛除虚空之风留在她灵魂中的冰寒，想要更多…… 但是，不可以。好不容易可以让他死心，她怎么能再次出现打扰他的生活呢？ “还是说，你已经饥渴到想要强/暴我了？”莎莉冷静而尖锐地讥讽着，而那尖锐却毫不留情地刺痛了她自己。 希明紧紧盯着她，好一会，才终于缓缓松开手，然而他看着她的眼神，却依然紧迫盯人。 ☆、第53章 夜探 莎莉被他那眼神盯得心慌，她赶紧撇过头，正想要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帐篷的帘子却忽然被人掀了起来。 “加尔德！快来……”凯尔表情兴奋地要钻进来，然而他的表情在看到莎莉跟希明的姿势后，一整个僵硬了！ 虽然凯尔之前也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明明互看不顺眼，彼此之间的态度却有些微妙的暧昧，但没有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可怜的百丽儿~ “嗯……咳咳！”他稍稍退了退身体，神色尴尬，“哥们~现在可不是爽一下的好时机，快出来吧！” 凯尔说完，飞似地跑开了。 莎莉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随后伸手推开了希明，转身离开了他的帐篷。 而这时，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帐篷，激动地聚在一起看着丛林里的幻象。 在那仿佛万丈星辰的光辉里，异族的王戴着端肃而璀璨的王冠厮杀在最前线，然而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永恒王朝汹涌如潮水的古军队，很快就包围了他，和他的子民。 “交出你们的至宝，臣服于我！否则今天将会是你们的灭族纪念日！” 一个阴冷嘶哑的声音从看不清的黑暗中响起，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永恒士兵的包围圈停止了缩小，似乎在等待着双方王者的谈判。 “……古国儿女从来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活，”异族的王抬起了俊美的脸庞，脸上只有坚毅而决绝的神情，“我等为战神后裔，万死不降！” 他用通用语喊出了这句话，挥起长剑刺穿了一个永恒士兵，随着他激愤的举止，他的子民——那些或男或女，或老或幼的兵卒，都纷纷怒吼着他的口号，犹如一只只逆流的孤舟，冲向了永恒士兵的大海。 …… 那些穿着黑色铠甲的古永恒士兵仿佛黑色的浪潮，淹没了星辰的光辉。 时间的倒影，结束了。 “……这简直是神迹！”凯尔激动地低喊着，其他人的脸上有着同样激动的神情，其中最兴奋的就数小安妮，她脸上充满了崇敬的神情，双手紧握，像是见到了梦中情人的少女。 “那就是异族最后的王吗？他真勇敢了！” 他们彼此大声地谈论着，唯有莎莉，她低下了头，习惯性地转头看向希明，可是当她的目光接触到希明时，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希明也立刻感觉到了她诧异的注视，厚实有力的大手立刻合了起来，将掌心那块发光的银币紧紧握在手心！ 银币项链！ 莎莉察觉到了希明深沉的目光，心里一惊，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了目光。在这种诡异的时刻，银币项链忽然发出遥遥相对的亮光，这说明了什么？ 莎莉想起了地精老板说过的传说，想起了韦特死前说的一切，想起了这枚硬币上雕刻的异族头像…… 这一切的真实面目，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银币项链，其实并不止是罗格家族先祖积累的财富那么简单吧？在这后面，也许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又或许，有着她所想象不到的……巨大的宝藏。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明明是一个永恒大贵族的家族遗产，开启遗产的关键却是一个覆灭的异族王朝最后发行的古银币——因为对于那有可能浩瀚无边的异国宝藏而言，罗格家积累的可观的财产，恐怕只是其中的一粒尘埃！ 莎莉的内心泛起了汹涌的浪潮，她想起了倒影中的那个神秘的声音，想起了他想要掠夺的异族的“至宝”，即便他们都已成为历史，可能指挥这么多永恒士兵的人，在当时的地位已经不需要猜测——就是这样一个地位高贵的人也要向掠夺的“至宝”，到底会是什么呢？ 而这个“至宝”，会不会就藏在由银币项链开启的宝藏里？ 莎莉垂下了眼帘，沉默了。这些问题，还是过后再思考比较好，现在最重要的是将银币项链从希明那儿拿回来——尽管她相信只要她以“莎莉”的名义索取，就算希明知道了这银币所代表的意义，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银币项链归还给她，然而，那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希明有自己的荣耀之路，而她，也有自己该要背负的使命。作为罗格家族的长女，她必须在安妮成长起来之前守护着一切，安妮有着罕见的魔法天赋，她将会是罗格家的族长，而她会在安妮可以独当一面前为她铺好路，辅助她振兴整个家族。 这背后的一切都将不容于光明之下，而眼前这个生于光明的男人……他对她的影响力已经超乎她的想象，她怕和他走在一起太久，会消磨掉自己的仇恨和斗志，会只想呆在他的身边汲取他的温暖，然后心甘情愿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一样度过平静的一生。 那样是不对的，罗格家族的父兄用鲜血与战斗换来了她前半生的荣耀，而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做出那样的选择。 “……露丝女士，这简直太神奇了！”盖尔兴奋的声音渐渐传到了她紧绷的脑海里，莎莉回过了神，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是的，这简直是……神迹。”一个被岁月遗留下来的倒影神迹。 “我还以为这只是吟游诗人们的幻想，但是今天，我亲眼看到了这历史的倒影。”莎莉低头笑了笑，仿佛终于圆梦的人一般如释重负。在今天之前，她只是想借着佣兵们的掩护先查探周围的环境，没想到第一次就让她得到了这样有用的信息。 “姐姐，异族王就像传说中的那样勇猛！”安妮兴奋的小脸带着淡淡的红晕，莎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微笑：“这奇迹，大概是光明女神今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那姐姐，我们……”安妮听后，双眼带着期盼望着莎莉，可还没等她说完，莎莉就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明天就回程。你应该回去学习了，安……娜小姐。”她们这一次出门的名义确实是‘寻找异族王的遗迹’，然而这也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罢了。 “露丝女士，您这就要回去了吗？”盖尔诧异地问，而其他人也纷纷转过脸看向他们。 “嗯。主要的任务已经完成，只要把我们安全送回城镇，你们就能回冒险者公会报道了。” 莎莉的态度如同往常一样平淡，和激动的安妮相比，未免先得有些异常了，但是——谁在乎呢？莎莉相信希明已经有所察觉，她不得不诧异他的观察力和……对她的了解，可这又怎么样呢？他没有任何证据，因为事实上的“莎莉”已经死了，而作为一位温和的绅士，他绝不会因为小小的怀疑就做出过激举动。 仗着这一点，莎莉扔开了开始的紧张，索性肆无忌惮地露出了本性。 因为已经熟悉了路线，回程的时间比来时要缩短很多，他们很快就回到了落日城。 “……那么，就这样吧。这是一次愉快的旅途，感谢各位的陪伴。”莎莉微微点了点头，平凡而清秀的脸庞上带着高高在上的淡漠，转身带着安妮走进了华丽而干净的旅店里，而这过程，完全没有看希明一眼。 凯尔瞥了一眼神情阴沉的希明，只觉得同伴被玩弄了感情，他忍不住撞了撞希明的肩膀，安慰着：“喂，不要太在意啦，贵族小姐嘛，偶尔也会想换换口味，就当艳遇好了，男人太痴情很容易吃亏的……”加尔德也太傻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姑娘，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这种粗鲁的平民男人。 希明胡乱地应了一声，心思却飘进了那座贵族旅店里。 回到落日城的当天晚上，莎莉并没有进入疲惫的休息状态，而是带着安妮去了一个她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方。 “姐姐，这里好黑，这是什么地方？”安妮压低了声音，跟在莎莉身后不安地询问着。 莎莉踏着轻慢的步伐，走在这座监狱厚实的石板通道上，她的裙摆在黑暗中轻轻飘动着，仿佛这罪恶之地中一只翩飞的蝴蝶。 “这里是，该死的人呆的地方。”莎莉的声音淡淡的，就像往常一样，却比往常多了一丝冷冽，“亲爱的，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我想你可以见证今晚的这一切，作为未来的族长，从现在你就要开始磨练你的内心。” 安妮没有回答，她定定地望着前方莎莉高挑纤细的背影，姐姐走路的步伐是那样优雅而坚定，这令她很陌生，却也给了她比往常更安心的感觉。 终于，莎莉的脚步停止了，她站在一个狭小的牢房门外，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尖锐的轻蔑，仿佛一个骄傲的胜利者。 “简族长，最近过得好吗？” ☆、第54章 目标 监狱里的男人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感到很诧异，他高大的身躯似乎顿了顿，随后抬起头，在昏暗的月光下看向了莎莉。 “你是谁。”曾经的简族长——现在监狱里最普通的囚犯，韦斯特，他声音低沉地开口了，那声音里带着严重的干哑，可以想象在被押送的过程中，军官们也没有多余的饮用水分配给这个落魄的贵族。 “我想我们还是见过面的，简叔叔。”莎莉微笑着，走上前一步，刚好踏进了月光能够照耀的范围里，令监狱里的韦斯特能够看清她的容貌。 韦斯特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木讷。他可以肯定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年轻平凡的女人。然而就在这时，莎莉的手轻轻地在自己脸庞上按了按，幽绿色的的光晕震荡开来，当她拿开她那纤细白净的手时，一张曾经令永恒帝都所有绅士都念念不忘的脸庞出现在月光下。 韦斯特呆滞的双眼缓缓睁大，再睁大，最后仿佛定格了一般瞪着莎莉，对于一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家伙而言，这已经是他最能表达震惊的神情了。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而韦斯特也并没有问——之于现如今的他来说，莎莉为什么会死而复生，这已经不重要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也许是终于从混沌中醒过神，韦斯特原本呆滞的神情终于变得人性化。 “哼……你以为，我会向你求饶吗？”韦斯特冷笑着，那张曾经高高在上，如今饱受折磨的苍老脸庞有着不同寻常的淡漠，仿佛连自己生命的安危也不在乎了。 “没有人需要你的求饶，”莎莉嘲弄地俯视着他，那是雪伦曾经俯视她的眼神，而现在，莎莉用这样的眼神俯视她最敬仰的父亲，“事实上，我很高兴你没有说那些求饶的废话来浪费我的时间，先生，我只不过听说你很想要得到我罗格家族珍藏的一枚银币项链，所以抱着好奇心来听一听它的故事。”作为这一切的谋划者，韦斯特·简知道的绝对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韦斯特冷漠地移开了目光，看着冰冷的墙壁，“你以为你会比光明教廷逼供的酷刑更厉害吗？” 莎莉并没有生气，她优雅地为自己套上了干净的白手套，满不在乎地说：“你错了先生，我可不是光明教廷那群斯文的信徒，你要相信……”她漂亮的眼睛眯了眯，仿佛盯紧猎物的母狮，“我会把秘密从你的身体里全都挖出来——用你带给我的恶魔之力。” …… 月光黯淡了。 第二天，整个落日城里都在讨论一个被流放的贵族的死亡。 这位据说曾经在帝都有着高贵地位的贵族，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了监狱里，穿着破旧囚服的身体孤独而落魄地倒在肮脏的地板上，安静无声却狰狞异常。 这件事之所以会引起这样的轰动，除了这里鲜少出现这种大人物之外，还因为看管监狱的狱卒怕扯上麻烦，非常紧张而认真地调查了起来。落日城虽然是城，但因为坐落在山林边境的原因，远远没有一般城市的规模，加上这里的佣兵因为任务的关系，多少都有往来，有什么特别显眼的目标都非常清楚。 “……最近进入落日城的可疑目标都已经被盯紧了，圣骑士阁下，”狱卒的声音里带着些急促的讨好，他一步接一步地跟在高大的年轻男人身后，报告着自己所知道的事，“除了一对来寻找异族传说的贵族姐妹，其他人都有可能性……” 然而在听到“异族姐妹”时，走在前面的那个高大男人顿住了脚步，他——希明转过头：“那对贵族姐妹，你知道她们来自哪里吗？” 狱卒听到他的问题后显得有些不安：“并没有，阁下，她们自称是流浪的落魄贵族，父母亲已经不在了。”他并没有怀疑过她们，财富和外表可以伪装，但那贵族的气质却是无法伪装的。 希明眼前浮现起露丝矜持冷淡的脸庞，虽然容貌不一样，但她那淡漠的神情却渐渐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会是她吗？如果是她，这一切都是合理的，她太有杀害韦斯特·简的动机了。可即便是可疑到只差她亲口承认，他却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这就是他的尸体，阁下您……”狱卒站在边上，期待的望着希明。此刻他不由得庆幸自己认识了一位神职朋友，如果不是他，自己还不一定知道落日城隐藏着一位圣骑士。圣骑士是睿智和正义的代言人，请他过来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希明点了点头，他查看了四周的环境，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甚至四周连遗留的气息也没有。他望着那张熟悉而狰狞的脸庞，静默了一会，随后他伸出手，摁住了韦斯特惨白冰冷的额头。 希明轻轻闭上了双眼，感受着韦斯特见到的最后的月光。他看到了一片荧白色，看到了一张最近才熟悉起来的女人的脸——是露丝！ 难道她…… 希明震惊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变得飞快，他几乎能听到它在他胸膛里用力跳动的声音！ 终于，那一幕他几乎不敢怀疑的画面，在他小心翼翼的呼吸里，渐渐呈现。 狱卒忐忑不安地站在希明的身边，看着他的脸色由冷淡转为震惊，震惊又变成欣喜，到最后却是紧皱着眉头的愤怒！——他发现了什么呢？狱卒猜想着。 过了好一会，希明才睁开了双眼，他紧紧皱着眉，神情阴沉得有些可怕。 “圣骑士阁下……”狱卒期待地望着他，希望从他那儿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让他应付他的上级。 “……没有什么谋杀案。”希明的语气阴沉，一如他的神情，“只是畏罪自杀而已。” “啊？圣骑士阁下，为什么……”狱卒的语气有些着急，这明显是谋杀！连他这个普通的看守者都能看出来，睿智的圣骑士阁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然而，圣骑士只是转过头，严厉的目光注视着他:“因为我这么说。” 狱卒被希明严厉的眼神威慑了，他的神情变得恍惚，眼前和脑海充满了圣骑士威严的样子，再也想不起任何疑惑。 “……您是对的。”狱卒喃喃自语地回应着，木然地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希明回到了旅店。一路上，他的大脑仿佛燃烧着，一切都无法冷静下来，他看不到路过的行人和街景，仅凭着直觉回到了华丽的贵族旅店。 直到百丽儿叫住他前，他的脑海仍然充满了“露丝女士”站在监狱前的身影。 “加尔德！你在干什么呢？” 希明回神看她，发现佣兵小队的人都在——就连他们的前雇主——露丝和安娜也在。 她们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希明木然地将目光放在了“露丝”身上——而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傲慢女人的真面目。 她就用这种平静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真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一刻，希明终于感觉自己心里憋了一把莫名的怒火——如果她真的是莎莉，那么为什么她不愿意认他？圣视术不会欺骗他，然而他找不到理由为她开脱。 明明在她离开的当天晚上，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了，难道她想要反悔吗？ “我将要离开落日城了，在离开之前，也许我们可以聚一聚。”露丝——莎莉淡淡地开口了，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希明的手腕—— 那里缠着两条项链，而其中的一条，是她离开落日城前最后的目标——也是最重要的目标。 她在韦斯特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将秘密挖了出来！这一切的源头让莎莉太震惊了，关于银币项链，关于罗格家，关于命运。 她想她是时候该把银币项链带回帝都了。 莎莉眯了眯眼，装作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却发现希明正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看，莎莉吓了一跳——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他发现什么了吗？不，她隐藏得很好…… “……你们先喝吧，我洗完澡就出来。”希明表情冷淡地整了整手腕的银币项链，将银币项链拆了下来，被保养得干干净净的银币在阳光中发出温暖的光芒。 他说完后，拎着项链走回了房间里。 希明走后不久，莎莉也站了起来说要去洗手，然后从容地往客房的方向走去，其他人继续喝酒聊着天，并不因为那两个平时话都不多的家伙而冷场，只有凯尔用暧昧的目光送走了莎莉的背影。 “喂，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转过头，压低声音对着同伴神神秘秘地聊起了他的独家见闻。 ☆、第55章 审问 他房间的门关着，有些奇怪，竟然没有锁，淋浴间传来水声，看来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正在进行淋浴。莎莉秉着呼吸，悄悄地潜了进去。 床上随意地放着一叠衣物，其中有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对她发出了召唤的光芒，莎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却发现只是她默许他随身携带的项链而已。 莎莉皱起了眉头。银币项链呢？ “你是在找这个吗？露丝女士。”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仿佛一块冰块落进了她的心里。 莎莉的心“咯噔”一下沉了，她条件反射猛地回头，却看见希明赤裸着上半身站在她的身后，他的手里拿着的正是她要找的银币项链，而他此时的神情，是她最近刚刚熟悉的冷漠。 莎莉咽了咽口水，不敢看他充满了侵略性的双眼，可视线往下移，他那还沾着水珠的小麦色肌肤，结实饱满的胸肌和腹肌却映入了她的眼里。 ……她以前只隐约觉得他身材不错，但没有想到这么不错，看起来他在边境有一段时间了，艰苦的苦行生活赋予了他更刚毅的男性气息……不，不对，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从一个简家族的人那儿听到了有关它的故事，”莎莉再次咽了咽口水，强自冷静着，一瞬间就找好了借口，“如果你愿意把它转让给我，你可以随便开价……啊！”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希明忽然上前一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忘记了自己本来就站在床边，这一退，直接让她绊倒在床上。 希明俯下身双手撑在床上，从上方近距离俯视她带着些许惊慌的脸庞。 “你可以继续向我展现你说谎的本领，莎莉·罗格。”他第一次用这样强势的语气叫她的名字，他此时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温情，仿佛极力忍耐着怒火。 莎莉撇开头，语气依旧冷静，颇有打死不认的架势。 “我知道你很思念你的未婚妻，但你认错人了。” 看着她那副倔强的样子，希明沉默了几秒，随即莫名地笑了:“你知道我是圣骑士，你也应该知道，”他朝她伸出了手，莎莉心里一惊，脑海里闪过他审判威伯时的场景，她下意识地转开额头，然而希明却将手覆盖在她的脸颊上，温暖的金光一闪即逝，将覆盖着她脸庞上的假面魔法也一起带走了。 记忆中她那熟悉的容颜在他的眼前缓缓出现，他压低了声音，轻声继续说道，“……你该知道，一切真相在我的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望着这张深深刻印在他灵魂里的脸庞，希明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种失而复得的陌生与熟悉渐渐从内心的深处涌出，流向他的身体各处。 “……所以你打算就这样跟我说话吗？”莎莉感觉到脸上伪装的消失，她咬了咬唇，僵硬着语气说。他还半裸着，就这样双手撑着床把她困在床上……这种姿势不但对她，包括对于他个人而言，都显得太失礼了，按照她印象中那个成熟温和的骑士的一贯作风，他应该立刻退开并且道歉才是。 然而，莎莉没想到的是她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希明居然微笑了，他歪了歪头，带着几分恶作剧，肯定地回答：“是的。”他发现他意外地喜欢这个说话的姿势，将她禁锢在怀里，她哪里也去不了，而她的目光也永远属于他。 “你！……”莎莉震惊又气急，简直要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这一年里，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他学会了冷漠，也学会了强势，可是……可是谁给他这样发泄怒火的权利的？没错，他们是朋友，他对她的隐瞒可以很生气，甚至可以不理她，然而他们也仅仅是普通的朋友！是谁允许他对她……这样那样的？这种姿势，他不觉得太失礼太过分了吗！ 莎莉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但她仍然带着愠怒看着他：“光明女神就是这样教导你对待女士的吗？希明·加尔德先生。” 她在企图唤醒他作为一个骑士的荣誉，然而…… “我想，女神应该不介意这种恋人间的……小情趣吧？”他依然没有要退开的意思，莎莉却被他的字眼吓了一跳，恋人？什么恋人？虽然……虽然她对他也……但是她从来没有答应过他不是吗？他就这样私自决定跟她‘冥婚’，有考虑过‘死人’的感受吗？ “说吧，莎莉女士，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有什么目的，”希明开始了逼供，“你是想看看，失去你之后我有多伤心吗？还是想考验一位圣骑士的忠贞程度？” “等等……你说什么恋人？我想以我们的关系，我想用不上‘忠贞’这样的词吧？”莎莉沉下了声音，“而且我们只不过是朋友，我想‘未婚妻’这个头衔并不适合我。” 希明一愣，然后陷入了沉默。他们之间确实没有挑明，想要否认也是可以的，就像在他们上一次离别前夕，她不也是这样选择否认吗？ 但是，但是他能怎么样呢？希明无法真的计较她的隐瞒和逃避，因为她能活着回到他的身边，就已经是光明女神最大的恩赐，因为，他们还有漫长的以后。 他不应该逼迫她的，对吧？只要她还活着，能对着他快乐地微笑，而不是孤独而凄凉地葬身在时空的大旋涡里，他便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可是望着眼前的她，希明满足而踏实的同时，却感到了更深一层的不满足——他渴望着她的欢笑，她的注视，他想得到独占的权利。 整整一年的孤独与思念后，希明已经不想忍耐。 “你还想要否认吗？莎莉，”他闭了闭眼，“你允许我戴着你的项链，你在意我是否能结婚，你将你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和东西托付给我，你……给我送了那样的礼物，就在你离开我前，所以，我为什么不能以你的恋人自居？” 那样的礼物？她送了他什么样的礼物？莎莉一愣，她努力地回想，脑子却更乱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那些事，”她努力让自己冷静，说，“我不否认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异性，希明先生……但是，我对你并没有不该有的想法……”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希明就忽然伸出了手，将手掌放在了她心脏的位置。即便是看上去是个纯良的男人，但这个暧昧的位置和举止，还是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不良。 “你……你想要干什么？”莎莉的心突地一跳，虽然她对他也……但不代表他能对她……这样那样的！ “你知道我是怎么识破你的伪装吗？”他缓缓地低下了头，像是狮子在猎物的脖颈边轻嗅，他缓慢而低声地说，“今天我去看了韦斯特，触摸了他的额头对他使用了圣视术，然后，我看到了你……我想你还不知道，死人也无法逃脱光明的审判吧？” 希明低沉地笑了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莎莉女士，我要亲自审问你的心脏……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莎莉心里一惊，睁大了双眼看着他，希明能感觉到她心跳忽然间的加速。 “你……”莎莉艰难地开口，“圣视术，真的可以……？”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在虚空时对他的思念，还有那一段短暂的旅途时，她无数次悄悄关注他的背影，对他的渴望靠近与挣扎……这些，不都藏不住了吗？ 望着她挣扎又略带着惊恐的脸庞，希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低沉的笑声仿佛歌声的低吟，带着愉悦在寂静的房间中回响。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希明从容地退开了身体，站直后微笑，那笑里带着一种意味深长。 “你……你吓我！你……”莎莉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脸的恼羞成怒，但却一点底气也没有了，她一直压抑极力隐藏的心事，终于还是暴露了。 “很抱歉我刚刚的失礼，被长久欺骗的愤怒控制了我，希望你不会介意。”希明说着抱歉的话，但明显却一点歉意也没有，反倒有种抱怨的味道。 莎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希明站在床边套了一件短袖上衣，麻布上衣由上往下将他饱满结实的古铜色肌理遮住了，这粗糙低廉的布料穿在他英挺而敏捷的身躯上，仿佛一瞬间也变得昂贵起来。 她确定她在赌气，但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走吧，他们该等急了。”希明的语气很平常，一改刚才的逼问，变得从容了起来。 ☆、第56章 成长 莎莉没有吭声，转头看着窗外的树装死，希明看了她一会，然后走到她面前停顿了几秒。莎莉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幼稚，但当希明主动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是决定将这个幼稚的行为进行到底，毕竟一向温和又捧着她的希明突然做出这种强制性的举动，一时间也令她下不了台。 她倒要看看他还能做出怎样过分的事来。 看着莎莉一副‘我生气了快点来讨好我’的表情，希明按了按额头，有些好笑。为什么明明做了坏事的人是她，理直气壮的人倒也是她？他没有多说话，直接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莎莉一脸受到了惊吓的表情，但他的手虽然温暖，手劲却很大，比她想的还要硬朗，她怎么也挣不开，任由着希明把自己拖出了房间，直到站在转角走廊，她才气恼地开了口让他松手，希明扬了扬眉松开手看她，似乎在等她多说几句。但莎莉恢复了假面魔法，绷着脸维持着仅存不多的‘自尊’，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旅店的大厅里。 旅店大厅很大，人来人往很热闹，到处能听到喝酒谈笑的声音。莎莉在原来的位置坐下了，因为心里乱，没有注意到原本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几个人忽然停了下来，都用暧昧的目光看着她。 紧接着，随后走进来的希明也坐下了——就在莎莉的身边，两人间几乎没有距离，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莎莉转头有些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然而希明的表情淡淡的，用一种“有什么问题吗”的眼神回看她，看希明这样无声的强势，莎莉有些悻悻地转回了头——虽然表面极力撇清他们的关系，但具体他们的关系怎么样，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就这么被他揪出来，还诈出了自己的那些心思，说还能底气十足那是假的。 这两人自顾自地静默着，互为对方倒酒拿食物，完全没注意到一桌人就这么静悄悄地看着他们。 “你们……”盖尔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内心震惊又复杂的情绪。露丝女士，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加尔德吗？为什么会默许他在离她这样亲密的距离坐下？ 希明‘咳’了一声，在桌底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仿佛怕她再次逃走，他语气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们……” “什么关系也没有！”莎莉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仿佛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希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餐桌上响起了一片咳嗽声，随后是队员们识趣而贴心的附和，只有安妮用怪异地目光看着他们。 “我想先回房间了。抱歉，你们请继续。”在这不尴不尬的气氛中，一直很安静的安妮忽然开口说了那么一句，原本你一言我一语的众人纷纷惊讶地转头看她。 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个小姑娘一直很活泼，喜爱热闹，今天突然中途退席，确实令人感到惊讶。 但是安妮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大家也没有多想，只当她是没有睡够，没一会话题就纷纷转移了。 只有莎莉紧紧皱着眉头，盯着安妮离开的背影不说话。 希明察觉到了她们之间的异常，他为莎莉倒了杯果汁，正想开口问，心不在焉的莎莉却忽然站起来，再次朝客房区走去。 希明看了一眼正在相互揭发糗事的队友们，站起来悄悄跟了上去。 横竖他们都是属于人群里最安静的那类人，在和不在都不影响气氛。 希明追上莎莉的时候，她正站在半开的门外，一副正在徘徊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希明皱着眉，看着她。她们两姐妹的关系一向很融洽，安妮对莎莉更是崇敬维护，发生了什么让她们闹起了矛盾呢？上回见她们还有说有笑。 莎莉低着头，静默着。希明心里忽然冒起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带她去监狱了吗？” 莎莉含糊地“嗯”了一声，其实监狱里的事根本就见不得光，她自己去被发现了都没办法理直气壮地面对希明，更何况还带上了安妮。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希明平时对安妮细心的照顾，莎莉忽然有些心虚起来。 搞什么……那明明是她的亲妹妹，跟他一丝丝关系也没有，她为什么要怕他生气？ “你真是……太乱来了！”希明想要训她两句，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转头望着屋子里的安妮，只见青春期的少女坐在桌边，华丽复杂的长裙将她衬托得端庄而秀丽。 刚刚他的思维里装满了莎莉，完全没有想起要问，但望着眼前活生生坐在那儿的安妮，他转头凝重地看着莎莉:“安妮她……复活了吗？你和恶魔之王做了什么交易？” 莎莉听他问，第一时间左右看了看，随后拉着他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 希明有些意外她的举止，看着她紧绷的表情，他忍不住感到有种淡淡的温柔划过他的胸口。无论如何，对于她来说他是可以诉说秘密的人，不是吗？ 他灿烂如星辰的眼眸泛着柔和的光，均匀地铺在她的脸庞上，让她的目光无处可逃。 “我在虚空遇到了一位不可思议的先辈……”莎莉不自然地低了低头，双手交缠在一起，当她在他毫不掩饰的注视下，说起这位神使的时候，她莫名地想起了神使说过的话。 神使并没有谴责她，这是不是说明，她对他那些暗藏在心里的眷恋……其实是被允许的呢？ 想到这儿，莎莉心中那些拼命压抑的那些情绪再次翻涌起来，几乎要挣脱她的控制，毫不保留地倾泻在他的身上，与他的思念融合在一起。 “……嗯？”希明漂亮的双眼眯了眯，带着笑意问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莎莉赶紧移开了目光，低声地说起了自己在虚空时的遭遇。希明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这是神迹！”他郑重地说着，“只要坚信光明的存在，女神的荣光将永远照耀着我们。”他的内心感到很激动，但并不惊讶，作为一个坚定不移的神职，他坚信回归天国的圣使的突然出现是为了弥补安妮悲惨的遭遇。 “安妮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苦难，莎莉，她还是个孩子，她应该过着平凡快乐的生活。”希明严肃地看着莎莉，正面和她谈起了这个问题，“你不该带她去那种阴暗的地方，更不该让她目睹你的复仇——她根本不知道你所憎恨的一切。” 莎莉沉着脸静默了几秒，随后异常坚定地反驳：“你并不明白我担心的，但我希望你知道，她也曾经过着平凡的生活，但是命运并没有因此放过她。” “我不能永远看顾她，希明。”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双眼时，她从他明净的双眼里看到了自己沉重的神情，“我们谁也不敢说自己能永远保护一个人，她必须学会成长，也必须要明白我所憎恨的一切——作为未来罗格家族的族长。” 希明安静了一会，想起她们曾经遭遇过的那些痛苦，他不得不承认莎莉的话是对的，再看莎莉，凝重的表情越来越深了，他低下头笑了笑，宽厚有力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不要露出这种沉重的表情，这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难题，我可以帮忙。” 他说着，拧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莎莉看到他走进了安妮的房间，在她的身边坐下了。 “嗨，小淑女，”他微笑着向诧异的安妮打了声招呼，“你的姐姐莎莉把发生在你身上的故事都跟我说了，真高兴能在现实中遇见你。” 安妮听到莎莉的名字，先是大吃了一惊，然后下意识地抬头向左右看看，刚好看到了不远处担心地看着她的莎莉。 安妮避开了她的目光。 “……您曾经见过我吗？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她低声问。 “当然。”希明笑容温暖，语气就像在聊天一样随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上去不太好，你的姐姐希望我庇护你，而我当时还是一个要杀死她的敌人。” 安妮睁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希明。 “是的，我们其实从前就认识，从你出事之后到她离开我，我知道所有关于你的事，”他缓缓地说，“她一直在找办法让你苏醒，甚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到的也是将你送到最安全的地方。” “在我没有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吗？”安妮显然感到很不安，她动了动身体，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那天晚上，莎莉的那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真的吓坏了她，在她所有的记忆里，姐姐是一个温柔坚韧的人，连杀鱼都不敢，更不要说杀人。 可是，姐姐变了，变得令她感到陌生。在她没有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希明点点头，嗯了一声。 “王城里有贵族觊觎你们家族遗留的财产，为了活下来，也为了让你苏醒，你姐姐不得不做了很多事，尽管有些事并不是她想做的。”希明轻轻眨了眨眼。 “她为此也感到无奈和痛苦，你是她最亲近的人，不是更要理解她的艰难吗？” …… 莎莉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希明过去没一会，安妮的沉重的神情就渐渐瓦解了。 ☆、第57章 意愿 过了一会，他们结束了谈话，安妮有些不安地走到她的面前，小声地对她说抱歉。 “……我只是感到有些害怕，并不知道您身上承担着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正视莎莉，“我会尽快适应这样的生活，分担您身上的责任。”加尔德叔叔所述说的一切令她感到痛苦和羞愧，她不知道姐姐竟然遭受了那样的厄运与艰辛，是的，或许姐姐变得残忍了，但正如加尔德叔叔所说的，如果她不变得残忍，那么敌人更残忍的手段将会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样严苛的生存条件下，她还因为害怕而下意识地抗拒她的反击，这真的太过分了不是吗？ “……”莎莉感到眼眶有些润湿了，她轻轻摸了摸安妮的金发，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她担心给予她太大的压力，像希明说的那样，她还是个孩子。 “已经没事了，让我们继续这个聚会吧？”希明站在安妮身后，微笑着看她们。那笑容明明那么温和无害，但配合上“聚会”这个字眼，莎莉忍不住尴尬起来，越看越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 原本这个所谓的‘聚会’，只是她想趁机将银币项链夺回来找的借口，没想到他早就发现了她的伪装，还装成不知道的样子引诱她到他房间里，对她这样那样……想到刚刚在他房间里发生的那些事，莎莉忍不住感到有些恼羞成怒。 “对，已经没事了。”她努力冷静下来，向希明伸出了手，“谢谢你对银币的妥善保管，现在你可以物归原主了。”既然已经暴露，那么她正大光明地问他要回这条项链，他也没有理由不给了吧？等她拿回了项链…… 希明低头看了看她纤细白皙的手掌，脸庞上荡起了淡淡的笑意，从眼角到唇角都弯起了愉悦的弧度，这令他原本就英俊的脸庞看起来更吸引人了。 “物归原主之后呢？第二天我大概就找不到你们了对不对？”他慢条斯理地抽出走廊壁画边的玫瑰花，放在她的手心，对她微微一笑，“我看起来像傻瓜吗？” “你……！”莎莉被戳中了心事，脸色一僵，手里是他放着的玫瑰花，收也不是扔也不是。 “丰厚的宝藏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危机，你们需要一个可以抵抗物理伤害的同伴，脆弱的法系女士们。”希明将银币项链在她的面前晃了晃，然后收了起来，脸上带着极度和善的笑容，然而他说的话却极度强势，“这枚银币暂时由我保管吧。” 这个东西可远比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靠谱多了，至少她的目光会时不时在他的身上打转，思考着要怎样将它悄悄弄回去，这样她的目光和她的脑海里就全都是他了。 希明有些幼稚地得意了起来。 虽然聚会是个借口，但莎莉确实是要离开落日城了——她要带安妮回帝都，将她送到最高等的魔法学院去。 她们并没有太多的东西要收拾，只有安妮在忙前忙后，将她最近买的一些小玩具装起来。当安妮忙完她的小玩具后，她才发觉房间里格外的寂静，她感到有些不适应，转头看了看，发现莎莉正坐在窗台上看着天边火红的夕阳发呆。 “您怎么了？”安妮走过去，将手臂垫在窗台的栏杆上，歪着头看莎莉。在她的印象中，莎莉只有在吃不上饭时会有这样愁眉紧锁的表情，可是现在，她们不是变得富有了吗？她还在为什么感到忧愁呢？ “……没什么。” 单纯的安妮回想起了上一次莎莉脸色不好的时候，紧接着，希明的脸庞浮现在她的脑海。 是他惹姐姐生气了吗？可是看他当时微笑的表情，却又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在莎莉静默着没有回复她的时间里，安妮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比如说，希明在劝说她的时候，曾经用过“直到她离开我”这样暧昧的词，比如说，他将玫瑰花放在莎莉的手心，他对莎莉与种不同的态度——那是一种不同于对别人时的冷漠，也不同于对她时的温和，而像是，所有的专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没有丝毫注意力能够分给别人。 加尔德叔叔喜欢姐姐，对不对？可是姐姐呢？ “您喜欢加尔德叔叔吗？”她心里猜测着，随口问了出来。 邻居们总是说，姐姐如果嫁了一个脾气不好的人，就会唆使着不管她这个“小拖油瓶”，但如果姐姐嫁的人是加尔德叔叔……大概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吧？ 毕竟他对她是那样的耐心温和。 莎莉冷不丁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被一向敬爱自己的妹妹这样提及自己的感情，她感到有些狼狈。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难道她表现得已经这么明显了吗？喜欢什么的，太难为情了。 安妮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姐姐的反应立刻让她意识到了什么。 “……咳，其实我觉得，加尔德叔叔是个温柔的人呀，大家都喜欢温柔的人，不是吗？”安妮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小开心，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温柔吗？他确实是的，至少从前是，可是这么久不见，他似乎变得强势了很多，这是为什么呢？ 莎莉感到困惑，也有些迷惘——为了未来。 “……这是大人的感情，你不懂。”莎莉避免了正面回答，却没有否认她的猜想，间接承认了她对希明的爱慕。 “那你们会在一起吗？我听说，相互喜欢的两个人就想要和对方在一起。”安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大概不会吧，”莎莉低着头，淡淡地说，“他将来是要成为教皇的人，你知道教皇吗？作为一个光明信徒，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安妮“噢”了一声，终于安静了几秒，但随后她又开口了：“那可是一个很辛苦的职业，加尔德叔叔真的愿意成为教皇阁下吗？” 莎莉一怔，被她问住了。愿不愿意什么的…… “我想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喃喃自语着。像是忽然之间，她所纠结的一切有了一个可以理清的出口。 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意愿，只是觉得这样可以更荣耀更光辉，想要加诸在他的身上。 可是，他想要吗？ 莎莉想起了他曾经给过的模糊的回应，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再用最专注的目光凝视光明女神。 当时她感到胆怯，很快回避了这个话题，并没有深究，可是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回避的时候。 那些光辉之路，那些亮眼的荣耀，明明都应该是他自己该考虑的问题，为什么她在替他纠结，反过来还要被他埋怨呢？ 莎莉想起了希明强势的行为，忍不住感到委屈。她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立刻跑出房间，跑到他的卧室里立刻把他揪出来，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而不是他在追逐，她却在忍耐。 莎莉大概从来都没有这样冲动过，当这个念头兴起的时候，她已经跳下了阳台，大步地朝门口走去。 “姐姐，您要去哪儿？”安妮吃惊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一会就回来。”她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第58章 眷恋 希明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在试擦刚刚洗干净的头发，他扔下了白色的毛巾，顶着微湿的淡金色短碎发走过去开了门。 希明的窗台向着西边，当他打开门的时候，温柔的橘色夕阳越过他的身侧，倾洒在门外的女人的脸上，身上，仿佛将她冷静的银发与紧皱的眉头也抚慰得柔和了。 他感到有些意外，在这种时刻，怎么会是她来找他呢？来邀请他共进晚餐吗？希明可不认为现在的她会有这种心情。 而且，她现在看起来似乎有些气冲冲的。 希明没有先开口，只是盯着她，舌尖轻轻地，下意识地在唇线中心划过，仿佛看到了美味猎物的魔兽。 看到他沉默的样子，莎莉刚刚积蓄起来的一鼓作气仿佛一下子都散了——她都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从前那个温柔到任她挑弄的男人了，以前的他只会无奈地看着她，可现在他都学坏了……都敢将她困在床上逼问了！ “有事吗？”他见她脸上有着明显的胆怯，心里有些无奈，感觉横竖都是自己的不对。 “咳，嗯，方便吗？”莎莉将目光从他深邃的双眼那儿移开了，想要看向别处，眼角的余光却接触到了他身上穿着的干净整洁的衣服。 重逢了那么久，他似乎一改从前洁净端肃的形象，变成了一个在落日城毫不起眼、灰扑扑的穷困战士，莎莉都已经快要习惯了他那身脏兮兮的灰白衣服了，突然间变回从前那样，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不管穿什么，他似乎都能将原本普通的衣物穿出不一样的英挺来。光明教廷有刻意要求仪态吗？ 莎莉想起了他刚沐浴完毕时，晶莹透明的水珠从他饱满结实的肌肉上滚落的画面…… “嗯。”希明应了一声，然后等待莎莉开口，却发现她似乎在盯着自己的衣角发呆，脸庞还有些微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希明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将她晃回了神。 莎莉并不打算站在房间门口跟他详谈，眼看临近晚饭时间，莎莉便带着希明到了旅店的餐厅。旅店侍者上完餐后就离开了，她选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因此旅店里虽然用餐的人很多，但那些热闹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打扰他们。 希明十指自然交握着放在桌上，他的背脊挺直，脸色很自然地望着他对面的莎莉，一点也没有要用餐的意思，显然对她将要说的话很感兴趣。 莎莉同样注视着他，用比以往更勇敢的目光。他面对着餐厅西边的窗，宁静的夕阳光辉将他笼罩，一丝丝金光留恋地跳跃在他的发丝上，也流连于他完美的脸部轮廓间。 而他就用以前那种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这一切温暖美好得仿佛永恒的定格。莎莉望着这样的他，脑海里却是和他从认识到现在发生过的一切。 第一次被他正面追捕的时候，莎莉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渴望靠近这个严肃刚正的男人吧？不仅仅是渴望，还贪婪地想要将他占为己有，她曾经恶狠狠地责备自己的贪婪，而现在，她不想再苛责自己。 人们都渴望着向温暖的地方靠近，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凡人。 “你会回到帝都，继承安斯艾尔阁下的意志吗？”莎莉望着他，直接开口问了出来，目光却一寸一寸描绘着他双眼完美流畅的线条。他的眼睛真好看，那里面盛着的是星辰的光辉吗？ “原本是这样的。”希明低笑了一声，他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苍劲有力的双手，不知道想了什么，随后又很快抬起眼看她，眼眸里带着奇异的亮光，“但我刚刚知道了，我曾经用眷恋目光看过的女孩，她或许也曾经用同样的目光注视我，我……无法错过她。” 这回轮到莎莉垂下了眼帘，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一再握紧，“为了一个女孩放弃使命和辉煌的未来，你的理智和荣耀感呢？”她还在试图提醒他，但这次的提醒和以往比起来，却显得不那么有力了。 希明失笑，经过巨变和分隔，那些曾经令他痛苦不堪的一切，虽然已经因失而复得渐渐淡去，却足以令他能够自然地交谈这个令人害羞的话题，他的神情并没有怎么变化，话里却不知觉地沾了淡淡的温柔：“我很少能理智地思考她的事，虽然曾经极力克制过，但时间久了……也就放弃了抵抗。而且，爱情和信仰并不冲突，所以没有你担心的荣耀感的问题。” 莎莉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着思考，没有再开口说话。希明见她沉默得太久，也不禁仔细回想起他们刚刚说过的话题。 这样的场景似乎很熟悉，上一次差点说破的时候，她似乎也曾经问过相似的问题。 希明心里一直很在意也很阴郁的一个问题仿佛被人点拨了，忽然豁然开朗起来。 莎莉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他，即便是对感情迟钝的他也察觉到了异样，她仍然不肯松口。希明曾经以为莎莉是因为韦特——或者那颠沛流离的十年的经历，进而对任何男人都无法放松警惕，所以他从来不愿逼迫她，只希望她不会对他感到不安，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她其实只是为他感到担心吗？担心他会因为有了伴侣而无法任职下一任教皇？ 希明心里想着，嘴里却也问了出来，莎莉听到他的问题之后，只是稍稍地撇开了头，并没有否认。 看着她那一如往常的别扭样子，希明感到那一束透过窗户的温暖夕阳，也悄悄地照进了他的心里，他的脑海和胸口变得温暖发热。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哪怕她是一辈子都这么别扭也没有关系。 “即使是最亲密的关系，你也无权替我决定我的未来，你应该尊重我的选择，不是吗？”他反问她。 莎莉没有立刻回答他，餐桌上静悄悄的，空气中温暖的微尘在夕阳下起舞，烹煮的食物还在冒着热气。 餐厅里其他热闹的喧哗，和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 “我是一个慎重并且独立的女人，在过去的10年时间——甚至更久远之前，我经常会像男人们一样思考，”莎莉终于抬起了头，她似乎恢复了往常冷静的眼神，她注视着希明，仿佛在谈一件重大严肃的国家大事，“你说，你从很久以前就认识我，我想你对我从前霸道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希明微笑，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如果我们……”莎莉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将要吐露一些艰难的字眼，“如果我们确立并缔结……伴侣关系，你从此就属于我了，你明白吗？我决不会容许任何形式的背叛。” 听了她的话，希明轻轻下了眨眼，顿了几秒后反问:“你也将会属于我吗？” 莎莉目光从他带着笑意的双眼，转移到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带着几分不自然说:“我是一个公平的人。” 莎莉没有正视希明的双眼，因此错过了他微笑得一点也不矜持的模样，他就这样看着她，眼角和唇角都带着清晰可见的笑意，就像一个追寻许久终于获得珍宝的半大孩子，半点也没有了平时里从容稳重的影子。 莎莉脸上的温热渐渐化成红晕扩散，她轻轻‘哼’了一声：“还有……” “嗯，咳！”希明费力地收起了蔓延的笑意。 “你要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后果了，以后就算是你自己后悔了也不准再来埋怨我……”莎莉强撑着冷静高傲的模样，努力地掩饰着自己内心最不安的那件事，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忽然感到一阵温热。 希明的手心覆盖着她冰冷的手背，一种温暖而甜腻的气息从手背直达她的心脏，莎莉感到一阵来自灵魂的颤栗，像是冰冻许久的旅人终于坐在火堆边的快慰，又像是骤然而来的怦然心动。 希明微微向前俯了俯身，色泽丰润的唇轻快地开合，说，“是我‘滞销’了太久，所以才求你把我带走的，这就是事实，对吧？”他的神情看起来很诚实，也很正经，说出来的话却让强撑着严肃莎莉终于笑了出来。 ☆、第59章 姐夫 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他送她回到她的房间门口，步伐仍然是一前一后，隔着不紧不慢的距离。 他们在门口停下了，用一种很寻常的语气在交谈。 “在回王城之前，我们最好把这里的事先弄清楚。”希明提醒她。他指的是银币项链和宝藏的事。 提起这一点，莎莉皱了皱眉，似乎在这方面有些烦恼。 “但是王城的最高学院秋季招生要开始了。”莎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诉说着自己的烦恼，“安妮有魔法天赋，我希望她能学到最好的。”而这不仅仅是出于一个姐姐对妹妹的爱护，更是为了将来罗格家族崛起的希望。 那些她的父兄、她的先辈用鲜血换来的荣耀，在她还有能力的时候，就不应该看着它们就这样淹没在肮脏的王权历史里。 “你想送她去维尔学院？”希明似乎感到有些讶异。维尔学院是王城的最高学院，那里聚集了整个大陆最杰出的青年，包括政治家、历史军事家、魔法师……等等。 那里几乎可以说是艾泽大陆继承者们的摇篮，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地方，这一点，曾经在那儿毕业的希明有着深刻了解，而莎莉本身也是过大贵族，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呢？ “……虽然很难，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莎莉当然明白其中的难度，但在这个世界上，能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太多了，当然，这些“办法”，还是不要让正直的骑士先生知道才好。 “你会跟我们回去的，对吗？”她抬起眼看着希明，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的目光是那样的柔和。 她从小就被教导克制和隐忍，良好的风范对于贵族淑女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不是吗？所以她习惯于隐忍，将那些原本会肆意流淌的依恋，一点点一滴滴放在心里，慢慢的积累发酵成满溢出来的酒香。 “当然。”希明低声地笑了笑，他望着她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比如说一些温柔的情话，让她开心，也宣泄自己心中将要溢出来的甜蜜，否则胸口涨得满满的，今晚怎么能睡得着呢？ 但是他望着她那张平静微笑的脸庞，那些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他感到有些难为情，也觉得那些太过露骨直白的话出现在他们之间显得有些奇怪——毕竟他们都是同一类人，总是习惯严肃务实。 “但是在离开之前，我们最好还是去森林里看一下吧？”他将话题带了回去，征求她的意见。 莎莉思索了片刻后同意了，然后和他定好了大概的时间。 “……那么，晚安。”讨论完毕后，莎莉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简洁的晚安礼，她伸手扭开了门，正要踏进房间，另一只手的手腕却忽然一紧，被人从后面握住了。 莎莉愣了愣，转头回头看希明，却发现他的神情略带着些紧张，在她回头后却又极力掩饰住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希明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但是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到能让他顺利地把话说出来而不会不好意思的词句，随着莎莉越来越困惑的表情，他不得不“咳”了一声，索性干脆起来。 “明天早上见面，你不会像上次那样，假装我们还是朋友吧？”以女神的名义起誓，他不想和她再那样暧昧地追逐下去了，她答应了让他们成为彼此的，这既让他的心感到雀跃却又不安，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件梦寐以求的礼物，却又怕它忽然之间被收回。 毕竟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他喜欢的这个姑娘可是有前科的。希明有些忧郁地想着，显然心里仍然对莎莉假装不认识他的事还感到耿耿于怀。 “上次？”莎莉感到不解，但是大脑却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她想起了她被希明揭穿的时候，他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但是当时的气氛太微妙了，不适合仔细地追问，现在想起来，当时希明对她的态度真的太奇怪了！完全就像是他所说过的“恋人之间”的态度……她是不是给了他什么错误的引导？ 想到这里，莎莉感到有些心虚，那时她沉溺于他所带去的温暖和安心，确实很没有担当地默许了一些事……可是！她可以肯定她绝对没有做更过分的事，所以对于希明略带着埋怨和委屈的语气时，莎莉感到自己有些小冤枉。 这可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答应和异性交往，就连前未婚夫韦特，那都是直接跳过了表白恋爱直接订婚的，她可以肯定自己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姑娘。 莎莉义正辞严地申明了自己的清白。 “……没有发生过那种奇怪的事，所以，你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你可以安心地入睡了，加尔德先生。”就算过了今晚，她也不会跑掉的好吗？ “可是……”希明见她不承认，越发地觉得委屈不安起来，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莎莉却忽然踮起了脚尖，飞快地在他消瘦刚毅的下巴上亲吻了一下。 做完这个举动，她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看他的神情变得震惊。 “你……？”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被她亲吻过的地方，好看的双眼微微睁大，似乎没有料到她竟然会作出这种举动。 “这样明天一早醒过来，我也无法否认了，对吧？”莎莉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你害羞了吗？” “不，不是……”希明按了按额头，忽然笑了，脸颊上却有着明显的微红，“只是……呃，太突然了，所以……”嘴里虽然这么说，但那笑弧却不断地往上扬，从微笑变成了傻笑。 莎莉的眼眸暗了暗，像是沉淀着无尽岁月的暗红宝石。 “是吗？”她眼角带着笑意，声音轻轻地说，“那我现在允许你亲吻我，作为伴侣的晚安吻，你……觉得自己会怎么做？”既然他担心她会反悔，继续和他暧昧下去，那么他应该不介意这样直白露骨的关系确定吧？ 希明一怔，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大胆直白的话，伴侣和晚安吻什么的……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咳，虽然……但他一点也不愿意冒犯她，不过如果她也愿意的话…… “你不敢吗？”莎莉垂下眼睫毛，脸上带着轻微的笑意，“那就算了……”她说着，转身就要回房间里去。 当她伸出手想要开门时，希明却一手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莎莉抬头望着他，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弧，她看着他轻轻地舔了舔他自己微有干燥的唇，随后一点点，一点点俯下身。他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脸侧蔓延，一点点一滴滴覆盖了她饱满温润的红唇。 希明紧张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她离他越来越近，他心中涌起了慢慢膨胀起来的渴求，想要多一点，更多一点…… 内心的渴望使得他的动作变得强势，希明低下头小心地舔吻着她最温软的地方，将她抵在了墙壁上，困在了他的怀里。 …… 莎莉从诧异中回过了神。 希明身上特有的温和气息将她笼罩，那是阳光的味道和温度，在这片和煦的氛围里，莎莉渐渐忘了一切，无意识的脑海里、柔软的心里充满了他的身影。 思念一旦不再被压制，蔓延的速度竟然快得这样可怕，它们像是翻涌的潮水，慢慢地溢出了她的心，朝他涌去。她攒紧了他的衣领，轻轻舔吻他柔软的嘴唇，努力地想要将心中翻涌的思绪传达给他。 她曾经以为爱情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很愉快，所以才想要一直在一起，就像她曾经相处得不错的未婚夫韦特，她以为那就是爱情，但是现在看来，那时的欢欣和愉悦显得那么幼稚和肤浅。 也许十年之后的她情史仍然并不丰富，但是十年里所经历的艰辛与现实令她变得更成熟、更懂得自己需要什么。所以，即便是得不到，即便是感到痛苦也想要留在那个人的身边，以一种痛苦并快乐的姿态沉默着凝视对方，当得到的时候却又以一种不顾一切的专注去拥抱、亲吻他，这或许才是成熟意义上的喜爱吧？ 没有人去计算这次“晚安吻”花了多长时间，希明松开她的时候，仍然有些依依不舍地在她的唇角停留。 “……晚安。”他言不由衷地与她道别，心里想的却是和她一起到屋顶上看星星，看一整夜，聊一整夜，然后依偎着一起等待日出的美景。 希明心里想着那美好的夜晚，手也就放不开了。 莎莉低声笑，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晚安吗？你看起来有点口不对心呢，骑士先生。”她非常理解他的心情，因为……那也是她的心情，即便知道他们的房间相隔不过几步，也无法冲淡这种旖旎的依依不舍。 然而在今天之前，他们还经常好几天才见一次，也并不感到特别的思念，果然……禁忌的小盒子真的不能随便打开啊，一旦打开，他们忽然间都变得好奇怪。 “咳，我……”希明退开一步，有些尴尬地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发觉旁边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而表情比他更尴尬的安妮就躲在门缝里瞄着他们。 莎莉多敏锐的一姑娘，立刻就察觉到了，她冷静地咳了一声，却压不下脸颊上的绯红。 “安妮。” “嗯，姐姐。”安妮小声地应着，她犹豫了一会，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徘徊了几秒，然后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更小声地问，“我应该改口叫你姐夫吗？加尔德叔叔？” ☆、第60章 宝藏 对于小安妮的称呼，希明感到有些窘迫，却还是大方地接受了她的认可，这代表了莎莉唯一的亲人认可他们已经属于彼此，她再也没办法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安妮很喜欢希明，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用圣光之力滋养过她，更因为他是个温和并且细心的……呃，长辈，他自然而友善的态度安抚了小拖油瓶那颗敏感的心。 当然，对于安妮对辈分的认知，希明却颇有微词，他和莎莉是同龄人，然而安妮叫莎莉“姐姐”，却叫他叔叔，他看起来已经那么超龄了吗？ “加尔德先生，你可比她大了一轮呢。”早餐的餐桌上，莎莉调侃着他，顺手为他倒了一杯果汁。 “……那也只是稍微过期的哥哥。”希明辩解着，莎莉忍不住不雅地喷笑出声。 吃过早餐之后，他们一行三人再次朝着丛林出发了。在离开落日城之前，他们决定到上回停留的地方勘查，并且进一步调查上次的时空剪影跟银币的关系。 而在这一路上，对小安妮的培养已经开始了，她现在最紧迫需要学习的是骑术。 “……嗯，没错，抓紧缰绳。”希明站在一匹温顺的小母马旁边，耐心地教导骑着小母马的安妮。 安妮看看他身后高大威猛的战马，又瞅了瞅强大的暴龙莫特身边的莎莉，无论是哪一匹坐骑，都比她的小母马高了一大截，更显得她像是小人国出来的公民。于是紧接着安妮可怜兮兮的目光又回到了圣骑士的身上，希明仿佛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他笑眯眯地拒绝了她无声的请求：“不行，你的体型偏娇小，而且刚刚学习骑术，这匹温顺的小马很适合你。” “姐夫~”安妮机智地换了个称呼，她知道每当她这么喊的时候，他总是会答应她的请求，果然，希明表情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那你就……” “那你就坐马车吧。”莎莉冷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一听到姐姐的声音，安妮沮丧地拉耸着小脑袋妥协了。姐姐虽然疼爱她，却也有着绝对的威严，小安妮才刚刚穿上漂亮崭新的骑马装，可不想这么快就脱下来。 希明低声笑了笑，安慰她:“等你成年，我带你去边境守卫军的养马场，那里有各种各样的魔兽坐骑，你可以随喜好挑选。” “真的吗？”安妮惊喜地转头看他，“那我要一头像莫特这样威风凛凛的伙伴！”因为这段时间的接触，小女孩对姐姐拥有这样一位伙伴感到羡慕。 “当然可以。”希明笑了笑，忍不住转头去看莎莉，恰好看到莎莉翻身骑上了莫特的背，精美的紫色法师袍将她高贵冷艳的气质衬托得更有距离感，裙子的两侧开了衩，让她能够顺利穿着裙子进行乘骑，虽然很方便，但是……原本拢在裙子里的雪白双腿却大方地暴露在空气中，平添了诱人的性感。 这里是临近屏障山林的落日之城，也有佣兵之城的别称，风气那不是一般的开放，从她上马之后，路过的佣兵们的目光仿佛就黏在了她雪白修长的大腿上，不少胆大包天的小流氓还吹起了口哨。 来为他们送行的盖尔咽了咽口水，看呆了。希明用力地咳了一声，盖尔立刻回过神，老脸微红地移开了不礼貌的目光。 虽然谈了恋爱之后，加尔德微笑的时候多了，更像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但这不代表他的脾气会变好。 盖尔有些酸溜溜地想着，明明是他先遇到的露丝女士，结果却被这家伙先出手了，怎么想都不能甘心啊。 希明没有体会到队长的心酸，他走到了莎莉的身边。 莎莉转过头对他微笑:“怎么了，亲爱的？” “我可以对你的着装提出意见吗？” “嗯？” “现在已经入秋了，夜晚丛林里很冷，”他的目光环视了她的长腿一圈，随后非常克制地收了回去，“或许你穿上骑士装会比较舒服。” 莎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只听说过有一种冷叫做‘你母亲觉得你冷’，倒是没听说过还有一种冷叫‘你的男朋友觉得你冷’”莎莉戏谑地调侃着他，“我想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做主的，亲爱的先生。” “现在它已经属于我了。”希明眨了眨眼睛，强调着自己对她的所有权，然后弥补似的添了一句，“相对，你也可以对我的着装有任何意见。” 莎莉哑口无言了几秒，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地下酒吧有年轻俊美的男性表演脱衣舞，如果我想看，你也会给我表演吗？” 希明:“………………” 看着他那副被堵得说不出话的样子，莎莉忍不住又笑了，眼里却荡漾着温柔的光芒，她俯低了身体，轻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真的不好看吗？我昨天晚上，挑了很久才挑出来的呢，你不喜欢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失落，希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意思难道是……？ “是……为我穿上的吗？”希明有些艰涩地猜测着。 “嗯哼。”莎莉并没有否认，毕竟对于她来说，穿上漂亮的衣服是为了取悦喜爱的人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因为她的诚实，希明的脸“刷”地一下红了:“那……那就再多穿一会吧。” “好看吗？”莎莉笑眯眯的。 “咳……嗯……”他不自然地看向了别的地方。 “不觉得冷了吗？”她可那么轻易放过他。 希明越发地窘迫了，他脱下了自己厚实的外套递给她:“或许你需要这个。”他说完，咳了一声掩饰着快要溢出来的窘迫，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战马身边。 看着希明落荒而逃的背影，莎莉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今天的心情也格外地晴朗了起来。 佣兵小队包括盖尔在内只来了三个人，百丽儿据说觉得尴尬又伤心，跟盖尔抱怨了一番就找地方散心去了。 对于希明坦诚了自己是圣骑士这件事，小队的成员们虽然感到很惊讶，却也表示了理解，因为这就可以解释他不同于一般战士的禁欲气质和强大得可怕的力量了。 艾泽大陆的圣骑士虽然并不稀有，却也不多见，他们是光明教廷培育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睿智并且善于战斗，是光明教廷的终端力量之一。 能力上也是一种幸运，虽然他将要和他们告别。 希明和莎莉带着小安妮经过了两天的赶路，顺利地抵达了上回剪影出现的地方。 那是一个坡状的小土包，凸起的地方像是一处被巨石严密堵住的山洞口。这看起来有点显眼，然而鉴于这附近并没有什么珍稀的魔兽和昂贵的矿石、草药，一般的冒险者也不会特别注意这个地方。 莎莉拎着银币项链，缓缓地靠近了被堵住的山洞口，她想他们猜的没错，她能感觉到它和山洞口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共鸣。 宝藏就在那巨石里面吗？莎莉感到自己的心脏怦然跳动着。这惊喜似乎来得太简单，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要怎么打开宝藏的大门呢……”莎莉将银币项链轻轻摁在那巨石上，皱着眉头沉思着。 就在这时，银币项链忽然发出了一阵强烈的光芒！希明能感觉到附近的能量在暴涨，他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意识的伸出手扯回了莎莉—— “情况不对！……”他的声音有些急促，但话却没能说完，银币和巨石交接的地方“轰”地一声爆开了！ 爆炸超乎他们想象的剧烈，碎裂的石头和沙尘弥漫在他们的视线之内，希明几乎是第一时间将身边的莎莉扑倒，莎莉被覆盖在他堡垒般的怀里，她睁大了双眼，看到一颗半人高的巨大石块砸在了他的背后，希明闷哼了一声，咳了咳。 爆炸后的沙尘渐渐散去了。 “你还好吗？”他翻开身体坐了起来，将莎莉也扶着坐起，为她拍了拍肩上的灰尘。 莎莉飞快地扳过他的背查看他的伤势，才发现他背部的铠甲凹了一大块。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小心地揭开了他破损的厚重铠甲——幸好，没有见血，但严不严重实际只有他自己知道。 希明见她毫不掩饰的紧张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银白长发，温声说:“我可没那么容易被击倒，否则要怎么保护我的两位法系女士继续深入呢？” 见他真的没事，莎莉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安妮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姐姐！加尔德叔叔！你们还好吗？” 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并没有让莫特和安妮靠近，现在看起来，这个决定显然明智极了。 莎莉回应了安妮一声，然后转回头去看那个被堵住的山洞口，那里已经被一大堆的碎石再次堵住了。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银币项链和这里的宝藏有着密切的关联。”莎莉站起来，皱着眉头和希明分析着，并相互为对方拍开身上多余的灰尘。 希明点了点头，继续说:“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可以确认，它就在我们的脚下。”和这两点发现比起来，开启宝藏的方式似乎可以缓一缓——为了防止发生任何意外，他们需要做更多严密的准备，才能做出开启的尝试。 当天晚上，他们就在附近扎下了两顶帐篷。 ☆、第61章 晚安 帐篷里，3人围坐在破旧的临时木桌边，桌上放着一盏暖黄色的煤油灯，温暖的火光将帐篷照亮，帐篷隔绝着外面初秋的冰凉与夜的黑暗。 “……现在看起来，光有银币项链是不够的，”莎莉皱着眉头，凝视着眼前跳跃的火光，“我想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在希明搭建帐篷和临时木桌的时候，她仔细地思考了这其中的一切，包括她从知道有银币项链的存在开始，以及后来在地精老板那儿听到的消息，从临死的韦特和艾布特那里逼问到的秘密…… 她想起了父母亲去世之前，都曾经慎重叮嘱过她的话，他们说，银币项链一定要在安妮成年之后交给她。所以，安妮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吗？ “我和安妮都是罗格家族最后的继承人，同父同母，但是有一点她和我不一样。”莎莉的脸色严肃起来，她看着希明，希明从她的目光与对她的了解里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接下了她的话：“安妮有魔法天赋，对吗？” 莎莉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和希明一起盯着安妮。 安妮正拿着两份不一样的食物，苦思冥想着今晚到底要吃哪一份，两个大人忽如其来的关注把她吓了一跳。 “诶……？怎么了呀？”小安妮有些心虚。虽然她有两份都吃掉的念头……但也就想想，想想不犯家法吧？还是她这段时间幸福的胡吃海塞把他们吓到了？ “安妮，”莎莉严肃地看着她，“王城最高学院秋季招生已经开始了，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王城了，你还记得吧？” 安妮乖巧地回应了她：“记得，姐姐。” 莎莉想要再次跟她重申这件事的严肃和艰难，但是看着灯光下妹妹嫩稚的脸庞，她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她担心给她太大的压力。 一边的希明听了后，忍不住开口了：“我也曾经听你说过，不过……我可以知道你打算要怎么获得一份推荐函吗？” 王城的最高学院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因为能够进入最高学院学习，意味着你的未来和永恒帝国的政治中心靠得很近，因此，所有的学生都必须要有推荐函，而书写推荐函的必须是一位有着崇高地位和名望的贵族长者，一般的贵族根本就没有推荐的资格。 莎莉听希明直白地问出来，她的目光漂移开了：“嗯……会有办法的，毕竟我以前也认识不少受人尊敬的贵族长者……”虽然那些‘尊敬的长者’现在见了她会吓得掉头就跑。 希明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敷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莎莉一眼，仿佛已经看穿了她那些阴暗的小念头。 莎莉“咳”了一声，正想扯开话题，没想到希明却从桌下拿出了他的金皮封面的日记本和笔。 嗯？虽然天已经暗下来了，但离写日记睡觉也还早吧？ 在莎莉不解的目光中，希明从日记本撕下了整齐的一张纸，那张纸荡漾着淡淡的金色的光芒，看起来就很珍贵。 “安妮这次入学，需要换一个新的名字吗？”在动笔前，希明抬起眼询问莎莉。 莎莉摇了摇头。虽然换一个新的名字可以为安妮赢得短暂的平静，但是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必须从一开始就去适应那个逆境——趁她还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希明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在纸上写着流畅的文字。莎莉感到好奇，以为他想拜托老教皇帮忙，于是凑过头去看，才发现他竟然是在为安妮写推荐信！ “你也可以吗？”莎莉感到很惊讶，目光在他那一行行漂亮流畅的文字上流连着。 希明感到有些无奈：“亲爱的莎莉女士……给母校推荐魔法天才这种事，我还是可以做的。” 莎莉确实离开王城太久了，像希明这样的光明教廷的中流砥柱虽然很少参与这种拉帮结派的事，但好歹人家也曾经是教皇候选人不是么，而且高等学院还是他的母校，给自己小姨子写推荐信什么的不要太简单。 莎莉很有兴致地看着希明写推荐信，他的字迹很好看，而且更让她意外的是，希明写起这种刻板的官腔竟然十分熟练，看起来在王城的时候没少处理类似的东西。 “你给我也写一封吧。”她来了兴趣，挨着希明要求着。希明吃了一惊，转头看她：“……你也想进最高学院吗？” “不行吗？”莎莉仰头看他，比起刚刚对最高学院的兴趣，他现在脸上吃惊的表情更令她感兴趣，她有点想逗逗他。 希明有些难为。他亲爱的莎莉女士今年都25了，尽管她看起来大不了安妮多少，但事实上已经是个成熟理智的女性了，要进学院塑形什么的也迟了点吧？ 但是希明只犹豫了一瞬间，随后表情又坚定起来:“你想要学习哪方面的知识呢？” 最高学院里的学科虽然很多，但都是以实用为主，他实在想不到莎莉能去学习什么，战斗？她看起来实在太瘦弱了，魔法？很遗憾……她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至于学者…… 莎莉见他认真地思考着，连写推荐信的笔也停下了，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你觉得我这个年龄，想当圣骑士是不是有点迟了？” 希明再次吃了一惊：“为什么想进修圣骑士的课程？你看起来……实在不太适合。”他说得很委婉，因为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妖娆的女法师，娇弱得只适合拿轻便的法杖。 “如果我一定要学呢？”莎莉用手撑着下巴，红宝石般的双眼轻轻眨着，望着希明，“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战斗的英姿可真迷人。”虽然被逮捕的对象是她。 希明不知道是因为想起往事还是因为她毫不吝啬的赞誉，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是、是吗？那我……找找看有没有我的姊妹在至高学院任课……”他所说的“姊妹”，自然是女圣骑士们了。 “可是我想要你教我呢，”莎莉无辜地望着他，依旧用自然的语气说着调戏人的话，“你一定会认真负责地教导我的，对吧？希明导师。” 希明终于发觉自己被调戏了，他按了按额头，笑了:“你真是……” “怎么了导师？您不想教导我吗？”礼与法反而很少能约束真正的大贵族，面对着一脸无奈的希明，莎莉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表面高贵内地里肆意的姑娘。 “我还想您可以手把手教我击剑和战斗的技巧，当我犯了错，您可以像上次那样把我堵在角落里教训我……”莎莉慢条斯理地说着，看到他的耳朵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迅速地红了起来。 希明知道她说的是他逼她现身的那一次，那次他实在太生气了，几乎什么都顾不上，现在想想，□□着上半身和被逼到床上的她……他们的距离，实在太暧昧了。 “嗯？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害羞吗？”想起他当时的冷酷无情邪魅一笑，再对比现在他新婚小媳妇般的娇羞，莎莉油然而起一种秋后算账的快感，她咧唇一笑，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可上次您不是很喜欢吗？” “咳！……我们来讨论一下，接下来要按什么路线返回王城……”他的脸颊升起了滚烫的温度，明明他一再往边缘倾斜身体要拉开距离，她却也紧紧跟着，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在他的耳边呵气，那带着女性馨香的温热气息触碰着他敏感的皮肤，让他几乎失控。 “可是，我比较想讨论你会用什么方式教我学习击剑呢。”莎莉哪有那么容易放过他。 一边捂着双眼的安妮终于听不下去了，她捂眼的手指稍微挪开一点缝，看着他们闷闷地说：“姐姐，我还没睡着呢，您可以一会再‘欺负’姐夫么？”虽然偶尔她也会看点浪漫传奇， 但本质上还是个天天向上的好少女啊，他们这么肆无忌惮的秀恩爱，就不怕她学坏了，在学院里早恋吗？ 莎莉一点也不见尴尬，反而一本正经地说:“亲爱的，我这是在暗示你，你该说晚安了。” 希明一脸哭笑不得，他将推荐信递给安妮，说:“把它收好，等回到王城再去学院报道。” 安妮听话地收起了推荐信。比起姐姐的□□，加尔德叔叔显然温柔多了。她想着，于是带着期待望着希明:“我还不困，我可以再听听您英勇的探险故事么？” “当然。”希明下意识地答应了，他的视线落在莎莉身上，她正低着头摆弄他破损的背部铠甲，似乎在想办法修复。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双眼专注地盯着那裂痕，仿佛要完成最艰难的任务一样认真。 她专注的模样很美，很温柔，他对她说过吗？ “……明天我会将故事的后续告诉你的，但是现在，”希明一脸正经地对纯洁的好少女安妮说，“你该说晚安了，好孩子。” ☆、第62章 轻盈 小安妮委屈地回帐篷里休息去了，伴随着她的是莫特那令人安心的沉重脚步声——这些日子以来，它已经非常习惯守护着这个小女孩。 莎莉似笑非笑地看了希明一眼，那妩媚的目光令希明心里感觉有些荡漾，但又有一种被她看穿了的淡淡的窘迫，那种感觉，就像是明知道小安妮不在场，她会继续坏心眼地逗弄他让他窘迫，可心里却又希望能跟她单独呆一会，并为此感到期待。 这种既矛盾又温馨的甜蜜惦念，就是爱情的滋味吗？ “那么，我也回去休息了。”莎莉垂下纤长的眼睫毛，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他那破损的铠甲碎片，似乎真的打算收工睡觉了。 希明一愣，沉默了一会，在她整理完毕之后终于咳了一声，开口了：“……时间还早，等一会再睡吧。”确实有点早了，现在正是夜空洒满光辉星辰的时刻。 莎莉瞟了他一眼，没吭声。希明转移了话题：“铠甲今晚能修补好吗？我希望明天就能穿上。” 明天是回程，他要穿上铠甲做什么？莎莉心里了然，笑了笑，却还是再次摊开了铠甲碎片，燃起惨绿的地狱火为他重新锻造。 帐篷里的气氛很安静，似乎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但他仍然感到满足，坐在她的身边，仿佛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像是有小精灵在舞蹈与歌唱，春天的花朵依次绽放。 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美好的时刻了吧？他想。 “对了，上一次我们分别时我送给你的东西，还在吗？”莎莉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刚刚逗弄他的时候提起了上回被他堵在角落的事，让她同时也想起了 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送了我那样东西。”他说过的。 她曾经为此感到困惑不已，时间过去太久了，记忆早已经模糊，但那次离别毕竟令他们都曾经撕心裂肺，她想起了那天晚上一些细微的细节。 莎莉想起了希明当时似乎想要把话都说明白，但她对他的未来感到不安，因此强硬地转移了话题。 她想起了在匆忙逃离他的帐篷前，似乎曾经给过他一个小盒子，那个小盒子是她在卖麦芽糖给希明伴药喝的时候，那个地精老板额外赠送给她的小礼品。 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只看到地精老板的货物都是食物，而且小盒子里传来的也是水果的清香，下意识就把它当成了果脯盒子，现在仔细想想，她似乎太天真了！ 那个小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导致他产生了那样的误会？ 莎莉直觉真相会很可怕。 果然，希明听她这么一问，愣了愣，然后整个人都不自然了，他咳了一声，头扭过一边。 “……记、记得……为什么突然问起它？”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呢？难道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固定下来了吗？ 想起那一小管米分红色的润滑剂，希明感觉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朝脸上涌去，滚烫滚烫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呢？他思念了整个青年时期的女性，似乎在暗示他一些事。 虽然……虽然他的眼前、心里也都充满了她，但是！他并没有过不洁的想法，他发誓。她在他的心中是那样完美，完美到他不敢轻易亵渎。 可是……他们已经是恋人了，希明自觉自己足够专一，而莎莉如同他一样，是一个认真成熟的女性，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会结婚，从恋人变成爱人。那么，莎莉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的身体也属于她。 希明在王城住了这么多年，那些偷情的贵夫人没见过十个也见过□□个了，他知道女性也有需求，因此他没有挣扎多久，就毅然决定履行作为男朋友的义务，以免恋人产生他“不好用”的错觉——他要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但能用，还特别好用！不需要去找别人满足她！ 在这短短的几秒时间里，希明将前10年和未来10年都幻想过了一遍，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异常沉稳地转过头盯着莎莉。 正打算通过套话得到答案的莎莉，被他这深沉的眼神吓了一跳。 “咳，”他掩饰着自己的窘迫不安，强撑着一副严肃的表情，说，“……等一会吧，安妮还在数莫特呢。”这是大人间的事，他可不想提前教坏可爱的小淑女。咳咳……如果早知道她会提这样的要求，他扎帐篷的时候就应该把两个帐篷的距离放远一点…… 莎莉仔细一听，果然听到安妮轻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一只莫特，两只莫特，三只莫特……”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就像是甜腻的棉花糖，让人的心不由得跟着软下来。 可是……这跟他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莎莉迷茫地望向希明，希望能从他的脸上得到答案，但却只看到他通红着脸颊，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感到气氛有些莫名的诡异，看到他这副沉静的模样，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莎莉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也微妙起来，她直觉自己不好开口，于是也只好安静了下来。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她是不是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莎莉破天荒地忐忑起来，纤细的双手虽然在操控着地狱火熔炼铠甲，但整副心思都不知不觉的挂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至于希明在想些什么？咳……他在努力回忆自己曾经见过的香艳场面。 虽然光明教廷内部对神职人员的生活作风要求很严谨，但是并不要求禁欲，希明偶尔也会不小心听到看到一些……咳咳，不该看的东西，加上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也…… 在他年少的时候看到那些画面时，偶尔也会产生冲动，那时他的脑海里总会浮现起她的幻影，可她在他心中是那么完美与圣洁，他连进一步的幻想都不敢，更不要说将她作为……自渎的对象。 按照常理来说，一位普通正常成年男性要忍住□□很困难，他也确实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好几次在无意识的梦境里，都已经将娇弱的她粗暴地按在奢华梦幻的米分色大床上了，然而也许是纯良的潜意识作祟，每每这个时候他都能吓醒，随即充满负罪感地背诵一次《圣典》。 后来，露西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你真的不适合有男人的劣根性，我纯良的弟弟。’ 希明一辈子都记得自己当时要命的窘迫，然而露西只是拍拍他的肩，教给了他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圣光的力量压制冲动——有些宣了终身誓的神职人员会这样做，就如同请求圣光庇护他们的心灵，令他们免遭负面情绪攻击一样。 效果很好，好到希明无法想象失去圣光之力后，自己会遭遇怎样的困境。而这压制的后果就是…… 当他有需求的时候——比如现在，那些香艳的画面竟然早就已经模糊，完全给不了他参考。希明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提前跟莎莉提前坦白自己没有经验这种事……他听说过发生在同伴身上的类似的糗事，直到现在他的女朋友仍然拿来嘲笑他。 想到这里，他藏在桌下的紧握的拳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或许她有过经验，会比较喜欢占据主动位置？不不……他是男人，怎么能让女士主动呢？他真的太紧张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明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好久才缓过来——他不得不缓过来，因为莎莉已经为他复原了铠甲，她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乎想要跟他道晚安了。 她对他失望了吗？希明想着，他咬了咬牙，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等等。” 莎莉一愣，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说话。暖黄色的灯光印在她温柔的脸庞上，她那尖锐而冰冷的银白色的长发、血红色的双眼，也被映得柔和。 岁月似乎毫无改变，仿佛她还是那个有着一颗温柔的心的贵族少女，而那一年他听到她被处死时的震惊，避开所有人悄悄站在她的坟前时连流泪的立场都没有，那时的心情，随后十年的思念，那些曾经令他感到痛苦的仿佛都只是幻觉而已。 那些令她感到痛苦的，仿佛也只是幻觉而已，没有心碎也没有流泪，那些丝毫没有在她的双眼留下印记。 他忽然间想知道，那治愈了她的一切里有没有他，在她的心里，他到底排在哪个位置呢？ 希明想着，也望着她，刚刚那些紧张和不安仿佛一瞬间消散了——他从未感觉到像现在这样，想要迫切地拥抱她，用他所有的温度温暖她内心的冰冷。他缓缓地俯下了身体…… 莎莉垂下纤长的睫毛，在这温柔旖旎的气氛中，静静地感受着他轻盈的吻落在她的唇角，有圣光的味道，也有阳光的气息，如同蝴蝶轻轻停靠。 ☆、第63章 还早 她陷在他温暖宽阔的怀里，接受他温柔的侵蚀，并动情地回吻他，舌尖纠缠成了最直白的语言。 或许她更应该羞涩，但是并不，她也是……想要他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一点，但是希明一向很克制，平常如果不是她主动，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两个看起来说不定跟朋友没有什么差别，只有在人后，他才会用温存的目光注视她。 可是今晚显然有些奇怪。当莎莉因为他的力道而温柔地落在柔软的卧铺里时，她迷茫的眼神显然有一丝不解，尤其是当他伸手稍稍解开她的法师袍领口。 她并不感到害怕，也并不觉得他轻浮——她太了解他的品行了，并且，她有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希明双手撑在她的身边，俯视她。他看起来很紧张，英俊的脸庞布着细密的汗珠，他深呼吸了一次，才艰难地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咳，我以前比较忙，也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所以今天是……第一次。虽然一会有可能会造成不适，但既然是您的要求，我会努力让你舒适的。” 莎莉用一种惊呆了的表情望着他，望着他用一脸“请多指教”的严肃表情说着这种浪漫旖旎的事……他甚至对她用了敬语！老天…… 不，不对！什么叫“既然是您的要求”？她什么时候对他提起过这种要求？！ 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从她问那个不知名的礼物开始，他就不对劲了，难道是那个礼物…… 像是证实了她猜想似的，希明微微颤抖的手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盒子，单手打开并从里面拿出了一管米分红得近乎恶俗的……润滑剂！！ 是的没错，她看到的是一管润滑剂。 那个盒子莎莉认得，就是那个地精老板送的那只！原来里面竟然装了……这种东西！难怪他会一直误会他们的关系，难怪他认出她的时候会那么愤怒，像是抓到逃家出走的未婚妻，难怪刚刚她问起盒子的时候他的表情那么奇怪，甚至以为她对他提出了某种要求…… 那些该死的绿矮子！ 希明不知道莎莉内心的呐喊，他慎重地将润滑剂的盖子拧开，甚至认真地检查了保质期，然后才俯下身，就在这一刻，他严肃的表情稍稍变了，变得有那么些尴尬，然后茫然，不知所措。 “……这个是要……涂哪儿啊？”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怕说大声一点就会被嫌弃似的。他知道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真的很煞风景，然而，虽然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比十六七岁时的韦特差，但是首先：他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咳！ 可这个问题问出来，饶是莎莉这样脸皮这么坚不可摧的成年女性，都忍不住有些脸红，她按了按发烫的脸颊，半撑起身体，沉默地望了望像一只英武的大型黄金牧犬一样，将要扑倒她的希明，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真相告诉他。 说？她该怎么说？告诉他，这只是一个该死的绿矮子误会后的“好心”，其实根本不是她的意思？如果真的说了……按照圣骑士阁下的纠结的品性，当他回想起自己因为这个“误会”而理直气壮地把她堵在床角，而且还对她这样那样……说不定会羞愧尴尬得直想挠墙吧？ 这样一想，再看看眼前希明那仿佛将要被临幸的英俊羞涩的小脸，莎莉简直都要心疼起他来了，要真说穿了这“误会”，他估计三天之内都不敢直视她了。毕竟是自己家的男朋友，不好让他太下不了台吧？莎莉琢磨着。 于是，她尽量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温柔笑容，抚摸着黄金牧犬……不，她抚摸着圣骑士的淡金短发，柔软的唇触碰着他的额头。 “傻瓜，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她爱怜地用脸颊摩挲着他的脸颊，感受着这没有距离的温存气息，她喜欢和他这样贴近，舒服得令她想要叹息。 “那……”希明一愣。 莎莉贴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我只是在提醒你，应该准备了……亲爱的。” 不知道是因为她在他耳边呵出的温热气息，还是因为她说的话，希明感到浑身燥热了起来，这是完全不同于刚才的羞窘，而是一种……来自身体深处的冲动和渴望。 这种冲动，就像是他还没有学会用圣光压制时，看到的香艳画面的自然反应——那些像野兽一样的……对她的渴望。 这个认知狠狠吓了他一跳，希明又想起了年少时那些又荒唐又野蛮的梦境，梦境里那个强势而兽性的自己既陌生又熟悉，分明是那个刚从前线战场回来的阴鸷强势的少年。 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记忆。希明将它们重新锁回了脑海深处，莎莉的话令他松了一口气——女神在上，那实在是太仓促了，他担心极了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低下头抓了抓自己淡金色的短发，笑得有些傻，他说:“……我会做好准备的。” 他顿了顿，又说:“无论如何，不会比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更糟糕。”跟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空气一瞬间酸了起来。 莎莉的表情有些奇怪:“你说的是韦特吗？” 希明“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我知道，你们应该有过美好的回忆。”当他们有过婚约的时候，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年骑士，他并不介意，但想起她的回忆里没有他，心里却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像是没有熟透的青果。 莎莉见他那副小气却又装大方装贤惠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在他的喉结上画着圈圈。 “很遗憾，我还在期待着你所说的‘美好回忆’，所以，恐怕我无法给你提供任何经验辅助，你所做的一切将直接决定我的‘回忆’是美好还是可怕，也决定我是否愿意‘重温回忆’。因此，你的责任很重大，知道吗亲爱的？” 她说完，轻轻拍了拍他淡金色的短发，就像在安抚她从前养的那头黄金牧犬。 “我们该说晚安了。” 希明似乎很诧异，但反应过来之后便别过脸笑了笑，什么也没问，像是一个羞涩的大男孩。 他顿了顿，迟疑着说:“现在还有点早……”他还想跟她独自呆一会，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各自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莎莉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学着安妮的嫩稚语气戏谑地对他说:“加尔德叔叔，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希明失笑，忍不住揉了揉泛红的脸颊。她总是有办法能让他脸颊发烫。 第二天，希明意外地没有带着她们往回走，反而更加深入了，当莎莉问起来的时候，他只是笑着回答，说这里离落日峡谷不远，顺便去探望一下他在那里的同伴们。 落日峡谷。想起这个地方，莎莉忍不住感慨，这个地方令她回想起一年多前，她连夜赶路抵达他的身边，当时那种怕极了会失去的惊心动魄的心情。那时来到落日峡谷只是因为恶魔之王给予的噩梦，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些复杂的事。 希明在光明教廷留守队的巡逻范围外猎了一只庞大的野猪，将它作为礼物带回了圣光营地。留守的守卫们都认识他，并与他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当他们看到记忆中那个阴沉静默的圣骑士始终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时，都诧异极了。 果然时间才是治愈一切的最好药品吗？有人暗想。但是有些留守的守卫认识莎莉，震惊的同时却也明白了一切，失而复得这种事总是令人欢欣雀跃的，圣骑士阁下只是露出了春天般的微笑而不是发春般的微笑，这已经很克制了，不是吗？ 他们真诚地为自己的同伴感到高兴，并且没有多问——莎莉的事甚至牵扯到教皇阁下，他们直觉到答案并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莎莉和希明、安妮在圣光营地里待了一个上午，临近午饭的时候，负责饮食的厨卫兴高采烈地处理希明带来的那头野猪去了，而希明忽然提出要带莎莉到附近走走。 莎莉转头看向安妮，只见穿着漂亮衣裙的小姑娘正随和地盘坐在草地上，出神地听着守卫叔叔们讲他们的探险故事——她似乎一直对那些很向往，说不定她真的会成为一名合格的魔法师。 “这里很安全。”希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带着她走出了圣光营地。 附近刚刚下过大雨，空气还算清新，只是经过恶魔之王那一役之后，整个落日峡谷都被腐蚀得寸草不生，一眼看过去灰黑灰黑的一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可供欣赏。 “真可惜，我记得这里原来的风景还不错呢。”莎莉环顾着四周说，随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又问，“你想带我去哪儿呢？你的秘密营地吗？” ☆、第64章 王城的来信 “不算什么秘密基地，他们都知道这个地方，也经常会路过。”希明解释着，一边带着她往峡谷深处走去。尽管过去那么久，落日峡谷仍然称不上安全，但是那种程度的危险，即便是对于莎莉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他可以安心地带她到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小木屋。 他在那个地方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那里承载着他所有的绝望与沉默，而现在，当他再次站在这儿的时候，心中只有一片宁静。 莎莉环视了这个环境糟糕的住处，这里只有一间破旧的小屋子，只能大概地遮挡风雨，这里几乎什么也没有，这简直太简陋了，而与之相反的，是小木屋不远处那片安静的……金色花海。 是的，金色花海，在这片被腐蚀得如同焦炭般漆黑的土地上，那些美丽的金色花儿灿烂地盛开，就像奇迹一般存在。 “喜欢吗？”他转头看莎莉。 莎莉微笑：“它们很美，我原以为这一带都已经无法孕育出生命，但是……它们像是生命的奇迹。” 希明弯下腰摘下了一支‘金色希望’，并将它放在她的手中。 莎莉轻轻抚摸着这娇嫩鲜美的花儿，心里忽然有些可惜：“为什么要将它摘下来呢？就这样枯萎了，也真可惜。”她已经过了迷恋鲜花的年纪。 “不会的，‘金色希望’不是普通的花朵。”希明温柔地抚摸着那盛开的花儿，轻声说，“每当我想念你的时候，就会种下一支，而它们盛开后从未枯萎过。” 莎莉诧异地抬头望他，他直视着她，目光专注而温暖。他从来都不是热情的人，不会给她念情诗，不会当众送她最昂贵娇艳的鲜花让她被人艳羡瞩目，不会激动地时刻牵紧她的手，恨不得告诉整个大陆的人他有多爱她…… 而这些韦特都为她做过，更多的人都为她做过，莎莉甚至数不清有多少异性因为爱慕，而为她做过更疯狂的事，可是，那些人呢？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呢？也许只剩下遗忘和背叛了吧。 莎莉从来没有想过，在见识过了那么多的示爱手段和话语之后，自己会被这样一声轻描淡写的“想念”打动，他手里抚摸着的金色花朵，就像他的爱一样纯洁与高贵，温暖她，却不灼伤她。 “你的‘想念’，我收下了。”莎莉慎重地将金色的花朵收好。她相信这将是她这一生中收到的，最美丽动人的花——一支名为‘思念’的花。 她转头看向金色的花海，它们随着午后的微风起舞，像是圣光精灵一样欢快。 在早上的聊天中，她知道他曾经在这边呆过很长一段时间，那些诚实的守卫告诉她，她的“死亡”令他很绝望，他终日龟缩在危险的峡谷里，像是舔着伤口的野兽，忘记了微笑和温暖，几乎什么都忘记了。 那应该是他最黑暗的时期了吧？在那最黑暗的时刻，他却在这片荒芜的土地里留下了最美丽的东西。 莎莉心里莫名地抽疼，那疼一阵一阵的，柔软又磨人。她忍不住悄悄侧过脸望他，希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雨后明净的阳光映在他的眼眸里，也照亮了她在他眼中的身影。 他的眼里没有留下任何伤痛的痕迹，他不是守卫描述中那个阴鸷的圣骑士，也不是他们重逢时，她见到的那个冷漠寡言的男人。 他的情绪因她而悲伤绝望，欣喜新生，而她也学会了为他悲伤心疼。 莎莉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干燥温暖，这令她感到很舒适，像是疲倦的鸟儿钻进了舒适的窝里，有一种天然的安心和眷恋。 说起来好笑，他们分享过彼此的味道，但这却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牵手。 希明有些发愣，虽然心里感到高兴与甜蜜，但他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你得给我留一点事做，莎莉女士。” 莎莉抬头望着他，温存的笑里带着一丝戏谑:“我把‘美好回忆’的重任交给你了呀。”她用这样一本正经又温柔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因此这句话听起来是那么的诚恳。 但希明知道自己又被逗弄了，他又窘迫又甜蜜，按着额头掩饰着自己忍不住的笑意。跟莎莉在一起之后，他常常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花心博爱的贵族调戏的小姑娘，明明知道对方说得随意，心里却又忍不住当真，忍不住感到欢快与期待。 他们还打算在峡谷深处停留一会，但是没过一会，圣光营地里来了一位急匆匆的守卫，莎莉的心都提起来了，以为是安妮出了什么事，直到守卫交给希明一封贴着光明教廷徽记的信件。 “这是落日城送来的急件，圣骑士阁下。”守卫说。 落日城的主教确实知道他们将会到达这里，也许是他们在丛林里呆的时间太久了，信件才会匆忙地送到这里来。 看着希明接过信件，莎莉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不详预感。 这应该是王城来的信件，王城……是教皇阁下吗？发生了什么事？ 莎莉默默猜测着，然而还没有等她想出点什么，她身边的希明已经快速地将信件浏览完毕了。 莎莉察觉到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糟糕，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深呼吸过后，他脸色铁青地对守卫说:“请为我们准备足够的马料。” 他说完，转过头看着莎莉，这时候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我们必须要立刻回王城，莎莉，我……”他想说什么，但似乎又有顾忌。 莎莉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那就早点走吧，在天黑之前要在丛林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可不容易。”她对他的信任如同对自己一样，他不方便说也没有关系，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莎莉感到很紧张，回去的路上，与他交握的手都渗出了汗，希明察觉到了，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勉强笑了笑说不会有事的，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莎莉还是安慰自己。 和留守的卫兵道过别之后，他们匆忙地踏上了回程的路。 希明似乎真的很急，如果不是顾忌着她们两个，说不定还想连夜赶路，在这种情况下莎莉不敢让安妮独自乘骑，莫特肩负起了“携带”两位女士的重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莎莉想来想去，觉得说不定是老教皇出了事，不然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急成这样？ 这样一想，莎莉也忧心忡忡起来，虽然她跟老教皇的交集并不多，但他毕竟是一个信守承诺的长辈，也是希明敬重的养父。 对于这件事，紧绷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的希明，终于在睡前稍稍提及了。 “不是导师。”他的身体仍然紧绷着，就连下颚也没有放松。莎莉拆下他的肩部铠甲为他按摩，希望他能在一会的睡梦中舒服一点。 “……是露西。”希明怔怔地望着桌上的灯盏，在这暖黄的灯光中，在她的身边，焦虑的他感到安心了一点。 听到这个名字，莎莉一愣，脑海中浮现起露西温暖开朗的微笑。她们的交集并不多，在恶魔前线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来去匆匆，而她们仅剩的相处的时间里话题也仅仅围绕着希明。 在莎莉的印象里，她就像一位细心活泼的好姐姐那样照顾受伤的希明。 “露西她……怎么了？”希明的停顿令莎莉感到不安。那是照顾他长大的姊妹，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感到痛苦吧？ “她失去了圣光的眷顾。”希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而当莎莉听清他的话之后，脸色也立刻就变了。 失去圣光的眷顾。没有人知道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代表着什么，除了神职人员，莎莉虽然不是神职，但她恰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她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的时候，告诉她这件事的希明脸色都变了，他很少有那样的表情，因此她的印象十分深刻。 失去圣光的眷顾，代表着无法再感知到圣光的存在，无法再使用任何神术，无法治疗，无法请求圣光庇护自己的心灵…… 这对于一个将自己完全奉献给圣光的神职来说——对一个同时也深深依赖着圣光的人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值得历代教皇庆幸的是，这样可怕的现象虽然存在，却并不多，否则这足以引起恐慌。 然而，现在的希明完全庆幸不起来，因为难以置信的，他的姊妹竟然遭受了这样概率罕见的厄运，想起数次离别时露西对他的鼓励，他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烤肉架上一样焦虑，整整一天，他才从这个噩耗中缓过神来。 ☆、第65章 中心圣殿 莎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她抚摸着他的淡金短发，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你先不要着急，回去看看情况再说吧，我们离得太远了。”然而她自己知道，这句话其实根本起不到什么安慰的作用，老教皇坐镇王城帝都，“教皇”的地位注定了他是所有光明信徒心中的依托，天塌下来也还有他撑着，这件事如果连他也无法解决，那么给希明的这封信……几乎等同于通知他回去见露西最后一面了。 可是除了这微薄的安慰，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希明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沮丧的神情并没有退去。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都装得若无其事，唯独在她面前无法掩饰内心的悲伤。 这天晚上，莎莉没有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午夜万籁寂静时人们总是更容易伤感，她怕他找不到人倾诉晚上会很难熬，想到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自己安心地入睡，只能无声地陪在他的身边。 经历了漫长而艰辛的一个月，他们终于赶回了王城，如果不是体谅小安妮的年纪，还可以更快一些。 在这一天清晨，晨露仍然弥漫在空气中时，两批快马在路人稀少的官道上奔驰，守城的士兵都认得希明，他们充满敬意地朝他行礼，希明简洁而匆忙地朝他们点头致意，没有一刻停留。 南来的风吹开了莎莉的斗篷罩帽，她紧紧跟在希明的身后，一瞬间暴露在空气中的迤逦侧影像是盛开的昙花，迅速地远去了。 守城的老卫兵诧异地偏过头，久久望着那渐渐离开视线的纤细身影——那是……那是谁？为什么他感觉会这么熟悉呢…… 在老卫兵的深思中，莎莉和安妮跟随希明飞快地抵达了中心圣殿。 中心圣殿是一片宽广庞大的建筑群，以白墙打底与金色的修饰衬托出一片圣洁安宁的气氛。高达百尺的光明女神像伫立在圣殿的最中心，远远就能感受到她的威严镇压着整座王城。 走进中心圣殿那高耸庄严的大门，莎莉下意识地观察了四周，只见来往的人们——或信徒或神职，都安静异常地来来去去，或是低头默诵圣典，或是低声私语，没有人敢在这儿高声喧哗，或露出任何不庄重的举止。 他们相信女神的双眼在注视着每一个人。 “露西在哪？”希明进了门就逮住一名默默行走的神圣牧师，牧师原本正低着头默颂圣典，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 “露西……”牧师原本还为这个鲁莽不尊重的人而感到生气，但当他抬头看到是希明时，脸上的神情便缓和了。希明身上发生的事，中心圣殿的神职们都大概知道，上次他离开中心圣殿时看起来真是糟糕透了，这次回来虽然看起来也不太好，不过至少生动多了。 “欢迎你平安回到圣殿，我的兄弟。”牧师虔诚地做了个祷告的动作，随后才似乎想起他的问题，困惑地回答，“露西病了，在内廷养病，这段时间不太好，你要去看看她吗？” 希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匆匆朝他回礼，然后快步朝内廷的方向走去。莎莉和安妮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接受来往人群好奇的注视。 进到内廷，他们首先看到的竟然是很久不见的阿尔法。自从上回在前线受到处罚后，阿尔法并没有回到教廷，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但希明并不惊讶在这儿见到他，阿尔法与露西相处的时间比他还要长，相信他也早就收到了教皇阁下的信件。 “你？！……”阿尔法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瞪着莎莉，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莎莉·罗格？她不是掉进虚空漩涡了吗？怎么会？！…… 希明将他的震惊看在眼里，但此时的他却没有心情解释，他说：“等会去见教皇阁下的时候，我们会解释的，现在，先带我去见露西吧。” 我们？ 望着一脸平静的莎莉站在希明地身边——那不是朋友该有的距离！阿尔法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就连看安妮的时候，都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神情恍惚地转过身为他们带路，直到他们走到露西的房门外，他终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回头看着安妮—— “你是……安妮·罗格？！”阿尔法像是看着什么入侵的异兽一般震惊。安妮·罗格不是也宣告死亡了吗？？他甚至见过她的尸体！ 一直东张西望的小安妮被他冷不丁的回头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莎莉的身后，莎莉怒视着吓唬她未成年小妹妹的阿尔法：“我见过的圣骑士，可没有这样一惊一乍的。您想知道些什么呢？等我们见过教皇阁下，或许他会愿意跟你说。” 阿尔法到底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兵营骑士，他震惊过后又被莎莉这么一讽刺，很快就强制自己平静下来，他深呼吸后转移了话题：“露西刚刚已经醒过来了。” 他轻轻地拧开了那扇天使浮雕的木门。 “小声点儿，”守护着这个房间的侍卫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她的情绪非常——非常糟糕，一丁点噪声都能令她竭嘶底里。” 竭嘶底里？ 希明怔住了。这还是他们见过的牧师露西吗？这还是那个永远挂着快乐微笑的露西吗？希明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他曾经体验过一丝那样的情绪，当莎莉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曾经濒临这样的绝望，万幸的是圣光并没有完全放弃他——尽管它也差点压制不住他。 他知道那种难捱的滋味，而现在，露西遭受的恐怕比他所遭受的还要可怕几百倍。 希明独自进了露西的房间，他脚步轻轻地走到露西的床边，床上那个披散着金色长发的女人缓缓地抬起头看他，她看起来很憔悴，目光有些怔怔的，似乎已经认不得人了。 “露西，”希明倾下身为她将刘海挽到耳后，轻声地叫她的名字，“……我的姊妹，你还好吗？” 露西的望着他的目光，从怔怔的忽然渐渐变得欣喜，她伸出手抚摸他坚毅的脸庞，轻轻地摩挲着。希明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她的眼神，她的抚摸并不像是对待弟弟，更像是……莎莉偶尔抚摸他时的温柔与注视。 那是一种恋人之间无言的小甜蜜。 “……艾文。”她澄净的双眼倒影的明明是希明的脸庞，但看到的仿佛却是遥远的幻影，她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柔与期盼，“你回来了吗？” 希明吃了一惊。艾文？希明曾经无数次听说过这个雕刻着“英勇”的名字，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位英年早逝于前线战场的圣骑士，听说他和露西曾经约定过未来，可自从他战亡的消息传回光明教廷后，希明就再也没有从露西的嘴里听过这个名字。 而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露西宣了终身誓，也习惯了请求圣光的庇护自己心灵的宁静。 “我一直在等待你。”露西轻声说着，疲倦却欣喜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然后再也没有说什么。 安静了很久，希明才发现她安心地睡去了。 离开露西房间时，希明的心情很沉重。露西的状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他试图用圣光治疗她，她却毫无反应——想必同样的状况，教皇阁下也尝试过无数次了吧？ 希明感到很挫败。 “先去见教皇阁下再说吧。”莎莉轻轻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轻声地安慰他，“或许他有什么办法需要你们的配合呢？”教皇阁下已经很年迈了，封印了恶魔漩涡之后，身体的状况恐怕更加糟糕，莎莉这样安慰也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他们一行人连带着满怀心事的阿尔法一起去了教皇厅。 就像阿尔法那样，安斯艾尔看到莎莉时也十分震惊，虽然他曾经对希明说过莎莉不一定已经消亡，但他没想到自己说出来宽慰学徒的一句话竟然成真了……曾经对他执着地强调过“骑士忠诚”的学徒，此时就站在他心爱的女孩身边——以恋人才有的距离。 难道他真的跑去恶魔界把人带回来了？ 饶是稳重如安斯艾尔，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无论如何，人都已经在这儿了，他还是将震惊收起来比较好。 “咳……”安斯艾尔深吸了一口气，将庄重的神情重新放回了脸上，而当他刚刚沉静下来的目光扫到一边的安妮时，他祥和的双眼猛然睁大，再也无法维持庄重的形象，“唰”地一下从王座上站起来，震惊得近乎失态—— “……你是安妮·罗格？！” 小安妮吃惊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大家都用震惊的表情看她，用失控的声音喊她的全名，好像她是闻名整个边关的著名吟游诗人——但她并没有写过著名的诗作和故事，不是吗？ 她抓紧了莎莉的袖子——这令她感到很安心，她不知所措地抬头望着姐姐，无声地求助。 ☆、第66章 被遗忘的墓园 “您吓到她了，教皇阁下。”莎莉皱了皱眉。 安斯艾尔用力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深吸了几口气后终于镇定下来，他苦笑着说：“是你吓到我了，罗格家的小姑娘。”他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惊吓了——如果说莎莉当时的生存几率只有5%，此刻她站在他的面前，他虽然震惊，却也勉强能理解——但是安妮·罗格，这明明是一个早已确认死亡、死得不能再死的存在，为什么连她也和跟着活生生地站在教皇厅里呢？ 安斯艾尔无法理解，他严厉的目光望向希明，决定捡几个人里最好欺负的一个逼问：“我想我必须了解这其中发生的……奇迹。” 希明早就得到了莎莉的允许，他的好脾气几乎是不挑对象的，对自己的导师更是尊敬有加，听到安斯艾尔这么问，便将曾经发生在莎莉身上的事告诉了他。 安斯艾尔的神情越来越震惊，直到最后才转为沉思。毫无疑问，他相信了这个故事——如果说希明的信任来自于莎莉本身，那么安斯艾尔的信任，便来自于安妮的存在，如果不是光明神使确实出现过，那么谁也无法解释这个孩子奇迹般的复生。 “光明神使……”老教皇喃喃自语着，苍老的双眼望向窗外那伫立着女神像的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教皇阁下？”莎莉轻声唤醒了他，“露西她……还好吗？” 她问出了希明与阿尔法最想知道的事，希明紧紧盯着安斯艾尔，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一些好消息，然而，安斯艾尔回过神后却只是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尽量让她开心一点吧。” 这句话仿佛一瞬间为可怜的露西判了死刑，希明紧紧抿着唇，沉痛的气氛似乎也传递给了一边的阿尔法，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沉重，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愿意开口打破气氛，似乎这样胶着就能不用接受这个坏消息。 但是莎莉从来都不是逃避现实的人，过去的两年里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厄运。 “失去圣光的眷顾会让她的生命力流失吗？”她皱紧了眉头，似乎还想为露西找出一丝希望，她知道如果露西真的出了什么事，希明会感到很痛苦——他一贯是一个温和真诚的人，似乎从来没有担心过投入的感情会得到不良的回报。 安斯艾尔摇了摇头，回答了她：“她的生命没有任何威胁，事实上，她的身体非常健康，但是，”他沉痛地闭了闭眼，说，“她太依赖圣光了，她的灵魂……已经濒临崩溃。” 莎莉并不知道，情感的压抑从来都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反而会随着时间的积累，一点一滴汇聚成汹涌的大海，一旦失去了圣光的压制，那些曾经被圣光极力压制的负面情绪——诸如伤心痛苦，消极颓废，甚至是……各种各样的欲望，都将会喷涌而出，淹没曾经被保护着的纯净灵魂。 露西就是处于这样的一个糟糕的状态，那些被压抑的内心恶魔每日每夜地折磨着她的灵魂、她的大脑，那些绝望的泪水，痛苦的竭嘶底里与怨恨，对昔日恋人的气息的渴望，仿佛隔了十几年后终于抵达了她的灵魂领地。 莎莉无法理解那种压抑的感情忽然爆发的痛苦与慌乱，但希明与阿尔法同样身为神职，却非常理解那样的感受——那对于他们来说，比恶魔附体也好不了多少，失去圣光庇护的“那个人”，连他们自己都感觉如此陌生。 安斯艾尔打破了沉重的气氛，他的目光在小安妮身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望向莎莉，在刚刚的沉默里，他似乎已经思考了关于小安妮的事情。 “我可以对她进行观察吗？”他礼貌地询问，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莎莉眯了眯眼，微笑着回答：“小家伙将会在王城的至高学院进修，当我不在王城的时候，还希望教皇阁下多照拂她。”这话说得也太不客气，人家安斯艾尔一个庄重威严的圣光领袖，在她嘴里就跟邻居家帮带孩子的老头似的。 “至于进行观察，你需要询问她本人的意见。” 莎莉转头，接触到了安妮依赖的目光，她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她应该学着独立了。 “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话，可以的哦。”安妮认真温和地回答了安斯艾尔的询问。她能感觉到莎莉和这位老者的关系并不糟糕，如果是姐姐的朋友，而他要做的事也不会给她带来太大困扰的话，她不介意助人为乐。 安斯艾尔温和的拍了拍小安妮的头，然后转头看了看沉默地希明和阿尔法，他将手按在希明的肩上，这个动作维持了好一会，当他们都觉得有些奇怪时，欲言又止的安斯艾尔收回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你先去休息吧，你们应该也累了。”他说，然后转头看了看阿尔法，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带了些许严厉与复杂的情绪，“你留下，我有一些事要跟你谈谈。” 希明和莎莉带着小安妮离开了教皇厅，在走到门口时，他们耳边隐约还听到阿尔法紧绷的声音。 “……我没有什么要跟你谈的。” …… 希明为阿尔法桀骜的态度感到诧异，但随着他们的逐渐远离，厅里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了。 希明将她们带到了中心圣殿的特殊客房区，中心圣殿是光明教廷的总部，即便是客房区也建造得异常庄严大气，白与金打底的建筑中，时不时有圣光精灵在空气中欢快起舞，仿佛游动的阳光。 安妮惊喜地欢呼了一声，追逐圣光精灵去了。 “你先休息一会吧。”希明将她们简短的行装置放好后，转身对莎莉说。莎莉却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探头在他的胸前轻嗅着。 他感到有些诧异，正要问出口，却听到莎莉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希明大窘：“露西的情绪有些不稳定……”而且味道什么的……她已经能清晰地分辨他的气息了么？他们明明连亲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我需要一个详细的解释，希明先生。”莎莉轻轻地揪着他的衣领，微仰着头，红宝石般的双眼望着他。她并不喜欢被他隐瞒的感觉，特别是，他将那些可能会令他异常悲伤的事藏起来，而她连陪他难过都做不到。 希明感到有些为难，但他顿了几秒，还是决定将她想知道的说出来。 莎莉专注地听着他难过地描述着露西的现状，当他说完沉默之后，她轻轻地拥抱了他，说：“陪我去扫墓吧。” 希明诧异了一会，但随后却又明白了过来。罗格世家……葬在王城。 他非常轻车熟路地带着她们去了罪臣的墓园，这至少说明了两件事:第一，他经常去那儿，第二，帝国君王至少是一个给罪臣留有墓园的“仁慈君王”。想到第二点，莎莉唇角浮起嘲讽的笑弧。 在墓园里，她们没有做太多事，就连一向跳脱的小安妮也端庄地跟在他们身后，一束一束地将鲜花放在一排排墓碑前，无言地向那些曾经见过她、她却没有见过的哥哥姐姐们，叔叔伯伯们打招呼。 而对于与这些长眠者曾经朝夕相处的莎莉而言，那大概又是另外一种心情了吧？ 在最后一任罗格家族长的——也就是莎莉的祖父的墓碑前，她踮起脚尖亲吻他紧绷的脸颊，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对自己的亲人们肯定了他的地位，希明悲伤冷硬的内心缓缓柔和了，他俯身拥抱着她。 “我希望你能明白，亲爱的，”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应该把悲伤与低靡留给你们无法相见的未来，而不是让它们占掉你们现在相处的时间。”其实道理谁都懂，但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大概谁也想不起那些道理，这时候，总得有个人身体力行地温柔提醒。 她并没有一味地安慰他不会有事，因为他们都是那样理智的人，都明白今天教皇阁下的表现意味着什么，模糊的安慰无法令他舒心。 “如果现在我能回到过去，我会选择在父亲和母亲离开之前让他们多一些欢笑与安慰，而不是现在想起来总觉得还有很多没有做好，而我现在，连祭拜他们也难以做到。” 她的声音很温柔，话却不温柔，希明感到有刺扎进了自己的心脏里，一根是来自于被她清晰提醒的残酷事实，而另一根刺，却是来自于她曾经独自面对过的悲伤与沉重。 他是战争孤儿，没有太多的亲情牵绊，而莎莉呢？她曾经有那么多的亲人，叔伯兄长，婶婶姐妹，她曾经被那样宠爱着，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十几个盛夏与寒冬，可现在却只剩下她独自站在墓碑前，带着心中那累累的伤痕，说着一些不会被回应的话。 “我不会悲伤太久。”他将她紧紧拥抱，在她祖父的墓碑前——也在她所有亲人的墓碑前，就像是无言而郑重的承诺，“还有需要我守护的女士，你说对吗？” 莎莉微笑，亲昵地用脸颊摩挲着他的脖颈。 “是的……我需要你。” ☆、第67章 黑暗将至 希明被她蹭得有点痒，心里也蠢蠢欲动，想要再抱紧一些，好让心中那淡淡的甜蜜蔓延得再宽广一些，再甜一些……但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安妮，还是忍住了。 咳……他可是一个严肃的大人了，举止当然也要符合大人的成熟稳重。 “你经常来这边吗？”莎莉仰起头望他，双眼里带着一些意味深长的情绪，“你看起来很熟悉这片地方。” 希明转开了脸，有些不自然地回答：“偶尔我也会有一些早逝的贵族朋友……” 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上一排墓碑上跟“亲戚们”打招呼的安妮忽然惊呼出声：“姐姐！这位族姐的名字跟你一样呢！” 两人的目光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活泼的少女侧着身，脸上带着诧异和不解看着他们，而在她的面前是一座修缮得非常干净整洁的墓碑——和其他带着历史风霜的灰暗墓碑不同，这座墓碑看上去玉白洁净，没有任何裂痕和明显的污迹，甚至连墓碑主人的名字都很清晰整洁，更令人不解的是，这墓碑上竟然还有这位长眠者美丽而温柔的画像，仿佛不知是哪位爱慕者不甘墓碑主人曾经的风华被人就此遗忘。 而那画像—— “这是你吗？”小安妮来回看了看，然后不等他们回答就又继续研究去了。 “……早逝的贵族朋友吗？”莎莉调侃的目光转向希明，温暖的红色眼眸流转着戏谑的光芒，显然不打算寻找那个神秘爱慕者的第二人选，“看来你跟那位‘朋友’关系一定很好。” “咳！”希明索性蹲下身去给未来的外祖父除草。莎莉看他那别扭的样子，有些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先生，你一直都是这么别扭吗？”比起过往那些直白大胆的爱慕者，骑士先生显然过于木讷了。十年前的她大概在梦境里都想不到，自己的心与灵魂栖息处是这样的内敛。 想到十年前，莎莉就想起了希明曾经说过，以前他和她之间似乎还有过点交集，她偏了偏头，也跟着蹲在他的身边，问：“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或许对十七八岁的你有点印象呢。” 听她这么一问，希明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偏过头望她，她离他是这么近，她带着淡笑的温柔脸庞亲密地蹭着他结实刚硬的胳膊，想来从远处望过来人们看到他们，也该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多么的亲密无间。 今天的这一切，哪里是那个十七八岁的普通教廷骑士敢奢望的呢？ “正如你不会对我们刚刚走过的街道遇见的路人有印象，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对从前的我有印象。”他摸了摸她柔软的银色长发，轻轻地为她挽到耳后。虽然他也曾经期待过她或许会记起那个不起眼的少年，但是……但是在兴奋沉淀过后，他却不禁有些庆幸她记不起来，毕竟以前的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友好和光辉，再一想到莎莉或许会连带着想起曾经缠绕过他的那些肮脏谣言，希明就深深觉得她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 或许这有些虚荣，但就像那些沉醉在热恋里的雀鸟，恨不得把自己最漂亮的羽毛展现给恋人一样，他也希望自己在她的心中的印象是光明的，正如她所描述过的阳光：温暖美好。 “那可不一定，你描述描述你当时的样子吧？”莎莉可不肯轻易放过他，揪着他的袖子，像是要把他放在那些杂草上的注意力扯回来。 希明觉得好笑又无奈，他四下看了看，然后指了指陵园入口的镇墓兽，说:“跟那个差不多吧。” 莎莉转头一看，只看到那两只石刻镇墓兽面目狰狞凶悍，远远看去都能感到一股煞气扑过来，阴暗又血腥。 这会是他十年前的模样？ “你的敷衍听起来很没有诚意，先生。”莎莉瞪着宝石般润泽的双眼，掐了一把他的后腰，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小女生的动作让她在恋人眼里可爱极了。 希明双眼带着明显的笑意，抓住了她的手:“我没有骗你，你可以去问阿尔法，”他说，然后比了比自己腹部的位置，“你可以问问他，这里的伤疤好多了吗。” 莎莉眯了眯眼，反问:“那是你的杰作吗？”听起来是个令人难以忘记的伤口，但是——眼前这个温和的男人会是对同伴下重手的人吗？ 莎莉不太相信，虽然圣骑士擅长近身战斗，他的身材也偏向高大健壮，但他的气质……如果让他戴上一副圆眼镜，大概和严厉谨慎的学者也差不多。她很难想像，他像镇墓兽那样凶残起来会是什么样——就算是在和恶魔之王战斗的时候，他散发出的气息也是炽热的神性，而不是兽性。 “是我的杰作。”希明承认了，他顿了顿，也许是觉得莎莉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于是有些腼腆地挑了些比较好的形容词，委婉地说，“我以前很喜欢……呃，自由格斗，和我同一批的教廷骑士都和我练习过。” 莎莉听得又好笑又惊奇，什么自由格斗，什么练习，明明就是……打架滋事吧！果然人不可貌相，温和稳重的希明先生也有过在夕阳下奔跑的热血青少年时期吗？在中心圣殿那种神圣的地方聚众闹事，胆子也是够肥的。 “真想见见十七八岁的希明哥哥呀。”莎莉笑眯眯的，神情如同语气一般期待。热血澎湃的少年啊……那时的他示起爱来，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内敛吧？ 希明无奈地扶了扶额:“但愿你永远都不会见到。” 扫过墓后，莎莉带着安妮去了至高学院，虽然她差一点就成为了这个学院的一员，但她对这个地方并不算熟悉，幸好这是希明的母校，他对这里倒像是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一路上，莎莉第一次见识了圣骑士先生惊人的魅力，几乎每走两步就有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其中还多是漂亮姑娘，从至高学院大门口到魔法系这段路和人打过的招呼，大概比他过去三个月遇到的还要多。 “啧，真不愧是爱慕者能绕着中心圣殿围三圈的希明先生。”莎莉调侃着，原以为他会不好意思，没想到他反倒笑着调侃了回来：“比起莎莉小姐那些能绕王城围三圈的爱慕者，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知道，在望着她被那些爱慕者簇拥的时候，他可连吃醋的资格都还没有。 莎莉被他难得的调侃弄得一怔，然后按了按额头，忍不住笑了：“爱慕者什么的，早就没有了。”她说得倒是很云淡风轻，然而希明听了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那突如其来的灭族大祸，她也许也会像小安妮一样进入荣耀的至高学院学习吧？他们会是校友，会在同一片天地里学习、成长，然后相继进入这个帝国的中枢，如果他们的故事朝着这方向发展，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也依然会像今天这样牵起彼此的手吗？ 可惜没有如果，即便有，也没有人能确定他们的命运仍然会交织在一起。 莎莉抬起头，看了看轻轻抚摸她银色长发的希明，似乎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她微笑着踮起脚尖，在他紧抿的唇角印下了甜蜜的吻。 “很高兴时间带走了那些哗众取宠的蠢货，为我带来了你。” 希明低头笑了笑，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转头加深了她的吻。有了彼此，爱慕者不过是从锦上添花变成无意义的存在，谁在意呢？ 小安妮进了测试能力的魔法塔之后久久没有出来，莎莉感到有些担心，希明倒是很镇定。 “别急，这是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或许她未来的导师会想跟她多聊聊。”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想了想，也觉得有些不放心：“嗯……不过我想，我还是进去看看吧。”他也感到有些担心，毕竟小安妮一直在他们的保护下无忧地生活，而那些老魔导师们可都不是什么怜惜幼小的长者，可别吓坏了他们的小妹妹。 莎莉望着那座沉默冷肃的黑色魔法塔好一会，又看了看身边的希明，不知为什么忽然笑了出来。希明被她笑得有些茫然，却听到她压低了声音笑着说：“你不觉得我们太像一对唠叨的父母了吗？” 希明回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唠叨的父母啊……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后代吧？以他们各自的血肉为身躯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将会把他们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想想……也真是令人期待。 就在他们静默的片刻，暗黑色魔法塔的大门打开了，希明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想要去迎接他们的小淑女，但不知道怎么的，刚刚还清醒的脑海忽然激荡了起来，一阵眩晕袭击了他的感官…… “嗯？怎么了？”莎莉反应很快地扶了他一把。 “嗯……”希明努力闭了闭眼，然后睁开，那眩晕的感觉又飞快地散去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没什么，走吧。” …… ☆、第68章 渲染的黑暗 小安妮的测试似乎很顺利，显而易见，她的导师点燃了她对魔法的热情，在回去的路上她情绪高涨地和他们讨论奥数魔法的奥义——当然，像莎莉这样毫无天赋的也就只能旁观了，她只是一个不幸又幸运的恶魔能量继承者，说不定连希明这样的力量系圣骑士……也比她有魔法天赋得多。 也许正因为旁观，她才能敏锐地察觉到希明细微的异常，他虽然和平常一样温和地交谈与倾听，但眉眼之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显得有点儿力不从心。 他怎么了？ 莎莉担心地悄悄望着他，他仍旧微笑着，和小安妮温柔地道别。 “晚安姐姐。”小安妮踮起脚尖亲吻莎莉的额头，然后像一只欢快的鸟儿一样跑回了自己的卧房。小妹妹已经很习惯了给姐姐和准姐夫留空间。 “那么……”希明摸了摸额头，正想要说些什么，莎莉却打断了他的话:“你想用一句晚安就打发我吗？亲爱的。” 明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用纤细小巧的指头勾着他的手指，脚步轻轻地牵着他走进了她的房间，直到关上门，她也什么都没说，但他却感觉温热的血液纷纷涌了上来，涌得他的心跳异常加速。 这一次，似乎比往常更要强烈得多。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贵族强占的卖花小姑娘，被她轻轻地按在墙上分享彼此间的味道。明明在学院时才从彼此的唇上分开，这时的接触却像是离别了无数个日夜，要不够，永远都不觉得满足。 他不知道这是从哪儿涌现出来的强烈欲//念，他的唇齿、鼻间充满了她淡雅的清香，那清香太淡，淡得令人越发的饥渴。希明紧紧地将她困在了怀里，反客为主将她抵在了光明教廷那纯洁的白色墙壁上。 掠夺！ 这异于平常的念头不知不觉占领了他的脑海，他伸出手开始解她的衣扣…… 莎莉虽然对他忽如其来的掠夺感到诧异，但心里却又感到期待与甜蜜。她一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解，从前的她其实并不喜欢异性的接触，即便是韦特也只是不怎么讨厌而已，她没有想到在遇上了这位干脆禁欲的骑士先生之后，会变得这样的……不满足，她渴望他身上干净纯粹的气息，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在炽热的光明里窒息。 她不解他忽然的停顿，迷蒙的眼依旧望着他，纤细白净的双手却按在了他结实硬朗的胸前，缓缓地解着他洁白的衣扣。 希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然后，他的手缓缓移开了，就像是发现自己闯入危险而陌生的世界的小兽，带着压抑隐忍的惊惶。 他为她轻轻地整理好凌乱的上衣，在她的额头印下了纯洁的吻:“……晚安，早点休息吧。” 然后在莎莉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脚步匆忙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夜幕的一缕凉风从窗台在拂过，将她从意乱情迷的余韵里带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难以置信过后却是一片茫然，莎莉下意识地解开衣扣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只见那自裁的的痕迹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像见了鬼一样逃开了？ 莎莉很不解，然而并她不知道，回到自己房间的希明比她更不解。他感到自己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比从前更无法忍耐□□了，他的自制力变差了吗？ 希明低头，望着自己粗糙宽厚的手掌，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会那样粗鲁地爱抚她，这是怎么了？他深吸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或许是连夜赶路令他太过疲劳，消耗光了他的自制力吧？他想，他应该吃颗糖回复一些理智。 因为小安妮导师的“热情”，他们回到圣殿的时间刚好卡在了“聚会太晚，睡觉还有点早”的点，希明睡前洗漱过后还没有睡意，心里也放心不下露西，于是便决定在睡前去探望她。 深秋的夜风带着冰冷的气息在空气中呼啸，希明不紧不慢的脚步轻轻敲在中心圣殿的石砖上，脚步声渐渐迫近，衬得寂静的四周更冷清得可怕。 然而，当他的脚步踏进门槛的时候，女人竭斯底里的喊叫声仿佛寂夜里尖锐的兽鸣，刺破了黑夜的静—— “把艾文还给我！” “我知道他回来了——他就在我的身边。” “你们别妄想分开我们！” …… 夜晚的露西比白天要狂躁得多，希明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赶到她的房门外，守卫们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飞快地打开门让他进去。 “露西？”他关上了房门，轻声呼唤披头散发的露西，她的脸上有着清晰的泪痕与痛苦的痕迹，仿佛从前那个快乐热情的牧师只是她的双生姊妹一般。 “希明……”露西抬起头，神情恍惚地看着他，“……你回来了呀？” 希明难过地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半扶半抱着将她带回床边坐下。 “别说话，我为你治疗。”他的掌心凝聚着金色温暖的圣光，仿佛为她整理头发一般，轻轻地拂过她的额头，然而，那金色的圣光仿佛坠入了无边黑暗的泥沼，再也没有丝毫反应，如同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在这房间里上演的一次次绝望一般。 “没有用的……教皇阁下已经为我试过很多次了……”露西绝望地扯紧了自己的头发。 希明觉得这很奇怪，露西虽然是随军牧师，但基本上只会跟随光明教廷的军队出征，其他时候都呆在王城的中心圣殿，和别的随军牧师并没有什么不同，就算是上一次的恶魔之王入侵也…… 希明陷入了思考之中，没有注意到颓丧的露西无意识地朝他缓缓靠了过来…… 也许刚刚是离得太近了，露西嗅到了希明身上特有的气息，那并不难闻，也不是香味，那是他特有的味道吧？她有些迷醉了，想要靠近他一点，再近一点…… 她确定自己并不想这样做，甚至于她非常肯定自己心中只有逝去多年的恋人，对希明只有姐弟般的情谊，这再清晰也不过了，可是……可是她无法解释自己心中的欲//念…… 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 希明，这个她一直当成弟弟的孩子，当年那个倔强好斗又瘦弱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眼前这威严而强壮的模样，他俊美的脸上是岁月细心调整后的成熟与稳重，他身上散发着阳光的干燥味道，还有……浓郁好闻的男性气息。 露西恍惚地伸出手，按在了他健壮有力的手臂上，后者吃惊地望向她！露西知道不应该，可是……可是…… 他是刚刚洗过澡吧？洗掉了一天的疲惫之后，那浓郁的雄性气息是那么的具有侵略性，那么的令人……想臣服在他的身下。她已经无法忍受了！ “……露西！”希明大惊失色，飞快地偏过了头，朝他扑过来的露西的唇印在了他的唇角，她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撕扯他身上做工精良的衬衣。 “不——露西，快停下！”希明震惊极了，他没想到露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才勉强制止了她，将他可怜的姊妹紧紧按在怀里。 在他的制止下，露西似乎勉强恢复了一些理智，紧接着，那种意图强迫弟弟和自己乱//伦的耻辱、对逝去恋人一瞬间的“背叛”，纷纷向她袭来，顷刻之间击破了她的心防，肆无忌惮地凌虐着她饱受煎熬的心脏。 “……我不是……故意的。”她凄迷的目光浸泡在泪水里，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连同窗外那皎洁冰冷的月光。 “露西！不要自责，”希明严厉地喊着她的名字，眼前的她心如死灰的模样令他感到心惊，他坚定地扳正她的肩膀，试图将自己坚强的意志传递给她，“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你只是把我当成了艾文。不要再苛责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露西双眼无神地摇了摇头，不说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刚刚有多清醒，她没有把希明当成艾文，但她却对他——这个她一手照顾长大的弟弟产生了欲//望。在那一瞬间，她完全无法抵抗他那俊美的脸庞，她渴望被他有力的臂膀拥抱，紧紧地拥抱，直至在他的温柔里窒息，甚至渴望和他更紧密地结合。 这简直没有廉耻！就像只知道发//情的母兽一样，可是……对象怎么可以是弟弟呢？她的心明明……早已经葬在了边境啊。 为什么当年的她唯独那一次没有随军呢？为什么就是那唯独的一次，她亲密的爱人离开了她呢？ 为什么，他不带她走呢？ 泛黄的记忆中，英年早逝的恋人对她笑眯了眼，英俊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她的视线与记忆就此定格了。 希明见露西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地板，无论他轻声地劝说了什么宽慰的话也都不再回应，也不理他，他只好悄悄地退出了她的房间。 露西的状态令他感到非常不详，他不认为今晚的自己还能睡着，他紧皱着眉头思考过后，郑重地嘱咐了守卫格外注意露西的状态，然后踏着匆忙的脚步去了教皇厅。 莎莉惊醒过来时，还只是半夜时分，窗外的天空漆黑而暗沉，乌云密布遮住了月光，仿佛蛰伏着万千凶兽，她听到远处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像是战时的鼓声，一声接一声击打在人的心上，紧迫逼人！ 发生了什么事？ 莎莉没有多想，立刻套上了外出的长裙奔向安妮的房间，安妮的感知能力更强一些，她早就醒了，忐忑不安地站在窗边凝望远处的火光—— 是的，火光。莎莉这时候才发现，远处竟然燃烧着狰狞的火舌，而且火势还不小！ 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是光明圣殿的内廷，平常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不但氛围严肃，教条苛刻，守卫更是无比森严，怎么会发生半夜失火的情况？ 莎莉神情凝重地望着失火的方向，没一会便发现了那正是希明房间所在的方向——尽管她知道他出事的几率很小，但她心中仍然忐忑不安。 “走吧，去看看。”她率先打开门走了出去。 深秋的夜风已有初冬的冰凉，迎面吹得人连心脏都颤抖，莎莉感到心脏冷得有些抽搐，她们的靴子踏在神殿厚实刚硬的石地板上，那一声接一声的脚步仿佛踩踏着她微微抽搐的心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莎莉不知道是否恋人间都有所谓的心灵感应，她的预感糟糕极了，而当她们赶到失火处时，她的预感似乎应验了—— ☆、第69章 恋人告别的礼仪 她看到卫兵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灭火，当她和安妮终于靠近失火地点时，正好看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从狰狞燃烧的火窟里冲了出来，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人。 “希明！”莎莉的心跳漏了一拍，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条件反射地奔了过去，等她抵达他的身边时，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人竟然是露西！ “露西！”希明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并将她放在地上进行施救，然而可惜的是，他进去得似乎太迟了，圣光埋入露西被烟火熏黑的皮肤，淹没在她那流淌得渐渐缓慢的血液里，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结果令希明的手微微发抖，就像他的呼吸一样，而火场里弥漫的烟火似乎也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副作用，莎莉立刻扶住了他的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 随后赶到的阿尔法焦急地蹲在他们身边，飞快地查看露西的伤势并施救，可同样的，不管他怎么努力，露西的生命仍然像流沙一般无情地流逝着。 阿尔法深吸了一口气，朝同样面无表情的希明摇了摇头。 现场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就在这时，希明怀里的露西忽然缓缓睁开了疲惫的双眼。 “露西！你……”他们惊喜地喊出她的名字，但随后那惊喜的神情却凝固在了他们的脸上。 “……我们重逢了吗？艾文。”她的声音轻轻的，白净清秀的脸庞被烟火熏得脏兮兮，可脸上却有着平时没有的轻松与……解脱。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希明的脸庞，在她的眼里，莎莉似乎隐约看到了一名朝气蓬勃的年轻圣骑士。 似乎大家都了解在这时刻这种幻觉意味着什么，在场的卫兵们都沉默了，即便一边的阿尔法都难过地撇过了头，不忍心再看。比起希明，他和露西相处更久，也和……艾文共事过，他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与结局，心中的悲悸比希明只多不少。 希明强忍着悲伤，将她手按在自己的脸庞上，他的薄唇颤动着，仿佛好一会才找回自己颤抖的声音：“露西·怀特。你在这个世界所受的苦难已足够，现在……”他顿了顿，声音似乎有了些哽咽，“现在，女神阁下将要召唤你回归她的怀抱，永享安乐。放下你的恐惧和挂念……回到艾文·丹尼的身边吧。”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深秋夜风的呼啸，远处燃烧火窟里噼啪的火星似乎渐渐远了。莎莉望着这位温柔的姐姐再一次露出了笑容，缓缓闭上了双眼。 王城的冬天似乎一夜之间降临了，凛冽寒风肆意地刮着人们□□在外的皮肤，迫使他们换上了保暖的棉袄，冷清的街道上偶尔有人们踏着石板路匆忙走过的声音，‘踏踏踏’地远去，像是无法挽留的秋天。 中心圣殿内廷 莎莉打开了希明的房门，她缓缓走到窗台前，为他披上了一层厚实的羊毛披风。正在发呆的希明回过了神，他对她微微一笑，揽住了她的腰。 “……如果露西还在，我们现在应该在喝羊肉汤吧。”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视线似乎凝固在了某一个点。 莎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温柔地说：“这并不是你的错。”在露西出事之后，他们也曾经有过沉重的谈话，比起露西惨淡的结局，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恐怕是露西的结局是他促成的——至少他这样认为并愧疚着，如果不是他那天晚上去了露西那儿，她或许不会因为对控制不住自己对弟弟下手而对未来感到绝望。 但是，莎莉并不觉得男朋友富有魅力也算一种错误，露西的结局早就注定了，从一开始失去圣光的庇护到深夜自焚，她终于无法忍受抑郁情绪的折磨，重复了每一个失去圣光眷顾的人们的选择，即便不是希明，也有可能是别人，或许是维奇，或是阿尔法，他们都是富有魅力的年轻圣骑士，而失去圣光庇护的露西，各种各样的欲望远高于常人，而自控力却远低于平常人。 太过依赖圣光，这是她悲剧的源泉，也是所有神职悲剧的源泉。 露西的葬礼过后，中心圣殿的气氛一下子低迷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谣言说，以教皇所掌控的力量，原本是可以避免露西的悲剧结局的，然而，现任教皇阁下已经太年迈了，每进行一次圣光的救赎都会消耗他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为了防止这样的悲剧，应该由一位年轻的教皇阁下来领导他们。 对于这样的说法，希明只是摇了摇头，说：“这种说法太荒唐了，失去圣光庇护的神职，心灵就像掉进了恶魔的深渊，即便是年轻时候的老师也不一定能够挽回。”唯一的办法就是自我救赎，但可惜的是，历史上偶尔有这样的案例，当事人却都无一例外选择了自裁。 “所以，从一开始露西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不是吗？”莎莉凝望着他皱起的眉头，轻声说。希明愣了愣，才知道她是在开解自己，不由得失笑，他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羽毛般的吻，问：“安妮还好吗？” 他决定结束那个沉重的话题。 “她的精神很健康。”莎莉回答，脸上有着淡淡的欣慰。安妮刚去学院进修的时候，她曾经担心过的歧视和孤立的问题虽然都发生了，但值得欣慰的是，安妮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没有为那些不值得的‘友谊’和‘友善’花费精力，反而更认真专心地朝着“奥术魔法”的方向努力。 “这样才是对的。”希明微微一笑，显然也放了心。就像莎莉一样，他对他们家的小淑女也抱有很高的期望，不仅是因为开启银币项链的宝藏最关键点需要她，更因为她是个善良美好的孩子，但愿一切光辉的未来都能加诸在她的身上。 “那么，我们该办正事了，骑士先生。”莎莉朝他眨了眨眼，然后牵着他去了中心圣殿的图书馆。 这是他们最近经常呆的地方。开启银币项链上的宝藏需要成为成熟魔法师的安妮，而在等待安妮成长的过程中，莎莉和希明并不打算闲着，他们致力于寻找各种有关于“古国遗民”这个种族的史料，希望能为将来的开启做好万全准备。 “……只剩这些了。”希明将一叠薄薄的书籍放在干净的书桌上，那些书籍看起来有些年代了，又薄又破，像是不知道从哪个夹缝里扫出来的孤本。 莎莉皱了皱眉头，伸手翻了翻那些古老纸张。光明教廷是存在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组织，而且他们和肆意妄为的黑暗议会不一样，光明教廷非常注重收集工作，这么长久的时间下来，就算古国遗民是一个多么神秘的种族，也不应该只有这么点资料。 这太不正常了。 显然，她能想到的事希明也早就想到了，他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这个种族的资料，有人为销毁的迹象。”光明教廷里到了他这个阶级，可以说已经很少有什么重大的秘密是他不知道的，并作为教皇候选人，安斯艾尔一直很放心地培养他。 如果是连他都不知道的秘密，其牵连程度的广泛与严重性就不是他们所能想象的了，这样回想起，一夕之间覆灭的罗格家族……覆灭的原因恐怕也并不简单。 想到这儿，莎莉下意识攒紧了手中的纸张，目光就像出鞘的刀尖一样锋利。她那些勇敢热血的父兄们，那些罗格家族情愿战死也不跪着活的勇士们……是牺牲在了肮脏的政治斗争里吗？ 希明将手轻轻覆盖在她柔软的手背上，温声说：“我们还需要这些书籍，莎莉。” 他温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仿佛燃起的火堆渐渐温暖了她冰凉的心，莎莉回过了神，缓缓放开了手中褶皱的纸张。 “是的，我们还需要他们……”她深吸了一口气。没错，没有它们，她怎么调查水面下有可能浑浊的真相呢？ 既然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复生术，那么——只好让那些罪魁祸首去给那些英灵们陪葬了。 莎莉轻轻地抚平了那些褶皱，脸上浮起了残酷的冷笑。 外面灰色的天地渐渐暗下来时，他们终于浏览完了那些残存的古籍，在送莎莉回房间之后，希明惯例转身要离开，没想到他身后的莎莉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他诧异地回过头，却看见莎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 他咳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怎么了？”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关于告别的礼仪，你觉得呢？”莎莉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仍然用那种要笑不笑的表情看着他。 ……事实上，希明其实有种微妙的明白，自从上次失控的晚安吻之后，每次送她回房间他都会假装忘了有晚安吻的惯例，转身快步离开。 他不知道是否因为感情渐深的原因，对她的渴望……已经很难控制了，不仅仅是晚安吻，哪怕只是她偶尔投来充满甜蜜的注视，或是不经意间触碰到彼此、然后紧紧相握的手……这些，都能令他的情绪激昂异常，但是激昂的同时内心深处却越发的空虚，想要更多。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莫名地觉得这种几乎无法被抑制的冲动来得太奇怪了，他有点怕自己的粗暴会伤到她，更担心会因为一时冲动给她留下‘不美好’的回忆，万一她因此不想再‘重温’了怎么办？万一她觉得他‘不好用’了怎么办？ 希明很纠结。 当然，他也察觉到莎莉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要关心他某方面的健康，但是都被他飞快地绕开了话题，就像现在这样—— “啊，我想起还有一本古籍……” 然而这一次，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比他矮了一个头还有余的娇小的女朋友忽然向前踏了一步。 “踏！”昂贵精美的皮靴跟踏在石板路上，发出了清脆有力的碰撞声，那一踏仿佛踏在了希明的心脏上，让他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 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莎莉似乎觉得还不够，也或许是恋人的反应实在很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让她感觉很有意思，于是她一步步逼向他，直到把他逼到墙角。 “莎莉，我是说真的，那本古籍……”希明努力严肃着表情，似乎想让自己的话更具备可信度，然而—— “咚！” 莎莉一手拍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她猛地靠近他，一手轻轻掐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庞压下，近距离对着自己的。 这样一来，虽然因为身高问题无法俯视他，竟也显得意外的强势。 “希明·加尔德先生。”她呼唤他的全名，眯了眯眼，“我想你需要一位合格的老师特别辅导你关于——恋人告别的礼仪，你觉得呢？” ☆、第70章 骑士先生掉节操 希明大窘，毫无男朋友威严地赶紧低下头，在她火红如玫瑰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以示自己很遵守恋爱礼节，然后又飞快地退开，试图压抑心中那蠢蠢欲动的冲动。 他想，他真的应该抽空去学习学习□□知识了，呃，求婚什么的也应该跟上，还有之后的婚礼、定居…… 莎莉根本没打算给他时间，她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盯着希明：“所以说，你打算就这样打发了我吗？” “咳，亲爱的，你最近可能有点上火……”希明转开了视线，语气非常诚恳地建议，“我知道有些水果可以降火，你要不要试试？” 上火？！他意思是她表现得太饥渴了吗？她这是为谁着想啊？要不是担心他的身体健康……她至于这样么？再说了，好歹她也是个成熟的成年女性，就算肖想自己男朋友的肉体有什么不对！ 自觉得被嘲讽了的莎莉大怒，说话的语气却越发地轻柔起来。 “我看你是当处男当腻味了，希明·加尔德！”她露出了优雅而森冷的微笑，一把揪住希明那洁白的衣领往房间里拖。 难为他一个高高壮壮的力量系被她这个纤细的法师拖着走，半点反抗的心思也不敢有，反而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等到莎莉把他推倒在柔软温馨的床上，满头大汗却解不开他那根新款皮带时，他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揽着莎莉将她按在身下，脸埋在她的肩窝里笑得一颤一颤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莎莉被他这么一压一笑，大概也回过了神，才发觉自己刚刚的行径有多气急败坏，一时崩不住自己也笑了出来，心里那些沉重的担忧顿时也消散了不少。 但是笑着笑着，莎莉的感觉就有点不对了，他的脸庞埋在她的颈窝里，温热独特的男性气息大就在咫尺之间，她呼吸着他的气息，他也呼吸着她特有的气息，再也没有比这更亲密的距离了吧？ 但是他就这样看着她笑着，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扫着他漂亮的眼睛，不带一丝欲/望，纯洁得仿佛朋友间的玩闹。 然而就是这样单纯的气氛，却比亲吻更打动她。莎莉有些难堪地发现:在希明稳守节操的时候，她比他这个大男人更要把持不住。 想吃掉他。 莎莉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看着希明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她也不笑了，轻轻舔了舔唇角，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妩媚的双眼里仿佛装着说不尽的千言万语。希明多敏锐的一人，立刻就发觉了自己的贞操岌岌可危，他知道他应该立刻离开她身边，不单单因为他希望能准备充足地给予她美好的回忆（他听说过女性的第一次会很痛苦），更因为……他对自己心中汹涌的欲/望异常陌生——它无法像其他欲/望一样被压制，他直觉这并不是好现象，因为他感觉到其他冲动也在蠢蠢欲动，仿佛将要苏醒的凶兽。 破坏，戾气，残暴……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十七岁那年，如果不能克制，他担心会因此伤到她，毕竟他们的体能方面差太多了。 但是，尽管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可他的注意力，他的目光，甚至他的心都像是被胶水紧紧黏在她的身上，一刻也无法离开。 她妩媚的双眼里有一种奇怪的不知名的东西，吸引他沉醉与痴迷，他不由自主地缓缓靠近她，直到他们的双唇碰在一起。 （河蟹两百字） 直到莎莉忽然惊呼出声，希明的理智才猛然间惊醒！汹涌狂暴的欲/望霎时间退得一干二净！他睁大双眼望着莎莉性感白皙的锁骨，那里一片刺眼的红色，仿佛雪地里盛开的血玫瑰。 他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窖，他还记得刚刚那种濒临死亡般的兴奋与快感，还记得那种恨不得和她融为一体的渴望……那么极端，那么狂暴，那真的是他吗？！ “你饿了吗？”莎莉抱怨着，拿出手帕小心地擦着被他咬破的皮肤。真看不出，这么斯文温和的一个人激/情起来竟然这么可怕，居然咬她，嘶~真疼，虽说适当的s/m能助兴，但这么用力真的很破坏气氛啊…… 希明愧疚极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轻地问：“还疼吗？”他果然伤害到她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从来没听他的圣骑士朋友们说过这样的情况。 他的脑海里一片乱七八糟的，但看到莎莉拿出手帕擦伤口，他还是凑了过去，小心地伸出手想要用圣光治愈她，然而当金色的圣光在她的锁骨和他的手间闪耀后，那鲜红的血迹仍然刺眼地躺在她雪白的胸口上。 伤口并没有愈合。 莎莉诧异地看向希明，希明也呆住了，望着那刺眼的血迹，他的心仿佛被戳破了一个洞，冰凉凛冽的寒风不断地从那个洞里灌进来，仿佛预示着什么不详的事。 就在这时，那被治愈的伤口才像是迟暮的老人一样，慢吞吞地合上了。莎莉松了一口气：“这是……什么情况呢？”她感到很不安。 这怪异的情况似乎并没有让希明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消失，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神情仿佛陷入了深思。 “姐姐！姐姐你在吗？”安妮的声音从远处的走廊传过来，由远及近。 希明像是被惊醒了，他为她擦掉锁骨上多余的血迹，抱歉地望着她，说：“我先回去了，今天……我很抱歉。” “没关系。”莎莉温柔地为他顺了顺稍长的淡金色发尾，安慰着，“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几天的事太多，你可能有点累了。” “嗯。”希明压抑地回应了她，他心不在焉地胡乱整理了凌乱的衬衣，离开了莎莉的房间。 “加尔德叔叔！”在他路过安妮身边时，安妮停下来朝他打招呼，她以为圣骑士叔叔会像往常一样停下来摸摸她的头，温和地询问她最近的学习和生活，但并没有，希明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姐姐？姐夫怎么了？”安妮不解地看向莎莉，她都已经想好了要怎样跟他说最近发生的新鲜事了呢，怎么就走了呢？ 莎莉凝重地望着希明离去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房间，希明神情凝重地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双手，然后再抬头望了望仪容镜里的自己，然而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他心里猛然一惊—— 不知道是否最近没有休息好的原因，他的脸色异常苍白，眼下有着沉沉的暗影，而镜子里那个人的眼神……那个凶狠冰冷的眼神，仿佛随时准备着要捕猎的凶兽。 就在希明怔住时，镜子里那个‘人’的淡金色短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成了银灰色，浑身弥漫着黑暗的气息…… 希明震惊地望着那个‘自己’，窗外刮来一阵刺骨的凉风，镜子里和他有着相同面容，却眼神冰冷的银发青年朝他冷冷一笑，然而一晃神间，镜面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后再次恢复了平静。 仿佛一场诡异的幻觉。没有什么眼神冰冷的银灰发青年，更没有什么黑暗的气息，镜子里和往常一样，倒映着窗外温暖的金色阳光，圣洁的白底金边卧房里站着的，仍然是那个淡金碎发的温和圣骑士。 ……幻觉么？ 希明怔怔地望着镜子里一片温暖的景象，脑海却满满都是刚刚那个银灰色碎发的冷酷青年。 那个模样……他并不陌生，那是在18岁之前，他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的人。那个和如今截然不同的人，是年少的他。 从窗口灌进来的凛冽寒风仿佛透过了他身上厚实的外套，希明的心莫名地一点点渐渐变冷，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闭了闭眼，还能感受到充盈的圣光之力充斥着他的身体，但心底那种沉重冰冷的感觉却丝毫未褪去…… 小安妮邀请了莎莉和希明参加学院的魔法典礼，虽然事实上这是高等级学长学姐们的舞台，跟小安妮这种刚入学没多久的新生没什么关系，但这种难得的热闹莎莉却并不排斥，因为最近骑士先生的心情似乎更加低落了，她想他需要散散心。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莎莉不禁感到担心，圣光之力对于神职们的影响，她已经在露西的身上见识过了，这种强大的力量即便没有失去，只是出了一点点问题，都能给虔诚的使用者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正因为认知到这一点，莎莉才不希望希明过度地使用圣光之力压制自己，以免造成依赖性过强的隐患，但是没想到不压抑的他竟然会这么……凶猛。 想起那天他拥抱她的可怕力度，莎莉感觉到自己已经愈合的锁骨处忽然隐隐作痛起来。 真是想不到，外表这么斯文的人竟然有s/m倾向呢…… 这样一想，莎莉看着身边的希明的眼神不禁变得微妙起来，希明被她莫名其妙的注视看得脸颊发烫，他咳了一声，试图改变气氛。 “安妮到哪里去了？” ☆、第71章 决定 “大概是去观看她的前辈们了吧。”莎莉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小安妮的魔法天赋确实不错，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和提升，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需要时时刻刻的担心她的安全。 莎莉再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满意。她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在小安妮成长的这段日子里，她必须要为将来的宝藏开发做好万全的准备，研究古国遗民的资料、调查过去的历史真相，甚至包括高坐在王位上的那一位……都将会出现在她未来的计划里，而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无法顾及到她。 所以，安妮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更甚至是，协助她的能力，以及将来领导罗格家族的能力。 这很重要，所以她将她送到了王城的至高学院学习，希望她能在这座培养优秀人才的学院里，成长为一位合格的族长。 “再过一段时间，我要去一趟边境，”莎莉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凝视着希明，“你会好好照顾安妮的，对吧？” 她要去调查宝藏附近的地形，而且……那些无辜地死在恶魔手上的士兵，后事还需要她的善后。 希明侧过脸看了看四周往来的人群，那些路过她的男士们，10个有9个会回过头望向她，剩下的那一个是某学院双眼失明的老教授。 看着那些男人们惊艳的目光，希明心里有些莫名的不高兴，虽然一直知道恋人富有魅力，如果不是他站在这里的话，她大概早就被搭讪烦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情绪低落的原因，那些男人的目光让他有些无法忍耐。 “嗯？你怎么了？有听到我说话吗？”莎莉感到希明的态度有点怪，她用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被他冷不丁地握住了手，然后再也没有放开。 “……没什么，”希明低头把玩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认真地说，“我跟你一起去吧，那边并不安全。安妮在学院里学习，老师会照顾她的。” 一想到她离开他的身边之后，那些或粗暴或彬彬有礼的男人们会像狂蜂浪蝶一样涌向她，向她搭讪，做一些可能会让她高兴的事讨好她，甚至和她合作成为她暂时的伙伴……一想到这些，他是半点想留在王城的心思都没有了。 而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莎莉将会到宝藏的附近的探索地形，他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柔弱的法系独自前往，虽然这是一个能让屏障山林的亡灵们吓得瑟瑟发抖的‘柔弱法系’…… 莎莉目光含笑地望着他，那满意的眼神，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希明笑了笑，紧紧握着她的手漫无目的的朝更热闹的前方走去。 莎莉觉得今天的他有些奇怪——在别人面前他一向是很正经的，别说牵手，稍微亲昵点的动作都很少，但是……她低头看了看他们交握的双手，他有力分明的大手包裹着她的，一大一小，他手心的温热烫贴着她冰凉的手，有种说不出的温馨，莎莉的神情渐渐变得柔和了。 她发现她喜欢这样，肆无忌惮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彼此的，这种光明正大的秀恩爱……感觉意外的不错。 当然，希明也感觉意外的良好，因为他发现那些对他女朋友恋恋回望的家伙们立刻少了一半。 “对了，你……最近还好吗？”莎莉想要关心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但是这种事本来就比较尴尬，因此她问出口的时候也有些含糊了。 大概是事情刚过去没多久的原因，希明立刻就领悟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偏过了头，像是刚刚看到了感兴趣的事物一般，淡淡地回答：“我没事。”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和要处理的事太多，他的精神感到太疲惫了吧？ 但是回答了她之后，他也许也觉得这个答案安抚不了她，踌躇了一会后，他又开口：“莎莉，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带犹豫地望着她。 莎莉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希明硬着头皮低声说：“如果我控制不住凶你，欺负你，你会不会离开我？”他说完，眼神非常忐忑地看着莎莉。 哪知莎莉听了后，竟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儿似的，转头诧异地打量他。 希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当他无法忍受沉默的气氛，想要开口说‘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带过去时，莎莉盯着他的眼睛，颇认真地回问了他：“你的意思是，你会揍我吗？你是认真的吗？” 希明冷不丁被她这反问吓了一跳，立刻想也不想地反驳：“怎么可能！”他的脸上有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瞧瞧她那纤细的小身板，别说圣骑士，就是一般战士的力道她都受不住，就算他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这么干啊！她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希明被她的反问弄得哭笑不得，刚刚忐忑的心情反倒消散了不少。而莎莉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神情愉悦地回答了他：“当然不会，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你是属于我的，我怎么会轻易离开你呢亲爱的？” 听到这近乎表白的话，希明于是又暗暗地高兴起来，然而还没等他的笑弧弯起来，莎莉又笑眯眯地反问了他一句：“那如果我控制不住揍你，你会离开我吗？” 希明的神情一僵，随后哭笑不得地回答：“当然不。请恕我直言，莎莉女士，你并不具备家暴的体格。”他说完，还颇为认真地低头打量了一下她，细细的，小小的，白白嫩嫩的，最适合握着的武器大概是一根精美轻巧的法杖吧！至于动手揍人……希明稍微幻想了一下她娇小的拳头毫无力道地落在他的胸膛上，那种场面，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特别煽情啊！ 他的心怦怦跳着，像是有一头迷路的小鹿在到处乱撞，脸颊不自不觉便染上了夕阳的颜色。 莎莉诧异地望着明显在神游的希明，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间露出那种迷蒙的表情，她转移了话题:“为什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她这句话，到底有点明知故问。她毕竟见识过露西的失控，也记得他前几天的异常，因此心里其实很清楚他这样问的原因，甚至有一种‘啊，终于问了’的放松感，因为这代表了他并不打算将沉重憋在心里了，终于愿意跟她深入地谈谈这个话题了。 希明没有吭声，目光低垂着，看着她精美的法师袍上的绣纹，他此刻的心情仿佛也如那绣纹一般千回百转。 “你是在担心自己失去圣光的眷顾吗？”莎莉歪了歪头，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他，他的神情沉静，就像弥漫在他们四周的温暖阳光一样静。 也许是这个话题对于一个神职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他的眉头渐渐皱紧了。 “别担心，亲爱的，那只有不到百万分之一的几率啊。”莎莉拍拍他的肩膀，想要宽慰他皱紧的眉头和紧绷的情绪。 “我并不是在想这个，”希明终于说话了，他抬起眼睑，用一种近似凝视的目光看她，仿佛终于作出了重大的决定，“过一段时间我想进行更深程度的苦修，期间我可能会比较容易失控。” 他的意思并不算隐晦，莎莉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眉头稍稍皱起，沉思了一会。他的意思是想要暂时撤销、或者降低掉圣光对他心灵的保护吗？这样确实可以有效地减少对圣光的依赖，但是…… 莎莉想起了露西疯狂地走向死亡，望向希明的目光不禁多了担忧。 “我说，没有圣光庇护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呢？”当她这样问出来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被她忽视了的重要问题——如果说圣光的安抚能使人们宁静祥和，那么……在那看似温柔的圣光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孔，一个个都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希明被她问得一怔，随后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他微微地笑了，犹如轻轻刮过他淡金色刘海的那阵微风一般轻盈，他说：“我想，那个时候的我，你应该是见过片刻的。” 莎莉望着他那意味深长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在边境旅馆被他堵在床上的那个时刻……咦？原本的希明·加尔德先生竟然是那样的人吗？莎莉诧异不已，一双瞪得微圆的漂亮眼睛盯着他。 “先生，原谅我这么说，但你那时候确实很有当恶霸的潜质，”她表情诚恳地望着他，说，“现在想要退货还来得及吗？” 希明按了按额头，闷笑出声。 事实上说圣光的庇护是面具也并不正确，因为除非是彻底被圣光遗弃，否则在长期的侵染下，神职人员们多少都会感染上圣光的宁静祥和，性情多是温和的，也算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与环境使然，所以即便是撤销了圣光的庇护，也只是比平常人容易失控而已，并不会像露西那样突然变了一个人。 ☆、第72章 阿尔法的挑衅 “那也已经来不及了，女士。”他把玩着她纤细白净的手，唇角不由自主弥漫着淡淡的笑意，“你已经是我的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极为认真，而且像是提醒她似的，低头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了他的‘印记’，随后抬起布满笑意的眼睛望着她，那眼里闪着明净的光，像是装满了月光的湖水。 莎莉歪了歪头，反手一挑，轻轻挑起了他的削瘦的下巴：“说错了，你是我的才对呢。” 这两个人一旦争执起来，仿佛像是自带了屏蔽路人的功能，在这人来人往的学院典礼中眼里却只看到对方一个人。 从前在王城的时候，希明经常会回到母校办一些事，因此至高学院很多人都认识这位温和却严肃的圣骑士，这时候看到他就在路边和一位漂亮的姑娘打情骂俏，都纷纷好奇地回过头看着他们。 “希明！”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希明转过头，却发现那是维奇：“嗯？维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导师在找你。”维奇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回答着。 教皇阁下？ 希明和莎莉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恶魔被他们赶回了异界，皇室最近也算安分，加上希明今日公休，手头上的事也都处理完了，到底是有什么事让教皇阁下急匆匆地将他召回去呢？ “好的。”希明到底敬业，立刻就准备动身回中心圣殿，“发生了什么事？” 维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难道是北方那边有动静吗？’希明皱紧眉头，猜测着。已经初冬了，北方一向 贫穷而严寒，为了保证有更多的人活着渡过冬天，往年的北方兽人总会对边境进行掠夺……可是，抵御北方侵略一向是皇室义不容辞的职责，应该不需要圣骑士的效力吧？除非…… “稍等我一会。”莎莉微微低了低头，随后匆匆走进了往来的人群里。 “她去做什么？”维奇感到很好奇。希明淡淡地回答：“小安妮邀请了我们，离开前是应该跟她说一声。” 维奇皱起眉头：“她完全可以继续参加这个典礼。”他这话虽然不怎么含蓄，倒也不是在歧视莎莉，因为就算是圣骑士的恋人，确实也不可能进入他们议事的教皇厅，除非她也是光明教廷的内部成员，或者是像刚回来时那样有什么重大的事能和教皇面谈。 希明只是摸了摸脸颊，笑了笑，倒没有说什么。虽然不清楚莎莉为什么也要跟着他回中心圣殿，但对于一个陷入热恋的人来说，被对方粘着当然是一件甜蜜的事。 恶魔学识中有不少特殊的定位寻人方法，莎莉很快找到了小安妮，并简单地解释了他们离开的理由。 当然，小安妮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孩子了，为此也产生了和维奇同样的疑问，莎莉皱着眉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了她：“不知道，我心里感到有些不安。”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露西的事在无形中给了她阴影，总之，最近的她不安的时刻多了起来。 “一会你可能会遇上一些特别的人，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时刻都在关心你的安危。”莎莉轻轻拍了拍小安妮的肩膀，一条近乎透明的法力游龙，悄无声息地从她法师袍的宽袖中“游”进了小安妮的袖子里。 那是法力凝聚成的小精灵之一，可以充当凝聚者的耳目。在惩戒骑士希明先生的身边，塔多拉留下的恶魔学识可比恶魔之力有用多了。 小安妮并没有注意到莎莉的动作，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说:“不必担心我，导师教了我不少东西。” 莎莉点了点头，回到希明身边去了。至高学院离中心圣殿并不远，他们很快到达了教皇厅外，然而，就在希明和莎莉短暂告别的时候，阿尔法忽然从教皇厅里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脸色非常不好，空气中游玩嬉戏的圣光精灵都从他身边躲开了，莎莉这才发现，多天不见，阿尔法整个人似乎都变了，如果说以前的他是优雅风趣的绅士，那么现在不带丝毫笑意的他就阴沉多了。和希明不一样的是，希明不笑时是严肃庄重，更多时候给人的感觉是沉稳可靠，而阿尔法不笑却显得有些阴鸷了。 “喂，阿尔法，你又和导师顶嘴了吗？”维奇喊了他一声，皱着眉不赞同地瞧着阿尔法，“都说了导师最近身体不好，你最近是炸鸡吃多了么……” “闭嘴！”阿尔法低吼。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但希明的身体反应快了一步，在阿尔法攻击到维奇之前挡开了他。 “想打一架吗？”阿尔法的神情变得略微狰狞，下一拳攻击的方向直指他这位老对手—— 希明第一反应是将身边的莎莉推到了安全的范围，随后开始反击阿尔法！ “快住手！有女士在场呢！”维奇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着急地喊，“阿尔法你找死么！莎莉在这呢！” 虽然很疑惑为什么维奇要强调自己在场，但莎莉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那两人身上。 在战斗力方面，一直潜心修行的希明显然要比阿尔法高出一截，但今天阿尔法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显然是动真格的了，一开始希明因为让着他还处处受制，随后不知道怎么的，一向温和谦让的希明也恼怒了，反身逼了回去，揪着阿尔法就是一顿狠抽，虽然狠辣毫无风度，但还真是……暴力啊，看得莎莉一阵目瞪口呆。 维奇一看事情要糟，立刻加入了战圈将阿尔法拖住了，希明不知道是兴头上还是怎么的，居然连自己刚刚护着的维奇也差点一起揍了，幸好莎莉反应快，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好了亲爱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莎莉戏谑的声音将希明从失控状态中唤醒，他转过头对上了莎莉带着笑的双眼，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她温柔地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语气却不是那回事:“希明哥哥是回忆起了你们逝去的少年热血时期吗？”前几天她才听他说了他们少年时的事，现在倒是有幸亲眼目睹了。 希明扶了扶额头，目光飘向阿尔法，见他一脸不服，便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疯了，”他说着，顺势抬了抬脸，示意下巴也要爱的擦擦，然后说，“在你面前挑衅我，就算把他揍得下不了床也怪不了我。” 要说阿尔法也是太冲动，把这默认的规则给忘了干净，在光明教廷里，除了温和的牧师就是圣骑士，毕竟大家都是暴力职业，平常暗暗较劲也就算了，当着人家恋人的面挑衅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在自己女朋友面前都是天下第一，要是不赢，这“圣骑士”的脸往哪搁？回头还有脸爬女朋友的床嘛？自然是拼了命也要让不给面子的家伙好看啊！ 原来刚刚维奇就是担心阿尔法被希明打死，所以才强调莎莉在场的，不过可惜阿尔法没领情。 莎莉听得眼都直了，原来她家好脾气的希明哥哥也有着一颗想要被女朋友崇拜的心，于是她立刻就满足了他。 “原来是这样！”她眨着大眼睛崇拜地望着他，“希明哥哥真厉害呀！把那个挑衅的家伙揍得像猪头一样呢！” ‘被揍得像猪头一样’的阿尔法立刻怒视莎莉，结果被希明瞪了回去。 “哼！”阿尔法冷哼了一声，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哎？先动手你还有理了你！”维奇也恼怒了，跟着他的脚步追了上去，“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被女朋友表扬了的骑士哥哥显然很高兴，喜滋滋地在莎莉的手背上亲了一下：“你在这儿坐一会，我很快就出来。” 通常如果不是学术探讨，教皇阁下并不会占用他们太多时间，如果是任务发布，时间就更短了。在莎莉整理好一部分恶魔学识后，希明就从那扇肃穆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北方的劫掠者又来了。”希明叹了口气，顺手为莎莉将披肩扯正，“这两天我要去一趟边境。” 边境吗？那倒是和他们原本的计划不谋而合。莎莉心想，只不过看情况行程要提前了，那么关于王宫的计划也得提前了…… “大概什么时候出发？我得跟安妮提前交代一些事。”莎莉皱着眉，正要继续说，就在这时，她袖子里的法力游龙飘了出来，像是一条近乎透明的轻烟围绕着她旋转。 莎莉眯了眯眼，然后不等希明说话，又很快开口了：“我去一趟安妮那儿，具体回来我们再聊。” “好的，回见。”希明还要整理行装，至高学院离中心圣殿不远，他并不担心拥有恶魔之力的莎莉独自前往。 ☆、第73章 生病 莎莉赶到学院时，小安妮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学院里的房间都是单人的，这倒避免了被窥视。 “……她们说我的姓氏很特别，我跟你长得很相似，”安妮叙述着她的遭遇。导师的悉心教导、姐姐的放任、重生后不一样的经历，这些都令她日益成长起来，至少已经褪去了小女孩惯有的胆怯。 尽管在独自面对国王时心中仍然非常忐忑，但已经能够勉强镇定下来。 “国王吗？他对你说了什么？”莎莉目光沉着，语气很平静。她并不担心国王明面上给安妮按什么罪名，和她假死的身份不一样，安妮是符合这个帝国法律的存在，罗格家族覆灭的时候，年幼的她在亲戚的家里做客，等于是寄养在亲戚家里，就算当时也应该被牵连，但十年的有效期已经过去了，就算是国王也不能以“罪臣的后代”这种理由逮捕她。 所以，有魔法天赋又有合理理由的安妮才是族长的最佳人选，毕竟莎莉·罗格已经死在了那场浩劫里了不是吗？ “他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安妮皱着眉，一边思考一边缓慢地回答，“也许他在怀疑我生长的环境，毕竟父亲和母亲名义上十年前就去世了，我告诉他，我寄居的亲戚已经收养了我，并且我还有一个堂姐。”而这个‘堂姐’，当然就是莎莉了，罗格家族的分支不少，加上当时的族长也有意无意地安排后路，这身份当然是要多合法有多合法。 “我的小可爱长大了呀。”莎莉欣慰地摸了摸安妮的长发，心中的动荡不安不知不觉安稳了一些。她再也不用时时刻刻替她娇弱的小妹妹担心了，她或许并不是天才，但她也在努力成长，也有一颗替她分担的心。 “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吧。”莎莉说，“就冲你是传说中的光明神使亲手复活这一点，我们尊敬的教皇阁下，也不会看着你被那些豺狼虎豹吞掉的，安心学习吧。” “嗯！”安妮高兴地应了一声，她这副没被吓破胆的样子倒让莎莉更欣慰了。事实上，安妮并没有那么脆弱，甚至在逐渐了解了罗格家族过往的辉煌和没落后，内心更燃起了女孩少有的坚定。 “对了，我这两天要去一趟边境，那边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希明由于任务调动会跟我同行，你独自在王城学习就不需要应酬了，不管谁来找你都可以不理会，有事可以去找维奇。”莎莉仔细地嘱咐着她。维奇虽然对于‘小淑女’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感到很震惊，但作为正义感十足的光明圣骑士，他还是很乐意保护弱小的，就连到学院探望安妮的次数都比她和希明要多。 “你要离开吗？”安妮感到失落，毕竟她从来没和莎莉长时间分开过。 “是的，有一些……必须要去做的事。”莎莉虽然并不想让安妮背负起对阵亡士兵的愧疚，但她自己本身却必须要对此付出代价。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错误负责。 而且除了这件事之外，为开发宝藏做准备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 “那你一定要小心。”安妮像个小大人一样认真地叮嘱着姐姐，她想了想又从随身的包包里摸出一堆魔法卷轴，慎重地让姐姐收起来。 莎莉有些哭笑不得，那些卷轴看起来都很初级，虽然有可能是她能做出的最好的卷轴，但……自己应该用不上吧？ 尽管如此，但她还是收了起来。 “你的加尔德叔叔会一起去的，不要担心。”莎莉拍拍她的肩，“好了，我该回去了，在出发之前我有可能会离开一两天，如果希明问起，你就说我确实和你在一起。” “好的。” 莎莉回到中心圣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并没有直接去找希明，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 遮光的窗帘严实地盖住了精致优雅的窗台，当厚实的房门关上，一丝丝幽绿色的地狱火焰在空气中浮动，这往常就连夜晚也充满了莹白月光的圣洁之地，也有了幽黑地狱的轮廓。 莎莉的双手轻轻地揉动着空气，越来越亮的幽绿色将她脸上肃穆的神情也照亮，随着召唤结束，一只人头大小的黄绿色眼球出现在她的眼前。 全视之眼，恶魔之王雅利安用以监视他众多恶魔部下的工具之一，这次被莎莉召唤出来，将会被投放到帝国王宫里…… “啾啾~啾啾~那边的空气好奇怪呀~”圣光小精灵如同幼儿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呀~不要去那边~是小希明女朋友的房间呢！” 莎莉心里一惊，是圣光精灵！她甚至能感觉到窗帘被好奇的小精灵拉扯的声音，虽然它们终日在中心圣殿的各处嬉戏，但被它们发现了恶魔的产物可不是闹着玩的。莎莉赶紧将全视之眼收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莎莉，你在吗？”希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莎莉赶紧拉开了窗帘，在受到惊吓的圣光小精灵惊叫声中，她打开了房门，只见希明倚在门边望着她。 “怎么了？”莎莉镇定地问。 希明没有回答，他皱了皱眉，像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轻轻将她推到一边，警觉地径自走进了房间里，如同搜寻猎物的黄金猎犬。看他这副样子，莎莉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希明一向很敏锐，说不定能感觉到全视之眼遗留的气息……虽然她对国王的仇恨不会给光明圣殿带来什么损失，但谁愿意让恋人撞破自己预谋杀人的现场呢？ 莎莉忐忑不安地正想开口，希明却放松了下来，脸上还有着些许困惑的神情。 “没什么，也许是我今天的精神不太好。”不等她问，他便主动对她解释了一句。 “哦……”莎莉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希明的脸色白得糟糕，不同于往常的精神，此刻的他多少显得有些萎靡。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手心顿时感到一阵冰凉。 “可能感冒了。”他声音沙哑地回答，“明天差不多就能痊愈。我的行装已经整理好了，后天就能出发，你呢？” 莎莉摇头：“我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只不过小家伙舍不得我，非要我今晚去陪她。” “还是个孩子啊。”希明低沉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注视她的目光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紧迫逼人，确切地说，有点像是饥饿的旅人盯着一盘美味的糕点。 他平常的目光多是温和柔软的，像这种带着占有意味的还真是……少见。一向放得开的莎莉反倒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害羞了吗？”他俯下身，似乎想要和她亲近亲近，但想了想还是站直了。他可不想把感冒传染给她。 “说什么呢？你今天真奇怪。”莎莉推了推他，“不舒服就回去多休息吧，走，我送你回去。” “我可不是娇弱的小姑娘，莎莉女士。”他笑了笑，拦住了她，自己回去了。 抚摸着希明刚刚触碰的地方，她隐约还能感觉到余留的温度，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但似乎却又不一样了. 莎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那平静下来的不安隐约又开始浮出水面。 傍晚时分，莎莉再一次将王宫的地图默默地背了一遍，随后离开了房间准备行动。可是当她即将迈出光明教廷那庄重辉煌的大门时，心里忽然涌现起一种奇怪的焦躁，她的脚步顿了顿，仔细地回想所有细节有没有慎重处理，过滤一遍后并没有发现问题，反而想起了今天下午希明那带着病态的苍白的脸庞。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莎莉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不行，她得去看看他。这样一想，她将要踏出去的脚步立刻往回走了。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果然是有道理的，当莎莉踏进希明房间时，他正卧病在床，脸色看起来比下午更糟糕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憔悴的样子，脸色雪白不说，就连那原本泛着淡淡金光的淡金色短发都暗淡了，这是怎么了？ “你没有去看牧师吗？”莎莉在他的床边坐下，秀气的眉紧紧皱起，“怎么脸色更难看了？”虽然他可以对自己进行治疗，但仅限于战斗受到的伤害，平常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要请牧师的。 希明睁开眼，对她勉强笑了笑，伸出手握住她的把玩着：“牧师刚走，门都没关严不是吗？” “你是不是偷偷把药丢掉了？嗯？”莎莉的脸色很严肃，不能怪她这样怀疑，毕竟他有过前科。 “没有。”他哭笑不得，说，“已经在牧师阁下的监视下吃过了，他说没事，明天会好转的。” “真的吗？”看着他糟糕至极的脸色，莎莉很怀疑那位牧师的治疗水平。 “真的，所以在去小淑女那儿之前，可以给我一个鼓励的吻吗？”他眨着眼睛，唇角弯起的笑弧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朝气的少年。 莎莉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怪，心里嘀咕着生病的人果然会变成孩子，但还是低下头给了他一个晚安吻。 ☆、第74章 他只是生病了 尽管挂心着希明的病情，但莎莉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要走一趟王宫的，后天他们就要离开王城了，到时她可就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了，她要在安妮成长起来之前收集国王的罪证，为她们今后的报复和振兴罗格家族做铺垫。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莎莉匆匆地去了一趟医疗部找了牧师，仔细地询问了希明的病情，直到牧师严肃地保证“他只是小感冒，作为一名身强体壮的圣骑士，他很快就会好起来”之后，她才稍稍放了心，快步走出了中心圣殿。 夕阳的余晖中，女性轻巧而匆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消失了，中心圣殿的大门前恢复了死亡一般的寂静，夜幕将至的昏暗里仿佛酝酿着不详…… 在王宫里投放全视之眼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王宫的守卫森严远超出了莎莉的想象，有好几次，莎莉的小动作甚至差点被高级宫廷魔法师察觉到，她不得不更专注起来，花了更多的时间在隐蔽全视之眼上。因此直到第二天傍晚，一身疲惫的莎莉才终于回到了中心圣殿。 她没有立刻回房间，虽然想到希明可能会怀疑她这一整天的去向，她的心有些忐忑，但她仍然挂念着他的病情，第一时间就往希明的房间走去。 “……对，就是这姑娘……” “啊，真可惜……” 令莎莉感到奇怪的是，一路上她总感觉到神职人员们在悄悄地注视着她，似乎还神情恐慌地在小声议论着什么，这令莎莉感到有些不安。 虽然她作为一个掌控着恶魔之力的黑暗法师暂住在中心圣殿很令人费解，但知道她身份的人并不多，而且仁慈的教皇阁下也没有反对，因此她没有受到什么敌视，反而因为希明恋人的身份，神职人员们对她多是友善的好奇。 那么……她不在的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对她的态度突然起了变化？难道是她的身份暴露了吗？ 莎莉警觉起来，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希明？” “叩叩叩。”莎莉敲着希明的房门，喊了好一会没等到回应。难道是病情没有好转，吃了药还在睡？她想了想，又担心起来，直接拧门走了进去，中心圣殿的神职们为了显示自己很坦然，房间门很少会上锁，希明经常在外执行任务，住在这儿的时间反而少，当然也不例外。 但打开门后，莎莉大吃了一惊，心里咯噔一下沉了！平常整洁的房间这时像是被劫掠过一样——甚至更严重，所有她目之所及的家具都被砸碎了，零件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裂痕触目惊心，说不出的刺眼！ 发生了什么事？敌袭吗？！希明呢？ 莎莉立刻掉转头，正想出门弄清楚情况，一名鼻青脸肿的卫兵忽然走了进来，当他看到莎莉时，明显也吃了一惊。 “发生了什么事？中心圣殿被袭击了吗？希明·加尔德在哪儿？”莎莉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那卫兵见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犹豫了一会，然后才小心地望着她的脸色，说：“希明阁下的圣光体质……出了一些问题，将整个房间的东西都砸碎了，教皇大人说，在他恢复理智之前不能让他离开冥想室。” 圣光体质出了问题！ 莎莉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卫兵的每个字都仿佛千斤重的巨石，将她的心脏砸出一个个洞，冷风不断地呼啸着，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结了冰，呼吸一瞬间急促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一天一夜未眠的疲惫在这一刻同时袭来，莎莉感到一阵眩晕，卫兵赶紧扶了她一把，她深吸了口气，不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脑海里乱哄哄的一片，几乎连卫兵说了什么她都听不清了。 希明……他失去了圣光之力？就像……就像露西那样吗？不，怎么可能，他的圣光之力是那么充沛、浑厚，他是最优秀的圣骑士，他甚至逼退了恶魔之王！ 莎莉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但是……但是，这几天以来希明所有的异常又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在亲吻的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将她的锁骨咬出了血。 他忽然提出要削弱圣光的庇护，进行苦修。 在阿尔法挑衅的时候，反击时的希明就像另一个人一样，还有最近这段时间，她时不时感觉到他身上的细微变化…… “罗格小姐？罗格小姐？”卫兵忐忑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同情地安慰着，“请不要难过，希明阁下刚刚才失控被送去了冥想室，教皇大人为他治疗过了，你……”说着说着，卫兵也词穷了，他毕竟也是圣光体质，太了解失去圣光庇护的恐怖了，在他看来，这位最优秀的圣骑士恐怕会步牧师露西的后尘，无法忍受日夜的折磨而选择自裁，所以，面对着这位可怜的姑娘，他也想不出太多的安慰的话。 可是，这种安慰的话，莎莉又怎么会听不出来？早在父母亲先后病逝时，她就已经听腻了，可……在失去了双亲之后，她连可以依偎可以信任的恋人也要失去吗？不，她不能就这样放弃，不能就这样崩溃！ 莎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缓了语气：“对不起，我刚刚没有听清，你可以再说一次吗？或许，我们可以一边去冥想室一边说？” “教皇大人禁止所有人探望希明阁下，女士。”卫兵皱眉。 “我想教皇阁下会理解我的心情，你也不希望这位疲惫的老人还要费心打发难缠的我吧？”莎莉放低了声音，说，“请带我过去吧，我是他最亲密的人，不能连看一眼他都做不到。” 也许是她凄凉彷徨的语气打动了对方，卫兵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她。 一路上，卫兵简略地将事情重新说了一遍。原来，昨天傍晚莎莉离开中心圣殿后，希明的病情就越发地严重起来，就连牧师也无法诊断他的具体情况，中心圣殿里的人都知道希明也许可能会是继任者，因此立刻将情况上报给了老教皇，在老教皇的治疗下，希明倒是渡过了平静的一个晚上，但就在第二天中午，从昏睡中苏醒的希明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房间里的东西都被他自己砸了，一点点噪音都会让他疯狂，就像当初的露西一样。 “……所以，你们把他关进了冥想室？”莎莉皱起眉头，目光不善地盯着卫兵。冥想室是关押犯了严重罪责的高级神职的地方，名字听起来文雅，但其实也是一个高档的监狱——这里的高档指的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厚实墙壁、精钢铁门和锁链。 “他没有犯错，他只是生病了！”莎莉义正辞严地强调着，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老教皇，就算希明不是他的养子，也是功绩斐然的光明骑士，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想到临别时一脸憔悴的希明竟然被锁链禁锢着，想到光明代言词的他竟然被关在那种昏暗的地方，莎莉的心就像被人恶狠狠地撕扯，剧烈地疼痛着，喉咙仿佛也堵塞了起来。 卫兵被她严厉的态度弄得很为难，他委婉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淤青，说：“希明阁下失去了圣光之力后很不理智，攻击性甚至比闯入城市的魔兽还要强烈，他不想呆在房间里，把所有阻拦他的卫兵都揍了一顿，您知道自己男朋友的力气有多大吧？如果不是教皇阁下及时赶到，也许您现在见到的也不是我了，女士。” 尽管卫兵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刺激到她，但他语气里的委屈却几乎溢出来了，莎莉一愣，看着鼻青脸肿的卫兵，一时间竟然也没好意思再指责什么。 攻击性……强？几乎不会跟人起争执的希明吗？是啊……她都忘了，她只知道希明和当初的露西一样失去了圣光之力，却没想到露西只是牧师，就算再疯狂也不会对谁造成威胁，但希明……他是光明教廷最强大的战士啊！教皇阁下，会怎么对他呢？ 想到这里，莎莉的心脏再一次缩紧了。 冥想室离神职们居住的地方并不远，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前，密室的入口用最坚固的精钢铁门围住了，前后足足有三道铁门，密室外肃穆地站着一队装备精良的精兵，一个个都仿佛如临大敌。 可以想象，里面那位昔日最强大的圣骑士给了他们多大的压力。 莎莉飞快地奔到铁门前，想要朝里张望希明的情形，但冥想室里实在是太昏暗了，唯一一扇小窗开在高处，仅透进去一点点光辉。 尽管想象过这样的情景，但真正见到时，莎莉仍是仍不住鼻子一酸。她那时刻沐浴在阳光中的光明骑士，竟然被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开门，我要进去。”她冷冷地开口。掌管钥匙的守卫皱起眉正要拒绝，却看到莎莉换转过头看着他，妖异的红眸仿佛闪过冰冷的光…… 掌管钥匙的守卫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震，竟然就迷迷糊糊地照她说的去做了。 “咔——” 冰冷的精钢铁门一个接一个，缓缓地打开了—— ☆、第75章 疯狂 当莎莉踏入昏暗的冥想室时，那掌管钥匙的卫兵似乎才终于清醒了过来，望着毫无阻隔的冥想室，再想想那位圣骑士狼一般嗜血的眼神，他立刻感到一股冷风将他整个人环绕起来，脸上青肿的地方仿佛也跟着隐隐作痛。 但都已经进来了，而且这位女士似乎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柔弱……卫兵只好硬着头皮说：“请尽快结束探望吧，女士，如果希明阁下攻击你，请一定要大声呼救。” 这位女士不同别的圣骑士的恋人，教皇大人似乎也很重视她，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 莎莉冷淡地“嗯”了一声，那卫兵听后立刻飞快地离开了，跟被什么怪物追赶着似的。 一片寂静中，莎莉借着晦暗的光线环视了四周，这间冥想室很大，隐约能看到坚固厚实的墙壁上有一排排灯台，不远处狼藉地躺着一张翻倒的铁床，铁床的架子被拧成了扭曲而狰狞的形状，在铁床旁边，一个高大的黑影安静地靠在墙壁边，仿佛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莎莉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次这样的动作了，但她真的很需要控制自己冷静。她走到墙壁边，将那一排排灯台上的蜡烛点燃，跳跃的火光在弥漫的昏暗中闪起，当最后一根蜡烛点燃，冥想室已经被彻底照亮。 莎莉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棉被，缓缓地走到那个高大的人影身边，蹲下，为他盖上温暖的被子。 就在这时，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俊朗的脸庞上那双漂亮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希明？”莎莉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温暖纤细的手掌抚摸着他冰凉的脸庞，那严寒的触感牵着她的心一抖，刚刚还强忍的震惊、担心与悲伤忽然就无法再忍耐了，纷纷化成了汹涌温热的泪水从她光洁的脸庞滑落。 这是她的恋人啊，她那誓死守护她，无论如何都能站在阳光中对她微笑的恋人，此刻却只能被严守在冥想室里独自承受非人的折磨。 莎莉的心一阵阵地抽搐着，像是寒风中单薄的落叶。 终于，希明完全睁开了双眼，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就这一眼，让莎莉如坠冰窖。这眼神……是那么陌生，冰冷而具有攻击性。 ‘他认不出我了吗？他会攻击我吗？’莎莉咬着颤抖的唇，一直都在强装冷静的她，这时竟然有了些不知所措——因为想到他认不出她的可能性，她感到心碎。 “你是，莎莉·罗格。”这时，希明开口了，他盯着莎莉，语气肯定，显然，他还记得她。但还没等莎莉高兴一些，他又继续说话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你已经死了。” 莎莉一怔，望着希明语气麻木地说话，她竟然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是因为我也是将死的人了吗？”希明径自低头自言自语着，但随后他又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不对。” “你还活着，只是骗过了所有人。”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终于抬起了头，紧盯着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更紧迫逼人，“而我找到了你，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这句话仿佛一根尖锐的针刺进了莎莉的心脏，刺得她有些颤抖，心中的不安也飞速地扩散开来。昨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只觉得甜蜜，可是现在，在他如恶狼一般极具攻击性的眼神中，她却感觉到了胆寒。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错觉呢？这明明是她的恋人啊。 但这一次，莎莉没有时间悲伤，因为下一刻，刚刚还安静靠墙坐着的希明忽然动了——他像是一道闪电，飞速地旋身，将莎莉扑倒在地上！ 他在她的惊慌的目光中，冷静地低下头在她的脖颈间轻嗅，如同捕抓到了猎物的野兽，带着强烈的侵占欲/望。 莎莉的背脊隔着布料贴紧冰凉的地板，她忍不住一阵颤抖，然而，她的不适并没有一如往常引来恋人的怜惜与关爱，他咬住了她的唇，强势地将她压在地上…… （省略将会和谐的两百字） 希明终于放开了挣扎的莎莉，将手从她的裙底收了回来。 “你……你！！”莎莉的呼吸急促，身上被他点燃的情/潮仍未退去，但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着地板猛地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不敢置信地望着希明——或者说，这个叫做希明的男人！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那个温和害羞的恋人吗？ 然而，仿佛像是提醒莎莉一般，希明轻佻地笑了一声，原本俊美严谨的面容仿佛终年沉睡的魔力百合，终于绽放出了它最美的盛开时光。 邪魅与圣洁糅合在一起，带着引人堕落的气息，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轻浮。 然而笑过后，他做了一个令莎莉终身难忘的动作——他微微低下头，形状优美的薄唇微张，含住了他那仍然润湿的手指！ 莎莉仿佛被雷劈了一般，震惊而无声地望着他，望着他将那根点燃起她渴望的手指含在嘴里，轻轻舔吮，喉结缓缓地上下滚动着，就像在品尝什么美味似的！ “你的味道……很甜。”他低沉的嗓音在晦暗的环境中响起。 “你……！”莎莉涨红了脸，在这种□□裸的求欢举止前，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望着他性感的喉结缓慢滚动，她甚至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看着莎莉震惊又羞恼的表情，希明上前一步，蹲在她的身边。莎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希明很轻柔地为她将衣服拢好。 “你在害怕我吗？”他说，脸上仍然带着邪恶的笑意，“还是……你其实也想尝尝堕落圣骑士的味道？” 莎莉一怔，静默了许久，才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闭嘴！”她艰难地站起来，用几乎发软的双腿支撑着自己，她用一种愤怒却冷静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希明·加尔德是永远不会堕落的圣光之子，我不准你侮辱他！”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望着他说出口，语气之坚定，仿佛只要他再说出侮辱“希明·加尔德”这个人的话，她就会立刻让他尝尝地狱火球的威力。 希明一怔，他定定地望着她，好久好久，他才低下头笑了笑：“你的维护令我感到受宠若惊……” “你不是他。”莎莉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她的愤怒渐渐平静了，目光只剩下冷静，“他的意志之坚强，无人可以匹敌，他绝不会被轻易打倒，自甘堕落！” 她说完，转身离开了晦暗的冥想室。忽闪的蜡烛在墙壁上投着无力的剪影，希明仍然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莎莉离去的方向，好久，好久，都没有再更换姿势，如同伫立在黑暗中的雕塑。 离开了冥想室后，莎莉并没有立刻去找老教皇求助，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疯了一般翻阅着浩瀚如海的恶魔学识。希明的症状太诡异，也太可怕了，莎莉无法相信这就是她朝夕相处的恋人，在她的印象中，恶魔学识似乎记载过类似的状况，无一例外是被附体，或者是灵魂被邪灵污染——尽管她很难相信要强大到怎样的地步才能污染希明的灵魂，但她更难以相信这就是希明。 但她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老教皇就传人来说要召见她了。 依然是庄重严肃的教皇厅，依然是白底金边的装饰，然而这圣洁的一切此时只让莎莉感觉到了冰冷，彻骨的冰冷。 “请坐吧。”老教皇疲惫的声音从天使王座上传来，他的声音黯哑，似乎埋藏着无尽的苦楚，“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召见你。” 莎莉站在洁净的红毯上，微抬起头仰望着安斯艾尔，相比起上次见到他，他老了许多。她没有说话，就只是望着他，目光带着倔强的不服输。 “感到震惊吗？”安斯艾尔看起来似乎早就知道了莎莉去探望希明的事，也似乎知道了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事，“这才是17岁时真实的希明·加尔德。” 莎莉死死盯着他，没有说话。教皇阁下看护了他的整个少年时期，他说的话，最具有威信不过了。 “……这不是他。”她倔强地开口，声音却比老教皇更黯哑，“但不管如何，即便是付出所有，我也要想办法解除他的痛苦。” 事情发生得那样突然，突然到她几乎也无法理清自己心中的复杂。她曾经问过自己，如果希明不是那个温暖美好的圣骑士，而是现在这个冷酷的陌生男人，她会不会不再爱他，答案是：如果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她绝不会靠近这样的他，但如果是在他们已经相爱的未来，她绝不会因此厌弃他。 怎么能……放弃他呢？那个愿意舍命相护的人，早在她将要坠入空间漩涡的那一刻就已经打动了她的灵魂，强势地占去了她的心，如果要放弃的话，大概连心脏也要一起挖出来吧？ 可是，想起那同一张脸上出现的冷酷神情，邪气凛然的强势举止……他真的，还是那个同样深爱着她的希明吗？ 安斯艾尔仿佛看穿了她的挣扎，虽然他独身了一生，但他也是有过亲□□人的男人啊。 “无论是十七岁还是二十八岁，他都仍然深爱着你，不要轻易否定他，不要让他陷入绝望的深渊，孩子。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敏感。” ☆、第76章 入侵 莎莉张了张唇，什么也没有说，脑海里全是希明将她按在地上，将她的唇吮吻出了血腥味的画面。 老教皇叹息，他觉得如果莎莉单纯地作为养子未来的爱人，他还有更多的话可以说，比如，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最落魄的一面被另一半看到，比如，为了保护对方而故意刺伤她，这种不成熟、却又最有效果的行为。 但如果是作为……教皇候选人不能存在的恋人，他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对莎莉没有任何意见，甚至他欣赏这个勇敢果断的小姑娘，但她，不应该作为希明的恋人存在。事情还远未到该放弃的地步，希明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他……会挺过去的。 安斯艾尔默默地向遥远的女神祷告着。 “那么……”莎莉压低了声音，仔细思考着，打算将恶魔学识里的事例说出来，和老教皇一起寻找解决的办法，然而就在这时，安斯艾尔抬起手，阻止了她将要开口的话。 “有客人来了。”他说着，苍白的眉毛往下压了压，老迈的双眼似乎有瞬间的凛冽，教皇厅里的空气逐渐冷肃起来。 莎莉立刻反应了过来，刚刚全部心神都挂在希明身上的她屏气凝神，恶魔感知在空气中飞跃，一路蔓延出了教皇厅，她感知到了邪恶的气息，伴随着中心圣殿卫兵濒死的战吼，汹涌地朝着他们逼近—— 事情并不难猜想。安斯艾尔已经老了，上回封印恶魔的战役更是消耗了他大部分的力量，光明教廷正是新旧交替的时代，也是一个将要动荡的时期，然而有能力接任教皇之职的两个人里，素有“第一圣骑”之称的希明·加尔德失去了圣光之力，半疯不死地被囚禁在冥想室里，而各方面能和他匹敌的另一位圣骑士阿尔法，此时却被派出执行任务，不在光明教廷内——还有比这个更适合进行刺杀的时机吗？ 答案是否定的。无论是永恒皇室还是北方的黑暗议会，都巴不得光明教廷这趟水被搅得越浑越好，而这时看来，这个胆敢闯进光明教廷中心枢纽的嚣张家伙，属于黑暗的北方。 来的人比他们想象中要多得多。 黑暗爪牙们不知用什么方法伪装成了平民信徒，他们有预谋地杀死了轮值的卫兵，攻到了教皇厅外，更多的中心圣殿精兵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圣骑士和黑暗骑士们针锋相对，但敌人实在太多了，他们的黑暗法师堂而皇之地在教皇厅外支撑起一个传送门，源源不断地增添着己方助力。 简直嚣张至极！ 即便莎莉是一个局外人，但她仍感到震惊极了，也愤怒极了！中心圣殿是女神的神临之地，是所有光明信徒心中最神圣的地方，也是光明教廷的中心枢纽，黑暗议会竟敢在这里放肆，简直太目中无人了！可光明教廷作为一个延续了千年的庞然大物，怎么会就这样被人轻易击破呢？这当然不可能。 于是莎莉飞快地看了安斯艾尔一眼，果然，安斯艾尔将神圣的权杖交握在眼前，他闭着双眼，权杖的底端轻轻地触碰着地面，刹那间，权杖中心闪起了金色的圣光，圣光沿着权杖灌注至他脚底的大地，金色的圣光在坚实的石板地面上飞速蔓延开来，在整个教皇厅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六芒星法阵！ 金光不断地从地面往上渗透，一缕缕金光在空气中清晰可见，华美至极！然而就在这美得惊心动魄的场面中，那些狰狞的黑暗爪牙仿佛踏足了人间地狱，纷纷哀嚎着，瞬间被净化了！ 不愧是光明的领袖！ 莎莉为安斯艾尔的实力感到振奋，可还没等她彻底松了一口气，她就发现了在这巨大的圣光广场中，竟然还有一部分黑暗爪牙无动于衷地继续战斗着！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圣光的净化无法影响到他们？ 这一幕，就连在场的圣骑士都吃惊极了！领头的黑暗骑士尖锐的笑声在广场中响起，久久不散。 “老家伙！你也该死了！”这些死敌人们吃惊的样子令他得意极了，他轻蔑的目光与侮辱是那么显而易见，仿佛安斯艾尔的头颅已经被他拎在了手上。 向来尊敬导师的维奇大怒，召唤出神圣棱镜就要给对方一个血的教训，但是，没有用，神圣棱镜此时就像一面普通的镜子，照射出的圣光竟然没有伤到这些邪恶骑士半点！ 这一幕，仿佛在所有光明教廷的人心中，都投下了一个导师级别的烈焰火球！ 圣光，失效了？ “去见你们那虚伪的主神吧！老东西！”黑暗骑士狰狞地朝莎莉和安斯艾尔扑了过去—— “……没错！就是这里，最近只有这里守卫最森严，光明教廷的机密一定在这里！” 黑暗的长廊中，一个猥琐的瘦小男人压低了声音，对一名浑身都藏在黑袍里的人透露着自己打探到的机密。 “哼，如果你欺骗了我……” “对黑暗主神发誓！我哪里敢欺骗了大人您呢？！”瘦小男人急了，一再保证着。他的性命和今后的光辉前途可都握在这位大人手中了！否则他怎么会冒着被绞死的危险，借着干杂活的机会把光明教廷的地域防卫图都透露了出去呢？ “可是，大人，那里有不少精锐的士兵守在那儿呢……”瘦小男人急忙转移了话题。 那黑袍人望着不远处森严守护着的精兵，眯了眯眼。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他冷哼了一声，将身上的黑袍一抖，露出了他精瘦有力的躯干，他的双手各握着一把锋利的淬毒匕首，这一切，无不显示出他高端刺客的身份。然而今天，外面一团混乱的好时机，他这个高级刺客竟然被赋予了探取秘密情报的任务，啧，真是浪费人才，如果让他去刺杀光明教皇，说不定现在的他已经拎着目标的脑袋在喝酒了。 高级刺客感到自己被轻视了，就算是在守卫森严的光明教廷刺探情报，也无法补足他那不平衡的心理——毕竟比起刺杀光明教皇这种足以载入史册的任务，刺探情报实在低级得不够看。 刺客这样想着，同时操起了手中的两柄匕首灵敏地冲了出去—— 当那个瘦小男人回过神时，那些守卫都已经倒在了地下，脖子上不约而同多了一道冒着绿色毒气的致命伤口，看着一地尸体，从未见过那么多死人的他吓得双腿发软。 刺客鄙夷地看了这个懦夫一眼，随手拎起一具卫兵尸体上的钥匙，打开了第一道门。 “咔咔咔~”第一道铁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被打开了。 刺客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走到第二道门前，然而就在这时，也许是身为刺客的敏锐直觉提醒了他，刺客感觉到四周的空气有些冷，诡异的危机感一瞬间摄住了他的心脏，像是一条毒蛇将它紧紧缠绕。 刺客迟疑了一会，虽然这危机感来得诡异，但他短暂地思考过后，却还是异常谨慎地打开了第二扇门。 “咔咔咔——”第二道铁门打开了，仿佛开启了通向地狱的大门。 然而，没有飞箭，没有机关，没有发生任何危险的事。刺客松了一口气，正在他想取笑自己多心时，就在那第三道铁门后，竟然响起了一声细微而恐怖的……笑声？！ “呵……”犹如地狱中传来的笑声，愉悦而轻快，“呵呵……” “谁？谁在那里！”刺客摆出了备战状态，而他身后的瘦小男人，几乎要吓晕过去！ “嗒。”一直修长白皙的手搭在了精钢铁栅栏上，一张挂着诡异笑意的英俊脸庞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你想从光明教廷窃取什么秘密呢？嗯？”他的声音轻柔，漫不经心的语调，仿佛在温柔地询问恋人今天想要吃点什么。 刺客很快从被惊吓的状态中回过了神，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倒三角眼凶狠地竖起：“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想让我把你的尸体拖出来？” “哈……”铁门后的男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他抓紧精钢铁门，大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着，抓紧精钢铁门的手一边用力收紧，再收紧！直到他那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嘎~咔咔咔~~”精钢铁门发出了诡异而难听的声音，紧接着在刺客震惊的目光中，那些每根都有两指粗的铁栅栏，竟然被那双看起来毫无力量的手指硬生生给扯得扭曲！ “咔咔咔——！” 铁锁断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那扇已经变得扭曲的废弃铁栅栏，无力地被推到一边，那个英俊的怪人就这样毫无障碍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先下手为强！刺客一瞬间就判断了攻势，他挥舞着匕首冲了上来—— 怪人——也就是被老教皇一层层关在冥想室，却被敌方当做光明教廷宝贝给放出来的希明，他竟然不闪也不避，直接一伸手迅速地掐住了黑衣人的脖子，双手往里猛然残忍地收紧！ “咔！” 颈骨碎裂的声音，刺客的头无力地倒在了一边。 “……去死吧。”他轻声说，带着冷笑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邪恶异常。 ☆、第77章 窒息的绝望 乌云遮不住昏黄月光，从高空仰望中心圣殿的广场，密密麻麻的黑暗信徒与光明卫士厮杀着，在广场的最高阶梯处，幽绿色的防护罩上翻滚着黑色的雾气，与这圣洁的圣殿格格不入，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就是这邪恶的象征，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护住了他们的最高领袖，光明教皇安斯艾尔！ 不止是入侵的黑暗爪牙们，就连光明圣殿的卫士都吃惊极了，他们朝那最高阶梯望去，只见莎莉——这个经常跟在第一圣骑希明身边的优雅女士，据说是他认真打算结婚的恋人，而此刻，她竟然使用出了这种邪恶的招数！ 那翻涌着滚烫热浪的幽绿色仿佛酝酿着无边无际的罪恶，这是恶魔的象征！比黑暗更应该被光明驱除的恶魔！但是此时此刻，这恶魔的象征竟然在保护光明教廷的领袖！ 错觉吗？ 这是这一瞬间所有人心中浮起的念头，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告诉他们：这是在他们眼前上演的真实！ 掌控着恶魔之力的莎莉挡在了垂暮的老教皇面前，纤细的双手支撑起了恶魔护罩，将一切对安斯艾尔的攻击都挡在了外面。 即便是安斯艾尔也不得不动容，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今天的光明教廷能够善后这波强攻，莎莉与光明教廷几乎毫无渊源——她甚至不是光明教徒，加上她那圣骑士恋人还不一定能摆脱死亡，就算她现在离开也没有人会指责她，可就在这绝对的劣势下，莎莉站出来了，她挡在了他的面前，将自己陷入了风暴的中心！ 比起所有的圣光信徒，她作为一个掌控着恶魔之力的普通人，其实更容易招惹黑暗北方的垂涎。 ……虽然看上去总是希明在付出，但其实，这女孩也已经将他所在乎的一切都记在了心里吧？ “掌控着恶魔的力量却在援助光明教廷！哈哈！这大概是我这一生中所见到的最神奇的事！”黑暗骑士大笑着，手中那把缭绕着黑烟的长剑却一刻不停，用力地砍向恶魔护罩。 莎莉紧紧闭着唇，一言不发。恶魔护罩的效果很强大，消耗量也可怕，但她还不能倒下，不仅仅因为她身后站着的是希明视为父亲的养父，更因为她有生以来所获得的最大的宽恕与弥补，正是光明神使给予，光是凭这一点，她也不能在黑暗袭来时的一次援助也吝惜。 “教皇阁下……阿尔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莎莉艰难地开口了。她没有自信到自己能够一力抵挡所有的黑暗袭击，她知道圣骑士出任务前会有几天的空闲时间进行调整，前两天阿尔法还和希明起了争执，但愿他还没有走远。 这些黑暗信徒有备而来，他们不再惧怕圣光，但是莎莉细心地发现，在那一次“六芒星法阵”中没有倒下的黑暗信徒也没有再使用过任何法术，只是单纯的进行武力掠夺，甚至眼前这个攻击着她防护罩的黑暗骑士，她在他的身上也没有感觉到黑暗的气息。 消除圣光的杀伤力这个益处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难道是将自己的黑暗力量也封存起来吗？莎莉没有过多的研究，但如果战斗力卓越的阿尔法在这里的话，说不定能扭转局面。 “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了。”安斯艾尔的眉间布满了担忧，他遥望着冥想室的方向，似乎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莎莉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一会，随后又试探地问：“希明……他或许适合这个战场也说不定。” 安斯艾尔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呢？但他仍然摇了摇头：“把他放出来，收拾这些黑暗渣滓容易，但……光明教廷无法善后。”平常没受刺激的希明就已经很暴躁了，要是再经过血腥战斗的洗礼，恐怕没有人能够制住杀红了眼的他。这也是安斯艾尔让人去召回阿尔法的原因，阿尔法再加上其他圣骑士，应该能够困住希明。 他是光明教廷打磨出来的最锋利的王剑，然而此刻，他们却深受这把利剑的威胁。 安斯艾尔仍然没有下定决心，但他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一个高瘦的人影出现在了战场的边缘。 他穿着染血的居民常服，手上拖动着一把几乎和他同样高的骑士巨剑，缓慢地从边缘走进了战场，他的神情平静而冷漠，一头银色的短碎发泛着月光的颜色，被微风拂摸出了飘逸的弧度。 他就这样走了进来，像是刚刚从黄昏市场买了菜准备回家做饭，而他四周场景的节奏仿佛都变慢了，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他，直到一个被光明卫士揍得七零八落的黑暗爪牙昏了头，龇牙咧嘴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傻站着干什么？！杀了这些光明教廷的渣滓！” 光明卫士们当然认识这个男人——这不就是他们曾经的第一圣骑，希明·加尔德吗？可是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是多么的……邪气凛然啊，不怪黑暗爪牙将他错认为同党，即便是他们，如果不是认识他，说不定都有可能向他挥剑！ 希明低头，神情漠然地伸出手抓住了那只不知好歹的手腕——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啊啊！——” 这个黑暗爪牙凄厉的惨叫在这战场上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紧接着，他那肮脏罪恶的躯体被抛上了半空，骑士巨剑飞快地挥舞起来，刚刚还活生生的人体瞬间被浮空斩成了十七八段！ 鲜血在半空中喷洒着，淋了不少人一头一脸。 血腥！恐怖！ 这一直以来都是黑暗爪牙专属的形容词，但是现在竟然被用在了一个光明教徒身上！ 所有人都震惊了，然而希明没有，他像是很享受这血腥的气氛，一路走一路疯狂地斩杀着气焰嚣张的黑暗爪牙，其手段之残酷，连光明卫士都忍不住怀疑他的信仰！ 终于，不知道杀了多少黑暗爪牙后，他奔向了那高高的台阶—— “希明？”莎莉终于发现了他，她震惊地望着台阶下的那人，在月光的照耀下，他那头染了血迹的银发显得格外耀眼，发色的改变将他冷漠的脸庞衬得更冷酷了，他就这样朝他们冲杀了上来，一步杀一人的效率，令所有光明卫士的压力都小了不少。 终于，正在攻击恶魔护罩的那名黑暗骑士发现了不对，他转过了头，闪烁着血光的双眼钉在了疾冲的银发青年的身上。 “希明·加尔德？”黑暗骑士将黑雾长剑指向他，毫不留情地大声嘲讽着，“你就是那个失去了圣光之力后被囚禁起来的‘第一圣骑’吧？光明教廷已经落魄到连你也要派出来了吗？哈哈哈——” 嘲讽的笑声戛然而止，没有任何回应的希明甚至连正眼也吝惜给他，就好像这个被称之为领袖的黑暗骑士，和刚刚被他斩杀的所有杂鱼没有任何不同，他的下场同样是被抛到了半空，变成了十七八段的尸块。 一场声势浩大的入侵就这样结束了，失去了领袖的黑暗爪牙们，刹那间被士气大振的光明卫士们驱赶、包围…… 这一切仿佛都和希明没有关系了，他手中的骑士巨剑还滴着敌人的血，似乎连他的双眼也满溢着血光！他的眼里好像看不到别的东西了，他就这样站在那儿，伸出手无意识地抚摸着恶魔护罩的光面。 “希、希明？”莎莉呼唤他的名字，紧张得几乎窒息！他的表情莎莉太熟悉了！当初在几乎斩杀了恶魔之王后，他也是这样的神情！战意昂扬而又满目迷茫！ “孩子，已经可以了，你应该休息了。”安斯艾尔低声安抚着他，如同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希明听到养父的声音后，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莎莉望着她那几乎面目全非的恋人，泪水涌出了眼眶，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颤抖的手隔着防护罩贴着他手掌心，想要触摸他手心的温度。 但就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似乎一下子惊醒了迷茫中的希明，恶魔的气息刺激着他的神经，对所有黑暗气息都异常敏感的他倒竖起蔓延着血光的双目，脸上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 “小心！”莎莉只听到安斯艾尔喊了一声，眼中最后看到的，是希明举起骑士巨剑将恶魔护罩击碎的画面！ …… …… 不知道在灰暗的迷梦之海飘荡了多久，莎莉的意识终于渐渐凝聚、清醒，但她的身体仍然虚弱，虚弱到无法支撑她睁开双眼。 她被攻击了吗？她记得好像是这样，那么，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安斯艾尔还好吗？中心圣殿里的情况怎么样了？莎莉想要思考更多，但大脑却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一片朦胧里，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那是她最熟悉的温暖，她听到了有人在她的身边低泣，那是她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她认识的声音的主人，是整个大陆最勇敢的圣骑士，怎么会发出这种软弱的哭泣声呢？不，那一定不是他。 莎莉的思维缓慢地在脑海中流淌着，她听到了老教皇和谁在说话。 “她很快就会好起来。你只是生病了，对恶魔的气息敏感，这不是你的错。” “不，导师。我攻击了她，我竟然攻击了她……”希明绝望地将双眼埋在她的手上，温热的泪水润湿了她的手背，他带着哽咽的声音是那样痛苦，“我甚至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而下一次……还会不会有人拦住我，这样的我，怎么能留在她的身边？” 她是他从十七岁一直思念到如今的人，就在前两天，他们还在甜蜜地争执究竟是“他属于她”还是“她属于他”的问题，可是现在，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给她带去致命的一击，而这，才最令他窒息的绝望。 ☆、第78章 离去 “边境有劫掠者入侵的任务，仍然由我进行吧。”希明低声说着，语气坚决得更像是通知。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同意。”安斯艾尔凝视着他银白的短碎发。这样的希明，时隔十年，他终于还是再次见到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孩子曾经因为爱而有了信仰，甘心谦卑地低下头让圣光将他天生冰冷雪白的发色染得温暖。然而，无论是从前的他还是过去十年里堪称温驯的他，都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样，伤心痛苦得无法自处。 在没有圣光的压制下，他还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太危险了。 “我明白您所担心的。所以……”希明说。 …… 在莎莉的迷迷糊糊里，对话似乎就进行到这儿了，四周一阵令人不安的沉寂，仿佛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事—— “咔！” “唔！” 她听到希明吃痛的闷哼，随后安斯艾尔似乎阻止了他什么动作：“……好了！你还需要一只手保护自己，你知道，我希望能看到你平安地回来。” 希明强忍着手腕传来的剧烈痛感，低声说：“这样的我，就没办法造成无法挽救的事情了。我很抱歉要再一次离开您，但我……不能将这样危险而又丑陋的自己留在她的身边。” 无论是否双手健全，他的状态对于所有关心他的人——尤其是对莎莉来说，都显得异常危险，她不会过度地防备他，但他却不会对她留手，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理，更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他要怎样才能有勇气以这种面目来面对她啊……如果有选择，他宁可当时导师告诉莎莉他已经死了，而不是让她亲眼目睹他疯狂时狰狞难看的样子。 曾经那些自卑的情绪再一次翻涌起来，希明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面对着身份高贵的那个女孩，看着她带着侍卫们从自己眼前欢快地走过，而自己却只能站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假装一点也不在意，心里却冒出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自卑。 失去了圣光的安抚后，那些过往很快就会平静的情绪，清晰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对老教皇的尊敬与愧疚，对莎莉的不舍、愧疚与自卑，在他的胸口一层层地积压叠加，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挤爆。 他是那个温和的青年圣骑士，也是当年那个未曾被圣光安抚过的暴躁少年，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两个灵魂在疯狂地争取身体的主动权，又似乎不断地在相互融合逐渐形成一个全新而陌生的灵魂。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秒将会做出什么事，所以，他已经无法再在这儿待下去了，这里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也有他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们，他不知道除了离开还能怎样保证他们的安全。 安斯艾尔沉默了很久。 温暖的卧室里，魔法灯的光晕安静地照耀着，窗外有圣光精灵在歌唱，这是属于中心圣殿特有的宁静。希明想，也许今夜之后再也见不到了吧？连同床上安睡的姑娘，他心爱的姑娘…… “我曾经说过，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你手中的利剑，而在于你的内心。”安斯艾尔遥望着窗外天边的明月，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明白，年轻的圣骑士还无法理解。 “你走吧，离开王城时，你可以带走你的战马与长剑。至少它们是你最忠诚的伙伴。” …… 莎莉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当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她其实伤得并不重，但冷不丁被反噬的滋味也并不好受，恶魔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翻滚着，叫嚣着，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它们再次压制。 当她离开卧室，毫不意外地，老教皇抽空召见了她。 “很遗憾，他并没有什么话留给你。”安斯艾尔对她说。 “嗯。我知道。”莎莉坐在圆桌边，光可鉴人的桌面倒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庞，“我都听到了。”虽然很模糊，但她都还记得。 “你想要去寻找他吗？”坐在圆桌的最尽头的安斯艾尔问。他知道，莎莉一向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姑娘，她继承了她们家族那军人般的意志。 莎莉反问他：“您会告诉我他的去向吗？”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就算知道，或许……我还是不会告诉你。”安斯艾尔轻声说，“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他无法面对你，他不想让你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他会很难堪。” 莎莉安静地听着，听着这位慈祥的长者说着她理智上都明白的道理。 “你或许并不明白，曾经的他在你面前一度感到很自卑，帝都身价最高最有名的贵族小姐，以及一个光明教廷从前线带回来的底层战争孤儿，无论怎么妄想也走不到一起，他的自卑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再让你看到他难堪的一面，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因为失去了圣光的安抚，他很痛苦，每天每夜都将会很痛苦，他会忍不住做出伤害你的事，过后也会憎恨自己。你的出现带给他的只会是加倍的难熬，莎莉。” “所以呢？”莎莉突然开口了，她反问安斯艾尔，也像是在扪心自问，“所以我应该安静地等待他受难回来吗？当他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刻，我应该无动于衷地继续我的生活，当他最思念我的时候，我却在和别的绅士开着浪漫暧昧的玩笑，当他恨不得自己去死的时候……作为恋人的我又该在哪儿？” “我应该坐视不理吗？教皇阁下？”莎莉盯着安斯艾尔，认真地盯着他，反问，“我应该等他自己恢复所有的荣耀，然后带着一个跟他同甘共苦的好女孩回来吗？那么他抱歉地看着我的时候，我又有什么理由能留下他呢？您能给我答案吗？” 安斯艾尔最终没有回答，或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莎莉站起来朝他微微欠了欠身，然后脚步坚定地离开了教皇厅。 她的脚步没有任何停留，当天就离开了这座繁荣的南方首都。 两个月后。北方前线。 一片茂密的森林中，一只足有两米高的小型暴龙从丛林里挤了出来，像个偷窃的小偷一般偷偷摸摸地走到一棵树下。 茂密的参天大树下，一个穿着暗紫色法师长袍的女人睁开了眼，带着笑意的目光望向那只小暴龙：“回来了？” “嘶嘶~”小暴龙将嘴里叼着的空钱袋甩到地上，然后扬了扬首又嘶了几声，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也是……作为一只罕见的战斗型坐骑，竟然被主人委任以小偷一般的职责，怎么想都让龙不甘心。 “乖了乖了，晚点烤肉奖励你啊。”黑暗女法师——莎莉摸了摸莫特丑丑的脑袋，后者趴在地上一副任调戏的姿态。莎莉收起了钱袋，并在随身携带的名册上画了几笔。 离开南方帝都后，她从一开始心急如焚的寻找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月，明明她曾经在他的身上留过恶魔标识，明明她能感觉到大致的方向，但她却……始终没有再见到希明，他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莎莉失落地抚摸着莫特的脑袋，担忧的目光遥望着远方，渐渐有些失了神。 这两个月除了寻找之外，她也并没有将时间浪费掉，她在路过屏障山林时顺便深入了最深处，取出了那些死人骨头献给她的大量财宝，并从边境军登记官那里找到了那阵亡的一万名士兵的名册，每追踪希明到一处，就顺便找找那儿有没有她欠下的债。 唯一让她感到庆幸又心酸的是，虽然大多数时候会被泼水，但那些战魂的家属们都会默认收下她唯一能给予的补偿。边境的生活实在太贫苦了，那些补偿能够让他们的后代得到最好的生活和教育，没有人会拒绝让自己的孩子过得更好一些。 偶尔也会有硬气一些的，每当这个时候，莫特总能派上用场——总不会还有人把自己“储存时多出来的钱”往外扔吧？ 而每次做完这些，她总会想起希明，想起他曾经劝她放弃仇恨的那些说辞，想起那时的他在阳光里认真说教的脸庞，想起其实他温和的声音是那么好听，她却在回忆时才发觉。 虽然并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但其实当她直面这些被她的复仇波及到的无辜家属时，她才终于明白了希明的用意。 不知道当他被家属们赶出来时，心里又是怎样复杂的心情呢？莎莉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希明，就在她日常所做的一切里，点点滴滴地想到他，他们似乎没有多炽热多惊天动地的恋爱，但他却像温水，渗透了她的一切。 可是现在的他又在何方呢？是否也如她想念着他一样，也正在思念着她？ ☆、第79章 法力游龙 喧闹的酒馆，地精乐队拍打着鼓点演奏起乐器，欢快而堕落的曲调在昏暗的空气中飘荡，各个种族男女调笑的声音到处都是，偶尔黑暗的角落还会隐约传来暧昧的声音。 一片闹哄哄的环境里，唯独一个孤独的人影坐在吧台边，喝着沉闷的酒。他既没有去看身边笑得妩媚的精灵女孩，也没有欣赏演奏台上跳着奔放淫靡舞蹈的酒吧舞者，只是一杯接一杯地自顾自喝着，就好像自己是一只酒桶，听不到也看不到似的。 “……真稀奇，那家伙身边怎么会有女人？” 不远处传来几个巨魔的低声议论，显然认识那个喝闷酒的男人。 “是新来的酒侍吧？那家伙长得挺有欺骗性的。” “啧~一天也说不到一句话的家伙，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扑过去？” …… 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中低语着，而那边的女精灵酒侍也开始向那个沉闷的男人搭话了。 “帅哥，一个人吗？” “落日城的夜空很美，要一起去看星星吗？” …… 漂亮的女精灵一连搭了几句话，可对方却连一个侧眼也没有给她。女精灵有些恼怒，为这个人的极度失礼，毕竟从来都是男人群里焦点的她很少会遇到这种情况。 就在这时，眼前这个英俊却沉闷的男人侧过眼，瞟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像是屋外的寒风一样凛冽，刮得人心里冷飕飕的，这令他那张看起来过于俊美的脸庞多了些男子气概，少了些女气，女精灵敢保证，这张脸长在别人身上多少都会有些“小白脸”，可在他身上却只有一种另类的英气，令女人心动极了。 这在人类男人中也是很少见的。光是这一眼，她心中的恼怒一瞬间就消散了，更为自己的眼光感到满意。找男朋友嘛，果然还是要找英俊的，吵架时看着对方帅气的脸都能气消点，长得丑的只会越看越生气。 女精灵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却忽然伸手捏住了她尖瘦的下巴，粗糙温热的手指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宝物。 她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去看对方，只见他那双迷人的眼睛正痴痴地望着她……的唇？ 女精灵一向知道自己的唇形很漂亮，色泽也是天生的鲜红，不少交往过的男友都称赞过它的妩媚迷人，难道眼前这个英俊的人类男人……也喜欢这类型的吗？ 男人不说话，他就这样安静地望着她，脸庞缓缓地朝她的唇接近，近到她能感觉到他身上刚阳的气息和烈酒的芬芳，近到只要再往前，他们就会拥有第一个吻。 女精灵的心脏忽然“砰”地动了一下，男人这种沉默而强势的举止无疑令她感到沉醉，她情不自禁地将手搭在他宽厚结实的肩上…… “不，你不是她……”她听到对方轻声的低语，随后莫名其妙的，她又被推开了！女精灵感到很迷茫，再看那个银发的人类男人，却已经转回了头，更凶猛地给自己灌着酒，好像要把自己喝死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黑酒馆似的。 “神经病！”质问得不到回应的女精灵愤怒地咒骂着，转身走了。 酒吧里的壁炉燃烧着驱寒的火焰，但希明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环绕着他的只有冰冷，彻骨冰冷…… 果然，像他这样看到相似的女人就会情不自禁的男人……像他这种肮脏的家伙，是配不上她的吧？刚刚哪怕只有一瞬间，他是想着干脆亲吻下去的，他是想着哪怕是替代品也总好过没有的。 他太孤寂了，冰天雪地的寒夜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痛苦地挨到天亮的寂寞滋味，真的太难受了，多少次他牵着战马发疯似地想要回去，想要去找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就让他看她一眼也好。 但希明终于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一旦见到莎莉，他绝不会甘心只看一眼这么简单——只是相似就差点无法控制，何况是见到她本人呢？ 绝不能回去，绝不能见她。他没有再冲动，却更消沉了。 临近午夜时分，希明终于觉得有些困倦了，他支付了酒钱，脚步踉跄地从简陋却热闹依旧的酒吧走了出来。风雪交加的寒冬里，黑漆漆的小巷子没有一丝月光，脏兮兮的破旧靴子踩在积雪上，留下两行沉重的脚印。 他熟门熟路地摸回了家——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他在落日城的临时住所，他完成任务后一直没有离开，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所以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住了下来。 临时的住所很简陋，只是一间随便搭建的小木屋，带着一圈破烂的木头圈起来的院子，甚至挡不住落日城凶猛的狂风暴雪。但这对于一无所有的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住所，原主人见他实在落魄，连被子之类的基本物件都没带走，全都留给了他。 希明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屋子，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简陋桌子边趴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儿，壁炉里燃着火，将她清秀的脸庞映照得温暖。 破烂的木门被推开，屋外呼啸的大雪呼呼地灌进来，睡得正香的女孩微微颤抖着，被冻醒了，她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您回来了？今天比往常要早呢！”女孩惊喜地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挥开了手臂，女孩尴尬地站在原地，心里也觉得有些委屈。但很显然，这样的事她经历得多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希明却一点也不理会，就跟屋子里没这个人似的，倒在又乱又破的床上睡了起来。 女孩殷勤地拧干了毛巾，为他擦干净了脸和手，再为他脱去靴子，盖上了被子。做完这琐碎的事后，她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熟睡的脸庞，可爱的圆眼睛里充满了爱慕…… 米兰回到家时，已经是次日早晨，邻居家的婶婶见她从那个罕有人迹的方向走过来，脸上便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早安啊，小米兰，又去照顾加尔德先生了吗？” 米兰脸庞微红地“嗯”了一声。自从加尔德无意间救过她一次，她因为感恩所以经常为他收拾房间、照顾喝醉酒的他，已经是附近的人都知道的事了。 ‘加尔德’这个名字，还是他们从上门前来找事的恶棍嘴里听说的，住在那边的那位先生实在很孤僻，从来也不跟他们来往，更不要说交谈，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要不就是身上满是血迹，据说是靠打血腥竞技场为生的角斗士。 真是可惜了，长得多好看多强壮的一年轻人，竟然从事那种危险的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不过要是娶上一个好妻子，说不定能在妻子的劝说下换一个相对安全的职业，如果他就这样在这边安定下来，以后那些无所事事的恶棍可就不敢到这边来了。 很显然在大婶眼里，米兰就是这样一个适合的妻子人选，勤劳，温柔，踏实，再适合也没有了。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大婶开着玩笑，将害羞的女孩又调侃了一番，女孩反驳着，觉得很尴尬，但被旁人这样和喜欢的人放在一起，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甜意。 “对了，加尔德先生以前是哪里人、干什么的呀？”大婶又聊起了闲话，“今天还有个高贵又漂亮的女士似乎在找他，看那位女士的穿着，似乎是一名博学的法师阁下……” 米兰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您有没有告诉她？”在她的印象里，所有来找加尔德的人都是来寻仇挑事的，虽然对方是女性，但可是个法师啊！在吟游诗人的探险故事里，女法师也是不得了的人物呢。 大婶摇了摇头：“她问了很多人，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说。” 米兰急了，立刻提起裙子往回跑。她得先去告诉加尔德先生，不能让他不知不觉就掉进危险里！ 然而，米兰并没有找到希明，破旧的小屋子里空无一人，他经常随身带着的长剑也不见了，似乎是出门了。 米兰更着急了，朝着他经常去的酒吧和竞技场奔去…… 希明醒来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去酒吧，他在酒吧外摸了摸空荡荡的钱袋，转身去了一个相对陌生的竞技场。他并没有去平常常去的竞技场，那儿的人对他的实力太熟悉了，没有任何悬念，他在那儿赚不到什么佣金。 幸好他在这边才两个月，落日城的竞技场比较多，他的名字还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希明像往常那样飞快地结束了几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拿了大量的佣金后，他再次漫无目的地走向了最近的一家酒吧，几乎毫无防备的他并没有注意到，一只将近透明的法力游龙悄悄地从他的身边游走了…… ☆、第80章 逃走 这个酒吧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气氛同样热闹，烈酒同样香醇，希明心中的孤独稍稍减了一些。相比前段时间无法听到一丁点噪音，现在的他，更多时候更喜欢喧哗的环境，这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但他仍然无法融入人群，他的心被满满的黑暗占据，已经无法容纳别的东西了。 新的酒吧里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很快他的身边又多了许多搭讪的女人，这让他禁不住自嘲。 他其实长得挺好的吧？大概一眼看过去，人们还会觉得‘这家伙可真不好惹’，当初他这幅样子，在王城，在中心圣殿，在那些优雅的贵族小姐和女牧师身边，可远远算不上受欢迎。 文明度高的地方都喜欢绅士，像阿尔法那样的。可像他这样的，大概也只能吸引边境这边的女人了吧？莎莉……又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他呢？ ‘你不是他’ ‘希明·加尔德是永不会堕落的圣光之子……你不是他！’ 不，这就是我。一个配不上你的我。自卑的情绪渐渐在他的心中蔓延，就像一杯杯灌进他身体里的烈酒，将他的意识模糊，将他的胃都填满。 简陋的舞台上，由兽人、堕落精灵和地精组成的乐队演奏着一曲悲伤的歌谣，希明很少会在这种醉生梦死的地方，听到这样的歌曲，他迷蒙的目光投向了舞台，堕落的黑暗精灵哀伤地歌唱着，思念着回不去的精灵之乡。 “…… 号角声在远方又吹响 何时回故乡 又怎么回故乡 曾经的你现在又怎样 是谁的新娘 为谁做衣裳 ……” 一遍又一遍，几乎要将他内心的思念都带出来。是啊，他的莎莉，现在又怎样了呢？她会是谁的新娘，又为谁修补铠甲？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又一个搭讪的女孩走了过来，希明听不清她对他说了什么，他只觉得对方身上的香水味有点呛人，他的胃开始翻涌，他感觉到对方纤细冰凉的手探进了他的衣服里，在他温热紧绷的胸膛上轻轻抚摸，挑逗着。 那冰冷的温度冷不丁冻了他一下，希明稍稍清醒了一些，他厌恶地拨开对方的手，捂着不算舒服的胃朝酒吧门口走去。 酒吧外一如往常的昏暗，寒风卷着细雪在他的耳边呼啸，忽然间冰冷起来的温度令他的胃一阵翻天覆地，希明再也忍不住，一手扶着墙吐了起来。 呼啸的风雪中，一道轻盈而缓慢的脚步声从他的身后传来，踩着地上厚重的积雪，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很是好听。 脚步声在希明的身后停下了，然后，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拍着他的背，那人温声细语地说:“怎么喝了这么多呢？” 声音温柔而心疼，就像过去六十个夜晚里他梦见的那个声音，他心里一阵揪疼，委屈地喃喃自语:“莎莉……” 她在哪里呢？他发起怔来。她会在寻找他吗？如果她看到了他这幅样子，会不会为他心痛为他难过？还是会像他最害怕的那样，对他的堕落感到失望至极，依然坚信着她心爱的人绝不是她见到的这个恶鬼呢？ “……嗯。”身边的人应了一声，声音轻柔，“我在这里呢。” 希明感觉有点不对……不！不是有点，是很不对劲！他心里一凛，飞快地转过头，只见昏暗的巷子中，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雪地里，刺眼的深雪将她的脸庞映照得白皙清楚，她那迷人的红唇弯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一条淡蓝色的法力游龙在她的身边起舞，似乎是在邀功。 ‘看，我找到了哟’它得意得仿佛要飞上天了。 希明的喉结滚动着，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她，而后者——莎莉，则微笑着回望他，也并不说话。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呼吸也立刻急促了起来！ “分别两个月，有想念我吗？”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瘦得厉害的脸颊。温柔的触感像是轻柔的羽毛，拂过他的心脏，他忍不住一阵颤抖，那些对自己的警告，那些死死压制着的想念，一瞬间炸开，再也无法忍耐—— “啪！”希明狠狠拍开她的手，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兽，狼狈地转身就跑。 莎莉呆住了，但手上火辣辣的疼令她飞快地回过了神—— “你要去哪里？”她追了上去，在他身后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去哪里？低头狂奔的希明不知道，但他知道，再待下去他就无法忍耐了。他跑得飞快，哪怕是当年惹怒了三头可怕的魔兽时也没这么快，莎莉虽然已经不是娇贵的大小姐，但毕竟体力跟不上他，没一会就被甩得老远。 莎莉见他一副誓不回头的模样，牙一咬，放开身体就朝一边的杂物堆撞过去—— “啊！——”她尖叫，佯装倒在了地上，偷偷往前瞄了瞄，果然！他顿住了，但似乎也仅此而已，莎莉心一狠，暗暗按住小腿往旁边的钉子划了过去—— “……呜~好疼~流血了……”这回的她倒是真情流露，一边可怜兮兮地抽泣，一边偷偷拿眼瞄他，血液汩汩流出，很快染红了她腿下的白雪。 希明急躁地在原地转了转，然后毅然大步往回走。 就在这时，旁边一家地下酒吧走出来一名精壮的大汉，粗狂的脸红彤彤的，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他见地上倒着个女人，忍不住一愣，只见那个女人五官精致，肤色就像雪花也一样白，嘴唇像是滴了鲜血，异常妩媚迷人，她可怜兮兮地坐在冰冷的雪地上，一双又细又白的大长腿暴露在精美的法师袍外，其中一只小腿受了伤，正往雪地上淌血。 “漂亮姑娘，你从哪里来呀？啧啧，腿下流着血呢，是哪个男人让你‘受伤’了吗？”粗狂男人的话语异常下流，他咽了咽口水，他搓着手上前，那还沾着别的女人香水的手在她的小腿上摸了一把，笑得分外□□，“要不要到哥哥的被窝里暖暖身体啊？” 大概是没看清这人是哪儿冒出来的，莎莉懵了，希明也懵了，一瞬间气氛竟然寂静得诡异！ “冷不冷呀？来~到哥哥怀里来~”粗狂男人恬不知耻地以为女人已经被他的风度迷住了，伸手就朝她那饱满的胸部摸去，佯装要将她抱起来。 莎莉终于回过了神，她哪肯放过这个装可怜的好机会，拢起裙摆缩了起来，弱弱地叫着‘走开’，一边偷偷摸摸看希明的反应。 希明果然大怒，脸色就跟檐下那排坚冰一样滴着冰水，他一言不发，上去就是恶狠狠的一拳挥出，这个五大三粗的糙汉竟然直接被撂倒，被他按在地上一顿暴揍。 希明脸色暴戾地揪起那人的衣领，用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将对方的牙齿瞬间击碎。 更多的血液和着碎掉的牙齿落在雪地上。莎莉惊呆了，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希明这样直接又暴力的一面……真是让人难以适应啊。 “……好了~我们走吧。”莎莉出声制止他，那个恶心的家伙也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一来就闹出人命可不方便。 希明没理她，似乎是上了瘾，完全一副不把调戏女朋友的渣滓打死不算完的态度。 “希明~我疼，还流着血呢。”她轻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听了她的话，希明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他哼了一声，将手上鼻青脸肿的男人随意扔在雪地里。 “再让我听到你这张恶心的嘴说出恶心的话，我就让你今后都省了刷牙的时间！”他眼神凶戾地扔下这句话，一脚将那人踹回了地下酒吧。 酒吧里传来一阵惊呼，但他毫不在意，蹲下身翻了翻莎莉血淋淋的小腿，脸色更难看了！ 莎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心虚，她赶紧低下头，使劲装可怜。法力游龙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踪迹，要是这回再被他甩下，她就不知道要到哪儿才能找到他了。 大概是她的努力还是起了那么点作用，希明一言不发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轻巧得像是抱着一张棉被。 风雪依旧肆虐着，但莎莉再也听不到那些凛冽的寒冷，她的耳边仿佛只剩下他一浅一深踩在雪地里的声音。 他要带她去哪儿呢？莎莉不知道，也没有问。无论去哪里，只要他们仍然在一起就好。 她搂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着那久违的亲密与温度。他还在，没有在疯狂中死去，也没有再也不认识她，真好啊。她这样想着，心脏温热得几乎发烫，她眨了眨眼，将溢出来的泪水忍了回去。 希明住的地方有点远，当莎莉将要昏昏欲睡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 “吱嘎——”残破的小木门被推开，莎莉依稀看到里面的壁橱燃着温暖的火焰。有人在那里面吗？她感到有些诧异，更令她震惊的是，随着木门的打开，她竟然看到一个睡眼朦胧的小女孩从桌上抬起了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第81章 愤怒 莎莉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女孩。她看到了什么？她竟然在分别两个月的男友的房间里，看到一个睡着等门的女孩儿？而他竟然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这一瞬间，莎莉忽然间想到露西无法控制自己的性/欲，转而对她视为亲弟的希明下手的事，难道希明他也…… 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像是被挂在悬崖边上吹着冷风。莎莉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希明一言不发地将她放在床边后，那女孩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她飞奔到希明的身边。 “加尔德！你回来了？有没有受伤？！我听婶婶说有女法师在找你——”她焦急地翻看着他身上有没有伤口，一副小妻子迎回外出打猎的丈夫的模样。 简直……无法忍受！！ 莎莉积累了两个月的怒火顿时炸了。她在外面风餐露宿，辛辛苦苦找了他两个月，他就是这样和别的女孩一起滚着温暖的被窝度过的吗？！就算是失去圣光之力所致……就算是这样…… 莎莉的心一阵剜痛。希明朝米兰示意，让她跟自己出去，米兰犹豫的目光在脸色冰冷铁青的莎莉身上打转，几秒后还是什么也没问，跟了出去。 莎莉竭力安抚着自己那颗想要杀人的心。冷静……冷静，要相信他，要耐心沟通，要杜绝可笑的误会横在他们中间，他们可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至少要听听他的解释，就算在绝望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就算是那样……她还是要他的，不是吗？她仍然爱着他，不是吗？ 她勉强平静了下来。 不久后希明又进来了，莎莉深吸了口气，等待他开口，然而……希明却径自拨了拨壁炉里的木炭，看也不看莎莉，一副完全不打算解释的样子，莎莉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顿时又炸了。 去他的耐心！ “啪”一只枕头砸了过去，专心拨火炉的希明吓了一跳，抬头瞪着莎莉，一言不发。 “你给我解释！现在！立刻！” 希明以前在爱情这方面就不怎么灵光，再加上灵魂里忽然多出一个十七岁的愣头青，整颗心都被突然多出来的奇怪情绪塞满，恋爱天赋反倒倒退了十几年，愣是没明白过来莎莉要他解释什么。 他瞪着她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了，但他的目光触及她受伤的小腿时，眉头下意识地紧皱，他走过去蹲下，拨开她的裙摆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撕下身上相对干净的里衣，想要为她处理伤口。 莎莉见他一副默认的表情，当场就气得浑身颤抖起来，她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的，在外面奔波寻找了那么久，心里想着只要他还活着，别的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当他真的承认，她的眼眶一瞬间就聚满了委屈的泪水，顾不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她抖着手用力拍开了他的手臂—— “走开！我不要你管！” 没想到一向顺着她的希明忽然一把抓紧了她的手腕，抬起头目光阴冷地瞪着她。莎莉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头狼型的高级魔兽盯住，她不想承认，但那一瞬间，她竟然感到了胆怯，那是一种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感觉。 她竟然对他感到害怕。 幸好，他只是瞪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仔细而轻快地为她包扎伤口。莎莉见他动作轻轻的，胆子又忍不住大了起来，但是经过刚刚那茬，她哪还敢在暴力版男友面前嚣张，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揭过，思前想后，她终于还是决定强烈地指责他的不当行为。 “……是你对不起我，你还凶我！希明·加尔德，你这个骗子！”她的声音细细的，还带着抽泣声，怎么听怎么像在撒娇。 这样的场面对于莎莉·罗格的一生来说，实在少见得可怜，但许多年后回想起来，莎莉多少也觉得自己是个能屈能伸的可造之材。而对于希明·加尔德教皇阁下来说，大概也只有那段时间的莎莉·罗格才偶尔温顺得像一只猫咪，虽然那些时光短暂得可怜。 希明默默地半跪在她的脚边，温热宽厚的大手抚摸着她抱扎好的伤口，像是不舍，可过了好一会，他仍然冷冷地开口了：“等会我会送你到城里的旅馆，伤好了之后你就自己离开吧。” 莎莉一惊，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臂：“为什么？我不要离开。” 希明不说话，莎莉抓着他的手却越发地用力了：“你在这儿，我哪里也不去。” 他挣开她的手，走到了那张破旧的桌子边，似乎在寻找自己时在时无的自制力。 “我已经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他背对着她，冷峻的脸庞大半都藏在了阴影里，仿佛要与之融合在一起，“甚至，还会肆意地掠夺你，你想这样吗？”他不想伤她的心，更不想在发狂时带走她的生命，这一点早在最初他就已经想过了，所以当莎莉来冥想室探望他时才会受到那样的对待——虽然绝大部分是出自他内心极度的渴望，但他并没有试图阻止自己。 而莎莉这时，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这没有意义，希明。你要知道，就算去了旅馆，我也会再次走回来，就在这冰天雪地里，用我受伤的腿。就算你立刻离开落日城，我也依然会再次寻找你，就像过去的两个月那样。我的腿还没有断，我还没有死。” “生命太短暂了，也太多意外了，你确定我们要把时间浪费在你躲我藏的游戏上吗？你想这样吗？” “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希明猛然转过身，他逼近莎莉，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 “你看看我，莎莉·罗格，看着你眼前这个人，这是个落魄而又堕落、甚至有可能下流的家伙，你知道留在这样的男人身边意味着什么吗？还是为了感恩之前的情谊，你想要帮我破处？” 破处？ 这个用词让莎莉震惊了，她飞快地眨了眨眼，怔怔地望着他。原来……他没有和别人关系不清不楚吗？ 她心中隐约酸疼的地方停止了叫嚣，一时间，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希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犹豫了，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点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米兰的声音。 “加尔德先生？马车我借来了。” 他松开掐着她下巴的手，转身就要出门，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莎莉的声音—— “那又怎么样？”她说，“还是你认为，你应该将我留给下一任男友教导？或者留给不可能会有的未来丈夫？” “像我们这样的大龄青年，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吧。”她淡淡地说，“让那女孩回去吧，别冻坏了人家。” 更深一步的结合——像这样的问题她很少会深入思考，但事实上，这又何尝不是对于他的爱与信任呢？ 他是最爱她的人，是为了她可以付出生命的人，也是她最重要的人。这并不会成为耻辱。 希明顿了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随后便推开门出去了。 这一次他离开得有点久，久到莎莉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自己悄悄跑了，但很显然，希明似乎还顾忌着她说过的话，在莎莉快要犯困的时候回来了。 他抱着两张陈旧但很干净的棉被，推门走了进来，自顾自的将床上那黑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棉被换掉了——那是屋子原主人留下来的，那是一个一个月都可以不洗澡的家伙，脏得堪比流浪汉，他一点也不想让莎莉染上别人奇怪的味道。 整理完床，希明自己就着原来的被子在地上铺了一层。 他临时借来的几根蜡烛在床边燃烧着，照亮了壁炉照不到的黑暗，也……将她温柔凝视着他的眼神照得清晰。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他冷冷地问。 “当你决定离开的时候。”她回答。 希明转过了脸，不看她:“落日城的凛冬冰冷得超乎你的想象。” 莎莉微笑:“那你可要努力赚钱，争取盖上一座暖和的石屋，不然冻死自己未婚妻这种前科，足以让你光棍一辈子了。” 希明听后，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屋外依旧风雪呼啸，几乎掩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屋子里只剩下壁炉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伴随着光晕朦胧的蜡烛，温暖了漫漫长夜。 第二天，莎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希明已经不在屋子里，反倒是她身上又多了一层厚厚的棉被，破旧的木门换成了一扇崭新的门。 怪不得清早的冬天温暖得让人不想起床呢。 莎莉想着，然后坐起来仔细听，依稀能听到钉木头的声音，再一看屋子里，几乎晚上漏风的地方都被补上了。 莎莉很满意。很好，看起来聪明的加尔德先生已经意识到‘再次逃走’的不可行性了，那么接下来…… ☆、第82章 盖房子 既然他不想回去，那么……在落日城暂时定居也不是不可能。安妮在王城里学习，她已经给她留下了一些东西，并且早已经拜托过教皇阁下，加上安妮她本人和维奇交好，短期之内安全不需要担心。 而按照她和希明原本的计划，他们本来就是要到这边勘查宝藏地形的，这样一来，倒是没怎么脱离原计划。 那么，就当他们暂时在这边定居了吧！勘测宝藏的事可以慢慢来。 莎莉想了想，左右打量了这间小木屋，虽然木屋上的漏洞修补好了，但在这种连北方劫掠者都要来抢粮的天气，实在也不顶什么用，落日城里哪怕最贫苦的居民都住进了石屋里，躲避风雪。 如果不是她身体里有恶魔的力量支撑，恐怕早就冻僵了，但是现在不能这么张扬，恶魔的气息太容易刺激到敏感的希明了。 这样想着，莎莉一狠心，将恶魔的气息完全收敛了起来。 冰冻刺骨的冷意一瞬间袭来，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她的每个毛孔里，莎莉冻得一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好冷啊……！ 她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屋外钉木板的声音停止了，过了好一会，似乎经过了一阵挣扎犹豫，钉木板的人才抬起脚往这边走过来，“吱嘎吱嘎”，脚步陷在雪地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 “吱——”崭新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又迅速关上了门，将肆虐的风雪隔绝在外。 望着希明面无表情的冷峻脸庞，莎莉一瞬间就决定好了应敌之策。 “好冷呀。”她将脖子往棉被里缩了缩，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水光，就像一只冻了三天三夜的小猫一样可怜。莎莉知道，现在的希明或许不一定吃装可怜这一套，但也绝不会狠心不管她。 ……至于希明，他当然知道她是装的，甚至连她小腿上那深深的划伤，他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能说不吗？她对自己下狠手是为了留住他，她是在乎他的，即便他变成了这样。每每想到这一点，他欣喜却又痛苦。 但希明不敢再逃走，他怕他离开后她会说到做到，真的拖着受伤的腿在冰天雪地里到处找他。从十年后的初次重逢后，他就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女人的执着有多可怕。 “知道冷就回南方去。”他冷淡地回答，将手里抱着的木柴一根根扔进了壁炉里。房间里的温度顿时又升了起来。 莎莉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在这个冷酷、不苟言笑的家伙面前，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又傻又甜的姑娘，她问:“你还没有告诉我，看到我你高兴吗？” “……”希明冷冷地看着她。昨天晚上他看了她就跑还不能说明他受到惊吓的程度吗？这装傻也装得太过分了吧。 “你想怎么样？”他有预感是甩不掉她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得挣扎挣扎，没想到这次莎莉反倒正经了起来，她说:“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仍然想去勘查宝藏。” 希明一怔——他几乎要忘了这回事，这两个月对他来说过得太漫长了。 “但是正如你之前说过的，那边很危险，作为勉强算得上是法系的我，需要一位精通近身战斗的忠实同伴。”莎莉正色道，“所以，还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吗？我的骑士先生。” “我们不可能共事。”希明的话斩钉截铁。她身上的恶魔力量和他对邪恶的敏感，本来就是无法共融的剧烈矛盾，否则他也不会因此攻击她。 “我知道。”莎莉说，“我明白现在的你很容易失控，所以我希望能够帮助你重新控制自己。” “……这没有可能。”他说，语气却不那么肯定了，“……失去圣光眷顾的人，没有活下来的先例。” 即便是他现在看起来还好，甚至精神状态比之前的露西要强，但那是因为他有强魄的体能在支撑着，然而即便是这样，每晚夜深人静时的精神鞭笞也都令他几欲求死。 “那你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个‘先例’呢？”莎莉严肃地望着他，“我们没有退路，希明，除了死亡之外，我们只有拼命成为那个例外，你认为呢？你甘心就这样死去吗？” “……”他低头望着燃烧的木柴，沉静得就像黎明时分的卡利鸟。 “或者，你愿意为了我再努力一次吗？”莎莉的声音轻轻的。 希明一怔，抬起头望着她，她在注视着他。sk “我这一生，恐怕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爱人了，而像我这样顽固的女人……总是不讨男人喜欢的，”她声音温柔地说着，像是轻快的羽毛在他的心脏上扫过，“如果失去了你，大概也和守寡没有什么区别。”其实事实上是，谁能在经过这样好的男人之后，还对别的男人心动得起来呢？ “……”听着这一番近乎表白的话，希明感觉自己的耳朵发起烫来，连身体也隐约感到有些燥热。这壁炉热得真是太糟糕了。 “哼，”他冷哼了一声，“为了找一个强壮的肉盾而对一个不倾心的男人说出这种爱情谎言，甚至狠心划伤自己漂亮的腿……你的牺牲也挺大的。” 莎莉没有立刻回应。她知道，自己的那一句“你不是他”给他的打击很大，想要让他再次相信自己，这并不简单。 希明见莎莉不再说话，心里不禁感到有些懊恼。明明心里已经放弃赶走她这个决定，嘴上为什么还要说着尖锐的话呢？她不开心，难道他就开心了吗？ 但随后他心里又想:这样也好，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他已经不是温和的希明·加尔德，说不定她在失望之下就自己离开了呢？ 他有些失落地想着，心里却涌起了当年面对韦特时才有的不甘和……嫉妒。他竟然嫉妒自己，希明自嘲着。 “牺牲说不上，”莎莉忽然开口，将希明神游的思维拉了回来，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因为我突然发现……17岁刚烈的希明哥哥，倒也意外的有男人气概呢。” 希明瞪着她，就跟见了鬼似的。 莎莉跟没看见似的，用撒娇的语气说道:“我饿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等我再多夸你几句吗？” 希明哼了一声，银白短碎发遮不住的耳后浮起了可疑的绯红，他转身匆忙地离开了屋子。 这壁炉热得真是太糟糕了！他再一次想。 看着希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莎莉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莎莉看到了她所熟识的那个希明。老教皇阁下说的没错呢，无论是17岁的他还是29岁的他……其实都是同一个人，仍然善良与忠诚，只不过因为圣光的压制，让他提前成长了而已，只要她等得到，迟早他还是会被岁月打磨成那个温柔的男人。 她相信，她能等到的。 希明虽然失去了圣光的眷顾，但一些低级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型治疗术，他还是可以用的，在这微型治疗术下，一天后，莎莉已经勉强可以行走了。 而这时，希明招募了一些经验丰富的工匠，想要围着小木屋，用石头搭建一个相对温暖的住处。 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对于莎莉来说实在是太冷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被冻死的。 “……那个女法师，她会在这里住下吗？她是你的未婚妻吗？”米兰站在希明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屋子里的莎莉。她正在织毛毯，手法看起来很娴熟，虽然她身上精美温暖的长袍和破烂的小木屋格格不入——甚至和落魄角斗士的加尔德先生也很格格不入，但她本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 她可真是个美人。米兰想，但又不禁感到困惑，她应该是贵族小姐吧？她和加尔德先生又是怎么认识的呢？因为家里不同意所以私奔吗？ 希明没有注意到米兰的神情恍惚，淡淡地“嗯”了一声。 听到他亲口承认，米兰心里虽然很失落，但却并没有感到很难过，她本来就是个善良的姑娘，照顾希明也只是因为希明救过她，好感只是后来才产生的。 屋子里的莎莉无意间抬头看了看，没想到看到了希明身边一脸失落的小姑娘。 她冷哼了一声，走到门口唤了一声希明的名字，正在讨论设计图的希明抬头，见莎莉竟然站起来了，便快步地跑了过去。 “干什么？”他表现得很不耐烦，却顺手把她扶到了一边的椅子坐下。 “在讨论设计图呢？大概多久能做好？”她从他的手上拿过了建筑册子，随意地翻了翻。 “现在出来找活的人很多，只要一个礼拜就能盖好。”他说。现在虽然是严寒的冬季，但这座边境的城市里，仍然有许多存粮不足的贫民需要工作来养活自己。 “如果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大概要多久能好呢？”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里，仿佛酝酿着什么坏主意。 希明警惕地回答:“……大概三个礼拜左右，你想干什么？” ☆、第83章 米兰的发现 没想到莎莉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说:“希明哥哥，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份求婚礼物吗？”未婚妻未婚妻的叫了这么久，却连个求婚仪式也没有，不行，这可太没诚意了。 “……”希明没说话，却也没反驳，似乎是默认了——事实上对于莎莉大方地承认了“未婚妻”这个称号，他多少也感到意外。然后他问:“……你想要什么？” 两人的说话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院子也就这么大，几乎那些在假装闲聊的工匠都压低了声音，听起了闲话。 尤其是米兰，神情更是紧张，和加尔德做邻居这么久，她当然知道他的经济状况，虽然打竞技场赚的不少，但去酒吧的开销却更多，不然也不会大冬天还住在木屋里，还盖着上一任屋主留下来的旧棉被。 而眼前这个贵族姑娘一看家境就很好，她甚至是一位高贵的法师，她会提出什么要求呢？ 米兰为贫寒的加尔德感到担心。 “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莎莉假装想了想，然后说，“不然你就亲手给我盖一座屋子吧，”她说着，随手翻开那本建筑图册，随手一指，“就这座吧！为了表现你的诚意，你要自己一个人完成哦。” 希明皱着眉，他还没有开口，米兰便惊叫起来:“这……这太刁难人了，这位女士。只有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在短时间内盖起一座坚固的石屋呢？而且……”他的身体似乎也并不算很好。 她身后那些经验丰富的工匠们也纷纷低声议论，虽然话说得还算含蓄，但意思都很明显:他们认为莎莉在刁难这个年轻人。 就算不管时间，一个人要承担这么重的劳务，这对身体本身也是一种损害。这些生活环境优越的贵族小姐，总是能想到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折腾人呢。 莎莉见希明皱着眉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不高兴了，她哼了一声。 “你没有半点诚意，却想让我给你暖被窝生孩子吗？你这人还真是贪心呢~” “那不然，你去把亡灵女王的王冠带来也可以，反正你那么会哄女孩子喜欢你，说不定也能把亡灵女王哄得很好吧？” ……真是够了！希明见她越扯越远，脸都黑了。亡灵女王的王冠不是被她收好了吗？她是想要他去哄哪个亡灵女王啊？ “只有我一个人耗时太久了，这边的风雪太大，你会受不了。”他倒是没什么意见，房子他在前线时也没少盖，就怕她自己自作自受，坏主意没打好，自己反倒病殃殃的。 “这个我可不管，这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我就看你的表现了。”莎莉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希明没吭声，过了好一会，才将那张建筑图纸撕了下来，转身走回了工匠堆里。 没一会，刚刚还聚在一起讨论的工匠们纷纷散开，改帮运石头去了。 他们的住处离热闹的街道有一小段距离，靠近落日城的一个出口，这个出口离一片山林很近，运送石材也特别方便。 没两天，这个破旧的小院子便堆满了石头，这么大一片地方，却只有一个人在挥汗如雨地盖房子，这奇怪的现象一度引起附近居民们的围观。 他们都知道这个地方住着一位沉默寡言的角斗士，虽然不知道他的来历，但因为有他居住在这里，使得附近的恶棍都不敢来勒索居民，大家对他还是充满了好感，最近他们听说这位先生的女朋友找来了，和他吵架中的女朋友要求他自己动手盖一座屋子才肯原谅他，所以才出现了这种奇怪的现象。 而因为这位先生的女朋友是个贵族，在挥霍方面很有天赋，这个可怜而沉默的家伙除了盖房子，每天还要挤出时间去竞技场拼命，才有足够的金钱支持女朋友的挥霍……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啊！居民们想，同时为故事的男主角向光明女神祈祷着，希望他不会因此英年早逝。 然而事实上是怎样的呢？ 希明确实感到很心累，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失去圣光眷顾，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原本独立的女朋友竟然这么缠人。 她自己常年披着一头银白的长发，别说头饰，就连颈饰也很少戴，他以前在王城的时候没少送，基本上都被她压箱底，怎么这一趟来落日城反倒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呢？落日城的饰品特别美吗？ 当然不。 希明几乎可以肯定莎莉是在作弄他，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连“莫特也很爱美”这种理由都说出来了，他再不发现她眼底的恶意就太蠢了。 但是……这没有关系。 希明默默地将石头堆砌好，淡淡地想着。就算被她这样作弄着，日子也比之前的两个月要好过，至少他已经不用时刻克制想回南方找她的冲动了，她就在他的身边，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他都……感到满足。 希明苦涩地觉得自己完了，如果这个女人哪天想要他去死，他大概也只能提前给自己刻好墓碑吧。 果然十二年前不该替同伴接手那一趟救护任务的，他想。可事实上是怎样呢？大概如果他能穿越时间的洪流回到过去，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奔向被歹徒劫持的她吧？ 希明感到很郁闷。 “咳！咳咳！……”简陋的小木屋里传来女人的咳嗽声，就像门外那块被风雪刮得乱拍乱打的木板那样令人心惊，希明手上的动作停止了，他皱起眉头跳下了砌好的那面墙，大步朝屋子里走去。 相比起过去，木屋里已经被打扫布置得焕然一新，床上床下都铺上了厚厚的毛毯和崭新的棉被，木板墙上挂着一幅花卉油画，角落立着一人高的树状铜烛台，上面放满了纯白的蜡烛，就连壁炉也显得整洁干净，俨然一副有女主人居住的样子。 而此时，女主人正在准备午餐，她戴着自制的口罩，显然并不想把病传给别人。 希明站在门口看了看，抿着嘴，好一会才开口。 “回床上休息吧，一会我去买午餐。”他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一边的篮子里，里面放着几件他昨天换下来的衣服。 “……衣服也不要洗了。”他说完，可能是觉得有些别扭，又添了一句，“病得厉害我还得抽时间照顾你，别给我添麻烦。” 虽然对于逃离王城的莎莉来说，平民的日子她也过得很习惯，甚至在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她也千方百计地筹集安妮的学费和她们的生活费，所以即便是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为“生病”的他洗衣服准备三餐，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对于希明来说，她因为洗衣服而冻得通红的手却异常刺眼。 他很没用吧？如果他的精神状态正常，不会时不时就犯病，那么即便他不再是圣骑士，至少也能有一份正常的工作，至少不会让她跟他受苦。 “嗯，没关系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她的声音沙哑，却还是尽可能轻柔，她知道希明现在无法在安静的环境里忍受尖锐的声音。 “……”他接过莎莉递过来的食物，默默咬了一口，坐在门槛上看着她，“我知道你有更好的居住环境。你到城里的旅馆去吧，我答应你不会离开，你随时可以过来这儿。” “那就太麻烦了，我可还想看着屋子一点点建好呢。而且，一路上我拜访了不少战亡士兵的家属，现在比你还贫穷呢。” ……虽然她确实并不缺钱，但就算是装装样子，她也不能让他知道呀，不然可就没有理由折腾他了。仔细算了算，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悄悄去了屋外后，直到天亮才精神萎靡地回来，整夜的风雪呼啸里，她仍然能听到他痛苦的□□。 第二个晚上，在太阳出来之前他回来了，第三个晚上在外呆的时间又略短了一点。 不是精神鞭笞吗？她就尽可能给他找事，发泄多余的精力，肉体疲倦了就没有力气想东想西了吧？ 莎莉不知道这个方法管不管用，但这个病症的案例太少，过往病人的死亡速度也太快，并没有留下可供研究的资料，她只能绞尽脑汁想办法尽量试试，事实证明，到底还是有点用的，不是吗？ 希明哼了一声，好一会才重复着强调:“吃完饭就回到床上去，不要给我添麻烦。” 说完站起来朝外面走去，打算加快砌墙的速度。 吃过饭后，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来拜访了莎莉。 “罗格小姐。”米兰看起来似乎有些胆怯，但她仍然用明亮的双眼勇敢地直视着这位高不可攀的女法师。 “请坐。”莎莉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米兰拘谨地坐下了:“您应该知道，加尔德先生他是很爱您的，所以……” 莎莉很欣赏小女孩的直入主题，她说:“所以呢？请继续。” “所以，能不能别让他这么辛苦呢？他的身体真的很不好。”米兰知道自己似乎并没有立场说这种话，但是想到前段时间自己所看到的，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莎莉安静了一会，然后反问:“你觉得，我需要你来教导我怎么对我的男朋友好吗？小女孩。” “不，不是这样的。”米兰有些着急，她原本还犹豫着能不能告诉她，万一这是加尔德想要隐瞒自己恋人的怎么办呢？ 但是看着快要误会她的莎莉，米兰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了:“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在雪地里翻滚，皮肤像是干枯的土地一样裂开……”她说着说着，声音也变小了，莎莉却被她的话引起了注意。 “皮肤裂开？”难道不是单纯的精神鞭笞吗？莎莉的神情变得凝重了。 “请将过程仔细告诉我。”她郑重地望着米兰。 ☆、第84章 放弃挣扎 “是这样的，那天我被他救下后……”米兰认真地说了起来。 其实对于奢华帝都出身的莎莉来说，英雄救美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但这个单纯的小女孩心里却始终觉得很浪漫，那天恰好米兰被几个流氓在安静的地方拦截了，恰好希明路过，不知道是不是米兰的尖叫声刺激了他（据米兰说他曾经很奇怪地靠墙捂住了头），也可能是那些流氓的声音太尖锐，希明差点送那几个坏家伙去见光明女神。 到了夜晚，受到惊吓的米兰这才想起应该要向他道谢，她家的大人那段时间都不在家，于是忐忑的她带上礼物去拜访希明，没想到却撞上了希明精神鞭笞发作的场景。 米兰当时也吓坏了，她看到原本一只手揍得那几个恶棍爬不起来的强壮男人，竟然痛苦地在雪地里翻滚，似乎试图利用冰冷的冰雪让自己冷静，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又担心他会死掉，就这样呆在原地好一会，结果让她发现了一件更吃惊的事——她看到希明原本白净的皮肤竟然一寸寸裂开，裂开的肌肤里不见血，却溢出了金色的微光！ 这简直太奇怪也太可怕了！而这样的情况她至少撞见过两次，每次过后，白天的他总是显得很萎靡，在竞技场的战斗过后还会受严重的伤，其中有几次米兰跑来看他时，他总是躺在床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等死的样子。 米兰说起来的时候仍然感到很激动，听着她激动的语气，莎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直到送米兰离开时，米兰一再呼唤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罗格小姐，他的身体可能真的很不好，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无法支撑的。”米兰诚恳地望着她，以一个被他随手救过的人的角度来说出自己的恳求，她并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加尔德先生的，更多时候只能尽力而为。 莎莉回过了神，她微微弯腰朝她致意，米兰吓了一跳，更加不知所措了。 “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你不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莎莉的神情依旧很郑重，如果不是米兰告诉她这些事，说不定就算被她逼问，希明也依旧一个字都不提。 米兰忐忑地离开了。 风雪停止了肆虐，莎莉环顾着四周，只见四面墙壁已经基本建起来了，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被希明清理到了石墙外，露出了漆黑的土地，和外围的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莎莉朝墙边看过去，只见希明正在认真地垫放着一块石头，望着他认真专注得一如既往的脸庞，莎莉恍惚间觉得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心中泛起了难以掩盖的心酸。 除了难以忍受的精神鞭笞之外，他竟然还承受着裂体的痛苦，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到底有过多少次“干脆去死”的念头？而最后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莎莉又想起了回归天国的露西，那位温柔开朗的姐姐遭遇这样的惨痛之后，毅然选择了自裁，前后也不超过三个月的时间。 而希明呢？他的结局又会怎样呢？会不会迟早有一天他也受不了那样的折磨，选择用最干脆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莎莉的眼角润湿了。真是奇怪，她为什么总要遭受这样的命运，总是亲眼看着最亲爱的人在她面前渐渐枯萎，直到死去？父亲是这样，母亲是这样，安妮是这样，就连现在的他也…… “嗯？”墙头上的希明无意间抬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莎莉正在望着他，他一愣，然后脸色很不好地跳了下来，飞快地将她推回屋子里。 “我不是说过了吗？外面的空气很冷！”他看了看莎莉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大高兴地揉搓着她发冷的手，正想要说她几句，却发现她那双红宝石一样漂亮的双眼怔怔地望着他。 “怎么了？你饿了吗？”他转头望了望窗外，银灰色的天空似乎变得更暗了，也是夜幕将至的时刻了。 “……”莎莉轻轻地嗯了一声，虽然她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她饿了……但迟钝的他显得可爱极了，她好笑又心酸地想着。 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敏感的发现她的不对劲，但现在，他的脑海都已经被黑暗占据了…… “哦，那你等一会。”他从挂钩上拿下了自己厚重的披风，说:“我去买晚饭，很快就回来，回床上等着吧。” 他说完离开了屋子，踏着小路上厚厚的积雪朝最近的旅店走去了。 如果不挑剔住宿环境，有一家提供食宿的小旅店倒是很近，希明很快就回来了，很没有餐桌礼仪地把饭桌挪到了床边。 晚饭还挺丰盛，烤肉奶酪肉汤，甚至还有冰雪天里稀缺的新鲜蔬果。 “吃完饭还要继续吗？”莎莉问他。她知道因为她生病了，他最近都有在加快速度，才几天时间，四面墙宽阔的墙都有一个半人高了，被围在中间的小木屋，也不再被风雪吹得摇摇欲坠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米兰提醒的原因，莎莉觉得他的唇似乎更白了，下巴也似乎更尖了。 “嗯，继续这样下去很快就能建好了。”他回答。 莎莉忍不住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希明诧异地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问了一句:“精神鞭笞发作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她这忽然的提问，反倒让希明不知该怎么回答。其实在见识过露西的痛苦后，不可能会有人怀疑它的可怕，所以莎莉一直没有问，他也没有主动提起，毕竟任何答案都太苍白了。 但她现在突然问起，他应该怎么回答呢？他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软弱，即便有一天他真的痛苦到无法忍受，他也会选择上战场在战斗中死去，这样在她的心目中，他就永远是一个坚强的勇士了。 “……没有关系，不要问了。”他这样回答。 这让莎莉眼里布满了担忧，她说:“让米兰的父亲来帮忙吧？虽然你最近夜里能安睡的时间比较多了，但这样下去，我担心过度消耗的体力会让你无法撑过裂体。” 裂体？她知道了？希明愣了愣，然后转开了头，问:“所以，你其实是故意的吧？”故意消耗他的体力，好让他能在夜里睡得安稳一些。他感觉这几天晚上痛苦相对少一些时，也有点察觉到了，但这仍比不上她亲口承认。 原来在他感到万分痛苦的时候，她也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帮他减轻，她一直在关注他的情况。 莎莉笑了笑，并不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希明望着她淡笑的脸，忽然也感觉到有些想微笑——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舒展与放松，就像是风雪交加的寒夜里，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温暖的火堆，而火堆上还烤着香喷喷的烤肉。 ‘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了。’旅人这样想着，他坐在火堆边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浑身的毛孔都仿佛钻进了火的温暖与喜悦。 “不用了，”他忽然说，却低下头一副专心用餐的样子，“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我可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毕竟你要给我暖被窝生孩子，我也得先拿出诚意，不是吗？” 他模仿着她夸张的话说着，语气却认真，毕竟除了这个，现在的他什么也给不了她。大概从前的他无论怎样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只能给她这些。 莎莉这下是真怔住了！她说这句话当然是在戏弄调侃他，但如果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可就不是戏弄的意思了。 他是认真的吗？果然已经不是那个温和害羞的绅士了呀！竟然都不知道害臊了。 莎莉自己听着反倒有些脸红。但是如果她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握着盘子的手有些抖。 希明见她不说话，抖着的手也不抖了，他放下盘子，一副镇定的样子:“想反悔吗？还是你仍然觉得，我仍然配不上希明·加尔德这个名字？” 虽然听起来镇定，然而却多少有些忐忑。在她的身边太温暖也太舒服了，他不想再挣扎，违背自己的内心推开她；是的啊，他仍然渴望着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也为她再努力努力呢？就像她说过的，即便失败了，也横竖都是死罢了。 他现在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理智多了，不一定会伤害她，对不对？ ‘还是你仍然觉得，我仍然配不上希明·加尔德这个名字？’莎莉听着他这句话，再一次后悔自己当时愤怒外加恼羞成怒的言论，这对恋人的伤害简直太大了，不知道现在甜言蜜语能不能哄回来。 “……我开始确实感到震惊，但你看，我仍然喜欢这样的你，不是吗？” ☆、第85章 退休圣骑士 事实上他身上到处都有过去的影子，只不过将温柔藏在了粗暴的表面下。 “那么你呢？已经放弃挣扎了吗？”莎莉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她感到奇怪的事，她实在很好奇这个固执的家伙怎么会突然改变了想法。 希明的手早就不抖了，但他又不想表现的那么高兴，于是他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大概被你顽强的示爱感动了吧。” 然而事实上呢？他的唇角在持续上扬，他觉得有点憋不住了，好想找个什么理由出去笑一笑，宣泄心中突如其来的喜悦。 如果不是自觉自己的歌声实在不那么动听，说不定他还想去酒吧献唱，一口气唱三首，不带喘气的那种。 莎莉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又好笑又觉得有点憋不住调侃，于是她也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这种程度的示爱就满足了吗？亲爱的，那我果然早对你死心塌地了吧？” 希明立刻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对她的各种示爱，脸瞬间红到了脖子，他忽然觉得圣光真是太糟糕了，把羞耻心都压制了，竟然连那种肉麻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老天……其实男人所谓的矜持和威严，他早就没有了吧？ 希明抚住了额头，尴尬又想笑，最后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如同坐他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笑了出来的莎莉一样。 世界忽然就亮了，仿佛下着雪时的天空都有星星在闪耀，光芒温暖得不可思议。 即便是夜晚那些漆黑的记忆汹涌袭来，那些逝去的灵魂在他的耳边叫嚣或者温柔呼唤，残忍折磨，都没有磨灭掉第二天早上他想笑的心情。 他一边盖着房顶，一边忍不住低头看向木屋——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但这并不妨碍到他的好心情。 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可以战胜病魔的——就算始终不能摆脱这种折磨，那么，每次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只要撑过去就还有一天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一天天地累积，说不定就能到达永恒了呢？ 明明是这么容易想通的问题，为什么他却想了那么久呢？希明觉得自己有点傻，也或许是因为始终介意着她一开始的否定。当这些顾虑都不再存在，一直沉重无比的内心也终于松快起来。 就在这时，木屋的窗打开了，希明赶紧抬起脸，假装认真地盖房子，只见莎莉探出了头，她像个好动活泼的少女一样双手交叠在窗台上，扬起轻松的笑容看着他：“希明哥哥。” 希明又低下头，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不知道为什么，莎莉最近很喜欢这个称呼，就好像他们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样——至少希明听着听着，恍然间有这种感觉。 “给我的小莫特盖座兽栏怎么样？”她说，“冬天的密林也是很冷的呀。” “哦。”这是希明的回答。 “可是，会不会吓坏附近的居民呢？毕竟能欣赏它强壮躯体的人可不多。”莎莉似乎又烦恼了起来，但她盯着他的眼眸带着闪亮亮的笑意，意思显然是‘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解决’。她最近总喜欢看他为难。希明想。 “落日城的法律并没有不准饲养密林野兽。”他淡淡地回答。 莎莉仍然用为难的语气说：“可是邻居可能会来向男主人抱怨什么的，到时候希明哥哥会很难为吧？” “因为胆子不大被吓坏这种事，应该找牧师向女神倾述祈祷，这不在退休圣骑士的业务范围。”这位‘退休的圣骑士’毫不犹豫地将锅扔给了同行。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精神分裂这种说法，曾经那个温柔无私兼具大爱的圣骑士希明、看到现在这个无赖得毫无心理压力的自己，不知道会是怎样复杂的心情。莎莉忍不住坏心眼地想。 自从经过上一次离别后，小莫特也变得格外粘人，加上莎莉也不忍心把它扔在山林里过冬，于是就将它带了回来。 “山林里不但冷，还缺少食物呀！”莎莉细声细气地说着，自从知道希明受不了尖锐噪音的刺激后，她已经养成了低声细语的习惯，“我可不想春天到来，莫特也去见光明女神了。” 不过很显然，希明并不赞同她‘养育’野兽的方式。 “太仁慈的教育会把它的利爪磨掉，”他不客气地批评着，“无论是人类还是野兽，都有自己优胜劣汰的场所。”当然他并不是后悔让莫特来分走女朋友的注意力，咳咳，只不过这让他想起了恶魔之王雅利安那一战，如果当时对上雅利安的是现在的他，他绝不可能让他有命活着回去，在圣光的安抚下，他还是太温和了。 “希明哥哥看起来会是个好父亲呢。”莎莉笑嘻嘻的调侃他，想要看他红着脸不说话的样子，没想到正在擦着湿漉漉的银发的他反倒投来深沉的一眼，莎莉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要糟！果然，因为被调戏太多而暂时获得免疫效果的希明靠了过来，他弯下腰，仍然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床上准备晚睡的她，深邃而尖锐的双眼像是正在捕猎的狼族。 房间里光线幽暗，只有壁炉的火光在忽闪，他的表情被映衬得坏极了。 “你提醒了我。”他说，语气和表情布满了认真，显然他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是该当父亲的年纪了。”如果说现在的他对这件事还有什么顾虑，那只会是因为担心自己无法控制而在过程中伤到她。 他是认真的！他居然是认真的！莎莉瞬间觉得自己有点自作自受，在自制力低下却欲望无限上升的夜间，她竟然调戏了他！ “害怕吗？”希明温柔地笑，只不过现在的他温柔起来，反而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他拿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鼻间嗅了嗅，笑得更温柔了，“不要怕，房子明天才盖好呢。” 他说完，非常淡定地在床下的地铺躺了下来。 即便是莎莉这样冷静惯了的人，但是想起那种未知的事，心里总会觉得怪怪的，不过是和他一起探索……感觉应该不会太糟糕吧？她翻过身，悄悄地从床上看下去，只见他睡姿整齐地躺着，纤长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的眼，眉头习惯性皱着，很锐利。这倒是和以往不同，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莎莉看着他的脸庞，渐渐地也进入了安心的梦乡。 再一次清醒似乎已经是半夜，莎莉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压抑着呻/吟，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发现一个高大的影子挣扎着从床边站起，他一手扶着床沿，似乎正准备出门。 莎莉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他强忍着疼痛的声音有些扭曲。莎莉却没有放手，她轻声说:“天气很冷呢，上来陪我吧。” “你真会挑时间。”他皱起眉，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没想到她却抓得更紧了。 “凛冽的寒冬里，人们就应该聚在一起取暖，不是吗？”她说，目光紧紧盯着他，在屋子里听着他的声音，对于她来说也是难熬的时光，“还是你想我到外面雪地里陪你？” 他停顿了一会，才小声咕哝着:“我讨厌别人威胁我。”然后小心地掀开被子的一角，飞快地钻了进去，莎莉甚至没感觉到一丝冷风。 “很高兴我的健康能威胁到你。”莎莉微笑。 屋外没有风声，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漆黑幽暗的夜里，只有窗外夜空的星星在闪烁，落日城不下雪的时候，暗蓝色天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动人，就如同他在她眼里看到的微光。 “很难受吗？”莎莉歪着头看他，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说私房夜话，“那咱们说说话转移注意力吧？” 希明没有说话，他轻轻地靠近她，脸上因为忍耐而堆满了汗珠，莎莉能感觉到富有侵略性的雄性气息撒在她的脸上。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开始亲吻她的唇，然后用力地拥抱她，莎莉被他抱得有些疼，唇却被怜爱着，她似乎被他带进了迷幻甜美的世界里。 她发现强势的他也是如此迷人，她喜欢他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希明终于放开了她。 “还记得十二年前你曾经被挟持过吗？”他声音暗哑地问她，额头抵住她的，几乎与她鼻尖对着鼻尖。 十二年前？挟持？莎莉感觉自己的答案会令他失望——从前的她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 “如果与你有关，我会很乐意回顾一下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她说。 希明并没有感到失望，他轻声地述说着那些他难忘的记忆。 ☆、第86章 回忆 那是一个美丽的秋天，金色的落叶如同金子铺满了大地，罗格家华丽的马车停在了路上，当场手刃了挟持者的英勇少年掀开了马车的车帘，看到了里面脸色肃穆镇定的少女。 十五岁的她像是将要盛开的玫瑰花，美得令人几乎放弃呼吸。 这真是一个老套的故事。希明时常会这样想，但是可惜，并没有一个老套的结局，英勇护卫罗格小姐的勇士那么多，并不缺他一个。当然，虽然有被惊艳到，但希明并未对没有得到青睐而感到失落，毕竟那时的他，对王城奢靡无用的贵族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莎莉感到很好奇，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希明，回忆起往事使他看起来似乎平静了一些。 “你应该曾经听说过一个谣言，关于教皇阁下——也就是我的导师安斯艾尔的谣言。”他继续说。 事实上，王室和光明教廷不合已经很久了，王权与神权的争斗一直在持续，王室对教廷总有着层出不穷的小招数，而那一次虽然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次，但对于希明来说，对于一个刚来到陌生环境没多久的少年来说，却充满了恶毒的恶意。 “……他们说安斯艾尔喜欢强迫、猥亵年轻漂亮的男孩，而他收养了这么多健康强壮的养子，就是为了这个罪恶的爱好。而我作为这个谣言的焦点，首当其冲被人们鄙夷又好奇的目光注视。”时隔那么多年，纵使希明已经能平静地说出这件事，但那时心里愤怒的感觉却还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啊，这样。”莎莉感到很惊讶，却不意外，“可是安斯艾尔阁下的养子有很多呀，为什么你会成为谣言的焦点呢？” 听她这么一问，希明静默了一会，幽暗中，莎莉感觉他的表情有些古怪，过了好一会，他才极其别扭地回答了她：“因为我……长得最好看。” 莎莉忍不住想笑。让他说出这种近乎自恋的话，也真是难为他了。希明也感觉有点怪怪的，于是他接着往下说。 当时的他毕竟还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而且性格非常糟糕（用阿尔法当时的一句形容词来说，就是近似毁灭人格），但他心中非常敬爱养父，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所以只能极力忍耐着别人明里暗里的轻视和鄙夷，他一切有能力的表现都被视为“床上很销魂”的功绩，每次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再这样下去他或许因为无法忍耐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就在这时，莎莉出现了。 他忘了那天自己是因为什么事去了某位大贵族的宴会，但他实在无法忍受那些恶心的贵族投在他身上的暧昧目光——女神在上，那些目光里甚至还有着□□的审视，他铁青着脸离开了大厅，就在路过花园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念着他的名字。 “希明·加尔德？” 也许是命运的召唤，也许是那女孩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然后他听到那个甜美动人的声音带着笑，说—— “当然，我见过他。这人脾气可不怎么好啊，不过，是个非常勇敢的勇士。” 希明当时就愣住了——他很少能得到女孩子这样的评价，也许正因为这个，当那些聚在一起的男孩女孩将他那些‘污秽’的事迹告诉她时，他感到紧张与愤怒，但是超出他预料的是，女孩并没有因为听了那些信誓旦旦的谣言而神情鄙夷。 “啊，竟然有这种谣传吗？这真是太可笑了。他从黑暗信徒手里救过我，知道北方的黑暗信徒吗？他带着我从数十个黑暗信徒的包围里走了出来，还能空出手吃颗水果，你们谁能做到吗？” “少传这种奇怪的谣言了，你们又不是传声鸟。” 在富饶的光明之南，邪恶恐怖的黑暗信徒离他们太遥远了，但这并不影响到他们的恐怖，在场很多女孩甚至绅士都惊讶地抽了口气，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一个黑暗信徒都可以轻易地抹杀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北方残酷的环境造就了他们更强悍的身体与力量。 而那个秀气又暴躁的男孩，他竟然能轻易净化那些邪恶者吗？在莎莉的描述下，他恍然间成为了一个单手撕裂黑暗信徒的大英雄，一步杀一个人，身上的铠甲甚至没有染血！ 他们议论纷纷，惊叹着他的威武，当时脸皮还薄的少年脸都快臊红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不切实际、一听就很假的吹捧竟然不是出自自己，而是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 而事实上呢？希明当时还没有侍奉女神，没有圣光之力，光凭着肉体的力量和黑暗信徒厮杀，加上带着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小贵族，一边战斗还要保护她，当时他也很辛苦好吗？哪个还能抽空出来吃水果了？这么潇洒威武的自己他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希明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过，他觉得被这么吹捧着他脸烫得可怕，可又觉得感动，又忍不住想笑，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个一声谢谢也没有说过的女孩子……其实也有点维护他的意思吧？但是，是为什么呢？希明有想过自己唯一能被女孩子青睐的英俊脸庞，但后来即便在没有任何人的情况下，莎莉却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走过时，希明知道自己想错了。 她对他的印象，其实根本就不深刻吧？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是啊，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和不知名的情愫一起，从那一天开始就伴随着他，直到他有资格邀约她跳舞、却在任务归来后听闻她被处死的未来。 “……莎莉·罗格……我还没有……”希明抱紧了莎莉，呼吸急促起来，他不断地喃喃自语，仿佛因为回忆而陷入了短暂的梦魇。 莎莉赶紧拉开他，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低声安抚着:“嗯，我知道，不要怕，都还来得及。” 她很难过，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成为了折磨他的对象——尽管那是她没有记忆的曾经，但她仍然自责。她不断低声地在他的耳边说话，鼓励着他，隔着时间的长河，努力地安抚着岁月那边的伤心少年。 希明隐忍的低泣声渐渐平缓了下来，莎莉轻轻地将他的脸庞按在胸前，像是安抚孩子一般，轻轻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听你说起的这个故事，我好像确实有点印象呢。”深埋在她记忆深处的画面渐渐浮上了脑海，莎莉小心地捕捉到了一些时间的剪影。 马车车帘掀开后，面无表情的英俊少年；在听说了新晋的圣骑士名字时，那一瞬间的熟悉感……原来，这些都不是无关紧要的记忆碎片。 她不知道该可惜自己追求者太多，很少会记住对方名字，所以他们那时几乎没有交集，还是该庆幸他们始终没有交集，而他没有因此受到牵连。可是，思考那些有意义吗？ “我不喜欢挺身而出拯救我的勇士，竟然被那种恶心污秽的谣言中伤。”莎莉说，“所以怎么能在别人污蔑你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呢？那太过分了不是吗？” 希明渐渐平静了下来，一直以来深藏在心中的微小执念终于得到了答案。 “亲爱的，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那已经过去了，不管是那些谣言，还是莎莉·罗格的死讯，那都已经过去了呀。可我还在你的身边。”莎莉低头亲吻他光洁的额头，她紧紧拥抱着他，唯有这时，内心那一阵又一阵抽痛的感觉才稍稍减缓。 “我的心很疼呢，你忍心让早就过去的历史攻击自己，然后让我痛苦吗？” 他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那些可怕的记忆似乎一瞬间远离了他。 “莎莉……”他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感激地亲吻她，他们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在这寒夜里相互依偎。 过了好一会，希明忽然将她拉开了一点，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莎莉茫然了几秒，然后反应了过来——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尽管黑漆漆的房间里他们什么也看不到。接下来该说点什么呢？她想要做点什么打破这略微尴尬的场面，没想到希明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莎莉一听，顿时更尴尬了。 “这样……这样好吗？我并没有什么经验……”她下意识想要委婉地拒绝，但她忘了，现在的希明跟从前——甚至是白天的他都完全不一样，他将她的手缓缓往下拉，一边舔吻着她的唇角，声音暗哑：“没有关系，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听啊，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莎莉感到有些气恼，明明是他要她……怎么说起来反倒是他吃了亏？ 但她没有更多时间计较这件事，因为随着她的手缓缓往下移，她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第87章 发作 第二天一大早，莎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屋外飘着温柔的小雪，被窝里仍是暖融融的——嗯，比往常要暖很多呢，好像钻进了火热的火堆里。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感觉很舒服。她慢悠悠地睁开迷蒙的双眼，这才发现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啊！”她惊呼了一声，然后才发现是希明，看到她的反应，他忍不住微微一笑，目光里倒映着窗外的亮光。 “早安。”他对她说。 看着精神状态良好的他，莎莉仿佛也感觉到了他的快乐，也跟着微笑起来。 希明坐了起来，似乎正准备起床，他赤/裸硬实的胸肌和腹肌暴露在冷空气里，但他却一点畏冷的反应也没有，这一点倒是令畏惧严寒的莎莉很是向往。 “感觉如何？”她缩在暖洋洋的被窝里问。希望他昨晚的睡眠足够安稳，因为这会给他带来一天的好心情。 听她这么一问，希明愣了愣，正在穿衣服的胳膊尴尬地顿了顿。她在问他……昨晚感觉如何吗？可是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白天的希明略困窘。 “……很不错，”他憋红了脸才憋出一句，“你后来……嗯……挺熟练的。” 莎莉一听，顿时也尴尬了。被他的手一直带着，时间久了能不熟练吗？蒸腾的热气不断地从脸颊冒出来，她有些羞恼地将他推下了床：“谢谢，但我可不想得到这种奇怪的称赞！” “奇怪的女人。”他不明所以地嘀咕了一声，披上外套准备早餐去了。 经过这一个相互依偎取暖的夜晚，他们仿佛找到了离开黑暗小屋的钥匙，每天可怕的夜晚来临都会相拥入睡，那时的希明脆弱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他拥抱着她，不断地对她提起自己那些死去的战友，他那被恶魔撕碎的神职父母，他还没有遇到安斯艾尔时、在前线战场所遭遇的残酷的一切，还有过去所有被圣光安抚埋藏的恶面情绪。 那些被埋藏在深处的恶魔仿佛破开了封印的盒子，堆积了那么多年，一瞬间全都爆发开来，不断地骚扰、报复着他，试图引领他走向堕落。 莎莉耐心地听着他的诉说，低声地在他的耳边安抚，有时候往往会重复一句话，直到嗓子都干了，才能换来他的安稳入睡。 这才是最真实的希明·加尔德，摘下了圣光温柔的面具，他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他会害怕失去，也会时常悲痛亲友，甚至他本性里有着残酷而冲动的一面。 但莎莉并不介意，她因为他的温暖而爱他，也为性情大变的他感到心痛。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之后，她视他如亲人，最亲密的人。 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虽然感到很累，但希明确实一直在好转，这真是个好消息。而历时两个礼拜后，他们的石屋终于建好了，木屋的框架拆除后，希明在石屋里铺了木质地板，客厅和卧室都建了新的壁炉，木柴燃烧起来之后，屋子里都是温暖的。 整个石屋虽然占地大，但其实只包括了客厅、厨房和……一间卧室。 “所以说，你是想和小莫特住兽栏吗？你是认真的吗？”莎莉一边布置着烛台，一边对希明露出了“你真想不开”的表情，看起来无比认真。 希明冷冷地盯着她，好一会，才说：“你可以选择和你那只冷皮冷血的宠物一起住，或者到卧室里男主人的怀中取暖，你觉得呢？” 莎莉一呆，然后假装哭丧着脸说：“我对你太好了吧？你都学会欺负我了啊，你变了！希明哥哥！” 希明假装转身整理书柜，背对着莎莉的时候唇角才弯了起来，但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的心情：“是吗？我给那只小混蛋搭好兽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看到那只丑家伙在舒适的兽栏里快乐地翻滚，她可是满意地亲了他好几下呢，啧，真让人心酸，竟然为了一只坐骑而对他甜言蜜语。 “莫特可是我的亲人，为了它说两句违心的话怎么了？”莎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决心一定要在斗嘴方面赢过他了，没想到她这句话一出口，希明就转过了头，笑得一脸阴森。 “违心的话？哪句是违心的？”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她面前，他居高临下地挑起了她的下巴，仗着身高优势逼迫她俯视自己。 “是‘我最喜欢你’还是‘希明哥哥最棒了’？” 莎莉见他一副小心眼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事实上她确实笑了，然后她扯着他的衣领将他的头拉低，直接咬住了他的唇，然后轻轻舔吻着…… 等希明哥哥被安抚好，已经是好一会之后了。 “好了，我要出去收集点材料，乖乖在家等我哦。”莎莉满意地摸摸他的银发，一副对情侣发色非常满意的表情。 “你非要亲自去吗？”希明皱眉。其实他是不太赞成她自己出门的，这种天气太容易冻坏人了。 “嗯，有些小东西的制作需要用到。”莎莉回答得很含糊，但希明却听明白了。需要到她动手制作的，那肯定会用到恶魔之力，而因为双亲被恶魔撕碎，他对恶魔的气息异常敏感，为了防止他失控发狂，他当然不能跟随。 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亲吻她的额头：“早点回来，夜晚的落日城很冷。” 莎莉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出门了。 因为希明状态好转，所以勘测宝藏地形这个计划也被再次提出，希明倒不需要做什么准备，虽然为了离开王城，他几乎弄坏了自己的左手，但如果只是地形勘测的话，倒没有什么关系。 反而是莎莉需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尤其是为了使用力量时不刺激到希明。 当莎莉办完事，并确定身上没有留下恶魔的气息后，她披着满天星辰、踩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回到了他们温暖的住处。 从院子外往里看，屋子里静悄悄黑漆漆的，壁炉里的火黯淡了，在黑暗中忽闪着诡异而微弱的光。寒风呼啸而过时，整座石屋就像潜伏在雪地里的野兽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希明？”她喊着他的名字，这沉寂令她感到不安，莎莉在原地顿了顿，目光扫过兽栏，兽栏里的小莫特抬起头朝她眨了眨眼，然后晃了晃长长的尾巴。 ……你不是狗啊，莫特。莎莉又好气又好笑，心中的不安散了一些。没有人入侵，那么，他去哪儿了呢？平常听到她的声音，他就算不方便也会回答她的，难道…… 莎莉心中的不安再次涨满，她立刻伸出手想要推门，没想到门却忽然从里面被粗暴地打开了！ “呼……” 她听到了喘息声，然后她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背后传来的冰冷与痛感让莎莉抽了口冷气，再抬头看过去——将她推倒的人竟然是希明！ 不，应该说……是正在经历裂体和精神鞭笞双重折磨的希明！他竟然发作了！ 望着希明眼窝里溢出的金光，还有他一寸寸裂开的皮肤溢出的金光，莎莉震惊了！米兰的描述根本不足以形容这场景十分之一的诡异和恐怖！ 他失去了理智！ 莎莉意识到这一点时，陷入疯狂的希明已经将她的法师长袍撕裂了，他粗暴地□□她的唇，粗糙冰冷的手指急切地伸进了她的裤子里，翻搅着她最私密的地方。 莎莉冷得发抖，也痛得发抖！ “希明！”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喊回他的理智，但是，太迟了！ 难道就这样在这冰天雪地里……以这种最粗暴最痛苦和羞辱的方式……不，不可以，她会生病，甚至被他的粗暴弄得重伤，如果他清醒后发现这一切，那么……这段时间友好相处的一切都白费了！ 他会不会回到逃避的圈子里呢？谁也不知道。 “希明！放开我！呜——”她不断地挣扎着，试图反抗，但是对于希明来说，她的抵抗就像一只蚂蚁一样无力。 就在莎莉感到绝望的时候，希明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希明被撞开了，莎莉坐起来的时候，只看到莫特摇晃的大尾巴。 它护在莎莉面前，显露出了它最狰狞的一面，利齿在月光下闪着寒冷的光，在它的概念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男主人，所有攻击莎莉的都是它的敌人，只要对面那个家伙再上前，它将用利爪撕碎他的喉咙。 希明毫无防备地被这么一撞，整个人似乎都开始清醒，他半跪在地上喘着气，好一会，身上的裂缝才逐渐消失了。 ‘我……都做了什么？’他混乱的脑海终于有了思绪，刚才发生的事，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闪过…… ☆、第88章 喵喵喵的一夜 他的神情从震惊逐渐转化为痛苦，他抬头望了望莎莉，她似乎还惊魂不定，但仍然坚定地直视希明。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她问，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但又怕进一步刺激到他，顿了顿后又收了回去。 希明望着她缩回去的手，还有她身上被撕碎的衣服，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希明？”莎莉轻声喊着他的名字，“先回去再说好吗？外面很冷呢。”他的表情令她很不安。 听到她的话，希明微微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回去？回去再一次伤害她吗？这一次裂体，甚至不像前几次那样有预兆，就这么突然来了，就这么突然地……把她按在地上…… “不。我需要冷静。”他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他没有披外衣，单薄的背影就这样走在雪地里、月光下，朝着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走去。 莎莉想要喊住他，但又担心他暂时无法面对她，加上一阵冷风刮过来，她冷得发抖。 “嘶~”莫特在她的身后拱了拱她，将她的披风搭在她的肩上。 久违的热闹音乐充斥着他的耳朵，他坐在吧台边，就像刚刚来到落日城时一样孤独。烈酒的醇香散发在轻快的空气里，勾引着每个客人的钱袋。 年轻女孩们的笑声就像银铃一样清脆，让男人们为之迷醉。 希明一杯又一杯地将烈酒灌进胃里，酒撒了也不管，整个领口都湿了，即便在这温暖的环境里也冷得让人发寒。 酒香渐渐迷惑了他的理智，终于，在他双眼朦胧后，他没有拒绝第五个上来搭讪的女孩。 “你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人类。”堕落精灵笑眯眯地喝了一口烈酒，闪亮亮的双眼望着他。 “是吗？”希明眯了眯眼。也许是裂体的余韵还在影响着他，也许是最渴望时欲望没有得到满足，他对女孩笑了起来，笑得很轻浮。 他微微前倾，一手挑起女孩漂亮的下巴，轻声在她耳边问：“想尝尝人类男人的滋味吗？” 堕落精灵轻轻舔了舔唇，望着眼前这个英俊邪气的男人，她的心中燃起了欲望的火花。 “今晚吗？”她也在他的耳边低语。 一男一女就在吧台边这样贴近着低声交流，常来酒吧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纷纷相视笑了笑。 “你说呢？”希明的声音越发地温柔了。他缓缓靠近她，可就在快要贴近女孩的唇时，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停下来？ 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大声地质问他。亲上去吧，就这样亲吻别的女人，拥抱别的女人，无关喜欢和爱，就像眼前的女人一样，不也只有欲望吗？她对他有欲望，他也需要发泄，这样不是很好很公平吗？ 他强迫自己向前，但身体像是装了一吨铁器似的，完全没办法动弹。她的唇色……太淡了，不像莎莉的唇，那么鲜艳好看，温柔又饱满。 不，不要再想她了。他的理智告诉他，但脑海完全不配合，他的眼前全是她的影子。 “怎么了亲爱的？”以为愉快达成约定的女孩眨眨眼，疑惑地望着他。 希明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冒出了非常不理智的拒绝语句，嘴也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对不起，我……”没有兴趣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希明的身后忽然砸来一个东西，他吓了一跳，飞快转回头去看，却发现砸在他身上的东西是一件厚实的披风，而莎莉正在他的身后怒视着他。 她看起来气坏了。希明认知到这一点，酒立刻醒了一半！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什么也没做，但他心虚极了。 “希明·加尔德，你在找死。”她阴冷的眼神扫过他——还有他眼前的女孩。她冒着寒风找了他大半夜，他就是这样回报她的？跟别的女孩约会？他当她是什么？ 一个个反问句浮了上来，莎莉越想越愤怒，她指着希明怀里的披风，冷冷地看着他：“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立刻马上穿上这东西给我回去！第二，我亲自动手把你拖回去。” 她的声音气势很足，不少人都纷纷转过头来望他们，就连表演的乐队因为观众的视线转移，也不禁好奇地停了下来。 这是在抓奸么？真奇怪，落日城虽然女人挺彪悍，但还没有到连男人到酒吧喝酒都要管的地步，男人们纷纷望向希明，希望他拿出男人的气魄来，毕竟像他这样角斗场上的常驻冠军要是被女人这么管，那也太不像话了。 至于希明呢？他喝醉了，听到莎莉的话也有些懵，上一回说要给他两个选择的家伙是谁来着？唔……好像是一个潜进光明教廷企图窃取机密的盗贼。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出来，第二，我亲自动手拖着你的尸体出来。’ 他是这样说的吧？后来呢？好像冲上来的一瞬间被他掐断了颈骨。而现在呢？眼前的姑娘也说要给他两个选择。希明低头看了看自己有力的双手，又看了看她纤细白净的脖颈，再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燃烧着怒火瞪着他，隐约还有水光。 ……看起来太不禁掐了。他悻悻地想着，然后默不作声地将披风披上，跟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往外走。 身后的酒吧里一阵嘘声。 下次再也不要来这间酒吧了。他想。 精制的新木门被粗鲁地踹开了，一快一慢的两个人走了进来，然后木门关上。 希明实在喝得有点多，他迷迷糊糊地走到床边，混沌的大脑艰难地思考着今晚是要裸睡还是裸睡这种问题，紧接着，他感觉有人在背后用力推了他一把！ “唔！”他倒在床上，当他翻过身时，正好看到了莎莉阴测测的脸。 “你……”想干什么。 话还没有问出口，莎莉忽然居高临下地往他身上一坐，然后动作飞快地扒他的衣服！ 当希明惊醒过来时，他的上衣已经被扒光了！强健的胸肌和八块腹肌暴露在冷空气里，而这还没完，她在扒他的裤子…… 她……疯了吗！她难道不知道他有可能会失控，会像袭击她那样粗暴地伤害她？甚至有可能会因为激情而无法控制自己，在她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伤口，就像上回咬她那样…… 万一他控制不住杀了她怎么办！不，不行……嗯……嗯？！好、好舒服……不，不对，能不能先把他的双手捆起来，不，他的意思是让她快停下来，他快无法忍耐了…… …… （喵喵喵的一夜过去了~） 清晨的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刮进来，希明头痛欲裂地勉强睁开了双眼，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是因为喝太多的原因吗？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力气，不过很舒服，就像连绵了数月的雨雪天后，太阳忽然光照大地一样轻松，懒洋洋地舒适着。 所有的不幸好像都远离了他。他想。如果这样的感觉能持续长久就好了……嗯？不对，他记得莎莉好像去了酒吧？然后呢？她人呢？？ 就在这时，他被酒精麻醉得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感觉怀里好像躺着个人，希明赶紧低下头，却发现了怀里和他同样□□的莎莉，她双眼紧闭，从脖颈到前胸，手臂，都布满了溢血的咬痕，甚至连她发白的唇都被咬破了！ 她就这样触目惊心地躺在他的怀里。 ……发生了什么事？！ 希明震惊地瞪着她，望着她身上的咬痕，那些被酒精掩盖的记忆纷纷冒了出来——她愤怒地将他推倒在床上，然后他忍不住把她给……他还记得她被他压在身下时在努力挣扎，但她挣不开，只能被他一次又一次地…… 希明的脸都白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颤抖着手，去探她的呼吸，直到手指间传来温热而细微的呼吸，他整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感谢女神！她还活着！ 松了口气后，他立刻掀开被子查看她的伤口，不看还好，一看他整个人都要昏过去了。不仅仅前胸手臂和嘴唇，就连她的后背甚至是……最私密的地方，看起来都触目惊心，像是被冬眠的熊粗暴地揍了一顿。 ……他果然还是伤害她了，这跟家暴有什么区别？希明揪着自己的短发，心里非常难过。这一次还是他喝得烂醉没有什么攻击力，万一下一次他清醒着失控呢？ 不，不行，他必须冷静一下。希明心想着，立刻飞快地穿上了衣服想要离开卧室，然而就在他的手握在门把上时，身后冷不丁传来莎莉冷静的声音。 “如果你现在就离开，”她说，“我就回光明教廷跟你最敬爱的养父说，你对我这样那样之后抛弃了我。” 希明脚步一僵，下意识回头，只见莎莉用手枕着头，慵懒地斜倚在床上看着他。 “嗯……万一我有了小宝宝，你大概也不会知道，不过，我会尽量为她/他找一个能善待他/她的继父，祝她/他好运。” “……不过还没出生就被亲生父亲抛弃，大概这一生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第89章 阿尔法与聒噪麻雀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希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看着她那张毫不在乎的脸，他不由得感到生气，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要忍得这么辛苦？看看她身上那些伤，难道她还不感到害怕吗？他记得昨天晚上她也在拼命挣扎，也有像只小猫一样嘤嘤哭泣，只差没用学过的所有语言都骂他一次了。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莎莉朝他眨了眨眼，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分明都透露着一个信息——“快点过来让我捉弄你”。 希明按了按发疼的头，走了过去。明知她是想要捉弄他，但为什么一点也拒绝不了呢？算了……算了，反正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没想到刚刚走过去，莎莉忽然伸出手用力扯了他一把，希明对她毫无防备，冷不丁就被她扯倒，按在床上！ “你……”希明睁大双眼望着她，只见莎莉就这样光裸着上半身压在他的身上。 “希明哥哥，我挺冷的，”她说着，手指绕过了他凌乱的衣服，划着他的硬实的胸膛，“你是愿意去帮我准备洗澡的热水呢，还是上来陪我再睡一会呢？” 话里的意思是：我不打算跟你讨论那些废话。 她柔软的胸部压着他的前胸，修长的小腿缠上他的腿，希明深吸了口气，声音像是挤出来似的：“……我去准备热水。” “那么辛苦了你哦。”她低头，在他的脸颊边亲了一口，目光充满了爱意。 光明之南，某个小镇外的一处森林边缘，溪水缓缓流淌着，发出冰凉刺骨的歌声，树的中央有一颗孤独干枯的老树，树下的绿草上躺着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他的背倚着枯树，坐着的那片草地被染得血红。 男人淡金色的长发随便束着，白皙英俊的脸庞上染着不祥的血迹，他闭着双眼，呼吸非常迟缓，看起来像是活不长了。 ‘我就要死了吧？’阿尔法淡淡地想，他闭着双眼，眼前全是母亲被那些兽人残忍杀死的画面——这样的画面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他。 他开始感到麻木了。 前方传来划水的声音，预示着有人在接近他。阿尔法没有睁开双眼——尽管他知道那有可能是一直追杀他的黑暗信徒，也有可能是冬天饥饿的凶暴魔兽。但，那又怎么样呢？现在的他也不比死好多少，或者说，失去了圣光之力的圣骑士，还不如去死呢。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苟活到了今天，是因为那些亡魂日夜的哭诉还没有听够吗？还是过往的一切还不够悲惨？也是，比起希明·加尔德那个家伙，他确实更幸运。 阿尔法低垂着的睫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他凝神望着水中的自己，那张苍白干枯的脸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而这张脸上傲慢而刻薄的表情……也是久违了，镜子里那个永远微笑温和的优雅绅士……也许永远不会出现了吧？他想。 “咦？你还醒着。” 他听到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说话，哦，是一个声音像黄莺一样动听的小女孩，然后划水声停止了，那女孩踩着青草走了过来，蹲在他的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陌生人。”她关心地问候他，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阿尔法懒懒地抬了抬眼，看到一个长相勉强只能算清秀的平凡女孩，她有一双大而明净的眼睛，健康的皮肤上散落着几颗调皮的小雀斑。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带着绅士的微笑，违心地称赞她的美丽能与月光媲美吧？嗤~以前的他果然够恶心的，不过若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爱慕者呢？ “嗯？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废话，没看到草地都被血染红了吗？阿尔法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鄙夷地想。 “呀！你身上那些是血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不，那只是画家的颜料，他怀疑我勾/引他的妻子，所以泼了我一桶。阿尔法刻薄而又无聊地在心里给自己讲着笑话，尽管一点也不好笑。 “只能带你去找牧师了。哎，你这铠甲看起来好重，要怎么办呢，救你也是很耗费体力的呀，看来你只能用你的铠甲抵消救命之恩了……” 闭嘴，你这只聒噪又吝啬的麻雀。阿尔法心里很不耐烦，仿佛有一种神秘而黑暗的力量指使他，让他想极尽所能地刻薄眼前的女孩，但他又完全不想说话。 于是在女孩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讨厌了的情况下，她一边小声地嘀嘀咕咕着，一边奋力地想要将阿尔法扶起来，阿尔法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在心里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但没想到，那个被他定义为“聒噪的麻雀”的小姑娘，竟然真的咬着牙颤颤巍巍地将他扶起来了。 阿尔法刚刚感到诧异，没想到小姑娘在试图往前走的时候脚下一滑，连带着他一起摔到了木船上！ “啊！——”女孩尖叫了一声，木船剧烈地摇晃，水声哗哗地响。 木船结实的木板扑面打在阿尔法刚止住了血的伤口上，顿时伤口就又撕裂开了，阿尔法痛得脸都白了，手下意识抓紧了一个东西，紧紧掐着强忍疼痛，不知不觉那东西竟然被他掐断成两截，鱼腥味溢得到处都是。 “哎呀我的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残忍！太浪费了！这可是我今天的晚餐！你给我赔！”女孩哇哇大叫了起来，吵得阿尔法脑子都要炸了。 “闭嘴，你这个白痴！”昔日优雅的绅士青筋暴起，终于骂出了十几年来的第一句无礼评价。 黑暗以北，在这片极寒的北方大地最北方，一座破烂的黑暗法师塔伫立在阴森的树林里，这片充满了干枯树干的黑土地，给这座邪恶的法师塔提供了完美的遮蔽，如果不是偶尔在黑暗中闪耀的暗紫色幽光，也许连主人也找不到它的所在。 而就在这座法师塔里，主人正在进行一项恐怖的召唤仪式…… “伟大的恶魔之王啊，请带领你的恶魔大军听从我的召唤吧！”邪恶的法师重复着召唤词，他手中的法杖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能量，半空中洞开的空间之门渐渐变大……再变大…… 在那个人头大小的空间之门下方，一只萎靡的全视之眼躺在那儿，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生命力，仅仅残余它的主人的气息还在提供最后的作用。 这是只有恶魔才能制造出来的东西，而整个艾泽大陆，只有一个人能做出全视之眼。 莎莉在光明教廷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刻意隐瞒，不仅仅光明教廷的人因为这个操控恶魔力量的女人而对老教皇颇有微词，就连黑暗的北方也知道了这件事。 人头大小的空间之门里，优雅而轻蔑的笑声轻轻传出，黑暗法师惊喜地抬头，果然，他在那黑漆漆的空洞里看见了一个长着恶魔犄角的男人！ “恶魔之王，雅利安！”黑暗法师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呼喊着他唯一知道的信息。他成功了！他竟然召唤到了恶魔之王！这是所有黑暗法师都做不到的事！有了恶魔之王为仆役，他一定能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黑暗法师！ “是你召唤我？”雅利安斜睨着这个激动的人类，以及这个小到甚至容不下他头颅的空间之门。太弱小了，就算吸干了这个人类，大概也只能开辟出这么一点空间之门吧？真可惜，过不去。 “是我召唤你，”黑暗法师怀着激动的心情，肃穆地赋予了他‘身份’，“我将是你最伟大的主人，而你将更名为阿加洛斯！跟随着我开创艾泽大陆最伟大的时代！” 空间之门后的雅利安一阵沉默，好一会，他忽然将手伸出了空间之门，朝着黑暗法师凭空一抓，一条幽绿色的恶魔之鞭卷起了黑暗法师的脖子！ 恶魔长鞭腐蚀的痛苦令他恐惧地叫了起来，他被拖到了恶魔之王的面前。 “虽然你的大脑比亡灵要腐烂得快，不过……”雅利安露出了邪恶的微笑，他抓着黑暗法师的衣领，轻声说，“不过我大概还会感谢你。在你死后。为恶魔之王亲自动手感到荣幸吧，蠢货。” 黑暗法师塔的主人死在了这个悄无声息的黑夜里，随后‘他’又站了起来，他斩断了仍在苟延残喘的全视之眼，幽绿色的恶魔火焰隐约环绕着他干枯的身躯，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仿佛感到他的身后有恶魔的双眼也在注视着你…… 落日城的夜晚依旧风雪交加，一座位置偏僻的小石屋里，安睡着的女人忽然间惊醒，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摸到一个赤/裸结实的胸膛，然后她松了口气。 “怎么了？”希明沙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揽着她光裸肩膀的手往里收了收。 ☆、第90章 你比她更需要我 “……没什么，可能是太冷了。”她抱紧了他，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与呼吸离自己这样近，她心中的不安才渐渐消减。 “是吗。”希明皱了皱眉，最近落日城确实越来越冷了，附近的小河都结冰了。 他拉开莎莉的手，黑暗中，他就这样裸着身下了床，走到壁炉边再次将炉火燃起来。 屋外深夜的天空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 布置温馨的卧室里终于有了些暖光，莎莉用手垫着头侧身看着他，他半蹲着往壁炉里增添木柴，结实的胸肌和八块腹肌染着火光的暖色，那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身躯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惑力。 ……不管有多好，这可是只属于她的。莎莉忍不住甜蜜地想，望着希明的目光闪亮亮的，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希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稍微停顿后，又转过去了。 哼，真会装正经呢。莎莉心想。 过了一会，屋子温暖起来后，希明终于站了起来，在她的注视下坦然地回到了床边。 “你的体质太差了，应该加强锻炼，不然无法度过更多的寒冬。”他说。 莎莉不以为然，虽然洛克镇的严寒比不上落日城，但她也在那刺骨的寒冬中度过了那么多年，比起一般女孩子，她的体质已经不错了。 “从今天开始我会督促你加强锻炼。”他严肃地说，但因为没穿衣服，显得实在不那么具有威慑力。 “啊，不要~请尊重我和棉被的感情！”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莎莉女士，”他说，俯下了身体将她按在床上，唇角扬起了微笑，“那么，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他掀开她的被子，替代它压了上去。很快，她就会热起来的。 莎莉被他的亲吻弄得痒痒的，她一边躲着，一边笑:“你用严肃表情说出来的锻炼就是这个吗？真不要脸~” “你喜欢不是吗？”希明咬住了她不能说的部位，腰部用力地往前一顶…… （喵喵喵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莎莉醒过来时，调皮的阳光跳跃在她的脚趾上，卧室里的壁炉还在燃烧着，非常温暖。 摸了摸空荡荡的身边，显然希明已经起床了，她揉揉迷蒙的眼睛翻下床，脚踩在暖融融的米白色毛毯上，随手将希明的一件厚外套裹在身上，光着两只小腿站在卧室门口。 “希明~”她倚在门边轻轻打着呵欠，声音懒懒的。 没有人回应，院子里隐约有扫雪的声音，她提高声音又喊了一次:“希明哥哥~” 院子里扫雪的声音停止了，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没多久，莎莉就看到了他那双深邃暗沉的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发作的时间少了，但情绪依旧不算高，冷不丁看上去还是一副阴沉青年的样子，这样的表情走在夜路上，说不定会被士兵当做强盗抓走。 但莎莉完全没有感到害怕的样子——虽然她身上都是他留下来的细碎伤口。 “我想洗澡。”她拢了拢身上过于宽大的衣服，笑眯眯地望着他。 “现在可不是洗澡的时间。这么冷的天气，给壁炉省点干柴吧。”他冷冷地说。事实上是前两天某个女人因为贪舒服几乎一天两次地洗，结果感冒了两天才好。 “难道壁炉的干柴被扔去烧洗澡水要怪我吗？”莎莉觉得自己可不能背这个锅。 “不然怪我吗？”一向被诬赖习惯了的希明这次显然没打算妥协，这个女人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能折腾，而且他总会变得无法专心做事。 “当然要怪你！”莎莉垫起脚尖在他的耳边轻声戏谑着，“……谁让你射了这么多……身上黏黏的也很难受啊。” “…………” 希明像是被堵住了嘴似的，好一会说不出话来，他面无表情地沉默着，耳根浮起的可疑绯红却以肉眼能见的速度，飞快地蔓延到了脖子下。 “快去呀。”她笑眯眯地推推他的肩，“男子汉可要勇于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啊。” “……哼。”希明没接话，哼了一声，悻悻地转身走开了。 洗过澡后，莎莉回到卧室，希明正在桌边看着附近的地图。她走过去看了看，是宝藏附近的地形图。 “你这几天频繁地出门就是因为这个吗？”她在他身边坐下。 “嗯。”他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建立一座法师塔。” 他指着的地方离他们的家并不远，恰好也在宝藏大门的附近，在那里建造法师塔，不但可以就近勘查，还可以为莎莉偶尔的制造和实验，提供安全温暖的场所。 “那么今天下午就去选地形吧。”莎莉很快做了决定。 “嗯。”希明想了想，然后从地图上搜出一封信，递给她，“小淑女寄给你的信。” “安妮？”莎莉想起妹妹温暖的笑容，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柔软了，她拆开信飞快地看了起来。 安妮在信中描述了自己的近况，她的学习生活看起来很精彩充实，她认识了不少朋友，当然，也有很多针对她（或她家族）的人，但这都无法阻止她魔法力的飞速上涨。 总体来说，她很好，她甚至已经从一个魔法学徒进阶为初级魔法师，连她那个有着天才称号的老师都为此感到惊讶。 ‘再过不久我就能够使用银币项链了吧！我是不是很厉害呢？亲爱的姐姐。’ “那当然，我家小安妮一直是最聪明的。”莎莉轻轻地摸着信纸，一遍又一遍，“真想陪在她身边看她成长啊。” 她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久，就算是灵魂状态的小安妮，也是一直待在她的身边。但希明时好时坏的病情总令她感到心力交瘁，她这段时间很少能顾及到她。 “那你就回到她的身边吧。”一直沉默着的希明忽然开口，神情冷漠地说，“一直陪在一个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残废的人身边，有什么意思呢？” 莎莉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但她并不感到意外，自从生病后，他的情绪起伏一直很大，有时候明明心情不错，但过了一会，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糟糕的事，情绪也变得糟糕起来。 见她不说话，希明哼了一声，收起地图转身去，假装整理挂钩上的衣服。又过了一会，见莎莉还是没有说话，他忍不住又感到烦躁。 他并不喜欢对她露出尖刺，但在她怀念起小安妮时，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在峡谷失去她时的心情忽然又浮现了起来——那种尖锐的痛苦，还有她顾及到了一切，却偏偏一句话也没有留给他时，那种陌生的怨恨。 ——果然，在她的心里他其实只是排在最后一位吧？只不过刚好她是一个珍惜一切的人，刚好她的行程中也有到这边来勘测地形，只不过是刚好而已，不然她凭什么要忍受他的坏脾气呢？ 连他也不能否认，这样的自己真是讨人厌极了。 希明恼怒地想着，背后却忽然一暖，他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到从身后抱住他的莎莉对他微笑。 “亲爱的，你不觉得我手上还缺点什么吗？”她仰头望他，伸出纤细白皙的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然呢？”希明的表情还是冷的，却没有在纠结刚刚的话题，“难道你还希望它长毛吗？” 莎莉生气地掐了一把他的腰:“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戴戒指了吗？在教堂的女神面前！” “……” 她想要嫁给这样的他吗？将名字登记在教堂档案里的那一种？希明有些回不过神，但刚刚那莫名其妙的负面情绪却忽然消失了。 “不然你想吃着我做的饭，穿着我洗的衣服，睡着我铺的床却不负责任吗？真不要脸~” 喂，明明因为天气太冷，现在饭是他做、衣服是他洗、床也是他铺的好吗？ 希明忿忿不平地想，但听着她这种理直气壮的指责，心里又忍不住觉得好笑，至于自己刚刚在沮丧什么？谁还记得呢！ “……我可没钱买钻戒，放开我~”他当然不想让她那么快得意起来，一边反驳着，一边要扯开她的手。 “那我可不管~”莎莉笑嘻嘻的，紧紧搂着就是不放手，反正他也不敢真扯，“不过体谅你那么穷还敢娶我，那我就随便收一只鹌鹑蛋大小的钻戒算了，再大你也送不起~” 她还真敢说啊！希明心里立刻想，但脸上却已经忍不住先笑出来了。 莎莉见他脸色不再阴郁，又压低了声音轻声说：“……可是不管你贫穷还是富贵，在我的心里，你和安妮一样重要。现在的你比她更需要我。” ☆、第91章 法师塔 我爱你，而你需要我，这就是我在这儿陪伴你的原因。 “……” 希明假装扯她的手停住了，好一会，才轻轻覆盖着她的手，握紧。 “既然你这么想嫁给我，那我就只好答应了。”他语气很随意地说，嘴角的微笑却压也压不下来。 “是的~请你娶我好吗~？”莎莉忍不住笑出来。 阿尔法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他厌烦地避开滚烫的阳光，默默地将脸侧向墙壁，就算是刚睡醒，他也想要安静一会。 可惜，隔音不好的木屋外传来女孩的尖叫—— “这个月就这么点？你们越来越过分了！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们……” 哦，他认得这个声音，是那只吝啬又吵闹的麻雀。阿尔法病殃殃地撑起头，英俊的脸上神情冷漠。 他倒是看不出这女孩竟还有雇农，虽然管理得不错，但可惜，年纪还是太小了，过不了几年，怕也守不住她父母留下的大片农场吧？ 啧，不过，那关他什么事呢？ 阿尔法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毫不在意自己凌乱的仪容，像兵营里的流氓兵痞一样走出房间。 屋子外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松，顿时，那两个雇农看他们的眼神也变得奇怪。 阿尔法将手搭在艾希——那只吝啬麻雀的肩上，微微俯下身，漫不经心地说：“我给你们十秒的时间消失在我眼前，你们这两个对雇主毫无尊重的流氓。” “真嚣张！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 雇农被他尖刻傲慢的态度激怒了，正想动手时，阿尔法却忽然伸手，指节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肩甲，两个雇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制作精良的肩甲上竟然雕刻着十字六翼徽记！那是光明教廷的徽记！能在铠甲上雕刻徽记的人，在光明教廷里地位肯定很高！ ……穿着铠甲，难道这个刻薄的家伙是教廷骑士吗？ 那两个雇农被这个猜想吓了一跳，立刻对艾希恭敬地道歉，灰溜溜地离开了。 阿尔法也不和艾希打招呼，拎着自己的长剑就要离开，没想到艾希却叫住了他。 “喂，你打算就这样走了吗？”她说，“你连走路都还走不稳呢，你看，你的伤口又在渗血了。” “跟你没有关系。”阿尔法冷冷地回答。 艾希脸色没有变，很自然地说：“当然没有关系，可是如果你就这么死了，我的鱼和请牧师的费用找谁要呢？” “……如果我再留下，你很快就能见到你天国里的父母了，昨天晚上还不足以让你恐惧吗？”阿尔法很不耐烦，他每天晚上都会感受到堕落的召唤，如果不是感受到母亲仍在注视他，或许他早就撑不住了。 “你是说你昨晚发出的奇怪呻吟声吗？”艾希睁大眼望着他，“是因为太疼了吧？你不该拒绝牧师。” 阿尔法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尴尬又无奈。无论是精神鞭笞还是……身为男人本身的欲望，别说是牧师，就是牧师最崇敬的教皇阁下来了也没有办法。 但阿尔法仍有身为神职的正直，他不能回城里寻求慰藉，不仅因为他有可能会在激情中杀死对方，那些黑暗信徒也一直在跟着他，他们可不会对平民手软。 这就是失去圣光之力的可怕了吧？ 想起安斯艾尔苍老的脸，阿尔法忍不住自嘲。不知道那老家伙最看好的学徒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痛苦呢？希明·加尔德，那可是一个凶兽般的家伙啊，他那优雅的女朋友能忍受他吗？无论是否堕落淫/乱，那家伙只会比他更惨吧？ 果然还是对他留情了。阿尔法的目光渐渐阴沉起来。 艾希没有注意他的脸色，继续说：“有什么人在追捕你吗？”在阿尔法警惕的目光中，她又继续说，“你的伤口不像是魔兽的杰作。” “……” “我知道小镇后有一个隐秘的地方，我的族人曾经在那儿躲避魔兽，冬天过去之前你可以在那里养伤。” “你的目的是什么？”阿尔法沉默了一会，问她。南方的冬天虽然比北方要好过，但，在他发作频繁的情况下，能在凛冽寒风里找到一个安全的住处也是好的，他想。 “等你好了之后连租金带着补偿金一起还给我呀。”艾希眨了眨眼，回答着。 “嗯。”他终于放下了长剑。 “不过，不去找牧师真的没关系吗？”艾希忽然又担心起来，“你昨天晚上的呻吟真的很奇怪呀！” 阿尔法尴尬地按住额头——他要怎么对一个小女孩解释呢？对着孩子的眼睛说这种事，光是想都觉得犯罪啊。 “……别问了。” “喂，你这样可不行，万一伤口恶化了怎么办？我跟你说，以前我们小镇有个人……” “……闭嘴！你这个聒噪的家伙。” …… 茂密的森林里，一座高耸的法师塔伫立着，这是一座古朴结实的法师塔，外围印刻的魔法花纹、塔上镶嵌的翠绿色，都令古朴的塔身增添了精致。 这是莎莉奴役恶魔奴隶建起来的，只花了三天时间，这个临时“观察站”就布置得焕然一新。 而此时，魔法实验室里只有莎莉在抄写恶魔学识。希明到宝藏附近侦测去了，他很不喜欢待在这里，尽管恶魔奴隶的气息已经被洗得干净。 算算时间，希明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想到将要见面的新婚丈夫，莎莉停下了笔，她轻轻抚摸着胸前的戒指链坠，嘴角扬起了微笑。 是的，他们真的结婚了，在牧师与女神的见证下，他们的名字记在了教堂的名册上。在牧师一脸不真实的神情下，他们交换了结婚戒指——让莎莉傻眼的是，希明真的给她套了一只硕大的红宝石戒指，比她的手指还要粗，为了不影响日常实验，她不得不悻悻地将红宝石从戒指上拆下来，挂在了脖子上。 她少女时幻想过的婚礼，竟然是这样的寂静萧条，可她当时静静地望着希明，看着他谨慎地将戒指再一次拭擦，然后才郑重地套进她的无名指，并退回原位，目光时不时瞟向她拿着男士戒指的手，紧张又假装毫不在意。 这样的爱人呐，让她怎么能不满心幸福呢？ 莎莉整理好笔记本，她走到窗前打开窗，一阵冷风“哗”地灌进来。嘶~真冷呀，一会可还要走回家呢。想到回家时一路寒风，莎莉孩子气地皱了皱眉。自从发觉他还能愈合她身上的伤口，希明哥哥最近也是越来越喜欢（喵喵喵）了，而且还特别钟爱奇怪的地方和奇怪的姿势……不行~今天得哄他背她回去~也好发泄发泄他那多余的精力。 正想着，她的脑海里忽然划过一条幽绿的亮光！ 那是什么？莎莉一怔，存在于她脑海里的恶魔学识飞快掠过，快得她几乎抓不住！在亮光消失的一瞬间，莎莉只看到了一行字—— “……失去圣光之力……” 圣光之力！ 莎莉顾不上会有恶魔气息外泄，她立刻闭上了双眼，在浩瀚的恶魔学识之海里寻找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那轻微的踩踏让莎莉回过了神。 “踏、踏、踏——” 希明！是他回来了！莎莉终于回过了神，她慌乱地将注意力从恶魔学识中拔了出来。 “等一下——”她喊出口，同时，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 “嗯？”抓着两只兔子的希明顿了顿，开始是因为莎莉喊的那一声，随后，他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手一松，任由那两只兔子到处跑，他的神情也从凝重转为冷肃！ “你先到外面去，一会再进来！”莎莉赶紧推他，想要把他推出去，没想到已经迟了，对恶魔气息敏感的他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按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 壁炉里的火在她的身边燃烧，莎莉感觉那热度煎熬着她。 “希明~是我呀……”她努力挤出了可怜的眼泪，扮演起了小猫的角色，希望能消减他的敌意。 也许是她可怜的表情起了作用，希明的神情缓和了一点，但仍然冷酷的他忽然伸手扯下了裤子…… （喵喵喵的一段过去了） …… “……走吧，该回去了。”他声音暗哑而疲惫，想来压制身体里的疯狂花了他不少精力（当然，禽兽般的行为也花了他不少体力）。 “走不动了呢。”莎莉整个人裹在被子里，躺在壁炉旁边太温暖了，她都舍不得到外面去了。 希明懒洋洋地坐在一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希明哥哥，咱们休息一会吧。” “哦。” “休息好了咱们再回去。” “嗯。” “你背我回去哦。” “……” ☆、第92章 在一起 回家的路上寒风依旧，积雪被扫到了路两边，和黝黑的土地形成了鲜明对比，莎莉无聊地趴在希明背上，揪着他银白的发丝玩儿。 “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他再一次这样威胁着。莎莉乖了一会，等又走了一段路，她又开始揪起了他的短发。虽然被刺激至发狂时的希明哥哥很可怕，但平常的他也只是个沉郁青年而已。 希明终于不耐烦了，托着她的手一松，差点摔下来的莎莉吓了一跳，赶紧抱紧了他，双脚也跟着缠紧他的腰。 希明哼了一声，托着她继续往前走，莎莉忍不住小声地笑了起来，她趴在他的肩上，抓起自己的一撮长发轻轻刮他的脸庞，换了种方式撩拨他。 希明脸上痒痒的，又腾不出手来治她，一时间有些不耐烦了，刚想对她发出最后的警告，却又听到她说:“希明，我今天真开心。” 他紧皱的眉头缓和了，但语气仍然冷淡:“因为今天的姿势特别喜欢吗？” 莎莉气恼地咬他的耳朵，希明也恼了，转头咬住了她的唇，停在路上缠着她吮吻，直到把她吻得气喘吁吁才放过她。 莎莉这回倒是老实了，乖乖地趴在他肩上，用轻快的语气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希明低头严肃地思考后，反问：“是因为从后面会比较深入吗？还是发狂后的力道比较刺激……” 莎莉咬牙切齿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我是说，我今天很——开——心！” 见她气急败坏，希明终于笑了出来，他低头甩开了她的手：“确实是，你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她不高兴地趴在他背上，不说话了。希明大概也察觉她真的生气了，带着点补偿性似的逗她说话：“为什么很开心？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吗？”他知道莎莉一直都在寻找治愈他的办法，想到这点，他心中那残余的凶性渐渐散开了，只剩下淡淡的温暖。 这是一个愿意陪他面对艰难痛苦的女人，她不顾一切找到了他，开心地和堕落的他结了婚，而现在，他背着她将要回他们的家，想到这儿，希明也觉得今天很开心，真希望能背着她一直走下去呀。 莎莉想到了脑海里那一闪即逝的信息，正是以为这个，刚刚才无意中激怒了希明，然而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多余的收获。 “没有。” “哦。”希明并不意外，他已经不会对此感到失望了，如果她不介意的话，或许他们可以在这儿住下来，一直。 莎莉有些闷闷的，反问他：“你最近稳定了很多，这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吧？”虽然一直都在挽救他的生命，但现在看来，失去圣眷却逐渐好转的他对于光明教廷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得了的奇迹吧？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月了呢。 “你今后会回中心圣殿吗？安斯艾尔一直想让你接任他的职责。”她低声问他。 希明静默了一会，回答她：“光明教廷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无法使用圣光战斗的教皇。” “……那如果你恢复了圣光之力呢？你会回到你的导师身边吗？”经过了地狱般的洗礼，如果希明真的能恢复，那么他只会比之前的他更有价值，那是阿尔法绝对无法匹敌的。 “我没有失去圣光之力的时候，也没有打算过放弃你。”他语气平静地说。 莎莉于是又恢复了之前“很高兴”的状态。 “你说，我们会有孩子吗？”她亲密地蹭了蹭他的短发。她想和他有一个孩子，有着属于他们的血脉，这样他感到痛苦的时候，或许也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而忍耐。 希明皱着眉，好一会才回答了她的问题:“最好不要。”虽然对她说过自己是该当父亲的年纪，不过说实话，如果真有一个长得像他，性格也像他的讨厌小鬼，那生活就太糟糕了，而且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注意力和爱都会灌注在孩子的身上……一想到那个场面，他已经开始讨厌那个还未到来的小鬼了。 偶尔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还会愤怒她分给的关注太少，谁想要别人来瓜分了？ 当然，主要原因是他还不算稳定，还承担不起一个脆弱的生命。 “……确实是这样啦，”莎莉感到遗憾，“像你这种冷酷无情的家伙，说不定会让那个小可怜去跟莫特睡，真是的……” 希明哼了一声，不说话。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她像是自言自语，声音轻轻的说，“你不离开，不去任何地方，能一直这样就很好了。” 不说话的希明仍然沉默，却在莎莉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温暖的微笑，仿佛回到了被圣光笼罩的时光里。 她愿意和这样的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真好啊，在这一刻他或许除了为她而死，其他都不足以表明自己的心迹了吧？ “我今天也很开心。”他轻声说。 南方小镇 维奇从黑暗信徒的身体里抽出长剑，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剑，顺着剑锋滴落在地上。 艾希紧紧抓着阿尔法的手臂，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虽然这位圣骑士是她慌乱中请来的，但……这血腥的杀戮场面还是令她感到眩晕。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维奇走到阿尔法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但你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还真令人遗憾。” “……”阿尔法没有说话，他并不意外维奇知道这一切，安斯艾尔已经老了，更多的事已经管不过来，他需要帮手，显然忠诚的维奇很适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教皇的职责执着，毕竟看起来你兴趣也不大，不过这次的试炼……希明的表现依旧更出色一些。” “……是吗。”阿尔法低着头，冷笑着，说，“那个老家伙大概高兴得要命吧？” 维奇的脸色不太好看:“你能尊敬导师的时间也不多了，收敛起你那莫名其妙的情绪，接受他最后留给你的仁慈吧，未来的骑士长。” 阿尔法抬头，紧紧盯着维奇，直到他离去的背影再也看不到。 艾希终于从恐惧中缓过了神，她小心地看着阿尔法，小声问:“你是圣骑士吗？你想成为尊敬的教皇阁下？” 阿尔法好一会才有反应，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只不过……想要报复而已。” 艾希不知道该怎样接下他的话，虽然他们已经是朋友，但阿尔法身上仍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阿尔法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低头将她的裙子扯上了一些，看到了她摔得血肉模糊的双膝。 “疼吗？”他轻轻触碰着她的伤口，艾希疼得一个劲地缩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刚才她以为阿尔法就要被黑暗信徒杀死了，所以跑得特别急，完全没有时间留意伤口，现在回过神才发觉真不是一般的痛。 “……谢谢你。”他忍不住微笑起来，他自己也感到意外，他平时的脾气那么糟糕，竟然还有女孩这样在意他。 “不、不用啦！”艾希有点不好意思，望着阿尔法英俊温和的脸庞，第一次对他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至于哪里不一样？大概是就算他没钱交租金，她也可以容忍的那种不一样吧……？ 寒冬笼罩的北方，莎莉和希明依旧努力地抵抗着命运的侵蚀。 虽然莎莉偶尔会困惑，为什么希明这么“努力”她却没有怀孕，但她却仍然享受着他们的新婚生活，每天在心爱的男人怀里醒过来，可以对他撒娇，可以和他一起准备三餐，可以和他一起外出侦测地形……希明的状态已经日渐好转，除了脾气依旧不太好、近乎残疾的左手偶尔会酸疼之外，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偶尔莎莉会觉得，他失去了圣光之力说不定是好的，至少他不会再是教皇的候选人。 只要他还在她的身边，别的都可以不重要，不是吗？ 莎莉抬起头，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希明，他正将处理好的干柴叠放在壁炉边，虽然他不喜欢莎莉的实验室——甚至整个法师塔，但这种消耗体力的事，他很少让莎莉自己动手。 “我走了。”他说，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因为父母的缘故，他对恶魔的气息实在很敏感。 “等一下。”莎莉喊住了他，在希明转回头时，她跑到他身边为他擦去了额上的汗，然后说，“今天要早点回来呀。” “嗯。”希明低头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一下，当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发觉莎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她回答:“中午吃多了吧，有点想吐。” 希明冷笑:“我厨艺越来越好了吧？有的人怎么警告都不听呢。” 莎莉可不想听他的唠叨，她赶紧将他推出门外:“你快走吧，早去早回。” 希明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没一会又转过头去看莎莉，只见她正站在路的尽头目送他，纤细的身子站在庞大黝黑的法师塔前，她身后的门就像是怪兽的巨口，随时有可能将她吞噬。 希明的心中悄悄覆上了一层暗影，这令他感到极其不适，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跟我一起去吧。”他朝她喊了一声。 莎莉对他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呢，粘人的希明哥哥~” 希明哼了一声，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她鲜活的笑容打散了他心中的不安，他再次转过头，慢慢离开了她的视线。 ☆、第93章 恶魔的世界 希明离开后，莎莉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上次捕抓到的信息片段令她感到很振奋，高等恶魔的寿命远长于人类，因此无论是智慧和学识都远超于人类，加上光明教廷是它们的死敌，说不定解决圣光之力消失的办法还真记载有。 她紧闭着双眼，思维在无边的黑暗中快速搜索着，那些幽绿色的文字不断在她眼前划过…… 渐渐的，莎莉感到了一丝怪异，塔多拉留下的恶魔学识虽然浩瀚，但经过这两年的翻阅，她也大致熟悉了各种分类，可是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分类！ 莎莉带着这种不安又兴奋的心情，继续飞快地浏览着黑暗中的幽绿色文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阳光将要变成夕阳时，那几个她所渴求的恶魔文字再次出现了！—— “光明教廷与圣光之力的缺失” 莎莉低垂的眼睫毛颤抖着，她感到自己的灵魂在莫名战栗，只要继续往下看，或许她能在今天找到治愈希明的办法！他不会再因为圣光之力的枯竭而感到绝望痛苦，只要再往下看…… “吱——”一片悄无声息中，实验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莎莉猛然间惊醒了！希明在回来时都会先呼喊她的名字，或者稍稍加重脚步，他那低沉轻柔的声音总能让她立刻回过神来，他从来不会直接进入她的实验室！ 她飞快地睁开双眼，只见一个披着黑色法袍的男人从门外缓缓走进来，一点也没有闯入别人领域该有的客气，一张充满死气的脸面无表情地望着莎莉，眼神空洞。 莎莉轻轻握起了法杖，目光紧紧缠绕在对方身上，她等待着他的反应，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这具宛如腐朽的躯壳里发出的声音，竟然令她感到那样熟悉—— “你好啊，亲爱的莎莉。”僵硬难看的脸弯起了一个僵硬的笑弧，即便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莎莉仍然听出了那噩梦般的声音！ 雅利安！恶魔之王！ 在黑暗法师腐朽的躯壳后，雅利安的身影浮现起来…… 阳光西斜，森林里的光线仍然很充足，这对于一个猎人来说，仍是狩猎的最佳时刻。 希明从一处矮坡翻过来，光线下，他脸上的汗水闪着细微的光粒。这片宝藏区域的地面形态，他已经侦测完毕，只要制作出更详细的地图，就能根据古国遗民的建筑风格，初步还原地下的分布情况以及各类陷阱。 希明摸了摸随身携带的挎包，那里有莎莉为他准备的墨水和笔，他可以找个安全的地方开始画地图。 虽然出门前答应了莎莉会早点回去，不过这段时间为了探测地形，他也经常在森林里过夜，有时候一呆就是几天，莎莉有自己的事，也不会特地来找他。 希明在原地呆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隐隐约约感到不安稳，想到出门前莎莉目送他离开，还有她说有点不舒服时的脸色，他心中的不安仿佛溢了出来。 “……有点想吐，不会是怀孕了吧……？”他自言自语着，前进的脚步在森林黑土地上磨蹭了一会后，他毅然转身往回走。 不管怎么样，先回去再说吧，一刻见不到她，他就越无法集中注意力，这种状态如果遇到高级魔兽，那可就太糟糕了。 希明往回的脚步越来越快，没多久就回到了莎莉的法师塔。 立刻就要见到她了。他心想，不安缓解了，心情也变得昂扬起来。 “莎莉？”他轻轻呼唤她的名字，脚步轻快地走向她的实验室。 希明在走廊的转角站了一会，没有得到回应，他奇怪地探出头去看，却发现莎莉的实验室门大开着，直到后门的那段走廊，都布满了狰狞的血迹！ 发生了什么事？！莎莉呢？ 希明几乎要停止呼吸，他飞快地冲到实验室前，只见原本整洁的实验室乱成一团，到处都是被地狱火焰腐蚀的痕迹！ 她曾经在这里和敌人战斗！希明立刻判断了出来，屋子里残余的恶魔气息，令他体内的暴虐蠢蠢欲动，他竭力压制着失控的冲动，顺着血迹蔓延的方向追了过去！ 乌黑的法师塔像是俯卧在森林里的凶兽，塔上幽绿色的能量保湿闪着刺眼亮光，如同凶兽饥饿的巨目。 法师塔后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那儿的树高大异常，枝头茂密的树叶，像是疯狂搏杀的万千士兵，密密麻麻一片，几乎连日光都要遮蔽了，树林里黑得吓人。 就在法师塔正后门，不到五米的地方，一个幽绿色的空间漩涡旋转着，暗绿的恶魔之息笼罩着它，犹如剧毒的雾气。 “砰！”法师塔那残破的后门被撞开了，希明飞速冲出来，森林里实在是太黑了，路上的石头撞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当他看清那漩涡状的空间门时，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似的定住了！ “莎莉！——”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然而，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因此被宣泄，反而一点一滴积累在他的心脏里，几乎要把他压垮！ 希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焦急地冲到空间漩涡前，他在这儿嗅到了莎莉的气息，还有……那个恶魔之王恶心的味道！甚至他还发现了莫特带血的一节尾巴和莎莉的法杖。 这一切都在向他无声地述说着，这儿曾经发生过多么激烈的反抗。 旋转的空间漩涡就像恶魔之王的微笑，在这一片漆黑里嘲笑着他，希明感觉自己的意识就要控制不住了，旋涡门上散发出的恶魔之息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紧握长剑，额上冒出了冷汗——终于，他失去了理智，他怒吼了一声，挥剑劈向漩涡门，那可怕的力道击在漩涡门上，“哗”地一下，门碎裂了，化成了晶莹的光之碎片飘散，失去了攻击目标的希明开始发狂，疯了一般攻击附近的参天大树，大树“哗啦啦”地成片倒下，根本不知道躲避的他很快被压在了粗壮的树堆里，失去了意识。 莎莉并没有昏迷太久。空间之门挤压的后遗症飞快地在她的身上消退，她睁开眼后，发现自己被带到一座露天的祭坛。 烧得通红的岩浆围绕着这座祭坛的四周，祭坛的圆心伫立着一根刀刃状的石柱，上面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幽绿色宝石，散发着阴森的恶魔气息。石柱的地上围绕着一圈圈沟壑，暗红色的沟壑上仍有粘稠的鲜血，直通岩浆，看起来有着一目了然的作用。 “睡得还好吗？”雅利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莎莉抬起头往前看，看到了坐在恶魔王座上的雅利安，王座背后是一双黑色的恶魔羽翼，将他邪恶的笑容映衬得恐怖。 莎莉晃了晃眩晕的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她想起来了，她在搜寻恶魔学识时被雅利安找到了，她虽然重击了他，却也被他拖进了空间之门，而她现在已经不在艾泽大陆，这里是……恶魔的世界吧？ 她见雅利安神情放松，并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于是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壮美的荒野之中，天空是熔浆的颜色，地上到处都是荒芜开裂的山丘，这座祭坛是唯一的风景线。 “在巡视你未来的领土吗？我的王后。”雅利安从王座上跳下来，慢慢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莎莉可没有时间回答他，她发现自己脑海里的恶魔学识，似乎一瞬间增添了很多，原本就浩瀚的学识之海，现在更像星辰大海一样不见尽头。 她身上的力量与学识，跟她眼前的恶魔之王相互呼应着。这一瞬间，莎莉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其实很好解释，如果像老教皇说过的那样，塔多拉从雅利安身上窃取了他将近一半的力量，而莎莉又夺取了塔多拉所拥有的，那么，她身上的力量完全来自于这位恐怖的统治者，他们的力量本源相同，所以雅利安能很快就锁定她的位置，并且袭击了她。 而她脑海里之所以会多出一部分恶魔学识，正是因为雅利安正在缓慢地朝她靠近。 就连现在，莎莉对雅利安也生不出抵抗的心理，仿佛他们本来就是血脉相连的兄妹，甚至更亲密。 至于雅利安，他或许并不知道恶魔学识重叠的事，但他仍然能感受到力量分化给他带来的变化——这个女人让他感到亲切与舒服，这对于不知伴侣为何物的恶魔之王来说，无疑是一种全然新奇的体验。 想到塔多拉是被这女人给宰了，雅利安多少也感到庆幸，他无法想象自己对塔多拉亲近是一种什么画面，那会很可怕吧？ 这样一想，莎莉也算是拯救了他一回。雅利安自以为幽默地想着。 ☆、第94章 回程 “说出你的条件吧。”莎莉站起来，拍了拍法袍上的灰尘。她努力令自己看起来严肃，可惜身高差别令她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气势。雅利安绝对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她现在还能清醒过来跟他对话，而不是被吸干力量而死，只有一个原因：他无法抽回她身体里的力量。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好消息。 “成为我的王后吧。”雅利安微笑着，轻轻抚摸她娇嫩的脸庞，他看起来就像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如果忽略掉他头上那双恶魔犄角，还有微笑中的冰冷，这位可怕的恶魔之王倒也相当迷人。 当然，那是对一般人来说，对于莎莉？这世界上还有比希明·加尔德更迷人的男人吗？当然没有！所以她果断地拒绝了他糟糕的提议。 “我不喜欢头上长角的男人。”她冷冷地说。 “哦，那真遗憾。”雅利安敛起了笑容，这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冰冷了，“你不愿意，那就只能被迫了。” 他站直了身体，加强了对她的束缚后离开了。 这实在是一个僵局——雅利安被希明重创后还没有恢复过来，确实无法强行取出她身体里的力量，他可以舍弃她的生死，却无法承担有可能失去这部分力量的风险，最完美的方法就是他们结为伴侣，有了同源力量的存在，雅利安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叛变，原本他以为永远失去了的力量，竟然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回归，这对于雅利安来说确实也是一个惊喜。 但是很可惜，她拒绝了这个绝佳的提议。哼，不过没关系，她总会同意的。 望着雅利安消失的背影，莎莉终于瘫软了下来，她紧紧握着胸前的结婚戒指，身心都在颤抖着。 希明……希明，你现在在哪儿呢？是否已经发现我已经不在那个世界？没有我你怎么办呢？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疯狂？你一定要坚持住呀，因为无论如何，我也会想尽办法回到你的身边。 希明醒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维奇。维奇在法师塔不远处搭建了一个营地，在这冰冷的飘雪天气里燃起了营火。远离了恶魔的气息，希明的神志也变得清醒。 “莎莉！”回忆涌上脑海，希明咬紧牙，飞快地爬起来，朝法师塔的后门冲过去。 当希明回到法师塔后那片树林时，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木林，在莫特染血的尾巴旁边，还隐约留有恶魔漩涡门的幽绿光芒，但是旋涡门本身，已经被发狂失控的他劈得米分碎了。 “莎莉……”他半跪在地上，失神地喃喃自语着。他想起今天早上分别时，她还在取笑他，还撒娇让他早点回来，为什么一转眼间……她就没了呢？她去了哪里？真的已经被恶魔之王带走了吗？ 希明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他还是从前的圣骑士，就能第一时间采取正确的决策，无论是回放当时的情形，还是直接穿越恶魔漩涡门追上去，都比他发狂后砍碎漩涡门要强。 “……她被带到恶魔界去了，遗留的漩涡门，是恶魔之王对你的挑衅。”默默站在他身后的维奇，抽出了神圣棱镜，轻轻放在地上，镜子还原了莎莉被扯入空间门的那一刹那。 希明死死抓着神圣棱镜，双眼通红润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或许是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哽在了喉咙间。 愤怒与悲伤在他的身体里撕扯着，争先恐后想要涌出来。 “跌入恶魔世界的人类，没有生还的可能。”维奇冷静却残酷地说出了事实。上一次莎莉·罗格在空间的海洋里遇见了光明神使，这一次难道她还能得到光明神使的庇护吗？ 维奇并不看好。 “……我不相信这是她的结局。”希明低着头，飞快的翻开倒下的树枝，寻找着，“这附近一定还有通往恶魔界的传送门，快，过来帮我找找！”他不能就这样被打倒，她或许正在绝望，正在一遍又遍地呼唤他的名字，她或许……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呀，他是她们的丈夫、父亲，怎么能就这样放弃她们？他只是失去了圣光之力，并没有失去所有力气！ 维奇几乎要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他难以相信这个毫无战略素养的男人是希明·加尔德。 “漩涡门已经被劈碎了，我们去不了恶魔界。”维奇说，“就算能穿越漩涡通道，圣骑士对于汹涌的恶魔大军来说，只是一道不错的点心。” 他说的希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可他别无他法，她带走了他的心脏，或许还有一个讨人厌、却流着他们血液的小鬼，如果不追上去，他也会在极端痛苦中迅速凋零死去，同样是死，他宁可为她们战死，这样至少也能离她们近一点，不是吗？ “冷静一点，希明，回去探望导师吧，他生病了，正需要你，而你……也许也会需要他的帮助。”维奇拍了拍他的肩，神情与语气一样悲伤。 “导师？他生病了？”希明终于抬起了头，但很快，他又低下了头，轻声说，“我回去又能做什么呢？”他已经失去了治愈能力，根本无法减缓他的不适，而且像他这样……这样几乎等同于残废的模样，导师看了恐怕会更难过吧？ 他是他磨练出来的最锋利的剑刃，却也在他眼前断裂成碎片。 维奇的嘴角动了动，好一会，才说:“有些事，其实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回去吧，希明，导师会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的。” 对导师的担心与妻子失踪的痛苦煎熬着他，驱使着他，希明神情痛苦地静默了好一会，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回了一趟他和莎莉的家——他的战马还在那里。 “你先收拾吧，我有些东西要购买。”维奇对他说，然后在小镇的街道上和希明暂时分别了。 在希明离开后，维奇去了小镇唯一的教堂，花白胡子的老牧师听了他的描述后，立刻回答了他:“是的，前段时间他们已经在女神面前许下了誓言，并且交换了结婚戒指，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妇了。”老牧师对这一对新人当然印象深刻，因为男方正是光明教廷曾经的第一圣骑，他还曾经很惊讶他的改变，以及要和一位女士安静结婚的决定。 而这在维奇的猜想范围里。 “他的妻子出了点事，”他对老牧师说，“我感到很遗憾，但是他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回到中心圣殿去，你会体谅他不忍心亲自前来申报死亡吧？” 维奇并不是对莎莉有意见，对于一位熟悉的人的离开，他也觉得遗憾，但他并不认为莎莉能活下来，普通人类被拖进恶魔世界，存活的几率实在太渺茫了。 “这……她并没有其他亲属，申报死亡需要她的丈夫亲自过来。”老牧师感到为难。 “我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我可以代替他们处理这种小事，”维奇将手撑在桌上，目光锐利地望着安坐的老牧师，“需要我以女神的名字发誓吗？” “那当然最好。”老牧师嘀咕着，迈着老迈的步伐走到书架边，取出了他常用的登记册。 这位圣骑士也经常出入边境执行任务，老牧师也认识他，他应该不会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吧？真可惜呀，那位优雅的女士和希明阁下当时很幸福呢。 老牧师将希明·加尔德的婚姻状态改为丧偶，然后把登记册交给了维奇，让他顺路带回中心圣殿，做入册整理。 维奇带着名册去找希明，他和莎莉的家很好找，附近的人都认识他们，都热心地为他指路。 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希明已经收好了为数不多的东西，正准备锁上门，维奇冲他打招呼时瞟了一眼屋子里，隐约能看到里面整洁温馨的布置，以及到处都铺着毛绒地毯的地面。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和莎莉生活在这儿吗？看起来可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呀。维奇想着，其实莎莉·罗格的个性也不是那么糟糕，她比谁都配得起希明的爱慕，不是吗？ 可惜她死了，希明也将会用一生去铭记与他共患难的亡妻。 不知道为什么，维奇心里渐渐感到沉重和难过，其实在来之前，他曾经想过要怎样劝说希明回去，也曾经想过那个装得很温雅的女人，有可能会气急败坏地指使暴龙咬他——毕竟他试图带走她的丈夫。 设想里每一件事都很伤脑筋，但事实却轻松得令人感到不真实。维奇突然觉得，这样的轻松还不如莎莉叫莫特来咬他。 希明神情恍惚地骑上了自己的战马，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前进的方向却明确而坚定。 ☆、第95章 挑衅 恶魔界的天空，似乎永远都是暗红色的，阴沉得令人心情压抑。莎莉被困在这座祭台已经有七天了，雅利安禁止她走出这儿一步，因为出了这里，他不一定拦得住她的脚步。 她毕竟拥有着他的一半力量，就算消化和实战经验不足，但也足够压制重伤未愈的他了。 “七天不见，有没有想念我？”雅利安半蹲着，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脸上是戏谑的笑容，头上那双漆黑的恶魔犄角，令他看起来充满了野性美。 “我对长角的男人没有兴趣。”莎莉仍然冷冷地回答了他。 雅利安似乎被她激怒了，他一手抓起她的下巴，目光阴冷地注视了她一会，忽然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刚刚还淡定的莎莉忽然伸出手，一把推开了他，她转过头似乎想要呕吐，但七天没有进食的她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雅利安的脸色很难看，好一会莎莉回过神来，她并不想激怒这个恶魔，但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仍然对他说：“请不要离我这么近，你的味道让我很难受。”她已经习惯了希明的气息，他吻她的时候，她就像在午后的阳光里栖息，时光安静而美好，而眼前这个充满了侵略性的男人，他的吻就像在陡峭的悬崖边行走，令人战栗。 雅利安反而笑了出来：“是吗？那么作为艾泽大陆的亡灵女王，你觉得……圣骑士的味道怎么样呢？” “我没有兴趣跟别的男人讨论我丈夫的‘味道’。”莎莉拒绝和他交流这种话题。 “莎莉·罗格，你会对你的不温驯感到后悔的，”雅利安站起来，冷冷地注视着她，“你还没有尝试过被强行抽取力量的滋味吧？等我对你失去耐心，你就能体验体验了。” 他说完，恼怒地离开了。他想他应该对她采取行动了。 莎莉深呼吸，闭了闭眼。无论如何，她不打算妥协，她记得老教皇曾经说过，雅利安被希明重创，短时间内是恢复不过来的，这或许也是她能存活到现在的原因。 一个被重创的恶魔之王？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赢呢。她心里想着，终于镇定了下来。 这7天里，她并不是在等死，她也没有等待希明的救援，因为她知道，就算是没有失去圣光之力 前的希明，也无法通过时空的缝隙找到她。 等待救援很不现实。她在被囚禁的时间里，已经读取了雅利安的另一部分学识，摸清了恶魔界的地图与防守力量，更让她惊喜的是:她找到了一处崭新的空间传送门。 在上一次恶魔战役之后，雅利安察觉了自己另一份力量还存在着，作为一个快要压制不住部下的王，他对莎莉身上的力量，绝对是势在必得。 恶魔的世界以力量为尊崇，自从塔多拉那个该死的家伙偷取了他的力量之后，那些有野心的高等恶魔，早就暴露了他们对王位的垂涎。 如果取不回莎莉身上的力量，他说不定享用不完恶魔漫长的寿命。 王位的争夺永远是这么残酷。 所以，在上一次出征失利之后，雅利安再次搭建起了传送门，但他想不到的是，一个愚蠢的黑暗法师得到了莎莉制作的全视之眼，他通过全视之眼，召唤到了气息相同的雅利安，也因此成为了恶魔之王的傀儡。 这个传送门会发挥它的作用的。莎莉想。但是在这之前，她仍然需要呆在这里，寻找希明失去圣光之力的原因。 等着我呀，希明。她握紧了胸前的红宝石戒指，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分隔两个世界的剜心之痛。 一周后，希明抵达了屏障堡垒，和维奇启用了昂贵的定向传送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王城中心圣殿。 让希明感到不安的是，维奇直接带他到老教皇的住处。 “导师。”他朝书桌后的安斯艾尔行礼，然后在他的示意下走到了他的身边。 直到走到他的身边，希明才发现养父穿着养病的便服，一脸病容地坐在桌后，桌上还放着成堆待处理的请示。 希明震惊了，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衰弱的老人，竟是他印象中强大可靠的养父。 “导师……”他半跪在他的身边，难过地仰视着他。希明·加尔德似乎从未如此无力过，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妻子，最敬爱的养父也被时间腐蚀得病体衰弱，这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他却只能以残废的状态应对。 “关于莎莉，维奇已经跟我说过了。”这位老人轻轻拍了拍他宽厚的肩，就像对待从前那个未成年的孩子。 “这是历代教皇翻阅过无数次的空间宝典。”老教皇轻轻推了推桌上厚重的书籍。现在的他，就连捧起这本书都很艰难了，穿过几十年时光，他望向当年意气风发从导师手中接过这本书的男人，似乎也看不清那画面了。 “……”希明抿着唇，安斯艾尔淡定的态度，让他似乎隐约预料到了什么，他望着自己的导师，却没办法开口。 “你的坚韧让我很欣慰，希明，你并没有让我失望。”安斯艾尔轻声说，“你通过了试炼，作为我最优秀的学生，你应该接任我所肩负的一切。” 尽管隐约有了些猜想，但听到安斯艾尔亲口肯定的时候，希明仍然控制不住内心的震惊。 试炼？他所遭受的一切，只是一个试炼吗？那些痛苦的日夜、煎熬的每分每秒……它们仍然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心里，却因为安斯艾尔的这句话，显得那么不真实。 安斯艾尔望着震惊沉默的希明，摁在他肩膀上的手稍微用力，希明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障碍被刺破了，温暖的热流从那里面涌了出来…… “应该把它们还给你了。” 随着这句话的落音，希明的身体猛然间抽搐起来，他半跪在地上，努力地克制着、颤抖着！他的皮肤一寸寸裂开，金色的圣光从中涌了出来，最终渐渐覆盖他整个身体！随后，金色的圣光渐渐淡去了，那个银白短发、眼眶暗黑的阴郁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淡金碎发的温和青年，他神情悲伤地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心，望着无名指上套着的结婚戒指，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 温柔圣洁的圣光再一次庇护他的心灵，那熟悉的宁静温暖，遥远却又真实，可……它却无法抑制他的悲伤。 “这本书上记有空间召唤术，如果赶得及的话，你或许还能召回她破碎的灵魂。”安斯艾尔低声说。 希明一动也不动，仿佛沉默的雕塑。 他不愿意背叛他和莎莉的誓言，但……为了寻找她，他或许……只能开启空间之门，如果她已不在人世，无论如何，他也要将她的灵魂召回故乡，哪怕只是几片灵魂碎片。 他修长有力的手，坚定地按上了厚实的《空间宝典》。 又是一周过去了。 雅利安到来前，莎莉正在飞快地翻阅着恶魔学识，关于光明教廷这个老敌人，恶魔学识纪录的部分实在太多，经过这半个月的寻找与翻阅，她终于获取了她最想要的那部分资料。 “……圣光之力的缺失，来自于恶魔诅咒的感染与遗传……” 看着短短几行的介绍，莎莉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这就是她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真相啊。原来，让所有神职都谈之色变的“失去圣光之力”，竟然来自一种会感染的恶魔诅咒，它们潜伏在被诅咒者的身体里，通过被诅咒者与人的接触传染，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更迭，只要是圣光教徒，身体里就存有这样的死亡风险，它传播范围广，概率却极低，几乎达不到10万分之一，像露西和希明这种，已经是绝无仅有的集中爆发。 “……他们不知道如何移除这种诅咒，但他们不能让这种风险出现在领导者的身上……”这一行描述引起了莎莉的注意。 她正要仔细往下看，雅利安却突然出现。 “皮鞭或者亲吻，今天你必须要在这两者之间作出决定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微笑阴冷。他已经没有耐心和她再纠缠下去了，他必须取回属于自己的力量，唯有这样才能震慑那些作死的高等恶魔。 “你如果把犄角切下来，我说不定会喜欢上你。”莎莉一改之前的冷漠，冷嘲热讽着。 犄角几乎可以说是恶魔的力量之源，莎莉的嘲讽带着挑衅，果然激怒了心情不佳的雅利安，雅利安毫不温柔地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拖起来。 “你在挑衅我？你这是自寻死路，不知好歹的女人！” ☆、第96章 补更预告 “咳，”他掩饰着自己的窘迫不安，强撑着一副严肃的表情，说，“……等一会吧，安妮还在数莫特呢。”这是大人间的事，他可不想提前教坏可爱的小淑女。咳咳……如果早知道她会提这样的要求，他扎帐篷的时候就应该把两个帐篷的距离放远一点…… 莎莉仔细一听，果然听到安妮轻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一只莫特，两只莫特，三只莫特……”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就像是甜腻的棉花糖，让人的心不由得跟着软下来。 可是……这跟他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莎莉迷茫地望向希明，希望能从他的脸上得到答案，但却只看到他通红着脸颊，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感到气氛有些莫名的诡异，看到他这副沉静的模样，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莎莉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也微妙起来，她直觉自己不好开口，于是也只好安静了下来。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她是不是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莎莉破天荒地忐忑起来，纤细的双手虽然在操控着地狱火熔炼铠甲，但整副心思都不知不觉的挂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至于希明在想些什么？咳……他在努力回忆自己曾经见过的香艳场面。 虽然光明教廷内部对神职人员的生活作风要求很严谨，但是并不要求禁欲，希明偶尔也会不小心听到看到一些……咳咳，不该看的东西，加上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也…… 在他年少的时候看到那些画面时，偶尔也会产生冲动，那时他的脑海里总会浮现起她的幻影，可她在他心中是那么完美与圣洁，他连进一步的幻想都不敢，更不要说将她作为……自渎的对象。 按照常理来说，一位普通正常成年男性要忍住□□很困难，他也确实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好几次在无意识的梦境里，都已经将娇弱的她粗暴地按在奢华梦幻的米分色大床上了，然而也许是纯良的潜意识作祟，每每这个时候他都能吓醒，随即充满负罪感地背诵一次《圣典》。 后来，露西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你真的不适合有男人的劣根性，我纯良的弟弟。’ 希明一辈子都记得自己当时要命的窘迫，然而露西只是拍拍他的肩，教给了他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圣光的力量压制冲动——有些宣了终身誓的神职人员会这样做，就如同请求圣光庇护他们的心灵，令他们免遭负面情绪攻击一样。 效果很好，好到希明无法想象失去圣光之力后，自己会遭遇怎样的困境。而这压制的后果就是…… 当他有需求的时候——比如现在，那些香艳的画面竟然早就已经模糊，完全给不了他参考。希明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提前跟莎莉提前坦白自己没有经验这种事……他听说过发生在同伴身上的类似的糗事，直到现在他的女朋友仍然拿来嘲笑他。 想到这里，他藏在桌下的紧握的拳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或许她有过经验，会比较喜欢占据主动位置？不不……他是男人，怎么能让女士主动呢？他真的太紧张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明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好久才缓过来——他不得不缓过来，因为莎莉已经为他复原了铠甲，她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乎想要跟他道晚安了。 她对他失望了吗？希明想着，他咬了咬牙，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等等。” 莎莉一愣，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说话。暖黄色的灯光印在她温柔的脸庞上，她那尖锐而冰冷的银白色的长发、血红色的双眼，也被映得柔和。 岁月似乎毫无改变，仿佛她还是那个有着一颗温柔的心的贵族少女，而那一年他听到她被处死时的震惊，避开所有人悄悄站在她的坟前时连流泪的立场都没有，那时的心情，随后十年的思念，那些曾经令他感到痛苦的仿佛都只是幻觉而已。 那些令她感到痛苦的，仿佛也只是幻觉而已，没有心碎也没有流泪，那些丝毫没有在她的双眼留下印记。 他忽然间想知道，那治愈了她的一切里有没有他，在她的心里，他到底排在哪个位置呢？ 希明想着，也望着她，刚刚那些紧张和不安仿佛一瞬间消散了——他从未感觉到像现在这样，想要迫切地拥抱她，用他所有的温度温暖她内心的冰冷。他缓缓地俯下了身体…… 莎莉垂下纤长的睫毛，在这温柔旖旎的气氛中，静静地感受着他轻盈的吻落在她的唇角，有圣光的味道，也有阳光的气息，如同蝴蝶轻轻停靠。 她陷在他温暖宽阔的怀里，接受他温柔的侵蚀，并动情地回吻他，舌尖纠缠成了最直白的语言。 或许她更应该羞涩，但是并不，她也是……想要他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一点，但是希明一向很克制，平常如果不是她主动，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两个看起来说不定跟朋友没有什么差别，只有在人后，他才会用温存的目光注视她。 可是今晚显然有些奇怪。当莎莉因为他的力道而温柔地落在柔软的卧铺里时，她迷茫的眼神显然有一丝不解，尤其是当他伸手稍稍解开她的法师袍领口。 她并不感到害怕，也并不觉得他轻浮——她太了解他的品行了，并且，她有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希明双手撑在她的身边，俯视她。他看起来很紧张，英俊的脸庞布着细密的汗珠，他深呼吸了一次，才艰难地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咳，我以前比较忙，也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所以今天是……第一次。虽然一会有可能会造成不适，但既然是您的要求，我会努力让你舒适的。” 莎莉用一种惊呆了的表情望着他，望着他用一脸“请多指教”的严肃表情说着这种浪漫旖旎的事……他甚至对她用了敬语！老天…… 不，不对！什么叫“既然是您的要求”？她什么时候对他提起过这种要求？！ 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从她问那个不知名的礼物开始，他就不对劲了，难道是那个礼物…… 像是证实了她猜想似的，希明微微颤抖的手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盒子，单手打开并从里面拿出了一管米分红得近乎恶俗的……润滑剂！！ 是的没错，她看到的是一管润滑剂。 那个盒子莎莉认得，就是那个地精老板送的那只！原来里面竟然装了……这种东西！难怪他会一直误会他们的关系，难怪他认出她的时候会那么愤怒，像是抓到逃家出走的未婚妻，难怪刚刚她问起盒子的时候他的表情那么奇怪，甚至以为她对他提出了某种要求…… 那些该死的绿矮子！ 希明不知道莎莉内心的呐喊，他慎重地将润滑剂的盖子拧开，甚至认真地检查了保质期，然后才俯下身，就在这一刻，他严肃的表情稍稍变了，变得有那么些尴尬，然后茫然，不知所措。 “……这个是要……涂哪儿啊？”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怕说大声一点就会被嫌弃似的。他知道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真的很煞风景，然而，虽然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比十六七岁时的韦特差，但是首先：他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咳！ 可这个问题问出来，饶是莎莉这样脸皮这么坚不可摧的成年女性，都忍不住有些脸红，她按了按发烫的脸颊，半撑起身体，沉默地望了望像一只英武的大型黄金牧犬一样，将要扑倒她的希明，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真相告诉他。 说？她该怎么说？告诉他，这只是一个该死的绿矮子误会后的“好心”，其实根本不是她的意思？如果真的说了……按照圣骑士阁下的纠结的品性，当他回想起自己因为这个“误会”而理直气壮地把她堵在床角，而且还对她这样那样……说不定会羞愧尴尬得直想挠墙吧？ 这样一想，再看看眼前希明那仿佛将要被临幸的英俊羞涩的小脸，莎莉简直都要心疼起他来了，要真说穿了这“误会”，他估计三天之内都不敢直视她了。毕竟是自己家的男朋友，不好让他太下不了台吧？莎莉琢磨着。 于是，她尽量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温柔笑容，抚摸着黄金牧犬……不，她抚摸着圣骑士的淡金短发，柔软的唇触碰着他的额头。 “傻瓜，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她爱怜地用脸颊摩挲着他的脸颊，感受着这没有距离的温存气息，她喜欢和他这样贴近，舒服得令她想要叹息。 ☆、第97章 方向 听着安斯艾尔的喃喃自语，希明震惊地睁圆了双眼，他感到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惊天秘密。 阿尔法他……和导师难道是……？ “你要记着，希明。”安斯艾尔对他轻声说，窗外传来鸟儿刺耳的叽喳声，王城晨曦的余韵撒在他苍老的脸上，欢快的生机与垂暮的老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是，导师。”戴着教皇冠冕的华服青年收起了震惊，侧耳聆听——而这，也将是这位教皇最后一次，如此谦卑地聆听一个人的教诲。 “当你身处高位，你身上所维系的利益与荣誉，已经不仅仅代表你个人，就算你做了错事，也不再能勇于承认，相反，你要想尽办法去掩盖，否则将会有无数无辜的人会因你而死。” 安静的黎明祈愿塔中，老者苍老而悠远的声音仿佛静静流淌的长河，祈愿塔中央那数十米高的女神像注视着这一切。 “听明白了吗？”安斯艾尔缓慢老迈的声音，一字一句刻印在希明的心中。 “……明白。” “……你不明白，”安斯艾尔摇了摇头，他的意识似乎开始涣散了，语速也急促起来，“但你……迟早会明白的，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你如同我一样……直到最后……也无法得到任何人的谅解……” 望着白发苍苍的导师，希明压抑着喉咙间的悲泣，哽咽着轻声说:“女神会谅解您的。” 他轻轻将手按在导师削瘦的胸口，他知道，已经是时候了。 “安斯艾尔·古德曼，我的导师，我希明·加尔德以女神之名迎接您前往无忧的天国，您的一生以传播教义为追求，以对抗邪恶为己任，大爱无私，功绩斐然……我将继承您的一切，请放下挂念，归去吧。” 希明闭上双眼，晶莹的泪水自他脸颊滑落，滴落在他的手上，金色的圣光也在他的手心闪耀，与窗外的阳光交汇在一起，温暖而炽热，将女神像映衬得光明而庄严。 高脚烛台上燃烧了一整夜的蜡烛，熄灭了。一生都在看守南方大陆的前任教皇安斯艾尔·古德曼，离开了这片承载着他一生的土地。 希明将额头抵在导师的胸前，无声抽泣着。 他的前半生念过无数次抚慰词，他安抚过濒死的战友，安抚过生命走到尽头的陌生男女，老人孩子，他或许沉重，但仍肃穆地面对他们的解脱，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悲痛。 接连失去爱人与亲人，这是多沉重的打击呢？希明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心中的苦涩。 导师还能在他的身边与世长辞，他那年轻的爱人却无法聆听他的抚慰，他该去哪儿念给她听呢？她又能听到吗？ 想起莎莉温柔的笑容，希明努力让自己振作了起来。他身为丈夫的的职责还没有完成，他应该将她的灵魂召唤回来——如果她的灵魂还在的话，哪怕是几片碎片，也将陪伴他往后漫长的一生，至少每当有这样伤心的时刻，能够感觉她就在身边。 安斯艾尔的葬礼异常盛大。老教皇深受人们的爱戴，当听说他去世时，数不清的信徒与平民涌进了中心圣殿，这令平日肃穆庄严的圣殿里到处都是人们的哭泣声、祈祷声。 今早还一片欢喜的中心圣殿，此时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气氛里，守卫们来去匆匆，维持着秩序，自发前来悼念的平民安静地排着长队，跟着信徒们低声地念着祷告词。 人们献的白色花束几乎要将安斯艾尔的遗体淹没，新任教皇希明·加尔德进行了他今天的第二次演讲——第一次是宣誓，第二次是悼念。 等到葬礼结束，已经是第三天。 老教皇在教堂的墓地里长眠，新任教皇也开始了新的治理。在忙完了一天的事务后，希明像过去的三天那样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静夜里，简单舒适的卧室里有月光栖息，冬日的寒风仿佛也睡着了，窗外只有圣光精灵嬉戏的声音。 希明双手轻轻捧起莎莉曾经用过的法杖，开始召唤她的灵魂……一切都在寂静中悄悄进行，并且结束。 低头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和地上的法杖碎片，希明知道：自己再一次失败了，就像过去的那几天一样，今天的他仍然一无所获。 或许是内心的深处仍然存有一丝希望，他情绪复杂地既安心却又无比焦躁——他使用的召唤术是历代教皇精心总结、改良过的，成功的几率将近百分之百，可为什么他却无法召回她的灵魂呢？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希明的焦躁与日俱增，但内心却悄悄升起了一丝的希望：或许，她并没有死呢？或许就像上一次那样发生了奇迹呢？ 可是这真的太渺茫了，上一次她是坠入了空间漩涡，在时空之海里飘了整整一年，最后才幸运地得到了神使徽章的指引，可这一次，她是被恶魔之王亲自带走的啊！ 想到这儿，希明不禁想起了雅利安曾经对莎莉的无礼…… “成为恶魔的新娘吧……” 雅利安曾经的话和冷笑在希明的脑海中盘旋，如果莎莉真的坠入恶魔的世界，她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呢？ “该死的……！”他失控地将拳头砸在了桌上，将坚固的精雕木桌砸成了两半，把门外的守卫吓得频频敲门。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他深呼吸，冷静地吩咐着。 不能再等待了，无论她是否仍然活着，拖下去只会让她更痛苦。希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般来说，召唤灵魂需要对方的亲人在场，共同的血脉能让无意识的灵魂感到安心，并且靠近；如果没有亲人，那么只能从她生前最亲密的东西里，提取她本身的气息，而物体本身也可能会因为承受召唤的力量而被损坏。 莎莉只有安妮一个亲人了，但不知是否安斯艾尔的刻意安排，小安妮跟随她的导师到魔法禁地修行去了，希明从回到王城后就没有再见过她，那个天真的女孩到现在还不知道姐姐离世的消息。 希明只能从物件方面下手，莎莉经常使用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从不离手的法杖和一些书籍外，也就只有……他了。 想起那些疯狂纠缠的日夜，想起那些每每要失去理智的时刻，她坚定的拥抱与在他耳边的温柔呢喃，希明闭了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毅然将发上的教皇冠冕摘了下来，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召唤仪式再次启动，而这一次，召唤阵的中心在他的身上。 摆脱了雅利安的恶魔大军后，莎莉抱着昏迷的莫特在时光之海里挣扎着，这儿看起来暗蓝一片，平静无波，但几乎每一处都藏着可怕的风险，她坠入时空之海的时间并不长，身上却全是锋利的时空缝隙划出来的血口，有的浮于表面，有的却深可见骨。 痛觉之于她来说，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她的神经每时每刻都紧绷着，一边要保护自己和莫特，一边还要顺着时空的流向游去。 可以感觉到，雅利安建的这个传送门还远远没有完成，至少莎莉能感觉到的时空流向……实在太弱了，弱到她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永远错过回到艾泽大陆的机会。 怎么办呢？要怎样……才能将她搜集到的信息传回那个大陆？莎莉知道，再这样下去她撑不久了，她没有湮灭在雅利安的恶魔大军里，却要消失在时空之海里了，而这一次不会再有神使的降临。 在过去的几年了，她已经经历过数次生死，每一次都无比惊险，也都充满了遗憾，而这一次已经好太多了，至少她的亲人和爱人都还活着，而她现在唯一的牵挂，就只剩下还在生病的爱人。 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他已经发现她被带走了吧？他会变成什么样呢？雅利安和她遗留的恶魔气息会不会刺激到他？他身边已经没有人能看顾他了呀。 想起希明痛苦到发狂的样子，莎莉那变得柔软的心，一点点被撕扯着，她忍不住哽咽出声。 “莫特……莫特，我不孤独，但我……真想再见见他。”她紧紧抱着昏迷的莫特，轻声诉说着。 如果将信息传回去就好了，可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却不甘地发现自己除了努力回到艾泽大陆外，根本束手无策。 “怎么办呢，莫特。”莎莉眉头紧皱地凝视着一望无际的时空海洋。 就在这时，原本若有若无的空间流忽然消失了！莎莉吃了一惊，赶紧仔细寻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方向了！莎莉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法师，如果安妮在这里，一定会看出她的姐姐正处于死亡的边缘—— 这是一个未完成的时空之门，雅利安人为建立的‘空间流向’——也就是通往艾泽大陆的方向，还没有完全竣工，也就是说，失去方向的莎莉将会永远留在这片死寂之地！ ☆、第98章 撕扯 莎莉虽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一旦失去了这个方向，她或许就再也无法找到回到艾泽大陆的路。她吃力地抱紧了莫特庞大的身躯，在空间的漂浮力量的支撑下，焦急地追赶着那将逝的星光。 那微亮的星光不停地闪烁着，奔跑着，在这片灰暗的无尽空间里，宛如飞逝的流星，不知过了多久，那闪烁的星光终于越闪越慢，越闪越慢…… 终于，它还是消失了。筋疲力竭的莎莉绝望地望着星光消失的方向，在她的前方，空间再次恢复了永恒的寂静，只有危险的空间裂隙，偶尔闪着不善的锐光…… 方向，消失了，回不去了……莎莉没有停下来，她吃力地拖着莫特，直到抵达星光消失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好像再多走几步，走到这里，就能离家乡再近一点，能离她那可怜的爱人再近一点。 可是很遗憾，消失的星光没有留下任何指示，四周一片昏黑，就像过去的千百万年那样死寂，而她迷失在了这无人的禁区里。 “希明……”她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将疲倦的脸庞埋在莫特的肩上。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刻她的内心却充满了孤独的凄凉，她被世界遗弃在这时间的孤海，他却被遗弃在海的另一头，隔着不知道多么遥远的时空，再也无法触摸他温热的脸庞。 对不起，我好像……无法回到你的身边了。 她在心里无声地与爱人倾述，而这个事实被她自己说出来时，温热的泪水就已经涌了出来，打湿了莫特冰凉的皮肤。 “嘶……”莫特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悲戚，它半睁着沉重的眼皮，温柔地舔着她的脸庞，动作充满了无力的安抚。 “……真抱歉，莫特。”莎莉和她最亲爱的伙伴依偎在一起，“你舍命帮助我脱险，我却带你奔向死亡。”她真是个没用的主人啊。 体型庞大的暴龙将头探进她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依偎着她。莎莉抱着莫特停留在原地，现在的她已经负了伤，饥肠辘辘，就连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有用的东西，能带着莫特追了那么久星光，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的他们又失去了方向，恐怕……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探索方向了。 他们或许会饿死，或许会累死，也或许会鲜血流尽而死。 莎莉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就连她的法杖之一，也因为着急接住莫特而扔在了虚空，她身上仅剩的除了一身衣服，就只剩下……这个了。 她摸了摸胸前的红宝石戒指，那是希明与她交换的婚戒，莎莉将戒指轻轻贴在胸口，贪婪地感受着他残余的气息。 就在这时…… “莎莉……”无尽的虚空那边忽然传来了一声低语。 是谁？！ 莎莉立刻抬起了头，飞快地环顾着四周——灰暗虚空里依旧寂静一片，什么也没有。 是她听错了吗？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而那个声音她是如此熟悉……那是她曾经每天睡前与起床都会听到的呢喃。 临死前的幻觉吗？莎莉扯了扯嘴角，想自嘲，但下一刻，她却再一次真切地听到了希明的声音！ “……莎莉……亲爱的，回到我身边。”这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喃喃自语着，带着恳求与期盼。 莎莉心一酸，已经止住了的泪再次落了下来。只不过才分别小半个月，她却像是与他分别了半年，她是如此想念他，他也在想念着她吗？不然，她怎么能在临死前听到他的祈祷呢？ “我在这里，希明，”她轻声地喃喃自语，“可是我回不去了，我的尸骨将永远漂浮在这漫无止境的时空海洋，永远也……无法回到你身边。”她轻声说完，悲从中来，再也无法忍耐地抽泣起来。 她曾经过那么多次生死，包括安妮的那一次，却从未对人生感到如此遗憾。绝望并不是世界残忍地折磨你，然后将你丢下地狱，而是给了你幸福与爱，然后再冷酷地将让你们永远分隔，你最爱的那个人，你们曾经如此相爱，但他今后的生命却再也没有你的参与。 希明……希明，你在呼唤我吗？你也能听到我的祈祷吗？ 她轻轻地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地对他倾述。 过了一会，莎莉忽然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她的身边盘旋，她睁开双眼，发现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圣光围绕着她，莎莉吃惊地发现：它们依附在她的身体表面，似乎正试图将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扯出来！ 圣光？空间海洋里怎么会有圣光？它们想干什么？莎莉非常震惊，但很快，她就知道它们想干什么了—— 她感觉到她的灵魂正在脱离她的身体！她的意识在渐渐流逝，它们竟然在拉扯她的灵魂！这是怎么回事？ 莎莉大吃了一惊，虽然已经做好了葬身于此的心理准备，但当这危机来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抗，竭力反抗！绝不能让它们得逞，一旦她的灵魂离开身体，或许一样是死，但下场说不定比葬身空间海洋还要惨烈！ 莎莉抱紧莫特，调动了全身的恶魔之力与之反抗，但这些莫名出现的圣光之力实在太强大了！她曾经见过安斯艾尔施法，但就连老教皇身上，她都没有感受过这样强大的圣光之力！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她没有时间去想，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抵抗，只能死死守住自己的灵魂，即便是这样，她的身体和莫特庞大的身躯仍然被这圣光之力拖动着，不停地朝前方飞速移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这片灰暗的空间海洋终于有了变化！随着吸力越来越弱，莎莉抬起了头，赫然看见一个正在旋转的空间传送门，它安静地伫立在她的前方凝视着她。 空间传送门？ 莎莉今天吃惊的次数，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的还要多，这是空间传送门吗？它……通往哪儿？她会被带到另一个世界吗？ 莎莉的心中非常忐忑，随着她这一分心，她的灵魂差点就被那圣光之力活活吸出来。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是另外一个世界也好，至少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只要能活下去……就还有回艾泽大陆的希望，不是吗？ 莎莉咬了咬牙，安抚似的抱紧了莫特：“莫特，我们有救了！抱紧我，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莫特那粗短的前肢抱紧她时，莎莉用力地撞向了那堵漩涡状的传送门—— “噗——”献血喷洒在教皇卧室那深蓝的地毯上，希明踉跄着扶住了坚固的桌子，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召唤术的反噬像是钻心的虫子，钻进了他的心脏最深处。 过了好久，他的呼吸才重新顺畅了起来，但他的唇色仍然与脸色一样苍白。 召唤术的反噬太厉害了，厉害到他的心脏差点就无法承受，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以自身为召唤媒介，终于找到了莎莉的灵魂，他在欣喜若狂下引领她往回走，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失败了呢？ 他能感受到她的抗拒，她……在抗拒他，为什么？莎莉……为什么要拒绝我？你是在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吗？ 希明颓丧地跪在撒着血迹的深蓝地毯上，用双手轻轻捂住了疲惫的脸庞。 穿越空间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尽管已经有过数次体验，但莎莉仍然无法习惯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当她的意识缓过来时，蓝天与白云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四周到处都是茂密的大树，树上有鸟儿叽喳鸣叫，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点点滴滴撒在午后的土地上。 一派静谧。 莎莉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幸运——她从未感到这阳光是那么的讨人喜欢，如果不是莫特痛苦的哀鸣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或许能在这阳光下睡一个舒适的午觉。 “莫特？你怎么样了？”莎莉从劫后余生的幸运中回过了神，她赶紧爬起来，查看同伴的伤势。 经过了空间力量的撕扯，本来就重伤的莫特，这回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隙了。 “你的伤太严重了！”莎莉很快就查看完了它身上的伤，她焦急地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随后努力地冷静了下来。她不能慌，莫特的性命已经交付到她的手里，她必须想办法治疗它。 她知道有几个草药能够暂时止住它的鲜血和伤痛，但是这个世界，有没有那种草药呢？这又是个怎样的世界呢？把莫特扔在这儿会不会不安全？ 就在莎莉想要去找草药，却又不放心莫特时，她感到远方的半空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耀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座巨大的女神雕像伫立在远处，女神仁慈的双眼遥望着她所在的方向，她手中高举着神之权杖，上面镶嵌着的巨型宝石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光明女神像！！她所在的艾泽大陆，只有帝都的中心圣殿才有！ ☆、第99章 回到故乡 中心圣殿？光明女神像？ 莎莉震惊地望着仁慈的女神雕像，她站立在阳光下，安静地注视着温暖的光明之南，仿佛在她所能注视到的范围里，黑暗都将被驱除。 这个世界，难道也有光明女神的信徒？还是……她根本没有跌落在某个未知的大陆，而是重新回到艾泽大陆了？ 莎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内心的猜想，她飞快地奔跑起来，她跑到了附近的断崖往下看，只见她的目之所及，是一片繁华的城市景象，不远处，王城那熟悉的堡垒，中心圣殿那神圣辉煌的建筑，都一一呈现在她的眼前。 不会错的！莎莉的内心一瞬间被狂喜所占据，她在永恒王城出生，在永恒王城长大，绝不会认错它的容颜！不会错的，那些环绕着王城的城镇与村落，还有那些奔驰着快马的管道，她也曾无数次路过。 她回来了！她回到了这片生养她的土地，回到了这片有着她至亲与爱人的土地。 这一瞬间，流落异乡的凄凉被狂喜所替代，莎莉捂住了嘴，眼前氤氲着迷蒙的薄雾。 莎莉狂喜过后，很快冷静了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找希明，虽然她非常思念他，也很担心他失去她后会再次失控，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治疗莫特，它伤得实在太重了！ 而在治疗了莫特之后，她必须立刻赶到中心圣殿去，安斯艾尔还不知道雅利安已经建立了新的传送门，虽然传送门并不完整，但按照她被那圣光拖动的距离来看，离完工也不远了！这个传送门的位置距离王城是那么近，不像落日峡谷坐落在偏远的地区，这儿到处都是没有战斗力的平民，恶魔大军一旦逼近，王城陷落都是有可能的！ 作为一个曾经被神使温柔拯救的人，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必须要立刻通知安斯艾尔！ 从欣喜中回过神后，莎莉彻底冷静了下来，她已经不像上次那样，以为雅利安被打回老家就彻底安全，恶魔之王的学识之浩瀚超乎她的想象，她无法想象是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想起雅利安那阴冷的微笑，莎莉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立刻行动起来。 莫特需要的那些草药非常普通，她直接到附近的城镇的药店里进行采购，卖完药后，她匆忙地往回走，一路上似乎听到有平民在轻声议论着什么，她听到了“光明教廷”“前教皇阁下”以及“继位”这几个奇怪的词，莎莉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驻足倾听起来。 “……这真是一个令人难过的消息。”一个行脚商人打扮的地精说着，原本狡诈的脸庞此刻也充满了遗憾，“我曾经在前线远远见过那位慈祥的老人，他真是一名伟大的领导者，带领着光明教廷的勇士们把那些北方的垃圾打得不敢再犯，真没想到，就这样安静地过世了，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英勇的圣骑士……” 莎莉听到这里，怎么还会听不出他们说的是谁？领导者，带领光明教廷，年轻时也曾是一位圣骑士……安斯艾尔！他……过世了吗？ 莎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以及很久没呼吸了，急促地恢复呼吸令她的胸口起伏得有点厉害。 那位慈祥的长者就这样过世了呀……她感觉很惆怅，也感到难过，她和安斯艾尔的交情并不深，但他是希明的养父，同时也是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光明追随者，她是从内心敬重他的，曾经她还和希明想过，等什么时候他的病情好一些了，就一起回光明之南，请求他的祝福，但是没想到离别还不到一年，他就猝然长逝了。 想到这里，莎莉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有很多事或许老教皇年老体衰没办法做，但新任教皇正当盛年，或许……说不定有办法治愈希明的圣光缺失呢？ 莎莉的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但随后转念又担心起来：希明曾经是最具资格的教皇候选人，圣光之力的强大是连竞争对手阿尔法都忌惮的，新任教皇会愿意给他治疗吗？ 对了，新任教皇是谁呢？阿尔法还是维奇？或是其他圣骑士的其中一个？如果是维奇，那就好办多了，那家伙一直都很崇拜希明。 这样想着，莎莉正要上前询问那些闲聊的人，没想到那个地精忽然又说起话来—— “……不过，新任教皇希明加尔德阁下也很睿智，并且勇猛，他一定能将北方的渣滓们吓得尿裤子的，嘿嘿……” 新任教皇……希明加尔德？！莎莉睁大了双眼，震惊地望着那群聚在一起说话的地精商人，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新任教皇和爱人的名字捆绑在一起。 她听错了吗？新任教皇，名字叫希明加尔德？同名同姓？还是这些地精搞错了？这不可能，希明失去了圣光之力，他说过，光明教廷的历史上，还没有过无法使用圣光战斗的教皇，不是吗？而且，他已经和她结婚了呀！教皇不是要宣终身誓的吗？她可没听说过结了婚的人还能宣终身誓的。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莎莉的脑子一片乱哄哄的，她随手抓过了一名路人，焦急地询问：“新任教皇的名字是什么？他是什么时候继位的？” 那名被她抓住的路人吓了一跳，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她，但仍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你不知道吗？希明加尔德阁下在四天前就接任了教皇的职务。” “这不可能……”莎莉喃喃自语着，他怎么会背叛他们的誓言？而且——“他不是失去圣光之力了吗？”安斯艾尔再怎么偏爱希明，也不可能把教皇的位置交给没有圣光之力的他呀。 “啊，你说的是教皇必须经历的历练吗？”那位路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我听说过，封印圣光之力好像是教皇阁下必须经历的历练过程，以前是从来没有人知道的，不过后来有人说，曾经在中心圣殿发现了封印圣光之力的现任教皇阁下……” 路人滔滔不绝地说着，而莎莉却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她转过身，飞快地朝王城的方向奔去，她必须去见他！她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当莎莉将要离开这个小镇时，她手中的草药却唤回了她的理智——她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莫特还在流血！ 想起莫特依赖与无助的眼神，莎莉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抽回了自己的脚，不解的情绪和焦急混合在一起，它们冲击着她的脑海，质疑着爱人的忠诚与誓言。天知道，她多么想立刻站在他的面前，问清楚这荒谬的一切，但是她不能。 莎莉的脚步比来时还要飞快，她担心着莫特，大脑却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发疼…… 回到莫特身边时，它仍在昏睡，莎莉仔细地为它处理了伤口，在原地铺了一个舒适的草窝，并到附近带回了猎物。尽管莫特伤得很重，没有什么精神，但在莎莉的鼓励下，仍是张开满是獠牙的巨口，勉强地吃了几口肉，喝了点水。 包扎好伤口，有了饮食之后，莫特看起来好多了，熟睡也变得安稳，莎莉守着继续昏睡的它，从中午到晚上，她凝望着远处的光明女神像，从烈日炎炎到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从女神的雕像上消失。 她知道，他就在那儿，如果使用加速魔法，她甚至可以在一个小时内见到他，他们的距离是那么近，但莎莉却从未感觉到他们的距离是这样遥远。 希明……我所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在你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呢？ 沉淀了一下午，莎莉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冷静下来，但此时此刻，那迫切想要见到他的心情，却在黑夜里毫无掩饰地浮了起来…… 我必须要见到他，现在，立刻。莎莉目光坚定地站了起来，似乎察觉到她的举动，莫特睁开了双眼，它清澈的目光倒映着月光的颜色，断裂的尾巴轻轻摆动着，似乎想要将她圈起来。 “我离开一会，莫特。”莎莉弯下腰抚摸着莫特的头，安抚着它，“没有人会来这里，你醒来就能看到我，好吗？” 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莫特再次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莎莉在原地留下了魔法结界，然后离开了这片森林，朝着王城圣殿的地方走去。 距离不算远，使用了加速魔法后，仅仅半个小时，莎莉就站在了光明神殿外。 ☆、第100章 见面 光明教廷的守卫固然森严，但莎莉曾经在那里面住过一段时间，非常熟悉里面的防卫与建筑构造，加上她也经历了不少混乱和争斗，因此潜入光明教廷并没有难住她。 希明……希明……你在哪儿呢？ 她不断地捕捉着他的气息，在黑夜的中心圣殿飞速潜行，夜风拂乱了她银白的长发，金色的圣光小精灵好奇地追逐她，围绕着她飞舞着、窃窃私语着。 它们都认得她，并没有立刻向附近巡逻的守卫举报她，或许它们还觉得她是在玩游戏，当她差点被守卫发现时，还笑嘻嘻地帮她引开了守卫的注意力。 莎莉见它们似乎没有恶意，便停下了急促的脚步，迟疑地看着它们。 “你在玩游戏吗？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呢？”圣光小精灵在她的面前上下飞舞着，欢快地在半空旋转画圆。 莎莉犹豫了一会，然后决定试着开口询问：“你……你们知道，希明在哪儿吗？嗯，就是你们的新任教皇，我有事找他……能把我带到他的身边吗？” 圣光小精灵诞生在圣□□息浓厚的环境里，中心圣殿和平与安宁令它们感到舒适，它们的心都非常纯洁与平和，性情也开朗快活，它们知道莎莉是希明的女朋友（而且曾经在花丛中好奇地偷看过他们热烈地接吻），因此虽然莎莉没有要带它们玩的意思，但它们还是很大方地决定为她带路。 圣光小精灵无疑最熟悉中心圣殿，它们每天都在这儿嬉戏玩闹，很快就找到了一条通往教皇卧室的捷径，并带着莎莉从这条守卫稀少的捷径通过。 莎莉很快站在了教皇卧室外。 这儿是历代教皇居住的地方，从外观上看，它离中心圣殿最热闹的地方很远，一圈围墙隔开了其他的所有建筑，一大片花草丛中，只有一座蓝瓦尖顶的房子孤零零地伫立在中间，蓝黑色的星空是它的背景，路过的夜风是它唯一的声音……也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还会有历代教皇的轻声低语。 这儿充满了孤寂。 莎莉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请离开这里，不要打扰我。”卧室里传来希明的声音，那是她最熟悉的声音，温柔而稳重，却又带着威严，让人情不自禁照着他的话去做。 她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呢？莎莉已经忘了，自从他失去了圣光之力，她记忆中那个温柔的男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现在她又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恢复了圣光之力吗？是安斯艾尔临终前为他治愈的，还是像那个路人所说的那样，这只是一个成为教皇前的一个历练？ 这些问题不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促使着她前进的脚步。莎莉缓缓地走进了卧室，她停留在转角的那面墙旁，注视着卧室里的一切。 精美昂贵的高脚烛台伫立在角落，上面放满了静静燃烧的蜡烛，将卧室照得温暖亮堂，壁炉里放着一些漆黑的碳木，冷冷清清的，看起来熄灭很久了。 墙壁上挂着长长的壁画，述说着光明女神创世的远古故事，占满了几乎整面墙壁，而在房间右侧有一个玉白色的圆拱门，圆拱门外有一个紫藤花架，夜风吹过，嫩绿的枝条随风摆动，灵巧浪漫。 屋子的现任主人此时正坐在书桌后，他穿着单薄的睡衣，健壮的身体在此时却显得那么萧瑟，淡金色的短发虽然精神，但他那苍白的脸色和嘴唇却揭露了他的身体状况。 他好像生病了。 莎莉静静地凝视着他，她来的时候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想问他为什么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想问他是否恢复了健康，想问他是否已经变心……但是此刻，她却只想就这样凝望他，想让时间停止流逝，定格在这一刻，想让他能永远停驻在她的眼里，再也不能离开。 多渴望他就在身边，永远在身边。 希明虽然生病了，但直觉仍然非常敏锐，他感觉到了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知道那绝不会是守卫，他的守卫都是知趣的人，那么，是谁？谁胆敢在这深夜里公然闯入教皇的卧室？ 他目光锐利地抬起头，握着鹅毛笔的手也做好了准备——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派上用场，当他看到来人时，他那用来震慑敌人的目光变成了惊愕，他握着的鹅毛笔掉在了桌上，好长时间，他都保持着这个可笑的姿势，直到凝望他的莎莉动了动——她轻轻往前走了一步。 她的举动似乎牵扯到了教皇阁下敏感的神经。 “不要走——”希明立刻“唰”地站起来，飞快地奔到她的面前。 激动的他让莎莉吓了一跳，她抬头望着他焦急的脸庞，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她的脸庞，却又碍于什么，不敢触碰到她。 “你……”你为什么会成为了教皇？ 莎莉开口，她明明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很想念你。” 希明的手终于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庞上，他坚毅的眼角变得柔和润湿：“我也很想念你。”他轻声说。 “真高兴还能活着回到你的身边。”她按住他的手，感受着他带来的温暖。 但她没有想到，这句话却在希明的脑海刮起了狂风暴雨！ 他飞快地扳正了莎莉的脸庞，用不敢置信的目光将她从头看到脚，最后还将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感觉着她皮肤的热度。 是真的！她……还活着！这是第二次，她坠入了时空之海、甚至坠入了可怕的恶魔界，但她仍然活着回来了！他的挚爱，终日以无数种惨死方式缠绕着他、折磨着他的挚爱，平安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希明感觉到自己的手变得颤抖了，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害怕摔碎，却又舍不得放下。 最后，他选择了用力抱紧她，抱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还活着？”他的喃喃自语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像是重复着事实让自己相信，“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莎莉，你到我的梦中来了吗？” 这是梦境吧？一定是梦境吧？现实与命运会对他这样仁慈吗？如果他相信了，会不会下一刻他就会从书桌上醒来，发现身边只有夜风的凄语？ 莎莉的回答是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这个举动仿佛一把燃烧的火焰，彻底点燃了希明，他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低头温柔而又疯狂地吻着她，他把她按在墙壁上，像是欺负一只被堵在角落里的小猫。 直到鼻间与嘴唇充满了她那熟悉的味道，他才终于满足，但又似乎变得更加不满，想要更多……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们都气喘吁吁，才终于松开了对方，他们的额头抵着彼此的，就像过去的每一次接完吻那样，他们的双眼近距离地凝视着对方，双眼与心里再也容纳不下其他的东西。 “……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激过命运的宽容。”他说。 她是他所有的欣喜与柔软，当她回到他的身边，所有的悲伤与绝望都如同朝露蒸发在阳光下。 莎莉低声笑了笑，然后投入了他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霸道地拥抱着他。 “我也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温柔的希明·加尔德先生了。”真高兴他不会再被痛苦折磨。 想到这一点，莎莉心里一直以来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下来，但随后，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痊愈的原因。 “对了，”莎莉抬起头，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你是怎么痊愈的？”当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更多的问题却被她堵在了喉咙里，比如，他为什么会成为教皇。 她的心情，也一点一滴变得凝重起来。他们都明白，“教皇”这个身份横在他们之间意味着什么，对于别人来说，这两个字或许意味着信仰，或许意味着依靠和主心骨，但是在他和她之间，这只意味着——背叛。 希明的微笑僵住了。他发现，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她。该要怎么说呢？说他其实根本没有失去圣光之力，只是因为安斯艾尔为了考验他和阿尔法，所以封印了他们的力量吗？还是说没有真爱女友的阿尔法却从此下落不明，而他得益于她的不离不弃，导致最后成功通过了导师的考验，成为了新任的教皇？ 谁来告诉他，他应该要怎样对她说出这些事实？他该怎样对他的妻子解释这一切？ “……我无法解释这一切。”这是他最后对她说出的答案。 因为以为她已经不在了？因为他最尊敬的养父将他最珍视的一切托付给了他，他无法拒绝？还是因为想要召回她的亡魂？ 这一切好像都有，但在这一刻，这些“好像都有”的理由，却显得那么的薄弱。 他无法解释这个局面。 ☆、第101章 我只有你了 而比起无法解释更令他进退两难的，是对于现实的抉择。 他已经不仅仅是她的丈夫，他还是所有光明信徒的领袖，他所掌控着的强大力量镇守着光明之南，如果这力量在他手中被毁灭，北方的黑暗信徒一定会很乐意得见，他们会骑上强壮的战马，挥舞着手中的利刃，用鲜血撕开一条路攻入永恒王城，而一路上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将成为震慑永恒王室的牺牲品。 老人，男人，女人，孩子，婴儿……都将被踏碎在黑暗信徒的铁蹄下，黑暗信徒绝不会怜悯光明女神领地里的平民。可是没有人应该生来就被践踏，即便命运会坎坷，也不该因为领袖的一己私欲而遭受这种毁灭。 他是光明教廷的唯一领袖，他不能犯错，更不能失去公信力，而她……他最珍爱的妻子，此刻却成了他的私欲，他的“错”。 “这是什么答案？”莎莉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希明却无法直视她，他慢慢放开了莎莉，轻轻地将她推开了。 这样的举动令莎莉感到心慌，她低头望着他推开她的手，再抬头望着他，眼里有着不敢置信。 希明不敢看她的眼睛，气氛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仿佛刚刚那狂喜的重逢与亲吻是幻觉。 莎莉为这沉默感到害怕，她感觉，她似乎要失去什么东西了，可是具体是什么，却又慌乱得无法抓住。她急切地想要从他那儿得到答案，却又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我很抱歉……”希明撇过头，低垂着浓密的睫毛，定定地注视着地面。答案仿佛呼之即出了。 莎莉脸色铁青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个世界上该对我说抱歉的人很多，不需要增加你一个！” “能看见你活着回来，我很高兴，”他轻声说，“我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包括我将要说的。” “离开我吧，”希明终于直视她了，他用了毕生的勇气来支撑着一刻，他注视着莎莉的眼睛，说，“我辜负了你的爱意，我已经……无法给你未来了，忘掉从前的一切吧。”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厌恶自己，哪怕是当初他以为自己是个堕落的怪物，都没有这样厌恶。 而莎莉呢？明明已经隐约知道了他将要说出来的话，但真的听到这些话时，她的大脑却仍是一片空白。她听到了什么呢？她咬着牙拼了命也要回来见一面的男人，她在最绝望的时候唯一的支撑，对她说，他辜负了她，让她离开。 莎莉从来都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他重责尽职，正直也善良，哪怕是所谓的“堕落后”，只要是扛在了肩上的职责，无论如何也一定会做到，就像当初帮助过她那样。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安斯艾尔是他的导师，是他最敬爱的养父，他接手了光明教廷的这个重担，本来就意味着有生之年绝不会卸下。 是啊，她都理解，都明白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脏还是像被利搅碎了一样痛呢？ 他考虑到了所有的局面，所有的职责，唯独没有任何一个决定是为她而考虑，他为了安斯艾尔交付给他的一切而抛弃她，有想过她要怎么办吗？ 显然，并没有。可他却是认真的，决定牺牲她，决定背叛他们的誓言。无论是曾经静默无声的少年心事，还是热恋与甜蜜的新婚，他都已经决定将它们忘掉，他今后的生命也拒绝她的参与。 “你以为抛弃我就能保住安斯艾尔留下来的一切吗？”她后退了一步，心碎的眼神染上了朦胧的水光和……恨意。 希明沉默不语。 “你以为光明信徒知道了他们的教皇为了权利抛弃妻子，他们还会听命于你吗？”莎莉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他，这一刻的她几乎失去了理智，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毁掉他想要保护的东西，哪怕会连他一起毁掉。 “没有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希明注视着她，语气是那么平静坚决，“只要他们的领袖不承认。” 是的，只要上位者愿意，所有的真相都可以腐烂在冰冷的地下，莎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的家族，不就是这样被毁灭的吗？真可笑啊，竟然狼狈到要拿这种天真的威胁来保护自己。 你以为他还是那个温柔的恋人吗？蠢货，你面对的是光明教皇。 希明抬起手，似乎想要为她擦掉眼角那倔强的，不肯落下的泪珠，却被莎莉一把拍开了手。 “我将会记住你今晚所说的每一句话。” 她盯着他的双眼说完这句话，低下头转身飞快地走了出去。 离开的路比来时更漫长。 不知道是没有了迫切想要见到的人，还是失去了方向。莎莉就这样离开了光明教廷，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寂静官道上。 月光照耀着这座繁华的永恒都城，也照亮了所有夜行者的前路，从遥远的教皇厅屋顶望去，隐约能看到一个缓慢走着的人影，从光明教廷的大门，一路走出了那宏伟的城门口，直到那纤细的身影完全隐入黑暗，再也看不到。 屋顶的夜风吹拂着他的淡金色碎发，却无法柔化他那没有表情的脸庞，他就这样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直到朝阳升起的第一丝光线跳跃在他的发梢，也环绕在光明女神那光辉的王冠上。 当莎莉回到莫特身边时，已经是凌晨时分，森林里浓重的露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她的脸上布满了不知是露水还是泪痕。 “嘶嘶~” 见到女主人回到它的身边，莫特虽然无力，却还是表达着自己的欢喜。莎莉没有理会它伸过来的尾巴，也没有理会已经走得酸痛的双腿，她神情麻木地处理了带回来的猎物，机械似的为莫特换药，喂它吃东西，像是完成一项任务，随后她坐在火堆边，低着头睁大了双眼，望着燃烧的火焰，一动也不动。 莫特虽然感到很疑惑，但仍然乖乖地低下头，吃着莎莉为它准备的早餐。 清晨的森林一片寂静，阳光明媚，鸟儿欢唱，鲜花也散发着芬芳。莎莉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也没有闻到，她只觉得阳光为什么那么刺眼，刺得她的眼睛酸疼，她眨了眨眼，再睁开的时候，泪水不知怎么的就“哗哗”地掉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它们肆无忌惮地滴落在炭火上，火焰发出了一声声惨叫，一点点熄灭了。 莫特仍然困惑，它不知道女主人为什么要哭，是因为受伤了吗？它仔细地端详着她，并没有找到流血的伤口。于是它试探着将头伸到主人的膝盖上，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很可惜，莎莉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抚摸它的大头，她只是伸手抱住了它，将脸埋在它的头顶，逐渐小声地抽泣出声。 “我只有你了，莫特。” 她的声音那么细微，还带着听不清的哽咽，莫特却感到了沉甸甸的重量，它也感到很难过，也许是因为他们始终有心灵感应的缘故吧。 ☆、第102章 分手费 但它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能让主人哭泣，也只有那两个人才能让她笑，它做不了什么。 尽管如此，莫特仍是小心地将自己的脑袋摆好，让她哭的姿势更舒服一点。 午后的书房静谧无声，微凉的阳光从雕刻精致的窗台照耀进来，清晰地映出了在空气中漂浮旋转的细微尘埃。 书桌后偶尔会传来轻微的翻页声，这是一片静谧里唯一的声音。当维奇敲开门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希明坐在书桌后，背后是一面巨大的复古书柜，上面放满了厚重泛黄的典籍，他穿着尊贵的白底蓝边长袍，苍白的脸上有着无法掩盖的病容，而他拖着这病容，还在翻看桌面上那堆厚厚的法律典籍。 “您在找什么法规呢？这种事请交给牧师们吧。”维奇行过礼后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条框框。他最不喜欢看书，尤其是这些密密麻麻又冗长的法律条文，没有什么比研究这些东西更恐怖了。 听了维奇的话，希明的动作顿了顿，但仍然没有停止 “有些事，还是自己亲自查证比较好。”他冷淡地说，“边境的情况如何？”光明教廷领袖换届，作为老敌人，黑暗议会不可能会没有动静。 维奇向他汇报了边境的一些军情，然后总结：“……您曾在边境服役，他们对您的威仪并不陌生，应该不会做出愚蠢的决定。” 自从希明继位后，他这位多年的好友，也变得越发的稳重恭敬起来。 “但愿北方的严寒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决定。”希明点了点头，“给防守线增兵吧，防守线内的平民尽量往南迁，否则打起仗来没有人能顾及到他们。”虽然可以确定北方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但难说会不会发生意外，毕竟北方的天气已经越来越严寒。还远远望不到春天的到来。 那种刺骨的冰冷……他早就已经尝试过了，而北方只会比他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地方更严寒，环境更恶劣。 想起那种刺骨的温度，希明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忆，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蓝宝石婚戒。 “增兵？皇室那边……”维奇的语气有些迟疑，皇权和神权的争斗从未平息，但从数量上来说，帝国的军队绝对远超于教廷，边境增兵的事肯定需要他们的配合，但是希明才刚刚继位，皇室是什么态度简直一目了然。 “我会和国王陛下交涉。他们会同意的。”希明翻书的动作仍未停下，仿佛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老祭司长最近的身体如何？” 老祭司长的年龄几乎和前教皇安斯艾尔持平，他掌管着教廷最神秘的图书馆，也掌管着教廷的大大小小的祭祀仪式，他的一生都在默默辅助安斯艾尔，是一位神秘而寡言的老学者。 但是随着前教皇回归天国，这位老祭司长也老迈到无法辅助新任教皇了。 “……他说会尽快为您选出合适的祭司长人选。”维奇语气平稳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并告诉了他老祭司长的决定。选举新任祭司长并不归教皇管辖，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嗯。”希明用手撑了撑额头，让疲惫的眼睛稍微休息了一会。 看着他生病的样子，维奇以为他积劳成疾，完全不知道昨晚他的教皇阁下在屋顶站了一晚上。 “或许适量的圣光抚慰能让您身体好一些。”他犹豫了一会，仍是含蓄地提议着。 “那只会令我更依赖它，你不明白那种滋味……维奇。”希明拒绝了他好心的提议。那种如在地狱般的滋味，他永远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个温柔的姑娘坚定地陪伴着他，帮助他，他绝对无法度过那段难熬的时光。 想起莎莉，他的目光微微有些失神。直到维奇准备要退出去时，他才回过神来，并叫住了他。 “这是一份藏宝图。”希明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地图，仔细一看，正是莎莉家族的藏宝图，上面是他自己绘制的地面形态以及藏宝地形分布等，密密麻麻的几张纸，记录着一笔珍贵无比的巨大财富。 维奇震惊地抬头望着希明，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张，显得不可置信极了。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大的藏宝洞穴……？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光明教廷的财务部成员，一晚上都能从梦中笑醒好几回如果被皇室的人知道，那么神权与皇权的微妙平衡恐怕就要打破了…… 希明坚定地注视着维奇的双眼，下达了他的命令。 “由你负责，将这些宝藏开启。” 当落日的余晖铺洒在静谧的森林，当莫特终于也觉得脖子很酸时，莎莉终于从沉默肃杀的梦里惊醒了过来。 夕阳微凉的余温温柔地抚摸着她，莎莉瞪着失神的眼，好久，好久才从噩梦的余韵里回过神来，温暖的阳光让她感到非常不适，但它们驱散了噩梦。 梦境里，雅利安带领着他的恶魔军队抵达了艾泽大陆，恶魔之王嚣张地散发着他的恐怖，威胁光明教廷，如果不将她交给他，那么他将会让整座永恒王城都燃烧起恶魔的火焰。 接下来呢？她醒了，至于梦里的她有没有被交出去，她并不知道，但她心里明白，那个曾经为了她的尊严而战的男人……已经不属于她。 想起他曾经的温柔与残酷，莎莉的泪水几乎又要无法忍耐了。 但它们最终没有落下来，因为她告诉自己，她是莎莉·罗格，绝不会成为一个可悲可怜的弃妇，她有她的尊严，也代表着所有死去的罗格家族族人们的尊严。 既然无论多少伤心与绝望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那么她也不需要再多花时间精力在这上面，想想接下来的事吧！安妮年纪还小，她作为姐姐，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 莎莉就像当初安妮遭遇不幸时那样，不断地安抚着自己，跌跌撞撞地，终于从最绝望里跳了出来。 首先，她要去找安妮，安斯艾尔去世后，恐怕那些忌惮着他的人会对小安妮下手，而在小安妮毕业前，她要设法保证她的安全。 当莎莉这样想时，她已经踏上了去至高学院的路。 和上一次进入王城的焦急与期待不一样，仅仅相隔不到一天，她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冷静到当听说安妮已经不在学院里，她仍能快速清晰地思考她去了哪儿。 “她和她的导师修行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莎莉耳边响起，仿佛猜到了她内心的思考一般回答了她。 莎莉抬头，冷淡的目光停留在来人的身上，后者——维奇继续接着说：“安斯艾尔导师知道自己将要回归天国，但他答应过你会照顾小家伙，所以请她的导师提前带她去修行。”老人知道，一旦他不在而光明教廷又因为没有继任者而陷入混乱，那么作为罗格家族仅存的继承人，安妮·罗格绝对会倒大霉，事实上，她也曾遇见过几次惊险的刺杀。 莎莉没有说话。在安妮这方面，她确实不得不感谢安斯艾尔的好心——虽然他一开始是为了研究安妮的身体。 “我可以带你去找她。”维奇说，并在莎莉眼前轻轻晃了晃一卷羊皮纸地图，那熟悉的颜色与纹路让莎莉立刻认出了它的出处—— “……”那是落日城特有的纹路，当初希明就是用了大量这种纸张来描绘地图，在下着小雪的夜晚里，屋内温暖的壁炉旁，她无数次依偎在他的身边看他画图分析。 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熟知的秘密，堂而皇之地被交到了第三个人的手中。 莎莉缓缓抽出了自己重新购置的新法杖，目光紧紧盯着维奇。这是她的家族遗产，她的族人因此丧生，无论她和希明·加尔德曾经是什么关系，现在他们已经不属于彼此了，它不能落入‘别人’的手里。 “喂，不要紧张，”维奇见她动作微妙，忍不住郁闷地喊了她一声，“莎莉女士，教皇阁下派我来协助你，你想到哪儿去了？” 维奇是真郁闷，那么一大笔财富如果充入光明教廷的财务部……那画面想想都能流口水，但一向大公无私的教皇阁下却告诉他，这跟光明教廷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派他来是要干嘛？！太过分了，怎么说他也是新晋骑士长，是属于教廷的财产，这种私事已经属于公物私用了好吗？ “这算什么？分手费吗？”莎莉并没有因此领情，她毫不留情地冷笑着，用嘲讽的目光看着维奇。 维奇皱起眉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远处往来的人群:“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辞，莎莉·罗格，教皇阁下的婚姻状况是丧偶……” “你最好不要惹我，圣骑士！”莎莉提高了声音，目光冰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在我面前展示你们的兄弟友爱，我现在的心情不算很好，如果你们认为我的父兄不在了，就能随便换着人欺辱我，那我会让你们知道冒犯我的代价是什么！” 维奇识趣地闭上了嘴。他可不想惹这个女人，从前她就不好惹，更别提现在她和那两位的关系都这么微妙……他一点也不想见识恶魔之王的另一半力量，也不想看到希明阁下那张难看的脸。 ☆、第103章 姐夫呢？ 莎莉最终还是决定采取他的提议，因为这无疑是目前来说最好的行动方式，她原本只是想找到安妮，但希明已经连开启宝藏的事都算进去了。 “但我要迟一点才能出发。”莎莉想了想，莫特还在养伤，它还没有恢复捕猎和自卫的能力，她不能离开它太远。在她的心里，这只她亲手孵化的小暴龙，已经是除了安妮外她最亲密的存在，只有它才会不管是非对错、不管艰难险阻地站在她的身边，她不能就这样把它扔在这里，更不会冒险将它交给光明教廷的人去照看。 “你有什么事要办吗？”维奇皱眉，说，“我们不会离开太久，事实上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离开，教皇阁下为我们开启了定点传送法阵，只需要一瞬间，我们就能抵达边境。” 原本维奇还为自己被“公物私用”有些耿耿于怀，但当希明连传送法阵都拿出来，他半句怨言都没有了——毕竟他可比不上传送发真珍贵，也就是前教皇阁下将逝时，他才有幸陪着希明用了一次定向传送门，而想起比定向传送门，定点传送门无疑更难得一见，它可以定位到具体某一个地点，需要的不仅仅是高达百万的昂贵材料，更需要强大的身体素质和术法来支撑。 而这对于正当盛年的新任教皇阁下来说，这点消耗还是用得起的。 听了维奇那带着自豪的解释，面无表情的莎莉安静了一会，然后说：“是吗？既然这个定点传送门这么厉害，那么麻烦先把我送回我在洛克镇的家吧，我想起我走之前家里的鸡忘了喂。” “……喂！！你离开洛克镇两三年有了吧？！定点传送门的昂贵是你绝对想象不到的！”别说那些鸡有没有被邻居拿来加菜，就算没有也早就饿死成了鸡干尸吧？ “是吗？原来在你的心目中教皇是这种吝啬鬼，连一扇门都舍不得开。”莎莉面无表情地嘲讽着。 她并没有因为教皇的地位尊崇就敢怒不敢言，对于她来说，别人敬若神明的女神代言人，只不过是一个背叛了誓言的男人而已。但她敢说不代表别人敢听，维奇嚷嚷着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我明白了，我会向教皇阁下汇报你家里的鸡！”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们约定好第二天清晨启动传送阵，当天夜里，莎莉回到了莫特休息的地方——她用法术将附近的山坡轰出了一个洞，里面铺满了温暖的羽毛和稻草，莫特就在那舒适的洞穴里养伤。 她为莫特储存了一周的食物，并将洞穴彻底掩盖起来，然后在清晨出发前，她告诉莫特，她将要外出几天办事，莫特不舍地用头蹭了蹭莎莉的手臂，然后冲她摇了摇尾巴，示意自己明白了。 心情低落的莎莉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你不是狗啊，莫特。”她抚摸着莫特断裂的尾巴，那儿已经不再流血，却留下了碗大的疤痕，“真是个小可怜，等我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长出来吧。你可要好好养伤，不准偷偷跑到外面去，知道吗？” 莫特在她手心的地狱火中诞生，总是能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于是它乖乖地趴在原地闭着眼，像一只忠诚的大狗，而当莎莉走出洞穴回头的时候，还能看到它偷偷睁眼瞧她。 我并不是一无所有啊。莎莉轻轻地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来吧！让我们来共同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史上最昂贵的干尸鸡就要诞生了！”传送门旁，维奇发泄般嚷嚷着，他身边的希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满的他。 “……” “谁说干尸不会吃东西？它一张嘴能吃掉上百万的经费呢！” “……作为教廷的骑士长，你的嘴可以说一些有用的提议。”希明斜睨着他。 “比如什么？”维奇这时候也不怎么恭敬了，“如果我提议你把你那嚣张的前妻驱逐得远远的，你就会听吗？” 希明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我不会做那种事，维奇，她曾经不计得失地帮助过我渡过难关。”他说完，脑海中想起了莎莉曾在那个破旧的小木屋里，为正在盖房子的他准备午饭的情形，他的神情不禁柔和起来，可想起现状，心情却又变得低落。 正确的决定永远也无法掩盖心中的渴望与……爱恋，不知道导师当年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安斯艾尔临终前的那些话，此时的希明终于明白了，或许他也将永远得不到最心爱的人的谅解吧，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要求被原谅呢？她刚从恶魔世界里逃回他的身边，他甚至没有问她受了多少的折磨或屈辱，更没有安慰过她，她对他产生怨恨是可以预料的啊。 可她仍然是他最重要的人，只要她想要，他是愿意给她的。 “所以，我还要替你继续忍受那个女人就是了。”维奇嘟囔着，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女法师飘扬在晨光里的裙角，“好了，她来了。你们要不要谈谈？她好像对教廷并不怎么信任。” “不需要，带她进法阵站好。”希明淡淡地拒绝了他的提议，随后转身走进了房子里间。 这是一个高大的建筑。这是莎莉对传送门阵地的第一印象，高高的穹顶足有十几米，最顶处的玻璃窗投进的晨曦还有些微凉，却足以照亮最中心那画着神秘符号的金色法阵。 莎莉来的时候，希明走进了里间，按理说她能看到他离开的背影，维奇以为莎莉会要求见希明一面，不为旧情，至少为了商谈这一次宝藏的开启——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或许她会识趣地将其中一半交给教廷“管理”，呃，至少为了这笔钱的安全着想吧？ 但是并没有，和希明毫不犹豫走进里间一样，莎莉完全就没有提到希明，好像这个人并不存在。 随着他们站稳，传送法阵在穹顶晨曦的照耀下启动，法阵上雕刻的神秘符文发出了美丽的金色光芒，很快，强壮的圣骑士和娇小的女法师消失在这高大的建筑里。 过了好久好久，希明终于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站在原本莎莉站的前方，圣光从他的身上涌出，强大的力量还原了刚才的残影，面无表情的冷漠女法师注视着前方，希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就这样凝望着那明明已经无比熟悉的脸庞。 他们的距离是那么的近，近到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她拥抱，而当他伸出手温柔抚摸她脸颊的位置，残影却像是被惊扰了一般消散成了晶莹的光点。 …… 莎莉说要回洛克镇也确实不是心血来潮，长久以来，她都想过回来看看——虽然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她和安妮住过的屋子已经被一伙流浪汉占据了，洛克镇和几年前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她那些贫穷的邻居依旧为生活而辛苦忙碌着，她记得其中有几个人曾经悄悄把她和安妮安葬了——虽然那让她吃了不少泥，但莎莉仍然感谢他们的好心。 她没有停留太久，也没有打算诈尸吓唬她那些善良的邻居，分别为他们留下了一些实用的金币后便离开了。 第二个定点传送门就在洛克镇外，当莎莉和维奇抵达那儿的时候，安妮已经在那里了，并没有发现她的导师。 “姐姐！最近还好吗？” 看到莎莉，安妮立刻扑到她的身边，拥抱并亲吻她。莎莉终于露出了美丽的笑颜，相比起上一次离别，安妮真的长大了很多，这种长大并不是体型上的，看来她遇到了一个好老师。 莎莉轻轻拍了拍安妮的肩膀，明明很欣慰却仍是严肃地说：“好了，你高贵的气质呢？” “高贵的气质？”安妮调皮地举起一根食指，一团拳头大小的燃烧火焰出现在她的指尖上，“导师教条之一：魔法师的高贵气质就是奥术魔法！” 莎莉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现在的安妮完全没有传统淑女的影子，但是……经过严厉的教导和艰辛的历练，曾经胆怯的小淑女变得更活泼并且自信了呢。 这样也好，练就独立的本领比什么都重要。 “看起来，你能独自开启宝藏大门了。”莎莉笑着说，安妮骄傲地正想回答，但这时她终于发现了不对—— 为什么站在姐姐身边的人居然是维奇叔叔，而不是加尔德叔叔呢？ “咦，怎么是您？”安妮吃惊地看着维奇，“姐夫呢？” 这个称呼令气氛变得凝重起来，维奇想要开口解释，但是又担心触怒莎莉，但见莎莉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纠结了一会才斟酌着开口：“安妮，以后不能叫他姐夫了哦，他现在已经是光明教廷的领袖了。” ☆、第104章 宝藏尽头 安妮确实被她的导师带到了密林深处修行，对大陆上发生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姐夫生病了，姐姐在照顾他，他们暂时在边境定居，却不知道她亲爱的姐姐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经常对她做研究的慈祥长者已经过世，维奇这一解释，无疑给了一直埋头苦学的女孩一个晴天霹雳。 “教皇爷爷去世了吗？……噢，这可真遗憾……”安妮难过地说，这么突然地听到这些消息，小女孩还是有些不知所措，“那……姐夫，呃，加尔德叔叔怎么会……？” 她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天真傻气的孩子了，她被教导了很多事，自己也非常好学，有很多事已经比同龄人要明白很多。 光明教廷的教皇在继位的时候是要宣誓不婚的，如果说姐夫已经是教皇，那么也一定经历了这一道程序，但是……姐姐要怎么办呢？她一直以为他们很快就会有小宝宝呀！ 安妮小阿姨非常不知所措地望着莎莉，莎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就是他说的那样，你会有另一个姐夫的。” 维奇的眼角抽了抽。安妮听姐姐确认后，立刻抱了抱莎莉，试图安慰失恋的姐姐：“你还好吗？需不需要休息几天？” “谢谢，不需要。这没有什么，我们都做了正确的决定。”莎莉拍了拍安妮的肩。无论她的心里有多少怨恨，她都不会将它们倾倒给安妮，希明只是辜负了她，但他对安妮是好的，而且安妮如果对他产生敌意也不利于罗格家族的复兴，这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莎莉看起来很正常，只是有点儿严肃，但安妮仍然小心翼翼地对她说话，担心会再惹她不开心。 有了定点传送门，他们很快就到达了藏宝地点的大门——他们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安妮仍然是一个懵懂的平民小女孩，但现在，她已经飞速成长为中级魔法师了。 当莎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即便早就知道安妮非常有魔法天赋，还是被吓了一跳，这已经不是天赋优良的问题了，这成长速度……简直太可怕了！根据安妮的导师说，她正在奔往高级魔法师的道路上，不但是莎莉，就连一直接受着传统晋级观念的维奇也感到一阵眩晕，他从前当做小宠物抱在怀里温暖的小灵魂体……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啊……他简直无法想象，一个未成年的高级魔法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天赋实在愚钝得可怕。 而莎莉本人虽然没有传统的晋级观念，但冷不丁多出了一个超级天才的妹妹，一时间也很难适应，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从前那个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就会变成挡在她面前的大魔法师了。 这个时候，她突然非常理解为什么父母临终前，都曾经交代过要将银币项链交给安妮，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唯有掌控在一个大魔法师的手里才是最安全的。 望着安妮娴熟地施展法术开启传送法阵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莎莉心中那沉重的担子忽然就轻轻放下了，她亲爱的妹妹已经不再是负担，甚至她会渐渐成为她强力的助手。 正在莎莉想着的时候，那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门渐渐打开了…… 现在正是正午时刻，冬日的正午阳光也显得很散漫，因为是严寒的冬季，因此山林里并没有打猎的猎人，只有呼呼的风声在陪伴他们。 杂草丛生的小山坡下，女魔法师挥舞着法杖，一枚小小的银币划破了她白皙的手腕，染着鲜血漂浮在半空中，然后缓缓地朝着小山坡的某一处飞去，随着它紧紧贴在小山坡的腰部，原本平静的树林忽然“轰隆隆”地剧烈颤抖起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他们完全没有慌乱，直至山坡上那厚重的泥土纷纷跌落下来，露出了一扇大开着的厚重石门。 望着那洞开的石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不见半点光线，寂静阴森得吓人，即便是莎莉也感到了一丝不安。 “我们进去看看。”安妮做了决定，她挥了挥手，在完全洞开的小山坡上布下了魔法结界，防止被窥视。看起来，她很习惯做这种事，莎莉不禁怀疑她的导师都带她去了什么地方探险。 “我走前面，你走后面。”维奇对安妮说，立刻就排好了具体位置，莎莉在这时反倒意外地成为了被保护的对象。 他们点燃起火把，由近战经验丰富的维奇开路，一行三个人进入了漆黑的过道里。 过道看起来很平整，墙壁与地面都铺有坚固光滑的石板，看上去似乎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以上，而奇怪的是，墙壁上的灯盏却又有现代使用的痕迹，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年。 “……你们的祖先找到了一处古代遗址，并将它利用了起来。”维奇一边娴熟地破解了路上的陷阱，一边推断着这可能发生过的事。 期间他们遇到过大大小小的分岔路，但在闪光的银币项链的指引下，他们前进的道路仍然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分岔口，三人都不禁感到心惊肉跳，如果他们没有银币项链的指引，或者是某个莽撞的冒险者进入了这里，绝对会在这些密麻复杂的过道里丧命吧？ 莎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当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变得又酸又麻时，前方的维奇终于停了下来，顺着他手中燃烧的火把，莎莉清晰地看到了一扇雕刻精致的大门，高达数米，厚重的威严感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上面的雕刻莎莉并不陌生，她曾经就银币项链而研究过古国遗民的文化，这大门上雕刻的正是古国遗民的守护神兽，一种学名叫做青龙的强大魔兽。 维奇谨慎地推开了那扇门，当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门内的情景令他们所有人都惊呆了！现场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声音，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人发出。 只见在雕刻精致的青龙大门内，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安静地流淌在空气里，几乎耀花了他们的眼！这金色不同于温暖庄严的圣光，这些金色，都散发着赤/裸的俗气，却又引人堕落——没错，是金子！这个庞大得近乎恶龙洞穴的洞窟里，堆满了金灿灿的金子！还有各式各样珍贵精美的异国工艺品，它们被胡乱的堆放在金子中间，在金子光芒的照耀下散发着迷蒙诱人的光芒。 “女神在上……我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一切……”维奇喃喃自语着。 “真漂亮呀！”安妮跑到金子堆里，闪亮亮的金币从她的手里滑落，像是流沙。 “永恒王室的国库也不过如此了。”维奇庆幸自己超强的自控力，一般的佣兵见到这种情形，立刻就能发起疯来。 “这里有一堆与众不同的金币。”莎莉仔细观看后，在一小堆金币面前蹲了下来——说是一小堆，那是相对于整体而言，对于莎莉来说，它仍然像一座金山那样高大可观。 “嗯？这是……永恒帝国的金币！”维奇吃了一惊，别的黄金看起来显然都是早已灭绝的异族们留下的古代黄金，而这一堆，却都是永恒帝国现在仍在流通的金币。 或许，这座金山才是罗格家族的遗产，罗格家族的先祖发现了异族留下的宝藏，他们将它据为己有并利用了起来，所以个安全的地方也成为了罗格家族存放遗产的地方。 可是，和这浩瀚的异族宝藏相比，罗格家族的遗产显得那么渺小，一座金山在这丰富的宝藏中，显得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望着这些耀眼的惊天财富，莎莉觉得，别说自己这一生可以无忧无虑地挥霍，就算是她的后代，后代的后代……十几代人穷尽奢侈地挥霍，都不一定能把它们给挥霍光。 永恒王城？贵族？哪怕是国王的私人财产，都不会比她和安妮拥有得更多吧？ “可是我并不明白，”莎莉从震惊中回过神后，仔细思考着，“这里应该是古国遗民的宝藏，为什么需要用到罗格家族的鲜血与魔力才能打开呢？” 这显然并不合理呀。 “也许我们的祖先与古国遗民的后人有过交集。”这是安妮能想到的最符合实际的推测，可是具体情况，谁又知道呢？已经过了几百年呀，那该是另外的故事了吧？ “也许吧……”莎莉沉吟着，好一会，她突然觉得不太对劲，维奇似乎有一小会没有说话了，她冷不丁朝维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他正堂而皇之地将一个黑色的匣子装进旅行袋里—— 维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传奇性的东西！当他发现它的时候，整颗心都为之兴奋地颤抖！ 这个传奇的东西，绝不能被留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更不能被任何私人、家族所拥有！他必须将它带回光明教廷研究，立刻！ 这急促的想法促成了他鲁莽的行动，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幽绿色的地狱火球已经朝他飞了过来！ “你疯了吗！”维奇不敢置信地瞪着攻击他的女人。 “滚到一边去，不要碰不属于你的东西！”莎莉冷酷地望着他，就连法杖都保持着挥舞出火球的姿势。 看着她紧绷的脸色，维奇相信，他要是真的敢拿上哪怕一枚金币，这女人恐怕就真的敢杀了他！真是无情得可怕，她已经完全不会给教皇阁下面子了。 ☆、第105章 回归王城 如果放在平常，维奇未必就不敢选择战斗，但是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身份实在太特殊了，她和光明教皇、恶魔之王这两个光和暗的极端，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说他可能会反被她压制，光是看在她的身份上他就不能动手。 “这个东西并不一般！它不能留在这里。”维奇脸色严肃地面对着莎莉，手里的东西并没有放下。 莎莉冷笑一声，环视了一圈整个巨大洞穴，目之所及一片金光。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不一般，难道你想把它们都带走吗？”她拦住了着急想要说话的安妮，面色肃穆，“还是经你们教皇的授意，你要将这些东西都充入你们光明教廷的库房里？” 这个帽子扣得太大了，维奇皱着眉，好一会才说：“这个东西，或许关系到你们罗格家族的灭亡真相，这样你也不想知道吗？” 莎莉静默了一会，然后说：“你可以带走它的影相。” “喂！——” “再说话就立刻离开这里。”莎莉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安妮在她身后不停地朝维奇示意，让他先答应下来再说。 维奇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把那个黑色的匣子放下了，他召唤出神圣棱镜，将那个黑匣子和里面东西的影相都装了进去，至于里面是什么东西？莎莉并不认识，像是一个铁块之类的东西，她不知道为什么维奇会这么重视，并且说牵扯到罗格家族灭亡的真相，但她知道维奇不会胡说，或许她该抽时间再去一趟光明教廷了。 他们在这个令人迷醉的金币天堂里又呆了半天，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里。出了洞穴后，他们原路返回地面，和进去时的心情不一样，他们知道了里面埋藏的是一笔惊天的财富，因此每一只路过的飞鸟与野兽都被列入了重点怀疑的对象里。 “这太容易暴露了。”安妮想了想，然后对莎莉说，“我记得您在这儿有一座法师塔，对么？我可以把它移到这上面来吗？” 对于普通贫民以及一般的冒险家来说，法师塔属于非常神秘的私人领地，能建立法师塔的法师都非常强大，所以，没有人会轻易闯入一名强者的私人领地，因为通常闯入者会付出昂贵的代价。 在这样的前提下，莎莉的法师塔无疑成为了一个很好的掩护。莎莉同意了，并且和安妮一起施放法术，将小土坡填成了一个底座，并将位于不远处的法师塔平移了过来，建立在这底座之上。 充斥着恶魔气息的法师塔伫立在这偏僻的森林里，安妮再次发挥她的特长，在四周布下了魔法结界。 “好了，这样这里基本就变得安全了。”维奇望着这座法师塔说。法师塔的外围掩饰加上宝藏大门本身的防护，这里的安全问题得到了解决。 “嗯？这里怎么会有平民的衣服？”维奇的眼角不经意间瞥到了法师塔外跌落的一件衣物，他立刻紧张起来。这里是森林的偏僻角落，怎么会有人把衣服丢弃在这里？难道这里经常会有人路过？ 莎莉斜眼看了看，然后走过去挑起了那件衣物，面无表情地说：“平移法师塔的时候掉下来的吧。你们光辉伟岸的光明教皇穿过的内衣，作为他忠实的追随者，你要带一份回去吗？” 维奇悻悻地别开了脸：“不用了！”他又不是变态！ “那当然，”莎莉脸上露出了一贯的嘲讽笑弧，“教皇阁下的衣物都有专人打理吧？怎么还会穿这种低贱的贫民衣服。” 可是，那个穿着华贵衣服，戴着威严冠冕的男人，在她心中却远比不上她那暴躁的平民丈夫，他脾气不好，甚至身体不好，但他从不会伤害她，甚至她的身体稍有不适都会让他感到紧张。 莎莉想起了银发的希明不耐烦的神情，此刻竟然是那么的怀念。她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想要扔掉的那件衣服便又收了回来，她拍了拍上面沾染的泥土，像个贤惠的妻子那样将它仔细收了起来，仿佛那个银头发的暴躁家伙还会回来，还会用得上。 维奇听了她的嘲讽后，皱着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随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他神情缓和了下来。 “莎莉·罗格，我知道你感到委屈，但是换一个角度想，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他说着，走过去帮她把其他散落的衣物一起收了起来，他半蹲在装衣服的箱子旁，侧着脸看莎莉，“在他的心里，你仍然是他深爱的女人，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比你更重要，而他身处在这样一个位置，能给你的东西也远远比一个平民能给的要多，多到你无法想象。”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 “你们仍然可以相互关心，相爱，只要没有人知道。”维奇虽然也并不希望他们还有联系，但明显这并不可能，他们还爱着对方，而他们将来都会在王城生活，如果这件事得不到好的解决，说不定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维奇从来不敢小瞧女人的报复心。 莎莉冷笑了一声，反问：“你的意思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好处’，我应该回去向他道歉，然后死皮赖脸地请求他，让我留在他的身边当一个地下情人吗？你可以选择闭嘴，让自己的嘴巴成为装饰品，或者提出一些有智商的提议。” “你这个女人……简直像一只巨型刺猬！没有人因为你这种讨厌的性格想要揍你吗？” 维奇简直无法保持自己的风度了，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女人，不可爱又难缠，明明是忠告劝解，却被她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曲解了，他完全不能理解希明怎么会为这种女人着迷。 “事实上你是第一个，怎么？你要揍我吗？”莎莉“哈”地笑了一声，完全没有要停战的意思。 “很好，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维奇被她嚣张的态度弄得火大，拔出长剑就要动手，却被焦急的小安妮劝住了。 “姐姐，维奇叔叔，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安妮抱住了莎莉的胳膊，神情难为。 莎莉和维奇相互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冷哼了一声，转头走出了法师塔。 安妮的修行还没有结束，这次是看在教皇阁下的份上，她那严厉的导师允许她稍微休息两天，分别已久的姐妹俩仅有短短的一天可以相处，安妮不停地和莎莉说着自己的旅途见闻，希望自己有趣的经历能让她心情好一些，而从这些丰富的见闻里，莎莉仿佛看到了当初胆怯的小女孩的成长。 应该找个时间好好感谢那位魔法师先生，他真是一位优秀的导师。莎莉想。 “得到这样的夸奖，他肯定骄傲到天上去啦。”安妮提起自己的导师时，带着一种随意的亲切感，像是提起了自己要好的亲友。 也许除了她这个姐姐之外，小家伙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重要的人。 “希望有机会能与他会面。” 临别时，莎莉这样对安妮说，她们相互拥抱，轻声细语地叮嘱着彼此一些事，希望下一次会面时能看到平安健康的对方。 随着传送门光芒的闪耀，莎莉透过光晕看到了强忍着泪水的妹妹，她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直到她消失。 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孩子啊。莎莉轻声叹息。 命运压在安妮身上的，远比压在她这个姐姐身上的多，但她们却无法去抱怨，因为她们也将会比平常人得到的要多。谁又能说，如果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们仍然在为小镇学院学费而节省几个月口粮，又会比现在更好呢？ 没有人能肯定，所以一切都将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继续。 当莎莉回到王城时，已经是第三天中午，她重新站在了传送阵里，当眼前的一切清晰起来，她转头瞥了一眼维奇，然后径自离开了传送阵离开了。 她没有和维奇搭话，更没有要对里间的那个人说些什么。 维奇简直无法原谅她这种行径，恼怒地揪着她骂了好一会，当他骂到“真无法想象跟她结婚的男人有多倒霉”时，里间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维奇冷不丁想起里面那个人的另外一个身份，悻悻地闭了嘴。 希明站在传送阵上轻轻嗅着，空气中仿佛还残余着她的发香，他贪婪地呼吸了好一会，发香渐渐散了，只剩下维奇身上粗狂的汗味。 希明遗憾地站远了一些，直到空气再次失去味道。或许他的自制力比自己想象还要低，只是闻着她残余的气息，他就已经想要拥抱她，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耳边倾述爱意。 可他却只能假装没有任何异常，转头问维奇：“这次有什么发现吗？” 刚刚还在怒骂的维奇脸色严肃起来。 “您无法想象我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 …… ☆、第106章 中断的仪式 莎莉回到森林里时已经是下午。森林里密密麻麻的枝叶遮住了薄弱的光线，四周一片阴森的灰暗，有冷风从森林那边吹过来，刮在人脸上冷嗖嗖的。 一走就是三天，不知道莫特恢复得怎么样了。莎莉有些担心莫特的状态，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 终于回到了洞穴外，莎莉解开了这儿的魔法结界，她拨开了伪装的树叶，外面的光线顿时照进了灰暗的山洞—— “莫特？”莎莉隐约看到有个庞大的影子趴在那儿，她心里感觉很不好，莫特的警惕性不可能这么差，即便它身上还有伤。 “莫特——”她不安地提高了声音，并且走了进去，当她靠近莫特时，那只趴在地上的暴龙终于稍微动了动，莎莉忐忑的心有些安定下来，她半跪在地上，吃力地抱起了莫特的脖子，“怎么了？一点精神也没有，伤还是没有好吗？我想我应该……” 她接下去的话没能说完，当莫特那遍布着黑斑的脸转过来，莎莉脸上的神情也从震惊转变为惊恐！ “莫特？发生了什么事？！”她颤抖着手，飞快地将莫特的脑袋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点燃了洞穴壁上的火把。 在清晰的光线下，刚刚没有发现的一切都显示了出来！不但脸上，莫特的身上到处都布满了暗绿色的斑块，看起来非常恐怖，有些地方竟然已经开始腐烂，隐约能嗅到腐臭的气息。 莫特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无精打采地半垂着，偶尔会吃力地转动眼珠子，依恋地望着莎莉，大大的眼眶里飞快地聚满了迷蒙的水雾。 它很难受。 莎莉的心揪疼着，她抱着莫特，不停地安慰着它：“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为莫特检查着身体，让莎莉感到意外的是，莫特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都愈合了起来，它的身体恢复能力一直很强，这两天就完全愈合也在莎莉的预料之内，可是……这些暗绿色的斑块又是怎么回事呢？ 莎莉板正莫特的脑袋，与它无精打采的大眼对视着，试图用它天生与她建立起的心灵感应寻找线索，莫特感觉到了主人的意图，求生的欲望让它努力地配合着主人，它知道主人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 在莫特的配合下，莎莉很快感觉到了它身体里充斥着一股邪恶的力量，那是莎莉在雅利安身上嗅到过的气息！雅利安……雅利安……对了！在她摔进空间之海的那一瞬间，莫特也因为掩护她而被恶魔之王重击过……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 莎莉咬紧牙关，望着莫特开始腐烂的躯体，她恨不得从时空之海杀回去，把该死的恶魔之王炸个米分碎！ “这具身体不能用了，莫特。”莎莉心疼地抱紧了莫特布满绿斑的大脑袋，她知道，没有任何一具肉体能够躲过恶魔之王的腐蚀，莫特虽然在恶魔的烈焰中出生，但说到底也只是一只普通的暴龙，如果想要继续活下去，她必须为它换一具身体。 莎莉已经不是从前的新手了，她共享着恶魔之王浩瀚的学识，在这个危及的时刻，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要为你换一具躯体，你愿意吗？”她温柔地抚摸着莫特，莫特温顺地将头搁在她的大腿上，一动也不动，抬起眼望着她的眼神却充满了信赖。 “那你必须先吃点东西，否则没有体力会支撑不完仪式进行。”她忙碌起来，将弄碎的肉末一点点喂给它，再耐心地给它喂了一些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人就在身边，它吃完东西后，很快就安心地睡着了。 莫特需要时间恢复体力，而莎莉也需要时间去寻找一具适合的躯体，她必须在两天之内找到另一头健康的暴龙，并将莫特的灵魂之息抽取出来，放入另一具暴龙身体里。 莎莉第二天清早就动起了手，她将一颗黑橡果大小的漆黑珠子放在莫特的身边，并开始用它来吸取莫特的灵魂气息，根据她精准的计算，莫特的灵魂将会在六个小时后抽取完毕，在灵魂脱离躯体后的一个小时里，她必须要完成这个仪式，否则……莫特就永远回不来了。 这很冒险，但莫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莎莉的心仿佛走在刀剑上，而刀剑下是万丈悬崖，莫特是唯一陪伴在她身边的亲人了，它将她当成最重要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她不能让它失望，更不能失去它，仪式一定要成功进行！ 她强忍着痛苦的心情，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南方大陆边缘的山林，这里离她最近，并且也常有暴龙出没，她并根据当地猎人的回忆，找到了一直凶悍异常、经常偷袭人类村庄的暴虐霸王龙，并用恶魔束缚将它捆绑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她抵达南方大陆的时候已经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寻找并捕捉暴龙花了两个小时，现在，她只要按时赶回莫特身边，一切都还来得及…… 莫特，要坚持住呀！ 阿尔法最近有些甜蜜的烦恼。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只叽喳的吝啬麻雀居然还挺可爱，可能是因为她虽然缺点多，但仍然有着一颗热枕善良的心吧？反正当他发觉的时候，目光已经经常在她的身上打转了。 好吧！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绅士，就算她只是个清秀的小女孩，就算她还粗俗地惦记着他的房租……在这个时候，只需要跟着恋爱的感觉走就好了，不是吗？ 为了讨好他这位满脑子都是赚钱念头的小对象，阿尔法非常难得地带着她进了附近的森林，森林里有着很丰富的自然资源，都是能换钱的好宝贝，阿尔法虽然被封印了圣光之力，但进入这些小片森林还是很轻松的。 艾希果然对他另眼相看，并且在圣骑士的护航下，兴奋地采摘了一大篮珍贵的果实，像是火焰果、“蓝精灵”、黑橡果之类具备药用的都被她采进了篮子里。 感觉能卖上一笔好价钱呢！艾希喜滋滋地想，随后，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瞄到了一闪即逝的光圈，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好像看到了一颗会发光的黑橡果，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那边的光线好像不怎么好。 “阿尔法~那里好像有个东西。”艾希朝阿尔法打了个招呼，然后蹦蹦跳跳地朝那个黑橡果跑去。 好奇怪呀，黑橡果怎么会跌落在这里呢？艾希好奇地蹲下身，想要伸出手去拾取那颗若隐若现的黑橡果，没想到她的手还没有伸到，就立刻被一层模糊的光圈给弹了回来！ “呀！”艾希吃了一惊，但还没有等她有别的反应，那圈光晕里忽然传来了野兽的低声嘶吼！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魔兽黑影出现在光圈里！它有着赤红血腥的双眼，它仿佛被艾希的气息激怒了，疯狂地撞击着那层光晕！ 艾希吓坏了，挎着的篮子摔在地上，果实撒了一地！她从小生活的小镇都有英勇的卫兵守护，从来就没有这么近距离和魔兽接触过，恐怖的暴龙身影带着暴虐的死亡，弱小的女孩连尖叫也叫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等待死亡的临近—— “艾希！”刚刚赶到的阿尔法吓得魂都掉了，他飞快地冲了过去，将艾希从暴龙的利爪下抄了出来，他们刚滚到一边，暴龙的攻击也飞快地追上了他们！ 阿尔法用力将艾希推到一边，飞快地和暴龙战斗起来，将它引走了。 这只暴龙，正是被莎莉藏在山洞里的莫特，没有人能预料到这个局面，正好他们路过了这里，正好艾希无意间惊醒了莫特，灵魂被已经吸取了一大半的莫特失去理智，撞碎了莎莉的魔法结界，攻击了这两个到森林里游玩的家伙。 阿尔法虽然是去了圣光之力，但他仍然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已经是残败躯体的莫特，很快倒在了他的剑下，发出了濒死的哀鸣…… 莎莉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不……莫特！”她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尖叫，在阿尔法震惊的目光中冲了过来。 仪式……中断了。莎莉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抱着莫特粗大的脖颈：“莫特？莫特？我回来了，你再坚持一会！” 终于恢复理智的莫特已经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它认出了莎莉的声音，它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像过去的每一次撒娇那样依赖着她，只是这一次，它再也没有醒过来。 “怎么是你……？”阿尔法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当然是认识莎莉的，但他不认识她的爱宠啊。 ☆、第107章 总会有一些意外…… 回答阿尔法的，是迎面而来的大火球！ “到天国里陪伴它吧！”莎莉表情狰狞地站起来，她的背后燃烧着愤怒的地狱火焰，幽绿色的炽烈火光怒吼着叫嚣着，将她美丽的脸庞映衬得阴沉恐怖。 感受着她汹涌的怒焰与力量，阿尔法一颗心彻底冰凉了下来！这个女人……她身上仍然拥有恶魔的力量！这是怎么回事？当初那个该死的老头怎么会放她到处乱跑？还有希明加尔德，他不是继任新任教皇了吗？！这种拥有恶魔力量的危险女人就应该被关起来啊！光明教廷还有没有人管了？ 阿尔法简直要怒骂出声了，但没有时间让他进行更多的批评，在莎莉的怒火下，失去圣光之力的他根本无力支撑，甚至连逃走都根本不可能！ 莎莉用恶魔束缚将他捆了起来，然而冷笑着，朝艾希走去—— 不！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女孩！ 阿尔法想要阻止邪恶的女法师，但他无法动弹，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他艰难地转头去看艾希，想要叫她不要管他，快点走，只要跑到光明教廷的管辖范围，他们有无数种办法能保护她…… 但是阿尔法这一转头，差点气晕过去——他想象中应该恐惧得瑟瑟发抖的小可怜艾希，竟然飞快地低头捡着她散落一地的果实！一脸心疼的样子，估计心里已经在盘算这一摔摔掉了多少铜板，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一心崇拜信任的骑士哥哥，已经在一个照面后被捆成了一条，而那个邪恶的女法师，已经站在她的背后了！ 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白痴啊？！阿尔法悲愤莫名。但目前的形势实在太严峻了，望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女孩身后站着的邪恶女人，他心中的焦急、怒吼、无力与愤怒，仿佛都要冲破他那被仅仅束缚的胸膛！ ‘我不能……让她在我的眼前死去’阿尔法紫罗兰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原本温雅的脸庞狰狞起来。 在被当成怪物的那段日子里，只有这个蠢货才愿意靠近他，完全不介意他无礼的谩骂与发作时恐怖的姿态，虽然……虽然是为了她那可笑的‘房租’，可是……圣光啊，指引我吧！再一次将恩泽洒在我手中的长剑，无论我将会付出什么代价！ “啊——！！”痛苦的怒吼从他的喉咙溢了出来，阿尔法竭力地撑开双手，他白净的皮肤一寸寸裂开，从那裂开的缝隙溢出了一点点金色光芒，最终蹦断了恶魔束缚，将他整个人笼罩！ 莎莉立刻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她飞快地转回头，但已经来不及了！恢复了圣光之力的圣骑士就像离弦的利箭，他飞速划过她的眼前，锐利的金色圣光刺进了恶魔女士的双眼，圣光是恶魔的克星，她尖叫了一声，捂住双眼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我……我的黑橡果……” 莎莉的耳边传来了了少女的惊呼，而当她终于能睁开双眼时，眼前除了刺眼的阳光外，已经空无一物了！ “该死的！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她低声嘶吼着，脑海里闪过数十种逮住他们后能用上的酷刑，但是，理智最终还是主导了她。 莎莉飞快地赶回莫特的身边，她刚刚才想到，如果莫特是在灵魂吸取的最终阶段被打扰，那么，很有可能还有补救的余地。果然，在检查了莫特的身体后，莎莉发现它的躯体里仅剩下几缕残破的灵魂！也就是说，大部分的灵魂气息已经被导出、并装置在黑水晶容器里了。 莎莉立刻用透明的小玻璃瓶装好莫特的残魂，然后冲回山洞里寻找着那颗黑水晶—— 但是，没有找到。她在离开前放置在莫特身边的黑水晶失踪了！莎莉焦急得浑身颤抖，那黑水晶里装着她最亲爱的伙伴的灵魂，而她仅剩半个小时可以补救，莎莉不敢相信，要是在这半个小时里找不到那颗黑水晶，莫特会有什么下场！ 这里没有别人来过的痕迹，唯一到过这里的只有阿尔法和那个女孩……那个女孩…… 想起那个麻花辫女孩，莎莉的脑海仿佛闪过了一条亮光！那个女孩在她和阿尔法对峙的时候，一直在往她的篮子里装东西，而她在被阿尔法救走时，似乎也说过“黑橡果”一类的词…… 黑橡果！ 莎莉低下头，果然找到了散落在地上的几颗黑橡果，在这光线不足的森林里，黑水晶的外形几乎和黑橡果一模一样！ 该死的！是他们带走了莫特的灵魂水晶！ 莎莉最后的理智被狂怒所取代，她扔下了一地的狼藉，朝着阿尔法俩人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南方午后的阳光像是一只烤炉，烤得人心情燥热。这在冬日里是很少见的。 希明烦躁地扯了扯衣领，等待热气散开后，他那被冗长法律条文弄得昏沉的大脑，才终于清醒了一些。他闭了闭眼，稍微休息了几秒，然后又再次投入了那些高高叠起的律法书籍上。 从外面看进去，往来的人们能发现，他们教皇阁下的书案上堆满了的等待处理的批示，但如果他们走到窗边就能发现，堆在书桌上的那些厚重书籍，竟然全都是光明教廷的律法教条，无论是已经废弃或是仍在沿用的，总之，所有从光明教廷成立之日起的律法条文，在这里都能找到。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整理书籍条文似乎是牧师们的事。但如果再靠近一些，近到能看到他笔下书写的文字，就能看到那张纸上，写满了关于教皇必须要遵守的准则，其中最多的是关于教皇的婚姻、伴侣状况的条文。 如果真的有人能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教皇的伴侣？这简直闻所未闻！教皇阁下的一生不是都将奉献给光明女神吗？教皇怎么能够有伴侣？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虽然过去的一千多年里，历代光明教皇似乎都是独身，可光明教廷的律法里却并没有过规定他们不能与人相爱、甚至结婚，并且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在上古时代的记载里，隐约提过‘教皇的妻子’这样的词汇。 而近现代的“终身誓”，更像是大家潜移默化形成的固有观念。 当逐渐意识到这个真相，希明内心那挥之不去的颓废，似乎渐渐被这一丝希望照亮了。从前的他也许完全想不到，在未来的这一天里，他竟会为此感到欣喜，这一点令他感到羞愧，他感觉自己似乎辜负了自己的导师与信仰。 可是比终身誓更早之前，他已经和他的妻子许下了同样真诚的誓言，那同样是被女神聆听过的真心。 想起莎莉面无表情的沉默，想起嗅着她发香时那充满渴望的心情，如果漫长的未来没有她的陪伴，或许未来也将变得像这个燥热下午这样难熬吧？ 希明自嘲地笑了笑，虽然因为坚决地推开她，而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教廷被皇室、黑暗议会攻击，但其实自己这种不停翻查律法的举动，却无情地暴露了他根本无法死心吧？ 并不仅因为她心碎的眼神让他感到痛苦，也为自己远远无法满足的渴望，无论如何都想再试一试。 但他现在已经不仅仅代表他个人，所有希望得到的都必须要悄悄掩藏，一切都要缓慢并安全地进行，否则，那后果绝不是他的个人荣辱能承担的。 首先，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和莎莉曾经的关系，那位见证过他们婚礼的老牧师，必须让他彻底遗忘这件事。然后，从律法上来说，教皇可以拥有自己的婚姻这个观念，要悄无声息地植入人们的心里，这过程或许会有些缓慢，但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大臣们，说不定会提供意想不到的助力，到时候，那些被父兄们推出来换取利益的贵族小姐们，当她们被人们以“有可能会成为教皇阁下的新娘”的目光看待，她们就会成为掩护她的迷雾…… 希明飞快地思考着，手中摘抄法律条文的动作也没有停止，窗外午后的阳光一片静谧，就在他以为自己将会像过去几天那样工作到天黑时，维奇匆忙的脚步声在议事厅外响了起来。 希明敏锐地抬起头，看向连滚带爬的维奇跑了进来，那大惊失色的样子，希明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见到过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严肃地望着他，“这就是你作为骑士长的稳重仪态吗？你……” “快……快出去！莎莉·罗格她发疯了！希明！她在攻击中心圣殿！！”维奇连气都没有喘顺，一口气将这可怕的场面汇报了上来！ “什么？！” ☆、第108章 矛盾激化 当希明赶到中心圣殿外时，中心圣殿那威严的大门已经被炸开了一角，门上雕刻着的诸神雕像残缺地散落在地上，上面隐约还能看到幽绿色的恶魔烈焰，光明教廷的卫兵包围圈中，银色长发的女人疯狂地攻击着光明圣殿的圣光结界，那可怕的攻击力度，整个神圣的光明圣殿都为之战栗！ 在士兵的身后，王城的平民们惊恐地尖叫逃窜，和父母走散的孩子站在人群里放声大哭，一时间，到处都是恶魔进攻中心圣殿的谣传，光明圣殿的威严岌岌可危！ 千百年来，光明女神的威严从不曾被这样践踏！这里是女神注视的土地，从没有任何一个黑暗信徒——甚至是恶魔，敢明目张胆地踏足甚至发动进攻！胆敢这样做的人，早已成为了中心圣殿下埋着的白骨，受无数虔诚信徒踩踏。 信仰坚定的卫兵怒吼着地攻击恶魔护罩，维护着他们的信仰。 希明焦急地往外走，但在走出去前，他无意间发现了阿尔法竟然在场！他正在竭力治疗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 似乎感受到希明的诧异，维奇低声在他的耳边说：“目前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是因为莎莉·罗格的魔宠被阿尔法杀死了，他和他的朋友被追杀到这里……” 莎莉的魔宠……？难道是莫特？希明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该死的！他不当圣骑士之后是太闲了吗？”他恼怒地想要朝阿尔法走过去，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莫特对她的重要性，如果莫特真的被阿尔法杀死，她现在一定非常伤心。希明现在最直接的想法就是上去把阿尔法这蠢货揍成猪头。 但是他被维奇拦住了。 “现在不是为你前妻主持公道的时候！希明……阁下。”维奇压低了声音，他看了一眼匆忙运送伤者的牧师们，轻声说，“我们都知道这情有可原，但现在……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恶魔法师——一个异端是毫无恶意的。” 冲动的希明冷静了下来。是的，维奇说的没有错，他们都知道莎莉有权利愤怒，如果她不是这样堂而皇之地把一名圣骑士追杀回光明信仰的最中心，甚至气焰嚣张地攻击光明女神注视的土地——以一个恶魔法师的身份。如果她没有这样做，而是交给希明来处置，以希明的公正，阿尔法绝对会因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但是，她却选择了公然挑衅女神的威严，她进攻光明教廷千百年来最神圣的地方，把王城的平民和信徒们吓得夺路逃窜，一个个英勇的士兵倒在她愤怒的烈焰中。 这已经不是可以平静解决的事了！皇室和黑暗议会，都会很期盼光明教廷无法处理这件事吧？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为了挽回这一切，光明教廷势必要将作为□□的莎莉处以最残酷的死刑！否则，一旦光明教廷因为失去公信力而被皇室那群蠢货打压下去，北方黑暗议会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到时候，那些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彪悍兽人……绝不是帝国军营那些士兵能抵抗的！ 上一回发生这样的严峻形式，还是在四百年前，狰狞的兽人攻入了号称“永不败落”的屏障堡垒，他们大肆屠杀着堡垒里的所有人类士兵，如果不是当时的神使莎罗琳娜·星辰及时出现……也许南方早就陷落了！ 但如果今天历史再次重演，还会有另一个神使来拯救人类吗？神使……已经从艾泽大陆消失了两百年啊！ 绝对不能让那样的事再次发生！希明的目光坚定并且冷酷起来，他抽出维奇的长剑，快步往外走。 如果真的有什么能够保住眼前这个女人的办法，无疑只剩下眼前这个办法了—— 金色的圣光环绕着希明，他脸色冷酷地推开了士兵们，将手中的长剑用力投掷了出去！ “是教皇阁下！” “教皇阁下来了！” “他一定能将这个该死的巫女……” …… 瑟瑟发抖的平民们因为希明的出现而欢呼，他们不再惊恐地进行踩踏，而是将倒在地上的人们搀扶起来，人们欣喜与赞美的浪潮翻涌，跟随着那把闪耀着炽热圣光的长剑尖啸着，用力地扎向幽绿色的恶魔护罩！ “砰！——”带着电光的圣剑刺破了恶魔护罩，深深地插入了厚重的石板地砖里！ 莎莉敏捷地避开了圣剑攻击的余波。 “把那两个人交出来！现在！立刻！”莎莉的双眼变得更加赤红了，很显然，久久无法攻进中心圣殿令她很焦躁！她最多只剩下不到十几分钟的时间可以赶回去，一旦过了这个时间……莫特，就永远回不来了呀！ “中心圣殿不会把任何一个人交给你。”希明冷静并且严厉地注视着她，他的眼神与最初逮捕她时，是那样相似，“女神的威严没有人能亵渎，恶魔法师！” “女神教导你们的圣骑士窃取别人的东西了吗？女神知道你们包庇罪犯的卑鄙行径吗？”莎莉竭斯底里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所有平民都静悄悄地听着这一切，他们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彼此，窃窃私语着。 莎莉已经没有时间讲道理了，她无法顾及眼前这个人是谁，在这个时刻，他只是一个必须要去除的障碍！ 她向他发动了密集的攻击，可怕的力量一次接一次向希明砸去，然而可惜的是，教皇本身比圣光护罩更为坚硬，他毫不留情地反击着，金色的圣光焚烧着邪恶的女法师，他像一个合格的圣骑士那样近身作战，女法师很快被他摔在地上，单手掐住了她那纤细的脖颈。 她涨红了脸颊，无法开口说话，也无法从他的束缚中脱身，只能绝望无助地抓紧了他的手腕，试图扯开他有力的大手。 她还不能就这样被……她的莫特……还在等待她啊！ 莫特欢笑的脸庞在她的眼前闪现，从前因为它那滑稽的面容而被感染、也跟着笑的她，此刻却只想流泪。 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无声地望着他，眼神里没有他最熟悉的爱意，也没有他陌生的恨，但希明知道，有一些东西已经无法挽回了。他的眼睛涩涩的，好像有什么要冲破出来了，但他将那会毁掉一切的东西硬生生忍了回去。 “卑劣的邪恶法师指责圣骑士窃取情报？我从没有听过这种可笑的笑话。”希明眯了眯眼，一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大声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为中心圣殿带来了很多邪恶行动的情报。接下来，你会很享受光明教廷的刑讯时光，恶魔法师！” 他说完，像是甩开一只破碎的娃娃一样将她甩到半空，就在她将要无力地坠地时，一团金光包围了她的整个身躯，刚刚还气焰嚣张的邪恶女法师就这样消失了！ 平民们打消了疑虑，他们和士兵们同时松了一口气，士兵和平民一起欢呼着，没有人会在意那个邪恶的法师去了哪里，因为他们坚信，他们的领袖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隐藏在人群里的一些人也带着失望离开了，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利用的借口，光明教廷的刑讯与情报，从来不归皇室掌管。 莎莉醒过来的时候，正好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她感觉到抱着她的人小心地给她喂了药，然后温柔地为她梳理长发。 但她却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她只是呆呆地意识模糊着，也呆呆地意识清醒，昏迷似乎也无法让她短暂地逃避痛苦，她的脑海里全是圣光大教堂那预示着黄昏到来的钟声响起。 莫特的尸体还孤零零地躺在森林里，等着她去救它，可她……失败了。她保护不了它，而阻止她的人曾经是它的男主人。 心里燃烧着的烈焰竭斯底里，好像有什么要冲破她的胸口，让她想要疯狂地发泄——无论怎样都好，想怎样就怎样吧！为什么要管别人的死活？！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寂寞与疲倦，她觉得……已经很累了，就算疯狂起来又怎么样呢？就算能杀掉所有人又怎么样呢？她失去的一切，已经永远失去了呀。欢笑得很滑稽的莫特不会回来了，她那表情不耐烦的爱人也……不会回来了。 她就这样呆呆地想着，就连希明的声音传来，她也诧异于自己冷静的情绪。 “醒了吗？”他不带感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嗯。”莎莉淡淡地回应，终于睁开了眼。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清醒很久了。 她冷静地离开了他的怀抱，穿上了自己破损的长袍，希明并没有挽留，只是坐在床上，安静地望着她。 好一会，当她终于迈步要离开他的房间时，他轻轻地开口了。 “只有这样做，我才不会失去你。” 听到他的话，莎莉面无表情地停住了脚步，好一会，她似乎将什么东西从胸前取了下来，希明注意到了，那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结婚戒指，他为她戴上时她笑得那么幸福，可是现在，她将那红宝石戒指用力地砸在他的脚边，红宝石猛然间撞击着坚硬的石板，就像他们的誓言一样碎得四分五裂。 “你早已经失去了我，而我将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第109章 光明大祭师 有时候做决定只需要一瞬间，而承受一个决定却需要一生的时间，去战胜所有的不甘心。 希明下意识扯住了她的手，但面对着她冷漠的双眼，他也同样面无表情，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职责与爱情在撕扯着他，理智却冷漠地告诉他，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只需要将决定进行到底。 不要舍不得，不要心痛，更不要再说爱，因为这一切只会让他在她的心中变得优柔寡断、面目可憎——哪怕因为无情而被恨着，也比一个恶心人的存在更好，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呢？教皇阁下？”莎莉拨开了他的手指，却没有离开，反而伸出手，轻轻抚摸他干净的下巴。 真是一位年轻的领袖啊，果然这没有一丝胡须的光滑下巴，让所有老家伙看了都想欺负他吧？ 她也想。 “想让我留下来，成为你的地下情人吗？而作为补偿，你会给我想要的一切？” 希明任由她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庞拉低，然后她凑近了他，脸庞贴着他的，声音轻轻地在他的耳边，问他—— “可是就算我留在你身边，你又能怎样呢？”她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恶意，“你敢上我吗？教皇阁下？就在这儿，女神注视着的土地，你敢在她的注视下脱光我的衣服，恶狠狠地欺负我吗？” 希明的身体变得僵硬了。 “你不敢，我正直无私的教皇阁下。”莎莉松开了手，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冷漠地看着他，“可是我知道，有一个银头发的暴躁家伙敢，只要我同意，他甚至敢穿着你这身华贵的教皇冠服，在女神的雕像下跟我做任何事情。” “他没有一样比你优秀，但我爱他，”她眼里有着他看不懂的情绪，“而你不是他。” 她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看他，转身离开了。希明站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动作，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比起像思考问题，更像是脑子一片空白。 你不是他。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缓缓回旋着，这是她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都只能离开，何况是现在呢？好像也只能这么做。 希明默默地半跪下来，慢条斯理地将地上散落的红宝石碎片一一捡起。 莎莉离开教皇的花园后，准备回到森林将莫特的躯体安葬。她望着不远处巡逻的士兵，思考着自己应该怎样离开。她当然可以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出去，但这对谁都没有好处，虽然她现在很乐意看到这个男人倒霉，但不代表要贴上自己被别人追杀的后果。 就在莎莉思考的时候，圣光小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它们调皮地放弃了美丽的翅膀，手脚并用地爬到她的肩膀上。 “女士，真高兴又见到你。” 莎莉垂下眼睫毛看着它们。 “感谢你们上次的帮助。”她说，但可惜她实在不怎么笑得出来。 “汉斯老头让我们代为询问，你是否愿意抽空和他喝个下午茶？”小精灵们又飞舞了起来，似乎想要为她带路。 汉斯？那是谁？ 莎莉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圣光小精灵和这位老人似乎很熟悉，能让单纯的圣光精灵这样亲昵地接近，应该不是什么难缠的家伙吧？ “可是我为什么要见他呢？”莎莉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反问。 圣光小精灵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又望着她，说：“他说你应该会想知道的，关于前教皇阁下对安妮小姐的研究。” 安斯艾尔？关于安妮的研究？ 它们的话立刻抓住了莎莉的心脏，安斯艾尔对安妮的研究，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对此，安妮并没有提到过什么，甚至连现任教皇希明，似乎也并不知道他导师的研究结果——真的会有什么研究结果吗？ 事关安妮，莎莉思考过后，认为自己仍然应该跟它们走，尽管她并不想和光明教廷的任何一个人再打交道。 和上一次带路不一样，圣光小精灵在她的身边飞舞了一圈，对她使用了隐蔽法术，莎莉甚至不需要避开巡逻的士兵，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从他们面前走过，而他们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穿过中心圣殿威严的尖顶建筑群，穿过往来的虔诚信徒，圣光小精灵带着莎莉走到了一僻静的地方。 在这儿，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晨曦的气息，它们化为露珠，留恋在娇艳的花朵上，在鲜嫩的绿草上。 这充满晨曦的花园里建立着一座庞大的建筑物，和中心圣殿里其他尖塔房屋不一样，这座足有几十米长的教堂是圆顶的，显得很亲和，它的结构严谨，外墙是稳重而严肃的棕黄，从窗户外还能看到里面正在阅读的牧师们。 看起来，这里似乎是中心圣殿的图书馆。 莎莉走了进去，里面正在阅读或抄写的人很多，但气氛却很寂静，仿佛一座无人的空屋。她跟着圣光小精灵七转八转，走到了一座书屋前。 她推门走了进去。 “欢迎。”一个苍老的声音向她致意。莎莉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一位戴着圆眼镜的老者正望着她，他佝偻的身影坐在书桌后，在他的身后的那面墙放满了破旧的典籍，书桌上也凌乱地放着一些东西，看起来很随意。 莎莉也朝他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看着他，等他开口说出自己的目的。 “我是汉斯，中心圣殿图书馆的管理员，协助前教皇阁下的祭司长。”老人慢悠悠地开口了，他伸出手做了个“请坐”的动作，等到莎莉沉默地坐下时，他朝莎莉递过一纸档案。 “这是关于安妮小姐的研究，是前任教皇阁下留下的。” 莎莉顿时感到手里的纸张沉重起来，这上面会写着什么呢？她感到非常担心，但还是鼓起勇气拆开，飞速浏览了一遍。 上面的信息并不多，毕竟人们对于神的国度从来都是陌生的，尽管莎莉透露了自己的奇遇，又有安妮的身体可供研究，但安斯艾尔留下的研究结果却也只有短短几句话，其中描写的过程，莎莉作为一个异教徒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最终的结果却令莎莉震撼了。 安斯艾尔，他从光明神使遗留在安妮身上的力量里，领悟到了—— “预言的能力，”斯文的老学者汉斯盯着莎莉，满是沟壑的老脸显得很和蔼，“这从来都是神使的专属，她们聆听着女神的圣言，也倾听凡人的述求，她们能够预见未知的未来，并及时商讨出应对的办法。” 但是光明神使，已经从这世界消失了几百年，光明教廷早就失去了这个“能力”，而现在，安斯艾尔竟然获得了这个能力。 见莎莉不说话，汉斯又继续缓慢地叙说：“伟大的光明神使早已经预料到了未来，预言能力在她的注视下回到了光明教廷。” 他的意思是，这个预言能力随着安斯艾尔的去世，已经传到了希明·加尔德的身上吗？但是看起来，他自己本身并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呢？”莎莉将研究结果轻轻放在桌上，得知这似乎已经跟妹妹无关，她松了一口气，“安斯艾尔阁下预见到了什么呢？”无论预见到了什么，那都跟她没有关系吧？ 汉斯再次递给她一卷羊皮纸，羊皮纸看起来制作很精良，和一般的纸张不一样，一根红绸绳精心地将它束了起来。 莎莉在汉斯的示意下拆开了那卷羊皮纸，里面的内容令她瞪大了双眼，简直比刚刚的研究结果还令她震惊。 这羊皮纸上写的，竟然是一份异常严肃的任命书，以前任教皇安斯艾尔的名义，任命莎莉·罗格为中心圣殿新任图书馆长、辅助新任教皇的大祭司。 “你们光明教廷在开什么玩笑！”她冷冷地将任命书仍在了桌面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老汉斯。她可不会因为他的年龄就不质疑他，事实上，她对除了光明神使外的一切教廷人员毫无好感——即便眼前这个老学者是一位魔法师，但他仍然属于光明教廷阵营。 老教皇会不清楚她和希明之间的关系吗？将她摆放在这样的位置，他难道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还是说，他也已经预料到她和希明·加尔德的决裂，认为他们之间这样很安全？那他可就太小看女人的报复心了。 即使撇去她和新任教皇的关系不说，让她任职光明祭司，让一个恶魔法师吗？这就是他睿智的预言？ “这并不是开玩笑，”汉斯的神情很严肃，“这是他临终前的一个晚上交给我的，并一再强调一定要找到你。” “所以呢？”莎莉脸上挂起了嘲讽的笑，“因为你们前任教皇的任命书，我应该顶着所有光明教徒的反对和人们的谩骂，去当你们所谓的光明大祭司吗？你这样做，现任教皇阁下知道吗？” ☆、第110章 黑橡果的真相 不说希明·加尔德知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整个光明圣殿有谁还不认识她？哪个平民不视她为邪恶的女巫？ “光明大祭司的任命跟教皇阁下没有关系。”汉斯推了推鼻梁上的圆眼镜，严肃地说，“当然，他可以提供一些宝贵的意见，或许你想要听一听？” 他说完，抬起手在半空划了一圈，一只可爱的圣光小精灵出现在他的手心，汉斯请它去将教皇阁下请过来，它高兴地在半空中飞舞着划了一个圆，然后飞快地飞走了。 “够了！”莎莉冷冷地站了起来，表情丝毫没有对光明大祭司的尊敬，“你应该去打听打听他们都干了什么好事！先生，我没有发誓报复光明教廷，已经是报答了神使阁下的恩赐，你还想怎么样呢？让我们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吧。” 就算她足以胜任这个职位——她又凭什么要接受这份任命书？难道她的脸看起来就这么具有奉献精神吗？ 这位光明祭司既然让圣光小精灵将她请到这儿，想必对于过往发生的事也并不陌生——无论是夺走她心爱的丈夫，还是庇护罪犯害死了莫特，这些事都足以令她与光明教廷为敌，而现在，他们竟然还有脸让她留下来为他们服务？这大概是她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莎莉不想攻击死去的老者，所以她所认为的厚颜无耻只能扣在了老祭司汉斯的头上。 “光明教廷历史上，有过大面积复活战死的战士的先例，也许你并没有听过神使阁下说过她的光辉事迹吧？”老汉斯一动也不动，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这冷静的声音却将莎莉的脚步拖住了。 希明去探望阿尔法和艾希时，他们正在一块谈话。说是探望，不如说他对莎莉反常的发狂有疑虑。 即便他们分开了，即便是她恨着他，他仍是整个大陆最了解她的人。莎莉或许对复仇执着，但事实上并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对于一般的冒犯，她绝不会把对方往死里逼，而如果是深仇大恨，她也绝不缺乏沉着与冷静。 像今天这样几乎失去理智的一面，实在太少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希明心中的不安不曾退去。 “教皇阁下？” 阿尔法见了他，脸上挂着他陌生又熟悉的尖锐与嘲讽。那样讨厌的神情，希明少年时每天都要面对，后来学会了使用圣光后，反而大家都遗忘了，现在再见到，希明的心情倒意外的平静。 “说吧，你们干了什么？”他在进门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远远地和阿尔法对视。 艾希显然是吓坏了——她这短暂的十几年里从没受过今天这样的惊吓，也许今后的她看到暗紫色都要发抖了（女法师穿的是暗紫色的长袍）。 虽然比起暴怒的女法师，眼前这位英俊的教皇阁下并不那么可怕，但他的神情也实在说不上友好。 是因为她给他们添麻烦了吗？艾希很不安，真希望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啊！如果可以，她愿意发誓以后再也不到森林里采果实。 面对希明的提问，阿尔法倒也没有那么不识趣，用最简练的语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希明很快意识到了奇怪的地方—— 首先，莫特不是一般的暴龙，它出生在地狱火中，沾染了恶魔的智慧，并且它在落日城时曾经被驯养在他们家中，因为能和莎莉沟通，非战斗时期的它非常温顺，就连他们家隔壁的姑娘，都敢小心翼翼地摸它的脑袋。 除非自身或主人遇到危险，又或者莎莉有命令，它很少会主动发起攻击——尤其是对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小女孩。 “你们打它的主意？”希明猜想到这个可能，脸立刻冷了下来。如果事情是阿尔法先挑起的，那么无论在人前怎么维护他，人后他也绝对逃不过严厉的惩罚——无论他面对的是教皇领袖还是莎莉的丈夫希明。 “我看起来已经落魄到要去猎杀一头病倒的暴龙了吗？”阿尔法说，“我们刚刚走到那儿，它就突然跳出来袭击我们，当时的情景太危险了，我没有时间分辨它是谁的暴龙，等它倒下时，你的前女友就出现了。”他并不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的事。 “病倒？”希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然后他终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飞快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在他们身边轻轻嗅了嗅。 因为父母都惨死在恶魔手上的缘故，年幼时他就开始对恶魔气息敏感异常，因此，虽然他们身上的恶魔气息淡到连圣光精灵都没有反应，希明还是很快分辨了出来。 这种恶魔气息和莎莉身上的很相似，但并不属于她，这种更尖锐的恶魔气息他只在雅利安的身上感觉到过。 莎莉和莫特从恶魔界逃离，会沾染上雅利安的气息并不奇怪，如果像阿尔法说的那样，莫特在他们去之前就已经病倒，那么——它应该在恶魔界就已经受了伤。 “你身上带着什么？” 忽然间，希明看向艾希的目光锐利了起来，他伸手将艾希推到一边，看起来很急切，阿尔法将差点摔倒的艾希扶稳，不满道：“你干什么？” 还没等他继续抱怨，希明已经从艾希身边的篮子里摸出了一个圆球状的东西。 这个东西呈很深的紫黑色，就像一般森林里常见的黑橡果，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它还带着紫，并不是一般黑橡果的颜色。 艾希之前没有时间仔细看，现在黑橡果在教皇阁下的手上，她也终于发现了那异常的紫色光泽，不禁惊呼了一声：“这个……是什么东西？”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从她篮子里拿出来的。 希明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轻轻地嗅了嗅这颗‘果实’，果然从那里面嗅出了熟悉得可怕的气息！ “莫特……”他喃喃自语，事实的真相仿佛迎面而来的巴掌，打得他的脸一阵阵的疼，尽管没有跟莎莉求证过，但以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他似乎已经从头到尾将事情的经过参与了一遍。 莎莉和莫特逃离恶魔界后，她发现莫特被雅利安重伤，这是他之所以会感觉到雅利安气息的原因，他的恶毒已经深深依附在了可怜的莫特身上。 也许是为了莫特，莎莉找到了他，她很高兴看到他恢复了健康，也喜悦他们的重逢，或许她觉得她还能从心爱的人这儿得到劫后的抚慰，可是没想到她最信任的人却在她的心上刺了一刀，而她也因为愤怒与自尊，没有提起莫特的事。 但是莫特支撑不了多久，莎莉只能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想要留住她相依为命的同伴，而这颗装着莫特灵魂的珠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这颗珠子里的灵魂，已经彻底死寂了下去。 这颗珠子，出现在路过的阿尔法和艾希的手上，而他为了维护光明教廷的名誉庇护了这两个人。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希明失神地喃喃自语，他按住额头，心里有个声音大声地提醒他应该立刻做出补救措施，但是——他的脑子却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无法思考，眼前都是莎莉冷漠的脸庞，耳边都是她所说过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莎莉……我的莎莉，我都对你做了什么？ 他用力地按住眼睛，希望唤醒这个噩梦，希望再睁开眼睛时，他还在落日城的家里，而她正低下头试图叫醒他，可她唤醒他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只有阿尔法小心翼翼的声音，他轻轻推了推他，问：“喂，你怎么了？” 希明松开了手，冷淡地说：“没什么。” 阿尔法看了看他手里的珠子，似乎终于明白了莎莉对他们紧追不舍得原因，他问：“我们该付出什么代价？”他身为光明教廷的圣骑士，虽然知道教廷有义务庇护它的信徒与部下，但这一次，显然是艾无意间惹出了大祸，光明教廷的大门都被人轰塌了一角，他再厚脸皮也无法心安理得了。 “你该付出的代价，都已经由我代付了。”希明冷漠地将珠子放回篮子里，站了起来，“你们像强盗一样抢夺了她伙伴的灵魂珠子，却跑到她的前夫这儿求庇护，我还能说什么呢？如果你还有想要赎罪的良知，就用你的圣光之力滋养它吧，或许还有希望能把它的灵魂唤醒。”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图书馆 “你应该知道，光明教廷可以满足你的很多需求。”汉斯见莎莉停住了脚步，便接着说，“无论是不幸丧生的爱宠，还是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第111章 图书馆馆长 这句话让莎莉再次坐了下来。 “是吗？”她终于露出了第一个微笑，“或许从你嘴里能说出一些我想听到的话。” “留下来，用你所拥有的知识协助光明教廷，相对，光明教廷会回报你同样的报酬。”汉斯凝视着这个美丽的女人，他知道过往她与光明教廷的纠葛，包括面见过神使、以及和安斯艾尔不错的关系，这也是她之所以没有和光明教廷成为敌人的原因吧？ 当然，他也知道安斯艾尔和希明都辜负了她，尽管她不愿意说安斯艾尔德坏话，但让她留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对她提出合作的方式或许比“任职”更适合。 “作为光明大祭司，你有权翻阅图书馆的所有典籍，无论是牧师们梦寐以求的宝典，还是那些贵族们花大价钱也想翻阅一次的东西。在这些典籍里，你或许可以找到复活爱宠的方式……”他慢慢述说着，见莎莉的脸又沉下来，他又很快地说，“当然，不是圣光体质的你有权要求教皇阁下负起责任，由他来实施具体的术法。” 莎莉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但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自己去找办法吗？以这种方式来充当优待条件，还真是厚脸皮啊。”她讽刺的话令汉斯也终于无法维持平静的表情了。 “莎莉女士，光明教廷的藏书多到你无法想象，里面记载的都是光明教廷无数先辈的智慧结晶，别说是所有神职人员最向往的，就算是平民、贵族，甚至是北方的黑暗信徒都对它们垂涎不已……” “所以我也应该在垂涎的人行列里吗？”莎莉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没有别的筹码，请不要浪费我给同伴收尸的时间！” 藏书？知识？谁没有似的。 对于她充满了尖刺的态度，汉斯终于也皱起了眉头，就在他想要接着说话时，书房的门被敲了两下，然后教皇阁下推门走了进来。 “汉斯先生，你找我……”希明的话没有说完，诧异的目光就定格在莎莉的身上，而她还维持着嘲讽与尖锐的模样。 毫无心理准备的教皇阁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莎莉……？你怎么会……？”他看了看皱眉的汉斯，又看了看莎莉，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这让他心中无法平复的情绪再次翻涌了起来。 他该怎么做呢？他想要拥抱她，想和她单独说一会话，想要抚摸她心中的伤痕，治愈它们。这样的心情从她回到他身边时，一直持续到现在，而现在，终于在隐忍与累积中达到了巅峰。 但他不能这么做。无论是愧疚还是爱，如今的他都只能以另外一种方式给予偿还。 莎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回答他的话。 “您来了。”汉斯站了起来对他行礼，然后说，“你的导师在临终前曾经和我商议过，希望能聘请这位女士作为图书馆的新任管理员，有些细节需要您来进行详谈。” 图书馆管理员，也就是新一任的光明大祭司。莎莉果然在希明的脸上看到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震惊，也许这是他自从当上教皇之后最失态的一次了吧？莎莉事不关己地幸灾乐祸着。 “……我不明白，导师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他好一会才冷静下来，他转头看了莎莉一眼，随后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他并不怀疑她的能力，但同时，他也非常清楚她的战斗资质事实上并不算高，即便她掌控着强大的力量，而她本身的资历也将近零，没有资历的大祭司很难说服众人。 他不知道安斯艾尔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而他相信并不是只有愧疚这么简单。光明祭司的辅助对于教皇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他留下了任命书，你可以看看。”汉斯将任命书递给了他，希明的内心仍然处于震惊的冲击中，他惊疑不定地拿过那张羊皮卷轴，然而当他触摸到那张羊皮纸时，他的脑海仿佛被雷电击中，变得一片空白，一些细碎零星的画面飞快地在他眼前掠过，希明踉跄着扶住了古朴的书桌，他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驱散脑海里的眩晕，但脑海里飞掠的画面却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重复。 这是……什么？ “教皇阁下？”汉斯紧张地扶住了他，房间的另一边，莎莉冷眼地望着他们。她对发生了什么事一点兴趣也没有，等确认他们不能提供更有利于她的条件，她就可以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明终于缓过了神。莎莉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缓过神后，态度立刻就发生了转变。 “我们可以详细地谈谈吗？就这个问题。”他诚恳地望着她。 莎莉冷笑：“我没有兴趣跟你们详谈，事实上，我大概知道你们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可你们好像拿不出等价交换的东西呢，教皇阁下。” 汉斯说过，安斯艾尔从研究里得到了光明教廷失传很久的“预言术”，并且这项能力，还有可能随着传承传到了现任教皇的身上，而她作为刚从恶魔界回来的幸存者，会不知道雅利安的传送门通往哪里吗？ 也许教皇阁下“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吧？是恶魔入侵呢？还是人间炼狱呢？ 抱歉，她并不关心。 如果是从前，也许她会感恩光明神使的仁慈，无论如何也要蹚这一趟浑水吧，但是现在，她的感恩已经被光明教廷的领袖消耗光了，对于一个狠狠得罪过她的男人，她不介意用行动告诉他“领袖的人际关系有多重要”这件事。 听了莎莉的话，希明静默了一会，然后轻声问；“你想要什么？” 他默默地注视着她，她已经不再伤心，她的眼神只有嘲讽，没有爱甚至也没有憎恨。他已经被驱除出她的心了吗？ 明明这是必然的结果，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痛苦呢？ 莎莉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对他露出了美丽的微笑：“我想要什么？谁知道呢？也许您知道也说不定，”她伸出一只手，随手整了整他的衣领，“毕竟我们曾经那么亲密，不是吗？” 她说着温柔的话，微笑也迷人，但他知道，如果他不能提供令她心动的条件，她会立刻转身就走。 而能令她心动的条件里，已经不包括他，现在的他在她的心里……只不过是一个应该立刻忘掉的坏男人而已吧。 希明垂下眼帘，望着她定格在他胸口上的手。 “光明教廷里，所有非圣光的术法安妮都可以翻阅并学习。”他说。 莎莉的微笑看起来终于稍微满意了一些，不然怎么说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呢？ “莫特……”他轻轻开口，抱歉地望着她，“它的灵魂之火已经完全熄灭了，我们……”‘也无能为力’还没有说出口，莎莉的脸就沉了下去，他不得不改口，承诺：“我们会尽力挽救，由涉事人员负全责。” 莎莉看起来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被恶魔之王击伤，普通的暴龙就算是转换躯体，也不一定能保证可以存活，不是吗？”希明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感受着她手上冰冷的温度，那刺骨的冷像是冰锥，刺进了他的心脏里，可他已经失去了温暖她的资格。 “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详谈了。”莎莉若无其事地甩开了他的手，在桌子旁边坐下了。 希明和神情尴尬的汉斯也跟着坐了下来。 “进入各个等级的图书馆需要一定的资格吧？”莎莉看向汉斯，“这个资格由谁来批示？” 汉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愣。光明教廷的图书馆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进入图书馆的每个高级房间都需要得到许可，而这个许可，当然是由图书馆馆长来批示，但是像莎莉这种半路□□一脚的，当然还不具备批示的资格，这可是个最容易徇私、也最招人垂涎的权利，汉斯已经思考过了，权利会暂时回到教皇手上。 “现阶段是由……” “不管是由谁批示，在我上任之后，这项权利应该回到图书馆长的手中。”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汉斯的话，要权利要得非常硬气。这个权利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所有想要借阅高级图书馆里典籍的人，都要经过她的手下，无论是贵族还是皇室，而这也是图书馆馆长最大的权利之一。 “这个要求显然过分了，莎莉女士。”汉斯终于有了动怒的征兆，她以为光明教廷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就能把权利交给一个并不了解的人？而且他们也并不是不支付给她报酬，她这种态度，怎么像光明教廷还占了她便宜似的？ 光明教廷的图书馆馆长，这是多少个人愿意白干也坐不上的位置！即便是她不爱看书也不学习法术，在这个位置上呆上几年，该有的权利还是会有的，她这种宣言跟白抢也没有区别。 ☆、第112章 唯一的条件 “所以你认为，只要给我一个虚名，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为光明教廷付出一切吗？”莎莉冷漠地斜视这位年老的祭司，“我的脸上可没有写着无私奉献。又或者，你并不明白我到底可以提供什么吧？”她的目光从老祭司转移到教皇阁下的身上。 希明微微垂下眼帘，平静地说：“我答应你的条件，还有其他要求吧？你可以一起提出来。” 汉斯看向希明的目光多了不理解。他确实知道希明和莎莉的关系，但他并不认为希明会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光明教廷图书浏览的权限，罗格家族三代之内可以自由浏览，这三代包括我和安妮·罗格，还有我们的直隶后代，以及后代的子嗣。”莎莉冷静地说着，完全不管汉斯骤然变了的脸色，“还有罗格家族曾经在王城的住址，不管里面住着谁，让他们立刻滚出去。” “大臣们的住址和任命还轮不到光明教廷插手，”汉斯终于动怒了，“你的要求太多了！” “我亲爱的教皇阁下这么聪明，这种事怎么能难得了他呢？”莎莉毫不在意他的愤怒，低头轻轻摸了摸猩红的指甲，笑着说，“您说对吧？” 希明注视着她漂亮的玫瑰红指甲，那是他们离别前他为她涂的，它们还妖娆热烈地绽放在她的指尖，来不及褪色。 他久久无法移开视线，神情与语气却仍然很平静：“我同意你的要求。还有吗？” “这还不够吗？”汉斯冷冷地说，“原谅我不得不怀疑你们私底下的关系。” 一句话令整个房间都沉默了下来。汉斯知道的多，却还不够多，否则他会明白为什么他尊敬的教皇阁下会无条件答应她的要求。 而莎莉和希明，他们的关系在别人那儿一直都被避免谈起，但现在却被摆在了最明显的地方，希明沉默了一会，说：“请放心，我仍然清醒。你并不知道她将要被推到怎样的位置上，而我能说的只是：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真高兴您能理解。”莎莉微微垂头对他致意，带着荒诞的嘲讽，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谈判对象。 希明转过头，不愿看到她的疏远，似乎只要不看，他们的关系就不曾碎裂。 “你的要求我完全同意，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还会为罗格家族正名，恢复你父兄的荣誉。”希明望着窗台上的蔓藤，说，“安妮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继承罗格家族。但是包括前面你提出的所有，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要答应。” 终于来了吗？ 莎莉心中的防备顿时升到了最高级别，但表面仍然漫不经心：“先说说吧。”她就知道，他绝不可能会轻易地同意那些要求，虽然对罗格家族是巨大的利益，但对光明教廷来说，却并不只是被看了几本书那样简单，那些书籍足以支撑起一个强健的家族复兴起来，而光明教廷必须面对整座王城里所有家族对公平的质疑——那些宝贵的知识，罗格家族的人可以随意浏览，而他们的人却连借阅都要经过繁琐的批示，谁能服气呢？答应这样的条件，几乎可以说是得罪了所有的大家族。 听听吧，看他会提出怎样刁难人的条件。 就在莎莉全神贯注地等待时，希明说了一句让她异常诧异的话，他说—— “你必须居住在中心圣殿。” 莎莉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但她确实没有听错。 “罗格家族曾经的住址我可以帮你要回来，那里可以作为安妮的住址，甚至你们后代子嗣的复兴地，但你，必须住在中心圣殿。”希明面色严肃地提出了他唯一的要求。 莎莉觉得很滑稽，有些想笑，然后她真的笑了出来，却是嘲讽的笑：“请问教皇阁下，你提出的这个要求是于公呢，还是于私呢？” 希明沉默了好久，久到一直没开口的汉斯，都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那么的尴尬和多余，他才回答了她的问题。 “私人因素只占了三层。”这真是个令人意外的回答。 不说汉斯，连莎莉也没有想到他会承认，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话来回答。 “你要求掌控的权利注定了你只能居住在这儿，除非卸任。汉斯先生就已经在这儿居住了一生。”看起来好像是汉斯随便从路边拉了个人来继承这个位置，但事实上，祭司长并不是什么随便的存在，作为辅助教皇的核心人员，这个人必须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并且以中心圣殿为重心，所以虽然祭司长并不需要发终身誓，但历任的祭司长大多都没有成家，其中也包括了汉斯。 “而我……”希明终于直视她，目光认真而专注，“也希望能看到你，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我仍然想照顾你。”他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令人容易误解，但事实上，他只是希望她能过得无忧无虑，他已经不能尽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但他依然希望能够看顾她，为她挡去所有麻烦——无论这些麻烦是软的还是硬的。 原本已经开始安排适合跟随她的人选，但他没有想到，仅仅是短暂的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而安斯艾尔也竟然留下这样的任命书，命运总是这样令人捉摸不清。 “哼，因为我的价值已经超过你的预期了吗？拿过往的情分来说事……你还真是恶心。”莎莉给了这样的评价，“很抱歉这么说，但时常看到教皇阁下您，之于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不幸，但是无论哪一份工作总会有些不愉快的存在，我已经习惯了。” 当她说出这样的话时，内心有一种意外的平静，也许应该反应更激烈地谴责他，骂他负心或者骂他虚伪，逼他承认自己的恶行，但是——那又有什么现实意义呢？死了的心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而她也并不会从激烈的反应中得到更多的好处，反而是属于教皇阁下的愧疚心，利用好了也是一种很棒的资源，没错吧？ 希明的神情没有变化，脸色却“唰”的一下白了不少。他知道，有的错误错了就是错了，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但是无论是之于谁来说，心爱的人的误解和厌恶总是最锋利的刀刃，也有着最精准的角度，能又快又狠地刺入心脏最脆弱的地方。 “……是吗？”他苦笑，忽然感到有些无法呼吸，“总之……怎么说都好吧，晚一点会有人带你到你的住所，然后关于任命——” “这些事由你们安排吧，”莎莉打断了他的话，往外走，“如何让邪恶的巫女成为你们的光明大祭司，这可真是个难题啊，但教皇阁下一定能处理好你的部下惹出的麻烦，不是吗？” ☆、第113章 神职的新装 光明教廷能解决这件事吗？让一个攻击了中心圣殿的邪恶女巫，理所因当地成为光明教廷的光明祭司，这听起来就很荒谬，但莎莉毫不怀疑他们的能力——或者说，她毫不怀疑他们干龌鹾事的能力，毕竟比起皮厚心黑，光明教廷一向也不落在帝国后边。 就像莎莉想的那样，三天后，光明教廷就已经想好了对内交代的理由——将一切都推到已逝的安斯艾尔身上。因为她和恶魔之王微妙的联系，她被安斯艾尔“派遣”出去调查神职人员“失去圣光之力”的原因，但是她在调查过程中，不慎被狡诈的恶魔之王识破，并且受到了诅咒，导致发了狂进而攻击中心圣殿，幸运的是，她带回了他们想要的消息。 这理由虽然听起来实在牵强，但得益于安斯艾尔的威信，并且关系到“神职人员失去圣光之力的原因”，牧师和圣骑士们的关注点立刻就被转移了，这毕竟关系到他们的生命安全，几乎没有人再纠结莎莉轰塌了中心圣殿的门角，纷纷要求公开资料以供研究。 不过微妙的是，中心圣殿不少高级神职都认识莎莉，知道她和希明、安斯艾尔曾经的关系，莎莉“邪恶女巫”的身份虽然被摘掉了，但她攻击中心圣殿到底是因为恶魔之王的诅咒，还是因为曾经的恋人成为教皇这件事呢？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有兴趣和胆子去深究领袖的私生活——毕竟莎莉带回了令他们一直感到恐惧的事的谜底，只要有这个就够了，不是吗？ “……你不能堂而皇之地使用恶魔之力，所以，我将会在三天后为你进行净化改造，令你使用的法术看起来更像普通魔法……”希明认真地在她的任命书上另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迟疑了一会，“至于‘失去圣光之力的原因’这件事……就由我来公布吧。”虽然这只是个借口，但牧师和圣骑士们已经纷纷表明了自己的关注，所以他们就算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能太过敷衍，可莎莉对此一无所知，肯定无法承受那样的场合。希明想，他多少也算经历过，勉强应付过去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用了，”莎莉放在桌上的双手交握着，她垂下了纤长漂亮的睫毛，淡淡地说，“我有他们想知道的资料，神职诅咒的起因、形态，包括治愈的方式，足够我和他们聊很久。” 治愈的方式？！ 希明睁大了双眼盯着她：“你说的……是真的？”他们以血和泪去追寻的答案，竟然就在她的身上吗？ “在那个恶心的地方额外多呆了几天，总要有点收获，不是么？”她面无表情地说，仿佛那个咬牙苦苦忍耐着不离开，执意为爱人寻找治愈方式的人不是她。 她什么也没有多说，但希明却明白了一切，他们是如此熟悉对方的思维。 “……对不起。”他连注视她的勇气都失去了。无论是面对眼前被他伤透心的莎莉，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恶魔界为他寻求答案的莎莉，都像是深深镶进了心脏里的珠宝，它们让他流血，他却并不想取出来。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莎莉冷淡地说，“以这些资料为条件，我要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身败名裂地消失！”她从来不曾忘却自己肩负的仇恨，从濒死时得到恶魔力量的那一天起，有些人就注定出现在她的死亡名单上。 希明稍微思索了一会，试探着反问：“国王陛下？” “很高兴你能猜到这个人是谁。”莎莉这么回答，看起来却并不像她说的那样高兴。她不确定希明会不会答应，光明教廷和帝国斗了那么多年，对于新上任的年轻教皇来说，年老无用的老国王当然比年轻狡猾的新王更好对付，老国王一死，新王继承王位，年轻的王者们会发生怎样激烈的争斗谁说得清呢？何况北方还有一个黑暗祭司长在耐心等待机会。 果然，希明并没有立刻答应。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说，“你可以先……” “不可以。”莎莉打断了他的话，斜视着他，“我不信任你。” “……哦。”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廉价的婚戒，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她已经不再信任他了，就连那天商谈结束后，她都要求他对女神立下最郑重地誓言——就像当初要求安斯艾尔那样。 书房里的气氛变得凝重，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离门最近的莎莉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经过正式的任命后，她收起了常年穿着的宽松暗紫色法师长袍，换上了光明教廷牧师的神职装——白底金边的颜色，样式严谨而庄重，上半身时贴身简便的长窄袖，下半身是轻盈的裙摆和长靴，看起来神圣而又可靠。 这一服装几乎延续了一千年，在中心圣殿成长起来的希明也早就看习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件衣服穿在莎莉身上时，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希明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经常会有路过她身边的圣骑士或教廷骑士回头看她，看得目不转睛的，有几个蠢货还因此撞上了柱子。 而在刚刚莎莉站起来转身的那一刹那，希明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她的身材好得有些过火了。 在中心圣殿任职的牧师们，家境一向不怎么好，就算有家境好的孩子愿意成为刻苦研究的牧师，也是从小就被家人送来中心圣殿，中心圣殿的学术氛围很重，需要学习的东西不计其数，经常会有人为了研究知识或完成工作而废寝忘食，像莎莉这样偏向于丰满冷艳的女孩根本没有，神职人员严谨圣洁的长袍穿在她身上，反而更显得□□，加上她那冷艳的脸庞，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性感的禁欲气息，反而更令人移不开眼…… 希明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这样的形象实在很不利于说服群众，不过……算了，艰难的事可不止这一件，总能从别的地方为她的公信力加分，不然呢？难道他还能让她的胸部变小一点，臀部变平一点么？那也太可笑了。 他正想着，维奇已经从外边进来了。他外出办事刚刚回来，然后就被召到了议事厅。 希明没想到一向定力很强的维奇也愣住了，好一会才把目光从莎莉身上拔下来，镇定地入座。 但是在随后的汇报和讨论中，他的目光仍然不受控制地往莎莉身上瞟，但每一次回过神后，又嫌恶地移开了目光，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对此提出了抗议。 “你能把衣服穿整齐一些吗？莎莉女士。” 然而，她的衣服穿得很规矩，但就因为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才更显得她紧绷的胸围的可观，还有腰的纤细。 莎莉冷冷地将文档扔在桌上，双手环胸，毫不客气地反击：“你应该控制好自己的眼睛，哦，或许还有你脑子里那些愚蠢的想法，你这样我也会很困扰的，圣骑士先生，你该不会希望我为此向教皇阁下提出抗议吧？” 维奇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教皇阁下，只见对方正用一种丛林中潜伏的魔兽的目光看着他。 “我不希望听到有女士提出这种抗议，”他慢吞吞地拿过档案袋，看起来很漫不经心地瞥了维奇一眼，“尤其这儿是女神注视的地方，你或许该交一位可爱的女朋友了。” 维奇悻悻地低头继续看资料，然后强忍着要往左看的目光，将自己这次出行的收获一一汇报。 在做完汇报后，莎莉离开了议事厅，希明交握着双手放在桌上，对维奇提起了莎莉的要求。 “……不行！”维奇果然立刻站起来反对，他的神情非常凝重，并且立刻就提出了这个要求的弊端，“如果新王继承王位，这对光明教廷，甚至是对您，都是一个极大的冲击，现在是凛冽的寒冬，北方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事，我们真的要分出心去对付来自‘盟友’的攻击吗？” “这并不一定会发生。”希明的眉头紧皱着，“但是恶魔之王的入侵已经近在眼前。” 当他触摸到安斯艾尔留下来任命书时，安斯艾尔想要对他“述说”的、和他“看见”的恶魔入侵王城的画面，都异常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继承了安斯艾尔重获的预言能力，所以他清楚地认识到，如果没有莎莉的协助，这一仗将会打得异常艰难，而为此丧生的人数也将多出好几十倍，这将是整个大陆的灾难。 维奇也明白希明的意思，如果恶魔之王入侵王城，而守卫王城的光明教廷却忽然出现了问题——比如圣骑士失去了圣光之力，牧师也无法再治疗，那么，那时的战况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第114章 银币项链的秘密 “去将那件东西取过来吧。”他坚毅的双眼凝视着窗外摇曳的绿叶，“在完成她的复仇之前，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十几年前王城权势最大的罗格家族灭亡的真相，也是莎莉一家被迫假死逃离的真相，甚至还关系到那个惊人的宝藏…… 银币项链的秘密将要揭开了。 当天晚上，希明带着一个奇怪的小盒子到了莎莉的书房——她住在了图书馆，当她发现祭司长的住所离教皇的住所只有几分钟的距离时。 “已经很晚了，但愿你要谈的都是重要的事情。”书桌后的莎莉将书本合上，神情冷漠而严肃。 这和她从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从前的他有幸得到她的特殊对待，而现在对他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而已。 “是很重要的事，对于你来说。”希明在书桌对面坐了下来，脱下了那身华丽的衣袍和冠冕，穿着便装的他看起来亲切温和得多了，莎莉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 从前的他声音也是这样温柔，从前的他脾气也很好，从前的他…… “说吧。”她垂下了长长的睫毛，覆盖了那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睛，也遮盖了她眼睛里的情绪。 希明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小盒子放在桌上，然后推到她的面前。 “这里面装的，是罗格家族消失的原因，”希明平视着她，目光深沉，“我想你会想了解的。” 莎莉果然立刻抬起双眼，她望了望沉静的希明，静默了几秒后，果断地打开了那只深棕色的木盒子。 里面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短短的一只黑铁匣子，比她的手掌要长一些，上面布满了岁月的锈迹，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但是，莎莉却立刻认出了这个东西。 这是上回在异国的地下宝藏里，维奇看上的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不，具体来说，它们并不是同一件，维奇看到的那件更大更长，而希明拿出来的这个相对小巧，而它们看起来是同一类东西。 “这是光明教廷和永恒帝国——甚至包括北方黑暗议会的高层也一致认为的“机密”，他们——不，应该说是我们，”希明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在我成为教皇后，我也得知并保管着这个秘密，而现在，作为光明大祭司，你也将要得知并且保管着这个秘密。” 此时此刻的他们，是这个大陆上最极端的一个势力的代表，光明教廷，这个延续千年的宗教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将由他们——光明教皇和光明大祭司协力管理并领导。 莎莉明白了希明的意思。如果她只是“莎莉”而不是光明大祭司，那么，她或许有权利知道一部分真相——比如她的家族因为一件东西而灭亡，或许具体还有一些过程，但她绝对没有权利知道这件东西是什么，希明的职责也不会允许他泄露秘密，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是他的辅助者，他有义务告诉她这个秘密，只不过刚好秘密和她有关系。 “这个黑匣子是什么？”莎莉在希明严肃的脸色中，拿起了那个东西，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7字型的黑色铁块，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它甚至还没有她的魔杖一半长。 希明摇了摇头，说：“它并没有具体的名字，但他们都叫它杀器，这个东西，属于埋下银币项链宝藏的那个异族国家。” “我不介意你把话说长一点。”莎莉将黑匣子放回了盒子里，然后交握着双手放在桌上凝视着他。 “好吧，这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这儿的气氛应该变得沉重而严肃，可希明意外的觉得有些开心，他想，应该不是因为她在看他的原因吧？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用凝视的目光盯着他。 ……好吧，或许有一点这个原因，但是至少在这个故事讲完之前，她会看着他。就像从前一样看着他。 “在艾泽大陆所有人的认知里，‘艾泽大陆’是唯一已知的人类大陆，也就是说，即便是官方的航海部也百分之百确认，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片大陆，并且有人类文明。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希明随手取过了她的笔和纸，在上面花了艾泽大陆的地图形状，然后，又在极东边的一角添了一角大陆，并将它圈了起来。 “如果你有时间阅读光明教廷的秘闻录，你应该会知道，曾经有传说：伟大而仁慈的光明女神曾经为了她的子民而战，黑暗主神塔纳托斯也为了信徒而与她争夺温暖的南方大陆，在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里，极东边的大陆有一角被神的力量击裂、并与整个大陆分离，而那一角飘离整体的陆地成了一个巨大的岛屿，飘荡在遥远的深海迷雾之中。我们将它称之为‘迷雾大陆'” 莎莉听到这儿，脑海中隐隐约约抓到了什么信息，但却又并不清晰，她只知道银币项链原属的异族，原本是生活在极东地区的密林里，可是它们和这个飘离的极东大陆有什么关联吗？ “有的。”希明回答了她的疑问，并低头再次在大陆东边画一个圆，书房中微暗的魔法灯下，他英俊的侧影显得温暖而安静，莎莉怔了怔，望得有些出神。曾经在最低谷陪伴她的温暖圣光，遗忘起来或许比想象中要更艰难吧？而事实上，今天的局面和她曾经逃避过他的原因竟然这样相似，他们果然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当初或许就应该矫情到底吧？ “但是现在，让我们再次回到艾泽大陆吧。”他抬头正要对她解说，却意外发现她正出神地望着他，而在他抬头后，她又很快惊醒，移开了目光。他没有由来地感到很开心，而事实上，他也确实突兀地轻笑了出来。 莎莉并不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什么不对，冷淡的目光再次回到他身上，没有解释也没有羞恼，只是冷静地将话题再次拉回了正轨：“继续吧。” 无法轻易遗忘又怎么样呢？这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希明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转了转，却又咽了回去。他并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气氛——他相信如果他敢开口，莎莉会立刻把他赶出去，而他们正在讨论公事，并不适合为私事争执，如果没有意外，他们还将要共事几十年，所以如果他不想总是惹恼她，还是应该尽快适应比较好，毕竟他们讨论的东西绝不会只影响到他们两个人。 “……幸存下来的异族仍然生活在东边的密林里，我们将他们称为‘古国遗民’，‘古国遗民’是上古遗族，他们守护着神的封印，所以一直生活在危险的密林中，并在密林深处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国家和政权……” 这些上古遗族也曾经拥有这片大陆的掌控权，但因为他们的主神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最后导致他们只能潜伏在极东地区。这些‘古国遗民’长得和永恒居民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五官更扁平，肤色更深、更接近大地的颜色，身材也相对矮小敏捷。 永恒王室一直防备着所有南方以外的种族，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这些‘古国遗民’，所以，当永恒王室知道这些生活在丛林的异族，竟然研究出一种杀伤力恐怖的武器时，顿时就坐不住了。 “……如果秘闻里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绝对是一种可怕的武器。”希明严肃地将那个7字型的黑色铁匣子取了出来，握在手上，“掌握这种武器的人不需要经过艰辛的锻炼，也不需要经历圣光、或是魔法的修行，随便一个普通人——就算是一个孩子都能够使用它，握着它的人能够轻易地破坏敌人的身体，并让敌人迅速死去，一开始，它们或许还无法穿透魔法师和牧师的防护罩，但是很快，古国遗民们研究出了能够破解圣光和魔法的符文……” 这样的发明，无疑给所有种族带去了震撼和恐惧，同时，也给古国遗民自己带去了毁灭，掌权者们都为之疯狂，尤其是被光明教廷一直压制的永恒王室——想一想，如果永恒帝国的士兵掌控了那样的杀器，他们还需要依靠光明教廷的守护吗？他们还会畏惧圣光的力量吗？ 那一代的国王看到了压制神权的希望，并为此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那个侩子手联合了北方的黑暗议会，对古国遗民发动了围剿，”希明神情轻蔑地在代表王室的王冠上画了个x，“他知道光明教廷绝不会同意那种灭绝人性的行为，但是黑暗议会可不会在意，他们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够在围剿后分到巨大的利益，并唆使被压抑到极点的永恒王室攻破光明教廷坚实的护盾，而他们就能趁皇室和光明教廷争斗时，攻破大陆中间的屏障堡垒，占领温暖的南方大陆。” 这是一次空前的激烈战事，在贪婪的驱使下，永恒士兵和黑暗议会的人包围了东边地区，古国遗民们很少在大陆上活动，而那一次围攻，竟然一个不漏地被困在了黑暗议会的围猎网中。 ☆、第115章 老朋友们 而永恒王室和黑暗议会也没有占到便宜，古国遗民们性情都非常刚烈，无论是巨大的利益还是残酷的刑法，竟然都没有产生任何一个叛徒，他们进行了殊死抵抗，但很快，在永恒王室和黑暗议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人数稀少的古国遗民还是渐渐走向了灭亡。 异族的王带领他的子民们，一一战死在昔日的领土上，只有少数被他们藏起来的老人孩子，和没有战斗力的人们幸存了下来，但也陷入了被无限追杀的恶梦里。 “……我们并不知道异族的王子或公主当时是否还幸存，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一个掌控着古国国库的人和你的祖先有着很深的交情——或者他们达成了协议，将银币项链作为你的祖先冒险的代价赠予他，而他则提供出海的船只。” 严密的防护网中出现了漏网之鱼，并悄悄地乘船逃到了迷雾大陆向同胞上求救。 而莎莉听到这个传说故事中有关于罗格家族的消息，终于抬起头，凝重地注视着希明。 希明接着叙述着：“你也许不知道，迷雾大陆和艾泽大陆曾经有过往来，也曾经通过商，现在你所熟悉的物品中，有很多都是那个时候传进来的。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迷雾大陆的领袖收到了艾泽大陆这边的消息，他赶了过来。” “他很强大？” “……强大？”希明重复了这个词，然后摇了摇头，说，“我认为，强大并不能形容他的可怕。这位迷雾大陆的领袖站在同胞鲜血染红的土地上，他极度愤怒地破开了捕猎网的牢笼，并救出了几乎在整个艾泽大陆灭绝的同胞，他的妻子带走了这些幸存者，而他则在整个大陆上展开了他的复仇。” 复仇者有多可怕可以暂时略过，而与莎莉的家族有关的，则被希明提出来详细叙说着。 “黑暗议会付出了极大代价编织的捕猎网，绝不可能毫无原因地破掉一个小洞，港口也绝不可能放出任何一个异族，所以侩子手怀疑有人辜负了他的信任，但可惜的是，直到他死去也没能将这个人找出来。” “直到十几年前，”莎莉冷静地接下了希明的话，“我的祖父暴露了，对吧？” 希明点了点头：“他的罪名是叛国。永恒王室不敢将这件事宣扬出来，只能胡乱给你的祖父按了一个重罪。” “为什么？”莎莉有些无法理解。 希明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 “我很难解释……”他皱着眉头好一会，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说，“如果我说，那位疯狂复仇的迷雾大陆领袖一直活到现在……你能理解吗？” 一直活到现在？迷雾大陆的领袖？ 莎莉吃惊地望着希明，好一会才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如果真的活到现在，那他不是已经几百岁了么？就算她身体里有恶魔的力量，会活得很久，那也不代表她不会走到生命尽头。 “由于永恒王室和黑暗议会的相互撕咬，甚至把光明教廷也拖下了浑水，他并不知道策划了这场血案的人是谁，如果他知道是由于永恒王室某一任国王的贪婪，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希明自己似乎也无法消化这件不可思议的事。 有人能永生不死吗？当然没有！他只听说过在很久以前，有些修行到极端强大的人可以活很久，但艾泽大陆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的人了，天地间的元素都在枯萎，这并不是谁的错。 但是那位领袖却能活到现在，难道他和圣使莎罗琳娜一样吗？说起来，他们似乎也是同一时期的人…… 希明没能继续深思。 “那我们最好不要让他知道。”莎莉喃喃自语着。在别人眼里，永恒王室等同于光明教廷，永恒王室被人灭门，光明教廷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而不幸的是，她几天前不小心成为了光明教廷的高层之一。 和神使那种级别的人对抗？光是想就能失眠一个月。而且希明刚刚还提到，迷雾大陆和艾泽大陆仍然是有往来的，虽然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有迷雾大陆的存在，但是古国遗民留在艾泽大陆的封印，他们仍然会隔很长一段时间来进行维护加固，而光明教廷的人则负责日常的看守。 这种微妙的平衡持续了几百年，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打破，所以，莎莉即便是知道了永恒王室犯下的罪行，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揭露他们，毕竟罗格家族的祖先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也并不光彩，不管他救过多少人、或者是否因为和朋友有很深的交情，这都无法掩盖他背叛了国王的命令。 谁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无辜极了，除了被牵连而惨死的罗格家族的人，就连莎莉——现在那座宝藏的拥有人之一，似乎也无法再以受害者的身份自立。 “那么，你现在仍然想要国王的性命吗？”希明专注地注视着她。她似乎并没有说些什么，但是，他们太了解彼此了，有些事有些想法并不需要说出来。 莎莉弯了弯优美的唇角，微微地笑了。 “你想说什么呢？”她反问，“我知道。背弃了国王命令的祖先是罪臣，而我们是罪臣的后代，所以我们应该被处以死刑，国王只是做了自己职位应该做的事，对吗？” “我知道敬业的你理解他的感受。”莎莉霍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朝他冷笑，“但很可惜，我不会乖乖地含着委屈谅解，命运强硬塞给我的我无法推开，难道让我痛苦的人，我还不能选择报复吗？” “……”希明觉得，此刻的他还是不要接过话题比较明智，于是他转移了话题，“那么三天后，你可以选一个天气不错的夜晚来找我，国王陛下也许看在天气不错的份上，会乖乖回归天国的。” 他说完，随手焚毁了他写画过的那张纸，然后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转过头想要对莎莉说点什么，但望着她冷漠的眼神，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就这样转头离开了。 两天后，光明教廷公布了关于现任国王的一系列罪证，要求国王为此负责，其中就包括了贪污和谋杀，指责现任国王因为忌惮而污蔑守卫边疆的重臣叛国，并在对其灭族后贪污了其家族所有财产。 这也不算光明教廷栽赃，现任国王在年轻的时候还算中规中矩，但在老了之后就越发的无能荒唐起来，而当初为了让罗格家族的灭亡看起来“自然一些”，他甚至拉了几个和罗格家族关系不错的小家族陪葬，而在之后也确实将他们的私有财产吞掉了。 这些罪证光明教廷一直都有，而且大部分是希明在十年前收集的，那时的他因为悲愤而重点关注这件事的发展，并且在无意间救了一些小家族出逃的幸存者，这些活着的人有的反倒成了人证。 希明放出这些罪证倒是轻松，整个帝都却因此震动了好几天。令很多人感到不解的是光明教廷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没有人认为年轻的国王会比年老的国王更容易对付，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在光明教廷公布了国王罪证的第三天，老国王在一次会议中忽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且拔出侍卫的长剑以死谢罪了。 这简直太突然了，突然得到处都布满了诡异，明明昨天还叫嚣着光明教廷污蔑他的老迈国王忽然做出这种行为，却没有人能说出哪里不对劲。 事情就这样诡异地发展着，年轻的王子继承了王位，他似乎默认了父亲的罪行，对此没有发表过多的言论，倒是恢复了十几年前被冠以“叛国”罪名的家族的名誉，其中就包括了最引人注目的罗格家族，罗格家族的幸存者安妮·罗格获得了侯爵的贵族名称，成为了罗格家族的族长，而应该已经死了的莎莉·罗格，竟然也突然间‘复活’了过来，这一点不但所有人都感到惊愕，就连莎莉也诧异极了。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她的墓碑还在王城郊外立着呢。 希明倒是觉得很有必要，毕竟要给新的光明大祭司捏造一个身份也并不容易，还不如一次性解决，虽然作为贵族的莎莉似乎也没有什么建树，但聊胜于无嘛。 但是很快，他就尝到了‘一次性解决’的苦果。 莎莉从前在王城有很多爱慕者，虽然有不少像韦特那样的货色，但也有很多真心爱慕她的绅士，尽管十几年过去，大家都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但贵族嘛，向来崇尚爱情自由，婚姻是为了繁衍和家族，情人才是真爱，在这一点上，无论男贵族还是女贵族倒是特别的平等。 因此，当莎莉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曾经爱慕过她的绅士们纷纷跑到光明教廷找她叙旧，那一段时间的大祭司殿里真是热闹极了，从教皇厅二楼的阳台看下去，就能看到那些教皇阁下眼中獐头鼠目、满脸油光、目的可疑的男贵族们一个个排着队，等着拜访那个比少女时期还娇艳美丽的女人。 ☆、第116章 丑闻 望着这些渐渐老去的故人们，莎莉心中说不出的感慨。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她也像他们这样，和一个家境相等的贵族结婚，然后在日复一日的奢靡宴会与交际中，渐渐老去，变成一个雍容的中年贵妇吧？ 而她的家人们…… 莎莉出神地望着身边这些熟悉的面孔，恍然间感觉一切都没有变，等结束了这一场交际，回到家后，婶婶和兄嫂们会跟她讨论今天收到的礼物，而远方征战归来的哥哥会给她带一朵坚韧美丽的边境玫瑰。 可是，望着他们脸上岁月的痕迹，莎莉却又清醒地认识到，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没有甜美笑着的兄嫂和婶婶，也没有父亲和母亲，兄弟姊妹，甚至连严厉的祖父，也早就长眠在了郊外冷清的墓地里。 那里埋葬着一切昔日的荣光，只有冷清的日辉月影陪伴。 往昔的亲友融洽幻影消散了，她眼角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时隔十年，再一次为亲人们哭泣。 衣冠楚楚的中年绅士们纷纷慌了神，七嘴八舌地问她怎么了。即便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这朵种在他们心中的娇艳玫瑰仍然是那么的牵动人心。 “不，没什么，”她用精致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声说，“能再一次见到大家真开心啊。” 一旁几乎没有说话的高瘦男人默默地望着她，好一会，当现场再一次回归寂静时，他才开口：“小莎莉是想家了呀……” 这话一说出口，大家都是一愣，随后却也明白了过来，脸上的神情顿时都有了些伤感。现场能和莎莉结交的，大多当年和她的兄长们都有友好的关系，莎莉失去了亲人，他们谁又不是失去了朋友呢？他们失去了朋友或许会伤感很久，但这小姑娘可是连家都失去了，这么娇弱的女孩子带着未成年的妹妹在外面漂泊了那么多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个“女孩子”也已经快要三十高龄，但在他们心中，她也仍然是个小姑娘。 “看到大家还在，总恍惚地觉得哥哥们都还在呢。”莎莉露出了伤感的微笑。现在的她虽然会难过，却已经不会持续太久了，大人的时间可是不会留给悲伤的。 …… “非信徒这样在中心圣殿里集结真的没问题吗？” 教皇居住地的二楼阳台上，维奇皱着眉望着祭司殿里密密麻麻的人群，不说这样有些不适合……而且教皇阁下每天都看着这一幕的话…… 希明远远地凝望着被包围在中间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能感觉到她悲戚的心情，心中那酸涩和不甘心的感觉渐渐淡去了，反而是涌起了和她同样的惆怅。 过了好一会，他才轻声说：“没关系。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怀念过去。”人生就算是艰难坎坷，也总会有人去怀念，更不要说她的前半生完美得仿佛梦幻。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拜访热潮将要渐渐平息时，光明教廷方面忽然公布了她光明大祭司的身份，一瞬间几乎整个贵族圈子都再次沸腾了起来，来拜访她的人更加络绎不绝，除了之前的故人们，还多了故人的后代啦，许多从前的泛泛之交啦，还有各种各样想要认识她的人。 一瞬间，莎莉的身边除去各种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外，还多了许多朝气活泼的帅气男孩子。 ——故人们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难道还不能让后代来拜访光明大祭司么？ 一开始，莎莉和男孩子们的相处倒还算正常，虽然不远处的教皇阁下看到朝气活力的男孩子们，也不禁感慨岁月不饶人，自己也不能算什么年轻男孩了，但看着她被男孩子们围绕，倒也没生出什么别的奇怪想法，直到波文的出现—— 波文原本也是为了获得图书馆权限而来亲近、拜访莎莉的，和别的年轻男孩子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当他第一次见到莎莉——这个坐在中心圣殿图书馆楼下、花丛中，繁复华美的洛可可风格桌椅边喝着茶的优雅女人时，他整个人仿佛被爱神的箭击中了！ 尽管莎莉放下书本，一本正经并且温和地告诉他，他暂时还不能进入图书馆时，他仍然请求明天能再来拜访她。 “为什么呢？”莎莉侧了侧头，温柔华美的银发从她的肩上轻轻滑落，如同她的容颜一般，美得那么漫不经心却令人无法呼吸，她说，“在取得资格前，你就算天天来拜访我……也无法进入图书馆呢。” 波文面红耳赤，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冒犯的词语，连忙摆手，说：“不不，请忘了这件事吧！能每天来见一面您这样美丽又有涵养的女士……这已经是女神的恩赐了呀。” 扑哧…… 花园外的维奇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太夸张了！女神的恩赐可不是这样用的啊！ 他大概是想跟教皇阁下调侃这个用词，没想到一转头，却发现了教皇阁下额上暴起的青筋。 维奇大吃了一惊！不是说恢复了圣光之力后，希明已经和以前一样好脾气了吗？这……看起来怎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哼！”希明哼了一声后，又忍不住咬牙，把牙齿咬得咯咯响，“这可不在怀念过去的范畴里！”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刚刚为什么来找大祭司都忘了。 自从这一天之后，来拜访莎莉的男孩子们仿佛恍然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虽然父亲们说过这位尊贵的女士是他们姊妹辈的，可是……这位“阿姨”辈的女士，看起来完全就像他们姐姐一样年轻漂亮呀！ 爱情分性别和辈分吗？对于贵族们来说：当然不！ 于是这一天之后，来拜访莎莉的男孩子们，再也没有用看“长辈”的目光看过她，层出不穷的示爱，让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王城。 啊呀……真让人怀念啊，当初的小莎莉·罗格也是这样受欢迎呢。莎莉有些好笑，又有些苦恼。她现在可不是贵族了呢，光明大祭司这么受人爱慕的话……公信力反而会升不上去吧？教皇阁下看起来好像也常有这方面的困扰呢。 然而，就在她困扰时，有人非常“好心”并且勤快地为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光明大祭司仍有许多资料要整理和研究，接受拜访的时间缩短到每天一个小时。这是中心圣殿新出的公告。 这样一来，之前爱慕她的男孩子们，也不得不为没有拜访过大祭司的人让位了。 当然，狂热的爱慕总会让人变得特别有动力和办法。 第一次见面就对莎莉示爱、后来更是天天来拜访她的波文，终于忍不住对这位大祭司狂热的思念，用999朵带着露珠的新鲜玫瑰在教堂门口摆了一个巨大的心形，而自己也站在心形中间向她求婚。 收到消息的莎莉忍不住笑了起来，美丽的容颜如盛开的红玫瑰，她用手遮了遮弯起的红唇，弯起的眼睛就像夜空的月牙，她轻笑着说：“年轻人呀，就是有活力，真会讨女人欢心呢。” 不过她没有出面。像这种示爱场面，她早就屡见不鲜了，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至于教皇阁下……当然了……教皇阁下是光明教廷的定心石，一向只能存在于宏伟的战场或严肃的书房，当、然、是不可能被这种无聊的小场面震出来，只不过在听圣光小精灵兴高采烈说起那浪漫无比的求婚场面时，眼皮跳了跳，顺便不小心掐断了手里的笔而已。 他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试图证明自己也做过比这臭小鬼更浪漫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干过什么特别能讨女人欢心的事，反而越想越心惊—— 他到底是怎样打动她的呢？难道是因为当时的他运气特别好？ 教皇阁下在那儿纠结个没完，莎莉却令人意外地答应了波文的邀约，一起到王宫里参加某个宴会。 这样一来，别说其他人，就连维奇都震惊极了，看向希明的眼神特别担心，但是原本连笔都掐断了的希明却忽然镇定了下来。 “……她想做什么？”希明皱起眉头，神情顿时有了些阴沉。 他太了解莎莉了，她……绝不是会被这种浮夸的示爱打动的女人，所以，她想做什么？她去王宫……到底有什么目的？ 希明感到非常不安。他了解她，却也对现在她的感到陌生。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了莎莉的目的。在宴会结束后的第三天，王城里忽然流传起了铺天盖地的“丑闻”—— 新任教皇并非单身，他已经结婚了，而且并没有丧偶，他欺骗了所有人。甚至还有更可怕的传言，说他为了接任教皇的位置，意图谋杀他的妻子。 这样令人惊愕的丑闻，以瘟疫般可怕的速度蔓延起来…… ☆、第117章 你还爱着我吗？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维奇愤怒又不解。 要知道这对她并没有一点好处，无论她多憎恨这个男人，他们都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不是吗？早在她担任大祭司一职时，他们的利益与荣辱就已经绑在了一起。 他愤怒，却又并不相信莎莉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这个女人很聪明，也懂得隐忍，她绝不会为了一时的恨而这么做。 所以，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莎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个他们并不知道，但根据调查结果，莎莉确实在去王宫参加宴会时，和新任的国王陛下见过面。 而她的目的在不久后就暴露了。 新皇陛下极边境的一座小城给了安妮·罗格作为封地，那是一座并不富饶，却有着重要战略意义的城镇，而原先守在那儿的是光明教廷的士兵，他们英勇地抵挡着城镇外的外敌。 而现在，因为光明教皇的一桩“丑闻”，这座城市易主了，光明教廷同时失去的还有另外几座重要的城镇掌控权。 这个结果令教皇阁下异常愤怒，他一言不发地冲进了大祭司神殿里，神殿中雕刻着的古老神明静默地聆听着，他急促的脚步声在肃穆而空旷的神殿里回响。 这是一座历史逾千年的神殿，平时极其安静，静到极点时，能听到昔日牧师们的轻声吟唱，或是圣光小精灵翅膀扇动时划破空气的声音。 而现在，愤怒而急促的脚步声破坏了这寂静，空气中的圣光精灵纷纷惊慌地避开他，直到他冲进光明祭司的书房里，“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它们才好奇地又围到门边，像是想要偷听。 房间里，巨大的关门声几乎令昏昏欲睡的鲜花都惊醒了，书本夸张地颤动着，随后又静默下来，仿佛一点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你来了？”书房的主人正倚在窗边看书，见到怒气冲冲的教皇阁下，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反而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希明见她毫不惊讶的样子，心中的愤怒几乎燃烧到了最高点，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她的书扔到一边，顺势将她逼得贴紧墙壁。 “你想过你这样做，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了吧？”他声音里的冰冷，几乎是她从未见过的——即便是面对着从前的他。 莎莉想得到他会愤怒，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生气——这一点就连希明自己都没有想到，或许这夹杂着她被大肆追求而自己不能开口的不甘，或许还有一些被她放弃的痛苦，但更多的是：有可能会因为这一事件而丧失性命的平民或士兵，更深层一些或许还有：好不容易能“在一起”的现状，因为她的行为而令他不得不处置她。 这样的感受有过一次就已经够了！ 愤怒的原因这么复杂，而每一个原因都异常充分，这令一向温和的他仿佛被瞬间点燃的篝火。 而面对他的怒火，莎莉却一反平时的嘲讽和不驯，她伸出手温柔地捧着他英俊的脸庞，轻声在他耳边说—— “亲爱的，你……生气了吗？” 希明的怒火仿佛一瞬间被冻结了。他有多久……没有听过她这样温柔地叫他了呢？可即便他几乎忘了，但这温柔的声音仍然像过去那样，如同轻柔的羽毛抚摸着他的心脏。 “你还爱着我吗？”她的语气是那么的可怜，像是被恋人抛弃的少女。 希明不知道为什么莎莉会突然这样问，但如果当初的她是这样控诉他……他能狠下心推开她吗？他不知道……他无法给出答案。 希明几乎陷入了迷思里，漂亮的双眼诧异地瞪着窗台上那盆被惊醒的鲜花，正要退开身体面对她时，却被她冷不丁咬住了嘴唇。 莎莉踮起脚尖热烈地亲吻他，舌尖破开了他坚硬的牙齿，希明猝不及防地被吻得迷糊，他感到她最柔软的舌尖轻轻地触碰着他，挑逗着他。在这一瞬间，他只想要抓紧她，用力地抓紧，再也不要放开…… 是的，我仍然……爱着你呀。 就在希明意乱情迷地将她按在墙壁上时，莎莉却冷不丁用力推开了他。 他手足无措地面对着她冰冷而嘲讽的目光。 “你还爱着我吧？”莎莉再一次重复这一句话，却是那样笃定的语气，如同鲜花娇艳的容颜美丽地绽放，她轻轻地微笑，再次反问，“所以，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希明震惊地瞪着她，好久，好久都没有再说话，而她就这样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地用冰冷的微笑面对着他。 “你对女神发过誓，会永远保护我呢，所以，你不会让那个狡猾的新王伤害我的，对不对？”她再次抚摸他的脸颊，温柔得仿佛光明女神的触摸。 她是那么的清楚他的软肋。 希明忽然有些无力。 是啊，他就算生气，就算愤怒……又能怎么样呢？他的目光仍然在她的身上，他的心……也仍然在她的身上，所以，他能拿她怎么样呢？她给了他一刀，但他还必须站在她的身前，防止跟她一起插刀的新王伤害她。 ……但是，他不能每一次都给予她特权，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利益。 “这一次，”希明深呼吸，语气再一次冷硬起来，“仅仅只有这一次！再有下一次，就算是光明神使爱着你也没有用！” 他说完，脸色难看地转身就走，飞快地离开了她的书房，脚步快得连那华丽的教皇袍角都飘了起来。 在外界掀起惊天波澜的一件事，在他们两人之间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打发了，仿佛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但只有维奇和光明教廷内部人员知道，为了解决这件事，教皇阁下几乎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睡下。 对于莎莉为什么会想要一个偏远的城市作为属地，希明和维奇也曾经推测过：她绝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但她收下这么一座偏远贫瘠的土地，不但不会获得利益，反而每年的维护费用还要自己掏。 当然，他们都知道莎莉并不缺那么点维护经费，作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那点经费那连她法杖上的一颗红宝石都买不起。 唯一能解释的是：她需要那个地方。 “……那里最靠近中立地区和北方帝国，如果她想要离开永恒帝国，只需要一座法阵的传送的时间。”维奇指着地图推测着。 希明皱着眉头，阴沉地望着地图上那座小小的城市，好半天才回应他。 “十年前罗格家族的灭亡，始终是她心中难以磨灭的阴影。”他眯了眯眼，说，“新王并不知道她的能力，否则不可能轻易答应这种事。”如果新王知道莎莉不但极其富有，还拥有着能开启传送法阵的强大法力，他可能会答应这种事吗？哼……那个蠢货。 对于她的逃生后招，他心中多少有些恼怒，却也还算适应，毕竟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没能掌控过她。 “所以我们就这样算了吗？”维奇恼怒地握紧了拳头。失去了这几座城市……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遭殃，那群盲目自大的帝国士兵根本无法守护帝国边境。 “她有一点说得对，我不能拿她怎么样。”希明冷静地说道，“她的地位不是任何人能取代的。”在这时，他真庆幸莎莉还扮演着这样重要的角色，否则就算他私心想要偏袒她也难找理由。 “关于她要的那座小城市……或许我们可以说服她，让光明教廷的军队继续驻留，而其他城市的卫士们都调回王城吧，或许我们正需要他们……” 灯火通明的议事厅里，希明条理清晰地做出了决定。 希明没有试图做出反击，因为他知道再这样和皇室斗下去，最终利益受损的只会是莎莉，而她自己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比起清楚事实，她更笃定希明会为了她而选择妥协，毕竟对于这种无关痛痒的小决定，他还是很乐意为她效劳的，不是吗？ 莎莉冷笑着想道。 这场“丑闻”风波很快就平息了，得益于希明前段时间认真地研究过教皇的婚姻法则，人们很迅速并且惊讶地发现：原来一直单身的教皇阁下……居然是可以结婚的。 虽然教皇阁下说过，因为一些小意外才导致了自己误以为妻子死亡、并和妻子分离，但现在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几乎是整个大陆上最具有权势和威信的教皇阁下，他可以结婚。 这个消息仿佛捅了马蜂窝，瞬间的寂静后，整个王城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曾经因为圣骑士希明宣誓终身不婚而哭泣的少女们，无论是平民贵族或是皇室，都感到自己的伤心仿佛终于被女神所聆听，欣喜得像是庆祝节日。 大臣们于是纷纷热心地为教皇阁下选适合的新娘，贵族少女们甚至公主们也成了“虔诚的”光明教徒，每天都来中心圣殿祈祷徘徊。 “最近心情很好吧，教皇阁下？”莎莉像是看热闹的路人，微笑看着神殿下方那群鲜花般的少女，好像这些麻烦的破事不是她惹出来似的。 ☆、第118章 出大事了 希明的脸色特别难看。 作为一个领袖，他需要的是威信，并不是这些小女孩们的爱慕，这些乱七八糟的轻浮示爱只会让他公信力下降。 可是……经过这件事，至少人们知道教皇是可以结婚的吧？这个曾经让他痛苦得无法入睡的原因……就这样被解决了吗？ 想到这里，希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这段时间里，虽然无法接受莎莉成为大祭司的人很多，有些信徒甚至平民都对此提出了质疑，但是，莎莉的心理素质很强，她顶着人们质疑、唾弃的目光，一项又一项地完成了教廷交给她的任务，一次又一次以虔诚信徒的面目出现在公众面前，使用着他为她净化了的法力守护着王城和人类。 加上莎莉的贵族旧识们的善意帮助，时间长了后，提出质疑的人也渐渐少了，因她而获益的人们很乐意地传播着她的温柔和亲切，反而会有人好奇地询问她潜伏在恶魔之王身边的奇事。 除了外面的公信力，莎莉现在在光明教廷也非常受欢迎，没有一个神职敢说自己不会失去圣光之力，想起露西痛苦死去的惨状，神职们都不禁感到不寒而栗，而莎莉手中掌控着这个致命谜题的秘密，这令她的身边总是不乏帮忙的人。 咳咳，当然，美貌大概也是交际成功的因素之一吧……要知道圣骑士和教廷骑士们大多都还是单身啊，毕竟也不是每一位都知道她和教皇阁下的过去。 看着莎莉每天都在为整理“失去圣光之力与恶魔诅咒”而忙碌，希明总算也有了一些真实感，无论如何，至少她还在身边。 “莎莉。” “教皇阁下，您有什么吩咐呢？”莎莉仍然微笑，尊敬而疏离。 希明低头凝视着她：“叫我的名字吧，像过去一样。” “您在开玩笑吧？”莎莉表情不变，笑得很公式化，“还有谁敢直呼您的名讳呢？”他可已经是这片土地的无冕之王了呢……啊，不对，教皇的王冠也很有分量，除了表面上的称呼，他根本就已经掌控着南方大陆了吧？ 啧，这个身份……可真是遥远啊。 “莎莉，我们谈谈吧。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他认真地说道。 莎莉“嗯”了一声：“您请说。” “我知道我让你很伤心也很失望，我也一直为此感到痛苦，”希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头凝视着她时，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认真而温柔，而在这个时刻，更多了一丝郑重，“我们的矛盾一直在加深，但是，这对我们的未来是毫无益处的，你明白吗？” 莎莉并没有挣开他的手，他握着她时，温度就像从前那样暖，暖得几乎能让坚冰融化。 真怀念那种肆无忌惮被温暖的感觉啊。她心想。 真可惜……那已经是过去了。 “我相信你所说的话。”莎莉微笑。正因为知道他也同样痛苦，知道他即便是那么痛苦也要放弃她，每一次都选择放弃她、牺牲她，所以……才更加无法原谅！ “但很遗憾，我们之间没有未来。”她仍然是笑着说这些话，“如果有，那也只是光明教廷的未来。还是说，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您可以结婚，所以您认为……我们可以复婚？” 希明紧紧盯着她，反问：“为什么不可以？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和未来。”更重要的是，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不是吗？ “不，我认为这个提议……太厚颜无耻了。”莎莉慢慢地将他握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语气也不再温和，变得越发地凛冽起来，“教皇阁下把我当成什么了呢？就因为当你需要的时候我无条件地贴近你，所以你认为我怎样都无所谓吗？当我影响到光明教廷的荣光时，可以毫不留情地把我扔到一边，而发现可以疼爱我的时候又再一次捡回来……在你的心里，我是这样好应付的人吗？” “……” “……因为你终于当众承认我，所以我应该扑到你怀里，诉说终于能嫁给你的欣喜？很遗憾，我可以向一无所有的希明·加尔德求婚，但是你？就算你在王城所有贵族的面前跪下来向我求婚，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戒指，教皇阁下。”莎莉尊敬的微笑终于消散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脸上只有冷漠的讽刺。 这一场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希明没有办法反驳她的话，他从小接受光明教廷的教义，光明教廷的利益高于一切，甚至他自己的生命，他该要怎样辩解呢？她说的都是事实，只不过他心中始终没有放开她，并不是她所说的‘毫不留情地扔到一边’。 可他应该解释吗？好像没有必要，她已经恶狠狠地拒绝了他，解释也没有什么用吧？所以以后……应该也只能这样了吧？ 希明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好久也没有移开目光。 也许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提及这个话题了。 “丑闻”事件过后，光明教廷安宁了很长一段时间。 每个人都各司其职，默默地工作着。光明教廷原本就不是一个喧哗的地方，它神圣并且宁静，绝不会有人在这大声嚷嚷，在这呆久了，心灵都会感到宁静平和。 啊……不过有一个例外。阿尔法恢复圣光之力后带回的平民女孩，这倒是个叽喳的姑娘，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她每天都在阿尔法的院子看着枯燥的书籍，做着各种奇怪又危险的实验，试图唤醒小暴龙的生机。 这种义务劳动对于一个天性外向又爱钱的姑娘来说，无疑是一种难熬的惩罚，但是这个粗神经的姑娘倒是每天都充满活力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也一如既往像个叽喳的麻雀。 而莎莉呢？她每天默默地整理资料，并且和牧师们讨论解决圣光之力缺失的办法，闲暇的时候，就在图书馆楼下花园喝花茶看书。 莫特的白骨被她埋葬在祭司殿外，日夜陪伴着她。 这样想一想，她在中心圣殿的时光也并不算孤独。 阿尔法和维奇仍然被外派到处执行任务，希明处理着没完没了的大事小事，偶尔有空闲的时候，才有时间选择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还是凝视着眼前这朵带着荆棘的玫瑰。 时光就这样悠闲而缓慢地流动着，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而远方也传来了消息，小安妮的学业即将结束，将要跟着她的导师回到王城了。 这个消息倒是令莎莉特别高兴，一连好几天笑容都挂在脸上，让人感到中心圣殿的柱子越来越不够撞了，图书馆花园的花丛，也越来越不够藏人了…… 真是一段宁静的日子呀，如果以后的时光也像这样……也许渐渐的就能遗忘了吧。 莎莉心里淡淡地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宁静的时光持续了太久，她的心中忽然感到不安起来。 这是为什么呢？ 总觉得有什么事好像要发生了。 莎莉心神不宁地放下了花茶，鼻间浓郁的花香令她有些反胃，她皱了皱眉头，想要把精致的茶壶推远一些，没想到一股恶心的感觉忽然冲上了她的喉咙…… 维奇最近的心情还不错。 也许是因为最近的日子挺太平的，又也许是因为那个不安分的女人没有再惹什么事……总之，难得的平静令人总是暴躁的他，也变得笑眯眯起来，人缘也开始好了不少。 只不过今天执行任务回来，他忽然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纷纷都变得不一样了…… 发生了什么事？ 维奇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如果他是一只狗，耳朵都立刻竖起来了。 “啊！维奇，你回来了！”有认识的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祭司大人正在医疗间静养，你不去看看吗？” 哦……静养啊，那个女人嘛，是应该修心安静一段时间了！不过……医疗间？？她去那干嘛？真是太可笑了，有什么大病小病难道教皇阁下一个治疗术还好不了的？ 维奇有些不以为然，但是随后遇上几个人，都纷纷表露出了和第一个人同样的意思，这令他心中警铃大响了起来！ 那个女人，她又想干什么？！ 抱着这样的警惕，维奇最终还是朝医疗间走去了。 没想到他还没走进医疗间，那儿最年老的牧师就已经悄悄跑来告诉他，教皇阁下正在和大祭司说话，让所有人都不准靠近，但是允许维奇进入。 维奇一听，顿时更警惕了，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得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进了空荡荡的医疗间里……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句怒气冲冲的话—— “……我是他的父亲！我有权利和义务抚养他！”这是传说中不会生气的教皇阁下的吼声。 “……只要我不承认，孩子的父亲就算是维奇那个蠢货不会是你！”这是传说中温柔亲切的光明大祭司的吼声。 …… 喂！背后说人还有没有公德心了！啊不对，等、等等！！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第120章 新的追求者 “哦，我知道，但我想有一点你错了。”奥文一本正经地望向维奇，“只有仅具备生育价值的女人才会才会因为这种原因而贬值，而像莎莉女士这样……有着丰富学识与涵养，兼具优雅与美丽的女性……不会因为她结了婚，或者怀了孕就会失去她的魅力……” 说到这里，奥文侧回脸望向莎莉，露出了安妮几乎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很抱歉，我的意思是，您的孩子需要一位博学的大魔导师继父吗？” 维奇简直目瞪口呆。 谁说“天才导师”奥文是个懒洋洋、不懂情趣的家伙？听听人家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呀？估计希明追女朋友的时候都没说过这么华丽的台词吧？ 莎莉果然笑了起来，和往常礼貌的笑不同，用手遮住唇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很高兴，连标准的笑容都要保持不住了。 “没想到安妮的导师是这样幽默风趣的人，”她笑着说，一边侧开身体让了让，“让我们到里面慢慢聊吧。” 奥文于是非常高兴地答应了，但他无意间侧了侧头，却看到了非常奇怪的画面。 “……咦？教皇阁下您还好吗？”奥文说这话时显然大吃了一惊，大家纷纷朝他看过去，只见脸色难看的教皇阁下原本温和的金发在阳光下忽闪着银色的光，好像有什么要控制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群到中心圣殿朝圣的远方信徒从转角那边走了过来，他们看到他们伟大而尊敬的领袖站在这儿，不禁纷纷远远地朝他表示敬意。 希明脸上挤出了僵硬的笑，直到那群信徒慢慢走远。 莎莉微笑不变，语气非常亲切地说：“也许是这个月送来的染发剂质量不怎么样吧，教皇阁下虽然节俭，但形象问题可不能轻视啊。” 说完，转身带着奥文和安妮往大祭司神殿走去，一边走，维奇依稀还能听到奥文用吃惊的语气说道：“原来教皇阁下原本是银发吗？这可真让人惊讶……其实光明教廷历史上也有过银发的教皇阁下……” 维奇忐忑不安的去看希明的表情，他仿佛能听到牙齿咬得咯咯响的声音，但他脸上还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头发也仿佛变色魔法失败似的，忽金忽银。 ……这样真的好吗？ 咳咳！当然不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闲着没事干的大魔导师经常会跑到中心圣殿找他学生的姐姐家长，一开始他们还是谈论“教育问题”，渐渐的，天才小安妮可不再需要他们这样操心了，于是他们开始探讨奥术魔法，探讨恶魔法术和圣光的区别，甚至是爱好流浪的大魔导师各地的见闻。 而教皇阁下的住所离大祭司神殿实在是太近了，他每天清早起床到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就能看到定时定期守在大祭司神殿外的那个黑袍魔法师……哦，对了，奥文现在已经不穿黑袍了，按照他的意思是：和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士见面，再像以前那样不修边幅实在是太失礼了，于是他每天都穿着精美暗纹的贵族衣饰，看起来特别绅士特别彬彬有礼，手上还拿着一束沾着晨露的鲜花。 ……但这位可不是普通的贵族，一位大魔导师打着交流的旗号来见大祭司，难道光明教廷还能把人家拦在外面吗？ 那可就是光明教廷太失礼了。 希明这几天的心情显得特别阴沉，但是因为新任教皇上任，各地的光明信徒都纷纷赶到中心圣殿，每天都有来朝圣的信徒，教皇阁下糟糕的私人心情可不好让别人知道。 于是，他的近况大概是“好生气啊，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希明深刻地知道自己在恼怒什么，其实更多的是……惶恐不安吧。 之前无论是那些彬彬有礼的中年贵族绅士，还是那些年轻帅气的男孩子们，都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感受——这个奥文，他还算很年轻，也很有能力，他博学并且和莎莉有着许多共同语言，他是这样的优秀，也这样的特殊，莎莉……会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爱上他吗？ 奥文不可能会在意莎莉还在怀孕，不说莎莉在光明教廷的薪水不可能苛待了她，也不提孩子的小阿姨是侯爵，难道人家一个大魔导师还不能随便就养活一个孩子吗？再说孩子现在还没有出生，等出生后奥文就带在身边教导，等孩子长大了，那感情就跟亲生的也没差别了。 而且他们都还年轻，以后肯定会有其他孩子，像是罗格家族这样出了变态小天才安妮的家族，再和一位大魔导师联姻，会生出什么怪物谁知道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他……真的彻底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希明呆呆地望着巨大而沉默的光明女神雕像，女神的雕像渐渐隐没在夕阳惨淡的余晖里。 女神无法给他答案，他也跟着沉默在寂静里。 这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位充满力量的温和教皇，仿佛仍是17岁那一年，遥望黑夜里心爱姑娘墓碑的青年。 只不过那一次他以为永远无法再见到她，而这一次，他终于能一直望着她，却有可能再也无法融入她的生命里。 时间仿佛缓缓流淌的溪水，一转眼又过了两个月。莎莉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为此她换上了牧师另一款式的宽松长袍。 还有四个月她就要生产了，但他们手上的事却变得更加忙碌，而希明也日益变得焦躁。 预言中恶魔之王的再次入侵迫在眉睫，在这场将要到来的战役中，莎莉的地位太重要了，这一点没有人比希明更清楚，但是同样，也没有人比他更在乎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如果在她生产之前，恶魔之王就抵达艾泽大陆……那无疑将会是一场异常艰难的战役。 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除了绞尽脑汁想着每一种情况的应对方法之外，只能每天晚上睡前默默祷告，希望这个不在预期中的小家伙能够平安诞生。 “……关于神职们失去圣光之力的研究，已经有了最终的结果，所以我希望能够尽快召集他们进行净化……”莎莉的神情非常严肃，尽管一开始接下这个工作并不是她的意愿，但她一向奉行要么就不答应，要么就尽力做好。 经过长时间的整理和研究，她和牧师们终于将最准确的原因找了出来。 事实上，神职们失去圣光之力的原因，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隐秘的恶魔诅咒。这个诅咒是当初恶魔来到艾泽大陆时带来的，它们悄悄地潜伏在所有被恶魔接触过的神职的身体里，它们很安静，却又有着可怕的蔓延力，神职们日常的接触也会相互传染。 而之所以说它只是一个小小的诅咒，是因为驱散它实在太容易了，但是绝不能因为能轻易驱散它就轻视它，因为，它具有被呼应的性质——也就是说，如果恶魔之王抵达艾泽大陆后，这个诅咒仍然没有被驱除，那么很有可能在恶魔之王的控制下，所有感染了这个诅咒的神职都会立刻失去战斗力。 那绝对如同世界末日一样可怕——如果没有莎莉在的话。 “……时间太紧急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牧师都必须要立刻开始工作。”莎莉汇报完所有的情况后，望向了希明。 希明紧紧皱着的眉头松了松，目光停留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好一会才说：“批准，请立刻行动，但是希望你能注意休息。” “嗯。”莎莉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对她身边的牧师低声说了几句话，吩咐她立刻将消息传出去。 至于包括教皇阁下在内的所有高层，当然是由光明大祭司亲自动手。 在解除了希明和所有高级圣骑士身上的诅咒后，莎莉脸色有些发白，正在和维奇说话的希明时不时望向她，很快发现了她的不适，他飞快地走到她身边，将她扶到椅子旁小心地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他担忧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莎莉很想点头，但她消耗得实在太厉害了，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自从怀孕之后，她除了肚子外整个人反而瘦了一圈，可以想到这是个脾气很冲的小家伙，几乎让莎莉吃尽了苦头，加上工作量大，她前段时间非常憔悴，身体也并不好，看得希明都恨不得拿出父亲的威严，把它揪出来揍一顿。 “……嗯。”她虚弱地应了一声。 ……也许这样的想法有些奇怪，但是，这个坏脾气的孩子仿佛是银发希明的延续。每每想到这一点，莎莉心中总会感到淡淡的温暖，思绪渐渐蔓延回严寒的冬天，那个眼神冷冽的男人侧过脸，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说话的时候。 ……可是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绝不会露出那种“好生气啊但还是要微笑”的僵硬笑容吧？他只会冷笑一声，直接把奥文斩成十七八段——虽然这样说好像很对不起这位她最近新交的好友。 希明看莎莉的状态实在不是很好，只能临时把会议的地点挪到别的地方，将会议厅让给她休息。 因为莎莉和雅利安的特殊联系，她不能参加应对计划——当然，她的身体也不允许。 …… ☆、第121章 托尼 自从希明知道恶魔之王的传送门将建立在王城外，他就知道自己将面临着史上最严峻的时刻。 无论这场战役胜利与否，都将有无数鲜活的生灵为此死去，王城会毁灭，南方大陆的根基会岌岌可危，到了那惨烈的时刻，哪怕是中心圣殿石刻的女神像也将会流泪吧？ 为了将伤亡减到最低，他们日夜不分地开着会议，商讨着最有可行性的战斗方式，最后，他们决定开辟一个异次元空间——这才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将恶魔之王和他的大军引入异次元空间，他们将在那里决一死战，而现实中的王城不会受到战斗的波及，就算引诱失败，异次元空间也能成为临时的避难所。 但是，异次元空间的建立并不像想象那样简单，尽管他们不是要创造一个真正的世界，而是临时性的虚幻空间。 如果圣光的领袖仍然是安斯艾尔，这个衰老的老人绝不足以支撑起这样一个空间，幸运的是，他们的新领袖正当壮年。 他们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并坚信他能带领他们走出这最黑暗的时刻。 他成了艾泽大陆最后的希望。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开始了异次元空间的建立。 头上的这顶冠冕，比想象中重了许多倍。教皇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光鲜与轻松，巨大的压力和繁重得不可思议的工作量压在他的身上，一开始，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里忙到麻木，支撑着“异次元空间”的建立同时，还有更多同样重要的事要迅速处理，他好几次几乎要吐出来，但渐渐地，他也变得习惯。 习惯带着沉重的压力和责任生活。 这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好。他想着，在午后沉静温柔的阳光中，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大祭司神殿。 他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但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她一定也在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在鲜花环绕中，和不久前走进大祭司神殿的奥文讨论着魔法的奥义。 这……并没什么不好。权利掌握在他的手上，至少他可以保证，有人会拼了命地维护她和孩子的安全。 也算是他小小的私心吧。 南北边境 天空的阴云从远方滚滚疯狂袭来，它们仿佛吞噬天地的恶鬼，吞掉了最后一片纯白的云朵。 “轰隆隆！！——”怒雷咆哮着，似乎发起了最后的警告。 “士兵大人会救我们的吧？”小女孩抱着一丝冀望说道。 灰暗的山洞中，一支白蜡烛带来了微弱的光芒，洞外呼啸的山风时不时灌进来，恶意地拂动着这细微的火苗，令它惊慌地明明灭灭着。 “……也许会吧。”老人用暗哑的声音回答了她，微弱灯光中，那灰暗的双眼却并不抱希望。 如果是仍然驻扎在这里的教廷骑士，也许他们真的能击退那些恶鬼吧！至于新上任的那些帝国士兵？ “砰！”挡住山洞口的破烂木板被踢开了，两名穿着光鲜制服的帝国士兵匆匆地跑了进来。 “士兵大人，那些魔兽被杀死了吗？”小女孩激动地问着，可爱的圆眼睛带着期盼。 只有老人注意到，帝国士兵脸上不同寻常的表情，他紧紧抱住小女孩，没有说话，仿佛也在等他们的回答。 其中有一个士兵，神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对他们说：“已经……差不多了，但现在需要你们的协助，才能彻底地击溃他们！” 小女孩一呆，老人抱她抱得更紧了，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道：“我想，我们可能会给你们添麻烦，我和我的孙女都没有学过战斗的技巧……” 光明女神在上，他们都只是卖花的平民而已，甚至连务农都有困难，能帮他们些什么呢？ 帝国士兵却不由分说，飞快地分给他们两个烂木头，把他们两个带出了山洞。 一出山洞，祖孙俩就惊呆了——把他们包围在中间的，赫然是四五头感染了黑暗邪恶气息的棕熊，它们狰狞地直立着，眼神凶恶，獠牙还留着鲜血的颜色和腥气。 一些装备精良的帝国士兵尸体，软弱地倒在它们的脚下，两头棕熊在分食着，血腥的内脏流了一地。 ……这根本不是什么“差不多了”，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你们两个在这里掩护我们！我们去找援军！”拖他们出来的帝国士兵，义正词严地说着，仿佛在军营里对一个强壮的士兵下令。 而事实是，他们眼前的是抓着烂木头的老人和小女孩，只需要一个照面，这两个平民就会变成这些黑暗棕熊的晚餐——也许这正是他们需要的，只要食物足够，也许它们就会坐下来共进晚餐，而不是继续捕猎。 “快去呀！”慌张的帝国士兵催促着老人，用力推了他一把。 小女孩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大哭着，紧紧抱住老人的大腿，哀求士兵们不要让他们去喂熊。 眼看着黑暗棕熊的脚步越来越近，被恐惧笼罩的士兵们终于咬了咬牙，抱起哭叫的小女孩朝那几头棕熊扔了过去！ 在老人绝望的呐喊中，黑暗棕熊张开巨大的双臂咆哮着，眼看利牙就要咬断小女孩瘦弱的脖子，忽然间，茂盛的翠绿草丛飞出了一道金色的亮光，金色亮光就像是最锋利的长剑，一下子刺入了黑暗棕熊的粗脖子中，黑红色的血液喷洒着，染红了小女孩白色的裙子。 紧接着，一个矫健的身影从草丛中窜了出来，一下子接住了空中落下的小女孩。 “圣骑士阁下！！”老人激动地大叫着。 “还不是圣骑士。”棕发男子的语气无奈却温和，手中的利剑却毫不留情地穿透了这些邪恶的生物。 棕发男子并不是一个人，很快，一小队教廷骑士从草丛冒了出来，他们有男有女，却无一例外都穿着统一的铠甲，铠甲上印着圣光教廷十字六翼的标记，显得精神而矫健。 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默契配合着围杀了这些黑暗棕熊，然后整齐有序地打扫战场。 平民老人和小女孩激动地围着带领队伍的棕发男子，用最虔诚的语气感谢他并赞美光明女神。 那两个帝国士兵悻悻的，正想要灰溜溜的走掉，棕发男子却义正词严地开始斥责他们。 “……简直不可思议，我今天竟然目睹了这样懦弱的恶行！你们根本不配称之为战士！”棕发男子铁青着脸说道，“这件事我会直接向你们上级反映，现在，你们可以直接离队滚回老家了。” 也许是亲眼目睹小女孩差点被熊怪撕碎，平时很有修养的教廷骑士，此刻的用词显得特别粗暴。 和帝国兵营不一样，光明教廷十分注重品行，“无论战斗多么激烈，都不要忘了荣耀”，这是每个教廷骑士入队前都熟记的原则。 虽然帝国兵营的士兵并不都像他们这样，比如棕发男子——托尼所提到的这两个士兵的上级，他就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勇士，但没有严格的管教，帝国士兵的质量总是显得参差不齐。 听了托尼的话，其中一个帝国士兵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也许是当地的贵族之子吧，他看起来特别有底气。 “这跟你可没有任何关系，鸟人骑士！”因为光明教廷徽记里的六翼，帝国士兵私下里一直戏称他们为鸟人骑士，而现在，这个气急败坏的家伙似乎连最后一点修养也没有了。 “你忘记了吧？掘金城的归属权已经不属于你们光明教廷了！光是凭你们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违反了律法！”这个帝国士兵讥讽道，“真是可笑，你们被赶走的起因好像还是因为你们领袖的败德吧？为了得到权利，连跟过自己的女人也不放过，一个利欲熏心的骗子！……” “闭嘴！”托尼的脸色难看得已经无法用铁青来形容，他拔出了仍然染血的长剑，指向这个猖狂的帝国士兵，“拿起你的剑，我要让你彻底收回这番话！” 他的属下门都诧异地看着他。尽管帝国士兵的那一番话，都令他们对他怒目相视，但是一向沉稳的队长发起决斗还是让他们吃惊极了。 托尼环视着属下们诧异的表情，目光坚定地说道：“希明大人……不，现任的教皇阁下。我曾有幸与他一同战斗，他是一位高尚且骁勇的战士，曾经冒着生命危险一个人拖住了恶魔军团，掩护了数百个平民撤退。他绝不是败德的人！”他说完这番话，轻蔑的目光转回了帝国士兵的脸上，“而你？大概只会躲在山洞里，为自己尿湿的裤子发愁吧？不不，拿你这种人跟伟大的教皇阁下相比，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帝国军队隶属皇室管辖，其中无信者居多，很明显，这名同时是贵族的士兵被托尼激烈刻薄的言辞激怒了，抽出长剑接受了他的挑战！ ☆、第122章 出生 然而愤怒也无法改变实力的差距，不到一分钟，帝国士兵的长剑被击落，托尼用剑尖抬起他因为酒色过度而虚胖的下巴，轻蔑地说道：“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公然侮辱教皇阁下，否则我会让你这张嘴永远也说不出话来。” 说完，他将长剑收起来，朝其他教廷骑士们示意，其他教廷骑士带上了老人和小女孩，一群人像来时那样，又飞快地消失在绿意浓厚的丛林中。 掘金城 老人和小女孩平安地返回了他们的家，托尼去了一趟老朋友那儿后，又很快地出来了。 “大人？王城传来了什么消息吗？”他的下属紧张地迎上他。 他们这次来掘金城是因为接到了上级的通报，说是有来自中心圣殿的指令，可托尼从离开房间就一直紧皱眉头，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教皇阁下下了指令，让我们迅速和奔流城的大部队汇合，一同回到王城待命。”托尼说出了他收到的命令。自从上次恶魔战役后，他连升了几级，在帝国士兵接管掘金城前已经领导着好几队教廷骑士。 他的下属对这个命令无法理解，他们的存在，是为了防止北方的军队或是佣兵冲破防线过来劫掠，就算后来被调到旁边的村落，这个使命也没有改变过，为什么现在突然要把他们调回王城呢？教皇阁下不会不明白边关的重要性啊！ “指令上说教皇阁下另有安排，让我们不要有疑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王城。”托尼回答了下属的话，眉头却没有因此舒展，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他仿佛感觉到有可怕的野兽在朝他们逼近，而他却捕捉不到它的黑影…… 4个月很快过去了。 希明召集了光明教廷的中坚力量，并和皇室、北方议会的黑暗祭司长进行了秘密会谈。有近卫听到教皇严厉斥责国王陛下和黑暗祭司长的声音，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后来到底谈了什么，但自那以后，永远都在骚乱的边境忽然变得宁静和平起来，皇室也不再阴阳怪气，反而变得极度配合。 但是，气氛却日益地紧张起来——当光明教廷宣布恶魔之王将会进攻艾泽大陆，这紧张的气氛达到了最高点。 人民们纷纷涌到中心圣殿，国王也紧张地望着光明教廷，这位年轻的王，此刻只能祈祷另一个比他更年轻的领袖能够如传说中的一样驱散黑暗。 希明耐心地安抚了惊恐的民众，并下令召集所有渴望荣誉的佣兵对抗恶魔军团，保卫他们共同的家乡和亲人。 一切都在暴风雨将来前紧密进行着。 而希明收到莎莉已经生产的消息，是在某天清晨。 那时他正趴在僵硬的书桌上，渐渐地恢复了意识，春季清晨的露珠躺在窗外的花丛中，期盼着能与朝阳片刻相爱，然后在它炽热的爱抚中死去。 空气还有些冰凉，尽管身上有近卫不知什么时候披上的毛毯，但他仍然被冻醒了，当他恢复意识时，他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 “嘿，你听说了吧？大祭司昨晚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儿。” “听说了！我过来轮值的时候，还看到维奇大人一脸憔悴地从祭司神殿出来，听说是守了一整夜……” “奥文阁下好像到现在还没有离开。” …… 生、生了？ 仍然趴在桌上的希明有些茫然，前一刻他的大脑一片混沌，想要再休息一会，好为一会的会议攒足精神，但是后一秒他却仿佛被泼了一桶寒冬的冰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吗？ 希明像是听到了恶魔军团进攻的号角一般，立刻抓过衣架上的外套，一边手慌脚乱地披上，一边冲了出去，屋外的守卫吓了一跳，赶紧朝他行礼，但抬起头时，眼前却没了人影，朝远处的祭司神殿张望，隐约还能看到教皇阁下衣衫不整的匆忙背影。 当希明走到莎莉卧室的门口时，他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声音，空气中还能感觉到干柴死去后温热的余韵，他紧张地望进去，里面却传来了奥文的声音—— “……这个小家伙可真是精神极了，听到她第一声啼哭的时候，我简直吓坏了，但又觉得很高兴……” 莎莉坐在床上，孩子在她的怀里安睡，她漂亮的银发没有像往常那样编成美丽的辫子，而是温柔地披散着，就这样坐在床上和奥文说着话，神情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突然间，希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他就这样站在门外，仿佛一块不会动的木头，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从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 “教皇阁下，应该去议会厅了，异次元空间需要您的关注。”是维奇。 希明回头看了看维奇，他脸上小心地掩饰着担心的神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知道□□的同僚们，总会在某些时候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恍惚地觉得这熟悉又陌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不可靠的人，这是一个合格的领袖该放任的事吗？ 希明转头，凝视着仍然有说有笑的两人，他们仿佛才是真正的家人，而他也仍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拖了很久的事好像在这一瞬间有了决定。 希明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很好，她不会再为他感到伤心，而奥文也比现在的他更适合照顾她们。 “先召集他们吧，我一会就过去。”希明对维奇这样说，他的语气似乎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坚定。 然后他走进了卧室里，卧室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奥文轻轻拍了拍小婴儿熟睡的脸庞，说道：“乖乖睡吧，叔叔下午再来看你。” 说完，他朝莎莉点了点头，率先离开了。看起来该明白的事，魔法师一直都知道。 希明在床边坐下了，他低头看着莎莉怀里的婴儿—— 她的皮肤很白，有着漂亮的银色毛发，她安静地睡着，还看不到眼睛是什么样的。 莎莉没有要把孩子递给他的意思，只是朝他点头行礼：“教皇阁下。” “嗯。”他平淡地回应了，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拨弄着她怀里的婴儿，小女孩儿睡得正香，忽然被打扰的她皱了皱眉头，好像想哇哇大哭表达自己的恼怒，但随后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伸出娇小的双手努力抱住他的两只手指头。 他有点想笑，也因为感动而想要落泪。 这是他的女儿。她将会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另外一个人。 “感觉还好吗？”他转头望向莎莉，目光温和而柔软。 莎莉觉得他的眼神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但她不确定是因为什么。 “……嗯。”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他站了起来，说道，“剩下的工作交给我们。” “嗯。”她不知道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她觉得此刻的他神情有些奇怪，好像没有隔着时间的距离，她看到了最开始那个温和可靠的圣骑士，那时她仍然被他追捕，他还在努力劝说她不要再继续堕落，还没有恶魔之王，也还没有银发的堕落圣骑士。 希明忽然低头亲吻她的额头，然后拉开了距离凝视着她的双眼：“无论谁在你的身边，只要你和她平安快乐就足够了。” 他在胸前摸了摸，解下了一颗红宝石戒指项链，放在她的手上。 “拿着它吧。这是你和他的誓言见证，不要为了我丢弃它，毕竟它从来不属于我。” 他说完后，难过地笑了笑，却也不再说什么，抽回被女儿紧紧抱着的手指，转身走了出去。 银发的小婴儿被“夺走”了玩具，立刻坏脾气地哇哇大哭起来。希明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再回头。 莎莉生产后，只有一周的假期可以恢复。她是教皇阁下的辅助者，等待着她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生产后也没有太多时间和女儿相处，只能在偶尔闲暇时凝视着这个被牧师哄睡着的小家伙。 但这也比那个人要好得多。 她知道他很希望能抱一抱这个孩子，甚至在她毫不讲理大哭大闹时，耐心地花上一些时间哄一哄她，可能还会自言自语一般，跟她讲上一些又臭又长的大道理，就像从前对她那样，也像现在这样—— “英雄们，艾泽大陆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此时此刻的我们更应该放下所有偏见——无论是种族、信仰还是仇恨，只有团结在一起，我们才能尽最大的力量守护族人、还有我们的信仰……” 但是很可惜，他没有时间，也或许是不想再让彼此闹得不愉快。大敌当前，所有的一切都该让路。 莎莉站在图书馆二楼遥望着宽广的中心圣殿——原本辽阔的广场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有被召回来的驻边卫士，也有被招募的佣兵，甚至还有许多其他种族的人。 他们或许因为心中的正义而来，也因为荣誉而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今后的日子里都将成为彼此的战友。 ☆、第123章 希尔达 着装肃穆的希明站在中心圣殿的最中央，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目光或是期盼或是崇敬。 庄严华丽的王冠之下，他的脸上是严肃的神情，在如此威严的他面前，仿佛连风都不敢高声说话，鸟儿也不再随意鸣叫。 他用沉重的语气诉说着他们所面临的困境，用激昂的词措激励忐忑的人们。恶魔之王入侵，人类的灵魂对于他的恶魔军团来说，是最美味的甜点，他们来势汹汹，他们的企图如此明显，没有任何和平可言，艾泽大陆的所有人都必须拼死一战。 过去的中心圣殿是如此宁静，静得几乎能听到精灵在风中吟唱，而此时却爆发出了战士们战意高昂的怒吼，蓝空中的云似乎也被惊散了。 自这天之后，王城备战的气氛越发地紧张了起来。 在这紧张的氛围中，诞生于光明教廷的银发小女孩迎来了她的满月洗礼。 洗礼，又被称之为赐福，孩子将会在洗礼上得到伴随她一生的名字，并从此受到圣光的庇护。 希明凝视着怀里大眼睛的婴儿，她正好奇地望着他，淡金色的眼睛像是纯净的宝石，倒映着他温柔的脸庞。 也许是扯惯了牧师爷爷们的胡子，她伸出手摸了摸他光滑的下巴，好像有点不习惯。 这个孩子来得太晚，却意外的早熟，无论是健壮的身体还是精神。这一度令见过她的人都非常惊讶，甚至有很资深的老牧师认为，这个孩子一定会是一名出色的圣骑士。 没有人觉得她会成为牧师，因为她的脾气实在是太糟糕了。 像现在，教皇阁下把她放回了老牧师的怀中，她忽然就开始生气，大哭大闹起来，不肯让年老的老牧师给她洗礼。 老牧师试图安抚她，但圣光的触摸却只能令她安静下来，她那淡金色的大眼睛满溢着委屈的水光，望向旁边那个高大年轻的男人，非常可怜的样子。 “……让我来吧。”希明哭笑不得，从牧师怀里抱过了银发的婴儿，小女孩儿在他的怀里咯咯笑了起来，相当狡猾。 “她很喜欢您呢，阁下。”年老的牧师也无奈地笑了。这个早熟的孩子果然聪明，刚满月就知道该喜欢谁，教皇阁下的赐福当然要比年老的他要好得多。 历届的教皇虽然也会为孩子们进行洗礼，但除了来历特殊的孩子，就只有王子和公主们了，而希明上任后光明教廷就面临着最严峻的情势，哪有什么时间和精力替孩子们洗礼呢？这也是他自己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 “麻烦您了。”莎莉朝他点了点头，似乎也对自己女儿的无赖行径很无奈。 “不必客气。”希明安抚似的拍了拍小婴儿，脸上有着温暖的微笑，“所有信仰圣光的信徒都是我的孩子。” 莎莉淡淡地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希明虽然并没有经验，但作为一个在光明教廷成长起来的神职，这些当然难不住他。 在完成了洗礼仪式后，新生儿将会被命名，希明闭眼思考了一会，然后睁开眼睛讶然望着怀里的小婴儿。 他的神情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教皇阁下预见了这个孩子的未来吗？这个时刻，即便是莎莉也紧张地望着他。 但希明并没有说什么，惊讶过后微笑着对她说道：“以后就叫你希尔达吧。” 他说完，轻轻将手按在孩子的心脏处，满溢的圣光之力温和地涌入她的身体，比老牧师们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澎湃。 他们感到很诧异，但是望了望一边的莎莉，她的脸色很自然，他们又不禁想到，光明大祭司是教皇阁下的辅助者，待遇当然不能一样，对吧？ “愿圣光永远照耀着你，希尔达。”希明低下头亲吻她的眉心，心里默默地祷告着。 ‘祝福你，我的孩子。愿你坚强勇敢，愿你的一生充满幸福。’ …… 然后，小希尔达被放回了她母亲的怀抱，她不哭也不闹，乖乖地扯着母亲银白色的发辫玩。 “您看到了什么呢？”莎莉侧过脸望着他。 哪个母亲不想知道孩子的未来呢？未来的她是否平安？是否快乐？是否有着自己崇高的理想？她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这时，她倒有些羡慕起希明的预言能力了。 “没有什么……”希明却仍然只是微笑，“让她自由成长吧。”说了这句话后，他就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开口了。 希尔达的满月洗礼过后，希明感觉到那邪恶的力量离他们越来越近，几乎伸出手就能触摸到…… 他目光凝重地观望着王城的星空，每一夜都如此，自从希尔达出生后，他的心情也从祈祷、担心转为迫切地希望解决这一切威胁。 作为一个父亲，他并不想她在战火中成长，而作为一个领袖，他也不希望世界上的孩子都在战火中长大。 他凝视沉默的群星，也观望深不可测的虚空，但是没有谁能告诉他，这场战役最后的结局。未来，将会怎么样呢？ 阴森而狰狞的幽绿色恶魔火焰在燃烧着他的焦虑。 收到恶魔传送门的消息，已经是两个月后。 黑夜的暗影像是深渊气息织就的羽翼，笼罩着陷入深眠的年轻教皇。 一片虚无中，美丽的女妖在妖娆地笑着，笑声充满了诱惑的堕落气息。他意识清晰地感觉到恶魔的存在，他在虚空的另一头向他展示自己强大的力量，他许诺他无尽的寿命，和能完全属于自己的恐怖力量，他许诺给了他一切，极尽所能地诱惑他堕落。 希明冷静地撕碎了女妖精致的虚无面孔。 “你会为今天的选择感到后悔，我向你保证。”恶魔之王冷酷地留下了这句话，离开了。 紧接着，无尽的幻影向他袭来。他看到莎莉跳进了传送门，看到了希尔达幼小的身躯坠入恶魔的世界，她睁着天真好奇的双眼，被一拥而上的恶魔军队撕碎…… “不！” 希明惊醒了过来，他睁大双眼瞪着眼前的一切—— 那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窗外的月光吝啬地透进来一丝丝，凌乱的书房里弥漫着黑夜幽深的气息，仿佛有一头看不见的野兽在喷吐着黑雾。 “……莎莉……希尔达？”他呢喃着这两个名字，心中的不安弥漫开来。 深夜的寂静令他无法遮掩内心的情绪，他衣服也没来得及披，匆匆忙忙跑进了大祭司神殿。 幸好他只是在书房无意间睡过去了，身上穿着还十分整齐，守卫们只见教皇阁下匆忙走进祭司神殿里，却不知道他没有惊动大祭司莎莉，而是直接走到了婴儿房里。 希尔达在摇篮中呼呼大睡着，肉嘟嘟的小手握成两只小拳头，胖胖的小脸看起来满不在乎，丝毫不关心天是不是塌了，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她很喜欢的大叔正在凝视着她。 希明望着安心熟睡的孩子，心中的恐惧一下子就消散了，仿佛受她的感染，心中也只剩下安宁平和。 他犹豫了一会，仍然抵不过内心的渴望，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从她出生到现在，他只在满月洗礼上抱过她一次，这是第二次。 和那一次不同，这时的房间里只有他和她，他终于可以以一个父亲的目光注视她。 她长得可真漂亮啊，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希明心想。婴儿肉嘟嘟的身躯软软的，他怕摔了她，却也不敢太用力，抱婴儿的要求似乎非常高，但这短暂的一刻却让他觉得很幸福。 能在灾难发生后发现那是噩梦，然后再把在乎的人紧紧抱在怀里，那确实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希明摸了摸她圆圆的下巴，想象着当她褪去婴儿肥，渐渐长成少女时的模样……她会留短发吧？穿着沉重却坚固的战甲，手握圣剑，细碎的银色短发在阳光下闪耀着迷蒙的光辉，偶尔微长的刘海也让她觉得麻烦，简直像一个假小子。 想到那以后的事，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真希望她的母亲也能看到那未来。 莎莉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高大健壮的男人坐在婴儿床旁边，小心翼翼地环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脸上满溢着宠溺的笑容。 她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您怎么来了。”她倚在门边，曼妙的身体曲线在春季的睡衣中若影若现。 希明回过了神，转头看向莎莉。 “过来坐吧。”他温和地对她说。 莎莉感觉这很奇怪，但她还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此时的气氛很宁静，圆拱门外的月亮照耀着他们，也能听到夜风拂动紫藤花的低语。 “我想你也应该感觉到了吧。”希明的语气很肯定。即便中心圣殿的圣光之力浓厚到产生了圣光精灵，但以莎莉和恶魔之王的联系，她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危机近在眼前。 “希尔达……你打算要怎么办呢？”希明低头望着安心熟睡在他怀里的小女婴，在父亲的怀里，她似乎睡得更放肆了，允吸着他的手指吃得很香的模样。 莎莉陷入了沉默。 ☆、第124章 决战 他们心中都明白：莎莉才是恶魔之王的目标，希尔达是她的孩子，如果恶魔之王知道她的存在，会轻易放过她吗？ “如果你到了最终选择的时刻，”莎莉坚定地望着他的双眼，“希望你能保护她。” 当她感到极度痛苦，强迫自己站在陌生人的立场时，她知道，希明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被人知道这一切是源自于她，她或许会被愤怒的人群撕碎，也或许会被建议献祭给恶魔之王。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希明笑了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孩子气的话，他说：“信仰圣光的信徒，都是我的孩子，不是吗？我有责任庇护你们。” 望着他温暖的双眼，莎莉恢复了沉默。 如果……只是陌生人，她果然可以不怨恨，也不渴望吧？现在的她不就很好吗？他看起来也不错。 他们都有自己的职责。 “我原本想提议送她离开，”希明无奈地望着小希尔达，说，“但我想，整片大陆也没有比中心圣殿更安全的地方了。” 莎莉不得不赞同他的说法。 “到时候请奥文来帮忙吧。”希明忽然说，“虽然我更希望他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但是……我更你想你能专心起来，你对这场战役的作用至关重要。” 听他用这样平常的语气邀请奥文，莎莉心里忽然一跳，毫无缘由的。 ……也许是压抑着的感情在作怪吧。但总有一天它会随着时间消失的。 “很晚了，请您回去休息吧。”她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不再看着他。 希明摸了摸小希尔达温软的脸庞，心里很舍不得：“让我再抱一抱她吧。” 望着他舍不得的样子，莎莉刚才那压抑下去的情绪忽然又开始翻涌，她不得不硬着语气再次说道：“请回去休息吧！” 希明一愣，随后苦笑着，将希尔达轻轻放回她的怀里。 尽管如此，他也并没能休息多久。黎明时分，天际翻滚着无尽的阴云，它们沉甸甸地压在半空，仿佛压境的大军。希明没有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牧师们吟唱般的祷告，也没有听到圣光小精灵在窗外嬉戏的声音，耳边只有屋外雷电愤怒的咆哮，震得他的头隐隐作痛。 近卫急匆匆地敲着门低声叫他，得益于这段时间的高压生活，希明飞快地醒了过来。 “什么事？” “维奇大人发现了恶魔传送门！” …… 随着恶魔之王的气息越来越近，维奇和阿尔法也一直在王城附近搜寻恶魔空间传送门，尽管所有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发现恶魔传送门时，光明教廷就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水面，“哗”地一声炸开了！ 战斗的号角，终于要响起来了。 莎莉用力地抱了抱希尔达，然后将它放回牧师的怀里，转头毅然对奥文说：“走吧！” 希明通知她一同前往恶魔传送门侦查，同时也邀请了大魔导师奥文。 他们飞快地穿梭过郊外稀疏的丛林，抵达了目的地。 在丛林深处，一个幽绿色的圆形传送门伴随着漆黑缓慢旋转，仿佛一个优雅的猎手。 “……这就是恶魔界的传送门吗？”奥文惊叹着。 他的这一生都在追寻异界的秘密，研究过无数的资料，也做过无数的假设，希望终有一天能够通过传送门到别的世界看看。而这，也是他和莎莉始终有话题的缘故。 奥文的目光紧紧盯着它，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它和一般的传送门有什么不一样呢？材质，媒介，还是力量？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打开它呢？魔法师感到很好奇，同时，一个优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奥文！”莎莉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摁在传送门上的手扯了回来！ 奥文仿佛被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危险了。 “小心。”希明四下观察着，提醒他们，“这里的气场非常不稳定，传送门随时有可能发生异变。” 光明教廷对于恶魔的资料实在少得可怜，希明为数不多的对战经验，也可以被称之为丰富的了解了，当然，他也并不是最了解的。 “……我能感觉到他。”莎莉睁大双眼紧紧盯着传送门漩涡，那缓慢流动的幽绿色在她的瞳孔中飞速旋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扭曲成了一个恶魔的脸孔！希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他离我们很近，很近了……教皇阁下。”她慎重地后退了一步，仿佛恶魔之王随时有可能从漩涡里跳出来。 “请立刻做好准备！战斗随时有可能开始！”她急促地说道。仿佛要印证她所说的话，飞速旋转的恶魔传送门忽然爆出了绿色的烈焰！仿佛爆发的火山喷洒着熔岩，炽热的幽绿色火焰不断从传送门中喷发出来，它们溅射在大地上，树上、草丛里，棕色的土地、绿色的草丛、大树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四周变成了一片死亡的黑色！而幽绿的恶魔火焰仍在狰狞地腐蚀着它们！ 这些从传送门喷出来的烈焰实在太多了，站得最近的三人都纷纷飞快退开，躲避着迎面袭来的危机。 “小心！”莎莉忽然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将差点被烈焰腐蚀的奥文扯了回来。奥文对于和恶魔战斗仍是陌生的，仿佛带有生命力的绿色火球回旋，差点砸在奥文身上，幸好莎莉拉了他一把。 这样一来，奥文是安全了，但原本以莎莉为背后防卫的希明却被恶魔烈焰击中，差点弹飞出去。 “怎么回事？”莎莉诧异地回头看，只见希明狼狈地半跪在地上，奢华的便装被灼烧得漆黑破烂，看上去像一个毫无战斗技巧的新兵。 希明苦涩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请小心一点。”莎莉匆匆地说了一句，然后飞快地冲到最前方和奥文并肩作战。 她没有太担心希明，他和恶魔战斗的经验比任何人都要丰富，相比之下，奥文的处境要艰难得多。 他们很快处理了这一点小麻烦，然而，这仅仅只是开端。 “必须立刻回到中心圣殿！”希明凝重地说道。传送门已经被暂时封锁了，但他们都知道，这支撑不了多久，很快，这里将会有激烈的一战。 他们三人匆忙地回到了中心圣殿，紧接着，早已经准备好的军队压向了这片小树林，无数圣骑士、牧师、冒险者们也悄然包围了这儿…… 当莎莉再一次回到这里时，她的双眼被束上了黑色的布条，外界的一切仿佛都被隔绝了，希明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站在临时建立起来的指挥帐篷里。 “不要害怕，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希明说。 “希尔达呢？”她问。 “奥文在她的身边。”希明回答。一直安静不下来的莎莉总算不动了。 帐篷里的圣骑士们都无声地望着他们，有平静，也有紧张。这一刻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的关系，所有人都在关心恶魔之王什么时候会到来，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地猜测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所有人都只记得，这是他们的指挥官和协助者，这场战役的输赢，全在这两个人身上。 静悄悄……帐篷内外、小树林里外，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似乎连聒噪的鸟儿都不敢开口说话，连风也不再和树枝舞蹈，仿佛有席卷一切的风暴在沉默的虚空里酝酿着…… “紧张吗？” 莎莉听到希明忽然低声问她。她一愣，摇了摇头，向旁边撇过了脸，显然并不想跟他说话。 希明低头看着已经规划过无数次的地形图，另一只手却悄悄攒紧了一条过时已久的女式银项链。 忽然，希明感觉莎莉用力地抓紧了他的手，他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颤抖，他立刻转头看向她，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正咬牙忍耐着。 他立刻反握住她的手，安静位列在两侧的圣骑士齐刷刷看向了他们，目光或紧张或凝重…… “你‘看’到了什么？”希明的声音缓缓地，没有给她带去任何压力，莎莉绷紧的手松了松，但声音仍然颤抖：“他们……来了。” 她‘看’到了雅利安所看到的。 一望无际的虚空海洋，数不清的高等、低等恶魔仿佛密密麻麻的蝼蚁，幽绿色的恶魔传送门在他们面前显得如此娇小。 然而随着雅利安嘴里咒语的落音，原本仅半人高的传送门忽然疯狂旋转起来，仿佛深海漩涡，瞬间涨高变宽了数十米！ 整个恶魔军团疯狂地欢呼起来，声音几乎要震破亘古沉寂的虚空，它们狰狞地挥舞着武器、皮鞭般燃着烈焰的尾巴，喷吐着绿色的恶魔火焰，朝着那扇宽阔传送门涌来—— ☆、第125章 王见王 “最前线的是低等的恶魔士兵，它们要跨越传送门了——”莎莉无法控制音量，她紧紧地盯着雅利安所看到的一切，黑布后瞪圆的双眼一眨也不眨，望着眼前虚无的黑暗。不断有影像片段闪过她的眼前，她飞快地捕捉着。 “连接！”希明立刻下达了简洁的指令，坚定严肃的声音里在帐篷里几乎激起了威严的回响。 恶魔传送门立刻被异次元空间的入口紧紧连接了！ 狂风在小树林里呼啸，原本就不强壮的树木们逐渐被吹光了头发，初春嫩绿的树叶被卷上了天空，逐渐被腐蚀成漆黑的枯叶。 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惨状，只能听到帐篷布被狂风刮得“嘭嘭”作响的声音。 “阿尔法、维奇守住中心点，不准任何一只恶魔跑出来。”感觉到异次元空间和恶魔传送门的完美衔接，希明再次喊道。 莎莉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作战计划，依然忠实地反馈着她通过雅利安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少，几乎完全进入了传送门！”莎莉紧紧地握着希明的手腕，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恐怖的场景充满了她的脑海，她几乎嗅到了恶魔近在身边的恶臭气息，黑暗就像是狰狞的魔鬼布满她的周围，只有手中紧握着的希明的手腕，只有耳边听到他沉稳的指令，圣骑士们也仍然沉着的回应，还能让她一动也不动地呆在原地。 她看到了雅利安的视线中，恶魔军团已经完全涌出了传送门！ “收口，法阵启动！”希明再次下达指令。 莎莉听到了神圣法阵启动时轻盈的声音，听到了恶魔们的嚎叫、怒吼，还有人类战斗的吼声。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一声阴沉的冷哼，这个声音在极度混乱的声音世界里，也显得格外的清晰！ “是你干的好事吧？哼……我看到你了，莎莉·罗格……！” 莎莉尖叫了一声，忽然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希明立刻扒开她的手，只见鲜血从她蒙眼的黑布里缓缓流了下来！ 她的眼睛被不知名的力量刺伤了！ 莎莉能通过和雅利安的微妙联系“看”到他眼前的一切，雅利安当然也对她有同样的权利，但是，他的眼前就像莎莉的眼前一样一片漆黑，而他也无法得知光明教廷的一切计划，因为——莎莉根本不知道希明的进攻计划。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帐篷外传来恶魔之王带着疯狂笑声的喊话。 这次的声音已经不是在脑海，而是切切实实在耳边响起。 他来了！ “你们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齑米分！”随着雅利安的喊声响起，虚无的异次元空间“轰”地一声爆开了！ 守护异次元中心的阿尔法和维奇被震飞出十几米距离，当他们再踉跄着站起来时，虚无的异次元空间碎裂了！侥幸在异次元法阵里没死的恶魔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埋伏在异次元空间里的佣兵、战士们也纷纷跌落回了现实世界里。 士兵们在大片无人的村庄里持续激战着，幸存的恶魔不断试图冲破光明教廷的防线，无数战死的士兵都成了它们美味的补给品，让它们的力量变得更加膨胀起来！ 防线岌岌可危！防线后的普通平民随时有可能成为补充恶魔大军的点心。 恶魔之王在战场上肆虐着，他疯狂地吸取着他所见到的士兵灵魂，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对手，死在他手上的神职不计其数，就连阿尔法和维奇联手进攻，也被在他的反击下受了重伤，如果不是他们的灵魂有圣光的味道让雅利安厌恶至极，也许他们也早都成为点心的一部分了。 转眼间，雅利安横扫了大片的战场，他所站的地方，方圆十米范围内没有人敢靠近，哪怕是最勇敢的战士，都只能退到远处用绝望的目光望着这个可怕的恶魔。 长着犄角的黑暗魔王站立在战场上，他的四周堆满了光明卫士的尸体，堆满了士兵和佣兵们的尸体，死者的鲜血像是小溪一样流过他所站的土地，他的双爪染满了无数人的鲜血。 “你们的王呢？”他肆意地大笑着，“出来啊！光明教皇，让我们结束这场无聊的战争。” “难道你还想看着我多杀一些杂碎吗？” “那我就如你所愿！” …… 雅利安抬起手，坚守防线的士兵惊恐大叫起来，他们发现自己完全不受控制，浮空朝恶魔之王缓缓飘了过去。 他们一点一点地靠近黑暗魔王，靠近他狞笑的面孔与充满死亡气息的双手，五米、三米、一米……他苍白的手终于触碰到了他们。 只需要一秒时间，他们的灵魂就会被吸出来，变成能量壮大这个恶魔！ 失去了士兵的守卫，防线立刻出现了一个缺口，恶魔士兵们立刻朝这个缺口冲进了防线里，涌向防线里的平民区。 “守住防线！！！”防线指挥官焦灼地大喊着，但无论他怎么呐喊都已经太迟了，防线里有他们所有人的家人，可却没有人拦得住汹涌的恶魔士兵…… 不……还有一个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刺目的圣光在防线缺口前炸裂开，冲得最快的恶魔纷纷惨叫着，在圣洁的金光中被净化，耀眼的金光连雅利安也不得不眯起了双眼，他哼了一声，将那数十个人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刺目金光消散后，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仿佛带着圣光的天神降临。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恶魔！”希明穿着白底金边的铠甲，微长的碎发在微风中飘扬，坚毅俊美的脸庞带着锐利的杀气。 “我们可不陌生啊，亲爱的教皇阁下，”他舔了舔指尖上的鲜血，细长的双眼眯起来微笑，“这一次，你把我的小可爱藏到哪里去了呢？” 希明没有回答他，拖动长剑朝他冲了过去—— 即便是早已不再出战，但他仍然秉承着圣骑士以武器说话的强硬战斗作风。 雅利安失去了一半的力量，而希明早已从安斯艾尔那儿继承了“女神之心”，这一次的对战，这个邪恶的黑暗魔王竟然隐约被压制了！ “你以为你们这样就能赢？”雅利安擦掉了嘴角狰狞的血迹，嘴角露出了危险的笑弧，他注视着希明的后方，语气仍然保持着令人心惊胆战的闲适—— “你还不出来吗？我亲爱的莎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锐的刀锋，字字扎进莎莉的耳朵里，她紧紧握着手中的法杖，快步朝前走了走，又急躁地退了回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雅利安说：“你的孩子在这里，你还想躲到哪里去呢？” 希尔达？！ 莎莉仿佛被雷击了一样，她飞快的掀开帐篷，只见雅利安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黑影，他穿着魔法师长袍，脸色苍白，血红色的双眼显得呆滞无神，怀里还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 奥文？！他是什么时候……？难道是在侦查传送门时…… 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位强大的魔法师，只见他神情麻木地将哭闹的希尔达交给了雅利安，雅利安皱着眉头，一只手倒拎着她，希尔达小小的脸蛋涨得通红，哭声更刺耳了。 “恶魔！放开她！”希明愤怒地喊道，他朝前冲了几步，但望着雅利安几乎要刺到希尔达小脸蛋的漆黑利爪，却又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我最讨厌小孩的哭闹声，如果你们让我失去耐心，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的话刚落音，几乎无法冷静的希明注意到雅利安身后的奥文忽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雅利安并没有发觉，仍然背对着他。 奥文吃力地抬起了僵硬的手指，浑浊的血色眼眸缓缓透出了坚毅的光芒，他干枯的嘴唇艰难地开合着，终于完成了一个咒语！ 烈焰从身后冲击着雅利安日渐脆弱的躯体，雅利安猝不及防，紧接着，闪着圣光的无形束缚紧紧缠绕着他。 莎莉终于出现了，她飞快地束缚了雅利安，将希尔达安全抢回了怀里！ “你终于来了，亲爱的莎莉……”莎莉的耳边响起了雅利安阴冷的笑声，她身体一阵战栗，立刻转头往回跑，然而已经太迟了！ 雅利安浑身一用力，束缚着他的圣光绳索便绵绵的瘫倒在地上，化成光尘飞逝了。 紧接着，转身往回奔的莎莉动作忽然缓慢起来，一种无形的吸力从雅利安的手中释放了出来，她艰难地抵抗着，却仍然一步步被吸回雅利安身边！ 莎莉低头望了望小声抽泣的希尔达，她认出了母亲，已经不再哭闹了，只是委屈地望着她啜泣，完全不知道自己处于怎样可怕的危险中。 莎莉咬了咬牙，用尽所有力气将希尔达扔向希明！正在飞快冲往这儿的希明一个飞跃，将半空中的女儿接到了怀里，落地一个流畅的翻滚，安全了。 “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安宁吧！”雅利安疯狂地大笑起来。 ☆、第126章 我今天，可真开心 他大声地念着恶魔咒语，以他自己为中心卷起了一阵魔力风暴，所有正在进攻恶魔纷纷哀嚎着倒在地上，它们的力量被雅利安吸走了！紧接着，离他最近的人类也纷纷被卷进风暴中，灵魂成为了恶魔之王的力量源泉！ “在我恢复之后，我们还会有一战的，光明的代言人！”实力大涨的雅利安利用他和莎莉的联系，反制了她，他将她逼进了飞快缩小的传送门里，自己也随之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莎莉！”希明没来得及多想，将怀里的希尔达往维奇怀里一放，随即一头扎进了时空的海洋里！ “他疯了！那是恶魔世界！”阿尔法大喊道，冲过去想要把希明拖回来，很可惜，他的人和传送门一起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莎莉没想过还能回到艾泽大陆。 当她意识清醒地踏在恶魔世界的土地上，她就知道：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侥幸。或是雅利安死，或是她被吸干而亡。 莎莉没有放弃一丝希望，即便这希望是那么的渺茫，她拼尽了所有的力量和雅利安对抗着。 强大得无与伦比的力量在碰撞，恶魔界的土地一寸寸裂开了，低等的小恶魔纷纷惊恐地朝远方逃窜，血红的天空也为之战栗！ 尽管她身上有着雅利安的一半力量，但狡诈的恶魔仍然轻松地占了上风。 “我曾经说过，你可以成为我的新娘，”雅利安优雅地活动着手指，细长的双眼斜视着狼狈的莎莉，“但你拒绝了绝处逢生的好机会，现在，我要将你的血肉一寸寸撕下来，警告那些胆敢违抗我的家伙！” 莎莉背靠着火红的岩石喘着气，望着缓缓朝她走来的雅利安，她下意识地退后，但身后的山石却堵住了她的去路。 “在绝望中死去吧！”雅利安一手把她掐了起来，狞笑着疯狂地吸取她身上的能量。 身体被力量充实的感觉令他享受地眯起了双眼，仿佛在泡着温暖的熔岩温泉。 真是……久违了啊！自从塔多拉那个卑贱的背叛者窃取了他的力量，他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舒坦，而现在，这些力量！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哈哈哈哈哈——”雅利安再一次成为了恶魔界名副其实的王，他的力量合二为一，他……无人能敌！ 将已经毫无价值得莎莉扔在一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无数种折磨她的方法。莎莉艰难地呼吸着，她努力地睁开眼，眼前却仍然一片模糊。 她原本雪白美丽的脸庞迅速变成了死灰般的灰白，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能量被忽然间抽干，她没有死去还是看在雅利安想折磨她的份上。 会死吗？幸运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 她艰难地动弹着手指，颤抖着握住了口袋里的东西。 一枚充满裂痕的红宝石戒指，一只还穿插着针线的米分色小蝴蝶结。 “死在我的手里，你的名字将留在这两个世界很久，感到荣耀吧！”雅利安漆黑的利爪轻轻勾起莎莉的衣领，就在这时，一面骑士重盾忽然朝他迎面砸了过来！ 雅利安猝不及防，被砸得倒退了几步，当他回过神时，躺在地上的莎莉已经消失了！ 雅利安眉心拧起了怒纹，但他轻轻嗅着空气，嗅到了一丝残留在空气中的纯净圣光，他“嗯？”了一声，随后冷笑着忽然站起来！—— “瞧瞧恶魔界来了怎样的贵客啊！”他喊道，声音在阴郁的红色云层里震荡。 “你是我见过最有胆量的男人，圣骑士！但你的信仰在这里毫无作用！”雅利安残忍地喊道，“你救不了你喜欢的女人，连你，也将永远留在这片‘污秽之地’！” 莎莉听到了雅利安的喊话，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整句话听起来却无法理解。 直到一种温暖的力量涌入了她的身体，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昏沉的大脑也清醒了过来。 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温柔眼眸，但这眼睛此刻却装满了焦虑。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的声音干哑得厉害，似乎雅利安连她身体里的水都抽干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充满裂缝的红宝石戒指，它微凉的触感令她舒服。 但他头顶的冠冕更刺眼。即便是在这阴郁的恶魔世界，也仍然散发着骄傲而灼热的光芒。 “……”希明沉默了两秒，回答道，“不能让雅利安恢复所有力量，这将会是整个艾泽大陆的劫难。” “……是吗？” 莎莉终于转开了望着他的视线，也不再触摸那拼凑起来的红宝石戒指。 “那还真是……抱歉啊。看起来我不够争气。”她自嘲着，“维奇和阿尔法他们呢？” 希明摇了摇头：“只有我。” 莎莉睁大了双眼望着他：“你疯了吗！” 圣光的力量在这里几乎毫无作用。她这才注意到希明苍白的脸色，作为恶魔的死敌，圣光在恶魔的世界无疑会受到最严重的压制。 希明没有回答她，而是吃力地把她背起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恶魔之王的搜寻。 “你要去哪里？”莎莉压低了声音。 “离开这里。”他说，“他已经恢复了所有力量，我们不能在他的领域里和他正面抗衡。” 恶魔之王强大的气息散播在四周中，如同无孔不入的空气，隐隐将他们恶意地包围。 莎莉朝他们的前方看去，只见一片废墟中，微弱的绿色光圈隐约隐蔽在岩石后。希明带着她悄悄潜入了那儿。 这是传送门最后的残存，巴掌大小的圆圈悬在岩石后，微弱的空间力量无力地旋转着，几乎要熄灭了。 莎莉伸出手触摸它，它仍有吸力，却连一只手掌也伸不过去。她疑惑地看向希明，却发现他将手按在心脏的地方，将一团金色的光取了出来，放在绿色光圈旁。 绿色光圈立刻饥渴地吸取着它的力量，渐渐又开始变得强壮起来。 “……女神之心？”她不敢置信地紧盯着那团金光，伸手想要触摸，却又感到一种无上的威严在震慑着她。 这是每一任教皇回归天国时，都会留给他接任者的东西，是光明教廷历代传承的至宝。 但是在这恶魔的世界，这充满威严的神之物也被严厉地压制着，恶魔传送门疯狂地汲取着它的能源，它缓缓地黯淡了下去。 它可提供的能量，只能支撑一个人通过。 莎莉缩回手，无言地望向希明。 废墟外，恶魔之王疯狂的叫嚣由远及近，仿佛尖锐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刺入他们的耳朵、脑海，又像是燃烧的烈焰烧灼着他们的心。 希明捧着“女神之心”，也无言地望着她。 沉默的空气仿佛麦芽糖，粘稠得叫人难以忍受。 “女神之心，绝不能失落在恶魔的领地。”他说着，声音像是黎明前黑暗的阴云，沉重得仿佛亿万军团压境而来。 望着他坚决的目光，莎莉明白了什么。 女神之心，不但不能失落在恶魔的领地，它还必须和他一起回到艾泽大陆，继续领导光明教廷，黑暗议会觊觎温暖肥沃的南方土地，已经很久……很久了。 又到了必须取舍的时刻吧？她自嘲地笑着，无力地垂下了纤长的睫毛。 现在的她该是什么心情呢？一直以来努力营造的“平静”假象，在这一刻似乎都翻涌了上来。那些对他的不甘心和怨恨……仍然强烈得想要吞噬她的心。 “快走吧，教皇阁下，”她有气无力地嘲讽着，“又到为了世界和平牺牲小我的时候了。” 希明没有说话，莎莉有些恍惚地继续说道：“或许这有些困难，但我想……我应该，还能为你争取一些时间。”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脖颈，那里仍有恶魔之王报复的痕迹。 希明伸出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当她无神的双眼对上他坚定的目光时，他的嘴唇覆了上来。 在这漫长的争执与冷战后，他终于再次亲吻他最爱的红唇，它仍然有他记忆中的柔软和迷人。 这一次莎莉没有拒绝他，她拥抱着他宽厚的肩，就像过去热恋中的每一次那样投入，晶莹的泪水溢出了她的眼眶，无声地融化在她的长袍上。 热吻过后，他将额头抵住她的，像过去每一次的亲吻后那样，眼睛近距离地凝视着她。 “我承担着光明教廷的荣辱兴衰，但是——”他轻声说道，“但是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遥远的未来，我都依然爱着你。” 莎莉睁大双眼，望着他将“女神之心”放在她的手心，将她的双手合拢，然后把她和渐渐恢复功能的传送门紧紧连结在一起。 传送门终于渐渐变大，几乎要成型，而恶魔之王的气息也近在咫尺了。 “哼……我看到你们了。”完全恢复力量后的雅利安变得幽深而恐怖，他驱动的触角像是危险的海蛇，在他们不到五米的距离轻轻飘动，搜寻，最后它们终于包围了这片废墟，“你们是要自己出来呢，还是让我亲自动手？” 血红色的阴云下，到处飘动的触角被染上了血腥，如同野兽带着尖刺的舌尖。 莎莉看到希明对她微笑，在这血腥的地狱里，在死亡的触须将他们包围的时刻，他的微笑仍然温暖，温暖得几乎炽热起来，像是圣光的温度。 “最后一次为你而战，我的女士。”他握紧长剑，冲了出去。 莎莉浑身都在剧痛，她无法翻身，更无法看到岩石后他们战斗的状况。她只听到了骑士重盾撞击的声音，听到了恶魔之王疯狂的狞笑，还有……他的一言不发，和每一次被恶魔之王撞飞在岩石后沉重的碰击声。 “砰！” “砰！” “砰！” 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莎莉在岩石后，被他撞击岩石的力度震得浑身都在颤抖，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她灰白的脸颊，在这无声的抽泣下，另一边的恶魔之王始终没能越过岩石。 “够了！”雅利安怒喝着，“结束这无聊的闹剧吧！” 四周的空气抽搐了起来，天空血红的云愤怒地咆哮着，朝他的方向翻滚涌动。 这将是他最后的一击。 隔着已经被削薄了的岩石，莎莉紧紧攒着布满裂横的红宝石戒指，她听到了岩石后有人在喃喃自语，声音近乎微弱。 “……圣光啊，指引我！” …… 这一日，血色无序的恶魔界剧烈震动着，日月星辰从天空消失了，山川被夷为平地，溪流也不再唱着悠远古老的歌曲，一切结束后……恶魔的世界仿佛静止了。 莎莉艰难地睁开双眼，她感到身上有一个沉重的东西，下意识地推了推，覆盖在她身上的人翻滚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茫然地想着。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炸开了，山川和岩石纷纷崩塌，在昏迷过去前，一个熟悉的人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把她压在身体下。 传送门已经彻底恢复了，“女神之心”在她的身边闪耀着威严的光辉。失去了恶魔之王的压制，这片世界似乎正在恢复正常。 莎莉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她惊恐地转头去看身边那个“物体”——正是一动也不动的希明，他淡金的短碎发渐渐退化成了闪亮的银发，像是和他整个人一样，回归了生命的最初和最后。 “希、希明？”她颤抖着将他翻过来。 听到她的声音，希明无力地睁开双眼，呆滞地望着她，好久好久才回过神来。 一切都结束了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疲倦得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只听到了她的绝望的哭泣声。 “……告诉希尔达……她父亲的名字吧。”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出了这句话。 “希明……加尔德……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她崩溃地大哭起来，嘴里喃喃着，“我还没有让你听你的孩子叫别人父亲，我还没有……我说过，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遮挡了她的泪水与颤抖。 “……那就仍然恨着我吧……至少你会记得我呢。”他睁大双眼望着恶魔界那阴郁血红的天空，那眼神却像是望着故乡澄净冰蓝的天空，温柔怀念，仿佛在这一刻，他又回到了某天飘着小雪的下午，他背着她走在雪地里，她调皮地揪着他的头发，对他说“希明，我今天可真开心”，他那时是怎样的表情呢？好像很不耐烦，心里却满溢着幸福，想要背着她一直走下去。 可是后来，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好像发生了一些事，她被恶魔之王带走了，而失去圣光之力的他回到中心圣殿求助，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他的意识已经记不起来，只是很费力地记得他让她很伤心，很伤心，他做了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他彻底失去了她…… 而现在，她终于再一次拥抱他。 “可是啊，莎莉，”他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紧紧攒着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直到他无力的双眼缓缓闭上。 “我今天……可真开心……” ☆、第127章 久违的心有灵犀 教皇战死，南方大陆的居民们悲痛万分，大陆各地的教堂都挤满了信仰光明的居民们，他们自发地为在教堂里默念着祷文，祈祷他伟大的灵魂能在女神的天国里安息。 希明消失的时间里，阿尔法代理了他的职位。当希明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被运回光明教廷，仍然是阿尔法和维奇在处理光明教廷里大大小小的事。 大家望着阿尔法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艾希看向自己恋人的目光也不一样了。 “你真的要继任教皇阁下的位置吗？”她忧心忡忡地望着恋人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我听说教皇不能结婚啊！难道他们要把我送去北方挖矿吗？” 阿尔法翻了翻白眼，说道：“光明教廷不会干这种事好吗！再说了，你是多久没出去逛街了？现在连街边卖花的都知道教皇可以结婚好吗？” 可是……真的要成为下一任教皇吗？ 阿尔法犹豫地望着夜空的万千星辰，沉默着。从前他一心想要踏上这个位置，想要向那个人证明一些什么，想让他知道抛弃他们是他的错。 但是现在，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可他对于这个尊崇的位置究竟是什么想法呢？他……真的要将这幅沉重得令人喘息的王冠戴在头上吗？ 阿尔法并没有为这个问题担忧太久。 当人们悲痛欲绝地哀悼着战死的教皇阁下时，教皇阁下战死的七天后，漆黑的夜空仿佛破了个口，金色的圣光像是银河一样从天空倾泻下来，倒在了光明女神像下。 女神像下安静地躺着教皇阁下的遗体，他的战甲破碎，浑身是血，但面容却温和而宁静，仿佛睡着了。 六翼的光明神使降临在圣光中，穿着古老神职长袍的光明神使缓缓降临，她温柔地捧着他死寂的脸庞，仿佛凝视孩子的母亲。 当天空倾泻的圣光洒在希明的身上，他身上狰狞的伤口纷纷愈合，在民众震惊得鸦雀无声的气氛中，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 …… 关于恶魔之王到底是如何被消灭的，每当说起这个问题，光明教廷的高层里总会分成两派人争个不停。 理性学者派认为，恶魔之王吸取了大祭司身体里被圣光净化过的力量，这和他本身的恶魔体质并不相融，甚至和他另一半的恶魔力量起了剧烈的冲击，所以在他发起惊天动地的最后一击时，这两股力量直接爆开，连带着他也被撕碎在风暴的中心。 崇拜教皇派认为，是教皇阁下引爆了自己的生命之源，和恶魔之王同归于尽了。 至于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谁知道呢？莎莉也没有兴趣知道，毕竟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清晨的露珠安心地躺在花瓣上，和翩翩飞舞的蝴蝶互诉爱语，清晨的空气清新得令人振奋。 当莎莉从床边清醒过来时，床上已经没有人了，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没有摸到温热的身体，她立刻坐直，飞快地环视着华丽气息厚重的卧室。 没有人。一切都仿佛是她的梦境。 她匆匆走出了卧室，然后她听到花园里传来了几个熟悉的声音—— “姐夫！你再这样我就要告诉姐姐啦！”这是小安妮气鼓鼓的声音。 然后是男人低沉的笑声：“你姐姐可不愿意管我。” “那我马上去跟她说你用起圣光之力来毫无节制！” “……好吧，好吧。”希明无奈的声音响起，“今天就到这里吧。” 莎莉脚步顿了顿，然后朝花园走了过去。 围绕着图书馆的花丛沐浴在温暖的圣光之中，红的蔷薇白的玫瑰盛放在空气里，将整座图书馆都酿得芬芳。 她饱饮着淡淡的花香，慢慢走进了花园里。花园里的一切都一目了然—— 正在拼凑暴龙白骨的艾希、阿尔法，在白骨上刻画魔法符文的小安妮，还有提供圣光之力滋养着暴龙灵魂碎片的希明，另一只手还抱着咯咯大笑的小希尔达。 “嘻嘻~到时候大祭司看到肯定会吓一跳。”艾希朝气蓬勃地将最后一块白骨拼凑好，心中最沉重的负担终于稍稍减轻了。经过 “她已经看到了。”希明无奈地说道。 紧接着，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都转向了花园入口处的莎莉。 她呆呆地望着被拼凑起来的暴龙白骨，它看起来就像生前一样迅猛威武，看起来会是一个合格的死灵坐骑。 在众人寂静无声的注视中，莎莉轻轻抚摸着暴龙光滑的腿骨，一种心有灵犀的欢欣从指尖传到了心中，她忽然也忍不住愉悦起来。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莫特眯着大眼欢笑得很滑稽时，她也总是忍不住弯起唇角跟着微笑。 “在中心圣殿饲养死灵坐骑，不会吓坏附近的居民吗？”她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微笑的希明。 “被发现的话，大概会吧。”他有些散漫地回应着。 “会被王城的居民投诉吧？” 希明伸手逗着不安分的小女儿，说道：“因为胆子不大被吓坏这种事，应该找牧师向女神倾述祈祷，这不在退休圣骑士的业务范围。” 看吧，这就是希明·加尔德无耻的真面目。阿尔法鄙夷地翻了翻白眼。 “退休圣骑士不管，教皇阁下也可以不管吗？”莎莉微微弯起了唇角。 希明立刻按了按额头，一副头痛欲裂的表情：“啊，我最近太忙了……头疼得要命，请尽量挑选重要的事汇报吧，谢谢。” 一直围观的安妮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憋得脸紫的艾希也跟着笑成了一团。 “那么请您回去休息吧，教皇阁下，春季的早晨还是很寒冷的。”她伸手去推他的轮椅，却被他自然地握住了手。 “你确定我们要一直用敬称吗？大祭司？”他侧过头，望向身后的她。 “大概吧。”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一脸无奈的他往花园外推了出去。 初春温暖的晨曦撒在她的发梢，也跳跃在他温柔的眼眸里，将他们慢慢走远的身影渐渐笼罩在一起……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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