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仙君,干了这碗酒》 作者:辰美辰 第1章 菟桃桑 “啊——” 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就像是兜头被浇了一桶凉水,耳畔能听见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且愈发的清晰。随后,我睁开了眼,先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射来,白光中有许多种颜色打着光晕极速地旋转,而后慢慢地显露出了个清晰的世界。 这个世界和我往常看到……哦不,我以前是看不到的,这外界的样子都是我周身感知并想象到的。 上一刻,我还是在这座姑媱山山脚处生长的一朵菟桃桑花。此刻,我却像一些曾经从我身侧经过的采药人一样,脚下实打实的站在大地上。 我虽是一朵花,却也在这片钟灵毓秀的地方生活了整整三百年。今儿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我竟然化成了人形。 哈哈,真是巧了。 远处的吵闹声传到耳畔,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一个黑点我飞来,还不等我看清是什么东西时,那东西已俯冲下来砸中了我的脚面。 “啊——” 我惊叫一声,咧着嘴抱着小腿前前后后蹦了几下,勉强站稳。 低头一看,那团东西在脚边蜷缩着抖动,他摔得不轻,浑身沾满了土灰,从身上掉下几片柳树的叶子,又转瞬变成人形,竟是个柳树精。 “姑娘,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在我头顶响起,我抬起头闻声看去,面前突然出现了四五个长得奇形怪状,面目狰狞的壮汉,方才句话便是他们其中一个人说的。 这三百年来,我每天什么都做不了,自从有了意识后,我每日冥思苦想。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往哪里去,诸如此类的世纪难题题。 我正慌张着准备钻回土里时,刚砸中我脚的柳树精从地上一跃而起,将他灰色的长袍脱下披到我身上,并将我前襟使劲裹了裹。我低头看了看,这长袍很长,一直裹到小腿。 “大哥,不必废话,她压根儿不是人!” “不是人装个什么劲儿?上!抓住他们!” 话音刚落,就见他们几个蜂拥而上,将我和柳树精包围起来。 我双手扯着长袍抱着胸环顾一圈,我怎么就不明白……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那柳树精一个箭步上前,神色镇定的将我拉到身后,双臂外张将我括在其内,脚下缓慢地绕着步子,一双眼睛似是喷出火来。 不过在我看来,他虽面上冷静,若是往下看去,他战栗不止的小腿及颤抖不停的手指明显出卖了他。我不禁心中一笑,他自己都被人从山上扔了下来,又有什么能力来保护我呢? 我左右想了想现在的处境,从柳树精身后绕出来,解释道: “几位爷,我虽不是人,但我也是这姑媱山的生灵,许是你们没留意过我。” 面前几人先是一愣,随即交头互耳一阵后,不屑道:“方圆百里内都没见过你,你可听说过我们老大‘三七’的名头?我们老大可是……” 不等他们说完,身后之人双掌猛推了我后背一下,我登时感觉胸腔一热,一股温热的气流从胸腔沿着双臂迅速指尖,不由自主地抬手打出一掌。 平地陡然吹起一阵冷风,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而后便看见面前这几个人打着旋的飞了出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管你什么三七二十一,哼!”身后的柳树精绕出来,神情轻蔑的拍了拍巴掌并弹了弹衣襟上的尘土说道。 哎?这是怎么回事?要知道,我从来没有修炼过,怎么可能打飞别人呢? 我一头雾水,回过头。那柳树精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眼珠落在了我身上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走,这里危险。” 他拉着我的手正欲抬腿,我将手抽了回来。 “这姑媱山是我的家,我自有意识起就在这里生长,我离开这里,去哪?” 我看向远方,远处先是看见几个星星点点的影子闪过,下一刻,我意识到惹上大麻烦了,转头正欲逃跑时。 “你不说不走吗?”柳树精突然拉住我,并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刚要解释时,一群奇形怪状的人追了上来,一阵骚动后,我和柳树精再次被包围。 这个蠢货,我腹诽。 来人正是三七,他膀大腰圆并前呼后拥地走来。我当然认得他,遥想他上山之时,就从我身边经过,当时他还没我花瓣下的一片苞片大,一株灰褐色的三七成了精还是那么丑。 “新来的!你是来造反的吗?”三七怒喝道,他说话时嘴里喷出一股苦味的气体,真是成精都成到了骨子里。 我将柳树精拉到身后,赔笑道:“我不是新来的,我在这山脚下呆了三百年了呢。” “废什么话!打他!”身后的柳树精将我一推,随即我撞上了一堵肉墙。 我当即被撞得头晕目眩,突然,平地金光一闪,待我再次恢复视力时,三七并着他的一众喽啰皆横七竖八,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看起来像是昏迷了。 呃……刚才发生什么了?是我被他们打死了吗? 我低头一看自己,我还活着。环顾一圈,就我一人站在原地。 要不……我还在栽在土里吧,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保命要紧啊。我双手环着胸,脚趾扫过的地方画了个半圈,身子一轻,向下一跃,我便又钻进了土里。 还是在土里比在外面有安全感哈,但是…… 正想着,忽然被人掐着我纤弱的茎从土里拎了起来,身体离开地表的那一刻,我又化成了人形,长袍再次挂在身上。 狂风一阵一阵地扑到我面上,我努力地睁开眼看去。 不远处有位白衣仙人,彩云之上,驾下一只灰褐色秃毛仙鹤,周身仙气萦绕,衣袂猎猎飘扬,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墨发飞扬,几根发丝缠绕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只是……他双颊绯红,红晕外散到眼窝,剑眉下一双眸子时而闪着精光,时而眼神迷离,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神仙撇撇嘴,眉头绞在一起,似是惊奇道:“竟然是你?”语毕后松手。 还没等我将思绪从他的脸上拉回来时,屁股下一疼,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要说这三百年,我可没虚度一刻,试问哪只小妖不想飞升成仙?现下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我是得多傻才会让机会溜走? 我当即俯身拜下,恳求道:“求神仙渡我。”说完抬头瞄了一眼,见他无动于衷,恨不得扑过去抱住他大腿,但我怕惹怒于他,只能急切说道:“我品性纯良,从未害过性命,只食天地雨露,并不作恶。” 神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暗自窃喜,这是有希望啊。 等了片刻,那神仙虽点头却不做表态,我躬起腰,准备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他大腿时…… 我身后衣角突然被拉扯了下,我回过头,是那柳树精醒来了。 “带上我啊。”柳树精小声说道。 我心想,我哪能左右神仙的意思,万一惹得神仙不高兴,连我也不要了,这岂不是亏了? 柳树精眼神示意我,左右看了看即将醒来的三七等人。也是,若我独自跟着神仙走了,三七一众人非得生吞活吃了他不可,但我们萍水相逢一场,我为何冒着风险去帮他呢?要找个理由的话,那就看在他给我这件衣服遮体的份上吧。 神仙已经落到地上,信步向我走来,真真是神仙啊,脚下每迈出一步都带起一阵暖风,暖风又不断扑到我面上。 “求神仙大恩,一同带上我朋友,他……他也品性纯良……”我眼巴巴地望着神仙信口胡说道,毕竟我与他只是一面之缘,他品性如何我确实不好轻易盖棺定论。 神仙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我也顺势看去,头顶只有两片白云拖着尾翼飘过。神仙抬手就捉住了我的脖颈,手一扬将我拎起,我艰难地扭着头指着地上的柳树精高声喊道:“求神仙大恩也带上他吧!他是好妖啊!” “嘘——”神仙示意我闭嘴,我吓得噤声。 神仙像是心虚一般又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而后将柳树精拎起与我一并放上秃毛仙鹤。 秃毛仙鹤翅膀大展,倏忽一挥,平地登时狂风大作,狂风于耳畔怒吼,发丝被吹得猎猎鼓舞,若不是我双手紧紧攥着衣襟恐怕衣服都会被刮走,想来传说中的扶摇羊角也不过于此吧。 我们极速上升,脚下的姑媱山像是在极速降落,冰川,雪地,河流,森林,高原,仿佛只一眨眼就从眼底飞速掠过。速度陡然慢了下来,此时再一抬头,眼前雾气缭绕,彩云不时吞吐着极速飞过的神仙,神兽。 “哇——没毛也能飞这么高!这里是天上吗?”我抓了抓神仙的衣角眨巴着眼睛问道。 神仙未理我,我讪讪地闭上嘴。 随后落了地,秃毛仙鹤平地消失。仰头望去,眼前一座巍峨的宫殿耸立在云端,在云中时隐时现的宫殿延长得看不到尽头。往近了看,朱门金漆,好生气派。只是这门口栽的两棵桃树,树叶凋零,毫无生气,这景象与气派的仙宫格格不入。 神仙走到门口,门口处的两个童子小娃娃盈盈一拜,奶声奶气道:“白苍仙君,方才天帝传诏。” 白苍仙君转过身,平地吹起一阵白雾,秃毛仙鹤长鸣一声,伏着神仙只一闪便消失在云端。 一红衣女子走了过来,笑盈盈说道:“你们随我来。” 我和柳树精对视一眼,走了进去,里面空间极大,我左顾右盼,周围尽是五六岁模样大小的童子,他们像是一群牵线的小木偶,皆低着头急匆匆地走来走去。 前方带路的红衣女子瘦弱得像是一根打了结的绳子,外面凹凸处撑起一层薄薄的纱衣,我偷着瞄了她一眼,尽态极妍,真真是美人一个。 红衣美人将我和柳树精带到一个小亭子里,“你们先在这里等候,待仙君回来再安顿你们。” “姐姐……”我刚开口。 红衣美人登时火了,柳眉一挑,杏目圆睁,脸颊通红,一手掐着细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大喊道:“叫谁姐姐呐!你说话注意着些!”说完愤愤地转身离去。 她这一吼吓得我一愣,方才还那般娴静。我一句话竟惹得她暴走,这天上的神仙都是说变脸就变脸的吗? “喂。”柳树精在身侧唤我。 我这才打量起他来,一身灰衫沾满了土,长发随意地披散。再仔细看去,一张土色的脸,这明显是水份不好,四肢纤弱,明显是营养也不好,这脸上一直堆着的媚笑,明显是…… “小花,你有名字嘛?”柳树精突然问道。 我转了转眼珠,“有啊,我两百年前给自己起的,我叫花菟桃。柳树精,你呢?” 柳树精嘴角抽了抽,斜着眼睛道:“我叫柳穿心。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不等我回答,他又继续说道:“这里是天上的司酿宫,专门酿酒的。我带你到处转转啊。” 我也来了兴趣,只是……我一拍脑门忽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穿心不耐烦地说道:“我比你成精的久,当然知道,走吧。” 左右在这里坐着也没事做,倒不如随他转转,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姑媱山,当然看什么都好奇。 我随着柳穿心拐来拐去,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柳穿心一路像是在找东西一般,怕是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柳穿心突然停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指了指面前的一座宫殿。 走进去,里面空间很窄,满满登登地摆了无数架子,架子上大大小小地摆了无数只杯子,杯子颜色形态各不相同。凑近了看,里面还盛装着散发出香气的液体,徐徐彩雾在杯口蒸腾。 这时,仿佛一个鬼魅又勾魂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的手鬼使神差一般,拿起一杯便一饮而尽,自上而下,腹中像是被燃烧了一般。 眼前彩雾在腾腾上升,视线越来越模糊,头脑也愈发的昏沉,那种感觉很贪恋,很痴迷,像是不由自己一般。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响雷一般的怒喝:“你在做什么!” 我身子一打哆嗦,一个杯子脱手,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声惊得我清醒了大半。 眼前的红色人影在飘,像是有好多个,左晃右晃的。她怎么不好好站在地上,晃什么啊?晃得我头都晕了…… “你竟敢偷喝仙君的仙酿!你死定了!” 第2章 伏青草 此刻的司酿宫,偌大的宫闱内竟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一幕。 宫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摔碎的物事,一群童子在慌张地大喊大叫。 一时间,哭喊声呵斥声吵骂声和着摔碎东西的清脆声不绝于耳,往人群中央看去是两个人正在地上边打滚边撕扯。 “住手!”白苍额上青筋直跳。 “见过仙君。”童子们纷纷齐声说道。 听到这句,我吓得松开了攥着的拳,手中掉下几撮头发,那头发自然不是我的。这时我才意识到,因我刚才和她撕扯得太激烈,长袍都褪到了双肩处,急忙抓起来披好。 “你……你们……伏青!你怎么和她打起来了!” 我双眼微眯侧头看向红衣美人,原来她叫伏青,又低头看了看被她抓伤的手背,伤口处还在呲呲冒着血珠,很好,我记住你了! 伏青“噗通”一声跪下,不服气道:“禀仙君,她偷喝了引魂仙酿,被我撞个正着。” 我从地上一个骨碌爬起后低着头跪下,这我该怎么解释呢?这好像没什么好解释的,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可狡辩推脱的,只是我担心……我会不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怎么办?怎么办! 白苍一眼看过来,我和他眼神对上,当即被吓得心砰砰直跳,这个时候,那该死的柳树精跑哪去了? 我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大不了左右是个死,谁怪自己嘴馋呢?我活这一生,上了回天,不亏,不亏啊。 “算了,念在你初犯,也非有意为之,那引魂酿就是上仙也未必把持得住,且先饶了你。哎?那个呢?” 我这刚把心咽回肚子里,左右看了看,心中正欲咒骂那柳树精时,就听身侧又是“噗通”一声,那柳树精被扔到我的脚边。他浑身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像是昏迷了。 一绿衣仙童盈盈说道:“禀仙君,他失足落到弱水中,刚从弱水湖里捞上来。” 白苍仙君扶额挥挥手道:“都带下去,这事到此为止,伏青你……”他又叹了口气,“你也下去吧。” 伏青显然对这不满意,她膝行向前,双手扯住白苍仙君的衣袖,眼眸闪烁,激动着神情道:“仙君,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白苍仙君未理她,转身去了别处。 我一边狠劲拍着柳穿心的脸欲叫醒他一边斜着眼睛偷瞄伏青,伏青突然目光一转瞪向我,凌厉的目光像是一把尖刀,刺进我的眼睛。 “你等着!”伏青扔下句便起身离去了。 我看着她散乱的头发,凌乱的衣襟,意识到自己惹了个脾气很不好的人。自认倒霉吧,谁让自己有错在先呢? 伏青走后,周围围观的童子瞬间散去。 “喂!”我使劲拍着柳穿心的脸,他是不是死了? 柳穿心突然呛出一口水来,水差点喷到我的脸上,而后睁开眼看向我。 我真是一肚子气,“我差点被你害死了!” 柳穿心从地上爬起,转瞬清醒了过来,眼珠一转,“怎么样?引魂酿好喝吧?”说完还不以为然的邪笑一下。 “你还有脸说,我差点让那个伏青打死,估计这仇算是结下了。”我突然意识到…… “等等!你怎么知道那屋子里装的是引魂酿?难不成你是故意引我去的?” 柳穿心站起,我也随着站起,他嘴角又是堆满了媚笑:“我引你做什么?我本也想进去尝尝的,一不小心就掉进水里了,这哪能怪我?” 争执之际,旁边一位浅绿衣色的童子又在催促我们,她是奉仙君之命带我们去换衣服的。 路上我和绿衣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这位姐姐名唤龙骨,也是株草。生得眉清目秀,容貌是十二三岁的样子,比我矮上一头,说起话来尽是柔情似水,性子和那位伏青可谓是天壤之别。 经龙骨介绍,这座司酿宫是仙界用来酿酒的地方,掌管这里的老大便是将我和柳穿心带上来的白苍仙君。与我打过一架的伏青是司酿宫的大总管,除了白苍仙君,无论是谁都要唤她一声“大总管”,这样想来,我冒冒失失地唤她姐姐惹她发怒,却也是我唐突了。 这司酿宫下分三署六司,职责作用各不相同,龙骨虽耐心详细地介绍了一番,但我也没兴趣仔细听,只是随意听个名字罢了。柳穿心却在一旁听得仔细,我不禁疑惑,他听那么仔细做什么? 龙骨带着我们去了正厅,这正厅内摆满了花花草草,姹紫嫣红,尽是我没见过的品种,仔细看去,它们虽早已成精却都在昏睡。 清风过,香微醺。 花花绿绿的交织中,白苍仙君垂着双眸坐在堂上。 龙骨款款施了一礼,柔声道:“仙君,带来了。” 白苍仙君一点头,龙骨缓步退下。 我直愣愣地杵在原地,白苍仙君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一身白衣一尘不染,一头墨发随意飘扬。 我又看向柳穿心,他的脸色很是不好,像是一面亮一面暗,他这是怎么了? “本仙君下凡见你们颇有慧根,日后在宫里嘛……”随后便给我们二人安排了工作,我被安排到“良酿司”去酿酒,柳穿心被安排到“落木司”去种花。 答应一声后,我突然意识到,酿酒?我不会啊。 白苍像是看出我的疑虑,端起茶轻抿一口道:“这个放心,伏青自会教你。” 伏青!我刚和她打过一架啊! 我低头看着手指头,哆嗦着说:“那个……我……我看龙骨姐姐不错,要不让她来教我?” 白苍放下手中腾腾冒着热气的茶杯,抬起眼说道:“龙骨资历尚浅,伏青乃不二人选,我知你心中顾虑,你大可不必担心,伏青乃得道之人,不会与你一般计较。” 我当然是满肚子不高兴,她不和我计较,我还想和她计较呢。再说,我扯下她那么多头发,我可不信她会放过我。 “没事都下去吧。” 我和柳穿心刚要下去,白苍仙君又叮嘱一句:“照顾好你自己,别磕磕碰碰的伤着了。” 我回过头,心中一暖,笑意涌上心头,挂上嘴角,轻“嗯”了一声后转头离去。 尽管我已走出去很远,却感觉身后仍是毛毛愣愣,像是全身都长了倒刺一般。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仙君一直盯着我的背影。我实在是受不了,便猛地一回头,发现身后并无异样,反倒吓了柳穿心一跳。 “后面有什么啊?”柳穿心也回头看了一眼后问道。 “我总感觉这一切像是一场梦,我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人?为什么会突然遇到你?我只是朵花,仙君又为什么带我回天?你到底是谁?”我心中的疑惑像是开了锅,咕噜噜的冒起泡来。 柳穿心被我一连串的连珠炮问得愣住,随即安慰道:“你想太多了,被仙君带上天庭,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你又怎么怀疑起来了呢?” “可我从未修炼过,又是如何能变成人形?” “许是天意吧。”柳穿心一改媚笑的神情,看了眼前方的龙骨,继续说:“你看龙骨姐姐,不就是截枯骨吗?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太多心了。” 难道我真的这样走运?是不是太巧了一点?我们脚下不停,继续由龙骨带路向宫殿的更深处走去,我忍不住侧头看向柳穿心,这个时而严肃时而不正经的少年,仿佛没那么简单。 “别想了,到了。” 我放眼看去,面前一座精美的水榭亭轩,旁边有座独立的小木房子,看来我是要住在这里了。 龙骨示意我进去,而后又带着柳穿心继续向深处走去。 我独自推开门走进去,房内空间虽不大,但家具物事一应俱全。越是感觉正常我就越是感觉不正常,难道真的是我冥思苦想了三百年,竟变得多疑了?是这样吗? 我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像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比起仙宫内的童子,竟显得大了许多。 一张素净的小脸没有什么特别,当然,这也是我以前看到的人都是从我身边经过的采药人,我一直以为他们除了性别年龄不同,样貌都是长一个样子的。这并不怪我,比如很多人类看小猫小狗认为它们除了品种公母花纹不同,样貌都是一模一样的。其实也应该是有差别的。 准确来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以前的我没有眼睛,也没有四肢,一直都是看不到自己的,一切都是靠感知。我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唯独感知不到自己的模样与形状。 至于肚子里的疑问许是我才变成人不久,所以看什么都要怀疑,可能日后习惯习惯就好了,嗯,还是先习惯习惯吧。 突然,领口下忽地一热,我抬手将领口往下拉扯,见胸前有颗细小的红点,红点隐隐发着红色光晕,像是正在扩散,不消一刻,红点扩散成一朵花的花影形状。 这朵花模样奇特,仅三片的花瓣互相垂直生长,苞片向外包卷成圈,粗壮的花药弯弯曲曲地缠绕着细细长长的花丝。 这是什么花?我从未见过。 叩门声陡然响起,我将衣服整理好,去开了门。我本堆着笑脸准备开口,却见伏青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 伏青将一个东西随手掷到我怀中,“这是《五味酒》,你先背熟,三日后我来找你。”她冷声说完闪身离去。 我愤愤地撅起嘴,回到房内打开书,端详研究半天后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我根本就不认字啊!! 我推开门,准备去追上伏青时,见她就站在门口,负手而立,模样好不神气。 我心中暗道:她不会早就猜到我不识字,故意等我去求她吧。 想到这儿,我又倔强起来。柳穿心定是认识字,比起看那性情诡异的伏青的脸色,我何不去找他呢? 旋即,我将门重重地关上,然后跑到窗下偷看,等伏青离去,我便去寻柳穿心来教我认这上面的字。 突然,领口下那朵奇异花影处开始剧痛,痛得腐心蚀骨一般。我不禁倒在地上,左右挣扎着想要爬到门口,至少推开门…… 身体越来越痛,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第3章 柳叶心 意识正在逐渐恢复,有一双温润的手在我的身下,那双手还在不停地游走,而后来到领口,猛地一扯! 我突然睁开双眼,与他四目相对,白苍仙君的双目平静如水,像是至清的山泉,却不像山泉那般呼啸奔腾顺流直下并在乱石中激起一阵水花,而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白苍仙君的手迅速收回,像是害羞了一般,他的脸颊泛起潮红,我吃惊地看着他。 白苍仙君轻咳一声后说道:“你可还好些了?” 我四下环顾了一圈,原来是在我自己房里。我伸手摸了摸领口,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好些了,您怎么会来啊?” 白苍仙君看了眼门口后说道:“伏青来报,说你昏倒了,你先好好休息罢。”语毕,白苍仙君起身准备离去。 “呃……仙君,等一下。”见他急着要走,我从榻上坐起,单手扯下领口,将那朵诡异的花影暴露出来给他看。 “仙君,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还有,我为什么会变成人形?我从未修炼过的。” 白苍仙君双眼迅速聚焦,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这是什么意思?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连连唤道:“仙君?仙君?” 白苍仙君目光移开,说道:“你……”他叹了口气。 “是我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搞砸,打翻了一整缸飞升酿,这飞升酿是不可多得的佳品,饮一杯便可提升百年的功力,酒水撒下人界,正好都淋在了你的身上,这下你明白了?” 原来如此,那这般说来,我也是神仙,我并不是妖?那我岂不是白捡了个神仙来当。 哈哈哈…… 只是……白苍仙君为什么带我上天?难不成是要磨碎了我将那什么飞升酿再提炼出来吗?这样想来我也不敢直接问,于是拐着弯问道: “仙君,您为何带我和柳树精上天呢?”我小声缓慢地说,生怕被仙君察觉了我的心思。 但是,事实上我好像并没瞒住他,白苍仙君笑着道:“你多虑了,你和他慧根颇深,司酿宫收容了很多人,他们都是我从各界带上来的,不论身份,只论能力。” “那我有什么能力呢?”我还是不解,于是追问道。 仙君摸了摸我的脑袋,笑吟吟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日后自然会知晓。你这小脑袋不大,竟是这般多疑多虑。” 我脖颈一缩,抽回脑袋。他这话说和没说没有区别嘛~ “你先休息,记得和伏青好好学习。最重要的是关切好自己,千万别受伤。切记!千万别受伤!” 我轻声答应后又不禁开始怀疑人生。仙君为什么这般关心我呢?随即又忍不住笑自己,我的疑心病已经到疯癫的程度了。 望着仙君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起自己的幸运来,想仅仅一个姑媱山上就有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而仙君却单单选定了我。 这算什么? 是机遇吗? 我起身趿上小鞋,将桌上的书揣进怀里,推门出去找柳穿心,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他又跑到哪里去了?他一天神出鬼没的总是不见踪影。 我一心寻他脚下也不看着路,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片竹林内,竹叶葳蕤生光,遮住大片视线。我侧着头屏息去听,里面好像传出了柳穿心的声音,我不禁脚下放轻缓缓走了进去。 “小姐姐,你生得好是漂亮啊,你在哪署哪司当差啊?” 这明显就是柳穿心那媚笑的声音!光听声音就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我佝偻着腰暗自笑着向声音来源处慢慢走去。 脚下突然一滑,连连倒退两步,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断树枝,随即断枝很不给面子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谁!”柳穿心被惊动后怒喝一声。 我一惊。 他凌厉的语气着实吓到了我,这哪里还是往日那个媚笑的柳穿心? 我身子一轻,急忙跳出来摆着手说道:“我!我是花菟桃啊。” 柳穿心翻脸如翻书,只一眨眼又换回了他那一脸不正经的神情,方才身侧之人已经离去。我也没看清那人是谁,是谁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双手环胸,撇着眼睛问道。 柳穿心拉着我几步便走出了竹林,他并不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扭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抽回手,冷冷道:“你先告诉我你来这儿做什么?” 柳穿心突然停下,迟疑片刻后说道:“我想和这里的人打听个东西嘛。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什么东西啊?”巧了,他越说我就越好奇。 “你看你,又来了。你找我有事?” 话头被他一岔开,我这才想起正事来,所以也就没兴趣知道他要打听的东西了。我左右探了探脑袋,掏出《五味酒》递给他,“你看,伏青要我看这个,我又不认字,你来教我好不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和柳穿心一直在我房门口旁的水榭亭轩里认着字。 “桑落酒,屠苏酒,杜康酒,女儿红,竹叶青……”我喃喃念道。 “这些都是寻常的酒,仙宫之中难道不应该酿些与众不同又功效奇特的酒吗?就像你偷喝的那些。”柳穿心又挤着眼睛一脸不正经地说道。 我撇撇嘴看向他,见他怀中鼓鼓囊囊,登时又来了好奇。我伸出手,同时问道:“你怀里揣的是什么?” 柳穿心神色一变,慌张地护住胸前,不让我抓。 我见状和他撕扯起来,“肯定有秘密,快让我看看。” 争执之际,眼角忽然扫到伏青一身红衣远远地向我们走了过来。她走路速度奇快,像是一道火焰迅速向我们烧来。 见她神情严肃一脸冷漠,我心知大事不妙。而此时双手却都被柳穿心紧紧攥着,一时抽不回来,我小声并快速地在他耳边说着:“快松手!快松手!” 柳穿心背对着伏青的方向,并未看见来人,还以为我和他闹着玩,反倒将手攥得更紧了,直到伏青走近并在他身后厉声呵斥道: “你们这是在玩什么呢?都闲着没事做吗!” 柳穿心这才松开手,转过身,与我一同连连点头,并齐声道:“有有有……” 我一边偷瞄伏青一边给柳穿心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快些离开。 伏青显然是看见了我们眼神的交流,突然捉住要走的柳穿心,说道:“这么急着走啊……你怀里的是什么?” 柳穿心面露难色,慌张不已,他的眼珠上下转了转,点头哈腰一脸奴才相抵赔笑道:“没什么东西,我能有什么东西呢?落木司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先去了哈。”他说完抬腿欲逃。 “是么?”伏青双眼微眯,一把捉住柳穿心的后领,朱唇轻启道:“既然没什么,为什么不能拿出来看看呢?” 我也不解柳穿心的用意,给她看看就看看嘛。何至于惹得她这般怀疑,搞得好像怀里揣着东西就有罪一般,我最看不得伏青这个神情了。 我更不解的是柳穿心,他怎么这么反常呢? 直到他们在撕扯中,柳穿心怀中的东西掉出来,我这才更吃惊,更疑惑。 不用想,下一幕就是还不等我拦下伏青。她就直接捉着柳穿心就一路飞奔到用来议事的花厅,且同时差人请了仙君过去。 我也一路跟上她,但是她跑的真是太快了,手里捉着一个人还这样快,等我追到花厅的时候,人已到齐,黑压压的一片,我挤了半天才挤进去。 就见柳穿心怂拉着脑袋跪在地上,面前摆着“赃物”。 伏青自然是怒气冲冲地掐着腰禀报着柳穿心的“累累罪行”。 仙君还是那一身白衣,神情还是那般平静,他轻声道:“你盗这块‘穷奇皮’做什么?” 穷奇皮?我在脑中搜刮着印象,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管它是什么,我得救下柳穿心。 我脚下卯足了劲,一口气冲上前去,还不等停稳就跪下,膝盖在大理石地上摩擦向前。 唔……好痛,我真是作死。可现在却顾不得这么多。 “仙君,这……这是……不!我认为这是个误会!我……” 伏青似是早预料到我会这么做,迫不及待地张口打断我道:“什么误会!穷奇皮是仙君珍藏的酿酒原料,天下只有咱们仙君这里有。你说误会,那你倒是说说,哪里误会了?” 呃……这该怎么编下去呢?不怪我一朵花的脑子不够用,实在是柳穿心作案被抓了现行,我还真是不知道该辩解什么。 我拍了拍柳穿心的肩膀,侧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交代了争取宽大处理吧,我救不了你啦。” 忽然,我后背一阵剧痛传来,惊得我跳起,回头看向伏青。 刚才是她打的我?她用什么打的我?我竟然被她偷袭了,苍天在上,这绝对是她公报私仇! “是要串供么!”伏青将手收回背后并斜着眼睛恶声说道。 她……她竟然诬陷于我,我只是劝他坦白从宽而已。她竟然敢打我!我怒火中烧,我非得打回来不可!还不等我扑上去时…… “好了!”仙君突然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 我停下来看向他。 白苍嗔怪伏青道:“你怎就知是串供?莫要急躁,还不快向她道歉?” 伏青当然不服气,只是仙君发了话,她又岂会不从?当即向我拱手弯腰施礼道:“对不住,方才是伏青鲁莽了。” 她这一拜,我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同时也感慨仙君不愧是仙君,我窃窃私语都能被他听见。不像这冒冒失失的伏青,一点脑子都没有,我串供也不会这样大庭广众的串啊!多傻啊! 我想了半天,看她还弓着腰欠着身,也表现出很大度的样子,三步两步上前,伸手扶起她,语重心长道:“原谅你了,希望你以后能长点脑子。” 我眼睁睁地看着伏青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我好怕她突然扑上来咬我。她太凶残,我还是躲远点为妙。 我正欲闪身时……伏青又说道:“仙君,花妖与柳树精同时来到司酿宫,恐怕这花妖也逃脱不了干系。” 我满膺怒火!一是气她还是不肯放过我,二是气她直呼我们原身!我们的关系很熟吗? “喂,你说话就不会好好说话吗?什么叫花妖柳树精,我叫花菟桃,他叫柳穿心,请你记住了!要是我叫你青草你高兴吗?妖也是有尊严的,别以为你做了两天神仙就忘了自己的本性!” 伏青正要还嘴之际,白苍仙君终于忍不住出来制止。 “够了,吵来吵去的。柳穿心偷盗司酿宫物品,赶出去!” 我这一听,登时慌了。不要啊,我就这一个亲人了。 “等等——” 耳畔忽然响起一身,我们齐齐侧头看去…… 第4章 白苍仙 “等等——”柳穿心忽然抬起头叫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他,柳穿心抬手指了指我,用他平静的语气说:“这是她偷的,偷来放在我这儿。” 嘶……这个没良心的,竟然敢反咬我一口! 伏青仿佛是找到了报复我的借口,也帮衬着柳穿心说道:“我抓获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撕扯,想来就是这么回事。” 我看着伏青言之凿凿的神情,满膺愤懑!感情这天上的神仙头脑都很一般啊,听风就是雨。我这刚酝酿好情绪准备大骂柳穿心忘恩负义的时候…… 白苍仙君站起身打断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伏青,将穷奇皮物归原处,你们都下去吧。” 这……这就完了?我还没解释呢,这就结束了?这也太快了吧。 花厅本来被围得水泄不通,白苍仙君话音刚落的瞬间人便全消失了。是我走神得太久么? 此时厅内竟只剩下我和白苍仙君二人,一站一跪。 我斜着眼睛偷瞄了白苍仙君一眼,而后低着头站起身,转身正欲去找柳穿心算账时,白苍仙君忽然叫住我。 “你叫菟桃?” 我回过头,走近几步。他的双眸纯净,像是清晨晶莹剔透的露水,悬挂在我薄厚不均的子叶上。我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滴露水滑落下去。 “我全名叫花菟桃,仙君叫我小花小菟小桃都好。” 白苍仙君笑了笑,挥挥手示意我坐下,问道:“你胸前的花,还痛吗?” 我扯开前襟看了看,又拧着脑袋想了想,回道:“不痛了,就是感觉很奇怪,也不知它还会不会再发作。” 说完,我眼见白苍仙君从袖口中摸出一个小白瓷瓶,我伸手接过。 “这是一些仙药,你早晚服用一粒,这是七天的量,服完后我会再给你。” 我接过来,迫不及待打开瓶塞,见里面黑洞洞的一片阴影,于是用一只眼睛向里面看了看,抬头问道:“这是什么药?” 我见白苍仙君微微皱皱眉,我心咯噔一紧,是我话太多了么?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照我的话服用就好。还有,伏青虽性子急躁,内心善良得很。你莫与她一般置气,她伤了你,我自会责她,你好生照顾自己,切记,千万莫要受伤,切记切记!”白苍仙君反复叮嘱道。 我听后,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仙君待我……竟这般温柔体贴。随即我跪下,却不成想下一刻,仙君又将我拎了起来。 仙君将我稳稳地放在地上后嗔怪道:“莫要动不动就跪下,万一磕磕碰碰伤到了呢?没什么事的话,下去吧。” 我点点头飞快离去,我还要去找柳穿心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算账呢! 走出花厅,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院落中熙熙攘攘的尽是人在走动,他们面无表情像是一群木偶在活动。 面前又经过一排半大高的童子娃娃,他们手里捧着一堆我不认识的干草干花急匆匆地走着。我伸出手拦下了走在队伍中的最后一个,小童子抬头看向我,他的眼神很空洞,像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我甚至怀疑他们没有灵魂,都只是一群躯壳而已。 我心里虽打鼓,但还是问向他:“你有见到一只柳树精吗?” 童子娃娃摇头,随即跑着离开,追上走了很远的小队伍,继续像木偶一样前行。 “喂——”我正欲追上去时,突然脚下不稳摔在地上,一个小药瓶从怀中滚出来。我伸手捡起来后站起身,看着这个小药瓶。 打开木塞倒出一粒,放在手心中,红色的药丸,半个指甲大小,闻起来略带芳香,这是什么呢?心中不禁又怀疑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仙君不说明白?为什么又说我不懂呢? 我将药丸凑近鼻子使劲闻了闻,馥郁的香气瞬间俘获了我的心智,我想都不想便吞了下去。由于吞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尝到是什么味道时感到腹中隐隐发热,除此之外,别无他感。 我将白瓷瓶揣回怀中,接着去找柳穿心。接下来,我将这仙宫逛了个遍,别说人了,就连一片柳树叶子都没看见。他跑哪去了?不会又去做什么坏事了吧? 仙宫很大,七拐八拐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一路上尽是童子走来走去,我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现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越走越累,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门柱后,倚着坐下。我这腿一闲,脑子就开始转。 柳穿心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偷那块什么什么穷奇皮?那块皮有什么用途?仙君为何这么轻易就放了他?难道他们都不调查一下吗? 正想着,这时一阵谈话声传到耳朵里,同时打断了我的疑问。 “仙君,穷奇皮已物归原处,接下来……”这听起来像是那伏青的声音,但是她此时的声音却比同我说话时温柔许多。 “柳穿心动机不纯,你要时刻盯好花菟桃,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她不可受伤一分一毫,你要记在心上,不可再鲁莽行事!”这听起来像是白苍仙君的声音。 我越听越疑惑,白苍仙君仿佛对我的安危十分在意。 我伸长了耳朵继续偷听,可是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为了继续听清身子慢慢前倾……突然,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我从柱子侧摔到地上。我没忍住疼,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谁!” 白苍仙君一声怒吼,吓得我连滚带爬准备,可我刚迈出一步之际,身体一轻,竟是被白苍仙君隔空抓进了房内。当他看清是我的时候,他眼中的怒火瞬间熄灭,并将我悬于空中的身体缓缓放在地上。 我环顾一圈,这里物什摆放规整,陈列整齐,尤其是墙壁上一排排一列列的酒坛子。 嗯?我在想什么?我现在得先解释一下自己的清白啊。 刚要跪下之际,就见白苍仙君的眉头皱了皱,我登时想起仙君曾告诫过的话。于是我轻咳一声打先是破尴尬的气氛说道:“仙君,苍天在上,我绝对没有偷听的意思,我只是来寻柳穿心的,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所以……我走着走着便走到这里来了。” 伏青几步上前,狐疑地看着我,随着她眼珠一瞪,我后背的伤就开始隐隐作痛。 “以后不要乱跑了。伏青,将她带回去好好安置。”白苍仙君说完眺望向远方,他的眼中还是那么平静。 伏青单手拎着我的肩膀往出走。我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开她的束缚,于是扭着脖子冲着白苍仙君喊道:“这里是你的寝宫吗?我以后可以来这里……” 没等说完,我已经被伏青拎到了门外。我在空中使劲抖落着胳膊和腿,大喊大叫着: “哎呀,你这个粗暴的女人,能不能放下我,我自己会走。” 伏青显然没有放下我的意思,我被她掐着脖子,十分难受。 “仙君说了不可伤我,你再不松手,我可就被你掐死了。” 伏青听到这句,微微一愣,随即松手。我重重跌到地上。身体陷入松软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你……”我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拍拍衣裙自己站起来,斜着眼睛瞪向她。哼!什么得道之人,什么不与我一般计较,我这才来多久,都怪我一不小心招惹了她。真是因果报应啊,福神赐我跟随仙君上天,衰神定要派人来找我麻烦。 这不,伏青就是。 我侧着头偷着看她,若是她不吹着眉毛瞪着眼,只一眼望去,就知是个绝世的美人。 “看什么!还不快走!”她突然转过头冲我吼道。 我抿抿嘴,算我刚才的都白想,脚下跟上她的步子,同时也留意着周围的环境,并悄悄地在心中记着路。我对白苍仙君房间内的酒架子十分感兴趣,择日我定要再去一次。但是我可得记得避开神出鬼没的伏青才是。 我这还打算着以后的事,电光火石间,我猛然想起真正要做的事来。我是来找柳穿心的啊!他去哪了? 眼看着就要走到我住的木房子前,当下也顾不得我和伏青的私怨,只得问她,因为她也算是整个司酿宫的大总管,她应该会知道的。 我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伏青却像是将我的皮肉骨髓皆看穿。 “想要问什么快问,我忙得很。” 我急切地说道:“柳穿心不见了,我寻遍了各处也没寻到他。” 伏青听后,点点头,脸上的严肃收敛了几分,平添几分柔情,“他没死,他已经逃下界了。” 我这一听,登时呆住。他逃下界?怎么可能?! “你骗我?他为什么要走?”我质问伏青,柳穿心才与我上天不过几日的光景,怎么会说走就走?且这仙宫是他一个连山大王都打不过的下等小妖说逃能逃出去的吗?这样说来,未免也太过牵强了吧。 伏青目含秋水,柔情更甚,悠悠开口道:“信不信随你,他与我知会一声便下界去了。你难道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么?” 这伏青的脾气怎么时好时坏?我清晰地记得,她在花厅的时候可是一口咬定我是同党的!为什么现在又这样说? 不!我突然想到,我在仙君门外偷听到的内容中,仙君可是让她提防柳穿心的,要是柳穿心真的下了界,那又何来提防一说? 难不成那柳穿心还能再上来?他有那个本事吗?就算他有这个本事,他又为何要这样做? 我刚要开口再问之际,我同伏青已经走到了我的木房子门前。竟然走得这样快,后半程的路我都在思考,竟也忘记了这一路是怎么走回来的了。 “回去歇息吧,明日,我来考你要你背的内容,记得背熟些。”说完,伏青掉头离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至于柳穿心的失踪……我边想着边向屋内走去,目光忽然被桌子上的一封信吸引。 我先是回身关上了门,这才去桌边拿起信,拆信的同时我想着,这世上还有谁认识我?难道……柳穿心? 可是我并不认识字啊! 打开信的一刻,我明白了,就是柳穿心,因为这封信是画上去的。 第5章 秃毛鹤 这封信上,明确的画出了从水榭亭轩到仙君寝宫的路线。信的最下方,一棵小柳树打横歪倒在地上,地上还散乱着几片柳树叶子。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他是真如伏青所说,逃下了界。只是他为什么会画这个路线给我?我对他的动机越来越好奇,可是却怎么想也想不通。 忽然,胸口又开始疼。我忘记吃药了!急忙浑身摸索着仙君给我的小药瓶…… 药不见了! 它丢在哪了?我在房间内疯狂翻找,找遍了每一处没有看到它的踪影。 我疼得站不住脚,脚下不稳,整个人瘫坐在地。我努力地回想着,药到底丢在哪里了? 难道……脑海中忽然闪过几个片段,我曾在仙君门口摔倒在地,而且不止一次,还有那凶神恶煞的伏青也将我摔在地上过。 一定是丢在那里了! 可此时胸口越来越疼,并伴着明显的灼热感,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像是被燃烧一般。眼前“燃起”一片血红,视线中的一切都被披上了红色,它们在眼前极速旋转…… 不!我不能倒下,我瞪大了眼转身走向门口。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伏青应该还没走远,我只要支撑到门口,就会有人看见我。 我脚下用尽全力,脑袋忽然一震,我知道自己这次完全摔在了地上,胸口的疼痛也随之蔓延到全身。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挥舞着手臂,也不知是否爬到了门口…… 周围的一切很安静,静得让我能听到自己叶孔的喘息声,声音很响,难道我是在缺水的状态?不,我是一株生存能力极强的植物,我能在很多恶劣的天气状况下生存下来。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在哪? 远远望去,面前站着一白衣男子,从上到下,唯有一头青丝是乌黑的。那身影背对着我。 清风徐徐,他像是幅水墨画一般清淡又不失韵味。 我习惯性地抖了抖身体,发现我是人形的状态,便甩开手撒着欢地跑了过去,离那身影还有几步远时,那身影突然转过身来。他的发尖扫过我的脸颊,痒痒的,一直痒到了心里。 待我看清那人的脸时…… “仙君,您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 白苍仙君上下朱唇动了动,却未说话,伸手直接将我揽在怀里。我登时呼吸一紧,浑身的叶孔仿佛都在收缩,呼吸声渐渐停止…… 突然,我睁开双眼,那一模一样的面容映入眼底,直通心底。 白苍仙君从手心中变出个小药瓶,递过来。我坐起身,一手接过小药瓶,一手摸了摸胸口,嗯,不疼了。 “以后记得,这药要随身携带,你不可大意再弄丢了,要不是伏青发现得及时,你恐怕会有危险。” 我点头,又是伏青救了我。 这时,白苍仙君转身要离去。我从床上跳下来,还来不及穿鞋,上去拉扯住他的袖子,低声说道:“仙君,以后我可以去你的寝宫玩吗?” “不可以。”他回答得干脆,果决,没有一丝余地。 “唔……”我闷哼一声,白苍仙君已经从我视线中消失。我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又将飘到角落里的信捡起来。 柳穿心柳穿心……他真的下界了? 平静的几日过去。 这司酿宫独处在天界第三重天,遥远的天宫耸立在云端的尽头。我爬上房顶去看,也只能隐约看到两根金柱子时不时地闪着金光。 想我来到司酿宫不过几日,柳穿心却突然走了,独留我在这里,既然他要离去,当时又为何执意要与我上天呢?还有伏青,她说好来考我《五味酒》,却迟迟不来找我,她不来正好,这样我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我将目光从远方拉回往下瞧去,看到了带我上天的那只秃毛仙鹤。它此时正垂着头立在不远处的一个湖边。 好奇心忽然潮水般涌上来,我从房顶上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踩着瓦片往那里走去,虽然我已经很小心谨慎,待我走到时,还是踩下去了两片瓦。瓦摔在地上,并未粉碎,但发出的声响很大,路过的童子却看也不看,继续忙碌着他们自己的活计。 我纵身一跃,在地上滚了两圈后站起,脚下缓慢地靠近那只秃毛仙鹤。 它竟然长得这样大,想我第一次见它时只顾得兴奋,也没仔细瞧瞧它。 我一边想着,脚下也不停,现在已经来到了它的身侧。心砰砰直跳,真怕它突然翅膀一挥,将我扇走。 “哇,原来不是没有毛耶。”我的手小心地摸上它的翅膀,这双翅膀巨大无比,上面长出的不是羽毛,而是一层灰色的细小绒毛。我看得十分惊奇,从未见过有鸟的毛是这种样子的。 “小花,不要乱摸。”我耳边忽然响起温柔的男声。 我环顾了一圈,警惕道:“谁!谁在说话?” “这花的眼神儿还不好?” 我看向秃毛仙鹤,竟然是它在说话! “啊——是你?你会说话?” 秃毛仙鹤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我,“怎么?很惊奇吗?你是朵花不也会说话吗?” 哦,也是哈,说得对。 我对上它的眼睛,它的眼珠又大又亮,像是一面镜子,将我的容貌照影出来。见它无意伤我,我的胆子也大了些,从肋下将它的大翅膀抻出来看。 秃毛仙鹤显然不高兴了,将它的翅膀收了回去,说道:“我说了不要乱摸,你听不懂吗?” 我讪讪地将手收回来,“我好奇嘛,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长羽毛吗?” 秃毛仙鹤看向远方,目光游离。须臾,它又转过头来,“你怎么什么都好奇?要说好奇我还好奇你呢,你的身体……”突然,仙鹤的眼珠迅速聚焦成点,同时迅速闭上嘴。 我一愣,它怎么了?我低头将自己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然后问道: “你接着说啊,我的身体怎么了?” 秃毛仙鹤摇摇头,将翅膀在肋下收紧,说道:“仙君没有给你安排活计吗?司酿宫从不养闲人的,你来这里偷懒,小心伏青总管来抓你。” 闲人?我是闲人吗? “我可不是闲人哦。仙君派我在良酿司酿酒的,我已经将《五味酒》背熟啦,就等那个伏青来考我了。只是,她好像是将这回事忘记,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她也没来找我。”我努着嘴说道。 哼,什么伏青总管嘛。 秃毛仙鹤却忽然来了精神,抖擞下它的绒毛说道:“怎么可能?伏青总管可是相当能干的人,她从不会忘记任何事情的。她不来考你估计是不需要再考你了。” “为什么不需要来考我了啊?你不是说这里不养闲人嘛。我还得去良酿司干活呢。” “恐怕你是没那个机会了……”秃毛仙鹤叹着气说。 我一惊,急切问道:“为什么没机会了?难道要将我赶下去吗?我不是闲人的!” 仙鹤似是安慰我道:“你放心,你人在司酿宫,就一定有你的用途。” 我头一回听说自己的用途,正要发问时,平地忽然吹起白雾,那秃毛仙鹤转身消失。 “喂,别走啊,话别说一半不说了啊!我到底什么用途啊?那至少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啊。”我冲着天空大喊一阵。 除了天边飞过的团云,再无任何回应。 我心中的疑惑再次炸开了锅,它说的一番话是什么意思?我走向湖边,湖边被鹅卵石围砌起来,这湖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走近了看,湖中有几条小红鱼往来游动。我蹲下身看着小红鱼,它们仿佛也在看我。 我突然福至心灵,既然这里的都是仙物,我何不问问这湖里的鱼? “小鱼,你们会说话吗?” 一条红鱼一个鲤鱼打挺跃出水面,歪着头用它的鱼鳍指了指湖边立的一块石头。我保持蹲着的姿势几步挪过去,看了看这半个人高的石头,上面写了几行字,转过头又看了看湖里的鱼,它们好生奇怪啊。 突然,那块石头发出声音。我不由自主地摸向了那块石头,眼前一闪,放映起一阵画面来: 画面中几个半大的童子,皆挣扎哭喊着被伏青丢进了湖里。本平静的湖面登时水花四溅,而湖中温顺可爱的小鱼瞬间张开血盆大口扑上去撕咬着落入湖内的人。只一眨眼,水面又再次恢复了平静。那几条小红鱼又恢复了一脸无害的可爱模样,皆甩着漂亮的鱼尾在水中往来游动。 而伏青站在湖边,脸上挂着笑。 看到这儿,我被惊得收回手并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身后传来伏青的声音,她信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腿很软,没有力气。伏青温柔地将我扶起,并抬起我的一条胳膊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搀扶着。 刚才那段画面像是梦魇一般在眼前出现,我抽回胳膊,挣扎着推开伏青瘦弱的身体。可是我自己也没有力气站起,直到最后摔在地上。 伏青像是不解我的做法,她又上前来扶我。我手脚并用机械一般向后挪着身体,直到屁股下面传来被鹅卵石咯住的感觉。我知道我已经来到了湖边,再动一下就有可能掉进湖里。 伏青倒是有些吃惊,她停下脚步,摊开双手并缓步后退,柔声说道:“你再动就掉进湖里了,过来。” 我看着她,脑中不断地想着她会不会突然揪住我的脖子,丢进湖里,然后站在湖边拍着手发笑。 “你看见了?”伏青微笑着问道。 第6章 灵湖石 “你看见了?”伏青顺着眼问我。 我连连点头,脑海中不禁想起她随意杀掉童子的情形,当下又惊慌起来。抬起头,见她正微笑着走来,我吓得大叫:“你别过来。” 伏青已经走近,轻轻地蹲下身,说道:“前几日是我太鲁莽了,你也别放在心上,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看见你将那些童子扔进湖里,这湖里的鱼都会吃人。” 不得不说,这是我化成人形后第一次见到这样残暴的景象,几条生命瞬间消失殆尽,这也是我一时难以承受的。虽然以前在姑媱山山脚下见到一些杀人劫财的匪贼,但是他们杀的是人,并不是我的同类,所以我并没有什么感触。 而这司酿宫中的童子本体都是花草树木,一时看到同类被杀,且杀掉他们的还是和我打过一架的伏青…… 伏青笑了笑,将眼角眯成一条弯弯的缝隙,缝隙中微微透出些许光亮,缓缓道:“那都是这灵石记录的往事而已。而且,被鱼吃掉的都是这仙宫之中无用的人罢了。你放心,你不会被扔进湖里喂鱼的。” “无用之人?”我听到这个词,起了好奇。 伏青站起身,本想向前两步,可能是见我突然紧张起来,她又原地停下,兀自解释道:“是啊,司酿宫不会养着闲人,不论是谁,当他失去了用途后,就自己去这湖里喂鱼。也能早入轮回,重新投胎。” 我被惊到,这是什么道理?没有用处就要被杀掉吗?这仙宫的生存规则未免太过冷血无情了。 伏青继续安慰我说道:“你不用怕,你并不是闲人的。再说,这是件很公平的事,当我失去了作用成为一个闲人的时候,我也会自动投湖喂鱼。谁都是一样的。你才变成人形不久,可能还无法接受这样的规则,不止是仙宫,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这样的规则。” 说到用途……我突然想起刚才那仙鹤方才说的一番话,他说到我的用途,我壮着胆子问向伏青:“那我,有什么用途?” 伏青明显一惊,却瞪大眼睛问道:“谁与你说什么了?”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惊讶,并意识到这好像是个很严肃的事,于是扯着谎说:“你刚才说的啊,什么闲人,什么用途。我好奇我在这仙宫有什么用途。” 伏青像是松了口气,柔声道:“你是仙君带上来酿酒的,你的《五味酒》背熟了吗?” 我点头,这一刻,我感觉到伏青并没有那般残暴恐怖,她只是一个规则的执行者而已。于是当她接下来再次扶起我时,我并没有挣扎,只是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走了两步后,回头看了一眼湖边的石头。 “我想知道这石头上的字是什么?” 伏青淡淡地说:“灵湖石。” 我默默地记下这三个字,并将刚才手心摸过这几个字的触感在心底牢牢记下。 不过……我虽不认字,但是字的个数还是能分清的,那灵湖石上的字绝对不止三个,而是很多个,伏青没有告诉我的,就成为了我更好奇的东西。 伏青扶着我走回了水榭亭轩,我一路上很是谨慎。这个司酿宫很大,好像还有很多未知的秘密等着我去探索。但是经此一次,我不敢再乱走了,万一跌进什么地方,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比这更惨的事吗?目前应该是没有了。 伏青随意考了几样后,认定我确实是背熟了。其实这些东西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只是柳穿心念一句,我学一句而已。 “接下来我做什么呢?” 伏青站起身,说道:“接下来你就在自己房里好好呆着,什么也不要做。你只需记得一点,千万不要受伤,记住了吗?” 我点头表示答应,只是又不禁想起关于“闲人”的一些言论。我什么都不要做……难道…… “还有!不要多想!什么都不要想!记住了吗?”伏青提高了声音。 我点头如捣蒜,转身跑到房内坐下。我那一颗刚刚成熟的花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这仙宫真是可怕得很。 “唔……明白了!”我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 柳穿心那只柳树精一定是明白了在这仙宫之中,最后所有人的下场都是投湖喂鱼。所以他就抛下我独自先逃跑了?这个没良心的小人!他难道忘了是我求仙君将他带上来的吗?到头来发现这里不好他又独自逃了,等我再抓住他时,我一定要先暴打他一顿再说。 既然他可以全身而退离开,我何不去仙君那里效仿柳穿心早些离去。现在我已得仙身,回到姑媱山后,那些妖精也未必欺负得了我。况且,我只是朵花,又不伤其他生灵性命,人间那些道士法师和尚也断不会伤我。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经过一番严密的思想斗争,我终于下定了决心,虽然这仙宫处处都好,但最后的下场未免太过凄惨。我活一世不易,轻易地离去……那真是太亏了! 于是,我找出藏在床下的那封信。 我将信对折打开,眼睛扫到最后一行。柳穿心留下这个可能也是打算告诉我如何去找到仙君并请求离开。 我将信从头看尾看了个仔细,确认牢牢记在心里后将信收好。打开房门后先是左右探了探头,确保鬼魅一般的伏青并不在门口,这才放心地迈出了第一步。 一路上,令我惊讶的是,柳穿心竟然将路线画得如此准确,在哪棵树后拐弯,会经过哪些宫殿,过几个月亮门,都在信上画得一清二楚。 很快,我来到了仙君的宫殿门口。我清晰地记得那根刷着朱漆的门柱,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柱,脚下摩擦着小步挪过去,先是在门柱后将自己隐藏起来,再伸长了耳朵听了听声音。 转着眼珠听了片刻,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难道仙君不在这里吗?他要是不在的话,那我岂不是白来了一趟?要知道,我来这一趟可是冒了巨大的风险,要是被恐怖的伏青抓到我偷着溜了出来,还不知道会不会将我扔进湖里去喂鱼呢。 宫殿内像是传出来几声咳嗽声,我皱起眉头,仙君是神仙,也会咳吗?难道另有其人? 我相信了后者,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进去后发现我错了,因为仙君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那么咳嗽的人也就是他了。 四目相对,我登时乱了心神,我该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本来准备好的一番话经这一吓全都忘了!慢吞吞地抬起头,仙君正看着我,像是在等着我说话。 “呃……我……”我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时,门口一道呼喊声随着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险些将我撞个跟头。 “仙君,不好啦,那花菟桃又不见……”不等伏青说完,她已经看见了我,于是将她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转头看向白苍仙君,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我……我先退下了……”伏青又再次火速离去。 我心中暗叫不好,那伏青又是因为我在仙君面前失了态,我们之间的关系本就不好,这样一来,我更得离去才是。 于是,我深吸口气算是壮了壮胆子,“仙君,我想……我可能还不够资格在仙宫内。我还是回到下界去做朵花吧。”说完,又低下头盯着地面,同时用眼角余光偷着瞄他,等待他的回话。 白苍垂着眼盯着他面前的八仙桌上的一只小杯子,过了很久,才开口说道:“继续。” 呃…… 我被他这句话惊得愣住,心中无数匹马踏着我的心奔腾呼啸而过!我想说的话用一句话就说完了,还继续说什么呢? 但既然仙君要我继续说,那我就接着说:“仙君,我想您应该记得柳穿心是吧。他一个人在下界恐怕会有麻烦,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一场,我不忍心看他被山大王欺负啊。”一边说我一边偷着去瞄仙君阴晴不定的脸。 白苍仙君的嘴角勾起,笑着说:“你们很熟?” 不等我点头之际,仙君继续说道:“不过才认识一天而已,一面之缘也算熟?” 我一惊,感情这是骗不了他了……好吧,那我再扯个理由来说。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说出是因为害怕被投湖喂鱼才离开的。 想了片刻又想不到什么好理由,于是就先说些有用的没用的来拖延一下,直到我想出好理由来。仰头环顾四周,仙君的寝宫真是大,里里外外套了好几间,我们所处的正厅与仙宫正门对着的花厅有所不同,这里的周围都摆满了酒架子,架子上尽是酒坛子。这酒坛子中不知…… “你看够了没有?”突然,仙君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我的神游。 我一拍脑袋,我是来请求下界的,在这里看个什么劲? “看够了,我想……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我小心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走呢?”仙君反问我。 又是这个话题,怎么又给绕回来了!难道我刚才说的不足以让他答应吗? 我“噗通”一声跪下,只得道出实情,我鼻子一酸,倒出苦水来: “仙君,我花菟桃在山下孤零零地活了三百年,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不求别的,活这一世就好。只是,来到这仙宫后,我的小命就不由我自己了。总有一天,我失去了用途,只得落了个惨死的下场。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就死!所以,我想趁着自己还没陷太深时,下界回到姑媱山,做山脚下一朵再普通不过的花。” 语毕仰起头,与仙君四目相对,我的双目也不禁浸湿,最后哽咽道:“好吗?” 我一番话说完,仙君站起身,将手中的杯子捏了个粉碎,厉声呵斥道: “这些胡话是谁告诉你的!” 第7章 禾心酒 我一惊,刚才哪句话说的不对么?我说得句句都是实情啊! “我不懂仙君的意思……”抬起头,对上他即将喷火的眼眸。 白苍仙君一扬手,杯子粉末顺着他指尖撒到地上,语气平静地说:“你先站起来。”他虽面上平静,我却明显感受到他在压着怒气,因为他强大的气场已经压了过来。 我更加一头雾水,心中不停地嘀咕。 “站起来!”他突然怒吼一声。 我立刻蹿起来,因为被他猛地吓了一跳,连连倒退几步,险些摔倒。在门外一直候着的伏青听到声响飞快地跑进来,不等她说话又被仙君呵斥出去。 抬头看去,他已站起,原地转了几步后又转了回来,负手而立,眼中泛起涟漪,涟漪奔腾呼啸着扩散开去。 我怎么猜也猜不到他此刻的心思。 “你过来。”仙君突然说道。 我冷不丁咽了口口水,怀中像是揣了只小兔子,突突突突地狂跳。难不成是我惹怒了他于是他要杀我?他可是神仙啊,不至于杀了我吧。但是他眼中的怒火可是隐藏不了的,这点我倒是看了个清楚明白。 当下他让我过去,那我就过去,反正就算他真要杀我,我也一样跑不了,顺从他的话,说不准能留我个全尸也说不定呢。 我磨蹭着步子走了过去,大气也不敢喘,头也不敢抬,只是一个劲地向前走去。突然,身子一轻,竟是被他凌空掠起,下一刻,我飞到了他的怀里。我惊得睁大了双眼,这是要做什么! 他与我靠得这样近,我半仰着头,看着他。他方才的暴戾之气瞬间消失,此刻却气息平和地看着我。仙君突然抬起一指,点向我眉间。随即,像是一道真气顺着眉心涌入身体,在我周身游走一圈,气流所到之处都酥酥麻麻的,那种感觉很微妙。 他松开手,我跳起来,后退两步,抬手摸了摸眉心处。 “这是什么?”我惶恐地问道。 仙君微微一笑,又从八仙桌上拿起个杯子,同时手一扬,殿内右侧倒数第二排的最下方的酒架轻轻缓动,一个深红色的酒坛凌空飞了过来。酒坛在我眼前低空掠过,来到仙君手中的杯子前,自行倾倒,红色的液体顺着坛沿流出,滴在杯子中。直到一杯酌满,酒坛又自行飞回原处,一动不动。 我吃惊地看着仙君,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手一挥,那杯酒缓慢向我飞来,上下微微颤抖地悬于我胸前。我这刚刚咽下去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喝下它。”白苍仙君轻飘飘地说道。 我眼珠一转,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杯毒酒!仙君认为我的提议冒犯了他,所以准备毒死我?但是……如果他想要杀我,随手一扬我的小命就没了,何至于多此一举来毒死我呢? “喝吧,没毒。”他见我迟疑,多说了一句。 喝就喝!反正我今天来都来了,逃也逃不了了!当即伸手拿过酒杯,一仰头,喝了下去。 从咽喉自下,腹中温热,眼前视野渐渐模糊。我眼前白苍仙君的身影正在扩撒,又迅速收回来。我脚下不稳,身子一轻,竟摇晃起来。 “你……你给我喝了……什……什么……”我张张口,说话竟如此费力,到嘴边的话也结巴起来。 “屏住气息,真气凝于眉心,按照刚才的路线周身走一圈。”耳畔传来空灵的声音,且带有回音,久久不散。 听清楚后,我鬼使神差地照做了,真气刚走完一圈,眼前的朦胧状态散去,腹中灼热感消失,脚下又传来清晰的感觉。我深吸一口气,随后看向仙君,等他说话。 “怎么样?没毒吧。”他又笑了笑,我看着他的笑容,有些沉醉。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仙君很少笑的,他终日都是一副冷酷的神情,当然,这是后话。 我点点头,“这是什么?” 白苍仙君站起身,示意我跟上他,他向着墙壁上的酒架而去,殿内很大,走了几十步终于走到。 “你可知,你是谁?”他突然问向我,我却被问懵了。 “我……我是花菟桃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问你是什么,不是叫什么。” 我想了想后,答道:“我是朵菟桃桑花。仙君您不是知道么?” “我自然知道,你方才喝下的是禾心酒,那是由禾心花花蕊酿成的。我要你为我种出一朵花来,一朵长成这个样子的花。”语毕,他从酒架最上层拿下一幅卷轴,卷轴打开,露出一朵花模样来。 这朵花模样奇特,不似平常的花,它只有三片花瓣,且互相错落着立在花座之上。苞片外卷,竟蜷曲起来。花药异常粗壮,有人的二指粗细,并弯弯曲曲地缠绕着细长的花丝。 这花越看越眼熟,突然福至心灵,这不就是我胸前长得那朵花嘛!当即单手拿着卷轴,一手扯开领口,低头看了一眼,又对比下画。 这…… “仙君,这不就是这朵花吗?” 白苍仙君并不看我,微微颔首道:“这朵花是……”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是它!这朵花是难得一见的品种,它认主人的,你是它选中的主人,你胸前的标记便预示了你的身份,现在也只有你能种出这朵花。” 我差一点就对他深信不疑了,但我还是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这朵花为什么认我为命定的之人,我只是朵普通的花,八荒*中的花数不胜数,我这种资质的也比比皆是,我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白苍仙君一愣,似是没想到我会发问,于是沉思了片刻后解释道:“你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在于你在偶然之间得到了这朵花的神识,它钻进了你的体内,就像是一粒种子,在你身上种下。你懂了吗?”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的地方,神识?钻进了我的体内?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仔细回想着往事,自我有意识起,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眼前回放,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神识来到了体内。 “所以?我现在不是我了,是吗?”我有些失落,我不是一株纯合的菟桃桑花了,以后再遇见同类,我不要说我是菟桃桑花了,爱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白苍仙君摸了摸我的头,将我领回了八仙桌旁并示意我坐下。他又倒了一杯酒,递给我,我这次想都不想便喝了下去。管它是什么!总之不会毒死我就对了。 “你当然还是你,你的属性是不会改变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担心,要你来种这朵花只是说说,这朵花种不出来的。你要做的就是等待,好好地等着这朵花来找你,懂吗?”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完喝下。 “来找我?”我看向他的眼睛,“它怎么来找我?”这听起来有点诡异啊。 “它到时候自然就会来找你,你记好它的模样就行了。” 我再次回忆那朵花的模样,熟悉之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我曾经确实亲眼看见过。 这时,我忽然想到,既然我是朵花,我变回花的模样呼唤它来不就得了,我们都是花,我发出的讯号是能传播很远的。当即放下酒杯和画轴站起身,脚下一轻,纵身一跃…… “啪”我又摔在了地上,我惊恐地睁大了眼,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还是人形? “你想要化回原形?”他见我往地上撞,于是问道。 我连连点头,为什么我变不回去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白苍仙君眼睛看向右侧酒架最下层,缓缓说道:“你方才喝的禾心酒是仙宫内所有人都要喝的,喝下后就是仙人的模样,再也不会化成原形。” “为什么!”当我知道这个消息,我很气愤,要知道我现在作为人是不得已,但是我骨子里还是认为我是朵花的! “不为什么,这是规矩。天宫自有天宫的规矩!”他突然加重了语气,似是怒了。 我垂头丧气,“我化回原形可以发出讯号的……” “不必,它自会来找你,你好好等着它来就是了。” 现在我知道了自己的用途,算是能先保住一条小命。只是……我还是想离开这里下界,回到姑媱山做我一朵普通的花。但是!我喝了那个什么禾心酒!竟然化不回原形了!这样我回去后怎么活啊……我的整个人生……哦不,是花生都崩塌了。 这时,腹中一热,似是刚刚喝的那杯酒在腹中翻腾。我不由自己一般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竟然笑出了声,整个宫殿内都洋溢着我的笑声。 “哈哈哈哈……” 不光我在笑,仙君也奇怪地笑了起来。我想停下来,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越笑越厉害,最后笑得站不住,扶着桌子笑。 “仙……仙君……哈哈……你……你给我喝了……了……哈哈……喝了什么……”我笑得浑身没有力气,整个身体倒在椅子上笑得一抖一抖。我的视线中,仿佛仙君在我眼前也一抖一抖。 仙君二指捏了个诀,不知做了什么,他便不再笑了,伸手又倒了一杯桌子上的酒递给我。 我浑身没有力气,但一看那酒递过来,我又浑身充满了力量去接。 “这酒名唤三忘酒,喝下可忘记世间很多忧愁,只剩下愉快的往事。原来你的记忆里,有这么多开心的事……”仙君的话回荡在耳边,我却沉浸在笑声中不能自拔。 第8章 三忘酒 三忘酒……三忘酒……我沉浸其中也忘记了问仙君这三忘是哪三忘。 后来在仙君房内都发生什么来着?当时喝得太多,竟然都不记得了,最后的记忆是伏青拖着我的身体给我拖回来的。 然后就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之后又昏睡了几天?总之现在醒过来时,眼前雾蒙蒙的一片,脑袋昏昏沉沉的疼。 好渴……喉咙里像是着了火,我咽了口口水,想从床榻上下去倒杯水,却发现浑身都没有力气。 浑身气一馁,又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任凭喉咙里着火。准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时,眼前忽然一黑,可我还睁着眼睛啊!我慌张地抬起胳膊在眼前晃,使劲地眨了眨眼睛。 发生什么了?我怎么看不见了?突然……胸口不断传来的疼痛直击我的脑髓! 药!我的药呢! 我想要伸手在身上找药,一来我现在看不见,只能靠摸索,二来我手臂没有力气,每动一下都似千斤沉。 胸口越来越痛,痛彻心扉,腐心蚀骨一般。我能感觉到整张脸都是狰狞的……张了张口希望能发出声音呼喊别人来救我,可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气流经过喉咙,也痛起来。 “你怎么了?又犯病了?!”清脆的女声传进我的耳朵里,现在我脑袋里一团浆糊,什么都分不清。 不管她是谁,一定要让她救我! 我使劲地张了张口,一直重复“药”这个字,并努力地抬起双臂想要指向胸前,可手臂却抬不起来,只能一下一下地在床榻上扑腾,就像是快要干涸的池塘里的鱼,奋力的挣扎着,看起来却那么徒劳。 随后,喉咙里进来个东西,像是那个药丸,我努力地吞咽却咽不下去,随后猛劲地咳,胸腔一下一下颤抖。那人又给我灌了些水,这药顺着水终于被咽了下去。 全身的力量像是在苏醒,手臂在恢复力气,只是眼睛还是看不见。我抬起手在眼前挥了挥,却只能感受到细微的风声擦过眼皮,还是看不见。 我愈发的慌张,忽然想起这个喂我药的女子,我清清嗓子,问道:“你是谁?”声音虽能发出,却带着些许嘶哑,也不知是我喝酒太多哑的还是刚才犯病哑的? “我是伏青……”随着这声落地,我渐渐能看清了,黑暗在散去,从中心向四周发散,一身红衣此时映入眼帘。 我呼吸一紧,是她! “你怎么来了?”我警惕起来,甚至怀疑她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伏青明显是看出我知道是她的神情,微微笑了笑将药瓶放到我手中并合上我的四指,转过身说道:“我不来,你就死了,你却还怀疑我,真是可笑。” 我抿了抿嘴,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瓶,确实是我的药无误。 “嗯……我也不是非要怀疑你的,只是你以前对我颇有成见,我不敢不妨。” 伏青突然转过身来,斜着眼睛冷笑着说:“那你就等死吧,哈哈……” 她恐怖的笑声在我耳边回荡,难道她真的给我下药了?! “你……”我掐住自己的脖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竟连气都不敢再喘。 伏青反倒笑得更凶,跟要笑得背过气去一样,“骗你的,瞧给你吓的,我哪敢杀你啊。” 我松开了手,摸向胸口,运气感受了一圈后,确实是我的药无误。不过,伏青……你!真是太可恶了! 心中想着,我却不能说出来,怎么说她也救我一命,我说出来的话岂不是□□将仇报?但是她真的是太可恶了! “好了,你要是没什么大碍了,就去仙君那一趟,仙君要见你。”伏青说完转身就准备走。 我登时来了一计,冲着伏青的背影大喊道:“我浑身没有力气,你背我去吧。” 伏青摆摆手头也不回道:“你爱去不去。” 我讪讪地收回手,掀开被子小心地从床榻上下来,在地上找到了鞋子并穿上,缓步来到桌前打开壶盖一个劲地灌水。 喝光了满满一大壶水后,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先是小心地将药塞在怀里,接下来就要好好想想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想我之前是在仙君那里喝酒来着,一开始还是半推半就,后来就跟中了邪一样,我还记得仙君劝我不要喝了,但我控制不住,就一直在喝喝喝…… 记忆仅存下这些,后面的我就都不知道了,直到我在自己房内醒来。 既然想不到什么,那就去找仙君吧。于是我披上长衫,将头发绾成个分肖髻走了出去。 因为已经走过一次,所以这次很顺利,而且路上我也不怕伏青出来阻拦我,当然走得更快了一些。转眼走到仙君门口,这次我没有直接进去,抬起头在门口看见他门楣上挂了个牌子,上面写了三个金色大字,我却不认识。 看也是白看,我在门口喊了一声:“仙君,花菟桃求见。” 里面传来“嗯”的一声,我走到门口,门自动打开。 走进去,仙君还是和上次一样,坐在八仙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朱唇轻启,缓缓喝下。 我不禁想,看来仙君每天的爱好就是坐在这张旧桌子前喝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看来这是他的爱好啊,也怪不得他终日都是脸颊绯红,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你怎么样?” 我叹口气走近,说道:“上回在你这儿喝了太多,回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连药都没吃,刚才差点死了……” 我本轻描淡写地说出,说完后抬起头却发现仙君的神色都变了,当即吓得我后退一步,不知如何是好。 “死了?!我不是说过要你好好照顾自己嘛!”仙君带着怒气说道。 “我……”我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仙君突然收回这愤怒的神情,脸色一收,平静地说:“这……这也不怪你。是我没拦下你……” 本来就是嘛!那你还冲我吼,刚才没疼死现在也被你吓死了。 当然,这话我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但是转眼我又对仙君的话怀疑起来: “仙君,如果你想拦我……又怎么会拦不下我呢?” 仙君又“哗啦啦”的倒了一杯,再次递给我。这次我可不敢直接上前去接,谁知道他又给我喝什么东西。 “怕什么?来!喝了它!” 我低着头看着鞋子,忽然想到,我何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仙君,我不是还要等那朵神奇的花来嘛,要是我再喝醉了昏睡个不知道多少天,等那朵花来找我时,却不见我清醒,万一它因此走了,那岂不是亏了?” 仙君“噗嗤”一声笑出来,差点将八仙桌上的酒杯晃倒,“你怕什么?我应该比你着急才是,来!过来!给我喝了它!”他一声比一声大的吼着,就像是下一刻要一手拍着桌子,一边将我拎过去灌酒一样。 我真的怀疑他现在喝多后会再发疯,这哪里还是我第一次初见的那个温文尔雅仙气绕身的仙君呢?不过他醉醺醺的样子确实和初遇时一模一样。 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过来喝了它!”他又在喊叫。 “喝就喝!”我上前一把抄过酒杯,一饮而尽。这次喝下后,却没什么感觉,不像上次一般狂笑不止,而是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 我的意识再次流逝,渐渐地模糊了起来,双眼只剩下一条缝隙在眼前晃动。缝隙中,隐约能看到一双鞋在我的眼前走过,之后身体好像再移动……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这仙君到底又给我喝了什么! 第9章 无底洞 耳畔传来水流声,周身寒气萦绕,身下的冰凉之感透过薄薄的纱衣传来…… 试探性地睁开左眼,但也仅仅只是敢睁开个缝,同时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 “踏踏……”清脆又稳重的脚步声传来,一声比一声响,显然,来人正在向我走近! 我将半睁的左眼又闭上,脑子飞快地回忆,此刻却越心急越慌乱。我之前在哪里来着?噢……对!我是在仙君处喝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酒,然后就倒在地上了。 难道来人是他?但是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要将我弄昏呢?一时越想越奇怪,我只得双目紧闭,屏住气息,竖起耳朵去听。 随着脚步声停止,来人已经停下脚步,此刻应该是站在我身前,而且很有可能正在盯着我看! “醒了就别装了。”轻飘飘的一句话飞进我耳朵。 我睁开眼睛,因为听出是仙君的声音,对视片刻,我又主动移开目光。 环顾四周,这里是个山洞?还是个什么奇怪的地方?四周空旷,头顶上有几颗并不明亮的珠子在发光照亮,远处一帘泉水向一个巨大的水潭中不断注入,看来我听到的水流声来自这里。这里除了这个水潭就只有我身下这个冰冷的石床了。 “这里是哪?为什么带我来这?仙君你又给我喝了什么?”我一连问出几个问题来。 白苍仙君冷冷地笑了一下,他的嘴角在一侧勾起,看起来像是……邪笑! 我额头上沁出几滴汗珠,我竟然开始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白苍仙君!仙君是得道仙人啊,怎么会那么邪魅的笑呢?但是现在我却不敢直接问,要知道,我除了白得个仙身之外,什么力量都没有。若是和面前这个奇怪的人硬碰硬,我很有可能丢了性命! 我自以为机智如我,却愚蠢地试探道:“仙君,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明显身体一愣,目光如炬,像是要将我吸到他眼睛里去,并在里面将我焚烧。 呃……他这眼神确实是仙君,是我又犯傻了…… “你现在都会和我开玩笑了是吗?” 白苍手掌就这么轻轻一翻,周围的一切开始哗啦啦地改变。本不光亮的四周突然变得亮堂起来,光亮刺眼,我不禁闭上眼睛,待我再次睁开之时…… 周围化成一座金碧堂皇的宫殿,白色的纱幔从高处垂下来,将我和他所在的地方围起。透过轻薄的纱幔,远处的一些酒架显示出了轮廓。耳边水流声阵阵响过,我想,那水潭应该还在。 一双白皙的手递到我的眼前来,透着金光,我仰起头却好像看不清仙君。他的脸面带微笑,灿如姑媱山盛开的桃花,微醉一般的脸颊透着粉红。我一时竟不敢将自己的手递上去……因为我现在是人,而仙君现在……像是朵盛开的桃花。 晃了晃头,眼前忽然吹起雾气,雾气扑到眼珠上,像是蒙了一层纱。这也是我第一次在恍惚中看到仙君的真身,开花状态下的白术○1与桃花却是有几分相像。 迟疑中,仙君将他的手握上我的右手,且庞大的手掌将我的手心攥紧,手心竟有些痒。这时,我眼前的雾气散去,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他拉着我向水流声走去,随手扬过的纱幔随意鼓舞,这里并无风,我却感觉到自己鬓角的碎发在乱飞,忍不住想抽回右手理理碎发。可是他的手掌太过强劲有力,我一时之间竟也抽不出手来。 脚步声阵阵,这里空间很大,且只有我们二人,所以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就会在这里产生回声,回声久久不散。 跟着他走过几个纱幔,左拐右拐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反正跟着他就对了。 我脚下还在低着头走,也没发现他突然停了下来,于是便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仙君的身上,他的后背很是结实,这一下撞足了劲,头晕目眩地在原地晃悠了好几步险些摔倒,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将我扶住,我定会倒在地上! 寒气粗暴地向我扑来,我从仙君身后绕出来,抬眼看去…… 这巨大的水潭像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水清得能看见下面有怪石嶙峋,水荇交错。水潭边由灰色的细石堆砌而成,细石包围成圈,将水圈禁起来,说它圈禁是因为这水并不是平静的状态。它像是被烧开,被煮沸,或是从高山陡坡上激流而下,平地溅起无数水花。 可是,我抬眼远望,虽望不见尽头在何方却也不见这水是从何处注入,若非活水注入,怎么会激荡起这样大的水花? 仙君的手松开,我将手抽了回来,撒着欢跑了过去,用手舀起一捧,扬起一撒,却见至清的水化成雾气,并不落下,反倒向上飞去。我顺着那缕白雾看去,白雾飞了片刻又沉了下来,白雾不断扩散,渐渐能看出是个人形。 我心一惊,这是什么东西! 白雾渐渐化成实体,白雾吹尽,显出人形。这是个一头白发的老者,老者极其苍老,看起来像是有了百岁,他手持细长拐杖佝偻而立,最有特点的是他的白胡子,长到膝盖,却……却在拐杖下半节缠绕三匝。 我心中想的是:这胡子和拐杖缠在一起,万一摔倒岂不容易将胡子扯断?我忍不住发问之际,却被白胡子老者打断。 “水老儿见过白苍仙君……”话音未落,他又看向我,弯腰施了一礼后清澈的眼珠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个仔仔细细。 仙君轻咳一声,水老儿将眼神收回去,低头从长胡子上拈起一根白胡子,右手一转,那根胡子缠绕在小手指上。只见他将缠了胡子的右手抬高,惊奇的是,那根胡子也好似在飞速生长,只见它越来越长,不断延展,顺着水老儿的手已经凑向我的脖颈! 我害怕得向后跳去,这是要做什么?掐死我么? “别怕……”仙君温柔的声音传进耳朵。也是哈,他有什么理由要杀我呢。 随即,他冰冷的小手指搭上我的脖子,似是在探听。 须臾,水老儿的手指轻轻移动,我很奇怪他在做什么,正打算问时…… 他忽然一仰头喷出一口血来,我来不及躲闪却被身后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掠到后面去。 那水老儿单膝一弯,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捂着胸口,他的白胡子也被溅上了鲜血,白里泛红,分外扎眼。 我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嘀咕着,是我刚才伤了他吗?这根本不可能啊! 我扯了扯仙君的后襟,他并未回头看我,我独自上前,打算扶起他时,那水老儿向后挪一步,平地再次吹起白雾,只见白雾逐渐收缩,他的身体渐渐透明,最后“噗通“一声,跳回水里消失不见。 下一刻,空中响起空灵的声音:“请仙君恕水老儿无能。”回音在我头顶盘旋许久,我仰着头看了一圈。 右手冷不丁再次被握住,拉着我走了出去,我还是好奇那水老儿怎么样了,于是一路扭着头望着水潭。等再回过头时,已经走出了好远,水流声小了许多,但我们还处在这个洞窟一样的地方。 眼前有张石榻,上面铺了层灰色的薄衾。 “仙君,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坐到石榻上晃悠着双脚问向他。 我见他目光望向远方,我也顺着看过去,可是眼前只有纱幔啊,他在看什么呢?我又从石榻上跳下来,来到他面前,抬高了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过了良久才低下头来看我,我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像是瞬间被澄清了一般。我看的时候还是深邃浑浊,只片刻又变得清澈澄净。 “我给你的药你带来了吗?”他的声音略带颤抖。 我浑身摸索一阵子,找到了药瓶并迅速掏出来,双手递上去给他看。 他微微颔首,手一伸,一道气流击向身侧,纱幔晃动,一个酒架缓缓移来,最终停在我的面前。 一个酒坛从酒架第二层飞出,却又弹了回去。如果我没数错的话,这酒架共有七层,每层摆了七坛酒。要说一共是多少坛的话,我一时还数不清…… 只是我不明白,仙君是要做什么? 他转过身,先是将我手中的药瓶合拢,再拎着我的肩膀将我抱起后放到石榻上。我低头看了一眼药瓶,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这里有四十九坛酒,每过一日,这酒坛就会自动粉碎一坛,也代表一天已经过去,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你数着个数就知道过了几天。”语毕转身欲离去! 我眼看着他要在平地消失,吓得我扔下手中的药瓶就扑过去双手抓住他的衣角。 泪水即将喷涌而出,我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 “仙君,不要走,为什么要将我关起来?我做错什么了吗?” 仙君伸手将我扶起,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道:“怎么能说是将你关起来呢?你现在受伤过重,这里是水源之地,你在这里养伤最好不过。” 我受伤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将浑身上下看了个仔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呢? 我连连摇头表示我没受伤! “你现在修行低微,还不知道你此刻受的伤有多严重。我带你来这儿就是希望水老儿能治好你的伤,但是你受伤过重,水老儿也救不了你,现在只有将你安顿在这儿养伤。” 仙君说到这儿,再次将我抱起放在石榻上,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会时常来看你的伤势的。” 话音未落,仙君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 头顶又传来了一句话:“记得每日吃药。” 我心中失落之感像是洪水在泛滥,虽然仙君说的听起来没有问题,但是…… 首先不说我受伤的事,我什么时候受的重伤?不过方才见那水老儿却突然吐了血,也许我的身体确实出了什么问题。只是仙君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 不对!如果真如仙君所说是安顿我在这里养伤的话,又为什么要给我喝什么什么酒昏迷过去再将我带到这里来?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让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来的,或者说这个洞穴的出口在哪。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前几天发生的往事一件件在眼前回放。 几次无缘无故昏倒,对我时好时坏的伏青,喝下不知道是什么的酒,化不回原形,来到这个神秘的洞,现在又失去了自由…… 我的脑袋一团乱麻……胸口又疼了起来…… 第10章 水老儿 我服下了药平卧在石榻上休憩一会,身体又恢复了过来。 这洞内阴冷潮湿,虽我喜水汽,但是现在化不回原形,在这样潮湿的环境下我浑身都不自在。水流声潺潺响于耳畔,我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判断声音方位,那声音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也不知道方才自己服下药后睡了多久。这时,一个酒坛从酒架上自行跃下摔在地上并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吓得从石榻上坐起,心噗通噗通地狂跳,带着我的身体也在颤抖。酒坛中的酒水缓缓流淌而出,洒了满地,我心中更加焦虑。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坐下好好回忆并分析,却始终静不心来。若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去找仙君请求下界之后才发生了这么多事。 对于仙君说我受了重伤的理由,我是绝对不信的。我是株植物,以前不会说话不会动。只是静静地待在土里时,我就已经有感觉了。所以,我敢确定我绝对没受伤。 而仙君这样说,一定是将它作为借口让我安心在这里被他囚禁! 但是他这样做目的何在呢?我对于他的动机也产生了好奇,仙君是得道之人,怎么会做出对他没有好处的事呢?别说仙君了,就是我自己都不会做出无益之事的。 一阵奇香飘了过来,打断我的思绪。 我顺着香味看过去,这是身侧酒架上传出来的味道。我跳下床榻,身上的余痛还未消失。 这酒架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和仙君寝宫内的酒架一样。刚才摔向地的那坛是最上方最右侧的,那么明天就应该是最上层第二个喽?我拿下第二坛酒,酒坛不大,我单手也能拿动。于是我一手托着酒坛,一手用手指沾了沾酒水后放到嘴里浅尝。 果然好喝!怪不得闻起来那么香! 我双手捧起它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顿时浑身的疼痛都消失了。眼前模糊起来…… 管他呢!我不要再想那些想不通的事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重要的是不管怎么样我都逃不出去,所以多想无益,只是劳神罢了。 在等待期间,我却发现了新乐趣。 这些酒坛子像是会说话,我将最上层的第二坛酒喝光后,将酒坛放在地上,又去拿第三坛。一不小心,手没拿稳,那酒坛向地上摔去。 我不在意,摔了就摔了吧,这不还有这么多呢嘛。 正准备去拿第四坛时,忽觉小腿被撞,低头一看,那第三坛悬于地面三寸处,正是向我身上撞来,似是在等我去拿它。 我忍不住笑,于是将它捧起,咕咚咕咚地接着喝。 一时喝了太多,脚下有些发飘,手中不断有东西被我打翻,可是耳中尽是嗡鸣之声,我也听不出自己都摔碎了什么。 爱摔什么就摔什么吧,我自己都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洞里,我还能说什么?! 心中失落之感在蔓延,就像是脚便流淌的酒水,酒水不断涨幅,仿佛酒水已经没及胸口。 胸腔像是被抽空,呼吸窒堵,眼前发黑。忽然平地吹起一阵冷风,直冲着向我扑来,我猝不及防,被这狂风掀倒。 身下地面虽坚硬,我却感受不到疼痛了。 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我却听不清那声音在说什么,甚至听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冰冷的触感从眉心传来并随之蔓延到全身,眼前的视野在恢复,耳中的嗡鸣声减退。我睁大眼,看到面前有许多个人在摇晃,他们不断向中间的人靠拢。我知道是自己眼花,于是使劲揉揉眼睛,再猛地睁开。 看清了,是那水老儿。他佝偻着背,正微笑着看着我,小手指还拈着一绺白胡子。 我低下头,见自己瘫坐在地,浑身下上都湿漉漉的,头发散乱,先前拢好的发髻也散了下来。我拍拍手从地上站起,刚才眉心的冰凉之感使我清醒半分,起身之际侧头看向那酒架子,却见上面所有的酒或撒在地上,或摔碎了坛子。 我也不知道刚才喝下了多少。 “丫头,你一人喝这么多,会伤元气的。”水老儿拄着拐杖缓缓向我走来,拐杖敲打在地面上。水坑溅起一圈水珠,喷到他长长的白胡子上。 我头脑更加清醒。要知道,这水老儿极有可能是仙君的人,而且仙君说我重伤将我关在这里养伤的理由定是骗我无误。那么……这水老儿是来做什么? 不等我开口喝止,他就在我身前五步处停下。 “你要做什么?”我试探地问道。 水老儿捋了捋胡须,嘴角上扬,轻声笑了笑,那笑声在空洞的头顶盘旋。 “丫头,别怕。” 不怕才怪嘞!你试试无缘无故被骗得关起来试试! 我心中正嘀咕着,忽然胸口刺痛!我又忘记吃药了!从胸口拿出药瓶,这次打开瓶塞后却迟疑了,这到底是什么药?我为什么要相信他? 不过这质疑只持续了片刻,因为胸口实在是太痛,疼痛像是树枝的脉络传遍全身,我只有再次将药吞下,调息片刻后再次转好。 这服药的动作一气呵成,当我再次抬起头时,见那水老儿已经走到我身前。 我后退一步,将药瓶揣回怀里,警惕地看着他。 “丫头,可否将你手中的药给我看看?”他已经伸出手来。 我将药瓶又拿出来递了上去。水老儿从我手中拿过药瓶,倒在手中一粒举起反复端详,另一只手松开拐杖,那拐杖也不倒下,直直地立在地上。 只见他另一只手凝聚水汽,水汽凝成水珠,指尖一点便滴在一粒药丸上。那红色小药丸“滋滋”地冒着红烟,像是燃烧了起来,红烟散去后,却见水老儿手心的药丸化成一滩黑灰! 我心咯噔一声,这是什么情况?我再次怀疑这药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能治好我胸前不时发作的疼病呢? 水老儿将手一扬,那灰烬缓缓落在地上。我顺着灰烬的方向看去,仿佛感觉事有蹊跷。 “丫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将目光移回来,说:“是仙君在姑媱山将我带上来的,他说我有慧根。” “是啊,你是有慧根。丫头,听老夫一句劝,下界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你……”他欲言又止。 我追问:“我怎么?您接着说啊。” “你还是趁早离开吧。” 我转个身坐在地上,垂头丧气道:“我就是因为与仙君提出想要下界,然后就被他骗到这个山洞里来关着了。您知道这里是哪吗?” 水老儿又拈着胡须笑起来,说:“这里是百福洞,灵气淳厚,是个好地方啊,仙君将你带到这里是为了……”他话又说了半句! 我真的被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惹毛了,有什么就说嘛,干嘛吞吞吐吐的! “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为什么总留个后半句啊!”我一时心急,语气也不是很好。 水老儿摇了摇头,道:“我与仙君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蹚你这趟浑水呢?刚才都是老夫失言,你权当老夫没说过罢了。”说完他转身要走。 我眼见着他又要化成白雾消失,挺直后背,在地上接着后劲猛地一滚,上前抓住他的长胡须,迅速在手上缠绕一圈并说道:“您别急着走啊。” 水老儿登时怒了,许是从未有人对他这样不敬吧,看他在这里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是个神仙也说不定。我现在可不管他是谁,话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哎呀,你这个毛丫头,快放手,快放手!” 我见他抬起拐杖,以为是要打我,我急忙放开了手,因我抽手太快,他的胡须又异常坚硬,竟然将我的手心生生划出一道血痕来。 我攥着手心,好疼…… 下一刻,那水老儿又大叫起来,只见他的胡须沾上了我的血,竟滋滋地燃烧起来,我吓得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水老儿单手一指,水汽再次凝成水珠将小火苗浇灭,但是他的胡子还是燎掉了一绺……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一时间我只得皱着眉头,面上尴尬不已。 “天意啊,天意啊!”他连叹两声。 我左右看了看,身侧酒架上最下层还有两坛幸存的酒,于是我从地上挪过去抱起酒坛又跑了过来,伸手递给他一坛,而后自己坐下,一边抱着酒一边看着他。 他哈哈大笑几声也坐下,将拐杖一横,拐杖化成木质八仙桌,并着一双方矮凳。 我惊奇片刻,从地上拍拍屁股站起坐到凳子上,想着我也应该拿出点什么。于是将散乱不已的头发甩到前面来,抓起一把后扯下,头发在手心化成一排叶子,叶子片片有手掌大小。我将那叶子摆在八仙桌上,“好了,就当这个是下酒菜吧,我可轻易不与人分享的呢。” “哦?”水老儿坐下,饶有兴致。 我将他留下就是为了让他将话说明白,既然他来了兴致,那我就唠唠。 “这不是我的叶子,是谁的来着?”我挠了挠头,“我也忘了,反正我们植物都是吸收其他死去的植物的养分来生长的,我很多年前就成精了,所以嘛,嘿嘿……” “说到底……”水老儿喝了口酒后继续说道:“你还是因为化不回原形了!”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第11章 花间酒 “你怎么知道!” 水老儿眼神放出亮光,“你喝下了禾心酒,当然不能化回原形了。” 不能化回原形了……我一听略感失落,喃喃道:“这个我知道,仙君跟我说过的。” “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又有何妨?你来这里无非是因为一朵花,这朵花可酿成世间绝酿——花间酒!” “花间酒?”这还是我头回听说。 “这花间酒来头不小,关乎到天帝的一段秘事,这段秘事讲起来对于我们来说那是老生常谈。对于天帝来说,那还是他最重的心事。” 我追问:“什么秘事?” 水老儿并不理我,手拈着胡须自顾自地讲道:“传闻天帝欲求此酒多年,又因仙君前些日子闯下大祸,所以天帝命他酿出此酒以功抵罪,否则就将他削仙除位……” 削仙除位! 我忍不住打断:“这么严重啊。那这是什么酒啊?” “老夫还没说完啊,这酒与你颇有渊源。”他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望向远方:“这花间酒酿起来很容易,但是吧……唯独这其中一味原料难以求得……” “这味原料是朵花吧?”我又忍不住打断。 “你怎么知道的?仙君竟都告诉你了?” 我点头称是,并在身上摸索找那幅画,咦?怎么不在身上? 水老儿兀自叹气道:“没想到仙君竟然会将事情告诉于你,也是啊,怪不得他会带你来找我呢。好啊好,总算没瞒着你,要知道这对你的牺牲可大得很啊。这可怜的丫头,也算你命中有此一劫吧。”他说完又继续长吁短叹。 呃…… 我怎么感觉我和他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呢?仙君不过是说我身体里有那朵花的一段神识,日后那朵花会来找我而已,这对我有什么牺牲?又什么我命中有什么一劫?说起来还真是搞不懂…… 他又喝了口酒后顿了顿道:“我见你第一眼也猜了个*不离十,见你服的药后便更加确定。好啊,这也算是你的福气,丫头,你因为那朵花也吃了不少苦吧。” 唔……老人家您真懂我! “是啊,我总是时不时地发病,每次都疼痛难忍,且越来越有加重的趋势,现在想想真是倒霉,怎么就偏偏是我?我多么想做一朵普通的花啊,哪里来这么多的麻烦,现在还被关在这里,说我什么受重伤,分明就是在骗我啊!”我心中气不过,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大堆。 水老儿笑了笑:“你确实该好好养养身子,这百福洞灵力充沛,多少人想来还来不了呢。仙君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也不必太过怨他。” 我怎么不怨他,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就不随他上天了。不过……既然仙君将我关在这里无非是为了让我不离开而等待那朵花来找我,我何不先去找到那朵花,这样仙君不就能放过我了吗! “那您知道那朵花长在哪里吗?” 水老儿明显一愣,一双清澈的眸子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个便,又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我哪里知道,老夫只知道这花是三种花同时被雷劈中后孕育而成。传闻天帝曾亲手画过一幅那花的画像,想必定是到了仙君手中,可惜啊,老夫是无缘看上一看了。” 我努努嘴,我胸前有一朵,和那花很想,但是还是先不要给他看了,毕竟我还有话没问完,若是给他看了那花的模样后,他的兴趣都在花上又怎么来答我的问题呢。 我正欲发问时,却见平地飘起一阵白雾,水老儿在我思考后续时……离开了! 我除了欲哭无泪还能做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啊…… 木桌木凳随之消失,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摔在了地上。 左右看了看,我还是我,还在这空旷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变。 仰头看向洞顶,兀自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谁来告诉我啊。” 回声在洞内久久不散,回声绕着远处的纱幔似是在嬉戏打闹。我望向远处…… 对了!我还要再去找水老儿问个明白,既然他在那水潭处现过身,我何不去那里找他? 当下拍拍衣裙从地上爬起走向纱幔处,这里是我在这个洞里第一次醒来时所处的地方,说不准还能碰见什么呢。 眼看着要走近了,身上溅湿的酒水也干透了,头发怎么绾也绾不好。 撩开纱幔,这里和我一开始醒来时一样,但是……问题来了。仙君为何不将我带到这里来,而是将我令安顿到别处去?想来这里也许会有什么机关,这里的出口也许就在这里,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呢。 我心里这样想着,便在这里翻腾起来,将这里的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最后什么都没发现。 唔……没找到。 耳畔传来水声潺潺,我平息了口气向着那水声走去。 这次水声方位我判断得清,可是……我越走越累,仿佛走了很久。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耳边的水流声一直在响,我明明第一次跟随仙君走的时候并没有走这么久的。 难道?我迷路了?这个洞很大,可我一直是按照声音方位走的啊。回想之前发生的事,若是水老儿不想见我,所以故意施个什么法,我当然怎么走都走不到了啊。 我一拍脑袋,自己还真是傻! 这可怎么办呢?水声潺潺像是时间在流逝,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对了!记得吃药!我从怀中摸出药瓶,倒出药丸,服下后忽然发现!那是最后一粒药了! 天啊!那我再发起病来可怎么办?这可是最后一粒药了?那么这样说来,仙君一定会在一天之内来看我,倒是我一定要竭尽全力让他放我出去! 我将药瓶随手向远方一丢,等待它摔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我等了很久,都没听到本应是瓷瓶摔碎的声音。 看来,绝对是水老儿将这里施了法术,所以我永远走不到水潭处去找他。 我气馁地坐在地上,扯开衣服前襟,这时才发现,我胸前那朵奇异的花发生了变化,原本三片花瓣,不知何时竟然凋零了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我唯一会做的就是变回原形和周身运气,现在喝了禾心酒第一项能力就算失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反正心急之下只得运气。 本来身体内并无不适,可我这一运气,浑身的湿热感直击胸腔,全身像是被分解,又像是被分割成叶子的网状脉络。湿热不断攻心,胸腔里的心脏在猛烈跳动,头上的头发似是在凋零。 心痛得不由自己,眼前再次发黑。我欲撤去正在游走的真气,却发现撤不下来,它们似是不再听我的指示。我在身上摸索,找那药瓶,摸了半天才发现…… 药吃光了! 湿热不断传来,随后失去了意识,难道这就是水老儿所说的“劫”吗? · 待我再次醒来之时,那是在仙君的寝宫的床榻上。身上不再湿热,也没有疼痛感,我睁开眼睛看向身侧。 果然是仙君救了我,不!这不能说是他救了我,因为就是他将我关在那个洞里的。 “你醒了。”仙君回过头,看向我。 我却生气得将脸转过去,并不看他。 “哎……”他叹了口气,“是我事出荒唐了,我不该骗你将你关起来。” 我转过来,这算什么? “我也是怕你离开,一时心急,没想到你这么傻……” 我傻?我做什么了?我开始回忆之前的事,因为我经常昏迷,所以回忆起来十分顺当。我记得我是运气时突然不知怎么了,就昏过去了。就这件事而已,仙君又为何说我傻呢? “没想到你竟因此要自断,还好我到得及时,否则你就……”他神情失落,像是极对不起我一般。 我惊住……自断!我几时要自断了?我只是运气而已,哪里要自断了!我继续回忆,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思绪继续飘回昏迷前,若说我失去意识之时,仿佛最后一眼看到水老儿又出现在眼前且对我不知道做了什么,但是眼前朦朦胧胧又不断变黑,我只能看到一个人影,仅仅根据那种状态下的一眼就能确定是水老儿对我做了什么吗? 这显然是不能,可是我全然没有自断的意思啊。难道是真气在体内到处游走冲断了筋脉?那更不可能!我当时浑身不适,要知道我已活了三百余年,要是冲断自己的筋脉那是需要很强的力量,当时的我断断没有这个能力。 那么这样说来,倒确实有可能是水老儿做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杀了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不是仙君的人嘛?仙君还需要我来引那朵花呢,杀了我岂不落了一场空? 第12章 叶凋零 我一边想着一边偷着去瞄仙君那阴晴不定的脸,他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我当然明白他并不是心疼我,他只是担心如果我死了,那朵花他也就得不到了。就像水老儿说的那样,他会被削仙除位!这样可怕的下场,他当然会担心我死了。不过……他将我从那洞中接出,显然是怕我真的死了。我若是说出有可能是水老儿要杀的我,他会怎么样? 他有可能回去杀了水老儿然后再次将我关在那里。虽然我并不确定他会那样做,但是只要是有风险的事,那就不要做了!以免再次深陷其中,而我,我现在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当然不能再回去。 “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他说着将我的手从身侧拿起并紧紧地攥在他的手心中。 我将手抽回来,仰起头,见他满脸疑惑瞬间变成自责。 “仙君,花间酒是什么?它和那朵花有什么关联?” 他明显一愣,眼中划过一丝骇人的杀意,虽转瞬即逝,却被我捕捉到了。我心中一惊,见他这个反应,那我还非问不可了! 他甩了甩衣袖绕着步子走向八仙桌,和上次一样,给自己倒了杯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他并不喝下,只将那小杯子在他食指指尖“滴溜溜”地旋转,杯内液体并不洒出,转了片刻,那杯子停下,他伸出二指拖着杯口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心中越发狐疑。见他这般反应,那就更说明问题了。我不禁想起在那什么洞中水老儿说过的话,水老儿当时是以为仙君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所以才说的那么多。但是,仙君仅仅只是说了一朵花的事而已,哪里提到过什么花间酒?所以…… “谁又与你说了什么?”他忽然转过头,将杯子重重放到桌子上,并不看着我,只是缓缓说道。 见他面上虽然平静,但他周身放出的威压直扑向我,将我笼罩,将我压倒。我不禁苦笑,原来仙君也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跳下床榻,找不到鞋,便赤着脚走了过去,来到他面前,说道:“是我体内那段神识告诉我的,它给我讲了个故事,我并不怎么信,所以特来问问您,毕竟我最相信的……”我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眸子,“是您啊。” 他嘴角一侧轻轻勾起,冷笑了下,也直视着我说:“你骗我,那神识不会说话。是水老儿说的?” 他笃定的神情更加让我生疑,他体内又没有那朵花的神识,又怎么会如此肯定?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他骗我! “您为何这么确定呢?” 我心中冰凉,本以为仙君是我的恩人,听了水老儿的一番话才明白,我还是太傻啊。 “水老儿知道的也不全面,所以会给你造成误解。你坐下,我把实情都告诉你。”他手一指示意我坐下,并倒了一杯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亲自递给我。 我坐下后眼珠滴溜溜地转,喝还是不喝?想我前几次喝下他递给我的东西后,不是昏迷就是昏迷……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要喝了! “我不喝!”我语气坚决,为表决心还伸手推开了他递到我面前的手。 他将杯子收回去,自己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我愕然,原来这杯酒真的没什么,但是他没说明白前,我还是先不要相信他了。 “我失手搞砸了蟠桃宴,天帝限我在两年之内酿出花间酒。这花间酒是天帝在凡间之时,一名女子给他喝过的,回天后天帝对这名女子念念不忘。后来才知这女子就是那朵花,女子一眼爱上天帝,割了自己的血肉给天帝喝。待天帝再次去寻那女子时,她早已死去,只留下一朵凋零的花。天帝命百花仙子去查这是什么花,却只知道这花是三种花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会长出一朵,这花无魂无魄,只有神识。也只有这朵花能酿出花间酒,而花间酒饮下是什么感觉,只有天帝知道。” 我听后,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仙君生怕我离去呢。原来这花真的关乎到他的生死存亡啊。 但是……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 我唯一剩下的疑惑是:“仙君,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白呢?” 他又倒了一杯酒并递给我,这时他的眼神温柔许多。我接过浅酌一口,又酸又甜,入口还有点辣,管它是什么,一仰头全部喝下,又递回给他。 “你疑心病太重,又结识了不似好心的柳穿心,所以怕你徒生是非,这才隐瞒了全部并将你关在百福洞,没想到却还差点酿成大祸!”他面上痛心不已,似是自责,也似懊恼。 “我……这告诉我又有何妨?我因仙君大恩修成人形,白得那千百年的修为。若不是因为仙君,我还是姑媱山山脚下一朵普通的花。如果能帮到仙君的话,花菟桃定义不容辞!”我笑着说道,又忍不住扭过头埋怨他几句:“您若是早告诉我这些,我就不会起疑心了嘛。” 之前怀疑的事情在眼前回放,先是胸前的花,那是那朵花的神识标记,再是秃毛仙鹤说我的身体怎么样,那是因为我多了一段那朵花的神识,再就是伏青说到的用途,那是因为我是那朵花命定的人,再就是水老儿说的花间酒……不过说到水老儿,他还说了我会做出牺牲。这个牺牲又是什么? 于是我平静地问:“那我为了那朵花,会做什么牺牲吗?” “这个啊,嗯……”他迟疑片刻,惋惜道:“世间祸福相抵,你能找到那朵花的代价就是时不时地受那朵花神识的侵害,所以我给你吃的药丸就是用来压制神识攻击你身体的。”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呢。 现在所有疑惑都解开了,都怪仙君一开始不解释清楚,害得我以为要他害我…… “那仙君,我现在做什么?等着那朵花来找我?” 他温柔地笑了笑,颔首道:“嗯,你照顾好自己,只需记得按时服药就好。”说着,从袖中又掏出个药瓶,“上次的药吃完了,这是七天的量。” 我接过药瓶并小心地揣在怀里,“那我每天岂不没事可做?您用不用我做点什么?” 仙君摇摇头,“不用,你照料好自己就可以了。” 我虽失落,但是知道了自己的用处,能保住性命那也无关什么,至少不用怕伏青将我丢到湖里去喂鱼了。 这样想来我还是蛮开心的,就是不知道柳穿心那柳树精在下界过得怎么样,想他连山大王都打不过……哎,但他独自逃跑将我扔在这儿,我又何必去想他呢? 见仙君有赶我走的意思,那我也不赖在这儿,出门之际忽然想到件事,那水老儿说要看那朵花时,我发现曾给我看过的画轴并不在身上,于是问道: “仙君,您给我看过那副画轴,是不是应该放在我这里?这样当那朵花来找我的时候,我也便于认出来。” 仙君却眉头一皱,看向我,“你不必看它,它大概长的样子就像你胸前那朵花的样子。” 我低头一想,说道:“可是……”说着,我又走到仙君面前,单手扯开前襟,“您看,这花的模样还会变的,它凋零了一片叶子啊!” 仙君明显惊住,嘴巴似是不由自主地张开,过了片刻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看似平静,但却明明是故意压着激动的神情说道:“不用担心,那花神奇得很,会改变形态的,你放心好了,它最后来找你时,是和你胸前的形态相同的。”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蹦跳着走出门几步,却见伏青远远地走过来,她低着头就知道往仙君宫殿里冲,火急火燎的。 我装作没看见几步跑远,倒是绕到了宫殿的侧门,见那伏青跑进了殿内,我正欲离去之时,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仙君,那柳穿心果然是妖界的人!我在……” 我正探着耳朵继续听时,里面又没了声音,脚步声渐渐传来,伴随着仙君的咳嗽声。难道是被发现了?我可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一边害怕一边屏着气息跑开,心中不停念叨着“别看见我别看见我……” 一口气跑了老远,声音也听不到了,我回忆伏青说的那句话,什么叫柳穿心是妖界的人?大家不都是妖吗?这还分什么类别吗?想不懂啊想不懂。 但是越想不懂的事情我就越好奇,既然这样,我何不再去偷听呢?但是,我得先想好个理由,万一被发现了,我也好说自己不是去偷听的! 心中盘算好,我便原路返回,再次来到仙君宫殿前。 可是刚一到门口,就见伏青从殿内退出去。 这么快就说完了!我来晚了,什么都听不到了……心中正失落,感叹自己没有听到柳穿心的消息时,仙君在里面传出声音: “来了就进来。” 我低着头走了进去,因为他一定是知道我刚才偷听到了一句来着。应该不会因为这个杀我吧……我不是还有用处呢嘛。 “偷听什么?来!”仙君凛然地手一扬示意我坐下,又倒了一杯酒,“来,给我喝了它!” 第13章 女萝草 又要喝啊……难道仙君是恼了我刚才偷听的行径?不是说得好好的么,怎么转头就又来了? 对于仙君这儿的酒,每次只喝一杯就会昏迷,然后就不知道接下来在哪里醒来了。 这真是……但是眼下我也无法推辞,只得一边颤抖着拿起一杯试探道:“这杯喝完会昏迷吗?” 仙君勾人的眼角一挑,轻声笑道:“怕什么?不会的。以后再也不给你喝那些了,你来这里这么久也没与我痛痛快快喝上一场,像你这种……”他手中杯子一抖,继续说道:“都是酒量不错,来,先喝了它。我已经让伏青去做几个菜了!” 面上虽难为情,但也不得不喝,那就喝!于是我接过来一饮而尽。 哇……这次的感觉果然不一样,这像是什么呢?像是我来到这里时第一次喝的引魂仙酿,自上而下,腹中烈火中烧。 眼前雾气氤氲,耳边潺潺水声作响。面上温热,手指酥麻。 果然不是那些喝下就昏迷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酒嘛。 我张张口准备说话,一股气流顺着喉咙咽到腹中,像是吞下一大朵爽口的云彩。我摸了摸脖子说道:“仙君,这是什么啊,果真和那些喝下就昏迷的东西不一样耶。” 仙君并未喝酒啊,怎么听我说完这句脸红了呢?仙君不喝酒也会醉吗?果真是神仙呢,就是和我不一样哈。 他又咳了几声,我见他身体不住地颤抖,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过去轻拍他的背,恍惚间,仿佛看到他拿着手帕掩住口鼻轻咳,那帕子拿下时,上面竟有骇目的血迹。我一惊,已然清醒了大半,再揉揉眼,才知是自己看花了。 这时,伏青拎着几个食盒走了进来,我回到凳子上端正地坐着,看着伏青一样一样将盒子里的东西摆上来。 仙君递给我一双筷子,示范几次后我就会用了,确实好用,有手就是不一样哈,怪不得那么多花草树木想要修成人形,原来做人这么方便啊。 心里这一高兴,将被关在洞里的悲伤和身上的疼痛抛到脑后。伏青又从酒架子上抱了几坛酒来,我心里像是开了花一样高兴,和仙君比比划划地说起我的身世来,要说我的身世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那就随便胡说好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酒过三巡,眼看着伏青一趟一趟忙忙碌碌地搬着酒。我也从来没有喝多过,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样了。我双臂撑着脑袋看向坐在对面的仙君,他不知是在咳还是在笑。 “仙……仙君,您不是神仙嘛,为什么总咳呢?”我眼睛有点发花,一直看不清仙君的身影在哪,只是对着他的一个花影说道。 仙君站起身,将一个杯子掷到地上,并将伏青驱赶出去,随着大殿的门关上,仙君呜咽着说道:“这是因果报应啊!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我听得糊涂,想要站起却发现腿脚无力,只是撑着桌子的一角挪过去,一手搭在仙君的肩上,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脏如打鼓般雷动,我张张口,也说不出话来。 “这都是报应啊……”仙君的声音在我头顶轻声响起,随后我们一齐倒在地上。身下没有摔来疼痛的感觉,我像是躺在软绵绵的云上。 管他现在在哪呢,想我当年在姑媱山脚下,有时刮起一阵狂风,我能借着风仰头看向头顶,那时的我就在想,有没有那么一天,我可以躺在云上呢?现在想来,我仿佛就是躺在云上一般。 我一手锤着地,一边呼唤仙君,因为他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报应啊报应……”声音如游丝蔓延进我的耳朵,仙君仿佛就在附近,可我却看不到他。 “仙君,什么报应啊?”我闭上眼睛,因为眼皮发热,像是肿胀了起来,十分沉重。 “咳咳……”他的咳嗽声再次响起,像是更严重了。 忽然我身子一震,整个人又坐起,睁开眼一看,原来仙君就在我身下,怪不得我找不到他了。 “当年我若是放过她,现在又哪来这样的报应啊?天帝定是知道了,他定是知道当年是我杀了她……”仙君在身侧说着稀奇古怪的话,可我一句也听不懂。 倏忽呼吸一紧,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再次听到他的心跳。那声音像是响雷,也像是抱着孩子的妇人手中摇着哄孩子的拨浪鼓。 我心里高兴得很,脸上像是着了火,呼吸渐渐缓和,睡意涌上来,耳畔还响着仙君的呢喃声,我却渐渐睡去…… · 眼前一片白光,白光刺眼,像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一样。我没有形态没有身体,就像是一缕幽魂在空中随风飘荡。 远方传来声音,一阵风适时刮起,将我吹了过去,身下传来冰凉之感,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难道我死了? 来不及多想我就来到了那里,见一位黄衣长袍的公子坐在一个农家小院当中,我则飞到了栅栏的篱笆外。 仔细看去,那位黄衣长袍的公子对面还坐着一个妙龄少女,这少女十四五岁的年纪,头上扎着头巾,腰间系着两圈……草蔓。 不用多看,我已经知道这女子的真身,她应该是朵花,这是什么花?那花的形状现在眼前,我却分辨不清。传闻人间有兽焉,名曰四不像,那这女子的真身应该叫三不像才是,从上到下,依次像是菟丝花,粉桃花和扶桑花。这女子到底是谁,为何我感到如此熟悉呢? 一边想着一边凑近了看,那男子面貌清秀俊朗,我知道他定是天上之人,只是……是谁我却认不出。那男子忽然打开折扇,兀自摇头吟道: “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女萝发馨香,菟丝断人肠。 枝枝相纠结,叶叶竞飘扬。中巢双翡翠,上宿紫鸳鸯。”(1) 那男子余音绕梁,在我耳边久久不去。女萝草……菟丝花……我在脑中回忆着这两样东西,它们有什么关联? 正想着,却见那女子盈盈一笑,脸颊绯红地跑开,我跟着她飞了过去。竟见她割开手腕,鲜红的血缓缓滴近酒盅,我看着那骇目的血迹,不知为何,那感觉和我之前的某种感觉很是相像! 又见那女子再次跑回院中,在小木凳上坐下,亲自给那公子酌了一杯酒。清澈的酒水并不是鲜血,这是怎么回事?我眼花了? 他们二人对敬一杯后饮下,二人嘴唇翕张,也不知在说着什么,周围杂声越来越响,我努力地凑上去听却也听不清。 最后只见那男子轻抱女子一下,转身飞走,我顺着他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看去,待我再次低头看那女子时,竟见……竟见又来一白衣男子!他一手捏住女子的脖子,一手从腰间拔下一柄闪着凛冽银光的匕首,女子在他手中挣扎,粉拳不时打到他的身上,却看起来那么软弱无力,毫无用处。 我想上前去问问怎么回事,却发现刚才那种感觉像是消失了,我好像一直都是没有身体的,就像是只存在了一段意识在这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女子似是不再挣扎,脑袋软绵绵地怂拉在男子的手上,双眼翻白,似是死了。银光一闪,男子将匕首划开女子的胸膛,从里面掏出一颗还在跳动的……花珠…… 我……我一惊,这是……这是……怎么那么熟悉! 男子将花珠吞下,缓慢地转过身来,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他还在转身,动作迟缓,随着那女子落到地上,他已经转了过来…… 那是…… 仙君! 第14章 惊魂梦 “仙君!” 我忽然醒来,睁开双眼,浑身湿透,头发中尽是湿汗。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像是要撞碎我的胸膛。 我用袖子擦了把汗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里是哪?这儿是个我从来没来过的地方,印象中是没有这个地方的啊!我正欲动弹时,发现身上压着一条胳膊。 这是谁的胳膊?为什么在我的身上压着?我抬着那条沉重的胳膊缓缓坐起,竟发现身侧还躺着个人,他面朝下趴在我的身侧。 我用尽全力将他翻到一边去,缓了口气后坐起。唔,真重啊。 一阵门声响动,伏青冲了进来,她一脸大惊小怪的模样,却很快镇定下来,并回身倒了杯茶递给我。 我接过喝下,喝了口热茶后气息也平复了许多,这才看向身侧之人,果然是仙君!看我们二人一坐一躺,皆衣冠不整,也难怪伏青是那个神情。 “这是哪?我们怎么了?”我回忆起之前是在仙君寝宫内喝酒来着啊,怎么醒来就到这儿了? 伏青接过我喝完的空茶杯,回身放到一个桌子上说道:“这是仙君寝宫的内殿,你们喝得太多,我就将你们都抬到榻上了,你们究竟喝了多少啊。侧殿的两个酒架子都空了……”她掩嘴偷笑片刻,又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我回忆起刚才做的梦,委实可怕,仙君竟然……但是那是梦,又不是真的,我轻轻拍着胸脯安慰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仙君的一只手搭上我盘坐的腿,吓得我往后挪了一下。仙君晃了晃头坐了起来,看了我一眼后又环顾一圈,也不知他在找什么。忽然,他揽着我的脖子将我一同摁在床板上。 脑袋嗡的一响,我离他这样近。仙君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一双眼睛似闭非闭似睁非睁,像是随时准备睁圆了怒视我一般。 呃…… 我透过仙君压着我的缝隙对伏青说:“快来……帮我把他抬起来啊!” 伏青笑得更厉害了,她也上来帮衬着抬起仙君的身体,我这才从床榻上跳下来,要不然我还脱不了身了呢。 在地上找到鞋子并穿上,这时仙君醒来,我一时竟不敢与他对视。究竟是他将我抱在怀里惊到了我,还是在梦中他吃掉了那朵花的花珠吓到了我……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现在,我还是快些离去吧。正准备离去时,仙君已经坐了起来,他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指着我说: “你先别走,停停停。” 我脑袋机械性的转过来,看向他,只见他衣衫不整,墨发散乱,胸前衣襟大开,露出…… 啊!我在想什么!我使劲晃了晃头,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了?越是回想头就越痛,究竟喝了多少酒我也忘记了,难道记忆丢失了一部分?不会吧…… “过来。”仙君冲我拜拜手。 我愣住,过去还是不过去?见他现在这个样子,我还真就不敢过去了。 转头看向伏青,伏青却灰溜溜地退出去了。 喂!这就跑了! 身后一阵凉风,待我再转过来时,仙君已经站了起来,他一边拢着衣襟一边缓步向我走来,竟自走向一张八仙桌,我也跟着走过去。他缓缓坐下,伸伸手,我急忙跑过去给他倒了杯茶。这茶还热,是伏青拿进来的。 看来她早就预备好了。 我颤抖着手递过去,颤抖是因为不知道他又打得什么算盘,最主要的是我忘记了之前都发生什么事情了,而那个诡异的梦又在脑中时不时闪过,真是想想都会惊出一身冷汗来。 “你很害怕?”他忽然问向我。 “没……不害怕。” 他接过杯子,却看似不小心地握住我的手,指尖一阵酥麻,像是触电一般,迅速缩回来,杯子从手中滑落,却被他在半空中一把接住,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小心着点。” 呃……指尖一阵肿胀,胀得发热,应该是刚才烫到了吧,对!就是这样!没有别的。 “这样……”他喝了一口茶后又将杯子放在桌上,清脆的响声吓得我身子一抖,“以后你就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下……”忽然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我忍不住盯着他薄薄的嘴唇,见他轻启朱唇,漏出几个字来,“与我。” 为什么!我心中总是有个声音在嘀咕,那个声音告诉我他要害我,我的直觉很准的!可是……我现在人在这仙宫又怎么能逃出去呢。 “嗯……”我只得轻声答应。 “那好,以后你就在这内殿待着,哪也不要去,记住了吗?” “仙君,这是要软禁我吗?” 他笑了几声,声音清脆,随后道:“不是,这是为了保护你啊。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叫伏青陪你喝酒,喝多了就睡了,也就什么都不想了。” 这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为什么仙君一直给我喝酒,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灌醉我,这样一来,我就不能一直保持清醒,以至于我在昏迷或者醉酒中的时候,岂不就没有了意识?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这几日来的往事不断回放。我知道了,因为我提出过要离开。仙君怕我离开了就他就得不到那朵花了,于是这才要将我软禁起来,这样他就能万无一失了。 既然这样,那我更得离去不可了,只是我怎么逃出去呢?这伏青一直在我身边守着,尤其是我提出了要离开的要求后,她也更是寸步不离,就像刚才,我刚醒,她就进来了。 所以……只有替他找到那朵酿花间酒的花,他才会有可能放过我啊。 我现在只希望那朵花快点来找我,这样我也早一日解脱!对!我要早点解脱,在这里没有在姑媱山做一朵花活得自在。 · 浑浑噩噩的日子就这样消磨过去,我每天绕着酒架子转来转去地消磨时间。寝宫很大,我跑来跑去,自己也能跑上很久。只是一样的日子未免太过乏味,我曾在酒架上翻找那次给我看过的画轴,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我相信那画轴上一定还有秘密,否则为什么不给我看? 伏青一直守在正门口外,她时常在那里坐着,就算她不在也是龙骨姐姐在外面守着。窗子外也尽是把守的人,难道这么多人就为了看住我一个?我竟有这样大的分量?仙君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可能仙君以为我有能力逃出去?那他也未免太高看我了。 真是笑话!我什么能力都没有,连这宫殿的门槛都没迈出去就会被抓回来。就算我白得了那什么千百年的功力,我也不会使用,更没有人来教我怎么运用这些能力,所以一样还是白搭。 日子一天天过去,仙君只有在夜晚才会回来,随口问问我这一天都做了什么,有没有按时吃药,我如实回答后就都各自去睡了。对了,仙君在他寝宫里又安了个床榻,和他隔着五步远的距离,那是给我睡的,有时候夜里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他的身影,竟然是蜷缩在榻上的。 酒架上的酒不停地被我喝光,伏青又会迅速补上,那酒架上的酒永远都不会空的,而我的心却越来越空。一晃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我今早看见胸前的花又凋零了一瓣,距离上一次凋零有多少时日了?我也记不清了。 这日,我目送着仙君的背影离开,看见伏青抱着两坛酒走了进来。 我在开门的瞬间贪恋地看了看外面的世界,可惜……门很快就会关上,我都没敢眨眼,门就关上了。 我尾随着伏青跟过去,见她忙忙碌碌地跑前跑后,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话:“你说,你怎么知道我昨日喝了两坛酒的啊?你昨日进来过吗?” 伏青白了我一眼。 我一看,原来是踩到了她的裙角,连忙向后跳一步让开来。 伏青放下正在倾倒的隔夜茶,看着我说道:“我要是连这些都不知道,就没有资格在司酿宫做总管了。” 我还是不懂,可能她是掐指算出来的也说不定呢。见她今日心情很好,于是我试探地说:“伏青总管……”话音未落,她抬头瞄了我一眼又低下头。 我继续说道:“您看能不能带我出去转悠转悠,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出去过了,我都要在这里腐烂了,哪怕在门口晒晒太阳也好啊,你知道的,我是朵花嘛,哪有植物不晒太阳呢……” 她兀自笑了,推开挡住她路的我,一边忙活着一边说:“你晒太阳?好笑啊,你现在不是植物了,你就安心好好地在这里呆着吧。要是把你放出去,仙君非得杀了我不可。” 我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会的不会的。仙君不会杀了你的,再说我也不跑远,就在门口晃晃,好吗?”说完双手攥住她的衣角恳求道。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态度决绝。 我心下一横,向着门口冲了过去…… 第15章 假龙骨 只听得“咚”的一声,我的头撞在了门上。可是我明明记得我伸手推门来着,那门也推开来着,我怎么就没冲出去呢?眼前闪起一阵五彩斑斓的光晕,也不知是不是给自己撞傻了,就听伏青在耳边笑道: “瞅给你傻的,这门口设下了结界,你以为你能出得去?” 我一边用手揉着脑袋一边扶着她的胳膊站起来,脑袋撞得好疼…… 头晕目眩,似是站不住。伏青扶着我往内殿走去,脚下不稳,身下一凉,仿佛又是摔在了地上。伏青抱着我走了过去,放在了榻上,嘴里嘟囔着什么,她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 等我再次清醒时像是已经睡到了下午,头还是有点疼。早知道那门口有结界我就不往出跑了,自己真是太傻,太傻! 一边怨着自己一边坐了起来,殿内吹起一阵冷风,我蜷缩了下身子,手拄着身体向里面挪去…… 忽然,手下传来异样感。我回过头将枕头翻开,发现枕头下面有一张白纸,那张纸被折成四叠。我拿过来缓缓打开,那纸十分新,打开的时候声音清脆作响。我怕伏青突然进来发现,于是手上放轻小心地打开那纸。 一边打开一边想,我并不认字,这纸上写了什么我看了也不认识啊。待打开时,看见这纸上有图有字,字小小的在右侧排成几列。而那图……那图却是我胸前的那朵花!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纸上的图案共有四幅。第一幅是三瓣花瓣,第二幅是两瓣,第三幅是一瓣,第四幅就是花瓣全部凋零,只剩下花药花丝和外卷成圈的苞片。 我双眼渐渐眯起,虽然我知道这胸前的花瓣在凋零,只是这最后一瓣花瓣凋零后会发生什么?我会死吗?还是那朵花会来找我? “吱呀——”门被推开。 我迅速将纸塞回枕头下并躺倒。 有个人从门口进来,因为从正门到内殿还有几步的距离,我忽然想到那纸一开始是折成四叠的!而我刚才一时情急直接就塞到下面去了!万一进来的是仙君,又发现这纸被动过,我该怎么说? 我半睁开眼,露出一条缝,准备将那纸叠好,手刚伸到枕头下,那人已经来到了眼前。 还好,来的是伏青,等她走了我就可以再将纸恢复原样。伏青俯身看了看我,我装作还没醒来。 额头一阵冰凉,我冷不防睁开眼睛,见伏青将一个冰冷的毛巾敷在我额头上。 伏青一回头,看见了我,愁眉苦脸道:“你醒了。”见我正要将毛巾扯下去,她又说:“别动,你的额头肿了个大包,这能消肿,也就不痛了。” 是啊,疼痛感是减少了。我见她忙前忙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心急如焚,现在天快擦黑,一般这个时候仙君就快回来了,他回来后我就没有机会再来恢复那纸的形状了! 见伏青愁眉不展的,也不知谁又惹她不高兴了,反正不是我。于是我忍不住催促道:“我头晕得很,你转来转去的好心烦,要不你出去吧,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伏青却忙活得更快了,“仙君马上回来了,你醒了就起来吧,别让他看见你弄乱了他的床。” “马上回来了!”我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往常还得一个时辰呢。” “仙君一会要去见天帝,好像是要拿什么东西过去,所以一会回来一趟。” 我一惊,越是害怕什么事,什么事就会发生。 忽然想到,如果他是来拿这纸的,我何不给他送去,直接在路上就折好,再以我不认字为由表示我没看过,虽然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但是这样至少比被他抓了现行好啊。 “仙君取东西还要亲自来取吗?随便派个人送过去不就得了,难不成是伏青总管没有时间不给送吧?”我坐起来手抚着额头上的毛巾试探道。 伏青放下手中的活计白了我一眼后,语重心长道:“哪有,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好像是仙君很重要的东西,毕竟给天帝看的东西,又怎么会是等闲之物。仙君是极为稳妥的人,定是生怕出了什么披露,所以亲自回来取。” 我这一听,心中更加不安,心脏狂跳,声音太响,像是闷雷的耳边响起。面前忽地吹起一阵风,我一抬头,仙君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我慌张地从他的床上下来。 他却向我伸出了手…… 这是要做什么?去拿那纸吗,我盯着他的手一时不敢动弹。 “你怎么了?受伤了?”他只是将手扶着我,揽着我的肩膀又靠到枕头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却见伏青脸色惨白,她怎么了? “你好好养着,我这几日不一定回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吃药。” 我点了点头,仙君转身离去。伏青退出去时,转身的一刻,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眼中有怨怼,有不甘,我并没懂她此刻眼中的意思。 见他们都离去,我又屏着呼吸听了半刻声音,确认都离去后手伸到枕下将那纸又拿出来端详。 这几幅图画旁边的字究竟写了什么呢? 既然我不认识,我何不让别人来告诉我呢?只是,这里都是仙君的人,柳穿心也走了,谁会来告诉我呢?万一他们再认出这是仙君的东西我岂不是自讨苦吃?但是,如果我将这几个字写在别的地方让他们念给我听,也不会被发现吧。 这样想着,抬手将额头上的毛巾随手一丢便拿着纸跑向了案桌。案桌上笔架上挂着笔,我摘下笔来伸出舌头舔了舔,润湿了墨,这才发现这里连张纸都没有,这我可画在哪里好呢?要是在这里乱翻极有可能会被发现的,这下我又犯了难。 忽然福至心灵,柳穿心给我的信我还随身带在身上呢,那不就是张纸嘛!随后我就一笔一笔照着往上瞄,写了好久,越写头越大,刚才仿佛过去了几百年一般,手和脖子都酸得很。 随手将笔一丢,才写了几行字,这样下去我得写多久才能写完啊…… 心中郁结,忽听到门声!仙君不是去见天帝了吗!难道是伏青? 我急忙将纸塞到袖子里,正准备跑回去时忽见笔在扔在桌上,又迅速将笔挂回原处。刚将笔挂上还不等离开就见龙骨走了进来,她手里还端着个托盘。 我跳下来,长叹口气,不是伏青就好。伏青眼睛最尖了,她惯喜欢找我不痛快呢。相比之下,龙骨比她温柔许多,我也更喜欢她。 “姐姐,你怎么来了?”我走过去,接过托盘,原来是给我送饭来了。 龙骨也是愁眉不展,叹了口气道:“这段时间都得是我来给您送饭呢。” 我不解,但也不问,伏青不来正好,反正我也不喜欢看到她,正巧她也不喜欢看见我,两全其美,岂不乐哉? “您好些了吗?”她抬起手摸向我的脑袋,因她比我矮上一头,踮起脚的样子好是可爱,“头还痛吗?” 我也没躲开,任凭她来摸。 她柔嫩的手指在我额头上一点,说道:“好多了,浮肿消了好多呢,不消几日就能痊愈了。可是伏青总管就不知……”她忽然止住,像是说错了话般惊讶,急忙躬身欲走。 我一听就知道事有蹊跷,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伏青怎么?” 龙骨面色为难,并不想说。见她这个样子,我就更好奇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难道伏青有什么大秘密? “你快说,伏青怎么了?” 龙骨抽回手,竟有些恼了,她一甩手说道:“都是因为您啦,您受了伤,仙君怪罪于伏青总管,她伤得很重。” 我惊住,为什么我受伤她却被打了?虽然我们之前有过不痛快,但是吧……因为自己而让他人受伤,此刻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唔……我明白了,所以换你来给我送饭是吗?”我恍然大悟。 龙骨点了点头,眼中泛起泪花,还不等我安慰她,她那泪珠子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一见她哭了,心中更是不忍。这事确实怪我,这次是我连累了伏青,算我欠她个人情吧,等她痊愈了我定要当面给她配个不是才是。 “好了,饭送到了。我还得去服侍伏青总管,她一个人换不了药。” 我一愣,她竟然受伤这么重,想了想后说道:“我想出去看看她,好吗?” 龙骨连连摆手,小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您可别连累我啊。再说,就算我让您出去,门口的守卫也会拦下您的。” “呃……”她说的有道理,我上下打量着龙骨,心生一计,“要不,我打扮成你,这样门口的人就不会拦我了。”我兴奋异常,自以为这是条妙计! 龙骨继续摇头,拒绝道:“那怎么行,他们又非等闲之辈,只消一眼就可看出你的真身,断断是瞒不了他们的。” 我懊恼,气急败坏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我怎么能出去!” 须臾,龙骨似是在口中呢喃:“他们功力比不上您,若是加以伪装,他们也是看不出来的。” 我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双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使劲摇晃,“告诉我,怎么伪装?” 龙骨先是为难,我死缠烂打了好一会儿她才告诉我。这下我换上了她的绿色纱衣,又回去将袖中的纸塞回仙君枕下,一弯腰,小药瓶从怀中掉出。 我不禁出神,如果此次能够出去,我可不可以直接逃走,可是……若是我走了,仙君得不到那朵花,以至于酿不成花间酒,他就会被削仙除位的啊! 无数回忆涌上心头,这些日子以来,我与仙君共处的点滴都在回放。想想还是蛮好笑的,仙君喝醉了酒的时候,确实像个孩子呢。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使劲晃了晃头,现在想这些尚且为时过早,等我能逃出去再权衡仙君和我的自由孰轻孰重的问题吧。 我揣好了药和那张信,缓步走了出去,门口守着的两个仙童只是目视前方,并未看我。我心砰砰直跳,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脚下加快,飞速地离开,直奔西北角伏青宫殿之处。 走出了好几步,我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仙君的宫殿。门口的仙人眼神空洞,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就连微风吹过,都掀不起他们的衣角。 而在往开着的大门内看去,龙骨穿着我的白衣负手立在门内,大开的门衬得她的身影极其娇小。我不禁疑惑,她就这么站在门口,也不怕被发现吗?我心急之际,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到里面去躲着等我回来。可她却咧开嘴笑了笑,并不动弹。 我不禁打了个激灵,她的笑竟有些渗人,那是诡笑还是冷笑?我看不懂,我好像从来都没看懂过什么。 我转过头继续走着,一路低着头,因为我现在是龙骨的模样。 后来过了很多年,如果我当时能明白这其中的蹊跷就好了。比如,门口的结界是仙君亲自布下的,以我的能力,怎么可以出得去?再比如,门口的仙人都至少拥有千百年的功力,我小小的伪装术简直就是笑话!再再比如龙骨的身份是仙宫内的二总管,一路上所有见到此刻的仙童见到假扮成龙骨的我都应向我打招呼才是,而当时,并没有…… 第16章 柳心错 我很快来到了伏青殿门口,长出口气推开门进去,却发现殿内空无一人。 当时还以为是伏青不想见我,故意躲起来,于是张口轻声说到:“伏青总管?我是花菟桃,我对不住你,特来赔个不是啊,你……”话未说完,空中弥漫起一阵白雾,这白雾呛人,一时视线被挡,胸腔内有什么在翻滚。 我暗叫不妙,这里定有问题!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快些逃出去,不能被困在这里。我一边捂着眼睛一边转过身准备逃走,眼睛内不住地淌下泪水,这白雾到底是什么,竟然呛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不停地走,可是走了半天竟然还没有走到门口,我明明记得进来没走几步的啊!忽然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在地上…… 霎时脸贴上冰凉的石砖地面,下方的烟雾稀薄,我能看清一丝光线。眼中泪水不住流淌,顺着脸颊滴在地面上,眼泪的滴答声伴着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交换着响起。脑袋很沉,这白雾定是撒了什么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我连喊救命都不行了,双手向前探索着,身子却没了力气。 忽然,一只温润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只一提就将我拽了起来,那只手浑厚有力,只轻轻一抖就将我拎起,随后我搭在一个厚实的肩背上。那人侧身一跃,我便随他飞了起来,从伏青宫殿门口直向天际冲去。 耳边风声簌簌,刚才昏沉的脑袋也清醒许多,眼睛不再流淌眼泪。我抬手擦去泪痕,向身下之人看去,身体一动就牵着浑身都疼,想是刚才摔的吧。 向下望去,司酿仙宫不住下降,我们却在一直上升,彩云极速飞过,雾气氤氲,祥瑞蒸腾。 这是要去哪里? 我拍了拍身下之人的后背。 那人转过头来,我不禁惊呼出声:“柳……柳穿心!是你!” 见他双臂消失,替换成两条巨大的柳树枝,就像是秃毛仙鹤的翅膀一样。枝条上下一扇,我们便极速飞过。 怪不得我说这人怎么感觉这么熟,原来是他啊。 “怎么就不能是我,怎么?很吃惊?那我给你送回去!”说着他竟真的要往回飞。 我情急大喊道:“别别,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可再也不要回去了。” 柳穿心谄媚一笑,向地面飞去。我看着他厚实的肩背,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当时初遇他之时,他正被姑媱山上的几个小头头欺负,模样极是狼狈。再看他现在,先且不说他是怎么混进司酿宫又是怎么将我救出来的,就说这在九天之上翱翔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难不成……他不是柳穿心。 对!他绝对不是柳穿心!柳穿心没有这个能耐! 我一把擒住他的后脖颈,怕一只手用不上力,又加上一只手,双眼微眯,厉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他“哎呦哎呦”叫了几声,像是无法动弹,他在挣扎之际脑袋一歪带着我向着一侧飞去。 他大喊着:“哎呀你疯了!快松手快松手!要掉下去啦!” 我才不松手,如果他不是柳穿心,那他带我出来定有所图,与其被他谋害还不如与他同归于尽。 他见我死不松手,抽出一只手向我抓来。哼,被我识破后就原形毕露了吧。还好我率先动手占了半分先机,要不然现在的情况说不上会有多糟呢。 他的手掌强劲有力,不时打到我的胳膊上,生疼生疼。那我也不松手,眼见着我们要撞上面前的一座山,那我也不松手。 忽然,听他口中念念有词地叨咕着什么,我双手更加用力,若是能掐死他那就最好了。只是……还不等我手下用尽全力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根藤蔓,“嗖”地一声将我捆上,双臂收紧,将我双手也被捆在里面。 我气急,这是什么妖术!低头一看,这藤蔓是根柳树条,难道他…… 这时,他已缓缓落地,随意一甩,将我掷到地上。因我上半身都被捆住,双手也抽不出来,在地上挣扎半天也没能站起来。只眼见着他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向我走来,面带凶光,根本不是好人的样子。 他收回枝条翅膀,笑吟吟地蹲下来,道:“我说小花,几日不见,你这是什么时候得的疯病?你会不会咬人啊~”说着还真将手递到我面前来。 哼!我想都不想张口就欲咬下去,他迅速收回手,我上下牙床重重一磕,震得脑袋酥麻。 “哎呀呀,你这能耐见长啊!真会咬人啊!还好我收的及时,要不然这只手还进了你的肚子呢,你连柳树都吃,真是过分耶。”他将我的身子翻了个个,我脊背一挺这才坐起来。 我盯着他,恶狠狠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相信我是柳穿心?”他将戏谑的神情收回去,严肃起来。 “柳穿心连姑媱山上的小妖都打不过,你有什么能力能飞上来?又从司酿宫将我接出?”我眼珠一刻不离开他。 “哎……”他叹了口气。 这是要搞什么花样? “没想到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还是那副疑神疑鬼的样子。你要我怎么证明我是柳穿心。” 这是要套我的话?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留下的那封信,如果他能说出…… 正想着,就见他又笑着说:“那好,我就证明给你看。”他随手捡了枝树枝,在地上画起来。 我看了半天终于看明白,这正是从水榭亭轩到仙君寝宫的路线,他竟画得分毫不差。 画完后,他将树枝一丢,拍拍手笑道:“怎么样,这个可以证明了吧。” 我严肃道:“这算什么!你能在仙宫内将我接出,定是知道路线,随便画一条也不算难事。” 他无奈地撇撇嘴,斜着眼道:“那你怀中的信是不是也只有你我二人看过呢?” 我一惊,他知道信的事!但是问题来了,于是我继续说道:“这也说明不了什么,看你有遨游九天的能力,那感应到我身上带着什么也不在话下,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刚才感应到的。” 他气急,上前揪住我的脖子将我拎起来,怒气冲冲道:“你不要太过分啊!如果是我感应到的,我又怎么知道那是我亲手画给你的!” 我见他如此气急的样子却想发笑,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吧,“那信的下方有棵柳树,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到,你以为我傻么?” 他一拳像是要挥来,吓得我闭上眼睛,反正我也躲不了,还不如不看。他松开手将我扔下,我匍匐在地,也站不起来。 “那好!既然你不相信这个,你就给我听好了,我在姑媱山山脚下初遇你时,你赤身*,且胸前还有一朵花,那朵花的模样是……” 我一听,慌张地说:“好了好了,不必说了。”我望向他的眼睛,那眼神又恢复了不正经样子,看来真的是柳穿心无误,因为只有他和仙君看到过那朵花。好吧,确实是我误会了他。但是,造成现在误会的原因就是他当初绝对欺骗了我,他绝对不是被小妖欺负的角色,他一直都是在隐藏实力! 忽然,一句话在我耳边回荡,我想起曾在仙君门外无意中偷听到的一句话。那是仙君嘱咐伏青要小心提防柳穿心,当时我还在想,他有什么好提防的。现在我明白了,因为他一直都在隐藏真正的实力,而仙君是得道高人,当然将他几层皮都看了个一清二楚,只有我还蒙在鼓里罢了。 现在想来真是恨他,当初我念在若是我被仙君带走,他一人被三七他们包围会有麻烦,所以冒着自己失去机会的风险求仙君一同带上他。当初的自己真是自作聪明又愚不可及。 柳穿心又念个口诀,我身上的柳条松开消失。那柳条勒得我胳膊酸疼,我越想越气,怒问道: “你为什么骗我?我还以为你法力低微!没想到你竟然……”我气得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几时说过我法力低微?我有说过吗?不过都是你自己臆想的罢了,我可是跟你说过的,我成精比你久。只不过是你傻而已,现在你相信我的身份了?刚才你发疯差点将我们都害死!” 我这一想,他说得也对,他确实从来都没说过,一直都是我认为的罢了…… 只是我就这么离开了司酿宫,仙君回来后发现我跑了他会怎么办?如果他得不到那朵花,他会怎么办? 一时想到的事情太多,我的脑子生疼,想这么多真的好累。算了,现在难得自由,我还是不要想了。 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可是他的音容相貌还是在眼前回放,久久不去…… 这是为什么? 第17章 一人婚 眼下这里云山雾绕,倒是有几分熟悉,远远看去,山顶的宫殿若隐若现,看起来倒像是姑媱山。 我活动着手腕,四顾环绕一圈,越看越像姑媱山。 “喂,这是哪啊?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我冲着正在张望的柳穿心唤道。 柳穿心回过头,几步跑了过来,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本来只想把你救出来的,都怪你刚才作死,我们就掉到这儿来了。你还有脸问我?” 我低下头,回想他说的话,忽然想到…… “等等,你说你来救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司酿宫的处境?我一直被圈禁在仙君宫殿,就连被关在洞里都没有人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 柳穿心眼珠一转,我一看他这个神情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抬手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正好敲在额头的那个包上,痛得我捂着脑袋“哎呦”一声。 “你怎么那么多虑?我一开始以为天上有多么的好,自从上去后就发现根本不是我料想的那样,天上哪有人间自在啊,所以我就走了,当时事出匆忙,我来不及与你知会一声,所以给你留了封信就逃了。” 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全是疑点。 “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仙君呢?还有,你我当时到司酿宫也不过几日,你就知道哪条路线是直通仙君宫殿的?” 柳穿心身体一颤,将我从地上拉起,说道:“好了好了,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上天就是为了去偷东西的,东西得手了,我就该走了。念在你对我有恩,就给你留下了那封信,天上真的一点都不好,都比不上人类有感情,要不是我有目的在身,就是那天帝老儿亲自来求我,我都不去。这下你明白了?” 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当时那么古怪,就好像轻车熟路一样。 “但是,你当时偷的什么穷奇皮不是又被抓了吗?你偷了什么?”我问道。 “好好好,我告诉你,要不你非得一直缠着我不可。我偷的不是穷奇皮,而是要抄下那块皮上的字,那是很厉害的东西,说了你也不懂。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了想后,嘟囔道:“没有了。” 这也不怪我啊,都是他行迹太可疑,才引得我怀疑的。 这时,远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我们顺着声音看去,见黑压压的一群人正从另一侧的山脚下往山上走。 鞭炮声不时响起,浓烟向这边吹来,一顶花轿上下颠簸着摇动。 “这是有人成亲了?”我问向柳穿心。 他瞥了我一眼道:“我怎么知道,要不过去看看?” 我抬腿正欲往那里走去。他却冷笑着一把揽上我的腰,足下生风,裙角猎猎鼓舞,就这么带我掠了过去。 一时不敢靠近,我们只是在外围观望,见那大红花轿前前后后有八个人……哦不,抬轿子的不是人,是一群小妖。 这几只妖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想我自变成人以来,只出现在两个地方过,一个是司酿宫,另一个便是姑媱山,既然在仙宫内没见过他们,那就应该是当初姑媱山的生灵了。 我们一路跟上行进的喜队,他们一路上敲锣打鼓,好生热闹,记得以前我在山脚下时,就有接亲的队伍从我身边经过,不过有的过去了就不再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路走着,走到了山顶,山顶处更加热闹。还没走近就听见人声鼎沸,待混进人群中也是摩肩接踵。我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见那喜酒摆得那么高,席位摆得那样长,就能猜到这娶亲之人的身份。 这身份嘛,他要么就是这山的老大,要么就是这山老大的孩子。不过,如果这是姑媱山的话,山老大应该是三七才是,我踮起脚使劲往上面望去,也没见到三七的人影,要知道,就他膀大腰圆的模样,在人群中最显眼不过了。 正这么想着,一回头,发现柳穿心不见了。他又跑哪去了? 心里正念叨着他,忽然台上骚动起来,有人大喊道: “不好啦,有人抢新娘子啦。” 一时间,周围众人全手忙脚乱起来,有些的小妖瞬间化为狰狞可怖的原形张牙舞爪起来。我脑中一闪就猜到是那柳穿心干的! 周围人开始暴走,尘土不断扬起,我生怕他们在乱跑中一不留神踩到我,我好不容易从仙宫逃出来,要是死在这些人的脚下那就太不值了! 又听人乱叫道:“看,新娘在那!” 我顺着声音看去,果然是那柳穿心身上背着个一身红袍的新娘。他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新娘都敢抢,在场这么多人,我就不信他还能怎么样。 他见自己被发现,也不惊慌,腾出一只手来指着众人说道:“我看,这新娘子是你们抢上来的吧。” “你凭什么这么说!” “是啊,凭什么!” 柳穿心凤目一挑,怒吼道:“这新娘一直哭哭啼啼,若不是被抢来,何至于哭得如此伤心!” 众人面面相觑,相信此刻众人和我想得一样,那就是这新娘盖着盖头,他又怎么知道这新娘哭了呢? 却见那新娘忽然自己扯下盖头并掷到地上,在柳穿心背上挣扎着说道:“你怎知我哭就是被抢来的?我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才哭的!” 柳穿心一时慌了神,我一直站在台下,就知道他要闯祸,这大喜的日子,估计他也就是被打一顿吧。不过,这样的认为是依着我从前对他的认知,而真正的他可是深不可测的人物,我也不知道他全部的底细,正好也借此看他个清楚明白。 “你这大胆的无名之徒,竟敢来捣乱,兄弟们上,抓住了他今晚烤了吃!” 话音刚落,我周围的人鱼贯而上,我被冲挤到角落里。嗯,这个位置好,正和我心意,这里不会有人误伤到我。 我正打算看热闹,刚才往上冲的众人却停下了脚步。我踮起脚望向台上,竟见柳穿心一手扼住新娘的脖子,一手挥舞着阻止众人靠近。 我惊呆,他这可就是作死了!正准备上去打圆场时,竟见那新娘手一挥,柳穿心便飞了出去,我双手拨开人群往他那里挤去。还不等挤到,他们就反应了过来,直接上前将柳穿心扭着肩膀捉住。 我……我该怎么办。 那新娘仰天狂笑,这笑声似是穿透了白云,直击天宫,有些吓人,尤其是她只轻轻一挥手,就将深不可测的柳穿心打倒,看来她也是个不可轻视的人物。 台下的人已经利落得将柳穿心捆住,他被丢到台上正中央。 “老大,不知道他是怎么混上姑媱山的,现在怎么处置他?” 姑媱山!我一听到也激动起来,我回到姑媱山了!可是……这老大是在叫这位新娘?我怎么记得山上老大是三七呢?难不成换人了?我说刚才看那几个轿夫十分眼熟,原来这就是姑媱山。 新娘冷笑着从台上走下来,弯下腰摸着柳穿心的脸,妩媚道:“正好我今日成亲,什么都备好了,唯独差个新郎,不如……你留下做我的新郎怎么样啊?” 台下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我这也才发现,从头至尾,我都没见到新郎,这里只有新娘一人啊。她一人,怎么成亲啊? “妖女,拿开你的手!”柳穿心在台上大叫着。 我这才反应过来,三步两步冲上去,刚要抓住新娘的手。她的身体一颤将手收回,就听得满头珠翠叮叮当当的响了一通,她好像有些怕我碰她。 “姐姐,他……他是好心啊,你能不能放了他?”我恳求道。 “妖女!快放了我!”柳穿心大喊着。 新娘仰头狂笑,笑得浑身抖个不停,手一扬,就将柳穿心松了绑。 我大口喘着气,还好还好,她并未发怒,否则看她的实力,我可不知道怎么脱身。 “那谢谢姐姐,我们这就先走了。”我扶着柳穿心,正欲逃走时,心中实在忍不住,于是又回过头问道:“敢问,这里……是姑媱山?” 新娘轻声说道:“是又如何?” 我一愣,真的是姑媱山?这世上有两座姑媱山吗? “我……我以前在姑媱山长大,山老大不是三七吗?而且,我从未见过你们啊。” 新娘来了兴趣,缓缓坐下,柳穿心也恢复了体力,自己站好,不需要我再搀扶着。 “哼,你没见过我们,我还没见过你呢。这山上老大是三七不错,只是他现在已经死了,当然就换人了,怎么?你有异议?” 死了!她杀的? “不不不,我不敢,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这里真是个是非之地,这个一人成婚的新娘,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我还是快点离开吧。我与柳穿心正欲离开,柳穿心却忽然倒在地上,浑身抖动,嘴角竟然渗出黑血来! 我惊得大叫,蹲下来拍打着他的脸,并喊叫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柳穿心却两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我忽然明白过来,眼珠一翻瞪向台上的新娘,“你!是你!你做了什么?” 第18章 玉宁毒 新娘又在狂笑,带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笑。那渗人的笑声从我耳朵的四面八方传来,不停萦绕在脑中,我惶恐,不安,心乱如麻,他们这是有什么阴谋! “哼”她嘴角一抽,空灵地声音响起:“是他自己冲上来背我的,这还怪我喽?不妨告诉你,我叫玉宁宁,想必你也看出我的真身了吧!” 玉宁!她是一株玉宁!相传玉宁生长在雪山山顶,重要的是玉宁浑身剧毒,且解药难寻。那刚才柳穿心上前去背她定是触碰到了她的身体,只是……我不禁想起她用手摸柳穿心脸的画面…… “你是故意的!”我怒吼道。 玉宁宁看着自己指甲,反复在阳光下照看,一边欣赏着一边看似漫不经心一般说道:“是又怎么样?我放过你已经是开恩了,你作为姑媱山的旧人,本应和三七一起去死,只是,看在他的份上我才没有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三七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姑媱山是我的家,当我想到那么多同伴都死在她的掌下时,我浑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 “是我杀的又怎么样?他还杀了我的夫君呢,我这场婚事就是和我死去的丈夫操办的,不过正好,天又降了个如意郎君给我,正好这新郎就换他做了。” 我看向地上昏迷的柳穿心,原来这玉宁宁是看上了他。 “可是,他中了你的毒,你要他怎么和你成亲?”我不解。 玉宁宁从台上走下来,缓缓向我走近,我心中一紧,时刻防备起来。 “只要他和我在一起,我自然会护他周全,只要他不离开我,他就不会死。这样公平吧?” 我大怒,将柳穿心抱在怀里,怒视着她说道:“这算什么公平?你总得征得他的意见吧!” “我不管,我不能让他醒来。既然你说不公平,那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我给你七天时间,如果你能找到解药,那我就放他走,若是你找不到解药,那我就只能将他留下陪我了。”她笑着说。 太霸道了!怎么能这样,但是……看这架势,我打也打不过他们,若是拼了命带着柳穿心逃出去……我低头看了一眼他,他嘴角吐出的血都已发黑,若是强行带着他离去,那他毒发后就必死了。怎么说我们也相识一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而且还死得这么冤枉。 “好!你告诉我!那解药在什么地方,我去找!” 玉宁宁转身去了台上,身子半转,裙袂飞扬,坐下后笑着说:“告诉你不就没意思了吗,你去找吧,找得来找不来就都看你的了。” 我怒火中烧,普天之下如此之大,我去哪里找解药?怪我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又犯了疑心病,我们就不会掉到这里来,若不是我一时想看热闹,也不会搅进这淌浑水。 “那你,怎么也得给我个方向吧!”我耐着性子求道。 玉宁宁嘴角一勾,将一个画轴扔了过来,滚到我脚下。我弯腰捡起,画上是一株草,我回忆着这种草。终于想到了,这就是传说中解百毒的“莨菪草”(1) 这草长在阴冷潮湿的地方,七天,我一定要尽全力去找。不过……我何不带着柳穿心一起去找解药,这样时间就不止七天了。我将画轴塞到怀里,背起柳穿心正欲走时…… “我劝你最好放下他,别以为你打的算盘我不清楚。你不过是怕七天之内找不到解药,那好,我告诉你,玉宁毒只一个时辰就可发作,你若是带着他,不等下山他就死了。如果他在我的身边,我可保他一直不死。如果不信,你就试试”玉宁宁伸手虚空一抬示意我。 我心一惊,是啊,玉宁毒令人闻之色变,我不能拿柳穿心的生命冒险。 我只得再将他的身体放到地上,细声在他耳边说道:“你等我,我一定会在七天之内找到解药来救你的!” 说完我便下了山。 姑媱山如此之高,刚走到山腰时天色已经擦黑。我肚子好饿,随手在路边摘了几棵不知道是什么草就吃了下去。 忽然……本还透着光亮的天瞬间黑了下来。胸口的疼痛不断传来,直击脑髓! 我迅速在身上找着药,倒出一粒迅速服下,还好还好,药还没丢。可是…… 在地上调息的我意识到,这药早晚服一次,现在还有四天的量,我如果四天之内得不到接下里的药,那我岂不是必死无疑! 现在该怎么办?怪我当时想都不想就跟着柳穿心从仙宫内跑了出来,也不知道现在仙君是否回到的仙宫。如果他知道我私自逃下了界,他会不会再来捉我回去。想都不必想,那是一定的,他就算是为了那朵花也一定再回捉我回去的。 现在别说救柳穿心了,我如果没有仙君的药支撑着,岂不是只能再活四天?我该怎么办! 我已是心急如焚,抬头仰望,夜已经来临,头顶无星也无月。我能不能望穿漫漫黑夜,看到天宫呢? 绝望涌上心头,我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一切像是一场梦,我莫名其妙的就和一朵什么花扯上了关联,一切的起源都是那朵花,说到底,我还不知道那花的名字。 心中郁结,像是胸口闷了一口老血,吐不出也化不去。 我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脑袋一仰,向后倒去。后背却被地上的东西一咯,咯得生疼。我摸下去看,是玉宁宁给我的画轴。 是啊,柳穿心还等着我去救,我却在这里自怨自艾起来了。我真是太不应该了,摸索着在黑暗中站起来,虽然天色已黑,但是我闭上眼睛,身体可以感知到周围,所以也能勉强向山下走去。 走到了山下,我不禁望向山顶,心中默默地祈祷自己能在四天之内找到解药。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山顶处传来亮光,那光影下,柳穿心与玉宁宁二人勾肩搭背笑得弯了腰,还指着山下的我不住地摇头,似是在嘲笑我傻。 我摇了摇头,许是我眼花了产生幻觉,算了,还有四天,看到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真的。 一路上渐渐走着,在黑夜中前行当然不知道方向。而且,我在山上化成人后不出一刻就被仙君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山下有什么路,又都通向哪…… 走着走着天就亮了,不过,这里一切都透着诡异,如果这里是树林的话,清晨的树林怎么会一声鸟叫都听不到?甚至连风声都没有!我仿佛来到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空间,脚下没有踩在地上的感觉,又不像是踩在空中。 虚无缥缈的一切,让我感觉到此刻的自己都是虚无的。 这里到底是哪?姑媱山山下到底是什么地方? “喂——”我喊了一声。 回声不绝,不断地重复,且一声比一声强! 我脚下继续走着,又不知走了多久,仿佛很久,又仿佛只是才走出几步。回头望去,还是树林,我还在山脚下? 不!不可能,这里绝对不是姑媱山!我到底去了哪! 周围渐渐亮了起来,也响起了声音,回声已经消失,替代的是吵闹的人声。远处也亮了起来,吵闹的人声也清晰了起来。敲锣打鼓,人欢马叫,好不热闹。 这里是什么闹市?哪有大早上就这样热闹的?心中带着疑惑走了过去。 心中这么想着,脚下已经走近。 面前是条长街,车水马龙的闹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长街望去也看不到尽头。 我几步走进了人群内,人们从我身边擦着衣袖走过,我却感受不到他们的呼吸。这里愈发的诡异,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惊悚,不安,害怕,恐惧,瞬间席卷了全身。这里绝对不正常! 身后忽然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我转过头。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我挤过去,人很多,但是当我过去的时候他们也自动让开了个缝隙。我嘴中喃喃地说着谢谢,他们却无一人回应我一声。 终于挤到了前面,那里摆放着一个长桌,上面摆着几坛酒,再旁边站着个穿着大褂的男子。男子一边敲锣一边吆喝着: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谁能尝出这酒是什么酒,我就送给他一棵珍贵的药材!” 我问道:“什么珍贵的药材啊?” 那男子看向我,故弄玄虚地在我眼前一晃,又绕着长桌走了一圈,说道:“这药材说出来吓死你们啊。” 本喧闹的周围立刻鸦雀无声,我不禁质疑他要搞什么名堂。现在我可要在四天之内找到莨菪草回去救柳穿心,哪有什么功夫看这些跑江湖的人耍什么鬼把戏?于是我转身欲走,这一转身可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起我身后竟然站了这么多人,他们像是堵人墙,将我堵在这个圈里。我只得低着头小声说道:“麻烦让让,我要出去。” 而他们像是没听到一样,也不理我,只是木讷地看着长袍男子在口若悬河地讲着。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姑娘你要走啊?别走啊,留下看看奖励怎么样?” 我转过身,那男子与我离得这么近,吓得我往后一躲,撞到身后人的身上,好像还踩了他一脚,可是他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不想看我也不想猜。”越想越诡异,尤其是这种诡异还说不明白,那就更诡异了。 长袍男子嘿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说道:“这奖励啊就是能解百毒的莨菪草!”他掏出一株草来,上面还开了两朵黄色的小花,正是莨菪无误! 这……这是真的假的!这世间罕有的草就这样被我得到?而且还是从姑媱山径直下来的路上?这也太巧了吧?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忽然,周围开始鼓起掌来,这群人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将巴掌拍得震天响,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男子倒出一杯酒来,双手捧着在场走了一圈,每过一处人们都伸出了脖子去闻,都像是被俘获了心智一般。我回忆起以前知道的傀儡术,就是可以操纵别人的灵魂及动作,而在场人群整齐划一的动作,让我不禁想起这个来。 第19章 莨菪草 “在场各位都可来猜猜,谁猜中了,这株莨菪草就是谁的了。” 他很快走到我的面前,我也凑了过去闻闻。他却忽然在我面前站住,将酒杯递了过来,说道:“姑娘一看就面善,可以给你尝尝。” 我刚要伸手去接,电光火石间猛然想起我在司酿宫的事来,仙君一开始给我喝的那些东西,我只一杯就会昏迷好久,至今我都不知道自己喝下了什么。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从仙宫出来就是,仿佛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圈套就等着我钻进去。 别的不说,单说这个,怎么就这么巧,我想要莨菪草,这里就给莨菪草。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为我准备的,我不相信这么巧,所以我也不会喝下这杯酒,而且我已经闻出是什么酒了。 长袍男子见我迟疑,笑吟吟地说道:“姑娘可是害怕酒里有毒?别怕,我喝给你看。”语毕,男子一仰头便喝了下去,并将空杯展示给我看。 他回过头,又倒了一杯递给我,还是笑吟吟地说道:“这下姑娘放心了?” 我摆手拒绝,并说道:“不必了,我已经猜出了,这只是青田酒而已。我说对了吗?” 周围先是掌声雷动,随后那男子赞不绝口,说:“姑娘真是睿智,猜对了。” 等等!不对!非常的不对!为什么周围人先鼓掌!他们知道答案为什么不说出来?而是像在等着我一般!不对!太不对劲了! 我看向男子,他已经回头去取那桌上的莨菪草了。 不!我不信这是真的!不会这么容易!这一定是个圈套,我要快点离开。 我一边推着将我围起来的人一边大声地喊:“让开!我要出去!” 男子已经走了过来,似是不解道:“姑娘你的奖品忘了拿,别急着走啊,来,拿上它。”他递了过来。 我眯着眼睛瞧了瞧他手中的莨菪草,它死了!这草只要不粉身碎骨就不会死的!这一定是假的! 可是任凭我怎么推,周围人都不让开,我什么法术都不会,空有能力也不会用。草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能信他们,我一定要逃出去! 心中越想越急,忍不住仰天大叫了一声。 “啊——”一声过后,周围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见我的呼吸声。抬起头看,他们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我回过头,那长袍男子已经消失,而莨菪草被扔在地上。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说不准是真的呢…… 我弯下腰去捡,就在手指摸到它的那一刻,手指一麻,失去了知觉…… 最后一刻的想法是:防不胜防啊! · “您放心,属下保证没伤她一分一毫,这就完整无损的给您带来了。” “怎么还不醒?” 有两个声音在我耳边响着,离我不是很近,还有些距离。我已经醒来,却听到这个后不敢睁开眼睛,因为我还不知道自己睁开眼后面临的处境是什么。 “按理说该醒了啊,属下这就去瞧瞧。”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应该是个粗壮的男子,有没有可能是长袍男子?绝对是他,我就是碰到他的假莨菪草后昏迷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忽然停止,他应该是已经来到我身前。 我现在应该是平躺的姿势,一根手指忽然搭上我脖颈,应该是在探气。 我屏住气,倏忽睁开眼一口咬了下去。我牙齿虽不尖利,但我用出了浑身的力气,“噗嗤”一声,牙齿穿透了袖子,嘴角一热,那人定是被我咬出了血。 “哎呦哎呦。” 那人大叫着,但是他却不挣扎。就知道他不敢,因为听刚才说的话我就明白了。 我斜着眼睛看向他,果然是骗我的那个长袍男子。他手腕上的鲜血不住地流淌,顺着我嘴角淌到了脖子。这一刻,脑中忽地闪现过一个片段,那就是柳穿心! 想我为什么会去找莨菪草?因为柳穿心中了毒。而柳穿心为什么中毒?因为他被玉宁宁设计。那么…… “松口吧,他很脏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松开了口,仿佛听不见那人如释重负的嚎叫。只见得面前的紫发男子负手而立,他眼神深邃,嘴角上挑,只一眼就要将我勾在他嘴角上,溺死在眼眸里。 不!我在想什么!实话来说,面前这人虽长得好看,比起白苍仙君来,还是白苍仙君更美,更诱人。 而且,他无缘无故地捉我来,一定有所图!既然这样,我何不拼死一搏? 脚下卯足了劲,一头撞向他。却在他身前前一寸,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就这么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 他的发丝很香。仙君发丝的清淡之香是沁人心脾的,而他的香是那种像是要俘获心智的*香。 我使劲晃了晃头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连连后退几步,双手环胸,虽然很没底气但还是故作平静地怒叱道:“你是谁!你抓我来干什么!” “大胆!”刚才被我咬的那骗子又跳了出来,指着我吼道:“你怎么跟王上说话呢!” 王上?我上下打量着他,不认识。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爱是谁的王就是谁的王,反正又不是我的。 他挥挥手制止了骗子的话,缓缓向我走近。 我心咯噔一声漏跳了一拍,惶恐和不安再次席卷上来。如果这个时候仙君来救我该多好,如果我没有逃出司酿宫,是不是就不会身陷险境。如果我死在这儿了,柳穿心也就无法救了,仙君的花间酒也就酿不成了。怪我……都怪我太任性了,竟然就这么从司酿宫逃了出来。 我后悔了,我不该逃出来,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动这个心思。那么,仙君是神仙,普天之下哪有他找不到的地方。我要活下去,我要让柳穿心活下去,我还要让仙君的花间酒酿成。只要我能撑到仙君来找我之前,我就一定能活下去。那么面前这称为“王上”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将我捉来的。所以,我不能再犯傻去激怒他,否则我很有可能会被杀掉。 “小娘子,你怎么这么凶啊?”他上前,忽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邪笑着说道。 我的脸被他捏在手里,不得不仰着头看着他。 他的五官端正却带着一点俏皮,像是市井上喜好插科打诨的登徒子,他的眼神在不断聚焦,似是也在看我。我的脸被他粗暴的捏得生疼,恍惚间,仿佛看到他的脸变成仙君的模样。 仙君时常醉醺醺地站在我的面前,双颊绯红像是害羞一般…… 不!我在想什么?我挥起双臂打在他的身上想要挣扎,嘴巴张不开,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声。他的脸不断再靠近,睫毛扫了下来并缓慢闭上双眼。 他要干什么!我的挣扎什么用都没有,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这么凑过来吗! 越来越近了……就在我和他的脸之间还剩下薄薄的一层空气时,他忽然停了下来。手一松,我没站住向后一仰,眼看着就要栽倒时,一双手揽住了我的腰托住了我的身体。 又是他!我向后躲去,心砰砰直跳。就那一瞬间,我竟然将他的脸看成仙君了……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这就是我刚才不拼命挣扎的原因吗?难道是我对仙君有了什么想法? 不!不会的!我是谁?我只是朵花而已,我怎么会有那么复杂的想法呢。我只是……只是在那一刻期盼仙君来救我而已,就是这样,对,没有别的。 他收回手,我自己站稳。长出了一口气后尽量保持镇定,柳穿心还等着我的解药呢,我不能冲动,要冷静要冷静。 “小娘子,你怎么了?” 我见他身体前倾以为又要凑过来,吓得连连后退,身后猝不及防,撞到一根柱子上。回过头看去,那柱子上盘着一条巨大的青蛇,它看向我,“嘶”的一声吐出信子,我向后躲去避开它的信子却又栽到了他的怀里。 我又挣扎出来,这人绝对不是好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无冤无仇你抓我来干什么?”我尽量忍住不吼出来。 他盈盈笑了片刻,说道:“不为什么。” “你……”我怒火中烧,于是说道:“实话告诉你,我是从天上逃下来的人,不消几日天上就会有人来寻我回去,到时候……” “啪啪——”他拍起巴掌来,连连叫好,“那正好,本王就喜欢和他们作对,既然你是逃下来的,那本王还非得留下你不可。” 我揪了揪头发,哎呀,刚才不说我是逃下来的好了,现在可真是麻烦。 “那好,我再告诉你个实话,我还能再活四天,若是我死在这儿了,天上的神仙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上下打量着他,看起来也就是个妖而已,他的道行很深。我是看不出来,不过他的真身也应该是株植物,是什么植物目前还不知道,当然,我也没兴趣知道,我现在只想逃出去找莨菪草。 “四天啊。”他摸了摸下巴,继续说:“没关系,本王这儿有六界最好的神医,什么病都能治,你留下来还能活得久一点。” “你看。”说着,他伸出手来,手心上出现一株莨菪草,“这莨菪草可解百毒,还能治不好你?” 我凑近了看去,是真的莨菪草! “你怎么会有?”我打量着他,他的身份我猜最有可能是个占山为王或者称霸一方的妖。 “本王想要什么会得不到?你若是喜欢,那就赏你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完,手一扬就向我掷了过来。 我连忙接住,反复端详了一阵,这真真是莨菪草无误。既然得到了莨草,我就要快写赶回去就柳穿心。 但是我端详着手中的草,脑中的疑问已经炸开了锅,也察觉到柳穿心中毒定有蹊跷,玉宁宁成亲也绝非偶然,我又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莨菪草,有没有可能是面前这个人设计好了一切就等着我跳入圈套? 既然这样,那他又何必兜这么一个大圈子呢?直接将我捉来不就得了?虽然我还有疑问,但是柳穿心中毒是真的,不管怎么样柳穿心不能留在那,回去救他才是当下的要事。 我将莨菪草揣进怀里,草很长,还露出一小截来,我掖了半天也没掖进去,算了,就这么揣着吧。 “那就谢谢您啦,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我瞪圆了眼睛希望他能放我走,虽然我知道这可能性不大,如果他能轻易放我走,又何必抓我来呢?但我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你觉得本王会这么轻易让你走掉吗?”他身体向前伸手勾住我的肩膀,我浑身一抖,被他就这么拎着往外走。 他在我耳边轻轻吹起,说道:“着什么急,你也不能白拿了我的仙草啊。这样,你不是说你还能活四天嘛。四天很长,不必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要知道柳穿心还在玉宁宁手里啊! 我刚要怒吼,忽地心头一抖,眼前一黑,我知道又犯病了。急忙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浑身摸索着药瓶。 怀中揣的画轴,莨菪草都我随手摸到并掷到地上,药呢?药呢?越是心急越是找不到。 “你这是?”他在我耳边问道。 我双腿酸软已经撑不住我的身体,但我并没感受到地面的冰凉,如果我没猜错就应该是他在扶着我。 “快,快找药,给,给我”我一句话分几次大喘气才说全。 一只手摸进我的怀里,随后药粒在瓶中的撞击声响起。我知道他拿到了药,黑暗中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抬起了手。 他的冷笑声在我耳边响起,那笑声苍凉又悲戚,还带着愤慨的不屑。 “想要啊?本王偏不给你。”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胸口的疼痛像是要将我击碎,将我撕裂,渐渐的,周围声音小了下去,可能是我要死了吧…… 第20章 葵无良 “滴答,滴答。” 像是水滴声在响,我浑身没有力气,刚才发生的事还在脑海中,我应该是被那个抓我来的男人害死了吧? 我断了药,必死无疑啊。 现在我在哪?我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就知道是这样。周围有些冷,这里就是地狱吗?看来我是真的死了,我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你醒了。”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顺着声音看去,侧头看了半天也没看见谁在说话。 “啪啪”两声拍手声响后。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白光刺眼,眼睛猛地生疼。 我没死? 身侧走来一个女子,女子步态轻盈,脚下生风,似是步步生莲,向我走来。 我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她来,这不正是那玉宁宁嘛,她以为换下了红嫁衣我就不认识她了!我这是在哪?是被她掳了来还是我们一齐死了? 仰着头环顾四周,有点像是传说中天帝的凌霄宝殿,金碧辉煌,处处金屋瓦砾,满眼的金器玉石看得我头目发晕。 “你渴吗?要喝水吗?”玉宁宁向我走进,我打量起她来,杏眼柳眉,竟比伏青还美上几分。 “柳穿心呢!”我坐起来怒问道,起身起得太猛,扯到了胸口,生疼生疼。 “急什么,他没死。” 我从怀中掏出莨菪草递给他,“你看,我找到解药了,你快给我放了他!” 玉宁宁噗嗤一笑,斜着眼睛说道:“晚了,现在已经过去七日了。” 对了!七日!我怎么没死?我将莨菪草放在一边在身上摸索起来,找到了药瓶,倒出来一看,整整七粒一粒不少…… “不可能!你骗我,我刚晕了一会儿……”我自己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来,因为我忽然想到,七粒药,一粒没少,那我是怎么醒来的? 仙君不是说过嘛,这药如果我断服了就会死的,可是,药没少,我却醒来了,这是为什么? 玉宁宁坐在我身侧说道:“怎么?自己发现什么了?你呀……”说着一根手指就要指上我眉心。 我向后一躲:“别碰我,你有毒。” 她转过身站起来到一边去躬着身,忽然唤了一声:“王上。” 我看向门口,金色的大门晃得我看不清来人,女人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声音越来越响,他们在靠近。这个王上不就是将我抓来的人嘛?怎么是一群女人的声音? “王上,您好久没来看我了,奴家好生想您啊。” “王上别听她的,最想您的还是妾身啊。” “王上……” “王上……” 全是女人娇嗔的声音,一股浓烈的香粉味扑鼻而来,我闻得有些头晕。 “好好好,本王也想你们,都下去吧。”一个男声将她们全打发了。 香粉味散去,那男子向我走来,果然是捉我来的人。 “你醒了,可好些了?”他柔声道。 我眼前一花,恍惚间,仿佛看到是仙君向我走来,一手摸着我的额头,一边深有所思的问我。他的脸那么熟悉,绯红的脸颊,总像是没醒酒一般,而这句话他也曾问过我。 手上一凉,我清醒过来,眼前也逐渐清晰。这哪里是什么仙君,吓得我将手抽回来,怒喝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抓我来?”手指冰冷,他的手竟然这样冷。 他后退两步,长袍挥舞,扫过我的脸颊,我更加恼火。 “本王就是本王,你也是妖啊,你怎么就不认识本王呢?” 我在脑海中搜罗着往事的记忆,想我还在姑媱山下做一朵花时,听说过什么人啊?想不起来…… “我管你是谁呢!你最好快点放了我!”我又侧头冲着玉宁宁喊道:“你把柳穿心弄哪去了?快点还给我!” 玉宁宁不答话,一直低着头,像是被定住一般。 我从身下的榻上跳下来,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上,刚要站起来就见他要来扶我,我迅速站起,避开他的手。 “你真是辜负了本王的一番好意,一片好心啊。” 这时,柳穿心从门口走了进来,我一眼认出了他,飞身扑了过去。这世上,除了仙宫的人我就认识柳穿心了,虽然他中毒的事我还有些怀疑,但他比起面前这些人来说,还是知根知底得多。 “快,快带我走。”我推着柳穿心的胳膊迅速说道,忽然想到他还中着毒,转头看到莨菪草在刚才的床榻上,于是在他耳边轻声又快速地说:“莨菪草找到了,你去抢来,我们快点逃走。” 而柳穿心却一动不动,我见他半天没答话于是抬头看去,他竟然一脸恭敬地低着头欠着身。他在做什么?难道……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这个念头涌上心头!我不信!我不信!柳穿心怎么会和他们是一伙的! 身后的柳穿心渐渐滑向地面,我以为他是毒发了站不住,回头看去才发现,他身形一矮竟然单膝跪在了地上,恭敬地说道:“柳穿心见过王上。” 轰隆一声,我像是被雷劈中,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们真的是一伙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骗我来这,为什么…… 忽地,我的裙角被拽了拽,本是淡绿的裙摆此刻看起来这么刺眼。我一扯将裙摆扯了回来,同时吼道:“干什么!” 柳穿心默不作声。 “呦,小娘子生气啦?”那被称为王上的人说道。 我深吸口气缓缓蹲下身,尽量保持着冷静说道:“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平地一阵狂风吹过,整个房间内就剩下了我和柳穿心,而其他人,不见了。 我知道他们有本事,也没心情关心他们,只是柳穿心,他还欠我一个解释。 “好了,你说吧。”我站起身冷冷地说道。 他也渐渐站了起来,说:“我对不起你。” “你说吧。” “好,我告诉你,我等你等了整整七天也没等到你回来,所以我就投靠了玉宁宁,现在我是她的人了。而她是妖王的人,所以我……” “等等!”我忍不住打断他:“你说什么?妖王!是谁?” 他抓着我的肩膀使劲摇晃,“就是王上啊!你作为妖竟然不知道王上是谁?” 我还真就不知道,我说他怎么那么吃惊,我确实没认出他来。可是就是他将我捉来阻挡我去寻解药的,那么……这样说来一切就像是顺理成章了。 看来我和柳穿心都是被设计的人,玉宁宁早就奉了妖王之命来抓我,所以不管我怎么样最后还是落入他们的手里。 现在看起来,柳穿心好像也是可怜人。那么问题来了…… “你只要告诉我,他们抓我要做什么?我有什么利用价值?”我现在只关心这个。 “你啊,这个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妖王看上你了吧。毕竟咱们妖王你是知道的。” “停停停!”我大怒:“什么咱们妖王,跟我没有关系!你别将他和我扯在一起,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现在还是司酿宫的人。我又知道他什么!” 柳穿心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噢对,你不知道他,那好,我来告诉你。咱们妖王呢就好美人,他每隔七天就会纳一个美人到后宫里来,现在纳了得有两千多妖妃了吧。可能妖王是看上了你,嗯。”他一边上下打量着我一边说,最后还笃定地点了下头。 我一翻白眼不去理他,但是心中还是想着,我没吃药是怎么醒过来的?难道这妖王有什么能力能压制我体内的神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就不用再依靠那药了?这样我就能恢复自由了! 管他什么花,管他什么花间酒,管他什么司酿宫,我就是我,我…… 想到这儿,我又担心起来,仙君没了我……酿不成花间酒,岂不是要削仙除位了?我于心不忍,想起在司酿宫内和仙君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如果没有仙君,也许那神识早就将我吞噬至死,仙君带我上天虽有目的,但那也是我主动恳求的。不管怎么说现在仙册上已经有了我花菟桃的名字,我也算是个仙了吧。 我不能现在不需要他了就这么无情无义的离开啊,我还记得他初次见到我时的激动,还有初次与我喝酒时的神态,还有将我压在身下的…… “小花?你在想什么?”柳穿心晃着我的肩膀,将我的思绪拉回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神游的时候竟咧着嘴在傻笑。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会想到仙君,这是什么感觉?难道是我亏欠他太多所以他的一切总是在我脑中回放?难道是这样? 既然我认为自己亏欠仙君的,那好,我就要柳穿心再给我送回去,我要等着,等到那朵花奉给仙君。这样一来我就和仙君两步相干,两不相欠,到这时候我再回到人界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活着,活到这一世寿命的尽头。 好!就这样! “柳穿心。”我唤道,“你利用了我一次,我也求你一件事。”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要回到司酿宫,你送我回去!” 第21章 小娘子 “我要回到司酿宫,你送我回去。” 柳穿心双眼瞪大,迟疑片刻后慌张地摇头,“不行!唯独这件不行!” 我心急如焚,“为什么不行?你不是说什么都答应我吗?” “我现在和玉宁宁是一类人了,我不能将你送回司酿宫,你只能在这里好好地待着。” 我气得上去锤了他胸口一拳,他虽不躲,却毫无用处,早知道柳穿心不靠谱就不随他逃出来了。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我才接近我的,我现在看着他,心生无数的厌恶。枉我在司酿宫为他说好话,也枉我当他是我的亲人。但是说过来道过去还是我自己傻,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将他当做好人的,自己傻罢了,何必说他怎么样? 心中无限郁结,我想回去,我想报答仙君,也不单单至此,我还想再见仙君一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对他心存愧疚吧…… 我双手拄着脑袋,身上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塌下去。 柳穿心自己悄声地离开了。 空旷的房间内就剩下我一人,我从怀中摸出小药瓶来,打开瓶塞倒出一粒,红色的小药丸还散发着沁香,真好闻。奇怪的是我没吃药也能活到现在,虽然我不懂那妖王对我做了什么,但能保我性命也是好的。 我扯开衣襟看看胸前的那朵花,发现它还是原样,那么既然无恙是不是就被压制住了?算了,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总之它不再来折磨我就好啊。 现在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逃出去再见仙君一面,只是我该怎么逃出去? “哈哈哈,小娘子在想什么?可是答应了?” 远处传来略带渗人的笑声,我抬头望去,是那妖王又来了。他拿着一方折扇浅笑,迈着四方步向我走来。 我将脸别到一边去,不去看他。 “呦,小娘子生气了?”他坐到我身侧在我耳边说道。 我闪到一处去,他强行将我掳了来难不成我还要上赶子笑脸相迎?妖王又如何?我可做不到。 “莫不是小娘子想欲擒故纵?果然符合本王心意,甚好甚好啊。”他拍着巴掌又向我靠近。 我站起身跳到一旁,指着他说:“你什么心思我不管,我告诉你,我真的是天上司酿宫的人,你不能将我强行留在这儿!” 他挑了挑眉毛将纸扇合上,轻描淡写地说道:“是嘛,司酿宫算老几?既然你认为那什么白苍仙君会来救你,那好,本王就给你个机会。本王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若是你的仙君一直不来救你,你就心甘情愿留下,如何?” “这算什么机会!我的自由是你给机会换来的吗?你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他又站起,说道:“看来那柳树精没劝好你啊,好吧。”话音未落,只见他单掌一挥,面前一道白光闪过,柳穿心已经栽倒在了我身前。 我刚要蹲下身扶起柳穿心时,却见柳穿心隔空立了起来,自己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嘴角不时渗出血来。我一惊,看向妖王,竟是他要掐死柳穿心! “你!你放开他!”一时情急我也顾不得之前埋怨柳穿心的事了,只得冲着妖王大喊道。 柳穿心从空中跌到地上,是他松开了手。 “小娘子都是一样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哈哈,正巧,我喜欢。”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柳穿心在地上猛咳,刚才若是再迟一刻,他非得被掐死不可。我一定要逃出去,一定! 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低头将柳穿心扶起抱在怀里,左手在他背后轻拍。忽然心生一计,于是转了转眼珠说道: “既然你说给我个机会,那可否容我给仙君送个信?我之前说过,我是自己逃出来的,恐怕仙君此刻还不知道我逃出来的事,若是他来救我,你就放我走,若是不来……”我底气不足,因为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来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道:“若是不来,我再任你处置!”说完我静静地盯着他,希望他会答应。 “好!就听你的!”他拍着手叫道。 我欣喜若狂,这样就有了机会,我相信仙君一定会来救我的。因为……因为他还要那朵花酿花间酒,不会这么轻易抛下我的。但是,仙君有没有那么一丝丝……我想说就是一丝丝对我的感情。 什么感情我也说不清,怎么说我在仙宫内和他同住了那么久。就算是传说中绝七情斩六欲的神仙也会有一点感情吧。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 我竟一时糊涂了,以前从未这样想过。只是以为我在司酿宫久了,虽然我对仙君来说是个还有利用价值的人,但他完全可以将我捆上随便安置到一边去,任我怎么样也一定逃不了。可是他没有,他对我…… 哎,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些?是我害怕自己真的没有那个份量让仙君来救我吗?不!他一定会来的,就算他对我没什么感情,怎么说也会有……我不想再想下去,其实从心底来说,我还是希望他对我的至少是除了利用价值之外的感情。 “那就让这柳树精去送个口信吧。” 我回过神儿来,看柳穿心已经恢复了大半,但是不禁想起柳穿心来说服我的事来,他现在已经是投靠了玉宁宁的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去相信他,于是说道: “不能捎个口信,我要写封信!”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是的,就是在这样严肃的境地下,我忍不住笑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字!啊!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又有什么能力写信呢? 柳穿心知道我有几斤几两,他跳出来说道:“没事小花,我可以代你写,你说我写就成。” 我摇头,若是信他的话又何必麻烦写信? 正纠结之际,妖王终于没有好气的开了口:“你说你们就是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本王问你,你既然执意想要回去,当初又为何逃出来?” 我刚要开口解释说是柳穿心将我捉出来的,妖王挥手制止,继续说道: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要逃出来,却又发现自己爱上了白苍,所以这才又想回去吧。” 第22章 睡美人 我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真的说到了我的心坎上,可是我却不敢承认。 只得拉着脸垂着眼,狡辩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我还欠仙君的东西,我不能就这么辜负了他。” “是么?”妖王嘴角邪魅一挑,说道:“这天下还没什么能逃得了本王的眼睛,你的心意早就昭然若揭了。但本王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给你个机会让你看清事实,这样你也好塌心留下来。这世上还没哪个人敢不听本王的。” 我面露不屑,他也太看重自己了。妖王又如何?难不成因为他是妖王就要全天下的人都上赶子对他投怀送抱? 我闷哼一声,妖王忽然飞过来掐住我的下巴,他恶狠狠地看着我,深邃的眸子一望不见底,却照出我样貌来。 “你是在挑战我的耐性还是在耍什么花招?”几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像是砸在我的脸上,他手上用力,我的下巴像是被他捏碎,抬不起来手也张不开嘴,只得呜呜的发出声音,双眼滚烫,不住有泪水从眼眶中流出来。 柳穿心在地上大叫:“王上!” 妖王忽然松开手,我跌到地上,柳穿心扑过来扶住我。但是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这个妖王留下我,难道真的是像柳穿心说的那样?不可能,我这种姿色的小妖比比皆是,他们说的话,不可信! 我从地上站起来,妖王忽然脸色一变,又笑了起来,他手一扬,我就感觉身子一轻,竟被他吸了过去并被他裹在怀里!我气急,又想挣扎,但一想到刚才他露出的杀意,我又打消了反抗他的念头。只要我等到仙君来救我就好了! “这就对了嘛。”他手臂收紧将我圈在怀中。我浑身像是被针扎一般不自在。 “这样。”我从他怀中抽出一只手来,将药瓶中的药倒出一粒,继续说:“你把这个交给仙君,他就明白了。” 柳穿心上来接过了药,塞到袖中后想了想后说:“要是仙君不来呢?”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大叫一声,周围出奇的静,我能听到所有人的喘息声。看向紧挨着我的人,他面带微笑注视着我。 我……我就那么肯定吗? “如果……”我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我是说如果,仙君真的不要我,你让他给我个凭证,否则我断断是不会信的。” 柳穿心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偌大的房间内就剩下我和那妖王坐在软榻上。他一脸暧昧地看着我,我满心厌恶,但是刚才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忍着脾气问: “你是怎么救活我的?” 身上的手松开,我如释重负迅速跳下去站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从下往上看上去,妖王长得也算是个标志的美人,但是他的作风我真的很是厌恶。 “看,本王说你欲擒故纵你还不承认!本王未救过你,是你自己活过来的。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柳树精都跟我说了你的事,恐怕这天下只有你相信白苍的谎话罢了!” 耳边轰的一声,像是一个雷在我耳边炸响,漫天崩起无数的尘土,奚落嘲笑一般浇了我一身。 仙君骗我?怎么可能!一定是他要挑拨我和仙君的关系才这么说的!一定是这样!我一遍又一遍的慰藉着自己。 “你可知你吃的是什么药?”他唰的一声打开纸扇缓摇。 “我……我不知……” 他笑了笑,抬脚走了下来,经过我的身侧时用他的侧身撞了一下我,并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日服□□尚不自知,竟还当是解药,可笑!可笑啊……” 他走了出去,我腿脚酸软,一下子瘫倒在地,像是滩烂泥在地上蔓延。他的回音不知是在房梁还是在耳边继续回荡。我除了这个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房间内香气弥漫,有那些美人的香粉味,有他揽我入怀的发丝清香味,还有药丸的…… 我掏出药丸,化在手心,看着红色的烟雾氤氲,烟雾中仿佛看到过去,过去在眼前快速回放。 水老儿在百福洞中要去一粒点燃了查看,他看完后那般唏嘘,又说了那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同时我与仙君的过往也在回放,初遇他之时他说什么来着?对了,他说“竟然是你”,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说竟然?我哪里不对吗? 难道……一个不安的念头涌上来,我不信我不信! 仙君为什么要骗我?他不会骗我的!我不信!仙君不会骗我,他与我喝酒每次都喝多,喝多后总是抱着我说那么多奇怪的话!也许……也许我长得很像他的一位故人也说不定啊! 我抱着脑袋捂住耳朵在地上翻滚,仿佛是相信翻滚过后我就能忘记一切!尤其是对仙君的一切!妖王说我爱上了仙君,恐怕是吧……他的一切无不牵挂着我的心,我想要自由,我不希望被关在四四方方的司酿宫内。我想在阳光下奔跑,在雨水中狂笑,我只是想要这些而已。但我确实不想离开司酿宫,那一刻我真的不该迟疑,我若是狠狠心,说什么也不离开司酿宫,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而那药……至于是□□还是解药,我要亲自问了仙君才知道。我相信他,他不会骗我……应该不会骗我。 “姑娘?您怎么坐到地上了?”身后传来清亮的女声。 我回过头,是那玉宁宁,正好,我也要问她! 她扶着我站起来,我坐到了塌上,她回身倒了被茶递过来,我推手制止。 “我问你,你可是和柳穿心串通好了一起来设计我?” 玉宁宁一脸茫然道:“柳树精啊,我们之前不认识的。” 我双眼微眯再次质问道:“姑媱山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换你做了老大?” 玉宁宁放下茶杯,我清楚地看见她手不稳,那茶杯中洒出几滴茶水并滴到她的手上,那茶滚烫,她却不躲,说不准现在正在心虚! “姑媱山都是旧事了,无非是我们两方打了起来,成王败寇,他死了。但是他还杀了我即将成婚的夫君,我就占领了姑媱山并办了自己一人的婚事。怎么?姑娘作为姑媱山长大的人,莫不是触动了伤心事?既然这样,我将这姑媱山送给姑娘,怎么说您也快成王上的妃子了,您开口,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呢?”说完她转过身来,与我四目相对。 她的眼中平静如水,毫无波澜,这眼神看起来竟与龙骨有几分相像。 这样听起来,她说的话都没什么问题,一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现在只想着柳穿心快点回来,我也好早早脱离这里。 玉宁宁拍了拍手,门口拐进来几个女妖,打扮得甚是花哨,一股浓厚的香粉味熏得我有些头疼。 “王上说了,给您换身衣服。”她又冲着下面唤道:“拿上来。” 一件月牙白的衣……哦不,这根本就不能叫做衣服,薄得都能透过两层看到她们的手掌。这算什么衣服?迟疑之时这才看清,原来这里的人们都穿成这样。我接受无力,挥挥手道:“我不穿这玩意。”现在身上穿的还是龙骨的衣服。 我在这里已经七日了,仙君还没回去吗?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可是……”玉宁宁面露难色。 我再次挥挥手仰头倒在塌上装死,不再理她们。 许久,我听着周围没了声音,再抬起头时她们已经出去了。 与其在这里等着受制于人,我何不自己出去看看,万一能逃出去岂不更好?这样想着,脚下悄悄地向门口走着。四周愈发的安静,这安静得让我感觉不正常,就算前面是个圈套的话,无非就是再被抓回来而已。 我先是在门口探了探头,四下没人,我躬着身弯着腰踮着脚地走了出去。外面和房间内一点都不一样。 这外面像是什么?像是一片花海,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争相斗艳的花草。我没心情观赏它们,它们现在的作用就是用来遮住我的身体而已。我拨开一丛半人高的灌木,远处星火点点,就往那里去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那里的感觉莫名的熟悉,或者那里有一个老熟人,正微笑着向我招手。 我脚下缓缓走了过去,胆子越来越大,平地跑了起来,飞奔过去并把着门框停下。 浑身一个激灵,冷……刺骨的冷打进骨头内,像是要连心脏都冻住。 我抱着胸走了进去,胸前的那朵花愈发的滚烫。我扯开个缝看了一眼,它在发着红光,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拿出药来,又忽然止住!不!我不吃这药。 药被我再次揣回怀内。眼前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平躺在一块寒冰上,寒冰上尽是白雾。白雾将冰上的人笼罩住,我看不清是谁。 此刻,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在呼唤我的名字。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白雾扑面而来,在睫毛上挂上霜,眼睛胀痛。我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冰上躺着的人。 这是个模样十五六岁的女子,模样娇小可爱,脸上带着红晕,像是个微醺的美人。越往仔细看去,越觉得她的眉眼有几分熟悉……这不就是我嘛! 第23章 木槿桑 她到底是谁? 手不禁摸上自己的脸,她为什么这么像我?或者倒过来说为什么我这么像她? 我伸手摸向她的脖颈,她……她已经死了,浑身冰凉。我努力地感知她的真身是谁,眼前却晃过很多种花,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身? 收回手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个冰室,看来这样还冰封着她,她的身份一定不简单。看门口的冰柱已经结了那么多,可见她躺在这儿也有些时日了,或者说,她已经死了有些日子了。 她到底是谁?我绕着她走了一圈,她的身体保存的这样好,若不是没了气息,她就像是在这里熟睡一样。 “别碰她!”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抬头看去,是那妖王! “你来这儿做什么?”他异常严肃,我慌张地刚要解释说自己出来随便走走,他却换了个神情激动道:“我知道了,是她叫你来的对不对?”他又冲上来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使劲的摇晃,口里一直嘟囔着:“对不对?对不对?” 他晃得我都要散架了,却挣脱不开,脑袋荡来荡去晕得很。他不会是疯了吧…… 我忽然呼吸一紧,他将我揽在怀里,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他胸腔内的心脏打鼓般狂跳,我不禁想起以前在司酿宫的时候,仙君的心跳也是…… 我怎么又在想仙君了?! “是你,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他推开我扑到冰上人的面前,伏在她身上痛哭起来,他哭得异常伤心,浑身都在颤抖。 此刻的他和刚才威风又霸道的妖王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他的转换竟然这样快!冰上人的身份我也好奇起来,这人是他的什么人?母上?亡妃?妹妹?女儿? 我顿时明白他为什么要留下我了,因为我和这冰上人长得太过相像,而他又要纳我为妃,所以这冰上人的身份就应该是他心爱的亡妃无误。 这样想来,既然他的目的我已经明了,那么是不是他们挑拨我和仙君的话也是假的呢?想来想去还是不想了,等我见到仙君,当面一问就什么都明白了。虽然这样想着,心中还是没底气…… “木槿,木槿。是你派她来的对不对?你知道,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他的泪水不住地滴在冰上。 我一时竟有些感动,原来他也是个痴情的人啊,这冰上的人都死去这么久了,他还一直念念不忘。是不是爱上一个人后都很难忘记?真的吗?那仙君…… 我猛劲地摇头!我怎么又在想他?对,我想他是希望他能早日救我出去的。可是,如果他真的骗了我,给我吃的真的是□□,我该怎么办? 妖王还伏在冰上痛哭,我眼前一黑,身下一凉,我知道自己又倒在了地上。胸前的痕迹越来越痛,我咬着牙控制自己不去吃那药。此刻!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头脑一片空白,我谁都不信,我不信…… 眼前的无尽黑暗中,一个雪白的身影向我缓步走来,他的脸逐渐清晰,那是仙君。 我使劲地摇头,希望能将他从我脑海中甩出去。 但是如果我真的爱他,我又为什么会怀疑他?如果真的要找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怀疑我自己罢了! 眼前的人影消失,视线又恢复了过来,再次看清的时候,只能看到妖王惊恐的双眼在紧紧地盯着我。他的手覆上我的额头,关切地问道:“你好些了?” 我点点头,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胸前滚滚发热,不顾妖王在场,一把扯开前襟,这才发现……那花的花瓣竟然又长出了一瓣!现在它上面有两瓣花瓣!那么这说明了什么?我断了药,花瓣又长回来了?难道是这样? “你……你真的是……”妖王看着我胸前的花影痕迹竟激动得说不出来话。 我从怀中摸出那封信,这封信的正面是柳穿心给我画的路线,反面是我抄录的字。我将纸递给妖王,说道:“我信你,你告诉我这上面写了什么?” 他将信翻过来翻到背面,先是皱了皱眉,随后眼珠迅速聚焦,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样。我知道我不认字所以描摹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他也有可能不认识。 “凡菟桃桑者,三叶三花三心,因……”他忽然停住,不再继续念。 我虽不认字,但也是识数的,我可明明写了好几列字,不会只有这半句的。 “后面的字被你写得太潦草了,本王认不出来是什么字。”他看似诚恳地说道。 我心中一冷,非常不信他,但纠缠也没办法,只得迅速抢回信塞到怀里。 此刻,眼前像是出现了两个仙君,一个手持酒杯摇摇晃晃向我走近,他双颊微红,笑着说:“阿花,来,喝了这杯酒。”而另一个仙君手持着药丸向我走来,他面带凶光,满目狰狞,恶狠狠地掰开我的嘴,灌下药后拍着手说:“吃了我的□□,助我成业,哈哈哈……”他狰狞地笑着,笑得嘴角开裂,渗出血来,血珠子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扩散开来……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仙君? “你还好吗?”他抬手理了理我鬓角的散乱的头发,现在看来,他也不是那么令我厌恶。 “好,好多了。”我向后躲去随后站起,缓缓说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有片刻的失神,然后笑了笑,说:“好多年了,好多年没人问过本王叫什么了,上一次的时候还是她这么问的本王。” 看来这口中的“她”便是冰上躺着的这位了。 “本王叫方离,你叫本王离哥哥怎么样?”他嘴角上挂着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不得不说,他的笑像是漩涡,像是要溺死人一般。 “不好!”我清醒后决绝地说。 “哎……”他叹了口气,又看向冰上的人,扯着我走过去,像是向她介绍我一般说道:“木槿,你看,这就是她,是不是和你很像?她的脾气也很像你,一开始都是对我不冷不热的。” 我推开他,我就是我,我是花菟桃,不是他口中的什么像谁不像谁。 “别生气啊。”方离又将我扯过去,这次像是指着她来给我介绍,“你看,她叫木槿,是不是和你很像?你别不高兴,她和你是一种花。” 我登时眼前一亮!同类!忽然回想起刚才在眼前看到的,她身前那么多影子闪过,到底哪个才是她的本相?或者说是我的本相。我做人这么久,什么都见过了,唯独没见过自己长得是什么样子,我好想知道啊。 “你能把她化成原形吗?”我问道。 方离摇头,叹气道:“不能,她的身体已经死了,化不回了。” 我一惊,“你不是妖王吗?你不是很强吗?你不是连天宫都不放在眼里吗?你怎么就不能将她化回原形?”我连连质问道。 方离愣住,眼中再次泛起泪花,他哽咽道:“本王……不,我……这世间凡是我想得到的都得到了,唯独她,却得不到。” 这……我讪讪地闭上嘴。他也是个可怜的人,他抓我来是用来排解对死去的亡妃的相思之苦么?我可不是圣母,不管怎么说他这样抓我来都是不对的! “想本王与她,不!是我们初遇的时候,我还是田间的一株向日葵,她天生神力,助我修炼,最后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说要看到山顶开得最美的那朵菟丝花,我就去爬山给她摘来,我一次一次地滑下去,最后爬得手脚磨得露出了森森白骨我还是没有放弃。”他忽然抓住我的肩膀,像是要勒死我一般将我抱在怀里,颤抖着继续说:“我不能放弃,她的笑容多么难得可贵,我为了她的一笑,我最后爬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爬了上去。最后当我小心地捧着那朵花回来的时候,她却不在了,她浑身沾满了血,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那滩血还冒着热气,你懂吗!那种感觉你懂吗!” 他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我想咳却动弹不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我快要被他勒死了…… “你不会懂。”他又兀自摇了摇头,继续道:“你没经历过那种痛。我拿出菟丝花,竟还笑着告诉她‘别装啦,我知道我回来晚了,我知道错啦,你快收了幻术起来吧。’我微笑着等着她忽地睁开双眼上来抱住我,我们就这么紧紧地抱着,谁也不会将我们分开……”他的声音小了下去,手上也松了力。 我终于缓了口气,差一点就死在他的手里了…… “算了,你根本就不懂。她真的死了,她的花珠没了,花珠是她的内丹,她真的死了,连最后一口气都没留下。她怪我,她怪我回来晚了,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她。” 他的眼神中有个窜跳的小火苗,本来越来越暗,像是要熄灭一般,却忽地燃起,他愤怒地说:“我恨!我连她都保护不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要杀光山上的一切,我要他们都和我一起下地狱!她死了,所有人都要陪葬!” “你……”我刚要插话却被他再次打断。 “是的,我杀了山上所有的生灵,不管是人还是妖,花草树木一个都别活!不过……当我最后杀死一只青蛙精时,他求我别杀它,因为它告诉了我是谁杀了她。我好高兴,我听它说完后杀掉了他。这一刻,我忽然不想下地狱了,害她的人还没下地狱我为什么要下地狱?这样公平吗?” 他疯了,我这样告诉自己。我不敢再接话,原来他这么癫狂是有原因的。公平?他屠杀了满山的生灵到最后要说公平?我强忍住没笑出声来。 我等了许久,他松开了我,不再说话,像是个失落的孩子蹲坐在地上,时而面露凶光,时而咧着嘴傻笑,时而又抽搐哭泣。 这世上有什么可怜人么?可怜人都有可恨之处,悲剧大多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又何谈可怜和可恨的关系呢? “所以,你现在活着是为了替她报仇?”我凑过去小声问道,我不敢大声,怕吵到了“沉睡”的木槿,我的同类,木槿。 “报仇?呵!”他似是嘲笑自己,也像是在笑我,随后摇头道:“我若是能报仇也不会等到现在,她死了三百年了,整整三百年了。我哪有那个能力报仇?我只是想将她复……”他忽然止住了话,强行将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我好奇他到底要说什么。当然,他是不会说的,他要是想说也不会生生将话咽回去。 “所以你抓我来是用来代替她是吗?” 他摇头:“你们,都只能是木槿的影子,谁也无法代替她。” 我想起曾经在司酿宫有次喝多了与仙君睡在了一起,当时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虽然我脑子不大好使,但因为那梦境太可怕,所以至今仍是记忆犹新。梦中是一个女子割血化酒给一个男子喝下,男子走后,一个面貌酷似仙君的人来杀掉了女子并吃掉了她的花珠。所以……不!他刚才说了,杀害木槿的人是他无法报仇的人,仙君虽为神仙,就凭我也看出他的修为定在仙君之上!不会是仙君的!不会! 第24章 爱不得 在妖界又过了好几日,我坐在柔软舒适的榻上,心中无限凄凉。冰室的事我久久不能忘记,他看起来那么霸道蛮横,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去。 呵!我还有心情去感慨别人,我自己的故事感慨完了吗?仙君到底是在害我还是在救我?身边这么多人,唯独他的身份没有揭开了。柳穿心到底是什么角色,我也没兴趣知道了……对于他,我并不在意了。 说到柳穿心,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将东西送到,现在过去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不行!不能等了! 我跳下床榻往出走,刚一迈出去,面前黑压压的过去一大群女妖,她们身着薄纱,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皆笑得花枝乱颤。有几个看见了我,回过头扇着团扇奚落着我,无非是什么这种姿色怎么怎么样。 我不在意,都是可怜人罢了。她们以为她们的王上真心爱她们?笑话!她们恐怕自己都没发现彼此之间长得都有几分相像,说到底是都像木槿罢了。 等她们走了过去,远远看见玉宁宁走了过来,她身影一闪就飞到了我面前,盈盈说道:“您这是要去哪?” “我去找方离。” 玉宁宁忙捂了我的嘴,连忙说道:“哎呀,王上的名字可不是随便乱叫的,小心被他听去。” 我笑着拿开她的手,你恐怕还不知道他趴在我怀里痛哭的模样吧。爱上一个人,再失去这个人……下场就是这样狼狈吗? “他在哪?”我问道。 “您恐怕找不到,我带您去吧。”她说道。 “算了。”我摆摆手离去,她似是放心不下,在后面悄悄跟着,我感觉到她在后面,跟着就跟着吧,又能怎么样呢?搞得好像我能逃出去一样。 穿过一片片花海树林,我又走到了冰室的门口。我一向是不认路的,只是那冰室不断传来奇怪的声音并指引着我往那里走去。这是来自同类的声音吗?一想到我还有同类,心里就高兴,虽然她已经死了。 我活了这么久也没找到自己的同类,以前还以为自己是怪物。 “您……您还是别往前走了。”玉宁宁急急忙忙冲上来,挡住我的去路,“这前面是王上定下的禁地,您若是去了,王上会杀了您的!” 我一愣,这地方是禁地?可我明明都进去过一次了,这不也好好的? 玉宁宁应该是见我不为所动,于是说:“您真的不能进去!王上真的会杀了您的。” 我只得笑了笑,轻轻推开她走了进去,因为我听见方离的声音了。他就在里面,正好,我就是来找他的。 “那您要是一心想死,我就不奉陪了。”说完,玉宁宁一溜烟就跑了。 而冰室内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我渐渐凑过去,屏住气息去听。 里面像是有两个人在说话,一男一女,男声是方离无误,可是这女声又是谁? “王上,现在仙君那里断了药,时机还不成熟,现在动手未免操之过急。”这是那女声说的,我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声音嘹亮,就像是生怕我听不到一样。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刚才玉宁宁已经说得够明白,平常没人敢接近这里,所以他们在里面说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那你说,该怎么办?”这句是方离说的,语气格外冰冷。 “自然是将她放回到仙君的身边。” 这女声好生熟悉,但是语气又很陌生,她提到仙君,难不成认识仙君?难不成也是司酿宫的人?她到底是谁?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安排。” 我双目睁大,一口气也不敢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仙君?断药?我不禁再次开始怀疑仙君的药了。这几日来,我断了药一样活着,那么这药到底是用来治我的伤的还是用来下毒的? “谁!”里面突然传出一声! 我被发现了! 正要逃走之际,一股温热的气流打到身上,腹部传来剧痛,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清风拂过,发丝被吹到脸上,痒痒的。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白雾氤氲。透过雾气,看到几朵白云向我飞来。 这是哪? 想要动弹却发现浑身酸疼,斜着眼睛用余光看去,身下还有人,此刻正与我背靠背。他为什么反背着我?我迅速回忆之前的事情,我是在冰室外偷听来着,忽然就失去了知觉,然后呢? “你醒了?”身下传来声音,这声音像是柳穿心的。 我挣扎着翻过来看看他到底是谁,他却忽然说道:“别乱动,小心我们都掉下去。” 我问道:“你是谁?是柳穿心吗?” “废话!除了我还有谁!”他大吵大嚷着,随后又带着疑惑说:“你不会是摔傻了吧?” 我思忖片刻,这人是从妖界将我带出,而柳穿心不是投靠玉宁宁了吗?他怎么会带我逃出妖界?而且他不是去给仙君送信了吗?怎么会平白出现在这儿? “你不是柳穿心!你到底是谁?”我怒喝道。 清风吹乱了的头发将视线挡住。 身下倏忽一抖,那人似是怒了,“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我拼尽全力继续挣扎,“哼,你不是已经投靠他们了吗!又为什么要救我出来?” “呼”地一声,清风像是发狂,划破我的耳膜飞了过去。等我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落在了地上。 面前这人模样还是柳穿心,但我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救我出来。 “你和第一次见你时一样,还是那么多疑多虑。不过这样的你还蛮可爱的。”他拍了拍手掌说道。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将脸别到一边去。见这里像是个集市的样子,前面可别再有个什么摊位再有一群人拿什么草喝什么酒了。一想到我一心要救的人最后没救成反倒被害,我的心里就十分难受。 “其实你也不用多想,咱们算是一报还一报。我一开始利用你混进司酿宫是我的错,这次将你从妖界救出算我还你这个人情了吧。” 他这话说的我只能是半信半疑,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他当初确实是利用了我,但是值得他冒这么大风险来报答我?要知道,他得罪的那可是妖王啊!再者说,他有什么本事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地下将我带出来?我可清晰地记得我是被发现了并打昏的,怎么?难不成他还和妖王打了一架?呵! “就算你是柳穿心,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问你,你救走了我,他们会放过你吗?”这是我最后想到的问题。 他的反应果然不出我所料,呆愣地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是他事先没考虑到这结果还是事先没预料好我会这么问呢? “嗯……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他阴阳怪气地说。 我冷笑一声,不去理他。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回到司酿宫的,比起妖界,司酿宫应该是更安全的。 不!我不是为了见他!我只是……只是想当面质问他给我吃的药是什么而已。对!就是这样,没有别的想法! 我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真是自欺欺人啊。自从我见到方离对他亡妃木槿的感情后,我就知道了,原来在司酿宫短短的日子,我对那个外表冷漠内心火热的白苍仙君竟然产生了爱幕之情。 白苍……我只是想想他的名字浑身就会发抖。他深邃的眸子里总是带着秘密,让我忍不住去探索,一路上不敢回头,却不小心深陷其中。那种感觉像是第一次偷喝酒时的感觉,又刺激又兴奋。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呢我将你救了出来,你不感谢我就算了。本来也没指着你什么的。你若是还恨我骗了你,那你就继续恨吧。我不奉陪了,再见吧。”柳穿心说完闪身离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话还在耳中回荡,人却消失了。 我怀疑他到底错了吗? 心中无限郁结,这些事情又多又乱,像是一团缠在一起的乱丝线,我越是理越是乱,最后将我的双手都敷在上面。 “丫头可是心有烦忧?”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我转过身,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手里拿着个酒葫芦,一身道袍挺身而立。 见他眉宇间隐有神气外露,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于是不敢轻易答话,只是微微颔首看着他。 “这世间的事,谁又能看得清,理得明?带着几许疑惑,几许烦忧,几许离愁,岂不是活得更自在?”老者声音浑厚,空谷足音一般对我说道。 我愣住,疑惑,烦忧,离愁。这不正是我在经历的? “烦请仙人指明。”我躬身恭敬地问道。 “哈哈……”老者笑了几声,捻了捻胡须道:“老身刚才不是说明了嘛。” 他方才说的话一直在脑中盘旋,我却不明白,“敢问,这如何才能解开疑惑,扫去烦忧,又……”这离愁二字,我一时竟说不出来。比起之前的所有疑惑和烦忧,我与白苍仙君的离愁才是更令我困苦的。 “你自己心知肚明又何苦来问呢?记住,放下便是拥有,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说着,老者伸手在我眉心点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这一生,定是要困在情字上,放下吧。” 我明白,他说的是我对白苍仙君的感情。只要我不说出来,就谈不上什么拥有失去,这份秘密,我永久地藏在心里不就好了? 可是……我真的甘心吗?耳边的吵闹声渐渐减弱,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我,孤零零又困惑的我,我一时也慌了神,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 老者抬头望了望天,像是自言自语:“这世间的痴男怨女,都差在这执念上。说放下也不是很容易,丫头,你现在向往的感情是前路上埋葬你的坟墓。话尽于此,好自为之。”说完,老者化作一阵白烟,向天际飞去。 我仰头看着他消失的天际,脑中一直回荡着他的话和……和白苍仙君的影子。 第25章 一个吻 “花菟桃?是你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一时不敢回头,愣了片刻后,一只手搭在了我的右肩上。我回过头…… “龙骨姐姐?”我惊呼出声,要知道,在这里见到司酿宫的人就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 只是……为什么是她来呢?那柳穿心到底有没有将东西送到呢?看龙骨的神情并不是来接我回去的,像是偶然遇到了我一样。 但是……我使劲摇了摇头,我要回去,我还得给仙君寻那朵花呢! “快回去吧,仙君等着您回去呢。”龙骨催促道。 既然她这样说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仙君派她来接我回去呢? 这样一想,我也就心甘情愿跟着龙骨飞回天庭了。因我本来穿得和龙骨一模一样,所以她带来了我平常穿的对襟襦裙并给我换上。 一路上很平静,龙骨一句话都没说,尽管我几次挑起话头她都不理我。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是我明明记得当时是我换上了龙骨的衣服假扮成她混出去的。她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难道她就不想知道我出去后是怎么离开的司酿宫吗?还有,仙君难道不追究她吗? 我不懂,难道又是我自己犯了疑心病?所以别人都不怀疑这个?不会吧…… 想着想着就回到了司酿宫,从正门进去直接走向花厅。司酿宫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龙骨在前面带路,我一路上低着头,一会见到仙君我该怎么说?说我被柳穿心掳走?可是我明明是自己混出去的!我要是强行狡辩岂不是连龙骨姐姐都给连累上?她好心放我出去看望伏青总管,我不能那么做。 仙君……仙君……我想来想去也不能说是我自己的意愿想要逃离司酿宫。这样会不会伤了他的心呢? 伤他的心?我也不知仙君对我是什么感情?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我对他的那种感情呢?不!我摇了摇头,仙君从凡间将我带上天界只是为了那朵花而已,而其他的,只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嗯,就是这样。我长出一口气,这时我们已经来到了花厅门口。 龙骨停下,欠身恭敬地禀报着:“启禀仙君,花菟桃带回来了。” 许久,里面没有声音。我伸长了耳朵去听,恨不得将耳朵伸到花厅里面去。 “进来。”冰冷没有温度的一声传进我的耳朵一直凉到心脏的最深处。 我一惊,仙君这是生我的气了? “进去吧。”龙骨侧开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头皮发乍,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走进去后一直不敢抬头,这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仙君而已。 眼底是擦得发亮的地面,忽然,眼底收进来一段白色的袍尾。还不等我抬起头就被面前之人揽在怀里。他的长发甩到了前面几绺,此刻正在我的脸上摩挲。 “仙君……”我轻声说道。他的发丝清香,闻起来沁人心脾,头一晕,身体也软了下来。我知道,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人在仙君的怀里,自己就会发软。从头软到脚,像是融化成了一滩水,在地上荡漾。 “别说话。” 我听话的噤声,本来想好的话一时全忘到了脑后。什么花什么自由,都随他去吧。世界仿佛静止,我也仿佛忘记了世界。 一只有力的臂膀顺着我的腰际攀上来,猛地一收,将我上半身提了上去。 我不知何时已经将眼睛闭上。身边全是香气萦绕,直到…… 双唇忽地传来一阵酥麻!像是被虫蚁猛地叮咬,酥麻之感沿着我周身的脉络迅速蔓延。我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谁,天地之间也仿佛只剩下了我们二人。 “仙……”我想要挣开说句话,但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挣扎半天也只能说出这一个字。他的唇覆在我的唇上,我不敢睁开眼,酥麻之感像是潮水渐渐退去,这才感觉到他的柔软,忽地口中一热,像是一个火球塞进了口中。 滚烫,炙热,仿佛将我周身都烤化。浑身湿透,胸前的纱衣都贴在了身上,他的胸膛也紧紧地顶着我的上身。 一切都忘记了,什么都不重要了。热……热得发烫,牙关被轻轻启开,灼热之感退去,像是口中又被塞进来颗蜜糖,满满的清甜,那颗糖在口中游走,越来越深,似是要往下走的趋势。双腿酸软,要撑不住我的身体了。他的手使劲托住我的腰际,现在,那双手正在往下游走…… 不!我忽然清醒过来!我是在做什么!我是谁?我是花菟桃!他是谁?他是白苍仙君!他是仙君啊! 我双臂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开,只得……上下嘴唇一动,猛地一咬! 腰际的手迅速抽走,我浑身的力气也早被抽走,整个人倒在地上,呼吸困难,满脸通红,浑身湿透,我还有比这更狼狈的时候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了。 睁开眼,眼睛发烫,像是肿了起来,半撑着眼皮看向前方…… 仙君坐在堂上,他在不住地咳嗽,忽地一弯腰,竟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惊呆,我竟将仙君咬伤了!见他受伤,我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一步跃到他面前,迅速扶住他的胳膊。 “仙君,您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没……咳咳……没事,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好了好了,坐下吧。”他挥挥手示意我坐下。 我倒了杯水递过去,他接过小抿了一口。我眼看着他的唇覆在杯口上,雪白的杯口和他绯红的唇,不禁咽了咽口水,仿佛我也在喝水一样。 不!我猛劲地晃头制止我正在想的东西!我怎么了!我疯了吗! 他喝完后将小杯放到桌上,清脆的一声将我的思绪拉回来。我终于冷静了下来,我要保持清醒,对!清醒! 长呼出一口气,双目看向他,他也同时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眼睛忽然像是被灼痛,我迅速移开视线,低下头看向桌上的小杯子。 “还好,你的身体还无大碍。药断了几天了?” “啊?”我抬起头。 “嗯。”他点了点头,继续说:“刚才我度你口气查看了一番,还好没事,要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刚才是给我度口气检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是…… 哎!都怪我,我就说我是自作多情嘛!竟然这样揣度仙君的心意,我真是太不应该了,还好刚才忍住没问他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否则现在我只想找个坑将自己埋了。 “断药……”我嘟囔着从怀中掏出药瓶,打开瓶塞递了过去,“我没吃。” “什么!”他一拍桌子,眉毛像根麻绳拧在了一起,“你一粒都没吃?” 我愣了愣后点头。 他忽地凑了上来,将我抓了过去,长袖一扬将我摁在他怀里。我坐在他的腿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却见他伸手就向我前胸摸来,不等我抬手他就扯开了前襟,然后愣住。 我又将手放下,是我多想了,仙君只是为了看那朵花的痕迹而已。对于仙君来说,我的用处就是为了那朵花。否则的话,凭什么在那么多小妖中唯独带我上了天宫呢?我不应该多想,真的。 “你……”他松开我,我跳起来立到一旁去,低着头等他发话。 等了半天他也没有后话,那就轮到我来问吧。 “敢问仙君,这药到底是什么药?我不吃也活到现在,而且……而且有人告诉我这是毒|药?敢问是真的吗?”我尽量保持着平静说,但我哪能平静下来,一抬头就是刚才的画面在回放。 “谁与你说的?” “我……别人说的。” “算了。”仙君摆摆手,语气平和道:“不重要了,你若是信就信,不信就罢了。” 我着了急,“可是我真的不吃这药也活到了现在。” “你心思单纯容易受人蒙骗,最近妖界的人蠢蠢欲动,生怕搞不出来什么乱子。早年我在下界与妖界的人结过仇,你若是不信为何还要回来?你不是一直想离开下界吗?” 我一时语塞,我是想离开,但是,我还想替他找到那朵花。也许之前的感情不强烈,但经历过刚才的那个吻后,我明白了,我是真真正正地爱上了他。也许我永远都不可能说出来,等那朵花找到了后我再离开,这样也好。 “仙君,我信你。我的确是想离开,但那是我找到那朵花后再做的事。到时候您能允准就好了。” “好!允了。” 我高兴起来,这下就好了。我就说仙君不会将我关在这一辈子,离开的时候再说离开的事吧。 “但是你断了这药,恐怕这神识就不灵敏了。你不懂这其中的药理,确实,这药你吃或不吃都无大碍,你这段时间没出事只是因为这神识弱了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遇到了你的同类吧?” 我一惊,是啊,我在妖界遇到了妖王方离的亡妃木槿,她也是一朵菟桃桑花。 “一定是的,你周围也有一朵这样的花,所以才削弱了神识对你的攻击,而你又被居心不良的人蒙骗。还好你回来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原来是这样啊,我木讷地点点头。 “好了,这药拿回去继续吃,以后加量,早晚各服两粒。这次别再犯傻了,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下去吧,回到你自己的房间去,我不再软禁你了。一开始是我的错,这页就算翻过去了。你在天庭已经有了备案,也算是个小仙,再私自下界,我容得了你,天庭的规矩也容不了你了。” 我听在耳朵里,记在心上,转身的一刻,像是不由自己一般问向他:“仙君您对我……” 我猛地止住! 将后半句的“有没有半分爱?”硬生生的又咽回肚子里去。 “如何?”他抬起头望向我,他的眼中平静,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 我垂下眼,将满腔的情绪都咽下去,略带哽咽地继续道:“您对我……真好。” 第26章 神仙宫 司酿宫的宫墙很高,从下往上望,远远的一直望不到尽头,一晃回到司酿宫有多少时日了?大概有小半年了吧。 一别多日,也不知道柳穿心在下界过得怎么样了?他将我从妖界带出来后现在还好吗?或者说……他还活着吗? 我坐在灵湖旁看着水中的红鱼大口大口地吐着泡泡。水面平静,鱼鳍擦过水面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自从回来那日仙君和我…… 哎,不想了。直到现在我也没去过他的宫殿了,不是不想,是不敢。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仙君,现在只要远远地望到他的背影我就会回想起那个吻……想着想着,我不禁抿了抿嘴唇。 我曾偷着问过龙骨姐姐,天规规定仙人可以结成仙侣一起双修。可是,仙君的那个吻只是为了给我度气,没有别的意思。 是我想多了吧,一直都是我认为,从来都是我认为而已。 “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吓得我差点跌进湖里。 我回过头,龙骨拿着个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您怎么在这儿坐着?这灵湖里的鱼可吃人!小心跌下去啊,快上来!”她急得大呼小叫。 我先是点点头而后站起,走向她,“没事,我掉不下去。姐姐找我有事?”这一刻,我从心底希望是仙君叫我过去。 “嗯,仙君……” 她说到这儿,我心一惊!是仙君!真的是仙君! “仙君让您把这个喝了。”说着,她伸手递过来个小白杯子,杯口徐徐冒着热气。 我的心凉了半截,原来是又要我喝这些啊。伸手接了过来,随意瞄了一眼,透明清澈的东西,不知是药还是酒。管它是什么呢,仰头喝下,又将杯子递还给她。 没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这又有什么用。 龙骨脸色不太好,白得渗人,我以为是她生病了,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说:“姐姐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龙骨笑着拿开我的手,柔声道:“没什么,这几天落木司的几丛珍贵的花开了,生怕它们出了岔子,这才日夜守着。” 我点点头,其实要搁在往日,我一定会第一个蹦起来随她去看看那所谓的什么珍贵的花,但是现在,我没兴趣了。什么花开了又怎么样呢?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到那朵花来找我,我也早一日解脱。不至于在这司酿宫受这般煎熬。 所谓煎熬,便是我现在的“爱不得”与“放不下”。 “您没兴趣去看看么?”龙骨打断我的思绪严肃地问道。 我摇头,“不去了,姐姐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吹吹风。” 龙骨略带遗憾地转身离去,她走出几步远,我望着她略带落寞的背影,空中泛起一阵清香,这也算不上是清香,只是这熟悉的味道以前在哪闻到过。在哪来着?她忽然回过头,直愣愣地立在原地看着我,我们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她是什么眼神。还以为她是在担心我,于是我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她又愣了片刻,转身离去了。 我几步走到巨石旁,手指摸上石头,这上面这么多字,我只知道三个字。收回手扯开前襟,胸前的花影剩下一片花瓣了,在妖界长出的那片已经凋去。 是不是三片花瓣都凋零的时候就是我与它相见之时? 这半年多来,我一刻没有忘记服药,而且仙君时不时会差人给我送什么药掺和着吃,所以一直也没再发病过。 仙君啊仙君……等我完成任务离去之时,我定要到你面前,亲口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啊。这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这不枉我对你的感情啊! 想着想着不禁就笑了。 “呼”地一声,身后狂风大作。我回过头,柔顺的绒毛抚过我的脸,好软。 定是那秃毛仙鹤,好久没见过了。 “小花,别来无恙啊?”它嬉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上前去抱住它,由于它太过巨大,所以只能抱住它的翅膀。我双手抚摸着它的大翅膀,这么久过去了,它的绒毛还是没长成羽毛,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淹没在它灰色的绒毛下,心情也好了很多。 “哎呀呀。”它娇怒将大翅膀收回去在肋下夹紧,不给我摸。 我垂下眼眸,沉闷道:“仙鹤,我心中郁结,该怎么办?” 它向我走来,伸出翅膀在我的头上点了点,说:“怎么了?伏青总管又……” 我打断它:“不是别人,是我自己,我爱上一个人,可是……可是我却连说都不敢说。” 恍惚间,我想起在凡间遇到的那位老者,他说过什么来着?他说我现在向往的是将来埋葬我的,他还说放下即是拥有。 呵!说得容易! 忽然,额头发热,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没了力气,眼前的事物变成双影在不住的摇晃。 我怎么了?难不成又犯病了?我明明吃药了啊! 后背被一个结实的胸膛抵住,关切的语气从耳后响起:“怎么了?” 只片刻,眼前的事物恢复,我回过头,是仙鹤支撑着我,我笑着说:“没事,最近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头晕不舒服,保持着清醒一会就好了,不碍事的。” 仙鹤摇了摇脖子,它的脑袋一甩一甩,带动着绒毛也荡来荡去,“我带你去三重天以上兜兜风啊。” 我一听到三重天以上的话头登时就来了兴趣,虽然我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趣,但是那个地方我可是经常听到仙君提起的,所以我也经常爬到房顶上远远的眺望,但也仅仅能看到上面的宫殿若隐若现而已。 “可是……”我说出我的顾虑:“我是妖,我有资格去吗?” 仙鹤伸出翅膀用翅膀尖点了点我的头,笑吟吟道:“你傻啦?你早就不算是妖了,仙册上有你的名字,你现在算仙,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当自己是妖看呢?或者说,你还认为自己是朵花?” 我低下头,是啊,我也不算是一朵花了,我连原身都化不回去了又怎么能说自己还是花呢? “但是仙君能允许我出宫去吗?” 仙鹤将我拎到它的背上,我骑在上面,因为害怕双手紧紧抓着它脖子上的绒毛。 “没事,我来之前已经与仙君说过了。” “他同意了?” 我话音未落,耳边再次呼的一声,暖风擦着眼角刮过。满眼都是白花花的云朵极速飞过,暖风灌进了袖口,吹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花,我脖颈上的毛都要被你拽光了。”仙鹤速度放慢并嘟囔着说。 我虽听到但也不敢松开手,它飞得这么快,这里又这么高,我…… “啊——”我一声惊叫,因为仙鹤忽然加速将我甩了下去,我在空中挣扎着下坠,头重脚轻。 “救我啊——”我大喊着。 上方有个黑点,正在向我俯冲飞来,脸颊一痒,是仙鹤的翅膀划过,又忽地身下一沉,是仙鹤又将我放到它的背上。 我坐不起来,伏在它的背上呼哧带喘,手中抓得更牢了。 “慢……慢点啊!吓我一跳。”我断断续续地说。 仙鹤甩了甩翅膀,翅膀再次平展,仰直了头径直向上飞去,我身体被倒置过来,惊得一声接一声地叫。仙鹤像是更高兴了,速度加快,我浑身上下只有双手还抓着它,身体已经脱离它的背在空中飘着。 “快停下来,我要掉下去啦!”我张口大喊,暖风灌了一嘴,好像还有一朵被冲散的云飞进了我的嘴里。 “怕什么?哈哈……”仙鹤笑得一抖一抖,它脖颈上的绒毛都立了起来。 渐渐的,仙鹤的速度慢了下来,我也不再是那么害怕。放眼望去,天边泛起金光,金光闪闪尽是耀眼,朵朵白云在身边萦绕,它带着我不断上升。 耳畔不时有欢歌笑语,莺歌燕语响起。侧头看过去,无数仙娥仙婢在云中时隐时现,姹紫嫣红又衬着白云,呃……我又将别人看成花了 什么时候能改改我总认为别人是花的毛病呢? 正想着,身下一顿,仙鹤停在了地面上。 我从它身上跳了下来,抬头往上看去,上面还有好多重天,为什么不再往上飞呢? 仙鹤伸出翅膀拍了拍我的脑袋说道:“看什么呢?再往上就是上神上仙居住的了,我们不能上去。” “上神……上仙……”我嘟囔着,转瞬问道:“咦?咱们仙君不是上仙么?为什么我们不住上面啊?” 仙鹤忽然不说话了,我又说错什么了吗?难道仙君不是上仙吗? 须臾,它才开口幽幽说道:“咱们仙君只是天界的末等小仙而已……” 啊!原来是这样,我回想起以前在仙君宫殿居住期间,每当我们喝多关上门的时候,我们之间就乱了辈分 算了,都是往事了,以前失口叫过的上仙就忘记吧,仙君当时也并没表露出什么不悦。 “呦~现在什么东西都能上这十重天来了是吗?下面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上放行啊?我们姐妹的花容月色若是被若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瞧了去,岂不是败坏了我们姐妹的好名声?” “是啊是啊,下面的人办事真是不得力。” 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随后响起一阵附和声。 我转过头,看到面前站了四五个身着轻纱仙裙的仙娥,她们手拿团扇半掩着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高耸的发髻。 “看什么看!当心挖了你的眼珠!”一个仙娥忽地厉声呵斥,惊得我往后一跳。 “一点规矩都没有,一看你就是个下等仙家的仙婢吧。见了我们都不知道行礼问安吗?”其中一个吹着眉毛说道。 我没见过这场面,竟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仙鹤在我身后向前走了两步,平地吹起白雾,它化成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模样十六七岁的样子。 仙鹤拱手施了一礼向他们赔笑道:“给各位仙女姐姐赔不是,我们是司酿宫白苍仙君家的,误闯姐姐们的仙府,还请见谅。” “呦~”一个仙娥扭着腰走上前,毫无礼数地拿起团扇在仙鹤脑袋上拍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以为我会将你们放在眼里么?就算是你们的白苍仙君来了,也照样也得给我们弯下腰赔不是。”她的声声入我耳,她竟然敢对仙君大不敬!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怒喝道:“白苍仙君可是……” 不等我说完就被另一个打断道:“呵!果然你们司酿宫都是一个德行!冒冒失失的!白苍仙君又如何?他自身都难保了还敢怎么样?噢~看你们俩个,一只毛都没长全的小鹤,一朵……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花,以后你们仙君坠入凡间,说不准还得回头仰仗你们这些仙婢呐~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我耳边回荡,我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后来仙鹤又和她们赔了好半天的不是。 而我一直在想着她们说的话……什么叫仙君自身难保了?为什么这些仙娥这般轻视我们仙君? 仙鹤又化成原形伏着我回到了司酿宫,天还未黑,我们悄悄回到灵湖边,仙鹤展翅欲飞走时,我上前扯住他的大翅膀。 “仙鹤,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她们那般轻视仙君呢?仙君不也是神仙嘛?” 仙鹤摇摇头,我松开手,它说:“天界的风气一向是攀高踩低,她们见仙君失了势都恨不得来踩一脚才解恨。她们啊,不必理会。” 我又追问:“仙君为什么失势啊?” 仙鹤却摇摇头翅膀一展离开了。 我走到湖边看着湖中的小红鱼还在大口大口地吐着泡泡,我好想问问它们知不知道啊。 “那是因为仙君半年多来迟迟没有酿出花间酒,天帝已经在众仙面前恼了咱们仙君,咱们仙君颜面尽失,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如今自然敢凌驾于咱们仙君头上了。” 遁着声音抬头望去,是龙骨一身绿衣远远地走了过来,刚才的话便是她说的。 我扯开衣襟,看到前胸上的花瓣还未凋落,此时龙骨已经走到了面前。 “我也想帮助仙君,但是那朵花迟迟不来找我,我也没有办法啊。”我说道。 龙骨笑着揽过我的肩膀,引着我走回水榭亭轩,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告诉我,这三瓣花瓣全部凋落的时候就会召唤那朵花前来,比我干巴巴的等着有用多了。 临进门前,我追问道:“我怎么才能让最后一瓣凋落?” 龙骨未作答,离去了。 我坐在房内,脱去衣服,坐在镜前反复端详着胸前这朵花。 不!我不能再让仙君被她们嘲笑轻视了,我要早日帮助仙君酿成花间酒。既然这最后一瓣花瓣不凋谢,那我就割下它好了! 眼睛一瞥看见一把银光闪闪的两寸尖刀,这把刀不知什么时候被搁在我的梳妆台上的,管它呢,能用就行。 我渐渐举起刀,刀尖向内,缓缓抵在胸口…… 粗气狂喘,似是不敢下这狠心,不行,不能再等了! 我抬高了手,猛地向胸口刺去,只听得“噗嗤”一声,眼前尽是猩红,温热溅了满脸…… 第27章 醉痴话 眼前一片猩红,我抬起头,看向身前这个替我挡住这一刀的人,不出所料,是仙君。 只见他手掌被刀刺穿,刀尖从手背的掌骨处穿出个尖来。触目惊心的伤口带着鲜血像条红色的小溪顺着指缝流淌。我迅速收回手,吓得愣住。 “仙……”我轻声问道。 还未说完,仙君挥手示意我噤声。他二指拈上刀把,只见他手指微微用力,便提着刀把将刀从手掌中缓慢抽出。我屏住呼吸,仿佛只用眼睛看着都能听到他手心与刀刃的摩擦声…… 直到刀刃与他的掌心完全分离时,我刚要松口气,就见他的掌心无数的鲜血喷涌而出。 我吓得大叫,这一刻除了大叫我也做不了什么,对于仙君,我伤害了他却无法帮助他,就连对他十分重要的那朵花都无法找到,以至于让他被天上的仙娥轻视,是我太无能了,在我的能力面前,我对仙君的爱真是卑微到了尘埃里,恐怕将来离去之时,我也没有资格说出我爱他吧。 正想着,一个素白的手帕贴上脸颊。我睁大眼睛一看,是仙君拿着一方手帕正在擦拭我额头上的血迹。我像是被定住,一时不敢言语。 “别害怕。”他轻声安慰着我。 我推开他的手,站起身低着头说:“我没害怕什么,我就是……就是认为最后一片花瓣凋零的时候那朵花就会来找我。”我说完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仙君的眼眸泛起波澜,似是很不平静,他负手在房内转了几步,忽地问道:“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啊。”我张口就说道。 他忽地上前,拉住我的手,语气略带嗔怒说:“不可能,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手臂用力想将手抽回却抽不动,见瞒不了他又不想说出龙骨的事,所以只得从怀中拿出那封临摹了的信,递给他。 他松开我的手接过信,看到正面的地图路线时眉头皱了皱,又翻到反面,看到我临摹在上面的画和照抄的字。 他只扫了一眼似是都看完了,然后将信折好,上前几步靠近我。此时我们之间离得很近,我的心跳得很快,一时不敢呼吸,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我问你,你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吗?” 我点点头,还不等说话就被他抢先一步怒问道:“你知道?!” 我慌张地摇头,急切地说:“不不!我不认字的!我看着上面的画猜到的。”眼睛时刻盯着他的表情,见他听完我这句的神态缓和了些后,伸手将信拿回来展开给他看,用手指指着上面继续说:“您看啊,这第一幅图是三瓣花瓣,花瓣依次递减,到最后一幅图的时候就变成一朵完整的花。所以说呢,等最后一瓣花瓣凋零的时候,要么就是我胸前再长出一朵这个花,要么就是那朵花变成这个形状来找我。” 我说完后默默地看着他。 他似是沉默了,神情呆滞,也有可能在若有所思。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唤道:“仙君?仙君?” 他回过神来,似是惊奇地看着我。 “我说得对吗?” 空中只有我的声音在回荡,他还是不说话。门口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伏青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伏青看也不看我一眼,因为她一眼看到仙君受了伤,人向风一样扑上去,关切地问道:“仙君你受伤了?没事吧?” 仙君摆摆手,“无妨,下去吧。” “可是……”伏青欲言又止但还是退出去了。 半晌,仙君转过头拉过我的手,说:“你猜得对,我早该告诉你的,但是你生性多疑,怕告诉你后你再多想才瞒着你。这本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而已,你知与不知都无大碍。” 我茫然地点头。是啊,这就是个水到渠成的事情嘛。 “你可知这字都是什么?” 我回忆起在妖界那妖王说过的几个字,说什么来着?哎呀,忘了!但也不重要吧,我看图不也就明白了嘛。 “我不知道字写了什么,但我不看也知道。” 仙君忽然松开我的手,又严肃起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啊!不就是图的意思吗?怎么了仙君?” 他又恢复了神色拉住我的手。 我有点奇怪,今日的仙君怎么怪怪的?是我们太久不见面他变了性情吗?我每说一句话他就变个表情,真是奇怪得很啊。 气氛慢慢尴尬起来,我们二人互相对视却一言不发。我眼珠一转,心里想着去给他倒杯茶喝也好。 我转身向着桌子刚迈出几步时,身后的一双大手忽地扯上我的胳膊,身子轻飘飘的似是失去了重量,随后被他结实的胸膛裹住。仙君比我高一头,我在他脖子下被勒得喘不过来气,只得踮着脚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僵着脖子努力地呼吸却闻到的都是他发丝的清香。 不过我想,这清香应该还带着些许酒香,要不怎么感觉脸似火烧呢? “对不起……”他忽然突兀地说了一句。 身前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他似是在啜泣,我一时愣住,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想说话安慰他,而同时他的手臂在不断收紧,我被他勒得不能动弹,此时脑袋一片空白,眼前浑浑噩噩,我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 “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不是你心中的那种神仙,我只是个……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而已……”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被哭声淹没。 我深吸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仙……仙君……你怎么了?” 他缓了几声,说:“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杀了她,又何来今日的报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他最后一句似是吼出来的。 因果?循环?报应?我努力地理解这两个词也参透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话好像在哪听到过来着?对了!以前在他宫殿住的时候有次喝多,他将我压在身下时也这么说过来着。 那他为何如此伤心呢?难不成是心中郁结还是看见我又勾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我抬起垂在身侧的手臂,从他身后绕过来,轻轻□□他的发间,缓拍几下安慰道:“不怪你,不怪你。” 他的身体一抖动,冷笑着说:“呵!你不怪我?我还是会怪我自己的,即使我再做千百年的神仙又能怎么样?我已经做了千百年的神仙,日日被良心谴责的滋味我已经受够了!我不能再熬个千百年了!我不!”他忽然停顿一声,声音变小,又哽咽着说道:“可是……如果东窗事发,别说神仙,我连轮回都入不了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加上他此时略显疯癫的状态就更是琢磨不透他话中的意思。 “花菟桃。”他忽然手摸上我的肩头,身体往后退一步直视我叫道。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双目血红,脸上挂满了泪水,模样甚是狼狈。 “若是……若是我此时放你回凡间,你能否好好地活下去?” “啊?”我听不懂他的意思,“仙君……你不要那朵花了吗?”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捞过我的手腕,二指搭上脉搏听起来,片刻后,他松开手,我也将手收回来。 他先是叹了口气,而后说道:“晚了,晚了……” 什么晚了?仙君怎么越来越奇怪了?莫不是我不在的日子里,他喝酒喝疯了? 不会吧! “如果有来生,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来补偿你!”他最后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去了。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帕,然后独自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回想着他最后说的一句话。 那好,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见到你第一面就要告诉你: 我喜欢你…… 第28章 梦呓语 清晨一大早,龙骨慌张地冲进我房内大叫。她惊得我从床上坐起,当她掀开我的被子时我手里还攥着昨日仙君落下的手帕,当场被她看到这个,我也有些不高兴。 “发生什么了?”我懒散地说,要知道,往日的龙骨可没这么不稳重的,要说冲进我房内将我拽起来的事也只有伏青能做出来。 “还好意思问!仙君要下界了!整个司酿宫的人都去门口送行了,就你还在床上睡大觉!你让我怎么说你!”她一边埋怨着我一边在地上给我找鞋子。 什么!仙君要下界!我一听,直接从床上窜下地,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龙骨在后面追赶着我,一边喊着:“鞋!鞋!” 我不管她,要是我晚了一步仙君正好离开,那才是追悔莫及的! 司酿宫的清晨异常安静,当然,平常的时候也很安静,除了我在各个院子里吵吵嚷嚷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只得眯着眼跑到正门口。 只见正门口围了黑压压的一群人,龙骨还在后面追赶。 我上前扒开人群来到最前面,只听到秃毛仙鹤的一声长鸣。我环顾四周,不见仙君的身影。 他走了?他走了…… 我蹲坐在地上,眼前模糊起来,脚心传来疼痛,翻过脚才发现脚心上扎进一小截草根。草根已经被我的血染红,我看着伤口,却发现此时疼的并不是脚,而是心。 伏青跑上前来,一看我的脚受了伤,将手中的鞋一丢慌张地叫起来。伏青被她的叫声引了过来,我满心疲惫,任凭她们手忙脚乱地拎着我将这截草根□□。 忽听得一声脆响,像是什么被折断了,我低头一看,那截草根拔出不成反被折断,倒向里面扎得更深了。 我忍不住心里的疼痛,嚎啕大哭起来。伏青和龙骨一前一后慌张地抬起我,可能她们以为我是脚疼? 不!我疼的是心!仙君就这么走了!虽然我知道他还会再回来,但是此刻……此刻我怕! 我的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小块,塞不住,填不满。就像我对仙君的感情,说不出,表不明,爱不得,求不到。 痛苦在心脏空缺处荡漾徘徊,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我,仿佛生怕我忘记了我爱上了这么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人。如果仙君现在回来,我一定要扑上去抱住他,并告诉他我再也不要离开他!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这样做!因为我不知道我所盼望的下一次会不会已是最后一次。 身后忽地狂风大做,我回过头,柔顺的绒毛恰好此时拂过我的脸。 我怔了怔后,看清面前之人。 他和我们初遇时一样,一身白衣,立于彩云之上,驾下仙鹤,墨发飞扬,仙气萦绕,衣袂猎猎飘扬,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恐怕那时只是这一眼,我就早爱上了他,只是当时不知道而已。 只见他手轻轻一扬,我从伏青龙骨的手上飞向了他,身下一沉,稳稳地坐在仙鹤之上。仙鹤翅膀一展,我一时没坐稳猛地向仙君的怀里倒去。 这一切来得太快,恍惚间我抬起头望向司酿宫的门口,伏青龙骨一红一绿两道身影立在门前,很是模糊。她们身侧那两棵立在门口的桃花树似是……开花了? 想我初来到司酿宫时,门口的这两棵树已经树叶凋零,毫无生气。 脚心传来酥麻的感觉,我低下头去看,只见仙君已经将那半截的草根拔出,而我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方手帕也被他拿去包扎伤口。 我一时心疼,那可是他的手帕啊!我洗好后准备还给他的,怎么能用来包扎呢? 我抬手欲去制止,他却忽然抓住我的手,将手护在他的胸前,说:“别再受伤了,好吗?” 脑中无数片段闪过,从我来到司酿宫的那日起,他就无数次嘱咐过我千万不要说受伤,可是这次,他的感情明显不同,哪里不同我也说不出。 “答应我,好吗?” 我回过神,连忙点头,小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受伤的。” 他却叹了口气,他的一绺发丝吹到我的脸上,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 “你不必说对不起,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他说完后手心用力攥紧,而后望向远方。 我没听懂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也不在意,这么久以来,他说的话我都是半懂不懂,懂不懂又怎么样?我只需要知道自己是爱他的就好了,至于他爱不爱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不会吧,我只是一朵花而已,帮助他找到花间酒的原料后我就该离开了。思绪不断拉远,我越想越深,也越陷越深。 “花菟桃。”他忽然唤了我一声。 听他如此严肃的语气,我惊恐地望着他。 只见他嘴唇一开一合,说:“如果此行顺利,回到司酿宫后,我们成亲好不好?” “啊——”我像是被雷劈中,吓得只剩下尖叫。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而这一天真正来临时,我却什么都不会做了。 “就是,我娶你,你嫁给我!好吗?”他眼中闪着光亮。 我呆了片刻,张张口说:“好……”我的声音沙哑又颤抖。 “不!”他又拼命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不不不!太突然了!是我的错!怪我怪我!我不该这么唐突,我知道你碍于我们的身份一定会答应的,是我没考虑周全。” 我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环上他的背,说:“不是你的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声音。而我就这么一直抱着他,刚才不管是他疯了也好还是怎么样,我听到了,那就是真的! “小……小桃。” 不知过了多久,头上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我睁开眼,刚才竟然睡着了?! 那么……刚才他说回到司酿宫后娶我是真实还是梦境?我一时愕然,我松开手猛劲掐了大腿一下。 唔……好痛。现在是真实的,我看向仙君,期望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我盼望的神情,然而他眼中含着关切和忧虑两种神情,其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说……刚才发生的是梦境么? 我冷笑了一声,自己竟然痴心妄想还要仙君娶我?我也未免太不知轻重,仙君是谁?他是司酿宫的白苍仙君,而我只是一朵花,若无仙君,我还是姑媱山山脚下一动不能动的一朵花。 算了,不想了,再想也是枉然。 不过刚才仙君叫我什么?小桃?我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好吧?脚还痛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好,不痛了。”说完我继续望着他,此刻我多么想问问他是否说过那句话,可是……最后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说到底我还是没有勇气。 “那就好,这次下界,我亲自来寻一种珍贵的草,这味草也是花间酒的原料之一。” 我点点头,问道:“比那朵花还珍贵吗?” “不!那朵花是最珍贵的!也是最重要的。” 我一时兴起,难得壮着胆子追问道:“那我呢?我在仙君心里,也是重要的吗?” 他脱口而出:“当然……”然字音未落,他又将话咽了回去,“马上就到了,这里危机四伏,需得小心谨慎,一会你紧紧地跟着我,千万别走丢了。” 他话音刚落,秃毛仙鹤落地,仙君跳下去,站在地上,又伸手抱过我,刚要将我放到地上却转手将我背起,可能是想到我脚有伤? 其实我能走的,我挣扎着想要下去,仙君忽然厉声说:“别乱动,你连鞋都没有就别下来了。这里是妖界的门口,你的脚上有血,那些妖物循着血香就会围来,若是你一旦落地,血香在地上扩散,就会引来地下更多的妖物。” 我惊慌不已!我这不是害了仙君吗! 他又安慰道:“不必自责,妖界和天界签订了条约,永不开战,相信他们不会贸然上来攻击我们。” 我问道:“那又何必不让我下去呢?” “凡事都无绝对,谁也说不准啊。” 我刚要反驳,就见远方星火闪耀,这火光的颜色熟悉得很,正是妖王宫殿内的星火颜色。我慌张起来,难不成他们真的来攻击我们? 是啊,我只是想多了,不等我疑惑仙君作为神仙为什么打不过那些妖时,我脑后捱了一下重击,然后就昏了过去…… 第29章 透骨冷 冷…… 身下冰凉,似是无数的寒风顺着身下的叶孔爬进来,在我瘦弱的身体里流窜,涌动。 眼皮很沉,我缓缓地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是在哪? 我刚才是在哪里来着?对了,我不是跟随仙君去了个什么地方吗?然后……然后怎么样了来着? 头脑昏沉,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本想抬起头,却感觉到脖颈迅速传来酸痛,似是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了。 “仙君……”我侧着头轻声唤道。 我的声音在无尽的黑暗中扩散开去,也不知道仙君能不能听得到,甚至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和我在一起。 等了许久,也或者是很短暂,毕竟在黑暗中,我是判断不出过了多久的。 周围越来越冷,我手脚无力,就这么平躺在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 忽然,右手手心一热! 我反手抓住那只手,虽然现在看不见,但是我知道,那是仙君的手。他的手修长又温热,我和他同住在一起那么久,怎么会不清楚呢。 当即心中大喜,几乎高呼起来,还不等我喊叫出声,仙君的手又覆在我的嘴上,随后耳边痒痒的,是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别出声。” 我点点头,又意识到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也就轻声嗯了一声。 腰际一沉,一只有力的臂膀顺着我的腰攀上来,应该是仙君要将我抱起。我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不乱动,这样也不会给他添麻烦。 随后身下不再有冰凉之感继续传来,应该是仙君将我抱离了地面并背在背上。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仙君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随后身下传来颠簸之感,应该是仙君在往出走。 “啪啪——” 身前忽地响起两声拍手声,声音清脆,丝丝入耳。 我唰的一下睁开眼,只见周围登时亮如白昼。 妖王方离懒散地斜靠在一把镂空金丝木椅上,只见他左侧立着的玉宁宁一袭紫裙并面带着看似和善的微笑,她双手环胸,眼神中尽是嘲笑与讥讽。右侧是柳穿心,他躬着腰欠着身,一脸讨好与谄媚的样子正低着头斜眼偷瞄我,我与他视线相对,他迅速将目光移开。 看柳穿心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事,但是当初他将我从妖界救出去,难道妖王就这么放过他了?如果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又何必费事将我抓来? 我不明白。 但现在明白的是我与仙君这是被抓到了妖界来。 “小娘子难得回来一趟,何必急着要走?怎么?莫不是小娘子有了新相好就忘了哥哥我了?上次你不辞而别,让本王甚是想念啊。俗话说久别胜新婚,小娘子真是懂本王的心思。”方离嬉皮笑脸地说。 玉宁宁在旁帮衬着发笑。她的笑声让我头皮发麻,寒毛发乍。 我手不禁攥紧了仙君的衣领,抬起头就看到他们,于是低下头将头贴在仙君的背上,不做声。 身下的仙君抬起头,语气严肃地说道:“放肆!她是我的人!岂容你们羞辱?!” 我一愣,心仿佛漏跳了一拍,那一拍是用来记下刚刚仙君说的那句话。他说我是他的人,他说的,他刚刚亲口说的! 我忍不住在他的背上抖起来,那么这样说来,是不是我在仙鹤上听到的那句话并不是梦中听到的,而是仙君真的亲口说了呢? “好好好!”方离连叫三声好,声声入耳,惹得我心生无限厌恶。 方离继续说:“我说白苍仙君大人啊,你这自身都难保了还逞英雄救美人?怕是你的美人还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思吧……” 不等方离说完,身下的仙君抬手一挥打出一掌,我抬起头顺着看过去,就见掌风打着旋的飞向方离三人,而方离只是长袖一扬就轻松化去,连丝灰尘都没扬起。 我见状,立刻从仙君背上挣扎着跳下来,脚刚一落地,脚心的伤口就开始作痛,我只得皱着眉头强忍着痛,冷静了片刻后指着他们怒气冲冲地说:“你不要胡说八道,仙君才没有自身难保,不对,我们仙君好得很。他对我的心思……”我咽了口口水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继续说:“他对我的心思,我当然明白!” 仙君忽然回过头,双手紧握住我的肩膀,他的眼神异常凶猛:“你……你明白?!” 我愕然,随后木讷地点点头,我为什么不明白?刚才他不是说了我是他的人嘛?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哈哈哈……”方离的笑声直冲天际一般涌来,而后站起身,玉宁宁上前欲搀扶着他,他却摆了摆手,只身向我们走来。 我慌张不已,往仙君身后缩了缩。 方离在我们身前五步处停下,轻描淡写一般说:“恐怕小娘子你是误会你们仙君了,他对你的心思很纯洁哦~你可别想歪了~”他忽然怔了怔,又道:“也不对,就是应该歪着想才是他真正的心思啊。” 我摇头,他说的话,我不听也不信,他说什么我也都不记下,我不要再相信他们这些人的鬼话了,包括柳穿心。仙君说过,他们利用我心思单纯,哦不,就是利用我傻,所以肆无忌惮的诓骗于我。 我等了半天,也未等到仙君怒叱他一番,而仙君此时却沉默了起来,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又凑近两步,踮起脚轻声在他耳边说:“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却不成这句想被方离听了去。 “呵!这妖界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也太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吧!真是笑话!” 方离吼得我一愣,是啊,看来他的实力远在仙君之上,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 仙君将一只手伸到后面来,我双手递上去,他的手掌紧紧攥住我的手,其实他攥得太紧,有点疼。 仙君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有本事,但你也要知道,妖界和天界可是有协议的,互不挑起事端,我与她都是天界的人,你这样做,就不怕违反了协议吗?” 眼前一道影子一闪,方离飞回了镂空木椅上,他身侧的玉宁宁轻声说道:“我说白苍仙君大人啊,您还以为您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今时今日,您也该意识到您的处境了吧。这交界处外驻扎了无数的地仙,他们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捉走怎么就没现身出来救您呢?或者是去天界替您报个信儿?” 她的一番话说完,仙君再次沉默了。我不禁回想起前几日与仙鹤在十重天上面被那些仙娥奚落嘲笑的事来,此时我心中的信念更深,我一定要为仙君找到那朵花,这样他们才不会这样欺负仙君。 玉宁宁又向前走了几步,她挥了挥袖子说道:“不如这样,我们王上倒很喜欢这花妖,不如白苍仙君大人您成全了这桩事。我们可以亲自送您回到仙府上,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您什么都不损失。” 我愣住,我就这么被他们交易来交易去?我不必怀疑,因为仙君绝对不会妥协的,大不了我与仙君在这里与他们同归于尽! 仙君还在沉默。 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已经有了逃出去的计策?或者是什么更好的方法? 手心轻轻被挠了一下,我扬起头看向仙君,只见他神色平静,一脸淡然,薄薄的朱唇上下一碰,动听的声音飘扬着传到我耳中: “我答应!” 仿佛轰隆一声,一个闷雷在我头顶炸响,不,准确来说应是那道雷将我劈中,我呆呆的愣住,那道雷定是将我劈死了,我此刻才会这般呆傻。 眼前忽然一黑,随后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地面冰凉,一直凉到心…… 第30章 一纸婚 耳边风声簌簌,暖风一阵一阵地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睛时,脑中却自动响起仙君那句决绝的“我答应。” 双眼渐渐紧闭,我为何要睁开?睁开眼看到他们拿我交易?看到仙君为了自保离我而去? 我不想看到这些,既然逃脱不了,我索性还是闭着眼睛装死好了。 “你醒了?” 身下忽地一震,似是落了地。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除了仙君还又谁的声音能如此牵着我的神经呢? 我不信是他,他可是亲口答应的,难不成他还能将我带出妖界? “别傻了。”我暗自告诫自己。他为了自己弃我于不顾,我又为何对他这般心心念念? 这时,一只柔软细腻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本浑浑噩噩的神智登时完全清醒。这感觉我早熟稔于心,这感觉又多么熟悉。 难道真的是仙君? 我鼓起勇气睁开眼,见他墨发随风飘动,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底。 真的是他? 他上前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并我的脑袋按在他的怀中,他纤细的手指顺着我的发间□□来。 我呆呆地愣住,真的是他…… “仙君……”我呢喃出声,而他此时却将我抱得更紧。他怀中的清香很好闻,我略微侧侧身挣扎出来,这时看到他的怀中露出了个帕子的一角。我伸手捏住一角将那方帕子扯了出来。 这白色的帕子上还沾着滴滴血迹,这不正是包住我脚的那方帕子吗? 我仰起头看向他,他的眸子像是片深海,也更像是片沼泽,当年我一步误入其中,从此便深陷其中,再也不能自拔。 “这个……”我捏紧了帕子,“我回去给您洗干净了再还给您吧。” 他的嘴角微微一抽,随即双手覆上我的手,温柔地说:“不必了,帕子我有很多,你若喜欢,都送你。” 我摇头,并将手抽回来道:“我就要这一条。” “好,随你。”他话音落地,抄手将我打横抱起,我一时受惊,手中帕子险些脱手。 白云擦着眼角极速飞过,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我们初遇时,就这么骑在秃毛仙鹤上,一路飞掠到仙宫。 只是那时,我对他的心思,还没有那么多。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选择从一开始就拒绝。只是,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转瞬我们回到了司酿宫。 司酿宫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失踪而慌乱,他们还在伏青龙骨的指挥下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此时的司酿宫门口也只有伏青龙骨二人来迎接我们。对于我与仙君被妖界捉走的事早就传了上来,所以她们二人此刻在此候着也不足为奇。 刚进门,我被送到了自己的住处,伏青扶着仙君往正厅走去。我回头凝望了一会儿,最后也只得低下头。 司酿宫内陡然刮起微风,我仰头望去,秃毛仙鹤长翅一展从我头顶掠过。 我本想与他说句话,最后意识到也没什么可说的。仰头发现仙鹤往灵湖方向飞去,脚下伤口虽疼,但我也疾步走到灵湖旁去。 灵湖和往常一样,四下无人,只有湖里几条小红鱼在大口地吞吐着水草。 我在湖边坐下,双腿悬在水面之上。脑海中回放着仙君说过的话,他都说什么来着?他说的那句回来娶我是真的吗?我不敢确定。 而且,经过妖界一事,我不禁有些怀疑仙君对我的动机。 “哎呀——” 脚下忽然传来剧痛,剧痛剜心,我低头一看,右脚已经被一条红鱼咬住!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湖水,我慌张不已,双手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向后挪去,可是脚下的疼痛不断传来,只见红鱼一条接着一条地扑了上来。 身下一滑,明显感觉到红鱼欲将我拖进湖中,目光扫过,水下无数红鱼都正向我涌来。 这可怎么办!如果我掉进湖中,定会尸骨无存! 情急之下,我大喊一声:“仙君——” 话音刚落,此时我也眼看就要掉进湖中时,就见一个白色身影擦着我的眼角掠过。身下一沉,脊背被一只臂膀托住。 我闭上眼,得救了。我也不知为何,在最危险的时候,我满脑子想得都是他。 “花菟桃?花菟桃!你没事吧?”仙君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实在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开口刚欲回答时,仙君又打断我道:“别说话,你受伤了。” 身下一轻,仙君将我抱回了他的寝宫,这里是多么熟悉的地方啊。可惜,我们回不去了。 伏青端来了药,仙君背过脸去,看向门外,伏青小心地帮我包扎上药。 “还好你当时挣扎不激烈,对于这灵湖鱼你越是挣扎,它们咬得越凶。”伏青说道。 我缄口莫言,我能说我想仙君的事情想得出神竟连挣扎都忘记了吗? 伏青上完药,又包扎好后,端起药说道:“还好只是伤了皮肉,没伤到筋骨,休息个十日也就好了。只是,现在你还不能动。”说着,伏青将头转向仙君,询问道:“要不要属下将她带回去?” 我屏息等着仙君发话。 仿佛过了很久,仙君冷冷地说:“不必了,将她安置在我这儿,我也好照顾她。” 伏青愣住,但她也只是愣了片刻,而后道一声:“是。” 伏青转身正欲走时…… “准备一下,七日后,我与花菟桃成亲。” 仿佛轰隆一声,一个响雷在我头顶炸响。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发生了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伏青也同样愣住,须臾,我们一齐看向仙君。 仙君只是冷静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我,略带嗔怪道:“你不是答应了吗?” 电光火石间,我猛地响起,原来在仙鹤上听到的话,是真的!是仙君真真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那不是梦! 可是,这一切来得太快,让我没有一点点余地。 伏青冷静片刻,低声道:“仙君,这恐怕不合规矩。” 我屏住气息听着他们在谈话,就像是这件事与我没有关系一样。 “规矩?什么规矩?”仙君语气略带不屑地说。 伏青低头不答。我转头看向仙君,仙君神色冷静,眉宇间的神气更显几分。 “那好,你差书一封送上去,不管天帝同意还是不同意,本仙君都要和她成亲!”仙君语气坚决,神色镇定。 伏青一溜烟跑了出去,独留下我与仙君共处一室。 青风过,香微醺。 耳边听到缓缓的脚步声,一抬头,正见仙君面若桃花般向我走来…… 第31章 看清楚 眼前清风拂过,仙君正向我缓缓走来。我闭上眼,脑海中不断回放的是我们从初遇到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的过往。 只是,我不知道,仙君对我的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闭着眼等了很久,什么都未发生,我又悄悄地睁开眼,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人? 仙君呢? 我四下张望也不见他,许是在我出神的时候走了吧。 “吱呀”一声,前门被推开,我看向前门,见伏青端着什么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 待她走近,这才发现伏青的神色凝重。我不禁好奇起来,伏青这是怎么了? 她一脸铁青,就跟我又做了什么令她不开心的事一样。 当即见她已经走到我的面前时,我将身体往后缩了缩,依偎在仙君的枕头上,尽量让自己不去招惹她。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冲我发疯? “小花?”温柔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迎着声音看去,这是……伏青在叫我吗?不会吧,她不一向是对我都是没好声也没好气的,怎么会突然对我这么温柔呢?我正要告诉自己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就见伏青又唤了我一声。 我这才吃惊地抬起头去看她,不解道:“怎么了?” 伏青回手一扬,门口的木门自动关上,而后不等我反应过来时,只见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径直向我冲来,双手握住我的肩头,狠命地摇晃。 我呆呆地愣住,脑海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她要杀我还是要打我?我这才回到司酿宫,哪里就招惹到了她呢? 不等我开口说话,伏青抬手便捂住我的嘴,并小声说道:“花菟桃,我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如果你想活下去,就给我立刻离开司酿宫。” 她的话,一字一句都被我听得真真切切。 我怔了怔后从她手中挣扎出来,再次不解问道:“何出此言啊?”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你……” 忽然,门再次被推开。伏青欲言又止,只是与我一同看向门口,就见龙骨一身绿衣笑吟吟地向我们走来,她也是来送东西的。 不过,令我奇怪的是,这二人今天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此刻,她们两个现在就大眼瞪小眼的在我面前跟被定住了一般站着。我看看伏青又看看龙骨,这都是怎么了? 见伏青双眼微眯,薄唇轻启,冷声说道:“真巧啊,龙骨总管。” 而龙骨此刻也是双眉轻挑,嘴角一抽,也是冷冷地说:“是啊,好巧,伏青总管。” “总管?怕是不敢当吧,现在谁不知道这司酿宫已经是你龙骨总管的天下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们两个吵起来,就见伏青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我本就对伏青没什么好印象,又见她此刻对龙骨说话尽是冷嘲热讽,我更是不悦。 正要插话打断她们之时,龙骨却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得阴冷,笑得渗人,这笑声我仿佛在哪里听到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我的天下?”龙骨嗤之以鼻,而后道:“有你伏青总管在,我哪敢啊?” 我听着龙骨阴阳怪气地说话,顿时也不想替她说话了,她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就吵起来了?是吵给我看的吗?我没招惹到她们两个啊! 本来我在妖界受了惊吓,又无故昏倒,虽然现在醒了过来,但是现在头也还是有些痛的,此刻只得扶额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吵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我这一说,她们果然停了下来,但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未散去。 我先是轻咳一声而后道:“你们都来做什么?仙君呢?” 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伏青答道:“仙君去百福洞闭关了。” 闭关?我惊呼一声:“仙君受伤了吗?” 龙骨笑吟吟道:“仙君受没受伤您不知道吗? 我愣住,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记忆却停留在我昏迷之前的阶段,所以说,后来我们是怎么离开的妖界,或者说,仙君是否和他们打斗起来我都不得而知。 场面气氛尴尬,她们两个一个满面堆笑,一个一脸铁青。 伏青收了收拉长的脸后,质问一般的语气问向龙骨:“仙君受伤与否……你何来问她?难道最清楚的人……”伏青眼珠一挑,瞪向龙骨,恶狠狠道:“不应该是你吗?” 龙骨也不甘示弱,迎面瞪了回去,仰着头嘲笑一般道:“我清楚不清楚你又能如何?今时今日,这般情形下,你难道还看不清楚吗?” 伏青连连点头,“我当然看得清楚,我就怪我没早些看清楚,才留下你这么个祸害!”伏青字字重读,像是此刻十分气愤。 我听她们一人一句吵了半天,又什么都听不懂,几次想要插话阻拦都没打断她们,当即尖叫一声。这下她们才将唇枪舌剑的争吵停下来,转头看向我。 “你们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吵什么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你们要是实在想吵的话,就去门外吵吧。”我保持平静的语气说。 她们倒先是对视一眼后,再转头看向我,伏青开口道:“这是给您送来的衣服,先换上,稍后上面会派人下来接您去觐见天帝。” 伏青轻描淡写的话说出,我一愣,脱口而出道:“见谁?” 龙骨笑着答:“天帝,仙君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天帝要见您一面,待天帝允了,您和仙君才可以成亲。” 我头好晕,我是谁?没想到我竟然还能见到传说中的天帝。以前我听说关于天帝的传闻可不少,所以我对他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感。不过,既然说我与仙君成亲需要他应允。那好,我这就去见上一见。 伏青龙骨帮我换好衣服后,这就走出了司酿宫。 不出所料,秃毛仙鹤早早在门口等着我,我回头看了一眼正斗气一般的伏青与龙骨,转头跨上了秃毛仙鹤。 秃毛仙鹤翅膀一展,耳边风声簌簌,无数彩云向我袭来。我惊得抓紧秃毛仙鹤脖颈上的绒毛,并俯身贴在仙鹤身上。 它的绒毛很软,身体很热。 渐渐地,也不知道飞了多久,我竟有些头晕,一时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第32章 错记忆 一阵刺眼的白光射来,我的眼珠抖动了两下,而后睁开。 见眼前雾气氤氲,彩云团簇,转瞬雾气又散开,一座巨大的宫殿出现在眼前。若说司酿宫的宫殿就大到足以让我吃惊的话,那么面前这座宫殿我简直没有词语来形容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刚迈开脚,就感觉到脚下软绵绵的,像是踩在白云上。我伸开双臂小心翼翼的走着,走了十来步,忍不住停下,因看见身侧两旁有两根金柱。金柱周身缠着两条金龙,那金龙被雕刻得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我向左挪了几步,见那金龙的胡须根根直立,真是巧夺天工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真龙呢。 “呼”的一声,一股温热的气流向我吹来,我定睛一看,竟是那柱子上的金龙大口一张。 这龙竟然是真的! 眼前金光一闪,金光直冲云霄,片刻后,只见那条金龙像道迅猛的闪电直直向我劈来。 我吓得抱头蹲在地上,一下子重心不闻,整个人向后摔去,并在地上翻滚了两下。 浑身上下并没有传来被袭击的感觉,我偷偷睁开半只眼,眼前的金龙还是乖乖地缠卧在金柱上,并没有俯冲下来。 刚才是我眼花了? 这时,衣料磨擦的簌簌声传到耳畔,我来不及站起身便向远方望去,见一人影向我缓缓飘来。 那男子金衣玉带,腰间束一条金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白玉。 不消多想,这就应该是无上道果帝位的天帝了。 只见他长袖一挥,我身下一轻,虚空被他扶起。 恍惚间,感觉到他的面貌与白苍仙君竟有几分相像。 待我完全站起时,眼前场景再次一转,金柱消失。我们像是来到了一片海中,周围波光粼粼,尽是水波在眼前荡漾,而我们独处其间。这四四方方的一块空间像是被什么东西隔开,所以并没有水涌进来。 我仰头看去,头顶一片光晕在旋转,难道我真的在海底? 天帝转过身来,与我四目相对。那一刻,我再次感觉到天帝的面貌真的有几分像白苍仙君。 只是他的眼中带着王者之气,而仙君的眼中更多的是柔情。 他不说话。我也不敢搭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 我努了努嘴道:“我叫花菟桃,你呢……”话音未落,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于是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说一样。 抬头偷瞄一眼,见他没有什么龙颜震怒的样子我也就放下了悬着的心。传说中天帝十分暴戾且好弑杀的传言看来都是骗人的嘛。 天帝堪堪的看了我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到道:“果然很像,怪不得。” 他说完,挥了挥手,我身体一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后又迅速恢复回来。 “知道为什么传你来吗?”天帝问道。 我点点头,答:“知道,我要和白苍仙君成亲。她们说,得您点头才行。” “那寡人要是不答应呢?”天帝忽然严肃起来。 我一惊,什么都顾不上,竟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他转过身去,不再答话。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远方的水*澜起伏,熠熠生辉。 我见他不理我,又绕到天帝身前,追着问:“为什么啊?” 天帝低下头,瞥了一眼我,又抬头看向远方,缓缓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不答应,我刚要再反问他的时候。天帝已经自顾自地讲上了。我也就不好插话,只能先将怒气压下去,等他说完我再问。 “很久以前吧……不,也没有多久。她就像你一样,冒冒失失的问我叫什么名字……” 天帝刚讲了一句话,电光火石间,我的脑中仿佛也响起了这句话,就这句问名字,我在哪里听到过来着?好像也是一个人给我讲的故事,关于一个女人的故事。谁来着?在哪来着? 我越是努力地想就越是想不起来,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帝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句话,我只得继续听下去。 “她转身拿出了一杯酒,这酒格外香醇,寡人从未忘记她一时一刻,可是……当时妖界作乱,寡人不得不回去,当寡人再次回到那里时……她已经不在了,她的花珠也消失不见。后来我才这知道,这是她们族类的命运,不是司命星君决定的,是天意早早定下……” 花珠……女子……格外香醇的酒…… 我在脑海中反复想着这三件事物,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来着?我仿佛很熟悉,又很陌生,熟悉到仿佛亲身经历了一般,又陌生到仿佛是一段陈年记忆。 我想不起来,也想不明白。 天帝的故事一直没停,他还在接着说:“寡人作为天帝,想要什么会得不到?可惜,唯有她……寡人得不到……” 听到这句,我仿佛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这句话!我也听到过!在哪来着?在哪来着?绝对有一个人用这个语气和我说过同样的话!可是,我却一时想不起来。 “而你……”天帝忽然低头看向我,一双眸子不停的闪烁,“你作为她的同类,只有你,能化解寡人的相思之苦啊……” 仿佛轰隆一声,一个雷从上到下,将我劈得仔仔细细。 同类……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的同类……不就是木槿吗! 就是妖王的亡妻——木槿! 刚才一切的混乱在片刻中都清明了起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方才混乱的记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妖王和天帝口中的“得不到”便都是指木槿,因为他们都提到了她是因失去花珠而死。还有花珠……我猛然之间又想起,我曾做过那个梦来,梦中就是方才天帝描绘的场景啊。 既然按照梦中的场景来看的话,天帝就应该是出现的第一个男子,那么……第二个杀死木槿夺其花珠的人……是白苍仙君吗? 我不信!我才不信! 一个梦而已,也许只是预示了什么,并不会说明什么,我怎么可以根据梦中的一眼便判定白苍仙君曾经做过什么呢? 我可不能这么做。 只是……那感觉,真的很清晰,白苍仙君的脸,我断然是不会认错的。 对!既然记忆都想起来了,我也同时回忆起,当时妖王跟我叙述的时候可是亲口说过,那杀害木槿的人很强大,强大到让他无法报仇。而白苍仙君,肯定是打不过妖王方离的嘛。 这样一想,我也就不再怀疑仙君了。 “所以,你明白了吗?” 天帝忽然问向我。我呆呆的愣住。 我明白……什么了? 第33章 龙枯骨 “醒醒,醒醒。” 我感觉到有人在拍我的脸,脑袋很沉又很痛。 “我不明白!”我忽然大叫一声。 眼前的伏青龙骨显然被我吓得一愣,而后扶着我坐起来。 我环顾四周,这是回到司酿宫了,可是……我不是与天帝在一起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怎么回来的?天帝允了吗?”我问向她们,印象中的自己总是无故晕倒,所以我此刻还是认为我又晕倒了。 “您啊……”龙骨嬉笑着说:“您还见到天帝了?怕是梦里见到的吧。” 伏青一脸铁青,低声呵斥龙骨道:“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帮忙了。” “好!”龙骨拍了拍巴掌站起来,笑着说:“正好出去躲躲清闲。” 龙骨闪身出去。在她的身影一闪而过时,我忽觉龙骨今天的衣裳颜色比往常鲜艳了许多。 伏青转身去门口掩好了门,又回来坐在我身旁的床榻上。我缩了缩身子让她坐得更往里些,因为我知道她有话要对我说。 “您……您可还好?没出什么事吧?”伏青语重心长地说。 我一愣,我出什么事?我就是去见了天帝一面而已,哪里会出什么事呢? “对了,天帝答应了吗?当时他话没说完,我就失去意识了。”我问向伏青。 这次,轮到伏青一愣,她惊讶得吱吱呀呀了半天才磕巴着说道:“这……这……您见到天帝了?这……这怎么会?您不是一落到金柱旁就昏倒了吗?后来传旨说不必见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在金柱旁见到的天帝啊,他还给我讲了那个故事。难道天帝给我讲的故事都是我做梦梦到的?怎么会这样? “你确定吗?”我严肃地问伏青。 伏青连连点头,道:“当然,方才传旨的小仙还未走远呢。” 这下我才确定,原来我是在金柱旁昏倒了,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见到天帝?看来确是如此啊。 “不过您不用担心,虽然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天帝说见又未见,但是方才的小仙也一并带来了天帝旨意,天帝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我高兴起来,管他见到没见到,梦见没梦见,答应让我和仙君成亲就行了嘛。 左右一直都是伏青和龙骨在我身边,好像有好几日没有见到仙君了。 于是问向伏青:“仙君闭关还未出来吗?” 伏青却不正面回答我,而是扭头嘱咐我:“在仙君回来之前,您一定要小心提防龙骨,龙骨不是司酿宫的人,她是……” 吱呀一声,门再次被推开,龙骨一道绿影闪身而入,绿光刺眼。 “呵,大老远就听见你说我的坏话,怎么?昨天伤得还不够重吗?我说伏青总管啊,您还是快些回去养伤吧。”龙骨笑吟吟地说着。 伏青仰头白了龙骨一眼,而后站起身。就见伏青还没走出两步,她停在原地不停的咳,咳得声音沙哑,浑身战栗,即使我什么都不懂我也知道伏青定是受了内伤。 伏青背对着我抬起右手摸了摸脸,而后离去。我的眼珠一直盯着伏青,竟见她的袖口上沾了大片的血迹! 我回过神看着龙骨,方才伏青要我提防她。可是,在我的印象中,龙骨待我一直都比伏青温柔许多,不过,凡事也不能单凭往日的印象。就像姑媱山,一切的人和事随时都会改变。 龙骨笑了笑,向我缓缓走近,我忽然感觉到龙骨身上散发着一股肃杀的煞气。那是妖界的感觉,方离身上也有这样的煞气。 我惊慌不已,心脏在胸腔中噗通噗通的狂跳,似是要撞碎我的胸膛! “您害怕了?”龙骨伸手向我脸上摸来,我急忙往后闪,生怕她摸到我。 龙骨堪堪地收回手,面目表情道:“您别怕啊。” 我咽了口口水,一口咬定道:“你到底是谁?你不是龙骨!” 龙骨却笑了笑,“我也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一怔,她为什么说“也”,给我讲故事的人很多,但是每次都是单独给我讲的,并无旁人在场,她怎么会说“也”呢? 不等我发问,她已经自顾自地讲上了。 “你信这世间相爱的人都会在一起吗?”不等我回答,她又继续说:“我不信,相爱的在一起了就没有故事了,所以,相爱的人都是无法在一起的……” 我打断道:“你胡说!我就是喜欢仙君,我们会在一起的。你到底是谁?你把龙骨姐姐弄到哪里去了?” 龙骨停下,转头看向我,道:“哪里?我一直都是我,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我发现什么?她要么不是龙骨,要么就是疯了。 “算了……”她叹了口气道:“不给你讲了,讲了你也听不懂,何必让我徒费口舌呢?” “不!” 我大叫一声从床榻上冲下来,反手捉住龙骨的右臂。龙骨却不以为然,手腕轻轻一抖,我便腾空被她摔在地上。 我满腔愤怒,收回小腿,从地上一跳向她扑过去。 只见她微微侧身,我眼看着自己要撞上桌角时,忽然后腰被一股气流托住,而后缓缓落地。 我回过头,见是龙骨托住了我。 她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是真疯了? 我抬腿欲逃却发现腿脚用不上力,就知道是她在搞鬼。 我尽量压着气说:“龙骨姐姐,现在仙君不在,你……” 她却忽然打断我说:“仙君?”她冷哼一声,似是不屑,“仙君又如何?我龙骨从修炼以来,什么都看得眼明心亮,唯独你和他,算我瞎!”她恶狠狠地说。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是感到她身上在散发着浓烈的煞气,似是要将我吞噬,将我蚕食。 我心中惧怕,暗暗念叨着仙君,期望仙君能来救我。 龙骨转过身,打横将我抱起,轻柔地将我放在床榻之上。 “我还是想给你讲我的故事。” 我一声不吭,因为我看到龙骨的眼中噙满泪水,泪水随时准备夺眶而出,我静静地准备听她讲故事。 “我本来不是块骨头的,我是东海的应龙,通天彻地的应龙,只怪我眼瞎,爱错了人。最后落得个筋骨尽碎的下场,但还是他救了我,这算得上是救吗?”说着,她的眸子中似是燃起了火,“我明明是因为他才会变成这样的!可怜我三魂六魄只能屈身附在一截枯骨中……”说到着,她从哽咽变成小声啜泣。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忽然,她抬手捉住我的肩膀,狠命地摇晃,同时恶狠狠地说:“我不恨你!虽然我今日的下场与你有关,谁让……”她哭得更大声了,“谁让我爱他呢?“她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她的脸已经哭得变形。 龙骨又松开了我的肩膀,我的肩膀被她捏得生疼,只见她双手覆上脸颊,摸到耳后,顺着耳后轻轻一撕…… 我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她的脸……她的脸是腐烂的!那张皮后的骨头像是被化骨水那种东西腐蚀过或者是千万虫蚁啃食过一般! 千疮百孔,满面疮痍! 我吓得只能发出支吾的声音,她的脸骨已几近完全腐烂,本灰白的骨质也变成灰黄。 我从来没有想过,外表娴静的龙骨背后或者说她的骨子里,竟是这般恐怖。 “看到了吗?看到我的下场了吗?你害怕了吗?这就是爱上不该爱的人下场!” 我自己也跟中了邪一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向她脸颊上的右手。她的右手很凉,没有温度。 “你……你别哭了。”我生硬地安慰她,因为我并不会安慰人的。 “哭?”她堪堪地抽回手,将她的脸皮再次无缝贴上。然后嘲笑一般的语气说:“我哭什么?我有什么好哭的?我只是,我只是哭你罢了。” 这次轮到我堪堪地收回手,抬起手摸向的不是脸颊而是胸前,我仿佛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我呆愣了许久。 直到龙骨站起身,她恢复了和善的表情,却阴阳怪气的说:“没什么,你也别在意,我还是龙骨,只是见你下场凄惨,提前来哭一哭罢了。省得到时候你连个全尸都没有,我到哪里去哭你呢?”语毕,她仰头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我严重怀疑龙骨疯了!她好端端的诅咒我干嘛? “咳咳……”窗外传来伏青的咳嗽声。 龙骨裙角轻动,转身闪了出去。 独留下呆愣的我,还在暗自回想着龙骨话。 下场……什么下场?我不禁扯开衣襟,恍惚间,仿佛看到我的身体出现了一道裂纹,裂纹从前胸逐渐向外扩散,枝枝蔓蔓纵横交错,一直蔓延到指尖。随后听到咔嚓一声,全身顷刻之间变得支离破碎…… 第34章 花菟桃 仙君已经闭关了整整七日。 自从龙骨莫名其妙地说了那番话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她。期间一直都是伏青来看望我,之所以说是来看望,那是因为我发现我的双腿已经走不了路了,甚至连站在地上支撑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伏青见我这样只是默默流泪缄口不答。 我甚至怀疑是龙骨对我做了什么手脚,而且我现在走不了,也无法追出去质问她。 现在已经整整七日没有见到仙君了,我对仙君又是担心又是想念。 我正想得出神,伏青推门进来,打眼一见我,又是一阵悲戚的神情。 伏青将饭菜放在桌上,转身向我缓缓走来。她看起来比前几日更加虚弱了,脸色苍白,似是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仙君今天还不能回来吗?”我问向她。 伏青伸手掀开我腿上的被子,我欲向上挪挪身体却发现现在双腿已没有半分力气,只得作罢。 伏青双手捏上我的小腿,我眼睁睁看着她很用力地捏,可是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好像捏的不是我的腿一样。 我心里越来越慌,我到底是怎么了?我的腿为什么就走不了路了? “别担心,仙君很快就会回来了。”伏青又将被子合上。 我连连点头,“待仙君回来就会治好我的腿了。” 伏青转身的一刻忽然一愣,又僵硬地转回来,与我直视,似是哽咽着问道:“你相信仙君会治好你的腿吗?” 我不理解伏青眼神中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回答她的话:“是啊,这世上还有仙君做不到的事吗?” 伏青忽然笑了,她缓慢地走到桌前端来小木桌,将小木桌架在我的腿上,又将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在小木桌上,而后递来一双筷子。她很麻利地做完这一切,转身欲走,却不回答我的话。 我急忙喊住她:“等等!” 她停住,却不转过身。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和龙骨,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难道仙君出什么事了?” 伏青身体不动,闪身出去,却在关门的一刹那将一句话扔给我: “您还是关心好自己吧。” 我一直望着门口,想着她话的意思,却怎么想都想不通。什么叫关心好我自己?我明明感觉到她们很不对劲耶。 仙君……仙君……仙君到底去哪里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难道他真的受了很重的伤?又是因为我吗? 我一边想着一边吃饭,很快吃完了饭,木桌架在我的腿上,却不见伏青进来收拾。 “伏青……大总管……大总管?”我一声接一声地喊叫着,却迟迟没有回音。 我每喊一声上半身越往床边挪去,直到…… 我忽然从床上跌了下来,脊背朝下摔在地上。后腰被摔得生疼,下半身还是没有感觉。我手拄着榻边想站起来,却支撑不起来,我咬着牙勉强翻了个身,这下变成趴在地上。 “伏青……伏青……”额上冷汗涔涔,却喊不来伏青。 仰头看向门口,门口的双开木门似是在召唤我。我咬着牙,伸出双手向前爬去,手上用不上力就用指甲抓着地,眼看着指甲都要被地面磨劈了也挪动不了多少距离。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从床榻到门口的距离有这么长。 我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也用尽了所有耐心,仙君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不是说好要回来与我成亲的嘛,为什么他消失了。 右手中指指甲一疼,猛地被刺痛,我侧头斜眼看去,竟是指甲被折断了。我捏着手指继续向前爬,眼看就要到门口了,我不要放弃,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看看所有人到底怎么了。 眼前的事物在不断摇晃,右眼一疼,似是有一滴汗水流到了眼睛里。随后脑袋一疼,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眼前一片白光,白光又夹杂着颜色极浅的蓝光,蓝光逐渐扩散。我眼睁睁地看着门被推开,而我却站不起来。 手脚渐渐冰凉,意识在渐渐流逝…… 直到…… 一阵暖风向我吹来,我就像是一口气咽了半口的将死之人登时回了魂。 因为我看见,仙君像初遇时那般,一身仙气,款款向我走来。 仙君抱起我,转而向床榻走去,而床榻上下尽是打翻的饭菜。 忽地又是一阵暖风刮过,我与仙君似是来到了一片云中,眼底雪白一片,仙君虽是一身白却独处其间。 我看着他离我这么近,也忘记了我的双腿几近残废。 他将我放在靠近的一朵云上,单手摁上我的右腿,一边轻摁一边说:“你的腿……” 我咬着牙说:“没有知觉了。” 他叹了口气,仰头看向远方,眺望半晌后又回过头看着我,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我连连摇头,说:“别这么说,有你在,你帮我治好不就得了?”说完便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期待他能夸我比我聪明。 是啊,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世上还有仙君做不到的事情吗? 他却愣住,我伸手摸向他的手,他的手冰凉,难道我的话很冷以至于将他冻住? “花菟桃?”他忽然唤我名字。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他缓慢向我凑过来,与我的脸越来越近,眼看我们之间就剩下一道薄薄的空气时…… 第35章 寒冰剑 眼看着我们之间的那层空气就要被突破时…… 我吓得往后一仰,整个人竟向后倒去。脸颊擦过了身后的团云,向下急速降落。我一边喊着仙君一边挣扎,反而越降越快。 直到…… 身下一颠,我知道仙君抱住了我。 耳边风声簌簌,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劲风猎猎,眼角被撕扯得生疼,索性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渐变小。我睁开眼,此时我身处在一个洞中,这洞我熟悉,是那百福洞。 我环顾四周,仙君不见了。而我则平卧在石榻上,石榻下铺了一层薄毯,所以也不是很凉。 “仙君?”我轻轻唤了一声。 回应我的只有在洞中不断回响的回声,回声却与上次不同,倒是一声比一声弱,最后消失。 头顶的光晕在打转,这里比我上次来时,显然亮堂许多。 我躺在石榻上一动不能动,心中尽是郁结,直接转着眼珠想仙君到底哪去了…… 忽地一阵暖风吹来,我侧过头,果然看到仙君向我走来,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条闪亮亮的东西,那东西刺眼,竟晃得我看不清是什么。 仙君将我扶起,不等他说,我已接过了那闪亮的一把长剑。 这是一把三尺长的冰剑,剑刃闪着幽幽蓝光,剑鞘寒铁般冰凉。这冰在手中不化不冻,就保持着手中的状态。我伸出手指摸上去,手指指肚所及的地方升起一层白雾,吓得我以为冰剑消融了。转瞬白雾又被吸回去,再次组合成剑。 我看向仙君,不明白他这冰剑是做什么的。 “以后你就带着这把剑,这剑中有只剑灵,它能带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换言之就是代替了你的腿。” 我连连点头,低头看着手中的冰剑。 “这冰剑中有剑灵,剑灵可以与你心意相通,你想去哪只需告诉她就行。” 手中的冰剑自行颤动起来,似是要脱手而出,我紧紧握住冰剑,生怕一不留神它就跑了。 而冰剑的力道越来越大,手心失去力气,我不禁松开手。只见冰剑一闪飞到我的面前,绕着我的身体转了三匝后转瞬又飞回来。它的剑尖挑起我的手,似是在搀扶着我下地。 我借着它的支撑慢慢走了下去,说白了也只是将我全身的力量都搭在它的剑身上而已。 剑身倏忽一转将我甩到上面去。我双臂搭到剑刃上,双腿在悬空的下面呈半弯曲状自行拖拽。 我见自己不必再像个残废一样在床榻上等死一般躺着,心情大好,意念所想,果然这冰剑将我送到了仙君身旁。 我向他伸出一只手,他也接过将我揽了过去。 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指着正在地上打转的冰剑道:“这下好了,我也可以走出去转悠了。” “嗯……”仙君抬头摸了摸我的头,“你开心就好。” “我当然开心啊,我开心得不得了。只是……”我伸手,冰剑自动飞来,横握与手心中,虎口猛地搭上剑,刺得痛了一下。 “只是这剑也没个名字,不如您给它起个名字吧?”说完我便仰着头等待仙君答话。 可是等了半天,我只见到仙君的脸由晴转阴再变暗,此刻已经十分深沉。 “名字就不必了,有了名字就会有感情,说到底,还是徒增烦恼罢了。”仙君冷冷地说出这句。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什么叫做有名字就会有感情?什么叫做徒增烦恼?仙君这是怎么了?难道他闭关还未愈? “仙……”我刚开口。 仙君打断道:“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一把剑而已,不足以动情。” 我松开手,冰剑自己向远处飘去。这里只剩下我们二人,我伸手覆上他的嘴唇防止他再打断我的话。 我在他怀中挺直上身,凑上去质问道:“那我呢?我只是朵花,您又为什么对我动情呢?”我从来没有这么严肃地说过话。 仙君果然愣了半晌,直到他抬手拨下我的手指,嘴唇轻动,道:“何必想这么多,我答应了你会和你成亲便一定会做到的,别多想,千万别多想……” 听着他的话,我反倒更怀疑起来,于是问道:“您不说出为什么来,我就是不明白。您对一把剑可以如此冷漠,对我也不冷不热,我现在很是怀疑。”我说出自己的担忧。 “你……”他颤抖着声音,“你竟然有这么多心思。” 我再次愣住,什么这么多心思?我哪里错了吗?难道我想的不都是人之常情吗? “这剑我好生喜欢,就算是把剑,我对它动情,不可以吗?”我继续质问。 仙君站起身,将我顺势放到石榻上,而后负手在我面前转了几转,语气严肃道:“没这个必要,这剑也陪不了你几日,剑灵若是有了名字,以后就会依附于你,何必要白白搭上一只剑灵呢?” 我愣了半晌,白白搭上一只剑灵? “我不懂,什么叫做陪不了我几日?” 仙君闪身回到我面前,上身半躬,直视着看了我一眼,而后又将眼神移开,看向别处。 他的眼神十分慌张,一双眸子不停地闪动。 “也不是说什么陪不了你几日,待你……待你……”仙君叹了口气,继续道:“待你腿伤恢复,便不再需要这剑了,所以……所以说陪不了你几日……” 我仔细地回想着他说的话,一句话被他说得断断续续,为什么?为什么他此刻如此慌乱?难道又发生什么了?转过来一想,仙君说得对,待我能自己走路时便不需要这剑了。虽然我挺喜欢这剑的…… “那好,我明白了,不取便不取。您直接说明白不就得了,何必绕这么一个大圈子,搞得我都糊涂了。”我嬉笑着说,同时悄悄观察着仙君的神情,见他没什么异样,于是大胆地双手环上他的脖颈。 仙君微微一愣,双眸扫回来,与我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不再慌张,更多的像是……惋惜? 我摇摇头,这时候,惋惜什么? 眼看着我与他挨得越来越近,一时惊得心脏狂跳,嘴角不断上扬,心中的喜悦再也掩藏不住…… “不!我们还是先成亲吧。”仙君忽然闪身后退。 我收回双臂,呆愣地看着惊慌不已的他。 “说好七日后,竟然拖到了现在!事不宜迟,明日成婚!”仙君说完,迅速化为一道白光消失。 我左右看了几看,是不是这中间还差了点什么? “唔……” 我一惊,冰剑飞回手中,右脸滚烫滚烫,刚才是……刚才是仙君吗?我摸了摸脸颊,上面的吻痕似是刻在了脸上…… 第36章 柳叶祭 司酿宫外热闹非凡,眼底尽是大红色的绢帛锦缎飘过。 我从窗口爬回来,呆呆地坐在铜镜前。外面人声鼎沸,我这里却冷冷清清。 不是说成亲么?怎么还没人来理我? 我站起身,在房间里左转转右转转,看着身下扶着我的冰剑,见它冒着森森的寒意,我也不禁抖了抖身体。 “冰剑,我的心慌得很。我有预感,今天的事,不会顺利。” 冰剑在身下颤抖起来,似是在摇头否认我。 “你说,为什么没人进来看看我吗?难道今天不是我成亲吗?”我像是在问冰剑,也像是在问自己。 “不!我要出去看看!”我对冰剑说道。 而冰剑在身下颤抖,并不听我的命令。我更加狐疑起来,这冰剑为什么拦我? 它越是拦我,我便越要出去! 我往前一扑,身下冰剑迅速躲开。我直直地摔在地上,摔得头晕目眩。 好!既然都拦着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出去! 身下冰凉,四指抓着地砖的缝隙向前爬,双腿的知觉早已消失,连在腰上就像是拖油瓶。我好想挥剑斩下这累赘的双腿,也想斩断一些奇怪的感情。 一步……两步…… 我只爬了两步却仿佛翻越了千山万水。今天,一切都透着诡异。我知道这门外定有真相等着我去探寻,忽然,我手上松了力气。整个人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在地上瘫倒。 如果门外就是真相,那我真的敢直视真相吗? 冰剑在耳边发出嗡嗡的声音,似嗡鸣,似喊叫。 它忽然飞起,将我伏在剑身上,直向门口走去。 我抬手推开门,见门外没什么异样。童子们忙忙碌碌地布置着偌大的司酿宫,司酿宫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因着我知道仙君失了势,所有不会有什么宾客。正巧,那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看看了。 走了几步,童子们竟然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我!要知道,他们在我心中的印象都是一群小木偶一样,今天为何都会抬头看我呢?他们空洞的眼神中也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这时!一道绿影从我眼前闪过! 那是……龙骨? 我向着那个方向看去,却不见龙骨的身影,于是向那个方向走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方向应该是竹林的方向。 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我心十分慌乱,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竹林内冷风簌簌,一阵一阵向我吹来,吹得我睁不开眼…… 忽地身下一颤,我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冰剑桄榔一声也摔在地上。 我睁开眼,扭着脖子向后去看,到底是什么绊倒了我…… 却见……却见…… “柳穿心!” 我撵着身体向他爬去,却因为下半身几乎都用不上力气,我伸长了手也够不到柳穿心的身体! “冰剑!快!送我到他身边去!”我急忙喊着。 冰剑却不动,只是默默地在原地打转。 我见它是指不上来帮我了,只得自己咬着牙向前挪去。 我一边艰难地爬一边喊着他:“柳穿心……柳穿心……” 喊了几声他也不回应我,我心更加地慌乱,他不会是…… 我已爬到他的面前,只见柳穿心一脸铁青,双眼翻白,嘴角不时渗出血来,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柳穿心!柳穿心!你不能死啊!你这是被谁害的?!”我双手握着他的右手,焦急说道。 他的右手软软无力,似是没了骨头。我不禁握得更紧了些,可是……他的手却愈发的冰凉了。 “咳……”他忽然回了口气。 我又向前挪了两步,见他气若游丝地缓了几口气,而后沙哑着声音道:“小花……” 我连忙点头,可他双眼翻白,不知道能不能看得见。 “我是……我是来……”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缓缓伸向怀中,从中取出一只簪子来。 那簪子通体发绿,我不认得那是什么东西做的,只知道那是一只簪子。 “这是送给……送给你的新婚贺礼……可惜,我是没有机会见到你带上它了……咳咳……”他抬起手,想要将那只簪子递过来,手却在半空中又重重落下。 清脆的一声响过,似是划破了我的耳膜。 那只簪子从他手中落地,摔成两半…… “柳穿心,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你活过来!”我拍着他的胸膛大声地喊:“我要你活过来!我要你给我活过来啊!” 他的嘴角扯了扯,强行扯出个笑来,侧着头,似是在看着我,含着一口气道:“小花……你知道我一直在骗你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不怪你!你也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你活过来!你活过来我就不怪你了!你要是死了我就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竟然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吓唬他,他就不会死了,只要我恐吓他,他就不会离开我,只要我流下眼泪,他就不会闭上眼…… 只是,我错了。一切的我以为都真的只是我以为…… “不怪我……就好……”话音未落,他的手彻底软了下去,像是一条滑溜溜的小蛇从我的手中滑下去,软软地摔在地上。 我忽然愣住,仿佛一切都已静止。周遭没有一点声音,我只是静静地瘫坐在地上,看着柳穿心再一次骗我。 是啊,说不准他只是在耍我呢。他一向都是这样不正经的…… “你再不起来,我可生气了!”我努着嘴笑着说。 可是,笑着笑着就哭了,因为柳穿心真的死了…… 我捡起地上那根被摔碎的翠绿簪子,簪头点了一片柳树叶子,绿叶反射着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眼角张目欲裂,我强撑着不流下泪水,可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柳穿心嘴角的血越渗越多,我向下看去,见他胸膛前湿了一片。我扯开他的前襟,这才发现,他的胸膛前被刺穿了一个大窟窿,那窟窿还在汩汩的流血。 是不是……是不是血不流了他就不会死了? 我单手捂住他胸膛的窟窿,温热的鲜血顺着我的指缝涌出。 我惊慌地看着满手的鲜血,收回手。另一只手摸上那根翠绿的簪子,手指一痛,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 我看着指腹,原来是那断簪的断口割破了手。 “柳穿心……到底是谁杀了你?”我伏在他身上痛哭。 往事一件一件被想起。 如果我最爱的是白苍仙君,那第二爱的就应该是柳穿心了。我在姑姚山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柳穿心,当时他一脸傻里傻气。 当时他要做什么来着?他要带我走?他要带我去妖界吗?如果我在人间的第一站去了妖界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柳穿心已经断气了。 他确实骗了我,我也确实知道。他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奉了妖王之命而已。我是恨他骗了我,但是……我并不希望他死。 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是来祝贺我的,谁要杀他?谁会杀他? 我不知道,我也想不到。 泪水和着他胸膛的血融成一片,我立起腰,唤来冰剑。 我要将这件事报告给仙君,就算是我今天的亲事不成了,我也要给柳穿心报仇! 在我这里,这件事很简单,是谁杀了柳穿心,我就去杀了谁!就这么简单! 冰剑扶着我站起,眼角一扫,忽然发现柳穿心有一只手背在了背后! 我伏下身探过去。 他的身体已经僵硬,浑身像是一块石头。 我拉出他的手,见他手指握拳,于是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竟然看到他的手中攥着一条红色的纱布! 那红色的纱布我可是熟悉得很…… 第37章 伏青惜 那鲜红色的布条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地刺痛了我的眼。 柳穿心已然断气。我此刻什么都不用想,他手中的布条已经向我说明了一切! 我从他手中拿过布条并紧紧地握在手中。我想要碾碎,将一切都碾碎! 伏青! 这个名字像是一剑刺进了我的心脏,并在其中捣来捣去…… 我将布条一扔,随后拾起地上的断簪,断簪反射着阳光发出幽暗的绿光,我不禁握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伏青素来与我不和,但……没有什么但是!我何必给她找什么理由?谁害了柳穿心我就去杀了谁报仇!就是这么简单! 我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柳穿心,他的脸色惨白,映衬着嘴角鲜红的血迹似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我。 柳穿心,他是我唯一的朋友!等着我,我这就去杀了伏青给你报仇! 冰剑在面前嗡嗡作响,似是在哭泣也似是在嗤笑。 “怎么?你不带我去杀伏青?!”我冲着冰剑喊道。 冰剑在原地打了个转,缓慢向我飘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剑身抵着我,而对着我的是它锋利的剑尖。 我伸手向剑身抓去,冰剑一躲。不偏不倚,剑尖正好刺穿我的右掌,右掌顿时血流如注,鲜血淌了满地。 右掌疼痛钻心,疼得我面容抽搐,可我一闭上眼就想到柳穿心惨死的情形。他的脸在我脑海中久久不散,我睁开眼。冰剑自主向后闪去,瞬间抽离了我的掌心。 “你……”我抬起右手指着冰剑道:“你竟然伤我?!” 右手还在血流不止。冰剑一边打转一边后退。 难道它怕我?我现在什么都不管,我只要去报仇! “你过来!”我怒喝道。 冰剑还是后退,可它却不跑远,时刻与我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后退到三步后又开始原地打转。 如果我的双眼能够喷出火来,它已经被我焚烧千百次了! 既然它不帮我,我爬也要爬去! “呀!”一声女声的尖叫在我身后响起,“您这是摔倒了吗?” 我呼吸一紧,瞪圆了眼睛一寸一寸地回过头,正是伏青!好啊好,我正要去找她,她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伏……青……”我字字咬紧牙关,恶狠狠地说道。 伏青到了此时还一脸茫然神情无辜地望着我。呵!没有用的,她骗不我了。我现在瘸了但是还没瞎,我眼睁睁地看到伏青的裙角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这还需要辩白吗?现在谁来都没用,我就是要当着柳穿心的面杀了她报仇! “呀!这不是那柳树精嘛!他怎么……” “住口!”我大喊一声,挥起右手指着她,顾不得此刻洒了一地的鲜血,“我不许你叫他!” “小花你……” “住口!”我气得浑身发颤,寒毛乍立。 “不许叫我!你有什么资格?” 还不等我说完,伏青神情一变,掉头就跑。 还想跑?!就在此时,冰剑鬼使神差转到了我的手边,我直接顺手抄过冰剑,抡起手臂便将冰剑掷了过去。只听得噗嗤一声,冰剑径直贯穿了伏青的右小腿,并斜插入地。 伏青上半身向前倒去,可她右腿就这么直直地被钉在地面上,丝毫动弹不得。 我不禁笑了,此刻面上有血水有泪水,它们交织成一片,以至于我也分不清它们。 见伏青面目狰狞,她的表情似是受到了惊吓,但这根本就唬不了我,到了此时此刻她还在装吗? “你倒是跑啊?怎么?敢做不敢当吗?”我缓慢地向她爬去,一步一步地爬。不急,她就在那,柳穿心也在那。谁也不会走,谁也不会跑。一切的报应都会来,不刻也不会差,一刻也不会晚。 “你……你听我解释。”伏青浑身湿透,她一袭红衣都贴在了身上,她几次试图将冰剑从腿上拔出却都失败。 我笑着看她,手下不停,还在向她爬去,还有几步远,很快……很快就会到了。 “解释?好啊,你解释,我听着。”我不敢想象我此时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什么表情?我此刻什么心境就是什么表情。我只想着柳穿心是来祝贺我的,而他却被伏青杀了,就这么简单。 伏青抬起一只手示意我不要再靠近,“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一定是误会我了,这样,我们请仙君来判别如何?”她似是在哀求。 可是……不好使!仙君?呵!当我傻嘛?仙君来判别……可以,但是要让我先杀了她才行! “咔”的一声,我又有一只指甲被生生折断,安静又毫无留恋地飞了出去。手指钻心的疼,疼得我龇牙咧嘴。如果此刻仙君在场的话,他会看到什么样的我? 断了指甲的手摁在地上确实格外的疼,但是还好,很快就要到了。 而此时,伏青双手捏了个决,口中振振有词地念叨了几句。就见一道红光打着旋地飞上天。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也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没人会来救你的,你放心吧。”因为,我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伏青继续拔着剑,可是她还是拔不出,拔不出就意味着走不了,走不了就意味着我会杀了她。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还手吗?”伏青似是镇定了下来。 我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眼头顶,冷冷地说:“当然不会,不信……”我抬头一挑,示意她看天空,继续道:“你看啊。” 天空上,方才那道红光正在坠落,只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我早就知道了,这冰剑会听我的。虽然我从未修炼过,也不会施用什么法术,但巧得是,这冰剑它刚刚告诉我,它会帮我。有它,这就足够了!冰剑可以封印住伏青,那么杀了伏青更是轻而易举。 “小花,你听我的,你冷静下来。这里有问题!你不要冲动!这冰剑透着邪气,它定有问题,这一切都有问题!你先冷静下来,凡事都等仙君来裁断好吗?”伏青慌张地说。 没有用,太晚了。断簪已经挥起让我如何放下?我不管什么有问题没问题,我只知道柳穿心被伏青杀害,我做的也只是报仇而已。 清脆的一声伴着伏青的一声闷哼,如我所料,伏青无法闪躲。 我看着断簪刺透了伏青的胸膛,鲜血顺着断簪的尾部缓缓流出。我竟然笑了,为什么我心中这么想发笑呢? 伏青的身体软了下去,但由于她腿被钉在地上,所以还是不会倒下。复仇的快感在心中油然升起,我望着不远处柳穿心的身体,笑着说:“柳穿心,你看,我替你报仇了。” 伏青忽然发出一声哀嚎,哀嚎声刺耳,仿佛刺穿了我的耳膜。而后我感到脸上一热,竟是伏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知道了,是龙骨!龙骨!”伏青仰头冲天大喊,声音有力,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歇斯里地道:“龙骨你害我!你怕我说出你的身份来!你越是怕我就越是要说!你是妖界的卧底!你是妖界的卧底!你是妖界的……”她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直到这最后半句被她永远地留在了嘴边。 我看着她临死前不甘的表情,忽然清醒了几分。 冰剑在嗡鸣颤抖,而短暂的嗡鸣过后,又是清脆的一声,冰剑自主从剑身拦腰折断。 我看着断剑,断剑的缺口处腾腾冒着黑气,黑气萦绕,向我飘来。我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脑中响起伏青的呜咽声,那幽怨的声音很是不甘。她已经死了,但双目圆睁得如铜铃大小,似是死不瞑目。 如果……如果是伏青杀了柳穿心,那她此刻回来做什么?回来等着我来杀她吗?而我……我有什么能力能够杀死伏青?这剑……这剑又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从脑中蹦出来,我看着满身满脸的鲜血,愈发的糊涂了…… 第38章 龙骨残 冰剑嗡嗡地叫着,似是在哭泣它残败的身体。 而我脑袋空白,我看着地上已死的柳穿心和伏青。伏青上身挺直,头却垂了下去,她双目还在圆睁。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来,将我淹没其中。 我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地上,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是我和仙君成亲的日子。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直到现在,我也什么都没明白。 “小花,你……”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一声,我一惊,回过头,看着仙君吃惊的面孔,我害怕得在地上颤抖。 刚才……是我杀了伏青吗?是我杀了她吗?我竟然杀了她…… 我张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仙君身形一闪飞到伏青面前,伸出二指探了探气,转而目光一扫直逼向我。 我更加害怕,整个人慌得不知所以。 他的眼神复杂,有猜忌,有质疑,还有对我的……厌恶? 不管仙君此刻这么看我,我做了就是做了。伏青确是我杀的无误,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任我如何都无法转圜了。 “伏青是你杀的?”他语气平静地问向我。 我点头,目光移开,不敢与他对视。 仙君又转身去探了探柳穿心,而后捡起断簪又拔出冰剑,将它们反复查看。只见他眉头紧皱,似是在思考。如果我说柳穿心不是我杀的,他会信吗? “不!”他忽然惊呼一声,身形一闪飞到我的面前,双手扶着我的双肩,说道:“不,不是你,你没有这个本事。到底是谁?” 我的目光黯淡下去,是谁是谁……柳穿心不是我杀的,可是伏青却实实在在是我杀的。我没什么可说的,此刻我感觉浑身都没了力气,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在一点一点塌陷下去。 “不!不好!这是个圈套!”仙君打横将我抱起,忽然冷冷说道。 我不懂他话的意思,什么什么圈套?我浑身没有力气,只是依偎在他的怀中。 “这样,你先回去。我来处理这件事,宾客们也快到了。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快回去换服饰,一会我们就成亲。”仙君说完,捏了个决唤来秃毛仙鹤。 就在仙君刚刚将我放到仙鹤的背上时,远处一袭刺眼的绿光像到闪电劈来,直直落到我的身前。 龙骨她一脸慌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好了!天兵从十重天上杀下来了,皆带着利器,不像是来道贺的!” 我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只是扭头看向仙君。 仙君的脸色阴沉,极其慌张,他怒问向龙骨道:“是谁走漏的风声?!” 龙骨连连后退两步,连忙摆着手说:“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我也只是刚刚知道这件事,这才来报信的。仙君您可不要怀疑我啊!” 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想到了伏青临死之前说过的话来,于是立马说道:“仙君……” 我刚刚开口,就见仙君一把抓过龙骨的脖颈,死死掐住,恶狠狠道:“早知道你是妖界的人,却没想到你来害我?” 我被仙君凌厉的语气及恶魔般的眼神吓到。仙君竟然这么可怕,他此刻的神情倒和我在梦中见到的可怕景象无二分别。难道仙君真的是杀害木槿的凶手吗? 现下来不及多想,龙骨被掐得双眼翻白,而她身上放出的气压却很是熟悉。我莫名地想起在妖界的事来。 “呵!”龙骨忽然冷笑一声,道:“仙君就是怎么冤枉……冤枉好人的吗?” 她的语气似乎很是熟悉,我想起当时在妖界的时候,我第二次在冰室门口听见妖王方离与一名女子的谈话来。当时那名女子也提到了仙君,说仙君又说什么药。而且……我当时从妖界逃出来之时,就是龙骨将我接回司酿宫的。 而她,她当时放我出去之时却那么诡异。这样想起来,倒像是妖界之行是她一手搓成的。如果没有她,我怎么会误入妖界呢?一切仿佛都有了思绪,再结合上最后一次,伏青与她的争吵,和伏青临死前说的话,最后再加上龙骨给我讲的那个奇怪的故事,及她脸皮下的伤。 我仿佛将这一切都捋顺了。 那就是,龙骨一直都是潜伏在司酿宫的妖界卧底,她就是妖王派来引我去妖界的。那么柳穿心……柳穿心与她里应外合,一个骗我,一个引我。 所以说,柳穿心绝对不是在姑媱山投靠了玉宁宁,而是柳穿心早就是妖界的人了。他一开始利用我并不是偷什么东西,就是为了引我去妖界而已。 这样一想,脑海中一直存在的疑团几乎都解开。而且,我与柳穿心初遇之时,柳穿心一心要带我走。而他还未带走我时却被仙君抢先一步将我带走,所以说,他根本就是不想上司酿宫的,他只是为了骗我。 这一切……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从一开始,柳穿心,龙骨,他们二人看似对我好,看似照顾我,其实就是里应外合地欺骗我。 那么伏青……伏青最后一次见我时,她要我逃走,可是我却没有信她。 既然柳穿心一直都是在骗我,那么柳穿心是不是并不是伏青杀的?所以…… 我真是太蠢了。以至于我错杀了伏青。 此刻的我慌张不已,我瘫在仙鹤身上,可仙鹤却跪了下去。我也从仙鹤身上摔到地上。 只因此时,天兵天将已到眼前。 他们个个威严肃穆,手持利刃直指向我。他们的利刃反射着强光,刺得我双目流泪。 仙君也跪了下去。 龙骨跌坐在地上,而她却不跪下,直直地站起身,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懂她眼中的意思,不知是不是我眼中的泪水使我眼前的视线模糊,我竟见她眼神中的戾气散去。 她大喝一声,喊道:“既然你们怀疑我,我只好以死明志了!”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龙骨一头撞上天兵的利刃。 眼前红光一闪,龙骨跌倒在地,胸口被利刃刺穿,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地上的鲜血似是成了一片血海,交织着柳穿心的,伏青的,还有龙骨的。 而我…… 我脑袋一片空白,方才的一切怀疑又瞬间像是被打消。龙骨最后一眼看向我时,她的眼神让我又打消了一切怀疑。我以为我将一切都看明白了,到最后我却什么都没看明白。 耳边响起龙骨最后一句话:“花菟桃,你要认清白苍的真面目……” 不等我反应过来,身侧的天兵天将扭着我的胳膊说道: “拿下!” 第39章 三更合一 身下冰凉,可惜身体的感觉在一点一点流逝。 我不敢抬头,只是低垂着头看着地上闪烁的金石瓦砾。 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那些衣着光鲜的神仙们却都对着我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我将头缩得再低些……这也就是这里没有土,要不然我就挖个坑将自己埋了也比现在这种境况好。 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神仙们还在说着怎么怎么处死我的事…… 我侧头看向仙君,见仙君一脸铁青地跪在我身侧。我们面前从右到左依次是柳穿心,伏青,龙骨的尸体。再往前就是摆着的两件凶器,一是断簪,二是冰剑。 龙骨自己撞了上去,除了从仙鹤上跌落下来的我,在场无一人上前去拦她。她就这么死了。 我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龙骨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花菟桃,你要认清白苍的真面目……” 真面目?仙君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他上次没有说全? 我斜着眼睛看了仙君一眼,摩擦着膝盖挪过去一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仙君……伏青她是……” 不等我说完,仙君垂着的手轻轻摆了摆,示意我噤声。 我立刻听话的闭上了嘴,可是我耐不住自己就是想说,于是问道:“仙君,你不是神仙嘛?你可不可以救活伏青啊?我当时太冲动了,我现在后悔了,我想听她解释。” 仙君的嘴角抽了抽,侧头看了我一眼,而后又低下头,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以你的本事,根本杀不了伏青。杀害伏青的另有其人,这是有人故意设计要害我们。” 我一听,呆呆地愣了半晌。伏青不是我杀的?可是将断簪刺进她胸口的人就是我,做了就是做了,如果仙君要拿别人给我顶罪,那也不必了。 “一会问起来,你就如实地说。你放心……”他正说着,向我伸出手来。我急忙将自己的手递上去。仙君厚实又温暖的感觉从手心底传来,他继续道:“我一定会救下你的。而且,这本就不干你的事。” 我连连点头,既然仙君说了不干我的事,那么就应该是能救活伏青,于是我又凑近了几分,问道:“那是不是我们解释完了就可以回去成亲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头顶一声闷雷炸响,惊得我抽回手来,转瞬又想将手再送回去却发现仙君已经膝行着向前了两步。 “启禀天帝,花菟桃并无能力杀死伏青,伏青早在之前就受了重伤。只是我一直闭关还不清楚这件事。且这冰剑……”说着,仙君拾起他们身前的冰剑,语气平缓地继续道:“这冰剑本无问题,只是被人动了手脚。花菟桃心思单纯容易受人蒙骗,她只是误以为柳穿心被伏青所杀,所以才对伏青动了杀念。且不说这妖界余孽柳穿心是何人所杀,就说伏青的死,与花菟桃无半分干系,就算花菟桃不在场,伏青也是一样的下场。”仙君不卑不亢地说完后,看了我一眼。 我对视上去,并没明白仙君此刻眼中的意思。这是要我说什么吗?方才那番话明显是洗脱我的罪名,但是……我还是认为伏青是我杀的。 我一时愣住,不敢言语,只是继续低着头。 “白苍,你好大的胆子!” 头顶的怒喝声震得我险些栽倒,仰头望去,是那天帝发了怒。 不!人是我杀的,仙君不必保我,我不能让仙君因我而受到伤害! 想到这儿,我将瘫软的身体向前爬了两步,尽量保持着声音不抖,说:“这……这不干仙君的事。伏青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她。不干仙君的事,要是杀了我抵命,那就来吧。” 语毕,我仿佛感觉到眼泪在往肚子里掉。我真的甘心就死吗?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可是我与仙君成亲的日子,可却因为我一时冲动,杀了伏青。以至于落了个这么下场。都怪我,如果当时我能冷静下来,这会儿怕是我们已经拜完堂了吧。 “呵!你倒是好,自己全招了。” 我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就是我。” 仙君却在身侧再次高声说道:“天帝,只需验伏青的尸首就可知道,伏青并不是死于断簪,也不是死于冰剑。她与柳穿心同为一人所杀。花菟桃只是做了替死鬼,求天帝明鉴啊!” 我不理解仙君的做法,难道伏青不是因我而死?可是…… 不等我开口解释,就见我们面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圆镜,这圆镜银光凛冽,周嵌七彩宝石。 周围立马鸦雀无声,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在盯着圆镜查看。 很快,本一片漆黑的圆镜中显露出了影像。我又向前爬了两步过去看,竟见镜中回放的是我杀死伏青的情景。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又“重温”了一遍我的罪行。 不过,我这次却也感觉出了蹊跷。当时的冰剑就像是有目的引诱我一般,而柳穿心,他也死得蹊跷。 我正想着,上面又发了话。 “花菟桃,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低下头,小声道:“我无话可说。” “那好,还好你识相。不像白苍……” 我一听他要说仙君的不是,刚要插话解释时,仙君说道: “不能单凭见到的就断定伏青为花菟桃所杀。杀害伏青的确实另有其人,只需验尸,一切都能明了。”仙君继续不悲不亢地说。 “放肆!”上面传来一声怒喝!惊得我又往仙君身侧挪了挪,此刻我与仙君已经紧紧挨在一起。只可惜我坐不起来,只得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膝盖上。 仙君的膝盖也在轻轻颤抖,难道他也害怕了吗?是我的错那就我一个人承担好了。 在我的心里,这无非就是杀人偿命而已。只是,我还不懂生死的意思。我活了三百年有余,若是我今生死了,转头转世投胎还可以再来。 我可没人间戏本子上写得那般想不清,看不透。 “那好,既然花菟桃已经招供,那就押上诛仙台,即刻行刑。”威严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我闭上眼,任凭天兵天将将我拉扯拖拽着往出走去。 我忽然想到,倘若我今日即便是死了。来生想不起来仙君了可怎么办?他答应了要娶我的,既然今日因我犯下大错,那来生,就让我来弥补仙君吧。 这么想着,我忽然怔了怔,身后扭着我胳膊的天兵天将也放开了手。我直接栽倒在仙君的怀中。 最后一眼,我不舍得与仙君的目光分开,可终究要有个尽头。我捞过他的胳膊,狠狠一咬。登时口中尝到腥甜,不用扒开他的袖子我就知道他的胳膊上被我留下了痕迹。 “待来生,我就凭着这个印记来寻你。等我回来,好吗?”我笑着说。 于我此时来说,这无非就是再入一次轮回而已。我可以再回来,也可以再找到仙君。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包括再爱上他。 “小花……”仙君伸出手,本想抚上我的脸颊,我也本伸长了脖子等待。可是,却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我身后传来剧痛。直接被天兵天将扭了过去,押送着拖行。 我最后用尽力气大喊一声: “仙君,等我!我很快还会回来的!等我回来与你成亲啊……” 我耳边只有我的回声再回荡。 而我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胸口剧痛难忍,像是要炸开。不等我呼痛出声,就听得耳边一声闷响,胸前竟真的炸开个洞! 无数鲜血顺着胸膛的伤口处迸出…… 我仿佛感受到意识在流失……仿佛也没有那么痛了。 40 耳边声音噪杂。 我只记得我的胸膛被炸开,其他就不记得了。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见到我还在凌霄殿上。只可惜,我怕是快要死了吧。 “天帝,花菟桃不能死!”我听到了仙君的声音。 我张张口想要制止仙君无谓的争辩。既然他们都认为是我杀的伏青,那争辩也没有什么意义。不管伏青是不是因我而死,我都做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错了就是错了,没那么多为什么。 只可惜,我努力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干张着嘴大喘气。胸膛前一片湿热,看来刚才的感觉是真的。 我平躺在地,只听见他们在我耳边嘈杂地议论着什么。 心烦意乱,我多么想爬起来告诉仙君,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然而,直到…… “只因……只因……”我听见仙君吞吞吐吐地说着什么,声音嘈杂,仙君的声音又小,我努力去听,却听到:“她是一朵菟桃桑花,这花无魂无魄,只有神识。” 轰隆一声,仿佛又是一个雷在我头顶炸响! 我想起了什么?在百福洞,那水老儿与我说什么来着?他说花间酒的原料,那朵没有名字的花就是无魂无魄,只有神识。而此刻,就是刚刚,仙君说我…… 我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我再想下去,接下来的是什么?难道我就是花间酒的原料?我就是那朵没有名字的花? 眼前开明起来,我仿佛一切都明白了,从开始到现在,从初遇到相爱……不!这不能说是相爱,这算是什么相爱?掺杂了利用与欺骗的感情也算是爱?我再傻我也知道那不是爱。那只是谎言,为了遮掩谎言的幌子罢了。 “仙君……”我的嘴角轻轻抽动,哽咽出声。可惜声音细如蚊蚁,谁又能听到呢?就像是我,我的存在,又有谁能注意到呢? “她真的不能死,她连魂魄都没有,只有一段神识。若是神识受损,只能再等上千百年才会再出现一朵菟桃桑花了。”仙君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像是方才为了求情那般轻柔了。 求情? 现在想想也真是个笑话!或者说,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个笑话。 我不禁笑了,我笑我自己,笑我自己傻,笑我到了这一刻才明白。 “天帝,您要的花间酒很快就会酿好,如果花菟桃死了,您又要再等上千百年。”仙君鬼魅一般的声音响起,字字不落地落进我的耳中。像是一根根的细针扎进脑袋,很疼,却拔不出。 “所以,我请求饶了她一命,毕竟……”后面的声音小了下去,我摇摇头,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喉咙中腥甜,我响起就在前一刻,我还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怕什么?我怕我来生找不到他吗?可笑!我还找什么找?! 耳边呼啦一声,似是散去了很多人。 我侧侧头,见凌霄殿上只剩下了我与天帝,还有他……我心心念念却从头到尾一直在骗我的他。 “木槿……”我听到方才威严无比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木槿不是妖王方离的亡妃吗?怎么?他们也认识? 算了,我何必去想别人?我还是先想好我自己吧。 “天帝,不管花菟桃做了什么,她都有她的命数。只求天帝能成全我,成全她,也成全您。” 成全我? 我几乎用尽所有力气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就是成全我?明明就是害我。我这下算是什么都看明白了。 从我活到现在,仙君……不,白苍……他骗我,柳穿心骗我,伏青龙骨骗我,唯一没骗我的就是方离么?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 我仿佛只在这一刻经历了从天际坠落的感觉,今日可是我的成亲的日子啊。还好,这亲没成上,也省得我陷得更深。可是,我现在陷得还不够深吗? 我自嘲一番,毫无生气地平躺在地。 “所以,求天帝恩准不要杀她。只求留她一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能绕她一命。” 接下来是一片死寂,我只能听到胸膛中心脏猛烈地跳动。难道它也感受到了我此刻的想法吗? “话虽这么说……”天帝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在场众仙的悠悠之口如何堵住?” 呵!什么神仙!什么规矩!当涉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的时候,一切皆可抛下! 一开始不都是满口仁义,满口道德,张口讨回公道,闭口除去祸害。 现在,为了拿我酿成花间酒,一切都可以抛下了。这就是他们这些个道貌岸然,心口不一的神仙的真面目吗? 怪不得,怪不得龙骨临死前说让我看清白苍的真面目。这下我看清了,我彻彻底底地看清了。我只怪我没早看清,最后落得个覆水难收的局面。 忽然,一只手覆上我的手腕,我猛地睁开双眼。 四目相对,我这次将他的双眸都望穿。我希望能看到他的心底,我希望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他刚才的话都是在骗天帝而已。 但是,并没有。他说得都是真的,这次我再无法骗我自己了。 “你当我……没听见吗?”我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冷呢?我可是在和我最爱的人说话啊,我这是怎么了? 胸前的鲜血还在流淌,可我却感受不到疼痛,怕是我此刻满心都是痛楚,所以胸前的疼痛都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了吧。 “你都听见了?”他也同样是冷冷地说。 我不想回答他,用尽力气与勇气闭上眼。我不想再看到他了,他看似无辜却又无法骗到我的眼神。 “你……” 手上一凉,应该是他抽回了手。正好,我还没有力气收回手呢。 “那就,逐了吧。待百年后,风声过去,再接回来成大业。你就戴罪立功,暂且不追究其他责任……” 天帝又在说着什么。我没有心情去听,眼皮很沉,脑袋也很沉,直到沉得支撑不住我的力气。而后眼前一黑,一切都消失了。 伴随着各种感觉,各种伤痛,都消失了。 耳边风声四起,也似歌声四起。 这声音很好听,听得我仿佛忘记了一切不开心的回忆。只可惜那是仿佛,我并没有忘记。 我这是死了吗?不,我还没死。我没有魂魄,如果我死了,我怎么还会听到声音? 如果能够选择,我更是希望自己死了…… 不!我为什么要死?我做错了什么?骗我的是他们,要说这世上我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伏青而已。 狂风在耳边刮得越来越狂,风沙从脸颊上扫过,平地割出一道血痕来。 这里是哪? 我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我想站起,腿却早就废掉。我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丫头,你可还活着?”耳边传来一声问候。我看不见是谁,也不知道我在这世上还认识谁。 “她伤得这么重,怕是没几日活头了。先带回去,这里风沙大,一会儿黑风刮来,会将她埋没的。” 这话音刚落,我感受到身下传来颠簸,我猜应该是被几个人抬走。他们要抬我去哪?又是要害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下一顿,被安置在地上。身下松软,也不像是地面。 “丫头,你能睁开眼睛吗?” 我听着这和蔼的声音,虽平添几分信任。但是,这几分信任很快便被怀疑打败。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谁我也不会再信了!于是,我继续闭着眼睛装死。现在看来,如果我装死,反倒像是对我更有利。 “丫头,你也不用害怕。到了这里的人,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你要是害怕,那就先休息吧。只是你伤得这么重,如果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伤的,也许能将你救回来呢。否则的话,任凭你的伤恶化下去,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我思忖许久,身边的人并未离开。最后,我咬咬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挑了挑眼皮。却还是睁不开,我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 仙君……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忽然想到他?我近乎疯狂地在心底暗示我自己不要再想他,可是他的音容相貌都像是深深地印刻在了我脑海中,挥不掉,抹不去。 “丫头,你是睁不开眼睛吗?” 我想回话,却张不开口。只听得周围脚步声越来越乱,像是有很多人走了过来。 我有些害怕,但是恐惧也转瞬即逝,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怕失去什么吗?果然,没有赌注的人是什么都不怕的。 “她伤得很重,你们看看,谁能治她?” 一音既出,周围立马杂乱起来。在众人的讨论声中,我能听出他们确实都是在讨论如何如何救我。 可是问题来了…… 我与这些人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救我?救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再也不相信什么善意了,无论是谁,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就比如发生在我身边的一切。 我一边怀疑着,一边小心地留意他们,可惜却是徒劳。此刻,我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就算他们真的要害我,我也只能硬着脖子等死了。 他们商议了不一会儿,有几只手捏上我的身体,捏捏手臂后向下摸去,我猜他们应该是在检查我的腿。可是我的腿早已没有知觉,除非我眼睛看见,否则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对我的腿做了什么 仙君…… 我为什么又再想他?! 忽然,嘴巴被撬开,一个圆润的东西顺着嗓子滑下,登时腹中滚热。 这是什么? 我脑中闪过了无数种想法,却也猜不出这是什么?但结果无非也就两种,一种是害我的,一种是救我的。 须臾,我仿佛感觉到身体恢复了点力气。 周围又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难道他们离开了? 而我则更加慌张,如果他们离开了,那就更有可能是在害我了。 “丫头,你睁开眼睛试试。”他们像是并未走。 我鬼使神差地照做了,先是一阵刺眼的白光,双目禁不住白光,兀自淌出许多眼泪,眼泪冰冷,一颗一颗地掉进脖颈之中。 我微微侧头,见我正身躺在一间茅草屋中。而身侧是位老者,他身着一身青衣道袍,束发盘髻,怀中夹着一柄白色拂尘。 “啊……”我张开口,虽能发出声音,却说不出话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了,许是力气还没恢复吧。 “还好还好,总算回过来一口气。丫头,你是犯了什么事来的这儿啊?”老者背过手去,身子前倾问向我 我眼珠一转,此刻我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道,又为何要告诉他呢?万一我说出后,他对我不利我该怎么办? 正想着,门口忽然闯进来几个少年,他们手持长剑向我奔来。 我心咯噔一紧,难道真的是要来害我的? 虽这样想,但我还是无法躲闪。我只得闭上眼,等了片刻,也没见什么刀剑砍在身上。 我看着他们,等待他们说话。 那位老者挥了挥手示意少年,少年们道一声是便离去了。 老者伸出二指探上我的眉心,片刻后收回,道:“你是仙?” 我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默默不作声。 “你是坠仙?” 我还是不作声。 “既然你不想说,那也无妨。毕竟每一位来到这里的人都有他们的秘密,既然是秘密,那就不应该被说出来。你现在能活过来想必也能再活下去,你且好好养伤吧。真是想不到,见你年纪不大,怎就伤成这样?”老者说完,转身离去。 我紧紧地盯着门口看了半晌,也不见再有人进来。先是活动活动了手,而后拄着胳膊勉强依靠着墙坐起。 再次环顾四周,这里倒像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但是,我再也不要被外表所蒙骗,不管这里是哪,我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仙君……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好!既然这样,那你们就等着。只要有我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回去报复你们的!一个也不会差,一刻也不会晚。 心中郁结,胸口窒堵,身体的力气在恢复。我想不出方才他们给我吃了什么药,这想也无所谓了。就算是毒|药,我也一样吃下去了。 说到毒|药,这些年来,我吃的毒|药还少吗? 我活动活动手腕,现在只能勉强抬起手臂,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迅速盯着门口看去,这一刻,脑中闪过无数种情况,可是,脑中却闪过了他的面庞。 我为什么还在想着他?难道他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 见进来的还是那位老者,但我还是不敢放松警惕,面目表情地盯着他。 他手中拿着个什么碗,正向我走近。 “丫头,这药你喝了吧。这样你的伤也好得快些,要知道,这里的环境不利于养伤。”说着,他将一个黑漆漆的瓷碗递了过来。 我看着碗中暗红色的液体,不敢伸手去接。我凭什么就相信他们?我甚至连这里是哪我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敢相信他们? 老者许是见我不接,于是转头将黑碗放在床沿上。后退两步,说道:“丫头,不管你想不想说,也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的。总之凡是到了这里的人,也只能认命了。” 认命?我心中冷哼一声,我可不认。凭什么我的命运就是被他们欺骗至此?我还要报仇,我要回去,我要让他们付出骗我的代价。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声通报:“族长,张仙人来了。” 我也循声望去,见是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道人走近。 他们互相行了行礼,而后一同望向我。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那位张仙人手一伸,捞过我的手臂,二指搭上手腕,听了半晌,放下我的手,说道:“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心上的伤,怕是……”他停下,仰头与我对视,接下来的话却不说。 我张张口想问,可是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张仙人二指又搭上我的脖颈,又听了片刻,道:“原来你身体还有毒?毒性积存到现在,怪不得说不出话了。”说着,他单手扯开我的前襟。 只听得刺啦一声,我也见到了我胸前的伤,黑漆漆的塌陷外是已经外卷的皮肉,直到现在,还有鲜血汩汩地往外渗出。 我抬起头,不想去看胸前的伤,只是望向这位张仙人。 张仙人捋了捋白胡须,道:“你体内这毒,是谁下的?” 我摇摇头,不想说。是谁下的,我自然明了。 想当初在妖界的时候,方离曾在我耳旁说我日服毒|药尚不自知还当做是解药,想当初我几次不服药也完好无损。 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太傻。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话,还什么解药,什么神识。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而我却一直深信不疑。如果没有伏青的死这一码事,我是不是到了临死之前都不会发现他一直都在骗我? “看来你是知道。”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那,你想活下去吗?”张仙人笑了笑,背过手去,淡淡地问道。 我仰起头,与之对视,而后张口说:“啊啊……”我忘了,我现在说不出话了。 而那张仙人像是懂了一般,转过身去,说:“那好,既然你想活下来,那我们便救你一救。” 我登时觉得浑身的痛楚都消失了,他说他能救我?是真的吗? 这时,方才那位被称作族长的老者又进来了,直接向我走来。我看着他们,希望能从他们的服饰或者举止判断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会救我呢?我明明记得最后是要将我……逐了!逐什么?逐哪去? 族长回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张仙人。张仙人笑着接过,雾气氤氲,笼罩得整间屋子都模模糊糊的。他们对坐在我面前,似是要问话。 “你会写字吗?”族长问我。 我摇摇头,我确实不会写,他们这是想从我的口中知道什么? “你归属谁家?” 我又摇摇头,我谁的都不是。我是我自己的。 “这丫头受了惊吓,现在还不能说话。待她恢复几日我们再来问吧。”张仙人和族长商量着。 “可是,她体内积存了大量的毒,若是不能及时……” 我正听着他们说话,却见张仙人挥手制止了族长的话。我不懂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而后他们一齐出去了。 独留下我,若是不能及时什么?我会怎么样?会死吗?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于是我脑后一仰,再次倒在床榻上。身下很硬,硌得骨头发痛。 我想起司酿宫的…… 不!我为什么又要想司酿宫怎么怎么样?那个地方充满了杀戮与欺骗,我恨那里! 如果能够选择,我从一开始就不要到那里去。 我闭上了眼,脑袋昏沉,一晃神便睡了过去。 待我醒来之时,却是倒在一片沙漠之中。这里又是哪?那些人呢? 眼前黄沙漫天,黄沙遮天蔽日。我抬起双臂想要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可是还不等我用力,身下一沉,下半身竟然陷入了黄沙之中。 我感觉到了黄沙的流动,像是一汪泉水在翻滚。身下像是有双强劲的手,正在不住地将我往下拖拽。霎时间,黄沙已经没及腰际。双腿没有知觉,而腰间的挤压却让我感受到了钻心的疼。 我愈发的慌张,我想要张口大喊,可我来不及发出声音就灌了满口的风沙。在风沙的嚎叫声中,我能发出的声音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现下,我只能勉强用手抓着面前的沙土,可是,它们也是在流动的。我的指甲早就掰折了两个,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的身体此刻也一丝力气都没有。 谁能来救救我?谁会来救救我? 我在心底喊着,恐惧,无助,像是无边的黑暗将我包围。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恐怕这就是那什么狗屁天意。天要我死在这里,要我死在黄沙之中,天不想让我回去报仇。所以,我就做不到。 挣扎已是徒劳,脸颊生疼,怕是黄沙砂砾太过锋利将脸割伤。我不在意了,我什么都失去了我还会在乎一张脸吗? 身下越来越沉,我也越陷越深黄沙已经埋到了胸口,胸口一滞,还在疼痛的伤口也被埋没了。 “在这!” 耳边传来一声,我摇摇头,也不睁开眼睛。许是我听错了吧,哪里会有什么人来救我呢? 还不等我自嘲地冷笑一声,肩膀被一双厚实的手握住,而后身下一轻,我被这双手从黄沙中抽出。 身下颠簸,我努力地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可是黄沙已经遮住了光亮,眼底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仿佛过了很久,就像是一生那么长。 他们停了下来,将我平放到地上。我呛进了太多的黄沙,又加上一直颠簸。经不住一下一下的咳,竟咳出几口血来。 “都怪我族长,这不关他的事。都怪我忘记关门,没想到黄沙将她卷了出去。” 我听着耳边传来他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有人像是在认错,有人像是在自责,还有几个在安慰。 难道还是他们? 脚步声近了,我睁开眼,果然是那族长。 族长轻声说道:“这无妄之天就是这样,一不留神就会丧命。以后我们会照看好你的,你放心养伤吧。” 我呆愣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无妄之天?这又是哪? 正想着,却见眼角一道蓝光闪过,蓝光像是天际的一道闪电,堪堪地向我劈来…… 第40章 喵 那道蓝光直直地向我劈来。我心知躲闪不了,此刻根本来不及想是谁要杀我,我只得闭上眼等死。 耳边寂静,我等了半晌也没有身首异处的感觉传来。我睁开眼,见那道蓝光被那位族长堪堪接下,此刻正横握与他手中。 我定睛看去,那蓝光正是他送给我的冰剑。那冰剑不是被天兵天将缴走了吗?怎么来到了这儿? “丫头,这是你的剑?”族长将冰剑推过来,递给我。 我手指动了动,没有去接。 “许是你的吧。”族长将冰剑放到我身侧,后退几步看着我。 冰剑在嗡鸣颤抖,似是哭诉,也似低鸣。我扭过头不去看它,仰头望向族长的双眸,而后摇摇头,表示这不是我的。 族长慈眉善目,微微笑了笑,道:“怎生就不是你的?” 我想解释一番,但此刻还说不出话,只得摇头作罢。 外面天色渐渐黑沉,身上的疼痛并未减弱。 族长放下了碗暗红色的药离去,我想都不想接过喝下。 如此往复了好些日子,由于我只能查十以内的数,所以是算不出确实过了多少日子的。我只知每日族长都会送来一碗药,我眼看着胸口的伤在渐渐痊愈。可是我心上的伤,还未痊愈。 我望着窗外的白日,忽然好想出去看看。一侧头,那冰剑仿佛感受到我此刻所思所想一般,它立刻站起,像人一样抖擞下精神,而后缓缓向我飘来两步,似是在等我上去。 我转过头,想起往事。 如果没有这冰剑,是不是伏青就不会被我所杀?如果伏青不死,哪里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但是转念一想,也多亏了冰剑,这我才看清了某些人的真面目。如果没有伏青的死,恐怕我此刻也还是被蒙在鼓里罢了。 那这么说来,我还是要感谢它吗?现在想想也真是可笑,我都不知道该恨谁了吗? 指尖一凉,是那冰剑的剑尖搭了上来。 我伸出手,将全身的力量都压了上去。冰剑微微颤动,带着我走了出去。 这外面万里无云,更像是一个超出我认知的世界。这里平静得像是什么都不存在,连生命都不曾存在。 放眼望去,远远地看不到尽头,眼底收录的尽是白茫茫一片。脚下灌了一鞋的黄沙,这里头顶无天,脚下无地。还好我是伏在冰剑上走路,否则每走一步都极有可能陷进黄沙之中。 难道这里是沙漠?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那些人又是谁? 疑问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我想不懂,也猜不到。 冰剑带着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过了很久,我一回头,早已看不到那木屋。 天色又黑了下来,既然这里看不到太阳,又是如何变换白天与黑夜的呢? 我虽想着,但是身下的冰剑不停,远远地走出了很远。 我啊啊呀呀地想要告诉冰剑带我回去,也不知道它懂是没懂。只是呆愣愣地停下,在原地打着转。 彼时,天色已黑,视线也缩短。我还是伏在冰剑之上,心口的伤很疼,疼得浑身冷汗涔涔。可是,谁能来救我? 都怪我,怪我从来都是依仗着别人,从来都不会依靠自己去做什么。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没用。怪不得他们都骗我,对于这么没用的我,当然是一骗一个准儿。 身下一抖,竟是那冰剑在颤抖。 我啊啊地叫着,是想问它怎么了。当然,它只是剑,又不会说话。 我望向远方,看着天色已经漆黑。难道我要死在这里吗? 忽然眼角撇到一阵奇光,这光晕埋在沙里,却实打实地印在我的眼里。我伏下身准备去看,却没站稳摔到沙中。黄沙再次扯着我陷进去,冰剑拽着我往出爬。 就在这挣扎之际…… “脚印往这儿走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我偏过头去看,不远处火光点点,是那族长带着几个年轻人正向我这儿赶来。 我稍稍安了心,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果不其然,族长众人将我从黄沙中拽出并抬回了木屋之中。不过,令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走在黄沙之上却不被黄沙所吞噬呢? 难道我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我分不清方向,待我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木屋内。 “还好我们及时找到了你,否则待天一黑,黄沙刮起来,我们就真找不到你了。”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张张口想说话却还是发不出声音,只得作罢。 环视一圈,只有族长及三个年轻男子。我又低下头,我该怎么知道我现在在哪?我又是怎么来的?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位张仙人走了进来,族长几人迅速退出去。 彼时,房间内只剩下了我,张仙人与地上嗡鸣的冰剑。 张仙人径直走向我,我没有躲。只见他伸手扯开了我的衣裳,吓得我微微一颤。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尖刀,尖刀缓缓抵在我胸前上,冰冷的触感登时传来。 下一刻,胸前一热,我就看见他将我胸前的一块皮肉挖出,在皮肉与身体分离的刹那,瞬间变成一滩血水,毫无留恋地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滴在我的身上。 我一惊,那血水发黑,闻起来的味道倒是很像他给我吃的那红色药丸的味道。 张仙人拿出一块白绢擦了擦刀刃上的血,又将刀揣回腰间,后退一步,坐到木椅上,缓缓道:“这就是你服的毒?” 我虽不太明白,但是那药丸的香味和方才血水的味道别无二致,因此我点了点头。 “那好。这样看来,你体内的毒也正在排出。不过成效缓慢,难道……”他眼珠一挑,与我对视上,质问道:“你不想活下去吗?” 我顿时连连摇头,表示我想活下去。我还想回去报仇,我为什么不活下去?害我的人还没死,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那好,你好好修养着吧。在无妄之天,能杀死你的,只有你自己。其他一切的苦难,都不足为惧。”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一句,起身准备离去。 我挪着身体爬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刚要张口说话,却感觉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 脑袋昏沉,双眼半睁,看到他抬手在我心口一点。 我又吐出一口血来,随即胸口窒堵的感觉撒去。 我张张口,竟发出声音来。可惜声音沙哑,但好歹也是能说话了。 “这下吐出了毒血,看来不日你的双腿也可痊愈。”张仙人握着我的双肩将我缓缓靠到墙壁上。 伤口虽疼,但心中至少看到了一丝希望。 张仙人伸手捞过我的手腕把脉,他听了半晌,而后道:“你体内的毒也是积存太多,先不急于一刻。” 我扯着沙哑的嗓子,问道:“这是哪?你是谁?我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张仙人又坐下,将我的手腕放下,跟我讲起了这里来。 这里是无妄之天,专门用来驱逐不应该存在在六界之内的生灵。而我,也是被驱逐来的。这里无日也无月,靠得是吸收生灵的气息来周转白天与黑夜。这里的天气诡谲多变,现在这个时候是刮黄沙的天气。而我因身上有伤,所以黄沙想要将我吸收进去吞噬,将我的气息与黄沙融为一体,永生永世留在这里。 我听完这些,惊讶道:“那我,和你们都是被驱逐来的?谁逐的?为什么?” 张仙人也惊讶道:“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回想起来,只得全盘托出:“我杀了一名女仙。” 张仙人掐着手指头像是盘算了一会,带着疑问说道:“那你为何没去抵罪?”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等我再次说话,脑袋一痛,竟是张仙人凌空一掌向我劈来,我闪躲不开,堪堪被他打中,当即头晕眼花,坐立不稳。 张仙人收回掌,兀自道:“原来是你!你竟是菟桃桑?” 我点点头,我是怎么了?我是菟桃桑就要劈我一掌吗? 张仙人站起,原地打了两个转,道:“我这一掌,能将人的魂魄劈出来,而你什么都没有,没想到,你竟然是菟桃桑。怪不得他们不杀你,看来你还有大用处。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身中此毒,这根本就不是毒!看来你机缘巧合来了这儿,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我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头疼得很,眼睛发花。 “你看,这是谁……” 面前忽地飘起一阵风来,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见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向我飘来。 那面容看起来与我有几分相像,不过……更像的话应该是那……木槿! 木槿?她不是死了吗? 第41章 眼前微风拂过,木槿像是踏着风向我飘来。说她是飘来的一点也不错,因为她已经死了。她的身体被置在方离的冰室中,所以这里见到的是她的魂魄?那也不对啊,她不是我的同类吗?作为一朵菟桃桑是不会有魂魄的。 我正想着,木槿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的面容和冰室中的一模一样,并无腐坏。 木槿一到,张仙人起身与她互相行礼,像是识熟已久。 须臾,木槿飘到我的身前。只见她一抬手,我的下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 她双目直视我半晌,而后道:“竟真的是菟桃桑。怪不得啊怪不得。” 下巴一松,见是她松了手,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忽觉心口的伤又开始疼。 “看来你是见过他了,他还好吗?”木槿忽然问向我。 我不明白她口中的这个“他”是谁。不等我发问,她却兀自说道: “许是很好吧,要不然,也不会留下你。果真是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我沉思半刻,难道她说的是白苍?这样想来倒也极有可能,毕竟现在的我听了那么多故事,就算我不想将它们糅合起来也不可能。 所以,关于木槿,白苍,方离,天帝,他们四个人的故事就应该是…… 我正想着,木槿却忽然打断我的思绪,声音幽幽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爱的是谁。” 我摇摇头,插话道:“你难道不应该先说说我是谁吗?你又为什么认识我?难道我们见过吗?”此时我脑中闪过的是白苍最开始欺骗我的话,他说那段神识。难道我要等的就是木槿?她真的一直都在我身边吗? 木槿咯咯笑了两声,声音清脆,像是一串银铃被摇响。 “你不就是菟桃桑嘛。你我心脉相通,我又怎会不知你心意?从你对白苍动情,我就一直知道。” 我愣住,侧头看见冰剑在向她靠近,“你不是死了吗?” 木槿点头,在空中飘荡着说:“是啊,我是死了。死的不过是我的肉体,我的神识还在,菟桃桑肉体不毁,神识便永不消亡。我是世间第一朵菟桃桑,你是第二朵。” 那既然这么说,木槿又岂会不知道方离对她的感情。既然她还能存在在世上,又为何不去见方离?即便是肉体死了,可是还是能见到的啊。难道……她不爱方离? 这样想了半刻,于是问道:“你和方离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他很思念你吗?”脑中闪过方离扑在我怀中痛哭的悲惨模样。 “他思念不思念与我有什么干系?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他,我也从来没有爱上过他。我爱的另有其人,他……那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为他的痴情负责任?”木槿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番话。 我再次愣住,这……她不爱方离?可是方离说她是他的亡妻啊。 “你怎就知爱与不爱?别将一厢情愿强加成两情相悦。他做错的事太多,怕是他至今仍以为我是碍于他的身份才不说爱他的。”木槿说完长叹口气,转身离去。 我细细地回想着她的话,什么叫做“将一厢情愿强加成两情相悦”?我不懂她的意思,那这么说来,木槿并不喜欢方离? 思绪很乱,我捋不明白,他们的关系太复杂。 张仙人上前两步,将地上颤抖的冰剑递到我手里,道:“你别在意,木槿活得久了,什么都看得开了。倒是你,也应该看开。” 我并未回答他的话,先是问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张仙人笑了几声,笑得满脸皱纹,回答道:“你忘记了?你也是被驱逐来的,不光是你,在这里,除了木槿,我们都是不为六界所容之人。也唯有这里,是六界之外的世外桃源。”说完,他又顿了顿,补充道:“唯独木槿不是,木槿是自愿来的,只有这里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她了。” 我愈发的糊涂了。 张仙人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兀自道:“木槿和天帝相爱,可惜被众神阻挠。她最后自毁身亡,她肉体不毁,神识即可永生不灭。所以她逃来无妄之天,乞得一丝安宁。” 我想了想,感觉不太对,这和我想的过程不对啊,“可是这又和方离有什么关系?” 张仙人立了立身子,作势要走,临动身前道:“木槿曾救过方离一命,于木槿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方离那孩子来说,却非要报答。可是,木槿早心有所属,又岂会在乎方离的感受?” 我连忙唤下要走的张仙人,追问道:“可是方离喜欢她啊!她怎么能这么无情的对待方离呢?”我替方离感到惋惜,他的一腔痴情,是错付了吗? “这算什么无情?你还是太年轻,看不清贪嗔痴。无妄之天没有世间的烦忧,你的神识可以永生,正好,你有得是时间来想这个问题。”说完,张仙人闪身出去。 我呆呆地想着他们的话。 木槿喜欢天帝,而二人却不能在一起。方离喜欢木槿,木槿却毫不在意。我真心希望方离对木槿的爱只是爱罢了,希望他能别做出太过疯癫的事来吧。如果我有机会再回去,我定是要亲口告诉方离,不要再思念木槿了,她对你毫无心意。 只可惜,我怕是没有几乎再回去了。依他们的话来说,我本来是应该以死抵罪的,但是由于木槿的缘故,所以我没死吗?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冰剑安定了下来,像是在我的腿边安逸地睡着了。我伸手摸了摸冰剑…… 伏青的死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柳穿心是谁杀的?龙骨最后说的话到底是要我看清什么?看清白苍一直都是在利用我?我甚至在那一瞬间的时候想,如果我看不清该多好。我就一直陪伴着他,直到…… 直到他杀了我吗?! 我摇摇头,我被他害到这般田地竟然还在为他开脱? 这时,门被推开,族长拿着药走进来。 我扯出个笑算是回应了一声,接过药碗,一仰头便喝下了药。 腹中翻腾滚热,我管他是什么药,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见族长扫了一眼冰剑,我立刻将剑递上去。 族长端详了半晌,道:“这剑是白苍送你的,看来你也是受了委屈啊。平白背了黑锅,方离那孩子太过疯癫,他已经歇斯底里了。” 歇斯底里?他做了什么? “这不过是个圈套而已。冰剑方才告诉我,它被控制着先是杀了柳树精,而后冰剑凭着它自己的意念希望你能去救柳树精。却没想到,待你到场时,它又被控制着去杀了伏青。你真以为你有能力杀了他人?就单凭你控制此剑,是断断杀不了那青草仙的。所以,这不过是个圈套,杀了柳树精是为了激怒于你,这样你就极易被控制,此时再在剑上稍作手脚,计就成了。” 这下我是真的傻了,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我又被骗了,是谁?是谁要害我?那为什么不还我清白?难道那些神仙都不看本质的吗? 族长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将剑递回到我的手中,道:“你也别想太多,无论是谁,命中终有一劫,你就权当做是历练好了。” 历练?我可不这么认为,无论是谁,凡是害我的,都要付出代价! “丫头,你的戾气太重。这不是好事。你认为白苍骗了你,他也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这是他的债,他欠的债也会还给你的。” 我仰头看向族长。 族长长袖一挥,眼前出现一幅影响来。就见司酿宫的背景下,白苍一人横着倒在门口桃树下,桃树还是在枯萎,并不开花。 “世间善恶循环,报应不爽。你若是不信,就在无妄之天静候其变。不出个百年,定会看到结果。” 百年……我可等不了,我要出去亲口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我。我要问他到底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 第42章 无妄之天的世界很是奇妙,各种气候随机出现。因着我腿不好,所以很少出去。只是每天族长都来送药,我也算是能见到活人。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身体不像是初来到这里时那样虚弱。今天竟然能撑着墙壁站了一下,虽然下一刻一样还是摔在地上,但是这也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我一定要努力活下去,我要回去亲口质问他! 这样想着,心底的底气也足了些。 可惜,方才张仙人来把脉之时,他告诉我这药并不能解毒。我中的毒是无药可解,现在喝的药也只能是暂时压制而已。我想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根本不可能。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放弃希望。不能解毒又如何?只要我能一直活下去,等到我能出去的日子,就好了。 这无妄之天虽然是被个废弃的世界,但是这里的人却很是友善。这与我想的完全不同,在这种地方,大家一团和气互相帮助。不过也是,若不是他们帮助我,我怕是早就被漫漫黄沙所吞噬了。 这日喝完了药,趁着天色还未黑,于是扶着冰剑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冰剑抖了起来,我也停下,问向它:“你不希望我出去?” 它嗡嗡两声,似是在点头。 “不用怕,我现在勉强也能提上一点力气。我迟早是要回去的,我要尽快知道这里该怎么出去才是。别怕,走。” 冰剑扶着我走了出去。 外面黄沙滚滚,遮天蔽日,哦……不对,我忘了,这里是没有天,也没有太阳的。 同时,我想着回去时一定要问下族长这里什么资源都没有,那么大家都是靠什么生活?我喝的药又是哪来的? 一边想着,一边不停。眼看着越走越远,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去。 放眼四望,除了尽收眼底的黄沙,什么都没有。就这般境地,我该怎么逃出去?依靠于族长他们吗?可是他们若是能逃出去早不就逃了?更何况我看他们的意思更像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天色渐渐黑沉…… 我慌乱起来,这里随时会刮起大风,到时候黄沙吹起,我又找不到回去的路,那该怎么办? “你还记得怎么回去吗?”我问向冰剑。 冰剑不动,那它就是不知道了。 我刚要再问之际,身下一滑,冰剑歪着向一侧倒去,而我也摔在地上。 摔倒没有什么,再站起来不就得了 身下的黄沙并没有撕扯我,太好了,我提足了一口气扶着再次飞来的冰剑站起。这时,眼角却撇到一道光。 我动了动,冰剑明白我的心意,于是载着我向那里挪去。 刚走没几步,族长又带着人来到我的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扛起我带了回去,全然不顾我的大呼小叫。 我绝对没有看错,就在那里,有一道光在闪! 这次我被安置回来,却很难再出去了。族长令一名少年在门口看住我,说我暂时不能再出去瞎跑。虽然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但是就这么被软禁起来,我该怎么去找出口呢?他们定不会帮我出去,我想要回去,只能靠自己。再者说,我在黄沙中看到的光,绝对有着什么秘密。 我推开门,少年回头憨憨地一笑,说:“你还是回去吧,族长有令,你不能出来。” 我点点头,道:“我没想出去的。就是……你在门外冷吗?要不进来一起坐坐吧。” 少年转了转眼珠,跟着我进来了。 我本想的是三句两句骗过他,却没想到他与我讲起了故事。 原来,这无妄之天的每个人都有故事。 这位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尽显老成。 “嘿嘿,姐姐你看我长得不大,我今年三百岁了呢,在人界还有妻儿呢。”少年一笑,嘴角两颗虎牙便露了出来。 “妻儿?”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那你怎么只身来到了这儿?你放得下他们吗?” 少年眸子黯淡下来,道:“死了,我替他们报仇,于是被逐这儿来了。” 我长叹口气,原来也是个痴情的人啊。我刚要安慰他几句,他却笑着说道:“没事,我不在意了,他们有他们的归宿,毕竟我们人妖相恋本就违背了天理伦常。待来生我转世投胎,希望还能再尽今生未尽之缘吧。” “你倒是看得开。”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什么都不在乎。我笑了笑,暗自告诉自己我是做不到这点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说着,我伸出手,搭上他的手腕,想去探探他是什么。 “姐姐,我叫九茴。” 而我一愣,堪堪收回手,厉声道:“你是柳树变的!” 九茴向后闪了一闪,道:“有什么不妥吗?” 我极力稳定住情绪,但还是忍不住颤抖,“没……没什么。就是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是只柳树精。但是……后来他死了。” 九茴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平和道:“看开点吧,谁没有一死呢。只要他的死与你无关不就得了。” 与我无关……满腔的悲伤开始蔓延,泪水夺眶而出。怎么与我无关?如果不是我,他哪里会死……都是我,是我害的他。不管是谁杀了他,都是我害的他。 想到这儿,我想要回去的念头更强了。 我要回去!我不光要质问白苍,我还要去给柳穿心报仇,我还要给伏青报仇! “啊呀呀,你怎么哭了?”九茴连连尖叫,伸手就要来替我摸去泪水。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他了而已。” 他收回手,“那好,你也别太伤心了。若是他泉下有知,定是不忍心看你这般模样。” 我抬袖擦去泪水,看着他纯真无邪的脸,我只得强压下现在的情绪。 “你们……有没有想过回去?”我试探道。 他笑了笑,望向门外看了一眼,回头道:“为什么要回去呢?这里不好吗?比起外界,这里的生活才让我舒心。 我暗自告诉我自己,他不想回去无非是大仇已报,所以没什么牵挂。而我不同,我还有很多未了的事要处理。 “而且,我若是回去,见到了仇家们,也不好面对啊。”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愣住,紧忙问道:“你不是杀他们报仇了吗?” 九茴却笑着说:“是啊,杀了是杀了。杀了他们后我又散了一身修为救活了他们啊。” 这……杀害妻儿之仇可以被原谅?为什么还要救回来? 他继续说道:“其实救他们回来是因为上仙答应只有我原谅他们,我妻儿下辈子的命格就给写得好点。既然能成全他们,岂不更好?” “可是,可是他们却死了啊。他们下辈子再怎么样也都不记得你了啊。”我根本无法理解他的做法。不过说到底,他的事情,我理不理解又能怎么样? 九茴又露出了个憨厚的笑,“那有什么关系?” 我摇摇头,闭上眼。 传来一声开门声,许是九茴出去了吧。 我该怎么回去?我不要永生被困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亲口问他!我还要回去报仇,替柳穿心和伏青报仇! “丫头,你的戾气太重,远远就感觉到了。” 我一睁眼,见是那张仙人正端坐在面前,手捋着胡须慈祥地笑着。 “您来了。”我勉强收起想要复仇的情绪,可惜,好像没藏住。 “让老夫来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以至于这么大的戾气。”张仙人说完,双眼一闭,几根手指便掐算了起来。 我见他这么神神秘秘,也眯着眼睛偷偷看他,一侧头,发现冰剑在腿边颤抖。怎么?冰剑很怕他? 我正低头安抚剑的时候,就听他说:“丫头,你虽经历过这些。但想来想去你也无非是想知道个答案而已,你若是想知道,那老夫直接告诉你也就罢了。又何必千方百计要回那尘世走上一遭呢?” 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看出我的意图。他是什么人?我不是无魂无魄吗?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用想这些。老夫就是能看出你的心思。” 我深吸口气,上下打量起他来。他是什么人?他初遇我时说我中了毒,后又给我喝药。于是先打量着问:“敢问,我喝的药是什么?又是哪里来的?” 张仙人哈哈笑了几声,道:“你这丫头,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了。老夫无非是个散仙,早年说错了话得罪了天帝便被贬到这里来了。而你喝的药便是能压制你体内毒性的药。无妄之天中有许多人,自然也就有几味药。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又有何妨。无非是一味暗紫贝母,一味八角枫根,再加一味白花夏枯草。” 我在脑中回想着这三味药的功效…… “改日得空,便带他们来看看你。” “啊?”我吃惊道:“他们都是活着的?那为何要舍弃自己来救我?” 张仙人低下头,看方向应是在看我的冰剑,“无妄之天不比外界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在这里,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是啊,我是要活下去。我还要杀出去复仇呢。 等我,很快我就会回去。我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也算是告诫害我到这般地步的人。 “那么敢问,这无妄之天没有出口吗?”说着,我想起在黄沙之中见过的一道光。 我刚想到赶快岔开思绪不去想,因为张仙人是能够感知到我在想什么的。可我还是晚了一步…… “你在哪看到的?”他语气严肃,眼神凌厉地问向我。 第43章 我支支吾吾地掩盖着关于那道光的印象,此刻再回想起来,那道光更像是一枚珠子。而张仙人却可以看透我的内心,我当下慌乱得不知所以。 张仙人一把抓住我的双手手腕,他力道很大,几乎要捏折我的手。冰剑在腿边蠢蠢欲动,像是随时准备攻击他一般。 “你带我去那里。这珠子非比寻常,早就传闻在六界消失,若是此刻能在无妄之天找到也不足为奇。只是……这珠子是不应该被人找到的。它早就该消失了……” 我听着张仙人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听不懂……我只顾着手上的疼,连忙叫道:“张仙人,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张仙人顿了顿,微微收敛起失态的面容,轻咳一声,回身又缓缓坐下,恢复了端庄的仪态,“那好,你跟老夫仔细说说,那到底是在哪里见到的?” 我慌了神儿,我并不记得我是怎么走过去,就是七拐八拐走过去的啊。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即便瞒不住张仙人那我也更是没有必要去瞒他,索性便让他全知道好了。 “不行,这珠子事关无妄之天的安危,你带我去找它。”说着,张仙人上前拉住我的手就要往出走。 我连忙抽回手,道:“等等等等,且不说我找不到那个地方,就算我找到了,你也得先告诉我这珠子是个什么东西。”我心想着,既然张仙人这么看中它,又说关乎无妄安危。无妄的安危……是不是就是无妄之天的出口呢? 张仙人却摆摆手,不肯告诉我。 我连忙坐好,义正言辞道:“我可没确定说就是一枚什么珠子,而你却如此确定它是枚珠子。看来这珠子确实有问题,你若是不告诉我,那我就不带你去了。” 我本以为这么一要挟他就会告诉我,然而却听他说道:“既然这样,那老夫自己去找。”语毕,就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冰剑不再颤抖,渐渐归于宁静。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他这么在意?难道那真的无妄之天的出口?”我兀自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冰剑。 过了半晌,我看着窗外的天色已黑。难道张仙人真的去找那珠子了?那他找到了吗? 正想着,九茴忽然从门口冲进来,不等我开口说话就见他二指点在我心口上。 我当即气息一滞,竟感觉周身都动弹不得了。张张口也发现说不了话,只得发出呜呜的响声。 我只得瞪圆了眼睛怒视着他,这平白无故的,点住我做什么? “对不住了,张仙人失踪了,我们要去找寻他,等我回来就给你解开。”语毕他一溜烟跑了。 张仙人失踪了?他不是去找珠子了吗?那这么说……他这是找到了? 我从心底上还是希望他能找到的,我有预感,这珠子一定会助我逃出去复仇! 只是,族长与九茴定是怕我跑了这才将我点住。可是这有什么难? 我深知点穴无非是点住我一口气而已,侧头一看,冰剑果然明白我的意思。 就在冰剑颤悠着刺向我心口前一寸时又稳稳停下。 “怕什么?来!我们要去找那颗珠子,不这样我就出不去了。快啊,还犹豫什么?”我呵斥着冰剑。 冰剑剑柄颤了颤,许是被我骂恼了,向后缓冲两寸,而后猛地向我刺来。 登时喉间一热,一口鲜血喷出,尽数浇在剑上。冰剑更不高兴了,转身向后飘去。 这关键时刻它还来脾气了! 我捂着心口的窟窿,平和地说:“好了好了,我不该那么大声跟你说话。快快,带我出去,我们要去找张仙人。” 冰剑飞来带我飘了出去。 外面黄沙漫天,再加上天色已黑,黄沙遮天蔽日。 我顾不得心口的疼深吸一口气,倒还吸了一嗓子的黄沙。所以忍不住咳了几声,心口被牵扯得更疼了。 我不禁低声嘟囔:“说你几句而已,你刺得这么深。还好我没有魂魄,否则这一剑我就死在你手里了。” 冰剑默不作声,只是继续向前飘着。 说到底,我们也不知道方向,只是凭着仅有的感觉乱走而已。 就这么乱走了不知道多久,多远。总之上一次也是这样胡乱地走然后发现了珠子,我相信这次也还能发现。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抬头望去,头顶无星也无月。噢对,这里是无妄之天,我这还没逃出去就以为自己已经身处外界了。 “张仙人……张仙人……您在哪啊?” 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族长的声音,我一惊,断断不能让他们发现我逃出来了,否则我还怎么去找那珠子? 冰剑瞬间会意,伏着我闪身飞走,我们一人一剑一口气跑出老远。耳边风声簌簌,黄沙伴着狂风吹得眼角生疼,我不禁闭上了眼。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我与白苍初遇的情景。他宛若天人一般向我款款走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原来当初的那一眼我就爱上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 身下一顿,冰剑急急地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刚才竟然睡着了。我深吸一口气,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个噩梦。 耳边传来□□之声,我定睛看去,竟是张仙人歪着头倒在黄沙之中,身子已经被埋了半截。这里昏暗,我睁大了眼去看,好像看到他身边尽是鲜血。 “张仙人?”我小声试探着问,并同时会意冰剑向他靠近。 却听张仙人忽然说道:“别过来!” 我未动,冰剑却听话的停下。 “这里危险,快回去告诉族长不要靠近这里!快走!” 这是发生什么了?无妄之天众人不都是被逐进来的人吗?大家不是一团和气吗?谁会伤了他?而且张仙人功力深不可测,谁又能伤了他? 虽然他说危险,危险又能怎么样? “过去看看。”我反手拍了拍冰剑,而令我意外的是,冰剑竟然不听我的话。它此刻不像是在和我怄气,而是害怕了。 它怕什么?怕张仙人么? “丫头你听老夫一句劝,别过来。否则你会后悔的。你的剑有灵性,它也想劝阻你呀。” 既然张仙人都这么说了……那我还非过去不可了。 我双手反手握住冰剑剑刃,狠心一划,双手手心被割破,这回冰剑就乖乖地向着张仙人的方向飘去。 我早就知道,这冰剑受到的旨意是保护我的安危,虽然它是白苍送我的,但它对命令的信任不会变,这也间接说明了它为什么会被利用去杀伏青,因为它误受指引以为伏青要杀我…… 罢了罢了,何必再想这些?现在再想也只是白白伤神罢了,也会让我更怨自己没有早早看清。 滴血声在耳畔响起,我不在意了。受的伤太多我怎么还会在乎这个?既然受伤能让我达到目的,那我就受伤好了。 待我靠近之时,张仙人却忽然闭上眼,怎么?难道他怕我发现什么?对!他就是怕我发现,那珠子一定是在这里,否则怎么解释他被打伤在这儿? “丫头,你听句劝吧。这珠子是邪物,它逃到无妄之天这么久,等得就是这一刻,一旦它出现,无妄之天的和平将不再啊。”张仙人老泪纵横。 我心头一软,鼻尖一酸。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做什么破坏。这么久以来,他们对我的好我也记在心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到那么多人的照顾,我死也无憾。 且他们又救了我的命,我可以以命来回报他们。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要回去亲口质问那些骗我的人!所以……只能对不住了! 我早早看见他的双手紧握,定是藏着什么东西。待我用尽全力掰开他的双手时,黑夜陡然大放光彩。周遭被这珠子的强光照得犹如白昼一般,而漫天的黄沙似是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躺在地上,不流动也不喧嚣。 我一把抢过珠子,当珠子触及我的手心时,一股温热像是暖流顺着手心涌进身体。 “快!快藏起来!”张仙人急切地喊着。 他的话刚传到耳中,我便从冰剑上跌了下来。冰剑竖直立起,周身冒着黑气,它嗡鸣地叫着,声音幽怨,像是惨死的女子在嘤嘤低诉。 我身体一抖,仿佛明白了什么! “慢着!” 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我扭过头见是那族长带着许多人正在飞速赶来。 而张仙人却在此时又吐出一口鲜血,最后道一声:“来不及了……没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丫头,快折了你的剑,否则……”话未说完,张仙人歪着头锵在黄沙之中,死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正当这时,族长已经来到了面前,他们却像是被定住一般隔着张仙人的尸体站在与我对立的一侧。 我歪着坐在黄沙之上。冰剑横在我身前,它像是在抵御着族长众人,但我发现了冰剑的不对劲。 如果说此刻比起对我的威胁,族长众人的危险程度难道还不比我手中的这颗珠子吗? 这珠子腾腾冒着黑气,黑气氤氲并向上扩散,仿佛与冰剑的黑气萦绕成了一体! 第1章 .1 “你……你……”族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我看了眼手中的珠子,又看了眼身前的冰剑。仿佛感觉到它们两个的关系像是认识了很久,而我倒像是个外人杵在中间。 “冰剑,你这是?”我问向它。要说来拿珠子是我的主意,可它现在一身煞气怒指着族长众人那可不是我指使的,族长众人救我一命,我只能是报答他们,怎么能让冰剑伤了他们呢? 冰剑嗡嗡地叫着,叫得越来越幽怨,悲戚。 “杀了他。” 空灵的一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左右望了望。谁?谁在说话? 忽然一低头,是这珠子在说话!杀谁?谁去杀?它在跟谁说话? 不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时,就见冰剑身形一动径直向族长飞去。冰剑的速度奇快,我从未见过它有这样的本事。不等我失声尖叫也不等族长闪身躲避时,族长身侧的一个少年闪身过去替族长挡住了冰剑。 刺啦一声响起,那少年正是九茴。冰剑剑身一抖,斜刺里将九茴的身体斩下。九茴软绵绵地倒在了黄沙之上,殷红的鲜血瞬间淹没了黄沙的颜色。 手中的珠光刺眼,我分不清眼中流出的泪水是因着强光刺眼还是九茴的死…… 满腔愤怒,前一刻九茴还在担心着我的安危,下一刻他却死在了我的剑下!如果我不折了此剑,我就去陪九茴死好了! 意念所动,可我却动弹不得。眼珠下翻看向手中的珠子,本发着强光的它转而黯淡下来。 “做得好,接下来……把他们都杀了。”这珠子低沉的嗓音说道。 我大喊一声:“不——” 可是,冰剑却不听我的。 黯淡的光芒下,进行着一场屠杀。无妄众人不过百十来人,顷刻之间,尽数化为一地残肢,一滩血水,一缕幽魂亦或是一句低鸣。 我眼睁睁看着冰剑杀了他们,那些人,我能叫上名字的,不能叫上的,我认识的不认识。管他生张熟魏,此刻都死在了冰剑之下…… 而我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为什么我总是这么懦弱,这么无能?从来都是别人保护我,而到头来却是我害死了他们。 双眼噙满了泪水,我低下头,眼泪喷涌而出,黄沙像是有了温度,将我架在火上炙烤。浑身痛苦难耐,仿佛冰剑穿过的是我的身体,砍下的是我的四肢,喷溅的是我脑浆,倾洒的是我的鲜血。 眼角一闪,冰剑回到面前。我伸手捉住了它的剑刃,任凭它的剑身将我的虎口割得血肉模糊也不松手。 “你……你也在骗我。”我后身一倒,栽在黄沙之中,一抬头,见族长众人的尸体被黄沙埋没了半截,微风一吹,他们便消失了。 此时冰剑急速向我飞来。 “怎么?你还要杀了我么?”我冷眼说道。 冰剑擦过我的右脸脸颊,生猛地割出一道口子,而后剑锋一转飞向我手中的珠子。我当即意识到不好,还不等我将珠子扔出时却发现晚了一步,冰剑径直砍碎了珠子。 眼前雾气氤氲,慢慢竟然化出个人形来,那人只有我身形一半高。看不出轮廓更别提五官样貌。 难道他就是被封在珠子里的人? “哎……”听得他一声长叹,而后继续说道:“多少年了?” 这是在问谁? 冰剑嗡鸣地叫着,似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好啊,一晃过去这么久了。是时候出去报仇了,走,我们去见见仇家们还过得怎么样啊?” 雾气在扩散,冰剑也紧紧跟着他随行。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漫天黄沙再次卷起,黄沙呼啸着向我吹来,空中陡然响起族长的声音:“丫头,你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而后是九茴的声音:“姐姐……我还不想死啊。” 我四下张望,知道是他们的幽魂在飘荡。不等我开口询问,冰剑一道蓝光闪过,将他们的魂魄都劈散。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魂魄湮灭于冰剑之下…… “啊——”满腔怒火要将我燃烧,我大喝一声伸手去抓冰剑,却抓了个空,此时黄沙兜起所有光亮,眼前一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边风声呼啸,仿佛没过多久,我再次睁开眼时,见我又回到了木屋内。一切照旧,这里和我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低头一看,冰剑在腿边安详地躺着。如果不是脸颊和双手传来疼痛,怕是我都会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然而,我骗不了自己,这并不是! 我一手抄过冰剑剑身,另一只手握住它的剑柄,双手用尽全力,可我却折不断它。 冰剑嗡鸣地叫着,虽然不伤我,但我也知道,此刻的它并不是白苍一开始送我的那把冰剑。 “好好好,你真是个不会死心的人。” 我顺着声音方向看去,正是那团白雾,不过现在看来,它的身体倒是真实了许多,他继续说道:“本座看你也是心怀怨恨,不如与我一起共举大计如何?” 我冷哼一声,脑中响起族长说的话,我不能让他们逃出去!不管是为了什么,就凭他杀了族长众人,就凭这冰剑骗了我。 “本座知道,你也是要逃出去,你我合力破了这天如何?” 我静静地想着,逃出去……我确实是想,可是这人深不可测又能将冰剑安插到我的身边,定也是与天界有渊源。我…… “既然这样,那本座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定是认识龙骨吧。” 他兀自说道:“本座是龙儿的亲哥哥,只可惜那傻丫头爱上了个什么什么离。那小子为了活命利用龙儿亲自杀了本座,但本座不恨她,谁让她是本座的妹妹呢。若是能用本座一命换他善待妹子也就罢了,那小子竟然敢骗她!还好水灵早早逃了,否则怎么引你来救出本座去给妹子报仇?” 我听得一头雾水,于是沉着气问道:“你是龙骨的哥哥?那你是应龙?你不是死了吗?为何魂魄不散?” “哈哈。”他仰头狂笑几声,“死是死了。还好水灵怨气重,能聚拢我的魂魄,这下杀了这么多人,他们的魂魄已经可以驱散怨气。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这无妄之天没有封印。谁都可以逃出去,唯有身怀怨气的人是逃不出去的,这些老家伙被关在这里这么多久,他们却不逃!真是疯了!不过不逃正好,这不,等来了水灵救我出来。” 我猛然明白过来,这珠子就是怨灵珠!我曾听说过的,这珠子集怨气而成,封世间大怨之人,没想到我竟然放出了他来!不!这不是我放的,是冰剑。我明白了,就是冰剑。冰剑就是他说的水灵,第一次来到这儿就是冰剑引诱我来的,原来我一直被它蒙在鼓里。面前这位才是冰剑的主人,我不过是被它利用的傀儡。 但是冰剑是白苍送我的,它是怎么骗过白苍的?我知道了,是龙骨…… 原来它一直在抖的原因不是害怕,也不是与我怄气,是因为它见到了主人。而我也终于明白了伏青是谁所杀,就是面前这位…… “你……”我手指着白雾,“就是你!是你杀了伏青!又是你杀了柳穿心!你就是为了引我来这里救你出去!你为什么害我?” 白雾咯咯笑了几声,“是本座又怎么样?水灵蛰伏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个机遇,能来放出我,这算是你的荣幸。再者说,这也不能全怪我,若不是白苍利用你,若不是天帝爱木槿,本座怎么会算得这么巧,刚好让你带着水灵也带着一身的怨气来救本座出来。” 原来是这样……无妄众人身无怨气,所以他利用了白苍骗我的局将我骗来就是为了放出他!原来冰剑几次伤我就是为了引我怨气……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你这么瞪着本座也瞪不死我的。不如我们合作吧,这无妄之天除我之外就你身上有怨气了,待逃出后,本座祝你杀了白苍,杀了方离,不论是谁,只要你想让他三更死,本座绝不留他到五更。” 我笑着说:“不必,自己的仇人自己杀。而你,你可知,龙骨死了?”我当时可是亲眼看见龙骨自戕的! 过了半晌,“龙儿死了啊。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本座报完仇也是要去陪她的,早走一步晚走一步罢了。” 我双手握拳,闭上眼横着倒在黄沙之中,“看来我的仇,只有来世再报了。” “哈哈哈哈,本座知道你爱白苍,你不想他死对不对?那好,本座告诉你,现在的白苍早就被本座囚禁起来了,若是你不答应,只好让白苍先走一步了。” 我心一颤,白苍白苍……他还不能死!不过……我质问着他: “你身被封印如何能操控外界,真当我傻么?” 却听他吟吟笑道:“你猜那只秃毛仙鹤为什么没有毛?” 什么! 第1章 .2 “仙鹤是你的人?!”我一愣而后迅速坐起。 没想到司酿宫中竟然有这么多他的人,龙骨,仙鹤,那么柳穿心也是他的人吗? “呦呦呦~看你激动的,你不是说恨他吗?怎么此刻关心成这个样子?” 耳后一热,我也不知道刚才是为什么,只是一听到他有危险就下意识地吼出了那句。 这算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是恨他的,对!就是恨他!他骗了我,我对他只有恨!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荡漾开来。我真的恨他吗?如果我恨他那我还爱他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 “别再想了,此时此刻就是好时机,快!过来,与本座一起逃出去。” 我别过脸去,冷声道:“我不会和你合作的,你真当我是不择手段的人吗?今时今日我沦落到这般田地也有你的功劳,放你出去后患无穷,反正我永远不会死,在这里耗着也无所谓,报仇的事……还来得及。” “哈哈哈……”他笑得散了形状而后又恢复,“来得及?你真当你是永生的吗?是,你的神识是永生的,可是你可曾知道你身体里的毒?你忘了你的腿?忘了你的伤?果然,爱都是卑微的,卑微到让你忘了自己是被谁害成这样的。你说这是本座的功劳?笑话!本座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你别忘了,是谁将你带上司酿宫喂你吃□□的!这些都与本座无关吧?” 是啊,他说得确实是实情。我身体里还有毒呢,现在张仙人与族长都死了,我的腿又开始疼上了,这毒是什么毒我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恐怕也只有白苍才知道。他那所谓的解药确实就是□□,这点无可厚非,但是…… “就算我的*死了,我的神识也可以永生,像木槿一样,大不了我们就在这里飘荡好了。”我一脸无所畏惧。 “笑话!你也敢与木槿相比?恐怕你已经疯到了一定程度了,不,这不是你疯了。是你的毒发了,你忘了本座可没忘。本座心善,提醒你就好,木槿之所以能够永生是因为方离那小子将她的*保存完好。而你,你的*恐怕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我这才回想起来,对,他说得对。确实是这样,我竟然还以为自己也可以和木槿一样。 看来是我错了,张仙人死了,他的药也断了。我体内的毒也早就压制不住了…… 我仰头望了望头顶,四下漆黑一片,唯有地上破碎成两半的怨灵珠还在发着幽怨的光。 “看来你爱得还是不够深,所以现在才恨得没有那么深。不过……这你也只能骗骗你自己而已,你可知水灵为何能接近你?因为你身上的怨气太重,水灵本就是怨气聚集而成。看你怨气这么重,怕是早已病入膏肓,可惜啊,也不知道是该恭喜你的呢还是该替你悲哀。”他阴阳怪气地说。 我浑身不自在,反复看了看自己,我身上的怨气这么重吗?我怎么不知道?算了,我不知道的事多了,我向来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感觉心里痒痒的。 “看看看,本座说什么来着。水灵,去扶过来,让她先见见本座的诚意。”说着,冰剑向我飘来,它周身也是黑气萦绕,待它靠近我时,它身上的黑气竟然向我身上飘来,碰到我身体的瞬间消失不见。这是被我身体吸收了吗? 我张牙舞爪地挣扎着,可是满地黄沙我也动弹不得,只得任由冰剑将我拖拽过去。 不等我反抗,一股温热的气流向我打来,我眼睁睁看着一团一团的黑气向我袭来并融进我的身体里。 我挥舞着手虚空打在自己的身上,“我不要我不要,拿走拿走。” “别客气啊,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必分什么彼此,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呀~”他鬼魅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冰剑在向我靠拢,它看起来温顺了许多。我忽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将怨气转到我的身上,如果他与我合为一体,那我会成了什么? 魔! 这个字电光火石间击中我! “不!”我一把抄过冰剑砍向桥梁一般的黑气,可是这黑气怎么砍都砍不断。冰剑在手心中嗡鸣颤抖,它是这个人的剑,不是我的,怎么会听我的话呢…… 左腿的感觉在恢复,似乎不那么疼了。我动了动左腿,果然能提上力气了。 “怎么样?没骗你吧,本座虽然被困在这里,但魔力一丝没减呢。你白白得到这么强大的力量都是你的机遇啊。待本座出去杀了方离与那天帝老儿,本座就自散魂魄,这所有的一切就留给你去报仇。怎么样?够划算吧?” “你是魔!这世上的魔不都是早就消亡了吗?”我惊叫道,同时拼命挥舞着冰剑意图砍碎这团黑气。 “谁说魔都消亡了?这都是那些狗屁神仙骗你们的。人心已入魔,修仙又如何?没想到还真有人信啊,魔的消亡不是他们说说而已。这世上只要有*就会有魔。” 我还在拼命地砍他,眼见着他越来越小,而我左腿已经完全恢复了。右腿的知觉开始在恢复,既然他是从我的双腿注入,我宁可砍了这双腿也不要他成为我!”我狠了狠心,不顾冰剑颤抖得几乎要脱手就一剑砍了下来。 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脸上,右腿被砍断一半,本就虚弱的我竟不能一剑砍下。 “哈哈哈……”他笑得更凶了,“你还真是傻,砍了腿又能如何?你身上只要有伤就会有本座,难不成你敢杀了你自己?” 此刻,我想的是他是魔他是魔,如果他真的利用我逃出去,定会引起一方大乱,如果非要选择的话,那我与白苍的恩怨,只有…… 想到这儿,不甘心迅速涌上来。我只有这一世,若是我死了,哪里会有什么来生?可是……我不能助他逃出去! 不光是冰剑在抖,我也在抖。我真的甘心就这么死了吗?! 无数的过往在眼前回放,我真的很不甘心!我爱过的,恨过的,伤心也好,痛苦也罢,样样都值得我留恋。 “不敢吧,别再挣扎了,待我们融为一体,共同出去搅他个天翻地覆!” “不!”我最后大喊一声,反手一转,冰剑剑尖向内猛地刺下。 忽然,一股气流陡然打中我的手。冰剑脱手,原地打了两个转,而后只听得一声脆响,冰剑断为两半,斜着倒下。 此时,天忽然亮了,平地黄沙再次吹起,虽不猛烈却也遮住了视线。 我抬起头,竟见此时身形巨大的木槿包着那团黑气。黑气左冲右突意图冲出木槿的束缚却都失败。 木槿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们真的长得好像。 “族长散尽了魂魄召我前来,还好我赶来的及时,否则今日必将酿成大祸。” 原来是木槿救了我,我动了动双腿,双腿都有知觉也能提起力气。这说明了什么? 木槿说道:“你莫要害怕,他是控制不了你的,你还是离去吧。这无妄之天只要有你在一日,他就一日不得安分。既然我杀不死他,只有将他永生困在这里。” “可是你,你该怎么办?你不走吗?”我将后半句生生咽了下去,一开始我以为木槿与方离是互相相爱的,可现在来看,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走吧,也替我转告方离。我真的不爱他,让他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再替我转告白苍,我不恨他,让他不必自责了。”木槿说完,又闪回去与黑气相斗。 “这与白苍有什么干系?你为什么不亲自告诉他?” “没有机会了……”话音未落,我就感觉到身体在变轻,随即金光一闪,我什么都看不见。 一直在降落,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重重地摔在地上。 耳畔响起木槿的话: “你身上怨气太重,放下怨恨好好活着吧。” 我睁开眼,环顾四周知道我这是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可是“放下”二字说得容易,我又怎么会做到呢?我又怎么肯做到呢? 一个鬼魅的声音像是在耳边也像是在心底响起:“别听她的,按照你的本心去做。” 我点点头,面上经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开心以至于笑得声音越来越大,我许是很久没有放声大笑了吧。 忽地蓝光一闪,完整的冰剑飞回我的手中。我上下打量着它,却笑得更加癫狂。 “木槿,你没想到吧,本座早将怨气与水灵互换了。你困住水灵又能如何?水灵只不过是本座的傀儡,现在本座逃了出来。就等着好戏开场了。”这话虽然是我说的,但是却不是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沙哑,这声音阴阳怪气明显是那团黑气的声音。 眼前视线开阔起来,我清晰地看到木槿倒在地上,素白的周身千疮百孔。那团黑气渐渐消散,黄沙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明白了,原来他早就和我融为一体,方才做戏一番只是为了骗过木槿的阻拦。这么一想,我心中竟然没有恨意,反倒是很高兴。 “接下来去哪?”我像是在问自己。 “当然是去报仇喽。” 第1章 .3 一地鲜血,血流成河。 我看着那些蜿蜒得像小溪一样的血顺着脚边流过,竟然感到一阵快感。杀戮与残忍,从来没有这么快意过。 “走吧。”耳畔响起一声。 我兀自点点头,脚下已经能够走路,虽然一瘸一拐但也不必再依靠着冰剑。 冰剑被我背在背后,它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我勉强扯出个笑,向前走着。仿佛身后的人都不是我杀的…… “不!” 我忽然大喊一声,头脑剧痛,像是要炸开。自己的意识不断回流,随即呆坐到地上。 “不!不是我干的!你走!你离开我的身体!” 说完,我回过头。看着地面上尽是残肢断臂…… 这些人是我杀的?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与我无冤无仇,我有什么理由杀他们? “怕什么?”眼前升起一团黑雾,黑雾氤氲不断蒸腾。 “你走,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脑袋一沉,上面像是压住了什么东西。 “别怕别怕,我们先去杀了方离,再去杀了天帝,以后这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我听了后,忽然心口一痛,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就在我准备迈出一步时,天上忽然雷雨大作。仿佛这雷马上就要劈到我的头上。 “不好了,天兵来了,快离开这里。”体内的力量的疯狂地喊叫着。 一瞬间,脑中晃过两个想法: “快跑,不能被抓住!” “不能跑,他是魔!” 这两个想法在不住地斗争着,我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一般。 意识渐渐流逝,仿佛身体又要不受自己控制了。我拔出冰剑反手一转,冰剑径直穿过我的心脏。 身体一颤,果然自己的意识恢复了些许。 我终于明白过来,刚才是他控制了我。 “你等死吧。”我冷笑着,说完,席地而坐,静静地等待着天兵天将来捉拿他,或者说,来捉拿我们。 “你疯了!天兵会一并杀了你的,你以为你从无妄之天逃出来就不会再被扔回去吗?”他怒吼着。 我摇摇头,闭上眼,道:“你错了。我是有我的仇要报,但是我不能让你逃出来。因为,你是魔。” “你!”他最后大喊一声,而后感到身体一颤,竟然是他在我体内游走。每走一处都狠劲冲撞,竟撞得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我咬着牙睁开眼,笑着说:“别再挣扎了,等死吧。” 话音刚落,就见数十名天兵天将似是破风而来。他们都手持利刃,神情威严地向我走来。 终于结束了。 我不禁笑了起来,嘴角不断上扬成一个弧度。 怕什么,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死了吗?你的仇不报了吗?你忘了白苍是怎么骗你的了吗?”他还在诱惑着我。 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强,我感受到了他在颤抖。 而此时,天兵天将已经踏风而来。 他们迅速上前,长矛一横直指向我,厉声喝道:“起来!” 我拍拍手站起,面上从容地看着他们,就像是这事与我无关一样。 “你疯了?快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你还在等什么!”他在我耳边使劲叫道。 我摇摇头,暗自在心中冷笑他。我恨白苍入骨,我恨不得逃出无妄之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他,但是,个人恩怨与毁灭比起来,我还是不希望毁灭了六界。 “走一趟吧。”天兵命令道。 我抬腿欲走,却听得“铮”的一声,冰剑嗡鸣叫着擦着我的脸颊向前方的一名天兵飞去。 不等天兵回手,我伸手将它抓了回来,握在手心中。它从未这么冰冷,此刻的它像是在我的手中融化。 滴答几声,冰剑的剑刃竟薄了一层。 “怎么?你想反抗?”那名天兵回头问道。 我连连摆手,将冰剑掷到地上,道:“不是不是,是这剑自己发疯。我跟你们回去伏诛。” 天兵点点头,“知道就好。”说完,他一挥手,两名天兵上前捉住了冰剑。 就在冰剑被他们即将封住的前一刻,就见平地一阵蓝光大做。我眼前一片湛蓝,视线中的一切都在消失。我极力克制住自己慌乱的心,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体内流逝。 我稳住脚跟定住神,仿佛过了很久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是谁施的法阵? 不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时,脑后一沉,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待我睁开眼时,周围一片黑沉。 这里是哪?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心口并无异样。我明明是刺了自己一剑的,那只魔呢?他去哪了? 我站起身,弯腰下了床榻,在这间空屋子里走来走去。 首先,我要知道这里是哪。我此刻连是谁将我捉来的我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离开这里? “喂。”我在心底唤了一声,而心中空空荡荡,双腿也是正常。 魔走了? 我探了探眉心的气息,又运气周身走了一圈。这感觉就仿佛是又回到了初次降生的时候。 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醒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我循声转过头看去。 这是方离?我来到妖界了? 当即警惕地向后闪了几步,此时此刻我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一件好事。 “哈哈。”他笑了两声,“小花,别来无恙啊。”他玩味地声音说着。 我尽量沉着气,冷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却咯咯笑了几声,而后道:“这话让你说的,这里是妖界,本王出现在这儿不是很正常吗?倒是你,你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吗?” 我左右想了想,最后的意识是昏迷了。如果我刚醒来就是在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将我带来的。 “你为什么抓我?” 方离上前几步,他身后的玉宁宁转身离去并带上门。 “这话说的,本王救了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怪本王救你吗?那好,本王成全了你,将你送回天兵手中,如何?” 原来是这样,我暗自点点头。果然是他将我从天兵的手中救下,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要知道,现在的我可以说是一无用处,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利用价值。 “怎么不说话了?那好,就遂了你的心愿。”说着,玉宁宁闪身进来就要捉住我。 我眼看着她向我扑来,下意识回手一挡,而后不自知一般反手扭过玉宁宁的手,轻轻一推,她就向后飞去。 眼看着玉宁宁就要撞向身后的柱子,就见方离抬手一拦,玉宁宁的身体缓缓落下,否则真不敢想象玉宁宁会被摔成什么样。 这是我吗?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方离发出怀疑的一声,而后身形一闪向我飞来。不等我说话他就一把捞过我的手腕,二指搭在上面,静静地听着。 我慌张不已,难道那魔还没走? 正想着,见方离的眉头紧皱,而后他另一只手向我腰际摸来。我抬手就要反抗却不成想他二指点上我心口,随后呼吸一滞,竟动弹不得。 我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望着他。 他的手左右捏了捏,忽然,我身体一颤,而□□道解开。 “哈,果然有东西。”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竟见他手中拿着一根细小的冰针! 刚才就是这针刺进了我的后腰?这也是我能打飞玉宁宁的原因么? “王上,这是什么?”玉宁宁缓缓走来,她的嘴角还渗着鲜血。 “这是魔族的东西,你遇见魔了?”方离捉住我的手腕,厉声问道。 我挣扎半天也挣扎不开,早在司酿宫的时候就听闻妖王等人欲意反天,若是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魔的踪迹,后果定不堪设想。是,我是恨白苍,我是想报仇,但是我不能连累上别人。于是冷着脸道:“没有。” “不可能!你骗我,一定是有魔的踪迹了。你说,你在哪看见的?”他紧张对的神情像是发疯了一样。 我用尽全力抽回手,道:“别妄想了。我见到木槿了。” 话音未落,他几近疯癫,上前捉住我的肩膀,狠命摇晃着:“你在哪见到的?你在哪见到的!”不等我说话,他又兀自说道:“不!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六界都没有木槿的气息你是怎么见到的,你骗我对不对!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我被他晃得头晕目眩,却也只能赔着笑说:“我要见白苍,你去给我抓来。” 说完,我很是疲惫地闭上眼。 魔说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他说白苍被他抓了。我不信,我怎么能相信呢?仙君他那么强,又怎么会被抓呢? 不!我在想什么?我为什么还要惦记他!我回来的目的就是杀了他,我不要再想下去了。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忽然脸颊一痒,像是秃毛仙鹤的翅膀抚过。他竟然是魔的人……没想到啊。 “你说白苍?哦,他失踪很久了。”方离恢复了些许神智,轻描淡写地说道。 第1章 .4 “什么!”这竟然是真的!看来他没骗我,他真的抓了白苍…… “你还不知道啊,难道你是在无妄之天见到的木槿?” 他的话将我的思绪拉回来。看来他们都知道我被逐到无妄之天的事了,那么那只魔是不是也逃回了无妄之天?可是他回去做什么?他利用我不就是为了逃出来复仇吗? 可我现在连他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找到白苍的下落? 他抓住白苍无非就是为了利用我,如果我引他出来,不就能知道白苍的下落了吗。 这么一想,我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了。但是……我该怎么样引他出来又可以不被方离发现呢? 正想着,忽然心口一疼,随即失去了知觉重重地摔在地上。 就在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忽然心口又被重重一点,而后意识恢复。我怔怔地睁开眼,见方离收手回去。 他方才做了什么? “你时日不多了。和本王合作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方离一脸正经,神色平静地说道。 我见他认真起来也收敛了笑容,伸手摸了摸刚才剧痛的胸口,“合作可以,我只要白苍。你拿他来跟我交换。” 大家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岂不乐哉? 况且,以我现在饿身份若是亲自去了司酿宫,那就是自寻死路。在我没报仇之前,我还不能死。 “你不先听听我想要什么?” 我摇摇头,双眼直视着方离道:“不必,你提出的要求,一定是我能做到了。就算你想要了我的性命,都可以。” “好好好。”他连道三声,而后拍着手说:“还真让你猜对了。” 我别过脸去,冷声说:“那什么时候让我见到白苍?” 玉宁宁忽然推门进来,俯身在方离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我虽好奇但也知道这一定是不会让我知道的事,索性就算是我想要知道,也没有机会。 “好好好,那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方离说完,转身离去。 玉宁宁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懂她眼中的意思,对视半晌也无法理解。 “还不走?”门口传来方离催促的声音,而后玉宁宁闪身离去。 她刚才是什么意思?她想要表达什么?或者说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想不懂,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我回身躺在榻上,仰头望向头顶。四周光线很暗,妖界就是这个样子,我永远不会习惯。我从来都不是属于这里的,我也不会属于这里。方离说要我的性命,不管他是说笑也好,认真也罢。待我解决完与白苍的恩怨,这条性命,还是罢了吧。 想了半天,头脑昏沉,伸手摸向胸前的伤。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我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我伤的痊愈是那只魔的关系。我不想和他牵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一丝。 手摸了半天,忽然觉到不对劲。我猛地坐起,扯开衣襟查看。竟见胸前的花瓣只剩下半片了。 这说明了什么? 要是按照以前的我,定是以为是那朵花即将要来寻我了。现在,我知道了。这花的印记定是预示着我身体的变化。可是我想不懂我身体在进行着什么变化? 如果说是身体的损害程度,可是我现在的双腿都恢复了啊。这又说明了什么? 我想不懂,我什么都想不懂。 最后只能是越想越气,手一挥,一道真气打出径直打在门上。 清脆的一声,石门粉碎。我别过头不去看那漫天飞扬的石头粉末,它们洋洋洒洒惹得我心烦。 “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这是玉宁宁的声音,我认得,所以也不睁开眼,也不吭声。 “我知道你不想说话。我只是问你一句,柳穿心,真的死了吗?” 我忽然睁开眼,从床榻上跳起,“你为什么这么问?” 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柳穿心是妖界的人才故意接近我,而且他后来也亲口承认了姑媱山上的中毒之事确实是他与玉宁宁设计的局。不过……经过无妄之天一行后,我又对这点产生了怀疑。甚至我怀疑柳穿心是那只魔的人…… 可是,不管怎么样。柳穿心都是因为我而死,就算方离不要我的性命,我也定要杀了自己赔柳穿心一命。虽然……他也曾经骗了我。 “我这么问有什么不对吗?难不成你以为是我们杀了柳穿心而后嫁祸给伏青以至于让你杀了伏青么?”玉宁宁满脸不高兴。 她说得有两分道理……等等!不对! 她是怎么知道这个局的?这确实是个骗局,我承认我是被人设计了。但这是谁设计的我还是不知道。 那么,玉宁宁又是如何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呢?难道……是她设计的?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难不成不怀疑我?”玉宁宁凤目一挑,狠狠地白了我一眼,继续道:“别以为这六界就你最聪明了,恐怕你才是最傻的人。那么明显对的圈套,恐怕也只有你会相信了。”说完,她哂笑几声。 我低下头,她说得对。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也真的只有我才会被骗。 “呵……”我冷笑一声,“你们就很高明吗?说到底不也是在利用我吗?” 玉宁宁轻咳一声,似是想转移话题,不想再与我争辩,“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问你,柳穿心真的死了吗?他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我上下打量着玉宁宁,她的神情不像是在骗我。不,我从来都是看不出别人在骗我的。但是……她为什么这么问? 于是,我想了想后说道:“当然,他当然说了。只是,我不会告诉你。” 玉宁宁忽然发疯,一手抓过我的手腕,冷冷道:“你最好不要和我耍花样,杀了你,大不了我也一死而已。” 她周身的煞气溢出,我见她不像是开玩笑,也正色道:“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宁宁收回手,我看着手腕上的一道淤血,问:“这一定与你们有关系对不对?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本来我与白苍成亲那天,一切都透着诡异。抛开白苍不说,就说柳穿心与伏青的死,定是有人设计。而且,问题也与冰剑有关。现在冰剑下落不明,但是你们,也逃脱不了干系。” 玉宁宁神色慌张,一双绝美的眼珠快速转动。过了半晌,她忽然身形一动飘去门口,忽然双掌结印祭出一道白光。白光迅速将整间房屋笼罩住,我认得,那是结界。 她到底要说什么,以至于要将这里封闭起来。莫不是怕人听到? 看来是了。 她转瞬又飘回来,道:“今日,大不了一死,告诉你又有何妨?” 不等我开口,她兀自继续说道: “是的,这本是方离设置的局。目的是让你知道白苍的阴谋而转来与他合作,可是……谁成想不知哪一步出了纰漏。柳穿心本来应该假死,可是他却真的死了。我调查了很久也没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来问你。” 我听后愣了半晌,说:“你就不认为,是我杀了柳穿心?” 玉宁宁连连摆手,道:“不可能,你杀不了他的。包括伏青那个草仙,她也没有能力杀死柳穿心的。柳穿心道行极深,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原来是这样,那么问题来了,玉宁宁不是妖王的人吗?她怎么会这么“好心”将妖王的计划透露给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当我这么好骗吗?你可是妖王的人,怎么会来跟我说这些。你走吧,刚才的事我就当做没听过。”说完,我翻身倒了下去。 玉宁宁将我从榻上拽起,我冷不防忽然撞到她身上。 “不是的,我虽是妖王的人,但我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就是柳穿心的妻子。”她忽然哽咽,豆大的泪珠哗啦啦地落下去。 我一愣,原来是这样。虽然我早就知道姑媱山上他们设计于我,却不成想,竟是真的。 “所以呢?”我饶有兴致地问。 “所以我恳求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柳穿心。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有这个能力杀了他。” 我心底冷笑,是谁杀了他。我也想知道,但是我的答案,不能告诉你。 于是,我翻身倒下,闭口不言。 眼睛虽闭,却竖着耳朵。很快,玉宁宁离去了。 她前脚刚走,我后脚翻身起来。张开五指,那里面横放着几根冰针,冰针极细,细到刺入皮肤内是没有感觉的。 我回想了一下方才的事,就在我撞向玉宁宁的时候,顺手将冰针刺进了她的后腰。 我知道,她一定是在骗我。这冰针会告诉我,她到底欲意何为? 五指并拢,微弱的感觉传来,手心的冰针全部刺入手心。有些痒,可是这感觉转瞬不见。 我静静地等着,很快,我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几根冰针在手心忽然浮起,它们规则地排成五行。 耳边先是嘈杂一阵,随后响起玉宁宁的声音。 这声音是从远处传来的,虽嘈杂但也能够让我听清。 她语气冰冷:“回禀王上,该说的,属下都说了。但是,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第1章 .5 手心倏然握紧,冰针齐齐折断。 我就知道,她是来套我话的。她无非是奉了方离的命令来探寻魔的下落。 虽然这样,但我也听出了玉宁宁话中的几分真话。看来这个局真的是方离一开始设下的,却不成想,半路出了差错。我没有直接与他合作,而是被阴差阳错的逐到了无妄之天。 他定是看到了冰针而后起了疑心,这才派出玉宁宁来打探我的话。 我有那么好骗吗?我像是在问自己。 “当然,本座想不出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好骗的人吗?” 我愣了愣,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谁?我环顾一圈也没找到是谁在说话。而后低下头,这话竟然是我说出的? “是你?”听着语气,我猜是他来了。 他没死?! “怎么?不欢迎吗?若不是本王,你会猜到方离那小子的主意吗?” 我彻底呆住,原来是这样。 “你在控制我?!”我万分恼火,我想要将他从我的身体里揪出来。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说得那么难听做什么?我们只是合作而已,你与方离那小子合作无非是想要得到白苍,这不是舍近求远嘛。白苍在我的手里,你答应了我,岂不是进水楼台先棏月?”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而后迅速恢复了神智。但是,他说得很有道理。 我要的只是白苍,我只是和他解决恩怨而已。说到底,和谁合作不都是一样的吗? 我干嘛要在乎那么多? 方离要做什么与我何干?这只魔要做什么,又与我何干? 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东西,他有。所以,我们又为什么不可以合作呢? 这么一想,心底瞬间开朗明了。 “好!你说,你要我怎么做?”我眼珠很痛,慢慢地闭上眼。 “这就对了嘛。走,先去杀了方离,再起杀了天帝。剩下的,你想要做什么,就都是你的自由了。”他笑得很好听。 身体很沉,像是背上背了一个很重的人。我不知道都有什么压在了身上,或者说,压在了心底。 “走吧。”他催促一声。 我缓缓迈出步子,第一步就没走稳,忽然摔在地上。 就在我准备爬起时,忽然身体一颤,仿佛是一意识冲进了脑海。 “不!我不能答应你!你要毁灭了所有人,我不能助纣为虐!”我明白了,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在控制我! “别啊,这是怎么了?说好的怎么又反悔了?本座来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坏本座的好事?”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又从我的身体里飘出。 我看着白光渐渐消散,最后闪过族长的影子。 身体忽然轻快很多,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失落。 “好了,这下捣乱的人被赶走了。我们可以走了。” 我兀自点点头,走了下去。地上一地都是冰针,这针踩到脚下,仿佛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种声音并不好听,但是掺杂了碾碎的感觉后听起来就很是动听。 身体越来越轻,像是飘了起来。 转瞬即到,待我睁开眼时,见我一手掐着方离的脖颈,一手横握冰剑直指玉宁宁。 不消多说,手腕轻轻一挥,玉宁宁歪着头倒在地上。 “方离,没想到吧,本座又回来了。”这话是我说出的,但是声音却很嘶哑。 我明知道此刻被他控制,却无法反抗,全身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意识在支撑着我活着。这也是他留下我一丝意识支撑着这具身体的原因。 “是你!果然是你!”方离恶狠狠地说,“怪不得她能从无妄之天逃出来,原来是你在帮她。本王就知道,这是世间不会再有魔,如果有,那一定是你。” 到了这种境地,方离竟然半分都不慌张。他底气十足地望着我。 “死到临头也不知道求饶。” 方离嘴角一抽,“求饶有用吗?结局不也是一样的吗?早死半刻晚死半刻罢了。” “你还挺聪明。” 方离笑得更加放肆,“过奖过奖,若是没这点脑子,当年又是怎么骗得了龙骨呢。” 他话音未落,我胸腔中像是忽然升起一团火焰。这股力量喷涌而出,手腕加力,将方离从半空中提起。顾不得他的挣扎,我只一心想要掐死他。 “你倒是真怕我心软饶了你。”我忽然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但是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方离忽然打了个响指,我警惕地环视一圈,而后什么都没发生。 “故弄玄虚!”就在我准备掐死他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我回过头,就见龙骨浑身是血的横倒在地上。我迅速松开方离,闪身过去扶起龙骨。伸手探了探,她还有气。但是,手中的龙骨双眼没有瞳孔,只有一双眼白翻着。看起来那么恐怖,像是要看穿了我的身体。 我使劲摇了摇头,希望能恢复自己半分的神智。但是,我神智虽有,却无法控制身体。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怒吼一声,声音更加沙哑。 “做什么?”方离活动着脖子,笑着说:“就允许你留后手却不允许本王留后手吗?本王与她签了灵契,若是本王死了,她也会死。若是不信,你可以试试。” 果然,我翻过龙骨的衣领,她雪白的脖颈上也有一道淤血,我知道,那是我刚才掐的。 “你卑鄙!” 方离站起来,先是去扶起玉宁宁,探了探发现玉宁宁已死。而后道:“你先把她救活,否则一切都没法谈。” 我伸手,冰剑从地上飞起。登时一阵蓝光大作,而后蓝光中交织着黑雾,黑雾打着旋飞向玉宁宁。 很快玉宁宁动了动,她活过来了。 “好好好。魔族的怨灵锁魂果然名不虚传。”方离将玉宁宁扶起,玉宁宁自己撑着墙壁站起。我眼睁睁地看着玉宁宁胸前的窟窿还在汩汩地冒着鲜血,但她却活过来了。 原来是水灵的怨气能将她破碎的魂魄重新拼接,再将魂魄塞回身体里,她就活过来了。 呵!我在心底冷笑一声,不等我发出声来,身体又被他所控制。 “好了,现在可以将龙儿还给本座了吧?” “笑话!你当本王像花菟桃一样傻吗!若是解了灵契,你瞬间就会杀了本王。所以,龙骨不能还你!” “你真当你能要挟本座?” 方离回身潇洒地坐下,道:“当然,百年前本王能,今时今日,本王还是能。” 体内的声音沉默半晌。 “既然无法先杀你,那就先去杀了天帝老儿再说。且先留着你的狗命等本座来取!”语毕,我站起身刚要转身离去。 就听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响。 我愣住,随即被雷劈中,向后重重倒去。眼角瞥见那雷劈中了龙骨,她…… “是你!”我手臂很沉,却还是被他驱使着指向正笑得前仰后合的方离,“是你!又是你!千百年就是你设计害本座被伏!千百年后,又是你!你就这么甘心为那狗屁天界俯首称臣吗?!” 方离忽然从木椅上站起,毕恭毕敬地朝我行了礼。我知道身后的人已经到了…… 一股畅快从心底晕开。 “好!”身后人大叫一声,我却没有力气回头去看。 身体像是被抽空,我自己的意识在渐渐回流。很快,身体完全是我的意识了。 双腿的疼痛再次传来,胸前的伤再次爆开。 原来我还是我,还是那么不堪的我。 心底荡起一阵悲伤,失去了控制的我本应高兴,可是……白苍的下落该怎么办? 正想着,天兵已经将那只魔抓走。而我,也被重重覆上枷锁准备带回天庭。 “说吧,您想要什么赏赐?”一名天兵问向方离。 方离和善一笑,指着我道:“我要她。” 那天兵和我一样愣了愣,但他比我先冷静下来,道:“天帝有令,不管您要什么,都给。” 于是,我身上的枷锁被撤掉然后被他们重重地扔到地上。 就在众天兵准备离去之时,那只魔忽然挣扎出来大喊一声: “方离!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木槿在哪!”话音未落,他又再次被抓了回去。 这次,轮到方离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想要站起,双腿却没有力气。罢了罢了,我本就是双腿残废的人,失而复得的都是妄想,只是转瞬即逝罢了。 这么一想,却忽然笑起来。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落到了方离的手上。 身后一凉,玉宁宁飞身过来捉住了我。 我摇摇头,即便她不上前捉我,我也一样是跑不了的。 “不干她的事,刚才是魔尊控制了她。”方离神情失落,说完,转身离去。 我回想起木槿在无妄之天的事来,可是最后木槿受骗困住了冰剑。想到这儿,我环顾一圈,冰剑也被带走了。 那么木槿呢?她还在无妄之天吗?如果她还在无妄之天的话,刚才那只魔又为什么那么说? 我想不懂……不!我何必要去想别人,我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玉宁宁将我扛起,飞快地飞向一个地方。 那路我认识,是去冰室的。难道是带我去见木槿的尸体么? 第1章 .6 木槿的下落我不知道,但是她的*还是完好无损地摆放在冰室中。 这下身体恢复了原来不堪又破败的样子,我站不起来,只得依靠着玉宁宁的手臂勉强直立。虽然我不知道玉宁宁会不会忽然收手,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再被他们摔在地上而已。 现在我没了底气,甚至又恢复了残疾的状态。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让他们还不杀我? 木槿静静地平躺,像是还在熟睡。我忽然好羡慕她,她永远无人打扰,且还有人深爱着她。 正想着,忽然一记气指横着打进膝窝。双腿本就剧痛,这下直接从玉宁宁的怀中倒下,径直跪倒在地上。地面冰冷,寒气顺着骨头往上爬,刺痛的感觉像是纵横交错的树枝脉络,瞬间袭到胸腔。 “怎么样?冷静些了吗?”方离懒散地捏着指甲,笑吟吟地说道。 我冷笑一声,“不是说合作嘛,这就是你们合作的态度?” “放肆!”玉宁宁在我身后大喝一声,我冷不防被她吓得一哆嗦。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用处吗?杀了你简直轻而易举,但是,要说用处,你还是有点微不足道的用处。只是,你最后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本王很不舒服,万一一不小心失手杀了你,岂不是……” 我终于听不下去,气得浑身发动,打断道:“你也太小看我了,莫不是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么卑贱吗?既然你们认为我苟活得如蝼蚁……”我斜着眼睛扫视他们一圈。 既然我现在又成了废人,有没有半分利用价值,我回来的信念就是找到白苍亲口质问他。但是,现在我没有机会了,与其在这里被他们羞辱,我倒不如一死。终归是一了百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方离哂笑着说。 我眼珠一翻,真气运往心口,我自断心脉后,一切都结束了。别说什么妖界魔族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术或是灵丹妙药,那都是对于魂魄不散的人说的。我无魂无魄,若是死了,那便是真真正正的回天乏术。 “呵!”我冷笑一声,随即一声闷响,心口的一处大脉爆开。 表面上并无伤口,但我心知,内地里早已是血流成河。我仿佛感觉到鲜血在胸腔下翻滚咆哮,它们发疯一般撞击着我的身体意图冲出去。 “不好!她要自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而后一道气流瞬间打上我心口。 当即心脉一滞,我竟感觉到心口没有那么疼了。 仰头望去,果然是方离制止了我。 我摸了摸心口,大脉都被他封住了。那我该怎么自尽? “呦,数落你两句你倒还来脾气了。没有本王的允许,你敢死?” 我浑身疲惫,像是被人压榨抽干了全部的力气,现下只得张着嘴猛劲喘气。 “你还真是霸道啊,我的命,连自尽都不可以吗?” 下一刻,却听他说:“你若是死了,谁去陪白苍啊?” 我忽然清醒了大半。 白苍!难不成在他的手上?! 第1章 .7 “白苍在你的手上?!” 方离嘴角一抽,露出个邪笑来,说道:“那是自然,那魔头一走,他的小小把戏也能骗过本王的法眼?” “他在哪?我要见他!”我激动得就要爬过去,却没等撑起上身,脊背就被一脚踩了下来。 玉宁宁冷笑着说:“别动。” 我被摁在地上,不甘,愤怒,欺辱,所有感觉通通向我涌来。 眼珠刺痛,像是被针刺入,眼底火热,像是着了火。 我恨不得杀了他们才解恨!但是……我不能我也做不到。 “说吧,怎么才能让我见他?”我知道,他们是有条件的,我现在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他们若是想要,那便给他们。 “我要你,死。”方离笑吟吟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点头表示同意,“好!你要就拿去,但得等我见到白苍之后,才能给你。” 话虽这么说,但我感觉到了蹊跷,若是他真的想要我的命,杀了我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何非要和我交易才杀我呢?这不对!他们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说吧,还有什么一起说了。”我说完这句,玉宁宁将脚拿开,我这才得以坐起。 “好!算你聪明一回。你对于‘花间酒’是再熟悉不过了吧。本王要你助我们酿成花间酒。” 他这一说,我更是起疑。若说白苍骗我拿我酿酒是为了抱住仙位,那么方离是为了什么?他费尽心机几番策划难道也是为了喝一口酒这么简单?我不会信,这绝不止这么简单。那么问题就出在花间酒上,这酒有什么问题?这酒不就是格外香醇吗?它一定还有什么功效是我不知道的,或者说是值得利用的。 “说吧,你要这酒,要做什么?” 方离却止住了笑,“怎么?想死个明白吗?你想听,本王却没有兴趣给你讲,你说怎么办?” 我气得浑身发抖,奈何现在主动权在他的手上。可我若是不见白苍,主动权不就在我手上了吗?但是……我做不到!想也白想,现在的我确实也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你要怎么样才能告诉我?”我小声地说着,边说边向前爬去,动作很小,我一直盯着他们,估计他们是见我现在已经残废所以无所顾忌,也就不在意我在地上爬来爬去。 下一刻,我手握冰床站起,双腿刺痛瞬间传来,我眼看就要站不住又加上一只手握住冰床。不等方离飞身靠近,我咬着牙抽出一只手一把掐住木槿的脖颈。 方离和玉宁宁果然吓得站住不敢轻举妄动。 “你要做什么!你先放手!有话好好商量!” 双腿不住地颤栗,冷汗打湿了衣襟,我知道我一只手撑不了多久,但是能撑一刻是一刻,反正现在的我只有命一条,大不了所有人拼个鱼死网破! 而且,要知道,将我害我到现在这般田地的,也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商量?商量就拿出个商量的态度来啊。” 方离随时准备扑过来,但他却不敢动。我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愈发想笑。但是我不能,我一笑就会咬不住牙,咬不住牙就忍不住痛了。 想想自己,真是可悲又可笑。 “好!我说,你听好了。这花间酒还有一项作用,那就是……” 我一直盯着方离,力气即将耗尽。 “那就是能够复活……”方离的眼神忽然一瞟,看向我的身后。 我一惊,我忘了玉宁宁了!怕是此时她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 不等我手上加力来要挟时……忽然,后颈一痛,随即眼前一黑。 身下一沉,我知道自己倒在了地上。意识渐渐流逝……我又失去了机会。 第1章 .8 “别装死啊,别装死啊。” 我感觉到有人在拍打着我的脸,头脑昏沉。最后的意识是什么来着? 哦,对。是我挟持木槿失败而后被玉宁宁打昏了。现在看来我又失去了主动权,我还是要任他们宰割。 既然无法反抗,那我还是…… 我睁开眼,见到果然是玉宁宁正杏目圆睁怒视着我。 我使劲扯出个邪笑,道:“还以为你们敢杀了我呢,说到底还是不敢啊。” “你……”玉宁宁劈掌就要向我打来…… “好了!”方离制止道。玉宁宁闪身退后,让出路来。 方离几步飞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下巴,恶狠狠道:“你最好不要给本王搞什么花样,答应了将白苍给你一定会给你,你到时候给我老老实实赴死就行了!” 我的下巴被他捏着,一时说不清话,只得呜咽道:“好啊,我现在就要见白苍。” “带她去。”方离手一挥。 随后,我被玉宁宁粗暴地扛起,而后眼前一黑。待我再次恢复视力时,就见来到一间石室之内。 这石室空间不大,角落里有人在发出呜咽的声音。我听得出那是仙君的声音! 我挣扎出玉宁宁的手,而她一松手,我就跌在地上。地面冰冷,再冷也冷不过我的心。 我双手用力向那里爬了过去,听得后面响起“砰”的一声,石门重重关上。 这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我和他。 一步两步,眼看就要到了,可我却迟疑了。 我该怎么面对他? “小花?是你吗?” 我忽然清醒过来,我面对什么?面对一直在欺骗我的人?面对一个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我而接近我的人? 笑话!我又什么不敢面对的?不敢的应该是他才对! 这么一想,我双手撑起身体坐起来,伸手扯下他头上的布袋。 他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与我相对,可我还是不争气地移开了眼睛。 “小花,是你!真的是你!” 我怒火中烧,大吼道:“不要再这样叫我!”伸手一推,将他推到。 他这一倒我这才看清,他周身布满伤痕,衣襟都被打烂成布条。一张脸上也尽是受伤的痕迹,包括嘴角几近干涸的黑血。 看来他也遭到报应了,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他。 “小花,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想听他说这些,立刻摆手示意他闭嘴,而后长舒了一口气,尽量保持着平静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他忽然沉默了,一双眼睛闭上。是不是他以为闭上了眼就可以隔绝了全世界而不用回答我的问题? 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襟继续嘶喊着我本就沙哑的破嗓子:“你说啊!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小花,现在说这个不重要!” 不重要?他这是在搪塞我么? “那你说什么重要?!” 他左右侧了侧头,而后小声道:“我们都被骗了,花间酒不仅仅是酒那么简单,它还可以复活木槿,而木槿的体内有这……” 就在这时,石门被踹开。 玉宁宁拉着我的肩膀将我薅出去,我没听到他后半句说的什么,即便是挣扎也是无用的。 他到底说了什么?木槿的体内有什么? “你的话太多了!”玉宁宁站在门口,冷冷地对白苍说了一声。 而后不等我尖叫一声,玉宁反手一推,无数冰针顺着她的指缝打出尽数袭向白苍。 听得白苍几声闷哼,随后没了声音。 第1章 .9 “我要亲自杀了白苍。”我看着一脸盛气凌人的方离,恶狠狠地说。 “可以,去,杀了他。”方离冲着玉宁宁吩咐道。 我几乎吓得跳起来,连忙阻止玉宁宁,说:“不,我要亲自杀了他。” 玉宁宁笑着绕回来,道:“怎么?你又舍不得了?” 我强忍着将所有情绪都收回来,道:“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要亲自杀了他才解恨啊。” “好!”方离忽然拍掌叫好,道:“好一出感人的戏码。别到时候你又不敢了。来,把人带来!” 说着,玉宁宁真的将白苍又提了出来。 他破败的身体暴露的光照下,比起我,他也是同样的不堪又丑陋。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那个盛气凌人的仙君再也没有了。当我知道他的秘密后,他曾经一切都没有了。而我对他的一切想法也都幻灭了。 哀莫大于心死。当我知道我爱了那么久的人竟然在骗我的时候,我从未知道原来心是可以那么痛。 我看着他在地上苟延残喘,当然,我也是在苟延残喘,我坚持着活到现在就是等的这一刻。 “咣当”一声,一把长剑掉落在我面前。 我知道那是他们扔来的,怕是他们此刻也在等着看我们自相残杀的好戏。随意看吧,想看就看,我报我的仇,我解我的怨,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白苍在我面前还是那么平静,平静如水,一双眸子更是空洞。 我爬过去捡起剑,三下两下来到他的面前。长剑一横架在他的脖颈之上,我尽量保持着手不发抖道:“我要听你的实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不说。” 满膺愤怒即将喷涌而出,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你不说?!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为了歉意吗?你从一开始不就是为了要杀我吗?你要杀我为什么还要娶我?就是为了以后事情败露而留的后路吗?”我的嗓子彻底嘶哑了,用尽所有力气才吼出这句。 手上的剑在不住颤抖,我像是再也握不住了。就想面前这个人,我从未走进他的心里,可我竟然天真的以为我们是真的相爱。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这算什么天真,这就是愚蠢! “白苍,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我使劲地挤出个笑来。 “当然,你若是敢,那你动手啊。” 我又颤抖了,所有的过往在眼前回放,我终是下不了这个手。我将剑一扔,冷冷地说:“你们动手吧。” 过来半晌,方离笑吟吟道:“别啊,这戏才刚刚到精彩的地方怎么不唱了?继续继续啊,唱得好可是看赏的哦~” 我像是听不见他的羞辱,又爬过去捡起剑。这剑很长,足足四尺,我掂量掂量,足够穿过两个人了。 既然说方离要花间酒别有目的,我确实不该助他。我现在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杀了白苍,所以…… 下一刻,我缓慢坐起,渐渐往白苍的身侧挪去。 嘴上说着:“白苍,既然你不肯说,那好,我说。我爱你,可是我却没看清你。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要相信你。只是我的来生,没有来生了。” 说完,我闭上眼,将这一切的尘世过往都抛却忘记。翻手一转,长剑剑刃向内猛地刺下,只听得一声闷响,我感觉到心脏一痛。 缓缓睁开条缝,长剑刺透了我的心脏伴着身后之人的左肩。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解脱了。 “好好好。好一出感人的戏码,玉宁宁?”方离唤道。 “属下在。” “看赏!” 我不明白他的做法,我死了,他不就全盘皆输了吗?难不成他有办法让我不死? “小花,你死不了。”白苍在我的身后有气无力地说。 我猛地抽出剑来,随着身体一滞,这才明白过来。我知道了,我多次被穿透心脏都未死,看来这次也是一样,只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连死都不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折磨我? “你唯一的死法就是入酒,即便你的心脏破碎,也不会死,况且你现在怨念这么深又哪里甘心去死?小花,听我的,放下吧,我们一起从新来过好吗?” 我听着他的话,顿时愣住了。 重新来过,好一个重新来过,今时今日这种地步,我还怎么重新来过? “我不信。” 白苍又说道:“那你要是想死,我陪你。” 我扔了剑,上前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地摇晃。他的身体本就受了很多伤,经这么一晃更是虚弱,连连吐出几口黑血来,衬着惨白的脸色更添几分诡异。 “你到死都不肯说一句爱我吗?”我像是在乞求。 “不能说……”他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 我的心抖了一下,比起被剑穿过,这三个字更伤我的心。 就在我准备继续逼问之际,却见方离忽然打出一掌,说一声:“没完没了的废话。” 不等我惊呼一声,白苍双眼一翻,倒了过去…… 他死了?! 第2章 .0 “你杀了他?!”我恶狠狠地瞪向方离,如果我的眼神可以杀死他,那么他早已死了一万次! “怎么?”他的声音挑逗,“这不如你所愿吗?” 我的心一抖,望向地上的白苍。他双目翻白,昏死过去。我到底希不希望他死……我也不知道了。 可是,他明明骗了我,他欺骗了我的感情。所以,我应该是恨他的,对!我就是恨他的!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滴在地上发出闷响,“我是说我亲手杀了他。” 玉宁宁忽然将我从地上拽起,粗暴地扛在肩上。她笑意更甚,:“怕是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因为……”说着,她忽然抬手捏住我的脸,继续笑着说:“因为你爱他,你舍不得他死。” 我连连摇头挣扎,可是我哪里能挣扎得开呢? “我不爱他,就算是爱那也是以前了,现在的我只有恨!”我双眼紧闭说出这句。 “好!给你这个机会!”说完,玉宁宁将我往地上一扔,我又栽倒在地上。 地面冰冷,我想都不想就向着白苍爬了过去,将他几乎瘫软的身体抱在怀里。 伸手探了探鼻息,他还没死。 心生一阵失落又喜悦的复杂情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说恨他是骗自己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向来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咣当”一声,就见蓝光一闪,一把长剑扔到我的面前。我定睛看去,这不是冰剑吗?!怎么会在他们这儿?!难道…… 我抬头望向方离,对上他的挑衅又不屑的眼神。他的眼神告诉我,就是我想的那样,然而…… “是你!你早就知道那只魔,这冰剑也是你派去的?可是那魔明明口口声声叫它‘水灵’明显认识了许久,况且,这剑本是他的佩剑,怎么会和你有关系?!” 方离笑了半晌,玉宁宁走回到他的身后。 “你真当本王不知道木槿在无妄之天?你也当本王不知道世上唯一的一只魔在无妄之天?本王欲反了这天当然会掌握一切能够抗衡天界的力量,否则你以为呢?”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你还假意投诚天界,真够卑鄙的!” “放肆!”玉宁宁抬手打出一掌,掌风劲猛直接将我掀倒。 我又执着地爬回来抱紧白苍,胸口刺痛,玉宁宁这一掌几乎将我仅剩的半条命打去。 “你还没说,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又是利用魔,又是安排冰剑。依我看,你拿花间酒复活木槿不仅仅是为了爱那么简单吧!” 玉宁宁抬掌又要打来,却被方离挥手制止。 “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怕什么,让你死个明白也可以。本王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木槿体内的力量,可教日月变色,天地颠倒。” 我愣住,这是真的?!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白苍要制止我!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他要阻止我,但是……我不管!天地颠倒日月变色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是白苍,现在白苍在我眼前,我只需做我想做的就好了。 我低下头,抱紧白苍,心脏狂跳,我知道我的命早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现在,真的是时候了。 我提起一口气,忽然心生不舍,抬手握住白苍的手。他的手冰凉,可是当我的手握住他手的时候,他的手心渐渐热了起来。 不行,不能再等了。 我不能为方离所用,他要做的事情太可怕,代价也太过巨大。 我不能,我绝对不能! 可是,如果我死了,方离会放过白苍吗?我想不会,但是,这不是我该想的了。 俯下身,轻轻在白苍的额头下落上一个吻,算是我今生存在过的痕迹。唯一的痕迹,我没有来生,没有来世。我仅仅留下的,也就是这个吻而已。 第2章 .1 我狠了狠心,现在也到时候了。 冰剑在地上嗡鸣颤抖,它似是有话要说。但是这与我无关了…… 我轻声在白苍的耳边说道:“既然已成定局,我们还是一起死了吧。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我都知道,你一定是爱我的。”我说完,紧紧地闭上眼。 不等我运气,却感觉到怀中之人身体一抖,随即一股气流向上冲来迅速将我掀倒。 我睁开眼,见白苍本就饱受摧残的身体在不住颤抖。一个念头攻上心头,我伸手摸去。 他竟然……自废了仙身! 其实,我承认,我虽然嘴上说着要和他同归于尽,但是,我还是舍不得的!爱了一场,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放下?! “你,为什么……”无数泪水喷涌而出,尽数滴在怀中人的身上。 我呼吸滞堵,胸口像是堵了一口血,吐不出也化不去。 他睁开了眼,眼中噙满泪水,“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一死换你放弃。不要帮助方离,他会毁灭六界的。” 我连连点头,此刻,什么爱什么恨,都抛弃了,我只要他活着!骗我也好,害我也罢,我只要他活着!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我见他自废了仙身,一切的念头都抛却了。 “好好好……”头顶上方传来叫好声,是方离在拍着巴掌看戏,“真是感人的一出戏啊,来啊,看赏!” 话音刚落,玉宁宁上前从我怀中扯出白苍。我连忙抓住白苍的手不想分开,我也明显感觉到手中的人也在紧紧地抓着我!可是,我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我现在如同一个废人一般,我也早就是一个废人了。包括他,他现在也是。 “好了好了,别再演了,你们的戏够感人了。”玉宁宁嬉笑着说。 我满腔怒火,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呐,现在的局势你也看明白了。本王没心情管你们是要相爱还是要相杀,你可是答应了本王的,你这条命是本王的,在本王没允许之前,你可别动了自断了念头。万一惹得本王不开心,失手杀了什么人就不好了。” 我知道,方离这是要拿白苍的性命来要挟我。我这条命,死了就死了,但是白苍,我要他活下去!但是我不能表现出很关心的样子,否则就真的被方离钳制住了。 所以,我轻轻拭去眼泪,道:“您还是多虑了,您杀谁与我无关。我这条命,本来就答应给你了。”我知道,我一定有一死,不管是死在谁的手里。 说完这句,忽然心口一疼,我扯开衣襟一看,最后一片花瓣的叶离已断,我知道,这片花瓣马上就要凋零了。当最后一片花瓣凋零的时候,就是我该赴死的时候了。我抬头看着被玉宁宁踩在脚下的白苍,我只要他活着,我只要他活着…… 此刻心中只有这一个信念,不住回响,越来越强,以至于整个脑袋都充斥着这个信念。 我不管什么恩怨纠葛,也不管诓骗罔顾。这是我的选择,我爱的人,就要我来守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可是,方离不给我这个机会! 就见他轻轻一挥手,白苍被他扯到了面前。 我从未见过这么狼狈的仙君,回想我初遇仙君的时候,他盛气凌人地立于秃毛仙鹤之上,威风凛凛,紫气环绕。当时只那一眼,我惊为天人。然而也是这一眼,断送了我的性命,也断送了他的后路。 如果他没有爱上我,是不是早早就可以将我杀死,只等着我胸前的花瓣全部凋零来完成他的大计就可以了? 只是,可惜……我们都没做到。 方离一手掐住白苍的脖颈,一手很随意地拿起一杯酒浅尝,而后道:“既然你不舍得动手,那乐善好施的本王就帮你动手喽~” 第2章 .2.祭 “不!”我几乎是下意识吼出这一声,然而我意识到,我最终还是被方离玩弄于鼓掌之中。因为我舍不得白苍死,所以,才会这么冲动。 我闭上眼,脑中回放的尽是从姑媱山睁开眼睛后一切的过往,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跟白苍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我是不是还在姑媱山下做一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花?如果可以选择……但是,没有如果。 罢了罢了…… “说吧,怎么才肯放过他。”心口剧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句。 “你看你看,口是心非的女人,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方离笑着拍了拍手,玉宁宁上前拿来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上的锦绣团纹像是活了过来,我认得,那是司酿宫的团案。 盒子打开,里面承装了各种药丸,大的小的,红的黑的。 “全吃了。”玉宁宁手一推递了过来。 “不要!”白苍忽然大叫一声,却在下一刻被方离一掌打晕。 我长舒口气,这一天,终于来了。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我最后的结局,还是这样。 我随手抓过一把塞进嘴里,嚼也不嚼地猛劲吞咽,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报应。不管这是什么,我的结局早就定好。 药丸一把一把地咽下去,我的身体仿佛已经麻木,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玉宁宁在我耳边轻轻吹着气,妖媚的声音响起:“你慢点吃,仔细尝尝,这些药都是柳穿心偷回来的,里面说不准还夹杂着柳叶呢。” 泪水再度喷涌而出,柳穿心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骗我,而他最后一面,是为了将我推向更深的深渊。 往事不断回放…… 他脱下长袍披在我光秃秃的身上…… 他捏着我的脸问我叫什么…… 他将我放到背上带着我遨游九天…… 他从怀中拿出那根断簪,说是送给我的新婚礼物…… 可是,我的新婚礼物,我最好的新婚礼物,就是他最后一次欺骗。他用他的命告诉我,他一直都在骗我。 所有人都在骗我。 药丸大把大把地往下吞咽,包含着我这一生的不甘。我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后悔。 可惜,都没有机会圜转了。 眼皮很沉,不知道是眼泪太过沉重还是眼泪中本就有毒。 心跳得渐渐慢了下来,忽然感觉好累,从未有过的疲惫。我一直想要放下这一生的负担,这一生的情债。这一刻,好像真的放下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像一切都没有那么痛苦了。 往事还在回放,白苍的那个吻。如果我当时就知道他那根本就不是在度气该有多好,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感情有多好。 那么,如果他没有爱上我,那岂不是更好?! 这样,我们就可以放过彼此,再也没有纠葛。 可是,没有…… 心仿佛漏跳了几拍,我虚晃着睁开眼,仿佛看到白苍正在向我走来,他一身白衣,彩云之上,驾下一只灰褐色秃毛仙鹤,周身仙气萦绕,衣袂猎猎飘扬。 当年也就是这一眼,断送了我和他。 我闭上眼,知道这是幻觉。再一睁开,仿佛看到木槿向我缓缓走来,她满眼柔情,上下嘴唇微张,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再一晃,耳畔想起那位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他说什么来着?他说“话尽于此,好自为之。”可是我呢?我怎么个好自为之?说放下就那么容易吗? 我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眼皮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缓,心跳声渐渐减弱…… 我撑着眼皮看向台上斜倒着的白苍,我想要爬过去,再抱抱他。 最后一次,只抱一下…… 好吗? 我想用我仅剩的温度,最后一次抱住他。我曾经有很多次机会,但是都没敢。因为没有名头,现在他承认了他爱我,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抱他了。可是,现在却没有机会了…… 我想要爬过去,蜷缩一下手指,仿佛还有那么一丝丝力气。但上半身已经撑不住了,我一头栽在地上,头却未清醒过来。 我还是想要爬过去,抱抱他。 我想在永永远远地闭上眼之前,将他的容貌永远定格在记忆力,将他的温度永远铭记在心间。 可是,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周遭很静,仿佛世界都停止了,剩下的只有我这一具躯壳在苟延残喘。 最后的念头,我想要爬过去抱住他。 但是我没有做到,微弱的呼吸渐渐感受不到了,心跳越来越弱。忽然心口猛地一疼,我知道,最后一片花瓣凋零了…… “我想抱抱你……”我用尽最后的意念说出这句。 事实上,我说没说出,我也不知道…… 我希望是说出了吧。 毕竟,这是我最后的信念了。 眼皮已经沉到睁不开了,仿佛一切都放下了,身体很轻,压了我一生的爱恨情仇仿佛都逝去了。 我这一生,也不是很长,也只有短暂的两年半而已。可是,这却是我仅有的一生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有来生,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要对他说: “抱抱我,好吗?” 第2章 .3 ——由于不可抗力的因素及剧情需要,接下来的剧情只能由第三人称继续写 一切都那么平静,平静得还带着一丝诡异。 方离与玉宁宁对视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又不可言表。 花菟桃已死,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大张的手指由于失去了生命而缓慢蜷缩,她的身体还保持着爬行的姿势,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多么微不足道。 这时,白苍醒来了。他睁开眼看到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她竟然真的心甘情愿自己死了…… 白苍连滚带爬地滚过去,缓慢抱起已死的花菟桃。 花菟桃最后的心愿达成了,如果她在天有灵是不是也该笑一笑呢? “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如果不是我当初鬼迷心窍,我又怎么会动你的心思……“白苍泪如雨下,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方离挥了挥手示意,玉宁宁上前拉起白苍。 失了仙身的白苍如同一个废人,他被轻轻一推就摔倒在地上,但是他又转瞬爬过来抱住花菟桃,紧紧地攥住她蜷缩的手指。仿佛这样做,她就能活过来。 可笑! “罢了,不用理他们。你先去准备原料,三个时辰之后,准备开酿。”方离吩咐道。 一声令下,整个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开始忙活了起来。 一阵暖风过后,就剩下白苍与花菟桃在紧紧相拥,还有在看戏的方离。 “你说你们也真是奇怪啊,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现在死了还来这么一出,是不是犯贱啊?”方离笑吟吟地说道。 白苍仰头怒视,一双眸子似是要喷出火来,他嘴角一抽,嘲笑道:“呵!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这话!你忘了木槿是怎么死的了吗?!” 这句话可惹怒了方离,方离隔空伸手捏住了白苍的脖颈,手上不断加力,眼看就要将白苍掐死之际又松开了手,叹息一声而后道:“算了,花菟桃那傻子为你而死,本王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杀你,但你最好不要惹怒本王。” 白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迅速翻身爬过去再次抱紧花菟桃的尸身。 整个大殿内忙碌声阵阵,他们在准备花间酒的最后一道工序。玉宁宁抬着一张冰床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上面“熟睡”的木槿还是那么安详。 方离身形一闪飞了下来,扑到木槿的身前,柔声道:“木槿,你看到了吗?我还是爱着你的,你很快就会活过来了,我们夫妻俩很快就可以团聚了。”说完,方离兀自笑了起来,笑得凄惨,笑得渗人。 白苍忽然将思绪拉回来,冷声说道:“你竟然以为木槿是爱着你的?!你可知当年木槿是因何而死?” 方离瞪圆了眼,压着嗓音怒道:“当然是天帝老儿杀的!” 白苍深情地望了一眼花菟桃,转而对着方离一脸嘲讽地说:“实话告诉你,木槿她是自杀的,她临死前将这个给了我。”说完,白苍腾出一只手来摸向胸膛,可是摸了半天,又恍然大悟一般说:“哎,忘了,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那东西早就散了。” 方离一脸不可置信,他结巴着说:“木槿是自杀的?!她不是……她不是……”方离慌了神儿,望向木槿,问她:“你真的是自杀的吗?难道你不爱我吗?” “对了。”白苍从怀中摸出一把断簪,递到方离的面前,道:“这是龙骨临死前让我交给你的,这本是你送给她的礼物,她在心碎的那一刻就摔断了。她宁可摔断了自己也要在最后一刻助你一臂之力。你可是对得起她?” 方离双目通红,是的,龙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不忘将花菟桃推向深渊正是为了助他啊。可是他吼道:“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龙骨是她自己自作多情!本王从未爱过她!一直都是她心甘情愿的!这不是本王的错!”说完,方离手一扬,断簪摔向地面,本就折断的簪子摔得粉碎。 白苍望着断簪很久,如果自己早些知道龙骨是方离派来的,如果自己早些知道秃毛仙鹤是魔尊派来的,是不是今日的结局就会不同呢? “比起无情,我自愧不如你万分之一,龙骨她死也不会瞑目的。”白苍说着,将花菟桃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一些,只是,花菟桃的身体更加的冰凉了。 “她瞑不瞑目跟本王有什么关系!你若是再多嘴,休怪本王连你也一并杀了!” 白苍却不闭嘴,他还要说:“当我被秃毛仙鹤抓起来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一切了。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木槿爱的是天帝,她从未亲口承认过爱你。一直自作多情的人,是你啊。你有没有想过,天帝为什么要杀木槿?木槿为什么要将那东西给我?如果她爱你,她为什么不给你?” 方离沉默了。 白苍说得更大声:“那是因为她怕你,她怕你毁灭了六界。她知道她身体里的力量,她要的是和平,可是你却要打破这和平,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你要她怎么办?她只有自尽才能阻止你。这下你明白了?” 方离沉默了半晌,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玉宁宁也在旁沉默,原来是这样…… “王上。”玉宁宁小声呼唤道。 方离忽然一愣,反手打出一掌将玉宁宁打飞。 玉宁宁一口鲜血吐出,她本就魔打死过一次,现在的魂魄全靠一缕怨气撑着,这一掌,打碎了缠绕她魂魄的怨气…… 玉宁宁最后动了动嘴角,以她最后的意念说道:“王上……”可是,这后半句,她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第2章 .4 寂静的大殿与这环境格格不入,一片肃杀的气氛下笼罩着在场的所有人。 白苍抱着已死的花菟桃在叮咛说着什么。 方离也抱着已死的木槿在说着什么。 角落里玉宁宁的身体被兀自搁置在一旁,她临死也没闭上眼。 “真的是本王错了吗?本王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活过来啊。而你却是因为我而死?这是真的吗?”方离已经几近疯癫,他一双眼眸像是灌进了血,流出的眼泪也是鲜红。 白苍面上带着冷笑,却还是抱着花菟桃,他低头在花菟桃的耳边轻声低语:“小花,别怕,我这就去陪你。今生是我对不起你,若是有来生……”他忽然沉默了半晌,抽泣一下继续说道:“你没有来生了,没有你的来生,那我也不要。” 白苍深吸口气,想要自断了心脉,可是却发现,现在的自己就是个废人,竟然连气都运不了。他冷笑一声,暂时放下花菟桃伸手去抓地上的冰剑。总归自己怎么也不会连死都死不了吧…… 冰剑丝毫不动,它也失去了生命。随着魔尊,龙骨的死亡,它也自断殉主了。 白苍反手一转,猛地将冰剑刺进左肩三寸,周身都失了力气,他抬手正准备再刺时,忽然发现…… 花菟桃的身体不对! 方离此时已经说完了话,发完了疯,正一脸嘲笑地望着白苍,本打算看他自断的好戏,本来应该是杀了他的,但是碍于花菟桃因他才心甘情愿服药自杀这才放过了他,现在他自己一心寻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他现在这是怎么?舍不得死了吗? “继续啊。”方离一脸嘲讽。 白苍猛地拔出剑掷到地上,一把捞起花菟桃垂下的脖颈,伸手在上面探听半刻,转而又拿起冰剑,将剑刃横在她的脖子上。 方离怒吼一声:“你要做什么!” 白苍不理他,手上用力,眼看就要划开她的脖子时…… 方离挥手打出一掌,将白苍手中的冰剑打落,“你疯了!” 白苍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爬过去捡起冰剑,指着方离说:“是你疯了才对!我问你,你给她吃的是什么药?!” 方离才懒得告诉他,只是一脸担心白苍会忽然发疯毁了花菟桃的尸体,“什么药你不清楚吗?这药都是从你的司酿宫偷出来的,你现在还来问本王是什么药?!” 白苍放下剑,语气低沉一脸严肃:“你的药,偷错了……” 方离闪身赶了过来,一把揪住白苍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眼睛更加通红,他咬着牙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你再给本王说一次?” 白苍被他掐得几乎要窒息,他本来也就快死了,“再说一万次也是这样,你的药,偷错了,小花服下的不是药引,只是一味毒|药而已。” 不是药引……是毒}药…… 方离松手。白苍又摔在地上,他迅速爬过去再次抱起花菟桃,捡起冰剑在她的脖颈上轻轻一划。 随后一缕黑血顺着花菟桃的脖颈流淌出来,那血像是一条小蛇顺着她的脖子在爬行。 方离此刻已经疯癫,“竟然偷错了药?竟然偷错了药!” “这是谁的错?是谁的错!”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苍天!你不公平啊!为什么我小小的心愿你都不能实现!我到底做错什么!” 方离吼完堪堪跪在地上,垂头丧气,他仿佛失去了一切。 大殿内更加寂静,本在忙碌的众妖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只是呆愣地看着已经疯癫的妖王。 白苍在花菟桃耳边低语,“也算是达成了你的心愿,你还是阻止了这一切。好了,我这就去陪你” “不!” 方离忽然抬头吼出一声,他迅速站起,一头墨发猎猎飘扬,墨发将他的周身包围缠绕,他已经疯了,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精心策划了这么久,最后竟然偷错了药引! 不!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 “你!骗!我!”方离指着白苍一字一字地说。 这时,白苍才发现,方离的额头上闪烁着一枚黑色的火焰,原来方离入魔了。因为他精心策划多年的局毁于一旦,他的一切都毁了! “是你骗我……”方离声音忽然小了下去,那声音像是在给小姑娘讲睡前故事一样轻柔。 “是你骗我!”他又忽然吼出一声,这声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他是彻彻底底地疯了! 白苍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入魔了,我没有骗你,小花真的服错了药,现在回天乏术,你也自断吧,兴许木槿还能原谅你。”说完,白苍垂下眼,他准备劝完方离就快些去陪小花。小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早些去陪她也好。 “原谅?”方离像是在问自己,随后抓起木槿的尸体看了一眼又扔回冰床上,“你只是为了阻止我而已,本王从未出过错!不可能,这药绝对没错!”说完,转头扫视在场的众妖。 众妖皆一哆嗦,生怕自己丧命。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准备,本王的夫人马上就要活过来了。” 众妖迅速继续忙碌起来。 白苍艰难地扯出个笑:“你疯了。” “本王没疯,本王要让你亲眼看着木槿活过来!” 第2章 .5 方离已经疯癫,他执意要继续酿制。 白苍面无表情地看着方离,忽然心生怜悯,方离表面上是这么强大,可是他的内心呢?他的内心十分脆弱,脆弱到因为偷错了药而入魔。也不知这是他的喜还是悲。 方离呆坐在地上,手扶着冰床的一角,他在静静地望着木槿“熟睡”的面容,似是自己做好了早饭在等待妻子醒来。 三个时辰很快到了,花菟桃的身体已经冰冷。 冰床一侧架起了一口大锅,锅中红色的液体正在呼啸翻腾。 白苍认得,这都是花间酒的原料,但是,最后一味原料真的错了。 白苍也没想到,原来司酿宫中有这么多人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原来这些年来,自己也做错了太多,以至于什么都没发现。 方离挥手示意,两只小妖上前扯开白苍从他怀中抢走花菟桃的尸体。 花菟桃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这笑意很淡,像是一汪清泉涌进了白苍的心底。 “你会后悔的。”被推到在地上却再无力气的白苍最后说出这句。 “本王从来都不会错!” 花菟桃被搁置在冰床的一侧。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随后又静了下来。 妖王的三千妖妃排成两列缓缓走了过来,她们双目无神,显然已经死了,尸身被方离操控着自行跳进大锅中。大锅中的血水将她们吞噬,很快,一切又归于宁静。 “你真够卑鄙,要这么多人陪葬。”白苍冷笑着说。 “只要木槿能活过来,就值得。” 白苍想爬过去,可是却没有力气,“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木槿能活过来,你要的是木槿体内的花珠而已,但是你错了,且不说木槿根本就活不过来,再其次,她的花珠早就散了。” “不必废话!”方离缓缓闭上双眼。 两只妖抬起花菟桃的尸体扔进了血水中…… “不!不要……”白苍泪如雨下。 可是还有什么用吗? 花菟桃的尸体并不沉到血水中,而是在表面飘荡,像是一叶扁舟还在肆意地飘荡。 白苍忽然眼前一黑,他哭瞎了眼睛,他临死也看不到花菟桃一眼了。 这是上天也是花菟桃对他的惩罚,再好不过了。 “方离,看到我的下场了吗?收手吧。” 方离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木槿面带笑容像只小鸟一样向自己跑来,她跑得十分欢快,像是等了多时。 一个时辰过去,这时间又快又慢,又是喜悦又是煎熬。 忽然听得一声闷响,血水中爆起火花。一束巨大的光柱径直穿透妖界界顶直通天界。 在场众人除了白苍方离都昏死了过去,白苍因为失去了仙身已经是个废人不会受此影响,方离是因已经入魔,再也奈他不何。可怜了妖界众妖,都因这股力量而尽数丧命。 方离才不在乎,他要的是木槿,他要的是木槿活过来,他要木槿活过来助他去杀了天帝报仇! 报什么仇?方离自始至终都认为木槿是天帝所杀,可是呢? 并不是…… 方离亲自走了过去,用手舀起一捧,这一捧酒瞬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 白苍愣住了,难道这花间酒真的成了? “看,本王就知道本王从来都不会错。”方离笑着说,他缓缓地走了过去,来到木槿的身前。 木槿双唇翕张,似乎也是等待了多时。 方离小心翼翼地将这一捧鲜红鲜红的酒灌进木槿的嘴里。然后方离双手托腮静静地等待。他不知双手的通红已经抹了一脸,也不知木槿的身体在不断痉挛。 “不!”方离忽然狂叫一声。 第2章 .6 木槿的身体发出噼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火苗在跳几个火花。 方离惊恐地看着木槿,看到木槿的身体从头到脚都在跳跃,仿佛只一眨眼,她的身体已然面目全非。 她此刻像是一块腐烂多年的木头,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冰床上,而她还在腐烂。 方离被吓得连连后退,忽然撞到锅沿险些跌落进去。 白苍听着耳边的声音,他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呵!早就劝过你,你还不信。小花错服药引,此刻的木槿怕是已经腐烂了吧。”白苍像是长出了口气。 “本王不信本王不信!这怎么可能?!本王从来不会错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本王策划了这么多年,本王费尽心血,杀了那么多人,无数的人因为花间酒而死,这怎么可能?本王从来不会失败!本王从来不会输!”方离像是在跟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木槿说。他每说一句就用脑袋撞一下墙,希望能将自己撞醒,待自己醒来之际,木槿已经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张开双臂。 可是,他不会醒,因为这就是真的。 方离撞得满脸是血,脸上血肉模糊,连一双眼睛都是血红的,哪里还分得清他的五官在哪。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也该去陪小花了,路上孤单又寂寥,你也早些上路吧。”白苍说完,想着大锅爬去。 既然酒里有毒,那就这么死了吧。 白苍扶着滚烫的锅沿站起来,却不等他伸手又单膝跪了下去,是啊,自己哪有机会再站在小花的面前呢? 锅沿滚烫,烫得白苍的双手迅速开裂,他不在乎,他将手伸到锅里,搅了一会,仿佛是希望能捞到花菟桃,当然,他是捞不到的。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舀起一捧,仰头喝下,然后歪着脑袋顺着滚烫的锅沿倒了下去。 白苍的侧脸被烫得皮肉外卷,鲜血四溅。 但是这都不重要了,他很快就能去陪花菟桃了。 方离环视一圈,最后还是来到了木槿的身前,他想伸手抱抱木槿,却在手指碰到木槿身体的瞬间。木槿的身体尽数化为飞灰,平地卷起一阵暖风,风一吹,飞灰尽数消散。 方离的手愣在半空中,他舍不得收回来,但是伸出去却什么都抱不到。 方离缓缓跪了下去,兀自问道:“是我错了吗?” 过了许久,还剩一口气的白苍接着答道:“是你错了。” 方离什么都听不见,他记起当年初遇木槿的事来。 一朵菟桃桑花在风中摇曳,眼看就要被风吹折,当时的方离还法力低微,但是见到她在狂风中挣扎却想都不想自己的处境直接闪身飞过去保护她。 而她却转瞬变成人形,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告诉方离,她只是在与风嬉戏,哪里那么容易被吹折? 那一刻,方离下定决定心要永生永世地保护她。但是,当时的方离没有这个能力,但他在木槿的帮助下修炼,直到他得到了妖王之位。 木槿与他在一起嬉戏了几百年,准备离开起身要去下一个地方。可是方离却几乎发疯?他想不通木槿为什么要离开?难道木槿不爱他吗? 此时的木槿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她让方离误会了。她自有意识起就帮助了无数的人,无论是神还是妖,哪怕是鬼,她都帮助过,她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可是方离却误会了,他认为木槿帮助他是因为爱…… 木槿决定离开,永永远远地消失在方离的世界中。 可是方离却认为木槿执意离开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如何才能算是强大?杀了天帝算不算?毁了六界算不算? 木槿爱好和平,她不忍心看六界大乱,生灵涂炭。 所以,既然是她自己造成的误会,那么也只有她自己才能阻止这一切。 可是木槿心中还有爱着的人啊,她最后一次约见天帝,最后一次给天帝喝下令他永生不忘的花间酒,而后将自己的花珠交给恰巧路过的白苍,而后决绝地只身赴死。于木槿来说,生死不过大梦将醒,她早已看开世间万物。 一切都是那么巧,白苍也因此成仙。 可是呢?世间祸福相抵,白苍的神仙也不是白来的,这不,代价很快就来了…… 第2章 .7 寂静的大殿内被死亡的压抑所笼罩。 当然,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还有一口气的白苍与方离,都死了。 白苍在静静地等待死亡,与他来说,死亡才是新的开始。 方离已经一动不动地愣了许久,他还在想着自己为什么会错?为什么木槿不爱自己? 白苍在等待期间又将往事都回想了一遍,最后才明白花菟桃的出现只是报应,是轮回相报的结果。当年木槿助他成仙,但是对于白苍来说,他有什么资格做神仙?所以,现在时机成熟,还是他自己动手结果了自己才好。 “哎,最后真情错付一场空。方离,这百年来没少人劝过你吧?”白苍此时说话,声音沙哑,一句话像是从破锣里吹出的。 过来半晌,方离忽然回过神儿来,伸手就欲掐死白苍,但是转瞬又放手。他知道白苍活不过几刻了,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随意你怎么说,都是将死之人罢了。”方离说完这句,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嘴角一抽,缓慢地笑着,笑容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嘴角扯得眦裂。 白苍抬开眼皮望着方离,见方离周身萦绕着黑气。白苍忽然回了回神,他仿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方离的额间渐渐发黑,一枚黑色的火焰在眉间猎猎燃烧。方离早就在木槿身体腐烂的那一刻入魔,但是此刻的印记又说明了什么? 方离忽然惊悸得睁大了眼,他像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苍又转过来低头看着自己。 “呼”地一声,大殿的一个幽暗角落里忽然爆起一阵火花。 白苍与方离同时望去,竟是冰剑在借着什么米分末燃烧。再仔细看去,那米分末正是断簪的米分末啊! 白苍与方离同时愣住! 他们明白了! 冰剑悠悠站起,直到断簪的米分末烧干殆尽,他才说出话来:“没想到吧,本座根本就未离开过这里。” 方离忽然单膝跪地,他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因为他此刻正被魔尊操控着。 “哈哈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本座兜兜转转走了几遭,最后还是我想要的结局。”冰剑上的黑气不断扩散,此刻已经分离出来。 白苍忽然身体一震,他的神智恢复了大半,正在他一头雾水不解之际…… “你也算是功劳一件,花间酒由你集齐。龙儿又颇受你照顾,总归说起来,本座也不能让你死了。” 白苍明白了,这是魔尊不让他死。 而此时的方离眼中眸子消失,一双眼珠只剩眼白在上翻。 白苍叹了口气,“你的好意,我受不起。我对不起花菟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一起赴死。” “陪她赴死?”魔尊重复了一遍,而后饶有笑意地说:“你也配?” 白苍心头一颤,是啊,自己不配…… “但是,配不配是本座说了算的。那花妖也算是助本座逃离无妄之天的功臣一个,不如……本座将她复活带给你,如何?” 白苍被这句吓得七魂散了三魄。 复活花菟桃?! “这怎么可能?花菟桃无魂无魄,她早就消亡了,况且肉身已毁,连丝神识都未留下……” 白苍正兀自说着,忽然听得耳边响起一声: “仙君……” 第2章 .8 “仙君!” 白苍遁着声音转过头,他看不见,但是那声音多么熟悉,正是小花的声音无误。但是她已经死了,她无魂无魄连孤魂野鬼都算不上根本就不可能复生,魔尊能做的无非就是像复活玉宁宁那种怨气重又阴魂不散的人而已。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你骗我。”白苍缓了一口气,他发现胸口的伤不再痛了,腹中也没了灼烧之感,怎么?难道他救了自己? “骗你?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你以为你是谁?你值得被本座骗吗?本座从不屑于骗任何人!”他语气平缓又刻薄。 白苍则哈哈笑了几声,道:“你不屑于骗人?那你又是如何利用障眼法骗过方离,让他以为你被天兵带走?你以为你能骗得了他,但是你却骗不了我。只要你离开无妄之天的封印,这世间便再无一人能与你抗衡了。”白苍眨了眨眼,他仿佛能看见些许光亮了,“看来六界,要覆灭了,都怪我。”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真当这是你的功劳?”魔尊说道。 白苍忽然身体一颤,他的视力恢复了。这时,他看到方才与自己说话的人正是方离,看来魔尊已经侵进了方离的身体。他此时仙身已失,他看不到方离的魂魄已经被魔尊搅碎后随手扔到一边去。 方离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你……你……”白苍想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只得闭上嘴,看了看自己后发现真的没有死亡的迹象。 不管配不配,这条命是小花的,一定要给她才是! 白苍斜眼看了一眼大锅,他咬着牙再度站起,纵身就要跃下去。 果不其然,魔尊出手阻止他。 “为什么不让我死?”白苍一脸愤恨。 “说了,你不配。正好新天地即将开辟,这世间唯独剩下本座一人,你留下,见证这一切。现在本座命令去,去将天帝老儿给本座带来!” 白苍苦笑不得,他自己都是将死之人,又怎么可能给他做什么,再者说,天帝……哈哈,那是说带来就能带来的吗? 白苍不理他,自己再度找东西寻死。 魔尊见他这个态度,知道他是不信,那好,既然不信就带他去见见,多么简单的事啊。 于是,白苍被抓着一头冲进那道光柱中,光柱直达天界的凌霄殿。眨眼间,“方离”与白苍已经立足于凌霄殿上。 “天帝老儿,别来无恙啊。”这句从方离的口中说出,但是在场的众多神仙一眼就看出了这位的真身。 魔尊不需要隐藏,因为他有实力拿下所有人。现在的他只是在进行猫捉老鼠前的逗弄游戏而已。 天帝还是一身神气款款走下来,看到魔尊从无妄之天回来就一切都明白了。他的神情不变,没有惊慌,只是等待多时一般的释然之情爬上眼角。 “这么多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罢了罢了,都是寡人的错,寡人当年负了木槿,木槿又与方离又纠葛,方离与龙骨是孽缘,龙骨这才引来了你。说过来道过去,绕了一大圈子终归是寡人的错啊。” 白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是这么回事…… “你知道错了?!晚了!” 第2章 .9 龙骨与白苍说完对视一笑。 “慢着——”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一直被忽视的天帝缓缓走了过来。 是啊,人们都忘了天帝,可是他又有什么用呢?众人皆知,天帝是没有法力的,他只是驾驭于众神之上的一个空名神仙而已。 “你们争来争去,还是让寡人来收场吧。” 话音未落,就见原地一阵金光大闪,霎时间,天地亮成一片。忽听“轰隆”一声雷响,伴着一声龙啸直击长空。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白苍渐渐恢复了视力,他揉了揉眼,望向前方。 刚才发生什么了? 环顾四周,这里是哪?刚才不是在凌霄殿吗?龙骨呢?天帝呢?魔尊呢?怎么都不在? 白苍扶着膝盖站起,他深吸口气,浑身舒畅很多。刚才明明入魔了,怎么会这样?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难道刚才的一切是场梦? 白苍精神恍惚,他脚下不稳,一直踉踉跄跄地走着。 这片树林不是很茂密,他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平地。 天边朝霞绚烂,头顶卷云飘荡,微风不醉,阳光正好。 白苍忽然跌在地上,他在回想这一切,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白苍仙君的一场梦吗? 或者更早一些,是他一个叫做白苍的落第秀才的一场梦吗?是不是就是这里,有一个叫木槿的姑娘慌慌张张地将一枚花珠强行塞到自己嘴里?或者更早一些,他只是在树荫下生长的一株白术?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一株植物? 白苍想不懂,他精神恍惚,这一切都想不懂。 在地上跪了不知道多久,他又站起来,此时夕阳下沉,天快黑了。 白苍站起来,却在再低头的瞬间,眼角瞥到一朵花。 那朵花模样奇特,仅三片的花瓣互相垂直生长,苞片向外包卷成圈,粗壮的花药弯弯曲曲地缠绕着细细长长的花丝。 菟桃桑花—— 白苍首先想到这个名字! “小花?是你吗?”白苍缓缓蹲下身,他手指轻轻戳着花瓣小心问道。 那花没有回答,倒是随风摇曳了几下纤弱的茎。 “那就当做是你吧。”白苍盘膝坐下,静静地望着那朵花。 这一坐就不知坐了多久,太阳每天东升日落轮着照过他的身体,他还是一动不动。 直到有一天,两个赶路人路过他的身边,见他模样怪异还以为他死了,于是上前查看。 赶路人拿出一柄斧子试探地拍了拍白苍的肩头,试探道:“老兄,你这是……” “嘘——”白苍忽然睁开眼,手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压低嗓音小声道:“别出声,它在给我讲故事。” 两个赶路人明显被吓了一跳,“你不会是疯子吧?” “恐怕是的,哪有正常人能和朵花说话?快走快走,这姑媱山向来不太平,趁着天还未黑,我们快走吧。” 两个赶路人急冲冲地离去了,临走还不忘再回头看一眼白苍,仿佛要将这个疯子的容貌记住,以后若是倒霉再见到了,那可是要绕道走才是。 白苍晃了晃神儿,兀自说道:“原来这是姑媱山啊。”说完低下头,对着菟桃桑花说:“小花,你回家了,那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吧。” 白苍站起身,他看到赶路人惊慌之中丢下的斧子,于是捡起去树林中砍了几棵树。 就这么日复一日,他不需要吃什么,也不需要休息,很快便盖好了一间木屋。这木屋和司酿宫中花菟桃住在水榭亭轩旁的木屋一模一样。 白苍搭完最后一块木板,拍了拍手说:“小花脑子不好使,恐怕只能记得这木屋的样子,若是她看见了,一定会认得的。” 话音未落,只听他身后响起一声: “仙君?这木门装反了吧?我的门可是从外向里开的。” 白苍霎时愣住,他认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不敢回过头,他怕,他怕他回过头后又是一场空,也怕若是真的看到了那心心念念的人后又无法面对。 “仙君?您怎么了?小花记错了吗?没有啊,真的是从外向里开的。”身后稚嫩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解,似是还在纠结这门到底是往哪开的问题。 “好啦好啦,往哪里开都无所谓啦。仙君若是生气了,那就当小花没有说过好啦。小花……” 不等身后的声音说完,白苍转过身一把抱住这还不到自己肩高的小女孩。 她明显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安静了下来,叽叽喳喳的声音过去,替换的是温顺地回应这个迟来了太久的拥抱。 这个拥抱彼此都等了太久,花菟桃用她的一生都在等待,白苍也是。 “仙君……小花要喘不过气了……” 白苍松开手,双手抓住花菟桃的肩头,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确认这是花菟桃无误,他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扯开花菟桃的前襟,竟然发现…… 那朵预示着她身体被侵蚀进程的花,消失不见。 白苍再次恍惚起来,难道这是回到了过去?这是初遇花菟桃的时候吗?但是她明明认识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仙君?仙君?”花菟桃踮着脚尖抬手在白苍的眼前晃动。 一切都像最初的模样。 白苍低下头,他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决堤,“小花,是我对不起你。” 花菟桃在他怀中嗤嗤笑着,“仙君说得哪里话?”笑了半晌又收回笑,说:“仙君……是不是小花做错了什么事又惹仙君不高兴了?小花想想啊……哎呀!我忘了吃药了,这药在哪来着?”说着,花菟桃在身上不住地摸索寻找那白色的小药瓶。 白苍一把抓住花菟桃的手,他十分冷静又决绝地说:“不要再找了,你没有病,一直有病的是我。” 第3章 .0 花菟桃回来时,姑媱山正处春季,杨柳风飒飒作响,吹得花菟桃整个人更加活蹦乱跳。 白苍坐在房前的树荫下,看着花菟桃手里拿着两条杨柳树枝编制着什么,他的眼眶慢慢湿润了。 “小花,起风了,快过来。”白苍冲着花菟桃招了招手。 花菟桃听到后拖着柳树枝一路跑过去,树枝在地上拖曳扬起无数灰尘。白苍现在只是个废人,他不禁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见花菟桃一脸惊慌地上前,他反倒咳得更厉害了。 花菟桃用手给白苍顺着背,“仙君仙君,你没事吧?” 白苍眼角撇到桌前的水,十分想过去拿起来,但是他咳得浑身无力,一时也动弹不得,只能忍着。花菟桃哪里懂他的意思,还是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心中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漫漫灰尘中,缓缓走来一人,她一身素白罗裙一闪而过,只留下一杯清茶在花菟桃的手中。 花菟桃被手中突然出现的茶杯吓得不知所措,只得一脸惊慌地望着白苍。 白苍顺着那身影闪过的方向看去,兀自点点头,“她回来了。” “谁?谁回来了?”花菟桃将茶杯递给白苍。 白苍推开,站起身眺望良久,这才坐下将花菟桃揽在怀中,手指的缝隙穿过花菟桃的黑发,就这么呆呆地望着。 “仙君……”花菟桃迷离片刻又回过神来,仰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仙君,我好像感觉心口被什么挖去了一小块,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啊?” 白苍上身一颤,是啊,他的心也被挖去了一块,填不满,堵不上,还好,她回来了。但是终归还不是原来的花菟桃…… 花菟桃见白苍不回答,便自己回想,一边想一边还不由自主地嘟囔起来:“是不是小花忘记给仙君打酒了?还是忘了做了什么啊,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呢?” 白苍扶着她的双肩向自己靠拢,声音悠扬,“你什么都没忘,一直忘了的人,是我。” “哇。”花菟桃睁大了眼,一脸惊讶,“仙君这么厉害的人也会忘记事情吗?我以为只有小花这样傻的人才会忘记事情呢。” 白苍一脸宠溺地拍了一下她的头,佯装生气道:“谁说你傻了?我没说过,谁都没说过,你才不傻呢。” 花菟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苍闭上眼,他累了,他也想像花菟桃一样傻下去,这样多好,傻到只知道自己的爱与恨,哪里还有什么欺骗与背叛? 花菟桃咯咯笑了半晌,以为白苍睡着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从中取出柳树枝,又撒着欢儿地跑向远方撕扯着枝条。 白苍知道她跑远后,摊开掌心,对着掌心中横卧的一片柳树叶说:“柳穿心,你以为你伪装起来我就不认得你了吗?” 平地登时飘起一阵白雾,一个一身灰袍的男子愕然立于白苍面前,他满面笑容,如沐春风,先是恭敬地做了一揖,而后笑吟吟地说道:“仙君神目如电,小小的伪装术果然逃不出仙君的慧眼。” 白苍却面色尴尬地不自觉一笑,道:“言重了,我哪里还是什么仙君,现在只是一个废人而已。倒是你,你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柳穿心见白苍并未示意自己坐下,但也豪不在乎地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折扇一开,一边悠闲地扇着,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仙君是废人,那我等岂不是废人中的废人。仙君自废仙身许久却未发现您还能辟谷吗?您认为自己是个废人所以半点法力使不出来,那是您心中的缘故,不信……您试试?” 白苍被他说得所动,他埋在袖中的双手迅速运气,果然如他所说。既然如此,那就更奇怪了。 柳穿心见白苍皱着眉头,笑了一声后说:“仙君莫恼也莫怪,这可不是我骗您的,要说骗人,谁能比得上您白苍仙君呢?想当年……”柳穿心说着,眼角余光撇到白苍的神色已经变得阴沉,连忙改口说:“不说当年,就说现在。现在仙君与花菟桃那傻子在一起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过了许久,白苍才说出一句:“花菟桃不是傻子。” 柳穿心差点被这句噎得倒过去,“仙君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您不问,那我只能自己说了。我来这一趟呢,是奉了旨意的。” “你奉谁的旨?”白苍知道,柳穿心是妖王方离的人,方离已死那是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么这柳穿心这番前来定不是跟自己打哈哈这么简单。 柳穿心在袖中掏了掏,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到,于是挠了挠脸颊,“那旨意怕是路上丢了,好吧,我口述给您也行,反正我早就偷看过了。” “住口!”白苍忽然打断他,语气凌厉,像是要活吃了柳穿心一样,“你快些离开,花菟桃与我现在难得生活安定。不管有什么旨意或是命运,我们都欣然接受。至于你嘛,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打扰我们了。” 柳穿心见白苍逐自己离开,却还是厚着脸皮一动不动,他“啪”的一声收回纸扇,说:“我来不是来开玩笑的,真的是上面有旨意。上面说给你两条路选,一是……” 白苍不等他说完,起身亲自推着柳穿心离开,却不成想,二人还来不及拉扯,却都一起停下。 花菟桃眨着眼睛看着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柳穿心的面前,她扯着柳穿心的袖子左右看看,说:“你是谁啊?” 柳穿心拍着大腿笑道:“你这傻子,不认识我了?” 花菟桃连连摇头,回答的不是自己不认识,而是说:“小花不傻,你才傻。” 柳穿心笑得更加厉害了。 “你还是快些离开吧,我们只求能清净地过完余生。”白苍拉过花菟桃,将她挡在身后,生怕柳穿心将她抢走。 “清净?白苍仙君啊,你还真是想得美啊。您若是听完了这两条路再说这句话也不迟!” 第3章 .1 柳穿心与白苍又是好一阵拉扯这才没有被白苍赶走。 “仙君您先别急嘛,听我传达完旨意我立刻就滚好不好?” 白苍回身坐下,回手示意花菟桃也退到自己后面来。 “呐,你看,这不就得了,我这番……”柳穿心被白苍怒视的目光吓得一颤,立马闭上准备要东扯西扯的嘴,立即正经起来,说:“上面的旨意是:你们俩都是罪人身份。罪责百死难恕……” “等等!”白苍打断,“本来我都不想知道我们又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是既然你是来说明的,那就劳烦告诉我,当时最后发生了什么。” 柳穿心回身也坐下,再次打开折扇缓摇,摇了没几下就被花菟桃抢走。柳穿心看花菟桃满心欢喜地拿着折扇蹲在原地玩,抿了抿嘴,回过头一脸不情愿地说:“本来是不想说的,这毕竟吧已经过去了,但是既然仙君您不知道,那我就来告诉您。您听好了,当时魔尊要毁灭六界,天帝以他一人之力舍弃了一切,化身将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所以,魔尊还在无妄之天被封印在那颗怨灵珠中,木槿也还在无妄之天逍遥自在。您和花菟桃……” “不对!”白苍立刻叫道,而后说:“那我为何还有之前的记忆,这又是怎么回到过去的?” “唔。”柳穿心摆了摆手,“天帝虽无法力,但是他身份的秘密却无人知晓,总之所有人都活过来了,记忆嘛,确实还记得,这其中缘由我也不得而知。”柳穿心看了一眼还在傻玩的花菟桃,说:“至于她为什么忘了过去……如果是真的忘了的话,那就应该是她自己不愿再想起,所以自己忘了吧。” 白苍木讷地收回视线,“现在你来说,我的两条路吧。” 柳穿心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说:“一呢,是你和她一起死,以此偿罪。二呢,是你或她死一个,以此偿罪。三日之内,自己选择。” 白苍不明白这意思,伸手拉住转身就要消失的柳穿心,说:“敢问这旨意是谁下的?” 柳穿心扯回袖子,“我哪知道啊,就是忽然有道旨飘到我面前让我带给你,你自己选择喽。”他见白苍的手又抓上来,双眉紧皱,“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我说得句句属实,爱信不信。我真的要走了,玉宁宁那婆娘等着我回去呢。快放手吧,仙君。”说完,柳穿心原地一闪,消失了。 花菟桃忽然大哭起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摊着两手,一脸泪痕地望着白苍,说:“扇子,没了。” 白苍将她抱起,从怀中拿出一把纸扇递给她。花菟桃又满心欢喜地拿着扇子跑远了。 白苍不放心她跑远,连忙喊道:“别跑太远。” 花菟桃难得听清,回头嘿嘿一笑,挥舞着手中的扇子,说:“仙君,放手吧。” 放手…… 这次轮到白苍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刚才说什么?放手?她是想说放心还是放手? 难道自己将她困在这里是自己的错吗?菟桃桑花的命运是什么?是不是自己的出现毁了她? 如果要选择,那也应该选自己死才对。柳穿心没有理由来骗自己玩,那么,就真的该好好抉择了。 天帝是否消失,谁也不知道,现在天界由谁执政,那也不得而知。白苍闭上眼,理了理思绪,他再也不能抛下花菟桃了,但是现在抉择就在眼前,选择什么,最后都是一死。 如果花菟桃死了,那么自己也不能独活。 正好,花菟桃忘记了过去,她还是那个心智只有几岁的孩子。那么只要编个谎言,让她一个人在世间永生永世地活着,就好了。索性骗过她这么多次,也不差这最后一次了。 这么一想,白苍站起身去山顶找她。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才返回木屋门前,就见花菟桃早早地等在门口。 还不等白苍走进,花菟桃像只小鸟一样扑了过去,狠狠地抱住了白苍。 她的力气难得这么大,生怕一松手白苍就会跑一样。 “好了好了,你跑哪……”白苍忽然一愣,“你这是哭过?” 花菟桃推开白苍的手,揉着屁股说:“回来的时候摔的,疼哭了。” 白苍爱怜地将她抱紧屋内,平地一下思绪,说: “我可能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好不好?” “不好!”花菟桃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怎么能不好呢?”白苍从手边拿过折扇递到她的手中,“那交给你个任务吧,你每天早晨去山下给我打一壶酒来,等我回来喝。要是等到天黑我也没回来的话,那你就喝了它。直到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不好,不要。”花菟桃将折扇三下两下撕得粉碎,这折扇是山下打酒赊账的凭证。 “你……”白苍见花菟桃油盐不进的样子直表无奈,既然这样,那只有弄昏她再离开了,总归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舍不得眼睁睁地让她看着自己离去。 白苍回身去拿了一杯酒来,递给花菟桃。 “喝了。” 花菟桃接过,眼看着杯沿凑近了唇边又迅速放下,说:“仙君你又是要灌醉我吗?” 又是要灌醉我吗…… 白苍霎时愣住,这句话,多么熟悉。当年在司酿宫,也是这样,自己曾一而再再而三地灌醉于她,当初是怕她逃跑,而现在灌醉她却是要自己逃跑。现在想想这事实也真是讽刺至极! “不是要灌醉你,是我一直酒醉未醒。” 白苍说完这句,伸手就要给她灌下去。可花菟桃却手一转,将杯子捏碎,手中的碎片横在脖颈之上。 她的声音从奶声奶气倏尔变得沙哑:“仙君,你真的还是要灌醉我吗?你当我就那么好骗吗?” 她眼中的眸子在不停闪动,白苍一眼就认出,这根本不是那个心智只有几岁的花菟桃!她一直都未失忆!她在骗自己! 第66章 镜花水月完结章 “你先放下,有话我们好好说,好吗?”白苍一脸泪水地说完而后缓缓跪了下去。 花菟桃手上用力,一道殷红的鲜血顺着脖颈流下,“仙君,我本想就这么和你永生地在一起。我假装忘了过去,你也假装忘了过去,我们就当做什么都不记得。重新开始,重新相爱。这样多好啊……”她的目光迅速聚焦,双眉搅在一起,语气凌厉,像是刀锋出鞘,“可是!天不给我这个机会,它非要将这一切都无情地拆穿。” 原来她一直都在装傻,原来她一直都还记得! 白苍更加无力,他面色苍白如纸,可笑啊可笑,自己还说她傻,看来最傻的还是自己啊! “小花,你先冷静,你听我说。”白苍见她脖颈流出的血越来越多,吓得不知所措。 花菟桃却无一分退让的意思,“仙君,是我先爱上了你,如果要选择的话,那就我去承担吧。” “可是,我骗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花菟桃摇摇头,脖颈流出的血更多了,“无所谓了,骗与不骗,我知道我爱你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话音未落,花菟桃眼珠一番,缓缓倒下。 白苍收回手,他一掌打昏了她,如果要选择,当然不能让她死。她已经为白苍死过一次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伤害她了。 白苍俯身在花菟桃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而后决绝地转身离去。他不是不想再回头看一眼,他怕再看一眼就会舍不得她。 既然终有一别,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就在白苍即将消失在门口时。 “仙君……”花菟桃在昏迷中呢喃一声。 白苍如遭雷劈,他呆滞地愣了半晌,而后一寸一寸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然昏迷的花菟桃。他跑到门外,“噗通”一声跪下,手扶着地,浑身都是颤抖。 “苍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的错,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好吗?放过她吧,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我愿意以一人之力来承担!求你……放过她。” 白苍一番话吼完,歪着头倒在了地上,他神智不清,忽然脑袋一疼,他双手扶地撑起身子。眼前倏尔一阵白光大震,白苍恢复了神智,仰头望过去。 他看不清这是何人,但知道来人一定不凡,不管是福是祸,都只能直着脖子去接受了。 “白苍,你可知罪?” 空灵的一声在耳畔响起,白苍看不清这人是谁,也判断不出这人的身份,不过那种气压紧紧地将自己压住,压得抬不起头来。 白苍缓了口气,娓娓道:“知罪。” “那你说说,何罪之有啊?” 白苍的头更低了,“我不该利用花菟桃助我酿成花间酒,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就这一点吗?” 白苍思忖片刻,继续答:“还有以情蛊惑她。” “那你是否也被蛊惑?” 白苍沉默了,他半晌答不出话来。 “爱别离,怨长久,不过是大梦将醒。若是你此刻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白苍仙君一生中的一场梦,你该当如何?” 白苍抬起头,满眼噙满泪水,疑惑道:“梦?这是一场梦?那么花菟桃……是不存在的?” “如果这是一场梦,她当然不存在,你是选择大梦将醒还是继续沉睡?” “有什么不同?”白苍问完回头望了一眼屋内昏睡的花菟桃。 “若是梦,你醒来后当然一切都会消失,若不是梦,你就只能以死抵罪。你选吧。” 白苍浑身失去了力气,倒在地上,无数的过往在眼前回放,“如果是梦,那我还是不要醒了。没有她的人生,我选择死。” “嗯……” 最后空中留下一道肯定的声音,而后消失。 白苍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死亡来临,他站起身去屋内看了一眼花菟桃,见花菟桃还在熟睡,他稍稍安了心,还是别抱侥幸,趁着现在赴死吧。 他刚欲转身,就听后面传来: “唔……”花菟桃坐起身抻了个拦腰,睡眼朦胧像是不舍得醒来,但还是揉揉睡眼,抬头看见白苍在面前,连忙跑下来飞扑过去抱住白苍,说:“仙君仙君,刚才小花做了个梦,特别神奇,你要不要听?” 白苍见她颈上的伤全然消失,吓得一言不敢发。他不敢确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讲嘛。刚才梦里有个人问我要不要从梦中醒来,那人说要是我醒来就会回到没有仙君的日子里,若是不醒,那就杀了我。哈哈,好好笑啊……仙君你说好不好笑?”说着,花菟桃抱住白苍的手跟紧了,她紧紧贴着白苍的胸膛,继续说:“哼,还说要杀我,有仙君保护我,谁能来杀了我呢?仙君你说是也不是?” 花菟桃见白苍半天没有回话,有些不高兴地催促着说:“仙君你说是不是嘛?是不是嘛?”她奶声奶气地在白苍怀里撒娇。 白苍这才回过神儿来,连连道:“是是是,我会永远保护你,有我在,谁也不会伤害你,再也不会……” 这时,白苍耳边传进来一句话: “白苍,这镜花水月如何啊?” 白苍这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这是天神的镜花水月!天神消失多年,从未有谁真正见过,原来这是天神的意思。所谓镜花水月就是二人的答案,若是方才自己与花菟桃的答案不一致,那二人都得死,若是一致,天神就会答应请求。原来是这样…… 白苍抚摸着花菟桃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再也不会了……” 花菟桃又在他的怀中蹭了蹭,“不许再骗小花了。” “再也不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苍看起来老了一些,鬓间生了几根华发。当然,那白发很快就被花菟桃顺手就拔掉了。 花菟桃也长得大了些,她眼看着快要赶上白苍高了。 至于她是否还记得过去的事,白苍不过问,不管她记得与否,就都当做她不记得,这样重新开始,多好。 花菟桃心智一直未变,还是傻里傻气的,昨夜她养的兰花死了一株,此刻的她正坐在门前怀中抱着萎蔫的兰花生闷气。任凭白苍怎么哄都哄不好,没办法,白苍也只得抱着手臂坐在她身侧一起生闷气。 “呦,仙君陪着这傻子玩什么游戏呢?说出来与我们乐呵乐呵啊~” 花菟桃还是呆滞地生气,也不抬头。 白苍抬头一看,见柳穿心挽着玉宁宁踏风而来。 柳穿心神采奕奕,早已没有了早日在司酿宫做贼的畏畏缩缩之态。他身侧的玉宁宁也没有一脸阴鸷,往下看去,这才发现玉宁宁的小腹隆起,原来是要做娘的人了。 白苍张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此时二人已经走近,玉宁宁一眼就看出花菟桃为何生气,她手指虚空一点,一道□□打着旋地飞向花菟桃怀中的兰花。 那兰花抖了几下,而后张开叶脉竟是活了过来。 花菟桃见兰花又活了,高兴得拍手大叫,上前就欲抱住玉宁宁。玉宁宁也不躲闪任凭花菟桃冲过来。 可是在旁的柳穿心却吓了一跳,连忙捏住花菟桃的左肩,阻拦道:“她有毒,你不怕?” 花菟桃甩了甩头,反过来质问道:“她有毒,你不怕?” 白苍站起身哈哈大笑,“你这柳树精还说她傻,她才不傻呢。这玉宁宁……” 柳穿心显然不愿再提当年之事,连忙岔开话头,说:“过去的都过去了,玉宁宁还是玉宁宁,我也还是我,难道您不是您,小花不是小花吗?仙君您说呢?” 白苍被这一番话给说得愣住,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好了好了,仙君几时变得这么小气,连请我们进去喝杯茶都不肯吗?若是没有茶,喝杯水也行。”玉宁宁在侧嬉笑道。 “茶没有,酒管够,请进吧。”白苍侧身让他们进来。 柳穿心踏进来后,两只脚却不知道怎么落地,整张脸纠结在一起,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很不高兴,“仙君啊,您怎么说也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了,怎么就带着那傻花过这样的日子啊?这也太简陋了吧,不如随我回妖界吧,我赏您一座宫殿,保证不比司酿宫的小。如何?” 白苍一脸愁云,妖界现在是…… “噢对,您怕是还不知道,妖王他老人家守着木槿的尸体闭关了,他进去之前将心剜出来给龙骨了。龙骨恢复成应龙,好像是去一个叫什么什么妄的地方陪一个什么哥哥了。您知道,我跟她没什么交情的……哎呦哎呦……”柳穿心忽然叫起来。 玉宁宁手拧着柳穿心的耳朵,质问道:“你想和她有什么交情啊?” 闹了一下,柳穿心言归正传,继续说:“所以现在我就勉为其难代理妖王一职了,呐,就是这样。” 不等白苍说话,却见花菟桃扔下怀中的兰花忽然冲了出去。 众人大惊,仰头望去,见花菟桃和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在地上厮打。她们互相揪扯着对方的头发,嘴中念念有词,越打越激烈,最后竟演变成二人抱着团在地上打滚。滚着滚着就滚到了白苍的脚下…… “够了!”白苍青筋直跳,怒吼一声。 花菟桃率先停手,见左肩的衣服被扯下连忙拉上来穿好,穿好后跑到白苍面前伸出一只攥成拳的手,手心中有几缕黑发安静地躺在上面。 “看,我没输!” 众人哈哈大笑,这二人见面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伏青抬起头,她的容貌未变,还是一脸怒气,她愤愤道:“仙君,您还是这么纵容她,您也不管管吗?” 白苍笑得最甚,等他笑够了这才说:“你没打过她找我做什么?要不你们再打一架?” 众人笑得直不起腰,相互搀扶着走向了远方。 天边斜阳下,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每个人身后的影子都带着一段记忆,只是大家都选择失忆,再也不记得曾经的故事。有的只是刚刚开始还未讲完的故事…… 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 藏花煮酒卖翁茶,期不花,何处话桑麻? ————完结————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