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这个罪人有点神》 作者:苏尔酱 ==================   ☆、第1章 邂逅自己 雪花漫天飞舞,苍山被暮色笼上了一层森冷的蓝调,然而山麓下的将王府却是灯火通明,琼楼玉宇间人影憧憧,热闹非凡。 一名妙龄少女正立在楼阁上,她扶着栏杆美目流转,左右盼兮,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着谁的身影。 “到底跑哪儿去了?”龙艾灵喃喃自语。今天是她兄长的十八岁生日,府中特地为他准备了一场成人宴。可如今宾客已经到齐,这主角半天还看不到个人影,叫她这个做妹妹的怎能不着急? “咦,在那儿!”无意瞥见前方雪亭里正坐着一道熟悉的人影,龙艾灵顿时喜上眉梢,忙提起裙摆下楼寻了过去。 目光由远及近,雪亭里的锦衣少年面对满桌山珍海味,正贪毫无吃相的大吃特吃。一条巴掌大小的秋刀鱼塞进嘴里,眨眼间竟扯出一条完整的鱼刺来,一只鲜美肥嫩的烧鸡到了他嘴旁,飞快转了几圈便只剩下空空骨架。 “太棒了,这世上果然只有美食和妹妹不可辜负!”龙少戈包着食物咕哝道,片刻都停不下嘴。那动作如豺狼如虎豹,石桌上的空盘蹭蹭蹭往上堆积,候在一旁的仆人们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哥!”那一声清脆婉转,却似带着几分怒意。 “艾灵!”龙少戈一见自家妹妹,顿时双眉一轩,喜从心来。 只见她气呼呼走过来,用手指戳着他的肩膀道:“你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像只米虫一样!今天可是你的成人宴,来了这么多客人都不知道帮忙招呼一下!” 龙艾灵嘴上虽不停数落,目光却柔柔的淌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凶。 “嘿嘿,家有小艾灵,万事不操心!”龙少戈咧嘴一笑,他的笑容总是这般肆意飞扬,让她一见便发作不起来。 兄妹二人出自一代名门,他们的父亲是北芒帝国的大将军,由于功勋卓越而被封为一代将王,而将王府则是帝都最负盛名的钟鸣鼎食之家。 入夜三分,府中宴会进行得热闹而流俗,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 龙少戈和妹妹刚来到宴席上,四周的欢庆之声顿时小了下去,人们的目光像毒针般全部刺在了他一人身上,而不是他身旁那美若天仙的妹妹。 只见他留着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剑眉星目,本还算得上翩翩少年,可头顶却长着一对卷曲的银色犄角,要知道那可是异界魔族的象征啊! 面对众人敌意的目光,龙艾灵不禁暗暗为哥哥捏了一把汗。然而龙少戈却像没事儿人一样,随手从桌上操起一盘烧鸡,又开始没吃相的大吃大嚼。 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据说这龙少戈是在八年前被将王收养的,他初来将王府的时候,帝都一个月都没出过太阳。而且他的饭量还大得惊人,每每一吃饱就喜欢喷火玩。正因他异于常人,所以将王府的人都对其畏而远之,唯独除了三小姐龙艾灵。 “唔,好吃!”龙少戈吃得津津有味,全然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 其实别人说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因为他头顶的犄角可不是长得好玩儿的,它们就像一对极其灵敏的耳朵,能够洞察极其细微的声音。声音会从犄角传至脑海中,哪怕有人站在将王府外嚼舌根他都听得见。 只听人群中有人小声道:“都说这三小姐冰雪聪明,求亲的富家子弟是踏破了门槛!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再优秀的追求者都拒之千里,却偏偏只与这怪小子亲近……” 那人话未说完,忽见龙少戈正别有用意地盯着自己,然后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嗝,竟吐出一团青色火焰来!那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旁边宾客也识趣的缄口不言。 龙少戈得瑟一笑,他能容忍别人说自己千万个不好,却不容许别人说他妹妹半个不是。在这将王府,谁要是敢碰他妹妹半根毫毛,就是触了他的逆鳞! “你啊你!”龙艾灵发现哥哥在捉弄客人,暗暗捏了他的胳膊一把,然后拽着他去给众宾客敬酒赔罪。 这时候,一代将王正在宾客间举杯相庆,他一身霸气游龙金甲,谈吐豪迈,俨然有种鹤立鸡群之感。本来一脸懒散的龙少戈,一望见自己的将王父亲,整个人立刻精神了起来。 酒宴正酣,将王郑重拿出一个檀木锦盒,宣称是送给龙少戈的成人礼。 龙少戈心中一喜,立刻单膝跪下来受礼。众宾客皆屏息而待,纷纷揣测锦盒里究竟是什么宝贝。然而龙少戈打开锦盒的那一刻,只见盒内竟赫然躺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 众人哗然,摇头议论。 龙少戈也疑惑地望向自己父亲,只听父亲朗声道:“为父给你取名为少戈,取止戈之意,止戈为武才是真正的武道。这把剑名为破刃,它是一把仁义之剑,为父把它送给你是让你来保护人,而不是去杀人,明白了吗?” 将王言语间不怒自威,虽近半百之年,英姿却丝毫不减。 “明白,孩儿谨记父亲大人的教诲!”龙少戈郑重给父亲磕了一个响头,这才双手接下把那柄宽大的断剑。然而就在手指接触剑身的瞬间,双手忽然传来一股强烈的炽热感,幸而灼痛感转瞬即逝,他及时忍住没有将剑扔出去。 将王似乎注意到了龙少戈异样的表情,关切的将他扶了起来。他迎向父亲深邃的目光,内心隐隐颤动了起来。 犹记得十岁那年,他被送来将王府时记忆一片混沌,甚至记不清自己姓甚名谁。后来,父亲赐予了他新的姓名,并给与他无尽的关怀和教诲,让他和艾灵妹妹一起长大成人。因此他要发誓守护将王府,守护唯一的艾灵妹妹,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尔后,宴终人散,灯火阑珊。 半玄月挂在天边,月光在雪山上绵延千里。 龙少戈独自坐在雪山之巅的玄武岩上,将那柄破刃摊在膝盖上反复地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喜欢之情。他知道父亲不会真的送一把断剑给他,这把破刃定有它的奥妙所在。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而温和的男音,龙少戈悚然回头,这片雪山是他的领地,除了他还有谁会在大半夜爬上这寒冷的山巅? 只见一道修长的人影屹立在月光下,那人头悬兜帽,脸部缠满白色布带,一袭黑袍在风雪中猎猎翻飞,浑身透露出一股神秘而又凌厉的霸气。 “你是谁?”龙少戈目光一颤,这人竟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动作轻盈得连他的犄角都无法感知! 那人身形一晃,眨眼间便停在了龙少戈跟前,一脚踏在玄武岩上俯视着他。对方只是随便往那一站,便是一副上位王者的架势。 两人的双眼近在咫尺,龙少戈惊奇地发现对方的瞳色竟跟自己一样,都是祖母绿般神秘的碧绿色,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异样的熟悉感来。 这时,寒风掀开了那人的兜帽,一头奇异的雪色长发轻舞飞扬,发间还泛着幽蓝色的莹光。更令龙少戈瞠目结舌的是,对方头顶竟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银色犄角! “你……难道是我的同族?”龙少戈震惊道。在将王府的这八年来,他是如此孤独而鲜明,因为他长着一对与人迥异的犄角,习惯昼伏夜出,还能随意操纵火焰。一切的一切都暗示着他并非是这个梵世的凡人,而是来自西界的魔角人。 “傻小子,还没认出来吗,我就是你啊,五年后的你!”白发人说着踏上玄武岩,伸手一圈一圈拆下了脸上的白色布条。 龙少戈不由得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人。只见他明目挺俊,轮廓坚毅而分明,简直跟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肤色不如自己健康,多了一层孤傲的苍白色。 二人面对面站立着,一样挺拔修长的身材,一样年轻俊朗的容貌。龙少戈感觉自己就像在照镜子,不禁伸手揪了揪对方的脸,看是不是贴的假脸皮,又摸了摸他头顶的犄角,看是不是戴的道具。 “你检查完了没有?”白发人也不反抗,只是一脸无奈,不过换了谁也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事情。 “你真的来自五年后?”龙少戈禁不住问道。五年后自己也才二十三岁,怎么可能满头白发,而且气质还这么高冷,跟现在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人嘛。 “我就是你,毋庸置疑。”白发人神色冷定,说着将自己左肩头的衣服扒了下来,只见他肩头赫然有一块云朵状的青色花纹。 “你也有这个!”龙少戈不禁摸了摸自己左肩头,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因为这种花纹是天赋异禀的标志,也是他能操纵火焰的原因,这世上除了他自己,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拥有同样的花纹。 白发人懒得整理衣服,而是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这意味着他呆在这个时空的期限将至。于是他开门见山道:“我之所以过来找你,是因为不久后将王府会迎来一场生死劫,艾灵妹妹也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龙少戈脸色大变,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比将王府和艾灵妹妹更重要。 “为了化解这场浩劫,你必须尽快离开帝都去办一件事。”白发人说着,抽出背后那柄黑绸裹着的神秘物体,双手递给龙少戈道:“请在七日之内,将这个送到万里外的未央城,务必亲手交给城主,只有他才能助你渡过此劫!” 任务来得太突然,龙少戈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愣愣地接过来,摸到有柄,有折,感觉像是一把伞,质地却又比普通的伞要重上四五倍。 他木然抬起头来,不解道:“为什么将王府有难却偏偏要我离开,这没道理嘞!” 白发人伸手扶住龙少戈的肩膀,目光真挚而明亮:“我知道你现在很迷茫,但没办法跟你解释太多,记住,今夜的事决不能泄露给第二个人。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探寻历史的真面目。而你唯有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才能逆转一切!” 一阵寒风扫过,扬起他那头雪色长发,他的脸庞开始变得透明,身体已经化作点点细碎的光芒,随风消散。 “等等,至少告诉我……”龙少戈慌忙伸手一抓,反而加快了对方的消散。即便他的心已经在将王府扎根,但仍渴望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你是……”龙少戈只看见对方的嘴唇在翕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那声音仿佛传到了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第2章 绝色少年 翌日,东方鱼肚白。 由于将王军务繁忙,龙少戈只得向母上请示出门的事。他的养母一向体弱多病,极少出来抛头露面,多年来更是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他潜意识里觉得养母很讨厌自己,本还担心她不同意,不料她竟破天荒的批准了,还特意任命府上的管家一同前往。 于是龙少戈匆匆踏上了去未央城的路途,虽还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为了保护将王府,他也一定要及时将东西送到地方。 马蹄扬起,一路向东。 由于龙少戈习惯了昼伏夜出,白日里赶路他是又饿又困,等到晚上他生龙活虎,管家却又要休息。二人相互拖累,直到第四日方才走完一半路程。龙少戈心忖管家年过半百,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便劝他原路返回将王府。 管家开始并不同意,无奈龙少戈说一不二,执意不肯再拖累他上路。管家只得给龙少戈绘了一幅地图,又给他购置好一大包干粮,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才准备离开。 临别时,管家佝偻着瘦小的身体,几度欲言又止,浑浊的眼底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您放心回去,替我给父亲和艾灵妹妹道声平安,就说我很快就会回家!”龙少戈送走管家便回到客栈里睡大觉,直到日暮时分才起来赶路。 时间一天天流逝,终于在第七日黄昏时分,他顺利抵达了未央城,这时管家准备的干粮也刚好吃完。 正值二月中旬,满城樱花竞相绽放,连道路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花瓣。 凭借将王府的令牌,龙少戈轻易地通过了城门。这里的建筑是令人耳目一新的白色堡垒,圆顶方托,簇拥在樱花林间更是如梦似幻。 龙少戈一说自己是将王府的人,便有铁衣卫过来接待,还专门驾车送他去中央白垒见城主。没想到将王府的名声如此响亮,他不禁心情大好,此刻就差一桌美味佳肴了。 铁衣卫将龙少戈引至金碧辉煌的白堡内,令他在此稍候片刻,不料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连杯水都没人送来。龙少戈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将王府的人,这城主还真是拽上了天,竟斗胆将他晾在这里干等。 又等了好一会儿,铁衣卫这才姗姗来迟,搪塞说城主今日身体抱恙,暂不见客。龙少戈等得一肚子火,话都不想再多说两句,于是铁衣卫便带他绕过错综复杂的回廊,来到一间幽暗的客房中。 “今晚关好窗门,不要点灯,就算半夜听到奇怪的声音也千万不要开门。” 龙少戈心下奇怪,正想询问一下具体原因,不料一转身铁衣卫就没了影。他窝火地追到走廊里,却发现整座城堡死寂得没有一丝声音,幽长的走道尽头只燃着一盏蓝色冷灯。 “什么鬼地方!”龙少戈不禁抱怨,好在魔角人的夜视能力优于常人,黑暗对他没有一丝阻碍。 在幽暗的回廊里绕了片刻便看到一扇窗,窗外挂着一轮冷月,他这才意识到今天是二月十五,已经是离开将王府第七天了,不知道管家有没有赶回府中。 龙少戈心想反正也不知道怎么走,索性直接从窗口翻了下去。落地时回首一望,没想到白日那么壮观的堡垒,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诡异。没有一间房亮着灯,仿佛那黑魆魆的窗口里会蹦出什么怪物,看得人寒毛直竖。他不敢久留,便向不远处的樱花林走去。 晚风带来怡人的芳香,龙少戈穿行于无尽的樱花林中,任花瓣落满发衣,任香风灌进身体。他不禁想起了艾灵妹妹的音容笑貌,不知道他不告而别,她有没有生气呢? 忽然,一支低垂的花枝戳到了他头顶,在他的头发间纠缠不清。他一恼火便将花枝折了下来,正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簌簌声。他抬首一望,只见一袭白衣从花枝间翩然跌落,慌忙上前一步伸手接住。 花瓣纷纷飘落,龙少戈低头一看,顿时脑中一窒。他曾经觉得妹妹就是这天下间最美丽的人,可怀中这白衣人却美得如此独特,她的发像是蓝色,又像是紫色,竟是传说里最神秘的孔雀蓝。 只见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就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满园樱花都为之黯然失色。十五的月光照在她幽蓝色的瞳仁里,冷冽如冰。那种风仪,简直超越了一切人族的美丽! “好漂亮的人……”龙少戈看得神魂颠倒,不料对方见他手持花枝,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踢中他的脸门。他吃痛地喊了一声,向后打了一个趔趄。 “花既无罪,奈何折它?”对方的声音带着三分醉意,却掩不住原本动听的声线。 还不等龙少戈回答,对方身影一闪便晃到了跟前,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将他举了起来,下一刻便狠狠抛了出去。龙少戈感觉自己的身体以脑袋为中心转了半圈,紧接着轰的一声,四仰八叉地砸到了一个土坑里。 他疼得龇牙咧嘴,欲哭无泪,这姑娘是怎么了,为啥力气比爷儿们还大? 只见那白衣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蹲在他跟前,一边用手刨土一边醉醺醺道:“我要把你种在这里,每天施肥浇水……”龙少戈正欲开口,不料一把泥土刚巧洒到了嘴中,顿时狂呕不止,那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呵呵,别着急,我再给你施点肥啊!”白衣人说着站起身来,衣摆一掀似乎要解手。龙少戈吓得眼眶一突,双手撑地,奋起一踢,将那白衣人踢飞了开去。 “我去你的,敢情你这家伙是爷儿们啊!”龙少戈说着愤愤吐了一口泥,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长相俊美的小子,起先还以为是姑娘家他才礼让三分,差点就被这醉鬼占了大便宜。 这时候,那白衣少年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从地上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瞧着龙少戈,似乎酒醒了几分。 “今夜全城戒备,你是何人,竟胆敢在这危险的樱花林里闲逛?” “全城戒备?那你又在这里干嘛嘞?”龙少戈一头雾水,环顾了四周的樱花树,并没有什么诡异之处。 白衣少年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摆道:“我在这里做什么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立刻进到城堡里去,关好窗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说罢,转身向花林深处走去。 “为什么?”龙少戈追问道。 “你再不听劝,待会儿若是死在外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白衣少年头也不回道,龙少戈偏不信邪地跟了上去。但白衣少年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夜空,龙少戈也跟着抬头望去。 只见西方天空竟出现了血红色的流星雨,像一根根染血的银针般划破夜幕,转瞬便消失不见。龙少戈的右眼皮忽然跳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想起白发的自己说过,不久后将王府将遭遇生死劫,如今他没能及时将东西交到城主手中,不知道劫难的事会怎么演变呢? “今夜参斗重合,万星陨落,恐怕是帝都有大事。”白衣少年幽然道,转脸望向龙少戈,眼神忽然颤了一颤。因为他发现龙少戈的双瞳正迎着月光,那瞳仁竟是罕见的绿宝石色,散发出纯粹的柔光来,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什么东西这么香嘞?”龙少戈忽然嗅到了一股奇香,那种香味十分特别,就像被发酵的玫瑰花一样。 白衣少年脸色一惊,慌忙举起衣袖闻了闻自己。 “糟糕,快跑!”白衣少年一把拽住龙少戈飞奔起来,龙少戈感觉自己的脚都挨不着地,完全是被对方拖着在飞。 月光之下,成千上万奇光闪烁的东西正向樱花林飞聚而来。龙少戈用犄角能察觉到不远处有翅膀煽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待他们逃到樱花林中央时,数不清的不明飞物已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乌云压境般将他们逼得无路可逃。 龙少戈定睛一望,那竟是无数只比飞禽走兽还大的凤尾蝶,颜色绚丽夺目,翅膀扑动时不断散落发光的米分末,就像在下着五彩缤纷的细雨。而那米分末刚一落在樱花树上,樱花便像被烈火灼烤般,瞬间枯萎了一大片。 “它们的目标不是你,快逃!”白衣少年忽然弯下腰来,一把扼住龙少戈脚踝奋力一甩,像抛飞来骨般将他整个人横抛了出去。 不明状况的龙少戈就这样惨叫着飞了出去,在空中连翻数圈才跌落在地。他头晕目眩地爬起来,摇了摇脑袋,适应片刻才看得清东西。 只见成千上万的凤尾蝶飞聚成了一个巨大的球状物,一股股旋风拔地而起,樱花漫天飞卷,那白衣少年的身影早已被吞噬殆尽…… “岂有此理!”龙少戈顿时怒火中烧,他还是头一次这样被人扔来扔去,看他不把那小子揪出来痛扁一顿!于是他立即合拢手掌两指相扣,集中意念,双掌间迸发出耀眼的青焰,这便是他的飞灵之力。 所谓飞灵,是一种从上古之森孕育出来的灵,这些灵在成熟后会长出翅膀飞离森林,然后挑选优质的人族寄生。被寄生的人身上会浮现出奇特花纹,还能操纵各式各样的奇异力量,而龙少戈左肩头的花纹便是被寄生的标志。 一道绚丽夺目的青焰划破月色,以雷霆万钧之势斩向那个诡异的球状物,无数凤尾蝶瞬间化作灰烬,那球状物顿时破开一道狭长的裂口来。 龙少戈趁机操足急冲,一手拔出背后的破刃准备开杀,不料扯开黑绸后竟看到一把血红色的骨伞。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拿错了,拿成了要交给城主的东西。 偏偏又在这时候,那道裂口急剧收缩,数不清的凤尾蝶向他飞卷而来。那些发光的蝶米分纷纷落在他身上,全身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仿佛被泼了腐蚀液体一般浑身冒烟!   ☆、第3章 飞鸿急报 情势危急,龙少戈来不及拔出破刃,只得手忙脚乱的用伞击打那些硕大的凤尾蝶。令他惊喜的是,伞身所到之处凤尾蝶登时燃成灰烬,一路畅通无阻。 重围之中,只见那白衣少年正埋头半蹲在地,一只巨大的凤尾蝶停在他背上微微扇动着翅膀,但看起来就像是那少年长出了蝶翼一般,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龙少戈心中一骇,旋即挥伞打散那只巨蝶,然后一把将那白衣少年揪到跟前,怒喝道:“兔崽子的,你再敢把爷爷我扔来扔去的试试!” 话音未落,手指不知碰到了伞柄上什么结构,那红伞竟“蹭”的一下自动弹开,伞布散发出诡谲的红色光芒来。凤尾蝶立即退开了一大圈,没来得及避开的顷刻便化作灰烬。 “这是……赤血龙骨伞!”白衣少年震颤道,幽瞳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所谓赤血龙骨伞,是用龙的脊骨剔成伞架,帝王蛾的茧织成伞布,万年蝙蝠血将伞布染色所制成的。这种伞不仅质地异常坚韧,还能完全隔绝阳光。 “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好用嘞!”龙少戈忍不住将伞柄转了一圈,只听得簌簌连声,无数银针从伞折边缘四散射出,中针的凤尾蝶纷纷下坠。 “你到底是谁,这把伞为什么在你手里?”白衣少年眼神凌厉,手掌像鹰爪般扼住了龙少戈的咽喉。 “我救了你诶,你反而要杀我?”龙少戈毫不畏惧,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转伞玩,那簌簌的射针声真是怎么听怎么爽。 “谁要你救了!”白衣少年的手掐得更紧,目光警惕地逼视着龙少戈。 “那不救了呗!”龙少戈嘴巴一撇,刷的一下把伞收了起来,他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只见那赤血龙骨伞一收,数不清的凤尾蝶又再度卷土重来。白衣少年气赌,将另一只手也掐了上去,直恨不得一把将这臭小子掐死。 “你松不松手?都飞回来了嘞!”龙少戈被掐得直翻白眼,竟还得意地轩了轩眉头。 白衣少年气得咬牙切齿,但眼看情势危急,只得强行克制着自己,机械式的拿开了双手。 “真乖嘞!”龙少戈胜利的咧嘴一笑,触摸伞柄机关再次撑开了赤血龙骨伞,方才靠近的凤尾蝶又立即退了开去。白衣少年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再给他掐回去。 正在这时,龙少戈忽觉手背袭来异样的疼痛感,抬手一看,手背上的肌肤竟在急速溃烂,顿时吓得大叫一声。 白衣少年见状一把抓过他的手,二话不说便往他手背上吐了一口口水。 “喂!”龙少戈忙把手抽回来,正准备用衣服蹭掉对方的口水,却惊奇地发现手背上的伤口竟在渐渐愈合。他不由得狐疑地望向旁边少年,难道这家伙的口水还能解毒不成? 白衣少年斜着眼睛哼了一声,骄傲道:“那蝶米分沾到一点你浑身都要烂,现在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咱俩互不相欠!” 龙少戈学着对方哼了一声,然后擎着伞自顾自的向城堡走去。白衣少年虽极不情愿,但又畏惧那些剧毒的凤尾蝶,只得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 就这样,两个少年共撑一把妖异的红伞,并肩走在月光下的樱花林间,身旁萦绕着成千上万奇异的凤尾蝶。那场面华丽而诡谲,即便多年后想起仍记忆犹新。 “你到底是谁啊?”白衣少年忍不住又问。 “请我大吃一顿我就告诉你。”龙少戈此刻又感觉饥肠辘辘,想必是方才使用飞灵术消耗了体力。 白衣少年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深更半夜的所有人都在戒备,要我上哪儿去给你弄吃的?” “那你总知道厨房在哪儿吧?”龙少戈轩了轩眉毛,眼神如雪般贼亮。 于是二人绕到城堡后方,从侧边窗户翻进厨房内,然后迅速关好窗户。只听那些凤尾蝶噼哩啪啦地撞击在窗户上,前赴后继,不死不休。 二人摸索着点燃了几盏灯,温暖的灯光逐渐照亮了这个气派的厨房。只见长条方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时令蔬菜、新鲜水果,最里面的橱柜里还用冰块镇着鸡鸭鱼肉。 龙少戈满意极了,将赤血龙骨伞靠在桌角旁,然后从水盆里捞起一根竹笋,操起案上的菜刀娴熟地切了起来。手法准确迅疾,每一片都切得大小一致厚度均匀,那刀功绝不亚于帝都顶级的厨师。 “你还会做菜?”白衣少年稀奇地望着龙少戈捣鼓,借着灯火,他这才注意到对方头顶的银色犄角,神色不禁微微一动。在这梵世极少看到魔角人,因为魔角人要从西界来到梵世,必须穿越上古之森,而这上古之森又是着名的死亡禁地,不知面前这魔角少年是如何穿越过来的呢? “在我家,厨房每天按时按点的做三次饭,但我总觉得吃不尽兴,所以就自己学着做东西吃。”龙少戈边说边准备食材,生火烧油,忙前忙后,仿佛这里就是自个儿家。 不出半个时辰,他便端了四大盘色香味俱全的菜上桌,分别是冬笋烧肉、爆炒牛杂、香干回锅肉、雪菜豆腐鱼。 白衣少年眼馋地舔了舔嘴唇,未等龙少戈许可就自己拿筷子开吃了。 “我叫龙少戈,老爹说我的名字取止戈之意,止戈为武方为真丈夫,你嘞?”龙少戈添了碗饭递给对方,然后自己直接把饭桶端上桌,拿着锅铲就开吃了。 “风祭,风雪之风,祭祀之祭。”白衣少年风祭吃得不亦乐乎,他从没想到那样桀骜不驯的自己,竟然就被这狼狈之夜的一顿饭给驯服了。 龙少戈鲸吞蚕食般吃完满满一桶饭,然后仰头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恹恹欲睡。 “想不到你厨艺还挺不错!”风祭说着用手帕擦了一下嘴,“可你还没告诉我,那把伞怎么在你手里?” 龙少戈这才慢悠悠地解释道:“其实呢,我今日才赶到未央城,受人之托在七日内将那把伞交给城主,现在看来恐怕无法按时完成任务嘞。” “噢,为什么呢?”风祭饶有兴致道。 只见龙少戈忽然把脑袋竖了起来,抱起手臂愤愤不平道:“还不是因为那个狗屁城主,简直拽上了天,不见就算了,还把我晾在一旁干等两个多时辰!那种人渣,我都不想把这么神奇的伞送给他!” “是吗?”风祭忽然呵呵笑了起来,起身走到龙少戈跟前。 望着对方那张俊美魅惑的脸,龙少戈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就在下一刻,风祭一把揪起他胸前的衣襟,像扔废物一样把他甩了出去。傻不啦叽的龙少戈就那样撞开窗户,惨叫着飞到了城堡外面。 “不好意思,我就是城主呢!”风祭邪魅一笑,然后撑开赤血龙骨伞,一脚踹开厨房大门潇洒地离开了。 翌日,天亮时分,城中戒备已经解除。早起的人们再次看到了尸横遍地的凤尾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每年这个时候,这些奇异的蝴蝶就会从遥远的上古之森飞过来,然后在一夜之间纷纷撞死在白堡上,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 耳边不断传来嘈杂的人声,龙少戈困倦的动了动睫毛,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意识到时间,他猛然睁开了双眼,身体却无法动弹。扭头一看,发现自己竟四仰八叉地挂在一棵樱花树上,树下正围着一群人,像看怪物一样对他指指点点。 龙少戈这才恍然记起来,昨夜被那个叫风祭的少年扔出窗外,正巧挂在樱花树上便昏睡了过去。岂有此理,他好歹是堂堂将王府二少爷,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猴耍,叫他男子汉大丈夫颜面何存?! 见他怒气冲冲的从树上跳下来,围观的人登时吓得作鸟兽散。龙少戈狂冲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把赤血龙骨伞弄丢了。正在踟蹰之际,耳畔传来一道脆如刀锋的声音。 “这位贵客,昨夜睡得可好?” 龙少戈抬首一望,只见一人正擎着一把红伞翩翩走来。他一身高贵的雪白长袍,身材虽不高,但站在人群里却鹤立鸡群;而他的容貌更是俊美绝伦,神情中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孤高,衬着他那头瀑布似的奇异蓝发刚刚好。 “大白天的撑把伞你有病嘞?”龙少戈翻了一下眼睛,气不打一处来。 风祭不屑一笑,他确实有病,之所以要白日撑伞,是因为他的体质无法承受阳光直射,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全身便像烈火焚烧般痛苦。 “快把伞还给我,不然要你好看!”龙少戈边说边挽袖子,跟风祭相比,他就像个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山野樵夫,浑身上下一个字便足以形容:糙! “这把赤血龙骨伞本就是为我特制的,你千里迢迢赶来未央城,不就是为了把它送给我?” 龙少戈不由得愣了一愣,他以为城主应该像他父亲那样成熟稳重,怎么会是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呢? 就在这时,忽听得苍空里传来一声长鸣,一只雪白的大鸟盘旋着落到了二人之间。龙少戈认得这种鸟,它是各城池间用来传递急报的飞鸿,其速度非常惊人,两日内便可围着全国飞一圈。 只见风祭单手将飞鸿脖子上的信条抽了出来,抖开来看时却不慎被风掀飞了去。 龙少戈趁机抓住飞来的信纸,得瑟地抢先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昨夜帝都将王府突发邪火,府中三百余人全部葬身火海,望诸君戒备。”他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重重捶了一下,瞬间痛得无法呼吸。 风祭扫了龙少戈一眼,将他手中的信条抽过来看,看完后眉头微微一皱,原来昨夜的流星雨应的是将王府。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龙少戈一把捉住风祭的手臂,眼睛吓煞人似的瞪得老大。这事太离谱了,想他将王府高手辈出,哪怕来一支精英部队都不一定攻得下,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场火而覆灭? “放手!”风祭拧着眉头,只感觉对方掌间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手骨捏碎。 “这不是真的!”龙少戈失魂落魄地松开风祭,嘴里念叨着:“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家……” 风祭神色一动,这才意识到龙少戈是将王府的人,心底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之情。 就在这时,龙少戈发觉自己在流鼻血,伸手一摸血液竟是黑色的,就像中了剧毒一般。于是他恍恍惚惚地转向风祭,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怎么好像又中毒了,你的口水是不是能解毒来着,再借点给我嘞!” “我借你一脚!”风祭抬腿就是狠狠一脚,将龙少戈整个人踹飞了出去。大庭广众之下,这小子竟然要自己往他嘴里吐口水,还要不要脸了? 龙少戈仰摔在草地上,猛地咳出一大滩黑色血液,然后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第4章 冤家路窄 日暮时分,一只雪白的飞鸿盘旋在未央城堡垒上空,长鸣一声,然后飞落在了中央堡垒的天台上。风祭心下诧异为何急报如此频繁,于是取下飞鸿脖子上的信件,打开一看顿时俊脸一沉。 “真是出了鬼!”他铁青着脸将信纸撕得米分碎,一把洒向白堡下方的花林间。 这时候,一名铁衣随从上前鞠躬道:“禀报城主,那魔角少年醒了。” 风祭稍稍整理了一会儿情绪,这才跟随从回到房间内。只见龙少戈在女仆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他唇色惨白,脸颊尚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青色。 “我这是怎么了?”龙少戈有气无力地问道。 风祭望了一眼桌上染血的手帕上,从上面捻起一根黑色银针道:“有人在你的食物中混入了曼荼罗花米分,这种毒米分少量不至于要人性命,但累计到一定量便会毒发身亡。而下毒的人却十分讲究,每日都定时定量的给你下毒,刚好算准你在四日内毒发。你好生想一想,最近都吃了些什么东西,身边谁最有嫌疑置你于死地?” 龙少戈这才去回想前几日的事,他跟管家赶了四天路,衣食住行全由管家负责,按理只有管家才有机会给他下毒。可在将王府的八年来,他与管家朝夕与共,若要害他机会多得是,为何偏偏要挑在这个节骨眼下手?再说,管家向来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就算有这个机会害他也不一定有那个胆。 沉思片刻,龙少戈还是摇了摇头,然后岔开话题问道:“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三天,今日二月十九。” “不行,我要回帝都……”龙少戈边说边挣扎着给自己穿鞋,下地时忽然腿一软,向前打了一个趔趄。 风祭见状疾走两步,龙少戈还以为他好心过来扶自己,不料他一把拽住自己的衣服,将自己又扔回了床上。 “喂,你这把人扔来扔去的臭毛病就不能改一下!”龙少戈直眉怒目,无奈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然定是要跟这小子干上一架。 风祭邪魅一笑,然后吩咐身旁的随从道:“去拿绳子过来绑住他的手脚。” 龙少戈诧异地瞪向风祭,只见两名随从迅速拿着麻绳过来,粗暴地将他双手双脚捆得严严实实。他气得大骂风祭丧心病狂,像条虫一样蠕动着身体,在床上翻来倒去不停折腾。 “不要妄想回帝都,一旦出了未央城门,你就只有死路一条!”风祭斜了龙少戈一眼,那眼神中有愤怒,有无奈,也有怜悯。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深夜时分随从打了个小盹儿,龙少戈便不知用什么手段烧断了麻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未央城…… 日出东方,龙少戈来到人来人往的小镇上,正准备进城时,他注意到一群人正聚在城墙下,对着什么东西指指点点。他心想可能是什么重要的通告,便走过去一探究竟。 原来是通缉告示,但一看内容他尤遭五雷轰顶。 “现全国通缉将王府纵火人犯:龙少戈,头有银角,黑发碧瞳,身长八尺1,体型偏瘦,提供情报者悬赏一千金铢。”文字旁边便是他的肖像,他的脸被画得狰狞扭曲,惟有头顶那对犄角还有几分形似。 “真是荒谬!”龙少戈气得直喘粗气,所幸他披着连帽披风,不然现在早就被人抓了。本来将王府失火这事已经够离谱了,现在竟然还怀疑他是纵火真凶,这帝国做事还讲不讲道理? 龙少戈这才幡然醒悟,难怪昨日风祭要把他强留在未央城,想必是知道他被通缉欲保他性命。一想到自己不识好人心,对风祭百般怒骂,他真是悔青了肠子。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相传二月十五月圆之夜,将王府起了一场邪火,一直烧到第二日清晨才渐渐熄灭。可惜那时偌大的将王府已成为一片废墟,全府上下三百余人全部葬生火海。那夜附近赶来救火的人都说那火邪乎得很,用水反而越浇越旺,到最后都没有人敢救火了! 龙少戈听人们像说书人般夸张地讲述着,他的心仿佛被搁置在悬崖边缘,随时都有掉下去米分身碎骨的可能。他不由得拳头紧扣,白发的自己说过要逆转一切,绝不可能就这么让将王府覆灭。对,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赶回帝都,在自己亲眼证实一切之前,什么都不要相信! “听说陛下十分重视这将王府悬案,为了抓捕人犯连帝王护卫都派出来了!” “可不是呢,听说这次派出来的是西岚大人!” “也难怪,那魔角少年想必是从西界来的邪魔,一般人未必能降得住他!” 龙少戈不禁托着下巴寻思起来,要说这西岚是谁,早在将王府时他便有所耳闻。 在北芒帝国,皇家侍卫根据武技修为被分成七个等级,由一阶到七阶地位依次增高。而身为六阶侍卫的西岚,被誉为是千年一遇的奇才,因一套流闪剑法而名动天下。 “这下可不好办嘞……”龙少戈低头自言自语,单论武技他不过四阶,何况他现在大病初愈,体力尚不足以操纵飞灵术。 此时,镇上的小贩们纷纷叫卖着,面食糕点新鲜出炉,各种香味扑面而来。 龙少戈一看见好吃的便控制不住,用仅剩的钱买了一大包干粮,背在背上像座小山一样。路人见了还以为他是个搬货苦工,纷纷投来不屑的眼神。 这倒给了他灵感,于是他摸了一手黑灰往脸上一抹,这下就彻头彻尾像一个苦工了。哪怕是巡逻兵也不会多看这样一个苦工一眼,他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瑟。 就在这时,旁边十字路口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帝王护卫来啦!” 此言落地,行人们纷纷朝路口涌了过去,就连扫街的老妪也扔掉扫帚跑了过去。 龙少戈第一反应就是朝相反方向跑,不料行人中有个农汉扛着钉耙,不慎勾住了他的包裹一个劲儿往路口冲。可怜的龙少戈就这被反拽了过去,一路上差点没把他的兜帽颠开。 “真是老天爷要跟我过意不去!”龙少戈悲催地扶住额头,热情的民众拥挤在他身旁,只给了他一个站脚的位置。反正也挤不出去,他索性从钉耙勾破的口子掏出一个大馒头,边吃边看究竟是什么鬼。 只见六名男子笔挺地站立在人群间,他们身着统一的墨蓝色制服,背后有鹰隼展翅的图案。然而,人们围观不只是这六名侍卫,还有正和另一名侍卫搏斗的彪形大汉。 那大汉脖子上套着一根断索,上身肌肉虬结,下身罩着一条血迹斑斑的破裤子,额上鲜红的樱花烙印暴露了他的身份:奴隶。 奴隶大汉虽然赤手空拳,但招招生猛,脚一踩就是一个大坑,拳一砸整个地板都翻起了来!相比而言,与奴隶大汉对战的那个侍卫实在是太瘦小了,可他的身姿却像飞鸟般轻盈灵敏,几番追逐,壮汉连他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龙少戈不禁吞了吞口水,不敢想象那拳头砸在人身上会怎样。 只见侍卫骤然翻身飞掠,对准壮汉脸门横甩一脚,隐有断骨之声。壮汉顿时鼻血喷涌,整个人拖着链条飞出老远,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人群发出一阵惊叹声,慌忙四散退开。 任务完成,那名瘦小的侍卫向为首的男子鞠了一躬,然后回到了队伍最末。 “原来还只是个小喽啰。”龙少戈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为首的男子不太一样。那人绑着一根高马尾,玄色制服一尘不染,背后的鹰隼图案也更加明亮,想必是用昂贵的白金丝线绣上去的。 此时,奴隶大汉已经被按进一个囚车里,向龙少戈所在的大路方向推过去。就在这时候,那为首的玄衣男子回过头来,龙少戈顿时屏住了呼吸。 只见半片白骨面具,生生遮住了那人的左半边脸颊,但仍可以看出他的右脸十分英俊。他的视线停留在囚车里的奴隶上,浅紫色的瞳仁微微闪烁着,似乎藏着一种故作镇定的隐忍。 “切!”龙少戈不由得嗤之以鼻,他还以为帝王侍卫多么英俊潇洒,结果连张全脸都不肯露一下。 可就在下一刻,男子的目光撞在了龙少戈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捕食猎物的鹰隼。他顿觉心虚,慌忙转身拨开人群向外走去。殊不知,这个举动对于敏锐的侍卫来说,就像在死水里看到游鱼一样明显。 龙少戈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一股惊天气海忽然拔地而起,所有人的衣襟都呼啦啦的翻涌不停,人群里不禁爆发出一阵诧异声。 “谁的气海,好强……”迈出的那一步还僵在半空里,龙少戈甚至没来得及眨眼,一道黑影就出现在了身前。 白骨假面,玄衣翻飞,不是西岚又是谁? “头有银角,黑发碧瞳,身长八尺,体型偏瘦。”西岚叙述道,语气里带着高阶侍卫独有的冷漠与肃静。 龙少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兜帽脱落了下来,可他分明满脸污秽,挤在人群中也看不出身材,这西岚的眼力简直好到丧心病狂啊! “西岚大人果真慧眼如炬!”六名侍卫纷纷落地,迅速围住龙少戈。 看侍卫们左肩头的徽章个数,便可知他们全部是四阶侍卫,这意味着,这每一人的武技修为都在龙少戈之上! 见龙少戈一脸诧异之色,西岚这才娓娓道来:“方才围观之人皆是崇拜之色,唯独你一人嗤之以鼻。既然你敢拿鼻子嗤帝王护卫,就证明你不是等闲之辈,再看你如此伪装掩人耳目,多半非奸即盗。然而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就是拿鼻子嗤了你一下嘛,什么非奸即盗,会不会说话嘞?”龙少戈全然不顾虎视眈眈的敌人,竟还好整以暇的伸手理起头发来。 众侍卫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眼,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莫非是有什么杀手锏? 而这正中了龙少戈的下怀,他就是要虚张声势,以便转移敌人的注意力。正当他的右手摸到脑后,欲趁机抽出破刃之时,胸口忽然奇痛无比,怔怔低头一看,一柄长剑竟已经刺入胸膛! “你以为那点拙劣的演技,能骗得过我?”西岚手持长剑,眼神无限鄙夷。在他眼里,龙少戈只是他所捕获的纵多犯人之一,并且马上会被取下首级,由他们带回帝都交差。 注1:文中一尺为汉尺,现今约为23.1厘米,身长八尺即指一米八五。   ☆、第5章 巧遇妙女 望着胸口的衣襟迅速被血液染红,龙少戈惊愕的神情忽然转变为得瑟,然后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西岚不解道。旁边侍卫们更是面面相觑,这少年莫非真是邪魔不成,被人一剑穿心竟还笑得那么开心。 “我笑你厉害嘞,刺得真他爷爷的快,刚好没刺中心脏!”龙少戈说着做了一个鬼脸,像兔子一样滑稽的往后一蹦。那长剑便撕破衣襟从他胸口拔了出来,只见剑刃上竟插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银牌,那正是龙少戈的将王府令牌。 西岚狐疑地望着剑尖上的令牌,难怪他方才感觉刺到了坚硬的东西,起先还以为是对方的胸骨,不想却是这样一个银制的小令牌。 见西岚还未回过神来,龙少戈趁机拔腿就跑。但西岚反应却极快,兀的伸手一抓,“嗞”地一声将他背后的包裹撕裂开来,里面的馒头红薯登时滚得遍地都是。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竟有一小坛陈醋砸落在地,辛酸的液体顿时溅得西岚满身都是。 周遭侍卫们个个惊耳骇目,浑身哆嗦,没人敢回头看西岚的表情。谁不知道这个上司有着丧心病狂的洁癖,只要敢弄脏他的任何东西,后果将不堪设想。 “愣着干嘛,还不快追!”西岚一声低吼,双眼中仿佛要喷出黑色的火焰。众侍卫如得赦令,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 龙少戈无比心疼那些食物,简直要边跑边哭。他回头望了一眼,西岚竟如鬼影般,眨眼间出现在了众侍卫最前面! “这家伙真是难缠!”龙少戈暗自咬牙,照这速度他根本逃不掉。 就在他飞奔至下一个路口时,一名少女忽然骑着烈马狂奔而来。行人惊叫着四处躲避,街边摊位被打翻了几处,瓜果蔬菜满天飞,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啊!快躲开!”少女厉声惊叫着,朝龙少戈所在的方向横冲而来。一名顶着簸箕的老妪不慎被人群撞倒,簸箕里的麦米分登时漫天飘洒。 眼见老妪躲避不及,西岚一个箭步冲前抱起那老妪,闪电般掠足飞起。这时那漫天麦米分还飘在半空里,烈马却已如梭般穿过。 西岚放下受惊的老妪,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麦米分,再一抬头,却发现狼藉的大街上并无龙少戈的人影。几名侍卫也当即挥开麦米分四处查看,龙少戈竟然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想起了什么,西岚蓦然回头望向少女驰去的方向,果见龙少戈正从马侧翻到了少女身后。他立即飞身追了过去,几名侍卫见状紧随其后。 “是谁啊?”身前的少女喊了一声,龙少戈顾不上回答,从她手中抢过缰绳大喝一声,马儿立刻跑得飞快。 望着马匹绝尘而去,西岚停了下来,将拳头捏得咯噔咯噔响。这小子还是头一个从他西岚手中逃脱的人,竟还敢弄脏他的制服,下次再给逮住了定要把他抽筋扒皮! 不知道逃了多远,当龙少戈驾马冲进密林深处时,烈马忽然嘶鸣一声,前腿跪进了泥土里,马上的两人一齐滚落在草丛里。 “你别压着我啊!”身下的少女不满道。 龙少戈本来就饿得浑身乏力,这一摔更是动弹不得。可他还没缓过劲来,就被那少女推得滚了好几圈,整个人趴在地上眼冒金星,半天才看见一双纤纤细足停在了跟前。 竟然是赤脚!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只见她穿着一件无袖的青色短裙,皓腕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铜饰,双腿上还缠满了白色布带。这种怪异的打扮龙少戈从未见过,在他印象中,女孩子不都应该像艾灵妹妹那样穿及地长裙吗? “你是魔角人?”少女警惕道,打量起他头顶蜷曲的犄角来。她听爷爷说过,在梵世之外有个叫西界的地方,那里生活着一种邪恶的种族,他们的最大特点就是头顶长有犄角。 面对这种质问,龙少戈向来懒得回答。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见地上有条布带,便信手一扯,想拉过来包扎伤口。 “啊!”少女忽然惊呼一声。龙少戈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扯的正是缠在少女大腿上的布带。 只见她整条左腿都裸.露在外,纤细修长,活色生香。然而她的大腿外侧却遍布繁复的黑色花纹,如同暗夜里怒放的八叶莲花,看上去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诡异之美。 “你这莫非也是飞灵纹?”龙少戈目光一颤,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面积的飞灵纹,不知这少女究竟能驾驭何等可怕的力量! “下流!”少女满脸羞红,甩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竟将龙少戈生生扇晕了过去。 她气呼呼的将布带重新绑在腿上,瞥着昏迷的龙少戈道:“我腿上这花纹不能被人看见,谁要是看见就杀了谁的!”然后她便从旁边找来一块大石头,蹲在龙少戈跟前将石头举到了他头顶。 “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人!”少女撇嘴道,手中的石头正要砸下去,却又忽然僵在了半空里,因为她发现他胸口的伤还在流血。就算传言中魔角人再怎么邪恶,但此刻在眼前的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 这般想着,她幽叹了一声,将石头扔到一旁,然后就近找了些草药,咬碎后小心翼翼地敷在了他的伤口上。 处理完毕,少女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这时马儿突然打了一个响鼻,受惊似的起身就跑,她忙飞身追了过去。 尽管是艳阳高照的上午,可这密林里却十分荫蔽,还泛着一层乳白色的迷雾。 马儿越跑越远,少女追到一半,忽听林间传来婴孩的啼哭之声。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只见一棵苍松树下,一个初生婴儿正躺在树荫里嗷嗷哭泣。少女担忧地走了过去,那婴孩一见到她便不哭了,嘟着小脸蛋笑了起来。少女也爱怜一笑,弯腰欲把婴儿抱起来,不料婴儿竟冷不防地一口咬向她的手指! 少女吓得失声尖叫,闪电般将手收回。只见那婴儿的肌肤迅速变黑,黑得像影子一样,发出抽泣似的怪声向她扑了过来。 她吓得撒腿就跑,不料没跑多远,脚下忽然传来钻心剧痛,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倾。然而她人未及地便被横腰揽住,抬头一看,竟是方才那个魔角少年。 那古怪的婴孩一见到龙少戈,便像看见克星一样扭头就跑,窜进草丛里瞬间没了影。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它好像很怕你?”少女惊魂未定地抚住胸口问道。 龙少戈托着下巴想了想,这才解释道:“应该是婴魅,源自上古之森的恶灵,喜欢伪装成人族婴儿的模样骗人,然后趁机咬住人的手指吸取精魄。但据说魔角人喜欢捕捉婴魅,将其驯养得更凶猛并加以利用,也许这就是它畏惧我的原因嘞。” “原来如此。”少女舒了一口气,然后坐在草地上扳起自己的脚掌。只见一根荆棘刺插入了她的脚掌心,殷红的血液正不断从伤口里渗出来。 龙少戈不禁问道:“这山林里到处都是荆棘莾草,你怎么不穿鞋嘞?” “我们漠北人都不穿鞋的呀。”少女忍痛答道。 龙少戈微微一怔,对于漠北他并不陌生,他的大哥便是在一年前远征漠北城的。此刻他真是庆幸大哥没有回将王府,至少他可以确定大哥尚且安然无恙。 “我帮你弄出来吧。”龙少戈蹲下来道。少女犹豫着点了点头,他于是握住她纤细的脚掌,粗略检查了一下伤口。 “忍着点嘞。”龙少戈说着,指尖一挟一带,便把那根倒刺拔了出来。少女吃疼地叫了一声,把持不住猛地一蹬脚,竟将龙少戈整个人踹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那瞬间,他毫不夸张的觉得自己的五官都凹陷了进去。都说漠北人力气大,真是一点都不假,这丫头要是会武技,至少也算得上三阶吧。 见龙少戈捂着脸仰躺在草地上,翻来覆去地哀嚎,少女不忍直视道:“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过了半天,龙少戈才揉着脸坐了起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他这才发现少女长得十分清秀可人,肌肤蜜色,明眸淡绿如水。虽还说不上倾城丽质,但却像初春晨光下闪耀的枝头新绿,清新纯净,让人不忍摧折。 反倒是龙少戈,满脸的污秽,整张脸只看得清一双牛眼似的大眼睛,少女突然觉得他就像个卖炭的,不由捂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更是如春风过境,可爱到人心坎里去了。龙少戈看得呆住了,也跟着傻呼呼地笑了起来。 “我叫雪茶,可以叫我茶茶,你呢?”少女盈盈笑道。 “我叫……”龙少戈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他正被通缉,满大街都贴着告示,贸然告诉别人真实姓名恐怕不明智。 “嗯?” “叫我小戈就行嘞,金戈铁马的戈。” 天空湛蓝,山林葱郁,偶尔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龙少戈背着雪茶吃力地行走着,女子柔软的身段贴在背后,对着他的脖子呼气如兰,弄得他耳根如烧,浑身酥麻。除了妹妹以外,这还是他头一次跟一个女孩儿如此靠近,以致于他的心跳都开始悄然加快。 更令人难堪的是,他的肚子一路上叫个不停,而且还叫得特别可笑,就像有个小怪物躲在肚子里嗷嗷清嗓子一样。 雪茶实在是憋不住,一路上不知笑了他多少次。然而她那铜铃般清脆的笑声,却大大缓解了他原本紧张的心情。 通过对话他这才了解到,雪茶和她爷爷来自遥远的漠北孤城,要去帝都找他们的亲人。由于盘缠用尽便一路卖艺,可惜半路上拉车的驴病了,爷爷这才打算换一匹马。就在爷爷跟卖家讨价还价的时候,雪茶心血来潮想要试马,没想到刚坐上去马就发狂了,背着她狂奔了几条街,然后就撞见了正在逃亡中的自己。 二人边聊边在山林间缓缓穿行,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黑人儿正躲在阴暗的树林里,一路上悄悄地尾随着他们……   ☆、第6章 结伴同行 走了一段路,龙少戈就累得满头大汗,口干唇裂,一看见溪涧更是卯足了劲儿,背着雪茶一口气跑了过去。 喝了几大口,他顿觉爽快极了,又捧了几把水洗了一下脸,然后随性甩了甩头发。 “喂!你都甩到我身上了!”雪茶抬手遮挡道。然而龙少戈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恶作剧似地浇起水来。偏要甩,谁让你这死丫头之前踢我来着! “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啊!”雪茶不甘示弱的把水浇了回去。 两人闹了一阵,衣服都湿了大半。龙少戈这才恍然注意到,她的青色衣裙湿透紧贴在身上,那布料竟有几分透明,隐约显出少女花苞般姣好的身段来。 察觉到对方异样的目光,雪茶立即羞窘地护住胸部道:“不许看,下流!” “不看不看,也没啥好看的嘞。”龙少戈说着随意将一头湿发拨到脑后,信手抹了一下脸上的积水。 “你!”雪茶米分脸一鼓,这家伙是觉得她没有魅力吗?虽然她比起同龄的女孩子,身材是平坦单薄了些,可她好歹有一张天然无害的脸啊! 雪茶正欲发作,却见他笑着睁开双眼,剑眉星目,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凡的气息。那眼神还是如此真挚倔强,仿佛隔着无尽岁月从未改变。 诶,为什么要说还是?雪茶忽然愣住了,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动,好像她跋山涉水就是为了他来。 “你怎么哭了嘞?”龙少戈见雪茶忽然泪流满面,顿时慌了神,连忙摆手道:“我错了,你别哭啊!”可她仍旧抽抽搭搭,他最见不得女儿家哭哭啼啼的了,双手举在半空里,半天不知道往哪儿放。 “好了,不准哭!再哭我就把你扔这儿,一个人走嘞!”龙少戈突然低吼一声,雪茶抽噎了两声,像个孩子般委屈的停了下来。 “这才乖嘞。”龙少戈正欲伸手摸摸她的头,忽然神色一凛,默默将手收了回来。刚刚那一瞬,他还以为在面前哭泣的人是艾灵妹妹呢。 午后时分,一缕青烟从林间袅袅升起。 柴火噼噼剥剥地燃烧着,龙少戈正喜滋滋地烤着从溪里捉来的鱼,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雪茶就坐在对面一脸馋相地望着他,龙少戈觉得贪吃这点他俩倒是挺投缘。 “可以吃了吗?”雪茶见鱼皮都烤焦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还不行,”龙少戈得意地轩起眉头,从腰间锦囊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瓷罐来,“还要洒上我独门秘制的佐料才行嘞。”说着将瓷罐塞口打开,均匀地洒在鱼皮上,顿时芳香四溢,令人食欲大增。 “你出门还带这玩意儿啊?”雪茶惊奇道。 龙少戈便举起瓷罐吹嘘道:“这可是我耗时八年精心调制出的佐料,拥有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味道,吃了之后会让人回忆起幸福时光,所以它的名字就叫‘难得’,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带着它嘞!” “真的吗?”雪茶迫不及待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烤鱼,咬上一口,酥软滑嫩,唇齿间顿时浓香弥漫。那一刻,她真的想起了美好的过往时光,眼眶却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那个人为何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要让她这样跋涉千里地寻找? 龙少戈望着这个跟妹妹年纪相仿的少女,不禁黯然伤神,咬了一口烤鱼,却觉得再也没有从前的味道。如今艾灵妹妹生死未卜,他与一个陌生女孩结伴同行,无时不刻都能从对方身上看见妹妹的影子。 日落前,二人终于穿行出了山林地带,然而谁都没有察觉,一道小小的黑影儿始终悄无声息的尾随着他们…… 龙少戈打了一路呵欠,见天色将暮总算是清醒了三分。来镇上的时候,他就照雪茶说的,把披风撕成布条当作头巾用。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既可以遮住犄角又不易脱落。 华灯初起,夜市朦胧。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正抱臂坐在客栈前的木板车上,时不时抬头张望来往的人群。一只雪白的双尾猫匍匐在他脚下,两只尾巴轻轻摇晃着。 远远看见爷爷,雪茶欣喜若狂地叫了出来,在龙少戈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跛了过去。她就知道如果爷爷找不到自己,一定会回到他们买马的地方等她的。 “你这傻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老人将孙女儿拥入怀中,眼里不断涌出浑浊的泪水。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雪茶哽咽道。双尾猫在她脚边绕来绕去,时不时用小肉爪挠拨雪茶的衣带,仿佛也想让她抱一下自己。 龙少戈看着这一老一少,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镇上很危险,但他总不能把雪茶丢在荒郊野林不管吧。也许西岚等人已经去别处搜查了,回到原处说不定风险还小一些。再说雪茶和她爷爷也要去帝都,如果跟他们一起上路还可以掩人耳目。最重要的是,雪茶说要请他大吃一顿! 三人于是进到客栈内,片刻之后,店小二就将食物端了上来。红烧鹅腿,肉丁黄瓜,鲜磨菜心等满目琳琅,食物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龙少戈光看着就口水不止。 “年轻人,请吧。”爷爷笑呵呵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龙少戈再也按捺不住了,端起碗筷一阵狼吞虎咽。 “太棒了,世上果然只有美食和妹妹不可辜负!”龙少戈一吃起来便忘了形,这可是他离开未央城后吃到的第一顿大餐。接下来他便在爷孙俩惊诧的目光中,鲸吞蚕食般吃了五十九碗饭,就连那只名叫“奇奇”的双尾猫也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被爷孙俩还还有一只猫盯了半个时辰,龙少戈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向店家要那第六十碗饭。他满意的摸着肚子打了一个小嗝儿,竟不小心吐出了一团青色火焰。 爷孙俩顿时吓傻了眼,龙少戈忙捂住嘴巴道:“这是你们的幻觉,幻觉而已,不要紧张嘞!” 这时候,双尾猫忽然跳上龙少戈的肩膀,亲昵的用脑袋蹭他的头巾。龙少戈不禁把它抱起来打量,只见它绒毛雪白,紫色的瞳仁里充满了灵气,眼睛四周还有血红色的花纹,一看便知它并非凡物! 爷爷忽然笑了起来,悄悄凑到雪茶耳边道:“丫头,不觉得这年轻人长得有几分像……特别是眼睛哎。” “是啊,真像呢。”雪茶苦笑,白天二人在溪边戏水时,她还差点将龙少戈认错,认成那个消失了整整两年毫无音讯的人。 “但不可能是他啊。”雪茶幽叹一声,从斜挎的小荷包里拿出一撮雪白的发来。因为她要找的人,有着一头极其罕见的雪色长发,而且那人是二十几岁的大哥哥,又怎么会像小戈这么年轻呢? 龙少戈光顾着挑逗双尾猫奇奇,全然没有注意爷孙俩在说什么。 由于雪茶把马弄丢了,爷爷给卖家赔了钱,今晚这顿大餐又耗尽了爷孙俩所有积蓄,所以明天开始他们要准备一路卖艺了。 四日后,三人抵达了鉴水城。这座城池有着数不胜数的庙宇式建筑,屋顶上的青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莹莹碎光。 大街上传来一阵铜锣声,路人们渐渐聚拢过来。 只见雪茶单腿立于一面大红鼓之上,双臂缓缓舒张柔若无骨,足尖点地若蜻蜓吻水。她倏然加快步伐,随着密鼓的节奏翩翩飞掠,裙摆鼓舞,赤足玲珑剔透。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惟她独舞,率性而张扬,热烈而奔放。 不似寻常舞女那般轻柔妩媚,她的舞充满了张力,每一个关节都挥洒得淋漓尽致,像飞蛾蹈火般歇斯底里。 这便是漠北人独有的民族舞,这几天龙少戈已经看了不下十次,可每一次都会让他的心隐隐颤动。他觉得雪茶和艾灵一样的清纯可人,雪茶是大漠里绽放出来的八叶莲花,自强不息;而艾灵是从掌心里呵护出来的娇艳蓓蕾,楚楚可怜。她们各有各的美丽,谁都令人无法割舍。 片刻之后,人群中掌声雷动,龙少戈也跟着使劲鼓掌。 爷爷便拿着一个破铁碗笑呵呵的向众人讨钱,也许是由于鉴水城的人民比较富有,人们出手也特别慷慨,铁碗底部的钱很快就满了。 表演结束后,雪茶抱着奇奇欢呼雀跃,在街上东跑跑西逛逛。爷爷跟在后面,吆喝孙女儿慢点跑。 龙少戈则在最后面拉车,他这几天主要负责拖运道具,然后就是保护爷孙俩不被地痞流氓欺负。出于感激,爷孙俩也会将卖艺得来的钱分一些给他。 见路边摊位有卖布靴的,龙少戈忽然停了下来。他看中了一双兔绒靴,目测跟雪茶的脚差不多大,便悄悄买了下来。 秉着及时行乐的精神,三人决定晚饭去大吃一顿。 鉴水城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青石小路边总是流淌着两脉清泉。就连客栈内都设置着别致的喷泉,客人们则纷纷散座在喷泉四周,品美酒佳肴,话奇闻异事。 客栈内人满为患,三人被店小二引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坐下。等了好一会儿,店小二才把好菜盛了上来。 “哇!好丰盛!”雪茶望着满桌美味佳肴,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动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有个小酒窝,荡漾出浓酒一样的芬芳。 “别动,那块肉是我的!”龙少戈立即拿起碗筷跟雪茶抢了起来,两人都是见了好吃的什么都不顾上的人。 这几天以来,龙少戈发现跟雪茶在一起的时候特别舒心,她那天然纯净的笑容像有魔力似的,能将他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尽。不像以前跟艾灵妹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小心翼翼怕惹妹妹不开心,妹妹皱一下眉头他都要紧张好半天。 望着这对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爷爷总是笑呵呵的,只有双尾猫奇奇蹲在桌旁急得喵喵直叫。 突然之间,龙少戈停了下来,因为他的犄角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有成千上万个婴儿在啼哭一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惨烈,震得他脑壳儿都要炸了,可周遭食客却毫无反应。 爷爷见龙少戈眉头紧皱,便关切道:“怎么了小戈?哪里不舒服吗?” 龙少戈“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慌张道:“不吃了,我们赶紧离开!” “还没吃完呢,怎么能暴殄天物!”雪茶包着食物咕哝道,模样俏皮又可爱。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风从客栈门口逆吹而来,奇奇尖厉的喵叫一声就躲到了桌下。 龙少戈艰难地转过脸去,只见门口站着三个男人,个个身高均过八尺,头缠黑巾,身着玄色长袍,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他能隐隐察觉到,那是属于他同族的邪恶气息。 “三位客官这边请。”店小二笑脸相迎道。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找人。”站在中间的男人说道,目光在客栈内扫了一圈。 那男人手中拖着一把大关刀,身旁两人一胖一瘦,均握着斩魄镰。那种镰刀的形状很特别,比起一般的镰刀,有着较长的手柄和弯曲成半弧形的刀刃,是传说里斩鬼杀神用的武器。 店小二瞅了瞅对方的兵器,立刻赔笑道:“这里边儿太挤了,三位爷不如就在门口看看?”不料话音刚落,店小二的头颅就飞了出去,脸上依旧是那种讪讪的表情,没有头颅的身子却僵直地杵在原地。 “找死!”左边的瘦男人说道,手里的镰刀刃还在往下滴血……   ☆、第7章 霸道一吻 “谁都跑不了!”中间那男人说着,从腰间扯下一个黑色布袋,迅速解开袋口。 从那小小的袋子里竟跑出数不清的黑色鬼影来,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怪声,迅速向客栈内扩散开去。 “不好,是婴魅!”龙少戈双手捂犄角,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被吵爆了。一旁的爷爷更是满脸煞白,双腿抖得全身都颤了起来。 客栈内顿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尖叫,震得人耳膜欲裂。人们慌乱起身四处逃窜,桌上的菜肴被打翻在地,小孩被绊倒趴在地无助地哭喊起来。 婴魅扑在人们身上肆意掠食着灵魂,这些被驯化后的婴魅显得更加凶残,动作更加敏捷,被咬的人将在瞬间变成一具空壳。 雪茶目瞪口呆的僵在座位上,全然没发觉一只婴魅正朝她背后飞掠而来。 “茶茶!”龙少戈心下着急,大手一挥差点使出了飞灵术。幸好他及时收住,顺势一把将雪茶拽了过来,再反身一脚踢翻桌子将那只婴魅撞飞了开去。 这时,龙少戈的手臂上冒出了缕缕白烟,如若他方才真使出了飞灵术,一定会让自己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只见中间那男人一脚踢开眼前的无头身躯,豁然挥刀向逃往门口的人砍过去,顿时又是一阵鲜血肆意飞溅。婴魅的啼哭声伴着人们的惊叫声,原本热闹的客栈转眼间堕为炼狱。 雪茶再也受不住了失声尖叫,龙少戈立即捂住她的嘴巴,按着她蹲了下来。 “把你们的头巾还有帽子都拿下来,不然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站在中间的男人喝道,然而混乱的人群并没有听从号令,场面反而显得更加无法控制。 龙少戈顿时慌了神,这三个疑似同族的家伙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火烧眉毛之际,他瞥见不远处的拐角里有一个小门,正有两个店里的伙计从那里逃出去。 一个人躲在人群后穿过去应该不难,但若带上爷孙俩就太过显眼了,而且定会有婴魅上来袭击,爷孙俩将会成为巨大的累赘! 龙少戈艰难地迈出了一步,却又立即退了回来,他拉住雪茶和爷爷,弯下腰在慌乱的人群后迅速挪动起来。 “那边还有一个门,动作快点!”做这个决定时,他脑海中已是一片兵荒马乱,无法去想象有什么后果。爷孙俩受惊过度,跟在他身后任由他牵引,就像在激荡的洪流里抓到了一根救命草,紧紧地牵系着。 “那边三个!”中间的男人喝道,当即扫开人群冲了过去。龙少戈暗叫糟糕,紧紧抓住爷孙俩,更是飞一般奔跑起来。 出了侧门便是一条种满柳树的街道,彼时柳絮漫天纷飞。 方才还在几丈外的人影瞬间跃到了身后,龙少戈瞠目结舌,脚下生风,就差没有飞起来,只听爷爷一声惨叫就倒了下来。 “爷爷!”雪茶厉声喊道,一把甩开龙少戈的手,转身去扶爷爷。 龙少戈愕然止步,因为他发觉自己头顶竟被人斩了一刀,一滴血顺着眉心流了下来,头巾则裂成两半飘向了风中。 只见追来的男人拖着大关刀停在不远处,那人的皮肤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色,鼻子上戴着明亮的鼻环,双眼都深深凹陷下去,好似白面苍鬼。 “果然是你,流落在梵世的……”那鼻环男盯着龙少戈头顶的犄角,皮笑肉不笑。 “有事你们找我,何必滥杀无辜?”龙少戈抬手擦掉眉心的血迹,另一只手拔出背后的破刃,大喝一声便冲了上去。 鼻环男见状飞身跃起,狂斩一刀,兵器刃十字相交,发出一声巨响。二人周身顿时劲风大作,龙少戈被那股力道撼得浑身大震,骨痛欲裂。 “既无锋又无刃,这是一把多么可笑的剑!”鼻环男嘲笑着,以石破天惊之势再斩一刀。龙少戈咬牙接刀,脚下的石板登时都震碎开来,炸如齑米分。 两兵再度连连交击,电光火石间忽听得一声脆响,破刃竟突然断掉了一小块! 龙少戈吓得双眼一突,敌人的刀刃得空一斩而下,在他胸前开出一条狭长的伤口。猩红的液体顿时夸张地喷射而出,其伤口之深无法想象。 “不会吧,说好的宝剑嘞!”龙少戈捂住伤口连退几步,望着自己手中的破刃,当真是欲哭无泪。 “再好的宝剑,在梵世放久了也会变得迟钝,就如你一样。”鼻环男眼里写满了嘲讽,说着舔了舔刀刃上的血滴,忽然全身都抖了一下,露出了狰狞兴奋的笑容。 雪茶望着不断流血痉挛的爷爷,又望望浴血奋战的小戈,眼底迅速燃起悲愤的火焰。 “去死吧!你这个坏人!”雪茶抱着几条栅栏木冲过来,狠狠砸向鼻环男的后背。不料栅栏木竟然尽数折断,雪茶米分脸生煞,被男人反身一脚踢飞了出去。 然而她并未狠狠摔在地上,而是被龙少戈及时从身后横腰揽住,二人眼神相碰,竟都是百感交集。 察觉到脚步声,龙少戈惊恐地抬头一望,只见不远处的路口,正有一胖一瘦两道黑影向这边急掠而来。 “快带丫头逃走!”爷爷突然抱住那鼻环男的腿,声嘶力竭地叫道。鼻环男不屑地垂下眼睛,毫不犹豫地将大关刀刺向脚下,顿时发出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 “爷爷!”雪茶心急如焚地喊了一声。 龙少戈一咬牙,单手将雪茶扛在肩上狂奔而去。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操纵飞灵术将十分勉强,强行使用说不定还会反噬自身。所以他不打算硬碰硬,只能三十六计逃为上策。 “放开我!我要去救爷爷!”雪茶奋力踢打身下的人,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漫天柳絮纷飞若雪,她回头看见那鼻环男脚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龙少戈无暇顾及疼痛,一心寻思着要怎样才能逃过那三人的追捕。论速度,那三人快得简直就像是鬼魅,所以再这样逃下去不出多时必被追上,更何况自己负伤还抱着一个人! 所以,停下来!现在面前有两条巷弄,他任选了一条,听天由命。好在昨夜下过一场雨,地面有些潮湿,血迹并不明显。 巷弄尽头是一间废弃的染衣坊,里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染池,房梁上还悬挂着几条染坏的纱布。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的染料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刚好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注意到染坊最里面堆放了一些杂物,其中有一辆废弃的纺织车,其大小刚好可以遮挡下两人的身躯。 “放开我!我要回去找爷爷!”雪茶依旧哭闹。龙少戈把她按倒在杂物堆里,然后把纺织车横倒下来作为掩护。 “放开我!我要回去找爷爷!”她挣扎着起身,却被他再次按了回去。 “闭嘴!我们都会死的!”他捂住她的嘴巴,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我不管,我只要爷爷……”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胡乱踢打,力气大得他按都按不住,敏锐的他却已经察觉到了相距不远的杀气。 “我……”雪茶正要说话,龙少戈心念一急,突然反扣住她胡乱折腾的手臂,一口吻了上去。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瞪大双眼身体一僵,然后又一口狠狠咬了回去。 两人相互撕咬,唇间炽烈,无法呼吸…… 风从染坊残破的天窗里涌进来,将残破的门扉吹得咯吱作响。 三人分头寻找,两个男人选择了有染坊的巷弄。走到染坊门口时,两人闻到刺鼻的染料味儿,于是纷纷捻住鼻子走了进去。那胖男人在门口附近察看,而那瘦男人则向染坊深处走去,他停在那堆废物前,扬起斩魄镰准备挑开废物。 看见镰刃落在了废物上,龙少戈顿时屏住了呼吸,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雪茶一紧张,忽然紧紧咬住了他的下嘴唇,他疼得差点就叫了出来。 就当瘦男人要勾开纺织车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杂物碰撞的声音,飞快掠过一道小小的白影。门口的胖男人立即追了过去,废物前的瘦男人也收起斩魄镰追了出去。 察觉到到杀气渐远,龙少戈才兀的推开雪茶。 “……对……对不起。”他捂着红肿流血的嘴唇,尴尬地移开目光。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女孩,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女子的唇瓣是如此柔软芳泽。 “我……居然就这样被你……”雪茶怔怔抚住嘴唇,然后扬手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在他俊朗的脸庞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 等到天黑之后,二人才回到原地寻找爷爷的尸体,然后将爷爷葬在了一块柔软的青草地里。 雪茶伏在无碑的坟头哭泣,月光透过树林温柔地抚摸着她瘦弱的肩膀。 过了很久,她终于不再哭泣,瘫痪般靠坐在坟头。然后她从荷包里拿出一撮雪白的发来,凝神看了许久。她和爷爷之所以会来帝都,都是为了寻找那个消失了两年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找到他。 龙少戈靠坐在一旁的香樟树下,支着一条腿双手十字交叠。夜里的寒气落下来,他止不住浑身战栗。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五年后的自己穿越时空而来,却偏偏要他千里迢迢送一把伞。而他一离开将王府,就遇到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莫名的被下毒,莫名的被通缉,莫名的遭到疑似同族的追杀。近日来所发生的一切,像迷雾般笼罩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小戈?”雪茶忽然幽幽喊了一声。 “嗯?”龙少戈轻轻应了一声。 “你带我去帝都好吗?”她抬起头,凌乱的发丝间透出幽亮的眼眸来。她就这样望着他,可是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回答。 于是她收起那撮白发,起身来到他身边。只见他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长睫有如蝶翼,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柔之意。 她哀叹了一声,便在他身旁坐下,疲倦地抱着双膝睡去了。 夜,十分深了。 龙少戈忍痛抱着雪茶来到附近驿站里,帮她盖了一些茅草在身上,这时他才恍然发现她还是赤着脚的。于是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把那双兔绒靴拿了出来。 他握住她纤细的脚掌,有些笨拙地帮她把靴子一一套上,不大不小刚刚好。他欣慰地扬了一下唇角,可那笑容转瞬即逝。 “对不起。”他低声呢喃,要不是因为自己无能,爷爷也不会无辜惨死。他不能再连累她了,只希望她能早日见到她要找的人,不要再遇到他这样的亡命之徒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丝窸窸窣窣的声音,龙少戈机敏地握住了背后的破刃。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会让他胸口疼得像要裂开似的。 只见一个孱弱的小伶仃扒开草丛,在月光下幽然地注视着他,它浑身散发着细腻的白色荧光,犹若神物。 “是你啊,奇奇。”龙少戈弯下腰来抚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它晃动起两只尾巴,似乎十分享受他的抚摸。 “真是个不会迷路的好孩子,有你陪着她也好嘞。”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少女,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苍莽的夜色里。只剩双尾猫蹲坐在原地,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去。   ☆、第8章 镜花水月 为了赶路,龙少戈花重钱买了匹一角马。他白日睡觉,夜里赶路,胸口的伤在颠簸的路途中不断裂开,结痂的血液已经与衣服黏在一块儿。然而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他不得不在山林间猎食野味,饥饿曾一度将他逼向崩溃的边缘。 又过了四日,他终于抵达了西聊城。这座以烧陶而闻名的城,随处可见簇拥在一起的烧陶作坊,还有滚滚升起的炉烟。 由于这里已经十分靠近帝都,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铁衣卫。龙少戈只得披着连帽披风,又用围巾裹住了脸颊。他特地避开了繁华的街市,找了一家偏僻的药材铺,打算用最后的一点钱买点镇痛药。 守店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素巾裹头,面容清雅,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药书。 龙少戈刚一进门,眼前便一片漆黑。 药材铺的姑娘闻声而起,东张西望才发现柜台下昏倒的黑袍男子。她本以为是哪里来的饥汉,但是当她将他的身体扳过来时,他的兜帽脱落了下来,看到那对银色犄角时她明显愣了一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正有一行巡逻的铁衣卫从街道上策马而过。 药材铺的姑娘正欲惊呼,可龙少戈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沙哑道:“救我……”说着再度昏迷了过去。 女子犹豫片刻,还是将他拖入了里屋的房间内。作为一名医者,救人不需要理由,但想要见死不救却需要勇气。 当她拨开他胸口的衣物时,她的手僵在原处无法动弹。因为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竟能隐隐窥见白骨,伤口处传来腐烂化脓的气息。更令她吃惊的是,他的左肩头还有一块云朵状的青色花纹,那毫无疑问是飞灵纹,是天赋异禀的标志! “素女!你不在外面守店,进里屋做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拿点药,马上就出来!”她慌忙回复道,然后娴熟地替龙少戈缝合包扎伤口。这时他的眼睛缓缓睁开,只见她唇红齿白,不染一丝米分黛,有种自然朴素之美。 “你……是魔角人吗?”素女不禁问道。 龙少戈虚弱地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救了我。” 素女欣慰一笑,至少她救的这个魔角人还知道感恩,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正在这时候,门帘忽然被来人掀开了。 “这不是……那个被通缉的杀人邪魔吗?”门口的中年男人失声惊呼,一屁股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他现在赶去通报还来得及,巡逻的铁衣卫就在这附近! 龙少戈鄙夷地笑起来,素女松开正在为他包扎的布带,惊恐地后退着,“你真的是……”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龙少戈勉强一笑,飞快将黑袍重新披上,背起剑破窗而出。 此时天色将暮,他放弃了一角马,从药铺后的羊肠小道匆匆逃走。道路尽头是一片樱花庄园,这一带种的是十分特别的寒绯樱,其颜色潋滟如血。晚风袭过,血红色的花瓣漫天飘飞,竟给人一种血雨腥风的感觉。 龙少戈疾步穿行于花林间,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喧哗,但他又不能原路返回,只得先试探性地走过去看看情况。 只见一棵樱花飘飞的大树下,几名蓝衣侍卫正围着石桌掷筛子,而坐在中间笑得最开心的那个玄衣侍卫,脸上戴着半片白骨面具,肩头的六枚徽章熠熠生辉! “快快快,输了的交钱!一分都不能少!”西岚兴奋地拍了拍桌子,此刻他臂弯间已经圈了一大把金铢,毫无疑问是最大的赢家。 “哎,又输了!”众侍卫纷纷叫惨,有的从荷包里掏钱,有的钱输完了的,直接扣下肩上的徽章交上去作抵押。 龙少戈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这帮侍卫不好好巡逻,跑到这里来寻欢作乐是个什么鬼? 来不及多想,他转身就走。不料那几名侍卫竟纷纷飞身掠起,落到他周围拦住了他的去路,摩拳擦掌地望着他坏笑。 “你该不会早知道我会来这里吧?”龙少戈诧异地望向西岚,只见他还坐在原处,嘴巴不停翕动着,正在美滋滋地数自己赢了多少钱。 “看你这一路上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想必是要去帝都,所以西聊城是你的必经之路。而这西聊城全线封死,到处都是巡逻的铁衣卫,你能走通的无非只有两条小道。无论你走哪一条,到最后都会通向这片樱花庄园,而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你一天了。” 话说完钱也数完了,西岚满意地将它们都收进了钱袋里。 龙少戈不禁大冒冷汗,这西岚不仅眼力惊人,还料事如神,栽到他手上简直没话可说。可他并不打算就此认输,而是伸手缓缓拔出背后的破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一定要回将王府! 只见他手中的剑上布满刻痕,剑柄处缠绕着一条睚眦青龙,剑身断去了近三分之一,断口处如狼咬虎啮般参差不齐。 侍卫们先是一愣,随即笑之以鼻,只有西岚的眼神永远是轻蔑而自信的,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化。 “这剑既无刃又无锋,你要它何用?”西岚好奇道,抱着手臂以一种优雅的步伐走了过来。 “破东西自有破人喜欢,要你管!”龙少戈怒吼着向西岚砍了过去,可那瞬间,西岚竟像是走直线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了一样。 龙少戈猛然回头,西岚竟然毫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身后!陡然间,他只觉得遍体生寒,面对这种压倒性的优势,活下来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 “你,见过镜花水月吗?”西岚话锋一转,抬眼望向东天刚升起来的半玄月。 龙少戈不知他有何用意,更不明白那六名侍卫为何都面露窃喜之色。 只见西岚伸出手掌,他手背上有个旋涡状的花纹,正散发着血色幽光。而那些飘飞的红色花瓣像听从召唤似的,在他掌间萦绕飞舞,眨眼间聚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瓣漩涡。 “风灵术!”龙少戈心中惊叹,在梵世一千人中只有一人有幸被飞灵寄生,所以能操纵飞灵术的人是凤毛麟角。而龙少戈的飞灵之力是御火,这西岚的飞灵之力无疑是御风了。 狂风呼啦啦地扫过耳畔,龙少戈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漂浮了起来,浮在无数的花瓣里!那瞬间,往事从脑海里呼啸而过,种种画面不断闪现在眼前,最后一切都归于混沌。 几道光亮一闪而过,西岚倏然将剑收回剑鞘中。龙少戈便“嘣”地一声砸在地上,面如死灰,血液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三月的天,已是寒绯樱最后的期限,短暂的盛放就如人生只能有一瞬间的辉煌。西岚仰望着凋零殆尽的樱花树,凛然道:“取首级。” 几名侍卫呆了半天,这才从那绝美又致命的幻觉中回过神来。 “能死在西岚大人的独门绝技下,算这小子三生有幸!”一名侍卫奉承道,正准备动手时,却见龙少戈猛地咳了一声,便吐出一大滩血沫来。 西岚震惊地回过头来,他极少使用这招“镜花水月”,因为它是风灵术与剑术的结合招式,看似唯美梦幻,实则残忍无比,一旦使用从无活口。 “竟然还活着?!”几名侍卫面面相觑,明明就被剑气斩断了奇经八脉,浑身血流阻断,这少年当真是邪魔不成? 只见龙少戈微微抽搐着,嘴角不断溢出血液,竟还想伸手抓住一旁的破刃。此刻,西岚内心却是波涛澎湃,仿佛在那双不屈的眼睛里看见了年幼的自己。 “快杀了这邪魔!”一名侍卫叫嚣着一刀砍下了去。 “住手!”西岚醍醐灌顶,一掌将那柄刀劈飞了出去。只见他迅速蹲下来,以手覆住龙少戈的胸口,掌间隐约有气浪鼓动。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如新的手帕,取出一颗药丸塞到龙少戈嘴里,强制让他吞了下去。 一名侍卫急忙道:“您怎么能用这么贵重的还魂丹来救一个死囚呢!” 西岚见龙少戈脸色稍霁,这才松了口气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几件事情忘了问他,问清楚了再杀也不迟。” 是夜,月明星稀,白天那间小药铺正大门紧闭。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谁啊?”一个中年男人烦躁地打开门闩,却见一个大块头侍卫正怒目而视,还有六名侍卫在门外站着。中年男人立即一改愠色,讪讪笑道:“几位大人,有什么事啊?” 两名侍卫便把龙少戈抬着扔到店门口,吓得男人脸色大煞。尽管龙少戈处于昏迷状态,但他的手仍然紧紧握着那柄断剑,可见其心意之固执。 “救活他。”西岚道,淡然的口气,却有十足的命令之意。 中年男人急忙解释道:“可我们这儿只是个小药材铺,不是医馆呀。” 西岚于是扔了两枚金铢到男人怀里,男人一见有钱便把几人都请了进来。 此时,素女正躲在在闺房里,因为擅自搭救通缉犯,她刚被她的叔叔狠狠打了一顿,此刻背后布满了鞭痕。她背对铜镜脱下了布衣,只见她后腰上有一块藤蔓状的浅绿花纹,而背部的伤口正以看得见的速度飞快结痂。 “又是这样。”她幽幽叹了口气。她身上寄宿的是一种十分罕见的飞灵,无论她受了什么伤,都会在转眼间自行痊愈,相应的代价却是侵蚀她的寿命。 “素女,快出来!” 听见门外的喊声,素女立刻穿好外衣走了出去。 客厅里,素女忙着端水煮药,头也不抬,显得低眉顺眼。小小的药铺突然来了这么几个不速之客,让她有几分不适应。但她没料到,今天被她救了的那名魔角少年居然又回来了。 不过他这一回来,可把她吓得不轻。除了胸口的旧伤外,总共有二十一处新伤,伤口狭长并且全部位于经脉之处,几经濒死。好在西岚及时镇住了其心脉,又用还魂丹弥补了失血过多,不然他是必死无疑。 素女小心翼翼的替龙少戈清洗伤口,接合血脉,上药包扎,前前后后用了近两个时辰,忙完已经到后半夜了。 西岚掀开垂花门帘走进厢房内,站在素女身后问道:“怎么样?” “失血过多,再加上连日疲劳使得他现在十分虚弱。好在此人体质强壮,喝几副补血药再稍加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素女说完便退下了。 “大人为什么要救他呢?”身后走来一名少年侍卫,眼底透露着几许轻狂。 “将王府纵火案尚存在诸多疑点,他还不能死。”西岚凛然道。一个连自己都打不过的少年,又怎么能挫败众高手后纵火逃之夭夭呢?如果他真会什么邪门歪道,今日都死到临头了为什么不用呢? “但上面下达的是诛杀令,要我们直接杀死他啊!” “不行。”西岚转过身来,看着那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侍卫,浅紫色的双眸里透出慑人的寒意。 少年侍卫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您一身正义,但这世界本就建立在不公平之上,我们为圣上卖命向来是只杀人不问原因的。当今这个世界谁是权威谁就是正义,上面说他是杀人犯他就是杀人犯,我们无可辩驳也无从抵抗,所以趁现在赶紧杀了他吧!” 这时候,门外的几个侍卫纷纷走进来,站到了这少年侍卫身后,似乎在支持他。 西岚沉默了。   ☆、第9章 当面对质 沉默片刻,西岚这才道:“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不公平,所以才需要有人来维护正义。我们作为皇族侍卫,象征着帝国的力量,只有我们才有能力去扭转局面。我们正被黎民苍生寄予着厚望,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帝王西就先带个头!” 他的语调与平常无异,但发丝却因无意中流露出的气场飞舞了起来。 几名侍卫闻言震撼不已,纷纷半跪下来叩首道:“大人所言甚是,我等知错!” 只有那少年侍卫迟疑着才半跪下来,眼底还有一丝不服气。他觉得将王府纵火案就是一个无底洞,如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真要细究,日后麻烦一定无穷无尽…… 翌日黄昏,龙少戈才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睁开眼睛时,素女正在用热手帕给他擦脸。 “谢谢你嘞,又救了我。”龙少戈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里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物品摆设得十分整齐,素淡而简朴。 “不用客气。”素女欣慰一笑,刚扶龙少戈坐起身来,一群侍卫便依次走了进来,她便知趣退下了。 西岚翘着二郎腿在房间中央坐下,其余六人则在他两侧依次排开,原本慵懒舒适的气氛瞬间变得肃穆起来。 “我问你……” “我饿了!”龙少戈打断西岚的话,“有什么事等我吃完了再问。” “兔崽子!”大块头侍卫抡起拳头差点就砸了过去,却被西岚挥手拦住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由于戴着半截面具,西岚的表情有些含糊不清,给人一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感觉。 龙少戈摸了摸下巴道:“你要杀我的话昨日就应动手了,何必还要救活我?既然留着我,说明我还有存在的价值。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嘞!” 西岚扬起半边嘴角,随即吩咐让药铺的姑娘弄点吃的过来。片刻后,素女便端了几道小菜和一锅小米粥上来。 龙少戈盘腿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毫不理会面前那七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但这只是一种强装镇定的表现,他不过是想借此来拖延时间,好让自己思考对策。 通过龙少戈的一系吃东西的列动作,西岚便看出他是妥妥的急性子,明明想掩藏却欲盖弥彰。 眼看龙少戈吃了足足三刻钟,都快将整锅粥吃光了,旁边几名侍卫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吹胡子瞪眼。只有西岚不动声色地坐着,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耐性好得不可思议。 吃得差不多了,龙少戈随手用袖头抹了一下嘴巴。 西岚嫌弃地皱了皱眉,这才开门见山道:“目击者说,那场火是围着将王府烧的,你一个人如何能放那样的火?是不是有同党?” “我都没放火哪来的同党?”龙少戈反诘道。 “不可能。”西岚神情自若,他断定此案不可能是龙少戈一人所为,姑且不论将王,光是寄居在将王府的武士全部是一流高手。哪怕帝王四大护卫率领皇卫军团一齐出马,也未必能在一夜之间摆平众多高手,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龙少戈突然大笑几声,凌厉地逼视着西岚,咄咄道:“既然你都认为不可能为什么还要抓我?哪有人拿刀砍自家人的,连乌鸦都知道反哺,我长着两只角就该被你们当做禽兽吗?那你戴着个面具,我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你是丑八怪嘞?” 几名侍卫立即面露愠色,而西岚依旧淡定如水,也不屑于出言反驳。 龙少戈咳嗽了两声,继续道:“你们凭什么断定是我干的?那天晚上我在万里外的未央城,半夜还和城主风祭一起过吃饭,不信可以去找他本人对质!” 西岚冷冷一笑道:“你说你在未央城,但二月十五那天夜里未央城全城戒备,禁止一切明火,城主又怎么可能陪你一起吃饭呢?是他脑袋有毛病还是你脑袋有毛病?” “那是因为……”龙少戈欲言又止,那天晚上的情况太复杂,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才说得清楚。 西岚正色道:“好,姑且算你去过未央城,那么从帝都到未央城,就算是从空中乘坐最快的火鸟飞车,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七八日,这样看来你确实不太可能作案。所以我推测你应该是作案之后,才真正去的未央城,毕竟我们是在那附近地域发现了你。” 龙少戈双眼一翻,不屑道:“你啰哩吧嗦的瞎推理个屁嘞,有种拿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来啊!” “证据倒没有,不过有人指证亲眼看到你杀人纵火。” 什么?龙少戈顿觉浑身僵冷,怎么会有人指证他呢,是刻意栽赃嫁祸吗,可他并没有与谁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怨啊。 “是谁?!”龙少戈刚一问出口,虚掩的门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靠近门口的侍卫一把打开了门,只见素女正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地瞪过来,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在偷听!”大块头侍卫喝道,赫然拔刀架在了素女脖子上。 “住手!”龙少戈嘶声怒喝道,“说的又不是什么帝国机密,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听到了又能怎样嘞?”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龟缩了起来。 西岚使了一个眼色,侍卫这才放下刀退至一旁。素女心有余悸地僵立在门口,屋内的人不再顾忌她,注意力重新回归到方才的事件上。 龙少戈强行将喉咙里的血腥吞了回去,清了一下嗓子,沙哑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西岚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你可以问,但我会有保留的回答。” “将王府真的发生了大火,无一人生还吗?”他颤颤巍巍地问出了这个最怕知道答案的问题,尽管他已经无数次在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他还是怀有那么一丝希冀,希望这不是真的,希望重要的人还侥幸活着。 然而他这一问,所有人都怔了一下,不知他是装痴作傻还是在玩什么新把戏。 西岚略微停了片刻,可那一刻对于龙少戈来说就像一百年那么漫长。他的心不安地跳动着,身体也微微颤抖了起来,他想知道答案又惧怕知道,终于听见西岚残忍地说了两个字。 “没错。” 这么说,连艾灵妹妹也……龙少戈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响,炸得他整个人四分五裂。 见龙少戈有点摇摇欲坠,素女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西岚微微皱了皱眉,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让自己捉摸不透的人,本想让龙少戈招出同党所在,现在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虽然他只负责追捕犯人,但他却越来越好奇将王府纵火案的来龙去脉。 一旁的少年侍卫再也沉不住气了,上前半步向西岚扣手道:“大人,这小子一直在故弄玄虚以混淆我们的思路,不要再跟这种邪人废话了,直接杀了他吧!” “我自有分寸,你退下吧。”西岚淡然道。他办案多年,见过数不胜数的罪犯,是出了名的慧眼如炬,这龙少戈究竟是不是演戏他看得比谁都明白。 见形势不妙,龙少戈暗中伸手从被褥里探到了破刃的剑柄,无论如何,他拼死也要回将王府看一看。 西岚喝完茶便把茶杯捏在手里把玩,然后用胳膊撑着脸颊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回想一下关于纵火案,你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龙少戈于是托住下巴,把每一个关于将王府的事都回想了一遍。然后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很可能解开这场迷案的关键证人! 他正欲回答,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叔叔!”素女脸色一变,立即转身跑了出去。 “你出去看看。”西岚命令门口的侍卫,可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了素女的惊叫声。 原来素女刚跑进院前的走廊里,就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抛了过来,“啪”地一声砸到草丛里,黏稠的红色液体顿时四溅开来。一颗头颅横贴在地面,两只充血爆满出来的眼球,正直勾勾地瞪着她。 随着一阵翻墙倒柜的声音,龙少戈撑着破刃半跪在了素女身旁,一行侍卫纷纷冲出房间迅速将他包围。他本想趁乱逃脱,可他的身体却比想象中要差得多。 这时,庭院里走来三个身形高大的黑袍人,中间的男人带着明亮的鼻环,身旁那两人一胖一瘦。三人踩着石子砌成的甬路穿过走廊,如鬼魅一般瞬间飘到了面前。 “你果然在这里。”鼻环男望着龙少戈,皮笑肉不笑。 龙少戈正纳闷这些人怎么找到自己的,却听西岚来了一句:“你的同伙儿来救你了呀?” 面对这种恶意的揣测,他已经无力再解释。 鼻环男望向西岚道:“我等无意冲撞你皇卫军团,只要把这魔角少年交由我们处置,你们就可以走了。” 众侍卫见这三人行头怪异,杀气尤烈,心知绝非等闲之辈,不禁纷纷向西岚投来征求的眼神。 龙少戈不由得咬紧牙关,他既打不过这群皇族侍卫,又赢不了那三个怪人,现在两头夹击,难道是上天要他命亡此地? “我要是说不呢?”西岚从容自若,敢让他们皇族侍卫让道的真是少见,他堂堂帝王西护卫要是真让了,怎对得住自己的帝王招牌? “那休怪不客气!”鼻环男挥着关刀直冲过来,身侧那一胖一瘦立即提起斩魄镰从两侧包抄。 “兄弟们,上!”大块头侍卫拔刀大喝一声,众侍卫齐刷刷拔出佩剑冲了上去,几人瞬间厮杀在一起。 刀光,血迹,嘶喊,像被打翻的茶水般溅了一地。 龙少戈万万没料到这两路人竟会打起来,而且西岚的注意力也不在自己身上,还等什么?此刻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然而不等他抬脚,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瓦砾翻飞。巨大气流几似有形之物一般,向四周狂涌而来,竟将半个屋顶都掀飞了出去! 惨叫迭起,血光迸舞,几名侍卫瞬间横死当场。 狂风夹杂着无数碎石直射而来,龙少戈见状一把揽住呆若木鸡的素女飞身直退。不料才刚起步,两人就被强烈的气浪扫飞出数丈远,飞沙走石噼里啪啦撞击在身上。龙少戈疼得冷汗潸然,一口鲜血夸张地喷在了素女胸前,然后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第10章 雨夜烧窑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今夜无星无月,恶战中小药铺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醒醒……”素女摇了摇龙少戈,又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却发现他气息极弱,已经危在旦夕。然后她便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流血的手指伸入了龙少戈嘴中。由于被飞灵寄生的缘故,她不仅拥有很强的自愈力,就连她的血液都有着神奇的药效。 果然不出片刻,龙少戈便动了动睫毛,有了苏醒的迹象。 “什么皇卫军团,不过如此。”瘦男人冷冷抽出斩魄镰,一脸鄙夷之色。 大块头侍卫难以置信地望着胸口的刀刃,渐渐向后倒去。 “我到底在干什么?”西岚喃喃自语。他独立在檐角上,垂眸看着尸首各处的战友,瞳孔骤然缩小。他不知道为什么鬼风呼号的那一刻,自己不是冲进去救他们,而是飞身避开了呢? “不可原谅!”西岚嘶声怒喝,整个人陀螺似的俯冲而下,掀卷起羊角风似的重重气浪。顷刻间断石横飞,相互撞击,沿路砸开数道深坑,直向那三人狂卷而去。 银剑纵横乱舞,西岚仿佛握着千万把剑,剑气如虹,过逝如风,便是让他名动天下的流闪剑。激斗中,那胖男人被西岚一剑封喉,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倒了下来。 此时,龙少戈已经被素女掺扶着走到了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一名少年侍卫从断石残垣里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逃离了。 正在这时,一道冰凉的东西扫过他脸庞,一丝血液便顺着脸颊滑落。 “冰灵术!”龙少戈诧异望去,只见那鼻环男周身竟浮动着成千上万支冰刃,正向西岚不断扫射,银光万道,簌簌连声。 而西岚举着手掌,身前形成了一股几似有形的旋风,凡是接近他周身的冰刃立即被搅得四散横飞,“叮叮叮”不断撞击在断石上。 “你先走!”龙少戈一把将素女推向门外,自己又冲了回去。 由于飞灵术十分消耗体力,此时西岚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身上的制服不知被冰刃划破了多少处,旋风的劲道也越来越小。 一旁的瘦男人见机飞身跃起,挥起斩魄镰向西岚脖子下勾了过去。 西岚慌忙连退两步,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冲到他身旁喷了一束火焰。那火焰被他掌间的旋风放大数倍,瞬间形成了一股强劲的火卷风,迎头烧向将那瘦男人。 轰隆一声,房顶的梁柱突然横倒下来,紧接着整个房屋都轰隆隆地塌成一片。 鼻环男拉住受伤的瘦男人破土而出,却发现龙少戈正拉着西岚朝东街逃去了,两人立即飞身追了上去。 东街那边有一个大型烧陶作坊,大大小小的烧窑相互簇拥着,一座紧挨着一座,如同沉睡千年的老龟壳儿。 此时工匠们都收工回去了,偌大的作坊里空无一人,烟雾缭绕,只剩几个烧窑里闪烁着零星的火光。 龙少戈一脚踢开栅栏,扛着西岚的手臂,慌慌张张地逃了进去。情急下,他们藏到了作坊最后面的一个小烧窑里。 窑窖里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烟囱里透下一束幽蓝色的光芒来。似乎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窑窖里热浪翻腾,龙少戈顿时热得满身大汗。 “那三个家伙貌似不是梵世的人。”西岚微微喘息道。 龙少戈擦汗道:“没错,看他们的身材和面相,十之八九也是魔角人嘞。” “可梵世和西界之间隔着上古之森,那片森林是出了名的死亡禁地,那群家伙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你……”西岚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听到窑窖外有动静。 “跑哪儿去了?”瘦男人灰头土脸地嚎了一声。放眼望去,总共有四五十来个烧窑,乍一看洞口里几乎都是漆黑一片,鬼知道那两人藏哪儿去了。 那瘦子愤恨地踹了一下脚旁的碎瓦堆,忽然兴奋地捶了一下拳头,对那鼻环男道:“不如我们把这些破窑子都敲碎,把这些变作活人墓!” 烧窑里的两人顿时一惊,这烧窑的石块多是从山里运来的顽岩,要是这窑顶的巨石塌下来,就算一身铜筋铁骨也得被砸成个半身不遂。 只听外面那鼻环男笑了一声,道:“你这蠢货,何必如此费事,直接把这里所有窑子都点燃不就成了,谁叫他们刚才烧我们!” 那瘦子连连拍手称好,烧窑里的两人更是心惊肉跳。只听见外面一阵捣鼓声,估计已经开始行动了。本来窑窖里就闷热不堪,龙少戈心里一急更是汗如雨下。西岚却附在岩壁上,仔细聆听外面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半晌后,西岚忽然小声道:“那两人已经错开行动了,有一人朝这边过来了,你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凭什么……”龙少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凭什么让我出去卖命,你干嘛不去嘞?” 西岚抬头望着头顶的烟囱道:“如果你能趁我吸引敌人的时候将其一招击毙,我们就换过来。” 这个……龙少戈摸了摸下巴,只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要是再犹豫两人只怕要变作烧肉了。罢了,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搏命求生! 龙少戈一个跟斗就滚到了烧窑外,那瘦子发觉动静,便如同鬼影般落在了他跟前。 “哎呀这位大哥,你好瘦嘞!”龙少戈慌忙举起双手嬉皮笑脸道。那瘦子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斜眼瞟向身旁那个漆黑的窑洞口。 “我要跑了嘞!”龙少戈这一提醒,那瘦子立刻便回过神来。 不料西岚冷不防的从烟囱里射身而出,三只匕首风驰电掣般飞掠而来,瘦男人急忙挥镰“砰砰”挡开。 龙少戈见机勾起脚边的破刃,凌空倒转,奋起一踢。破刃重重抨击在瘦男人胸口,瘦男人惨叫一声连退几步,紧接着又被西岚闪电般的一剑割喉而过。 鼻环男人闻声赶来,刚好目睹了此情此景。他恨得七窍生烟,一股诡谲的气浪迅速在他周身翻滚起来,老天爷似乎在听从他的召唤,霎时间天雷滚滚,狂风大作。 龙少戈见状抓起破刃,拽住西岚拔腿就跑,二人周身的窑窖登时连连迸炸开来,火光四射,乱石横飞。 作坊尽头的洞口豁然呈现在眼前,就像一只张着阴森大口的怪物一般,无路可逃的二人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原来这是一个凿山而建的淘洗池,大概二十来丈高,从上转下建有五六个圆池,泥浆经过不同的池子顺势流向低池中。 由于光线昏暗,两人摸着石墙,顺着台阶跌跌撞撞地向上奔爬着。台阶似乎是向上呈螺旋状的,两人爬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在哪一层时那鼻环男追了进来。 “哎呀我靠!”龙少戈误打误撞碰翻了身旁的瓷掊料,顷刻间沙尘飞扬呛鼻难忍。 只听那鼻环男惨叫一声,紧接着扑通一声闷响,似乎不小心跌进了泥浆池里。 不知怎么的,越往上跑越是漆黑,二人只能摸着石阶向上攀行,也不知摔了多少次,碰得满面满鼻子的灰。 只听得一声大吼,底下那男人骤然发难,似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四周巨响轰鸣,石块咯啦啦地从头顶坠落,仿佛整座山体都在发怒一般。 察觉到石阶也在塌陷,两人更是拼了命往上奔爬,就像是在与死亡赛跑。不知爬了多久,只见楼道前方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在黑暗里分外清晰,令人眼前一亮。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几乎就在他们扑到地上的一刻,只听得“轰隆”巨响,万斤巨石纷纷塌陷,尘土飞扬,将这顶门堵得严严实实。 龙少戈匍匐在地上大喘粗气,雨点纷纷打落下来,渐渐将他脸上的泥泞冲刷干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光秃秃的小山坡上。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剑抵在了他喉下。 西岚垂眼看着龙少戈,雨水混杂着血液,不断顺着他尖削的下巴滑落。 “我救了你!你还要杀我?”龙少戈怒不可遏道。他以为滴水之恩当湖海相报,若不是觉得欠西岚一个人情,他早就逃之夭夭了,又怎么会冒死回去救自己的敌人? “若不是你救我,此刻你已是死人。”西岚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如果他早点杀了龙少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也不会失去那么多兄弟。想到这里西岚懊恼极了,他甚至认为战友的死全部都是龙少戈的错,都是这小子招来了那群不祥之人! 龙少戈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嘞,看来我错了。” “好人?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只不过是坏的程度不一样罢了!”西岚冷笑不止,谁能告诉他,到底什么是正确的?他竟然亲手葬送了战友们的性命,就为了这个素不相干的逃犯,就为了那口说无凭的公道,就为了那冠冕堂皇的正义! 雨越下越大,打落在两人身上,散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来。 “好啊,那你杀了我嘞,你杀嘞!杀了我你那些同伴就白死了!”龙少戈索性抱着手臂坐起来,伸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你!”西岚活生生被气住了,这臭小子真是活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西岚越气越下不了手,仿佛此刻杀了他就中了他下怀,那些兄弟就真死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西岚越想越气,顿觉急火攻心,喉咙一甜便吐出一口血沫来。 龙少戈见西岚摇摇欲坠,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了他一把。可西岚却趁机反扭住他的手,迅速将一个明晃晃的圆环铐在了他手腕上。 “你,这是……”龙少戈扬起左手腕,上面连着一条细长的银链,银链的另一端正好连在西岚的右手腕上。 西岚冷笑道:“机关城专门为华族侍卫打造的手铐,由混金铜和玄冰铁炼制而成,具有极强的韧性和硬度。除了专门的钥匙,其他兵器都无法打开它。除非你能从我这里抢走钥匙,否则在回帝都之前你都不得离开我寸步!” 说着西岚将钥匙圈绕在指尖转了转,手一甩那串钥匙便飞进了黑暗中。 “你!”龙少戈气极,立即起身寻找钥匙,可西岚却颓然倒在了泥水里。 “喂!”龙少戈踢了西岚两下,对方却一动不动。他顿时抓狂似的挠头道:“别啊大哥,你睡在这里我怎么办?醒醒啊,你这要死还拉垫背的……” 龙少戈在原地哀嚎了半天,西岚都没有苏醒的迹象,最后他只得背着西岚下山了。 迷蒙中的西岚微微睁了睁眼睛,他的手臂正勾在龙少戈的脖子上,手袖中透露出一点凌厉的银亮。然而,龙少戈之前完全可以将他的手臂斩下来,一个人逃之夭夭,可龙少戈并没有那样做,西岚藏着匕首的手腕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大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山路泥泞不堪,又是下坡,龙少戈脚一滑,“啪”的一下栽到了泥水中。两人一齐向山坡下滚去,翻滚中又被链条捆绑在了一起,直到撞到山坡下的苍松才猛地停下来。 龙少戈被西岚压得无法动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第11章 面下真容 “艾灵!”龙少戈忽然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的手掌正伸在半空里。 趴在床边的西岚察觉到了锁链的颤动,抬头望向龙少戈,脸上掠过一丝惊喜,随即转向门外喊道:“素女,他醒了!” 龙少戈收手扶住额头,他梦见自己把艾灵妹妹惹哭了,不禁一阵惆怅,从今往后他还有再把她惹哭的机会吗?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素女端着铜盆走进来道。原来龙少戈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期间一直处于高烧状态,她还担心他醒不过来。 “再睡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省得拖着一具尸体上路。”似乎是为了掩饰刚刚那没来由的欣喜,西岚立即把脸板了下来。 龙少戈这才环顾了一下周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栈内的床上。柔和的光正透过纱窗射进来,房间内的陈设干净而整洁。 西岚随即吩咐店家准备热水洗澡,并让店家在两个装满水的木桶间摆了一扇屏风。 放什么屏风啊,龙少戈不满地扯动了一下嘴唇。西岚这人还真是奇怪,大家都是爷儿们,居然连洗澡都怕人瞧见,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西岚全然不顾龙少戈那鄙夷的眼神,正美滋滋伸手试水温,再不洗澡他就要疯掉了。 两人脱下的上衣就那样挂在了手铐的链子上。 龙少戈解开身上的纱带踏进了木桶里,细细洗去伤口上的血渍。他倒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身上的伤口竟都奇迹般复原了,三天前被西岚斩伤的地方竟连血痂都脱落了,他不得不惊叹素女的医术。 “话说,我们怎么都住到客栈来了嘞?”龙少戈随口问道。 “是素女救了我们,说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屏风那边懒懒地回答。 两人就这样慢慢泡着,各想各的心事。 尔后,水已泛凉。龙少戈从水里爬出来,拿衣服时链条被扯起来,屏风就被掀倒在了自己的木桶上。他回过头去,发现西岚竟趴在木桶边缘睡着了。 只见西岚的脑袋略微向右侧歪着,漆黑如墨的长发全部解开,随意散落在肩头,他居然没有戴面具! 龙少戈不由得走近了,弯下腰来仔细端详他的容颜。只见他眉目俊挺,唇薄如冰,沉睡的容颜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纯粹得惊心动魄。 这家伙长得还怪好看的嘛,龙少戈不由得在心中惊叹,忽然注意到西岚左脸颊上有块嫣红的印记,只是被头发盖住了。他忍不住伸手拨开了西岚的头发,那居然是一个五片花瓣形状的樱花烙印! 那片合拢的眼睫猝然睁开,西岚“啪”地一下打开了他的手。 “这个是……奴隶烙印?!”龙少戈听父亲说过,十几年前,东方的落樱国被北芒国吞并了,当时几乎所有落樱子民都被烙上了樱花印,被烙上樱花印的人将终身为奴。这些奴隶在北芒国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一直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你!”西岚从水盆里一跃而起,信手卷起外套裹住湿淋淋的身体,顺势一脚将龙少戈踹到地上。 龙少戈疼得干呕了几声,睁开眼时冰冷的匕首已经抵住了咽喉,不由得惊讶道:“你怎么连洗澡的时候也带着匕首?” “我要杀了你!”西岚说着把匕首抵得更紧了,湿漉漉的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浅紫色的瞳仁里似乎要爬出蜇人的毒蝎来。 龙少戈捉住西岚的手腕,霍然翻身扣住他拿匕首的手,质问道:“你一个帝王侍卫,怎么会有这种烙印?”他这才明白第一次见到西岚的时候,那个奴隶大汉被人按进囚车时,西岚为什么会有那种隐忍的眼神了。 西岚恶毒地瞪着龙少戈,动脚狠狠踢了他的裆部。龙少戈吃疼地大叫一声,西岚借机翻身将他压住,匕首再次扣在了他咽喉下。 “你真的要杀我,就因为我看到了你脸上的烙印?” “你懂什么?!”西岚一声低吼,手中利刃逼得更紧。此刻,他的愤怒只有战场上奔腾的千军万马能够比拟。要不是因为这个印记,他也不会被人卖来卖去,心爱的人也不会抛弃他。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绝不允许任何人再看到这个印记! 龙少戈无奈道:“你不把自己当奴隶没人把你当奴隶!哪来那么多等级?有没有这个印记又有什么关系嘞?” “你小子简直天真得无可救药,还不如改名叫龙天真算了!”西岚嘲讽道,难道不把自己当奴隶就可以不做奴隶了,这个世道哪有那么简单? 看着西岚那张愤怒而扭曲的脸,龙少戈失望道:“我是天真,但我活得自在!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你还配叫西岚吗?不如直接叫稀烂好了!” “你再说一遍。”西岚的匕首抵得更紧了,一丝猩红的血液沁到了他掌心里。 “稀烂!稀烂!你整个人就是稀巴烂!”龙少戈每说一句声音就加大了三分,眼睛瞪得贼大,毫不忌讳脖子下的匕首。 “有种你再说一千遍一万遍。”西岚将脸抵得更近了,似乎再近一点就要亲到龙少戈的鼻子上了。 龙少戈忽然说不出话来,他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如果西岚大发雷霆或许还会抗争到底,偏偏是这样冷静的对峙让他无从发作。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却还振振有词的斥责别人,我看你鼻子两侧就写着幼稚二字。”西岚说着用手背拍了拍龙少戈的脸颊,脸上带着“谁都不懂我”的孤高笑意。 “我怎么不懂?”龙少戈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阴戾,一把抓住西岚的手按在了自己头顶的一只犄角上。 “摸摸看!” 西岚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他在他的角跟处摸到了一个缺口。如果说那只角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峡谷,那么它的根部一半已经断裂。 只听龙少戈凛然道:“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就因为这对犄角而备受排挤,所有人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我不记得这只犄角是怎么弄伤的,但我知道我曾一度很排斥它。有些事情就是天注定的,男子汉大丈夫就不应该在乎这些徒有虚表的东西!只要有自己的追求并不懈努力,管你是怪物还是奴隶,总有一天会被认可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西岚哼了一声,收回匕首道:“少在我面前头头是道,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梦想。”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素女探进头来,奇怪地瞄了一圈。却见西岚正压在龙少戈身上,两个人衣衫不整,脸也贴得很近,她不由得失语道:“你们……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嘞?”话一出口龙少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脸上一红,窘迫地将西岚推了开去,然后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衣衫。 “那,对不起,打扰了……”素女蓦地脸红了,尴尬地合上了门,心想这两人该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西岚不语,理好衣服后走到木桶边,挽起袖子捞自己掉在水中的白骨面具。 龙少戈站在他身后道:“丢掉面具吧,如果你跟人相处的时候,连自己的容貌都要弄虚作假,那你永远都无法真正获得别人的信任。” 西岚稍稍犹豫片刻,还是把面具捞了起来。他戴了十几年的面具,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轻易摘下来。 见西岚不理会,龙少戈兀的一扬左手,链条扯动西岚的右手,那白骨面具便掉落在了地上。龙少戈见势一个箭步上前,踩住面具故作关切道:“你的手没事吧?” “你!”西岚气得咬牙切齿,凤眼生威。 龙少戈立即把脚挪过来,见面具已经被踩碎,这才假惺惺道:“啧啧,我不是故意的嘞。” “你就是故意的,我要杀了你!”西岚又豁地拔出匕首来,屋内顿时又是一阵翻墙倒柜的声音…… 银色的半弦月挂在西天,树叶在凉爽的风中婆娑。好一会儿,龙少戈才拖着西岚从房间里出来,火急火燎地奔向后院的茅厕。 碍于链条的长度,西岚只能捻住鼻子站在外面。等了片刻,他终于忍无可忍道:“快点!你好了没有!” 龙少戈要是再不出来,西岚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一剑把这茅厕劈了也是极有可能的事。但一想到还要把龙少戈那臭物从茅坑里拎出来,他还是咬牙忍了下去。 “诶?茅厕里没手纸耶,帮我从旁边拿点进来嘞。”龙少戈蹲在里面喊道。 岂有此理!西岚越发火冒三丈,这家伙竟敢让堂堂帝王西给他拿手纸,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极限,活歪了不成? “快点嘞!”龙少戈把手伸出来喊道。 那一刻,西岚真的差点一剑砍了下去,但他气极反倒灵机一动,于是道:“给我五十个金铢我就给你拿。” “什嘛!五十个?!你怎么不去抢当铺嘞!”龙少戈怒喝道。 “不给是吧?”西岚得意洋洋的加大嗓门道,“来人啊,这儿有人掉茅坑了!” 龙少戈几乎是气结道:“别!别叫了!算你狠,我给!先打个欠条行不?” “好哇!”西岚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盒印泥和一张白手帕,一起递给龙少戈道:“快画押!” 龙少戈无语至极,愤愤不甘地按了个指印在上面。敢情西岚这家伙竟还随身带着这些玩意儿,一看就是到处勒索放贷的主儿。 “成交!”西岚满意地叠好手帕,这才把手纸抓过来递到了龙少戈手上。 尔后,两人在后院里隔着最大的距离坐了下来,抱着手臂谁也不理谁,心里都在想遇到对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素女端着一壶茶水走了过来,放在他们之间,为他们一一斟好。 西岚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极不愿意任何人多看他一眼。然而她一眼就看见了他脸上那朵刺眼的樱花印,却很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没有流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 这时,屋檐上传来鸟儿扑打翅膀的声音,西岚立刻起身接住了那只白色的风信鸟,信上说明天就有人来接应他们。 “能不能带我一起走?”素女忽然问道。 两个年轻人顿时都沉默了。 “我会做饭洗衣服,还能用药救人,求你们带我一起走。”她近乎哀求道。 “不行!”龙少戈先开的口,他们这一走以后可能就是生死殊途了,无论如何不能连累她。他又忍不住想起雪茶和她的爷爷,心里一阵愧疚,他再也不想给任何人带来不幸了。 素女见龙少戈态度坚决,又把祈求的目光投向西岚。现在她举目无亲,一个人无依无靠无家可归,除了投靠这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外也不知该怎么办。 西岚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好吧,你跟着我们罢,正好我府上缺人。” 素女喜出望外,正要跪下来谢恩,却被西岚一把扶住。那一刻她恍然觉得,这个人冷傲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比谁都温暖的心。 翌日,日上三竿,客栈外终于响起一阵马蹄声,十来匹骏马浩浩荡荡的从集市那一头奔驰而来。 “驭——”为首的人喝停了白色的一角马,肩头的六枚徽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澈儿!”西岚在两丈之外站定,因为震惊而无法再向前挪动一步。明明通知的是别人,为什么来的人却是她?是谁不好偏偏是她?   ☆、第12章 狭路相逢 来者正是帝王四大护卫之一的北澈,是皇族侍卫中惟一的女性高官,也是整个北芒国女人心中的神。北澈是属于在男性中看来是女性,在女性中看来是男性的那一类中性美人,有着绮丽而凛然的相貌。 “岚!”白马上的人立刻跳了下来,身后的十名蓝衣侍卫也纷纷跳下马。然而女侍卫身着正统的玄色制服,头戴乌帽,衣领竖起,比身后任何一个侍卫都要神采奕奕。 “你还活着?”女侍卫的声音不似平日那般冷酷,竟有几分发颤。见西岚没戴面具她还有几分不习惯,此时他的侍卫服破烂不堪,脸上的樱花印在刘海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要咒我死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西岚避开女侍卫灼热的目光,神情瞬间转变为了冷傲。 “我没有!是宋卿说你和几个属下都命丧西聊城了。”女侍卫眼瞳闪烁,若不是因为如此,她怎么会主动申请任务焦急地赶过来呢。陛下向来不会把两个帝王护卫安排在同一件事上,她费了多大心思才能出现在这里。 西岚略微有些震惊道:“你是说,宋卿,他活着回去了吗?” 龙少戈摸了摸下巴,插话道:“我记起来嘞,那天有个少年侍卫,好像丢下你们一个人先逃走了。”他以为西岚这样小心眼儿的家伙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他错了。 西岚什么都没说,反而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 女侍卫这才注意到西岚身后的少年,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奇,“难道你就是……”此时龙少戈正戴着兜帽,只露出一张英气非凡的脸庞。这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邪魔,怎么乍一看甚至还有点王公贵侯的气息? 龙少戈往西岚身后退了一步,他还不确定来的这些人是敌是友,虽还不知道西岚会怎么处置自己,但至少他暂时不会杀掉自己。 “那这位姑娘是?”北澈看向一边的素女,眼神警惕。 素女穿着一身月白色布裙,长相虽算不上漂亮,却干干净净的。在女侍卫的注视下,她不自在地往西岚身后挪了一些。 “你管那么多干嘛,不知道管得巧死得早啊?”西岚看都不看北澈一眼,转身跨进了客栈内,龙少戈也被链条拉了进去。 北澈不爽地皱起眉头,对素女扔了句“真土气!”便跨进了客栈内。素女一脸无辜,自己貌似没惹到她吧? 正是午饭的时候,食客们络绎不绝。 客栈二楼上挂着水晶珠帘,设置着数张八仙桌,乃是招待上等客人的地方。侍卫们包下了二楼,在水晶帘后落座。 “带金玲锁的钥匙没?”西岚问道。 “带了。”北澈从腰间拿出一把精致的小钥匙,递给了桌对面的西岚。西岚将钥匙插入了自己手腕上的钥匙孔,锁清脆地响了一声便开了,然后他将钥匙甩给了龙少戈。 西岚自如地转了转手腕,终于跟龙少戈这脏小子分开了,他简直不敢回想被锁在一起的这三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此时,素女正拿着茶壶给在座的侍卫们倒茶,西岚见了便说:“素女,这些事让店小二来做就可以了,你去歇着吧。”他的语气淡淡的,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素女笑着说不累,接着替其他几名侍卫倒茶。 北澈不悦地扫了素女一眼,喝了一口茶水,进入正题道:“听说将王府二少爷头顶上有两只角,能否揭开风帽让我见上一见?” 不待龙少戈回应,西岚抢先道:“我抓的人还会有假么?” 北澈急忙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西岚说话的时候,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北澈一眼。这使得原本罩在女侍卫头顶的光辉黯淡了下来,这世上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恐怕只有西岚了吧。 周围的人默不作声,谁都听得出来这两个人话语间的火药味。 北澈吸了口气,道:“好,不说这个,明明接到处决令,为什么倒现在还不动手?要公然抗旨吗?”说着语调提高了几分,但仍然保持着作为第一女官所具备的秉公执法的态度。 “我要替龙少戈翻案。”西岚的声音不大,但旁边两桌的侍卫登时都齐刷刷望了过来。 “你疯了么?!”北澈登时拍案而起,茶杯内的水都溅了出来。素女吓得双肩一耸,龙少戈也傻了眼。 “将王府一案是由陛下亲自审理的,大局已定,谁都无法挽回,你现在说这个就是向陛下宣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有些失态,女侍卫收敛气息坐了下来。她真怀疑西岚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过去的他向来是个细致的人,绝不会贸然做这样没头脑的事。 “我就是痴人说梦,跟你有半个铜子的关系么?”西岚勾起半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她面子!北澈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咬牙强行憋了回去。二楼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上级说话下级根本没有发言的权力。 望着眼前气势滔滔的两人,身为当事者的龙少戈竟不敢插话。 “好,翻案就翻案,要玩命你就玩去吧,别指望我会给你收尸!”北澈狠狠瞪了西岚一眼,转身去了另一个桌上。 半晌后,店家将菜肴呈到了桌上。 一行侍卫闷不吭声地坐在一起吃饭。龙少戈和西岚、素女坐在一起,吃完这顿他们就要前往皇卫军团的总部,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总督府了。 没过多久,一个纤细的人影从客栈门口走了进来。她的长发有些凌乱打结,年轻俊秀的脸上尽是旅途劳顿。在繁华的帝都,她看起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她抱着一只白色的双尾猫。 “一碗素汤面。”少女语气里尽是疲惫。她刚在楼梯附近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双尾猫突然躁动起来,挣脱她的怀抱冲上了侧边楼梯。 龙少戈正吃得起劲,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蹿到怀中,打翻了他手中的碗筷。 “奇奇……”双尾猫在怀中讨好地摩挲着他的胸膛,他这才意识到,如果奇奇在这儿的话,那么…… 他站起身转过去,一个身着青色短裙的少女正站在楼梯口。她定定地望着他,只感觉他的目光,于弹指顷越过千万沟壑就在眼前。 “小戈!”她不顾店小二的阻拦冲过来抱住了他,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奇奇蹦落在地上,一面嘤嘤喵叫着,一面欢欣鼓舞地绕来绕去,似乎在恭贺这对失散的人儿再度重逢。 “你这家伙跑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她在他怀中呜咽起来,用力捶打他的胸膛。自从他离开她的那日起,她就一路寻找他。每当看见瘦高的人,她就会凑上去仔细看,生怕把他遗漏在了人群中。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他无所适从地推开她,目光闪躲,无意瞥见她脚上的兔绒靴,心底又是一颤。 雪茶愣了一愣,换了一个方向站到他跟前,盯住他道:“怎么会,你明明就是小戈啊!” “我不是!”他再次躲避她的炽热的目光。 “是!你就是!那好,你把帽帘揭开,小戈头上长着两只银角的。”雪茶说着正欲伸手揭开龙少戈头顶的兜帽,他却被来人冷不防地拉开了。 西岚上前凛然道:“这位小姑娘,你一定认错了,他不是你要找的人。”话毕,西岚拉住错愕的龙少戈向楼下走去,这一路凶多吉少,他可不想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卷进来了。 素女见状急忙下楼去柜台那里拿包裹,客栈内的侍卫也纷纷起身走下楼去。 “小戈!”雪茶正要追上去,却被两名侍卫拦住了。 门外的侍卫很快骑上马匹,扬尘而去。 “放开我!”雪茶挣扎着胡乱踢蹬,奇奇正在脚边急躁地喵叫着。身旁那两名侍卫突然松了手,雪茶由于用力过猛,狠狠跌在了地上。 两名侍卫跑出去跨上门口的骏马,飞快向队伍的方向追去。 雪茶一咬牙就爬了起来,跟在马匹后面跑,边追边喊着:“小戈!小戈!……” 骏马奔腾,一路红尘滚滚,跌宕起伏。素女望向旁边马上的龙少戈问道:“真的不管她吗?” 龙少戈只顾驾马仿佛没听见似的,身后那一声声呐喊听得他犹如刀割。他觉得自己真是禽兽不如,害死了她的爷爷,还要一次次抛弃她。 雪茶一直跟在马匹后,从大街追到了林路上,直到被石块绊倒,趴在尘土里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他竟然真的这样走了,眼泪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把头埋在臂弯里,抽抽搭搭地哭起来,眼泪滴到流血的膝盖上生生地疼着。这时候,双尾猫奇奇钻到了她的膝盖间,温柔地舔舐着她的伤口。 她又忍不住想起两人一起挑逗奇奇时的样子,在街头卖艺的画面,在饭桌上抢食的场景。与君初相识,犹若故人归。她总是觉得,有他在,真好。 忽然间,雪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跋山涉水分明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来,现在怎么变成寻找小戈了?她这才恍然惊觉,她对原本要找的那个人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只记得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反而满脑子都是小戈,是他真挚明亮的眼睛和大咧咧的笑容! “不哭了,我带你走。”那声音略微有点低沉,听在耳朵里,就像是有一根弦,轻轻拨过了她心上。 她愕惊喜地抬起头来,只见他弯下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雪茶立即破涕为笑,抬手抹干了眼泪。 龙少戈粲然一笑,向她伸出手来,她抽噎着将手递了上去。那只手又大又温暖,不像爷爷的手那样坚硬布满老茧,反而像极了从前那个消失了两年的人,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既熟悉又新鲜的触感。 日光渐隐,树林中古木参天,跟盘错结,宛如一只只被封印的怪兽,随时都会复活过来,博人而噬。 北澈和素女共乘白马走在最前面,龙少戈和雪茶紧随其后,西岚则和其余侍卫压后。过了这片树林就是皇城地域,皇城位于帝都中心地带,是天子和权贵的领地,将王府无疑也位于皇城内。 不知从何时起,整片树林便笼罩在了一股不祥的气息中。龙少戈不由得眉头紧皱,据犄角感知到的声音推测,周围埋伏之人的数量应是他们的三倍之多。 “快!大家快进迷魂宫!”西岚突然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三十来个黑影登时从树林里窜了出来,个个身长体壮,头缠黑巾,手持戈戟大刀冲了过来。 龙少戈脸色一沉,这些疑似同族的家伙真是一路阴魂不散,真不知道自己跟他们的主子结了什么仇什么怨。   ☆、第13章 迷宫秘密 霎时间,人仰马翻,惨叫迭声。 北澈惊而不乱,长鞭一挥势如破竹,率先冲出重围,一行人快马加鞭紧随其后。 西岚和几名侍卫垫后,只见他长剑如飞,银光电闪,登时血沫横飞,不知多少黑袍人退了下去。 龙少戈来不及多想,紧随北澈驶入了一座大型石筑宫殿里。进门便是一个宽阔的圆形石室,石室周围遍布通往四面八方的洞门。他尾随北澈进了其中一个洞门,一进入甬道光线便暗了不少,只有石壁上空的通风口里射下几束白光。 甬道一丈见宽,纵横交错,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就像在鱼肠里奔走一般。这极其考验龙少戈骑马的技术,因为他稍不留神就会连人带马一起撞到岩壁上去。马蹄声在石洞里四处激荡,耳朵里立刻噔噔作响。 “他们要追上来啦!”雪茶焦急地回头道,趁龙少戈拐弯之际,从怀中掏出几个小球向敌人掷了过去。 顷刻间,火光迸现,岩石纷纷坍落,巨大的轰鸣声排山倒海而来。龙少戈一把揽住雪茶弃马滚落在地,只听得骏马长嘶一声便没了声息。 伴随着无数岩石落地的声音,两人身下一空耳旁便一阵风呼,似是从哪里掉了下去。昏暗之中,某处又响起了沉重的机括声,整个空间便漆黑一片。 雪茶摔得动弹不得,只感觉四周都被硬物抵住了。这时候,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了她脸上,如暗夜的更漏般一滴滴落下来。 “小戈?”她叫他,他却毫无声息。她害怕地大喊他的名字,可她的呼喊声却在这绝地里回荡起来,连她自己都听得毛骨悚然。 “喵——”一丝微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探寻的意味渐渐接近。 “奇奇!”雪茶欣喜地喊道,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个散发着幽白光芒的物体渐渐出现在眼前。它紫瞳闪烁,浑身光泽流动,犹若神物。在此之前,雪茶从未发现这只找上门来的小野猫是如此美丽。 它渐渐照亮了她眼前的事物,原来她和他的脸相距不到两尺,是他额上的血液滴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一根断石正压在他的手臂上,而他的双臂却横在她的脖子和胸口间,这才使得她安然无恙地呆在了最下面。 “小戈……”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 奇奇喵了一声便跃到了断石上,温柔地舔舐着他的伤口。 “哭什么嘞?”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碧色的瞳仁映着幽白色的光芒,说不出的温润动人。 “小戈!”她立即破涕为笑。 他忽然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睑下面浮起了一小块,甚是娇丽可爱,尤其是这种含泪而笑的样子,更是楚楚可人。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这时雪茶惊奇地发现,龙少戈的左瞳正在不断变大,眼白也在渐渐消失。直到整个眼球都变成了金棕色,散发出奇异的金色光辉来,仿佛是那上古森林里万兽之王的眼睛。 “你的这只眼睛怎么……” 龙少戈这才解释道:“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每当光线昏暗下来,这只眼球就会变得像野兽的眼睛一样,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没有啊,我觉得很漂亮!”雪茶惊叹道。 龙少戈不由得愣了一愣,从小到大所有人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就连妹妹第一次看到他这只眼睛异变时,也被吓得大哭了起来。然而雪茶不仅没有嫌弃他是个魔角人,也毫不畏惧他这只奇怪的眼睛。 “能遇到你,真好。”龙少戈喃喃道,无论他的心情有多么糟糕,一旦看到她那天然纯净的笑容,他的神经总能渐渐放松下来。 雪茶不禁低眉一笑,明明只是和他萍水相逢,可她总是恍然觉得跟他相识了好久,仿佛他们曾经就是最亲近的人。 没过一会儿,龙少戈左瞳里的金色便渐渐退去,逐渐恢复成原本的碧色瞳仁来。 他这才借着奇奇的光芒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他的下身和双臂都被断石抵住了,而雪茶则被他的手臂和身下的石块斜卡在了身前。 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微微上抬半寸左右,背后好像横着个冰凉的东西。思忖片刻,他才恍然意识到那是他的破刃。 眼下,二人只能齐力把那根断石推开了。由于龙少戈的身体被限制在半空里,双手背着难以发力,雪茶被压在下面也只能腰部施力。 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将那根断石扳起一点点。就这样试了几次,两人都累得大汗淋漓。这时,雪茶恍然发觉由于身体稍微挪动了一点,她的一只手能够从身下拿出来了! “再来!”雪茶单手扶住断柱道。两人又一齐使力,牙关紧扣,只听见嘎然一响,那断柱终于被推至一旁。 雪茶这才从岩石罅隙里爬了出来,歇息了一阵,又将龙少戈从缝隙里拉了出来。这时两人都累得半死不活,趴在地上大喘粗气。 休息片刻,龙少戈又把破刃从石缝里抽了出来,众石块轰然倒地,地面也跟着大震不止。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要不是这破刃卡在背后,他俩说不定早就被砸了个米分碎。 借着奇奇身上的光芒,两人在四周查看了一番。奇奇不停地喵叫着,似乎对他俩把自己这只神猫当灯用的行为很不满。 两人转了一圈,才发现他们被困在了一个完全密闭的石室里。应该是掉进来的时候触到了什么机关,两人于是在墙壁上敲敲打打,每一寸墙壁都试遍了,忙了半天都没发现什么异样。 “真烦!”龙少戈猛地把破刃插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便一把将奇奇揪了过来,照亮了脚下的地板。 “你快看!”龙少戈惊奇地喊道,雪茶立即跑了过来,只见地板上竟赫然是一幅张牙舞爪的白虎浮雕。 龙少戈在浮雕上敲了敲,发现是空心的,就用剑把地板翘了起来。雪茶举着奇奇照明,这才看清石板下是一块块凸起来的小圆台。龙少戈试了一下,发现那些圆台可以按下去,这是不是意味着开关就在这里? 可两人把每一个圆台都按遍了,石室内也没有任何异样。就这样不知捣鼓了多久,雪茶索性抱着奇奇坐在一边,龙少戈也颓然坐了下来,望着那些小圆台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对了,那时的爆炸是怎么回事嘞?”龙少戈随口问道。 雪茶便从腰上解下一个口袋,掏出一个裹着琉璃纸的小球道:“就是这个呀,这种暗器名叫琉璃弹,里面装的是火药,一旦受到撞击就会爆炸。” 龙少戈接过琉璃弹,饶有兴致道:“这个杀伤力还不小嘞!” “当然啦,这个可贵了!路上有坏人欺负我就拿这个炸他脑门开花!” 看着雪茶握起拳头一副很厉害的样子,龙少戈忽然有几分内疚。是他连累了爷爷又抛弃了她,害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在路上一定被人欺负了吧。 龙少戈把玩着琉璃弹,忽然灵机一动道:“不然用这个把石室炸开吧?” 雪茶正要拍手叫好,又狐疑道:“万一门没炸开反倒把我们活埋了怎么办?” 说得也是,刚刚他俩也看见了,那些巨石要是砸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两人各自叹了一声。 龙少戈无聊便数了数,发现那些小圆台一共有二十八个,看似无规则,又好像是按照某种阵列排布着一样。他摸了摸下巴,脑海里顿时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一般,一丝光明就在这波涛之中若隐若现。 “对了,是二十八星宿!”龙少戈突然一锤手掌,把雪茶吓了一跳。 他立即把石板翻了过来,激动万分道:“白虎是西方护神,由二十八星宿中的西方七宿组成!”他说着便把那块石板摆在一旁,参照着浮雕把圆台按了下去。 “这个是奎,这个是娄,还有胃,昴,毕,觜!”龙少戈向来对星宿不感兴趣,却不知为何对这西方七宿印象尤其深刻,闭着眼睛便能浮现在脑海中。 雪茶一脸震惊的望着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崇拜之意。 “帮忙按一下这个!”龙少戈的手指够不到了,雪茶立即帮忙按了下去。 两人屏息等待,等了片刻也不见动静。就当他们以为不会再发生什么的时候,石室内忽然响起“咔咔”声,一面石壁便升了上去,幽蓝色的光芒从外面照了进来。 两人大喜过望,欢欣鼓舞地冲了出去。外面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穿过去便是一个椭圆形的大石室,出乎意料的是西岚和北澈也在那里,还有素女和两名侍卫。五人都在凝神望着墙壁上的凤凰图腾,听见声音这才回过头来。 龙少戈这才得知他们也是被机关困在了这里,可惜这图腾的墙壁后是实心的,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而且几人之前就把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除了这幅凤凰图腾外,也找不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了。 “哎!真不知道这迷宫是谁建的,弄得这么玄乎。”龙少戈发牢骚道。 西岚答道:“据说在几十年前,有魔角人侵入过皇宫,前代皇帝便派人在皇城山脉外建了一座机关城,这迷宫便属于机关城的一部分,是直达皇城的捷径所在。我们皇卫军团如遇异敌,便可将其引入迷宫。可这么多年都安然过去了,久而久之这迷宫便荒废了下来。” 北澈接话道:“这迷宫我在两年前进过一次,按理一直向左便能安然通过,可这次进来格局却像是都变了一样。” 龙少戈长叹一声,便坐下来望着室顶那些密密麻麻的通风口发呆,不知怎么的他竟然睡着了。直到一阵饿意让他从梦中苏醒过来,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看见石壁下正立着一道修长的人影。 四周静悄悄的,大家似乎都累了,正趴在某处休息。 “你看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发现嘞?”龙少戈走过来问道。 西岚摇头道:“青鸾火凤乃爱情之鸟,但你看这对凤凰,为什么乍一看像是两只青鸾呢?”龙少戈这才注意到那两只盘旋飞掠的凤凰,按常理应该是赤色与青色成对的,可他乍一看还真像是两只青鸾。 “会不会是光线太暗了嘞?”龙少戈想着把奇奇捉了过来,举到头顶一照,两人竟同时惊呼了一声。其他几人闻声立即凑了过来,只见图腾中一只凤凰竟通体火赤,身体之中能隐隐看见七个火球一样的东西。 “是南方七宿!”龙少戈脱口而出。几人当即试着按住了那七处火红,当按住最后一处的时候,原本光滑的图腾突然塌了一层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一层,上边却是另一幅图腾。 这一副画的倒不是什么神兽,而是类似于军事地图一样的图文,配着箭头和简要文字。 “这是哪国文字啊?”北澈不禁问道。 西岚摇头道:“梵世诸国的文字大同小异,这应该不是梵世的文字。” 其他几人纷纷摇头不解,只有龙少戈满眼震撼。因为他一看便知,这地图上画的是天下格局,西界大陆、梵世诸国、上古之森,上面还写着“神武将破,天下归西”。 “神武”即是上古之森的别称,意思就是上古之森的结界将被打破,西界会因此一统梵世。龙少戈想不明白,明明就是梵世帝国建造的迷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会不会是一个预言?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墙壁轰鸣不止,石块纷纷从岩顶塌落。 西岚飞身踢开落石道:“快找机关,这儿要塌了!” 几人大惊失色,立刻手忙脚乱地在地图附近寻找起来。但是地面晃动不止,人都站不稳,哪还看得清什么机关啊!   ☆、第14章 断魂之夜 “都让开!”就在这危急关头,龙少戈大喝一声,挥起破刃向那地图劈了过去。如果他理解得没错,直接把古之森那一块击碎就能破解机关。果然下一刻便听得机括大响,一个封闭的甬道门自动开启了。 众人立刻冲了过去,在震荡不止的甬道里狂奔起来。顷刻间万斤巨石压下,尘土爆满,整个石室被堵得严严实实。从今而后,再也无人可以得见这迷宫之中的秘密了。 只听得一声惊叫,龙少戈蓦然回头却见素女倒了下来,紧随她身后的便是滚滚坍圮的岩石。 “不要丢下我……”她伸手凄然道。他立即跑回去将她拉了起来,两人狂奔时身后轰隆声不断,方甫跑过的地方立即被尘土埋没了。 眼见前面几人跑过的甬道被石岩堵住了,他又拉着她向另一条甬道狂奔而去。他记得北澈说过要一路向左,于是一遇上岔道便向左转。 终于在第三次转弯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发光的洞口,二人心急如焚地狂奔了过去。几乎就在他们得见天日的那一刻,整片迷宫轰然倒成了一片,尘埃四起,呛鼻难闻。 龙少戈扶着膝盖大喘粗气,素女也惊魂未定瘫坐在地。 就在这时,龙少戈的犄角察觉到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他抬头一望,却见一名玄衣少年骑着青骥飞驰而来,正拉弓对准了自己。 此刻,龙舌弓已张如满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龙少戈顿觉呼吸一窒。 眨眼间,离弦之箭风驰电掣而来,那一刻龙少戈脑海里一片空白,双腿仿佛被地面吸住似的,半步也挪不动。 耳后传来一声惨叫,伴随着兵器落地的声音。龙少戈怔怔地回过头去,却见一个黑袍人正握着被箭穿透的手掌,呻.吟不止。 刚刚这一箭莫非还救了自己不成?龙少戈不禁目瞪口呆,他分明觉得那支箭正对着自己,难道这箭会转弯的吗? 那玄衣少年顷刻间站到了身前,只一招便将那黑袍人制服在地,等龙少戈察觉时又是一惊。 只见那是一个修长纤瘦的少年,脑后留着一根细长的蝎子辫,右眼上戴着黑皮眼罩,深蓝色的左瞳仿佛没有焦距,看一眼就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谁派你来的?”玄衣少年用短刀抵住黑袍人的咽喉,冷脸质问道。可那黑袍人突然白眼一翻,便吐出一口血沫来。 “他咬舌了!”素女惊诧道。 玄衣少年于是粗略地查看了一下,然后将黑袍人的头巾扯了下来,那男人头顶竟赫然长着两只红色犄角! “魔角人!”素女惊呼道。 玄衣少年仍没有一丝表情,将黑色头巾盖在了那魔角人的脸上,并微微鞠了一躬,仿佛是在对死者致敬,可见其教养之高。 龙少戈并没有太多惊讶,他早就料到这一路上追杀自己的是同族,怕是自己已经被某个厉害的角色盯上了。 “小戈!”一声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雪茶抱着奇奇跑了过来,西岚等人则跟在后面。 那玄衣少年立刻迎了上去,在西岚面前半跪下来道:“请殿下原谅我,之前有任务在身,没能及时赴约。” 西岚欣然一笑,连忙将那少年拉起来道:“说了多少次,跟我之间不要这么见外,也不要喊我殿下,喊我哥就行了。” 龙少戈从没见过西岚这般亲切的神情,不禁揣测这少年到底是他的什么人,于是好奇地拉住一旁的侍卫问了问。 侍卫咋舌道:“他就是花桀,皇卫军团的后起之秀,人称面瘫神射手。你别看他年纪小,可厉害着呢!他不到十七岁便升为五阶侍卫,是继西岚之后第二个被公认的天才!只可惜他性格太孤僻,除了西岚大人谁都无法亲近……” 龙少戈不禁托着下巴寻思起来,既然是神射手,眼睛不是很重要吗,为什花桀么会是独眼嘞? 尔后,花桀向西岚澄明还有任务在身,先行离开了,几人随后才到了皇城内。 一路走去,琼楼玉宇,飞檐流阁。街市上行人络绎不绝,大街上摆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人们穿的衣服也各式各样,男人们穿着印花锦缎,女人们则拖着柔美的裙摆。 雪茶新奇地东张西望,她甚至觉得这边的人都要长得漂亮一些,果然帝都皇城就是不一样。走下石桥,她看见前边有客栈,一边欣喜地喊小戈吃饭,一边开心地跑了过去。 龙少戈却恍然觉得周遭建筑有几分印象,他朝北一望,见不远处有座青山,顿时喜上眉梢。那是将王府的后山,那么往这个方向就是家的方向!他激动万分地朝着那个方向疾奔而去。 “龙少戈!”西岚立即追了过去。 雪茶听见喊声就从客栈里跑了出来,店小二忙追出来喊道:“小姑娘!菜还没点完嘞——” 北澈哼了一声,便与那两名侍卫先走了,只剩素女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处。 雨点不知何时落了下来,逆风掀开了龙少戈头顶的兜帽。 他停下来喘息,眼前本该是将王府的地方,现在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废墟。曾经住过楼阁被烧得只剩漆黑的屋架,碧绿的池塘变成了干涸发臭的水沟,就连那片曾开满鲜花的后院也只剩下焦黑的泥土。 龙少戈捂住胸口颤抖起来,发丝颓然地遮住了脸颊。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是怎么都无法自欺欺人了,仅存的一丝幻想也已破灭。 他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这片废墟之间,一生中从未有过的伤心涌上心头,欲哭却无泪,只感觉心在痛痛地哭,哭得撼天动地。他觉得自己不是在走,而是像风中落叶般身不由己的飘,简直就像是梦游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西岚寻到废墟里来,见不远处有道披着黑袍的人影,便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你个死小子,谁允许你瞎跑了!”西岚怒喝道,一把搭在那黑袍人的肩上。 只见那黑袍人缓缓回过脸来,他的双瞳碧绿得如雨后春水,脸部缠满了白色布带,一缕雪白的长发散在胸前,发丝上似乎还泛着奇异的幽光。 西岚愣了一愣,尴尬地收回手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说罢便往旁边废墟走去,但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方才那人的背影简直跟龙少戈如出一辙,那双眼瞳也跟龙少戈神似。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复杂,那绝不是一个陌生人该有的眼神。西岚想想就觉得不对劲,便立即回头望去,然而刚才那处废墟竟空无一人! 西岚连忙顾目四望,他根本没听到那人走动的声音,怎么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呢? 这时候,龙少戈失魂落魄地从屋架后走了过来,他没有戴兜帽,黑色短发全部被淋湿,湿漉漉地贴在了脸颊上。 “龙少戈?”西岚有点懵了,正在走来的毫无疑问是龙少戈,那他刚才看见的黑袍人又是谁? 龙少戈像没听见似的,身形摇颤着向将王府后山飘了过去。那里是将王冢的所在地,他知道父亲会被葬在那里。 “喂!”西岚一着急就被焦石绊倒了,黑色的泥巴溅了一脸,顿时一脸抓狂之色。 雨雾缭绕,群冢凄然。 雨点渐渐大了起来,龙少戈伸手抚摸眼前的白色碑石,全身湿透。身后传来一阵泥泞的脚步声,他还以为是西岚,许久都没有理会。 “你竟然还敢到这里来!”那是一道飘渺空灵的女音,似子规泣血,幽怨不已。 “这声音……”龙少戈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蓝衣少女款款走来。她腰若裹素,玉脸如霜,眼神凄厉,倾城绝世的容颜,藏在这雨雾间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美。 “艾灵!”自己魂牵梦萦的人竟然就站在面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龙少戈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想将妹妹拥入怀中,她却赫然拔出腰间的柳叶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他腹中,嘴角牵动,竟扯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幽白色的油纸伞落到一边,被飞溅的血液染污。 “你……为什么?”龙少戈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入腹中的刀,难过得连声音都哽咽了。 “为什么?”龙艾灵冷笑一声,“这话该我问你吧!”说着狠狠地拔出了刀,眼神决绝。 “小戈!”雪茶跑过来刚好目睹了这一幕,愤然拿出一颗琉璃弹向龙艾灵掷了过去。“嘣”地一响,火光乍现的瞬间,龙艾灵那纤细的身躯便飘了出去。 “你!”龙少戈气得吐出一口血来,焦急地冲过察看龙艾灵的伤势,只见她的眼睛睁了睁又闭上了,于是心疼地把她抱了起来。 雪茶忙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担忧道:“你的伤怎样?” “放手!”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是怎样的决绝怨恨!那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雪茶傻愣愣地僵立在原处,看他抱着她飞快远去,任冷雨打落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西侍卫府,亥时将过。 房间内燃着一盏纱灯,龙艾灵安然地躺在床上,素女正在替她捻好被衾。由于被炸药的威力震到,她才昏迷不醒。好在雨水减小了琉璃弹的火力,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腿部有点烧伤。 龙少戈抚着腹部有气无力地坐在一旁,伤口已经被素女包好了,但仍然疼得厉害。这时他才注意到房门口露出的半个身影,于是掀开垂花帘问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戈,我……”雪茶垂下眼眸,拽住裙摆。 “这么晚了,去休息吧。”他的语气里满是疲惫。 “我……嗯。”她低头向对面的厢房走过去,脑海里回想着之前北澈警告她的话,毫不理会一直在脚边绕来绕去的奇奇。 原来被她炸伤的少女就是小戈的妹妹龙艾灵,她这才知道他是将王府的二少爷,而且还背负着将王府纵火案的罪名,但她死都不会相信那是他干的。只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明明就是兄妹,为什么却像有血海深仇似的? 更糟的是,龙艾灵作为忠烈遗孤,被帝王陛下和大皇子罩着,如今雪茶伤了她,恐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彼时,在西府的另一个房间里,西岚刚好洗完澡,换上了一身干净崭新的制服。他回头看见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白骨面具,便信手拿了一个。 “丢掉面具吧,如果你跟人相处的时候,连自己的容貌都要弄虚作假,那你永远都无法真正获得别人的信任。” 龙少戈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起来,现在想想,那家伙说的话不无道理。一个人如果都不愿意露出自己的真容,又怎么能让别人接受自己呢?没戴面具的这两天,也没有谁对他另眼相看,他还是西岚,没有任何改变。 想到这里,西岚不禁扬起半边嘴角,然后拿起那一排面具走出了房门。 此刻,北澈正立在北府的楼阁上,看着细雨凌空洒落,然后她看见西岚走到院子中央,将一把白色的东西洒向空中。 “那是……面具?”她震惊道。只看见他仰望夜空扬起嘴角,那样子比星辰还要耀眼。然而西岚却蓦然回首,两人的目光瞬间撞在了一起,她像做贼似的,慌忙把窗扉关上了。 这时候,少年侍卫宋卿快步穿过游廊,向细雨中的西岚走了过去,上前叩首道:“禀大人,大皇子来了。” “什么,他?”西岚收回视线,神色有几分诧异,但更多是不悦。   ☆、第15章 特殊人证 雨不停下,打在庭院里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龙少戈和素女正在厢房门口说话,只见一行人穿过游廊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伟岸的年轻男子,一名随从正踮着脚尖给他撑伞。男子顶上束着嵌宝紫金冠,身着龙纹金色箭袖长袍,雍容华贵自不必说。 那男子盯着龙少戈头顶的银色犄角,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很快把龙少戈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见龙少戈愣在那里,西岚脸色略微一沉,要知道他还是戴罪之身,贸然见到皇室贵族恐有不妙。 “大胆,见到大皇子殿下还不赶快行礼!”宋卿立即冷脸怒叱道。 素女一听眼前人就是北芒国大皇子司空宸,双腿一软立即跪了下来。 龙少戈却像没听见似的,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处。对于这个宋卿,他心里并没有什么好感。他始终记得那次在素女的药铺里时,这个少年侍卫弃同伴于不顾,自己一个人逃走了。 “你为何还不下跪?”司空宸背着手臂,眼神傲慢,好像他自出生以来,就未将天下任何人放在眼里。 然而龙少戈不仅不为所动,反而不屑地嗤之以鼻。将王从小就教育他,人生只有三跪,一跪天地,二跪父母,三跪天子。这家伙算哪根葱,凭什么让他下跪? “你!”司空宸气住了,想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见了他不俯首称臣?这个头顶长角的家伙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如此狂妄! 西岚见情势不妙,暗中向龙少戈使了一个眼色。可龙少戈却如锥钉地一般,双目傲然直视,纵使前头有惊涛骇浪,仿佛也不能动他分毫。 眼看司空宸濒临爆发了,西岚一个箭步上前,遽然踢中龙少戈的膝盖,单手将他的胳膊反拧在背后,动作利索,一气呵成。龙少戈正欲奋起反抗,西岚却扼住他的咽喉在他耳边小声道:“想活命就给我老实点!” 然后,西岚迎向司空宸道:“请殿下息怒,此人是属下今日才带回府中的犯人,还未来得及送往总督府,属下这就把他带下去管教。”说完便放开愤岔的龙少戈,正要把他拉下去。 “慢着!”司空宸狐疑地盯着西岚,视线落在西岚的左脸颊上,那朵鲜红的樱花烙印在头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司空宸睥睨着双眼,挑衅道:“不知西侍卫脸上的奴隶烙印是怎么回事?” 西岚脸色一沉,然后不卑不吭道:“圣人言,自古王侯生贫贱,若殿下非要刨根问底,说不定殿下与我还是一家嘞!” 他含沙射影一语双关,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明白。他西岚可以忍受别人说他丑,却不容任何人鄙视他的奴隶身份,这就是他的软肋所在。 “好一个自古王侯生贫贱!姑且算本皇子孤陋寡闻,但不知我大北芒明文禁止奴隶担任皇宫职位,是怎么一回事?”司空宸的俊脸上浮现出森森笑意,优雅自若,却让人起了一身疙瘩。 显然西岚隐藏原貌担任西护卫一职是犯了欺君之罪,罪可当诛。 司空宸饶有兴致地望着西岚,森然道:“凌迟、车裂、枭首、腰斩、剥皮、炮烙、宫刑、刖刑,不知哪一个更适合西护卫呢?”他一口气将八大酷刑数了出来,直听得几人毛骨悚然。 “你说该怎么办呢?”司空宸咄咄追问,笑里藏刀。 西岚抿唇克制自己不再顶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却也表现得从容不乱。 龙少戈亦是暗自咬牙,为西岚捏了一把汗。素女更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怕自己一抬头也落得个酷刑。 正在僵持中,一道朗朗的人声传来。 “要办就办老夫吧。”那声音虽然平和,却像穿山的雷霆般有着万钧之力,将在场几人都震住了。 只见烟雨中走出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头戴金灰色的官帽,身披绛紫色的游龙披风,剑眉阔目,器宇不凡。 “义父。”西岚不由得低喊了一声,眼底隐有震惊。 中年男子很快看了西岚和龙少戈一眼,寻常人第一眼见到龙少戈的时候,都会流露出讶异的表情,可中年男人的眼神却意外的平静。 “参见殿下。”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向司空宸鞠了一躬。即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做得标准有力,显得十分诚恳严谨。 “深更半夜的,什么风把总督大人吹过来了?”司空宸收起笑意,眼神依旧不可一世。 龙少戈不由得吃了一惊,难道此人就是凌驾于帝王护卫之上的侍卫总督,被称为“武道神话”的七阶侍卫,皇卫军团的总司令吗? 只听总督大人恳切道:“回殿下,微臣听说爱子回府,特地前来看望。西岚是微臣从小培养出来为帝国效忠的,如果殿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尽管惩罚微臣,微臣甘愿承担一切罪过。” 司空宸哼了一声,瞥了龙少戈和西岚一眼,一副算你们走运的表情,随即道:“总督大人乃两朝元老,德高望重,怎会有做得不妥的地方?本皇子今日来此是为了接艾灵回宫,别无他意。”他说着使了一个眼色,身后便有两名女婢进到屋内将龙艾灵抬了出来。 龙少戈正欲上前阻止,却被西岚一脚踩住,警示地瞪了一眼。就这样,他只能依依不舍望着花轿抬着妹妹远去。 送走司空宸一干人后,总督扶住西岚的肩膀道:“义父今晚还要招待贵客,先回总督府了。” “让孩儿送您吧!”西岚殷切道。 总督大人摆了摆手,很快消失在苍莽的夜色里。 西岚抬头眺望不远处的北府楼阁,虚掩的窗扉里透出晃动的烛光来。总督大人向来事务繁忙,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西府,除非是被某人请来的。想必除了北澈,也没人能够请动总督了吧。 等西岚回过神时,龙少戈正愤然瞪着大牛眼,怒吼道:“不是说我将王府三百余人无人生还吗?为什么艾灵还活着你不告诉我?” “我怎么没说过,只是你反应太迟钝。早在素女的药铺里时,我就说过有人指证你杀人纵火,你现在知道那人是谁了吗?” 西岚这话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将龙少戈震得浑身不能动弹。 原来,将王府案发的第二日中午,龙艾灵拼着最后一口气来到了皇宫门口,恰巧遇见了出行的大皇子。那时她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把司空宸吓得不轻,差点就被守门的侍卫杀掉。好在司空宸听出了她的声音,这才将她带入了皇宫,派最好的医师救活了她。 然而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指证龙少戈用邪术杀光了全府上下,然后一把火烧掉将王府逃之夭夭,请求陛下务必判龙少戈死罪。何况龙少戈又拥有与常人相异的两只犄角,陛下也就信了此说,于是向皇卫军团下达了诛杀令。为了确保龙艾灵的安全,所以她还活着的这一消息是封锁的,只有少数人知晓内.幕。 知道事情的原委后,龙少戈像丢了魂似的,摇摇晃晃地向屋内走去,撞到了站在门口的素女都没有反应。 素女回头望向西岚道:“龙少戈为人重情重义,我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大人呢?” 西岚站在原处,许久都没有回答。此刻的西岚又了解龙少戈多少,如果他真的是传说中的邪魔,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假象,帮他翻案就等于怀疑了圣明的裁断,自己也难逃其咎。 翌日,西岚很早就醒了,他一夜都没有睡踏实,辗转反侧地想着一个问题:真的要帮他翻案吗? 当时在北澈面前,他赌气似的说出了要翻案的话。可上面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眼看着距离最后通牒只剩下十四天,如果把龙少戈交给上面处决自己也就完成任务了。真要翻案的话,十四天又能干得了什么,说不定连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旭日东升,逐渐照亮整个西侍卫府,灰瓦白墙,绿树成阴。 彼时,素女正站在大厅里,将一盘盘香喷喷的小菜端到桌上。 “大伙儿,可以吃饭了!” 留守的侍卫们纷纷向大厅聚了过来,龙少戈也打着哈欠走了过来。这里不是将王府,他不得不去扭转自己白天睡觉的习惯,不然没得饭吃后果很严重。 雪茶梦游般从侧门飘了进来,眼睛上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只有西岚没有过来,因为他有清晨洗澡的习惯。府内的人都知道他的规矩,每当他在洗澡时大家会先吃,厨房自会有单独给他准备的食物。 偌大的长方形饭桌,几个侍卫宁愿挤在一起吃饭,也不愿意靠近龙少戈,边吃边偷偷打量他的犄角。对于这些龙少戈向来不在乎,端起碗筷一阵狼吞虎咽。只有吃东西的时候他才能忘记一切烦恼,痛痛快快的做自己。 见雪茶无精打采的,龙少戈便把刚剥好的鸡蛋放在了她碗里,冲她咧嘴一笑。 “小戈真好!”雪茶立即破颜一笑,心想他肯定不再生自己的气了。 早饭吃到一半,北澈忽然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进门便问西岚在哪儿。 几名侍卫立即放下碗筷站起来向她鞠躬,一名侍卫答道:“回大人,在洗澡。” “大清早的怎么又在洗澡!”北澈勃然大怒,现在是皇帝老儿急召,总督大人都快到门口了,他西岚竟然又在洗澡! “你,去把他给我叫出来!”见北澈指着自己,龙少戈立刻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要知道西岚随时随地都可以拔出匕首来,要他现在去打搅他洗澡,不是找死吗? “那你们去!”北澈转向旁边的一排侍卫,侍卫们个个面面相觑,就是没一个人敢动。谁不知道西岚平时最憎恨别人打搅他洗澡了,叫他们去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你们!造反了是不是?”北澈越发火冒三丈,“宋卿呢?死哪儿去了?”不巧宋卿一早就带人出去执行任务了,见大家都不肯动,北澈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去了。 “喂!陛下召见,你快出来!”北澈站在门外敲了几下,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门外敲声不断,愈演愈烈。西岚正趴在澡盆边缘,不悦地睁开了眼睛,这个死女人一大早又来吵他。 “喂!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啊!”北澈不耐烦了,反身一脚把门踹开了。 这时西岚刚从澡盆里站起来,正在伸手拿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四目相对的瞬间,只见他形体健美,骨肉均匀,然而那一身伤痕,却多如黄河沙数。 呆立片刻,西岚忽然凤目圆睁,怒吼道:“你!看什么看!滚出去!” “快点!”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北澈退后一步,“砰”地一声把门带上,然后面不改色地走出了院门。 一群在走廊里观望的侍卫全部傻眼了,真不愧是北澈大人,女人中的男人,太爷儿们了!他们不会知道,北澈一跨出院门脸就红到了脖子根。看到心仪的男人一.丝不挂,不脸红的还是女人吗? 片刻之后,西岚便匆匆赶出了门,跟着侍卫队浩浩荡荡地驰向皇宫。龙少戈本想跟西岚一起去,但西岚却一口回绝了他。他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西岚,真的会向皇帝澄明帮他翻案的事吗?   ☆、第16章 擦肩而过 午时将过,龙少戈一边打呵欠,一边不停在西府的庭院里徘徊。他发现西岚突然不在了,自己就像鱼儿失去水般聒噪不安。府内留守的侍卫总是待在某处暗暗盯着他,显然是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雪茶则一直坐在凋零殆尽的樱花树下,阳光随意打落在她那好看的蜜色肌肤上。她从荷包里拿出一撮雪白的发,捧在手心里看了许久,浅绿色的眸子里落满了哀愁。如今她已经到了帝都,是不是该去打探一下那个人的消息呢? 一听到门外有马蹄声,龙少戈便兴高采烈的将西岚迎了进来。 素女细心的替每个人都添好饭才坐下来,由于侍卫大队都出门执行任务去了,如今府内才剩三名侍卫,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西岚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端起碗筷闷不吭声地吃起东西来。由于隐瞒奴隶身份的事,他刚被皇帝扣了半年俸禄,此刻心里还在滴血。 进宫面圣时,他并没有直接说要翻案的话,而是呈言将王府一案另有蹊跷,请求查明真相后将人犯供上。因此他会继续负责将王府纵火案,但必须在规定期限内结案。这样即便翻案不成,他直接将龙少戈交上去便可了事。人总是自私的,又怎会傻到为一个相交不深的人赴汤蹈火? 见西岚铁青着脸,龙少戈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能不能让我见皇帝一面?” 西岚白了龙少戈一眼道:“就你这奇葩样儿能见天子,别把金銮殿给吓塌了!” 龙少戈指着自己道:“我怎么就不能见人嘞,不就比你多两只角吗?” “你这已经严重畸形了好吧,别以为你长得那稀有样儿,我们就应该物以稀为贵!” 这西岚一句话能噎死人,龙少戈不由得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旁边两姑娘都被这对冤家逗得笑了起来。 西岚这才娓娓道来,为什么龙少戈不能见天子。 原来,北芒国自古以来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天子不待见罪人,以免污浊之气沾染陛下的祥瑞之气。现在龙少戈是戴罪之身,相当于比平民还低一级,要想见到帝王至少得满足两个条件之一。第一,向王朝上纳一万个金铢;第二,打败帝王四大护卫。 龙少戈不由得摸了摸下巴,一万金铢足以让一个人一生衣食无忧了。要是他还在将王府,一万个金铢绝不是问题,可他现在一贫如洗哪去变那么多钱嘞? “那可不可以借嘞?”龙少戈可怜兮兮道。 “不可以,财产必须由本人持有,不得外借或是偷窃。”西岚一脸不容商量,忽然他像记起什么似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玉珠算盘来,潇洒的往桌上一摆,旁边那三名侍卫顿时一脸惶恐。 龙少戈还不明白西岚要干什么,只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道:“二月份最大的账单就是你吧,吃了我一颗还魂丹一千金铢。” “有没有搞错嘞!是你先把我弄得半死不活还管我要钱!”龙少戈拍案而起,满脸愤岔之色。 西岚自顾自拨算盘道:“还有你那天让我拿手纸欠的五十个金铢,另外你饭量那么大,在我这儿住一天的开销就算十个金铢。既然雪茶姑娘是你带来的,那么她的开销就算你的,就算她一天两个金铢。还有素女,上次住客栈用了你一百个银毫,这钱会还在你的薪水中,至于龙少戈的那份你再找他要。” 这时西岚抬眼扫了一下那三名侍卫,挑眉道:“你们三个上次是谁把我的花养死了,扣两个金铢!” 龙少戈和两位姑娘已经完全傻眼了,三名侍卫也小声咒骂起来,西岚大人这么小气,活该到现在还没对象! 这时候,奇奇喵了一声便跳到了桌上,西岚见了又道:“呀,还有这只猫,吃得不多也不占地方,就算一天一个银毫好了。” 这下几人恨不得当场晕倒,西岚你这么小气,皇帝他老人家知道么? “小气得要死,你还真是稀烂!”龙少戈索性一屁股坐在桌上,一边抠鼻一边鄙夷地看着西岚算账。 “爷最大的乐趣就是对你小气,你除了干瞪眼还能咋地?”西岚头也不抬,算了好一会儿才把二月份的账单算清楚,这才满意的把算盘收了起来。 继续之前的话题,眼前只剩下第二个条件了。以龙少戈现在的武技水平,要打败帝王四大护卫无异于天方夜谭,这样便无法得见皇帝,翻案又从何谈起? 西岚这才正色道:“当务之急是证明你是不是杀人凶手,就算侥幸见到了陛下,没有证据也是白搭。” 龙少戈道:“这个不难,未央城主风祭能够证明,事发那天夜晚我跟他在一起。” 西岚半信半疑道:“你确定他会替你作证?” “应该会吧……”龙少戈不禁摸了摸下巴,说实话,他觉得风祭那小子虽然帅得没天理,但为人确实有点阴阳古怪。不过得知他被通缉后,风祭好意留他在未央城,不出意外应该是会帮忙作证的。 事不宜迟,西岚随即以自己的名义拟好书信,并派一名侍卫去总督府,寻找飞去未央城的飞鸿将信寄出去。 “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西岚这一提醒,龙少戈倒是记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那次在素女的药铺里时,他本就要告诉西岚的。 这个人便是将王府的管家,是管家送龙少戈去未央城的。但由于两人习惯不一致,出行第四日龙少戈便劝管家返回帝都,算算时间,管家刚好可能在二月十五的晚上回将王府。如果管家没有赶上那场火,那么他很有可能还活着! 由于管家这条线索很重要,所以西岚打算亲自和龙少戈去调查他的下落。午后,两人便动身去了帝都北边境的一个小镇,龙少戈依稀记得,管家老家在这个地方。 在这个荒凉的小镇,楼阁是刻板的深灰色,大门上的铜环多被腐蚀,街道上行人稀少。 两人一路打探了许多地方,才来到了巷弄深处的一家宅院里。那间房的屋顶就好像一面筛,其间只有几枝房梁横档,自是无人居住的弃房。 龙少戈失望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扶了一下额头。西岚皱眉望着宅院四周散落的杂物,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来。他感觉这里不是像经年累月后的杂乱,反而像是有人故意弄得这么乱的一样。 见天色已晚,两人于是骑马回到了镇中心,找了一家还看得过去的客栈。 西岚要了一间有两张床的房间,吩咐店家准备热水。龙少戈见他又要洗澡,立即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他感觉西岚把时间全都浪费在了洁癖上。 而同时西岚也在嫌弃龙少戈,这家伙白天总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吃完东西就用袖头信手一抹,头发总是乱糟糟的像用手抓的一样。西岚越想越嫌弃,要不是怕龙少戈逃走,他才不愿意跟这脏小子共处一室呢! 片刻后,西岚便在绣字屏风后美滋滋地洗起澡来。龙少戈则坐在窗前,托着腮帮望着外面的大街发呆。 黄昏时分,寂寥的街道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路人。这时候,一把奇特的红伞闯入了他的视线。撑伞的是一名削肩素腰的白衣人,伞沿遮住了他的容颜,只隐约看得到几缕奇异的蓝发随风飘扬。 龙少戈恍然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熟悉,不禁起身脱口而出:“风祭?!” 这时,屏风后忽然传来西岚的声音:“你那管家很可能是故意躲起来了。” 龙少戈不由得愣了一愣,再回头望向窗外,街道上那红伞白影已经不知去向。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毕竟风祭远在未央城,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帝都边境嘞? “不对!”龙少戈如醍醐灌顶,然后一把撑在窗户上,按住头顶的兜帽直接从客栈三楼跳了下去。方才那把伞看起来像极了赤血龙骨伞,而且正常人不会在黄昏时还打伞,所以那个白衣人十有八九就是风祭本人! 龙少戈怀着激动万分的心情,循着刚刚那白衣人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当他经过一家热闹的客栈门口时,果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个撑红伞的白衣人。 “风祭!”龙少戈欣喜地喊了一声。就在这时,一个醉汉从面前的客栈里飞奔出来,身后追出一大帮骂骂咧咧的打手,显然是吃了霸王餐被人追打。 那醉汉一把将龙少戈推向那帮打手,自己则趁乱溜之大吉。不明状况的龙少戈被一群人推来搡去,混乱间,他瞥见那醉汉穿着一身红袍,衣摆下竟没穿底裤,露出满是腿毛的大腿来! 似乎察觉到了声音,那白衣人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一群人正挤在客栈门口看热闹,便若无其事地转向左边街道去了。然而他的相貌竟是如此俊美绝伦,无论走到哪里都牵扯着一路惊艳的目光。 等龙少戈焦头烂额的从看客间挤出来,那白衣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露出点点星辰。龙少戈把这镇上的大街小巷都转了个遍,却再也寻不到半个白影。直到西岚怒气冲冲地找过来,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二人这才打道回客栈,谁都没有注意距离他们身后几条街的高楼上,正有几道人影冷冷地对峙着。 晚风拂过,撩起风祭那头奇异的蓝色长发,风华绝代。而站在他周围的,是六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他们全部手持长柄镰刀,好似来勾魂的厉鬼。 风祭饶有兴致道:“从未央城到帝都,你们一路追着我不放,能否告诉我你们的主子是谁?”他一手杵着赤血龙骨伞,一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长发,似乎完全不把敌人放在眼里。 六名黑袍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半晌没有一人回答。 “不说算了!”风祭邪魅一笑,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顷刻间便从这六人眼前消失了。 六人惊恐地顾目四望,只听得一丝血肉撕裂的声音,他们的喉结上竟顺时针裂开一条血痕!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血液夸张地喷涌而出,六人全部齐刷刷倒了下来。 “区区魔角人,再来一百个都没用呢!”风祭的身影渐渐从月光下显现出来,他手上正持着赤血龙骨伞,伞顶处是一段打磨得尖锐无比的圆锥骨,骨尖上正有血液不断滴落。 此刻风祭右脸上布满了繁复的蓝紫色花纹,就像蝴蝶的半边翅膀,看起来诡异而妖娆。他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那奇异的花纹便飞快褪去,还原出俊美无暇的容貌来。 这时,一只奇异的紫色蝴蝶从夜空中翩翩飞来,优雅地落在了风祭的手背上。 一道疾风扫过,风祭顿时心头一惊,身体不禁微微颤了一颤。然后他诧异地望向自己胸口,竟然有几根银亮的钢丝从胸口穿了过去,殷红的血液正不断顺着钢丝滑落。 “呵呵,有意思……”风祭抬起头来,咧开嘴角笑了一笑。 面前那人簌簌几声收回钢丝,风祭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脚踩空,渐渐向楼下坠落而去……   ☆、第17章 别无选择 翌日中午,龙少戈和西岚才回来西府。 饭后,两人便在厅堂里讨论起了接下来的对策,素女和雪茶在一旁静静听着,不敢打扰。 “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见艾灵一面?”龙少戈问道,他觉得艾灵妹妹对他的误会太深,有些事情必须得当面说清楚。 “你脑壳儿里装的全是屎么,所以想的事情都和苍蝇一样没有方向。”西岚语气里是惯有的讥诮,“龙艾灵正被大皇子罩着,这家伙像活火山似的,一旦爆发必是天翻地覆,到时候烧得你连灰渣子都不剩。而且你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妹妹直接拔刀相见,就算勉强见了面能好好说话么?” 龙少戈无言以对,西岚说话虽难听但说的都是大实话。与其想着见到艾灵,还不如想想怎样才能见到皇帝来得更切实际。由于目前人证还没有集齐,两人只好改变策略,在等待未央城那边回信的同时,想办法见到帝王。 但要在短时间凑足一万个金铢谈何容易,更何况财产必须是龙少戈本人持有,如果借别人的钱来上纳,一旦被查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样看来,想以戴罪之身见到陛下,就只剩挑战帝王四大护卫了。但北芒国以武道为尊,并不认可飞灵术这类奇门异术,所以打败帝王四大护卫必须得靠纯武技,这下可难倒龙少戈了。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雪茶走到了他们跟前,将那撮白发拿了出来。 二人一脸莫名其妙,雪茶这才解释道:“我认识一个人,他能在两日内建一座水上行宫,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效命于他。他说过,只要我拿着这撮白发来找他,就能满足我的任何愿望。我想他人现在应该就在帝都,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西岚好奇道:“那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 “他叫白夜,白天的白,黑夜的夜。”雪茶话一出口,西岚便面露诧异之色。 “你真的认识他?”雪茶欣喜道。 西岚摇头道:“据我所知,白夜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种职称。估计你所说的这个人,应该就在帝女峰之巅的星临宫内。” 星临宫是北芒帝国最着名的占星殿,而星临宫的主人幻帝,便是帝国最德高望重的占星师。据说幻帝座下有七位精英使者,他们分别以北斗七星来命名,但又因其特有的黑白术袍而被统一称为白夜使者,简称白夜。 雪茶不由得愣了一愣,然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她跋涉万里来帝都寻人,到现在竟连那个人的真名都不知道,真是可笑至极! “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去星临宫就能找到那个人吗?”雪茶咬了咬嘴唇,无论如何她还是要找到那个家伙。曾经她想等自己找到了他,便拿着这撮白发许愿让他不再离开。但她现在只想找到那个人,问清楚他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离开,然后潇洒的跟他说再见。 只听西岚叹了口气道:“这可不一定,白夜使者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幻帝,一般人见不到的。” “可我不是一般人,他答应过我的事从未食言!只要我拜托他帮助小戈,他就一定能帮上忙!”雪茶忽然提高了嗓音,眼底尽是委屈之意。 “好了,够了!”一旁沉默半天的龙少戈终于发话了。 他走到雪茶跟前,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茶茶,不管你说的这个白夜是什么人,不管他有多大本事,我都不希望你为了我去拜托他什么事情。那个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我只希望你尽快找到他,找回你本该有的平静生活。” 曾经在回帝都的路上,龙少戈总是看见雪茶望着那撮白发发呆,他虽然从不发表任何疑问,心情里却明白得很。雪茶对那个人所有抱有的感情,就像他对艾灵妹妹的感情一样,是一种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感情。他欠雪茶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她再为自己有任何牺牲。 “可是,白夜哥哥真的什么都办得到……” “真的不用!”龙少戈咧嘴一笑,“再说了,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吗,万一我打赢了嘞!” 雪茶不禁破颜一笑,只觉得他总是这般固执强势,却怎么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既然决定要挑战帝王四大护卫,这天下午,西岚便带龙少戈来到了总督府。他打算从今天开始,教龙少戈用最短的时间提升武技修为。 位于总督府内的角斗场,是北芒国最大的战斗场地,凡是重要比试都将在这里举行。场中摆设有各式各样的兵器,平日里没什么比试的时候,这里就作为皇卫军团的训练场地。 西岚带龙少戈来到了角斗场西部,场上随处可见正在训练的侍卫。侍卫们见了西岚纷纷鞠躬致敬,然后会用怪异的眼神打量龙少戈头顶的犄角。 龙少戈以为西岚会教他一些实战技巧,谁知西岚竟派人搬了一面浮雕龙鼓过来。 “什么?你要我打鼓?!”龙少戈这破喉咙一吼,场上的人便纷纷望了过来。 西岚拿起鼓棒在鼓面上“咚”地敲了一下,道:“没错,你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打鼓。你现在正处于三阶与四阶之间,体内的静脉之气乱得很,要学会调理内息,打鼓便是最好的练习方法。” 接下来西岚便示范了起来,他握好鼓棒,扎稳马步,双臂猛地一挥,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倏然震彻心扉。只见他急敲慢敲,重敲轻敲,时而敲打鼓沿,时而肘杵鼓面,时而跃腾猛捶,时而贴鼓轻抚。柔时如丝绸无骨,坚时像枪击钢板,乱时像乌云横压。 “好厉害嘞!”龙少戈瞠目结舌,心中涌出一股原始混沌的冲动,就在那声声鼓鸣中,他仿佛看见了铁马踏冰河……原来小气又毒舌的西岚,内心竟是这般豪情万丈! “你心中时刻要记住,气随意动,意与境合,气境相生,用鼓棒将你所能感知的一切都敲击出来。”西岚停下来解释了一番,说话间竟一点都不喘。 龙少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跟着照葫芦画瓢打起鼓来。西岚在一旁看着,时不时会矫正两句,说得最多的便是太焦躁。 日影西斜,一下午的时间,龙少戈竟敲破了八面大鼓。此时他的双臂都酥软麻木,肩膀和脖子也疼得厉害。 西岚这才幽幽道:“对了,这浮雕龙鼓是公家的,打破一个赔十个金铢。” “啊?你之前怎么不说嘞?!”龙少戈满脸岔愤之色。 西岚故作无辜道:“你又没问我,况且我早说晚说,这钱你都是要赔的。” “……”龙少戈无言以对,敢情这西岚简直就是个债主! 两人绊了一阵嘴,便顺着杨柳小道,步行回西侍卫府。 “我有没有赢的希望嘞?”龙少戈突然问道。打了一下午鼓,他非但没觉得里调外顺,反而觉得气息紊乱。一想到在成立皇卫军团的两百多年来,还没有成功胜过帝王四大护卫的先例,他就觉得自己赢的机会微乎其微。 见龙少戈疲倦地耷拉着脑袋,西岚这才道:“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真的?”龙少戈激动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像住着萤火虫般一闪一闪的。 西岚抱起手臂道:“你还记得花桀么?那孩子参加四大护卫选拔赛的时候才十六岁,当时不过四阶的修为,却一路杀进了前六强,差点就赢过了当时已经有五阶的北澈。” “可别人都说他是天才嘞。”龙少戈无奈地叹了一声。 “你错了。每一个被称为天才的人,其实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天赋而已,更多的却是不为人知的努力。帝王四大护卫只是被传言加工神化了,想要战胜并不完全依赖实力。有时候若能看穿敌人的招式,或者突破自身固有定式,甚至可以赢过比自身强大许多倍的人,这就是北芒武道的奥义所在。” 听了西岚这番话,龙少戈不由得对他生出一丝崇敬之意来,于是又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先赢北澈嘞?” “噢?”声音来自道旁的修长女子,吊梢眉,丹凤眼,可不正是北澈! 西岚立即摆出了惯有的无聊高傲的表情,谁知北澈二话不说就一鞭甩了过来,两人惊得迅速闪到一边。 “你这是作甚?”西岚冷脸呵道。 “你给我闪开!”北澈喝道,“让我鉴定一下这小子有没有挑战四大护卫的资格!”说着又是一鞭横扫过来,西岚便知趣地退到了道旁柳树下。 北澈的鞭向来以毒辣着称,她的鞭是纯钢铁制作,其重量堪比一把大刀。不仅如此,她的鞭在打中目标时还会开花,就像荆棘刺般扎得人皮开肉绽,因此得名“荆棘鞭”。 只见北澈信手将荆棘鞭甩成螺旋状,谁知龙少戈整个人横着来了一个凌空周转,全身都被长鞭包围却不伤一毫。 “好小子!看我乱舞春秋!”北澈话音刚落,气劲便随着荆棘鞭乱扫横飞,如银蛇电闪。道旁的柳枝都簌簌狂响不止,只有西岚站的那一处像是被什么屏蔽了一般,岿然不动。 荆棘鞭在她手掌间狂飞乱舞,每出一鞭都气势汹汹,力道之大甚至要将龙少戈连人带剑一齐扫飞。上一鞭打头下一鞭说不定就打尾,诡异多端,龙少戈被打得手忙脚乱,伤口顿时火辣辣地烧疼起来。 “独霸天下!”北澈说着小跑起来,荆棘鞭像银蛇般在大地上急速蜿蜒,似是变作了千万条吐信长蛇乱。龙少戈看得眼花缭缭乱,破刃一旦触及到钢鞭就会被猛地弹开,他人又无处躲藏,一落地脚踝处就被抽得皮开肉绽。 他吃疼地大喊一声,连站都站不稳了,可北澈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眼看蛇鞭就要向他的另一只脚咬过来,龙少戈登时急得满头大汗。就在那银蛇咬过来的刹那,竟被一只脚踩进了泥土里,就像踩住了蛇的七寸一般,准确有力。 龙少戈抬起头来,只见西岚挡在了跟前。 “你还有完没完?”西岚神色冷傲,看都不看北澈一眼。 “你!”北澈眼睛狠狠一瞪,没好气地抽回了荆棘鞭。 见龙少戈疼得龇牙咧嘴满,北澈鄙夷道:“要是这点痛都受不了,你就不用挑战帝王四大护卫了,直接去死吧!”说完她瞟了西岚一眼,拂袖而去。 龙少戈忍不住咬牙切齿,北澈说得是,未来的路还远着呢,连这点痛都受不了怎么行? “还能走路吗?”西岚垂眸望着龙少戈,只见他脚踝处的伤还在不断流血。 “好像不行嘞。”龙少戈苦笑了起来。 “算了,我就勉为其难地背你一下好了。”西岚说着便在龙少戈跟前半蹲了下来,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意思是打算背他回去。龙少戈感动得无言以对,没想到这个小气又毒舌的西岚,意外有个好心肠嘞。 “让我想想,今天背你一次该算多少钱呢?”西岚自言自语道,语气似乎很苦恼。 龙少戈顿时一脸瀑布汗,这只铁公鸡果然做什么事都不白干,刚才真是白感动了一番! 暮色四合,飞鸟归巢。 见龙少戈和西岚迟迟不回来,雪茶便爬上了西府最高的楼阁,眺望远处重檐九顶的总督府。但是从这里放眼望去,角斗场却被高楼峻宇挡得严严实实。 突然,奇奇在身后警惕地喵叫起来,她一回头,两个陌生男子便一把将黑布袋罩在了她头上。她拼命挣扎胡乱踢蹬,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后脑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第18章 大闹宝殿 琼楼玉宇,灯火灿烂,深蓝色的水面上莲花摇曳,绿萍浮荡。偶尔会有一群女婢提着宫灯,踏着细碎的步子从游廊里穿过。 坐在回廊里的蓝衣女子,正伏在木缘上静静观望着,明眸里映着灯火,美丽又忧愁。 身后走来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她略有察觉,却不作理会。 “艾灵,看你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本皇子今天特意给你找了一些乐子过来。”男子坐到她身边,弹了一个响指示意手下们过来。 龙艾灵不解地回眸望去,只见两名侍卫按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过来,粗鲁地扯下了罩在她头顶的黑色布袋。 此时雪茶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连嘴巴都被布团塞住了。 “这丫头就是那天用暗器伤你的人,你可以随意折磨她。”司空宸怡然自得,缓缓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你脑袋有毛病吧?”龙艾灵冷冷斜了司空宸一眼,立即走上前去为雪茶松绑。 雪茶怔怔望着这位美丽到极致的女子,她的眼眸就像水滴一样清澈透明,鼻子像月牙一样又尖又好看,嘴唇呢,嘴唇是北国春天最初开的那一朵樱花。 尽管嘴里的东西已经被拿了出来,雪茶还是那样张着嘴目不转睛的盯着龙艾灵。在她面前,雪茶觉得自己就像个乡野村姑,浑身都土得掉渣。难怪小戈这么喜欢自己妹妹,自己作为一个姑娘都忍不住要喜欢她。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龙艾灵抱歉道。 雪茶咽了一下唾沫道:“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那天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没关系。”龙艾灵说完转身对司空宸道:“人哪儿捉来的你还哪儿去。” 司空宸挑眉道:“我要是说从你哥哥眼皮儿底下捉来的呢?” 一听到“哥哥”这两个字,龙艾灵的身体似乎微微颤了一下,神色仿佛在瞬间变幻了无数次,有嗔有怒,有喜有悲。她迅速定了定神,冷冷说了句无聊便转身离去。 司空宸依旧自我陶醉地坐在原处,果然将王府的女人就是比别处的有味道些。龙艾灵既能拿针绣花也能舞刀弄枪,跟后宫里那些胭脂米分黛不一样,可谓一枝独秀。 “等等!”雪茶站起来正欲追上去,她想问龙艾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跟小戈反目成仇。 司空宸见状一把按住雪茶道:“她不愿意折磨你,并不代表本皇子也不愿意噢。” 不料他话音刚落,雪茶就“啪”地一下打开了他的手。司空宸怔住了,这皇宫里除了龙艾灵外,这丫头是第二个敢用这种态度对待他的人。 雪茶愤恨地瞪着司空宸道:“我最讨厌你这种自诩身份高贵的纨绔子弟,觉得了不起就可以随便戏弄平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比别人多了一身铜臭吗?” “切,本皇子怎么会对你这种平民感兴趣?”司空宸故意把“平”字的音拖长了一些,不屑一顾地扫了雪茶的胸部一眼。 雪茶这才会过意来,羞窘地护住了胸部,然后狠狠瞪了司空宸一眼。 “跟我来吧。”司空宸背着手走出回廊,雪茶极不情愿地跟着他来到了飞銮殿外。 一进宫殿便看见一张大红金钱蟒靠背椅,头顶燃着千年龙涎灯,地面铺着银红撒花毯,可谓奢华之至。再往里走一点,只见长排紫檀木架上摆满了夜光杯、琉璃盏等各类宝物,满目琳琅,应有尽有。 司空宸平时喜欢收集各种古玩,这些东西都是他从各国收集过来的。 雪茶跟在司空宸后面,看得目不暇接。她抚摸着一个印着青花的花瓶,忍不住赞叹道:“哇,这个看起来好像很值钱的样子!” “嘿!不要动!”司空宸故作紧张道,走到雪茶跟前,把那青花瓷从柜中拿了出来,放到了雪茶头顶上。这是他惯有的整人把戏,说实话他都玩腻了,但雪茶却提出了新的玩法。 赌约于是开始了。 雪茶顶着青花瓷走到了大殿中央,头顶上的花瓶颤都没有颤一下,然后她将自己的左脚举过头顶,张开双臂道:“现在我身上可以放东西的地方你都可以放上东西。” (也许大家会产生疑问,雪茶穿的是小短裙,这样岂不是走光了?其实她小短裙里面还穿着一件小短裤,而且腿部缠满了布带,大家就别妄想了。) 司空宸兴致盎然的从紫檀木柜里拿东西,最后将一尊佛像放在了雪茶的脚尖上,笑盈盈道:“告诉你哦,这个是万古弥勒佛,由南煌的象牙雕刻而成,再镶嵌上纯黄金营造佛光万丈的意象。它的价值足以买下一座城了,你要是把这个给摔了,本皇子就把你杀了之后再鞭尸!” 按照两人的约定,如果雪茶能将这些宝物顶在身上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司空宸就把这些宝物赏给她,可要是有一件掉下来了就等于前功尽弃。 现在,雪茶全身共放了六件东西,头顶一个脚尖一个,两只手掌上各一个,连两个手肘上也各放了一个,全部是价值连城的工艺品。 几名宫女蹲在雪茶四周警惕地举手迎接,谁不知道大皇子暴戾成性,摔坏一个说不定所有人都要跟着赔命。 司空宸悠哉地横卧在躺椅上,一面吃葡萄一面看着炉上的香火。他料她撑不了多久,那些东西就算放在一个成年男子身上都会觉得重,更何况是她这样纤弱的女子。 出乎意料的是,雪茶竟然稳如泰山地站了半柱香的时间,宫女们战战兢兢地望着放在她身上东西,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此时雪茶已经全身酸痛,额上不断冒出细密的冷汗。她不停地跟自己说要坚持下去,有了这些宝物,她就可以给小戈凑足一万个金铢了。 眼看着大半炷香都烧完了,雪茶还是岿然不动地站立着。司空宸终于有些坐不稳了,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了,本姑娘是耍杂技的。”雪茶故作轻松道。此刻她的四肢已经完全麻木了,眼前甚至还幻化出了飘坠的流星。 眼看着那支香烧得只剩下小半截了,连门外巡逻的侍卫都暗自为她提了一口气。 香支渐渐烧得只剩下指头大小了,雪茶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微微战栗,全身都汗湿了。看着她身上的宝贝们命悬一线,宫女们越发警惕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连司空宸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这丫头太狠了,那些宝贝可不能白给她了。 这时候,龙艾灵刚好经过大殿门口,看见一群侍卫围在那儿,忍不住上前探身看看殿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司空宸一看见龙艾灵,便指着她大喊了一声:“看!龙艾灵来了!” 一听到小戈妹妹过来了,雪茶立刻精神一震。然而就是这轻微的颤动,头顶的青花瓷便开始向下滑落,登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她一紧张立刻将额头上仰,头顶上的青花瓷算是稳住了,但是脚尖稍微倾斜了一点,上面的万古弥勒佛便倒了下来。 庆幸的是,一个宫女躺在下面抱住了万古弥勒佛。此刻,一炷香刚好烧完,飘出最后一缕青烟后便没了火光。 “时间到!”司空宸骄傲地宣布道,“你输了!” 宫女们立即将雪茶身上的东西拿下来,她颓然跌坐在地满脸潸然,不知是泪还是汗。围观者无不摇头叹息,就差那么一点儿了,真是苦了这小姑娘。 龙艾灵便拉住一名侍卫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听侍卫说完原因,她怒气冲冲地踏进了殿内。 “你来啦。”司空宸还想说点什么,那些话却被龙艾灵迎面而来的耳光打了回去。 “司空宸!你未免太无耻了吧!” “你居然敢打我……”司空宸难以置信地瞪着艾灵。 “我打的就是你!”龙艾灵说着,又是一耳光扇到他的另一半边脸上,全场人都被吓住了。 宫女们不禁窃窃私语起来,这大皇子平日里对龙艾灵是千依百顺,整个皇宫恐怕也只有她敢这么对待大皇子。 “我要你明白这样做是多么无耻,那么瘦弱的姑娘你都要欺负,在她身上放那么多东西,明明是自己输了还要耍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身为皇子代表的是整个皇室的尊严,做这么无耻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一点羞愧感吗?” 龙艾灵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 司空宸红着眼眶瞪着龙艾灵,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门口忽然起了一阵诧异声,雪茶回头望去,只见奇奇正从人群里钻出来,立刻破涕为笑,张开双臂迎接它。 “天哪,猫!”司空宸吓得面无人色,一把将龙艾灵抱进了怀里。 “放开我!”龙艾灵正要推开司空宸,见他那种吓得快飙泪的表情又忍俊不禁。 “抓住它!快!”司空宸惊叫道。 宫女们听令扑上去抓捕奇奇,奇奇身小灵活,在人们的裤裆下钻来钻去。 墨台被打翻了,墨汁溅得到处都是,香炉被推倒了,炉灰洒了一地。 “你们还愣在哪儿干嘛,还不快来抓猫!”司空宸对着门外的侍卫吼道,侍卫们立刻冲了进来。奇奇飞身一跃便攀上了呈满宝贝的紫檀木架,望着满屋子的人喵喵直叫,像是在嘲笑他们。 “小心别弄坏东西!”司空宸焦急地吼道。 只见一名宫女正提着裙摆向奇奇扑过去,谁知奇奇一个机灵跃得更高了。“砰!”被宫女扑到的那个格间里的玉雕掉落下来,华丽的碎了一地,全场突然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奇奇发飙似的在木架上东奔西突,被碰到的宝物纷纷落地,和田碧玉镯,炫黑水晶杯,还有刚刚幸免的万古弥勒佛,稀里哗啦地碎得遍地都是。 “愣着干嘛,给我抓猫!”司空宸歇斯底里地吼道。 见奇奇居高不下,侍卫们便拿起刀剑在下面挥舞恐吓。奇奇一蹦便跳落下来,意外又准确地落到了司空宸的头上,在他头顶一阵乱抓乱喵。 司空宸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等到他把奇奇弄下来的时候,发冠掉了,头发也散了,眼睛上还有一个黑色的爪印,洋相尽出。 “哈哈哈……活该,你活该!”雪茶指着司空宸捧腹大笑。这一笑更是严重刺激了司空宸,他厉声大吼道:“快把那畜生给我逮住,本皇子要把它宰了吃了!” “奇奇快跑!”雪茶一喊,奇奇更是卯足了劲上蹿下跳,侍卫宫女们个个手忙脚乱。一大群人磕磕绊绊,一整条木柜都被撞翻了,宝物碎得满地都是,连墙上的挂画都不能幸免,整个大殿内乌烟瘴气。 混乱中,一条木柜突然横倒下来将奇奇罩住了,一名侍卫立即扑上去将奇奇揪了出来。 “把奇奇还给我!”雪茶冲上去一把推开那名侍卫,将奇奇抢在了怀中。 一瞬间,周围的侍卫齐刷刷拔出刀剑,指向她喉下。 司空宸一脸冷戾道:“立刻把这畜生抽筋扒皮给本皇子做宵夜,至于这丫头,就拖到地牢里大刑伺候,明日午时处斩!” “遵命!”侍卫们听令强行把雪茶和奇奇分开,雪茶奋力挣扎着,厉声尖叫起来,震得人耳膜欲裂。 “司空宸!”龙艾灵焦急道,眼睁睁看着雪茶被侍卫们拖走,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你闭嘴!这笔账改天再跟你算!”司空宸一甩衣袖怒不可遏地走了,他平日虽然一直宠着她,但并不代表他会无限纵容她。   ☆、第19章 巅峰对决·北澈篇 翌日清晨,龙少戈吃过早饭就跟西岚匆匆去角斗场了。 今天的训练内容还是打鼓,自从西岚说打坏一个赔十个金铢后,龙少戈就变得小心多了。 他凝神调气,双臂挥动,“咚咚”地敲打起来,脑海重复着西岚之前教他的要领。一开始西岚还会说他敲快了或者慢了,重了或是浅了,到后来西岚便渐渐不说话了。 随着时间流逝,龙少戈越敲心里越澄净,渐渐忘记了自身的存在。臂下的鼓点渐渐与风同化,时重时轻,时急时缓,他自己却也半点儿没有察觉。 时间逐渐迁移到正午,西岚突然喊了声停,让他试着气沉丹田逆运于顶。龙少戈便停下来试了一番,那一刻,他明显感觉自己的头发飘了起来!顿觉气血活络,仿佛有股使不完的力气。 “真是帮大忙了,太感谢你嘞!” 龙少戈高兴得手舞足蹈,以前没人教他这些基本功,而他自己也没注重武技基础,把心思全放在了修炼飞灵术上。他这才明白正因为飞灵术特别消耗体力,才越要提高身体强度,打好武技基础。 “别以为我白教你的,我在这儿陪你一个时辰收十个金铢。”西岚抱起手臂道。 “哈?!还收什么学费啊,大不了我拜你为师嘞?”龙少戈拱手道。 “我不收徒弟,我只收钱。” “……” 为了让龙少戈能够尽快与北澈对决,西岚这才教他实战技巧。 “无论一个人使用何种兵器都是有缺陷的,北澈的荆棘鞭也不例外。”西岚说着从兵器架上取下两条鞭子,他右手握的是用绳麻编制红绳鞭,而左手握的则是由一块块细小的金属勾连而成的钢鞭。 那么这两种鞭有什么不同呢? 角斗场上的人渐渐向西边聚拢,转眼间将那一处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刚回府的总督大人,都忍不住上前一看究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日应该没有比试。 只见西岚右手红绳鞭,左手荆棘鞭,两手齐挥。狂飞乱舞的红绳鞭就像狂长的藤蔓般,在瞬间长成惊险的森林。而那银鞭就如蛮荒巨蛇一般,盘踞森林,一路逶迤狂飙。那魔角少年手持断剑,就要在这绝境中求生。 长鞭凌空飞舞的声音和重器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围观者是看得咋舌不止。 片刻之后,西岚停下来问道:“它们有什么不同?” 龙少戈单手扶地,喘息不止,想要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 西岚又道:“你要学会内外感应,均匀调理内息,这样就不会太累,明白否?” 龙少戈点了点头。 西岚便单独挥起红绳鞭向龙少戈甩了过去,龙少戈一抬破刃红绳鞭便缠在了剑身上。西岚却猛地收鞭,龙少戈打了一个趔趄,情急之下以剑插地才勉强保持平衡。 不料西岚却借此力腾空而起,手里的红绳鞭像舞女臂腕中的彩练般,千变万化,一发而不可收。无论龙少戈怎么遮挡,鞭子还是会打到身上,后背和手臂立刻火辣辣地疼起来。 此时西岚停住右手,又开始单独使用左手的荆棘鞭,一鞭抽过来差点儿将龙少戈连人带剑一齐打飞。那一瞬,龙少戈差点就误以为跟自己对打的人就是北澈。 “西岚大人不愧是天才,连鞭都能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简直跟北澈大人如出一辙啊!”围观者们纷纷赞叹道。 西岚渐渐加快了挥鞭的速度,不出三招,龙少戈的破刃就被打飞了出去。西岚于是停止挥鞭,问道:“现在你明白了吗?它们有什么不同?” “我明白了,是韧度与力度!”龙少戈抬手擦了擦汗继续说道:“红绳鞭的韧性好,无论我怎么抵挡,它都会试图按照原来的状态前进,所以会转着弯来打到我身上。但是荆棘鞭却不一样,它能够很好地传递掌心的力量,并通过自身的长度将力量放大。” “不错,还有呢?” 龙少戈立刻呆住了,摸了摸下巴,“这个嘛……” “剩下的自己去想。”西岚说着将鞭子扔给旁边观战的兄弟,便径自向主席台走过去。 碰巧此时北澈正和一名随从路过西场,看见正拿鞭练习的龙少戈,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见总督大人也在角斗场,北澈便走过去行礼。西岚站在总督身旁,一副目空无人的表情。北澈可不爽快了,他这是几个意思?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龙少戈胜过自己了吗? “既然要比试的话,不如现在就开始吧!”北澈上前向总督请命道,“正好大家都在,刚巧我今天中午有时间。” “什么?”西岚不可思议地看向北澈。 北澈不禁翘起唇角,他可算是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她现在就把龙少戈打个落花流水给他看! “准。”总督爽快地答应道,深邃的瞳孔里似乎隐有期待。 既然总督大人都发话了,西岚还能怎么办? 一听现在就要与北澈比试,龙少戈整个人都懵了。他还没领悟到西岚教他的要领,脚踝上的伤口也还没复原。这场比试来得太突然,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此时,北澈正在站在北场中央等着他们,她神采焕发,明艳不可方物。 铜锣声响起,比试即将开始。 龙少戈和北澈隔着几丈距离对峙着,一名侍卫走到场中央,举起一面有鹰隼展翅图案的黑色小旗,宣布道:“今日将王府龙少戈挑战帝王四大护卫之北澈,双方比试,点到为止,若刻意伤及对方性命将按北芒律令进行惩处!” 北澈胸有成竹道:“你确定要用这把断剑?我可不会让着你。” 龙少戈默不作声,将破刃举至身前。 “比试开始!”侍卫说着将小旗挥下。 北澈的荆棘鞭一出手便搅起了一阵逼仄的煞风,两人立时腾空飞跃搏击在一起,在场的观众一阵拍手叫好。 西岚站在主席台上静观其变,有件事他还没来得及告诉龙少戈。那就是如果他输给了北澈,就等于失去了挑战其他帝王护卫的资格。到时候就算有了人证,如果无法得见帝王,将王府纵火案还是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一旦他输了,一切都结束了。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偌大的石板竟被北澈一鞭抽成两半,对线横飞,烟尘四起。围观众人无不唏嘘慨叹。 西岚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见北澈狂攻不退,而龙少戈竟在场上不断飞身急退。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北澈狂鞭不断,欺身飞进,玄衣制服随着气海翻飞而起。 龙少戈暗暗咬牙,的确,再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北澈又使用昨晚那招,自己一定会毫无悬念地输掉。可西岚之前到底想让自己明白什么呢,就在他六神无主之际,对手的招式突然起了剧烈的变化。 “我要你躲无可躲!”北澈说着,挥鞭的手法突然变得极其凌乱,快得人眼无法分辨,只剩漫天闪烁的银光。 啪啪几声,龙少戈的胸口、背部、大腿瞬间被抽得皮开肉绽,血意飞扬。 西岚不禁颤了一颤,只见龙少戈疾速翻身在两丈外落定,血液迅速浸染了他的锦衣。 他捂住胸口,疼得脸色煞白,只感觉胸口肋骨格格作响,浑身气血翻涌。这是因为被北澈的鞭打中,受伤的不仅是皮表,就连骨架也会被震伤。 北澈得意道:“我劝你还是赶快跪下来认输吧,不然至少要在床上躺一个月了。” 龙少戈大笑三声,朗朗道:“我将王府的男儿,从来只有撞断的头,没有屈服的腿!” “自讨苦吃!”北澈轻蔑道,鞭挥得更猛更烈,大有秋风扫落叶之势,非把龙少戈扫倒不可。只见她当头佯作一鞭,却陡然调转鞭向直掠龙少戈胸口,竟将对方一鞭扫飞了出去。 龙少戈凌空翻转两圈,当即以剑划地,火光迸现,靴底生烟,直退了七八丈,差点就退出比试区域外。 眼下胜负已经毫无悬念,台下登时掌声雷动。 龙少戈咬牙忍住疼痛,再这样下去毫无疑问会输,于是他迅速将脑海中所有细节都串联了一遍。这时他忽然想起昨天傍晚,西岚站在眼前踩住了钢鞭时的场景,就像踩住了蛇的七寸般准确有力。这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竟向北澈直冲而去。 围观者不由得发出一阵诧异声,不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样,只有主席台上的西岚微微扬起了半边嘴角。 只见龙少戈一边挥剑挡开攻击,一边围着北澈急速奔跑起来。北澈只得一面变换角度一面噬血狂袭,哪料到龙少戈霍地调转方向,避开鞭身冲到了她跟前,纵剑回击。 不出龙少戈所料,此时北澈的鞭完全挥不开,力道远不及方才。北澈似乎意识到了这点,掠足飞退,但龙少戈却穷追不舍欺身直上。 立时乒乓大响,火星迸舞,此刻北澈的鞭就像是当剑在挥一样,鞭身几乎蜷缩在一起,在较小的范围内挣扎。 北澈正欲加快速度,趁对方应接不暇时拉开距离。可就在这一瞬,只听见“轰”地一声大响,她手臂一震便陡然停了下来。 天地间忽然安静了下来,全场静得只剩下龙少戈的喘息声。 北澈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荆棘鞭被龙少戈的断剑插住,沉进了碎裂的石板下,鞭尾挣扎两下便没了声息。 龙少戈抬起头来,大汗淋漓道:“打蛇打七寸,我想我是不是赢了?” 不可能!北澈满不相信地收鞭,却听得“嘣”地一声脆响,拇指来粗的荆棘鞭竟然断了! 全场立刻一片哗然,像炸开了锅似的。 主持比试的侍卫半天才回过神来,看见总督挥手,这才上前举旗宣布:“龙少戈胜!” 为什么打蛇要打七寸呢?因为蛇很容易攻击它正前方的敌人,却很难躲过近身的攻击,而七寸正是它的要害之处。就如钢鞭握在手里很受力,它会将手中的力量通过自身长度放大,但是力的传动一旦在某处要害位置终止,它的生命便会归于一片死寂。 龙少戈拔出断剑向主席台走去,留下北澈失魂落魄地僵立在原处。 “我赢嘞!”龙少戈冲西岚挥了挥手,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鹅卵石般的牙齿。 西岚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似笑非笑。 北澈侧目望去,所有人都被模糊成朦胧的光影,只有那两人浑身散发着光芒渐渐远去。这一次,西岚彻底毁掉了她的高傲和自尊。 “林澈儿,不许哭!”北澈抬头望天,强行把泪水吞回眼中。 二人回来西府时,已是半下午,此时阳光已经不再耀眼。素女见龙少戈满身血污,吓得花容失色,立即把他拉进屋内处理伤口。 龙少戈坐下来,环顾了一下大厅四周,奇怪道:“怎么感觉很久都没有看见茶茶嘞?” 素女正在为他包扎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这才低声答道:“昨天晚上就没看见她人了。”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嘞?”他的语气提高了几分,眼睛瞪大,颇有怪罪之意。 “我……”素女垂下头,“我起先以为她只是出去散散心,看你和西岚大人都那么疲惫,就没有……”她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就没声音了。   ☆、第20章 误入香浴 龙少戈脸色一变,连伤口都来不及包扎就跑去找西岚了。 听龙少戈说明情况后,西岚头疼地扶了扶额。他这哪里是在办案啊,分明就是给龙少戈当爹,管他吃喝拉撒还不够,还要管他未来媳妇,关键是还不给钱! 斟酌片刻,西岚打算带龙少戈进宫查探一下,于是吩咐属下拿了一套三阶侍卫服过来,让龙少戈换上。 墨蓝色的制服配上银质腰带,再加上高起的衣领,使得龙少戈看起来越发修长笔挺,整个人凭添了几分英气。素女拿来一块黑色头巾给龙少戈包上,扯得皱褶而蓬松,以掩藏犄角的轮廓。 西岚见龙少戈穿得像模像样的,抱着手臂略微点了点头。龙少戈还以为他要夸奖自己,却听他说:“穿一天收一个金铢。” 龙少戈顿时满脸黑线,鄙夷道:“钱钱钱,你那点小心眼儿就塞得下钱!” 西岚不依不饶道:“没错,我心眼儿就这么小,不塞钱难道还塞你啊?” 龙少戈懒得跟他拌嘴,事不宜迟,两人立即跨上一角马,向皇宫驰去。 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二人便抵达了宫门口。西岚喝停骏马,拿出怀中的金色令牌给守门兵看了一眼,守门兵便打开门放行了。由于皇宫内不能骑马,两人将马安置在指定位置后,便向宫殿内疾走而去。 一路走去只见玉宇琼楼,雕梁画栋,二人穿行在偌大的宫殿间,宛如在画中穿行。 这时一群巡逻的蓝衣侍卫穿过抄手游廊走来,见西岚招了一下手,一名侍卫便脱离队伍向他们跑了过来,上前向西岚鞠了一躬。 西岚开门见山道:“这两天有没有一个小姑娘被抓进来?穿着浅绿色衣裙,长得水灵可爱,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 侍卫想了一会儿,才问道:“您是说那个会耍杂技的小姑娘吗?” 龙少戈激动地抢话道:“对,就是她,雪茶会耍杂技的!” 侍卫无奈地摇头道:“现在都快黄昏了,估计早就被斩首了吧。” “什么?!你再说一遍!”龙少戈上前一把揪住侍卫的衣服。侍卫莫名其妙地瞪着龙少戈,西岚拦下龙少戈,继续问明了事情的原委。 了解到整件事的始末后,龙少戈痛苦地抱住了脑袋。雪茶会攻击艾灵完全是因为自己,遇到这样的事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拖累了她的爷爷还不够,现在又害她平白无故地丢掉性命。她才十七岁,正是如花美眷的大好年华,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罪不可恕。 西岚沉默不语,打算带龙少戈去西门外的刑场,希望还能给她收尸。 “西岚——”一道低沉雄浑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人未近而声已至,西岚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他回过头去,远处的人影瞬间移到了跟前。那是一个瘦黑的侍卫,肩头有七枚徽章,身材稍稍有些佝偻。 “东勤大人。”西岚鞠躬的时候用手把龙少戈也按着鞠躬,因为此刻在他们面前的,可是帝王四大护卫之首的东勤啊。 “陛下召见。”东勤笑盈盈道。他右脸上有一小块肉向里凹进去,那本是一块疤但看起来就像一个大酒窝,因此他说话时给人的感觉总是笑意盈盈的,尽管他没有笑。 西岚于是让龙少戈去对面那个凉亭等自己,再三叮嘱他不许乱跑。 亭角上的风铃被吹得叮铃作响,龙少戈坐在凉亭里胡思乱想。他想万一自己去晚了,雪茶的尸首被别人收走了怎么办?他要对着她的坟茔忏悔一辈子,怎么能连她的尸首都不管呢? 片刻之后,龙少戈实在坐不住,便起身去找刑场了。偌大的皇宫,尽是一样的回廊和宫殿,他走得晕头转向。 一队巡逻的蓝衣侍卫迎面走来,看见龙少戈杵在游廊里抓耳挠腮,为首的侍卫上前喝道:“你哪个队的?” 龙少戈一怔,抓着后脑勺支支吾吾道:“西……西岚那个队的。” “放屁!抓住他!”侍卫首领怒斥道。 龙少戈吓得拔腿就跑,一队侍卫立刻追了上去,之前也有过像这样乔装成侍卫的刺客。而且龙少戈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那就是像西岚那样的高阶侍卫是不分队的,只有五阶以下的侍卫才会被分队执行任务。 为了找到原来那个凉亭,龙少戈大费周章地爬到了宫殿顶上。可他纵眼望去,像那样的八角凉亭简直遍地都是。 “在那儿呢!”屋檐下一个侍卫指着龙少戈大喝道,龙少戈见状立即在屋顶狂奔起来。好在皇宫建造得十分紧凑,很多宫殿都是连在一起的,或者相去不远。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地方是例外的,就像麦田里总会长几根狗尾巴草一样。横在他面前的间距将近八丈,要知道他不会风灵术,单靠武技跃过这种跨度是十分困难的。 就在龙少戈犹豫不决时,无数箭矢已经破空而来。于是他退后两步,冲刺起来奋力向前一跃。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仅跃过去了,还将一整排琉璃瓦踢得四散横飞。 一脚踩空,屋顶便破了一个大窟窿,他不慎失足掉了下去。混乱间只听得一阵裂帛声响,紧接着扑通几声,水花四溅,温热的液体很快包围了他。 龙少戈从水里站起身来,信手抹了一下脸上的积水,却见氤氲水雾间,白绫纱下,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子正定定地望着他。 乌黑的秀发随意披在她肩头,白皙的肌肤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红唇淡淡,眼波如水,看得他心神荡漾。 “哥哥……”她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忽而又愣住了,眼神变得凌厉如刀。 她立即从澡池里站起来,不着片褛地爬出了水池,乌发直达臀际,却遮不住她洁白修长的身躯。 “艾灵!”龙少戈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慌忙挪开视线,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在他眼中妹妹是这般碧玉无瑕,容不得丝毫亵渎。 谁知他刚爬出水池,龙艾灵就一剑刺了过来。他轻易地夺下她的刀扔到了水池里,信手扯掉一旁的纱幔将她裹住,飞转中将她按倒在地。 “你!有本事把我也杀了啊!”她恨得咬牙切齿。 “瞎说什么嘞,我可是你哥哥啊。”龙少戈说着尴尬地抹了一下鼻血。 龙艾灵却冷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那天晚上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笨拙地用指腹揩去她的眼泪,眼底满是疼惜。 “不要碰我!你这个邪魔!”她呜咽着,哭得更厉害了。那个夜晚再度浮现在脑海里,遍地的横尸,弥漫的血腥,冲天的火光,还有他绝世又罪恶的笑容。 “我什么都没做,你相信我啊!全天下都可以不相信我,唯独你不可以!”他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手臂上的经络似乎爆裂开来,炽热的血滴顺着他的手指,流到了她裸.露的肩头,红白相映。 “放手!”她秀美的容颜因疼痛而扭曲在了一起,却见他的眼瞳还是那般真挚明亮,狂傲不屈,那一刻她恍然觉得他还是从前那个他。 就在这时,女婢走到帘幔后轻声说道:“小姐,侍卫队要过来搜查,说是闯进了刺客。” 兄妹两人顿时愣住了。 女婢在帘外等了片刻,没听到回答,正打算掀开纱帘一探究竟,龙艾灵急忙说道:“没看到什么刺客,让他们去别处搜查吧。” 女婢听令退下了,出去便说主子在入浴。龙艾灵是大皇子身边的红人,侍卫们不敢得罪,只得去别处搜查了。 听见外面动静消失了,兄妹俩这才松了一口气。 龙艾灵将衣服披上,从一旁抓起一颗血红色的玉坠,向龙少戈狠狠砸去。 “这个还给你,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龙少戈信手接住,却见那是一颗水滴状的玉石,其间仿佛流动着红色的血液。他愣了一愣,这颗玉坠自他有记忆时便戴在身上了,他曾一直很宝贝它,三年前他才把它作为护身符送给了她。 “趁我还没有反悔,快滚!”她背过身去,拽紧衣摆,用力到关节发白。 龙少戈呆立片刻,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她正要挣开,却听他在耳边呢喃道:“让我抱一下,就一会儿。” 她僵立在原处,只觉得他走后,肩膀凉得有点微微发痛。 日影西斜,西天剩下最后几抹余晖。龙少戈一路躲躲藏藏,他找不到原来那个凉亭,却意外找到了原来放马的地方,于是就站在这儿等着西岚。他自然不知道,皇宫像这样的马厩也有很多个,西岚是一个个找过来的。 “叫你别到处跑你非不听,我看你小子就像南方的农作物,一年三熟,还不带歇气儿的!”西岚走过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各种刻薄各种数落。 见龙少戈闷不吭声的,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西岚这才收敛语气道:“其实陛下召见我,就是为了雪茶丫头的事。” 本来雪茶已经被大皇子判了死刑,但是临刑前夜,一向深居简出的幻帝竟突然派人过来,将她接去了帝女峰上的星临宫。 据说幻帝向天子传话,说雪茶便是寻找已久的下任星临宫主。幻帝作为帝国最位高权重的占星师,其言论有史以来从无失误,就连天子想见幻帝都必须拟书申请,可见其身份和地位之尊贵。而雪茶作为幻帝的继承人,于一夜之间华丽蜕变,成为了人人艳羡的幻公主。 由于雪茶是从西侍卫府被捉来皇宫的,陛下便召西岚询问她的具体底细。毕竟幻帝对于这个国家来说举足轻重,选继承人可不是一件小事。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龙少戈依旧面如死水,看不出半点喜悦之情。 “你有在听吗?”西岚不悦地扫了龙少戈一眼。 “她没事就好。”龙少戈喃喃道,抬头望向皇宫后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帝女峰。此刻,雪茶说不定已经找到她的白夜哥哥,也不需要自己再保护她了。想着她也许正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的心情就更加的低落。 “我说你是怎么了,刚刚还喊打喊杀的……”见龙少戈这副哀戚的神色,西岚心中那股无名火渐渐消失了。他们其实相像,都曾因身份迥异而为人所不容,生活在一种莫可名状的孤独中。 冥冥之中,一种同命相怜的宿命似乎早已注定。 于是西岚伸出手来,安慰似地拍了拍龙少戈的肩膀。那一刻,龙少戈的眼神隐隐颤动,他恍然觉得这只手是父亲的。可西岚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嫌弃地吹了一下手指,来了句“脏死了,你简直是泥巴做的!” “就你干净,你是香水做的!”龙少戈没好气地笑了起来。 两人回到西府时,夜色正浓。只见门口的红纱灯下,一匹青骥停在院墙旁,一个修长瘦削的独眼少年正抱臂倚靠在门缘上。 龙少戈一眼便认出来,这独眼少年是上次迷魂宫外遇到的花桀,他对他的蓝眼睛印象十分深刻。 “桀儿!”西岚跳下马走上去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花桀神色冷峻地鞠了一躬,然后附在西岚耳边说了些什么。西岚脸色大煞,立即转身上了马,很快随花桀一起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龙少戈一直觉得西岚是个淡定如水的男子,喜怒无形,却不知是何事能让他如此动容,不由得隐隐担忧起来。   ☆、第21章 天宫重逢 天阶夜色凉如水,帝女峰云雾缭绕,山巅之上的琼楼俊宇仿佛天宫一般朝圣,其间灯火朦胧一片。 雪茶正站在广阔的大殿前,扶着雕花栏杆仰望夜空,漫天璀璨星辰触手可及。她想不明白,自己又不懂什么占星术,也跟巫族没有血亲关系,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选为幻帝继承人了?而且她到现在还没见过幻帝,只听闻幻帝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 在星临宫,所有人的衣服都只分黑白两色,极其单调而肃穆。而雪茶贵为幻公主,穿的是一身雪色束腰长袍,裙摆上点缀满了雨滴般的水晶珠,在星光的折射下更是美不可言。 她觉得穿上这么华美的长裙,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她都不能像从前一样肆意飞跑,走个路还怕踩到衣摆摔着了,很有几分别扭。 “嗳,白夜哥哥会不会就在这里呢?”雪茶自言自语,爱怜地摸了摸栏杆上的奇奇。奇奇喵了一声,悠闲地晃动起两条尾巴来。 这时候,雪茶注意到有两个衣着一致的人正从殿前疾步穿过,只见他们手持占星杖,头悬黑色兜帽,衣袍前面是白色后面是黑色。雪茶心中一动,莫非那两人就是西岚所说的白夜使者?这般想着,她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只见那两人进入一间恢弘的宫殿后便消失了,雪茶好奇地跟到了大殿门口。门口的黑袍女婢见了她纷纷鞠躬,礼貌地喊她幻公主。 “这里边是什么地方,我能进去吗?”雪茶探身向门口望了进去。 “回殿下,这里是破天殿,只有幻帝和白夜使者能进去。但幻帝吩咐过,不限制您的自由。” 雪茶不禁欣喜一笑,心想这幻帝跟自己非亲非故,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还把自己接到这天宫上来好生供养着,等见了面一定要好好感激她老人家才行。 不等雪茶进殿,奇奇便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欢脱地跑了进去。雪茶立即拽起裙摆追了上去,她寻着奇奇爬上了螺旋状的红梯,来到了一处奇特的宫殿里。 只见这一处宫殿头顶竟是露天的,四周包裹着星空,可以看见满天浩瀚星辰,广阔而神秘。就在这庭院中央,竟还有一颗巨大的樱花树,满树的花枝开得如梦似幻。 雪茶看得目瞪口呆,只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仙境。她满怀欣喜地走到樱花树前,却发现那树下正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黑袍人,那人的背影竟是那般熟悉。 “小戈?”雪茶诧异地喊了出来,此时小戈不应该正在西府内,和西岚准备挑战帝王四大护卫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帝女峰上的星临宫呢?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眼睛如星辰般闪亮,脸上缠满了白色布带,雪白的发凌乱地散落在胸前,有一种颓废忧郁的美。 “白夜哥哥!”雪茶眼神一颤,一时间百感交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家伙竟就是她苦苦等待了两年的人! 那一年,她十五岁,正和爷爷在漠北边城过着贫苦的日子。忽然有一天,一个有着碧色眼瞳的男人在大漠里找到了她,并带她和爷爷离开了贫瘠的漠北城。他还特地给爷孙俩盖了一座水上行宫,让他们过上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那时雪茶情窦初开,整日喊他白夜哥哥,打心眼儿里爱慕着他。但她从没见过他真正的容貌,因为他总是戴着兜帽,脸上缠满了白色布带,只露出一对碧色的眼瞳来。而且他是那么神秘,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总会准时在破晓时出现,给她和爷爷带来各种好玩意儿。 然而好景不长,两个月后的某一天,白夜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他消失后不久,一场暴风雨便摧毁了那座水上行宫,死里逃生的爷孙俩不得不回到漠北城,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白夜回来接他们。 “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丢下我和爷爷就走了!”雪茶歇斯底里地吼道,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白夜走过来,伸手捧住她的脸颊,温柔地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花。 雪茶咬了咬嘴唇,恨恨反诘道:“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从不让我看到你的脸,也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在你心目中我到底算个什么?我只是你的玩偶吗,玩腻了就可以随意丢弃?”说着她一把打开他的手,悲愤地退后了一步。 白夜无奈地叹了一声,并不解释什么,良久才启口道:“我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来帝都,为什么现在还是过来了?” “因为我不想再等,不想再浪费青春了!”雪茶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撮雪白的发来,“你说过,只要我拿着这撮头发来找你,就能满足我的任何愿望。我本想用它来许愿看看你的脸,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但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白夜忧伤地凝视着雪茶,只听她继续道:“我有一个重要的朋友,他现在陷入了一场冤案,我希望你能兑现你的诺言,帮助我这个朋友渡过难关!” 雪茶说着便把那撮发塞到白夜手中,曾经无论她想要什么东西,哪怕是沧海明珠九天星辰,白夜都能轻易给她弄到手。在她心目中,他简直无所不能,帮助小戈洗脱冤屈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白夜望着手中的白发,眉峰微微聚了起来:“你拜托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但惟独这件事我办不到。” “为什么?”雪茶的神情瞬间变了,不可思议地瞪着白夜。 “办不到就是办不到。”白夜避开她的炽热的视线,斜眼看向别处。 “这世上还有你办不到的事吗,你就是不想帮这个忙!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雪茶愤恨道,转身边擦眼泪边跑出了破天殿,一旁的奇奇见状立刻追了上去。 白夜僵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飞快消失在转角处,眼神复杂。这时候,一抹幽白色的倩影从樱花树后款款走来,停在了他身旁。 那白衣女子伸出玉一般的手指来,轻柔地抚摸着他那缠满布带的脸庞。她的手白皙而柔软,泛着美玉一般的光泽。那轻柔的动作像是在抚摸情人的嘴唇,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手指,都似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只听她幽幽道:“傻孩子,你以为你穿越时光回到过去,让这小姑娘发誓不来帝都,她就不会再遇见十八岁的你吗?” “呵,天意弄人,没想到她竟然会拜托我自己帮自己……” 白夜自嘲一笑,自从他去将王府寻找十八岁的自己后,一旦他再遇上这个时空的自己,不出片刻就会被反弹回原来的时空。别说是帮忙,哪怕连靠近都十分困难。 “你和那小姑娘的相遇,是双灵始祖的相互吸引,命中注定要相遇相知,相爱相杀,无法避免。” 白衣女子的声音幽然得仿佛一阵轻烟,她面上戴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双眸晶莹透亮,带着一丝魅惑而不妖娆的神秘之感。 所谓双灵始祖,是指最初从上古之森诞生的那一对飞灵。它们是天地两极所幻化出来的神秘之物,一体孪生,一阴一阳。它们拥有比人族更强烈的意志,凌驾于万千飞灵之上,更能操纵倾倒众生的力量。 女子悠然抬起双眼,面纱下忽然泛出一丝微笑:“放弃吧,无论你怎么穿梭于时空,都无法阻挡命运之轮的转动,该相遇的人还是会相遇,该死去的人也终究会死去。” 白夜垂眸望着跟前的女子,望着这星临宫的主人幻帝,一字一句道:“不要老跟我说什么天命难违,我偏要逆天给你看!” 这时,头顶的星空闪过几道白电,天际传来遥远的雷鸣声。 雪茶冲回宫殿里的房间内,扑在大圆床上痛哭一场。 那年,她在大漠里第一次见到白夜的时候,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他向她伸出手来,那眼神太温柔又太清澈,她在对上双眼的那一刻就已被他虏获。 她最喜欢坐在黄昏时的湖岸边,揪着裙摆把小腿泡在碧绿的湖水中,兴致来了便用脚尖踢打水花。而白夜会靠在一旁的雨花岩上静望着她,看她那纤细的小腿在水中肆意拍打,腿部外侧的黑色花纹若隐若现。 “茶茶,你腿上这暗纹绝不能给别人看到,谁要是看到我就杀了谁。”每次看到她腿上的花纹,白夜都会这样提醒她,却从来不解释为什么。 “你总是这样说,那你自己还不是天天看!”她仰起脸来冲他笑,笑颜就像那湖岸的飞花般动人。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不停叽叽喳喳,而他则习惯沉默地听她讲话。他的脸虽然用布带缠住了,但每次看她的时候,眼底总是含着浅浅的笑意。 “白夜哥哥,你让我看一下你长什么样嘛,就一下下!”雪茶竖着手指,扑闪着大眼睛望着他,歪着脑袋一副清纯模样。她对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睹他的真容成了她年少时最大的愿望。 然而每次她这样要求,他都会摇头拒绝。她却不死心地求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有一次他没有拒绝,而是要她闭上眼睛。 雪茶于是乖乖闭上了双眼,心情惬意得又开始用脚尖踢打水花。白夜便坐到她身旁,伸手一圈圈拆下脸上的布带,然后将那条布带蒙在了她的眼睛上。 “你耍赖皮!”雪茶皱了皱鼻子,说着就要将眼睛上的布带扯下来。他却悄然握住她的双手,轻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情不自禁用指尖感受他的容颜,他的五官很立体,面部肌肉也十分紧致,嘴唇微微有点厚却十分柔软。她脸上荡起迷人的酒窝来,虽然看不见,但她却感觉他必然是个十分英俊的人。 这时候,她感觉他的脸忽然动了一下,有什么柔软而湿润的东西落在了她的唇上,猝不及防地撬开她的唇瓣,带着芳草般的气息轻柔地钻进她的嘴里。 她的呼吸不由得停滞,双颊开始滚滚发烫。夕阳映在她纯美的容颜上,显出一种极为眩惑的神采来。 那一吻是如此绵长悱恻,以致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等她醒来的时候,白夜已经离开了,湖上的天空是一片寂寞的深蓝色。每当夕阳沉没后,白夜就会消失,就像一阵风般来无影去无踪。 便是这样一个神秘的男子,在给了她短暂的幸福后,消失了整整两年。她的心在那漫长的等待中一次又一次荒芜,然而她跋涉万里来寻找他,却只得到了他的沉默。 雪茶哭着哭着忽然笑了起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喜欢她,一切都好像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既然他不在乎她,她又何必为了他伤心动怒? 她是个执着的人,但若再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执着下去就是蠢!她决定过了今夜就忘掉那个人,忘掉那些痴妄的情话,只当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第22章 岚澈旧恋 夜已深,人未寐。 龙少戈在西府门口徘徊着,借着朦胧的灯光,时不时张望路口的方向。夜间的寒气落下来,他抱着手臂整个人缩在了一起。白天被北澈打伤的地方还在烧疼着,浑身骨骼也酸疼要命,他咬着牙关微微颤抖起来。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是不见西岚回来,他微微叹了口气。他发现只要西岚一刻不在他就会寝食难安,现在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身家性命都压在西岚身上。 这阵子以来,西岚每日都会以各种理由管他要钱,一分一毫全部记录在册。对于西岚的各种小气毒舌龙少戈也不往心里去,他觉得西岚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然早就给他上了绞刑,又怎么会这样帮他?可他始终觉得,自己眼中的西岚只是停在表面上。 眼看天色转蓝,竟已到后半夜了。龙少戈正打算回屋睡觉,然而就在这时,路口有道人影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待那人影走进,龙少戈定睛一看,居然是北澈! 龙少戈立即上前扶了她一把,却闻见她身上一股刺鼻的酒味,不解道:“你怎么醉成这样子嘞?” “还不都是因为你,死牛角!还有那个罪该万死的……家伙!”北澈面颊酡红,神志不清,整个人都手舞足蹈的。 龙少戈见北澈不对劲,于是道:“不如我送你回去嘞?” “我不回去!我才不回去呢!”北澈挣开他的手臂,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龙少戈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道:“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要去哪儿,外面不安全嘞!” “不安全?”北澈指着龙少戈咯咯大笑起来,“开玩笑!我还能不安全,不安全的是别人吧!”说着她转过身去,继续晃晃悠悠地走起路来。 “再跟过来就抽死你!”尽管北澈这么说了,但龙少戈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北澈终于停在了一个能看到满天星斗的山坡上,然后一屁股跌坐在了草地上。 “不是叫你不要过来吗?”她瞪着龙少戈,似乎清醒了几分。 龙少戈什么都没说,在她身旁跟她隔着一段距离坐下。 北澈不再理会他,将头顶的乌帽摘了下来,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倾泻而下。然后她一头倒在了青草地上,泪流满面,呜咽不清道:“从前,我跟冷星岚经常到这儿来。” “冷星岚?”龙少戈不解道。 “就是西岚啊,他的真名叫冷星岚,而我,真正的名字叫林澈儿,所谓的西岚北澈都是为了叫着方便而起的称号而已。” 原来,西岚和北澈都是被总督大人收养的孩子。被收养的时候北澈才五岁,在街头跟几个乞丐打架,就为了抢一个馒头。总督大人见她眼神清澈,便给她取名为澈儿。 许多年前,樱花飘落的时节,总督收养了九岁的冷星岚,这一年林澈儿七岁。 这个男孩儿与之前的任何一个都不同,因为他戴着面具。明明就是那么好看的紫眸,却总是用怨恨寒冷的目光注视着别人。一起被收养的孩子都十分讨厌他,骂他丑八怪,除了林澈儿。 他们总是蓄意群殴他,想把他的面具扒下来看他有多么丑陋。然而无论被怎样围攻,冷星岚都不肯让他们摘下自己的面具,即使鼻青脸肿满身是血也要扞卫自己的尊严。 终于有一天,林澈儿看不下去了,冲进孩群中帮他打架。那一次两人都弄得遍体鳞伤,但是他们赢了,满脸伤痕却笑得自豪无比。 从那以后,他俩好像就被其他孩子孤立了起来,但两人只要背靠着背,就能成为彼此的翅膀。 渐渐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林澈儿出落成了水灵灵的姑娘,而冷星岚亦有着越来越明俊的侧颜。他们共同修武,形影不离,优秀得让别人无法企及,在长辈们看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林澈儿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出落成了不可多得的佳人,追求者不断。冷星岚一直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少年,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而她,从来没有接受其中任何一个。 他们依旧喜欢躺在总督府东边的山坡上,看天蓝如水,看云卷云舒,看星辰璀璨。直到那一天,两人坐在山坡上看夕阳,红彤彤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映照在她如玉容颜上,酡红似醉。 她忽然对他说:“呐,我说冷星岚,别人都在追求我,你为什么不来追我呢?” 他狡黠地反问道:“那我要怎样才算是追你呢?” “不知道诶。” “这样算不算?”他倏然吻上了她绯红的侧脸,她的脸瞬间比那天边的火烧云还要艳丽。 当剪红烛,共嗅青梅,每一场恋爱的开始,总是这般羞涩而美好。直到她再次提出,想看一看他真正的模样。 那一天,两人坐在雨后的凉亭里,潮湿的风将檐角的铜铃吹得叮当作响。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这次,他没有再拒绝,伸手摘下了自己左脸颊上的半截白骨面具。 十八岁的冷星岚,紫瞳如冰,薄唇若水,面若刀砍斧削般英俊。可是,脸颊上为什么会有这个深红色的烙印? 她被他的容颜震惊了,双唇微微翕动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深深凝视着恋人的眼眸,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她即将要说的话,全然没有察觉正在走近的一群少年。 “看!冷星岚居然是个奴隶!” “切,不过是个奴隶还敢那么嚣张!” “林澈儿,你那么优秀,不会还要跟一个奴隶在一起吧?” “就是,我们谁不比他强啊?” 一群少年指着冷星岚哄笑起来,有的直拍大腿,有的笑弯了腰。 一听到“奴隶”二字,林澈儿心底就微微一悸。当时正逢北芒国与东昭国大战,大量奴隶都被驱赶至边境修筑城墙,不是累死就是被鞭挞死。就连她还是个街头小乞丐时也曾瞧不起这些奴隶,他们连自己的国家都没有,更没有什么人权,只会被人当牲畜一样驱使,是再下贱不过的了。 冷星岚站起来冷笑道:“没错,我就是个奴隶!” “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澈儿?”他望着她,向她伸出有些发颤的手。 少年们再次叫嚣起来,笑得更加放肆了。 “林澈儿,不要跟他在一起,他不配!” “就是,你怎么能跟奴隶在一起呢?” 冷星岚就那样伸着自己的手,直到手心里的汗都凉了,她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对他说出那三个字。他忽然冷笑起来,将手指收回掌心里紧握成拳。 “那我们就这样结束吧。”说完这句,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星岚!”她豁地抬起头来,追了两步却停住了。她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追一个奴隶呢,多丢脸啊! 后来的她常常想,如果当时她追上去了,会不会是另一番结局。但人生中没有如果,世人无时无刻不在和期冀擦肩而过。 从那以后,无论做什么事,冷星岚都会躲着林澈儿。他再也不会去那个山坡,不论她在那里等了多少个日夜,他再也没有给过她机会。 人一旦爱了,一颗心就能百转千回,像弯弯曲曲的小河道衍出无数缠绵来;一旦不爱了,亦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决裂和汹涌。 三年后,冷星岚去选拔帝王四大护卫,林澈儿也跟着去,只为了能看到他,就算说不上话。作为天才的他很快脱颖而出,而她苦练了无数个日夜才勉强晋级。 两个人都成为了帝王护卫,精英中的精英,为圣上办事,低头不见抬头见。她终于能跟他说上话,但他却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反着来,一次次伤透了她的心。连她都觉得,这份恋情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那时候太年轻太好面子,怎么能一下子接受自己的恋人就是奴隶呢?”北澈对龙少戈苦笑道。可她分明还是这么在乎他,时间的推移没能让她忘记他,反而让她在一次次的伤害中对他更加眷念。 “西岚那家伙真是太小心眼儿了!”龙少戈不禁叹道。男女感情之事他没啥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北澈。 但西岚只是被伤害了一次,便再也不肯原谅,还要施加无数次伤害来报复。换做是他和艾灵,就算她当时一刀把他杀了,他也绝不会怪她。他这个人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却对身边的人极其袒护纵容。 这就是二人的最大不同,他龙少戈是傻子,而西岚是疯子。 北澈断断续续地说着她和冷星岚间的那些往事,说着说着就在草坪上睡着了。龙少戈解下披风披在了她身上,此时天空澄蓝明净,竟是快天亮了。 一宿未眠,龙少戈累极了,也倒在草坪上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他被一阵推搡弄醒了,睁眼却看见北澈正杏目圆睁,怒不可遏的样子。 她一把揪住龙少戈的衣襟怒喝道:“喂!我怎么会跟你小子一起睡在这儿?我昨晚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龙少戈被她摇得晕头转向,半天才清醒过来,却见夕阳正落至山坡顶上,云霞如同锦鲤的鳞片一般。天色竟又到了黄昏,他又浪费了一天宝贵时间。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龙少戈老实道。 “你!”北澈耳根如烧,羞愤欲死。 龙少戈却忽然发现,她长发披散满脸娇红的模样,倒颇有几分可爱之意,竟与平时那个冷言冷语的女侍卫判若两人。 “你倒是也有可爱的一面嘛!”他不由得赞叹道。 北澈想哭,听到这句话,脸上竟浮现了一副“几乎要”破涕为笑的神情。这种神活极难捕捉,但又极美。女子最美的时候,往往就是这种白驹过隙般难以捉摸的神情。 龙少戈还以为北澈会就此罢休,哪料她抽出腰间的荆棘鞭甩手就是一鞭,吓得他拔腿就跑。 “站住!”北澈狂追不止,一副不杀人灭口誓不罢休的架势,一路将龙少戈撵到了山坡顶上。 龙少戈心想北澈果然是只母老虎,真是招惹不起。眼看无路可逃,他只得转过身来嬉皮笑脸地求饶道:“好姐姐,你饶了我吧,我保证睡一觉就把昨晚的事全部忘干净!” “哼,你小子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姑奶奶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北澈说着就是狠狠一鞭,本想给龙少戈一个下马威,不料他闪身一跳,竟一脚踩空从高高的山坡上跌了下去! “死牛角!”北澈脸色一煞,慌忙冲了过去。   ☆、第23章 绝色刺杀 午夜时分,帝都迎来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夜。 昏暗中,龙少戈浑浑噩噩地躺倒在床上,皱着眉头脖子急切地绕来绕去。他梦见自己徘徊在一条蜿蜒的长河边,河水是淡淡的绯红色,四周氤氲着紫色的雾气。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恍然发现,河底竟然漂浮着一道人影。只见那人周身缠满了墨绿色的海藻,一头银色长发在水中猎猎鼓舞,肌肤上隐隐流动着水波般的光辉,金色瞳仁凛凛如天神。 那人笑得慵懒而桀骜,向他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掌道:“来吧,握住我的手,我助你为王,你释我自由,如若背弃约定,你必将随我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愣了一愣,伸出手来却发现自己掌间满是鲜血。 龙少戈忽然从床上惊坐而起,伸手盖住了自己的左眼。此刻窗外天色才蒙蒙亮,而他的左眼又变成了奇异的金棕色。 “又梦见了那个家伙……”他喃喃自语,这八年来,他已经数不清梦见这个场景多少次。他不太记得十岁前发生的事情,只是隐隐感觉自己左眼瞳之所以会变色,跟梦中那个水底之人有着莫大联系。 龙少戈挠了挠头疼欲裂的脑袋,然后茫然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西府的房间内。记得自己之前好像从山坡上摔了下来,所以应该是北澈把自己送回来的。想不到她表面上看起来凶悍,其实心肠还挺好的。 起床后,龙少戈忽然心血来潮,便跟素女一起在厨房里烧起饭来。他得瑟地把自己的调味罐拿出来跟素女炫耀,并坚持每道菜都要加他调制的佐料,不然一定会后悔。 素女拿他没办法,只得由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到处洒调料。但听他头头是道的讲怎么烧菜,肉要炒到几分熟最嫩,烫要什么火候煮最稠,她又觉得他简直是这方面的行家,心中暗暗佩服。 龙少戈一面兴致盎然地烧着菜,一面听素女说,西岚是昨日深夜冒雨回来的,他貌似在暗中忙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由于是阴天,西岚睡忘了时间,直到半上午才起来。等他走进大厅里,只见长条形的饭桌上竟摆满了五花八门的菜肴,各种美食应有尽有,香喷喷的气味瞬间钻进鼻子里,令人垂涎三尺。 龙少戈和素女正坐在一旁,满怀期待地望着西岚。只见他梦游般走了过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便自个儿坐下来准备开吃,嘴里还喃喃道:“呀,这回终于做了个好梦!” “喂,我们特意给你做了一桌好吃的,连句感谢都不说一下啊!”龙少戈说着用筷子敲了一下西岚的脑袋。 察觉到疼痛,西岚愣了一愣,然后诧异道:“就你这熊样儿还会做饭?” “切,你这小气鬼样儿也不见得会做饭嘞!” 素女笑着打圆场道:“都是他做的呢,比我厨艺好多了,大人快尝尝。”听素女这么夸奖自己,龙少戈得瑟地抱起了手臂,却还故作谦虚地缓缓摇头。 只见西岚飞快操起筷子,这道菜吃两口说不够嫩,那道菜吃两口说肉太腻。虽然嘴上不停挑剔,可他看起来吃得相当开心,片刻都停不下嘴。 “你个毒舌,不好吃就别吃嘞!”龙少戈眼睛一翻,操起筷子跟西岚抢了起来。 素女看着这对冤家,微笑着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一名身材瘦削的侍卫忽然走进厅堂,上前鞠躬道:“禀告西岚大人,南府那边传话说,今晚戌时有空比试。” “什么,今天晚上?!”龙少戈登时拍案而起,这比试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西岚不慌不忙地嚼完嘴里的饭,这才问道:“你是南府那边新来的侍卫?” 龙少戈狐疑地望向西岚,不知道他干嘛要问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是的!”那侍卫声音颔着脑袋答道,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含糊。 西岚于是起身走到那侍卫跟前,用是指将对方的下巴托了起来。只见那侍卫有着一对深紫色的瞳仁,肌肤白净透明,吹弹可破。 “你长得这么美,怎么会是男孩子呢?”西岚说着,嘴角扯出一丝坏坏的笑意。 那侍卫神色一凛,一道银光从掌间风驰电掣而出,直取西岚的咽喉。西岚脖子一扬险些避开,快手一闪便将那侍卫头顶的乌帽摘了下来。 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随风散开,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脸,那假侍卫便向门外走廊飞掠而去。西岚立即飞身追了上去,龙少戈紧随其后,只有素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然而西岚刚追到走廊里,胳膊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口子,他定睛一看,伤他的竟是一根极细的钢丝! “不要过来!”西岚回头大喝一声,不料龙少戈已经冲到了他身旁。只听他惨叫一声,便捂住双眼跪倒在地,一丝殷红的血液很快从他掌间渗了出来。 西岚这才震惊的顾目四望,只见这走廊里竟布满了极细的钢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他们刚刚都在旁边厅堂里吃饭,有人在他们眼皮儿底下布下陷阱,他们竟一丝都没有察觉,那个乔装成侍卫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眼睛怎么了?”西岚忙过去将龙少戈扶了起来。 “被什么东西割到了,感觉要瞎了……”龙少戈沙哑道,疼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不会吧,我看看!”西岚拿开龙少戈的手掌一看,只见他右眼闭着,眼角还在流血,但左眼却瞪得老大,整个眼球都是金棕色的没有眼白,就像是黑夜中万兽之王的眼睛。 看龙少戈的表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左眼睁着。西岚感觉他那只眼睛像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那眼睛似乎洞穿了西岚的心思,瞬间便闭上了,然后从眼角渗出一滴血来。 就在这时候,一名侍卫从厅堂那边疾步穿过来,向西岚鞠躬道:“禀告大人,南府那边传话说今晚戌时有空比试!” 西岚不由得愣了一愣,看来方才那个假侍卫不仅身手敏捷,还知晓南侍卫府的动向,实在是太令人在意了。 刚过来的素女目睹此情此景,立即把龙少戈拉进厢房内,紧急处理伤口。 她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幸好伤口不是特别深还不至于失明,但恐怕他十天半月都无法用眼睛了。哪怕她用自己的飞灵血做药引,要想让龙少戈看见东西也至少需要两天。 西岚正坐在一旁的青藤椅上,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似乎有几分焦躁不安。 由于帝王四大护卫平日都有任务,比试时间是根据他们的行程而安排的,而且届时总督大人会抽空前来主持公正,所以比试时间一旦定下来便很难更改。除此之外,挑战每个人的机会只有一次,输给其中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输了,一旦输了就没有第二次机会。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这种局面,简直是要把龙少戈往死路上逼。 眼睛上的伤口包扎好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龙少戈更是如坐针毡,完全没心思去想之前袭击他们的假侍卫是谁派来的。 “我是不是输定了?”龙少戈忽然问道,他知道帝王护卫南泽与西岚齐名,既然西岚可以轻易将自己秒杀,这南泽也绝不会差不到哪里去。 西岚微微思考了一下,这才道:“还不一定,南泽这个人非常非常骄傲,如果你以现在这种状态参战,他顶多会拿出三分实力来对付你。而你只要使出全部实力,就有赢的机会。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你没有眼睛还能参战吗?” “能!”龙少戈回答得非常肯定,“你可能不知道,我头顶的犄角是我的第二对耳朵,它们能感应到常人无法察觉的声音,也能通过风声判断敌人的攻击方向,就看我自己躲得够不够快了。” 既然如此,西岚便打算带龙少戈去角斗场训练,临时抱抱佛脚。二人出门时,正逢宋卿带着两队侍卫回来。 “大人。”宋卿向西岚鞠了一躬,由于西岚只负责将王府纵火案,所以这段时间下达到西府的任务全部由宋卿接手。 西岚的眼睛尖得很,一眼便注意到宋卿的蓝色制服换成了玄色制服,肩头的徽章也变成了五个。 “什么时候升阶了?”西岚沉色问道,身为侍卫对阶位或多或少都有些敏感。 “由于成功镇压贫民窟造反的事,昨天才授的章。”宋卿微微颔首,却藏不住他那溢于言表的自豪和喜悦。他现在已经升为五阶,要是再立个大功或者抓住西岚什么把柄,就能彻底取代西岚的位置了。 西岚淡淡说了句恭喜,便拉着龙少戈去角斗场了,出于洁癖,他只是用食指和拇指揪着对方的袖子。这次,西岚并没有像平日那样走路一阵风,而是小心地拉着龙少戈,避开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段。 两人一路无言,其实西岚心里一直在纠结,他觉得龙少戈这种状态八成会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帮他。他更搞不懂自己,明知将王府纵火案就是个大坑,却偏要一个劲儿的往里面跳。 龙少戈隐隐察觉到了西岚的想法,难以遏制心中的感动之情,即便他现在如此落魄,西岚仍然没有放弃他不是吗?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勇往直前? 来到角斗场上,西岚便用南泽的常用兵器雁翎刀,模仿南泽的鬼法刀技陪龙少戈练习,好让他习惯没有眼睛的作战环境。 二人的身影几乎一直在场上飞跃相击,刀光剑影扑朔迷离,兵刃相击不绝于耳。 进行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一般人都会吃不消,然而一百个轮回下来,龙少戈竟没有喊一句累。想不到龙少戈性倔至此,西岚头一次有点佩服这脏小子,觉得自己陪他练习并不是在浪费时间。 “那小子疯了吧,居然蒙着眼睛跟西岚大人对打!”一名路过的侍卫惊讶道,只见两人所斗之处,沙尘飞扬,金石交响,给人狂风暴雨电闪雷击之感。 另一名侍卫不可思议道:“蒙着眼睛还可以打成那样,又开眼界了!” “你说这小子眼睛都废了,今晚能赢咱们南泽大人吗?” “那可说不准,据说那小子可是邪魔降世呢!” 侍卫们在西场边讨论得热火朝天,一个个都不好好训练,竟然聚众赌博押注。最后押龙少戈赢的人三成,押南泽赢的人七成。 残阳的血色渐渐褪去,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来临!   ☆、第24章 巅峰对决·南泽篇 暮色四合,天地相接处仅有一线绯红的暗光,宛若一条玉带佩在了天际。 南角斗场上已经围了几圈人,龙少戈和西岚到场的时候,人们纷纷回首望了过来,指指点点,那稀奇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一般,或嘲讽,或不屑。 此刻,龙少戈心中就像有支军队在打震天鼓,片刻都不得安宁。这时一只手倏然落在了他肩头,像父亲的手掌一般,无言中却带着莫大安慰和鼓舞。 他的心微微颤了起来,许多年后,他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颤抖的这一刻,怀念这只曾给予他无限希冀的手。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究竟是什么?难道不是当全天下人都在非议你的时候,却仍然有一人默默站在你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你的肩头? 这时,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晃晃悠悠走来,他生着一对丹凤三角眼,侍卫服没有系最上面两颗扣,露出一小半胸膛来,浑身透露着一股闲散的浪荡之意。 道旁的侍卫见了他,纷纷鞠躬喊道:“南泽大人。” 一见西岚,南泽便邪笑着上前打招呼道:“唷,好久不见,你那张俊脸上都开花了呀!” “别跟我说话,我有洁癖。”西岚无趣地挪开了视线,看都不想看南泽一眼。 南泽却涎皮赖脸地凑上来,搭在西岚肩上娇作道:“哎哟,这么巧,我也有洁癖,咱俩不正兴趣相投么?” 西岚斜了南泽一眼道:“我能问你要几张脸皮包饺子吗,我看你的脸皮里三层外三层的,少几张应该没关系吧?” 一旁的龙少戈忍不住偷笑了起来,他头一次发觉西岚毒舌起来竟是这么可爱。 南泽冷哼了一声,见北澈和一名属下从人群中插了进来,又调戏道:“哎呀北澈妹妹,真是好久不见呐,不知你尿床的毛病治好了没?” “混账!你才尿床!你全家都尿床!”北澈杏目圆睁,此刻她恨不得发一万支镖,把南泽这张贱嘴给镖烂了。 “北澈大人此言差矣,连那玩意儿都没有怎么能尿床呢?”西岚气定神闲道。据说南泽天生就是个阉人,所以才能将刀法练得如此阴柔邪气。 南泽脸色一寒,反唇相讥道:“你,不过就是个奴隶!” 西岚的目光狠狠刺向南泽,眼底掠过一丝冷锐的光芒,别人怎么骂他都无所谓,但就是不可以贬低他的奴隶身份。 “奴隶又何如,至少有种啊!”北澈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无意地望了西岚一眼,西岚却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见北澈明显在给西岚帮腔,南泽无的放矢,便拿龙少戈开刀道:“哎呀,这眼睛是怎么了?” “无妨,不影响比试。”龙少戈故作镇定道。他看不见对方的样子,但听口气就知道这家伙现在非常小瞧他。西岚说过,当南泽对自己掉以轻心的时候,就是反攻的最佳时机。 南泽妖媚地摆了摆手道:“那怎么行,别人会以为我南泽大人恃强凌弱的。” 北澈睨了南泽一眼,狡黠道:“不然,你也把眼睛蒙上?” 南泽瞬间笑意全无,蒙上眼睛的话,很多招式都施展不开了。 见南泽这副神色,北澈又激将道:“难道你怕了不成?” 南泽一听这话可不爽快了,立即让属下去找东西给他蒙眼睛,他就不信,龙少戈这咸鱼还能翻身不成? 北澈担忧地望了龙少戈一眼,她只能帮到这里了,接下来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毕竟输给任何一个帝王护卫,龙少戈就只剩死路一条。 这时总督大人到场了,南泽、西岚、北澈三人一齐向主席台走去行礼。 铜锣声响起,比试即将开始。 主持的侍卫拿着旗帜向场中央走去,龙少戈和南泽都已蒙上眼睛,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等待着。 “今日将王府龙少戈挑战帝王四大护卫之南泽,双方比武,点到为止,若刻意伤及对方性命将按北芒律令进行惩处!” “比试开始!”侍卫说着将小旗挥下。 两人听令操足奔掠,向对方直冲而去。尽管相距数丈之远,两人的兵刃却分毫不差地拼击在了一起,破风之声立时如猛虎咆哮。 龙少戈双臂大震不止,被南泽的气场震得喉咙里腥甜狂涌,五脏六腑仿佛全都移了位。 场下登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呐喊声。 彼时,一辆火凤鸾车在总督府门口停下,一只葱玉手掀开垂花帘,一名青裙少女抱着双尾白猫从香车内探身而出。年轻的五阶侍卫立即半跪下来,迅速扯下袖口举手迎扶。 雪茶眉梢一翘,直接在侍卫的手袖上打了一巴掌,嗔怪道:“干嘛啊苦瓜脸,有什么好扶的,我有那么矫情嘛?” 侍卫微微一怔,便立即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好。他约莫二十四五岁,模样生得方方正正,眉毛和嘴角都略微往下撇,天然的一张苦瓜脸。 自从雪茶那晚跟白夜吵了一架后,第二日幻帝便派人把她送下了帝女峰,并安顿在了皇宫内。皇帝十分给幻帝面子,还专门赐给雪茶一座寝宫,并派了一名五阶侍卫贴身保护她。由于这侍卫的名字很拗口,雪茶索性直接喊他苦瓜脸了。 听闻小戈今晚跟南泽比试的消息,雪茶便匆匆赶了过来。她和小戈也才三四日不见,却恍然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他,她忍不住抚摸奇奇毛茸茸的脑袋,眉梢眼底满是温柔之意。 此时此刻,南场人头攒动,围观者人山人海。 “不好意思,借过!”侍卫苦瓜脸一边推开人群一边致歉,竭力不让任何人碰到雪茶。雪茶抱着奇奇穿到最前面,却见两个正在打斗的人都蒙着眼睛,这是在闹哪一出啊? 只见南泽挥刀纵横狂卷,一路之上,草木砖石,无不激震飞扬。而龙少戈则左避右闪,所过之处立时迸炸如齑米分,轰然吹散。 “这小子……可恶……”南泽暗暗叫道,都怪眼睛蒙住了,害得他无法布施鬼法刀技。要不然凭这小子的武技,早该死千次万次了。 南泽的速度愈来愈快,刀法越发诡谲莫测,时而如犴风,时而如鬼火,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围观者再次呐喊起来,声音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两人淹没。 龙少戈全神贯注在耳朵上面,但南泽每次接近,他就会闻到一股隐秘的香气,类似于女子身上的胭脂味。他下意识跟上南泽的速度,破风之声变得越来越急促。 几十招下来,龙少戈却还是在场上来回避退。他每挨南泽一刀,便有阴寒的刀气侵入血脉内横冲直撞,痛得满头大汗。 “小戈!”雪茶心急如焚喊了一声,要不是苦瓜脸拦着她,她早就冲到场上去了。 “这小子不行了呀!”南泽察觉对手的速度迟缓了下来,他勾起嘴角,雁翎刀更是狂飙飞砍,气浪卷舞。 龙少戈速度吃紧,处处捉襟见肘,眨眼间便满身刀痕,胸口气血翻腾,似乎要撞破胸膛喷涌而出。 “一开始明明就能跟上,怎么突然这样?”北澈暗自思忖道,如果龙少戈败给了南泽,那她北澈也输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西岚则站在主席台上默默观望着,眉心皱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突然之间,龙少戈单腿跪在了场中央,用破刃支撑住了身体。那一刻,西岚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围观者也为之一震。 顷刻间,南泽的身影分裂成了八个,一齐持刀向龙少戈飞速逼近,身形飘忽不定,恍若鬼魅。 雪茶不禁揉了揉眼睛,眨眼间,那八个南泽竟全部都消失了。 “糟了!”北澈失语道。 台上的西岚也是微微一颤,只见南泽乍然出现在龙少戈左后侧,雁翎刀扬起,以开山斩海之势劈了下去。而龙少戈右手破刃,单膝跪地,几乎不可能挡开那个方向的攻击。 手起刀落,气场翻涌,人们只感觉一股阴寒的气浪扑面而来。 然而南泽的刀,却在离龙少戈脖后仅剩两寸的地方骤然止住。那一刻,仿佛一切都跟着 停住了,躁动的人群,婆娑的桫椤树,还有晚归的飞鸟。 南泽一把扯下眼睛上的黑布,不可思议地瞪着抵在自己腹上的断刃,一丝血液正沿着剑身滑落。 龙少戈居然用破刃从自己左肩上方刺中了南泽腹部,这个姿势简直不可思议,却又巧妙无比。谁都不会料到他会那样出剑,更不会料到那样也能击中,因为这恰恰是南泽那偏矮的身材和龙少戈略长的手臂,所形成的一种机缘巧合。 全场忽然一片死寂,若是此刻有根针落地,怕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龙少戈拔缓缓站起来,收回破刃说道:“如果这不是一把断剑,你觉得嘞?” “不可能!你明明就……”南泽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我明明就不行了是吗?”龙少戈打断对方的话,“你还真是骄傲得一无是处。”他蒙着眼睛跟西岚练习了一下午,对南泽的主要招式已经烂熟于心。再加上南泽也蒙上了眼睛,所以一开始才能从容应对,就等南泽对自己掉以轻心了。 这时候,主持者走过来大声宣布道:“龙少戈胜!” 旗落下来的瞬间,全场哗然。 西岚站在主席台上,唇边浮出一抹动人的笑意。旁边的北澈偷偷望着他的侧颜,看到他在笑,她也不经意笑了起来。 南泽恼怒交加,不甘心地追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位置?我故意在很多地方留下脚步声,应该早就麻痹了你的听觉才对!” 龙少戈将破刃斜插到背后,沙哑道:“我的确听不出来你在哪里,但是我闻得出来。因为你停留的时间太过短暂,那些方向还来不及留下你的——女人味。” “什么……”南泽浑身僵硬,这小子居然是靠闻的!他自然不知道龙少戈的鼻子比狗还灵敏。 “小戈!”雪茶喊了一声,抱着奇奇欢欣鼓舞地飞跑过来。她穿着一身水绿四边开襟裙,衣袖是双蝶花袖,里长外短,外面翻卷着美丽的大花边,露出修长洁白的皓腕来。显然她来这里之前,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茶茶?”龙少戈惊喜地转过身去,她这么美,可他却看不见。 龙少戈正欲说话,忽然喉咙一甜,全身血管暴张。只见他微微颤了两下,血液夸张地从他身体各处喷射出来,活脱脱像一个被针扎破的血袋。 雪茶手忙脚乱地将他接入了怀中,奇奇跳落在一旁,凄厉的喵叫起来。 西岚见状连忙急走过来,狠狠瞪了南泽一眼道:“你这么狠毒,难怪会断子绝孙!” “关我什么事!”南泽耸了耸肩膀,嘴角浮出一丝阴森的笑意。谁人不知,被他的阴刀气所割伤,不死也残。   ☆、第25章 巅峰对决·西岚篇 晨光拂晓,霞光万道,柔光悄悄钻进了房间内。 龙少戈渐渐醒来,他眼睛上还包着白纱带,尚看不见东西。 素女正站在床头拧手帕,他闻见她身上的芳草香,顿觉心安。梦里一半是寒冰,一半是烈火,而他就在这冰与火的交界处,奇寒侵体,急火攻心,苦苦挣扎了一夜。 “茶茶是不是来过?”龙少戈揉着脑袋问道,他好像迷迷糊糊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已经走了。”素女淡淡答道。 龙少戈哦了一声,心底莫名有点失望。 素女说,昨夜是西岚用气疗逼出他体内的阴刀气,这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而雪茶一直守在床边忙前忙后,帮忙端盆倒水为他清洗伤口。当她的手触到他的脸庞时,她的指尖忽然颤了一颤。然后她情不自禁闭上双眼,用颤抖的双手去感受他的脸庞。 雪茶曾经只觉得小戈跟白夜的眼睛很像,不久前才发现他们身材也很相似。可如今她恍然惊觉,这两个人竟连五官的触感都极为相似! 直到半夜龙少戈脱离危险后,雪茶才依依不舍地跟苦瓜脸回了皇宫。她坐在颠簸的火凤鸾车上,一会儿想起忧郁神秘的白夜,一会儿又想起温暖明俊的小戈,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那西岚人呢?” 素女摇头道:“西岚大人一早就跟花护卫出去了,好像有说到贫民窟。” “又跟花桀一起出去了吗?”龙少戈不知怎么的惴惴不安起来,这个花桀跟西岚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又暗中在忙什么事情? 残破颓败的茅草屋,肮脏污秽的地面,就连河流也是污浊腥臭的,这便是位于帝都与西聊城交界处的贫民窟。 贫民窟后面是一片葱葱郁郁的山林,绿树掩映之中,错落的青瓦房和陈旧的草屋交错杂陈,恰似一盘杀得正酣的象棋子儿。 其间一个院落里,正坐满了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都有。而这些人的相同之处便是,他们脸上或是脖子上显眼的部位都有樱花烙印,这意味着他们全部都是奴隶。 彼时,花桀正拖着一个大袋子在给大家派发食物,一群人都乐哄哄的。 “桀儿,你也吃点儿嘛,真是瘦得不像话!”一个和蔼的女人拉住花桀说道,花桀摇头说吃过了。 一个奴隶大汉又上前勾住花桀的脖子道:“不要老是板着脸嘛,来,给爷笑一个!” 花桀便试着扯动了一下嘴角,可他笑的样子却比哭还难看,一院子的人又哄哄大笑起来。 隔壁院子里,西岚推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走了出来。 “这儿还住得习惯吗?”西岚俯身问道。上次花桀过来通知他,原来的据点被士兵发现了,他们便连夜把上百个奴隶迁到了这里。贫民窟才刚被镇压过,所以这一带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挺好的。”老者满头银发,脸上遍布斑纹,略显病容。 老者是落樱故国的祭司,战乱中将年仅五岁的西岚救了出来,然后一手将其带大。自从那年与西岚在鉴水城码头失散后,一别就是十几年。直到几天前那场混乱的搬迁过程中,两人才意外重逢。 见隔壁院子的族人都在挑逗花桀,老者怅然道:“如果你弟弟还活着的话,应该跟那孩子一般大了吧?” 西岚愉悦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来,这些年来他天南地北四处办案,踏遍了大半个北芒国,都没能找到他的亲弟弟。但却找到了与他弟弟年龄相仿的花桀,于是便一直把花桀当作弟弟来看待。 上次时间匆忙来不及好好聚一聚,这次老者又絮絮叨叨提起许多往事来。 “记得咱们落樱国曾经有四大镇国之宝,其中有一件宝物就是花魂剑。这花魂剑是一把封魂剑,剑中封印了上古花神耶姬的魂魄,它潜藏大爱之力,通晓万物之情,只认可我们王族冷氏之血。而你是落樱王族仅存的后裔,那么你就是它惟一的主人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花魂剑啊!” “放心,孩儿一定会找到花魂剑!”西岚扶住老者的双肩道。总有一天,他会用花魂剑替族人把那朵耻辱的花摘下来,还千千万万落樱子民自由之身! 老人拍了拍西岚的手,欣慰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记得当年从你父皇手中夺走花魂剑的是一位龙姓将军,叫什么名字来着,哎,瞧我这记性……” “龙姓将军?”西岚怔了一怔,举眼整个北芒帝国,除了龙少戈的父亲龙将王外,还有哪位将军姓龙?原来他正在帮仇家翻案,帮仇人的儿子复仇吗? 这可真是天大的一场闹剧! 西岚心中一阵火烧火燎,老人之后说的话就没太听进去了。 日光渐隐,山林苍翠,眼看天色不等人,西岚和花桀也差不多该回皇城了。 “我们的钱还剩多少?”西岚问道,他之所以那么视财如命,还不是因为有这么大一帮族人等着他来养活。 花桀肃然道:“没多少了,我三月的俸禄已经透支,再这样下去撑不过五日。” 西岚停了停,又问道:“最近机关城是不是在募集屠龙者,成功者悬赏六千金铢?” “您不会是想……不可以的,听说死了很多人。”花桀冷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担忧,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动容的人,只有西岚。 “我只是随口说说,不用担心。”西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便策马奔腾而去,花桀紧随其后。 翌日清晨,冷风过境。 龙少戈一早起来便看得清东西了,真不知道素女给自己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眼睛四周甚至看不到伤口。他喜滋滋地对着铜镜得瑟了一会儿,便打算出门好好感激她一番。 一打开房门,狂风便呼呼灌进屋内,逼得他睁不开眼睛。依稀只望见西岚正立在凋零殆尽的樱花树下,长发在风中肆意飞扬遮住了脸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龙少戈欣喜地奔了上去,西岚昨日一整天都不在,他正惦记着他呢。 西岚回过脸来,眉间有悒郁的神色,迟疑片刻才开口道:“跟我对决吧。” 他想了一夜,如果龙少戈输给了自己,就将龙少戈交上去处决。他何必为了自己仇家的事如此上心,何必去帮灭国仇人的儿子呢?龙少戈有几斤几两,西岚心知肚明,所以今天就应该是他的死期了吧。大仇即将得报,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什么会觉得胸口郁结呢? “现在?!”龙少戈难以置信道。 “我去角斗场等你,一个时辰之内不来就算你输。”西岚说完便向门口走了过去。 望着西岚离去的背影,龙少戈忽然惶惶不安起来,尽管他早就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个亦敌亦友的西岚。 由于今日狂风大作,角斗场上的人并不多。今天这一战总督大人没有时间过来,西岚让宋卿做主持,再加上场边还有一群兄弟作证,形式上也就差不多了。 “你伤未痊愈,接我五十招就算你赢。”西岚凛然道,他向来不喜欢趁人之危。 龙少戈默然不语,曾经在西聊城的樱园里,他连西岚一根汗毛都碰不到,那么现在呢? 场边的侍卫敲起了铜锣,龙少戈和西岚分别退到各自区域内。 宋卿宣布道:“今日将王府龙少戈挑战帝王四大护卫之西岚,双方比武,点到为止,若刻意伤及对方性命将按北芒律令进行惩处。” “那么,比试开始!”宋卿说着将旗帜挥下。 西岚在旗落的瞬间飞身掠起,似是携着千万把剑风驰电掣而来,快如闪电,流利如水,便是他名动天下的流闪剑。 狂风呼啸,龙少戈斩风而上,哪料西岚人未近而剑气已至,瞬间在他身上割开数不清的口子,血滴随风飘散。龙少戈慌忙捂住伤口掠足飞退,对面的西岚一丝表情都没有,像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西岚叹了一声,他不想再继续纠结,只想快刀斩乱麻,一招将对方秒杀。 于是他掠足疾奔,陀螺似的冲身旋转,卷起几似可见的重重羊角风,人与剑成为一条直线,像离弦之箭般雷厉风行而去。 “西岚真不愧是千年一遇的奇才,居然能够借助风势,使用攻击性如此强的‘九天旋舞’!”宋卿不禁赞叹道。 眨眼间西岚已冲至跟前,逼仄的气场将龙少戈脸部都震变了形,他躲避不及,忙不迭用剑身挡住西岚的剑刃。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剑,无论是语言还是文字都无法形容那一刺。因为那不是快,也不是奇,更不是绝,亦不只是优美,而是这一切的结合,再加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惆怅和一分不可一世。 电石火花的瞬间,龙少戈直被西岚的剑抵着飞了出去,场边的兵器架被撞得四散横飞,围观人群惊得慌乱退开。 西场边缘的栅栏木也被撞得炸如齑米分,龙少戈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栅栏的残骸间。全身骨骼顿时锥心剧痛,“格啦啦”脆响不绝,像是全都挤到了一起,疼得他眼前金星乱舞,汗水迸涌而出。 “都结束了。”西岚停在龙少戈跟前,微微喘着气,眼底是无尽的悲凉。 众人瞪眼乍舌地望着他们,就连宋卿都没有反应过来。 龙少戈神情恍惚,几欲昏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左眼又自行瞪得很大,那好似妖兽的金棕色瞳仁急速转了一圈,但又飞快闭上了。龙少戈恍然听到有个声音在脑海里低吼道:“起来,你是要成为苍生霸主的男人,岂敢轻易倒下!” “谁……谁在说话?”龙少戈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无法发出声音。 这时候,宋卿走过来正准备宣布比试结果,可龙少戈却突然两脚一蹬,诈尸般从破败的栅栏间跳了出来,人们吓得立刻往后退了一大圈。 “你?”西岚不可思议道。 “还没死嘞!再来!”龙少戈大吼一声,扬剑直向西岚劈了过去。西岚挡剑往后一退,震惊之余反倒破颜一笑,只剩一群围观者瞠目结舌的僵在原处。 与之前大相径庭,龙少戈出剑异常生猛,见招拆招,反应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这小子,明明就已经……”西岚暗中咬牙,眼见就要突破五十招了,他必须得尽快制敌才行。料到对手已是强弩之末,西岚便蓄积力量猛出一剑,龙少戈的破刃竟被打得脱离了手掌。 就是现在!西岚趁机挥剑直取龙少戈喉下,可他身躯一震,剑势竟在半空里遽然停驻,腹部袭来一阵闷痛。 “你说过,北芒武道,以快为尊,惟快不破,我想我是不是更快一点?”龙少戈说着双眼抬起,明亮无比。 西岚垂眸望着抵在腰部的断刃,又望了望龙少戈,顿时哑口无言。 这招叫做“背车刃”,通过洋装失手丢掉兵器,暗中却用另一只手从下面接住,趁敌疏忽大意一击制胜。如果龙少戈的兵器不是断剑,那么西岚无疑已经被穿腹而过。 西岚万万没料到,自己竟会败在这样低级的招式下,败在一个重伤的拿着断剑的小子手中。这也正应证了那句话,百姓日冉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其实越是明显基本的事情,就越是容易被人忽略。 不等宋卿过来宣布结果,西岚便自己先说了:“好吧,你赢了。” 西岚还是小瞧龙少戈了,本打算把他上交的,现在他赢了又该把他怎么办呢?难道西岚还要继续再帮自己的仇家翻案,帮灭国仇人的儿子洗脱冤屈?   ☆、第26章 龙魄迷城 晌午时分,风势稍减。 走在西府外的街道上,远远就可以听见府内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枝头的鸟儿吓得纷纷扑翅而起。 此时,素女正在厢房里,皱眉拿着两根木棍比划道:“西岚大人怎么对你下这么狠的手啊,连肋骨都打折了两根。” “才两根啊,我还以为全部都断了嘞……”龙少戈龇牙咧嘴道。 “你还嫌不够啊?”素女嗔怪似的在龙少戈的右肋上按了一把,紧接着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接下来,素女便帮龙少戈绑了两根木棍在骨折处,固定好支架后,她便去厨房熬牛骨汤了。 不一会儿,西岚推门而入,一巴掌将玉珠算盘拍在桌上,面色凶残道:“截至今天为止,你小子共欠了我一千六百三十八枚金铢外加两枚银毫,还钱!”他真不知道该把龙少戈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让他还钱最解恨了。 龙少戈立即合掌求饶道:“我都被你打骨折了,饶了我吧大哥!” “你说骨折——”西岚挑起一根眉毛,脸色更加狰狞了。 “试一下我帝王西的独门接骨术怎样?”他边说边将手掌揉得咯噔咯噔响,阴笑着越走越近。龙少戈惊恐地往后挪着,看西岚那表情,绝对不是想给他治疗,而是要送他归西!他躲无可躲,正欲下床逃跑,却被西岚一把摁回了床上。 屋内顿时传出一阵翻墙倒柜的声音,一声惨叫划破了安逸的午后,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鸟儿又扑翅飞了出去。 剧痛之后,龙少戈便能自如活动身体了,想不到西岚还有这么一手,不过要他说感激的话,门儿都没有! 这天下午二人换上便装,来到了皇城外环山脉附近的机关城。这座机关城与总督府乃至整座帝都息息相关,是制造兵器抵御外敌的要塞之地。 日光渐隐,寒壁陡峭,峰回路转,几次龙少戈都以为到了无路可走的绝地。西岚只说要还钱就过来,但他实在不知为何要到这山隔水断的地方来。 尔后,二人终于绕着盘山而上的石阶,来到了断裂的峡谷左岸。见西岚挥手示意,崖对面的守门兵便放下吊板桥,容二人通过。 进门后便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两侧设有火把,一路上机括的“咔咔”声不绝于耳,随处可见巨型玄木轮毂,转动啮合的大小齿轮。 二人在这不见天日的机关城内绕了一大圈,终于进入一个相对较为开阔的山体内室。此时石室内聚满了人,大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手执各式兵器,正在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什么。 龙少戈正要问西岚,却见一名身着黑色制服的中年男子上前道:“诸位英雄请安静,且听在下一言。” 躁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如诸位所知,机关城在扩建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中年男子指向左手方向的石门,继续道:“我等在这里建造了一间新的炼剑池,炼剑池后便是一片深水潭,我等本打算在水潭上方建立一座石桥,可是至今未能成功。因为这水潭里藏着一只大蟠龙,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正是为了屠龙一事。” “屠龙?!”龙少戈破口而出,前面的人顿时齐刷刷地回望过来,他窘迫地低下头,没好气地瞟了西岚一眼。 “乡巴佬进城啊,大惊小怪的。”西岚小声讥诮道。 中年男子继续道:“这只大蟠龙身长四丈,身宽体盘,爪有剧毒,伤人即死。能够成功斩杀此蟠龙者,将得到悬赏六千金铢。实不相瞒,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六十多名兄弟丧命,诸位如果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 此话一出,人群里便是一阵议论声,或惊恐,或不屑。 龙少戈拉了拉西岚道:“你堂堂帝王护卫,不缺这点钱吧,我们还是走吧。” 西岚却揪住龙少戈的衣服固执道:“不行!我一定要拿到这笔钱!而你为了还债,必须跟我一起屠龙!” 说话间,便有几人退了出去。龙少戈见许多人走了,也要跟着一起走,西岚却死死拽着他。两人拉扯间,满室的人就只剩下二十来个了。 那中年男子向众人鞠了一躬,慷慨激昂道:“诸位留下来的都是英雄好汉,这边请!”说着打开机关,将一群壮年男子引入了左手方的石门里。 龙少戈也被西岚强行拉了进去,刚穿过甬道,炽热蒸人的热浪便迎面扑来。 只见地面插着各式各样的剑,遍布融化流动的铁水池,火星飘飞。悬挂在锥岩下的宝剑,随着翻滚的热浪轻轻摇动着,像弹琴般叮当作响。 “愿诸位平安归来!”中年男子说着便退了出去,开启机关将石门关闭了,以防大蟠龙侵入到外层。 炼剑池尽头是一条黑暗的甬道,几个胆大的举着火把试探性地走了过去,还有几人站在赤铁水上方的通道上,伺机而动。 西岚从旁边借了一个火把,强行把龙少戈拖了过去。 脚下咕噜一响,龙少戈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西岚用火把一照,竟然是一个血色未干的骷髅,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前方几人已经到了甬道尽头,西岚和龙少戈也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光线冥暗,潭水几乎是黑色的,不起一丝涟漪。岩顶大约距离地面二十来丈,水潭呈长带状,一时看不到尽头。 一行人沿岸查探,无不紧握兵刃神情警惕。龙少戈战战兢兢地跟在西岚身后,额上沁出一丝丝冷汗。蟠龙这玩意儿,他还以为只有神话传说里才有嘞。 深流暗涌静无声,只剩下众人心里咚咚打鼓。就这样在黑暗中摸索了半个时辰,直到看见水潭的尽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儿压根就没有什么蟠龙吧!”一名壮士摊开手臂道。 “就是!要是有的话早就出来吃人了!”旁边一人抱刀跟着附和道。 “小心!”西岚大喊道。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巨大的尾鳍“哗啦”一声破水而出,冷不防将那两人扫了进去。 “扑通”两声,暗红血腥的液体迅速从潭底咕噜咕噜涌了出来。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愣时哗然大响,一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盘身而立,四爪张舞。它浑身遍布青黑色的鳞片,两只幽绿色的巨眼正在黑暗里盈盈放光。 只听它纵声狂啸,顿时大风扑面,洞窟剧震,上方的尖石锥岩接连冲泻而下,冰雹似的狂打下来。一时间惨叫迭声,血液狂飙,几人瞬间横死当场。 剩下几人也吓得双腿酥软,龙少戈已是浑身冷汗,如斯盘古猛兽,岂是以人族之力能战胜的? “娘呀!”一人连滚带爬的夺路而逃,其他几人也跟着争先恐后地逃跑,只恨爹娘没多生两条腿。 龙少戈正欲跟着逃跑,却被西岚一把拽住:“不要动!” 只见那大蟠龙从水潭里挺身掠起,一爪将那最前面的那人“轰”地拍进了岩层下,横尾一扫,后面几人登时惨叫着四散横飞。 西岚趁乱闪电般飞身掠起,骑到大蟠龙脖后挥剑狂斩。哪料那蟠龙鳞甲坚如钢铁,一瞬斩了十几剑,却只削掉了两片巴掌大的鳞片。 蟠龙咆哮嘶吼,摆头扫尾,将西岚横甩出去,好在他及时凌空翻转才没有撞到岩壁上。然而不等他落地,蟠龙又怒吼着向他猛扑而去,狂走间整座山体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利爪狂扫而来,巨大之力竟将西岚整个人直推了出去。轰的一声,他重重撞击在石壁之上,直陷了半个人进去,石屑翻飞。 “西岚!”龙少戈狂奔几步,但那蟠龙骤然回首,龙首瞬间停在了他跟前。 龙少戈顿时屏住了呼吸,心跳如撞,只见它的眼睛比灯笼还大,两只鼻孔里正哧哧往外扑着热气。 “不要动!”西岚挣扎道,“龙双眼中央有一个视觉盲点,你站在它正中央不动,它便看不见你。” 果然,那蟠龙眨了眨眼睛,便移了开去。 西岚又立即大声道:“快攻它脑下七尺处!” 龙少戈一愣,便飞身前冲,举剑向那处猛劈下去。蟠龙登时靑鳞翻卷,狂啸一声,甩尾将他扫进了水潭里。 西岚趁机携剑欺上狂砍,蟠龙狂啸怒吼,不断翻转身体,混乱中他一剑刺入了它眼睛里。 蟠龙顿时悲鸣起来,狂卷扑腾,洞顶的锥岩纷纷往下砸落。西岚被它狠狠甩在了地上,他刚爬起来走了两步,顿觉头晕目眩,然后又被龙少戈一把拉住向来时路狂奔而去。 身后大震不止,那蟠龙竟是追了上来!龙少戈更是两腿生风,西岚竟跟不上速度猛然栽倒下来。 眼看蟠龙猛扑上来,就要一口将二人吞噬。龙少戈恨不得长翅膀飞,但他却发现自己紧紧箍着西岚的手,在这生死关头他无法弃他于不顾。 千钧一发之际,一块山岩轰然砸落在二人身后,竟被蟠龙一头撞得米分碎。 龙少戈趁机一把拉起西岚,向来时那条黑暗的甬道急冲而去,大蟠龙却咆哮着狂追不舍。也许是由于身型硕大,穿过甬道时,蟠龙竟被二人甩开了一小段距离。 二人冲回炼剑池里,火星翻飞,热浪逼人。 龙少戈这才发现西岚捂着胸口,脸色青黑,浑身抽搐,竟像是中了剧毒一般! 就在此刻,甬道里轰隆声大响,蟠龙一头冲出,愣是将二人撞飞了出去。 眼见西岚就要落进赤红鼓泡的铁水池里,龙少戈立即够住西岚的手,反身一转将他甩进了一旁的乱剑堆里,而他自己也因反作用力撞到了一旁的岩壁上。 蟠龙发狂似的,踩着铁水池上的石道向龙少戈扑了过去。 西岚抬起头来,用尽全身力气在地面猛击一掌,霎时满地的剑器都飞卷起来,向那蟠龙扫射而去。 混乱间,只听得龙吟声伴着沉重的激水声,那蟠龙竟掉进了铁水池里,挣扎咆哮。滚热的铁水登时四射开来,立即在岩石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龙吟之声在石室内回环激荡,蟠龙挣扎了几下终于从中爬了出来,此时却已像一段烧红的蛇肉般,奄奄一息。 “喂!你不要死啊!”龙少戈手忙脚乱地将西岚托起来,可对方已是满脸煞青,剧毒攻心。 只听西岚气息奄奄道:“快去把龙脖里的龙魄取出来……我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龙魄啊?你倒是说清楚嘞!”龙少戈压根不懂西岚在说什么,无奈时间紧急,他只得冲过去跳到龙背上。 此时蟠龙身体上仍然炽热无比,烫得他靴底冒烟。他拿起断剑又是打又是剜,好不容易才挖出一个血洞来,便伸手进去一阵掏找。 炙热的血肉烫得他皮开肉绽,他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终于在一滩血腥中摸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硬物,正欲外掏时,却感觉到旁边还有另一个类似的硬物,便一同掏了出来。 只见手中的两个神物,一个通体赤红,其间有血丝流动,竟如同心脏般在掌间微微跳动;另一个却是橘色的,仿佛有一团气在其中窜动,手心隐隐有炽热之感。 “哪一个才是龙魄啊?”龙少戈抬头问道,却见西岚已经不省人事,他心头一紧,立即冲了过去。死马当活马医,他把那团红色球物塞到了西岚嘴里,强行让西岚吞了下去。 “喂!醒醒!”他摇着西岚,这才发现自己手背上爬满了蚯蚓般的黑色纹路。 “难道说,那蟠龙的血也有毒?” 剧痛攻心,龙少戈无力地倒在了一边,他望着手里的橘色龙魄,用尽力气将它吞了下去,登时浑身火烧火燎,肝胆欲裂……   ☆、第27章 子凌归来 晌午时分,风轻云淡,正如人的心情一般舒适闲散。 西岚正关在房间内美滋滋地钦点金铢,房门“砰”地一声被来人踢开了,龙少戈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 “干嘛?”西岚紧张地把满桌金铢圈在手臂间,哪料龙少戈冲上来就飞快脱衣服,吓得他往后一耸。 “你快看我的血脉!”龙少戈兴奋指着自己胸口道,“我这里有一团气,在血脉间不断游走,浑身好像有股使不完的力气嘞!” 西岚无语道:“瞧你那得瑟相儿,那是因为你吃了龙魄!龙魄是龙心中凝结出来的精华之物,有提升功力之效,估计你现在的身体强度至少有五阶了。” “真的啊,那你嘞?是不是到七阶了?”龙少戈一屁股坐到桌上,抱着手臂半敞着上衣,颇有流氓之意。 西岚白了龙少戈一眼,冷冷道:“要你管啊?给我滚出去!” “我偏不!”龙少戈说着,冷不防地扑上去扒西岚的侍卫服,想看看他的血脉是否也在不断鼓动。 “喂,干什么!”西岚一脸愤岔,两人在扭打中碰掉了几个金铢。西岚顾及金铢,不慎被龙少戈反摁在了桌上,一把拔下了上衣。 不等龙少戈将西岚掰过来看个明白,就被西岚狠狠踩了一脚,反而被他反身一转按在了桌上,满桌金铢登时哐当落了一地。 西岚迅速控制住龙少戈的身体,抵在他耳边愤恨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找死啊?我忍你很久了!” 龙少戈这才求饶道:“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嘛,动手动脚的多不好!” “呃……那个……”素女尴尬地扣了扣门扉,两人这才注意到房门是大开的。而他们此刻,貌似又是衣衫不整地扑在了一起,愣时都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才合适。 “府,府里来了客人。”素女满脸羞窘地退了出去,心想这两人果然有断袖之癖! “滚!”西岚一脚把龙少戈踹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真是小气!”龙少戈边揉屁股边向大厅走了过去,远远就看见厅堂里立一名身躯凛凛的青年男子。那身影……龙少戈心底一阵悸动,快步走了上去。 “大哥!”青年男子闻声回过头来,他两把剑眉如刷漆,一双牛目射寒星,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二弟!”青年男子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扶住龙少戈的肩膀,欣喜万分道:“一年多不见,你又长高了,马上就能赶上大哥了呀。” 龙少戈怔怔望着自己大哥,欲说千言,喉咙却哽着,一股心酸之感爬上胸来。 素女震惊地望着这两人,难道这青年男子就是将王府长子,北芒帝国年轻有为的少帅龙子凌吗? “不用解释,大哥都知道,辛苦你了。”龙子凌拍了拍龙少戈的肩膀,眼眶微微发红。 十天前他才收到将王府纵火案的消息,一收到消息就立刻申请离开边关,批准一下来就乘坐火鸟飞车从漠北城飞回了帝都。一路上他听说了许多龙少戈的事情,知道他为了翻案正在挑战帝王四大护卫。听闻龙少戈在西侍卫府,他就一路找了过来。 龙子凌大略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忽而哀叹一声道:“有件事情大哥实在是不明白,我将王府失火,王朝为什么怀疑是你干的呢?” “大哥见过艾灵了吗?”龙少戈语调悲然,神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你说什么?”龙子凌将龙少戈的肩膀摁得更紧了,脸上是难以遏制的惊喜,“小妹她还活着?” 见龙少戈沉重地点了点头,龙子凌高兴得捶胸顿足,激动得一连说了十多个“太好了!” “可指证我是凶手的人就是艾灵啊。”龙少戈垂下眼眸喃喃道。 龙子凌忽然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二弟,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这件事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龙子凌看着龙少戈长大的,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会不清楚吗?但艾灵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绝不会空口无凭说瞎话,一定是知道什么或者被人挟持才会这样做。 龙子凌思忖片刻,这才道:“二弟你在这里等大哥两天,大哥这就进宫去找小妹,劝她过来跟你把话讲清楚。” “嗯!”龙少戈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哥比他和艾灵要大上七八岁,更多情况下是像长辈而不只是兄长。有大哥出面相劝,艾灵性子再倔都会给几分薄面的。 这时候,西岚正巧走过来,见龙子凌正从大厅里出来,顿时眉眼一动。 “尊下莫非就是龙子凌少帅?” “正是,想必这位就是西岚大人了。”龙子凌的目光在西岚脸上的樱花烙印上略停了片刻,虽有不解却也神情自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适感。 随即他上前一步,向西岚鞠了一大躬,整个身子弯曲成一个直角。 “感谢西岚大人这些日子对舍弟的照顾!舍弟有劳大人费心了。”他声音洪亮,说话抑扬顿挫,浑身都透着一股阳刚之气。 “受不起。”西岚上前扶起龙子凌,他没给什么好脸色,自然不会忘记这人也是灭国仇人的儿子。 龙少戈送了龙子凌两条街,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视线里还不肯转身,只希望大哥真的能把艾灵带过来见他。然而刚送走龙子凌,便有一名侍卫举着信件跑了过来。 西岚打开信条,扫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 龙少戈这才把信条扯过来一看,竟是未央城那边寄来的回信!信中说城主在半个月前遇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后面还说如有城主消息还望及时通知。 “可恶!竟然连风祭也……”龙少戈拳头紧握,将指关节捏得咯噔咯噔响。他想起不久前在帝都边境,曾见到过一个疑似风祭的白衣人,那会不会就是逃出升天的风祭呢? 算算时间,半个月前不正是龙少戈被西岚追捕,又碰见了那群魔角人杀手的时候吗?只有风祭能够证明龙少戈的清白,偏偏他又遭遇不测。这样看来,将王府一案,确是有人刻意嫁祸于龙少戈了。 “那现在怎么办嘞?”龙少戈焦急道。 西岚沉默片刻,神色复杂,好一会儿才吩咐那名侍卫道:“你带两人去帝都北边境打探一个人,此人身材矮小,精通人文地理,曾在将王府当管家,如果找到人立刻带回来,有什么消息也回来禀报。” 侍卫听令退下了,西岚自己匆匆收拾了一番也准备出门。 “你又一声不吭地要去哪里?”龙少戈追出门道。 “你让我好好静一下,不要再来烦我了!”西岚冷冷丢下这句,驾马奔驰而去。 那时在机关城里,龙少戈对西岚舍命相救,即便生死存亡的那一刻也没有松开他的手。西岚现在不帮他就是不道义,但他帮他又对不起全族子民。他现在不想看到龙少戈,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一下。 龙少戈顿时心乱如麻,他是如此信任西岚,可西岚却越来越让他琢磨不透,好像平白无故多了一股敌意。眼看距离最后通牒只剩下五天了,再不集齐人证,就算他侥幸赢了帝王四大护卫,一切也只是徒劳。 就在他最惶恐不安时,却不知远方正有人把他挂念。 皇宫院落,玉栏绕砌,浮萍荡漾。 雪茶正站在荷花池旁,扣着双手伸了个懒腰。这里没人限制她的衣着,所以她又穿上了水绿色短裙,腿上缠满了白色布带,脚上则穿着自己最喜欢的兔绒靴。 路过的宫女们纷纷用怪异的眼神打量雪茶,因为她看起来就像个在宫里闲逛的野丫头,一点儿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这时候,身后走来一名苦瓜脸侍卫,礼貌地向雪茶鞠了一躬道:“公主殿下,属下打探清楚了,龙少戈将于明天晚上与东勤大人对决。” “知道啦,辛苦你了苦瓜脸!” 这两天,雪茶虽然没什么机会见到小戈,但她一直都在暗中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现在她贵为幻公主,要给小戈凑一万个金铢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她也清楚这样做被查出来的后果。 况且小戈现在已经赢了前三个帝王护卫,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想办法帮他赢这最后一场比试。但是一想到帝王护卫东勤,雪茶便焦躁地揉起了手掌。 据说这北芒国有三大武道神话,这第一个便是一代将王,第二个是侍卫总督,第三个就是帝王护卫东勤了。他足足在这个位置呆了八年,无论是西岚北澈还是南泽,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由于东勤是皇帝的近身侍卫,几乎每天都要陪伴陛下左右。恰好明晚宫中有花灯会,宫内的侍卫比平日翻了两倍,东勤才申请调换任务与龙少戈对决。 而且,东勤只会匀给龙少戈一个时辰,若一个时辰内赢不了就算输。因为花灯会只会举行一个时辰,花灯会一结束,侍卫们就会各就各位,东勤也会回到陛下身边。 想到这些,雪茶便吩咐苦瓜脸私下去找东勤,将东勤约到了九龙殿后方的假山旁。 “幻公主要属下故意输给龙少戈?”东勤满面笑意道。 雪茶点头道:“对,只要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东勤笑盈盈道:“众目睽睽之下,要想故意输给他恐怕有点困难啊。” 雪茶本来也知道希望渺茫,于是又道:“那大人能不能手下留情?” 见东勤笑而不语,雪茶又道:“他要是输了我会不开心,我不开心幻帝也不开心,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她初来这里也没什么威信,只能把幻帝搬出来压人了。 东勤鞠了一躬道:“请幻公主见谅,属下尽量看情况而为。” 看情况?多么含糊的回答,既不接受也不拒绝,不损幻帝威严,也不徇私枉法,这才是帝王护卫的头目人物啊。 话罢,东勤转身离开,他一路穿过抄手游廊,走到九龙殿外时,一道人影忽然从拐角处冒了出来。那人一身龙纹金色箭袖长袍,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可不正是司空宸。 “参见大殿下。”东勤鞠躬道。 司空宸轻轻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随口道:“你和那丫头的对话本皇子都听见了。” 东勤低着头,依旧保持着盈盈笑意。有人在附近偷听,身为宫廷第一护卫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有些事情只是不便拆穿罢。 “我要你明晚杀了那小子,出了什么事本皇子担着,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司空宸在东勤肩头拍了一下,然后昂首挺胸地阔步离开了。 东勤直起有些佝偻的身体,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的琼楼玉宇。他只有不笑的时候,脸上那个大大的酒窝看起来才会像一道疤,一道可怕的疤。   ☆、第28章 巅峰对决·东勤篇 入夜时分,皇宫里的彩灯相继亮了起来。花色繁复的走马灯,妙趣横生的骰子灯,轻盈朝圣的莲花灯,万家灯火齐相辉映,映在水里越发扑朔迷离。 “真是好看呐!”雪茶欣然笑道。 她抱着奇奇从拱桥上穿过,没走几步便看见皇妃正挽着司空宸迎面走来,后面跟着两排红裙女婢。眼看躲不开,雪茶只好礼貌地鞠躬致敬。 “喵——”奇奇见来人是司空宸便面露凶光,炸毛厉声喵叫起来。司空宸一看见雪茶怀中的双尾猫,吓得脸色一变立刻后退两步。 雍容的皇妃鄙夷地扫了雪茶一眼,然后挽住爱子朝九龙殿方向走去。 雪茶捂嘴偷笑起来,小声问身后的苦瓜脸侍卫,为什么司空宸会怕猫。 苦瓜脸撇眉道:“据说是因为大皇子小时候,有人向朝廷进贡了一只六尾神猫,大皇子见神猫尾巴多就扯着好玩,却被神猫狠狠抓了几把差点破相。从那以后大皇子就特别害怕猫,后来甚至发展为只要是长了毛的动物都会害怕。” “是这样啊,真没出息……”雪茶咯咯大笑起来,苦瓜脸立即比了一个“嘘”手势,她便把嘴巴捂起来偷着笑。她一笑眼睛便会弯成两个小月牙,脸颊上还有一朵小酒窝,甚是娇丽可爱。 苦瓜脸不禁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即便在别人眼中,雪茶只是个没有任何皇室血脉的平民公主,但如今她是他的主人,就是他心中最神圣不可触犯的神。 此刻,夜空里烟花盛放,红橙碧紫,流丽万端。 雪茶抬头仰望缤纷万象的夜空,想来这个时候,小戈应该快要比试了吧?于是她便合拢双掌,默默祈祷他能赢得今晚的比试。 彼时角斗场上,红绸灯一一亮起,星罗棋布。 今夜的角斗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嘈杂,新入籍的侍卫们纷纷围聚在东场边缘,兴奋地讨论着今晚的比试。 “那小子都一路挑战到东勤大人来了,简直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东勤大人可是以压倒性优势胜过其他三位大人的,依我看准赢不了!” “那可不一定,传说那小子可是邪魔降世呢。” 侍卫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全然不知被讨论的对象已经到场。 东勤等人正向东场走过来,西岚便拉着龙少戈过去鞠躬行礼。西岚在人群中大略扫了一番,总督大人和北澈都没有过来,应该是被调遣到宫中负责花灯会去了。 就在这时,西岚惊奇地发现,竟有一名银袍男子坐在了总督常坐的位置上,他的兜帽盖得很低,容颜深藏不露。 关键是银袍男子身边,还站着一位姿容绝色的紫衣女子。她留着一头细细的长辫,一对紫眸如绮罗星般明亮,鬓旁还戴着一朵紫色的鸢尾花,更是衬得她的肌肤莹白剔透。 西岚只觉得那紫衣女子有几分眼熟,迅速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竟想起前几日在西府布下天罗地网的假侍卫! 而龙少戈根本没注意到场上多了这两个人,只是低着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西岚不禁走上主席台,上前询问道:“请问二位是?” “总督说今晚的比试会很精彩,特地让我来观摩观摩。”银袍男子的声音特别儒雅,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块白金令牌,上面雕刻的苍鹰图案熠熠生辉。 西岚不禁愣了一愣,因为那可是皇卫军团的最高级别令牌,由总督大人亲自保管,仅此一枚。既然总督把这么重要的令牌给了这银袍男子,就只能证明他的身份并不在总督之下。 “原来是贵客,恕属下无礼。”西岚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扫了一眼旁边的紫衣女子。她颔首站在那里,霜神寒靥,浑身泛着一股冰冷的杀手般的气息。 这时候,铜锣声响起,提醒比试的人做好准备。 龙少戈提着破刃,忐忑不安地步向场中,如果说赢了前三场靠运气,那么今夜他还会有持续的好运吗? 只见东勤走到兵器架下,从上面取下一把鬼头斧来。 “居然选择了最不擅长的鬼头斧!”西岚暗自吃惊。 因为东勤素有“百械青君”之称,他几乎能使用任何一种兵器,并且每种兵器都使得游刃有余。要说惟一不太擅长的,便是鬼头斧这种重头型兵器了。 主持者举着旗帜走向场中央,高声宣布道:“今夜将王府龙少戈挑战帝王四大护卫之东勤,双方比武,点到为止,若刻意伤及对方性命将按北芒律令进行惩处。” “比试——开始!”主持者说着一旗挥下。 龙少戈听令抄足疾冲,却见东勤岿然不动,笑容可掬的站在不远处等待着他。他心里正在打鼓,不料对手豁然以斧击地,登时满地石板连连翻起,排山倒海而来。 夜空,烟花,瞬间都被撕为片片碎屑,巨响声隆隆而至,暴涨的气场迅速向四周扩张开去。台下观众顿觉大风扑面,整个围观的人群圈子,竟是同时向外扩大了一圈。 轰鸣如雷,震耳欲聋。 若不是体内龙魄在血脉间流转,形成强沛无比的护体罡气,龙少戈早被漫天石块撞成了肉泥。虽说如此,但那强劲之气却逼得他无法呼吸,脸色酱紫,额角处青筋暴起。 动荡平息,龙少戈抚着胸口大喘粗气,而东勤仍旧笑盈盈地站在他对面。 此时,皇宫九龙殿前笙歌燕舞,丝竹飘飘,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四周的米分衣舞女仿佛被隐去,众人只看得见其间的雪茶。她额上贴着云母花钿,眉尾描着斜红,脖下悬着五彩石项链,青丝墨染,若仙若灵。 “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月下的青衣少女丽声吟咏,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玉扇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那舞姿绝世倾城,那歌声引人入胜。 “好!好!”台下叫好声连绵一片,贵侯子弟无不对其心驰神往。此刻,在众人青睐之下,雪茶心中却惟独只牵挂着一人。 在那角斗场上空,两道人影飞速纵横交错,衣襟狂飞乱舞。每一次碰击,都迸开重重气浪,在烟火的照耀下更是绚丽缤纷。 “我不能输!”龙少戈眼神冷冽,横剑如飞,次次险些与鬼斧刃擦边而过。而东勤周身,更是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旋涡状气场,逼仄的气浪直扫出六七余丈外。 围观者无不目瞪口呆,连西岚也震惊不已,难以想象在短短几日内,龙少戈的武技竟进步如此之神速! 只见龙少戈骤然凌空倒转,如陀螺般一连翻了七八个筋斗。东勤携斧横砍而上,龙少戈出其不意地展开躯体,双腿擦着斧刃踢向东勤脸部,此等险招不禁引得场上一阵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东勤迅疾上身倒仰,如飞梭般从龙少戈身下擦了过去,心中暗暗叹道,这小子倒还真有两手! 围观者看得激动万分,台下顿时掌声雷动。人们纷纷揣测,这魔角少年究竟能不能打败帝国神话,就连西岚都在期待奇迹。 此刻,九龙殿前也是叫好声不断,绵柔的丝竹声忽然被激昂的鼓声取代,舞女们加快舞步,肩搭肩勾在一起转动。 雪茶在众舞女间,轻步曼舞,疾飞高掠,志在高山表现峨峨之势,意在流水舞出荡荡之情。她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让众人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这时,一道黑袍人影忽然出现在了屋檐上,那人垂眸望着翩翩起舞的雪茶,胸前的雪白长发在夜风中轻舞飞扬。 灿烂灯火下,雪茶明眸善睐,长长的睫毛,投在眼前形成了极其诱人的弧度。恍惚间,她似瞥见九龙殿上有道熟悉的人影,待她抬眼再一细看去,那里竟然空无一人。 在那挂满红绸灯的角斗场,龙少戈和东勤兵刃相交,声雷滚滚,甚至掩盖了万雷巨响的烟花。 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龙少戈突然当空坠落,竟在场中央砸出一个将近两丈来宽的大圆坑来。 一时间狂沙扑面,围观人群不由自主又向外扩大了一圈。而东勤却已提着鬼头斧从高空俯冲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斩了下来! “龙少戈!”西岚焦急地喊了一声,只听得一声啸吼,场中央骤然亮起一片耀眼的光芒,竟将黑夜照得恍如白昼,所有人都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睛。 待那光芒消失,众人只看见东勤整个人横飞出去,竟将场边三排兵器架接连撞得四散横飞。他重重摔在凌乱的各式兵器间,身子一抽便猛地喷出一注血来,随后脑袋一歪就昏迷了过去。 众人无不惊耳骇目,还以为是龙少戈赢了,再一回头,却见龙少戈竟还躺在原来那个大坑里,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颊。 而那柄鬼头斧正斜插在龙少戈左肩上,一片束状血污溅在斧头旁边,那柄破刃却不知何时躺在了西岚脚边。 “龙少戈!”西岚慌忙冲过去将龙少戈托在了臂弯里,却见他遍体鳞伤,双目紧闭,面如死灰。 “喂!醒醒!醒醒啊!”西岚喊了几声,忍不住将发颤的手指探向龙少戈鼻下,他的手却忽然瑟缩了回来,仿佛碰到了一朵有刺的玫瑰。 此刻,夜空里烟花粲然绽放,流星般的火花从划落天际,与月色相映成辉。在这玉树琼花的世界,烟花留下的只有惊叹! “砰!” 鼓乐声戛然而止,雪茶在那一瞬脚尖点地,双臂舒展长腿扬起,裙摆飞扬,似青鸾逐爱而去。大殿之下再度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连绵不绝。 此刻角斗场上却像炸开了锅一样,哗然一片。 整场比试只用了一支舞的时间,众人仍处于错愕激动的状态中,这龙少戈竟然与东勤打成了平手?! “喂!醒醒啊,臭小子!”西岚拼命摇晃着龙少戈的身体,眼底是少有的惊慌。 这时,一名银袍男子忽然蹲在西岚身旁,在龙少戈胸口猛锤了一下。龙少戈便立即吐出一大口淤血,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了。”银袍男子说着站起身来,银灰色的眼瞳恰似今晚的冷月。 见龙少戈活了过来,西岚眼瞳闪烁,神色复杂,终于一言不发地环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龙少戈将下巴搁在西岚肩上,喃喃失神道:“我还是输了……” “这不重要,你活着就好……”西岚语调温和,像在安慰一个孩子。他曾一度觉得自己十分讨厌龙少戈,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讨厌的家伙,却在生死关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他承认自己小心眼,小到已经分不清喜与厌有何区别。 半晌,西岚才回过神来,正打算看一下刚刚救龙少戈的是何人,却发现那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这时,那银袍男子已经走到了总督府后的花园里,紫衣女子默默跟在他身后。 月华如雪,倾泻一地。 银袍男子忽然转过身来,幽幽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救那小子?” 见紫衣女子沉默不语,银袍男子便自问自答道:“从未央城到帝都,那小子一路上有如神助,派那么高手都杀不了他,就连你亲自出马都失手了。我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大能耐,如何扭转这一局死棋?” 银袍男子停了停,似想起了什么,又道:“还有那未央城主,真是个厉害角色,你确定他已经死了?” 紫衣女子面无表情道:“当时那白衣少年被钢丝穿心,并从高空坠落血流满地。但来不及检查他是否还有气息,便有数不清的奇异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萦绕在他身旁久久不散,令我无法靠近。” “噢?”银袍男子眉眼一转,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是衬得莹白如雪,妖魅而不真实。   ☆、第29章 绝望深渊 翌日,天刚刚蒙蒙亮,素女就起来研药煮草,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早上,才灰头土脸地端着汤药走了出来。 然而她走到龙少戈房门口时,却见房门大开,床铺上空空如也。手里的药碗坠落,“砰”的一声碎了一地。要早知道他遍体鳞伤,浑身多处骨折,连路都走不稳能去哪里呢? 素女立即去找西岚,两人在西府附近寻找了一番,却没有任何发现,西岚于是命令府内侍卫全部都出去找人。 一帮侍卫在街头见人就问,找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几乎踏遍了整个皇城都没有任何消息。 “那小子到底会去哪里呢?”西岚托着下巴寻思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个被他们忽略的地方。他捶了一下手掌,对,一定是那儿,以龙少戈的性子一定会去那儿!这般想着,他转身飞快跑掉了。 素女见状立即跟了上去,可西岚速度太快,没跑多久她就跟丢了。她试着走了一段路,冷清的街道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行人,街道尽头是一片黑漆漆的废墟。 西岚穿过黑色废墟,来到一片新塚地里。 只见龙少戈正靠坐在那块最大的墓碑旁,墓碑前还有一束白色的曼陀罗花,不知是谁放在那里的,看起来尚还新鲜。 “你果然在这里!”西岚欣喜道,却见龙少戈脸色苍白如死,眼眸低垂,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天青色。此刻的龙少戈,已经跟平时那个明快俊朗,说话间两眼射光的他判若两人。 西岚蹲在龙少戈跟前,扶住他的肩膀于心不忍道:“跟我回去吧,再呆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龙少戈“啪”地一声打开西岚的手,冷笑道:“你差不多该把我交上去了不是么?今天是倒数第三天,再不把我交上去你也会受到处分吧?” “你!”西岚愣了一愣,原来龙少戈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龙少戈早就知道,西岚对于翻案的事情是能帮则帮,不能帮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便如此,他仍然心存感激,因为西岚是在全天下人都不相信他的时候,第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人。 他扫了西岚一眼,颓废道:“不要管我了,就让我呆在这里,反正横竖都是一死。” “你不要这样,还有办法的!”西岚劝道。 “还有什么办法?”龙少戈冷冷地反问。 “你太单纯了,既然现在你大哥已经回来了,他不是相信你吗?你大哥可是王朝少帅,如果让他在帝王面前求情,恳请陛下见你一面,想要翻案也不是不可能啊!”西岚终于把这个比挑战东勤更可能成功的办法说了出来。 龙少戈冷笑三声,瞪着西岚道:“单纯的人是你吧!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大哥是站在艾灵那边的,如果他还相信我的话早该回来了!” 西岚不由得浑身一怔,他从来没见过龙少戈这般绝望怨恨的眼神。难怪挑战东勤的那日,龙少戈一直神不守舍,恹恹欲病,原来都是在想着龙子凌的事。 龙少戈垂下眼眸,沙哑道:“你还管我做什么,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西岚一时语塞,卡了半刻才找借口道:“不行,你欠我的钱还没还清楚,怎么能让你死呢?” 龙少戈忽然冷笑几声,鄙夷道:“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难道对你来说就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吗?什么西岚啊,你整个人就是稀烂!” “我!”西岚一时气堵,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心念龙少戈比自己小几岁,充其量不过是个大男孩而已,就算再蛮横无理,自己也应像长兄一般宽恕他。 西岚这般想了想,好一阵,才收敛气息道:“不管你说什么,你都得跟我回去,大不了我去求帝王再宽限几日!” 龙少戈睥睨着西岚,嘶声道:“到现在连一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帝王凭什么要相信我们?就凭你?一个奴隶侍卫?” “你!”西岚一把揪住龙少戈,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然后抵着他的脸恨恨道:“没错,我就是个奴隶,贪财又自私的奴隶!在我眼中你连个屁都不算!我凭什么要管你,想死的话你就坐在这儿等死吧!” 话毕,西岚愤然推开龙少戈,转身大步离去。留龙少戈愣愣地靠在墓碑旁,眼神恓惶,不知所措。 但是没走几步,西岚就发现不远处的树林里,正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在偷看他们。一见西岚接近,那男人就仓皇而逃。 西岚立刻快步飞掠,几个跟斗就追上了那男人,一招将那男人压制在地。不料那男人也不是吃素的,竟反手遽出一刀。 西岚敏捷地反扭住那人的手腕,夺下匕首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在这里偷看?” 男人战战兢兢地答道:“我只是个路过的。” “路过?”西岚冷笑一声,“这荒郊野地的连路都没有,你朝哪里路过?” 西岚停顿片刻,忽然神色一凛,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本姓徐,曾在将王府当职多年,也就是将王府的管家吧?” 男人一脸惶恐,似被戳穿似的,哀叹着把头低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幽幽道:“久闻西岚大人慧眼如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人正是将王府管家。” “放开他!”龙少戈捂着肩膀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西岚没好气地松了手,龙少戈便上前单手扶起那男人道:“太好嘞,您真的还活着!” 管家却低下头道:“二少爷,我对不住你,没脸见你啊。” 龙少戈不解道:“怎么会呢?您也是来看望父亲的吧?” 管家双腿一瘫就跪了下来,愧疚道:“二少爷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实在对不住你!” “快起来!不要这样!”龙少戈正欲扶起管家,管家却固执道:“我是罪人,所以就让我跪着说罢!” 龙少戈愣住了,西岚故意摆出一副爱管不管的样子来。 管家神色悲戚道:“这阵子以来,一直有侍卫在打探我的下落,我带着妻儿搬了好几次家,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良心也备受谴责。” “何出此言?”龙少戈愈发不解了。 管家答道:“我错在两件事,第一件是,我明知道二少爷是无辜的,却不敢站出来给二少爷作证。” 西岚忍不住插话道:“这么说,你确实知道一些事?” 管家点头道:“没错,我回帝都的时候正好是二月十五的晚上,并且亲眼目睹了那场大火。” “那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道,然后各自瞟了对方一眼。 “我看见了我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事情。”管家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似乎掀起了一场血色风暴。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二人又同时急迫道,却懒得再理对方。 管家这才娓娓道来:“那天夜里我进入皇城的时候,亥时已过,北街很多店铺已经打烊了。我远远看见将王府灯火通明,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可是,就在我走到离将王府还有一百丈左右的时候,整个将王府瞬间变为一片金色火海。马受了惊一跃而起,我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然而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一个人从火海里走了出来。” “你看清楚他的样子了吗?”龙少戈焦急道。 管家摇头道:“当时我太惊恐,火光又晃来晃去,我并没有去看他的脸,只看见他的身材很魁梧,应该比少爷你还要高一点,而且……” 龙少戈急不可耐道:“而且什么?” “那人从火海里走出来的时候,漫天火焰就像听话似的退开了,他一走出来火又合拢了。” 听闻此言,龙少戈和西岚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你有没有注意,那人是否还有别的特征?”西岚追问道,由于多年的办案习惯,他总是会问这样的细节。 管家像被提醒似的,乍然道:“有的,那人头顶隐约有犄角的轮廓!” 什么……龙少戈再一次愕然。 管家若有所思道:“我当时也怀疑是二少爷,但转念一想绝不会是二少爷,因为二少爷不可能在我之前回帝都。” 西岚问道:“何以做到如此肯定?” “这就是我做错的第二件事。”管家说着又将头低了下去,“因为二少爷让我先行回来,他还要去未央城送东西,并且一到未央城就会毒发,就算是飞也不可能在我之前回来的。” 龙少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是质问道:“你怎么知道一去未央城就会毒发?” 管家犹豫片刻,这才小声支吾道:“因为……毒是我下的……” 西岚略微一怔,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想象,将王府纵火案果然是个无底大坑。 只见龙少戈蹲了下来,直视着管家的双眼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管家长叹一声道:“正是因为二少爷没有错,我才不忍心……这其实是夫人吩咐我做的。” 龙少戈震惊得无法言语,只听管家继续解释道道:“夫人吩咐我送你去未央城的时候给了我一笔钱,要我在半路上把你处理掉。” “处理掉,是什么意思?”龙少戈眼眶血红,声音微微发颤,而西岚也是一脸愕然。 管家老实道:“夫人说,杀掉也好毒死也罢,总之要让你一辈子都回不了将王府。” 龙少戈顿觉遍体生寒,难怪出行那日,母上跟管家讲话时,管家的脸色是白一阵青一阵。即便她用衣袖遮住了脸颊,他也可以想象她说这话时是如何的决绝。正如记忆中的她,从没都没有对自己笑过。 见龙少戈脸色苍白若纸,管家颤颤巍巍地解释道:“我开始也不答应,但夫人说这也是老爷的意思,所以……而且,那时我正急需钱给妻子治病,迫不得已才答应了此事。” “哈哈哈哈……”龙少戈忽然狂笑几声,“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搞了半天是想把我这个邪魔丢掉是不是,我居然为了这样的家拼死拼活,哈哈哈,为了那些早就把我抛弃了的人……”他笑两声,说两句,晃晃悠悠地走了开去。 “二少爷!”管家喊道,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西岚立即追了上去,一把拽住龙少戈的胳膊。 “放开!不要管我!”他狠狠甩开西岚的手,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吼道:“连我的家人都不要我,我就那么不被期待,那么招人讨厌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太过用力导致他肩头的伤口再次裂开,涌出大片猩红的液体。 西岚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龙少戈,劝慰道:“你冷静点,那人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龙少戈目光游移涣散,哽咽道:“那不然呢?你的母亲会用冷眼看你,几年不跟你说一句话吗?” “我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孤儿了,连我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这世界上被抛弃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向来不喜欢提起过往的西岚,这次竟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龙少戈终于把眼瞳移过来扫了他一眼,然后渐渐向后倒去。 “喂!”西岚将龙少戈接在怀中,却发现他浑身滚烫,脉搏微弱,于是他立即背起龙少戈,一路小跑起来。 他不禁想起自己曾经在泥巴里挣扎的童年,眼里从来就看不见一个完整的人,只能看见人们的鞋子,各种各样的鞋子。他曾被人捉到奴隶市场卖来卖去,被一个又一个主人蹂.躏鞭挞,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直到后来他逃出魔窟,被总督大人带回了帝都。 那时候,他多么庆幸自己选择活下来,只有那样,才有机会跟肮脏不堪的过去说再见。 “所以一定要活下来啊!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拥有,才能把这世界欠你的一一讨要回来!”   ☆、第31章 柳暗花明 这一天万里晴空,春深似海,天气却似有些异常的燥热,已是结案的最后期限。 龙少戈依旧沉睡不醒,府中之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西岚更是焦头烂额,如若无法翻案,他再不把龙少戈上交自己也难逃其咎。 雪茶不顾苦瓜脸的劝阻在西府呆了两天,但中午还是不得不赶回皇宫。为防陛下责问将王府一案,千万个舍不得,她也得赶回去想办法拖延时间。 黄昏时分,两名侍卫领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进了西府。 管家一走近,就在龙子凌和龙艾灵跟前跪了下来。认出是管家,龙子凌顿时满脸欣喜之色,热情地欲将他扶起来,管家却固执地跪地不起。 龙艾灵幡然醒悟道:“我记起来啦,那时候管家送哥哥去未央城了,刚好避开了那场灾难。” “确实如此,小人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还二少爷一个清白。”管家低着头,满脸愧色。 “此话怎讲?”龙艾灵的肩膀微微颤动起来,眼底是难以遏制的刺痛。 管家战战兢兢地解释道:“在去未央城的半路上,二少爷担心我身体吃不消,便劝我原路返回。而他自己则继续前往未央城,让我先回来报个平安,我回来的那夜正好就是大火发生的夜晚。” “不止这些吧?”西岚倚在门旁,一脸冷笑。 管家偷瞄了一眼西岚,抖得更厉害了,支吾道:“我……与二少爷同行的那几日,每日都往他的食物里掺毒,算准了他会在抵达未央城的时候毒发。哪怕二少爷侥幸不死,解毒也要休养几日,所以不可能先于我回将王府,更别说杀人纵火了。” “我们龙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龙子凌不解道。一旁的龙艾灵更是长眉紧蹙,眼瞳闪烁,心中百感交集。 管家犹豫半天,这才答道:“回大少爷,是……是夫人吩咐我这么做的。” 龙艾灵顿时花容失色,厉声呵斥道:“混账!母亲都已经去世了你还要诬赖她!” 管家连忙辩解道:“我没有!千真万确是夫人让我这么做的!” 龙子凌按住情绪失控的龙艾灵道:“冷静点,管家没有说谎,他的眼睛撒不了谎的。” “他醒了!”厢房内忽然传来素女的惊呼声,龙艾灵登时喜上眉梢,忙不迭拽起裙摆跨进房间内。 龙少戈正木讷地坐在床上,用手盖住自己的左眼,脑海中还在回想不久前的奇异梦境,还有那个名叫游奇的飞灵少年。 “哥哥!”那一声如断冰切雪般动听。 “艾灵!”龙少戈蓦然回首,那一眼,望穿流年。 兄妹二人执手对望,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龙子凌走了过来,张开双臂将弟妹二人揽入怀中,安慰地轻拍着他们的后背。 看到如此煽情的画面,素女眼神颤动,心中是说不出的欣慰。 “别磨蹭了,备马进宫。”西岚虽冷言冷语,却是悄然松了口气。 宫廷大道,甬路相衔,一行人疾步穿过杨柳石道,跨越沁芳溪直通九龙殿。 此时,东勤惯例守在九龙殿门口,远远看见龙少戈正走在一行人当中,他顿时神色一凛,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夜比试的情景来。 那夜,就在东勤以雷霆之势一斧劈下之际,场中忽然亮起诡谲的白光,本来已经倒地的龙少戈,竟豁然以手撑地一跃而起,对准他胸口猛踢一脚。如此猝不及防,他整个人登时横飞出去,手中的鬼头斧则砍偏在了对方的肩上。 混乱间,东勤隐约瞥见龙少戈眼中盛放出妖异的金色光芒,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己胸口的几根肋骨竟全部米分碎性骨折。 要知道他有着七阶功力,练就了一身铜筋铁骨,是站在这个帝国顶峰的人物。又有几人能一脚踢碎他的骨头,莫非这龙少戈当真是邪魔不成? “东勤大人,麻烦您向陛下通报一声。”西岚向东勤鞠了一躬,东勤这才回过神来,佝偻着背转身跨进了殿内。 得到许可后,西岚便携龙氏兄妹跨入殿内,龙少戈则和管家在殿外待命。 大殿之内,华灯满上,金碧辉煌。 此刻,一代北芒帝王正端坐在金銮宝座上,他头戴平天冠,垂白玉珠十旒,一身缂丝孔雀羽龙袍,颇具天之骄子的风范。 雪茶正卖乖地给帝王斟茶,见一行人终于及时赶到,她悄然松了口气。为了拖延时间,她绞尽脑汁地学了一套治国之道,像模像样地跟帝王讨论起了政治。 帝王念在雪茶是幻帝的继承人,再加上花灯会上她舞惊四座,对她颇为喜爱,一时便说忘了时间。 龙子凌率先澄明来意,不料帝王“砰”地一声放下茶杯,决然道:“将王府纵火案已经了结!” 龙艾灵急忙辩解道:“请陛下息怒,确是小女指证家兄就是罪魁祸首,但小女当夜受惊过度,精神恍惚也无法完全确定。而且家兄向来品性端正不会做出此事,极可能是旁人冒充家兄而为,还请陛下明察!” 帝王站起身来,走下金銮宝座呵斥道:“当初要朕惩罚他的人是你,现在要朕撤免他的人也是你,你当朕的皇威一文不值吗?”他口吐天子凌云之气,威严足以震慑全场。 “请陛下息怒,且听末将一言。”龙子凌铿锵道,“如果此案确是他人所为,冤枉舍弟事小,但不能让将王府三百条人命死得不明不白啊!若我等错抓凶手,怎有脸面对龙家几代忠魂?” 见帝王凝颜不语,龙子凌继续道:“为此我等带来了证明舍弟清白的证人,还请陛下定夺。” 帝王思忖片刻,这才拂袖宣见,西岚便将候在殿外的管家引了进来。管家一进殿门便匍匐下来叩首道:“小人叩见陛下,愿陛下鸿福齐天。” “倒是有何说法?”帝王看都不愿意看管家一眼,只是背着手臂望向殿门外。 管家战战兢兢地答道:“回陛下,小人乃将王府管家,在二月八日陪同二少爷前往未央城。二月十二日,二少爷怜悯小人舟车劳顿,便命小人先行回府报平安。而小人回来的时候,正好是二月十五大火发生的晚上,二少爷不可能在小人之前回来。” “他为何就不能在你之前回来呢?”帝王质问道。 管家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满脸潸然,半晌才支吾道:“回……回陛下,是因为小人每日定量给二少爷下毒,算准他会在抵达未央城的时候毒发……哪怕二少爷不去未央城,也会在回将王府之前毒发,所以……他不可能先于小人回来……” 帝王却是一脸质疑之色。 龙子凌见状上前道:“末将以身家性命担保此人说话属实!由于涉及到将王府的私事,我等还未来得及查清事件的原因,求陛下宽恕!” 西岚也半跪叩首道:“陛下,此人的话可作为龙少戈的不在场证明,请陛下明察。” 帝王顿了顿,转向西岚道:“但此人的证明是间接证明,于情于理还不够充分,你们就没有其他证人吗?” 西岚颔首答道:“回陛下,未央城主可以作证,可是不久前不幸遇害,目前下落不明。”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连最基本的证据都没有。”帝王转身坐回龙椅上,继续喝起茶来。 西岚皱了皱眉,他早就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无奈时间紧迫,只能孤注一掷。 雪茶见状退后两步,半跪下来道:“陛下,龙少戈曾救过儿臣的性命,他是一个非常正直勇敢的人,绝不是什么杀人邪魔,恳请您重新考虑!” 帝王不耐烦地摆手道:“幻女你退下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雪茶焦急地动了动嘴唇,还想再度请求,却见大皇子司空宸从殿外跨了进来,火上浇油道:“此人是你们将王府的人,你们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作证根本就不成立,有本事就拿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来!” 殿前跪着的几人均是一愣,面面相觑,雪茶更是瞪着司空宸暗暗咬牙切齿。 此刻,北芒帝王面无表情,深邃的瞳孔里隐有盛怒。殿前几人个个提心吊胆,冷汗不断,若这天子冲冠一怒,将他几人都斩了也是有可能的事。 司空宸遂越俎代庖道:“既然你们没有证据,翻案一事就此了结,诸位还是请回吧!” 龙子凌立即拱手作揖道:“请陛下看在我龙氏几代忠魂的份上三思啊!” 西岚和龙艾灵也一齐叩首,就连雪茶也跪在原地不走。司空宸睥睨着双眼,心想不就是一个怪物么,值得你们这么一大帮子人为他求情? 一时无人发话,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砰!”帝王乍然拍案而起,拂袖向大殿侧边走去。众人的心跳都被那一声震乱了节奏,龙子凌也是一怔,随即劝阻道:“陛下且慢!” 帝王却充耳不闻,径直向侧殿走去,一行女婢随从们立即跟上。 龙子凌按捺不住起身要追上去,却被忽然出现的东勤一把按住,只听东勤洪亮道:“禀告陛下,未央城主求见!” 此话落地,一行人无不面露惊喜之色,只有司空宸一脸恶作剧未得逞的表情。 帝王在原地思忖片刻,这才不耐烦地走回来拂袖宣见。 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便被引了进来,他进门的瞬间,众人无不眼前一亮,目光如磁石附铁,紧紧相随。 只见他冰肌玉骨,安静优雅,只是那么一眼望去,已叫人从头到脚神清气爽,每个毛孔都熨过似的舒适服帖。 风祭半跪下来,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道:“臣乃未央城主风祭,叩见陛下,愿陛下寿比天齐。” 那声音直如珠盘落玉,听在耳里煞是受用。而那一头蓝紫色的长发,在灯火的映衬下愈发美轮美奂,直若天人临世。 出乎意料的,帝王竟亲自走下台阶将风祭扶了起来。 “臣今日特地赶来此处,意在为挚友龙少戈洗脱冤屈。”风祭彬彬有礼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他始终目不斜视,唇畔含笑。 “说来听听。”帝王目不转睛地盯着风祭,纵他后宫美艳三千,也不及天公在这少年脸上画的一笔。 风祭这才娓娓道来:“事发当晚,龙少戈正与臣在未央城樱园里观看流星,之后他还亲自下厨给臣做了晚饭,所以臣印象尤其深刻。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说无半句虚假,还请陛下明察。” 众人均凝神屏息,惴惴不安地等待皇帝宣判。事已至此,司空宸也无话可说,他只是惊艳地盯着风祭,还是头一次见到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帝王手抚胡须思忖片刻,这才宣布道:“罢了,朕将择日昭告天下将王府一案误判之事,宣判龙少戈无罪,恢复其忠烈之子的名分!此外,朕念你龙家几代忠魂,再赐你三兄妹府邸一座,金铢一万!” 众人喜出望外,纷纷拜谢,称皇恩浩荡。 得到许可后,西岚便将龙少戈领了进来。他生涩地向帝王叩了一首,这才渐渐抬起头来,头顶的银色犄角是那般鲜明,不懂规矩的他也不知道要说祝语。 尽管帝王早有耳闻,但见到真人时还是吃了一惊。他走到龙少戈跟前,凝神看了许久才道:“想不到你,竟天生帝王之相!” 此言一出,龙少戈便愣了一愣,在场者也无不震颤。只有司空宸一脸鄙夷之色,心想就算母猪上树了,这小子也不可能成为一代帝王。 “也罢!”帝王叹了一声,“既然凶手另有其人,那么朕降令于你龙少戈还有西岚,负责在三个月之内将真凶缉拿归案!还龙家三百条性命一个公道!” 龙少戈怔了一怔,被西岚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这才生涩道:“臣,领旨!” 西岚也跟着道:“臣定将全力协助龙少戈破案!” 帝王随即转向龙子凌道:“至于龙少帅,东昭国最近频繁侵犯边疆,朕命你择日赶回边疆,重操镇关大业!” 尽管千万个不舍,龙子凌也只得双手伏地叩首道:“臣——领旨!” 翻案一事了结,众人一齐告退。   ☆、第32章 身世之谜 一行人步出大殿,夜色正深,满天星辰。 “小戈!”雪茶兴高采烈地冲到队伍前面,迫不及待想握住他的手嘘寒问暖。他回过头去忽然眼前一亮,惊艳于她那身清丽脱俗的水绿长裙。 “属下替公主握着就好了。”苦瓜脸侍卫忽然从二人之间冒了出来,抢先握住了龙少戈的手。 “大爷,你谁啊?”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大爷儿们这样握着,龙少戈顿时满脸大汗。 “苦瓜脸!你真的超级讨厌!”雪茶米分脸一鼓,一脚狠狠踩了下去,苦瓜脸又是哀嚎不止。 奇奇跳落在一旁,踏着优雅的猫步,喵喵叫起来。 风祭见龙少戈正灼灼凝望着自己,遂莞尔笑道:“士别三日,你怎么越来越好色了呀。” 几人瞪时诧异地望了过来,龙少戈顿时满脸通红,指手画脚道:“我什么时候好色了?” 风祭眉尾一挑:“你说你左边一个俏丽公主,右边一个天仙妹妹,在少帅的虎威和帝王西的法眼之下,却还能直勾勾地瞧着我,岂不是色胆包天么?” 一行人都被这话逗得大笑不止,龙少戈更是面红耳赤,百口莫辩。 西岚却是暗暗称奇,简单一句便将这里几个有分量的人都奉承到位,又能起到娱乐众生之用,这风祭当真是左右逢源,绝非池中之物。 龙少戈这才得知,原来风祭是先去了西府,留守的侍卫告诉他一行人已经去了皇宫,他这才赶往皇宫,幸而关键时刻刚巧赶上了。 一路人行至皇宫门口,碍于苦瓜脸的百般阻挠,雪茶也只能将他们送到这里了。 出宫门后,风祭四下张望了一阵,龙少戈便问他在找什么。 “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之前说好了在这儿等我,我的伞还在他那里。你们先回去吧,我找到他后再与你们汇合!”风祭说着便疾步走向了夜色中。 “我们在西府等你,路上小心!”龙少戈嘱咐道,然后与西岚等人一起先回到了西府。 回府后,西岚第一件事就是回房洗澡,这阵子忙得焦头烂额,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了。他惬意地张开手臂,躺在澡盆里闭目养神。 这时候,房内的纱灯被一阵诡异的风吹灭了,四周忽然一片漆黑,西岚感觉身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谁在那里?”西岚警惕道,操起澡盆旁的长剑,湿淋淋的从澡盆里跨了出来。 “是我。” 西岚听出是龙少戈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走到桌旁一边摸索火折子一边道:“你小子找死啊,突然跑到我房间里来干嘛,是不是想偷我的钱?” 刚一摸到火折子,西岚便感觉对方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肩膀,点火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喂,我有洁癖的,你不要碰我好不好?”西岚不悦道,却听对方在耳畔幽然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西岚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这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沉寂片刻,对方缓缓将他的肩膀转了过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昏暗中,西岚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到他那对碧色的眼瞳幽亮无比。 “冷星岚,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听到自己的真名,西岚不由得愣了一愣,他的真名已经被人遗忘了很久,却不知这小子是从哪里听来的。 只听对方继续道:“答应我,无论你今后遭遇什么事情,都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永远保持着你那颗正义热血的心。”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无缘无故干嘛说这个……”西岚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来,只觉得眼前这人浑身带着一股凌厉的霸气,根本不像平日那个傻呵呵的龙少戈。 “答应我!” “好吧好吧,答应你!”西岚无奈道,不料对方竟又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单手将他按入了怀中,那拥抱仿佛带着诀别般的强烈不舍。 “都说了不要碰我,身上还没干呢!”西岚气得直炸毛,扭肩想要挣脱对方的手臂,却发现那人臂弯间力量极大,竟将他整个人箍得无法动弹。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无论今后命运如何逆转,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伙伴。”话罢,那人便松开他的肩膀,转身像风一般离开了。 “有病啊!”西岚边骂边用火折子点燃了灯盏,真不知道龙少戈这小子今晚抽什么风,尽说些奇怪的话。 灯火亮起来,西岚一眼便瞧见自己胸口粘着一根雪白的长发,他狐疑地把那根白发捻起来打量。龙少戈的头发不可能这么长,难道是自己出现了早衰症状,刚过完二十二便长了白发吗? 出于洁癖,西岚又洗了一遍澡,穿好制服才出来透气。经过后院时,西岚见素女正鬼鬼祟祟地趴在龙少戈房门口,似乎正在偷听龙家三兄妹说话。 西岚不禁有点好奇,于是走过去,对素女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也悄悄附在一旁偷听。 “二弟,大哥明天就要走了,有些话,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大哥这是什么话?”龙少戈不解道,龙艾灵也疑惑地望了过来。 “其实,关于你的身世,大哥知道一些事情。”龙子凌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把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那是在八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将王府门口来了一群神秘客人。其中有一位纤细的女子,她虽然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对幽亮的碧色眼眸,却令少年时的龙子凌过目难忘。 “我想那就是你的生母,她眼瞳跟你一模一样,真的非常惊艳!” 那女子身旁还站着一位裹着红风衣的年轻人,年轻人怀中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男孩,奇怪的是男孩儿头顶竟长着两只小犄角。 而这一切都是龙子凌躲在门缝后看到的,由于下着雪,他听不清他们跟自己父亲说了什么。只感觉父亲好像认识那女子,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同寻常。将年幼的龙少戈交托给父亲后,一行人便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从那以后,将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收到一封神秘信件。龙子凌揣测应该是龙少戈的生母写来的,有一次他偷看了信件并验证了自己的推测。 “其实你的生母还活着,等你有机会可以去找她。”龙子凌说着扶住龙少戈的肩膀,“大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要记恨我和艾灵的母亲。她只是太嫉妒父亲跟你生母的关系,才将仇恨施加在了你身上。” “那我的生母究竟在哪里嘞?” 龙子凌摇头道:“大哥也不清楚,但那些信都来自帝女峰上的星临宫,你去那里或许能找到答案。” 龙少戈只觉得星临宫这名字挺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这时候,门外的西岚正听得起劲,一只手悄然落在了他肩上。西岚微微一颤,回头只见来人独眼玄衣,竟是花桀! 素女听得入迷,全然没有注意西岚已随花桀离去,却不知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此时,宋卿碰巧路过厅堂,望见西岚和花桀匆匆离去的背影,甚是疑惑,犹豫片刻便悄悄尾随了过去。 然而宋卿后脚刚走,风祭便拉着一名醉醺醺的红袍男子,前脚就跨进了西府。 厢房内,龙子凌分别握住弟弟和妹妹的手,语重心长道:“大哥要走了,征战沙场不知何时还。现在告诉你这些事,就是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好好照顾小妹,大哥希望你能给小妹幸福。”他说着将两人的手放在了一起。 “大哥你说什么呢!”龙艾灵羞赧地收回葱花玉手,以袖遮面,耳根火烧火燎。 龙少戈也面红耳赤地将手抽了回来,虽然他打心眼儿里喜欢艾灵,渴望能一辈子守在她身边,可却从未想过要跟她发展成那种关系啊。 龙子凌望着这对羞涩的弟妹,忽然大笑不止,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 正在这时,房门咯吱一声开了,只见风祭轻盈步入,满室顿时粲然生辉。 “看我把谁带过来啦!”风祭伸手一指,见屋内三兄妹均是一愣,他这才发现自己身旁空空如也,便疑惑地寻向门外。 只见一名红袍醉汉正以手扶门,将素女欺在身下,色.眯眯地坏笑道:“敢问姑娘芳名呀,今年几何,有对象吗?” 素女被这不知哪里来的醉汉吓住了,身体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曜!”风祭低叱一声,操起赤血龙骨伞闪身而出,对准那醉汉啪啪几声暴打一气。 “你这色狼!色鬼!色魔!”风祭每说一个色字就狠打一下,颇有泼妇训夫之势,打得醉汉满地打滚。而那醉汉一边惨叫不止,一边还露出了似乎很享受的表情。 兄妹三人在一旁看得一脸瀑布汗,不知风祭的画风怎么变得这么快,跟这名叫天曜的醉汉又是怎么一回事。 龙子凌挠了挠脑袋,然后恍然大悟道:“噢!我记起来了,阁下就是……” “没错正是我!”天曜立即跳起身来,昂首挺胸,然后举起腰间的烟斗,吞云吐雾地抽了起来。 龙少戈这才看清面前的红袍男子,只见他头上缠着花巾,瞳仁是奇异的琥珀色。关键是他竟然没穿底裤,衣摆下露出一条满是腿毛的大腿来,浑身都透露着一股风骚劲儿。 “噢,你就是!”龙少戈不禁想起那次在帝都边境,他就快要追上风祭的时候,有个吃了霸王餐的醉汉拿他做挡箭牌。他印象可深了,当时那醉汉就是这样没穿底裤到处跑! 这时候,龙子凌扶住龙少戈的肩膀,欣喜道:“二弟你也认出来了吧,这天曜就是八年前送你来咱将王府的年轻人,当时就是他抱着你站在你生母旁边。” “啥?”龙少戈一脸诧异,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天曜的脸,好像确实有那么几分模糊的印象。 随后,一行人进到屋里说话,素女悉心给每一个人斟茶倒水。 天曜便将头巾解了下来,一对灰褐色的犄角豁然呈现在眼前。 一屋人无不惊讶,数风祭最为吃惊。前几日天曜在帝都边境救了他的性命,从那以后两人便一直形影不离,而他却从未发现天曜头顶有犄角,跟追杀自己的那批人一模一样的犄角! 天曜一边抽烟一边解释道:“其实呀,我们魔角人也是人呐,说我们是邪魔简直太冤枉了。又不是所有魔角人都长犄角,只有男人才长嘛,而且一个男人的犄角长得越粗越亮,在女人眼中就越有魅力!” “为什么呢?”素女好奇问了一句。 “因为男人犄角长得好看,就他证明某方面的功夫特别厉害哩!”天曜说着,不怀好意地冲素女坏笑起来,她脸上顿时红了一红。而一旁的龙艾灵显然还没听懂,正不解地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那我明白了,也就是把犄角砍了就跟阉了差不多是吧?”风祭不知何时站在了天曜身后,手里转动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一脸阴森地睥睨着天曜头顶。 天曜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忙跪地向风祭求饶,几人都被这对冤家逗得大笑了起来。 龙少戈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一只犄角,照天曜所说,这只犄角之所以断了一半,便是曾经有人刻意侮辱他了? “在西界,一般男人的犄角是红褐色到灰褐色,只有王族才是罕见的银灰色或金灰色,所以有着金银犄角的男人十分受女人欢迎。”天曜说到这里,满屋人都盯着龙少戈头顶。 “我想你也该明白了,你原名叫皇甫赫,是西界之王的第七个孩子,也是唯一选定的王储。而我则是你父王的护法之一,这次过来梵世,就是奉命接你回西界。” 满屋人都震撼地盯着龙少戈,而他自己反倒显得出奇的淡定。 “噢,这样。”龙少戈伸手覆住了自己的左眼,那只眼睛又悄然变成了金棕色。虽然不记得十岁前的事情,但他跟游奇的约定就是要成王,所以对这样的身世也没觉得多意外。 天曜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娓娓道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年十岁的龙少戈被立为王储后,就遭到他上面几个皇兄的暗算,被放逐到了死亡禁地上古之森。而天曜则和龙少戈的生母一路寻找他,将他救出后并送到了梵世将王府,打算等待时机成熟时,再接他回西界。 至于龙少戈的生母究竟是何人,现在何处,天曜似乎故意避开了这个问题。 但来日方长,龙少戈现在大病初愈,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就将所有的事问清楚。而且他无法立即跟天曜回西界,只能与他商议先查清将王府纵火案再说。   ☆、第33章 再见,西岚 凌晨骑马路新凉,一幕春雨从天而降。细密的雨丝像牛毛,像花针,密密地斜织着,琼楼玉宇全笼在一层灰白色的薄烟里。 两批快骑停在皇宫北门马厩,西岚便和花桀向宫内疾走而去。宋卿这才跟至北门口,望着雨幕中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飞銮殿外,抄手游廊,一行侍卫正巡逻而过。 后半夜正好轮到花桀值班,但他来得比以往稍微晚了一些。花桀于是走上前去,与巡逻的侍卫首领对鞠了一躬。两人交换班次后,花桀便带领侍卫队去了别处。 西岚便如鬼影般从侧边游廊里飘了过来,蹑手蹑脚地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此时他已经在制服外面套了一层夜行衣,并用黑布蒙住了脸颊。 由于天色尚早,大殿内还未起灯,光线甚是冥暗。 尽管不久前被雪茶砸过一次,但眼前的长排紫檀木架上还是盛了不少宝贝,玉血如意,翡翠珊瑚,夜光神杯,可谓满目琳琅。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西岚所要的东西,他仔细将两排紫檀木架都搜索了一番,包括藏在暗阁的宝物,却一无所获。 他只得向宫殿深处走去,把所有可能藏有机关的地方都试了一遍,燃香的九龙鼎,呈书的八宝红漆桌,甚至是撒花地毯,都无法逃过他的搜寻。好在他功夫到家,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眼看时间渐渐流逝,估计花桀也拖不了多久了,天一亮,侍卫部署便会各就各位。西岚不得不加快搜寻速度,渐渐向司空宸的睡处搜了过去。 此时,殿内的光线已经亮了几分,司空宸躺在豪华大圆床上,透过浅金色的罗帐,可以隐隐窥见他拥着美人好梦正酣。 西岚继续在房内四周搜寻起来,当他正要靠近床位的时候,他恍然惊觉脚边正有一根红线,而红线的另一端竟吊着两个铃铛! 只差那么半寸,西岚就绊了上去,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既然司空宸有防备,那么说明这里一定是藏着什么,会不会就是他苦苦搜寻的花魂剑呢? 西岚小心翼翼地在床位四周寻找了一番,依旧无所收获。眼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他额上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粒,于是把最终目标定在了司空宸的床上。 他伸手轻轻带开了罗帐,只见司空宸睡思深沉,臂弯中的女人香肩裸.露,嫩藕一般的手臂正缠绕在他胸口。西岚大略查探了一番,惟一可疑的东西便是司空宸头下的玉枕了。 可要动那块玉枕,岂不等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司空宸可是皇族中惟一不配贴身护卫之人,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万一弄醒了后果不堪设想,可到了这个节骨眼岂有放弃之理? 西岚早就查到花魂剑在几年前被司空宸收藏了去,碍于各种原因迟迟没有动手。可如今花桀告诉他祭司大人已经病危,唯一的心愿是在临死前看到花魂剑。祭司大人将他一手带大,恩情如父,他又岂能辜负他老人家的遗愿? 想到这里,西岚更是汗如雨下。听到大殿外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西岚便知道皇卫军团已经开始重新部署,马上就要各就各位,已经不能再等了! 见玉枕右侧有一个拳头大小洞,西岚悄悄把右手伸了进去。好在他手指修长,挤一下便能将整张手都伸进去,手指像触手般在玉枕内则探了起来。 只听得一声细微的机卡响,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了指尖上。十指连心,剧痛无比,西岚疼得冷汗潸然,强忍着没有收手也没有发出惨叫。 然而,司空宸的双眼却倏然睁开,揽住迷蒙的美人霍地而起,长剑操起直指西岚,将他逼得连退三尺。 西岚见势弹跃飞起,双腿横劈,凌空抵在墙角,如同一只盘踞称霸的黑蜘蛛。他猛挥手臂,连着玉枕一起撞碎在墙壁上,一阵脆响声划破了寂静的清晨。而他血淋淋的手上正握着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剑,剑身上泛着清寒的光华。 “何方刺客?”司空宸冷戾道。 西岚扫了司空宸一眼,便踩着墙壁,横空飞掠,向外逃匿。司空宸见状一把推开怀中的美人,操起衣物套在身上就追了过去。 西岚破门而出,在重楼俊宇间疾走奔掠,身轻如燕,凌空飞梭。 彼时,春雨仍然淅淅沥沥,细密的雨丝织成了一张硕大无比的网,从云母里一直垂落至地面上。 楼宇对面的花桀见状立即飞身掠上屋檐,拔出短刀向西岚攻略而去。 檐下侍卫队从四面八方包络而来,只见屋顶两人斗得天花乱坠,雨雾纷然,剑光乱闪,看得人目不暇接。激斗中,西岚机敏地将花魂剑插在了花桀腰间,紧接着飞身一脚将花桀踹下了屋檐,自己则转身飞速逃离。 花桀凌空翻落,半跪在地,不动声色地将那柄短剑插入了长靴内侧。 周遭的侍卫正飞快地聚集过来,只见花桀迅疾拔出背后的龙舌弓,拉弓一箭风驰电掣而出,直向半空里的西岚飞射而去。 西岚随即横空一转,那支箭险些擦着他的胳膊射了过去。不料一道黑影冷不防从跟前射出,闪电般一脚踢中西岚胸口。西岚胸腔内顿时一连串闷响,疼得他肝胆欲裂,眼前金星乱舞。 雨沫飘舞飞散,西岚惨叫着当空摔落,一连滚出十余丈远。那人鬼魅般停落在西岚跟前,长刀一扫西岚的面巾便随风而飞。 “怎么是你!”那人讶异道。 “东勤大人……”西岚眯着双眼,雨水氤氲间只见那人脸上有一个大酒窝。此刻明明应该守护在陛下身边的东勤,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西岚咬牙翻身,动若脱兔,一只匕首雷厉风行而出。东勤侧身急避,西岚便趁机而逃,可一转身,蓝衣侍卫竟大队逼了过来。 他不得不聚气双足,从人群上空飞掠而去。然而人未及地,一道凌厉的刀气便横斩而来,削掉了他的一角衣摆。 只见东勤狂刀乱舞,西岚应接不暇,水花浇溅,兵刃交接的声音如蹦豆般密集。混战间,只听得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西岚浑身一震,一根利刃忽然穿肩而出。 “活腻了,竟然敢偷本皇子的花魂剑!”司空宸冷冷地抽出长剑,一脸阴戾。 侍卫们见刺客是西岚,纷纷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动手。但司空宸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即蜂拥而上,迅速将西岚制住。 东勤俯身将那块碎落的衣摆拾了起来,他神色黯然,叹世事难料。如果星宿真能暗指一个人的命运,那么下一个陨落的又是谁? 等花桀将花魂剑藏好之后,西岚已经被押至总督府下面的地牢里。 光线阴暗,地面潮湿,腐臭的气息迎面扑来。关押在监狱里的囚犯们,或呻.吟哀嚎,或匍匐倒地,或伸手够望。 向来都是西岚送人进来,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送进来,对一个侍卫来说,这算不算莫大的嘲讽? 西岚的制服被强行剥去扔到牢门外,贪婪的狱卒们争先恐后地抢着撕扯上面的银饰。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双肩被贯穿,他整个人都被粗壮的玄铁索吊起了起来。 “你到底把花魂剑藏哪儿去了?”司空宸冷冷质问道。 西岚咬牙不肯发出一丝声音,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肩胛骨流得遍身都是。 司空宸冷笑一声,手一伸,旁边的宋卿愣了一愣,便递了一根钢鞭过来。司空宸扬手就是狠狠几鞭,鞭上尽是尖刺倒钩,又不知道淬了什么毒.药,每挨一鞭,便痛入骨髓,火烧火燎。 花桀循着惨叫声找了过来,见西岚正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差点就忍不住破门而入。可牢里的西岚却警示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余烬里的两朵寒焰。他怎会不明白,西岚在警告自己不要暴露身份。 “说不说!”司空宸似是烧红了眼一般,一鞭一鞭毫不留情地抽打下来。不料西岚硬得狠,打了将近半个时辰,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不出多时,西岚已经遍体鳞伤,神情恍惚。 花桀看得眼眶血红,却只能紧紧抓住牢门上的铁柱,用力到指甲全部迸裂开来。 司空宸似乎打疲了,便拿出一把匕首,在手里转了两转,阴森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招了本皇子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西岚冷冷睥睨着司空宸,咬紧牙关,汗水潸然而落。 只听司空宸鄙夷道:“什么自古王侯生贫贱?人不该有不符合身份的梦想,奴隶永远是奴隶,贱人永远是贱人,就算国库塌了,你也贵不起来!” 西岚冷笑两声,终于开口道:“和你接触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喜欢狗,狗永远是狗,人有时候不是人。” “放屁!”司空宸气急败坏,竟用匕首划花了西岚脸颊上的樱花印。 “怎么,你想闻啊?”西岚龇牙咧嘴道,血液不断从脸颊上溢出。 连宋卿也有些不忍直视了,这大皇子向来独断专行,哪怕西岚有总督在背后撑腰,这次恐怕也是在劫难逃。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一时利欲熏心暗中通报东勤,对得住西岚这些年来的关照吗? 然而,谁都没有发现牢门外的花桀,原本俊俏的脸已经极度扭曲变形。 记忆飞回那一年的寒潭城,漫天大雪的隆冬里。花桀还只是一个炼药的小奴隶,被以炼丹为生的主人当作试药的实验品,终日关在暗无天日的炼丹房里。有一天,他终于厌倦了,便故意往炼丹炉里加了许多火料。 那场大型爆炸几乎炸塌了方圆一里,然而偏偏有一人,因为还有一名奴隶被埋在了废墟下而掘地三尺。 得见天日的那一刻,冷星岚正站在飞舞的雪花里,微笑着向废墟里的他伸出手来:“跟我走吧少年,我来给你自由!”那对浅紫色的瞳仁,明亮而动人,即便是仲夏夜里最亮的北极星也无法比拟。 那一年花桀十四岁,从那一天起,他便暗自发誓无论这个男子去到哪里,做什么事,他必定生死跟随。从今而后,他只为那一个人而生,也只为那一个人而死。 所以,此刻的花桀战栗不止,心中万兽怒吼。 然而,牢狱里的西岚,半边脸颊上已经血肉模糊,却还是对花桀微微摇了摇头。 司空宸忽然冷笑两声道:“不就是把破剑吗?本皇子不要了!”说着竟猝然将匕首刺入了西岚胸口,又是一阵鲜血肆意飞扬。 宋卿不禁浑身一震,而花桀已经破门而入,遽然抽出短刀向司空宸横砍过去。 “住手!”西岚嘶声喊道。 花桀略微一怔,千钧一发之际,竟被司空宸反手夺下利刃,一脚踢中脖侧,钳制在地。 “哟,你的帮手来了呀!”司空宸嘲讽道,将花桀摁得无法动弹。 西岚冷笑道:“我跟这独眼小子没有任何关系,纯属他自主多情罢了。” 花桀震惊地望向西岚,眼底燃烧的火焰瞬间黯淡了下去。 “噢?”司空宸森然笑道,“听说这监狱尽头有一只大狼狗,如果他肯把你的心挖出来拿去喂狗,我就相信你们不是一伙的。” 花桀顿时浑身僵硬,西岚反倒冷笑了两声道:“不用了,我自己来!”说着他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抽出胸口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不要!”花桀歇斯底里地喊道,眼泪夺眶而出。 一团血红粘稠的物体被抛到了昏暗的过道里,只听几声犬吠,一只大狼狗立时冲了过来,将那团血肉叼了去。 接着,司空宸若无其事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宋卿战战兢兢跟了出去。 花桀立即拉下铁索将西岚放了下来,将奄奄一息的他紧紧拥入了怀中。 西岚抽搐的手指轻抚上花桀的眼罩,气若游丝道:“一定要……把那朵耻辱的花摘下来……拜托了……” 花桀用力点头,眼泪不断从他惟一的眼睛里流出来。 “一直把你当弟弟看,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喊我哥……”西岚目光涣散,脸上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花桀怔住了,哽咽道:“我这样下贱的人,真的可以……” 然而西岚的手却倏然落下,泯灭了最后一眼。 “哥——”这一声在牢狱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春雨潺潺,雨水透过残破的牢顶叮咚滴落。那些生命力旺盛的青苔,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滋长,等到有一日冲破黑暗的桎梏,又将是另一番耀眼的辉煌。   ☆、第34章 鬼火之夜 二月十五日夜,冷月如冰轮。 将王府院落白墙环护,垂花门楼坐拥而立,一行侍女正提着红纱灯从游廊里穿过,几名家仆抬着新买的粮食向后屋仓库走去。 作为帝都最负盛名的钟鸣鼎食之家,今夜的将王府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运作着。 庭院里的月桂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龙艾灵款款走来,停在树下遥望满月。 “都已经出去七天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啊?”龙艾灵喃喃自语,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出远门了,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问个明白,这回她可真是生气了。 晚饭后,龙艾灵陪母亲母亲散了一会儿步,便见父亲行色匆匆地赶回府中。望着父亲匆忙的背影,龙艾灵担忧地蹙起了眉头。自从给哥哥办完成人宴后,父亲这几天一直呆在军营里,恐怕还不知道哥哥出远门的事。 母亲便让龙艾灵先回房休息,她亲自去厨房给将王准备夜宵。 龙艾灵回到闺房里小坐了一会儿,无聊便做了一下刺绣,却发现最喜欢的蓝线用完了。于是她走出闺房,打算唤一名侍女买线。 可她刚走到庭院里,便听见厅堂里传来一阵瓷盘碎裂的声响,正想走过去一探究竟,却被迎面走来的老奴拦住了。 “小姐还是不要过去罢,老爷正在和夫人吵架呢!” “所为何事呀?”龙艾灵担忧道。 老奴摇头叹道:“好像是因为夫人让二少爷去未央城的事,许久没见老爷发这么大的火了。” 自己父亲动起怒来是何等恐怖,龙艾灵光是想想就心有余悸。她只好向闺房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记起来要买线的事,于是又折了回去,唤了一名侍女道:“去城东那家绸缎坊买些蓝线回来,就是我以前常买的那种,不要买错了。” 侍女听令出门了。 龙艾灵正欲转身回房,却见庭院那边家仆引了两个人进来,正匆匆穿过游廊向厅堂走去,看背影似乎是一男一女。再看向大门外,那里黑压压的似乎候着一批人。 她心想是不是来了客人,正打算过去一探究竟,刚巧撞见母亲从大厅那边出来。 “不关你的事,快回房去!”母亲低声呵斥道,她虽然以袖遮面,但仍看得出来眼眶哭得发红。龙艾灵不敢多问,只得乖乖回到闺房里。 戌时过了一半,女婢才敲门把线送过来,龙艾灵便随口问道:“家里的客人都走了么?” “没见有客人呀。”女婢似乎有点不解。 龙艾灵也没有多问,将女婢打发了去,便娴熟的在白绫纱上飞针走线,不出多时就绣好了蝴蝶的一只翅膀。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隐隐约约还有啼哭之声。她手指一颤就在指尖扎了一个小洞,殷红的血滴沾染在白绫纱上,使得那半边翅膀看起来就像一只断翅的蝶。 龙艾灵放下针线,正欲出门看看情况,不料母亲慌慌张张地破门而入。 “快躲起来,少戈回来复仇了!他回来复仇了!”母亲惊恐地喊着,手忙脚乱地将她推进了衣柜里。 “您在说什么啊?哥哥为什么……母亲!母亲!” 柜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龙艾灵用力推了推,发现柜门已经被母亲拿东西堵住了。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推开柜门重重扑在了地板上。 她爬起来心急如焚地打开房门,妖声鬼泣迎面扑来。只见人们惊叫着四处逃窜,数不清的黑色鬼影横空飞掠,发出类似婴儿的啼哭之声。 龙艾灵还没看清那是些什么东西,便有一道鬼影向她扑了过来。她吓得惊叫一声,再一睁开眼睛,竟见那黑影又折向了别处。她这才发现自己衣服里有东西在发光,掏出一看竟是哥哥曾经送给她的红色玉坠! 于是她大着胆子走到了院子里,每每有鬼影扑过来,便立即像见了克星似的扭头就跑,她怀疑就是哥哥给她的玉坠在起作用。 一路走去,只见游廊里、大厅里、花园里,到处都是人们的尸体。人们姿势挣扎困苦,几乎所有人都是面目空洞,瞳孔放大,仿佛一具被吸干灵魂的空壳。 “怎么会这样……”龙艾灵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尸体间,她有点精神恍惚,不禁抬手扶了扶额头。这时候,她才发现头顶的夜空极其诡异,月光无法照进来,竟在将王府上空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光壁。 整个将王府就好似一座巨大的囚牢,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何事,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人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娘亲!”龙艾灵发现母亲倒在了一处花圃旁,同样是神情空洞,清冷的容颜上泪痕未干。她抱着母亲渐渐冷去的身体,无助地啜泣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在两刻钟之前,所有人都还好好的。 她哭着哭着,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父亲的呼声,便立即放下母亲寻了过去。远远便看见父亲正躺在血泊中,胸脯间似乎还有起伏。 “父亲!父亲!”她焦急地呼唤着,跑过去将父亲托在了怀中。 “少戈,是少戈回来了……”将王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呢喃着泪流满面。 “哥哥到底怎么啦?”龙艾灵哭喊道,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眼泪,心中难过得快要窒息。 “他……”父亲说着忽然双目圆睁,一根利刃刺入他的胸膛,血滴溅在她白净的脸上,如同皑皑白雪里绽开了一朵寒绯樱。 父亲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龙艾灵怔怔抬起满是鲜血的脸。顺着父亲最后的视线,她看见一个挺拔秀颀的人影,一把抽出了插在父亲胸口的长柄镰刀。 血,如同从一个破裂的囊中哗然泄出,无穷无尽的流淌着。 “你是谁!”她厉声呵斥道。 那人并不回答,而是弯下腰来,凑近了看她的脸。 “哥哥……”龙艾灵失声呢喃,被那人的容颜刺痛了双眼。因为那张脸曾一度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不正是她千盼万盼,盼回的归人! “我不是你哥哥,我是个罪人……”那人的声音十分沙哑,仿佛声带被人割了一刀似的,每说一个字都要泣出血来。 龙艾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只盼望这是个噩梦,然而她的心却痛得如此真实。 “不要原谅我……”那人说着,用染血的手掌轻抚着她的脸庞,唇角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意,颓废而孤独。 “你为什要笑?!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龙艾灵凄厉地哭喊着,一手抓起落在一旁的匕首,狠狠地向那人胸口刺了过去。 那人并没有躲避,依旧在颓废地微笑,而龙艾灵手中的利刃刺到一半竟陡然停住。她终究还是无法对这个曾经最眷恋的人下手,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和愤怒,更是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只见那人缓缓站起身来,拖着斩魄镰离开了,像死神般眨眼间消失于幽暗中。 龙艾灵呆呆地僵坐在原处,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伤痛,满脑子都是他的笑,血腥又罪恶的微笑。满腔爱意瞬间转变为浓浓恨意,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的那一边突然泛起漫天火焰,眨眼间烧至跟前。等龙艾灵回过神时,她的裙摆已经烧着了,她歇斯底里地向后院的池塘狂奔而去。金色的火焰在随着她的裙摆舞动起来,热烈,华丽,忧伤。 断翅的蝶,染血的掌,捻碎的花,消散的香,这场蜉蝣旧梦,是忘抑或不忘? 再一次将那夜的场景讲述出来,龙艾灵已经没有最初那般战栗。 “那天夜里我是有点精神恍惚,只感觉那个人跟哥哥长得很像,但又有哪里明显不一样,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龙艾灵回忆着,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龙少戈摸了摸妹妹的头顶道:“不要勉强自己,想不起来以后慢慢想。” 此时正是阴天,几人都在新府邸后院的石桌旁,院中佳木茏葱,奇花熌灼。风祭和天曜都在场,而龙子凌已经踏上了回归漠北的旅途。 几人总结了一下,这件案子存在四大疑点。 第一,艾灵说的那一男一女到底是什么人,若真是凶手,为什么女婢后来又说没看见什么客人? 第二,为什么将王府上空的月光照不进来,里面的人又出不去,会不会有人布下了结界?但这么大范围的结界,至少要上十人摆阵才能布施,而艾灵却只看到一人行凶又是怎么回事? 第三,为什么真凶好像认识艾灵似的,还放过了她? 第四,为什么每个见到真凶的人都以为是龙少戈?如果说艾灵因受惊过度而认错人,而夫人也可能因之前派人截杀龙少戈,心中有鬼而将他人认错,可将王那一块又怎么解释呢? 不可能每个人都会看错,难道世上真有人跟龙少戈长得一模一样吗?可天曜却说龙少戈的生母只有他这一个孩子,因此排除是孪生兄弟的可能。 这时候,龙少戈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凶手该不会就是五年后的自己吧?但他很快便抹杀了这个念头,他那么疼爱艾灵妹妹,又那么敬爱将王父亲,哪怕是有再大的缘由和苦衷,也不可能当着她的面杀掉父亲啊! 几人越想越混乱,千种思路却理不出一个头绪。 龙少戈将那颗红色玉坠捏在手里把玩,忽然问道:“想必艾灵所说的鬼影,应该就是婴魅了,那婴魅为什么会怕这个东西嘞?” 天曜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懒散地解释道:“这玩意儿叫魔血滴,里面装的一般是男性魔角人的血,女性佩戴在身上可以驱散恶灵。而你手中这颗魔血滴里装的是你父王的血,本来是你生母一直随身携带的,她八年前把它送给了你,然后你又送给了你妹妹。” 龙少戈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了解我的生母吗,她现在人在哪里?” 天曜磕了磕烟灰道:“这还真不清楚,我只是奉命接你西界,既然你要查案,那我陪你一起查案,查完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到时候再说吧。”龙少戈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头。 “二少爷,有人求见。”一名女婢走进后院通报道,这些奴仆便是同这座宅邸一起赏赐给龙家三兄妹的。 龙少戈这才回过神来,几人于是一齐来到厅堂里。只见一名素衣女子正站在门口,她怔怔地转过身来,望着龙少戈潸然泪下。 “素女,怎么哭了,是哪个混账欺负你了吗?”龙少戈上前关切道,边说边挽袖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素女摇摇头,双肩微微耸动着,忽而掩面而泣道:“西岚大人,他……” “他怎么了?”龙少戈的怒意顿时消失了,拧起眉头,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在皇城门口……”素女蹲了下来,已经泣不成声。 龙少戈二话不说就冲出了门,风祭等人也一齐追了出去。   ☆、第35章 酒祭知交 万条银丝从天空飘坠,皇城门口人山人海,人们举着油纸伞聚在城楼下,议论纷然。 “听说这西岚可是落樱故国余孽,被上面查了出来动以极刑,剜心而死的呢!” “啧啧,好端端一个帝王护卫竟落得如此惨地,真是天妒英才!” “哎,西岚大人生平可是嫉恶如仇,老天爷真是瞎枯了眼啊!” 这一切都被龙少戈听在耳里,可西岚昨天明明还好端端的,杀了他也不相信这样的事! 远远看见悬在城门下的尸首,龙少戈发疯般推开挡在道上的人们,向城门下直冲而去,如鱼穿梭般在人海中划开一道波浪。 风祭见状聚气双足,踩在人们的伞顶上翩翩飞掠,很快便追了上去,而龙艾灵却被生生阻隔在了人群之外。 护城兵横着长缨枪拦住暴动的人们,也阻止了龙少戈上前一步。他抬起头来,怔怔望着城楼上那具伤痕累累的尸体。凌乱打结的长发遮住了那人的脸颊,胸口一片血肉模糊,血液被雨水稀释,正一滴滴往下坠落。 “这不是他!不是!”龙少戈只感觉那人陌生无比,那么爱干净的西岚,又怎么会让自己变得如此肮脏不堪? 他粗暴地冲破士兵的防护,要上去把那具尸体扯下来看个究竟,可有人从身后一把拽住了他。 “放开!”龙少戈嘶声怒吼道,整张脸都因愤怒而变得狰狞扭曲。 风祭紧紧箍住龙少戈的手臂,厉声劝阻道:“不能去!你会被当成叛党抓起来的!” “放手!”龙少戈几番挣脱不得,心念一急竟挥起破刃,直向风祭砍了过去。 风祭立即松了手,那一瞬,他心底却比这场雨还要寒冷。自己千里迢迢赶来为他作证,而他却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跟他动刀,有些事情无言间好像已经说得很明白。 士兵们见龙少戈要劫尸,纷纷举起戈戟冲了上来,一伙人立即打成了一片。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疾闪而过,啪啪几声,几名士兵登时惨叫着四散横飞。混乱中,龙少戈只觉脑后一阵抽痛,眼前便一片昏暗,就此不省人事。 天曜抱起龙少戈飞身跃上城楼,直向烟雨中的皇城急掠而去。 驰聘于漫天雨丝里,天曜心中忽然涌出一阵难以名状的伤感。八年前,他也是这样抱着年幼的龙少戈来到梵世,可惜他不再是从前的皇甫赫,而他亦不再是当年的天曜。 流年偷换,物是人非,愿只愿,感情还能一如当年。 彼时,北澈正失魂落魄地走在细雨中,一人匆匆路过不慎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便仰跌在了泥泞里。她就那样呆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侍卫便撑着油纸伞跑了过来。 “大人,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侍卫担忧道,将伞举到北澈头顶。 她低垂着眼眸,瞳孔仿佛没有聚焦似的,幽暗一片。 侍卫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碎布递给北澈道:“东勤大人派人送来了这个,让您保重身体。” 北澈这才抬起眼眸,看到那块碎布时,立刻抓在手里仔细端详,隐约有光彩从阴暗的瞳仁里一闪而过。终于,她将碎布放在心头,双肩耸动厉声哭泣。 或许冥冥之中,上苍早已将每个人的命运谱写,在有些人终成眷属的同时,有些人却注定要分离。谁都无法成为谁的替代,所以心痛总是伴随着离别的人。 翌日中午,云销雨霁。 龙少戈从床上惊坐而起,木然地看着房间里的摆设,心中泛起一阵陌生感来。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里是新府邸的厢房,并不是西府的房间。想到这里,他幡然醒悟似的跳下了床,向门外急冲而去。 “尸首已经放下来了,我帮你确认过了。”风祭抱着手臂靠在门口,语调幽然。 龙少戈急刹住脚步,怔了怔,转身一把摁住风祭的肩膀,怒目圆睁道:“他不会死的,你骗人!”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斯人已去,不复还矣!”风祭逼视着龙少戈,目光锐利如冰。 事实上,风祭看到尸首的时候,尸首面部一片血肉模糊,已经无法辨清原貌了。可他偏偏要说得这么笃定,谁叫龙少戈为了一个西岚就要拿剑砍他! 两人就这样凌厉地对视了一刻,龙少戈忽然收手覆住了额头,不让人看到他眼中亮光颤动。前两天还好端端的西岚,说不在就不在了,叫他一时如何接受? 据王朝那边传来的消息,西岚是因为偷了大皇子的宝剑才被捕,在严刑逼供的过程中自剜心脏而死。幻公主雪茶得知此事后,不仅当众跟大皇子吵了一架,还在帝王面前大哭大闹。经她这一哭二闹,本要在城门口悬尸三日的西岚这才被放了下来,并被葬在了皇城西郊。 皇城郊外,青林莽莽,群冢凄然。 龙少戈抱着两壶酒,来到那座新起的坟茔前。只见简陋的石碑上,用血歪歪斜斜的写着八行祭诗:“嫡兄冷星岚,卒年二十三。生时义凛然,死亦傲肝胆。黎民哭城乱,英雄泪满衫。北芒腐王权,定抵江山还!” 奇怪的是那血迹看起来依旧很鲜艳,仿佛刚写上去不久,再仔细一看,石碑下角还写着一行小字:冷月崖祭上。 悲恸中的龙少戈不禁浑身一颤,西岚什么时候还有个弟弟,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转念一想,这个冷月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他只在乎西岚,世上独一无二的西岚。 逆风穿过荒野,来不及去告别。现在龙少戈追到这里,拉着黄泉路上的西岚,要敬他三杯。 “第一杯,谢你雪中送炭!”龙少戈举壶畅饮一口,接着倒酒浇在坟头,洒酒祭知交,知交意昭昭。 “第二杯,谢你肝胆相照!”他再饮一口,烈酒咕噜噜地滚下喉咙,烧得心肺俱裂。 “第三杯,谢你义为我师!你既慷慨至此,又叫我如何还?”龙少戈辞泪俱下,想起往日种种,再也顾不及男儿形象痛哭流涕。曾经他看到被烧成废墟的将王府都没有哭,这一刻,却为了相识不到一个月的西岚失声痛哭。 龙艾灵、风祭还有天曜三人站在他身后,默然不语。 任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密林里正伫立着一道人影,那人影默默望着他们几人,指尖的血液正滴滴往下坠落…… 龙少戈怎么都想不明白,西岚为什么要去偷司空宸的宝剑,又为什么要在狱中自剜心脏,他生前究竟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于是,他抛开一切事情不管,专门去总督府调查西岚的案件。然而,总督府的人相当不待见他,不仅不肯透露任何相关消息,还粗暴地动手将他撵了出来,并且予以警告不许再查探此事。 龙少戈万般无奈,只得去西府找宋卿。由于西护卫一职暂缺,王朝决定由宋卿暂代西护卫一职,继续协助龙少戈查探将王府一案。所以龙少戈这才来找宋卿商量,看能不能一起先调查西岚的事。 “人死了你就让他入土为安吧,还有什么好查的?况且你将王府的案子都没查清楚,怎还有闲功夫插手这事,你对得起你家列祖列宗吗?”宋卿冷冷道,避开龙少戈灼热的目光,眼底藏着一丝慌乱。 被宋卿迎面泼了一头冷水,龙少戈的满腔疑问全都堵住了。西府的侍卫们见了龙少戈,也纷纷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会上来询问什么,每个人脸上似都写着“诡异”二字。 龙少戈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西岚生前虽然小气了点,但也待这些人不薄吧,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去关心他的死因呢? 虽然屡屡受挫,龙少戈仍不死心的去找花桀,据说花桀只与西岚一个人交好,兴许能知道点什么。几经辗转波折,他终于将花桀约了出来,两人在小街后的凉亭里见面。 花桀仍是一身玄衣,脸色苍白而清俊,独眼显得他整个人都有几分阴郁。一看花桀就是不好打交道的人,龙少戈礼貌的为他倒茶,小心翼翼地道出了心中疑问。 “西岚大人已经死了,就算你查出来了也没有意义,不关你的事,请不要再插手了。”花桀冷峻道,起身微微向龙少戈鞠了一躬。 龙少戈愤慨地拍案而起,火冒三丈道:“怎么没意义,我至少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才能为他报仇啊!照说关不关我的事也不是你说了算,他是我的恩人更是朋友,这事我不管谁管?” 花桀微微皱起了眉峰,斜眼瞪着龙少戈道:“我跟西岚大人出生入死多少年,而你跟他才认识几天?你不过是他负责的一个当事人罢了,不要再自讨没趣了,这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话罢,花桀再度向龙少戈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去。 事实便是如此残酷,龙少戈处处吃闭门羹,碰得一鼻子灰。他身心疲惫,又独自一人抱着两壶酒来到了西城郊。 “对不起,我真没用。”龙少戈对着孤坟凄然道,眼底的伤感如同暗涌的河流。 石碑上的祭诗已经干涸脱落,隐隐还辨得清字样。这时,他又注意到了祭诗下方的“冷月崖”这个名字,顿时心中一动。如果能找到这个冷月崖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解开西岚的死因之谜了? 想了想还是作罢,天下之大,仅凭一个名字去找人谈何容易,何况他根本就没剩多少时间了。他要在三月之内查清将王府纵火案,之后还要随天曜一起返回西界。 “对不起,等将王府的案子查清楚了,我一定会亲手给你报仇!”龙少戈说着将酒洒在坟头,然后自己仰头痛饮。 此刻他如鲠在喉,心中酸楚难过,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的树林里,正有一道人影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此后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里,龙少戈常常想起刀子嘴豆腐心的西岚,想起他拨弄算盘视财如命的样子,想起他刁钻刻薄的冷笑,想起那只无言却莫大安慰的手。 然而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龙少戈如何也料不到,两个月后与冷月崖交锋而过的瞬间,将再一次在他命中搅起惊涛骇浪。   ☆、第36章 大放光华 春光灿烂,万里无云。 雪茶提着御用糕点来到了龙氏新府邸,这里虽然不大,却也布置着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别有一番情调。 “小戈,瞧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雪茶高兴地吆喝着,苦瓜脸侍卫正跟在她身后,替她抱着双尾猫奇奇。 只见雪茶一袭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樱桃小嘴不点而赤,玉眼含春慧黠流转,三分调皮七分淘气。 龙少戈眼底掠过一丝惊艳的光芒,没想到这丫头稍稍打扮一下,完全不输给自己那美若天仙的妹妹。由于龙艾灵一早就进宫去了,府中只剩他和几名仆人,空空的院落显得有几分冷清。 雪茶见龙少戈仍旧郁郁寡欢,便给他讲宫中发生的奇闻乐事,希望能逗他开心。 “有一天,一位文官和一名武将一道走,文官见武将老是盯着路过的一个美人,那美人已经走远了,武将还不时回过头去瞧她的倩影。这时,文官便开玩笑道,刚才过去的那个漂亮姑娘真有力气!这名武将忙问道,大人您怎么知道她有力气呢?文官应声说道,假若她没有力气,你大将的头怎么能被她拉得团团乱转呢?” 雪茶互分角色,声情并茂,很是有说书人的天分。龙少戈不禁破颜一笑,连旁边的苦瓜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久后,风祭和天曜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庭院里,在龙少戈浑浑噩噩的这几日,两人已经将皇城里里外外玩了个遍。 只要有头顶有太阳,风祭无论走到哪里都撑着一把红伞,俊俏的容颜更是一路惊艳了不少人,而天曜总是举着一根金枪烟斗,一脸销魂地吞云吐雾。 一见桌上有糕点,天曜便两眼放光,毫无礼数地吃了起来。对于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起路来只看得到腿毛的魔角大汉,雪茶和苦瓜脸表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龙少戈见了风祭,若有所思道:“对了,你呆在帝都也有一阵子了,是不是该回未央城嘞?” 风祭妙目一横,挑眉轻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了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龙少戈急忙辩解,“你是城主,城不可一日无主,就好比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若再作久留,未央城岂不要方寸大乱嘞?” 风祭收敛笑容,正色道:“城中之事会有人替我处理,我还打算在帝都待一段时间,时机到了我自会回去。” 既然风祭自己都这么说了,龙少戈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话说前几日,天曜说要教龙少戈修习飞灵术,无奈他心情郁结,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见今日天气甚好,龙少戈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天曜又提起了飞灵术一事。 “飞灵术虽是以武技为基础,却比武技更加简单了然,它的要理在于控制,而不仅仅是释放。” 天曜说着张开手掌,掌间迅速鼓起一团金色火焰,分成几束向四周飞旋而去,整个大厅瞬间燃成一片火海,热浪翻滚逼人。 “你大爷的抽什么风,这可是新屋啊!”龙少戈又急又气,操起桌上的茶壶就要灭火。一旁的雪茶和苦瓜脸也是大惊失色,唯有风祭一副高深不露的神情。 只见天曜五指顺次一收,厅内的火焰转眼间便熄灭了。房梁和地面上的焦灰,证明方才的火焰并不是一场幻觉,几人不禁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 天曜便往桌上磕了磕烟灰道:“一句话,学不学?” 龙少戈立即转嗔为喜,一巴掌拍在桌上激动道:“学!”以前他只知道单纯的用火焰烧东西,还不知道可以随心控制火焰,不禁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好学劲儿。 那么接下来,就要找个宽敞的地方练练手脚了,雪茶和苦瓜脸也打算跟过去凑热闹。 由于皇城乃繁华之地,人丁密集,龙少戈只好带几人来到了将王冢。坟冢前有一块相对开阔的草地,周围树林环绕,较为隐蔽。 “你……身上也有飞灵吧?”龙少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风祭,他总感觉对方不是一般人,其存在本身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你猜呀!”风祭擎着红伞狡黠一笑,此时有几只紫色蝴蝶正绕在他身旁翩翩飞舞,更是衬得他整个人仙气飘飘。 龙少戈不禁摸了摸下巴,心想风祭这么年轻便当上了城主,八成也身怀绝世之力。 不等他想明白,只听天曜优哉道:“在修习之前,必须明白飞灵术对身体有反噬作用,所以躯体必须得强健,话说你小子在梵世放养了这么多年,现在武技修到几阶了?” “五阶吧?”龙少戈伸出一个巴掌,又冲风祭轩了轩眉毛,“你嘞?” 风祭似笑非笑的要他再猜,龙少戈不耐烦地翻了一下白眼,然后又扭头问天曜。天曜吐出一圈漂亮的烟雾,故作谦虚道:“不高,才八阶而已。” “呵呵!”风祭微微挑起眉梢,冷不防地拽住天曜的胳膊,反手一转,竟将他整个人都抛飞了出去。在梵世,武技的最高级别也才七阶,天曜这货却说自己有八阶,不明摆着在胡说八道吗? 一旁的雪茶和苦瓜脸都吃了一惊,之前还以为风祭是个文质彬彬的俏公子,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狂放,果然人不可貌相。 “话说,你这把人扔来扔去的毛病就不能改一下吗?”龙少戈不禁擦了一把汗。 风祭狡黠地反问道:“那我问你能把你的性别改一下吗?” 龙少戈被这一句抵得无言以对,不料风祭竟还得意地冲他吐了下舌头,他登时有种心脏被射中的感觉,敢情这小子是个男人真心好浪费啊…… “这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随便吐个舌头都能迷死人……”雪茶望着龙少戈神魂颠倒的模样,自惭形秽地扶住了额头,心想幸好风祭是个男人…… 天曜这才揉着屁股走回来解释,其实魔角人天生体质强壮,凡人通过武技修炼只能达到七阶躯体强度,但魔角人却能达到十阶。正因如此,所以魔角人更容易被飞灵寄生,对飞灵术的驾驭力也远远超越梵世人。 “那我打得不对,你再打回来咯?”风祭眉梢一挑,眼角的泪痣更显得他高冷骄傲。 “不敢不敢……”天曜连忙赔笑,他一直把风祭当宝贝供着,哪敢碰这小祖宗一根汗毛。 由于用兵器操控飞灵术更加节省体力,天曜便打算先教龙少戈用兵器驾驭火焰,龙少戈于是把背后的破刃抽了出来。 天曜眼前一亮,立即将烟斗插在腰带间,然后双手将那柄断剑接过来仔细打量。 “我还忘了,这是一把封魂剑!”天曜震颤道,记得这柄剑是他当年寻找龙少戈的时候,在上古之森里捡到的,所以抵达将王府后,他便把龙少戈和这柄破刃一并交给了将王。 “那什么是封魂剑嘞?”龙少戈不解道,其他三人也投来疑惑的眼神。 其实封魂剑只是封魂神兵的一种,以此类推还有封魂刀、封魂钺等。封魂神兵中封印有上古神兽的精魂,它能将飞灵之力发挥到最大限度,在西界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珍宝。 “凡是身上寄生有飞灵的人,首次触碰封魂神兵时会有股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便称为魂动。” 听天曜说到这里,龙少戈恍然记起成人宴的那天夜里,父亲将这把破刃送给他的时候,自己的双手曾被烫得通红,这么说来那感觉就是所谓的“魂动”了。 天曜继续道:“这把破刃绝不是一柄断剑,每把封魂神兵都有它觉醒的形态,我现在试一下,看能不能让它解封。” 几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只见天曜将断剑横放在胸口,另一只手覆于剑身一带而过。霎时间,他红袍翻鼓,长发飞扬,隐约从哪里传来龙吟之声。金光乍现,那柄断剑竟倏然变成一柄七尺来长的巨剑,光华夺目,不可逼视。 “好厉害!”龙少戈震颤不已,他从未料到这柄受尽嘲讽的断剑,竟会有如此耀眼的一天。 “这柄剑,该不会就是……”就连天曜自己也是一怔,然后他携剑前冲,向树林方向猛劈一剑。霎时间狂风怒扫,万道金焰射向周围树林,四周瞬间演变为一片烈焰火海。 龙少戈和风祭都被那股气浪逼得连退数丈,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雪茶的惊叫声。两人一惊回首,却见雪茶竟被气浪掀至空中,正往火海飞去,而苦瓜脸正焦急地追在她身下。 “快把火焰收住!”龙少戈厉声呵斥道。 天曜立即收手将大剑插在地上,四周火焰便像被搅入了一个旋涡般,向着天曜手中的大剑汇聚而去。但是这么大一片汪洋火海,收回来也要花时间啊! 眼看雪茶就要跌进火海中,龙少戈心急如焚地狂奔而去。一道白影忽然闪现在前面,风祭的速度竟比他快上一倍! 然而二人再快都没有赶上,哪怕是挨得最近的苦瓜脸,他们眼睁睁看着火舌卷上了雪茶的裙摆,就在那一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漫天火焰像龙卷风般缠绕在雪茶周身,然后像被她的身体吸纳了一般,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满林子的火焰在那一瞬全部熄灭,四周焦黑一片毫无生气,连粒火星都没有。 一旁杵着大剑的天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忽然觉得遍体生寒,仿佛全身的温度都被人摄了去,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哎唷,摔死我了!”雪茶一屁股跌坐在地,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主!”苦瓜脸忙不迭冲上去,小心翼翼地将雪茶扶了起来。 雪茶这才发现裙摆后面被烧烂了,小腿露了半截出来,腿上的黑色花纹正散发着诡谲的青光。她立刻紧张地蹲了下来,记得白夜哥哥曾经千叮万嘱,她腿上这些花纹绝不能给任何人看到。 “怎么了茶茶?”龙少戈上前关切道。 “噢,没事儿!”她尴尬地冲他挤了个微笑,然后把苦瓜脸拽到跟前,小声让他把制服脱下来给她。苦瓜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立刻解开腰带,把制服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那个……小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今天就先回去了啊!”雪茶犹豫着站起身来,玄色制服的长度刚好到了脚踝那里,正合她意。 “你没事吧?”龙少戈还是有几分担忧,生怕她烧到了哪里。 “真的没事儿,谢谢你关心!”雪茶亮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便转身随苦瓜脸一起离开了。 她记起第一次遇到小戈的时候,他无意扯下了她缠在腿上的布带,当时她还差点因为这个杀了他。因为白夜哥哥不知说了多少遍,她这些奇异花纹一旦暴露,就会给她引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那时,白夜还要她别接近那些会飞灵术的人,一旦遇上了也得尽快躲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想到这里,她不禁隐隐有几分后怕,只希望接下来不要遇到什么危险之事。   ☆、第37章 谜样少年 风祭若有所思地望着雪茶渐渐远去的背影,打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隐隐察觉到了她的不同。而今看来,她的体质确实十分特别,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 “刚刚怎么一回事儿?”天曜这才拖着破刃走过来,狐疑地望着不远处焦黑一片的树林。 “还不都是你惹的蠢事!”龙少戈看见天曜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家伙要是真把雪茶烧到了,他今天非得跟他拼命不可。 风祭二话不说,一把拽住天曜的手臂狠狠往地上一摔,然后抬起腿来就是一阵爆踢。更离谱的是天曜一边惨叫,一边还露出了享受的表情,仿佛被踢得很爽快一样。 龙少戈不禁满脑壳汗珠子,敢情这两个家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简直是天生一对啊。 “以后跟这种蠢货就不要废话了,直接打!”风祭打了好一阵才肯罢休,然后抬手捋了捋自己那头凌乱的蓝色长发。 天曜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竟还望着风祭色眯眯地坏笑道:“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算被小祭这样的美人打死,也算是荣幸之至啊。” 龙少戈眼见风祭又要发作,赶紧按住他的手臂拦着他,再这样打下去天都黑了,还有完没完啊? 三人闹了一阵,这才回归到正事上来。 “哎!”龙少戈举起破刃叹了一声,原来这柄剑就是大名鼎鼎的青龙剑,剑中封印的便是上古神兽青龙的精魄。 然而这柄剑在天曜手中那么光华夺目,到了他手中却又还原成了锈迹斑斑的断剑。因为封魂剑都是认主人的,这把青龙剑只认可强者,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变强呢? 天曜正准备传授龙少戈要领,便发现了一件怪事。 “风灵最容易寄生在人身上,有了风灵便能随意御风飞行。一般像火灵这样高级点的飞灵,寄生在人体内同时也会伴随风灵,话说你小子体内真的只有火灵吗,没道理啊!” 龙少戈尴尬的笑了笑,他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眼睛里还寄生着一个号称无所不能的懒虫。然而他刚一在心里抱怨游奇,眼底便掠过一抹金色光芒,手竟不受控制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愣时整个人都傻了。 只听脑海中传来游奇慵懒的声音:“臭小子,别以为你抱怨我我听不见,我一旦觉醒想让干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让你当众脱光你也得脱!” “你干嘛突然打自己?”天曜和风祭都投来奇怪的眼神,龙少戈便捂着自己的脸讪笑道:“呵呵,我打蚊子嘞……” 这下龙少戈不敢再招惹游奇了,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在睡觉,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万一他真让自己当众脱光那可就糗大了。 在天曜的指导下,龙少戈开始练习用破刃操控火焰,风祭也顺便在一旁听听要理。时间渐渐流逝,夜色如墨水般润开,三人这才回到了新府邸。 晚饭后,龙少戈便坐在后院里的青藤架下,拖着下巴,回想雪茶掉进火海里发生的诡异之事。他记得那丫头腿上有一块诡异的飞灵纹,不知会不会跟那花纹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天曜悄然坐到石桌上,凑到龙少戈耳旁神经兮兮道:“嘘,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龙少戈鄙夷地扫了天曜一眼,这个老不正经的能有什么秘密? “小祭说不定是个女人唷!”天曜眉飞色舞道。 龙少戈诧异地望了过来,满不相信道:“怎么可能?你这也忒好色了吧,连男人都不放过!” 天曜神秘笑道:“在西界有个地方叫流风谷,那里的魔角人被称为风魔族。他们是风灵眷顾的一族,不仅容貌出众,还能御风瞬闪,速度奇快。你看风祭那孩子,横看竖看都不像凡人吧,因此他很可能是风魔人,可他偏偏不长犄角,所以十之八九是个女人唷!” 龙少戈本来不以为然,经天曜这么一说,倒还像有那么几分道理。他又怎会忘记在那樱花月夜里与风祭初遇时的场景,若风祭真乃女儿之身,再要换上一身女儿装,该是何等倾倒众生,光是在脑中想象一番便要垂涎三尺。 天曜又附在龙少戈耳边怂恿道:“待会儿小祭要去洗澡,我们去偷窥一下便知他真身了。” “不行!”龙少戈顿时耳根烧红,偷看人家洗澡这种事情未免太……虽然他对风祭也十分好奇,但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做如此下流之事? 天曜见龙少戈犹豫不决,便盘手抱住后脑勺向门口走去,故作无所谓道:“那我一个人去咯!” 不行!断然不能让这猥琐的大叔得逞,龙少戈找借口这般想着,很快便追了上去。 新府邸有个专供洗澡的房间,风祭拿着一套干净的白衣推门而入,龙少戈便和天曜鬼鬼祟祟地跟了过来,悄悄躲在了房角处。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猥琐,龙少戈正欲打退堂鼓,却被天曜一把拽住:“人都来了,索性看了再走嘛!” 龙少戈迟疑道:“如果风祭其实是男人,我们两个这样怀疑他,以后还怎么愉快地做朋友嘞?而且万一风祭真是女流之辈,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冒犯人家?” 天曜摆手道:“多大点事儿,如果小祭真是女的你就娶她呗,是男的就更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澡池里灯火朦胧,雾气氤氲,白裳荡漾,风祭正站在水池边缘宽衣解带。 “你当我傻啊,我不才不干嘞!”门外的龙少戈决意要走,无奈天曜却死缠着不放。拉扯间,龙少戈不慎把天曜推撞到了门上,房门咯吱一声大开,龙少戈反被天曜拉着一齐倒了进去。 此时,风祭脱得只剩下一件贴身的亵裤,正立在轻舞的白幔后背对着他们。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肩后,朦胧而分不清性别的背影,无意间传达出了一种摄人心魄的魅惑。 “怎么,二位要一起洗吗?”风祭回过头来,那声音如碰珠般悦耳动听,带着世间至上的诱惑。 “好啊!”天曜求之不得,就差要流鼻血了。 “不了不了!”龙少戈满脸涨红,慌忙从天曜身上爬起来,天曜也笑嘻嘻地爬起身来,二人争相夺门而逃。 手忙脚乱间,天曜猛推了龙少戈一把,以致龙少戈踩到地板上的水迹。他右脚往前一滑,身体倏然向后倾倒,砰地一声仰摔在地,反而离澡池更近了。 等龙少戈挣扎着用双臂支撑起上身,再一抬头,却见风祭伸手带开了白绫纱。 四目相对的瞬间,只见他孔雀蓝羽似的长发摇散而下,修长的手臂被灯火镀上了一层薄辉。龙少戈看得面红耳赤,慌忙捂住眼睛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 “呵呵,冒犯?”风祭冷笑一声,走过来弯下腰凑近龙少戈脸,“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女人,要不要摸摸看我有没有胸?” “啊?”龙少戈偷偷从指缝里望去,只见风祭那双幽蓝色的眼眸魅惑如斯,眼角下那颗泪痣更衬得他高傲冷艳。 “我……”龙少戈蓦地语结,慌乱中扫了风祭一眼。他只穿着一件贴身亵裤,肌肤虽然莹白胜雪,可胸口平坦骨骼清晰,分明就是个男人啊!这个死天曜又胡说八道! “你果然没比天曜好到哪里去,都是好色之徒!”风祭眼前一沉,满头长发都飘舞了起来,而他手中正拿着那把赤血龙骨伞。 龙少戈吓得撑手连连后退,然而风祭的红伞却像冰雹似的狂打下来,打得他满地打滚,惨叫不止。 “别打了!我错了!对不起!”龙少戈连连求饶,风祭却冷着俊脸左一伞右一伞,一副不杀人誓不罢休的架势。 “我真的错了,我只是想更了解你啊!”龙少戈一把抓住风祭的伞柄,风祭微微一怔,竟没有再动手的意思。 龙少戈定了定神,认真道:“在我眼中,你就像一朵孤高神圣的白莲花,永远都戴着一层神秘面纱,可望却不可及,可我真的很想了解你啊!” 这些时日来龙少戈未尝没有发现,风祭独处的时候,俊美的容颜上总是挂着七分孤独,三分落寞。可他不明白,风祭这样天生卓尔不凡的人物,不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吗,又怎会如此落寞嘞? 风祭收回赤血龙骨伞,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澡池边缘,黯然神伤地叹了声气。 龙少戈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旁,犹豫着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我想了许多,我这个人说话大大咧咧,做事也毛手毛脚的,总是喜欢沉浸在自我世界中,容易忽略身边人的感受。” 风祭沉默不语,龙少戈顿了顿又道:“有时候,我觉得你跟西岚好像,总是听着我滔滔不绝,却极少提起你们自己的事情。我曾经觉得,你不说,我便不问,这便是人与人相处的最融洽的状态。” “但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如果我当时能够多了解西岚一些,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或许我就能阻止他去偷剑了。” “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西岚还好好的,还能天天刻薄地数落我,还能吝啬的问我讨要饭钱。”龙少戈说着以手覆住额头,连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风祭回过脸来,望着他欲言又止。 龙少戈咬唇道:“我说想要了解你,并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你心底的想法,好让我知道该如何帮助你,保护你啊。” 风祭似是微微颤了一下,呢喃道:“帮助我,保护我?如果你真的知道了,还会这么说吗?” “你这是什么话?”龙少戈移开手掌,怔怔望着风祭,只见他睥睨着自己,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龙少戈顿觉火冒三丈,一把狠狠按住风祭的肩膀,怒目圆睁道:“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我可是认真的啊!万一你也像西岚那个小气鬼一样,眨个眼就没了,我可是会很难过的!” 风祭先是一愣,然后苦笑道:“如果你真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吧,但你必须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龙少戈立刻举手发誓道:“我保证,今夜的事要是说出半个字儿,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于是,风祭起身将澡堂的房门关上了,然后又将房间内的红烛一一吹灭。 躲在房外不远处的天曜顿时打了个机灵,这里面两人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关门又吹灯的!   ☆、第38章 坦诚相见 最后一盏灯吹灭,整个澡池内瞬间幽暗了下来,但龙少戈作为夜视能力较好的魔角人,还是能看清风祭人在哪里。只见他停在自己跟前,弯下腰来,那动作好像是在脱裤子。 龙少戈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这小子到底是想干啥嘞,再脱就一丝.不挂了!他不禁吞了吞口水,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性取向很正常,可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就要被歪曲了,呸呸呸,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其实……我不是人。”风祭幽然道,抬起头来直视着龙少戈的双眼。 “啥?”龙少戈又是一愣,“你不是人?!” 只见风祭全身泛出细碎的蓝光,肌肤上渐渐浮现出一道道发光的纹路。他脸颊上也出现了奇异的花纹,紧接着,他眼瞳中的幽蓝色如水墨般晕开,直至眼睛里只剩瞳仁没有眼白。 “想必你也知道,飞灵都是从上古之森孕育出来的,一般的飞灵没有意识,离开树体后会本能地寻找人族寄生。但有极少数飞灵非常特别,它们选择在树体中积聚灵气,随着时光流逝渐渐具备意识,甚至是修得肉体。而我,便属于后者。” 幽暗中,风祭那对眼睛亮如妖鬼,分外妖娆。 龙少戈木讷地点了点头,他不禁想起了游奇,那家伙不也是只飞灵吗?想想游奇那头银灰色的长发,还有妖兽般的金棕色眼眸,龙少戈就觉得风祭的真面目一点都不可怕,反而十分的惊艳。 只听风祭继续道:“在我初具人形的时候,一场雷暴摧毁了我所寄居的圣树,当时有个女人救了重伤的我,后来还一直用血液喂养我,这才使我真正拥有了肉体。那个女人,我喊她娘亲。” 这时候,龙少戈察觉自己的左眼球自行转动了一圈,左眼瞳渐渐变成了金棕色,脑海中又传来了游奇慵懒的声音:“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我的同族哎,不过体内混杂着人族的血,难怪我之前一直都没发觉。” 龙少戈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还以为这个懒虫只会读他的心声,没想到还可以通过他的身体感知外界。 游奇似乎又读到了他的心思,于是道:“我当然可以通过你的身体感知外界,但我醒着会大量消耗你的体力,你累我也跟着累。所以嘛,除非碰到我特别感兴趣的事,或者你快咽气了,否则你喊破喉咙我都懒得理你!” 龙少戈翻了个大白眼,去去去,谁稀罕啊! 只听风祭继续道:“我之所以要白日撑伞,是因为阳光一晒我便浑身刺痛,身上这些花纹也会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来。在我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娘亲将我寄托在了未央城。但她忘记给我一把伞,以致我在黑暗中生活了十几年,直到那个人出现。” 四年前,风祭只有人族十三四岁的外貌,那是一个初春的夜里,他迎来了第一次蜕变。 他身上莫名散发出奇异的香味,引来无数诡异的凤尾蝶。他在无穷无尽的樱花林里拼命逃跑,逃到哪里蝴蝶便追到哪里。那些蝴蝶附在他身上,好像在吸取他的灵力,令他浑身乏力。 就在那时候有人出现了,他擎着一把血红的伞从月光下走来,蹲在风祭跟前将伞举至他头顶,数不清的凤尾蝶便自行退了开去。 恍惚间,风祭只看见对方有着一双绿宝石般闪亮的眼眸,脸上缠满了白色布带,长发像雪一样莹白,带着一种神秘而颓废的美。 这天后半夜,风祭浑身都蜕掉了一层皮,像蝶蛹般从旧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而那人撑着红伞彻夜守在他身旁,一直在轻声鼓励他放松心情,还会跟他讲一些远方国度的奇闻异事。 由于风祭从小就见不了阳光,一直关在白堡内长大,每天能接触的只有照顾他的奴仆。他从来没跟一个人说过这么多话,心中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 天亮时分,蝴蝶散尽,那人便将伞柄塞到风祭手中道:“这是为你特制的赤血龙骨伞,有了它你就可以自由地走向阳光下,再也不必畏惧这些灵蝶。” 那人随着夜色一起消失了,但风祭却一直惦记着这个神秘人,期待能再次见到他。 从那以后,每年到了初春的这天夜里,数以万计的凤尾蝶就会从遥远的上古之森飞来,黑压压的盘旋在未央城白垒上空,于是便有了所谓的全城戒备,禁止灯火。 然而赤血龙骨伞只能用一年,然后会渐渐失去遮阳的功效。于是第二年,同样是在蜕变之夜里,神秘人再次出现在风祭眼前,撑着一把奇异的红伞走来。 风祭还是会蜕掉整整一层皮,新的肌肤上会出现更多的奇异花纹,而他的灵力也会变得比从前更加强大。 神秘人彻夜会守在他身旁陪他说话,可是无论风祭怎么追问,他都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只是反复在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 然而过了这一夜,神秘人就会离开。风祭盼望能再见到他,竟在期待自己的蜕变之夜,期待那个痛苦而又快乐的过程。终于等到第三年,神秘人撑着红伞如期而至。 这一次,神秘人抚摸着风祭的脑袋道:“明年这个时候我就会带你离开,去到一个没有阳光直射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无拘无束的生活。但是作为代价,你必须永远追随于我,效命于我,你愿意吗?” “我愿意!” “哪怕会堕入地狱,跟全天下人作对,你也不后悔?” “绝不后悔!” 所以第四年,二月十五那天夜里,尽管全城戒备,风祭仍然待在樱花园里等待神秘人的到来。但神秘人却迟迟不出现,懊恼的风祭便喝了酒,靠坐在樱花树上昏昏欲睡。 然而这一次,来送伞的却是素不相识的龙少戈。 在那个流星之夜里,当风祭借着月光看清龙少戈的双眼时,那对祖母绿宝石般的双瞳纯粹而动人。风祭心中震撼无比,那一瞬,他还以为这个少年就是来带他走的神秘人。 但神秘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哥哥,而且他讲话是那么温柔风趣,浑身又透露着一股难以忽视的霸气。而龙少戈说起话来总是两眼射光,脸上挂着几许少年的天真和轻狂,他们唯一相像的只有眼睛而已。 可还来不及问清龙少戈为什么来送伞,他便因将王府纵火案而匆匆赶回帝都。于是风祭一路追了过去,半路上还数次遭到魔角人的追杀。如今,风祭冒死前来帝都为龙少戈作证,不过是为了以此接近他,好利用他来查出神秘人的下落。 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风祭顿觉轻松了许多。他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找到赐予自己肉体的娘亲,然后去追随为自己指引道路的神秘人。 “事到如今我还是想问问,你跟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让你来给我送伞?”光线冥暗,风祭看不清龙少戈的表情,忽然有点忐忑不安。 此时,龙少戈正托着下巴坐在地上,他感觉风祭所说的神秘人,十有八九就是五年后的自己。 这么说来,白发的自己之所以让他赶去未央城送伞,不只是因为知道将王府有劫,还知道自己会沦为罪魁祸首吗?那家伙一定是算准了风祭会来作证,然后会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那么这一切,都是五年后的自己所布下的一个局吗? 龙少戈越来越琢磨不透,那个白发的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自从十八岁那天夜里见过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家伙了嘞? 思忖片刻,龙少戈便伸手扶住风祭的肩膀,诚挚道:“对不起,我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暂时还不能说,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一定能够见到那个人!” “真的?”风祭喜上心头,“即便我在利用你,你也一点都不生气吗?” “我们是朋友嘛,芝麻大点事儿,有什么好生气的嘞?”龙少戈咧嘴一笑,一对碧瞳明亮而动人。 风祭眼神颤了一颤,他曾问过神秘人为什么要给自己送伞,神秘人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嘛!没想到时隔四年,有人对他说了相同的话。孤独了多久,他终于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束光亮,而这束光将牵引他走向远方。 月牙如钩,晚风飒飒。 天曜已经在庭院里蹲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见龙少戈推门走了出来,立即凑上去道:“怎么进去这么久,你们刚刚在里面黑灯瞎火的做什么啊?小祭到底是男是女啊?” “是女人你就满意吗?”龙少戈白了天曜一眼,没好气地推开对方走掉了。 天曜高兴得有点飘飘然,赶紧举起烟斗抽了两口压压惊。 翌日晨光佛晓,龙氏府邸内,几人正坐在一起吃早饭。 席间,天曜像搭错筋似的不断给风祭夹菜,风祭见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不禁皱眉道:“够了,都被你夹满了!” 龙艾灵见了笑而不语,心想这两人感情还真是好呢。而龙少戈在一旁盯着看,拧着眉头脸部微微抽搐,似乎下一刻就要掀桌子。 “不行,你这么瘦,要多吃点!”天曜边说边在桌上挑好菜好肉夹给风祭。风祭无可奈何地呼了口气,人家为了自己好,总不能再动手打人吧。 早饭刚吃完,雪茶便和苦瓜脸一起过来玩了。龙少戈一见到雪茶,便关切地问她昨天有没有伤到哪里。雪茶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觉得能让他这样关心自己,就算再遇到什么危险之事也值了。 龙艾灵见哥哥对雪茶这般殷切,眼底掠过一丝妒恨的光芒。她本来也想跟去看哥哥修炼,无奈有事入宫不能一同过去。 龙少戈计划这段时间先修炼飞灵术,查探纵火案的事情过阵子再去找宋卿。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有把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好好抓捕真凶。 四月春深似海,阳光明媚,几人惯例打算去将王冢前的空地。 一路上天曜烟也不抽了,涎皮赖脸地缠着风祭,非要闹着给他撑伞不可。走在后面的雪茶和苦瓜脸只觉得奇怪,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了? “我自己撑就可以了,你不要再惹我行不!”风祭觉得天曜一个大爷儿们,这样撒起泼来怪恶心的,几度濒临打人的边缘。 天曜一脸理所当然道:“那怎么行,小祭你这么身娇肉贵,撑伞这种粗活儿得让我这种粗人来干才行呐!” 龙少戈终于忍无可忍了,上前狠狠踹了天曜一脚,怒叱道:“给我适可而止吧!风祭是我的人,你个老色鬼离他远点!”话罢拉着错愕的风祭向前疾走而去。 “什么?你!你竟然!”天曜疼得龇牙咧嘴,跛了两下,怒气冲冲地追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小祭……那个啥的?” “这个嘛,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谁叫我和少戈两情相悦呢?”风祭狡黠一笑,他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不料天曜听了却更误会,心想难道是昨晚在澡堂的时候这两人就……难怪后来还把房门关上了,又熄了灯! “阿赫,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天曜气得满脸通红,冲上去就要跟龙少戈干架。龙少戈也毫不示弱地挺着胸膛,一副打就打谁怕谁的样子,风祭只得横在中间拦着他俩。 见前面三人拉拉扯扯,说话还特别暧昧,雪茶不解道:“才过了一晚上,这三人到底怎么了,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苦瓜脸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貌似关系很复杂的样子。” …… 几人载笑载言一路走去,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正有一名黑袍人默默注视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准确来说,那人的视线定格在雪茶的背影上……   ☆、第39章 粉墨登场 黄昏时分,龙少戈等人才回来龙氏府邸,雪茶和苦瓜脸也一齐吃晚饭,几人就像一家人似的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晚饭刚一吃完,龙少戈便揽着风祭神秘兮兮的去后院了,想跟他单独交流一下修炼飞灵术的心得。 “你们两个又要背着我干什么!”天曜大嚎一声拍案而起,三步作两步飞身追了上去。 其他几人都莫名其妙地望了过去,苦瓜脸撇眉道:“这三人的关系果然很混乱……” 雪茶正打算过去凑凑热闹,龙艾灵却一把拉住她,嫣然笑道:“幻公主莅临寒舍,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大家都是自己人,怎会照顾不周呢?”雪茶摆手笑道。 龙艾灵忽而轻叹了一声道:“公主殿下,有些话,艾灵不知当讲不当讲。” 雪茶见龙艾灵有点踌躇的样子,便拉住她的手道:“跟我说话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呀,有什么话直说呗!” 龙艾灵犹豫了片刻,这才道:“实不相瞒,我前两日在宫中陪妃嫔们做刺绣,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话。” 她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片刻,见雪茶一副刨根问底的眼神,又道:“请公主听了不要动怒,其实……妃嫔们私下说幻公主三天两头往龙府跑,是个管不住的野丫头呢……” 雪茶脸生薄愠,又故意装作满不在乎道:“爱说就说去呗,我才不管那些婆娘呢!如果别人说我几句,我就这也不敢那也不敢,那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我这人就喜欢无拘无束,就算别人把我说得再没教养,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本性!” 龙艾灵这便恳切道:“知道公主落落大方不拘小节,但艾灵私自以为,为了公主的名声起见,还是尽量少来龙府的好。当然,我和哥哥时刻都是欢迎公主的。” 听了这话,雪茶的愠色倒是消失了,她自愧不如龙艾灵那般冰雪聪明,可她并不缺心眼,还是听得出这话外之音。于是她客套两句便不再多说,抱起奇奇钻进了门外的火凤鸾车,苦瓜脸便扬起缰绳驾马而去。 凝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火凤鸾车,龙艾灵唇角隐有笑意。嫉妒是每个女人的天性,若雪茶还是那个漠北城来的小丫头,龙艾灵或许还会怜悯她替她说话。但是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可比性,嫉妒就会变成一种异常可怕的东西,就像心底长瘤般渐渐侵蚀人心。 之后雪茶就没再来过龙府,龙少戈奇怪便问了妹妹两次。龙艾灵便敷衍说她肯定是太忙了,没工夫过来玩,龙少戈也就没有往心里去。 这一日,小院中异香扑鼻,青藤清冷苍翠,蜜蜂缠绕飞舞。 龙少戈他们都在外面修炼,龙艾灵便一个人待在龙府做刺绣。由于北芒帝王再过半月就要五十大寿,所以她要绣一幅百凤朝鸣图,代表将王府为其贺寿。 她坐在后院的石桌旁绣了一下午,眼看终于要完工了,便把百凤朝鸣图摊在大腿上仔细检查,看还有没有什么纰漏。 这时候,有人扣了两下门扉。龙艾灵欣然抬起双眸,却见院门口正倚着一名身躯凛凛的金袍男子,黑发黑瞳,双目灼灼。 “怎么?看见我很失望吗?”司空宸轻佻一笑。 “你来这里做什么?”龙艾灵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先还以为是哥哥回来了呢。 “这还用问?”司空宸握着纸扇翩翩走来,望着满园奇花异草吟咏道:“花蜜芳泽两相渡,不知蜂儿为谁忙?” 龙艾灵见他举止浮脱,心下着恼,便站起身指着门口道:“门在那儿,给我出去!” 不料司空宸动作奇快,眨眼间便晃到了她跟前,托起她的下巴,猝不及防在她樱桃小嘴上吻了一口,调笑道:“好甜!我要是蜜蜂,一定只采这里。” “你!”龙艾灵米分脸烧红,羞怒交加,扬手就是一巴掌往他脸上甩了过去。 谁知司空宸并不闪躲,俊脸上立即浮现出一块红肿,却还涎皮赖脸地笑道:“打得好!我就喜欢你这烈性子,不知何时随我回宫,做我的王妃可好?”说着猝然收手将她揽入怀中。 “哼,我宁可化成灰也不愿做你的王妃!”龙艾灵柳眉一竖,无奈手边没带武器,便一把抓起桌上的剪刀,狠狠向司空宸插了过去。 可无论她怎么攻击,司空宸总能轻而易举的化解开去,还三番两次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一下轻抚她的纤腰,一下又偷摸她的翘臀。 “你下流!”龙艾灵满脸涨红,羞愤欲死,出手更加疯狂。不料却被司空宸夺下剪刀,整个人被按倒在石桌上,满桌针线梭纱顿时洒落一地。 “你这女人非要逼人来硬的,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司空宸紧紧钳制住龙艾灵的双手,深色的瞳仁里泛出丝丝冷戾。 龙艾灵动弹不得,直恨得咬牙切齿。 司空宸抵着她的脸,愤恨道:“天下哪个女人见了我不投怀送抱,我却惟独对你念念不忘,可你竟如此不识抬举!记得你初来皇宫时我天天去看你,你生病了我就没日没夜地守着你。任何东西只要你多看了一眼,我都会想尽办法替你弄到手,可你呢?你怎么对我的?” 他说着眼底泛出丝丝灼烧的疼痛,掌间更加用力:“在我照顾你的时候,魂牵梦萦地喊着别的男人,把我千辛万苦给你弄来的宝物砸得满地都是,还骂我玩物丧志!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如龙少戈,不如那个长着犄角的怪物!” “我哥哥不是怪物!”龙艾灵厉声反驳道,“他是这天下间最勇敢耿直的男儿,他宅心仁厚重情重义,而你不仅狂妄无知,还暴戾成性!总有一天,我哥哥会凌驾于你之上,君临天下,成为主宰世界的王!” 司空宸忽然冷笑不止,双眸里似要爬出咬人的毒蛇来。 “给我好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看最后君临天下的人是谁,我发誓,总有一天你会哭着来求我!”话罢,司空宸狠狠推开龙艾灵,怒气冲冲地转身拂袖而去。 龙艾灵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一旁,这司空宸向来心狠手辣,她担心他伺机报复哥哥他们,不禁有几分后怕起来。然而被司空宸欺负这件事,她一直憋在心里没敢告诉哥哥,只怕会使他修炼分心。 这几日,龙少戈每天都吃得饱饱的出门,一到场地便一刻不停的修炼,在他的带动下,风祭也跟着修炼了起来。经历了上次的事后,风祭渐渐能对龙少戈和天曜敞开心扉,说话做事都越来越放得开。 二人这才知道,原来风祭竟能操纵两种飞灵之力,除了最基本的风灵术外,他还能操纵光灵术。他能吸纳周身的光在瞬间隐身,也能夺走对手眼前的光,让对方陷入短暂失明的状态,真是何其可怕的力量! 时间一天天流逝,龙少戈逐渐能掌控火焰的力度和形态,但要像天曜那样随心所欲还需要时间。而风祭更能随意操控风暴,隐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进步非常神速。 这半个多月来,三人白天忙着修炼,到了晚上便在屋顶喝酒看月亮,吹着凉风心情好不惬意。 龙少戈眺望空茫的远方,在这里可以隐隐看见高楼耸立的总督府,那附近便是红灯满上的西府。他心头忽然一阵刺痛,要是西岚那个小气鬼还在该多好啊,他一定会把风祭和天曜介绍给他认识。 茫茫夜色中,皇城一如既往的繁华,万家灯火齐相辉映,总督府的重檐高宇在其间肃然挺立。 此刻,在那高高的城楼上正有三人迎风而立,站在中间的是一名银袍男子,而他两边则是一名冷艳的紫衣女子,还有一名神秘的黑袍男子。 “月崖,你的伤痊愈了吗?”银袍男子随手将发丝捋到耳后,他有着银灰色的眼瞳和及肩的黑色卷发,头顶还长着一对蜷曲的银色犄角。这证明他不仅是个魔角人,而且还是西界的皇族。 “我叫冷月崖,请把姓带上。”黑袍男子声音冷寂,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总是这么见外。”银袍男子虽然在笑,但眼神却是淡漠的。 “若要这天下颠覆,会不会是另一番盛况?”冷月崖垂眸凝望着夜色中的皇城,他的脸颊用黑巾围住了,只看得到一对媲美星辰的浅紫色眼眸。 银袍男子便摊开双手道:“那是当然,我皇甫映寒,致力将北芒帝国改造成一座法政严谨,阶级分明,冷酷无情的国度!而月崖你又是横空出世的奇才,为了成就千秋霸业,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他说着向冷月崖伸出了交好的手。 冷月崖眼珠一斜,抬起缠满黑色布条的手掌,“啪”的一声打开了映寒的手道:“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然而映寒轻易的反手一转,便用指尖扣住了冷月崖的脉门。他眉眼一动,忽然笑了一笑道:“我还准备探探你的脉象来着,看看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这才恍然记起来你没有脉搏,这要是给别人摸到你没脉象,估计得吓个半死呢。” “还用得着探脉吗,我光是这张脸就能把人吓死吧。”冷月崖冷冷道,说着便把手抽了回来。 这时候,一只雪白的风信鸟从夜色中飞来,扑打着翅膀准备落在三人跟前的栏杆上。 紫衣女子信手一甩,几道银光从她掌间簌簌飞出,风信鸟瞬间被几根银亮的细丝穿透,扑腾翅膀啾啾两声便栽到了她手中。然后她将鸟腿上的信件取下来,毕恭毕敬地递给自己的主人映寒查看。 “看来我们得动身了,是时候去极北之地寻找那把绝世封魂剑了。”映寒看了紫衣女子一眼,便转身向楼阁里走去,“走吧清鸢。” 清鸢信手将鸟的尸体抛向城楼下,冷月崖见了微微皱起眉峰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杀掉送信的鸟?” “因为只有死物,才不会泄露秘密。”清鸢回眸望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随后快步跟上了映寒。作为西界风魔一族,她天生就是个冷艳无情的杀手。 这时一阵夜风袭来,在冷月崖不经意间掀飞了他脖子上的黑巾,他那苍白的脸颊上刺着一朵黑色曼荼罗,诡异的花纹几乎占据了他的左脸颊。 “生在死之后出现,花朵开在溃烂的伤口上,所以有时候,死物比活物的秘密更多。”冷月崖自言自语,他用指尖触摸着左脸颊上的刺青,唇角轻扬而起,诡谲妖娆。   ☆、第40章 雪域迷情 铅灰色的天空,乌云密布,白雪纷扬而落,似飘如飞。这里是寒潭城,北芒国冬季最漫长的地方。 冷月崖就站在这漫天飞雪里,任雪花落满头发,黑色的围巾裹住脸颊,随风飘舞。 “为什么不像我们这样,支开结界风屏蔽雪花呢?”映寒在身后浅笑道,此刻他银袍翻鼓,雪花在周身萦绕飞舞。而清鸢正站在他身旁,长发和裙摆都轻舞飞扬,姿容如画。 “因为我喜欢雪带来的冰冷感觉,跟死亡的感觉很像。”冷月崖说着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浅紫色的瞳仁隐隐闪烁,似乎藏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天池浩渺,四面环绕着巍峨的雪岭。三人一路走去,踩得雪地咯咯吱吱,他们的身影渺小得就像天地间的几粒蜉蝣。 “天地之大,那把玄冥剑又会在哪儿?”冷月崖眯着双眼问道,说话间呵出阵阵白雾。 映寒眺望着远方答道:“据说在极北之点的百丈寒水下,小乌会先找到地方。” 三人继续前行了一段路,远远就看见一只巨大的黑鹫从高空急冲而下,重重撞击在坚硬的冰层上。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嘣响,几道裂痕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大黑鹫停落在一边,尖锐嘶鸣,呼唤着自己的主人,它便是映寒口中的小乌了。 映寒来到破裂的冰面前,冷月崖和清鸢远远的各自立在一边。只见他站定,忽而一掌击地,衣袍翻涌而起。霎时间雪浪滚滚,冰块轰然冲卷,如万马奔腾。 “小心!”塌陷范围比预料中还要大得多,冷月崖和清鸢不得不连连飞退。 只见映寒飞身纵跃,悬浮在寒水之上,银袍猎猎翻舞,身下雪雾翻腾。就在此刻,一只红褐色的庞然大物破水而出,寒水四处浇溅,尖锐的嗞鸣声划破青空。 那是一只身侧长满尖刺的巨型钩蛇,双目如炬,身长足足有八丈,尾部分叉如两钩,直向半空里的映寒横甩而去。 “蛮荒钩蛇!”冷月崖不禁浑身一震,而清鸢已经闪身冲掠而去。 映寒惊而不乱,纵手挥出一面六角形的玄冰护盾,只听得一阵碎响,玄冰护盾被打得四散横飞。紧接着“扑通”一声,映寒竟被直直打入了深蓝色的海水里。 见主人受伤,大黑鹫嘶鸣盘旋,向那巨蛇扑腾而去。钩蛇吐信尖锐嗞鸣,逶迤翻卷,巨尾横扫,长身两侧遍布尖钩倒刺,大黑鹫占不得一丝上风。 清鸢见状飞身跃起,纵手一挥,数道银光从她袖间射出,向钩蛇眼部飞射而去。然而钩蛇摆头一甩,无数银针蹦豆般击打在它坚硬的鳞甲上,竟被反弹回来向清鸢射了过去! 她见势凌空翻转,不料却被发狂的钩蛇一尾扫中。她惨叫一声,纤长的身影如同流星般划落,轰然砸地,一连滚出十余丈远,寒绯樱似的鲜血在雪地上朵朵绽放。 此时冷月崖正急冲而上,他以手抚剑,一带而过,嘴里念道:“吾以落樱冷氏之名命你觉醒,花神耶姬!” 话落的瞬间,他衣袍翻滚,发丝全部向上掠起,手中的短剑瞬间变为了一柄长剑,散发出绯红色的光华。 恍惚间,不知从哪里传来遥远清越的歌声,他手中的长剑化为一道昊天长虹,直劈而下。 电光火石的瞬间,钩蛇身侧连连折断数根倒刺,嘣响不绝。它痛苦地嗞鸣哀嘶,翻腾卷舞,双钩巨尾不断向冷月崖狂打而来。 冷月崖身在半空里,左闪右避,不料一道大黑影乍然出现在身侧,冷不防将他撞飞了出去。他失控重重撞击在不远处的雪丘上,顷刻间漫天寒雪崩塌而下,将他活埋在了料峭寒冰之下…… 就在此刻,一道银光从海水里射出,那一瞬,钩蛇庞大的身躯上迅速结满了坚冰,定格在挣扎的姿势无法动弹。 映寒翩然落地,浑身湿透,大喘粗气。要用冰灵术冻住这么个庞然大物,相当耗费体力,此刻他已经有些头晕目眩,双腿发软。 只听得一声嘣响,雪浪滚舞,层叠炸射开来。一道黑影从雪山脚下迸射而出,落在了映寒身边,正是冷月崖。 清鸢扶着胸口,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这冰封顶多能维持半个时辰,你们在这儿守着,我下去取剑。”映寒喘息道,话罢便一头撞进了深蓝色的海水里。 只听得一阵细微的声响,冷月崖回头却见清鸢倒了下来。他慌忙疾走过去将她托在了臂弯里,却见她脸色酱紫,浑身痉挛不止。他这才恍然大悟,传说蛮荒钩蛇是有剧毒的! “我的血可以解毒。”冷月崖说着一剑划开了自己的手腕,然而天寒地冻,血液还未流出便凝固了。 眼见清鸢目光涣散,冷月崖立即含住剑锋,割破下嘴唇,一手将她揽在怀中,向她乌紫色的唇吻了过去。 那唇间,有淡淡的芬芳,有丝丝的意乱,还有炽热人心的温暖。温热的液体淌过干渴的咽喉,仿佛他的灵魂,他的痛苦,他的爱恨,也一并流入了她体内。 清鸢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轻轻睁开双眸,看见他脸颊上的黑色曼荼罗,那是她亲手给他刺上去的。一阵空虚感泛起,她倏然搂住他的脖子,贪婪地吮吸着他的唇瓣,因为他的血液真的很温暖! 冰天雪地里,他们相拥而吻,宛如冰雪雕琢,仿佛就要这般拥吻到地老天荒。 意乱情迷间,他忽然推开了她,神情尴尬,目光闪躲道:“对不起,我刚刚只是……” 她软软地伏倒在雪地上,双颊酡红似醉,似有些神志不清。 此时,映寒已经潜入到水底深处,斑驳陆离的水影间,他依稀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龟壳。他知道玄冥剑一定就在那龟壳里,便心急如焚地游了过去。突然之间,他游不动了,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脚被海藻缠住了。 映寒正欲挣脱海藻,就在这时,水中鼓起一串串水泡,一群怪鱼迅速游了过来。它们个个口如闪电,牙似霹雳,瞬间就将一条大鱼吞噬得只剩空空骨架。 “这些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北冥食人鱼?”思及此处,映寒不由得毛骨悚然,更是拼了命挣脱海藻,可他越是奋力挣扎,海藻便缠得越紧。 眼看食人鱼正从四面八方包络过来,如果映寒把它们冻住,自己也会一齐被冰封,他到底该怎么办?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上来?”冷月崖担忧道。 清鸢倒坐在水岸边,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身体却没什么力气。 突然间一连串嘣响,钩蛇身上的寒冰登时碎裂开来,岸上二人均是脸色大煞。只见它在水中翻腾捣鼓,张牙吐信,霎时间冲天而起,向岸边二人俯掠而下。 冷月崖立即抱起清鸢飞跃而起,钩蛇一头砸在地面,冰面连连迸炸开来。二人所及之处,立即被钩蛇毁于殆尽。 顷刻之间,脚下便汪洋一片,只剩几块碎冰游离漂浮。冷月崖将清鸢放在一处冰块上,便携花魂剑向暴怒的钩蛇冲了过去。 他在巨蛇周身萦绕飞击,每一次碰击都电石火花,伴随着钢铁般的巨响。隐约间有哪里传来遥远空灵的歌声,仿佛是远古巫族人鱼在海底咏歌。 清鸢知道,那是他的花魂剑在吟唱,她警惕的注视着钩蛇的一举一动,指尖夹着数枚银针,随时准备发出攻击助他一臂之力。 不消多时,钩蛇便赤鳞翻卷,尖刺尽数折断。而冷月崖也是气喘吁吁,无奈只能伤其体表。稍不留神,冷月崖就被钩蛇的双钩尾扫入了水中,扑通一声水花大溅。 钩蛇嗞鸣一声,便一口向冰块上的清鸢咬了过去。她一把甩出数根银针,不料都被钩蛇坚硬的鳞甲“砰砰”弹开,顿时吓得玉脸生煞,无奈却无力动弹。 说时迟那时快,冷月崖如同鲤跃龙门般从水里飞跃而出,一把将清鸢扑入了水中。 钩蛇扑了个空,便卷尾一头沉入水中,追捕二人。 深蓝的海水里,光影迷蒙。清鸢贴伏在冷月崖胸口,脸颊如火,黑发如碧藻般飘摇卷舞,那么妖娆,却又那么美丽。 然而,钩蛇的巨眼如同两只大探灯一般,射出幽绿色的光芒,直向二人游走而来。水浪不断冲击鼓动,在这深水里,二人的速度自是远比不及那巨型水怪。 眼看那巨蛇就要一口将二人吞噬,冷月崖横剑划伤了钩蛇的红信,手臂却被它的尖牙刮伤,衣袖撕开一大块,殷红的血液迅速晕开。 就在这时,冷月崖注意到前方有两块对立而生的礁岩,便拉着清鸢急速游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暴怒的钩蛇一头冲过来,一口撕掉了清鸢的裙摆。可它的头竟卡在了巨型礁岩之间,挣扎翻卷,水底泥沙翻腾鼓舞,渐渐掩藏了二人的踪影。 二人挣扎着爬上水岸,大喘粗气。惊魂未定,钩蛇又霍地破水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冷月崖身后搏去。 “小心!”清鸢心念一急,立即甩出一串银针,银光竟簌簌射进了钩蛇的巨目中。它仰首尖锐的嗞鸣起来,巨尾狂扫不止,海浪四溅。 这时候,几道炫目的银光划破青空,映寒忽然出现在半空之中,手持银光长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狂斩而下。剑光所过之处,山呼海啸,钩蛇登时被砍得赤鳞翻飞,鲜血狂飙。 “终于得到了!这柄玄冥剑!”映寒轻抚手中长剑,因为极度喜悦,俊脸显得有些许狰狞。 “那么就拿这只蛮荒钩蛇来试剑吧!”映寒这般想着,携剑俯冲而下,直刺向钩蛇的胆囊之处。 “砰”地一声,火光迸现,映寒浑身一震,却见拦着自己竟是冷月崖,眼底的暴戾顿时消了一半。 “住手,它已经伤得很严重了!”冷月崖低声呵斥道。 映寒这才收剑落至一边的冰岸上,而冷月崖却走到了奄奄一息的钩蛇跟前。此刻它正耷拉在岸边有气无力地吐着信子,一只眼珠里插满了银针,还在往外沁着血液。 出乎意料的是,冷月崖竟将自己受伤的手臂伸入了钩蛇嘴中,紧接着是一阵肉扯血溅的钝响,他咬牙强忍住疼痛,额上直冒冷汗。 “你为何要救这怪物?”映寒不解道。 “你忘了么,我也是个怪物,只有怪物才会心疼怪物。”冷月崖斜了映寒一眼,然后将血肉模糊的手臂从蛇嘴中拿了出来,用另一只手怜悯地抚摸钩蛇眼下的赤鳞,呢喃道:“以后跟着我吧,让我带你去到更广阔的天地间。” 此刻,几道极光出现在地平线上,犹如山茶吐艳,一片火红,那绚丽夺目的极光,多么像是对胜利者的奖赏。 “有了这把剑,北芒迟早是我的天下!”映寒高举着玄冥剑,邪魅狂狷一笑。 “是啊,北芒腐王权,定抵江山还!”冷月崖幽然道,眼底掠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映寒于是吹了一声口哨,大黑鹫便冲破积雪飞落在了跟前,他便拉着清鸢坐了上去。大黑鹫展翅飞翔,载着他们飞向落日边缘。 清鸢回眸而望,只见冷月崖伏跪在钩蛇头顶,在无边无际的雪地里逶迤前行,玄衣猎猎翻飞。此情此景,将成为她这一生最隽永的画面。 黄昏的雪,深切切的,好像有千万缕情绪,带着一丝猜得到开头,却猜不中结局的神秘之感。   ☆、第41章 致命幻觉 这一日,晴空万里,风轻云淡。 由于害怕司空宸再来骚扰,龙艾灵便央求哥哥带她一起出门,但她始终没有告诉他自己被欺负的事,只怕会使他修炼分心。 将王冢前的空地,遍布烧焦的痕迹。龙艾灵正坐在一旁的岩石上,托着腮帮看龙少戈和风祭一起修炼飞灵术。 “今天,大爷就教你操纵实体状火焰。”天曜一边举着烟枪吞云吐雾,一边优哉的解说着。 “什么叫实体状嘞?”龙少戈不解道。 “就是让火焰按操纵者的意志呈现出具体形态,比如……”天曜说着打了一个响指,只听得一声尖啸,一只金色的火鸟从他身后展翅飞出,双翼遮天蔽日,尾翼飘飞曼舞。 “凤凰!”龙少戈和风祭异口同声道,天曜于是再打了一个响指,那火鸟便转瞬即逝。 “快教我!”龙少戈兴奋的跃跃欲试。 于是,天曜一边解说一边示范起来,金火从他指尖飞掠而出,如火烧云般占据了整片草地上空,如梦似幻,美不可言。 此刻,谁都没有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龙艾灵神情恍惚,全身战栗。她的思绪又回到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遍地的横尸,弥漫的血腥,冲天的火光…… 龙艾灵不禁痛苦地抓乱了长发,那夜她将父亲抱在怀里,突然一弯亮刃插.进了父亲的胸膛。她怔怔抬起满是鲜血的脸来,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俯下身来,凑近了看她。那人唇角轻扬而起,那张脸竟是她思念过千万遍的容颜! 光芒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金灿灿的,镀上了一层希冀的光辉。龙少戈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却见艾灵妹妹神情挣扎痛苦。他脸色一变,慌忙飞跑过去关切道:“怎么了,艾灵?” “你为什要笑,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龙艾灵猝然抬起头来,泪眼潸然。 “我没有笑啊。”龙少戈担忧地蹲在妹妹跟前,她却突然发了疯似的撕扯他的衣服,指甲划破了他脸颊,猩红的血液很快渗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笑?!”她厉声尖叫着,一把抓起脚边的碎石,朝他额上狠狠砸了过去。 谁知龙少戈竟毫不闪躲,额头上血花四溅,鲜血霎时流满了半张脸,却还心疼地望着妹妹喃喃道:“艾灵,你到底怎么了?” 龙艾灵却像着了魔似的,抓着石头使劲往他额上砸。额头瞬间被砸得血肉模糊,龙少戈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毫不躲避。 天曜见状一个箭步上前,一掌劈向龙艾灵脖子下侧,将她劈晕了过去。 “谁允许你打她了!”龙少戈狠狠瞪了天曜一眼,爱怜的将妹妹抱在了怀中。 “你傻呀,被打成这样不知道躲吗?”天曜怒喝道。 “我心甘情愿,要你管!”龙少戈愤愤道,双眸似乎要燃烧了起来。从小他就对艾灵极其宠溺纵容,只要妹妹开心,一刀把他杀了都行。 风祭上来扶住龙少戈,劝慰道:“天曜也是为了你好,你也伤得不轻,还是赶紧回府吧。” 几人于是匆匆赶回龙府,龙少戈将妹妹安放在了床上,自己则无力地坐在一旁的圆凳上。风祭便打湿毛巾给龙少戈擦拭血迹,由于府中没有草药,只能粗略地包扎一下了。 “轻,轻点,疼疼疼……”龙少戈龇牙咧嘴道。 “你还知道疼啊,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风祭瞪了龙少戈一眼,抬起手想打他又忍了下去。 此时,天曜正倚在门旁吞云吐雾,神色凝重,琥珀色的瞳仁里变幻莫测。 风祭正打算唤仆人出去买草药,龙艾灵便醒了过来。龙少戈连忙起身将妹妹扶坐了起来,然而她一见哥哥额上一片血污,愣时吓得花容失色。 “哥哥,你怎么受伤啦?” 三人均是一怔,只见龙艾灵焦急地跳下床来,将龙少戈按坐在椅子上,然后仔细查看他额上的伤势。 “很疼吧,谁把你伤成这样?”龙艾灵关切道,说着扫了风祭和天曜二人一眼。三人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眼,难道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吗? 龙少戈便把脑袋缩回来,抓着后脑勺佯笑道:“我自己修炼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石头上了。” “胡诌!”龙艾灵柳眉一竖,“你当我看不出你脸上这是抓伤呀!” 龙少戈哑然失笑,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风祭见状立即上前道:“都怪我不好,是我跟少戈闹着玩不小心把他的脸划伤了,又害他撞到石头上,我这就出门给他买药去!”他说着便拉住天曜往门外走,还不忘回头对龙少戈会心一笑。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龙艾灵用指腹轻抚哥哥脸上的伤痕,眉梢眼底满是爱怜之意。 龙少戈眼神闪烁,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然而,她的手指忽然颤了一下,因为她恍然发现,那伤痕竟跟自己的手指是贴合的! “难道,难道是我把你伤成这样的吗?”龙艾灵怔怔举起自己的双手,看见残留在指缝里的斑斑血迹,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 “没关系。”他握住她战栗的双手,将她拉至身前坐下,用受伤的额头轻抵住她光洁如玉的额头,柔声道:“不要害怕,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心里有事一定要告诉哥哥。” 龙艾灵眨了眨眼睛,眼泪却像珍珠似的往下坠落:“哥哥对不起,一想起那个夜晚我就会精神恍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傻艾灵,永远都不要跟哥哥说对不起,因为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情,哥哥都会无条件的原谅你。”龙少戈咧嘴一笑,用食指在妹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道:“谁叫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妹妹,我不疼你还能疼谁?” 此时,雪茶正提着一篮贡果穿过龙府的楼台水榭,乘兴而来,苦瓜脸则抱着奇奇跟在她身后。哪料她刚进门便见兄妹二人执手凝望,额头相抵,好一个情深意切! 雪茶的盈盈笑意顿时烟消云散,竹篮从手中松落,里面的青果骨碌滚落一地。 龙少戈闻声抬起头来,见是雪茶顿时双眉一轩,感觉好久都没见过她,此刻正有几分想念。 可雪茶眼睫一垂,转身决然向外大步走去。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来看他,无视流言蜚语,抛掉世俗成见,千难万难也要来见他一面,不想他却已将心意许给她人。 苦瓜脸立即快步跟上去,龙少戈也放开龙艾灵起身追出了门。 “茶茶,等等!”龙少戈边追边喊,一直追到了龙府大门外,见雪茶停在了那辆火凤鸾车前,留给他一袭水绿色的倩影。 “茶茶……”龙少戈低喊了一声,苦瓜脸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龙少戈一愣,便抓了抓后脑勺道:“呃,公主殿下,你好久都没来了嘞。” 公主殿下?头一回听到他这么生疏地称呼自己,雪茶怔怔转过身来,俏丽的容颜上分不清是愠恼还是失落。然而一见他额上有伤,她心底那股无名火便立刻被心疼盖了下去。 雪茶正欲开口,却见龙艾灵提着裙摆跨了出来,她仍是一身淡雅蓝衣纱裙,宛如冰梅雪莲,清丽不可逼视。 只见龙艾灵语笑嫣然道:“公主殿下快快请进,莅临寒舍怎不提前通告一声,好让哥哥和我准备些好东西来招待你呀!” 这话说得雪茶真是无地发作,她到龙府向来都是直来直走,何时还需要提前通告?这不摆明了把她当外人吗?此刻她终于意识到,龙艾灵表面上通情达理,其实处处在跟自己过意不去。 “不必了,今日只是路过而已,本公主还要赶回宫中。”话罢,雪茶作势要上车,余光瞥见龙少戈正欲上前挽留,却被龙艾灵一把拉住了。 雪茶终究还是上了车,苦瓜脸便扬鞭驱车而去。 龙少戈杵在原地,凝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心中不知怎的有点失落。她快半个多月没来了,如今好不容易才来一次,怎么话都不说就这样走了,这女孩子心里都在想些啥嘞? “哥哥。”龙艾灵幽幽喊了一声。 龙少戈这才回过神来,妹妹却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猝不及防吻上了他的唇。他顿觉呼吸一窒,脑海中一片空白,心跳也急速加快。 那唇间酥麻如电,她湿润的唇瓣鲜艳欲滴,宛如樱桃,温柔地舔舐挑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揽住她的纤腰,闭上双眼迎合她那柔软的舌尖,鼻息里尽是她的清幽体香。 此时,雪茶正坐在颠簸的马车内,她惴惴不安的揣测着他是不是也舍不得自己,他会不会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离去? 念及此处,雪茶忍不住伸手掀开了身后的车帘,却见春日灿烂的阳光下,他和她正相拥深情而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 委屈的眼泪瞬间决了堤,那时在鉴水城的旧染坊里,他霸道地强吻了她,那时被困迷魂宫,他温润如玉的眼神近在咫尺。他的一言一笑早已钉锤铁打般刻在了她心里,然而,那段时光却再也回不去。 龙艾灵倏然松开龙少戈的脖子,低眉一笑,转身羞赧地跑进了屋内。 “这……”龙少戈抚摸着被她咬过的唇瓣,不禁满面赤红,自己刚刚都在想些什么啊,怎么能对妹妹做这种事情嘞? 火凤鸾车飞快转弯,瞬间消失在街角处。雪茶坐在车内紧紧扣住双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愤忽然袭上心头。她怒小戈明明吻过她却又要吻别人,她怒龙艾灵耍小心机让自己难堪,她更怒自己没出息在这掉眼泪! 忽然之间,她发现自己身下在冒着黑乎乎的煞气,掀开裙摆一看,那煞气竟就从她腿上的花纹间散发出来。她吓得差点就惊呼出声,只听奇奇喵叫一声便蹦入了她怀中,安抚似的舔舐起她的手背来。 她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身下的煞气也渐渐散了开去。然而这辆火凤鸾车方才经过的道路附近,草木瞬间枯败凋零,丛间的昆虫也死了一地,就连头顶飞过的乌鸦也坠了下来……   ☆、第42章 协助探案 清晨,东方霞光万道,龙府上空正飘着缕缕炊烟。 早饭未吃完,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嘈杂的马蹄声。龙少戈等人闻声出门,却见领头的是个长得比男人还俊俏的女子,她一身玄衣制服,肩头徽章闪闪。 “北澈!”龙少戈有三分诧异,感觉有一阵没见过北澈了,她明显消瘦了许多,然而她即便是清瘦了,也如同那经冬不凋的忍冬花一般,傲然出尘。 “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嘞?” “本大人自然是来办差事的。”北澈冷傲道,利落的从白马上跳了下来。 原来近段时间内,帝都皇城内外发生了多起抢劫杀人案件,目击者称,是一群身材魁梧的魔角人作的案。近日有人向北侍卫府举报,说龙府有头顶长犄角的魔角人,所以北澈一早便率领侍卫队赶了过来。 “大人是在说我吗?”龙少戈凛然不惧,俨然有了一家之主的风范。 北澈凛凛道:“我说的是你身后的男人,当然你也不能摆脱嫌疑,还请二位乖乖跟我走一趟。” 天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风祭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况以天曜和龙少戈的实力,怕是整个帝都也没人能把他俩怎样。 “没问题。”龙少戈正欲上前,却被龙艾灵从身后拉住。她担忧地望着他摇了摇头,他便伸手揉了揉她鬓旁的秀发,咧嘴笑道:“放心,我去去就回。” “替我好好照顾艾灵。”龙少戈转向风祭道,风祭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北澈于是掏出一把金玲锁,将龙少戈的右手铐住,另一个锁扣则铐在了她自己左手上。龙少戈低头凝视着那把锁,一阵难过袭上心头,曾几何时,相同的锁把他和那个小气鬼锁在了一起。 “来,还有我的也锁上!”天曜主动伸出双手,色眯眯地坏笑了起来。他正在幻想和那美女侍卫锁在一起的场景,不料她微微使了一个眼色,两名侍卫便举起一个大木枷,夸张地扣在了他脖子上。 “凭什么啊,难道本大爷没这小子有魅力吗?”天曜忿忿不平道。 “你给我闭嘴,我可不想跟一个满腿体毛的骚汉说话!”北澈狠狠瞪了天曜一眼,天曜倍受打击地瘪了瘪嘴,龙少戈便在一旁偷笑不止。 不出多时,一行人便抵达了总督府。肃穆的厅堂之内,随时可见侍卫们进进出出,有的押人进来,有的遣人出去,四处都是谴责喝骂之声。 此时,一名贵妇人端坐在隔间里的红椅上,两名丫头正怯生生地站在她身旁,然后北澈便将龙少戈和天曜带了进来。一见龙少戈和天曜头顶有犄角,贵妇人愣时花容失色,两个小丫头也吓得抱在了一起。 北澈于是道:“不必惊慌,现在擦亮眼睛好生看看,这两人中有没有昨夜袭击贵府之人?” 贵妇人这才定了定神,仔细打量起龙少戈和天曜来,二人立即挺胸抬头,好让她看得更加明白。 只见贵妇人眉头紧蹙,似有疑惑,半晌才犹豫道:“不太像,昨晚偷袭王府的人个个都脸色煞白,恍若白面青鬼,而这两人……”的确,龙少戈的皮肤是麦黄色,而天曜更是肤色黝黑。 “你确定?”北澈问道。 贵妇人迟疑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北澈这才道:“没事了,你们先回府上去吧,我会派一些人过去保护你们。” 两个小丫头连忙跪谢,贵妇人也起身鞠躬,两名侍卫过来正要将她们带下去。龙少戈连忙拦住她们道:“等等,能不能容我问两句话?” 见北澈用眼神准许了,龙少戈于是问道:“请问袭击你们的人是不是都一身黑袍,头缠黑巾,用的兵器是长柄镰刀或者大关刀之类的?” 这一问,三人均是连连点头称是。龙少戈这才让侍卫们把人带了下去,毫无疑问,这批兴风作浪的魔角人,跟以前追杀自己的是同一伙人。 既然此事与龙少戈等人无关,北澈便解开二人身上的枷锁,正打算遣他们回去,却见龙少戈欣然笑道:“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让我们协助调查此事怎么样?” “本大爷也正有此打算,不然岂不白来遭的罪?”天曜说着举起金枪烟斗,正打算点燃烟屁股。 北澈见状操起桌上的茶杯,信手将茶水浇在天曜的烟斗上,凛然道:“这是公家的地方,不许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堂,而且公家的事外人无权插手,二位还是请回吧!” “那如果我有办法深入敌营嘞?”龙少戈胸有成竹道。 北澈饶有兴致地望向龙少戈,只听他继续道:“不过在我说出方案之前,你们得先告诉我,迄今为止你们所调查出来的情报。” “要是你根本就没什么方案,只是想骗得我们的情报呢?” 龙少戈轩了轩眉毛道:“如果待会儿你认为我的方案行不通,任君处置。” 由于目前也没有什么进展,北澈便给随从使了一个眼色,随从这才拿着记录册走了过来。 在距今半个月内,帝都皇城以及皇城附近的城镇,已经发生了三十余起抢劫杀人案。目前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两百人,其中受害人多为家境富裕的成年男性,极少有老弱妇孺。 而且,案犯多在深夜偷袭贵豪地主领地,作案后会抢夺大量财物,还会劫走府中奴隶。案犯疑似犯罪团伙,其数量预测超过两百人,每次作案后便很快销声匿迹。 以上就是迄今为止的重点情报。 龙少戈不禁托着下巴寻思起来,明明抢劫杀人却不伤害老弱妇孺,难道这帮人是所谓的义贼,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方案了吗?”北澈问道。 “想必你已经将城内豪富都列在名单内,派人暗中保护起来了吧?” 北澈点头称是,但即便如此,案犯应该仍在暗中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群人,伺机而动。 龙少戈于是提议道:“不如让我和天曜乔装打扮一番,在监视的范围内走动,既然都是魔角人,为何不能以假乱真嘞?若能由此查出案犯的根据地,到时便能率领皇卫军团直捣黄龙,杀他个措手不及!” 北澈不禁点了点头,将计就计倒不失为一妙计。 据现今情报,嘉洛王府是整个帝都丝绸贸易的枢纽,富可敌国,早晚会成为下一个被洗劫的对象,因此今夜的计划决定在王府外实行。 入夜多时,城西王府外,人少街静。 龙少戈和天曜正躲在一棵苍松下,注视着不远处灯火朦胧的王府。其余侍卫也已在周遭地带暗中部署,王府门外偶尔会晃过一两个乔装成平民的侍卫。 “真不知道那帮家伙为什么都长那么白?”龙少戈说着摸了摸脸上的面米分,为了鱼目混珠,他和天曜都往脸上擦了许多面米分,看起来就像唱白脸的戏子。 “因为西界的天空常年弥漫着紫色的瘴气,而且魔角人习惯昼伏夜出,没什么机会见到阳光。”天曜边说脸上的面米分边往下掉,二人每每对上视线,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那你为什么黑得跟炭似的?”龙少戈憋笑道。 “因为喜欢抽烟玩火嘛!”天曜说着又把烟斗拿出来,往吹烟屁股处吹了一口火焰,不料烟没点着,自己脸上的面米分反倒先烧了起来! “我来帮你!”龙少戈见状一把将天曜揪过来,对准他脸部刷刷就是几耳光,三下五除二就把火打灭了。 “你这臭小子,知道大爷我是谁吗!”天曜扬起烟斗就要打人,却见龙少戈做了个鬼脸,撒腿就往旁边树林跑去了。天曜懒得追过去,他摸了摸脸上的黑灰,看来只得先找个地方洗把脸,然后重新乔装一番了。 片刻之后,北澈出现在了府邸门口,她一身深蓝色的长裙,手挎竹篮,长发披散,冰肌玉骨便伴着月华,显得越发清逸出尘。 她假装行色匆匆的路过,有意无意地朝龙少戈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回眸凝望,又让她显得不是那般凛若冰霜,这样一个女子无疑使人怦然心动。 “我没看错吧,竟然这么漂亮……”龙少戈不禁揉了揉眼睛,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北澈穿女装,不禁心生慨叹,若是西岚看到此刻的北澈,会不会还是那般冷傲无聊的表情? 思绪扯远了,龙少戈还是得回归到正事上来,北澈出现便意味着,重点看守的那两处地方暂时没有异动。 时间悄然流逝,终于熬到了后半夜。龙少戈靠坐在苍松下,呵欠连天,脑袋猛然往下一沉,他倒是清醒了两分。于是他站起身来转悠了一会儿,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突然,一个石子儿砸到了龙少戈脚边,他回头一看,黑暗的树林里正有个人影向他招手。他心中一阵窃喜,立即跑了过去,只听那人问道:“你是哪个组的?” 又是这个问题,龙少戈立刻就懵了,他可不会再脑残的说是西岚那个组的。 “呃,我是……那个……”龙少戈抓耳挠腮,吞吞吐吐,支吾半天也没回答出个究竟。只听那黑影又道:“不可擅自行动,快回自己的组去!”对方话毕,转身一闪就没了影。 龙少戈立即飞身追了上去,只见一行黑影正如疾风般穿越树林,他便加快步伐尾随其后。 离开树林地带后,一行人急速在屋檐上低飞高掠,个个身轻如燕,御风飞行毫不费力。但龙少戈不会风灵术,因此只能靠自身气海的冲劲在空中飞跃,幸好他跟在最后面并没有被发觉。 开始一段路,龙少戈还能勉强跟上,但越到后面他越觉得费力。跟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城墙下,龙少戈已经累得有几分头晕眼花,脸上的面米分也被汗水冲刷殆尽。 不料,一群人竟直接飞上了十丈来高的护城墙,这可真是让龙少戈大跌眼镜,城墙如此之高,要以体力跃过去好比天方夜谭。 眼看那群魔角人马上要消失在视线里,龙少戈更是汗如雨下,当即运转体内的龙魄之气,奋力向上跃起,凭借着一股冲劲,蹬墙而上。虽然还差了点劲,侥幸他刚好攀在了城墙边缘,便立刻翻了上去。 此时一行魔角人已经飞远,龙少戈更是两腿生风,在后面狂追不止,差点就被甩掉了。 一行魔角人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山林里停了下来,此时龙少戈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他只得竭力调整自己的气息。 只见一行魔角人迅速排成两排,似乎在恭候首领到来。龙少戈立即跑到最后面站着,垂下脑袋,心中揣测他们的首领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是不是可以与之前一路追杀自己的人会上一会了?   ☆、第43章 谁是谁非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天色转蓝,山林里雾气氤氲。鹧鸪鸟在树梢嘀咕鸣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只见一男一女从雾气间走了出来,那男子头戴兜帽,面如傅米分,银袍玉带,俨然贵侯王孙。而他身边的紫衣女子则是雪肤花貌,姿容清丽绝伦,只是浑身透着一股杀手般冰冷的气息。 龙少戈看得目瞪口呆,为什么他会觉得那银袍男子如此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拜见四殿下。”面前的魔角人齐声喊道,齐刷刷半跪下来,龙少戈也立即半跪下来装模作样。 “情况怎么样?”银袍男子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柔,就像是在与情人耳鬓厮磨。 领头的魔角人答道:“回殿下,嘉洛王府周围有皇卫军团埋伏,一时半刻还不好下手,其他几处亦有埋伏,唯王府人数最胜。” 这时候,又听那紫衣女子凛然道:“殿下,这次总共派出了十个组,每组派一人回来禀报情况,可是却回来了十一个人。” 这紫衣女子眼睛真够尖的,龙少戈不禁大冒冷汗,一群魔角人也面面相觑。 “噢?那可真是有趣了。”银袍男子便围着跟前的魔角人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最后一排,与龙少戈相距不到七尺。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龙少戈心里顿时咚咚打起鼓来。 不待银袍男子发话,龙少戈豁然向后翻了一个筋斗,同时拔出背后的破刃,抬起眼眸直视面前那银袍人。四周的魔角人立即将龙少戈团团围住,齐刷刷亮出长柄镰刀。 “是你呀,阿赫。”银袍男子幽幽笑道。 龙少戈不禁心头一颤,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西界的小名? 见龙少戈一脸困惑,银袍男子便伸手揭开了头顶的兜帽。青蓝的天光下,只见他那头海浪似的短卷发间,竟长着两只跟龙少戈一模一样的犄角! “我是你四哥皇甫映寒呀。”映寒柔声道,明明是在微笑眼神却无比淡漠。 龙少戈再一次愕然,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来。八年前,他被放逐于上古之森时,曾经满身是血的匍匐于尘埃里,当时不就是这双眼睛在冷漠的睥睨着自己! 映寒在龙少戈周身绕了一圈道:“你果然不再是从前的阿赫了,竟有本事跟到这里来。” 龙少戈愤慨道:“为什么要四处抢劫杀人?你们到底意图何在?” 映寒便摊开双手道:“我自然是要干一番大事业,不如你也加入我们吧,我很期待哟!”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三番两次欲加害于我,谁要与你同流合污!”龙少戈斩钉截铁道。他恶狠狠地盯着映寒,此人乍一看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如果那夜艾灵妹妹受惊过度精神恍惚,将映寒误认成自己也是有可能的事。 思及此处,龙少戈又恍然记起二月十五那天夜里,有一男一女到过将王府,疑似还带着同伙。如果映寒和那紫衣女子就是那一男一女,当时在将王府外候着的就是这批魔角人,那岂不是完全吻合?! “我将王府纵火案是不是你干的?!”龙少戈勃然变色,满腔愤怒袭上心头,已经无暇顾及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 映寒气定神闲道:“没错,那夜我们是去过将王府,跟将王大人简单聊了两句,不过没找到你人便离开了,至于后面事还真不知道呢。” 龙少戈呸了一声,疾言厉色道:“那夜你杀人之后便纵火逃之夭夭,我妹妹却将你误认成了我,让我背了黑锅遭受天下人辱骂。而你则派这些魔角人一路追杀我,不仅如此,你还派人刺杀未央城主风祭,就是为了让我做一个绝对的替死鬼,是不是?” 映寒忍不住拍了拍手道:“说对了一半,你还不算太笨。” “什么叫只说对了一半?”龙少戈厉声反驳,却听一旁的紫衣女子冷冷道:“我们殿下用的是冰灵术,何以能放那样的滔天大火?你自己好生想一想,你身边那个男人不是更可疑吗?” 龙少戈不禁浑身一颤,这紫衣女子说的男人毫无疑问就是天曜了。这时,他脑海中忽然回响起管家曾说过的话:“那人从火海里走出来的时候,漫天火焰就像听话似的退开了,他一走出来火又合拢了。” 再又想起前两日,艾灵妹妹精神失控的事情,不也是在见到天曜的火焰后才发生的吗?这么一想,天曜的确十分可疑! “不可能的!”龙少戈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虽然天曜的火灵术确实炉火纯青,但没有理由单凭这些就怀疑他。更何况天曜还救了风祭,并悉心传授自己火灵术,如果他当真就是纵火真凶,后面发生的事完全都找不到理由了。 龙少戈越想越是心乱如麻,不禁狂躁地抓了抓头发。 “难道天曜没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吗?”映寒悠然道。 龙少戈讶异地抬起双眸来,愣了一愣,天曜只说他是西界王朝的四大护法之一,好像除此之外,并没有怎么介绍过他自己。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你休想挑拨离间!”龙少戈强装镇定道。 映寒莞尔笑道:“我今日放你回去,谁是谁非你自己判断。若你得知他的身份后依然相信他,自愿在他的掌控下做一个傀儡之王,我无话可说。但若你回心转意,我们随时恭候你的加入。” “切!”龙少戈不屑地嗤之以鼻,想让他加入这群强盗团,再等八百年都不可能! 映寒于是转身离去,清鸢紧随其后,一群魔角人也纷纷收兵退下。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凌晨的白雾间,所去之处隐隐可见房屋村舍。 龙少戈在原地踟蹰一阵便离开了,敌人此番放过自己,若再前去纠缠就是自寻死路了。 天色渐渐转亮,白雾散去,林间葱葱郁郁。龙少戈见山麓下有一片深绿色的湖泊,便打算去湖畔洗把脸,折腾了大半夜,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一把凉水浇到脸上,龙少戈顿觉清醒了几分。突然,只听见湖水哗然大响,一股碧浪乍然淋了他一身。 龙少戈莫名其妙,抹掉脸上的积水定睛一瞧,却见一只巨大的赤色怪物在湖水中翻腾捣鼓,长身两侧布满尖钩倒刺,红信吞吐伴着阵阵嗞鸣声。 “好大一条蛇啊!”龙少戈吓得魂飞魄散,那巨蛇却霍地腾水而起,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了过来。 他吓得拔腿就跑,不料那巨蛇竟狂冲上岸,在树林里急速逶迤前行,所过之处树倒草伏,飞沙走石。尖锐的嗞鸣声震得他耳膜欲裂,蓦然回首,那张血红大嘴近在咫尺,獠牙森然可怖。 龙少戈反身一剑狂砍而去,只听“嘣”地一声闷响,电石火花的瞬间,强劲之力生生将他推至半空里。巨蛇嗞鸣一声,双钩尾横扫而出,飙发电举,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惨叫一声,胸腔内一连串闷响,整个人轰然砸落在地,一连滚了数丈远。他疼得冷汗潸然,眼见那巨蛇一口狂噬来,竟无力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竟有一道黑影射至身前,闪电般出手托住了那巨蛇的下颚。巨蛇狂啸一声,一时间狂风扑面。而那人玄衣翩翩,碎发飘扬,那背影竟是有几分熟稔。 那人渐渐回过脸来,睥睨着地上的龙少戈。 “你是……”龙少戈眼前朦胧一片,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紧接着双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龙少戈渐渐睁开双眼,首先看见熟悉的雕花房顶,然后是古木色的茶几摆设,这里是……西府! 他猛然从床上惊坐而起,自己不是正在荒郊野岭快被怪蛇吃掉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房门咯吱一响,一位温婉秀雅的素衣女子推门而入,将铜盆搁置在一边几案上,然后微笑道:“你醒啦。” “素女……”龙少戈怔怔道,伸手揪了自己一把,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素女拧好手帕,坐到床边帮他擦拭额上的冷汗,这才娓娓道来发生了何事。 原来今日午后,一辆诡异的马车途径西府门口,突然扔了一个人下来便扬尘而去。府中侍卫出门一看,这才发现龙少戈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只好把他搬进来疗伤。 “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把我扔下来的?”龙少戈好奇道。 素女摇了摇头,从床案旁拿下一条黑巾,递给龙少戈道:“你来的时候胸口有伤,疑似被尖锐之物划伤,当时这块黑巾就包在你伤口上。” 龙少戈怔怔接过黑巾,又扒开自己胸口看了看,伤口已经被素女上好草药重新包扎好了。他犹记得自己被巨蛇的尾巴扫中,胸口被倒刺划伤,后来好像有人出现救了自己,想必那人就是这黑巾的主人了。 他把黑巾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发现上面有一股清浅的艾草香,竟跟西岚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相似,心中顿时一片波涛汹涌,但那个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不禁托着下巴寻思起来,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本事一招制服如斯猛禽?而且那人为何要将他送到西府来,自己却偏偏不肯露面? 眼见天色迟暮,龙少戈只得匆匆向素女道别,然后赶去北府通知北澈恶徒的据点,望其尽快率领皇卫兵团过去围剿,切莫等敌人转移阵地。 事情办完后,街道上已是灯火朦胧一片,龙少戈这才匆匆向龙府赶去。行至半路,远远看见琼楼玉宇的皇宫,他不禁想起了那个如山茶花般清新可爱的女子,不知她在宫中是否过得开心? 就在这时,一辆诡异的小车飞驰而来,那小车仿佛通体都冒着黑烟,就连前面拉车的也是黑漆漆的不明怪物。整辆车在疾行时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若不仔细看,根本会以为那只是一阵妖风。 “那是什么玩意儿?”龙少戈吃了一惊,左眼球忽然不受控制的转动了一圈。虽然他看不见自己的左眼,但他感觉左眼应该又变成了金棕色,事实上也是如此。 “快追上去,那是鬼婆婆的鬼影车!”游奇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什么婆婆车?”龙少戈心下正诧异,只见那辆诡异的小车,竟毫无阻碍地穿透皇宫的围墙,正在渐渐消失于视线中。 他立即追了过去,边跑边听游奇在脑海里解释道:“鬼婆婆是能操纵影子的老妖婆,每到了无星无月之夜,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候,就会掳走身怀奇异力量的少男少女。” “在过去,鬼婆婆效命于西界背后的一个黑暗组织,几乎只在西界范围内抓人,可现在不知是什么情况,竟然捉人都捉到梵世来了,看这架势估计是发现了大目标!” 龙少戈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鬼婆婆既然往皇宫里跑,而宫里他唯一担心的人就只有雪茶,该不会是冲着那丫头去的吧?   ☆、第44章 鬼影刺客 夜色正浓,皇宫雕梁画栋,宫灯星罗棋布。 此时,雪茶正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托着腮帮凝望窗外的夜景。奇奇也坐在窗台上,两只尾巴悠然晃动着。 “公主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还是吃一点吧。”苦瓜脸在身后劝慰道。 见雪茶依旧不作理会,苦瓜脸这才小心翼翼道:“有句古话说得好,与你无缘之人,你为他付出再多也无用,与你有缘之人,你的存在就能惊醒他所有感觉。所以凡事随缘,公主切要想开才行。” “你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苦瓜脸便不再多说,见案几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便端下去让女婢换些热乎的好菜来。这时正有一队蓝衣侍卫从宫殿门口巡逻而过,苦瓜脸顾着嘱咐女婢,丝毫没发觉一阵诡异的风吹进了殿内。 雪茶只觉得身后一阵阴寒,回眸却见一个黑袍侏儒停在了跟前。那侏儒浑身冒着黑腾腾的煞气,脸上的老皮一层层皱叠在了一起,眼睛也像两粒黑洞似的没有一丝光彩,看得人瘆的慌。 “你是谁!”雪茶惊恐道。 “叫我鬼婆婆就好啦。”鬼婆婆的声音又老又尖厉,说着将拐杖往地上杵了两下,便有几条影子般的触手从地毯里冒了出来。 雪茶吓得失声尖叫,奇奇也炸毛凄厉地喵叫起来。 苦瓜脸闻声赶进来,见状刷的一下拔出刀,向那黑袍侏儒砍了过去。只听得一阵血肉横飞的声音,苦瓜脸顿时浑身一颤,刀还举在半空里。他怔怔低下头,却见一个黑漆漆的触手般的东西竟已穿透胸膛! 那黑乎乎的触手猛地从他胸口抽出来,又是一阵鲜血狂飙,苦瓜脸身体颤了两下便倒了下来。 “苦瓜脸!”雪茶吓得全身发软,这时那些黑乎乎的触手纷纷晃过来,竟撩起了她的裙摆。她顿时满脸羞红,连忙伸手将裙摆按住,不料又飞来两条触手缠住了她的双手和腰身。 她被捆绑得动弹不得,低头只见那些影子触手将她的兔绒靴脱了下来,然后不断挑开她缠在腿上的白色布带。 “你到底要干什么?”雪茶奋力挣扎道,又羞又恼,只听鬼婆婆道:“小姑娘你乖乖的,鬼婆婆不会伤害你,只是要接你去一个好地方!” 不出片刻,影子触手便将一圈圈白色布条甩向半空里。此时雪茶的双腿全部裸.露在外,只见她双腿外侧遍布繁复的黑色花纹,说不出的诡异妖娆。 “我腿上的花纹不能给人看到!”雪茶大喊大叫,胡乱踢蹬。无奈侍卫队已经巡逻至别处,只有几名宫女战战兢兢的躲在门外偷看。 “就是你啦!”鬼婆婆一见那黑暗花纹便满脸激动,老脸显得更加狰狞扭曲。然后她又杵了两下拐杖,宫殿四角的暗影便飞快汇聚成一个巨人的姿态,一把将雪茶横抱了起来。 “老妖婆快住手!”苦瓜脸倒在血泊里,眼睁睁看着他最圣洁的公主遭受侮辱,却无能为力,直恨得咬牙切齿。 “不要碰我!”雪茶更是疯了一般奋力挣扎,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爷爷说她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时,一出生腿上便带有这些奇异花纹。她也因此被村民们视作妖物,无论走到哪里都遭人厌恶,直到后来她遇见了白夜哥哥。他教她用布带把这些花纹包裹起来,他还说谁要是再看到这些花纹就杀了谁。 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偏偏又想起了那个无情的白夜呢? 影子人正要将雪茶抱出去,这时殿内忽然响起一阵凄厉的猫叫声。奇奇闪电般飞身掠起,直向影子人狂扑而去,可那影子人振臂一挥,奇奇便被狠狠打落在地。 “奇奇!”雪茶焦急地喊了一声,只见大殿之内竟亮起一片淡淡的紫光,那影子人一经光照,个头便略微缩小了两分。 而光芒正是红毯上的奇奇散发出来的,它那小小的身躯奇迹般膨胀变大,竟迅速化作一个小人的姿态来。只见他有着一头雪亮的短发,脑袋上还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眉毛是两团小圆点,深紫色的瞳仁里却充满了怒意。 雪茶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养了这么久的小猫竟然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儿?! 苦瓜脸也是满脸诧异,至于门外的宫女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放开公主!”小男孩尖声呵斥道,他五指狭长,凌厉如刀,身后竟有八条长尾纵横卷舞。 “啧啧,在梵世竟能看到八尾神猫。”鬼婆婆咯咯笑了起来,传说灵猫每活一百年便会长一条尾巴,灵力也会增高一重,而眼前这只猫已有八条尾巴,其道行自不可小觑。 只见那小男孩怒目圆睁,叱咤道:“吾乃上古之森护界神兽,奉吾主之命守护公主,汝等邪人休想得逞!”说着便甩起长尾向鬼婆婆狂扑而去,不料还没碰到鬼婆婆的人,便被数不清的黑影缠住,撂在半空里张牙舞爪。 “神猫,你的主人是谁?”鬼婆婆桀桀笑道。 “哼,你这种老妖婆不配知道吾主圣名!”小男孩大喝一声,八条长尾纵横乱舞,瞬间将鬼婆婆紧紧缠住,裹得像个大蚕茧似的。 “受死吧!”小男孩嘶喊一声,猛然将长尾收紧。 哪料鬼婆婆周身竟迸发出无数条黑影,那八条白尾登时连连迸炸开来,血星四射。凄厉的猫叫声充斥于大殿之内,奇奇狠狠撞向一旁的宫壁上,瓦尘翻飞,整个身体都陷进了墙壁里。 “奇奇!”雪茶厉声喊道,无奈影子人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叫她怎么都挣脱不得。 “走咯!”鬼婆婆话音刚落,那影子人便迅速幻化成一辆黑色小车,将雪茶围困在其内。而鬼婆婆则驾着车前的影子狼,向殿门外飞驰而去。 此时,殿外巡逻的侍卫已经发现了异样,纷纷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然而到了殿门口只感觉寒风扑面,根本没看见宫女口中所说的老妖婆。 雪茶坐在鬼影车里大喊救命,然而她看得见车外的人,车外的人却看不见她。一路上的侍卫即便听到了她的呼救声,也只会狐疑地四处张望,根本看不见载着她飞驰的这辆鬼影车。眼看到了一条偏僻的小道上,巡逻的侍卫也越来越稀少,她更是急得汗如雨下。 就在这时车猛然一停,车前竟裂开一道发光的口子,雪茶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从那口子抛飞了出去。她吓得慌忙捂住眼睛,然后便感觉自己好像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茶茶!” 听见熟悉的声音,雪茶这才睁开眼睛,却发现接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又痛又恨的龙少戈!而此时,他的眼睛一只是碧绿色一只是金棕色,看起来分外诡异,却又是那么美丽。 “是谁,竟敢拦我鬼婆婆的道!”鬼婆说着猛地跺了一下拐杖,黑色的影子迅速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飞快形成无数个手持兵器的影子人。到了这开阔的道路上,灯火不像宫殿里那般密集,鬼婆婆更可以随心所欲的操纵影子。 “我挡的就是你个老妖婆!”龙少戈说着亮出破刃,一剑将迎面扑来的那个鬼影斩成两半。 “好你个狂妄小儿!”鬼婆婆怒叱一声,无数鬼影从她身后狂涌而出,一齐向龙少戈和雪茶二人扑了过来。 龙少戈见状挥起破刃划出一圈青焰,火苗立即向四周扩散开去。那些鬼影被火光一照,登时消失于无形。然而影子人前赴后继,不死不休,龙少戈只得左闪右避,不断挥出火焰,杀完一批又来一批。而他始终将雪茶护在身前,没让那些鬼影碰到她半根寒毛。 “那边是什么情况!”远处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异样,但隔远了根本看不见那些黑影。只看到有人在那里不断挥剑,青色火焰漫天闪烁,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看着龙少戈孤军奋战,鬼婆婆咯咯大笑了起来:“在这无星无月之夜,天地间一切暗影都将充当我的影子军队,哪怕是西界最强的火罗护法,也奈何不了我鬼婆婆!” “可恶……”龙少戈暗自咬牙,放出的火焰越来越小,燃烧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本来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早已经身心俱疲,更何况飞灵术如此耗费体力,现在已经濒临极限状态了。 “小心右后方!”雪茶厉声喊道。 然而龙少戈见雪茶身侧有影子来袭,光顾着替她挡开攻击,愣是没来得及躲避身后的攻击。一道影子忽然从他肩甲处穿了出去,肩头顿时飙出一注鲜血来。 “小戈!”雪茶心急如焚地喊了一声,只见他强咬着牙在周身撑开了一圈火焰,这才将四周的影子人逼退了开去。 “我没事……”龙少戈累得满头大汗,用断剑支撑着身体半蹲下来,左眼里的金棕色渐渐褪去。记得天曜说过,修炼飞灵术的最大忌讳就是出血,因为飞灵寄生在体内,是通过血液与宿主产生联系,一旦失血过多就无法再操纵飞灵术了。 雪茶慌忙把自己的裙摆撕下来,捂在了龙少戈的伤口上。而那些影子人正围绕在他们身旁,虎视眈眈地望着那圈火焰越来越小,随时准备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小姑娘,乖乖跟鬼婆婆走吧,鬼婆婆是要接你去一个好地方!” 望着周围的火焰渐渐变小,雪茶咬了咬嘴唇道:“我跟你走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不再伤害他!” 鬼婆婆阴阴笑着,向雪茶伸出干瘪瘪的小手来:“没问题,快过来吧!” 雪茶担忧地望了龙少戈一眼,起身依依不舍的向前迈了一步,不料他忽然从身后拉住她的手,低喝道:“不许走!” 她回头一望,只见他的目光是那样倔强不屈,仿佛仲夏夜里最动人的萤火。 只听鬼婆婆轻蔑地笑了一声,四周的影子人顿时化作无数把长剑,浮在半空中对准了二人。然后鬼婆婆猛地一杵拐杖,数不清的影子剑便向二人攒射而来!   ☆、第45章 患难与共 千钧一发之际,龙少戈竟一把将雪茶拽回了怀中。她傻愣愣地贴在他胸口,隐约听见他的身体里不断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两滴血飞溅了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眼睁睁看着他无力地靠在了自己肩上。 雪茶木讷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头顶的影子剑还停滞在半空里,原来鬼婆婆根本就没打算要射她,可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护在了怀中。 “小姑娘,快跟鬼婆婆走吧!”鬼婆婆说着,那些影子剑又飞快汇聚,即将要形成一辆鬼影车。 “我不走,死也不走!”雪茶坚定地摇了摇头,只见那些影子又化作几道触手,卷在龙少戈的脖子和腰部,欲图把龙少戈从她身边拖走。她更是紧紧抱住他,用力得满脸通红,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正在僵持时,一道泛着幽光的人影出现在了夜色中,那修长挺拔的身影竟是十分眼熟! 只见那人举起一只手掌,掌心上空忽然浮现出一团幽白火焰,火焰照亮了他那对碧绿色的眼瞳,还有脸上的白色布带。 “白夜哥哥!”雪茶惊愕道,然而她刚一放松警惕,影子触手便将龙少戈从她身边拽了开去,而她自己也因太过用力而狠狠倒向另一边。 与此同时,白夜将火焰举至头顶,那团火焰弹指倾膨胀了无数倍,仿佛他手中举着的是一轮光芒万丈的太阳!刹那间,黑夜被光芒耀得恍如白昼,整座皇宫的暗影都无处遁形,顷刻间便消失殆尽。 鬼婆婆那皱巴巴的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吐出了一个字:“王!” “滚!”白夜说着猛地抛出手掌上空的火焰球,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鬼婆婆掷了过去。 鬼婆婆吓得落荒而逃,那巨大的火球轰然砸落在地,将她小小的身体震飞了出去。四周地面顿时震动不止,千万狂沙横扫而来,就连附近宫殿也连连迸炸开来,瞬间毁于殆尽。 远处的人们看得惊恐万分,浑然不知这边发生了何事。 耀眼的光芒转瞬即逝,雪茶一时还无法适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她无助地伸着手喊着小戈,这时候,一只温暖而又熟悉的手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小戈,是你吗?”雪茶欣喜地喊道。白夜什么都没说,只是半蹲在她跟前,用一种垂怜的眼神注视着她。 雪茶欣慰一笑,伸手摸到对方脸上的布带,笑容顿时僵住了:“不对,你是白夜哥哥!” 白夜伸手抚摸她鬓旁的长发道:“是我,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从今以后还会有千奇百怪的人过来抓你。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随我回星临宫吧,我会请幻帝会派人保护你。” “我一个漠北来的野丫头,还能有什么身份,为什么要抓我?”雪茶不解道,恍惚间,她怎么觉得白夜哥哥的声音跟小戈有几分相似呢。要不是视力正在恢复,她已经渐渐能看清眼前人,她差点还误以为跟自己说话的就是小戈呢! 这时附近依稀传来了龙少戈的咳嗽声,雪茶便不等白夜回答,慌忙起身找了过去。 “时间又到了……”白夜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变得透明,意味着不久后他就会回到原来的时空。 白夜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一旦他靠近龙少戈,身体就会开始消失。而且龙少戈的意识越清醒,他停留的时间就越短暂。犹记得花灯会那天夜里,龙少戈对战东勤的那一次,千钧一发之际他冲了上去,但还未接近身体便消失了。幸好游奇及时觉醒,这才救了龙少戈一命。 “小戈!”雪茶见龙少戈动了动睫毛,不禁破颜一笑。这时候她才想起了白夜哥哥,可等她抬头时白夜已经不知去向。 此时,白夜正疾步往宫门口走去,他必须得尽快离开,离十八岁的自己越远越好,不然被人撞见他正在消失那可就惊悚了。 然而就在他路过一盏红灯下时,一个白衣人迎面疾走而来,竟从他的肩膀里直接撞了过去,二人同时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风祭……”白夜眼神颤了一颤,被撞的肩膀正散发出几许破碎的光芒。 “你……你是!”风祭惊奇地瞪大了双眼,面前这个男子白发碧眼,不就是他苦苦寻找多时的神秘人!他顿时百感交集,曾经明明有一腔话等着要跟神秘人倾诉,现在终于见到了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扫过,白夜的身体便像水纹般波动了一番,瞬间化作点点星光般消散。 “别走啊!”风祭猛地伸手一抓,反而加快了对方的消散。他不禁愣了一愣,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这时候,风祭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雪茶的呼救声,于是便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只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息。 雪茶正抱着龙少戈坐在废墟之间,见迎面走来的白衣人正是风祭,她欣喜地冲他挥了挥手。 风祭本来有一肚子疑问,但见龙少戈满身是血,二话不说便将他扶到怀中,扣住他的手为他输入经脉之气,以稳住其心脉。 雪茶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疲倦地扶了扶额头,由于两日没怎么进食,她现在已经濒临虚脱的状态了。 正在这时候,两大批侍急速走来,迅速将三人团团围住,只听为首的侍卫喝斥道:“大胆狂徒,竟敢挟持公主!”。 雪茶急忙辩解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了!” 然而侍卫们却似听不懂一样,齐刷刷拔出兵刃指向风祭和昏迷的龙少戈。风祭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他知道此刻若反抗,便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我叫你们住手!”雪茶厉声呵斥道,站起身拦在了二人跟前。 两名侍卫见状上前一步,强制将雪茶拉了过来。她奋力尖叫挣扎起来,还没折腾两下便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了侍卫们的臂弯里。 夜色越来越浓,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风祭和龙少戈被连夜押至总督府下的地牢里,二人的兵器也被收缴,戴上了沉重的手链脚铐。 潮湿腐臭的气息迎面扑来,遍处是污秽不堪的地面,哀号呻.吟的囚犯。风祭不由得拧紧眉头,他这一生从未来过如此肮脏的地方。 一开始二人差点被分开关押,风祭便悄悄塞给了侍卫一块勾玉,侍卫这才通融将二人关在了一间牢房里。 风祭将龙少戈扶到茅草榻上,脱下他的上衣查看伤势,却发现他背后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窟窿,看得人毛骨悚然。风祭只得将白衣撕成一条一条,粗略的为龙少戈包扎止血,然后继续运气给他调理内息。 “哎……”风祭忽然长叹了一声,他只知龙少戈之前随北澈办案去了,可是天曜早已回来,龙少戈却迟迟不见踪影。于是第二天,他便和天曜一起去北侍卫府找了几次,却都无果而回,艾灵妹妹在家早就急哭了。 暗夜的更漏滴滴往下坠落,等龙少戈情况稍霁时,已是天亮时分。风祭也已精疲力竭,他转头看向牢门外,那里不知何时坐了一位独眼少年。 只见那少年正专心地用磨砂石挫着箭锋,此刻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排箭,支支精光锃亮。桌旁还摆放着一只霸气的龙舌弓,还有收缴的破刃和赤血龙骨伞等。 然而,风祭盯着的却是桌上的茶壶,不由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侍卫小哥,麻烦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碗水?” 那少年停下手中动作看向风祭,深蓝色的瞳孔仿佛没有焦距,看一眼就能将人吸进去似的,正是花桀。 “可以给我一碗水吗?”风祭再次恳请道。 只见花桀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直接将整个茶壶递了过来,风祭一怔,便接过茶壶说了声谢谢。 花桀于是回到座位上,继续专注地磨起了箭锋。由于上次在牢房里袭击司空宸,原本贵为五阶侍卫的他被削位一阶,这才沦为了看管牢房的狱监管。 天窗里的光线越来越亮,龙少戈被一阵强烈的饿意折磨而醒,睁开眼睛诧异地望着风祭,还有这暗无天日的牢房。 风祭这才娓娓道来,他和天曜本来是要去北府找龙少戈,远远看见皇宫里有奇异的光芒,并且隐隐察觉到了龙少戈的灵息。二人便打算潜入宫探探情况,不料半路上撞见了一个诡异的侏儒,天曜就像着了魔似的狂追不舍,转眼间便跑得无影无踪。而风祭刚一找到龙少戈,就被冤枉成绑架幻公主的罪人,还被关进了这地牢里。 龙少戈稍稍整理了一会儿思绪后,才轩眉问道:“这么说你是后来才赶到的,这事原本与你无关,是我连累你入的狱?” 风祭妙目一横,反诘道:“你还把我当回事吗?” “废话!不把你当回事我能这么着急么?” “那不就成了,既然你还把我当回事,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二人不禁相视一笑,龙少戈一把揽住风祭的肩膀调笑道:“你小子不仅人长得漂亮,还特别会说话,你要是个姑娘家我肯定非你不娶嘞!” “哟!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开心呀!” 声音来自牢门外的金袍男子,龙少戈扭头一望,笑容立刻僵住,转变为冷冷怒意。 来者正是大皇子司空宸,他身旁还站着一位吊儿郎当的玄衣侍卫。那人双目狭长,笑得阴柔邪气,不正是前阵子败在龙少戈手下的南泽!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殿下又何以觉得我们不该快乐?”风祭怡然笑道,哪怕是戴上手铐脚链,置身于这肮脏不堪的牢狱里,他也是如此的出尘不染,俊俏的容颜更令人眼前一亮。 “风城主一表人才,卓尔不凡,这地方不适合你,出来说话可好?”司空宸笑意昭昭,说着便让南泽打开了牢门。 然而风祭却坐在龙少戈身边岿然不动,淡然笑道:“像我这般手戴枷锁,衣衫秽乱,坐在这儿是再合适不过了,若是出去了倒怕不合适吧?” 司空宸的笑意略减三分,又道:“实不相瞒,自打第一眼看到风城主起,我便暗暗欣赏风城主的为人。识时务者为俊杰,风城主若能归入本皇子麾下,待本皇子日后继承江山,汝必也是一方王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风城主意下如何?” 龙少戈不由得看向风祭,既然司空宸都已经开出了这样的条件,招贤之意皎如日月,面对这样的邀请谁还能不心动呢? 只见风祭站起身来,莞尔笑道:“殿下乃将王之才,今后必将统领天下。” 司空宸满意地勾起嘴角,“噗”的一声撑开纸扇扇了两下。然而龙少戈心底却是颤了一颤,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失望。 “可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谢谢殿下美意,小人无志,宁可拽尾于涂中。”说完,风祭扭头冲龙少戈会心一笑,他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小子果然不会令自己失望。 司空宸顿时笑意全无,这北芒帝国谁见了他不唯马首是瞻,有几人斗胆敢忤逆他?!偏偏这几人全部跟龙少戈有关,先是龙艾灵,然后是护卫西岚,还有那幻公主雪茶,就连这小城主风祭也敢拒绝他! “来人,上刑具!”司空宸勃然大怒,他就不明白龙少戈这邪魔究竟哪点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对这小子青睐有加?   ☆、第46章 罪加一等 随从们听令搬了一张老虎床进来,其上布满了尖锐的钢牙,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龙少戈和风祭不禁对望一眼,这要是让人躺上去非得皮开肉绽,千疮百孔不可。 “还没审判就要严刑逼供吗?”风祭冷冷斜了司空宸一眼。 “放心,这老虎床不是用来对付你的,你这般细皮嫩肉弄坏了就不好看了。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把你献给我父皇做男宠好了,他老人家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呢!”说到这最后一句,司空宸笑处藏刀。 这时候,南泽拿着一条钢鞭走进了牢房中,妖里妖气地笑道:“陛下说了,绑架幻公主这件事由我南护卫全权负责,而昨夜的目击者全部是我们的人,就连幻公主本人也被软禁了起来,没人能帮你们了,便是白我们也能说成黑!” 风祭忽然呵呵冷笑两声,双眼落在阴影里,一头蓝紫色的长发也微微飘舞了起来。龙少戈见风祭表情阴戾,感觉他浑身正释放出冷冷杀气,担忧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哟,怕了呀!”司空宸嘲讽道。 “切,哪有爷爷怕孙子的?”龙少戈用鼻子嗤了一声,他才不怕司空宸会把他们怎么样,而是怕风祭动起手来这二人都要没命,到时候罪名洗不清反倒罪加一等。 “你找死!”司空宸被龙少戈的傲慢激怒了,当即下令将他按在老虎床上行刑。 两名随从听令走上前去,强行摁住龙少戈往老虎床那里拽,然而他虽然身受重伤,但两人一齐用力都拽不动他。 风祭正欲出手阻拦,却被一条钢鞭冷不防地抽中手臂,“啪”的一声,血液顿时染花了他的白衣。 “风祭!”龙少戈紧张地望向了过去,司空宸见状上前横腿一踢,豁然将龙少戈绊倒在地。两名随从则趁机控制住龙少戈的四肢,叫他再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 司空宸便一脚踩住龙少戈的后脑勺,睥睨着双眼道:“像你这种低贱的人,遇到高贵的人就该俯首跪拜,你看那西岚死得多惨,你就跟他一样下贱!” 话音未落,牢门外的花桀顿时从板凳上弹了起来,死死地瞪着司空宸的背影,深蓝色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焰来。 然而这时候,龙少戈身体上竟然大冒白烟,两名随从烫得立刻松了手,连司空宸也烫得把脚缩了回来。龙少戈抱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用一种狂傲不羁的眼神冷冷盯着司空宸。 “找死!”风祭冷戾道,身形一闪便消失于无形。 南泽不禁瞪大狭长的双眼,哪料对方冷不丁的闪现在跟前,用膝盖狠狠击中他腹部。来不及发出惨叫,南泽又被对方一把扼住手腕,狠狠甩到旁边墙壁上。紧接着轰隆一声大响,他半个人都陷了进去,墙壁上立刻出现数道裂痕,碎石翻飞。 顷刻剧变,司空宸和那两名随从不禁目瞪口呆,只有龙少戈泰然自若地端坐着。他知道风祭作为飞灵人,有着人族六阶以上的武技修为,更能在瞬间夺光隐形,区区南泽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轮到你了!”风祭转眼望向司空宸,他右半张脸全是色彩斑斓的奇异花纹,满头蓝发也在空中轻舞飘飞,看起来甚是妖娆诡异。 “妖人啊!”两名随从顿时大惊失色,正欲逃跑却被龙少戈刷刷两脚踹飞,直接将整个牢门都撞飞了开去。 眼见情况不妙,司空宸拔腿就逃,不料眼前忽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慌乱间,他感觉有人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将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下一刻便狠狠摔在地上。 司空宸哀嚎一声,紧接着双腿传来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剧痛连心,惨叫声在这窄小的牢房里回荡起来。 花桀正站在牢门外观望,见风祭顺次踩断司空宸的腿部关节,手法极其残忍而潇洒。他忽然眼神一亮,这白衣少年是如此敢作敢为,他不禁生出一股钦佩之意来。 风祭抬手隐去自己脸上的花纹,愤然转向龙少戈道:“我火一上来便控制不住,你刚刚怎么不拦着我?” “打得好我为什么要拦你嘞?”龙少戈冲风祭咧嘴一笑,然后走到司空宸跟前,此时他已经痛得满头大汗,正翻来覆去地哀嚎打滚。 龙少戈便骑坐在司空宸身上,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了起来:“如果你只是辱骂我,我或许不会跟你计较,但西岚都已经死了你还要侮辱他,所以我先抽烂你的嘴!”说着就是狠狠几耳光,抽得司空宸两边脸颊都鼓了起来。 谁料司空宸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冷不防地朝龙少戈刺了过去,他当即反手一转,这才险些将匕首夺下来。风祭见状一脚踢向司空宸的手臂,顿时又是一种骨折声和惨叫声。 龙少戈便用匕首拍了拍司空宸的脸,戏谑道:“生来有个臭皮囊就了不起啊,你这种人就连给西岚提鞋都不配!我本打算把你的心也挖出来喂狗,好祭祀西岚的在天之灵,但想想这样还是太便宜你嘞!” 他说着一把撕开司空宸胸前的衣服,然后冲匕首刃口处吹了一口青色火焰。 “你要干什么!”司空宸惊恐万分道,“我是王储,是这个帝国的继承人,你要是敢动我就等于跟这个帝国作对!” 龙少戈不屑地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按住司空宸唯一能动的手臂,然后挥起匕首潇洒地在他口游龙走笔。皮开肉绽,嗞响不绝,发出一阵血肉烧焦的气味来。 司空宸疼得大喊大叫,胸口火烧火燎,比万蚁噬心更加叫人生不如死。只见他胸口迅速出现了两个血色大字:下贱。 龙少戈垂下眼眸道:“这二字通过你的肉体刻在你的灵魂上,每逢入夜之时便会灼痛难当,叫你漫漫长夜生不如死,哪怕你死后转世也会永远追随你,祝你来世今生永为下贱之人!” “你!”司空宸恨得咬牙切齿,他发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今日的仇以后也要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正在这时,牢门外的走道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估计是赶来营救的侍卫。龙少戈和风祭对望一眼,便一齐向牢门外飞奔而去。 风祭见花桀还站在门口,飞身就是一脚,不料花桀身形一转便避了开去。龙少戈则趁机抓起桌上的破刃和赤血龙骨伞,扭头朝过道另一头逃去,风祭见状飞身跟上。 花桀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对准二人逃离的背影举起了龙舌弓。 由于二人手脚上还铐着沉重的铁索,铁球拖在地上哐啷作响,行动极为不便。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雁翎箭擦着风祭的手臂射了过去,然而他却惊奇的发现,一串钥匙竟勾在了他的衣袖上! 风祭不禁回头望向那个独眼少年,这箭法也太神了吧?来不及思考太多,二人赶紧解开身上的枷锁,向牢外飞奔而去。 二人刚一来到地面上,刺眼的阳光直射下来,风祭不得不撑开赤血龙骨伞。只听得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数百名侍卫竟一齐包围了过来,乌云压境般将二人逼得无路可退。 “这下我们可闯大祸了!”风祭望着龙少戈苦笑道。 龙少戈无奈道:“没办法嘞,我不杀人人便杀我,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咱也不能束手就擒是不是?”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一齐向前方敌人奔掠而去。风祭转动赤血龙骨伞,从伞折里不断射出银针,而龙少戈则大挥破刃,剑气纵横,周遭登时惨叫连声。 兵器撞击发出砰砰大响,成百上千的侍卫前赴后继地冲上来,如同江水推浪,不断缩小攻击范围。不出片刻龙少戈就遍体鳞伤,终究是寡不敌众,以剑支撑身体跪倒了下来。 “少戈!”风祭见状挡在龙少戈跟前,为了掩护同伴他不得不手脚并用,使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混乱中有人砍伤了他的腿,紧接着浑身各处都绽开血花。 眼看二人已经招架不住,侍卫们纷纷举起刀剑,向二人刺了过来…… “游奇不要睡了,救命啊!”龙少戈在心中呼唤道,左眼似乎在响应他的召唤,瞬间变成了纯粹闪亮的金棕色。 只见龙少戈仰面长啸一声,如作狮吼,声动四野。巨大而无形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四周扩散开去。侍卫们顿觉大风扑面,数百人竟同时凌空飞起,惨叫声响成一片。 …… 二人互相搀扶着,穿过树林和人烟稀少的街道,跌跌撞撞地逃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龙氏府邸前。一看见自家大门,龙少戈便无力地昏厥了过去,风祭也偃旗息鼓地瘫坐在一旁。 府中女婢正巧经过,看见二人浑身是血的躺在大门口,吓得失声惊叫。龙艾灵闻声赶了过来,愣时花容失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龙艾灵见哥哥脸色苍白,声音都颤了起来。明明答应了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却出去了那么久,回来还是这般遍体鳞伤。 “一言难尽,先带他进屋。”风祭只觉得满身皮肉都被太阳晒得发疼,连撑伞的力气都没有。 几人把龙少戈抬进房间内,紧急处理了一下伤口。与此同时,风祭三言两语便把发生的事跟龙艾灵说了一遍。 不想短短两三日之内,竟发生如此变故,龙艾灵双眉紧蹙,焦急地在房间内踱来踱去。 此刻风祭也是如坐针毡,如今他们把司空宸弄得半死不活,是免不了要大难临头。更糟的是,面临如此大变,天曜那个死人竟然还是不见踪影。 事到如今,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风祭于是让龙艾灵赶紧去收拾东西,备好马车,然后迅速遣散家中奴仆。 盏茶的功夫,一切准备就绪。龙艾灵将昏迷的龙少戈扶进马车内,却见风祭还端坐在大厅里,唤了几遍都不出来,便又进到屋内催促他。 风祭摇头道:“我的腿受伤了,跟你们走只会拖累你们,不用管我了你们赶紧走罢。” “风祭哥哥这是什么话?”龙艾灵焦急地跺脚道,“要走大家一起走,否则我和哥哥也不走啦!”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心顾着哥哥,却忽略了风祭也身受重伤的事,心里不由得一阵愧疚,更是如何不愿意把他丢下了。 风祭心知这妹妹性子倔,于是赫然一掌拍碎了几上的茶杯。“砰”地一声脆响,瓷片四射横飞,龙艾灵愣时吓得双肩一耸。 只见风祭信手抓起一块瓷片,抵在自己喉下决然道:“我数三下,你若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别!千万不要做傻事!”龙艾灵心急如焚道,心知已经到了生死抉择之时,若再要蹉跎,待皇卫军团的人追了过来,只怕是插翅也难飞。 “一,二,三!”风祭很快把三声都数完了,见龙艾灵却还是僵立在跟前,风祭便把瓷片抵得更紧,一丝殷红的血液很快沁了出来。 “不要做傻事,我走便是!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龙艾灵咬牙转身,挥泪而去。 听见门外的车行轮毂声,风祭这才如释重负地松开指间的瓷片,整个人颓废地瘫在朱椅上。 他心中早已做好打算,若天曜能在皇卫军团之前赶回来,他们便一起逃走。若皇卫军团的人先来将自己抓走,至少可以避免天曜与敌人正面交手。如今二人已与皇族结下大怨,若天曜再从中搅和,定要闹得满城风雨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自己一人将所有罪过揽下来,好让龙少戈与艾灵妹妹一起远走高飞,天曜也不会被牵连,是再好不过的了。至少牺牲他一个,可以解救大家。 思及此处,风祭又是苦笑不止。如自己这般清高孤傲之人,究竟是何时有了愿意交付性命的伙伴呢?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47章 沧海桑田 夜幕降临,风祭这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然而此时他已经被捕了。他没能等到天曜回来,只等到了一群气势汹汹的皇家侍卫。于是他拖着遍体鳞伤的躯体,带着侍卫军团的人兜了几大圈,为龙少戈他们争取了更多的逃亡时间。 这次关押他的地方不再是地牢,而是一个玄冰铁炼制而成的大铁笼。风祭起身四处望了望,铁笼被放置在一个正方形的石台上,附近还悬着断头斧和各种刑具,四周则围着高高的铁栅栏,貌似是刑场。 这时风祭惊奇地发现,那独眼侍卫花桀竟又坐在铁笼下方的长桌旁,正在心无旁骛地磨着箭锋,发出一阵均匀的嗞响声。 “咦,怎么又是你,你叫什么名字?”风祭饶有兴致道。 花桀停下来望了风祭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续磨起箭锋来。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风祭提高了嗓音,但花桀却连头也不抬一下。风祭只得扫兴地坐回铁笼里,他发现这独眼侍卫跟木头一样,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喜欢说话。 风祭望着满天繁星发了会儿呆,忽然有点儿生气。想他外貌出众气质独特,不知多少人围在他身边团团转,就盼着能跟他说上两句话。这还是他头一次遇到不理会自己的人,不禁觉得自尊备受挫败。 于是风祭又冲花桀嚷嚷道:“喂,你是个哑巴吗,再不理我我就直接喊你哑巴咯!” 花桀这才停止磨箭锋,望着风祭缓缓开口道:“我叫花桀。”之前并不是他不想理风祭,他只是不习惯与人交流而已。 风祭不禁扬起唇角,终于有了一丝成就感。然后他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一会儿问花桀之前为什么要给他们钥匙,一会儿又说自己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人,一不小心把司空宸打残了到现在还在后悔。 花桀没有再磨箭锋,而是默默听风祭说话,偶尔会给他倒一两杯茶。风祭觉得这独眼小子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意外是个好听众,以至于他越说越来劲。 风祭说得累了便靠在铁栏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惊醒了。 “我的伞在哪里?”风祭捂着眼睛惊恐道,将手伸出了牢笼外。 花桀正趴在一旁桌上小憩,听见声音忽然抬起头来,他望着桌上的赤血龙骨伞,正在犹豫要不要拿给风祭。 正在这时,有几名侍卫走进了刑场内,花桀便起身向领头的人鞠了一躬。 风祭眯着眼睛望去,只见那人眉眼狭长,玄色制服穿得落拓不羁,于是嘲讽道:“南泽大人的身体可真是硬朗得很,这么快就能下床走路了呀?” 南泽邪笑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况且身为帝王护卫,哪怕断胳膊少腿也得办案呐。我昨晚派人查过你的底细,你从小就畏惧阳光,一旦被阳光直射全身便如烈火焚烧般痛苦,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你!”风祭眼底掠过一丝惊惧。 南泽得意地笑了一笑道:“现在招出龙少戈的下落,我便一刀给你个痛快。否则就把你关在这里暴晒三天,直到你肯说出他的下落为止。” 风祭咬唇不语,却藏不住眼底那份深深的恐惧,别说是暴晒三天,晒一天就能要他的命。 “要晒就晒得更彻底,来人啊,去把他的衣服扒光!”南泽说着便拍了拍手掌。 四名随从听令走到铁牢旁,将手伸进去撕扯风祭的白衣。他像只受惊的小鸟般,惊恐的在铁笼里四处躲避。然而铁笼就只有那么大,他躲无可躲,一身衣服很快被撕得七零八落。 上身和四肢暴露在阳光下,浑身肌肤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风祭在铁笼里翻来覆去的惨叫打滚,暴晒对来他说简直是酷刑中的酷刑。 “我就在这儿等到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看你招不招!”南泽说着,走到刑场正前方的座椅旁坐下来,抱着手臂将腿翘在桌上。 只见风祭不再挣扎打滚,而是抱住双膝将脑袋埋在臂弯里,这样能减少接触阳光的面积。他那一头蓝紫色的长发凌落在肩头,在阳光下散发出水纹一般的光泽来。 时间渐渐流逝,太阳也越升越高,今日天蓝如水,没有一片云彩…… 此时在皇宫飞雪殿外,正有一队侍卫严加把手。 殿内,雪茶正焦急的在红毯上踱来踱去,她一则担心入狱的龙少戈和风祭,二则担心重伤昏迷不醒的苦瓜脸。 奇奇趴在一旁,瘦小的身体上缠满了绷带,正有气无力地嘤嘤喵叫着。 坐立难安,雪茶便一把推开殿门,守门的侍卫立即挥手拦住她道:“外面危险,请公主殿下不要轻举妄动!” “这次我是一定要出去的,看你们谁敢拦我!”雪茶怒不可遏道,一个劲儿往前冲。侍卫们害怕冒犯她,只好横着刀鞘将她拦住。 雪茶忽然眼神一亮,指着天空大喊道:“看!天上有人在飞!” 两名侍卫均是一愣,雪茶则趁机从刀鞘下钻了出去。侍卫们立即追了上去,哪料这幻公主跑起来比兔子还快,竟与习武之人大有一拼。 雪茶本打算直奔九龙殿,然而途径飞銮殿外时,远远便看见一群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走了进去。她心想才不要管司空宸那家伙的死活呢!可她匆匆往飞銮殿内扫了一眼,却似看见了北芒帝王的龙袍背影。 她不禁寻思究竟发生了何事,便来了个急转弯,又向飞銮殿折了过去。侍卫们见幻公主往飞銮殿去了,竟纷纷停住脚步不敢往前。 然而雪茶还未进门,便听见了司空宸那歇斯底里的怒吼声,紧接着是一阵瓷器的碎裂声。 “尔等庸臣!都给我滚!”司空宸汗如雨下,一手将满桌药瓶全部扫落在地,浑身颤栗不止。此刻他只穿着一件贴身白衣,胸口血迹斑斑,两膝盖和一只手臂上都绑着木板支架,显然伤情极为严重。 雪茶气喘吁吁地站在殿门口,还不明白是怎的一个情况,又见司空宸抚着胸口哀嚎惨叫,一旁的皇贵妃立即抱住他安抚劝慰。 方才进来的御医全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大皇子胸口的伤是诡异得很,竟赤红如火灼热难当,什么样的药都使不得,一旦用药必引发万蚁噬心之痛。 帝王负手立在众御医前,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然已是濒临爆发。 “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事啦?”雪茶上前询问道,她本打算向帝王澄明那夜的事实,好将龙少戈和风祭从狱中解救出来,看来现在完全不是时候。 帝王嘴角肌肉抽搐,半晌都一言不发。 见雪茶来了,司空宸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你这是什么话?”雪茶凌厉道,不想自己难得关心一下他,却还要被反咬一口。 司空宸更是狂笑不止,怒喝道:“别说你还不知道是谁把我弄成现在这样的?” 雪茶不禁浑身一震,心中顿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该不会,该不会是小戈吧? 北芒帝王登时大袖一挥,怒气冲天道:“朕要活捉龙少戈再五马分尸!”竟敢在他的爱子胸口刺上那二字,如此挑衅皇威极限,这次定要那小子死无葬身之地! 竟然真的是他,雪茶的心忽然跌入了万丈谷底,这可要如何收场?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午后,一辆马车在崎岖的山路间蜿蜒而行,如同一只觅食的昆虫。为了逃避追捕,龙艾灵特意命家丁走山路,好在他们足够幸运,刚离开一帝都,帝都便被全线封锁了。 彼时,几人已经进入了沧海城地域。龙少戈枕在龙艾灵的大腿上,呼吸时深时浅,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正值春夏之交,油菜花盛开如海,一路走去车窗外都是金灿灿的一片。龙艾灵被那片金色耀花了双眼,不由得泪流满面。 马车行至桑田镇时,道上的石桥被前阵子爆发的洪水冲断了,河水正滔滔汹涌而过。由于这座桥是到达下一个小镇的必由之路,许多旅客都被阻留在了岸边。 龙艾灵不禁心生感伤,也许上天注定他们只能走到这里。于是她给了些钱将家丁打发走了,自己又驱车带哥哥回到来时的那片油菜田里。 不远处阡陌上,万顷金波花如海,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龙艾灵抱着龙少戈坐在金灿灿的油菜花间,轻抚着他孩童般熟睡的容颜。此刻风轻云淡,鸟语花香,甜蜜的往事轻轻划过她心底,她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到永远。 但她心知他若是醒来,一定会斥责她的自私,但爱不就是这么自私的东西么? 只见他那剑一般锋利的长眉忽然皱了皱,嘴里咕哝不清地呢喃着什么。龙艾灵把耳朵贴近了,才听清他在喊着:“说好了,不许先死啊……” 她心里又是一阵愧疚,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珍珠似的泪水便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然而,他的眼睫动了动,一双深碧色的瞳仁便错愕地凝视着她。 “艾灵……”他轻喊着她的小名,一如许多年前。 一阵清风拂过,将满地油菜花吹得簌簌作响,鼻息里尽是淳朴宜人的芬芳。 这时,龙少戈突然想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从龙艾灵怀里坐起身来,但即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全身疼得像要散架似的。 “这儿是哪里?风祭呢?”龙少戈忍痛问道,脸部肌肉有些微微扭曲。 “这儿是沧海城。”龙艾灵幽幽道,便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那小子遍体鳞伤连路都走不了,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龙少戈嘶声怒喝道,他从来没有对妹妹发过脾气,刚一吼出来自己便有点心疼。 龙少戈避开妹妹那水灵灵的眼神,挣扎着起身就要走。他好不容易结交了两位知己,曾经他不小心失去了西岚,这次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风祭。哪怕以他现在的状况,回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龙艾灵却从身后抱住了他,低眉道:“答应我,无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丢下我一个,谁都不许先死!” 他双手抚住她那柔荑玉手,悲然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若老天幸我,待此番劫过,必携子之手,浪迹天涯。” 在那浅蓝色的天幕下,金灿灿的花海中,他们许下了相许终身的誓言。然而他们逃了一天一夜,逃到了沧海城一个名为桑田镇的小乡落,却终究没能沧海桑田。 兄妹二人乔装一番,紧急雇了一辆火鸟飞车,朝帝都的方向飞驰而去。这火鸟飞车只在特定驿站才能乘坐,一般至少需要提前半个月预定,但由于二人肯花大价钱,这才侥幸雇到了一辆。 楠木车悬挂在巨大的火鸟脚下,被天际的狂风吹得摇摆不定。龙少戈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云彩,咬牙强忍住躯体的疼痛,一心只盼风祭能撑到他回来。   ☆、第48章 飞灵女医 夜幕终于踏着沉重的步伐来临了,白日的余温渐渐散去,天边现出点点星辰。 刑场上充斥着血腥和死亡的味道,侍卫们正面无表情地守在四周的铁栅栏旁。 风祭依旧抱着双膝靠坐在铁笼的一角,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一整天没有动过。此时他身体上的花纹全部浮现了出来,到了夜里便散发出奇异的光辉。 南泽耐着性子在刑场上守了一天,不料等到天全都黑了,这风祭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恹恹地打了一个呵欠,然后对花桀道:“本大人回去休息了,这可是重犯你得看好了,要是给逃了咱都是要掉脑袋的!” 话罢,南泽便带着两名手下先行离开了。花桀见南泽走远后,这才来到铁笼下方,然后攀上石台,蹲在铁笼旁边查探风祭的状况。 “你还好吧?”花桀在风祭耳边小声问道,没等到回答,花桀又问了一遍,风祭终于迷糊的嗯了一声。 花桀悄然松了一口气,于是将手伸向风祭脖子后,探了探他的脉搏,却发现他的脉象十分微弱,就像垂死的病人一样。 “你跟我说会儿话吧?”花桀忽然担忧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会如此关心这个认识不到两天的少年。 “说什么,我没力气……”风祭气若游丝道。由于被暴晒了一整天,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整个人非常困倦只想睡觉。 “随便说什么都好。”花桀想通过对话让风祭保持意识,不然照这样下去,他一旦睡着就一命呜呼了。 风祭艰难地从臂弯里侧过脸来,他右半张脸上都是奇异的花纹,眼睛也全是幽蓝色的没有眼白,看起来就像是暗夜里最惊艳的妖魅。 “那你放了我吧……” 花桀沉默了,虽然他不想这样眼睁睁看着风祭死,但他也绝不能放了他。如果这次他放了风祭,轻则被逐出皇卫军团,重则丢掉性命,而不只是削阶一位那么简单了。 “会有人来救你的。”花桀只能这么安慰道。 风祭艰难地伸出苍白的手,抓住花桀的手臂道:“也许会有人来吧,但我恐怕等不及了……当明天第一缕阳光射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会死……” 花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候,几只奇异的凤尾蝶从夜色中飞来,围绕在铁笼旁边翩翩飞舞。 风祭望着飞舞的凤尾蝶,眼神恍惚道:“它们又来了,每当我濒死的时候,它们就会准时出现……不过你小心别碰到它们,有剧毒……” 花桀的眼神微微颤了一颤,这个少年自己都快死了,却还在提醒他提防蝴蝶。 “如果你实在无法放了我,那就痛快点,一刀杀了我吧……”风祭说到这里,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带着七分绝世独立的潇洒,又带着三分流连忘返的不舍,决绝而又凄美。 “好吧。”花桀心底荡起阵阵涟漪,向来除了西岚外,任谁都不能引起他一丝一毫的动容。也许是风祭身上有西岚的影子,也许是他天然就有种令人怜惜的气质,哪怕自己如此孤僻也无法抗拒他的请求。 夜色愈来越浓,灯火中的皇宫却不似往日那般平静,充斥着一股浮躁的气息。 此时,素女正颔首跟在宋卿身后,穿行在偌大的皇宫间。她听说大皇子被龙少戈重伤的事,便主动向宋卿请命,希望能进宫医治大皇子。宋卿自是欣然同意,若他府下女医能医治好大皇子,自己岂不又立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然而二人还未接近飞銮殿,便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大殿之内,司空宸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喊胸口烧疼,之前还用指甲将胸口二字抓得血肉模糊。御医只得将他那只手绑在床头,女婢们也是一片手忙脚乱,个个提心吊胆。 帝王见自己爱子遭受如此折磨,是心如刀割,悲叹不止。 这时候,东勤进来通报道:“回禀陛下,代西护卫携女医求见。” 帝王一脸怆然的拂袖宣见,宋卿便携素女走进殿内,二人双双叩首。素女双手摁住膝盖不敢抬头,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哀嚎折腾的司空宸。 宋卿正色介绍道:“此女乃府下女医,精通药理,府中侍卫每每受伤便让其医治,效果立竿见影。今夜属下特带她来此尝试,还请陛下恩准其为殿下医治。” 虽说如此,但司空宸乃皇室贵胄,岂是任谁都能医治的?若是没能医治好,反而雪上加霜岂不是要掉脑袋? 为了使众人信服,素女便摘下头顶的发簪,用它轻轻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请陛下和诸位大人看民女的伤口。”素女战栗着将手腕伸出,众人只见她的伤口并不流血,竟于弹指顷迅速结痂。素女于是抚了抚伤痕,将伤疤揭了下来,然后她将恢复得完美无痕的手腕再度示给周遭众人。 围观者无不目瞪口呆,连帝王也叹为惊奇!宋卿更是瞠目结舌,竟不知这位不起眼的素衣女子,竟有如此天赋。 “如陛下和诸位大人所见,民女的伤口很快就复原了。民女想借此证明自己的血液有很强的治愈能力,还请陛下恩准民女为殿下疗伤。”素女颤颤巍巍道,竭力调整自己的气息。 帝王不禁开怀道:“原来女医有如此神通,快来给吾儿瞧瞧!” 素女这才胆战心惊地走到司空宸跟前,只见他满头大汗,神情痛苦扭曲,正在呼呼大喘粗气。而他胸前更是一片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竟能隐隐看出是“下贱”二字。 她不由得愣了一愣,然而她这神情在司空宸看来却是奇耻大辱,竟然连一个下贱的女医都敢嘲笑他! “若是医不好本皇子,就把你拖出去斩了!”司空宸愤恨道,深色的瞳孔里似乎住着两条毒蛇,随时都准备扑出来咬人。 这一恐吓,素女更是脸色煞白,吓得浑身都微微颤了起来。 帝王见状上前摊手道:“皇儿莫要无礼!女医尽管放心医治。” 素女这才定了定神,向宋卿讨要了一把匕首,再度割开自己的手腕。这次她割得更深了一些,疼得双眉紧紧蹙在一起,然后她小心将血液滴在了司空宸的伤口上。 众人皆屏息凝望,期待有奇迹发生。 司空宸本是满脸厌恶,可那血滴方甫一碰到血肉,便倍觉清凉舒坦。紧接着,他的伤口处泛起一阵淡淡的红色光晕,原本溃烂的伤口竟迅速愈合,长出米分嫩的新肉来。 “此女真乃神医呐!”旁人啧啧称奇,慨叹不已。 素女暗自松了口气,手腕上的伤口顷刻间也复原了,然后她又割开另一只手腕,将血放在一个瓷碗中。 “用我的血给大皇子配药引,分两次敷在伤骨处,断骨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愈合。”这还是素女第一次用这么多血来救人,虽然飞灵给了她无与伦比的自愈力,但恐怕她至少要折寿两年了。 “真的?”司空宸喜不自胜,立即命人给自己松绑。他不可思议地抚摸自己的胸口,肌肤竟恢复得与当初无异。 帝王见爱子奇迹般复原,笑逐颜开,连连夸赞道:“女医真乃神女,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 宋卿也跟着沾沾自喜,没想到这素女真把司空宸治好了,自己这“代西护卫”的“代”字没准儿也能去掉呢。 只见素女双手伏地,叩谢道:“民女别无他求,只求……陛下能撤免龙少戈和风城主的死罪。” 此话落地,帝王的笑意顿时僵住,殿内的喜庆之声瞬间全无。 宋卿脸色一沉,立即附在素女耳边小声道:“这个绝对是不行的,赶紧向陛下认错。” 素女愣了愣,她自小便是个懦弱的女子,是下了多大决心才敢来到这个殿堂,她总不能无功而返吧。 “皇恩浩荡,只求陛下撤免二人死罪。”素女咬牙心一横,此刻她已经不敢抬头看周遭人物的表情。 “又是龙少戈!”司空宸拍案而起,怒发冲冠。这时他忽然觉得胸口有股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那二字竟再度浮现出来,不由得失声大喊。 殿内之人瞧见那血红的“下贱”二字,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殊不知,这二字是龙少戈用飞灵术刻在他灵魂上的,哪怕肉身侥幸治好,这二字也会永生永世不可磨灭。 “来人啊,把这女的拖出去斩了!”司空宸雷霆大怒道。 素女吓得惊慌失色,脑海里一片兵荒马乱,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见帝王脸色难看之极,宋卿也不敢出面相劝。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步,架住素女的胳膊将她拖出了大殿外。 “放开她!” 一声娇喝传来,侍卫循声望去,却见幻公主雪茶正怒气冲冲地快步走来。苦瓜脸侍卫正紧随她身后,他的面色尚有些许苍白,好在身体已无大恙。 “她是我的朋友,还不赶快放人!”雪茶瞪圆双眼,挽了挽袖子作势要动手。 侍卫们这便松了手,雪茶于是上前扶起受惊的素女,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恰巧帝王正从飞銮殿内走出来,雪茶见状立即迎了上去,殷切道:“陛下,儿臣有话要跟您说!” 帝王神色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他自然知道她又要替龙少戈求情,这也正是他最不想听的。 雪茶还未开口心便凉了半截,却还是坚定道:“那夜闯宫欲掳走儿臣的人确实不是龙少戈,更不是风城主,相反他们还救了儿臣,现在苦瓜脸醒了他可以作证!” 苦瓜脸立即半跪下来,叩首道:“回禀陛下,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护好幻公主。那夜入侵之人确实另有其人,绝非龙少戈,还请陛下明察!” “他们无辜,那朕的孩儿就不无辜了?”帝王冷哼了一声,就算不是龙少戈又怎样?这狂妄小儿不仅伤他爱子,还敢藐视皇威,死一百次都不足为惜! 雪茶见帝王仍是一脸不容商量,不禁焦急地揉起了手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侍卫是你的手下,你想让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呗!” 只见司空宸正坐在轮椅上,被女婢推到了殿门口,脸上挂着一抹森然笑意。雪茶狠狠瞪了他一眼,毕竟他贵为王储,她又不能当着帝王的面反驳他。 苦瓜脸见状立即辩解道:“若属下所说有半句虚假,宁遭五雷轰顶之祸,还请陛下定夺!” 帝王金袖一甩,怒不可遏道:“够了,这二人死罪难免,谁再跟朕求情朕就先斩了谁!”话语铿锵有力,不容丝毫转圜余地。 雪茶眼睁睁看着帝王拂袖而去,顿觉遍体生寒,仿佛掉入深不可测的冰渊。 而司空宸正玩味地看着雪茶,心想她不过就是个平民公主,又没有任何皇室血脉,父皇对她的宠爱自然远比不及自己。不久之后,这北芒的天下必将掌于他手,到那时一定要将这碍眼的平民公主扫除掉!   ☆、第49章 纵火烧城 天色渐渐转亮,审判也随之降临。 刑场位于皇城西郊,三面均是檐宇围绕,只有一面立碑为入口。 南泽一早便赶过来办案,见铁笼里的风祭仍旧埋头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地蹲坐在铁笼一角。于是他狐疑地走到铁笼下方,却见风祭的长发凌乱而无光泽,背部的花纹也灰暗粗糙,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 “这小子该不会死了吧?”南泽疑惑地望向花桀,他记得昨夜走的时候,风祭身上的花纹还散发着奇异清辉,看起来就像是绝美的妖物。 “我刚检查过,还有一口气。”花桀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南泽也懒得上去检查,他向来不喜欢碰这种将死之物,怕沾了晦气。他想了一会儿,于是道:“料这小子也撑不了多久,今日正午便用火刑处决了,说不定到时龙少戈会来自投罗网呢!你现在立刻通知下去,在帝都各处张贴风城主今日处决的消息,然后再在刑场周围布置好埋伏。” 花桀听令退下了,转身时却是悄然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南泽做事非常懒散,暂且还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便到了正午时分。 人们听说今日处决的是一位城主,纷纷赶来刑场四周看热闹。铁栅栏外人头攒动,议论之声哗然沸腾。 此刻,龙少戈正在拥挤的人群里艰难穿行,他头戴兜帽面裹黑巾,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兄妹二人今日上午才飞回帝都皇城,然后便暗中回了龙府。见大门口正贴着封条,龙少戈心想最危险之地就是最安全之地,便把妹妹留在了龙府,不顾她哭得梨花带雨,只身赶来营救风祭。 然而,龙少戈现在浑身酸疼要命,动则大喘粗气,别说是飞灵术,就算是武技都施展不开。他知道这是因为前两日他遍体鳞伤,却还强行向游奇借用飞灵之力,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反噬所致。 眼下他的身体状态堪忧,游奇也因此陷入了沉睡状态,他已经无法再借助游奇的力量。但哪怕明知自己如此不济,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龙少戈还是回来了。 远远看见风祭就坐在前方铁笼里,而铁笼下方堆满了木材,龙少戈是又激动又着急。无奈人群熙熙攘攘,龙少戈举步维艰,挤了半天才刚到刑场门口。 南泽正悠哉地坐在监斩台上,望着桌上漏斗里的沙一点点漏尽。 刑场四周围观的人们沸沸扬扬,龙艾灵正挤在最外面的街道上,连刑场里面的情况都看不见。尽管哥哥之前千叮万嘱要她别出门,但她还是忍不住跟出来了。 这时候,她惊奇地发现前方一丈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不禁挤上前去抓住那人的手臂,欣喜道:“哥哥!” 那人猛然回过脸来瞪着龙艾灵,只见他脸上缠满了白色布带,只露出一对碧色的眼瞳来。她不解地低着眉头道:“哥哥,你怎么乔装成这个样子,好奇怪啊!” “你跟我过来!”白夜一把拉住龙艾灵的手,疾步向人群外挤去。他们就这样挤了大半条街,才拐到一条人相对较少的巷弄里。 “我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白夜低头望着龙艾灵,语气带着三分怒意。 “咦,你这白发好漂亮啊,上哪儿弄的呀?”龙艾灵好奇地撩起白夜的长发,这时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事跟将王府纵火案有关!但不知怎么的,她刚一想起来又瞬间忘记了。 “现在立刻回去!”白夜命令道,眼神不容商量。 龙艾灵不由得愣了一愣,哥哥以前从来不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顿时觉得心里特别委屈。 “乖,回去等哥哥。”白夜伸手按住龙艾灵的脑袋安抚道,她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三步一回头。 见龙艾灵走远后,白夜于是又向刑场方向挤了过去。但他不能太靠近刑场,因为龙少戈就在附近,他一不小心就会被弹回原来的时空。 眼看太阳渐渐升至正空,围观的人群也愈来愈躁动。 “午时已到,行刑!”南泽高声宣布道,将手里的死木令扔了出去。 花桀于是举着火把走到铁笼下方,向笼里的人鞠了一躬道:“对不起,请安息吧。”话罢,便将铁笼下的木材点燃,火势转眼间便蹿得几尺来高。 “风祭!”龙少戈焦急万分地喊了一声,就在这时,一道红色人影闪现在刑场上空,举着一把金色镰刀猛然砸向那个大铁笼。 “砰”的一声震天巨响,偌大的玄铁笼竟被斩成几面,铁杠四散横飞,斧钺之声回环激荡。 南泽猛地从座位上惊起,只见一个红袍男子正立在火焰中央,那人身材威武,头顶竟也长着两只犄角。更奇葩的是,那家伙衣摆下面竟然没穿底裤,露出半条满是腿毛的大腿来。 “天曜!”龙少戈惊喜道,他这几天昏头昏脑还差点把天曜给忘了。于是他混在人群间推波助澜,奋力推搡着侍卫们的防线,随时准备趁乱冲进去。 “是你吗,小祭?”天曜蹲下身来,将风祭扶入怀中。他才出去不到三天,一回来龙府就被封了。他心急如焚地到处寻找这群孩子,却在城里看到了风祭今日处决的消息,便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 “你看看我,说话啊!”天曜担忧地捧起风祭的脸,然而他的脑袋竟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咕噜一声滚到了一旁火焰里。 天曜整个人顿时倒抽一口气,他木然望着那颗迅速起火的头颅,脑海里乱得像行军打仗,这真的是他的小祭吗? 刑场门口的龙少戈,目睹此情此景更是如遭雷击,只感觉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 霎时间,数不清的蓝衣侍卫从刑场周围的檐顶上冒出头来,个个举着神臂弩对准刑场中央。人群里登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尖叫,争先恐后地夺路而逃,龙少戈在其间被撞得七晕八素。而白夜正立在远处的屋檐上,静静观望着刑场上所发生的一切。 南泽举起手掌一挥而下,登时“咻咻”之声大作,漫天箭矢如同密雨破空,朝天曜扫射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天曜以手举天,红袍翻滚而起。愣时风云变色,刑场上空瞬间形成一团巨大的火烧云,急速旋转着,将那数以千计的火矢都席卷进去。无数箭矢瞬间燃烧殆尽,竟连铁制的箭头都没有掉半个下来。 “好邪门的火!”南泽暗暗叫道,屋顶的弓.弩手们也面面相觑,无人再敢放箭。 天曜捡起那颗已经烧得不辨模样的头颅,抱在怀中仰天大啸一声:“所有人都不可原谅,我要把整座皇城都变成火海,来给我的小祭陪葬!!” 他怒吼着,周身卷起一圈圈金色火焰,像龙卷风般直冲天际。那火焰像有了意识一般,四处飞窜,周边檐宇迅速烧了起来。 “别乱来,天曜!”龙少戈趁乱冲进了铁栅栏内,狂跑中兜帽也被风掀开,露出一对醒目的银色犄角来。他连连喊了几声,可是暴走中的天曜根本听不见。 屋顶的伏兵们被火焰逼得纷纷往下跳,不知多少人还未落地便浑身起火,哀嚎着遍地打滚。 见火势迅速蔓延,花桀当即飞身跃上屋顶,从背后拔出九支雁翎箭。他咬紧牙关,竭尽全力拉满龙舌弓对准天空,用力到额角处青筋暴起,双臂上的肌肉也全部绷紧。 “嗖嗖嗖!”九支箭以雷霆万钧之势飞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九道炫丽的蓝色气浪,直向正头顶最近的乌云攒射而去。 以箭射云,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但却大有来头。因为花桀能够操纵风灵术,他可以精准地控制每支箭的走向,然后利用箭身四周的气旋破坏掉云层。 顷刻之后,大雨从天空里瓢泼而下,混乱的人群间登时传出一阵欣喜之声。花桀无力地松开龙舌弓,双臂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估计自己这几天都拿不起弓了。 “哈哈哈!”天曜忽然狂笑起来,“我火罗护法的炼狱之火,岂是区区一场凡雨能浇灭的?!” 人们这才惊恐地发现,火势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烧越旺。水汽哧啦啦的氤氲一片,热浪蒸得人生不如死,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不堪,四周哀嚎不断。 龙少戈环望着诡异的火焰,不禁想起了将王府纵火案的传言,当时人们不也都相传那邪火越浇越旺吗?这么说来那个映寒并没有在挑拨离间,天曜真的很可疑咯? 就在这时候,一只阴寒的刀刃悄然抵在了他喉下。 “抓到你了!”南泽望着龙少戈,笑得阴柔鬼气。 龙少戈不敢轻举妄动,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发狂的天曜,看来指望他救自己是不可能的了。正在焦急之时,龙少戈忽然灵机一动,指着南泽身后大叫道:“火烧过来了!” “你当帝王护卫是白痴啊!”南泽下手就是狠狠一刀,龙少戈吓得慌忙闪避。一道火光忽然从二人间窜了过去,龙少戈这才险些避开要害攻击,只是锁骨处被划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此刻四周已是一片火海,雨水还未落地便成了一股翻滚的热浪。龙少戈无路可逃,被南泽的乱刀砍伤了几处。慌乱中,他不慎被倒地的人绊倒,狠狠地仰摔在了地上。再一抬头时,南泽已经提着刀邪笑着走了过来。 “去死吧!”南泽说着高高举起雁翎刀,狠狠向龙少戈胸口插了下去。就在这时,刑场入口处传来一声惊叫,那声音穿透力极强,以致南泽的刀在龙少戈胸前骤然止住。 只见雪茶正骑着一匹黑马疾驰而来,她不会骑马却偏偏又要赶时间。不料马儿一见那火焰便受了惊,前腿猛然往地上一跪,她便不受控制的飞向了火海里。 “茶茶!”龙少戈和屋檐上的白夜同时喊了出来,白夜正欲冲下去却忽然刹住双脚,因为那个十八岁的自己已经看到了他。然而龙少戈只是眨了一下眼,屋顶上那道熟悉的人影便消失不见。 “救命啊!”雪茶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扑向火焰里,吓得失声惊叫。就在火舌卷上裙摆的那一刻,满地火海如龙卷风般缠绕在她周身,似被她的身体吸纳了一般瞬间熄灭。与此同时,雪茶惨叫着摔到了烧焦的地面上,碰得一脸黑灰。 正在石台上发狂的天曜忽觉遍体生寒,仿佛全身的温度都被人摄了去,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天地间顿时暗了下来,四周焦黑一片毫无生气,连一缕烟都不冒一下。方才还在火焰中挣扎的人们,此刻不禁茫然地面面相觑。 “又是这样……”龙少戈喃喃自语,他想起曾经修炼飞灵术的那次,雪茶也是一掉进火海火焰便自行熄灭。不知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莫非跟她腿上的黑色花纹有关系?   ☆、第50章 金蝉脱壳 “你来这里做什么?”南泽认出雪茶就是幻公主,神色有几分狐疑,但他手中的刀还是紧紧抵在龙少戈胸口。 “我来传圣旨啊!”雪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擦了擦脸上的黑灰。然后她煞有介事地亮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来,提高嗓儿门道:“传陛下口令,撤免龙少戈和风城主的死罪!” 南泽哧哧笑道:“圣旨会让你这种小丫头来传,你骗三岁小孩呢!” “我有令牌!”雪茶扬起下巴,立刻把令牌举得高高的给自己壮胆。事实上被南泽说中了,她的确是在假传圣旨,这令牌是她从九龙殿里偷出来的。她背着苦瓜脸偷跑出了皇宫,还给他留了封信说自己要假传圣旨,要他赶紧去星临宫请求幻帝出马。 “呵呵,小公主,假传圣旨可是要掉脑袋的哦!”南泽笑得阴柔邪气,这龙少戈对大皇子所犯下的罪行,哪怕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让皇族解恨,是绝不可能轻易撤免的。 “千真万确是陛下口谕,二人无罪释放!”雪茶高举着令牌,目光坚定不疑。她深知自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是免不了要大难临头。但事到如今,她只能依赖素未谋面的幻帝了,只求幻帝能大发慈悲再保她一次。 南泽不禁有几分顾虑,这雪茶虽然只是个平民公主,但好歹有幻帝在背后撑腰。而当今天子又对幻帝言听计从,没准儿这陛下口令还是真的呢! “既然如此,那谨遵圣令。”南泽权衡了一会儿,便犹豫着把刀收了回来。反正就算是假的,他也承担不了多大责任,倒大霉的只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罢了。 雪茶于是欣喜地上前将龙少戈扶了起来,他却扶住她的肩膀沉着脸道:“你该不会真的在假传圣旨吧?” “怎么会呢,我哪有那个胆啊!”雪茶敷衍地笑了笑,便关心起他的伤势来。龙少戈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他根本无心顾及自己的伤势,转身焦急地向天曜跑了过去。 此时,天曜抱着头颅惨然跌坐在石台上,昔日种种不断在眼前浮现出来。他承认自己好色成性,对风祭的庇护多半是因为长相,但他欣赏风祭的不只是容貌,还有他那高贵的脾性。这么一个如花少年说没就没了,天曜不能接受啊! 龙少戈挣扎着爬上石台,错愕地看着倒在一旁的无头身躯,心底泛起一阵残酷的陌生感来。虽然尸首已经被烟熏得发黑,但上面的纹路仍旧隐隐可见,只是不再散发光彩,可这个尸首异处的人真的是风祭吗?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眶却已经开始发红,隐隐泛出亮晶晶的东西来。 “怎么会这样……”雪茶惊恐地望向石台上,一阵悲凉之意涌上心头,难道她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风祭已经被斩首了吗? 龙少戈半跪在天曜跟前,伸出颤抖的手想将头颅接过来。然而天曜却不肯松手,悲愤地瞪着他怒喝道:“小祭还那么年轻,他不该就这样死掉啊!” “都怪我,该死的人是我才对,你让我再看他一眼好吗?” 天曜这才松了手,龙少戈便小心翼翼地将头颅接了过来,只见头颅大半张脸已经烧得不辨模样,头顶也只剩下几缕烧焦的蓝发,看起来森然可怖。 龙少戈不禁心底一颤,伤感如潮水般狂涌而来。自己所认识的风祭是那么漂亮,每当他一笑,满世界都会跟着一起发闪闪发光,几时像这般丑陋过?! 此时天空一片阴霾,整个刑场还处于一派混乱状态,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烧伤的人们,哀嚎声不绝于耳。 南泽头疼地挠了挠脖子,然后挥手把花桀招过来道:“你赶紧把这乱场子收拾了,本大人要回去了。”说罢便晦气地离开了。 花桀低头鞠了一躬,然后抬头望向石台上的二人,他微微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火灾后,侍卫们正忙着用担架搬运伤员,人们灰头土脸,神色疲累。这时,一个身材笔挺的少年走进了刑场内,他的玄色制服一尘不染,而他的容貌更是惊为天人。 四周的哀嚎之声顿时淡了下去,恰巧朝他脸上看过的人们,全都像中了咒语似的呆住了。有些人嘴巴来不及合拢,目光一路追随着他,个个脖子拧得像麻花似的。只见那美少年径直走到了石台下方,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石台上的二人。 “骗人,这不是风祭!”龙少戈忽然发狂一般,将那颗头颅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巧滚落在玄衣少年脚旁。 “这样对待死者不好吧?” 那声音如山泉漱石般动听,龙少戈和天曜顿时惊喜地望了过去。只见下方的玄衣少年正微仰着头,嘴角轻扬而起,神色优雅而安宁。 “风祭?!”龙少戈和天曜一同从石台上跳了下来,二人眼底都是说不出来的震颤,简直无法形容此刻所看到的风祭。 他身着玄色制服,一头蓝紫色的发竟才刚齐到下巴处,细细碎碎的微微飘拂,跟他那玲珑的五官完美相称,简直俊美得无可挑剔。 “怎么可以这么帅!”龙少戈和天曜异口同声道。 “你那头漂亮的长发去哪儿了啊?”天曜抱住风祭的一条大腿哀嚎道,他一直觉得风祭是长发飞扬的美女,怎么头发一剪就变成绝世美男了呢? “求你回去把这身制服换下来吧,太合适了,合适得我都想哭了!”龙少戈也抱住风祭的另一条大腿哀嚎起来,他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碾压了。 “那可不行,我还没帅够呢!”风祭垂下眼睫俏皮一笑,对他们这样俯首称臣甚是满意。 “你……真的是风祭吗?”雪茶不可思议地盯着风祭看,此刻的他完全换了一个画风,浑身上下透露一股凌厉的英气,简直要把全天下所有男人都秒成渣。 “如假包换。”风祭冲雪茶莞尔一笑,她竟忽然瞬间红了脸,羞涩地揉起了双手。 想不到平时落落大方的雪茶,见到风祭也不禁羞赧起来。地上两人更是倍受打击,只要风祭还站在这里,他们就没有任何存在感。 龙少戈再次抱大腿道:“求把头发留起来!你要是再这个样子兄弟们还活不活嘞?” 天曜也跟着道:“就是,咱以后上街所有人都围着你看,我俩只能靠边站!” “你不是还有腿毛吗?”龙少戈鄙夷地斜了天曜一眼,这家伙每次上街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大腿看,真正没人看的明明是自己才对。 风祭于是沾沾自喜地摸了摸刘海道:“也是,帅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上街了!” 雪茶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三人方才还在经历生离死别,现在这么奇葩的对话算是什么啊? 风祭于是蹲在二人跟前揽住他们的肩膀,三人也不禁相视大笑了起来,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大笑了一阵,二人这才问起风祭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然而风祭却把龙少戈单独揽到一边,似乎只打算告诉他一个人。天曜这就不乐意了,死活都要挤在两人之间,愣是不让他俩说悄悄话。 “哎,真正没存在感的明明就是我呀!”雪茶垂头叹了一声,她感觉这三个人只要凑在一块儿,她就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无奈天曜一直从中搅和,风祭索性扯开话题不说了,其实昨晚的事想起来还有点难以启齿。 昨夜,数不清的夜光蝶正围在铁笼旁翩翩飞舞,而风祭早已体力虚脱,浑身灼痛难当。他奄奄一息地央求花桀,求他一刀给自己个痛快。 于是,花桀悄悄在刑场四周的火盆里点了迷香,不一会儿,看守的侍卫们便纷纷昏睡了过去。花桀便将铁笼打开,他给风祭准备了一颗剧毒的药丸,犹豫了几次还是没能喂进风祭嘴里。 就在那时候,花桀发现了一件奇事,风祭浑身的肌肤竟然都浮了起来。背后还裂开一条狭长的口子,露出一抹柔光雪致的肌肤来,就像是蝉在蜕皮一般。 “帮我把这层皮揭下来,我没力气……”风祭口齿不清地支吾道,由于被暴晒太长时间,本该是明年的蜕变之夜,竟意外提前到了今天晚上。 “这……”花桀额侧沁出一丝冷汗,然后犹豫着伸出手来,像脱衣服一样帮把他身上这层皮脱了下来。 只见刚蜕变完的风祭肌肤晶莹剔透,竟连肌肤下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浑身泛着细腻的光泽,像水上波光般缓缓流动。 花桀不由得震颤道:“我先还以为你身上的是飞灵纹,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人吗?” “我没穿衣服,别这样盯着我……”风祭蜷缩着四肢,神情显得有几分不自在。花桀一愣,便从旁边拿来一件黑色披风,披在了风祭身上。 这时,花桀瞥见地上那层蜕掉的皮,忽然灵机一动。他想起中午的时候,刚好有几名囚犯被斩首,现在尸体还在地窖内尚未处理。于是他拖了一个跟风祭身材相仿的尸体过来,将那层蜕掉的皮套在了尸体上。 为了使效果更加逼真,花桀在得到风祭的同意后,将风祭那头蓝色长发割了下来,然后用一种特殊的手法编织在了死者头顶。 风祭望着花桀无力地笑了一笑:“你为我做这样的事,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花桀正忙着编织头发,头也不抬道:“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没什么好怕的。” 将造假的尸体摆放在铁牢里后,花桀便重新将铁门锁好,然后趁众侍卫还在昏睡的时候,偷偷将风祭藏到了自己的住处。 事情处理完后,花桀又迅速回到刑场上,点燃醒魂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那时花桀自己却懵了,他跟那小子非亲非故,干嘛要冒这么大的险去救他呢? 由于风祭醒来后没衣服穿,便将花桀曾经的五阶侍卫服拿来穿上,所幸的是刚巧合身。他见自己的头发被割得乱糟糟的,于是自己对着铜镜拿剪刀修了一下,剪完后顿时帅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整件事的经过便如是此,风祭含糊地一带而过,龙少戈也没有仔细过问。 眼下重伤司空宸的事就这么解决了,龙少戈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这才想起了雪茶,可是等他回头,雪茶却已经不知去向了。 片刻之前,雪茶的确跟在他们后面。但是她走到半路,忽然发现了奇奇的身影,便追随着奇奇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弄里。只见奇奇飞身一跃,便蹦到了一个黑袍人怀中。那人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碧色的眼瞳正静静地凝望着她。 “白夜哥哥!”雪茶欣喜地喊了出来。   ☆、第51章 幻帝本尊 雪茶像兔子般蹦跶到白夜身边,歪着脑袋瞄着他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呀?” 白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的脑袋掰正道:“你说你闯了这么大的祸,我能不过来吗?” 雪茶不禁心虚地撇了撇嘴巴,心想肯定是苦瓜脸跑去通知幻帝,说她私自跑出来假传圣旨,所以白夜哥哥这才赶过来找她。 “走吧,我带你去见幻帝。”白夜说着,将手指伸进了奇奇的小嘴里,奇奇竟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奇奇!”雪茶顿时气得想拍它两巴掌,却见它那瘦小的身躯竟在急剧变大,转眼间竟变成了一只形态健硕的白虎。它双目如灯,面上的血印灵纹正泛着莹莹碎光,八条长尾在身后纵横卷舞,甚是威武霸气。 雪茶不禁大开眼界,只见白夜伸手摸了摸奇奇毛茸茸的脑袋,解释道:“以后你喂奇奇点血,让她通过血液汲取你的灵气,它就能变成白虎形态了。虽然我不准它随便化作人形,但如果你觉得无聊,也可以让它化成一个小男孩,偶尔陪你说说话也好。” “真的呀,那奇奇到底是什么来头啊?”雪茶不禁好奇道。 “是上古之森的护界神兽。”白夜说着便将雪茶横抱起来,安放在了奇奇背上,然后他自己则跨坐在了她身后。 雪茶脸上顿时浮出两抹娇红,她记起十五六岁的时候,每次她想出去玩,他就会这样直接把她抱上马。那时候她可调皮了,天天要玩新花样,有时还让他背着自己去逛街。不得不说,跟白夜哥哥在一起的那两个月,真的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白虎奇奇载着二人在琼楼玉宇上飞身纵跃,向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帝女峰飞奔而去。太阳隐匿在云层间,风儿轻轻掠过耳畔,就仿佛回到了过往的快乐时光。 “白夜哥哥,你这两年都去哪里了?”雪茶忍不住回头问道。 “我,其实……”白夜忧伤地望着雪茶欲言又止,对她来说已经过去了两年,但对他来说却只过去了两个多月。两个月前他受了重伤,操控时空的力量也出现了偏差,以致他再也无法回到她十五六岁的时候。 历史似乎真的在阻拦他,他走后不久,为爷孙俩盖的水上行宫便因天灾而毁灭。爷孙俩也因此回到了漠北城,一切恢复得他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就算他改变了历史,也会伴随发生其他一系列的事情,从而促成几乎相同的结果。 “你怎么又不说话?”雪茶失望地转过头去,“算了,你不想说我不问便是。” 于是二人沉默了一路,各想各的心事。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白虎奇奇便载着二人攀上了帝女峰。一到地方,奇奇便又缩回了一只小巧的双尾猫,疲惫地钻进了白夜的怀抱中。 此时夕阳薄暮,星临宫一如既往的端庄肃穆,所有人的衣服都只分黑白两色。雪茶那一身嫩绿色的长裙在其中显得格外亮眼,路上遇见她的人都纷纷鞠躬致敬。 白夜将雪茶送进破天殿后,便抱着奇奇站在殿外的白石栏旁等待,因为幻帝说想要单独见一下雪茶。 破天殿里点着幽蓝色的冷灯,雪茶来到那处露天的宫殿里,那棵万年樱花树开得如梦似幻。而花瓣飘飞的树下正坐着一位白衣女子,她悠闲的用玉壶倒茶,白气氤氲间传来一阵清幽的枣香味儿。 “您,就是幻帝?”雪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白衣女子优雅地伸出手来,示意她在宴几对面坐下,雪茶便乖巧地坐了下来。对方脸上虽然蒙着一层轻纱,但仍令人感觉她神仙玉骨,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一股娴雅的气质。 “我可以喊你茶茶吗?”她的声音轻柔,仿佛自远山吹来的春风。 “当然可以!那个,我……”雪茶戳了戳食指,忽然觉得有几分难为情,不敢抬头正视幻帝的双眼。毕竟幻帝与她非亲非故,现在她还闯了这么大的祸,又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幻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面纱下的脸容幽幽一笑:“陛下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而那两个人的死罪也已撤免,不用担心。” “真的?”雪茶不禁喜上眉梢,激动地握住幻帝的手,连连说了三声感谢,心想幻帝还真是神通广大,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瞬间又跃升一个等级。 “你不必这么客气的。”幻帝伸出修长的玉手来,爱怜地抚摸着雪茶米分嫩无暇的脸蛋,“茶茶你知道吗,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瑰宝,终有一日天下人都会为你倾倒。” “哪有,您别这样夸奖我,我这人经不住夸,给我点阳光就灿烂的。”雪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只见幻帝的眼眸碧绿如春水,正散发着潋滟光辉。她忽然觉得幻帝的眼睛跟白夜哥哥很像,不由得发问道:“您是白夜哥哥的姐姐吗?” 幻帝忽然掩嘴轻笑一声,她肩头一动,如墨般的长发便柔顺的垂落在地。 “你这傻丫头怎么这么可爱,我啊,是白夜的母亲。” 雪茶不禁喜笑颜开,撇着眉头道:“可您看起来才二十多岁,明明跟白夜哥哥差不多大啊!” 幻帝便用眼神示意雪茶看桌上,只见桌上的水晶盘里乘满了红枣,就连玉壶里的茶也是红枣泡的。原来幻帝喜欢吃红枣,俗话说一天三颗枣青春永不老,难怪她看起来如此年轻。 “茶茶,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幻帝说着轻柔地托起雪茶的手,雪茶不由得愣了一愣,这个无所不能的幻帝,居然还有事要拜托自己? “请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幻帝幽然道:“我们家白夜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凡是你要他做的事情,哪怕是豁出性命他也一定会办到。” 雪茶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并不是她怀疑幻帝,而是上次她来拜托白夜哥哥救小戈,他不是一口就拒绝了吗?如果他真的在乎自己,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消失了整整两年?而且她问他起来,他总是什么都不肯说,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只听幻帝轻叹了一声道:“可我们家白夜是个傻孩子,他想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拯救一些已经死去了不存在的人。” 雪茶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白夜哥哥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救活已经化骨为灰的人啊!” 幻帝悄然握紧雪茶的手,直视着她的双眼道:“所以,你一定要阻止他,不然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我们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雪茶心头又是一颤,虽然她无法原谅白夜,但他好歹是她曾经爱慕过的人,她心里多多少少都是在乎他的,又怎么忍心看着他死? 此时,从破天殿抬头望去,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天边只剩几抹幽白色的霞光。 白夜正站在破天殿前的白栏旁,见天色将暮他也该回到原来的地方了。然而这时候,他看见雪茶失魂落魄的从殿门口走了出来,于是上前关切道:“怎么了?” 雪茶低垂着脑袋,略带哭腔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来这里,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这种人太自以为是了,你觉得那样做会给人带来快乐,却不知你带来的痛苦其实更多。如果你来了又要走,我宁可你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白夜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良久才开口道:“是我母亲要你这么说的?” 雪茶咬唇不语,也不敢抬头直视白夜的眼睛。的确是幻帝要她这么说的,她不知道白夜哥哥究竟要做什么逆天之事,但她知道这样说肯定会伤了他的心。 “好吧,要我走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雪茶这才抬起头来,然而她一看到白夜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小戈,因为他们的眼睛和眼神真的太相似了。 只听白夜一字一句道:“答应我,不要再去见龙少戈,不要跟那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为什么?”雪茶一脸莫名其妙,白夜哥哥怎么知道她认识小戈,再说他也管得太宽了吧。她怎么觉得他对小戈有股莫名的敌意,她甚至怀疑这两人该不会认识吧。 “因为那个人无法保护你,他只会给你带来不幸。” 雪茶恼火地眨了眨眼睛,斜眼瞪着白夜道:“你根本不了解他的为人,又怎么能这样批判他?哪一次有危险不是他冒死来救我,而你曾说过会永远保护我,可这两年你又去了哪里?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半个不是?” “请在你批判别人之前,先看看你自己的为人吧!” 听了这话,白夜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他和龙少戈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却在她心目中的差别如此之大。也许这两年时光的空白,真的给她带来了难以磨灭的伤害。等她日后知道真相,会不会更加怨恨他,怨恨他这个罪人毁了她的一生? “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雪茶咬牙狠狠说了出来,然后抱起白栏杆上的奇奇,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她一转身竟是泪流满面,毕竟是她曾经深深眷恋过的人,想着今后再也见不到面,她的心情就像那满天的黑。 “对不起,我不会再出现了……”白夜望着伊人远去的背影,眼底隐隐有亮光闪烁。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随着一阵夜风袭过,很快便化作星光般点点消散。 雪茶边哭边下台阶,她抱着奇奇没手擦眼泪,便把奇奇举起来用它那柔软的皮毛蹭掉眼泪。奇奇嘤嘤喵叫着,伸出柔软的小舌头,舔舐她脸上的泪痕。 刚一下台阶,雪茶便看见苦瓜脸正傻愣愣地杵在那里,她顿时像找到了归宿一般,蹲在他跟前嚎啕大哭。苦瓜脸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弯下腰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雪茶边抽噎边想,既然白夜什么都不肯说,那么她就亲自去找小戈问个明白。她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第52章 无缘错过 西聊城。 城镇炉烟高起,天空里乌云密布。忽然间电闪雷鸣,狂风卷着暴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击打在地,激起一阵泥土的气息。 街市上行人纷纷找地落脚,北澈和一名随从匆匆躲进路边的客栈前。二人站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积水,随从道:“看这天气,今天是走不了了,不如就留宿在此吧?” 北澈点了点头,二人遂进到客栈内点了一些地方小吃,边坐边等。 前阵子帝都各处富豪地主遭劫,贼寇团伙阴险狡诈,皇卫军团屡屡扑空。现有情报透露贼寇转移到了西聊城,北澈便带了一名得力属下先行过来查探。暗中探访了两天,一无所获,她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出片刻,店小二便将热气腾腾的食物端了上来。北澈一见自己最喜欢的红油牛肉面,立即来了劲,用筷子绞起一团“哧”地全吸进嘴里,小嘴立即被辣得通红。她最喜欢吃辣,正如她的性格那般泼辣而爽快。 随从倒没有立即开吃,望着北澈那玲珑俊美的五官微微出神,只觉得她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心里不禁一阵疼惜。 “属下跟随大人也快两年了吧,大人的一切属下都看在眼里。” 北澈瞄了随从一眼,不知他说这话有何用意。转眼过去这么久了,她似乎从没用正眼打量过他。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虽其貌不扬,却透露着一股成熟与稳重。 只听随从语重心长道:“西岚大人的事过了也有一阵了,人不能执着于过去,要往前看啊。” 北澈吃面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就像手指被门夹了一般,一股莫名的疼痛感迅速传递到了心脏。 “大人已经快二十一岁了吧,难道就没想过找一个人来托付终身?大人是我们皇卫军团最优秀的女性,一颦一笑都倾倒众生,天下好男人任你挑,何必执着于一个故去的人?” 北澈愣然看着随从,半晌无言。她的心好像随着那段往事尘封了,随着那个人的离开一切都烟消云散,只留下一些莫可名状的伤感。 “我不想谈感情的事,办案要紧。”北澈低下头,用筷子戳了戳面,却好像没了胃口。 随从心知她为了逃避感情而将自己埋在职务里,于是怜惜道:“可大人总不能在皇卫军团待一辈子啊,下一次帝王选拔赛也快要开始了,不如大人等这次案子了结后,就向王朝申请离职吧。找一个好男儿快快乐乐地过完下半生,这才是一个女儿家该有的归宿啊!” 这话终于将北澈说动了,试问天下间哪个女子,不想找一个如意郎君相守终生?她虽是万众瞩目的帝王北护卫,可骨子里终究也是个痴情女子,光华之下寂寞无法言说。 “好吧,等这次回去……”北澈话说到一半,客栈的门忽然大开,门外的狂风立即涌了进来。 只见门口站着两位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一个黑袍一个银袍,旁边还有一位貌美如花的紫衣女子,三人的衣衫都已经被雨水淋透。 “那个女人,不就是……”北澈喃喃道,她记得曾在总督府见过那个紫衣女子,因为容貌极美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三人走进店内,大门重新被关上。银袍男子去柜台处订房间,黑袍男子则站在一旁,只见他伸手摘下兜帽,随手将正在滴水的发丝捋至脑后。 “那是……冷星岚!”北澈从座位上拍案而起,心中似搅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黑袍男子抬起头来,他的脸颊被黑巾裹住了,只露出一对浅紫色的眼眸。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客栈里有哪些人,拨了拨头发便重新盖上了兜帽。 “走吧。”银袍男子说着走上了侧边楼梯,黑袍男子也跟了上去。 “岚!”北澈大喊着从座位上冲了出来,力道之大竟将整张桌子掀翻在地。哗啦一阵碎物声,登时客栈内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黑袍男子走到一半,忽然顿在了楼梯上。连银袍男子也折了回来,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瞧着北澈。 清鸢站在楼梯口问道:“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冷月崖淡漠道,头也不回的快步上了楼。 北澈正要焦急地追上去,却被清鸢挥手拦住。 “月崖说了不认识你,请不要打搅。”清鸢凛凛道,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 北澈红着眼眶,几乎是嘶吼道:“什么月崖?他分明就是前帝王西护卫,冷星岚!” “北护卫莫要激动,确实认错人啦。”楼上的银袍男子浅笑道,他从头到脚,一举一动无不充满了优雅的风范,只差额头上写着贵族二字了。 “是你!”北澈这才认出来,这贵公子她也曾在总督府有过一面之缘,据说是总督大人的贵客,名字叫皇甫映寒。 映寒冲北澈彬彬一笑道:“在下曾经见过西岚大人,我们月崖确实与他长得有几分相似,认错实在情有可原。不过月崖他性格孤僻,不喜生人,还望勿要纠缠。”话罢又冲北澈淡淡一笑,便转身向楼道里走去了。 北澈一怔,明明连声音都那么像,难道自己听错了吗? 清鸢也上了楼梯,北澈正欲冲上楼梯,却被随从一把拉住。 “别拦着我!”北澈挣扎道。 随从劝道:“大人冷静点,属下也看见了,那人确实与西岚大人有几分相似。但若真是西岚大人,又怎会不认你?西岚大人是剜心而死的啊,人若无心又怎能活?” 北澈微微想了一会儿,还是不顾随从的阻拦冲上了楼梯,她一定要把那人的面巾扯下来看个究竟。 楼道两侧共有二十来间房,北澈顺着走过去,见有一个房门开着,便敲了两下问有没有人。只见一个打着赤膊肌肉发达的大汉,忽然从屏风后走出来,大吼道一声“干嘛?” 北澈吓得掉头就跑,向走廊里面走去,她四处张望着,不敢再轻易敲门。而随从则杵在楼梯口望着她,也不上去阻拦,只愿她得知事实后能看开些。 当北澈走到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房时,她发现门没有完全合上,留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缝。透过缝隙,她看见那黑袍男子正背对着自己,就连那背影也是惊人的相似! 清鸢正用手帕擦拭他脸颊上的雨水,二人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猝不及防地,他伸手揽住她那水蛇一般的腰身,俯下脸来亲吻她樱桃般红润的唇瓣,唇齿纠缠,芬芳怡人。 门外的北澈虽看不真切,却也知道屋内二人在做什么,心里隐隐地又痒又疼。 “偷看人家亲热可不好哦。” 只听那是一道温和魅惑的男音,北澈不禁浑身一颤,丝毫没察觉这银袍男子何时站到了身旁。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冷星岚?”北澈冷脸质问道。 映寒笑着反诘道:“冷星岚是谁,西护卫吗?听说西护卫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死了?” 北澈懒得搭理这个满脸假笑的男人,她正欲再往门缝里看,门却“砰”的一声合上了。于是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兴许真是自己弄错了罢,何必为了莫不相干的人如此伤心动怒? 片刻之后,冷月崖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左脸颊上的黑色刺青鲜明而夺目。 映寒嘲讽似的笑道:“这花蜜偷得可甜么?” 冷月崖冷冷的勾起嘴角道:“殿下说笑了,江山未到手,我哪有心思谈情说爱?照说,不是还要报冷星岚的大仇么?我要把北芒皇族的心全部挖出来喂狗才能甘心啊!”说着一把搭在栏杆上,竟活生生在木缘上捏出五个鲜明的指印。 这一夜,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北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过去的画面,满是冷星岚少年时那浅浅的笑容。她本以为他一死,自己终于可以忘了他,不想反而却记得更加刻骨铭心。 天一亮,北澈就到楼下坐等那三人下来,她必须要亲眼看到那人的真面目才肯罢休。 “大人,吃点东西吧。”随从端来一盘煎馒头放在了北澈面前。北澈漫不经心地拿起一个馒头放在嘴里,机械式地咬了起来,视线却始终锁定在楼梯的范围内。 天色越来越亮,寄宿的人们纷纷走下楼,男女老少都有。 北澈望眼欲穿,直到几乎所有人都走干净了,她都没有看到昨夜那三人。于是她跑到柜台前询问道:“请问,昨天晚上来的那三人退房了没有?就是两个年轻男子和一个漂亮女子。” 掌柜寻思了片刻,回答道:“噢,你说他们呀,昨天半夜雨一停就走了呀。” 北澈怅然若失,又追问店家:“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店家忙着打算盘,头也不抬道:“这我哪知道啊?” 见北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随从再次劝慰道:“大人还是接受现实吧,那个人不是西岚大人,西岚大人永远不会回来了。是时候该忘掉过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大人要对自己好一点啊。” 北澈完全听不进随从的话,跑出来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心中百感交集。天地之大,人如飞鸟,一朝失散,再难寻觅。 …… 日落月升,皓月千里。松树林里树影斑驳,夜枭发出桀桀怪叫声。 林间一处空地上,正立着一名修长挺拔的黑袍男子。浅红色的花瓣围绕在他身边飘飞卷舞,忽聚忽散,每片花瓣都折射出莹莹碎光。 隐隐约约,似从哪里传来遥远清越的歌声,那声音在唱:“樱花飞逝,风卷残月。所谓伊人,何去何从……” 映寒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来,一片花瓣掠过指尖,便有一滴血液渗了出来。他轻扬唇角,柔声道:“啧啧,这么快就能解封花魂剑第二形态,你一个月的修炼成果就能抵我一年,称你为千年难遇的奇才真的一点也不为过。” 此时,冷月崖正双手握着一个空空剑柄,玄衣飞扬,无数花瓣在他周身盘旋飞绕。他收敛气息,那些花瓣瞬间聚在一起,在他剑柄上空凝聚为一片短刃,歌声也戛然而止。 冷月崖将短剑插入左手臂上的剑鞘里,斜了映寒一眼道:“我不是你的千里马,你也不是我的伯乐,请不要有事没事就马屁,连马都会觉得很恶心,更何况是我?”说着他打了个小呵欠,跟映寒他们在一起久了,连他都变得昼伏夜出了。 “你可真是毒舌啊。”映寒幽幽一笑,眼神永远都是淡漠而凌厉的。 清鸢霜神寒靥的站在一旁,作为映寒一手培养出来的杀手,她总是习惯寡言少语和面无表情。 映寒渐渐抬起头来,望向天边那轮圆月道:“走吧,该出发了,是时候把这帝国搅得天翻地覆了,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临!”   ☆、第53章 神秘花纹 这一天,风和日丽,天蓝如水。 龙少戈独立于院前的水榭旁,修养了几日,他的身体基本已无大碍,只是有件事怎么想都不明白。前阵子他助北澈办案,误打误撞遇见了自己的四哥皇甫映寒,那时对方在反复强调天曜的真实身份。 记得天曜说过,自己是西界王朝的四大护法之一,在他年幼时还做过他的灵术导师。虽然他记不清十岁前的事情,但他对天曜确实有几分模糊的印象。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三人相处融洽,天曜甚至为了风祭暴走烧城,足以看出天曜的真心。 如果将王府的火真是天曜放的,艾灵妹妹不可能见了天曜没反应,她唯独只是对天曜的火有反应。但能操纵火灵术的大有人在,所以龙少戈打算暂时把这件事埋在心里,其一是怕冤枉了天曜,其二便是怕破坏三人间的感情。 思及此处,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小戈!” 龙少戈闻声回头,见雪茶正转下回廊。她一袭淡绿色的长裙,纤细的身体轻轻转动,长裙散开,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你来啦!”龙少戈不禁扬起唇角,笑容却又很快消失了。 因为北芒皇族已经表明立场,明文禁止龙少戈再踏足皇宫,将王府一案将全由他们自己解决。而雪茶背着皇族过来龙府,从双方立场上来讲便是不妥的。 “诶,你的眼睛怎么又……”雪茶见龙少戈的左眼睛变成了金棕色,不禁有几分奇怪,不是说只有光线昏暗才会变色吗? 龙少戈下意识伸手盖住了左眼,他知道应该是游奇那小子醒了。这家伙最近欢脱得很,动不动就蹦出来吓人,连艾灵妹妹都被吓了一跳。 “是不是眼睛疼啊?”雪茶担忧地伸出手来,不料苦瓜脸忽然冲上来,一把将奇奇举至二人中间。 “公主殿下,奇奇大人说要你抱。”苦瓜脸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再有人碰公主一根毫毛,特别是已经成为皇家公敌的龙少戈。 雪茶米分脸一鼓,忍无可忍地踩了苦瓜脸一脚。 “哥哥!”龙艾灵欣喜的跑进院子里,见雪茶也在,盈盈笑意顿时消了大半。但她还是面带微笑道:“雪茶公主也来了呀,正巧我今日下厨做了些好吃的,大家一块儿来尝尝!”说着便把几人招呼进了厅堂内。 天曜一见满桌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便迅速用手捻了一块鱼片扔嘴里。风祭见天曜偷吃,便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他整个人甩飞到了院子里。 “哈哈哈!”每次见到这对冤家,雪茶总是笑得乐不可支,一点儿都不顾及女儿家形象。 一行人坐下来吃饭,天曜吃得不亦乐乎。风祭也连连称赞龙艾灵好手艺:“艾灵妹妹这手艺怕是宫中御厨也比不及,少戈做饭的手艺是跟妹妹学的吧?” 龙艾灵虽然一味莞尔谦虚,心里却希望哥哥也能夸她两句。 不料龙少戈自己没吃两口,倒是一个劲儿在那儿喂猫!其实龙少戈自己何尝不想先吃,关键是游奇一直吵着要他喂猫,还威胁说不对这只猫好点,就操纵他的身体当众脱光,他哪还敢不照做? “哥,你倒是吃口饭呀!”龙艾灵禁不住嗔怪道。 龙少戈这才回过神来,见妹妹额上沾着一块黑灰,樱桃小嘴微微撇住,整个人多了几分俏皮之意。于是他伸手将她额上的黑灰揩去,她的脸蓦地一红,似海棠般娇媚。 雪茶嫉妒地皱了皱鼻子,只觉得满桌的好菜都没了味道。如今她鼓起勇气来这里,一是想看看他的伤怎样了,二是想问他是否认识白夜哥哥。 于是雪茶趁龙艾灵收拾碗筷的功夫,单独把龙少戈拉到了后院中。无奈苦瓜脸阴魂不散,好说歹说,也坚持要跟雪茶站在六丈的距离之内。 “你——”想了半天,雪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尤其是苦瓜脸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瞧着,她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龙少戈正想问雪茶到底要问什么,脑海中又传来了游奇的声音:“把这丫头的裙子掀起来看看。” “啊?”龙少戈一不小心就发出了声音,然后立即捂住了嘴巴,雪茶也跟着“啊?”了一声。 只听游奇又道:“看她大腿上有没有八叶莲花状的花纹。” 龙少戈感觉游奇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在心里答道:“是有的。”他记起自己第一次遇见雪茶的场景,那时她双腿上缠满了布带,而他阴差阳错地扯下了那些布带,还被她一巴掌扇晕了过去。 “掀起来,我要亲眼确认。”游奇命令道。龙少戈又是一怔,不知这家伙最近抽什么风,先是一个劲儿威胁他喂猫,现在竟提出这么难以启齿的要求来,这是要闹哪儿样? “你怎么了?”雪茶见龙少戈表情不对劲,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龙少戈慌忙抓了抓脑袋,支吾道:“呃,那个,我送你的鞋还穿着么?”灵机一动,他倒是忽然记起了这回事。 “穿着呢!”雪茶说着便提起了裙摆,笑靥如花。 见她竟还真穿着自己当初随手买的兔绒靴,龙少戈不禁有几分惊喜,可他这才发现她腿上还是缠着布带。 龙少戈不禁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而雪茶也是同样苦恼。二人对望着几度欲言又止,然后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接着又一同哧哧地笑了出来。 “不然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把那苦瓜脸甩掉?”龙少戈提议道,说着偷瞄了一眼旁边的侍卫。 雪茶立即连连点头,说实话,她都快被苦瓜脸盯死了!龙少戈便一把拉住她,向后院的侧门一溜烟跑了出去。 苦瓜脸见状正要追上去,却被刚进来的龙艾灵拉住询问道:“我哥哥呢?” “王八崽子的,竟把公主拐跑了!”苦瓜脸怒不可遏道,一把甩开龙艾灵追了出去,连奇奇也不管了。 龙艾灵心底一颤,也跟着跑了出去。 五月阳光甚好,河畔杨柳依依。放眼望去,接天莲叶无穷碧,小荷才露尖尖角。 龙少戈和雪茶停在河畔,弯下腰来大喘粗气。 “你真是太能跑嘞!”龙少戈忍不住赞叹道,他竟然连这小丫头都跑不赢。 “过奖啦!”雪茶拱手笑嘻嘻道。 两人便并肩坐在河畔边,歇息了一阵才静下气来。龙少戈一心寻思,该如何让游奇看到她的大腿,而雪茶也在想怎么跟他提白夜哥哥的事。两人便有一句无一句,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对了,那天夜里,你怎么会出现在皇宫呢?”雪茶觉得没说到重点,于是又补充道,“你为什么会及时赶来救我?” 龙少戈抓了抓后脑勺,支吾道:“那个呃,那个我……”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是游奇不让说,二是说也说不清楚。 “看!河里有鱼呢!”龙少戈指着水面转移话题道。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啊?”雪茶欣喜地站起身来,探身望向水面。 龙少戈顿时灵光乍闪,心想若是衣服打湿了,一定会把身上的衣物都换掉,便能趁机偷看她的大腿了。于是他鬼使神差般,悄然从身后推了她一把。 雪茶惊叫一声便跌入了河水中,在荷叶间扑腾挣扎忽沉忽浮,厉声呼喊道:“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啊!” 龙少戈先是一愣,然后立即跳入了水中,虽然他自己水性也不是很好。两人在水中折腾了好一会儿,龙少戈才勉强把雪茶拖上水岸。 此时两人都浑身湿透像落汤鸡似的,龙少戈吐了几口河水,而雪茶已经昏迷了过去,脸色青白,呼吸堵窒。 他顿时慌了神,摇着雪茶的身体大喊她的名字,只听游奇道:“你真是笨手笨脚的,还不赶快给她过气。” “啊?怎么过气?”龙少戈不解道,游奇便告诉他自己先吸一口气,然后嘴对嘴给她吹,如此反复,直到她恢复呼吸为止。 龙少戈更是一愣,这岂不是又要冒犯她了?只听游奇低吼道:“你倒是快点啊,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再也不帮你了!” 他这才大吸一口气,掰开雪茶的嘴唇,别扭地朝她嘴中吹气。然而一碰到她那柔软的唇瓣,他便满脸涨得通红,心跳加速。 彼时,苦瓜脸和龙艾灵正朝河畔这边过来。远远看见龙少戈正对雪茶所做之事,苦瓜脸火冒三丈地狂冲过去,而龙艾灵却僵在了原地。 “唔……”雪茶双眼一睁,便见龙少戈的脸离自己极近,两人的鼻尖都挨到了一起,而他的唇竟压在自己的唇上! 龙少戈一见雪茶醒了,愣是吓得仰跌在了草地上。 雪茶登时更觉气堵,原本青白的脸立时涨得潮红,咳了两声便大喘粗气。 “我不是……那个……”龙少戈连忙摆手解释道,话还没说清楚,便被苦瓜脸一把揪了过去。苦瓜脸二话不说,狠狠一拳朝龙少戈脸上砸了过去。 龙少戈揉着烧疼的脸,又恼又窘,心想反正也解释不清楚,还不如不解释。然而苦瓜脸却不肯善罢甘休,再度揪起龙少戈作势要打人,却被雪茶一声“住手”喝住了。 雪茶心里莫名一阵欢喜,不敢直视龙少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艾灵……”龙少戈这才恍然看见不远处的妹妹,她长发猎猎飘舞,长眉低垂,一颗泪便划过冰雪般晶莹的肌肤。见艾灵妹妹转身离开,龙少戈立即起身追了上去。 雪茶伸手正想喊住他,又默默将手收了回来,原来在他心里,果然还是艾灵更重要一些。 龙少戈追上妹妹的时候,她正停在阡陌上的野花间,眺望着远处皇城的小楼人家。他在她身后立了良久,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喜欢她,是不是?”龙艾灵幽幽道,一脸落寞之色。 “我……”龙少戈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他说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喜欢,只是每次一见到雪茶就觉得很开心,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心情会很惬意。 龙艾灵缓缓转过身来,问道:“那你喜欢我吗?”曾经她以为他们互相喜爱,彼此心照不宣。现在她却恍然觉得,也许他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那回事。 “我当然喜欢你嘞!”龙少戈毫不犹豫道。 她微微一笑,又问道:“那你爱我吗?” 龙少戈不由得愣住了,心想这两个问题有区别吗? “你犹豫了,你根本就不爱我,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龙艾灵厉声道,说着蹲下来,抱着膝盖嘤嘤啜泣。 龙少戈顿时慌了神,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儿家哭了。 于是他走上前去,蹲在她跟前,抚住她的脑袋安慰道:“别哭啊,你看你一笑我就跟着高兴,你一哭我也跟着难过,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爱你了嘞?”这般一想,他又觉得那大概就是爱吧。 龙艾灵破涕为笑,抹干眼泪道:“那你娶我好不好,现在就娶我为妻,从此我们永不分离!” 龙少戈眼神微微闪烁,对他来说妹妹永远是妹妹,他从来没想过要把她变为自己的妻子。但是对于妹妹的请求,他也从来不会拒绝,即便妹妹现在要他死,他也会拿出刀来捅了自己。对于重要的人,他的宠溺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好,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好。”龙少戈伸手将妹妹拉了起来,那一刻,她的笑容如夏花般灿烂。 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开满野花的幽径,走过春末夏初的午后,走向那不可预知的命运之河。   ☆、第54章 嫁衣如火 晨光拂晓,霞光万道。 龙府门口张灯结彩,房门木雕上贴着红花喜字,门前挂满红玉珠帘,台阶下铺着大红地毯。厅堂内的瓷器都换成了红色系,瓶内插着大红牡丹花,整个府邸洋溢在一派喜庆的气氛中。 “真是完美!”风祭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听龙少戈说要和艾灵妹妹成亲时,他和天曜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便着手为他二人准备婚事了。 风祭负责装饰府邸,天曜则负责人丁搬运美酒,厨房做好美味佳肴,自是一面督促一面在其间偷吃偷喝。两人当爹当娘忙活了两天,终于为兄妹二人布置好了喜房。 此时,龙少戈正立在厅堂里,他一拢红衣,玄纹云袖,越发衬得身材高挑秀雅。他答应艾灵这次先举行婚礼仪式,以后一定会给她更好的。只可惜大哥龙子凌无法来参加婚礼,他也没什么朋友能来凑热闹,所以一切从简。 然而龙少戈虽然在人前面带微笑,心中却不知怎么有一丝空落。他始终觉得妹妹永远都是妹妹,变成妻子真的无法适应,可他却没有勇气拒绝自己的妹妹。 他望着大门口微微出神,然后在那光亮处渐渐出现了一个女子。她一身雪白束腰上衣,下罩水红烟纱散花裙,腰间系着软烟罗蝴蝶结,显得体态纤长,勾人魂魄。 “茶茶!”龙少戈吃惊道,他虽然邀请了素女,可并没有邀请她啊。 他又怎么知道,邀请雪茶的人正是艾灵,她特地写了一封信,邀请雪茶来做她的伴娘。所以雪茶来了,穿的正是伴娘装束,却是美不可言。不知情的人,乍一看还以为她才是新娘呢! 苦瓜脸跟在雪茶后面,抱着一箱贺礼,“砰”地一声砸到了桌上,似乎在跟龙少戈示威。 雪茶怔怔凝望着龙少戈,她心中有好多个为什么。那日河畔为何故意将自己推入水中,之后又对自己做出那种招误会的举动?可如今为何突然要和艾灵成亲?然而这一切全都堵在了胸口,说出来时,却变成了一句淡淡的“恭喜”。 她也不多说,避开目光与龙少戈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后院的女儿闺房。她也是有尊严的人,事已至此何必再苦苦纠缠? 龙少戈僵站在原处,一阵失落感泛起,只听游奇懒洋洋道:“话说,你还没把那丫头的裙子掀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弄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龙少戈在心里怒骂道。游奇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便又在他左眼里昏睡了过去。 此时,龙艾灵正端坐在喜房中,而素女正在帮她梳妆打扮。 飞霞妆,点绛唇,染蔻丹。 龙艾灵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面似芙蓉,眉如细柳,一头青丝高高挽起,美得连自己都有些不认识了。 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素女一点都不嫉妒,她只是羡慕,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她永远都是一名朴素的女医,除了病人,没有一个正常男人会注意到她。 这时雪茶推门而入,龙艾灵见她来了,立即起身握住她的手,欣喜道:“还怕你不来了呢!” 雪茶勉强回以微笑,见龙艾灵这般天生丽质,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而自己终究不过是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丫头,哪怕改得了外表,却如何能修来这般冰雪气质? 龙艾灵莞尔笑道:“哥哥老是跟我提起公主,说我不如你活泼可爱呢。” 雪茶心底不由闪过一丝惊喜,他当真在她面前提起过自己吗? “他说把你当妹妹看,所以我也觉得跟公主特别亲近,就像一家人呢,生怕公主不给脸面来作伴娘呢!”龙艾灵说着掩口扑哧一笑。 雪茶不禁哑然失笑,如今龙艾灵这般一说,虽是体面客套,却像一盆冷水迎面泼在了她脸上。 寒暄片刻,龙艾灵又坐回铜镜前,让素女继续给她梳妆。 素女边梳边柔声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房间内红烛燃泪,素女眼神闪烁。多少次她这般痴望着,若花美眷携手如意郎君,可是星汉西流夜未央,哪一颗才是自己的牛郎? 三个不同女子,却有同一桩心事。 大厅里,龙少戈正与风祭天曜二人举杯相庆。苦瓜脸抱着奇奇坐在一旁,始终滴酒不沾,只是狠狠瞪着龙少戈,一副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的表情。 吉时已到,雪茶和素女终于将龙艾灵从房中牵了出来。 出门的瞬间,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只见艾灵一袭大红丝裙,凤冠霞帔,头巾轻扬而起,鲜艳的红唇若隐若现。 由于很多仪式都省去了,接下来便由新郎和新娘分别牵住红彩头,走向厅堂拜天地。 因为这场婚礼是由天曜和风祭一手操办的,所以高堂便是这二位了。天曜仍是一身大红袍,衣摆下面永远都不穿底裤,总是把人的视线吸引到他那满是腿毛的大腿上来。而风祭则换上了一身应景的绯色衣衫,愈发衬得他冰肌玉骨,清逸出尘。 两人端坐在厅堂上,颇显滑稽之色,被请来的帮工们也纷纷笑语不断。 “一拜天地——” 二人便转向厅堂之外,跪拜天地,以天地为证,此情不渝。 雪茶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苦瓜脸一把拦住:“如果他心中有公主,此刻也不会与别人成亲。” 她的眼神颤了一颤,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毁了这场婚礼,想不顾一切拉着他远走高飞。想得这般歇斯底里,甚至抓乱了自己的发鬓。 “二拜高堂——”新郎新娘便转向风祭和天曜,再度跪拜。 高堂上二人都是喜眉笑眼,忍俊不禁。而雪茶仍在反抗苦瓜脸的手臂,他却死死拦着不让她过去。 “夫妻对拜——” 就在新郎与新娘即将对拜的那一瞬,雪茶疯了一般推开苦瓜脸,冲上去一把抓住龙少戈的胳膊,当众质问道:“你当真要娶她?” 这一问,在场之人均是一怔,不禁面面相觑。连龙艾灵也忍不住掀开了头巾的一角,惊诧地望向雪茶,然后又望向龙少戈。 “当然。”龙少戈躲开雪茶的目光,虽然他也不想结这个婚,但他绝不能当众给妹妹难堪。 龙艾灵破颜一笑,然后胜利的望了雪茶一眼。她之所以这么着急要与哥哥成亲,就是不想雪茶再令哥哥分心,他的爱她一点也不想分给别人。 “那祝你们幸福!”雪茶红着眼眶咬牙道,提起裙摆向门外跑了出去,一路挥泪如雨。 苦瓜脸转向龙少戈,戟目怒指道:“公主殿下是这天下间最好的姑娘,像你这种不伦不类之人才配不上!”话罢转身追了出去。 龙少戈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是青梅竹马秀外慧中的妹妹,一边是肝胆相照开朗大方的公主,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风祭见气氛尴尬,赶紧巧言妙语打圆场,让龙少戈和艾灵妹妹继续夫妻对拜,四周之人也不断送出祝福之声。 热热闹闹地将新娘送入洞房后,素女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那孤单的心事又有谁能懂呢? 尔后,三人坐在大红桌前举杯相庆,龙少戈的话意外很少,只是一个劲儿在喝闷酒。天曜和风祭反而特别欢乐,一直在吃喝谈笑。 “小祭,你真的是男孩子吗?”天曜失望道,他到现在还看短发的风祭不习惯,也无法接受风祭是男孩子的事实。 “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就算我是女孩子也会嫁给少戈的,轮不到你头上。”风祭挑眉轻笑,他眼角下有颗青色泪痣,更显得他的笑容独特而优雅。 天曜看得如痴如醉,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自我安慰道:“其实是男是女都不要紧,性别不是问题,有爱就可以了是不是嘛?” “是啊,像我跟少戈之间性别就不是问题。”风祭说着便把龙少戈揽了过来,龙少戈醉醺醺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女人根本无法理解男人,只有同性之间才能相互理解,我觉得我们仨儿之间才是真爱!” “好啊,那这婚不结了,咱兄弟仨儿出去耍!”天曜说着便把龙少戈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龙少戈又把风祭拽了起来,三人于是勾肩搭背的一起出门去耍了。 “对不起艾灵,哥哥不能……”龙少戈表情微醉,双腿发软,完全是架在二人肩上被二人带着走。 眼见天色迟暮,帮佣们收拾了一番,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喜娘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到大门口时,却发现那里站着一位金袍男子,他一脸阴鸷可怖,手里还提着一柄森然长剑。 “今天所有人都得死!”那人说着,冷不防的就是一剑,喜娘惨叫一声便倒在了血泊里。 司空宸冷冷睥睨着脚下的尸首,向烛光摇曳的喜房走了过去。该死的龙少戈,竟敢跟他最心爱的女子成亲,他今天非得把他揪出来拼个你死我活! 这时候,龙少戈正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醉眼醺醺地望着不远处的龙府。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留妹妹独守空房,便撇开风祭天曜二人独自往回走。 庭院内剑光闪过,只听“嗤”的一声,龙艾灵双眉紧紧蹙在了一起,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手中高举的木棍无力地脱落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司空宸的手臂颤了颤,慌忙松开了剑柄。 当龙少戈出现在院门口的那瞬间,他只看到一身嫁衣的艾灵渐渐倒下,衣袂翩翩,带着一种绝代的风华。 “艾灵!”龙少戈顿时酒意全无,他立即冲进来,心急如焚地将妹妹托入了怀中。 司空宸望着突然出现的龙少戈,那表情惊恐得就像见了鬼一样,然后他痛苦地抱住脑袋哀嚎一声,癫狂般疯跑了出去。 “哥哥,我不想死啊……”龙艾灵伸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呢喃着泪流满面,神情极为眷恋而痛苦。本来从这一夜起,她应该改口喊他夫君。 “你不会死的,不会有事的!”龙少戈手忙脚乱地把妹妹横抱起来,大声呼喊素女,却不知素女早已离去。这时候,他感觉胸口那抹力道倏然消失了,他的心跳仿佛也一齐跟着停止了。 一阵风过,院子里的合欢树簌簌作响。此时天边仅剩最后一丝云霞,风谲云诡,就如同这世上的生死一般幻灭无常。 那一夜,她嫁衣如火,灼伤了他的眼,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那个海棠花般艾丽的女子,从此便如朱砂般永烙他心头。   ☆、第55章 还魂索命 檐顶残月如钩,屋前静水深流。 龙少戈在房中换上一身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的在手心缠上布条,腰带间插好匕首。然后他走到床边,将那柄断剑拿起来包好,绑在后背上。 推开房门的瞬间,天曜和风祭一齐投来了疼惜的目光。龙艾灵的死二人也有很大的责任,若不是他们把龙少戈拖出去鬼混,艾灵妹妹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可二人怎么想都不明白,司空宸不是对艾灵妹妹爱慕有加吗,为什么会对她痛下杀手?艾灵妹妹死得未免有些蹊跷,但他们又不敢问龙少戈,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又要去杀人吗?”天曜问道。 “今天谁拦着我我就先杀了谁。”龙少戈一张冷脸冰雕玉砌,直看得人心惊胆寒。 风祭凝眉倚在门旁,既愧疚又心疼,向来能说会道的他此刻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冷静点!”天曜伸手扶住龙少戈的肩膀,却被一巴掌狠狠打了开去。 天曜眉头一皱,沉色劝慰道:“难道你忘记上次招惹皇族,后果有多么严重吗?你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皇族对抗,若你杀了那个皇子,还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来找你算账,你杀得了一个,杀得了千万个吗?”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就杀一双!”龙少戈冷冷睥睨着天曜,他现在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今晚一定要去宰了司空宸不可! 天曜无可奈何道:“你现在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杀掉皇族会招致什么恶果!” 龙少戈不想再多说,一把将破刃砸在桌上,警告天曜再要拦他就动手了。天曜这人也不是吃素的,硬是拦着不让龙少戈走。而龙少戈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直接跟天曜扭打了起来,桌上的茶具都被二人碰得碎落在地。 “别打了!”风祭急得焦头烂,插在中间将二人推开了开去。 僵持了好一会儿,天曜才心烦气躁地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姑且先听我说一件事,如果听完你还是执意要去杀那个皇子,那我也没办法了。” 风祭也跟着劝了一番,龙少戈这才冷静下来,姑且听听天曜还有什么说辞。 天曜叹了一声道:“其实你并不是纯血魔角人,而是魔角人与梵世人的混血。记得你曾问我你的生母在哪里,现在我告诉你,你的生母是北芒的巫族天女,也就是现任星临宫的主人,幻帝。” 龙少戈和风祭愣时诧异地瞪了过来,那个传言能洞晓未来和过去的幻帝,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可龙少戈的生父是西界之王,又怎么会跟北芒国的幻帝扯上关系,还生下一个混血皇子? 天曜这才娓娓道来:“二十年前,上古之森的结界出现了漏洞,大批魔角人便趁机入侵北芒皇宫。当年皇族凭借着巫族召唤出的骷髅军队,才险些将魔角人击退。而你母亲正是那年在战乱中被掳去西界,后来便成为了你父王的王妃。直到八年前,你母亲和我将你送到将王府的时候,她才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并继承了幻帝之位。” 龙少戈不禁摸了摸下巴,难怪大哥曾说他去星临宫就能找到答案,原来他的母亲就是星临宫的主人。但是星临宫与将王府相去也不远,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母亲都不过来看他一眼呢? 只听天曜又道:“你们两个有没有用脑子想过,上次你们重伤北芒大皇子,皇族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们?若不是你母亲出面相助,你们又怎么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龙少戈狐疑道。 “因为我这次过来梵世找你时,就暗中跟你母亲取得了联系。” 天曜顿了顿,继续道:“北芒巫族世世代代效忠于皇族,而星临宫作为帝国最信赖的占星组织,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撑着这个帝国。你若现在冲过去杀了北芒王储,又置你母亲于何地,置你整个巫族子民于何地?” 龙少戈不由得紧紧拧住眉头,这个所谓的母亲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现在却要他为了她放弃复仇,那又叫他置青梅竹马的妹妹于何地? “不久后你将是西界之王,务必以大局为重,不要被感情之事冲昏头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急于一时?” “够了!”龙少戈握紧双拳,狠狠砸到石桌上,桌面上顿时出现了几道裂痕。天曜和风祭默默对望一眼,各自叹了一声。 接下来几日,龙少戈无处发泄,便强逼自己苦练飞灵术。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见什么烧什么,后院的花草都被他焚毁殆尽,就连他和艾灵的喜房也被他烧了个干净。 风祭天曜二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盼望过段时间他能重新振作起来。 这一天,是艾灵的头七,风祭准备了一些贡果摆放在厅堂上。黄昏时分,有人送来了一封信,风祭看到信后便悄悄出了门。 是夜,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夜阑人静,飞銮殿内还闪耀着零星的灯火。司空宸独自靠在大红躺椅上,瞳孔没有聚焦,神色黯然。他记得今夜是她的头七,想必她的魂魄肯定会去找龙少戈吧,不知她若化为鬼魂,还会不会那般美艳?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忽然变得极其安静,没有一丝声音。司空宸仿佛看见宫殿震动起来,紫檀木柜纷纷倒下来,各种宝物摔得遍地都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屋顶坍圮,地面崩裂,他惊慌失措地站在这片颤抖的空间中,直到废墟轰然将他埋没…… 猛然惊醒,他一头冷汗,恍然发现殿内的一切都完好无损,于是松了口气道:“原来只是个梦而已……” 三更已过,殿外经过一行巡逻的侍卫,兵甲摩擦的声音渐行渐远。 只听咯吱一声,一阵诡异的寒风忽然吹开了殿门,几盏宫灯顿时全部熄灭了。 司空宸望向门外,似有道红影一闪而过,他心底一颤,莫非是她回来向他复仇了? “来人啊!来人!”司空宸喊了几声都没有人过来,只好亲自走下躺椅,欲把大门关上。但他人还未走近,殿门便哐啷一声自行合上了。 大殿内一片漆黑,只有一束幽然月光从窗外溜了进来。他不禁有些心惊胆怕,人做了亏心事自然害怕鬼敲门。 他在宫殿内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到了摆放在阁间里火折子。于是他吹燃火种,点亮了一盏宫灯,一个红色的东西忽然从眼角飘了过去,他手一抖火种便掉在了脚边。他慌忙东张西望,偌大的宫殿内黑魆魆的,一片死寂。 “难道是太累,产生幻觉了吗?”他重新坐回躺椅上,感觉有东西滴似落在了自己头顶。他伸手一摸,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看见那些液体状似血滴。 于是他抬头怔怔看向头顶,只见一个红色的像人一样的东西正倒挂在房梁上,衣带飘飞,发丝狂飞乱舞。 “啊!!”司空宸惊叫一声,惨然跌坐在地毯上。 那红影突然飘了下来,浮在半空里幽然地注视着他,红裙猎猎翻飞。只见她满脸血迹,面带诡异的微笑,胸口还插着一把凛凛长剑,血液正一滴滴往下坠落。 “不要过来!”司空宸认出了自己的剑,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颤抖着边喊边退。可那女鬼却雷厉风行而至,身子横飘在半空里,闪电般扼住他的咽喉。 “还我命来!”女鬼的声音阴森恐怖,听得人寒毛发指。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司空宸猛的将女鬼推开,疯狂向门口逃窜而去。 可他一打开殿门,红衣新娘竟站在那里,披头散发,满面血痕,伸着血淋淋的双手森然道:“跟我下地狱吧!” 司空宸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吓得一把将门扣上,用后背死死抵住门缝。可他一转身女鬼却仍然浮在跟前,舐舔手指上的血滴,嘤嘤笑道:“陪我下地狱可好?” “啊!!”司空宸顿觉气血攻心,两眼一翻便晕倒在地。 女鬼从空中飘落下来,踢了司空宸两脚,冷哼一声道:“这么不经吓,我还没玩够呢!” 这时,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外面的红衣女子把头发掀开,对里面的女鬼小声道:“快出来,侍卫们马上就要回来啦。” 飞雪殿内,华灯满上。 雪茶和风祭两位“红衣新娘”一进殿门,苦瓜脸便立即把门关上了,三人对望一眼,登时笑得前仰后合。 风祭捧腹大笑道:“你们是没看见呀,那红色果汁儿滴在他头上,他都吓得飙泪了!” 雪茶也笑得花枝乱颤,连忙搭腔道:“你把他吓出来啦,我又在门口把他吓了进去,真叫一个痛快!” 这件事原是雪茶一手策划的,她特地写了封信邀请风祭过来助阵。风祭自是欣然答应,他没料到雪茶竟冒此大险为自己的情敌出头,不禁暗中佩服她的为人。 “啊,你现在这身装扮,真的好漂亮好漂亮!”雪茶由衷赞叹道,目不转睛地瞧着风祭,只见他眼含春水脸如凝脂,加上眼角那颗独特高冷的泪痣,竟有种说不出的艳丽。 “切,好色之女。”风祭收敛笑意,将头顶的黑色假发揭了下来,露出一头惊艳的蓝色短发来。 雪茶调皮道:“我就好色了怎么着?不如我以后就喊你风姐姐吧!” 风祭莞尔笑道:“承蒙公主厚爱,若你执意喊我风姐姐,那我只好喊你雪茶弟弟。” 苦瓜脸正想说这成何体统,却听雪茶嘻嘻笑道:“好呀好呀,若我日后成亲之时,风姐姐能以这身装扮来做伴娘,别说喊我弟弟啦,就算喊我婆婆都没问题!” “好啊,若你以后能嫁给龙少戈,我便以此装扮做你的伴娘。”风祭不怒反笑,只觉得这雪茶当真是个可爱人物,哪有让男人做伴娘的道理。 听了这话,雪茶本来很开心,心底却又蓦的伤感起来,不禁担忧道:“他现在还好吗?” “还在为艾灵的事伤心着呢!”风祭幽叹了一声。 “有时候,越是看起来粗线条的人,细腻其实藏得越深。少戈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心里却明白得很,他并不是对公主没感觉,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所以若公主心系于他,请不要轻易放弃,我总觉得你是惟一能让他走出这段阴影的人呢。” 便是风祭这番话,让雪茶再度燃起了希望,一种从挫败感情中走出来的希望。 眼看天都大半夜了,风祭重新换回一身白衣,在重楼俊宇上空飞驰而去。一遇到巡逻的侍卫他便暂时隐形,不出多时便平安离开了皇宫。 行至龙府附近时,已是凌晨时分,天色都亮了三分。 风祭远远看见龙府大门前的街道上,正有一个黑袍人晃晃悠悠地徘徊着。一开始风祭还以为是个小贼,抽出腰后的赤血龙骨伞准备开打,但那人抬起头时他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第56章 天下大变 只见青蓝色的天光下,那人白发轻扬而起,脸上缠满了白色布带,只露出一对天青色的眼眸来。 “怎么是你!”风祭忙将伞收了起来,面前这家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找多时的神秘人吗,明明说好了今年会来接自己,可他却一直迟迟没有出现。 “你来得正好,快扶我一把。”白夜沙哑道,风祭慌忙伸手扶住对方,可对方还是颓然栽倒在了他怀中。 “你怎了,醒醒啊!”风祭焦急地摇了摇白夜,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白夜微微皱了皱眉,似乎疲倦得睁不开眼睛。无论他怎么穿梭时空,却再也回不到妹妹被杀害之前,时间离得最近的也是妹妹的头七之夜。他就这样反复穿越了不知多少次,弄得自己筋疲力竭。 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历史真的在千方百计的阻拦他。已经死去的人,无论他怎么拯救,终归还是要死去。就像他明知西岚会在狱中剜心,却无法回到西岚受刑的时候。时空的差异和局限性,只能让他回到那之前的夜里与西岚诀别。 “醒醒啊!”风祭发现白夜似乎昏睡了过去,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来,就当指尖触到白夜脸上的布带时,手腕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攫住。那双碧绿色的眼瞳倏然睁开,像绿宝石般纯粹而闪亮。 “让我看一下你的真面目好不好?”风祭试图挣脱对方的手,四年了,他多么想知道这个神秘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白夜微微摇了摇头,沙哑道:“我这张脸恐怕会吓到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现在你必须尽快回未央城,要出大事了。”说着他的身体便开始变得透明,眨眼间便像一团萤火般四处飞散,转瞬即逝。 “等等!”风祭慌忙起身顾目四望,为什么每次遇见神秘人都像做梦一样,如此梦幻而不真实。风祭低头望着手腕上被抓红的痕迹,证明方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然而风祭并不打算现在回未央城,因为龙少戈还沉浸在失去妹妹的悲伤中,他又怎么能在兄弟最无助的时候说要走? 五月中旬之后,帝都一直在下雨,几乎下了半个月,许多低洼地带都被淹成了小河。 龙少戈一直在这恶劣的天气中修炼,由于体内有龙魄,他的武技水平正在向六阶飞跃。随着身体强度的提升,他对火灵术运用得更加自如,爆发力和持续力也大胜从前。 然而就在这段时间内,北芒帝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皇历一零七三年六月初,天都山脉一带爆发全面奴隶起义。短短十日之内,叛兵就占领了两大城池,叛兵人数也从最初的三千余人激增到八万多人。其中不仅是奴隶,就连社会最底层的贫民都加入到了战斗中。 传说叛兵中有大量能人异士,他们的首领还能操控蛮荒钩蛇,更是力扫千军,所向披靡,北芒王朝屡次出兵镇压都以失败告终。 这一天依旧阴雨连绵,从未央城远道而来的三批快骑,经过数日奔波终于抵达帝都龙府,带来了十万火急的军情消息。 “援军已经在调往未央城路上,急等城主回去主持大局!”士兵拜谒道。 风祭顿时脸色一变,其实他早该料到,奴隶起义必然会攻打未央城。因为未央城便是曾经的落樱故国,也就是北芒奴隶们的故乡。 “未央城是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它,但是别人不能抢!”风祭拍案而起,眼神决绝狠厉。 龙少戈和天曜商讨一番,便打算一同前去助风祭一臂之力。 由于之前迫于生计,三人把值钱的玩意儿都当卖了,现在所剩钱财不多,只够买几匹一角马。不然他们就可以乘坐最快的火鸟飞车,从空中直飞未央城。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大街上竟然有人在卖龙马,那是一种头顶长双角,通体金色的罕见宝马,原本只产于上古之森。天曜甚是奇怪,竟让这些物种都流了出来,难不成上古之森的结界已经要崩溃了吗? 事不宜迟,一行人快马加鞭而去,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鉴水城。 夜色渐浓,几人随便找了家客栈歇脚,围着八仙桌准备吃晚饭。 对于同行之中有两名魔角人,三名骑兵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叛兵中也有一部分魔角人,魔角人早已不如从前那般罕见了。但为了不引人注目,龙少戈一直都戴着兜帽。而天曜则缠着一块花头巾,用一把镰刀形状的发簪固定在脑后。 风祭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对龙少戈说道:“呀,我们是不是忘记跟雪茶道别了?” “对哟,小丫头知道我们都走了肯定会生气!”天曜托着烟枪吞云吐雾道。 “有时候,不告而别便是最好的道别。我们此去凶险无比,我不想那丫头再跟我扯上关系,更不希望她为了我卷入这么危险的事情中。” 龙少戈神色黯然,这阵子以来,雪茶每日都来龙府探望他,每次必带来各种好吃的玩意儿。然而无论她如何关心他,他都是百般冷漠,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多她说几句。 风祭和天曜默默对望一眼,两人之前就搞不懂,这雪茶多么活泼可爱,连他们都动了恻隐之心,为什么龙少戈偏偏无动于衷呢?原来他也有他的苦衷,风祭后悔曾对雪茶说过那番话,但愿她不要太执着。 等了片刻,店家还没有端菜上来,天曜等得不耐烦了,便敲着烟斗大声嚷嚷了两句。店小二这才陆陆续续地将食物端上桌来,几人迫不及待地开动了。 突然,一阵椅脚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刺痛耳膜,几人不悦地回过头去,只见店家正对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孩儿拳打脚踢。那男孩儿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脖子上套着一条铁索,裸.露之处遍是鞭痕淤青,正跪在地上连连讨饶。 龙少戈立即起身冲了过去,一把推开打得正凶的店家,蹲下来用手拨开了男孩额前凌乱的发丝。 “不要打我……”男孩怯生生地打量着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左脸上那块樱花印显得尤其突兀。 “别怕,我不打你。”龙少戈眼神微微颤动了起来,因为这小奴隶的樱花印让他想起了西岚,刀子嘴豆腐心又视财如命的西岚。 “你谁啊?”店家不满地嚷嚷道,他身材矮小,长相甚是尖酸。 “为什么要打他?” “他偷吃啊,当然得打!”店家凶神恶煞道,再度挥起马鞭,小奴隶吓得往后一缩。 龙少戈一把夺下店家的马鞭道:“能不能别打了?” 店家这才发现龙少戈身材高挑,还背着那么大一把剑,于是收敛气息道:“好啊,你把他买下来我就不打了。” “多少钱?” “五……五个金铢!”店家伸出一个巴掌,动作有些底气不足,因为这价格明显是在敲诈。 龙少戈便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铢,夹在指间道:“我给你一枚金铢买这孩子的自由,不许你再打他,否则你把他打成什么样儿,我现在就把你打成什么样儿!” 店家连连点头,讪讪地将金铢接了过来。 这时,小奴隶正跪在地上,捡起已经脏掉破皮的馒头正要咬。龙少戈却一把将那馒头夺走扔至门外,低喝道:“不要再吃这种脏东西了!” “别打贱奴了!”小奴隶吓得立即用手挡住脸部,胆怯地瞧着龙少戈。龙少戈将小奴隶从地上拉起来,走到饭桌旁,随手操起一盘炒肉递给了他。 小奴隶顿时两眼闪光,咂了咂舌,便把炒肉端到角落里蹲着吃去了,那孤苦伶仃的背影让人看得心酸。 “看来奴隶起义果真是必然。”风祭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原落樱子民在北芒国受尽苦难,男奴代代为苦工,女奴则代代为娼妓,被欺凌至此又怎能不反叛?” 龙少戈皱起眉头道:“但明明可以采取其他方式争取奴隶解放,敌人却偏偏选择了最恶劣的战争,牵累无辜之人就是罪恶,不可原谅!” 风祭无奈地望着龙少戈,自从艾灵妹妹死后他就没笑过,说话也变得一针见血,好像全天下都是他的敌人。 饭后,几人打算入住客栈,一行人正准备上楼,小奴隶立刻放下已经舔得精光的盘子,像猴子般蹦跶了过去。 龙少戈回头瞥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要跟着我们了,你现在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说完就转身走上了楼梯,只剩小奴隶傻愣愣地瑟缩在楼梯下。 翌日清晨,龙少戈一推开房门就发现小奴隶正睡倒在房门口。小奴隶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立即跪地恭敬地喊他主人,然后像只忠诚邋遢的小狗,期许又欢喜地仰望着他。 “我不是你的主人,不要跟着我。”龙少戈皱眉欲走,小奴隶却抱住他的腿惶恐道:“请主人不要抛弃贱奴,如果贱奴不跟着主人,还是会被抓住的。” 龙少戈想了想也是,北芒规定奴隶不可无主,赶他走的话还是会被抓回去做奴隶。如果再把这奴隶转让给别人,岂不又把他推入了火海?思前想后,龙少戈只得带着这小奴隶一起上路了。 由于望月城和莲上城已经被占领,他们只能走山路绕到未央城后方进城。 山路崎岖,路途遥远。六月的阳光,像泼妇一般毒辣,晒得几人焦头烂额。 一整日马不停蹄,入夜时分一伙人都已精疲力竭,但眼看未央城就在前方,几人便打算一鼓作气连夜入城。 明月当空照,行至郊外树林时,一角马忽然惊嘶一声栽倒在地,龙少戈护住小奴隶猱身飞纵,平安落至一旁。也许是承载了两个人的重力,连这匹一角马都已筋疲力尽。 风祭顿觉不妙,此时未央城已经全城封锁,敌我关系剑拔弩张。而他们已经进入未央城边境,稍有疏忽便可能被敌人发现。 “城主请快随属下来,这边给您留了一个十分隐秘的小门。”一名骑兵说道,继续驾马向前带路。 “你们快上我的马,我飞过去。”风祭说着从一角马上腾身飞起,龙少戈立即抱起小奴隶转移上去,快马加鞭紧随其后。 风祭随即御风急速飞行,行至半路,一支暗箭冷不防的从树林里飞射而出,以雷霆之势直向他背后攒射而去!   ☆、第57章 火线归城 风祭当即旋身急转,险些避开了箭矢,然后顺势落在了一根树桠上。 霎时间,树林里跃出了百来个黑影,呐喊声响成一片,马上几人顿时打住。只见这些人几乎都是一身粗衣麻布,擎着各式兵器,身体上显眼的位置都烙着樱花印。 “乖乖束手就擒吧!”一个奴隶大汉举刀大喝道,身后的人马听令一齐冲了上来。 “你们先走!”风祭纵手挥开赤血龙骨伞,一阵强烈的风暴向前方排山倒海而去,敌人被震得四散横飞,惨叫迭声。 “那你小心!”龙少戈嘱咐一声,趁机快马加鞭而去。不料一行人方才突出重围,一张巨网竟铺天盖地而来,罩得几人措手不及。紧接着簌簌连声,数不清的四叶回旋镖破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天曜手起火舞,巨网立即被烧破一个大洞。几人趁机弃马破网而出,而几匹马登时被回旋镖刺得鲜血横流,悲鸣不已。 龙少戈一将把小奴隶揽在腰间,飞身向前奔掠。无奈敌人处处挥刃阻挠,他无心伤人,只得抱着小奴隶不断左闪右避。漫天刀光剑影,小奴隶吓得紧紧抱住龙少戈的腰部,心口怦怦直跳。 “真是死缠烂打!”天曜纵手扔出一个大火球,轰声大响,烟火翻滚,追兵们哀嚎惨叫,这才被几人甩了开去。 风祭挥着红伞冲到了最前面,已经能隐约看到巍峨的城墙,然而纵眼望去城门竟是大开!他心底一凉,便心急如焚的加快速度飞掠而去。 不料几人刚接近城墙,顿时“咻咻”之声大作,箭矢密雨破空,朝几人攒射而来。 风祭当即撑开赤血龙骨伞,整个人似化作一道昊天红光,逆冲而上。无数飞矢还未接近便散射开去,如同湍流遇到阻石般激荡流散。 天曜见状半曲腰身,像鹰隼展翅般挥动双臂。只听得一声梦幻般的尖啸,一只巨大的金色火鸟他背后展翅飞出,巨翼遮天蔽日,瞬间将漫天飞矢吞噬殆尽。 “快进城!”天曜吆喝着,几人趁机火速穿过城门。然而刚一进城门,嘶喊声顿时震彻四野,无数奴隶士兵从城门两侧潮涌而来。 没料到敌人数目如此之多,龙少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身旁的小奴隶也已傻了眼,吓得浑身哆嗦。 此时风祭正屹立于城墙之上,俯瞰城景,满目苍夷,愧疚和凄楚一齐涌上心头。未央城竟然已经被侵占了,是他太任性回来得太晚了吗?就在这时,他顿觉背脊一阵阴寒,下意识闪身一转,一串寒冰便擦着肩膀射了过去。 只见一名银袍男子正站在不远处,衣袂翩翩,拇指与食指呈直角展开,还维持着射冰的姿势。 “你是谁?”风祭话音未落,便见周遭城岩迅速结冰,刹那间蔓延至跟前,竟连他的靴子也冰封了。侥幸他踮脚闪电般掠起,及时挣脱束缚,赤着一只脚飞跃到了半空里。 “送你下地狱的人。”映寒眼神淡漠,说着双掌交错,倏然挥开。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风祭桀骜一笑,哪料周身惊现无数道尖锐的冰凌,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不容他有一丝逃走的余地。 风祭只得撑开赤血龙骨伞迎击而上,可那冰凌就像一群有生命的蜜蜂般,忽聚忽散,飞转得极为灵活。弹指之间,冰凌竟在他浑身各处割开数不清的伤口,白衣瞬间被染为血衣。 他不禁惨叫一声,从高高的城墙上跌落下来,而那些尖冰竟追着他一齐下坠,等待落地的那一刻将他万刃穿心。 只听得一声轰然大响,尘埃暴涨,冰凌激飞。待那尘埃散去,只见风祭正撑着赤血龙骨伞半蹲在地,伞顶上插满了尖锐的冰凌。 “小祭!”天曜望了望风祭,又抬头望向城墙上的银袍男子,眼底燃起灿灿火焰。 “看爷爷我不把你大卸八块!”天曜咬牙切齿道,周身闪现一圈耀眼的金光,整个人若离弦之箭,向城楼上飞射而去。 风祭咬牙从巨坑里站了起来,一把抖掉伞顶的冰凌,举步维艰地向前方走去。此时,他已经无力操纵隐形之术,只能勉强将内气与外气相结合,形成双重护体罡气,让敌人无法迫近。 由于未央城共有两道护城墙防护,分为外城和里城,风祭只能期待里城还没有被敌人攻陷。 与此同时,龙少戈纵声啸吼,猛然一掌击地。霎时气浪翻鼓,巨掌形的青色火焰抨击在地,声势无匹。迎击而来的敌人呼号不断,四散横飞。 见敌人纷纷退散,龙少戈便携着小奴隶向里城冲掠,如同飞梭鱼鳍般,所过之处激起重重人浪。原本一路畅通无阻,却偏偏有一道无形之力,冷不防将他们掀至半空里。他连连翻转两圈才落至地面,而小奴隶已经两眼晕花,口吐白沫,还神志不清地唤着他主人。 这时候,叛兵们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领头的是一位姿容凛凛的紫衣女子。 “是你!”龙少戈心下震惊,这女子不就是跟在映寒身边的随从吗,莫非这场叛乱是他们一手谋划的? 彼时明月当空高悬,城楼上风大如网,二人的衣袍猎猎翻飞。 天曜冷冷睥睨着对面的映寒道:“四殿下,你带这么大一批族人来梵世兴风作浪,我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现在竟斗胆敢欺负我兄弟,今夜非得让你跪地求饶不可!” 他说着伸手抽出脑袋后的镰形发簪,那小小的发簪竟大放其光,瞬间化作一把金光闪耀的长柄镰刀。这就是他的封魂神兵火凤镰,其中封印的便是上古四神之朱雀的精魄。 “话别说得太早,还不知是谁让谁跪地求饶。”映寒阴柔一笑,然后拔出腰侧的长剑,抽出来时竟是一个空空剑柄。 天曜不禁眉眼一动,对方手中的莫非也是封魂神兵? “我冒险去极北之地寻得这把玄冥剑,为的就是战胜你,火罗护法天曜!”映寒说着横臂一手带过,剑柄上瞬间形成一道透明的剑刃,光华似雪,寒气逼人。 “接招吧!”映寒一剑狂砍而下,天曜当即闪身而避,那千万银光劈至城楼下方,竟如狂蛇般游走至一两里外。声势浩大,地面登时迸炸连连开来,转眼便形成一道大天堑。 天曜不禁哑然失色,果然只有封魂剑才能将飞灵术发挥到如此程度,映寒得此神兵,相当于灵力翻了一番,绝不容小觑。 失神片刻,映寒已携玄冥剑雷厉风行而至,两兵交接的那一瞬,光华电舞,声浪大似神兽怒吼。人影交叠相错,一金一银冰火两重天,璀璨夺目。 “你小子,可恶!”天曜竟似有些左支右绌,一时让映寒占了上风。 “看来火罗护法也不过如此。”映寒讥讽道。 天曜顿时火冒三丈,抵开对方的透明剑刃怒喝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你当大爷堂堂护法是摆设吗?”他说着,手中的火凤镰便化作一道光焰,紧接着周身悬浮起千万道金火,暴雨连珠似的向映寒扫射而去。 映寒当即以玄冥剑为基准,唤出一个巨大的雪花形护盾。那千万道火焰狂击在冰盾上,冰面连连迸炸开来,巨大之力将他逼得连退数丈,差点就失足跌下城墙。 就在这时,一道火焰之剑冷不防的穿透冰盾,瞬间贯穿了映寒的肩膀。他惨叫一声,肩头顿时喷出一注鲜血来。 “雕虫小技还敢出来炫,不知天高地厚!”天曜手一扬,那火焰之剑便陡然调转飞了回来,化作一柄金光闪闪的火凤镰。 夜空里打得天花乱坠,地面也是连声大响,火光迸舞。 龙少戈正抚着胸口大喘粗气,紫衣女子清鸢正冷冷睥睨着他。他发现这女子的动作快得实在诡异,无论他如何射击火焰球,竟连她半根毫毛都烧不到。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上滚落,正在寻思如何作好之际,对面那紫衣女子身形一闪,转眼间便晃至跟前,银光簌簌飞出。龙少戈忙不迭挥剑抵挡,一阵噼里啪啦声,竟还是不慎中了两针。他顿觉全身酥软无力,杵着破刃跪倒下来。 “这个银角少年要活捉。”清鸢冷冷吩咐道,周遭奴隶士兵立即包围了过来。 “求求你们不要伤害贱奴的主人!”小奴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张开双臂了挡在龙少戈跟前。 见这小奴隶貌似是自己人,周遭奴隶兵们顿时愣了一愣。 “哪来的小鬼!”一个奴隶大汉粗暴地拽住小奴隶的胳膊,欲把这小子拎起来。不料龙少戈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小奴隶,他纵声啸吼,周遭众人顿觉震耳欲聋,狂风扑面,不由得向外退开一大圈。再睁开眼时,龙少戈和那小奴隶已经不知逃去哪儿了。 “嘣”地一声大响,外城墙上突然坍塌了一角,烟沙轰然吹散。映寒整个人都陷入了城墙中,嘴角溢血,身体也微微抽搐起来。 天曜身在半空里,扬起下巴将火凤镰扛至肩上,鄙夷道:“就算你有玄冥剑又能奈我何,要是连你这白瓷娃娃都打不过,大爷我在西界还混不混了?”说着挥开长柄金镰,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映寒斩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竟有一道黑影闪至跟前,将那一剑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天曜心下一惊,只见眼前人面裹黑巾,紫瞳如冰,手中长剑泛着绯色光华,又是一柄封魂神兵! “你这把剑是?”天曜满脸诧异,不知映寒身边何时多了这等厉害人物。 “花魂剑是也。”冷月崖凛凛道,扬剑快如电闪,流利如水。 砰砰两声电石火花,天曜没料到那剑刃竟忽的一弯,剑尖倏然弹至胸口,鲜血登时狂飙而出。 天曜连翻两圈落至城墙边上,捂着伤口讶异道:“你这把花魂剑,莫非就是现世封魂神兵中唯一的神魂之剑?据说可听从主人意志,亦刚亦柔,只有心中有爱之人才能操纵此剑。” “确实是大爱之剑,不过,我只用它来杀人。”冷月崖嘴角泛出一丝诡谲的冷笑。 此时,风祭终于突破重围抵达内城墙下,他的白衣已然变成血衣,俊脸上也是血丝横流,无法辨清面目。 这道内城墙比起外环城墙,更加□□耸立固若金汤。眼见内环城门紧闭,城墙上火弩手严阵以待,风祭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时候,空中万箭齐发,嗖嗖连声,对准的人竟是风祭自己! “住手——”那一瞬的竭力嘶喊,早已被飞矢声吞没,风祭已经完全没力气躲开了……   ☆、第58章 奴隶君思 这时候,夜空中传来几声啾啾嘶鸣,翘首望去,只见远方的内城墙上空,正有一团紫红色的光点在盘旋飞绕。 “又放出来了啊。”冷月崖头疼地扶了扶额。 天曜脸色微微一变,立即朝里城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待他渐渐接近,才看清那是一只紫红色的巨鸟,五条彩带似的尾翼在夜空中迤逦飘舞,煞是美艳绝伦。 “巨力神禽重明鸟!”天曜心头一阵悸动,这种连西界都十分罕见的神鸟,如何能出现在梵世?定睛一瞧,那神鸟背上竟还坐着一个人影,而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风祭! 此时此刻,里城下一片人声沸腾,满城士兵百姓无不欢呼呐喊。因为他们一直被灌输着这样一个概念,那就是只有城主才能驾驭此等神鸟。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风祭驾驭着重明鸟飞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埃。这重明鸟原是他所养的宠物,他自小便与它一块儿长大。方才即将被万箭穿心之际,正是这儿时玩伴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挣脱束缚冲下城楼救了他一命。 这时,一队寒铁衣护卫快速穿过人群,来到城楼下迎接城主归来。 天曜也找到了龙少戈和小奴隶,携着二人从城墙上跳落下来。轰的一声落地,龙少戈已经有几分力不从心了,而小奴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就差没尿裤子了。 风祭见二人安然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遂对随从吩咐道:“这二位是我的挚交,带他们去最好的房间,派最好的医师给他们疗伤。” 随从听令将龙少戈天曜二人引致木车上,然后不悦地扫了那小奴隶一眼,毕竟这场战争的主力军都是奴隶。小奴隶吓得立即抱住龙少戈的腰部,龙少戈便摸摸他的脑袋道:“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木车四周都是敞开的,只有顶上有盖棚,三人坐在车上,能看见无数圆顶方托的白色堡垒。天曜发现这内城的建筑跟外面迥然不同,便问了一声。 随从边驱车边答道:“因为这儿在很多年前是落樱国的皇宫,由于设计精美,所以将原来的建筑保留了下来。久而久之,里城便成为了城中贵族富豪的住处,而外城的那些古房小巷则是寻常百姓居住的地方。” 一路行驶而去,便看见许多睡在街道上的老百姓,还有暂时用帆布架起来的陋屋。清冷的夜色中,数不清的灾民正在排队等候着那有限的灾粮。 “这是什么情况?”龙少戈不禁问道。 “由于外城被占领了,所以不得不放老百姓们进内城避难呐。” 龙少戈更加奇怪了,又问道:“不是说援军已经调遣过来了吗?” “先前是说要调兵过来,可我们苦等三日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不想叛兵昨日就攻了过来,一夜之间就将外城占领了。” 随从停了停,又啧啧道:“这叛兵邪乎得很呐,有许多人能操纵法术,还有一条大钩蛇,哪是我们普通军队能及的呀?” 大钩蛇?龙少戈不禁想起曾经遇到映寒后,在湖里看到的那条大蛇怪。不过想到映寒,他又想起了那个诡谲的紫衣女子,便把今夜战斗的情况跟天曜讲了一番。 天曜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慢悠悠解释道:“我以前说过,咱西界有个地方叫流风谷,那里的魔角人被称为风魔族。他们是风灵眷顾的一族,不仅容貌出众,还能御风瞬闪。那个女人便是风魔一族的人,当你惊艳于她的美貌时,她就能把你了结好几次!” 龙少戈不禁吞了吞口水,还好他刚刚没被她的美貌迷住。 两刻钟的功夫,几人便来到了城堡内。一路走去,只见壁顶色彩斑斓,描绘着各种各样的鸟类图案,地板上则铺着奢华的撒花红毯。 小奴隶看得眼花缭乱,龙少戈也觉得美不胜收,跟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感觉截然不同。他见自己和小奴隶都脏兮兮的,便拉着小奴隶一道去洗澡。 比起龙府的小澡池,城堡内的澡池宽敞而豪华,哪怕是池壁上都镶嵌着黄金玉石。不一会儿,龙少戈便惬意地泡在了池水中,雾气氤氲而起。 “贱奴脏,怕把这池子弄脏了。”小奴隶怯生生道,别扭的待在澡池上不肯下水。 “叫你下来就下来,怕什么嘞!”龙少戈游走到池子边,一把捉住小奴隶,三下五除二把他扒了个精光,然后拽到了热乎乎的池水中。 小奴隶在池水中扑腾了两下,这才冒出疙瘩似的小脑袋来。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洗澡,不知主人知道了会不会一脚再把他踹出去? 龙少戈捧住小奴隶的脸,用手搓了几下,忽然发现小奴隶的脸蛋软得很,极有手感。他忍不住一阵揉搓挤捏,小奴隶不由得发出一阵咕哝声,小脸被他挤得像只初生的哈皮狗似的,越发显得童稚可爱。 不出片刻,龙少戈便把小奴隶脸上的泥泞搓净了,借着城堡内的灯华,他看清了小奴隶的脸。深蓝色的瞳仁,左脸心的樱花烙印,俏生生的脸蛋如同初生婴儿一般,纯粹得惊心动魄。 龙少戈的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这孩子的脸竟生得跟西岚有五分相似,敢情西岚小时候一定就长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龙少戈定了定神道。 小奴隶晃晃脑袋,可怜巴巴道:“贱奴没有名字。”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龙少戈摸了摸下巴,“就叫君思吧,君子的君,思念的思。” “君思?”小奴隶重复了一遍,手舞足蹈道:“贱奴有名字啦!有名字啦!”然后便在澡池里狗刨起来,欢快得当真像一只小狗。他并不懂主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两个字的发音。 望着无忧无虑的君思,龙少戈久违地笑了起来。沐浴完后,他便披上一身蚕丝睡袍,一头倒在大圆床上疲倦地睡去了,连伤口都未来得及包扎。 翌日上午,阳光透过堡垒的琉璃石窗扉射进房间内,在地毯上投射出七彩光芒。龙少戈这才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小奴隶君思正趴在床角休息,发出一阵轻微的鼻鼾声。 女仆拿了几套衣服过来,龙少戈随手挑了一件翠绿色的锦衣换上。君思却像猴子似的,把丝绸衣翻来抖去,半天不晓得该怎么穿,模样甚是滑稽。 龙少戈只好命他站直身体,亲自帮他穿衣服。 君思别扭得慌,连忙摆手道:“主人不要这样,贱奴自己来穿就好了。” 龙少戈自顾自的帮他穿好了衣裳,宝蓝色的丝绸短装,配上银纹宽腰带,金缂小马靴。原本邋遢不羁的小奴隶,此刻看起来倒像是个王公贵侯。 “真不错!”龙少戈托着下巴满意道,“以后不要喊我主人了,你不是奴隶,我也不是你的主人。” 君思听了这话,又觉得龙少戈要抛弃他,立即跪下来抱住他的大腿,一脸蠢萌道:“主人,贱奴知错了!” 龙少戈哪知这小男孩的奴性如此之重,不禁苦笑道:“不要再说自己是贱奴了,就自称‘我’,明白吗?”君思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还是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哀求道:“主人,不要抛弃贱……我。” “这才乖嘛!”龙少戈满意地摸了摸君思的脑袋,心想这小子也不笨嘛,便想把他一口一个主人的毛病也改过来。他实在受不了这小子整天主人来主人去的,喊得他就像个丑恶的奴隶主似的。 于是龙少戈蹲下来,扶着君思的肩膀悉心道:“记住,以后不要喊我主人,可以喊我大哥哥,或者直呼姓名叫我龙少戈也行。” 君思的眼眸像蓝葡萄似的,滴溜溜地转动着,用手指扣了扣下巴,涩涩道:“龙……骚哥?” 龙少戈顿时一脑门子汗珠,连忙纠正道:“不是骚哥,是少戈,舌头卷起来,跟着我念,少——戈——” 君思便跟着咿呀学语,学了半天还是“骚哥”。 此时,龙少戈已经听到游奇在嘲笑自己了,更是一头瀑布汗。由于他的躯体比曾经更加强健,所以寄生在左眼里的这个懒鬼,从前是几天醒一次,现在是一天醒几次。 “好了好了,别学了,叫我大哥哥!” 见主人生气了,君思委屈地低下头道:“噢,大蝈蝈。” 游奇又是爆笑不止,龙少戈顿时面红耳赤,再次纠正道:“不是大蝈蝈,是大哥哥!” 纠正了半天君思就是改不过来,要么就是骚哥,要么就是大蝈蝈,好像在故意示威这两个称呼只能选一个似的。龙少戈终于忍无可忍了,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无可奈何道:“好吧,你还是喊我主人吧。” 时近中午,龙少戈饿得前胸贴后背,便拉着君思去找吃的。两人刚绕到卧室外面,便见天曜坐在大圆桌旁大吃特吃,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瓜果时蔬,美酒糕点等等满目琳琅。 龙少戈看得垂涎三尺,拉着君思上去一阵狼吞虎咽。 天曜这才注意到正吃得酣畅的小奴隶,竟与之前见到的大相径庭,忍不住暗中观察了一番。只见那少年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四肢修长,骨骼奇俊,一看便是习武的好胚子。 “小兄弟,你过来!”天曜冲君思勾了勾手指。 君思这才怯生生地走了过去,不料天曜冷不防地将他按在怀里,一把拔开他的上衣。君思吓得哇哇直叫,四肢胡踢乱蹬。 只见君思后背心赫然有一块青黑色的飞灵纹,天曜不禁大乐道:“我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身上有飞灵,这不就是咯,只是还没有觉醒而已!” 龙少戈吃了一惊,连忙松开嘴中的鸡腿走了过来,定睛一瞧,这小男孩背后竟还真有一块繁复的暗纹!可这小子看似弱不禁风,而且根本不会武技,又怎么可能被飞灵选中呢? 二人又怎么会知道,奴隶们不仅被当牛马一样驱使,还要被奴役者残忍的鞭挞。哪怕是这般瘦弱的小男孩,也在那夜以继日的摧残下成长,体格竟是一天天茁壮起来。 天曜转向龙少戈呵呵笑道:“阿赫你可捡到宝贝了,以这小子的天赋,稍加□□今后必成大器,说不定还能担任你的护法。” “那事还远着嘞,连王都没当上,还提什么护法?”龙少戈不以为意,又坐回去吃东西了。他如何也料不到,这个被自己取名为君思的小男孩,经年以后,竟真的成为了西界王朝的雷霆大护法。 吃饱喝足后,龙少戈休憩了一会儿,便有穿着梨花蓬裙的女仆走过来,毕恭毕敬道:“城主有要事见二位,请随奴婢过来。”   ☆、第59章 龙潭虎穴(上) 几人于是来到了城主堡垒的候客厅中,只见大厅中央设置着别致喷泉,流水声潺潺。四周均是白石雕像,有翼豹,有盘龙,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彼时,风祭正从城堡外疾走而来,身后跟着一群佐官和寒铁衣护卫。只见他一身银甲战袍,顶束金冠,手抱头盔,俊美威武,颇具一代天之骄子的风范。 “帅毙了!”天曜和龙少戈又一次被风祭帅得五体投地,从头到脚都被他的俊美所压制。 招呼两声,风祭便带他们进入了议事厅内,而君思只能百无聊赖地守在紧闭的琉璃大门外。 风祭将一幅军事地图摊开在桌案上,解释道:“目前阳关谷五万援军被阻隔在了北影河岸,据可靠消息称,那河水中盘踞着一只大蛇怪,伤人无数,以致军队迟迟无法渡河。” “不可以绕道吗?”龙少戈不解道。 风祭指着地图上的线路,严肃道:“我们未央城北临莲上城,南临望月城,阳关谷在西北要塞。现在两城已被侵占,援兵要抵达未央城,北影河便成了必由之路,但惟一的石桥也已被巨蛇捣毁。如果援军要绕道至未央城东方,将有万里征程,劳命伤财矣,我们也不一定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龙少戈点了点头,这叛兵果真狡诈,既然将未央城的两大邻城都占领了,又成功将救援军队拦截在外,现在就只剩下瓮中捉鳖了。 “既然他们能一夜之间攻陷外城,里城应该也不在话下,近期应该就会大举入侵。现城中有十几万百姓,三万护城兵,其中伤残已半,保守估计至少有三万敌兵镇守在外。” 眼下已经火烧眉毛了,天曜仍举着烟斗一脸轻松道:“派人去把那只大蛇怪解决掉不就行了吗?” 风祭叹道:“你们有所不知,据说那只大钩蛇身长八丈,平时隐匿在河水中不见踪影。军舰一旦经过,便有巨尾扫出将其击没,绝非以人族之力能够战胜的。” 天曜道:“不是还有重明鸟吗,据说此鸟有神力,能猛搏巨禽。” 这时一位副官忍不住插话道:“万万不可呀,这重明神鸟是城中百姓士兵的信仰,一旦离开内城必将造成恐慌,士气说不定也会大幅下降。” “而且敌军一旦攻过来,重明鸟便是我们守城的砝码,绝不能轻易外用。”风祭此话一出,几人各自沉默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残酷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沉寂片刻,风祭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几人登时望了过来,只听风祭道:“据说在十八年前,北芒占领落樱国的时候,军队曾在故都神庙中大战应龙,死伤不计其数,最后终于将其封锁在了地宫里。现在时过境迁,当年的故都神庙成为了现今的大祭坛。龙活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应龙称得上是龙中之精了,我私自推测那只应龙十之八九还活着。” “你的意思是,将那只应龙放出来与大蛇怪相搏杀吗?”龙少戈问道。 风祭点了点头道:“但这样做太冒险了,如果那只应龙还活着,绝不是好招惹的对象。万一没把持好,不慎放到城中祸害百姓就火上浇油了。” 综合考虑后,风祭打算让龙少戈带一支精锐部队,去地宫尝试寻找那只应龙。而自己跟天曜还有城中将领负责守城,毕竟敌军中能操纵飞灵术的人不在少数,他一个人是远远应付不来的。 龙少戈并没有推辞,心想大蟠龙他都敢挖龙魄,还怕这区区应龙不成?不料游奇当头泼了盆冷水道:“论辈分,蟠龙还得跪喊应龙一声祖爷爷呢,你小子真是自寻死路!” “行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照说万一我不行不是还有你吗,就别打击我嘞。”龙少戈心道。 午后,龙少戈等人便与两队铁甲精兵来到了祭坛外。天气燥热难耐,他换上了一身无袖玄衣战袍,结实的手臂上绑着寒铁护腕,破刃斜背在身后。 祭坛由白色大理石雕砌而成,周边布置着八个莲花座火盆,此时火盆里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一行人踏上台阶,只见一面五行八卦图盘踞在祭坛中央,黑白两石正交错相扣。士兵们两两走到莲花台柱前,合力转动白石柱,个个用力得面红耳赤。 石面忽然震动不止,紧扣的黑白两石轰然分开,抖落阵阵尘埃,漆黑的洞府里散发出陈腐的气息来。 “打不赢就撤,性命要紧。”风祭担忧道,对他来说,陪伴他的人虽然少,但是每个都很重要。 “知道!”龙少戈说着与风祭天曜二人一一击拳相碰。 寒暄两句,龙少戈等人正准备进入地宫,君思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把抱住龙少戈的大腿哀求道:“请主人带我一起吧!” “不行!”龙少戈斩钉截铁道,无奈君思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不放,再三苦苦哀求。 纠缠片刻,龙少戈不耐烦了,怒吼道:“再纠缠我就不要你嘞!”这一吼,君思立即松了手,紧紧拽住衣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见君思这副哀戚色,龙少戈于心不忍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乖乖在外面等我回来。” 君思委屈的哦了一声,龙少戈便擎着火把率先走下了洞口的台阶,一行士兵紧随其后。 风祭和天曜这才沉重转身,而君思却一直蹲在入口处痴望着,直到火光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方甫进入地下,便觉寒意来袭,龙少戈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一行人擎着火把左拐右绕,终于下到石阶底部,前方漆黑一片,没入黑暗的火焰显得过分鲜明。 等待他们的究竟是凶猛残暴的上古巨兽,亦或是那未可知的命运?一群人无不提心吊胆,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般小心。 借着火光,依稀可见他们进入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四处均是残垣断壁,到处挂着蛛丝灰尘。一行士兵跟在龙少戈身后,战战兢兢地向一条回廊走去。 不料还未接近,愣时一阵“劈啪劈啪”声,一阵诡谲的黑云突然从回廊里飘了出来。乍一看去,竟是成千上万只吸血蝙蝠,个个体型硕大,长着尖勾利爪,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桀桀声。 众人惊叫不止,龙少戈的脸色也苍白之极。他慌忙挥开破刃,青蓝色的火焰圈圈飞绕,瞬间将面前的蝙蝠逼了开去,然而身后却是惨叫声一片。因为这些蝙蝠不似寻常蝙蝠,它们的嘴部长着钢针似的长喙,用以刺破生物坚硬的颅骨,吸食脑髓。 混乱中,有几人不慎丢掉了火把,立即被蝙蝠群攻吸尽脑髓而死。黑暗里,蝙蝠竟似无穷无尽一般,越来越多,红眼尖牙,沙沙低鸣,围在身边呼啸扑腾。 龙少戈又是砍又是烧,大汗如雨,只觉得污浊的血水下雨似的打落在身上。周围士兵也在浴血奋战,火把已经熄灭大半,呼号声不断。 蝙蝠们前赴后继不死不休,饥饿了如此之久,又怎会轻易放过可口美味的猎物?龙少戈心系士兵们的安危,心中焦急万分道:“游奇,快帮帮我!” “谁让你小子找死来的?”游奇似有些赌气道,“这下我若帮了你,待会儿再遇到麻烦可就要你自己解决了。”虽然龙少戈的躯体强度提升了许多,但借用他的飞灵之力还是会反噬身体。每次借用他的力量后,至少得三四个时辰才能恢复,所以在恢复期内都不能再依靠他。 龙少戈心想救人要紧,边打边催促游奇。然后他便感觉自己的手被游奇操控了,举起破刃纵剑一挥。三条白金色的火龙自他周身狂啸而出,逶迤蛮走,热浪翻舞,登时将周遭蝙蝠烧毁殆尽。 紧接着火龙又向回廊里咆哮而去,照亮之处,赫然可见回廊顶端密密麻麻倒挂着无数黑色蝙蝠,几乎看不到顶端的岩石。 待那火龙一过,桀桀声不断,数不尽的蝙蝠化作团团黑灰从岩顶掉落,像筛糠似的,很快落了满满一地,而那白龙穿行到走廊尽头便消失了。 虽然游奇只是在重写龙少戈的火灵术,然而威力却要大上许多倍。感觉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操控中,龙少戈扶了扶额头,整个人顿时有几分头重脚轻。 士兵们看得心胆皆碎,半晌才定住了魂,便拾起火把相互过火,搀扶着向黑暗中探寻而去。踩在蝙蝠尸体堆成的黑灰上,众人只觉得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不知这黑暗的前方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们。 穿过回廊后,便是几个相对较大的连在一块儿的密闭空间,四处都是断石器物,灰尘腐败的气息着实让人窒息。 走到其间某一处殿内时,龙少戈察觉脚下的质地突然软了起来,举起火把一照,下面竟全是沙子,湿软的沙子。 士兵们也陆陆续续地探查过来,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大叫道:“沙子里有东西!”所有人均是倒吸一口气,慌忙看向脚下。 龙少戈听觉灵敏,于众人的惊乱声中听到了一阵“咔擦”声。紧接着,无数黑乎乎的小东西从沙子里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是毒蝎!”一人率先喊了出来。一行人手忙脚乱地挥剑乱打乱戳,又有几人惨叫不止,倒地浑身抽搐。毒蝎立刻爬上全身,将那几人裹得密密实实,看起来竟比那蝙蝠还要恐怖。 龙少戈几次险些被毒蝎蜇到,好在他又跑又烧,终于到了没有沙子的安全地带,士兵们也陆陆续续地攀爬上来。 但有几人一上来就毒发身亡了,还有几名士兵在湿沙地带垂死挣扎。龙少戈几度欲冲回去救人,却还是咬牙忍了下来,此时身边就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望着同伴们尸首遍地,士兵们满目苍夷,丧失了前进的勇气,纷纷叹道:“未央城没救了,大伙儿都完了!” 龙少戈喊了几声,却没有一人愿意再跟随自己,甚至有人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看吧,人类就是这般懦弱无能的种族。”游奇嘲讽道。 龙少戈毫不理会游奇,扬手激励道:“大家不要灰心,鼓起勇气来,也许前面就是我们要找的应龙啊!也许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希望……”他费了半天口舌,也没一个人搭理他。 昏暗中,人们纷纷垂头丧气,半晌才有人回了一句:“找到应龙又怎样?谁有这能耐降服上古龙兽呢,说不定我们这伙儿人都不够它塞牙缝!” 龙少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那人说得是,就算侥幸找到那条龙又能怎么办呢?   ☆、第60章 龙潭虎穴(下) 绝望之际,龙少戈恍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湿沙里,还有一人在垂死挣扎。那人的手正努力往上伸够,仿佛那上方是一片没有硝烟的天空。尽管他手臂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尽管他的身体上爬满了毒蝎。 最后的最后,那种姿势终于成了永恒。 龙少戈心中大恸,指着湿沙那边哽咽道:“看见了么?我们的苟存都建立在同伴的牺牲之上!如果我们不完成任务,怎对得起他们的牺牲?怎对得住城中千万老百姓的期望?是男子汉就给我站起来!” 士兵们闻言,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哀叹不止。他们还有妻儿露宿街头,他们也想离开这桎梏一般的阿鼻地狱,他们也想打赢这场仗! 这般想着,士兵们便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跟随着龙少戈,一齐向那未可知的黑暗中走去…… 一行人绕了许久,在这地下迷宫里走得晕头转向,偶尔跳出来一两只奇怪的东西,好在并没有袭击他们。 龙少戈将火把举至跟前探照,只见这处殿堂尽是些毁坏的雕像,横七竖八的倒得遍地都是,实在无足为奇。 这时候,他发现了一尊唯一立着的雕像,火把照耀在其上,竟散发出莹莹碎光。只见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指间别着一朵樱花,眼中似含泪水,似莲花般朝圣孤高。龙少戈并不知道,这雕像便是落樱故国信奉的花神耶姬。 她实在太美了,哪怕只是一尊雕像,龙少戈忍不住伸手触摸她的脸庞,然而指尖方甫一触到,雕像竟然动了! “活的吗?”龙少戈吓得浑身一哆嗦,紧接着轰隆大响,脚下震动不止,地面竟坍陷了下去。他顿觉脚下一空,耳旁风呼,立即释放出龙气护体,隐约听得遥远的某处传来了一声“主人!” 轰然坠地,双腿震得酥软发麻,然而这里竟比上面亮了几分。龙少戈只觉背脊阵阵阴寒,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四周全是累累白骨。恍然抬头,却见空中飘着无数道幽幽的白色的轻光,似呈人形,像轻烟般飘忽不定。 “这……这是些什么东西?”龙少戈怔怔自语。 “是幽灵啊,有得你受了。”游奇讥诮道。 幽灵在平日里是肉眼无法看见的,惟有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渐渐积累怨气,才能隐隐现出形态。谁都不知道这昏暗的地宫里,曾经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 “主人!”声音来自头顶上方的大窟窿,君思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要知道那里足足有六七丈之高啊。 “喂!”龙少戈心头一惊,狂冲过去欲接住君思,不料半途突然被什么绊倒了,摔了个大狗趴。紧接着只听得轰地一响,烟尘翻滚而起。 “主人,你没事吧?”君思连忙跑过来扶起龙少戈,龙少戈见君思不仅毫发无伤,而且还生龙活虎的,整个人都傻住了。虽然这小子不会武技,但躯体强度还真是不赖啊。 “邪完了!谁让你小子进来的?!”龙少戈勃然大喝道,用拳头狠狠抵住君思的脑袋瓜子,气不打一处来。 君思一边喊疼一边委屈地缩着脑袋,这时候两人都察觉到了一股阴风。因为方才还飘在半空里的幽灵,此时都已经飞至他们身边,纠缠飞绕。幽灵们觊觎活人的体温,他们会本能的吸食活人精气来弥补自身空虚。 洞窟上残活的几名士兵,见下面此情此景,均吓得四处逃匿。 龙少戈立即挥剑驱赶,却发现那些幽灵无影无形,根本就不管用,频繁用火灵术烧的话,又相当耗费体力。 然而幽灵们无穷无尽,青光闪现,烧退一方,另一方又潮涌而来。龙少戈拉着君思左闪右避,时时刻刻把他护在身前,不让那些幽灵碰到他半根毫毛。 纠缠了半个多时辰,龙少戈便觉四肢酥软无力。火焰的光芒越来越微弱,手臂也挥不开,整个人的动作都迟缓了下来。幽灵们顿时蜂拥而上,缠在他的背上、腿上、脖子上,吸食他的体温。 他只觉得四肢冰凉,浑身愈加乏力,终于无力地倒了下来,将君思压在了身下。君思害怕地唤着他:“主人,主人……” 这时候,一张凄美又哀伤的脸幻化在他面前,散发着幽幽轻光,温柔又缠绵的,向着他干裂的唇吻来! “喂!不能睡啊,会被吸干……”游奇的声音朦胧不清,龙少戈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连应龙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反倒要被这些幽冥毒物给弄死了。 …… 昏暗的地宫里,无法得知外界时间,绝望如同黑暗般将他们紧紧围困。 幽灵已经缠得龙少戈满身都是,君思被他压得动弹不得。望着已经昏迷不醒的主人,他心里害怕得要命,一声声“主人”喊得喉咙沙哑。 这时候,君思忽然注意到了面前那个破败的神女石像。借着幽灵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光,依稀可见那破败的石像里似有件东西,正在隐隐发光。君思努力把手够了过去,然而他一伸出手来,幽灵们便纷纷飞了过来,吸取他手臂上的温度。 君思咬牙忍着没把手收回来,反而更加竭力向前伸够。当染血的手掌触碰到那件发光物的瞬间,强光大盛,耀得他睁不开眼睛,四周的幽灵立时四散惊飞,尽数退到了远处的黑暗中。 “哧”的一声,君思奋力将那东西拔了出来。光华倏尔消散,他这才看清那竟是一把赤红色的三叉戟!而且这柄三叉戟神奇得很,一握在手里便散发出紫白色的光芒,一放下便黯淡无光。 君思又怎会知道,这柄三叉戟正是当年落樱国四大镇国宝之一。其它三件宝物在战乱中都被北芒国掠了去,惟独这三叉戟被藏在了女神像中才得以幸免。 见幽灵们都退了开去,君思这才挣扎着从龙少戈身下爬了出来。此时龙少戈的脸色苍白如死,气息奄奄,嘴里呢喃着:“水……” 君思于是将主人扛了起来,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前进,虽然他个头小,但体力却毫不亚于成年人。 借着三叉戟散发出来的光芒,君思扛着龙少戈在黑暗中探寻起来。这里比上面潮湿得多,但是由于长年累月的封闭,空气异常稀薄。君思只觉得气堵得慌,但他心中更牵挂的是主人的安危。 这里不似上层的宫殿建筑,反倒像是个被毁坏的地牢。脚下遍是累累白骨,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沉重的铁索声。行至某一处,君思忽然察觉到了一丝隐秘的风呼声,如同幽魂般呜呜咽咽。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某处很可能与外界相沟通,身为奴隶,君思的求生意识可是很强大的。 追随着风声,跌跌撞撞,二人终于穿至地牢尽头。见墙面上有一个发光的缝隙,君思于是放下龙少戈,攀在缝隙里望过去。只见对面天光明亮,水影斑驳,光怪陆离,竟有一块浅蓝色的大水潭! 于是君思紧握三叉戟,猛地朝缝隙击去,光华乱闪,轰然大响,乱石横飞。跟前的墙壁竟破开了一个大窟窿,连君思自己都看得目瞪口呆。 龙少戈也被那声巨响震醒了,君思便把他搀扶进去,二人伏在水潭边缘饮水。 清醒了几分,龙少戈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甚是奇怪。看似像一个极大的洞穴,四周遍布蜂巢一般的甬道,风便是从那里吹过来的。头顶一片天光,却并没有与外界连通,像是有一大滩水浮在上面一般,甚至还可以看见鱼类在其间游动。 龙少戈感觉左眼珠自己转动了起来,只听游奇道:“这里应该是湖底,上面的水被此处的结界撑开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龙潭了。” “龙潭?这么说……”龙少戈方才想及此处,便听得身后一阵哗然大响,一滩水愣时浇得二人满身都是。 只见那是一条黄金色的巨龙,鳞身脊棘,头大而长,侧生双翅。它引颈长啸,“噗噗”狂抖翅膀,水珠四射浇溅,仿佛从多年的沉睡中醒来,正在舒活筋骨。 岸上二人大惊失色,那应龙一见他们登时狂怒不止,锥头尖尾冷不防地扫出,飙发电举。龙少戈眼疾手快,闪身避过,顺势一把抓住君思甩向一旁。 君思重重撞击在一旁岩壁上,惨叫一声,激起一阵砂石尘埃。而龙少戈却不幸被应龙一口拦腰咬住,愣时鲜血长流,将潭水染成一片绯红色。 “主人!”君思忍痛飞跃而起,举着三叉戟向应龙颈部狠狠刺去。应龙巨爪横扫,“啪”地一声,君思那瘦弱的身体又撞回了地面上。然而三叉戟却脱手而出,划出一道紫白色的光芒,生生扎在了应龙的下颚上。 应龙登时悲鸣不已,它两翼扑腾,引颈啸吼,龙少戈便扑通一声跌入了潭水中。破刃脱离手心,他渐渐沉入水底,四周一片冰凉,血液在潭水中一圈圈润开。 他眯着眼睛,只觉困意来袭,心中最后还惦记着风祭和未央城…… 就在意识混沌之际,只听见应龙在岸上咆哮嘶吼,岩顶的锥岩纷纷坠落,砸得稀里哗啦扑通大响。 紧接着,潭水中搅起一阵强力漩涡,龙少戈被卷入其间搅得晕头转向,慌乱中抓到了一条锁链。不料那锁链猛地一抖,竟将他抛上了岸,又是一阵剧痛,就此不醒人事。 …… 等龙少戈再度醒来的时候,君思正昏倒在他身旁,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染血的三叉戟。奇怪的是,应龙也趴在水岸边,黑洞似的鼻孔里正噗噗往外冒着热气,似乎精疲力竭了一般。 龙少戈这才发现应龙两只后爪处伤痕累累,其上套着椭圆状的巨锁,三条胳膊般粗壮的锁链正连在潭底的巨岩下。他便潜入水潭里将破刃找了出来,上岸试图劈断巨锁。 应龙硕大的身躯蜷缩得更厉害了,猛然对龙少戈嘶吼一阵,啸吼声在洞穴内四处激荡。 劈打了一阵,龙少戈便累得大汗淋漓。渐渐的,应龙好像明白了他正在帮自己,便不再嘶吼挣扎,任由他在自己的后爪间劈打。可他哪知道这巨锁是由十六种金属熔炼而成,就算是神兵利器也未必能打开,更何况是这把未解封的破刃呢? 不出多时,龙少戈实在是累得筋疲力竭,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喘粗气。在这地宫之中无法得知时间,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他心中更是焦急万分,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第61章 攻城略池 天色近黄昏,斜阳余晖返照山光水色,城下小户人家,交织成一幅瑰丽无比的画卷。 风祭撑着赤血龙骨伞屹立在城楼上,眺望远方三万军甲,他银袍战衣猎猎翻飞,有种君临城下的绝代风华。 天曜则耷拉着一条腿坐在城墙便上,举着烟枪一脸销魂的吞云吐雾,一点要打仗的样子都没有。 此时城楼上火弩手已经排好阵列,个个手执神臂弓严阵以待。现城内护城兵也已部署完毕,步兵半跪在最前沿,两两相护,一个斜举青铜戈戟,一个紧握大盾,排成楔形尖阵。骑兵则分列两侧,手持战刀,傲然挺立,时时刻刻准备迎战。 大战将至,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状态。 此时此刻,谁都没有注意到,城下无人问津的东边树林里,树木一阵倒伏,似乎正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其间穿行。只有天曜狐疑的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心下不由得纳闷,这股熟悉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忽听不远处号角长吹,战鼓激越,正有万千奴隶大军朝城下逼来,仿佛浪潮似的越卷越近。 “来了!”风祭拔出一旁的大旗,立在城墙上指挥万军,登时数以万计的火矢朝城楼下激射而去,“吃吃”声划破长空。 不料在那千万敌军中,竟迎面飞出了一道黑影,闪电般射至半空中。只见那人双臂展平,玄衣猎猎卷舞,浑身泛着绯色光华。万千火矢竟当头停住,似被一道无形巨网捕住了一般,只有少数箭矢擦边而过。 冷月崖咬紧牙关,眼神凌厉,被巨大之力逼得不断往后飞退。只见他忽而收回双手纵横交舞,霍地一放开,那万千箭矢竟调了一个弯,反而向城墙上的士兵扫射而去。 士兵们见射出去的箭矢竟折了回来,愣时纷纷停止射箭,个个吓得眼球突出眼眶。 “啧啧,月崖的空灵术果真非同小可。”映寒立在巨大的鸟背上,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所谓空灵术,能够隔空纵物,随意改变物体的运动轨迹,是一种十分罕见的飞灵之力。 “好可怕的敌人!”风祭暗中叹道,掌间蓄积风灵之力,正欲操纵风暴再将那箭矢搅散。 “这种粗活儿让我来!”天曜抢先一步,向那漫天箭雨迎面冲去。 城墙上空瞬间形成一个急速运转的火旋涡,如同女子舞动时翻卷的裙摆,占据了半边天空。千万箭矢纷纷卷入其中,顷刻间便消毁殆尽。 这时,城楼上的投石车里不断抛射巨石,流星密雨般的撞入敌军中。阵阵轰然大响,惨叫声不绝于耳,无数道血线激射抛洒。 “瞅哪呢,你的对手是我!”冷月崖很快找到了天曜,神兵两两交击,惊天地泣鬼神。 映寒立在大黑鹫上,向城中飞驰而来。风祭见状立即跨上重明鸟,手握十字镰枪俯掠而去。虽说他平日里总是以赤血龙骨伞作武器,但极少有人知道,他还练了一手好枪法。 两只巨鸟在高空中盘旋纠缠,发出阵阵尖锐的嘶鸣声。虽说重明鸟比大黑鹫更加孔武有力,可对方的主人却手执玄冥剑,招招阴险狠厉。 “这个家伙好难缠!”风祭心中暗叫不妙,由于魔角人能用犄角感知攻击方向,即便他隐形也无法击中对方。哪怕他夺走对方眼前的光,对方也能立即形成冰罩护体,几个回合下来,他根本占不得一丝上风。 号角破空,战鼓震天,城下魔角人率先攻打城门。 这时候,一个身长九尺满身横肉的大块头,正扛着一把斩天大斧向城门口走去。他每走一步地面就跟着大震一次,只见他仰天大嚎一声,猛地将巨斧一甩而出。 “轰”地一声震天巨响,斧钺之声回环激荡,铜铸的城门上竟破开了一个大窟窿!城内士兵见城门背后的大铁栓被砸飞,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紧接着,无数奴隶士兵推着巨车向城门处狂冲而去,一车接一车,前赴后继如江水打浪。眼见城门后的巨物一层层被推开,城内士兵也奋力将巨车推上去抵挡。 “吱呀”一声,城门忽的被撞开,巨车翻倒横飞,巨大之力将无数士兵推至半空里。城外大军争相冲进城内,魔角人先锋队打头阵,两军瞬间厮杀在一起。 “完了!”风祭猛然低头望向大开的城门,只听嗖嗖连声,愣时三道坚冰连着贯穿胸口,鲜血飙射而出。他身形一颤,渐渐向后倒去,脱离了重明鸟向地面急坠而去。 彼时,天曜正和冷月崖清鸢斗得不可开交,敌人一个剑法飘逸诡谲,一个银针钢丝簌簌乱飞,二人又合作得天衣无缝,处处将天曜逼向绝地。 三人斗得天花乱坠,天曜片刻也脱不开手,丝毫没有注意身后飞坠的那一点银白。 那一刻天边残阳如血,风祭头盔脱落,耳旁风声呼啸,胸口的血液不断往外飘逸。他无力地阖上双眼,想起过往的快乐时光,想起失落的城池,一阵凄楚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城下的混乱声中又起了一阵惊呼声,一只巨大的肥遗蛇正蜿蜒而来,战斗中的人们纷纷避退。 只见那青色怪蛇一头双身,红色巨眼森然可怖,正嘶嘶张牙吐信。巨大的蛇首上竟还立着两人,分别是一个美貌如花的红裙少女,还有一位身材挺拔的锦衣男子。 “呀,有人掉下来啦!”红裙少女忽见跟前急坠的人影,说着动若脱兔,一把揽住风祭,周身顿时鼓起强烈的气旋。二人衣飘带舞,速度大幅降低缓缓落地。 只见怀中人虽然双目紧闭,但却脸如冠玉,唇如朱丹,竟生得跟白瓷娃娃一般。红裙少女看得痴了,只这一眼,她便发誓一定要把他变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呀,受了这么重的伤!”发现风祭胸口流血不止,红裙少女便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颗药丸,自言自语道:“这可是上好丹药,今日我用它来救你性命,日后你就是我的人啦!” 红裙少女说着便把丹药往风祭嘴里塞,却发现丹药貌似太大了一些。于是她便自己先咬碎丹药,直接用嘴巴喂给了风祭。 这时,锦衣男子跳落在一旁,咬着一根狗尾巴草,鄙夷道:“喂,我说你这丫头才十四岁吧,大庭广众的能不能矜持点?” 红裙少女调皮地吐了吐舌,搂住风祭道:“从今以后他便是我的啦,谁都不要跟我抢!” “切!”锦衣男子无聊地哼了一声,他头悬兜帽,脸上还戴着猪头面具,行头相当搞怪而神秘。 周遭奴隶士兵见这来历不明的二人,再加上旁边那一头双身的怪蛇,均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乍然一阵轰响,突然有一人砸到了锦衣男子跟前,顿时烟尘四起。 天曜呛了两声,挣扎着要支起身来。 不料那锦衣男子竟赫然上前一步,一脚又将他狠狠踩了下去,怒喝道:“大老远就察觉到你这厮的灵息,跑过来一看你竟然还真在干架!组织派你来梵世干架的吗?你干架就算了,竟然连梵世的人都干不赢,真是个水货!” 被讥讽至此,天曜竟毫无愠色,反而惊喜万分道:“小雷!” “这个小雷是谁?”刚赶来的冷月崖警惕地望了清鸢一眼,她并没有回答,目光却如临大敌。 天曜笑嘻嘻道:“小雷啊,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还不是来找你哈!”锦衣男子说着一把将天曜拽了起来。 冷月崖见这陌生男子似敌非友,便和清鸢再度展开攻势,一个流光闪剑,一个邪煞银针,蹑影追风般急掠而来。不料那锦衣男子赫然转身,以手举天,嘴里念道:“九天神雷!” 霎时间风云变色,青空里凝聚出一道光雷,光华夺目,数道蓝色闪电噼里啪啦狂射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冷月崖和清鸢二人劈去。 哪料到敌人有这么一手,二人瞳孔骤缩,纷纷闪避。雷声滚滚而来,雷电所及之处,立即出现一个个大焦坑,冒出缕缕青烟。 “华光乱闪!”锦衣男子的手指像弹琴般弹动不止,道道雷光像听话似的,随着他的手指运动得忽快忽慢,雷电也忽强忽弱,左劈右闪,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清鸢能够御风瞬闪,尚且还能躲避雷击。但冷月崖却显得有几分捉襟见肘,他之前操纵空灵术耗费了大量体力,动作明显迟缓了下来。 勉强躲开三连击,冷月崖已经气喘吁吁,蓦然回首,一片蓝光已从头顶击落下来。就在那瞬间,他周身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冰墙,于危急之时将他罩在其中。紧接着一阵狂轰乱炸,银光怒闪,冰凌四散激飞。 “尊下莫非是雷霆护法,雷神宇大人?”映寒身在半空里,银袍翩翩飞扬,脸上却是少有的震撼。 “没错就是我,英俊又潇洒的反派角色,雷神宇是也。”锦衣男子插着腰哈哈笑道,他的笑声特别秀逗,每笑三声便略微停一下,然后又连笑三声,如此反复。 映寒缓缓飘落在地,冷月崖和清鸢分别退至两侧,只听他沉色道:“这下不妙了,来了个相当棘手的家伙。” 冷月崖投来不解的眼神,映寒这才小声解释道:“雷神宇号称西界最传奇的人物之一,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神之后裔,是宇宙之子。他是西界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护法,据说他能同时操纵两把封魂刀,看他后腰上交错插着两柄细弯刀,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雷电双斩刀。” 望着对面优哉游哉的雷神宇,冷月崖顿时觉得脑袋都大了一圈,真不知道是什么风把这么厉害的家伙吹到梵世来了,接下来可要如何应对?   ☆、第62章 龙蛇共舞 暮色四合,城里城外杀声正酣,奴隶士兵已经大举攻入内城中,护城兵尸横各处,只剩不到四五千人在垂死挣扎。 眼见帮手已到,天曜遂得意道:“为了避免两败俱伤,我劝你们还是退兵吧!” 冷月崖轻蔑的哼了一声,如今他们马上就要攻得内城,岂会因为突然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而撤退? 映寒沉默不语,清鸢也脸色微寒。要知道,这西界护法均拥有一人当千之力,绝非池中之物,仅凭一人扭转乾坤也并非不可能。更何况来的不是别的护法,而是大名鼎鼎的雷神宇! “大家不要紧张嘛,刚刚只是打招呼而已。”雷神宇插着腰哈哈笑道,他只不过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将火罗护法逼至如此地步。 见几人还是一副神经紧绷的模样,雷神宇遂摊开双手道:“我来这儿是为了找天曜玩耍,绝不是来跟你们干架的!各位继续打吧,我保证不插手哈。”说着往后一跃,稳稳地端坐在了肥遗蛇的脑袋上。 “喂!你这臭小子!给我滚下来!”天曜怒不可遏道。 “我干嘛要下去,有本事你上来哈!”雷神宇坐着抱起手臂,然后又用他那搞怪的招牌笑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曜怒吼了几声,雷神宇就知道一个劲儿在那儿哈哈大笑。天曜顿时怒火中烧,他知道雷神宇这家伙喜欢开玩笑,但现在根本就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映寒不禁暗中松了口气,他还差点忘记了,这雷神宇有个外号叫“戏郎”,平生最喜欢的事就是捉弄人了。 以目前的战况,如果他们三人同时对战天曜,哪怕赢不了也能将他拖住。不出多时,魔角人先锋队便能彻底攻略内城,到时谁都无力回天。 不料天曜忽然仰天大吼一声,金色火焰在他身边圈圈盘旋飞绕,整个人瞬间变为了一个火人。这座城是风祭最珍视的东西,他绝不容许它落入别人手中,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勿怪他把这里变作人间炼狱了! “那家伙要放大招了。”映寒额上不禁沁出一丝冷汗,双手紧握玄冥剑,清鸢也是冷着俏脸,指尖夹满尖亮的银针。而冷月崖的花魂剑也在灼灼放光,时刻准备发出攻击。他们都能察觉到对方正在急速释放灵力,即将使出一种惊天动地的招式。 “天曜!” 只听那一声低喊,天曜眼中的暴戾之气顿时消失殆尽,哪怕他此刻是要成魔,这一声也能将他从地狱里唤回来一般。 天曜愕然回头,只见风祭正立在身后,即便他满身血迹发丝凌乱,俊俏的容颜何时何地看来都是惊为天人。 二人正在对望之时,脚下土地轰然坍圮塌陷,泥土化作水浪似的翻卷而起。天曜立即冲上前去,揽住风祭飞至半空里。 映寒等人见状脸色一变,纷纷御风飞至半空里。然而周遭士兵却都陷在泥沙里,失声惊呼,挣扎不已。 只见一名红裙少女正立在泥沙形成的浪尖上,笑靥如花,衣袂翩翩。她肤白胜雪,眼若米分珠,水红色的长发束成双马尾,在脸颊两侧轻舞飘扬。 “小茱萸也来了!”天曜惊喜道。 风祭这才知道,原来救他的红裙少女名叫茱萸,是西界王朝其中一位护法的小徒弟。天曜说她资质过人,聪颖慧黠,只是太调皮。 “看你们怎么打!”茱萸屹立在沙口浪尖,她一身红艳的连衣短裙,莹白的大腿裸.露在外,嘴角噙着一抹娇媚的笑意,瞧起来风情万种,妖冶动人。 彼时,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地面均变成了流沙状,惟有坚固的城墙屹立不动。人们纷纷呼号不止,随着流沙一齐动荡沉浮,兵器也丢在了流沙里。 而雷神宇正端坐在肥遗蛇上,在流沙里游得酣快淋漓,好不自在,不断发出他那搞怪秀逗的哈哈声来。 这时候,大黑鹫哀鸣一声,从空中直直摔落,一头栽进了泥沙里。重明鸟欢鸣着,展翅向风祭飞了过去,很快将风祭天曜二人托在了身上。 风祭便对敌方首领高声道:“诸位还是退兵吧,多战无益。” “怎么办?”冷月崖沉色问了一句,眼看功败垂成,叫他怎么能甘心?只听映寒低声答道:“再等等看,令如此大面积的土地流沙化相当耗费体力,那丫头应该撑不了多久。” 果然没过一会儿,茱萸便吮吸手指,大发娇慎道:“哎呀,不玩啦不玩啦!”说着便飞回了肥遗蛇上。 地面顿时平静下来,只剩一层一尺来厚的沙子,士兵们陆续从其间站了起来,纷纷找到各自兵器。 冷月崖当即一剑挥下,纵声大喝道:“兄弟们,杀——!!” 号角再度吹起,奴隶士兵们听令纷纷举戈呐喊,城内城外再次杀成一片,嘶喊声震彻四野。 看着下面的战况,风祭不禁汗如雨下,由于之前失血过多,他已经无力再操纵飞灵术。天曜也已精疲力乏,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二人已经深深的意识到,这场战斗不是单凭他们几人之力就能解决的了。 地面魔角人骁勇善战,以一当十,大刀横飞,血光迸溅。护城兵的数量正以看得见的速度锐减,有的护城兵甚至直接弃械投降。 里城中,露宿在大街上黎民百姓纷纷翘首以盼,终于有人带来了战败的消息。有人失声痛哭,有人捶胸顿足,只有无知孩童们还在张望父亲们回来。 “未央啊未央,你真的命数已尽了吗?”风祭喃喃自语道,悲恸之色溢于言表。 碍于天曜还在,冷月崖等人也不好对风祭动手,双方只得在空中冷冷的对峙着。 便是在这时,外环城上空升起红色的烟幕弹,一连三发,嘣嘣大响,半空里几人均诧异地望了过去。 “不好!”冷月崖惊喊一声,立即向外城风驰电掣而去。因为这是他们奴隶军队独有的暗号,发射红色烟幕弹代表有紧急情况,连发三弹,则证明情况相当紧急! 冷月崖后脚刚离开,便有奴隶飞骑赶过来通知映寒道:“副首领大事不妙!阳关谷五万大军正在渡河!” 映寒等人闻言大颤不已,眼下虽说奴隶大军成功在即,可也元气大伤,再来五万大军必定吃不消,于是他当即便下令撤兵。 风祭等人喜出望外,心想一定是龙少戈成功了! 眼见敌人纷纷收兵退去,城中欢呼声一片。但风祭还无法放松精神,他立刻驱使重明鸟向外城方向飞去,心想快点见到龙少戈,也好与援军碰头。 “我的玩偶要跑啦!我们快点跟上!”茱萸焦急道,便与雷神宇一起,驾着一头双身的肥遗蛇跟了过去。 北影河就在外环城西北处,宽数十来丈,绵延数千里。远远望去,月光下的北影河波光粼粼,两只巨兽正在河中相互撕咬,翻腾咆哮,激起大片水浪。 一个是蛮荒凶兽大钩蛇,双钩巨尾狂打蛮扫,一个是龙中之精黄应龙,巨翼扑腾凶牙利齿。二者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声浪之巨大,叫人不敢接近半步。 军队正在远处纷纷乘舟渡河,一部分军队已经先行赶往未央城。 这时候,龙少戈抱着虚脱昏迷的君思,将他放在了彼岸的一棵桫椤树下。 半个多时辰前,二人还被困在龙潭里。当时君思昏迷不醒,龙少戈也累得筋疲力竭,都没能劈开应龙后腿上的巨锁。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游奇要他把三叉戟拿过来试试。 龙少戈正要把君思手中的三叉戟拿下来,然而他刚一碰到那柄三叉戟,忽觉手臂似乎被电了一下,一阵酥麻感袭来。 “这是……封魂神兵!”龙少戈记得天曜说过,封魂神兵握在手中会有股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便称为“魂动”,而且魂动感越强烈,封魂神兵的威力就越大。 “这个貌似是雷神戟,其中封印的是上古雷神兽之魂。”游奇解释道。 这么说还捡到宝贝了,龙少戈心中大喜,打算操纵此神兵劈开龙爪上的巨锁。然而他方甫一调动飞灵之力,顿时双臂剧震,骨骼疼痛不已。他惨叫一声,又控制不住将雷神戟甩飞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龙少戈一屁股跌坐在地,双臂颤抖不止,疼得冷汗潸然。 游奇这才道:“哎呀我忘了,这雷神戟是雷系封魂神兵,而你修炼的是火灵术,所以它将你的灵力驳了回去,故意用电击对你造成了反噬哎。” “你该不是故意整我的吧……”龙少戈无力地望着三叉戟,却恍然发现三叉戟的三个叉,刚好与巨锁上的三个孔相对应。他突发奇想的将三叉戟插了进去,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弹簧机括声,巨锁竟然裂为两半! 被困了十几年,应龙终于挣脱桎梏,它嘶鸣低吼,在龙潭内喜跃拚舞。随后又载着龙少戈与君思二人,冲破龙潭上空的结界,飞向外面自由自在的世界。 直到后来龙少戈才得知,这三叉戟曾是落樱神庙的信奉之物,而锁住应龙的则是神庙的镇天锁。后来镇天锁被侵略军取下,误打误撞困住了这镇庙神龙,不想它的钥匙正是藏在女神像内的三叉戟。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们阴差阳错的将应龙解救出来,原来一切因缘正在巧合中。 此时,两只巨兽正在北影河中折腾拼搏,互不相让,咆哮怒吼声震彻天地。 “主人……主人!”君思正在噩梦中挣扎着,脖子急切地绕来绕去。龙少戈忙伸手摸了摸君思那柔软的头发,这才渐渐抚平他的焦躁不安。 “龙少戈!” 身侧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那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如月下山泉般清冽干净,却又带着一丝讶异与锐利。 “这声音……”龙少戈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怔怔转过身去,只见一个挺拔秀颀的玄衣男子正站在不远处。月光打落在那人身上,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那人迎面走来,边走边解下了缠在脸上的黑巾。 他有着浅紫色的眼瞳,冰雕玉砌的五官,左脸颊上刺着一朵黑色曼荼罗。那脸容孤高寂寞,仿佛旷野烟树,空谷幽兰。月光斜斜照在他的脸上,分不清究竟是月色照亮了他,还是他照亮了明月。 “西岚!”龙少戈脱口惊呼,一颗心激动得像要跳出喉咙。   ☆、第63章 真假西岚 龙少戈惊喜欲狂地朝那人飞奔而去,双手搭住对方的肩膀,目光闪烁道:“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说着狠狠揪了自己一把,感觉到了疼痛,又惊又喜,愣时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那只龙是你弄来的吗?”那人冷冷质问,冰冷的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冷到要把龙少戈的满腔热情全冻住。 龙少戈不禁浑身一怔,恍然觉得眼前这人熟悉无比,又陌生无比。 “少戈!”声音来自半空中,风祭跳落在了不远处,焦急道:“那个人不是西岚,是奴隶首领冷月崖啊!”风祭曾经在皇宫见过西岚,虽说眼前这人的确跟西岚长得颇为相似,但他无疑是奴隶大军的首领冷月崖啊。 冷月崖?这三个字从脑海里一闪而过,龙少戈记起曾在西岚坟头拜祭时看到的祭诗,而那首祭诗的署名是:冷月崖! 莫非眼前这人是西岚的兄弟?但这眼神,这声音,世上当真有人这般神似吗? 冷月崖冷笑一声,对龙少戈道:“一个多月前,你在皇城郊外被钩蛇袭击,是我救了你将你送至西侍卫府,你欠我一条命。” 龙少戈不禁浑身一颤,他又怎会忘记那日被钩蛇打昏之际,最后一眼看到的熟悉背影,还有那条带着艾草气息的黑巾。 “那你到底是……”龙少戈颤颤道,若他当真是素不相识的冷月崖,为什么要救自己嘞? “如果我就是冷星岚,现在郑重邀请你加入我奴隶大军,你答应吗?”冷月崖淡定自若,说着向龙少戈伸出手来,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微笑。 龙少戈心底又是一颤,此时巨兽们仍在河中激烈搏斗,溅起一阵阵惊涛骇浪,就如他此刻的心境。 这时候,茱萸和雷神宇驱使肥遗蛇赶了过来,二人坐在高高的蛇首上,茱萸便指着黄金色的应龙大乐道:“哇哦,真好玩,竟然是千年应龙耶!” 雷神宇仍旧咬着狗尾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当他注意到龙少戈时,嘴里的狗尾草忽然掉了下来。 望着冷月崖伸出的手,龙少戈犹豫着将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风祭神色一凛,正要上前阻止,天曜却一把按住风祭的肩膀道:“这种事情,让他自己选择吧。”二人曾经有目共睹,龙少戈得知西岚死去时是如何悲痛,如何不甘心地四处查探,西岚在其心目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龙少戈一把拉住冷月崖的手将他拽至身前,抵着他的脸愤愤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地挑起战争,让无辜之人命丧黄土,让无数□□离子散无家可归,让黎民百姓都陷入水深火热中!” 冷月崖冷笑两声,反诘道:“那你觉得我该怎样?王者强权酒池肉林,贪官污吏层层压榨?底层人民究竟过着何种生活,像你这种从小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怎会懂得?世界不公平就需要有人来主持正义,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龙少戈奋力摇头道:“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正义!如果你想改变现状,还有许多办法啊,为什么非要用战争来解决嘞?” 冷月崖哧哧笑道:“看来说了你也不懂,我就是这般残忍无道又怎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再问一遍,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龙少戈将冷月崖的手腕扼得更紧,用力得仿佛要把他手骨捏碎。 “说什么我变了,说得你曾经好像多了解我似的!”冷月崖狠狠甩开龙少戈的手,忽然间,他抚着胸口退后几步,神色痛苦而微微扭曲。 “你怎么了?”龙少戈担忧地上前一步,却被对方抬手制止了。 冷月崖惨然笑道:“你觉得人无心还能活吗?我哥哥冷星岚早就死了啊!我是冷月崖,落樱故国第二皇子冷月崖!” 龙少戈动了动嘴唇,满脸混乱之色,在场几人也铜雕铁铸似的,一动不动。这人一下说自己就是冷星岚,一下又说自己是冷月崖,他到底是谁? 只见冷月崖赫然拔出手臂上的短剑,神情决绝道:“既然不能成为盟友,那么惟有将你斩杀。”说着一头短发全部向上逸起,手中短剑瞬间化作一柄绯色长剑,闪电般向龙少戈胸口掠去。 龙少戈一脸难以置信,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他不信对方真的要杀他。剑刃已经射至胸口,他仍然直怔怔地望着对方的眼睛,那双冰冷得让人窒息的眼睛。 此时天曜和风祭二人均在六七丈开外,已然措手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陌生人影倏然闪至龙少戈跟前,那人大手一挥,蓝光电闪,发出一阵嗞啦激响声。 冷月崖顿觉手臂一麻,连人带剑向后弹飞出数丈远,正巧被刚赶到的映寒和清鸢一齐接住,三人这才渐渐平稳落地。 雷神宇一把勾住龙少戈的脖子,哈哈大笑道:“你打别人我管不着,但你要伤我大西界未来之王,我绝不允许!”方他才看见龙少戈那对银色犄角时,便揣测此人应该就是流落在梵世的皇甫赫。 龙少戈一脸莫名其妙,这个笑得这么奇葩的家伙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映寒莞尔笑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今日我等就此别过,下次再会!”话罢便携冷月崖和清鸢乘着大黑鹫离去。 “等等!”龙少戈疯了一般甩开雷神宇,跌跌撞撞地追在后面大喊道:“西岚,无论你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情,你永远是……”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被河畔的岩石绊倒,整个人狠狠摔了个大马趴。他愤恨地吐了一口沙痰,望着天边消逝的黑影,想起那句未说完的话,一阵凄楚涌上心头。 “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伙伴!” 这时候,风祭走到龙少戈跟前,微笑向他伸出手来。今夜,他最重要的两位朋友都向他伸出了手,仿佛在昭示着,终有一天他要在这两人中抉择,要为了一方与另一方决战。 尔后,救援军已经尽数渡河,一行人也回到了内城中。钩蛇与应龙未能分出胜负,钩蛇落魄而逃,应龙也被收纳进了未央城。 城内堡垒一座簇拥着一座,樱花树林间,月光静静地流淌而过,正有三人席地而坐。 “小茱萸你真漂亮,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天曜痞兮兮地揪茱萸的脸蛋,被茱萸傲娇地甩了两巴掌,这才老实了些。 雷神宇躺在草地上枕着手臂,咬着一根狗尾草道:“这次组织要我过来通知你,新的天尊将出现在梵世,他会完美继承上代天尊的意志和力量。” “开玩笑!”天曜一脸诧异道,“区区梵世能诞生像上代天尊那样强大的人?” 二人所说的天尊,便是凌驾于四大护法之上的领导者,在西界的地位仅次于西界之王。而天尊统领下的天芒教,更是整个西界王朝的中流砥柱,他们四大护法也全部出自天芒教。 雷神宇用狗尾草掏了掏牙缝道:“根据占卜暗示的确是在梵世,算算日子,新天尊将在最近一个月内出现。上古之森的结界已经在渐渐崩坏,我们必须即刻动身去寻找新天尊,将他请回西界统领天芒教,辅佐我们未来的王。” “真希望新天尊是个大美男,这样每天看着都养眼呐!”茱萸不禁插话道,毕竟她正值豆蔻年华,难免会少女怀春。 天曜忍不住又揪了揪茱萸的脸蛋,然后问道:“那关于新天尊你有什么线索吗?” 雷神宇摇头道:“没有,新天尊似乎被一股神秘力量庇佑着,我们无法窥探到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那梵世这么大,上哪儿去找啊?”天曜一脸无语,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龙少戈的母亲幻帝,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能占卜到一些相关信息,可她不一定会帮这个忙。 天曜思忖片刻,这才道:“那我跟你去寻找新天尊,阿赫怎么办?还有那四皇子皇甫映寒,就这么由着他在梵世兴风作浪吗?” “七殿下就交给茱萸带回西界,而四殿下注定成不了气候,由他去吧。” 思忖片刻,天曜便打算去城堡内找风祭和龙少戈道别,顺便把茱萸交托给他们。 此时已经到大半夜了,城堡内金碧辉煌,灯火将琉璃窗映得奇光闪烁。茱萸踩在大红地毯上,三步一跃两步一跳,甚是欢脱。 二人走到龙少戈所在的房间外,天曜正欲推门而入,忽然听见风祭在里面喊道:“不要啊!你别老压着我啊!都快被你压坏了!” 只听龙少戈得瑟道:“我偏要压着你,我还要咬你!狠狠地咬你!” 天曜顿时心头一惊,心想里面两人这是在干嘛呢,不料又听见风祭喘息道:“别,住口啊,都快被你咬死啦!” 龙少戈放浪地笑了三声道:“哪里逃!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注定是我的猎物!” 天曜登时火冒三丈,这小子竟敢趁自己不在对风祭做这种事情,简直就是色胆包天!天曜气呼呼的边想边撸袖子,看他不进去好好收拾那小子。 茱萸正摇着肩膀等待开门,不解地朝天曜眨了眨眼睛。 又听君思在里面吵闹道:“主人,我也要!我也要!” 天曜又是一愣,竟然连君思这样的幼童都不放过,龙少戈简直就是禽兽不如,丧心病狂!他当即一脚踹开房门,准备来个捉奸在床。 房内三人顿时齐刷刷望向门口,只见天曜正怒气冲冲地杵在那儿,茱萸则是一脸俏皮的笑意。 “你干嘛啊?”龙少戈不爽地皱起眉峰,风祭却似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君思也撇嘴低下了头。 看见三人所做之事,天曜原本气红的脸愈发通红,活似个熟透了的番茄。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君思不知在哪里抓了两只蛐蛐,兴致勃勃地拿来给龙少戈看。不料龙少戈和风祭一见蛐蛐便童心大发,当即抛开一切烦恼,找了个水晶坛斗起蛐蛐来。君思在一旁看得羡慕,便一直嚷嚷也要玩。 尴尬了半天,天曜这才将茱萸硬塞给了龙少戈和风祭,说她是自己在西界的朋友。然后他又含糊其辞地说自己有事,过些阵子再回来,话罢便匆匆离开了。 二人只觉得莫名其妙,谁都不知道天曜这一走,等三人下次再相聚的时候都在西界了。   ☆、第64章 针锋相对 清晨的阳光斜照进城堡的房间内,金罗帐罩着的大圆床上,几人正疲倦地躺在凌乱的衣衫和被褥间。 风祭只觉得下身沉重无比,一睁眼便看见龙少戈脸上到处都是墨迹,眼睛被画成了两只大熊猫眼,脸上还有三撇花胡子,模样滑稽之极。 “哈哈哈……” 听见滚珠般的笑声,龙少戈皱了皱眉便睁开眼,只见风祭脸上被画得乱七八糟,左眼一个圈右眼一个叉,脸上尽是斑斑点点,像斑点狗似的,也指着对方哈哈大笑不止。 “主人……”君思忽然从二人之间探起脑袋来,揉着惺忪睡眼喊道。二人见君思脸上也被画得惨不忍睹,相视又是一阵大笑。 “话说,怎么会这样?”龙少戈挠挠后脑勺道,脑海中渐渐浮现起昨夜之事。 记得天曜走后,那个名叫茱萸的丫头便说要唱歌给他们听,三人均爱理不理。 茱萸便自己跳到桌上,信誓旦旦地宣布道:“保证你们听过我的歌声便会念念不忘,从此每夜都要听到我的歌声才能安然入睡。”她双手叉腰,玉腿轻分,年纪轻轻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风祭无聊的嗤之以鼻,龙少戈不说话只是抠了抠鼻,君思于是也学着主人抠了抠鼻。用龙少戈的话来说,咱都是大爷们儿,谁要听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唱歌,哪里好玩哪里玩儿去! 茱萸毫不理会几人鄙夷的目光,扣住双掌放在胸口,闭上眼睛动情地唱起歌来。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她的嗓音十分特别,娇中带着几分妖,柔中夹着几分媚,就如那潺潺流水,低回轻柔而又妩媚多情。 然而,等茱萸唱完睁开眼睛,面前三人居然都睡得东倒西歪!盛怒之下,她便拿起墨宝将几人的脸画得人模鬼样。 想到这里,龙少戈和风祭心中同时打出了一个大问号,那鬼丫头人呢? 正在这时,只听身旁传来两声娇喘,风祭见自己身下的被褥动了动,紧接着一张米分扑扑的小脸从怀中探了出来。 可想而知,那一瞬间风祭的俊脸有多么抽搐。他猛地揭开被褥一看,怀中这丫头竟然只穿着贴身衣物,嫩藕一般的手臂正软软地绕在他的腰部。 “啊!我什么都没看见!”龙少戈大惊失色,一把拖住君思猴子般蹦下床,飞似的夺门而逃。 风祭正欲发作,茱萸却支起身体,猝不及防地在他嘴唇上咂了一口道:“早上好哇,我的漂亮玩偶。” 城堡内登时传出一声惨叫,树枝上的雪鹦鹉登时扑打翅膀,四散惊飞,外面巡逻的寒铁衣护卫纷纷够头望了过去。 房内的金绫纱后,风祭狠狠向自己脸上浇了几把冷水,一脸厌恶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由于他本身容貌过于出色,从来都没有他瞧得上眼的女孩。而且他最反感那些自己倒贴上来,举止轻佻而不检点的女性,那个名叫茱萸的野丫头,实在是令人讨厌! 正在这时,一名随从进来通报道:“禀告城主大人,有急令!” 风祭这才整理一番仪容,匆匆赶了出去。 原来前几日,阳关谷大军被困北影河的时候,曾经发信请示帝都。于是帝都加派了三万精兵,两万皇卫军团的人过来支援,刚好今日早晨赶到了未央城东境,正在等待接应。 风祭便与龙少戈带了一队人马去城外碰头。 时正三伏天,燥热难耐。太阳升至半中天,士兵们就驻扎在城郊树林里,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个个等得口焦舌燥,战骑也偃旗息鼓。 军队后方,雪茶正坐在一棵老树根上乘凉,奇奇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呜呜喵叫着。 苦瓜脸用荷叶打来一瓢水,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她。 雪茶将清冽的泉水一口饮尽,擦了擦嘴角道:“都等了一个时辰了,不如我们自己先进城吧?” “不行啊,离开军队公主的处境会十分危险。”苦瓜脸摇头道,他们正是跟随皇卫军团一齐过来的,当然这件事是偷偷瞒着北芒帝王的。苦瓜脸一开始是极力反对这件事,但碍于公主强烈要求,他无奈只好一齐跟了过来。 天气越来越炎热,军队也渐渐躁动起来。雪茶用手扇了扇风,吩咐道:“不如你去前面催一下北澈他们,叫他们快些上路,我都快热死啦!” 苦瓜脸于是穿过长长的队伍走到最前面,只见风祭正在和将领们交涉。领头的人是王朝派来的年轻将军萧雄,而他身旁则是身着玄色铠甲的北澈,她负责带领皇卫军团。 此时,龙少戈正在道旁乘凉,他身材颀长,头有银角,特征实在是一目了然。苦瓜脸一眼就瞧见了他,龙少戈当然也注意到了苦瓜脸侍卫,登时心头一沉,莫非她也来了? 不一会儿军队便出发了,苦瓜脸也回到了雪茶身边。雪茶忍不住夸了苦瓜脸几句,心想他的办事效率还真高,然而苦瓜脸却闷不吭声的,一路上都不再说话。 皇军顺利进入了外环城,城门内外都驻扎着军队,远远看去密密麻麻的一片。 由于前几天受到战争的重创,镇上大街凌乱房屋破落,沿路可见许多整理房舍的老百姓,还有帮忙搭建临时房屋的士兵们。 雪茶和苦瓜脸穿行到了队伍最前面,见风祭正和几位上将站在一起,雪茶便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喊了声“风姐姐!” 风祭闻声回头,见雪茶正迎面跑来,顿时惊喜道:“怎么是你呀,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雪茶便简单解释了一番,目光却不停在人群中游移,寒暄了几句,这才小心翼翼问道:“小戈他在这儿么?” 风祭这才恍然发现,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龙少戈的人影了,便吩咐随从送雪茶去里城,安慰她说龙少戈可能先回城堡了。 此时,不远处的屋檐下正躲着两个人影。龙少戈从墙角探出头来,望见雪茶依依不舍地跟护卫离开了,这才转过身来,靠在墙上缓缓舒了一口气。 “主人,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儿啊?”君思不解道。 龙少戈并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君思的脑袋。然后两人便去到高高的城墙上眺望风景,直到半下午,龙少戈实在饿得不行了,这才带着君思打道回府。 二人一回城堡,便有护卫赶过来焦急道:“您可算是回来了,城主大人找您好久啦!”龙少戈遂将君思遣走,匆匆赶到风祭所在的中央堡垒。 只见一行将领正从房厅内走出来,那位萧雄将军一身红甲,看起来格外显目。相比之下,北护卫和旁边几位副将则黯淡无光,龙少戈便用眼神跟北澈打了个招呼。 金碧辉煌的厅堂内,风祭正端坐在正前方的首座后,他淡淡卷起桌案上的军事地图,然后给龙少戈斟了一盏酒。 龙少戈便席毯而坐,与风祭对视相望,恰似一对心照不宣的君臣。 风祭开门见山道:“上面要我们乘胜追击,将失落的城池一并夺回来。” “你答应了?”龙少戈的表情急速冷却。 “我们现在坐拥十万大军,叛兵人数不过八万,又分占两地,现在不趁胜追击更待何时?况且他奴隶叛党伤我未央子民,掠我未央土地,现在正是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 龙少戈愤然道:“一旦开战又要有多少人流血牺牲啊!明明可以不用打仗的,我们可以找敌军谈判啊!既然他们掀起奴隶起义,就一定有所目的,我们可以就其目的,在损失最小的前提下谈和折衷啊!” 关于战争,龙少戈从小在将王府耳濡目染。父亲说过,这辈子最后悔打的一场仗就是落樱之战。身为将领志在保家卫国,而不是四处侵略制造杀戮,如果非要给战争赋予意义,那便是和平与统一。 受了父亲的影响,龙少戈十分厌恶战争和厮杀。他坚信,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仁道,不用武力便能使人屈服,正是父亲给他取名为“少戈”的寓意所在。 “谈和?”风祭冷笑一声,“他们都是奴隶,是野蛮人,跟野蛮人还能讲道理吗?没准派个人过去,还没开口就上了绞刑。” “那我去!”龙少戈登时拍案而起,觥筹里的酒汁飞溅而出。 “我去找他们谈判,他们的首领是西岚,副首领是我四哥,相信或多或少能听我说几句。” 风祭也站起身来,抵着龙少戈脸道:“就不说你那个一直想置你于死地的四哥了,昨夜你也亲眼看见了,你不答应归降,那个冷月崖可是要杀你的啊!你深入敌营就好比羊入虎口,任人宰割啊!”他说着,用手掌在龙少戈喉下比了一个杀。 “何况反兵狼子野心,如果他们一口就要未央城,你给不给?如果他们要了未央城还不够,又要整个北芒帝国,你给不给?” 龙少戈顿觉气堵,遂提高嗓音道:“我说不赢你,但我就是不同意你出兵!” “无论你同意与否,这仗是非打不可!”风祭决然道,话语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转圜余地。 怒目直视片刻,龙少戈已经气得满面涨红,风祭也面色铁青,两人都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思。 “要打你自己去打!我绝不帮你!”抛下这句,龙少戈转身怒不可遏地大步离开,青绿色的锦衣映着白垒,像是一只待飞的青隼。 “少戈!”风祭追着喊了一声,可龙少戈终究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风祭只觉得心乱如麻,他知道龙少戈心地善良,不愿制造杀戮,可他又何曾站在自己这个城主的角度想一想?上有帝国施加压力,下有百姓寄予厚望,叫他这个城主如何好当?   ☆、第65章 铁石心肠   天色已近黄昏,堡垒的一间房内,雪茶正焦躁的在红毯上踱来踱去,奇奇也聒噪的在她脚边绕来绕去。而苦瓜脸则静坐在一旁的华椅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雪茶时不时望向房门口,风祭不是说龙少戈已经回城堡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他人影?   君思坐在在一旁,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两个陌生来客,目光常被奇奇的两只尾巴吸引了过去。   转得累了,雪茶灰心丧气地坐在了大圆床上,心想他该不是故意躲着自己吧?这时候,她注意到了床头的包裹,包裹正胡乱地掩在一起,正如龙少戈的一贯作风。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雪茶忍不住伸手打开了包裹,里面只有一件翠绿色的锦衣,还有一个八角形的沉香木锦盒。   “咦?这是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发现里面装的是一块血红色的玉坠。她把玉坠吊在指尖仔细端详,它通体呈水滴状,里面的血红液体正在缓缓流动。   正在这时候,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踢开了,龙少戈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刚跟风祭大吵了一架,这会儿心里别提有多火大。   雪茶心头一惊,那颗玉坠便从手中抖落,不偏不倚刚好滚到了龙少戈脚边。   龙少戈俯身将那颗玉坠拾了起来,这正是他曾经赠与妹妹的魔血滴,无论他去到哪里都不离身的魔血滴。   “你回来了!”雪茶欣喜道,却见龙少戈一脸怒容,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龙少戈劈头盖脸地吼道。几人愣时都被吓住了,奇奇也喵叫一声,倏然躲到了椅子下。   这时龙少戈左眼里掠过一丝金色光芒,只听游奇突然发话道:“你发这么大火干嘛,就不能对她温柔一点?”   “我……”雪茶正欲开口解释,却被龙少戈一声“你闭嘴!”给吼住了。   雪茶的眼眶蓦地红了,千言万语顿时全部堵在了心头,说不出这一路上有多么坎坷,说不出这阵子有多么思念他。   龙少戈也是微微一愣,其实他吼的人是游奇并不是雪茶。心知被她误会了,他便收敛语气道:“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她的眼泪却已夺眶而出,抬手擦拭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苦瓜脸起身追了两步,又转身一把揪住龙少戈,撇眉大吼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公主大吼大叫的?你知不知道她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赶来未央城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王公贵侯对公主青睐有加,她却独许你一人芳心!你知不知道,没有她你早就死了千万遍!”   龙少戈正在怒头上,一把打开苦瓜脸的手怒喝道:“你管太宽了!”   君思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生怕这侍卫大哥对主人做出什么事来。   “你要是不喜欢公主就去跟她讲清楚,好让她死了这条心。长痛不如短痛,算我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公主殿下吧!”苦瓜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就像个爱管事的大哥哥一样,容不得自己妹妹受半点委屈。   “好,我这就去跟她说清楚!”龙少戈说着大步朝门口走去。君思追在他后面喊了两声,却发现他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到了十几丈开外的水晶廊里。   苦瓜脸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也跟着寻了出去。   没过多久,月亮出来了,极细极弯的一点亮色,好像是天神用手指在夜空里掐出来似的。月牙那么细那么亮,明明想掩藏却又欲盖弥彰,就如女儿家伤感又细密的心事。   堡垒间的这一处,有一块半月形的湖泊,湖心矗立着几座精心雕琢的假山,四周种满了深蓝色的玫瑰。   龙少戈来到玫瑰花园里,远远就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和着叮咚的流水声,穿越林梢的风声,花丛中的虫鸣声,仿佛天籁一般。   夜光蝶从水边惊起,在园里曼妙飘舞。雪茶正蹲在蓝色的玫瑰花丛间,抱着膝盖双肩耸动,双眼哭得红肿发泡。   见龙少戈来了,她才抽抽噎噎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吸……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吸……”   “我从来没有讨厌你。”龙少戈强装镇定道,藏住怜悯之色。   雪茶迷蒙的眼底似燃起了一道光亮,龙少戈便在她身旁席地而坐,夜光蝶在他们周身翩翩飞舞。   “那这一切又是为什么?”雪茶抹抹眼泪,“为什么这段时间都对我爱理不理,我们曾经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龙少戈幽叹了一声,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有些事情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其实,我的真名叫皇甫赫,是西界王朝的第七皇子。而我的生父正是西界之王,但生母却是北芒国的幻帝。”   雪茶停止啜泣,错愕地凝视着龙少戈,难以置信道:“你是不是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哥哥,跟你长得有些像?”   龙少戈点了点头,他以为雪茶说的人是映寒。   雪茶眼神动了动,登时哭笑不得。难怪她老觉得小戈跟白夜哥哥那么像,潜意识里甚至会把他们混为一谈,原来这两个人是亲兄弟吗?   龙少戈随手拔起地上的草根,继续道:“作为混血出生的我,资质相当逊色,却还意外被选为王储,因而一度受到家族中其他兄弟的排挤。正是因为我太无能,所以才被放逐到了梵世,后来便寄居在了将王府。”   “你看现在的我,人不似人魔不似魔,夹在两世界的缝隙里,哪一世都容不下我。我的存在本身,甚至就像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   龙少戈说着抬眸凝望雪茶的双眼:“再过不久,我就会回西界继承王位,但你觉得堂堂西界王朝,会容我这样一个混血皇子来做王吗?也许这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个圈套,接下来等着我的可能就是阿鼻地狱,是万劫不复。”   说到后面,他的身体也禁不住颤抖起来,有些事情他虽然从来不说,心里却比谁都明白。雪茶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掌心一片冰凉。   “父皇当年不顾全西界的反对,娶了作为巫族天女的母亲,才造就了现在不伦不类的我。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我一直都怨恨他们给了我这样的身份。其实有些事情,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现在我们立场鲜明,就好比当年的父皇与母亲,趁还有回头的余地,我们最好放彼此一马,你明白吗?”   雪茶奋力摇了摇头,大叫道:“我不明白!我从不介意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特殊身份,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小戈!如果你介意我是梵世之人,那你为什么还要迎娶艾灵?她也是个凡人啊,所以你根本就是在胡扯!”   龙少戈无奈地摇头道:“你们不一样,艾灵是我的亲人,我有责任照顾她一生一世。而你将继承我母亲的幻帝之位,去辅佐我恨之入骨的北芒皇族。我们就像天边的飞鸟和水里的游鱼,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相逢本就是一场错误,更不应有所交集!”   “借口!都是借口!你愿意带艾灵走,为何就不愿意带我走?如果你能带我远走高飞,我宁可抛开一切,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一个!”雪茶狠狠拽住龙少戈的手臂,厉声反驳,胸口剧烈起伏着。   龙少戈抽出手臂道:“别任性了,鸟若衔着鱼远走高飞,鱼可是会死的啊。你说得对,其实你和艾灵并没有什么区别,正是因为我妄图带着她远走高飞,所以她才死了啊!”说着别过脸去,一颗热泪从眼眶中滚出。   “我不管,我不管!我这一生一世都要跟着你,哪怕万劫不复也绝不后悔!”她大喊着扑进他怀中,声泪俱下。   龙少戈勃然大怒,一把推开她站起身来,向前疾走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只听雪茶在身后幽幽道:“你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肆意飞扬、敢作敢为的小龙了。有什么东西束缚了你,囚禁了你……是你自己的内心吗?”   “我的内心?”龙少戈指着自己心口,嘲讽地大笑三声道:“你无须这样激我,我的心从未像今晚这样坚定清醒。我的意志任何人都无法扭转,我若决意要走谁也留不住!”说着纵身一跃,掠向月牙湖中央的假山上。   然后他立在十几来丈高的假山巅上,俯视着雪茶道:“不要再异想天开了,现在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和你的距离究竟有多远,我所在的地方是你永远无法触及的彼岸,你就认命吧!”   不料雪茶竟然抬脚跨进了湖水中,向假山附近游走过来,她坚定地望着他道:“我说过,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要跟着!”   湖水冰冷刺骨,很快漫上了她的腰部,游走几步又漫上了她胸部,一袭浅绿色的衣裙都浮在了水面上。   “站住!不要过来!”龙少戈紧张道。   “既然我无法扭转你的意志,那你更别想扭转我的意志!”雪茶决绝一笑,说话时湖水已经淹没到了她的胸部,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   龙少戈知道她不会游泳,他心里着急,身形一颤差点就要俯冲而下。但他心想如果自己现在下去救了她,之前说的一切都白费了,这辈子都注定要牵累她。   于是他又飞身掠回了岸边,背对着她决绝道:“你听好了,除非江水倒流,铁树开花,昼夜颠倒,否则我绝不会带你走!”话罢头也不回地离去,如此的铁石心肠。   那一瞬间,雪茶心里似铁马冰河,呼啦啦全部碎裂开来,撞得她心血四溅,到处都是冰渣子。她捧住脸蛋,在冰冷的湖水里低声啜泣起来。   苦瓜脸这才找了过来,见雪茶正在泡在半月湖里,慌忙冲进去把她拉上岸。   这一夜,她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仿佛就是东升西落的太阳,而她正是那株追随太阳的葵花。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然而转日莲的一生都在追逐着太阳,却始终无法触及到对方。没有一种爱可以凌驾于自由之上,她该放过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第66章 樱花秘事 夜间,暑气渐歇凉意习习,城堡内升起片片灯火。 风祭换上一身白纱轻衣,独自来到城堡下的樱花树林里。他轻嗅着花木清新的气息,浮躁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虽然花期早过,但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满城樱花的光景。忙碌了一整天,此刻终于可以稍稍放松身心了。 忽听不远处传来清越的吹叶声,吹着似曾相识的曲子,风祭当下循着声音好奇地找了过去。 衬着城堡内照过来的灯光,可以看见树上吹叶的人五官清俊,明目挺秀,右眼上还戴着一块黑色眼罩。 “花桀!”风祭惊喜地喊了出来,“你也来啦!” “怎么是你?”花桀停止吹叶,似有些讶异。他是跟随皇卫军团一起过来的,但皇卫军团此刻都驻扎在外环城,只有像北澈那样的高阶护卫才被安排进了堡垒内。风祭一时惊喜,也没有细想花桀为何会在这里。 “这儿春天的时候会很漂亮吧?”花桀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清冷的,今夜却似有种别样的温柔。 “当然啦!”风祭笑道,“每到暮春二三月,樱花便如霏雪般婉转而下,黛米分的花瓣遍布着整片蓝天。满鼻子的郁香,所有烦恼都会如樱花般吹散。” 花桀从树上跳落,渐渐向风祭走来,吟咏道:“樱花飞逝,风卷残月。所谓伊人,何去何从?”他并没有什么文化,却一直记得西岚大人曾经念过的这首诗歌。 “谁比樱花笃,惠根谒真宗。”风祭轻易的接出了下句,这是落樱故国的樱花歌。 风祭灵机一动,忽然问道:“你,现在想看樱花吗?” 花桀不由得一怔,心想这种季节,就算想也不可能看得到啊。风祭便一把拉住他,在樱花树上追风掠影,一面神秘兮兮道:“我知道哪里有正开着的樱花哟!” 盏茶的功夫,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上。这里人烟稀少,周遭没什么建筑,煞是静谧。 远远便看见山坡上屹立着一株巨大的花树,花枝低垂,迎风飘摆。枝条上的紫色花朵一朵紧挨着一朵,在月光下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妖冶的光芒。 “竟然有紫色的樱花!”花桀惊叹道,忍不住伸手触摸花朵。 风祭却一把握住他的手道:“不要摸,这是夜沉樱,有剧毒的。” 花桀还是头一回听说夜沉樱,风祭便告诉他,这花种是从西界带过来的。传说西界的樱花都是紫色的,像夜色一般深沉而有剧毒,因此得名夜沉樱。 然后风祭便兴冲冲地跑到花树下,抽出腰后的赤血龙骨伞,用伞尖在泥土上挖了起来。 “你在干嘛?”花桀不解道。 “前些年在树下埋了两坛上好的梨花白,现在刚好可以挖出来喝啦!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 花桀遂拿出短刀,帮风祭一起挖了起来,不一会儿,还真挖出了两大坛酒来。两人便一人一坛,靠坐在樱花树下,砰壶而饮。 那酒入口绵甜,辛而不辣,余香清冽,果真是上好的佳酿。风祭惦记花桀曾救过自己性命,心中对他颇有好感,便借着酒劲对他诉说心中苦闷。 他说起那个赐予自己肉体的母亲,却又将自己撒在未央城,十几年来不闻不问。说起那个改变自己的命运的神秘人,却又迟迟不肯兑现诺言。他自然也提到了龙少戈,他为龙少戈无法理解自己感到十分苦闷,一肚子苦水,不吐不快。 话语间,风祭双目如星河般璀璨,眼角下的泪痣更显得他那般高冷独特。 花桀默默倾听着,偶尔发表一两句言论,他始终是个话少的人。 “你总像个木头人一样,每次跟你说话我都觉得很安心,丝毫不怕你泄露我的秘密,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风祭说着再度与花桀碰壶而饮,然而花桀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视线,眼底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时间渐渐推移至后半夜,风祭喝得高了,竟靠在花桀肩上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他浑然不觉,此时随从正带着一大队铁衣卫,在堡垒中四处搜寻他的下落。 凝视着风祭熟睡的容颜,花桀再次拔.出了短刀,迟疑着将刀刃抵在了风祭喉下。喝醉了的风祭双颊酡红,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 “对不起……”花桀叹道,瞳光隐忍,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 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温柔地洒在万物上。未央城像是经历了一夜沉睡后苏醒的少女,慵懒中带着一种别样的纯美。 彼时,城堡的大厅内正聚满了人,各路将领议论纷纷,面露焦急之色。 龙少戈也在其中,急得焦头烂额,团团乱转。昨天半夜,一位副官突然过来找他说城主失踪了,他当即跟着一队铁衣卫寻找风祭。愣是一夜未合眼,将内城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都没看见风祭半个人影。 这时候,君思凑到龙少戈耳边小声道:“主人,那个茱萸小妹妹好像也不见啦。” 龙少戈哪还有心思管茱萸啊,他满脑子都想着风祭,生怕他有个什么不测。他哪是坐得住的人呐,踱了两圈又出去找人了。 等君思追出去的时候,主人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此时北澈正与随从站在堡垒前的花园里,听见有人正在声声呼唤着主人,当下回头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小男孩正踟蹰着穿行在花树下,时不时探出脑袋,似乎在寻觅着谁。那一瞬,北澈恍然想起了少年时的冷星岚,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樱花印,莫非她穿越时光回到了过去? “星岚!”北澈欣喜地冲了过去,一把将君思抱在了怀中。君思只觉得突兀,双手扬在半空里,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大人,看清楚了,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啊。”随从心疼道。 北澈这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眼前的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可当真跟冷星岚长得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玲珑精致的五官。愣了半晌,北澈才抚摸着君思的头发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君思竖起手指,有模有样道:“我叫君思,君子的君,思念的思。”他浑然不知这几个字的意思,只是勉强记住了发音。 然而听到这个名字,北澈的眼神却隐隐颤了起来。她当即把任务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拉着君思坐到草丛里,开心地说起话来。 晨光里的山坡上,胭紫色的夜沉樱闪烁着诡谲的光辉,一阵风过,满树花枝簌簌作响,带来一阵馥郁迷人的芬芳。 风祭仍靠坐在花树下打盹,睡梦中忽然有人摇了他两下。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双眼,只见一个红头发的妙龄少女正调皮地瞧着自己,她脸庞小小,眉毛细细,眼睛深深而俏皮。 “怎么是你?”风祭惊诧道,立即清醒了几分。 茱萸嫣然巧笑道:“怎么不能是我?你可是我的玩偶呀,我当然要把你看好呀!” 风祭懒得理会茱萸,揉了揉脑袋,想起昨夜之事,便四下张望了一阵,花桀早已不知去向。他甚至怀疑昨夜该不会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吧,那个不苟言笑的花桀怎么会在未央城呢? 这时风祭惊诧的发现,自己胸口的白纱轻衣上,竟沾了一小块干涸的血迹。他便把衣服揭开来检查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新的伤口,那他衣服上这血迹是怎么回事呢? 还来不及想明白,风祭便记起了更重要的事情,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叫一声糟糕!说着便掠身向城堡地段飞了过去,茱萸见状便立即跟了上去。 昨日,风祭在密室中跟诸位将领商议攻城一事,拟定了两个作战方案。本决定等探子们带回最新情报后,今日一早再拟定最终作战方案,看这时辰诸位将领们恐怕等急了吧。 远远看见龙少戈正从花圃间疾走而来,风祭便从半空里落下来打了声招呼。 见风祭安然无恙,龙少戈先是咧嘴一笑,瞬间又满脸怒色,一把拽住风祭的衣襟喝道:“你小子跑哪儿去了,叫我好找啊!” 风祭一愣,大略揣测到发生了何事,于是道:“待会儿再跟你解释,我现在有急事。”说罢推开龙少戈的手,向中央堡垒方向疾走而去。 “你有什么急事,是要去打仗吧?”龙少戈怒喝道,风祭略微停了停,还是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了。 “要打你就去打吧,我绝不帮忙!”龙少戈冲着风祭的背影勃然大喝道,话罢忿忿不平地朝反方向走去,而风祭仍是装作没听见。 茱萸望着这分道扬镳的两人,苦恼自己都不知道该跟哪一个了。因为天曜临走时交代过,她的任务就是保护龙少戈和风祭。 上午时分,太阳似乎也聒噪起来,时而露出脸来,时而隐匿在云层里。 第一批军队出城了,将领纷纷跨在高黑一角马上,带领着千军万马向望月城行进。 龙少戈找了一件普通士兵的铠甲换上,然后又弄了一个头盔,在上面戳了两个洞套在头上。他打算混在士兵中出城,虽然嘴上说着不帮忙,可心里仍惦记着风祭的安危。他这人就是嘴巴能硬,心却硬不下来。 出城后,军队在荒野中行进了一段距离。龙少戈这才恍然察觉,自己身旁似乎一直贴着一个瘦小的人影,当下一把将那人的头盔抓了下来。 “呀,被主人发现啦!”君思笑得一脸呆萌。龙少戈顿时一阵大汗,又把那过大的头盔扔在君思头上,冷脸道:“听着,待会儿两军交战的时候你就躺在地上装死,我可没工夫保护你。” 君思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双手正紧握着那把在地宫里捡到的三叉戟。 军队驻扎在了望月城山脚下,此时已是晌午时分,天空却一片阴沉,山林荫荫翳翳。 龙少戈在士兵中游走了一番,便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批人马目测不超过一万,可风祭不是说他们坐拥十万大军吗?一万人打个脚啊! 于是他挤着士兵穿行到了队伍最前面,一路引来了无数骂骂咧咧声。只见将领中只有北澈和几位副将,完全看不见风祭的人影,就连那位传说骁勇善战的萧将军也不见踪影。 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第67章 花魂之刃 龙少戈带着满腔疑问,穿过队列凑到了北澈身边,轻轻悄悄地拍了她一把。 北澈一惊,认出是龙少戈,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龙少戈将她拉至一旁的树林里,问道:“为什么这批士兵人数这么少,目测好像才一万人的样子?” 北澈斟酌片刻,才道:“我们这队确实只有一万人,真正的大部队去了莲上城。” 龙少戈顿时脸色大变,北澈心想既然都已军临城下,便将作战计划和盘托出。 原来这一部分人是诱饵军队,只是佯攻望月城,真正的兵力都集中在莲上城外。由于望月城地势较高,易守难攻,亦是敌人主要兵力的集中之地。所以军队便打算声东击西,先攻得莲上城捣毁敌人一部分势力,再攻望月城总巢。 “这么说,来这边的兄弟都是送死的?”龙少戈的讶异瞬间转为了愤怒。 北澈摇头叹道:“我们也没办法,上面要我们夺城就必须得夺,牺牲一小部分人挽救大多数人,目前也只能这么想了。” “那也不能把人命这么不当一回事儿嘞!”龙少戈直眉怒目道,心想这作战方案肯定是风祭想出来的,对他可是又痛又恨,整个人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天空里一片阴霾,林子里泛起丝丝白雾。忽听山上号声长吹,敌人竟然反客为主,先发制人! 一个紫红色的大火球自头顶迸炸开来,火光迅速蔓延开来,整片山林瞬间化为一片火海。林子里升起浓黑的烟雾,呐喊声响彻遍野,奴隶士兵隐约出现在了山坡上。 “兄弟们,杀——”北澈长鞭一挥,高声喝令道。她话音未落,无数巨石从山坡上隆隆滚落,与先锋骑兵迎头相撞。刹那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场面一派混乱。 “大家快逃啊!”龙少戈大声呼喝道,这一声却被无数惨叫声淹没了。 长箭、火矢、乱石顿时破空呼啸,铺天盖地而来。数不清的青铜投石车在一角马的拖曳下,沿着山脊疾驰而下,不断抛射巨石。无数士兵被滚落的巨石砸中,血光飙射,惨叫声不绝于耳。 龙少戈在火林间急速飞跃,有时一剑劈碎整个巨石,有时从翻滚的巨石下一把揽出两三人,有时在矢雨火海中掩护受伤士兵,次次九死一生。 然而即便是方才救下的人,只要龙少戈一松手,他们又被另一个滚落的巨石碾碎,亦或是被乱箭穿心而死。耳边哀嚎不断,眼前鲜血四溅,他的心好似被乱马践踏而过,发出阵阵闷疼。 火矢缤纷,敌人还没现形,护城军便已折了个半。存活下来的将领们个个抱头鼠窜,慌忙在混战中四处躲避,以谋得一丝生存之地。 北澈大声呼喝,长鞭横扫,漫天火矢便被搅了开去。她挥汗如雨,身形矫如飞燕,竭尽全力掩护一方士兵。 “大人小心!”眼看滚石急转而下,随从大喊一声将北澈推了出去。北澈狠狠地撞到一根云杉树上,可随从和几名士兵却被巨石滚压了过去。 北澈伸手竭力嘶喊,泪花四溅,那一瞬世界好像变得极其安静,一切战乱都化作无声。 山火熊熊燃烧着,敌军个个手执大刀戈戟,呐喊着冲下山坡。经过方才的重创,未央军只剩下不到五千人。 数百名奴隶士兵冲杀而来,龙少戈当即冲至最前面,猛然一掌击地。跟前瞬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掌形火焰,轰的一声大响,前方敌人被震得四散横飞。 敌军中,有一人身着玄衣铠甲,骑在龙头马身的金色龙马上,乘风破浪似的卷至跟前。冷月崖双眸灼灼,纵声大喝,战刀绯光爆涨,气芒卷舞,如狂风扫落叶似的将众士兵斩杀击退。 “我憎恨战争,更憎恨现在的你,西岚!”龙少戈纵声狂吼,抄足疾冲,手中剑气火芒冲出四丈来长,狂飙似的将前方龙马扫翻撞倒。 龙马踢腿嘶鸣的那瞬间,冷月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他甩飞手中战刀,左手臂上的短剑傲然出鞘,霞光万道,吟咏之声忽远忽近。 火影摇曳之间,他脸上的曼陀罗刺青分外诡异。 “收手吧,战争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罪恶!”龙少戈无奈道。 “覆水难收,我早已回不了头。”冷月崖携剑俯冲而下,剑光如水,流利电闪。 两兵交接,电石火光,龙少戈如何也料不到,那绯色长剑竟会突然弯曲,弹至自己胸口下方。 血液飙射而出,龙少戈慌忙猱身飞退,耳边似传来遥远的歌声,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只听游奇慵懒地解释道:“那是花神耶姬在唱歌,不要仔细去听,它会消磨你的意志。” “你这……到底是什么剑?”龙少戈捂着伤口问道。 冷月崖轻盈落地,凛然道:“花魂剑,也就是我哥哥冷星岚为之付出生命的宝剑。” 龙少戈心头泛起一阵空落,这么说来,眼前这人确实不是西岚了。 “你到现在都不能让你的封魂剑觉醒么?”冷月崖轻蔑道。 对方说话一针见血,龙少戈不禁浑身一颤,的确无论他怎么呼唤,这把青龙剑就是不为所动。 冷月崖继续嘲讽道:“欲成大事者,必断情绝义。你看你,仅仅是因为我跟冷星岚长得像,就无法对我动真格,如你这般心慈手软,永远都别想这把剑认可你!” 龙少戈厉声反驳道:“才不是的!我这把剑是救人之剑,总有一天,青龙会感受到我的意志从而认可我的!” 冷月崖忽然冷笑不止,横剑怒指道:“少天真了你!冷星岚就是因为像你这样假仁假义,才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我冷月崖跟他不一样,我遇神杀神遇魔斩魔,挡我者杀无赦,什么冠冕正义都是狗屁!” 龙少戈勃然变色,跺脚破口大骂道:“我呸,去你个龟孙子的!你怎么讽刺我都没关系,但我绝不允许你说冷星岚半个不是!他是这天下间最仁义最值得尊敬的人,跟他比你连个屁都不算!” 他怒喝着携剑向冷月崖冲掠而去,却见对方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地,双眼中绽放出妖异的绯色光华。他人还未接近,身体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捕获,紧接着猛地被甩飞出去,拦腰撞断一棵碗口粗的大树。他顿觉胸腔内一阵闷响,喉咙一甜便喷出一口血沫来。 “蠢货!”冷月崖睥睨着挣扎呻.吟的龙少戈,嘴角微微牵动着,似愠非愠。 汗水潸然间,龙少戈只觉得冷月崖那神情跟西岚极像,又悲伤地觉得他分明就是西岚啊,可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星岚——”一声呐喊传来,冷月崖侧目而望,忽见北澈正站在不远处的火影里,扶着树身,惊讶又深情地凝望着他。 冷月崖微微侧着脸,额前的发丝轻轻飘拂,眼神落在阴影里朦胧不清。 那一刻,她的心愈跳愈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隐约有种预感,似乎只要这时候赶上去,这一生便都水落石出。然而那一步偏偏如重千钧,又仿佛被梦魇压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只觉得那一刻至近至远,只觉得那光阴至长至短。 这时,一个魔角人突然出现在北澈身后,赫然举起斩魄镰朝她后背砍了下去。 冷月崖忽然眼神雪亮,魔角人便被一道绯光捕获,连同斩魄镰一同横飞了出去。 北澈这才发现身后有人欲偷袭自己,于是踩着树枝杂物,磕磕绊绊地向冷月崖跑来。 “看哪儿嘞,战斗还敢分心!”龙少戈冷不丁向冷月崖一砍而下,只见对方手腕一转,便有数道光华将他拦空束住。 不料龙少戈周身竟爆出一圈青色火焰,身体束缚瞬间消失了,一剑当头向冷月崖劈去。冷月崖惊而不乱,甩手弹出一剑。龙少戈自不会再中招,避开花魂剑陀螺似的翻转,落至冷月崖对方身侧,破刃闪电般抵在对方喉下。 “呀咧,你还有两手嘛,不过你这把破剑连刃都没有,又能奈我何?”冷月崖嘲讽道。 “只要我释放灵力,剑身起火必将你灼烧至死,收手吧西岚,我真的不想与你为敌。”龙少戈语调悲然,方才他通过释放体内龙气,将火焰鼓动在周身形成护体火焰,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了对方的空灵术。 “我也不想与你为敌,可你偏偏要逼我!”冷月崖眼里盛放妖异的光芒,发丝忽而全部向上掠起。 龙少戈顿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胸口沉闷无比,难以呼吸。 只见冷月崖手中剑刃竟瞬间消失了,眼前顿时浮现出漫天花瓣,每一片都泛着莹莹碎光,围绕在他周身旋舞飘飞,唯美似幻。 “哪来的花……”龙少戈震颤道,他不禁想起亡命西聊城的时候,西岚对自己使的那招镜花水月,然而这一招绝非镜花水月。 “快逃,那不是花瓣,是剑刃!”游奇忽然喊道。 每一柄封魂剑都有其特别之处,天曜的火凤镰可以化作火焰,而花魂剑则可以化作花瓣,但每一片花瓣却都比剑还锋利!一旦化作花瓣便会演化为天罗地网,全方位毫无死角,插翅也难逃! 然而此刻,龙少戈却半步也挪不动,他清楚地听到了耶姬的歌声,她在唱:“樱花飞逝,风卷残月,所谓伊人,何去何从……” 龙少戈只觉得手中破刃沉重无比,怎么都拿不起来,耶姬的歌声已经彻底磨灭了他的意志。数不清的米分色花瓣飞绕在他身边,密叠翻飞,就像天女舞动的裙摆。周遭的战火,厮杀,仿佛都已变得遥远无比。 冷月崖转过脸来,诡谲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随时都会变成肉渣。” 龙少戈顿觉遍体生寒,周身光焰迅速黯淡下去。以他的火灵术修为,尚不足以烧毁这些刀刃化成的花瓣,在今夜之前,他从未觉得对方如此可怕。 “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是现在就死,二是加入我们。我倒数三声,你给答复。”冷月崖道说着便开始数三了。 龙少戈顿时满头冷汗,忙在心中问游奇该怎么办,只听游奇答道:“就算我重写你的火灵术,也不可能烧毁花魂之刃……” 然而还不等游奇把话说完,冷月崖便开始倒数二了,周围翻飞的花魂之刃登时逼得更近一寸。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只听游奇急切道:“只能尝试重写对方的空灵术,看能否反过来操控花魂之刃。” 紧接着,龙少戈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游奇操控了,左眼迅速变成金棕色,散发出纯粹而野性的光辉。然而游奇刚一调动灵力,眼前便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竟然有股神秘力量在阻止他重写冷月崖的招式! “一!”   ☆、第68章 风暴之眼 龙少戈只感觉眼睛猛的一疼,索性闭上眼睛大叫道:“你这人真是小气死了,就不能大方一回,再给条活路呗!” “不如我不加入,却又与你们合作怎样嘞?”他说着将右眼睁开一条小缝,偷瞄了冷月崖一眼。对方竟然在笑,那是他所熟悉的,似是而非的浅笑。 “你倒是说说,怎么不加入又与我们合作?”冷月崖说着,周遭花瓣迅速退却消散,回归到他手中变作一片短刃。操纵这种招式相当耗费体力和灵力,正巧他也有些疲惫,倒不妨听听龙少戈有什么说辞。 龙少戈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左眼里的金色已经褪去。他便在心里询问游奇方才是什么情况,只听游奇饶有兴致道:“我活了数千年,还没遇到过这种能抗拒我重写飞灵术的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时北澈忽然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是你吗,星岚?” 冷月崖的肩膀似乎颤了一颤,然后回头乜斜了北澈一眼,冷冷道:“你谁啊?” 北澈的步伐顿时僵住,如鲠在喉,心中本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却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龙少戈也不禁有几分疑惑,事到如今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这天下间除了西岚,还会有谁用那种含糊又嫌弃的表情骂他蠢货? 周遭士兵仍在喊打厮杀,山火片片摇曳,乍一看去全是奴隶士兵,未央兵只剩寥寥无几。 便是在此刻,一阵天雷炸响人世,所有人都被那一声震乱了心跳。 人们不禁举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只见不远处天都山上空出现了一团暗红色的云,正在剧烈翻滚,撕裂,聚合。它的中间渐渐凹了进去,形成一个漏斗般的大漩涡,大到甚至可以吸纳整座天都山。无数闪电就从中心那一点发散出来,霹雳哗啦地直击在山脊各处。 “是风暴之眼!”游奇突然喊道,那语气是龙少戈从未听过的惊乱。他不禁倒吸一口气,当即询问游奇什么是风暴之眼。 “风暴之眼是一种罕见的天劫,每隔数百年才会发生一次。你看见那股云气中心的旋涡没,一旦那里睁开,恐怕这方圆数千里的东西都会被吸纳其中。没有任何事物能逃脱它的追捕,城池,山川,河水,全部都会被狂风搅入那只风眼里。直到最后一切都销毁殆尽,化作尘埃污雨落在地面。” 龙少戈不禁脸色煞白,他知道游奇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此时地面已经刮起了大风,林间山火烧得更加旺盛。周遭众士兵们个个惊耳骇目,纷纷咋舌不已,甚至忘记了他们正在相互拼杀。 “上次风暴之眼发生在西界,距今不过一百年,这次居然发生在梵世,太诡异了!”游奇顿了顿又道,“只有一种可能,这风暴之眼是有人通过风灵术召唤出来的!” 不知怎么的,一提起风灵术,龙少戈首先便想起了风祭。 游奇却道:“不太可能,召唤风暴之眼需要超强灵力,躯体至少要有八阶强度才能承受,哪怕是西界最强护法也不一定能办到,风祭那孩子远远不够火候。” 正在这时,刚劲的风势扫过脸颊,龙少戈心中顿时涌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悸动,这股飞灵之气……绝对是风祭没错,他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情况危急,龙少戈当即要游奇操纵风灵术,急速御风朝天都山飞掠而去。冷月崖立即御风跟了上去,心中也在揣测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等等!”北澈见状也追了过去,但那二人的速度她却望尘莫及。 “主人!”躲在树根旁的君思见状立即飞身跟了上去,他一蹦便有一丈多高,就像长臂猿猴般攀着树桠,在林间飞速穿梭。 龙少戈和冷月崖迅速御风穿过树林,愈是靠近天都山,风劲愈大,漫天碎屑尘土,直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那天都山麓下,冲锋陷阵的千军万马渐渐平息下来,人们纷纷以手护眼,举头望天。风声鬼哭狼嚎,湮没了一切。 风祭只身立在未央兵中央,周围士兵以他为中心退开了偌大一圈,无人不面露惊恐之色。 只见他的银铠战袍残破不全,上身几乎是赤.裸的,半边身体上遍布奇异的蓝紫色花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只诡谲的眼睛。无数股黑色飓风就从那纹眼里冒出来,旋转鼓舞,直汇向高空里那个巨大的风云旋涡。 他双目紧闭,发丝肆意飞扬,战袍猎猎翻滚。脑海中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愤怒在胸口翻江倒海,几欲爆满而出。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九万未央军已经兵临莲上城,正当他们准备攻城之际,敌人竟然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敌军的数量竟也有七八万,而且还携有数十架机关城特制的炮塔车! 一时间狼烟四起,号角争鸣,大炮轰声震撼天地,火光连连迸炸,人们惨叫迭声。 魔角人先锋队个个剽悍善战,大刀长镰纵横卷舞,不知多少人惨死刀下。而那蛮荒钩蛇更是尖锐嗞鸣,声势排山倒海,双钩巨尾横扫千军万马。 风祭骑在重明鸟上,与大黑鹫上的映寒在高空中斗得天花乱坠。 而茱萸则与清鸢成为对手,茱萸手执铁扇纵劈横扫,而清鸢则是银针乱射,动若闪电。两位奇女子斗得天昏地暗,不分伯仲,周遭士兵纷纷避退。 不出多时,未央军数量几乎锐减了一半。 风祭心系未央士兵,不慎被映寒一脚踢下重明鸟,向地面急坠而去,无数尖冰再一次追着他下坠。他只得不断用十字镰枪击碎尖冰,然后趁机鼓起旋风缓缓飘落在地。 这时候,风祭看见了正在浮在低空射箭的花桀,只见他一发三矢,像串糖葫芦似的,转眼间数十名未央兵又倒下了。 此时奴隶大军已将未央军团团围困,如江水推浪般缩小范围,未央兵数量越来越少,寡不敌众,却仍然在负隅顽抗。 “你!为什么?!”风祭怒火中烧,甩手就将□□插了过去,却被花桀轻易闪身避开。 “对不起,因为我也是……”花桀神色冷峻,伸手摘下了右眼的眼罩,“奴隶。”只见他右眼上豁然印着一朵血红的樱花印,因为眼睛闭着,所以能看到完整的花形。 花桀很快将眼罩重新戴了上去,面无表情道:“我在出生只有三个月的时候,就被侵略者残忍地烙上了樱花印。本来是要烙在脸上的,却意外烙在了右眼上,导致眼球直接坏死。我永远无法原谅侵略者对落樱子民的所作所为,苟活至今,就是为了将我们经年所受的耻辱、苦难,全部讨要回来!” 风祭不禁浑身一颤,忽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昨夜花桀为何会出现在内城,为何会与自己把酒言欢,原来这一切都有目的!这小子绝对趁自己喝醉时套出了军情,然后回去与敌军首领商榷,便可推测出未央军的作战动向。 “对不起,信任是一把刀,你给了别人就等于给了他两个选择,保护你或者是捅你。”花桀凄然道,他要用这把刀去保护冷月崖,就不得不拿它来捅风祭。 “我绝不原谅你!”风祭双眼烧红,也许从最开始,花桀在帝都救他的那一次就有目的。亏自己还对花桀抱有好感,甚至还希望和花桀成为朋友。 他满脑子都想着自己被欺骗,被玩弄,害千万无辜士兵丢掉性命。他越是在乎就会越加动怒,浑然没有察觉,那时候花桀完全可以一刀杀了他,永绝后患。 望着脚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风祭此刻的愤怒,哪怕是十八层地狱的熊熊烈火都无法比拟。心跳愈来愈快,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苏醒。那一瞬间,从他身体里爆出来的强烈气场,几乎将方圆一里的士兵都震得满天横飞。 一声天雷炸响人世,所有人都心胆俱碎。无论是被震飞的花桀映寒,还是打斗中的茱萸清鸢,亦或是那酣杀中的魔角人,或者垂死挣扎的未央将领。 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看见了,天都山上空那横贯寰宇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之眼,无与伦比的庞大,无可比拟的醇厚,无法想象的威严。那黑云,那狂风,那闪电,仿佛是上苍的爪牙,一旦那只眼睛睁开,将会是一场不可逆转的绝对毁灭! 逼仄的狂风四处扫荡,漫天碎叶尘沙,在空中飞掠的龙少戈和冷月崖都已无法睁开眼睛。但是透过手指仍可以依稀看见,风祭就屹立在无数呆瞪的士兵中央。 他战袍乱舞,孔雀蓝羽似的发丝肆意飞扬,背甲处似有一道彩光,在这昏暗的天宇下显得那般耀眼。随着一阵撕裂的声响,那道光华从他背后飙射而出,竟是两片巨大的七彩斑斓的蝶翼! “那孩子竟然是帝灵蝶!”游奇震颤道,“据我所知,在上古之森诞生的千万飞灵中,有一种在成熟后会长出蝶翼。虽然我早知道风祭也是飞灵一族,但看他的翅膀和灵力气场,无疑就是所有灵蝶中最强的帝灵蝶啊!” 龙少戈惊得浑身一颤,险些被狂风掳走,幸而冷月崖飞前一把拉住了他。冷月崖可操纵空灵术束缚自身,其稳定性要比单单御风强得多。 此时人群的惊诧声,早已被呼号的狂风声吞没。 风祭的双眼缓缓睁开,周身黑色飓风不断狂卷而上,头顶那个巨大的风暴之眼似乎也随着一齐睁开!   ☆、第69章 战天之变 只见风祭低垂着双眼,瞳仁里闪动着一千种奇异的光芒,背后两片蝶翼轻轻扇动着,肌肤上的飞灵纹流光溢彩。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超越了一切人族的美丽,即便是天神也绝不会比他更惊艳。 “难怪,那孩子作为帝灵蝶,正由少年阶段向成年阶段过渡,灵力会在这瞬间爆发数十倍!”游奇语气里满是震颤,听得龙少戈目瞪口呆。 “真好玩儿!”茱萸紧紧抱在一棵树上,红裙被吹得猎猎翻飞,她的玩偶原来是只妖艳的大蝴蝶吗? 天空里乍然一阵雷暴轰鸣,风暴中央的红眼睛正在渐渐睁开,天都山顶乱风卷舞,碎叶呼啦啦漫天飞旋。狂风暴张的瞬间,无数人惨叫着卷飞上了天,还有人抱在树身上,不料连树木都被连根拔起。 北影河被搅得惊涛骇浪,就连那发射火炮的巨型塔车都被掀倒在地,而钩蛇早已潜入地府中。 “都给我去死吧!”此刻风祭已经丧失了自我意识,完全被愤怒之魔操控,他要毁这掉一切! “一定要阻止他!”游奇吼了一声,操纵龙少戈的手臂举起了破刃。断剑上泛起耀眼的白光,瞬间化作一柄七尺来长的巨剑,证明这柄青龙剑认可游奇的力量。 “不可以伤害风祭!”龙少戈控制着自己的双手,竭力抗拒游奇的操纵。 然而青龙剑携带万道银光,以开山斩海之势,直向风祭背后的蝶翼斩了下去。轰地一声震天大响,无数草木断石飞旋激荡。只见风祭仰天哀嚎一声,背后两片蝶翼便化作光影碎点般消散。 紧接着,风祭整个人被巨大之力震飞了出去,龙少戈也被超强风暴震开数丈远,在空中连翻了好几个筋斗。 “哎,我的玩偶!”茱萸逆着狂风将风祭接在了怀中。虽然风祭已经昏死了过去,然而风暴之眼并没有消减,反而愈睁愈大。 重名鸟在风眼下盘旋嘶鸣,浑身泛着紫红色的光芒,似乎在声声呼唤着主人。 此时,茱萸已经无法控制住周身风旋了,当即曲指唤出土灵术中的“地缚之术”。地面泥沙听话似的,将她和风祭二人紧紧地吸附在了泥土里,任狂风再猖狂,也吹不动他二人分毫。 大地轰鸣震响不止,无数树木被连根拔起,河水翻江倒海而出。转眼间,便有无数士兵被搅飞上了天,卷到了那风眼下方,甚至有人被拦腰撕成了两半,一场腥风血雨凌空洒落。 龙少戈身在半空里,借用游奇的飞灵之力给茱萸传音道:“丫头,快用你的地缚之术把地面之人都吸住!”所谓音灵术,能在一定范围内,将声音清晰地传至指定之人。 茱萸眼看无数人都被卷飞了,当即扩大施术范围,将附近垂死挣扎之人全部吸附在地。 龙少戈又转向冷月崖道:“快用你的空灵术将半空里的人拉下来!” 冷月崖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二话不说便张开双臂,浑身泛起绯色光华,大范围内施展隔空纵物之术。无数在半空里搅得晕头转向的士兵,纷纷被冷月崖摄力捉住,渐渐向地面靠近,然后又被茱萸的“地缚之术”吸附住。 冷月崖不断释放飞灵之力,牙关紧扣,汗如雨下。然而他心下却是吃了一惊,自己干嘛要听那小子发号施令?! 只见龙少戈携着青龙剑向苍穹里冲掠而去,如一道白芒射向那只巨大的风眼。游奇说目前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让力量与力量相互抵消,让风眼耗尽天力而自行关闭。二是将风眼中的力量集中引致人烟稀少处,让其瞬间爆发。 上次西界发生风暴之眼的时候,便是西界护法通过雷系封魂神兵将其引至别处。然而现在手头明显缺少这样一个媒介,游奇只得操纵着龙少戈的身体以卵击石了。 他竭尽全力使出一招九龙斩,霎时白光满天闪烁,九条火龙咆哮着怒号着,咬向那只暗红色的风眼。哪料还未接近,九条火龙立时被狂风血云撕了个米分碎。 龙少戈不禁苦笑了一番,亏游奇这白焰还号称“天荒焰”,竟连老天爷的痒痒都挠不到。他强咬着牙再度释放灵力,白焰在他周身纵横卷舞,就连他的战甲都灼成焦褐色。顷刻之间,他整个人便烧成了一个白色太阳,日月不可与其争华! 就连山脚下的人们都被耀得睁不开眼睛,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那万丈光芒爆炸开来,化作一道巨型光束射向暗红色的风眼。刹那间风云变幻,绮丽万端,光芒倏尔消散,有一瞬天地似乎都暗了下来。 碎屑飞绕,龙少戈眯着眼睛气喘吁吁,发现风眼缩小了一圈,但迅速又还原了。霎时当头一阵电闪雷鸣,生生将他给劈了下来,然后又被狂风搅在半空里,晃得晕头转向。 “龙少戈!”冷月崖见状立即摄力将龙少戈束住,强行将他从风眼附近拉至地面。 这时茱萸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又有几人不幸被搅上了天。毕竟灵力有限,施力范围太大她的身体也支撑不住。 冷月崖见状,试图将那几人从风口解救下来,不料喉咙一甜,竟也喷出大口鲜血来。这时,忽然有一人出现在他身后,贴在他耳边道:“殿下,让桀儿把灵力传给您。” 冷月崖顿觉背后一阵暖意,力量似乎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入身体中,他立即恢复了三分力气,又从半空里拉了几个人下来。 “我也来!”清鸢站在花桀身旁,将手掌贴在冷月崖背后,咬牙释放灵力。作为西界风魔一族,她的灵力绝对不低。 映寒也落到茱萸身后,抚住她的后背给她灌输飞灵之力,好让她将大家都吸附在地。此时乃生死关头,已经顾不上敌我了。 “主人!主人!”君思抱着昏迷的龙少戈声声呼唤着,龙少戈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想要醒来眼皮却重得睁不开。想必是因为方才不断借用游奇的飞灵之力,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反噬。 风暴之眼渐渐完全睁开,狂风肆无忌惮地呼啸着,无数树木被连根拔起,飞至高空中被撕得米分碎。半刻钟的功夫,山顶上便是一大圈急速运转的碎屑,尘埃遮天蔽日,山脚下则变得光秃秃的一片。 以天都山为中心,方圆数千里都能感受到强烈的风暴,首当其冲的便是临近的莲上城、望月城、未央城三大城池。 百姓们纷纷紧闭家门,房屋上瓦片纷纷翻起,漫天横飞,很多房顶上只剩下空空骨架。有些贫民瓦房甚至整座被搅上了天,所幸未央城堡垒足够坚固,矗立在风暴中纹丝不动。 雪茶听见外面鬼风呼号,像有千万只巨兽在其间怒吼一般,琉璃窗户蹦啦蹦啦震响不止,似乎随时都可能炸裂开来。 从风暴发生的那一刻起,奇奇就蹲在窗前,对着窗外喵喵直叫。雪茶实在听得心烦意乱,欲图把它抱过来。哪料她人一接近,奇奇猛然转身,一口咬向了她的手指。 雪茶惊叫一声,苦瓜脸便立即飞跑过来。这时房间内泛起一阵浅紫色的光芒,奇奇那小小的身躯奇迹般膨胀变大,迅速化作一个小人的姿态来,八条尾巴在他身后纵横卷舞。 二人顿时惊呆了,只见奇奇有着一头雪亮莹白的短发,脑袋上还有两只灰白色的绒耳朵,深紫色的眼瞳圆溜溜的,俏皮之中又透露着几许凛然。 “对不起公主殿下,在梵世我的力量受到限制,需要高灵力的血液才能暂且化作人形。”奇奇说着伏在阁柜上给雪茶拜了一拜,继续沉色道:“外面正发生着几百年一遇的大灾难,我已察觉到了吾主的气息,或许他正需要您的力量。” 虽听不太明白,但雪茶却有种强烈的预感,奇奇所说的主人一定跟白夜哥哥,跟小戈,跟她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请公主跟随我来吧,我将带您去到吾主身边。”奇奇说着伸出绵柔如玉的小手,雪茶不由自主地将手递了上去。 窗扉顿时迸炸开来,狂风夹杂着无数碎片涌入房间内。苦瓜脸立即挡在雪茶跟前,不料奇奇已经拉着雪茶飞向了外面,二人的身影瞬间便被飞卷的乱石砂砾吞没。 一人一猫乘着暴风迅速向天都山靠近,奇奇支开护体结界,这样飞撞的杂物便无法伤到他们。 此时,光秃秃的天都山下,众人已经命悬一线。茱萸连着吐了两大滩血,操纵的地缚之术也愈来愈弱,不断有士兵被掀至半空中。 冷月崖等人也脸色酱紫,挥汗如雨。幸好不断有魔角人加入进来,一个接一个人梯似的层层传递灵力,这才勉强使得地面千万人暂且保住性命。 在君思的千呼万唤下,龙少戈终于苏醒了过来,看见眼前末日般的场景,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他浑身酸疼要命,后背的肌肤也被雷电劈烂,勉强用断剑支撑身体站了起来。他深知自己此刻的身体状态,已经无法再向游奇借用飞灵之力。 他怔怔望着伤痕累累的破刃,痴痴问道:“青龙,为什么你会认可游奇,也会认可天曜,却独独不认可我?在你眼中到底什么才算强者?” 这时,地面又有数十人被风暴拔了起来,惨叫着抛向半空中。青空里数十道闪电激射而下,一阵狂轰乱炸伴着听不真切的惨叫声,四处泛起滚滚浓烟。 龙少戈不禁浑身大颤,双腿似有千斤重,半步都挪不动,君思吓得紧紧抱住了他的腰部。 游奇似乎也苏醒了,在他耳边呢喃道:“听好了,如果我们害怕的话,被我们护在身后的人也会被恐惧吞噬。为了让身后的人不再感到害怕,所以现在你要战胜的敌人不是天劫,而是你自己啊!” 龙少戈心中大恸,是啊,曾经那个米分身碎骨浑不怕的自己哪去了?既然生在两世界的缝隙里,就该有反叛一切的勇气!天要灭我,我便逆天! 失神间,又有许多人被拔暴风拔地而起,就连君思也被抛向了半空里,够手大声呼唤着“主人!”   ☆、第70章 劫后余生 “觉醒吧青龙!你不听令,我便毁了你!”龙少戈纵声啸吼,霍地以剑插地,浑身爆出耀眼的青色火焰。 登时地动山摇,地面连连迸炸开来,无数巨大的藤蔓从地底蜿蜒而出,以青龙剑为中心迅速向四周伸张开去,像触手般将人们纷纷缠绕固定。就连飞至半空里的人们也被藤蔓缠住了手脚,不再随着风暴四散卷飞。 青龙五行属木,所以青龙剑的特别之处便是,可以引申出无数根盘错节、无比坚韧的巨木来。 冷月崖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个个无力地瘫倒在地,大喘粗气。藤蔓迅速蜿蜒而来,将他们束缚在地,乱沙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根藤蔓缠着龙少戈的脚踝,将他送至半空里,见君思正在藤蔓的牵扯下挣扎折腾,龙少戈便将他拦腰抱在了怀中。 瞥见君思手中的三叉戟正在灼灼放光,龙少戈顿时灵光乍现。记得游奇曾经鉴别过,这把三叉戟正是雷神戟,其间封印的是上古雷神兽夔牛的魂魄,恰恰就可以成为牵引风眼之力的媒介啊! 龙少戈当即握住君思的手,教其暗中聚积飞灵之力,虽有藤蔓牵系,但二人还是被狂风搅得飞来转去。 雷神戟上“嗞啦啦”缠绕着一圈圈白电,掌间隐隐发热,手臂麻木不已。龙少戈这才察觉到君思身上蕴含的巨大灵力,但他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便大声向下呼喝道:“大家都过来帮忙啊!” 然而风号吞没了他的声音,任他喊得声嘶力竭,下面的人都只是不解地抬头张望。 火烧眉毛,龙少戈急得满头大汗。出人意料的是,青龙剑像是能感受到他的意志似的,用藤蔓将下面几个灵力强的家伙卷了上来。 龙少戈便对冷月崖大声呼喊了几句,冷月崖貌似明白了什么意思,便与靠得近的其他几人相互传达。 冷月崖、映寒、清鸢、花桀、茱萸五人在空中相互够到彼此的手,将龙少戈和君思圈在了中间。都到了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几人早已经顾不得敌友,当即将最后的灵力一齐传向中间二人,每个人身上都泛出了不同颜色的飞灵之光。 由于藤蔓的牵引,再加上几人互相扶持,一行人已经能勉强在风暴中维持平衡。 雷神戟上的电光愈来愈密集,兹兹铮鸣,龙少戈和君思四只手都还握不住似的,随时都欲挣脱束缚腾空飞去。因为蕴藏在风眼里的力量,也正是雷神戟所觊觎的,神兵总是本能的趋向于强大之力。 但龙少戈知道,这些力量还不够,雷神戟十之□□会被风眼间的巨力给斥离开去。他这般想着,又有几个魔角人被藤蔓递了上来,当即也加入传递灵力的大队。 于是乎,雷神戟内的力量愈积愈多,愈攒愈强,终于像一支离弦之箭般,闪耀着万丈光芒,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那只苍天动怒时的眼睛。 那瞬间,天眼里喷射出一道火红色的光柱,伴着无数道光华闪电,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直射向天都山背面的大莲湖。水可以催生万物,亦可容纳万物,作为引爆力量的场所是再合适不过。 霎时间地动山摇,海沸波翻,无量之力排山倒海而来,尘埃烟沙遮天蔽日,又是一场狂风暴雨。 那光芒无与伦比的耀眼,那声音无法形容的壮烈,哪怕是太阳与月亮相撞,也不会迸射出这种光芒,也不会发出这种轰响。 半空里几人都被震得四散横飞,好在有藤蔓牵绊,不至于狠狠撞至地面。片刻之后,风势似乎消减了几分,几人当空摔落在地。 漫天碎屑土渣不断往下坠落,藤蔓也迅速退回了地面的缝隙中。而青龙剑瞬间黯淡无光,显然力量已经到了极限。 人们这才敢睁开眼睛,只见天都山上灰蒙蒙的一片,风眼已经不见踪影,但大风依旧在呼号。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慨叹万千,陆陆续续有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劫后余生的欣慰。 冷不防的,又一声震天大响,狂风再次呼号而起,天都山上空竟又出现一个暗红色的云状物,正在疾速运转,翻滚撕合,像水中旋涡般愈卷愈大!无数道细长的闪电从其中激射而下,将山顶劈得乱石横撞,烟沙暴涨。 “眼中之眼,这下完了!”游奇的声音比先前更加震颤。龙少戈伏在地上大喘粗气,君思被他压在身下,疲倦得已经失去了知觉。 人们的表情瞬间就凝冻住了,每个人的脸色都惨白如死。 只听游奇虚弱道:“方才还差了一口气,并没有完全将风暴之眼的力量引至湖水中,因此它剩余的力量将形成一个小型风眼。这小风眼虽然没有大风眼那么厉害,但摧毁方圆百里还是绰绰有余。” 风势渐长,凌厉如刀,似要将人肉一片片割下来,人们害怕得互相挤挨到了一起。此时山脚下光秃秃的一片,再无攀附之物,能人异士也个个精疲力竭,再也无力回天。 “原来真的有末日啊……”冷月崖惨然跌坐在地,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出师未捷身先死,原来一切心血都要付诸东流了吗? 这时,一只手臂悄然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肩膀,有人在他耳边幽然道:“好在,到了最后还能陪在您身边,这次不要再撇开我了,哥。” 花桀阖上惟一的眼睛,脸颊无力地搁在了冷月崖的背上。冷月崖浑身一颤,狠狠咬住下嘴唇,在狂风扫来的瞬间泪流满面。 映寒抱着昏迷的清鸢,浑身颤栗不止。想他曾经九死一生,什么刀山火海没下过,如今雄图霸业未成,怎能葬身于区区梵世? 茱萸也紧紧将风祭拥在怀中,俏丽的脸上并没有绝望之色,反而像抱着心爱的玩偶般,一脸淡淡的幸福。许多人都说她的歌声能给人带来幸福,她就是为此而生的,于是她启唇唱起了歌。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甜美的嗓音在这末世般的时刻响起,更加带来丝丝绝望,人们在歌声里渐渐变得眼神空洞,仿佛都在等待着死亡降临。 头顶的风眼愈转愈大,已经将近原来的三分之一大了,要不了半刻,所有人都将葬身于风口下。龙少戈不甘心地用烧焦的手掌锤击地面,恨得咬牙切齿。游奇也不发一语,哪怕他曾是叱咤风云的飞灵战神,此刻也拿这天劫没有任何办法。 这时候,一声尖锐的嘶鸣划破长空,一只紫红色的巨鸟正向风眼下方疾飞而去。 “重明鸟!”龙少戈脱口而出,定睛一看,那巨鸟上竟还有两个小人影。 “那是……茶茶!”龙少戈扑棱一下就从地面弹了起来,当即又浑身灼痛半跪了下来。 奇奇是上古之森的护界神兽,自然可以与神鸟相互沟通,指使其飞向风眼下方。 雪茶被风暴刮得睁不开眼睛,只得将纱裙撕碎蒙在眼睛上。她紧紧抓住重明鸟身上的翎羽,向那风眼下方迫近,逼仄的狂风压得她无法呼吸。 来时的路上,奇奇便告诉她说:“您是上古之森诞生的双灵始祖之一,我的主人便是您的双生兄弟,主人代表光,而您代表影。您的本灵汇聚了这寰宇间所有黑暗事物的精粹,能够吸收无上光明的力量,一切飞灵催生的力量在您面前都将显得微不足道。” “这世上,每一个有力量、有权势、有野心的人都在寻找您,都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您的力量!” 雪茶听不懂这些,她只听懂了一层意思,那就是自己若不将那天眼中的力量吸收掉,方圆百里的人都难逃厄运,包括那铁石心肠的龙少戈。 重明鸟渐飞渐近,但由于风劲太大,速度也渐渐降了下来。察觉到雪茶在颤抖,奇奇便握紧她的手道:“如果您害怕,奇奇将与您一起接受洗礼。”尽管他明白,这对自己来说很可能意味着灰飞烟灭。 话音未落,奇奇身上就闪现出微弱的光芒,化作一只白猫被狂风搅飞了去。雪茶焦急地伸手想够住奇奇,不料连自己也被风暴掳了去。重明鸟扑打着翅膀,厉声嘶鸣,却再也无法靠近。 龙少戈心急如焚地望着山顶,雪茶那瘦弱身影正被蛮风搅来搅去,而奇奇看起来就只剩下一粒小点。 刹那间,头顶万雷聚响,无数道白电从风眼里激射而出,光华乱闪,直劈向那抹浅绿色的人影,顷刻间贯穿了那瘦弱的身躯。 那一刻,龙少戈双眼剧痛,忽然间什么都看不见。他心如刀绞,伤口血流不止,周遭的鬼哭狼嚎声渐渐小了下去,耳边传来游奇气若游丝般的哀叹:“原来真的是她……” 等龙少戈勉强能看清东西的时候,风暴已经趋近平息。他梗着脖子望向天空,半空里的碎屑残物正不断往下洒掉,那道焦灰色的身影也在急急往下坠落。 “茶茶!”他咬牙拖着遍体鳞伤的躯体,十万火急地朝她下坠的方向狂奔而去。慌乱中他不慎踩进一条地缝中,整个人猛地栽倒在地。 那一瞬,伊人离地不过八丈距离,龙少戈只恨自己不能飞。 “我把飞灵之翼借给你吧。”游奇虚弱道。 龙少戈忽觉背后两处肩胛骨剧痛无比,在那溃烂的血肉间,竟张开一对巨大的银色之翼,却是呈半透明的状态。他在无数人讶异的目光下腾地而起,稳稳地将她接入了怀中。 此刻她身上的衣物都已被闪电烧得残破不全,只剩几块碎布挂在身上,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外,上面的曼荼罗花纹正散发着诡谲的青光。就连她脸上也是一块块焦灰,轻纱却还缠在眼睛上,她看不清他疼惜的眼神,也看不见他眼底的泪光。 二人落地的瞬间,龙少戈背后的银色光翼倏然消散,化作彩虹般的细碎的光点。他立即扯下自己身上残破不堪的铠甲,小心翼翼地裹住她那烧痕累累的身躯。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侧脸,微微动了动嘴唇,终于一言不发地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他其实是如此的在乎她,又如此的害怕失去她。 这一刻,她只感觉前所未有的温暖。 厄难终于真正的结束了,人们茫然地杵在废墟尘埃之间,没有欢呼,没有呐喊。人们只是静静地彼此搀扶,彼此拥抱,不分人种,不分阶级,哪怕他们前一个时辰还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夕阳渐渐从层云里探出脸来,它的光芒像是被天神掠去了似的,不再耀人眼目,而是十分柔和明亮,如同上苍仁慈的眼睛。 在那望月城下,树木倒伏一片。北澈正将一个个同伴从断木下拉扯出来,她蓬头垢面,玄衣战袍破碎不堪,胳膊上到处都是刮伤烧伤。许多幸免于难的人也和她一样,正在竭力营救受难的人们,无论他们是奴隶还是未央兵,亦或是魔角人。 只有经历浩劫之后,人们才会意识到生命是何等重要,何等值得尊重。 未央城的老百姓们,纷纷打开屋门走了出来,大街上一片狼藉,空气里浮动着尘埃的气息。然而在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风雨之后见彩虹的神情。 如血残阳渐渐褪去,真正的黑夜,这才刚刚来临。   ☆、第71章 止戈谈判 耳边人声嘈杂,龙少戈缓缓睁开双眼,只见朦胧的光线里正坐着一位素衣女子,她的侧颜是那般恬静而熟悉。 “素女!你怎么在这里?”龙少戈一个机灵就从床榻上弹了起来,当下觉得身体犯疼,疼得龇牙咧嘴。 “你好好歇着罢。”素女扶着龙少戈靠坐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在营帐内,这里应该还是未央城吧,素女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素女这才向他解释说,她是前几天跟随皇卫军团一起过来的,军队临时成立了一个医疗小组,她便是其中一员。 由于天劫事变,未央军与叛军都元气大伤,双方目前都已经宣布停战。而龙少戈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现在是第三日下午。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素女的手臂焦急道:“茶茶怎样了?还有风祭嘞?” “雪茶公主昨日就醒了,风城主也没有什么大碍,伤得最重的人就是你了。”素女柔声道。她并没有告诉他,她为了救他把手腕割开了四次,滴出大量飞灵之血,这才勉强使得他后背上的烧焦伤愈合。对于他,她已经习惯了这样默默付出,而他,似乎也把她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 既然龙少戈已经没有大碍,素女便着手照顾别的伤员去了。龙少戈也跟着走出了营帐,外面是一片临时搭建的帐篷,满眼都是痛苦不堪的伤员,人影繁杂。 此时,君思正在不远处帮士兵们搬运救济粮,他个头虽小,却生龙活虎的。 “君思!”龙少戈欣喜地喊了一声,正要过去却不慎撞到了一旁转身的女子。她惊呼一声,手中盛满汤药的碗便抛了出去。他眼疾手快,及时接住那瓷碗凌空一捞,竟将已经洒掉的汤药接了半碗回来。 龙少戈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被自己撞到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一袭浅绿长裙的雪茶。两人对望了片刻,目光微微闪动着,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他尴尬地将药碗递给她,她连忙用双手接住,但又烫得立即将手松开了。他信手将药碗一扔,焦急地把她的手抓了过来,却发现她那几根手指已经烫得通红。 “对不起,我不知道很烫。”他捧着她的手指吹了吹,他早已习惯了火灵术的炽热,对他来说滚烫的药碗就像温水一样毫无感觉。 雪茶愣愣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拉着疾步走到一座帐篷旁。他将她的双手放进帐篷外的水缸里,凝视着她的双眼关切道:“感觉好些了吗?” “嗯。”雪茶微微抿了抿嘴唇,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龙少戈忽然松开她的双手,躲开视线道:“我还有事,先走嘞。” “哎!”她急忙伸出手来,他却飞快消失在了帐篷的拐角处。她凝望着自己被烫红的手指,若能换得他此般相待,她宁愿再被烫十次百次。对她来说,他是令她上瘾的疼痛。 龙少戈绕了一个弯,转向营帐中间最大的那个帐篷。然而一进门,首先便看见急得不停跺脚的茱萸,然后是副官那张苍老憔悴的脸。 他这才得知风祭醒来后,无意听到士兵们都在议论自己,之后便一直心情郁结,到现在都滴水未进。于是他掀开帘子走进内围,只见风祭正侧卧在简陋的床榻上,枕着手臂背对着他。 听见脚步声,风祭缓缓睁开双眼,良久才幽幽开口道:“是不是连你也在怪我?” 龙少戈沉默不语,只听风祭又道:“我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们根本不该救我,我这样的罪人就该死在风暴里!” 风祭紧紧咬住下嘴唇,血液不断从牙齿下渗出来。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回想起自己的疯狂举动,想起花桀右眼上的樱花印,想起天都山下那遍地的横尸,愈发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再也无颜面对任何人。 “混账!”龙少戈一把将风祭的手臂拽过来,正对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既然你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就应该想着如何去弥补罪孽,而不是想着一死了之来逃避!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死了你就真的罪无可赦了!”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总觉得所有人都在暗地里非议我,诅咒我这种人赶紧去死……”风祭眼神隐忍,扭头避开了龙少戈的目光。 龙少戈又将他的脸掰正过来,直视着他的双眼道:“听好了,你并不是孤身一人,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帮你一起扛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护这座城,知道错误就努力弥补,再深的罪孽也会有偿还的一天。” 风祭眼底掠过一丝朦胧的光,他忽然觉得龙少戈像极了神秘人,他们有着相似的眼神和口吻,并且都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伸来了一只温暖的手。 片刻之后,两人才从里间走了出来,茱萸便把热乎的饭菜乘了上来。 “正好我饿嘞!”龙少戈两眼放光,端起碗筷一阵狼吞虎咽,带动风祭勉强吃了几口。茱萸瞧着风祭笑得可开心了,然后她牵起裙摆悠然转了一圈,似乎又准备献歌一曲。 不巧就在这时候,一名副将突然冲进来焦急道:“大事不好了城主,叛兵大部队正在朝未央城行进,目测人数不下三万!” “什么?!”风祭和龙少戈同时拍案而起,敌人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一行将领匆匆赶到城墙上,眺目而望,只见远处敌军营帐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每位将领的脸色都变得铁青无比。 目前未央军只剩不到四万人,其中伤残大半,更糟的是军粮短缺。敌人的目的十分明显,打算守株待兔,待未央兵粮断水绝时再一网打尽。 此刻,王朝派过来的萧雄将军是一脸怒容,包裹着绷带的胸口不断起伏,显然在前两天的戮战中受了重伤。 “明明就是完美声东击西,敌人为何会知道我等的计划,何以至此?!” 风祭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龙少戈悄然扶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他两下。 北澈不悦道:“萧将军,现在追究谁的责任没有任何意义,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突出重围。” 萧雄冷哼一声道:“我堂堂一个将军,还轮不到你个女流之辈来对我说教!” 北澈没好气地瞟了对方一眼,她并不看好这位气势焰焰的将军,只觉得他脾气暴躁死爱面子。 风祭于是道:“将军且息怒,我等晚辈尚且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大将军英明神武又怎能不知道呢?” 萧雄冷笑道:“汝等小辈仗着会操纵法术就趾高气扬,别忘了在战场上发号施令的是大将军,本将不死,汝等始终是个小兵!” 风祭和龙少戈无奈地对视一眼,各自叹了一声。接下来,一行将领便进到帐篷内召开紧急会议。 副官正拿着账本给众人汇报情况:“目前库存的粮食顶多够军队支撑三到四天,现在未到收成的季节,老百姓用粮也非常紧张,如果要救济百姓的话,可能连两天都撑不到。” “我们放出去的飞鸿全部都没有消息吗?”风祭问道。 副官沉重地点了点头,敌人已经将未央城周边路线全部堵截,而且那边有神射手花桀,恐怕是一只鸟也逃不出去,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借到粮食。 风祭又问:“萧将军,您的兵符还能调遣军队吗?” “能倒是能,不过附近的军队已经全部被调遣过来了,最近的军队驻扎在五百里外的漠北城,想要调遣过来可不容易。” 风祭心下寻思,如果驾驶重明鸟飞去漠北城调遣军队,一来一回也要不了三天,而且龙少戈的大哥龙子凌在那儿,未尝不可一试。 不等风祭开口,龙少戈便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摇头道:“行不通的,我大哥行军打仗非常谨慎,记得几年前,父亲亲自问大哥借兵他都没有借。何况漠北城与东昭国多年战事紧张,更不可能借给我们嘞。”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剩下谈判了。”龙少戈说着扫视了周遭众人一眼,他向来认为谈判莫不是一种攻势,一种兵不血刃的攻势。 萧雄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本将宁可与全城士兵抗战到最后一刻,也绝不向奴隶党求同苟合!” “将军不要命,全城百姓还要活命嘞!” “你有种再说一遍!”萧雄忿然作色,一把拽住龙少戈胸口的衣服就要动手,龙少戈也毫不示弱地瞪着对方。风祭和几名将领立即好言相劝,这才将二人拉了开来。 “事到如今,就由我去找他们的首领谈判吧。”龙少戈理了理胸口的衣服,这才收敛了几分气势。 风祭担忧地摇了摇头,龙少戈便扶住他的肩膀道:“相信我。” “请将军和城主准许末将随龙少戈一同前去谈判!”北澈主动请缨道,这是见到冷星岚的唯一机会,她又怎么能错过? 商榷片刻,风祭和萧将军终于勉强同意二人前去谈判。事不宜迟,龙少戈立即与北澈出了城,驾马驰向敌军的营地。 天色迟暮,飞鸟归巢。 二人还未接近敌营,一群奴隶士兵便举着戈戟潮涌而来。龙少戈携剑挡在北澈身前,二人周围浮出一圈青色火焰,热浪向四周翻滚开去,一时无人敢上前。 “麻烦通报一下,我是龙少戈,我要见你们的首领!”龙少戈高声道。二人骑马在人群的包围中缓缓前进,渐渐靠近敌军的营帐。 一名彪形大汉从士兵间走了出来,只见他猛地一跺脚,地面顿时裂开一道一尺来宽的大缝。 一角马受惊昂首跃蹄,二人同时翻身跳落在地。龙少戈双手握紧破刃,青色火焰绕满全身,北澈也按住腰间钢鞭,时刻准备发出攻击。 “我们代表未央军过来谈判,请让我见你们的首领!”龙少戈再次恳请道。 这时候,一名银袍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壮汉立即俯首恭敬地喊了声四殿下。 “是你呀阿赫,进来喝一杯如何?”映寒浅笑道,说着便将龙少戈与北澈请入营帐内。 “阿赫你是来归降的吗?”映寒亲自为二人倒茶,嘴角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然而眼神却无比淡漠。 龙少戈用手指敲着桌面,不耐烦道:“我又不是来找你的,西岚人呢,叫他来见我!” 北澈也满脸希冀之色,却听映寒敷衍道:“月崖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会替你们转达的。” “他怎么了?”龙少戈和北澈同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异口同声。 映寒避开二人殷切的目光,漠然道:“说吧,你们要谈什么?” 不等北澈发话,龙少戈就抢话道:“不要转移话题,西岚到底怎么了?” “既然你们不说,那我只好再把你们请回去了。”映寒说罢便挥手让属下送客,龙少戈和北澈登时脸色一沉,但都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正在僵持中,一袭紫色倩影如寒风般吹进了营帐内。 “首领有令,单独会见龙少戈。”清鸢那张绝美的脸上永远没有表情,冷艳得让人觉得像风刀雪剑,一不小心就会被划伤。 龙少戈立即转嗔为喜,便跟着领路的奴隶向外走去。北澈正欲跟上去,清鸢却挥手拦住她道:“月崖说只见龙少戈,你听不懂吗?” “不好意思,我只听得懂人话,听不懂鬼话呢!”北澈狠狠瞟了清鸢一眼,她心想这里是敌营不能乱来,只得耐着性子等待龙少戈回来。   ☆、第72章 不死之谜 龙少戈被带到一座白色大帐篷外,独自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简易折木屏风,从那后面传来一阵水花声。 案几上烛火摇曳,光影投在帐篷布上微微晃动。龙少戈停在屏风外侧,只见冷月崖正泡在木桶中背对着他,一头黑色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下面。 “你的头发嘞?”他不禁想起西岚从前那头轻舞飞扬的长发,但对方并不回答,而是慵懒地伸出手臂道:“给我拿下毛巾。” “你大爷的,老子大老远赶过来看你,你开口就让我拿毛巾?”龙少戈没好气地吼了一句,一把将屏风上的毛巾抓过来,不耐烦地甩在了对方头上。 冷月崖不悦地扯下毛巾,一边擦拭身上的水珠一边道:“你什么态度啊,你小子以前让拿解手纸爷都拿了,现在让你拿个毛巾还不服气?” “你还好意思说,敲诈了我……”龙少戈说着忽然顿住了,因为冷月崖从木桶里站了起来,不着片缕地背对着他。那满背的鞭痕、刀伤、戳伤,与下身繁复的飞灵纹交错纵横,全身几乎都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看得他心里酸溜溜的。 “我的体质很容易留疤,就像我这个人很记仇一样。”冷月崖说着踏出木桶,赤脚踩在草席上,信手操起屏风上的白袍裹住了身体。 龙少戈上前扣住他的手臂,猛然将他扭了过来,却见他左胸口赫然有一块暗红伤痕,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蜘蛛,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这都是些什么……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啊?”龙少戈脸色惨白,又将冷月崖的白袍扒了一半下来,只见他右胸口乃至整个右臂上,都布满了像鳞片一样的血红纹络。他头皮一奓,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冷月崖忽然诡谲一笑,脸颊上的黑色刺青更显妖娆。他一把握住龙少戈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块暗红伤痕上,阴森笑道:“来探探我的心跳。” 龙少戈脸上登时白一阵青一阵,手臂一颤便将手抽了回来,这家伙竟然没有心跳,他还是不是个活人? 冷月崖哧哧一笑道:“瞧把你吓得,我的心在右边呢,不信你再试试!” “你不会又在耍我吧?”龙少戈犹豫着将指尖贴在对方右胸口,然后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竟还真的有心跳,那种深沉的熟睡般的心跳。 冷月这才解释崖道:“在我自剜心脏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竟有两颗心。右边这颗心便是你给我的,世上独一无二的玲珑心。”他说着坐到一旁的床岸上,挥手示意龙少戈坐到对面。 “我给你的?”龙少戈怔怔坐了下来。 冷月崖一边斟酒一边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在机关城屠龙的那次?那时我中了蟠龙的剧毒,你说你在蟠龙体内掏出了两个龙魄,便把其中一个喂给了我。” 龙少戈点头道:“是啊,我就是因为吃了龙魄,武技才大步飞跃,还拥有了护体龙气。” “你吃的确实是龙魄,可我吃的却是玲珑心,传说它是龙心中的凝结之物,五百年才会结出一颗。在那之后,我右胸口便长出了另一个心脏,它供给我的龙血使得我百毒不侵,身上也渐渐生出血纹一般的假鳞片。我开始也没有发现这些变化,直到我作为西岚死去的那一刻……” 时间飞回两个多月前,西岚因偷花魂剑被捕入狱的时候。 在那阴冷幽暗的地牢里,西岚为了救花桀自剜心脏,阖上了最后一眼。花桀紧紧拥着遍体鳞伤的他,歇斯底里地啜泣起来。然而就在下一刻,花桀惊奇地发现他的身体不仅没有冷去,反而越来越温暖。于是花桀伏在他胸口,竟然听到了他的另一个心跳! “真亏你下得了手啊,你就不知道疼吗?”龙少戈酸着鼻子道,他无法想象对方所承受的痛苦,他也因此更加敬佩他的为人。 “别说我,当你想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冷月崖淡淡道,神色有些许麻木。 当时花桀激动万分,便暗中买通了两个小卒,将西岚与另一个死囚掉了包,所以后来吊在城门口示众的人并不是西岚。 随后,花桀便将西岚送至总督府疗养,请求总督大人庇佑他。总督好歹是西岚的养父,便暗中将他保护了起来。所以龙少戈去总督府调查西岚的事时,总督府的人相当不待见他。 便是在疗养的那段时日,西岚遇到了寄居在总督府的映寒和清鸢。直到那时他才得知,自己的养父竟也是个魔角人!是二十多年前魔角人袭击皇城的时候,留在皇城的西界底细,并一步步爬上了总督的位置。正因如此,奴隶军才能弄到机关城特制的炮塔车。 “怎么可能嘞?”龙少戈讶异地打断冷月崖,脑海中浮现出总督大人的尊容。想起他一身绛紫色游龙披风,头戴金灰色高头帽,如果头顶有犄角,那样的官帽怎么戴得上去? 冷月崖啜了一口酒道:“我第一次看到义父头顶那两只斩断的犄角时,比你还惊讶。” 龙少戈不禁颤了一颤,砍断犄角对魔角人来说可是奇耻大辱啊,既然能忍辱负重做到如此,可见总督的城府气量。 由于之前在狱中,司空宸划烂了西岚脸上的樱花印,伤好后他脸上留下了很大一块疤,于是他便在脸上刺了一朵曼荼罗。同时为了告别过去,他一刀斩断了及腰的长发。本来他的容貌算是上上等,现在反倒越来越不伦不类了,出去露个脸都能吓坏小孩子。 “不要在乎这种徒有虚表的东西嘞,你看你武技好,灵力强,你这种人要是再帅起来简直没天理了是不是?”龙少戈嬉皮笑脸地调侃道,冷月崖被他逗得破颜一笑。 “不过说起那个大皇子,你还真是不知道啊,我当时头脑一热就在他胸口刺了‘下贱’二字,伤口灼痛叫他生不如死,皇帝老儿气得要把我五马分尸嘞!” “这有什么好得瑟的,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做事还没个分寸,我看天下之大,都大不过你缺的那块心眼儿!这要是换了我啊,毫无疑问会把那两个字刺在他脸上,然后再逼他把刀子吞下去!” 二人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龙少戈又问起了坟头的那八行祭诗,其实那是花桀以西岚弟弟的名义刻上去的。西岚确实有个弟弟叫冷月崖,如果还活着也该是个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了,只可惜至今仍未找到其下落。 于是西岚便借用了自己弟弟的名字,一来自己弟弟也是落樱皇子,将来可号召全族,二来可掩人耳目,因为全天下人都知道帝王西护卫已经死了。 “那你名字这么多,我到底该喊哪一个嘞?” “这个随便你。” “那就喊冷星岚咯!”龙少戈轩眉一笑,他不愿再用西岚这个称号,更不愿用冷月崖这个假名,从今以后只想真真切切地喊对方冷星岚。 “不过只能私下这么喊,别让外人听见了就是。”冷星岚说着似想起了什么,望着龙少戈玩味笑道:“听桀儿说,你在那替死鬼的坟头哭得很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呀?” 龙少戈蓦地坐直身体,脸上顿时红了一红,慌忙避开目光结结巴巴道:“哪,哪有!我才不相信你会死,一滴泪都没流,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冷星岚嗤嗤一笑,想他曾经是名动天下的帝王护卫,不知多少人阿谀奉承。他一死世人又是何其冷漠,唯独只有龙少戈四处查探他的死因,谁真谁假他看得一清二楚。 “难得我把这些事都跟你说了,你总该跟我解释下你又是什么情况吧?天劫发生的时候,你的左眼一直都很奇怪。” 龙少戈这才被提醒似的想起了游奇,便举着酒杯照了照自己的左眼。游奇正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也许是天劫发生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灵力,导致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他抓了抓后脑勺道:“我嘛,其实左眼里还寄生了一个飞灵,他能驾驭千奇百怪的力量,甚至可以直接操纵我的身体。但那家伙又懒脾气又古怪,哪怕我死到临头了,他都要先挖苦我一番再救我嘞。” “噢,你的飞灵这么有个性?”冷星岚饶有兴致道,据他所知,一般飞灵没有意识也没有肉体,除非是那遗迹罕至的飞灵族人,或者是上古之森的双灵始祖。 “他还就是这么奇葩!”龙少戈于是便说起游奇的事来,将他年幼时跟游奇的约定,以及游奇双灵始祖的身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冷星岚。 二人把酒言语欢笑,说话时外面极是安静,没有任何人来叨扰。这是因为冷星岚担心有人偷听,便暗中在营帐周围布施了空灵结界,方圆五丈之内都没人能接近。 时间渐渐流逝,直到大半夜,龙少戈才提起谈判一事。 冷星岚忽然隔着桌案一把拽住他的衣服,抵着他的脸愤愤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来找我谈判,其实我也不想打这场仗,我也不想看到大家流血牺牲,我的心在滴血你知不知道啊?” 龙少戈怔了一怔,原来他之前那般冷漠无情都是装的吗? 只听冷星岚怅然道:“复国早已是个残破的旧梦,毕竟我的子民大多已经不复存在。我只要北芒皇帝解放全国奴隶,让我落樱子民拥有自由之身,以及所有北芒子民所拥有的权利,自由婚配,经商,务农,任职,受到帝国法律保护。奴隶制度一旦废除,我便解散奴隶大军,甘愿承担一切罪过。” 龙少戈被这番话震慑住了,他曾一度想不通,过去的冷星岚一身仁义,为何会让这么多人人流血牺牲?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虽然冷星岚身份变了,容貌也变了,但他那颗热血仁慈的心从未变过。 于是,龙少戈答应争取让帝王解放全国奴隶,冷星岚亦保证给他时间,在他返回之前绝不动兵。冷星岚便把准备好的谈判书递与龙少戈,二人于是签字盖章,击掌为誓,再度开怀痛饮。 “对了,她……也来了吧?”冷星岚犹豫着问道。 龙少戈点了点头,知道对方指的人是北澈。 “今晚说的事,你可要替我保密,不然我……”冷星岚说着忽然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巴呛得满面通红,缩着肩膀连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没事吧你?”龙少戈脸色微微一变,急忙过去在他背心轻拍了两下。 “咳咳……我要休息了,没事你就赶紧回去吧,一晚上唧唧歪歪的烦不烦!”冷星岚敷衍道,他隐约窥见自己掌间已经有了血迹,便把龙少戈从营帐里推了出来。 “我唧唧歪歪?他爷爷的刚刚不知是谁说得眉飞色舞的,切!”龙少戈边说边翻白眼,很不乐意地往外走去。但他心想风祭他们肯定也等急了,只好去找北澈一道离开。然而他后脚刚走,映寒前脚便悄悄尾随了上去……   ☆、第73章 番外篇:鸢尾花开(上) 龙少戈走后不久,营帐里便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清鸢闻声立即掀帘而入,只见灯火摇曳,冷星岚正伏在床案旁,呕出一滩混杂着血液的酒水来。 “你不能喝酒,怎么还喝了这么多?” 清鸢轻拍着冷星岚的后背,因为他用花魂剑时寒女之气会流入体内,与体内至阳至刚的龙血互相排斥。以致他每每用剑后,体内便会形成一寒一热两股气流,激撞对抗,煎熬无比。他再要一喝酒这种灼肠烈物,便等于火上浇油,全身痛苦不堪。 “难得遇上能说话的人,我怕今夜不喝,日后就没机会了。”冷星岚说着,神志不清地抚了抚头发。 “你身上很烫,我喊人给你再打一桶凉水进来。”清鸢说着要走,冷星岚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别走,我要你……”他的声线含糊不清,却带着一丝别样的温柔。 清鸢浑身一震,回头怔然望着他,深紫色的瞳仁隐隐颤动着。一股暖流好似顺着他的手,流进了她寒冷的心底,心跳悸动着越来越快。 冷星岚醉眼迷离,手臂一带便将她拉入了怀中,泛着酒香的唇倏然压了上来。他喜欢她身上冰冷的味道,甚至可以说是本能的趋向她的寒冷,那样可以缓解他体内沸腾的龙血。 清鸢没有反抗,任他湿润而柔软的唇瓣缓缓下滑,贴在白皙的脖子处啃弄舔咬着,一股酥麻难耐的感觉令她发出羞耻的声音。 “你真漂亮……”他抚摸着她的侧脸,贴在她耳边梦呓般低语。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难得,因为他几乎从来不会正面夸奖任何人,无论说什么话他都习惯了嘲讽,但这一次却是酒后吐真言。 清鸢受宠若惊,以至于他伸手剥开她的衣衫时,她都忘记了拒绝。女子莹白的身体如花苞般展现在眼前,他的眼神时而明亮时而恍惚,兴奋伴着深情,她的脸颊时而红润时而泛白,羞怯伴着战栗。 “我要把你吃了,谁叫你这么诱人犯罪……”他将她欺在身下攻城略地,炽热的手抚摸过她莹白滑嫩的肌肤,渐渐游移至身下那神秘的三角地带…… 营帐内烛火摇曳,衣带遍地零落。两人在榻上缱绻缠绵,他一次又一次入侵着她,神色温柔动作却疯狂,强健的躯体上不断滚落晶莹的汗珠。她的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臂膀,一开始只觉得下身像撕裂一般疼痛,但到后来却隐隐有种莫名的快感。 他的炽热将她脑袋里搅得一团糟,她感觉自己像在大雨中狂奔,那些雨露落在地面积聚成河,小小的叶子在那河床上游动着,承载着生命渐渐靠向彼岸。 她的心从未像今夜这般跳动过,也只有今夜她才感觉自己像个活人,一个活着的女人。作为西界风魔一族,她天生就是个冷艳绝情的杀手,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多余的感情。哪怕是她跟了十年的主人映寒,她也仅仅抱有一个随从该有的忠诚。 可是为什么这一夜,听他在枕边口齿不清地喊着“澈儿”时,她的心好似被万箭穿过,鲜血肆意横流? …… 营帐外天色转亮,清鸢疲惫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尤其是腰部疼得像要断掉似的。 冷星岚正在身旁沉睡,他裸.露的躯体上有着强健的弧线,肌肤上那些妖异花纹使得他看起来更加魅惑。忽然之间,他唇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淡淡的幸福的意味。 “我不是你的澈儿。”清鸢眉头一皱,突然想狠狠扇他一耳光,但手扬到一半又缓缓收了回来。 她明明把宝贵的第一次给了他,他却误把她当成了另一个女人,叫她如何不气?可她昨夜明明可以拒绝他,却还是跟他做了这么羞耻的事,她只怪自己作贱。于是她起身穿好衣服,逃似的离开了营帐。 清鸢一路狂冲到一条小河边,用凉水浇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然而没能冷静下来,反倒不断想起跟他相处的那些事来。 两个多月前,花桀暗中把冷星岚送到总督府疗养,不巧跟映寒撞了个正着。那时映寒惊奇地发现,冷星岚体内除了风灵外,竟还沉睡着另一种飞灵。于是映寒便带着清鸢来照顾他,当时他的伤情极是严重,一直昏睡了七八天才醒过来。 朦胧的光线射进房间内,冷星岚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银袍男子正坐在床头,逆光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见他头顶有一对蜷曲的银色犄角。 “你是……龙少戈?”冷星岚诧异道,但他更诧异的是自己怎么还活着,他不是把自己的心挖了吗,难道不该在阴曹地府吗? “我叫映寒。”银袍男子容颜俊美,唇角挂着完美的微笑,然而眼神却无比淡漠。 冷星岚这才意识到自己看错了,眼前人确实跟龙少戈长得有几分相似,但他们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龙少戈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暖暖的,眼神明媚如春,而这个映寒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戴着微笑面具的假君子。 映寒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起先说些疗养类的轻松话题,后来便渐渐提起他们现在所处的局势,以及如何去把握时势,干一番宏图霸业之类。 冷星岚是个有主见的人,他并不打算发动战争,也很清楚对方想借他上位,所以映寒说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但映寒却极有耐心和毅力,每天都带着清鸢来探望他,天天都要跟他谈天下论局势。 “瞧你讲话就像念经似的,我这才刚醒又犯困了,建议你还是晚上再来唠嗑吧,正好我最近失眠症犯了。”冷星岚恹恹打了个呵欠,话语一如既往的难听,态度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映寒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态度,他认为只要能收揽人才,这点屈尊就驾有何不可?为此映寒还故意支走冷星岚身边的奴仆,专门派清鸢贴身照顾他,相信她的美貌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拒绝。 由于冷星岚曾在狱中受刑,肩胛骨被铁钩贯穿过,手臂动起来还不是很方便。所以清鸢要伺候他的衣食起居,喂喂他吃东西,帮他擦脸换药,扶他出去院子里散步等等。 冷星岚还是整日冷嘲热讽:“你整天摆着张死人脸给谁看,有你这么伺候人的吗?你就不能学学你家主子,至少每天出门都戴一张微笑面具,看到你这张脸我都没胃口吃饭了。” “你说这大热天的,每次你一进屋我就觉得冷,你一说话我就冷得发抖,所以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身子弱怕感染风寒啊。” 清鸢不屑于理会,她每天说的话甚至都不超过十句,就算对方说话再尖酸刻薄,她都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冷星岚不禁纳闷,她一个女人何以做到如此隐忍,但他可不想上他们的贼船,必须得想办法把她气走才行。忽然之间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很羞耻的的歪招,但这一招用在她身上绝对奏效!   ☆、第74章 番外篇:鸢尾花开(下) 窗外阳光明媚,房间内也特别暖和。冷星岚吩咐人准备了一大桶热水,惬意地泡在澡桶里闭目养神,然后故意叫清鸢过来伺候他沐浴更衣。 令他诧异的是,这个冰山美人竟真的厚着脸皮来伺候他洗澡了。他心中暗暗一笑,这次他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好让她知难而退。 “来帮我搓背吧。”冷星岚将臂膀搭在木桶边缘,用一种狡猾的眼神睥睨着她,谁知她二话不说便拿着毛巾给他搓背了。 这下冷星岚有点犯尴尬了,除了那已经记不清容貌的母亲,他还从没让异性给自己洗过澡,更何况还是个认识没几天的陌生女子。 清鸢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她不是在给一个男人搓背,而是在给一块木头洗泥巴。冷星岚暗叫不妙,这个女人真不愧是杀手出身,定力实在是太强了。 他们互相避开对方的视线,她的动作不轻不重,指尖每一次不小心碰到他的肌肤,他就觉得浑身像有蚂蚁在爬似的,煎熬难耐。 “帮我把身体擦干……再穿上裤子吧!”冷星岚从木桶里跨了出来,湿淋淋的站在她跟前。他都厚着脸皮提出了这么无耻的要求,他就不信她还能继续忍辱负重,这要是换了北澈,估计早就操刀子把他给阉了。 清鸢直勾勾地望着他,作为男人他的身材好得无可挑剔,无论是从体格还是肌肉线条来看,换了任何女人都会脸红心跳。然而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停了片刻,像是有点呆住了,然后便拿起毛巾给他擦拭身上的水珠。 这次轮到冷星岚不淡定了,特别是她的毛巾移到他身下时,他差点没忍住将她的手打开。但他可不愿意就这样认输,只得强忍着尴尬和别扭,由着她将自己的身体擦干。 随后,清鸢拿来一条干净的亵裤准备给他换上,他抬起腿来死死地盯着她,他就不信她一个未婚女子,还真能帮他一个大男人穿裤衩! 谁知裤衩才刚捅了一条腿进去,他忽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一个重心不稳往前一栽,便将她整个人压在了身下,而他的脸竟然就贴在她胸口!他吓得赶紧撑起胳膊,不料肩头的伤口传来一阵电击般的疼痛,他又一次栽倒下来,脸竟又贴到了她柔软的胸部! “你,简直欺人太甚!”清鸢眉头一拧,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将他反摁在地,迅速将他骑坐在了身下,深紫色的眼眸里释放出冷冷杀气。 “我欺人太甚?现在没穿衣服的是我,被你压着的也是我,怎么看都是你欺人太甚吧?”冷星岚狡猾地反诘道,他下意识垂眼瞅了瞅自己,不过他们现在这个姿势好像不太妙…… 清鸢脸上顿时红了一红,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姿势太过暧昧,赶忙站起身来背了过去。 冷星岚于是坐了起来,摸着脖子戏谑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美人计对我不管用,因为我啊,其实更喜欢和男人睡呢。若是真想拉拢我,就让他过来伺候我洗澡,然后脱光光躺在床上给我暖被窝。” “龌龊!”清鸢转身狠狠瞪了他一眼,摔门而去。她真不知道映寒看中这家伙哪一点,平时总是恶言恶语就算了,竟然还有这种龌龊的癖好! 冷星岚不禁抬手摸了摸脸颊,脸上忽然烫得像要冒烟似的。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无耻的事,无耻到他都恨不得把她拽回来,然后敲坏她的脑袋把这段记忆抹去。 这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念如潮水般满溢而出。伊人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知道得知他死去的消息时,北澈她有没有很难过?想到这里,他忽然很想去看看她,于是第二天清晨,他便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出了总督府。 天空灰蒙蒙的,下着细碎的雨。北澈正带着一队侍卫出门执行任务,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许疲惫,似乎很久都没有睡好,才不到半月身形便消瘦了一圈。 冷星岚一身玄衣站在人群之后,他扯了扯脸上的黑巾,一路远远地尾随着侍卫队。原来他们是要去查封一家黑赌坊,经过一阵骚乱之后,侍卫们便把赌徒们押了出来。 北澈抱着手臂靠在赌坊门口,偶尔会漫不经心地指挥两句,大多时间都魂不守舍。冷星岚躲在墙角隐忍地望着她,此刻他多么想冲上去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啊! 正在这时,冷星岚诧异地发现那群赌徒中,竟然有一个额上烙着樱花的奴隶!由于侍卫们看奴隶不顺眼,便对其骂骂咧咧拳打脚踢。 眼睁睁望着那奴隶被打得鼻青脸肿,冷星岚正欲冲上去阻拦他们,然而手臂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他回头一望,竟是那个凛若冰霜的紫衣女子,毫无疑问她是跟踪他过来的。 “你现在是个死人,最好不要暴露身份。”清鸢冷冷警告道。 冷星岚只得竭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绪,然而这时他却恍然发现,北澈正在一旁睥睨着被打的奴隶,她的眼神暗淡无光,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不屑。 他登时觉得四肢凉意刺骨,既然她对眼前的奴隶没有一丝怜悯,那么对他这个奴隶呢?犹记得少年时,他曾向最心爱的她伸出手来,满怀希冀道:“没错,我就是个奴隶,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那时她犹豫了,她曾口口声声说过非他不嫁,却连他的身份都接受不了。可见她明明就瞧不起他,也许从来都没有真心爱过他!一股前所未有的失望顿时袭上心头,冷星岚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清鸢自然也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离开不久,北澈像忽然醒了似的,发疯般吼了一句:“不许打了!”众侍卫这才停了手,只见北澈将披风解下来,披在了遍体鳞伤的奴隶身上。 “众生平等,请你们不要用偏见对待任何人!”北澈凌厉扫过每一个侍卫,若不是因为遇到那个人,她也许不会懂得这些。但人总是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等她懂了的时候,他却已经离她远去。 冷星岚抬头望向青色的苍穹,任冷雨不断打落在脸颊上。等他回过视线时,映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边,面带微笑地望着他道:“你考虑得怎么样?” “你说,这个世道为什么如此不公,为什么有的人要被欺压,而有的人却永远高高在上?难道我们奴隶就不是人吗,奴隶就该没有尊严被人践踏吗?” 冷星岚悲愤地望着映寒,双手倏然紧握成拳。这一刻,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改变这个世界,哪怕从此以后刀山火海,哪怕注定要万劫不复!   ☆、第75章 最佳人选 夜半时分,流云蔽月,天空微微透出了些光。 见到龙少戈的时候,北澈等得花都谢了,忙询问他情况如何。 二人骑马顺着营地前的小道往未央城去,龙少戈便把谈判的情况跟她讲了一番。然而北澈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她关心的是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冷星岚,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龙少戈顿了半晌,才生涩道:“真的是你误会了,他是冷星岚的亲弟弟冷月崖,他说从来都不认识你。” “不可能,你骗人!”北澈厉声吼道,眼神如火焰般燃烧。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龙少戈避开她灼热的目光,虽然冷星岚并没有多说,但他心里却明白得很。如今冷星岚是叛军首领,而北澈是北芒护卫,两人立场如此鲜明,又何必再相互牵累? “我不信!”北澈疯了似的,又调转马头狂冲了回去,她一定要亲自问个明白。 龙少戈立即追了上去,飞快驾马斜在北澈跟前道:“有些事情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们女人为什么都这么固执嘞?” “让开!”北澈长眉一横,甩手就是狠狠一鞭。 龙少戈不闪不避,竟空手捉住那条开了花的钢鞭,然后猛地一拽便将钢鞭缴了过来,手心霎时血流如注。 “你!”北澈愠色更甚,当即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向敌营的方向狂奔而去,不料龙少戈几个翻身就拦在了跟前。 “跟我回去!”龙少戈张开手臂拦在她跟前,一脸不容商量。这北澈是他挚友的心爱之人,他又岂能任她这样胡闹? 北澈恼怒交加,对龙少戈拳打脚踢,然而他左闪右避,却怎么都拦着道不让过。她更是暴跳如雷,不停骂龙少戈臭小子多管闲事,骂着骂着忽然两眼一翻,直直地栽倒了下来。 龙少戈忙不迭伸手将她接住,却发现她后脑勺竟被寒冰冻住了。他抬头望见站在不远处的银袍男子,当即怒喝道:“你干嘛要对她下手,招你惹你了?” “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自然不能让外人听到。”映寒冷笑着渐渐走近,衣袂带着森森寒意,所过之处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龙少戈便在掌间凝聚热量,将北澈脑后的冰层融化。然后他将她抱到马背上,使劲拍了一下马屁股,让马儿背着她向未央城奔驰而去。 “有什么屁快放,我赶时间!”龙少戈抱着手臂不耐烦道,看都不想看映寒一眼。 “想必你也知道了,月崖就是你曾经的救命恩人,也就是前帝王护卫西岚。你这么重情重义,为何不加入我们来助他一臂之力?” 龙少戈翻眼望着映寒道:“你要我说多少遍,我绝不可能加入奴隶大军!历史上那么多叛军起义,那么多叱咤一时的英雄首领,可到最后哪一个有好下场?我加入奴隶大军根本帮不了他,反而会害他愈陷愈深!” 映寒正色道:“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如今北芒帝国内忧外患,只要我们见风使舵就有机会颠覆王朝统治!你也该听说上古之森的结界要崩溃了,要不了多久梵世就会与西界全线贯通。而我们先行一步占领北芒帝国,待大势突变就能独占鳌头,到时全天下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提到上古之森,龙少戈又想起了游奇,那家伙既然是上古之森的双灵始祖之一,那么结界的崩毁必然跟他有着莫大联系。 见龙少戈沉默不语,映寒又道:“听说你曾差点被北芒皇族处死,你那青梅竹马的妹妹好像也死得不明不白……按道理你该跟皇族有血海深仇才对,为何还要替王朝卖命呢?” “不要再提这些事了,我不是替王朝卖命,是替朋友卖命!”龙少戈又气又伤心,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又何尝不想报仇雪恨?就算把司空宸千刀万剐,都解不了他心头之恨。可无奈的是,他的生母偏偏就是北芒国的幻帝! 映寒趁机上前两步,注视着龙少戈的双眼道:“难道只有风城主是你的朋友,我们月崖就不是了吗?曾经全天下的人都诬赖你诋毁你,唯有月崖肯相信你帮助你,谁的情谊更重难道你还看不穿吗?” 龙少戈不由得浑身一怔,映寒见状再逼近一步道:“成为我们的伙伴吧,利用你体内的战灵来协助我们!待我们称霸天下,你和月崖都可以大仇得报,何乐而不为?” “你怎么知道……你偷听我和冷星岚的对话了?”龙少戈不悦地白了映寒一眼。 映寒微微扬起唇角,虽然冷星岚在提防他偷听,但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魔角人的听觉远远优于常人,并能通过犄角洞察到极细微的声音。 于是,他伸手扶住龙少戈的肩膀道:“阿赫,清醒一点吧,你是个混血皇子,在西界你是不被认可的!回到西界你只能做一个傀儡之王,梵世才是你真正能立足的地方!” 龙少戈一把打开映寒的手,愤慨道:“你凭什么老说我是傀儡之王?我绝不会受任何人摆布,尤其是你这个戴着微笑面具的假人!” 映寒阴阴笑道:“这个你得去问你家天曜了,若不是他当年竭力扶持你,你这混血皇子又怎会被选作王储?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西界真正的统治者是天芒教,我们王族不过是任其摆布的傀儡罢了!” “而且你将王府纵火案,十有□□就是天曜干的,为了抹杀你背后的支撑力,他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映寒这话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将龙少戈震得半晌不能动弹。叫他如何能相信,那个既是恩师又是好友的天曜,就是杀他将王府全家的凶手? “够了,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不想再听你说了!”龙少戈气鼓鼓的调头就走,等天曜回来他一定会亲口问个明白,才不要轻信映寒在这里胡言乱语。 望着龙少戈离去的背影,映寒瞳仁里掠过一丝冷光,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对方去谈和?于是他扬起手掌,冷不防地将一连串尖冰射了过去…… 夜色苍茫,城楼上灯火闪耀。 风祭伫立在城墙上望穿秋水,茱萸和君思等人亦伴他左右,心急如焚地等待着。 听说龙少戈出城谈判的消息,雪茶和苦瓜脸也来到了城墙上,翘首以盼。奇奇在她怀中嘤嘤喵叫着,仿佛在声声呼唤着归人。 茫茫夜色中,一匹青马正载着一人向城中驰来,风祭立即飞身跃下了城墙,如同白蝴蝶般翩翩落地。见马背上的人是昏迷的北澈,他更是焦急万分,当下就要亲自冲到敌营去,无奈一大堆副将都出手相拦。 黎明破晓,曙光万道。在那渐渐燃起的光亮中,众人的心仿佛一根越绷越紧的弦,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终于,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曙光里,带着无限希冀闯进众人的视线里,如同凯旋的英雄。 “风祭!”龙少戈跳下马笑嘻嘻地打招呼,谁知对方假笑了一下,举起赤血龙骨伞就是一阵暴打,打得他两眼冒金星。 “怎么又打人,我招你惹你了!”龙少戈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背,一脸无辜地瞧着风祭。只见对方似愠非愠,眼角下那颗独特泪痣更显得他骄傲高冷。 “瞧你把咱们城主急得,打你两下算你活该啦!”茱萸娇俏道,嬉笑着拍了一下龙少戈的肩膀。 龙少戈瞄了瞄风祭,心想自己把他晾在这边干等确实不对,便拉着他死皮赖脸地说了声我错嘞,风祭这才勉强破颜一笑。 这时候,君思也欢快地扑了上来,亲昵地抱住龙少戈的腰喊他主人。 雪茶望着龙少戈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帐篷里,奇奇在怀中喵叫得更激烈,不停地伸爪挠够,仿佛也想过去凑热闹。 营帐中,诸位将领正在商讨议和之事,但一看谈判书的内容,众人纷纷面露难色。 只听副官道:“这恐怕有些难度啊,毕竟奴隶制度已经存在将近十八年,要废除奴隶制度,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事啊。” 一行人纷纷跟着点头,但未央城目前山穷水尽,谈判便是惟一的活路了。当务之急是决定派谁去帝都谈判,可龙少戈已经与皇族结下大怨,根本不可能作为谈和对象。而风祭身为一城之主,更不可擅自离开未央城,所以眼下最合适的人选便是萧雄将军了。 “免谈!”萧雄斩钉截铁道。 一屋人无不目瞪口呆,只听他振振有词道:“夫为大将军,视为国捐躯为无上荣耀,本将军宁可与反贼拼死一搏,也不愿做任何苟同妥协之事!” 风祭急切道:“怀璧其罪,虚名累人,萧将军不能因为浮华虚荣,置未央城百姓于水深火热中啊!” 萧雄义愤填膺道:“本将军自会竭力冲锋陷阵来护百姓周全,乞求苟同之事,没得商量!” “说得倒冠冕堂皇!”龙少戈火冒三丈,若不是风祭暗中拉着他,他早就要冲上去跟那嚣张的将军干上一架。 营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中,谁不知道这萧将军鼻孔朝天脾气大得很,然而论身份论地位又数萧雄最高,属下们皆不敢造次。 正在沉默中,营帐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让我去吧!” 那是一道灵气逼人的女音,一个身着水绿罗纱裙的女子走了进来。众人无不眼前一亮,只见她容貌明媚,气质清爽,屹立在一群灰头土脸的男人中,当真是一枝独秀。 “雪茶!”风祭转忧为喜,他竟忘记了堂堂幻公主还在未央城!雪茶身为幻帝继承人,比任何人都容易接近皇帝,实乃谈判的最佳人选。风祭当即与雪茶说明军情实况,然后拟书盖章,将奴隶大军的谈判书一并交与她。 斟酌片刻,风祭决定让龙少戈护送雪茶回帝都谈判,龙少戈沉色不语,也是时候该把她送回去了。 此时,重明鸟正栖息在高高的城楼上,风祭安抚了它好一阵,它才肯让龙少戈、雪茶、苦瓜脸三人都坐上去。 “啾——”重明鸟长长地嘶鸣一声,扑打巨翅,载着三人飞向天空中,载着人们的希望飞向远方。 君思依依不舍地眺望天边,主人要他留在这里保护大家,因为主人一走自己便是惟一能驾驭应龙之人了。有那千年龙兽驻守在城门口,敌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茱萸望着天边渐渐消却的三人,合拢双掌放在胸口,再度唱起了送别的歌:“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凝视着茱萸清秀可人的侧颜,有一瞬,风祭忽然觉得她并不是那么讨厌。但下一刻,他又变得十分讨厌她,讨厌她那头扎眼的水红长发,讨厌她红裙摆下裸.露的大腿,更讨厌她围着自己团团转。他却不知道,天曜让茱萸好好保护他和龙少戈,然而每一次二人分头行事,她都选择留在他身边。 这时候,风祭忽然觉得胸腔内一阵闷疼,一股血腥忽然从喉咙里汹汹窜涌上来。他立即捂住嘴唇,自从天劫事变后,他总是动不动就想吐血,并隐隐感觉自己的灵力正在流失……   ☆、第76章 千里送别 重明鸟载着三人越飞越高,天际风大如网,高处不胜寒。从这里俯瞰下方,未央城就如同一幅泼毁了的水墨画,四处狼藉。 龙少戈盘腿坐在最前面,苦瓜脸在最后面,二人将雪茶护在中间,是以前后照应。雪茶只觉得头晕目眩,怀中揣着那两封卷书,紧紧搂着奇奇,不敢往下多看一眼。 “阿嚏!”雪茶忽然打了个喷嚏,苦瓜脸立即解下披风围在了她身上。龙少戈朝后望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操控重明鸟的方向。 但是没过一会儿,苦瓜脸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雪茶便要把披风还给他。两人推搡中,一道黑袍便扔了过来,上面有雪茶熟悉的男子气息。 见龙少戈只穿了一件贴身单衣,雪茶犹豫道:“你穿那么少,不冷吗?” “我有龙气护体,不用管我。”龙少戈头也不回道。 雪茶这才勉强把龙少戈的衣服披上,顺便把睡熟的奇奇抱得更紧了些。自从天劫那次受伤之后,奇奇就变得比以前更加嗜睡了。 三人都一宿未眠,疲乏得很,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龙少戈坐在云端,任大风呼呼扫过面颊,眼泪几度欲夺眶而出。他眼眶血红,悲哀地觉得这次送她去到千里之外,怕是永无再见之期,然而他分明是如此的舍不得。 身后的她亦低垂着双眉,希望重明鸟永远不要抵达目的地,就这样飞到天荒地老,哪怕只能默默看着他的背影也好。 没想到重明鸟飞翔速度极快,入夜时分,三人便抵达了西聊城上境。龙少戈驾驶重明鸟在郊外树林里着陆,一来天色太暗无法辨别方向,二来重明鸟也飞累了。 夜色悄然来临,如同一位神秘的刺客。 三人围着火堆坐下来,吃了些干粮,龙少戈便枕着双臂睡了过去。 苦瓜脸悉心将披风铺在地面上,不停抱怨龙少戈不找个客栈,偏偏让公主露宿荒郊野林。雪茶则不以为意,她骨子里始终是吃苦耐劳的小丫头,绝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小公主。 赶了一天路,两人也疲倦已极,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后半夜,雪茶忽然冻醒了,见火堆快要熄灭便加了些木柴。 此时龙少戈正仰躺在火堆对面,她便放开奇奇起身悄悄挪了过去。她凝视着他熟睡的容颜,此刻的他安静得就像一个纯良的孩子,连面容都变得格外迷人。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触摸他的脸庞,然而他的左眼倏然睁开,竟是奇异的金棕色! “啊!”雪茶吓得一屁股仰坐在地,只见对方支着手肘瞧着她,脸上微醺的慵懒与颓靡,散发出妖冶诱惑的意味来。 奇奇喵叫一声便扑入了那人怀中,吮吸着他的指尖,嘤嘤喵叫着磨蹭卷尾。 “怎么了……”苦瓜脸揉着眼睛正要醒来,那人冷不防地弹出一颗小石头,正中苦瓜脸脑门,苦瓜脸便再度昏睡了过去。 “你……到底是不是小戈?”雪茶有几分诧异,对方只睁着左眼,唇角又轻扬而起,模样有几分调皮。 “你觉得呢?”他说着放开奇奇,渐渐朝她迫近。 雪茶用双臂支撑着身体,不禁向后退了三分,然而对方的脸却越凑越近。他伸出手来扶住她的后脑勺,手指□□她的长发间,另一只手臂忽然收拢住她的腰身。 “你要干什么?”她的双颊滚烫,呼吸不由得停滞,满心都开始蹿火苗。 他的唇瓣猝不及防地压了上来,纠缠吮吸着她的唇舌,鼻尖厮磨着她的鼻尖。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嘤呜声,浅绿色的眼眸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忽然之间,她一把将他推了开去,羞窘地掩住了嘴唇。在火光的映衬下,她的双颊酡红似醉。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跟前,暧昧地望着她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到底是谁啊?”雪茶狐疑地蹙起了眉头,对方的脸再次凑近,贴在她耳边道:“明明说好了不会忘记我,你忘记就算了,还忘得这么彻底,我要惩罚你!” 他的声线飘忽不清,说着嘴唇向下移,在她耳垂下侧舔了一下。然后他含住那一抹白嫩,柔软的舌尖调皮地□□着,忽的轻咬了一口。 她的身体忽然一僵,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脑袋里登时乱成一团糨糊。在这寂静的夜里,她喘息的声音格外清晰,他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勾魂的乐曲。 他伸手拨开了她肩头的衣物,柔软而湿润的唇瓣一路向下,渐渐吻上了她的肩膀,又酥又麻。她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为什么她明明想反抗,身体却这么老实? 察觉到她的颤栗,他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咧开一个极为动人的弧度。 “算了不逗你!”他枕着双臂躺回草地上,然后闭上双眼道:“听好了丫头,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什么身份,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终有一天我会带你回上古之森,远离尘世一切纷扰战争。” “你在说什么……”雪茶唇边微嗔,眼角含春,面颊依旧酡红不褪。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小戈,之前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带她走,为什么现在说话前后矛盾?于是她理好衣服,气鼓鼓地过去摇了他两下,听见他那细微的鼻鼾声又忍俊不禁。 初生的太阳照耀在林间,枝叶上露珠闪闪发光,凉风习习,带来一丝丝花草香。 三人吃了些干粮后,便乘在重明鸟上向繁华的帝都飞去。雪茶坐在龙少戈身后,犹豫了许久,才扭扭捏捏地问道:“那个……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苦瓜脸立即打了个机灵,狠狠瞪向龙少戈的后背,难道这小子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对公主做了什么? 龙少戈愣了一愣,回头斜了她一眼道:“我昨晚有跟你说话么?” 雪茶委屈地揉了揉手掌,心想他昨晚对自己做了那种事情,怎么今天又突然翻脸不认账了?她心中本有万千疑问,却又被他那冰冷的态度拒之门外,话到嘴边却一句都问不出来。 正午时分,三人终于抵达了北芒皇宫外。 由于龙少戈被明文禁止入宫,所以他只能在宫殿外等候。望着雪茶与苦瓜脸渐行渐远,他的眼眶隐隐泛红,心中好生舍不得。 雪茶和苦瓜脸先是赶去了九龙殿,却得知北芒帝王已经病倒多日,二人又心急如焚地赶往帝王的寝宫。一进殿内便见御医们两排站,而帝王正端坐在中间软榻上,司空宸则和两位老臣守在一旁。 众人看见这位刚进门的平民公主,目光如同尖刀利斧般杀了过来。雪茶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自己来得不太是时候,但还是轻轻喊了声“陛下”。 “幻女,你可回来啦。”帝王的声音慈祥而疲惫,这段时日雪茶不在宫内叽叽喳喳,他老人家倒觉得有几分寂寞。 雪茶恍然发现帝王两鬓斑白,像是忽然间老了几岁,心底不禁生出一股疼惜之意。她坦言自己去了未央城,并将两军的谈判书一并呈了上来。 帝王看完卷轴内容后震颤不已,未央城已经与帝都失联数日,虽早料到情况不妙,却不知已经落入如此惨境。 雪茶于是道:“奴隶首领已经郑重承诺,如果陛下愿意废除奴隶制度,解放全国奴隶,奴隶军队定会就此解散,请陛下慎重考虑!” “父皇,逆臣贼子的话不可轻信。”司空宸上前半步道,雪茶凌厉地瞪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是说自己是逆臣贼子吗? 一位老臣道:“陛下,奴隶制度在本国已经存在近十八年,已经构成了社会底层的基架,贸然废除恐怕会引起社会动荡。” 另一位老臣道:“凡事都有一个过渡,当年兴起奴隶制度时也引发了一些动乱。” 雪茶插话道:“陛下不妨试想一下,为什么会爆发奴隶起义?为什么爆发后又一发不可收拾?” 众人陷入沉思,只见雪茶伸出手指道:“算算我们北芒有多少个等级?最上面是皇族,紧接着是贵族,士、农、工、商,而奴隶们则被压在最底下。底层人民被压得喘不过气,必然会拿起武器来反抗。叛军之所以能力挫皇家军队,不仅是因为他们积怨已久,更重要的一点,他们得到了最底层人民的拥护。” “在不平等的制度之下,爆发这样的反叛是历史的选择。而我们只有顺应历史的潮流,建立自由和平的国度,才能让我大北芒风调雨顺,百姓幸福安康啊!” 雪茶每说一句都更有气势,双眼迸射出绚丽的智慧之光。 两位老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连司空宸也暗中刮目相看,难以想象这样的治国大理,竟出自于一个十七岁小姑娘之口。 帝王也点头道:“这些朕并非没有考虑过,但被区区叛党胁迫,我大北芒皇威何在,岂不给梵世诸国留作千年笑柄?” 雪茶思忖片刻,又道:“其实不然,皇族引领天下,是以百姓为根基。若能护得百姓周全,得到百姓拥护,今后自能立威千秋万载。” 帝王微微点了点头,已经有了三分动容。 一旁的苦瓜脸不禁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的主人虽身份卑微,但敢爱敢恨,美丽与智慧并存。他为自己能够追随于她,感到无上荣幸! 这时候,司空宸忽然发话道:“父皇,孩儿有一妙计。” “说来听听。” 司空宸于是道:“既然叛军披靡善战,而未央城与漠北城相去不过数百里,现漠北城与东昭国多年战事紧张,不如就让叛军出征漠北城,助边关大军击退东昭蛮夷。这样便能将内忧外患转化为一个问题,集中解决。” 两位老臣连忙拍手称赞,帝王也惊为妙计。 “若叛军能成功将其击退,父皇就下令大撤天下奴隶。如若叛军不同意,那么只能暂且牺牲未央城,待日后机关城重型战炮打造出炉,再派兵将其一举剿灭。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雪茶不由得咬紧牙关,她绞尽脑汁好不容易讲了番大道理,竟被司空宸的一箭双雕给射杀在了摇篮里。 帝王斟酌片刻,实在觉得长皇儿的计谋略胜一筹,便照其意拟书印章。 既然事已至此,雪茶也无法挽回,打算将协议书送到龙少戈手中。然而帝王却要她留下来陪聊,她只好让苦瓜脸代为送协议。 黄昏时分,雪茶才离开帝王的寝宫。然而她后脚刚离开,一只从星临宫飞来的飞鸿,便带着一封神秘信件幽幽落在了大殿前。 雪茶独自一人走在幽长的走道里,她满脑子都想着小戈,又莫名地想起了白夜,这两个人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渐渐重合。 忽然之间,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小戈,还是喜欢小戈身上白夜的影子。说起来,自从她对白夜哥哥说了那样绝情的话后,她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他,那现在是不是也再也见不到小戈了? 雪茶失魂落魄地走到了飞雪殿前,见苦瓜脸正站在门口等她,她便红着双眼问他,小戈有没有说什么话? 苦瓜脸犹豫了半天,才支吾道:“他说……不想再见到你,叫你不要再去找他了。” “他……当真这样说?” 苦瓜脸沉重地点了点头,雪茶忽然狂笑不止,把苦瓜脸给吓住了。 “哈哈,好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我为他生死万里,换来他锦衣薄幸!”她边笑边哭,扑到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苦瓜脸顿时慌了神,差点就要承认自己在撒谎,却见她疯狂地扯下脚上的兔绒靴,狠狠地甩出窗外……   ☆、第77章 一箭双雕 圆日当空,骄阳似火,已是龙少戈离开未央城的第四日。 风祭举着红伞屹立在城楼上,迎风眺望,一头孔雀蓝羽似的碎发纷纷扬扬。茱萸则坐在城墙边缘,欢快地晃荡着脚丫,嘴里哼着轻快的歌。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嘶喊声。风祭蓦然回首望向城楼下,却见老百姓们竟举着锄头菜刀和护城兵打作一团,满目苍夷,哭号悲痛之声遥遥可闻。 风祭当即飞掠而去,落地时竟站不稳打了一个趔趄,不料百姓们个个杀红了眼,六亲不认似的连他都砍。 兵刃交接,尘埃飞扬,阳光照在人们多日未眠、充血发红的双眼上,宛如嗜血的鬼怪。 风祭还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当即扯着嗓门大喝道:“全部放下兵器,不许伤害百姓!”说着不断用赤血龙骨伞打飞人们的武器,然而发难的百姓有数百人之多,他只身一人远远应付不来。 转眼间就有数十名百姓受伤倒地,鲜血横流,士兵似也杀红了眼似的,任风祭喊得声嘶力竭,却无一人听令。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只听得头顶一声娇喝,一阵烟沙拔地而起。茱萸站在泥沙形成的巨蛇头顶上,逶迤飘舞,所过之处人们惨叫迭声,倒得横七竖八,手中兵器却不知扔在了哪里。 “叫你们别打,听不见呀!”茱萸俏皮地坏笑着,手中摇着一把小铁扇,将巨沙蛇驱使至一旁。巨蛇瞬间溃散成灰,无数兵器从其间乒乓掉落,埋在了尘埃里。 风祭趁众人未缓过神之际,跃上一架木车高声喝道:“大家稍安勿躁,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出来,万万不可再互相厮杀!” 无数百姓掩面哀嚎痛哭,有人大声叫唤给些吃的吧,有人说孩子在家都要饿死了,有人咒骂军队没良心,将粮食全部全部征收了去,粒米不留给百姓。 风祭这才明白造成这场冲突的原因,当即勒令军队把粮食分发给百姓,然而将领们却个个面露难色。因为士兵们若吃不到粮食,待敌军攻过来饿着肚子去打仗,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百姓与士兵冷冷地对峙着,现在真正到了粮断兵绝的地步,人们都已经如同饿狼一般,生存的欲望驱使着他们去厮杀。 风祭思忖片刻,便对一队寒铁衣护卫大喝道:“去把内城贵族的储粮都搜过来救济百姓,违抗者斩立决!” 护卫们听令立即行动了,风祭继续高声道:“大家不要担心,马上就会有吃的!我们的救星马上就会回来!请耐心等待!”说着便觉有些疲乏,连举伞都没力气,毕竟他几夜未眠,期间也没怎么吃过东西。 这时一声尖啸划破长空,一只紫红色的巨鸟出现在半空里,龙少戈正在其上对风祭招了招手。 望见重明神鸟归来,城中霎时欢呼声一片。 “少戈!”风祭欣喜若狂地喊了一声,龙少戈却没有从半空中降落,反而直接向敌营中掠了过去,风祭也立即御风追了上去。 龙少戈驾着重明鸟在敌营着陆,敌军的两位首领已经等候多时。风祭累得气喘吁吁,几乎是抢着站在了他身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你不该跟过来的。”龙少戈无奈道。风祭俊脸一沉,难道谈判失败了吗?于是一他边在心中打鼓,一边跟随龙少戈进入了敌军营帐内。 几日不见,冷星岚似比从前精神了一些,映寒还是一如既往的面带微笑,眼神淡漠。 在一群奴隶大汉虎视眈眈的注视下,龙少戈郑重拿出怀中的三封卷轴,摆在桌案上。冷星岚一一过目,越看脸色越差,忽的一巴掌拍在桌上。“砰”地一声,整个木桌碎得四分五裂,吓得四周之人心惊肉跳。 “不可能!”冷星岚冷脸呵斥道。 龙少戈镇定地望着冷星岚,他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反应。因为苦瓜脸把条约书拿给自己看的时候,他甚至比冷星岚更加愤怒。 映寒这才慢悠悠把卷轴拾起来看,风祭也按捺不住凑过去看,两人亦是愈看脸色愈寒。周遭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这卷轴里到底写的什么。 冷星岚冷冷瞥了龙少戈一眼道:“既然你还敢回来,那就说说你怎么看?” “我打算随你出征漠北城。”龙少戈意气自若,显然回来的路上便已做好打算。 “混账!”冷星岚提高了语调,“我们胜利在即,凭什么放着未央城不打,要兴师动众千里迢迢地赶去攻打东昭国?” 映寒接话道:“北芒无非是想等我们与东昭拼得你死我活,再坐收渔翁之利,这一石二鸟打得可真是妙极!” 风祭插话道:“但若能成功击退东昭蛮夷,全国奴隶便能获得解放,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 冷星岚鄙夷道:“说得轻巧,如果东昭真的好对付,北芒又怎么会打了这么多年?与其如此,倒还不如先攻得未央城,进一步扩大我军势力!” 风祭厉色道:“你们奴隶大军目前总数不过四万,一路摸爬滚打,连作战武器都要去偷去抢。就算你们此番攻得未央城,北芒军队还会前赴后继而来,不死不休。试问以你们区区四万人,打得过北芒百万人口吗?仅凭五万人就想逆转乾坤,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冷星岚脸色一寒,目光狠狠刺了风祭一眼。 龙少戈上前一步,护在风祭跟前道:“先听我说一句,机关城最近正在秘密制造一批军事武器,估计半个月之内就会出炉。如若你们不答应和解条约,这些武器便是用来对付你们奴隶大军的。” 冷星岚冷笑两声道:“我们连机关城的炮塔都能弄到手,你认为我们会怕这个吗?” 龙少戈道:“我回来的时候暗中查探了一番,总领机关城的有十位高官,其中包括文官武官还有皇族,机关密报环环相扣,你们以为仅凭某人之力就能回天吗?” 冷星岚沉默不语,眼底仍是冷锐讥诮的光芒。 “无论如何,我方坚决不同意这样的谈和条件!”映寒面若冰霜,眼神变得黯淡凶狠。 龙少戈一脸无奈,抬了抬手臂却不知从何说起,有种词穷的感觉。 “请诸位冷静思考一下,除了尔等五万奴隶大军以外,还有将近五万奴隶遍布在全国各地,你们的反叛将给他们带来多少灾难?目前许多无辜奴隶已经受到牵连,无论老弱妇孺皆被统治者残忍宰杀。你们当真认为持续反叛会带来救赎,而不是堕向毁灭?” 风祭的语调不疾不徐,声音微低而略有磁性,但句句一针见血。 冷星岚被刺得浑身一震,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这样做真的是在救赎吗? 风祭妙目一横,见缝插针道:“汝等奴隶大军所向披靡,短短一个月就占领了北芒三大城池,他东昭国打了几年都没攻下漠北城,孰强孰弱,显而易见。试问冷殿下究竟是要飞蛾扑火,还是要化干戈为玉帛,为全国落樱子民争取自由?” 龙少戈激动得连连点头,风祭说的事情他都知道,可他就是没风祭那般舌灿莲花。于是他上前一步,扶住冷星岚的肩膀道:“你要做的是救赎,而不是杀戮,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见冷星岚的神色有几分动摇,映寒又道:“我坚决不同意和解条约,如果你同意与皇军合作,我将带魔角部队退出奴隶军,然后去投靠东昭帝国。” 此话掷地有声,在场之人均是浑身一震,要知道魔角部队可是主力军,不可或缺。 风祭更是一头雾水,这个银袍男子不是奴隶大军的副首领吗,怎么瞬间翻脸不认人? “你跟我出来一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龙少戈一把将映寒拽了出去。 映寒也不反抗,任由对方将他拉到了营帐附近的小树林里。那天夜里,他几番拉拢龙少戈不成,一怒之下便偷袭了对方。但龙少戈并没有跟他动手,而是希望他给点时间,想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龙少戈一把甩开映寒的手臂,正色道:“如果这次你肯协助冷星岚,回西界后我就拒绝继承王位,然后全力协助你当上西界之王。这样一来,你就不必大费周章的在梵世建立帝国,你看这个交易如何?”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映寒脸上仍是淡漠凌厉的笑意,“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映寒于是伸出手掌,渐渐摊开掌心,只见他掌心躺着一团小水珠,那团水珠微微动了动,竟渐渐化成一条透明的小肉虫来。 “这是我的冰灵蛊,你把它吞下去,它就会附在你的喉咙下。每隔九日便发作一次,发作时你的喉咙会被冻结,轻则无法说话,重则无法饮食。若三日之内不找我拿到化蛊丸,它便会浑身长出尖冰,刺穿你的喉咙。” 龙少戈愣了一愣,这才道:“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吞了这个你就肯相信我?” “没错,只要你甘心处于我的掌控之下,我定会全力协助冷星岚。” 龙少戈暗暗吞了吞口水,犹豫着把对方手中那团小虫接了过来。他感觉左眼忽然转动了一圈,脑海中传来游奇慵懒的声音:“你想好了,当真要为那个人放弃王位?” “曾经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我,冷星岚第一个站在了我身边。现在天下人都与他为敌,我自然也要第一个站出来帮助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龙少戈心中回答道,然后一狠心,闭上眼睛将那团小虫吞了下去。他本想耍花招看嚼不嚼得烂,可一嚼那玩意儿便浑身长冰刺,刺得他口腔里全是血。他疼得龇牙咧嘴,最后无奈只得生吞了下去。 映寒望着龙少戈,嘴角噙着一抹幽然笑意,他仿佛永远都戴着一张微笑面具,完全看不出一丝真实的喜怒。 盏茶的功夫,二人便一齐回来营帐中,乍一看也没有什么异样。但冷星岚眼尖,倒是注意到龙少戈一边脸蛋稍稍肿了起来。 映寒重新表明态度,同意出征漠北城。谁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他这么快转变态度。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冷星岚终于签署了和解条约。 协议达成,龙少戈便与风祭带着和解书,乘在重明鸟上向未央城飞去。 “你究竟跟那人说了什么?”风祭不解道。 此时此刻,冷星岚也问了映寒相同的问题。映寒笑而不语,眼神却越来冷亮,仿佛一把出鞘的剑。 云端之上,龙少戈转身潇洒一笑,眼神灿若星辰。风祭顿觉呼吸一窒,那一瞬,他只觉得自己再也抓不住他了。他就像一只展翅飞翔的鹰隼,即将飞到遥远未知的远方。   ☆、第78章 别离盛宴 黄昏时分,城门大开。粮食蔬果正一车车运进城中,百姓们聚在街头欢呼呐喊,每个人都洋溢在喜悦的情绪中。 彼时,白色堡垒中人影幢幢,觥筹交错,宾客盈门,这是因为风城主正在举行宴会。 殿堂地面铺着撒花红毯,四周墙上布置着镶金壁画,龙涎滟灯将堡内映得金碧辉煌,光彩夺目。丝瑟编钟之声在殿堂上响起,身着华丽衣裙的美艳舞女,正在表演热烈喜庆的舞蹈。 龙少戈正托着下巴坐在众人间,百无聊赖地吃着糕点。自从看过雪茶的独舞之后,任何女子的舞都入不了他的眼。如果可以,他真想在回西界之前再看一次她的独舞。 豪华长桌摆满了各式美酒佳肴,满目琳琅,君思正躲在桌下吃得欢乐。北澈见状便悄悄过去拍了他一下,君思吓得后腰一直,脑袋忽的撞到桌肚下,疼得呜哇乱叫。 “姐姐是你啊,吓死我啦!”君思蠢萌地嘟哝道。 北澈微笑着摸了摸君思的头发,便把他拉起来道:“要吃就大摇大摆地吃,有姐姐在这儿,看谁敢说你!” 君思便机灵地坐到北澈身旁,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见他吃得那么开心,北澈的心情也似好了几分,露出了难得的笑颜。 这时,殿堂门口正有一人跨进来,他一身深蓝色的软缎,高腰束身,英俊挺拔。虽是一头及肩短发,却是难得的束起了发冠,两根银缕带在脑后飘摇,器宇不凡。然而脸颊上那块特殊的青花刺青,却让他那一身冷傲中又多了三分诡异。 “你来嘞!”龙少戈双眉一轩,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冷星岚一看到龙少戈那张明俊的脸,原本紧张的心情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两人一个深蓝一个墨绿,走在贵族将帅间本不甚显目。但白衣翩翩的风祭一过来,就好似把他二人照亮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了过来。 “冷殿下里边请。”风祭鞠了一小躬,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一股优雅气质。 众人纷纷咂舌,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变得像在打量两个怪物一般。但那两人却谈笑自若,对周遭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此时,贵宾们纷纷到齐,人们忙着跟大将军萧雄搭讪,笑容可掬。那些阿谀逢迎的话像是流水一样,不断从人们嘴里说出来。 风祭走到殿堂中央,向众人鞠了一躬道:“各位贵宾晚上好,欢迎莅临未央城堡,晚辈是城主风祭。今夜举行宴会,一是庆祝皇军与奴隶军停战谈和,二是为了给萧将军以及诸位将领们践行。愿我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早日将东昭蛮夷驱逐出境,凯旋归来!” “祝大家今夜玩得开心,吃得尽兴,喝得痛快!”风祭说完再鞠一躬,四周登时一片叫好之声,鼓掌声连绵不绝。 此刻,萧雄将军正端坐在八仙桌正上位,与身旁副将畅谈行军用兵之道,言语狂傲不羁。而龙少戈和冷星岚则杵在一旁走廊里,一个无聊地抓着后脑勺,一个沉默地抱着手臂。 风祭见状疾步走过去道:“你二位是要坐上席的人,酒宴马上就要开席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说着便拉住龙少戈往上席走去,龙少戈又拉住冷星岚,三人就这么别扭地走了过去。 北澈目怔口呆地望着冷星岚经过身旁,明明想要上前搭话,却如鲠在喉。 风祭巧言妙语,将诸位将领都请入座,北澈自然也被拉了过来,十分别扭地坐在了萧雄将军旁边。萧雄和北澈是王朝派过来的人,自然要奉为上座。两旁则是四位副将,下座便是龙少戈和冷星岚。 席间,北澈一直不敢抬头,生怕撞到对面那人的目光。 原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现在却被安排在同一个桌席上,其尴尬可想而知。冷星岚只觉得锋芒在背,浑身不自在,幸好龙少戈一直滔滔不绝的跟他呱唧不停。 片刻之后,侍女们将佳肴一一呈了上来,转眼间便摆满了偌大的八仙桌。玉桌中间是一个龙首雕塑,正有几脉酒水从龙嘴里流出来,落到下面金色底座的觥筹上,众人纷纷取杯。 “这一桌是晚辈精心搜罗而来的美食,还请诸君笑纳。”风祭话毕礼貌鞠躬,便退到下一个席位招呼去了。 “诸位快请!”副官伸手招呼道。 宾客们于是纷纷拿起摆放好的玉筷,冷星岚正欲拿筷,萧雄却稀奇道:“咦?冷首领怎么还用筷子啊?” 一桌人均是微微一颤,只见冷星岚横眉道:“不用筷子用什么?” 萧雄故作惊讶道:“本将军见过的奴隶吃饭可不用筷子啊,都是用手来的,来人啊,快把这双多余的筷子撤下去!”身后的侍女听令走上前来,将冷星岚面前的玉筷撤了下去。 “岂有此理!”北澈暗暗叫道,脸生愠意,旁边几位副将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冷星岚本人没有任何表情,但龙少戈却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冷星岚暗中抓着他,他差点就要当众跟萧雄翻脸。 萧雄若无其事地拿筷夹东西吃,几位副将也跟着吃起东西来,无言中都仿佛在支持他。副官见状只得客气道:“大家继续!” “你用我的,我再要一双!”龙少戈强压着怒气,一把将玉筷拍在冷星岚跟前,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令人不悦的声响。 然而他一转头,便看见风祭正在责骂侍女道:“你们怎么做事的,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给客人上刀叉的吗?怎么上的全部都是筷子?还不快去拿几套刀叉过来!” 两名侍女低头退下了。 风祭于是上前道:“诸位,实在是对不住,请稍微停一下。” 在座几位均放下手中碗筷不解地望过来,风祭便使了一个眼色,几名侍女立即走上来将碗筷撤走,然后熟练地摆放上碗碟和刀叉。 “晚辈本想给诸位准备一个特别的晚宴,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实在是万分抱歉。”风祭鞠了一躬,继续道,“由于未央内城曾经是落樱皇宫,如诸位所见,这里的建筑都保留了原来的风格,甚至连美食也是。落樱人喜欢用刀叉进餐,所以许多食物用刀叉会更加方便,诸位不妨一试。” 副官便拿起一把小叉道:“确实如此,我们这儿许多食物用刀叉比较方便。”说着插住一颗牛丸放到碟盘中。 萧雄狐疑地盯着盘中刀叉,旁边几位副将犹豫了片刻,纷纷开始尝试新餐具。北澈这才悄然松了口气,偷偷瞄了冷星岚一眼,对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珍藏了三十多年的葡萄酒,为了给诸位赔不是,晚辈现在亲自给各位满上。”风祭托着一个方白玉酒壶,说着从萧雄将军开始,顺次给在座几位斟满。 当风祭转到冷星岚身旁时,冷星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谢谢”,风祭也用鼻子回了声“不客气”。若不是看在龙少戈的份上,他也不会大方到给曾经的敌人解围。 龙少戈正要夸赞风祭两句,风祭却冷不防地踩住他的脚,挤眼一笑道:“酒杯呢?”他这才会过意来,脸部微微抽搐着,闭上嘴乖乖将酒杯举起来接酒。 “诸位请慢用,晚辈先失陪了。”风祭说完又去别的酒席应酬了。 这时候,殿堂内响起古老悠远的箜篌声,几名身着米分色纱裙的女子翩翩起舞。人们饮酒正酣,相谈甚欢,晚宴渐渐进入高.潮。 一阵轻盈的鼓点声顿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众舞女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位俏皮的小丫头。 她一身红衣短裙,玉腿轻分,手握鼓棒轻敲重敲,启唇轻唱:“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婉转歌声中,一袭红衣又飘入了人们眼帘中,周遭众人登时看直了眼。只见那人□□翩翩飘舞,手执折扇遮住面容,那眼波若水,流光潋滟,眉尾描着斜红,眼角下一点褐色浅痣,妖而不媚。 “风祭!”龙少戈不禁浑身一颤,没想到风祭一身戏装竟是如此惊艳绝伦,足以倾倒天下间所有男人。 只见他袖舞回风,只影无行处踪,那是舞,亦是武,宛转开合中,无论是百炼钢还是绕指柔,全部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人们凝望着,沉醉其舞中,久久不能自拔。然而,在龙少戈眼中起舞的人却不再是风祭,而是嫁衣如火的艾灵…… 北澈悄悄站在冷星岚身旁,他们相距不到两尺,却仍然各自保持沉默。 冷星岚表面上沉醉在惊艳的舞姿中,心中却全是身旁的巾帼女子,想着她种种蛮横执着,想着她冰霜之下的柔情。他突然很想跟她说两句,但几次都忍了下去。因为自从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他就从未妄想能全身而退,愿只愿不再牵累心爱之人。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曲终人散,往事如烟,就让一切随风而去吧。 月光下,堡垒之间,满园的蓝色玫瑰含苞紧闭,却给人一种欲说还休的娇羞之感。一阵风过,花枝发出飒飒声响,夜光蝶翩翩掠起。 “好漂亮的花!”龙少戈赞叹道,贪婪地呼吸着迷人的芬芳。 风祭站在数不尽的蓝色花朵间,一身红衣艳妆还未来得及卸下。他俯身用手指拨弄一朵花儿,如同抚弄情人的脸蛋。 今夜,他们要告别。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明日,龙少戈就会随冷星岚一起远征漠北城,而风祭必须留在未央城,让这座城从战争的创伤中渐渐复原。 “能不能别去漠北?”风祭终于启唇道。 龙少戈身体微微一颤,因为他惊奇地发现竟有一朵花是开着的,于是伸手把那朵花摘了下来。忽然手一抖,指尖便渗出一粒血滴来。 “傻瓜,玫瑰是有刺的啊!”风祭低喝道。 龙少戈忽然转过身来,将那朵蓝玫瑰别在了风祭耳鬓旁,粲齿笑道:“我就喜欢带刺儿的,比如说你。” “别开玩笑了!”风祭一把打开龙少戈的手,逼视着对方道,“回答我,能不能别去?” 龙少戈死皮赖脸地咧嘴一笑,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风祭气得两颊绯红,一把抓下耳鬓上的蓝玫瑰,狠狠甩在他身上道:“三月之内不回来,我跟你绝交!”话罢飞一般转身离去,红衣翩翩扬起,夜光蝶萦绕飞舞。 一阵风过,满园的蓝色玫瑰竞相摇曳,晶莹的露珠纷纷滚落。相遇是一种宿命,相知更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惟有珍惜曾经在一起的美好岁月,才能经受住遥遥无期的离别。 翌日,旭日东升,出征的队伍渐渐远去。 风祭擎着红伞默默立在城楼上,眺望着远去的队伍,衣袂翩翩翻舞。他面无表情,信手将一条红色发带扔向风中。那是茱萸临走时送给他的,她调皮地嘱咐他要好好保管,可他对她除了讨厌外没有任何感觉。 这次,茱萸不得不跟去保护龙少戈,毕竟风祭守在未央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重建中的未央城肯定不好玩。 忽然间,风祭身形一震,剧烈地咳嗽一声,一口鲜血便喷溅在了城墙边上。那一瞬,他只觉得四肢百骸奇热无比,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城主!!”   ☆、第79章 大漠迷局(一) 艳阳高照,天蓝如水。 军队浩浩荡荡地行至未央城边境,北澈便率领侍卫军团反道回归帝都,素女所在的医疗小组也在归队之列。其余大部队继续在荒原上行进,人员混杂,声势无匹。其中包括冷星岚总领的四万奴隶大军,映寒率领的精锐魔角部队,以及萧雄统领的一万金甲皇军。 队伍最前面,冷星岚正坐在钩蛇头顶,一路吐信逶迤前进。龙少戈则骑在应龙身上,一会儿扑打巨翼飞一程,一会儿又在地面爬行一程。 然而应龙一看见钩蛇,就会狂扑上去猛咬一口,钩蛇一旦察觉应龙靠近,双钩巨尾便会狂扫不止。两兽就像一对大冤家似的,每每都要两位主人呵斥好久才肯善罢甘休。 这不,应龙又对着钩蛇嘶吼不止,龙少戈于是对冷星岚调侃道:“我是龙你是蛇,我是一流人物,你至多二流半!” 话音刚落,钩蛇巨尾便狂扫而来,龙少戈当即驾着应龙腾空而起。这时映寒也乘着大黑鹫飞上前来,将冷星岚夹在中间,调笑道:“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个二百五。” 龙少戈听了哈哈大笑,冷星岚当即乘着钩蛇一跃而起,又是猛地一尾横扫而来。应龙和大黑鹫慌忙向两侧闪开,瞬间飞得更高了。 “常言道,傻瓜和王者都喜欢高处,看来不假嘛。”冷星岚抱着手臂讥诮道。 龙少戈和映寒立即争着说对方是傻瓜,恍然明白中了冷星岚的圈套,于是,一阵爽朗的笑容自这盛夏长空荡漾开来。 接下来数日或烈日当空,或风吹雨打,军队一路挺过荆棘野地,漫过大河山川,终于在七月中旬顺利抵达了漠北城。 漠北的天是蓝色,地是黄色,沙漠上的一股股旋风,把黄沙卷起老高,打着旋儿在地平线上飞跑。 军队在沙漠边缘的土丘下安营扎帐,一个时辰之后,数不清的白色帐篷拔地而起。 龙少戈站在高高的小山丘上,眺望不远处热浪滚滚的沙漠。此时他只穿着件青色单衣,衣袖卷上双肩,但仍热得汗流浃背。才几日的功夫,他便以看得见的速度黑了下来,整个人越发显得粗野。 “我说你,怎么一点都没晒黑嘞?”龙少戈狐疑地望着身旁的冷星岚,对方依然白得像冰雕雪莲,毒辣的阳光似乎对他没有一丝影响。 冷星岚淡淡斜了龙少戈一眼,嘲讽道:“别以为你晒黑了,就能掩盖你是白痴的事实。” 龙少戈翻了对方一眼,懒得跟这个毒舌计较。他眺望不远处大漠里的皇军营帐,暗暗哀叹了一声。今晚龙子凌少帅会来与他们交接,他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大哥,艾灵妹妹的事又该怎么交代? 夕阳西下,沙漠呈现一派金橘色,两只庞然大物正在黄沙间扑腾捣鼓。钩蛇和应龙一路上打来斗去,倒是打出感情来了,不再像往日那般撕咬咆哮,倒更像是在沙子里鸳鸯戏水。 夜幕降临后,沙漠地带凉爽了许多。营火亮起,炊烟袅袅,士兵们纷纷围着火堆烤肉吃。 此时茱萸正围着篝火,踏着曼妙的舞步给众士兵唱起了歌:“长街长,花街繁,你挑灯回看,短亭短,红尘辗,我再把萧叹。” 茱萸的嗓音甜美动人,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奴隶兵们言语挑逗,都想把她讨了做小老婆。她却一脸娇笑道:“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啦,他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英俊潇洒,我呀,非他不嫁!” 龙少戈正坐在沙地上,美滋滋地烤着两只野鸡。眼看烤得外焦里嫩,一旁的君思早就垂涎三尺,不停地嚷嚷着要吃。龙少戈一边故意诱惑着君思,一边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一个小瓷罐来,娴熟地往鸡皮上洒了一层调料,登时浓香四溢。 “你倒还真是个奇葩,出门打仗都不忘带调料!”冷星岚笑着嘲讽道。 龙少戈便把一只烧鸡递给了君思,君思迫不及待地撕咬起来,那口感真是酥软香滑,鲜嫩欲滴。浓郁的香味肆无忌惮地钻进鼻息里,就连冷星岚都不禁吞了吞口水。 “想吃不?”龙少戈晃动着手里的烧鸡,得瑟地冲冷星岚轩了轩眉毛,“你喊我一声老大我就给你尝一口!” “想得美,打肿脸充胖子!”冷星岚无聊地移开目光,却瞥见映寒和清鸢正穿过人群,匆匆走向土丘附近的黑暗地带。他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峰,自从答应和解之后,映寒就不知道在背地里捣鼓什么事情。 “那你吃不吃嘞?”龙少戈把烧鸡杵到冷星岚面前,故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既然你这么强烈要求,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一口好了。”冷星岚嘴上将就,但手却撕走了一大块鸡肉,一边吃得很开心,一边还要鸡蛋里挑骨头。 “闭上嘴闷着吃,啰哩吧嗦个屁!”龙少戈低吼了一句,又没好气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一行金甲将领正从夜色中疾走而来,所过之处都带着一阵凛然之风。为首的青年男子头戴金盔,浓眉大眼,身躯魁梧,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奴隶们纷纷投来惊羡的眼神,咂舌议论不止。龙少戈闻声回过头去,只见大哥龙子凌正站在跟前,微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 “大哥……”龙少戈勉强挤了个笑脸,说实话,他还没做好见到大哥的心理准备。而且他觉得大哥脸上虽然在笑,但却笑得不真实,眼底似乎藏着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 “参见少帅。”冷星岚连忙站起身来,礼貌地向龙子凌鞠了一躬。 龙子凌微微回了个礼,声音洪亮道:“欢迎诸位加入皇军,本帅特地带来了几车珍藏十年的女儿红,希望诸位今夜喝个痛快!” 话罢,随从们便推着几辆木车辚辚而来,每辆木车上都载满了大酒坛,堆得像一座座小山,酒香隐隐可闻。周遭奴隶们顿时兴致高涨,纷纷蜂拥而上地抢起酒来。 “谢少帅美意,感激不尽。”冷星岚再鞠一躬,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他本来已经做好受排挤的打算,没想到龙子凌这个人意外的通情达理。 于是冷星岚便带着几位奴隶副将,纷纷向皇军将领们敬酒,希望今后能和睦相处,共同抵御外敌侵略。 龙子凌豪迈地回敬了几碗酒,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与一行皇军将领匆匆离开,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跟龙少戈多说两句。 周遭奴隶兵们开始喝酒猜拳,还成群结伙的玩起了摔跤,四周一片欢乐之声。到处都有人唤冷星岚过来陪酒,他忙着跟兄弟们举杯相庆,应接不暇,可见其呼声之高。 龙少戈坐在帐篷旁的角落里,独自喝着闷酒,身旁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每当想起艾灵妹妹的死,他就忍不住伤心难过。现在一回想,妹妹当初确实死得蹊跷,毕竟司空宸不是一直爱慕着她吗,又怎么会对她痛下杀手? 夜色愈来愈浓,营地附近的小山丘上,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棵光秃秃的树,乍然望去隐隐有几分狰狞。 饮酒作乐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营帐外面到处都是醉倒的士兵,弥漫着一片鼻鼾声。这一次,大家似乎都醉得特别厉害。 此时,冷星岚正横卧在一个火堆旁,一个清瘦的独眼少年停在他身旁,幽幽叹了一声。然后少年便俯身扛起冷星岚的手臂,背着他向营帐内走去。 “是你啊,桀儿。”冷星岚睁着半只眼睛,迷蒙不清地说着话。 “您的身体不宜喝酒,把酒戒了好不好?”花桀说着将冷星岚轻放在草席上。 “好……保证再也不喝了……”冷星岚朦朦胧胧地支吾着便倒下了,花桀替他盖了件薄毯在身上。 这时候,花桀忽然听见营帐外面有奇怪的动静,他纳闷地走到门口掀帘一看,愣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只见营地里,数不清皇家士兵正举着利刃,肆意屠杀不省人事的奴隶们。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血液喷溅在白色帐篷上,红白交映触目惊心。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帝国不是承诺与奴隶军和解吗,为何出尔反尔如此屠杀他们奴隶兵?更奇怪的是,发生这样的事情,竟然没有一个人醒来。仿佛整个世界都醉了,只有花桀一个人是清醒的。 酒!皇军送来的酒一定有问题,肯定是下了什么迷药!由于花桀之前没有喝酒,所以才幸免于难。他慌忙转身想要叫醒冷星岚,但敌人已经发现了他,举着兵器大举围攻了过来…… 彼时,龙少戈也是醉得不轻,正七仰八叉地歪倒在帐篷的一角。一名士兵向他挥刀而去,不料一道银光闪过,士兵喉咙上便多了一条细长的血线,然后翻着眼睛渐渐向后倒去。 “敢动我大西界第七皇子,真是活腻了!”茱萸杏目圆睁,握着一把染血的铁扇遮住了脸颊,她总是带着一把铁扇防身,她的铁扇甚至比刀锋还锐利。 龙少戈被士兵的惨叫声惊醒了,他只觉得两眼晕花,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一帮士兵见状立即挥舞刀剑杀了上来,都不等他缓口气。 只见皇军们手起刀落,血线飙射,不出盏茶的功夫,这附近营地三四万奴隶兵几乎被屠杀大半。只剩清醒的少数人在负隅顽抗,其中多数为映寒旗下的魔角人,然而此刻映寒和清鸢却不见踪影。 “怎么会这样啊……”龙少戈浑身乏力根本使不上飞灵术,只得在茱萸的掩护下边打边退。这时候,冷星岚和花桀也被逼了过来,几人很快就被成百上千的皇兵包围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冷星岚额上汗如雨下,抚着胸口全身都在颤抖。虽然他的玲珑心血减弱了迷药的药力,但过度饮酒在体内形成了一股热流。方才他一使用花魂剑,寒气便侵入体内形成阴阳两重天,此刻全身是苦痛难当。 而花桀手中也只有一柄短刀,浑身已经多处受伤,玄衣上沾满了殷红的血迹。 这时候,一道魁梧的人影从皇兵之间穿了出来,只见那人虎背熊腰,面容银钩铁画,可不正是王朝将军萧雄!更令人惊讶的是,萧雄肩膀上还扛着一座小型炮架,不正是北芒机关城打造的肩炮吗? “上面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不好对付,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个。”萧雄说着拍了拍肩上的炮架,“这架肩炮是经过特殊改造的,跟普通的可不一样,炮弹直接装在炮筒里面的,受死吧!”他说着就咔擦搅动了开关。 “砰”地一声大响,火花乍现,炮火直向冷星岚胸口攒射而去! 冷星岚木然望着嗖嗖飞过来的炮火,千钧一发之际,他竟被身旁的一股蛮力推了出去。与此同时,“砰”地一声闷响,血点四散激飞,溅得他半边脸都是。 他重重扑倒在沙地上,怔怔地回过脸去。只见花桀渐渐倒在了跟前,他左肩膀上一片血肉模糊,就像被怪物咬去了一大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桀儿!”冷星岚慌忙把花桀托在臂弯里,只见花桀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头一歪便昏死了过去。 冷星岚鼻子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因为他看懂了花桀的唇语,那孩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了他一声哥…… 龙少戈和茱萸惊耳骇目,全然没察觉萧雄再次扣下了肩炮开关,而这次对准的人是龙少戈!   ☆、第80章 大漠迷局(二) “嘣!”龙少戈一惊回首,那一炮冷不防地射到脚旁,炸起八尺来高的烟幕,将他整个人震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萧雄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背后插着一把红色的三叉戟,鲜血很快流得遍地都是。只见身材瘦小的君思,正神色呆滞地立在萧雄的尸首旁。 周遭士兵不禁面面相觑,没人知道这小奴隶是什么时候站在萧雄背后的。其实君思从一开始就在这儿,一个奴隶临死前将他压在了身下,这才使得他逃过了皇军的绞杀。 “谁允许你伤害我主人!”君思眼底溢满了悲愤的泪水,他上前一步踩在萧雄背上,双手将三叉戟抽了出来,血花溅了几滴在他惨白的小脸上。 “好狠的小崽子!”一位皇军将领扬臂向君思猛挥一刀,岂料君思用三叉戟反身一指。夜空里骤然一阵雷鸣,一道紫电当头劈在那将领身上,他两眼一翻便浑身冒烟地倒了下来。 周遭众皇兵登时脸色大煞,不想一个小小的奴隶便有如此神力。 “你们这些恶人,我绝不原谅你们!”君思眼神凌厉而哀伤,举着三叉戟厉声尖叫着。 夜空中忽然电闪雷鸣,万道光雷霹雳哗啦地直击下来,愣是把黑夜耀得恍如白昼。周遭顿时惨叫迭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肉烧焦的味道。 恢复视觉的时候,龙少戈才发现皇兵倒得横七竖八,敌军人数转眼间锐减了三四成。荒地上到处都是火堆,焦黑的浓烟正滚滚升起,幸存下来的人们正惊恐地相互对望着。 “君思,醒醒!”龙少戈忙跑过去把昏倒的君思抱了起来,唤了他两声却毫无反应,似乎是过度使用灵力虚脱了过去。 此时此刻,在将士们的号召下,皇兵们再度群起围攻,奴隶们也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拼死与皇兵抵抗。 “殿下小心!”茱萸见状冲到龙少戈跟前,双手兰花指错绕,将脚下的黄沙操纵成人的形态,数十个黄沙人拔地而起,与皇兵们迎面交击。 周遭火星翻飞,光影晃动,哀嚎声不绝于耳,和着逼仄的大漠之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冷星岚僵硬的半跪在地,垂眸望着昏死过去的花桀。人们的尸体陈杂在地,满眼都是死亡的颜色。他突然想哭,却发现眼角已经干涩得流不出泪水,只剩嘶哑的抽泣声,艰难地在喉咙里涌动着。 冥冥中,他好像听到了苍鹰振翅的声音,又是谁的灵魂化成那矫健的灵鸟,飞向那开满樱花的、无法企及的故土?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冷星岚双手抱住脑袋,双眼中忽然泛出诡谲的绯色光芒。 眼看皇兵们纷纷向冷星岚杀了过去,龙少戈立即拔出破刃横扫一圈,回头冲他大喊道:“我来掩护你,你快想办法脱身!” 只见冷星岚的黑袍忽然无风自动,发丝也全部向上掠起,浑身散发出绯色邪光。紧接着,他周身突然爆出一阵强烈诡异的气场,震得龙少戈差点儿仰面摔倒。 “都给我去死吧!”冷星岚低喝一声,眼神阴鸷可怕。 冲上来的皇兵全像中了邪似的,被什么隐形的力量抛到了半空里,然后又全部头朝下急速坠落,紧接着狠狠撞击在地。那股邪力像波纹似的层层传递,里面一圈人“啪啪”撞成肉渣,紧接着便是外面一圈人。 血花四溅,惨叫迭声。 龙少戈头皮一奓,瞳孔忽然凝聚成针尖状,这就是冷星岚的空灵术!简直就像在操纵一个无形死神,任谁都无法逃脱制裁。 “住手!”龙少戈大喝一声,举剑唤出球状的护体火焰,竭尽全力向冷星岚迫近。他的脸竟被那股邪力逼得扭曲变形,太阳穴处青筋暴起。 左眼里闪烁出金棕色的光芒,游奇在他脑海中警告道:“不要再前进了,那家伙的飞灵之力在暴走,搞不好他连你也杀!” 龙少戈完全听不进去,冲上去狠狠揪住冷星岚的衣襟,怒喝道:“你疯了吗?!” 冷星岚却似着了魔似的,嘴里不停念道:“去死,去死,去死……”他每念一声,就有一圈人被凌空抛起,紧接着狠狠撞死在地,血肉激扬,眨眼间又是数百人立毙当场。 “我叫你住手!”龙少戈勃然变色,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在他脸上留下一个焦红色的掌印。 冷星岚捂住烧疼的脸部,怔然看向龙少戈,眼底的血意瞬间全部消失了,可怕的杀人死神也终止了制裁。 彼时,四周哀嚎声不断,为数不多的士兵们还在苟延馋喘。 “他们不过是受帝国摆布的士兵,罪不至死啊!你竟然连自己的子民都杀,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啊!”龙少戈怒喝着,周身的青火消散了,嘴角沁出一丝血液。 “我在做什么?”冷星岚喃喃自语,方才有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叫嚣,怂恿他杀人,明明精疲力竭的他,竟一瞬间又充满了力量。 龙少戈忽然一把推开冷星岚,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眼神变得陌生而恍惚。 “我以为,你为了落樱子民可以不顾一切,你在追求自己的正义之路,挑起战争完全是迫不得已,我还曾为自己无法理解你感到痛心。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这样,你根本就是在报复!以你子民的血肉之躯报复帝国,将万世功名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 “我……”冷星岚蓦地语结。 “冷星岚啊冷星岚,你过去那颗仁义热血的心被狗吃了吗?征服的方法有千万种,你却偏偏选择了杀戮。哈哈,你以为把敌人杀干净了,就能屹立在众生之上?在我眼中,你不过就是个杀人狂!” 龙少戈怒指着冷星岚,目光如刀,似要把对方切成无数段。 冷星岚浑身战栗不止,瞪着龙少戈大吼道:“没错,我的心本来就被狗吃了!我不杀人人便杀我,我又有什么选择?既然你这么大慈大悲,看我不顺眼就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呵呵,竟然跟你这种人称兄道弟,算老子瞎了狗眼!”龙少戈暴跳如雷,怒气冲冲地调头就走。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嗞鸣,茫茫夜色中,似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向此处迫近,所过之处风沙飞扬,帐篷轰然翻倒。待那巨物彻底暴露在月光下,龙少戈定睛一瞧,竟是大钩蛇! 此刻,钩蛇的双眼绽放着血色幽光,它张牙吐信尖嘶,双钩巨尾狂扫而出,将挨得近的十几名士兵打得四散横飞,士兵们个个吓得落魄惊逃。 “快停下来,孽畜!”冷星岚嘶声厉喝道,然而无论他怎么嘶喝,钩蛇仍不为所慑,一口又将三名士兵吞了下去。 钩蛇嗞鸣着一路逶迤狂飙,人们纷纷躲避不及,接二连三惨死在血盆大口下。 “看来这钩蛇也疯了!”龙少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拔腿逃跑,不料双钩巨尾横扫而来,流星赶月似的击向他身侧。他被打得喷出一口鲜血,浑身骨骼乱响,整个人被巨大之力掀飞了出去。 然而他人还未及地,钩蛇再度嘶鸣着一口狂咬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闪至跟前,单手托住钩蛇的下颚,霎时劲风大作。钩蛇惨嘶一声,赫然一口咬住了冷星岚的手臂,愣时血流如注。 月光下,他修长挺拔的身姿,残破翻飞的战袍,坚毅惨白的侧脸,映在龙少戈幽碧色的瞳仁里,成为此生永不泯灭的记忆。 “为什么……”龙少戈呢喃道,为什么每次自己遇到危险,这个疯子都会毫不犹豫挡在跟前,那般歇斯底里不顾一切? 察觉到主人的气息,钩蛇倏然松了口,仰首摆尾一阵捣腾乱嘶,其声极度凄厉。 “我干嘛又要救你这个白痴……”冷星岚自嘲着,捂着血肉模糊的手臂,身形晃了两下便跪倒在了沙地上。他刚才从钩蛇身上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激怒了钩蛇? “因为你就是个疯子啊……”一个毒舌刻薄,无可救药,残忍又仁慈,让人又爱又恨的疯子! 钩蛇仍在暴怒发狂,搏人而噬,于众人的惨叫声中,又响起了一阵闷雷般的咆哮声。一个黄金色的神物赫然闯入了众人视线中,两翼扑打着,向发狂的钩蛇俯冲而去。 两只庞然大物立即撕咬在一起,咆哮怒吼,缠绕翻滚。声势浩大,附近帐篷接连被毁,大地随之晃动起来,人们死的死逃的逃。 火影摇曳中,龙少戈看见应龙一口咬向了钩蛇的胆囊处,黑色的汁液四溅飙射,散发出无穷无尽的苦腥之气。终于,钩蛇的那硕大的身躯挣扎了两番,便不再动弹,探灯似的双眼渐渐失去光泽。 有那么一瞬间,大漠沙丘变得极其安静,静得只剩下人们悸动的心跳声。直到应龙突然扑翅而飞,在夜空中打着旋儿引颈长啸,它仿佛在为死去的伙伴恸哭,悲怆的龙吟之声响彻大漠方圆千里。它给了钩蛇解脱,同时也给了自己无尽的寂寞。 龙少戈瘫坐在沙地上,悲然望着满天星辰,而冷星岚则捂着手臂跪倒在一旁,低垂着脸双眼埋在阴影里。此刻的他们就像应龙和钩蛇,从一开始不打不相识,到最后还是无法摆脱相互厮杀的命运。 此时,皇军与奴隶军都已两败俱伤,周遭仅剩的千来名士兵也已无力再战,人们苟延残喘,哀鸿遍野。 “你没事吧,七殿下?”茱萸架着昏迷不醒的君思走了过来,停在龙少戈身旁大喘粗气,显然也是到了极限状态。 “没事……”龙少戈咬了咬牙,只觉得浑身骨骼疼痛无比。 这时候,只听得营地四周传来一阵队列行进声,竟又是成千上万金甲皇兵包围了过来,而领头的青年男子正是龙子凌! 原来方才袭击奴隶军的皇军,只是萧雄带来的一万人马,而现在来的才是原驻扎在漠北的皇军! 只见龙子凌径直走过来,亲切地将龙少戈扶起来道:“二弟,感谢你把奴隶大军引过来,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 龙少戈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大哥,对方脸上带着充满寒意的微笑,令他感觉如此遥远而陌生。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声音发出来时却成了嘶嘶声,龙少戈惊恐地摸了摸喉咙,却发现喉头处一片冰凉。他这才恍然惊觉,今天是他服下冰灵蛊的第九日,一定是冰灵蛊发作了冻结了他的咽喉! “放心,这次你立了头等大功,帝国不会亏待你的。”龙子凌说着在龙少戈肩头拍了两下,他脸上虽然微笑着,但眼底却藏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龙少戈目光闪烁着摇了摇头,想要辩解却只能呼出一口寒气。这时,他感觉背脊一阵阴寒,蓦然回头望向跪在一旁的冷星岚。对方的眼睛里滴着血,仿佛是从地狱里看过来,令他浑身一颤!   ☆、第81章 大漠迷局(三) 冷月如冰,夜风凛凛,火星漫天飞卷,硝烟滚滚而起。 “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龙少戈慌忙上前两步,俯身扶住冷星岚的双肩,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星岚愤恨地打开他的双手,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指着他的脸怒喝道:“当初是你要我相信你,若不是因为信任你,我也不会蠢到跟皇军和解!我曾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能懂我,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龙少戈急得指手画脚,他想大声解释可喉咙却冰封着,只能发出嘶嘶寒气。他慌忙举目四望,四周一片狼藉,根本看不到映寒半个人影。 冷星岚眼神嗜血,一字一句道:“你满口的仁义,满口的谎言,对你来说这世上所有人都无辜,就只有我这个杀人狂不无辜!跟你这种人称兄道弟,也算老子瞎了狗眼!” 龙少戈简直欲哭无泪,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心仿佛是一夜入冬的荒原,寒意入骨。为了帮冷星岚他可以放弃王位,甚至甘愿沦为受人掌控的傀儡。可对方口口声声说相信他,却仅仅因为旁人一句挑衅,就如此怀疑他误解他!还说什么好兄弟,什么共患难,难道统统都是狗屁吗! 冷星岚转而望向周遭皇军,指着龙子凌怒叱道:“还有你们这些出尔反尔帝国军,终有一天,我落樱子民在这里流的血,会要你们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他的眼神锋利如刀,当那一眼划过,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龙子凌依旧挺着胸脯,镇定自若道:“取叛军首领首级者,可加官进爵,赏金千万。二弟,既然你离得最近,这美差就让给你了!” 龙少戈回眸惨然望着自己大哥,绝望的眼神仿佛在质问对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还在犹豫什么,杀了我就可以加官进爵,赏金千万呢!”冷星岚睥睨着龙少戈的侧脸,嘴角扯出一丝自嘲而阴森的笑。 “你够了!”龙少戈想大声怒吼,但仍发不出声音,他顿觉急火攻心,差点就当众喷出一口寒血来。 正在僵持中,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哒哒马蹄声。人们翘首望去,只见一批黑压压的人马正从荒原上疾驰而来,飞快接近这片沙漠边境的奴隶军营。 随着马蹄声愈来愈近,来人渐渐呈现在了众人眼前。竟然是皇卫军团的骑兵,目测有四五百来人,领头的人正是一身玄衣制服的北澈! 龙少戈等人登时傻了眼,这北澈前几日不就带领皇卫军团回归帝都了吗,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漠北边城? 一名王朝副将见状疾步上前,询问北澈是什么情况。 北澈喝停白色一角马,高声答道:“我们是上面派过来协助你们的!”说完眼色一寒,冷不防甩手就是一鞭,银光狂飙而来,卷住对方的脖子就将他甩飞了出去。 “兄弟们,杀!”北澈挥鞭大喝道,身后的骑兵们应声一举冲了上来。皇兵们个个大失惊色,面面相觑,全然不知上面是在闹哪一出。 龙子凌微微一愣,当即拔剑大喝道:“皇卫军团群起叛乱,杀无赦!” 皇兵们听令纷纷冲上前去,两军正面冲撞,马嘶声与厮杀声交叠在一起,震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 冷星岚趁乱抱起重伤的花桀,飞快向侍卫军团的骑兵逃去。 就在这时候,龙少戈发现清鸢就在皇卫军团的人中,她身形飘忽,银针飞闪。而映寒就在清鸢附近,银剑纵横,寒冰乱射,以一当百。 龙少戈眼前一亮,正欲冲过去问映寒要化蛊丸,却被一只矫健的臂膀拦住,回头一看竟是自己大哥。 “你跟我过来!”龙子凌一把拽住龙少戈,疾步走到一处残败的帐篷旁,将他狠狠摁在沾满血迹的帐篷上。 “跟我说实话,小妹是不是你害死的?”龙子凌劈头盖脸地问道,声音因为愤怒而有几分扭曲变形。 光影交叠中,龙少戈目光隐隐闪动,原来大哥之所以这样对他,真的是因为艾灵妹妹的事。可他现在无法发出声音,就算能说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若不是他疏忽大意,艾灵妹妹也不会惨遭杀害啊。 “我走的时候,千叮万嘱要你好好照顾她!我龙子凌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在你没来将王府之前,妹妹整天粘着的人都是我。我知道她打心眼儿里喜欢你,所以从来不阻止你们在一起,可你呢,你对得起大哥的信任吗?” 几天前,龙子凌收到了两封来自帝都的密函,一封是帝王要他围剿奴隶叛军,另一封则是司空宸亲自写的手信。 他在信中说,自己一直深深爱慕着龙艾灵,当听说她要与龙少戈成亲时,他愤怒地去找龙少戈决一死战。二人大打出手,龙艾灵为了阻止两人拼命,不幸被龙少戈所误杀。他还说自己难逃其咎,希望龙子凌一定要回来惩罚自己,句句真情流露。 “你倒是说话啊!”龙子凌狠狠按住龙少戈的肩膀,然而他仍旧只是沉默,甚至都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龙子凌忽然松开双手,百感交集地后退两步,以手覆住额头道:“你走吧!我今夜不杀你,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下次再见面时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谢大哥不杀之恩……”龙少戈微微动了动嘴唇,于是上前半步,跪在龙子凌跟前叩了一首。他起身又鞠了一大躬,然后转身冲入了混战厮杀中。 望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龙子凌悲凉地长叹了一声。他嘴上虽然绝情,心里却还舍不得这个二弟,所以之前才故意说是龙少戈引来了敌军,就是希望他能当众杀了叛军首领,好将功补过啊。 此时,冷星岚正抱着花桀左闪右避,混乱间不小心绊到地上的尸首,二人都重重扑到了沙地里。 一名皇兵见状扬起剑,狠狠向冷星岚后背插了过去,一道银光簌簌闪过,士兵惨叫一声便倒了下来。清鸢连忙过去扶住冷星岚的胳膊,却被一个凌厉的巴掌狠狠打开。 “别碰我男人!”北澈低叱一声,抢先将冷星岚扶在了怀中。清鸢负气地抬起头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北澈,目光阴寒而锐利。 “快救救桀儿,他快不行了……”冷星岚虚弱道。 清鸢二话不说便架起花桀,一边用银针威慑攻过来的敌人,一边疾步向隐匿在幽暗中的大黑鹫走去。 眼见三名皇兵冲了过来,北澈当即簌簌横甩几鞭,然后趁机扛起冷星岚的手臂,只听他在耳边喃喃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义父让我过来救你们的。” 北澈在返回帝都的半路上,收到了总督寄来的急信。信中说帝王密令诛杀全国奴隶,要她立即率领五百名死士,赶去漠北营救奴隶大军的诸位将领。 她心想冷星岚肯定有危险,便十万火急的朝漠北赶了过来。但这样做便意味着要背叛这个帝国,意味着她从此将沦为大逆不道的罪人。 尽管侍卫军团的骑兵训练有素,终究还是寡不敌众,正在渐渐处于被包围的劣势中。 “放手,我不走,我要跟我的子民死在一块儿!”冷星岚低吼一声,狠狠甩开北澈的手,这时四周的皇兵再度围剿了过来。 “你必须得跟我走!”北澈一把将冷星岚拽了回来,说着又是狠狠几鞭将敌人扫了开去。她不顾他的反抗,死死地箍住他的胳膊,在周遭侍卫的掩护下杀出一条血路来,而她的白马正在一处残败的帐篷旁等待着她。 混战中,龙少戈终于突破重围来到了映寒身边,一把拽住对方指了指自己的咽喉。 “你要化蛊丸?”映寒眉眼一动,很快便会过意来。他当即以手举天,在周身撑开一层半球形的寒冰结界,使得周遭皇兵们无法攻击他们。 稍稍酝酿了一会儿,映寒便从嘴中吐出一颗血红色的小球来,托在手心里看起来就像是一滴血。 “我去你大爷的!”龙少戈登时满脑壳子汗珠,敢情这家伙的化蛊丸竟是现做的,感觉就好像吐了一口血痰,简直太丧心病狂了!若他早知道要吃这样的解药,当初打死他也不会吞下冰灵蛊啊! 只听游奇在脑海中嘲讽道:“当然会从他嘴里吐出来,那蛊本来就是他用体内冰灵练成的,自然得见了主人的血才能化毒,你傻你活该!” “你到底要不要?”映寒将化蛊丸伸到对方跟前,在战场上哪有时间给对方犹豫。 龙少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他连接都不敢接,更何况是吞下去嘞!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急促的碎冰声,冰层结界赫然碎裂开来,银光冰晶四射激飞。冰花乱坠间,一道矫健的人影高举战戟当空劈下,龙少戈一把抓过映寒手中的东西,两人旋即各自闪到一边。 劈开冰层结界的人正是龙子凌,他斜举着方天画戟翩然落地,浑身透露着一股凌厉的霸王之气。作为千军之帅,他要是再袖手旁观,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龙少戈一咬牙,强忍着恶心感把那颗化蛊丸吞了下去。 “啾——” 一只大黑鹫从营地上空低掠而过,狂风扑面而来。清鸢伏在鸟背上对映寒伸出了手,映寒便借势骑到了大黑鹫背上。大黑鹫迅速扑翅高飞,扇起大片黄沙,迷得人们睁不开眼睛。 “咳咳……”龙少戈呛了几声,忽听夜空中传来了一声“主人!” 他惊喜地抬起头来,只见金色应龙咆哮着从夜空中急掠而下,君思和茱萸正伏在龙背上冲他使劲挥手。他趁机飞身一跃抓住龙脚,应龙倏然扑打双翅,向无边无际的星空中飞了过去。 地面士兵们见状,纷纷追上去将兵器扔向空中。 “穷寇莫追!”龙子凌低喝一声,他是有意要放过龙少戈,至于其他逃逸的叛党迟早会被通缉,而他的首要任务是守护漠北边城。 此时,北澈和冷星岚已经骑上一角马,马蹄飞扬,向荒原地带疾驰而去。他坐在她身后,单手环着她的腰,侧脸轻靠在她的后肩上。这一刻,他只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然而靠在她身旁却又是如此心安,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少年时光。 清鸢在夜空中望着他们渐行渐远,她那颗冰冷的心竟隐隐颤了起来,一股心酸之感在胸腔中泛滥成灾,为什么最后随他亡命天涯的人不是自己? 龙少戈在茱萸和君思的帮助下,爬到了应龙那布满金鳞的背上,应龙载着三人越飞越高,在浩瀚星光下肆意翱翔。 蓦然回首,大黑鹫已经渐渐隐匿在了茫茫夜色中,而北澈和冷星岚的身影也已模糊不清,只依稀看得到他们身下那一点幽白色。 今夜,他们就这样各奔东西。然而有些事情,有些感情,一旦当时错过了,到了后来就永远都说不清楚了。   ☆、第82章 亡命天涯 皓月千里,一条幽青色的肥遗蛇正在荒原上逶迤前行,一路窸窸窣窣,在荒草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那巨蛇一头两身,蛇首上还坐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人正举着烟枪吞云吐雾,而另一人脸上则戴着猪头面具,正是天曜和雷神宇。 不久之前,他们去帝都拜访了幻帝,请求她来占卜新天尊的下落。二人软磨硬泡想尽各种办法,终于成功打动幻帝,而她得出的结论是:“大漠之南,幻樱之海,月圆之夜,无心之人。” 根据占卜暗示,两人将目的地定为北芒夜语城,打算赶去那里守株待兔。因为夜语城就位于大漠南境,据说那儿有一片种满寒绯樱的山崖,崖下围绕着一片青色沧海。世人称那山崖为相思崖,称那片海为忘情海。 但二人一直想不明白,幻帝为什么说新天尊是无心之人,所谓的无心是指的没有心机,还是指身体内没有心脏? “后天就是七月十五了吧,终于可以揭开新天尊的真面目了,啊哈哈哈……”雷神宇仰望头顶那轮冷月,又插着腰哈哈大笑了起来,发出他那招牌性的秀逗的笑声来。 天曜吐出一圈漂亮的烟雾,神色幽然道:“恐怕新天尊咱们早就见过了……” …… 凌晨时分,青空里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马蹄踏在泥泞的土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足印。 逃了大半夜,白马终于累得倒地不起,北澈只好扛着冷星岚的手臂,在烟雨中磕磕绊绊地走起路来。她也不清楚他们逃到了哪里,顾目四望,周边山岭层峦起伏,翠林间泛着轻烟似的薄雾。 雨点渐渐越下越大,北澈感觉冷星岚的身体在发烫,慌忙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她担心他感染风寒,伤上加伤,便心急如焚地边走边望,寻思着先找个地方避雨。 只见前方一道瀑布从断崖上飞泻而下,宛如一条白色玉带洒落在岩石之间,四周水气蒙蒙,珠玑四溅。 北澈注意到瀑布旁边,正有一块长满青苔的山岩从崖壁上凸出来,其下刚好可以容二人躲雨,她便扶着冷星岚快步走了过去。 刚一走到山岩附近,她便惊奇地发现,旁边竟然有一个幽暗的洞口,水帘正不断从洞口上方滴落。她心想在外面还要受风吹,索性多走两步将他扶进了水帘洞里,让他靠在洞口的石壁上休息。 岩壁上长满了青苔和蕨类,石洞才不到一丈宽,走十步便到了尽头。令北澈惊喜的是,这石洞里边竟然堆放着两捆木柴,貌似是樵夫见下雨临时储存在这里的。 火堆生起来,冰冷幽暗的洞窟里顿时暖和了三分。 北澈用木柴搭了一个简易木架,脱下侍卫服挂在木架上烘烤,然后摘下头顶的乌帽,随手拨了拨凌乱的长发。 “让我看看你的伤。”北澈说着将冷星岚扶到怀中,伸手解开他的玄衣腰带。他的伤口已经与衣物黏在一块儿,所以她的动作显得尤为小心翼翼。每当他皱一下眉,她的手指就会颤一下。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他遍体鳞伤的身体,目光瞬间被那道道伤痕划伤。当她注意到他左胸口那块黑蜘蛛似的伤疤时,她的眼神忽然颤了一颤,大颗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真的是你……”她的声音微微哽咽,用颤抖的指尖触摸着那可怕的伤痕。他竟然真的剜了心脏,究竟是要多顽强才能活下来? “澈儿,别离开我……”迷蒙中,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在那幻梦般的少年时光里,他一直觉得是她先抛弃了他。从那以后,他那高傲的自尊作祟,再也不允许任何人鄙视他的奴隶身份。 “我在这里,不会再离开你了。”她欣喜地回握住了他的手,这一刻,她惊觉他始终是在乎自己的,尽管已经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爱意还是恨意。 随后,北澈将贴身的白棉衣也脱了下来,撕成一条条布带给他包扎伤口。而她自己身上只剩一抹裹胸白绸,她心想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水……我想喝水……”冷星岚迷糊不清道。 “我这就去给你接水过来!”北澈将他扶靠在石壁上,便飞快跑出了石洞,衣不遮体的她很快又被大雨淋了个透。 不一会儿,北澈便用芭蕉叶托着水回来了,将他扶到怀中悉心给他喂水。她用指尖拭去他唇角滑落的水痕,他的嘴唇有点薄,唇形微微上翘,非常迷人,特别是被水滋润后,便泛起一丝莹亮的淡米分色。 她忽然有股莫名的冲动,想在那唇瓣上狠狠咬一口,于是鬼使神差般俯下脸来,朝他的唇上吻了过去。就在这时,他的双眸倏然睁开,眼眸中泛出梦幻般的浅紫色。 “啊!”她惊叫一声,一把将他推在了地上。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仰摔在地,撞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没事吧?”北澈急切上前去扶他,他却猝不及防地揽住她的纤腰,翻身一转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难道不知道,在男人面前穿成这样很危险吗?”他唇角挂着一丝暧昧的笑意,手背轻轻抚过她的脸庞,慢慢滑到白皙的脖子下,然后停在了她胸口。 她胸前只裹着一层湿漉漉的白绸,正紧紧贴着莹白的肌肤,玲珑尽显。原本骨感而有失丰满的身材,此刻看来却有几分勾魂摄魄的媚意。 “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坏事?”冷星岚眼神如蜜,黏黏糊糊地落在她身上。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觉得她像个女人,一个成熟妩媚的女人。 北澈倒没有害羞,只是双颊微微烫了起来,眼底燃起丝丝情意,然后她扬起下巴爽朗道:“来啊,我什么时候怕过你?” 话音未落,他热烈的吻便压了上来,温润的舌滑入口中,温柔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他们十指相扣,身体相互纠缠,肌肤寸寸相亲,洞内的空气中萦绕着迷醉的气息。她忽然又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信手撩了一下额前的长发道:“我是谁,堂堂帝国女护卫,怎么能被你压在下面?” 冷星岚笑而不语,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又将嘴唇凑了上去。他们再度唇齿纠缠,忽然间他轻笑了一声,她好奇地停下来问他笑什么。 “你的头发好油啊,多久没洗了?”他的五指插在她的发间,长发凌乱纠缠,卡着动都动不了。 “呃,好几天了吧……”北澈尴尬地揉了揉头发,她之前一路往漠北狂奔,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心思顾及这些。 “不如我帮你洗吧?”冷星岚扬起嘴角,眼神温柔如同秋水。于是他让她坐在洞口的岩石上,借着洞顶滴下来的水帘给她清洗长发。 她受宠若惊地侧着脑袋,凝望着他尖削的下巴,他的手指轻柔地摩擦着她的头皮,有点凉,又有点痒,但是特别舒服。 洞口旁的瀑布水声哗啦,周围树林里鸟语花香,一切听来仿佛是天籁一般。她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即便她为了他背叛了帝国,但能得到他此刻的温柔,一切都已足够。 “好了,你在这儿吹会儿风,把头发晾干。” 冷星岚说着甩了甩手指上的水滴,然后探身望向洞口外。雨不知何时停了,附近水潭上正泛着乳白色的雾气,于是他拾起地上的黑衣跨出了洞外。 “你要去哪里?”北澈急切道,生怕他丢下自己不管了。 “我去洗个澡,你乖乖穿好衣服,不要过来招惹我,不然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他说完冲她狡猾一笑,然后转身朝水潭走了过去。 这会儿,北澈的脸忽然红到了脖子根,他们刚刚真的差点儿就……她这才恍然惊觉,他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纯白少年了,现在的他既成熟又充满欲望,但又控制得极有分寸。君子色而不淫,风流而不下流,说的大概就是冷星岚这样的男子吧。 冷星岚清洗完身上的血渍后,顺便从水潭里捉了两条鱼上来,回来水帘洞里与北澈一起烤着吃。 此时,北澈已经穿好衣服,长发也编成了一条蜈蚣辫随意搭在肩头。她将制服上的银饰和徽章全部扯了下来,所以看起来只像是一件普通玄衣。 二人隔着火堆面对面坐着,冷星岚正在专心致志地烤鱼,火影中他的容颜温柔而俊美,脸颊上的刺青又令他多了几分神秘。 北澈犹豫了一小会儿,才迟疑着开口道:“你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哪个女人?”冷星岚抬起双眸,淡淡瞄了她一眼。 “就是那个穿紫色长裙的,很漂亮很冷艳的……”北澈一直都很在意清鸢,总觉得她跟冷星岚的关系不一般。 “你想知道?”冷星岚饶有兴致地勾起半边嘴角,“其实,我跟她……我干嘛要告诉你,跟你很熟吗?” “你!”北澈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经历了这么多事,这家伙的个性倒真是一点都没变,永远都是死鸭子嘴硬。 见鱼皮都烤焦了,冷星岚估摸着也该熟了,便把其中一条递给了北澈。北澈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登时五官全都拧在了一起,差点儿没忍住要吐出来。 “有那么难吃吗?”冷星岚狐疑地咬了一口,味道竟然是苦腥的,他直接一口喷在了地上。想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却唯独不会做饭。 这时候,冷星岚忽然想起了龙少戈烤的野鸡,那小子做的东西可真好吃。但是一想起龙少戈,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龙少戈不是那种有冤不喊的人,他当时为什么不解释,难道他真的背叛了自己? “没事儿,可以吃的!”北澈怕冷星岚难堪,又将就着咬了一口。 “不吃这个了,我们去找别的吃吧。”他说着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径直向洞口外走去。 太阳躲在云层里射出朦胧的光线,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晰,二人走在翠林的小道上,吹着凉风心情好不惬意。 “如果你非要走那么快,那就牵着我的手!”北澈伸出手来,扬起下巴望着冷星岚的背影。 冷星岚回过脸来,讥诮道:“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幼稚!”他虽然嘴上数落,但还是伸手回握住了她的手。 她狡黠一笑,笑得就像一阵清风经过身旁。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一路走去,偶尔会遇到一两个行人。路人们纷纷投来惊羡的目光,慨叹他们是天作地设的一对璧人。 二人来到有人烟的小镇上,才知道这里是北芒夜语城,是位于大漠南部的边境之城。 黄昏时分,街市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北澈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铺,用制服上的徽章换了一袋芝麻饼。 冷星岚正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等待,他无意看见两队士兵正押着一行人经过,他们脚上拷着铁球索,拖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声。那些人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颊上隐隐有红色的樱花烙印! “不好,是族人!”他脸色一沉,便快步跟了上去。 北澈一回头就发现冷星岚不见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   ☆、第83章 爱恨边缘 只见士兵们将一群奴隶押到了菜市口中央,骂骂咧咧,踢踢打打地将奴隶们摁在了地上。冷星岚悄悄尾随了一条街,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出手劫人。 老百姓们纷纷围观过来,议论哗然,冷星岚不禁拉住其中一个人问道:“他们要把这些奴隶怎么样?” 那人啧啧道:“这奴隶制度要废除啦,全国奴隶都将在今日被处死呢!” 冷星岚的表情急速冷却,一颗心瞬间跌入了万丈深渊。这北芒王朝不禁出尔反尔,还如此草菅人命,被欺凌至此叫他如何再忍? 于是他飞身一跃,赫然落在那群奴隶之间,士兵们见状立即拔剑向他砍了过去。重伤未愈的他尚还无法操纵飞灵术,只能拔出花魂短剑跟士兵们拼命。 北澈刚赶过来,目睹此情此景立即冲上去,荆棘鞭出手一挥,便是几人惨叫着四散横飞。 “大家都快逃啊!”冷星岚大声呐喊着,奴隶们趁机群起反叛。周遭老百姓慌忙逃散,人们惊叫着推来搡去,场面登时一派混乱。 冷星岚在北澈的掩护下,用花魂短剑斩断了奴隶们的脚铐,一群奴隶感恩戴德地逃跑了。 不消片刻,二十来个士兵便被北澈打得落花流水,然而就在这时,街口处传来一阵队伍急速行进的飒飒声。北澈抬头惊望,竟是数百名士兵朝这边冲了过来。 “不好,我们要暴露了!”北澈一把拽住冷星岚的手臂,拖着他拔腿就跑。 “放开我!还有人……”冷星岚奋力想要挣脱北澈的手,无奈她死死地箍着他,强行拽着他越过惊乱的人群,向人少的街道奔逃而去。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两人逃到了城南的榕树林里,确定敌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他们这才扶着膝盖大喘粗气。 “不行,一定还有更多的族人被杀害……我要回去……”冷星岚喘得连话都说不连贯,却还扶着树身又要往回走。 北澈连忙拉住他的手臂道:“冷静点,以你现在的状况谁都救不了,只会白白断送自己的性命!” “事到如今你叫我怎么冷静?!要不是我愚昧,我落樱子民又怎会落得如此惨境!”冷星岚的声音已经颤抖变形,就像冬日的寒号鸟般沙哑。 “不要太自责,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虚伪的帝国!” “不行!我要去把北芒那帮狗贼统统杀光!”冷星岚双眼一直,眼眶血红无比,他挣扎着又要走,却被她从身后拦腰抱住。 “今后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你要报仇我也会奉陪到底,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可不可以再等一段时间,先跟我一起避避风头好不好?” 北澈没有等到冷星岚的回答,便绕到他跟前,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他忽然扶住额头,双腿一软,惨然跌坐在枯枝落叶上,咬着下嘴唇泪流满面。 她蹲下身来,伸手捧住他的脸颊道:“没关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反叛全天下,我再也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对不起……”冷星岚垂下双眼,忽然一把环住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这些年来,他都因为年少时的偏执和高傲,刻意去忽略她对自己的真情,一次又一次伤透了她的心。然而在他最孤单无助的时候,她却给了他刻骨铭心的相伴和容忍。 夜幕悄然降临,天边升起一轮圆月,月华如雪,将榕树林映得一片惨白。 冷星岚就那么一直呆坐在地上,精神萎靡不振,什么东西都不肯吃。 北澈劝得嘴巴都干了,这时她忽然想起白天在镇上的时候,听路人说城南有一片相思崖,上面风景特别好。她估摸着那片山崖应该离这儿不远,便将冷星岚从地上拉了起来。 “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他失魂落魄地跟在她身后,像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北澈终于透过树梢看见了山坡,潮湿的夜风迎面扑来。然而就在这时,前方小道上传来了车辆辚辚而过的声音。二人便躲在树枝后偷看,只见一队士兵正推着一辆辆木板车,而那车上竟是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尸体! “是族人!”冷星岚眼底掠过一丝凄厉的光芒,登时就要冲上去跟士兵们拼命。北澈急忙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反扭住他的手臂,顺势将他狠狠扑在了草地上。 只见士兵们将一车车尸体推到一个大坑旁,掀起板车,数不清的尸体便骨碌碌的滚到了深坑里。然后士兵们扔了几个火把下去,火势迅速蔓延,火星随风卷起,发出一阵焦臭的气味来。 “放开我!”冷星岚眼中燃起烈火般的恨意,将北澈的手指咬得渗出血来。她强忍着疼痛,紧紧压制着他,丝毫不曾松手。 火舌四处卷舞,渐渐窜出深坑外,士兵们也无心再看,三三两两的推着空车离开了。 见士兵们渐渐走远,北澈这才肯松开冷星岚。他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深坑旁,怆然望着漫天翻飞的火星与灰烬。 这一天,北芒万千奴隶被无情诛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北澈默然伫立在他身后,被他咬伤的手指还在不断滴血。只见他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来,然后疯了一般向山崖上狂奔了过去。 夜空里渐渐出现了血红色的流星雨,拖着无数雨丝一般银亮的细尾,汇聚着千万人的生死,隆重而哀伤的谢幕…… 时正七月中旬,山崖上的寒绯樱花期早过,只剩细碎的叶子在夜风中飒飒作响。 冷星岚停在花树下仰着头大喘粗气,月光打落在他惨白脸上,好似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为什么?”北澈疾言怒色,顿了顿又道:“刚刚真的是迫不得已,我不会阻止你报仇的,只是你现在头脑不清醒,我必须得拦着你啊!” 冷星岚忽然转过身来,凌厉地逼视着她道:“我想你从一开始就误会了,我是冷月崖,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冷星岚,我是生是死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立刻消失,我不想再见到你!” 北澈的肩膀似乎微微颤了一颤,神情埋在树影里朦胧不清。 过了半晌,她才幽幽开口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是不会认错人的,无论你怎么反对怎么嫌弃,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冷星岚目光隐隐颤动,他在想自己可不可以自私一回,抛弃一切仇恨远离尘世纷争,就这样带着她远走高飞? 但下一刻,他眼前又浮现出遍地横尸的画面,那些惨死的子民正在炼狱中哀嚎,向着他伸出血淋淋的双手,声声呼唤着他们的王。 忽然间,他体内的龙血又沸腾了起来,全身都因为灼痛而颤抖了起来。他怕她察觉他的异样,慌忙掩饰道:“你不走,那我走!”说着便转身疾步离开。 北澈却从身后狠狠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后背上,语调忧愤道:“你敢说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冷星岚低眸望着环在腰间的玉手,嘴唇微微翕动着欲言又止。那句我还爱你,在他心中憋了多少年,事到如今依然没有说出来的勇气。 夜风拂面而过,枝叶簌簌作响,木叶散发出一阵淳朴的芬芳。 他恍然惊觉,这片山崖上种满了寒绯樱!也许这花树间徘徊着故国的亡灵,也许黑暗中正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自私又无能的王! “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他声色俱厉,粗暴地推开了她。 北澈那张俊俏的脸瞬间失掉了颜色,仿佛被人挖了心似的,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冷星岚别过脸去,隐忍地咬住了下嘴唇,血液不断从牙齿下渗出来。就在这时候,他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飞灵之气。 只见一道白光划破夜色,翩然落在了跟前的月光下。那人裹着黑色披风,脸上缠满了白色布带,只露出一对幽碧色的眼瞳来。 “龙少戈!”冷星岚身形一颤,脱口惊呼。 白夜的身体也是微微一震,他把自己裹成这副模样,就连雪茶和风祭都认不出来。而冷星岚竟能一眼认出他来,这个家伙究竟是有多敏锐? 北澈莫名其妙地望了过去,那人的身材确实有几分像龙少戈,但他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这南境边城啊! “你还敢来见我,我现在就杀了你!”冷星岚当即抽出花魂短剑,飞身一跃便向白夜砍了过去。 “你冷静点,听我解释!”白夜扼住对方的手腕反手一转,不料对方快手闪过,竟用另一只手撕下了他脸色的布带。他忙不迭旋身一转,兜帽也被夜风掀开,一头泛着幽光的雪色长发随风翻飞。 北澈登时惊呆了,那黑袍人当真跟龙少戈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还有种神秘高冷的独特气质,仿佛他就是那绝世独立的王爵。 “我们之间误会太深,你能不能听我解释!”白夜连忙伸手制止冷星岚道。 “要解释你当时怎么不说,现在我已经不想听了!”冷星岚低声怒喝,手掌在花魂剑上一带而过,剑刃上散发出凛然的绯光。愤怒至极的他,不顾躯体的疼痛,强行解封了花魂剑。 不待白夜发话,北澈慌忙冲上来,张开双臂拦在白夜跟前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龙少戈是个好人,你们有话好好说!” “不关你的事,让开!”冷星岚身随话动,直向白夜雷厉风行而去。白夜见状一把推开北澈,那一剑毫不留情地划开手臂,血液夸张地飙射而出。 冷星岚眼神决绝,挥剑纵横凌厉,不料对方竟然不闪不避,胸口霎时绽开数道血光。他不由得愣了一愣,剑挥到半空里陡然滞住。 “你要是恨我就砍吧,砍到你消气为止。”白夜颤颤道,他不属于这个时空,就算在这个时空受了再重的伤,回到原来的时空都会自行复原。 “此刻不送你下地狱,我又怎么对得起那无辜惨死的万千子民!”冷星岚红着眼眶再度挥剑,直向白夜胸口疯狂掠去。而白夜依然僵站在那里,眼神坚定,没有任何要躲避的意思。 千钧一发之际,北澈忽然狂冲上来,拦在白夜跟前道:“你冷静点!” “嗤”的一声,剑刃赫然刺进胸膛,北澈的身体晃了一晃。白夜见状慌忙伸出手来,从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 “澈儿!”冷星岚的手臂颤了一颤,正欲收手,可北澈的身体竟突然向前一倾,剑刃反而刺穿了胸膛! “龙少戈……你!”冷星岚的目光狠狠刺向白夜,毫无疑问,一定是这家伙从身后推了北澈一把! “不是我……”白夜眼神一颤,低头看向北澈背后的血刃,又无辜地望了望冷星岚,顿时有种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的无助感。   ☆、第84章 伊人花逝 就在这时,剑身上泛起耀眼的绯色光华,像烟雾般不断从剑身上溢出来。紧接着,北澈胸口的血液竟飞快往剑刃上汇聚而去,仿佛被花魂剑吸纳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冷星岚只感觉掌心炽热无比,明明想要松手,手掌却似被无形之力束缚,怎么都动弹不得。一股热流不断顺着剑柄流入他的身体中,令他浑身血液沸腾,肌肤上也泛起绯红色的光芒。 “为什么……”北澈颤声道,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花魂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死。她本是故意想挨冷星岚一剑,好让他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不料那花魂剑就像有魔力似的,竟将她的身体吸了过去! “我明白了,是剑在作祟!”白夜察觉花魂剑在吞噬北澈的血液,便立即扬起手掌,掌间燃起白色火焰,直向花魂剑劈了过去。 刹那间流光溢彩,光华四射,一股巨大之力将白夜整个人都弹飞了出去,周边花树全被震得簌簌作响。他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弧,竟就那样被一阵风吹散,化作莹光碎点消失在了夜空中。 “原来真相是这样……”消失的那一刻,白夜喃喃自语。 因为跟冷星岚之间误会太深,所以白夜才回到这个时空,回到所有事件的出发点。他刻意避开了十八岁的自己,来找冷星岚解释漠北的事,不料北澈却因他而死,没能解释清楚误会反倒更深。原来,他每次穿越时空都会弄巧成拙,而他的人生就在时空里互成因果。 待那光华消散,北澈的心头血已经被花魂剑吸干,她的脸色惨白得就像枯萎的花朵。冷星岚这才挣开剑柄,手忙脚乱地将她接入了怀中,急切地唤着她:“澈儿,澈儿!” 北澈忽然咧开嘴角笑了一笑,记得他曾说只有他能喊她澈儿,她也不允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这样喊她,他终于还是承认了。 “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她的笑容渐渐凝固,清丽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脸上却还残留着淡淡的笑意。 “澈儿!”他拼命摇着她的身体,泪珠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然而无论他怎么嘶喊,她却再也没有声息。 那一瞬,他又听见了耶姬清越空灵的歌声,她在唱:“樱花飞逝,风卷残月,所谓伊人,何去何从……” 顷刻之间,满园的寒绯樱奇迹般盛开了,每一棵树都开得满满的,每一片花瓣都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碎光,花香四溢。 多年以前,樱花飘落的时节,他们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今岁月蹉跎物是人非,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看清自己的真心。无论他变成何种身份何种容貌,是人人称颂的英雄也好,是世人皆唾的叛贼也罢,她依然深爱着他。 一生都不愿将就,死不悔改的人,都有着胡闹般的深情。 “对不起……”他拥着她跪在地上喃喃失神,心好似碎成了无数片,可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心,又怎么会心痛呢? 这时候,两道人影从花林上空急掠而来,正是在追踪新天尊的雷神宇和天曜。 二人停在花枝上空,错愕地望着这片红色的花海,都怀疑是在做梦,因为现在根本就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啊! “在那儿!”雷神宇指着花树下的人影惊喜道,他脸上依旧戴着古怪的猪头面具,声音年轻而充满磁性。 “竟然真的是他!”天曜一眼认出了冷星岚,其实在幻帝得出占卜结果的时候,他便隐隐猜到可能就是对方。 “澈儿,我不会让你白白死去,我要全天下都给你陪葬!”冷星岚咬牙拔.出了北澈胸口的花魂剑,剑刃竟化作数道光晕,像流水般注入了他的手臂中。 他仰天大吼一声,逼仄的气旋拔地而起,无数血色花瓣在他身旁萦绕翻飞。他的玄衣猎猎翻滚,一头细碎的短发全部向上掠起,脸颊上的黑色花朵泛出绯色光芒,而那刺青竟在渐渐消褪,复原成完璧无瑕的肌肤来。 紧接着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四条血色长刃竟从他后腰间绽放开来,冲破血肉凌空挥舞,就像曼殊沙华般诡谲而猖狂! “竟然是花魂剑的究极觉醒形态,血曲之刃!”天曜震颤道,他这才恍然明白,原来一直庇护新天尊的神秘力量,就是封印在花魂剑中的上古花神! 传说在很久以前樱花都是白色的,花神耶姬爱上了梵世的男子,因为被爱人抛弃而血溅花树下,后来樱花便有了颜色。耶姬死后,甘愿封魂于剑中被困千年,所以花魂剑是一把被诅咒的封魂剑。相传如果用它杀死挚爱之人,剑灵之力便会被激发到无上状态。 “哈哈哈,我要跟咱们新天尊好好打声招呼!”雷神登时宇兴致高涨,两手抽出后腰间的雷电双斩刀,周身也浮现出无数圈细密的电光,滋啦啦的交响着,整个人若离弦之箭般射向黑夜中。 夜空中霎时电闪雷鸣,无数道蓝色电光激射而下,冷星岚立即抱起北澈腾挪闪跃,浑身泛着火焰般飘渺的绯光。 “雷神之锥!”雷神宇手握两柄封魂刀纵横交错,身形瞬忽万变,这是他的终极必杀式之一,其威力足足毁灭这座城池。 “喂,你小子不用放大招吧!”天曜焦急地吼了一声,眼看闪电越来越密集,瞬乎间汇聚成旋涡状,如同一张巨网般笼罩了整座夜语城,他慌忙在周身撑起了球状的护体火焰。 此时此刻,龙少戈正在百里外的未央城边境,他蓦然回首望向远方万雷滚滚的夜空,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只听游奇在他脑海中说道:“我也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诞生了!” 只见一道密集的光电就从那天网中射向大地,就像个巨大的光锥支撑在了相思崖上,整座夜语城都被映得雪亮。 万道光雷噼里啪啦地扫射下来,击起三千碎石烟浪,红色花海瞬间燃成灰烬。整座山崖登时迸炸开来,巨石纷纷坠入崖下的青海中,轰隆声震耳欲聋。 “不愧是雷霆护法,真的太可怕了!”天曜浮在半空的火焰球中,震撼地望着脚下毁于殆尽的山崖。 待那尘埃逐渐消散,冷星岚仍抱着心爱的人,立在沧海间波涛汹涌的断石上,破碎不堪的衣摆猎猎翻舞。他垂眸爱怜地望着她,头发长度刚好落至锁骨处,正在脸颊两侧轻舞飞扬。 彼时,他的玄衣已经雷火灼烧得所剩无几,几近赤.裸的上半身布满了伤痕。令人震惊的是,那伤痕处竟泛起绯色光芒,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飞快愈合,新生的肌肤泛着美玉一般的光泽。 “剑刃竟然在重组血肉之躯!”天曜不禁浑身一颤,传说花魂剑化作血曲之刃后,将与宿主的躯体融为一体。此时的冷星岚,相当于拥有了凡人十阶的躯体强度,从此将成为一个不伤不死的怪物。 “哈哈哈,太棒了!”雷神宇兴奋不已,携着雷电双斩刀从高空俯掠而下,他当然有义务去试探一下,这个凡人是否有资格继承天尊之位。 只见雷神宇双手疯狂出刀,招招快如电闪,却被血曲之刃接连砰砰弹开。冷星岚抱着北澈立在岩石上一动不动,那长带状的血色之刃像触手般护在他周身,防守得滴水不漏,任雷神宇速度再快都无处下手。 电光火石间,雷神宇整个人被掀至半空里,连翻了数个筋斗,才落到一根竖着的断石上。落地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猪头面具裂成两半飘至海中,露出一张年轻而又痞气十足的脸来。 “哈哈哈,不愧是天尊级的人物,我雷神宇甘拜下风!”雷神宇说着粲然一笑,是的,他已经输了,对方在劈开面具的那一瞬就能要了他的命。 四条血曲之刃像花朵含苞般缩了回去,在冷星岚后腰上形成一块繁复的血色花纹。然后他蹲下身来,将北澈从怀中轻放了下来。 天曜于是落到冷星岚跟前,半跪下来道:“我是西界火罗护法天曜,现在以四大护法的名义,郑重邀请你成为我们的天尊,统领天芒教十万教众!” “天芒教?”冷星岚倒是有三分印象,记得映寒提起过天芒教,那是西界王朝背后的庞大组织,一直在暗中垄断王朝统治。 天曜这便解释道:“天芒教才是西界真正的统治者,皇族已经沦为受我们摆布的傀儡。自三百年前成立以来,天芒教就以毁灭上古之森,让西界一统梵世大陆为目标,正在不断壮大前进。” 冷星岚不禁暗自思忖起来,要说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不可能轻易交托给他一个凡人,这其中恐怕另有猫腻。但他要想毁灭梵世,不得不去借助这个组织的力量,那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如果你接受我们的邀请,请带上尊者面具。”天曜说着,双手托起一块造型独特的骷髅骨,仿佛在托着一颗神圣的宝石。 “好。”冷星岚答应道,伸手将对方手中的面具接了过来。骷髅眼洞四周镶嵌着红宝石,脸颊两侧刻有血红色的花纹,正是他喜欢的黑暗风格。 这时候,雷神宇落到冷星岚跟前的岩石上,身法利落地半跪下来,嘻嘻哈哈道:“天尊你好帅,请务必收下我的膝盖!” 冷星岚这才打量起雷神宇来,他有着海蓝色的眼眸和英俊饱满的轮廓,跟龙少戈一样是阳光爽朗的类型,但却比龙少戈多了一身痞气。 “你叫雷神宇是吧,我派给你一个任务,请你尽快赶去西界之滨,确认战灵的身体是否还困在忘川湖底,如果还在一定要好好守住他,我们决不能让战灵复活。” “遵命!”雷神宇拱手答应道。 冷星岚随即转向天曜道:“至于你,尽快返回西界与其他两位护法汇合,做好迎接我的准备。该镇压的镇压,该杀的杀,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天曜点了点头道:“明白,那尊下是否与我们一道回去?” “你们先行一步,我自有安排。”冷星岚打算先去一趟帝都,寻找双灵始祖中的堕灵公主。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堕灵公主就是曾经扭转未央天劫的雪茶。 冷星岚抬手将骷髅面具戴在了脸上,仰头眺望天边那轮冰月。他周身的气场瞬间变了,整个人充满令人战栗的邪气,仿佛所有的光芒到了他身旁,都会被立刻扭曲和吸纳。 “既然天下人负我在先,那就勿怪我负天下人!”他的双手倏然紧握成拳,破碎的衣袍在海风中猎猎翻舞。 天曜和雷神宇默默对视一眼,这尊者面具在天芒教中代代相传,传说只有意志强大的人才能戴上它,否则就会被面具吞噬灵魂,变成一具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海风凛凛吹来,水浪哗哗撞击在岩石上,冷星岚抱着北澈在断石残壁上飞身纵跃,渐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尔后,天曜和雷神宇找到树丛中的肥遗蛇,飞身跃到蛇首上在荒山野林间急速挺进。天曜举着烟斗吞云吐雾,一脸销魂道:“在回西界之前,我想先去见一个人。” 雷神宇咬着一根狗尾巴草,不怀好意地冲他挤了挤眼睛道:“你又瞧上了哪家的姑娘?” “虽然不是姑娘,却比我见过的所有姑娘还漂亮,因为他那张脸只要看上一眼,一辈子都忘不了。”天曜说着吐出一圈烟雾,他打算顺道去一下未央城,好久不见,不知道风祭那小子最近好不好?   ☆、第85章 纵火真凶 晨光熹微,未央城门终于咯吱一声打开,路人们纷纷川流不息。龙少戈便带着君思和茱萸混进了城内,为了掩人耳目,三人都披着黑色的连帽披风。 天劫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外城的小桥人家仍有些许破败。一路走去,只见许多百姓都在路边烧纸,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冥花,冥纸和火星漫天翻飞。 龙少戈不禁揣测到底是谁死了,为什么满城都处于一种悲凉的气氛中? 半个时辰的功夫,三人便来到了内环城门下,令他们震惊的是,竟有无数老百姓聚在城门口,恸哭之声与丧乐之声混杂在一起,实在令人瘆得慌。 在人们的簇拥和呼声中,一口镶金黑棺渐渐从城门口抬了出来,龙少戈不禁拉住一位百姓询问道:“这到底是谁去世了?” 那人长叹一声道:“你是外地人吧,咱们城主在七日前病逝,今日出殡呐!” 不待龙少戈作出反应,一旁的茱萸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君思见她哭得那么伤心,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龙少戈更是焦头烂额,慌忙举手划脚地哄了起来。 茱萸一边抽泣一边跺脚道:“呜呜呜,早知道人家就不跟你去漠北啦,我走的时候他脸色就不好看,总是动不动就咳血,明明那么辛苦却要拼命忍耐,呜呜呜……” “你说什么,他咳血?”龙少戈起先还满不相信,他走的时候风祭明明还好端端的,但听茱萸这么一说,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冥纸漫天飞舞,像下雪了一般。眼看人们抬着棺椁从道路上经过,茱萸和君思登时哭得更大声了,吵得龙少戈头疼欲裂。 “好了,都不许哭!”龙少戈忽然大吼一声,然后冲进人群中拦住了出殡的队伍。护卫们见他行头神秘,不似善类,纷纷警惕地拔出了佩剑。 “我是你们风城主的朋友,请准许我在这里再看他一眼。”龙少戈高声道,除非让他亲眼证实风祭的遗体,否则他绝不会相信这种事。 周遭百姓纷纷议论起来,这城主的遗体岂是想看就能看的,要是让一个陌生人半路上揭了棺盖,那城主生前的尊严何在? “不管你是谁,请立刻让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为首的护卫警告道。 “我非看不可!”龙少戈态度坚决,茱萸和君思二人也站到他身后,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来。 正在僵持中,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从出殡队伍中走了出来,他头上戴着孝,脸色有几分沧桑。龙少戈登时眉眼一动,认出这男人就是未央城的副官,副官便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都是自己人。”副官说着对出殡的队伍挥了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出行。 茱萸眼睁睁望着棺椁被抬走,急得一抹眼泪就要追上去,却被龙少戈一把拽了回来。望着出殡的队伍渐行渐远,龙少戈这才问副官道:“这到底是……” “其实棺材里只有一套衣服。”副官哀叹了一声,这才娓娓道来。 事情就发生在龙少戈出征漠北城的那一日,风祭忽然昏倒在了城楼上。从那时起风祭便开始频繁吐血,并随着全身灼热,四肢百骸疼痛难当。他们遍请全国名医,可是所有医师都束手无策。 直到七日前的夜里,风祭忽然失踪了,人们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一套染血的白衣,还有一封遗信。副官说到这里,从怀中拿出一封沾有血迹的信封递给了龙少戈。 龙少戈正欲拆开来看,却被茱萸一把抢了过去。她急迫地拆开来看,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看不懂梵世的文字,只得可怜巴巴的把信还给了龙少戈。 只见信中用隽秀的字迹写着:“城主之位我已交托给合适之人,请为我举行一场葬礼,将我死去的消息昭告天下。风祭绝笔。” “写的什么?”茱萸迫切地望着龙少戈,君思也把脑袋凑过来看,虽然他并不识字。 龙少戈捏着信纸皱眉不语,他注意到信的最下角盖有红色文印,那文印不太像风祭常用的那种。但一时半会儿他又找不出违和感在哪里,只得先将信收了起来。 简单跟副官寒暄两句后,龙少戈便带两孩子出了未央城门。一路上,茱萸一直拽着龙少戈的衣角嚎啕大哭。他实在不耐烦了,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安慰道:“别哭了,他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人,应该是陷进了什么麻烦的事情里,也许正等着我们去解救他嘞。” “真的?”茱萸立即破涕为笑,欢喜地抱住龙少戈的手臂,在他袖子上蹭了蹭鼻涕。君思见状也抱住龙少戈的腰,蠢萌地求主人摸摸他的脑袋。 三人来到人迹稀少的树林里,还未到他们安置应龙的地方,便听到了闷雷般的咆哮声,伴随着奇怪的嗞鸣声,三人立即循声狂奔了过去。 远远望去,只见应龙竟跟一条青色巨蛇撕咬在一起,那怪蛇一头双身,正跟应龙缠成一团,在树林间翻来滚去。 而一旁竟还杵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人一身红袍,正举着烟枪吞云吐雾。另一人则在那里插着腰哈哈大笑,发出一阵搞怪而秀逗笑声来。 “天曜!”龙少戈惊诧道,茱萸也在同一时刻喊了一声“雷神宇大人!” 二人闻声回过脸来,雷神宇便伸手扯低帽帘,盖住了他那对海蓝色的双眼。他们本在肥遗蛇上坐得好好的,这应龙不知从哪里扑了过来,然后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阿赫!”天曜兴高采烈地跑了上去,一过来就揪住龙少戈的脸道:“你上哪儿玩去了,才一个多月不见怎么晒得这么黑?” “有话好好说,能不揪脸么?”龙少戈一把打开天曜的手,狠狠翻了他一眼。天曜死皮赖脸地笑了笑,又举起烟斗吞云吐雾。 这时雷神宇也走了过来,然而他刚一接近,君思后腰上的三叉戟忽然振动不止,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君思吓得赶紧一把将它按住。 龙少戈微微皱了皱眉,似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天曜,你老实告诉我,二月十五那夜你是不是去过将王府,将王府的火就是你放的对不对?” 天曜诧异地望了过来,差点被一口烟呛住,几乎是气堵道:“谁跟你说火是我放的?” “你管谁跟我说的,你只需要告诉我,火是不是你放的?” 天曜愣了半晌,才长长舒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将王府的火确实是我放的,但那时候……” “你太令我失望了!”龙少戈登时火冒三丈,气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曾满世界的去追查凶手,原来凶手一直就在身边,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天曜连忙举起双手道:“你冷静点,听我解释!那一夜我赶到将王府的时候,将王府的人已经全被杀害了。我怀疑是你四哥他们干的,所以才一把火烧掉了将王府,作为西界王朝的护法,我有职责为王族掩盖罪行啊!” “可那时候艾灵明明还活着,你差点烧死了艾灵啊!” 天曜无辜道:“那真的是个意外,我以为所有人都死了,根本没发现还有人活着!” “既然如此,之前查案的时候你为什么一个字不说,还要把我牵着鼻子走?!”龙少戈戟目怒指,眼神变得凄厉而恍惚。 天曜无可奈何道:“阿赫,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已的,我也不想骗你啊!更何况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你不清楚我究竟是什么人,我之前要是实话实说,你会毫不犹豫地一剑砍了我吧?” “不,那时候说还有商量的余地,可现在我就想一剑砍了你!”龙少戈愤然笑了两声,一把拔.出背后的破刃,青光一闪便化作了七尺来长的青龙剑。 君思和茱萸愣时都吓变了脸色,只有雷神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容深藏在兜帽下。 只见龙少戈疯了一般狂砍而来,剑气四射划过,沿路轰炸,激起道道尘埃,天曜只得左闪右避,边退边劝龙少戈住手。 “大人吵架,小孩子一边玩儿去!”雷神宇见状一摆披风,让那两孩子都退了开去。 此时,龙少戈已经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跟龙子凌的决裂,跟冷星岚的误会,还有那千万奴隶的惨死,这些无名火全被撒到了天曜头上! 林间霎时一片烟雾弥漫,天曜闪身避开剑锋,迅疾捉住龙少戈的手臂,将他反扣在怀中道:“你清醒点好不好,我没有杀你的家人!” “可你烧了我的家!”龙少戈奋力挣扎道,急速运转体内龙气,周身气场忽然爆发开来,将天曜整个人都震飞了出去。他趁胜追击,冲身猛划一剑,不料青龙剑竟被天曜一脚踢飞了开去。 二人撞到横倒的乱木之间,又赤手空拳地扭打起来,就像两只穷凶极恶的灰狼。 “主人小心!”君思在一旁看得紧张,几度欲冲上去帮忙,却都被雷神宇挥手拦住。然而君思个头虽小,但力气却大得惊人,雷神宇不禁暗暗惊叹,这小奴隶倒是个好胚子。 天曜扣住龙少戈的四肢,将他压得动弹不得,怒叱道:“是,我是烧了你的家我给你道歉,但我真的没有杀害你的家人,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一个人只要撒了一次谎,再说什么都令人怀疑!”龙少戈咬牙切齿道,说着猛的一头撞到天曜额上,天曜惨叫一声就被顶了开去。龙少戈又趁机将天曜骑在身下,抡起拳头狠狠砸了下来,三五下就把天曜打得鼻青脸肿。 “你为什么不还手?”龙少戈喘息道,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脸颊两侧滚落。 “如果打几下你能舒服点的话,那就打吧,反正我皮糙肉厚。”天曜有气无力道。 龙少戈不禁愣了一愣,挥到半空里的拳头渐渐停住,他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天曜忽然变老实了他倒下不了手。 正在这时,树林上空竟响起一阵诡秘的埙音,那声音低回绵长却极具穿透力。 天曜和雷神宇几乎同时触电般抬头,只见树林上空形成了一圈水红色的波纹,从那波纹里传出一道妩媚的女子音:“教中急令,雷霆护法与火罗护法速速返回总舵,不得耽误!” 雷神宇望了天曜一眼,便把手指放到嘴旁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不远处,正跟应龙撕咬成一团的肥遗蛇听到口哨声,便立即挣脱对手蜿蜒而来。 “我有急事,要报仇就来西界找我吧!”天曜说着一把推开了龙少戈。 龙少戈是一头雾水,因为他只看得到空中的光纹,却听不到有人在说话。这便是天芒教水音护法的传音术,声音远从西界而来,并且直达雷神宇和天曜二人。 茱萸见二人都跃上了巨蛇头顶,便摇着肩膀道:“不嘛,人家现在还不想回去,再玩一会儿嘛!”她这一走估计再也见不到风祭了,又怎么舍得就这样轻易离开? “死丫头快点!”雷神宇的语气不容商量,茱萸鼓起米分嫩的腮帮子,一百个不情愿地坐到了蛇身上。 “要不要把七殿下也一起带回去?”雷神宇抱起手臂瞄了天曜一眼,天曜意味深长地望着龙少戈道:“不必了,阿赫这人不喜欢强硬,越要带他回去他反而越不情愿,等时机到了他自己会回去的。” 龙少戈避开天曜的目光,气鼓鼓地扭头望向别处。 只听雷神宇的喝令一声,肥遗蛇便扭动着两条蛇身逶迤行进起来,谁知他忽然伸手凭空一抓,掌间迅速凝聚出一团细密的光电。 “哎,我的三叉戟!”君思手中的三叉戟似被召唤似的,倏然亮起紫色光芒,正欲腾空飞去。他慌忙把它握得更紧,不料竟被拖着飞到了半空里,他惊叫着胡乱踢打着两腿,然后稳当当地落入了雷神宇怀中。 “你做什么!快把君思还给我!”龙少戈焦急地追了过去。 “从今以后这小子就是我雷神宇的徒弟啦,想要回他就来西界找我们吧!”雷神宇得意道,身下的肥遗蛇身形极快,沿路扬起一片灰尘。 眨眼的功夫,肥遗蛇便窜进了树林深处,茱萸回头对龙少戈做了个鬼脸,一行人便彻底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里。 龙少戈望尘莫及,实在跑不动了只得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喘粗气。他本来是想去找风祭的,现在风祭下落不明,他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没有方向。 歇息了一会儿,他便把怀中那封遗信掏出来看,再次注意到了信纸下方的文印,心中泛起一阵违和感来。于是他把信纸转了几个方向,发现那文印中的刻字从某个方向来看,竟然是西界文字中的“白夜”二字! “白夜?”龙少戈喃喃自语,不禁想起了幻帝座下的白夜使者。这么说来,风祭的失踪可能跟幻帝有关,那么他去星临宫是否能找到答案?   ☆、第86章 返老还童 龙少戈回到帝都时,已是三日后的下午。天边乌云密布,偶尔现出几丝闪电,似乎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他抬头仰望云雾缭绕的帝女峰,其上的琼楼玉宇隐隐可见。当他得知自己的生母就是幻帝时,曾无数次望着那片山峰怔怔出神,却始终没有踏上去的勇气。 星临宫的宫殿多是青白色系,其间遍布着数不清的尖塔状的占星台,簇拥在古老的苍松树间,更显得庄严肃穆。 龙少戈驾驭应龙飞上了帝女峰,犹豫着来到了宫门前的石阶下,守门的侍女清一色身着玄衣,正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站成两排。 “阿赫,你终于来了呀!”那声音无比柔和,仿佛春风拂面而过。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幽白色的倩影款款走来。她脸上戴着薄雾似的轻纱,眼眸亮晶晶的像星辰,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柔顺的垂到了膝盖处。 “娘亲等你好久了。”幻帝施施然踏下台阶,伸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脚下石阶的高度差,刚好使得他们的视线齐平。 龙少戈的目光隐隐颤动起来,听到她那句等你好久了,他忽然觉得十分暖心,这八年来的孤独和委屈都不值一提。 他微微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喊不出那声娘亲。他心底或多或少是恨着她的,恨她当年把自己丢在将王府不闻不问,恨她给了自己半人半魔的尴尬身份。 “你……把我朋友接到这里来了?”龙少戈犹豫着问道,他自然不会忘记自己是来这里找风祭的。 幻帝那春水般的明眸微微一转,慧黠道:“你是说风祭那孩子吗,他确实在这里,不过……他可能不想见你。” “为什么嘞?”龙少戈欣喜的表情顿时僵了一半,这风祭简直越来越神秘了,他完全琢磨不透对方的心思。 “走吧,娘亲带你去见他,见到他你就知道了。”幻帝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轻盈踏上曲折幽长的石阶,向顶峰上那座露天的殿堂攀登而去。 破天殿之内,依旧点着几盏幽蓝色的冷灯,那棵万年樱花树开得如梦似幻,花瓣随风翻飞,落了满满一地。 花树下摆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茶几,上面躺着一只慵懒的白色双尾猫,而一旁正坐着两道人影,分别是一个长相甜美的白衣少女,还有一个水灵可爱的小毛孩。 少女正用木梳悉心给小孩梳着头发,小孩有着一头及耳的蓝色短发,每一根发丝都在灯火下泛着莹莹碎光。 “你的头发好软,我就想这样一直摸一直摸怎么办?”雪茶俏皮道,脸上荡漾起迷人的酒窝来。 “我说公主,你已经摸了半个多时辰了,快点好不好?”小毛孩奶声奶气的,但神情却非常淡定,显出一种不符年龄的成熟与高冷来。 雪茶翘着嘴角连忙说好,于是给小毛孩梳了一个冲天辫,用一条红绳绑在了脑袋瓜子上。她大功告成地合拢手掌,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案几上拿起一面铜镜递给了小毛孩。 小毛孩举着铜镜一照,冷冷斜了雪茶一眼道:“不是说给我束发冠吗,你给我弄个冲天辫是个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小孩。” “可你现在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儿啊,怎么办,我一看到你这张可爱的小脸,就忍不住想欺负你!”雪茶说着便伸手揪住小毛孩的脸蛋,那手感真是好极了,以至于她越揪越上瘾,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松手。 “你这么欺负我,我可都记着,以后会还回来的。”小毛孩眼神淡定,稚嫩的脸庞上挂着看破生死般的神情,形成了一种激萌的落差。 雪茶忍不住一把将小毛孩抱入了怀中,不停用下巴蹭着他那头柔软的发,只听他在怀中嘀咕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抱过来,你胸口硬邦邦的全是骨头,都硌到我的脸了!” “啊,有吗?”雪茶松开小毛孩,狐疑地摸了摸自己胸部,“哪有很硌人啊,不信你摸摸看呐!”她说着便把小毛孩的手抓过来,不害臊地放在了自己胸前。 小毛孩登时满脸通羞红,立即把手抽了回来,气鼓鼓地起身要走。雪茶噗嗤一笑,连忙弯下腰来,从身后环住小毛孩的肩膀道:“跟你开玩笑嘛,别生气啦,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捉弄你啦!” 正在这时候,一道修长的人影从楼梯转角处走了过来,待那人渐渐走近,雪茶和小毛孩登时都僵在了原地。 “茶茶!”龙少戈惊喜地喊了出来,有一阵子没见,她似乎消瘦了两分,尤其是那腰肢细得不足一握。而此刻她一身白色长裙,看起来就像那天山雪莲般圣洁,不染一丝尘埃。 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见他,雪茶眼神微微闪了闪,神色很快黯淡了下来。她避开他殷切的目光,转身向另一侧的楼梯走了过去,桌案上的奇奇见状飞身追上了上去。 “等等啊!”龙少戈慌忙追了过去,追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幻帝不是说风祭在这里吗,为什么雪茶会在这里,还有风祭人呢? 他狐疑地转身东张西望了一阵,这才发现樱花树下正站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那小孩似乎正在盯着他看。于是他走上前去,弯下腰来询问道:“小家伙,你在这里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衣服的大哥哥?” “没看见。”小毛孩不假思索道,眼珠一斜,望向别处。 龙少戈不禁摸了摸下巴,仔细打量起小毛孩的脸蛋来。这小家伙的头发是蓝紫色的,眼角下也有颗灰色浅痣,竟跟风祭的泪痣长在同样的位置。此时小毛孩正斜眼冷冷睥睨着他,那高冷傲慢的表情更是跟风祭如出一辙。 “你……该不会就是……”龙少戈歪着脑袋,狐疑地将脸越凑越近。这小毛孩横看竖看都跟风祭长得一模一样,他只知道风祭会长蝶翅,会蜕皮,可不知道他还会变成小毛孩啊! 龙少戈忽然噗嗤一笑,一把将小毛孩抱入怀中,揉着他的后脑勺道:“你这个样子好可爱啊,萌得我都想流鼻血了,快来给哥蹭两下嘞!” 小毛孩鼓起腮帮子,像只炸毛的小猫般奋力挣扎起来,每个人见了他都像中了邪似的,百般挑逗,这几天他简直受够了。 “噗哈哈,这头发谁跟你扎的,笑死我了!”龙少戈用手指弹了弹小毛孩头顶的小辫,那冲天辫像朵小喷泉似的摇晃起来,他更是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真是够了,我要跟你绝交!”小毛孩羞得满脸通红,气鼓鼓的扭头就走。 龙少戈两个箭步便追了上去,按住小毛孩的后脑勺跟他道歉,然后抱着他坐到了案几旁,将他放坐在了自己的右腿上。 “话说,你怎么突然就变成小毛孩儿了,按理变成毛毛虫不是更合理吗?”龙少戈托着下巴,将手肘支在左腿上,爱怜地望着又小又萌的风祭,那感觉十分神奇而微妙,就像他曾经遇见五年后的自己一样。 (为了将现在的风祭与之前的加以区分,后文特称小祭。) 小祭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操起桌上的铜镜狠狠敲了他一下:“你还敢嘲笑我,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拜你这个笨蛋所赐!” 事情得从未央城天劫的时候说起,那时风祭因为力量失控张开了灵翅,后来被游奇附身的龙少戈砍掉了双翅。由于背部的伤口没有及时发现并处理,导致灵力一点一点的流失,身体骨骼也在渐渐缩小。一个月下来,便渐渐变成了现在五六岁孩童的模样。 “这么说来,怪我咯?”游奇慵懒地打着呵欠道,龙少戈便在心中顶了他一句,不怪你难道还怪我不成? 小祭面无表情道:“我现在灵力尽失,武技全无,随便来个人都能轻易置我于死地。我娘亲说,我只有回到自己诞生的上古之森,被那里的灵气滋养,才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这么说来,你找到你的娘亲了?”龙少戈欣喜道。 小祭便伸出小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道:“你还真是迟钝,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俩还有血缘关系,因为我娘亲就是你生母幻帝啊!” 龙少戈登时傻了眼,虽然自己是个半人半魔的混血,但怎么可能跟这样一个飞灵化成的妖孽有血缘关系嘞? 话说二十多年前,幻帝还是北芒帝国的巫族天女,那年魔角人大肆袭击帝都皇城,她在战乱中不幸被掳去了西界。就在穿越上古之森的时候,她发现了一片孕育飞灵的树群,但古树却因为雷暴而东倒西歪,她便从树洞里救了一只半成人形的飞灵,并悄悄带回了西界。 后来,幻帝便暗中用血喂养那只飞灵,就在它渐渐形成婴儿肉体之时,她自己的孩子也出生了。然而在龙少戈刚满两岁的时候,她私自喂养飞灵的事暴露了,她也因此受到了西界王朝的责难。由于害怕这飞灵儿受到牵连,她便想方设法将他送到了梵世,把他寄托在了自己一位故人那里。 “娘亲说,只有血浓于水的人才能相互信任,而她赐予我生命的意义,就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帮到你。她虽然把你丢在将王府,把我丢在未央城,但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我们,期待着有一天一家人能重逢。” 龙少戈转了转眼睛,心里有点内疚又有点高兴,内疚的是他一直怨恨着母亲,高兴的是她并非那么薄情。 小祭微微停了片刻,挑了挑眉梢道:“只可惜啊,我现在这个样子,非但帮不了你还会拖你后腿,所以我们还是绝交的好啊。”说着他便从龙少戈腿上蹦跶了下来。 龙少戈连忙伸手捉住他的腰,又把他搁在了自己的右腿上。他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咧嘴笑道:“呵呵,你小子想绝交就绝交的啊,现在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正在这时候,一声惊雷乍然从天际传来,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被闪电分为数块。二人豁然起身,抬头望向破天殿上方,只见天边乌云急速移动,狂风呼呼刮过宫殿上空,米分红色的樱花瓣漫天翻飞。 待他们回过神来时,那棵万年樱花树上竟多了一道人影,二人又是浑身一颤。 只见那人脸上戴着妖冶的骷髅骨面具,一身玄衣十分奇特,上衣只竟有半截,露出结实的腹肌和两条魅惑的人鱼线来。而他腿上则套着一双及膝的玫红长靴,更加衬得他的身材修长而挺拔。 那人垂眸屹立在花枝之间,面具后的眼睛是冰冷的,泛着丁香一般的紫色光泽。他浑身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杀气,就连花瓣飞舞到他周身附近,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绞碎。 “谁在那里?”龙少戈警惕道,一把将小祭护在怀中,另一只手按住了背后的破刃。 “尊者面具,这个人该不会是……”游奇惊愕道。 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传来轰隆剧响,一股强烈气场自樱花树向四周扩散开去,二人被那股无形之力震飞开去,在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与此同时,整座破天殿竟轰的一声碎裂开来,伴随着听不真切的惨叫声,烟尘滚滚一片。 “什么声音?”雪茶抱着奇奇悚然回头,只见断石烟沙滚滚而来,一道裂缝急速蜿蜒到了脚旁,她所倚靠的白石栏杆瞬间倾塌。 她惊叫一声,奇奇不小心脱离了她的怀抱,而她整个人也被卷入了烟沙之中,向帝女峰下坠落而去……   ☆、第87章 帝女之巅(上) 龙少戈抱着小祭落在断石之上,惊耳骇目地望着这偌大一片废墟。顶峰方圆半里之内的宫殿都被毁于殆尽,唯有那棵万年樱花树屹立不倒,米分红色的花瓣漫天翻飞,有一种如临末世般的绝美。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龙少戈震颤道,怀中的小祭也微微张着小嘴,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玄衣人从树上轻盈跳落,踏着优雅的步伐翩翩走来。只见他抬手将骷髅面具拨到耳侧,那张脸容冰雕玉砌,五官精致立体,肌肤上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仿佛是天神呕心沥血刻成的工艺品。 “说起来,我的面具还是你帮我摘下来的,可我重新戴上你就不认识了,还真是令人寒心呐。” “……怎么会是你!”龙少戈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对方脸上竟然没有樱花烙印,也没有曼荼罗刺青,简直俊美得无可挑剔,再加上那身露腰的奇装异服,妖魅邪气得他都不认识了。 小祭也错愕地摇头道:“不会吧,他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时候,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嘶鸣,一只雪白色的大鸟翩然落地,两名白衣女子从鸟背上跳了下来,正是幻帝和雪茶。方才宫殿被毁的那一刻,不知多少人被活埋在了废墟之下,而雪茶则侥幸被幻帝的飞鸿救了下来。 “尊下这敲门的方式真是好生特别,不知造访星临宫有何贵干?”幻帝手执银月占星杖走了过来,她眼神慧黠,举手投足间都泛着出尘之意。 “我来将星临宫夷为平地,顺便来接一个重要的人。”冷星岚目光斜了幻帝一眼,然后将视线停在了雪茶身上。他在查探雪茶的下落时,意外得知诛杀全国奴隶是幻帝的主张,便打算先拿星临宫开刀。 “该不会又是来找我的吧?”雪茶暗自揣测,她不久前在皇宫里遭到了异敌偷袭,随后便被幻帝接上了星临宫。 星临宫地势易守难攻,遍布机关,如果没人带路很难进来。然而这个诡异的男子,不仅轻易登上了星临宫顶峰,还不知施了什么法术令四周山道崩毁,将顶峰变成了无人能接近的绝地,眼下情况实在不妙。 “帝女峰有百丈之高,我倒是想看看,尊下怎么将它夷为平地?”幻帝说着用占星杖在地面杵了两下,登时有七道人影闪现在了冷星岚周身。只见七人均是头悬兜帽,手持占星杖,身上的占星袍一半白一半黑。 “莫非这就是幻帝座下的七位白夜使者?”冷星岚眼珠微微一扫,抬手将头顶的骷髅面具盖了下来。每当他一戴上这尊者面具,内心就会充满血性,能够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 “好好款待这位贵客!”幻帝一声令下,占星杖上的银环哐当作响,七位使者应声而动,一齐向手无寸铁的冷星岚展开猛烈围攻。 “住手!”龙少戈焦急地冲了过去,这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他冷星岚无缘无故干嘛要夷平星临宫? 只见使者们起势相互呼应,身形配合得无懈可击,占星杖如蛟龙出渊,不留给敌人任何逃生的余地。 冷星岚不屑地哼了一声,腰后忽然绽放出四条血色长刃,交错盘旋而上,凌空狂舞。他浑身都可以长出血刃,但从后腰上长出来更容易发出攻击,这就是他要穿这种露腰短装的原因。 只听得簌簌连声,气芒纵横,人影交叠。血滴凌空飞洒之间,七位使者竟接连被血刃扫得四散横飞,轰然撞进了断石残垣间,激起一片片尘埃来。 “那是什么玩意儿?”龙少戈急忙刹住脚步,一脸震撼之色,只听游奇解释道:“是血曲之刃,花魂剑的究极觉醒形态,相当于人剑合一。” 幻帝面纱下的脸容依旧波澜不惊,只见七位使者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占星杖杵在地上,嘴里开始念动繁复的咒语。 一道银色七芒星阵图拔地而起,迅速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光壁。冷星岚被罩在光壁之下,身后那四条血曲之刃将他护在中间,就像一朵怒放的曼殊沙华,看起来分外诡异而美丽。 幻帝幽幽开口道:“单论攻击力,我的使者远不如你,但用结界困住你还是绰绰有余。” “是吗?”冷星岚话音刚落,那七名使者竟都被一股无形之力撂了起来,急速向结界光壁上狠狠砸了过去。 随着几声沉重的闷响和惨叫声,几人的身体顺着光壁滑落,擦出一道道瘆人的血迹,结界也随之化作碎光消散。 龙少戈不禁眼神一窒,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冷星岚吗? 幻帝眼底也泛起一丝涟漪,没想到敌人如此狡猾,不攻结界反攻施结界的人,使得结界不攻自破。哪怕是她精心栽培出来的使者,终究不过是占星的术士,面对强大的飞灵术将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冷星岚身形一闪,瞬间从幻帝跟前移了过去。她只感觉一阵凛冽的风拂面而过,错愕地伸手摸了摸脸颊,这才恍然惊觉面纱竟被人揭了去。 几人诧异地望了过来,只见幻帝那秀丽端庄的脸庞上,竟有偌大一块米分褐色的烙印,那形状看起来就像个铁钩!她怔怔抚摸着脸颊上的伤痕,惨然跌坐在地,眼神微微发颤,说不清是羞辱还是心酸。 “您没事儿吧?”雪茶慌忙伸手扶了幻帝一把,她知道幻帝视颜如命,揭开面纱便等于触犯了她的底线。小祭见状焦急地喊了一声娘亲,磕磕绊绊地跑了过来。 “有什么事冲我来,何必羞辱我母亲!”龙少戈顿时火冒三丈,破刃一经出手便化作了青光闪烁的大剑。他携剑向冷星岚狂冲而去,还未接近便感觉被无形之力束缚,当即释放火焰屏蔽对方的空灵术。 “噢,她怎么会是你母亲?”冷星岚眼神忽沉忽浮,似乎明白了什么。周身的血曲之刃挥舞得极其灵活,与青龙剑砰砰交击,速度又极快,直晃得人眼花缭乱。 “我先还以为你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不想你为了母亲还能插兄弟两刀,你这孝心还真是感天动地。” “我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龙少戈看不清血曲之刃的舞动方向,挥剑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思考速度,转眼之间,浑身各处便绽开数道狭长的伤口。 “这个丑陋又恶毒的女人,难道不该被羞辱吗?”冷星岚边说边加快挥刃速度,绯色气芒凌厉纵横。 龙少戈忙不迭挥剑抵挡,紧接着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这才落至地面微微喘息道:“你嘴巴就不能放干净点,得罪你的人是我又不是我母亲,你何必跟她过意不去?” “那个烙印,在西界可是女人不忠贞的象征,只有不守妇道的女人才会被烙上去呢。”冷星岚轻描淡写的这一句,却像一根利刃般刺穿了所有的心。谁会相信清风秀骨的幻帝,这个帝国最崇高的女神,竟会被烙不忠贞的罪恶之印! “娘亲……”小祭望着幻帝惨白发颤的嘴唇,也跟着心疼了起来,毕竟他是她用血液喂养出来的孩子。 龙少戈狠狠瞟了冷星岚一眼道:“我不管她有什么过去,母亲永远都是母亲,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你要是再在这里揭人伤疤,休怪我不客气!” “可我这人就是贱得很,偏偏喜欢揭人伤疤,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啊!”冷星岚语气里是惯有的讥诮,脸容藏在骷髅面具下显得十分阴戾。 “我最讨厌你疯言乱语了,看来我该先管管你的嘴巴!”龙少戈身随话动,再度向冷星岚狂攻而去。 紧接着几声砰砰大响,青光与绯光纵横相击,绚丽的气浪从废墟上空爆裂开来,直向两侧排山倒海而去。霎时间地面碎石连连迸炸开来,夹着无数石屑向四周扫荡开去。 小祭慌忙用手臂挡住风沙,心中却暗暗吃惊,没想到龙少戈真正动起手来竟然这么厉害! 就在这时,幻帝一把拉住雪茶的手道:“茶茶你快逃跑吧,这次星临宫护不了你了,你赶紧带小祭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她说着便把小祭推到了雪茶身前。 “那你们怎么办?”雪茶焦急地望了望幻帝,又望了望不远处斗得惊天动地的那两人,她隐隐觉得再这么下去,龙少戈恐怕不是那人的对手。 “我自有办法对付他,总之你们赶快藏起来!”幻帝边说边推搡雪茶和小祭,不料小祭一把挣开雪茶的手道:“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 “听话!”幻帝眉间隐有怒意,又担忧地回头望了激斗中的两人一眼。 小祭坚定地摇头道:“我就不听!我们分别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相聚,在这生死关头您却又要赶我走!” 就在这时,一个青色的火球当空砸落,紧接着一声震天大响,愣时千万狂沙横扫而来。幻帝刚一转过身去,就被那股强劲的气浪逼得连连后退。 雪茶见状急忙转身蹲下来,就势将小祭紧紧护在了怀中,拳头大小的石头不断撞击到后背上,疼得她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不需要你保护!”小祭奋力想要挣脱雪茶的怀抱,无奈她却紧紧拥着他不肯松手。他察觉她疼得发抖,心中感动无法言喻。他憎恨自己的无能,难怪连娘亲都嫌弃他,现在他竟然沦落到需要一个弱女子来保护! 待那动乱甫息,废墟间形成了一个直径数丈的大圆坑。而龙少戈正身陷这圆坑之心,他挣扎着喷出一注血来,手中破刃的光芒正在急速褪去。 “就知道你不经打,没想到这么不经打!”冷星岚嘲讽着,以雷霆之势从空中俯掠而下,血曲之刃倏然收起,化作一柄细长的绯色之剑,对准龙少戈胸口直刺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龙少戈的左眼忽然变成了金棕色,他嘴角咧开一个轻蔑的微笑,双腿一伸便从地上弹了起来,手中破刃再度化作光芒闪烁的青龙剑,直向对方迎冲而上。 只听得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二人均被震得浑身一颤,龙少戈刺中了对方的腹部,同时对方也刺穿了他的胸膛。二人冷冷对峙片刻,然后又同时毫不留情地拔剑,各自掠足落到一旁。 “你疯够了没有?”龙少戈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 “这不才刚刚开始吗,我都还没尽到兴呢!”冷星岚诡谲地微笑着,手中花魂剑又融入掌心内,紧接着腹部的伤口上散发出绯色光芒,那正在流血的伤口竟在渐渐愈合,转眼之间便恢复得完璧无瑕。 “你……”龙少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听游奇在脑海中解释道:“是血曲之刃在重组他的伤口,只要他的灵血流不干,你就永远都伤不了他。” 震惊之余,脚下忽然传来隐约的轰隆声,只见地面碎石烟尘上下翻动,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其间钻出来。再一细看去,那竟是一具具骷髅骨,以各种瘆人的姿势站了起来! 冷星岚镇定自若道:“原来是幻帝的骷髅军队,据说只有巫族天女才能唤醒白骨,想当年对付魔角人的不也是这玩意儿么?” “没错,正是骷髅军。”幻帝杵着占星杖走上前来,然后对龙少戈使了个眼色道:“阿赫,你快带茶茶逃走,这里娘亲来应付。” “可是……”龙少戈正在犹豫,又听游奇急切道:“绝不能让茶茶落入那个人手中,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没时间给你犹豫了,赶紧带她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然后再回来救你母亲也不迟!” “那您小心!”龙少戈一咬牙,便转身向雪茶狂奔而去。他冲过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雪茶跟在他身后吃力地跑了几步,她的另一只手本还牵着小祭,可混乱中小祭忽然一把挣开了她。她怔怔的回眸一望,只见小祭眼神决绝而凄美,即便身体变成了小孩,可他永远都是那个高傲孤冷的风祭。 “你们逃吧,我死也要跟娘亲在一起。”小祭说了这一句,毅然转身向幻帝跑了过去。他绝不会就这样抛下他的娘亲,他在意她胜过这世上的一切。   ☆、第88章 帝女之巅(下) 风沙在废墟间打着旋儿,天空一片阴霾,乌云低得仿佛就在头顶咫尺之处。 随着一阵骨架摩擦的咯吱声,骷髅骨一个接一个从地府中苏醒,斜斜歪歪的杵在废墟之间,放眼望去竟有成百上千之多。 幻帝不断杵动着占星杖,嘴里念动着繁复的咒语,一具具骷髅骨便像听从号召似的,低吼着擎着各式兵器向冷星岚扑了上去。 冷星岚眼神轻蔑,身后血曲之刃如曼殊沙华般绽放,一圈骷髅人便被打成碎骨头四散横飞。但转眼之间,破碎的骨头又立即重组成了骷髅人,再度向他围攻而去,一时间竟令他有几分接招不迭。 “只要我不停念动咒语,这些骷髅骨就能无限再生,永无止尽!”幻帝心中沉着道,当年魔角人夜袭北芒皇城的时候,也正是因为骷髅人不死不休才退了回去,她倒要看看对方还有什么能耐? “小看我?”冷星岚嘴角浮现出一丝妖娆的微笑,血曲之刃忽然化作无数花瓣,簌簌向四周翻飞开去。不知多少骷髅骨瞬间散了架,并且碎得更为彻底,有的甚至碎作米分末在风中翻滚。 幻帝眼神一变,正准备念动重生咒语,不料敌人身形一闪又到了跟前,冷不防地扼住她的咽喉,将她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传说中你那么料事如神,就没料到我会杀过来?”冷星岚戏谑地望着幻帝,面具下的眼眸泛出沉郁的幽紫色。聪明如他,根本没打算花时间对付骷髅军,而是趁其死灰复燃之前制住根源。 果然幻帝的咒语刚一停止,无数骷髅人恢复到一半,又化作了一堆死气沉沉的白骨。 “放手……”幻帝被他掐得喘不上起来,顿时憋得满脸通红。这人果然不是一般的狡猾,无论用什么法式来对付他,他都能用最简捷的方式破解。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落樱一族向来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密令帝王诛杀全国奴隶?”冷星岚说着掌间突然发力,甚至可以隐约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 幻帝眼神毫不示弱,沙哑着声音道:“这事说来,还得怨你自己……若不是占卜出你的真身……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星临宫作为帝国的中流砥柱,怎能任由你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坐拥西界天芒教,又统领北芒十万奴隶!” “哈哈,所以你就要把他们都杀了?”冷星岚冷笑不止,加大力度正欲拧断她的脖子,却忽觉大腿处传来一股莫名的疼痛。 冷星岚垂眸一看,只见一个长得像糯米团子似的小毛孩儿,正将匕首狠狠刺入了他的腿部。那小毛孩儿恶狠狠地瞪着他,睚眦欲裂,于是他甩开奄奄一息的幻帝,好奇地将小毛孩儿提了起来。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小祭恨得咬牙切齿,悬在半空中胡乱踢打着四肢,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反而愈发让人觉得他童稚可爱。 “咦,我看你好眼熟……”冷星岚狐疑地打量着小祭的脸蛋,忽然灵机一动,“噢,原来是风城主,变成小孩子咋这么可爱,我都不忍心杀你了怎么办?” 幻帝挣扎着从断石间爬起来,喘息道:“你有什么仇冲我来……这孩子是无辜的!” 冷星岚的眼神瞬间杀了过去,低声怒喝道:“那你有什么仇就不能冲我来,偏要残杀我那无辜的万千子民?除掉我的方法何其多,你却偏偏让你儿子来欺骗我,背叛我,今日夷平星临宫,全部是你们罪有应得!”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小祭忽然冷笑了两声,“你从一开始起军反叛就是错的,明明是自己惹出的恶果,却非要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你凭什么说少戈背叛你欺骗你,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他就算是背叛全天下也不会背叛你!” “你懂个屁!” 小祭凌厉地笑了一笑,逼视着冷星岚道:“那个傻瓜,当初为了阻止我攻打奴隶军,几度跟我翻脸吵架,我病重的时候那般挽留他,他还是义无返顾跟你去了漠北。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将亲手把他对你的信任全都扼杀掉,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可悲的人吗?! “没错,我是很可悲,可悲到去相信人与人之间还有真正的信任,所以我要把你们变成比我更可悲的人。当所有人都一样可悲时,这天下才公平不是吗?”冷星岚说着,嘴角扯出一丝邪佞的笑意。 此时,龙少戈带雪茶逃到了顶峰边缘地带,这里有着数不胜数的青色占星塔,就像一节节雨后春笋。由于四下山道都坍圮了,他们找不到路下去,下围宫殿的护卫们也上不来。 龙少戈正在寻思该藏在哪里,不料雪茶忽然甩开了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放开我,我不想跟你走!” “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闹脾气,你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吗?这天下所有渴求力量的人都在寻找你,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你,利用你!”他说着又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退后两步避开了。 雪茶挑衅地望着龙少戈道:“我大概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我也会怀疑,没准儿你也是来利用我的呢?” “你别闹了好不好,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利用你,唯独我不会!”龙少戈说着又一把拽住雪茶,疾步往一座占星塔门洞里走去。此时四周寂静无人,塔里的占星师都不知道逃去哪里了。 她别扭地跟他爬上了螺旋状的楼梯,来到了占星塔顶层,塔顶呈漏斗状,四周视野开阔,可以窥见周边一切动态。 由于顶层位置较窄,雪茶一不小心就撞到了石柱上,她不禁捂住肩膀抽嘶了一声,之前被石块撞到的伤口又开始剧烈地抽痛。 “是不是哪儿受伤了?”龙少戈关切地把手伸了过去,却被她一把狠狠打开:“我说了,不要你管我!” 龙少戈一脸无辜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要这样敌对我?” “呵呵,你当初不是嫌我烦,不想再见到我吗,现在又不停倒贴过来是什么意思,戏弄我的感情很好玩吗?”雪茶记得一清二楚,当初苦瓜脸送完和解书后回来告诉她,龙少戈说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 龙少戈莫名其妙,压低眉头道:“这荒唐话你是听谁说的,我什么时候嫌你烦,什么时候戏弄过你的感情?” 雪茶冷冷扫了他一眼道:“是你先把别人的真情当草芥一样践踏,现在还好意思回来问我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就说个明白,却偏偏要若即若离,给了人期望又让人绝望,三番两次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我是没你那艾灵妹妹聪明,但你也没资格当我是傻瓜吧!” “够了,不要再说了!”龙少戈低喝一声,胸口隐隐起伏着,上面的伤口似乎还在往外淌血。 “我偏要说!你总是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你就连喜欢一个人都怕得要命,在我眼中你就是个懦夫!” 龙少戈眼神忽明忽暗,忽然上前一把摁住雪茶的肩膀,俯身狠狠强吻了过去,温润的舌头撬开唇瓣,肆意□□撕咬着她的唇舌。 “唔……”雪茶的脸顿时像被马蜂蜇了一口,烧得滚烫,她怔了一怔,便毫不客气地咬了回去。两人相互撕咬着,喘息变得急促,唇间炽烈纠缠,殷红的血液不断从唇角溢出来。 吻得太深沉太怨恨,直到她喘不上气了,这才奋力将他推了开去。他凝望着她微微喘息,目光落在她身上,温柔似海。沉寂片刻,他忽然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她正欲挣脱他的怀抱,却听他在耳边轻语呢喃道:“对不起,我曾经是有些前后矛盾,但我从来没想戏弄你的感情,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同时又害怕失去你,原谅我是个矛盾的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雪茶受宠若惊地推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这个曾经说过除非昼夜颠倒,江水倒流,否则决不会带她走的人,现在却跟她说他喜欢她? “我说我喜欢你,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啊!”他扶着她的肩膀一口气说了三遍,说出来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原以为这些话一辈子都不会对她说出口。 雪茶百感交集地垂下眼眸,滚烫的脸颊泛起一抹绯红的色泽。她曾经觉得自己对他早已失望,可为什么听到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她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 正在这时候,占星塔下面传来了冷星岚的声音:“我知道你躲在这附近,十几二十岁了还玩捉迷藏的把戏,你还要不要脸了?” 龙少戈闻声一颤,立即按住雪茶蹲了下来,这塔顶四周视野开阔,从地面上也很容易发现他们。 冷星岚正走在占星塔下的石道间,他一手提着小祭的脖子,边走边高声道:“我刚抓了一个可爱的小孩,他说要陪我数数玩儿,每数一声我就在他身上开一刀,也不知这么瘦小的身体经得住几刀?” “这个疯子!”龙少戈无奈地叹了一声,然后小声对雪茶道:“你就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做声,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话罢他正欲起身,却被她不经意抓住了手掌。他便趁机抬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吻了一口,冲她咧嘴一笑,然后起身潇洒地从塔顶另一头跳了下去。 此时冷星岚已经开始数一了,龙少戈一边以塔身为掩护,暗中向冷星岚身后接近,一边在心中询问游奇道:“你还记得风祭隐身时的场景吗,能不能重写那种飞灵术?” 等了片刻,龙少戈忽然记起每次见到雪茶,游奇这家伙都特别啰嗦,然而刚才游奇却一句话都没说。就在他准备再问一遍时候,游奇这才开口说了一个“能”字。 “啧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我还真不忍心下手。”冷星岚故意耍弄着花魂短剑,正在小祭身上找地方开刀,后者冷冷盯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惧怕。 “你再要这样瞪着我,我就把你这对水灵灵的眼珠挖出来当泡踩。”冷星岚恶毒道,话音刚落便察觉附近有股疾风袭来,手中花魂剑即刻化作三条细长的银鞭,唰唰横甩而出。 就在此刻,他感觉手臂被人冷不防地踢了一脚,小祭整个人登时横飞出去,撞在地面连翻几圈便昏厥了过去。 “你在看哪里!”龙少戈故意提醒一声,猝不及防地闪现在冷星岚跟前,高举青龙剑以雷霆之势一劈而下。 “你怎么……”冷星岚眼底掠过一丝震惊,当即将花魂剑收回体内,四条血曲之刃破体而出。他正准备用空灵术来控制龙少戈的动作,不料四周竟浮现出无数根尖冰,从四面八方向他狂袭而来! “哪来的冰锥?”冷星岚眼看情势危急,不得不用空灵术扭转尖冰的方向,无数尖冰砰砰砰撞击在石板上,激成雪花般飞舞的碎片。与此同时,青龙剑与血曲之刃纵横相击,剑刃上竟激起数圈细密的闪电,通过血曲之刃迅速传递到他全身。 “竟然被你摆了一道!”冷星岚疼得咬牙切齿,登时浑身麻痹无力,血曲之刃也化作花瓣纷然消散。 “谁让你小瞧我!”龙少戈趁机一脚踢中冷星岚胸口,借势将他欺在身下,青龙剑贴着他的脖侧刺入了石板间。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此时细碎的冰花还在风中翻飞,不断飘落在二人身上。 龙少戈微微喘息着,胸口已经被血液润湿了一大片。方才他借助游奇的飞灵之力,一连使出了三种不同的飞灵术,这才勉强将冷星岚逼到了如此地步,而他自己也到了极限状态。 “还不错,你可算是动了回脑子,但你怎么不一剑杀了我?”冷星岚沙哑道,他疼得满头冷汗,浑身麻痹的感觉令他无法动弹。 不等龙少戈回答,便听游奇在脑海中怒喝道:“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他,这个人超级危险,我要你趁现在立刻杀了他!”   ☆、第89章 分道扬镳 天空里乌云密布,只有几处透出些微光,帝女峰空气无比沉闷,一场倾盆暴雨即将来临。 “你是我兄弟,我怎么会杀你,你到底疯够了没有?”龙少戈低声怒喝,一把揭开了冷星岚的骷髅面具,丝毫不理会正在脑海中叫嚣的游奇。 只见冷星岚眼角微微上挑,紫眸眨动之间妖异而邪气,唇边还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绝世魅惑的容颜竟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龙少戈看得痴住了,顿了片刻忽然气愤道:“跟你说过不要戴面具,面具戴久了总有一天会迷失自己。你看你现在疯疯癫癫的,长得就跟个妖孽一样,我都快不认识了!” “还提什么兄弟,我听着就恶心!”冷星岚低喝一声,闪电般出手扼住龙少戈的咽喉。忽然间,一阵凛冽的狂风拔地而起,米分红色的樱花瓣漫天飞舞。 “糟了!”游奇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立即操纵龙少戈的身体,欲拔.出青龙剑刃来个回杀。不料握剑的手臂颤抖着无法动弹,都到了生死关头,龙少戈居然还在抗拒他的操纵,这个心慈手软的大傻瓜! 偏偏就在这时,龙少戈被冷星岚强制着抬起头来,一片比剑刃还锋利的花瓣,冷不防刺入了他那金棕色的眼瞳中。眼前忽然一片血红,龙少戈不禁发出一阵沙哑的惨叫,紧接着又被对方一把反扑在地。 冷星岚一手按住龙少戈的胸膛,另一只手探向他左眼前,掌心浮现出一股黑色旋风,将那片染血的花瓣吸了出来,他顿时痛得捂住眼睛满地打滚。 “知道痛,就对了。”冷星岚站起身来垂眸望着龙少戈,他掌心上空浮动着那片花瓣,花瓣四周正泛着七彩莹光。隐约可以看清一个小人正坐在花瓣上,背后还生着一对透明的翅膀。 “这就是战灵的灵体吗?”他眼底掠过一丝冷光,猝然勾起五指,正准备用空灵之力绞碎飞灵,不料那团飞灵竟御风飞了开去。他立即快步追了上去,可没走两步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冷星岚低头一看,只见小祭正死死抱着他的脚踝,用怨毒的眼神瞪着他道:“你这么伤害少戈,伤害他对你的信任,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他抬头望了一眼乘风归去的飞灵,并不打算继续追下去。因为飞灵只能寄宿在人体内,或者上古之森的圣树之内,游离状态的飞灵存活不了多久,尤其是被阳光照射后会立刻消失。 “后悔?”冷星岚睥睨着一旁满地打滚的龙少戈,沙哑决绝道:“我后悔的是我曾经那么相信他!” 听到这句话,龙少戈忽然停止了挣扎打滚,透过鲜血淋漓的手掌望着那人。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刺穿的不止是眼睛,还有他那颗赤子般热忱的心。 “哈哈哈……”龙少戈忽然笑了起来,他终于意识到,冷星岚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对少年时的恋人说不爱就能不爱,对曾经患难与共的兄弟,说不信任就再也不会信任! “我特地给你留了一只眼睛,就是要你亲眼看着重要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而你却无能为力究竟是什么滋味。”冷星岚说着俯下身来,一把扼住小祭的咽喉,粗蛮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别伤害他,要杀要剐冲我来!”龙少戈紧张道,挣扎着从地上撑起了半边身子。 冷星岚忽然冷笑起来,凌厉地逼视着龙少戈道:“呵呵,你凭什么叫我放了他?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不放过我爱的女人,为什么不放过我那无辜的子民?” 龙少戈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导致千万奴隶在漠北被诛杀,他的确有莫大的责任。但他扪心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冷星岚的事,这家伙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对他哪来这么刻骨铭心的恨意? 正在这时,雪茶从占星塔门口走了过来,她举起匕首抵住自己的咽喉,一字一句道:“放了他们,不然我立刻在这里自杀,谁都别想利用我!” “你千万别做傻事!”小祭挣扎道,胡乱踢打着四肢欲图挣脱束缚。龙少戈也慌了神,想要说话却被一口血痰呛住,咳嗽不止。 冷星岚扫了雪茶一眼,凛凛道:“我可以放了他们,但你得乖乖跟我走。” “我跟你走便是,你先放了小祭!”雪茶目光坚定,警惕地握着匕首走了过来。 “好。”冷星岚信手将小祭扔到龙少戈身前,垂着眼眸戏谑道:“反正你都变成小孩子了,充其量是废人一个,姑且饶你一命吧。” 小祭匍匐在地上喘息着,苍白的小手在石板上抓出一道道血迹。他从来没有如此憎恨一个人,他发誓等他身体恢复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这个男人! 冷星岚俯身拾起地上的骷髅面具,吹掉上面的黑灰,将它重新戴在了脸上。方才要不是龙少戈摘下了这尊者面具,没准儿他还会干出更丧心病狂的事来。 “这柄封魂剑我收了。”冷星岚说着拔出石缝间的青龙剑,回头不屑地望了龙少戈一眼,“从今以后你没有战灵附体,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打败我,我会在西界等着与你决战的那一天,到时我会把这柄剑还给你。” 话毕,冷星岚便对一旁的雪茶伸出手来,似乎是故意做给龙少戈看。雪茶愣了一愣,然后在他手心上狠拍了一巴掌,不屑道:“我自己会走,用不着你牵着!” “别走……”龙少戈挣扎着爬上前去,伸手抓住了雪茶洁白的裙摆。 雪茶眼神一颤,强忍住眼泪不回头道:“别追过来了,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明明谁都保护不了却还要故意逞强,真是难看死了!” 龙少戈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收回手掌一拳狠狠砸在了石板上。她说得没错,他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他简直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雪茶紧紧咬住嘴唇,加快步伐跟随冷星岚离去,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群塔之间。 风越来越大,天际传来隐隐雷鸣,零碎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雨滴落在满是鲜血的脸颊上,龙少戈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撑着黑伞的素衣女子从雨雾间走了过来,将伞举到了龙少戈和小祭头顶。龙少戈嘴角忽然咧开一个无力的笑,每次他重伤的时候,似乎总能遇到这个温柔的素衣女子。 “你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素女哀叹了一声,不久前,一个神秘的白发男子抱着小祭去西府找她,并将她一并接到了星临宫上来,这便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三日后。 夕阳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森林里的树木都是千年古木,枝丫交错,密密层层,阳光很难射到地上。那难得漏下的一点阳光,就像色彩鲜艳的昆虫一样,在苍苔和浅草间幽幽爬行。 不经意间,雪茶忽然泪流满面,一股久违的亲切感涌上心头。记得奇奇说过,上古之森才是她真正的家乡,她曾和她的双生兄弟在此生活了上千年。可为什么她会失去记忆,堕落为梵世的凡人,她的双生兄弟也不来寻找她? “奇奇,你在哪儿?”雪茶望了望自己空空的怀抱,每次她和奇奇失散后,无论相隔多远它都能找到她。可自从几日前在帝女峰上失散后,奇奇竟然迟迟没有来找她,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此时,冷星岚正斜背着破刃走在雪茶身前,那挺拔的玄衣背影肃杀无比,在薄薄的暮光里看来,犹如一把刚出鞘的剑,决绝,冷硬。 来这里的路上,雪茶并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对方心思太敏锐,她的一切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任她耍尽花招都没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一路走去,暮色时分的森林里一片深寂,神秘莫测。传说上古之森是人族的死亡禁地,但他们进来这么久,并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 “我累了,歇会儿吧!”雪茶说着便找了块岩石坐下来,用手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小腿。 ? 冷星岚便抱臂靠在一旁树干上等她,大概是因为之前的经历,他的话并不多,整个人都透出一丝冷冽。 “我饿了,还有吃的么?”雪茶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总之不情愿就这么跟对方去西界。 冷星岚便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果树道:“那棵树上好像有果子,要不给你摘点来充饥?” “好啊,你快去!”雪茶兴奋地摆手指使道,不料冷星岚伸手凭空一抓,三个红色野果便自己飞到了他手中。 雪茶顿时一阵瀑布汗,她还差点忘记了这个家伙会空灵术,最擅长隔空纵物。而且他一路上都不吃东西,顶多就喝点泉水,她甚至在怀疑他是不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冷星岚信手把野果扔到雪茶怀中,她悻悻地瘪了瘪嘴巴道:“这一路上尽吃些野果子,我都吃腻了,不然你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水潭,抓两条鱼上来烤着吃怎么样?” “你还是省省吧,我烤鱼很难吃。” 雪茶便拍拍屁股站起身来,用手肘搭在对方肩上,故作妩媚地冲他挤了挤眼睛道:“那人家想吃嘛,你看你飞天入地的无所不能,抓两条鱼算什么嘛,是不是?” 冷星岚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我猜你娘肯定是晚上生的你吧,因为晚上正好有个丑时,你看你都这么丑了,就不要丑人多作怪了。” “嫌我丑?就你长得帅,你他娘的帅得跟死人没两样!”雪茶气得直翻白眼,她长这么大,走到哪儿不是人见人爱,这还是她头一次遇到说自己长得丑的人,而且还是一本正经的说她长得丑! “人丑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你!”雪茶登时气赌得慌,这个戴着骷髅面具的王八蛋,这一路上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准能噎死她。 “我不管,我就要吃鱼,死活都要吃!你不给我捉鱼吃,姑奶奶我今晚就睡这儿了!”雪茶说着便一屁股往草地上一坐,撒泼似的跺起脚来。 冷星岚于是走到雪茶跟前,垂眸警告道:“待会儿给你烤了鱼,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就把你给吃了。”话罢他便转身去找水潭去了,雪茶也起身拍拍裙子跟了过去。 寻了一炷香的功夫,冷星岚还真找到了一片幽绿色的水潭。于是他蹲在水潭边,将手伸进水中静静感受着,察觉到一丝细微的动静,掌心里便立刻长出血曲之刃刺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雪茶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用树枝撩着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冷不防地朝冷星岚后背甩了过去。 冷星岚自然察觉到她又在耍花样,他虽然头也不回,但后腰上却赫然绽出一条血曲之刃,弹指间便将那东西一分为二。 听到奇怪的嗡嗡声,他这才诧异地回头一望,成千上万的马蜂正朝他狂涌而来,愣时气得两眼都在发青! “哈哈哈!”雪茶得逞地大笑了起来,撒腿就跑,她就算准了自己把马蜂窝甩过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它削成两半。 此时夕阳即将沉没,一阵强劲的晚风掠过树顶,整片森林立刻苏醒了,清脆响亮地喧哗起来。? 雪茶撒欢似的在森林里狂奔起来,身姿快得就像一只穿林而过的白兔,她嫌裙摆太长跑起来碍事,便一把将长长的裙摆撕掉随手一甩。 这时候,只听得一声闷雷般的咆哮声,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一只金色巨兽忽然当空跳落。雪茶吓得急忙刹住脚步,只见那巨兽獠牙狭长,体型高大似虎,背后竟还长着一对黑色的巨翅。 那飞虎兽冲她嘶吼一声,张开巨翅猛扑上来。雪茶还没来得及拔腿,那血盆大口便到了她头顶咫尺之处,獠牙下的涎水都清晰可见!   ☆、第90章 弱肉强食 “我的娘呀,救命!”雪茶慌忙捂住眼睛大叫一声,不料那巨兽忽然发出小猫一般的呜鸣声,像是看见了什么克星一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雪茶莫名其妙的挪开手掌,好奇的东张西望了一阵,这才发现自己跟前竟蹲着一只雪白的双尾猫。 “奇奇!”她惊喜地喊了一声,立即冲上去将那只白猫抱在了怀中,然而当她看到白猫的眼睛时,整个人顿时愣了一愣。因为这只双尾猫的眼睛很奇怪,竟然一只是深紫色的一只是金棕色的! “原来不是奇奇啊……”雪茶失望地自言自语,不料那只双尾猫竟忽然开口说话道:“哼,我明明就是奇奇,你哪只眼睛看我不像奇奇?” “说话了!”雪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这只猫忽然开口说话就算了,竟还像个孩子般一脸傲娇的表情!但奇奇只在化成人形的时候才能说话,这只双尾猫想要假冒奇奇,好歹也学得像点嘛。 雪茶便双手把双尾猫举起来,笑嘻嘻道:“好啦,你别骗我,快说你到底是谁?” 双尾猫便举起爪子,托着自己毛茸茸的下巴,用它那又萌又软的声音说道:“该从何说起呢,其实我是奇奇的主人,我叫游奇。” “游奇?”雪茶怔怔地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给她带来一种莫名的穿心而过的痛觉。 双尾猫游奇见雪茶神情异样,又开口问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其实我就是你的双生兄弟,我们是同一时刻诞生的,所以你一直都直呼我的名字。” “什么,你就是我的双生兄弟?”雪茶一脸狐疑之色,她的双生兄弟怎么可能是只猫呢,说是奇奇的双生兄弟还差不多。 游奇便喵声喵气地解释道:“其实我之前一直附在龙少戈身上,上次龙少戈护送你回帝都的那个夜晚,我们还见过面,有印象吗?” 雪茶这才被提醒似的想起了那一夜,那时龙少戈只睁着一只眼睛,眼眸是漂亮罕见的金棕色,她当时也怀疑他是不是龙少戈来着。但一想起那晚他暧昧的眼神,还有他对她做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她脸上顿时红了一红。 “哟,脸红了呀!”游奇调侃着把猫爪子伸过来,戏谑地托起了雪茶的下巴。 雪茶似想起了什么,忽然眼珠一转道:“记得奇奇曾经说过,你是这天下间最厉害的人,那你应该能带我逃出这片森林吧?那个抓我的面具人真的好敏锐,我担心他不一会儿就会找到我!” “不是吵着要吃鱼吗,你这是要往哪儿跑?” 听到背后传来冷冽的男音,雪茶吓得立即绷紧了身体,一把将双尾猫揉进了怀中,小声嘀咕道:“记住你现在是一只猫,千万不要随便说话,要是让那个家伙识破你的真身就完蛋了!” 游奇在她怀中炸起毛来,扑腾着猫爪道:“老子是这片森林的统治者,都回老巢了还怕他个脚啊!”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雪茶一把扣住猫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喵呜声。 “我来找我的猫呀!”雪茶转过身去冲冷星岚讪讪一笑,只见他用树枝戳着两条泥鳅走了过来,那步伐不疾不徐,何时何地看来都是如此的从容,一点都不像被马蜂蛰过的人。 冷星岚淡淡扫了她一眼,懒得跟她计较,就地生火准备烤泥鳅。此时暮色四合,森林里被幽蓝色的夜幕所笼罩,泛起一丝丝长带状的薄雾来。 雪茶托着腮帮坐在火堆对面,百无聊赖地望着他烤泥鳅。而游奇则横躺在一旁的石头上,半眯着眼睛用爪子托着脑袋,两条小毛腿儿交叠在一起,一点猫相都没有反而像个老大爷。 “应该可以吃了。”冷星岚淡淡道,把两条烤好的泥鳅都递给了雪茶。她不由得舔了舔嘴唇,欣喜地接过来正准备开吃。 这时游奇忽然跳起身来,用两条腿人模人样地走了过来,拽拽地伸出一只猫爪勾了勾,意思是小妞给大爷我也吃一条。 雪茶顿时一脸瀑布汗,扶了扶额角道:“你是一只猫诶,可不可以别站着走路啊,我都看到你下面的小肉球了……” “喵?!”游奇立即紧张地用两爪捂住下身,但他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一只猫啊,这种害臊的举动未免太滑稽了,于是干脆趁机一屁股蹲在地上,装腔作势地用后爪给自己挠起痒来。 “这家伙……真的是只猫吗?”冷星岚不禁狐疑道。 雪茶敷衍地干笑了一下,顿时灵机一动,信手拔起一根狗尾巴草去挑逗游奇。他本能的盯着狗尾巴草转动着脑袋,不停地伸出猫爪挠够起来。 “看,这不是猫是什么?”雪茶满意地笑了起来,游奇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正准备炸毛,不料雪茶一把将泥鳅杵过来塞住了他的猫嘴。 雪茶这才开始吃泥鳅,刚咬了一口便呛得连连咳嗽,她真不知道好端端的一条泥鳅,是怎么被他同时烤出糊味、腥味、膻味来的。这个男人心里是有多憋屈,才能做出这么难吃的东西啊? 冷星岚见了便挖苦道:“这可是你自己吵着要吃的,就算是哭也得给我吃完。” 雪茶可怜巴巴地望着对方,机械式的一口接一口咬着,她不禁怀念起龙少戈来,想起他那时烤得芳香四溢的小鱼,还有他拿着调味料得瑟的模样。 “我好像也饿了。”冷星岚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伸手转动脸上的骷髅面具,将它挪到了耳旁。 雪茶登时心中一喜,感激地把吃了一半的泥鳅还给他道:“这下面的我还没咬,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打住了,嘴巴微微张着似乎要流口水。 在火影的映衬下,对方的容颜苍白而孤寂,五官精致毫无瑕疵,紫眸潋滟如冰,眉尾飞扬,却带着一丝妖冶之感。 雪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时在帝女峰上她没有注意他的脸,没想到这个面具人竟然长得这么好看,等等,她怎么觉得他瞧起来有些眼熟呢? “对了,西岚,你是西岚!”雪茶忽然惊呼了出来,可西岚不是早就死了吗,难道面前这个家伙是鬼魂吗? 冷星岚便挪到她身旁,缓缓凑过脸去,在她耳边阴森道:“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你在皇宫里大哭大闹,当着北芒帝王的面为我喊冤,我现在说不定还吊在那冰冷的城墙上呢。” 雪茶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方诡异地微笑着,伸手撩开了她鬓旁的长发,将冰冷的手掌贴在了她脖子上。 “你你你……要干嘛?”雪茶缩着脖子紧张兮兮道,一旁的游奇也扔掉烤泥鳅,浑身炸毛,冲着冷星岚尖厉地喵叫起来。 “我饿了。”冷星岚说着将雪茶的肩膀揽了过来,她吓得连忙摆手道:“你不会真的要吃我吧,我好几天没洗澡了,浑身上下都能搓下一层泥巴啊!” 他猝不及防地将她带入怀中,冰冷的唇忽然贴在了她的脖子上,轻轻在她脖子上舔了一口,却带来像刀割一样的痛觉。 雪茶在他怀中低呼了一声,只觉得像被针扎一样疼,浑身一绷,四肢开始乱动起来。他一把紧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她感觉到血液在流失,从四肢百骸开始逆流向颈部。 “畜生,不准吸她的血!”游奇厉声喵叫着,怒气冲冲地猛扑上来,却被空灵之力弹飞了出去。他现在勉强寄宿在奇奇体内,光是保持清醒就很费力气了,根本使不出任何飞灵之力。 雪茶渐渐浑身无力,眼神迷离的望着夜色笼罩中的森林。四周不知何时浮现出无数光点,像萤火一般横空飞掠,拖出一道道七彩斑斓的痕迹,那便是原始状态的飞灵。 虽然雪茶的飞灵之力没有觉醒,但她的血液却蕴含着无上灵力,就像那瀑布下的湍流,能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力量。他本能的渴求着灵力,以至于那血液一旦入口,他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游奇发出凄厉的喵呜声,爬起来再度向冷星岚狂扑了上去,紧接着又被对方的空灵之力弹开。就这样不知被弹飞了多少次,直到他筋疲力竭爬都爬不起来。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需要龙少戈,他用一只猫的躯体根本什么都干不了。 “放……放了我吧。”雪茶忽然哀求了一声,整张脸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冷星岚这才从美味中恍然惊醒,于是松开她的脖子,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的血吸干……”她无力地望着他,他的脸色原本是苍白的,但在吸完血后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晕,这让他俊美的五官上出现了一种眩惑的神采。 “这次吸完了,下次吸什么?”他唇角浮出一丝恶毒的笑意,然后从衣服里抽出一条黑布带,慢条斯理地给她包扎脖子上的伤口。 “你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雪茶恍然有几分伤感,以前的西岚虽然很毒舌,但是为人正义心肠又极好。可现在怎么就杀人不眨眼,浑身长血刃,还像个魔鬼一样要吸食人血,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 冷星岚沉默不语,当一个人失去所有的时候,究竟是要继续坚持最初的道路,还是成为与期待中截然相反的那种人?换做龙少戈,也许会坚持前者,但他却毅然选择了后者。 游奇蹲坐在黑暗里望着他们,眼睛幽亮得如同妖鬼,他依依不舍地望了雪茶一眼,然后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必须尽快找到森林之心的日月潭。因为奇奇这副躯体在梵世颠沛流离了太久,已经处于枯竭的状态中,只有被日月潭的灵气滋养,奇奇这副躯体才恢复成八尾白虎,到时候做事也方便得多。 雪茶就这样枕在冷星岚的腿上,浑浑噩噩地昏睡了过去。但这一夜睡得极为不踏实,总是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奇怪声音,山猫的嘶叫,野猪的哼哼声,肿骨鹿和斑鹿的哟哟声…… 旭日东升,薄雾氤氲,霞光中的森林似乎一派蓬勃生机。但行走在其间,便见巨木根盘错节,枝叶阴阴翳翳,一股神秘而古老的气息迎面扑来。 龙少戈正在东张西望寻找方向,他受伤的眼睛上还包扎着布带,而小祭就在他的臂弯中小憩着。素女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背着包裹紧跟在他们身后。 这时候,龙少戈忽然眼前一亮,因为他发现附近矮树丛上挂着一抹白布,拾起来一看果然是雪茶的裙摆,这证明她和冷星岚不久前经过这里! 然而三人进来没多久就迷路了,感觉一直在相似的地方兜圈子。而且明明是大白天,这里竟然没有一丝光射进来,四周甚至萦绕着一股阴寒的气息。 “辛苦你了,歇会儿嘞。”龙少戈望着素女担忧道,她完全没有必要跟他们一起来冒险,但她却以要照顾病人为由,固执地跟了过来。 于是,素女便在潮湿的地面上铺了一块灰布,拉着龙少戈一道坐下来休息。 此时,小祭正在龙少戈怀中睡得深沉,他的身体竟还在一天天的缩小,刚换上不久的新衣服又变宽松了。龙少戈不禁隐隐担忧起来,如果不尽快找到母亲所说的日月潭,小祭会不会就这样不断缩小直至死去? 正在沉思之际,一阵疾风袭来,周边树木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小祭顿时从龙少戈怀中惊醒了,只见无数鬼影横空飞掠,发出类似婴儿的啼哭之声,从森林深处汹汹窜了过来!   ☆、第91章 绝境险遇 “是婴魅!”龙少戈惊愕地站起身来,但这些婴魅跟在梵世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它们声音凄厉,体型狭长,就像被灯火拉长的人影一样。而且看它们的架势,似乎根本不畏惧他这个魔角人! “快躲到我身后!”龙少戈冲素女喊了一声,半蹲下来一掌猛击在地,圆弧状的青色火焰向四周横扫开去。率先扑上来的婴魅立时被燃成灰烬,后面的婴魅也纷纷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周遭的参天古树竟也烧了起来,火势诡异地窜得几尺来高。龙少戈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便立即拉住素女往火小的地方逃去。只听得啪咔几声,树木竟接二连三横倒下来,生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龙少戈一手抱着小祭一手拉着素女,在混乱中左闪右避,然而一阵疾风穿林而过,火势便迅速将他们包围了。他登时急得满头大汗,因为他只擅长火焰攻击术,并不能像天曜那样对火焰收放自如啊。 “咳咳……”小祭忽然咳嗽不止,如此羸弱的身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就在这时,素女惊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扑打自己烧着的裙摆。龙少戈很想去帮她扑火,但他又放不下怀中虚弱的小祭。 情急之下,他徒手将素女的裙摆撕了下来,还不待他把碎布扔出去,他自己的手臂也烧了起来,那火焰又迅速蔓延到了小祭身上! 小祭惊恐地尖叫挣扎了起来,龙少戈想把他扔在地上扑火,但周身已是一片火海,容不得他们有一丝挣扎的余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依赖游奇,没有那家伙坐镇指挥,他竟然这么轻易就乱了阵脚。 “救命啊!”素女厉声尖叫着,胡乱拍打着身上的火焰,转眼间已经烧成了一个火人。 然而龙少戈却愣住了,因为他恍然发现火焰没有任何温度,手臂明明被烧得皮开肉绽,却没有任何灼痛感。于是他当即大喝一声道:“这是幻觉!都闭上眼睛,静下心来!” 素女和小祭这才从惊恐中冷静下来,听从龙少戈的指示闭上了眼睛,缓缓调整气息。四周的火景渐渐隐去,待他们再度睁开眼睛时,面前依旧是原来那片古怪阴森的树木,而他们的衣物也没有被烧毁,果然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龙少戈抱着小祭拉住素女疾走起来,方才那些婴魅应该还会魅术,致使他们产生了置身火海的幻觉。要是他们真的陷进幻觉里,此刻说不定已经沦为婴魅的猎物了。 三人狂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感觉没那么阴森了,这才敢停下来喘息。透过密林间的缝隙,能隐隐窥见天边的晚霞。他们不禁讷闷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明明感觉现在顶多是中午,莫非这片上古之森的时间是错乱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奇怪的咚咚声,那声音每响一次大地就跟着震动一次,像是有个庞然大物在森林间行进。 龙少戈警惕地循声望去,只见数不清的麋鹿、松鼠、灰熊等动物,正从不远处的树林间嗖嗖蹿了出来,纷纷向三人所在的方向涌了过来。 更令人吃惊的是,在那奔逃的野兽间竟还有三道人影,看身材分别是两男一女,男的一个银袍猎猎一个玄衣翻飞,女的则一身紫纱长裙。 “怎么是你们!”龙少戈这才发现那银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四哥皇甫映寒,而那紫衣女子就是清鸢,玄衣人则是独眼少年花桀。 “阿赫!”映寒看见龙少戈的时候也十分吃惊,但来不及解释为什么,便一把拖住他拔腿就跑,不明所以的素女也跟着狂奔起来。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在躲什么?”龙少戈莫名其妙道。 映寒边逃边解释道:“由于上古之森的结界在崩坏,这里许多灵兽都黑化了,它们互相吞食融合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然后不断吞食其他灵兽,越变越大,最终演化为了可怕的万殇之象!” 龙少戈忍不住回头一望,果然隐隐看见了一只巨大的脚,就像一根参天耸立的大石柱,大到根本看不见它的身体在哪里。那高达十来丈的古树沙沙作响,树冠似乎在摩擦着它的肚皮,树叶纷纷抖落迷乱了视线。 奔逃中,素女不慎被一只麋鹿撞翻在地,她刚忍痛爬起身来,不料又被另一只麋鹿给踩了下去,她只能无助的大喊着龙少戈的名字。 “你先带他逃走!”龙少戈一把将小祭塞到映寒怀中,然后又跑回去救素女。他逆着兽群履步维艰,好不容易才穿到她身旁将她扶了起来。 这时周遭树木哗然作响,他感觉头顶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紧接着“咚”的一声大响,大地也跟着猛的一震。一只兽脚赫然出现在眼前,就像一堵巨大的墙,上面不断鼓动着血色的泡泡,还冒着浓烟一般的煞气。 与此同时,一股强劲的吸力拔地而起,数不清的小动物飞至半空中,紧接着被吸进了那只巨脚里面,嘶鸣着挣扎着,很快便与那只巨大的兽脚融为一体。 “太可怕了!”龙少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正欲拉住素女逃跑,不料却被那股巨力吸得不断靠近,二人脚下都拖出两条长长的痕迹。他们本想趁机抱在树身上,不料树身湿润并长满青苔,手太滑根本抱不住。 “那个傻瓜,还管拖后腿的做什么!”映寒无奈地叹了一声,把小祭硬塞到花桀怀中,转身冲回去营救龙少戈,清鸢自然也跟了回去。 随着距离渐渐拉拢,兽脚上散发出来的吸劲也越来越强,龙少戈只得胡乱抓住沿路的灌木,素女则紧紧抱着他的另一只手臂。 哪料一只麋鹿冷不防地撞过来,将素女整个人撞飞了出去。眼看无数野兽都被吸了过去,渐渐融进了那只诡异的兽脚里,素女吓得厉声尖叫。龙少戈急忙飞身向前抓住她,二人一齐向那只巨大的兽脚飞了过去。 这时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拽住了龙少戈,他蓦然回头一看竟是映寒,而清鸢则一手抓住映寒,另一只手甩出几根钢丝套在了一棵大树上。 四人就这样在空中被吸力拉成一条直线,而最后面的素女离那兽脚仅有咫尺之遥。巨大的吸力使得清鸢手臂上的钢丝越勒越紧,血液不断从衣袖下面渗了出来,她紧咬着牙关,额上冷汗不断。 “再这么下去她那只手会废的!”映寒焦急地一甩银袖,数道尖冰便向那只兽脚射了过去,兽脚上飙出几抹血光,忽然冒出大量黑腾腾的煞气。 只听得一震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整片森林的树叶都在哗哗作响,巨大的兽脚忽然抬了起来,吸力也猛然调转方向。 清鸢再也把持不住松开了手,钢丝嗖的一声从树身上抽离,四人随着无数野兽一起 被撂上了天,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 龙少戈迷迷糊糊睁地开眼睛,头顶还是这片梦魇般的森林,但看天色已经入夜多时,七彩斑斓的飞灵正在夜色中横空飞掠。 此时,映寒正坐在一旁拨弄着火堆,他的眼神似乎永远都是淡漠的,苍白而英俊的容颜映在火光里,看起来虚幻而不真切。 “你们怎么也来上古之森了?”龙少戈不解道。 映寒淡淡道:“如今北芒大皇子已经成功上位,帝国开始对文武百官进行大清查,我们继续待在帝都将成为总督的负担,所以打算回西界从长计议。” 龙少戈不禁头疼地扶住了额头,这意味着幻帝将去辅佐司空宸,扶持这个他最憎恨的人,今后他跟母亲的关系又将如何发展呢? 此时,素女正在给清鸢处理手臂上的伤口,伤口还未包扎好,清鸢忽然脸色一沉,起身向幽暗中疾走了过去。素女担忧地跟了上去,却见她正扶在一棵树旁呕吐,脸色像映了霜一样惨白。 “你不舒服吗?”素女关切道。 清鸢用袖头擦了擦嘴角,并没有理会素女,而是自顾自地走开了。 “我扶你回去吧?”素女殷切地上前扶了清鸢一把,她无意探到了清鸢的脉门,却发现那脉搏竟是重叠在一起的! “不用了。”清鸢正欲挣开素女的手,可素女却扣住她的脉门一脸讶异道:“你这是害喜呀,怀孕了啊!” “什么,怀孕?”清鸢冷艳的容颜上浮出了一丝震惊,她怎么可能怀孕呢? 不待她想明白,素女便拉着她向火堆那处走去,边走边嗔怪道:“真是的,怀孕了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身子这么凉也不知道穿多点,快坐下来我给你好好把个脉,想办法给你凑一副安胎药!” “真不知道你家公子整日在忙些什么,连你怀孕了都不知道,还要让你整日跟着他东奔西跑!” 听素女喋喋不休讲了一大堆,清鸢忽然愣在了原地。原来素女潜意识认为孩子的父亲就是映寒,谁叫他们总是像情侣一般形影不离呢?但清鸢自己明白,孩子绝不可能是映寒的,因为映寒对男女之事天性冷淡,十几年来从未碰过她,他的最大程度也只是亲吻她的手背而已。 “那么孩子是……”清鸢的思绪不禁飞回一个多月前,冷星岚跟龙少戈喝得大醉的那个夜晚,难道就是那时候怀上的吗?可那一夜冷星岚醉得不轻,事后根本不记得有这码事,她也从未跟他提起过,谁叫他那一夜魂牵梦萦地喊着别的女人呢? “能不能帮我把孩子打掉?”清鸢忽然开口道,她怎料到自己会怀孕,这要她一个未婚女子怎么见人,又要她今后怎么面对自己的主人? 素女脸上的热情顿时僵住了,她定了定神,便亲切地握住清鸢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她把孩子留下来。但清鸢的态度却十分坚定,无论如何都想把孩子打掉。 映寒见两人在暗林里拉拉扯扯,便狐疑地冲这边喊了一声:“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对不起,我是一个医者,我从来都只救人不杀人!”素女怒不可遏地抛下这句,便转身向火堆那里走了过去。试问天下哪个母亲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这个清鸢简直没有人性,不可理喻! 见素女气呼呼地走了回来,龙少戈很是诧异,在他印象中她一直是个温顺的女子,从没见她在任何人面前发过脾气。 这时候,龙少戈突然意识到少了什么,起身一把拽住映寒道:“小祭呢,我不是把他给你了吗?” “当时情况混乱,我便随手把那孩子扔给花桀了。” “什么,你给花桀了!”龙少戈急得暴跳如雷,转身便要去找人,花桀跟冷星岚那个疯子是一伙儿的,万一他把小祭交给冷星岚那可就完了。 只听映寒在身后幽幽道:“你要去哪儿,这上古之森遍布结界,时间和空间都是错乱的,你信不信你再都多走几步,再一回头就看不到我们了。” 龙少戈怔怔回过头去,映寒便起身走到他跟前,抚摸他受伤的眼睛故作怜悯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只眼睛怎么弄伤了呀?” “你说话能别这么阴阳怪气吗?”龙少戈不悦地打开了映寒的手,他自然知道对方一语双关,表面上是在关心他的伤势,实则是在刺探他体内战灵的情况。 “你可是我亲弟弟,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呢,算算日子,今天刚好是第九天吧。”映寒说着,眼底浮出一股淡淡的嘲讽之意。 龙少戈不由得愣了一愣,的确算算时日,冰灵蛊又该发作了,要不了多久他的喉咙就会冰封,如果不及时拿到映寒的化蛊丸,蛊虫就会长出尖冰刺穿他的喉咙! “哈哈哈……”龙少戈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他为了帮冷星岚自愿放弃王位,沦为受人摆布的傀儡。可那人不仅伤他亲人挚友,还戳瞎他的眼睛,抢走他的宝剑和心爱的女子,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可笑的人吗?   ☆、第92章 番外篇:破茧成蝶 话说万殇之象出现的时候,映寒随手把小祭塞到了花桀怀中。花桀莫名其妙地接过小祭,乍一看觉得这小孩长得特别水灵可爱,甚至还有那么几分眼熟。不待他想明白这孩子到底像谁,小祭忽然暴怒的甩了他一耳光,奋力推搡着他的怀抱。 “放开我,别碰我!”小祭奶声奶气的尖叫着,忽然一脚狠狠踢到了花桀肩膀上。 花桀吃痛地抽嘶了一声,不禁松手将小祭扔了下来。在漠北时,他那只肩膀被炮架轰成重伤,如今被这小毛孩胡乱一踢,伤口顿时又裂开了。 “不过就是个奴隶,你碰我一下我都嫌脏!”小祭从地上爬起来,恶毒地骂了一句。他怎么会忘记就是这个独眼少年,当初在未央城欺骗他背叛他,害得他灵力失控被斩断了双翅!他现在变成一个羸弱的小孩子,甚至可以说是花桀一手造成的。 “莫非你……”花桀眉眼微微一动,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太确信的样子。 “我要去找少戈!”小祭说着便往回狂奔,然而这时森林中竟飞来数不清的凤尾蝶,它们个个体型硕大,蝶翼上泛着七彩斑斓的光芒,翅膀扑动时不断飘落发光的米分末。 小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慌忙调头往另一个方向逃跑,不料一只金色的凤尾蝶俯掠下来,用胳膊般粗壮的触手夹住他那瘦小的腰身,带着他飞到了半空中。 “风祭!”花桀立即飞身追了过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就喊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 古木参天,那只金色凤尾蝶越飞越高,几乎是贴在树冠下方翩翩飞掠。花桀在枝桠间横空飞跃,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下来。他拔出身后的弓箭,咬牙拉开龙舌弓,箭头对准了那团金色。 “嗖”的一声,弓箭擦出一道炫丽的蓝光射了出去,穿破了那只凤尾蝶的半边翅膀,它一边飞舞一边打着旋儿下坠。 花桀捂住受伤的肩膀,加快步伐追了上去,由于方才强行拉弓,他肩头的玄衣已经被血液润湿了一片。 穿越丛林,前方视野忽然开阔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幽蓝色的水潭。那片水潭的形状很特别,像是一弯月牙拥着一轮圆日,此刻漫天星光倒映在水面上,安宁而神秘。 花桀这才意识到,上古之森的时间是错乱的,因为他们每次转换地点时间都对不上,遇到万殇之象的时候明明还是中午,怎么转个眼就到夜晚了? 只见那凤尾蝶忽然松开了小祭,他便扑通一声坠入了潭水中。冰冷彻骨的感觉瞬间将他淹没,嘴角冒出一连串水泡,挣扎着渐渐沉入水底。 花桀见状立即从岸边跳了进去,光线冥暗,水影荡漾,水中藻类影影绰绰,何况他本来就只有一只眼睛,根本看不清小祭人在哪里。 摸索了好一阵,花桀不得不浮出水面换气,换了两口气他又立即潜了下去。终于在那光怪陆离的水藻间,他隐约看见了一道发光的人影,于是他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臂,拉着对方往水岸附近游了过去。 刚一浮出水面,花桀便不停大喘粗气,他拽着那人的手一边喘气,一边吃力地往水岸边游走。此刻,水潭上空浮动着萤火般的飞灵,它们自由自在地飞舞着,如梦似幻。 当潭水退到大腿处时,花桀才恍然发现自己拉住的那只手骨骼清晰,莹白而修长,根本不是一个孩子的手! “你是……”花桀诧异地回头一看,跟前这人身材修长,肌肤莹白透亮,身体上布满了一圈圈繁复奇异的光纹。 这时候,无数奇异的凤尾蝶飞了过来,萦绕在二人身旁翩翩飞舞。 “你说呢?”那人缓缓抬起脸来,眼神幽亮无比,潭水刚好淹没至他的腰部,一头蓝紫色的长发宛若浮萍般在水面上散开。一抹灵光飞掠而过,奇异的光辉照亮了他的脸,浑然天成的五官美得那么不真切。 “真的是你!”花桀震颤不已,这家伙怎么一下子是小孩儿容貌,一下子又变回了原来的身材,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桀又怎么会知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日月潭,是这片上古之森的灵气汇聚之地。方才小祭掉进潭水中的时候,身体便在急速吸收灵气复原,就连头发都疯长了一大截。 “没错,是我。”风祭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只听噗的一声,他背后忽然绽开一对惊艳的蓝色蝶翅。那翅膀呈半透明状,正闪烁着炫丽的光芒,倒映在潭水间美得就像是幻境。 花桀看得痴住了,不料风祭冷不防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凌厉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枉我当初那么信任你,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了你,而你呢,你怎么对我的?” 风祭说着眼神一冷,忽然加大掌间力度,花桀不禁呛了两声,挣扎道:“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顶屁用,当初未央城天劫死了那么多人,有本事你去跟他们一个个说对不起!你知不知道,我到现在想起风暴里那遍地的尸体,都睡不安宁!” 风祭见花桀脸色憋得绛红,这才愤愤地将他推了开去。毕竟花桀方才还豁了命救他,就这么把对方掐死了未免太无情。 花桀缓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对不起,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冷星岚殿下对我恩同再造,他不仅是我的兄长,更是我最最敬爱的人。所以殿下要我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办到,唯一没办到的事情,便是杀了你。” 时间飞回一个多月前,风祭与花桀在樱花树下畅聊对饮,他一不小心喝高了,靠在花桀肩上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花桀凝视着风祭熟睡的容颜,将短刀抵在了对方喉下,握刀的手颤抖不止。犹豫了许久,花桀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这样一个冷傲又绝世的美少年,若是就这么死了该有多可惜啊。 但花桀不能这样无功而返,于是他将短刀刺进了自己胸口,血液溅了几滴在风祭的白衣上。然后他便回去交代说,自己没能得逞反而被风祭所伤,这是他第一次对冷星岚撒谎,为此他自责了好久。 “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请你原谅自己,那不是你的错,如果真有什么因果报应,都来找我好了。” “好笑,你以为你胡乱编个谎言,我就信啊!”风祭说着就将花桀拽了过来,一把扯开花桀胸口的衣物,他要当场揭穿花桀的谎言。 但看到花桀胸口那道醒目的刀疤时,风祭显然愣了一愣,他还记得那天清晨醒来后,确实发现身上有块莫名的血迹,难道这个蠢货为了交差还真捅了自己一刀? 风祭登时有几分哭笑不得,这花桀倒是跟龙少戈有点像,都是傻到骨子里去的人。顿了半晌,风祭这才挑眉道:“无论如何,你家殿下我是非杀不可,如果你非要阻拦我,我就先杀了你!” “那请你现在就动手吧,因为我一定会拦着你。”花桀不卑不吭,目光坚定不移。 风祭鄙夷地望着花桀道:“现在我要杀了你,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话音方落,周遭凤尾蝶忽的逼近了一圈,那些发光的蝶米分一旦落到花桀身上,就会令他浑身肌肤溃烂,生不如死。 花桀面无表情道:“没错,你的确可以像捏蚂蚁一样把我捏死,但日后殿下也会像捏蚂蚁一样把你捏死。” “你少拿他来压我!”风祭低叱一声,四周的凤尾蝶立即蜂拥上来,蝶米分不断抖落就像在下着五彩缤纷的细雨。 花桀猝然抬头一望,发光的米分末便落进了眼睛里,眼球登时火辣辣的烧疼了起来。他不禁捂住眼睛,疼得浑身颤抖不断抽气。 风祭眼神一颤,忽然间就心软了,因为花桀本来就只有一只眼睛,若左眼再有个什么闪失就彻底失明了。于是他“噗”地一声收回背后的蝶翅,周身那些凤尾蝶也飞散了开去。 “让我看看!”风祭慌忙在水中游走一步,伸手捧住花桀的脸颊,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睑查看了一下,抬起下巴便朝他眼球上舔了过去。因为这些蝶米分的毒性很强,只有风祭的唾液才能化解。 “你在干什么啊?”花桀察觉到对方异样的举动,手足无措地想要推开他,却听他卷着舌头含糊道:“别动!” 花桀便不再挣扎,任由对方温润的舌头在眼球上轻轻滑动,那软玉般的舌尖湿湿凉凉的,火辣灼痛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反而越来越平缓舒坦。 恍惚间,花桀闻见风祭身上有股特别的香味,他脸上顿时红了一红,心跳也莫名加快。他从未和一个人如此靠近,做着如此亲密又尴尬的事情,那是一种微妙而又神奇的感觉。 毒素舔尽,风祭这才松开花桀道:“闭上眼睛,过两个时辰就好了。”借着飞灵发出来的淡淡光辉,风祭忽然发现花桀的脸颊竟然烧得滚烫。 “喂,你脸红个什么劲啊,我那是……”风祭说着,忽然自个儿也脸红了起来,想想自己方才的举动真的很奇怪啊,明明可以随便往他眼睛里吐口水就完事的哎…… “算了,你之前救了我,我现在也救了你,以后咱俩互不相欠。”风祭说着便往水岸边游走过去,但走了两步他忽然顿住了。他这才意识到,由于身体急速膨胀,原来的衣服都被撑破落在了水底,现在他可是光着身子站在这片水池中啊! 于是风祭十分不乐意地回过头去,望向花桀道:“那个呃……你身上的衣服有两层吧,借一层给我呗?” 只见花桀闭着眼睛道:“我俩不是互不相欠了吗,凭什么借给你?再说,你之前把我的侍卫服偷过去穿,到现在都还没有还给我,那制服一套值多少钱你知道吗?” “你先借我应个急会死啊,大不了以后加倍还给你,要多少我给多少还不行?”风祭不悦地挑起了眉梢,他怎么感觉花桀的话忽然变多了,这不太像一个木头人的作风啊。 “那好,你先拉我上岸吧。”花桀说着便把手伸了出来,他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暂时失明,若非如此,他们之前的过节也不会得到缓和。 风祭没好气地一把抓过花桀的手,冷不防地将他甩飞到了岸上,呵呵笑道:“不好意思呢,小爷我脾气向来不好!” 花桀很快便抱着手臂坐了起来,赌气道:“那你就打着赤条走吧,我脾气也不好,不借了。” “切,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风祭说着便扑上去开抢,二人在岸边扭打起来,但这次并未动真格,倒像是同伴间在打打闹闹。 花桀有伤在身掰不过风祭,愣是被对方扒了一层下来。于是风祭便穿上了花桀的玄衣外套,不大不小刚刚合身,而花桀身上只剩下一层打底的白衣。 尔后,风祭召来凤尾蝶为他们引路,它们在森林中飞聚成了一条长线,弯弯曲曲地延伸向远方那片神秘的西界大陆。 由于花桀还睁不开眼睛,风祭只好一路拉着他走,与其说是拉着还不如说是拽着。因为风祭经常故意使坏,让花桀绊到树根上或者踩到土坑里,然后站在一旁挖苦嘲笑。 花桀每每吃了亏也不计较,他觉得只要风祭开心怎样都好,就像他曾经觉得只要冷星岚殿下乐意,要他杀人放火甚至去死都没问题。 走了几段路天色又亮了起来,他们仿佛进入了另一片时空,透过密林可以看见天边初生的朝阳。风祭忽然伤感起来,如果有朝一日他们不得不兵刃相见,到时候他会杀了花桀吗? 此刻花桀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如果日后风祭威胁到了冷星岚,他真的会为了他杀了风祭吗? 可今后的事谁又知道呢,真正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第93章 弃与不弃 千年榕树枝繁叶茂,气根如老人胡须般在风中飘拂,树干有的贴地而生,有的斜出如飞龙破雾。那古树根盘错节,几乎蔓延到方圆十来丈,简直可以独木成林。 龙少戈等人正站在这片荫翳的榕树林里,几人在这方圆十里转了不知多少圈,但怎么都走不出这片古怪的榕树林,这里仿佛被一层隐形的结界给兜住了。 此刻在他们跟前这棵巨大的榕树上,有一座两层来高的木屋,由正屋和偏屋交错构成一个直角。那屋顶上披着苍翠欲滴的藤萝叶,窗台上也垂挂着牵牛花藤蔓,看起来就像是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 “我去看看上面有没有人吧。”龙少戈说着便抓住一根树藤,身姿矫健地踩着树干一路上攀,映寒也御风飞了上去,二人一齐停在了树屋门口。 清鸢见状正欲跟上去,不料一阵恶心感忽然从胃中汹汹涌上来,她不得不跑到一旁呕吐不止。素女虽然很不想搭理她,但还是跟过去扶了她一把,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榕树上,两人一起推开了木屋的大门,一阵灰尘便从门楣上抖落了下来。二人挥开烟尘四处查探,从楼上到楼下共有三间房和一间大厅,房间里有床榻和木柜,大厅里有方桌和长椅。房间四处都挂着蛛丝,所有器具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令他们惊讶的是,这屋里的水路竟还是流通的!整套水路由竹筒衔接而成,抽开阀门清水便从竹筒里流了出来,而水源应该就是这附近的一条小溪。 龙少戈不禁纳闷道:“究竟是什么人会住在这上古森林里?这里的结界会不会就是这木屋的主人布下的嘞?” 映寒走到木屋门口,望向树下道:“一般而言,树屋之所以建得这么高,多半是为了防御野兽侵袭,所以主人为了出行方便会建一个吊梯。可你发现没,这木屋下面除了自然长成的藤蔓,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 龙少戈不禁摸了摸下巴道:“的确没有……难道这里的主人会御风,或者长有翅膀,所以根本不需要楼梯这类东西?” “多半是有翅膀,因为御风会消耗体力和灵力,有个吊梯岂不是会方便许多?”映寒说着,忽然注意到清鸢正扶在树下呕吐,他眉头微微一皱,便御风飞了下去。 “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动不动就吐东西?”映寒关切道,他的语气十分轻柔,但眼神却永远是淡漠的。 清鸢抬手擦了擦嘴角,若无其事道:“我没事。”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映寒凝视着清鸢的紫眸道,毕竟她从十岁起就跟着他,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怪异过。 “我说了我没事。”清鸢依旧面无表情。 一旁的素女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看来清鸢是铁了心要悄悄把孩子打掉,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于是她鼓起勇气,大着嗓儿门说了出来:“她怀孕了!” 龙少戈刚从榕树上跳下来,正巧听见了这话,便惊奇地望向清鸢。清鸢的脸登时红到了耳根,她又羞又窘,真恨不得甩出钢丝把素女给勒死! “怀孕,怎么可能?”映寒忽然轻笑了两声,他向来洁身自好,这清鸢怀的是哪门子的孕? 素女立即辩解道:“她就是怀孕了,之所以呕吐都是因为害喜啊,你是个男人,你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映寒顿时愣了一愣,不可思议地望向清鸢,只见清鸢冷冷斜了素女一眼道:“闭嘴,你再多嘴我就杀了你!” 素女害怕地躲到了龙少戈身后,犹豫地指着清鸢道:“她,她还想打掉自己的孩子!” “你说,孩子是谁的?”映寒眼神忽变,冷不防揪住清鸢胸口的衣服,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前。龙少戈和素女不禁对望一眼,难道这孩子不是映寒的? 清鸢躲开对方的视线,抿唇不语,只听他在耳边咄咄逼问道:“那个人不过是跟你逢场作戏,你竟还真背着我跟他好上了?你忘了当年是谁救你出流风谷,是谁给了你第二次生命?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你是我皇甫映寒的人!” 映寒那千年不变的冷漠眼神中,终于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怒意,他从不碰她并不是因为对她没感觉,反而是用情愈深才把她看得愈珍贵。她就像一朵珍贵独特的鸢尾花,一直被他摆在最合适的位置观赏着。可一个半路冒出来的人,竟然把这朵美艳的花给摘掉了,叫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我没有忘。”清鸢不敢抬头,却感觉对方的目光如寒刀般割在身上。她知道他对自己好,所以她才无法面对腹中这个孩子,她觉得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背叛。 映寒咬牙一字一句道:“把孩子打掉,从此跟那个人断绝关系,我姑且当这事没发生过,否则我就把你还有你肚子里这个孽种一起杀掉!” “不行!你们无权剥夺孩子的生命!”龙少戈忽然插话道,他隐约猜到了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但不管这孩子是不是那个人的,他都不允许这样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被抹杀掉。 “关你屁事,给我滚开!”映寒走上来愤慨地推开龙少戈,然后一把揪住惊愕的素女道:“你,现在就去给她配一副堕胎药,我不想那个孽种在她身体里再多待一刻!” 素女无所适从地推开映寒,红着脸厉喝道:“你们听好了,我是个医者!我这双手从来都只救人不杀人,要杀人你们自己杀去啊,找我做什么,真是好笑得很!” “你找死!”映寒本来就在怒头上,经素女这么一说更是火冒三丈,手掌间赫然长出数根尖冰,就这么朝素女狠狠拍了过去。 “住手!”龙少戈旋身一踢将映寒踹了开去,映寒凌空翻转一圈,落地时周身忽然浮现出无数尖冰,暴雨连珠似的向龙少戈扫射而去。 龙少戈忙不迭举起双掌,一边用护体火焰防御冰锥一边劝阻道:“既然你喜欢她就应该成全她,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强扭的瓜不甜!” “可笑,明明是那个人横刀夺爱在先,到现在你竟还说我强人所难!”映寒愈发气急败坏,周身的冰锥也刺得更加疯狂,寒冰与火焰不断相撞,迸发出炽热的重重气浪。 “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但要打掉孩子,必须得过我这一关!”龙少戈说着纵手一挥,身后飞出四条青色火龙,张牙舞爪地朝映寒咆哮而去。 “哼,就凭你半瓢水也敢在我面前荡!”映寒说着拔出腰间的玄冥剑,那宝剑一经出手便是万道银光,灼灼不可逼视。 望着二人斗得热火朝天,清鸢犹豫着举起了手掌,而她指尖正夹着三枚细长的银针,上面淬满了麻痹神经的毒液。 “对不起……”清鸢望着自己的小腹,咬牙心一狠,便将那三根毒针拍进了腹中,下身很快袭来一阵痉挛感,她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你们都别打了!快来救救她啊!”素女见状连忙过来扶了清鸢一把,却见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殷红的血液迅速染红了她的衣裙。 冰与火的对峙戛然而止,映寒慌忙冲过来将清鸢扶入了怀中,望着她疼得满头冷汗的样子,他眼底的怒意瞬间转变为了心疼。 “怎么突然流了这么多血?”龙少戈关切道,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素女替清鸢把了把脉,然后冲龙少戈急切道:“快去烧点热水,这孩子还有救!” 可这荒郊野林的上哪去弄热水?龙少戈抬头望向头顶的木屋,忽然灵机一动,既然那木屋里有一套贯通的水系,便一定有烧水的器具! 几人慌忙将清鸢转移到了树屋里,让她躺在尘封的床榻上,素女便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物,紧急跟清鸢处理毒针,而龙少戈和映寒则忙着找东西烧水。 “你跟我实话实说,这孩子你是想要的,对吧?”素女一边询问着,一边用匕首割开清鸢腰上的衣服。 清鸢忍着疼痛犹豫了片刻,这才虚弱地点了点头。毕竟她心里是爱着那个人的,又怎么会不想要他的孩子,只是有了这个孩子后,她就无法面对一直以来照顾自己的主人。 “那好,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我会竭尽全力替你保住这个孩子。”素女小心翼翼地帮她拔针,额上渐渐渗出了一片细密的冷汗。因为那银针已经完全刺入了血肉中,再加上没有合适的器具,所以操作起来非常棘手。 不一会儿,龙少戈和映寒就端了一盆热水过来,然后素女便把他们都关在了门外。映寒急得一直在走道里转来转去,龙少戈便拉住他道:“如果你真的心疼她,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 “不行!我是绝对不会承认那个孩子的!”映寒凌厉地瞪了龙少戈一眼,“她是我的女人,我又怎么能让她生下别人的孩子!” 龙少戈无奈道:“你太自以为是了,如果她心里爱的是别人,而你却硬要拆散他们,还要逼她杀掉自己的孩子,你觉得你的行为跟一个刽子手有什么区别?你连她的心都得不到,还好意思说她是你的人?” “你!”映寒眉头一皱,脸部气得微微涨红。想想他和清鸢相处了十多年,她一直以属下的身份跟随在他左右,但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喜欢的话,他对她的感情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一种习惯性的依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素女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二人连忙问她情况怎样。素女舒了一口气道:“母亲和孩子的情况暂时都稳住了,但后期还可能出现问题,所以你们不要进去吵她,让她好好休息。” 素女停了片刻,转而望向映寒道:“她刚刚已经大出血了,所以你就别逼她打掉孩子了,这样的状况再发生一次,恐怕我连她的命都保不住了。” 映寒阴沉着脸攥紧了拳头,眼神复杂而混乱,他是极不想要那个孩子的,但他又不忍心让清鸢再次受到伤害。 龙少戈思忖片刻,于是道:“这样吧,你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把孩子交给我抚养。从此你们就当跟这孩子没关系了,我会负责将孩子养大成人。” 素女点了点头道:“算我一个,我也会帮忙抚养这个孩子,清鸢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你就大发慈悲放过这可怜的孩子吧!” 映寒沉默良久,这才应允道:“姑且让她生下来吧,但我绝不允许她和那个孩子相认,你们谁都不能把她是孩子母亲的事泄露出去。尤其是你,阿赫,日后你要是敢带这孩子去找他亲生父亲,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放心,我会好好保守孩子的身世。”龙少戈答应道,现在他体内有映寒的冰灵蛊,也只能听由对方摆布了。 由于清鸢需要休养几日,三人决定暂时安顿下来,便着手把树屋打扫整理了一番。这里的器具几乎都是古木雕刻而成的,擦拭干净后便散发出浑朴的光辉,给人一种家一般的温馨感。 暮色四合,森林里的鸟兽开始争相桀桀怪叫起来,飞灵也一个接一个从树洞里浮了出来。龙少戈正在树屋下散步,他揉着自己受伤的左眼,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小溪边。 一路水声叮咚,沿着溪岸地势越来越高。他注意到溪水尽头是一片断崖瀑布,眼见无路可走,他正准备往打回转,忽然注意到瀑布之间隐隐有一团光圈,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发光的洞.口! “会不会是结界的出口?”龙少戈心中一动,便加快步伐寻了过去。   ☆、第94章 初遇颜青 瀑布飞流而下,待龙少戈越走越近,他才看清瀑布后确实有一个洞.口,于是便脱掉靴子跳进水潭里游走过去。他蜷缩着身体穿过瀑布,冰冷的激流不断撞击在身上,感觉到水力忽然消失了,他便信手抹了一下脸上的积水。 依稀只见洞内泛着水纹般的光路,赤脚走在其间感觉就像踩在水中一样。没走几步他便觉得头晕目眩,前方水声淅淅沥沥,他一个重心不稳便栽倒向了水流中,紧接着被巨大的冲击力撞了出去。 眼前忽然一片光亮,龙少戈这才揉着脑袋从水潭中站了起来,他顾目四望,周遭是苍翠欲滴的上古森林,晴空万里,鸟语花香。 “怎么一下子又到白天了?”龙少戈心中纳闷道,四周景物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他愣了半晌,才发现这里貌似还是来时那条小溪!难不成他穿过水洞后又回到了原点,可这里的时间明显对不上号啊? 正在这时,他恍然瞥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只见倒影中的年轻人长着一对银色犄角,左眼上还包扎着布带,一头雪白的发正凌乱地垂落在肩上。 “我的天,我的头发怎么都白了?”龙少戈惊诧地抓了抓头发,又揪了自己的脸颊两下,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过,这白发好像还蛮适合我的嘞。”他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因为白头发衬得他的肤色很亮,还跟他那对碧色的瞳仁相得益彰,整个人瞬间多了几分高贵的气息。 龙少戈就这样一边自我欣赏,一边往岸边游走过去,然后赤脚踩在溪边的鹅卵石上,打算四处探探情况。沿着水流往下走了一段,地势渐渐平坦了起来,水流也变得缓慢起来。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附近有人在哼歌,便好奇地寻了过去。远远便看见有人正仰躺在溪水里,那人惬意地挥舞着手臂,莹白修长的腿时不时伸出水面,踢打出一圈圈浪花,而那腿上似乎有繁复的花纹。 “那花纹……”龙少戈不由得走得更近了,只见那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妙龄少女,她一丝.不挂的浮在水面上,竟连胸前米分嫩的花蕾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禁吞了吞口水,有种血脉喷张的感觉,忙不迭抬手捂住了鼻子。 “你来啦!”少女依旧在水中拨弄着水花,那甜腻腻的嗓音仿佛是在跟情人撒娇。 “你是在说我吗?”龙少戈一脸诧异地指着自己,难道这水里的姑娘知道他要来? 听见他的声音,少女蓦地从水中坐了起来,一头青色长发在空中凌空飘洒,优雅地落在了她那雪白的酮体上。 “你是谁?”少女连忙抬臂护住胸部,警惕地瞪着他。 只见她五官玲珑精致,明眸淡绿如水,尤其是那头奇异而柔顺的青色长发,仿佛凝聚了这整片森林的精华,美得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茶茶!”龙少戈不禁脱口而出,面前这姑娘竟跟雪茶长得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嘞?”他激动地跨进溪水中,但对方忽然吼了一句别过来,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个女儿家,身上又没穿衣服,愣是红着脸僵在了原地。 “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少女的语调与先前截然不同,这次带着一股女王般的霸气。 龙少戈只好背过身去等她穿衣服,片刻之后,才听她在身后问道:“你是魔角人吧,怎么进来这里的?” “我……也不晓得怎么就进来了。”龙少戈抓着后脑勺回头望去,只见她穿着一身无袖的青蓝色短裙,皓腕和大腿依然裸.露在外,年轻蓬勃的身体充满了诱惑力。 这一次,他清楚地看见了她腿上的花纹,跟雪茶那妖异的黑色花纹不太一样,对方那纹络是嫩绿色的,像藤蔓般缠绕着她那莹白修长的大腿。 “你到底是谁?”这回轮到龙少戈发问了,这姑娘虽然跟雪茶长得很像,但她看自己的眼神却是陌生的,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不屑一顾。 少女凛然道:“你管我是谁,你擅自闯入这里,又偷看了我的身子,我姑且大发慈悲地饶你一命。请你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不然待会儿会死得很惨!” 龙少戈耸了耸肩膀道:“我又不是故意要看的,要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你若是觉得被我看光了很委屈,就把我剩下这只眼睛也抠瞎了呗。” 少女皱了皱鼻子,鄙夷道:“区区魔角人,信不信我用一根指头就能弹死你?” “哎呀,我还真不信!”龙少戈说着便跨了过来,插着腰轩起眉头俯视着她道,“你来啊,你来用一根指头弹死我试试?” “你你你……我警告你别碰我啊,后果很严重的!”少女边说边往后缩着身子,一根眉毛低一根眉毛高,表情甚是滑稽。 “那你弹啊,你倒是快弹死我嘞!”他垂眸戏谑地望着她,嘴角挂着一抹坏坏的笑意。 “这可是你逼我的!”少女一副大义灭亲的表情,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推了他一把。 龙少戈向后退了半步,然后双手握住她的手,很认真的掰开她的手指道:“你倒是用手指弹死我啊,快点,我都等不及了嘞!” “诶,你怎么没事啊?”少女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又用手指在龙少戈胸口戳了两下,“明明被我碰过的活物都会死啊!” 少女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来,在脚下的溪水间搜寻了一番。只见她伸手凌空一抓,便有一条小鱼飞跃到了她手中,那鱼在她手中弹了两下尾巴,便再也不动了。 “你看,它死了……”少女举着小鱼无奈道,“这片森林里所有的活物,只要被我碰了一下,就会很快死去,就连飞灵不小心落到我身上都会消失,可你为什么没事呢?” 龙少戈摸了摸下巴道:“谁知道嘞,也许我跟你有缘吧。” 少女抱起手臂,哼了一声道:“少跟我套近乎,跟我靠太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别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龙少戈似乎没听见她说什么,而是瞧着水中的游鱼道:“好饿啊,你刚刚捉鱼用的那招真厉害,快教教我,我想捉几条鱼烤着吃嘞。” 少女不可思议地挑起眉头道:“你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跑到天子脚下来摸鱼,待会儿要是让我家兄弟瞧见了,估计得把你大卸八块丢河里喂鱼!” 龙少戈轩眉望着她道:“我烤鱼很好吃的,算是给你陪个礼,你确定不想尝一尝?” 少女转了转水灵灵的眼睛,用手指摸了摸嘴唇道:“那好吧,我姑且试一试咯。” 她说着便抬脚猛地往水中一跺,脚踝四周似乎荡出一圈无形的气波,水中登时有几条鱼跃了起来。她趁机伸手凌空一捞,眨眼间抓了一大把鱼在手中,塞到龙少戈怀中道:“呶,两个人吃应该够了吧。” “这么厉害!”龙少戈不由得惊叹道,这姑娘怎一个帅字了得啊。正好他肚子饿得慌,便掏出一把匕首给鱼开膛剖肚,忙活着在溪边生火准备烤鱼。 少女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打量着他道:“刚听你叫我什么茶茶,是因为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人吗?” 龙少戈蹲在溪边一边洗鱼一边道:“你和她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神态都很像,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浮出两颗小酒窝,瞧起来有点缺心眼儿却又挺可爱,话说你叫什么名字嘞?” “是嘛?”少女用手指卷着头发,低着眉头似乎有点娇羞,“我叫颜青,容颜的颜,青春的青,你呢?” 龙少戈恍然觉得此情此景,跟当初和雪茶相遇的时候很像,那时他也曾这样烤鱼给她吃,只是他现在的心境截然不同。 “我叫白夜,白天的白,黑夜的夜。”龙少戈即兴跟自己取了这个名字,他记得临走前跟母亲许诺过,一定会把雪茶平安无恙的带回来。那时他握着母亲的手说,从此我会成为您唯一的白夜使者。 火堆升起来,龙少戈掌控着烤鱼的火候,时不时偷瞄两眼对面的颜青,她的五官其实比雪茶更加精致,肌肤也更加白皙透明,也不知是不是那头奇异的青色长发衬的。她正专注地望着他烤鱼,那认真的表情都跟雪茶如出一辙,可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上古森林里呢?”龙少戈不禁好奇道。 “我和亲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好像每天都过得一样无趣,时间遥远而模糊,久到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瞧你说得那么沧桑,跟亲人住在一起不是件开心的事吗?” 颜青忽然笑了起来,脸上荡起两朵迷人的酒窝,但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无奈。 “这片森林里每一只飞灵,若是甘心在树中沉淀千年,就能像我这样得到永恒的青春。只是绝大多数飞灵,在长出翅膀后都迫不及待地飞离树体,去梵世或西界寻找合适的人族寄生。否则,它们就会像这天地间的蜉蝣一般,朝生夕死。” 龙少戈不禁陷入沉思中,传说双灵始祖有着永恒的生命,莫非颜青就是双灵始祖之一?而她口中所说的兄弟就是游奇?那雪茶到底是谁,她跟这个颜青又有什么关系? “你鱼都烤糊了哎……”颜青提醒道,龙少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鱼抬高了一些。 正在这时候,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了类似狼嚎的兽鸣声,颜青忽然坐直了身体,神色紧张道:“不好,你快走,我兄弟要过来了!” “为什么啊,鱼还没烤熟嘞!” 颜青连忙起身推搡着龙少戈道:“我兄弟他非常讨厌人族,尤其是魔角人,要是让他看见你非得把你抽筋扒皮不可,你从哪儿来的赶紧回哪儿去!” 龙少戈有点莫名其妙,但看对方一脸紧张的神情,他便把烤到一半的鱼塞到对方手里,然后向来时那片瀑布走了过去。 “不要走,用跑的,快点啊!”颜青在身后催促道,龙少戈无奈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只得光着脚丫子在溪边奔跑了起来。 颜青望见他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男音:“你在干什么呢?” “啊,我在烤鱼啊!”颜青慌忙回过头去,举着手里的烤鱼,冲来人挤了个甜美的笑容。 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迎面走来,他穿着高贵而神秘的玄紫长袍,肩头还趴着一只雪白的双尾猫,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几乎拖拽至地。 “你不是吃素的吗,怎么忽然吃起这玩意儿来了?”男子半垂着眼眸,眼神宠溺,他扬手想要抚摸她那头青色长发,却被她退后一步躲开了。 颜青别扭地望向旁边道:“你别碰我,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我生病,还有没事尽量不要来这里,我怕万一控制不住又……” “想抱就抱呗,来嘛!”男子随性地微笑着,张开双臂热情地将她拥入了怀中,却被她奋力挣了开去。 颜青抬眸怒视着对方道:“别闹了游奇,每次你一碰我,身上的灵气就会被我吸走,轻则躺个两三天,重则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难道这苦头你还没吃够吗?” 游奇调皮地笑了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不死之身,来抱一个嘛!” “你真讨厌,不理你了!”颜青负气地转过身去,快步朝森林中走了过去。她走着走着,忽然举起那几串烤鱼闻了闻,脸上荡起如花般的笑靥。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自己能够触碰的人,简直太意外了,真希望还能再次见到他。 望着颜青远去的倩影,游奇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然后侧脸对肩上的双尾猫道:“奇奇,你追上去陪着她,我感觉附近有人族的气息,要是再发现那个人你就直接咬死他。” 奇奇应允地喵了一声,向着颜青的背影欢快地飞奔了过去。   ☆、第95章 除魔任务 龙少戈回到来时的瀑布下,再次钻进了瀑布后的水洞中,等他从另一头游出来时,这边的森林里夜色正浓。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所见的场景,水洞两头确实连接着同一个地方,但两边的时间不一样。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通过那个奇异的水洞穿越了时空?而他所遇到的颜青以及颜青所说的兄弟,都是这片森林里某个时空里的人? 他记得临别时,母亲说过他体内还存在第三种飞灵,而这种飞灵的力量便是跨越时间。按理被飞灵寄生后身上会出现奇异的花纹,可他除了肩头有块火灵纹外,根本找不出其他的飞灵纹。他边想边沿着溪流往回走,远远便望见树屋四周散发着奇异的光辉。 等他攀到树屋上面,才发现屋内并没有点灯,是因为制造树屋的木材十分特别,一到晚上便有数不清的飞灵吸附在上面。飞灵的光芒汇聚在一起,整座树屋便笼罩在了一片柔光中,使得房间内的物品看起来朦胧而静美。 “你上哪儿去了,眼睛该换药了。”素女端着一碟药膏走了过来,放在了龙少戈跟前的木桌上。 “出去散了会儿步。”龙少戈随手拿起桌上的野果啃了起来,他发现自从游奇脱离他的躯体后,他的饭量都变小了许多,整个人也越来越能扛饿了。 素女将龙少戈按坐在椅子上,娴熟地拆掉他眼睛上的布带,仔细检查起他左眼的伤口来。 “外观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瞳仁好像是绯红色的,你这只眼睛看得见东西吗?” “看不见,不过眼珠变成绯红色了,那岂不跟只兔子一样嘞?”龙少戈滑稽地瞄着素女,她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铜镜递给了他。 龙少戈接过来一照,左眼瞳还真是绯红色的,里面仿佛充斥着一层淡淡的血晕。不过他发现自己的头发又还原成了黑色,仿佛他穿过那个神奇的水洞后,就连他自身都会黑白颠倒。 素女叹了一声道:“花魂剑的剑气残留在了你眼睛里,如果再不将那股剑气逼出来,这只眼睛恐怕会失明……但这是药物无法做到的,只有你们习武之人可以给你顺一下气,要不去拜托……” “懒得去求他,瞎了算了,反正还有一只眼睛嘛。”龙少戈打断素女的话,然后又冲她咧嘴一笑,“随便帮我换药包扎一下吧,谢谢你一直以来都这么照顾我,感觉你就像我姐姐一样嘞。” 素女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然后默默替他重新上药包扎。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他却总是对她说谢谢,难道他对她的感情就只有感激吗?他是真的没体会到她的用心,还是一直在故意装作不懂? 翌日清晨,霞光破晓。 四人在树屋里随便吃了些野果,龙少戈和映寒便从树上下来了,打算分头去寻找这片地域的出口,而素女则留在树屋里照顾清鸢。 龙少戈又来到了那片瀑布下,他总觉得这里就是这片结界的关键,而且他十分好奇颜青到底是谁,跟雪茶之间又有什么特殊联系。 抱着一系列疑问,他再次穿过了那个神奇的水洞。从瀑布后游出来的时候,这边的森林正值黄昏时分,而他的头发也再次变成了雪白色。 他一边思索一边沿岸往下走,如果水洞两边连接的是同一个地方的不同时间,那么按道理这边应该也有一个树屋。 果然不出所料,他远远便看见榕树林里同样的位置,有一座外观几乎相同的树屋!他兴奋地狂奔到树屋下面,一只体型健硕的白虎忽然扑了上来,面目狰狞地冲他嘶吼不止。 “哟,哪来的大白猫!”龙少戈飞快点足掠了开去,白虎登时张牙舞爪,它堂堂上古之森护界神兽,这家伙竟敢说它是只猫! “吼——”白虎气势汹汹地左扑右突,八条长尾纵横挥舞,不料对方腾挪闪跃,纵然它有八尾却碰不到他一根毫毛。就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它只得围着他一边踱步,一边嗷呜呜地乱叫。 龙少戈嘿嘿笑了两声,竟从怀中掏出一条鱼来,拎着鱼尾巴在白虎面前晃了晃道:“肚子饿了吧,想吃吗,想吃就给哥哥学两声猫叫听听!” 八尾灵虎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眸,竟还真的卖萌似的喵叫了一声。 “真乖!”龙少戈满意地将鱼扔给白虎,它一张大嘴就吞了下去都不带嚼的。 此时,颜青正扶在树屋前的栏杆旁,不禁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来。龙少戈这才抬头望了过去,二人刚一对上视线,颜青便收敛笑意道:“你怎么又来了,烦不烦呐?” 她说着便从高高的树屋上跳了下来,一头奇异的青色长发随风翻飞,背后忽然展开四片蝉翼般透明的翅膀,像一只青燕般在风中滑翔,轻盈地落在了龙少戈身前。 “你还真有翅膀!”龙少戈不可思议道,正想用手指触摸一下她的翅膀,那四片翅膀便像花朵含苞般缩了回去。 “我说人类,你别碰我行吗?”颜青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趾高气扬地向前方阔步走去。龙少戈立即跟上去,凑在她身后追问道:“这里的结界是你布下的吗,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嘞?” “是我家兄弟布下的,这里只有我和他才能随意出入,如果没有我们带路,任何活物哪怕是一只飞虫都进不来,我倒还想问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颜青回过脸望着龙少戈,挑起一根眉毛道:“你这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我总感觉你像一泡幻影,随时随地都会消失似的,仿佛不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嘞?”龙少戈摸了摸下巴,“我明明就活生生站在你眼前啊。” “呀,活儿来了!”颜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警惕的光芒,说着便张开翅膀向森林深处飞掠而去。 “喂,等等我啊!”龙少戈大喊着追了过去,见八尾白虎正跟在颜青身后蹦跶,他便一个机灵骑坐在了它后背上。 白虎起初十分不乐意,拼命抖擞着身体要把龙少戈甩下来。但他不知又从哪儿掏出一条鱼来,信手往它嘴巴里一塞,它便欢快地嗷呜一声,载着他在林间一路飞奔。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古树林间泛起一阵带状的薄雾,隐约有七彩的飞灵在雾间浮动。只见颜青忽然扬起手臂,一把青色大剑便从榕树洞里飞了出来,被她稳稳当当地接在手中。 “我的天,这不是我的青龙剑吗!”龙少戈惊奇道,此刻对方手中那把青光闪烁的大剑,横看竖看都跟青龙剑一模一样啊。可他的青龙剑不是被冷星岚抢走了吗,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颜青手中? 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嘶鸣声,隐隐有金橘色的火焰在林间闪烁。一只火红色的九头鸟扑打着巨翼冲破薄雾而来,九只脑袋争争挤挤,不断向四周喷射火焰,发出一阵桀桀怪声来。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这可是我的青龙剑!”颜青瞪了龙少戈一眼,拖着那把比自己身体还大的剑,飞身跃向那只巨大的九头鸟。 “喂,你一个女孩子家的用那么大把剑像话吗?”龙少戈话音刚落,便见她挥舞巨剑不付吹灰之力,在九头鸟周身盘旋回击,剑法纵横凌厉,转眼间就把九只鸟头全部斩了下来! “天啊,一个姑娘家的要不要这么耍帅啊!”他已经找不到词儿来形容颜青了,简直被她舞剑的姿势帅得五体投地。 就在此刻,一阵尖啸声如针般刺入耳鼓,放眼望去,竟有十来只火鸟从四面八方飞掠而来,冲着颜青不断喷射火焰。 “我来帮你一把!”龙少戈见机从白虎背上飞跃而起,天马行空般猛出一脚,将其中一只九头鸟狠狠踩在脚下,然后潇洒地抱起手臂,冲颜青亮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表情。 “你给我闪一边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颜青不屑地望了他一眼,说着又是刷刷几剑,红色的羽毛和橘色的火焰漫天飘舞。 “我?碍手碍脚!”龙少戈气得七窍生烟,一只九头鸟正欲从身后钳住他的肩膀,却被他背后爆出来的青焰捕获,瞬间浑身起火烧成了一只火鸟。 与此同时,颜青飞身跃到空中,挥臂将青龙剑横甩出去。偌大的青龙剑在空中嚯嚯回旋一圈,竟顺次将周围九头鸟的脑袋削了下来,数不清的鸟头骨碌碌地滚动着,无头鸟身一个接一个咚咚砸落。 “搞定!”青龙剑笔直地插.入泥土中,颜青潇洒的落坐在了宽大的剑身上,她抱着剑柄晃荡着脚丫子,然后用手指比了一下眼角,冲龙少戈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你……你个死丫头!”龙少戈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小姑娘家的耍帅就算了,竟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鄙视他,肺都要被她气炸了! “这要是换了我家兄弟,根本用不着我出手,眨个眼就能把这些九头鸟全部瞬杀呢。” 龙少戈翻了个大白眼道:“你张口一个你家兄弟,闭口一个你家兄弟,有本事叫你家兄弟出来跟我单挑,爷爷我不服气!” “哼,我家兄弟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管你这个凡人?”颜青从剑身上跳了下来,单手将偌大的青龙剑拔.出来,利索地扛在了肩上。 “你这把剑是青龙剑没错吧?”龙少戈不禁好奇道。他发现这柄青龙剑完好无损,即便是在未解封的状态下也不是断剑,可为什么他的青龙剑未解封前是断剑呢? 颜青趾高气扬地答道:“没错,我和我兄弟各有一把封魂剑,我的这柄名叫青龙剑,而我兄弟的那柄就叫开明剑。无论是在西界还是梵世,这两把封魂剑都享有极高声誉,说出来还没人不知道!” “看来是同一把剑了。”龙少戈心中道,如果说他和颜青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人,那么,同一把剑在不同时空里也有不同状态,颜青这把青龙剑很可能就是破刃的前身了。 “一个姑娘家的扛着这么大把剑,看着真不顺眼,来吧,给我帮你拿着!”龙少戈说着便把她的大剑夺过来,信手扛在了自己肩上。 “走吧,看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我带你去吃点好东西!”颜青说着便带龙少戈往回走,白虎奇奇则晃悠着尾巴跟在他们身后。 由于上古之森的结界有时会出现漏洞,西界的瘴气便会弥漫进来,导致森林里的灵兽黑化为魔兽。而且西界的魔兽也会从结界漏洞里入侵,肆意破坏森林,所以颜青的日常工作便是清理这些魔兽。 而游奇作为这片上古之森的主宰者,不仅要定期修复结界漏洞,还要负责点化森林里的圣树,使得圣树能够不断孕育出飞灵。因为飞灵的数量一旦不平衡,这里的天然结界就会出现漏洞。 此时,游奇正一脚踏在溪边的岩石上,弯腰用石壁磨着一把银光锃亮的长剑,发出一阵均匀的嗤响声来。他习惯性地半垂着眼眸,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意,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睡着似的。 “那个魔角人果然又出现了,体内竟还寄生着两种不同的飞灵,一种是火灵,另一种竟然是……真是有意思,正好这把封魂剑许久没用了,就找个人来试试钝了没。”   ☆、第96章 细水长流 夜色如水,薄雾如纱,古林里绿意森森,七彩飞灵横空飞掠。 颜青正站在一棵根盘错节的千年榕树下,只见树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树洞。她便将手臂伸进树洞内一阵掏找,不一会儿就掏出两个鸡蛋大小的、水珠一般的透明状物体来。 “这是什么啊,能吃吗?”龙少戈好奇道。 “是飞灵冻,这玩意儿好几年才能结出一个,再孵化几个月就能变成飞灵了。像你这种体内寄生着飞灵的人,吃了这个有助于灵力的提升,要不要尝尝看?” “当然要!”龙少戈欣喜地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咬破吸了一口,虽然像清水一样没啥味道,但口感还不错吃了还想吃。于是颜青又从树洞里掏出了两个飞灵冻,二人便一起靠坐在榕树下吃了起来。 “话说,你这只眼睛怎么弄伤的?”颜青随口问道。 龙少戈抬手摸了摸左眼,黯然道:“和朋友打架时被刺伤了,剑气残留在眼睛里出不来,这只眼睛怕是要废了。” “这个简单,我帮你把剑气吸出来。”颜青自作主张地扑上来,一把抽掉了龙少戈眼睛上的布带,却见他那只受伤的眼瞳是绯红色的,果然是有剑灵之气在眼珠里窜动。 “你要干嘛?”他缩着脑袋狐疑地望着她,谁料她狡黠一笑,冷不防将手指戳进了他左眼中。他疼得大叫一声,捂住眼睛满地打滚,好一会儿才从地上坐起来,半睁着右眼,用一种看我不捏死你的眼神瞪着她。 颜青无辜地吮了吮手指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的体质很容易吸走别人的灵气,吸走剑灵之气应该也没问题,不信你把左眼睁开看看。” 龙少戈半信半疑地睁开左眼,眼前事物竟真的渐渐清晰了起来。这时他忽然灵机一动,便向颜青凑过脸去,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道:“你刚刚戳得我好疼嘞,不觉得该补偿我点什么吗?” 颜青忽然愣住了,只见他的眼眸如绿宝石般纯粹而闪亮,衬着那头雪白而凌乱的发,说不出的温润动人。虽然他长得没有游奇那般完美,但却给人一种阳光明媚十里春风的感觉。 “我请你吃了飞灵冻,还治好了你的眼睛,你还要什么……”她话未说完,他的唇便猝不及防地压了上来。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想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把紧紧握住。 他很有耐心,起初只是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直到她气喘吁吁才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启唇将舌喂进去,攻城略池。他明知道她跟雪茶不是同一个人,可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她的眼睛,他就忍不住想要占有她。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从未和一个人如此靠近,哪怕是她最亲密的双生兄弟。因为她总是会在无意间夺走其他的生命,所以她不敢和任何事物靠得太近。然而他却是个例外,似乎一点都不被她那可怕的体质影响。 忽然之间,她一把将他推了开去,神色紧张道:“糟了,游奇要过来了!” “什么,你刚说谁要过来了?”龙少戈诧异道,看来颜青和游奇果然就是双灵始祖,那雪茶又是谁,为什么游奇那么在意雪茶呢? “快走,你快走!他会杀了你的!”颜青焦急地推搡着龙少戈,但他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倒是很想会会这个游奇,看是不是之前寄生在他体内的懒虫。 “奇奇,快去拖住你家主人!”颜青冲八尾白虎喊了一声,但它耷拉着脑袋显然不太乐意,她便冲它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姿势,它吓得化作一只白色的双尾猫,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了。 此刻,颜青察觉游奇在渐渐迫近,可她又推不动龙少戈,只得无奈道:“那你躲到树后面去,没有我的准许千万不要出来!” 龙少戈心想躲到树后也可以偷看,便不慌不忙地藏到了榕树后,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道金光落在了颜青跟前。 只见那是一个年轻挺拔的紫衣男子,他有着英俊而饱满的五官,金棕色的瞳仁和飞扬的眼型完美融合,再加上那一头拽地的银灰色长发,浑身泛着一股高贵而慵懒的气质。 龙少戈不禁咋舌惊叹,他曾以为风祭就是这天下间最俊俏的男子,没想到游奇竟一点也不输给风祭。比起风祭的妖娆娇贵,游奇的五官有种天然的阳性美,就像那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不带一丝寻常男儿的浊气。 “我刚刚心血来潮磨了剑,正好这附近有人族的气息,不如我们今天就吃人肉吧?”游奇边走边调侃道,他总是习惯性的半睁着眼睛,神情优雅而疏懒。 “吃什么人肉呢,那么苦是不是?”颜青敷衍地微笑着,张开双臂拦住了游奇。躲在榕树后的龙少戈不禁一头冷汗,敢情这两个家伙还真的吃过人肉啊? “难得好兴致,你可千万别扫我的兴。”游奇举起开明剑,通过剑身的反射能窥见躲在榕树后的人影,于是他赫然朝那个方向狠出一剑,万道金光霎时照亮了黑夜。 “你还不快走!”颜青冲身后呵斥一声,操起青龙剑挡开那一击,两把封魂剑十字交错。 “你给我让开!”游奇低吼一声,发力震开对方,以雷霆之势再度挥剑,剑气凛冽无双。 颜青毫不畏惧地迎击而上,青光与金光纵横交错,剑□□芒四散激射,周遭古木上立刻出现数道深深的炽痕。 “别打了!”龙少戈正准备站出来,却听游奇鄙夷道:“人族都是披着伪善外衣的豺狼,他们是这天地间最多余的种族,死有余辜!” 龙少戈迈出的那一步忽然僵住,眼前这个慵懒高傲的男子确实是游奇,所以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应该是在游奇失去肉身之前。可游奇既然如此憎恨人族,到后来又怎么会与他这个魔角人结下约定? “误入这片森林的凡人数不胜数,而你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抹杀,我不想看到你再制造杀戮,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你!”颜青记得曾经有一个小男孩误入森林,尽管她当时百般劝阻,但游奇还是毫不犹豫地把他杀掉了。从那时候起,她对游奇的不满与日俱增,唯独在这件事上她决不妥协! 游奇冷着俊脸呵斥道:“凡人误入神域就得死,这是铁打的规矩!我们在这里相濡以沫千万载,不仅是亲人更是恋人,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凡人跟我动手?” “亲人又如何,恋人又如何,我们之间永远横着命运的枷锁。所以我才无法真正触碰你,而这千百年来,你又何曾懂过我的心?” 二人一路斗得天花乱坠,周边榕树眨眼间倒得横七竖八,地动山摇,如临末日。 龙少戈怔怔望着这二人,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多余,于是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告诉自己,颜青和雪茶不是同一个人,可为什么得知她和游奇是恋人时,他的心却像被猫抓似的难受? 察觉到龙少戈的气息渐渐远去,颜青这才抵开游奇的剑锋,不耐烦地冲他摆手道:“不打了,没意思!” “就为了区区一个凡人,你要跟我这样兵刃相见,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游奇愤愤收回长剑,话罢转身就走。双尾猫立即跟上去蹦到他肩膀上,回头可怜巴巴地望了颜青一眼。 “哼,到底是谁先让谁失望啊!”颜青嘴上虽然说得硬,但心里却难受得要命。后来的她怎么都没料到,这次看似家常般的闹脾气,竟让他们永生错过了…… …… 当森林被皑皑白雪所笼罩的时候,便是一年当中最寒冷的季节。 每一次日出,龙少戈都会在榕树上刻一刀,就这样刻了将近两百刀,他们依然困在这片森林里。为了生存下去,他和映寒已经习惯像个猎人一样,穿着毛皮大氅在森林里猎捕野兽,而素女她们则会用木锹在坚硬的泥土里刨地瓜。 每隔九日,龙少戈就必须服下映寒从嘴里吐出的化蛊丸,他要求映寒换一个方式给他解药,但映寒表示除了上面吐的就是下面泻的,让他二选其一。为此他们经常吵架,有时候吵红了脸甚至大打出手。 在素女的悉心照料下,清鸢的肚子一天天隆了起来,她越来越情绪化,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摔东西,似乎怀的是个女孩子。 为了方便素女和清鸢出入树屋,龙少戈特地在屋前做了一个吊梯,只要她们拉动树藤,就能通过特殊的轮滑装置上下升降。 由于上古之森的时间是错乱的,他们不知道外界究竟过了多久,雪茶是否被冷星岚平安带去了西界,小祭是否还活着,花桀会不会把他怎么样?梵世的情况怎么样?西界的局势怎么样?森林外的一切都成了谜题。 不知不觉,春天来了,森林里万物复苏。龙少戈已经在榕树上刻了两百多下,意味着他们已经在这里困了半年多。 清鸢的肚子越来越大,连走路都要人扶着,竟到了快要分娩的时候。素女每天都紧紧盯着她,生怕她和孩子出个什么闪失。 龙少戈不禁又来到了那片瀑布下,这半年来他曾无数次在这里徘徊。但他不想去打扰颜青跟游奇,更不想成为他们之间的第三者。可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钻进了瀑布里,他发誓就看颜青一眼,知道她过得开心他就立刻离开。 映寒远远望见他钻进瀑布后,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可映寒在瀑布里里外外找了半天,根本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龙少戈也不知去哪儿了,真是活见鬼了! 从瀑布后游出来时,龙少戈的黑发又变成了白发,凌乱地垂落在胸前。令他惊讶的是,这边竟然是盛夏,森林里蝉声似海。 于是他脱下裘衣随手搭在肩上,沿着溪流往下走,远远便听见有人在哼歌。待他循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姣好的妙龄少女,正光着身子浮在水面上踢打着浪花,就跟他第一次遇见她的场景一模一样。 “咳咳……”他把手背放到嘴旁,故意咳嗽了两声。颜青蓦地从水池里坐起来,回眸望见他的时候,水眸里似乎盛开了一场倾世烟花。 “你终于出现了,我一直在等你!”她欣喜若狂地张开翅膀飞了过来,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就这么将他扑倒在了溪边的雨花石上。 他受宠若惊地想要推开她,双手摸到她那酥软无骨的腰身,又像触电般缩了回来。余光瞥见她柔光雪致的身体,他的脸颊登时滚烫得要冒烟,慌忙别过脸道:“你别这么激动,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无聊死了,游奇已经好几个月没理我了!”她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摇着他的脑袋,眼底既是惊喜又是委屈。 “……好几个月?”龙少戈被她晃得晕头转向,游奇这家伙也太较真了吧,屁大点事儿犯得着几个月不理人? “是啊,我真的好可怜,大半年都没有跟人说过话,还不都是你害的!”颜青说着在龙少戈胸口狠狠捶了一下,“我不管,你要陪我说话,把我这大半年来没说的话都补回来!” 自从上次颜青和游奇大吵一架后,游奇就再也没有来这里找她玩耍,她也不愿意向他低头,两人就这样一直处于冷战中。 “好好好,我陪你还不行,你快从我身上下来,这要是给你家兄弟瞧见了,估计又要把我大卸八块了!” 此时,游奇正站在不远处的云杉树下,望着她扑入那个男人怀中的刹那,他的心好似被千军万马践踏而过。察觉到人族的气息,他才悄悄跑到这附近来查看,不巧却刚好撞见了此情此景。 游奇一直以为,颜青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就是他,可她总是以怕伤害他为由躲着他,从来不会那样毫无戒备地扑入他怀中。他们之间千百年的感情,竟然在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面前,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可恶!”游奇咬紧牙关,他的瞳仁渐渐扩大,直至整个眼球都变成了金棕色,就像暗夜中万兽之王的眼睛。这一次,他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刺激!   ☆、第97章 忘初心 盛夏中的森林苍翠欲滴,千年古树枝繁叶茂,只有零星的几点阳光落到草地上。 颜青拉着龙少戈欢快地在树荫间小跑,她紧紧扣着他的手荡漾起来,她很享受这种与人亲密的感觉,因为这是她渴望了千年都无法拥有的。唯独对他,她才可以这样肆意妄为,而又不用担心危及他的性命。 为了犒劳他过来看她,她特地拉着他来到了树屋下,在榕树洞里掏飞灵冻给他吃。 “为什么你一掏就有,我一掏树就咬我?”龙少戈不解道,他曾经试过在榕树洞里掏飞灵冻,然而手臂刚伸进树洞里,树身便像长出牙齿一般,将他的手臂咬得皮开肉绽。 颜青笑答道:“那是因为这片森林里的树都有灵性,而飞灵就是它们孕育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让你这么一个凡人抢它们的孩子呀!不过你要是想吃这个就来找我呗,我保证让你吃个够!” 他们就这样坐在榕树下,一边吃飞灵冻一边讲话。她的世界很单纯,除了游奇就是那些清理不完的魔兽。于是他便以一个局外者的身份,讲起了自己的故事,而故事的主人公名字就叫小戈。 这个故事从将王府纵火案开始,魔角少年阴差阳错地被判为罪魁祸首,并遭到了天才帝王护卫的追捕,在逃亡的过程中先是遇到了少年城主,随后又遇到了身怀绝世之力的少女…… 一直讲到了天黑,颜青还不肯放龙少戈走,她要他留在树屋里陪她过夜,他便抱着一种微妙的侥幸心理留了下来。 天色一沉飞灵便浮现了出来,附在树屋的木壁上闪烁着七彩光芒,整个房间便被笼罩在了一片柔光之中。 他们起先是坐在桌旁一边说话一边喝水,然后颜青觉得累了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她侧抱着枕头一脸慵懒,弓着一条腿臀部微微翘起,臀和腰之间形成了一个极其诱人的弧度,忽然间有种说不出的娇媚意味。 龙少戈头疼地扶了扶额头,她倒是这么心安理得的去睡了,留他在这里各种纠结。他好歹是个大男人啊,要是就这么干望着她睡觉,是不是太浪费了点,如此良辰美景难道不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吗? “呸呸呸,在想些什么嘞!”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而一看见她那慵懒诱人的睡姿,他就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只得拼命喝水,但再怎么喝也解不了心中的饥渴啊。 于是他起身走到床旁边,摇了摇她的肩膀道:“睡什么睡,起来说话!” “唔,不嘛,我要睡觉!”颜青迷迷糊糊地说着,翻了个身对着床里面。他懊恼地把她的肩膀掰过来道:“不陪我说话是吧,那我可就陪你睡觉了嘞!” 她那水灵灵的眼眸忽然睁开了,他以为她会气呼呼地拒绝,没想到她竟然往里面挪了一些,然后拍了拍床席示意他上来睡。 他登时又气又想笑,插着腰道:“丑话说在前头了,我这人本来就长得像禽兽,一旦禽兽起来就更禽兽了,你确定要我上来?” “得了吧你,我每天都要处理那么多魔兽,还怕你这只小禽兽不成?”她眼神里尽是促狭,竟还不要命地拍了拍床席,如此挑衅他的极限。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不行啊!”他甩掉靴子便扑了上去,捉住她的腰身挠起痒痒来,她扭动着身体一边挣扎一边大笑不止,直到笑得肚子抽筋了才肯求饶。 龙少戈这才满意的停下来,望着她笑得眼角含泪的模样,不禁伸手抚摸她那头青色长发,目光落在她身上胶着成网,兜满情意。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是因为我很漂亮嘛?”她咧开唇角,笑靥如花。 他忽然俯下脸来,温润的唇贴在她白皙的颈边,一路吻上耳垂,声音低沉如醇酿:“快点拒绝我,最好一脚把我踹下去,不然我真的要做一回禽兽了。” 她的手轻抚上他的脸颊,幽然道:“自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就无法真正触碰自己喜欢的东西,反而越是喜欢越要远远地躲开。我一直很向往,人与人之间究竟能亲密到什么程度呢,你能告诉我吗?” “那你闭上眼睛,我慢慢告诉你。” 于是她乖乖闭上了眼睛,感觉他滚烫的吻落在了自己唇上,温暖的手在她滑嫩的身体上抚摸,渐渐褪去衣衫坦然相拥在一起。她能感受到他炽热的体温,还有他逐渐凌乱的呼吸,她从来不知道人跟人可以如此亲密,亲密到几乎快融为一体。 吻到动情之时,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唇,捉住她的纤腰身抬起三寸,小腹微微往前一挺,生涩而小心地进入了她的体内。她疼得低吟了一声,他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手背轻抚在了她的侧脸颊上,渐渐抚平她的紧张。 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的心狂跳不已,他其实比她还要紧张,他的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他试着在她体内动了起来,她不禁发出隐忍婉转的声音,他却再难压制心中的□□,开始在她身体里疯狂地索取…… 多年以后,当龙少戈回想起这个疯狂的夜晚时,常常会想起天边姹紫嫣红的云霞,因为像极了颜青那时的脸颊。便是从这一夜起,他们之间便像糊了层蜜似的,粘得分都分不开。 有时候,他会使坏把她推倒在花丛里,霸道的压上去欺负她。有时候,他们会一起泡在瀑布下的水潭里,他会温柔地给她梳理那头美丽的长发。她从来不知道,与人亲近是这样的甜蜜,她觉得他就像是她做的一场美梦,美得她这辈子都不愿意醒来。 她出去清理魔兽都要拉着他,她享受着与他并肩作战的过程,察觉到他的火灵术尚还不到家,她便把青龙剑借给他,悉心教他如何真正驾驭火灵术。 “其实火焰可以运用得极为灵活,包括怎样用火焰营造起势,怎样张开火焰之翅,怎样用火焰制作□□等等。” 颜青一边讲解一边示范,她一会儿踏在火焰之柱上直冲云霄,一会儿扑打着巨大的火焰之翅飞天而起,一会儿又用火焰幻化出无数个自己,围着龙少戈俏皮地微笑着,就像变戏法儿一样。 “你真的太厉害了,来抱一个嘛!”龙少戈不禁冲上去,抱着她欢快的旋转起来。这些都是他从未见过的高级术法,心中对她是又喜欢又崇拜。 二人一起修炼飞灵术的时光再甜蜜不过,以致过了好多天龙少戈才想起来,他竟然把素女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天,龙少戈特地带颜青来到了瀑布下,打算带她去另一边的世界,把她介绍给素女他们认识。然而他自己倒是一下子钻进了水洞里,可颜青却一头撞在了岩壁上。 “这瀑布后哪有什么洞啊,你骗人!”颜青气得一边揉脑袋一边跳脚。 龙少戈发现颜青没有跟过来,这才诧异地回来找她,被她指手画脚地大骂了一顿,他才明白原来那个神奇的洞只有他自己看得见。于是他在她额上轻吻了一口,依依不舍地把她留在了这边,一个人回到了原来的时空。 他匆匆赶回去爬上了树屋,一进门便见屋子里的物品乱七八糟的,房间里传来了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 “莫非孩子生下来了?”龙少戈心中一喜,兴奋地推开了房门。 只见素女正抱着婴儿安慰着,回头见龙少戈回来了登时喜上眉梢,却又委屈道:“你这些天都跑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还以为你撇开我们不管了呢!” “怎么会嘞,快把孩子给我瞧瞧!”他激动的把婴儿抱过来,她身体小小的皮肤嫩嫩的,眼眸是水晶般的浅紫色,脸蛋更是像极了她的母亲清鸢,长大了后肯定也是个美人。 “初心乖哦,不哭不哭!”龙少戈温柔地哄了起来,简直比自己当了爹还开心,他早就给孩子想好了名字,就叫初心,勿忘初心。 “唉,这孩子心脏有问题,恐怕活不过四岁……”素女忽然叹了一声,龙少戈欣喜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心脏怎么有问题?” 素女凝眉道:“她天生心脏里就缺一块肉.瓣,不能做剧烈运动,也不能受任何刺激。而且这孩子太可怜了,出生两天了都没喝到一丁点奶,映寒死活都不让清鸢喂她,还逼我把孩子扔掉,再这样下去恐怕……” “那你喂嘞!”龙少戈不解地轩起了眉头。 “我……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哪来的……那个啊!”素女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龙少戈这才会过意来,也跟着尴尬地脸红了一阵。 两人沉默片刻,龙少戈忽然想起回来的时候,看到森林里有几只母鹿在哺育鹿仔,他心想也许可以用鹿奶来喂孩子,便抱着孩子下去寻找母鹿了。 喝到鹿奶后初心果然不哭了,龙少戈便捉了几只麋鹿在树屋下圈养着,每天都和素女一起挤些鹿奶喂孩子。 每次见到他们在树下挤奶喂孩子,映寒便会厌恶地避而远之,他心想反正那女娃娃也活不了多久,便由着他们去了。 而清鸢则会躲在角落里偷看,她又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但她无法再一次背叛映寒。看到龙少戈和素女都那么喜欢初心,她心里多少有了点慰藉,只愿女儿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快乐成长。 龙少戈和素女决定轮流照顾初心,每隔一晚他便会守着初心睡觉。有时候她哭个不停,吵得他整夜都睡不着,有时候她尿得他满身都是,甚至拉稀拉得满床都是! 这些龙少戈都忍了,但有一次初心半夜想喝奶,竟然钻到他怀里咬着他的……不放!这女娃子刚从娘胎里出来就这么坏,以后长大了那还得了!作为一个男人,龙少戈几度要抓狂,他凭什么跟冷星岚那个疯子养女儿啊! 尽管初心出生之后,龙少戈就变得非常繁忙,但他还是隔三差五就去找颜青,跟她一起斩尽魔兽修炼飞灵术。 映寒自然发现了龙少戈的异样举动,然而他悄悄跟踪了他几次,每次看见他游到瀑布后就消失了,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龙少戈记得颜青说过,这里的结界是游奇布下的,那么游奇便是打破这片结界的关键。然而颜青和游奇一直在打冷战,他们一旦察觉到彼此的气息就会退避三舍。他也无法通过颜青见到游奇,于是离开这片结界的线索便断掉了。 每一次日出,龙少戈就会在榕树下刻一道痕迹,就这样不知不觉刻了一千多道,意味着他们已经在这片结界里困了三年多! 初心已经三岁了,她长得一天比一天水灵可爱,还学会了缠着大人撒娇。她最喜欢喊龙少戈阿爹,喊素女素娘,喊得他们心里甜蜜蜜的。至于映寒和清鸢,初心从来就没理会过,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敌意。 日子安逸久了,曾经的雄心壮志都变得飘渺起来,龙少戈甚至希望就这么一直过下去,远离梵世和西界的一切纷争。每当出现这种堕落的想法时,他就会立刻把自己扇醒。雪茶都不知道被冷星岚带去了哪里,小祭也是生死未卜,他又怎能放任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 初冬的这一天,阳光暖融融的,龙少戈正抱着初心在树屋下喂麋鹿,素女则提着篮子在一旁择野菜。 初心一边用野菜喂麋鹿,一边甜甜地说道:“阿爹,素娘说喜欢一个人就想嫁给他,那等初心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嘞?”由于被龙少戈一手带大,所以初心也学着他说话的腔调,显得又软又萌。 “好嘞,等初心长大了阿爹就娶你。”龙少戈温柔地答应道,眼底却漾出一丝伤感,初心这孩子真的能活到四岁吗?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光芒划过森林上空,一只八尾白虎忽然空降在了这片鹿园里,小鹿们惊叫着四散逃逸。初心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龙少戈急忙把初心抱在了怀中,柔声安抚起来。   ☆、第98章 重见天日 “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慵懒而略微耳熟的声音传来,龙少戈诧异地回头望去,只见跟前蹲坐着一只体态丰盈的八尾白虎,它的眼珠十分特别,一只是深紫色而另一只却是金棕色。 “奇奇?”龙少戈起先还以为是白虎状态的奇奇,但它不可能穿越那个水洞过来,等等,刚刚是谁在说话?! “笨蛋,擦亮你的眼睛好好瞧瞧大爷我是谁。”八尾白虎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举起爪子人模人样地伸了个懒腰。 龙少戈先是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打量起八尾白虎来,它的举止和口吻都像极了游奇那个懒虫。难道跟前这个八尾白虎被游奇附身了,这么说来它应该是这个时空的游奇咯! 他连忙将初心塞到素女怀中,冲过去一把抱住八尾白虎,蹭着它脖子下的绒毛哀嚎道:“真的是你吗,呜呜呜……你终于来救我了!我都在这片结界里困了快四年,你再不出现我都要烂在这里了!” “快四年?”白虎游奇用爪子挠了挠胡须,“如果我没记错,自从我们在星临宫分别之后,也才过了差不多半个月。” “什么,外界只过了半个月?!”龙少戈犹遭晴天霹雳,他抓起自己的长发不可思议道:“可你看我的头发明明都这么长了,每过一天我就在榕树上刻一刀,现在已经刻了将近一千四百刀,也就是过了三年又八个月啊!” 白虎游奇眯起猫眼,幸灾乐祸道:“你激动顶个屁用,这里的结界是我很早以前布下的,由于经年累月没有打理,里面的时间渐渐扭曲了。这树屋原来是我胞妹住的地方,我本打算顺道进来看看,没想到竟然能遇上你。” “老天不能这么耍人啊!”龙少戈简直无法接受,他竟然就这样从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快二十三岁的大男人。他爷爷的转个眼,他就成了冷星岚那个疯子的同龄人,而且还多了一个三岁的小女儿! 白虎游奇转了转眼珠道:“奇怪,我怎么感觉你的气场变强了,体内的灵力至少翻了两番,等等,你体内好像还有一种飞灵。” 龙少戈这才回过神来道:“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我母亲也这样说过,可我身上找不出第三种飞灵纹啊!” “那飞灵纹好像在你的头皮上。”白虎游奇说着伸爪挠起龙少戈的脑袋来,那动作就像在给他刨虱子。其实游奇之前寄生在他体内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到了那种飞灵的存在,现在它似乎已经觉醒了。 “头皮上?”龙少戈抓了抓脑袋,难怪他怎么都找不到,原来竟在头皮这样隐秘的地方,难道这就是他之前头发变白的原因? “还真有,螺旋状的银色飞灵纹!”白虎游奇将龙少戈的头发扒得乱七八糟,终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素女抱着初心傻乎乎地杵在一旁,眨巴着眼睛一会儿望望龙少戈,一会儿又望望八尾白虎。这时候,映寒和清鸢来到了树屋前的栏杆旁,映寒诧异地俯视着龙少戈道:“你在干什么?” 龙少戈挠着后脑勺抬起头来,却见森林上空渐渐出现了一个紫色旋涡,正在急速旋转越来越大,就像一张纸中间被烧了一个窟窿,旋涡中间还冒着黑乎乎的煞气。 白虎游奇震惊道:“不好,我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外面的瘴气带了进来,这里的结界正在崩坏!事不宜迟,你赶紧跟我去忘川河畔,帮我把身体从河底捞出来!”说着便用脑袋顶起龙少戈,把他掀到了自己背上,然后朝森林西方飞奔而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映寒立即从树屋上飞掠下来,清鸢也利落地纵身跃下。 初心见自家阿爹被白虎带走了,急得哇哇大哭了起来,素女连忙摇着她哄了起来,这孩子心脏有问题受不得半点刺激。 白虎游奇边跑边道:“我没有肉体无法修补结界,一旦上古之森的结界全线崩坏,不仅是这片森林会生灵涂炭,全天下都将迎来一场生死浩劫!” “那他们怎么办?”龙少戈从白虎背上坐了起来,回头不舍地望着素女和初心。 “这里的结界已经破坏了,他们自个儿能走出去。” 龙少戈思忖片刻,便护住嘴巴冲映寒大喊道:“你们去西界等我,十日后西门客栈汇合!”他记得映寒提起过,西界有个地方叫西门客栈,表面上是客栈其实是情报交易的地方,那里长期潜伏着一批映寒的手下。 映寒忽然停住了脚步,眼睁睁望着龙少戈骑在八尾白虎身上,在根盘错节的古树林间一路飞跃。白虎游奇显然是轻车熟路,一路上避开了各种结界漏洞和魔兽,不出一个时辰便离开了上古之森。 一人一虎停在森林边境的悬崖上眺望,狂风凛冽而过,吹动着他的衣袍和它的茸毛。 远方西界的天空云雾翻腾,呈现出诡异的深紫色。大地上砖红色的古楼鳞次栉比,一圈簇拥着一圈,一层更比一层高,中心那座帝国之塔甚至直冲云霄,无数飞车飞船正在其附近横空飞掠。 龙少戈这才意识到离开得太匆忙,竟然忘记去跟颜青道别,于是他试探着询问白虎游奇道:“你那个胞妹是不是叫颜青,她跟茶茶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我记得没跟你提过她,你怎么知道她叫颜青?”白虎游奇诧异地望了过来,他和颜青的真名一般不会轻易泄露出去,而世人则分别称他们为战灵和堕灵。 龙少戈不由得愣了一愣,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时,却听白虎游奇幽然道:“她死了,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死了。” “什么……她怎么死了?”龙少戈颤声道,一颗心瞬间揪得紧紧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难道他穿过那个神奇的水洞后,其实去到了两百年前的时空,而他在那里遇到的也是两百年前的颜青和游奇? “颜青作为始祖之灵,却爱上了一个魔角人。可是忽然有一天,那个男人莫名消失了,于是她背弃了自己的使命,不惜一切代价满世界去寻找他,谁料却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经历轮回之后,颜青被剥夺了记忆,堕落成了梵世的凡人。所以雪茶已经不是颜青了,但我相信颜青一定还活在她的身体里,总有一天会苏醒。”白虎游奇望着远方平静地叙述着,瞳仁里却泛起隐忍的光芒。 “那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模样吗?”龙少戈试探道,说话时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如果他真的回到了两百年前,那么现在的游奇应该还记得他。 “我从没有正眼看过那个男人,只依稀记得他有一头雪白的长发,还有一对醒目的银色犄角,似乎是西界的贵族。” 龙少戈肩头微微一颤,内心顿时跌入了万丈深渊,白发银角除了他还会有谁?! 白虎游奇忽然龇牙咧嘴,愤愤不甘道:“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个男人揪出来,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哪怕他轮回转世也绝不放过他!” “如果那个男人就是我呢?”龙少戈眼睛一眨,一颗热泪不经意划过了脸颊,叫他如何能接受昨日还笑靥如花的颜青,其实已经故去了两百多年! 白虎游奇不悦地瞟了龙少戈一眼道:“你在讲什么冷笑话吗,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龙少戈抬手擦了一把眼泪,转身就朝不远处的森林狂奔了过去。他要回到原来那个瀑布下,穿过水洞去找颜青,他要逆时空阻止她的死亡! 就在这时候,脚下忽然传来隐隐的轰隆声。龙少戈霍然抬头,却见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正在森林间行走,数不清的飞禽走兽都被吸到了半空中,正急速向那怪物飞聚而去。 “万殇之象!”龙少戈脱口惊呼,由于这次他站在森林之外,所以能看见万殇之象的全貌。要说它究竟有多大,它大得就像一座方鼎形状的宫殿,而它的身体更是像一堵城墙,它每走一步全世界都在颤栗。 白虎游奇走过来,用爪子扒住龙少戈的肩膀道:“我们现在的力量还无法对付那玩意儿,赶快走吧,跟我去忘川收回我的身体再说。” “我不走!”龙少戈悲愤地吼了一声,大步朝森林的方向冲了过去。即便前方是可怕的万殇之象,也不能阻挡他回去拯救心爱之人! 然而他没跑多远,一股吸力便把他整个人吸了起来,朝万殇之象的身体飞了过去。眼看就要撞到一棵参天古树上,说时迟那时快,白虎游奇飞跃而起,一口咬住他的腰部,就这么叼着他狂奔起来,然后纵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天空一片深紫色,耳旁狂风呼啸,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一人一虎向山崖下急坠而去。那一刻,龙少戈忽然悲凉地觉得,恐怕要与颜青永世错过了。 被困入上古之森的结界后,他无意穿越了百年时光与颜青相恋,成为了游奇和颜青之间的第三者。两百年后,游奇误打误撞将他从结界里解救出来,而他却因此失去了再次见到颜青的机会,两百年前的她也因寻找他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的命运,似乎陷入了一个古怪的轮回中…… 落到半空里,白虎游奇忽然松开了龙少戈,然后张开一对广阔而透明的翅膀,飞到他身下将他接在了背上,向着远方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飞翔而去。 忘川河畔,火照之路,血红色的曼殊沙华遍地开放,妖奢怨艳。 传说忘川河的水能映照出人的内心,若心无杂念,无牵无挂,看到的便是一汪清水,若牵挂太多,是永远也看不到头的。 一人一虎停在河畔,眺望着雾气氤氲的水面,他们谁也望不见这条河的尽头,因为心中都牵挂着至亲至爱之人。 白虎游奇幽幽开口道:“应该就是这里,我的身体被玄铁链栓在了河底的岩石上。由于忘川河水凝聚了太多的思念和怨恨,所以河水极其阴寒,我用这副躯体无法下去,而你修炼是火灵术,下去应该能扛得住。” “但你要小心别被河水冲到彼岸,万一被冲过去了你就会堕入轮回之中,也千万不要喝下忘川河水,它会令你丧失今生的记忆。” “万一支撑不住立刻浮上来,我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白虎游奇虽然是在关心,但语调更像是在命令。 龙少戈点了点头,开始深呼吸做下水的准备,待他调整好气息便纵身跃入了河水中,白虎游奇则在岸边踱步等待着。 水中血黄色的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他全凭感觉摸索着往下游去,一串串水泡咕噜噜地响着,河水寒意刺骨,四肢肌肉开始冻得发僵。他记得年幼时来过这里,那时河水分明是清澈的,可现在他竟然什么都看不清楚,难道真的是因为牵挂太多? 河水越来越寒冷,他不得不运转体内龙气来维持体温,游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抵达河底,仿佛这条河根本就没有底似的。他渐渐喘不上气来了,正打算先浮上去换气,但水中却突然出现了一股旋涡,将他卷入其间搅得晕头转向。 混乱中,他不小心呛了一口忘川河水,于是连忙紧紧捂住嘴巴,含住那口河水不让自己吞下去。旋涡卷着他急速运转着,带着他飞快向忘川彼岸移动而去……   ☆、第99章 化为白骨 白虎游奇盯着雾气缭绕的水面,在岸边的曼殊沙华间踱来踱去。这时候,河水中央忽然搅起了一股旋涡,那涡流急速旋转着越来越大,旋眼也越来越深。水流哗哗地激响着,时不时喷溅到河岸上来。 只听得水声忽的哗然大响,白虎游奇悚然抬头,却见龙少戈从旋涡边缘抛了出来,飞快向忘川彼岸落了过去。 “完了,落到对面会被引向黄泉!” 眼看龙少戈就要落入彼岸的花丛间,白虎游奇立即张开双翅飞身掠起,不料龙少戈背后竟张开一对白焰之翅,在离地咫尺之处倏然腾空而起! 只见他浮在血红色的花海上空,捂着胸口呛了两口寒水出来,一头长发在热浪间轻舞飞扬,背后的火焰之翅不断扇动着,时不时滴落几朵白色焰火。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白虎游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只有火灵术达到最强状态的时候,召唤的火焰才会呈现出幽白色,这小子怎么眨个眼就变强了? 河水间的旋涡越转越大,岸边的水花越溅越高,河底渐渐呈现在了旋眼之心。只见那里躺着一块黑色玄武岩,几条断裂的玄铁链被涡流搅得不断抽打着岩石,然而岩石上面竟然空空如也! “我的身体呢?!”白虎游奇震惊道,然后不解地望向对面的龙少戈。 龙少戈见了河底的场景,错愕地摇头道:“我没动啊,方才根本什么都没找到!” 二人惊恐地对望着,正在这时,一座小山般大的巨岩忽然从天而降,轰地一声砸到了旋涡之心,溅起一大圈三丈来高的水浪,二人慌忙扑打翅膀掠向了高处。 淡紫色的天幕下,水花纷纷然然,只见那巨石上竖立着一口黑色木棺,一名玄衣男子正抱臂倚在棺材侧面。他脸上戴着诡异的骷髅面具,身上穿着特制的露腰短装,露出结实的腹肌和两条魅惑如斯的人鱼线来。 “怎么又是你!”龙少戈眼神一颤,只见冷星岚侧过脸来,伸出手掌俏皮地打了声招呼道:“哟,别来无恙。” 这时候,另一名黑袍人像蝙蝠般当空飘落,他优雅地落在那口木棺上,像耍戏法一样滑稽又夸张地甩开披风,怀间竟还搂着一位身材纤细的白衣女子。 “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玩?”雷神宇放开怀中女子,插着腰哈哈大笑,发出他那招牌性的秀逗笑声来。 “好玩个屁啊,有你们这么玩的吗!”雪茶在雷神宇胸口狠捶了一拳,气呼呼地退后半步却踩到了木棺边缘,身子一歪差点儿摔下去,又被对方一把环住腰身揽了回来。 “别碰我,你个神经病!”雪茶厌恶地想要挣脱对方的怀抱,不料一阵寒风扫过,微微掀开了雷神宇的帽帘。她这才恍然发现,这个笑声如此搞怪的家伙,竟然有一对十分漂亮的海蓝色眼眸。 “茶茶!”龙少戈和白虎游奇异口同声道,雪茶惊喜地回眸望去,只见一人一虎分别浮在忘川河两岸,他们背后都有着奇异美丽的翅膀。 望着忽然开口说话的八尾白虎,冷星岚和雷神宇同时怔了一怔,只听龙少戈高声问道:“你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战灵的身体是不是被你们弄走了?” 冷星岚这才会过意来,于是伸手敲了敲棺盖道:“在这儿呢,有本事来抢!” 龙少戈二话不说,扑打火焰之翅雷厉风行而至,不料数十道蓝色闪电当空劈下,霹雳哗啦地扫射下来,激起万千水花。他在密集的闪电之间左闪右避,瞬乎转换了十来个位置,身法潇洒至极。 “才半月不见这小子倒是进步不小!”冷星岚嘴角浮出一丝浅笑,飞身跃起向龙少戈迎击而去。一开始他甚至不屑于张开血曲之刃,哪料对方身法奇快,招招凌厉,竟令他有几分接招不迭。 与此同时,白虎游奇咆哮一声,向木棺上的雷神宇狂扑了去。他哈哈大笑着点足飞起,像挑逗小猫一样与白虎周旋起来。尽管他的动作大开大合,但他的身法却十分平稳,神秘的容颜始终深藏在兜帽下。 雪茶趁机从木棺上跳了下来,双手撑在棺盖旁竭力推了起来。她和冷星岚在森林里兜了好多天,不久前才来到了这忘川河畔,见面时雷神宇就背着这口棺材,二人神神秘秘地不让她看,然而她早就好奇得不得了! 半空中人影飘忽交错,龙少戈周身舞动着白色火焰,身形瞬间分裂成了四个,围住冷星岚展开猛烈攻势。 “这小子竟然会分.身!”冷星岚暗自震颤道,每次他击中龙少戈的身影,对方就会化作一团白焰倏然消散。 正在眼花缭乱之际,龙少戈真人竟出其不意从身侧一闪而过,一把抽出冷星岚背后的破刃,紧接着凌空翻转几圈,然后踏在一团火焰上。 “曾经被你夺走的东西,我现在要一一夺回来。”龙少戈眼神冷冽,手中破刃倏然化作一柄青光闪烁的大剑,现在他已经夺回了破刃,接下来要夺回他的女人。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冷星岚说着猱身以进,速度端的惊人,四条血曲之刃从后腰上破体而出,化作一朵夺命的黄泉之花。 只听得一声哀嚎,白虎游奇忽然当空急速下坠,轰然砸落在血红色的彼岸花间,透明的翅膀化作光晕点点,随风消散。 “哈哈哈,逮到你啦!”雷神宇趁机骑坐在它身上,抽出双斩刀同时刺入了它的背脊内。那刀刃上缠绕着细密的电,瞬间传递进了它的躯体内,令它浑身麻痹疼痛,殷红的血液不断从伤口间汩汩流出…… 这时候,雪茶终于将棺盖推到一旁,当她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一种刻骨铭心的悲伤忽然袭上心头,她不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茶茶!”龙少戈蓦然回头,却被对手猝不及防地一脚踹了下去。他惨叫一声急坠而下,竟在地上撞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强劲的气波向四周扫荡开去,满地曼殊沙华登时倒伏一片。 他挣扎着正要起身,又被冷星岚一脚狠狠踩了下去,对方垂眸望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眼神冰冷而不屑。 “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我,到底是谁先对不起谁,错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龙少戈愤恨地瞪着对方,说着咳出一注血来。 “谁先对不起谁,你不是心知肚明吗?”冷星岚话音刚落,巨岩上的雪茶忽然腿一软跌坐在地,抓着头发大哭大叫起来。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口竖放的木棺棺盖大开,里面竟赫然是一具森森白骨!而白骨旁边则是一柄锈得不成模样的长剑。 “不……不可能,那不是我!”白虎游奇颤声道,身体不断抽搐着,血液正在飞快流失,如果不及时得到救治,要不了多久奇奇这副躯体就会死去。 “那具骷髅就是你哈!”雷神宇调侃着站起身来,顺势一把抽出了雷电双斩刀,它不禁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 “那不可能是游奇,一定是你们又在玩什么把戏!”龙少戈满不相信地逼视着冷星岚,据他所知游奇是不死之身,又怎么可能化为白骨? 冷星岚不屑地收回了脚,飞身掠到河水间那座小山般的巨石上,饶有兴致地询问雪茶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是不是认得这棺材里的白骨?” 雪茶扶着额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莫名的很难过……” 冷星岚于是走到棺材旁,将白骨旁边的锈剑拿了起来,面向花丛间的八尾白虎道:“这把封魂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它的名字就叫开明剑,我们找到战灵的尸骨时,这把剑就插.在尸骨的胸口上。” “两百年前,天芒教上上代天尊将战灵封印于忘川,当时用的便是这把开明剑,想必战灵自己也记忆犹新吧?” 白虎游奇猛然瞪大眼睛,视线转移到那具白骨胸口,那处的骨骼断掉了两根,证明这把剑曾经的确插在尸骨上!他顿时有种天崩地裂的无助感,难道他真的早已死去,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游灵吗? 冷星岚转而望向龙少戈道:“八年前,你被西界皇族放逐于上古之森,曾误打误撞来到这忘川河畔,然后你遇见了被困于河底的战灵。战灵为了逃脱桎梏便附身于你,殊不知,这肉身一旦失去了灵气的滋养,就会在时光中化为白骨呢!” “哈哈哈!”雷神宇抬手遮住眼睛道,“看这天气好像随时要出太阳似的,战灵要是从神兽的身体里出来,一不小心就会在阳光下化作灰烬呢。但神兽好像已经不行了,所以战灵到底是等死呢,还是出来试一试呢?” 雷神宇的语调虽然轻松,但游奇却听得无比绝望。龙少戈望着血泊里的白虎游奇,咬牙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曾经明明约定好了会拯救他,可现在他却无能为力。 “战灵一死上古之森也就完了,西界的战火很快会蔓延上那边的土地,要不了多久梵世就会走向末日。”冷星岚望向森林的方向,眼底尽是冷锐的光芒。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雪茶忽然吼了一声,起身用手指戳着冷星岚胸口道:“毁灭梵世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怎么就这么执着?你以前不是还心系黎民苍生,以拯救天下为己任吗,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好人呢!” 冷星岚一把反扭住她的手腕,不屑道:“以前我不过是坏得不明显罢了,你成天唧唧歪歪的烦不烦,有本事就阻止我,否则就乖乖闭嘴!” “我……我哪打得过你啊,但我知道有个人一定能打败你!”雪茶愤愤挣开冷星岚的手,回眸望向花丛间的龙少戈道:“小戈有个白头发的哥哥,名字就叫白夜,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弹个指头就能完败你!” 龙少戈顿时愣了一愣,他哪来什么白头发的哥哥,等等,名字叫白夜,那不就是他自己吗?! 他这才恍然记起来,他曾在十八岁的成人夜里遇到过二十三岁的自己,如果算上在结界里度过的时间,他现在的确快二十三岁了。那么二十三岁的自己何以穿越时空,只剩下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体内第三种飞灵能令他跨越时空! 雪茶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100章 时空拯救 龙少戈顿觉豁然开朗,便激动地跑到白虎游奇身边,蹲下来道:“我想到办法救你了,你曾说过你能驾驭一切飞灵之力,凡是你能看到的飞灵术,你都能使出完全相同的招式对不对?” “那又如何……我的真身已经化作白骨,我用奇奇这副躯体什么都做不了……”白虎游奇哀叹着,眼底尽是悲凉的迷雾,想他曾经是天下间最强大的战灵,从来没有料到有一天会落得如此无助。 “你作为双灵始祖,应该知道上古之森有种飞灵能够跨越时间,对吗?” “的确存在时之灵,但是上千年才会诞生一个,莫非你体内第三种……”白虎游奇迷蒙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光亮,龙少戈立即伸手按住它的嘴巴,阻止它进一步说下去。 只见龙少戈俯身在它毛茸茸的耳边窃窃私语,冷星岚和雷神宇不禁对望一眼,不知道这一人一虎在玩什么把戏。 “我会操纵时之灵回到八年前找你,回到我们当年在这河畔结下约定之时,劝说八年前的你重写我的时灵术,然后跟我一起穿越回来这里。” “不可能的,现在我的灵体在奇奇的身体里,而我的尸骨就躺在那口棺材里,从八年前来的我无法与这两样东西共存,即便勉强穿越回来也会很快消失……天地间的一切都相生相克,即便是时之灵也无法扭曲世间真理……” 白虎游奇越说越绝望,龙少戈便伸手抚摸它头顶的茸毛道:“请你相信我,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不合理变为合理,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话罢龙少戈便站起身来,转身面向巨石上的冷星岚和雪茶,眼神狡猾道:“现在你们看好了,我要把白夜喊出来了!” 他说着一把将青龙剑插在跟前,双掌交错隔空环绕,掌心间渐渐亮起一圈白色幽光。既然那个神奇的水洞只有他能看见,这一定不是偶然,所以他要想穿越时空,必然得做出一个类似的通道来。 一阵风过,满地曼殊沙华争相摇曳,他那一头黑色长发也随之轻舞飞扬,紧接着他头顶笼罩上了一层白光,那奇异的白色迅速蔓延至发尾,血红色的花朵衬着飘飞的白发,说不出的惊艳动人! “白夜哥哥!”雪茶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脑海中忽然一片兵荒马乱。她曾无数次幻想过白夜的真面目,也曾把他和龙少戈混为一谈,但他们明明连年龄都不一样,在性格上也有很大出入,这两个人又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准备接招吧!”龙少戈得瑟道,掌心间的光圈倏然扩大了数倍,而他身形一闪便消失于众人眼前,仿佛被他身前的光圈吞噬了一般。 “人呢?”冷星岚诧异地顾目四望,他站在高高的巨岩上视野开阔,而这忘川河两岸是连绵不尽的曼殊沙华,在他那锐利的目光下根本藏不住人。 “哈哈哈,这是要跟我们玩捉迷藏咯?”雷神宇又发出一阵搞怪的笑声,然后兴致盎然地四处查探起来。 “哼,他隐形了,随时准备攻击你们。”白虎游奇故意说着混淆视听的话,只希望能给龙少戈争取一点时间,在自己连灵体都被敌人捏碎之前赶回来。 “隐形?”冷星岚不禁想起在帝女峰上的那一战,当时龙少戈就是忽然间冒了出来,杀了他个措手不及,难道那小子当真会隐身术? 思及此处,冷星岚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那小子每一次都能在绝境中爆发,这一次他决不能再低估他! 经历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后,龙少戈跪倒在了血红色的彼岸花间,这种感觉跟他曾经穿越水洞时极为相似,证明他很可能成功跨越了时间。 眼前是浅紫色的天空,迷茫的白雾,他挣扎着支撑起身体,只见不远处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那小男孩有着一头黑色短发,银色犄角,碧色眼瞳,不正是年幼时的自己吗? “我真的准确无误地回来了!”龙少戈差点要喜极而泣,这么说来游奇有救了,上古之森也有救了! 那小男孩晃晃悠悠地走到忘川河畔,却见迷蒙的河底竟躺着一个人影,那人银发鼓舞,肌肤上隐隐流动着淡金色的光辉,凛凛如天神。 “你有什么愿望?”水底那人问道,他的声音是从腹腔中发出来的,听起来十分朦胧。 小男孩微微颤抖着,握紧拳头咬牙道:“我要成王!” 水底那人凛然道:“这世上每个人生下来都是王,但是大多数人都在放逐中死去。要想站在世界之巅俯瞰苍生,就要忍受无尽的孤独和寒冷,你做好觉悟了吗?” “只要能保护所爱之人,要我忍受再多的孤独和寒冷都无所谓!”小男孩握紧拳头,用力到每一寸关节都发白。 那人笑得桀骜无比,终于向小男孩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掌道:“来吧,握住我的手,我助你为王,你释我自由,如若背弃约定,你必将随我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小男孩迟疑着将染血的手掌递了上去,然而就在这时,小男孩忽然两眼一翻,就这么栽倒在了忘川河畔。 水底那人震惊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白发男子正站在小男孩身后,用一种恍若隔世的眼神注视着他。 “是你!”水底那人的表情立刻变得凶狠阴戾,龙少戈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以这种姿态出现在游奇面前,游奇一定会认出他就是那个抢走颜青的男人。 于是龙少戈索性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我是通过时之灵从八年后回来的,特地赶来这里救你。” “哼,我看你是故意过来嘲笑我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龙少戈自顾自道:“你为了逃脱忘川河狱,将灵体附在了这小男孩身上,但你的肉身却因缺少灵气,渐渐在时光中化作了白骨。” 水底那人不禁颤了一颤,他在这冰冷的湖底困了将近两百年,如今终于有一个小男孩发现了他,他便打算寄生在这小男孩体内,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龙少戈继续道:“我会通过时之灵穿越回去,如果你真的想逃脱这里,就重写我的飞灵术,跟我一起穿越回八年后。否者你会渐渐化作一具白骨,灵体无所依附,上古之森也会因此而毁灭。” 水底那人不屑道:“姑且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就算八年后我肉身化骨,灵体无依,我现在跟你穿越回去,也无法与八年后的我共存。这天地间的一切都相生相克,世间真理不容扭曲,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龙少戈微微一怔,按照游奇话来理解,不悖天理便意味着同一时间和地点,不可能存在同一个人。他垂眸望向倒在跟前的小男孩,那么他和年幼的自己应该也不能共存,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很快就会消失? 方才思及此处,他便发现自己的身体泛起幽光,一股不妙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事情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似乎又陷入了死局之中…… 在这忘川河畔另一个时空,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冷星岚渐渐放松了警惕,因为他发现这里根本没有龙少戈的灵息。 “那小子该不会自己一个人跑了吧?也是,他那种人连朋友都能出卖,抛弃同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雪茶不悦地扫了冷星岚一眼道:“瞧你这人说话恶毒得,他从来都不会抛弃同伴,你以为他是你啊,说翻脸就翻脸的!” “死丫头,你这么飞扬跋扈,是不是想我哪天把你摁床上狠狠调.教一番?”冷星岚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用一种似愠非愠的眼神瞧着她。 “你……下流!”雪茶一把打开对方的手,满脸通红地把脸别了过去。 这时候,雷神宇晃悠到白虎游奇身旁,用脚踹了它两下道:“喂,大白猫,你骗人的吧,那小子根本就不在这里哈!” 白虎游奇虚弱得无法发出声音,它浑身的血液即将流尽,这意味着灵体无法与宿主产生联系,它将不得不离开这副躯体。它眯眼望向浅紫色的天空,太阳正在云层间若隐若现,一旦太阳出来他就彻底完了。 “看你也挺痛苦的,不如我再送你一刀?”雷神宇正欲拔.出后腰上的弯刀,却见一只奇异的蝴蝶翩翩飞来。他惊奇地抬头望去,只见两名少年从远处花丛间走了过来,他们一个玄衣蓝发一个白衣独眼,周身萦绕着无数奇异的凤尾蝶,美得如梦似幻。 风祭原本用蝴蝶引路去西界,不料半路上感应到了龙少戈的灵息,于是他便和花桀一路寻到了这忘川河畔。由于上古之森的时间是错乱的,以致他们走了十多天才走出来。 此刻,在这片忘川河畔八年前的时空,龙少戈浑身正泛着幽光,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消失,所有的希望都将随之泯灭。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他脑海中所有思绪忽然串成了一条线,通向一个明确的答案! 于是他激动万分道:“有一种办法可以不悖天理!只要你将你的血肉、骨骼、灵体分开来看,你的血肉跟我穿越回八年后,然后把骨骼留在忘川河底,至于你的灵体就按照约定,寄生在这小男孩身上。” 这样游奇的灵体仍然将寄生于自己,而沉睡于湖底的尸骨,将在八年后被冷星岚他们挖出来。游奇只需将血肉送回八年后,依附在木棺里那副白骨上,他就能满血复活! 如此一来,龙少戈就不会改变历史,也不会违背天理,所有的不合理都会被解释为合理,所有的不可能都会变为可能!他从没觉得头脑如此清晰,也从没如此惊叹于自己的机智! “把血肉送回八年后,而把尸骨留在这里,这不得先要了我的命吗?”水底那人质疑道,他凭什么相信自己的情敌,凭什么相信这个害死了颜青的男人! 龙少戈正色道:“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不合理变为合理,把不可能变为可能,你要么相信我,要么就去死!” “时间快到了,现在我要回去了,请你集中注意力看清楚,活下来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龙少戈说着交错双掌隔空环绕,掌心间亮起一圈白光,于弹指顷扩大了数倍。 眼见龙少戈消失在了幽光中,水下那人顿时慌了神,如果他重写对方的飞灵术,将自己的血肉与骨骼分离,必定是九死一生。但如果不去冒这个险,他又不甘心再困于河底,谁来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办?   ☆、第101章 满血复活 血红色的彼岸花间,风祭和花桀正在顾目四望,二人周身萦绕着无数奇异的凤尾蝶。他们能察觉到残留在风中的灵息,这里不久前似乎有过一场战斗。 “走吧,他不在这里了。”风祭失望地叹了一声,转身刚走了两步,便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灵息。他欣喜的回眸望去,只见龙少戈忽然扑倒在了彼岸花间,一头雪色长发迅速还原成了黑色。 “你真的在这里!”风祭急忙快步迎了过去,花桀则默默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雪茶忽然惊叫了一声,因为她发现木棺里的白骨竟然在长肉,周边空气中浮动着点点幽光,那光点落在白骨上便化作了米分嫩的血肉,融合时发一阵毛骨悚然的嗞响声。 “白骨怎么可能长肉?”冷星岚震颤道,莫非战灵要复活了吗?他当即扬起手臂,掌心里闪现出一把绯色长剑,他要赶在战灵复活之前,把这副躯体大卸八块才行! “不可以!”雪茶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冷星岚,他奋力想要挣开她,不料这丫头力气大得惊人,紧紧箍住他的腰部死都不肯放手。 龙少戈头晕眼花地站了起来,风祭忙不迭扶了他一把,他都来不及看对方一眼,便焦急地冲血泊里的白虎大喊道:“游奇,快回到你身体里去!” “放开我!”冷星岚眼看那白骨上的血肉恢复了一半,情急之下用手肘猛地朝后一捅。 雪茶疼得惨叫一声,踉跄向后连退了几步,不料竟一脚踩空从巨岩边缘摔了下去,向雾气氤氲的河水间急坠而去。 “喂!”冷星岚眼神一变,正打算跳下去救雪茶,却见龙少戈飞奔过来,毫不犹豫地一头撞进了河水中。 与此同时,八尾白虎倏然化作一只瘦弱的双尾猫,一只发光的飞灵从它体内飞了出来,正在迅速向巨石上的木棺接近。 “不好!”雷神宇暗叫一声,正欲拔刀斩碎那只飞灵,不料风祭冷不防地闪身而过,一掌将他拔到一半的弯刀推进了刀鞘中。 河水冰凉刺骨,雪茶挣扎着往下沉去,嘴角冒出一连串水泡。寒水不断灌进肠胃里,冷得她浑身痉挛不止。意识渐渐模糊,这一刻,她多么希望有个温暖的怀抱能让她依偎。 一个泛着幽光的人影渐渐游了过来,那人一把将她带入怀中,用手捏住她的脸颊,低下脸来向着她的唇吻了过去。 温暖的气息通过他的唇传入体内,她紧紧贴在他温润的胸膛,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心。她心想这个人一定是她最依赖的人,可她怎么忽然记不起来他是谁,等等,她好像渐渐连自己是谁也忘了…… “小美男,就算你长得这么漂亮,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哟!”雷神宇颔首望着不远处的风祭,两手分别扶在后腰间的两把弯刀上,时刻蓄势待发。 “多谢夸奖!”风祭潇洒地纵手一挥,无数凤尾蝶立时蜂拥上来,围绕在雷神宇周身翩翩飞舞,蝶翼密集得遮天蔽日。 “怎么回事?”雷神宇刚抬头便觉眼前一片漆黑,他又怎会知道自己的双眼前,正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影。这是因为风祭只要直视他的眼睛,就能用飞灵术夺走他眼前的光,迫使他暂时陷入了失明状态。 风祭趁机飞身一跃,赤脚向对方脸门狠狠踹了过去,不料对方竟然轻易地侧脸避过,还借势一把扣住他的脚踝,将他整个人狠狠甩飞了出去。他忙不迭在空中连翻数圈,这才蹲落在不远处的花丛间。 “哈哈哈,你都没穿鞋子,这么细皮嫩肉的还敢胡乱踢人,我怕踢坏了你的脚哇!”雷神宇大笑道,话音未落周身便起了一圈雷火,那漫天飞舞的凤尾蝶瞬间被烧成灰烬。 “像你这种皮糙肉厚的人,不就该给我这样高贵的人踢着玩吗?”风祭毫不示弱地还口道,他刚从上古之森出来不久,身上就套着一层破烂的玄衣,更别提鞋子了。 此时,冷星岚正站在巨岩边缘,他焦急地冲水面喊了两声,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无暇顾及雪茶了。等他匆忙转身,却见无数灵光浮动在木棺附近,白骨脸部正在渐渐形成五官,其上的血肉竟然已经恢复了八成! 他急忙扬起花魂剑刺了过去,谁料“嗖”的一声,一支冷箭忽然穿透了他的手背。血花飙溅的刹那,花魂剑哐啷落地。他蓦然回眸望向箭射过来的方向,彼岸花丛间正站着一名独眼少年,还维持着射箭的姿势。 “桀儿……”冷星岚目光一动,没想到曾经最推心置腹的人,竟然也会对他背后放箭,看来这世上真的没什么值得他信任的了。 花桀怔怔收回了弓箭,巨岩上的男子穿着古怪又戴着面具,他乍一看是不认识的,然而那人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却莫名被对方的眼神刺痛了。 掌心里泛起绯色光芒,伤口正在飞快愈合,冷星岚伸手凌空一抓,地上的花魂剑便飞入手中,长剑铮鸣一声,以开山斩海之势向木棺中斜砍了过去。 “我绝不能让你复活!” 此时此刻,浅紫色的天空里一阵电闪雷鸣,无数条细密的闪电直击在忘川彼岸,其中一道正以雷霆之势劈向巨岩上那口木棺! 一团幽光抢在闪电之前串进了木棺内,躺在其间的人倏然睁开双眼,眼中盛放出妖冶的金色光芒。他摸到一旁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那剑便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锈迹顷刻之间褪去,闪耀出万丈金光。 “你阻止不了我复活!”游奇狂狷一笑,如同一道光芒般从木棺中射身而出,一头银灰色的长发随风翻舞,那木棺登时被闪电击成米分碎。 “就像你阻止不了太阳再度升起!”游奇翻身急转避开冷星岚的攻击,绕到敌人后上方纵剑回击。封魂神剑砰砰交击,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朵朵气浪,金色光芒与绯色光芒交错而上,直冲天际。 “你说你堂堂一个战灵,竟然赤条条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也真亏你不害臊!”冷星岚故意嘲讽道,出剑更加迅疾凛冽。 游奇慌忙扫了自己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身子,俊脸上登时烧了起来。他可是叱咤风云的战灵啊,又怎么能如此丢人现眼?原本斗志满满的他顿觉浑身不自在,连招式都施展不开,一时间竟被对方占了上风。 此时,龙少戈终于将雪茶拖上了河岸,他轻拍着她的脸蛋唤了两声,却见她双目紧闭脸色发紫,似乎还处于窒息的状态中。他便俯下脸来准备给她过气,谁料她忽然睁开双眼,一把推开他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你干什么啊,下流!”她羞恼地捂住嘴唇,用一种陌生而警惕的眼神瞪着他。 “我……你怎么了?”龙少戈捂着被打疼的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心中不禁微微一沉,这丫头该不会是喝了忘川河水把他给忘了吧? “茶茶你别吓我,我是龙少戈也是白夜啊,你一直都喊我小戈的,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他焦急地摇着雪茶的肩膀,如果她真的是轮回后的颜青,那么他已经被她忘掉过一次,又怎么能接受再一次被她忘记? 雪茶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臂,站起来扯了扯皱巴巴的裙摆道:“我才不认识你呢,看你头上长着两只角就不是什么好人!”话罢她转身便走,走了两步顿时愣住了,她这是要去哪儿呢? 正在这时,有人忽然惨叫着从天上掉了下来,四仰八叉地摔到了她跟前的花丛里。她定睛一瞧,只见那人竟然浑身一丝.不挂,正张着大腿对着她! 不巧她一眼便瞄到了那人大腿根部,登时吓得满脸通红,对准那里狠狠就是一脚,捂住眼睛大喊道:“我的娘啊,天上竟然掉下来一个变态!” 游奇惨叫一声,捂住要害刷的一下跳了起来,满脸通红地跳来跳去,这死丫头是要一脚断了他的根啊! “噗哈哈哈……”龙少戈笑得直拍大腿,就差要飙泪了。游奇被他的笑声刺激到了,更是满脸喷火,龇牙咧嘴的冲他大吼道:“你笑什么笑,还不快把衣服借给我!” 龙少戈哭笑不得地把外套脱下来,扬手甩给了对方,游奇飞身跃起凌空一转,便将那皮毛制成的裘衣套在了身上。 这时冷星岚正从高空中俯掠而下,四条血色长刃从后腰间破体而出,凌空簌簌狂舞。 “走,一起上!”游奇操起开明剑迎了上去,龙少戈便拔出插.在地上的青龙剑,张开火焰之翅紧随游奇身后,还不忘回头对雪茶嘱咐道:“你躲远一点,千万不要过来!” 雪茶一头雾水的站在彼岸花丛间,这些人为什么要打打杀杀的,还有她为什么在这里,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不禁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彷徨。 三人的身影在忘川河上空纵横交错,奇光闪烁,剑气四射,在河面上炸起一叠叠高高的浪花,兵刃交击声与浪花轰鸣声不绝于耳。 游奇和龙少戈出剑快如闪电,二人配合得无懈可击,冷星岚竟有几分应接不暇。身上瞬间被开出数道狭长的伤口,他还是头一次觉得四条血曲之刃不够用,不禁在心中惊叹这两人的速度和力量,简直是一流中的一流! “我说美男啊,你到底要跟我玩捉迷藏玩到什么时候?”雷神宇与风祭还在花丛间周旋,他虽然被风祭暂时夺走了视力,但每一次风祭准备进攻之时,他都能发出强烈的雷暴攻击。 “我可不随便跟人玩的,跟你玩那是给你面子!”风祭边说边围着雷神宇急速奔跑,不断佯攻来混淆对方的听觉。 花桀再度举起龙舌弓,对准不远处的雷神宇拉开了弓。在战场上他从来都不是主力,但他却是一个神助攻,因为他的箭能追着目标跑,几乎百发百中。 天空里乍然一阵电闪雷鸣,河水上空的三人一边躲避雷击,一边斗得昏天暗地。龙少戈边打边厉声喝道:“再这样下去你打不过我们的,收手吧!” “我决定要走的路,从来都不会回头!”冷星岚低叱一声,眼神像一匹桀骜不驯的苍狼,那是一种绝对的高傲和不屈。他被二人凌厉的攻势逼得连连飞退,身上不断出现新的伤痕,伤口复原的速度也渐渐迟缓下来。 “那随便你,我不管了!”龙少戈说着收剑退了开去,曾经明明是患难与共的兄弟,现在他真的不想把对方往绝路上逼。 “别以为他罢手就能喘口气,刚刚我不过是热了个身而已。”游奇桀骜一笑,攻势更为猛烈,开明剑在手招招夺命。 剑光缭乱,其速度之快匪夷所思,纵然冷星岚有四刃也左支右绌,心叹对手真不愧是所向披靡的战灵!他稍一不慎,一条血曲之刃竟被游奇徒手捉住,紧接着狠狠一拽,活生生将血曲之刃从他体内连根拔出! 他不禁发出一声沙哑的惨叫,紧接着被游奇反身一脚斜踹了下去,血液夸张地从后腰间喷射而出,随风飘飞,另外三条血曲之刃也像花朵含苞般缩了回去。 轰地一声巨响,他重重撞击在岸边花丛间,像犁地般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沟壑来。 “受死吧!”   ☆、第102章 水落石出 游奇携着万道金光从空中俯冲直下,即将使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不料一道人影忽然闪现在跟前,稳稳当当将那一剑挡了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游奇气愤地吼了一声,开明剑与青龙剑十字交击,霎时间光芒万丈。二人的长发被震得肆意飞扬,强劲的气浪向两侧排山倒海而去。 雪茶本来在岸边走得好好的,顿觉大风扑面不由得连退几步,一不小心失足踩到岸边,竟又往河里掉了过去。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她捂住眼睛哀嚎道,身体本来往下急速下坠,却又忽然往上浮了些许,似乎有人将她接在了怀中。 她惊奇地挪开手掌一看,只见眼前人眉目如画,脉脉含情,一头奇异的蓝紫色长发轻舞飞扬。她顿时看得痴住了,天哪这少年长得好漂亮,该不会是临世的天神吧? “少戈,对不起……”风祭回头望了龙少戈一眼,目光隐忍而复杂,然后他就这样横抱着雪茶,在空中翩翩飞掠而去。 “哎别跑啊美男,说好了要陪人家玩的嘛!”雷神宇一边躲避花桀的冷箭,一边撒欢地在花丛间狂追不舍。此时他的视力几乎恢复了八成,已经能够准确地操纵雷暴了。 “你还没傻够吗?”游奇逼视着龙少戈怒叱道,“你当初为了这个人放弃了那么多,可他三番两次要置你于死地,你到底还要心慈手软到什么时候?” “是,他的确很恶毒,性格很讨厌,嘴巴也很欠抽。”龙少戈回头望着地上的冷星岚,碧色眼眸幽幽如雪,“但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冷星岚刚挣扎着支起上身,听到这话时眼底忽然掠过一丝幽光,紧接着身体一抽,便猛地咳出一大滩血来。 “他娘的,我真受不了你这种病态的宽容!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天我一定要除了这个祸害,你要是再拦着我就先杀了你!”游奇愤然将剑低得更紧,金色眼眸中泛起森森怒意,然而龙少戈眼神中竟没有半点妥协之意。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龙少戈斜眼冲冷星岚吼了一声,奋力将游奇的剑抵了开去。 冷星岚挣扎着站了起来,龙少戈似乎很无奈,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对方。可龙少戈分明是幻帝的儿子,龙子凌也亲口承认归功于自己二弟,他也亲眼看到对方将北澈推至刀口。他倒真希望这一切只是场误会,但所有的事实都摆在眼前,又叫他怎么能不误会? “等回西界后……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冷星岚犹豫着说道,但话一出口又立即后悔了,这小子会不会以为他在低头吧? “你别废话了,走啊!”龙少戈再度吼了一句,忙不迭挥剑挡住发狂的游奇。 “当我没说。”冷星岚忽然觉得很没面子,拖着遍体鳞伤的躯体转身离开,却听见龙少戈忽然回了句:“那我等着!” 冷星岚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开去,唇角却微微划开一丝不明显的弧度。眼看功败垂成,他应该觉得愤愤不甘才对,可心底却不知怎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他并不是真心想要毁灭梵世吧。 “站住!”游奇见状飞身一跃,不料又被龙少戈横剑拦住,他暴跳如雷地猛砍几剑,又是砰砰几声大响,电石火花。 忽然之间,游奇收剑插在了地上,揉着后脑勺摇了摇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又不太敢确信的样子。 “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辜负了颜青的男人?”游奇震颤道,他恍然记起八年前,有个白发如雪的男子来到忘川河畔,那个人的脸渐渐在记忆中清晰起来,竟然跟龙少戈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是我。”龙少戈平静地答道,他早料到自己回到八年前拯救游奇,游奇必然也会多出这样一段记忆,然后认出他就是那个白发银角的男子。 “怎么会是你,这太离谱了!”游奇不由得退后两步,眼神颤动着百感交集。他曾发誓等他找到那个男人,一定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再喝他的血!可这个人偏偏又是他寄生了八年的宿主,是在他最绝望之时令他浴血重生的恩人! 游奇恍然抬起眼眸,悲愤地怒视着龙少戈道:“我真搞不懂颜青怎么会喜欢你,她到底喜欢你这个傻瓜哪一点,竟然为了寻找你做到那种地步……现在我好像明白了,难怪她怎么都找不到你,原来两百年前你根本就不存在!” “你告诉我,颜青到底是怎么死的?”龙少戈低眉问道,如果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也许他可以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 “她怎么死的?我这个做兄弟的亲手杀的,还有你手中这把青龙剑,也是我亲手斩断的!” “你为什么要杀她,她不是你最爱的人吗?”龙少戈上前扶住游奇,悲愤地摇着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把狠狠打开。 “为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你不是能穿越时空吗,想知道真相就回到两百年前去找,我无可奉告!” 游奇愤然转身,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来道:“不过我警告你,哪怕你拥有跨越时间这么逆天的力量,也不要妄想回到过去拯救她!” “为什么不能去救她?”龙少戈追问道,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回到过去,去揭开历史的真面目。 “因为天地间因果生生循环,改变历史需要付出代价!哪怕你逆天救了颜青,说不定雪茶就会跟着消失,颜青和雪茶你只能选一个!” 游奇说罢大步离开,然后他在花丛间寻找了一番,便抱起那只奄奄一息的双尾猫,张开翅膀向上古之森飞了过去。他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所以他要赶回去修补那些结界漏洞,接下来可有得他忙了。 此时,浅紫色的天空里出现了几抹云霞,龙少戈望着天边渐渐消逝的人影,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游奇最后说的那句话。 “颜青和雪茶你只能选一个!” 等他回过神时,方才还在这里的几人全都不知去向了,等等,他刚刚好像看见风祭是怎么回事,还有雪茶人呢? 一阵清风拂过,茫茫花海泛起血色波纹,一眼望不到尽头。 风祭拉着雪茶在花海间拼命逃跑,雷神宇跟在后面穷追不舍。花桀本是追在雷神宇身后,但对方的速度他实在望尘莫及,眨个眼三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此时,冷星岚正踉踉跄跄地走在曼殊沙华间,边走边吐血,他只得把脸上的白骨面具挪到耳侧,然后抬手擦拭嘴角的血渍。 花桀眼看那人跌跌撞撞地从跟前经过,忽然愣了一愣,这个人的脸怎么那么眼熟!他慌忙扔掉弓箭冲了过去,在对方即将倒地的瞬间扶了他一把。 “殿下,真的是你吗,我一直都在找你……”花桀欣喜道,自从在漠北失散自后,他就一边养伤一边四处打探冷星岚的消息。他之所以会跟映寒他们过来西界,也完全是为了寻找冷星岚啊。 “你刚才不是还拿箭射了我吗,我又怎么会是你家殿下?”冷星岚冷冷斜了花桀一眼,无情地挣开了对方的手。 “我……对不起!”花桀立即跪了下来,又自责又心疼,他哪还好意思承认,自己刚刚根本就没有认出对方来。 冷星岚嘴角浮出一丝浅笑,用染血的手指轻抚花桀右眼上的眼罩道:“你怎么会跟风祭在一起,他还穿着你的衣服,你俩倒是挺友好呀。” 花桀的肩膀顿时颤了一颤,只听冷星岚又道:“说起来,曾经在未央城之战的时候,我让你去刺杀风祭,结果你捅了自己一刀就回来交差了,你就这么喜欢他呀?” “桀儿知错了,请您责罚!”花桀慌忙低下头来,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这位大人真的相当敏锐,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冷星岚伸手摸了摸花桀头顶道:“你可是我弟弟啊,我又怎么舍得惩罚你,只要你乖乖去杀了那个城主,曾经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花桀霍然抬头,眼神无比复杂,虽然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 “怎么,不愿意?”冷星岚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那我也不勉强你,从此你我恩断义绝,不要再喊我哥哥了,你好自为之吧。” 花桀眼神一颤,双手从身后拽住了冷星岚的手臂,低声恳求道:“我一定会去杀了他的,请您再相信我一次!” “等你杀了他再说吧,否则就不要来烦我。”冷星岚决然地甩开花桀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没走多远,他忽然失去重心侧倒在了地上,血液不断从他后腰间流出来,将那些曼殊沙华染得更加鲜艳。 他的伤势实在太重,如果不及时摄取高灵力的血液,也许就会死在这片血红色的花海间。他不禁想起了雪茶那个死丫头,她到底跑哪儿去了,他要她的血救命啊。 恍惚之际,有人从花丛间翩然走来,她拖着一身拽地的黑色长裙,来到他身边轻柔地将他托在了怀间,伸手抚摸着他苍白如玉的脸颊。 “澈儿……是你吗?”他沙哑地喊了一声,唇角泛起幸福的笑意,她的眉眼是那般熟悉,被他深深刻在心底永不泯灭。 此时花桀还怔怔跪在原地,一只黑色蝴蝶忽然从花丛间飞了过来,翩翩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来了。”花桀望着蝴蝶喃喃低语,这只黑蝴蝶是风祭之前送给他的,只要有这只蝴蝶引路,无论风祭去到哪里花桀都能找到他。 于是花桀起身站了起来,他不是去找风祭而是去找冷星岚,那位大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再怎被讨厌被拒绝,他也无法丢下对方不管。 然而等花桀寻过去的时候,只看见花丛间残留着一滩血迹,冷星岚已经不知去向了,可那血液上明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第103章 西门客栈 黄昏时分,天空波谲云诡,紫雾翻腾。 在彼岸花海里的时候,风祭和雪茶之所以忽然消失了,是因为他拉着她用飞灵术隐身了。他们逃到了西界边境的一个小城里,这里的建筑多是玫红色,房屋鳞次栉比,空中不断有飞车之类的东西飞掠而过。 风祭拉着雪茶一路飞跑,情急之下,他们躲到了一条偏僻巷弄里,藏在了檐下的转角处。 “他要追来了,快屏住呼吸。”风祭一把将雪茶按在身前,她便乖乖屏住了呼吸,心里却在寻思这个美少年是谁,她干嘛要莫名其妙的跟他跑这么远啊? 此时雷神宇正在屋檐上飞身纵跃,尽管他看不见目标,但却一路追着风祭的灵息找了过来。可追到这附近时,风祭的灵息忽然消失了,意味着那两人已经没有隐身了,应该是藏在了某个地方。 雷神宇护着眼睛站在屋顶上四处眺望,忽然望见不远处有几只凤尾蝶,正翩翩掠向另一条街道,他便像个猴子一样撒欢地追了过去。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头顶飞掠而过,风祭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心里得意道:“笨蛋,让它们带你去荒郊野林喝西北风吧!” 确定雷神宇追远之后,风祭这才松开雪茶,却见她抓着头发别扭道:“那个……我可以问一下你是谁吗?”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风祭斜了雪茶一眼,便自顾自走了开去。雪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得稀里糊涂地跟在他身后。 夜幕降临,夜空里看不到星辰,但却有数不清的夜光蝶和萤火虫飞掠而过,在那更浩瀚的天际里,还有点着灯的夜行船和火鸟飞车,美得就像是七彩斑斓的梦境。 二人走在街道上,长街两侧亮起数不清的红绸灯,街市上传来小贩们的叫卖声,各种食物的香气迎面扑来,仿佛一入夜这个世界便苏醒了。 “这是哪里啊,感觉一切都好新奇喔!”雪茶跟在风祭身后东张西望,嘴里不停唧唧歪歪,“为什么这里的男人都长着犄角啊?究竟是我们奇怪还是他们奇怪啊?” “我说你这丫头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这里是西界魔角人的地盘,魔角人当然长角啊!” 风祭回头无奈地望着雪茶,他只是随便往那儿一站,便引来了无数路人驻足围观。人们纷纷咋舌惊叹他的容貌,艳羡的目光令他浑身不自在。他低头望了望自己,衣衫破烂还没穿鞋子,但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那惊世脱俗的容貌。 “走吧,换个人少一点的地方,这里人太多了真闹心。”风祭说着便拉住雪茶的胳膊,拐到了人少一点的巷子里。 “哎,我饿了,好饿啊。”雪茶揉着肚子道,经她这么一说,风祭也觉得饿了。但他们此刻身无分文,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眼下实在是捉襟见肘。 风祭思忖片刻,便提议隐身去偷点吃的过来,但雪茶却死拽着他道:“这个绝对不行,咱做人要清清白白的,宁可饿死也不能去偷啊!” “那你说怎么办?” 雪茶揉了揉手掌,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她顿时尴尬地红了脸。风祭忍俊不禁,便又跟她一起来到了大街上,捉摸着想个办法弄点吃的。 两人饥肠辘辘地边走边望,远远便听见前方街道上有人喊着:“招聘招聘,本店招聘店员嘞!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包吃包住还有工资嘞!” 二人顿时两眼放光,赶忙兴奋地跑了过去。只见店门口挤满了前来应聘的人,店门前挂满了整整一排红纱灯,门匾上用滚金字体写着四个繁复的古体字:西门客栈。 此时一个红衣少年正站在人群间,笑嘻嘻地张罗道:“本店招聘只有两个要求,第一长得好看,第二口齿伶俐,如果大家有意向就来排个队,咱一个个地面试,符合条件者即刻录用!” 风祭和雪茶忙不迭排起队来,随着队伍渐渐行进,二人终于走进了店内。 没想到这家客栈规模如此浩大,整体造型呈环形,高四层,楼四圈,充满浓郁的古典气息。顾目四望,环形的走廊里灯红酒绿,形形□□的客人不断经过,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前来应聘的人则在底层的院子里,抬头望去,感觉就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鱼潭底部,而楼上的客人就像是围绕着他们游动的鱼。 等待片刻之后,终于轮到风祭面试了,在他跟前摆着一张古木长桌,桌前正坐着一位年轻的魔角人。那人抱着手臂将二郎腿翘在桌上,一边打呵欠一边不耐烦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还需要自我介绍吗?”风祭用调侃的口吻说了句很拽的话,那人这才抬眸瞄了他一眼,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桃花般灿烂的笑容。 “不用了,本店就喜欢你这种长得漂亮又有个性的人,录了!” “啊?这就录了?那……那我怎么办?”雪茶不禁有几分惶恐,这不马上就轮到她了,她都还没想好怎么自我介绍,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啊。 正在惶恐之际,风祭便用双手摁住雪茶的肩膀,替她介绍道:“这丫头跟我是一起的,她虽然长得不怎样,脑袋也不好使,嘴巴也特别笨,但我可以同时充当她的脑袋和嘴巴,所以请你们把她也录了吧,我一个人顶她两个用,保证你们不会吃亏的!” 雪茶不悦地白了风祭一眼,抬脚狠狠朝他脚上踩了过去,不料他勾起嘴角不动声色地躲了开去。 “既然二位是一起的,那我也不棒打鸳鸯,就录你们俩了!”年轻人爽快地答应道,然后起身拍了拍手,冲还在排队的人们道:“不好意思,本次只招两个人,诸位还是请回吧!” 前来应聘的人们不欢而散,年轻人便将他们引向正对门的厅堂,边走边介绍道:“我叫雷吉,是这里公认最帅的店小二,你们可以喊我老大,也可以喊我雷哥哥,不过你们要是喜欢喊我相公也成哈哈哈……” “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吧!”雪茶翻白眼小声嘀咕道,庭院中灯火朦胧那人又背着光,她也没瞧见对方有多帅,总之头上长犄角的她都没好感。 一进厅堂便觉灯火辉煌,客人满座,店内的员工们无论男女老少,都身着统一的红色装束,一见他们进门便一齐鞠躬喊道:“欢迎来到西门客栈!” 自称是雷吉的年轻人便摊开双手道:“这就是你们接下来要工作的地方,二位觉得怎么样?” 两人这才看清他的容貌,只见他头顶长着一对褐色犄角,酒红色的短发凌乱而有型,海蓝色的眼眸炯炯有神。而他身上只拢着一层绣字红衣,露出诱人的锁骨和一片媚色朦胧的胸膛,那灯火映照在他身上,简直浑身都在闪闪发光! “他还真的挺帅!”雪茶和风祭对望一眼,同时用眼神发出了感叹。 雷吉于是带二人穿过厅堂,一路遇到各种店员打招呼,但凡是男人都喊他老大,是女人则甜腻腻地喊他相公,每个人他都会回以桃花般灿烂的笑容。 三人穿过长长的环形走道,来到一间偏僻的房间前,雷吉便道:“你们暂且就住这儿吧,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待会儿有人来给你们送衣服,换洗好后立刻来大厅报道,我会给你们分派工作。” “等等,是要我跟他住一起吗?”雪茶拉着雷吉紧张道,她虽然还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但她觉得自己应该还在闺中待嫁,又怎么能跟年纪相仿的异性共处一室? “哈哈,这其实是个两间的套房,如果你不想跟这个美少年住一起,那我再给你们换两个单间就是。” “没什么好换的,她不过是表面上推辞,其实心里乐意得不得了呢。”风祭说着斜了雪茶一眼,她登时气得两颊绯红,抬起脚来就要踩他,却又被他轻易躲了开去。 “那本帅哥先去忙了,你们换洗好后就来厅堂报道。”雷吉说罢便转身离开了,风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得有点儿眼熟。 二人这才进到房中点燃灯盏,房间内均是古木雕刻成的摆设,桌椅和床榻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一见桌上有类似包子的糕点,雪茶便抓在手里大吃特吃,风祭也坐在一旁跟着吃了起来。 雪茶边吃边鼓着腮帮问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脑袋里蒙的一下啥都不记得了,你说我到底是谁啊,干嘛要莫名其妙地跟你跑这么远啊?” “你没开玩笑吧?不会是之前摔到脑袋了吧?”风祭诧异地停了下来,伸手拍了拍雪茶的侧脑勺。他的确感觉雪茶这一路上怪怪的,老是罗里吧嗦地问东问西,而且看他的眼神也很傻很天真。 “我干嘛要跟你开玩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还有我干嘛要跟着你瞎跑啊,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雪茶瘪着嘴巴嚼东西,模样怪憋屈的。 风祭不禁低眉沉思起来,他记起之前在忘川的时候,雪茶好像掉进了忘川河里,该不会是喝了忘川河水而被洗了记忆吧? 思及此处,他眼眸幽幽一转,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于是道:“你的名字叫雪茶,我叫风祭,我们两个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因为欠了别人很多钱,所以才逃到了这里来。” 雪茶先是一愣,随即不以为然道:“瞧你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吧,我们怎么可能是恋人呢?你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不屑,一看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又在故意捉弄我对不对?” “哎呀,没想到你瞧起来挺缺心眼儿的,实际上不笨嘛!”风祭说着趴在桌上,用手指托起雪茶的下巴,渐渐逼近她的脸,贴在她耳边用一种魅惑的声音低语道:“那如果现在我说,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恋人吗?” 雪茶的脸瞬间烧红得像块烙铁,心口砰砰直跳,天呐,这样一个绝色少年该不会真瞧上自己了吧,他绝对是在开玩笑,绝对是! “嗯?”风祭那幽蓝色的瞳孔魅惑如斯,嘴唇渐渐移到雪茶脸颊旁,湿润而芬芳的气息不断扑在她脸上。他们的脸隔得那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颤动的睫毛,就像蝴蝶在灯火中微微扑动着翅膀。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说不愿意好像没道理……”她结结巴巴地说着,肩膀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那就是愿意咯!”他用指尖撩起她的下巴,忽然低头掠向她的唇瓣,她登时惊出了一背的冷汗,该不会要接吻了吧?   ☆、第104章 横刀夺爱 正在这时,房门外忽然有人敲了两声道:“打扰了二位,洗澡水和衣服都送过来了。” 而此刻二人的唇瓣相距不到半厘,风祭忽然退了开去,唇角勾起一个迷人的浅笑。 雪茶紧张地拍了拍胸口,连忙起身冲过去把门打开了,两个红衣小厮便搬了一大桶水进来,摆放在了里边房间的屏风后面。 一个红衣童子端着衣物走进来,搁在桌前脆声道:“雷哥哥说了,红衣服是给这位姑娘的,白衣服是给这位少爷的,请你们换洗好后来厅堂报道。”交代完毕几人便退下了。 “啊,我要先去洗澡!”雪茶找了个借口,便抱起那套红衣服躲到里间去了。 她脱掉衣服泡在木桶里,漫不经心地将手臂搭在木桶边缘,为什么被这么优越的人喜欢,她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很惶恐呢?那家伙是真心的吗,她怎么一直觉得他没安好心呢,可他长得那么俊俏,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啊…… 此时,风祭依旧端坐在桌旁,捏着桌上的茶杯陷入沉思之中,神情渐渐冷却下来。曾经在星临宫上疗养的时候,他一直跟自己的母亲幻帝朝夕相处,第一次体会到被亲人关爱是什么滋味,那些日子无疑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那时幻帝抚摸着他的头发忧伤道:“阿赫注定要成为西界之王,总有一天要征服梵世,而我作为北芒巫族天女,我的使命是保护这个帝国乃至整个梵世。那孩子命中注定要和我相背离,所以我希望你,至少你会站在娘亲身边。” “我当然会站在您身边,我也会劝少戈不要敌对您。”那时还是孩童容貌的风祭,正一脸天真地望着他最敬爱的人。 幻帝摇头叹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阿赫有他的志向和选择,不必白费力气去劝他,娘亲只希望你答应做一件事。” “娘亲尽管吩咐,孩儿一定不遗余力!” “你知道吗,茶茶是堕灵公主的转世之身,她能够决定全天下人的命运。所以娘亲希望你不惜一切代价去接近她,将她拉拢到梵世的立场来,让她对你千依百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爱上你。” “这……我恐怕办不到……少戈和雪茶明明是两情相悦,我这个做兄弟的又怎么能横刀夺爱?” “正是因为阿赫信任你,茶茶也当你是好朋友,你才比任何人更有机会介入他们之间,这件事除了你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如果他们真的走到一起,对天下而言将会是一场灾难,娘亲不是要你横刀夺爱,而是要你拯救天下啊,算娘亲求你了好吗?” 回忆到这里,风祭忽然将掌间的茶杯捏得米分碎,掌心登时被割得鲜血横流。他承认自己对雪茶抱有好感,但那种感觉就像喜欢邻家小妹一样,就算知道她有心仪的对象也会觉得很欣慰。 这件事情风祭之前一直在犹豫,但得知雪茶失忆后,他忽然觉得不该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便有了方才暧昧的对话和举动。 此刻他真是恨透了自己的无耻,真希望龙少戈过来扇他两耳光。然而他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骗都骗了那就只能继续骗下去。 二人换洗好后便来到了大厅里,雷吉于是指派雪茶去端菜,而风祭则去柜台前卖酒。 “话说不就卖个酒吗,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风祭无辜地抬起了雪白的云袖,这衣裳质感轻薄,背部镂空成一个横着的长菱形,两块性感的肩胛骨便露了出来。 刚穿在身上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如今走到这人来人往的厅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扯着线似的牵在他身上,更是令他浑身不自在。 “我觉得这衣服挺适合你呀,瞧这回头率,多勾人啊!”雪茶捂嘴偷笑起来,此刻她穿着一身标准的店员红装,肩头绣着蓝色浪花,配着黑色宽腰带和褐色小马靴,看起来又俏皮又喜庆。 “笑什么笑,我让你笑!”风祭眉头一拧,伸手就去撕雪茶的嘴巴。 “啧啧,这可是昂贵的天蚕纱衣,穿在身上冬暖夏凉,而且遇火不化遇尘不染。这衣服我们老板珍藏了许多年,若非遇到配得上它的人,才不会轻易给人穿呢!” 经雷吉这么一吹嘘,风祭登时觉得倍有面子,抱起手臂点了点头道:“没错,人生苦短,必须性感!”于是风祭便穿着这身妖娆的白衣,飘飘然地走到柜台前卖酒去了。 风祭只是随便往那儿一坐,酒类的生意立即火爆了起来。客人们纷纷挤在柜台处,大声嚷嚷着要喝哪种酒,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全是为了看他而来的。因为在魔角人眼中,没有犄角的那可都是女人啊! 有的客人故意要买那种放在高阁里的酒,就是为了看他够着手臂拿酒的样子,衣袖渐渐滑至胳膊处,背后还露出两片迷人的肩胛骨,简直要看得人垂涎三尺。 雪茶忙活着端菜收桌子,才半个晚上的时间,她便与一起端菜的姑娘们混了个熟,每每闲暇时便与她们谈笑风声,很是合群。 雷吉则不停在店里巡逻指挥,要是有姑娘端错了菜,或是有客人与店员起了争执,像这种事情他都能立即摆平。因此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店小二,反而就像是这里的老板。 时间渐渐流逝,夜空不再深沉,呈现出一种幻梦般的深紫色,不断有闪烁着灵光的东西从空中飞掠而过。 客栈里的客人渐渐没那么多了,雷吉便叫人弄了一桌好菜,然后揽着雪茶和风祭的肩膀,将二人按在桌前坐下。 “第一天工作辛苦了,都坐下来吃点好吃的吧!”雷吉嬉皮笑脸地招呼道,然后指着桌上的地方菜一一介绍了起来。 “呶,这些都是本店的特色菜,这个叫绝代双骄,这个叫青龙卧雪,这个叫白马皇子,还有这个就叫雪山飞狐……” 如果光听菜名的话,的确很大气磅薄的感觉,但看到实物的风祭和雪茶都满脑壳汗珠子。 “哦,绝代双骄就是青辣椒炒红辣椒,青龙卧雪就是黄瓜睡在白砂糖上,白马皇子就是一盘碎豆腐渣,还有这个雪山飞狐,就是小蝎子炸过后放在虾皮上,大哥你逗我玩呢?”风祭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斜眼瞄着身旁一脸堆笑的雷吉。 “咦,这个瞧起来好像蛮好吃的样子!”雪茶发现桌上还有一盘类似炒肉的东西,便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嚼,还挺有嚼劲的就是有点辣。 “她吃的这个是啥?” “爆炒牛鞭呀!”雷吉眨巴着眼睛望着风祭,笑得像朵桃花儿一样。 风祭气得差点要倒地吐血,连忙起身拍着雪茶的后背道:“这玩意儿女孩子吃不得,你快给我吐出来啊!” “为什么呀,还挺好吃的呀,你要不要尝一块?”雪茶说着便夹了一块放在风祭碗里,风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丫头解释,牛鞭其实是牛的……哎,这真是一顿难忘的晚餐! 西界的夜是繁盛的,即便到了后半夜,大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此时,龙少戈正走在灯火朦胧的街道上,无论他走到哪里,人们都会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尤其是同龄的女性。她们总是一边偷看他一边羞赧而笑,有两个姑娘甚至跟着他走了好几条街,却一直都不敢上来搭讪。 “快看快看,是个银角贵族哎!”姑娘们簇拥在一起窃窃私语,由于在西界常年未经光照,她们都有着白瓷一般的肌肤。 “我的天,长得好英俊呐,啊,他看我了!”说话的姑娘顿时羞红了脸,身边的几个姑娘也跟着唏嘘不已。 龙少戈尴尬地笑了笑,以前在梵世的时候别人盯着他头顶看,觉得他长犄角很奇怪,现在到了西界别人同样盯着他的犄角看,因为银色犄角是贵族的标志。 “那个,请问……”龙少戈话还没问完,几个姑娘家便红着脸吓跑了。 “这位大人,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小人愿为您效劳。”一个身材矮小的魔角人上前搭讪道,他披着连帽披风看不见脸,一身装束怪为神秘的。 “那请问西门客栈怎么走?” 魔角人谦卑地鞠躬道:“西门客栈离这儿尚有点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这附近有一个龙祥客栈,小人可以带您过去。” 龙少戈连忙摆手道:“不用劳烦了,我是要去那儿找人不是去住客栈,而且你看我这浑身破破烂烂的,吃的都买不起哪有钱住客栈嘞?” “小人对这一带都比较熟悉,如果大人不嫌弃,小人愿替大人鞍前马后,解决衣食住行之忧。” “真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钱付给你嘞!” “能够为您效劳,小人荣幸之至!” 龙少戈虽然不太相信这个陌生人,但量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便跟他先去找了家店铺大吃一顿,随后又来到一家裁缝店里准备换身衣服。 刚一进门,卖衣服的胖大娘就一个劲儿夸龙少戈帅,什么玉树临风美如冠玉,说得天花乱坠,简直要把他吹到天上去。胖大娘热情地给他挑了几件衣服,便把他推到布帘后面试穿。 他信手解开已经穿破了的旧衣裳,渐渐露出健美的肌肉和修长的身躯来。正当他脱得只剩条裤衩时,那矮小的魔角人忽然闯了进来,殷勤握着他的手臂道:“大人,需要小人来帮您试穿吗?” “呃,不用了,你快出去吧!”龙少戈尴尬地摆手道,那人这才缓缓躬身退了下去,不明意味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划而过。他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想这人该不会有什么恶趣味吧? 换好衣服后龙少戈便走了出来,胖大娘一边帮他整理新衣服,一边自卖自夸道:“少爷您可真有眼光,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帝都极乐城的贵族们都这样穿哩!” “还不错!”龙少戈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玫红色的底衣外套上银色软甲,配着高腰的金灰编丝腰带,肩头再搭上一条昂贵的雪白貂毛,低调而奢华。 他信手捋了捋凌乱的黑色长发,向来不修边幅的他,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帅!难怪那些姑娘要追着他跑几条街了,也许从西界人的审美来看,他这样的才是绝世美男嘞! “多谢阁下的款待,今日就此别过吧!”龙少戈冲那魔角人拱手作揖,便转身大步从裁缝店里跨了出来。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这人如此接近他多半是另有所图,所以他打算一个人去找西门客栈。 此时,一辆马车正停在不远处的房屋旁,那黑袍魔角人见龙少戈走远了,这才悄悄走到了马车旁。 “看到他的身体了吗?”车内传来一道人音,那声音沉敛而略带娘气,竟听不出说话人的性别。 黑袍人毕恭毕敬地垂首答道:“看到了,他的躯体骨骼非常强健,武技估计在八阶左右,身上虽然只看得到一块飞灵纹,但灵力气场却异常强大,应该不会亚于四大护法。” 马车内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噢,那我倒想会会他。”   ☆、第105章 昙花一现 天色渐渐转亮,街道上的人越来越稀少,当第一缕阳光射穿紫色的云雾,整座城池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直到下一个夜幕来临,这座城池才会渐渐苏醒。 灯火亮起,西门客栈开始新一天的营业,店员们井然有序地整理着桌椅,将店内的物品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风祭坐在柜台前恹恹打了个呵欠,他眼睛下挂着一层淡淡的黑眼圈,尚还无法适应这样昼伏夜出的生活。而雪茶就更吓人了,擦桌子的动作十分机械式,眼睛直接睁不开,望着谁都像是在翻白眼。 这时候,雷吉忽然凑到风祭跟前,将一个锦盒摆在他跟前神秘道:“我们老板说你昨夜表现不错,这是她特地送给你的礼物。” “哦,是什么东西?”风祭好奇地打开一看,只见锦盒内赫然躺着一把红色骨伞。 他的瞌睡顿时全醒了,忙不迭双手拿起来一看,伞骨是用龙骨剔成的,而伞布则是用万年蝙蝠血染红的。这把伞无论是从外观还是质感来看,都跟他曾经用的赤血龙骨伞一模一样! “我可以见一下你们老板吗?”风祭殷切道,两只眼睛里面都在冒星星,这家西门客栈的老板,会不会就是那个给他送了四年伞的神秘人? 只见雷吉用手指扣了扣下巴道:“这个时间的话,老板应该在后院浇花,你可以去那里找找看。” 风祭欣喜地道了声谢,便像一只白鸟般飞了出去。 “老板怎么这么偏心,就没东西送给我啊?”雪茶疲倦地打着呵欠道,雷吉立马迎笑道:“有啊,老板说送给你的东西今晚就到。” “真的,是什么啊?”雪茶眼睛里也开始冒星星,雷吉便揪起她米分扑扑的脸蛋调笑道:“你喊我声相公我就告诉你!” 雪茶翻了个白眼,直接一块抹布甩在了雷吉那张臭美的俊脸上。 风祭兴奋地一路奔出厅堂,穿过走廊之间深邃的门洞,终于来到了土楼后方的花园里。花坛中的昙花含着蓓蕾,在夜风中微微婆娑着,花露纷纷垂落。 一名身材纤长的女子正立在花坛前,低头用一把小剪刀修剪着花枝,她拖着一身拽地的浅蓝长袍,看起来就像一朵绽放的喇叭花。 “奇怪,怎么是个女的?”风祭暗自纳闷,只见她正侧身对着自己,那一头雪白长发柔顺地垂到了腰下,发丝上似乎还泛着一层淡淡的幽光。 “少年你知道吗,昙花每次都开放得太过短暂,总是来不及看清它绽放的模样,它便悄然谢去。就像生命中有些人,总是来不及知道他的好,他便悄然离去了。然而昙花明年还会再开,但错过的人却不会再回来。” 白发女子声音如银铃般动听,说着回眸望向风祭,清秀的面庞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浅浅一望,一股亲近之感便油然而生。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吗?”风祭不由得愣了一愣,因为她眉毛和睫毛竟都是雪白色的,而且瞳色是那种极浅的冰蓝色,乍一看去会觉得她眼睛里没有眼瞳似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貌。 “你的眼睛怎么了?”风祭刚一问出口便后悔了,他觉得她的瞳色之所以这么奇怪,可能是因为眼睛失明了,意识到自己说话很没礼貌,于是他又立即补了一句对不起。 白发女子莞尔一笑,岔开话题道:“送你的衣服还合身吗?” 风祭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衣道:“刚穿上这衣服的时候,我还真怀疑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只是我不明白,这衣服背后为什么要镂空这么大一个洞?” “这天蚕纱衣的确是为你特制的,背部之所以镂空成菱形,是为了方便你张开翅膀。”白发女子话语间始终明净秀雅,令人如沐春风。 “这么说来,你知道我其实是……”风祭心中不禁又多了一重疑惑,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怎么知道他是飞灵族人?而且她为什么要送他赤血龙骨伞,她会不会认识之前那个神秘人? “飞灵人的翅膀有两个作用,第一是展翅飞翔,第二便是召唤同族,希望你能好好利用翅膀来保护自己。”白发女子说罢,又低头继续修剪那些花枝来,仿佛她的眼睛根本就没有失明似的。 “谢谢你,我可不可问一下姑娘的名字?” 白发女子回眸一笑道:“我叫云惊月,我年纪比你大,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喊我一声云姐姐,当然你也可以像戏郎他们那样喊我老板。” “戏郎?” “是雷吉,因为喜欢开人玩笑,所以他的外号就叫戏郎。”一阵夜风袭过,她那头雪色长发微微飘拂到肩旁,背后露出两块性感的肩胛骨来。 风祭这才注意到她衣服后面,竟然也镂空成了一个横着的长菱形!莫非这个叫云惊月的神秘女子也是飞灵族人? 正在这时,一只黑色凤尾蝶从院中翩翩飞来,优雅地落在了风祭的手背上。他这才记起这只蝶是他曾经送给花桀的,既然它出现在这里,难道花桀过来找他了? “云姐姐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会儿!”风祭说着便转身向厅堂那边疾步走去。 此时,花桀正坐在客栈前的石像旁,店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言语喧哗。而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抱着手臂肩膀蜷缩在一起,又冷又孤独。 花桀恍然记起几年前,他还是个炼药的小奴隶时,也曾像这样坐在废墟之下,被黑暗和绝望一点点吞噬。直到头顶忽然破开了一缕光芒,冷星岚就站在漫天飞雪里,长发和玄衣都猎猎翻飞。 “跟我走吧,我来给你自由!”冷星岚微笑着对他伸出手来,一双浅紫色的眼眸比北极星还要明亮。那一句花桀一直记着许多年,他曾发誓要成为那个人手中的剑,从此只为那一个人而生,也只为那一个人而死。 但后来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出现了,他对他说:“你总像个木头人一样,每次跟你说话我都觉得很安心,丝毫不怕你泄露我的秘密,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你到这里来干嘛?” 花桀恍然抬起头来,记忆中的白衣少年渐渐与现实重合,风祭正站在跟前垂眸注视着自己。他顿了半晌,这才像个孩童般生涩地回答道:“我……肚子饿了。” “肚子饿你找我干嘛,去找你家殿下啊,我跟你非亲非故的干嘛要管你!”风祭嘴上虽然一个劲儿嫌弃,但还是把花桀拉进了店内,然后让雪茶去端了些吃的过来。 “吃完了赶紧走,我可忙没闲工夫管你!”风祭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嘴脸,说着转身要去柜台那里卖酒,花桀却一把拉住他道:“衣服你还没还给我。” “哦,你那破衣服我早扔了,去给你拿套新的要不要?”风祭说着便打算回房去找衣服,花桀也顾不上吃东西,立即快步跟在了他身后。 二人走在幽长的环形走廊里时,花桀忽然在风祭身后幽幽问道:“我家殿下你是不是非杀不可?” “这还用问,非杀不可!”风祭回过脸来凌厉地瞪着花桀,那时冷星岚在星临宫上不仅侮辱幻帝,还戳伤龙少戈的眼睛,就凭这些他就能把对方杀一百遍! 花桀抿了抿嘴唇,犹豫着拿起一块碎布道:“其实我家殿下绑了龙少戈,他现在生命垂危,这块碎布就是我从他身上撕下来的。” “什么?!”风祭脸色一沉,一把将花桀手中的碎布夺了过来,他记得那日在忘川龙少戈穿着件灰绿色的衣服,所以这碎布的确是龙少戈身上的没错。 “他现在在哪儿,你们对他做了什么?”风祭一把揪住花桀胸前的衣服,原本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有几分扭曲。 此时,雪茶还在厅堂里忙着端菜,只见风祭十万火急地奔了过来,一把操起柜台旁边的赤血龙骨伞,随那个独眼少年一起冲出了西门客栈。 “哎,你去哪儿啊?”雪茶急忙追出门道,可那二人身形飘忽,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灯火中。这时候,客栈楼阁上的珠帘后传来了一声幽叹:“昙花总是开得太短暂,越是美好的事物越留不住……” 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不久之后,一个银角的贵族男子出现在客栈了门口,引得众人一阵围观慨叹。 “啊,终于让我找到这家客栈了!”龙少戈不禁握起了拳头,立马进到客栈内点了一桌好菜。记得映寒说过这里有他的眼线,不出所料的话,过会儿映寒他们就会出来找他。 龙少戈随便往那儿一坐,店里的姑娘顿时全都围了过来,姑娘们你推我搡的就是不敢上前搭话,就连给他端个菜都会红脸心跳。 “来来来,我旁边还有位置,想吃就过来坐嘞!”龙少戈拍拍身旁的长椅道,经他这么一挑逗,姑娘们顿时发出一阵受宠若惊的尖叫声。 雷吉见了便扶住雪茶的肩膀,指着人群中的龙少戈道:“呶,看到没,坐在那里的银角帅哥,就是我们老板送给你的礼物!” “无聊!”雪茶说着又一抹布甩在了雷吉脸上,然后走到一旁收拾饭桌,她一边整理碗筷,一边时不时偷瞄龙少戈两眼。她是记得他的,那日在忘川河畔他还莫名地吻过她,想到这里她脸颊上忽然烧了起来。 龙少戈正在姑娘们的簇拥中,毫无吃相地大吃大喝,这时只听得人群中传来了一声甜甜的“阿爹——” 他惊喜地回眸一望,只见初心从人群间钻了出来,于是连忙张开怀抱迎接她道:“哎哟我的乖女儿,想死爹爹我了,快来亲一个嘞!” 周遭姑娘们登时都傻了眼,难得这样一个大好的贵族帅哥,竟然都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了! 这时,素女走过来坐到龙少戈身旁,初心又环着素女的脖子,甜腻腻地喊她素娘。一家人和睦的坐在一起,有吃有喝有说有笑,实在是温馨得没法儿说。 这下姑娘们都恨不得当场撞死,他娘的有女儿就算了,孩子的母亲竟然这么平庸,看起来都快三十了吧,这贵族帅哥是眼瞎了吗? 雪茶站在人群后远远望着,为什么听说他已经有了家室时,她会莫名觉得心里酸溜溜的,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愤怒?正在失神之际,有人从身旁经过不慎撞了她一下,手中空盘哗啦一声碎得满地都是,客栈里的人登时都望了过来。 “茶茶!”龙少戈忽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推开人群三步作两步来到她身前,欣喜地将她拥入了怀中。她正想要挣脱他,却又忽然觉得被他抱着十分温暖,她甚至有点舍不得这种温存。 周遭众人不禁投来妒恨的目光,而素女正牵着懵懂的初心站在一旁,她黯然神伤地望着他们,即便她与他朝夕相处了快四年,可他心里却依旧只有雪茶一个人。 “我最近总是惶恐不安,一直在想你把我忘了怎么办,虽然还无法接受,但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爱怜地抚摸着她鬓旁的长发,目光落在她身上糖粘豆似的甜。 雪茶眉头一拧,忽然愤愤将他推了开去,为什么这个家伙明明有妻有女,还要跟她说这种招人误会的话? “你怎么了?”龙少戈莫名其妙的望着她,她只是红着脸不回答。忽然他像记起什么似的,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风祭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雪茶愣了一愣,这才道:“他啊,不久前跟一个独眼少年出去了,急急忙忙的也不知道是要去干什么……” “独眼少年?”龙少戈立刻想到了花桀,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风祭跟花桀匆忙出去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要去见冷星岚那个疯子?   ☆、第106章 矢志不渝 记忆恍恍惚惚,隆冬腊月,漫天飞雪。 冷星岚正跪倒在一片废墟之间,发疯般用双手不断刨着土块,他自己也记不清究竟在寻找什么东西。直到废墟之间轰然破开了一个洞,雪光照在独眼少年苍白的脸上,少年不禁抬手挡眼露出畏光的眼神。 他忽然笑了,向废墟中的少年伸出手来:“跟我走吧,我来给你自由!” “殿下,桀儿永远效忠于您!”独眼少年谦卑地半跪在地,缓缓抬起清瘦的脸来,嘴角忽然咧开一个绝世的微笑。 冷星岚不禁愣了一愣,原来花桀这孩子也会笑吗?正在这时,他发现几滴血落在了自己手上,而那血液竟是从花桀唇角流出来的。他虔诚地望着他,唇角始终保持笑意,可那笑容却忽然被一抹血色笔刷抹去…… “桀儿!”冷星岚从床上惊坐而起,神志不清地扶了扶额头,他这才发现自己没穿上衣,而腰部的伤已经被人包扎好了。 房间内燃着灯盏,四周都是琥珀色的木壁,桌上炉内的安魂香正袅袅升起。只听得绣花屏风后传来水花声,他便好奇地下床寻了过去。 温润的暖气氤氲而起,水池中浮动着一片片花瓣。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子正伏在水池边缘,倾靠似的将皓腕搭在雕花池台上,那姿势慵懒而充满诱惑的意味。 “你醒啦!”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挑起眉梢望着他,容颜明俊不可方物。 “澈儿……”他眼眸中漾出一丝伤感和眷恋,不禁伸出手来触摸她的脸颊,却被她狡猾地拉住一带,他整个人便滑入了池中。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探了过来,在他胸口缓缓游移着,那轻柔的动作像是在抚摸情人的嘴唇,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手指,都似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她深情地凝望着他的双眼,抬起皓腕勾住他的脖子,扬起下巴便朝他唇上吻了过去,不料他却用指尖挡住了她的唇瓣。 “别闹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澈儿呀!”她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他却微微摇头道:“我的澈儿一点都不温柔,她可不会这么勾引男人,而且她已经去世了。” 冷星岚稍稍停了停,继续道:“既然你救了我,想必不是敌人,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西界四大护法中的水音,擅长千里传音和水灵术,没想到你还会魅惑之术,这倒是令我有点意外。” “听他们说新天尊眼力绝佳,如今看来还真不假,我正是秋水音。”她低头妩媚一笑,抬手将湿漉的长发捋到肩侧,再度抬头时却变了成了另一个模样。只见她神情妖娆,水媚的眼眸是玫瑰一般的深红色,比桃花更妖媚,比荷花更高冷。 “先前奉组织之命去忘川接应你,没想到来迟一步让战灵复活了,不过最令我意外的是,梵世的男人竟然也能生得这么俊!” 秋水音的声音带着一种酥骨的软甜,说着伸出玉手正欲触摸他的脸颊,他却不动声色地侧脸躲了开去,然后转身爬出了水池。 “你难道就不想跟我做点别的事吗?”她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恼怒的红晕,想她身材丰盈容貌无双,这西界哪个男人见了她不垂涎三尺?可她现在光着身子站在水池中,这个男人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他还是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不好意思,我有洁癖。”冷星岚潇洒地丢下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开去。 秋水音气得用手狠狠拍打水花,就连西界之王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他区区一个凡人竟然敢如此藐视她,岂有此理! 冷星岚套上一件单薄的玄衣,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这里原来是一家客栈,而他们就住在顶楼的一间房里,头顶挂着一轮紫红色的圆月,白鸽正在屋檐上咕咕鸣叫着。 他随性靠坐在了走廊间的栏杆上,抱着一条腿望着楼下人来人往。只见这家客栈建造得十分别致,整体布局呈现为圆环状,中间庭院的景象一览无余。 秋水音娉娉袅袅地走了出来,她拖着一身拽地的黑色长裙,裙摆竟从侧边开叉到大腿处,露出一条柔光雪致的长腿来,隐隐可以窥见她大腿上有繁复的飞灵纹。 “这次我奉命护送你去帝都,半个月后组织会为你举办一场登位大典,你将在帝国之塔上继承天尊之位,同时也会成为我大西夜帝国的国师。” 冷星岚淡淡哦了一声,依旧垂眸望着楼下喧哗的人群。 秋水音微微停了片刻,又问道:“你就不好奇天芒教如此大的一个组织,为什么会选择你这样一个凡人,难道你不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冷星岚头也不回道:“你说这人与人之间,无非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既然我能借你们达到目的,被你们利用一下又有何不可?” 此时,对面楼下正有一名银袍男子推门而出,一个纤长的紫衣女子紧随他身后,正是映寒和清鸢。得知龙少戈已经到了西门客栈,二人便打算下楼去接应他。 清鸢余光瞥见对面楼上有道熟悉的身影,她豁然抬头望去,目光越过重重灯火,落到了那玄衣人寂静的脸庞上。 “是他!”她心里顿时搅起了惊涛骇浪,自从那年在漠北失散后,她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然而她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思念。他可知道她在上古之森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他可知道她已经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月崖!”清鸢激动地喊了一声,在幽长的走廊里狂奔起来,她急急忙忙地找楼梯上去,踏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时候,冷星岚忽然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灵息,心里蓦地一惊。那是花桀的灵息,这么说来那孩子应该就在这附近! 回想起之前那个不祥的梦境,冷星岚立即翻身跃上屋顶,一群白鸽被他惊得扑翅飞起。他追寻着灵息疾步而去,秋水音见状也飞身追了过去。 此时,清鸢终于找到楼梯爬上了顶楼,然而方才那处栏杆上却空无一人,只有几片飘飞的白色羽毛。她不甘心地四处回望,却发现映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旁,用一种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道:“阿赫他们明明在一楼,你这是上来找谁呢?” 清鸢垂下脸来沉默不语,难道方才看到的人只是她的幻觉吗? 客栈楼下,龙少戈和雪茶正疾步走向大门口,雪茶指着街道的方向道:“他们就是往这个方向去了,我也不知道是要去干什么,但看风祭的神情似乎很紧张。”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龙少戈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灵息,风祭好像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与谁战斗,于是他立即朝那个方向狂奔了过去。 “哎,等等我啊!”雪茶甩掉手中的东西就跟了上去,雷吉刚从客栈门口探出脑袋来,一块抹布又冷不防飞在了脸上…… 紫红色的月轮当空悬挂,在地面洒下一层妖冶的光辉。 先前风祭在夜色中一路急掠,直到一家染坊赫然出现在眼前。只见木桩两两之间都牵系着麻绳,上面悬挂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布练,正在凛凛夜风中不断飘摆着。 “少戈在哪里?”风祭冲进染坊内四处查探,用红伞挥开那些碍眼的布练。然而等他回头时花桀竟已不见踪影,直到一支暗箭冷不丁地射过来,在他脖侧擦出一道狭长的血痕。 “你又在骗我,他根本就不在这里!”风祭这才幡然醒悟,满腔愤怒顿时袭上心头。曾几何时,他还在纠结是否要原谅花桀,现在看来完全是他想多了! 此时,花桀正在幽暗中拉弓对准了风祭,之前那块破布其实是他在忘川捡的,他故意把风祭骗到这里来,是因为他只擅长用弓箭射击,而这里悬挂的布练刚好可以成为他的掩护。 “你快给我滚出来!”风祭厉声吼了一句,警惕地四下转望着。在这种光线昏暗而又遍布障碍物的地方,他的飞灵术将无地发挥,不仅自身无法隐形,也无法夺走对方的视力。 夜风肃杀,五彩布练在风中肆意飞舞,花桀隐匿在布练后缓缓移动着。他背后只剩下七支箭,如果用完这七支箭还杀不了风祭,一旦演变为近身战他就只能被对方杀掉。 “嗖!嗖!”两支箭竟然几乎在同一时刻,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射而来,这绝对只有花桀这样的神射手才办得到! 风祭不屑地冷哼一声,旋身避开其中一支,与此同时用红伞挡开另一支箭。不料就在这时,又有三支箭同时从正门攒射而来,一支射心两支射腿。他脸色一煞,忙不迭撑开赤血龙骨伞凌厉急转,这才险些将那三支箭扫了开去。 “哼,你暴露了!”风祭当即飞身掠起,以雷霆之势收起红伞,朝一条彩练后直劈而下。不料一支箭竟从咫尺处急射而来,风祭心中一骇,如此近的距离对方竟还能拉弓放箭!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花桀迅疾抽出最后一支弓箭,果不出他所料,风祭实在躲避不及,慌忙摆首将那支箭咬在了唇间。 “不好!”风祭忽然意识到自己一旦侧脸,脖子上便有一瞬间空门大露。花桀趁机握着弓箭刺向风祭脖下,这种距离他根本不用拉弓,直接用箭刺才是最聪明了当的方式。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嗤”的一声,伞尖毫不犹豫地刺穿胸膛,花桀的身体猛地震了一震,血液夸张地大量飙溅而出。 风祭握伞的手臂一颤,嘴中的箭矢也叮铃落地。他没料到花桀竟然毫不闪躲,他更没料到花桀手中那支箭竟然是反着拿的,有箭头的那一边正对着掌心外面! “我愿替我家殿下承担所有罪过,今夜你取我性命,日后就不要再找他报仇好吗?”花桀沙哑着声音,嘴角不断溢出血液。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掉风祭,而是想尽办法逼对方杀了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一个骗局。 风祭目光颤动起来,厉声嘶吼道:“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步究竟值不值,也许最后他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无论天下人怎么非议他,他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人,这世上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请你快点拔伞吧……” “你少在这里擅作主张,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你他是他,我绝不同意你替他去死!” “事到如今,恐怕你不同意都不行!”花桀目光坚定,说着忽然上前半步,竟连伞顶都穿入了胸膛的血肉间。 “你怎么可以……”风祭脸色煞白,慌忙收手将伞拔了出来,只听得一阵血肉撕裂的声响,血液在空中划出一串华丽而忧伤的弧线。 夜风凛凛,四周彩练翻飞,花桀在妖异的紫色月光下,在飞舞的萤火中渐渐倒地,单薄的侧影被勾勒成一道忧伤而模糊的剪影。 “你怎么可以这样卑鄙!”风祭狠狠将赤血龙骨伞摔在地上,双肩微微耸动着,再度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晶莹的泪珠不断从他那蓝色幽眸中滚落下来。 “至少你会记得……曾经有我这么一个卑鄙的人……”此刻在花桀眼中,白衣少年看起来是那么难过,却又是那么的凄美。 “够了,别说了……你赢了总可以吧!”风祭捂住脸颊不让对方看见他的眼泪,他不明白这样一个三番两次欺骗他的家伙,又怎么会让他如此难过? 恍惚之际,一只黑色蝴蝶翩翩飞来,轻盈地落在了花桀的眼罩上。花桀忽然在想如果世间真有轮回,来生他想做一只蝴蝶,那样他就可以自由地去追寻喜欢的人。 “桀儿!”冷星岚十万火急地从空中跳下来,将奄奄一息的花桀托在了臂弯中,只见他眼神涣散无光,唇角却忽然咧开一个绝世的微笑。 “哥……”   ☆、第107章 机关算尽 “桀儿,你醒醒,快醒醒啊!”冷星岚奋力摇着花桀的身体,然而花桀却再也没有声息。此刻他多么盼望这场噩梦能快点醒来,然而血液的余温和刻骨的心痛,都在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 冷星岚恍然回过脸来,目光狠狠刺向一旁的风祭,眼眶血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想当初花桀宁可捅自己一刀,也不愿意伤害这个白衣少年,风祭究竟是要有多无情,才会对这么善良的花桀痛下杀手! “既然你无情至此,休怪我以牙还牙!”冷星岚双眼埋在阴影里,周身忽然释放出一股极其可怕的杀气,一头及肩的短发狂飞乱舞,周边无数条彩练全部向上翻涌而起。 风祭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逼仄的气场压得人难以呼吸。他急忙俯身捡起地上的骨伞,不料几条血色长刃簌簌横扫而来,偏偏在这时身体又被空灵之力束缚,眼前血光闪过,四肢关节处竟同时被血刃穿透! 他不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瞳孔骤然缩小,敌人这种压倒性的速度和力量,竟然令他毫无还击之力。他无力地跪倒在地,四肢百骸渐渐麻痹痉挛,血液不断从手脚筋脉之处涌出来…… “哎呀,你下手还真是狠呐!”秋水音款款走来,心想冷星岚真不愧是天芒教选中的人,竟然能将花魂剑解封到人剑合一的状态。 冷星岚收起血曲之刃,一柄细长的绯色长剑便出现在了掌间,然后他用剑尖挑起风祭的下巴道:“接下来我要先划烂你的脸,再戳瞎你的眼睛,最后再拔掉你的舌头,看你人模鬼样的还怎么勾人!” “你还真是够恶毒,可你忘了,我还有翅膀!”风祭嘴角咧开一个任性的微笑,背后忽然张开一对蓝紫色的蝶翅。顷刻之间,无数凤尾蝶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密密叠叠地从跟前翩翩飞过,就像一群游动得极快的鱼。 冷星岚不禁后退两步,然而一转眼风祭便消失了。 “雕虫小技!”秋水音见状袅袅挥起玉臂,一串串水泡便从她长袖间咕咕冒了出来,转眼就将数不清的凤尾蝶圈在其内,紧接着泼落在地上化作一滩死水。 此时风祭已经飞至高空中,不料冷星岚鬼影般从身后一闪而过,花魂剑划过他背后的肩胛骨,两片奇异美丽的蝶翅瞬间化作光晕消散。 “你可知道花桀临死前说了什么?”风祭惨白着脸向下坠去,神情因为痛苦而有些许扭曲,但眼神依旧冷傲无比。 “他说了什么?”冷星岚眼神颤了一颤,却见风祭勾唇笑道:“你不配知道!” “既然你这么想下地狱,那我就送你一程!”冷星岚脸色忽变,以雷霆之势抬腿狠狠一脚,猛然将风祭从高空中踹了下来。胸腔肋骨咯噔几声断裂,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急速下坠的身体拖出一连串白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风祭即将撞地的那一刻,竟有一道人影闪过将他托了起来!只听轰地一声大响,龙少戈紧扣牙关双腿一跪,膝盖都深深陷入土地里,手臂被风祭撞得麻痹不已,他疼得全身都颤抖不止。 “你冷静点啊!”龙少戈声嘶力竭地喊道,眼见冷星岚手握花魂剑俯冲而下,可任他使劲全身力气都无法挪动分毫。 雪茶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眼见那绯色之剑直刺而下,她心中顿时焦急万分,全身气血都往头顶上涌。 千钧一发之际,龙少戈感觉背后忽然被人碰了一下,下一刻便见雪茶提着破刃迎冲而上,飞跃的身姿就像一只迅捷的母豹。 砰地一声大响,剑气流光溢彩,四周彩练震荡飞扬。冷星岚被一股惊天之力震飞了出去,竟在空中连翻了数个筋斗才勉强稳住重心。 只见雪茶撑着破刃潇洒落地,一头青丝长发随风翻舞,裙摆猎猎飞扬,眉眼间充满邪魅之气,眼神凛冽无双。 “青儿……”龙少戈不由得喃喃失语,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颜青。 “怎么是你?”冷星岚诧异地从空中落下来,难道刚刚那一剑是这丫头挡下来的?不对,眼前这人根本不是雪茶!她浑身充斥着一股诡异而可怕气场,即便相隔那么远他都感觉到了压迫,那瞬间她的灵力甚至在他的五倍之上! 一旁的秋水音抚了抚嘴唇,玫红色的眼眸微微一亮,随即转向冷星岚道:“呀,这姑娘来头不小啊,她的灵力忽强忽弱,小心别惹怒了她。依我看还是先撤吧,可别耽误去极乐城的行程。” 冷星岚默然不语,他曾通过血液吸取雪茶的灵力,比谁都清楚她体内所蕴含的无上力量。既然这丫头都到西界了想捉她还不容易,而且风祭已经被他重伤,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过不去? 于是,冷星岚信手扯下一条雪白的布练,走回去盖在花桀身上,爱怜地将花桀横抱了起来,心中碎碎念道:“桀儿,以后哥哥再也不会束缚你了,来生你一定要自由自在地追寻你喜欢的人。” “等等!”龙少戈慌忙轻放下重伤的风祭,追上去按住冷星岚的肩膀道:“我想跟你谈一谈!”这次他十分冷静,他料想花桀应该是风祭所杀,所以冷星岚打伤风祭也在情理中。他现在只想跟对方好好谈一谈,把这长久以来的误会说个明白。 “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冷星岚斜了龙少戈一眼,月光之下,一行晶莹的泪珠划过他苍白的脸庞,凄美得就像临世的死神。 龙少戈不禁愣了一愣,他曾一度觉得冷星岚变了,变得无情无义不可理喻。可今夜看到这张悲伤彻骨的脸时,他恍然觉得对方从来都没有变过,好像一直都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残忍又仁慈的冷星岚啊! 冷星岚抱着花桀径直走了开去,一路穿过肆意飞舞的彩练和萤火,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孤独,孤独得让人想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这时候,秋水音款款经过龙少戈身旁,她娇媚地抚摸着长发,冲他抛了个媚眼道:“哎呀,这位小哥真是好生英俊呐!”虽然她没有张嘴,但他却听见了她酥软的声音,所以她应该是在用传音术说话。 “啊……我这是怎么了?”雪茶忽然伸手拍了拍脑袋,方才她只觉得头脑发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们在极乐城等你们哟!”秋水音明明已经走远,声音却还袅袅传来。 龙少戈这才回头看向雪茶,只见她神情木木的,随后两眼一翻便倒了下来。他焦急地冲过去,将她托在臂弯中柔声唤着她茶茶。方才那一瞬他确实看见了颜青,记得游奇曾经说过,颜青就活在雪茶的身体里,总有一天会苏醒。那么总有一天他会被她再度记起,想到这里,他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慰。 正在这时候,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渐渐走过了过来,紫色月光下,只见他有一对奇异的蓝色眼眸,凌乱的红色短发间还长着一对褐色犄角。 “你是谁?”龙少戈警惕道。 “噢,我叫雷吉,是西门客栈的店小二,奉我们老板之命过来回收店员。”雷吉露出了惯有的童叟无欺的笑容,然后指了指倒在一旁的风祭,“这家伙之前在我们店里卖酒,他一走客人们都在造反哎!” 龙少戈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雷吉便走过去将风祭扛了起来。 风祭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依稀望见这人有着一对海蓝色的双眸,心里顿时吃了一惊。犹记得那日在忘川河畔,逆风掀开雷神宇的兜帽时,同样是这样一对瑰丽的眼眸! “莫非你是……”风祭刚一张嘴,雷吉就将一颗药丸似的东西塞进了他嘴中,掐住他的脸颊强制他吞了下去。然而他们背对着龙少戈,这个小小的细节龙少戈并未发现。 “嘘——你多嘴我就杀了你哦!”雷吉露出顽皮的笑容,将风祭扛在肩上往回走去。 风祭额上顿时汗如雨下,不知这家伙给他喂了什么毒.药,更不知道他在打什么歪主意。既然雷吉就是雷神宇,说不定那西门客栈就是个贼窝啊! 龙少戈见状抱起雪茶疾步跟在后面,不出盏茶的功夫,他们便赶回了西门客栈。雷吉将昏迷的风祭放在床榻上,素女闻讯赶过来给风祭疗伤,龙少戈则在一旁帮忙清洗伤口。 素女粗略检查了一下,风祭的手腕和脚踝处筋脉皆断,如果不用她的飞灵血来为他续脉,就算他侥幸渡过鬼门关,也会沦为废人一个。想想她跟风祭并没有什么交情,但看龙少戈一脸焦急的神色,她还是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滴血。 “又要折寿了啊……”素女在心中悲叹,她本来就在上古之森蹉跎了四年,从结界里出来后都二十六岁了。再加上她这几年频繁用血救人,使得她肤色暗沉,看起来就像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初心在一旁懵懵懂懂地望着,她无聊地在房间内转来转去。雷吉见了便招手把她唤了过来,将她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揉捏着她米分扑扑的小脸玩。 “大哥哥,你长得好帅呀,跟我家阿爹一样帅嘞!”初心甜甜地说道,雷吉顿时笑开了花,“哈哈哈,那究竟是我帅一些,还是你阿爹帅一些?” 初心转了转水灵灵的眼睛,认真道:“这不一样嘞,我觉得大哥哥你长得帅,是眼睛看到的,而我觉得我家阿爹长得帅,是心里感受到的。” 雷吉又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摸着初心的脑袋挑逗道:“小丫头,我看你跟你阿爹长得一点都不像,恐怕你不是他亲生的,是从哪儿捡来的哟!” 谁知初心一听这话,小小的鼻子皱了皱,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雷吉连忙捧起她的小脸哄了起来,不料龙少戈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把打开他的手将初心抱在了怀中。 此时,雪茶正躺在里边的房间里,听到孩子刺耳的哭声,她便揉着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 “初心乖,不哭嘞。”龙少戈柔声安慰了起来,初心这孩子心脏有问题,受不得一点刺激的。 “呜呜呜……他说我不是阿爹亲生的……”初心越哭越伤心,抽抽噎噎个不停。 “别听外人瞎说,初心当然是亲生的,不然阿爹怎么会这样疼你嘞?”龙少戈说着刮了刮初心的小鼻子,初心抽噎了两声这才破涕为笑。于是龙少戈转向雷吉道:“初心是我亲生的,你一个外人少在这里闲言碎语,该干嘛就干嘛去!” 雷吉努了努嘴,狐疑道:“那我可不可以再多嘴问问,这孩子的母亲是谁啊,她跟你确实长得不太像呢!” “我就是孩子的母亲。”素女走过来道,说这话时她心里有种莫名的窃喜,因为她瞥见雪茶刚从里间走出半步,却又立即退了回去。 雷吉哦了一声,知趣地闭了嘴,但他心想这小女娃子八成是捡的,长得完全跟这自称亲爹亲娘的不是一个画风,当他眼睛瞎呢! 此时,雪茶正背靠在里间的门栏旁,外边房间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咬了咬嘴唇,脸颊气得绯红,那个家伙明明有家室还要跟她那么暧昧,简直就是人渣啊! 龙少戈好不容易哄好了初心,便见雪茶从里面走了出来,顿时眉头一轩道:“醒了啊,是不是吵到你了?” 雪茶看都不肯看他一眼,气呼呼地往房门外大步走去。龙少戈见她脸色极差,连忙将初心递到素女怀中追了过去。 素女疲惫地叹了一声,回头望了望躺在床上的风祭,然后对雷吉道:“他的伤情已经稳住了,麻烦这位小哥帮忙照看一下,我要带女儿去休息了。” 雷吉乐意地点了点头,见素女抱着初心出去了,他便迅速关上房门插上了门闩,然后回头望向风祭,俊脸上浮出一抹极坏的笑意。   ☆、第108章 温柔陷阱 四肢麻木疼痛,风祭挣扎在半醒半睡之间,额前冷汗一片,依稀望见有人渐渐走了过来。 “瞧你这小子长得这么俏,其实是女扮男装的吧?”雷吉搓着手掌坏笑道,“来让我检查看看你有没有裹胸哈?” 风祭猛然睁大了双眼,他这才意识到房间里其他人都走了,就只剩下他和雷吉,不,应该是西界护法雷神宇! “……”风祭死死瞪着雷吉想骂人,但嘴巴张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而他的四肢更是无法动弹,就像掉进了梦魇里一般。 雷吉啧啧两声,伸手浮在风祭胸口,手指故意抓动着,笑得一脸痞气无赖。风祭恼怒得满脸通红,这个雷吉绝对是个变态,简直比天曜还无耻出了一个新高度! “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人生气,又不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好好玩!”雷吉说着坐到床榻边,抱臂将左腿架在右腿的膝盖上,痞兮兮地瞧着风祭道:“你还当真以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啊,别看哥长得这么帅,其实哥是个反派呢!” 风祭这才恍然大悟,这一路上的确太顺利了,也许从他带雪茶来到西门客栈的时候,他们就一步步走入了圈套之中。 “放心吧,老板交代过,不会杀你的。”雷吉一边用小指掏耳朵一边道,“不过今晚西门客栈会迎来一位贵客,为了防止你捅穿我的身份,只好喂你吃了一条食音蛊。蛊虫在你肚子里把你的声音都吃掉了,你现在就是个哑巴咯!” 风祭气得啐了一声,雷吉便皱眉道:“哟,你这小崽子,都任人宰割了还不知道收敛点,看来该给你点颜色瞧瞧哈!” 雷吉说着从脖子后面掏了一根狗尾巴草出来,然后一把捉住风祭的脚踝,撒泼地挠起他的脚底板来。风祭想笑却发不出声音,只得缩着小腹不断抽气,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哈哈哈,瞧你这表情像被人强了似的,太好玩了!”雷吉越挠越起劲,这只脚板挠一会儿又换另一只继续挠。风祭又疼又想笑,腹部痉挛得连内脏都在抽搐,心里不断诅咒着雷吉不得好死。 “戏郎,人家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就别玩了好吗?”一道淡雅的女音传来,雷吉诧异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蓝裙女子正端坐在桌旁,她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一头雪白的长发几乎垂至地面。 “老板?!你怎么进来的啊?”雷吉惊诧道,又望了望门口的方向,门闩明明还插得好好的,也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是怎么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的? “我一直在这房间里坐着,只是你们没察觉到而已。”云惊月淡淡道,她极擅长于隐匿自己的气息,几乎能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正如她刚才一直坐在这里,龙少戈他们全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雷吉连忙把狗尾巴草一甩,合拢手掌凑到云惊月面前,讨好地眨巴着眼睛道:“那刚刚你都看到了啊,我就想跟他开个玩笑,老板你不要误会嘛,我真的不是变态啊!” 风祭正在心中愤愤骂个不停,明明就是个变态! “行啦,你先出去吧,我想单独跟这个少年谈一谈,你可不要偷听哦。”云惊月淡淡抿了一口茶,眉梢眼角都是浅浅的笑意。雷吉憋屈的哦了一声,像孩童一样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只听得哒哒几声,云惊月杵着拐杖缓缓走到了床榻前,她的眉眼是那么美丽,只可惜冰蓝色的瞳仁里没有一丝光彩。不知为什么,风祭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很亲切,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亲切?”云惊月摸索着坐到床边,“其实我也觉得你很亲切,因为我们都是飞灵族人,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去保护你。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接下来我会慢慢告诉你。” 她说着摸到风祭的手,风祭感觉她的手很凉很滑,就像一块软玉。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表示他愿意相信她。 “自古以来,双灵始祖便一直守护着我们飞灵族,然而就在两百多年前,两位始祖不知为何相互残杀,战灵殿下亲手杀死了堕灵公主,不久后他自己也失踪了。随后上古之森的结界便开始崩坏,时不时就会出现大范围雷暴,原本驯良的灵兽也变得暴怒无常,动不动就袭击我们飞灵族人。” “有的族人不幸死去,有的族人被迫离开了家园,飞灵一族就这样变得支离破碎。为了寻找战灵殿下的踪迹,我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森林,然而眼看森林的状态每况愈下,却迟迟没有他的音讯。” “想必你也听到了风声,不久后西界将会攻略梵世,首当其冲的必然是我们的家乡。一旦森林的结界全面崩坏,飞灵一族将会受到毁灭性的伤害,不仅是游离状的飞灵会消失,就连飞灵人也会渐渐灭绝。” 风祭心知事态的严重性,他无法用声音回应对方,只能握紧她的手来表示共鸣。 云惊月抬起苍白的手,抚了抚自己的长发道:“我的头发原来并不是白色的,是因为灵力流失而褪成这样的,眼睛也是因此渐渐看不清东西了。虽然我们都是飞灵一族,但我是纯正的飞灵族人,而你体内却混杂着人族的血液。” 风祭不禁眨了眨眼睛,她怎么知道他体内有人族的血? 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疑惑,这便解释道:“一百多年前,我建立了这家西门客栈,随着时间流逝,这里渐渐成为了情报交易的地方。关于你的情报不久前有人卖给了我们,当然也有人过来买你的情报。” 风祭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之前一直都在梵世,西界怎么会有关于他的情报?要说能建立这情报连接的人,他只能想到龙少戈和天曜。 只听云惊月继续道:“像我这样的纯血飞灵,心脉是和那片森林联系在一起的,森林一旦毁灭,我便会渐渐灵力枯竭而死。而你则因为有人族的血液支撑,受到的影响会小得多,就算没有森林你也能继续生存。” “我的时日不多了,现在每天都靠着灵泉来维持生命,只可惜日月潭的灵泉也在急速枯竭。”云惊月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瓷瓶,里面便装着所谓的灵泉。 风祭不禁想起曾经穿越上古之森时,他掉进了一片月牙形的湖泊里,他的身体便迅速复原了。思及此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翅膀又被斩断了,而素女只给他医了皮肉伤,忽略了他背后的灵气缺口,他该不会又要变成小孩子吧? “放心,这瓶灵泉是给你喝的,你之前流失的灵力会渐渐复原。”云惊月说着打开瓶塞,抚摸上他的脸颊,轻轻捏开他的唇瓣给他灌了下去。 风祭心里是不情愿的,这可是她续命的灵泉啊,他又怎么能去喝她的命?她喂完后便用衣袖擦了擦他的唇角,温柔似海,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如果这场旷世之战真的无法阻止,我希望到了森林毁灭的那一天,你能替我去保护我们的同族,至少让他们死得有尊严一点,不被人族侮辱。” 云惊月说到这里,忽然以袖掩唇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先故意有恩于你,然后再托付于你?”她的确将这一切都算计好了,所以才故意让雷吉晚去一步,等到风祭被重伤之后才将他救回。 风祭伸手牵住她的衣袖,微微摇了摇头,她明明是这么好的姑娘,难怪连那雷吉都对她这样一个弱女子俯首称臣。 云惊月将风祭的手放回床边,替他盖好被衾道:“希望你的伤快快好起来,这样你欠我性命,日后也请以性命守护飞灵一族,可别让我死不瞑目啊。” 风祭点了点头,然后又微微摇了一下,他点头是因为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他摇头是不希望看到她死去。 “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云惊月说罢,便摸到拐杖缓缓退出了房间。 此时,雷吉正站在房门口等她,他很乖的用两只手握着犄角,见她出来立刻笑开了花,模样有点萌有点傻。因为魔角人的听觉太敏锐了,只有握住犄角他才能保证不听到房间里的声音。 “戏郎,扶我回房休息吧。”云惊月说着伸出凉薄的手来,雷吉赶紧双手捧住她的葇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脚步刻意放得跟她一样缓慢。 “对了,让你搜集雪茶姑娘的情报,进展得如何了?” “那丫头是从梵世过来的,身份背景鲜为人知,请老板再多给我两天时间哈!”雷吉毕恭毕敬道,他对全天下的人都能开玩笑,唯独从来不对她开玩笑,他对她的每一件事都极为认真,因为他的认真只给她一个人。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弧形的长廊里灯火朦胧。 雪茶正气呼呼地噔噔走着,真是可恶,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干嘛要去在乎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茶茶!”龙少戈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嘞?” “放开我,你这个人渣!”雪茶狠狠甩开他的手,回头怒瞪了他一眼。 “我,人渣?”龙少戈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没好气地笑了起来,“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人渣了嘞?” 雪茶便用手指戳着龙少戈的胸口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有妻有女,却还缠着别的姑娘不放,你不怕你妻子伤心吗,还有你家女儿才那么大一点儿,你就不怕给她造成阴影吗?你说你这鼻子两边还是不是脸,你这种人不是人渣又是什么?” 听她气势汹汹地骂了一大堆,龙少戈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雪茶不禁愣了一愣,看来这人不仅渣,就连脑子也坏掉了! “这么说来,你是吃醋了?”龙少戈俯下脸来凑近了看她,眼神如拢了一池春水,那叫一个荡漾。 “好笑,吃醋?我吃你娘的醋啊!”雪茶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扬起手来就想扇他耳光,不料手腕却被他捉住就势一转,然后便将她整个人反扣在了怀中。 “你,放开我!”她气得双颊绯红,映衬着朦胧的灯火,更添一丝娇媚。 “我偏不放!”他贴在她耳边柔声低语,“你不是说我人渣吗,你说让人渣遇上这么可爱的姑娘,难道不应该好好调戏一番吗?” 她感觉他的唇贴在自己的耳垂下,呼出的热气弄得她酥酥麻麻,心底像闯进了一只小鹿似的扑扑乱撞。天啊,她该不会对这样一个人渣心动了吧? “嗯,怎么不说话?”他继续挑逗着她,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咚咚咚越来越快,就像她的人一样蹦跶而可爱。 “阿赫,你过来,有急事!”映寒正从长廊里疾步走来,清鸢则颔首跟在他身后。 龙少戈闻声抬头望去,雪茶便趁机狠狠踩了他一脚,撒起腿来飞似的逃掉了,她要好好冷静一下,千万不能喜欢人渣啊! “死丫头给我站住!”龙少戈捂着脚尖跳来跳去,正要去追她却被映寒一把拽住:“皇兄过来了,要见你,随我来吧。” “皇兄?”龙少戈挠了挠脑袋,他记得自己在皇族里排行老七,最上面是有一位兄长,名叫皇甫无尚,据说已经封为王侯独霸一方了。在这西界除了西界帝王,权力最大的便是他皇甫无尚了,这么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到这穷乡僻壤的客栈里来是要做什么?   ☆、第109章 秘密会面 西门客栈顶楼灯火通明,每间房都设置有门中门,乃是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两扇雕花木门依次打开,龙少戈跟着映寒他们走了进去,一股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轻烟袅袅,一位体态纤长的玉人正侧卧在软榻上,她慵懒地用手肘支着脸庞,莹白的肌肤上只拢着一袭丝绸红衣,胸口沟壑撩人,春光乍泄人间。 “两位皇弟,好久不见。”那声音低沉而略有磁性,乍一听去有几分中性,竟令人怀疑说话人的性别。 “拜见皇兄。”映寒半跪下来叩首道,清鸢也恭敬地半跪下来。 “这是皇兄?你他爷爷的逗我?”龙少戈傻愣愣地杵在那里,他的皇兄难道不该是高大威武头长金角的贵族皇子吗?可眼前这个根本就是女人好吗,那么浮夸的胸部难道映寒看不见? 红衣女子勾唇一笑,慵懒地站起身来,就那样赤着玲珑玉足,踏着猫步朝龙少戈走来。她悠悠扬起皓腕搭在他肩上,另半边肩上的衣物却倏然滑落,露出白花花的一片。他不由得垂眼一看,她竟然没有穿任何打底的衣物,这一眼简直一览无余! “我,你!”龙少戈眼睛瞪得跟斗鸡眼似的,只觉得鼻子前一热,刚一抬手几滴血便啪嗒落在了手背上。 “没错,我就是你皇兄无尚。”红衣女子盈盈一笑,抬起手背抚了抚他的脸颊,“竟然对皇兄产生非分之想,你这孩子真不厚道呀,不过皇兄我可疼亲弟弟了,给你揉揉试下手感怎么样?” 龙少戈顿时又羞又窘,一把打开女子的手羞愤道:“够了,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吗,你要真是我皇兄,我,我今夜就在此吞粪自尽!” “正巧那床底下就有一坛夜壶,要不我去拿来给你享用?”女子挑眉轻笑,不依不饶。 映寒忍俊不禁,这才解释道:“阿赫你别闹了,皇兄擅长操纵傀儡,这女人并不是他的本体,只是他其中一个傀儡而已,但她的意识跟皇兄是相连的。” 龙少戈不可思议地瞪向映寒,没想到皇兄竟然还能操纵傀儡办事,他皇甫一族还真是辈有人才出。 “那么该谈正事了,闲杂人等退下!”女子收回笑意,红袖潇洒一挥。 屋内的女婢听令一齐退下,清鸢望了映寒一眼也跟着退了出去。紧接着一阵咔咔摩擦声,房间四周落下一层厚重的木壁,意味着这里将完全与外界隔离。 女子回身在桌前坐下,龙少戈和映寒也跟着坐了过来,她便正色道:“西界自古以来就是我皇甫一族的江山,这些年却渐渐落入了天芒教的掌控之中,如今王朝内支撑皇族的势力越来越小,而皇族的男儿就剩下我们三个,我们绝不能再窝里反,是时候该团结一心了。” 映寒接话道:“皇兄说的是,天芒教一日不除,我皇甫一族便永无抬头之日。在西界一统梵世大陆之前,我们必须要将王权夺回来!” “我们父皇呢?”龙少戈不禁问道。 女子叹了一声道:“其实父皇早在半年前就去世了,然而天芒教四大护法一手遮天,对世人宣称君王病危待退,你不知道这件事也情有可原。” “那父皇是怎么死的?”龙少戈不禁有几分伤感,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太不称职了,竟然连亲生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映寒答道:“其实,父皇像我们一样不甘心受人掌控,他一直在谋划着除掉天芒教。便是在半年前的一场恶战中,父皇与上代天尊两败俱伤,最后同归于尽了。” 女子接话道:“如今天芒教越来越猖狂,据说他们去梵世找回了一个奇人,此人拥有着颠覆众生之力,他将在半月后继承天尊之位,同时也会成为我大西夜帝国的国师。两位皇弟觉得这国王都没继位,国师倒是先上位了像话吗?” 龙少戈摇了摇头,女子这便转向他道:“所以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便是阻止新天尊继位,为此要谋划一场无懈可击的刺杀。阿赫,对于曾经将你放逐梵世一事,我这个做皇兄的向你表示歉意,希望你能够不计前嫌加入我们。” “切,没诚意。”龙少戈抱起手臂眼珠一斜,以前嫌他弱小就把他驱逐至梵世,现在他有力量了又想来利用他,他岂是这般没身价的人? “那你要我怎样才算有诚意?”女子狡猾地瞧着他,然后抬起胳膊搭在他肩上,冲他挤了个媚眼道,“不然我用这副身体陪你睡一觉怎样,嗯哼?” 龙少戈登时从椅子上翻了下来,用手臂撑着身体连连后退。不料她却得寸进尺步步逼近,弯下腰来胸口一片春光旖旎,用指尖撩起他的下巴风情万种道:“人家的床技可不会比那些艺妓差哦,保证今夜叫你欲生欲死呢。” “够……够了!你非常有诚意,我已经感动得五体投地!”他竭力拉长脖子躲避她的手指,心想这个女人身体里其实住着一个威武的男人,还说出这种没害臊的话,他就觉得一身鸡皮疙瘩。 映寒端坐在桌旁察言观色,都说狡猾到极致的人千人千面,他这位皇兄还真是老奸巨猾,操纵妓.女的身体就跟妓.女一副德行,操纵乞丐的身体比乞丐装得还可怜,若非事先打了招呼他还真认不出来。 女子满意地收回媚笑,正色说起了天芒教近期的动态,以及她下一步的总体打算,龙少戈和映寒也跟着一起参谋。他这才发现她对当今时势极有见解,步步为营,运筹帷幄,谈吐之间隐隐透着霸王之风。 “总之具体的作战计划,等你们到了极乐城,我会亲自接见你们。不过近期你们要小心,因为天芒教的人随时会造访,请你们去天月堡喝茶都说不准呢。”说到最后,女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媚态。 从密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天亮时分。龙少戈疲惫地回到房间里,一倒头就睡着了。以前在梵世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戒掉了昼伏夜出的习惯,现在回了西界却又要强行改回来。 睡得迷迷糊糊时,龙少戈听见房门咯吱一声开了,忽然警惕地睁开了眼睛。房间里光线朦胧,他不动声色地侧卧在床榻上,只听那人的步伐轻飘飘的,梦游似的渐渐走了过来。 “茶茶?”龙少戈诧异地坐了起来,只见她半睁着眼睛,贴身穿着一件质感轻盈的白棉衣。她就这么飘似的游走过来,睡到他身旁,扯过被子很自然地卷在了自己身上。 “喂——”他用手肘支着下巴看着她,她的侧颜恬静而可爱,鼻翼微微翕动着,发出一阵均匀的呼吸声来。他在想她该不会是在梦游吧,原来她连做梦都想跟他在一起,他心底不禁有几分窃喜。 “茶~茶~”他撩起她的一小撮头发,在她鼻子前轻轻扫了扫。她起先只是皱皱鼻子,谁知忽然打了个喷嚏就惊醒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他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这个死人渣!”她杏目圆睁脸颊飞红,一把推开他的胸膛气愤道,“你怎么会睡到我床上来的?还不快给我滚下去!” 龙少戈轻易捉住她的手调笑道:“你搞错了没有,这是我的床,明明是你睡到了我床上来,我为什么要滚下去嘞?” 雪茶这才被提醒似的瞄了瞄四周,看布局貌似还真不是她的房间,那么肯定是这个死人渣把她弄过来的。真是岂有此理,她扬起另一只手想狠狠扇他耳光,不料反被他一把拽到了怀中。 二人的脸忽然离得很近,要是再近一点鼻尖都要碰到一块儿。他温润如玉的眼神近在尺咫,她忽然觉得是那么的熟悉,心跳不经意间悸动起来,仿佛她曾经无数次这样深看着这对碧海般的眼眸。 “你……跟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你的情人啊,没看见我正背着妻子和你偷情嘞!”他咧嘴一笑,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一口,眼睛却始终盯着她,仿佛就是故意欣赏她的慌乱。 “人渣!”她愤愤抽回手起身就要走,不料又被他一把拽住躺了回去。他就势将她欺在身下,迅速将她的双臂反摁在她头顶,轩着眉头道:“这床都睡暖了你怎么舍得走,不如就一起睡吧,顺便做点运动热热身怎么样?” “放开!谁要跟你这个人渣一起睡啊,姑娘我还要嫁人呢!”雪茶气得吹头发瞪眼,几番挣扎却动弹不得。 龙少戈坏笑了两声,饶有兴致道:“你说我们相识了这么久,何止是一起睡觉,比这更过分的事情都不知干过多少次,你啊,早就被我吃干抹尽了,除了我没人肯要嘞。” 雪茶一听这话,俏脸上顿时红得像烙铁似的,恼羞成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清清白白的,什么时候跟你这种人渣睡过!” “不记得了是吗,那我这就让你回想起来。”他嘴角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意,单手将她的两只手腕都扣在头顶,另一只手悠悠落在她胸口,渐渐抽开她棉衣上的半片蝴蝶结。 “住手!你无耻!你下流!”雪茶又急又恼,更是卯足了劲奋力挣扎,用力得额角都要暴起青筋。只见他的眼神明媚如春,就这么单手箍住她,好像根本不付吹灰之力。 “你以前啊,还不让我压着你,非要自己在上面,平时看起来纯洁得要命,一旦好起色来连我都觉得可怕,不过我还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你你你不要脸,再这样胡言秽语我就喊人了!我我我警告你啊,别别别碰我,我嗓门大得很,一喊全客栈的人都听得见,后果很严重的!”雪茶紧张得说话都开始哆嗦,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口的衣物渐渐被揭开,眼珠瞪得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龙少戈忽然噗嗤笑了一声,手在她酥胸半露时停了下来。他刚才看过皇兄操纵的傀儡之女,现在再一看她就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一马平川……记得以前跟颜青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身材也很平板,躺着跟趴着没啥区别,原来就算轮回转世有些特征也不会改变。 “你笑什么?”雪茶不由得发问道,她感觉他在嘲笑她胸小。他便揪了揪她的脸蛋道:“你说你每天都吃那么多,怎么该长的地方一点都不长嘞?” “我什么时候吃得多了,自从到了这个鬼地方,我就没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饱饭!”雪茶一脸憋屈,想想就觉得自己过得像条狗,不料话音刚落肚子便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越叫越欢脱余音不绝。 两人忽然愣了片刻,一种尴尬的寂静在二人之间缓缓爬行,直到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她脸上顿时一片火红,真恨不得在床上砸个洞钻进去。 “肚子饿了啊,那你乖乖在这儿等着,我去厨房做些好吃的给你端过来。”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披上外衣穿好鞋子走出了房间。 雪茶傻愣愣地躺在床上,为什么她觉得被他摸脑袋很享受,好想再被多摸两下啊?而且她刚才没听错吧,这个人渣竟然说要做饭给她吃,想想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于是她便穿好衣服悄悄跟了出去。 此时已经到了白天,但西界的天空仍是紫蒙蒙的一片,整座西门客栈静悄悄的,因为对于西界的人来说,白天才是真正的深夜。 幽长的环形走廊里空无一人,某间房门忽然咯吱一声开了,一道黑影便悄悄钻了进去。房间内,初心正在素女的臂弯里睡得深沉,一只男人的手渐渐向她伸了过去,将她从素女怀中抱了起来。 “把女儿还给我!”素女猛然惊醒,刚一起身便被那人一掌劈中脖侧,又头晕眼花地倒了下来。 初心也忽然惊醒了,皱起小脸正要哇哇大哭,那人见状一把扣住她的嘴巴,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低咽着。那人低头看了素女一眼,便抱着初心转身疾步朝门外走去。 素女摸到袖子里的银针,往自己太阳穴上狠狠一扎,挣扎着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一把抱住那人的腿哀求道:“我不知道你抓这孩子要做什么,但求你连我也带走吧,这孩子心脏有毛病,没有我她随时都可能死掉啊……”   ☆、第110章 临别一吻 雪茶扒在厨房门口,探进脑袋朝里望去,只见龙少戈操起案上的菜刀,娴熟地切起各种蔬菜来。菜刀与砧板噔噔相撞着,那手法准确而迅疾,每片都切得大小一致厚度均匀,她乍一看还以为他就是一流厨师呢! 见她过来了,他便信手拿起一根白萝卜,只寥寥数刀便雕刻成了一朵玲珑白花,托在手心里递给她道:“送给你嘞!” “好漂亮!”雪茶受宠若惊地双手捧过来,但她又立刻意识到这是人渣送的,为了掩饰方才的惊喜,她故意不屑地哼了一声,把它送进嘴里咔嚓咔嚓吃掉了。 他摇头笑了一笑,开始娴熟地生火烧油,把准备好的食材滋啦啦地倒进油锅里。整个过程她都在一旁不可思议地看着,闻见那诱人的香味真是要垂涎三尺。 两三刻钟之后,他便做了六道小菜,有荤有素有菜有汤,色香味俱全。雪茶早已按捺不住要开吃了,龙少戈却一把抢过她的筷子道:“先别动,端到房间里跟风祭一起吃,美食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才好吃,知道吗?” 雪茶捣蒜似的连连点头,之前明明对他满是偏见,不料就因为他会做饭而改观了不少。因为对于好吃的姑娘来说,会做饭的男人都是那么迷人! 二人于是将菜端到房间里,龙少戈叫醒风祭将他扶坐了起来。风祭本是迷迷糊糊的,听龙少戈说亲自下厨立刻精神了七分,想当初在未央城初遇时,他就是被对方的一顿晚饭给收买的。 “来,先喝点开胃汤。”龙少戈细心地吹了吹汤水,这才用碗喂给风祭。 风祭狐疑地撇眉望着龙少戈,觉得他看起来跟从前不太一样。他的轮廓比以前更深,肤色也比以前更加白亮,脸颊两侧的头发虽然还是短而凌乱,但脑后的发竟然已经垂到了腰下。 “奇怪,为什么才半个多月不见,这个家伙像变了个人似的?”风祭心中纳闷道,记得龙少戈以前做事毛手毛脚的,谈吐间锋芒毕露,但现在他却将这股气势收得极好,显得温和而又有风度,整个人像是突然间成熟了一般。 “茶茶,你别顾着自己吃,这儿还有病人嘞!” 雪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包了几颗肉丸子在嘴里,然后一把将整张桌子拖了过来,冲风祭咕哝道:“你想吃什么,我来喂你噜!” “呶,这个鱼丸好好吃,还有这个米分丝也超好吃!”雪茶都不征求风祭的意见,自己觉得什么好吃就喂什么,不停地往他嘴里塞东西,一口没吞完又来一大堆。 风祭一不小心便呛红了脸,龙少戈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数落雪茶道:“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做事怎么这么毛躁,对待病人就不知道温柔点嘞?”他虽是在责备,但语气里仍然充满了宠溺。 “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才舍不得给别人呢,我就是心疼他才喂这么多呀,要是换了你这个人渣,我半片菜叶子都不想给!” 风祭不禁苦笑了起来,他忽然觉得他们是如此般配,自己坐在中间倒显得很多余。想想龙少戈长久以来的肝胆相照,想想自己变成小孩时雪茶曾以命相守,想着他们都对自己这么好,可他却答应幻帝要拆散他们,他心中的愧疚顿时翻江倒海。 “难得久别重逢,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嘞?”龙少戈好奇道。 风祭摇了摇头,他现在不仅无法发出声音,四肢关节又疼得难以动弹,要想告诉龙少戈这里有猫腻实在是难上加难。 正在这时,有人忽然扣了两下房门,紧接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红发男子推门而入,风祭的眼神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你们躲着吃什么好吃的,竟然都不叫我,真不够意思哎!”雷吉嬉皮笑脸道,说着就从桌上拈了一块肉扔嘴里,雪茶见状赶紧把桌上的菜盘都圈在臂弯里,生怕再被他抢去一丁点儿。 “你进来做什么?”龙少戈轩眉问道。 雷吉便从怀中掏出一封黑色信件,递给龙少戈道:“刚刚有寄给你的飞鸽急信,像这种黑色信封都是十万火急的信件,所以我还没睡醒就赶来给你送信来了,看我做人多够意思哈!” “有劳了。”龙少戈不解地拆开来一看,脸色顿时微微一沉,因为信上说他的妻子和女儿已被带去天芒教,邀他尽快赶去极乐城与他们团聚。 “你们先吃吧,我有事出去一下。”龙少戈面无表情地把信烧掉了,说罢便匆匆出了门,他要去找映寒商量去极乐城的行程。 见龙少戈飞快走远,雷吉便转头望了过来,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瞧着风祭,一边咯噔捏着指关节一边渐渐逼近。 风祭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心想这个变态不会又要乱来吧?他想提醒雪茶注意雷吉,但他无法发出声音,而她又一心专注着吃东西。 只见雷吉扬起双手猛地拍下来,风祭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料他竟然直接扑到桌子上跟雪茶抢吃的去了。这下风祭真是一头瀑布汗,这家伙外号“戏郎”叫得一点都不假啊…… 天空渐渐阴沉下来,紫月升起,整座西界边城便开始苏醒。 西门客栈后花院里,雪白的昙花紧含着蓓蕾,云惊月正拿着小喷壶精心给花儿浇水。这时候有人悄悄走近了,从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故作神秘道:“猜猜我是谁?” “我本来就是个瞎子,你捂我眼睛干嘛呢?”她忽然笑了,他总是那么喜欢开玩笑。 雷吉便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道:“你才不瞎,这么美丽的老板怎么可能瞎呢,就算眼睛看不见心灵也看得见,我说得对不对?” “瞧你这孩子真是油嘴滑舌,说得人家心花怒放的。”云惊月掩唇笑道。 “老板,我这几天有事,想跟你请个假可以嘛?”他用幼稚的口吻恳求道,每次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带着些许孩童般的期盼,天真而烂漫。 “你说你在我这儿干活儿,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动不动就请假。前阵子你都请了三个多月的假,这才刚过来没几天又请假,你当老板娘我好欺负啊?快从实招了,这次你又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雷吉忽然长叹了一声道:“是啊,我看上一家姑娘好久好久了,可她就是装作不知道我喜欢她。这次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老板觉得我临走前该不该告诉她呢?” “其实啊,有些事情说穿了未必有意义,就像有的花儿虽然开得美丽,但直到花落的那一天都无法结果,感情的事也许埋在心底会更美好呢。” 两人沉寂了片刻,然后她便感觉下巴被他轻轻抬了起来,他温润的唇瓣渐渐贴了上来。这个吻细致而清浅,带着怜惜,甚至有一种不敢惊扰到什么的畏惧。 雷吉十六岁时便加入了天芒教,为了给教会收集情报,他混进了边城这家西门客栈。这里的老板娘是个温软如玉的女子,他遇到她的那一年她还没有瞎,她优雅温柔,美丽聪慧,而他整天游手好闲,插科打诨。 三年后,他成为了西界王朝的雷霆护法,有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字,雷神宇。可他依然甘心回到这边城小镇,在西门客栈做一个店小二,只因这里有一个美丽的老板娘。如今他已经二十三岁,他就这样暗恋了她整整七年,她却习惯与他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虽然亲近但却从不亲密。 “那老板可不可以替我转告那姑娘,叫她一定要等我回来娶她。”他捧着她的脸,总是嘻哈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认真的神情,她的双瞳虽然暗淡无光,但她却感受到了他那颗孩童般赤诚的心。 “放心,我一定会替你转告她的,只要西门客栈还在,她就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云惊月垂下雪白的睫毛,脸颊因为方才的吻而浮上了两抹红晕,此刻她的一颦一蹙,在他看来都美得惊心动魄。 她经营着这么大一个情报局,聪明如雪,自是早就识破了他的真身。尽管清楚彼此的立场,但她依然把他留在了身边,因为他的认真只给她一个人,而她的特例也只给他一个人。 “那我走了哦,要记得想我!”雷吉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云惊月垂着脸默然无语。这一去,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天芒教与皇甫一族的战争,西界与梵世的战争都将接踵而来,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即将席卷这片大地。 彼时,西门客栈门口人来人往,门前正停着一辆豪华的火鸟飞车。龙少戈将风祭背进了车内,他已经与映寒商量好,打算兵分两路赶去极乐城,雪茶也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 夜空中流萤飞舞,飞车一路飞驶而去,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银河中翱翔。龙少戈亲自在车前驾车,手中的绳索套在烈焰鸟的脖子上,以此来操控飞行方向,不出意外应该一天一夜就能赶到极乐城。 约莫到后半夜,龙少戈忽然觉得有点内急,便驱使火鸟降落在了小镇的道旁,想找个偏僻的地方解决一下。 雪茶察觉飞车落地了,于是掀开车帘走了出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此时,风祭正靠在车内的软垫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之际,他忽然觉得耳朵很痒,猛然睁开眼睛,竟看见雷吉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挠他耳朵! “你!你怎么在这儿?!”风祭顿时气得全身发毛,但他的声音都被腹中的食音蛊吞了,只能发出黯哑的喘息声来。 “哈哈哈,你这表情真令人满意,我发现逗你好好玩诶!”雷吉哈哈笑了两声,忽然收住笑容,猝不及防地扼住了风祭的咽喉。 “虽然杀了你就不好玩了,但我也没有选择……”雷吉脸上浮现出杀手般的冷戾,之前在西门客栈碍于老板的面子,他才几番放过风祭。但现在出了西门客栈,他就是雷霆护法雷神宇,天尊要他杀人他不得不杀。 不料风祭阴险一笑,抬起手掌微微一抖,竟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铃铛声来。雷吉猛然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风祭手腕上竟套着两串铃铛!虽然他手腕处的伤还没好,但摇铃铛的力气还是有的。 “怎么啦?”雪茶听见铃铛声,立即掀开车帘将脑袋探了进来,只见雷吉正勾着风祭的脖子,冲她摇了摇手掌道:“哟,好久不见呀小妞!” “你怎么在这儿?”雪茶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要知道他们已经离西门客栈十万八千里,这个红头发的家伙又是怎么跟过来的?这时一道人影忽然闪现在身旁,她冷不丁又吃了一惊。 见龙少戈正用审视的眼神望着自己,雷吉这便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啊哈哈是这样的,我正巧也有事要去极乐城,但是苦逼没钱雇车,只好悄悄躲在你们车后面搭了个顺风车,希望你们不要嫌弃哈!” 风祭狠狠斜了雷吉一眼,这家伙长着一张如此帅气的脸,一旦笑起来更是天然无害,就差脸上写着“我是好人”这四个字了。 “要搭顺风车你早说嘛,这飞车多个人也不嫌挤,还有风祭身体不舒服,你就别那样勾着他了,没看见他脸都憋红了嘞?”龙少戈表面上笑得非常通情达理,眼底却似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好好好,那多谢哈!”雷吉这便松开风祭,讨喜地冲龙少戈拱了拱手。龙少戈于是又回到车前驾车,手中绳索一抖,车顶上的烈焰鸟便扑翅而起。 尔后,雪茶嫌车里闷得慌,便起身钻到车前看风景去了。风祭来不及拉住她,回眸只见雷吉正坐在木桌对面,托着腮帮一脸坏笑。   ☆、第111章 一句赌局 飞车外风声呼啸,雷吉渐渐凑到在风祭面前,痞笑道:“外面那家伙好像已经在怀疑我了,看来是老天爷不让我杀你,那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风祭警惕地睥睨着雷吉,他垂着手随时准备摇铃铛,而龙少戈就在飞车前驾车,量对方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雷吉于是取出一粒小小的药丸道:“这是我上次给你下蛊的解药,吃了它你腹中的蛊虫会在六个时辰内死去,到时候你便能发出声音了。” “我就赌在接下来六个时辰内,我能从龙少戈眼皮儿底下把小丫头骗走。而你呢,要在这六个时辰内揭穿我,告诉龙少戈我是个坏人,或者想办法把小丫头留下来,赌不赌?” “我怎么知道你给的是解药,而不是穿肠毒.药?”风祭心里想道,眼神里满是不屑。 雷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仰头便把那颗药扔进嘴里道:“真的不是毒.药哦,要不要陪我玩这场游戏,决定权在于你。顺带说一句,你决定得越早,蛊虫就死得越快,你获胜的几率也就越大哦!” 风祭不禁有几分动摇了,既然这个家伙这么喜欢玩,那他就陪他好好玩一场,他就不信以自己的机智会输给对方! 飞车路上偶尔停了两次,一直从黑夜飞到白天,又从白天飞到黑夜,抵达极乐城的时候,正是又一场黑夜的开始。 极乐城不愧为西界之都,这里红楼簇拥耸立,灯火灿烂辉煌,大街上的人们衣着华丽,摩肩接踵,语笑喧哗,就像在举行盛大的集会,在梵世绝对看不到如此繁盛的夜景。 “赶路都累了吧,走,去吃些好吃的!”龙少戈吆喝道,将风祭和雪茶带进客栈内,毫不吝啬地点了一大桌美味佳肴,雷吉也死皮赖脸地跟着蹭吃蹭喝。 一路上风祭几次欲图说话,想试试自己声音恢复了没有,无奈雷吉一直在盯梢,他又不能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眼见雷吉时不时似有若无的坏笑,风祭硬是憋了五个多时辰一个字儿都没说。 “大家都来尝尝这个,鲨鱼丸子汤,就在附近西海里捕捉上来的,尝一口鲜几天!”雷吉面对各色美食夸夸其谈,真不愧是店小二出身。 雪茶半信半疑地尝了一个,顿时连连叫好吃,然后便戳了一颗丸子喂给风祭道:“这个真心好吃,你也尝一个嘛!” “哎,你别又把他噎着了,先喝点汤再吃东西。”龙少戈拦着雪茶道,说着便用木勺舀了一勺汤喂给风祭。 风祭见二人都对自己如此关照,心中是五味杂陈,不料那鲜美的汤汁刚一吞进腹中,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一口吐在龙少戈身上。 龙少戈见风祭忽然吐了一地,忙不迭伸手扶了他一把道:“怎么吐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雪茶也急切道:“对啊,你这都几天没说话了,可别强撑着,我们可以少吃点东西,把钱都留着给你治病啊。” “你们别紧张,他这是坐飞车坐久了晕车,喝点薄荷茶就好了。”雷吉的眼神有几分得意,然后指着客栈对面的一家茶馆道,“那里有薄荷茶卖,只要让他喝点薄荷茶,反胃的症状会缓解很多。” 风祭正低头喘息着,忽然瞅见自己的呕吐物中,竟然有一条血红色的虫子,难道这就是他腹中的食音蛊? “那我去买点薄荷茶过来,你们在这儿等着。”龙少戈说着便跨出了客栈,飞一般向对面的茶馆走去。 “别走啊你!”风祭焦急地喊了一句,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他回头愕然望着雷吉,此刻才幡然醒悟,这个家伙早就算准了他会吐。 雷吉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然后对雪茶道:“丫头啊,你看他这俊脸都惨白成这样了,估计是哪里不舒服,我们还是去给他请个大夫吧,我记得这条街上就有家医馆。” 雪茶拿出手帕给风祭擦了擦嘴角道:“那好,我这就去给你找个大夫过来,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就待在这儿等我们。” “我没事,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风祭急迫道,他的声音尚带着几分沙哑,每说一句都像要泣血似的。 “你就别强撑了,乖乖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去就回来!”雪茶说着便起身要跟雷吉走,风祭挣扎着抬手抓住了她,手腕处的伤口立即传来钻心疼痛。 “我的小祖宗呀,你的手都伤成这样了,就别乱抓了成吗?”雪茶无奈道,说着正欲拿开风祭的手。 “你就待在这里陪我,让雷吉一个人去叫大夫就可以了!”风祭沙哑道,虽然他疼得眉头紧蹙,却死死的抓着她不肯放开。 “我哪有钱给你叫大夫啊,而且这个时间医馆刚好开门,我们现在赶过去正好不用排队呢,快走吧丫头,早去早回!”雷吉得意地瞧了风祭一眼,按住雪茶的肩膀把她转向门外。 此时客栈里里外外人声嘈杂,就算摇铃铛龙少戈也未必听得见,而且对面茶馆的客人有点多,估计龙少戈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回来。雷吉装好人装了这么久,想必风祭也是个聪明人,要是贸然说他别有居心,小丫头肯定听不懂,他倒要看看风祭还能怎么说。 “我真的很快就会回来的,你放手嘛!”雪茶掰开了风祭的手,不料他忽然抬起血红的双眼,大声怒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能这样见异思迁,明明说好了要长相厮守,可你现在却要跟别的男人走!” 这一声低吼,原本热闹的客栈瞬间安静了下来,食客们全都回头望了过来,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眼神。 雪茶登时就傻住了,只觉得锋芒在背,无地自容。雷吉也跟着傻掉了,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风祭太聪明了,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这么说。 “今夜你要是敢踏出这客栈一步,咱俩的情就一刀两断,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认了!”风祭又补了一刀,在这寂静的客栈内显得格外清晰。周遭食客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们,毕竟人们对这种风流艳事都是喜闻乐见的。 “……”雪茶微微张了张嘴,但看周遭人们指指点点,纷纷投来唾弃的目光,她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桌角上。这算是什么跟什么啊,她什么时候是不要脸的女人,什么时候又怀了孩子,这个死风祭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玩意儿! 此时,龙少戈正僵站在客栈门外,他刚去茶馆点了薄荷茶,吩咐人沏好后送过来便立即回来了。他之所以愣在门外没进去,是因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风祭刚刚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怎么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阿爹——” 龙少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这么一声,蓦然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小孩儿正在人群中嬉戏,她穿着一身红色绣花小袄,一面嬉戏一面甜甜地喊着阿爹。 “初心!”龙少戈眉眼一动,慌忙追了过去。 客栈内的三人还在僵持中,风祭望着雷吉勾唇一笑,估摸着时间龙少戈也快回来了,量他也没得什么法子把雪茶骗走。 雷吉焦急地瞅了瞅对面的茶馆,然后指着风祭道:“这家伙脑子肯定是烧坏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得治啊,我们得赶紧去给他叫大夫!” “对对对,你说得对,他脑子肯定是烧坏了,我们得去找大夫!”雪茶终于找了个借口下台,慌慌张张地转身要跟雷吉出门。 谁知风祭一把扶住额头长叹道:“大家伙儿快看看啊,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如今嫌我腿瘸了拖累她,她就要跟别人跑了,你们也不来帮帮忙,可别放这对狗男女出去逍遥快活!” 经风祭这么一胡闹,客栈里的人们顿时都炸开了锅,对着他们三人议论纷纷。雪茶羞愧得满头大汗,雷吉再度回头望了望门外,他急了正欲拽住雪茶往外跑,不料这时人群中有人发话了。 一位老大爷冲风祭喊了句:“这位姑娘,你就别闹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喜欢这红头发的帅小伙,又何苦去羞辱人家小姑娘呢?” “你刚刚喊我什么,姑……姑娘?”风祭不可思议道,由于他没有犄角,身材也修长偏瘦,再加上容貌过于俊美,所以西界人一看就会觉得他是女人。 “啊对对对,他是姑娘家,最近发高烧脑袋烧坏了,我们正要去给他找大夫!”雷吉说着一把拽住雪茶,飞似的逃向门外。 眼见客栈对面根本没有龙少戈的人影,风祭急得操起桌上的茶壶,猛地往门外掷了过去。这时候旁边又有人议论道:“真是可惜了,长得这么漂亮脾气却这么差,难怪那小伙子不要她……” “岂有此理!睁大你们的狗眼看好了,爷爷我是个男人!”风祭气得狠狠环视四周,一把将桌上的菜碟全扫了下来,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哎……明明长得这么漂亮,竟然有失心疯……”四周又传来了人们的叹息声,风祭顿觉喉咙发堵,他大概是想吐血了…… 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龙少戈终于追上了那个小孩儿,急切地一把将她转了过来,只见她的长相平淡无奇,跟漂亮的初心简直没有可比性。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龙少戈赶忙松开了小孩儿,将孩子还给了孩子的父亲。他想现在已经到极乐城了,估计也快见到素女和初心了,只希望她们母女平安无事。 此时,雷吉正拉着雪茶在大街另一头飞奔,拐弯时雪茶忽然一把挣开了雷吉,气喘吁吁道:“不就是找个医馆吗,我们干嘛真像奸夫淫.妇似的,还有医馆在哪儿呢?” “你别急啊,就在前面,跟我过来就是咯!” 雪茶揉了揉手掌,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我想想那家伙真的很奇怪,他的手脚是受了伤,但还不至于到疯言疯语的程度。说那么奇怪的话,无非是不想我离开,既然他那么不想我离开,肯定有他的理由。” 说到这里,雪茶不禁狐疑地瞧着雷吉,他正笑得一脸痞气无赖,海蓝色的眼眸在灯火中格外闪亮。 “想不到你这丫头瞧起来缺根筋,其实脑袋也不笨嘛!”雷吉说着冷不防一掌劈向雪茶脖子下,“不过你现在才意识到,晚了呢!” …… 龙少戈赶回客栈的时候,风祭正独自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周遭食客们都对着他指指点点。 一见龙少戈进门,风祭便劈头盖脸地骂道:“买杯茶而已用了这么久,你到底是去买茶还是去逛窑子了?” 龙少戈不慌不忙地坐下来,然后从包裹里掏出一卷白纱带,替风祭包扎起手腕上裂开的伤口:“东西砸坏了不要紧,怎么又把手磕伤了嘞,你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就这暴脾气改不了!你知不知道雪茶已经被那小子抓走了,现在都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她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完全是任人宰割的状态,你怎么就不知道长个心眼儿?” 龙少戈顾着包扎头也不抬道:“其实,我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雷吉给我送信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了,也猜到你先前一直闷不吭声,多半是被人做了什么手脚。之前他们带走了素女和我干女儿,现在又抓走茶茶,估计是要带去同一个地方。” “所以你是故意让她被抓走的?” “也可以这么说,他们要利用茶茶,暂时不会伤害她。而我在茶茶身上放了火种,无论她被带去哪里,我都能利用灵火找到她,也可以通过她来找到素女和我的干女儿。” “你变了,你怎么能变得这么冷静,难道她不是你最在乎的人吗?” “人总是会变的,你以前那么冷傲,我从来没看到你为一个人如此动容。”龙少戈说着忽然抬起双眸,眼神冷静锐利得仿佛藏着刀尖。 风祭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既熟悉又陌生,一点都不像昔日的龙少戈,反而像极了四五年前那个撑着红伞的白发神秘人。   ☆、第112章 未婚夫君 午夜时分,暗红色的方形城堡簇拥挺立,其间灯火通明,窗口仿佛都在燃烧着一般。城堡顶楼一扇窗户正敞开着,夜风将雪色窗纱吹得猎猎翻飞。 一道挺拔的人影正抱臂立在窗前,俊美的脸庞映着明灭的火焰,说不出的诡秘动人。 水晶地砖上渐渐传来一阵步伐声,有人忽然从身后捉住了他的腰部。他穿着一件玄色短上衣,后腰和肚脐都裸.露在外,而那双手便销魂地在他小腹上摸来摸去。 “天尊你这腹肌好性感,就连我这个男人都把持不住,我都想睡你了怎么办?”雷吉调侃道,两手越摸越上瘾,不料指尖忽然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他诧异地抬手一看,几个指头竟都不知被什么割开了花。 “手感好吗?还想不想睡我了?”冷星岚回眸斜了雷吉一眼,他体内随时时刻都能长出血刃,既然雷吉喜欢开玩笑,那他干脆也回敬他一个玩笑。 雷吉吹着手指两眼汪汪道:“好极了,我虽然想……但恐怕没那个本事……” 冷星岚这便正色道:“龙少戈现在到哪儿了?” “他正在回皇宫的路上,天曜已经带人去接他了。”雷吉微微停了片刻又道,“那小子从上古之森出来后,就像开启了神之手,气场强大得我都不敢随便招惹他,这样的人恐怕难以驾驭啊。” 冷星岚稍稍酝酿了一会儿,这才幽幽道:“就是因为他那种人难以摆布,我才更有欲望把他变成一个傀儡。所以在我上位之前,首先得拥护龙少戈登上王位,看他上面那两位皇兄会有什么反应。不过话说回来,皇子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雷吉点了点头道:“没错,四皇子皇甫映寒之前被我们关了起来,谁料他趁机放走了几百名囚犯,还把他们带去梵世兴风作浪。七皇子皇甫赫十岁时就被放逐于梵世,两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个水货,可忘川一战他竟然能与战灵并驾齐驱。” “还有大皇子皇甫无尚,简直就是迷一般的存在,我竟然从来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我感觉接下来的战斗,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无聊了诶。” 此时,雪茶正昏睡在一旁的大圆床上,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依稀听到旁边有人在讲话,便揉着脑袋坐了起来。冷星岚见状使了一个眼色,雷吉便坏笑着退下了。 “你醒了,是不是有点头疼?”冷星岚优雅地走到床纱前,他语调关切,浅紫色的瞳仁里落满烛光。 “还好,你是谁啊?”雪茶不禁揉了揉眼睛,只见他身材秀雅五官精致,俊美程度绝不亚于风祭,但又不像风祭那般阴柔,也不像龙少戈那样阳刚,而是一种亦刚亦柔的完美状态,单看外貌的话她能给他满分! “我是你的未婚夫。” “啥?!你再说一遍!”雪茶杏目圆睁,瞌睡顿时全醒了。 “我是你的未婚夫。”冷星岚说谎说得像流水一样自然,他之前听雷吉说过了,雪茶掉进忘川河时被洗了记忆,现在刚好是利用她的最佳时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别扯了。”雪茶不禁扶了扶额头,之前风祭说是她的恋人,龙少戈说是她的情人,现在又来一个说是她未婚夫,要是再来一个直接说是她前夫,那她可要严重怀疑自己以前的人品了。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要!”一提起吃的雪茶就来了劲,冷星岚便命仆人送来了一桌好菜,她毫不客气地坐到圆桌旁狼吞虎咽,他便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吃东西。 “你真的是我未婚夫,没骗我?”雪茶边吃边问道,又把冷星岚上下扫了一遍,有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未婚夫,怎么看都好像是她占了便宜的感觉。 他稍微停了片刻,似笑非笑道:“我记得你脖子下方,左边锁骨下面一点有颗痣,我上次啃你脖子的时候看见的。” 雪茶一听这话忽然噎住了,连呛三声脸都呛红了,她忙不迭把自己领口扯开了一点点,发现左边锁骨下面竟还真有一颗青痣。这么说来,这人还真的跟她很亲密来着,竟然都到了亲吻脖子的地步。她真怀疑自己以前究竟是什么人品呐,竟然同时跟这么多男子暧昧不清,难怪风祭要骂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了哎…… 冷星岚就这样静静望着她,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水,待会儿好好洗个澡,尤其是脖子要记得洗干净一点。我怕再啃你脖子的时候,又像上次那样啃一嘴泥巴。” 雪茶汗颜得都不敢直视他的脸,虽然她觉得他有几分眼熟,但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有这个未婚夫啊。为了避免继续尴尬,她吃完便灰溜溜地跑去洗澡了。 她拖拖拉拉地洗了一个多时辰,裹上一身质地柔软的白色睡袍后,这才惬意地从纱幔后走了出来。而冷星岚正坐卧在大圆床上,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的玄色睡袍,正在低头看着一本古老的书籍。 “那个……你把这儿占着,那我睡哪儿啊?”雪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根,只见他幽然抬起明亮的紫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我马上是要成亲的人了,提前几天一起睡又有何不可?”冷星岚说着在身旁的空位拍了拍,雪茶吓得赶紧拽了拽胸口的白袍,缩着肩膀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呵呵,你紧张个什么劲儿,瞧你那一马平川的,脱了衣服估计跟男人没个两样,就算去男浴洗澡也不会有人认出来吧?” “你,你胸大,大得都可以搁腿上了!”雪茶气得两颊绯红,不料冷星岚忽然挑起双眉,故作惊讶道:“咦,这书上竟然有写怎么丰乳哩。” “真的吗,快给我瞅瞅!”雪茶兴冲冲地凑到了床边,谁知他信手将书往头顶一扔,一把将她反扣在了怀中,贴在她耳边低语道:“丫头,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得了一种病。” “什么病,你该不会是想传染给我吧?”雪茶边说边使劲偏脑袋,想离他的俊脸远一点,不料他却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冰冷的唇瓣忽然吻了上来,冷得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的舌尖划过她白皙的脖子,瞬间割开一道细长的伤口,然后贴在血流处贪婪地吮吸起来。 全身的血液全部逆流向颈,察觉到他在吸自己的血,她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她想要挣脱他却被箍得死死的,眼前开始迷离不清,也渐渐丧失了挣扎的力气。 “我啊,得了一种不吸你的血就会死的病。”冷星岚凝望着雪茶惨白的侧脸,他吸她的血一来可以摄取她的灵力,二来可以压制她体内那股强盛的力量,她也不会再轻易像上次那样失控。 雪茶无力地昏厥了过去,冷星岚便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她原本痛苦的神情这才渐渐舒展开来。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庞,自言自语道:“龙少戈啊龙少戈,你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女子,现在我抢走你喜欢的姑娘,好像也不算过分吧。” 他忽然在想,如果他趁现在要了她的身子,龙少戈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然而他的指尖颤了颤,忽而将手收了回来。他有洁癖,这种洁癖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如果为了报复去强占一个不爱的女子,他会觉得自己很肮脏…… 凌晨时分,城堡的天台上灯火朦胧,几名银甲侍卫正默然守在四处,直到刺耳的哭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初心,别哭了啊,乖啊,你再这么哭下去会有坏人来杀我们的。”素女紧张地蹲下身来,安慰着大哭不止的初心。她们被人抓到了这片城堡里,这些侍卫并没有为难她们,只是把她们限制在堡垒顶层。 “呜呜呜……我要阿爹……我好想他……”初心抽噎个不停,素女爱怜地替她抹去眼泪道:“初心乖,他会找到我们的,所以你要乖乖等他过来救我们。” “呜呜呜……可是这么久了阿爹还没过来,他是不是找不到我们了?”初心呜咽着哭得更大声了,素女焦头烂额地顾目四望,害怕侍卫们听到哭声不耐烦,过来痛揍她们娘俩一顿。 就在这时,旁边拱门里传来一阵步伐声,那步伐带着一种惊悚的回音。素女望着那道人影渐渐迫近,脸色瞬间一片惨白,担心这人没准儿就是来杀她们的。 “哪来的小孩,怎么这么吵?”那人从拱门的阴影里走出来,岩壁上的火盆照亮了他的脸,那容颜是那般孤冷而寂寞。 “西……西岚大人!”素女眼神颤了颤,不由得脱口惊呼。在她记忆中西岚已经死去很久了,那年他因偷花魂剑入狱后,被北芒大皇子严刑逼供剜心而死。明明是故去那么久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西界,这之间到底有什么曲折? “哦,原来是你,龙少戈把你也带西界来了。”冷星岚淡淡道,视线落在了正在抽噎的初心身上,这小女孩有一双深紫色的眼眸,长得水灵灵的叫人看了好生怜悯。 奇怪的是,初心一见到冷星岚便不哭了,天真地眨巴着泪眼道:“咦,这位大哥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小丫头,我也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冷星岚半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初心的脑袋。初心便甜甜地回答道:“我叫初心,阿爹说是勿忘初心的意思,虽然我也不太懂呢。” 素女见冷星岚态度温和,就像看到了救命草一样,便欣喜地抓住他的手臂道:“你是西岚大人对吧,我们娘俩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对我们做什么,你会保护我们的,对吗?” 冷星岚并不理会素女,而是凝视着初心道:“那你阿爹长什么样子?” “我阿爹他又高又帅,头顶还有可爱的银角。”初心说着便把小手伸到头顶,萌萌地握了握。冷星岚这才确信她说的就是龙少戈,可那家伙哪来这么大的女儿,他也绝不可能跟素女结婚生女,所以这小丫头多半是从哪里捡来的。 “真可惜。”冷星岚忽然叹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他叹的是这小姑娘没多少活头了,因为天芒教打算把她作为登位大典上的祭品,用她的童女之血来祭祀西界魔兽。 “等等,你就不管我们吗?”素女追上去一把拉住冷星岚,他回眸冷冷扫了她一眼道:“真是好笑,我死的时候要在城楼上悬尸三日,也没见得你来管一下我啊,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叫我管你?” 他的话像是一根尖锐的寒冰,在瞬间便将她的心穿透,她这才恍然惊觉,这个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面冷心热的西岚了。   ☆、第113章 王者归来 午夜时分,灯火灿烂。城堡前方的白砖广场上,正排列着成百上千的魔角士兵,士兵们按红甲和青甲分别排成两大块,中间空出一条铺着撒花红毯的大道来。 “恭候殿下归来!”士兵们齐声呐喊着,声音洪亮,震彻四野。 龙少戈踏着红毯穿行在队列之间,他昂首挺胸风度翩翩,脚步从容不疾不徐,士兵们纷纷投来艳羡的眼神。其实龙少戈心中有数,今夜来迎接他的这些士兵分为两派,青甲士兵拥护天芒教,而红甲士兵则拥护他们皇族。 “我终于回来了。”他仰望着这片瑰丽的西界皇宫,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这里的建筑多为尖顶方托的堡垒,整体布局呈现圆环状,中间便是高耸入云的帝国之塔,远远望去就像一根巨大的漏斗。 犹记得十岁时,他因为被选为王储而被兄长们放逐,后来在梵世将王府长大成人。随后他又在上古之森蹉跎了将近四年,如今再回到这里时竟已经过了十多载,此时心中真是万千感慨。 “阿赫,欢迎回来!”此时天曜就站在青甲军队最前面,手里正举着一根金色烟斗,他还是一身枣红色的宽袍,衣摆下面永远都不穿底裤,露出一条不忍直视的大腿来。 “天曜,别来无恙啊!”龙少戈咧嘴一笑,之前他因为将王府纵火案跟天曜大打出手,现在再见时已经没了当初的愤怒,但从双方立场来看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主人!” 龙少戈闻声抬眸望去,只见一对少男少女从天曜身后走了出来,那男孩儿身材纤长,脸颊上有朵血红的樱花印,女孩儿则一身红绒衣,头顶扎着俏皮的双马尾,可不正是许久不见的君思和茱萸! “我想死主人了!”君思惊喜地抱了过来,龙少戈有点受宠若惊,他忽然觉得君思的个子好像长高了,便摸着君思的后脑勺道:“我也想你啊,在这里有没有人欺负你嘞?” 君思摇摇头道:“没有,雷哥哥除了喜欢捉弄我以外,其他方面都对我挺好的,他还特意送我去雷霆武校修炼飞灵术,在那里我学了好多厉害的招式,等我长大了我要成为主人的护法!” 一旁的茱萸挑起眉梢,插着腰讥诮道:“嘁,就你这样傻不啦叽的,等你当上护法的时候,估计我都能当皇后了!” 这时候,天曜发现有士兵推着轮椅走了过来,而轮椅上正坐着一位白衣少年,一头蓝紫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映着朦胧的灯火煞是惊艳绝伦。他立即迎上去道:“小祭你也来了!怎么坐轮椅上了,他爷爷的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伤你?” “小伤而已,并无大碍。”风祭狡黠地瞧了天曜一眼,“不过话说天气都这么冷了,你怎么还不知道穿裤子?莫不是因为这样出去花天酒地,做那事的时候会比较方便?” “我这……这就是个习惯而已,你小子还没成年吧,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嘛!”天曜窘迫得无地自容,龙少戈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君思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傻笑。 “呀,我的玩偶也过来啦,真是个惊喜呀!”茱萸欢喜地蹦跶到风祭身旁,亲昵地环住他的肩膀,俯下脸来就往他脸上蹭,仿佛他就是她心爱的布娃娃。 “你就不能矜持点?”风祭无奈地偏着脑袋,也许他现在的心境成熟了些,觉得茱萸没以前那么讨厌了,但依旧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正在这时,一位英姿飒爽的红甲将士疾步走了过来,在龙少戈跟前半跪下来道:“末将司徒川,叩见七皇子殿下。” “快快请起!”龙少戈双手将对方扶了起来,只见对方浓眉大眼肤色黝黑,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将王府的大哥龙子凌,不知大哥在梵世那边的情况怎样? 尔后,天曜将风祭等人带下去安排了,龙少戈则随司徒川步入了皇宫之中。大殿之内富丽堂皇,一砖一瓦皆经过精心打造,墙壁上的浮雕栩栩如生,遍地都是黄金钻石制品,晃得龙少戈有点睁不开眼睛。 司徒川上前道:“虽然殿下曾在梵世流落多年,但殿下是先王去世前选中的王储,所以末将会坚定不移地拥护殿下。如今王朝内局势动荡不安,末将希望殿下能够尽快继位。” “我明白,就在七日后吧,劳烦将军派人好好准备一下。”龙少戈仰望着正上方的空空王座,不由得握紧拳头,这一刻他下定决心要成为王者,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重要之人。 随后龙少戈便住进了天宸堡,天宸堡位于帝国之塔正前方,是历代君王所居住的地方。这里的奢华简直令龙少戈瞠目结舌,堡垒里任何一件物品都价值连城,从壁上的挂画到桌上的器具,哪怕是铺在地上的红毯,都恨不得都洒满了金米分银珠。 接下来几天,龙少戈量身裁衣,焚香沐浴,跟随臣子去帝国之塔上祭天,跟随将领去军营巡视,各种工作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他忙得晕头转向,虽然惦记着雪茶和初心的安危,但他完全抽不出时间,因此只能暗中联系映寒去打探她们的消息。 天亮时分,正是寂静无人之时,映寒悄悄潜入了天宸堡。只见龙少戈正裹着一身雍容的浅金长袍,支着手肘斜靠在金龙躺椅上小憩,俊脸上是说不出的疲倦。 映寒例行公事般汇报道:“那娘俩在天月堡上被人好吃好喝的供着,至于那雪茶姑娘,据说也是藏在了天月堡里,但没有外人见过她,目前看来应该都没有什么危险。” “她们没事就好。”龙少戈扶着额头淡淡道,一抹天光从窗外斜射进殿堂内,落到他那身华服上闪烁出细碎的粼光。 映寒忽然觉得那身华服很刺眼,一股无名火顿时涌上心头,于是他上前一把揪住龙少戈怒喝道:“阿赫,你别太得意忘形了,让你登基为王不过是权宜之计,别忘了你的命还掌握在我手里!” “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只管杀了我,没准儿敌人正眼巴巴地瞅着,就等着看我们兄弟互相残杀嘞!”龙少戈神态自若,停了停又道:“今日一入夜我就要登基了,天芒教的人应该会有所行动,你联系上皇兄了没,他怎么说?” 映寒这才松开龙少戈,纳闷道:“他只说他会过来,其余什么都没说,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怎么忽然就卖起关子来了。说起来,我好像有十几年都没见过他了,在我的印象中,他还停留在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 龙少戈不禁讽刺道:“你看你这人啊,明明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亲兄弟,竟然能十几年不见面,你还真是冷漠出了一个新境界。” “这也不能怨我冷漠,是皇兄自己把自己关了起来,然后开始操纵各种各样的傀儡,再也不以真面目示人了。在父皇去世的这半年来,要不是皇兄在背后支撑,或许皇甫一族早就没落了。” “你说得我好想见一见皇兄本尊,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嘞,咳咳……”龙少戈忽然咳嗽了两声,伸手一摸却发现喉结处一片冰凉,估摸着时日他体内的冰灵蛊又快发作了。 映寒眼底掠过一丝得意,又上前揪住龙少戈道:“听好了,你体内的冰灵蛊与我命脉相承,我随时随地都能叫它刺穿你的咽喉,只我不死它便永远不死。这王位姑且让你坐两天,日后迟早要双手奉还给我,懂了吗?” “行了别废话,快把化蛊丸给我。”龙少戈低吼一句,只见映寒抬手护住嘴唇,似乎要将化蛊丸从嘴巴里吐出来。 龙少戈顿觉火冒三丈,一把拽住映寒的手臂将他甩在金龙躺椅上,狠狠摁住他的肩膀怒叱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当着我的面吐那玩意儿,恶心死我了!” “你就当做没看见不就成了吗?”映寒没好气道,谁料龙少戈假笑了两声,冷不防地掰开他的嘴唇,俯下脸来朝他嘴里呸了一声。映寒顿时满脸涨红,连连咳嗽道:“你,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恶心!” 龙少戈得瑟地轩起眉头道:“彼此彼此啊,你现在知道什么叫恶心了吧,你再要当着我的面吐这玩意儿,下回我就摁着你往死里亲,亲到你吐了为止!” “你小子活腻了!”映寒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扣住龙少戈的侧脑袋,正要往旁边椅背上砸,余光却瞥见躺椅旁竟多了一道人影。抬眼细看去,只见那人一身紫衣长裙,削肩素腰,可不正是清鸢吗? “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吗?”映寒诧异道,没有他的命令清鸢向来不会擅自行动,这么会儿怎么就自己进来了?龙少戈也吃了一惊,这清鸢什么时候坐到身旁的,他竟然半点儿都没有察觉。 “不好意思,都怪我来得不是时候,不小心搅了你们的好事,你们不用管我,继续。”清鸢冲他们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略带调侃的语气竟跟平日里判若两人。 龙少戈急忙解释道:“这……你千万别误会,我刚刚真的没有亲他,我就是看他不爽往他嘴里吐了口水而已!” “可你刚刚不还说要摁着他往死里亲,亲到腻了为止嘛?”清鸢说着还冲龙少戈挤了一下眼睛,他的脸忽然红到了脖子根,有种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的感觉。 映寒狐疑地盯着清鸢,皱起眉峰道:“你不是清鸢,清鸢从来都不会跟别人开玩笑,你其实是皇兄对吗?” “没错,是我,四皇弟果然心思敏锐。”那人浅浅一笑道,“方才在天宸堡外遇到这位美人,她望着天空怔怔出神,我便趁机操控了她的身体。” 龙少戈惊奇道:“真的假的,你是不是什么人都能操控,那你能操控我吗?” 女子微微摇头道:“像那种内心空虚欲求不满的人,一旦和我对上视线就容易被我操控,但像两位皇弟这意志强大的人,是很难被我的意识入侵的。” 她微微停了停,继续道:“皇兄来这里是想提醒你们,天芒教打算今夜就拥护新天尊上位,也就是国师跟国王一起继位。” 映寒冷笑一声道:“凭什么,国师跟国王一起继位?真是可笑至极,天芒教那帮狗贼简直欺人太甚,根本没把我们皇族放在眼里!” “那皇兄有什么打算嘞?”龙少戈不怒反笑,兴致勃勃地问道。 女子镇定自若道:“既然天芒教伪善了这么久,想必也不会轻易撕破脸皮。现在帝国之塔下双方兵力都已部署完毕,敌不动我们便不动,敌人若动手我们也不必客气,单论兵力他们未必会赢。” “具体的安排是这样的……”女子说着同时勾住二人的脖子,在他们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二人边听边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今晚的登基大典皇兄会过来吗,我超级想见见皇兄本尊嘞!”龙少戈一把揽住女子的肩膀,谁料映寒不悦地把他的手臂掰了开去,这好歹也是清鸢的身体,他可不想让人随便碰她。 “当然,我会以所有人最意外的方式出现。”她语调幽然,眼神渐渐变得飘渺而恍惚,然后恍然抬起双眸,诧异地望着龙少戈和映寒二人。龙少戈和映寒对视一眼,然后伸手在清鸢眼前挥了挥。 “你们两个干什么?”清鸢冷冷道,不悦地将龙少戈的手打了开去。龙少戈便转向映寒道:“这就走了,皇兄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嘞!” 此时此刻,天宸堡顶楼上狂风呼啸,一名神秘的白袍人正抱膝靠坐在栏杆上,几许浅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他垂眸望着这片偌大的城堡,兜帽拂动着遮住了他的脸颊,唇角浮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来。   ☆、第114章 登基大典(一) 入夜时分,星光满天。 帝国之塔屹立在西界中心,外形就像一根巨大的红色漏斗,下面由一根高耸入云的圆柱支撑,顶部则是偌大一片倒锥形的圆台广场。广场周边的石栏上点缀满了火炬,黑色旗帜正在风中滚滚翻飞,上面的白虎图案若隐若现。 此时,龙少戈已经登上了帝国之塔,他拖着一身拽地的浅金长袍,宽厚的腰带上辍满了珠玉。星月之下,他那身华袍是如此绚丽夺目,周遭众臣们都显得黯淡无光。 “天上星辰,地上汪洋,请上苍赐福于我们的王,千秋万载,世世繁昌。”古老的铜铃声响起,莲花祭台上圣火燃烧,诸位大巫师静静围绕而坐,齐声祝颂,咒语声绵长如水。 按流程在祝颂结束之后,龙少戈将在万众瞩目下登上圣台,由帝国最德高望重的臣子给他加冕,然后众臣献礼笙歌燕舞,最后再祭祀西界魔兽完成仪式。 此时在帝国之塔下,天曜推着轮椅上的风祭来到了大门口,进入塔内后可以看到两侧的升降梯。这种升降梯由轮滑装置操控,外观看起来就像一个大铁笼,眼看升降梯已经咔嚓咔嚓升到顶部去了,两人只能选择等待或者爬楼梯上去。 “你真的要上去吗?”天曜无奈道,他不希望风祭上去冒险,因为塔顶很快就会变成战场,说不定上去了就再也下不来了。 “当然,少戈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这个做兄弟的又怎么能不去祝贺,至少要亲眼见证他登基为王才行啊。”风祭说着望了望头顶的升降梯,“看这样子估计还要等好久,不如你背我上去吧?” “你没开玩笑吧,这帝国之塔足足有八十一层,别说是背你上去,就算是飞上去也得去了半条命啊!”天曜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谁料风祭伸出双臂狡黠一笑道:“来嘛,背我上去我们还是好兄弟,不然就跟你绝交哦。” 天曜不得不承认,对于风祭这种漂亮又会耍嘴皮的人,他简直没有半点抵抗力,于是只好蹲下身将风祭背了起来。 螺旋状的楼梯盘绕着塔身向上蜿蜒,抬头望去根本看不到塔顶在哪里,天曜顿时觉得脑袋都大了一圈。不知爬了多少层,天曜数得两眼晕花,正在喘息之时,风祭的手倏然划过他喉下,冰冷的手指像毒蛇般缠住了他的咽喉。 天曜的身体顿时僵了一僵,只听风祭在耳旁幽然道:“你其实是天芒教的人对吗,我听说天芒教可厉害了,甚至能与皇族分庭抗礼,所以你也想把少戈变成傀儡之王,是不是?” “这些事你从哪儿听来的?”天曜正欲扭头,不料风祭倏然用力将他的脸扭了回去,继续质问道:“说起来,之前的将王府纵火案,其实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然后你故意带着我和少戈绕了那么大一圈,为的就是取得我们的信任,对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是阿赫跟你说的?” “不,也许是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少戈他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这些情报是我从西门客栈得来的,而你也曾将我的情报卖给西门客栈,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天曜不禁愣了一愣,他自然知道西门客栈,要说风祭的情报为什么会泄露出去,他就只跟雷神宇一个人提起过,而那小子又经常混迹于西门客栈,这也就解释得通了。 他怅然叹了一声道:“阿赫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我要害他,当年就不会辅佐他成为王储,更不会帮他们母子俩逃到梵世。我这人虽然看起来不太可靠,但你这么怀疑我也令我很失望啊。” 风祭默不作声,只听天曜继续道:“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想有喝不完的酒抽不完的烟,再交几个知心的朋友,最好还有个红颜知己,我想这辈子也就足矣。” “但这世上有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有时候我真痛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去左右天下反而被天下左右。有时候看到身边的人死去,我甚至都会感到恐惧,并不是我要把阿赫变成傀儡,而是我没有能力去改变他的处境。” 风祭渐渐松开了天曜的脖子,不解道:“在我眼中你已经算是个强者,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畏惧?” “你来西界的这些天,可曾听说过魔魇?”天曜自问自答道,“魔魇被奉为西界邪神,他时常潜伏于人们的梦境中,在梦境中掌控生死制造杀戮。但他是像飞灵一样的灵体,只能借助人的躯体来复活。” 天曜说着抬头望向塔顶:“魔魇就在我们头顶,今夜他将在新的躯体里觉醒,谁都无法阻止他复活。” 风祭察觉到天曜的颤栗,不禁抬头望向塔顶,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灯火辉煌。 塔顶中央是八角形的大祭台,其上便是圆盘形的白色石台,而石台中心又矗立着高高的莲花座,莲花座上还有一朵米分红色的大花苞。 此时祝颂已经结束,龙少戈正立在群臣之间,他注意到祭台对面来了一批人。那些人清一色身着黑色装束,走在最前面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胖子,他心想那人莫非就是新任国师,跟想象中阴险的模样也相差太大了吧。 见那胖子正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微笑,龙少戈便小声询问身旁的司徒川道:“最中间那个是国师吗?” “回陛下,是落土护法,他是四大护法中最好打交道的人,出了名的幽默憨厚,所以别人都戏称他土胖子。” 龙少戈这才记起还有位护法他没见过,这么说来土胖子就是茱萸的师父,他才刚想到茱萸,便见她从土胖子身后冒了出来,调皮地冲他挥了挥手,那一身红裙显得格外亮眼。 此时雷神宇正走在胖子左边,他有着一头酒红色的及肩短发,看起来帅帅的坏坏的。秋水音则走在胖子右边,她媚眼如丝,手中的金色托盘里盛着皇冠,裙摆一直开叉到大腿处,走起路来风情万种,叫男人们看了都无法挪开视线。 龙少戈忽然发现君思就跟在那群人最后面,他这才意识到,自从君思被雷神宇掳走后,就注定要成为天芒教的一份子,但看君思那天真敬畏的神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和处境。 “时辰到了,请陛下登上圣台接受加冕吧!”司徒川说着做了一个手势,龙少戈便掀起雍容的衣摆,抬脚登上铺满撒花红毯的石阶。 祭台对面的人也开始迈上石阶,随着石阶一步步增高,视野渐渐变得开阔起来。龙少戈不禁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土胖子,而是一位身材挺拔的玄衣男子。 那人踏着优雅的步伐走来,轻盈得就像一只兀自起舞的蝴蝶,衣袂连翩飞扬。他脸上戴着精致的骷髅面具,肩头披着血红色的长披风,结实而性感的腹部裸.露在外。明明是一身奇装异服,但穿在他身上却那么自然,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另类。 “怎么又是你,还真是阴魂不散的。”龙少戈小声嘀咕道,他心里有一百个疑问,但又不能当着众臣的面问出口。 “怎么不能是我?难道你能当国王,我就不能当国师?”冷星岚停在龙少戈跟前,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揭开一半,只见他那对紫瞳透明如水晶,眼角还描着一抹浅浅的斜红,勾唇一笑,妖如鬼魅。 这时候,秋水音托着金色托盘走了过来,托盘里摆放着一个金光闪烁的抹额,中间镶嵌着三颗蓝色.猫眼宝石。 “请新王接受加冕。”冷星岚双手将皇冠拿了起来,龙少戈只好低下头来配合。这皇冠是为他特制的,戴在额上更衬得他脸如冠玉,整个人瞬间变得容光焕发。 龙少戈转而望向周遭群臣,众人们登时欢呼鼓舞。四周响起古老而清越的编钟声,塔顶肃穆的气氛瞬间变得一派喜庆。众臣纷纷向新王祝福献礼,有人献上稀世宝石,有人献上封魂宝剑,还有人奉上了珍稀的飞灵冻。 “祝贺你登基为王,我也为你准备了贺礼。”冷星岚说着使了一个眼色,秋水音见状小指一勾,祭台四周便泛起轻烟似的薄雾来。 众人不禁发出一阵惊奇声,紧随着一阵轻盈的鼓点声,那莲花座上的大花苞竟在缓缓绽开,雾里看花似的唯美而不真切。 只见花瓣之间正坐着一位红衣盛妆的女子,她全身缀满珠玉和铃铛,面带轻纱,长发如海藻般低垂而下,只看得到一双春水般清澈的眼睛。 “茶茶!”龙少戈急切地上前一步,不料有人从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旁低语道:“我特地请你心爱的姑娘为你跳一支舞,算是对你们皇族表示起码的敬意。你就在这里乖乖看着,不要乱动也不要出声,否则我可不保证她跳完舞后,还能活着从那莲花台上下来。” “你到底疯够了没有,看我不爽就直接找我,何必去牵累我身边的人?”龙少戈回眸斜了冷星岚一眼,这家伙长得倒是越来越俊俏,但性格却越来越恶劣了。 “快看,她要跳舞了。”冷星岚特意提醒道,眼神里尽是促狭。 只见雪茶缓缓站起身来,起舞时,身体轻盈宛如御风,浑不受力,众人的心仿佛也跟着一起舞动了起来。人们虔诚地伫立在祭台四周,看她在莲花台上婆娑起舞。 鼓点声倏然加快,她的动作惊人的轻盈迅捷,全身关节灵活如蛇,飘曳如梦,而她的手指和腰身更是曼妙无双,流雪回风。轻盈如雾的面纱上,她的眼眸如同幽深的古泉,泛着隐隐的浅绿色波光,不知勾起了多少双贪婪渴慕的眼睛。 要她在登基大典上献舞,雪茶起初是不乐意的,但冷星岚开出条件只要她愿意,保证在七日内不吸她的血。想到被他吸血时的那种疼痛和恐惧,雪茶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灵活地舞动着肢体,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支离破碎的画面来。依稀之中,有人曾经温柔地牵着她的手,让她在身前翩翩起舞。但她却怎么都记不起那人的脸,只记得他那对碧海般深邃的眼眸。 再一转眼,记忆中又出现了另一个人,那人一剑刺穿她的心脏,握剑的手颤抖着血液滴落,金棕色的眼眸里不断溢出泪水。恍然之间,她记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不要忘记我……” 这些记忆遥远得仿佛根本不属于她,她歇斯底里地舞动着躯体,像是在发泄这莫名的情绪。因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人,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他们究竟是谁。 惊艳的舞姿和着鼓点和乐曲,庄严而妖娆,灵动而凝滞,仿佛水和火被揉到了一处同时绽放开来,妙不可言。舞到极处,莲花座上已经看不到人,只有流动不息的风和叮咚交击的银铃声。 龙少戈正站在莲花台前最近的地方,他失魂落魄地望着,此时在他眼前翩翩起舞的已经不是雪茶,而是当年笑靥如花青丝飞扬的颜青。 就在下一刻,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碰撞出绚丽的火花。那只是短短一瞬间,却似过了亿万斯年。 “是你!”雪茶脱口惊呼,舞蹈戛然而止。龙少戈的目光颤了一颤,他察觉到环在脖子上那只手忽然松开了,此时众臣才从心驰神往中回过神来。 她怔怔凝望着他,不久前她还觉得他那对银色犄角很刺眼,但现在看来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熟稔。熟悉到她恨不得飞下去给他一个拥抱,谁料她刚抬腿便听得蹭蹭几声,莲花座四周竟窜出数条长刃,瞬间逼至她的腰下,将她生生困在了莲花座上。 “茶茶!”龙少戈正欲上前,不料祭台四周又泛起氤氲雾气,眼前忽然白茫茫的一片,人们的身影很快隐匿在了白雾中……   ☆、第115章 登基大典(二) 塔顶灯火朦胧,白雾缭绕,恍若人间仙境。 “茶茶,你在哪里?”龙少戈心急如焚地顾目四望,伊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方才还在附近的臣子们也都不知去向。他看到雾气里不断有人影晃过,也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隐隐约约还伴随着奇怪的钝响。 正在这时候,他恍然记起曾在雪茶身上放了火种,只要他点燃自己的灵火,雪茶头顶必然会亮起一团灵火。这种追踪的飞灵术,还是当初在上古之森颜青教给他的。 于是他立即抬起手掌,掌心上空浮现出一团浅蓝幽火,再一仔细四下望去,果然看见迷雾之间隐隐有一团光亮。他正欲加快步伐寻过去,有人忽然靠到了他身旁,拉住他低声道:“陛下切莫随便走动,我们周围的人已经全换了。” “放开我!”龙少戈甩开司徒川的手,然而再一抬头时那团光亮已经不见了。这时一阵诡异的旋风拔地而起,雾气很快变得稀薄起来,人们的身影也渐渐显现出来。 龙少戈这才发现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正是冷星岚和天芒教的护法们,而此时他身边竟然只剩下司徒川一人。至于那些臣子护卫们,都被敌人捆得严严实实的,横七竖八地扔在了祭台四周。 他凛然笑了两声,望向冷星岚道:“你特地让茶茶跳舞来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趁机换走我身边的侍臣,好让我乖乖交出王权,我是不是该夸你聪明?” “我本来就聪明不用你夸,毕竟脑袋好是天生的,你要这么崇拜我我也没办法。”冷星岚狡黠道。其实他们的目的不止是龙少戈,还有他上面那两位皇兄。一旦龙少戈被逼上绝路,那两人没有理由不现身,毕竟王储再有个什么闪失,皇族只会越来越不堪一击。 “那么,余兴节目就此结束,准备祭祀魔兽黑龙。”冷星岚说着拍了拍手掌,他话音未落,便听得头顶传来一阵女童的哭泣声,伴随着铁索摩擦的声音。 “初心!”龙少戈悚然抬头,只见头顶的石柱上赫然悬挂着一个小铁笼,而初心就被关在那铁笼里,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像一只受惊的雏鸟。 他前两天听巫师们说过,登基那天要祭祀黑龙。传说黑龙是西界的护界魔兽,它平时都隐匿在乌云中,每到新月之夜都要出来猎食人族,尤其喜欢人族小孩。 龙少戈转而瞪望向冷星岚,戟目怒指道:“要我跟你说多少遍,看我不顺眼只管来找我,不要牵累到我身边的人!现在立刻把那孩子放下来,我还当你是兄弟,否则你我的友情就此走到尽头!” “瞧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过交情似的。”冷星岚语气里是惯有的讥诮,他眯眼望了望头顶的铁笼,“据说黑龙最喜欢有灵力的孩童,谁叫这娃娃小小年纪的就被飞灵寄生了呢,我还真是爱莫能助啊。” “你说什么?”龙少戈眼神一颤,但他转念一想,他们之前在上古之森生活了那么久,初心被飞灵寄生的几率的确很大,他只怪自己太粗心没有察觉。只听初心越哭越凄厉,他的心也绷得越来越紧,因为他还听说而孩童的啼哭声,能将黑龙从沉睡中唤醒。 “你知道那孩子是谁的女儿吗,难道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龙少戈按捺着脾气,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不过是你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女娃娃,我至于无聊到去关心她老爹是谁吗?” “哈哈,像你这般薄情之人,就算是亲生骨肉也能毫不留情的丢弃吧!”龙少戈虽然答应过映寒不把初心的身世泄露出去,但他冷星岚也是个聪明人,稍微提示一下应该会懂。 “亲身骨肉,你是说挂在上面那孩子是我的?”冷星岚呵呵笑了几声,“真是笑死人了,看那孩子至少有三四岁了吧,想想我二十岁的时候还没碰过女人呢,你扯谎就不知道先打个草稿?” 正在这时,头顶传来闷雷般的咆哮声,人们都被那声音震乱了心跳。只见一条庞然大物从夜空中俯掠下来,直向悬挂着铁笼的石柱飞腾而去。它浑身黑鳞片上落满星光,两只血红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令人望而生畏。 “初心!”龙少戈正准备飞身掠起,不料身旁的司徒川冷不防地抽出长剑,毫不留情地架在了他脖子上。他回眸怒目而视,随即便明白了过来。皇族这边的侍臣全都不知所踪,唯独这司徒川还在身边,果然是另有蹊跷。 “对不住了陛下,如今皇族大势已去,唯有投靠强者才能在乱世中生存。”司徒川虽然面有愧色,但手中长剑却紧逼着龙少戈的喉骨。 此时初心哭得更大声了,尖厉的声音几乎要刺破耳膜,因为那只上古黑龙正围着石柱飞来绕去,好似在打量着这次稀有的祭品。 龙少戈急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眼下周围所有的都是敌人,而且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额侧不禁沁出一片冷汗。而冷星岚似笑非笑,那表情仿佛在欣赏着他的绝望。 就在这时,头顶的黑龙咆哮一声,豁然一口咬向了石柱下的铁笼。十万火急之下,龙少戈竟徒手捉住剑刃,猛地一发力,砰地一声将整片刀刃揉得米分碎,就连司徒川都被震得连退几步。 “你对不住的不是我,而是你身为将军之名!”龙少戈话音未落,人便已飞天而起。他一把撕掉雍容的黄袍,露出一身玄衣劲装,与此同时拔出腰后的青龙剑,蹬着石柱冲天而上。 谁料他刚一接近石柱下方的铁笼,黑龙登时将初心连人带笼子一起吞了下去,尖厉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初心!”龙少戈脸色一变,飞身掠起骑到那黑龙的脖子上,挥起青龙剑一阵乱戳乱砍。黑龙在夜空中摆首扫尾,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塔顶上的众人皆震惊不已。 “太疯狂了,竟然跟黑龙……”秋水音忍不住发话道,雷神宇也哈哈笑道:“有意思哈,这上古黑龙要是能把吞下的东西吐出来,我们也不必拿东西来祭祀它了。” 轰的一声震天大响,黑龙竟一尾将粗壮的石柱扫得米分碎,祭台上的众人纷纷避犹不及。滚滚烟尘之上,龙少戈已经将黑龙的脖子斩得鳞片翻飞,暴怒中的黑龙一边扭转挣扎,一边四下喷射火焰。 “把我女儿吐出来!”龙少戈双眼血红,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不料黑龙在空中连翻数圈,活生生将他狂甩了下来,整个人晕头转向的撞到塔顶边缘。不待他喊痛,下一刻便见黑色巨尾狂扫而来,紧随着轰的一声大响,塔顶边缘竟坍塌了偌大一块。 周遭众人个个惊耳骇目,还以为龙少戈被砸成了肉饼,随着碎石坠到了帝国之塔下面。但转眼之间便见一道黑影闪过,冷星岚正拎着龙少戈胸口的衣服,一把将他扔在了地上,垂眸不屑地注视着他。 “你把我女儿还给我!”龙少戈恨得咬牙切齿,暴跳如雷般弹腿而起,操起青龙剑就往冷星岚身上砍。 “不过就是捡来的娃娃,你至于像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吗?”冷星岚嘲讽着左闪右避,而龙少戈则一边飞剑狂砍一边嘶声怒吼。 “说我像疯狗那你像什么?你知不知道,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能比亲人更亲,你懂不懂失去至亲至爱是什么滋味?你杀了她就等于要了我的命!我今天非把你活捉了喂龙不可!” “呵,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冷星岚纵手一挥,操纵空灵之力将龙少戈猛摔在地,紧接着闪身上前踩住他的胸膛,蹲下身来揪住他的衣襟道:“蠢也是要有限度的,你好好回想刚刚那女娃娃的脸,真的是你捡的小女儿吗?” 龙少戈这才冷静下来思考,如果刚刚那女娃娃真的是初心,应该会边哭边喊阿爹,而且初心心脏有问题,像那么剧烈哭泣早该晕厥过去了。 “没错,我这人的确很恶毒,但我冤有头债有主,谁惹的我我便找谁,你惹了我自然也只会找你。”冷星岚说罢,不屑地推开龙少戈站起身来。那夜在天月堡上遇见素女和初心后,他便派人去找了个病童作为替代,虽然他嘴上寒言恶语,但终究还是改不了面冷心热。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坏!”龙少戈不禁破颜一笑,连忙利索地跳起身来,却发现冷星岚眼眸里一片火红。他蓦然回首,竟见漫天火焰狂卷而来,火苗已经窜到咫尺之处,烧焦了几缕纷飞的长发。 九死一生之际,龙少戈忽觉手臂被人一把扼住,下一刻便腾飞到了半空中。低头望去,整座塔顶竟都已经被黑龙的火焰覆盖,成为了一片汪洋火海,人们的惊慌声此起彼伏。 “你不是说我惹了你,干嘛还要救我嘞?” “说得也是,那你再去死好了。”冷星岚说着狡猾一笑,一把松开龙少戈的手臂,又将他推向了火海之间。 龙少戈愣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家伙舌头毒就算了,怎么连性格都那么犯贱啊!他当即张开白焰之翅扑飞而起,就近落到了一根石柱顶上,谁料那黑龙远远瞅见他,立即气势汹汹地咆哮而来。 这时候,火海之心转动着形成了一个旋涡,急速向四周退散成了圆环状。只见众人头顶罩着一层半球形的水流体,正是秋水音在关键时刻撑起了水膜结界。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黑龙一尾巴扫断了石柱,龙少戈忙不迭闪身掠到别处。只见它全身青鳞怒张,引颈狂啸,不断冲塔顶的人们喷射火浪。 秋水音察觉结界表面哧哧作响,水膜正在不断化作热气消失,急忙对身旁的雷神宇道:“我这结界快撑不住了,小雷你快想个办法,黑龙的火焰连铁都能烤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哈哈哈,还能有什么办法,屠龙呗!”雷神宇冲破水膜飞至夜空中,与此同时拔出后腰上的两柄弯刀。他潇洒地挥刀霍霍,星空中霎时间一阵电闪雷鸣,无数道蓝色闪电当头向黑龙狂击而去。 谁料那黑龙身形矫健无双,长身像游鱼般在空中飞梭,任闪电再迅速都劈不中它的要害,只险些刮掉几片灯笼般大小的青鳞。它咆哮一声,冷不防地猛喷一口火焰,竟将雷神宇逼得连翻数个筋斗。 “哇哦,看这黑龙的架势,不把帝国之塔砸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天尊你看怎么办?”雷神宇御风停在火海上空,冲不远处的冷星岚挥手道。 冷星岚见龙少戈正半蹲在一根断掉的石柱上,便转向他不屑道:“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别指望我给你擦屁股。” “我去你大爷的,什么叫擦屁股啊,我又没蹲这儿拉屎!”龙少戈没好气道。 冷星岚便指着狂怒不止的黑龙道:“你就说这么大一坨屎是不是你拉的,难道还要我去给你这个蠢货铲屎?” “……”龙少戈顿时满脑壳汗珠子,这个毒舌好歹也是个有洁癖的人,就不能找个好一点的比喻啊。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龙鸣之声,在那点点星光和朦胧的云层间,隐隐可以看到十来条穿行的长龙,正在飞快向帝国之塔逼近,塔顶上的众人无不面露惊恐之色。 龙少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敢情这条黑龙还是龙中之王啊,它在这里一召唤,它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赶来给它出气了,看来这帝国之塔是真的要塌了。 冷星岚不禁扶额道:“哎,你这蠢货随便拉屎就算了,你的屎竟还被人踩得到处都是。” “你大爷的!”   ☆、第116章 登基大典(三) 彼时,帝国之塔内灯火明灭,螺旋状的楼梯上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c-o-m。 天曜还背着风祭在爬楼梯,他早已累得大汗淋漓,只觉得风祭越来越重,像座山似的压得他脊梁都要断了。眼看还有二十多层,天曜不禁抱怨道:“你该不是吃了铁吧,怎么这么重啊?” “你瞧我这身材跟脸蛋一样精致,也就比寻常女人重一点,你若是连我都背不动,这以后还怎么背你媳妇儿去洞房呀?”风祭唇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他就是故意要把天曜拖累在楼梯上,这样天芒教就少了一位护法,塔顶的形势对皇族也会更有利一些。 天曜不禁长叹一声,感慨自己挑来挑去都三十多岁了,如今好不容易瞧中一个,可偏偏却是个男人,这叫他情何以堪呐!他不经意抬起头来,望见塔顶隐隐有火光窜动,顿时神色一凛:“上面是怎么了,不会已经打起来了吧?” “那赶紧背我上去呀!”风祭催促道,不料天曜忽然转身蹲下来,把他放坐在了楼梯台阶上,然后扶住他的肩膀道:“我不带你上去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你这是几个意思,嫌我累赘怕我添麻烦是吧?”风祭眼珠一斜,眼角的泪痣显得他那么高冷骄傲。 天曜抬手擦了一把汗道:“我知道你嘴皮子厉害,但现在你激我也没用,反正就是不能带你上去了。” “反正你就觉得我是个累赘,你要是不带我上去,我就从这里跳下去!”风祭说着便作势往旁边栏杆上爬,“那我死了算了,死了就谁也不会拖累了!” 天曜忙把风祭拽下来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孩子气呢?你又不像阿赫那样活蹦乱跳的,万一有个什么危险都跑都跑不了,你现在上去不是任人宰割吗?” 风祭立即举起手掌道:“我向你保证,我就静静做个旁观者,谁都不会招惹,万一情况不对我就立刻撤退。” 天曜犹豫片刻,这才勉强背着风祭继续爬楼梯,可还是越背越重,累得他浑身发痛履步维艰。约莫过了一刻多钟,二人终于爬到了楼梯顶层,只要穿过跟前那个发光的石门就能到达塔顶了。 “累死爷爷了,让我喘口气先……”天曜将风祭放下来,扶着膝盖大喘粗气。风祭回眸冲天曜狡黠一笑道:“辛苦你了,我有惊喜送给你,你闭上眼睛好吗?” 听风祭这么一说,天曜立马联想到了各种香艳的事情,于是便喜滋滋地闭上眼睛道:“到底是什么惊喜哟,如果你想亲我一口,就算你是男人我也不会介意的,谁叫你这么漂亮!”说着还十分臭美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风祭这便站直身体,咯噔咯噔揉了揉手掌扭了扭脖子,然后冷不防地一个旋身飞踢,活生生将天曜整个人踹到了栏杆之外。察觉到胸口剧痛,天曜这才猛然睁开眼睛,身体却已不受控制向塔底飞坠而去。 “你小子竟敢阴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啊!”天曜的惨叫声在塔内不断回荡着。 “你个老不正经的,这个礼物应该足够好好享受一番了吧?”风祭垂下眉眼坏笑起来,其实他的伤已经痊愈了,这几日一直在装病弱,好让敌人对他掉以轻心。刚刚那一脚他还是有分寸的,只要天曜在落地前撑开风结界护体,顶多摔断几根骨头躺个十天半月。而他就是故意使坏不让天曜登上塔顶,天芒教的护法干掉一个是一个。 风祭这便转身向石门走去,然而他刚走出石门,突然有人迎面冲来跟他撞了个满怀。 茱萸哎哟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被她背着的雪茶也倒在了地上。雪茶撞到脑袋噫了一声,揉着撞疼的额头醒了过来,她之前跳完舞后便有人敲晕了她,现在整个脑袋都是麻木的。 “是你啊,有没有伤到哪里?”风祭关切道,急忙将雪茶扶在了怀中。 茱萸见状不满地娇喝道:“喂,你撞到的人是我诶,你怎么不问问我摔到了没有?”谁料风祭根本不搭理她,茱萸立刻炸毛了,插着腰大声嚷嚷道:“你滚开,我要把公主带走!” “要带她走,你得先问问我。”风祭不悦地扫了茱萸一眼,茱萸见他将雪茶搂在怀中,心里顿时醋意爆发,杏目圆睁道:“姑奶奶我今夜还非得带她走,你要是敢拦着我,我就用铁扇敲破你的脑袋!” “那要看是你先敲破我的脑门,还是我先刺穿你的咽喉?”风祭信手抽出后腰间的骨伞,横臂潇洒地指向茱萸。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你不可以瞧不起我!”茱萸气得鼓起米分嫩的腮帮子,唰的一声撑开铁扇横甩出去,铁扇簌簌回旋着直逼风祭的咽喉。 “我并非瞧不起你,我只是不喜欢你。”风祭握着赤血龙骨伞信手一搅,那铁扇围着伞身翻转一圈,又被茱萸迅捷地接在手中。 “不喜欢你也不要说出来啊,你就是故意想让我难堪!”茱萸又气又难过,目光冷然一闪,挥舞铁扇时纤手如藤如鞭,却又绵里藏针藏铁。 就在此刻龙吟之声滚滚而来,一条黑色巨尾冷不防地闪现而过,愣时将石门这处击得碎石横飞。茱萸惊得退避三舍,风祭也忙不迭拉住雪茶点足飞退,他们掠到一块断石上才发现,塔顶上空竟盘旋着十来条青色巨龙,它们在四周夜空中咆哮翻滚,不断向塔顶这片广场上喷射火焰。 “我的天啊……”风祭眼底是难以形容的震颤,只见祭台四周遍处焦火,人们在呼喊巨龙在咆哮,就好像回到了茹毛饮血的远古时期。 此时天芒教和皇族也顾不上敌我了,人们都开始共同一心对战黑龙。龙少戈和冷星岚携剑错身而过,剑气在夜空中划出绚丽光芒,二人一招一式都配合得无懈可击,转眼之间便将一条黑龙斩成数截。 “你不是说不给我擦屁股,瞧你这不擦得挺带劲儿的嘛!”龙少戈轩着眉毛调侃道。 “哼,也真亏了你能把屁股翘起来让人擦,你非要把屁股当脸用我还能怎么办?”冷星岚眼神嫌弃无比,说着再度纵剑挥舞,迎面冲向另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 “我去你个死毒舌,嘴巴怎么还没烂!”龙少戈愤愤追了上去,这还是他们离开漠北后第一次联手,一种久违的默契感令他莫名惊喜,就仿佛回到了当初在梵世修武的时光,那时他还是帝王护卫西岚,而他则是名动天下的大逃犯。 夜空里霎时电闪雷鸣,雷神宇正在操纵大范围雷暴,不断有黑龙被击中发出呛然悲鸣。但那只体型硕大的黑龙王实在太精明,它在夜空中摇首摆尾游刃有余,雷暴几乎伤不到它分毫。 “雷哥哥,我来帮你!”君思忽然冲到了雷神宇身边,双手举起紫芒闪烁的三叉戟。戟尖上迅速凝聚出一道极亮的光,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夜空中,紧接着像烟火般崩裂开来,天地瞬乎间都被映得雪亮。 人们被强光耀得睁不开眼睛,天上的飞龙也像迷失了方向一般,发狂似的四处窜动,有的甚至首尾相撞,胡乱缠成一团。 “好徒儿,干得漂亮!”雷神宇趁机再次操纵雷暴,由于他长年操纵闪电之术,所以他适应光的能力强于凡人。三条黑龙接连被劈中,向大地上急坠而去,就连那黑龙王也不慎被劈中了尾鳍,不断挣扎扭动着躯体,伤口处大冒白烟。 龙少戈也被那光芒晃得睁不开眼睛,慌乱之中,被一条巨尾从半空里扫了下来。他重重撞到塔顶的平台广场上,疼得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四周的景象。 塔顶上火苗四处窜动,有能力的人都在砍,没能力的人都在躲。龙少戈揉着肩膀坐起身来,发现跟前有一个胖子盘腿而坐,他正用一柄长剑戳着一截生肉,就着地上的火焰烤起肉来,仿佛周遭的厮杀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落土护法?”龙少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眼下别人都顾着逃命,这胖子怎么能如此淡定的坐在这里烤肉吃? “这可是上好的千年龙肉啊,还被我烤的外焦里嫩,阿赫你要不要尝一口?”慈眉善目的土胖子憨厚一笑,胖乎乎的脸部看起来就像一团肉包子。 龙少戈脑袋一歪,诧异道:“等等,你刚刚喊我什么?” “我说阿赫,你要不要尝一口龙肉?”胖子的声音也肉乎乎的,说着便将烤肉举到龙少戈跟前,笑得下巴处的肉都堆脖子上了。龙少戈更是瞠目结舌,心想这胖子该不会就是他皇兄无尚吧,竟然连天芒教的护法都能操控! “皇……”龙少戈那声皇兄还没喊出来,便被震耳欲聋的龙鸣声淹没了。 就在这一失神的功夫,夜空中竟少了七八条黑龙。雷神宇的雷劈术和君思的爆闪术互相配合,而那黑龙王在夜空中左闪右避,浑身多处都被闪电劈得皮开肉绽,不断发出震彻千里的悲鸣来。 “哈哈哈,魔兽黑龙也不过如此嘛!”雷神宇放肆的大笑着,两柄银刀在手臂间来回飞舞。剑身上电光不断击响闪烁着,他正准备召唤必杀式雷神之锥,不料一道人影忽然闪现在了黑龙王身前。 “你给我适可而止吧,它已经知道厉害了!”冷星岚高声喝道,看到这条桀骜不屈的黑龙,他就忍不住想起以前收服的那条大钩蛇。 “天尊!”雷神宇见是冷星岚,连忙收刀插在跟前,硬生生将招式压了下去。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黑龙王晃着脑袋眨了眨眼,竟猛然甩尾将冷星岚扫了下来。“砰”地一声钝响,他只觉得全身骨架都在震痛,震得他喉咙里腥甜狂涌。他勉强凌空翻转一圈半跪在地,将花魂剑吸入掌心之内,迅速调理体内的损伤。 “天尊!”天芒教的三位护法全都望了过来,但离得最远的土胖子却是第一个迎了上去。 龙少戈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刚刚那土胖子明明就在身旁,可弹指顷竟到了冷星岚身前。而且对方明明就胖得像个球一样,身法却轻盈得像是鬼魅,甚至连夜风都不曾惊动。 “您没事吧,天尊?”土胖子亲切地扶起冷星岚,他说到这天尊二字时,冷星岚的身体忽然颤了一颤。他的骷髅面具是斜扣在脸上的,露出半张英俊妖娆的脸来,水晶一般的紫眸里却写满了惊悚。 冷星岚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来,只见一把幽光凛凛的长剑竟已贯穿胸口,快得连血液都来不及涌出。而剑柄正握在土胖子手中,可他明明是在微笑,还笑得那么慈祥和蔼,甚至没有哪怕一丁点儿杀气。 人们纷纷停止了与巨龙搏杀,火焰嗤啦啦的鼓动着,石栏上的旗帜早已烧得破碎不堪,正在夜风中凄凉的翻动着。幸存的几条黑龙接连仓皇而逃,只剩那条黑龙王还在塔顶上空悲鸣着,盘旋着徘徊不去。 “你这把剑,莫非是西界第一封魂剑……”冷星岚颤声道,他惊恐地发现那把剑竟然在噬血,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胸口汇聚而去,他甚至听到了那把剑咕咕喝血的声音。 “没错,剑中封印的正是上古四神之白虎的精魄,每柄封魂剑都有其独特之处,你的花魂剑能重塑肉身,但我的白虎剑却能吸食人血,摄人灵力。”土胖子笑容可掬,哪怕此刻再看他这张肉嘟嘟的大脸,依然感受不到任何杀气。 “这么说来,你就是皇甫无尚。”冷星岚声音冷定,但脸上却似被吹上了一层冰雪般,散发出浅浅的冰蓝色光泽来。   ☆、第117章 魔魇觉醒 帝国之塔下方,旌旗随风飘扬。青甲军队和红甲军队严阵以待,两军正在凛凛夜风中冷冷对峙着。仰首望去,塔顶不断惊现飞龙和战火,偶尔还有黑色巨物轰然砸落在附近,人们听得胆战心惊,但无人敢轻举妄动。 青甲军队这边,没有看到火罗护法的灵火指示,下级军官不敢随便发布指令。而红甲士兵这边,总将领皇甫映寒则一直按兵不动,这是他皇兄无尚旗下的兵马,他便理所当然地被奉为了上将。 士兵们已经静立了一个多时辰,时不时偷望那座漏斗形的红色巨塔,每个人的神色都异常凝重。 此时,一身银甲的映寒正坐在金色龙马上,清鸢则霜神寒靥的站在他身旁。她凝望着塔顶的硝烟,良久才开口道:“黑龙似乎退散了不少,也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 “还不急,皇兄的胆识绝不亚于父皇,他是不会轻易败给天芒教的。”映寒轻描淡写道,他打算等塔顶上的人斗得你死我活后,再上去坐收渔人之利。 在高耸入云的帝国之塔上,火星灼灼翻飞。土胖子的白虎剑正插在冷星岚胸口,一旁的雷神宇和秋水音都惊呆了,不远处的龙少戈也看得目怔口呆。没有人看清楚那把剑是何时插.进去的,没有一点点征兆,也没有一点点防备。 这时候,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嘶鸣声,塔顶上的人们愕然顾目四望,只见数百只金色龙马正扑翅飞来,马背上的将领们个个英姿飒爽。教徒们都惊恐地面面相觑,而龙少戈这才恍然顿悟,这批飞骑就是皇兄旗下的精英部队! “现在怎么办?”雷神宇和秋水音对望一眼,他们究竟是该冲上去营救天尊,还是该率领众教徒阻止飞骑登顶?火烧眉毛之际,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天曜那个家伙死哪儿去了? “人剑合一固然厉害,但花魂剑在重组肉身的同时,也会大量吸取你的灵血,若灵血流失过多,你就必须立刻摄取高灵力的血液,否则……”土胖子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眼底充满了慧黠和自信。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冷星岚的眼神忽的一冷,正欲操纵空灵术震开对方,不料那白虎剑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反而将他的胸口吸得更深一寸,他甚至看到自己的灵血正不断往剑脊上汇聚而去。 “皇兄,别啊!”龙少戈急切地喊了一声,此时他真是进退两难,按理他应该站在自己皇兄这边,但他好歹曾跟冷星岚兄弟一场,又怎么忍心袖手旁观? 土胖子并不理会龙少戈,只是望着冷星岚玩味笑道:“忘了提醒你,这时候你越是调动灵力,我这白虎剑吃你就吃得越紧,心头血被一点点吸干的滋味如何?” 冷星岚疼得皱紧了眉峰,他忽然想起了北澈临死时场景。那时候花魂剑插在她胸口,而白发的龙少戈就站在她身后,当时他明明想要拔剑,可剑反而刺得更深。他一直以为是龙少戈在背后推了北澈,但现在回想起来,当初那一幕竟充满了诡异的违和感,难道这之间真的有什么误会? “其实这感觉还不错,尚若你这一剑刺的是我右胸口,我可能真的要一命呜呼了,可你偏偏刺的左胸口,不巧我这边刚好没有心呢……” “什么?”土胖子眼底掠过一丝震惊,就在此刻,头顶盘旋的黑龙王忽然俯掠而下,猛地朝二人喷射一口火焰。土胖子忙不迭飞身闪避,白虎剑也就势拔.了出来。但当他飞跃到半空里时,他才发现那黑龙喷的并不是火焰,而只是装腔作势地吐了口烟雾。 龙少戈忽然僵住狂奔的脚步,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即便是被飞骑吸引了注意力的教徒们,也都纷纷回头望了过去。 只见那黑龙王正盘踞在冷星岚周身,两只灯笼般大小的眼睛灼灼放光,那眼神仿佛在宣誓着它是他的守护神。先前它之所以用尾巴抽打他,是因为龙族喜欢互相扫尾来表达友好,不料那一击对人族来说似乎太重了些。 “万物皆有灵,连禽兽都懂得知恩图报,你说你们这些尔虞我诈的凡人,是不是连禽兽都不如?”冷星岚邪魅地勾起唇角,血色披风翩翩飞扬而起,他眼中的倨傲散漫在寒风中,绝代风华凝结了所有人的眼。 一股冰冷的杀气乘在风中,迅速向广场四周蔓延开去。不远处的风祭和茱萸也都停止打斗,颤颤巍巍地望向硝烟中的那条黑龙。雪茶不禁抱住裸.露在外的手臂,四周明明都是滚滚战火,为什么她还会觉得这么寒冷? “这条黑龙王其实是上代天尊的坐骑。”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风祭惊诧地回眸望去,只见天曜正从翻飞的战火中走来,他神色肃穆步伐从稳,那样子一点都不像刚从八十层楼上摔下去的人。 只见黑龙王那狭长的身躯扭动了一下,下颚处不断扑出白乎乎的热气,嘴巴里面似乎含着什么东西。然后它俯首将东西吐在了冷星岚手中,那是一颗通体剔透的血色明珠,仿佛一滴沧海之泪,在问世的瞬间绽放出万丈邪光。 “别看!”天曜一把揽住风祭和茱萸,而风祭又拽了雪茶一把,三人就这么被天曜猛地扑倒在地。 众人慌忙抬手遮挡眼睛,那血红色的光芒真的好奇怪,竟刺得许多人泪流满面。龙少戈不由得眯细眼睛,本还想细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不料一道人影忽然闪现在跟前,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将他转了过去。 只听得一阵海潮般的嘶鸣声,龙马飞骑纷纷落在塔顶广场边缘,将士们手执战戟威风凛凛,却也被那光芒刺得流下了莫名的泪水。 龙少戈这才扒开眼睛上的手,见捂住自己的人正是土胖子,便诧异道:“皇兄你干嘛捂我眼睛嘞?”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看?”风祭疑惑地望向天曜,只听他凝重道:“是魔魇之魄,一旦那邪光刺得你有流泪的冲动,魔魇就能趁机侵入你的梦境中,然后在睡梦中操控着你的生死。” “什么是魔魇啊?”雪茶不禁插话道。 茱萸不悦地扫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西界自古以来便有魔魇,就像上古之森有双灵始祖,魔魇被我们奉为西界邪神,他亦神亦魔,亦正亦邪,而我们天尊大人则一直被传是魔魇降世呢。” “那他为什么能在睡梦中操纵人的生死?” “因为魔魇能够干涉人的精神意识,他能趁人睡着的时候潜入别人的梦中,然后在梦境中制造杀戮。我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代火罗护法,便是死在了睡梦中。” 三人诧异地望向天曜,他便继续解释道:“其实天芒教最初就是魔魇创立的,三百年来他从未真正的死去,每一次换代都不过是在换新的躯体。半年前,魔魇与先王陛下同归于尽,但魔魇也只是肉身死去,而他的本魄则藏在黑龙体内。当遇到真正合适的人选时,黑龙就会将魔魇之魄吐出来。” 此时,那血色光芒已经淡了下去,三人不禁回头望向黑龙身前的男子。只见冷星岚正托着那颗稀世明珠,淡淡的光辉将他的眼眸映成血红色,就连他脸上都镀了一层妖娆的红晕,可他挂在脸颊上那行晶莹的痕迹,是什么? “这么说来,那家伙就是魔魇复活的躯体?”风祭问道。 “没错,魔魇在他体内彻底觉醒后,便只需要操控四大护法,然后通过我们掌控天芒教甚至是整个西界。”天曜说着抽出腰间的金色烟斗,就着一旁燃烧的战火把烟屁股点燃了,可他的手臂却似有些微微颤抖。 雪茶担忧地望了冷星岚一眼,虽然这家伙平日里说话刻薄,还动不动就咬她的脖子,但好歹其他方面都待她不错。于是她便拉住天曜问道:“那他被魔魇附体后,会不会失去自我意识,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可说不准,但被魔魇附体后,人内心的欲望和仇恨都会被无限放大,再理性的人都会变得丧心病狂。正因如此,魔魇只能在与自己有着相同愿望的人身上复活。” 天曜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道:“魔魇需要我们绝对的忠诚,他会时不时来窥探我们的梦境,有时候我们没能完成任务,他就会通过梦境来折磨我们,让我们至亲之人一遍又一遍死在眼前。若我们起了一丝背叛之心,他就会进入我们的梦中制造噩梦,让我们死在至亲至爱的人手中,如果在梦境中死去,现实中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你现在跟我们说这些,岂不等于背叛了魔魇?”风祭急迫地望向天曜,天曜却吐着烟雾陷入了沉默中。 与此同时,冷星岚正静静望着那颗魔魇之魄,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种种。为了保护亲人他忍痛自剜心脏,为了守护族人他起兵反叛天下。然而,信任的人却披着伪善的嘴脸欺骗他,心上人含泪死在他怀中,族人尸横遍野客死他乡…… 蓦然回首,他发现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再也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去信任,从这一刻起,他觉得全天下都是他的仇敌! “你想复仇吗?” “你想改变天下吗?” 恍惚之间,冷星岚听见有人在耳旁如恶魔般低语道:“我能替你达成一切愿望,只要你愿意接纳我,从此随我堕入魔道。” “糟了!”土胖子眼神微微一沉,旋即扬起白虎剑飞身掠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冷星岚一斩而下。龙少戈见势慌忙挥剑拦住他,青龙剑与白虎剑呈十字交击,绚丽的气浪迸炸开来,隐隐伴有龙虎咆哮之声。 “滚开!他在堕魔你知不知道,现在不杀他后悔莫及!”土胖子瞪圆双目,脸上那张慈祥面具像是忽然裂开了一般,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可怕的杀气。 “我不管他是要堕魔还是要成神,我只知道他是我兄弟,你要斩他得先斩了我!”龙少戈目光坚定不移,尽管他跟冷星岚之间有诸多误会,但他知道对方从未真正想要过他的命。他相信只要大家都还好好的活着,再深的误会也会有解开的一天。 冷星岚渐渐闭上了双眼,那颗血珠便在他手中渐渐融化,像流水般溶入了他的掌心中。他那身玄衣在火星中猎猎翻飞,身后的黑龙忽然咆哮一声,腾云驾雾般冲天而起,强劲的气浪向四周旋飞开去,一时间大风沙扑面而来。 “终于又要复活了。”雷神宇心中百味杂陈,他曾以为男子汉志在四方,但自从遇见那个温婉的老板娘后,他开始贪念那个小客栈的温存。他觉得一切名利地位都是浮华,只有伊人唇边那抹笑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为了活着回到西门客栈,他不得不苟活在魔魇的支配下,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叛魔魇。 “混账!早知道你宁可认一个外人做兄弟,也不认我这个有血缘关系的皇兄,当年放逐你时就该杀了你!”土胖子怒喝一声,挥剑快如电闪,如雷霆如霹雳。 龙少戈看得眼花缭乱,接招不迭,一个不留神青龙剑竟被对方挑飞了开去。紧接着脚背上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他扣紧牙关低头望去,只见白虎剑竟已贯穿脚掌,生生将他的脚钉在了石地上。 更令他惊悚的是,血液并没有流出来,反而不断往那剑脊上汇聚而去!那把剑竟然在吸他的血,顺带着将他的灵力也一并夺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抽空了一般,四肢百骸瞬间奇寒无比……   ☆、第118章 噩梦开始 彼时已经到了大半夜,夜空呈现出梦幻的紫色,月轮不知何时隐匿在了云层中,咆哮的黑龙也早已无影无踪。整座塔顶一片狼藉,遍地都是焦火和人们的尸体。 “跟我斗你还早了十年!”土胖子不屑地拔出白虎剑,拖着噬血之剑向冷星岚飞掠而去,而冷星岚仍然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只有那身玄色衣袂还在连翩飞扬。 “天尊小心!”雷神宇立即拔刀冲了过去,在他看来哪怕是会操纵傀儡的强敌,都不及魔魇十分之一的可怕。因为魔魇没有肉体都能支配梦境,让他们无时无刻不处于恐慌之中,魔魇不攻肉体只攻人心,却比世上任何一种攻击都要有力。 龙少戈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他终于明白皇兄为什么那么可怕,因为皇兄每砍一次人灵力就会增强一重。既然皇兄能以压倒性优势胜过他,那恐怕雷神宇也不是对手。正在慌乱之际,他瞅见君思正目瞪口呆地立在一旁,便冲他大喊道:“君思,快去帮你雷哥哥一把!” “嗯!”君思重重的点了点头,立即举起三叉戟杀了过去。他现在的思绪有点混乱,完全搞不懂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好在主人给他指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这时候,四周的龙马飞骑已经包围了过来,渐渐将天芒教徒们逼得不断后退。人群后的司徒川不禁犹豫起来,他本还以为天芒教必胜无疑,不料现在情势急转,那他要不要再倒向皇族那一方? “大家切莫惊慌,不要自乱阵脚,保护天尊要紧!”秋水音高声指挥道,说着扯下腰间的陶埙1,放在唇边开始轻吹了起来,古老悠扬的埙音自塔顶婉转开来,如水般绵长不止。 正欲挥刀厮杀的人们纷纷放下兵器,茫然地面面相望,竟忘记来这百丈之高的塔顶是要做什么。不出片刻,许多人便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无所事事地瘫坐在地。 这是因为秋水音的魔音能够磨灭人的杀意,同样也能燃起人的斗志。只有两种人不受她的魔音控制,第一种是心志强大的人,第二种便是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 此时,在塔顶某一处的废石之间,风祭正直勾勾地望着天曜道:“你还没回答我。” 天曜释然一笑道:“你把我从塔上踹下去的那一瞬,我忽然在回想自己的这一生。过去的这些年里,我一直都在故作潇洒自欺欺人,因为只要我一天还处于魔魇的支配下,我就过不了真正自由的生活,也许是时候该放手搏一搏了。” “难道你打算背叛魔魇?”风祭紧张道。 茱萸也急切道:“千万不可以!魔魇殿下能潜入梦境中肆意杀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除非你从现在起就不睡觉!” 二人太过心切,全然没发觉雪茶从身边走了开去,因为她看见龙少戈正在战火中跌跌撞撞的行走。她想要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记不起他叫什么。 龙少戈拖着血流不止的脚勉强走了几步,正欲捡起地上的断剑,身旁却忽然传来君思的惊叫声。悚然回头,只见雷神宇一把将君思扑在了身下,一把银亮的剑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噬血的剑刃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嗞嗞声来。 “谁叫你这傻小子过来碍手碍脚的,我收你做徒弟,又不是收你做累赘!”雷神宇嗔怪道,嘴角忽然溢出一大滩血来,滴了几滴在君思苍白的小脸上。而君思呜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兄住手!”龙少戈狂奔两步又不慎跌倒在地,眼见土胖子再度向冷星岚飞斩而去,而他却咬牙切齿无能为力。 秋水音美眸一瞪,不禁停止了吹埙,她忽然在想如果对方真能杀了魔魇,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这种噩梦般的桎梏?但她又立即将这种念头抹杀了,要是被魔魇察觉到她有这种想法,恐怕是免不了要大难临头了。 “爷爷今晚豁出去了!”天曜抽出发髻上那根小小的金色镰刀,在指尖明晃晃地一转,便化作一把霸气威武的火凤镰。风祭还来不及拉住他,他整个人便像一阵疾风般扫了出去。 月亮出来了,一抹幽白的光束从云层间漏了下来,刚好投在帝国之塔的这片平台广场上。 见天曜风驰电掣而来,龙少戈还以为他是来救冷星岚的,不料天曜那金色长柄镰刀竟是从后方劈向冷星岚,而土胖子的白虎剑则是从正门飞砍下来。 “你疯了吗天曜?!”龙少戈和雷神宇异口同声道。 杀气,化作那逼仄的狂风,扫荡着每个人的衣袍。零星的战火摇曳不定,死者们的尸体寂静无声。 冷星岚的眼睛倏然睁开,他那骷髅面具依然斜扣在脸颊上,只露出半张英俊却邪气的脸来。而那瞳仁竟是玫瑰色的,如此诡谲,如此深沉,仿佛透过那只眼眸,就能看穿这花花世界紫陌红尘。 “既然你们赶着去死,那我就送你们一程!”冷星岚倏然放开双臂点足轻起,两手掌心竟飞出数条血色长刃。那瞬间,他看起来就像是挥舞着红练的伶人,动作那般惊艳无双。而那飞身跃起的姿势,又好似一支舞跳完时,完美的定格在最后一个节拍上。 狂风呼啸而过,血花漫天翻飞。那一刻,龙少戈仿佛又看到了梵世的寒绯樱,像血液一样鲜红的花瓣漫天飞卷,乱花迷人眼,淡淡的芬芳之间夹却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皇甫无尚一直骄傲于自己的神速,哪怕是操纵身形如此笨重的傀儡,他的动作也惊人的迅捷。所以他如何也料不到,敌人竟快得他措手不及,快得他触目惊心!几条血色长刃破体而过,他的思维迅速冻结,几乎是出自本能一般,奋力将白虎剑抛下了帝国之塔。 “师父!”茱萸刚跑过来,便见那肥胖的躯体被血刃划成几截,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她脸色煞白,嘴唇颤动着无法发出声音,没想到平日那个温和憨厚的师父,竟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眼前。 血液纷然滴落,落在脸上又湿又热。龙少戈这才从幻觉中回过神来,木然望着那遍地血肉,浑身汗毛倒竖。无辜的落土护法,竟然就这么做了皇兄的替死鬼。 而此时,天曜正半跪在冷星岚跟前,他浑身伤口数不胜数,血流如注。刚刚那一击,他明明拼尽了全力,然而敌人却只弹了两下指头,这种压倒性的优势简直令他浑身发指。 “背叛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现在请诸位好生瞧一瞧。”冷星岚抬手将面具压下来,渐渐盖住了整张脸,内心顿时充满血性。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让所有忤逆他的人死无全尸! 旋风急转而上,冷星岚周身惊现出一圈圈花瓣,每一片都闪烁着莹米分色的光芒,如梦似幻。无知的人们望着那唯美的花瓣,甚至还流露出了惊奇的神情。 “是花魂之刃!都愣着做什么,快逃啊!”龙少戈冲着周边皇军惊喊一声,然而无数花瓣翻飞开去,强大的灵力气场碾压下来,沉重得似乎要压垮整座帝国之塔。 首当其冲的便是离冷星岚最近的天曜,眼看那漫天花刃铺天盖地而来,他竟然不知道该往哪儿逃,双腿似有千金重似的抬不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忽然闪现在跟前,风祭一把撑开赤血龙骨伞,那些花刃扑棱棱的击穿伞顶,伞布瞬间破得不成模样。风祭急忙收伞,拽起天曜拔腿就跑,二人跑了两步便迅速隐形了。风祭真的十分感谢落在塔顶的这片月光,若非如此,他根本就无法操纵夺光隐形术。 与此同时,无数人的惨叫声如海浪般涌来,血花与樱花重重交叠,无穷无尽。 “疯了,真的疯了……”龙少戈怔怔半跪在地,一片花瓣掠过脸庞,苍白的脸颊沁出一丝殷红的血液来。失神之际,无数花瓣朝他飞卷而来,不料一道纤影忽然挡住了视线,张开双臂拦在了他跟前。 “茶茶!”龙少戈猛然瞪大眼睛,但数不清的花瓣已经穿进她体内。花刃刺进血肉的声音就像碎冰一样,将他的心也刺得支离破碎,他只感觉那些花瓣刺在她身上,简直比刺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疼。 雷神宇一面挥刀挡开飞旋的花瓣,一面冲君思发火道:“我只想活着回去见老板,你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捣什么乱,安安静静地做枚棋子又不会死!现在惹怒魔魇开心了吧,所有人都得跟着玩完儿!” 此时,风祭拉着天曜狂奔到了塔顶边缘,眼看石栏已经破损大半,周边隐隐有雾气缭绕,全西界的景象尽收眼底。然而下去的楼梯都被乱石堵死了,除了跳塔以外他们别无选择。 “没办法了,我试试能不能张开灵翼。”风祭说着便开始蓄积灵力,他的灵蝶之翼在半月前被冷星岚斩了,现在也不知道长出来没有。 “不用了,这一脚还给你!”天曜冷不防的反身一脚,遽然踢中风祭背心窝,竟活生生将他踹下了帝国之塔。夜风呼啸,身体急速下坠,风祭连呛几声,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瞪着越来越远的天曜。 “你回梵世去吧,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天曜垂眸望着风祭不断下坠,渐渐的只剩下一点幽白色,眼底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河流。愣了片刻,他用发颤的手摸了摸自己腰部,喃喃自语道:“我的烟斗呢?” “茶茶!”龙少戈手忙脚乱地将雪茶接入怀中,她皱着小脸望着他,紧紧抓住他的胸口的衣襟道:“好疼啊,要死了……”这一瞬,龙少戈忽然想起了艾灵妹妹,那年她也是这样抓着他的衣服,挣扎着说我不想死啊…… “瞎说,不准闭眼睛!”他忽然害怕到了极点,拼命摇晃她的脑袋。然而令他惊喜的是,那些花刃刺进她体内后并没有出血,反而像冰一样渐渐融化直至不见。 “我还差点忘了,这些东西伤不到你!”龙少戈登时破颜一笑,又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他记得颜青的体质十分特别,能够吸纳一切由飞灵催生的力量,即便是被封魂剑砍到也不会受伤。那么同样的道理,雪茶就算被花魂之刃刺中,也不会伤及性命! “抱那么紧干嘛,想趁机占我便宜啊!”雪茶感觉快被他勒得喘不上气了,便奋力将他推了开去。 彼时,夺命的花瓣终于沉静下来,冷星岚依然静静伫立在祭台中间。人们尸横遍地,只剩寥寥数人呆若木鸡地站立着,仿佛还没从噩梦中回过魂来。 “你们不想死的话,就立刻给我跳塔!”天曜阴沉着脸嘶吼一声,拖着火凤镰狂冲而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冷星岚飞斩而去。 “你又要干什么?!”雷神宇冲天曜的背影大吼一声,却见他背后飞出一只巨大的火凤凰,广阔的火翼遮天蔽月,熊熊大火瞬间席卷了一切。 “那是……焚天之怒!”雷神宇眼底是无限惊恐,天曜这招是历代火罗护法的终极必杀式,据说将耗尽施术者的毕生灵力,召唤出的火焰破坏力极强,就像苍天震怒惩罚人间。这种大招哪怕是魔魇也未必吃得消,看这架势天曜怕是要与魔魇同归于尽。 “快逃啊!”雷神宇冲秋水音等人大喊一声,慌忙抓起地上的君思拔腿就跑,其他几名教徒们也跟着往塔顶边缘狂奔。 龙少戈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轰地一声震天巨响,强劲的热浪狂扫而来,将他和雪茶都震飞了出去。他慌忙伸手够住她的手,错愕地回头一望,整片塔顶竟已沦为一片炼狱火海,正在轰隆隆地不断坍塌。 他脑海中顿时一片兵荒马乱,不料一条血色长刃忽然从火海间伸出来,冷不丁的卷住了雪茶的腰部。她惊恐地尖叫起来,而他手掌间满是汗水,她细长的手在他掌间一滑,整个人竟生生被拖拽进了火海之中。 “茶茶——”他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心急如焚。 注1:埙是古代用陶土烧制的一种吹奏乐器,圆形或椭圆形,亦称“陶埙”,以陶制最为普通,也有石制和骨制等。   ☆、第119章 唯我尊 狂舞的火焰就像一只九尾妖兽,冲人们张牙舞爪地咆哮着。参天的红色巨塔正在不断坍塌,大大小小的石块夹带着火焰轰然砸落,塔下的士兵们厉声惊叫着,像海潮般迅速退散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 “当——当——”塔顶下方悬挂的金色大钟晃动起来,清越的钟声响彻了整个西界,仿佛在宣告着末世来临。 正值后半夜,附近街道上灯火朦胧。一名魔角少年正在狭长的城道内行走着,他拖着一把银亮的长剑,浅金色的衣袍被寒风吹得猎猎卷舞,精致的长靴蹬在地上发出浅浅的回音。 忽然之间,魔角少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来,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回眸望向不远处正在坍圮的帝国之塔,自言自语似的道:“你们慢慢玩吧,皇兄我先撤了。” 此时此刻,龙少戈还在半空中急速下坠,他直愣愣地望着塔顶的火浪,直到距离地面仅剩几丈时才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慌忙张开火焰之翅腾飞而起。 雷神宇御风落在附近的红楼屋顶上,俯身将怀中的君思放了下来,然后转头望向飞坠的火石和烟浪。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天曜正站在漫天火焰里,背对着他们越走越远,直到只剩下一束模糊的身影…… 回想起来,他跟天曜认识也有些年头了,天曜平时虽然拈花惹草老不正经,但却是四大护法中最沉得住气的人,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他都能淡定地抽烟。也不知天曜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就想不开去找魔魇同归于尽呢? “雷哥哥,你怎么哭了?”君思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这个像大哥哥一样的师父,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他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这般悲戚的神情。 “啊,有吗?”雷神宇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眼角,竟然真的湿了。 轰隆声足足持续了一刻多钟,帝国之塔终于沦为一座大山般的废墟,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熊熊烈火在乱石之间鼓动着,而四周军队早已是惊耳骇目,人们铜雕铁铸似的愣着一动不动。 “这些人竟然把帝国之塔都弄塌了……”映寒震颤道,身旁的清鸢亦是苍白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茶茶!”龙少戈护住嘴巴大喊一声,又不要命地望那火海间飞了过去。霎时间,废墟上空搅起了一阵诡异的旋风,就连那火焰也都被搅成了螺旋状,一道人影渐渐从火影之中显现出来。 只见冷星岚正抱着雪茶立在废墟之巅,他们的衣袍在热浪中不断鼓动着,而那火焰竟诡异地旋合在一起,不断往雪茶的身体里汇聚而去。此时雪茶已经不省人事,也许是由于猛然吸进了太多灵力,以致身体无法承受而昏厥了过去。 龙少戈眉眼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即便是那么强悍的必杀式攻击,遇到雪茶这种体质威力也会大大减小。而冷星岚活生生把雪茶拽了回去,明显是知道她能够吸取一切灵力,便拉着她做挡箭牌。 “立刻把她放下来!”龙少戈顿觉火冒三丈,挥剑就往冷星岚身上砍,不料一条血刃飞刺而来,瞬间贯穿了他的手臂。他肩膀一颤,一个重心不稳便半跪在了对方跟前,炽热的废石烫得他脚底不断冒烟。 “她可是我最喜欢的宝贝,你要是有本事就过来抢,没本事就别在这里狗吠。”冷星岚戏谑道,面具下的眼眸是赤练色的,那么纯净又那么妖冶。 “我说你嘴巴怎么还没烂!”龙少戈低叱一声,此刻他真想冲上去撕烂对方的嘴。 此时,映寒等人率领皇军来到了废墟下,清鸢抬头望见乱石间那道修长落寞的背影,目光不禁微微颤动起来,她怎么会觉得那人的背影那么熟悉? “想必那个便是天尊了!”映寒说着闪电般飞身跃起,执剑向那人身后偷袭而去。 “小心身后!”龙少戈下意识喊了一声,谁知话说出口时已经来不及,一条血红色的长刃赫然穿胸而过,就这么勾住映寒的身体猛然一摔,轰地一声炸起三尺来高的烟雾,他手中那把玄冥剑也被震飞了出去。 清鸢脸色一变,指尖夹带着数根银针飞掠而去,可她人未接近便感觉一只无影手扼住咽喉,将她狠狠抵在了一根断石上,撞得她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似的疼。 “噢,是你,好久不见。”冷星岚说着便松开了清鸢的脖子,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搂着雪茶的腰,她正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肩上。 清鸢的肩膀颤了颤,恍然抬头望去,隔着森冷的月光,那人的面容似乎被黑夜有意遮拦了,狰狞或齐楚,温婉或睚眦,种种神情皆无从揣测,一切均落在那寂寞的白骨面具下。 “怎么会……是你?”清鸢难以置信道,她对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每一块肌肉,甚至是他的每一寸肌肤。 只听映寒忽然咳嗽了两声,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身体像瘫痪了似的,根本动弹不得。龙少戈见状便过去扶了他一把,好不容易才将他扶坐了起来。 “这血为什么流个不停,素女在哪里,快把她找来给我止血啊!”映寒错愕地望着自己胸口的血窟窿,血液正无穷无尽地流淌着,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感顿时袭上心头。 “心都被人挖了,你说血为什么流个不停呢?”冷星岚邪魅地望了映寒一眼,他这话当真像是一柄利剑,刺得几人浑身一颤。 “什么……”映寒颤颤巍巍地垂下眼眸,这才望见跟前的废墟里躺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似乎还在隐隐的鲜活的跳动着,那竟然是他的心……他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又无力地倒了下来。 “喂,你振作点!”龙少戈慌忙扶住映寒,急切地摇了摇他的肩膀,然而他的目光却开始渐渐涣散起来,嘴里还不断呢喃着:“不可能,我怎么会死,我不甘心……我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殿下!”清鸢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慌忙将映寒托在了臂弯中,他的脸苍白得像纸一样,掌心更是急速冷却仿佛要冰封一般。 龙少戈颤颤巍巍地望向冷星岚道:“你……你曾经还和映寒一起并肩作战,这么残忍的事,你怎么下得了手啊?” “我怎么下不了手,我这人就连自己的心都能挖,挖别人的心岂不很正常吗?你看你们三兄弟,一个操控傀儡来杀我,一个背地里玩偷袭,一个陪我演兄弟情。这么一掂量,还数你龙少戈最聪明,总是在我要杀你的时候献殷勤,我倒还真有点舍不得要你的命呢。” 龙少戈自嘲地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觉得我一直都在演戏?” “那不然呢?我三番两次将你逼至绝境,就算是脾性再好的人也该翻脸了,像你这种血气方刚的人竟能一忍再忍,你还敢说你不是在演戏?不得不承认,曾经看到你那无辜的眼神,我还差点信以为真了呢!” 龙少戈眼珠一斜,故作无所谓道:“好好好,我是在演戏,我之前就是故意跟我大哥龙子凌串通好的,把你们奴隶大军全部骗到漠北杀掉。现在我又打不过你,只好故意装出关心你的样子,还请你大发慈悲绕我一命嘞!” 他正说着忽觉映寒的手臂滑落了下来,怔怔的低头一望,只见映寒死不瞑目,就像一尾干涸而死的鱼翻着眼睛。明明只要映寒一死,他就再也不会受控于冰灵蛊了,可他不仅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反而觉得十分的难过。 清鸢望着死去的映寒,没有流泪没有哭喊,神情落在阴影里朦胧不清。但她的肩膀却微微颤抖着,一只手抓着地上的黑灰,用力到指关节发白。 冷星岚这便转向废墟下方的军队,挑衅道:“想必诸位也看见了,皇族便是如此不堪一击,还有谁不服从天芒教的,尽管上来较量。” 皇军前方的几位副将面面相觑,人们犹豫片刻,便纷纷跪地向废墟上的人朝拜道:“天尊万岁,我等愿臣服于天芒圣教,谨听圣教差遣!” 龙少戈轻蔑地扫视望着那些将士,他们曾几何时还宣誓效忠皇族,现在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今夜他可算是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了。 此时,风祭正躲在军队后方的红楼旁,他扶着墙壁观望着废墟上的人影,心知皇族大势已去,便打消了冒险去救龙少戈的念头。 “乱世俯瞰苍生,天下唯我独尊。”冷星岚说着望向龙少戈,眼神孤高无上,“你血统之纯正,当由我划分。”说罢他便将雪茶横抱起来,二人身形一晃,顷刻间便到了废墟下方的平地上。 “站住!你要带她去哪里?”龙少戈挣扎着站起身来,不料一柄快刀忽然搁在肩上,硬生生将他压了下去。他错愕的抬头一望,只见雷神宇无力地笑道:“我劝你还是歇歇吧,就你现在这样儿,连天尊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龙少戈恨得咬牙切齿,目光再次往那个方向追去,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候,秋水音也飞落在了这片废墟上,她转目四望寻了片刻,便懊恼地冲雷神宇吼道:“天曜那个死鬼呢?难不成烧得连渣都不剩了,老娘本想不计前嫌顺手给他收尸算了呢!” 她虽然嘴上恶毒,但说到后面,鼻子竟微微酸涩了起来。她低眸悄悄擦了一把眼泪,无意瞥见地上躺着一把空空剑柄,便好奇地弯腰去捡,然而手指在触到剑柄的瞬间,竟传来一股冰封般的恶寒感。 雷神宇见状便道:“是四殿下的玄冥剑,这把封魂剑能跟你的水灵术相得益彰,你留着防身吧。” 尔后,龙少戈等皇族余党都被天芒教徒带走了,军队也在各将士的带领下回归,只留下一部分士兵在收拾残局。 道旁的残灯在寒风中摇曳着,眼看天色转白,竟是快天亮了。 “咦,这是什么东西?”一名士兵惊喜地喊了出来,他在废墟中刨出了一个长条状的东西,用手擦了擦竟是一根金色的烟斗,看起来还蛮值钱的样子。 不料眼前忽的一黑,士兵只感觉一阵疾风扫过,等他再看得清楚东西时,手里的烟斗竟已不知去向。士兵奇怪的四处张望,周遭的士兵们都在忙着搬运尸体,难不成刚刚是撞鬼了? 此时,风祭正坐在高高的屋顶上,他耷拉着一条腿将手臂搁在膝盖上,低眸望着手里的烟斗陷入了沉思中,直到一滴泪倏然划过脸颊……   ☆、第120章 番外篇·天曜前传 寒冬腊月,白雪纷飞。街角正蜷缩着几只小乞丐,仿佛是死尸般躺着一动不动,几乎要与那灰墙白瓦融为一体,就算是路边的野狗也不屑于多看他们一眼。 一辆豪华的马车辚辚而过,乞丐们见了立即蜂拥上去,围堵在车前可怜巴巴地乞讨起来。车夫不耐烦地挥起马鞭打人,像驱赶畜生一样鞭挞着这群小乞丐,直到车内传来一道珠圆玉润的女音。 “别打了。” 一名身披狐裘的贵妇人掀开车帘走了出来,看到她的容貌时,众乞丐登时屏住了呼吸,就连飘飞的白雪都仿佛要在此刻冻结。只见她的眼眸像碧海般深邃而闪亮,脸上虽然隔着一层轻纱,但仍然遮不住她的美,反而愈发显得她气质出尘。 “来,我这儿有些吃的。”贵妇人说着拿出一个包裹摊开来,一块块精致的糕点呈现在眼前,乞丐们两眼射光七手八脚地抢了起来,转眼之间便一扫而空。 乞丐们受了恩惠后便散去了,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还站在原地,他头发凌乱脸上也脏兮兮的,只看得到那一双灵动的琥珀色眼眸。 “你还有事吗?”贵妇询问道,声音温和得像要融化整个冬天的冰雪。 少年虔诚地望着她,有些羞怯地搓了搓手掌道:“夫人,我看您的手好白好嫩,就像摆在高阁里的玉石一样,我好想摸摸,可以吗?” “大胆!”车夫怒目圆睁,挥起马鞭就要打人,却被贵妇摆手制止了。只见贵妇人上前一步,温柔地托起少年凉薄的手,像是握着自己孩儿的手一般体贴。 少年的眼神好似化了一般,低眉望着贵妇人修长白润的手指,喃喃道:“夫人,您的手好温暖就像我母亲,我这样一握着就再也不想松开了。” “你小子得寸进尺!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吗?”车夫怒喝一声,挽起袖子作势要打人,却见贵妇人使了一个眼神,只好乖乖忍了下去。 “你不想松开就一直握着吧,我带你走。”贵妇人柔声道,说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少年受宠若惊,只怀疑自己是在做白日梦,而那车夫正一脸嫌弃地斜着他,但又憋着气不好发作。 少年就这样上了豪华的马车,车夫继续驾车在雪道上行进起来,向城池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红色巨塔行驶而去。少年坐在贵妇人身旁的软垫上,心口激动地砰砰直跳着,而她一直握着他的手未曾松开。 “好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一愣,这才缓缓开口道:“我叫天曜,意思是太阳的光芒。自从我爹娘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夫人若是不问,只怕连我自己都要忘记了。” “天曜,真是个好名字呢,希望你长大后就像你的名字一样,能给人带来温暖。”贵妇人说着抬起玉手,微微掀开了车帘的一角,熹微的雪光将她的眼眸映得柔亮如水。 少年天曜高兴得有点手足无措,他小心翼翼地握着贵妇人的手,忽然瞅见她小腹处隆起了一团,不禁询问道:“夫人,您怀了宝宝吗?” 贵妇人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道:“是啊,已经五个多月了,感觉像是个男孩子呢,等寒冬过去春雪初融的时候就会出生了。” “夫人,我想摸摸您的肚子,可以嘛?” “你这孩子给了九寸想十寸,小小年纪的就会得寸进尺,日后肯定是个风流的主儿。”贵妇人掩唇一笑,然后便握住天曜的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他竟一点儿也不知道害臊,欣喜的感受她腹中的动静,好像在探索一个未知的世界。 一路白雪皑皑,玉树琼枝,马车渐渐穿进了巍峨的西界皇宫,那些尖顶方托的堡垒被白雪包裹着,好似一个梦幻缤纷的世界。 少年天曜这才得知,原来收留自己的人竟是西界皇妃,人们都尊称她为瑾皇妃。据说她曾经是梵世北芒国的巫族天女,因其出众的容貌和智慧,成为了陛下最宠爱的皇妃之一。 瑾皇妃将天曜送至雷霆武校磨砺,在那里他不仅习得了基本武技,还解封了自己身上寄生的火灵。他的火灵纹就在大腿内侧,每次操控方式或力度不得当,就会不小心把自己的裤子烧掉,然后傻不啦叽的光着屁股站在众人面前,引得周遭的姑娘们一阵尖叫。 面对姑娘们嫌弃的目光,天曜不仅没觉得羞愧,还不要脸地冲她们秀身材。由于修炼的时候经常烧掉裤子,久而久之,天曜便养成了不穿底裤这种不齿的习惯。 日子渐渐忙碌了起来,但天曜只要一得了空就会跑去皇妃堡,一会儿喊着要摸她的手,一会儿又要摸她的肚子,甚至还没大没小的摸起她那头秀丽的长发来。 “瞧你这副德性,以后真不知要祸害多少女人呢。”瑾皇妃心知天曜生性风流,但他也是个有眼色的聪明人,虽然好色却不触犯人的底线。由于她的默许和纵容,最后天曜竟连皇妃堡里的女婢都调戏了个遍。 第二年春天,瑾皇妃的孩儿出生了,陛下亲自为其取名为“赫”,全名皇甫赫。但天曜却毫不顾忌身份地位,由着性子喊小皇子阿赫,阿赫这个小名便是他最先叫出来的。 三年后,天曜从雷霆武校修满结业,在皇妃堡做了两年护卫后,他又加入天芒教成为了火罗护法的门徒,又在三年后继承火罗护法之位。年仅二十四岁的他,很快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其风流成性落拓不羁更是无人不知。 这些年来,天曜一直与瑾皇妃保持着密切联系,凡是她拜托的事他都会不遗余力。小皇子十岁那年被封为王储,引起了其他皇族的强烈不满,并遭算计被放逐到了上古之森。天曜便与瑾皇妃冒险去寻找他,随后又将他送至梵世将王府,而瑾皇妃也回到了久违的故乡,在这里她有了一个新的称号——幻帝。 八年后,天曜再一次来到梵世,这次他是来接龙少戈回西界的。不料他赶到将王府时已经没有活口了,他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只是隐隐觉得凶手必是西界来的人,为了掩盖族人的罪行,他便一把火烧掉了将王府。 由于不知道龙少戈去了哪里,天曜便一边打探他的消息,一边在梵世街头混吃混喝,终日沉溺于美酒女色。某个月圆之夜里,他刚吃完霸王餐逃跑出来,一边抽烟一边在大街上晃悠,忽然瞥见了几只奇异的紫色蝴蝶。 天曜诧异地寻过去一看,只见一名白衣人正躺在血泊里,身旁萦绕着数不清的奇异蝴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天曜用火焰驱散了蝴蝶,然后在烟斗屁股上吹了一口火焰,蹲在白衣人跟前照亮了对方的脸。 那张脸容仿佛是冰玉雕成,脸颊上的几滴血迹恰似一朵红梅,蓝紫色的长发凌乱散落,美得妖异而惊心动魄。刹那间,天曜好似看到了千树梨花开,曾经看过的所有美人都成了过眼云烟,唯有这样一张脸才能被他铭记。 “哪怕这是只妖精我也得收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天曜美滋滋地想道,他发现白衣人腰间挂着珍稀的玉石,便把玉石押给了客栈老板,然后带白衣人住进了客栈,并吩咐店小二去请个大夫过来。 天曜让白衣人靠坐在床榻上,站在一旁抽了两口烟,望着对方的脸各种想入非非。他正欲揭开对方胸口的衣服,不料那人的眼睛忽然睁开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仿佛一池神秘的幽蓝潭水,又高傲得像星辰般触不可及。 他看得痴住了,不料对方遽然反扣住他的手腕,就势将他狠狠抵在床栏上,另一只手迅疾夺过他的烟斗。只听得一声木质破裂的咵响,天曜斜眼瞅了瞅脸颊旁的烟斗,烟斗末端已经陷入床栏中,而顶端竟都被掰弯成了直角。要知道,他平时都能拿这支烟斗来挡刀,这白衣人究竟是有多大手劲? “你敢碰我,找死是不是?”白衣人眼神凌厉,声音却因重伤而略带沙哑。 “美人饶命啊,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检查你的伤口而已嘛!”天曜假兮兮地求饶道,心里却在暗暗惊叹,这美人好高贵好厉害!白衣人见天曜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便放开他靠在一旁微微喘息起来,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敢问美人芳名呀,年方几何,有对象吗?”天曜坏兮兮地凑到白衣人身旁,对方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你滚!”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天曜这才悻悻到屏风后回避。之后他足足缠了白衣人三天,对方张口闭口都是滚,也不知问了几十遍还是上百遍,白衣人终于告诉他道:“我叫风祭,风雪之风,祭祀之祭。” 风祭从小就养尊处优,衣食住行全部要最好的,脾气也非常骄纵,一点不顺心就摔东西打人。可就因为他长得好看,天曜觉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就算被对方暴打一通,他也觉得挨打是件开心的事。 在寻找龙少戈的路上,他们偶然路过一家工艺坊。天曜看中了一支鱼嘴形状的烟斗,无奈没钱买又不能去偷去抢。风祭看出天曜很喜欢那支烟斗,便摘下自己的玉扳指跟老板换了过来,然后递给天曜道:“之前弄坏了你的烟斗,这个赔给你。”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好感动来让我抱一个嘛!”天曜死皮赖脸道,说着又要趁机动手动脚,不料风祭操起赤血龙骨伞就往他身上打,嘴里还是那句“你滚点!” 尽管被风祭狠狠揍了一顿,但天曜还是开心得手舞足蹈,那支烟斗他简直爱不释手,就连抽烟的频率都比以前高了。 自打第一眼见到风祭起,天曜便怀疑风祭是女扮男装,后来和龙少戈去偷看风祭洗澡后,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整日都想着怎么虏获美人芳心。直到那次在刑场上,一身玄衣制服的风祭站在跟前时,天曜的妄想便彻底破灭了。 为此天曜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之后有天晚上,他喝多了酒拽着风祭喋喋不休。风祭依然张口闭口就是滚,他不耐烦了正想动手打人,却听天曜憋屈道:“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对一个人动过真心,我只是喜欢她们的美貌而已,没有一个女人能留得住我。” “你看你浑身长刺儿,脾气更是差得要命,可我却想把你一直捧在手心里,把你骗上我的床做各种坏坏的事情。可是天意弄人啊,既然你是男孩子,那我只好做大哥一辈子罩着你。” “什么,你……你想把我骗上你的床?”风祭的注意点在天曜的前半句上,他脸上一红,操起赤血龙骨伞又是一阵暴打…… 如今时过境迁,往事却还历历在目。 凌晨时分,寒风凛冽。风祭靠坐在高高的屋檐上,凝望着手中那支鱼嘴形状的烟斗。他回眸往向不远处那片冒着青烟的废墟,喃喃自语道:“说好了一辈子罩着我,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个时辰都不行。如今我还在这里,你个老不正经的又死哪儿去了啊?” “你给我回来啊,这次我保证不打你了……”   ☆、第121章 仓皇出嫁 午夜时分,堡垒内灯火辉煌,浅金色的罗帐下,一道朦胧的人影微微动了动。 龙少戈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揉着脑袋茫然地顾目四望,发现自己正在天宸堡内。偌大的殿堂内竟一个奴婢也没有,只剩那满堂的奢华物品,虽然耀眼但却无比空落。 他只觉得脖子沉重无比,抬手一摸却发现脖子上套着一圈冰冷的铁索,而铁索的另一端则被钉在了墙壁上。他懊恼地扯了扯铁索,忽觉手臂上传来一阵电击般的疼痛,他这才意识到手臂之前受了伤,而伤口已经被人包扎好了。 “主人,你醒啦!”一只小脑袋忽然从床下冒了出来,龙少戈吓得顿时打了个机灵,见是君思他这才松了口气道:“记住你早就不是奴隶了,以后别再睡地上了,天气这么冷容易着凉的。对了,我睡了多久?” 君思哦了一声,蠢萌地伸出一个巴掌道:“从红色巨塔坍塌的那天算起,刚好是第五天夜里呢,主人睡得好沉好沉,叫你吃东西你都不醒。” “都五天了啊,那你知道你雪茶姐姐在哪儿吗?” 君思像被提醒似的,激动道:“雪茶姐姐啊,她正在跟我们天尊大人举行婚礼呢,天月堡那里好多好多人围着,所以我们这儿都冷清得没人呢!” “什么,举行婚礼?!那个疯子竟敢娶我的茶茶!”龙少戈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不料没走两步又猛然栽倒在地,君思慌忙上前将他扶坐到了床上。他低头望着脚背上的白色布带,一点血红正在渐渐扩散开来,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这时候,殿堂内传来一阵均匀的脚步声,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了殿门口。来者一身软亮丝绸玄衣,宽袖上绣着枣红色的云纹,胸前还别着一朵血红的玫瑰花。据说在西界,只有在要参加喜宴的时候,人们才会在胸前佩戴红玫瑰。 “雷哥哥,你来啦!”君思欢喜地迎了上去,抱着雷神宇的腰蹭着脸颊。自从在西界待了这么长时间后,君思对师父的崇拜早已不输给主人,比起偶尔发起脾气来特别恐怖的主人,成日爱开玩笑的师父更有亲和力。 “你来做什么?”龙少戈铁青着脸道,从君思对雷神宇的态度来看,他就知道君思已经被驯服成天芒教的人了,估计也没法儿指望君思能帮上什么忙。 “我奉天尊之命,过来迎接陛下去参加婚礼。”雷神宇说着微微欠了欠身,脸上依然挂着嬉皮的笑意。 龙少戈不悦地扫了对方一眼道:“陛下?这一声叫得可真讽刺,世上有像我这样被臣子锁着脖子的帝王吗?” 雷神宇走到龙少戈身旁坐下来,搭住他的肩膀道:“陛下消消气嘛,毕竟你们皇族统治了西界这么多年,皇甫一族的威名早已深入人心。现在所有人都在议论帝国之塔,若是再传出新王驾崩的消息,恐怕会引起西界大乱呢。所以我奉劝陛下,还是乖乖在这位置上坐着,哪怕只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吗?” 龙少戈斜着眼睛嘴角微微抽搐,对方笑起来时一脸纯良无害,这种人简直跟谁都自来熟,就算他窝着一肚子火也无从发作。 “走吧,去婚礼上乐他一乐!”雷神宇说着,便用钥匙打开了龙少戈脖子上的锁环,然后他打了一个响指,门外便有几名奴仆抬了一顶金黑色的轿子进来。 “别搞笑了,你要我就这样过去参加婚礼?”龙少戈低头望了望自己,他只穿着一件质感轻盈的宽松白袍,胸口开成一个大大的倒尖形,从胸膛一直裸.露到腹肌处,而且还打着赤脚包着绷带。 “反正陛下龙体欠安只能坐在轿子里,就算光着身子也没什么关系嘛!”雷神宇坏笑道,一把拽起龙少戈将他扔进了轿子里。他刚好一屁股砸在轿子内的软垫上,还没来得及坐正便听得蹭蹭几声,轿内四周竟然罩下来一个铁笼,奴仆便立即将帘子放了下来。 “哎别那么粗鲁嘛,主人身上有伤呢!”君思担忧道,雷神宇便摸摸他的脑袋道:“甭担心,我跟他开玩笑呢,你乖乖的啊。” “岂有此理!放我出去!”龙少戈在轿子里大喊大叫,胡乱折腾起来,整座轿子都被他撞得震动起来。雷神宇再度打了一个响指,奴仆们便立刻抬起轿子往殿堂外走去。 龙少戈在轿子里折腾了一会儿便安静了,然后将侧边的小帘子掀开了一角,远远便望见天月堡前聚满了前来祝贺的人,巍峨气派的拱门口不断有人穿进穿出,殿堂内传来悦耳轻快的箜篌声和编钟声。 这顶金黑色的轿子直接被抬进了殿堂内,龙少戈正通过侧边的小缝观察外面,忽然他眼神一亮,因为他看见了殿堂最上方的那一对新人。 “陛下驾到——”雷神宇用夸张而搞怪的声音喊道,所有人登时都望了过来。 此时雪茶正穿着一袭裸肩拽地红裙,那身嫁衣的颜色略微偏暗,跟梵世婚庆时那种热烈的红色不一样,属于一种低调而不失优雅的红色。只见她头凤凰缀着宝石金冠,面上罩着一层红色轻纱,她在不经意间回过脸来,水灵的眼眸和鲜艳的唇若隐若现。 有那么一瞬,龙少戈感觉雪茶的目光寻了过来,慌忙把侧边帘子盖了下来。要是让她知道他在这里,看见他这么落魄地被人锁在笼子里,她会不会瞧不起他?他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把帘子掀开了一角,继续朝原来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冷星岚正牵着雪茶的手站在一旁,他穿着与她同色系的红衣,顶上也束着精致的金冠,眼眸是神秘罕见的浅紫色,眼角还描着两抹淡淡的斜红。那张倾城绝世的脸容,叫所有人看了都无法挪开视线,因为人们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新娘美还是新郎更美? 轿子被抬到了殿堂最前方的贵宾之位,冷星岚见状便随手端了两杯清酒,走到轿子跟前道:“陛下前来贺喜,微臣不胜荣幸,请受微臣一敬。”说着便将一杯酒递到了轿帘前。 雪茶好奇地望向轿子那里,心想轿子里的那个人会是他吗?其实这场婚礼来得太突然了,今日黄昏她还没睡醒就被人架了起来,几名女婢一起帮她梳妆打扮,然后她就被推上了这婚礼殿堂。 就在半个时辰前,雪茶还当众冲冷星岚大吼大叫,要举行婚礼都不提前跟她打声招呼!按理说她这位夫君一表人才,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可她心里就是有点不情愿。 想想这几日,冷星岚待她好得没话说,无论她想吃什么山珍海味,他都会立刻吩咐人去做。早上他要把她哄睡着了才肯离开,到了黄昏起床时还亲手给她穿靴子,有时候来了兴致甚至还给她描眉,抚摸着她的长发与她耳鬓厮磨。 (注意,这里并没有逻辑错误,在西界的设定就是早上睡觉黄昏起床的。) 这要是换了其他女子,早就沦陷在他的温柔乡里了,可雪茶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记得天曜说过,被魔魇附身后内心的仇恨和欲望会被无限放大,可冷星岚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他眉目之间始终俊美而邪气,有时候说话还是那么刻薄,偶尔一笑看得人心都要醉了。 雪茶想着不禁揉起了手掌,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人,要是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是不是太草率了?记得每次看到那人的碧色眼眸时,她心底就会涌出一股特别的情绪,不知此时在那金黑轿子里的人是不是他呢? 然而等了半晌,轿子里没有任何回应。雷神宇见状立即打哈哈道:“陛下龙体欠佳,这杯酒就由我代饮了,还请国师大人不要介意哈。” 冷星岚优雅地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便与雷神宇碰杯一饮而尽。四周编钟叮当声乐不断,人们的祝福声也绵柔如水,虽不像梵世婚庆敲锣打鼓那般热闹,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和情调。 此时,清鸢正端着一大盘水果穿行在人群间,顺次给在座的贵臣王侯添加水果。她很幸运,并没有像其他皇族余党那样被处死,只是脚踝上套了一道铁索,然后被带到这里来充当临时人手。 婚礼流程很快进行到了最后,新郎将当着众人的面与新娘喝交杯酒,然后亲吻新娘以表达情意。雪茶举着酒杯的动作有点不自然,她在想有谁出现把她带走就好了,就这么仓皇的嫁了根本没心理准备啊! 龙少戈透过帘子那点缝隙,眼睁睁望着他们喝交杯酒,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此刻,他终于体会到那年他跟艾灵妹妹成亲时,雪茶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望着他们。他以前那么伤害她,现在是遭到报应了吗? 眼见交杯酒喝完,四周之人均发出一阵祝福之声。清鸢死死盯着冷星岚的侧影,她恨他毫不留情地杀了她最重要的人,明明就恨他入骨,可为什么看他在和别的女人喝交杯酒,她心里竟然像窒息一般难过? 冷星岚放下酒杯,揽住雪茶那纤细的腰肢将她按在身前,俯下脸来朝她唇上吻了过去。她不自在地把脑袋往后缩了一点点,他却倏然把她的腰收得更紧,他的唇瓣就那样隔着面纱落在了她唇上。 轿子里的龙少戈气得咬牙切齿,他猛然抬手想要把这铁笼掰开,不料手臂上却涌出大片猩红的血液。他这才恍然记起来,没有素女给他用灵丹妙药,他的伤竟然恢复得这么慢。 对方湿润的气息微微扑在脸上,雪茶面纱下的脸忽然一片绯红。只见他低垂着睫毛,鼻梁的轮廓线英俊而迷人,被殿堂里的灯火镀上了一层动人的光辉。 仅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却在她心底搅起了惊涛骇浪。如果说她之前因为他对自己好,仅仅对他有过一分心动,那么此刻,她却因为这样一个吻而心动了三分。既然他能当众吻她,想必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吧? “我真的很喜欢你,就这样一生一世跟着我好吗?”冷星岚低眉望着雪茶,在那样温柔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都要融化了,根本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冷星岚说罢,回眸望向那顶金黑色的轿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知道龙少戈肯定看见了,奇怪的是,以对方的性子早就该暴跳如雷了,又怎么会那样安静呢? 龙少戈竭力按捺着自己气息,但仍然止不住全身发抖。他知道对方在故意挑战他的底线,若是此刻他手中有把刀,他一定会冲上去把冷星岚给剁了! 正在这时候,一股诡异的风吹进了殿堂内,灯火瞬间全部熄灭,整个空间忽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第122章 步步攻心 “怎么回事?”人们不禁发出一阵惊慌声,这殿堂内的灯火全部由红纱罩着,是不可能轻易被风吹灭的。而且就算殿堂内的灯火全部熄灭,外面的灯光也会照进来,不可能出现这种绝对的黑暗。 此时,轿子里也是黑咕隆咚的一片,龙少戈什么都看不见,但却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灵息,竟然是风祭!定是风祭用飞灵术夺走了殿堂内的光,使得所有人都暂时陷入了黑暗中。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来抢婚的人竟然不是自己,而是风祭! 混乱之中,雪茶忽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不由得发出一声仓促的惊叫。 “茶茶!”龙少戈在铁笼里奋力挣扎起来,由于他动作过猛,整座轿子竟就那么横倒下来,发出一声金属撞地的钝响。 天月堡外,星光满天。 风祭拉着红衣人的手一路飞掠,须臾的功夫,二人便来到了堡垒顶部的天台上。天台的石栏旁种着几株红梅,血红色的花瓣正在寒风中翩翩翻舞,不断向堡垒下方飘落而去。 “还好没被发现,你没事吧?”风祭望了望堡垒下方的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见红衣人的瞬间,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如死。 “怎么,我的脸有那么恐怖吗?”冷星岚玩味笑道,他那一身红衣随着花瓣猎猎卷舞,唇角那抹笑意更是妖如鬼魅。他低眸望了望自己的手,讥诮道:“瞧你把我的手抓得这么紧,难道是舍不得松开?” 风祭似触电般把对方的手甩开了,他简直难以相信,这家伙的身子怎么那么轻,还有那只手竟然那么白皙而修长。在那般紧急的情况下,他竟没能辨别出这是一个男子的手! “怎么是你,我明明看准了是雪茶的……”风祭说着声音不禁有些颤栗,他警惕地伸手按住腰间的赤血龙骨伞,此刻在他跟前的早已不是昔日的叛军首领,而是魔魇附体灵力超强的邪神啊。 “你这么聪明,难道没发觉你隐形进来的时候,我望着你笑了一笑?就在你夺光的那一刻,我便拉住雪丫头跟她换了一个位置,不料你竟毫不犹豫地将我拉了出来。” 风祭额上不禁沁出一丝冷汗,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气,但这又是极其可怕的,因为真正想杀人的高手,往往不会轻易流露出杀气。按理他之前杀了花桀,冷星岚肯定恨他入骨,要说现在将他抽筋扒皮都是极有可能的…… 彼时,殿堂内的人们忽然恢复了视觉,一时还无法适应辉煌的灯火,各自唏嘘不已。雪茶抬手挡住光芒,然后扭头望向横倒在地的轿子,她刚刚听见轿子里的人在喊她,便试探地走到轿子跟前道:“你在里面吗?” 龙少戈先是一惊,心想雪茶怎么还在这里,难道风祭刚刚没有带走她,那风祭刚才又是在闹哪一出? “你回答我一声好吗?”雪茶的声音更近了一些,似乎正在俯身望着轿门口。他咬了咬牙没有答应她,他怎么能让她看见自己这么羞耻地被关在笼子里。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回音,雪茶便伸手将轿门口的布帘揭开了一角,却瞥见一抹带血的白袖,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那白袖便倏然收了进去。 正在这时,冷星岚从殿门外走了进来,面向在座的诸位宾客拱手作揖道:“实在抱歉,刚才出了点小意外,现在已经解决了,还请各位贵宾继续。” 龙少戈不禁暗自纳闷起来,出了点意外已经解决了,莫不是风祭已经被他杀了吧?想到这里他正准备挣扎起身,不料整座轿子猛地一翻转,他便又一屁股坐正了过来,正是雷神宇从外面一把扶正了轿子。 “陛下龙体欠安,还是带他下去休息吧。”冷星岚彬彬有礼道。雷神宇便招手把奴仆唤过来,轿子于是被抬起来向殿堂外走去。 “哎,等等,轿子里的人受伤了。”雪茶担忧地上前几步,不料冷星岚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回了身前,他抬手隔着面纱爱怜地轻抚她的脸颊道:“仪式已经结束了,辛苦你了,乖乖回去等我洞房。” “死开,谁要和你洞房!”雪茶窘迫地低下头来,不自在地揉起了手掌。 此时,那顶金黑色的轿子已经到了殿门口,轿内的龙少戈咬牙闭上眼睛,但是头顶已经气得在冒烟。洞房?!这个疯子今夜要是敢跟雪茶洞房,他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把这里一把火给烧了! 轿子并没有被抬回天宸堡,而是抬进了天月堡后方的一间卧房中。房间里正摆放着一桌美味佳肴,此刻还在冒着热乎乎的白气,芳香四溢。 龙少戈终于被放了出来,由于他之前过度挣扎,一边袖子早已被血染花了一片。但他顾不上这个,看见有吃的便坐上去大吃特吃,他把这些食物想象成了冷星岚,他幻想自己在吃对方的肉喝对方的血,把悲愤转化为了食欲。 他一边吃肉一边大口灌酒,微红着脸骂骂咧咧道:“你这个疯子,别以为我好欺负,你要是敢碰我女人一根汗毛,我就一刀阉了你!”说着一把将猪臀肉撕成两半,操起其中一半粗鲁地往自己嘴里塞。 当他把一整桌食物风卷残云后,有人走了进来,抱着手臂倚在门口望着他,用惯有的口吻讥诮道:“想不到你心爱的姑娘跟别人成了婚,你还能一个人吃得这么开心,这还真像你的作风,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呢。” “哟,这位新郎官不是要去洞房吗,怎么,特地跑到这里来嘲笑我?”龙少戈不爽地抬起醉脸来,他吃得满嘴满手的油腻,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脏,便胡乱往身上的睡袍上擦了擦。 “我来这里吃点东西,吃完了我再回去洞房。”冷星岚说着走到桌前坐下来,皱眉望着龙少戈身上那些油渍,眼神嫌弃得不能再嫌弃。 “那不好意思,你没看见我都吃完了嘞!”龙少戈得瑟地抱起一坛酒,仰起头来又呼啦啦地往嘴里灌,那些酒反而都浇在了他胸口,流到手臂上的伤口处火辣辣地疼。 “我不吃这个。”冷星岚嘴角扯出一丝邪魅的笑意,“我派人给你准备了一池热水,你能不能先去洗个澡,脏成这样我看着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就不洗,我偏偏要脏兮兮的,坐这儿扎你的眼!”龙少戈翻着白眼打了个嗝儿,猛然起身把桌布狠狠一拽,满桌的瓷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数不清的油滴溅在他那身白袍上,使得他看起来就像刚从泥潭里滚过一般。 “哈哈哈,我偏要在这儿扎你的眼,不服你咬我啊,来啊!”龙少戈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说着还用油腻腻的手去抓冷星岚。 “我不吃.屎,谢谢。”冷星岚嫌弃道,身形一闪便避了开去,然后招手唤了两名奴仆进来,吩咐道:“把他拖到池子里洗一洗,多放点皂角和花瓣,尤其是脖子要洗干净一点。” 两名奴仆听令拽住龙少戈的手臂,生硬地把他往内屋澡池那里拖。他一边倔着不走一边拍着胸脯道:“没错,爷爷我是心大,但也不可能把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我警告你别挑战我的底线,把我逼急了我啥都干得出来!” “拖下去,洗干净点。”冷星岚靠在门旁淡淡道,他瞥见自己指尖上沾了一滴油,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峰。 半个时辰后,龙少戈终于洗完澡出来了,那两个奴仆手脚粗鲁,搓得他浑身皮肤都发红了。他重新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白袍,一头微湿的黑色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此时他的酒意也醒了七分,但脸上仍然熏着两抹淡淡的红晕。 “哟呵,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要去洞房吗?”见冷星岚还倚在内屋门口,龙少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生气时双眉会横成一条直线,衬着微红的脸颊竟有几分迷人。 “我说过,吃完东西我再回去洞房。”冷星岚说着走到龙少戈跟前,抱着手臂坐在扇贝形的卧椅中间。 龙少戈拖着受伤的脚踉跄走上来,一把揪住冷星岚的衣襟,抵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想利用她,但我不准你玩弄她的感情!你要是敢让她受半点儿委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冷星岚浅笑不语,龙少戈又愤愤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你丧心病狂都是在夸你!再说,你喜欢的人不是北澈吗,你这么做就不怕她伤心?还有你女……” 龙少戈那句女儿还没说出来,不料冷星岚眼神忽变,猝然扼住他的咽喉将他狠狠摁在卧椅上,一脸阴鸷道:“事到如今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澈儿?若不是你当初害死了澈儿,若不是你把我变得一无所有,我想我也不会沦为现在这副模样!” “什么,你说我害死了北澈?”龙少戈双目圆睁,冷星岚却倏然用力,不让他有解释的机会。他记得那年在漠北边城,奴隶军被皇军大肆屠杀,当时就是北澈带人过来救援的。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北澈,可冷星岚为什么要说是他害死了北澈?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因为我要把你变成任我戏弄的玩偶,让你看着至亲至爱一个个死在眼前,让你也尝尝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我曾经所遭受的痛苦,都要在你和你爱的人身上千万倍地讨要回来!” 冷星岚越说越用力,见龙少戈憋得脸色绛红,这才愤愤松开了他的脖子。 龙少戈咳嗽了几声,沙哑着声音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怎么所有事都怨我头上?更好笑的是,我竟然忍你忍到现在,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游戏这才刚刚开始呢,你怎么能现在就被逼疯?我要把你们一个个都玩死,然后再毁掉那个令人憎恨的梵世。”冷星岚边说指尖边在龙少戈的脖子上游移,然后他冷不防地扣住对方的脑袋,倏然俯下脸来在他脖子上舔了一口。 “你要干什么?”龙少戈心头一惊,只觉得那舌尖划过肌肤时就像刀割般疼痛,紧接着对方的唇便贴在了他脖子上,伤口处就像有把刀在搅来搅去。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四肢胡乱挣扎起来,对方却死死压着他无法动弹。 “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冷星岚含糊着声音,温暖的血液不断汇进身体里,他那浅紫色的瞳仁微微闪烁着,渐渐浮出一丝诡异的赤练红。 为了滋养体内的花魂剑,他不得不摄取高灵力的血液,但雪茶的灵血属阴性,长期摄取会导致体内阴阳失调。要想阴阳调和,最好的互补品便是战灵的灵血,但他显然吸不到战灵的血,于是龙少戈的灵血便成了替代品。想想龙少戈修炼的火灵术,体内灵血必也是至刚至阳。 令冷星岚惊讶的是,龙少戈的灵力竟然异常浑厚,这家伙体内除了火灵以外,好像还存在着另一种神秘的飞灵。雄浑的灵血就像岩浆喷发般,给他带来极致的快感,以致他吸上一口就像染上毒.瘾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停下来。 “……你放开我!”龙少戈听见对方咕噜咕噜喝血的声音,就仿佛是午夜最令人惊悚的回音。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渐渐失去了力气,瘫在躺椅上仿佛一具尸体。 “你再吸下去我就没命了……”龙少戈气若游丝道,眼神渐渐变得恍惚起来。冷星岚这才缓缓松开了龙少戈的脖子,他唇边还沾着几滴鲜血,微笑着伸出舌头舔了一圈,神情妖冶得仿佛是那永夜中的魑魅。 “是呢,弄死了就不好玩了。”冷星岚说着站起身来,转向旁边那两名奴仆道:“把他脖子上的伤口包扎好,多给他喂点补血的食物和药材,他要有个什么闪失,我就把你们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两名奴仆战战兢兢的连连点头,冷星岚稍稍整理了一下红衣,便转身向房门外走去。 “你要去做什么?”龙少戈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从躺椅上摔了下来。 “当然是去睡你的茶茶呀。”冷星岚歪着脑袋回眸一笑,那笑容却似化作了无数把利刃,刺得龙少戈遍体鳞伤鲜血横流。   ☆、第123章 花烛燃泪 西界的夜比白日要漫长得多,即便是在冬夜也能看见发光的飞虫,还有横空掠过的蓝灯飞车。此刻,有两人正坐在高高的堡垒上,仰望着这片平静而梦幻的夜空。 “你不觉得这代天尊很奇怪吗?”秋水音坐在石栏上吊着双腿,用手抚弄着自己肩旁的长发。她冲身旁的雷神宇眨了眨水媚的眼睛,继续道:“每次魔魇觉醒后,天尊都会变得暴戾残忍,看谁不顺眼就杀了谁。可这代天尊看起来却十分温柔,我看见他待那小丫头那么体贴,甚至都有点嫉妒呢。” 雷神宇哼了哼鼻子道:“我看你就是觉得这代天尊长得最帅吧?难道你忘了,魔魇最擅长的不是杀人,而是攻心。他不会轻易杀掉他所憎恨的人,而是会捏造扭曲的梦境,将他们的内心一点点击溃,叫人生不如死才是他的最爱。” 秋水音叹了一声道:“也是,我倒是庆幸他的注意力不在我们身上,没像上代天尊那样折腾我们。只可惜了那么标致的如意郎,最后竟会变得如此蛇蝎心肠……” “如今就剩下我们两个护法了,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别被魔魇察觉到你有任何反叛情绪,否则他哪天不爽刀就落我们头上了。当务之急是募集百万大军,准备攻陷上古之森,真希望这一切能早点结束啊,老板娘还在西门客栈等我回去吃饭呢!” “哼,你成日里就惦记着你那老板娘,难道我没她漂亮?”秋水音妒恨道。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无意望见不远处堡垒的长廊下,正有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不巧那人正是他们说及的对象。 冷星岚独自走在幽长深邃的甬道间,岩壁上的灯火时不时映在他脸上,一段光亮一段昏暗。然后他推开一间琉璃大门走了进去,宽敞的房间内燃着暧昧的红色灯盏,柔光笼罩在物品上微微晃动着。 只听暗处忽然传来嗖嗖三声,他眼珠微微一斜,抬手指尖便夹了三枚寒气凛冽的银针。下一刻,一道紫影猝然飞掠上来,银亮的匕首直取他的咽喉。他信手甩掉银针,一手反扭住那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捉住那人的腰,急转一圈便将对方摁在了房门上。 “你怎么……”清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以前他根本没她这么快的身法,可现在他的身法竟比她还快上一轮。 “这位美人,你是不是活腻了,竟敢在我洞房的时候坏我好事,嗯?”他揽过她的腰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俯下脸来凝视着她那对深紫色的眼眸。 清鸢一时心如擂鼓,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埋下头来吻住了她。她像失控了一般往后挣扎,脑袋却忽的撞在了门扉上,他便用手掌抚住她的后脑勺,舌尖撬开唇瓣在她口中大肆挞伐。 “唔……”她的背部渐渐变得酥软,在意识沉沦的前一刻,她铁下心狠狠咬了他一口。他这才将她放了开去,牵唇一笑,嘴角渗出一滴妖艳的血来。 “你真无耻!”清鸢扬起手来想甩狠狠他耳光,不料手掌扬到一半忽然被攫住,下一刻便被他就势带入了怀中。只听得他在耳边低语道:“既然你来闹我洞房,我又怎么能易饶了你?” 冷星岚说着一把将清鸢横抱起来,她怔怔望着他那令人迷醉的眼神,一时间竟忘记自己是来刺杀他的。等她幡然醒悟时,他已经将她放在了一张铺着雪绒的软卧上。 “你要干什么!”她紧张的坐起身来,又被他狠狠欺了下去。他骑坐在她的大腿上,用手指撩起她鬓旁的一缕长发道:“我依稀记得,有一次我在营帐里喝醉了酒,好像跟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你告诉我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你竟然记得……”清鸢脸颊上登时一片火热,她慌忙避开他的视线,心中百感交集。既然他记得他对她做过那种事,为什么当初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跟北澈走了?他对她究竟有没有动过一点点真心? 猝不及防间,冷星岚一把扼住清鸢的下巴,迫使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道:“你明明已经是我的女人,可你却偏偏对那个假人不离不弃!既然你喜欢的是别人,当初又为什么要爬上我的床,你这女人是不是犯贱?” 清鸢血红着眼眶一字一句道,“没错,我就是犯贱!” 她在上古之森思念了他那么多年,甚至还悄悄为他生下一个小女儿。如今岁月辗转蹉跎,他们好不容易重逢,他却杀了她最重要的人,而她竟然还在这里纠结他有没有对她动过心,这难道还不是犯贱? “既然你喜欢作贱,让我就让你贱到底!”冷星岚说着一把撕开清鸢胸口的衣服,她脑海中顿时一片慌乱。她想要大声呼喊,他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唇将她欺在身下,在她耳边戏谑道:“嘘,你小声点,我那新娘子就在里边房间等我,这要是给她听见了撞到这种场景,恐怕会留下阴影呢。” “你滚开!别碰我!”她登时又羞又恼,咬牙奋力挣扎起来,两手拼命在他后背上又抓又打。可他却像不知道疼似的,“哧”的一声将她的长裙撕了下来。 “我偏不放,就是要弄死你。”他的唇霸道地压了下来,比之前来得更加猛烈,几乎要把她吻到窒息。她胡乱地伸手想要拽开他,不料却把他的上衣扯了一半下来,露出一片媚色朦胧的肩胛骨来。 二人吻得意乱情迷之时,他倏然放开她鲜嫩欲滴的唇瓣,又向她白皙的脖子下吻了过去。她趁机狠狠咬住他的肩膀,忽然察觉到有什么炽热之物正抵在她身下,在她大腿间来回轻轻摩擦着。她顿觉呼吸一窒,她分明还爱着他,她想要得到他,可她又恨他入骨,恨不得他去死! 正在失神之际,他忽然将自己送入了她体内,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喊,疼得全身都禁不住颤栗起来。只见他微微皱了皱眉,额上渗出一片细密的汗粒,在灯火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辉。 “嘘,那边还有人呢!”他说着捂住她的嘴唇,神色魅惑而温柔,可他身下的动作却忽然疯狂起来,几乎要让她晕眩过去。她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要原谅他,手指在他背上抓出一条条血痕,牙齿在他肩膀上咬出一排排牙印…… 案上的红烛不断摇曳着,一丝丝烛泪满溢而出。 “停下来……放了我……”她口齿不清道,然而话说出口时却完全变了味,反而就像是在享受着承欢一般。她的眼眸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这一刻她恍然想起了少年时,在开满野花的阡陌上狂奔的场景,那种淋漓尽致的感觉渐渐袭上四肢。 “你看我们都这样了,还叫我怎么放了你?”他的声线变得暧昧而飘忽,动作愈加疯狂无所忌惮。她再也忍不住喊出了声来,双手不由得紧紧抱住他的后背,只觉得自己就快被那团火焰熔掉,融合进他的身体,成为他的一部分…… 此时,雪茶还坐在里面房间的床边上,她凝视着桌上的红烛微微蹙眉。她怎么老听到外面厅堂里有奇怪的动静,而且那声音越来越难以压抑,好像有谁身体不舒服在外面呻.吟似的。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便起身朝衔接的环形门那里走了过去。 透过挂满珠玉的门帘,雪茶隐隐望见外面那张软卧上,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正热烈纠缠在一起,男人在喘息女人在低吟,羞人的动作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眼球。 “这……难道是……竟然是!”雪茶看得面红耳赤,不由得用手指掩住了唇瓣。她从没见过如此血脉喷张的场景,慌忙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她站在原地愣了一愣,便一把扯掉头上的金饰和脸上的面纱,气呼呼地冲到床上卷起被子蒙住脑袋。 岂有此理,现在成亲的人是她,为什么新郎跑去跟别人睡了,更狗血的是还被她给撞见了!那家伙不是说喜欢她吗,喜欢她还跑去睡别人是什么意思?还有之前那个魔角皇子,明明有妻有女,却还要缠着她说喜欢她,看来这些男人都是见异思迁,没一个好东西! 一夜缱倦缠绵,灯内红烛燃泪。天亮时分,柔和的天光从窗外斜射进厅堂内,柔和的落在软榻间的两道人影上。 冷星岚正将清鸢拥在怀中,他们身上只盖着一层雪白的薄毯,白毯下他正搂着她的腰身与她赤.身相对。清鸢凝视着他的睡颜,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脸上已经没了刺青,完美无瑕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的迷人。 也不知道这样看了他多久,她小心翼翼地从发丝间摸出一枚长针,犹豫着将银针渐渐刺向他喉咙下。不料他却倏然开口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这玩意儿伤不了我。”说着慵懒地睁开眼睛,一对明眸安静地注视着她。 “这银针上沾的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清鸢故作镇定道,指尖却是微微颤了一颤。 “难道你忘了,我体内流淌着百毒不侵的玲珑心血,就算你在我身上扎一万根毒针也没用。”他说着倏然收紧她的腰身,用唇瓣贴着她的额头道:“乖乖留在我身边吧,我就喜欢看你被我羞辱的样子。” “你欺人太甚!”清鸢眉头一拧,正欲将那枚银针刺入他喉咙里,不料他却冷不丁地摁住她的手臂,猛然翻身起来将她骑在了身下。 “看来昨晚羞辱得还不够啊。”他用手背轻抚着她的侧脸颊,嘴角忽然牵出一丝完美而邪气的笑,眼神桀骜得像只威风凛凛的雄狮。而她眼神惊恐,像只仓皇的小鸟般拼命挣扎起来,却逃不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窗外旭日东升,天边紫雾翻腾。清晨柔和的风穿堂而过,将门帘上的珠玉吹得砰砰作响,殿堂内却又是一阵翻云覆雨…… 雪茶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她半眯着眼望见窗外天色昏暗,意识到自己又将白日睡过去了。忽然之间,她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夜那血脉喷张的画面,脸上顿时浮出两抹羞红。 “你醒了,昨夜睡得可还好?”这时有人走了进来,点燃了桌上的红纱灯。他披散着及肩的发丝,斜长的刘海遮住了半边脸颊,火光映照在他的侧颜上,为他平添了一丝温柔。 “你滚出去!”雪茶怒号着,操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狠狠砸了过去,“立刻就滚,给我马不停蹄地滚!我不想见到你,我现在看到你这张脸就作呕!” 面对她的盛怒,冷星岚像没事儿人一样,只是淡淡道:“那我走便是,你歇歇气,晚饭我派人准备好了,待会儿就给你送过来。”说罢便不慌不忙地退了出去。 雪茶望着他离去又觉得像少了什么,难道这时候他不该来哄哄她吗?她刚这样一想便举手拍了拍脑袋,现在是她要把他给休了,她还要好吃好喝的过日子,还管他那个脚踏两条船的混蛋做什么? “有什么好吃的,全部给姑奶奶端上来!”雪茶说着狠狠一拍桌子,扬起下巴嘴角浮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她现在就是要潇洒给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看! 此时,冷星岚已经走到了天月堡门口,他心情惬意地舒了口气,然后对候在一旁的奴仆道:“起驾去天宸堡,本尊要去看望陛下了。”   ☆、第124章 阴差阳错 天宸堡内灯火通明,偌大的殿堂内凄清寂寥,繁华而落寞。 冷星岚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只见龙少戈正侧卧在宽敞的大圆床上,而床案旁搁着的食物早已凉去多时。他便探身向前故作关切道:“怎么不吃东西?” “滚,我不想见到你!”龙少戈枕着手臂面向床里边,闭着眼睛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睡着,眼睛下面已经熬出两抹黑眼圈。因为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雪茶如花般的笑靥,还有冷星岚那张邪魅的俊脸。 “你昨日还流了那么多血,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住呢,来,我扶你起来吃东西。”冷星岚的视线落在龙少戈缠着布带的脖子上,说着坐到床边上伸手去扶他的手臂。 “我叫你滚啊!”龙少戈低叱一声,愤愤甩开冷星岚的手臂,回头怒目切齿地瞪着他。只见他身上套着一层单薄的玄袍,结实的胸膛随性地袒露在外,隐隐可以窥见他胸口有几道浅红色的抓痕。 龙少戈的眼神忽然颤了一颤,猛地坐起身将冷星岚拽到跟前,一把将他的玄袍剥了一半下来。只见他身上竟然到处都是抓痕、咬痕、还有淡紫色的吻痕,而他脸颊微红唇角含笑,眼底竟还有那么一丝难为情。 “你……你身上这都是些什么?”龙少戈瞪圆眼睛质问道,双手死死摁住对方的肩膀,用力到似乎要把指甲扣进他的血肉里。 冷星岚斜眼避开龙少戈炽热的视线,用一种像在憋笑又像在炫耀的口吻道:“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你好意思问我还不好意思说呢。不过那丫头可真够倔的,整整折腾了我一晚上,我到现在都觉得腰疼呢。” “你说什么……你真的把她……”龙少戈双目喷火,声音极度沙哑变形,若不是他的破刃被收缴了,他当场就要拔剑把对方劈成两半。 “怎么,难道你还要我告诉你,她身上长了几颗痣,分别都长在哪里?”冷星岚戏谑地望着龙少戈,其实只要他调节体内的花魂之刃,身上这些伤痕就会迅速复原。他是故意留下这些伤痕让龙少戈撞见,就是要让龙少戈难堪,心痛,愤怒。 “我警告过你,她是我的人!”龙少戈正欲狠狠甩对方一耳光,手腕却被轻易地攫住一转。只听得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整只手臂瞬间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他疼得紧扣牙关,额上冷汗不断,却只能恶狠狠瞪着对方,目光如刀。 “现在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生气又有什么用呢?”冷星岚就那么半敞着上衣,双手捧住龙少戈的脸颊,专注地欣赏起他的神情来。龙少戈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看到对方身上那些淫.乱的伤痕,可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们昨夜纠缠恩爱的场景。 “知道么,你现在的表情真迷人,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张脸竟然这么好看。”冷星岚一边讥诮,一边用手掌摩挲着龙少戈的侧脸,手掌渐渐滑落到他肩头的长发上,为什么他的头发忽然就这么长了呢? “我说你是不是找死?”龙少戈倏然睁开双眼,眼神锐利得就像出鞘的剑锋。他猝不及防地扼住冷星岚的咽喉,狠狠将对方摁在床边上,手臂处的伤口再次破裂开来,血液瞬间染花了他的白袖。 “我之所以如此纵容你,那是因为我还当你是兄弟,可你却一再触犯我的底线,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个人看!”龙少戈恨得咬牙切齿,苍白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丝红晕。 冷星岚就那么半裸着身体躺在那里,一脸淡定道:“我之前伤到了你的经脉,你再像这么使用蛮力,不等你捏断我的脖子,你这只手臂可就要先废了。” 龙少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松开了对方,整个人颓然倒在了一旁。他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等他灵力恢复了就穿越回到几天前,想方设法阻止雪茶嫁给冷星岚,也许到时候这一切就能改变。 冷星岚邪笑着坐起身来,重新将身上的玄袍穿好,然后望着龙少戈的背影道:“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滚,我不想听。” “关于风祭。” 龙少戈愣了一愣没再接下话,冷星岚便自顾自道:“雪丫头在忘川河里洗了脑之后,就把你给忘得一干二净,这个想必你自己也清楚。后来那几天,雪丫头便一直跟风祭在一起,她好像很喜欢那个白衣少年呢,两个人一直形影不离。” “你到底想说什么?”龙少戈不耐烦道。 “你不觉得雪丫头移情别恋了吗,她似乎对现在的你没什么好感,反而更青睐那个白衣少年呢。而且那美少年好像也很喜欢她,你看他都冒死过来抢婚了,可你被我折腾去了半条命,也没见得他赶过来救你。” 龙少戈默不作声,其实他自己也有所察觉,自从他离开上古之森后,他仿佛就跟风祭产生了隔阂。风祭变得心事重重,再也不跟他无话不说,而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冷星岚继续娓娓道来,其实昨夜他和风祭在堡垒的天台上,随便说了几句便把风祭放了。 当时风祭的神经高度紧张,他以为冷星岚会把他抽筋扒皮,不料对方只是平静道:“没想到,你竟也是这么卑鄙的人。” “论卑鄙,我恐怕不及你的十分之一。”风祭毫不留情地还口道,只听冷星岚又道:“既然你敢冒险过来抢我的新娘,想必是对雪丫头有情意,不忍心看着她嫁给我。” “你放屁,我只是不想她被你利用而已!”风祭压低眉头,俊脸上飞快浮出两抹恼怒的火红。 “那你就当我是放屁咯,何必这么激动,莫不是被我说穿了恼羞成怒?再说了,你成日里跟龙少戈称兄道弟,背地里却跟他喜欢的姑娘玩暧昧,可怜的龙少戈竟还被蒙在鼓里。” “你闭嘴!”风祭紧紧扣住腰间的赤血龙骨伞,一头蓝色长发都因杀气而飘舞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冷星岚淡定道:“你对着我发火又有什么用,如果你当真对龙少戈问心无愧,就去找他说个明白,他那里的大门随时会为你敞开。想他那么大慈大悲,就算你背地里把雪丫头睡了,他应该也不会怪罪于你吧?这好像就叫什么,兄弟之间有福同享吧?” “住口,你再说下去我就拔了你的舌头!”风祭气得心肺都烧了起来,这人简单几句话,竟把他们三人全都贬得体无完肤,三人间的关系更是被批得不堪入目。 “那话就说到这儿了,我的新娘还在等我。”冷星岚说着身形一闪,便从高高的天台上一跃而下,然后从容淡定地进了天月堡。 风祭却像丢了魂似的僵在原处,之前在婚礼殿堂上,他看见冷星岚亲吻雪茶的时候,竟心酸难耐得没控制住杀气。他不得不承认,对雪茶的感情已经不像最初那般纯洁。而他之所以没去找龙少戈,一是知道对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二是心中确实有愧于对方。 冷星岚细细描绘出风祭当时的神情和话语,见龙少戈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于是又添油加醋道:“你看,你这儿我都没派几个人把手,那个家伙不是擅长隐身吗,可他还就是没来救你呢!” 良久,龙少戈才缓缓开口道:“你说完了没,怎么还不滚?” “那不打扰了,还请陛下好好休息。”冷星岚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的一笑,眼底隐隐浮现出一丝诡异的赤红色,然后便转身像风一般离开了。 龙少戈侧卧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便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恍恍惚惚之际,他仿佛又回到了梵世,站在漫天绯红的樱花树下,他穿行在无尽的花海之间,心情忽然变得无比舒畅起来。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他远远望见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下,正有一名青衣少女在荡秋千,她扶着藤绳欢快地晃荡着脚丫,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欢笑声来。 “茶茶!”龙少戈心中一喜,加快步伐走了上去,没走几步他却发现她身后还有一名少年在推秋千。那少年一身白衣翩若惊鸿,一头瀑布似的蓝色长发宛若天成,阳光落在少年微笑的脸上,满树的樱花登时都失去了颜色。 龙少戈忽然僵在了原处,他们……怎么忽然就在一起了呢? 忽然间,风祭使坏般一把捉住藤绳,正巧晃到高处的雪茶猛然往后一翻,她不禁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便落入了白衣少年的怀中。他低眸望着她唇角飞扬而起,眉梢眼底都是浅浅的柔情。 “好啊,你敢捉弄我!”雪茶眉梢一挑,一记米分拳便风祭脑门上砸了过去。 风祭吃疼地喊了一声,不禁向后打了个踉跄,抱着雪茶一起摔倒在了落满花瓣的泥土上。他便趁机搂住她的腰肢,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然后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尖道:“我就喜欢捉弄你!” 雪茶的眼眸柔和似水,倏然扬起皓腕勾住风祭的脖子,抬起下巴便吻住了他的唇。他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动情地回应她鲜嫩的唇舌,蓝色长发如丝般滑落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四周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们的发衣上,美得像是虚幻。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龙少戈发疯般狂奔过去,傻愣愣地杵在二人跟前。 风祭这才从醉人的吻中抬起脸来,他那诱人的唇湿润而有光泽,一条透明的细丝正连在雪茶的唇瓣上。而她面色酡红似醉,手臂依然不舍地环着他的脖子。 “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难道你不觉得多余的是你吗?” “多余的……是我?”龙少戈的肩膀颤了一颤,他忽然觉得心好疼,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呼吸,紧接着他的手臂也开始犯疼。一转眼,他便望见自己满身鲜血,而那两人却像再也看不见他似的,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猛然惊醒,一身冷汗。龙少戈低头喘着气,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名医师正在给他包扎手臂,只听医师和蔼地询问道:“陛下刚刚做噩梦了?” “梦?原来是梦啊……”他悄然松了口气,那样不堪的梦境如果真的成了事实,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就算一刀把风祭杀了也是有可能的。 接下来几天,龙少戈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每次都会梦见风祭和雪茶,梦见他们在花树下热烈地拥吻,梦见他们赤身在水潭间洗鸳鸯浴,甚至梦见他们在床上做着羞人的事…… 龙少戈彻底要崩溃了,这些事情曾经明明真实的发生在他和颜青之间,然而出现在梦境里时,男主角却换成了别人。他害怕再做这样的梦,他怕得都不敢睡觉,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因为一闭眼种种画面便会浮现在眼前。 由于极度缺乏睡眠,他的伤势也恢复得异常缓慢,就这样煎熬了好几天,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眼眶甚至都微微凹陷了下去。 这一日黄昏,君思忽然跑过来通知道:“主人,外面下雪了,天尊大人叫我接你去天月堡喝热酒呢。” “不去。”龙少戈扶着额头一脸倦容,只见君思摸了摸嘴唇道:“天尊大人还特意嘱咐了,说会让主人见到想见的人呢,主人真的不去吗?” “想见的人?”龙少戈微微一思量,那家伙真会这么好心让他见雪茶一面,又或者是在玩什么其他的把戏?   ☆、第125章 兄弟决裂 黄昏时分,冬季的第一场雪悄然来临,细碎的雪花从紫色天幕间纷扬而下,西界大地上鳞次栉比的红楼小屋,渐渐穿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雪茶独自坐在宽敞华丽的房间内,百无聊赖地伸手烘烤着炉火。这几日她动不动就冲冷星岚发火,她还命令他站在离她两丈之外,凡是他碰过的东西她都会狠狠摔掉。然而每次他都只是静静望着她发脾气,表情闲淡得仿佛在欣赏她生气一般。 “好无聊啊……”雪茶自言自语道,冷星岚出去了大半天,他不在她就连个发火的对象都没有。不过一想起冷星岚,她又忍不住一肚子火。他和那个叫清鸢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总是不分场合卿卿我我,还被她撞见了好几次。那女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是冷着张俏脸摆架子,明明她才是明媒正娶的啊! “等等,我干嘛要想这个,一对奸.夫淫.妇早死早超生!”雪茶恶毒地拍桌诅咒着,每次看见冷星岚和清鸢在一起,她就忍不住犯恶心,尽管他们两个都是那么标致的人。 正在这时候,旁边的窗户忽然哐啷一声开了,红纱窗帘被寒风吹得猎猎翻飞,几粒雪花也随着飘进了房间内。 雪茶不禁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起身走到窗前正准备关窗户,一抬头竟望见一个白衣人从空中翩翩落下,纯白的衣袂和蓝色长发都随着风雪翻飞。他轻盈地落在窗台上,就像一只飞鸿翩翩落水。 “怎么是你!”雪茶惊喜道,只见风祭缓缓半跪下来,用冰冷的指尖托起她的下巴,那动作轻柔得就像羽毛落地。 “你,跟我回梵世好吗?”他定定地望着她,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雪花。 “呀,你的手好冷,先进来烤下火吧。”雪茶说着便一把抓住风祭的手,将他整个人都拽进了温暖的房间,然后随手关上了窗户。 风祭就这样错愕地被她拉到桌前坐下,她小心翼翼地把火炉推到他跟前,然后又拿来一条白绒毯替他披在了肩上。 “好点了没?” “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风祭低垂着眼眸,炉火的红光映在幽蓝色的瞳仁里微微闪烁着。为了潜入天月堡,他在冰天雪地里窥探了整整一天,外面北风呼啸,他的四肢早就冻得失去了知觉。 雪茶眨了眨眼,俏皮地反诘道:“你不是我的青梅竹马吗,我难道不能对你好?” 风祭一时无言以对,这只是他当初随口胡诌的谎言,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深信不疑。他犹豫了片刻正欲开口坦白,她却灵机一动拍了下手掌道:“啊,我觉得这时候要是有一桌好吃的,那就更暖和了!” 雪茶说着便往外边房门那边走去,不料她刚一打开房门,便见一个英俊挺拔的男子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玄色银边的铠甲,肩头的红色披风上落满了雪花,抬着手臂似乎正准备开门的样子。 “看来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刚到门口你就来开门了。”冷星岚说着便走了进来,解下披风搭在一旁的木架上。 “你不是去军营了吗,怎么忽然就回来了?”雪茶尴尬地笑了笑,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却见风祭已经僵在了一旁。他微微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他是算准了时间潜进来的,冷星岚明明不可能回来得这么早! “好巧哦,你也在。”冷星岚故作惊讶道,冲风祭露出一个邪佞的微笑。然后他走到桌旁,拿起一支香掰成几截,一边扔进火炉里一边道:“天气这么冷,我派人去请陛下过来喝热酒,所以便提前回来了。” “什么,你叫少戈过来了?”风祭紧张道。 “估摸着时间,陛下待会儿就到。”冷星岚不慌不忙地烧着香,火炉里渐渐升起一股淡红色的烟雾,奇异的香味渐渐扩散开来。 雪茶不禁皱眉道:“你点的什么玩意儿,这香味也太浓了吧,你想熏死我啊?”说着不悦地走上前去,毫不留情地将香炉打翻在桌上,红色烟雾更是扑腾腾的往外翻滚。 冷星岚抬手微微捂住鼻尖,不怒反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打翻这香炉,但你可知道这里点的是催情香?” “什么,你竟然在我房间里点这种香!”雪茶立即操起桌上的玉壶,手忙脚乱的将水倒在香炉上,不料火炉没浇灭,那些奇异的红烟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水蒸气般哧哧直往外冒。她愣时呛了好大一口烟,只觉得鼻腔里满是那诡异的香气。 “催情……香?”风祭脸色一变,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连串糟糕的事情。他当即转身想去把窗户打开,不料窗户像被什么力量控制住了,死活都打不开。他急得满头大汗,双手用力拍打起来,但这堡垒里的窗户都是玄铁木制的,就连窗纱都是穿了金丝的特殊布料,其坚韧程度可想而知。 冷星岚邪魅笑道:“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这房间四周被我布下了空灵结界,除了我谁都出不去。二位还是好好享受吧,我得去迎接陛下来喝酒了。”说着便迅速退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了房门。 他走到外面的厅堂里坐下来,忽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热,便端起桌上的热酒微微抿了一口,心中暗笑道:“我才吸了那么一点就有感觉了,看来这催情香的药效有点猛呢……” 房间内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雪茶手中的玉壶就那么摔了一地。她脸色潮红身体开始发热,不禁抱起手臂合拢双腿,肩膀也微微颤抖起来。她脑海中竟又浮现出那夜看到的画面,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在朦胧灯火间热烈纠缠…… “你别呼吸,快憋气啊!”风祭急得汗如雨下,蓄积灵力举起赤血龙骨伞猛地一击,终于在窗户上戳了个大窟窿,窗外的风雪便呼呼灌了进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一望,却见雪茶正缩着肩膀站在淡淡的烟雾之中,嘴唇紧咬,神情隐忍。 “你怎么了?”风祭冲过来一把抓住雪茶的手臂,然而接触她身体的瞬间,他身体里却像过了电似的,下半身登时燃起一股热腾腾的欲望。他直怔怔地望着她,只见她双颊酡红似醉,眼角微微沾着晶莹的泪水,看起来是那么楚楚可怜。 “我……”他像中了邪似的,手臂一拽便将她带入了怀中,歪下脸来便朝她唇上吻了过去。他脑袋里顿时乱得像一团麻,他从来都没有主动亲吻过任何人,也没料到会以这样尴尬的方式送出初吻。 她没有拒绝他,反而情不自禁地伸手环住他的后背,用舌尖去迎合他那疯狂而生涩的吻。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依稀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用同样疯狂而生涩的吻咬破了她的唇。 淡淡的香雾之间,风祭隐隐望见雪茶眼前迷蒙一片,他下意识想推开她,可手却不听使唤地撕开了她的衣裳。白嫩如丝的肩膀呈现在眼前,他更加无法压抑内心的欲.火,一把将她推在了火红的地毯上,歇斯底里地压了上去…… 此时,冷星岚正端坐在殿堂里,捧着一杯热酒慢悠悠地品着。片刻之后,两道人影出现在了殿堂门口,龙少戈在君思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脚上的伤势还未复原,走起路来尚有点一瘸一拐。 “陛下终于来了,叫臣等得好辛苦。”冷星岚殷切地迎上去,正欲扶龙少戈一把,却被一巴掌狠狠打了开去。 “茶茶在哪里?”龙少戈看都不看冷星岚一眼,他怕自己一看到对方的脸,就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掐死对方。 “他们在里边房间等你。”冷星岚促狭道,见龙少戈还特地换了身华服过来,眼神中便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讽刺。 “他们?”龙少戈斜眼瞟了冷星岚一眼,冷星岚便伸手指向一旁的房门口道:“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咯。” 龙少戈便径直往房门口走了过去,推开门扉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异香扑鼻而来。风雪从残破的窟窿里钻进来,将窗前的红纱吹得猎猎翻舞,房间内的香雾也淡了不少。 “茶茶?”龙少戈见房间里乌烟瘴气的,便继续向里边探寻而去,可他刚走两步便僵住了。只见桌旁的地毯上,有两人正在热烈的纠缠拥吻,他们的长发绞缠在一起遮去了脸颊,隐约可见一丝银亮的津液从口角流了出来。风祭半.裸着上身,白衣退了一半挂在胳膊上,而雪茶的衣衫也凌落遍地,只剩一件贴身白绸裹在胸口。 “啧啧,这两人还真是打得火热,来了人都不知道避讳一下。”冷星岚嘲讽地望了龙少戈一眼,只见他双手抱住脑袋,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会这样的,我一定又是在做梦,等醒了就好了……” “这不是梦,是真的哦。”冷星岚走到龙少戈身旁,伸手揪了揪他的脸颊,“疼吗? 龙少戈倏然抬起脸来,一头长发也随之飞舞起来,他周身甚至都有热浪在翻滚,双眼中的怒火就像地狱岩浆般喷涌而出,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因为他的愤怒而飙升起来。 冷星岚见状递上一把匕首道:“我这里有把刀,借给你要不要?” 龙少戈反手打落那把匕首,三步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将风祭从地上揪了起来,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啪”地一声脆响,在这华丽的房间中微微回荡了起来。 “茶茶是我的人,就算你是我兄弟你也不能碰她!”龙少戈怒吼着揪住风祭的长发,粗蛮地将他拽至跟前,抵着他的脸愤愤道:“更何况,你根本就没资格做我兄弟,我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兄弟!” 风祭傻愣愣地望着龙少戈,嘴角沁出一丝殷红的血液,半边脸上飞快浮出五个鲜红的指印,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风祭话未说出口,龙少戈又是一记耳光甩下来,狠狠抽在了他另半边脸上,然后愤然将他推在了地毯上。 风祭低头喘息着,望着自己嘴角的血丝不断滴落,委屈感像海潮般满心泛滥。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来都没有人敢打他,可现在打他的竟然是他最信任的人,还打得这么毫不留情,打得他没有一丝还手的余地。 “你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听到这句,风祭这才颤颤抬起脸来,只见龙少戈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那眼神再也不像当初那般温暖明媚,反而像怒怼着仇人般阴寒陌生。他捂着脸挣扎站起身来,红着眼眶一瞬不瞬地盯着龙少戈,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砰”地一响,风祭一脚踹开窗户纵身跃下,凛冽的寒风窜进他的白袍里,像针扎一般刺在他火热的肌肤上…… 他在漫天雪地里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一生中从未有过的伤心绝望袭上心头,眼泪流出来不久便结成了寒冰。忽然间他被石块绊倒在地,就那么摔在雪泥里,满身泥浆,狼狈不堪,一袭白衣早已变成一幅泼墨画。 “好冷啊……”他侧脸望着浅灰色的天空,四肢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这时候,有谁撑着一把红伞翩然来到他身旁,将伞伸到他头顶为他遮去了雪花。 风祭惊喜地抬眸望去,却见那是一名身着浅蓝长袍的女子,她有着一头拽地的雪色长发,就连眉毛和睫毛都是雪白色的,但瞳色却是一种极浅的冰蓝色。那种不太正常的瞳色,会令人怀疑她的视力是否有问题。 “是你啊……”风祭不禁有点失望,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他还以为来者是五年前遇到的神秘人,不想却是西门客栈的老板娘云惊月。 她轻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花,柔声道:“别难过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要不了两个月,百万大军将集结在西界之滨,我们必须尽快将我们的族人召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量守护我们的家园。” 云惊月说罢缓缓抬起脸来,空灵的目光望向远方那片上古之森。苍茫的雪景一望无际,隐隐可以望见那片苍翠森林的上空,正有一团黑色云雾在急速翻转撕合……   ☆、第126章 情到深处 两扇窗叶哐啷拍打了几声,窗外的风雪不断灌涌进来,寒意刺骨。 龙少戈怔怔望着大开的窗户,心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刚刚那两耳光连他自己的手都打疼了,更何况是身娇肉贵的风祭呢?那般绝情的话一旦说出口,他们曾经的兄弟情也就走到了尽头吧…… 失神片刻,龙少戈又低眸望向地毯上的雪茶,她还衣衫不整地仰躺在那里,脸颊上浮着两抹诱人的娇红。他便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爱怜地将她拥在了怀中。 冷星岚不禁嘲讽道:“你要是再来晚一步,他们恐怕就真做了。不过风祭都这样背叛你了,你竟能忍着不杀他还处处保护他,我是不是该夸你脾气好呢?” “你闭嘴!”龙少戈抬眼凌厉地扫向冷星岚,“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给他们下了药,你是故意设计好了这一切才叫我过来的,你想借我的手给你家花桀报仇。所以我才狠下心赶走风祭,免得你处处想要置他于死地!” 冷星岚不禁拍了拍手掌道:“你还真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呢,即便是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头脑竟还如此清醒,难道之前做的噩梦还没让你心灵扭曲?” 龙少戈冷笑道:“果然是你在背后捣鬼,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操控别人梦境的,但当我发现梦境不对劲的时候,我就没有阖过眼皮。你怎么就变得这么卑鄙了,你用这种方式来报复简直比杀人更恐怖,但我绝不会向你认输!” “很好,有你这样的复仇对象,我的余生才不会无聊。”冷星岚垂眸望着他们,那双眼睛在微笑的时候,就像一条嗞嗞吐信的毒蛇,让人从心底沁出凉意。 “你真的无可救药了……”龙少戈呢喃着,忽觉一只柔软的手臂环在了脖子上,他怔怔低头望向怀中的雪茶,她眼角含春唇边微嗔,神志不清地朝他唇上吻了过去。他无所适从地抬手拦住了她的唇,她的唇刚吻过别人后又来吻他,叫他一时怎么能接受得了? 冷星岚见了便道:“啧啧,这女人脚踏几条船都不够,你看她那欲.求不满的表情,若是不行房事,恐怕会一直这样春.心荡漾下去呢。你也知道禁欲伤身,那么接下来你看是我上,还是你自己上?” “你给我滚!”龙少戈咬牙怒叱一声,在他心目中雪茶是那般冰清玉洁,他决不允许任何人说她半个不是。她是他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又岂能这般草率轻浮地对待? “也罢,不过是我穿过的破鞋而已,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吧。”冷星岚玩味地看了龙少戈一眼,说罢便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龙少戈痴痴凝望着怀中人,她又开始在他唇上胡乱亲吻起来,眼神迷离得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忽然间,他好像听见她唤了一声白夜,原来她在意识恍惚之际,还记得曾经有他这么一个人吗?他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情愫,开始深情地回应她的吻…… 他将她横抱起来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缓缓脱掉她身上最后一层衣衫,直到她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眼前。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舔咬着他的唇,小巧而柔软的胸部轻轻摩擦着他的胸膛。他掰开她的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渐渐探索着进入了她体内。她不禁发出一声隐忍的低吟,他感觉她身下如火在焚烧,那热量迅速传递到他那里,他也被灼热得低声喘息起来。 寒风将床榻上的红色纱幔吹得轻舞飞扬,桌上的红烛不断摇晃着,两道相拥而坐的人影投在了一旁墙壁上。 “茶茶,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他低声唤着她,挺动腹部在她体内抽动起来,她疼得肆意叫出了声来。那痛苦而隐忍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更加无法压抑自己的动作,反而进攻得越来越疯狂。他感觉她身下有什么液体流了出来,摸起来温暖而略微粘稠,感觉像是血液。但他又自嘲地苦笑了起来,那怎么可能是处.子血呢,他觉得应该是她身体内泛滥的春水。 她神志不清地喊着疼,咬他的耳朵啃他的脖子,手指在他背后抓出一道道伤痕来。他也疼得一直在喘气,他感觉她的指尖划破肌肤,不禁想起了冷星岚身上那些伤痕,也是她像这样弄出来的吗,那一夜他们也曾像这样做过吗?他的心忽然痛得无法呼吸,更是着了魔般疯狂地冲击着她的身体,而她的声音也越发隐忍而诱人。 他竭力压抑着自己不要去想,可那些画面却一遍又一遍浮现在眼前。他表面上装作不介意,可他心里却介意得要命。他爱她,无论她是颜青还是雪茶,他觉得她从身到心都只能属于他一人,他要霸占她的一切! 朦胧的光影间,他眼角划出一行晶莹的泪珠,落在她的唇瓣上微微有点咸。她便抬起下巴轻轻舔舐他脸上的泪痕,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眼泪时她会那么难过。 情到深处,难以自拔,突破极限的快.感渐渐冲破了他的理智和她的疼痛,他察觉她的下穴开始颤抖收缩,紧紧包裹摩擦着他的欲.火。他的动作愈来愈歇斯底里,就像海浪疯狂拍打着石岸,直到两人一起攀上了极乐的云霄…… 窗外北风呼号,雪下了一夜,到白日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龙少戈来到堡垒天台的石栏旁,太阳正躲在无尽的云雾间,朦胧的光芒看起来是那般虚幻,山河间苍茫的白雪耀得他眼角发疼,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昨夜感觉如何?”冷星岚正捧着一杯热酒靠在石栏旁,侧脸俯瞰着西界的万千江山,唇角浮出一丝绝美而邪气的微笑。 龙少戈沉默不语,尽管他很想掩藏,却盖不住脸上浓墨重彩的悲伤。他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冷星岚表面上在成全他跟雪茶,却比杀了他更叫人生不如死。他连最心爱的人都护不周全,他真是恨透了这样软弱的自己! “你听好了冷星岚,我要跟你再战一场!既然你要毁灭梵世,那我便要拯救梵世,看最后逆天的人究竟是谁!谁是阶下囚,谁是座上尊,老天还没定!” 龙少戈悲愤地甩下这句便大步离开了,他知道冷星岚不会再碰雪茶一根汗毛,因为有洁癖的人不会吃别人咬过的东西。而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待喜欢的人,竟然也有那么丧心病狂的洁癖。 …… 雪茶是在黄昏时醒来的,坐起身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腰背酸涩得几乎要断掉,下身更是疼痛难当。她望了望身上宽松的白色睡袍,隐约回想起昨夜所做之事,双颊不禁微微烧红起来。 “难道我已经……”她紧张地扒开胸口的衣物,发现自己里面什么都没穿,然后她又望向凌乱不堪的床褥,床单上还沾染着斑斑血迹,可是昨夜的人去了哪里?她依稀记得之前见过风祭,可是昨夜那个人好像并不是风祭啊。 这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雪茶立即把睡袍裹好,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床上。 “天气这么冷,喝点热汤暖暖身吧。”冷星岚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过来,他温和地坐下来用勺子搅了搅热汤,看起来真像是一位体贴的夫君。 “我才不喝你端来的东西,没准儿又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雪茶一抬手臂便将那碗打翻在地,她怒目切齿地瞪着冷星岚,要是昨晚抱她上床的是这个人,她简直都不想活了!不,无论昨夜在床上的是谁,她都觉得没脸活了! “不吃东西可不行,我再叫下人端一碗过来。”冷星岚淡淡道,说着便起身要走。雪茶慌忙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道:“等等,你跟我好好解释一下,昨天晚上到底是……” 话问到一半,雪茶忽然自己僵住了,因为她竟将对方身上的黑袍拽了一半下来,半边肩膀和后背就那么裸.露在她眼前。借着房间内明亮的灯火,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背上那些抓痕和咬痕,那伤痕的颜色那般鲜艳,瞬间刺伤了她的眼。 “你瞧你,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吧。”冷星岚转过身来,宠溺地用手指刮了刮她的脸颊。他那对浅紫色的瞳仁是那么迷人,仿佛只要深看一眼,就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你给我滚出去!”雪茶狠狠打开对方的手,歇斯底里地怒吼一声,声音大得仿佛要震动整个房间。虽然她昨夜神志不清,但冥冥中,她感觉与她翻云覆雨的就是她的意中人,又怎么会是这个行为不检点的夫君? “那你好好休息。”冷星岚淡定地披上衣服,不疾不徐地走到外面殿堂里,端起一杯热酒慢悠悠地品了起来。 此时,清鸢正躲在一旁的金纱帘后,她阴鸷地望着冷星岚的侧颜,暗暗咬牙。最近她总是噩梦连天,每次都会梦见自己被他各种强占,彻夜翻来覆去地羞辱,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他邪魅的笑容。 “一定要杀了你!”清鸢在心中恨恨道,手指将纱帘紧紧攥成一团。没想到她昨夜半醒半梦之间,他竟然真的爬上了她的床,她又毫不留情地将他抓得遍体鳞伤。 冷星岚似乎察觉到了杀气,回眸望向清鸢,眼神暧昧而充满邪气。她一惊立即背过身去,担心他又要过来对她做什么,可等了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她这才颤颤地回头望去,只见座位上空空如也,他人已经不知去哪里了。 黄昏的风呼啸而过,天月堡顶部的灯火被吹得摇摆闪烁。这处有一座圆顶的房屋,四周有寒铁衣护卫严加把守,而素女和初心已经被软禁在这里大半个月了。 初心正趴在窗台上,懵懂地望着漫天姹紫嫣红的云霞道:“素娘,你天天说阿爹会过来,可是初心等了一天又一天,阿爹还是没有过来,阿爹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嘞?” “不会的,你要相信你阿爹,他一定回来带我们走的。”素女温柔地抚摸着初心的脑袋道,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均匀的脚步声,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的光影处。 “呀,天尊大人来啦!”初心欢喜地从椅子上蹦跶下来,亲昵地跑上去抱住了他的膝盖。她对他有种天然的喜欢,哪怕他的手总是冷冰冰的,哪怕他笑起来的时候一脸邪魅之气。 “初心。”冷星岚唤了一声,弯下身来正欲抚摸初心的脑袋,不料素女忽然冲上来,一把将初心拽回了怀中。 素女紧张兮兮地望着冷星岚,他浑身充满了邪魅之气,她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她只知道就是他把她们软禁在这里的。 “瞧你紧张得,我又不会把你们吃了。”冷星岚睥睨着素女,眼底渐渐浮出一抹诡异的赤红色,只这一眼他便窥探到了她心底的秘密,原来她害怕自己日渐衰老。 自从魔魇在体内觉醒后,他便拥有了这种窥探人心的能力,越是脆弱的人越容易被他一眼看穿。正因如此,他才能够干涉别人的梦境,于是他便把素女丢入了梦魇中。接下来她会不断梦见自己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牙齿掉光,谁叫她敢敌对他呢? “就是,素娘你放开我嘛,天尊大人又不会把我们吃了!”初心俏皮地嘟起了嘴巴,用力掰了掰素女的手。 “天气这么冷,我们要回屋睡觉了,您若是没什么事就走吧。”素女抱起初心疾步往屋内走去,初心还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冷星岚。除了阿爹以外,她最喜欢的男人就是他了,没有缘由的喜欢。 冷星岚冲初心微微挥了挥手,在魔魇觉醒之前,他确实还挺喜欢这女娃娃的,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利用初心,才能让龙少戈彻底输得一败涂地。 现在雪茶、素女还有初心都在他手里,他相当于掌握了龙少戈的所有把柄。自从帝国之塔坍塌后,皇甫无尚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要说唯一能帮到龙少戈的人,便只剩下上古之森的战灵游奇,不知战灵正在忙些什么事情呢?   ☆、第127章 捉摸不透 接连下了三天雪,绵绵白雪覆盖了整个世界,森林里琼枝玉叶,米分装玉砌,皓然一色。在那森林上空,时不时会出现一个诡异的黑色旋涡,剧烈的翻转撕合着,倏然间又移至另外一个位置。 只听得崩的一响,某棵大树上的积雪忽然崩塌下来,在地面堆成了一座小雪山。两颗脑袋倏然从雪堆里冒了出来,紧接着两个人影便从里面窜了出来。 其中一位是身材挺拔的年轻人,他有着一头拽地的银灰色长发,凤目半睁,神情疏懒而雍容。另一位看起来还是个小毛孩,他有着雪白的发和紫色的瞳,稀奇的是,他头顶竟还有两只毛茸茸的灰耳朵。 “这边结界修好了那边又坏了,成天跑来跑去的,何时才是个头啊?”游奇头疼道。 奇奇叹了一声道:“我觉得归根结底还是您跟公主之间的问题,您二位本就是一体孪生,您代表光而公主代表影,两人的力量相互制约,才维护了这片森林的灵气平衡。现在公主不在,您一个人是无法修补这些漏洞的,我看还是去把公主找回来吧!” “她,现在应该跟那家伙在一起吧?”游奇的神色有些许颓然,“我实在是想不通,她到底喜欢那个傻瓜的什么,即便轮回转世也依然会爱上他。我明明就比那个傻瓜英俊,更比他强大不知多少倍,奇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奇奇便摸了摸头顶的茸耳朵,用他那又软又萌的声音说道:“那我说实话了,主人您可不能生气哦!” “你说,我保证不揪你耳朵。” 奇奇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这便道:“其实您一直很任性,因为您从出生起便至高无上,您从来都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正如您明知公主的特殊体质,依然是想抱她便抱她,想亲她便亲她。但公主却因为害怕伤害您而处处躲着您,久而久之,您便给了公主压力。” 游奇不得不承认奇奇说得在理,他以前跟颜青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没有顾及颜青的想法,直到她爱上了别人他才去揣测,然而一切都已经追悔莫及。 “但白夜殿下却截然相反,他对身边的人充满了宠溺和纵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特别放松。哪怕我犯了天大的错,他都会笑着原谅我,并一如既往地袒护我。若换了我是公主,自然也会更喜欢白夜殿下啊!” 听奇奇说完最后一句,游奇忽然眉头一拧,双手捏住奇奇的耳朵狠狠揪了起来。他一直觉得龙少戈那种性格分明就是傻,怎么到奇奇这儿反倒都成了优点? 奇奇疼得呜哇乱叫道:“说好了不揪耳朵的,您看您又任性了吧!我耳朵这么大都是您给揪的!您就不能学学公主和白夜殿下,没事就给我顺顺毛什么的哟?” 游奇松开奇奇的茸耳朵,又在他脑袋瓜子上削了一巴掌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一到换季就到处掉毛,我没把你这身毛烧掉就算够好的了,还指望我给你顺毛,做梦!” 奇奇只好捂住耳朵悻悻望着游奇,游奇微微思忖片刻,这才道:“罢了,反正结界都崩坏成这样了,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飞灵族人也都不知逃去了哪里,我们还是去找茶茶从长计议吧。” “真的啊,太好了,好久都没人给我顺毛了!”奇奇高兴得手舞足蹈,几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屁股后扫来扫去。 二人眺望着远方的西界城池,那些鳞次栉比的红楼簇拥在一起,一轮朦胧的红日正从地平线上缓缓生出来。不久之后,游奇便坐在一头雄姿勃发的白虎身上,向着人流密集的城池出发了。 熹微的晨光中,皇宫的暗红堡垒前呼后拥,整体环绕成一个巨大的圆环,然而中央的帝国之塔已经不复存在。在那天宸堡前,几队寒铁衣护卫井然有序地巡逻着。 龙少戈自从回来后便开始暴饮暴食,每天都要吃上三大桌的东西,各种大荤大补,为的便是迅速养好身体蓄积灵力。 为了防止冷星岚发现他的异样,他特意让君思抓了几只臭虫过来,然后扔到火炉里面烧,烧得满殿堂都是怪臭味儿。他知道冷星岚就算过来找茬,闻到这股怪臭味儿也会退避三舍。 三日之后,他终于准备好了第一次穿越,他打算先回到冷星岚与雪茶成亲之前。他调动灵力在脑海中想象时空通道,由于时间跨度并不大,他还算顺利地回到了数日前。如同以前穿越时空一样,他的头发会变成雪白色,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改名为白夜更合适。 这个时候,黑发的他还因重伤在天宸堡内沉睡,而白发的他已经悄悄潜入了天月堡。天月堡的守卫都是灵力高强的教徒,他一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终于找到了雪茶的所在地。 正值寒梅绽放的季节,堡垒前方的花园里梅花开得红艳似火,远远便可嗅到一股清香。白日花园里没什么人,由于雪茶还保留着梵世的习惯,她依然喜欢白日的时候出来走动。 白夜躲在长廊里的石柱后,只见雪茶正站在花树下,她仰头轻嗅着梅花的芬芳,侧颜恬静得就像一幅画。忽然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她身旁,那人将一件白狐披风裹在了她身上,雪白的披风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就像蝴蝶翩跹的翅膀。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雪茶回眸望向冷星岚,脸颊上浮出两抹淡淡的桃红色。 “你都没睡,我哪睡得着?”冷星岚温柔道,抬手轻轻拂去落在她头发上的花瓣,她有点不自在地缩了一下脑袋。 “我说你啊,不要没事就跑我这里来献殷勤,我怕我……”雪茶说着背过身去,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沦陷在他的温柔乡里。毕竟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遇见这般英俊又温柔的男子,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你怕什么,嗯?”他忽然从身后搂住了她的纤腰,亲昵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线低沉而诱惑。她眸光一闪,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啊!” 白夜目光一抖,差点没忍住要冲上去把对方拽开,但他一咬牙又忍了下去。现在他手里没有封魂剑,根本不是那家伙的对手,如果被发现他有这种跨越时空的能力,只怕会毁了全盘计划得不偿失。 “我偏不放,谁叫你这么可爱,我一见了你就想动手动脚来着。”冷星岚调戏道,温润的气息扑在她耳朵旁,酥酥的痒痒的。 雪茶不禁侧脸望向对方,挑起半边眉毛道:“哟嚯,你之前不是还天天讽刺我,说我出生的时候把胸落在娘胎里了,还说我饭量大得母猪都甘拜下风,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甜言蜜语,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呀!” 这时一阵清风袭过,几片红色花瓣纷纷随风飘落,落在了二人的微微飘拂的发衣上。从白夜的角度望去,雪茶就好像在亲吻冷星岚的侧脸,二人耳鬓厮磨,看起来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白夜目光如火,他忽然觉得自从她失去记忆后,她的性情就变得捉摸不透了,他不确定她是否还喜欢自己。她忘记了她曾经是颜青,甚至连她是雪茶都忘记了,在她的世界里,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目睹此情此景,白夜甚至忍不住去揣测,她会不会喜欢这样口蜜腹剑的冷星岚?他本来是要阻止她嫁给冷星岚的,可他现在却动摇了,万一她是因为喜欢对方才嫁的呢?他越想越无法压抑心中酸涩,不禁一拳狠狠捶在了旁边石柱上。 “谁在那里!”冷星岚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于弹指间移动到了长廊下的石阶上。白夜心中一颤,只觉得一阵疾风扑面而来,将他那头雪色长发震得轻舞飞扬。 “白夜!”雪茶惊鸿一瞥,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只看到那一头飞扬的白发,不经意便喊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虽说她在忘川河里洗了记忆,但脑海中依然残留着过去的影子,可她怎么都想不起白夜究竟是谁。 眼见那人影疾闪而过,冷星岚快手一抓,却只抓到了一缕奇异的白发。那发丝上还残留着一丝飞灵之气,他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又无法辨认是谁。 白夜险些逃回了天宸堡,回来原来的时空后,他的头发又飞快还原成了黑色。他失魂落魄地坐下来发了会儿呆,便叫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美食,然后一边吃东西补充体力,一边酝酿接下来的穿越计划。 他忽然很想知道,两百年前颜青究竟是怎么死的,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离开了上古之森,又是什么原因让她和游奇反目成仇?也许只有探寻历史的真相,查明所有事件的前因后果,他才能创造出一个完美结局。 但要跨越两百年的时间,光靠食物补充体力还远远不够。这时他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在登基大典上曾有臣子送上了飞灵冻,如果靠飞灵冻来补充灵力将会省事不少。 于是,他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跨时空之旅,为了防止冷星岚过来打扰,他每天都孜孜不倦地在香炉里烧臭虫,烧得整个殿堂里都是怪臭味儿。连君思都被熏得不敢进来了,而他自己倒是闻着闻着就习惯了。 这一天傍晚,冷星岚兴致勃勃地来到天宸堡,可还没进门他便闻到一股恶臭,便拧着鼻子走进殿内,皱眉怒喝道:“龙少戈你在搞什么玩意儿!这么臭气冲天莫不是在殿内随地大小便了?” 龙少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了出来,凑到冷星岚身旁狡黠道:“你把我一天到晚关在这里,我这闷出病来大小便失禁不是挺正常嘛!” 冷星岚闻见龙少戈身上奇臭无比,简直就是臭味儿的散播中心,他忙不迭往旁边闪了两步,差点没忍住拔出剑来把这货劈成两半。 “你不就是来吸我的灵血嘛,来来来给你吸,我最近大吃大喝养了好多血嘞!”龙少戈边说边伸着脖子往冷星岚身上贴,瞥见对方嫌弃得连连后退,他心里别提有多得瑟。 “来人啊,把他拖下去洗,给我往死里洗!”冷星岚逃到殿门口怒叱道,几名守卫听令立即冲进来,七手八脚地拽住龙少戈往澡池那里拖。 龙少戈便死皮赖脸地大笑道:“哈哈哈,我现在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恐怕让我洗三天三夜都有味儿呀,你要是有时间就在这儿慢慢等,我搓干净了把自己熏得香香的喊你嘞!” “臭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冷星岚话说到一半忽觉有点反胃,便捂着嘴唇跑到殿门外呕吐起来。没想到竟被龙少戈的雕虫小技给摆了一道,今天他恐怕是没胃口了,但下次定要给这臭小子点颜色瞧瞧! 龙少戈美滋滋地洗完澡,然后用熏香把自己熏得香香的,他准备去见心爱的颜青,自然要把自己收拾干净,说不定还能趁机和她亲热一下嘞。 他爬上床用被子盖住身体,集中精神调动全身灵力,开始在脑海中构建跨越时空的通道。他要尝试回到上古之森的那片结界里,回到两百年前颜青离开森林的时候。这一次时间跨度相当大,他没有把握能回到正确的时间和地点,心中只盼望着能够再次与她重逢。   ☆、第128章 百变之旅 古木参天,林间绿意森森,阳光正透过树叶间的罅隙照射下来,若隐若现的左右悠扬地晃着,像繁星在空中闪烁,细细碎碎的,却十分晶莹美丽,透着不可捉摸的静谧。 白夜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这一切,他兴奋地跳了起来,这里绝对是上古之森没错,那么就看这里的时间对不对了。现在他只要找到当初那座树屋,肯定就能找到颜青的足迹,想想能再次见到她他的心就狂跳不已。 “青儿我回来嘞!”他高兴得在枯枝落叶上狂奔起来,觉得身体从未有过的畅快轻盈,但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这里的树木高大得有些扭曲,在视觉上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路过一片泥潭时,他无意瞥见倒影里面有只灰不溜秋的小松鼠,他心想这只松鼠还挺可爱的嘛,不过他瞅了瞅身旁又没有松鼠,那它又怎么会出现在倒影里呢? 忽然,他脑袋里像被电击了一下,怔怔地将自己的双手伸了出来,只看到一双毛茸茸的小爪子! “我的天!我不会变成一只松鼠了吧?!” 倒影里,那只小松鼠用爪子捂住了脑袋,黑葡萄似的眼珠瞪得圆溜溜的,嘴巴旁边的小胡须也滑稽地抖了抖。他在想莫非是两百年的跨度太大,导致身体都没能穿越过来,只有魂魄穿越过来了,然后碰巧附在了一只松鼠的身上?! 他变成这副模样就算遇到了颜青,颜青也不可能认得出来啊,本来还想好好跟她亲热亲热,现在变成一只松鼠了怎么办?难道他要穿回去再重新来一次?不不不,回去了之后再想穿越过来,又得蓄积几天的灵力。松鼠就松鼠吧,他照样能死皮赖脸地往她身上蹭。 于是,小松鼠一路嗅着颜青的灵气寻觅起来,一旦遇到比自己庞大的野兽撒腿就跑,遇到毒蛇蜘蛛便倒地装死。它偶尔还会瞥见一两个美丽的人影,它知道那是修得肉体的飞灵族,尽管他们数量稀少,但他们的确真实的存在。 日落月升,时间飞逝。在第二个黄昏之时,小松鼠终于找到了当年的树屋,木屋悬挂在高大的千年榕树上,屋顶四周垂挂着牵牛花和铃兰花,此时窗扉正开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呢? 小松鼠在树屋下寻思了一会儿,便抱着粗糙的树皮奋力往上爬,谁知爬到一半便见树屋里有人飞了下来,那一头奇异的青色长发轻舞飞扬,仿佛凝聚了整片森林的绿意,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青儿!”小松鼠兴奋地咯吱两声,一个不留神便从榕树上掉了下来,它顾不上疼欢天喜地的往那人身后蹦跶。不料她却一把抽出青龙剑赫然插在地上,它望见剑身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愣是吓得往后翻了个跟斗。 “小不点你不要跟过来,万一碰到我你可是会死的哦。”颜青俯下身来,长发微微拂到脸颊一侧,那双浅绿色的眼眸晶莹透亮,只是那么浅浅一望便叫人心神荡漾。 白夜透过小松鼠的眼睛,望见颜青背后斜挎着一个小包裹,便想问问她要去哪里。可是小松鼠吱吱呀呀的颜青也听不懂,她便冲它嫣然一笑,拔出青龙剑潇洒地转身离开。 “你给我站住!”旁边传来一声呵斥,小松鼠扭头一望,只见那是一个年轻的紫衣男子,他抱着手臂靠在一棵树旁,金棕色的眼眸微微低垂,夕阳斜照过来在他的半边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辉。 颜青只是停在那里并未回头,只听游奇用他那慵懒的声音继续道:“你不用去找那个魔角人了,我已经把他给杀了,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事到如今,你不用编这种谎话来骗我,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我知道他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着我。”颜青说罢便继续往前走。 “我不准你离开这里半步!”游奇身形一闪,话音未落人便已经站到了颜青跟前。 “要去哪儿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颜青将目光斜向别处,游奇却一把捧住她的脸庞,强行将她的脸掰正过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守护上古之森是你的使命,你就这样离开了是会遭天谴的!” “你别碰我,灵气被我吸走了我可不负责。”颜青双手打开游奇的手,“自从那个人消失的这半年来,我考虑了许多才做出今日的选择,无论招致什么恶果我也绝不后悔!” 游奇不禁讽刺道:“自从那个魔角人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之后,你的脑袋就没有清醒过,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除非你给我一个非走不可的理由,否则我宁可杀了你也不放你走!” “因为我爱他,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这个理由够不够?”颜青一字一句道,“而你,没有我依然可以活得那么潇洒,因为你至高无上灵力无边,这世上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正是由于你拥有得太多,所以你不会懂得好不容易得到一件宝贝,最终又失去了究竟是什么滋味!” 游奇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怔怔看着颜青。 “这千百年来,我每次碰见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要远远躲开,谁叫老天爷给了我天煞孤星的命。终于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我可以触碰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言语欢笑。我隐忍了那么多年,现在我就想任性一次,无论他在天涯海角,我都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颜青静静凝视着游奇,二人半晌无言,只剩晚风呼呼刮过树梢的声音。小松鼠也呆愣愣地蹲在一旁,白夜从来都不知道颜青是这么孤独,也不知道她把他看得那么重要,他很感动又替她觉得很心酸。 “那我走了,你要保重。”颜青说罢便大步离开了,经过游奇身旁时带过一阵风,小松鼠见状立即蹦跶着跟了上去。 游奇默默闭上眼睛,就这么由着她远去,半晌才幽幽开口道:“我得不到的东西?这世上我唯一得不到的,就是你的心吧?” 一路上奇花异草竞相争艳,颜青边走边看风景,脸上挂着淡淡的留恋。她发现有只小松鼠一直跟着自己,但由于它很聪明地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她便不赶它走偶尔还会跟它说上一两句话,它也很开心的咯呀咯呀地回应着她。 颜青到了森林的边界地带,便屹立在的悬崖上眺望远方,青色衣袂随风飞扬,夕阳将她的身影勾勒得纤细修长。小松鼠就蹲在一旁陪着她,望见她落寞的眼神,它情不自禁爬到她的小腿旁,抱住她的脚踝将毛茸茸的脸靠在了她小腿上。 “小不点!”颜青脸色一煞,忙不迭伸手想把它拽下来。可她一摸到它的小脑袋,它便两眼一翻四肢一蹬,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白夜只感觉一阵强烈的昏厥,他双脚猛地一蹬便醒了过来,与此同时,大片温热的水花溅在了他脸上。他诧异地抹掉脸上的积水一看,只见自己正光着身子泡在一个镶金浴盆里,旁边还有两个胖大婶在给他搓手臂,那凶悍的表情和动作就像在杀猪似的。 “你们在做什么!”他吓得腾起身子就要往外跑,不料两位大婶拽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摁,他又一屁股撞到了浴盆底部,整个人疼得龇牙咧嘴扭来扭去。 此时,冷醒岚正端坐在旁边的金龙椅上,一边喝热酒一边悠哉道:“看来你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睡了两天一动不动,把你扔在滚水里面搓了这么久都没反应呢。” “你丧心病狂啊,竟敢这么虐待我!”龙少戈愤愤地低头一望,发现自己身上果真被搓得红彤彤的,差点连皮都被人揩掉了一层。 冷星岚摆了摆手,两位奴仆便退下了。然后他放下酒杯走到澡盆边,俯身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龙少戈。他本想窥探龙少戈的梦境,却发现对方梦中一片空白,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可以睡得这么沉? “干嘛要这样盯着我看,难不成你喜好男色?”龙少戈说着还用手臂护住了胸部,一副生怕被人占便宜的模样。 “我发现你小子长得也不赖嘛,虽然还帅不过我的脚趾头,但至少看着挺有胃口。”冷星岚神色魅惑,说着伸手探向龙少戈脖侧,冰冷的指尖缓缓划过他脖子下的肌肤。 “我我我不好吃的,皮糙肉厚的塞牙缝儿,还有我的血都是黑的喝了会得病!”龙少戈脸上阵红阵白,一个劲儿往旁边缩脖子。他绝不能再给对方吸灵血,再被吸一次他就没有灵力穿越了,所有的计划都将到此终止。 冷星岚就那么歪着脑袋,望着龙少戈邪笑道:“作为狩猎者,看到自己的猎物越害怕就越有成就感,你跟雪丫头一样,每次被我吸血的时候都怕得要命呢。” “什么,你还吸她的血?”龙少戈勃然变色,谁料对方趁机勾住他的脖子,下一刻便将嘴唇凑到了他耳朵下方。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脖子上,他能够想象对方正微微张嘴的样子,他紧张得连心跳都忽然停了一下,回想起上次那种浑身血液都被抽干的感觉,他禁不住浑身颤栗起来。 龙少戈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一不小心便把体内龙气释放了出来,气体冲击在水里发出一连串鼓泡声。冷星岚正欲下口,不禁皱眉道:“什么声音?” 这时龙少戈忽然灵机一动,便抬手扇了扇自己的鼻子狡猾道:“啊哈哈,是我刚才不小心放了个臭屁嘞!” 冷星岚一听这话连忙松开他的脖子,捻住鼻子退避三舍,那表情当真像遇到了宿敌一样。龙少戈趁机从浴盆里跳了出来,就那么光溜溜的赤脚在地上跑,还一边捂着肚子装模作样道:“哎呀!我肚子好疼,我得去茅坑解决一下!” “找死!”冷星岚眼神一冷,挥手掌间伸出一条血色长刃,就那么朝龙少戈后背心飞刺而去,但刃尖却在离龙少戈后背毫厘之处收了回去,因为他觉得这么杀了对方就没意思了。 龙少戈飞快钻进寝宫后的茅厕里,然后就躲在里面不出来了,他要把自己熏得臭气冲天的再出来,看那个洁癖狂还有没有胃口吸他的血! 冷星岚等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龙少戈透过茅厕的小窗望见他走远,这才试探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巧几名女婢准备如厕,撞见龙少戈正光着身子从女厕里出来,愣时吓得面红耳赤失声惊叫。 龙少戈也是吓得大喊大叫,捂住要害灰溜溜地逃跑了,为了不被冷星岚吸灵血,他真是连自己的节操都不要了。 他慌慌张张地冲进寝宫里,心想这里总没女人了吧,便把护住要害的手松了松。谁料他一进侧门,便见一对少男少女正坐在堂前吃茶点,那少女回头见他光溜溜地跑进来,登时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第129章 轮回之境 “你怎么会在这里?”龙少戈脱口惊呼,赶紧又把下面捂住。眼前这个红裙少女不正是茱萸吗,而君思就坐在茱萸旁边吃甜饼,见他就这么一丝.不挂地进来了,嘴里的饼渣都筛了出来。 茱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龙少戈的身体,只见他身材修长骨骼均匀,浑身肌肉饱满而有型,麦色的肌肤上渗出几颗晶莹的汗粒,看得她不禁吞了吞口水。君思见状慌忙捂住她的眼睛道:“这个你不能看,会长针眼的!” “你放手,我还没看够呢!”茱萸兴奋地胡乱掰着君思的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身体,好奇心早就大过了羞耻心。 “小孩子家的懂个屁,一边玩儿去!”龙少戈一头瀑布汗,索性不再遮遮掩掩了,大方地走到卧室里找衣服,换好衣服后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茱萸便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瞧着他道:“天尊大人说了,君思这小子太傻了,老是跟你合谋一起耍把戏,特地派我过来监督你们。” “你说谁傻呢!”君思不满地咕哝道。茱萸便用铁扇在他头顶敲了一把道:“说的就是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跟你家主人都没个正形,一天到晚捣鼓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茱萸说着便指向龙少戈道:“尤其是你,你好歹是国王陛下诶,请注意个人形象好不好?从今天开始,一天十二个时辰你都必须处于我的监视下,以后不许在殿内烧臭虫,更不许光着身子到处跑!” 龙少戈哦了一声便坐下来吃东西,他知道茱萸天性贪玩,热衷在人前表现自我,只要把她哄好了完全可以化敌为友,冷星岚把她派过来算是白搭了。 于是龙少戈便趁茱萸不注意,悄悄把君思拉到角落里道:“主人最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在我办事的时候绝对不能有人打扰,所以你要想办法拖住那丫头,不要让她以及其他人过来打扰我。” “那我该怎么做呢?”君思懵懂道。 “你就去跟小丫头告白,告诉她你喜欢她,让她唱歌给你听。她要是不理你,你就天天拉着她说,说到她肯理你了为止。” “那她要是打我呢?”君思哭丧着小脸道,摸了摸脑壳上被茱萸敲过的地方还疼着呢。龙少戈便揪了揪君思的脸蛋道:“傻小子,她要是打你你就说打得好,就算被她打你也要说喜欢她,保证她顶多打你个三天就不会打了。” “哦……”君思委屈地低下头来,龙少戈便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别担心,你除了脸颊上有块樱花印外,其实长得挺俊俏的。小丫头这种年纪就喜欢美少年,何况你又这么乖巧,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君思没再吱声,俏生生的脸上却浮出两抹红潮来。于是接下来他便整天缠着茱萸告白,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很恼火,撵着他满城堡地追着打,嘴里还喊着:“我才不要被你这个傻子喜欢呢!” 看着这对小冤家龙少戈欣慰地笑了,然后又秘密开始了跨时空之旅。 他期待这次能把身体穿过去,然而不仅身体没穿过去,魂魄反而穿得更离谱了。因为他穿到了一只鸡身上,而且还是一只刚下完蛋的母鸡!惊悚之余,他扑打着鸡翅膀,疯狂的从鸡圈里逃了出来。 天空里下着微微细雨,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撑着油纸伞,一只母鸡正咯咯叽叽地在屋顶上飞跑。他追踪着颜青的灵气一路狂奔,恍然发现这个地方竟然是梵世,难道颜青在两百年前来过梵世? 白夜抱着一系列疑问,终于在码头找到了颜青。渔舟唱晚,芦苇依依。她戴着斗笠独自坐在岸边,望着烟雨朦胧的江面怔怔出神,两只小腿泡在水里微微发白。他悄悄来到她身旁,冲她咯咯叫了两声。 “咦,你也要过江吗?”颜青回眸望着这只湿淋淋的母鸡,她在路途上遇到有趣的小动物时,都会温和地跟它们讲话。他咯叽咯叽地回应着,虽然她不可能听得懂。 “我不过江,我在等人。”她一脸落寞之色,“我啊,找了那个人十年了,踏遍了西界和梵世的每一个角落,可他就好像从世上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夜心中震惊无法言喻,没想到他这一次穿越过来,竟然跟上次隔了整整十年!十年来她的模样竟一点未变,依然像从前那般清纯动人,十年来她总是孤身一人,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我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我好怕再过个十年,我就连他的模样、他的声音都记不清了。”颜青伤感地低垂着眼眸,小腿在水中缓缓踢打着,江水这么冷她竟毫无知觉。 “我也真的好想再抱抱你。”白夜心中道,他竟又控制不住向她走去,用鸡翅膀护住了她的手腕。 颜青惊得连斗笠都掀翻了,只见那只可怜的母鸡翻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后便没了声息。她怔怔望着它,忽然想起了十年前遇到的那只小松鼠,眼泪便止不住流了出来…… 由于宿主暴毙,白夜被迫回到了原来的时空,然后他狂吃狂喝蓄积了一天的体力和灵力,又开始了穿越之旅。也许是由于自身灵力不够,无论他怎么拼尽全力身体都穿不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变成松鼠也没有变成母鸡,他竟然变成了上古之森的一棵树,连动都动不了!天空里电闪雷鸣,森林里到处都是滚滚雷火,不远处传来剑刃砰砰交击的声音,剑芒四处飙射,四周古木接二连三咔嚓倒下。 青光与金光纵横交错,有两道人影正斗得昏天暗地,仔细看去那两人竟是颜青跟游奇!尽管白夜变成了一棵树,好在还拥有视觉和听觉。 游奇边打边怒喝道:“你疯了吗颜青,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你竟然想毁掉上古之森,这可是我们飞灵一族赖以生存的家园啊,你清醒点好不好?!” 颜青红着眼眶歇斯底里道:“没错,我是要疯了,这二十年来我都在满世界找他,再找不到他我就真的要疯了!” “够了,你怎么能为一个魔角人痴狂到如此地步!你身为始祖的高傲和自尊都丢哪儿去了?!”游奇手握开明剑直劈而下,万道金光霎时照亮了黑夜。 颜青斜举青龙剑迎击而上,一头青色长发狂飞乱舞,连衣袂也被剑气震得连翩飞扬。与此同时,她周身形成了一股旋涡状的气场,那剑芒还未靠近便被撕碎成点点莹光。 “我知道自己在飞蛾扑火,找了那么多年都杳无音讯,所幸有天我遇见了一位巫师。巫师占卜说,我要找的人不属于这个时代,他是两百年后的西界之王,他穿越了百年时光才遇见了我!” “那都是巫师骗你的!”游奇冷笑两声,“凡人根本无法跨越时空,就算那家伙体内寄生着时之灵,他也不可能跨越两百年的时光!因为时之灵能跨越的时间极限,是一个人的生命长度,你说一个凡人能活两百岁吗?除非……他还遇见了千年一现的时空之洞。” “你还真没猜错,他的确遇到了时空之洞,那个洞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穿过。” 白夜这才幡然醒悟,原来当年瀑布下那个神奇的水洞,便是千年一遇的时空之洞。难怪现在他怎么都穿不回来,一是没有时空之洞作为媒介,二是他无法跨越自己的生命长度,难道这一切就是所谓的天命? 只听颜青继续道:“巫师还预言过,只要我能毁了这片上古之森,我爱的人就会作为救世主出现,到那时候我们就能再度重逢!” “这根本就是胡扯,你怎么能轻信巫人说的话!”游奇怒叱道,一头银灰色的长发肆意飞舞,一圈圈金色气浪自他周身萦绕开来。 “我信!当我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现在我一定要毁灭上古之森,只为有一天能与他再度相见!”颜青笃定道,她出招咄咄逼人,游奇的攻势也变得凌厉起来。 “这可是你逼我的!我绝不会让你再见到他,因为在那之前我就会杀了你!”游奇说着再度冷笑起来,那声音低沉而诡异,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彼时,森林上空出现了数个黑色旋涡,蓝色闪电滚滚轰鸣着,霹雳哗啦的直击在森林各处,白夜知道那是结界崩坏前的征兆。 逼仄的狂风呼呼扫过,整片森林的树叶都在狂响不止,肃杀之气令周边所有生物都退避三舍。两人斗得惊天地泣鬼神,四周树木以他们为中心倒伏一片,拦腰截断的树身上还冒着缕缕黑烟。 就连白夜所依附的这棵古树,都被那扫射的剑气划开了数道炽痕,虽然他的身体察觉不到疼痛,但他的心却为颜青疼得难以呼吸。 二人越斗越不可收拾,仿佛都被愤怒吞噬了理智,四周地动山摇恍如末日。白夜心急如焚地观望着,每一次看见颜青受伤,他都感觉那刀像割在自己身上一样疼。 忽然之间,游奇竟斩断了颜青的青龙剑,断刃发出一阵清脆的铮鸣声,伴随着颜青痛苦的尖叫声。白夜听得胆战心惊,他这才幡然醒悟,原来青龙剑就是这样沦为破刃的! “我绝不原谅你!”游奇歇斯底里地怒号着,开明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颜青的胸膛,抵着她的身体飞速移动,最后将她钉在了一棵古榕树上。不巧白夜就依附这棵榕树上,见她的血喷溅得到处都是,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间停了一下。 颜青低眸望着胸口的血窟窿,唇角忽然绽开一个绝美的笑靥。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要毁灭上古之森,她只是想逼游奇废掉她全身灵力,好让她堕入凡人的轮回中。 她抬起潸然泪眼,深深看向游奇的眼眸道:“谢谢你肯成全我,愿我能在来世再遇见他,也希望还能再遇见你,我最最亲爱的兄弟……” “颜青……不要忘记我……”游奇呢喃着泪流满面,握剑的手战斗不止,殷红的血液不断从剑刃上滴落。 “我不会忘的……”颜青眼神涣散,一头美丽的青色长发渐渐失去了光泽。她身上开始冒出大量青黑色的光晕,体内的灵气正在回归于天地之间。弥留之际,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耳边喊她青儿,那声音是那般熟悉而温暖,会不会是心上人从来世传来的呼喊? 正在这时,十来道人影闪现在了这片狼藉的战场上,他们是这片上古森林孕育出的飞灵族,他们都拥有奇异而妖冶的发色和瞳色,随便哪一个的容貌都惊为天人。只见他们神色肃穆地半跪下来,向他们逝去的始祖致敬…… …… 回到原来的时空后,龙少戈一夜辗转难眠。他无法怪罪于游奇,若不是他不负责地在时空里乱穿,若不是他任性地和颜青相爱,颜青也不会自甘堕入人世轮回,后来游奇也不会被奸人封印于忘川。 如果双灵始祖还镇守着上古之森,西界和梵世的分界线就不会崩毁,这一场旷世之战也不会到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灾祸的化身,他下定决心回到过去改写历史,他要为所爱之人重写命运!   ☆、第130章 反转时空 白夜计划先回到雪茶年少的时候,一是为了弥补当年对她和爷爷的亏欠,二是为了阻止她遇见十八岁的自己。他要避免她卷入这场旷世之战,他已经拖累了颜青一生,不想看到她在轮回之后依然被他连累。 穿越之前,白夜特地用白色布带缠住脸颊,然后披上一身玄色的连帽披风,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对碧色的瞳仁来。他打扮成这样,即便他在过去遇到熟悉自己的人,也不会被认出来。 他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找到了雪茶,她正在奋力拖拽一只倔强的骆驼,不料反被骆驼拖倒在了黄沙里。这一年,她正值十五岁的及笄之年,一张俏生生的脸嫩得要掐出水来,仿佛是一滴遗落在漠北黄沙里的泪珠。 “茶茶。”他温文尔雅地向她伸出手来,那眼神太温柔又太清澈,在对上双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被他虏获。于是她受宠若惊地伸出手来,紧紧回握住他的手道:“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茶茶?” 白夜把爷孙俩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们住进景色宜人的水上行宫,从此衣食无忧尽享人生。这一年,她本该和爷爷在漠北过着贫苦的日子,一切都因为这个神秘人的到来而发生了逆转。 有时候,白夜会带雪茶坐在烈焰鸟上,二人一齐翱翔在云端俯瞰天下江山,他还会带她去南国看海,牵着她的手在沙滩上漫步。凡是她能想到的好地方他都能带她去,跟他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惊喜和甜蜜。 但雪茶却忧伤地发现,每当白夜独自望天的时候,眼神里甚至透露出一丝冷冽,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他眼底才会浮现出浅浅的柔情。他浑身都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她最好奇的就是他的真面目,然而无论她怎么死乞白赖,他都不肯解开脸上的布带。 每到日落的时候,白夜便会悄悄回到原来的时空。很幸运的是,由于天芒教在募集百万大军,冷星岚整日忙着训兵阅兵,几乎没功夫来天宸堡找他麻烦。所以白夜穿越的次数愈加频繁,在过去停留的时间也愈来愈长。他每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几乎全在时空里穿梭。 在回到过去找雪茶的同时,白夜还回到了风祭十三岁的时候,他特地赶在风祭的蜕变之夜里,送来了救命的赤血龙骨伞。只因他觉得当初那两耳光打得太绝情,都没能给风祭一个解释的机会。 十三岁的风祭跟十五岁的雪茶一样,都觉得白夜是个无所不能的神,每次看见白夜都是一脸迷醉和崇拜。就算只能看到白夜的眼睛,他们都觉得他一定长得十分英俊,暗地里不知幻想过他的容颜多少遍。 就连白夜自己都觉得很微妙,因为白发的他和黑发的他确实相差很大。白发的他看起来高冷而颓废,黑发的他看起来明媚而飞扬,他在两种状态之间不停变换,但他那颗赤诚热血的心从未变过。 经过认真梳理后,白夜发现所有事情都是从将王府开始的。如果没有发生将王府纵火案,他就不会遇见帝王护卫西岚,也不会因为翻案的事跟对方结缘,也不会在随后的未央天劫中患难与共,更不会在后来的漠北之战中反目成仇! 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查明将王府纵火案已经刻不容缓。既然他决定要逆天改命,那么将王府的悲剧和艾灵妹妹的死,他也一定要想尽办法重写结局! 于是白夜准备好一柄赤血龙骨伞,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成人之夜里。他知道十八岁的自己在晚宴后,会独自爬上将王府后的雪山之巅。 此时半玄月挂在天边,月光在雪山上绵延千里。十八岁的龙少戈正坐在高高的玄武岩上,将父亲送的破刃摊在膝盖上反复地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喜欢之情。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白夜的声音沉敛而温和,十八岁的龙少戈悚然回头,一脸错愕道:“你是谁?” 白夜身形一闪便到了对方跟前,他一脚踏在玄武岩上,低头俯视着十八岁的自己,两人的双眼近在咫尺。就在这时,寒风掀开了白夜头顶的兜帽,一头奇异的雪色长发随风飞扬,发间还泛着幽蓝色的莹光。 “你……难道是我的同族?”十八岁的龙少戈瞠目结舌,对方头顶竟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银色犄角! “傻小子,还没认出来吗,我就是你啊,五年后的你!”白夜说着踏上玄武岩,伸手一圈一圈拆下了脸上的白色布条。 十八岁的龙少戈不禁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夜。而白夜也直视着十八岁的自己,他觉得十八岁的自己脸上肉肉的,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微微轩着眉头,看起来有点傻不拉几的,但竟还有那么一丝丝可爱。 此时白夜还知道,十八岁的这小子正在心中惊叹:“哇,这家伙简直跟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耶!就是肤色太苍白了,瞧起来有点病态。” 二人面对面站立着,一样挺拔修长的身材,一样年轻俊朗的容貌。白夜觉得自己像在照镜子,不料十八岁的龙少戈忽然伸出手来,揪了揪他的脸颊又摸了摸他的犄角。 “你检查完了没有?”白夜一脸无奈,他知道对方怀疑他贴假脸皮,怀疑他头上的犄角是道具,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蠢死了。 “你真的来自五年后?”十八岁的龙少戈不禁问道。 白夜一眼便看穿对方心中正在想:“五年后我也才二十三岁,怎么可能满头白发,而且气质还这么高冷,跟现在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人嘛!” “我就是你,毋庸置疑。”白夜神色冷定,说着将自己左肩头的衣服扒了下来,只见他肩头赫然有一块云朵状的飞灵纹。 “你也有这个!”十八岁的龙少戈不禁摸了摸自己左肩头,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这才敢确信来的这个神秘人就是他自己。 白夜懒得整理衣服,而是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这意味着他呆在这个时空的期限将至。果然要想不悖天理,他就无法跟十八岁的自己共存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所以他要想回到二月十五那天夜里,就必须先把十八岁的自己支开。 于是白夜开门见山道:“我之所以过来找你,是因为不久后将王府会迎来一场生死劫,艾灵妹妹也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 “为了化解这场浩劫,你必须尽快离开帝都去办一件事。”白夜说着,抽出背后那柄裹着黑绸的赤血龙骨伞,“请在七日之内,将这个送到万里外的未央城,务必亲手交给城主,只有他才能助你渡过此劫!” 白夜知道十八岁的自己在去未央城后,就会被冤枉成将王府纵火案的凶手,而风祭又是唯一能够逆转这场死局的证人,所以他才特地要十八岁的自己去给风祭送伞。 十八岁的龙少戈愣愣接过东西,抬起头来不解道:“为什么将王府有难却偏偏要我离开,这没道理嘞!” 白夜便伸手扶住龙少戈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现在很迷茫,但没办法跟你解释太多,记住,今夜的事决不能泄露给第二个人。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探寻历史的真面目。而你唯有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才能逆转一切!” 一阵寒风扫过,扬起白夜那头雪色长发,他的脸庞开始变得透明,身体瞬间化作点点细碎的光芒,随风消散…… 白夜回到天宸堡后,头发便会飞快还原成黑色,然后他会拆掉脸上的布带,迅速转换为龙少戈的角色。每次穿越完一个时辰内,他都会十分疲惫,这时他就会喊人做些滋补的食物过来。 君思便会和茱萸一起来陪主人吃饭,二人各种好吃好喝的给他伺候着。不出龙少戈所料,君思果然把茱萸追到手了,现在两人是形影不离,而且还变成了他的小帮手,不仅日夜守着殿门口给他放哨,还会告知他天芒教的一切动态。 “那个洁癖狂,有半个多月没来找我茬儿了吧,天芒教的大军募集得怎么样了?”龙少戈边吃边问道。 茱萸激动地伸出一个巴掌道:“五十万啦!你是不知道那阅兵场景有多壮观,天尊大人一身青甲屹立在城墙之巅,居高临下俯瞰万千,单是一个帅字我竟说了千次!” “这么快就五十万了,那百万大军岂不是指日可待?”龙少戈暗叫不妙,然后又问道:“我皇兄无尚那边可有什么动态?” 茱萸便敲着筷子答道:“自从帝国之塔坍塌后,皇甫无尚便一直抱恙不出,依我看啊,他旗下那十万精兵迟早得被天尊大人收入囊中!不过我还听说啊,这皇甫无尚由于喜欢操纵傀儡,自身便停止了生长,到现在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呢!” 正在这时,君思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房间道:“不好啦主人,天尊大人正在往天宸堡过来呢!” 龙少戈赶紧扔掉吃的准备往茅厕跑,他才刚穿越回来身体还没平复过来,要是再被冷星岚逮着吸血,只怕七天内都别想再穿越了。不料他才刚起身跑了两步,一道清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哟,陛下一见到我就闹肚子呀!” 他就那么抬着半条腿僵在了原处,而君思和茱萸见天尊大人进门了,赶紧都灰溜溜的躲到了旁边角落里。 只见冷星岚走上前来,按住龙少戈的肩膀将他推回桌前坐下,亲切地招呼道:“桌上东西都没吃完呢,来来来,继续吃,我还有礼物要送给陛下呢!” 两名奴仆于是走上前来,将一个饭桶大小的方形木盒放在了桌上。龙少戈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那木盒上有块干涸的血迹,隐隐还能嗅到一股腥臭味儿。 “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冷星岚说着使了一个眼色,那两名奴仆便把木盒抽开了,只见木盒里竟赫然躺着一颗头颅!那人蓬头垢面七窍流血,正死不瞑目地翻着死鱼眼,看起来真叫一个森然恐怖。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旁边的君思和茱萸立即捂住口鼻,不忍直视。龙少戈不禁弯下腰呕吐起来,冷星岚便从身后扶住龙少戈的脸颊,强迫他正视着那颗头颅道:“陛下可还记得这个人是谁?” “司空宸……他不是已继承成了王位吗,你怎么把他……”龙少戈闭上眼睛不想看,这张脸就算是烧成灰他都认得,当初就是这个人害死了他最疼爱的妹妹。 冷星岚这便娓娓道来:“前些日子,我亲自带人去梵世帝国刺探军情,不想北芒皇宫的防卫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什么机关城重型炮塔,什么皇卫军团全部出马,千万人竟不敌我十来个天芒教徒。” “我们一路杀到北芒大殿之上,逮住了这个自以为是的暴君,然后我便踩住他的脸问他,是不是还觉得奴隶永远是奴隶,贱人永远是贱人,就算国库塌了也贵不起来?他说没错,奴隶就该低人一等,我便将他的五官踩得破裂出血。” “他的血弄脏了我的鞋子,我叫他跪下来舔干净,这样我就饶他一命。他不肯,我便用空灵术操纵他的身体,让他跪在自己的王座前,当众捥出自己的心扔出去喂狗。然后我把无头身躯挂在皇宫门口,再把他的头颅带回来送给你,你喜欢吗?” “君子报仇有道,你这种丧心病狂的做法,又和当初那些伤害你的人有什么区别?”龙少戈一把打开冷星岚的手臂,如果换了他去找司空宸复仇,他就会让司空宸心服口服地跪在自己跟前认错。 “哦,这礼物你不喜欢呀?”冷星岚故作失望道,“那我下次把龙子凌的脑袋摘下来送给你好吗?要是你觉得还不够,我再把你母亲幻帝的脑袋摘下来送给你,这样你每天都可以给她梳头发了。” “够了,你还有完没完!”龙少戈一把掀翻桌子从座位上跳起来,转身怒不可遏地瞪着冷星岚。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大哥和母亲一根汗毛,我会让你死得比司空宸惨一百倍!”龙少戈戟目怒指,心想既然自己能穿梭时空,那他为什么不能回到过去杀了冷星岚呢? “就凭你?”冷星岚眼神轻蔑,他不知道龙少戈在暗地里捣鼓什么东西,他也无法窥探龙少戈的内心,因为龙少戈的梦境里经常一片空白。正因如此,他觉得龙少戈越来越有趣了,他期待对方能干出令人大开眼界的事来。 “天地那么宽广,你怎知道一只鸟能飞多远,我的心那么大,你又怎么知道我在算计什么?”龙少戈凛然道,如果冷星岚再这么咄咄相逼,他真的会回到过去杀了对方。只要杀了当年那个帝王护卫,今日的邪神就不会诞生,这一切灾难都不会降临! “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一只笼中困鸟还能怎么飞。”冷星岚幽幽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龙少戈一眼,“接下来我还有事要忙,今日先告辞了。”   ☆、第131章 重回火夜 二月十五日夜,冷月如冰轮。 将王府院落白墙环护,垂花门楼坐拥而立,一行侍女正提着红纱灯从游廊里穿过,几名家仆抬着粮食向后屋仓库走去。作为帝都最负盛名的钟鸣鼎食之家,今夜的将王府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运作着。 庭院里的月桂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龙艾灵款款走来,停在树下遥望满月。她在想哥哥怎么一声不吭就出远门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此时,白夜正扛着一柄银亮的斩魄镰,靠坐在将王府最高的楼阁上,静静观察着整座府邸的风吹草动。望着楼下种种熟悉的场景和人物,他心底不禁涌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情感,这里曾几何时还是他最依赖的家啊。 晚饭时间过后,将王匆匆赶回了府中,他还穿着一身绛红铠甲,似乎是刚从军营里回来。将王夫人见状便让龙艾灵回房休息,然后亲自去给将王做宵夜,片刻之后她便把食物给将王端了过去。 没过多久,厅堂里忽然传出一阵瓷器碎裂声,只听将王怒叱道:“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少戈随便出门,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呵呵,亲生儿子你都舍得派去漠北打仗,一个捡来的儿子你倒是宝贝得很呀!” 白夜在外面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确他大哥龙子凌才是亲生的,可将王却偏偏把他宠上了天。这将王府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唯有养父和艾灵妹妹把他当宝贝。 “发生什么事了?”龙艾灵从闺房里走出来,听见吵架声正欲去大厅那边看看,却被迎面走来的老奴拦住了。她问了问缘由只好作罢,然后便吩咐女婢去给她买线。 正在这时,白夜注意到家丁从大门口引了两个人进来,分别是一个银袍男子和一个紫衣女子,可不正是映寒和清鸢! 龙艾灵吩咐完正准备回房,见家里似乎来了客人,正打算过去探探情况,却被刚从厅堂里走出来的母亲给吼了回去。 白夜悄悄从顶楼跳到二楼,坐在栏杆上仔细聆听楼下的动静。映寒果然是在向将王询问他的下落,但将王只说他出远门了,连去了哪里都不肯多说。 映寒估摸着将王不是好招惹的对象,寒暄了几句便带清鸢离开了。白夜想确认他们究竟有没有走,便踏在围墙上悄悄尾随到将王府大门口,只见映寒带着一批黑袍魔角人迅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奇怪,他们就这么走了,那凶手到底是谁?”白夜心中纳闷道,余光却瞥见一个人影晃了过去。他蓦然回头一望,却见那人手执占星杖,身上穿着半黑半白的术袍,不正是他母亲幻帝座下的使者! 白夜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当即快步跟上了那名使者。不出片刻,使者便在附近一个偏僻的凉亭里停了下来,此时其他六名使者全都在那里。一位白衣女子正站在众使者之间,她面带轻纱身材纤长,碧色的眼瞳里落满了星光。 “母亲!”白夜不由得喊了出来,幻帝便三步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他欣慰道:“阿赫,你终于回来了,娘亲一直在这里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白夜说着又是一愣,他头戴兜帽脸上还裹着布带,头发也全白了母亲怎么还认得出来? 幻帝这才松开白夜,抬手轻抚他的脸庞道:“这些年来,娘亲把你丢在将王府长大,你对这里感情必然极深,现在将王府大劫将至,你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娘亲好歹是巫族第一占星师,既然知道自家孩子能够跨越时空,自然能算到你今夜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但我觉得好奇怪,曾经以为是凶手的人,现在都一一排除了。既然母亲大人料事如神,那你可知道接下来将王府到底会被谁灭门?” 幻帝微微沉思片刻,抬起雪亮的眼眸幽然道:“是你,今夜唯一能把将王府灭门的人只有你,我的孩儿。” “……你在开什么玩笑,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白夜有点哭笑不得,“我特地从五年后赶回现在,就是为了阻止这场灾难,你说凶手又怎么可能是我?我怎么可能杀掉对我恩同再造的养父!” 幻帝便抓住白夜的两只手臂道:“阿赫你听我说,凶手是你,必须是你!” “不可能,我不听!”白夜一把甩开母亲的手,愤愤地扭头就走,几名使者却飞身上来围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都给我滚开,我要回去守住将王府!”白夜愤然道,一把抽出背后的长柄镰刀,刀刃在空气中划出嚯的一声。 这时幻帝再次走到白夜跟前,然后伸手摘下自己脸上的轻纱,望着他凄凉道:“阿赫,你看看娘亲脸上这块烙印。” “……你这是何苦?”月光之下,白夜可以清楚地看到母亲脸上的烙印,就像一个米分褐色的铁钩。他还记得曾在星临宫上,冷星岚摘下了母亲的面纱,并嘲讽说这种烙印在西界是女人不忠贞的象征,只有不守妇道的女人才会被烙上去。 “在娘亲被掳去西界之前,曾与你的养父将王相爱一场,娘亲早就对他以身相许了。那年魔角人大肆袭击皇城,为了救他我自愿沦为敌人的俘虏,他说过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回祖国。可是我被人强占,被人侮辱,一年了,两年了,他始终都没有出现。” 白夜不禁冷笑道:“难道母亲是想告诉我,你在西界被人烙上了这种烙印,你恨他辜负了你,所以你要我去杀了他,杀了全将王府来给你泄恨吗?” 幻帝微微摇头道:“我早已身为人.妻,而他也娶了别人,都过去了那么多年,还提什么恨?我之所以要你灭了将王府,是因为将王被人告发在秘密养兵造反,北芒帝王连夜下达诛杀令,现在三千精兵正在围剿将王府的路上,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赶到。” “不可能!父亲大人他向来忠心耿耿,又怎么可能养兵造反?”白夜满不相信地怒怼着母亲,却听她幽叹道:“我已经查证过了,他确实有谋朝篡位的野心,这个你待会儿可以亲自去问他。” “娘亲知道这样做很委屈你,但如果你想保住养父的一世英名,就必须赶在大军到来之前杀了将王,制造一场惊世奇案来掩盖将王的罪名。今夜将王府所有人都难逃一死,但换了你去杀掉他们,至少将王府可以名垂千古啊。” 白夜愤然摇头道:“打死我也不干!不就是三千精兵吗,我替将王府挡下来!” “傻孩子,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都不知道能在这里停留多久,你确定能挡得下千军万马吗?而且跨越时空是有局限的,每个时间点你都只有一次回头的机会,错过了今夜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白夜忽然有点站不稳脚了,他之前尝试过,相近的时间点他的确无法穿越第二次。而且他很早前就隐隐察觉到了,将王府灭门案跟白发的自己脱不了干系,那时黑发的他还坚信自己不是凶手,可现在他却不敢再相信自己了。 幻帝便捧住他的脸颊道:“毕竟娘亲曾和你养父相爱一场,现在我让自己的孩儿来保住他的名誉,是我能为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眼下别无选择,只能委屈你了。” “够了!为了区区虚名浮华,你就要我杀人弑父去做一个禽兽吗?!”白夜打开母亲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发疯般向将王府狂奔而去,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 白夜停在大门口喘气的时候,头顶的兜帽已经被寒风掀开,露出一对醒目的银色犄角来。门口的守卫见了他,立即向府内通报道:“二少爷回来啦!” 他一边解下脸上的布带,一边穿疾步过园圃向厅堂走去。将王闻讯刚从厅堂里走出来,只见白夜一手拖着锃亮的长柄镰刀,另一只手正将一圈布带抛向空中,那一头白发随着黑色披风猎猎翻滚,好似一个从地狱中走来的罗刹。 “儿啊,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是不是在外边受了什么委屈?”将王关切道。 这时将王夫人也赶了过来,远远望见白夜她吓得脸都青了。先前龙少戈说要去未央城的时候,她明明吩咐管家务必把他弄死,他怎么就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莫不是回来向她复仇的? “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白夜手握斩魄镰半跪在台阶下,一头雪白的长发就那么垂落在了地上。 将王不禁僵在了厅堂门口,他觉得这年轻人虽然跟自家儿子长得一模一样,但身上却没有一丝少年的轻狂之气,反而隐隐透露出一股霸者之气,就像那苍穹下的乌云,无形当中便能给人一股压迫感。 白夜抬起头来,红着眼眶认真道:“从小父亲大人便教育孩儿,从将王府走出来的男儿就该顶天立地,那您觉得,对我将王府的男儿来说什么东西最重要?” “当然是身为武士的荣誉!”将王斩钉截铁道。 “既然您认为荣誉最重要,那为何还要私自养兵蓄意谋反,难道不怕东窗事发落得个身败名裂?”白夜此话掷地有声,在场之人均听得浑身一震。 将王眼底隐隐有风云暗涌,半晌才凛然开口道:“我将王府世代忠魂,传至我头上已是第七代,将王府的威望甚至盖过皇族!可自古君王防功臣如防贼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若不给自己留条活路,只怕这帝国也迟早要灭了我将王府!” 白夜一时无言以对,他之前还在想如果父亲矢口否认,他就拼死与将王府战斗到最后一刻,可父亲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承认了。 将王怅然叹了一声道:“你应该见过你生母幻帝了,想必是她告诉你这些事的,我原本还以为她会支持我,没想到她始终站在帝国那一边……” “既然您知道是她告诉我的,那您也该知道我今夜回来的目的,孩儿现在郑重问您,生命和荣誉您选择哪一个?” “如今看来,生命与荣耀不可兼得,为父纵然不舍,但也只能舍前者而取后者。”将王说话时神情平静而释然,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知道幻帝为人心思细密,必然已经为他安排好了结局。 白夜眼中有泪光闪动,再度伏地叩首道:“感谢您这八年来的养育之恩,孩儿不孝,接下来就让孩儿替您承担一切罪名!”他话音未落人便已飞掠而起,手中斩魄镰划出一道凛冽的寒光,飙溅的血液染红了眼前的一切……   ☆、第132章 天命难改 夜风肃杀,月光如雪。 七位使者正在将王府外布施结界,淡淡的银辉拔地而起,一个半球形的光壁渐渐笼罩了整座将王府。随后幻帝便将一袋婴魅放进了府内,数不清的黑色鬼影横空飞掠,发出类似婴儿的啼哭之声。 人们吓得惊叫着四处逃窜,然而结界中的将王府就像一座巨大的囚牢,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何事,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人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时,龙艾灵还坐在闺房中做刺绣,只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隐约还有婴儿啼哭之声,她手指一颤就在指尖扎了一个小洞。她放下针线正欲出门看看,不料母亲却慌慌张张地破门而入。 “快躲起来,少戈回来复仇了!他回来复仇了!”将王夫人惊恐地叫喊着,手忙脚乱地将她推进了衣柜里。 “您在说什么啊?哥哥为什么……母亲!母亲!” 柜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龙艾灵用力推了推,却发现柜门已经被母亲拿东西堵住了。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推开柜门重重扑在了地板上。 她爬起来急切地打开房门,妖声鬼泣迎面扑来,她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便有一道鬼影向她扑了过来。她吓得厉声尖叫,再一睁开眼睛,竟见那黑影又折向了别处。她这才发现自己衣服里有东西在发光,掏出一看竟是哥哥曾经送给她的红色玉坠! 于是她大着胆子走到了院子里,每每有鬼影扑过来,便像见了克星似的扭头就跑,她怀疑就是哥哥给她的玉坠在起作用。 一路走去,只见游廊里、大厅里、花园里,到处都是人们的尸体。人们姿势挣扎困苦,几乎所有人都是面目空洞,瞳孔放大,仿佛一具被吸干灵魂的空壳。 “怎么会这样……”龙艾灵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尸体间,她有点精神恍惚,不禁抬手扶了扶额头。这时候,她才发现头顶的夜空极其诡异,月光无法照进来,竟在将王府上空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光壁。 眼见的一切,都恍如噩梦。 “娘亲!”龙艾灵发现母亲倒在了一处花圃旁,同样是神情空洞,清冷的容颜上泪痕未干。她抱着母亲渐渐冷去的身体,无助地啜泣起来。她哭着哭着,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父亲的呼声,便立即放下母亲寻了过去。 “父亲!父亲!”她焦急地呼唤着,远远望见父亲正躺在血泊中,胸脯间似乎还有起伏,便飞跑过去将父亲托在了怀中。 “少戈,是少戈回来了……”将王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呢喃着泪流满面。他多么心疼那个温柔坚毅的孩子,为了替他守住将王府最后的荣誉,竟然甘愿沦为弑父的千古罪人。 “哥哥到底怎么啦?”龙艾灵哭喊道,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眼泪,心中难过得快要窒息。 “他……”将王说着忽然双目圆睁,一根利刃刺入他的胸膛,血滴溅在龙艾灵白净的脸上,如同皑皑白雪里绽开了一朵寒绯樱。 将王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龙艾灵怔怔抬起满是鲜血的脸,顺着父亲最后的视线,她看见一个挺拔秀颀的人影,一把抽出了插在父亲胸口的长柄镰刀。 “你是谁!”她厉声呵斥道,那人并不回答,而是弯下腰来凑近了看她的脸。 “哥哥……”龙艾灵失声呢喃,被那人的容颜刺痛了双眼。因为那张脸曾一度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不正是她千盼万盼盼回的归人! “我不是你哥哥,我是个罪人……”白夜的声音十分沙哑,仿佛声带被人割了一刀似的,每说一个字都要泣出血来。 龙艾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今夜所发生的一切,为什么转眼之间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她最爱的哥哥要杀了她最敬爱的父亲? “不要原谅我……”白夜说着用染血的手掌轻抚着她的脸庞,唇角忽然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意,颓废而孤独。 “你为什要笑?!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龙艾灵凄厉地哭喊着,一把抓起落在一旁的匕首,狠狠地向对方胸口刺了过去。 白夜并没有躲避,依然在颓废地微笑。他强迫自己笑给她看,即便全世界都在恸哭,他也一定要在她面前保持微笑,因为他这个做哥哥的又怎么能在妹妹面前哭泣? “这到底是为什么?!”龙艾灵厉声嘶吼着,手中的利刃刺到一半竟陡然停住,她终究还是无法对这个曾经最眷恋的人下手,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和愤怒,更是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白夜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拖着斩魄镰离开了,眨眼间便消失于幽暗中。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转身的那一刻泪如雨下,她也不会知道,他哭泣的时候比她的声音还大…… 回到原来的时空后,白夜便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静静思索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原来就是他自己回去灭了将王府,然后艾灵妹妹侥幸活了下来,并指证十八岁的他杀人纵火。可当年的他毫无知觉,一路结识了风祭和西岚等人,几经波折终于成功为自己翻案。 在这件事中,他的母亲幻帝是运筹帷幄,每走一步都在掌控之中。对北芒帝国而言,既然已经除掉将王府这块心头大患,其真实罪名也被掩盖,倒不如将错就错由着龙少戈翻案。因为帝国对将王府这种虚伪的垂爱,一来可以稳住镇关少帅龙子凌,二来会为皇族树立更加仁义的形象。 想到这里,白夜只觉得十八岁的自己好可怜,竟就这么被二十三的自己骗得团团转。他好想回头再看一眼十八岁的自己,于是又追寻着自己的灵气回到了过去。 令白夜诧异的是,他竟然又回到了将王府,只是将王府已经沦为一片黑色废墟。看那些灰烬的颜色,大致能确定现在是将王府火灾半个月之后。按照他这么多次穿越的经验,他在这片废墟附近就能找到十八岁的自己。 白夜记得当年他跟西岚一起回帝都时,便来过这片废墟,正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摁住他的肩膀道:“你个死小子,谁允许你瞎跑了!” “这声音难道是……”白夜心中一动,怔怔回过脸去,只见跟前这人一身玄色制服,脸颊上还有一朵醒目的樱花烙印。 西岚愣了一愣,尴尬地收回手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说罢便往旁边废墟走去。 白夜眼神复杂地望着西岚的背影,他在想要不要趁现在就杀了对方,这样后来的一切灾难都不会发生。可当年的西岚是那么的不完美,那么的小气贪财还毒舌,但却有一颗无比温暖的心。 西岚走了几步便觉得不对劲,方才那人跟龙少戈实在是太像了,而且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很复杂,那绝不是一个陌生人该有的眼神。思及此处,西岚当即回头望去,然而刚才那处废墟竟空无一人! 眨眼之间,白夜便回到了天辰堡,并不是他自己要回来的,而是十八岁的自己刚巧在那个时候出现了,两者不能共存于同一时间和同一地点,所以他便被强行弹了回来。 见过当年的西岚后,白夜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禁去假设,如果当年西岚没有在狱中剜心,后来是不是就不会起兵造反,再后来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于是白夜又穿越回到了当年他翻案成功之日,他记得西岚就是在那天夜里去偷的花魂剑。 北芒皇宫之外,白夜远远望见十八岁的自己正和一行人谈笑风生,西岚、风祭、龙子凌大哥,还有雪茶和艾灵妹妹都在。他又觉得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幸福,竟然有这么多人愿意相信他,帮助他这个真正的杀人凶手,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吗?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回到了西侍卫府,龙子凌便把弟弟妹妹拉到房间里谈话。而西岚回房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这阵子他为了翻案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是时候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西岚惬意地张开手臂,泡在澡盆里闭目养神。正在这时,房内的纱灯被一阵诡异的风吹灭了,四周忽然一片漆黑,他察觉身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谁在那里?”西岚警惕地操起澡盆旁的长剑,湿淋淋的从澡盆里跨了出来。 “是我。”白夜幽幽道。 西岚听出是龙少戈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便走到桌旁一边摸索火折子一边道:“你小子找死啊,突然跑到我房间里来干嘛,是不是想偷我的钱?”忽然间,他感觉对方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肩膀,点火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喂,我有洁癖的,你不要碰我好不好!”西岚不悦地挣了挣,却听见对方在耳畔幽然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肯在全天下都不相信我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相信我,谢谢你肯为一个罪人洗脱冤屈。 西岚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这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沉寂片刻,白夜缓缓将西岚的肩膀转了过来,昏暗中,西岚只看见白夜那对眼瞳幽亮无比,仿佛是黑夜中最璀璨的星辰。 “冷星岚,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久违地听到自己的真名,西岚不由得愣了一愣,只听对方继续道:“答应我,无论你今后遭遇什么事情,都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永远保持着你那颗正义热血的心。”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无缘无故干嘛说这个?”西岚心想自己确实背负着亡国之恨,但他从未想过要在复仇中度过余生,他只想用尽全力去解救自己的族人。这家伙明明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事,忽然说这么别有用意的话真的很奇怪。 “答应我!” “好吧好吧,答应你!”西岚无奈道,不料对方竟又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单手将他按入了怀中,那拥抱仿佛带着诀别般的强烈不舍。 “都说了不要碰我,身上还没干呢!”西岚气得浑身炸毛,扭肩想要挣脱对方的手臂,却发现那人臂弯间的力量极大,竟将他整个人箍得无法动弹。 白夜是真的好舍不得西岚,舍不得他变成后来那样口蜜腹剑丧心病狂,他宁愿他永远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西岚啊!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无论今后命运如何逆转,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伙伴。”话罢,白夜便像一阵风般出了门。他现在要尽快远离十八岁的自己,因为一旦他们靠得太近,他就会被反弹回原来的时空,那他就无法去拯救偷剑入狱的西岚了。 谁料白夜刚从房间里出来,便撞见十八岁的自己正在往茅厕跑,这家伙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偏要赶在这个时候出来!白夜连忙躲到黑暗的角落里,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可他的手却渐渐变得透明起来,竟又是要消失的前兆! 由于穿越时空存在局限性,相近的时间点白夜只能回来一次,现在他就这么回去了,那西岚就注定要在狱中剜心啊。白夜真的后悔极了,之前干嘛要跟西岚说那么矫情的话,直接说不许去偷花魂剑不就成了吗? “我真是笨死了!”白夜狠狠抓着头发,渐渐消失在了黑暗的角落里……   ☆、第133章 大战前夕 时光飞逝,转眼间半个多月过去了,天芒教的大军一日比一日雄壮,竟已经达到八十多万,不出十日便可出兵攻略上古之森。m.. 移动网 而白夜一直在不断穿越中寻找真相,他想去阻止艾灵妹妹被司空宸杀死,可当他回到和妹妹成亲的那一天,却发现如果不是他妹妹根本不会死。他想回漠北跟冷星岚解释当时的误会,可去了之后才知道北澈确实是因他而死。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冷星岚那么恨他,因为他每一次穿越都会弄巧成拙,而他的人生就在时空里互成因果。无数次的穿越让他明白了真相,然而整件事的发展却没有丝毫改变。 眼看大战在即,白夜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其实只要他回到过去杀了西岚,就可以改变所有的事情,然而每次看到当年的西岚,他真的下不了那个狠手…… 大战前夕,冷星岚特地派人接龙少戈来天月堡,说是出征前想跟几位故人叙一叙。龙少戈如约赴宴,因为他真的好想见一见雪茶,尽管他知道这一定是场鸿门宴。 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冷星岚正坐在豪华长桌的首席位,而桌上摆满了芳香四溢的各色美食。令龙少戈惊喜的是,*和初心竟然就坐在一旁,初心一看到他便欣喜若狂地奔过来,扑入他怀中用脑袋蹭着他的下巴道:“阿爹你总算是来啦,初心好想你嘞!” “我的乖女儿,阿爹也想死你嘞!”龙少戈开心地将初心抱起来,在她光洁的小额头上啵了一口。 *坐在一旁疲倦地望着他们,她看起来十分憔悴,长期的噩梦使得她肤色暗沉,眼角都出现了淡淡的细纹。龙少戈见*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转向冷星岚质问道:“你是不是对她们娘俩做了什么?” 还不待冷星岚回答,初心便抢话道:“天尊大人待我们可好啦,天天都有好吃好喝的,初心在这里都长胖了嘞!”龙少戈便瞪了冷星岚一眼,心想算他还有点良心,谁料初心忽然挣脱他的怀抱,又蹦跶到了冷星岚身旁。 “哎,你快回来!”龙少戈着急道,却见冷星岚一把将初心抱起来,温柔地放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初心便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道:“阿爹身上那么暖和,可天尊大人身上总是好凉呢,初心想跟他在一起暖暖他。” 龙少戈见初心那么亲近冷星岚,恨不得像块蜜糖似的黏在一起,心里竟然有点吃醋。但他却忽然发现,初心的五官跟冷星岚长得有几分相似,果然初心就是冷星岚亲生的,绝对不会有错! “你不觉得这孩子跟你长得有些像吗?”龙少戈忍不住开口道,如果冷星岚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乖巧的女儿,他会不会还想要一心复仇颠覆天下呢? “长得漂亮的人都是相似的,但长得丑的人却各有各的丑陋,像初心这么漂亮的孩子,若是不像我难道还像你不成?”冷星岚淡淡嘲讽道,在桌上夹了一块肉片喂给初心。 “就你他娘的漂亮,连屁.眼儿都是双眼皮的!”龙少戈气急败坏地骂道,不料初心歪着脑袋懵懂道:“阿爹,你看过天尊大人的屁股吗,你怎么知道是双眼皮的呀?” *本想喝口茶的,听到初心忽然说这么没害臊的话,愣是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冷星岚也微微皱了皱眉,龙少戈脸上一红,便冲初心吼了一句:“闭嘴,小孩子家的懂个屁!” 正在这时候,雪茶从侧边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一头青丝盘成高高的美人簪,俏颜上略施米分黛,红唇鲜艳欲滴。龙少戈回头一看便痴住了,此时的她褪去了曾经的稚嫩和青涩,竟给人一种贵妇般娇媚的感觉。 “今儿怎么这么热闹呀?”雪茶好奇道,见龙少戈也在场她脸上忽然一热,为什么一看见这家伙她就会想起那夜*的场景,难道那天晚上抱她上床的人是他吗?可为什么她第二天醒来看到的却是别人呢? 冷星岚见状便柔声唤道:“爱妻过来我身边坐。” “谁是你的爱妻!”雪茶和龙少戈异口同声道,然后又望了对方一眼,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冷星岚脸上喜怒不明,只是淡淡招呼道:“大战在即,所以大家趁今日好好聚一聚,把该说的都说了,该吃的都吃了,没准儿以后就是生死相隔了。” “呸呸呸,吃饭就吃饭,别说些不吉利的话!”雪茶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龙少戈便趁机坐到了她身旁,可他往那儿一坐她便浑身不自在。于是她起身换了一个位置坐,可他也换了一个位置坐到她身旁,她再换位置他便再跟到她身旁。 “阿爹好贪玩哦!”初心不禁嘻嘻笑了起来。 雪茶便不再忸怩,索性闷着脑袋开始吃东西,而龙少戈也不吃东西,竟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桌上认真地望着她。她不禁扭头望着他无奈道:“我说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我吃东西有那么好看吗?” “我当然是来看你的啊,你吃相不好看,但我就是喜欢。”龙少戈扬起饱满而英挺的唇线,明俊的笑颜竟叫人莫名心头一动。 雪茶的脸又禁不住红了,他怎么能当众说这种话,多难为情啊。她只好大口吃东西来掩饰自己的羞怯,忽然间她只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不禁捂住嘴巴干呕了两声。龙少戈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关切道:“怎么了?” “你把她扶到里间给她看看。”冷星岚吩咐道,*默默点了一下头,便扶着雪茶进到了侧边房间里。龙少戈正打算跟过去,却被冷星岚叫了回来,他只好坐在外面一边等待,一边揣测冷星岚到底想干什么。 *把雪茶扶到床上,替她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舌头和眼睑,这才道:“没什么大碍,是因为天凉偶感风寒导致的作呕,待会儿给你熬点药汤就好了。” “谢谢你啦!”雪茶打量着*,只觉得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苍老了许多,以前还可以喊她一声姐姐,现在只怕喊她大婶都一点不夸张。 *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握住雪茶的手道:“茶茶啊,你也知道我家少戈很喜欢你,可他是有家室的人了,我是他的妻子而初心是他的女儿,我们母子俩不能没有他。茶茶你是个好姑娘,能不能……” “好了,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雪茶抽回自己的手,眼神有些许复杂,半晌才开口道:“我不会再见他的,也不会再跟他说话,更不会去拆散你们的家庭。请你出去吧,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 *便不再多说,欠身微微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龙少戈见*出来了,急忙迎上去道:“她是哪里不舒服?”*微微摇了摇头,犹豫道:“……是怀孕了,害喜。” “什么……害喜?”龙少戈忽然想起以前清鸢怀上初心的时候,也是这样动不动就作呕,他不禁又拉着*问:“你确定她怀了孕?多久了?” “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应该不会有错。”*避开龙少戈的目光,似有若无的看了冷星岚一眼,而冷星岚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两个月?!”龙少戈如遭五雷轰顶,他跟雪茶那一次大概是在一个多月前,既然是两个多月的身孕,那孩子也不可能是他的,也不太可能是冷星岚的,那雪茶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龙少戈不禁回想起两个月前,他和雪茶、风祭还有雷神宇在来极乐城的路上,那时风祭受了伤一直不说话,身体不舒服还在客栈里吐了,他便去对面给风祭买薄荷茶。可是回来的时候,却听见风祭说了很奇怪的话。 他记得一清二楚,当时风祭冲雪茶大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能这样见异思迁,明明说好了要长相厮守,可你现在却要跟别的男人走!今夜你要是敢踏出这客栈一步,咱俩的情就一刀两断,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认了!” “不可能吧……”龙少戈目光颤动,他们两个真的背着他好上了,竟然连孩子都有了?!此刻他终于明白,那年映寒知道清鸢怀了别人的孩子时是什么感受了,这简直比拿刀在他身上凌迟还生不如死啊! *见龙少戈失魂落魄的,怯弱道:“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带初心先下去了……”她说着便把初心拉了过来,牵着懵懂的初心退了下去。 “她不可能怀孕的,我要亲自去问她!”龙少戈喃喃自语,说着便往侧边房间走去。不料冷星岚却双手撑在房门口道:“既然她身体不舒服,你就让她好好休息吧,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解决一下吃饭问题了?” “还吃个屁,老子没胃口!”龙少戈狠狠瞪了冷星岚一眼,不料冷星岚邪魅一笑,猝不及防地将他摁在了旁边墙壁上:“你没胃口但我有啊,算算日子有一个多月没吸你的血了,现在甚是嘴馋怎么办?” “你觉得我还会乖乖给你吸?”龙少戈横眉怒目,一把扼住冷星岚的手腕正准备反击,却听得簌簌连声,数条血色长刃赫然从对方身后冒出来,叮叮叮刺入墙壁内,就像一座囚牢般将龙少戈困在其内。 龙少戈目瞪口呆,他竟然一眼都数不清楚有多少根血刃,他不敢想象这些刃刺在身上会怎样。以前冷星岚最多只能释放四条血刃,现在竟然能一下子释放这么多,难道是灵力又飞跃了几个等级? 正在失神之际,冷星岚忽然一把揪住龙少戈额前的发,狠狠往墙壁上一砸,他只觉得脑袋里一声闷响,登时头晕眼花。 冷星岚便抵着他的脸道:“你觉得你还是我的对手吗?现在哪怕你和战灵联手,也不一定打得过我吧?更何况,你那战灵好兄弟早在半月前就被我活捉了,他又怎么可能来和你联手对付我呢?” 龙少戈猛然瞪大眼睛:“骗谁呢,游奇那么强大的人,又怎么可能被你活捉?” “再强大的人也会有死穴,对战灵来说雪丫头便是他的软肋,既然雪丫头在我手里要活捉他还不容易?当时在忘川河畔,战灵拔了我一条血刃害得我差点丧命,所以这次我加倍的还回来了。” “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把他关在特制的地牢里,每天都往他身上钉钉子,哦就是那种比手指还粗大的钉子。”冷星岚说着还用手指比了比,“然后我还咬他的脖子吸他的灵血,有时候心情不好就拿钢鞭抽打他,他现在已经被我折磨得半死不活了。等今晚我再去给他钉几根钉子,估计他就要挂了。” “你简直丧心病狂!”龙少戈愤愤道,不料冷星岚倏然拽紧他额前的发,强制他抬起下巴,歪下脸来就要咬他的脖子。 “滚开!”龙少戈正欲奋力反抗,却听冷星岚在耳边幽然道:“你若是不乖乖给我吸血,那我可就要去房间里吸那丫头的血了,你看她都怀孕了,要是还失血的话,流产什么的都说不准呢。” 龙少戈忽然愣住了,冷星岚便用舌尖上的血刃划开他的脖子,殷红的血液很快从伤口里渗了出来。冷星岚先是轻轻舔了一下,然后便一口狠狠咬了上去,龙少戈不禁皱紧眉头发出一声低呼。 正在这时,隔壁房间里忽然传来奇怪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人闯了进来。二人均是一怔,龙少戈依稀听见雪茶好像惊呼了一声,但那声音刚出口又被什么压了下去。   ☆、第134章 重返家园 冷星岚察觉到动静,正欲松开龙少戈的脖子,偏偏在这时,龙少戈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灵息,他很快辨别出来那是游奇的灵息,这么说来,应该是游奇闯入了雪茶的房间里! “别松口,要吸你就吸个够!”龙少戈一把环住冷星岚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冷星岚刚松口又贴到了血口处,不禁又埋在对方脖子间吮吸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龙少戈的血液温暖而灵力充沛,只要吸上一口就会上瘾。 片刻之前,雪茶正静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飞雪,有人忽然破窗而入,带着一袭雪花卷了进来。她正欲脱口惊呼,那人却闪身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沙哑道:“不要出声,我是来救你的。” 那人说着便缓缓松开了雪茶,她这才惊魂未定地望着来人。只见他的衣衫破烂不堪,只剩几块碎布挂在身上,蓬头垢面脸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但那双金棕色的眼眸却炯炯有神,就像森林中万兽之王的眼睛。 “你是……”雪茶小声问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满身血迹的人,她没有觉得一丝恐惧反而感觉十分熟悉呢?这时她忽然记起曾经在忘川河畔,有个光溜溜的男人摔到了她跟前,不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吗?! “我……我是你兄弟啊!”游奇说着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古怪,他脸色涨红,就像尿憋不住了急需解脱一样。 雪茶狐疑地盯着他,却见他裤裆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两下,她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不料他竟当着她的面掀开衣摆,猴急地解开裤带将手伸进了裤裆里! “原来是你这个变态!”雪茶鼻尖微微一皱,抬腿就要往游奇裆下踹去,却见他从裤裆里拽出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来。 “你这只磨人的小妖精,钻哪儿不好非要往人裤裆里钻!”游奇揪着双尾猫怒喝道,奇奇便炸毛张牙舞爪地喵叫起来。 “咦?”雪茶踢到一半猝然收脚,身子禁不住往后翻倒而去。游奇见状立急忙扔掉奇奇,一手勾住雪茶的大腿,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就那么将她横架在了身前。她傻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只见他那双眼眸就像金色琥珀,正闪烁着动人的野性光泽。 “跟我回家吧!”游奇牵唇一笑,就这么温柔地横抱着雪茶,转身从窗口一跃而下。与此同时,奇奇化作一只体型健硕的八尾白虎,往窗外纵身一跃将二人载在了背上。 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冷星岚竭力压制噬血的欲望,一把将龙少戈推了开去。龙少戈重重撞到墙壁上,后背贴着墙壁微微下滑几寸,只见对方唇角还沾着温热的血迹,就连眼眸都泛着赤红色,一张俊脸当真比那鬼魅还妖娆。 冷星岚舔了下嘴角的血液,转身疾步朝房间内走了过去。只见寒风将红纱帘吹得轻舞飞扬,霞光从窗外斜射进来,而不远处簇拥的堡垒之间,正有只八尾白虎背着二人飞身纵跃。 “他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冷星岚扶着窗台正要御风追过去,不料方甫一调动灵力便觉浑身灼痛。正在这时,有人忽然从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贴在他耳畔道:“你忘了,他可是战灵,哪怕化为白骨都能满血复活,区区一个囚牢又怎能困住他?” “怎么回事,难道你的血有毒?”冷星岚回眸扫向龙少戈,只见对方那张脸虽然苍白如纸,但却笑得一脸狡猾。 “我的血自然是上等灵血,只是你这次吸得太多了点,你体内的花魂剑至阴而我的血至阳,一时间无法消化罢了。” “哟,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冷星岚冷不防地用手肘往后一捅,龙少戈疼得干咳一声,踉踉跄跄后退两步便仰摔在地毯上,然而他的眼神仍然倔强而得意。 “就算不用灵力,单用武力我都能把你踩死好几次。”冷星岚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俊挺的下颌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龙少戈镇定自若道:“但是仅凭武技你是追不上他们的,只要游奇能带茶茶逃走,今天这场游戏就是我赢了。而且你现在不会杀了我,你会先杀死我的同伴和亲人,让我见证你如何毁灭天下,到那时候你才会杀了我,我说得对吗?” “啧啧,真聪明。”冷星岚俯下身来,用指尖撩起龙少戈的下巴,“你的灵血已经被我吸了九成,现在的你就只有等死的份。我特地给你留着最后一口气,等天亮时随我一起出征,我要你陪我一起欣赏末日美景。” “好。”龙少戈不经意咧开嘴角,那一抹微笑颓然而诡异…… 此时,八尾白虎正载着雪茶和游奇二人,在残阳下的堡垒间不断飞身纵跃,附近巡逻的护卫很快发现了他们,纷纷拔剑守在要塞地段进行围堵。 眼看快到了城墙大门口,护卫们正准备关上两扇巨大的铁门,而城墙上的护卫们也都拉开弓箭严阵以待。游奇便将一柄长剑递给雪茶道:“这是我的开明剑你拿好,我这身灵骨被人废了八成,已经无法再保护你了,所以你要自己保护自己。” “那你怎么办?”雪茶焦急地望向游奇,她现在是一头雾水,只是冥冥中感觉自己应该跟着他走。 “我待会儿跳下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你就坐在奇奇背上趁机冲过城门,然后一鼓作气冲回上古之森。”眼看离敌人越来越近,游奇正准备从奇奇身上跳下去,不料雪茶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生硬地将他拽回了她身前坐下。 就在这时,无数箭矢从城楼上飞射而来,游奇不可思议地望着雪茶,只见她挥剑砰砰挡开箭矢,看似乱挥一气却打得□□不离十,只有少数箭矢擦着他们飞了过去。 “你可抓紧了千万别掉下去!”雪茶咬牙纵剑击退前方护卫,剑握在手中的感觉并不陌生,挥舞起来竟还十分有感觉。白虎奇奇咆哮着载着二人急速飞奔,八条尾巴在身后纵横卷扫,不知多少敌人被扫飞了开去。 眼见城门渐渐被关上,只剩一条不到三尺的缝隙,奇奇豁地飞身一跃,就在奇奇载着二人冲过城门的瞬间,城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差点没把奇奇的尾巴卡住。 “终于逃出来了。”雪茶不禁长长舒了口气,但奇奇的步伐仍不敢放松,因为身后还有飞矢攒射而来。 道路两侧的红楼不断向后飞退,皑皑白雪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足迹。游奇不禁伸手勾住雪茶的脖子,把脸埋在她胸口迷迷糊糊道:“能这么抱着你回家,我真的死而无憾了……” 旭日东升,森林雾气氤氲,晨光在枝头的冰凌上闪烁着莹莹碎光。 游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结冰的小溪边,他身上还盖着一条白绒披风,而奇奇正卧在他怀中给他取暖。一旁忽然传来冰层碎裂的声音,他不禁循声望去,只见雪茶双手高举着一根树枝,狠狠插.入了结冰的溪水中。 “你看我插到鱼了!”雪茶举着一尾鱼兴高采烈地奔上岸,此时她的手和脚都冻得通红,就连鼻尖都是红彤彤的,反而愈发显得她娇丽可爱。 游奇微笑着冲雪茶招了招手,她便乖乖的来到了他身边。望见他身上那些伤痕,她不禁打了个寒战道:“你是不是很疼啊,我昨晚从你体内拔.出了好几颗钉子,太残忍了……” 他慵懒一笑,猝不及防地将她拽入了怀中,她无所适从地想要推开他,他便伸手抚了抚她脑后的长发,在她耳畔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因为你终于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可以自由自在地触碰喜欢的东西。但我已经无法再守护这片森林,接下来的一切只能交给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前生的记忆和力量都必须要觉醒了。” “我前生的记忆和力量?”雪茶懵懂地重复道,她脑海里时常浮现出过去的画面,只是太过零碎她无法串联在一起。还不待她想明白,游奇便牵住她的手将她拽了起来,拉着她疾步往森林深处走去。 “哎,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还打算烤鱼吃呢!”雪茶不满的叫道,奇奇见状赶紧蹦跶起来跟在他们身后。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吃,已经没有时间了,在今天日暮之前,西界的百万大军就会濒临上古之森,我们得赶紧去一个地方。”游奇打算带雪茶去日月潭,那里是上古之森的灵气聚集之地,待她从灵泉里吸收足够的灵力,她就能突破肉体凡胎的束缚,从而唤醒体内沉睡的力量。 由于上古之森的时空是错乱的,二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景象由白天变成了黑夜,又渐渐从黑夜变成了黄昏。而且明明是寒冬,但日月潭附近却出现了许多灵蝶,待他们走近一瞧,才发现那里竟然还有七八个人影。 更令二人震惊的是,日月潭竟然已经濒临枯竭,只剩下一个直径不足七尺的小水坑。此时正有一人坐在那水坑旁,那人将小腿泡在水坑里,背后张开一对奇异的蓝色蝶翅,无数灵蝶就围绕在他身边翩翩飞舞。 “你怎么在这里?”雪茶不可思议地喊了出来。风祭闻声蓦然回首,他回眸望过来的瞬间,简直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惊艳。 雪茶三步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把将风祭从水坑里拽了起来,嗔怪道:“这天寒地冻的,你泡在这要结冰的水坑里不冷啊,快出来!” 风祭怔怔望着雪茶没说话,他是很冷,但见到她后很快就暖了起来。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在天月堡,他中了催情香把她摁在身下强吻,他还记得她嘴唇甜软的味道,也同样记得那两记火辣辣的耳光。 “你……小心别冻着了。”雪茶见风祭神情异样,似乎也记起了那天夜里的事,窘迫地松开了他的手臂。 此时围在风祭身旁的那七个人,都有着奇异妖冶的发色和瞳色,无一例外全都是俊男美女,云惊月也正站在那群人中间。几人见游奇正迎面走来,神色登时都变得无比震颤,仿佛看见了神明从天而降。 这几位族人是风祭通过灵蝶从世界各地召唤回来的,无论他们现今流落在何处,看到灵蝶后都会立即返回这片森林。然而飞灵族的数量毕竟太稀少,风祭在这里召唤了这么久,也只有这几位族人回来了。 “始祖殿下!”云惊月惊喜道,她在这片日月潭里吸收了灵气,眼睛已经勉强能看清东西,但此刻她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位族人便簇拥着云惊月来到游奇跟前,一齐半跪下来道:“殿下,欢迎回家!” 谁料游奇一把将手中长剑插在雪地里,双腿一折便跪在了几人跟前,几人忙不迭伸手去扶他道:“您不可以这样,您是我们的始祖啊……” 游奇回握住云惊月的双手道:“辛苦你们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尽到始祖的责任,害得你们失去亲人无家可归,现在我回来了,我会用尽一切守住我们的家园。” 雪茶和风祭正傻愣愣地杵在一旁,不料游奇忽然抬头扫了她一眼,低叱道:“你还不过来跪下!”雪茶愣了一愣,便稀里糊涂地走到游奇身旁跪了下来,然后游奇便按住她的脑袋向几人叩了一首。 正在这时,一名少女忽然从空中飞掠下来,那迅捷的动作就像一只灵巧的雪燕。她同样有着俏丽的容貌和罕见的发色,显然也是飞灵族人。 “不好啦,百万大军已经濒临边境地带,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 还不待几人作出反应,森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大响,那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每响一声大地就跟着震一次,枝头的积雪也纷纷抖落,好像有个庞然大物正在森林中行进。   ☆、第135章 大战伊始 “什么东西要过来了?”雪茶不禁抱住游奇的一只手臂,眼珠子警惕地左顾右盼,其他几位族人也都面面相觑,神色极为凝重。 游奇皱眉道:“是万殇之象,在森林西南方向,距离这里大概有十里,目前正在往森林边境过去。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军队故意用凶兽把它引了出来,因为那只庞然大物走到哪里,哪里的防护结界就会崩坏。” 云惊月接话道:“正是如此,军队想利用万殇之象开出一条通道,然后趁机大举穿越上古之森,那殿下觉得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游奇沉思片刻,便对雪茶道:“你去那水坑里泡着,除非灵泉彻底枯竭,否则你就不要出来。”雪茶望了望那要结冰的水面,不禁缩着肩膀打了个寒战道:“天这么冷,我干嘛要进去泡着啊?” “听话,不然待会儿军队杀了过来,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园被践踏,看着族人一个个死在眼前。”游奇凝重地注视着雪茶,然后转向风祭道:“你在这里守着她,别让那些黑化的灵兽过来伤害她,也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其他人速速跟我过来!”游奇说着向奇奇摆了一下手,它便立即化作一只威风凛凛的八尾白虎,游奇便拉着云惊月一起坐了上去。白虎奇奇往西南方向飞速奔掠,其他几位族人则张开灵翼紧随其后。 随着距离渐渐拉近,那巨兽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赫然出现在眼前。要说万殇之象究竟有多大,它大得就像一座会移动的宫殿,一脚踩在雪地里就能形成一片池塘,几人站在它脚下就像蝼蚁一般渺小。 只见万殇之象周身鼓动着无数黑色气旋,从那旋眼里散发出强劲的吸力,附近的野兽纷纷被吸过去渐渐与它融为一体。因为它本身就是灵兽互相吞并形成的,它没有意识,但会本能的吸纳更多的灵兽,将自身越变越大。 “大家小心别被它吸了进去!”游奇高声喝道。为了防止被万殇之象吸走,奇奇一口咬住了地上的树根,而几位飞灵族人也紧紧攀在附近的枝桠上,但他们的发衣仍被吸卷得猎猎翻舞。 “眼下仅凭我们几人之力根本无法对付万殇之象,只能暂时布下结界阵限制它的行动。”云惊月提议道,游奇当即下令布施结界,几位族人便立刻分头行动了。 黄昏时的天空风谲云诡,在那上古森林的边界地带,千军万马犹如乌云压境。黑色旌旗迎风飘扬,二十来个大型方阵正在雪地里行进,千万盔甲摩擦的声音恢宏而浩大,从空中俯瞰就是一幅瑰丽无比的画卷。 军队前方是数百只狂奔的蛊雕兽,其身如同巨大的麋鹿,头部如雕而有角,面目凶残牙尖嘴利。此时,秋水音正立在中间那只蛊雕兽上,她吹奏着陶埙黑裙随风翻飞。那魔幻的埙声时刻刺激着兽群,百兽的怒号声交叠在一起,震得人耳膜欲裂。 在那阵列最中间,还有一辆由八匹一角马同时拖拽的大辂,车顶有遮挡风雪的伞形华盖,但行进时风雪还是不断飘了进来。华盖下,龙少戈正蜷缩在一张靠背木椅上,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袍,嘴唇已经冻得微微发紫。 冷星岚正坐在旁边御座上,捧着一杯热酒慢悠悠道:“兽群会吸引万殇之象的注意力,那只庞然大物会本能地追赶兽群,凡是它经过的地方结界都会被破坏。军队只要跟在它后面走,就不用担心会困在结界里,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杀到梵世。” 清鸢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冷星岚身旁,她觉得梵世的存亡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因为她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杀了他,而今天这一战将是她报仇雪恨的最佳时机。 “我看未必嘞!”龙少戈盯着前方狂奔的兽群,嘴角浮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忽然间,他觉得脖子上有股力道一扯,紧接着一串锁链碰撞的声响,他便猛地从座椅上摔了下来。 冷星岚扯着手里的锁链,而锁链另一端正连着龙少戈脖子上的铁环。他用锁链强行把龙少戈拽了起来,抵着对方的脸讽刺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像个奴隶呢,还是个这么英俊的帝王奴隶。” “如果我没记错,这可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夸我英俊,还真是不胜荣幸嘞!”龙少戈咧嘴一笑,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那里本来已经凝固成了一道暗红色的疤,经锁铐这么一勒又有血液渗了出来。 “你笑起来真好看,不过我更喜欢看你哭呢。”冷星岚说着一把将龙少戈推倒在御座前,龙少戈索性盘腿就地而坐,脸上仍然是不明意味的微笑。 此时,森林上空的结界正在不断崩毁,破碎的光壁就像余烬般翻卷着。兽群已经大举窜入了森林中,在埙音的操控下急速往东方奔掠。那只巨大的万殇之象也跟着调转方向,所过之处野兽惊逃古木倒伏一片。 几位飞灵族人勉强布下了结界阵,半球形的光壁将万殇之象罩在其间,不料它在里面挣扎了几番便冲破了阵法。游奇等人更是急得汗如雨下,他们根本无法阻止它的脚步,只能眼睁睁望着它去追赶兽群。 天空里飘着细碎的雪花,在那片濒临枯竭的日月潭,雪茶正抱着手臂泡在水坑里,而风祭则围在她身旁来回踱步。 “真的好冷……我可不可以出来啊?”雪茶冻得嘴唇发紫牙齿也在打颤,灵水一开始淹没到她的腰部,现在渐渐退到了她的臀部,这证明她吸收灵气的速度是非常快的。 “不可以!”风祭说着蹲到雪茶跟前,他想要揉揉她那冻得发紫的脸蛋,然而手伸到一半却忽然缩了回来。 “你要是冷就想想那些让你感到温暖的人,想着想着就不会那么冷了。”风祭的眼神微微闪烁着,她是给他温暖最多的人,可他却没有勇气回以温暖。 “你这是什么逻辑,那我要是饿了,想想那些好吃的岂不更饿?”雪茶没好气地瞟了风祭一眼,索性闭上眼睛想些美好的事情,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寒冷上转移开去。 风祭被她的话噎住了,这时周边树林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警惕地回眸望去,却见枝叶下的幽暗间出现了一双双森绿的眼睛,它们是被活人的气息吸引过来的。 眨眼间,十来个鬼影便从树丛间扑了过来,发出类似婴儿的啼哭之声。风祭脸色一变,操起赤血龙骨伞迎击而上,他身形潇洒动作迅捷,只消十来招便把那些婴魅击退了开去。而雪茶似乎进入了状态,即便婴魅的叫声如此凄厉她都没有睁开眼睛。 然而还不待风祭歇口气,一只飞虎兽冷不防地蹿了出来,咆哮着向他二人猛扑上来。一开始风祭尚能勉强应对,可那飞虎兽却像无穷无尽似的,打趴一只又冒出一只。他咬牙一口气打趴了七八只,杵着赤血龙骨伞大喘粗气,但那些飞虎兽却越来越多,渐渐将这片干涸的水潭包围了…… 雪花一直零零碎碎的四处飘舞,天空呈现出即将入夜时的深蓝色,只剩几抹诡谲的云霞在天边不断交织。 蛊雕兽群咆哮着在森林间狂奔,游奇等人正在拦截庞大的兽群。一名族人与秋水音大打出手,其他族人则各施奇术攻击兽群,有的用火烧有的用冰刺,有的斩断千年古树拦住兽群的去路,就连白虎奇奇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云惊月忧心如焚地望向游奇道:“我们现在拦截兽群,等万殇之象过来吸纳了这千百只凶兽,它就会变得更加壮大难以收拾,这样做难道不是饮鸩止渴吗?” “没错,这样做确实不妥,但若不拦截兽群,百万大军就会跟在万殇之象后面进来,现在无论我们怎么做,好像都只有死路一条。” 游奇抬手擦了一把冷汗,他正攀附在高高的树上观战,眨眼间兽群前方便乱了套,带队的蛊雕兽们横冲直撞,原本整齐的队伍开始分散成两列。眼看万殇之象越逼越近,兽群最后方的凶兽已经被吸了过去,渐渐融为那庞然大物的一部分。 忽然间游奇灵机一动,便转向树下的云惊月道:“我记得你是云灵出身,极善于隐匿自身的气息,对不对?” 云惊月点了点头,她在从圣树里孕育出来之前,是一只弱小得不能再弱小的云灵。像火灵能够驾驭火焰,风灵能操控风暴,然而没有任何攻击力的云灵,就只能靠隐匿自身气息来躲避天敌。 游奇立即从高处跳下来,落到云惊月所在的树枝上,拿出一根手指粗细的长钉道:“我不久前被天芒教抓住了,他们的尊者每天都往我体内钉这种长钉,然后我的灵力就渐渐丧失了,我猜这钉子就是专门废人灵力用的。” “现在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游奇说着一把揽住云惊月,向下方的兽群纵身跃下,不偏不倚刚巧落在了白虎奇奇的背上。 奇奇在主人的喝令下,飞速狂奔到了边境最高的悬崖上。二人就坐在奇奇背上,俯瞰下方那密密麻麻的的军队方阵,依稀能望见正前方有个八匹大辂。 “天芒教的尊者,也就是这场旷世之战的主谋,那家伙不仅有着十阶躯体强度和九重以上的灵力,而且他体内还有魔魇之心,能够窥探人心扭曲梦境,可怕到连我都觉得发指。” “但他有个致命的死穴,就在他右胸口有颗玲珑心,那里是他浑身血脉的枢纽。”游奇说着便把长钉放在云惊月手中,“我冲下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你趁机接近那家伙,把这钉子刺入他右胸口,废掉他那一身灵力!擒贼先擒王,成败在此一举!” “我明白了!”云惊月攥紧那颗长钉,坚定地点了点头。游奇当即喝令一声,奇奇便载着二人向军队俯冲而下…… 与此同时,森林里的兽群惊叫着四散逃逸,无数凶兽被吸向了那只庞大的万殇之象,它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壮大,就像一个不断充气的大皮囊。飞灵族人纷纷停止战斗,俏脸上都露出了惊悚的神情。 在那片即将枯竭的日月潭,风祭不知打趴了多少只飞虎兽,四周到处都是苟延残喘的飞虎兽,他累得用红伞支撑身体半跪了下来。 只见雪茶还站在水坑里,灵泉已经退到了她的小腿下。她十指相扣身体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脸部微微上仰,雪花落在她那浓密的睫毛上凝成冰晶,一头黑色长发在风雪中微微卷舞,美得就像是一尊祈愿的雕塑。 风祭隐忍地望着她,心中默默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能给你温暖的人……” 不料就在这时,一只凶兽冷不防地从身后扑了上来,风祭愣时措手不及,被凶兽一爪狠狠摁在了雪地上。他挣扎着回头望去,锋利的爪光瞬间点亮了他的眼睛,艳丽的血红染花了一切……   ☆、第136章 逆天而行 脸颊上一片温热,风祭抬手擦掉眼前的血迹,只见一个身材纤长的女子正立在跟前,青色衣袂在风雪中翩翩翻飞。她手间正握着一根尖长的冰锥,而冰锥就从凶兽的下颌一直贯穿到脑门,血水正顺着冰凌末端缓缓滴落。 “你没事吧?”雪茶回眸望向风祭,眼神孤寂得就像绝世的天神。就在这时,无数飞灵从幽暗的枝叶间浮了出来,闪烁着奇异的七彩光芒,不断往雪茶身上汇聚而去,落到她身体上便像融化般消失了。 一阵寒风扬起她那头乌黑秀丽的长发,顷刻间就像被春天染上了颜色般,从发根到发梢都变成了动人的青色,衬着幽蓝色的天幕和细碎的雪花,怎一个惊艳了得! “你当真是……”风祭难以置信道,青色头发的雪茶实在太美,美得他不敢直视。 “我叫颜青,是双灵始祖中的堕灵,守护这片森林是我的使命。”颜青机械般叙述道,说着推开那只凶兽,转身疾步向森林中走了过去,风祭见状急忙起身追了上去。 此刻,万殇之象吸纳了兽群越变越大,即便相隔那么远颜青都能望见它,它每走一步大地都跟着剧烈颤抖,那硕大的身躯已经远远高出了参天古木。 在那森林边境,游奇骑在白虎奇奇背上俯冲而下,像一道白浪般冲入敌人的阵列中。他全凭武力纵剑杀敌,而奇奇的八条长尾也在左右卷扫,阵列前方登时一派人声混乱。 云惊月则趁机混入了士兵中,她的气息非常薄弱,存在感甚至还比不上一粒雪花,就算她大摇大摆地穿梭在队列间,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她紧紧攥着那颗长钉,径直朝队列之间那辆八匹大辂走去。 “快看,你的好兄弟来了呢!”冷星岚正负手站在车辇前,饶有兴致地望着游奇奋起杀敌。而龙少戈只是恹恹打了个呵欠,坐在车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既然他先来,那我就先送他上路。”冷星岚说着扣上骷髅骨面具,双眼中绽放出妖冶的赤红色,他身影一闪便穿梭到了队列之间,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等待游奇杀过来。 云惊月绕到冷星岚身后,紧握着那根长钉一步步接近,五步,四步,三步,眼看距离敌人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渐渐提到了嗓子眼。周遭没有一个士兵注意到她,就当她举起那根长钉要刺上去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老板!” 她惊悚地回眸望去,只见一个红头发的青年兴高采烈地狂奔过来,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欣喜若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戏郎……你怎么看得见我?”云惊月震颤道,这千军万马都没有人发现她,为什么他却能一眼认出她来。 “老板,你的视力是不是恢复了,我感觉你能看见我了。”雷神宇说着不禁伸手抚摸她的眼部,她的眼眸已经不是从前那种冰蓝色,而是一种非常灵动的宝石蓝。 与此同时,游奇高举开明剑一斩而下,不料冷星岚身形一晃便避了开去。游奇急速旋身继续飞攻,但敌人只是不断左闪右避,身体一飘一退游刃有余,似乎是故意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四周士兵不禁退开了一小圈,摩拳擦掌地围观着打斗中的二人。 云惊月怔怔望着雷神宇,感觉好几年都没有如此清新地看见他的脸了。他的轮廓饱满而英俊,笑起来时一脸痞气,然而他却穿着一身霸气的深蓝铠甲,胸口佩戴着银色勋章,显然是这场战争中的高阶将领。 “你太令我失望了!”云惊月悲愤道,举起长钉就那么朝他胸口刺了过去,令她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躲避,那颗长钉决绝地刺入了他胸口,飙出几滴惊艳的血花。 “你……为什么啊?”雷神宇眼神颤动,一股电击般的疼痛感迅速传递至周身,双腿瞬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了雪地上。 “我曾经以为你只是个小兵,没想到你竟然是护法,你是帮着魔魇危害世间的护法啊!”云惊月红着眼眶厉声喝道,不料就在这时,一柄镰刀忽然从背后贯穿了她胸口,她身形一颤便吐出一注血来。 “哪来的女人,胆敢伤害我们雷霆护法!”一名士兵义正言辞道,毫不留情地拔出镰刀,然后又再度狠狠扬起。 “她是我的女人!”雷神宇咬牙愤然道,手臂一扬便将那名士兵一刀封喉。然而他再一回头,却见云惊月那杨柳般瘦弱的身体渐渐倒下,他忙不迭伸手将她扶在了怀中…… “看来战灵没了灵力,就好比男人没了种,不过是废人一个呢。”冷星岚奚落道,此时游奇已经累得气喘嘘嘘,单凭武力他根本连对方的痒痒都挠不到。 “你连心都没有,都不能算是人,还好意思嘲笑我没有灵力?”游奇索性收剑落至一旁,奇奇也化作一只双尾猫蜷缩到了他脚旁。可他无意瞥见云惊月倒了下来,心中登时凉了大半截,这意味着他此刻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雷神宇心急如焚地呼唤着,奋力摇着云惊月的肩膀,“我加入军队是迫不得已啊,因为我想活着回西门客栈找你,我暗恋了你七年啊,可你就是装作不懂我的心!” “戏郎……”云惊月眼前越来越朦胧,身为云灵这种脆弱的飞灵族,即便她修得肉体也异常脆弱。他的轮廓渐渐模糊起来,她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却感觉掌心里一片湿热。 一阵风雪卷过,她的身体忽然化作无数莹光碎点,只剩一袭浅蓝的衣裳落在他怀中。他难以置信地胡乱伸手一抓,却见那些光点像萤火般倏然飞散,渐渐飘向了不远处那片上古森林…… 冷星岚悠然举起手掌,指尖缓缓长出五条长刃,挑衅地望着游奇道:“你呢,是想我把你切成多少块,你要单数还是双数?或者你想被切成方块还是三角?” “切,你有种就把我削成个圆球看看?”游奇嘴上说得硬,额上却是一片冷汗。他斜眼望向不远处的森林,那只万殇之象的身体越变越大,从它周身散发出来的吸力也越来越强,不断有凶兽被吸进了那庞大的身体里。 此时,几名飞灵族人已经无力再战,只能心急如焚地干望着。就在这时,一名飞灵少女攀附的树桠忽然断掉,她惊叫着朝万殇之象的躯体飞了过去。另一名飞灵少年见状飞身向前想拉她一把,不料二人竟同时被吸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颜青和风祭刚巧赶到此处,颜青便将风祭手中的骨伞夺了过来,整个人向一支箭般射身而出。 “你的伞借我用一下!”她话音未落,人便已经飞出老远,风祭根本来不及喊住她,他一不留神还差点被那股吸力吸了过去。 “这样如何,我把你的脑袋削下来送人,至于你的身体就拿去喂凶兽好了。”冷星岚眼神噬血而不屑,说着便优雅地挥起了手臂,数条血色长刃像藤蔓般急速疯长,而周遭士兵都在虎视眈眈地望着。 眼看血刃急扫而来,游奇背脊上全被冷汗浸湿了,双脚如有千钧重半步也挪不动。双尾猫奇奇凄厉的喵叫一声,咬住游奇的靴子奋力拖拽起来。游奇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可这一刻他却被恐惧压得无法呼吸,自己真的要死了吗,上古之森要完了吗? 与此同时,森林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一道炫丽的青光穿透了万殇之象的身躯,随后又陡然调转方向再度穿梭回来,就像几面镜子之间在不断反射光芒,弹指间竟将那只庞然大物穿透了七八遍。 颜青撑着赤血龙骨伞跪落在雪地里,伞顶上还冒着黑乎乎的煞气。身后的万殇之象好似爆炸了一般,从它体内迸射出耀眼的万丈青光,紧接着便像一栋古楼般飞速坍圮,化作无数只野兽四散逃逸,有麋鹿、灰熊、飞虎等等。 九死一生之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游奇只听得砰砰几声大响,有人忽然闪现在跟前,竟将那数条血刃全都打了回去。只见那人挥剑潇洒利落,一身玄衣战袍翻涌而起,雪白的长发随风飘扬。 “我说过了,我不要这么丧心病狂的礼物。”白夜斜眼睥睨着冷星岚,他脸上还缠着白色布带,只露出一双碧色的眼瞳来。 “你又是谁?”冷星岚诧异地歪了歪脑袋,不禁回头望向那辆八匹大辂,却见龙少戈正拖拽着一把椅子,步伐有些吃力地走了过来。然后他把椅子撂在二人之间,一屁股坐上去翘起二郎腿,脚上光溜溜的还没穿鞋子。 “你不是慧眼如炬吗,你猜呀!”龙少戈抱起手臂,用一种狡黠的眼神瞧着冷星岚。 冷星岚又望了望白夜,面具下的眼眸里浮出一丝疑惑,此人无论是外貌还是声音都跟龙少戈极为相似,要说唯一不一样的就只有发色了。而游奇也同样一脸震颤之色,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而出现了幻觉。 “你没事吧?”风祭见颜青半跪在地微微喘着气,急忙上前正欲扶她一把,不料她倏然抬起眼眸警告道:“别过来!万一碰到我你可是会死的!” 风祭愣时僵在了原地,周遭不断有野兽嘶鸣着上蹿下跳,就像他此刻砰砰乱跳的心。侥幸逃生的飞灵族人不禁咂舌惊叹,颜青不愧是他们的堕灵公主,那一身灵力和武力当真盖世无双! “你,最好跟我保持一丈以上距离。”颜青站起身来将伞扔给了风祭,然后张开一对蝉翼般透明的翅膀,向森林边境的军队飞掠而去。可她身上却不断冒出黑乎乎的煞气,整个人就好似一团浓黑的烟雾。 深蓝色的天幕下,细碎的雪花如飘似飞,千军万马正静静伫立着。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白夜一把撕开脸上的布带抛向风中,走到椅子后双手扶住龙少戈的肩膀,俯下身来将脸凑到他脸旁,然后望向冷星岚和游奇道:“你看我们,像吗?” 冷星岚和游奇目不转睛地瞪着这二人,嘴唇微微翕动着说不出话来。只见他们一个白发玄衣一个黑发白袍,但那张脸却是一模一样,从轮廓到神情都如出一辙,周遭士兵们也都看得瞠目结舌。 “我,白夜,就是龙少戈。” “我,龙少戈,就是白夜。” “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二人异口同声道,嘴唇动的幅度完全一致,就连声音都完美重叠在一起,根本找不出任何差异。 龙少戈便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我这里寄生着时之灵,我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跨越时空。最近我忽然发现,我不仅可以回到过去,我竟然还可以去到未来。而这个白头发的我,就是七日前穿越过来的。” “这怎么可能?!”游奇难以置信道,“你不可能与自己共存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这有悖于天理啊,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龙少戈咧嘴一笑,瞥了冷星岚一眼道:“因为这家伙把我的灵血快吸光了,我现在几乎没有任何灵力,连站着说话都没力气,存在感相当于零。所以我不会排斥七日前回来的自己,于是我们就这样和谐的共存了。” 游奇登时又惊喜又震颤,记得当初在忘川一战,龙少戈用一套完美逻辑推翻了天理,那么现在他是不是又要再度颠覆天命?   ☆、第137章 绝地逆袭 白夜抱起手臂斜靠在椅背上,睥睨着冷星岚道:“我说过,天地那么宽广,你怎知道一只鸟能飞多远,而我的心那么大,你又怎么知道我在算计什么?” 冷星岚不禁拍了拍手道:“好一个龙少戈,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姑且算我低估了你,但如今我坐拥千军万马,别说是回来一个你,就算回来一千个又能顶个屁用?各位将士,你们说是不是?” 他说着摊开双臂转向周遭士兵,士兵们便纷纷举起兵器和旗帜,众志成城的高声呐喊道:“夷平上古之森,誓死拥护天尊!” 此时,颜青正在苍穹中向军队飞掠而来,而风祭就御风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二人远远望见士兵中间退开了一个小圈,而龙少戈就翘着腿坐在中间那张椅子上,身旁还倚靠着一名白发的黑袍人。 龙少戈忽然笑了两声,轩着眉头望向冷星岚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既然七日前的我经历过这场战场,那么现在的我已经知晓未来,今天谁死谁活谁胜谁负,包括接下来要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一清二楚。” 白夜眉眼微微一转,很快便会过意来,于是双手扶住龙少戈的脑袋道:“也就说,由于我是七日前过来的,所以我今天在这里的经历已经成为了他的记忆,说白了就是,黑发的我已经知道了这场战争的结局。” “那你倒是说说结局是怎样的?”冷星岚表面上淡定,内心却是波涛澎湃。如果白夜真的经历过这场战争,再返回七日前渐渐变成现在的龙少戈,那么此时的龙少戈确实应该知道了结局。 龙少戈便将手指贴在嘴唇间,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小子不赖啊!”游奇看龙少戈的眼神都变得欣赏起来,而双尾猫奇奇兴奋地喵叫一声,一个飞跃便蹦跶到了龙少戈怀中,讨好的用脑袋磨蹭着他冰凉的手背。 冷星岚不禁耸了耸肩膀道:“我猜你之所以不肯说,定是因为赢的人是我,毕竟我坐拥百万大军,你又能拿什么来对抗我?” “智慧。”龙少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握住白夜的手举起来道:“还有我这双手。” 这时一名将士从队列间疾步走来,半跪下来叩首道:“禀报天尊,万殇之象忽然化作无数凶兽四散逃逸,通向梵世的大道仅开拓到一半,请天尊大人指示!” 白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然抬首望向空中,只见两道人影正浮在头顶,一个是青裾翻飞的颜青,而另一个是白衣翩翩的风祭。 “真的是你!”颜青眼神一颤,额角处隐隐暴起青筋,两手拳头悄然握紧,周身煞气更是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青儿……”白夜望见颜青那头青色长发,便知道她已经记起了他是谁,此刻她一定在恨他当年一声不响地消失了,恨他让她苦苦寻找了二十多年! 而风祭诧异地望了望白夜,又望了望座椅上的龙少戈,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白发人无疑是五年前给自己送伞的神秘人,可他的脸为什么跟龙少戈长得一模一样? 短暂的思索之后,冷星岚这才开口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动,夷平上古之森!” 将士听令立即跑到阵列前方,举起一根龙角仰首吹了起来。紧接着,每个方阵前的哨兵都跟着吹起号角,激昂而嘹亮的号角声互相呼应,很快传遍了这片雪地上空。四周士兵们迅速排好队形,方阵井然有序地向前行进,盔甲发出整齐划一的摩擦声。 “既然万殇之象开路只开了一半,那我就让黑龙去开拓另外一半。” 冷星岚话音方落,天际忽然传来闷雷般的咆哮声,一条青黑长龙出现在了森林上空,张牙舞爪地朝森林另一边咆哮而去,血盆大口中不断喷射出夺目的火焰。那火浪所过之处,树冠登时烧成一片,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此刻在森林另一边的梵世,同样集结了数十万大军。龙子凌等将领正镇守在军队前方,遥望着森林上空浮起的硝烟,无人不提心吊胆,一旦上古之森这道屏障被打破,对梵世而言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怎么办?”游奇见火势迅速蔓延,不禁心急如焚地望向龙少戈,然而他只是淡定地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用手捋顺着奇奇的茸毛。 “你以为就只有你养了条龙,其实我也养了一条嘞!”白夜说着指向森林那边的梵世,远方传来隐隐的龙吟之声,一条黄金色神物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半空中的风祭不禁瞪大了眼睛,一眼便认出那是龙少戈的应龙,曾经镇守在未央城故都神庙的应龙! 不出片刻,两条巨龙便在空中相遇了,它们登时撕咬在一起,扭成一大团不断翻滚,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同时各大方阵也在互相拼合,渐渐组成一条又宽又长的队伍,声势无匹地向上古之森急速挺进。 火烧眉毛之际,几名飞灵族人争相亮相,他们矗立在森林边境一动不动,仿佛都被钉在了地上。然而就算飞灵族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打得过这百万人啊! 龙少戈故作镇定地靠坐在椅子上,垂眸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奇奇,他始终没有抬头看上方的颜青和风祭一眼。他是刻意不去看他们,因为他还在生气,他气这两个人背叛了自己! “既然你这么逆天,那我想知道杀了这个白发的你,黑发的你会不会消失呢?”冷星岚眼神中泛起血意,不料白夜身形一闪便掠向了军队前方,冷星岚正要腾身追上去,风祭却从空中落下拦在了他跟前。 “找死!”冷星岚瞬间闪到风祭身前,快得风祭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鹰爪般的手直取咽喉,那架势是要把他的脑袋摘下来! 正在危急之际,颜青旋身一脚遽然踢中冷星岚胸口,将他整个人踹得一连退出两丈,双脚在雪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沟壑来。 “游奇,开明剑借我一用!”颜青凛然将手一伸,游奇便立即把开明剑扔了过来,那柄剑一落入她手中便盛放出妖冶黑光,而她周身气场更是强大得令人窒息。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原来你不丑啊。”冷星岚说着扭了扭脖子,这丫头方才那一脚竟然踢折了他胸口的一根骨头,还真是不容小觑。 “我丑你还娶我干嘛?”颜青骄傲地扬起下巴,像只蜻蜓般点足掠起,纵剑挥出一道炫丽的弧形剑光,将冷星岚逼得又退了数丈距离。 与此同时,白夜已经冲向了军队正前方,他手中的青龙剑亮起万道青光,正在急速变宽变大,转眼间竟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银光铁壁!紧接着他怒吼一声,奋力举起那柄大得超乎想象的巨剑,轰地一声横斩在雪地上,激起万千冰凌雪花。 轰隆声山呼海啸而来,地面忽然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迅速横跨了整片森林边界。白夜便一把将巨大的青龙剑插在了那条地缝中,然后他缓缓飘落在剑柄旁,而他的身体也就只有剑柄那么大。 “什么情况?”冷星岚和颜青正要大打出手,听到声音不禁都回头望了过去。 游奇和风祭也震颤地抬头望去,只见白夜正坐在宽厚的剑身上,他扶着剑柄耷拉着一条腿,翻舞的披风上泛着凛凛青光,那身姿简直帅得无法形容! 士兵们个个鼓睛暴眼,难以想象那么大的一把剑是从何而来,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从地缝里长出无数条粗壮的藤蔓,一边疯长一边互相纠缠,转眼间交织成了一张巨网,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从头顶罩了下来! “撤退!快撤退!”军队前方不禁发出一片惊乱之声,但很快有飞灵术士放火烧藤蔓,然而烧掉了它又立即疯长出来,四处缠绕不死不休。 而白夜的手正紧紧扶着剑柄,不断往青龙剑中注入灵力,这才使得藤蔓不断从地底疯长出来。然而这样做极其消耗灵力,要不了片刻他的灵力就会枯竭。 “不过就是缓兵之计而已,我倒要看这藤蔓能撑多久。”冷星岚镇定自若地眺望着白夜,然后又转眸望向座椅上的龙少戈。 “没错,就是缓兵之计。”龙少戈举手指了指头顶后方,冷星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竟看见十来艘战舰正从远方乘风而来,每一艘战舰上都载满了红甲士兵! 巨大的白色风帆猎猎作响,皇甫一族的旗帜迎风飘扬。在最前方那艘战舰的甲板前,正屹立着一名身穿银甲的金发少年,少年远远望见白夜就坐在那柄巨大的剑上,便俏皮地挥了挥手喊了声阿赫。 虽然冷星岚脸上戴着白骨面具,但龙少戈也能猜到他是什么表情,于是道:“你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募兵训兵,而我皇兄无尚则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紧急打造了这十二艘空中战舰,现在上面总共有十万精兵。” 游奇得意地接话道:“你可别小看这十万精兵,光是这居高临下的架势,随便放百万支箭下来都够呛了吧?”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军队进入森林,以那些参天古木为掩护,但是如你所见,道路已经被阻断了。”风祭又补了一刀。 冷星岚不禁咬紧牙关,他觉得自己一直在跟龙少戈下棋,两人明里暗里你一刀我一枪,就在他以为龙少戈手里只剩一盘死棋时,对方却将全盘逆转绝处逢生,陡然衔起一枚棋子说要将军了! 雪地上的士兵们纷纷举头望天,眼看那十来艘大型战舰正在迅速逼近,像一朵朵乌云般飘到了头顶,从上面传来激越的鼓点声。而战舰四周布满了红甲士兵,全都已拉开神臂弩对准了下面,只要皇甫无尚一声令下就万箭齐发。 “现在无需阻挡千军万马,只需要阻拦你一个便可。”颜青用手指轻轻抚过剑身,眼神凛冽无双,长发在风雪中轻舞飞扬,“而要对付你,我一人足以。” “结论,可不能下得太早!”冷星岚掌心间浮出一柄绯色长剑,说着以雷霆万钧之势狂斩而下,剑气之光一路激起万道冰雪,如同千万只白马奔腾,气势惊人。 游奇和风祭当即各自闪到两旁,而颜青则拖着开明剑迎击而上。只有龙少戈还淡定地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风雪自他周身旋飞而起,撩起他那头漆黑的长发,而他怀抱着奇奇神色凄美如画。 此刻,士兵们正在数不清的藤蔓间挣扎,而白夜还扶着剑柄坐在那柄巨剑上,忽然间他喉咙一甜,便猛地喷出一口殷红的血液来。他的灵力已经濒临极限状态了,没有灵力注入青龙剑便开始缩小,而那些藤蔓也渐渐收回了地底下。 “全军继续前进!”将士一声令下,士兵们便立即往森林方向蜂拥而去,趁着头顶的战舰还没放箭,这将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彼时,雷神宇还傻傻跪在雪地上,他怔怔望着怀中的蓝色衣裳,终于意识到老板再也不会回来了。突然间,他双手抱住头部厉声尖叫,那声音像爆发在黑夜里的烟火,展开的一瞬绽出无数妖冶的红色花朵。 深蓝色的夜幕中霎时电闪雷鸣,无数道光雷直劈而下,还不待皇甫无尚下令,便有士兵不慎将箭射了下去。士兵们见有人放箭,还以为听漏了主将的命令,当即都纷纷跟着向下面扫射! 一时间千百支利箭簌簌乱飞,地面上登时一派混乱。皇甫无尚厉声勒令士兵们住手,然而他的声音却被滚滚雷声淹没了,周边战舰上的将士根本听不见命令,都擅作主张地往地面乱射一气。   ☆、第138章 尔虞我尔诈 眼看青龙剑急速缩小,藤蔓也渐渐收回底下,而士兵们如浪潮般打了回来,白夜更是急得汗如雨下。正当青龙剑缩小到原来的一半时,敌人已经挥着战刀向他飞砍而来,但他却无法松开剑柄,不然所有藤蔓都将在瞬间收回去。 刀光从眼前一闪而过,白夜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强沛的灵力,青龙剑在瞬间膨胀了两倍还不止,他刷的一下跟着升了上去,而敌人则连人带刀一齐撞到了剑身上。 “原来是你们!”白夜低眸一望,只见几名俊美的飞灵人正附在剑身四周,每个人都将手掌贴在剑身上,齐心协力向青龙剑传输灵力。正在回缩的藤蔓也感应到了这股力量,再度从地府中蜿蜒而出,飞速交织成一张无坚不摧的巨网,刚冲回来的士兵们又被网住了。 此时雷神宇还跪在雪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厉声嘶吼。深蓝天幕中电闪雷鸣,有的直击在空中战舰上,甚至将偌大的风帆劈成两半。数百人登时从空中摔了下来,惨叫声交叠着轰鸣声,场面乱得愈来愈无法收拾。 一时间空中乱箭四射,地面士兵防不胜防,不知多少人命毙当场。风祭见龙少戈还坐在椅子上,当即撑开赤血龙骨伞挡在他头顶,一把拽住他的手臂道:“我们快逃!” “放开!”龙少戈决绝地甩开风祭的手,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但现在逃命要紧,你就跟我走好不好?”风祭说着又去拽龙少戈的手臂,可他依然毫不留情地挣了开去。 只听龙少戈冷笑两声道:“你平时高傲到天上去,我还以为你瞧不上任何女人,没想到你可真是有种啊!不仅背着我睡我的女人,竟然连身孕都有了呵,你到底把我龙少戈当成什么人了?” 风祭愣了一愣,不解地摇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跟茶茶之间真的没什么,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子,当时候我……” “闭嘴,我何曾准你喊她茶茶!”龙少戈打断风祭的话,“早知道你会如此背叛我,当年我就不该给你送伞,像你这种人就该一辈子待在黑暗中,反正你不就喜欢干些偷偷摸摸的事吗?” 决绝的话语像利剑般穿胸而过,风祭只觉得胸口像窒息一般难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红着眼眶颤声道:“我答应了娘亲要拆散你们,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能侮辱我啊!” 龙少戈冷笑不语,用一种像看到脏东西的眼神睥睨着风祭,风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冷到全身僵硬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从龙少戈后上方攒射而来,风祭急忙挥伞将箭打了开去,然而另一支箭却射穿了他的手臂,紧接着又是一支箭刺入了肩膀。风祭疼得龇牙咧嘴,但手中红伞却坚定不移地挡在龙少戈头顶,这一刻,对方决裂的眼神忽然柔和了下来。 漫天飞矢中,冷星岚正和颜青斗得不可开交,稍一不慎,他脸上的面具竟被她斩了个米分碎,白骨碎片随风飞卷,露出一张绝世魅惑的脸来。 “没想到你这丫头,动起手来竟比战灵略胜一筹。”冷星岚用手掌抚住脸颊,双眼中盛放出妖异的红色光芒。 “哪里哪里,我比我家兄弟差得远了,不过解决你还是绰绰有余呀!”颜青故作谦虚道,开明剑在她手中流转出光芒万千,她挥剑凌厉身形飘忽,一招一式环环相扣,竟处处将冷星岚逼得捉襟见肘。 “你要找死就直说,又何必拐弯抹角?”冷星岚说着猝然张开血曲之刃,利刃冲破背后的铠甲飞卷而出,就像一朵绽放的曼殊沙华。令人震惊的是,那血刃竟有十来条,一旦挥舞起来更是天花乱坠,就连射过来的飞矢都被一分为二。 “血刃怎么这么多,不是只有四条吗?”颜青米分脸一煞,她只听到剑刃簌簌乱响,但手臂却根本挡不过来。眨眼间,她身上便被开出了数不清的血口,她能感觉到灵力正在流失,动作不禁迟缓了下来,只得转换策略开始四处闪躲。 此刻,士兵队列已经乱成一团,在军队最后方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看守马车的士兵也都慌忙躲避乱箭。而君思用手顶着一块战舰的残骸,冒着密集的箭雨走到了马车旁,他迫切地拉开车帘一看,只见车里还套着一个铁笼,笼中的母女俩正惊恐地望着他。 “你们别怕,是主人叫我一定要来救你们的!”君思说着掏出钥匙插.入锁孔,然后打开铁门把素女和初心放了出来。 “你们快往那边跑,那边是安全的!”君思指向西界的方向道,素女连连点头表示感激,她正欲抱着初心往回跑,不料初心忽然咬了她一口,奋力从她怀抱里挣了出来。 “我不走,我要去找我阿爹!”初心嘟嚷着往混战中跑了过去,天空中电闪雷鸣乱箭横飞,可初心却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似的,用尽全身力气狂奔起来。素女只好一边大喊初心回来,一边提心吊胆地追了上去。 雷暴阵阵轰鸣,时不时便有战舰被闪电击毁,偌大的残骸从空中坠落下来,又是一方士兵被砸了个稀里哗啦。 “瞧瞧你养的这些精兵,一个个的死得多难看!”颜青扬起下巴挑衅道,“等我把你的脑袋摘下来,这些士兵统统都得跪地投降,就你这样还想夷平上古之森,别把姑奶奶我大牙给笑掉了!” “就你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我弹个指头就能把你碎尸万段!”冷星岚扫了一眼狼藉的战场,血曲之刃挥舞得更为猛烈,步步紧逼将颜青打得连连飞退。 游奇眼看颜青招架不住,正欲冲上去帮她一把,却被她吼了一句:“你给我闪一边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他登时气得满脸通红,但想想自己现在既没兵器又没灵力,贸然冲上去就是给敌人分尸的,于是只得心急如焚地在旁边观战。 “我欲颠覆天下,挡我者杀无赦!”冷星岚忽然停止了狂攻,他身上的战袍渐渐脱落下来,只剩几许破布凌乱地挂在腰间。而他胸口遍布交错的血色光纹,那光纹迅速蔓延到脖子上,紧接着爬上了两侧脸颊。那奇异光纹将他的肌肤映得透明起来,好似窜流在他血管之中的不是血液,而是条条道道叛逆无比的河流! “难道是被魔魇彻底侵蚀了吗?”游奇震颤道,如果说冷星岚先前还有五分自我意识,那么估计现在他的心智仅剩一分了,几乎已经沦为一个被魔魇掌控的傀儡! “你以为就你会堕魔吗,人家也会呢!”颜青眼神倔强而狂傲,一股黑腾腾的煞气自她脚下升腾起来,像旋风般笼罩了她周身,手中开明剑的金光也迅速消逝,转而闪烁出青黑色的光芒来。 “你别乱来!”游奇话说出口时已经来不及,两人拼击在一起的那一瞬,就像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地面轰然卷起五丈来高的雪雾,挨得最近的游奇措手不及,随着雪浪一起被卷飞了出去。 而龙少戈眼看雪雾滚滚而来,立即将奇奇紧紧护在了怀中。混乱之际,风祭本想拽着龙少戈一起逃跑,可还来不及抓住他的手臂,他的身影却被翻滚而来的冰雪所吞没了。 顷刻之间,方圆一里内的人竟都被雪暴无情地淹没,就连飞射而来的箭矢都被震碎。雷神宇也不幸被埋在了积雪之下,天幕中的电闪雷鸣因此终于消停了。 “今夜魔魇对战堕灵,上古两大邪物碰到一起,不知谁更胜一筹?”此时,皇甫无尚正屹立在空中战舰上观战,原本细碎的雪花变得像柳絮一般,使得山河间的壮丽雪景都变得飘渺起来。 游奇挣扎着从厚重的积雪下爬了出来,只见雪雾间两道人影乍分又合,就像两团四处窜动的黑色烟雾,利刃交击的声音密叠得分不清楚,不断有红色的光刃飙射出来,落到雪地里便化作一滩鲜血。 “这是……被斩断的血曲之刃!”游奇被颜青那凶煞的架势吓到了,心中登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颜青能够无限吸取天地间的至阴灵气,她再要像这般放纵自己杀戮,说不定没等她打败魔魇自己就着了魔啊! “哈哈哈……”颜青忽然妖魅地大笑起来,她明明被割得浑身是血,却像不知道疼似的,携着开明剑疯斩狂砍,而那柄长剑简直削铁如泥! “我不会输,我不知道什么叫输!我要毁灭梵世,就无人能阻止!”冷星岚双眸潋滟如血,背后的血曲之刃飞卷横扫,被斩断之后又飞快长了出来。然而他的灵血毕竟有限,待灵血供给不足之时,血刃的生长速度便迟缓了下来。 “长不赢了吧,受死!”颜青眼神阴鸷可怖,旋身飞转一剑削断数根血刃,直刺冷星岚右胸口的玲珑心。 冷星岚急忙收回血曲之刃,化作漫天花瓣护住周身,谁料那花瓣竟活生生被对方吸入了体内!他忙不迭闪身避退,利剑凌厉地刺穿肩膀,他禁不住打了个踉跄,而颜青又拔剑再度刺向他右胸口。 九死一生之际,一道白影忽然闪现在了冷星岚跟前,那一剑毫不留情地刺穿胸膛,发出一声血肉撕裂的声响。只见雪花漫天纷飞,那人长发飘摆如画,白衣宽袍猎猎翻舞。 “怎么是你……为什么?”冷星岚捂着肩膀半跪在雪地上,他眼底的血意微微沉了下去,脸颊上的血色光纹也在渐渐褪色。 颜青见是龙少戈,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将剑刺得更深一寸,“我记得你!自从你一声不响地消失后,我找了你二十年啊!二十年来我踏遍天涯海角,却再也没有寻到你的消息,终于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位巫师,他说我要找的人根本不存在,你在两百年后才会出生!” “青儿,我不是故意……”龙少戈禁不住眉头一皱,话未来得及说出口,苍白的嘴唇便被鲜血染红了。 “为了见到你,我不惜毁灭上古之森,逼我兄弟亲手杀了我!孤魂在忘川徘徊两百多年,只为堕入轮回后能与你再度相见,不想你却与别人成亲生女!真是多情应笑我,这两百年来的等待竟如此不值!”颜青说着便狠狠拔出剑来,又高高举剑往龙少戈身上砍去。 龙少戈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他的膝盖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眼看那一剑当头砍下竟无力动弹。 就在危急关头,游奇忽然从身后扭住颜青的手腕,夺下她的剑将她反扣在雪地上,厉声劝阻道:“颜青你冷静点,这家伙当年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是我不小心把他从结界放了出来,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负心人!”颜青奋力挣扎起来,力气大得游奇根本压制不住,而且他察觉自己的灵气正在被她吸走,他若再不松手自己恐怕就要先玩完了。 冷星岚怔怔望着龙少戈的背影,丝毫没察觉到清鸢悄然出现在了他身后,她握着一把银亮的钢丝,冷不防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第139章 冰消雪9融 “去死吧你!”清鸢将冷星岚死死勒住,她终于可以为映寒报仇了,她的手和心都在颤抖不已,谁料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阿爹——” 清鸢悚然抬头,只见初心那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飞雪间,而素女正匆忙地追在初心身后。清鸢手臂一颤便将钢丝松开了,她忽然意识到要是就这么杀了他,那初心年纪小小的就没有父亲了,她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能对孩子如此残忍? 冷星岚捂住咽喉干咳了两声,他脖子上已经被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然而他眼底的血意才刚褪去又立即浮了起来,背后的血曲之刃也在重新长出来,只是生长速度变慢了许多。 “阿爹!”初心焦急地唤了一声,龙少戈闻声怔怔回眸望去,初心便飞跑上来抱住他的小腿,委屈地将眼泪蹭在了他的裤腿上。 颜青一见初心更是暴怒发狂,浑身煞气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嘶声怒喝着要杀了负心人。游奇真的快压制不住她了,他感觉她随时都能把自己掀飞出去。 这时素女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厉声解释道:“先前是我在撒谎,他并没有与我成亲生女,我不是他的妻子初心也不是他的女儿!” “初心是我和他的女儿!”清鸢说着一把拽起冷星岚的胳膊,“是我们为人父母的没有良心,才把女儿交给别人抚养。”冷星岚不由得皱紧眉峰,眼底的血意又沉了些许。而初心懵懂地眨巴着水灵的眼睛,不明白这些大人在说什么。 颜青不禁愣了一愣,只听素女继续道:“我们曾经朝夕与共了三年半载,可他眼里始终都没有我,他对天下所有人都那么温和,而我只是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个!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对他来说只有你才是独一无二的!” “骗人!”颜青满不相信地瞪向龙少戈,而他正低眸温柔地注视着她,“对不起,我让你孤独了那么久,就算你永远不会原谅我,我还是想在最后告诉你,无论你变成何种身份,无论你忘记我多少次,我心里边始终只住着你一人。” 颜青眸光一闪正欲开口,游奇趁机操起剑柄敲向她脑后,她两眼一翻便昏阙了过去,身上的煞气渐渐消失了,头发也由青色还原成了黑色。游奇精疲力竭地瘫倒在一旁,用一种如释重负的眼神望向龙少戈。 不料龙少戈身形一颤便渐渐向后倒去,冷星岚和清鸢忙不迭伸手将他接住,冷星岚嘶声呵斥道:“你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剑,为什么啊?” “少戈!”素女急忙跪在了龙少戈身旁,她颤抖着揭开他胸口的白衣,却惊恐地发现伤口已经凝固了,就连肌肉都是冰冷而僵硬的,这种身体状态明明与死人无异! 初心见阿爹一副垂死的模样,捂着眼睛哇哇大哭了起来,而游奇却只能眼睁睁望着,连爬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龙少戈眯眼看着纷飞的雪花,沙哑道:“那一年在相思崖上,北澈替我挡了一剑,如果白发的我不出现,也许她就不会死……现在我替你挡下这一剑,只希望你能放下一切恩怨,为了爱你的人好好活下去……” “我要怎么选择那是我的事,你犯不着在这里多管闲事!”冷星岚低声呵斥道,眼底的血意忽沉忽浮,他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忘记仇恨不能放弃复仇!可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累了茫然了不知所措了! “如今,我欠你的也算还清了,你可千万不能难过,不然就是我赢了嘞。”龙少戈忽然咧嘴一笑,眼前的雪景渐渐迷离起来,而他的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弥留之际,他仿佛又看到了梵世漫天的樱花,而他正牵着心爱的女子翩翩起舞…… “喂!你醒醒啊!”冷星岚奋力摇着龙少戈的身体,然后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素女,却见素女泪流满面道:“他的身体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他刚刚为什么还能说话,也许是执念太深罢……” 风祭这才赶过来,目睹此情此景如遭雷击,他不禁扭头望向远处青龙剑上的白夜,那个跟龙少戈一模一样的家伙还活着,他是不是可以侥幸认为龙少戈其实没有死? 清鸢忽然一把揪住冷星岚,狠狠甩了他一耳光,奋力摇着他的肩膀道:“龙少戈是你害死的!他从来都不曾背叛你,为了帮你解放奴隶一族,他甚至不惜吞下蛊毒沦为映寒的傀儡!他还在我怀孕的时候竭力保护我,把初心当作自己的女儿养大,而你这个亲生父亲又在哪里?你说你还有没有良心?” 冷星岚抱住脑袋思绪一派混乱,他低眸望向怀中人,那张脸呈现出一种冷玉般的色泽,雪花落到上面都不会融化。他在心底告诉自己是该放下了,然而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的双眸又变成了血红色! “我不能放弃,我要报仇!” “是魔魇,他体内有魔魇之心,魔魇不会让他放弃复仇的!”游奇大声喊道,只见冷星岚背后再度长出血刃,浑身散发出强烈可怕的气场。 风祭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扬起骨伞抵住对方的咽喉道:“你知道花桀临死前跟我说了什么?他说,他愿意替你承担一切罪过,他逼我杀了他之后就不要去找你复仇。你说,这么多在乎你的人都因你而死,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复仇呢?” 冷星岚眼神里闪烁着悲伤,眸底的血意忽沉忽浮,他痛苦地抓乱了头发,一会儿挣扎着说不想复仇,一会儿又大声喊着一定要复仇。他就这样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抬起脑袋宣布道:“我一定要复仇!” “看来他已经彻底被魔魇侵蚀了,没救了。”风祭正欲一伞刺向冷星岚胸口,不料初心忽然停止了啜泣,上前抱住冷星岚哭喊道:“天尊大人,您不可以再杀人,不可以了!您要是觉得冷,初心可以就这样一直抱着你啊!” 冷星岚又是一怔,这时清鸢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身,尽管他背上长满了笋尖似的血刃,她还是忍着疼痛将身体贴在他背上,在他耳边轻语呢喃道:“还有我,我们母女俩会一直陪伴着你。” “你一定要克服魔魇,不然你怀里那家伙就白死了啊!那个傻瓜已经够傻了,你不要让他死得一文不值啊!”游奇厉声嘶喝道,说着连声音都哽咽了。 冷星岚闻言肩膀一颤,低下脸来泪水夺眶而出,啪嗒落在了怀中人那张苍白的脸上。初心便用小手捧住他的脸颊,温柔地揩去了他脸上的泪痕。 “滚出去!”冷星岚忽然仰天大吼一声,一头细碎的发向上翻涌而起,强劲的气场将清鸢和初心都震了开去。只见一颗光球自他头顶飙射而出,散发出万丈血色光芒,耀得四周之人睁不开眼睛。 “是魔魇之心!”游奇冲风祭喊了一声,风祭当即挥伞劈了过去,不料那红色光球一闪便腾飞开去。 正在这时,雪空里传来沉闷的咆哮声,一条黑色长龙正在几人头顶盘旋。风祭不禁暗叫糟糕,这黑龙肯定是过来回收魔魇之心的,他绝不能让魔魇有机可逃,于是便护住嘴巴大喊道:“大家快来抓魔魇,谁抓到了谁就是西界之王!” 君思和茱萸刚巧赶过来,一个用三叉戟刺一个用铁扇劈,附近士兵们也纷纷举起兵器,将那颗魔魇之心驱来赶去。只听得黑龙嘶鸣一声,朝地面的人们猛喷一口火焰,一时将人们都逼退了开去。而魔魇之心则趁机飞腾而起,向黑龙那张大嘴疾飞而去。 这时一道金影从空中战舰直射下来,与此同时,一道白影从地面飞掠上来,两道人影从黑龙嘴下交错而过,于同一时刻将魔魇之心一分为二。那颗光球便化作细碎的莹光,随着风雪倏然消散。 黑龙登时气急败坏,一边怒号一边向面喷射火焰,不料应龙冷不防地冲上来,一口咬住它的脖子再度撕咬成一团。 白夜这才从空中翩翩落地,只见一名金发的银角少年正站在那里,他便上前打招呼道:“皇兄你看起来怎么这么小,这次我见到的是你本尊吗?” “这次来的是本人不骗你,只可惜啊,难得遇到你这么有意思的人,皇兄都没机会跟你好好聊一聊。”皇甫无尚说着望向不远处,白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竟看见龙少戈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几人之间。 白夜慌忙疾步走上前去,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尸首,心想难怪无论自己怎么尝试,最多都只能回到七日后的今天,原来他在今天就会死!因为时之灵无法带他跨越生命,而他与自己根本无法共存,所谓的共存不过是一种假象! “少戈!”风祭一见白夜便欣喜地迎了上去,双手扶住他的肩膀道,“你告诉我你才是龙少戈,死的那个只是个陌生人对不对?” 白夜怔怔凝视着风祭,半晌不知道改怎么回答。然后他又回眸望向不远处的那几人,冷星岚、清鸢、素女、游奇全都在那里,几人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都是惊喜而错愕的神情。 “咦,原来阿爹没死呀,太好啦!”初心欢呼雀跃地蹦跶过来,抱住白夜的小腿撒起娇来。他便爱怜地把她抱了起来,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道:“有初心这么可爱的女儿,阿爹又怎么舍得死嘞?” 随后白夜便将初心放了下来,冲几人张开双臂粲然一笑道:“我说,趁我现在还没消失,你们要不要过来跟我拥抱一下?不要钱的哦,谁先来?” 几人登时都蜂拥上来,一口气全部抱了上去,白夜都快被他们勒得喘不上气来了。连游奇都爬了起来,死活都要挤个位置抱上去,就连双尾猫奇奇都要硬挤进去,得瑟地扒在了白夜的脑袋上。 “你们都给我让开,他是我的!”雪茶娇喝一声,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几人便识趣地退了开去。她百感交集地扑入他怀中,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锁骨间,他便搂着她开心地旋转起来,二人的长发和衣袂缠绕翻飞,成为了这片战场上最亮丽的风景。 “吻我,就现在!”雪茶扬起下巴,噙着泪花微笑起来,他便俯下脸来吻上了她的唇。冰天雪地间,他们忘情地拥吻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 然而一阵风雪扫过,他整个人便化作莹光消散了。他会回到七日前,然后渐渐变成黑发的龙少戈,最后死在这片冰天雪地的战场上…… 雪茶怔怔地抚摸着唇瓣,上面还有他留下来的余温,她终于记起了他是谁,可是他却已经离她而去。天地仿佛在瞬间昏暗了下来,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将她吞没。 素女隐忍地望着雪茶寂寞的侧脸,然后又望了望躺在雪地上的龙少戈,不由得握紧了双拳。她体内寄生着治愈之灵,无论她受了什么伤都能自行复原,但代价却是侵蚀她的寿命。只要她足够大方,她就可以成全他们,只要她足够勇敢,她也可以改写生死! 如果爱,就不要再犹豫!   ☆、第140章 春暖花春开 一个月后。 晨光中的山谷生机盎然,火红的枫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房屋村舍交错杂陈,小桥流水谷雀欢鸣。 龙少戈便是在这天清晨苏醒过来的,他发现自己正光着身子泡在木桶里,水面浮满了各种花瓣和药草。他不禁将手放在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他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为什么他的心还在如此鲜活地跳动着? “奇怪,这是哪里?”他从木桶里跨出来环顾四周,只见这是一间古朴素净的小房。这时房门咯吱一声开了,雪茶端着一簸箕药草走了进来,见他一寸不挂地站在那里,她愣时僵在了门口。 “是你啊。”他信手拨了拨凌乱的长黑发,他的腹肌看起来结实而协调,两条人鱼线更是魅惑如斯。水滴正从他那饱满的肌肉上滚落,晨光斜照在他修长的躯体上,使得他浑身都泛出诱人的光泽。 “你这么盯着我,是不是想睡我?”他恬不知耻地走上来,大手一揽便把她按在了身前,而她怀中的药草就那么洒了一地。 他歪下脸来朝她唇上吻去,那对碧色眼眸深邃似海,她不由得闭上眼睛沉浸其中。谁料他吻着吻着,手便不老实地往她胸口探去,她脸上一烫,抬起膝盖狠狠往他两腿间一顶。他痛得大叫一声,弓着背捂住要害又蹦又跳。 “大病初愈就动手动脚的,下流!”雪茶羞愤地皱了皱鼻尖,丢下这句就跑了出去。她面红耳赤地急走在小院间的石道上,不料又跟迎面走来的冷星岚撞了个满怀。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冷星岚不禁嘲讽道。 “要你个烂舌头管啊!”雪茶甩头就走。 冷星岚望见龙少戈的房门大开,心想他莫非是苏醒了,便欣然走了过去。谁知他走到房门口一瞧,便看见一个圆滑饱满的屁股正对着自己。 此时龙少戈正弯着腰在穿裤衩,然而他刚捅进去一条裤腿,再捅另一条裤腿时脚趾却被丝线卡住了,他一个重心不稳便单着脚跛了两下。 但在冷星岚看来,这家伙就是故意用屁股对着他,然后跳来跳去的挑战他的底线。他脸颊飞红,便一个箭步上前猛踢一脚,竟将龙少戈活生生踹到了里边的床榻上。 龙少戈一个机灵便翻了起来,揉着屁股暴跳如雷道:“你他妈没看到老子在穿裤衩吗?你踢什么踢,有病是不是?” “你嚎什么嚎,光着屁股强.奸我的眼睛还有理了是不是?老子刚才要是有把刀,就直接捅你□□儿上了!”冷星岚从说着旁边操起两件衣服,没好气地甩到龙少戈脑袋上,“快点穿好,到吃饭的时间了。” 龙少戈这才悻悻穿好衣服走出去,只见这里是一处别致的木屋小院,房舍四周种满了火红的枫树,对面小桥旁还有瀑布飞流而下,他不禁纳闷道:“咦,到秋天了吗?” “没有,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是鸢儿的故乡流风谷,这儿的红枫树又名相思树,一年四季都是灿烂的火红色。” 冷星岚说着便带龙少戈来到了厅堂里,只见清鸢正在将一叠叠小菜摆在桌上,她系着灰色围裙头发全部盘在头顶,看起来不再像往日那般冷艳,倒像是一个地道的良家妇女。而雪茶正坐在一旁,一见龙少戈便立即把头扭了过去。 “阿爹!”初心欢欣鼓舞地跑过来,龙少戈便爱怜地把她抱了起来,正想看看桌上有什么好吃的,却见盘子里都是些黑乎乎的东西,竟连食物的原材料都无法分辨。他嘴角微微抽搐着,有点龇牙咧嘴道:“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吃了不会死人吧?” 冷星岚这便解释道:“鸢儿不太会做饭,你将就着吃吧,不会出人命的,顶多就拉两天肚子而已。”说着便淡定地坐下来,拿起筷子准备开吃了。 龙少戈便把初心放在旁边凳子上,用手指戳了戳雪茶的肩膀道:“茶茶,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就不知道帮忙做饭嘞?” 雪茶回过脸来瞟了龙少戈一眼,然后端起一盘黑乎乎的东西,递到他跟前道:“这就是我帮忙做的啊,你要不要尝一口,人家喂你好不好?” 龙少戈瞪着斗鸡眼极力推辞,谁料清鸢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菜刀,冷不防架在了他脖子上,语调森然道:“请珍稀别人的劳动成果。”这时冷星岚和初心都在一旁偷笑不已,心想他总算知道他们父女俩这段时间过得有多么艰辛了。 “女侠饶命啊!”龙少戈连忙拱手乞求道,“不如这样吧,您二位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厨房做些好吃的给你们端过来,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雪茶和清鸢这才肯放过龙少戈,他便速速去厨房捣鼓了一番,不出两刻钟便端了几道小菜上来,摆在桌上芳香四溢,简直要看得人垂涎三尺。冷星岚也端了两坛美酒上来,初心便乖巧地给两位爹爹斟满。 “你小子厨艺真不赖啊,来来来,今日就痛快地喝一场!”冷星岚端起酒碗正欲和龙少戈碰碗,却见龙少戈迟疑道:“好奇怪啊,我为什么还活着?” 雪茶见冷星岚愣了一愣,便立即抢话道:“那天在战场上你只是昏过去了,我们遍请名医把你救活了,然后带你隐居到了这里来。” 龙少戈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素女呢,怎么没见到她?” “她说要悬壶济世,去拯救更多的病人,她已经离开一阵子了,我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冷星岚答道。初心蹙起眉心正欲插话,不料母亲悄悄拽了她一把,她只好憋着没说。 龙少戈看几人的反应便明白了大概,他知道素女的灵血能够救人,但她只有把全身灵血都给他才能救活他,而她自己恐怕已经香消玉殒了吧。想到这里他登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上道:“你们当初为什么不拦着她?!” 几人默默对望一眼,雪茶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半晌,冷星岚才幽幽开口道:“我们只是尊重她的选择,也希望你能尊重她的选择,让她的生命在你身上延续下去。” 龙少戈阴沉着脸不说话,好一会儿才抬起酒碗道:“喝酒!” “好,一醉解千愁!”冷星岚豪爽地与龙少戈碰碗,龙少戈举起酒碗正欲一饮而尽,却瞥见了自己在酒水中的倒影,然后他发现自己头上少了样东西。他慌忙把酒碗一搁,双手摸了摸脑袋,一脸懵逼地望着几人道:“我的犄角嘞?” 冷星岚眼珠一转,调侃道:“谁叫你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大夫说你需要受点刺激,然后我们便商量着把你的犄角砍下来,看能不能刺激到你,可你还是昏迷不醒呢。” 龙少戈激动得跳起来,一巴掌拍在桌上道:“我去你大爷的,这么缺德的事亏你干得出来!犄角对魔角人来说是命根啊,是男人的尊严啊,你把我犄角剁了就是在给我去势啊!” 冷星岚便从桌屉里拿出一对鹿角,故作淡定道:“就怕你醒来接受不了,我还给你做了这个发箍,来我给你戴上看看嘛。” “我戴你大爷!”龙少戈一把将那对鹿角打了开去,指着冷星岚怒叱道,“把我的犄角还给我,不然我现在就跟你拼命!” 此时雪茶实在憋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初心也笑得花枝乱颤,就连清鸢都忍不住掩唇而笑。 “我要我的犄角,快点还给我,不然我就一头撞死算了!”龙少戈见他们都在嘲笑自己,更是急得面红耳赤,他脚一跺竟真的要去撞墙。 冷星岚连忙把他拽了回来,按着他坐下来道:“瞧你这生无可恋的,你别急嘛,多吃点饭说不定还会再长出来的。” “放屁!”龙少戈更是气急败坏,红着脸怒叱道:“那老子一刀把你阉了,你下面那玩意儿还能再长出来么?” 冷星岚便坐下来坏笑道:“这个,你得先问问我家鸢儿愿不愿意呀。” “吃饭就吃饭,别扯些荤段子,小心带坏孩子!”清鸢冷着脸走上前来,操起筷子就往两人头顶各敲了一把,打得他们捂着脑袋眼冒金星。 “哈哈哈,你们别逗啦!”雪茶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其实呀,你的犄角是被你皇兄拿去啦!” 冷星岚这才肯道出实情,皇甫无尚在大战后收纳了所有部队,并成为了新一代的西界之王。但龙少戈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威胁,于是他要求龙少戈断角摒弃皇族的身份,他也会因此放龙少戈一条活路。 “然后啊,我们便往你脑壳儿上涂了点药,那对银色犄角便自然脱落了。说起来,你皇兄为人还挺讲义气的,不仅追封你为赫西王,连我们这些叛党也一并放了。” “所以我的犄角到底在哪里?”龙少戈仍然执着于这个问题,却见雪茶狡黠笑道:“据说随着赫西王的棺椁一起下葬了,要不我们去盗墓给你挖出来?” “让我撞死算了,你们别拦着我!”龙少戈又起身要去撞墙,然而他都要撞上去了竟没人上来拦他。他故意等了等还是没人过来拦他,于是忍不住偷偷瞄了瞄,只见雪茶噗嗤笑道:“你就别演戏啦,还不快过来吃饭,再磨蹭都要凉了。” 他只得厚着脸皮回来吃饭,可是犄角掉了他不开心啊! 饭后,雪茶帮着清鸢收拾碗筷,而龙少戈则跟冷星岚出门散步,二人坐在瀑布旁的枫树下,冷星岚便问龙少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带茶茶浪迹天涯,那些她曾经一个人走过的路,我想陪她再走一次。” “你们就不打算要孩子吗,像我和鸢儿这样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龙少戈摇了摇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掐住冷星岚的脖子怒叱道:“说起来我还差点忘了,你竟然敢睡我的茶茶!” 冷星岚斜着眼睛似有些腼腆道:“那时候,我被魔魇附体了脑袋不清醒,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弄死你,所以才会故意和雪丫头成亲。但洞房之夜我并没有碰她,她也没有怀孕,一切都是我捏造的谎言。” 龙少戈不禁质疑道:“可你身上那些抓痕是哪来的?” “这你还要问,自己动回脑子好不好?”冷星岚两颊微微发烫,不料龙少戈一拳就往他脸上砸了过去,“你大爷的,我还真被你给套进去了,气得那叫个半死不活啊!” “打人就打人,你别打脸啊!” “我还偏要打脸,谁让你长得比我帅!”龙少戈说着又是一记拳头,两人很快扭打成一团,打着打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温暖的春风拂面而过,二人索性摊腿坐在草地上,任细碎的阳光零落在身上。 “你别走好不好?”冷星岚勾住龙少戈的脖子,把额头埋在他后肩上,只见他侧脸的笑颜正如春光下流淌的清泉,清澈而温暖。 “带着雪丫头和我们住在一起,这样大家也好有个照应,更何况初心那么喜欢你,对你甚至比我这个亲爹还亲。”冷星岚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鸢儿她做饭很难吃啊,你不在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龙少戈不禁翻了个白眼道:“哦,说白了你就是想留我在你家做饭是吧?媳妇儿做饭难吃你就不能自个儿学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懂不懂?” 他说着便从腰间扯下一个小小的陶罐,塞给冷星岚道:“拿着,这个是我独门秘制的调料,里面还剩小半壶,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每次烧菜的时候放一点就好嘞。” “你怎么还留着这个?”冷星岚不禁扬起唇角,“那我要是把这个吃完了怎么办?” 龙少戈便抬手扶住对方的肩膀,轩起眉头道:“你放心,到那时候我会带茶茶回来看你们的,也许等我们漂泊回来之后就不会再离开嘞。” 正在这时,雪茶气呼呼地走过来一把拽起龙少戈,怒指着冷星岚道:“够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卿卿我我的,姑奶奶我看着都要吃醋了!你没事儿少跟他厮混,这家伙除了长得好看以外全是毛病,小心他把你带坏了!” 龙少戈和冷星岚对视一眼,不禁又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 两日后,一行人一起去拜祭了素女,龙少戈便带雪茶离开了流风谷,他们打算先去梵世看望幻帝,路过上古之森的时候顺便看看游奇。 一路上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浅草没马蹄。两人分别骑在马上悠闲的前行,龙少戈忽然神秘兮兮道:“你把手伸出来,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雪茶好奇地把手伸了出来,“什么呀?” “我啊。”他粲然一笑,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她轻轻眨了眨眼睛,脸颊上浮出两朵迷人的酒窝。 春风扬起漫天飞花,他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并驾马扬蹄而去。从此他们要看遍世间美景,尝遍人间美味,做一对快活的神仙眷侣!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