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新鲜论坛为你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阿媚 作者:淡樱 ============ ☆、楔子   春过了夏,夏过了秋,秋过了冬,弹指间,阿媚在黑海水牢里已经度过了几百个春秋。黑海水牢永不见天日,能被关进来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好比如她隔壁的那一条恶龙,犯了什么事她忘了,不过总归不是好事。   恶龙是个话唠,因着离得近,成日在她耳边唠叨。   他说他叫培元,如果不是被天上那帮人阴了,莫说三十三重天,连五界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他说这话时,龙尾轻微地摆动了一下,锁魂链咯吱咯吱地作响。   阿媚看着他像是被耗子啃过一样的龙尾,再瞅了眼龙鳞不复光亮的龙身,以及断了一只犄角的龙头,觉得有点可笑。   她没有理他,也不想理他。   培元没有感受到她的嫌弃,继续当一个身残志坚的话唠。   “小女娃,你怎么老不说话?总是我说,特没意思。你给我说说,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龙爷爷高兴高兴?”   阿媚冷冷地看他一眼:“干卿何事?”   培元说:“你这说话做派怎么跟天上那群人似的,玩什么文雅。瞧你这副模样,非仙非魔,你是妖吧,现出原型让你龙爷爷瞧瞧。”   “……是狐狸?”   “……是乌鸡?”   “……还是白莲花?”   培元念叨了几天,几乎把五界里生长的事物都磨了一遍,阿媚往日里脾性再好也忍不住了,吼了他一句:“关你屁事!”   “小女娃,做妖呢,最重要的是心平气和。我们都是进了黑海水牢的人,等于坐在同一条船上,好好联络感情才是真的。别这么凶,看你这么凶,果然是只黑熊妖吧?”   阿媚被打入水牢的时候,身上法力所剩无几,如今不堪培元念叨,用仅剩最后一点的修为捏了道屏障,隔断周遭的一切声音。培元的嘴张张合合,她眼神放空,思绪渐渐飘远。   .   能被打入黑海水牢的都是干了十恶不赦的事情,除了阿媚。   几百年来,阿媚都觉得自己挺冤的。   一来,她一直遵纪守法;二来,她从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   不对。   阿媚想了想,偷过酒应该不算吧?   她头一回喝酒,喝的是人界的花雕,那味儿辛辣酸臭,像是喝尿。小时候调皮嘴馋,什么都想尝一尝,把人家珍藏辟邪圣物给喝了口,后来才知道是童子尿。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喝酒,真不爱,爱喝的人是她师父。   她师父是个酒仙,无酒不欢。   她酒量不好,陪着师父喝了那么多回,没几杯便开始飘飘欲仙。她从未见过师父喝醉,喝得再多也就是眼神多几分迷离。她最喜欢这个时刻,喝醉了便可以用肆无忌惮的眼神看他,再炙热再不可掩藏,都能归结为醉一场。   阿媚跟别人提起自己师父的时候,总爱在师父面前加一个“我”字。   她总说:“我师父如何如何,我师父怎么怎么……”恨不得让五界都知道师父是她的,只是她一个人的。   “我师父”三个字,是她自己听过最美好的情话,每回一念,心底便柔上几分。   然而她是徒,他是师,她拜他为师时,曾对着三十三重天立下誓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有违背,魂飞魄散。   以三十三重天为誓,便是此生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隐忍自己的情感,直到那一日芜衡仙君与其徒儿碧霜小仙犯下苟且之罪,违背了三十三重天的誓言,在广灵台上接受天罚,八十一道天雷加身,芜衡仙君褪仙骨堕入畜道,碧霜小仙化为一缕云烟随风而散。   天雷过后的朝霞格外艳丽,仿若染了鲜血似的。   也正是那一日,师父对她说:“阿媚,你不能当碧霜。”   她心中一颤,惊慌得像是小鹿乱跳,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是师父的眼神如明镜,她万般言语终究只能再三缄默。她低着头,写满了一脸的被识破心事后的窘迫和忐忑。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头顶响起一声轻叹。   “我也不能当芜衡,阿媚,你明白吗?”   她霍然抬头,师父往日里平静无波的眼神添了一分压抑。   阿媚又惊又喜,然而过后却又悲又酸,她咬牙拼命点头,在知道对师父的情意之后,她早已明白她和师父之间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魂飞魄散,要么一生师徒。   .   黑海水牢的禁锢之力终究太过强大,撑没一会屏障便支离破碎。培元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小女娃,你走什么神,好好听你龙爷爷说话,平日里想听我说话的人那可是跪我几百年都未必有这个机会。”   阿媚扫他一眼,吐出两字。   “聒噪。”   培元高兴了,大笑:“这才对!来跟我吵架呀!”   “脑子有问题。”   “骂得好!再骂!”   阿媚真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懒洋洋地瞥他一眼,缩在角落里不说话。培元歇斯底里地找骂,见阿媚不理他,又转了话题,他说:“小女娃你真不够意思,都几百年了,也不告诉你龙爷爷你因为什么进来的?我天天问呀问,你倒回我一句呀。”   阿媚的唇瓣抿得紧紧的。   水牢位于黑海之深,又冷又黑,刚进来那会她还未习惯,时常冷得浑身发抖,后来习惯了,倒也麻木了,这儿再冷再黑也抵不过心寒。   .   打从师父表明心意后,两人谁也没有点破,你来我往都是暗搓搓的,带着荡漾的甜蜜,比天池养出的仙桃还要甜。直到那一日,上古凶兽封印被破,人界涂炭生灵,天界连着派了几位天兵天将都葬于凶兽之腹。   没有人晓得凶兽是什么来头,翻遍上古书卷,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记载。   天界人心惶惶。   此时,她师父主动请缨斩杀凶兽。   她知道师父一直很有抱负,他与仙界那些天生便有仙力的仙君不一样,他起初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平凡人,因天资过人,通了仙窍,勤勉修炼才得以飞升仙界。   人界有三六九等,仙界自然也有。   天之骄子不懂凡人修炼的艰辛,师父能在广阔仙界中占有一宫之位,即便他不曾说,可她知道里头付出的努力有多少。她一直都知道,师父不会甘心永远留在天界,当他的丹华仙君。   他的最终抱负是在三十三重天之上。   能斩杀凶兽,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一颗飞髓丹便是天帝的赏赐。师父修为已达大成之境,若想要再突破登上三十三重天,需借外力而行打开一道口子。   她陪他已有百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所以丹华仙君主动请缨之际,阿媚欣然陪同。当时,她想着若师父不敌,一起葬身凶兽之腹也算是另一种白头偕老吧。   .   与凶兽恶战三天三夜,可依旧无法制服凶兽。   双方休战时,阿媚已然精疲力尽。   师徒二人寻了一处灵气充沛之地休整。阿媚再次睁眼时,师父仍在闭目调气。之前的一战,师父是主场,受的伤比她严重得多,瞧着他苍白的脸色,她很是心疼。   阿媚悄悄离开。   数十年前她曾来过此处,识得一位友人,唤作之凉,是个散仙,他唯一的爱好便是炼药。阿媚求来复元丹,喜滋滋地往回赶,未料却听得一道柔和嗓音响起。   “璟流。”   她眉头顿皱。   又是那个死皮赖脸的曼珠!   曼珠原先是花妖,得了师父指点方渡劫成仙,如今归在卯日星君手下。打从曼珠成仙后,阿媚的好日子便到头了,她隔三差五的有事没事总要来窜门,阿媚明着暗着赶了好几回,两人渐渐水火不容。现在听她喊着“璟流”两字,阿媚便恼火得很。   璟流是师父尚未三花聚顶飞升仙界时的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也不知那不要脸的曼珠从何得知,每每师父下凡办事,她逮着了便死劲地喊。   阿媚正要现身,此时曼珠又说:“我有一法子,可助你斩杀凶兽。”   步子骤然停下。   师父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愿闻高见。”   “凶兽无坚不摧,百毒不侵,然峚山之巅长有断肠草,若能取千年断肠草为引,凶兽毒发之际,璟流便能趁机斩杀凶兽,立下万世之功。”   .   “真是奇了,你龙爷爷活了上万年,竟看不破你的原身。”   阿媚兀自哆嗦了下,抱紧双膝。   她埋在膝上,声音微微颤抖。   “……断肠草。”   抱负与她,师父选择了前者。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一年,第四篇师徒文来啦~~作者菌要集齐七个师父君召唤神龙的梦想还在呢!新文开篇,请大家多多支持啦~~~~\(≧▽≦)/~ 本来这篇文想写女师男徒的,不过想了想,还是继续男师女徒吧~~~ 开篇第一章!你们看我真诚的大眼睛(⊙o⊙)真的要无情地跳下一章嘛~~留言不来一发嘛~~ 留言的姑娘都是小天使!小天使! ☆、第一章   妖界近二十年来,多了两条不成文规定。   一是化成人形莫穿红衣,二是见到红衣姑娘麻溜地跑。   这第一条呢,说起来也简单,二十年前妖王出去历练,带回一个懵懵懂懂的女孩儿,说是他在外面养的女儿。妖王生性风流,妖后早已没眼看,瞅着这个女孩儿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从此妖界上上下下都晓得他们多了个公主,名字唤作阿媚。远远瞧着,浓眉大眼的,五官颇是精致,原以为是个乖巧的,岂料是个武力值爆表的,特爱找人打架,尤其爱找穿红衣的,久而久之,妖界里头穿红衣裳在外头瞎晃的人便越来越少了。   至于第二条,解释起来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就是阿媚一出现,绝对是要开始作妖了。   “……快点跑!”   “那位小祖宗又来了?”   “唉,赶紧跑吧,小祖宗这几年修为进步神速,待会打起来一不留神别把命都搭上了。”   ……   冷不丁的,一抹青白人影出现在两人面前,玉折扇一挡,不疾不徐地问:“公主在哪?”声音温润如玉,端的是风度翩翩。那人结结巴巴地回:“蛤……蛤|蟆洞。”   “多谢。”   话音一落,清白人影便御剑离去,仿若一道星芒。   “他是谁?怎么如此大胆?”   “是青道谷的那一位之凉散仙!”   .   烈日灼灼,一身红衣的阿媚宛如火焰,她捏了法决,幻化出一张躺椅,好不自在地往上一躺,支起胳膊,撑着脑袋,悠哉游哉地堵在蛤|蟆洞口前。   她嬉皮笑脸地说:“有本事就别出来呀!癞蛤|蟆,我跟你说,我这人没什么耐性,堵多一会了,指不定我会一把火烧了你的蛤|蟆洞。你一个小蛤|蟆昨日是吃了豹子胆吧,”她把玩着手腕上的金铃铛,叮咚叮咚脆脆地响着,她的笑容慢慢变冷,“说吧,你昨天用哪只眼睛看我洗澡了?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替你挖,二是你自己挖。”   蛤|蟆洞内静默无声。   就在此时,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咣当咣当地滚出,准确无比地停在阿媚脚边。她抬脚一踢,一阵烟雾霍然散开,呛得阿媚咳个不停。与此同时,洞内闪出一抹身影,阿媚怒道:“你大爷的!敢阴我!”   幻化出的躺椅骤然消失,阿媚指尖上添了一簇火焰,轰隆隆,蛤|蟆洞顿时烧起熊熊大火,一抹艳影冲上云霄,紧追不舍。   “你跑呀!你再跑呀!”   “我傻了才不跑!”   “敢偷看我洗澡,我定让你后悔八百辈子!”   ……   这蛤|蟆妖修炼了七八百年,到底是有些道行的,且狡猾得很,每每阿媚抓着衣袖了,一咕噜的又滑走了。不过蛤|蟆妖也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说:“姑奶奶,你饶了我成不?我以后再也不看姑娘洗澡了。”   阿媚说:“成呀,你告诉我你到底偷看过多少姑娘洗澡。”   “没化成人形前算不算?”   “不算。”   “不多,还没一百个。”   “哦……”   指尖火焰倏然变大,化作一条火龙,在半空中把蛤|蟆妖烧出了原形,金钟般大的蛤|蟆浑身焦黑,隐隐有一股肉香,它四脚朝天地看着阿媚,眨巴着眼睛。   阿媚淡淡地说:“我向来是一言九鼎的,你的眼睛我要了。”   手起刀落,蛤|蟆妖又吐了口血,在地上奄奄一息。   阿媚踢了一脚,它圆润地滚到池塘里。   “你倒是好心,还留他一命。”之凉从树后晃出,瞧她面色微白,又道:“你也……不知分寸,不过是区区一蛤|蟆妖,用得着你耗损修为来动手么?何必较真?”   阿媚踩碎两只眼珠子。   “他罪不至死,我留他一命无伤大雅,何况……”她看向他,“较真有什么不好?”   之凉说:“较真活得累。”   “活得累不累不都一样是过日子,你这人眼里就只有炼药炼丹的,还说我活得累呢,你炼药几百年了不累么?”   之凉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阿媚瞅他一眼,“不说这个,你怎么来妖界了?真难得,平日里我想找你,都得去青道谷,是不是缺什么材料?”她拍拍衣袖上的尘埃,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问:“莫非炼制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之凉伸出手掌,一个巴掌大的朴素黑皮袋出现。   “这是什么?”   “乾坤袋,瞧着朴素,里面另有乾坤,能装得下你半个寝殿的东西。我偶然得之,正好你过几日便要离开妖界出去历练,且当赠别之礼。”   阿媚一听,顿时爱不释手。   “果然是宝贝,我本来还愁着要带什么出去呢。太谢谢你了!”   .   再过几日,阿媚在妖界便待足二十年。   每逢二十年便要下界历练,对此阿媚并不抗拒,反而相当期待。妖界虽好,但是如今能够出去历练,见识外头好玩的事物,她心里头便高兴。   收拾细软的时候,因着有乾坤袋,她几乎把能带的都带上了,还有这些年她从她爹那儿搜刮来的宝器。   阿媚有记忆的时候,人便已经在妖界里了,对于外头的人和事大多数也是从书里头看来的,好比如五界互不干涉,而仙界魔界势如水火等等之类的。   阿媚离开妖界的那一日,妖王前来送行。   瞧女儿活蹦乱跳的模样,他不由扶额,轻咳一声,说:“不能闯祸。”   “知道了,我有分寸的,父王不必担心。”   妖王又说:“要是闯大祸了,记得回家,别自己扛。”   阿媚撇嘴说:“父王,你瞧我脸上就只写着闯祸两个字吗!你安心啦,别想些有的没的,我会好好的。历练完我就回来,再说这不有传音密符么?你若想我了,便跟传音密符说,我听得到的。父王日理万机,不用送我了。”   她爽朗地一挥手,凌空一跳,红色身影瞬间便消失在半空。   妖王看了看半空,轻叹一声。   之凉不知何时出现,慢步走前,说道:“妖王果真一言九鼎。”   妖王见到之凉,并不意外,身上气势却慢慢放出,不怒而威:“本王从不食言。”   话是这么说,堂堂妖界之王此刻却心酸得很。   .   二十年前,他打遍妖界无敌手,志得气满,想着妖界已经征服了,准备下界玩玩。一日,酒喝多了,开始发酒疯,腾云驾雾到了黑海。   那时脑子抽了,成为妖界无敌手,他总想挑战更厉害的,趁着酒意上来,破了水牢结界的一道裂缝。   酒醒之时,他吓得浑身都是冷汗,足足十天十夜,用了半生修为补上裂缝。   裂缝补好后,他身边出现了一道浅绿的光芒,带着水牢的气息。   “你是何物!”   光芒渐散,竟是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左右的人间女娃,她气息薄弱,瘦得不似人形。她望着苍穹,笑得似是自嘲,又似是绝望,她喃喃地说:“他竟然真的登上了三十三重天。”   妖王随她望向苍穹,天边彩云翻滚,紫气氤氲,龙啸凤鸣,正是有人飞升成神的迹象。   他接了句:“废话呢,五界都知道丹华仙君突破神境,登上三十三重天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妖王回过神,打量着眼前的女娃,问:“你身上怎么有水牢的气息?跟我打一架吧。”   她仿若未闻,化作一道惨淡的光。妖王追上,直到青道谷才见着女娃化为人形。青道谷有结界,散仙也算个半仙,跟妖界的结界始终不同,妖王为了修补裂缝废了半生修为,此时对于青道谷的结界也无能为力。   又过了几日,妖王终于见到了女娃。   她问他:“你要跟我打架?”   “……是。”   “你若输了,我能得到什么?”   “我不会输。”   阿媚道:“若你输了答应我一个要求。”   妖王毫不犹豫地道:“成。”   说这话时,妖王是胸有成竹的。他想跟她打一架,无非是看中她身上有水牢的气息。虽然没了半生修为,但眼前女娃看起来也没有特大的威胁。   事实证明,妖王想太多了。   二十招后,妖王惨败,答应了阿媚带她回妖界。   阿媚向之凉伸出手:“给我。”   “不后悔?”   她惨淡一笑:“要我不恨,我做不到。可是恨了,我又能如何?”在黑海水牢里她已经尝遍了数百年的爱与恨,她已经没力气去做什么了。   不如借之凉的孟婆水,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看我真诚的大眼睛!作者菌以节操保证,这篇文是HE!所以放心跳坑!放心追文!以我良好的坑品,跳进来你值得拥有!【嘶声力竭吆喝脸】 ☆、第二章   阿媚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妖界,听从外面历练回来的人说,人间是个好物,平民百姓与修仙者和平共处,遍地繁华,美酒美食随处都是。   她对吃食的要求不高,不过到底年纪尚小,始终贪玩,遂没有多想便直接飞往人界。   离开妖界前,她得了妖王的嘱咐,到人界后记得收敛妖气。人界那儿有一群嗷嗷待哺的捉妖道士,当然,阿媚并没将这些道士放在眼里,区区凡夫俗子,还不配她堂堂妖界公主动手。   到人界的长安城后,阿媚捏了个口诀,收去浑身的妖气。   她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像是一个小孩儿似的,周遭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极其新鲜的事物,怎么瞧怎么好玩。她兴致勃勃地从街头吃到街尾,摊档上的小玩意买了一大堆,抱了满怀。   她本想塞进乾坤袋里的,可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还是作罢。   出来历练,身上宝物太多,容易招惹小贼惦记,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她索性寻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偷偷摸摸地把小玩意都塞了进去。   她提溜着乾坤袋口子上的黑皮绳,转了一圈,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纤细白皙的五指往乾坤袋一拍,嘀咕着:“之凉果真有先见之明,这赠别之礼太得我心。”   说完,她收起乾坤袋,往巷子外头走去。   刚出巷子,便有一道身影迎面撞来,阿媚躲得快,身子一闪,未料却撞上了另外一人,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了个响,只听“哎呦”一声,阿媚定睛一看,地上躺了个年轻的姑娘,穿着鹅黄衣裙,因蒙着深色面纱,看不清容貌。   鹅黄姑娘的额头被撞得又红又肿的。   “师妹!”   男子赶忙扶起地上的姑娘,“有没有伤到哪儿?”   阿媚反应过来,也想着去扶那姑娘,男子出声阻止:“不必了。”   阿媚说:“方才我并非有意,是……”话还没解释完,男子直接搀扶着姑娘匆匆离去。阿媚瞅着两人的背影,撇撇嘴,说:“不是你先撞上来的话,我也不会撞到……”   话音一顿,五指在腰带上摸了摸,她面色骤变,有怒气氤氲。   万万没有想到,她出来历练第一天,乾坤袋就被扒了,若搁在妖界里头,绝对能笑掉妖界众人大牙。   “好呀,偷东西竟然敢偷到你姑奶奶身上来了!”   .   阿媚知道人界的规矩,若此刻腾空飞行恐怕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在闹市里穿梭,双腿狂奔。闹市人多,阿媚已经记不得自己吓停了多少马车,还有撞到了多少路人。   她咬牙狂追,饱满圆润的额头已经冒出薄汗。   倏然间,碰上一堵人墙。   她眉眼也未抬,说了句“抱歉”,便直接绕过而行,岂料刚行一步,手腕便被一股力道紧紧地扣住。她当即一愣,回首抬眼望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气度不凡的脸。   是一个穿着紫袍子的男人。   乌眸深邃,仿佛有云海翻滚,深不可测。   他的双眼定在她的脸上,嘴唇轻抖,似是想说些什么。就在此时,阿媚打掉他的手,两道弯眉一蹙,说:“你要是哪儿撞伤了,在这儿等着,我追到小贼后再回来。”   说罢,步伐一迈,又匆匆跑开。   火红的背影宛若天边的落霞,炫丽而夺目,男子凝望了半晌,袖下的五指微微紧绷。   .   出了长安城后,人烟渐少,阿媚奔入树林,施法凌空而起。   天地广阔,落霞纷飞,偶尔有大雁掠过,然而方圆十里之内半个人影也没有。那两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小贼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记得两个小贼是往这个方向跑的,可惜没有抓到。   一想到乾坤袋被偷了,阿媚心里在滴血,不说乾坤袋价值几何,她这一趟出来历练的所有细软都装在乾坤袋里了。人界行走,没有钱财傍身,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咬咬牙,道:“不行,得找回来。”   她刚刚亲眼见到他们跑进树林里的,树林不小,一时半会肯定出不去,此刻他们一定在树林里的某一处。阿媚重新落地,开始地毯式搜寻。   然而,直到入夜,还是没见到两个小贼的人影。   阿媚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摸着肚子,小脸蛋苦兮兮的。在妖界里,她是威风赫赫的公主,想吃什么一开口马上有人弄来,如今她饿得肚子直叫,在树林里窜来窜去的,瞧见能跑的动物就嘴馋。   阿媚想着要不要抓只兔子来烤。   就在此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飘来,诱得阿媚五脏六腑都活了过来。她使劲地咽了口唾沫,循着味道而去。没走多远,便瞧见烧得旺盛的火堆上架了一只香滑流油的烤鸡。   手腕粗的木棍不停地旋转。   比火光还要耀眼的是指骨分明的手掌,阿媚的目光慢慢地转到手掌主人的脸上,认出是今个儿在闹市里撞到的男人。   “饿不饿?”   他忽道,声音低沉,字正腔圆。   回答的是阿媚肚子的声音。   她轻咳一声,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有点窘迫地说:“我东西被人偷了,之前追贼心切,不小心撞到你了。”   男人停止转动木棍,锋利的小刀一划,流油香喷喷的鸡腿出现在阿媚的眼前。   “要吃吗?”   阿媚如小鸡啄模式地点头。   男人眼里浮起笑意,说:“吃吧。”   阿媚接过鸡腿的时候,发现眼前男人的掌心里刀痕交错,完全看不清掌心的纹路,与他指骨分明的好看五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掌,同时又在烤鸡上熟练地划拉下一个翅膀。   翅膀很快便被解决。   男人动作十分豪爽,三下五除二就吃入肚里。他吃了两个鸡翅后,提着酒壶,灌了一大口后,直接用花袍子的袖口擦嘴,目光飘到阿媚身上。   阿媚吃得慢。   她捧着鸡腿,像是小松鼠似的一口一口地啃着骨头上的肉沫。   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她重重一咳,笑了声:“鸡腿之恩,没齿难忘,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要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能帮一定帮。”   鸡骨头被啃得一干二净。   她意犹未尽地瞥了眼烤鸡,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转眼间,男人便将剩下的鸡腿递给阿媚。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   阿媚反应过来,“哎呀”一声,说:“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唤作阿媚,明媚的媚。你以后若想找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然而腰带上空无一物,她清清嗓子,说:“本来想给你一个信物的,不过我东西都被偷了。”   一想到这事儿,阿媚心里就来气。   人界里的人太猖狂了!竟然连她的东西都敢偷!千万别让她逮着了,不然她一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愤愤地咬了一口鸡腿肉,嚼在嘴里,两腮一鼓一鼓的。   第二个鸡腿吃完,他仍旧直勾勾地看着她。这会,阿媚有点不自在了,她问:“你……你怎么老看着我?”   “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   阿媚恍然,难怪在闹市上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她,“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微微一顿,他嗓音变得沙哑,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眨巴着眼睛:“嗯?”   她的目光太过澄澈,写满了疑问和好奇,他心中微沉,终究是避开了她的眼睛,道:“我先前捡到了一块玉佩。”他的掌心里多了一块白玉,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她惊讶地道:“啊,是他们的东西!”   今天她撞到那个鹅黄姑娘的时候,在她身上见到过这块玉佩。她捏住玉佩,五指收紧,“就是这块玉佩的主人偷了我的东西,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们一定是合伙的。”   能在她眼皮底下逃掉的,定不是普通人。   她仔细观察着玉佩。   “此物甚新,看起来不像是寻常配饰,应该是刚买不久的,且此玉水头足,是块好玉。长安城能卖这样的玉佩的商铺屈指可数,你明日可以去询问一番,兴许能有什么线索。”   听他侃侃而谈,阿媚不由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他生得气宇轩昂的,对长安城又如此熟悉,怎么看怎么像是大户人家里的贵公子。再瞧他穿着花里花俏的袍子,眼睛微微上挑,像是丹凤眼,又有点像是桃花眼,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风流味。   阿媚问:“你是长安城人氏?”   他说:“不是,只是一介散修。”   她愣了下,没想到竟然是个修仙者。他又道:“不过我在人间待的时间长,你若不嫌弃,明日我可以与你一起去商铺问问。”他的目光微微一深,又问:“你也是散修?”   阿媚不愿暴露身份,只好说:“……是。”   虽说五界各不相干,但因修仙者的存在,人界和仙界显然要密切一些,且自古以来妖魔都是秽物,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捉妖除魔之士了。   所以她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暴露。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看着她,缓缓地说:“……璟流。”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来啦~~~ 托腮,这是第四篇师徒文,写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四师父和前面三个师父的区别,最后总结出四师父比起前面三个师父,要凶残得多,也要有攻击性得多~~~首发三章就到这儿啦~~ 例行广告~~ 下面是作者菌的专栏君,喜欢的来带走吧~~~戳进去就可以收藏啦,乃们点一点~~戳一戳~~ ☆、第三章   他说这话时,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生怕会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阿媚心里打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唤作璟流的散仙似乎总喜欢盯着她,眼里是毫不避讳的打量。不过阿媚也没放在心上,想着也许是自己太像他的故人,所以爱盯不盯的,被恩人盯几眼又不用钱。   她爽朗一笑,落落大方地说:“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等我拿回的东西,我一定好好酬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   璟流微微垂眼,语气里有几分显然易见的失望和黯然。   阿媚以为他嫌弃她的东西,拍胸口保证说:“你放心好了,我的袋子里有不少好东西,皆是价值不菲的。只要我拿回来了,里面的好东西你随便挑!”她搓搓手,又笑说:“不过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来人界历练第一天,真的把她妖界公主的脸都丢光了。   她解释说:“夜……夜深了,我……我也乏了,想……想找一家客栈歇一歇……”   阿媚有个毛病,一紧张说话就结巴。   她生怕璟流误解,又补充一句:“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她用力睁大眼睛,一脸“我很真诚我没有说谎你一定要信我一定要借钱给我”的模样。璟流上下打量着她,又跟先前一样,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不过这一回眼里却有一丝笑意。   他说:“我那个故人,紧张的时候说话就会结结巴巴的。”   阿媚打蛇随棍上,立马说:“简直是缘分呀!看在如此有缘的份上,你一定得借钱给我。”   他挥袖灭了火,起身道:“走吧。”   “去……去哪儿?”阿媚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他笑道:“找客栈。”   .   璟流在长安城最大的客栈里要了两间上房,两人分别的时候,璟流还贴心地问阿媚饿不饿,要是饿的话他让客栈里的小二送点吃食过去。   阿媚真真觉得自己遇上大好人了。   她说:“不用了,我不饿。”   璟流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阿媚关上房门后,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她打量着周遭,人界的客栈与妖界的区别不大,都有桌椅床榻,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家具的风格,妖界的色彩要鲜艳得多。   倏然,脖子微热。   阿媚当即设了个结界,随后才安心地掏出脖子上的项链。   昏暗的夜色里,拇指大的东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她顿时一喜,之前差点儿就忘记了,传音密符她放进了项链里。幸好没随手搁在乾坤袋。她连忙倒了杯茶,喝了好几口,润了润嗓子后,才往传音密符注入法力。   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   “今天有没有闯祸?”   阿媚翻了个白眼:“爹!我没有闯祸!我好着呢!我才出来历练第一天,爹你就别担心了。你看看妖界里有谁出来历练第一天,他爹就亟不可待地用传音密符了?”   “你爹是在担心你闯祸!他界不比妖界,妖界你闯再大的祸,你爹都能替你担着。”   听到熟悉的唠叨,她眉眼间的神色渐渐变得柔和,声音也软了下来:“爹,我知道了。”   “今天做了什么?”   想起那两个小贼,阿媚的语气一顿,轻快地说:“人界真好玩,我今天遇到了一个散修,他叫做璟流,人特别好,长得也好看。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带回妖界给你看看。”   传音密符那边响起一声低笑,“阿媚,人心不可测,莫要太容易轻信他人。”   东珠的光芒散去,重新垂落在脖间。   .   夜色朦胧,外边偶尔有打更人的声音响起。   阿媚设了结界,也不怕有人闯进,在床榻上睡得格外沉。   而此时,璟流站在房间的外面。   他轻而易举地破了阿媚的结界,悄无声息地走入房间,来到床榻前。他垂首凝望着榻上的人,目光很是专注,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似的。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   手指滑过脸颊,在熟悉的眉眼间游移,滑落至唇角时,她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笑容,梦呓般地呢喃:“看什么看,没看过姑奶奶这么漂亮的人?”   璟流不由莞尔。   多年未见,他的徒儿性子依旧,以前还在仙界的时候,便时常说自己是仙界里最美的小仙,他不搭话,便使劲地缠他,能问上一整日“师父你说是不是”?   她翻了个身子,侧脸压住他的手指。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舍不得收回,他贪婪地看着她,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寂寞的夜色便会告诉他,一切不过是幻想。   初登神界的那一日,前来祝贺的五界人士数不胜数,与他要好的灵安仙君喝得微醺,提起了她。   “我好久没见到你的徒儿阿媚了,有几百年了吧……”   他接上,没有任何停顿。   “三百零一年。”   有些数字已然刻在心中,清晰明了,生死轮回亦不能抹去,一旦提起,便会下意识地说出。三百二十一年的时光眨眼即逝,很多以前的回忆渐渐变得模糊,直到再次见到她,所有的过往又渐渐明晰。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   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慢慢的,慢慢的,收回带着她余温的指尖,呼吸微颤,用气音说出的话温柔而沙哑,比外头的月色还要柔软。   “忘记了也好,阿媚,我们重新再来。”   .   阿媚歇了一夜后,精神特别好。她昨夜想了想,真真觉得璟流是个大好人,被她撞到了也不计较,而且还给她烤鸡腿,付客栈的钱,跟那两个小贼一比,哦,不,压根不能比,不然都是侮辱了璟流。   幸好乾坤袋下了禁制,好些东西修为不到根本取不出来。   等乾坤袋拿回来了,一定要好好地答谢璟流。   之凉以前老说她较真,她现在也不觉得较真有什么不好,人家对她好了,她一定十倍还回去,不然她总觉得内疚。同理,若人家对她使坏,她必定也要还回去的。   不拖不欠,是她最理想的状态。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找璟流,刚推开房门,就见着小二侯在外头,恭恭敬敬地点头哈腰,说道:“姑娘,小人受了您隔壁公子的嘱托,说是已经在下面备好了早饭。”   阿媚点点头,道了声“谢”,跟随小二穿过廊道,下了楼梯,在转角处便见着了璟流。   他今日换了件袍子。   阿媚在妖界里也见过散修,修仙之人大多爱穿素色淡雅的衣裳,青白两色居多,墨发白衣的,浑身上下写着一个“仙”字。而璟流的穿衣风格显然大有不同,他穿着花里胡哨的锦袍,像是一只开屏孔雀,她穿红衣已经够艳了,他今日的红袍子比她还艳。得亏他长了张好脸,压得住身上的红。   他向她招手。   她扬开笑脸,大步上前。   方桌上已经摆了四五道吃食,还冒着新鲜出炉的热气,他说:“我随便叫了几样,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此时,小二端了了一碗面上来。   “客官,早饭上齐了,请慢用。”   阿媚微微诧异,说:“你真是太客气了,我对吃的不挑剔。”   他给她递了双筷子,又说:“这里的面食劲道十足,你尝尝,以前你……”轻轻一顿,改口又道:“我以前的故人尤其喜爱面食,时不时便要来人界尝一尝。”   她夹了一筷子的面,吃进肚里后,笑了声,说:“这点我跟你的那一位故人肯定不一样,我在妖……”她猛地咳了几声:“我以前很少吃面,吃肉居多。”   说来也奇怪,她原身是一株草,作为一株绿油油的草,吃起肉来一点也不含糊,且还喜欢配酒。   也不记得她这习惯什么时候培养起来的。   “……是吗?”他唇角有一抹苦涩,不过转眼间又恢复如初,他将面端到自己的前面,说:“你尝尝其他。”说着,暗自垂首吃面。   在阿媚起筷的时候,又飞速地抬眼,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用每一道吃食的表情。   吃馒头的时候,她的鼻子皱了下;吃烙饼的时候,她微微睁大眼,吃多了两口。他瞧了瞧,烙饼里有鱼肉馅儿。吃了一个烙饼后,阿媚便放下筷子,喝了杯茶,不再进食,想来是吃饱了。   璟流收回目光,默默地记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 我们定个时间,每晚八点准时更新~~~如果不能准时我会在微博请个假的~~我的微博:@淡樱 托腮,我在努力地写出跟大师父不一样的四师父!你们看到不一样了吗~~看到了吗~~~为什么留言的人这么少!【肯定是因为晋江抽了!一定是抽了!不然小天使都会留言的! ☆、第四章   吃过早饭后,阿媚和璟流拿着玉佩找商铺询问。整整一个上午,两人转了七八间商铺,可惜都没有人认得这块玉佩。阿媚不禁有些沮丧,她问:“长安城还有其他商铺吗?”   璟流说:“东街的街尾还有一家,唤作琳琅轩。”   阿媚道:“走吧,去瞧瞧,我就不信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不了再花个几日把长安城剩余的小商铺都问一遍!”她咬牙切齿地道:“想用我东西没这么容易!”   璟流问:“你被偷了什么?”   阿媚瞅他一眼,犹豫了会,还是告诉他了:“是……是乾坤袋。”话音一落,璟流却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你跟我才认识几天,就这么轻易地告诉我了。万一我是坏人见宝起心,你该怎么办?”   阿媚认真地道:“我觉得你不像坏人,哪有坏人会这么说话?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似是想起什么,她轻笑一声,说:“不过你方才的语气真像我师父。”   璟流浑身一僵,声音不可控地颤抖起来。   “你……”   阿媚手里把玩着玉佩,并未察觉到璟流的不妥,她笑吟吟地说道:“我师父最喜欢念叨我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喝酒他也要说,说什么姑娘家不能多喝酒。我穿红衣裳他也要说!说什么只有新娘子才会穿红衣裳。不过幸好他只是说说而已,每次说完他就忘记了。”   她扭过头,问:“啊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使得语调平和,然而话一出口,仍旧带了一丝自己都能闻得出来的醋味。   “你有师父?”   她语调轻快:“是呀,我师父虽然喜欢念叨我,但是我知道他对我好。我师父对我真的特别好,不说教我法术,平日里得了什么奇珍异宝总会想着我。有一回我闯祸了,跟人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把人家皮给掀了,那人有点身份的,是师父耗损自己的修为帮他的皮给缝上了。要不然被我爹知道了,我爹肯定要罚我。”   阿媚回妖界后不久,妖王给她找了个师父。   她师父唤作明渊,居于妖界的散仙,至于师父的原身是什么,她这么多年了也问出来,也察觉不出,可见师父道行之高。   忆起师父,阿媚的话匣子打了开来。   “我师父是个散仙,喜欢穿白衣裳,不用探修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个仙,身上的仙风道骨之感明晃晃的,不知道多少人爱慕我师父身上的仙气呢。”   她说得起劲,没注意到璟流的面色骤白。   “你知道丹华神君吗?就是那一位千万年来飞升神界的神君大人。”   “……知道。”   阿媚笑嘻嘻地说:“二十年前,那位神君大人不是立了条规定么?说师徒可相亲可相近亦可相爱。自从那条规定一出,这五界里呀,不知成就了多少对师徒。我师父经常拿这事来打趣我,说我要再不听话,就把我变成他的小媳妇。”说到这儿,她撇了撇嘴,叹了声:“我师父就是个人精,摆明就是拿我当幌子,好将那些狂蜂浪蝶给挡住。”   她忽然站住,指着不远处的牌匾。   上面正写着“琳琅轩”三字。   “璟流,我们到了。”她三步当两步地进去,直接找掌柜询问。璟流没有跟着上前,他愣在原地上,怔怔地看着阿媚的背影。有一回她喝得微醺,用炙热而灼热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看他,温软的手臂圈住他的腰。   她仰着脖子,醉眼朦胧地说:“你是我师父,是阿媚的师父,我师父我师父师父我师父……”   她说“我”字的时候,特别满足,好像只要说出来就能得到全世界。   然而,如今她口里的“我师父”却另有其人,提起她的师父,她声音里止不住地兴奋和满足。然而提起“丹华神君”四字,却宛若陌生人。   这般落差,让他心慌,更让他难受。   “璟流!”   蓦然,阿媚拿着玉佩兴冲冲地跑出来,用力往他肩上一拍,大笑道:“天无绝人之路!问到了!问到了!”两人皆着红衣,一个俊朗一个娇美,引得周遭百姓的瞩目。   阿媚见状,拉着璟流的手往一边走去。   直到走进一偏僻小巷后,她才松开他的手,岂料五指刚动,就被他紧紧地攥住。她登时一愣。好半晌,璟流才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松开,问:“问到什么了?”   阿媚说:“掌柜说玉佩是从他这儿买走的,买主是少阳派的弟子。你知道少阳派吗?”   “少阳派与青崆,五锦,洞槐,长峨五大门派齐名,是修仙界里颇具盛名的修仙门派。那一日偷你乾坤袋的人,你可看清了模样?”   阿媚咬牙道:“是一男一女,是一对师兄妹。女的带着面纱,男的带着斗笠,完全看不清相貌。难怪了,他们肯定是有备而来的!没想到堂堂修仙门派的弟子竟然还会有这般偷鸡摸狗的宵小之辈!”   她气得牙痒痒的,跺脚道:“不行,我一定要去少阳派抓出那两个小贼!少阳派不还我一个公道,我誓不罢休!”   “先莫急。”璟流微微沉吟,又道:“你认不出他们,也无证据,去了也无用。他们未必会信你。”   阿媚觉得有道理。   修仙门派高手众多,她虽然修为不浅,但是但凡修仙门派,总有几个镇派的高手,而且她还是妖,那些修仙人士与妖魔向来是势不两立的。她没有证据,贸然上去说他们弟子偷了她东西,易地而处,她自己也不信呀。   “那……那怎么办?”   璟流说:“夜探少阳派。”   .   入夜后,阿媚与璟流准备前往少阳派。不过在这之前,阿媚遇到了一个难题。她之前谎称自己是一介散修,散修飞行一般是御剑,她平日里妖界里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捏个口诀便能腾云驾雾了。   如今璟流跟在身边,她也不好暴露身份。   “你的剑也被盗了?”   阿媚连忙点头。   璟流说道:“你和我同御一剑吧。”   阿媚瞅了眼,想了想,答应了。少阳派位于南山之巅,距离长安城有数千里远。不过御剑飞行的话,也只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修仙者与当朝皇帝有所约定,来了凡间便不能使用术法。   璟流选择了长安城郊外的树林作为出发点,带上阿媚御剑飞向空中。今夜恰好十五,空中的月亮大如圆盘。阿媚立在剑上,身前是御剑的璟流。   “御剑术讲究平稳,你飞得又快又稳的,想必修为不低。”   璟流说:“你若害怕,可以抱住我。”   阿媚不由笑道:“我才不会害怕。”区区御剑又怎么可能吓得着她?她又道:“我师父也曾带我御剑飞行,去的还是极北之地,底下是深寒之渊,我都没怕,更何况只是寻常的飞行。”   长剑倏地停住。   一个急刹,让阿媚险些摔落。   “怎么了?”   璟流道:“我的御剑术没你想象中那么好,还是抱紧我吧,我怕你掉下去。”   阿媚只好顺从,伸出手,从璟流背后环住他的腰。   接下来,璟流的御剑术时好时坏,一会高一会低的,让两人本来有点缝隙的身体渐渐紧密贴合。 作者有话要说:  【doge脸】之前一直想着被师父虐了后的徒弟再拜一个师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吱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0 00:02:43 芷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0 12:18:56 ☆、第五章   到少阳派后,璟流的长剑入鞘,挂在背后。   两人今日都穿着鲜艳的衣裳,如今来夜探少阳派,自是不好这么光明正大,怎么着也得有做偷鸡摸狗之辈的觉悟。所以两人都换了一身夜行衣,临到少阳派的结界前,才蒙上了面。   “今夜风大,方才让你受累了。”   阿媚认真地说:“嗯,是有点累,你御剑术不过关。”   璟流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说道:“是我学艺不精。”说此话时,他不动声色地扬腕,一道细微不可见的冲击力直击夜空,天庭里的灵安宫内发出一声惨叫。   灵安仙君捂着脸,“哎哟”了一声,迭声道:“丹华忒无耻,说好不打脸的。”   一旁的灵童暗自腹诽:偷窥被正主抓个正着,打脸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好吗?不过腹诽归腹诽,灵童还是相当尽忠职守的,他劝说道:“仙君,您这般窥探三十三重天的神君,不觉得有点……有点……不要脸吗?”   灵安仙君拍手称道:“对,丹华忒不要脸,学艺不精,他堂堂一法力无边的丹华神君,竟然敢这么厚颜无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该给那群崇拜他的小神小仙看看,瞧瞧他追徒儿的模样,也是没谁了。”   灵童暗自叹道:仙君,您也没好到哪儿去好吗!   灵安仙君不死心,往水月仙镜注入仙力。可惜被丹华神君下了禁制,仙镜中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着。他颇是惆怅地说:“刚刚就该小心点的……”   灵童没眼看了,摇摇头,径直往外走去。   .   而此时,阿媚正在破少阳派的结界。   少阳派守卫森严,时时刻刻都有结界防守。阿媚捏了个法决,指尖泛起微弱的红光。光芒逐渐加深,与无形的结界发生了碰撞,红光骤散,阿媚扭头招呼道:“成了,我们进去。”   璟流随阿媚一道进入,赞扬道:“能悄无声息地破了少阳派的结界,瞧你年岁也不大,真是后生可畏。”   阿媚瞥他一眼,说道:“你说得好像比我大很多似的。我若真说出来我的年纪,你恐怕还得叫我一声祖奶奶呢。”她还是一株草的时候,他估计还没进轮回道,跟她一个草妖比年纪,真是妖界的笑话。   璟流含笑道:“你多大?”   “说出来恐怕会吓着你。”   “求你吓吓我。”   阿媚自是不可能真的告诉他她有多大,这一说了,肯定得露馅,散修的年纪一般都不会太大。她开玩笑道:“我今年九千岁了,比东海王八的年龄还大。不过看在你与我萍水相逢的份上,又是我恩人,便让你跟我平辈相称好了。”   说着,不给璟流答话的时间,她立马转移话题,说道:“嘘,前面有人。”   她当即往后一躲,与璟流一同藏于红柱后面。   此话,是阿媚随口说的。   她怕璟流继续问下去,她这人除了较真之外,说话也不圆滑,往往被道行高的兜一圈,藏在心底的话就实诚地说出来了。过了会,她探出脑袋,眨巴着眼睛,说道:“哦,是我看错了,我们继续走吧。”   先前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爬过少阳派的天梯,进入了少阳派的内部。此时,两人正位于一处后殿之外,月色下,隐约能看到远处有山石花草。   她嗅了嗅,说道:“这儿应该是少阳派的炼丹房。”   她与之凉颇有交情,去青道谷的次数不少,他这人就喜欢炼丹炼药的,身上常年一股子丹药味,因此这股味道特别熟悉。她仔细回想了下,那一日在长安城的小巷里,似乎也闻到了相同的味道。   她说道:“那对师兄妹应该经常出入炼丹房,只要能在这儿守着,肯定能逮着他们。”   璟流说:“也好,我们便在这里守株待兔。”   阿媚道:“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不必陪我……你告诉我怎么找你,等我拿回乾坤袋里我肯定去答谢你。”   璟流说:“闲着也是闲着,你多个人也好照应。”   如此一说,阿媚倒是不好拒绝了,毕竟是恩人。于是乎,璟流与阿媚在少阳派守株待兔了几日,第四日的时候,璟流还准备了美酒和吃食,两人对着白月光,不远处又是开得正值灿烂的花,应了那一句花前月下良辰美景。   璟流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趁阿媚不注意设了个结界,免得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   本来以他之能在少阳派找个乾坤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不过乾坤袋找着后,他便想不出什么措词留在阿媚身边。所以索性陪着她,她想玩就让她玩。   他乐意这么做。   瞧瞧现在花前月下的,颇像当初在丹华殿师徒俩饮酒畅谈的情景。   不过阿媚的脑子里显然不这么想,她就觉得在这儿逮兔子,有东西吃吃喝喝挺好的。她咬着烙饼,随口说道:“这烙饼的味道跟前几天在客栈里吃的一样。”   璟流漫不经心地道:“我顺手买的。”   话是这么说,见到她吃多了两口,他便打心底高兴。他递上一壶酒,阿媚接过喝了一口,正想说些什么,眼睛瞪圆了。她压低声音道:“逮着兔子了!”   旋即一跃,下了屋顶,无声地跟上前面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璟流挥开结界,立马跟上。   .   “师妹,你往哪边走?”   “嘘,小声点,我们去迷雾之林。”   唐皓逸登时扯住林小花的手臂,板脸说:“你疯了,晚上去迷雾之林你不要命了!”   “不是有师兄在嘛,再说我带了师父给我的皓月结,迷雾之林也奈何不了我们。我们难得得了乾坤袋,师兄你就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吗?这几天抓心肝挠肺的,可是又怕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法宝。前天我悄悄打开的时候,感觉到里面有仙气,差点把几位长老引来了。没有迷雾之林的天然屏障挡着,我们得了这个宝贝也不敢乱打开。过阵子我们少阳派不是招新弟子吗?到时候大师兄肯定又要耀武扬威了,难道二师兄就甘心一辈子被大师兄压着?如果乾坤袋里面正好有助于修炼的丹药……”见唐皓逸仍然板着脸,她软下声音撒娇道:“二师兄!你去陪我去一趟迷雾之林,我保证不惹事生非!我们就打开乾坤袋瞧一瞧,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宝物?”   她伸出一根嫩白的手指。   “就一炷香的时间。”   唐皓逸一直以来都拿这个小师妹没办法,每回她软着声音说话,他就只有投降的份。   “看完立马出来。”   “成交!”   两人达成协议,利索地往迷雾之林走去,并没有发现身后跟了两道人影。璟流问:“你确定是他们?”阿媚毫不犹豫地道:“我认得他们的背影,就是他们,没有错。”   见两人进了一处雾气弥漫的森林,她脚步微顿。   夜色笼罩之下,十里开外的森林阴森可怖,有些过分的安静。阿媚闭眼感知,睁开眼时不由微怔:“这片森林不简单,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大半夜的进去这里做什么?”停了下,她又哂笑道:“肯定又不知道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   璟流用神识探知这一片森林,倒没察觉出危险。   他看着阿媚,问:“进不进?”进的话,他陪她玩。不进的话,他也奉陪。决定权在她手里。   阿媚咬牙道:“当然进!没什么我不敢做的事情!”   .   森林迷雾重重。   迷雾之林位于少阳派的后方,森林广阔,里面有层出不穷的妖物,不过因着少阳派的结界,倒也相安无事,且还让少阳派形成易守难攻的绝佳地理位置。   唐皓逸与林小花轻车熟路地摸进,少阳派弟子时常会进入迷雾之林,寻找道行低浅的妖物来进行修炼。不过也仅仅限于迷雾之林的外层。   唐皓逸和林小花也不敢走得太深入,行了一小会后便停了下来。   林小花小心翼翼地打开乾坤袋,她紧张又期待地伸进一只手。   唐皓逸问:“摸到什么了?”   是一根华美的羽毛,五彩的颜色,即便在昏暗的夜色里,也仍然流动着熠熠生辉的华光。   林小花惊艳地道:“真……漂亮。”   唐皓逸却皱了下眉头,说:“师妹,你有没有觉得这根羽毛有点眼熟?像不像之前化真仙人提起过的幻兽之羽?”   就在这一刹那,地动山摇!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每次开新文都是处于蜜月期呀~~~ 大家一起愉快地度蜜月好吗~~~~让我看到你们在下面的热情~~~ ☆、第六章   沉睡的鸟兽惊飞,树丛晃动,枝桠上的树叶扑簌扑簌地掉落。   璟流伸手扶住阿媚,阿媚摇首道:“我没事。”说着,挣脱开璟流的手,捏动法决,微光笼罩,任凭地晃,她自岿然不动。她眯着眼打量周遭,沉声道:“小心,有一股力量朝我们而来。”   话音未落,一道气流破空而来。   璟流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   .   阿媚登时变得警惕,不过她心底是半点也不害怕,反而有几分兴奋。   要晓得在妖界里,短短二十年内,如今愿意跟她交手的妖屈指可数。她这性子估摸着遗传了她爹,她还记得刚回妖界的那几年,她爹有事没事就来跟她切磋。   每回都是她输,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她输了,可她爹的眼神还是惆怅得很。后来听妖宫的奴仆说,她爹以前很爱找人打架,妖界里的高手就没哪个没跟她爹交过手的,就这一点看来,她绝对是亲生的。   不过后来她爹迷上了炼丹,跟之凉走得很近,倒也不怎么热衷跟人交手了。好一段时间,她都暗搓搓地怀疑她爹是不是个断袖,毕竟之凉生得眉清目秀的,而她爹又是个风流人物。   她左右打量,又对身后的璟流道:“璟流,你跟着我,来者修为不浅,我们得小心应付。”   璟流迟迟没有回应。   她侧过头,身后空无一人,心中大惊,就在此时,一道极其刺眼的亮光袭来。待她的眼睛适应之后,她蓦然发现周遭早已变了个样,不是漆黑可怕的森林,而是阳光明媚仙气缭绕的山林。   她诧异极了。   “璟流?”她迭声唤了好几回,偌大的山林间并无人回应,只有蛙鸣鸟叫声。莫非少阳派的这片森林藏有乾坤?由不得她多想,步子已然迈开,探寻四周。   “璟流……”   “璟流……”   依旧没人回她。约摸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四周的景致并没有多少变化。唯一能感受得一清二楚的,是这山林间愈发浓密的灵气,越往里头走,气息便越浓厚,连最寻常的树木得灵气灌溉滋养,也得几分生气,再过些年月定能成灵。   倏然间,阿媚停住脚步。   二十步之外,有一颗参天大树,枝桠婆娑,冠盖如伞,端的是雄姿英发,而树荫下有一株断肠草,翠绿与黄花交错,微光莹莹,与大树相偎相依,不停地汲取天地灵气。   阿媚着着实实愣住了。   这株断肠草于她而言,太过熟悉,正是她的原身。   她爹曾经告诉过她,回妖界之前,她曾在外界晃悠过,因意外喝了之凉的孟婆水,将过往忘得一干二净。她仔细瞧着自己,灵气虽然充沛,但修为不够,还不足以化成人形。   她再打量四周的一切,只觉心底隐隐升起了一个熟悉感,这儿估摸是她以前的栖身之所。   她顿觉古怪。   倏然,有说话声响起,阿媚担心是少阳派的弟子,下意识地躲在一旁。只见不远处有两道人影渐行渐近,两人都是青色布袍,身后背着一个竹篓子,里面装满了药草。   “晋兄有所不知,峚山上的药草比别的山头要好,入药的话功效也是事半功倍。”   “这次多亏了闵弟,若无你,我也上不来。这峚山的药草是好,大家都知道,但是能够毫发不伤地进出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   “晋兄不必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父亲近来头疼发作得厉害,我再去采两株川芎便立马下山。”   “啊,闵弟,你看看,那是不是断肠草?据说断肠草剧毒无比,我家中这几日老鼠多,正好采了毒老鼠。”   阿媚探出半个脑袋,眼睛都瞪圆了。   她堂堂一株断肠草,竟然用来毒老鼠!杀鸡焉用牛刀!这两个有眼不识珠的凡夫俗子!   “喂!”   两个男子仿若未闻,径直走前。   “你们眼睛瞎了是不是!我是断肠草!竟然让我去毒老鼠!简直是羞辱我的一生!喂喂喂,你们别摘呀!听不懂草话是不是?啊啊啊,打住!打住!你们这是扼杀一株有天赋的仙草!”   阿媚大喊大叫的,就差跳脚了,两个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此时,阿媚察觉到不对劲了,伸手在两人的眼前晃了晃,收回来时,两腮鼓起。   “竟看不到我?怎么会这样?”   然而,她来不及思考,其中一个男子已经准备辣手摧草,无情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身,相信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拔根而起。阿媚没眼看了,捂住眼睛。   过了许久,她才渐渐松开五指。   指缝间,是刺眼的白光,还有极其浓郁的仙气,以及一道低沉的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在半空中响起。   “何人扰我安眠?”   阿媚睁大了眼,都没看清白光包围中的人影,只能看到一抹华光溢彩的衣袍,从仙气看来,不用多想便知是一位仙界的上仙。两个凡夫俗子吓懵了,跪在地上讨饶。   “这株断肠草本君一直惦记着,岂能让你们觊觎?速速下山去,以后不得再来。”   “多……多谢仙人指点。”两人连忙磕头,竹篓子上的药草都颠出了大半,散落在地上,两个人看也没看一眼,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   在阿媚的认知里,上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善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倒是头一回见着说话这么不客气的上仙。她擦擦眼,想要看清楚上仙的容貌。   白光依旧刺眼无比,她上前数步,而就在此时,手臂猛然一紧。   她回过头,黑暗骤然降临,仙气缭绕的森林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少阳派的乌黑森林,还有璟流急切而又担心的脸庞。她回过神,问:“发……发生什么事了?”   “幻兽侵入了你的魂识。”   “幻……幻兽?”阿媚惊愕地道:“这里怎会有幻兽?”   璟流道:“此地不宜久留,幻兽的出现惊动了少阳派一众,他们已经往这里赶来,走,我们离开再说。”长剑出鞘,两人化作一抹流光消失在天际。   .   两人重回客栈。   阿媚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没想到少阳派里竟然有幻兽!”幻兽不是一般的妖物,极其凶残,根据上古典籍记载,幻兽生于雪山之巅,虎头龙身凤尾,擅长幻术。   璟流倒了杯茶温茶,递给阿媚,才说:“听闻几百年前,幻兽忽出雪山,少阳派掌门与几位长老倾力剿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幻兽镇压在迷雾之林中。想必方才我们进入的森林就是少阳派的迷雾之林。”   阿媚道:“璟流当真博学。”   璟流看她,笑道:“饿不饿?饿的话叫小二做点吃的过来。还想吃烙饼吗?”   她眉眼微动,笑意敛去几分,多了认真的神色,她招呼璟流坐下来,也给他倒了杯茶,才道:“璟流,我们认识好几日了吧?”   “五天。”   她说:“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不管我与你的那一位故人有多像,她是她,我是我,你对我的好有多少因着故人,我不会计较,只是我从来不当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想扯上这种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她微微一笑,又道:“璟流,你不是散修吧。你的修为在我之上,不然你不可能比我还快从幻兽的控制中逃出。人界有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向我隐瞒,我觉得挺正常的,你也不用告诉我,各自有各自的身不由己。我还是那一句,不该有的感情就该趁早掐断,免得陷得深了,万劫不复。”   话音一出,阿媚自己愣住了。   末尾的那一句,她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仿佛自己说过无数遍似的,那么顺口,那么熟悉,明明是一句陌生到极致的话,可偏偏能够扯动她胸腔里的心弦。   握住茶杯的修长五指渐渐僵住。   短短五日就被她看出了端倪。果然是他太急切了吗?   “没有替身之说。”他缓缓站起,又道:“今夜早点歇息,明早再去少阳派。”说着,不给阿媚任何说话的机会,亟不可待地离开房间。   他是真怕了。   那一个望他时眼里会有星辰的阿媚,那一个喝得微醺时满脸温柔的阿媚,好像……回不来了。   如今的她冷静得可怕。   阿媚进了黑海水牢后,他也不曾后悔过,那一日尽管非他所愿,可紧要关头他只能退一步曲线挽救。他先放手,登上三十三重天后再救出阿媚,从此两人厮守万年。   之前没有后悔过,总觉得自己初心不变,她亦不会变。然而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后悔的滋味。   那一句“万劫不复”如同刀子剜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四师父表示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拒绝来得没有一丝丝防备…… ☆、第七章   阿媚有点头疼。   对于感情一事,阿媚特别敏感。在妖界里的时候,虽说不少人对她退避三舍,但妖界公主的名号以及一张好脸还是让许多妖界男儿前仆后继地送上来吃闭门羹。   在妖界二十年,她算了算,起码每个月就有三四个妖对示爱表白,还有疯狂者掏出内丹,说即便不能与她在一起,死也要和她融为一体。当时她毫不客气地就把人打了个半残,然后把他五花大绑扔在猫妖群聚的山洞中,对了,他是只鲤鱼妖。   至此,疯狂的追求者才没那么嚣张了。   其实,阿媚也不明白,妖界里也不乏优秀的,可她偏偏一个都看不上,但凡哪个男子对她好一点,她便心生排斥。师父说她自我防范意识太强,说到底也就一句话,胆小,怕受伤。所以苗头一窜出,立马狠心掐断。   因着追求者众多,她拒绝别人起来也是信手拈来。   阿媚摸摸自个儿的心。大概是因为璟流不是妖界的妖,所以这一回拒绝后才会心有愧疚,方才他离去的背影,她不经意地瞥了眼,溢出来的落寞显而易见。   阿媚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次日天还未亮便起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离开客栈,一路上找人询问了一番,天色泛白的时候终于找到一家当铺。时辰尚早,当铺自然还没开。阿媚连着拍了几下门,硬是把当铺里的掌柜给吵醒了。   掌柜睡眼朦胧地开门,见是一个小姑娘,脸色便不太好看。   “不到时辰,我们不开门。去去去,到时辰再过来。”   阿媚没什么耐性,瞧着天色越来越亮,见周围无人,索性一把拎起掌柜,“砰”的一声,直截了当地关上当铺的大门。一个小姑娘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拎起来了,这种阵仗他瞎了才会不知道眼前是个不能惹的,当即睡意全无,好吃好喝地招呼着。   “姑……姑娘,您一大早光临是想当什么?”   阿媚在妖界是做惯小霸王的,手臂一撑,双腿一抬,坐姿霸气慵懒,加上一身红裳,像是一团会灼伤人的火焰。她从耳垂摸下一对珍珠耳坠。她对金银珊瑚都不太感兴趣,一直对珍珠情有独钟,这对耳坠子她见第一眼的时候就爱不释手,一直戴着。   珠子圆润光滑,是拜师那天师父送她的,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宝物,仅仅作装饰所用。   “你估个价钱,不死当,给我留着,不日我双倍赎回。”   掌柜估量了会,刚想开口,又被阿媚轻飘飘地看了眼:“我话先说在前头,莫要欺骗我,也别想算计我,按照市价来算。”   掌柜抹了把汗,说:“小的哪敢骗姑娘您呀,姑娘您这对珍珠坠子看着有点来头,今日您又是我们的第一个客人,且当我们当铺替你保管,这个价。”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   阿媚不懂人界的市价,她问:“云来客栈的上房一夜多少银钱?”   掌柜道:“一两。”   .   璟流比阿媚起得还要早,三更时分,他就已经离开了云来客栈,飞往少阳派。   昨夜在迷雾之林里,他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幻兽已然被镇压,昨天断不可能贸然出现的。以他的修为自然是不怕区区一只幻兽,只是这只幻兽让他想起那一场他不想回忆的过往——上古凶兽。   他虽封印了凶兽,将它封印在黑海水牢之内,但也仅仅是因为另辟蹊径而已。这么多年了,他在神殿也翻遍古籍仙册,始终不知它究竟是何物,而昨夜的幻兽身上,他竟有似曾相似的感觉。   如今他已为神君,法力无边,若再与凶兽一战,他能有八分把握。   迷雾之林的结界被加强,想来是少阳派一众连夜赶工的结果,璟流如入无人之地那般闲庭散步,轻而易举地进入迷雾之林。迷雾之林是天然屏障,再大的妖气也不会显山露水。   他毫无压力地松开自身束缚,浓郁而又醇厚的神气由内而外散发,所经之处,妖魔鬼怪皆不敢现身,乖巧听话地躲在洞里,也有大胆之辈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这一位三十三重天的丹华神君。   跟迷雾之林八竿子打不着的丹华神君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一个眼神飘来,偷窥的兔妖打了个寒颤,化成妖身一屁股往洞里钻。   雪白的兔腿儿被拎到半空,兔妖浑身都在哆嗦,张嘴道:“神……神君……”璟流松手,兔子摔落在地,毛茸茸的耳朵颤抖着,身体缩成一个白色的雪球。   神君的威压太大,容不得它不颤抖。   “昨晚这里发生何事?”   兔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少……少阳派有……有两个弟子从乾坤袋里拿出……出了……幻兽之羽……唤……唤醒了幻兽大人……”   璟流问:“幻兽之羽如今在何处?”   兔子说:“昨夜被一只豹妖叼给幻兽大人了。”   璟流陷入沉思。乾坤袋是阿媚的,里面的幻兽之羽也是阿媚的。从幻兽身上拔下的羽毛唯一的作用是不受幻术影响,阿媚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开天辟地以来,幻兽只得一只,它也是几百年前才离开雪山之巅,之后便被镇压在此处,而几百年前阿媚还在黑海水牢里。   璟流又问:“几百年来,有何人接近过幻兽?”   “神……神君,我……我只有一百多年的修为。”   见璟流皱起眉头,兔妖吓得又抖了几抖,红着眼睛说:“我……我……真……真的不知道。”璟流袍袖一挥,直接离开迷雾之林。   兔妖跌坐在地松了口气。   .   四更刚过,天空呈现出鸦青的颜色,明月渐渐暗沉。   一抹幽光瞬间即逝,落到一处宝塔之上。   璟流轻挥袍袖,一面圆盘般大的镜花仙镜浮在半空,仙力注入,原本平静无波的镜面渐起涟漪,呈现出宫室的景象。一道声音慢悠悠地晃来。   “神君半夜造访,真真让小仙的灵安殿蓬荜生辉呀。”   话音落时,镜面内才渐渐显现出一张仙风道骨的脸,从半解的衣衫与慵懒的神色看来,显然是刚刚从榻上爬起来的。他半撑着脸,又道:“神君贵为三十三重天的神,此刻来访,定有至关重要的大事,小仙定当洗耳恭听,随时候命。”   璟流嘴皮一翻,面无表情地道:“说人话。”   “嘤嘤嘤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上次你怎么能打我的脸?外边多少小仙娥爱慕我的如花容颜!我不就看了一眼!就看了一眼!都没看得清你宝贝徒儿的脸!现在有事了就大半夜把我叫起来,你说!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璟流面色不改:“我从未把你当人看过。”   “你……”   “你本来就不是人。”   “神君不要太过分了!”   “……是仙。”   灵安仙君心满意足,收起调侃的模样,懒洋洋地说:“丹华你说吧,想让我做什么。”璟流正色道:“我徒儿身上有妖气,我走不开,你且去妖界查一查。整整二十年,我竟然感觉不到她的半点气息,定是有人在她身上动了手脚。放眼五界,竟还有如此能耐的人,你暗中打听,切莫打草惊蛇。”   灵安仙君摇头叹道:“以前常听你徒儿说我师父我师父,如今到你口里就我徒儿我徒儿的,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当年你……也罢,这事就搁在我身上,查出来我马上告诉你。”   了了心头事一桩,璟流收回镜花仙镜,往长安城飞去。   与灵安小叙一番,费了不少时间,回到客栈的时候街边的早市已经摆了起来,口碑好的几家摊档面前已是人头攒动,他疾步上楼,正要敲阿媚的房门时,气喘吁吁的小二按着双膝,粗粗地喘了几口气,说:“客官走得可真快。”   璟流敛眉问:“何事?”   小二从衣襟里摸出一个钱囊,说:“是跟公子一同住宿的红衣姑娘让小人交给公子的。”   十两银子,一纸信笺。   信笺上寥寥数句,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要与他两清,从此不拖不欠。   小二瞧着眼前公子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了句:“姑娘还说,利息也算上了。”说罢,也不敢多加逗留,这位公子的脸色当真难看到了极点。   廊道上只余璟流一人。   信笺登时化为齑粉,五指渐渐收紧,垂在袖下。原以为昨夜心里已经够难受,如今方知不过是个开始。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徒,现在陌生人三字已算是老天垂怜。   她与他之间有朝一日竟能用上“两清”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四师父万万没想到回来后整个世界都变了!喂,打开的方式不对呀! 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爱你们~~就像是尔康爱紫薇那样~~ 唐大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2 03:37:06 回眸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3 19:55:48 回眸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3 19:58:17 回眸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3 19:58:56 回眸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3 19:59:44 回眸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3 20:01:20 十月微微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3 20:03:02 回眸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3 20:03:17 十月微微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3 20:03:24 十月微微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3 20:03:29 ☆、第八章   阿媚把人情一还,顿觉担子卸下,浑身通透舒爽。她揣着剩下的盘缠,直接往少阳派方向飞去。她没有直探少阳派,而是在少阳派脚下的芙水镇找了家客栈落脚。   乾坤袋一定得拿回来,不过不急在一时。   从昨夜夜探少阳派看来,阿媚敢肯定两个小贼一定是取出了幻兽之羽,才引得幻兽出现。幻兽之羽是师父送她的,她收拾细软的时候觉得也许哪一日能派上用场。   盗取她乾坤袋的两个小贼颇为谨慎,估摸着是害怕乾坤袋里有什么认主的法器,怕泄露了行踪才会在半夜三更去那一片迷雾弥漫的森林里。   对于幻兽,她知道的并不多,只言半语都是从师父口中得知,不过还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的是,因为幻兽暴动,少阳派定会加严防范,以后夜探少阳派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   阿媚倒不是很忧心,在客栈里歇了会,便出去把芙水镇转了一圈。   芙水镇与长安城大为不同,因着在修仙门派脚下,商铺也好摊档也罢,卖的大多是与修仙相关的物什,且来来往往的路人大多身后都背着一把剑。   大抵是之前在长安城买了太多小玩意,然而最后被偷了,以至于现在阿媚对芙水镇的修仙物什都兴致寥寥。比起都城,芙水镇不大,阿媚走马观花地转了大半个时辰又回了客栈。   客栈临江而建,窗子一推开,就正对着这儿的芙江,时常能在江上见到少阳派御剑的弟子。   阿媚打着哈欠,推门而入。   在外边晃悠了会,人山人海的,看得她头晕。诶,不对,等等!她记得她出去的时候关了窗子的!看着窗门大开,阿媚往后退了几步,确认了房门上的天字一号房后,又重新进屋。   她嘀咕了几声:“莫非我记错了?”说着,便要去关窗子。   未料刚行到窗边,“啪”的一下,一只软若无骨的手搭了上来,不等阿媚反应过来,一抹白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了阿媚。   “我……我不是坏人,求求你帮我一个忙。”   压在阿媚身上的是一个白衣姑娘,弯眉大眼脸圆圆的,说话的声音软糯软糯的,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几乎是她扑上来的瞬间,阿媚已经探了她的修为,确认修为颇低后,她方收回指尖的红光。   阿媚在妖界与人打架时,有个喜好,长得毛绒绒的,或是有湿漉漉的眼神儿的,一般下不了狠手,不论男女雄雌。   如今瞧着身上的白衣姑娘眼睛水汪汪的,生得很是可爱,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警惕心也降低不少。   “你先起来再说。”   白衣姑娘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急急忙忙地关上窗子,还闭眼念决在窗子上加了一道防守。她靠着窗子,松了口气,对阿媚说道:“太谢谢你了!”语气里有几分激动,“姑娘你是个好人,你这么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我叫蓝松,你叫什么?”   “阿媚。”   她倒了杯茶给蓝松,上下打量着她。   大抵是修为甚低的缘故,不过是加了一道防守,她的面色便有些苍白。她捧着茶杯,兴许有几分紧张,手抖了抖,分了好几次才喝光了茶杯里的茶。   “真的太谢谢你了,真的谢谢你,我……我……我真的谢谢你。”她语无伦次地说。   阿媚又给她倒了杯茶。   茶水入肚,她才渐渐没那么紧张,似是想到什么,她擦擦眼眶,说:“过几日少阳派不是要收新弟子吗?我千里迢迢来芙水镇就为了报名,怕被人抢先了,还提前半个月到。”   听到“少阳派”三字,阿媚的眸色微闪。   蓝松吸吸鼻子,又说道:“没想到一到芙水镇,就遇上一个瘟神。他一直跟踪我,我去哪儿他便去哪儿,我甩了七天也没有甩开他。幸好今天他不在状态,没追着我,我才赶紧地退了以前的客栈。我本来想着再找一家客栈的,没想到刚刚竟然在江上看见他了,所以……所以情急之下只好就近爬窗,想先避开再说,然后就……就遇上阿媚你了。”   “他为何跟踪你?这几日有对你什么吗?”   蓝松苦恼地说:“我不知道,他就是跟着我,一直跟着我,一直跟着我,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远远地跟着我。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可是后来我真发现我去哪儿他便跟到哪儿,真的不是巧合。”   “嗯,我相信不是巧合。”   蓝松眼睛骤亮,她感动地有泪花泛出:“阿媚你真是太好了,我跟了好多人说,都没人信我,都说是我多想了,说那个瘟神光鲜亮丽,又生得眉目俊朗,怎么看都像是我跟踪他。可我真的不是。”   “他是不是穿着一件青袍子?”   蓝松惊诧地瞪大眼:“你太厉害了!这也知道!”   阿媚冷静地伸手一指:“你加的防守被他破了。”话音一落,有罡风扫来,阿媚单手拎起蓝松退后数步。罡风散去,桌椅翻了一地,房间里一片狼藉。   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缓缓落地,他垂下的睫毛又长又密,看起来有几分忧郁的气质。   蓝松颤抖着手,直指少年郎。   “啊啊啊,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跟踪狂!”   少年郎没有看蓝松,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阿媚,似乎带有几分紧张和期待,他说:“老虎和狐狸,你喜欢哪一个?”   蓝松懵懵懂懂地说:“狐狸。”   “没问你。”   阿媚有点搞不清状况,随口说了句:“老虎吧。”几乎是同时,少年郎身上烟尘翻滚,“咻”的一下,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凭空现出,他挠着小爪子,摇摇晃晃地爬到阿媚的脚下。   毛茸茸的小脑袋拱着她的脚面,小尾巴晃呀晃呀晃,一双湿漉漉的乌眼睛不停地眨巴着。   “云川终于找到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师父万万没想到男二上线得如此迅速! 欸,对了!我跟新读者解释一下呀~~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包括这个四师父,都不是系列文,因为作者菌有一个愿望,就是写满七个师父君召唤神龙,于是按照写的先后顺序有了这四个师父~~ 另外明天提早更新~~~大概在早上八点左右~~后天恢复原来的时间 ☆、第九章   阿媚拎起云川的后脖子,一人一虎平视着。   小老虎乖巧听话地看着阿媚,那小小软软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扒拉着阿媚的指头,拱着小脸又蹭了蹭,时不时从喉咙冒出咕咕几声。   她的心瞬间化了。   她扶起打翻的桌椅,把小老虎放在方桌上。蓝松不明所以,目光愣愣地在一人一虎身上来回打转,半晌才直了眼睛,抖着手指:“你你你你们认识?”   阿媚问:“你叫云川?”   小老虎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眼珠子乌溜溜湿漉漉的,乖巧得让人心软。蓝松到底是小姑娘,对人畜无害的模样半点抵抗力也没有,登时也不害怕了,搬了张椅子坐在阿媚的身边,好奇地打量着云川。   阿媚又问:“为什么叫我主人?我并不认识你。”   小老虎委委屈屈地说:“主人忘了云川吗?”   “我之前出了点意外,以前的事情都忘光了。”瞅着小老虎的黏糊劲儿,阿媚又道:“过往之事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很珍惜现在的日子。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你如今是自由的。”   小老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要!”他执着地道:“主人对云川有恩,云川是来报恩的!我本来是一块灵玉,是主人用修为滋养我多年,我才能化成人身,主人跟我约定过的,待我能化成人形之时,便变成主人喜欢的动物来见你。”   阿媚的嘴角一抖,难怪它把自己的喜好摸得这么准。   “化成人形说话。”   小老虎圆润的小脑袋在桌上滚了一圈,站不稳的小虎爪在方桌边沿踉跄了下,滚落在地,“砰”的一下,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澄澈眼睛坐在地上,他微微仰着头,长得过分的睫毛投下一片诱人的阴影。   他怯生生地喊了句:“主人。”   “不,等等。”她轻叩桌面,又说:“也就是说,之前我用修为滋养你了,如今你来报恩。可是我不需要你报恩呀,以前的事情我既然忘记了,那就当作没发生过吧。我瞧你底子不错,好好修炼肯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云川又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简直在挑战她的抵抗力。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样吧,你欠我恩情是吧?”云川使劲点头。阿媚道:“那么你帮个忙,且当作还我恩情了,以后你就不欠我什么了。”   “云川曾对三十三重天起誓,此生定当为主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被呛了声:“我以前真的仅仅用修为滋养你了?”云川这语气听着像是她曾经帮人家报了杀父之仇一样。   “若无主人,便无今日的云川。请主人让云川留在您的身边。”他掰着手指头,说:“我很能干的,有敌人来了我可以断后;主人若是无聊,我还能为主人解闷,歌舞弦乐我都精通;我还懂得酿酒……”他忽然仰起头,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主人若想双修,我还可以当鼎炉。”   蓝松本来听得满脸感动的,一听到“双修”两字,脸蛋骤然变红。   云川丝毫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仿佛即便此时此刻阿媚让他脱光衣服来双修也是在所不辞的。   阿媚抬袖抵在唇间,有点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虽说妖界里追求者肿,但直接上来就说我要跟你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来双修的妖,二十年来也找不出一个,而且眼前少年郎语气太过正经,她完全没有被调戏的感觉。   “你……”   仿佛怕她不信,他又说:“我研究过双修秘籍,知道那种姿势最佳……”他站起来,比划着动作,“比如这种……”   蓝松羞得捂住眼睛。   “还有这种……”   “停停停!”阿媚急忙打断,饶是她脸皮再厚,跟一个素未相识的少年郎商讨双修姿势也委实……尴尬!她重重一咳,说道:“不必再提。”   云川兴奋地道:“主人是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了吗?”   阿媚心想依照云川这般架势,估摸是赶不走了,妖对于报恩之事格外在乎,倒不如差使他做点事儿当作还恩,等恩情一还,他心结也了了,到死后再赶他走也不迟。再说,有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当小跟班也是不错的。   思及此,阿媚伸出三根手指,道:“留下来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不要喊我主人。”   “我应该喊什么?”   她理所当然地道:“我叫阿媚,你喊我阿媚就成。”   如此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搁在云川身上,他竟结结巴巴地好久了,老半天才喊出“阿……阿媚……”来,而且耳根子一瞬间就红了。   “你脸红什么?”   “我……我害羞……”   蓝松噗嗤地笑了声,云川扫她一眼,眼刀子嗖嗖嗖的。云川修为比蓝松高,气势一放,吓得蓝松躲在阿媚身后。云川看向阿媚的时候,又变了张脸,眼刀子化成绕指柔,眼里的崇拜不要不要的。   阿媚看在眼底,摇了摇头。   忽然,她想起一事,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踪蓝松?”蓝松也好奇,探出个头来。云川道:“我找了主……阿媚好多年,最近才感觉到你的气息,”伸手一指,“就在她身上。我想她一定知道你的行踪,所以才跟踪她。”   他咧唇一笑。   “果然我猜对了。”   蓝松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低头打量着自己,说道:“可是今天我是第一次见到阿媚呀,哪里有她的气息,我怎么感觉不到?”   阿媚蹙眉道:“我没有感觉到。”   云川道:“真的有,虽然很薄弱,但我真的感觉到了。不然今日我也找不到阿媚。”   阿媚更觉得这是个巧合,蓝松身上哪儿有她的气息,她是半点也没感受到。   .   少阳派乃五年招收一次新弟子,报名的地方就在芙水镇的盼仙亭。报名的时间只有两日,错过了便只能再等五年。少阳派是五大修仙门派之一,每次报名的人都是络绎不绝。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报名成功的,参与报名后,还得由少阳派负责招收弟子的钟林检测有无修仙资质,若无的话便能打道回府。   报名的第一天,盼仙亭人山人海的,前来报名者众多,只不过能通过检测的人少,十人里头有一人便算不错了。   钟林乃少阳派五长老的入室弟子,在少阳派与芙水镇内都颇有声望,有他坐镇,尽管在场人多,也没有人造次,皆秩序井然。两天一过,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报名的人相对而言少了许多。   钟林坐在亭内乘凉,看着名册上的二十人,难免有些惆怅。   能进少阳派当弟子的,自然不是有资质便行了,后面还有重重考核,能熬到最后的方能成为少阳派子弟。以往起码能送五十人去考核,今年没想到连一半都没凑够。   要不等会放放水?   钟林这般想着,又有人前来报名。他抬眼望去,一行三人,两个姑娘一个少年郎,少年郎黏糊着红衣姑娘,看起来像是一对姐弟,另外一个白衣姑娘弯眉大眼的,颇有朝气。   钟林不是没见过全家报名的,因此也见怪不怪。他旁边的一个小童喝道:“一个一个来,都按照规矩排好队。”   “伸出手。”钟林念法决,双指在蓝松掌心一点,闭目感应。资质尚平,也罢,凑个数吧。他睁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蓝松。”她欣喜地道,一把搂住阿媚的胳膊:“阿媚,我成功了!”   小童执笔写下“蓝松”二字,随口搭了一句,说:“后面还有考核呢。”蓝松沉浸在欢喜里,没听到。小童又道:“下一个。”   阿媚伸出手。   钟林又闭目,这一回他有些诧异,眼睛随即睁开。这几日来报名的人,目前就属眼前的红衣姑娘资质最高了。阿媚见他盯着自己,心里头不由有些忐忑,为了报名她前几天闭关修炼了几日,彻底隐藏了身上的妖气和修为。   “我过关了吗?”   “名字!”   “阿媚。”   小童察言观色多了,立马从钟林的表情里看出了阿媚的与众不同,对阿媚笑了笑,将她名字写下。云川也学着阿媚那般隐藏了自个儿的道行,轻而易举地过了报名这一关。   小童带着三人到一处客栈,里面都是这一次通过报名的人。   三人一进去,立马引起瞩目。   阿媚压根儿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径直往一张空桌子走去,刚坐下不久,忽有一道身影翩然而至。   “真巧,又见到你了。”   正是阿媚认为“两清”了的璟流。 作者有话要说:  四师父表示忧心忡忡,徒儿还没追到,前方有狼后方有虎,中间还有个小姑娘…… ☆、第十章   阿媚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璟流。   在迷雾之林的那一夜,她便知晓璟流修为在她之上,定不可能只是一介散修。她混入少阳派,是为了拿回乾坤袋,那么璟流来少阳派又是为了什么?   “你……”   璟流淡笑道:“若早知你要报名,我们便可以一路同行,”微微侧首,“这两位是?”   蓝松性子活泼,喜爱结交朋友,听璟流的语气像是阿媚的朋友,又想着同时参加少阳派的报名,说不定以后会是同门,当即二话不说,热情地回应。   “我叫蓝松,蓝色的蓝,松柏的松,前几天才与阿媚相识的。当时我刚好遇到麻烦,是阿媚帮了我。”   云川先打量了阿媚的表情,见她面色古怪,一时半会分不清是好是坏,便也将璟流当作是阿媚的友人,落落大方地道:“云川。”   璟流客气地说:“原来两位都是阿媚的友人,如今又同聚一堂,着实是缘分。”   蓝松愉快地拉开长椅。   “果然是缘分,来来来,请坐请坐。”   阿媚见璟流如此光明磊落,倒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给老娘滚吧,也许他真的是要去少阳派呢?不说修炼,也许另有目的呢?这跟她也无关。人可以自恋,却不能自负。她长得漂亮,可人家未必就真的追着她来的。   思及此,阿媚沉默地提起茶盅。   云川一直注意阿媚的举动,见状,立马低声说:“我来。”   他斟满半杯茶,在掌心里轻轻摇晃,正要倒掉的时候,阿媚问:“你在做什么?”云川说:“洗杯子。”阿媚嘴角一抖,道:“我哪有这么讲究。”   云川说:“你以前沏茶倒酒前都会仔仔细细地把杯子洗一遍的。”   阿媚满不在乎地道:“以后不用洗了,我没这习惯。”   这话落在璟流耳中却是不一样了,他的目光幽深,有一丝微不可见的温柔。她是没这个习惯,可他有。他徒儿以前心里头惦记着的人就只有他。   璟流不动声色地打量云川一眼。   他又是谁?以前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他与阿媚在丹华殿时,偌大的仙殿里连侍候的灵童都没有,他徒儿有什么事儿定会第一个与他说,这个唤作云川的人她从未提过。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甚?”蓝松忽然道。   “璟流。”   云川手一抖,茶水溢出茶杯,直至阿媚低呼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咧嘴笑了下,说:“刚刚想事情想得入神了。”他擦干净桌子,把茶杯递给阿媚。   此时璟流露出一抹微笑,说:“难得聚集于此,我又比你们年长,今日便由我做东。”他唤来小二,问这儿有什么特色菜,小二麻利地报了几样菜名。之后,璟流又分别问了价钱。   待小二离开后,蓝松瞠目结舌地道:“璟……璟流,我们才有四个人,你点得也太多了吧。”   璟流含笑道:“难得在这里遇上故人,你们又是阿媚的朋友,尽管吃不必跟我客气。”   菜上齐后,蓝松还是忍不住咋舌。   一张方桌已经摆不下了,小二还搬了另外一张方桌合并在一块才勉强摆下了,蓝松数了数,足足有十五道菜,还有四壶酒,四壶茶,以及瓜果糕点五盘。   四个人自然吃不下那么多,最后把好些菜肴都分给了其他人。   蓝松吃撑了。阿媚吃得不多,云川更是没怎么动筷子,一直低着头,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璟流全程面上含笑,见众人吃得差不多,唤了小二结账。   掌柜亲自过来,点头哈腰地道:“客官阔绰,给您抹了零头,正好十两银子。”   阿媚倏然抬头。   璟流从衣襟里摸出一个钱囊,直接给了掌柜:“钱囊不必还我,里面正好有十两银子。”他望向阿媚,脸上笑意不减,问道:“吃得可尽兴?”   “两清”二字,他决不允许出现在他们之间。   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谁欠了谁这回事,以前没有,现在不会有,将来更不会。   .   入夜后,众人各作休整,明日一早便启程上少阳派进行考核。阿媚无心睡眠,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始终睡不着。及至子时,她忽然坐起,往项间东珠注入法力。   “父王。”   妖王极度欢喜,问:“想你父王了是不是?”   阿媚说:“不是,我就是想问父王一件事。”   妖王一颗拳拳爱女之心碎成两半,顿时提不起兴致:“什么事?”   “父王当年打遍妖界无敌手,后来又离开妖界挑战修为更高的人……这么多次里,父王有没有输过?”   妖王碎成两半的心顿成碎渣,随风而逝。若之凉听得见,定会笑吟吟地指着妖王:“打败你父王的人不就是你吗?让妖界之王尊严碎了一地的人还是你呀!打赢了还逼着人领你回去包你吃包你喝包你住的人也是你呀!”   其实至今为止,之凉还是没想明白当初妖王与阿媚一战,阿媚怎地就赢了妖王?   妖王“哦”了声,语气平淡:“就一次。”   阿媚问:“打不过怎么办?”   “哦?遇上比你修为高的人了?”   阿媚很惆怅,真的相当惆怅,她直白地说:“那一日我不是跟爹你提过璟流吗?当时觉得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修为比我高,而且比妖界里缠我的男妖手段还要高。”妖界里敢不要命地缠她的,她仗着修为深厚,见一次打一次,打到听话为止,总之把人打得不敢来缠了。然而,璟流有点不同,他也不算缠她,而且还有过一饭之恩,重点是,她打不过他!有些人只要一探修为,就知道没有打赢的胜算。   妖王笑了,说道:“这还不简单,让他死心便成。”   .   次日一早,一众人在客栈的厅堂集合。钟林清点人数后,便领着一群人往少阳派走去。少阳派位于南山之巅,山脚下有一道天梯蜿蜒而上。   天梯之上,是高耸入云端的山头,隐约可见藏在云雾之间的殿宇,宛若蓬莱仙境,人还未至便已有庄严肃穆之感。不少人挺胸直背,敛去面上的兴奋,露出虔诚的神色。   钟林说道:“此乃少阳派天梯,至今无人能数清天梯究竟有几层。”   蓝松兴致勃勃地拉着阿媚,小声地说:“我昨晚听说,考核有三关,往年的最后一关是在迷雾之林里接受考验。我听说迷雾之林妖兽众多,一不小心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阿媚瞧她一眼,说:“你害怕了?”   “不怕,我才不怕呢,我一定要成为少阳派的弟子!”   此时,钟林又发号施令道:“走吧。”   众人踏上天梯。   云川难得没有黏在阿媚身侧,约摸离了七八步的距离,不近不远地跟着。璟流离阿媚更近,只要伸个手便能将她揽入怀里。一路走来,两个男人都有点沉默。   蓝松像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不停地说着。   阿媚侧耳倾听,时不时附和两句。蓝松是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走了百来层石阶,她的话题便已经从客栈的吃食谈到少阳派的伙食又谈到少阳派的长老。   她跟阿媚咬耳朵。   “听说少阳派有一位天旻师兄,是百年来难得的好苗子,我在芙水镇待了几天,经常听到有姑娘提起他,说只要能与他同御一剑,这辈子都值得了!”   阿媚说:“都是些小姑娘。”   蓝松问:“阿媚你就不想亲眼目睹那一位天旻师兄吗?还是说你有心上人了?”   阿媚笑了声,漫不经心地说:“嗯,我喜欢我师父。”   “啊啊啊,你竟然有心上人了!”   “嗯,等我历练完后就跟我师父成亲。”   璟流心中骤然一痛,眉眼间顿添阴霾,脸色也刷的一下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少阳派掌门表示很郁闷,他们门派五年招一回弟子,结果这一回报名的人不多就算了,还有神君大人组团来他这儿深度游! ☆、第十一章   若说之前阿媚提起她师父明渊,璟流心中颇有醋味,此刻不仅仅是酸味了,胸腔里似有什么奔涌而出,比黄河决堤还要凶猛,直击四肢百骸,痛得无以复加。   以前师徒俩互生情愫,因着三十三重天的誓言,不敢有所逾矩,一切都是暗搓搓的。   即便两人私底下相处,话语间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曾说过任何一句过线的话。然而如今,“成亲”二字竟这般轻而易举地从她口中说出,语气欣喜,带着女儿家的娇羞,仿佛转眼间她便会穿上嫁衣,与她师父双宿双栖。   他又恼又怒,又酸又气,偏偏此时也没立场做些什么,尤其是一想到当初是自己力排众议立下的规矩,他就觉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且还是狠狠地砸。   他无法想象他徒儿与另外一个人成亲的场景。   只要稍微想一下,修炼了千百年的神心也无法平静下来,有一股子焦躁迅速在身体内游走,甚至有种毁天灭地的冲动。   这边璟流内心丰富,另外一边的阿媚浑然不自知,与蓝松聊得愈发愉快。钟林领着一众人上天梯时并无明令规定不许说话,不过一开始有些人对叽叽喳喳的蓝松颇为不屑,然而渐渐的,天梯的尽头看着就在眼前却一直都走不近,人群里说话声也多了起来。   日头毒辣,大部分人都是头冒热汗,有些人乌发衣衫尽湿,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问道:“钟师兄,还有多久才能走到?”   钟林淡淡地道:“快了。”   而距离钟林说话后又过了一个时辰,明明在不停地往上走,可天梯尽头仍是摸不着。本来人群里还有说话的声音,此刻都消停了,蓝松抿紧唇瓣,也没了说话的力气。   阿媚抬起眉眼,扫了四周一圈,很快便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子轻轻一挥,一道无形的风送到蓝松脚下。蓝松本觉得双脚愈发沉重吃力,猛然间变得轻松,酷热之下宛如湖上凉风卷卷袭来,额头上的汗水干了一半。   她感激地对阿媚点点头。   阿媚微微一笑。   方才她利用了她,如今且当作还个人情。   钟林回首一望,身后的三十人表情动作各异,有紧咬牙关,有摇摇欲坠,也有满脸不耐的……让他微微诧异的是,原本他不大看好的蓝松竟能坚持至此,且状态比好些人要好得多,至于阿媚云川璟流三人,倒是在他意料之中。   钟林轻挥袍袖,朗声道:“到了。”   许多人露出喜色。   而此时,钟林又道:“第一关考核结束,司马军,闻人烨,东宇,蓝松,云川,璟流,阿媚……”钟林念了十五个人的名字,又道:“其他人都回去吧。”   登时有人不满,叫道:“第一关比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另有人附和:“就是,比都没比就退人了,敢情前面爬天梯是耍着我们玩的?”   钟林道:“是又如何?”   那人气短。   一旁的小童晓得钟林的脾性,赶紧开口道:“第一关比的是耐心,方才爬天梯时你们的表情神态皆在我们眼底,修仙除了天赋之外,还需要无尽的耐力,若连天梯都不能克服,你们又何能修仙?”   之前说话的两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剩余的十三人只好垂头丧气地下山。留下来的暗自松了口气,知晓少阳派的考核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后,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钟林道:“你们稍作歇息,次日一早进行第二关考核。”   .   小童领着十五人到一处偏殿。偏殿里空无一物,只有十五个蒲团。   “今夜你们在这里歇息。”说罢,小童施施然离去。剩下来的大多数人生怕又会像第一关那般,不敢有所松懈,寻了蒲团便兀自打坐,偏殿里悄然无声。   阿媚找了角落的一个蒲团坐下,蓝松正要跟着阿媚一同坐下时,冷不丁的一道身影闪过,她还没反应过来,璟流便已经在阿媚身边闭目打坐。   她只好另寻蒲团。   云川直接从别处搬来蒲团,直接搁在阿媚的身前。璟流半抬眼皮,云川龇牙咧嘴冲他一瞪。   及至半夜,偏殿里大多数人已经睡着了,还有一两人扯着呼噜。蓝松头靠着墙,本来想坚持的,可今日爬天梯实在太累,眼皮子撑没多久便已经头点地打起瞌睡。   阿媚一直阖眼打坐。   云川则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璟流本就心烦,不着痕迹施了仙术,云川的眼皮子缓缓垂下。他侧首凝望着她,似乎许久没这么看着她了。   他轻轻挪动身体,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为靠近,闻到她发上的清香,他的眉眼有一抹柔色。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再再靠近一点……   两人胳膊碰触,隔着单薄衣裳,她身上的温度也是如此熟悉。他们曾经坐在落霞峰上观看日出日落,那时他们也是这般靠近,那一日的落霞格外好看。   倏然,阿媚呢喃了一声,头一歪,直接靠在璟流的胳膊上。   璟流不由莞尔,正想调整一个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时,她忽然搂住他的胳膊,脑袋拱了拱,说道:“师父。”   “嗯?”尾音上调,带着宠溺的气音。   “再等等,再等等阿媚就历练完了,师父答应阿媚的事情可不许反悔,说好要跟我白头偕老的。”   璟流的胳膊僵住了,心头宛如掉进了冰洞里。   他怎么忘了?他徒儿如今口里的师父不再是他,不再是他。方才他的回应显得如此可笑。他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紧紧地绷着。他松开她的手,离开的步伐乱了。   偏殿里鸦雀无声,静得只有呼吸声和呼噜声,角落里红衣似火的阿媚平静地睁开了眼。   .   翌日一早,钟林再次出现。   他说了第二关考核的内容,剩余的十五人将要进入虚花镜。虚花镜中花海重重,每个人需要自己寻找二十种奇花,只有最快找到的前八名才能进入最后一关考核。   而这二十种花,分别是灵鸢子,绿姬,福华,景蓝等等。   第二关考核的是恒心。   钟林淡道:“修仙之途,长路漫漫,唯有恒心才能坚持到最后。”说罢,钟林祭出一面花纹繁复的四方镜,镜中有柔和的微光。不少人被惊艳到了,发出惊叹声。   钟林道:“现在开始。”   话音未落,已有人争先恐后地一头扎进,不到半刻钟,十五人已经从空地消失。虚花镜内百花盛开,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仿佛世间百花都收录其中。   蓝松无暇赏花,与阿媚道:“得快点找,不然就落于人后了。阿媚你也赶紧开始吧。你看其他人都钻进花丛里了。”说着,她也一头钻进花海中,紧赶慢赶地寻找。   阿媚不疾不徐地踱步至另一边。   钟林口中的二十种花,在人界并不常见,然而妖界里因着妖气旺盛的关系,生得漫天遍野都是。她轻而易举地便找了一大半,采摘最后一朵灵鸢子时,她碰见了璟流。   她收起灵鸢子,尴尬地笑了笑。   “你……你找完了吗?”饶是花香浓郁,可他身上的酒味却半点也没被掩盖住,她眉头轻轻一拧:“你喝酒了?”   他目光里没有丝毫掩饰,炙热得让她背脊发麻,里面的情感浓厚得让她想要逃开,事实上,阿媚也往后退了两步,道:“我还没找完,先走一步。”   她急匆匆地转身就走。   然而,步子刚迈开,身后蓦然袭来一股力道,腰肢上多两条紧固的手臂,一分一分地收紧,夹杂着酒味的气息灼热而猛烈。他咬着她的耳朵,喊着:“阿媚,阿媚,阿媚……”   一遍又一遍……   她不晓得自己的名字竟能被喊得这般有情|欲的味道。   “放开我。”   “我不会放你走了。”   阿媚恼极了,想要挣开,然而体力上始终敌不过他,法力修为上的造诣也没他高,她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她冷静下来,说道:“璟流,你认错人了。”   “没有,你是我的阿媚。”   “我不是你的。”   “是我的。”   “不是。”   “是。”   阿媚使出杀手锏,说道:“我有心上人了,是我师……”话还未说完,她竟硬生生地被他扳了过来,他气急败坏地说:“不是,他算个屁。”   随之而来的是他粗暴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doge脸】你们有谁猜到了!四师父的吻戏来得这么突然! ~四师父献吻求作收~~ 下面是作者菌的专栏君,喜欢的来带走吧~~~戳进去就可以收藏啦,乃们点一点~~戳一戳~~ ☆、第十二章   阿媚有那么一瞬间呆住了,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腰肢就被他紧紧地箍住,两个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他的吻是那么的急切,带着一丝惶恐与无措。   他真的慌了。   他徒儿提起那个劳什子师父的时候,连语调也带着思念的味道,“心上人”三字,她竟然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说出口了……   他想要撬开她的唇齿,想要去亲近自己曾经朝思夜想却只能拼命忍耐的那一片温暖潮热……   “唔……”   阿媚死命不从,死死地咬紧牙关。   她用力地推他,脚也用上了,可是无论她怎么拳打脚踢,依然逃不开他的掌控。他丝毫不为所动,固执地要探入她的唇齿间。阿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疯了,在这种时候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是虚花镜内!   除了进行考核的十五人之外,还有少阳派的人在外面盯着!他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阿媚不怕被围观,她更恼更气的是璟流竟然敢对她动手!她阿媚堂堂妖界公主,从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敢占她便宜的通通少胳膊缺眼睛的暗自后悔一辈子了!如今她不说被轻薄了,还在这种时候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且对方还是自己曾经的恩人!   忽然间,阿媚不挣扎了,她的双手主动圈上他的脖子,甚至渐渐开始回应他的吻。   璟流顿时一愣,亲吻的动作停下。   阿媚却是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她化被动为主动,横扫他的唇舌。她的舌头在他的嘴里游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就像是一尾狡猾的鱼儿。   璟流的眉眼间浮起惊喜之色。   两人交缠的唇舌分开,他急切地问:“你……”   阿媚趁此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冷道:“我说过从来不当任何人的替身,方才……”她上下打量他的身体,最后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唇间溢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你吻技太差,我一时没忍住教了你一次,本来是要收钱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我的指导,看来你身板不错脸也勉强过得去的份上,我就不收钱了。”   说到末了,她语气特别轻佻,仿佛刚才那个吻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毫无感情的交易。   璟流面色惨白。   阿媚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又道:“以后若想找人练习吻技,恕我不奉陪,我没这个闲工夫。”说罢,她转身就走。   .   与此同时虚花镜外,钟林正暗自诧异。第二关考核的时候,为了预防有人舞弊,或者使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钟林是全程都在看着的。然而,刚刚虚花镜却出了点意外,他探向璟流与阿媚的时候,竟是什么都看不到。   小童也觉得奇怪,悄声问:“是不是他们俩人舞弊了?”   钟林道:“不可能,虚花镜并非凡物,乃仙界之宝。能加以干扰的,只有仙界的上仙。我们少阳派招新弟子,仙界哪一位上仙能这么无聊?”   小童问:“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钟林也想不通,这么多年来,他也负责了好几届的弟子考核,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等怪事,莫非当真是这两人动了什么手脚?钟林刚这么想,转眼间又自己否认了。虚花镜内是设了禁制的,一切法宝都派不上用场,除非本身便是懂得仙术的上仙。钟林对仙界的仙君都很是崇拜,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一回扰乱虚花镜考核的可不是什么仙君,正是那一位三十三重天的神君。   .   阿媚是第一个从虚花镜里出来的。   钟林见到阿媚的时候,眼神里添了几分赞赏之色,这几届的弟子在第二关的考核当中,就属她的速度最快。一旁的小童检查了阿媚的二十种花,确认无误后才对钟林点了点头。   钟林说道:“通过考核。”   阿媚面上没任何得意的神情,钟林不由更为欣赏,不骄不躁,果真是根好苗子。阿媚问:“第三关考核何时开始?”   钟林说:“明日午时。”   阿媚淡淡地应声,随后往直前歇息的偏殿走去,身边没有人后,她的脸色终于沉下,表情难看到了极点。被一个男人强吻了,阿媚觉得除了恶心之外还是恶心,可是她妖界公主的自尊不允许她表现出来。宁愿是她占了他的便宜,也不愿是他占了她的便宜。   她呸了好几口,使劲地擦着嘴唇。   “初吻竟然这么就没了!真是气煞我也!璟流你给我记着,占谁的便宜不好竟然来占我的,没想到你姑奶奶是根断肠草吧!”   .   阿媚再次见到璟流的时候,是在偏殿里,众人第二关的考核已经结束,留下来的八名弟子再次在偏殿里稍作休息。   云川和蓝松都在通过考核之列。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阿媚身边,蓝松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说道:“好险好险,差点就通不过了,我是第七名呢。阿媚你和云川真是太厉害了,你们前两名!方才我听钟林师兄身边的小童说,这一届里就属你们两个人的资质最好……”说到此处,蓝松忽然左右顾盼,道:“咦,怎么没见到璟流?”   一直沉默的云川不屑地笑了声:“他是第八名。”   蓝松惊讶地道:“啊,怎么会?璟流的修为不是比我高吗?”   云川道:“他脸皮厚。”   阿媚看云川一眼,云川似乎想说什么,可嘴巴张了张,始终没说出来。等蓝松出去找东西吃的时候,云川才凑到阿媚耳边,说道:“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云川愤愤地道:“阿媚,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方才在虚花镜里,我大老远就看到你了,我本来想帮你找的,可是他一过去就设了结界!我知道你不开心,你不开心的时候眼神都是这样的。”   瞧他义愤填膺的模样,阿媚顿觉有趣,刚刚心底的懊恼都消失了几分。   她说:“并没什么大事。”   此时璟流走进,阿媚迅速地瞥了眼,见他面白眼青的,打心底的高兴。哼,轻薄一颗毒草,是要付出代价的!方才在虚花镜内,她化被动为主动时,不动声色地往他嘴里送了一分毒气,若是凡人定必死无疑,只不过璟流修为比她高,她的一分毒气对他而言不算的什么,只是要受些苦罢了。   瞧他现在这副模样,在虚花镜内估摸着寻了个地方设下结界偷偷地运气解毒去了,不然不可能会是第八名出来的。   .   入夜后,剩余的八人依旧在殿内打坐歇息。   与昨夜不同的是,今夜阿媚身边是云川与蓝松,璟流压根儿没位置□□来。云川下午对蓝松说了几句话,以至于现在蓝松对璟流也颇有敌意,但凡璟流的目光往这边瞥来,必定能见到两道不善的视线。   阿媚一直闭目打坐,直到两更时分才睁开眼睛。   她刚动了下,云川便警觉地睁眼,扯住阿媚的袖子。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璟流也望了过来,触及阿媚袖上云川的手,目光顿深。   云川眼巴巴地问:“你去哪儿?”   阿媚默了下:“如厕。”   云川道:“我去守厕!”   阿媚本想问我上个茅厕你有什么好守的,眼珠子一转,却改了口,道:“走吧。”两人离开偏殿,穿过一条羊肠小径时,云川忽然道:“阿媚。”   她道:“嗯?”   云川道:“没什么。”。   又过了会,云川又道:“阿媚。”   “……嗯?”   “我……不,没什么。”   简直是逼死强迫症!阿媚瞧他一眼,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住心底的不耐,努力地用温和的语气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不然你就别说了!”   阿媚如厕的时候,刚蹲下,云川又开口了:“阿媚!”   隔着一扇木门,飘来阿媚的声音:“说!”   未料外边迟迟没有传来云川的声音,阿媚怒了,提起裤子,一把踹开茅厕的木门,道:“你有话就说!这么憋着是害你呢还是害我呢!”   此时的阿妹一身红衣,下裳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这么一手提着拎着裙摆,动作粗鲁地瞪圆了一双眼睛。   岂料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云川,而是露出诧异神色的璟流。   阿媚收脚甩手,放下裙摆,视若无睹地绕开他。璟流追上,抓住她的手腕。阿媚下意识地甩开,似是想到什么,扭头瞧了眼他洁净的锦袍,忽然改了主意,伸出另外一只手直接拍上他的胸膛,左擦擦右抹抹,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刚刚不小心碰到屎桶了,今天教你吻技没收钱,我后悔了,现在借你衣服一用,不拖不欠。”   手腕僵了下。   他的面孔有点扭曲。   阿媚跟他相处了几日,看得出他对干净度的要求还是蛮高的,如今正好恶心他。璟流松开她的手,说道:“今天在虚花镜里,我喝多了。”   “哦。”她冷淡地应着。   “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哦。”   “今日是我一时冲动,你……别生气。”他说得低声下气的。   “说完了吗?”   “完了。”   阿媚当即头也不回地离开。璟流暗自叹了声,今日实在不该这般冲动。然而,一见到她提起她师父的模样就冲昏了头脑,连身为神君的修为也无法抑制住喷涌而出的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嘤这几天在外面旅游,所以没有回复留言,22号晚上统一回复~~~~~~ ☆、第十三章   云川忽然停下脚步。   他往四周打量,是方才经过的羊肠小径。他挠了挠头,只觉怪异。正巧此时阿媚大步走来,云川赶忙上前:问道:“阿媚怎么会在此处?”   阿媚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川又挠挠头,说道:“我刚刚在茅厕外和你说话来着,后来……后来……”   云川仍旧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此处,眉头锁得紧紧的。   阿媚问:“你刚刚有没有见到璟流?”   云川摇首。   阿媚瞧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登时明了,不由暗自心惊。想来是璟流使了法术来了一招调虎离山,云川自身修为不低对此竟毫无察觉,璟流的修为究竟到底有多深。   云川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道:“阿媚,我……有话要与你说!”   阿媚瞥他一眼。   云川道:“我知道你忘记以前的事情了,也不想提起,可是这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他……璟流他真的不是好人,你以后能远离就远离,我怕……怕你伤着自己了。”   阿媚看云川的眼神添了一丝温和,他此番话是真心的,不管是不是因为报恩还是其他,此时此刻的他是真的在担心她。她交朋友最看重的就是一颗真心。   “嗯,好的。”   .   回到偏殿后,璟流已在闭目打坐。   阿媚目不斜视地坐了回去,反倒是云川一直盯着璟流,眼里是藏不住的敌意。他先头遇见璟流时并没有想起来,因为以前在仙界的时候,他只远远地见过璟流一面。   彼时的璟流是仙界的丹华仙君,人人皆知丹华仙君不似寻常仙君常年素袍加深,反而是一袭花里胡俏的仙袍,人群里必然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他还是灵玉的时候,刚通了灵识,又因机缘落在阿媚的手里。她用修为滋养他的时候,便会与他唠嗑她师父,她总说她师父如何如何,夸得他完美无缺,不过他一直留在阿媚的房间里,并没有机会离开,仅仅是只闻其事,不见其人。他听阿媚说久了,便一直盼着能见上传说中的丹华仙君一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丹华仙君从来都踏足阿媚的房间,因此也无缘相见。   再后来他能化成人形了,可是却再也没有阿媚的消息。阿媚像是从仙界蒸发了一般,他几乎问遍仙界的所有仙君小仙,可是所有人都摇头不言,仿佛阿媚从来没有存在过。   直到那一日,他才从曼珠小仙的口中得知阿媚葬身在上古凶兽的腹内,与上古凶兽一同被封印在黑海水牢之内。   他是由阿媚修为滋养灌溉才化出的人形,因此能感受到阿媚的气息。   他知道阿媚没有死!可是修为太低无法打开黑海水牢。他曾经去找过丹华仙君,可是那时丹华仙君得了天帝的洗髓丹,闭关修炼了整整三百年,他不死心地等候,也等了足足三百年。直到丹华仙君出关那一日,他才远远地见着了他一面。丹华仙君出关,突破神境,即将登上三十三重天,前来恭贺的仙君不计其数,他笑容满面志得气满,仿佛不曾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成日在心里念着他的徒儿。   正巧此时,人界忽有阿媚的气息,云川忿忿不平地瞪了丹华仙君一眼,决定自食其力。   然而,这一找便是整整二十年。   不过,幸好没有错过。   他收回瞪着璟流的目光,悄悄地看了阿媚一眼,心想着管他是什么三十三重天的神君,都与他无关。也不管他打什么主意,这一次他甭想伤害他的主人!   云川暗中握拳。   .   钟林此时有些晕乎,他先前诧异着虚花镜的故障,还特地禀报了掌门。掌门捧着虚花镜研究时,霍地仙光大作,仙界里头的不知哪一位仙君施施然现身,言明他正巧路过,瞧着他们少阳派考核弟子有趣便进去瞧了瞧,使了仙术,还夸他有仙根,以至于平日里向来淡定自如的钟林也忍不住飘飘然的,一夜未睡,天还未亮便起身修炼,仙界的仙君夸他有仙根呢!若不是仙君临走前特地嘱咐莫要泄露行踪,钟林真真想告诉整个少阳派的弟子,他!钟林!被仙君夸了!   灵安仙君轻挥广袖。   水月仙镜中的画面荡漾出水波的纹路,随后渐渐消失,变成一面普通的镜子。灵安仙君坐姿慵懒,半撑着下颚,瞅着镜子里的自己。   半晌,他道:“阿青,本仙君被自己感动了!”   灵童的嘴角抖了下,心想就算仙君您不出手,人家丹华神君也能自己解决的。不过心里腹诽归腹诽,他还是配合地回道:“仙君心细如尘,对神君是一颗拳拳之心。”   灵安仙君颔首,一本正经地道:“本仙君都记着,一笔一划记在簿册上,将来丹华都得还我的。”   ..   少阳派考核弟子的第三关地点数百年来都是定在迷雾之林,已经成为少阳派的一个传统。不过因着迷雾之林的危险性,钟林一早便带上几名师弟师妹在迷雾之林的外层设下结界,以防万一。   第三关的考核内容是剩下的八名弟子前后进入迷雾之林,成功走出便能通过考核。迷雾之林的外层这些年来经过少阳派弟子的扫荡,妖物已经所剩无几,而每次考核新弟子都会放出两只被驯服的妖物在新弟子的必经之路上,以供考核。   阿媚是第一个进去的。   钟林并未说要单独行动,蓝松与云川两人自然而然地与阿媚组队,璟流则远远地跟着。蓝松好奇地打量着周遭,一路说个不停。云川压低声音在阿媚耳边道:“林子里有点古怪,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   阿媚也低声回:“里面有被镇压的幻兽,我上回与它交手,完全不是对手。”   蓝松一听,好奇地道:“是古籍中所记载的幻兽吗?”语气里顿时有了一丝兴奋,“我们等会能见到吗?我听闻幻兽之羽华光流彩的,若能拿来做衣服一定惊为天人。”   云川白了蓝松一眼,“你眼里除了衣服还有什么?”   蓝松道:“我是姑娘家,爱美怎么了?”   “嘘……”阿媚眉头倏然一动,“有不对劲的地方,你们别吵。”她眯眼打量四周,表情有些凝重。因着前车之鉴,这一回阿媚格外警惕。见阿媚这般模样,云川和蓝松登时噤声,两人渐渐靠近阿媚,也仔细地观察四周。   就在此时,忽有一条蛇妖轰然钻出,灯笼般大的眼睛虎虎生威,正对一行三人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璟流淡淡地看了眼,不为所动。   云川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衣袂飘飘,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被阿媚一把扯回,直接扔到蓝松身边,喝道:“向来打架都是姑奶奶我冲在前面的,你着急什么,保护好蓝松。”   话音一落,阿媚凌空而起,十指捏了个法决,直击蛇头。   蛇妖狡猾得很,硕大的身子一晃,躲过了阿媚的攻击,一头钻进方才的地洞,只见土包滚动,竟是急急忙忙地逃开了。阿媚撇嘴:“我这一招还没完呢,你跑什么。出来吓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当即追上,留下一句。   “云川,蓝松,你们留在原地别走!”说罢,随即化成一抹红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蓝松被蛇妖吓了一大跳,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云川眉头紧锁,只觉蓝松是个障碍,若是没她,他就能跟着阿媚一块杀妖去了!   忽然,云川望了璟流一眼,他仍旧站在不远处,动也不动的。云川忍不住挑衅道:“有些事情做错了就不能回头了!”璟流丝毫反应都没有。   云川顿觉古怪,与蓝松走前一看,璟流宛若木头人一般。   云川面色大变,道:“不好了!这是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赶飞机估计来不及更新了,所以明天断更一天~~缺的这一更,这一周会补上哒,么么哒 ☆、第十四章   却说此时,阿媚在林间对蛇妖穷追不舍,风声在耳边呼呼刮过。她头一回见到这么胆小的蛇妖,出场华丽地秀了一下,这都没开始打呢,就拼命狂跑。   若非担心被钟林看出自己的修为,恐怕此时阿媚早已把土包用火给烧了。   阿媚自个儿也不知追了多久,如今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蛇妖逃得也累,地上的土包开始一停一顿的。   阿媚吼道:“你敢不敢停下来!”   土地里有弱弱的声音传出:“不敢。”   “你果然是来找抽的!没这个本事出来吓什么人!你停下来,我们切磋一下,我保证不打死你。”土包倏然停住,白光乍现,方才那条巨大的蛇妖化成人形,竟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奶娃!   小奶娃扎着两个团髻,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阿媚。   忽然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命好苦……我的命好苦……我从小就被爹娘嫌弃,说我长得丑还吃得多,后来还把我扔到了这个惨绝人寰的地方。这就算了,我本来也认命了,打算好好修炼,离开迷雾之林后再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没想到梦想破碎得如此快,我都没找到吃的,就被少阳派的弟子给收了。收了也就算了,还嫌弃我长得胖,我是一条蛇,长得胖又怎么了!”   阿媚的嘴角抽搐了下,没想到画风变得如此快!   蛇妖小奶娃四肢并用,鼻涕横流地爬到阿媚的跟前,仰着脖子,一脸渴望地说:“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阿媚微微一笑:“长得胖没什么,红烧更入味。”   “你你你你你……”小奶娃再次四肢并用往后退,惊恐地瞪大眼睛:“说好不打死我的!”   她双掌合十,法决即将捏出时,小奶娃“啊啊啊啊啊”地叫着,连忙说:“不玩了,不玩了,人已经带到了!幻兽大人,你想做什么请随意!再不逃我就成红烧蛇羹了!”   白光乍现,小奶娃变成蛇妖再次钻进地里,逃得飞快。   阿媚刚想追上,一股罡风拔地而起,树林间风声大作,吹得她无法睁开双眼。待风止时,阿媚蓦然发现自己竟身处在迷雾之林的深处,周遭是昏暗幽深的丛林,而她眼前有一口七棱古井。古井青苔斑驳,生锈的大铁链正在强烈地晃动,平静无澜的水面有涟漪荡起。   她心中一惊,登时明白自己中了幻兽的计。   阿媚来不及多想,旋即往后退去,然而已经迟了!   .   周围的丛林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处灵气萦绕的山谷。阿媚晓得这是幻兽制造出来的幻境,准备寻找出口。她警惕地四处张望,只见周遭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忽然,阿媚眼前出现了一个姑娘,她仔细一看,竟是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也穿着鲜艳的红衣。她手里挎着个竹篮子,在花丛中蹦蹦跳跳的,眉眼间是满满的笑意。   她摘起一朵芍药,在鼻间轻嗅,随后又放进篮子里。约摸有两刻钟,红的粉的黄的绿的摆满了一整个竹篮子。她眉开眼笑地喃喃自语:“太好了,这次酿出来的花瓣酒师父一定会喜欢!”   阿媚一愣:“师父?”   话音落后,她才意识到这儿是幻境,没有人能听到自己说话。她闭上嘴,歪头看着她,只觉新奇得很,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有这样的表情,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柔情似水。在妖界二十年,喜欢她的人无数,可惜她始终不晓得喜欢一个人的滋味。而如今瞧着这个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自己,她不由得相当好奇她口中的师父到底是谁。   此时,她提着篮子,脚步轻快地离开花丛。   阿媚在旁边跟上,边走边打量着她。   过了不久,她倏然停下,竟是转了个弯,绕到了河边。她对着清澈的河水整理着衣裳,还从袖袋里摸出象牙梳,将乌黑光亮的头发重新梳了一遍,又在河边的草丛里摘了一朵野花,簪在发髻上。   她左看右看,说了句:“脸长得好看就是没办法,戴朵野花也这么漂亮!”   阿媚被呛了下。   虽然知道自己有点自恋,但是没想到看着自己自恋会这么有羞耻感!   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阿媚!”   阿媚一怔,只觉声音有些熟悉,下意识地应了声。与此同时,她身边有一道更为响亮的声音在回应,“师父!我在这儿!”她提起篮子,欢快地奔去。   “师父师父,我摘到了好多花,可以给您酿酒。”   “师父师父,你看我头上的小花儿好不好看?我刚刚在河边摘的!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师父你昨天教我的,唔……对!死鱼死雁!师父,我这么戴着小花是不是死鱼死雁呀?”   ……   阿媚又被呛了下。   喂喂喂,鱼和雁哪里得罪你了!你的成语是哪个人教的?明明是……   “沉鱼落雁。”声音浑厚,字正腔圆,出乎意料的好听,“是沉鱼落雁,不是死鱼死雁。下次别说错了。”   她眨巴着眼睛:“师父师父,那我应该怎么用?”写满了一脸快来夸我长得沉鱼落雁的期待。男人低笑一声,也不拆穿她的小心机,一脸宠溺地说:“应该这么用,阿媚长得沉鱼落雁,记住了吗?”   “师父师父,我记性不好,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   “师父师父,你说嘛说嘛,阿媚长得好不好看呀?”她挽着他的手臂,撒娇地说:“你快来夸我嘛。”   男人又低笑一声:“没见过哪颗草会这般自恋……”   她一点也不觉得羞耻,拍胸口自豪地说:“我呀!”   阿媚自个儿倒是被逗笑了,定睛望去,此时,男人缓缓地转身,阳光之下,露出了一张阿媚所熟悉的脸,是……璟流。 作者有话要说:  旅游回来啦,昨天欠的更新,明天补回~~~明天更两章,晚上八点一起发~~ ☆、第十五章   “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   “她以前爱吃面,常常溜下人界就为一碗面……”   “不是替身,从来都没有替身之说……”   ……   璟流的欲言又止,璟流的眸色深深,璟流的复杂神情……走马观花地在阿媚的脑子里一一闪过。她看着眼前满面春光的自己与温柔款款的璟流,没由来的有些发怔。   山谷间万紫千红鸟语花香,而阿媚却无暇欣赏。   倏然间,她喊道:“幻兽,你给我滚出来!姑奶奶不陪你玩了!有本事你放我出去。在这儿侵入我过去的回忆算什么好鸟!你想做什么?敢不敢堂堂正正地跟我明说!你出来呀!出来呀!别躲着!你要再出不来,我诅咒你一辈子只能跟那只胆小蛇妖留在迷雾之林!”   然而,山谷间迟迟没有回应。   阿媚不耐烦了,指间红光泛起,聚拢成一团火焰,将无处安放的怒气四处撒泼。不远处的璟流与另外一个自己仿若未闻,在一簇一簇火焰之中谈笑风生。   阿媚冷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数到十,你若再不滚出来,我就把你的幻境变成一片火海。我阿媚向来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一,二,三,四,五,六……十。”   火海顿时消失,山谷也渐渐变回了迷雾之林。   七棱古井涟漪晃荡,水泡翻滚,一缕白烟冉冉上升,化成一抹孱弱人影。雪白的发,苍白的唇,飘在古井之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阿媚很难将一个这样的形象与古籍中的凶猛幻兽联系在一块。   他看着她,轻启薄唇:“幻兽之羽你从何得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问了我就答,我岂不是很没尊严?这样吧,我问你答,你问我也答,这才公平。”阿媚上下打量着他,之前原本有些害怕的,她晓得幻兽的修为在她之上,可如今她发现了一事。幻兽被少阳派联合镇压封印在此,他顶多能使一使幻术,奈何不了她。   思及此,阿媚的眼神便有些肆无忌惮了:“我是姑娘,你是男人,你让我,我先来问,你看成不成?”   他扬起薄唇,眉眼间很是平静,只听他说道:“你问。”   阿媚问:“为什么要侵入我的魂识让我看以前的记忆?”   “在这儿待久了无聊,看你忘记了便好心帮你想起。”他语气一顿,又问:“幻兽之羽你从何得来?”   “我爹送我的。”   “你爹是谁?”   阿媚瞥他一眼,说道:“该我问了,你既然知道幻兽之羽肯定也知道我的乾坤袋,我的乾坤袋在哪里?”他回道:“什么乾坤袋?我只感受到了我羽毛的气息。不过……”   阿媚问:“不过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爹是谁,我就告诉你那一夜是谁拿出了我的羽毛。”他坐在井边,不紧不慢地道。   阿媚咬牙道:“你无耻!说好一问一答的,你还没回我问题。”   “唉,也罢,我先告诉你也无妨。”   阿媚不由微怔,没想到骂他一句无耻这么快就答了,她本来还想着费点功夫的,总之他不先回答就甭想她先开口。   “那一夜进来迷雾之林的是一对师兄妹,男的叫唐皓逸,女的叫林小花。”他忽然长叹一声,眼神有几分忧伤:“要说无耻,少阳派才是当之无愧的无耻!我在雪山待久了便想出来走走散个心,我坏事没干一桩,就被少阳派的人给镇压在此处。说来也是冤,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被硬生生地折磨了好几百年,连头发都白了。”   他惨淡一笑:“你说少阳派无耻不?”   此话勾起了阿媚的往事,她堂堂妖界公主一出来历练就被偷了乾坤袋!少阳派真不是个东西!她愤愤地道:“无耻之极!”话音落后,阿媚再瞧幻兽,登时生出了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不由惺惺相惜。   她伸手一拍,却笔直地穿过幻兽的肩膀。   他又叹了一声:“我被封印于此,只能以魂体与你相见。”   “少阳派真无耻!”似是想到什么,她又道:“对了,也不妨告诉你,我爹是妖王。当初我爹送我幻兽之羽时,并没有说怎么得来。”她在妖界待了二十年,她爹对她极尽宠爱,又因着一界之王的原因,时常有人给他进献宝物,每每得了宝物,肯定也有她的一杯羹,她也从不问怎么得来的。   她忽然眯眼打量古井上的斑驳铁链,说道:“等我从那一对无耻师兄妹手中取回我的乾坤袋,少阳派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当初他们封印你定然费了不少力气,我帮你解开封印,他们肯定得心塞上好一段时日。”   想到能让少阳派添堵,阿媚就打心底高兴。   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   此时另一边。   仙气环绕的仙殿内,阿媚正在罚站。她穿着鲜艳的红衣裳,立在红柱前,而二十步开外正是坐在案前喝酒的丹华仙君。丹华仙君斟酒浅酌,瞥了阿媚一眼。   “屏气凝神。”   阿媚苦巴巴地说道:“师父师父,我陪你喝酒好不好?”   “不好。”   “别拒绝得这么快嘛,师父师父你考虑一下……”   丹华仙君又瞥她一眼,微微停顿,道:“不好。”他搁下酒杯,踱步到她身前,问:“知错了吗?”阿媚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阿媚知错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我以三十三重天发……”   “誓”字还未说出,丹华仙君已经开口道:“过来陪为师喝酒。”   阿媚眼睛一亮:“好!师父师父,我扶您过去。”到桌案旁,又狗腿地道:“师父师父,我给您倒酒。”她笑眯眯的,眼睛就像是月牙儿似的。   丹华仙君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   ……   璟流无声地站在一旁。   明知是幻兽创造出来的幻境,也知都是过去的回忆,可是他看了一眼脚步便再也无法挪动,仿佛被钉子稳住了似的。他看得入神,也是此时方知原来自己对阿媚的喜欢来得这么早。   彼时他在仙殿里教阿媚法术,阿媚修为尚浅,心性不定总想着玩,他心中不悦便让她罚站。   其实当时她一开口,他心中便不恼了,什么不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她撒娇的模样,自己也格外受用。当她说出“以三十三重天发誓”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便打断了。   想来那时自己是怕了,先前已经有了一个三十三重天的师徒誓言,再来一个,恐怕是无法承受了。   “师父师父,我去给你做几个下酒的小菜。”   丹华仙君颔首。   阿媚拎起裙摆离开桌案,经过璟流身边时,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然而握了个空。璟流蓦然回神,仙殿顿时消失,周遭又是幽暗的迷雾之林。   他眉头轻拧,旋即往迷雾之林的深处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_┳)对不起,我食言了,今天不能双更了,万万没想到家里来亲戚了,今天陪了一整天。明天补! 之前在外面旅游没来得及感谢送地雷的童鞋~~ 可乐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16 23:18:21 唐大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20 01:08:45 ☆、第十六章   阿媚喘了口气,皱眉盯着七棱古井上的大铁链。   她没想到让少阳派添堵这么难,她挥剑数次,大铁链仍旧完好如初,纹丝未动。他叹道:“当初封印我的不是寻常人,是少阳派掌门与几位长老,用的是少阳派的仙法。”   阿媚不肯认输,只道:“仙法又如何?”说着,她看了看四周,又道:“你先回去,我用其他方法再试试。”   幻兽化作一缕云烟钻进井里。   剑入剑鞘。   她师父明渊是散仙,倒也教过她仙法。她明明是妖,可学仙法时却利落得很。原先她还以为自己天资聪敏,直到现在方从幻境中知晓自己过去的那一小段渊源,并非天赋过人,而是早有接触。   她凝神片刻,默念法决,喝道:“破!”   红光乍现,缠住生锈斑驳的大铁链,烈焰轰然而起,铁链发出嗡鸣之声!无形之风拔地而起,火龙迅捷爆开,铁链疯狂地抖动。   半刻钟后,阿媚额头薄汗尽出,抖动的铁链在烈焰之中并没有裂开半分。她迅速做出决定,五指一握,火光顿消,亮若白昼的迷雾之林再次恢复幽暗,古井周遭的野草烧了个精光,铁链岿然不动。   她擦了把汗,双脚一定,再次召出更为庞大的火龙。   这一次铁链终于微微有了一丝松动,然而紧紧崩开了一道指甲大小的裂痕。阿媚后背衣衫已然湿透,实在没想到这个封印如此难解。   她单手捏法决,准备双管齐下。   “阿媚!莫动!”   蓦地,一道身影飞跃而来。本是灼灼烈火的古井瞬间犹如天降金钟,火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还有一股微凉的风,轻轻地拂过阿媚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   璟流恼道:“你疯了是不是?这样会耗损你的修为!一个不小心还会伤到心脉!”   幸好他赶得及,不然妥妥地要受点伤。   璟流此刻十分庆幸自己离开幻境离得早。他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她,见她只是有点疲乏方安了心。阿媚此时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该跟璟流说些什么。   璟流见她如此沉默,心中不由有一丝紧张。   上一回幻兽给阿媚看了他们师徒相遇之前的景象,此回也不知让她看了什么。有些事情他希望阿媚一辈子也不要记起。他问:“你热不热?”   阿媚说:“有点。”   璟流从袖中摸出一颗冰凝珠,指尖一弹,晶莹剔透的冰凝珠在空中散开,雪花纷纷落下,凉意沁人心脾。璟流问:“还热吗?”   “不热了。”   璟流露出笑意:“不热就好。”这颗冰凝珠也不知在他的袖袋里搁了多少个百年,印象中是好像是灵安给他的。当然,不是好像,就是灵安送给丹华的。这颗冰凝珠乃灵安下界执行天帝的任务时偶然获得的,是一颗神奇的珠子,能飘雪降温,能灭火冻敌,着着实实是一件宝物。   不过若是灵安晓得丹华把这颗宝珠用来给他徒儿乘凉的话,估摸着会哭晕在灵安宫的茅厕里。简直……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方才想做什么?”璟流忽问。   阿媚说:“解开幻兽的封印。”   璟流微怔,问:“为何?”   阿媚直白地回道:“就是想让少阳派添堵!再说古籍虽有记载幻兽乃凶兽,曾经作恶多端,但也就古籍上寥寥数字记载了。我瞧着幻兽也不坏,不就刚好经过少阳派,也没对少阳派做些什么,就被众人联手镇压在这里几百年,头发都熬白了。天晓得古籍说的是真是假,我只信自己的眼睛。”   “你说得有理,古籍不可尽信!如同人界史书向来由胜者所写,不可尽信也。”璟流附和,随后又问:“所以你是想解开封印让幻兽出来?”   阿媚颔首:“对。”   璟流立马道:“我来。”话一出,顿觉不妥。如今阿媚总怕欠他人情,欠着欠着便总想还,这样不好。他心思一转,假意施法,铁链晃动了下,仍旧不曾裂开。他装作粗喘的模样,又说:“听闻当年封印幻兽的除了少阳派的人之外,还请了仙界的几位上仙,不如你我一起来试试?”   “好。”   她应了声。   两人齐心协力施法,红白两道光芒缠上大铁链,不过是须臾,井水大作,漩涡渐成,一股浓郁的黑气霍然钻出。刹那间,地动山摇,电闪雷鸣!   “啪嗒”数声,铁链陆续断开,古井砰然间四分五裂,水花登时四溅,幻兽破水而出!   幽暗的迷雾之林亮如白昼,半空之上,幻兽华光溢彩,头上两只软绒绒的耳朵微动,只见它张嘴说道:“救命之恩,来日再报。我们还会再次相见的。”   说罢,化作七彩华光冲向天际。   迷雾之力再度陷入幽暗。   璟流道:“幻兽解封已经惊动了少阳派一众,我们赶快离开此处。”阿媚应声,与璟流双双离开。出了迷雾之林后,两人发现进入迷雾之林考核的其余六名子弟早已出来。云川与蓝松着急地奔过来,云川问:“阿媚你可有受伤?”瞥见阿媚身边的璟流,眉头顿时拧紧,身子横在她的身前,瞪向他:“有我在你别想伤她一分一毫!”   璟流瞧他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并不以为意。   蓝松忧心地问:“我们都受到了幻兽的影响,钟林师兄察觉后立刻把我们接出来了,然而没想到找不着你们,我和云川都快急死了。”   此时,钟林走过来,沉声问道:“你们俩去哪里了?”   阿媚与璟流互望一眼,璟流淡道:“并不清楚。”阿媚接上:“应该也是受了幻兽的蛊惑,迷迷糊糊的就走出来了,幻兽对我们好像没有恶意。”   钟林问:“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之处?”   阿媚摇头。   璟流道:“不曾。”   钟林听了,心里很是惆怅。这一届招收新弟子真是不安分,好端端的被镇压了几百年的幻兽居然这样就逃了,这一回麻烦大了。他在心中连叹数声,方敛了神情,沉声道:“今天的考核因受幻兽影响不作数,暂时中止。你们先回偏殿休息,待我与几位长老商议后择日再进行考核。”   说罢,他行色匆匆地离开,背影也忧愁得很。   .   云川低声问:“阿媚,迷雾之林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幻兽是不是……”   阿媚轻轻点头。   “啊?”云川委屈地道:“怎么不叫上我?我也可以出力的!”阿媚笑道:“下次一定预你的份。”说着,她往周遭望了望。   云川眼尖地问:“阿媚在找谁?”   她摇摇头,说:“没找谁。”   .   此时此刻的璟流重新进入迷雾之林,袍袖一挥,镜花仙镜浮在半空,灵安仙君的脸渐渐出现在镜面上,他的面色凝重,他身后是妖气森森的树林,显然是在妖界之内。   璟流问:“你难得在这个时候找我,发生什么事情?在妖界里可有什么线索?”   灵安仙君收起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郑重地道:“线索没找到,然而我察觉到了幻兽的气息,就在刚刚我还见到古籍记载的幻兽了,原本以为自己眼花,没想到真的是,果真如古籍记载那般,虎头龙身凤尾,用两个字来形容,骚包。”他不解地又道:“我记得幻兽被镇压在少阳派的迷雾之林中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璟流淡定地说:“我放的。”   灵安仙君的表情跟被雷劈一样:“你你你你你放的?”   璟流颔首。   灵安仙君忍耐住即将奔涌而出的怒气,问:“你放它出来做什么?遛狗吗?”   “我徒儿觉得好玩。”   灵安仙君怒道:“三十三重天的丹华神君!你不要一副你徒儿觉得好玩你就什么事儿都敢干而且还自豪满满一点儿都不觉得愧疚的模样好吗!你放出来的不是一条狗!是幻兽!幻兽!”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鬼!”   璟流正色:“我有我的想法,你莫要惊动幻兽,悄悄地跟着它。当年上古凶兽出来得蹊跷,一直没找着原因,兴许它身上能有线索。若它当真有伤人之举,我再收了它。”   灵安仙君心中腹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说到底还不是想哄他徒儿开心?没见哪个师父这么宠徒弟的,千万年来除了他也没谁了。   他认命地道:“罢了,本仙君跟就本仙君跟吧,你悠着点,别再放其他凶兽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更新~~~~~现在作者菌还在写下一更,更新时间估计就在九点左右~~ 谢谢可乐君的地雷和意见~~~~ ☆、第十七章   偏殿内。   蓝松撑着下颚,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闭目打坐的阿媚,她足足盯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小声地跟云川说道:“嘿,你觉不觉得阿媚从迷雾之林出来后有点不一样了?”   云川看她一眼:“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哪儿不一样,就是觉得跟进迷雾之林前的阿媚有点不一样了,好像……好像多了点心事。你瞧瞧,之前阿媚闭目打坐的时候,从来都是神定心定的,一开始打坐就不会动了,可现在才短短两刻钟,她就已经动了两次。一次是摸鼻子,还有一次是摸耳朵,啊,你看,又动第三次了!她睁开眼了!”   云川白她一眼,道:“你的声音不小,阿媚能听不到吗?”   他没有搭理蓝松,从一个蒲团爬到另外一个蒲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阿媚,说道:“我听外面的少阳派弟子说,幻兽这事闹得挺大的,估计一时半会都没心思来考核我们。”   阿媚“嗯”了声,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   云川敏感地问:“你是想找璟流吗?”   阿媚瞅他一眼,道:“你有看见他?”   云川心里不高兴,说:“没有!说不定他在哪儿干坏事去了!”蓝松凑上来,说道:“我也没见到他,好像从迷雾之林出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云川如今见到蓝松心里就不太愉悦,若非之前要顾着她,他肯定能跟上阿媚的,哪会有时间让阿媚与璟流独处?云川越想就心里就越不爽,如今见蓝松笑眯眯地跟阿媚说话,便觉得怎么瞧她怎么不顺眼。   他冷冷地说:“若不是这次考核中止,你肯定过不了,你现在还不好好修炼,来凑什么热闹。”   蓝松一听,倒也不生气,眼珠子圆碌碌地打着转儿,透露出一抹神秘兮兮的笑意:“我说你呀,看着年纪小小的,怎么总往阿媚身上凑,你是不是喜欢阿媚呀?”   云川的耳根子红了个透。   “不是!你……你胡说什么!”   “不是的话,你为什么脸红?你瞧瞧镜子,不仅仅耳根子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而且连脖子都红了。”   “我天生就这样!你……你不要胡说!”云川看向阿媚,没想到蒲团上空荡荡的,阿媚早已不在。他心中好一阵失落,扭过头来看向蓝松时,语气凶巴巴的:“我没有喜欢阿媚,她是我的主人,我往她身上凑天经地义!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哪里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   蓝松晓得云川原身是块修炼了几百年的灵玉,然而看他一个少年郎模样的人说出这般老气横秋的话只觉好笑之极。她一本正经地道:“我年纪是比你小,但是说到喜欢一事你肯定不如我……”   “哦,你有喜欢的人?”   蓝松的脸颊掠上一抹羞红,她轻轻地点头。   .   璟流走出迷雾之林时,恰好遇到了迎面走来的阿媚。她轻咳一声,道:“原来你在这里,我……有事找你。”璟流不由一愣,下意识地以为又进了幻兽的幻境中,不然阿媚怎么可能主动找他说话?   一时半会的,璟流不愿去想此处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最起码人就在他眼前。   他含笑道:“什么事?饿了吗?要不边吃边说?”   就在此时,不远处有喧嚣声传来,阿媚眺望了一眼,发现是少阳派的一众子弟,想来是要查探七棱古井的状况。她道:“少阳派的人来了,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去别的地方。”   “好。”   璟流从善如流,此时莫说让他去别的地方,再放只凶兽出来遛一遛也是可以的。两人去了一处僻静之地,瞧着有些荒凉,显然是许久没人踏足过了。   璟流不挑,觉得有她在,哪儿都挺好的。   阿媚说道:“我……我……”话语间竟是有几分紧张。   璟流道:“嗯?你想说什么?不急,慢慢来。渴不渴?我这儿有水。”说着,他袖袋里摸出一个葫芦,递到阿媚面前。阿媚心里头有些纠结,不过还是接过了葫芦,并没有旋开,左手捏了下,又换成右手握了握,模样看起来有点儿局促。   璟流此时已经意识到阿媚是真真切切的人,而非幻境。   他徒儿喊他时从来都是“师父师父”地喊,极少用“你”字,且他给她递水时,她总会耍点小心思悄悄地碰他的指头,然后笑得一脸满足。这一点,他们从来都是心照不宣的。   不过阿媚愿意主动来和他说话,他此时的心情便如同百花盛开一般,灿烂得卯日星君都得让一边。   他的唇角含了丝笑意。   “你还有什么想放的妖兽吗?”有的话,为师陪你去放着玩。   “呃……”阿媚被呛了下,连连摇头,“没……没有。”唉,她心里真真纠结得要命呀。先前以为璟流把她当替身,对她生了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可如今从幻境中一看,原来压根儿就没有替身!她就是璟流口中的故人!登时,她对璟流就有几分愧疚了。   璟流耐心地道:“你要不要先喝口水?我帮你拧开葫芦。”   他主动接过葫芦,拧开口子,又递回给阿媚。阿媚在他期盼的目光之下,勉强喝了两口。她清清嗓子,觉得不能拖下去了,才说:“我……我有话要与你说。”   “嗯,你说,我在听。”   阿媚说道:“我曾经喝过孟婆水,将以前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虽然我爹说我是因为意外喝下的,但是我知道肯定不是意外。我以前一定有不愿想起的事情,我既然选择了忘记,便不想再记起来。所以……不论以前我和你之间是什么……”   璟流一字一句地纠正道:“是师徒。”正所谓先来后到,所以明渊是个屁。他察觉到了一丝转机,不等阿媚继续说话,他急忙开口道:“我是你师父,是你第一个对着三十三重天立下誓言的师父!”   “我的第二个师父也是对三十三重天立过誓言的……”   第二个不算!他就是三十三重天的神!第二个师父不算数!璟流很想这么说,然而他不能这么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并没说你只能认一个师父。”顿了下,他的语气又认真起来:“我知道你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我不会强迫你去想起来,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重新再来,最起码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让阿媚有一丝丝的不自在。   这哪儿是师父看徒儿的眼神呀。   她道:“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好。”   “仅仅是师徒。”她强调。   璟流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答应了。当年他们开始的时候也仅仅是师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啦~~~ →_→某位神君,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吗~~ ☆、第十八章   阿媚与璟流所待的园子寸草不生,暮色四合,斑驳破裂的墙面愈发荒凉,然而此时在璟流的眼里,只觉连脏兮兮的灰墙也显得那么可亲,俨然是一等一的美景。   他一脸如沐春风。   “阿媚,你……很久没唤我一声师父了。”言语间的乞求盼望之意呼之欲出。   “师父。”她敷衍地喊了声,横竖喊着不用钱。岂料话音一落,堂堂三十三重天的丹华神君如得稀世珍宝那般竟是红了眼眶。三百二十年又二十天,他终于再次听到了这一声“师父”。   尽管语气很敷衍,像是在哄小孩似的,可璟流甘之如饴。这一声“师父”是他徒儿对他所言,而非什么明渊,什么第二个师父,仅仅属于他自己的。   他的声音一下子就沙哑了。   “……为师在。”   阿媚顿觉不自在,左看看右瞧瞧,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云川和蓝松还在偏殿里等我,若找不着我,他们该着急了。”   说着,她迈开步子往园子外走去,璟流当即寸步不离地跟上。他瞧着他徒儿的倩影,怎么瞧怎么觉得世间美人,当他徒儿如是,连背影也能美得日月无光,仙界那一群自恃貌美的仙娥也只能跪在地上给他徒儿擦鞋。   若此刻灵安仙君能瞧瞧璟流的那张脸,定会呸一声,不就一声师父么,看你满足得跟抱得美人归似的。   “嘘。”   阿媚倏然停下步伐,璟流一个“没留神”撞了上去,手指贪恋地抚上她的右肩,压低声音问:“怎么了?”阿媚轻声说:“我看到偷我乾坤袋的两个小贼了。”   璟流的手指仍在她右肩留恋,稍微分了神注意园子外的一男一女,问:“要蒸要煮?你开口,为师动手。”   她此时方感觉到右肩上的异样,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指,说道:“我自己来。”旋即飞身冲出,却也没正面迎上唐皓逸与林小花两人,而是在两人行走方向的前方捏了一道法决,登时无形的屏障拔地而起。   阿媚脚尖一点,轻轻地跃上墙头。   璟流瞧她这般,心里便知她开始调皮,又想玩出花样来了,眼里含了笑意,身形一闪,与她并肩坐在墙头。阿媚看他一眼,他立马轻声道:“我不动手,就看看。”   .   “师妹,你可有觉得哪儿不对?”唐皓逸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他谨慎地打量四周。林小花说道:“师兄,这儿这么偏僻,百八十年都不会有人过来,哪里会有什么不对?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幻兽身上,肯定不会注意到我们的。”   她挽着唐皓逸的胳膊,娇滴滴地说道:“趁掌门与几位长老都在迷雾之林里,我们赶紧打开乾坤袋瞧瞧里面有什么宝物,好不好?”   唐皓逸自小拿这位师妹没辙,只好道:“速战速决。”   “我就知道师兄疼小花,我……”倏然,“砰”的一声,林小花被弹了回去,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她摸着红肿的额头,惊慌不定地睁大了眼,“师师师兄!”   唐皓逸面色微变,小心翼翼地向前探手,面色顿时变得凝重。   “有人在此处设了结界,不好,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他立马扶起地上的林小花,两人急急忙忙地撤退,岂料还未踏出月牙拱门,又被结界弹到地上,再寻找出路,又被弹了回去,林林总总地弹了三四次,两人摔了个鼻青脸肿。   两人互望一眼,林小花已然花容失色,唐皓逸还算镇定,双手抱拳,恭敬地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在下少阳派唐少逸,若有得罪阁下,还望阁下包涵。”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唐皓逸和林小花抬头望去,只见墙头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红衣姑娘,把玩着手腕上的金铃铛,漫不经心地道:“我的名字么?尔等盗贼不配知道。”   林小花恼道:“什……什么盗贼!你不要胡说八道!”瞧她红衣鲜艳,又生得容貌妍妍的,她更恼了:“师兄,她肯定不知道是哪儿的妖物!”说着,便想拔剑。唐皓逸先一步阻止,扣住她的手,对阿媚道:“我师妹年纪尚小,不懂人情世故,如有得罪,我替我师妹向阁下道歉。我想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阿媚冷笑一声:“误会?你们偷了我的乾坤袋,这么快就把我这个乾坤袋主人给忘了?”   两人表情骤变。   林小花结结巴巴地说道:“谁……谁……谁偷你乾坤袋了?我们只是刚好捡到了!你……你……你不要含血喷人!”说到后头,她说话越来越理直气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乾坤袋是你的?你肯定是眼红我们!我跟你说,我可不管你是什么阁下,我们少阳派没那么好欺负的!只要我大叫一声,少阳派一众弟子立马赶来!到时候看你怎么嚣张!”   阿媚在妖界时偶尔会觉得自己的性子稍微有点刁钻跋扈,没想到今日遇到一个比自己更加嚣张跋扈的,且说起谎来眉头都不皱一下,简直是无理取闹到了极点。   阿媚登时没有耐心了,广袖一挥,唐皓逸与林小花两人被定在地上,丝毫也动弹不得。林小花刚想尖叫,阿媚指尖一弹,叫声瞬间收回腹中。   她从林小花手中取回乾坤袋,冷声道:“今日我好好地教下你们少阳派弟子做人的道理,盗取他人财物是可耻的,天下间没有白得的宝贝,得到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伸手在乾坤袋里摸了摸,半晌摸出一根尾指粗细纹路繁复的金香。   她插在土堆里,正想点燃,璟流已经上前代劳。   她道:“此乃迷梦香,有点儿痛苦。”唐皓逸与林小花渐渐露出惊恐的神色,她微微一笑,“不过你们放心,死不了的。”说罢,与璟流一同离去。   璟流问:“迷梦香?”   阿媚说:“人皆有所惧,迷梦香能让他们直面心中最为所惧的事物,他们罪不至死,算是一个小惩罚。”   “听起来倒是新鲜。”   阿媚想了想,说道:“当然新鲜,我这乾坤袋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宝物呢。当初说还你人情的,你……”璟流说道:“你既然喊我一声师父,你我之间就不必讲究这些,我帮你是天经地义。”   阿媚听着“天经地义”四字,总觉得有些说不来的微妙感,然而也不知何处而来,细细一想索性作罢。璟流问她打算,阿媚直言:“乾坤袋已经取回,我没有留在少阳派的必要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去取回我的东西。”   璟流道:“为师跟你一道。”   “我自己前去便可。”   .   半个时辰后,阿媚出现在长安城内。   她看着身后的璟流,有些无奈,转身道:“你……你怎么也来了?”   璟流一本正经地道:“恰好有事在身,便顺路跟你一道,你办你的事,不必理为师。”说罢,他真的往另一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夜市也将近收摊,阿媚径自走向一家当铺。正在打烊的掌柜一见到阿媚,立马认出来了,吓得小腿肚都在抖:“姑姑姑……”   阿媚瞥他一眼,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的侄儿,姑姑就不必叫了。”   掌柜一脸菜色:“姑……娘请坐。”   阿媚拿出二十两银子,说:“坐就没必要了,我赎回我的珍珠坠子。”掌柜一副哭的表情:“姑娘,您先听小人说,事情是这样的,前不久我这儿遭贼了,您的珍珠坠子被偷了……”   话音未落,掌柜倏然张大嘴,惊慌地指着阿媚身后。   “我我我我……”   阿媚顺着掌柜的视线望去,门口不知何时倚了一道人影,姿态有些慵懒,正是前不久刚分开的璟流。“噗咚”的一声,掌柜忽然跪下了。   “公公公公……”   璟流学着阿媚的语气,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外孙,公公就不必叫了。”   掌柜在地上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公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小人胡说八道,小人给您们磕头了。”   璟流慢悠悠地晃进来,说道:“你当了你的珍珠坠子,我以十倍的价格赎了回来。”他伸出手掌,掌心里正是阿媚之前当出去的那一对珍珠耳坠。   空了好些时日的耳垂重新戴回珍珠耳坠,熟悉的垂感让阿媚满眼欢喜,对于掌柜私自卖给璟流的行为也不计较了。   “幸好赎回来了,不然我师父定要骂我了。”   笑意在璟流的唇边僵住。   阿媚没有察觉,继续欢天喜地的说道:“这对珍珠耳坠是我师父送我的,我一直宝贝得很。”   三十三重天的丹华神君顿时前所未有地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  丹华神君:早知如此我就该把这一对珍珠耳坠千锤万炼,炸成堆送给明渊…… 下面是作者菌的专栏君,喜欢的来带走吧~~~戳进去就可以收藏啦,乃们点一点~~戳一戳~~ ☆、第十九章   丹华神君心塞归心塞,表面还是密不透风的。他甚至笑吟吟地夸赞了这对珍珠耳坠的成色,并且在离开当铺后,说足了整整两柱香的珍珠类别,上至仙界珍宝,下至人界白珠。   他说得很是生动,半点也不会无趣,阿媚颇爱珍珠,听着听着也入了神。   “……其实我对珍珠知道得不多,恰好有一友人研究颇深,改日可以给你介绍介绍。”璟流忽然停下脚步,含笑道:“说了那么多,倒是有些饿了,前方还有一家夜市没打烊,不若去吃些东西?”   “好。”   阿媚取回珍珠耳坠后,心情极好,遂也没有拒绝,与他一道往前走去。前方是一座简单的摊档,背面是城墙,用木架子搭起的棚子,约摸有四五张桌子,因着天色已晚,并没有什么客人。   摊档老板是个四五旬左右的老人家,远远瞧着客人来了,伸手招呼:“两位客官,要不要喝粥?我这儿还有半锅肉粥。”   阿媚闻着香味,也有些饿了,瞧了瞧老板的摊档,除了肉粥便也没其他吃食了,只好说:“给我来一碗肉粥,不要加葱花。”   “好嘞!”   阿媚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却见璟流与摊档老板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些什么,老板喜笑颜开地点头。她正欲收回目光,不巧与璟流碰了个正着。   他也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笑说:“我见老板这里还有点鱼肉,便让他给我们做几个烙饼。”   没一会,老板便将鱼肉烙饼和肉粥都上来了,璟流先尝了口,对阿媚说道:“味道虽然比不上云来客栈的,但还是不错的。”   “……我觉得还好。”   “那你多吃点。”接下来,璟流便没有动过桌上的那几张烙饼。阿媚吃得不多,吃饱喝足后,忽然问:“你……是上仙吧?”他修为在她之上,之前只当他是个散仙,后来在幻兽的幻境中见识了那般浓郁的仙气,她便知他的修为断不可能只是个散仙。   璟流没有否认,只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唇角渐渐扬起一抹笑意,他徒儿如此问是开始好奇他了吗?   “上仙不都很忙吗?”   “还好。”   阿媚叹道:“其……其实我也不是很爱吃烙饼,你不用为了我特地让老板做烙饼的。”本来她之前都没想过这一桩的,就在刚刚吃烙饼的时候才想起来之前在长安城里璟流特别喜欢给她买烙饼,上一次夜探少阳派也是,月下酌酒把烙饼也带上了。   她老毛病又犯了。   别人一对她好,她就瘆的慌,怕欠别人人情,即便晓得璟流是她以前的师父,可吃着这烙饼还是有些不自在。   璟流岂会不知阿媚的心思,说到底她还是将他当成外人,若是换成明渊,估摸着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何为路漫漫其修远兮,他是感受到了。   他面皮子抖了下,说:“你误会了。”   阿媚一怔。   他又道:“我本身就很爱吃烙饼,没有特地一说,”抬手一招:“老板,再来十张烙饼。”   接下来,阿媚亲眼看着璟流把跟脸一样大的烙饼通通吃入肚里。他云淡风轻地喝了半盅茶,对她一笑:“饱了。”   .   两人飞回少阳派。   今夜月色不错,圆月明晃晃地挂在夜空上。本来两人并肩齐飞的,不过到后来,璟流忽然义正言辞地说:“恐有敌人来袭,为师断后。”   说着,兀自放慢速度,在半空中与阿媚隔了几里远的距离。   阿媚瞧瞧一轮明月,又瞧瞧平静的夜空,心想这个时候谁有空来袭呀?璟流见阿媚没有在意,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同时立在长剑上的身体微微地摇晃了下。   说来也是丢脸,心中也是惆怅。   正儿八经地当了千百年的仙君神君,早已辟谷,偶然贪恋人界的吃食与美酒,兴致来了便吃一吃喝一喝,方才除了新添的十张烙饼,还有阿媚吃剩的两张,统共十二张烙饼,如今正在他的胃里剧烈地翻滚激情地碰撞!   简单点来说,三个字,吃撑了。   他重重地打了个饱嗝,又悄悄地瞥了眼远处的阿媚,见她没回头又松了口气。丹华神君觉得百年之内,他估计是不会再吃烙饼了。   将到少阳派,璟流端着一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模样重新与阿媚并肩,微微一笑:“为师探毕,方圆百里无敌。”   .   少阳派。   璟流与阿媚两人还未进偏殿,便见到云川匆匆走来,声音里有几分着急:“阿媚,你总算回来了。”瞧见阿媚身边的璟流,他面色不善地道:“你怎么老跟着阿媚?”   璟流淡道:“她是我徒儿,我在她身边有何不妥?”   云川一愣,随即惊诧地问:“你……你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只是想起了一点,不多。”阿媚问道:“你方才匆匆忙忙的模样是发生何事了?”   云川说道:“我听少阳派的弟子说北苑那边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好像是少阳派弟子遭遇不测了,具体的事情我并没有细问。”   阿媚对少阳派没什么好感,听了云川的话也没在意,只说:“云川,我已经取回我的东西,接下来我准备离开少阳派继续去其他地方历练了。”   云川立马道:“我跟你一起去。”   璟流看他一眼,云川也立马回他一记眼光,说:“你答应让我留在你身边的!我什么都会呀,你历练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做饭,你无聊了我还能变成灵宠给你解闷,你想修为大增我还能给你当鼎炉……”   “鼎炉”二字一出,璟流的目光微冷,表情也有些可怕,不过语调却是不紧不慢的:“劳烦你替我徒儿操心了。”   云川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主人的事情,我操心是天经地义。”   阿媚表态:“我自己操心自己便可,你们无需操心。云川你去找钟林,便说我们在迷雾之林受了幻兽的惊吓,不想继续少阳派的考核了。”   这个鬼地方她是不想多待了,头一回出来历练竟然栽在两个修仙弟子的手里,说出去简直能让妖界笑够两百年。   顿了下,她问:“蓝松呢?好歹相识一场,我去与她告别。”   云川道:“之前听说少阳派弟子遭遇不测了,蓝松跟其他人去看热闹了,过会应该会回偏殿的。”阿媚略微沉吟,道:“好,我回偏殿等蓝松。”   .   阿媚刚回到偏殿不久,便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璟流与阿媚转身望去,只见蓝松气喘吁吁地跑来,她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擦着额头的汗水,断断续续地道:“不……不好了……阿媚……”   她一时岔气,咳个不停。   阿媚伸手轻拍她的后背,轻声道:“有话好好说,别急。”   蓝松使劲地摇头,猛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才说:“不不不,阿媚你快点离开,不好了!少阳派的人正在赶来的途中,他们说你杀了林小花和唐皓逸。”   阿媚面色微变,道:“不可能。”她下意识地看向璟流,当时璟流也在场的,她只是放了迷梦香,且迷梦香并不致死。璟流对她轻轻点头,示意她莫要慌,随后温声道:“蓝松,你且具体说说。”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少阳派的林小花和唐皓逸突然死了,然后大家都说是阿媚杀的,现在他们正赶过来说要缉拿真凶讨回公道。”   阿媚“呸”了一声:“他们少阳派才是真凶!他们全家都是真凶!不分青红皂白就往我身上安这个名头,甭想!不用找我了,我这就去找他们。”   说罢,跟一阵风似的离开偏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中秋佳节,作者菌携四位师父君给大家恭贺佳节快乐啦~~~ 祝大家中秋快乐,心想事成~~ 【doge脸】都来追文留言~~~ ☆、第二十章   短短半日之内,先是幻兽逃脱,再是师弟师妹突然遭遇不测,以至于现在整个少阳派人心惶惶,钟林受掌门之命彻查此事,务必要将真凶捉拿。   钟林带了五名弟子赶往偏殿。   “我觉得真凶不会是阿媚,她一个还没入门的弟子,唐师兄又是有修为的人,怎么可能杀得了唐师兄?”   “这可不一定,万一那个叫阿媚的使了什么阴暗手段呢?说不定师兄一时半会没留意就着了她的道。哼,那个叫阿媚的成日穿着红衣裳,也不知道勾引谁呢。”   “不过……”   倏然,一道冰冷的目光瞥来,两名弟子噤声。天旻面无表情地道:“事情还未下定论之前,不得乱说。”   “……是,大师兄。”   天旻是五年前才入的少阳派,因天赋过人,破格成为掌门的入室弟子,论辈分,唐皓逸与林小花算是天旻的师弟师妹,所以两人遭遇不测后,天旻也受了掌门之命,协助钟林彻查。   钟林忽然停下脚步。   “云川?两更天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川下界本就为了报恩,少阳派规矩多,若非阿媚要来,他连半步都不会踏进。如今想着能离开,他心里可高兴了。他直截了当地道:“我是来告辞的,我与阿媚在迷雾之林受了惊吓,深思过后只觉我们不适合少阳派的修炼,所以自愿退出这一次的弟子考核。”哼,他才不会替璟流告辞呢,要说他自己来说,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才不帮他说,最好他就被少阳派留在这儿,以后离他和阿媚有多远是多远。   云川心里打了个好算盘,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云川与阿媚两人走得近,钟林与其他弟子都是看在眼底的,如今发生了一桩这样的大事,云川又来告辞,不摆明着心虚么?当即有弟子喝道:“杀了人还想离开?你们以为我们少阳派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吗?”   “杀人?”云川登时懵了。   一弟子道:“血债血偿!阿媚杀了我们少阳派弟子!”   云川护主心切,听到别人说阿媚杀人,比别人说自己杀了人还要难受,本来有点懵的眼神登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凶狠且坚决的表情:“阿媚不会杀人!你们不要含血喷人!”   他恶狠狠地盯着说话的弟子,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吓得那弟子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没有……含血喷人,我……们有证据的!”   “证据是什么?拿出来!”云川步步紧逼,一副别人不拿出证据就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模样。   就在此时,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云川,退下。”话音未落,一抹红色人影从半空而落,广袖一收,阿媚缓缓地环望众人。云川顿时敛去狠戾的神色,愤愤地道:“他们口出狂言,说你杀人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那弟子又说:“若非心虚,你们哪里用得着急急匆匆地告辞?”   阿媚淡淡地看他一眼,说道:“我平生最见不得别人污蔑于我,说我杀人,动机和证据是什么?”   钟林道正色道:“我们少阳派乃名门正派,断不会随意污蔑人。”此时,钟林身边的天旻又说:“钟林,此事还未下定论,说不定有误会,先让她去北苑看看再说。”   “大师兄!唐师兄都在地上写了她的名字!哪里会有误会?”   钟林这一次原本十分看好阿媚的资质,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心里也不愿,听天旻这么一说,沉吟片刻也道:“天旻说得有理,先让她看看再说。”   阿媚不由多看天旻一眼,只觉这名字有些耳熟。正好这时候蓝松与璟流都赶来了,阿媚一见蓝松便想起是哪里耳熟了,之前第一关考核时,蓝松提过天旻这个人,说是少阳派里最好的苗子,芙水镇的姑娘都盼着能跟他同御一剑。   .   一行人到了北苑。   唐皓逸与林小花的尸首还没被抬走,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表情皆十分扭曲,而唐皓逸的手指还滴着血,身旁是两个鲜红的血字——阿媚。   蓝松见着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阿媚眉头皱起,只觉蹊跷。她可以肯定迷梦香绝对不会致死,而且关键是她碰上唐皓逸和林小花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她是谁,如今在地上明晃晃地写着“阿媚”两个字,透露出一股子古怪。   钟林道:“阿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阿媚反问:“若我此时躺在这里,写上‘钟林’二字,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钟林被呛得无言,认为阿媚就是凶手的弟子道:“你不用狡辩,唐师兄和林师姐死前正好有人看到你往北苑这边走,且当时偏殿里的人都说你没跟他们一起回偏殿,师兄师姐都受了内伤,并非本派功法,乃外人所伤。阿媚,你敢说你今晚没见过师兄师姐吗?”   不但见过,而且还下了迷梦香!然而,她真的没杀他们!迷梦香根本不会造成内伤!她这压根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难不成在她离开后还有外人潜进来杀了他们俩?然后顺便嫁祸给她?   阿媚思来想去,觉得能解释得通的只有这个说法了。   见阿媚不说话,那弟子笃定地道:“怎么?说不出话来?”   钟林说道:“你今晚何时见过他们?”   此时,璟流说道:“我今晚与阿媚一直在一起,并没有分开过。”   阿媚道:“我是见过他们,但是只为取回我自己的东西。二十天前他们偷了我的东西,我循着蛛丝马迹找到这里,今晚我拿回我的东西后便离开了少阳派,这一点璟流可以为我作证,我们的确没分开过。”   “胡说!师兄师姐怎么会偷你东西!璟流与你是同一条船上的,自然帮你说话。”   天旻看着阿媚,忽问:“是什么东西?”   阿媚此时也顾不得了,她真受不得别人污蔑她,便道:“乾坤袋!”她直言不讳地道:“我来少阳派之前,曾遇到一个散仙,因缘际会之下他赠我乾坤袋,没想到一出来就被偷走了。”   不少人倒抽一口凉气,竟是乾坤袋!那可是宝物呀!   天旻道:“皓逸为人沉稳,并不是偷鸡摸狗之辈。”有弟子附和:“就是就是,唐师兄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莫要污蔑唐师兄!”   阿媚心里恼得很,出来历练好好的,没想到卷入这样的破事里,尤其是现在还被自己没好感的少阳派污蔑,她掀了天的心思都有了。   她冷道:“我行得正坐得正,一句话,我没有杀你们的人。”   “阿媚才不会杀人!”云川随即喊道。   另外的少阳派弟子反驳:“地上的名字怎么解释?你倒是说呀?”   ……   云川跟少阳派的弟子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登时场面有些混乱。璟流自身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时发生了什么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听到他徒儿被污蔑了,他心里便格外不舒服。他略微沉吟,随后站出来掷地有声地道:“此事必有误会,一来她只为取回乾坤袋,没有杀人的必要;二来即便要杀,正常人也不会选择在少阳派里杀人,更不要说让死者留下证据,”微微一顿,他又道:“这样吧,你们给我五日的时间,我必定还你们一个真相。到时候真相一出,也请你们还阿媚一个清白和公道。”   若被他揪住污蔑者,定让他付出沉重的代价,他徒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污蔑的。   钟林与天旻互望一眼,天旻开口道:“好,五日。” 作者有话要说:  丹·名侦探·她师父·璟流·华即将上线 ☆、第二十一章   翌日。   天色尚黑,鸡还未鸣,偏殿里便已悄悄走出三道人影。昨夜发生太多事,蓝松将近四更天才歇下的,如今靠着墙角睡得又沉又熟,并不知阿媚等人已经离开偏殿。   三人走下石阶。   阿媚走在前头,璟流次之,云川在最后。他嘀咕着:“说得倒是简单,五日能查出些什么?现在半点线索也没有。昨天明明一直跟阿媚在一起,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竟然不知情,什么三十三重天的神君……”   璟流回首,瞥了云川一眼。   云川不为所惧,挺起胸膛与他对视:“瞅什么瞅!”   阿媚停下脚步,也回首道:“云川,一大早的你叽里咕噜什么。”云川变脸一笑,麻溜地凑到阿媚身边,说道:“没有叽里咕噜,我们现在去哪里查线索?”   说这话时,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仰着头,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像是一头求抚摸的小兽。   阿媚揉揉他的脑袋,他顺势拱了拱她的掌心,声音软软的:“阿媚你不要担心,谁要真冤枉你了,我一定不放过他!谁要欺负你了,我就去跟他拼命!”   眼神儿得意地飘向璟流,颇有示威之意。   璟流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道:“阿媚,我们先去北苑看看,说不定能查出蛛丝马迹。”说着,袖下的手腕轻扬,一道微不可见的光落在云川身上。   他三步当两步行到阿媚身侧,低声道:“你可还记得昨日他们走过来时有何异样?”   阿媚仔细回忆,脚步也下意识地跟上璟流,才道:“并无什么异样,当时他们并肩走来的,还说了少阳派的几位长老都在迷雾之林,所以才选择北苑打开乾坤袋。”   云川迈了一步,只觉步伐前所未有的沉重,又迈一步,更觉步伐艰辛,眼睁睁地看着璟流与阿媚越走越远,自己只能远远地跟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双足的沉重感,不由满头大汗。   他擦了把汗,瞪了璟流的背影一眼。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是谁弄的把戏!   “无赖!无耻!不要脸!”   恰好此时璟流回头,对他遥遥一笑,嘴型分明是“彼此彼此”四字。   云川登时又恼又气。   .   一行人到北苑后,璟流与阿媚四处查探,可惜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唐皓逸与林小花两人的尸首早已被搬走,这几日天气热,怕尸身臭了,如今被放在冰室里。   地上的血迹仍未干涸,朝阳高升,血迹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暗沉。   阿媚盯着血迹,似是在沉思。   此时,璟流走过来,问:“你近来可曾得罪过什么人?”阿媚一听,不由微怔,问:“师父何出此言?”   听到“师父”二字,璟流只觉神清气爽,声音愈发温和:“昨夜为师探察了唐皓逸与林小花的伤口,发现他们体内有断肠草的毒,不过毒素极少,还未毒发便已被剑伤致死。想来真凶不仅仅想嫁祸于你,还想引出你的身份。不过你放心,为师趁少阳派没注意,已将他们体内的毒化了,不会再有人知道断肠草一事。不过,你且仔细想想,有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阿媚不假思索便道:“你。”   她摸摸下巴,上下打量着璟流,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师父是上仙,修为在我之上,能在我眼皮底下杀人的估摸着就只有你一人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调侃,他不由莞尔道:“别闹了。”话一出,璟流自个儿就愣了下,这般对话搁在以前他们师徒俩之间是如此熟悉,以前他徒儿也是这般爱开玩笑,有时候还特别异想天开,他无奈之际便回一句别闹了。如今再见这样的场景,心中难免添了几分柔软。   即便相隔了三百多年,她也忘记前尘,甚至有些习惯也改变了,可是很多事情还是没有变。   “阿媚,有人过来了。”一直在门口守着的云川忽道。   阿媚回过神,抬首望去,只见一抹人影渐行渐近,皮相颇佳,不正是昨夜里见到的少阳派掌门入室弟子天旻么?她以为他是来监视的,开口道:“五日之内我必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少阳派放心,我不会逃。”   天旻声音清冷地道:“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   “你……你信我?”   天旻道:“事情还未有定论,我不会冤枉你。皓逸和小花是我的同门师弟师妹,他们品性如何,我身为他们的师兄是再清楚不过,小花师妹虽然娇纵,但皓逸师弟绝非偷鸡摸狗之辈。我此番过来是想告诉你,皓逸师弟绝不可能会偷你的东西。你有所不知,皓逸师弟极其痛恨偷贼,他进少阳派之前是芙水镇的百姓,一家四口生活美满,然而有一日家中遭逢偷贼,不仅仅偷取了他家中所有钱财,而且还对他阿姐见色起意,后来被他爹娘发现,偷贼一不做二不休狠下杀手,短短一夜皓逸师弟惨遭家变,从此格外痛恨偷贼。他平日里离开少阳派执行任务,但凡遇上小偷小贼的,他定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你的乾坤袋是宝物,可我以我人格担保,皓逸师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阿媚道:“唐皓逸身边还有个林小花。”   天旻道:“小花师妹虽然娇纵刁蛮,但是也是知道分寸的人,皓逸师弟平日里再宠爱小花师妹,也不会允许她盗取他人宝物。”   他说得斩钉截铁。   阿媚虽说对少阳派没什么好感,但眼前的天旻倒不像是撒谎之人,昨天也是他帮忙说话的。她半信半疑地道:“即便你说的是事实,可我的乾坤袋的确是在他们身上找到的。”   天旻皱着眉头道:“此事必有蹊跷。”   .   之后,阿媚与璟流云川又在北苑待了小半个时辰,仍旧没找到什么线索。阿媚在少阳派转了两三日,问了不少平日里与唐皓逸与林小花交好的少阳派弟子,他们都说唐皓逸品行端正,绝非宵小之辈。   阿媚一筹莫展之时,颈项间传来微热的气息。   她捏了如厕的措辞,匆匆赶往茅厕,随后捏了个结界,方安心地拿出颈项间的传音密符。   久违的声音传出。   “闺女。”妖王重重叹息:“你当真一点儿也不想家,都多少天了,也不给你父王说一声过得怎么样?可怜你父王一个空巢老人……”   阿媚被呛了声:“爹,你哪儿学来的词语?爹的儿女可不止我一个,什么狐妖琵琶精……这些父王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我就不说了,免得父王说我不孝。”   妖王的声音拔高。   “在外历练了几日,倒是学会调侃你父王了!上回你跟我说的璟流如何了?外界的人呀仙呀都不是好东西,你可千万莫要被骗了。闯祸了记得回家,有父王给你撑腰。”   阿媚自认为不是个念家的,然而听着妖王的这一番话,鼻子没由来的有些发酸。   “父王,我没闯祸,我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的。璟流他……这事一言难尽,改日我回去后再跟你细说。”   “对了。”妖王一顿,说道:“我找不到我的惊鸿扇了,是不是被你带走了?”阿媚往乾坤袋摸了摸,说道:“对,之前瞧得好看便顺手放进乾坤袋里了,爹你要用吗?”   “不是,就是刚好想起来了。幻兽之羽能令你不被幻术蒙骗,但是忘记告诉你了,惊鸿扇与幻兽之羽相克,不能放在一起,不然幻兽之羽便起不了作用。”   阿媚的眼皮跳了下,她忽道:“父王,我还有事在身,以后再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云川问:我想问个事儿,怎么可以把丹华神君做掉!在线等!急! ☆、第二十二章   璟流一挥袍袖,负手立于墙头之上。   他眯眼打量着北苑的每一寸角落,最终目光落在那一团无法洗净的血迹上。他捏动仙决,暗沉的血迹之上漂浮着薄弱的微光。他略微沉吟,旋即消失在墙头。   解除封印后的七棱古井一片狼藉,树倒石歪,地上还有断裂的铁链。少阳派的掌门与几位长老在古井旁没寻到线索后便早早弃了此处,先前迷雾之林的妖物皆惧怕古籍所记载的幻兽,平日里是半步也不敢靠近这里的。如今幻兽已逃,倒有三三两两的妖物结伴成群来这儿看看曾经封印妖兽的地方。   仙光倏然大作,围在古井旁的妖物吓得落荒而逃,跑得最慢的兔妖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拎起。   兔妖吓得眼红尾巴抖,余光一瞧,直在心中哭喊倒霉,三三三三三十三重天的那一位神君怎怎怎怎怎么又来了?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哦?又是你……”   “被被被被被神君认出,是是是是是小妖的福福福福福气。”   “你我之间倒也有缘分。”   苍天,他能不能不要这种缘分?   璟流又道:“近来一月可有妖界的妖物过来此处?”兔妖说道:“上上上上回神君问后,小妖问了其他人,说说说说说是有,但但但但是修为太高,我们都不敢靠近。”   璟流松手。   兔妖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一溜烟地逃开了。   他轻挥袍袖,捏动仙决,平静无澜的古井之上漂浮着微光,与方才血迹之上的一模一样,且更为强烈,攀爬着古井,一路蜿蜒直至林中深处。   他循迹而去。   .   璟流回到偏殿时,四处张望,没见着阿媚却见到对他虎视眈眈的云川。他仿若未见,转身离去。行了数十步,身后忽有脚步声传出,随之而来的是云川的声音。   “丹华神君。”   璟流停步,却未回首。云川三步当两步走到璟流身前,语气不善地道:“神君日理万机,不知此番下界所为何事?”   “本君做事与你何干?”   云川本就看不惯仙界那一套,文绉绉说话向来不是他的风格,听到璟流如此直截了当地说话,瞬间肚里的火就忍不住了。他道:“她是我主人,我自然得护着她。你三百年前放弃了她,如今又有什么资格什么脸面回来找她?”   他眼神里添了一丝痛苦,然而转眼即逝,他缓缓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郎,说道:“我与我徒儿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由不得你来打抱不平,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只需要记住一事,我任由你留在我徒儿身边是因为她觉得好玩,但是只要让我发现你动机有一丝不纯,我必不会放过你。”   他说这话时,语气前所未有地凌厉,气势极其逼人,身上醇厚的修为逼得云川脸色发白,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同时,让云川头一回感受到了与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差距。   .   璟流直到次日早晨才见到归来的阿媚。   她风尘仆仆,满脸倦色,不过眼底却有晶莹的亮光。璟流当即迎前,问:“找到线索了?”阿媚眼里有笑意,使劲地点了下头,说道:“找到了!”   云川与蓝松也纷纷上前,问:“是谁杀的?”   阿媚却神秘地道:“等会你们便知道了,我们去找钟林。”刚说曹操曹操就到,阿媚话音刚落不久,钟林便已带着若干子弟与天旻一道前来。   钟林沉声道:“五日期限已到。”   阿媚说:“真凶我已找到,但是在此之前,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钟林瞧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头倒也有几分安心,这届新招收的弟子资质好的也就阿媚云川这几人,偏不巧再过数月便是五派大会,人界各大修仙门派都要派出近两届新招收的弟子参赛,唐皓逸资质不差,却惨遭杀手,他正愁着去哪儿再找一个替补呢。若阿媚真不是凶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钟林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哗哗响,旋即道:“走。”怕其他弟子不服,又补充一句:“若你当真能证明你不是真凶,我们少阳派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   一行人到了一处塔楼。   有人疑问道:“来锁妖塔做什么?”   钟林也有所疑惑,问道:“莫非真凶在里面?”说着,他摇摇头,否认道:“不可能的,锁妖塔内妖物的修为皆不高,不可能将皓逸与小花杀死。”   阿媚道:“的确不可能,但是如果有帮凶呢?还请你将那一日考核我们的蛇妖放出来,你若不信与它对质便知。”   钟林捏动法决,不一会,那一日双眼有灯笼般大的凶猛蛇妖现身,不过因着铁链加身,看起来惨兮兮的。他勉强化成人形,与那天的小奶娃不一样的是,这一回是一个寻面黄粗壮的大汉。   他跪在地上,身上铁链狂抖。   “诸位我是被逼的呀,我敌不过幻兽只能听从,一切都是幻兽所指使的,我真的是逼不得已。”他断断续续地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道出。   幻兽察觉到幻兽之羽的气息,便差遣他跟踪阿媚,且赐他幻麟制造幻境,让阿媚误以为乾坤袋被少阳派弟子所盗,从而引阿媚前往少阳派,同时他引唐皓逸与林小花进迷雾之林,进入幻境之中,两人误以为捡到乾坤袋。   阿媚一听,问:“玉佩也是故意掉下来的?”   “是。”蛇妖又道:“幻兽吩咐我务必要将你引到他的身前,想……想借你之力解开封印,又怕你取回乾坤袋后发现不妥,便索性逼迫我将唐皓逸与林小花带入幻境中斩草除根……”   蛇妖不停地磕头,额头磕得红肿。   “我只是一介小妖,幻兽修为在我之上,我是逼于无奈不得不从……”   铁链碰到坚硬的地面不停地作响。   钟林没想到真凶竟然是自己曾经收服的小妖,脸色变得铁青,狠狠地骂了一句“畜生”,扬手挥剑直劈蛇妖,岂料此时“轰”的一声,铁链崩开,青光乍现,一条巨大的蛇妖现于众人眼前。   蛇尾重重一击,将钟林卷到半空。   粗犷的声音响彻少阳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已非当年小妖,岂能任由你区区一修仙弟子捏扁搓圆?”钟林施法,然而却无法摆脱蛇尾的禁锢,心中不由大惊,当初他探过蛇妖的修为,不过区区半月,竟增长如斯!   其余少林派弟子立即加入战斗。   蛇妖一甩尾巴,钟林重重地摔落,胸口一闷,有血从口中流出,其余少阳派子弟皆不是蛇妖的对手,不到三招,通通败退。蛇妖狂妄大笑:“愚蠢的凡人,若无好处,当真以为我会甘愿成为幻兽的走狗?”   猩红的竖瞳盯上了阿媚,透露出贪婪的眼神。   “把乾坤袋交上来。”   阿媚在他这儿吃了个大亏,咬牙切齿得不行,又恼又怒:“交你全家!”她大喝一声,正要出手,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飘来:“它得了幻兽修为,你不是他对手,我来。”   蛇妖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   “话”字还未出,蛇妖忽觉妖身一紧,竟是无法动弹,“你……”   璟流淡淡地道:“我曾说过,谁若污蔑我的徒儿,我必让它不得好死。”   蛇妖疯狂地挣扎,却半点也无法挣脱开,像是一条死鱼横陈在地,硕大的脑袋露出了惊慌之色。   阿媚道:“我要亲手杀了它!”说着,阿媚从乾坤袋抽出一把长剑,她瞅了眼扔了回去,又伸进去摸了摸,这一回摸出另一把双刃剑。   她微微蹙眉。   云川与蓝松都不明阿媚想做什么,云川道:“阿媚,要锋利的剑的话,我这儿有。”   此时,璟流却道:“用我这把吧。”   他抽出一把钝剑。阿媚眉眼一喜,道:“好。”   蛇妖惊慌地道:“要杀就痛快一点。”话音未落,钝剑挥落,蛇身慢慢地沁出血来。死是很简单,但看着自己慢慢走向死亡的过程更为痛苦,她要的就是这种绝望。   云川的眼神登时有一丝黯然。他们之间的默契,不是他可以比及的。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五刀……   璟流低声道:“他是妖界里出来的。”   阿媚也压低声音说:“你的意思是他早已洞悉我的行踪?”   璟流道:“恐怕他是想借幻兽之手夺取你的乾坤袋,他与幻兽估计是互相利用。”   “真是该死呀……”   璟流认真地建议:“你若不解气,将它炖了吧。”   蛇妖觉得自己倒了八百辈子的霉才会遇到他们两人,他嚎叫道:“要杀要炖随便你们,当着一条将死之蛇的面讨论是炖是烧,还一副天气很好闲来无事一起聊天的模样,求你们给我一个痛快!”   “行呀,你求我呀。”   “求求你……”   “真是没点骨气呀……既然如此我只能更加不客气了。”阿媚在蛇妖身上足足砍了九九八十一刀,璟流想要代劳都被阿媚拒绝了,她道:“所有骗我欺我之人,我都要亲自讨回属于我的公道,不死不休!”   璟流的身子微微僵住,心中冰凉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解决了蛇妖,阿媚钝剑一扔,只觉神清气爽,胸中那口闷气总算出来了。她拂去衣角尘埃,目光漫不经心地一瞥,却见少阳派弟子一众包括钟林天旻在内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糟了。   方才诛杀蛇妖砍得起劲,却忘了一事,她与璟流都是来少阳派拜师学艺的。人家一条蛇妖将少阳派几位颇有声望的弟子搅得人仰马翻,而璟流不到半招便将蛇妖制服,这哪里像是要来拜师学艺的人?   “方才阵仗不小,恐怕引起了少阳派掌门的注意。”璟流说这话时,阿媚眼尖地发现山丘下一群人正赶往前来,而带头之人正是少阳派掌门虚寂。   云川说道:“阿媚,少阳派掌修为不浅,若有意试探你我,怕是会暴露身份。”   阿媚瞧瞧地上已死的蛇妖,又瞧瞧远处连绵一片的迷雾之林,顿时觉得自己作孽了。少阳派遇上她委实倒了八百辈子的霉,先是镇压多年的幻兽被放走,如今好端端的又死了两名弟子,虽说不是她杀的,但是的确与她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阿媚便觉愧疚。   她咬牙道:“我从不欠人人情,少阳派也一样,一人做事一人当,幻兽逃了我捉回来,弟子没了我补上。”   璟流眼里有赞赏之意,他柔声道:“你要奉陪,为师陪你。”   .   虚寂掌门率领一众子弟至,拂尘轻甩,极为仙风道骨。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锁妖塔前的蛇妖,虚寂掌门道:“天旻,何人诛灭蛇妖?”   方才妖气四溢,还未靠近便知此妖修为不寻常,他教出的弟子绝非蛇妖的对手。   “是……今年招收的新弟子。”   虚寂掌门的目光立即扫向蛇尸前的两人,红衣姑娘容貌艳丽,锦袍男子一表人才,他眯眼道:“尔等何方神圣?何故遮掩修为?”   倏然间,锦袍男子身上仙光大作,色彩明艳的锦袍像是凤凰的尾羽华光流转,明晃晃的光芒险些晃花虚寂掌门的双眼,不少弟子面露惊色,为浓郁的仙气所惊诧。   虚寂掌门艰难地从亮瞎人眼的光芒回神,拱手作揖道:“原是上仙大驾光临。”   此话一出,虚寂掌门身后的一众子弟纷纷跪了一片,之前老听闻仙界的上仙,如今终于见到一个活的,顿时众人面上尽是崇拜之色,尤其是钟林,他最最最崇拜上仙了,饶是受了重伤,也不顾天旻搀扶,身残志坚地跪在地上。   璟流瞧见阿媚眯了眯眼不太习惯这般刺眼的亮光便稍微收敛了下,不过仍是仙光围绕,让人无法直视容颜。   “恰逢天帝有命,本君下界执行仙务,乔装进入贵派多有打扰还望虚寂掌门见谅。”   虚寂掌门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上仙仙务在身,若能用上少阳派一二,亦是少阳派的荣幸,”微微一顿,“敢问上仙,此番下界可是与幻兽有关?”   “非也。”   虚寂掌门一愣,问:“那幻兽……”   阿媚道:“幻兽是我放的。”   一声叹息溢出,璟流道:“幻兽诡计多端,我徒儿一没留神中了他的诡计,不过幻兽虽逃,但我徒儿必会给贵派一个交代。至于死去的两名少阳派弟子,作为补偿,我徒儿留下来顶替。”他忽然微微一笑,“恰好仙务将成,本君在人界也能多留些时日,若是贵派不嫌弃,本君倒是能指点你们一二。”   虚寂掌门恭敬地道:“能得上仙指点,是我们少阳派的荣幸。”   璟流又道:“此番本君下界乃奉天帝私命,还请诸位莫要声张。”   “虚寂明白。”   .   虚寂掌门让人清理了地上的蛇妖,随后又率领几位长老与天旻回到自己的殿内。几位长老面露喜色,五长老只道:“能得上仙指点,此回五派大会我们胜券在握。”   “说不定我们修为也能更上一层。”   几位长老纷纷附和,唯独虚寂掌门有些沉默。几位长老高谈一番,尽兴散去。天旻问道:“师父何故惆怅?”   虚寂掌门道:“上仙能留在我们少阳派委实是喜事一桩,只是如何安排倒是个问题。”   天旻说道:“我们少阳派老师不少,可让上仙依他心情偶尔授课传业。”   虚寂掌门仍是惆怅。   天旻不解。   虚寂掌门叹道:“仙界上仙事务繁多,又怎会有闲暇留在我们少阳派?恐怕是另有隐情,只盼着这段时日莫要出事才好。也罢,你下去安排安排,千万别走漏风声。”   天旻应声离去。   虚寂掌门又叹息一声,打从三十三重天那一位颁布了一条师徒可相亲的律令后,如今他瞧着这位上仙便有些不对劲。方才听他左一句我徒儿右一句我徒儿的,可千万别把他的少阳派当作谈情说爱的地方才好。   .   幻兽之事告一段落后,少阳派便继续进行第三关的考核。   因着璟流的关系,阿媚是破格录取的。在云川与蓝松还有其余人参加考核时,阿媚与璟流正在迷雾之林的七棱古井前。阿媚这几日一想起自己被幻兽给算计了,心情便不大好,难怪父王说人心险恶。   她在妖界二十年,就没栽过跟头,一出来历练就摔了个四脚朝天的。一想到那一日自己耗损修为也要替幻兽解开封印,她就气得咬牙切齿的。   “狼心狗肺!欺骗我的感情!”   璟流含笑道:“别气了,等捉回幻兽后任由你泄愤。你初次出来历练,难免要上几回当。”   阿媚道:“这一次多亏了你。”   “你是我徒儿,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没有多亏不多亏一说。”他重点强调了“我徒儿”三字。阿媚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她说:“之前我答应了你,说等我取回乾坤袋便答谢你的。当时不知你是上仙……”   璟流打断道:“你要送为师东西?”   阿媚道:“也可以这么说……”   “好。”   刚从乾坤袋伸出来的手又再次探入,她上下打量着璟流,心里嘀咕着,半晌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她问:“师父你喜欢什么呀?”   璟流道:“你送的为师都喜欢。”   阿媚一听,只觉苦恼,送人东西最怕听到这句话了,说了跟没说似的。想送剑吧,也不妥,上次她瞧璟流的剑比她的好。倏然,她摸到一块硬物,摸了会也没摸出是什么东西。   她拿出一看。   原是一根玉簪子,还是半成品的那种。   阿媚有点不好意思,她道:“前些时候得了块玉石,刚好那会对玉有些兴趣,便琢磨着做成玉簪子,不过我手艺不好,石头磨了小半月,做功也粗糙得很,而且……”   她还打算在上面雕一朵花的。   不过话还没说完,手里一空,玉簪子便已经到了璟流手里,他取下发上的白玉冠,小心翼翼地戴上她这根做工粗糙,还磨得不太平稳的玉簪,脸上绽开了花。   “没有的事情,为师很喜欢。”   “……”   阿媚在内心怀疑了下璟流的审美,同时庆幸璟流长得不错,堪堪能震住丑得一塌糊涂的玉簪。不过他喜欢的话,她也不多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虚寂掌门表示少阳派乃清修之地,谈恋爱请狗带~~~ ☆、25|24.   阿媚围着七棱古井转了几圈,微微沉吟,随后取出乾坤袋内的一把白底羽扇。璟流道:“惊鸿扇?”阿媚颔首:“正是,扇羽取自幻兽的天敌惊鸿兽,遇水即现幻兽最后的踪迹,我倒要看看幻兽能逃到哪儿。”   她捏动法决,惊鸿首浮于半空,井水溅出,白底的羽扇沾湿,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阿媚闭眼轻嗅,猛地睁眼,道:“是漪竹香的味道,幻兽在妖界!”五界之大,唯有妖界能生漪竹。她收起惊鸿扇,说道:“我去妖界一趟。”   “我跟你去。”   “好,我先去准备准备。”   璟流心有疑惑,去个妖界还要准备什么?小半个时辰后,他方明白了阿媚口中的准备是何意。她脱了身上的红衣裳,换了一件碧绿色的男式衣袍,发髻解开柔顺地披下,雪白的肤色变成黝黑,手腕上套了七八个金环。   “你……”   阿媚道:“这是近来男妖时兴的打扮,肤色越黑越好。”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般奇怪的打扮璟流瞧着竟也觉得有几分可爱,当即摇身一变,身上锦袍变成墨绿色,发髻也松散开来,作了与阿媚一模一样的打扮。   阿媚没想到璟流会如此配合,不由愣了下。   “其实你不用这般打扮的,你像平时那样进妖界便可以了。主要是我……不能像平日里那般,唉,我这张脸和红衣服在妖界里太过招摇,妖界里几乎没人不认识我,所以我只能乔装打扮一番,免得被人认出来了。”   璟流不动声色地问:“哦?你在妖界里还是个风云人物?”   若是以前,阿媚肯定不会如实相告,可如今都晓得他是她师父,隐瞒似乎也没有必要了。她道:“我爹是妖王,平时他宠着我,我在妖界里便经常胡作非为,最爱找人打架,所以在妖界里几乎没人不识得我。”   “原是如此。”璟流笑了笑,问道:“此番去妖界,你可要见你的父王?”   阿媚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见不见,肯定不能见。我出来前,我父王千叮万嘱不能闯祸,我告诉他一定不会闯祸的。这回还真的闯了祸,此事万万不能让他知道。我偷偷地解决了便好。”   阿媚在半人高的铜镜前转了转,头一回见这样的自己,只觉新奇。   璟流说道:“偶尔做这样的打扮也颇有趣。”   阿媚一听,眉眼有了笑意。   以前在妖界里,她瞧着男妖打扮怪异,觉得好玩,总想找个人陪她这么穿,可惜之凉珍惜他那一副皮囊,死活不愿让她折腾,她更不敢折腾她师父,如今璟流肯陪她疯,她顿觉璟流亲切。   她高兴地道:“你以前没去过妖界吧?”见璟流点头,她拍拍胸口说道:“妖界我熟,我带你游玩。”   .   漪竹只生在妖界的苍南山,且漪竹生性喜暗,只有夜色降临时才会渐渐舒展,一旦遇光便会密密麻麻地蜷成一团,若被困在里头便如同身陷蛛网一般。   阿媚与璟流到达妖界时,天色尚早,宽敞的黑色街道上妖来妖往,四处可见他们这般打扮的男妖,肤色一个黑过一个,并无人注意到阿媚与璟流。她说:“如今去苍南山也进不去,等入夜后再去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师父可有什么忌口?”   璟流只觉这是个让他徒儿了解自己的好机会,遂不带喘气地道:“喜欢喝酒,酒越烈越好,喜欢面食,不吃羊肉,也不吃绿色的素菜。”   ……其实她就是随口一问的。   阿媚轻咳一声,道:“还……还真是特别。”她左右张望,又道:“前方有一家知微酒肆,烫的酒味儿不错,我以前给我师父买过……不知你喝不喝得惯妖界的酒。”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阿媚扭头一望,却见璟流神情怔忪。   “……师父?”   他回神,说道:“能,我无酒不欢。”   阿媚笑道:“不过我们妖界的酒有点儿不一样,味道会比人界的要辛辣一些,而且因为知微酒肆的老板是只青蛙精,所以酒的味儿尝起来会带点蚊子的味道。”   说着,阿媚便带着璟流入了酒肆。   红瓦绿墙的酒肆今日生意一般,里头没几个客人,桌桌椅椅稍显空荡,墙面挂了几幅工随风晃动的工笔画,详细绘出了蚊虫的惨死过程。老板站在画中央,右手臂戴了十二个金环,咧着唇问:“客官下午好,要喝什么酒?”   阿媚点了七八种酒,随后与璟流到窗边坐下。   阿媚小声地道:“老板虽然化成人形了,但眼神儿还是特别不好,你瞧老板后面的小二,平时没客人的时候他就在那儿扇风,好让老板看画看得容易一点。”   窗外是一条小河。   “师父你瞧,河里有两尾鲤鱼,去年这个时候为了争地盘打起来了,两条鱼互相斗法,天天都在斗,斗得昏天暗地的,没想到今年却成了亲家,真是世事难料。”   阿媚感慨地道。   璟流看着她,语气也同样感慨:“当真世事难料。”她原本是峚山上的毒草,因峚山灵气所通的人识,严格来说并非妖物,还能称得上是灵物。他徒儿当初颇为不喜妖魔两界,若谁说她是草妖,她非得跟人争个对错出来,如今谁能料到他徒儿会对妖界的一切熟悉得如数家珍?   没一会,小二端着托盘送上了酒,还附送了几样下酒的小菜。   阿媚笑吟吟地道:“我也不知师父爱喝什么样的烈酒,所以便每样都喊了,你每样都尝一点。”   小二说:“有这样的徒儿真是有福气呀,两位客官看着面生,不是我们这边的妖吧?我们这家酒肆在妖界里可出名了,今日生意是少了些,但往日里慕名而来的妖可不少。”   璟流听着那句“有福气”顺耳,含笑问:“怎么说?”   阿媚登时咳了几声。   小二眼神不好,没看到阿媚的眼色,兴冲冲地道:“我们妖界的公主阿媚你知道吧,就是那个成日穿着红衣裳找人打架的那一位……”   喂喂喂她留给妖的印象就剩这些了吗!其他优良品质呢?比如慷慨大方再比如不拘小节!都被你家老板当蚊子吃了吗!   璟流看了眼阿媚,笑道:“嗯,我知道。”   小二道:“公主也有个师父,是个散仙,唤作明渊,也喜欢我们这儿的酒。公主是个疼师父的,隔三差五便来我们这儿给明渊散仙买酒喝。有一回我们的店快打烊了,公主为了最后一壶酒还跟另外一个客官打起架来,最后把我们的店面都毁了,幸好没把老板的宝贝画儿给毁了,不然赔的就不止百金了。客官您右手边的酒,名字就叫百金酒,好多妖都慕名而来就为买这壶酒呢。”   “……是吗?”   小二狂点头:“是的是的,您喝喝,好多妖喝了还会回头再买,这酒可是承载了我们公主对明渊散仙的感情!”   正在喝水的阿媚被呛了几口,狂咳不止,她道:“你再上两个小菜。”   “什么小菜?”   “都行。”只要别再开口说话就成了。   阿媚只觉怪不好意思的,勉强地笑了下,说道:“小二倒是说得夸张,当时刚好是另外一个妖惹恼了我,我才跟他打起来的。我以前是爱打架的,如今没这么爱了……”   他没有回话,浅尝一口百金酒,入口辛辣,回味却酸得发麻,在这个满是她和她师父回忆的地方里,连心都是酸的。头一回有这样的一个地方,让他想迫切逃离。   小二屁颠屁颠地又过来了,搁下两个小菜后,又道:“两位客官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想知道什么!”   小二总算离开了,不过没一会又过来了,小声地道:“悄悄跟两位说,两位走大运了,公主的那一位师父今日过来了,就在二楼的上房,估摸着一会就下来了,到时候两位便能一睹明渊散仙的真容了。”   阿媚咽了口唾沫,问:“明……明明渊散仙也在?”   “对的!”   她此刻是万万不愿见到师父呀,瞧她多丢脸呀,在人界历练不到一个月,把人家修仙门派搅得人仰马翻的。小二一离开,她就开始拼命喝酒,刚开始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到后来用酒壶直接灌了。   喝了满肚子酒,桌上还剩大半,阿媚撑不住了,对璟流道:“师父,我瞧着外面景致不错,我们把酒打包了去外面喝吧,有水有山,岂不快哉?”   璟流声音清冷:“你在怕什么?”   “没……没没没怕什么。”   一紧张便结巴,这习惯始终没变。璟流瞧她这般不甘愿,也不愿为难她了,说:“酒也喝过了,我们离开吧。”阿媚如获大释,直接扔下银子,拔高声音对小二道:“结账,不用找。”   随后踏着风奔向门外。   就在阿媚庆幸逃过一劫时,冷不丁的,半空中传来一道声音。   “阿媚。”   她扭头一望,二楼的窗边正坐了一个白衣似雪的郎君,正是……她师父明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渊上仙要出来啦~~~ ☆、26|首发   阿媚的笑容僵在唇边,一时半会也不知该不该应这一声“阿媚”,她现在可是乔装打扮过的,她在镜子里几乎都认不出自己。她灵机一动,对远方的小姑娘招手:“阿妹,你在这里呀!为兄找你很久了。”   小姑娘是只猫妖,约摸化成人形不久,脑袋上还有两个毛茸茸的猫耳朵。   “有病。”小姑娘猫尾巴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媚的手僵在半空中,余光瞥了瞥二楼窗边面无表情的明渊,咽了口唾沫,收回了手。   就在此时,窗边白影跃身而下。   “是不是又闯祸了?”   “……是。”   明渊散仙的出现俨然是妖界里的一道风景,不多时便已有男妖女妖频频投来目光,有甚者还想前来跟明渊散仙表达仰慕之情。明渊轻轻扫了一眼,低声道:“上去再说。”   四方桌临窗,除去北面,东南西面分别坐了明渊,阿媚以及璟流。阿媚微微低着头,双手握在膝上,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童。明渊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怕被人认出来了,只……只好乔装打扮,没……没想到还是被师父认出来了。”   “把肤色变回去。”   “……好,好。”   唰的一下,黝黑的肤色消失,变回雪白的颜色,衬着碧绿色的衣袍,显得肌肤如玉。明渊轻叩桌面,道:“闯什么祸了?”阿媚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璟流,瞧他微垂着眼皮,似是在全神贯注地品茶。   注意到阿媚的目光,明渊此时方认真打量一直跟在阿媚身边的璟流,察觉到不可探测的修为,他朗声问:“阁下是……”   璟流淡道:“我是阿媚的……”   “友……人!”阿媚立即接上,“师父,他是我在外面历练时认识的朋友!”她在桌下轻轻地踢了下璟流的脚,歪着头对璟流挤出一个笑容,眼睛流露出乞求的神色,“他名字唤作璟流。”   他定定地看着她。   她使劲地眨眼睛——帮帮我!   他垂下眼,茶杯一搁,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只微微颔首,随即望向窗外。阿媚暗中松了口气,知道璟流这是默认了,连忙打圆场对明渊道:“我这友人性子如此,不喜欢说话。”   她提起酒壶,给明渊倒了杯酒。   “师父,喝酒。”   明渊说道:“你一让为师喝酒,必然是闯了大祸。”   “师父,您一定要帮我!可千万千万莫要告诉父王。你也知道的,我出去历练,父王总念叨我不要闯祸不要闯祸,每次在传音密符里与我说话,都要说上一句,我信誓旦旦的说肯定不会闯祸的,可是这回还真的闯祸了。若父王真知道了,一定会笑话我的。师父师父,你一定要帮阿媚保密。”   明渊声音里有了笑意:“你哪次闯祸为师没有帮你?”   阿媚又给明渊倒了杯酒,使劲地夸:“师父对阿媚这么好,阿媚都想不出词儿来夸师父您了,什么博学多识什么气度不凡什么丰神俊朗用在师父身上都觉得侮辱了您!”她撒娇地道:“五界里头,找不出比师父对阿媚更好的人了!”   窗外微风拂来,明明是七月的风,可璟流却觉得像是腊月里的寒风,吹得他浑身冰冷,如坐针毡,手手脚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面对阿媚与她新师父的相处,他自己就像是一个外人。   明渊无奈地摇头:“一顶接一顶的高帽。”   阿媚笑吟吟地道:“师父受之无愧!”   “罢了罢了,说罢,到底闯了什么大祸?”   阿媚又给明渊倒酒,一副苦巴巴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声地说道:“我在人界历练的时候把镇压在少阳派的幻兽给放走了,现在我得帮人把幻兽捉回来……”   “幻兽?古籍所记载的擅长幻术的幻兽?”   阿媚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你呀,也是挑,这么多祸不闯偏偏挑大的。”话虽如此,明渊沉吟片刻又道:“幻兽如今在何处?你身上有惊鸿扇吧?”阿媚说道:“惊鸿扇说幻兽在苍南山的漪竹林,所以我与璟流才来了妖界,想着夜探漪竹林,捉拿幻兽。待幻兽归位,此事便能当作没发生过,父王也不会知晓。”   “为师与你一道前去,免得你又闯祸了。”   .   师徒俩多日未见,聊得也尽兴,一壶酒很快便喝光了。明渊酒量比阿媚还差,阿媚还未醉,他便已微醺。明渊唤了小二上来,让他去外头买一碗解酒汤。夜晚将近,酒肆的生意好了起来,小二忙得不可开交,迟迟没将解酒汤送来。恰好此时窗外有婆子抬着两箩筐的绿豆汤吆喝着:“刚熬好的绿豆汤嘞,又甜又大碗!”   明渊道:“我去买绿豆汤解酒。”   若是以往阿媚肯定会代劳,然而如今有璟流在,她是不敢让两个师父独处的。于是她只好点头,道:“师父速去速回。”明渊一离去,阿媚擦了把头上的汗,一抬眼,对上璟流幽深的双目。   “师父,委屈你了。”   璟流声音微冷地问:“在虚花镜时你说的都是假话?”   阿媚微微一怔,半晌才想起来璟流话里的意思,她摸摸鼻子,嘿笑道:“是的,当时我只当你是那些死乞白赖的追求者,便想让你放弃,所以才说了那番话。”   “是吗?”话语间已然升温。   “是的!不骗你!”   他又问:“为什么不能告诉明渊?”   阿媚解释道:“我……我不是刚闯下大祸吗?以前的事情我自己都不记得,更没跟我师父提过。当时我拜我师父为师的时候,是对了三十三重天起誓的,我师父说此生只收我一个徒儿的,我出去历练不久,这忽然多了个师父,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我师父提起。我……我怕我师父生气。”   她说得有点语无伦次,但是璟流听明白了。   有些话他此刻不该问的,明知答案会伤人,他更不该奢求那一丝不可能的期待。她怕明渊生气时,却不曾想过他会不会生气,说到底,是走心与没走心的区别罢了。   .   两刻钟后,明渊才回到酒肆。兴许是喝过绿豆汤的缘故,他的眼神澄明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的。阿媚问:“师父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明渊道:“我喝了绿豆汤后,在河边吹了吹风醒酒,顺便买了些东西。”   苍南山的漪竹林是妖界里难得的一景,漪竹五年开一次花,开花时间正逢三更,然而漪竹又见不得光,妖界里也只有夜视能力好的妖物才能得之一赏。后来有男妖想了个法子,制出能夜观漪竹花的器具,名为漪竹之眼。   阿媚对花花草草的不感兴趣,因此极少去漪竹林,之前去的时候漪竹之眼还没出现呢。如今头一回见到漪竹之眼,倒也觉得新奇。她放在掌心里,左瞧瞧右瞅瞅的,漪竹之眼是一块半个掌心大小的白琉璃,磨得光滑锃亮的,看着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   阿媚道:“夜里透过漪竹之眼便能见到漪竹林的模样了?”   “嗯,不过始终是小器具,撑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微微一顿,明渊又道:“幻兽修为难测,你我师徒二人联手也未必能将他制服……”他看向璟流,问:“不知阁下对制服幻兽有几层把握?”   他当了散仙数百年,与妖王都能过上百招,如今竟无法探出他徒儿友人的修为,可见这个名为璟流的人修为之高。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此人目光……似乎有点不善?   “十成。”璟流淡道。   明渊不禁一愣,十成?好大的口气。幻兽乃古籍所载的凶兽,即便是天帝也不敢说十成把握。此时,阿媚小声地跟明渊说道:“师父,我这友人是仙界的上仙,修为极高。”   此话一出,明渊看璟流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他问:“不知仙君名号是?”   璟流搁下茶杯,手掌往脸上一抹,微光乍起,黝黑的肤色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声音薄凉:“灵安。”   “原是灵安仙君,久仰。”   偏不巧,此刻就在苍南山脚的灵安仙君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埋怨道:“还是仙界好,妖界里妖魔乱舞的,女妖妖媚粗俗,半点也及不上我仙殿里貌美如花温柔如水的仙娥。可怜我一堂堂仙君,接了个跑腿活,在这儿受苦受难。待我回仙界,必定要向丹华索取几样至宝!”   作者有话要说:  (┳_┳)没想到这么卡文呀,我估计第三更要到凌晨之后了……   另外,这几天更新时间估计会有点混乱。 ☆、27|首|发   漪竹的枝干只得胳膊般粗细,三三两两成簇直冲天际,顶头长了茂密成团的枝叶,叶子不似人界那般的纹路,而是一圈一圈的,就像是水中涟漪一半,茂密繁盛的树叶一片接一片,一团接一团,遮挡住了倾斜而下的月光。   此时此刻的漪竹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璟流今日有些沉默,进了漪竹林后,一直走在阿媚的前方。   阿媚与明渊并肩行走,她手中拿着漪竹之眼,不停地打量周遭。这还真的是她第一回用漪竹之眼,也是这般清晰地观看漪竹林,与之前摸黑乱走的情形截然不同。   “也不过如此,跟书里画的没什么区别,跟人界的竹林有五六分相似。”约摸走了片刻,阿媚发出如此感慨,对漪竹林算是失去了兴趣。   明渊说道:“不然你还想它长得怎么样?”   阿媚说:“想象总是美好的。”似是想起什么,她又道:“说起来,我有个疑问。漪竹林里就没出现过好奇的妖吗?在漪竹之眼没出现之前,会有好奇的妖点火看看漪竹长什么模样吗?点了火后,漪竹当真会闻火而动迅速结成天罗地网捕食一切活物?”   “天大地大,你能想象的都发生过,你不能想象的也发生过。”一直沉默的璟流忽道。   明渊则轻笑一声,说:“莫要想些乱七八糟的,漪竹林开不得玩笑,也闯不得祸。”   阿媚嘀咕地道:“我也没说我想做什么,我就是问问,问一问而已。”   一行三人走了两刻钟,并不曾寻到幻兽的踪影,阿媚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幻兽的气息,这儿也没见着幻兽留下的踪迹,估摸着幻兽早已离开漪竹林了。璟流,你有察觉到幻兽的气息吗?”   “你不是有惊鸿扇吗?”   阿媚这才想起来,从乾坤袋里摸出惊鸿扇,随后又摸了摸身上,没找到水葫芦。明渊身上还有个酒壶,里头还有半瓶酒,正要递给阿媚时,阿媚已经爽快地往扇面吐了一口口水。   明渊收回酒壶,只觉自己的这个徒儿有时候当真是……有些过于豪爽了。   “还是漪竹香!”阿媚眉头不由皱起,她道:“幻兽此刻就在漪竹林中,想必是它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真是狡猾之极!有本事就别出来,有本事就别用幻术!上次居然敢欺骗我的感情,别让我抓着你!”   一顿,她又道:“啊,我想到一个法子!既然漪竹林见光必拢,如今幻兽又身在漪竹林,不如我们此刻先离开,待出去后在往漪竹林里扔火,如此一来,无需我们动手,幻兽便死无葬身之地。”   明渊立即反对:“不成。”他严厉地道:“此时身在漪竹林不止我们几个,来夜观漪竹的还有不少男妖女妖,怎能因为一己之私而伤及无辜?”   阿媚讪讪地道:“我以为今天来漪竹林的人就只有我们几个。师父说得对,是阿媚鲁莽了。”   “阿媚。”璟流忽然唤道。   “啊?”   “把手给我。”璟流不紧不慢地道:“幻兽就在附近,你抓着我,若你不小心中了幻术我拉你出来。”   阿媚不太愿意,觉得丢脸,平日里打架都是她带头冲的,向来只有她保护别人的份,如今自己得由别人护着,这种心理落差让她迟迟不愿伸手。   璟流不言一发,耐心地等她想通。   她说:“我……我还有师父呢。”   明渊也道:“不必劳烦仙君了,在下修为虽然不及仙君,但护住徒儿之力还是有的。”   璟流微微挑眉,却道:“幻兽之羽已不在阿媚身边,算起来,你遇见幻兽已有两次,统共也只中了两次幻术而已。”   “……啊哈哈哈哈,幻兽忒狡猾,忒奸诈……”阿媚麻利地搭上璟流的掌心,嘴里说:“遇到幻兽的时候,你不用分心在我身上。”她再差也不会是拖累人的那一个。   璟流含笑道:“遇到幻兽时,你可以在一旁协助我。”   五指慢慢收紧。   “走吧。”   .   待抓了幻兽之后,一定要好好修炼,起码修为要再提高一些,总中幻兽的幻术委实丢人!丢人!阿媚边走边想,并未察觉到璟流的掌心越握越紧。   此时若无明渊,若无幻兽,再将漪竹林破个大洞,让月色缓缓洒下,当真是良辰美景佳人在侧。   可惜天不尽人意,不过如此也很好,他似乎很久没有牵过他徒儿的手了。   左前方忽有黑风卷来,也不知是漪竹林里的何等妖物,璟流空出的一只手微微捏了仙决,无声地解决。阿媚忽道:“刚刚好像起了风……”   璟流道:“错觉而已。”   阿媚再次细看,漪竹林静若无人,想来的确是错觉,遂不再开口。   璟流牵着徒儿的手,左一只妖物,右一只妖物,皆解决得无声无息。明渊只道:“怪了,听闻漪竹林走得深,便有不怀好意的妖物。”   “兴许是被幻兽吓走了吧。”璟流说话间,又悄无声息地将五十步开外缠在一株漪竹上吐着红信子虎视眈眈的青蛇给打下。小青蛇觉得自己被打得略冤,它都没攻击呢,就是有个念头而已,还没有动作就被打成半残了,不要太虐。   璟流闲庭信步地行走在漪竹林里,牵着徒儿的手,心情莫名的好,还温柔地问了阿媚一句:“你饿不饿?”仿佛不是来捉幻兽的,而是来踏春的。   “还好。”   璟流说:“今日在外面闲逛的时候,我买了几样小吃食,都揣在袖袋里。你若饿了,我拿出来给你吃。”   阿媚轻咳一声:“算了,这个时候也没心情吃东西。”话音落后,眼前倏地一黑,阿媚先是微怔,随后只听明渊道:“漪竹之眼的时间到了。”   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阿媚什么都见不着,只能感受到璟流手掌传来的体温。而就在此时,幻兽的气息蓦然间变得强烈,仿若近在咫尺!阿媚低声一喝:“幻兽来了!”   .   漪竹林漆黑幽深,半点光亮也见不得,阿媚只觉耳边风声顿起,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璟流与幻兽已经过了数招。阿媚想要帮忙,然而她最擅长的火此刻是半分也用不上,只能依靠感觉跟着璟流走。   慌乱间,手中的惊鸿扇掉落,阿媚也无暇兼顾了。   “阿媚,你跟明渊先离开。”璟流松开阿媚的手。   明渊察觉到璟流声音里的不对劲,一把扣住阿媚的肩膀,直接往漪竹林外奔去。待阿媚与明渊都离开后,璟流冷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将他放了。”   幻兽轻笑:“是呀,我不过是区区幻兽,又哪里能当三十三重天的神君的对手?我向来有自知之明,所以才特地守候在此等待神君与神君的这位仙友,名字好像唤作灵安仙君?修为倒是不错,只可惜呀,心魔太重。不知神君可有兴趣知道你这位仙友的心魔?”   灵安仙君虚弱地道:“丹华,你不必管我,此等凶兽若不解决必是人界大患。”   “仙君是怕我说出你的心魔吧……”   “……你住嘴,咳……咳咳咳咳咳。”   “啊……”倏然,幻兽惊叫一声,没想到璟流的攻击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你……你就不怕我杀了他!”与此同时,灵安仙君亦痛苦地□□出声。   “你杀了他也无妨,本神君便再聚灵安仙魂。当神仙的,从不在意生死。本神君天不怕地不怕,尔等兽类又岂能威胁于我?”他猛然一喝,袍袖间有罡风乍起,直击幻兽。   幻兽匆忙躲开,璟流趁势夺回灵安仙君。   “你不在意他的生死,那你的徒儿呢?”就在此时,耀眼的白光从幻兽身上蹦出,本是平静无澜的漪竹林倏然间响起了“嚓嚓”“嚓嚓”“嚓嚓”的声音,纹丝不动的漪竹张开了狰狞的爪牙,像是长了双足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在移动着,在迅速地聚拢。   而此时幻兽早已化作一到白光消失得无影无踪,漪竹林间只留下它大笑的回音。   “丹……华……快……走……”一株漪竹的爪牙咬住了灵安仙君的大腿,本来就受了重伤的灵安仙君胸口一闷,吐了口血出来。   “别吵。”   仙决一出,璟流直接砍断漪竹,他腰一弯,直接背起灵安仙君,走没两步,却见返回的阿媚与明渊。阿媚面色凝重地道:“前方无路了。”   妖风大作,漪竹像是活了过来似的,一寸一寸地向四人靠近,“嚓嚓”声在寂静的夜里愈发嘹亮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 ☆、28|第二十七章   漪竹移动的速度太过迅速,不过是说话间,漪竹林内的天罗地网已然结成。此时阿媚也不管不顾了,直接点了火把,擎在手中,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漪竹林登时明亮起来,四周张牙舞爪的漪竹抽丝剥茧般的形成一条一条锋利又坚韧的长条,带着森冷的寒光,刹那间,犹如群魔乱舞般,锋利的长条直勾勾地向它们冲来。   而与此同时,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从远方传来,是今夜游玩漪竹林的妖。   璟流看了阿媚一眼,阿媚恰好与明渊对视,他移开目光,当即结印,一层坚固的光圈瞬成。漪竹长条似箭,像是发了疯那般蜂拥而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长条刺向光圈,紧密地包成了一个黑色的圆形。   “破!”   一声轻喝,长条碎成齑粉,妖风顿止,漪竹林内陷入死一般的平静。   阿媚问:“……好了?”   话音未落,“嚓嚓”声再次响起,远处的漪竹再次张牙舞爪地靠近,比起头一回,还要更为迅猛。“简直没完没了,来呀!都过来!一把火烧得你们连爹妈都认不出!”   阿媚双眉一挑,指尖火光喷涌而出,靠近光圈的长条都烧成了灰烬,剩余的却是不敢靠近了。   “现在要怎么办?”言语间没有惊慌和紧张,阿媚此时此刻镇定极了,只觉人生能有一场这样的冒险也是极其不错的。她摩拳擦掌地道:“我把整个漪竹林都烧了,如何?”   “漪竹太多你烧不完,且太耗费修为。”明渊道。   此时,璟流开口道:“东南方的冠盖受日光照耀最多,也是最为最为薄弱的一处,待会我破开裂口,阿媚你与明渊立即带我的友人出去。”   “好!”   璟流再度施法,破了三回长条的攻击后,方抵达目的地,不由分说,便立即开始凝聚仙气,掌心有一股雄浑的能量渐生,随一声轻喝冲破长条,冲至冠盖,相碰的刹那,林间地动,冠盖轰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就是现在!”璟流喝道。   阿媚与明渊一人扶起灵安仙君的一边,迅速飞出又在慢慢聚拢的洞口。临到洞口时,阿媚回首问道:“璟流,你呢?”他面上因她此话多了抹温和之色,道:“你先离开,我稍后就来。”   说罢,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漪竹条中。   .   阿媚与明渊还有灵安仙君落地。   月色下的漪竹林密不透风,入口也早已消失,里头隐隐能听到不同的惨叫声。明渊当即道:“阿媚,你照顾灵安仙君的友人,为师也进去救妖。”   “师父……”话还未说完,明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阿媚的视线中。   此时灵安仙君睁开眼,猛地咳了几声,见到阿媚时他神色怔忡,久久才从干裂的唇里蹦出一句:“我……没大事,自己调息便可,你去帮……”一顿,“你师父吧。”   阿媚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受了重伤,不宜一人留在此地,我应承了师父照顾他的友人,便不会食言。”尽管她此时也很想进漪竹林帮忙,可是不能。   灵安仙君看着她,半晌,却轻轻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微微张嘴,最后却又重重闭上。   阿媚的心思都在漪竹林内,并未注意到灵安仙君的欲言又止。直到一刻钟后漪竹林内毫无动静,阿媚心里有几分着急,扭头一望,只见灵安仙君幽幽地看着她,她顿觉尴尬。   “呃……你也是上仙?”   灵安仙君虚弱地回道:“是。”   “你仙号是什么?说不定我有听过。”   灵安仙君眼皮子轻抬,瞥了眼漪竹林,说道:“你不可能听过。”随后,又猛地咳了几声,眼皮子一合,直接靠在一株树上。阿媚见他不说话了,心里反倒是踏实了些,开始全神贯注地盯着漪竹林。   终于,漪竹林有巨大的声响传出,耀眼的光芒冲破九霄,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两道熟悉的身影飘出,身后还有一堆数不清痛苦□□的妖,甚至还有一只熊妖已经虚弱地现出原形。阿媚心中一喜,立马迎上,喊道:“师父,你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没事。”   话音一落,明渊与璟流互望一眼。璟流摸了下鼻子,轻咳了一声,随后跃上半空,双掌间凝聚仙气,一个混沌的光球慢慢聚集而成。   光球带起的风令他的袍袖翩飞,垂落的乌发也随之飞扬。   阿媚愣道:“璟流,你在做什么?”   明渊道:“他要毁了漪竹林。”   “毁了漪竹林?”阿媚眉眼一挑,飞身而上,与璟流并肩而立,她笑吟吟地说道:“我也来!”   “行,你守在入口前。幻兽还未离开漪竹林,以幻兽的修为,虽然身中剧毒,但漪竹林未必能困得住它。”听到此话,阿媚问:“幻兽何时中了毒?”   璟流沉默了下,只道:“它逃离时,我给它下了毒。”   “什么毒?”   打从那时起,他便毒不离身。璟流不愿多提,道:“时间紧迫,你下去准备吧。”   阿媚应得爽快:“好!我守在入口,这一次绝对不会放过幻兽!”   待阿媚下去后,璟流敛去所有神色,飞到漪竹林的正上空,双掌一推,混沌的光球宛如轰雷一般在漪竹林内炸响,轰隆隆,成竖的白光波浪般绵延开去,漪竹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消失,只剩入口那几亩地时,冷不丁的,一抹黑风拔地而起。   阿媚指间泛出红光,冷冽地道:“欺骗姑奶奶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去!”   一条火龙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黑风,“轰”的一声,密密实实地裹住了幻兽。与此同时,整个漪竹林也被夷为平地,热闹的夜再次恢复平静。   璟流缓缓落地,明渊也大步走前,阿媚散了火光,现出了焦黑的幻兽。   阿媚重重地踩了它一脚,心里还是难以泄愤,哼道:“不是很会逃吗?有本事这一次你再逃呀?这回可没人帮你解开封印了,我傻了一次第二次就不会再傻了!”   幻兽浑身上下都是烧伤,只有半只眼睛是好的,此刻正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阿媚。   “你这么看我也没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起来你干的坏事还真不少,竟然都诬蔑到姑奶奶身上来了!若非我冰雪聪明且明察秋毫,跳进黄河洗不清。以前你的坏事不跟你算,现在我们一笔一笔地算,两次幻境,偷我乾坤袋,杀了少阳派的两条人命,加上诬蔑我,命就不留给你了,我也不打算送你回少阳派,魂飞魄散才是你应得的下场,免得去了少阳派又欺骗哪个无知少女。”   她正要动手灭幻兽时,冷不防方才还是奄奄一息的幻兽猛然跃起,直扑明渊。   “师父!”   比声音更快的是阿媚的身体,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扑向了明渊。明渊一手揽过阿媚,另一手长剑倾出,刺穿了幻兽的身躯。他无奈地道:“你扑什么扑,难不成为师还没自保能力?”   阿媚道:“我……我知道,我就是……就是害怕。”之前有一回她闯了祸,遇上比她修为高的九尾狐妖,明渊为了救她受了重伤,险些丧命,明渊受了重伤那段时日,阿媚一直侍候在榻边,瞧着师父虚弱之极的模样,心中便十分愧疚,也是那时起,没那么爱在妖界里找人打架了,不过从此阿媚便有阴影了,生怕哪一回她师父会因为她闯下的祸而丧命。幻兽是古籍所载的,虽已奄奄一息,但狡猾非常,她不得不提心吊胆。   “下次不许了呀,不知该怎么说你好了。”说着,明渊看了眼光秃秃的苍南山,又叹息道:“为师还得想想如何向你父王交待,你在外头好好历练,莫要再闯祸了,这些受伤的妖为师先领回去治伤,幸好这一回死伤不多,不然也无法向你父王交待了。”   明渊拍拍她的肩,又对璟流拱手作揖。   “这次有劳仙君了。”   璟流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明渊默念仙决,地上躺得七零八落的妖随之而起。阿媚瞅了下,方才那只虚弱得打成原形的熊妖转了转眼珠子,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阿媚摆摆手,用心良苦地说道:“好好养伤,危险的地方以后别乱去了。”   熊妖扯了扯嘴,笑容端的有些难看。   明渊离开后,阿媚瞅瞅夷为平地的漪竹林,又瞅瞅不远处半躺在树下的灵安仙君,她指着灵安仙君,道:“师父,这位上仙要如何安置?”   她微微侧首,未料却迎上璟流铁青发黑的脸色。   “我自会安置,你顾着你自己就好。”他背起灵安仙君,又说:“我回仙界一趟。”说罢,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阿媚嘀咕了声:“刚刚还是好好的,突然间生什么气呀……”   作者有话要说:  明渊:无形中感受到了无数眼刀子   下面是作者菌的专栏君,喜欢的来带走吧~~~戳进去就可以收藏啦,乃们点一点~~戳一戳~~    ☆、29|第二十八章   阿青拿着扫帚,清扫着灵安仙殿,外头卯日星君已然当值,仙光腾腾。有小仙路过灵安仙殿,颇为友好地与阿青打了招呼,拉了拉家常:“你家仙君回来了没有?”   阿青笑容可掬地说:“回小仙的话,还没有。”   “能得神君青睐,当真是福气呀。”小仙感慨地说,瞧了眼阿青,又笑道:“你们仙君也是长情,好好的仙法不用,非得让你们用人界的扫帚。”   阿青笑容不减:“我们仙君习惯了。”   “哎,不叨扰你了,我还要仙务在身呢。”   “小仙慢走。”   阿青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清扫。灵安仙殿内起得最早的就是他,等他扫完仙殿后,其他灵童才陆陆续续地起来,开始擦窗子,擦桌椅,去春仙园里摘几段新鲜的桃枝,整整齐齐地放进青花白底的仙鹤假寐纹案花瓶里。   灵安仙君不在,一众灵童做完这些事儿后便无所事事。   阿青检查完毕,坐在庭院里发呆,其余灵童凑前来,四五人围着圆桌而坐。有灵童笑嘻嘻地说:“仙君都下界好长一段时日了……”   “阿青,你在仙君身边待的时间长,给我们说说仙君的事情吧。仙君是不是从人界里修仙上来的?”   阿青不冷不淡地说:“我们尽忠职守便好,其余事情不必知道。”   其余灵童只好悻悻散去,阿青又发呆了一会,正要起身的时候,倏然间仙殿内仙光大作,不过是眨眼间便化作一道白光冲进殿内,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   “不得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阿青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声音不是他们家仙君的,不过这道声音他也熟悉,以前丹华神君还未登上三十三重天时,偶尔会带着他徒儿过来灵安仙殿。其他灵童感受到了仙光,匆匆过来,阿青清清嗓子,道:“仙君归来,需闭关修炼,你们守在殿外,不得吩咐,任何人也不许进来。”   “……是。”   .   阿青亲自守在门外,不敢有所松懈。方才听神君的声音,似是比平常要冷冽一些。直到卯日星君驾着鸾车经过灵安仙殿时,寂静的殿内方有了声响。   门被推开,出来的是丹华神君。   阿青施礼:“见过神君。”   璟流道:“你们仙君并无大碍,若灵安问起,便说我去琅嬛阁了,稍后便回。”“是。”   璟流乘云而去,及至琅嬛阁,将守门的小仙吓了一跳。   “不……不知神君大驾,有失远迎。”   璟流摆摆手,道:“无妨,本座只是心中有惑,特来琅嬛阁查阅古籍,此事不必惊动天帝。”   小仙应声。   璟流回到灵安仙殿时,夜色已然全黑,灵安仙君坐在桌前,手中持杯遥遥对他一举,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重新倒了一杯,手指轻轻推前,道:“来喝一杯吧。”   璟流仰脖喝光,酒杯搁下时,一滴也不剩。   灵安仙君说道:“知你千杯不醉,但也不敢给你多喝了,想必神君此时心早已飞到人界了。”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浅酌数口,又叹了声:“本仙君原想被你连着差遣几回,下回见到你肯定要跟索取几样宝器的,没想到被你救了一回,算是扯平了。神君下回要是还有什么差遣我的事情,记得早点跟我说。”   微微一顿,他看了璟流一眼,又漫不经心地问:“你去琅嬛阁查幻兽的事情?”   璟流道:“你可记得三百多年前我与上古凶兽的一战?”   漫不经心的神情顿时敛去,灵安仙君正襟危坐,问:“幻兽一事与当年有关?”   “当年天兵天将众多,死去的仙君也不计其数,即便我最后将它封印在黑海水牢里了,可直到今日也不知它就是何方凶兽,古籍中从未记载过,但是当时我们却没有想到一事。”   灵安仙君面色凝重:“你是说当初我们之所以不知它的真面目,是因为它用了幻术?”   璟流颔首。   “古籍曾载,上古有蜃龙,极擅幻术,可以假乱真。”   灵安仙君恍然,道:“难怪当初从凶兽身形样貌完全找不到任何记载,不过它再擅长幻术也无用,如今它已经在黑海水牢内万劫不复。”他松了口气,又道:“多年的疑惑总算是有了答案。”   璟流却说:“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是真是假也无法定论。”   灵安仙君笑:“其实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了,难不成为了证明还去把黑海水牢打开来瞧瞧么?你如今虽贵为神君,可黑海水牢是盘古劈天地时便有的,你要真打开,必定要耗损半生修为。”   “对了,”璟流道:“过段时日你向天帝举荐一个散仙。”   灵安仙君微怔,问:“是妖界里的那一位散仙?”   璟流淡淡地道:“嗯,我瞧着他资质甚好,若能为仙界所用,也是个仙才。天帝求才若渴,到时候估摸会派人去打听,你留心着,若是他答应了,你在天帝面前给他说说好话,”一顿,“我飞升神界前,常听开阳星君说缺个帮手。”   “开阳星君司武,掌管天下武曲星,习武的一来就动手,他那边的仙府一天得打上好几回的架,若得个称心如意的帮手,开阳星君恐怕梦里都能笑出声来。虽然忙了些,但是个好仙职。”   “嗯,到时候你照看着点。”   璟流起身离去,走至门边时,灵安仙君忽然喊道:“丹华。”   他回首看他。   “你……不问漪竹林里的事情?”   璟流说:“你我多年交情,你知我从不奉行为仙者无欲无求这一套,凡事只求对得起本心,其余之事顺其自然。”   .   阿媚回到少阳派后,直接找上虚寂掌门。   “掌门,给你。”她递上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虚寂掌门瞥了她一眼,问:“是何物?”说着,打开了锦盒,这不打开还好,一打开虚寂掌门长满花白胡须的脸皮就抖了下。   锦盒里赫然是一只眼珠子。   “是幻兽的眼珠。”她解释说:“本来我是想捉回来再次封印在迷雾之林的七棱古井里的,然而幻兽忒狡猾,与我们交手时一没留神就被打死了,如今已经魂飞魄散,所以我只好抠了只眼珠回来给掌门交差。”   “呵……呵呵……”虚寂掌门面皮又抖了下,让侯在一旁的天旻将眼珠收走,又说道:“以仙君之力,我们少阳派肯定信得过的,凶兽已灭,也是件好事。”他抬眼又看了下阿媚身后,问:“仙君没与你回来?”   阿媚道:“师父有仙务在身,说是缓几日再下界。”   虚寂掌门抚了抚须,道:“仙君仙务繁忙,还能抽空指点我们少阳派,当真是少阳派三生修来的福气。”   阿媚向来不喜欢这种客套的场面,心里头有点不自在,便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幻兽一事已了,替补弟子一事我也不会食言。掌门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离开了。”   她拱手道:“告辞。”   阿媚离去后,虚寂掌门抚须道:“仙君的这徒儿脾性倒不像是仙界的做派,也罢,天旻。”   “弟子在。”   “你去好好安排仙君徒儿的衣食住行,依我所看,他们在少阳派留不久,我们少阳派尽心尽力便可。”且当供奉两尊大神了……   最后一句话虚寂掌门没有说出口。   他惆怅地叹了声。   .   云川和蓝松见到阿媚时,两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蓝松拉着阿媚,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幸好你还是回来了。之前多亏你教我如何修炼,我第三关才能成功通过了。哎呀,之前都没想过自己能成为少阳派的弟子呢,实在太开心了。”   云川没见到璟流,眼睛亮得似有星辰。   “阿媚,妖界好玩吗?”   “好玩,下次带你去。”   “当真?”   “自是真的,这个骗你做什么?”阿媚摇头,无奈地道。   云川之前还因阿媚跟璟流去捉幻兽没带他去而满腹委屈,如今听到此话,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言为定!”蓝松与阿媚又说了好些话,末了才提起璟流。   阿媚说:“他回仙界了,过几日才来。”   蓝松点点头,打从直到璟流是上仙后,她原先对璟流的敌意消失了不少,取而代之是敬畏。活了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的神仙呢。   云川听到璟流还回来的消息后,眼神顿时有几分失望。   真是巴不得他永远别回来了。   “阿媚,你刚从妖界回来,一路奔波的肯定累了,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云川留意到阿媚脸上的倦色,不敢拉着阿媚多说了,给蓝松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走开了。   阿媚夜里在苍南山与漪竹一战,随后赶回少阳派,已有一日一夜不曾合眼了,她打了个哈欠,倒塌便睡。阿媚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修为大增,明渊与璟流都不是自己的对手,恰逢妖魔,她左手持剑右手施法,劈里啪啦,火光带电,两位师父像是小媳妇儿一样被她护在羽翼之下,她铲除妖魔,大笑:“从今以后,由姑奶奶我护着你们。”   说着,她春风得意地扭头,想看两位师父的表情,眼角余光一瞥,却是见到远处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比夜色还要深邃。   作者有话要说:  打完漪竹林副本,要回来啦~~ ☆、30|第二十九章   翌日天还未亮,阿媚便已起身。   少阳派给她安排了一个单人的房间,明亮宽敞,比她在长安城住的上房还要舒坦。她打水洗了把脸,整个人顿时清爽不少。脸干脆利落地一擦,她伸手拽过挂在屏风上的红衣,正准备穿上的时候,发现一旁的衣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套新衣裳,都是象牙白的颜色,纹案不一,一套是青花缠枝,另外一套吉祥云纹,样式剪裁简单大方。   不就是少阳派弟子穿的衣裳么?   就在此时,起身时忘得七七八八的梦境倏然窜入脑中。   妖魔惨败,她春风得意,还有远处林间那一双幽深瘆人的眼睛,以及若隐若现的衣裳……阿媚仔细打量手中的两套衣裳,自言自语地道:“似乎有点像?”   她笑了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少阳派也没待多长时间,梦里竟也出现少阳派的人了。”她摸了摸,“质地倒是不错,穿穿也无妨。”   阿媚梳妆完毕,推门而出。   她住的房间离云川和蓝松的房间都有些远,分在东北方的小院里,不过景致倒是不错,初晨太阳还未升起,山间烟雾缭绕,一眼望去,只觉心神平和,气息吐纳都如此宁静。   阿媚头一回觉得少阳派不错,委实是个适合修行的地方。   她盘腿坐下,闭目凝神,天地间变得广阔无垠,山林间的风声,水声,鸟声清晰入耳,还有一道轻微的呼吸声……她倏地睁眼,不远处正有一道带着仙光的身影缓缓落下,直接向她行来。   一见到璟流,阿媚便想起在妖界里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天将亮时璟流阴沉铁青的脸色。   “师……师父,早。”   “不早了。”他看了她一眼,又道:“今日是我第一日授课,一众弟子已到,就差你一人。”阿媚不由一愣,问:“啊?今日就开始授课?怎地没人告诉我?”   “应该是你住得远,来不及通知,走吧。”说罢,璟流转身,踏上仙光。阿媚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跟去。璟流飞得不慢,阿媚始终跟不上,一直落后一寸的距离。   她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看,嘴巴轻轻抿上。   .   宽阔的广场上,这一届的新弟子除了阿媚之外已经齐聚,在广场上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少阳派今年招收的弟子不多,第三关考核时,钟林还稍微放了水,如今加上阿媚,也只得七名。   除了云川之外的六人皆精神奕奕,半点不耐之色也没有,尽管第一堂授课来得如此突然,昨天大半夜的还未来得及消化成为少阳派弟子的兴奋,钟林便立马来通知次日上课的消息。   云川嘀咕:“好端端的授什么课,估计又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蓝松站的位置离云川近,他的嘀咕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她说道:“给我们授课还能打什么坏主意?云川你对璟流上仙有偏见,我看这些时日上仙人还是挺好的,处处维护着阿媚,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你什么都不知道便不要开口。”   “我是不知道,可是阿媚都喊上仙一声师父,天大地大除了爹娘之外还有谁能比师父亲?阿媚对璟流上仙都没有敌意了,你怎么还抱有敌意?你不是要认阿媚为主么?现在璟流上仙是她师父,你不应该爱屋及乌吗?”   “你……”   蓝松的一番话让云川哑口无言,他咬咬牙,说道:“不!我不要爱屋及乌!是阿媚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你怎么这么固执!朽不可雕也!”   “你管我朽木还是好木,总有一天我会让阿媚看清璟流的真面目!”   ……   蓝松与云川争吵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钟林立马喝道:“云川,蓝松,不得说话!身为少阳派子弟,第一件事便是得有耐心,修仙之人无耐心又怎能成仙!”   蓝松立即噤声。云川慢慢垂眼。   钟林搓搓手,眺望远方,心里有几分小小的期待,打从晓得璟流身份后,立马鞍前马后的,恨不得时时刻刻能出现在上仙的面前。昨天夜里上仙来得突然,他还在睡梦中便惊醒。上仙吩咐说明日开始授课,让他通知新弟子时,那一刹那他的心是飞起来的。镇妖塔外,上仙出手诛妖,不到半招便制服了那一条差点杀了他的蛇妖,单是这一点便足以让钟林佩服得五体投地。上仙一吩咐,他便屁颠屁颠地去通知这一届的新弟子了,走路时亦是满面春风。   他正要去通知阿媚时,却见璟流上仙飘落在阿媚所歇的院落里,他倒也知趣,脚步一拐便离开了。   如今上仙与阿媚迟迟未出现,钟林也不急,只吩咐一众新弟子耐心等候,仙君与阿媚前不久才诛灭了幻兽,休息久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钟林挺直胸膛,又道:“都站好来,别有气没神的。”   .   不多时,璟流与阿媚也到了。钟林当即上前,作揖道:“上仙。”璟流微微颔首。此时,蓝松冲着阿媚招招手,“这里这里。”   阿媚见在场的少阳派子弟都与自己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心里头不禁觉得新奇。她在妖界里,她师父教授她仙术时,是一对一地教,加上是妖界公主的身份,二十年来身边也没什么小伙伴,现在瞧七八个人齐刷刷地站着,她顿时就来了兴趣,三步当两步便走到蓝松身边。   钟林恭恭敬敬地道:“上仙,可以开始授课了。”说着,他也不离开,往新弟子队伍一站,仰着脖子,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璟流手掌一伸,一把长剑赫然出现,他道:“我未成仙时,也曾在人界修仙,自创了一套剑法,不仅能修生养性,而且还能稳固基础。我只演练一遍,你们看清楚了。”   言罢,璟流反手一握,长剑似光,一套剑法下来,教人看得目不转睛。   剑入剑鞘。   他吐纳气息,声音平静地说:“你们都练一遍吧。”说着,又看向阿媚,道:“你气息不稳,练此剑法亦能固本培元,有利于你修为的增长。”   “好!”   阿媚记性不差,又有基础在,招式记得一分不差,一套剑法下来,与璟流的相比更有自己的特色。最后一招耍出,她眉眼带了笑意,问:“师父,你看我练得如何?”   “不错。”   阿媚正想说什么,璟流已经走向蓝松,道:“此处不对,双肩抬高。”   “这样吗?”蓝松小心翼翼地问。   璟流颔首:“对。”得到璟流的肯定,蓝松开心极了,随即挑了个剑花,来了一招鲲鹏展翅天地虹光。璟流略微沉吟,又道:“钟林,你与蓝松一组,云川你与……”   璟流看向云川身边的男子,男子主动道:“我叫闻人烨。”   “你与闻人烨一组,两组对决,哪一方的剑先掉落便是输。”   .   四人里头,云川的实力最高。这一点,蓝松心知肚明,她晓得钟林不是云川的对手,也知以自己的实力,云川绝不是放在眼里,他若要赢,肯定一开始就会盯着钟林。于是乎,对决一开始,蓝松就实行防守政策,不停地扰乱云川,护着钟林。   刀光剑影里,其余人看得目不转睛。阿媚觉得有趣,倒也看得认真。   就在此时,蓝松一直没有留意的闻人烨倏然挥剑而来,蓝松眼尖,立马跳到钟林身侧,伸臂一挡,未料闻人烨蛮力如斯,她整条手臂被震得发麻,虎口一松,剑“咣当”一声掉落。   璟流道:“云川组胜。”   他看向蓝松,一字一句地道:“不管什么时候,最要紧的就是护住自己,在此前提下,你才能有保护其他人的资本,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他敛去神色,说:“今日到此为止。”   .   璟流离去后,钟林也离开了,其余弟子也陆续离开了广场。蓝松一脸沮丧地坐在台阶上,捂着两颊,说道:“都怪我方才顾着云川,没注意到闻人烨。现在可好了,第一堂课就被骂了。”   她抽了抽鼻子。   云川瞥她一眼,说道:“谁让你顾着我?你不守着,我也不会为难你。你刚才若真想赢,就应该让钟林直接去对付闻人烨。”   “我……我没有想到。”蓝松吸吸鼻子,眼眶都红了。她这人就怕被骂,本来还想好好学习修仙之术的,难得有上仙教导,如今头一天就被骂了。   蓝松心酸死了,她可怜兮兮地问:“阿媚,上仙以后会不会觉得我太笨了?不肯教我了?”   阿媚心不在焉的,蓝松又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什么?”蓝松重复了一遍,阿媚嘴巴抖了抖,道:“你放心吧,不会。”   她之前还想着他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呢,原来是因为这个,真是的,直接跟她说不就好了吗?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子,敲山震虎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迟了~~~ ☆、31|第三十章   阿媚瞧蓝松哭得双眼湿漉漉的,老毛病又犯了,连哄带劝地说了一番。不是她自负,她这人真要哄起人来,莫说猫猫狗狗,连脾气暴躁的妖王都能说一个“服”字。   蓝松没一会便眉开眼笑的。   云川瞧着蓝松,心里头却是有几分羡慕。   “午饭时间到了,阿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午饭?”蓝松问。   “不了,我还有点事。”   .   阿媚一路问了人才知道璟流的房间就分在她住的那个院子里,一间是东厢房,一间是西厢房,两间厢房遥遥相望。难怪她昨晚歇之前,天旻还让人收拾她对面的东厢房,原来是给璟流住的。   住得近也好,方便她找他谈一谈。   阿媚思来想去,觉得璟流留在少阳派是她的过错,若她不是鲁莽,没放走幻兽,璟流堂堂一上仙也不会留在少阳派里当授课老师,虽然她觉得挺有趣的,但是怎么看都不太符合他身份会做的事情。不过既然留下来了,他肯定要和她一起走接下来的日子,最起码在少阳派里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过去发生什么了,也不想知道,但是过去的人来了,她赶不了,也没法赶,只能适应。要过日子了,就舒心地过,拐弯抹角什么的,她不喜欢。   所以阿媚一落地,便直奔东厢房。   恰好有一小童捧着小铜盆走出院落,阿媚便问:“我师父是不是在里面?”   “是,但……”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影便风风火火地消失了,小童目瞪口呆地道:“啊,仙君在洗澡呀……”阿媚浑然不知,一到东厢房的门口,袍袖一挥,直接冲入。   “师父,你有话就……”   话音戛然而止。   映入阿媚眼底的是璟流赤|裸的身体,精壮而结实的胸膛,以及强而有劲的双腿,仿佛有一股力道紧绷着,蓄势待发……而脖颈上还有水珠在缓缓滴落,划过一点朱红和线条分明的小腹,再慢慢地,慢慢地滑下……   阿媚瞬间就懵了。   尽管追求者众多,可她见到的都是被打成原形后的裸|体!比如滑腻粗壮的蟒蛇,再比如绿皮青蛙精,又比如毛绒绒的小老虎……哪里见过男人的身体?尤其还这么近地见到那一坨……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一刻脑袋一片空白,竟然是半点也想不起来。   璟流真没料到阿媚会忽然闯进来,然而也仅仅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随后便恢复如初,他耐心地问:“你什么?吃过饭了吗?”   “没……没吃。”她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呀!现在根本就不是讨论吃没吃饭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急急忙忙地转过身,说:“师……师父,你先把衣服穿上!”   “哦,好……”   只听衣袂窸窣声响起,不过弹指间,略微沙哑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好了,你可以转过头。”   她稍微侧首,迅速瞥了眼,见到璟流身上当真有衣裳后才彻底松了口气,扭过头说:“我……”话音再次戛然而止。这哪里叫穿好衣服,少阳派统一的外袍松松垮垮的,素色的腰带随意地系上,露出来的大半个胸膛不停地伏动,湿淋淋的头发大半披在身后,有两绺头发披在身前,圆滚滚的水珠像是掉线的珍珠一样滚落,没一会胸前的衣裳便湿透了。   因着是夏天,少阳派的衣裳又是素色的,且料子薄透,发尾的水珠滚了一圈后,他身体的线条便若隐若现,往太师椅上慵懒一座,加上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像是在勾引人似的。   “你什么?嗯?”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喑哑,尾音还微微上扬,如同情人之间耳边的呢喃,又温柔又暧昧。   阿媚脑子里浮现四个字——   活色生香。   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唇,反应过来后赶紧移开目光,瞅着地板,说道:“我……我觉得……”   “觉得什么?嗯?”   阿媚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刚想抬头,又迅速遏制,继续瞅着地板。此时一股子沐汤过后的雄性味道铺天盖地的袭来,眼角一瞄,正对光滑湿润的胸膛,冷不丁的,想起方才未着衣裳的身体,她的耳根子爬上一抹红晕,双足往后退了两步,背后贴上了窗门。   ……之前的理直气壮好像被吃掉了。   “师父,做……人应该坦荡一些……”   却是有低笑声响起,璟流问:“阿媚是觉得为师不够坦坦荡荡?”   “是!”   “刚刚为师不是挺坦荡的吗?”他单手撑着窗门,浓郁的男子气息将她重重围住。阿媚倏地抬头,近在咫尺的他满眼调侃之意,薄唇微张,仿佛随时随刻都会亲吻上来。   她心中猛地一激灵:“师父,你答应过我的分寸呢?”   璟流眼神顿收。   然而,就在此时,窗门轰然的一下,倒了。璟流怕摔着阿媚,随即伸手揽上的腰肢,岂料阿媚却是怕极了他的碰触,一推一收,两个人无意间换了个位置,直愣愣地倒下。   两人顿时成了女上男下的姿势,阿媚单手撑在璟流光滑的胸膛上,璟流身上的衣裳因为拉扯间已经散开了大半,相当于赤|裸着上半身,此情此景,端的……香|艳之极。   “啊……”   犹豫了许久还是准备过来告诉阿媚仙君在洗澡的小童脚步僵住了,眼睛瞪得跟铜铃般大,“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扭头就跑!   阿媚慌乱中不小心顶了璟流那儿一下,他眉头紧拧发出了一声闷哼。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本来是要来跟璟流理论理论的,天晓得会发展成这样。   她看看身下的璟流,又看看跑远的小童,牙齿一咬,从璟流身上爬起,不曾想到动作太过急促,膝盖又顶了一下。   三十三重天的丹华神君白了脸色。   “我……”阿媚窘迫极了,真是越急越乱。她支吾半天,也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很没出息地抛下了经历两次阵痛的璟流,匆匆忙忙地追着跑远的小童。   小童用跑的,阿媚用飞的,眨眼间就追上了。   小童吓得浑身发抖,直说:“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你怕什么?”   “怕……怕被灭口。”   听到此话,阿媚方才慌乱的内心平静下来,她彻底镇定了,她轻咳一声,察觉到自己此时的行为不妥了。她沉吟片刻道:“我灭你口作甚?我追上来只是要问你一事,少阳派里谁管工事这一块?”   “是……是五长老。”   “哦,那你去告诉五长老,少阳派的门该修一修了。方才我与师父试验过了,都没使上劲儿呢就倒了,要是遇敌来袭,莫说斗法,人家一巴掌呼来门就破了,到时候还斗什么法?”她一本正经地道。   “是……是!”   .   阿媚在少阳派里头溜达了一整个下午,将近傍晚时分才回了院落里。她认真地想了一整个下午,觉得自个儿如此委实不像话,她堂堂一个妖界公主,面对赤身的男人竟然脸红心跳的,向来都是她让别人表情变颜色的,如今轮到自己了,这像话吗?   她停在东厢房的门口,这一回倒也不风风火火了,伸手敲了下崭新的门。   “师父。”   “进来。”   此时的璟流与中午的璟流可谓天渊之别,那一副勾人的模样早已消失,他穿得整整齐齐的,一丝不苟地端坐在桌前,抬头看了她一眼:“晚饭吃了吗?”   “吃了。”她一脸严肃地在璟流身边坐下,说道:“师父,我有事要与你明说。我不喜欢别人和我绕弯子,我做错了什么或是我做了什么令你不适的,跟我直说便好,千万别跟我绕弯子。”   璟流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里有一丝感慨。   “你变成熟了。”   阿媚扯扯唇,说道:“以前的我如何我不知道,可是如今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跟我绕弯,有什么话就直接撂下。”   “为师只希望你记住两个字,自保。遇到危险,先自保再救人!倘若有朝一日,为师遇到危险,你……不要救为师。”他的语气格外郑重,说到后头,五指竟握成了拳头,微微地颤抖着。   阿媚说:“以师父的修为,哪里轮得到我来救?”   “你且记住。”   “好吧。”谈完后,阿媚落得一身轻松,眼珠子一转,不经意地瞄了眼璟流的某一处,想起下午的窘状,为了挽回面子,说道:“师父,你没事吧?”   “没什么?”一顿,注意到阿媚的目光,他颇不自在地咳两声:“没事。”   阿媚以为璟流不好意思了,连忙说道:“师父您放心,上天向来是公平的,虽然没有赐予你光鲜亮丽的一坨,但是它给了你一张俊朗无双的脸!”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看了解救吾先生,回来得有点晚所以更新迟了,强烈向大家推荐这部电影!!    ☆、32|第三十一章   “我们少阳派创立已有一千二百年,历代掌门皆是修仙界中赫赫有名的修士,其中第十八任掌门乾元……”台上的五长老抚着白须,娓娓道来。   底下的新弟子大多都在津津有味地听着,偶尔目光透露出期待和崇拜,仿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三花聚顶,飞升仙界。当然也有心不在焉的,比如阿媚。   初晨的阳光洋洋洒洒地落下,有风拂过,卷起一地的落叶。弹指间,阿媚在少阳派便待了半月。   这半个月以来,她体验了人界修仙派的学习生活,起初觉得好些人陪着自己修炼,颇新奇有趣。然而时日一长,阿媚便开始没什么耐心了。少阳派教的她都会,少阳派没教的她也会,若非那一份愧疚心在,恐怕她早已离开了少阳派。   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阿媚。”蓝松小声地唤道。   “怎么?”   “你在看什么?”   “看外面的鸟。”   蓝松跟着看了眼,又问:“阿媚,今日仙君会给我们上课吗?”阿媚撑着两腮,说:“不晓得,师父没告诉我归期。”那一日之后,璟流说仙界有事,他回去一趟,不日便归。如今一去便是半个月。   想起璟流,阿媚不可避免地又想起那一日。以前她看见璟流,眼里便仅仅是璟流,或者可以加多两字师父。可现在想起璟流,脑子总会想起那一天璟流的身体。   她从未想过在花里胡俏的衣袍之下会是一具如此令人血脉喷张的身躯。   她捏捏两颊,赶紧回神。   无量天尊,真是罪过,大白天的竟然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对不起讲得唾液横飞的五长老。   .   阿媚以前很少做梦的,然而来了人界历练后,尤其是近来,几乎天天做梦。今夜的阿媚又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在虚花镜里行走,漫天遍地的花海中,除了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她走了许久后,忽然有哗哗水声,花海之中竟出现了一条小溪。而小溪里头,竟有个人赤条条地背对着她。   她被惊了一下,正要后退的时候,那人忽然转过身来。   她看清了他的脸。   正是璟流!   他唇角微勾,从水里伸出手臂,对她轻轻一勾:“来,一起洗。”紧接着,画面一晃,他竟霍地站起,有水花蹦出,他两腿间的那一处清晰可见,正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阿媚猛地一个激灵,醒了。   她擦了把额上的热汗,喘了口气,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疯了疯了,竟然做这样的梦。”   她赶紧盘腿打坐,小半个时辰后,才缓缓吐息。阿媚睁开眼,咬牙道:“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我堂堂妖界公主,不过是区区一坨东西罢了,就是有些新奇而已,猫狗的我都见过,其实也没差很多……对,没差很多!我羞什么?不羞!没什么好羞的!这种东西见多就好了!对对对,见多就好了!”   她重重地点头,顺手摸出颈项间的东珠项链,缓缓注入法力。然而小半柱香的时间后,传音密符半点反应也没有。   “奇怪,莫非父王不在?”她疑惑地自言自语。   又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阿媚只好作罢。就在此时,黯下来的东珠忽然又亮起,在她的掌心里微微发热。她掌心一展,东珠飘到眼前,熟悉的嗓音传出。   “阿媚。”   “……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爹的声音里充满了疲倦。阿媚问:“爹,妖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有点事,不过不是大事,已经处理好了。怎么?是不是闯祸了?”   阿媚想起幻兽一事,难免有些心虚,轻咳了数声,道:“父王,妖界有您这样英明神武的王,简直是八百辈子的福气呀。在父王的统领之下,妖界必当……”   “说吧,想要什么?每次你一拍马屁,我肯定得出血一番。看上什么宝物了?”   “春……春|宫图。”   传音密符那边忽然变得沉默,阿媚也是此时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容易让人误会,连忙道:“父王!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也……也不是你想象中的用途!总之我有用!父王您年轻时桃花朵朵开,想必有不少珍藏……你随便差遣个人来人界,我要两三幅就够了。”   说着,她取回东珠项链。   她这不对人界不熟么?身边的云川瞧着就是不懂这事的,蓝松又这么腼腆,她能问的也只有身经百战的父王了。在妖界待了二十年,之前都没想过这回事,只顾着打架修炼去了,不然也不会落得那一日丢脸的下场。   想起那一天,阿媚真觉得自己没面子!   妖王效率高,第二天一早阿媚就收到了十幅春|宫图,以及小妖的传话:“公主,王说让您看着点,肚子别闯祸了。”说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阿媚半晌才反应过来“肚子闯祸”的意思,不过她也不在意,揣着新鲜出炉的图暗搓搓地回了房,袍袖一挥,十幅春|宫图齐齐展开飘在半空。   阿媚看得眼睛发直。   妖后和她不亲,她在妖界里也没几个雌性友人,鲜少有人跟她提及□□的事情。她唯一接触过的便只有在修炼书籍中看到的双修,不过她当时没多大兴趣,扫了几眼便略过了。   如今头一回这么清晰地见到□□画面,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她开始盘腿打坐,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情相当严肃,仿若在看修炼秘籍。接连三日,阿媚一回到房间,便盯着这十幅春|宫图。妖王收藏的自然是珍品中的珍品,画得格外逼真生动。   阿媚看得多了,心里头也渐渐忘了璟流的身躯。   .   是夜。   阿媚又做了个梦,还是在虚花镜里,她依旧走了一段漫长的路,直到小溪前才渐渐停下脚步。水声潺潺,阿媚再次见到背对着她洗澡的璟流。不过这一回,阿媚倒是不紧张了,她想着她也勉强算是阅历千帆的人了,不过区区一坨,有何所惧?哼,有本事再次过来呀。   不过这一回的梦里倒是不如她愿了,溪水里的璟流无论如何都不肯转身。   阿媚等得急了,直接飞到璟流的对面,她指着他的身体说道:“来呀!来呀!我等着呢。我可不是什么无知姑娘,这种东西吓不着我。”   就在阿媚以为璟流会像上次的梦那般,霍地起身,然后步步紧逼时,梦境忽然一变,她竟被拉到了溪水里。她浑身湿透,还未反应过来身上被人压住了,紧接着是炙热而猛烈的亲吻……   随后十幅春|宫图里头的姿势都来了一遍。   ……   “啊……”   阿媚从床榻上弹坐而起,浑身都是汗水,双腿微微发麻,整个人表情都是懵的。她……她……她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真的要疯了……”   “竟然做了春|梦……”   “还是跟师父一起……”   她使劲地拍了下自己的脸,说:“活了这么久,头一回知道自己内心如此狂野……十遍!十遍!”她哆嗦了下,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又见着了书案上的十轴画卷。   明明卷得一丝不苟的,可阿媚觉得自己眼睛能透过黑夜将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她猛地收回目光,下了榻,手臂一伸,所有画卷揽入了怀中。她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西厢房,法决一念,直接腾空飞起,到半山腰时才停下来。   半夜的山林里静悄悄的,因着初秋的缘故,带了几丝寒凉。   阿媚撂下画卷,指尖红光泛起,画卷上出现一簇小火,火星滋滋滋地响,不一会便烧成灰烬,零零落落地剩下卷轴头。妖王向来喜爱奢华,这般珍藏的物品更是往死里奢华。阿媚用的是普通的火,烧了好久卷轴头仍在。她索性作罢,反正画已经没了。   她灭了火,又数了数,只有九个。   她想起来了,今天歇下前还落下一幅在梳妆台上。   阿媚再次腾空飞起,准备回去把最后一幅给灭了。她出来的时候有些匆忙,门也没关,回来时也不曾停下,直接飞进厢房里头。   双足落地。   她不由有点发懵。   一抹颀长人影正站在她的梳妆台前,手里握着一幅画卷。铜灯点了火,微弱的火光清晰地照出画中景象,秋千晃呀晃,男男女女好荡漾。   阿媚记得的,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还特地腹诽了妖王一句,说没看出她爹有这个嗜好。   她心中咯噔了下。   颀长人影缓缓转身,目光复杂,正是她师父璟流。   作者有话要说:  灵安仙君:丹华→_→你出现得真是时候→_→ ☆、33|第三十二章   阿媚三步当两步上前,伸手一捞,她一脸正气地展袖,广袖带起一阵微风,她霸气威武地落座,广袖一收,她微扬下巴,不以为意地淡道:“哦,师父你办完事了?”   画卷成为灰烬,她把玩着雕花镶金的卷轴头,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大概是之前她出门烧图时太过风风火火,以至于掀倒了一盘又大又圆的黄梨,当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黄梨圆润地一滚,阿媚摔了个狗啃屎,速度快得让璟流也没反应过来。   自此,春秋大梦破灭,脸面两字已经荡然无存。   “阿媚。”   璟流弯身扶她,一碰到她的手,她像是触电那般甩开,嘴中只道:“不……不用扶,我自己可以。”然而,该死的黄梨没有放过她,四肢并用地爬起,还未站稳,又踩了黄梨一脚,再度往前摔去。   不过这一次没有摔成狗啃屎,有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同时,轻轻的“咣当”一声,璟流手中的画卷掉落在地,卷轴头与地砖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媚眼角的余光一瞄,正好瞧到地上的春|宫图光明正大地铺展开来,里头的男女姿势与现在她在璟流怀中的姿势无二,偏不巧此时梦中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似是有一股邪火咻咻咻地从胸腔里四溢开来。   “阿媚……”   就连这一声呼唤也像极了梦里的缱绻缠绵……   她猛地推开璟流,指尖泛起红光,将地上的黄梨烧了,顺带将一旁的春|宫图也烧了,然后一个转身,踉跄了下,勉强算是威武霸气地坐在绣墩上。   “师……师父……你办……办完……事……事了?”   好吧,现实果然还是残酷的。   “嗯,办完事了。”   璟流手腕一翻,将地上的火星给熄灭了,方在阿媚对面坐下。   她捡起脚边的黄梨,拿袖子擦了下,递到璟流面前,像是谈话家常那般:“吃黄梨吗?我前几天吃的时候觉得挺好吃的,皮薄汁多且甜,你尝尝。说起来,师父回来时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方才我差点以为我这儿进了个小贼。”   大抵是将春|宫图烧了,阿媚有种物证已除,她内心又变得理直气壮了!   璟流接过黄梨,咬了口,说:“真甜。”   此话一出,阿媚轻咳了一声,梦里的师父也说过这样的话,虽说场景跟黄梨无关,但……但……   不对!   她甩甩头,她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时候不早了,师父刚从仙界回来,想必也累了,师父早点歇了吧。”她佯作打了个哈欠的模样。璟流慢吞吞地吃着黄梨,眼神儿直勾勾明晃晃地在她身上打转,瞧得她浑身不自在。不过她此时已经想好了无数种应答方式,只要璟流敢问,她就敢回答出无数花样来!   “刚刚……”   来了!阿媚挺直背脊。你敢问我敢答!   璟流咽下最后一口黄梨,接上:“想双修吗?我教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师父你可以按照常理出牌吗!阿媚被呛得双颊通红!   “想吗?”他又问。   “不……不想!”   他又认真地说:“想的时候,一定要找为师,知道了吗?”   “我……真的不想!好了好了,师父,我要睡了,你出去吧。”这一回,阿媚直接赶人了。璟流从善如流,到门边时,又转过身瞅着阿媚,说:“你以后看图的时候,若有好奇之处,为师也能替你解答。”   “没有好奇之处!”   “你……”   “师父,我睡了。”   “啪”的一下,阿媚直接把门给甩上,她摸了摸额头,出了好一阵虚汗。而此时此刻的璟流站在西厢房的门外,仰头望着空中明月,唇边有一抹难以掩藏的笑容。   .   离五派大会开始还有两个月,钟林压力不小。历届大会参加的都是近两届招收的新弟子,每个面门派将派出四名弟子,上一届里头除了天旻实力高之外,便是唐皓逸,然而唐皓逸不幸遭遇意外,如今有了空缺,虽有阿媚作为填补,但是还缺两名。钟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挑了云川和闻人烨。   钟林感觉得出来,云川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然而钟林禀报虚寂掌门后,闻人烨则被换成了蓝松。对于掌门的选择,钟林颇感意外,他道:“蓝松资质平平,掌门为何要选她?”   虚寂掌门抚须道:“蓝松资质虽平,但胜在有颗好学的心且沉得住性子,阿媚与云川两人在少阳派不会久留。”   钟林一听,茅塞顿开。   不久后,钟林便宣布了名单。五派大会高手如云,且又是团队赛,钟林想了想,觉得要想个法子提高参加比赛四人的修为,尤其是蓝松的。   他左思右想,恰好遇着天旻。天旻也想提高自身修为,两人商量一番,最后在天旻的提议下确认了去浮城历练一个月的行程。   .   阿媚知道后心里头倒也开心。   她在少阳派待得有点不耐烦了,如今能出去走走,正符合她的心思,且浮城不属于五界之内,阿媚以前从未去过,但凡是新奇的事物她都颇感兴趣,还可以冲淡下这几日来她碰上璟流的尴尬和不自在。   她想着,也许从浮城回来后,心里头这番不自在便会消失了。   如此一想,她欢天喜地地收拾细软,通通都扔进乾坤袋里,然后兴高采烈地准备去找蓝松和云川。出门的时候,她瞧见对面的东厢房刚刚点起烛光,窗纸上的剪影若隐若现。   她不太想在夜里和璟流碰上面,紧赶慢赶地捏了法决,飞向空中。   .   房门打开。   璟流负手站在门边,遥望夜空。而此时,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哟,看什么呢?莫非神君是来迎接本仙君的?”灵安仙君的身影慢条斯理地从暗处走出。   璟流瞥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灵安仙君苦叹一声,愁眉苦脸地说:“丹华你真不解气风情,你知不知道本仙君在仙界里随意往哪个仙殿的门口一站,无论男仙女仙哪个不是屁颠屁颠出来相迎的,好歹也说一句进来喝杯茶,哪像你?茶没有,反倒是眼刀子嗖嗖嗖的,若非本仙君习惯了,此刻怕是身体都要被你扎出洞来了。也罢也罢,我与你交情多年,我不跟你计较了。”   他自顾自地走进屋里,左瞧瞧右看看,折扇一摇,啧啧两声:“人界的气息倒是重。”他参观完后,一转身就见到璟流坐在桌前沏茶,他惊诧地道:“神君大人,这是刮哪一阵风呀?你竟然真的给我沏茶喝?”   “喝不喝?”   “喝喝喝,难得丹华沏茶,□□也喝。”他浅尝一口,眼睛微亮,道:“这不是人界的茶吧?”   璟流颔首。   灵安仙君摇首道:“你今日拿这般好茶招待我,莫非是有什么喜事?与你徒儿有进展了?”他搁下茶杯,好奇地问。璟流再次颔首。   灵安仙君恍然:“难怪呢。”   璟流又瞥他一眼:“我平日里有亏待过你不成?说吧,你来做什么?”   灵安仙君道:“我若来讨杯茶喝,你会不会赶我走?”   “会。”   “当真绝情呀哈哈哈哈哈哈,罢了罢了,我是来跟你说那一位散仙的事儿。”灵安仙君正色道:“你徒儿在妖界拜的师父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滴水不进。我三顾妖界,都被拒绝了,无论提出多好的仙职,通通都被拒了。”   “原因。”   灵安仙君说:“说是习惯了自由自在,不愿让仙职缠身。我后来听他一说,便想着给他找个闲散的仙职,连去天帝面前应卯都不需要,一个月里头出现一次就好了,没想到他脾气也倔得很,就是不愿。我当时便觉得古怪,他是个散仙,不待在仙界也罢,偏偏要在妖界里,于是便暗中查了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事情?”   璟流喝茶的手微微一顿。   “何事?”   灵安仙君道:“妖王与他有点渊源,他留在妖界是为了报恩。”   “报恩?报什么恩?”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毕竟那儿是妖界,我堂堂一仙君到人家地盘里头也不能太嚣张。或许下次本仙君可以用这张脸勾引几个女妖,看看能不能查出个什么来。”   “别闹了。”   灵安仙君大笑道:“跟你说着玩,本仙君才舍不得呢。唉,你是不知道妖界里的女妖没几个长得好看的。对了,听说你要去浮城?”   “我徒儿去瞧个新鲜。”   灵安仙君忧心忡忡地道:“虽说你贵为神君了,但浮城毕竟不属于五界之内,而且我听说浮城之主懂得摄梦术,你万事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启浮城副本~~~ ☆、34|第三十三章   出发的那一日,钟林来给一行人送行。   此番前去浮城的有五人,天旻,阿媚,云川,蓝松还有璟流。钟林送到山脚,才依依不舍道:“仙君与诸位一路顺行,盼早日归来。”   璟流微微颔首。   “你不必再送了。”   “是。”钟林瞥了眼其余四人,忍不住端着师兄的架子,对其余人道:“你们一路上要谨记少阳门规,不得闹事,不得贪玩,当务之急乃增添修为,在五派大会中夺冠。”   蓝松响亮地应道:“是!”   一行人御剑飞行,离开少阳派。   钟林仰头看着,心里头当真是羡慕之极了,若非少阳派事物繁多,他真想也跟着去。能与仙君一道去浮城历练,得盼多少辈子的事情呀。   .   阿媚换下了少阳派的弟子衣裳,重新穿回自己的红衣,像是一团火飞在一行人的最前面。   底下的风景如画,山脉延绵,层林尽染,秋色无边。   天高云淡,正是好时节。没了少阳派的束缚,阿媚只觉神清气爽,周遭美得宛如仙境。云川紧跟在阿媚身后,笑吟吟地问:“阿媚,你去过浮城吗?”   “没有。”   云川道:“我也没有,听说浮城不属于五界之内,是个奇妙的地方。”   蓝松说:“我之前在少阳派里查过书籍,说是浮城如其名,是一座浮在半空的城,城内不像五界那般分明,妖魔群聚,也有凡人散仙,在浮城之主的统治之下,数百年来相安无事,”似是想到什么,蓝松激动地又道:“阿媚,浮城还有一样至宝,唤作焰灵玉,听说神奇得不得了。”   一直沉默的天旻忽道:“焰灵玉能成火盾,即便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也奈何不了焰灵玉。”   阿媚听到“宝物”二字,顿时颇感兴趣,扭头问:“焰灵玉可有主了?”   “焰灵玉是浮城至宝,归浮城之主所有。”答阿媚的是璟流,隔着两三人,他朝她轻轻一笑。璟流本来就生得不错,这般一笑,那一双桃花眼跟会勾人似的。   而此时仙界里的灵安仙君正在水月仙镜前止不住地摇头:“万万想不到呀,真是厚颜无耻,丹华忒无耻了!本仙君还以为丹华做了什么,没想到是□□!竟然是□□!阿青你说,堂堂一神君追妻,招数竟然是□□!□□!说出来,仙界里头仰慕丹华的仙娥怕是心要碎了。”   阿青的嘴角抖了抖,“仙君您不怕被打脸吗?”又去偷窥!   灵安仙君扭过头。   阿青看着灵安仙君脸上的面具,又抖抖唇:“仙……君您继续。”   .   到浮城后,一行人先找了一家客栈稍作歇息。   少阳派飞到浮城花了不少时间,蓝松修为颇浅,运气御剑整整一日,如今一到客栈便累得不行,二话不说便直接倒塌。阿媚是头一回来浮城,就像她头一次去长安城一样,她觉得浮城的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她迫不及待地道:“我出去走走。”   云川立马道:“我也去!”   璟流说:“走吧。”   阿媚看向天旻,一行五人里,就属天旻比较不熟,不过之前幻兽一事,天旻帮她说了不少好话,阿媚因此对天旻挺有好感的,她问:“天旻,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这话,阿媚也是顺口一问的,她以为以天旻清冷的性子,定不会去凑热闹的。然而没想到天旻对她笑了下,竟也答应了。一出客栈的门,阿媚便有些后悔了。   本来一行五人里,蓝松与她都是姑娘,蓝松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像是只小麻雀,与其他人待在一块也不觉得奇怪。如今蓝松在客栈里歇息,除了她,便都是男子。云川是个唇白齿红的少年郎,天旻是个兰芝玉树般的郎君,璟流一身花里胡哨的袍子更显得他风流倜傥,三人围着她走在大街上,她便觉得自个儿头顶闪闪发光,能把周遭路人都闪瞎了眼。   她在妖界里颇受瞩目,一众小妖仰视追随的目光也是常有的,不过因着公主的身份,也没有人敢靠近。   可如今在浮城里头,他们四人走没一段路便频频受到路人目光灼灼的打量,更有甚者上前借询问之名秋波暗送。阿媚当真是万万没想到浮城之人如此胆大奔放。   有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上前对云川道:“你是哪儿人?长得真好看。”   云川活了几百年,第一次被调戏,脸蛋刷的一下红了个透。这不红还好,一红竟引得周遭的人如同狂蜂浪蝶一般蜂拥而上,云川被包围在内,动弹不得。   阿媚被挤到外面,脚步踉跄了下,身后有人扶住她的手臂。   “没事吧?”   滚烫的温度传来,阿媚听到是璟流的声音,不自在地挣脱开他的手,道:“没……没事。”   璟流说道:“这儿人多,我们去另外一边,等入夜了再与天旻他们在客栈里汇合。”   “也好。”   说着,两师徒迅速离开。   .   待到一处行人较少的街道时,阿媚才松了口气,感慨地道:“真没想到浮城的姑娘如此热情,方才我见到她们的表情,活脱脱的像是要将云川给吃了,”顿了下,她又道:“不过说来也怪,云川不过是少年郎的模样,还未完全长开呢,若论容貌,师父与天旻都要胜过云川,怎地这儿的姑娘专往云川身上蹭?”   璟流说道:“五界里还有鲜城,城中人以丑为美,生得好看的人进了鲜城极有可能横着出来。浮城不属于五界,审美奇特也是意料之中。”   若云川听到此话,恐怕心中不忿,他好歹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被浮城的人喜欢哪里叫审美奇特了!   此时,忽有一道声音响起:“两位都是从外边来的吧?来尝尝我们浮城的浮华之果,特别划算,我们这儿妖界人界的银钱都收,”一个长满褶子的老头笑吟吟地打量着阿媚,说道:“人界的话,三两银子十个。你买我的浮华之果,我给你讲讲原因。”   箩筐里摆满了婴儿拳头大的果实,颜色不一,有黄的有红的有紫的有绿的……形状则像是一朵鸢尾花。阿媚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果实,顿觉有趣。   璟流付了钱,递了一个给阿媚。   阿媚问:“怎么吃?”   老头子说:“直接咬,都洗干净了的。”   阿媚咬了口,汁水颇多,就是没什么味道。老头子说道:“浮华之果是我们浮城才产的,吃着是没什么味道,但胜在养颜。我们的浮城少主最喜爱吃的便是浮华之果。”   阿媚半天没喝水,吃这个倒也解渴,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一个浮华之果。   璟流又递上一个,阿媚自然而然地接过,边吃边问:“原因呢?”璟流眼底有笑意,心中颇感欣慰,如今的阿媚总算没将他当外人了,若是之前说不定还要给他银钱说什么两清的鬼话。   老头子清清嗓子,说:“这原因呢,也跟我们浮城少主有关。我们浮城少主也是个少年郎,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在浮城里,不论人妖仙魔,都想嫁到里面去……”   老头子伸手一指。   远处的天边有一座高耸的山,山上云雾缭绕,隐约能见到一座巍峨磅礴的宫殿。   “浮城之主就住在里面,不过浮城之主已经老了,活了上千年,阳寿将尽,少主还是个年轻的,大家都想当浮城的女主人。”   阿媚道:“这跟少年郎有什么关系?其他与你们少主长得相似的少年郎也不是你们少主。”   “我们少主的模样没几个人见过,大家只知道少主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且我们少主喜欢微服出巡,所以姑娘们都喜欢在街上逮人,说不定就真逮到了。”   “原来如此。”阿媚恍然,随即又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女主人的位置罢了。”   “姑娘你这就不懂了,呼风唤雨的权力有谁不想要?我要有少主的半分权力,也不用在这里卖浮华之果了。唉,你年纪尚轻,不懂。”   阿媚认真地道:“并没有懂不懂一说,只是个人选择不同而已,不是每个人都向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是每个人为了权力都愿意不择手段,这些事儿我不屑做。师父,走吧。”   此时,不远处又有人吆喝——   “卖浮华之果嘞,新鲜多汁美味的浮华之果,人界一两银子五个,二两银子十二个哟……”   老头子重重一咳,连忙扭头招呼其他人,道:“小伙子,要不要买浮华之果?”   阿媚身后迟迟没有跟上的声音。   她回首一看,璟流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君在景区被宰实录# ☆、35|第三十四章   “师父!”   半晌,璟流回神,迈开步伐追上阿媚。阿媚笑问:“师父在想什么竟如此入神?”   “想起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阿媚歪过头,瞅着璟流,似是想起什么,她忽道:“之前在少阳派时,师父传授的那一套剑法说是未飞升仙界时所创的?师父是由凡人修炼成仙?”   璟流颔首。   “以前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后来静心修炼方得以三花聚顶。”   阿媚好奇地问:“那师父有进哪个修仙门派吗?”   说起这一点,璟流颇为自豪:“并无。”   阿媚睁大眼,说道:“自学成才?师父真真有天赋呀。师父还是凡人时家境一定不错。”根据她所了解的,好比少阳派,时下修仙除了天赋和勤加修炼之外,丹药也是必不可少的,辅佐修炼的丹药可谓一粒千金。   “算来也有千百年,成仙后以前的事情倒也记不太清了,应该是不错的,为师印象中并不曾缺过吃喝。”微微一顿,他又强调道:“唯一记得深刻的是潜心修炼,渺渺红尘不曾染指过半分。”   “哦……”阿媚点着头,第一反应是:“也就是说千百年来师父你还是个童子鸡?”   话一出口,其实阿媚就已经后悔了。这些时日以来,她能避则避,丝毫不敢提起任何与双修有关的事情。如今在浮城晃了下,一没留神就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重重一咳,举目四望,说:“啊,我走得有点渴了,前面有家……有点远,看不清是茶肆还是酒肆,师……师父,我们过去看看吧。”说着,她急匆匆地就想往前走。   不过璟流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等等。”   她想挣脱开璟流的手,甩了两下没甩开,只好扭回头,咧开唇,问:“等……什么……”   “回答你的问题。”   “不……不用回答了,我们去喝尿吧……”一反应过来,阿媚就被自个儿呛到了,整个人咳个不停,一双黑眸水润水润的。她万般艰辛地解释:“口……口误……”   她窘迫得脸都红了。   她脑子里想着如厕,眼睛看着远方能喝水的地方,没想到一出口口误成这般!什么叫做口误!这就是!   “要喝水还是如厕?”   “喝……喝……如厕!我看到如厕的地方了,师父你等等我,我稍后就回。”她如脱缰的野马冲进不远处的一家客栈,留下哭笑不得的璟流。   阿媚蹲在茅厕里,惆怅地叹了声。   说来都是那一日惹的祸,若是没看见师父的那一坨,便不会有今日的不自在。   离开茅厕前,她不停地做心理准备,终于决定茅厕时,她握起拳头,默默地说:“别想太多!”茅厕门一开,阿媚风风火火地冲出去,踏出客栈的门时,一没留意跟别人撞了个满怀。   有了林小花和唐皓逸的前车之鉴,阿媚下意识地便摸向自己的乾坤袋。   确认尚在后,阿媚才匆匆忙忙地道了声“抱歉”,抬眼望去,却见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她皱着眉头,不过也没多说什么。阿媚见状,索性点了下头,便绕开了红衣姑娘。   .   阿媚离开客栈后,没走几步便见着璟流。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她几乎是第一眼便见到鹤立鸡群的他,他仍然站在原地,含着温和笑意迎前。   “前面那一家是酒肆。”   他没再提之前的话题,让阿媚松了口气,她接上:“酒肆呀……”   璟流说:“嗯,走吧,尝尝浮城的酒。”   两人并肩前行,入了酒肆后,约莫着是天还未黑的缘故,稍显清冷,掌柜热情地迎上,说:“两位客官下午好,酒是带走还是在这里喝?”   “这里。”   璟流问:“有雅间吗?”   掌柜赔笑说:“哎,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今个儿的雅间都被包了。客人您看看,窗台那边人少,还能看见外面的风景,也是不差的,要不您坐那儿吧,您看怎么样?”   璟流看向阿媚。   掌柜一看便晓得男子身边的姑娘也是个能做主的,赶紧道:“姑娘,实在不好意思。要是明儿你们过来,我们肯定给你们留个雅间,为表歉意,今儿给您们送几碟下酒的小菜。”   阿媚说:“也好。”   掌柜招呼小二:“快,带两位客官上座。”   小二领着阿媚与璟流坐下后,又照例给两人介绍了酒肆的各种酒,阿媚听着名字觉得好玩新鲜,璟流看她一眼,便说:“都来一小壶吧。”   她也正有此意,笑吟吟地说:“我们喝不完还能带回去让云川蓝松他们尝尝。”   片刻后,酒上来了,摆了满满的一桌。   阿媚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璟流,她执起另外一杯,道:“这一杯酒,我敬师父。”说罢,仰脖一饮而尽,她豪气地擦擦嘴角,又倒了一杯:“我再敬师父一杯!”   算起来,她认识璟流已有好一段时日,从最初的感恩到反感又到后来的师徒再到如今,她愈发觉得和璟流相处时,格外舒心顺畅,很多时候仿佛不用她开口他便知她所想,当朋友也好,当师徒也罢,相处最重要的便是舒服。   她斟了第三杯酒,豪气万丈。   “我干了!师父你随意!”   璟流笑问:“你敬酒的理由是什么?”   “没有理由!就是想敬师父酒。来来来,再喝。”酒杯只有半个巴掌大,能盛的酒不多,不过阿媚连续喝了四五杯后,开始渐渐微醺,眼里有浮光。   璟流向来是千杯不醉的,这点儿酒压根就是小菜一碟,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稍微有点热了,他才不经意地对阿媚说:“为师还欠你一个回答。”   阿媚喝得脑子不太灵光,舌头打着卷儿:“什……什么?没听清。”   “你伸出手。”   她乖乖地伸手。   他握住她莹白的手腕,在她掌心里写下三个字——童子鸡。   阿媚半晌才反应过来,幸好喝酒时早已喝得满脸通红,如此也不过是红上加红。她结结巴巴地说:“我……”   “是。”他认真地说。   她想要松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平静地说:“为师不是胡来的人,也从来没有跟别人双修过,也不屑于双修一事。”   “哦……”除了应声,阿媚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是,你例外。”   他的目光里像是有火,灼热得让她浑身发烫。他的眼神儿太过明显,阿媚害怕男女之情,只好不停地告诉自己,那是师徒之情!师徒之情!师徒之情!   她不愿往其他方向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说服自己。   璟流终于松开手。   她如获大赦,登时缩回,“师父,我再敬你一杯,祝你……祝你早日……”竟想不出祝辞了,她咽了口唾沫,“我先饮为敬!”   璟流没有阻止她。   他不会步步紧逼,再逼怕是要出事了,一步一步来才是正事,如今这样也还成。他慢条斯理地喝着酒。阿媚仰脖喝了一杯,酒杯一搁,又避着他的眼神儿,倒了一杯,连续喝了十杯后,阿媚已经是半醉的状态。   她打了个好几个酒嗝。   “浮城的酒比妖界……的酒好喝……”她又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道:“师父喜欢喝酒,两个师父都喜欢喝酒,下回我带师父过来浮城喝这里的酒……”   “你醉了。”   “不,我没醉……也不对,好像醉了的人都不会说自己没醉的,我还能看得清楚师父你呢。”她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向璟流,“师父,你别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   璟流哭笑不得,温声道:“你真醉了。”   “不!我没醉!”她坚持。   “好,你没醉,你先坐着别乱走,我去买碗醒酒汤。”   “我真没醉,不喝醒酒汤。”   璟流拍拍她的头,说:“我喝的。”   阿媚这才罢休,如同女皇一般,扬了扬下巴,说:“好,你去买吧。我事先说明,我是不会喝的。”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如今喝得满脸通红,头发也乱糟糟的,衣衫上还下酒菜的菜渍,可是落在璟流眼里,却是格外可爱,小嘴水润得让人把持不住。   他晃过神,说:“别乱跑了。”   “好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没更新,今天补上,晚上还有一更~~~ ☆、36|第三十五章   璟流一走,阿媚在桌前坐得东倒西歪的,她晃着脑袋,莹白的手腕在半空比划了下,握住了酒壶,另外一只手执起酒杯,摇摇晃晃地倒酒。   “咣当”一声,手心一滑,酒杯掉落在地,美酒洒了一地,浮城酒杯材质坚固,落地了也没碎,仅仅滚了几圈。   “嗝……”阿媚只觉眼前的重影越来越多,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定定神,笑嘻嘻地道:“跑?你居然敢跑?姑奶奶要喝你,你就得乖乖地躺倒被喝!”   她伸手去够酒杯,未料一个踉跄直接趴在地上,右手的酒壶重重地摔落,这回真是碎了一地。   她只觉眼前模模糊糊的多了一双秀气的黑色牛皮靴,她用力地眨了下眼,撑着手从地上像是只水鸭子摇摇晃晃地站起,“你……你是谁?”   一抹鲜艳的红影立在阿媚身前。   她说:“咦,你长得跟我挺像的呀……莫非我还真出现幻觉了?”说着,她伸手便想去摸自己的幻影,手还没够着,就被人一巴掌推开了。   “碰什么碰,本姑娘的手岂能由你乱碰?”   阿媚此时的酒醒了几分,她眨了眨眼,总算看清楚眼前的红衣姑娘,哪儿是她自己的幻影,是方才出客栈时撞倒的红衣姑娘,她正想说什么,然而酒气一上来,她一个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手腕撑住桌子才稳住了身体。   红衣姑娘嗤笑一声,说:“滚开,本姑娘要坐这张桌子。”   阿媚一听,火气蹭蹭蹭地上来了。   她一拍桌,道:“你瞎了是不是,没看到这里满桌子的酒壶,姑奶奶我坐在这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哪儿厮混呢。滚什么滚,你连话都不会说!瞅什么瞅!”   “瞅你又怎样!”   阿媚本身就有七八分的醉意,理智早已成为地上化作碎片的酒壶,她撸起袖子,说:“成呀,姑奶奶我活了这么久,头一回遇到上门挑衅的,既然不怕死,来呀,我保证最多把你打到半残!”   她向来是说动手就动手的,话音刚落,立马祭出三尺青锋,一个旋转单脚立在酒桌上,闪着寒光的剑锋直指红衣姑娘。   “来,姑奶奶让你一招。”   简直是笑话,姑奶奶她嚣张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儿生根发芽呢!   红衣姑娘气得脸色发青!   “来就来!你……”   然而就在此时,却有一道声音悠悠响起:“今日天气如此美好,两位美人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一抹宝蓝人影从二楼走下,身长瘦削,看起来年纪倒是不大,不过却有一股子骚包的味道。   他手中握着一把凤凰羽扇,漫不经心地摇着,目光在两个红衣姑娘身上打了个转儿,露出一抹轻佻的笑容。   羽扇一合,挑起红衣姑娘的下巴。   “姑娘,给在下一个面子如何?”   “你……”   红衣姑娘身后的侍婢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红衣姑娘面色微变,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和不甘,目光在年轻男子和阿媚身上打着转,最后狠狠地一咬牙,对阿媚道:“你给我看着,下次我要再遇到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们走!”   “有本事你就别走!”   红衣姑娘气得脚步一顿,刚要转身又被侍婢拉住,最后紧握着拳头迅速离开。   阿媚见状,顿觉无趣,手掌一展:“收。”   三尺青锋登时消失。   一个旋转,她重新坐回原位,完全将那个笑得跟孔雀开屏似的年轻男子给忽略了。男子道:“姑娘,在下替你解决了麻烦,你怎么连‘谢’字也不说一声?”   阿媚此刻的酒已经醒了一半,她眼皮子抬也没抬,说:“我求你救我了吗?”本来没他出手,她还能好好打一架呢。算起来,她都好久没跟人打架了,难得有人送上门,还那么一副挑衅求揍的态度!   男子别呛了下,说:“你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阿媚凉凉地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奇怪的姑娘,很好,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吗?姑奶奶我谢谢你了,换个姑娘搭讪吧。”   她重新拿了个酒杯,再次倒酒,喝了半杯,男子还没有离开,眼角一瞥,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还不走?想跟我来一架是不是?”   男子被逗笑,好奇地问:“你是真想打架?”   阿媚承认。   男子道:“我陪你打一场如何?”   阿媚眼睛顿时一亮:“当真?”   男子道:“我从不骗人,但是打架前你先陪我喝壶酒如何?我这人没酒打起架来没劲儿。”   “成!”   她手掌一挥,道:“酒肆的酒都在这儿了,你想喝什么,随意!”   “姑娘当真豪爽,实在难得一见,不知姑娘芳名是?”   “阿媚。”   “哪个媚?”   她喝了剩下的半杯酒,喉咙咕噜了声,脑子有点迟钝了,好一会才说道:“妩媚的媚。”   “妩媚的媚,果真名副其实,在下浮图。”   “哦,来,喝酒。”阿媚本想给他倒酒的,然而目光一扫,桌子上都没有空杯子了,索性递给他一壶,“直接喝吧,这样豪气。”   她也舍弃了酒杯,拎起一壶新的酒,旋开塞子,探头一嗅,酒香浓郁,她咽了口唾沫,说:“我先干为敬!”   她仰脖就灌了好几大口酒。   酒是什么味儿她早已没感觉了,就是觉得自己飘飘然的,脚尖好像都没踩在地上,脸蛋又烫又热的,连思绪也是飘的,好像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阿媚姑娘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浮城人吧,是从外面来的吗?”   “嗯。”   浮图笑说:“让你一个外面的人来请我我这个浮城人喝酒,委实过意不去。要不这样吧,我家中也珍藏了不少好酒,等我们打完架了,我送你一坛如何?我家住得离这儿不远,小半个时辰就能到,而且还有……”   “不必。”   冷不丁的,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浮图抬眼一望,桌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人影,而他竟然半点察觉也没有,不由暗自心惊:“阁下是……”   “你坐了我的位置。”声音里冷意渐生。   “师父,你回来啦。”阿媚从酒壶里抬起头,方才剩下五分的醉意如今又添了几分,她醉眼朦胧地说道:“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叫做……叫做……啊,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浮……”   剩下的那一字竟死活吐不出来,胸腔里似乎有什么压着,让他面色骤白。   “浮什么呀?你倒是说呀……”   璟流道:“阿媚,你醉了,跟为师回去。能站得起来吗?”阿媚扁嘴说道:“我真没醉,能!当然能!先让我再喝一口。”说着,就要去够酒壶,手腕被人握住,“罢了,我背你。”   阿媚不满。   “我真的没醉,我刚刚还能跳上桌,跟人打架……不信我站起来给你看。”她推开璟流,双脚一落地,直接往前倾去。璟流眼疾手快,直接把她捞在怀中,温香软玉袭来,他不由无奈地叹了声。   酒品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一样差。   他反手轻推,直接将她伏在背上,经过掌柜时,手指轻弹,一个钱囊直接落在木柜上。   “不用找。”   说着,与阿媚一道离开酒肆。   也是此时,浮图一直被吊在半空的嗓子终于得以放松,他咳了声,胸口闷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37|第三十六章   “师父……”   “嗯?”   “你把我的酒藏哪儿了?我还能再喝一壶……”她趴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笑嘻嘻地说:“浮城的酒真是好喝呀,比妖界的好,嗯,比人界的也要好!”   璟流着实无奈,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原本是想让阿媚借酒壮胆的,毕竟这阵子她一见着他就下意识地回避,喝点酒便容易什么都说出来,没想到最后却醉得满口胡言乱语。   “酒!给我酒!”   她猛地大声喊道。   璟流背着阿媚走在大街上,她这般一喊,周围的人刷刷刷地回头,阿媚不自知,喊得嘶声力竭:“酒呀!小二,来一百壶酒!什么都来一壶,没有就去其他酒肆买!别怕我给不起钱,我告诉你,我可是……”   一个响亮的“酒嗝”打出。   阿媚晃着脑袋,倒是忘记自己前头说了什么话,惹得周围偷听的路人心痒不已!   不带这样的!说话只说一半!这不是急死人么!   “嘿!对面的妖怪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呀呀呀呀……”冷不丁的,她改喊为唱,五音不全的嗓子唱得足以让灵魂颤抖。   璟流知道她酒品不好,没想到几百年后更不好了。   幸好这儿是浮城,妖魔人仙混居,也没人界不得用仙法那一套,他索性捏了个仙决,直接背着阿媚到一处高塔。高塔依江而立,足足有八层高,不过约摸没什么人来,屋檐下结有层层蛛网。   他放下阿媚。   她站不稳,脚步颠了下,抱住了栏杆,高空中的寒风拂来,吹得她打了个激灵,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远方,问:“这……这是……哪里……”   “是浮城的通天塔。”   “通天塔……”她喃喃,咧着唇笑:“它又通不了天,取通天二字有何用?还不如叫来一壶酒塔。”   璟流叹道:“真不该让你喝这么酒,明儿该头疼了。”   “不疼不疼,我现在一点儿也不疼。师父,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通天吗?还是喝酒?”她又恢复醉眼迷蒙的模样,直接松开栏杆,盘坐在地,撒泼地说:“给不给酒!不给酒我就不走了!”   恰好有一阵烈风刮过,吹得她鬓发横飞。   他蹲下来,指尖拨开乱发,轻轻地拂到耳后,说:“手给我,我扶你起来。”   “酒给我,我自己站起来。”   他哭笑不得,还懂得讨价还价,看来并非醉得不省人事。他直接握住她的双臂,微微用力,她整个人从地上站起,还未站稳,她忽然用力地搂住璟流的腰,死命地摇头。   “我要酒我要酒。”   说这话时,她仰着脖子,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神专注得仿佛除了他便再也没有别人。有那么一瞬间,璟流觉得回到了过去,彼时他们还是仙界里的师徒,没有戳破各自的情意,唯一胆大肆意的便是借酒用眼神缠绵。   而此时此刻,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再吸引他,取而代之的是她水润透亮的红唇,比她的红衣还要亮眼。   他盯着她的唇,喉结轻轻地滑动。   她一时半会分不清此刻是梦还是现实,她歪着头,问:“你是不是想吻我?”   “是。”   坚定铿锵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温暖的薄唇,在唇齿间缠绵缱绻。尽管内心有太多渴望,可他真正落下去时,却是极其温柔的一吻。   他轻吻她的唇瓣,像是山间的溪流,缓慢而温和。   他一直睁着眼,仔细观察她的情绪,见她没有半分抵触,方渐渐加深了这个吻,舌头轻触,卷着她的小舌,由轻到重的吸吮,发出淫|靡的水声。   她情不自禁地轻吟,方才还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如今倒是觉得像是梦。   梦中也是这般。   她想好了,她堂堂妖界公主,又怎会因为男人的一坨而慌张害怕,不过是区区春|梦,索性征服它算了!只要尝试过了,便不会念念不忘,更不会因为心慌而躲避。   原本无处安放的双手圈上他的脖颈,她踮起双脚,认认真真地回吻。   她天赋向来好,吻技这事儿一回生,两回熟,吻着吻着便能无师自通,她一改被动,长驱直入,师徒两人你追我赶,在各自的嘴里攻略城池。   她一直没有睁眼,凭着感觉去追逐,去吸吮,去舔舐。   嘴角带出的银丝晶亮而暧昧,还未落下,又被对方的舌头给舔了去……   一颗心噗咚噗咚地乱跳。   阿媚心想着,之前父王风流多情,莺莺燕燕无数,她当时还不明白男女之间有何乐趣,如今一尝倒是明白了几分。她在喘息时,情动地道:“躺下去,我自己动!”   璟流被呛了下。   他问:“我是谁?”   她道:“你是……”话还未说完,她猛然间好一阵干呕,之前还不觉得胃里不舒服,可经过方才那一阵躁动,似有千军万马行走在她的胃上,刹那间她什么都顾不得,直接吐得天昏地暗。   .   云川万般艰辛地挣脱开一众浮城姑娘的调戏勾搭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家阿媚和讨人厌的璟流早已不知所踪。天旻说道:“方才我见他们往那边走了……”   云川顾不得衣衫凌乱,立马追过去,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他一到另外一条街,又被路过的姑娘上前调戏,热情得让云川不知道怎么拒绝,最后在无奈之下他只好灰溜溜地回客栈。天色已暗,他在客栈正对大街的窗口前踱步。   天色越黑,他便越放不下心。   蓝松歇了一个下午,精神奕奕地下来吃晚饭时,璟流与阿媚仍然未归。   蓝松咬着白面馒头,问:“仙君和阿媚呢?”   “不知道。”   “大师兄呢?”   “不知道。”   蓝松嘀咕:“你不是一起出去的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仙君和阿媚先去办什么事情了?”她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又说:“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话音一落,云川的眼神一定。   他立马三步当两步跨前,刚站稳又没忍住后退了两步,捂住了鼻子。   蓝松双手掩鼻,直呼:“天啦,你们是掉进臭水沟里了吗?”   门口的璟流背着已经吐得昏过去的阿媚,脸色不太好看,清冷地说道:“阿媚喝多了。”云川急急忙忙地说:“我来照顾她。”   “不必。”   云川正想说什么,被蓝松拉住,说:“哎,阿媚是仙君的徒儿,师父照顾徒儿自是理所应当的,你掺和什么。”不过是说话间,璟流与阿媚已经消失了。   云川甩开蓝松的手,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天旻此时也回来了,瞧蓝松与云川两人之间气氛古怪的,多看了几眼,不过倒也没问什么。蓝松笑眯眯地与天旻打招呼:“大师兄,你今天去哪儿了呀?”   天旻淡淡地说:“在浮城里走了半圈。”   “跟人界有什么不一样吗?”   “没有。”   .   阿媚夜里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那一家酒肆里,掌柜让小二把店里所有酒坛都捧了出来,然后小二变成了一只独角兽,足足有酒肆那么大,将整个酒肆都撑破了。   小二的足猛地一踩,凭空出现了一个方方整整的池子。   掌柜把酒通通都倒进池子里,没一会,便填满了浓郁芬芳的酒。   独角兽一口咬住掌柜的衣襟,叼着他甩着尾巴渐行渐远。   阿媚觉得古怪,可是禁不住酒香,趴在酒池旁边,张口喝酒,一口,两口,三口,她满足地发出一声感慨。也是此时,一抹人影冷不丁的出现在她面前。   “今日欠你一壶酒,如今我一池归还,阿媚姑娘满意否?”   阿媚盯着他。   凤凰羽扇轻轻地一摇,他自认为笑得颠倒众生。   “你是谁?”   握着羽扇的手一僵,笑容变得勉强,他深吸一口气,说:“浮图,我们下午见过的。”   “没印象。”   阿媚不再理他,继续埋头喝酒。   倏然间,酒池里跃出一条巨龙,浮图立于龙头,摇着凤凰羽扇,笑吟吟地问:“阿媚姑娘,你可想与我一战?”听到此话,阿媚的眼睛便亮了,也不想喝酒了,当即一声轻喝,运气漂浮在半空。   “来!”   她祭出三尺青锋。   岂料此时浮图却道:“先等一等,你先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浮图!吃我一招!”   巨龙蓦然化成通天瀑布,如同天空破了个打洞,泛着光芒的酒瀑倾泻而下,世间变成一片汪洋,只留下浮图的笑声在空中一遍又一遍地回荡:“我们明晚再战,记住,我叫浮图。”   作者有话要说:  哟西,更新来啦~~~ ☆、38|第三十七章   阿媚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脑袋瓜子像是要被撕开似的。   她边揉着脑袋边睁开了眼,映入她眼帘的是陌生的环境,色彩鲜明的帷帐让她微微出神,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浮城。头疼得像是有紧箍咒那般,她不禁□□出声。   “醒了?”   璟流从窗边走回床榻,扶起她,说:“我让店里的小二煮了醒酒汤,加了仙界的丹药,喝了你便不头疼了。”   一碗汤药递来。   阿媚连看也没看直接捧住,接连几口全数吞入腹中。果真是仙界的灵丹妙药,一入嘴里,脑袋上的疼痛便如同雷阵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眼睛渐渐澄明,她变得精神奕奕。   他接过汤碗,顺手捎在床榻边的矮几上。   “嗯?好点了吗?”   阿媚夸道:“这丹药真不错,比之凉的丹药还见效。”   璟流问:“头不疼了吧?”   她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他又问:“还记得昨天做了什么吗?”   “呃……”她努力地回想了下,眼珠子往左边轻转,说道:“印象中我们说出去在浮城里走走,然后云川被人团团围住,接着我们去喝酒了……”她摸了摸左脸颊,头往左一歪,有些俏皮地说:“最后我肯定是喝得不省人事了吧?是师父背我回来的吗?”   “喝酒后的事情不记得了?”   她微晃着头,疑惑地问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璟流眸色微深。   他问:“真不记得了?”   她点头。   “为师帮你回忆……”说罢,他倾前身子,吻住她的双唇,温柔地描摹她的唇瓣,舌尖轻轻地碰触着她,卷起带着醒酒汤味儿的小舌,慢慢舔舐。   .   “师父?我真闯祸了?”她重复问道。   他的目光从她唇瓣上收回,微微撇头,又清清嗓子,方道:“没有。”   .   云川蓝松还有天旻三人早已坐在桌边吃早饭。蓝松专心致志地吃着一晚阳春白面,天旻面前的碗已经空了,他正在看着外面出神,而云川则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阿媚与璟流离开房间下楼时,云川是第一个眼尖发现的,他立即迎上,关心地说:“我听说宿醉后第二天会头疼,所以让店小二备了醒酒汤,你会头疼吗?”   璟流瞥他一眼。   云川仿若未见,上上下下地看着阿媚。   阿媚不由莞尔,说道:“我已经喝过了,现在头也不疼了,你不用担心。我昨天就是头一回来浮城,心里高兴便喝多了点酒。我与师父昨天去了一家酒肆,那家酒肆的酒挺不错的,我们把每一样都叫了,本来我还想带点回来给你们尝尝的,不过后来喝得不省人事,倒是忘了。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一次。”   顿了下,她瞅着他,问:“你能喝酒吗?”   “能!”他应得响亮,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阿媚不经意的一句话便点亮他了的人生。他眉飞色舞地说:“等会吃完早饭也可以去……”   蓝松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们不是来提高修为的吗?”   云川说:“笨鸟先飞,我晚一天没事。”   蓝松被他呛得不行。   阿媚笑着摇头,与璟流一道坐下。店小二过来问两人要吃什么,云川又说:“他们这里的浮城粥好喝。”阿媚听了,便道:“来一碗浮城粥。”   璟流也要了浮城粥,还要了一碗小面。   云川见阿媚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开心的眼神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他笑眯眯地说:“我听说浮城的少主也喜欢喝这家客栈的粥,店小二说有一回浮城少主微服出巡,来了他们这儿喝粥,临走的时候才展露身份,所以每天慕名来喝粥的人特别多。”   冷不丁的,阿媚有些晃神。   昨天夜里的梦浮现在脑中,巨龙上的骚包人影轻摇凤凰羽扇,说记住他的名字,他叫浮图。   阿媚有点印象了。   她昨天喝酒的时候,好像真遇上了一个叫做浮图的男子。   天旻说:“五派大会在即,今日我们不能蹉跎了,得赶紧开始修炼。”   蓝松问:“要怎么修炼?”   天旻沉吟道:“我出来时问过几位长老,长老们说浮城有一处奇妙之地,唤作浮华一梦,坐落于浮城之南,是一个神奇的境地,乃绝佳修炼之所,名如其言,一场浮华大梦,不是真的,却也不是假的。”   阿媚道:“既然是梦,又何来不假?”   天旻看她一眼,回道:“通俗来说,便是在梦中修炼。梦中不会疼,亦不会受伤,可以放心地琢磨修炼之法,亦可与妖兽对战,死了还能活过来。不过每日只能在浮华一梦里待两个时辰,时辰不能多,一多便会反噬。”   蓝松惊诧地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天旻笑说:“不然浮城又怎会属于五界之外?不过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却因贪恋梦境的美好,而死在浮华一梦里。你们到时候可要千万小心,莫要被贪恋害了自己。”   阿媚听着觉得有趣。   此时,小二将浮城粥与小面都端了上来。她从筷桶里挑了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璟流。   “师父,筷子。”   璟流今早有些走神,好一会才接过。   阿媚垂下眼,开始喝粥。   作者有话要说:  ☆、39|第三十八章   虚寂掌门夜观星象,轻捋白须。   几位长老一同仰望夜空,其中一位道:“此回有仙君相助,五派大会夺魁乃胜券在握。想必此时天旻等人已经在浮华一梦了,天旻心性沉稳,从浮华一梦出来后,修为必然更上一层。”   另外一位长老接着道:“只盼着他们在浮华一梦内安心修炼,莫要受外界诱惑影响。”   虚寂掌门道:“浮华一梦是修炼圣地,然,亦是大多数人的葬身之地。能摒弃诱惑,坚持本心,从浮华之梦出来者,将来必成大事。”   “依我看,此回前去浮城的四名弟子中,恐怕唯有蓝松难以担当大任。”   虚寂掌门叹道:“世事皆有天命。”   .   此时此刻一行人已经到达浮华一梦。   浮华一梦位于浮城南部,每日皆有数不胜数的人妖仙魔慕名而来。山头猩红而艳丽,这个时节仍然开满了浮华花。人界春天播种秋天收获,浮华花却是不一样,开花像果子,结果像花儿,且一年四季都开花结果,不同时节开的颜色也不一样,秋季开花时颜色是猩红的,春季是墨绿的,夏季是宝蓝的,冬季最为特别,颜色撞了红与黑,一半红一般黑,格外妖娆。   半山腰有个洞府,山门是两块巨大无比的镇山石,上面写着浮华一梦四字。   门前站了个年轻的小伙子,面无表情地收着钱,嘴里吆喝着:“都排好队了,一个一个地进去,一百两银子一位,只收人界的银子,其余通通不收,要兑换请下山。”   少阳派乃人界里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自然不缺银两,天旻临行前管银钱的方师叔还悄悄给天旻塞了银票。   年轻小伙子清点银票,又数了数五人,说:“事先声明,进了去是死是活跟我们浮城半点关系都没有。”   天旻清冷地说:“知道了。”   年轻小伙子又说:“进入浮华一梦之前,必须双手合十,喊一声少主少主你英俊潇洒无人能敌。”   蓝松诧异地问:“什么?”   年轻小伙子白她一眼,不耐烦地道:“什么什么,你喊就是了,没我们少主,哪有浮华一梦?快点喊吧,喊完就进去,没看后面排队的人多着吗?”   蓝松被人一吼,立马喊道:“少主少主你英俊潇洒无人能敌。”   小伙子满意了,说道:“进去吧,下一个。”   天旻倒也配合,冷着张脸喊了一句。云川是不情不愿地喊出声。轮到阿媚时,阿媚反问:“你们少主长什么样子?若长得丑,岂不是要我说违心的话?有画像没?”   小伙子一愣,还真头一回有人这么反问,不禁恼道:“我们浮城少主岂是你想说见就见的?”   阿媚一本正经地道:“那我怎么知道你们少主是丑还是英俊?要是长得真英俊让我喊两句倒是无妨,可是要长得丑我不就对不起自己的嘴和心么?”   她语气格外认真,眼珠子乌溜溜的,黑白分明,一点也不像挑衅的模样,一袭红裙更是衬得肤白如雪。   小小伙子没见过这么较真的,若非长了张好脸,他肯定把她轰出去。   “进去进去,算我服了你。下一个!”   他一抬头,却是见着一男子平静地看着他,仅仅一眼,他便被强大深厚的修为所压制,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一抹人影也紧跟着红衣姑娘进了洞府。   “我还以为师父你会喊呢。”   “不会。”   阿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璟流问她笑什么,她忍俊不禁地说:“就是想象了下师父喊少主少主你英俊潇洒无人能敌的场景……”   “嗯?还想象了什么?”   他问这话时,语调微微上扬,声音却是压低了,由他特别的低嗓音说出来,有一股子道不明说不清的暧昧,每个字都像是古琴弦上拨出的低音符。   “前……前面就是浮华一梦了,师父我先进去。”   她忽然加快脚步,第二道石门缓缓打开,泛白的亮光照亮了整个洞穴,她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刺眼的光芒渐渐消失,她适应了光线后才缓缓睁开眼。   “咦……”   她听天旻说,每个人进入浮华一梦时都会进入不同的世界。她还以为她会见到妖界呢,没想到竟然还是浮城,不过不是浮城南部,而是浮城的结界外。   她触碰了下结界,轻而易举地穿过,见到了浮城的城门,一如当初他们到来时的模样。   阿媚走进浮城,她打量着周围的人,路人有说有笑的,她甚至还看到了那天卖浮华之果的老头子,他一脸笑呵呵地哄着别人买他的浮华之果,还是卖十两银子十个。   一切逼真得不像是一场浮华大梦。   她故意拿了浮华之果,然后不给钱,拔腿就跑,身后传来老头子的骂声:“给我站住,偷我东西下辈子你就是畜生!猪狗不如!癞皮狗!”   阿媚一扭头,路人竟也开始追妻她来,皆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她赶忙打住,浮华之果一抛,老头子抖了下,接住了。   “天杀的!这么对我一个老头子!作孽!”   阿媚感慨道:“浮华一梦果真逼真呀……”她又眨巴着眼,伸手一指:“大家都不许动!举起你们的双手!”话音一落,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路人们竟乖乖地举起双手。   “啊……”她睁大眼睛,唇瓣上的笑容慢慢扩大,拍着手掌:“好玩好玩!”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大家跟我喊,我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绝艳的姑娘!姑娘您是五界的第一美人!挥起你们的手臂来!”   路人们高呼——   “我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绝艳的姑娘!姑娘您是五界的第一美人!挥起你们的手臂来!”   阿媚嘴角一抖:“不不不,不用说最后一句!重来一遍!”   路人们喊:“我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绝艳的姑娘!姑娘您是五界的第一美人!”   阿媚眉眼含笑:“再来一遍!”   她玩得不亦乐乎,感觉自个儿在这里有了一大群活的木偶。约摸一刻钟后,她才稍微有点厌了,挥挥手:“行了,干你们的事情吧。”   路人散开,卖浮华之果的老头子也回到他的摊档前,向经过的人继续吆喝他的果子。   阿媚飞到屋檐上,晃荡着腿,琢磨着这儿还能玩什么,倏然,她似是想到什么,眼睛顿时一亮,她道:“之凉出现!”   许久未见的之凉竟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之凉。”   “阿媚好久不见了。”他笑得温文儒雅,跟她印象中的之凉并没有差别。她再次大呼神奇,跟之凉闲聊数句后便让他离开。她几乎把自己所有认识的人和妖还有仙都叫了出来,甚至连唐皓逸和林小花都没放过。   她瞅着这一对师兄妹,叹了声:“我也不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只能在这里让你们过得开心一些。”   她问林小花:“你想要什么?”又问唐皓逸:“你呢?”   “我……我喜欢师兄。”   “我想保护师妹。”   她撑着下巴,表情倒是有些羡慕了,说:“你们这样挺好的,不像我,特别怕跟别人有感情,一有苗头就想掐掉,真的,你们这样很好。”她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道:“祝你们白头偕老,伉俪情深,如果有下辈子千万不要遇上幻兽,也不要遇上我。”   ……   许久之后,她站了起来,喊道:“所有人都立刻消失。”   满城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街道上空荡荡的,卖包子的摊档上还散发着热气。   她指尖点起了一股小火,眼睛微微眯起,厉声喝道:“幻兽!”   顷刻间,风云变色,幻兽凌空而出。   一声嘶吼响彻九霄,震得地动山摇!   “出!”   一条火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幻兽的身体,红衣黑发飞扬,她面容冷冽:“我就不信我打不死你!”话音未落,“啪”的一下,阿媚被狠狠地从半空中甩下。   不偏不倚地砸在剑铺门前,一把锋利的剑直接穿过她的胸口。   她低头望了下,出血了,但是一点儿也不疼。   她迅速站起,把剑给拔了,血迅速止住,果真如天旻所言,在浮华一梦内,不伤不死,而且还一点儿也不疼!她擦了把嘴角,咧开唇,说道:“幻兽,继续!”   ……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媚已经累得不行,她喘着气,掰手指头一算,她已经“死”了有八十九次。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经常幻想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各种事情~~~ ☆、40|第三十九章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于头一回进浮华一梦的阿媚而言,却是过得极快,两个时辰一到,她便离开浮华一梦。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出来的,第二个才是璟流。   他面色不太对,阿媚问:“师父你怎么了?”   璟流摇摇头,道:“为师没事。”   阿媚说:“浮华一梦还挺好玩的,可惜时辰短了点,”似是想起什么,她兴致勃勃地说:“我把幻兽叫了出来,虽然死了好多次,但是我感觉自己的修为有所增进了……再来几次说不定我就能将幻兽打败了!”   此时,云川与蓝松前后脚地走出。   两人的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尤其是耳根子,仿佛能滴出血来。阿媚不由好奇地问:“你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云川一抬头,又迅速移开目光,低下头说:“没什么!”   蓝松则是使劲地摇头,也不说话,一想起浮华一梦里头的场景,她的脸更红了,也顾不上周围的人,匆匆地抛下一句:“……阿媚,我先回去。”   说着,御剑离开。   阿媚只觉奇怪,又说:“云川,你……”话还没说完,云川也道:“我也先回去。”捏决御剑,飞到半空还趔趄了下,幸好及时稳住身体,不然可真得从半空中摔下来了。   “他们俩真是奇怪……”   天旻也出了来,抬头看了眼阿媚与璟流,问:“云川和蓝松还没有出来吗?”   阿媚说:“他们俩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在浮华一梦里看见了什么,先一步回去了。”   .   约摸是今日在浮华一梦里使了劲,阿媚一夜无梦。次日天还未亮鸡还未鸣,她人便爬了起来,督促众人起床去浮华一梦再次修炼。接连数日,阿媚在浮华一梦里与幻兽大战三百场,虽然几乎每次都以死告一段落,但是她的修为明显提高了,平日里召出火龙,乃需借天地灵气,且想当耗损修为,召几个几回,她便能感到体力不支。如今修为一提高,她行动变得敏捷,昨日里火龙现了五次,她仍然心不跳气不喘的。   阿媚今天依旧把幻兽叫了出来,再次大战数百回合后,她已经能够抵御幻兽的幻术,并且将幻兽的尾巴给烧焦了。   幻兽疼得满地打滚。   阿媚瞧着,觉得自己差不多了,凡事不能激进,到一个度了便该停下来,修炼也是如此,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她让幻兽离去,盘腿打坐。   半晌,她睁开眼,看了看时辰,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两个时辰。   阿媚不想这么早出去,索性寻了上一回的酒肆,照样各种酒都来了一壶,对着窗外的景致独酌。也不知在浮华一梦里喝酒会不会醉……秉着这样的一个念头,阿媚为了验证埋头猛喝,解决了一半后,她神智清明,半点醉意也没有。   她不由叹了声:“酒要是不能让人醉,又有何用?”   思及此,她开始念起外面的好了。   兴许是一人独酌太过寂寞,阿媚又叫了璟流出来。她举杯说道:“师父,我敬你一杯。上次喝醉了,这回我不会醉了。”璟流配合地将酒一饮而尽,他说:“醉了也无妨,有为师在。”   听得此话,阿媚竟无法直视璟流的双眼。她慌忙低下头,倒了杯酒,急急匆匆地仰脖喝光。   他轻笑一声,又道:“小心呛着了。”伸手触碰她的脸颊,说:“喝得满嘴都是,你擦擦。”   “你……你喝酒,不要说话。”   璟流从善如流,不过边喝酒边瞅着她,目光炙热。   “你……你别看我,看窗外。”   璟流撇头。   阿媚这才松了口气,慢慢支颐看他,肆无忌惮地看着他。打从妖界回来后,她不小心碰见他未着寸缕的模样,又在梦里与他来了那么十几回的巫山云雨后,她便觉得自己对师父有点不一样的情愫。   这样的感觉在妖界里是前所未有的。   她心底有点儿抵触。   在妖界时,之凉便曾经问她,追求她的男妖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优秀强大的,怎么她就半个也没动心?她当时想了好久才回了之凉:“不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抵触。”   之凉一针见血地说:“你只是怕被伤害。”   她承认之凉说得挺对的,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也没什么,她就是害怕被伤害,所以才不愿敞开心扉。至于原因是什么,她曾经也很认真地想过,以她较真的性子,追根溯底,最后败在了她爹手里。   她爹说妖也好,人也罢最重要的还是过得开心。   她听了后索性作罢,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才是真的,何必想些有的没的。   飘飞的思绪倏然被拉回。   热热闹闹的酒肆忽然起了喧嚣,酒肆老板热情地招呼:“少……少爷!这是刮什么风哟,竟然把少爷您刮来了!少爷请进请进,雅间都为您准备好了。”   阿媚抬眼望去,只见门口多了一道颀长身影,那一把华丽的凤凰羽扇格外引人瞩目。   她想起来了。   她似乎在梦中见过这个人,不对,她之前在酒肆里也见过他的!   她漫不经心地喝了半口酒,心想浮华一梦委实神奇,连路人甲个性都如此鲜明。   “阿媚姑娘,久违了。”羽扇一摇,他唇角勾起。   阿媚说:“你眼睛抽筋了吗?”   “不……是。”   阿媚又道:“可以正常点说话吗?”   “可……以。”他叹息一声,道:“阿媚姑娘,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浮图。”   他笑了起来:“看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她心里嘀咕,浮华一梦里的路人甲不仅个性鲜明,惹人厌的依旧惹人厌。   浮图唇角的笑意一僵,又说:“我欠姑娘一架,不知姑娘还打不打?打的话,我们出去。不打的话,我陪你喝酒。”阿媚蓦然想起之前的梦,梦里浮图说陪她打一架,结果梦境一个大转弯,他人就跑了。   她豪爽地把剩下的半杯酒喝进肚里,酒杯一掷,拍桌而起:“走!出去打!”   .   阿媚打架讲究痛快,最好是棋逢对手,你我过招,不分上下,最后险胜方为痛快。不过毕竟只是打架,又不是拼命,一般而言,她还是十分尊重对手的。   所以一离开酒肆,阿媚就问他:“你想怎么打?”   浮图沉吟片刻,说道:“隔壁街有个武斗场,里面有擂台,且设有结界,可以随意切磋。”   “成,你带我去。”   到了武斗场,阿媚摩拳擦掌地说:“谁先倒下就谁输。”   浮图摇着凤凰羽扇,又说:“既有擂台,又怎能无观看者?我先去叫人过来……这样才热闹。”阿媚唇角一抖,说:“你怎么如此磨磨蹭蹭的,叫人是吧?要多少?”   “坐满最佳。”   她一挥袖,喊道:“人!”   观众席位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阿媚愣了下,不死心,又喊道:“坐满人!”此回,话音一落,原是空无一人的坐席登时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黑压压的人头像是连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她满意了,对浮图道:“可以了吧?来,废话少说,打完我要回去了。”说罢,不等浮图反应,她立马祭出三尺青锋。   她化作一道红影,撞向浮图。   浮图一个侧身,匆匆一蹬,跃上半空,急道:“你打人前怎么不打声招呼!”   “不然等你磨蹭,这架也不用打了,青锋剑,去。”   青锋剑飞上空中,泛出明艳的流光,炸裂声响,顿时分为四道流光,前后左右包围住了浮图。他迅速捏决,有一道无形的光圈散开,将四道流光硬生生地弹走。   阿媚接住青锋剑,舔了下唇,笑容加深:“有两下子,能当我的对手。再来!”   她捏决急速飞行,在空中布下天罗地网。   浮图不甘示弱,两人打得不分上下。   半个时辰将到,阿媚不再恋战,收了青锋剑,说:“没想到浮城高手辈出,在浮华一梦里竟然也能遇到一个不错的对手,明天再跟你继续,今天我到时间该回去了。”   浮图扣住她的手腕。   “我们还没有决出胜负。”   阿媚道:“明天继续。”   “必须今天。”   阿媚说:“不行。”   “不继续也行,你跟我回家当我的小美人。”   她眉头轻蹙,索性不与他讲理了,直接道:“浮图,消失。”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浮图依旧扣住她的手腕,表情依旧笑吟吟的,他说:“你可能不知道,浮城里能姓浮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浮城之主,另外一个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_┳)跳郑多燕过猛,然后不太舒服所以没更新,今天补回来,还有一更在晚上。 ☆、41|第四十章   云川出来后不久,蓝松也出来了。   两人向来不太对路,一见着出来的人只有对方,蓝松干巴巴地笑了声。云川不轻不重地回应了声。两个人站在秋风中都有些尴尬,最后是蓝松先破了局面。   她说:“可惜再过段时日就要回少阳派了,不然在浮华一梦里多待些时日,说不定我能修为大增,回去后连钟师兄也不是我的对手。”   云川嗤笑一声,说:“你做梦吧。”   蓝松鼓起两腮:“我怎么做梦了!我修为真的提高了,不信你跟我切磋切磋,一定让你大吃一惊。”见云川盯着洞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忽然笑了下,说:“你第一天进浮华之梦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阿媚吧?”   他猛地回头,耳根子爬上红晕。   “你胡说什么!没……没有!”似是想到什么,他又斩钉截铁地道:“你第一天想得肯定是龌龊的事情!”   蓝松的脸也红了:“你才是胡说八道!我可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才不会想些没羞没臊的东西。”越说到后面,她声音便越低,末了底气愈发不足。   青衣峰上仙风道骨的他,行善施粥的他,还有满心抱负一身正气的他……   脑子里的种种画面一闪而过。   天旻一出来,便见到两个脸红的大活人,各自杵着,也不说话,脸倒是红得很一致。他道:“云川,蓝松。”两人回神,互望一眼,又迅速移开眼神,前后应了声。   天旻不由莞尔:“虽说少阳没有禁制,也有同门师兄妹共结连理,但你们进来少阳的时日尚短,还是应当以修炼为重。”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不是!”   蓝松道:“大师兄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跟云川有什么!”   云川也道:“大师兄你是什么眼光?”   “云川,你这是什么意思?”蓝松瞪圆一双眼睛,愤愤地道。就在此时,洞口里走出一道人影,正是璟流。他环望一圈,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蹙。   蓝松尊敬仙君,璟流一出来就不敢吵架了,小声地转移话题:“怎么今天阿媚还没出来?两个时辰快过了。”   云川一听,也顾不得跟蓝松吵了,问:“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天旻道:“阿媚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再等等吧,也许两个时辰一到阿媚就出来了。”   然而就在此时,璟流面色微变,不过是转眼间人就消失洞口前。紧接着云川也面色大变,紧随璟流的脚步跟阵风似的冲了进去,蓝松想拉也拉不住。   洞口外,剩天旻与蓝松两人面面相觑。   蓝松说:“发生什么事了?”   天旻摇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洞口。   约摸片刻后,璟流与云川前后脚出来。蓝松围上去,问:“仙君,阿媚呢?”   璟流道:“阿媚的气息忽然断了。”   云川也道:“对,忽然就断了,我感受不到阿媚的气息了。”   蓝松惊诧地道:“啊?”   天旻冷静地分析道:“能在仙君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阿媚消失的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阿媚自己离开,二是有人动了手脚。浮城里能有这个本事的,恐怕只有那里的人……”   他伸手一指。   乌云笼罩之下,远方巍峨磅礴的宫殿,显得阴森而诡异。   “啊,仙君,你去哪儿?”   璟流只抛下一句:“救我徒儿。”   .   璟流速度如流星,在场的其余三人无人能追得上璟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飞越远,最后化成一抹与天际相融的黑点。而与此同时,璟流从袖袋中摸出镜花仙镜。   他注入仙力。   “……别扯其他,你立马帮我查一件事。”   灵安仙君满腹调侃顿收,严肃地道:“好,你说。”   .   “你是谁!”   “浮图,浮城少主。”他笑得含情脉脉,道:“看在你容貌极佳的份上,本少主允许你喊我的名字。”他抓紧她的手腕,顷刻间,席位上的观看者齐刷刷地消失,就连擂台也在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扭曲着,瞬间周围变得一片漆黑。   浮图与阿媚飘在黑暗中。   她怒道:“我管你是少主还是什么主,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开我的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浮图笑眯眯地说:“本少主倒是挺想你对我的身体不客气的……”   “阉了你要不要?”   浮图叹道:“你这性子可真烈,看来得慢慢驯服了。”   他轻喝一声。   原先的一片漆黑登时变得明亮非常,刺眼的光芒让阿媚无法睁开眼睛。她耳边是浮图的轻笑:“阿媚小美人,跟我回家吧。我保证好好待你,你知道吗?浮城里想当我女人的姑娘多得十个手指头也数不过来……”   “你有病是不是?”不等眼睛适应光芒,她闭着眼就开始默念法决,指尖迸出的小火瞬间成龙,她借着风势挣脱开浮图的手,一跃而起,左右开弓,接二连三的火龙喷涌而出,宛如一道火海夹杂着汹涌之势铺天盖地的卷向浮图。   在火海完全盖过他的时候,他瞬间被淹没。   整个天地再次恢复平静。   阿媚稍微松了口气,她开始寻找出口,岂料刚转身,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哎哎哎,阿媚小美人你也有点毛病呀,怎么每次都是说打就打呢?”   他仿若闲庭散步一般,半点紧张恐惧也没有,甚至连眼睛眨也没有眨。   明明方才的火海已经将他湮灭!   她愣住了。   他咧开唇,摇着凤凰羽扇:“是不是很惊讶?阿媚小美人,要不我们商量一下,我任你打,你打累了再跟我回家,如何?”他一副很好商量的模样。   阿媚“呸”了口。   “别这般粗鲁,不好,我们浮城不喜欢。”   “关你屁事!”   她皱起眉头,又道:“这是你的梦境!不是我的浮华一梦!”   他悠哉游哉地伸出右手,一壶酒出现在他的掌心上,他含笑点头:“你是第一个反应这么快的,小美人儿,我赠你一壶酒作为奖励如何?”   她已经听闻浮城之主擅长摄梦术,如今她在浮图的梦里,肯定讨不了好处。   他是这儿的主宰,即便她是神,也无法比他更强大,他梦里的一切只要他动动手指,天地外物都能与她为敌!   “哦,你放心,我还算个行得正坐得正的人,我不会在这里对你做什么。毕竟我要的是你的心甘情愿。这样吧,我接你三招,不动用这里的一切,我赢了你留下,我输了就放你走。”   阿媚咬牙问:“当真?”   他笑道:“我浮城少主向来是一言九鼎的,你看我之前应承要陪你打架,不千里迢迢去了你梦里么?就为了赴约。若非之后几天你都不做梦了,我们的约早已完成了,也用不着今天在浮华一梦里打一场。”   阿媚狐疑地看着他。   他收起凤凰羽扇,摊摊手,道:“你若不信我的话,我可以对三十三重天起誓。我知道你们五界里最看重的便是对三十三重天的誓言。”   “好!你发誓!”   他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指头,说道:“我浮图对三十三重天起誓,若我方才之言有半分虚假,永生永世与家禽为伍!”他对她挤挤眼,说:“你听,我都起这么重的誓言了。浮城里谁不知道本少主最厌恶的就是各类家禽,从来都不吃鸡鸭鹅的。”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是听得火气咻咻咻地上升。   “废话少说,第一招!”   她耗费修为,召唤出一条巨龙,直击浮图。   “第二招。”   不给浮图任何喘气的机会,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召唤出一条巨龙,几乎是前后夹击。   浮图哇哇大叫:“你好阴险!竟然两招一起来!幸好是梦里,不然本少主养了多年的头发就被烧光了!”话音未落,他的胸腔闷出了一口血来。   “第三招!”   她捏动仙决,凝聚天地灵气。   这是璟流上回烧紫竹林时,她学到的。   一个泛着红白光芒的圆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半空中成形,慢慢的越来越大。   烈火熊熊!   浮图瞬间收起了浮夸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42|第四十一章   “去!”   随着一声轻喝,光球爆亮,宛若流光直面奔向浮图。   “轰”的一声巨响,方圆十里,寸草皆灭。   阿媚头一回使用这样的仙术,修为已耗了大半,光球一出,她登时跌落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她断断续续地说:“认输否?”   硝烟渐去,一抹人影慢慢现出。   浮图说:“你输了。”   她惊讶地睁大眼:“你……”   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可能也不知道,浮城有一样至宝,叫做焰灵玉,坚固如盾。”她眯起眼,浮图身外果真有一层浅薄的保护圈,看似单薄,却固若金汤。   她说:“你无耻!”   他道:“哎哟,阿媚小美人,不要输了就骂我无耻。我之前答应你不用梦境中的一切,可没说不用法宝。”   .   阿媚试图破坏结界。   天生自带的妖力,妖界的妖术,师父的法术,璟流的仙术……轮番上阵,可惜一点用也没有。她气得伸脚狠狠地踹了结界几下,被反弹,跌落在地。   “浮图,你有本事就放我出去!把我关在梦境里算什么!”   “想好了吗?”   浮图慢悠悠地出现,手中仍然握着他的凤凰羽扇,摇得悠游自在。她第一次受这样的气,当真是恼得恨不得将他吃进肚里,再拉出来!   她说:“甭想!”   “哦,那你继续待在这儿,想好再喊我。阿媚小美人,我可先告诉你了,我是相当有耐性的,会一直等你松口的哦。你只要点个头,喝了这碗汤,我就放你出去。”   他掌心里多了一个巴掌大的汤碗,里面乘着颜色诡异的汤药。   “我做人是很有原则的,只要你的心甘情愿。”   “你放屁!哪有人向你这样追姑娘的!”   “我,浮图。”   “滚!”   “那我滚了。”   ……   “疯狗!”阿媚咬牙恨恨地道,接着又把平生所学的骂人词汇通通说了一遍,心底才稍微解气了一些。她开始仔细地打量周遭。   输给浮图后,他将她关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四周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只有广阔无垠的白色,天空也是白的,没有云朵,也没有太阳。   她高喊,没有回声,话音像是被吞噬了一样,整个天地间寂寞得仿佛只有她自己。   阿媚不停地走,然而无论她走多远,走多久,周围仍旧一片白茫茫,见不到尽头。忽然脚踝一紧,她大吃一惊,低头望去,地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个姑娘。   她孱弱地趴在地上,手腕却使了吃奶的劲儿紧紧地抓住她的脚踝。   “你是人吗?”   “不是。”   “果然又是幻觉……”她松开了手,自嘲地笑了下。   “我是妖。”   那姑娘蓦然间兴奋得跟走火入魔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而起,急促地将她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她惊喜地道:“你是活的!”   “不然还能是死的吗?”她退后了两步,打量她。   那姑娘太过高兴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我终于见到一个活的了,终于有人和我说话了……再不说话我也不会说话了。太好了……”她突然又哭起来:“你是被抓进来的吗?也被威胁了吗?我恨死他了!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负心人……”   她大概太久没说话了,骂起浮图来,压根儿停不了。   阿媚听了好久才了解清楚,原来这个姑娘也是被浮图抓进来的,已经被困了很久,至于多久她也数不清了。   她哭哭啼啼地说:“他说贪图我的美色!”   她上下打量。   ……开始怀疑浮图的审美,眼前的姑娘长得像一百个肉包子堆叠在一起,脸上还长满了芝麻馅,不过倒是挺白的,难怪方才她走过来的时候没发现她。   “他还逼我喝堕心汤!”   “我不想喝!不想当傀儡!就算当傀儡,也要当独一无二的!他身边傀儡太多,容不下我!”   ……原来她的重点在这里。   “他明明说只喜欢我一个的!我不当!就是不当!我要坚持到最后!一定要让他后悔!一定要让他跪着求我!一定……”   阿媚总算明白了。   原来浮图是个变态,在浮城里引诱无知少女到他的梦境里,然后半逼迫半引诱让她们喝下堕心汤,从此成为现实里的行尸走肉。   ……真没看出浮图心里如此病态。   姑娘继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   阿媚退后一步,“你叫什么名字?”   “他喊我小肉肉。”   阿媚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肉姑娘,这里还有其他姑娘吗?”   “嘤嘤嘤没有,浮图睡着的时候,这里白茫茫一片,他醒了这里就变黑……她们都坚持不住,我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说到后边,语气里满当当的自豪感。   阿媚沉默了下,说:“……佩服。”   这里只有两种颜色,非黑即白,且无人相陪,能在此处待上一个月以上还能坚持本心,意志力可谓极其强大。   .   阿媚的性子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她积极寻找离开浮图梦境的方法。   不过……不太顺利。   肉包姑娘不停地在她耳边念叨。   “没用的,你以为我没找过吗?这里无论怎么走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死心了吧……”   “要么和我一样继续坚持,要么就答应那个混球当他的傀儡……我悄悄跟你说,我之前差点松口了,真的真的差点就松口了,也差点就喝了堕心汤!本来我都坚持不住了,后来看到他养的那些傀儡,又决定咬牙坚持了!那些姑娘被养得白白净净的,每一天山珍海味地养着,穿的衣服比大家闺秀还要好……我小肉肉哪里是这么庸俗的人!宁愿在这里哭,也不想在混球那儿笑!做人是要有节操的!”   ……   若非一个人苦闷无聊,阿媚真想甩掉这位肉包姑娘。   从未见过如此聒噪之人!   此时,白色骤退,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还有从脚底冒出的寒气。   肉包姑娘说:“混球醒来了,对了,他一醒,这儿就变得寒冷,幸好我肉多抗寒。”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阿媚,你要是顶不住的话,干脆松了口吧。其实当傀儡也挺好的,从此就不会受伤,心也不疼。”   说着,肉包姑娘开始嘀嘀咕咕。   黑暗之中,阿媚捏动法决。   微光骤起。   肉包姑娘忽然扑向阿媚,肥大的身躯压得阿媚险些被压断气。   “你别想不开呀!你要死了怎么办?要我日日夜夜面对你的尸首吗?我会做噩梦的……你别这样,大不了我们俩一起在这里做伴,不服输便是!”   “你……”   “说真的,你不要寻死。你要死了,你外面的身体也会跟着消亡。”   “我快被你压死了……”   “啊啊……”肉包姑娘赶忙爬起,黑暗中不下心踩到阿媚的手掌,她不禁闷哼一声。肉包姑娘问:“你没事吧?”   “没……事,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阿媚心里吐血,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她点燃一簇火,说:“我没有想不开。浮图如今不在梦境中,所以此处才会变得黑暗寒冷,因此这儿必定有薄弱之处。”   肉包姑娘惊讶地道:“你……你找到出口了吗?”   阿媚颔首。   “我一道火焰就能破了这个口。浮图若无焰灵玉,他打不过我的。如今我已经恢复了大半,要从这里出去应该不难。不管如何,我先试一试。你先退后。”   说罢,她捏动法决,指尖凝聚出一道明艳的红光。   然而就在此时,有寒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带着阴冷的杀意。不过仅仅一瞬间,杀意顿消,身后噗咚一声,传来喷血的声音。她扭头望去。   竟是见到了璟流,以及倒在地上的肉包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43|第四十二章   “师父!”   肉包姑娘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下嘴巴,一脸不甘心地怒瞪璟流和阿媚。然而,璟流方才的那一击又快又狠,肉包姑娘的元神已不堪重负,胸口一闷,又吐出一口血来。   “我不会认输的!”   她用力抛下一句,捏动法决,有温和的微光泛出,瞬间消失在两人的面前。   阿媚反应过来,咬牙道:“难怪我方才就觉得她不对劲,一直劝我去给浮图当傀儡!原来她本身就是浮图的人!浮图忒狡猾!”   璟流问:“可有受伤?”   她摇头道:“没有,只是耗损了一些修为而已,并不打紧。”   璟流一听,总算稍微松了口气,当即也不再多说,开始寻找新的出口。方才的出口因为肉包姑娘的离去已经产生了变化,再次变得固若金汤。   阿媚点亮一簇火,说道:“师父,你是怎么进来的?”以他的修为,她并不觉得浮图有这个本事把他抓来这里。不过阿媚转眼一想,也觉得不是不可能,倘若在梦里的话,浮图便是主宰,他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再说浮图抓师父来,也不是没有动机的。以他的变态性子,喜欢收藏美人儿当傀儡,且还觉得肉包姑娘漂亮,想要玩一玩断袖也不是什么异想天开之事。   她师父也的确有张好脸皮。   人也好,妖也罢,都有共通性,地位爬得越高便玩得越开。   阿媚默默地将三十三重天的那一位神君从头到脚不怀好意地揣测了一遍,像他那样的神君,约莫着私底下的生活也很乱吧,说不定夜里春宵迭起,压得了女仙,亦能提臀迎男仙。   璟流忽觉背脊骨冷嗖嗖的,脚步一顿,身后传来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   阿媚摸了摸微红的额头。   他无奈地道:“此时别走神了。”   阿媚说道:“我忽然想到浮图有收藏癖,师父你是九重天的仙君,你晓得三十三重天的神君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璟流斩钉截铁地表示:“没有。”   阿媚“哦”了声。   “你好像很失望?哦?你希望三十三重天的神君有什么特殊癖好?”想来他潜心修道多年,终于成仙,之后又登上三十三重天,千百年里他除了嗜酒与恋徒之外,也没其他什么癖好。   他倒是不介意挖掘几个。   阿媚道:“也不是失望,总觉得位高权重的人都有些见不得光的癖好,比如我爹,经常瞒着妖后偷偷摸摸地跟男妖厮混……”此话自是不假,好几年前有两个夜晚她睡不着出来闲逛,在小树林里听到她爹和一个男妖嗯嗯唔唔的声音……她当然没有偷看,就偷听了一小会,然后很是体贴地设了个结界,从此深藏功与名。她又道:“如今遇上浮图,他也有变态的嗜好,所以我便觉得三十三重天的那一位神君估摸着也不太正常,不然又怎会力排众议立下一条师徒可相亲的规定?兴许是养了徒儿方便以后当修炼的鼎炉……”   “咳咳咳。”   璟流被呛着了。   阿媚一本正经地说:“我的推断是有理有据的,师父你觉得对吗?”   璟流又重重地咳了几声,脸色微青,只听他道:“我们出去后再说。”   “想走?没那么容易。”   黑暗骤退,白光遍布天地,浮图立在半空,手握凤凰羽扇,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媚,说道:“你怎么就这般不听话呢?乖乖做我的傀儡不好吗?做我傀儡后,你不会疼也不会痛,想和谁谈感情就谈感情,也不怕受伤。”   阿媚脸色微变,上前一步,道:“你偷听!”   浮图扬起唇角,不以为意地道:“偷之一字过于严重了,没有我便没有浮华一梦,本少主不过是担心里面的人安危才会偶尔去巡视一番,顺便挑点美人儿罢了。”   顿了下,他认真地说:“讲真,没有我,你修为也进步不了这么快,你该感谢我才对。”   谢你全家!   一条火龙迅速窜出,直奔浮图。   他叹息一声道:“你忘了,我有焰灵玉。”火龙化为无形,消失在天地之间。阿媚心底气得牙痒痒的,在浮图的梦境里她根本捞不着半点便宜,先不说他有焰灵玉,且这儿还是受他所控的梦境。   一只手按住她的左肩。   璟流道:“别气了,让为师来。”   浮图一见着璟流就不由想起那一日在酒肆里的情景,他自认修为不低,可遇上他竟半分也动弹不得,到底是有多高的修为才能做到这般地步。只不过修为再高也无用,这里,他就是王,就是天地的主宰!   他冷笑道:“别浪费力气了。”   说着,他上下打量璟流,灵机一动,又道:“不如这样吧,你唤作璟流对吧,你也给我当傀儡如何?本少主告诉你,你可是我的第一个男傀儡,绝对是你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   阿媚比璟流反应还要快,她脸上的神情格外古怪,有种猜中心思的微妙感。   “你滚开!我师父岂是由你随便羞辱的?我师父堂堂男子汉,绝不会委屈自己当下面的!”   浮图一听,也恼了:“你也别随便羞辱本少主,本少主威风堂堂,怎么看都像是上面的。”   “你做梦!”   “你……”浮图忽然注意到璟流压根儿没搭理他,两个手掌呈太极八卦状,有光波在慢慢凝聚。他道:“讲真,没有用的。焰灵玉乃当年盘古劈天地后,身体最炙热的一部分分化而成,至于哪一部分就不必说了,毕竟有阿媚小美人在场。所以说,任何攻击对我而言都是无用的,何必耗费修为呢?”   焰灵玉化作的火盾包围住浮图,他好整以暇地劝道:“我可以丑话说在前头了,乖乖当我的傀儡多好呢。”   璟流掌心里的光波已经聚成。   浮图又叹道:“唉,果然人呀,不试试是不会死心的,来吧。”   璟流轻喝一声。   “去。”   光波爆亮,然而却没有对准浮图,而是对准了浮图的身后。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光波才完全散去,原本天地间只有一种颜色,然而如今却因璟流而破了一角,露出焦黑的土地。   浮图大愣。   璟流掌心光波再聚。   到底是当了好几个月的师徒,阿媚当即与璟流心有灵犀,她捏了仙决,一条接一条的火龙从掌心里嘶吼而出,冲向天地间的各处,尽管威力不及璟流,然而也渐渐露出了焦黑的颜色。   浮图总算明白这师徒俩的用意了。   他斩钉截铁地道:“还是那一句,在这里不管你修为多高耗不过本少主的,到头来你们只会修为耗尽而亡。这么下来,一点儿也不划算,还不如给我当傀儡呢。”   璟流忽然飞上高空,居高临下地对浮图道:“狂妄!你是坐井观天。”   光波又聚。   白光耀闪之下,他露出一抹微笑:“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修为深厚,去!”   浮图不慌不慢地回头望去。   刹那间,地动山摇。   焦黑的土地已然占据半壁江山,冷不丁的,“咔擦”一声,顶端的焦黑爬出一丝裂痕,又是“咔擦”数声,裂痕渐渐扩大。浮图面色大变。   就在此时,焰灵玉所形成的保护圈晃荡了一下,他从半空中跌落在地。   璟流淡道:“此乃调|戏我徒儿的惩罚。”   他缓缓回身,对阿媚说:“跟我走。”   阿媚看得目瞪口呆,之前就知道璟流修为高了,如今一见,没想到只有更高,顿时有了几分崇拜的心理,忙不迭地点头,看也不看浮图一眼,与璟流乘风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更新,今天还有一更在晚上~~   【约摸还有几章就结束浮城副本啦~~~   ☆、44|第四十三章   阿媚环望周遭,发现自个儿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床是用珊瑚做的,床帘是由拇指大的金珠所串成,足足有九九八十一颗,粒粒晶莹光亮。   是一个陌生到极点的地方。   此时,有人伸手拨开珠帘。璟流问:“有哪儿不适吗?”   她揉揉脑袋,摇头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浮华一梦里吗?”   璟流说道:“此处是浮宫,我循迹而来,通过你的梦境才进了浮图的梦。事不宜迟,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着,他往四周看了看。   阿媚问:“师父你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刚刚在浮图的梦里受伤了?”   “为师没有大碍,只是方才强制性进入梦境亏损了点修为而已,闭关个几日便能恢复。”同时,他微微蹙了下眉头,心想灵安人去哪儿了。   他与灵安一同寻到这个地方,他让灵安把风来着,没想到一出来他人影都不见了。   冷不丁的,屋外传来脚步声,尽管极轻,可师徒俩人耳尖,相互望了眼。阿媚咬牙道:“浮图你大爷的,在梦里我比不过你,在现实里还敢找上门?这一回不把你打得命根子缺一半我就不叫阿媚!”   她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要往前走。   走没几步,被璟流拉住,他扬扬下巴。阿媚顺着他视线望去,也不由一怔。此时天色已黑,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微光照耀下,窗上现出了许多黑影。   “砰”的一声,屋门倒塌,只见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像是僵尸一般麻木僵硬地向他们走来。全都是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肥环燕瘦应有尽有,若非眼神太过空洞,阿媚恐怕会以为误入了哪一家勾栏院。   她迅速反应过来。   “是浮图收藏的姑娘!”一想到自个儿很有可能被浮图这般如法炮制,阿媚鸡皮疙瘩顿起,心里早已把浮图大卸八块一百遍!真是个大变态!   她们双唇翕动,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暗夜里从地下爬出的妖魔。   阿媚问:“她们在说什么?”   璟流道:“听不清楚……”他随手设了个结界。   一众傀儡越来越靠近,却因璟流的结界无法跃过屏风。   阿媚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姑娘,试图寻出肉包姑娘,然而人数太多,她看花了眼也没找到肉包姑娘。她干脆放弃。此时,璟流捏动仙决。   阿媚问:“师父你要做什么?”   璟流道:“灵魂已经消亡,与其行尸走肉地活着,不如一死百了。”   “不行!”她坚持道:“留她们一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不能擅自为她们决定生死,万一里面有像肉包姑娘那样的,就是心甘情愿地当傀儡呢?”   她始终认为有些事情没有对错,浮图抓人来当傀儡是不对,可是万一就有像肉包姑娘那样想不开的呢?但是她想不开也不能说她不对,不过是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并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立场的问题,且这些姑娘都有爹有娘的,生见不了人,死总得见尸吧,好歹也是个盼头。   她道:“罪魁祸首是浮图。师父,让我来。”   璟流明白阿媚的想法,退后了一步。   阿媚默念法诀,一股微风平地而起,向所有伸手的傀儡席卷而去,空气里蔓延开一股草绿的气体,微微有些刺鼻。璟流道:“你用了毒?”   阿媚说:“不是剧毒,只有一种迷药,之凉给我的,我稍微加了点我自己的毒,不过毒性很弱,只会加强迷性,拉出来便能解毒。”   璟流听到此话,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   一众姑娘傀儡已然倒下,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大片。   璟流撤了结界,道:“既然如此,把浮图解决了再走。”   .   两人找到浮图的时候,他正在慌慌张张地收拾细软。他一扭头见到阿媚与璟流,手里的东西劈里啪啦叮铃咣啷掉了一大片,有银钱,有画卷,还有一把小匕首……   他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两步,焰灵玉的火盾瞬间弹出。   阿媚瞧他一副与梦中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由嗤笑道:“有本事你就把焰灵玉给撤了,男子汉大丈夫这么胆小算个屁?”   “你你你你们还想怎么样?”   “找你算账呗,不然还能做什么?还是说把你做成傀儡?”阿媚往前走了一步,浮图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着急了,说道:“哎,姑奶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求求你们两位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我以后一定痛定思痛,真心悔改,认真做一个好少主,带领浮城黎民百姓走向新的辉煌,更好地为五界人民服务!”   璟流凉凉地道:“少来这一套,我能毁你一次梦境,就能毁第二次。”   浮图被看穿心思,登时收起所有表情,他又变回那个不可一世的浮城少主。   他轻哼一声,说道:“算被你看穿了,可是又如何,我有焰灵玉,你们压根儿拿我没办法。再说,这儿是浮城,我是浮城少主,不属你们五界,但凡我出了任何意外,你们就别想走出浮城的大门。”   “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我告诉你,我阿媚天不怕地不怕!”   一把飞剑刺向火盾,瞬间被弹了回来,阿媚重新握住,眉头拧得紧紧的。她忽然笑了下,道:“行呀,你就待在你的焰灵玉里,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出来,我就跟你耗,看谁憋得住。我倒是不介意你在我面前吃喝拉撒……”   浮图没想到阿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苦巴巴地说:“早知你如此粗鲁,我当时肯定挑另外一个红衣姑娘,失策失策!”他耍无赖地坐在地上,“算了,随便你,爱看不看。”   此刻,璟流飞身上前,吓得浮图面色大变。   “你想做什么?”   璟流没有看浮图,却是从地上捡起画卷。   他抖开画卷,是一副童子戏鸟图,两个童子一大一小的,玩得不亦乐乎。阿媚眯眼一看,又瞧瞧浮图,发现画中的童子容貌与他颇为相似。   浮图紧张地站起,道:“还给我!”   璟流慢吞吞地道:“听闻浮城少主出生前还有个侍婢所生的兄长,没想到你们小时候感情如此好,连你要逃亡了都不忘记捎上这幅画。”   浮图道:“给回我!”他伸手要抢,却被阿媚夺了去。她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容,同时指尖泛起火光:“别过来,你不是说要一辈子待在你的焰灵玉里面吗?万一你出来吓着我了,我手一抖,可真要把你的画给烧了。”   浮图冷静下来,说:“随便你,大不了我再找人画一幅。”   璟流忽问:“你还没有开荤?”   浮图登时红了一张脸:“你什么意思?”   阿媚也惊诧之极:“你竟然还没开荤?那你收藏这么多美人儿是为了什么?”她道:“难不成你不能人道?”语气顿时有几分遗憾:“本来还想说把你的命根子看一半的,可如今想来砍了也没用,横竖你也不行。”   “你才不行!”他恼极了,道:“我现在就能给你试试我行不行!”   璟流冷冷地扫他一眼,浮图顿时噤声。   过了会,他又道:“我答应过我兄长,要给他听话的后宫佳丽三千。他答应我了,只要我集齐了就会回来找我。”他喃喃道:“他答应我的,一定会回来的。”   阿媚问:“你兄长去哪儿了?”   “不知道。”   阿媚说:“你答应你兄长了就能肆无忌惮地害人吗?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害死了多少姑娘?你自己数数,有多少个?恐怕你自己都数不清了吧?”   “两百零六个。”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   他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还有两千九十四个,哥哥就会回来了。”   璟流忽道:“我知道你兄长在何处。”   他倏地回神:“在哪里!”   璟流却不看他,反而望向阿媚,问:“你看看另外一个小童,可有觉得五官似曾相识?”   阿媚仔细观察,好一会,她眼睛瞪圆了,急急忙忙地道:“……天旻!”   就在此时,屋外再次响起诡异的声音,竟然又是浮图的一众傀儡,她们如海水般涌来。阿媚愣住了,道:“不可能!我刚刚明明用毒了,没半个时辰起不来。”   然而此刻一众傀儡半点中毒的模样也没有。   浮图露出奇怪的神色,脸色异常惨白,他痴痴地喊道:“哥哥!哥哥!你是不是在?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见我?”   “哥哥……”   “哥哥……”   ……   璟流忽然道:“不对,此处仍是梦。”   阿媚反应过来。   “是……天旻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第二更来啦,我特别喜欢这样的情节呢~~ ☆、45|第四十四章   有了前车之鉴,阿媚当即闭目。   她在感受天旻梦境中最为薄弱的一处,与之前浮图的一样,此时天黑得不正常,夜里也比以往要冷,显然此刻的天旻是醒着的。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得多。   一条小火龙轰然成形,直击天际。不过小试牛刀,黑色的夜空裂开一条细缝。她惊讶地道:“天旻的梦境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璟流道:“浮图醒时为了控梦,梦中也只能保持漆黑,如今天旻在梦中添了实景,恐怕要费不少的修为,因此自然不及浮图的牢固。”   阿媚恍然。   “少主!你醒醒!”   “少主!”   “少主!”   ……   天空上的细缝飘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正是肉包姑娘。浮图蓦地回神,竟是连焰灵玉的火盾也舍弃了,他像是一阵风冲向裂缝。   璟流一把握住阿媚的肩,道:“我们也走。”   .   阿媚再次睁开眼时,心中不禁多了一丝警惕。   周遭仍然是之前醒来时的摆设,红珊瑚的床,金珠的帘子,唯一不一样的是外头不再是漆黑的夜,而是黄昏。这一次不等璟流过来找她,她就直接拉开珠帘。   几乎是同时,璟流的声音响起:“阿媚?”   “师父!”   她捏捏自己的脸颊,疼痛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切,如此踏实!她第一次这么喜欢疼痛带来的感觉。她说:“师父,我们是真的出来了吧?”   璟流颔首。   得到师父的肯定,她七零八落的心总算安安稳稳地放下。然而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与之前天旻梦中竟然无二,师徒俩互望一眼,阿媚压低声音道:“莫非浮图的傀儡又来了?”   璟流手掌一扬,掌风直接推开了房门。   门口的一道碧绿人影猛地后退一步,惊道:“幸好我退得快,不然我这张脸就得碰坏了,丹……”灵安仙君跨过门槛,抬首望去,说:“璟流,我给你们把风了大半天,你怎能如此待我?”   他长叹一声:“果真与你相处,得时时刻刻小心着,若我的脸磕坏了,仙界里的仙娥们该会多心疼……本仙君向来是怜香惜玉的。阿媚姑娘,好久不见。”   阿媚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碧绿人影是何人,正是之前在妖界里见到的仙君。   她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灵安走过来,问:“怎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莫非浮图小儿使了什么诡计?说起来,你们在梦里的时候,我擅作主张把浮图小儿抓的姑娘都放回去了。不过浮图这人倒也没有坏得彻底,虽说将那些姑娘制成了傀儡,但她们的魂魄并非散了,还是有一丝意识的。兴许与各自家人相处久了,便能恢复。”   阿媚猛地一个激灵,险些就忘了!   “天旻!”   话音未落,她便如同一阵风匆匆忙忙地冲了出去。   .   她到达时,还未站稳,便有一大坨黑影从天而降。璟流眼疾手快,将她拉到怀里,顺便随手设了结界。灵安仙君不满地说:“璟流,你的结界能设宽一点吗!别只顾着你徒儿呀!”   阿媚定睛一看。   跟前的那一坨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肉包姑娘,不仅仅地上砸了个洞,而且她也被砸得七荤八素的。她艰难地爬起,坐在地上不停地吐血。   .   “哥哥,我是浮图!”   “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天旻冷道:“我没有兄弟。”   浮图坐在床榻上,仰着头,固执地说:“你有,我就是。你就是我哥哥!不信你看这幅画,我们小时候还经常一起遛鸟,一起学习法术,半道途的散仙还说我们资质佳,以后定能大有所为。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阿媚头一回见到浮图这般模样,没有不可一世,没有放荡不羁,更没有嚣张猖狂,反而像是刚来浮城时百姓所说的那般,就是个单纯的少年郎。   他看着天旻的时候,他的眼睛会发亮,像是在看自己最崇拜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如此纯粹,如此干净。   画卷被撕成两半,轻飘飘地落地。   天旻漫不经心地说:“以前的事情没必要放在心上。”   浮图道:“你果然记得!”他有点激动,声音蓦然拔高:”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给你找齐后宫佳丽三千,你就回来。我打理浮城,任由你玩乐!哥哥,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天旻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缓缓地重复:“为什么?”他的笑容变得冷冽:“我从来都不需要你的施舍,浮城以强者为尊,我一样有实力问鼎少主之位,若非浮奎偏心,给了你焰灵玉,今日浮城少主之位又怎么轮得到你坐?”   浮图一脸不敢置信。   天旻道:“你那些假惺惺的话,我一句也不信。今日我是来取回我应得的东西!”   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把华丽的扇子,正是浮图的凤凰羽扇,他手指一抠,扇柄上的血红玉石落在掌心。他随手将凤凰羽扇一扔,落在地上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敲击在浮图的心脏上,微微有点疼。   天旻道:“浮图,我们比一场,你若输了,少主之位给我。”   浮图仿若未闻,他摇着头,仍旧不愿相信。   “这一定是梦。”   “肯定是爹在捉弄我。”   “我的哥哥不是这样,也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天旻不耐烦,长剑出鞘,发出嗡鸣之声,直勾勾地刺向浮图。浮图仍旧仿若未见,在那儿呢喃着,他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魔怔一样。   就在此时,一团巨大的黑影挡在了浮图身前。   锋利的剑刃穿过了肉包姑娘的心脏,她吐了口黑血,虚弱地说:“少主,你醒醒。”   浮图迷茫的眼神逐渐澄明,见到此刻的景象,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无措和慌张。肉包姑娘说:“我一直知道你心底不坏,你只是执念太深而已。”   她猛地咳嗽起来,胸口漫出的血越来越多,她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浮图无意识地摇着头,喉咙里竟半句话也不说出来。   肉包姑娘牵出一抹笑容:“你是第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男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非常感激你。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真心想当你的傀儡,”她又喷了口血出来,强调说:“你的傀儡。”   浮图终于反应过来,想要给她渡修为。   她轻微地摇头:“没有用的。”   浮图着急了:“怎么会没有用?”   她愈发虚弱,眼睛也渐渐合上,她的声音极轻:“我临死前能不能再听你喊一次小肉肉?”   浮图说:“瞎说什么,你不会死,没有本少主救不活的人。”掌心一握一展,一股浑厚的白光泛出,然而此时肉包姑娘的手却缓缓地垂下,化成了一只大白猪。   “不……”   “不……”   白光落入大白猪的体内,一道接一道,然而大白猪的身体却一次比一次冰冷,眼角有一滴泪珠滑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白光骤然消失。   浮图忽然懵了,她怎么说死就死呢?连给他一个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他怎么如此失败?   哥哥没有了,他这些年所坚持的通通都是幻影,如今竟然连她最后的心愿都完成不了……他连一只猪都救不了!他还当什么浮城少主?   天旻的神色有点儿复杂。   浮图倏然捏动法决,一团光亮挥向天旻。他异常平静地道:“好,我跟你比!”   作者有话要说:   ☆、46|第四十五章   灵安仙君捏了道仙决。   一张石桌登时立在地上,袍袖一挥,又有三张石凳出现,恰恰好围着石桌。他从袖袋里摸出墨绿云纹坐褥,依次搁好,又伸手往袖袋里摸了摸,石桌上添了一壶酒三个琉璃杯还有一个黄梨木食盒。   “来,都坐都坐,他们俩实力平分秋色,一时半会打不出结果。”他对阿媚说道:“此乃仙桃酒,取了王母的蟠桃而酿,不容易醉。仙桃酒在仙界难得,王母向来吝啬,若非我靠着这张脸哄得守蟠桃园的小仙娥心花怒放,你们也喝不着这酒。”   阿媚看得目瞪口呆。   在妖界时,她以为自己够讲究了,没想到师父的这位友人更甚。   阿媚尝了一口仙桃酒,老实道:“跟人界的桃子酒没什么区别。”   灵安仙君说:“……不好意思,拿错了。”   他再次从袖袋摸出一坛酒,阿媚尝了,眼睛微亮,道:“果真比人界的好喝。”灵安仙君说道:“我就喜欢你这么实诚的姑娘,不像你师父,什么事都在肚里憋着,想要挖句真心话比毁了王母的蟠桃园还要难。”   璟流瞥他一眼,道:“滚。”   灵安仙君笑吟吟地对阿媚说:“你师父平日里离不开‘滚’字。”   “别闹。”   “还有‘别闹’两个字。”   阿媚倒是看出了两个人交情颇深,她扯扯唇,说道:“我们尊重下正在斗法的浮图和天旻好吗?”她忽然后知后觉地说:“方才闹的阵仗不小,浮宫这么大,竟然没有任何侍卫侍婢过来。”   璟流说:“浮图设了结界,修为低的进不来。”   灵安仙君接道:“应该是怕有人打扰他制作傀儡,所以他这里常年设有结界,鲜少有人涉足。”他娓娓道来:“天旻是私生子,六年前被迫离开浮城,去了人界少阳派。六年一过,他积攒了实力,决意回浮城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若非我在命格星君那儿查了天旻与浮图两人,估计也猜不出天旻的身世,”   阿媚问:“然后呢?”   灵安仙君耸耸肩:“命格星君嫉妒我左右逢源,后面的不给我看。”   璟流道:“命格星君公正严明,天命不可窥。”   阿媚忽道:“天旻会摄梦术!”   那一夜的梦境冷不丁的浮现在脑海里——妖界紫竹林内,她意气风发,谈笑间便将妖魔斩除,明渊与璟流两位师父被她护在羽翼之下,她志得气满,春风得意,扭头大笑之时,瞥见不远处有一道幽幽目光。   当时匆忙间她只看到了少阳派的衣裳,如今想起,那人正是天旻!   她咬牙道:“好你个天旻,居然一路不动声色地算计我。他早知浮图脾性,又知浮华一梦归浮图所有,他是故意的!让我和师父拖住浮图,他好夺取焰灵玉!”   .   三人说话间,另一边的天旻与浮图你一招我一招,打得难分难舍。浮图杀气腾腾,全程紧咬牙关,一招比一招狠,两人所在之地已无完好之处,若非璟流这边有结界挡着,必会受到波及。   蓦然间,天旻启动了焰灵玉。   天旻冷冷地道:“没了焰灵玉,你什么都不是。”   浮图红了眼,像是疯了一样,明知敌不过焰灵玉,头破血流也不管不顾,仍一次又一次地冲上去。天旻忽然收起焰灵玉,一个侧闪,躲开了浮图的攻击。   手掌相碰,他祭出一把弯刀。   他道:“不用焰灵玉,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红影忽闪,一抹微光袭向天旻的胸膛,他连退两步,一个昂首,却见阿媚飞向半空。她抛着手中的血红玉石,扯出一抹不冷不淡的笑:“怎么?你能算计我,我就不能算计你?”   “你……”天旻话音未落,浮图已然杀红了眼。   没有焰灵玉傍身,天旻不敢掉以轻心,只好全力以赴应对浮图。先前浮图不要命地乱打,已是耗费了不少体力,如今天旻认真起来,浮图渐渐处于下风。   就在此时,浮图捏了道法决,用了平生所学的最厉害的招数。   一束冷光从天而降。   所经之处带着冷肃的杀意。   天旻一个侧身,躲开了冷光,然而冷光像是有眼睛似的,竟硬生生地拐了个弯,直奔天旻。浮图冷道:“不达到目的,它誓不罢休。”   天旻心知躲不过,一个急刹车,转身正面相迎,左手往右手的弯刀输入法力,他单手捏决,弯刀挥舞,在半空中结出一张光网。   冷光袭来,与光网碰撞。   “轰”的一声,冷光尽数被吞入网中。他随手一掷,弯刀如同弦上之箭一触即发,带着冷冽的流光。   浮图忽然收起了所有防守,不躲也不闪,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锋利的弯刀削去了他的半个身体,那一瞬间,鲜血四溢,在半空迸出了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血花。   上半身狠狠地摔落在地,他的唇角爬出了一道血丝,眼前的景致渐渐地变得模糊,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天旻震惊的模样,还有渐行渐近的身影。   他仿佛见到了小时候的哥哥,教他法术,帮他躲避师父的责罚,替他承担父亲的责骂。   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如此让人怀念……   他若死了,浮城便只剩一个继承人了,父亲也不会找哥哥的麻烦,再也没有偏心的事情,哥哥又会变成以前的模样。他又咳了口血,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浮图!”   哥哥的声音还是这么好听,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他想要伸手去握住他的手,然而却使不出半点力气。他轻轻地说:“哥哥,我从未想过和你争少主之位……”   他想,他自己死得挺值的,这些年做的孽,也该还了。   模糊的景致渐渐变黑。   从此,他的世界只剩宁静。   .   阿媚委实没想到浮图竟然是抱着必死之心与天旻斗法的,难怪他招招狠戾,原来为的是天旻的最后一击。她本来恼着天旻算计了她,可如今见到天旻一脸惨白地跪在浮图旁边时,她的恼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摸出焰灵玉。   “还给你。”   天旻仿若未闻,也不去接。   阿媚身在半空的手微微僵硬,半晌才蹲下来,把焰灵玉搁在地上。她转身,走了数步。   “阿嚏!”阿媚打了个喷嚏。   “阿嚏!”阿媚又打了个喷嚏。   肉包姑娘的尸体离浮图的不远,身上传出的味道让阿媚鼻子情不自禁地发痒。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阿媚足足打了十个喷嚏。   此时天旻后悔的声音飘来:“我没想过杀他的,我以为他会躲开……”   可是他没有。   他没想到他那么傻,跟小时候一样固执,为了证明一件事可以连命也没有。   他呢喃道:“他已死,焰灵玉又有何用?是焰灵玉……是焰灵玉的错!”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血红玉石,像是在看仇人一般。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点,安置无处可放的愧疚和害怕。   阿媚离天旻近,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   她揉揉鼻子,转过身,正想说什么,鼻子又是一痒。   “哈——哈——阿——”   天旻愤怒地捏住焰灵玉,用力地一扔,说道:“都怪它!”   “……阿嚏。”她眼睛重重一闭,喉咙咕噜了一下,只觉有个奇怪的硬物直接滑落,咕咚咕咚地从喉咙穿过胸腔。她睁开眼,咽了口酸涩的唾沫。   “啊……”   发生什么事了?她好像吞了不该吞的东西?   喉咙火辣辣的。   胸腔也是火辣辣的。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再定睛一看,浮图身边早已没有了焰灵玉她捂住喉咙,拼命地咳嗽,使劲地咳,用力地咳,甚至用手指去抠喉咙。   璟流与灵安仙君两人都惊呆了。   还是璟流反应快,登时就到阿媚身后,掌心贴住她的后背,缓缓地注入仙力。阿媚干呕了几声,没吐出什么,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在不停地燃烧,一次胜过一次。   灵安仙君道:“浮城不属于五界,这样没用。”   阿媚一想到这玩意还是盘古那玩意所造成的,登时一个反胃,脚步趔趄了下,捂住胸口吐得七荤八素。   作者有话要说:  为阿媚默哀一分钟。 ☆、47|第四十六章   她吐得脚步虚浮,半晌才擦了擦唇角,扯住璟流的衣袖,说:“师父,我把焰灵玉逼出来,你替我守关。”说着,四处张望,当即决定把不远处的一座殿宇当作疗伤之地。   红影一闪,大门重重关上。   璟流捏了道仙决,在殿宇外设了结界。   .   两天后。   阿媚仍未出来,璟流宛若老僧入定般守在门口。灵安仙君从红柱后转出,瞅了眼殿门,说:“已经两天了,你徒儿还没出来,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璟流道:“不会,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灵安仙君在他身边坐下,说:“浮城之主出现了,我与他打了招呼,你放心在这里陪你徒儿。不过现在浮奎大概也没心思过来,他俩儿子够他愁了,”微微一顿,他又说道:“倒是可惜了浮图,他资质不差,生性聪颖,就是有点儿死心眼。不过死心眼也不是不好……”   他停顿了很久,才说道:“人仙都一样,谁心里没点死心眼。”   璟流看他一眼,“难得从你嘴里听到惺惺相惜的语气。”   他愣了下,随后漫不经心地说:“仙界里对我死心眼的女仙数不过来,想来她们对我也是有点死心眼,”他撩了撩头发,“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对了,你不是去了浮华一梦吗?”   他问:“你在里面见到了什么?可惜浮图已死,我是再也无法领略浮华一梦了。”   灵安仙君与璟流之间交情掰着手指头也算不出有多长,往日里问及深层次一点的问题,他要么岔开要么不答,从不与人交心。不过他这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他真告诉他。   岂料他沉默了一会,竟是说:“黑海水牢。”   灵安仙君一怔,面色变得凝重,叹道:“你始终没放下。”   “我从不想如果,然而浮华一梦给我了如果的机会。”   话题变得沉重,灵安仙君打哈哈地笑道:“说起来,你准备什么时候把结界给撤掉?我见到你徒儿的朋友在外面,好像叫云川和蓝松。”   “让他们待着。”   灵安仙君心想,这几日见多他与他徒儿相处,差点儿就忘记了,丹华从来都不是个随和的神君。   璟流眉眼微动,道:“浮城已无大事,你回仙界吧。”   灵安仙君瞥了眼殿门,慢吞吞地离开。约摸走了十来步,回过头一看,果不其然,方才还板着脸的丹华笑得如沐春风,而殿门正在缓缓地打开。   重色轻友!哼!   .   “师父……”阿媚露出了半个头,小声地问:“这几日城主有过来吗?有提起焰灵玉吗?”   璟流摇首道:“怎么了?”   阿媚面露尴尬之色,对璟流勾勾手,道:“你先进来。”   殿门一关。   阿媚的一张脸蛋苦巴巴的。   他上下打量着她,瞧她神色如常,并无那一日的苍白之色,方安心不少,道:“发生何事了?”   阿媚重重地叹了声,道:“我前几天不是说要把焰灵玉逼出来么?没想到焰灵玉跟我属性相斥,在我体内跟有了灵性似的,东躲西藏的,我昨日好不容易逮着它,也压制住它了,没想到却逼到一个不该逼的地方。”   手掌抚在小腹上,她惆怅地道:“它躲在这里了,师父你也知我是断肠草,我全身的精华聚在小腹上,若是硬来,这些年的精华必定要白费了,所以如今只剩一个办法了,就是……”   她看他一眼。   “拉出来。”   她表情愈发惆怅:“可惜我便秘了。”   璟流道:“为师来试试。”说着,他半蹲下来,手掌贴上了阿媚的小腹,微微注入仙力。阿媚扶着腰,轻叫一声:“啊,它……它动了!”   璟流转动掌心。   阿媚只觉有一股暖流从小腹散出,感觉有点微妙。她低下头看他,他专心致志地抚摸她的小腹,恍然间,她竟觉得此时此刻她们师徒俩人像是新婚夫妻那般,夫婿在安慰怀有胎儿的妻子。   想法一过脑袋,吓得阿媚退后了几步。   她道:“还是算了,焰灵玉不是五界之物,仙术妖术估计都没用,我过几天再看看能不能拉出来。要是还不能我便去吃泻药。”   总而言之,焰灵玉必须得还给浮城。   不是她的东西,她才不要。   .   然而阿媚又蹲了一天,仍然没有将焰灵玉拉出来。   她正愁着要不要吃泻药的时候,见到了天旻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们在和璟流说着话。   中年男人看起来很是沧桑,在这个驻颜有术的时代里竟然满头白发。她放下泻药,走了过去。   “……是我教导无方,才让犬子做出此等顽劣之事。”   天旻垂着眼,一言不发。   阿媚明白了,是浮奎,浮城之主。天旻抬起眼,说:“师父来了传音密符,该启程离开浮城。”他说话时,声音依旧清冷,不过比起少阳派时的他却多了几分压抑。   阿媚说:“焰灵玉……”   话还未说完,天旻便道:“不必还了。”   浮奎似是想说些什么,天旻又垂眼道:“五派大会结束后,我便会辞别少阳派。弟弟的一切过错,穷尽一生之力,我也会去弥补和承担。”   说罢,他疾步离开。   浮奎重重一叹,道:“都是我的过错呀……”   阿媚看看璟流,又看看浮奎,摸了摸小腹,说道:“城主,我从不欠别人东西,焰灵玉现在还在我身体里,等我取出来了必定还给你们浮城。”   浮奎道:“当初上苍赐我们浮城焰灵玉,其寓意是庇佑浮城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如今因焰灵玉兄弟残杀,也是愧对了上苍。我们浮城再也无资格拥有焰灵玉,犬子曾伤害了姑娘,焰灵玉便当犬子给姑娘的赔罪吧。”   他又是叹息一声,飘飘然而去。   阿媚看向璟流,说:“他们真的不是嫌弃我拉出来的不干净么?”   璟流道:“别乱想,经此一事,天旻心结应该也解了,虽没了焰灵玉,但浮城以后定会更好。”   阿媚点头附和道:“就是代价沉重了一些,不过人都是这样的,要得到什么必须得先付出。”顿了下,她又说:“天旻估摸着五派大会后便会一直留在浮城了,他倒也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我等五派大会结束后,替少阳派夺了魁,也算还了少阳派的情,到时候索性把焰灵玉也给他们好了,当作替天旻给的,如此一来,也不算亏待了他们,我也能安心地离开少阳派去其他地方历练了。”   璟流微笑道:“好。”   他这徒儿果真不爱欠别人人情,心胸也广阔,人更是豁达,面对焰灵玉这样的至宝竟是没有半分收为己用的心思。   兴许是焰灵玉在身体里的缘故,话一说多,她便觉得有些热。   伸手擦了擦汗,又将耳边的乌发分分别到耳后。   “有焰灵玉在,冬天再也不怕冷了……”她饶有兴致地调侃自己。   “你的耳环呢?”璟流忽道。   阿媚微微一愣,伸手摸了摸左边的耳垂,果真空无一物。她顿时面色一变,道:“不见了。”   璟流说:“是不是掉在哪儿了?”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   忽然,她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应该是掉在高塔上了。”话音一落,阿媚却是懊恼之极。糟了,她怎么不过脑子就说出来了呢?之前在高塔上的事情,她明明一直装作不记得的。   现在可好了……   璟流眸色微深,随即问:“嗯?高塔?”   她咳了好几声,说:“我……先去上个茅厕。”一刻钟后,她从茅厕出来,碰上了璟流。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说:“师……师父,你也上茅厕吗?”   “不。”   “啊哈哈,那我继续上。”   一个转身,准备碰上茅厕的门时,手腕被拉住了。   她掌心里被塞了一样带着余温的物什,低头一看,正是明渊送她的珍珠耳环。   “你不用逃,我不逼你,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他的声音格外低沉,“你只要知道一件事,从今往后为师一直在。” ☆、48|第四十七章   时隔数日,云川总算见到阿媚。他急急忙忙地上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看了又看,见她平安无事,毫发未损时方彻底松了口气。   蓝松说道:“阿媚,你不知道,这几日云川连眼睛都没有合过,可担心你了。”   云川咬牙说:“我一定不会放过浮图。”   天旻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走吧,回少阳派。”   蓝松嘀咕了一声,小声地道:“阿媚,你们在宫殿里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大师兄有点奇怪?”阿媚见天旻御剑飞远了,才将事情始末与他们两人说了。   两人皆震惊不已,没想到天旻还有一层这样的身份。   阿媚摸摸云川的头,说:“让你担心了,不过我已经没事了。”   云川登时喜笑颜开,蹭了蹭阿媚的掌心。   璟流道:“时候不早,该启程了。”   阿媚眼角的余光瞥了璟流一眼,眼睫像是蝶翼般扑闪了下,手掌略微僵硬地收回,她弯下眉眼,道:“是不早了,我们赶紧出发吧,天旻已经走远了。”   唉,昨日师父虽然是这么说,但她始终觉得尴尬。   说谎被戳破,忒丢人了!   .   阿媚回少阳派已有两日,她很苦恼,在茅厕里蹲了足足两天,都快虚脱了,可焰灵玉像是跟她杠上了一样,死活不肯出来。   她只好暂时作罢。   泻药目前是不能吃了,五派大会就在明天,吃了泻药定是要腿软上个一两天的,到时候难免影响正常发挥。不过对于能否夺魁的问题而言,阿媚并没有什么压力。   她边蹲茅厕边想,明日轮到她的时候速战速决,展示下少阳派的威力。第二天五派大会的时候,可谓是门派云集,除去五大修仙门派之外,还有林林总总的小门小派。   每个门派四人出来,打的是团队赛,四场比赛里必须要赢得多的方能胜出进入下一轮比赛,若是四人打平便再加一场,如此类推。   阿媚打头阵,上场之前,虚寂掌门看了眼席位上的璟流,委婉地和阿媚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阿媚道:“没事,风来墙挡!水来土掩!”   虚寂掌门倒是想探探阿媚的修为,然而璟流在,他只好忍住。这一次从浮城回来,他能明显地感受到阿媚修为的增进。本来是担心无法夺魁,可如今却更担心阿媚一不小心把人给打死了。   虚寂掌门道:“比赛即切磋,点到为止。”   阿媚说:“好的!掌门!我会看着办的!”   一个旋转,阿媚飞上擂台,不到半柱香时间,对手便倒在擂台上。第二个是天旻上场,同样是半柱香的时间。第三个是云川,他上台前看了一眼阿媚,也看了眼时间,掐准在半柱香烧光时解决了对手。   对方门派灰溜溜地下场。   少阳派的几位长老颇为满意,不停地颔首,道:“从浮城归来,几人修为都有所进展增进,这回夺魁定是囊中之物。”   唯独虚寂掌门默默地叹了声,心想这回夺魁容易,下一届的怕是难了。去一趟浮城,回来时连天旻都没了,攥着胡子一算,唯一可能留在少阳派的蓝松估计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少阳派皆是半柱香内解决对手,短短半日便在场内传开了,得了个三招斩的称号,但凡遇上少阳的门派无不惊慌。   阿媚从不觉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擂台上,她一直认为有实力为什么要藏着?能打就打,打不过再逃。不然还打什么,多不痛快?   璟流给阿媚递了杯水,笑问:“好玩吗?”   阿媚道:“上一场的对手颇有实力,打得过瘾。”   虚寂幽幽的目光落在师徒俩身上,把天旻叫了过来:“让蓝松也上场。”好歹让他们少阳派真正的弟子有个锻炼的机会呀!   “……是,师父。”   .   接下来天旻不上场了,换蓝松打第二场。蓝松在浮城的一个月显然进步不少,虽然不能半柱香内胜过对手,但好歹也是赢了。蓝松打赢了第一场比赛,高兴得眼眶都泛红了。   她搂着阿媚的手臂,活蹦乱跳的。   “阿媚,我赢了我赢了。”   阿媚瞧她这么高兴,索性下一场的打头阵也让她来,其余门派不停地擦冷汗。少阳这一次添了几个厉害的弟子,如虎添翼,他们打得要死不活,人家门派却像是在过家家。   顿时,不少门派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商量对策。   阿媚并未放在心上。   五派大会进行到第三日的时候,少阳派轻轻松松地进入前四强。以往五派大会,能进前四强的皆是五大门派中的四个,然而这一次却出了匹黑马。   前四强的门派里除却声名鼎赫的少阳,青崆,长峨之外,还有一个默默无名的唤作赤团的小门派,就只有四个人前来参赛,台下连个助威的也没有。   阿媚与青崆修仙门派的弟子过招完后,下了擂台。   另外一边的擂台是长峨对赤团。   阿媚不经意地看了眼,忽然愣了下。擂台上有个姑娘,红衣如火,不正是在浮城酒肆里与她起了争执的那一位么?她走到璟流身边。璟流顺手给她递了瓜果,是黄澄澄的梨子。   她咬了一口,问:“那是什么门派?”   “赤团。”   阿媚说:“名字真奇怪。”   “在人界里曾经是曼珠沙华的别名。”   云川挤过来,说道:“赤团是个极小的门派,听说这一次五派大会是最后一个报名的。我方才观看了几场,现在正在打的姑娘名字叫做花萝,修为颇高,看不出是哪儿的门道。”   恰好此时,有其他门派的人在吆喝:“打得漂亮!老子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云川忿忿不平地说:“那人肯定是瞎的!论红衣,谁能穿得比阿媚好看?”   今日毕竟是代表少阳派参赛,阿媚也不好穿自己的衣裳,便换上了少阳派同一的服饰。五大修仙门派的服饰大多寡淡,阿媚艳丽张扬的五官也被显得温婉柔和,加上一上擂台没几招便了事,其他人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脸。   阿媚对于自己的容貌还是相当有自信的,因此也不在意这些事。   云川说道:“我去探探花萝的修为。”   说着,消失得飞快。   阿媚啃完黄澄澄的梨子,眼前出现一抹帕子,她接过的时候,很是自然,擦了擦手指头。此时,璟流忽然低声说道:“你比她好看。”   她飞速扭头,对上璟流含满笑意的眼眸,心没由来地噗咚了一下,佯作面不改色的模样,点头。   “我知道。”   .   半个时辰过后,四强决赛出了结果,除了少阳派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黑马赤□□。   最终决赛定在明天,所以阿媚便索性回去休息。   五派大会今年是在青崆门派举行的,每一次大会换一个比试的地方,今年青崆是主场,前来参赛的门派住宿吃食都由青崆负责,少阳与青崆也算交好,住的地方不差。   依山傍水,灵气十足。   阿媚回了房间,一推开窗门便能见到外面的景致。忽然间,一抹红影出现在树梢上,她冷冷地看着她。起初阿媚还觉得自己眼花,眨了下眼睛,红影仍在,还是冷冰冰地看着她。   她做了个嘴型。   阿媚没看懂,“啪”的一下,把窗门给甩上。方才回来的时候,虚寂掌门说过了,为了各派友好,莫要动粗。她虽然没看懂花萝的嘴型,但是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万一在这里把她的急性子给点着了,说不定明天也不用比了。   来日方长,明天再在擂台上折腾死她!   还真是头一回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挑衅她!   思及此,阿媚决定出去找天旻云川蓝松说说,明天千万不要放水,往死里折腾赤□□。没想到刚出去,阿媚又见着了花萝。不过这一回花萝却没有注意到她。   她顺着花萝的目光望去。   栽了翠竹奇花的庭院外,璟流正与虚寂掌门道别。   虚寂掌门离开后,花萝径自走向璟流,一改之前挑衅阿媚的模样,眨着大眼睛,问:“你是少阳派的吗?”声音里充满好奇,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一袭红衣,衬得她面如芙蓉。   璟流干错利落地说:“不是,让开。”   没由来的,阿媚心情暗爽。 ☆、49|第四十八章   花萝咬着薄唇,看着璟流走远的身影,脸色隐隐发青。   有个少年郎走了过来,顺着花萝的视线望去,低笑一声,道:“没成功?”   花萝冷哼道:“失策而已。”   无穷说:“与其想着怎么勾引男人,还不如想想明天的决赛。你的修为不及她高。”无穷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我们目的不在于此,焰灵玉我们是势在必得。”   她的掌心现出一个青花瓷瓶。   “明天我会尽量拖延住她,此物能使焰灵玉发狂,只要时间够了,不需要我出手,焰灵玉自会解决她。到时候,焰灵玉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到我们手中。”   无穷瞎了一只眼,单挑一边的眉毛。   “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花萝道:“你不需要知道,到时候你得焰灵玉……”   无穷接道:“我自然不会食言,一举两得。”   .   青崆派讲究雅致,赛场比其余门派都要来得讲究,陡峭的山壁挖了五座洞府,依次相连,底下还有大小不一的壁洞。五大修仙门派的位置便在五座洞府内,剩下的壁洞则是小门小派。   决赛的擂台由仙石打造,漂浮在半空,周遭设了结界,以防比赛者法术伤了看客。   阿媚决意要跟花萝对上。   云川说之前的每一次对决,花萝都是当压轴的那一个。阿媚听后,与其他人商量了一番,云川自告奋勇打头阵。   其余人没有异议。   云川上场的时候,阿媚与蓝松还有天旻都在露台上等候。云川的对手是个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少年郎,生得白白净净的,不过却瞎了一只眼,戴着黑底赤团花的眼罩,平添一丝邪气。   蓝松说:“他有点儿古怪,听说叫做无穷,前几天的比试他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可是一到最后总能反败为胜。”   阿媚打量了无穷几眼,只觉除了眼罩有点儿古怪之外,并未看出什么不妥。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等会要如何让花萝输得跪地求饶。   不把她打得心服口服,她心里不服!   然而阿媚没想到的是,一直胜券在手的云川竟处于劣势之中,连连败退,此刻已经被逼到濒临结界,再往后退半步便是深渊。云川忽然低吼一声,掌心抽出一团青光,幻化成剑,不顾一切地挥向无穷。   阿媚不由一惊。   云川的原身是青玉,能逼他用青玉剑的人目前她还真没见过。   天旻忽道:“云川不太对劲。”   阿媚定睛一看,云川此时此刻的眼睛红得仿佛只剩血色,他像是陷入了魔障一样,一招比一招狠戾,劣势瞬间转变,无穷被逼到擂台边缘。   她大声喝道:“云川!”   台上的云川浑身一抖,竟是怔楞在地。   无穷趁机袭击,云川退避不及,却也灵活地结印,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也同时被逼出擂台,青崆派的掌门宣布平手。云川回来后,他满头都是冷汗。   阿媚问:“刚刚发生什么事?”   云川有点茫然,他摇摇头,说道:“可能是我太着急了,被逼到擂台边上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不能输,好像有点儿心魔了……”他摸摸心口,松了口气:“幸好阿媚你唤了我一声。”   .   第二场上的人是蓝松,双方实力相差略大,蓝松尽管在浮城增进了修为,可不到十招便输了。她下来的时候,也没不高兴,反而有些兴奋。她说道:“他修为比我高,我输给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很高兴啦。”   做人就是要知足常乐嘛。当初报名进少阳派,原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都没想过能进来的。没想到如今不仅仅进了少阳派,而且还能参加五派大会,在决赛里露了脸,虽然输了,但是她真的尽力了!   她已经达到自己能力所及的,也没什么好后悔伤心的了。   她笑嘻嘻地对天旻说:“大师兄,下一场看你的了。”   天旻微微颔首。   .   阿媚对于天旻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在浮城时他与浮图的一战,可以看得出他之前在少阳派里隐藏了实力。果不其然,一炷香的时间后,青崆派掌门宣布少阳派获胜。   平了一场,输了一场,赢了一场,剩下的最后一场就是夺魁的关键。   阿媚率先飞身上台。   花萝倒是慢吞吞的,攒足了所有人的目光后才来了两个华丽的旋转,她今个儿的衣裳也花了心思,在半空旋转的时候,像是一朵盛开的红牡丹,落地时得到了不少男修的喝彩。   阿媚嘴角一抖。   这是来比赛还是来比美的?不过不管是哪样,她都不会输给她!   她冷声道:“上次没打的架,这次刚好补回,少来这些没用的花招,开始吧。”   花萝冷哼道:“呵呵,这是我的台词才对。上次若不是有人帮你,今天还轮得到你站在这里?废话少说,开始。”   .   擂台上两人过招,底下的人看得目不转睛。   倒不是说打得有多精彩,而是两个人的招式竟然同出一辙,再仔细一看,两个人脸蛋也有几分相似。此时,有人窃窃私语:“是不是孪生的?”   也有人道:“说不定真的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姊妹。”   云川听得一清二楚,反驳道:“一点儿也不像好吗?你们眼睛瞎了是不是?”   云川这一喝有几分威力,这边窃窃私语的人少了许多,然而他心底仍旧忿忿不平,一点也不像!半点也不像!他的阿媚明明要漂亮得多!   .   阿媚眉头紧皱。   她也发现了,无论她出什么招,下一刻花萝就跟她出一样的招式,模仿得一模一样。她恼了,道:“你没你自己的招式吗?”花萝翻白眼说:“是你自创的吗?口气别这么大行吗?”   “如果你想激怒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轻喝一声,祭出青锋剑,红唇微扬,道:“画虎画皮难画骨,你修为不及我,这一招我看你如何模仿!”   花萝嗤笑道:“你这一招太难看,入不了我的眼。”   她结印成盾,同时,有耀眼的红光散出。   阿媚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身为断肠草,对同类的气息格外敏感,此时此刻她格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压低声音道:“你不是人。”   “你也不是人。”花萝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时间也差不多了。”   阿媚一怔。   小腹霍地传来一股剧痛,随之而来的是像要爆发似的热量,半空中的青锋剑开始微微颤抖,她的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花萝十指猛收,喝道:“收。”   红光如剑!直奔阿媚面门!   花萝唇角微扬,得瑟之色难以掩藏。   她用阿媚只能听到的声音道:“焰灵玉我要,你的师父我也要。”   .   看台上的众人被这一幕惊住了。   红光亮得让人看不清擂台上的情况,耀眼夺目的红光将整个擂台都包围住了。璟流喝着茶,神色不改。红光渐散,花萝得瑟的表情倏然僵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安然无恙的阿媚,道:“你……”   阿媚道:“我什么事都没有你是不是很失望?这一次你恐怕要更失望了。青锋剑!”   她高声大喝。   青锋剑带出光与硝烟,将花容失色的花萝团团围住,待硝烟一散,花萝已然躺倒在地,半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她虚弱地道:“你……”   阿媚说:“刚刚我能有一百种下毒的方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我不是你。我赢你赢得光明正大,这一剑我也砍得理所当然,也不妨告诉你,我的青锋剑伤及你的要害,你若再不疗伤,恐怕要当场……”   她做了个只有花萝看得出的嘴型——   现出原形。   众人哗然。   有人道:“竟然下毒!太阴险了!”   “下毒岂是正派?如此歹毒怎能称之为修仙门派?”   “赤□□无耻!赤□□歹毒!”   “把他们赶出去!”   “对!对!赶出去!”   无穷飞上擂台,抱起花萝,临离开前深深地看了阿媚一眼。其余赤□□的弟子也灰溜溜地跟着离开。   青崆掌门回过神,道:“这一届五派大会胜出的是少阳派!”   .   阿媚下了擂台。   云川与蓝松立马迎前,云川道:“阿媚,你中毒了吗?”蓝松也紧接着道:“没想到花萝如此歹毒,你……你真的没事吧?”两人一前一后地打量着阿媚。   阿媚笑了笑,轻轻摇头。   虚寂掌门也过来了,道:“你做得很好。”   阿媚说:“多谢掌门夸奖。”   其余长老也纷纷夸赞阿媚,阿媚含笑受之。璟流忽道:“如今决赛既已结束,该回少阳派了。”此话一出,虚寂掌门不由愣了下,说道:“五派大会之后还有个结束仪式。”   璟流道:“此回夺魁也有天旻云川和蓝松的功劳,仪式便由他们三人参加便可。”   虚寂掌门打量了阿媚一眼,道:“也好。”   随后,璟流便与阿媚御剑离去。   身后众人的视线一消失,璟流便轻叹一声,说:“你还要强撑着吗?”手腕一翻,仙力注入阿媚的体内,她顿时没有忍住,喉咙呛了下,一股血腥喷了出来。   她双脚一软。   璟流直接横抱起她:“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咳了几声:“我还能忍的。”   “不许忍了!”他抬首环望周遭,道:“跟我回仙界,为师替你取出焰灵玉。”   作者有话要说:  ☆、50|第四十九章   阿媚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焰灵玉像是有灵性似的,在她的小腹里左窜右跳,仿佛恨不得将她肚皮穿出个洞来才肯罢休。之前用修为一直压抑着,如今修为一消失,疼痛便一点一点地扩大,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早知这么痛,之前惩罚花萝的时候就该再用几分力道,把她当场打成原形!   她疼得嗷嗷叫。   璟流听得心疼,掌心贴上她的小腹。   不到片刻,阿媚便停止了嗷嗷乱叫,额头也停止冒汗了。他用袖子拭去她额上的汗水,轻声说:“把眼睛闭上,很快就不疼了。”   她无意识地合上双眼,神色变得温和宁静,仿佛正在做一个温暖而又甜蜜的梦。   焰灵玉缓缓的缓缓的游离出她的小腹,落在了璟流的掌心里。   灵安仙君说:“大抵只有你才会这样浪费修为了……”   璟流说:“我修为深厚。”   “深厚也不能这么用……”为了让他徒儿不疼,先用修为护着,再加了道禁忌生怕扰了她的安眠,如今又连着取出不属于五界之物的焰灵玉,这般三连用,若非他飞升神界,搁在仙界里任何一个上仙都受不住。   璟流又说:“用在我徒儿身上,值得。”   他伸出手掌。   灵安仙君抖了下唇,拿过了焰灵玉,碰触到他刀痕交错完全看不清纹路的掌心时,眉眼微动。他说:“你都找到你徒儿了,你不考虑把你的手掌的伤治一治?”   璟流道:“不碍事,你把焰灵玉洗一洗。”   .   阿媚做了个格外舒服的梦,醒来后只觉浑身舒畅通透。她睁开眼,发呆了一会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肚皮,没感受到焰灵玉的存在,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在她印象中,师父最后一句话说的好像是带她去仙界。   她环望四周。   莫非这儿便是仙界?   她头一遭来仙界,跟去人界浮城的心态却有些不一样。之前她到没去过的地方时,心里头是充满新鲜感的。然而看着仙界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却半分新鲜感也没有,总觉得一切似曾相识。   不过阿媚转眼一想,也觉得说得通。   她师父既然是仙界的仙君,她以前又是他徒儿,在仙界里待过也不出奇。此时,屋门被轻轻地推开,走进一个灵童,手里捧着托盘。   “阿媚姑娘,药煮好了,仙君让您趁热喝了。焰灵玉虽然取出来了,但仍有焰气残余。”   阿媚接过药碗,问:“你是?”   “阿青,青色的青,是灵安仙君座下的灵童。”   阿媚恍然,说道:“原来你是师父的灵童。”   阿青微微一怔,反应倒也快,随即点头,道:“是的。”不过心里颇忧伤,神君大人和他家仙君成日将名号换来换去的,以后哪天一不留神说不定就说漏嘴了。眼前这一位又是神君大人心尖上的,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他挤出一个笑容:“还请姑娘趁热喝了吧,仙君被天帝召唤了,约摸过些时候才会回来。”   阿媚将药一滴不剩地喝光了。   她擦擦嘴,打量着四周,问:“这是里师父的仙殿?”   “……是的。”   阿青又说道:“姑娘若觉得无聊,可以在仙殿四周走走,仙气浓郁,有利于姑娘的伤早日痊愈。”阿媚想了想,索性也答应了。   阿青说道:“姑娘,这边请。”   出了灵安仙殿后,阿媚只觉眼前豁然开朗,果真如阿青所言,仙界的仙气极其浓郁,一派安宁祥和之境。阿青唤来仙车,由两只仙鹤并驾,仙鹤通体雪白,脖子优雅修长,羽毛整洁。   阿青说:“仙界地广,姑娘还有伤在身,不宜耗费灵力腾云驾雾。”   阿媚登上仙车。   阿青腾云跟着,边飞边道:“南边的仙殿只有三座,一座是我们仙君的,离我们仙君最近的便是丹华神君的仙殿。后来丹华神君飞升后,仙殿便空了下来,不过仍有灵童每日打扫。”   阿媚听到“丹华神君”四字,眼睛微微一亮。   “莫非丹华神君与我师父交好?”   阿青脑子转了会才转过来了,他轻轻一咳,说道:“是的。”   阿媚问:“丹华神君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阿青被呛了下,咳得厉害:“神君的事情,容不得我们多加议论。”阿媚看起来有点失落,难得来一趟仙界,她倒是挺想知道那一位神君有什么特殊癖好,晓得后回去还能跟之凉或者父王吹一下牛皮。   “阿媚姑娘,前方就是丹华仙殿。”   她说:“我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姑娘这边走。”仙鹤在丹华仙殿前停了车。阿媚瞅了瞅,只觉与她师父的仙殿不太一样,她感慨道:“果真是神君的仙殿,比我师父的仙殿有仙气多了。”   阿青心里应着,他家仙君的仙殿是仙界里出了名的最不像仙殿的仙殿,仙界里最末等的小仙洞府都要比他家仙君的仙殿有仙气得多。   阿媚踏进丹华仙殿。   冷不丁的,有一道人影出现,与阿青长得差不多的灵童。他泪眼汪汪地看着阿媚,说道:“啊啊啊,是阿媚小仙吗?是的吧?时隔这么多年,总算又见到您了。”   阿媚说:“你是谁?”   他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小仙果然不记得我了,我是元容呀。当初若非小仙与您师父,元容也无法在仙界当差……”他左顾右盼,又道:“咦?怎地没见到仙君?”   阿媚道:“我师父被天帝传召了。”   元容颇为欣慰地道:“这么多年了,小仙与仙君总算是和好了。之前小仙您不见了,仙君可真真要着急死了,没日没夜地下界找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总算找着了。想当初,小仙和仙君的师徒之情可是仙界里的典范。”   阿媚微微动容。   她道:“不好意思,我……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   元容愣了下,才说道:“小仙记不得也没关系,回来了就好。”   接下来阿媚听元容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子才若有所思地离去。仙车渐行渐远,丹华仙殿的门前贸然间多了一道人影,元容对灵安仙君施了礼,抬头,兴冲冲地道:“仙君,您瞧我说得怎么样?”   灵安仙君手指轻弹他的额头。   “哭得忒假。”   元容捂着额头哇哇大叫:“可是神君的徒儿看起来相信了呀,仙君要奖励我吗?”   灵安仙君手指一弹,元容一个打滚,接住了险些落地的丹药,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咧嘴笑道:“多谢仙君!”灵安仙君轻挥袍袖,抹去了丹华仙殿里的所有痕迹后,方悄无声息地离开。   .   阿媚回到灵安仙殿后,璟流已经回来了。   他问:“好些了没有?”   阿媚点点头:“好多了。”   璟流松了口气,似是想起什么,又递出一个锦盒,说道:“焰灵玉我取出来了,放在里面了。”阿媚打开锦盒,一想到这几日自己疼得死去活来都是它惹的祸,便有想把它扔掉的冲动。   不过也仅仅是冲动而已,她合上后,收进乾坤袋,说:“等跟少阳派告辞的时候,再把焰灵玉送给虚寂掌门。”   璟流没有异议,他问:“你方才去哪里了?”   阿媚说:“我跟阿青在四周逛了会,还去丹华仙殿参观了。”   璟流登时有点紧张,他不动声色地问:“去参观什么了?”   “没有,就是看了看,跟师父你的仙殿不大一样。”顿了下,她也不想多说了,直勾勾地看着璟流。璟流一见她这个眼神,便知接下来的话不容忽视。上一回见到她这样的眼神,是在长安城的客栈里,她跟他摊牌,随后第二天消失得没影。   他说:“坐下来再说。”   她没坐下,直接说:“师父,你跟我回妖界吧。”   璟流万万没想到阿媚会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一时半会竟没反应过来。   “我认真想过了。”她表情相当严肃:“你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你的,师徒如今也可相亲相爱,我带你回去见我爹。我爹要是同意了,我们便成亲吧。”   她先前便一直在逃避,直到后来因为焰灵玉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时,她脑子里第一个想的是太特么可惜了,她只在梦里跟师父巫山云雨过,要是被焰灵玉折腾死了,她这辈子一定会后悔极了,好歹把璟流的便宜占了再说。   再后来,听了元容那么一说,她便觉得她师父对她其实也挺好的,能坚持找她这么多年,估摸着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吧?   如此一想,阿媚便觉得自己太过婆妈,不就一点儿小事么?用得着犹豫这么久吗?干脆试一试得了。   她说:“正好也能堵一堵妖界里那些女妖的嘴,哼,之前还怀疑我是个磨镜呢,顺便让那些追我的男妖死心。”她摸摸下巴,她爹要知道她找了个上仙当夫婿,肯定半夜也会偷笑。阿媚越想便越觉得划算。   一锤定下。   “离开少阳派后,师父你跟我回妖界。”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璟流再次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他徒儿听到“成亲”两个字。他说:“不好。”   阿媚惊呆了。   “什……什么?”她第一回求亲竟然被拒绝了?   “成亲的事情应该由男人主动。”他眼里含了温柔的笑意:“我跟你回妖界,向妖王求亲,你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51|第五十章   阿媚头一回有了自己喜欢的且不久后还将会是自己夫婿的人,竟不知该如何相处。   以后是唤他璟流呢还是师父呢?   阿媚把烦恼与璟流一说,璟流认真地思考了下,说:“也能叫夫君。”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本来成亲一事没什么实感,如今听他一本正经地说,没由来的,心底有几分欣喜和憧憬。她搂着他的胳膊说:“我以后唤你师父,生气了就喊你璟流,特别高兴的时候就喊你夫君。”   烦恼圆满解决。   璟流心底柔软到了极点,伸臂将她揽在怀里。   她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   自从跨过了心中的那一道防线,她就特别喜欢碰触璟流的身体,蹭蹭肩,摸摸手,亲亲脸,碰触之后,心里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璟流也任她胡来,她欢喜时,他心底也是极其欢喜的。   大抵是互相喜欢时,坐在一起也会觉得心满意足。   “等父王同意后,师父,我们就成亲,然后洞房!”她说得一点儿也不害羞,非常理直气壮。   璟流特别喜欢她这个模样,怎么瞧怎么好看,甚至会想世间怎地如此神奇,竟有了他徒儿这样的断肠草,连偶尔的小脾性也率直得可爱。   他一本正经地说:“琅嬛阁里有不少藏书,天帝在东北角下了禁制,里面有几幅珍藏的春|宫图。待我们离开时,去跟天帝要一幅。”   阿媚听他一说,立马想起被自己烧了的十幅春|宫图,顿觉可惜。   到底是师徒心有灵犀。   他沙哑地说:“为师颇擅丹青,你若还记得,为师再画一遍。”   ……   阿青扯着灵安仙君的袖子,眨巴着眼,示意——仙君,这种话您就不要偷听了。   灵安仙君瞪他——你不懂!千百年来都见过丹华谈情,机会难得!再说这哪里叫做偷听?在本仙君的仙殿,本仙君是光明正大地听。   阿青很想翻白眼,但是他忍住了。   他又扯了扯灵安仙君的袖子——仙君……   灵安仙君收回袖子,回瞪——别乱动!   ——仙君……   ——被吵!   阿青重重一咳,正经八百地施了一礼,说道:“仙君安好。”   灵安仙君压低声音,说道:“嘘……”话音未落,他自个儿就愣了下,感受到两道幽幽的视线时,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手搭在额上,另一手对阿青挥挥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本仙君上回在你们仙君的仙殿里落了东西,今天想起了便过来找找。”   璟流不咸不淡地道:“找到了吗?”   灵安仙君手掌一翻:“找到了,上回把折扇落在这里了,这把折扇还是在人界里得到的,样式是普通了些,但是……”阿青又扯扯灵安仙君的袖子。   灵安仙君瞥他:“别吵。”   阿青着急得眼眶都要红了,他说:“仙君,你……”你好歹看一眼自己掌心里的东西呀!   灵安仙君一看,幸好脸皮够厚,他面不改色地把肚兜收回去,掌心再次一翻,确认是折扇后才说:“但是上面的题词可是人界当朝鬼才六道的亲笔墨宝,我问过玄冥星君,待六道百年归寿便回归天界,接管文曲星君一职的,到时候再拿这把扇子去调侃他。”   他摇开折扇,说:“我得到这把折扇也不容易,趁着六道年少,哄着他题了淫|词|艳|曲,写得倒也香艳。对了,你们不是要成亲了么?这把折扇送你们当成亲之礼如何?”   璟流皮笑肉不笑地道:“一本正经地说胡话的本事有增无减。”   灵安仙君打哈哈地道:“本仙君还有仙务在身,不便与你们闲聊了,改日找你喝酒。”说着,踩着祥云飘飘然离开。阿青讪讪一笑,也道:“仙……仙君,阿青也退下了。”   两人一离去,阿媚便说:“师父,那一位仙君唤作什么?”   璟流顿了下,说:“他在人界的名字唤作璞原。”   阿媚笑道:“师父与璞原仙君交情不错的样子。”   “嗯,我飞升仙界后,认识的第一位上仙便是他。”璟流没有再提灵安仙君,牵着阿媚的手回了屋里。阿媚把玩着他的手,注意到掌心里刀痕交错。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璟流,他给她递过烤得香滑流油的鸡腿时,他的掌心也是这般毫无纹路。   她拉过他的另外一只手,仔细地看,跟左手掌一模一样,也是这般。   “师父,你的手怎么了?”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摸着她的头,说:“以前下界收服妖魔,不小心伤着了。”   阿媚忽道:“等我们回了妖界,师父,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他唤作之凉。我问问他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把你手掌给治好。”   璟流说:“你不喜欢?”   阿媚说:“也不是不喜欢,就……就是看着有点心疼。”   “好,听你的。”   阿媚又道:“我还可以问问之凉,有什么仙药能让我记起以前的事情。”她仰着脖子,眼睛一闪一闪的,“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想要忘记的,肯定是不太美妙的事儿,与其让自己不痛快倒不如忘记算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想记起以前的事情。以前的记忆里有师父,再不美妙的事情也变得不可怕了。”   璟流说:“记不起也没关系,我们的未来还很长。”   她眉眼微动,问:“师父,我们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他说:“以前我刚收你为徒的时候,你一调皮我便骂你,你还因此哭了好几回,还试过离家出走。”阿媚听得津津有味,问:“还有呢?”   “……若能遗忘,便不要再记起,如今这般也很好。”   .   离开仙界前,灵安仙君私下里找了璟流。他问:“你打算何时告诉她你的身份?你总不能永远当灵安仙君吧?你也不可能不回神界,只要一回去,她肯定就知道了。”   璟流的脸紧绷着。   灵安仙君叹了一声:“当年的事情,也不是……”   璟流蓦地打断:“别提了。”   灵安仙君看看他,又叹了声,说:“幸好你已经飞升成神,也没有劫难要渡,不然以你现在的心魔,恐怕渡一次便魂飞魄散一次。”   璟流道:“以你的修为,你若想飞升神界,我可以助你。”   灵安仙君摇首:“心魔难除。”他又道:“你莫要转移话题,险些就着了你的道。我说真的,没有开玩笑,你主动告诉她,和她主动发现,结果是不一样的。”   “再过一段时日。”   “难得你见你患得患失的模样,情之一字当真神奇。”   他说:“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如今……还不是时候。”当初飞升成功,凭的不过是与天较量的毅力,多少次濒临死亡,若非念着她,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劫是什么?   唯有她尔。   .   阿媚与璟流回了少阳派。   两人直接找上了虚寂掌门。不等璟流开口,虚寂掌门便道:“虚寂已明仙君来意,此回夺魁多得仙君在浮城的教导。少阳能得仙君指导,乃三生修来的福气。”   他又道:“以后还盼仙君与令徒闲暇时回来少阳坐坐,我们少阳必定扫尘以待。”   阿媚从乾坤袋里取出焰灵玉,又道:“之前在浮城得了此宝,还望掌门收下,且当我与师父的一番心意。”   虚寂掌门一看,立马认出了焰灵玉。   他连忙道:“不可不可,此宝太过贵重,收不得收不得。若你有心,以后少阳有难,你来搭一把手便是。”阿媚没想到没将焰灵玉送出去,想了想,才应了声:“以后少阳有难,我必义不容辞。”   两人离开后,虚寂掌门总算松了口气。   几位长老从偏阁里穿出,面上皆有惋惜失望之色。其中一位长老道:“掌门果真料事如神。”虚寂掌门一捋白须,道:“这回少阳算是走了千年难得的大运,得了承诺,以后即便与其他门派起了纷争,他们也得顾着我们背后的这一尊佛。”   长老又道:“没想到焰灵玉竟然会落在阿媚手里。”   虚寂掌门道:“此宝不属于五界,多少人盼着盯着,落在我们少阳派,恐怕徒惹是非。”   “掌门说得有理。”   虚寂掌门又道:“过几日让钟林再去招收弟子,你跟过去看着,若是遇到修为太高的,寻个措辞客气推了,莫要再招进来。”他们少阳派好歹也是人界五大修仙门派之一,仙界那些仙君要是有事没事来个几日游,他们少阳派还要不要继续修仙呀?   作者有话要说:   ☆、52|第五十一章   离开虚寂掌门后,阿媚便准备去与蓝松告别。   此回离开妖界历练,她收获颇多,不仅仅交了朋友,而且还带了个师父夫君回去。一想到父王的表情,阿媚便有些迫不及待。璟流说有东西落在之前的房间里,便暂时与阿媚分开。   蓝松房间很是热闹。   三三两两结伴成群的少阳子弟围着蓝松,她腼腆地笑着,和她们说浮城和五派大会的事情。其他子弟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还问个问题,蓝松也回得认真仔细。   阿媚含笑看着,觉得蓝松这样也挺不错的。   自己认识的人过得好,过的开心,她心里也高兴。   片刻后,蓝松才发现门边的阿媚。   她惊喜地喊:“阿媚!”   其他子弟齐齐回头,见到门边的红色人影,眼睛都变亮了。蓝松说道:“时候不早了,我改日再与你们说。”说着,便送她们出去。   待蓝松回来后,阿媚笑道:“看来她们都很喜欢你。”   蓝松坐了下来,给阿媚倒了杯茶,说道:“真的吗?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和她们相处不来呢。阿媚,你伤好些了吗?上次你突然离开青崆派,我都没看出来你受伤了。后来掌门委婉地提了下,我们才知道你受伤了。”说到此处,她咬牙切齿地道:“都怪花萝,尽出阴招,害得你受伤。”   “师父帮我取出了焰灵玉,我在仙界养了几日的伤,如今已无大碍。”   听到“仙界”二字,蓝松眼里添了几分期待:“仙界吗?仙界跟人界是不是不太一样?遍地都是仙君吗?”   阿媚不禁笑道:“仙界地广人稀,我住在我师父的仙殿里,没见到几个仙君。不过跟人界倒是有些不同,仙气浓郁,是个修炼养神的好地方。”   “真好。”她无比向往地道:“如果我勤加修炼,是不是有一天也能飞升仙界?”   “你闭上眼睛。”阿媚探了探她的修为,道:“从浮城回来后,你的修为比之前要高得多。你进步得很快,若能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应该没问题的。”   “太好了!我一定会勤加修炼的!这样我就能飞升仙界!”顿了下,她眨巴着眼睛,小声地说:“除了飞升仙界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去仙界吗?”   阿媚一怔。   她连忙解释道:“就是去仙界看一看,不会久待。”   阿媚道:“这个倒是简单。若你有机缘,遇到一个愿意带你去仙界参观的仙君,也可以上仙界。”她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我师父就是仙君。你要真想去,等我和师父从妖界回来,带你上去一趟。不过……”   蓝松紧张地问:“不过什么?是有什么条件吗?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去做。”   她摇摇头,奇怪地问:“你为何一定要去仙界?莫非你识得哪一位仙君?”   蓝松的脸倏然爬上一抹羞红,她轻轻地点头:“我心上人就在仙界,他……他与我有一个约定。”阿媚好奇地问:“是叫做璞原?”   她摇头。   阿媚问:“是叫什么?说不定我师父认识呢。”   她的脸愈发红,连脖子耳根都爬满了红晕,她声音细若蚊蝇:“不知道,他从不透露姓名,大家都喊他仙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才八岁,他时不时会施粥行善,还会行医救人,后来他说他要去渡劫飞升了,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不过!”她扬眉道:“他应承我了,只要我能飞升仙界他就会告诉我他叫什么!”   她忽然失落地咬唇:“这样的话,我就不能让仙君带我上仙界了,不是我自己飞升的,他一定不愿告诉我。不行,我还是得自己勤加修炼!”   见她喃喃自语的,阿媚也不再多问。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阿媚才与蓝松告别。最后蓝松依依不舍地拉着阿媚的手,说:“以后你要是经过少阳派,一定要来看我呀。”   阿媚说:“好,一定来看你。”   蓝松喜笑颜开。   .   阿媚离开蓝松的房间后,便准备去找云川。她估摸着云川不会留在少阳派,以他的性子,定是要跟着自己离开的。之前她还想着等他报了恩,自然就会自己离去。不过如今看来,他是不太可能会自己离开的。且相处了一段时日后,她倒是不介意身后跟着一个云川。   所以,她准备去问问云川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历练。   她没走几步,便遇上满眼通红的云川。   他咬着唇,红通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小扇子一样又细又长的睫毛微微湿润。她一愣,问:“谁欺负你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她摸摸他的头。   果然她对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的人丝毫抵抗力也没有!   阿媚柔声问:“怎么了?”   他说:“你真的要和璟流成亲?他……”话还未说完,他便见到阿媚的眉眼弯弯的,笑得很是温柔,让他不禁想起了几百年前的时光。   彼时她微醺时便会和他说,云川云川,你说我有一日能穿上嫁衣吗?   一样的话,她能重复一整夜,不厌其烦地不停地说。   他忽然抿住唇角。   此时此刻的她是如此快乐。   他改了口,道:“你答应我的,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历练,你还答应我要带我去妖界!你不能抛弃我!”   阿媚哭笑不得,没想到他竟然是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才红了眼,她不由笑出声,说道:“我也没说抛弃你,我刚刚和蓝松告别了,准备来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妖界,你……”   “要!”他斩钉截铁地道。   阿媚说:“好,明日你跟我们一起离开。”   云川使劲地眨了下眼睛,把眼泪收了回去。阿媚忽然想起一事,问:“天旻还在少阳派吗?”云川摇头道:“五派大会一完,他便回浮城了。”   阿媚问:“他有说什么时候会过来少阳派?”   云川说:“这个没有说,只说了浮城事多。”   阿媚顿觉乾坤袋里的焰灵玉烫手得很,虽说焰灵玉乃浮城至宝,但如今浮图不要了,虚寂掌门也不要了,搁在她这儿,她也觉得事多。之前赤□□的花萝分明是知道焰灵玉在她这里的,到时候她往外一说,想必五界皆知浮城至宝落在她手中了。   恐怕会惹来不少麻烦事。   她倒也不是怕麻烦,只是倘若历练途中总有人来惹事,想想都觉得不太耐烦。   她思来想去,决定离开妖界的时候再去浮城一趟。不过这一回不用知会浮图,直接将焰灵玉扔下便好。到时候,焰灵玉就与她无关了。   思及此,阿媚脸上扬起笑容,顿觉一身松。   .   次日,阿媚与璟流还有云川与少阳派告辞。   虚寂掌门率领几位长老和一众弟子送到了门前,钟林和蓝松依依不舍地送到山脚下。尤其是钟林,目光痴痴地黏在璟流身上,就差挥着帕子呼唤——仙君,您一定常回来看看,常回来看看呀……   .   走远后,阿媚伸了个懒腰:“终于离开了少阳派啦,我们现在便启程回妖界。师父,我昨晚和父王说了,说过几日回去看看。不过没说你的事情,我准备回去给父王一个惊喜。”   璟流问:“妖王喜欢什么?”   阿媚先是一愣,随后笑吟吟地说:“我呀。”   璟流笑道:“我备了几份见面礼,唯独你这一份不能送出去。”阿媚眉开眼笑:“没事,师父你送出去了,父王又会把我送过来的,横竖也没有损失。你放心,我父王虽然有时候略凶残,但是人特别好,我在妖界的二十年,父王尤其疼我,不然我也不能在妖界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   璟流一本正经地道:“正是因为妖王疼你,为师才更要认真准备见面礼。”他揉揉她的头,又说:“过往所有对你好,对你有恩的人,都是为师要认真对待的人。”   她歪着头,问:“是不是有个成语叫□□屋及乌?”   “嗯。”   他感激过去的二十年里照顾阿媚的人,将她养得白白胖胖,快快乐乐的,所以他愿意爱屋及乌。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这也是他从来不吃任何带颜色如草的素菜的原因。   云川默默地看着。   半晌,他垂下眼,渐渐地与两人保持了距离。   .   穿过妖界的结界后,三人落在一处空地上。   阿媚指着遥远的那一头,说道:“师父,我这二十年住的便是那里。”话音未落,璟流的脸色瞬变。紧接着,阿媚也变了脸色。   师徒俩互望一眼。   阿媚皱眉道:“师父,是……是幻兽的气息吗?”她摇摇头,又道:“不可能的,上一次在紫竹林里明明……”   璟流当机立断。   “先追过去再说。”他闭眼感受幻兽的气息,弹指间,他倏地睁眼,指向遥远的妖殿:“从那一边传出来,走!”   作者有话要说:  ☆、53|第五十二章   阿媚的右眼皮不停地跳,上回她右眼皮跳的时候,是在妖界闯了大祸,父王险些把她的皮给扒了。如今想起,她还是心有余悸。她加了一道法决,疾驰飞行。   妖殿将至,幻兽的气息蓦然消失。   阿媚道:“奇怪,怎么消失了?”   璟流说:“先下去看看。”   妖殿角落的曼陀花开,艳丽芬芳,一如既往的祥和宁静。   阿媚刚落地,便惊到了采摘曼陀花的侍婢。抱了满怀的曼陀花洒了一地,“谁!”话音未落,侍婢认清了来者,登时惊喜地道:“啊,公主殿下!您回来了!”   一顿,她拔高声音道:“公主回来啦!公主公主回来啦!”   短短一瞬间,宫闱的角落里便热闹起来,四面八方的侍婢和侍卫都赶了过来,还有花圃里的花花草草也化成人形,纷纷给阿媚行礼。   若非时机不对,阿媚定会好好在这儿跟她们炫耀下自己的师父,顺便让她们传出去妖界公主带男人回来啦,那些没死心的男妖和羡慕嫉妒的女妖都麻溜地到一边去吧。   她敛眉道:“我父王呢?”   离阿媚最近的侍婢回道:“王在居渺轩与公孙先生下棋。”   “公孙先生?”   “回公主的话,公孙先生是上回明渊散仙带回来的熊妖。”   阿媚有点印象。上回在紫竹林里救了不少男妖女妖,她记得里面就有一只因太过虚弱而打回原形的熊妖。没想到师父竟然把它们带回妖殿了。   侍婢们好奇地打量着璟流与云川。   阿媚瞪了她们一眼:“这是你们公主的男人!再多看一眼,眼睛自己挖掉!”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齐刷刷地伸手捂住眼睛。好一会,离阿媚最近的侍婢小声地问:“公……公主,哪位是大姑爷,哪位是小姑爷呀?”   “什么大姑爷小姑爷的……”六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转出来的时候,阿媚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喂喂喂,你们脑子里想什么?这么容易就接受你家公主带两个男人回家是几个意思?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侍婢小声说:“公主殿下继承了王的美德……”   “还拐着弯说我花心呢,”似是想起什么,她扭头对璟流道:“师父,苍天可鉴呀,她们对我有极大的误解!”她又解释说:“你们记住了,这才是你们的姑爷璟流,另外一位是我的友人云川,别乱喊什么大姑爷小姑爷的,传出去了指不定还有人想当三姑爷四姑爷的,我又不是黄蜂精,哪里应付得来这么多姑爷。”   她嘀咕着,挽上璟流的手,说:“师父,我带你去见我父王。”   .   临近居渺轩。   阿媚边走边说:“我的寝殿在东边,离宫墙是最近的,方便我溜出去玩,等见完父王,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寝殿。寝殿外挖了个湖,湖里养了两条水蛇,遇到阳光便会变成冰蓝色,蛇鳞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它们挑食得很,起初我养它们的时候,它们什么都不吃,我用了好长的时间才摸清它们的脾性,每天给它们吃幽山下的磷光石。我估计再过个两三百年,它们便能化成人形了。”   一直沉默的云川忽然道:“你养了它们多久?”   阿媚说:“不久,才十几年呢。”   十几年,十几年,十几年,她能养的东西太多,无论养什么她都会一如既往的认真,就像是当初在仙界里用修为滋养他一样。思及此,云川蓦然回神,神情变得恐慌。   他怎能这么想?他只要安安分分地看着她过得好才是他最应该做的!   她圈养再多的灵宠,滋养再多的灵物,又与他何干?他不过是万中之一,又怎能生出贪婪的心想去当唯一?   不。   他不能!   他摇摇头,使劲地摇。   阿媚问:“你怎么了?”   云川白着一张脸,道:“我要如厕……”说着,慌慌张张地离开。阿媚问璟流:“莫非他怕蛇?怎地一提到蛇就如此奇怪?”   璟流看了云川的背影一眼,微微一笑,问:“居渺轩在何处?等见完你父王,我们再去找找幻兽。上回在紫竹林怕是有蹊跷。”   “快到了,前面就是……啊!”她蓦然停下,伸手轻轻地探前,果真触碰到一道无形的结界。   璟流问:“过不去?”   阿媚道:“自从有一回妖后大闹后宫之后,父王在宫殿里便会设结界。想来是怕下棋受了打扰……”她掏出衣襟下的东珠,输入法力,待东珠微亮时,喊道:“父王,你猜猜我在哪里?”   然后久久没传来妖王的声音。   “……奇了,莫非下棋下得太入神?”   她又试了一遍,道:“父王,我是阿媚。”   依旧没有人回应。   她捏住东珠,说道:“我破不了父王的结界,这下只能等了。”璟流说:“陪我在四周走走吧,正好可以看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   结界倒不是不能破,只是刚刚到来就把老丈人的结界给破了,也实在不像话。   璟流明智地决定等待。   阿媚说:“也好,我带你去看我养的水蛇,可好看了,且因为常年用幽山磷火石喂养的缘故,要是用来炖汤特别滋补。不过养久了,也就有感情了,倒也不舍得炖了。”   璟流说:“你一直是个重感情的。”   阿媚搂着他的胳膊,笑吟吟地说:“所以才害怕受伤呀。师父,你以后可不能欺我负我伤我,不然我会记仇一辈子的!”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像是月牙儿一样,语气里却透露出一丝格外的认真。   “右胸。”   她一愣:“什么?”   他一字一句地道:“为师的弱点。”他将她的手摁在右胸腔上,毫不犹豫地道:“你用为师教你的仙术,九九归一,对准这里,一招致命。”   她的手颤抖了下,想要缩回来,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   “我的命给你,你的心给我。”他的声音嘶哑而郑重。   没有你爱我我爱你的山盟海誓,在这里,只有一颗想要携手千年的真心。灵安说他从不与人交心,说他防心太重。他一人单打独斗,修仙飞升,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又怎能没有防心?不是不交心,而是没遇上对的人。遇上对的人,莫说交心,连交命也是甘之如饴。   “师父……”   “嗯?”   “你闭上眼。”   她踮脚亲了上去,在他柔软的唇瓣咬了一口,“本来我是有点害怕的,可是师父你这么说了,我忽然觉得好像感情一事并没有我想象中可怕。”   她双手圈上他的脖子,歪着头笑吟吟地说:“我们去看水蛇吧。”   他眸色深邃而漆黑,声音比方才还要沙哑低沉。   “……等会。”   说罢,他低头重新吻上她的唇,先是浅尝辄止,而后唇舌交融。约摸是有了梦中的经验,阿媚一回生两回熟,你来我往,嘴里的上颚被他仔细舔吻,发出了令人遐想的水声。   半晌,她才被松开,嘴唇又红又亮,泛着晶亮的水光。   她红着脸看了眼周围。   他说:“不会有人看到。”   她眨了下眼。   “嗯。”无需开口,他便已知她想问什么。   他伸手拭去她唇边的晶莹,又俯身轻吻了一下,道:“去看水蛇?嗯?”阿媚说:“不是设了结界嘛,不设白不设,再来一遍……”   徒儿的要求,当师父的自不会反对。   他从善如流。   阿媚过足了瘾,才领着璟流往她的寝殿走去。她一路给璟流讲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说到好玩的地方时,眼睛里亮得像是有星辰。   侍婢们早就听到了消息,如今亲眼见着,个个瞪直了眼,一想到公主的话,又赶紧垂眼。   到了寝殿门口,阿媚默念法决,打开结界。   湖面波光粼粼,像是有细碎星光。   湖边还栽了两株杏树,用灵气养着,四季绿如春。   阿媚吹了声口哨。   “咦?怎么没出来?”她摸摸鼻子,对璟流道:“平时我只要一吹口哨,它们俩就会从湖里跳出来。我再试试。”她又吹了声口哨,然而湖面上并没有任何反应。   璟流问:“你的灵宠没碰触到阳光的时候是白色的?”   “对对对,师父莫非你也见过这样的水蛇?”   璟流轻叹一声,道:“你看看树上。”   阿媚面色忽白,她几乎咬碎一口牙齿,怒道:“谁干的?”树梢上挂了两个白色的蛇头,地上还有几根蛇骨头,阳光照耀之下,闪着冰蓝的微光。她又气又恼又悲,急得眼睛都通红了。   “谁吃了我的灵宠!”   就在此时,脖子上的东珠有了反应,她注入法力:“父王!我的水蛇被吃了!”   东珠的另一边发出奄奄一息的声音:“……快走。”   “爹?爹你怎么了?”   东珠上的光芒消息,传音密符被掐断。阿媚咬牙,立即使了法术飞向居渺轩。她轻触结界,脸色又是一变!她道:“结界变弱了!”   璟流右手将阿媚拉到身后,左手破了妖王的结界。   结界一消失,两人都彻彻底底感受到了幻兽的气息。   “爹……”   她脚步一个踉跄,撞进居渺轩。   满目苍夷,遍地血红。   妖王遍体鳞伤,墨蓝衣袍染满鲜血。   “爹!”   妖王气息奄奄地半睁开眼:“快走……幻兽……”他望着半开的窗户。阿媚咬牙切齿地问:“是幻兽伤的你?”璟流当即道:“你留下,我去追。”   说罢,身影一闪,从半开的窗户窜出。   阿媚道:“爹你别说话,我给你渡修为!”   妖王软弱无力地咳了两声:“幻兽掏了我内丹……你爹活不久了……”泪珠子从阿媚眼眶里蹦出,一颗接一颗,她泪眼朦胧地探进妖王的身体,手指登时僵住了。   “不要为我报仇,你……打不过幻兽……死一双太不值得……”   “咳……咳咳……”   “还有……以后不要闯祸了……”   她不停地渡修为,可是没了内丹的身体就像是缺口的瓶子,留不住任何东西。   “你爹都要死了,你好好听遗言……”   她使劲地摇头。   “不,爹你不会死!你养我二十年,我还没报答你呢。”   “你不是我亲生的……不用报答……”   刚停住的泪水像是决堤一样汹涌而出,她哭得鼻涕横流:“你是水龙,又怎么会生出一颗断肠草?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你还是我爹呀,你对我好,我就要报答你!”   她抹干眼泪,咬牙道:“不,你不会死的!我去找之凉!之凉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54|第五十三章   电闪雷鸣。   妖界忽然下起暴雨,狂风骤起,呼啸而过。   半空中的璟流滴雨未沾,锦袍一尘不染,任凭风雨交加,岿然不动。   幻兽四处碰壁,知道破不了璟流的结界,只好作罢。他牵出一丝遗憾的笑容:“最终还是要落到你手中,可惜了。”似是想起什么,他扬唇又得意地道:“但是能骗过三十三重天的神君,我死而无憾。”   暴雨侵蚀他的身体,三大五粗的熊妖之身皮毛渐渐脱落。   璟流冷冰冰地看着他,不言一发,收拢结界,成天罗地网。   他趴拉着熊掌,说:“不杀我?”   天罗地网收拢,迸发出一股灼热的火焰,将他的熊掌烧成灰烬。他冷眼旁观:“你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人界有句话,叫做生不如死,你很快就会明白。”   幻兽忽然笑了:“原来三十三重天的神君也有这样的一面。”   璟流也笑了,不过笑容极其短促,带着肃杀之意。   幻兽倏然间头疼欲裂,元神似有钝刀子在一下一下地磨着,让他痛得无法动弹。   漫天大雨之下,他面无表情,像是暗夜里的修罗,残酷而冷绝。   .   比起狂风暴雨的妖界,青道谷是另一番景象。   温暖的阳光懒懒散散地落下,繁花遍地,鸟语花香。穿过结界,宛如桃源,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左边种满了数不清的奇花,右边栽满了珍贵的异草,依照颜色深浅坐落有序。   小径的尽头是一座两层高的木屋,门前趴了一只白猫,皮毛光滑整洁,在懒洋洋地晒太阳。   不过此番安静祥和的景象却被一道红影打破了。   阿媚着急地在木屋前来来回回地走着,时不时抬眼望向木门,眼底的焦躁几乎要溢出来。她搓搓手,继续踱步,白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瞥了阿媚一眼,走开了。   阿媚更焦躁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无法做到。若非之凉医治时不许有人在场,她定心肝脾肺眼鼻口都趴在窗户上了。   木门一开。   阿媚急急匆匆地道:“之……”   名字都没喊完,之凉便唉声叹气地道:“阿媚,我知你着急,你的焦躁我在里面都能感受得到。我们多年交情,你还信不过我吗?”   “我爹他……”   “你放心,还有挽回的余地,你莫要急,莫要躁……”他伸手一指,又说:“花草亭上有一壶安神的茶,你去那边待着。我这里大概还需要一个时辰。”   她紧张地道:“你没骗我?”   之凉问:“我从未骗过你,不是吗?”   她下意识地点头。   .   之凉重新回到木屋,阿媚一步三回头地走到花草亭。   安神茶喝了,起了点作用,心神不宁的她稍微好了一些。   璟流寻着青道谷,拖着幻兽无声无息地闯进结界。   阿媚很快就发现璟流,三步当两步地上前,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的,看得璟流心疼万分。   “幻兽呢?”   他侧身。   泛着金光的网里一只熊妖痛苦□□,满地打滚。阿媚忽然想起来在紫竹林的那一夜,她将幻兽烧剩一只眼珠子,痛痛快快地拍手,还对那一群受了伤的男妖女妖说:“以后别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彼时,正是这只现出原形的熊妖幽幽地看着她。   她心头一紧,问:“它……是幻兽?”   璟流道:“幻兽夺了熊妖的舍。”   幻兽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眼睛里却丝毫悔改之意也没有,它平静地看着她,舔着舌头,说:“昨晚我炖了蛇汤。”   新仇旧恨轰地上脑!   阿媚深呼吸,再深呼吸,仍然无法平静此刻的内心。不过短短一天,她先失去了自己的灵宠,后来自己的爹又生死未卜!今日她的所有变故,都是幻兽带来的!   一股火点燃幻兽的身体,焦黑的颜色迅速泛开。   璟流拉住阿媚,沉声道:“它在求死。”   红色的衣袖一挥,火焰顿消。   她咬牙问:“内丹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幻兽说:“我不信。”   她道:“我可以对三十三重天起誓,只要你交出内丹。”   “你先发誓。”   她握紧拳头:“我阿媚对三十三重天起誓,只要幻□□出内丹,我定饶它不死。”   “改成放我一条生路。”   她忍了!   “我定放你一条生路。”   “还有你身边的那一位……”   璟流淡淡地道:“我要想让你死,能有不下万种的方法。”幻兽叹了声,说:“也是,算了,你还是别起誓,横竖我也没有内丹,妖王的内丹我掏出来时早已捏碎了。”   阿媚眼睛充红!   “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一束红光化作绳索套上幻兽的脖子,化出的尖锐荆棘狠狠地刺进血肉,流出的黑色血液瞬间侵蚀了绿草,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它痛苦地在地上嗷嗷大叫。   阿媚冷眼旁观。   她的断肠之毒已然炼化。   它的元神在燃烧,在撕扯,在挣扎!最痛苦之事并非肉体的疼痛,而是元神上的折磨,它细小,轻微,却牵一发而动全身,四肢百骸,每一处每一寸都受影响。   它是幻兽,身体灭了,灵魂却永远在折磨之中,没有半刻的消停。   无辜的杀戮,带来的是永久性的惩罚。   璟流见差不多了,说:“别伤着自己了。”毒是有限的,尤其是伤及元神的毒,必然是极其消耗修为的。他扶住她,往幻兽身上加了道禁制,它的痛苦□□顿时隔绝,他道:“不会有人听得到它的痛苦,它会永生永世在结界之内直到身死魂灭。”   .   阿媚重回花草亭。   处理完幻兽后,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不过目光一触及远处的木屋,她的心神又开始慌张。所幸这一次身边有人在,璟流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背脊。   “别担心。”   她紧紧地圈住璟流的腰,仿佛这般便能汲取力量。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可是之凉还没有出来,这让她如何不担心?她此时此刻的脑子已经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了,满心满眼都是没了内丹的父王。   修炼成形的妖,内丹便是它们的命门。   没内丹,又怎能活得下去?迟早都会魂飞魄散的。   思及此,她更是心慌。   璟流看得愈发心疼,他徒儿不应该承受这些的。他一手轻抚她,另一手默默地催动了传音密符。事情比他想象中要棘手得多,内丹没了,活下来的可能性太低,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并且迅速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灵安仙君:……丹华?   璟流:你去一趟神界。   .   木门终于打开了。   “之凉,我父王他……”后半句始终没有说出来。   之凉有些意外地看了璟流一眼,眉头轻轻一蹙。   阿媚的一颗心立即吊在嗓子眼上,脚步一个踉跄,也不等之凉回答,冲进了木屋里头。之凉的木屋她来过太多遍,第一眼就找到了妖王。   妖王毫无生气地躺在竹榻上,仍旧是人形,只不过面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发紫的。   以前一直觉得她爹是风流倜傥,从不见老态,如今一看,却是尽显苍老之态,两鬓竟然已经发白了。她颤抖着,伸手探向妖王的鼻子。   ……没有呼吸。   “你是在人界待久了吗?妖王非人,没鼻息是正常的。”   她猛地回头:“什么意思?”   之凉说:“妖王内丹虽然没有了,但是你来得及时,我拼尽全力留了他一缕魂魄。只不过……”他微微一顿,轻叹一声:“三魂六魄,妖王只剩一魂一魄,若是无法聚齐剩下的二魂五魄,余生恐怕只能像如今这般躺在榻上了。”   她燃起了希望!   “有希望就行!再难的事情我也要去做!二魂五魄怎么聚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就算要宰了三十三重天的神君我也在所不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是标题党! ☆、55|第五十四章   之凉却是看了还在外头的璟流一眼,道:“不用你上刀山,也不用你火海。”   “那要做什么?你尽管说!”   之凉叹道:“不是做不做的问题,神仙妖人魔,皆属五界,你宰了三十三重天的神君也无用。五界之内自有天地循环,命定因果。魂散即人灭。”   她心凉了一片。   “你的意思是没有办法?”   之凉道:“聚齐魂魄乃逆天之行,身在五界便要遵循五界的规律。”   “规律要遵循,但也并非没有其他办法。”璟流走进来,阿媚如同见到救世主那般,双眼瞬间点燃了光亮,仿佛六神无主的那一刹那,有个人从黑暗走出,带来了光明,牵住了她的手。   她迭声问:“什么办法?”   璟流摸摸她的头,示意她莫要紧张,方道:“用不属五界的办法便是。”他看向之凉,问:“你可知聚魂瓶?”   之凉问:“鄙人学识浅薄,还请明说。”   璟流道:“浮城焰灵玉,魔谷十方土,镜都问天鼎,幽山清光毫,命阁定坤墨。焰灵玉之火烧十方土成雏形,置问天鼎烧制九九八十一日成瓶,再以清光毫蘸定坤墨绘制命格,聚魂瓶方成。焰灵玉十方土问天鼎清光毫定坤墨皆不属五界之物,聚魂瓶聚魂自然不算逆五界规律而行。”   之凉道:“如此说来,此法确实可行。”他刚想说什么,璟流又道:“在下乃仙界上仙,你唤我一声璟流便好。”之凉道:“仙君可有炼制聚魂瓶的人选?若无的话,还请让鄙人一试。虽然我不曾炼制过不属五界的法器,但我平生唯有一好,便是炼制丹药法器。”   璟流本来也在苦恼此事。   炼制聚魂瓶并非易事,且五样法宝都非五界之物,仙界里的炼制法器的上仙未必愿意接手,眼前的之凉也的确有几分本事,他能接手再好不过。   他道:“有劳你了。”   之凉温和地道:“不敢当,能有此机会炼制非五界之物,是之凉的福气。”他向来是个炼制狂,不过短短瞬间,便已经进入状态,与璟流讨论道:“炼制聚魂瓶,理应先有焰灵玉与十方土,再取问天鼎,定坤墨与清光毫最后□□睛之用。烧成雏形乃基础,也是最费修为之事,只要能练出聚魂瓶的雏形,便是成功了一半,所以焰灵玉与十方土至关重要。”微微一顿,他又道:“不过聚齐五样法宝不易,只能劳烦仙君与阿媚了。”   阿媚听着两个人讨论,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她道:“焰灵玉已有,接下来我去找十方土。”   之凉一怔。   阿媚将浮城之事大略与之凉说了,之凉感慨道:“命中注定。”   .   浮城,魔谷,幽山,镜都以及命阁都不属五界之内,焰灵玉已有,阿媚便打算过几日前往魔谷寻找十方土。魔谷幽山镜都命阁,这四个地方与浮城却有些不一样。   浮城是愿意接纳五界人士的,所以仙人妖魔与浮城人士群居,也才有浮华一梦供五界修炼。   其余四个地方则不然。   尤其是魔谷,常年阴暗,不见阳光,听闻妖魔无数,有进无出,且要到达魔谷,必须要穿过魔界。五界当中,以魔界最难相处,也正因为如此,鲜少有人会去魔谷。   阿媚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去面对这些以往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她认真地翻看有关魔界的书册,一字一句地记下。有关魔谷的记载毕竟是少数,就连仙界的琅嬛阁所记载的也是只言片语。   十方土长何样,她不知道,只知在魔谷。   “夜深,歇了吧,过几日还要启程去魔谷。”璟流合上她手里的书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的手微微冰凉。   他不由一怔,下意识地便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温柔地摩擦。   “师父。”   “嗯?”   “你会陪我去的吧?”   “嗯。”   她的语气格外平静,与之前几乎要歇斯底里的她截然不同。她看向他,轻轻的一眼,问:“师父,我可以依赖你吗?”   “当然。”   她倾前身子,抱住他,深深地嗅了一口,说:“有师父在身边,真好。”以前从未想过能去依赖什么人,可是现在在这种时候,却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依赖,免她寂寞,免她痛苦,仿佛天掉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有他在。   这样的阿媚让他更为心疼,他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摩挲她的脖子。   “为师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要的,为师都会替你取来。”   .   前往魔谷之前,阿媚还有一事亟待解决。   觊觎妖王之位的妖,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强者为尊的妖界里,一旦被妖知道妖王此刻的境况,无需三日,妖界必定大乱。所以在前往魔谷之前,她从青道谷回了妖界。   她先去找了明渊。   明渊见到阿媚,很是诧异,听阿媚说了妖王一事后,更是诧异。他道:“幻兽夺了熊妖的舍?”阿媚颔首,又道:“此事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妖界必会大乱。我此番前来,是请求师父一事。”   明渊道:“只要是为师力所能及之事,必定帮你。”   阿媚说:“我要去魔谷寻找十方土,还有镜都问天鼎,幽山清光毫以及命阁定坤墨,聚齐五样法器,炼制聚魂瓶。我不知道要花多长的时间,但在这一段时间内,若遇着了事情,还请师父搭把手。”   “好。”明渊又叹道:“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离开紫竹林后,为师将他们带回妖殿疗伤,未料妖王与熊妖一见如故,自此熊妖便留在妖殿里。你且放心,为师会多加照看。”   阿媚点点头。   明渊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莫要担心,你父王不会有事的,你要照顾好自己。若遇到事儿,记得找为师。”   她头一回感觉到内心如此温暖。   她身后有璟流师父,明渊师父,还有之凉。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好!”   明渊微笑道:“阿媚,你成长了,比以前要变得沉稳勇敢。”他顿了下,又说:“或许哪一天为师不能帮你了,但是你还能依靠自己。人生中不如意十有□□,不管发生什么,你以后也要像现在这般。”   .   阿媚回了妖殿。   妖王风流,儿女成群。然而,儿女多了并非好事,尤其是身处高位的。明争暗斗这些也不说了,同根生却相煎太急,她敢用断肠草的名义发誓,妖王重创的消息一传出,不说妖界乱了,妖殿肯定先乱。   所以此事她绝不会告诉任何一个兄弟姊妹。   她找上了妖后。   妖后是一只九尾狐,生得妖艳无双,可惜妖王风流多情,后头找的女妖一个赛一个美艳。妖后没眼看了,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今日见到阿媚,她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的。   “你大婚时,我自会出席。”   阿媚说:“多谢王后,但是我今日不是为成亲一事而来。”   “哦?什么事?”   “父王昨日离开了妖界,并没说要去哪里,只说要出去一段时日,妖殿中诸多事宜还请王后悉心打理。”   妖后淡淡地说:“哦。”语气里格外平静,仿佛早已习惯妖王这样的做派。   阿媚鲜少与妖后谈话,此番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微微窘迫,眼珠子左右一转,索性离开。行到殿门时,她听得妖后寡淡的声音传来。   “以后没什么事就不必过来了。”   妖王私生女不少,然而,她却是她最讨厌的一个。   她的到来夺走了妖王所有的宠爱,让她的王后宝殿一日比一日清冷。   阿媚的脚步一顿,没有作声,随即平静地继续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去魔谷啦~~~~~   剧透一下,魔谷副本是个灰常重要的副本! ☆、56|第五十五章   出发前的那一夜,阿媚留在青道谷,陪妖王说了一整夜的话。次日一早便与璟流出发,同行的还有云川。阿媚说:“云川,魔谷危险重重,你可以留在妖界里。”   云川摇头,坚持道:“我不会拖你后腿,我有自保能力。”仿佛怕阿媚拒绝,他又耍赖道:“你若不让我跟去,我也会偷偷跟着去。与此这样,还不如我们一起启程。人多好办事,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你说过的,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我。”   阿媚无法拒绝,只好应承。   于是乎,一行三人离开青道谷,前往魔谷。   .   魔界瘴气特别严重,必须以修为结印,形成一层保护光圈,方能安全无忧地穿过魔界。所幸璟流修为深厚,免去阿媚与云川用修为结印,直接护着两人安安全全地穿过魔界。   与魔谷相邻的是一片雾气朦胧的沼泽,只有越过沼泽,才能寻到魔谷的入口。   璟流与阿媚云川一起落在沼泽的入口处。他道:“飞过去的话,恐怕会错过魔谷的入口,只能从此处穿过去。”遂三人放弃飞行,选择用双足行走。   璟流又道:“沼泽里有妖魔之气,你们小心为上。”说着,他往阿媚身边靠近了一点,轻声说:“待进去后,若是遇到妖魔,你莫动,都交给为师。我们速战速决,早日取回十方土。”   阿媚明白璟流的意思,点点头。   云川重复道:“我不会拖你们后腿。”   三人迈入沼泽,借力浮在沼泽上。   沼泽内雾气与瘴气重叠,看不清方圆五里的路。阿媚点了火,稍微驱除了周边的瘴气,同时也看清了周遭。地面是漆黑泥泞的土地,长有黑红色的苔藓和墨绿色的石头。每隔十尺左右,翻滚着浆土的泥泞长出一颗形状似巴掌的树,枝蔓是血红色的,掌心处微微鼓起,里面有暗黄色的囊,像是心脏一样,发出砰咚砰咚的声音,诡异到了极点。   阿媚没有再看,她收回目光,全神贯注地跟在璟流身后。   三人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沼泽里安静得只有巴掌树跳动的声音,并未出现什么妖魔。只有偶尔前方没有路了,璟流用气流砍断挡路的枝蔓,才会惊起几只从沼泽里爬出的双头章鱼。   个子虽大,但是不攻击人,笨拙地甩动手足,再次钻进沼泽内,随后又恢复平静。   一路风平浪静,让云川放松了警惕。   他问:“十方土跟焰灵玉有何区别?”   回答他的是阿媚,她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功夫:“十方土乃当年女娲造人时所用的土,后来因为有剩才落到魔谷。烧制聚魂瓶所用的十方土不多,只要能取得半点便能离开。”   云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璟流此时停下来。   阿媚走到他身边,问:“师父,魔谷入口就在这附近吧?我记得羊皮地图里,是标记在这里的。”羊皮地图是阿媚在魔界买的,穿过魔界时,他们遇上路口卖地图的,说是魔界里时常会有人进沼泽里探险,虽然大多都不成功,不是成为沼泽的粮食,就是出来时疯疯癫癫的,这也是沼泽里的巴掌树为何是血红的原因,因为染满了探险者的鲜血。不过依旧探险者无数,每个人有一颗熊熊的征服之心。   征服沼泽,进入魔谷!   她从乾坤袋取出羊皮地图。   璟流说:“的确是在这附近。”   阿媚也道:“说来也怪,卖地图的魔修说最近沼泽里不□□宁,能寻到魔谷入口处的少之又少。莫非沼泽里的妖魔都惧怕师父身上的仙气?”   一路走来,时间也不短,竟然连半个妖魔都没遇上。   璟流道:“莫要掉以轻心。”   就在此时,忽有嘹亮的小孩哭声响起,在安静的沼泽内显得格外响亮。璟流与阿媚皆是一怔,阿媚道:“怎会有小孩的哭声?”   璟流蹙眉道:“有可能是陷阱。”   他闭目凝神,睁眼时,猛然道:“从那边传来。”随即牵上阿媚的手,道:“先过去看看。”阿媚应声,对云川说:“云川,往这边走。”   岂料云川迟迟没有应声。   她扭头望去,身后哪儿还有云川的踪影?阿媚登时一惊,道:“师父,云川不见了!”璟流回首一望,身后果真没有了云川的身影。   .   师徒俩左右一望,皆无云川的人影。   阿媚说:“方才我一点危险的气息都没有感觉到,云川不可能无端端消失的。”   璟流沉吟片刻,道:“你以前以修为滋养他百年,定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你闭上眼,什么也别想,就想着云川。”阿媚照做,缓缓地闭眼,在瘴气遍布的沼泽上去寻找云川。   眼前漆黑一片。   冷不丁的,有一道幽幽的绿光,正是玉石的光芒。   她道:“在下面!”   沼泽上翻滚着褐色的土浆,她说:“下面有云川薄弱的气息,他应该是掉下去了。”璟流道:“以云川的修为,不会贸然掉下去,下边有东西。”   阿媚抿住唇角,说:“我试试用火烧,看看能不能逼它出来。”   璟流拦住她,道:“方圆百里都是沼泽,烧不完,太耗费修为。”   阿媚心里有点急了,这段时日,她接二连三失去自己身边的人,如今断不会任由云川一个人在沼泽里自生自灭。她道:“我试试!”   一束红光打在沼泽上。   翻滚的土浆迅速淹没红光。   与此同时,周遭血红的巴掌树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砰咚!”“砰咚!”   暗黄色的囊像是要从掌心里跳出来似的,且沼泽里的土浆翻滚得愈发激烈,发出嗡嗡嗡的声响,一波赛一波的大。阿媚靠近璟流,璟流道:“有异变。”   话音落时,沼泽上的土浆倏然成束射向天空。   璟流单手结印,加强了结界。   许多双头章鱼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笨拙地从高空重重摔下,有好几只手足还缠到一块,四只章鱼头你碰我我碰你的,摔了个狗啃屎,浑身都是褐色的土浆。   因着璟流的结界,土浆无法穿过,只能绕道而行。   璟流忽道:“唯独我们站的此处没有土浆喷射。”阿媚一听,还真的是如璟流所说那般,他们目及之处皆是喷射的土浆,唯独他们所站的这里纹丝不动。   阿媚趁机照亮底下的沼泽,寻找云川的身影。正是此时,阿媚眼尖地发现被土浆包裹住的人影,她闭眼感受,那道人影上有着幽幽的绿光。   “师父,云川在这里!”   说罢,她伸手便去捞云川。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已经结成土块的云川忽然被抛到半空,五颗巴掌树的掌心裂开了一条细缝,暗黄色的长舌又细又长,灵活地卷向半空中的云川。   璟流挥剑砍断长舌。   阿媚一个瞬移,掐诀扫荡土浆,奔向云川。   她速度极快,土浆丝毫也无法沾上她的身子,有了璟流的掩护,她顺利到达云川身边。也是此时,那些巴掌树跟疯了一样,所有枝蔓迎风乱动,直奔阿媚。   “破!”   一声轻喝,璟流掐诀,所有碰向阿媚的枝蔓瞬间破碎。   他冷眼扫去。   巴掌树像是有灵性一样,一时半会竟是不再敢有所动作。   璟流说:“阿媚,除掉云川身上的土浆,这些树只认土浆的味道。”云川早已昏了过去,阿媚带回云川,立即照做,用火烧掉结成块的土浆,处理得七七八八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一瞥,见到底下有数百只双头章鱼盯着她。   她疑惑地道:“为什么那些树不攻击章鱼?”   说着,她扒拉掉云川头发黏住的土浆,然而土浆太黏,极其困难才扒下一撮。   此时,巴掌树开始蠢蠢欲动。   璟流道:“烧了他头发。”   阿媚见状,也觉得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了,当即燃起一股火把云川头发都烧了个清光。同时,周围的五颗巴掌树掌心渐渐分裂,暗黄色的囊越鼓越大。   璟流说:“它们要放大招了。”   “所以?”   璟流道:“大招未成,先灭了。”   轰的一下。   璟流直接将巴掌树连根拔起地毁了!   沼泽上的双头章鱼开始急急忙忙地乱窜,一下子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57|第五十六章   沼泽内再度恢复平静。   璟流扫了眼四周,连根拔起后的巴掌树连带起七零八落的尸骨,还有四五具被土浆包裹的尸首,他道:“它们在贮藏食物,看来只要沾上沼泽里的土浆,就难以逃开它们的捕食。”   云川躺在阿媚的臂弯里,脸色依旧发白。   “云川,云川,你醒醒。”她轻轻地拍他的脸。   璟流眸色微深,不着痕迹地将云川转到自己的臂弯,探了探他的脉搏,道:“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顿了下,他又道:“云川的原身是青玉吧?”   阿媚点头。   璟流掐诀,令昏迷的云川变回原形,一块翠莹莹的青玉落在他的巴掌上。他说:“离开沼泽后再替他疗伤,我们先找魔谷入口。”   阿媚附和,接过青玉,本想放进乾坤袋里的,可转眼一想,乾坤袋里有不少毒物,万一伤及云川便不好了。思及此,阿媚的手腕一个拐弯,准备塞进衣襟里。   还未碰到衣襟,已有一只指骨分明的手伸来。   掌心一空,青玉落在璟流的衣襟里。   他理直气壮地说:“为师都不曾碰过,岂能由云川占了便宜?”半晌,阿媚才反应过来璟流的意思。她不由莞尔,问:“师父可是吃醋了?”   璟流不承认,道:“没有。”   话音未落,他的手便被阿媚握住,她坦荡荡地道:“嗯,现在师父碰过了。”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是滚烫的温度和刚刚填满手掌的柔软挺拔。他的眼神瞬间变深,落在上面的手掌微微僵硬,忍住将她揽入怀中狠狠舔吻的冲动,他松开手,转过身:“入口应该在附近。”   阿媚尊严顿时受到伤害。   她跳到璟流身边,挽住他的胳膊,说:“师父,你都不评价一下么?摸了碰了就算了?”   察觉到璟流胳膊的僵硬,阿媚自个儿摸了摸,说:“师父,你是不是嫌我胸小呀?”   “……没有。”   “没有才怪呢,不然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又摸了摸,说:“其实我的胸真不小,我一个巴掌都握不来呢,而且还挺软的呀……”   眼前人影一晃,她重重地被他揽入怀中。   脸蛋撞向他的胸膛。   他紧紧的,紧紧的抱住她,嗓音又低又沉,带着一股酥麻的味道:“这样的反应满意吗?”   他的胸腔坚硬而结实,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在这充斥着瘴气的沼泽里,仍然在她鼻间挥之不去,且……她轻微地咽了口唾沫,小腹下此时此刻迎来了又硬又热的触感。   经历过那个缠绵旖旎难以忘怀的春|梦后,她怎会不明白这是什么反应。   脸登时发烫得厉害,但嘴上不愿服输。   “尚可。”   他说:“等事了,为师不会让你再从嘴中迸出‘尚可’二字。”他的手掌始终没有忍住,在她的臀部揉捏了下,随后迅速退开。   阿媚凑前去,问:“要不要我替师父解决一下……”   璟流看看周围的环境,再看看她写满好奇的脸,沉声道:“别闹了。”一顿,语气又柔和下来,“乖,在为师待着。”他默念清心寡欲咒,然而,还没念够两个字,沼泽忽然颤动起来!   整个大地都在摇晃!   远处的巴掌树迅速地往下沉落,瘴气愈发浓厚。   阿媚道:“师父,你看那边!”   迷雾重重中,冒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咯吱”“咯吱”的声音渐行渐近!阿媚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她用火熏走瘴气,捏决结印,在空中亮起一盆火焰,照亮了迷雾。   黑影真身顿显。   竟是一颗巨大的巴掌树,足足有三层房屋那般高,身体皆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巴掌树组成,暗黄色的囊吸满了双头章鱼,眼睛闪着红色的幽光,不复之前笨拙的形态。   阿媚活了那么久,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阿媚,后退。”   听到此话,她没有任何犹豫便退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若是以往她必定会冲上去,与它彻底打一架,可是现在不一样。他们还有四样法器没有寻到。   交给武力值最强的人速战速决,是最好的办法。   她目前能做的是,消灭碍眼的瘴气,让师父能更加得心应手地对付巴掌树魔。   .   枝蔓狂舞。   漫天遍地的土浆向璟流席卷而来,只是通通无法破灭璟流的结界。   他祭出长剑,单手结印,长剑发出亮白色的光芒。   他跳跃至高空,猛然一挥。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落,巨大的巴掌树瞬间断裂成两半,轰隆隆地倒塌在沼泽上。暗黄色的囊中双头章鱼又恢复笨拙的模样,七手八脚地逃出,咿咿呀呀地钻进土浆里。   .   阿媚用接近崇拜的眼神看着璟流。   与他相处得越久,她便越仰慕眼前这个男人。   他有至高无上的法力!   在这个世界上,是如此耀眼,仿佛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   .   蓦地,又有小孩哭声响起。   阿媚四处张望。   此时,璟流重回阿媚身边,道:“从那边传来。”当即轻声一喝,手掌一扬,一道微光劈出,拦住了一颗即将沉落的巴掌树。师徒俩上前,只见满是颗粒的囊一股一股的,接近透明色的皮隐约露出一个小小的拳头。   阿媚说:“方才的巴掌树下有四五具新鲜的尸首,看样子是刚死不久的,里面的小孩应该是跟他们一块的。”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匕首。   璟流道:“我来。”   阿媚没有拒绝,直接将匕首交给了璟流。璟流倒不是怕有危险,只是觉得巴掌树的囊污秽肮脏,宁愿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愿脏了他徒儿的手。   他轻轻地挑破囊皮,有草绿色的液体流出。   小孩的哭声停住了,拳头一缩,小孩开始挣扎,草绿色的液体登时喷涌而出。   “别动!”   小孩似是听懂了,竟真的不动了。   璟流利落地使着匕首,就像是两人初见那般,在森林里烤鸡割肉,暗黄色的囊很快便被割开,露出了一个蜷缩成团的小男孩。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满是草绿色的液体之下,压根儿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到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   璟流探进他的体内,道:“没有修为,是普通人。”   阿媚松了口气。   他将小男孩抱了出来,阿媚用帕子拭去他脸上的液体。小男孩看起来很是胆怯,阿媚一靠近就不停地往后退,直躲在璟流身后。   璟流蹲下来,问:“会说话吗?”   小男孩怯生生地点头,眼珠子乌溜溜的,在满是瘴气的沼泽里,显得格外有灵气。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摇头。   璟流与阿媚互望了一眼,阿媚说:“先把他送回魔界吧,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那么小的男孩子,搁在这种吃人的地方,是个人都会于心不忍。   岂料小男孩却紧紧地抓住璟流的衣角,不停地摇头。   阿媚递上帕子,说:“你自己擦擦,可以吗?”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点头,接过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拭脸上的草绿色液体。   就在此时,沼泽上的瘴气忽然消散,连雾气也消失了,露出一截气息截然不同的丛林。璟流上前一探,道:“是魔谷的入口。”   他看了眼小男孩。   小男孩似是察觉到什么,又紧紧地攥住璟流的衣角。   阿媚陷入两难之境。带着一个普通小男孩进魔谷,简直是找死,可是出了沼泽再重新回来又要应付巴掌树,且不知道能不能再次找到入口。   璟流当机立断:“我们进了魔谷再说。”   阿媚思来想去也觉得只能这样了,遂点头与璟流一道进入丛林。魔谷里倒是没有瘴气,只不过丛林里半点阳光也没有,弥漫着一股阴森晦涩的冷寒。   不过仅仅是阴冷而已。   一路穿过丛林,风平浪静。   出了丛林后,天空上挂着一弯血月,所有植被都消失了,眼前是□□的红褐色山石,山石间有一条宽敞且平坦的路,蜿蜒而上,看不见尽头。   璟流道:“我们先在此处歇一夜。”   “也好。”云川受了轻伤,正好可以给云川疗伤,而且还有个棘手的小男孩。   璟流使了仙术,借了周围红褐色山石的力量,在平地上搭一间石屋,还在石屋外面设了结界。   他在屋前燃烧起一堆火。   阿媚说:“师父,把云川放出来,他差不多该醒了。”她的目光随意一瞥,倏然凝住。角落里的小男孩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液体,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蛋。   只是……   这张脸却是似曾相识?   小男孩“哇”的一声,屁颠屁颠地滚到璟流身边,抱着他的腿,“爹!”   作者有话要说:  璟流:什么鬼! ☆、58|第五十七章   一声“爹”,惊了两人。   阿媚瞧瞧那小脸蛋,真真是跟师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眼口耳鼻,连嘴巴也如此相像,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的璟流。她蹲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小男孩。   小男孩对她很有敌意,一双桃花眼充满警惕。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说:“我没有名字。”   她又问:“你爹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抬头望了璟流一眼,声音脆生生的:“我爹唤作璟流。”此话一出,阿媚开玩笑的心思顿收,她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着璟流:“师父,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你有个孩子?”   璟流只觉荒唐之极。   他面色微沉,道:“为师从未近过女色,何来孩子?”   “爹!”   “我不是你爹!”   小男孩嘴一扁,哇哇大哭:“爹不要我了,爹不要我了,爹不要我了!”竟是哭得涕泪横流,眼神儿满满的委屈,仿佛他真的是璟流失散多年的儿子。   阿媚开玩笑道:“师父,会不会你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还是说你也喝过孟婆水?”   璟流却是直勾勾地看着阿媚,沉声问:“你信不过为师?”   阿媚没有吭声。   小男孩又喊了一声:“爹,你不要生气……”   璟流眉头紧皱。   .   他忽然问:“你娘呢?”   小男孩说:“我娘不要我了。”   他问:“你从哪里来?”   小男孩说:“我从娘那儿来……”   他又问:“你娘在哪里?”   小男孩说:“不知道。”   .   璟流蓦地扬腕,带起一阵风,石门顿开。他一脸漠然地对小男孩道:“我顺手救了你,不代表你可以胡搅蛮缠,你现在进去,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另外,我说最后一遍,我不是你爹。”   他的语气格外严厉。   小男孩噤声,不敢多说了,又露出最开始那种怯生生的小眼神,一步三回头的走进石屋。   风起风落,石门关闭。   小男孩扒拉在窗上,眼巴巴地看着璟流。   “进去。”   小男孩扁扁嘴,委屈地扭过头。   .   阿媚席地而坐,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兔子,艰难地拔毛,最后没什么耐心了,正要一把火给烧了的时候,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兔子。   “我来。”   他三下五除二地除了兔毛,凭空变出一根木棍,架在火堆上。两刻钟后,香味传出,他撕了一块最肥美的兔肉递给她。她吃得很慢,却也吃得很香。   他专注地看着。   等她吃完一块后,又递上另外一块。   火星滋滋地响。   阿媚咬着兔肉。她在想要十方土到底是什么?万一之凉炼制不出聚魂瓶又该如何是好?她的心不在焉落在璟流眼里,却是大为不同。   她吞下嘴里的兔肉,说:“我吃饱了。”   璟流拭去她唇边的油迹,问:“生气了?”   “啊?”她愣了下,问:“生什么气?”   他轻轻一顿,说:“方才为师凶你了。”   阿媚总算反应过来,她哭笑不得地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呀?师父刚刚不就是着急了一点么?是人都会有着急的时候。再说,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瓶,师父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对我。”她扬了扬下巴,说:“那个小男孩的事情我也没放在心上,我肯定信得过师父呀,刚刚就是跟师父开玩笑而已。”   话音一落,阿媚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稳定下来时已然落在璟流的怀里。   他本是盘腿而坐,如今更是整个人都圈住阿媚的身体,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深深地嗅着她身体的味道。到底还是他患得患失,始终无法言说的过去让他受不得半点惊疑。   害怕失去,害怕她受了委屈。   “……师父?”   她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   他说:“让我抱抱,抱一会就好。”   阿媚一听,顿时觉得对不起璟流,她说:“师父,成亲的事情,我……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思,我想等爹的魂魄聚齐了,由他为我们主婚,这二十年来因为父王,我在妖界里没受过半点委屈,所以我特别感激,也特别想报答。”   璟流说:“所有对你好的人,为师也一样感激。”一顿,他又道:“成亲的事情也不用着急,只要你能留在为师身边便好。”   阿媚笑嘻嘻地道:“你是我师父,以后还会是我夫婿,我不留在你身边,留在谁的身边呀?”她掰过他的脑袋,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她的眼睛亮若星辰。   “师父,等我们成亲后,我们也生个小娃娃,说不定真的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最好是一个男娃一个女娃,男娃像是师父,女娃像我,”她的眉头忽然拧紧,“不好,师父是仙,我是断肠草,会不会生出奇怪的娃娃?”   璟流被她逗笑。   “怎么会?再奇怪的娃娃都是我们的孩子,一样疼一样宠。”   孩子还未出生,甚至连洞房也没发生,可在她这般喃喃自语之下,他竟生出了无限的期待,心底也柔软得不可思议。待他们的孩子出生,世间便有了他与她之间的结晶,单单有一个这样的念头,便足以让他心底疯狂地渴望。   吻她,舔她,睡她,宠她,爱她,然后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通通捧到她和孩子的面前。   这样的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草一般疯狂生长。   她的唇张张合合,还带了点油光,可落在他眼里,却如此诱人,仿佛即便是世间剧毒,他也愿意尝试。   阿媚忽然停下来。   她盯着璟流。   急促的呼吸如同星星之火落在辽阔的草原上,轰的一下,瞬间燎原。他吻上她的唇,传递他内心的渴望。她承受他的疯狂,内心却也是欣喜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喜欢他的碰触,先是手,再是唇,最后是更加深入的接触,每一次仿佛都能更加深入到心底。   若不然,她起初也不会频频梦见自己与师父欢好。   他挺拔颀长的身躯,他结实硬朗的胸膛,他强壮有力的臂膀,还有无穷无尽的修为,这些,都是她极其喜爱的。喜欢了便是喜欢,她如今不再逃避,也不想遮遮藏藏。   吻得动情时,阿媚醉眼迷离地喊:“师父……”   声音要有多媚便有多媚……   璟流小腹一紧。   然而在这个时候,袖袋里倏然有亮光发出,两人急速回神。他的袍袖无风自舞,阿媚的脸倏然红了个透,她说:“云……云川?”   袍袖停止舞动,可亮光依旧。   阿媚心中咯噔了下,四处张望,有地洞吗?让她钻一个……   璟流的脸黑了个透,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围观活春|宫。他平复内心躁动,一挥袍袖,一块青玉“咣当”一声滚落,碰地时发出一团青光,光芒渐散,云川满脸通红地坐在地上。   他的眼睛盯着地面,也不说话。   红晕从脖子爬上耳根子再爬上脸蛋,最后连光秃秃的头颅都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   最后是璟流先开的口:“哪里受伤了?”   他说:“……只是轻伤,不碍事。”蓦地,似是发现了什么,他甩了下头,又甩了下头,手掌颤抖地往脑袋一摸,光的。他变出一面镜子,看清了镜中光秃秃的脑袋后,他整个人都懵了。   阿媚解释说:“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好用火烧光了你的头发,用的是灵火,大概需要一段时间你才能长回来。”   云川迅速转身。   阿媚说:“其……其实光头也挺好看的,正好衬托出你的大眼睛。”   “砰”的一声,云川一个打滚变成了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猫,头顶仍然缺了一撮毛。他低迷地拍着肉呼呼的小爪子,说:“长回来之前,我就不化人形了。”   如此,她便看不出他真正的失落,更不会知道他内心的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新的,六号补回来~~~ ☆、59|第五十八章   次日,几人沿着看不到尽头的平坦路面再度启程。璟流先用了飞行术,想探探山石间的道路究竟通往哪儿。然而魔谷不属于五界,飞到半空竟硬生生地被弹落。   璟流捏决落地,倒也没摔得狼狈。   他道:“看来魔谷里不能用飞的。”   阿媚说:“那我们用走的。”   云川蹭着阿媚的鞋,乖巧地“喵”了声。小男孩一声不吭地眨巴着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璟流,无声地表达要抱的需求。璟流仿若未见,沉声道:“走吧。”   说着,率先转身往前走去。   小男孩失落地垂首,却也没有闹,踩着小萝卜腿一蹬一蹬地跟上。   阿媚瞅着他与璟流相似到极点的脸蛋,此时见他苦巴巴可怜兮兮地蹬着小腿儿,难免于心不忍,往前走了几步,说:“来,我抱你。”   小男孩慢吞吞地看了阿媚一眼,仍然一脸敌意地摇头。   阿媚热脸贴了冷屁股。   不过毕竟是个小男娃,她也没放在心上,很快便跟璟流肩并肩地走在前面。师徒俩边走边说,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云川默默地跟在后面,时不时舔舔爪子。   魔谷的天空一直挂着一弯朦胧的血月,不论日夜。三人一猫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依然是见不到底,周围褐红色的山石像是蒙了一层银灰的微光。   小男孩终于走累了,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爹!爹!爹!”   “我走不动了!我走不动了!我走不动了!”   璟流转身看他,表情冷峻。   小男孩眨巴着一双泪眼汪汪的眼睛,用软糯软糯的声音撒娇:“我娘都不要我了,我爹也不认我了,现在我又走不动了……”   阿媚瞅着一大一小的璟流,心里觉得怪有意思的,道:“师父,他还小呢。”   璟流往前走了一步。   他委屈地继续撒娇:“爹,你从来都没抱过我。”   璟流皱着眉头道:“男孩子哪里来的娇气?”   小男孩眼睛一亮,屁颠颠地爬起:“我不娇气!我一点也不娇气!爹,你牵着我走好不好?”瞧他那架势,就差在屁股上搁一条狗尾巴,璟流点个头,便能一甩一甩了。   璟流伸出左手。   小男孩正要搭上,璟流却缩了回来,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若非要喊我爹,你也必须喊她娘。”他一把拉过阿媚,单手扶着她的腰肢,不经意地摩挲了下,认真地说:“我妻子只有她一个,我孩儿的娘也只可能是她。”   小男孩两腮鼓了起来。   他瞅瞅阿媚,又瞅瞅璟流,眼睛眨了又眨。   璟流面无表情地说:“天下间只有我徒儿的撒娇对我有用。”   小男孩顿时泄气了,沮丧地扁扁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对阿媚喊了一声:“……娘。”璟流方才的那一句对阿媚而言很是受用,此时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乖儿子。”   小男孩刚想缩头,然而在璟流的目光之下,他只好僵着脖子不敢乱动。   等阿媚摸完后,他才眼巴巴地看向璟流:“爹……”   璟流这才伸出手掌。   小男孩兴高采烈地搭上小手,还没抓稳,便被璟流送到了阿媚的掌心里。软乎乎的触感袭来,阿媚不由一愣,心里头不禁添了几分柔软,原来方才师父一直有注意她的举动。   五指微微一收,她握紧了小男孩的手。   璟流牵上另外一只小手。   阿媚问:“你真的没有名字吗?”   小男孩看了璟流一眼,才小声地说:“没有。”   阿媚说:“师父,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叫……”小男孩蓦然道:“我要跟爹姓!”阿媚说:“自然是跟你爹姓,”顿了下,她歪过头,问:“师父,你是姓璟?”   璟流道:“凡间的姓我不大记得了,隐约记得是双姓,璟流二字是我的表字。”   “双姓?”   “嗯,司马还是司空,倒是想不起来,毕竟也有千把年了。”   妖界里的名字没这么讲究,大多都是随便取的。阿媚听着了,微微挑眉,说:“司空好听点,不如唤作直接唤作司空吧,名字也不用取了。司空司空,听着朗朗上口,好听。”   小男孩心想:哪里朗朗上口了!   岂料璟流颔首认可,无比真诚地道:“是很朗朗上口。”   小男孩,哦,不,司空的名字便如此定下了。   .   山谷间万物无声,就连道路两边的山石都生得一模一样,若非璟流与阿媚都是有定力的人,恐怕在这儿走下去迟早得疯。阿媚说:“真是奇了,怎地走这么久还见不到尽头?而且……”她看看周围,问:“师父,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魔谷里除了山石之外,竟然没有任何活物。”   一路走来,寂静无声。   璟流道:“并非没有,你看不远处,有活物的痕迹。”   阿媚循着璟流所指望去,平坦的道路上果真有一只掌印,看起来像是熊掌。璟流此时又道:“此处安静得有些不寻常,像是……”   阿媚接上道:“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   “对。”   说话间,司空莲藕似的小胳膊一抬,脆生生地道:“爹,那是什么?”   几人倏然一怔。   远处不知何时漫出一层薄雾,隐约间,竟有了郁郁葱葱的树影。难得见到出了红褐色山石的东西,阿媚道:“师父,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匆匆前往。   不多时,薄雾散去,阿媚等人清晰地见到了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很小,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几里,将出树林的时候,忽有打斗声传来。   璟流当即拦住阿媚,定睛望去。   阿媚也探出头。   出了树林,竟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是透明绿的颜色,上面飘着一条小船,船上有个船夫,怀里抱着一支船篙,头点地的打着瞌睡。   然而,湖泊旁边却有两拨人,斗法斗得天昏地暗,风云变色。   .   “……是她!”阿媚忽道。   两拨人里,有两个人格外眼熟,其中有一道红影正是那一日五派大会上的花萝,她身边戴着眼罩的则是无穷。一见到两人,阿媚眉头便蹙了起来。   璟流此时道:“湖泊有异。”   两拨人里有人体力不支,被法术弹出,掉落在湖泊上,竟是没有荡起半分涟漪,连一点水花也没有,不过是眨眼间,便沉了下去。   阿媚不解,问:“哪里有异?”   璟流道:“方才那人掉下去时,并未受重伤,按理而言,他是可以使用法术漂浮在湖面上,可是他没有。”   阿媚渐渐明了,又道:“啊对!不说不用法术,他竟没有任何挣扎,像……像是直接被湖泊吸了进去。”阿媚灵光一闪,道:“莫非这湖泊上不能使用任何法术?”   璟流道:“有这个可能,你再看看船夫。”   船夫宛若老僧入定,对两拨人的斗法丝毫也没有顾忌。璟流又道:“船夫如此淡然,表明他见惯不怪,恐怕要度过这个湖泊,唯一的办法便是那艘船。”   司空扯着璟流的衣角,崇拜地说:“爹好聪明!”   .   说话间,两拨人之间的胜负渐出。   花萝之外的另外一拨人灰溜溜地逃离,经过小树林的时候,正好瞧见阿媚璟流等人,其中一人愤愤地道:“你们要过湖吗?要的话就快点,赶紧把女魔头给打败了,不然今天一过,下次过湖的时间是半年后了。”   阿媚笑了,说:“有我在,女魔头的名字岂能让给她?”   话音一落,红影一闪,阿媚的人已经消失在树林间。   那拨人见状,登时知道眼前的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屁滚尿流地滚出小树林。   .   “站住!”   花萝一愣,扭头望去,竟是见到了阿媚。她一个闪身,横眉怒道:“你想怎么样?上次我都被你折腾得快要魂飞魄散了!这次我也没惹你,你还想做什么?”   阿媚说:“我呢,向来是一事还一事的人,上次你阴我,你也得到该受的惩罚了,我们之间算是扯平。只是这一次我要过湖,你给我让开。”   花萝有了前车之鉴,晓得自己不是她的对手,遂与身边的无穷对望了眼,正想两人联手时,花萝见到从树林里走出的璟流,心思顿时歇了。   她忽然道:“你们要找十方土?”   阿媚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道:“关你什么事。”   花萝扬眉一笑:“当然关,我知道十方土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嘤我旅游回来啦,本来今天应该补上前面两天没更新的那一章的~~然而编辑突然让我写现言的出版番外,周一得交稿了,所以欠的两更,我下周补上! ☆、60|第五十九章   “在哪?”   “不说。”花萝得意地道:“你拿焰灵玉来交换,我就告诉你,不然你求我呀。你求我的话,我再勉强考虑下要不要告诉你,否则魔谷变幻莫测,你找一辈子都找不到。”   话音未落,花萝脖子上立即出现一把青锋剑。   剑柄上的手正是阿媚的。   她横眉冷对:“要命还是要十方土?”   无穷上前一步,刚想要动手,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不远处的璟流牵着司空的手,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花萝面色微变,道:“不……不带这样的!哪……哪有人这么嚣张?本……本姑娘不服。”   阿媚道:“别学我说话,十方土到底在哪里?”   花萝不满地瞪眼:“谁学你说话了呀?我本来说话就是这样。谁紧张说话不结巴?”   此话一出,倒是璟流蹙了眉。   阿媚与花萝皆着红衣,两人又同为断肠草,且花萝的五官与阿媚极为相似,加上如今相似的语调,竟活生生的像是有两个阿媚在说话一样。   “废话少说,我对我讨厌的人没有那么多耐心。”左手霍地冒出一股火焰。   花萝立马变了脸。   她说:“说,我说,我说成了吧?你先松开你的剑。”   “现在说。”她掐诀收回青锋剑。   花萝重重地松了口气,掌心摸了摸脖子,嘴里嘀咕了几声,声音太小,阿媚没听清楚。她道:“大声点。”花萝说:“我!说!船夫快开船了,现在不上船,下次上船的时间就是半年后了。魔谷太大,我告诉你方位你未必能找得到。上次我阴你,也只是为了得到焰灵玉而已。我仔细想了想,的确是我不对。为了表达歉意,我带你们去找十方土。本姑娘肚里能撑船,刚刚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现在我们握手言和,如何?”   她伸出手。   花萝态度的急速改变让阿媚眯起了双眼。   .   此时,一直头点地打瞌睡的船夫站了起来。   阿媚不由一愣。   船夫的双眼没有任何焦距,竟是个瞎子。花萝又道:“他不仅仅是个瞎的,而且双耳失聪,还不能说话。船一开,就叫不回来了。这个湖泊唤作死湖,任凭你法力再高修为再多也枉然,能安全度过这个湖,只有这个从小喝死湖湖水长大的船夫。”   船夫漠然地将船蒿放下。   阿媚晓得再不上去便来不及了,便道:“上船再说。”   .   一条船,坐了四个人,一个小男孩,还有一只白猫。   花萝与无穷坐在对面,阿媚与璟流并排而坐。船是人界里寻常的小船,不大,四个人恰恰好。司空对璟流伸出手:“爹,抱抱。”   阿媚说:“师父,你抱抱他,我来抱云川。”   说着,还没动手去抱蜷在地上的云川,司空便落在她的怀里。璟流面不改色地对司空道:“你娘抱你,别乱动。”司空只好停止挣扎,扁着小嘴坐在阿媚的怀里。   云川晃着小尾巴,一溜烟地跳到船尾的角落里。   阿媚此时岂会不知璟流的心思,不由有些无奈,一抬眼,对上花萝好奇的目光,正在璟流与司空身上来回地打转。阿媚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这是我未婚夫婿,这是我儿子。”   话音一落,阿媚内心便有几分讶然。   不知何时起,她对师父竟有了这样的占有欲,连旁人看几眼都不乐意,尤其是爱慕着师父的姑娘。   她又道:“花萝是吧?我如今先跟你言明,我们现在是坐在同一条船上,可不代表你可以觊觎我的师父。我也知天下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说吧,你带我们找十方土,你要什么?”   花萝刚要开口,阿媚又道:“焰灵玉是不可能的,谁跟我抢焰灵玉,必须先从我尸首上踏过!”   “我可以不要焰灵玉。”   “你要什么?”   她忽然扬眉一笑:“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   湖面上极其宁静,只能听到划船的声音,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荡过。阿媚与花萝话不投机,两人连视线都懒得对上,各自看向一边。   司空坐在阿媚的怀里,约摸是累了,眼睛已经合上。   阿媚也渐渐有点儿困了。   璟流揽过她,轻声说:“困了便歇一会,有为师在。”   阿媚轻轻点头,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心怀不轨,师父要小心他们。”璟流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莫要担心。阿媚的脑袋蹭了蹭璟流的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合上了眼。   花萝见状,咬牙轻哼了声,一扭头对上无穷的视线,又哼了声。   无穷盯着璟流,忽道:“曾经有个成仙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放弃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九重天上的仙君个个道貌岸然,残酷冷情,我不屑。”   璟流一针见血地道:“你心魔太重,无法成仙。”   无穷说:“我宁愿成魔,也不愿成仙。”   璟流看他一眼,淡道:“成仙也好成魔也罢,伤我徒儿者,不论仙魔,我必诛杀。”他说此话时,语调尤其清冷,然而揽在阿媚胳膊上的手却用尽了百般温柔。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花萝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   大抵是因为有璟流在身边,尽管身在死湖上,可她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舒心。她醒来时,魔谷的天已经变黑了,夜空中的那一弯血月似乎又浓厚了几分。   她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师父,怎么我们还没到?”   话音一落,她猛地打了个激灵。   她身边哪里还有人影?不,莫说璟流,连花萝与无穷也不见了,怀里的司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小船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   她睡意顿消!   “师……师父?”   “司空!”   并没有人回应她。   小船飘荡在湖泊的中心,头顶的那一弯血月像是一只红色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心想师父肯定不会贸然将她抛下的,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试图使用法术,然而在死湖上起不了任何作用。此时,夜空中蓦然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我在魔谷等着你……”一句话足足重复了三遍。   一声比一声凄厉幽怨。   阿媚喝道:“有本事就现身!躲躲藏藏算什么?”   夜空中再次回荡那一句话——“我在魔谷等着你……”   阿媚大声道:“谁!”   .   “阿媚?”璟流摇摇她的肩。   司空也坐到了璟流的双膝上,睁着一双眼睛打量着说梦话的阿媚。   “出来!给我出来!谁!到底是谁?再不出来,我烧了你!”一个激灵,她猛地睁开眼。璟流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问:“做噩梦了?”   半晌,阿媚才逐渐清醒过来。   她看看璟流,看看司空,又看看对面的无穷与花萝,还有如老僧入定那般的船夫,方晃了晃脑袋,问:“师……师父?”   璟流笑道:“为师在,做噩梦了?”   阿媚揉揉眼睛,打量了下周遭。   夜色已黑,天空上的那一弯血月与梦中的无二。她皱下眉头,问:“师父,魔谷与浮城一样吗?会像浮城城主那般有摄梦术吗?”   打从她离开妖界历练,体质便特别容易吸引来找麻烦的人。有了浮图的前车之鉴,这回她不得不细想。   回答阿媚的却是花萝,她嗤笑说:“你以为人人都是浮城城主?怎么可能谁都有摄梦术?”   璟流问:“梦到什么了?”   阿媚看了花落一眼,摇了摇头,说道:“罢了,就是个噩梦。”   花萝又说:“说不定你要找十方土,被魔谷谷主知道了,所以才故意给你下马威。”听到此话,阿媚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璟流也看向花萝。   花萝没由来的有点脸红,说道:“我知道的可多了,魔谷跟浮城一样,浮城有城主,魔谷自然有谷主。当初女娲造人剩下的十方土落在魔谷后,女娲怕被心怀不轨之人盗取,让魔方看管十方土。”   “魔方?”   “就是如今的魔谷谷主。”她瞥一眼阿媚,说:“要想得到十方土,必须得击败魔方,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阿媚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从哪里得知?”   花萝说:“哦,我是一株生在魔谷的断肠草。”   就在此时,梦中的那道幽怨凄厉的声音再度在阿媚耳边响起:“我在魔谷等着你……”她顿时往四周望去,并没有任何人影,死湖上一派宁静。   她问:“师父,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璟流道:“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哟西~~更新来啦 ☆、61|第六十章   阿媚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花萝与无穷,两人半点反应也没有。她仔细想了想,几十年来她跟魔谷也搭不上关系,见不得会有仇人在这里。   她揉揉耳朵,屏气凝神细听。   死湖上平静如初,再也没有那道幽怨的声音。   璟流问:“怎么了?”   阿媚说:“没什么,刚睡醒有点迷糊了。”   .   船夫终于收回船蒿,靠岸了。   他坐下来,开始头点地的打瞌睡。   阿媚与璟流一行人离船上岸。过了死湖,呈现在眼前的是巨高无比的悬崖,灰黑色的山石堆叠,血红色的月光蒙上了一层阴郁的淡红。   高度难为不了会法术的一群人,不过是片刻,众人已然登上悬崖。   悬崖上寸草不生,各类奇石层层叠叠,蜿蜒出数不清的道路,乍眼一看,像是有许多座望不到尽头的光裸小山丘。约摸行了片刻,阿媚忽道:“师父,我们在魔谷待了几天?”   璟流说:“六天。”   阿媚说:“已经六天了,可是却没见到任何活物。”   花萝没好气地说:“我不是活物呀?”   阿媚横她一眼:“你就是一棵草。”   “敢情你不是草呀?”   无穷伸臂拦住花萝,皱眉说道:“不,她说得对。我们进来这么久,并没有见到任何活物。”听无穷这么一说,花萝仔细一回想,不由道:“好像真的没有见到什么活物。”   阿媚问:“你不是在魔谷长大的吗?之前的魔谷也是没有任何活物?”   花萝道:“怎么可能!魔谷里的妖魔层出不穷,一路过来没遇上纯属运气好。你这人也是奇怪,没遇上就该拍胸口庆幸了,你还巴不得撞上呢。”说着,她瞥璟流一眼,语气酸溜溜地说:“有人保护你了不起呀。”   “是呀,你嫉妒吗?”她挑眉,理所当然地道。   花萝气得脸色都变了。   阿媚又说:“别再瞎叨叨的,我没空跟你说。”她回过头,与璟流说:“师父,反常必有妖。”璟流环望周遭,道:“找不出原因,只能先继续前行。有妖也无妨,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话音落时,小山丘上蓦然间咕咚咕咚地滚落一只乌鸡,站不稳的爪子踉跄了下,乌黑的皮毛抖了三抖,又在地上滚了一圈,像是受到惊吓似的,忙不迭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紧接着,又有一只皮毛灰白的兔子从夹缝中钻出,摇着屁股一晃一晃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花萝嘀咕:“谁说没有活物,这不就是了!”   阿媚见状,稍微松了口气。   一行人继续前行。   这一次路上倒是断断续续地遇见不少活物,不过并无妖魔,都是一些小动物,给光秃秃的山丘添了几分活气。走过两座山头后,司空扯着璟流的袖子,小声地说:“爹,我饿了。”   璟流望了阿媚一眼。   司空瞬间小萝卜腿一磴,抓住阿媚的衣角,软糯软糯地喊:“娘,我饿了。”   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   阿媚最受不了这个,便从乾坤袋里拿了个梨子。司空啃了一口梨子,指着远方一只卧在巨石后的小鹿:“娘,我想吃那个。”眼睛一闪一闪,模样憨憨的,叫人无法拒绝。   璟流道:“我去。”   花萝道:“无穷,你也去打只山□□。”无穷如同魅影一般迅速离开。阿媚捏决生火,司空蹲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花萝走过来,问:“你们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阿媚说:“与你无关。”   花萝不停地打量司空,说:“跟他长得真像……”语气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言表了。阿媚瞥她一眼,却见她盯着火堆,喃喃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   ……我好喜欢我师父,很喜欢很喜欢,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是我师父,我的师父,我师父,我师父。   阿媚怔住了,脑子里像是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清晰响亮地响起。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她喝了之凉的孟婆水后,就从未想起过之前的回忆,即便之前在仙界的时候,她卯足了劲儿想要记起来,可依旧想不起。   .   花萝又说:“你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吗?我原以为这四个字都是骗人的,可到头来亲眼见识过了才知道不假,这世间里原来当真会有一个人只需要见一面便能深陷情海。”   “我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她微微一顿,毫不犹豫地道:“我和我师父之间没有任何人能插的进来。”   这一点,她自己是相当的自信。   花萝咬咬唇。   阿媚又道:“你不必费劲心思搞破坏,我不是什么善茬,不会任由别人搞破坏而无动于衷,我一直奉行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奉还!”   司空盯着火堆,冷不丁的伸出手指头。   阿媚一把将他捞在怀里,说:“小孩子不许玩火。”   司空扁着嘴。   阿媚的声音柔下来,捧着肉呼呼的小手,问“有没有伤着哪里?”   云川“喵”了几声,过来舔了舔司空。   司空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将阿媚吓了一跳。她不由仔细查看十根手指头,有些慌张地问:“是不是烫着了?”   他哭得唏哩哗啦的。   阿媚把他抱在怀里,温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想不想吃糖?”   司空顿时停止哭泣,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说:“我要吃糖。”阿媚从乾坤袋摸出一块糖,他吃进嘴里,眼睛还是湿漉漉的。阿媚委实无奈,问:“你在哭什么?是不是被火烫到了?”   司空鼓着两腮,摇头。   阿媚说:“男孩子不要随便哭,会被笑话的。”一根手指头倏然被紧紧地攥住,她问:“怎么了?”司空小声地说:“娘以前老打我……”   花萝立即目光灼灼地看向阿媚。   阿媚干巴巴地扯了下嘴唇,倒也不愿解释,直接设了个隔音结界,问:“你娘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长得太好看。”   这什么理由呀……   “你爹呢?”   “我爹去给我抓小鹿了。”   阿媚眉头轻蹙,这小男孩还真的把师父当他爹了,莫非世间真的有与师父生的一模一样的人?司空忽然又攥紧她的手指头,怯怯地问:“娘,你是不是生气了?不……不要打我……”   这孩子太令人心疼。   阿媚揽他入怀,说:“你听着,我不会打你,以后也不会。”   .   打了一只小鹿后,璟流恰好见到一只肥美的兔子,索性也一并抓了。恰好见到一潭清池,璟流动作熟练地去皮洗净。   从清池里一捞,水珠一甩,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一只小鹿和兔子。   收起来的时候,璟流忽然停住。   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应该存在魔谷里的仙气,就在眼前这一谭清池里面!他从袖袋里摸出一颗避水珠,手指轻弹,拇指大小的避水珠轻轻地落在水面上,荡起了一道漩涡。   漩涡渐渐扩大,清池一分为二。   底下卧了一具女尸,眉眼分明,表情极其扭曲,是仙界里的曼珠小仙。   .   “不……不要……”   “丹华仙君,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啊!”   十指结印。   鲜活的躯体发出痛苦的惨叫。   他仿若未见。   九重天上的仙君白衣染血,像是暗夜里的修罗,满目狰狞,带着歃血之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那么卡了……   先更一章! ☆、62|第六十一章   “师父。”远方传来阿媚的声音。   手掌一收,落于池底的避水珠没入袖袋,分成两半的清池瞬间合拢,恢复了原先的平静。璟流垂首注目,须臾方转身。无穷从右侧转出,单眼幽幽地看着他。   “你刚刚在做什么?”   “潭内有异,不要靠近。”   .   肉烤得香滑流油。   璟流撕了鹿腿,递给阿媚。见司空眼巴巴地看着,也撕了另外一条鹿腿。阿媚笑说:“他才这么丁点大,哪里捧得动这么大的腿。”说着,摸出一把小刀,把鹿腿切成三小份,才叉了一份给司空,“有点烫。”   司空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小手捧着掌心般大的肉块,呼呼地吹着,小口小口地咬着,像是一只小松鼠。   阿媚说:“你吃慢点,被噎着了。”   司空含糊不清地说:“嗯嗯嗯好。”   她不由莞尔。   璟流见状,不禁多看了司空几眼。妖王出事后,他很久没在阿媚身上见到这般明朗的笑意,看来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分散了她心底的悲伤。他原先是想着有何异变立马动手。这个与他同个模子印出来的小男孩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巧合。只是他若能开解他徒儿,即便是只有一丝丝的效果,留他下来也无妨。   思及此,璟流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葫芦。   “渴了喝水。”   司空的眼睛瞬间变得闪闪发亮,两只小手忙不迭地把剩下的鹿肉都塞进嘴里,一把抱过葫芦,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宝贝似的,爱不释手。   这一点却是让阿媚看得有点心酸。   璟流稍微流露出来的温情便足以让司空感动不已,父王待她那么好,她以前却没有好好珍惜。她忍住心中的酸楚,微微撇过头。璟流仿若心有灵犀似的,在她手背轻轻一拍。   大抵是有人疼时,情绪更无法安放。   她扔掉鹿腿,一头扎进璟流的怀中。   花萝哼了声,起身离开。无穷看了两人一眼,无声地跟在花萝身后。火堆前,很快便剩下一家三口。司空歪头看看璟流,又看看阿媚,乖巧地抱着葫芦不出声。   半晌,阿媚才在璟流怀里闷闷地喊了声:“师父。”   “嗯?”   “要是找不到十方土,还有其他方法救爹吗?”   “咣当”的一声,阿媚从璟流怀里抬头望去,只见司空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说:“手……手太滑了,拧不开。”瞧他一副要哭的模样,阿媚顿时哭笑不得,捡起地上的葫芦,旋开木塞,又将他的两只小手擦得一干二净后,才把葫芦给他。   司空抱着葫芦喝水,眼睛一眨一眨。   “娘,十方土是什么?”   阿媚说:“对你娘而言,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司空又问:“可以救娘的爹吗?”   阿媚点头。   此时,璟流忽道:“阿媚,明日你与司空留在此处,为师先去探路。”阿媚微怔,问:“师父是发现什么了?”璟流避开阿媚的目光,微微垂眼,说:“我们速战速决,寻了十方土立马去幽山。”   阿媚一喜,问:“是有十方土的线索了吗?”   璟流道:“还不能确定,但明日为师先去一探。魔谷不知深浅,为师只担心护不了你的周全,且如今……”他看了司空一眼。阿媚略微沉吟,接道:“花萝与无穷两人不知打什么心思,明日我拖住他们两人,师父你快去快回。”   若是以往,她定是要跟着去的。   她从不怕危险,可如今不一样,不是危险与否的问题,而是要速战速决。若师父能更快寻到十方土,她留在此处等待也是可以忍耐的。   .   阿媚拖人的法子简单粗暴,她准备明日直接捏决困住花萝与无穷两人。经过五派大会那一次,她晓得花萝与无穷两人并非她对手。然而阿媚却没想到当天花萝与无穷迟迟没有回来,直到天色已黑时,才见到一抹红影。   阿媚问:“无穷呢?”   花萝似是有点沮丧,摇摇头说:“不……不知道。”   阿媚一听,与她师父互望了一眼。   她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花萝杏眼圆瞪,道:“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明明一直跟在我后面的。可我回来的时候一转身他人就不见了。我以为他先回来了,可是并没有。”   第二天一早,仍然不见无穷的身影。   璟流并未在意,心中倒也担心花萝耍花招,直接在花萝身上下了禁制,让她陷入沉睡。他与阿媚说:“天黑前为师一定回来。”   “好,我在这里等师父。”   璟流走了几步,人影渐渐消失后,冷不丁的,又折了回来。阿媚一愣,问:“这么快?”却见璟流幻化出一把银黑的匕首,锋利的那一端轻轻划过手腕,鲜红的血染上匕首,竟神奇地融合成玫红的颜色。   “师父,你这是……”   璟流默念法诀,匕首渐渐熔化,在短短片刻之内变成一个扁平手镯,上面有着血滴的花纹。   他替她戴上,道:“为师本来想着成亲那一日给你一个心头血炼制的法器,但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如今时间仓促,只能暂时给你一个腕间血的法器。你若有危险,为师便能感应。”   阿媚看着他还在滴血的手腕,心疼得很,说:“师父,你的手腕……”   他不以为意地垂下袍袖,道:“不必在意,过一会就好了,不碍事。”阿媚想用法术止血,璟流说:“没有用的,为自己法器所伤,只能自己痊愈。”   阿媚说:“师父,我再不济也有自保能力的。”   他微微一笑,摸着她脑袋。   “我知道,可是还是不放心。”   .   待阿媚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后,璟流面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他掐诀疾行,竟比先前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他整个人就像是一道风,在山丘上风驰电掣。   约摸一会,他倏然停下,像是闲庭散步那般一步一步地行走。   他缓慢地扬起右手,慢条斯理地给左手包扎了伤口,打了个结后,右手霍然一扬。   一道无形的光迸射而出。   一抹人影踉跄了下,噗通的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他负手前行,居高临下地看着无穷:“跟了这么久,累了吧?”无穷咬牙:“你一早就知道?”璟流慢吞吞地道:“你还太嫩。”   无穷想要起来,可浑身像是有一股力道无形地压制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曼珠在哪里?”   “她已经死了!”   “我曾经对曼珠说过,要让她永生永世不得安宁,这是伤我徒儿的代价。她若死了,谁来弥补我徒儿在黑海水牢里的三百年?”他猛然喝道:“说!她在哪里?”   心神蓦然不宁。   即便已经与她相逢,可提起黑海水牢四字,仍是心中无法逾越的疼痛。   压制加重,无穷面部痛苦地渐渐扭曲。   他紧咬牙根,道:“她念你几百年,你心底就没有过一丝的情分?”   “喜欢我就得容忍她?她脸有多大?两厢情愿才叫情分。”他忽然道:“三百年前,我将她丢入魔界,想来她已然舍弃仙身入了魔道。也罢,这几百年惩罚已足,你告诉我曼珠在哪里,我大发慈悲解决她的痛苦。”   无穷的嘴巴浮起一抹冷笑。   他说:“好,我带你去。”   .   阿媚百般无聊地把玩着手上的镯子。   她怕司空无聊,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大堆小娃娃喜欢的小玩意,正是她当初离开妖界到人界历练第一天买的东西。当初买了后乾坤袋就被盗了,那堆小玩意也一直在乾坤袋里搁着,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司空样样都觉得新鲜,玩得不亦乐乎。   阿媚瞧着,搭话问:“你没玩过吗?魔界里没有?”   司空说:“不知道呀。”   阿媚一听,更是心疼眼前这个小男孩。可怜的哟,他亲娘到底是怎么虐待他的?阿媚摸摸他的头,说:“以后我给你买好玩的。”   云川蹲在一旁,也眼巴巴地看着。   阿媚顿时觉得有点压力,有种要养一大家子的感觉。   就在此时,之前那道凄凉幽怨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说的却不是原先的那一句话,而是——   “十方土,十方土,十方土……”   陷入沉睡的花萝冷不丁的睁开了毫无焦距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哟西,更新来啦! ☆、63|第六十二章   花萝缓缓地坐起。   她的眼神空荡之极,就像是一个目不能见的人。她呆呆地坐着,嘴里在呢喃。阿媚竖起耳朵,才听清楚她呢喃的是什么。她居然也在重复三个字——十方土。   阿媚瞬间以为之前自己听到的怪异声音是花萝从中作祟。   但是,很快的,阿媚推翻了这个想法。   因为那道诡异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而这一回说的是先前那一句话:“我在魔谷等着你。”花萝再次呢喃:“魔谷……魔谷……魔谷……”   她此时可以确定,那一日她听到的声音,花萝定是也听到了。   她不过是在装不知道而已。   可是这是为什么?   她问司空:“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司空摇头。   阿媚这下可以确认了,能听到这道声音的人除了她之外,还有花萝。那一天师父说他也没有听到,师父断然不会骗自己的,说的肯定是真话。师父修为如此高,能掩过师父的耳目直接找上她,莫非是用了传音密符?   阿媚很快又自己否定了。   传音密符也得通过一样传递的事物,好比她与她爹用的东珠,且得两方人都同时确认才能用的。如今加上花萝,可不止两人。就在阿媚满腹疑问的时候,花萝站了起来。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地往东北方走去。   阿媚敏感地察觉到花萝要去的地方定与十方土有关,当即不由多想,抱起司空便跟上花萝。   .   司空问:“娘,我们要去哪里?”   阿媚说:“找十方土。”   司空又说:“可是爹还没回来……”   阿媚道:“你放心,娘也能保护你。”   若魔谷里的妖魔是冲着她来的,那道声音也只有她与花萝听得见的话,想必是避讳着师父。思及此,她对跟上来的云川说:“待会若有异变,你保护司空。”   云川“喵”了声。   说话间,花萝渐行渐快。   生得一模一样的小山丘冷不丁出现一道漆黑的夹缝,足足有半人高,里面漆黑幽深,有阴寒之风刮出。花萝没有任何犹豫走了进去,阿媚正想跟上的时候,云川咬了咬她的裙裾,担心的神色不言而喻。   司空攥紧阿媚的袖子。   “娘,我怕。”   阿媚蹙眉想了想,说:“司空,你留在外面。云川,你也别跟我进去。”云川一个打滚,毛茸茸的爪子化成手脚,渐成人形,光滑的脑袋长了指甲大小的稀疏毛发,他低垂着头,不敢看阿媚的眼睛。   “我一定会保护好司空的!”   司空真的害怕,搂着云川的脖子不肯放手,浑身都在颤抖。   阿媚说:“若遇到危险,给我传音密符。”她把妖王的传音密符给了云川,叮嘱:“有危险一定要立马说,应付不了就跑。”   云川点头。   .   无穷将璟流引到一处洞穴,他站在穴口,说:“她在里面。”   璟流不动,看他。   无穷冷笑道:“莫非你怕了?想不到三十三重天的神君也有害怕的时候。”   听他如此称呼,璟流面上没有半分惊讶,他扯开唇角,不冷不热地说:“我自是有害怕的时候,而且还不少。只是想来你不太清楚,我与九重天上的上仙不太一样,从不心慈手软。”   说话间,无穷闷哼一声,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他脚步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不敢置信地道:“你……”不过是瞬间,他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你果然是怕了,想要杀人灭口……”   璟流道:“你忘了一点,你不是人,你是魔。”   五派大会之时,擂台上他与云川的比试,他已然看穿他的身份。眼罩不过是为了遮掩魔修的气息。他轻弹手指,无穷的眼罩脱落,紫黑的气氤氲而出。   .   无穷说:“魔又如何?仙又如何?魔就罪该万死吗?你们这些仙就一定是好人吗?”   璟流说:“我从未说过我是好人,”话锋一转,“但你的确罪该万死。”   眼罩霍然飘上半空。   一股比一股深的紫黑之气喷薄而出,似有灵魂在嚎叫。   “炼制出遮挡魔气的眼罩,且还能险些骗过我的耳目,少说也有百来条人命。我杀你,也只是替天行道,造福苍生。”无穷没想到会被璟流识破,登时变了脸,化作一股黑气冲向璟流。   璟流手掌结印。   未料黑气硬生生拐了个弯,竟是窜进洞穴之内。   璟流随即跟上。   洞穴里一派漆黑,他掐诀点燃一个火把,擎着火把入内。只见洞穴里魔气森森,却格外静谧,无穷的气息与洞穴已然融为一体。他越走越深,忽有潺潺声响起,一条暗河蜿蜒而下,两边长满了曼珠沙华。   魔气愈发浓郁。   他眉头微皱,顺着暗河而上。   就在此时,忽得无穷气息,他当机立断,单手结印,引得火把上的烈火轰然射出,黑影现形,无穷滚落在地,一股鲜血流下。璟流横眉冷对,道:“曼珠在何处?”   一道幽幽的声音飘来。   “三百二十一年了,今日我竟还能在仙君口中听到我的名字……曼珠只觉这些年受的苦都值得了。”璟流望去,暗河里爬出一道身影,以曼珠沙华为裳,头罩黑纱垂落于地,将全身遮挡得严严实实,“无穷不过是我的手下,仙君何必为难他?”   宽袖微扬,无穷化作一道弧线落在曼珠的脚边。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媚气。   “仙君,好久不见。”   璟流仔细打量曼珠,忽而冷笑道:“你倒是因祸得福了。”   曼珠咯咯地笑出声:“若无仙君狠心逼我堕入魔道,我为再见仙君狠心舍弃仙身,钻了魔谷谷主的空子,今日谷主之位也轮不到我。我该感谢仙君才是。哦,不,差点忘了,仙君早已是三十三重天的神君,曼珠不喊一声上神,实在是失礼。上神有礼,在下乃魔谷谷主曼珠,倾慕上神已有七百八十年。”   璟流不为所动。   他除了觉得恶心之外还是恶心。   他以前曾经深深地认为所有感情都是值得尊重的,能让别人喜欢,那么那一份感情也是值得尊重的。直到后来,曼珠以爱为名义肆无忌惮地伤害了他所爱的人。   他便觉得都是狗屁。   他不想尊重,也不想珍惜,更不想悲天悯人,他只要他徒儿离开黑海水牢。   “说完了?”   曼珠黯然道:“璟流就不能对我怜香惜玉一番?”   他淡道:“怜香惜玉是要看人的。”一道风自他袍袖掀起,曼珠的头纱落地,露出了一张已非人样的脸,五官尽毁,只剩半只耳朵半只鼻子,嘴巴歪成诡异的弧度,下巴有一道粗壮的如同蜈蚣的伤疤爬满整个脖子,坑坑洼洼偶尔冒出白色的蛆,为曼珠沙华所遮掩的身体是腐烂的,黑纱一掀,浓郁的香味一去,透露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曼珠惊慌地披回黑纱,恨恨地道:“你这么待我,你会后悔的!”   “我从不后悔。”他步步逼近,手中已然凝聚光波。   奄奄一息的无穷倏然钻进暗河。   璟流不以为意。   曼珠说:“你杀了我不过是怕阿媚知道你以前的无能!怕她想起之前的事情!怕她恨你!”   “住嘴!”   曼珠哈哈大笑:“黑海水牢的三百年固然我是罪魁祸首,可若非你当初无能,她也无需身陷黑海水牢三百年!在神途与她之间,你选择的到底还是前者!世间两难全!你越怕,它来得越快,你让我魂飞魄散你必会永生后悔,哈哈哈哈哈哈哈!”   “轰隆”一声。   曼珠的五官被光波燃成灰烬,可她的笑声仍在洞穴里回荡。   璟流难得失控,左手一扬,洞穴半壁坍塌。   曼珠剩下的身躯渐渐消散,化作焦黑的花梗,已然千疮百孔。舍弃仙身堕入魔道,她原形为曼珠沙华,死时必然会化作一株完整的曼珠沙华,可如今只有半截花梗。   他顿时晓得中了曼珠的□□术,堕入魔道魂灵不俱,她必是将自己一分为二,难怪已为魔谷谷主的她如此不堪一击。   似是想起什么,他面色顿变。   恰逢此时,腕间有疼痛传来。   正是阿媚有危险的感应! ☆、64|第六十三章   璟流风驰电掣,不过是眨眼间便循着腕间的指引来到夹缝之外,不由分说,他毫不犹豫地进入夹缝。夹缝极其狭窄,只容一人侧身通过,行了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磷石布有淡绿幽光,星星点点,像极夜空里的繁星。   底下是一片花海,通通都是曼珠沙华,颜色如火,宛如红色波涛,散发着浓郁的芬香。   腕间疼痛骤然加重,璟流不由喊道:“阿媚!”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红色花海像极了阿媚的衣裳,一时半会他竟是寻不着阿媚。他掐诀点火,在四周分别点燃了火把,顿时将夹缝内照得亮若白昼。也是此时,他听到一道轻微却急促的呼吸声。   “阿媚?”   “师父……”   终于,在一片火红中,他寻着了那一道梦寐以求的红色身影。乌黑长发铺地,阿媚闭眼躺在花海之中,她面色潮红,像是在做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他俯身捞起她,眉头顿蹙。   她浑身竟是热得烫手!   璟流默念仙决,一股清凉从掌心散至她全身,白色的雾气渐渐散开。他轻声道:“没事了,为师来了。”虽不知此处发生了什么,但以曼珠的性子,定是不知使了什么诡计将她引来此处。   他环望四周,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妖魔的气息,这里就像是寻常的花海。   阿媚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那声音落在璟流的心底,像是轻轻地撞击了一下,一种名为愧疚和自责的感觉蔓延整个胸腔。他竟然没有保护好她。他轻声安慰说:“很快就不疼了。”   他再次默念仙决,往她背部输入凉气,企图驱走她体内的热气。   然而,阿媚的面色依旧潮红不已。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正要放下时,一只温热的手掌紧紧地攥住。   “醒了?”   回答他的却是阿媚不停地摩挲的动作,她攥着他的手掌,蹭在脸蛋上,蹭了又蹭,似乎还不过瘾,蹭完脸蛋,又蹭脖子,随后缓缓地拉下……   璟流浑身一僵。   “阿媚?”   她喊:“师父,我好热。”   说此话时,她微微眯开了眼,蒙上了一层染尽欲望的雾气。她不停地蹭着他,像是一尾落在陆地的小鱼儿,璟流就是她渴望的甘泉,想要靠近,靠近,再靠近。   恨不得投入他怀中,贴上他的身体。   何以解热,唯有师父。   璟流探向她的脉搏,登时明了。他道:“别动,为师给你解……”后半个字还未说出,阿媚霍然扑倒他,她骑跨在他的身上,不顾一切撕毁他的衣裳。   兴许是头昏脑涨意乱情迷的缘故,一时半会竟是无法撕开。   她着急了,一股脑地掐诀变火,往璟流身上烧去。   璟流从不防她,更是没有想过要去防范,被火烧着了才赶紧灭火,也顾不得被烧疼的手指头,单手捞过她,紧张地打量她全身,生怕她自己烧着了自己。   阿媚懊恼之极,撕不掉,还烧不了,一股火咻咻咻地从心里直冒。璟流见她安然无恙,方稍微松了口气。然而气还没完全叹出,她又缠了上来。   “师父!师父!师父!”   这一回,她倒是学精了,不脱他的,她脱自己的!三下五除二脱了个一干二净。   璟流回过神来,眼神已变。   阿媚再次扑了上去,啃上他的唇。没一会,她只觉天旋地转,转眼间就被压在花海之上。他抵着她的鼻尖,鼻息异常灼热:“阿媚,为师替你解毒,别闹。”   “不要……”   她扭着身体,像是拧麻花似的。   璟流忍住打昏她的冲动,单手结印。然而此时,阿媚却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结印,她睁开水润水润的双眼,说:“师父,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迟早都要洞房的,为什么不能现在呢?”   她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一样,直白地道。   “你……”   下一刻她的眼神又渐渐变得意乱情迷,像是梦呓一般。   “阿媚想要师父……”   情意绵绵的此话击破了他所有抵抗,明知不是好时机,不是好地点,也不是忍不住,可是他就是无法违背她的渴求……她想要的,他都想给她。   他亲吻她的唇,解她的渴,空出来的一只手结印,曼珠沙华拔根而起,形成一道红色的瀑帘,遮挡住满地□□。   .   曼珠沙华,花不见叶,叶不见花。   黄泉路上,曼珠沙华盛开,行走之人,忆起前世今生。   .   峚山之巅。   他说:“我收你为徒,以后你唤我一声师父。”   仙界之上。   他说:“阿媚,你不能当碧霜,为师也不能是芜衡。”   黑海水牢。   无穷无尽的黑暗,疼到滴血的心口,独自舔舐伤口的悲哀与寂寞。三百年,她一点一滴地舔舐,终究难敌离开时他登上三十三重天的打击。   之凉问她:“你可曾想过他也许有苦衷?”   她说:“三百年的痛苦,五百年的遮遮掩掩,我曾经以为自己能满足的,可是到头来我发现不行,之凉,我累了,乏了,也倦了,给我一碗孟婆水,恨也好爱也罢,我通通都不要了。”   .   璟流睁开眼时,阿媚已经清醒过来。   她背对着他,背影像是一座雕塑。   想起之前的事情,他心中前所未有地满足,伸臂揽住她的腰肢,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不由一怔。他道:“怎么了?”阿媚缓缓转过身,依偎在他怀里。   她说:“有点累。”   “弄疼你了?”   “没有。”   他刚想仔细打量她,还没松开,又被她一把抱住,她说:“师父别动,就这样让我抱抱。”他的心没由来软得不可思议,双臂缓缓圈住她。   半晌,她忽然道:“师父昨天找到十方土了吗?”   璟流立马想起了曼珠,他说:“已经见到魔谷谷主。”   她随即问:“那十方土呢?”   璟流道:“魔谷谷主已然入魔,只剩半个躯体,修为大大减弱,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还没我修为高么?”   “嗯。”   阿媚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催促道:“师父,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趁热打铁取得十方土。”璟流却道:“等等。”他探上她的脉搏,确认她体内完全解毒后才松了口气。   他说:“等聚魂瓶召回妖王之魂,我给你一个大婚,再补上洞房花烛。”   “啊……”她倏然从他怀里抬起头,说:“昨天我是被花萝勾过来的,花萝与魔谷谷主一定是同一条船上的!我记得花萝进来后不久就消失了,后来……”她皱紧眉头,说:“不知怎么的,就开始觉得浑身发热,再后来,师父你也来了……”   她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昨天的所有事情。   似是想到什么,她眼神微变,道:“糟了,师父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司空和云川?”   “……并无。”   .   “云川?”   “司空?”   阿媚在外面高喊,然而夹缝外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她闭上眼睛,感受云川的气息。兴许是进入了魔谷,云川的气息被掩盖,她并未感受到。   她睁开眼,对上了璟流的视线。   她慢声道:“云川与司空必定是被魔谷谷主抓走了,师父,你可知道谷主在何处?”   璟流道:“若为师没有猜错,应该是在魔谷深处。”   “好!我们立刻过去。”阿媚刚迈开一步,却又停了下来。她晃了晃脑袋。璟流的心思向来是分了一半在她身上的,立马就发现她的不对劲,问:“可是哪儿不适?”   阿媚脸红说:“之前……太激烈……”   璟流一听,不由开始自责,说:“都是为师不好,太过没有节制……”   阿媚说:“事不宜迟,不如师父你先去救云川和司空吧。”   璟流也想早一步解决曼珠,听了阿媚此话,便道:“好,为师顺道取了十方土。”既然曼珠是魔谷谷主,她只要一死,十方土便等同于囊中之物。   他摸摸她的头,道:“你在这里等为师。”   她乖乖地点头。   璟流离开后不久,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极其复杂的情绪。她闭上眼睛,许久才缓缓睁开,她喊道:“花萝,你出来,我与你谈个交易。”   花萝现身,问她:“什么交易?”   她面无表情地道:“三十三重天的丹华神君,你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对……   开虐了! ☆、65|第六十四章   “云……云川哥哥,不用跑了。”   “是吗?”云川一个急停,扭头一望,后面果真没追上来了。想起方才的情景,心里不由有些后怕。他抱着司空在夹缝外等待,孰料碰上了探不出修为的妖魔。他不愿拖阿媚后退,与妖魔过了两招,晓得不是对手后,抱起司空狂跑。打不过他跑还不成吗?   他气喘吁吁地放下司空。   司空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尽管他没跑,可一路上下颠簸,只觉胸腔里的肝肺都要蹦出来了。   云川说:“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待妖魔的气息散后再回去。”刚刚与妖魔过了两招,完全没看清它长什么模样,只知有一股黑气萦绕,阴森得可怕。成佛与成魔果真是天与地的差别。   “云川哥哥,那是什么?”   忽然,司空伸手手指,好奇地问。   云川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除了连绵起伏的山丘,他什么都没见到。他微微侧头,耐心地问:“你指什么?”一股黑气猝不及防地从云川身后泛出,司空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呀,不疼的。”   “什……”话还未说完,云川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黑气变得浓郁,似是想要蚕食眼前这具鲜美的肉体,然而却因为司空软糯软糯的声音而却步。   “不许吃。”   黑气从云川身上离去,化作一条硕大无比的双头巨蟒。明明极其威武雄壮,可在小男娃的面前却低下了头颅。司空伸出手,巨蟒小心翼翼地探出两个脑袋,趴在地上。   司空分别轻拍了下,道:“云川哥哥是我的朋友,谁也不能吃他。小蟒,你要在云川哥哥醒过来之前好好保护他哦,不然娘会伤心的。”   巨蟒发出一声低吼。   司空满意地又拍拍它的头,往魔谷深处走去。飞禽走兽躲避,一路上极为安静。   .   一处洞府将近,司空停下步伐,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恐惧。   可是似是想起什么,他又握紧了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后,他捏着小拳头走进洞府。洞府设有众多结界,可是对司空却起不了半点作用,他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穿过八重结界。   洞府里别有洞天,岩壁,地面都爬满了一株又一株的曼珠沙华。黑水汩汩而流,手腕粗细的一股黑流滋养着所有曼珠沙华,沿着黑流而上,只见一池黑水,水面漂浮一朵巨花,正是由无数曼珠沙华而成。   司空停在池边。   他怯怯地看了眼,又怯怯地喊:“……娘。”   黑池蓦然激起两股冲天水流,曼珠沙华散开,一道黑色人影如风闪出。   “砰”的一声。   司空凌空而起,背部狠狠地撞向岩壁,一只皮肉已然不剩的手捏住了司空的脖子,硬黑的指骨划破他娇嫩的皮肉,猩红的血沁出,却又极快地消失,划破的皮肉迅速愈合。   “……娘。”他艰难地喊着。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说话的人头戴黑纱,严严实实地挡住全身,正是曼珠。   司空哭着说:“娘,我疼。”   曼珠冷冷地道:“不,你不会疼,我才疼。又跑哪里玩去了?”   话音未落,她却是不给司空说话的机会,凭空变出一条鞭子,狠狠地抽他。   带刺的鞭子沾满模糊的血肉。   小男孩被鞭打得体无完肤,可是又迅速愈合,又再次伤痕累累,又重新愈合,像是没有止境的疼痛和折磨,他哭喊着:“娘,我痛呀。”   她仿若未闻,抽得更为起劲。   “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让我有这样挥之不去的念想!璟流,我恨你!”   “她是断肠草!是天下剧毒!我哪里比不上她!”   “你不爱我,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永生永世都活在后悔之中!”   ……   终于,曼珠累了。   司空重重地摔落在地,闷闷地哼了声。   血痕渐渐消失,烂开的皮肤也在愈合,不过是眨眼间,他又安然无恙。若非衣裳早已破烂,血迹无法抹除,恐怕难以想象方才的那一场折磨。   曼珠扔出一套衣裳。   司空无声地穿上,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曼珠摸着他的头,说:“小心肝,娘给你新做了一套衣裳,好看吗?”   司空小声地说:“好看。”   曼珠又说:“天下间只有娘才会对你这么好,给你做衣服,疼你,宠你。你原先只是一坯黄土,永远都只能被万物踩在脚下,是娘将你养育成人,教你说话,你看,这世间有谁比娘要伟大?有谁比你娘要善良?你要是对不起我,你会遭天谴的。知道什么是天谴吗?你爹就在三十三重天,他会惩罚你的。知道吗?”   他麻木地点头。   曼珠又说:“这世间真正对你好的只有你娘一个,没有我,你哪能在魔谷里横行霸道?是我赋予了你生命,赋予了你一切,我打你骂你是爱你的表现,知道吗?所有与娘为敌的人都是你的敌人。明白吗?”   司空想说,可是阿媚娘亲对他也挺好的呀,也不打他,而且还对他好,不像娘说的那样……   但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   他知道说出来的话,肯定会挨打。   曼珠问:“小心肝,你这几天在外面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他使劲地摇头。   曼珠爱怜地抚摸他的脸,说:“你跟你爹真的长得一模一样,还记得娘跟你说过的话吗?你爹身边有个坏女人,喜欢穿红衣,唤作阿媚。很快,你也能见到她了。她想要十方土,想要杀了你!你记住,她是天底下最坏的女人,你一定要厌恶她。娘讨厌的人你也必须要讨厌。”   司空说:“她……她要是对我好呢?”   “啪”的一声,曼珠甩了他一巴掌。   “笑话,她要杀你了,又怎么会对你好?滚回你的房间,没我命令不许出来。”   司空咬着唇,却是这么想。   如果她对我好,又不打我,还给我糖吃,杀了我也没所谓呀。   .   前面得了曼珠的气息,这一回寻找曼珠于璟流而言是易如反掌之事。他一路疾行,很快便到魔谷深处的洞府,曼珠的气息愈发浓厚。   他直接进入洞府。   八重结界于他而言,也不是难事,稍费时间便一一破解。半晌,他便再度见到曼珠。   她坐卧于花上,悠哉游哉地说:“巫山云雨的滋味可否符合神君的心意?你该感谢我,若是没有我,你无法得到她的身体。”   璟流厌恶地道:“你想做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曼珠为何要对阿媚下药,而不是杀了她。   曼珠慢慢地重复:“我想做什么?呵,我只是想让神君快乐。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人,你不快乐吗?若没有我,你又怎能这么快得到她?不过……”她话锋一转:“曼珠猜神君如今是按捺不住了,三百多年以前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吧?我知道神君是想来灭口的,也知我不是你的对手。璟流,我想你可能不知道,男人报复仅仅是杀人,可女人要真报复起来,是诛心。”   她大笑起来:“你如今贵为神君,可是那又如何?你当真以为你能够瞒天过海?”   手起刀落。   曼珠无处可逃,她喷了口血,头纱掉落。   她仍然笑得花枝乱颤:“不,你不敢杀我的,知道十方土在哪儿的人只有我一个。我一死,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十方土。”她笃定璟流不会再次动手。   可是她想错了。   一道森寒之光劈头盖脸地扑来。   她震惊之极。   他一步一步地上前,道:“曼珠,我丹华要真有儿子,长相必定像阿媚,不会像我。”他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黑红的血染满一地,铺天盖地的曼珠沙华渐渐枯萎,渐渐掉落。   她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他唇边有一抹极冷的弧度,轻喝一声,曼珠的身体消散,化作一整朵曼珠沙华。   他毁了曼珠沙华。   起身。   轻拍袍袖,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   我再去黑屋写一章~~开始努力补之前缺的更新…… ☆、66|第六十五章   璟流灭了曼珠后,当务之急是寻找十方土。   成了魔谷谷主,十方土便归曼珠掌管,她将十方土藏在了一个没有人能想得到的地方。璟流打量周遭,曼珠沙华枯萎后,显现出□□的岩壁,地上尽是灰烬。   黑水汩汩,滚着或大或小的气泡。   .   “若没有我,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十方土。”   花萝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挥掉蛛丝。隐藏于黑暗中的一群蝙蝠见着了光,扑腾而出,花萝掐诀,无声地群灭蝙蝠。蝙蝠纷纷掉落在地,口吐白泡。   她又说:“不能让它们出去,它们一出去,谷主肯定就知道有人闯进来了。”   阿媚问:“你和曼珠是什么关系?”   花萝停下脚步,扭头看了她一眼,说:“哦,我们关系不复杂。我是她的一颗棋子。”花萝嘿嘿一笑,倒也不像以前与阿媚那般剑拔弩张了。一想到未来,她眉眼间都是欣喜与娇羞。她再次挥走蛛丝,边走边道:“其实呢,我们也算同宗。我最初也是峚山的断肠草,你可能不知道,多少断肠草羡慕你的际遇,我当时也盼着有哪一位仙君能收我为徒,可惜却遇上了曼珠。”   提起曼珠,花萝眉头轻拧。   “她让我修炼成人形,给我说你和丹华神君的一切,我每天都在模仿你……”   彼时她艰苦模仿,模仿得不像便被曼珠责骂,模仿得像却也要遭到曼珠的毒打,后来她学精了,模仿得七八分像最佳,尽管曼珠有所不喜,可也仅仅是言语上的攻击。她一直盼着能离开魔谷,逃离曼珠的掌控,直到后来她有了机会。   曼珠让她去浮城。   她说:“丹华神君就在浮城。”   她原本以为从此便能脱离曼珠的魔爪,然而曼珠却派了无穷监视她。她只好前往浮城,勾引丹华神君。可是情之一字委实难以言明,见他将阿媚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容她肆意妄为,她便想当他手心里的阿媚。   自此,她费劲心思模仿阿媚。   .   阿媚不为所动,只道:“我不想听这些,十方土到底在哪里?”   花萝说:“急什么,就在前面。这个地方可是我千辛万苦才寻着的,不然以曼珠狡猾阴险的性子,你杀了她也找不到十方土。说好了呀,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   阿媚不吭声。   花萝此时却是有些为丹华神君抱打不平了:“他是你师父,你真的忍心吗?”   阿媚淡道:“你若真要模仿我,就闭嘴。”   .   曼珠将十方土藏在黑池底下。   黑池底下有两重密室,分别设了结界,而十方土就在第二重密室里。花萝也是偶然之下才碰见曼珠打开密室,自此留了个心眼。恰逢有一次被曼珠惩罚,关在地下室里,误打误撞寻到了这条别有洞天的地道。   花萝说:“前方就是放置十方土的密室,不过我没进去过……”   话音未落,有冷笑声响起。   “我猜得没错,为了男人你一定会背叛谷主。”黑影忽闪,一股浓郁的魔气迎面卷向花萝。阿媚默念仙决,轻而易举地推开黑影。   恢复记忆后,以前在仙界学的仙法清晰得历历在目。   无穷被弹到地上,现出人形。   他双眼留着血,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他死死地盯着花萝,一字一句地道:“你背叛了她!”   花萝冷笑道:“我从未将她当过主人,何来背叛一说。若非她为一己之私将我掳来魔谷,我生在峚山之巅何愁没有好师父,无穷,你常说感情令我盲目,你又何尝不是。”   一道红光利索地拍打在无穷身上,化作铁链。他欲要化气,未料无法动弹。   他惊讶地看向阿媚,没想到她的修为进展如此快。   阿媚不看他,只对花萝说:“速战速决。”   花萝说:“外面有曼珠设的结界,我解不开。”   阿媚凝神运气,睁眼忽道:“并没有结界。”花落一怔,随即狂喜:“肯定是曼珠死了!”地上的无穷发出一声低吼,铁链作响。   阿媚不假思索打开大门。   二重密室竟是一个小房间,有一张小床,还有小桌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个像样的装宝物的盒子也没有。   花萝有点懵,她使劲地摇头,道:“不对,十方土肯定在这里!我真没骗你,我以断肠草的名义发誓,我真的没骗你。曼珠的洞府我全部探过,只有这里进不去,平常飞禽走兽也不敢靠近这里。一定在哪一个地方。”   忽然,有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   阿媚立马道:“嘘。”   她循着声音前去,微微动了手指,一道蜷缩成一团的瘦弱身影滚了出来。他环着双膝,浑身都在颤抖,说着梦呓:“娘,不要打我……土也是会疼的……”   阿媚眉眼一动。   花萝亦反应过来。   “他……他是……”   阿媚道:“别吵醒了他。”   花萝明了,立即说:“我已经兑现我的承诺,该你了。之前说好了的,不能反悔。”她纹丝不动,说:“我说到做到。”花萝道:“好!”   说着,她却是走向无穷。   她说:“其实你来得正巧,若是没有你,我也没有十成把握可以成功。”   “你……你想做什么?”   她看了一眼阿媚,说:“你的谷主曾经的计划,不过结局将由我来改写。”掌心一落,他发出痛苦的惨叫,右胳膊随之脱落。她用断肠毒炼化了胳膊,化成一团红浆落在巴掌大小的容器里。   她递给阿媚。   “你我皆同族,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没有任何犹豫将一半红浆敷上脸。花萝亦将剩下的一半敷在自己脸上。两人捏动法决,白烟滋滋冒出。花萝疼得浑身都在哆嗦,可阿媚却没有任何反应。   三百年的黑海水牢她都熬了过来,心早已疼得麻木,何况如今不过是区区一张脸皮。   两张脸皮掉落,各自归位。   花萝捧着脸,欢天喜地的。阿媚看着这张曾经自己无比熟悉的脸,哑着声音道:“手伸出来。”花萝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不许反悔!”阿媚淡道:“仅有一张脸,你骗不过他。”   花萝道:“那……那该怎么办?”   “手。”   她犹豫了下,还是伸出了手。   阿媚双手结印,往花萝手中运气。半晌,她才收回手,道:“从今往后,你掩藏住你自己的气息。能骗多久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说罢,她目光停在了腕间,微微一顿,随后摘下扁平镯子。   “我与他的定情信物。”   花萝此时此刻才信了,她一定是恨极了丹华神君,不然又怎会连提他的名字都不愿意?   两人又换了衣裳与首饰。   阿媚道:“乾坤袋我不能给你,你自己想办法,后会无期。”她刚想抱起地上的司空,冷不丁的遇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他抱住阿媚的胳膊,响亮地喊:“娘亲!”   阿媚没想到司空还能认出自己,不由一愣。   司空蹭了蹭阿媚的胳膊。   她问:“你看到了?”   司空目光澄明:“我亲娘是不是死了?以后也不会打我了?”他可以感应到身上没有了魔谷的束缚。阿媚轻轻点头。司空觉得悲伤,又觉得开心,情绪很复杂。   她软下声音,说:“司空,娘带你去妖界玩好不好?”   司空问:“爹呢?”   她说:“只跟娘走好不好?”   司空说:“……娘打我吗?”   她说:“傻孩子,不会。”   他大力点头:“好!我……我跟娘走!”   .   她抱起司空,走出二重密室时,地上的无穷发出痛苦的□□。   她说:“司空,闭上眼睛。”   司空乖巧地从善如流。   她单手结印,用的是仙界时璟流教她的灭魔仙术。她冷声道:“我送你一程。”无穷道:“你凭什么送我上路!”她说:“我不杀你,你一旦离开魔谷,必定要蚕食活人鲜魂,”她想起来了,“你之前的眼罩若无上百人命的炼化,又何能遮挡住你浓郁的魔气!”   她轻喝一声。   “灭。”   黑气瞬间拉长,宛如鬼火。   然而在空中摇晃了片刻,便化作了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   好久木有求作收啦~~快到三千了~~还差八个~~谁来支援下满足下我呀~~    ☆、67|第六十六章   阿媚准备离开魔谷的时候,遇上了昏倒的云川。   司空小声地说:“是……是我让小蟒打晕他的。不过!云川哥哥只是昏倒了,很快就能醒来了。我保证!”爪子拍了下胸口,他万分认真地表示。   阿媚掐诀逼云川现出原形,将巴掌大的青玉扔进乾坤袋里。   司空问:“娘,我们现在是去妖界吗?”   阿媚道:“嗯。”顿了下,她又道:“不。”   司空疑惑地问:“不去妖界了吗?”   阿媚摸着他的头,说:“也不是,魔谷之外有五界,其中又属人界最好玩,我带你去人界玩,好不好?”   “是去了人界再去妖界吗?”   “嗯,司空真聪明。”   他欢呼雀跃,脸上笑容愈发明显,他又好奇地问:“人界有甜甜的糖吗?”   “嗯,有的。”   司空太高兴了,接连问了好多问题,阿媚皆不厌其烦地耐心回答。他不由攥紧阿媚的衣角,心想,阿媚娘亲真好,他问了这么多问题都没有打他。   .   璟流寻遍整个洞府,最终在黑池里发现了蹊跷。他用避水珠分开黑池,再用仙术破了池底。曼珠已亡,结界不复存在,他轻轻松松进入二重密室。   他打量一圈,微微沉吟,离开了。   外面天色已晚,再不回去,他徒儿定会担心。曼珠已除,他放下心头大石,世间知晓当年之事的人又少了一个。那一夜巫山云雨,他始终是有私心的。   但凡有一丁点机会,说不定此刻她肚里便有他们的孩儿。   见她待司空那般,若是自己的孩儿,必然疼若珍宝。   那么,他又多了一点胜算。   他也不愿将自己的孩儿作为筹码,可是比起她的决绝,他唯有出此下策。她是他徒儿,他们有千百年的师徒情谊,她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当年可以不顾一切喝孟婆水忘记前尘,如今……   璟流不愿想,可是他必须去想这个万一。   红影绰约,宛如一团焰火在空中飘扬。   她回首,明朗地喊:“师父。”   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她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梦寐以求的男人如今终于落在她手里。   “师父怎么去这么久呀?云川说他找到十方土了,已经带着司空回妖界。师父师父,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去找清光毫吧!”蓦然她微微推开,心中正忐忑时,他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脸。   轻轻的,轻轻的划过。   指腹与寻常人不一样,带着粗糙的磨砂感。   她的心噗咚噗咚地跳着。   “师……师父?怎……怎……怎么了?”   他的手指缓缓滑下,落到肩膀,胳膊,手肘,最后停在手腕上。他牵出一个笑容:“我曾经说过,此生我只收一个徒弟,其余人我看不上。”   她说:“是……是吗?”   “可惜她忘了。”他蓦然捏紧她的手腕,扁平的血玉镯子应声而碎。碎片扎入他的掌心,带出了鲜红的血,可他仿若未觉,面容冷若冰霜,唇角有一抹薄凉的笑意。   “知她决绝,未料真到了这一日,竟如此伤人。为了躲我,她连脸都不要了。”   最后一句,夹杂着低吼。   绵延山丘依次炸开,迸发出白色的硝烟,压制不住的上神之力使得飞禽走兽争相逃亡。花萝硬生生地闷出一口血,想要挣脱开他的手,然而徒劳无用,曾经再三盼望的温暖掌心如今如同地狱里的锁链,又冰又寒。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丹华神君,比舔舐人血的地魔还要可怕。   .   对于换了一张脸的阿媚,云川接受得相当快。他没有问阿媚为什么会换了张脸,更没有提起丹华神君,他化成人形与司空玩耍,偶尔逗弄着他。   司空总是乖巧地喊他云川哥哥。   云川不大乐意,每次都要纠正:“喊叔叔,论起年龄,我比你大几百岁。”   司空也不乐意,说:“可是我都叫习惯了,之前我叫你哥哥你怎么不让我改?”他又说:“云川哥哥,你为什么说一句话就要看娘亲一眼呀?”   云川被抓了个正着,红了张脸。   “没……没有……”偷偷地瞄了眼阿媚,见阿媚出神地望着外面的景致,他方压低声音,义正言辞地道:“之前归之前,不一样的,你比我小,要听我的。你听我的话,我给你买糖吃。”   司空眨眨眼:“什么糖?”   云川说:“我给你买小糖人,让老板捏成兔子的形状。”   司空摇头。   云川绞尽脑汁地说了好几种的人界有名的糖,司空还是摇头。他投降了,问:“你想吃什么糖,你说。”   司空说:“是不是吃了你的糖,就必须要喊你叔叔了?”   “对。”   司空很苦恼,问:“为什么云川哥哥你一定要我喊你叔叔呢?”   客栈里人来人往的,他们隔壁桌坐了个沧桑的中年人,他喝得醉醺醺的,说:“能为什么?想当你爹呗。”   云川被呛了声,喝进去的茶水都喷了出来,惊慌失措地看向阿媚。   她仿若未闻,从乾坤袋里抽出巴掌大小的龙须糖,摸了摸司空的头,仍旧一言不发的。司空咬了一口龙须糖,甜甜腻腻的,有点齁,可是他好喜欢。   他仰着脖子,问:“娘,什么时候去妖界?”   她说:“再过几日。”   .   暮色四合,阿媚与云川还有司空都宿在客栈里。   阿媚半夜爬起来,见一旁的司空睡得正香,悄悄地离开房间。离开之前,她设了个结界,以防有人偷袭。明知人界不必妖魔两界混乱,可有了前车之鉴,她无法放心。   她寻了一处空的房间,连上传音密符。   “阿媚?”   ……连错了。   她轻咳一声,还未开口,传音密符里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门开的声音。阿媚怕吵醒司空了,连忙道:“云川!我没事!不要吵醒司空!”   他的手微微垂下。   “阿媚,你去哪儿了?”   阿媚道:“我就在附近,有点事,过会回去。”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床榻和睡着了的司空,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他慢慢地靠上墙壁,说:“等等,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阿媚问:“什么?”   “你记不记得在仙界时你和我说过的话?那天正好是碧霜小仙和芜衡仙君犯了仙规……”   .   芜衡仙君堕入畜道,碧霜小仙魂飞魄散。   她那天得知了丹华仙君的心意,狂喜不已却又悲伤至极,一为师父,二为将来。   轻酌小酒,微醺之际,捧着青玉,念了几句醉话。   .   她说:“我喝醉了。”   他说:“可我一直记得。”   .   她说若有朝一日你修得人形,我们凑合着过吧。   他知道是胡话,想要忘记,可到头来发现有些人有些话是到了心底即便沧海桑田也无法遗忘。   .   他低声说:“你说过很多很多的胡话和醉话,可是每一句我记得一清二楚。下界后,我找着了你,见你喝了孟婆水,怕有朝一日我也喝了孟婆水,我将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记在了纸上。我从不敢妄想能得到你的垂怜,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在你伤心无措时,在你彷徨迷惘时,在你郁郁寡欢时,能想起有一个人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阿媚愣了会,她并没有掐断传音密符,而是冷静地道:“云川,在你还未化成人形时,在我心中,你是一块青玉,仅仅是一块能让倾诉的青玉。我尊重你现在对我的感情,但是我对你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如今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父王活过来。”   云川的传音密符主动掐断了。   阿媚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自己变了。   曾经遇上感情就避之不及的自己,如今也能平静对待。曾经觉得天大的事情,如今比起生死,不过微不足道。离开了丹华仙君的羽翼在妖界里的二十年,以及人界历练的一年,她已经开始改变,开始成长。   这世间,除了命,从来没有缺了什么便不能活下去。   .   炼制聚魂瓶之路漫漫,此时境况如此糟糕,除了乐观地勇往直前,她没有其他选择。   在黑海水牢里泡了三百年的心肝脾肺正在颤动,带着久违的活力。   她默默地对自己说——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   阿媚深吸一口气,再次接上了传音密符。   之凉温润的声音响起。   “有两个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好的。”   “焰灵玉已经炼化成功,聚魂瓶的第一步已经落实。”   “坏的呢?”   “妖王与司空,你只能选择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   你们猜师父要做什么~~~   另外有暖心的读者大大给我建了个后援团微博~~现在在搞送书活动~~有兴趣的盆友可以去看看。   微博:@淡樱读者粉丝团 ☆、68|第六十七章   传音密符一断,阿媚捏着东珠,迟迟没有离开。   之凉的话不停地在她耳边回荡。   二选一,不是死就是心肝饱受折磨,不论选择哪一个,她此生都不会安生。司空就像是肚里的婴儿,数月怀胎,还未成形时,尚能讨论抹去与否,可如今它已成人,会说话,会走路,有了人的感情。   这已经不是选择的问题。   而是要不要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杀害一条生命铺就复活妖王之路。   房间外忽有异响,极其轻微。   阿媚眉眼微动,手已然先行一步,袖风推开房门,厉色道:“谁!”半晌,一只白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探出,五指抓住门沿,指盖的紧绷无不显示小手主人内心的紧张。   “娘……娘亲。”   门边探出一个小脑袋。   阿媚一怔,没有想到会是司空,声色顿柔。她抱来司空,问:“怎么醒了?”   “被云川哥哥吵醒了。”   “娘现在回去陪你睡。”大抵是他眉眼间过于小心翼翼,让她很是心疼,与他说话时,声音都不由自主地软下几分。回房后,司空的小手一直抓着阿媚,紧紧地攥着,也不肯放。   她轻轻地顺着他的胸膛。   司空一直睁着眼。   她问:“怎么不睡了?”   他说:“睡不着。”   她有点不知所措,好一会才说:“我给你讲故事。”她讲的是人界里的睡前小故事。司空听得津津有味,问:“娘,这个故事是不是你娘给你讲的?”   “不是。”   “是娘的爹吗?”   “也不是。”   司空问:“那以前是谁给娘讲故事?”   看着与璟流酷似的双眼,她微微垂下眼帘。她是一株断肠草,何来爹娘?陪伴她成长的,给她讲睡前故事的人,是她曾经爱慕至骨髓里的师父。   当初拜他为师时,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之间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她默不作声。   司空忽然说:“娘,我每天努力地吃东西,等我长成大胖子了……”他攥紧阿媚的手,眼睛里像是有星光,“长出来的肉就能救娘亲的爹了。”   他说:“娘的爹对娘好,娘对我好,我也要对娘的爹好。”   他说着一番拗口的话,却是触及阿媚的内心。   她没有想到司空一路闷不做声的,原来早已知晓她知道他是十方土。难怪他一路走来不停地吃,嘴巴几乎没怎么停下,她原以为他是想尝鲜,未料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不过是个小孩儿,却因她有了这么沉重的心事。   阿媚心有愧疚,坐起来,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司空,我从未想过要杀你,也没想过用你的命去换我爹的命。不到末路,总会有办法的。”   .   阿媚打算去仙界琅嬛阁一趟。   五界奇书,尽在琅嬛阁,天帝藏书之重地。她先送云川和司空去了青道谷。她原以为见到之凉时,需要解释一番,未料她只开了个口,之凉便说:“也好,你原来那张脸我见了千百年,换一张也颇感新鲜。”   没有好奇,没有责怪,一句话道尽知己好友之间的默契。   她说:“司空和云川先留在你的青道谷,你帮我照顾好他们。”   “好。”   得了之凉的亲口应承,随后她才启程赶往仙界。   在妖界待了二十年,因学了不少妖界的妖术,身上妖气略重。为了避免生事端,她敛去一身妖气,偷偷摸摸地上了仙界。在仙界生活了数百年,她自是熟门熟道。以前还是阿媚小仙的时候,仙龄尚小,脾性也不定,专做各种顽皮捣蛋的事情,小门小道的知道得不少。   琅嬛阁设的禁制,她乾坤袋里有可以悄无声息破解的宝器。   她成功进入琅嬛阁。   虽说此乃重地,没得天帝的令牌无法进入,但是以前她还是来过几次的。彼时丹华仙君有仙务,得进琅嬛阁,她便光明正大地跟着他进去。里头没什么有趣的仙书,不过大致什么书在什么地方她仍然记得。   她翻了好一会,有关五界的书极少,虽有提到十方土的,但并没有像司空这种情况。   蓦然,有两道脚步声响起。   阿媚心中一惊,侧身闪进阴暗处,掐诀隐藏气息。   原是两个打理琅嬛阁的小仙娥。   两人有说有笑的,经过阿媚那处时,两人正好提起了阿媚的名讳。她不由一怔,下意识地竖耳倾听。只听一个小仙娥说:“丹华神君立下那条荒唐的规定后,我就知道他们俩迟早一日会成亲。”   “我家仙君正愁要送什么呢,丹华神君也不缺什么,都飞升神界了,要什么没有。”   “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第一位上神的大婚呢!”   “这几天仙界里半点彩霞都见不到了,我听说丹霞仙宫的织女们都在忙着做阿媚小仙的嫁衣……唉,如果当年芜衡仙君和碧霜小仙能忍着点,等丹华神君与阿媚小仙一大婚,他们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结果。”   “往事已过,莫要再提了……”   两个小仙娥渐行渐远。   很久很久之后,阿媚才从阴暗处走出,她的脸紧紧地绷着。   .   花萝挺郁闷的,原以为换了张脸,成为阿媚,就能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可是万万没想到她当阿媚都没有半个时辰,跟丹华神君也说了一两句话,身份就被识破了,然后……   然后就被困在结界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魔兽来来去去,伤不了她,大抵是知道穿不过结界,每天丹华神君一离开,便挥着爪子嘲笑她。   丹华神君不知道在做什么,她每天只能见他一面,也仅仅是匆匆的一面,随后他又离开了。约摸过了五六天的样子,花萝终于忍不住了,她喊道:“你敢不敢看我一眼!你不敢看我,是因为你怕爱上我!是不是?是不是?”   激将法!   他终于抬头看她,脸上没有任何笑容:“我怕忍不住把你杀了。”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靠近花萝,五官深邃的脸令她如此痴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如此残酷。   “若非这张脸,凭你曾经毒害她,你可以死上一万次。我说话从不夸张,少一次多一次都不叫一万次。所以,”他冷道:“住嘴。”   她不明白了,说:“她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看我一眼?我现在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呀。我爱你呀,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呀。”   “不一样。”他毫不犹豫地道。   他用漠然的视线打量她,从上到下,他的手掌抚上她的脸,眼神有了不一样的光芒。   就是这样的光芒,让花萝沉醉。   她痴痴地道:“她以前为你做的事情,我也能为你做。我不求你爱我,只求你像待她那样待我。”有眼泪滑下,碰到了璟流的指头,他说:“你不明白一件事,她的脸,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包括她的身体,通通因为是她的,我才如此珍惜。不是她的,在我眼里只是一堆废物。”   他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道:“所以不要流泪,这是我徒儿的脸,弄脏了我会不高兴。”   蓦然,花萝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璟流的指头上有魔谷外巴掌树的气息,她低头一看,他的指缝里还隐隐有暗黄色的污渍,显然是巴掌树的囊。   此时,璟流收回了手指。   花萝问:“你要困我到什么时候?”   璟流不言一发,离开了。魔兽又来嘲笑她。花萝跌坐在地上,整个人迷茫极了。她……好像走了一条错路,如今找不着出口,且四周还大雾茫茫。   又这般过了几日,丹华神君还是与前几日一样,来匆匆,去匆匆,她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终于这一回丹华神君回来的时候,有了不一样的地方,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浑身仙气缭绕,一看便知道是仙界的上仙。   在曼珠的耳濡目染之下,她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上仙。用曼珠的原话来说,便是丹华神君为数不多的友人,名号是灵安仙君。   “哟,竟然舍得将你的宝贝徒儿困在结界里,在魔谷待久了魔气入体了?”   璟流淡道:“她不是她。”   “什……”话音戛然而止,灵安仙君仔细打量花萝,蓦然噗嗤地一声,他瞅着璟流,问:“你的宝贝徒儿恢复记忆了?”璟流不吭声。灵安仙君拍手道:“狠,真狠,女人狠起来本仙君都要害怕,她……”   话音未落,便被璟流瞥了眼。   灵安仙君登时噤声,嘀咕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不许别人说她不好。”   璟流道:“不提那事,东西呢?”   “你都这么吩咐了,我哪敢不带来。不带来的话,你还不得灭了我?还差多少?”   “……快了。”   .   云川变成小白猫陪着司空在草地上玩耍,司空玩得不亦乐乎。之凉倚在门边,用一种敬业的目光盯着司空。阿媚幽幽地在他身后出现:“别看了。”   之凉顿了下,才缓缓转身。   “下次能否换种方式出现?”   阿媚说:“我尽量。”   之凉问:“你刚看过妖王?”   阿媚点头:“跟父王说了点话。”她看了外面的司空一眼,又说:“进来说话。”之凉带上门,给阿媚倒了杯茶,在竹椅上坐下后,方道:“看你这般模样,想来在仙界没有收获。”   阿媚坚持道:“你让我再想想,路都人走出来的。”   之凉了解她,也明白她的难处,不再多说什么,缓缓地品了杯茶后,他温声道:“焰灵玉已经炼制好,你想不想看看?”阿媚说“也好”,于是便跟着之凉去了炼器房。   之前巴掌大的血玉,如今已成焰火,在硕大的鼎炉里盛开。   之凉道:“聚魂瓶的第二步是十方土,本来你如果寻着十方土,只要在焰灵玉之火上燃烧七七四十九日,加上我的炼制,便能成聚魂瓶的雏形。”   阿媚盯着焰火。   她忽然说道:“之凉,我之前与浮图交战时,险些被焰灵玉的火烫到,很疼很疼。若是司空在里面烧上四十九日,那该有多疼。你……不要打这个主意。”   之凉说:“你呀,不仅较真而且还重情。”   “我觉得挺好的。”   “嗯,我也觉得挺好的。”他又说:“幽山离妖界不远,若一时半会想不出办法,干脆先去找清光毫吧。我会尽我所能炼制聚魂瓶,还你一个父王。”   “嗯。”   炼器房外,司空睁大着水汪汪的眼睛,默默地看向云川。   云川虽然挺讨厌璟流这张脸的,但是这个缩小版的璟流却实在讨厌不起来。他变成人形,摸了摸司空的头,说:“我也会努力想办法的,你不要担心。”   司空问:“娘的爹打不打娘?”   云川说:“肯定不打,妖王对阿媚可好了。若无妖王,之前忘记前尘的阿媚说不定会被欺负了去,也没有今日的阿媚。”   司空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半晌才说:“没有娘的爹,就没有现在对我好的娘,对吗?”   云川点头。   .   十方土不属五界,五界的任何结界于司空而言都只是虚设。他轻而易举就进入了之凉的炼器房。   他仰着脖子,看向硕大的鼎炉,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其实,他有点害怕的。娘说被焰灵玉的火烫到会很疼很疼,他也很怕疼的。可是他也不想娘亲为难,爹爹也不会希望娘亲伤心。   所以,他要勇敢起来!   能被娘亲需要,疼一点,应该也是没有关系的。   小短腿踩了几步,他搬来一架扶梯,慢慢地爬了上去。刚刚靠近,热浪扑来,让他害怕得抖了几下,小拳头颤颤巍巍握紧。   他说:“不要害怕。”   他说:“我本来就是土,不怕疼的……”   他说:“我想让娘亲开心。”   他闭上眼睛,一跃而下。   .   就在此时,炼器房的门轰然被推开。   鲜艳的红影闪过,牢牢地抓住了司空的一只手。   “司空!没有人让你去牺牲!你这股傻劲哪里学来的!”她有点生气,没有想到司空会这么做,若非她睁眼后发现司空不在出来寻他的话,恐怕就迟了。   火焰已经缠上司空的一只脚。   热浪太过猛烈,让熟悉火的阿媚也无所适从。   司空睁开眼,惊喜地道:“娘!”   “不要喊我娘!”   司空坚定地道:“我想救娘的爹!娘,你放手。”   她快气疯了!放放放放你全家!   “住嘴!我现在拉你上来。”她忍着迎面扑来的热浪,正要使劲时,司空忽然拼命地挣扎。盛着焰灵玉之火的鼎炉轰然倒塌,阿媚一手扯人,当即一个旋转,落地。   鼎炉的火遇上木质的扶梯,迅猛地烧开。   不过是眨眼间,阿媚身前已成一片火海。   司空已然昏了过去,被阿媚牢牢地抱在怀中。鼎炉的火还在燃烧,可是却没之前那般凶猛。她不能扑灭周围的火,天地间焰灵玉只得一个,如今已然炼制成火。   她掐诀设了结界,将司空放下。结界可以为他抵挡一时半会的焰灵玉之火。   她冒着热浪,一步一步走到鼎炉旁。   她不敢使用任何法术,之凉曾说过聚魂瓶不属五界,一切五界的法术有可能会与它相克。鼎炉烫如烙铁,她刚伸手触碰,便被烫了回来。   她头一回感觉到人生如此绝望。   就在此时,火海之中倏然出现一道从天而降的人影,鼎炉在那一双稳如铁的手掌之下慢慢立起。艳丽的花袍子华光流动,在火海之中璀璨如星华。   一声轻喝。   一颗血红的珠子浮在半空,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血红珠子吸收,落于鼎炉之内,轰地一下,迸发出熊熊之火。   他对地上的她伸出宽大的手掌。   “对不起,我来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来啦~~~ ☆、69|第六十八章   他沉静的眉眼,熟悉的神态,以及那张噙着笑意的薄唇,仿佛对她如今的脸没有任何诧异和惊奇,仿佛她一直就是这个模样。千百年的师徒相处,她此时此刻又怎会猜不出璟流已然识破她的身份。   他的手停在半空。   她面上的犹豫和不知所措,一览无余。他没有开口催促,耐心地等着她。直到她垂下眼,还未来得及自己站起时,一双有力的手已经稳稳地抓住她,手掌被包住,一股强而有劲的力道逼她站起。   多么可怕的默契。   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像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已经无路可退。就在此时,之凉与云川的声音前后响起——“焰灵玉!”“阿媚!”两道人影闪现,云川直奔阿媚,他警惕地看着璟流。   “你怎么又来了?”   璟流没理他,却是松开了阿媚的手。他径直走向昏倒的司空,碰上阿媚的结界,手指轻动,解了禁制。司空的一只脚已经烧得皮肉焦黑。他蹲下来,捧起司空的脚。   恰好这会,热浪已消,司空逐渐苏醒。   “爹爹……”他迷迷糊糊地喊着。   璟流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双眼,司空只觉睡意卷来,又重新合上双目。他先使了仙术,冻住了司空的脚踝,随后取出半个巴掌大的小刀,无比轻柔地将烧焦的皮肉割下。   睡梦中的司空没有察觉到任何痛楚。   云川着急,“你……”被阿媚拉住,她对他摇摇头,低声说:“他在救司空。”尽管她很不愿意承认,可是她也只能承认,方才若没有他,焰灵玉与司空她或许只能择其一。   .   一直在查看焰灵玉之火的之凉蓦然倒抽一口气,随即他的眼睛变得明亮而兴奋。他开始掐诀往鼎炉传送法力,鼎炉发出淡蓝的微光。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鼎炉。   半晌,他收回手掌,对阿媚道:“你过来看看。”   阿媚在焰灵玉之火上盯了老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之凉却格外兴奋,一改平日温和的语气,连话音都带着一丝激动:“司空掉进火里了对吧?你看,那是他的脚烧出来的黑点,那就是聚魂瓶的材质。”   黑点太小,连半个尾指大小都没有。   阿媚看得快瞎了还是没有发现,云川探头望来,除了热得能让脸烫红的火浪之外,他眼睛里也没什么都没看见。之凉倒也不在乎,炼制聚魂瓶让他的人生充满了惊喜,细微的一点发现就足以令他欣喜不已。   只不过可惜的是,十方土只掉了一丁点在鼎炉里。   他扫向某一处。   司空脚踝以下的焦黑已经消失,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不过是眨眼间,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璟流轻喝一声,收回仙术,被冻得发白的脚掌慢慢恢复血色。   他徐徐起身,五指微张,变出一个与司空高度接近的瓮。   之凉伸臂接住,盖子一开,一股腥臭味传出,里头有大大小小的土块,石粒,兽皮,甚至还有发黑的血。之凉有点洁癖的,当即把瓮推得老远。   “这是什么?”   璟流淡道:“十方土。”他缓缓地又道:“司空在魔谷的所有生活痕迹都在此瓮中,你看着分离,加上方才司空烧焦的皮肉,足够烧制聚魂瓶了。”   一听到“十方土”三字,之凉登时把洁癖两字都抛之脑后,宛如抱着一瓮奇珍异宝,温润的双眼像是会发亮一样,当即将璟流阿媚云川等人一起赶出炼器房,废寝忘食地开始研究。   .   司空仍然昏迷着,蜷缩在璟流的怀里。   他问:“司空睡在哪个房间?”   云川像是一只炸毛的猫!他愤怒极了!难得阿媚终于想起以前的回忆,与璟流一刀两断了。虽然他告白被拒,但是没有璟流在,他总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现在不行没事,一年十年百年千年,他们有漫长的时间。可如今他又来了,还像是一个英雄从天而降!他脸怎么那么大!明明以前伤害了阿媚,现在怎么能一个没事人似的?   他语气不善地道:“关你什么事。司空给我,我带他去休息。”   俨然是保护者的姿态。   云川已经做好在这里跟他吵上两天两夜的准备了,别以为司空喊他爹,他就真的以为自己是阿媚的夫婿!岂料璟流“哦”了一声,大大方方地把司空塞到云川怀里。   他说:“麻烦你了,谢谢。”   云川被璟流这么好说话的态度弄得又懵又愣的,直到把司空抱回房间时,他才蓦然反应过来。   他傻呀!竟然主动让璟流和阿媚单独相处!脑子有坑!   他急急忙忙地出去一看。   偌大的青道谷中哪里还有阿媚与璟流的身影?   .   夜空如洗,星辰山河倒退,风拂过阿媚的脸,吹乱她的鬓发。方才云川一离开,璟流就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她没有拒绝,不言一发地掐诀腾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看她目光如旧,半点也没提花萝的事情,仿佛她压根儿没有和花萝换脸,又仿佛过去的事情不曾发生过。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等心情去面对他,过去之事她无法释怀,她用了沉重惨痛的三百年令自己变得麻木,令自己有勇气去喝下忘记前尘的孟婆水,可到头来她忘了前尘,却又再次爱上自己的师父。   造化弄人。   她将乱发拂到耳后,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去哪?”   璟流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快到了。”   阿媚听罢,也不再问。又过了一会,周遭的景致愈发熟悉,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也愈发接近,她蓦然醒悟。此时,却有一股力道将她送到璟流身边。   .   阿青说:“仙君,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好呀?”   灵安仙君瞅了眼阿青,又瞅回水月仙镜,托着下巴,凉凉地道:“哪里不好了?你没看到他徒儿一副准备逃跑的模样吗?别看丹华无人能敌的样子,他徒儿要真想逃,他可定舍不得下重手抓。”   阿青抖了抖唇,说:“仙君……助得了一手好攻。”   “那是那是。”灵安仙君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夸赞,并且自夸道:“我灵安要真想助起攻来,天帝的女儿跟天蓬都能好上。”说着,灵安仙君正襟危坐,“不好了。”   阿青期盼地问:“是不是被神君发现了?”   灵安说:“不,忘记戴面具了。”   阿青说:“仙君,您真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偷窥呀……”   灵安义正言辞地道:“我这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天晓得那位爱徒狂魔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不然身为神君好友的我,难逃其责呀……到时候面对天帝的质问,我又该如何自处?”   阿青腹诽,你刚刚还想着把天帝的女儿跟一头猪配对呢。   .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让她没法挣脱。她放弃了,冷道:“我不去。”那个如噩梦一样的地方,她此生不愿再靠近。她咬牙嘲讽道:“师父已经贵为神君了,还有什么需要拿我去换的?这一次又要我在黑海水牢里待多少年?三百年?五百年?还是一千年?”   此话比璟流见到披着阿媚的脸的花萝时还要诛心!   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手,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放手,就再也握不上了。   黑海水牢的气息让她想起那三百年里在黑暗中的无助与痛楚,加上这段时日以来的种种糟心,再看着璟流冷静的面容,她的情绪一瞬间就从四肢百骸循着血液冲上脑袋。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不比修为,两人在体力上,阿媚依旧不是璟流的对手。   他任她捶打,仍然不放手。   阿媚恼极了,空出来的手结印,祭出三尺青锋。   剑芒劈头盖脸地削向璟流。   他依旧没有躲,还是那般平静地看着她,仿佛面前不是一把能令人丧命的剑,而是她软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剑锋带过,恰恰好停在他的睫毛上。   .   水月仙镜后的灵安仙君一颗心脏被吓得骤停。   一张脸毫无血色,直到停下时,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阿青说:“又不是砍你,仙君害怕什么?”灵安瞪他,说:“我在人界看戏都会身临其境的好吗?”   .   而此刻身陷当局的璟流却露出温柔的神色,他没有避开近在咫尺的青峰,而是抓住她执剑的右手,掐诀逼得三尺青锋成匕首,缓缓地送至自己的右胸腔。   他微微一笑。   她的手一抖。   他说:“上神的身躯刀枪难入,这里是最不费劲的地方。”他又说:“待你杀了我,让灵安借月曜之力打开黑海水牢,让我的身躯埋葬在里面。到时候天帝一定会找上你,你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是当年的凶兽破开黑海水牢寻我复仇。你可能不知道,自从仙界飞升了我这位上神,天帝一直不太服气。可是我若死了,浪费了他那颗洗髓丹,他定会后知后觉地将火撒到其他人身上。天帝问完你话后,你直接去幽山,不在五界之内,他拿你没办法。”   他说得如此认真。   每一字每一句都如此真诚。   阿媚咬牙道:“你只是说说而已,你不过是看准了我不敢动手。”   他缓缓闭上眼,一副任由她折腾的模样。   她的手在抖,几乎匕首都要握不住了。   黑海水牢的三百年,妖界的二十年,下界历练的数年……   在她脑袋里像是走马观花似的,一一闪过。   她忽然握紧了匕首,慢慢的,慢慢的,往前送去,刚破了袍子上的纹案,她的手腕就抖得不像样。五指一松,匕首从半空中掉落,灵安仙君紧赶慢赶地把匕首给毁了。   哎哟喂,这两个祖宗谈起感情来考虑下人界凡人的心情好吗?   这么一把匕首摔下去,指不定哪个倒霉鬼就要摊上事了,一条英魂就得死不瞑目地去阎罗王那儿报道,生死簿上还得写上神仙吵架,凡人遭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失眠了睡得不好,一直头疼,所以没更新,今天会补上昨天的那更哒。大概七点多会有第二更。 ☆、70|第六十九章   爱恨交织让她情绪瞬间失控,眼泪夺眶而出。   若非璟流紧紧地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她恐怕现在早已飞也似的离开此处。她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抑郁爆发,她哭得撕心裂肺。   璟流将她揽入怀中。   她用力挣扎,甚至不惜用上牙齿。他本就皮糙肉厚,心底怕她咬疼了,不动声色地把上身最柔软的地方递到她嘴前。直到她发泄完了,不停地喘着气,他才轻轻地拍上她的背。   就像是以前在仙界时那般,她生气了,他哄她,竭尽所能地哄。   “不去了,不去了,你别哭。我带你来黑海水牢,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我从未想过拿你换我的前程,也没有动过半点这样的心思。”   她说:“你骗我,我当时听到曼珠和你说的话了。”   “我说了什么?”   她推开他,他却不肯:“我不会放手。”说着,伸出另外一只手到她面前,“你再咬我吧,我是不会放手的。”他的手掌本就毫无纹路可言,加上焰灵玉一烧,又红又肿。   她不肯咬。   他倒是急了,伸手往她嘴边凑,说:“咬手背吧,手背干净。”   她撇过头,冷道:“我不想提以前的事情。”   此时,璟流叹了声道:“曼珠当时只给了我一个提议,提议是什么,我想你应该听到了。我的确是放在心上了,可是我当时是想去峚山寻找其他断肠草,可是我没有料到曼珠会与上古凶兽联手。”   她不由一愣,头不知不觉地转回来。   他道:“你还记得当时我与凶兽打得势均力敌吗?你可能不知道,曼珠一直没有离开,她就在凶兽的身后,在我与凶兽最后一搏时,你飞向凶兽之口,正是曼珠的推波助澜。我当时只有两个选择。”   她的脸色唰地变白了。   “你不要说了。”   他固执地挑明:“一是我救你,我们一起死;二是我先放手,再想办法救你。所以我没杀死凶兽,而是将它封印在黑海水牢。我吃了洗髓丹飞升成神后的当天,我打开了黑海水牢,可是没有找到你。”   他飞升之时,正是妖王误打误撞打开黑海水牢之际。   他们是擦身而过。   他说:“是为师让你受了三百年的苦,是为师当初修为不高的错,你怨我恨我,都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当年若非他不敌凶兽,又中了曼珠的算计,她也不会沦落到那般惨境。   她怔怔地问:“所以你不是拿我换了前程?”   “不是,也永远都不会。”   她垂下眼,说:“你让我想想。”   .   阿媚与璟流回了青道谷。   之凉还没出炼器房出来,阿媚也不便打扰,索性自己一个人回了妖界。璟流答应了阿媚让她一个人想想,也没跟着去。过了几日,阿媚还没有回来。   璟流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便火速去了妖界。   妖殿里的宫娥认得璟流这张脸,说:“驸马爷,公主都没回过妖界呢。”璟流又问:“明渊住在哪里?”宫娥给璟流指了地方。璟流从明渊的住处出来时,表情是冷漠的。   他眼里的失望不言而喻,嘴唇紧绷。   她又逃了。   这一次她居然连妖王也不管了。   她果然不信他。   他自嘲地扬了扬唇角,随后面无表情地想,他不会让她再有逃开的机会了。   .   此时此刻的阿媚正在黑海之上。   她起初使了仙术飘在海上的,可是到底心结难解,她对黑海的惧怕比起以前丝毫不减,致使仙术时不时失灵,让她摔了好几次。第四次的时候,阿媚放弃了。   她上了一艘人界的船。   船长是个年轻人,据说是要跨过黑海,去另外一个国家做陶瓷买卖。船上有上百箱易碎的陶瓷。船长姓郑,单名一个远字,谈起话来滔滔不绝。   阿媚问:“你第一次出来航海?”   郑远说:“阿媚姑娘,你别看我年轻,我爹也是船长,我从小就在海上长大的,黑海已经跨越过四五回了。我小时候还见过龙呢,就在黑海之上。那一条龙,那么大……”他比划着手势,又说:“当时大家都不敢靠近,就我一个人凑前去看了。我们航海的都有个规矩,经过死亡之角时得祭拜海龙王。我小时候见到的龙就浮在死亡之角上,说不定那里就是龙宫的入口。”   阿媚一听龙与死亡之角,心中也大概猜得出七八分。   死亡之角就是黑海水牢,而那条黑龙,根据郑远的年龄算来,估摸是当时修为丢了一半的父王。   郑远说:“等我做完这笔买卖,我就能富可敌国了,然后等我回了长安,我就打点关系,捐个官,买一座四进的府邸,和数十个美婢小厮,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阿媚惊讶地道:“官还能捐呀。”   郑远一听,知道显摆学问的时候到了,清清嗓子,说:“在□□时期自然是不可能的,要不是现在在海上,山高皇帝远,我也不敢跟你说。我们的□□皇帝打下江山后,励精图治,毕竟也是刚开国,手段肯定是雷厉风行的,那时候别说捐官了,科举都特别严格,后来一代接一代的,后面的几代皇帝昏庸无能,如今第十八位皇帝继位后,国库贫乏,没什么钱,于是才把主意打到老百姓身上,想当官可以,给钱。”   他摸摸下巴,颇为惆怅地道:“不过也是呀,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司马王朝已经在这片大地扎根千年,估计也快到头了。不过嫁给我的姑娘肯定不用担心的,只要有我在,船也在,一定就有一口饭吃,大不了打起来的时候我带她到海上来避一避,早上看日出,中午看大海,傍晚看夕阳,晚上看星星……”   他搓搓手,终于鼓起勇气,咳了好几声,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说:“阿媚姑娘,你可有妹妹或者姐姐,我想找个长得像你一样的妻子。”   岂料身边久久没有答复。   不远处的船员忍不住提示道:“船长,阿媚姑娘跑那边去了。”   郑远一望,阿媚果真站在船尾,裙裾随海风飘扬,美得简直不像人。他又搓搓手,笑脸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说道:“哦,那就是死亡之角了。”   见阿媚目不转睛的模样,他使了浑身解数,眉飞色舞地道:“说起来,二十多年前这里还发生了一件怪事。那时的船刚好是回程,接近死亡之角的时候,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墙,怎么穿都穿不过。当时的船长说是遇上鬼打墙了,于是往回开。不过这事我没跟船上的人说过,怕别人以为我有病。”   他抵着袖子,压低声音说:“我看到了一个神仙,真的是神仙,穿着花里胡俏的袍子,仙光一闪一闪的,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见到了。我后来悄悄地找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都说我是个有仙缘的人。”   他搓搓手,再次鼓起勇气,说:“阿媚姑娘,我觉得你上了我的船,是一种比仙缘还要重要的缘分,我……”   话音戛然而止。   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蓝天白云之下,不知何时突然闪现一道刺眼无比的仙光,“啊……啊……啊……神……神……”甲板上的船员吓得跪了一地,磕头跪拜。   飞扬的银色披风宛若镶嵌了无数星辰,璀璨而耀华。   他面无表情地问:“你还想逃到哪里?”   阿媚立即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说:“我应承了你就自然不会再逃避,我只是想故地重游,好好地想一想。”   璟流一愣,唇边有叹息声溢出。   他竟是心乱到这个地步了。   他问:“想好了吗?”   她说:“我知道这不是师父的错,当时师父只是很冷静地选择了一个最好的办法,不能怪你。可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黑海水牢的三百年不能抹去,我如今仍然无法释怀,要怪也许只能怪我当年修为太低,不然遇上凶兽便不会令师父陷入两难,令自己险些葬身凶兽之腹。”   “你在怨我没有保护好你。”   “去年师父你和我说,自己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当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如今想起,师父你说得很对。这世间没有规定谁一定要保护好谁,谁又一定要被谁保护。”   她语气里的生分刺痛他的心。   “所以我想好了,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吧。”   他的表情逐渐僵硬和冰冷,他说:“忘了?为师做不到。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你说出忘了两字。”   阿媚欲要说什么,可是一阵眩晕传来,眼前渐黑,她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啦~~ ☆、71|第七十章   阿媚醒来时,只觉脸蛋火辣辣地疼。她下意识地伸手挠脸,却被人握住了手腕。那人的手冰凉冰凉的,惊得她猛然睁眼。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仙娥,长得水灵灵的,扎着双髻,笑起来很是讨喜。   “不能抓,不然会留下疤痕的。”   小仙娥笑吟吟地说。   阿媚老半天才想起晕倒之前的事情,眉头登时紧皱,问:“你是谁?”话一出口,她才注意到周遭的摆设,多宝格里的神珠,架子上的九曲小银盆,圆桌上的玲珑茶壶……一切都如此熟悉,是当年她自己一一收集的奇珍异宝。   这个房间是她以前在仙界的房间!   小仙娥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小仙记不得我了吗?我是小白花呀。名字还是小仙给我取的呢。”   小白花?她真的半点印象都没有。   小仙娥更委屈了。   她说:“我很多年没变回原形了,现在可是为了小仙才变回原形的。”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摇身一变,一只眼睛湿漉漉的小老虎在地上打了个滚,张开小嘴,声音也变得略微粗犷。   “小仙记起来了吗?”   阿媚顿时有点尴尬。   她当年喜欢小动物,但凡是小老虎,小豹子,小狐狸,小猫咪,小狗狗,只要有四只爪子的,还有看得让人心生柔软的眼睛的,她几乎是见一个爱一个,也不知给多少个小动物取了名字。   “呃……”   小白花气嘟嘟地说:“你现在写着一脸我不知道你是谁我要怎么编才能让你相信我是记得你的!”   阿媚觉得冤呀,她发誓她真没这么想。   小白花跳到床上,用毛绒绒的脑袋拱着阿媚的手,仰起脖子的时候,一双眼睛湿漉漉乌黑黑的:“其实不记得也没关系的,大家都等你好多年了,现在你终于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呢。我可是打赢了八条狗,七只猫,六只狐狸,五只豹子,还有四只老虎才换得照顾你的机会!”她骄傲地抬头,说:“他们现在都叫我女王虎!不过不过,我还是小仙的小白花!”   她愣了下。   “大家?”   小白花说:“是呀是呀,大家都可想念你了。”她一个打滚,落地时,又变回可爱的小仙娥,“小仙小仙,你要不要去看看?大伙儿都在呢。”   .   庭院里集聚了一群毛茸茸的小动物。   两三只小猫抢着毛团玩耍,水池边躺了四五条不同品种狗,旁边还有两只豹子在打滚,一只小老虎翻着肚皮伸懒腰,仔细一看,参天大树上还有几只小猫逗着底下的小狐狸玩耍。   小白花瞅着它们,老气横秋地感慨道:“哎,它们不像我喜欢披着人皮,你别怪它们,它们这是天性使然。”说着,她拍拍手掌,喊道:“睁开你们的狗眼豹眼狐眼猫眼虎眼看看,我身边是谁?”   几乎是瞬间,三十只小动物刷刷刷地扭头。   时间像是静止了似的。   霍地,他们猛然跳跃而起,撒开爪子,溅起尘埃,宛如万兽奔腾那般汹涌地往阿媚身上扑来。小白花迅速后退了五步,烟尘散去,阿媚的左右胳膊挂了四只猫,脑袋顶着一只狐狸,大腿还扒拉着几只豹子,剩余的全挤在阿媚的脚边,拱着小脑袋,仰着乌黑湿漉的眼眸。   大腿上还有一只打滑的小猫,扑腾着肉呼呼的爪子,喵喵喵地乱叫,最后抓稳了,抱紧大腿,一副死也不肯放手的傲娇模样。   “喵喵喵喵喵喵……”   “汪汪汪汪汪汪……”   “嗷嗷嗷嗷嗷嗷……”   “嘎嘎嘎嘎嘎嘎……”   “咕咕咕咕咕咕……”   场面就像是炸开了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可惜阿媚一个字都没听懂。她望向小白花,小白花又老气横秋地说:“哎,跟你们说过好多次啦,遇到人的时候要说人话!人话!”   “小仙,我是小绿。”   “在下乃虹影呀。”   “你猜猜我是谁?”   “好久没见,好想小仙哦。”   ……   被这么多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阿媚内心霍然间有了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柔软。小猫分别跳下她的胳膊,得以让她空出手来抚摸一众动物的小脑袋,她挨个摸去,扑腾扑腾地觉得内心都得到了升华,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被打晕带来仙界的了。   直到璟流的到来,才让她蓦然反应过来。   她僵硬地收回手。   他低声说:“你曾说过,人界生命短暂,与其有朝一日伤感不如从未相遇过。我便寻了个法子,悄悄教它们修仙,待有朝一日它们飞升仙界,生命不再短暂,你便不会伤感。”   但凡是她取过名字的,他便放在心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丹华仙殿的庭院里承载了她所有的喜好。   小白花忽然惊呼了一声:“啊啊啊啊,我的发簪不见了!肯定是落在灵安仙君那儿了。你们快来帮我一起找……”   一群动物浩浩荡荡地奔向灵安仙殿。   有只小猫不舍阿媚,恋恋不舍地扒拉着阿媚的小腿,不肯离开。小白花发现一个漏网之鱼,忙不迭地赶回,用力一拍脑袋:“你傻哦,没看神君与小仙要谈事儿,杵在这里当杆子么?”   小白花也是急,本来是想用兽语说的,但说出口就成了人话,她被自己呛了声,哈哈几声,拎着小猫火速离开。   .   阿媚垂下眉眼,不想看着他的眼睛。   此时璟流忽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说:“我不去。”然后抬起眼,问:“你又想打晕我了吗?”   “在妖界的时候,你跟我说,你曾养了两条水蛇,有阳光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会变成冰蓝色,闪闪发亮。”   她微微一怔,不明白这个时候他提起她的灵宠为何意。   他说:“我带你去见它们。”   .   天湖。   璟流吹了一声口哨,两条白色的水蛇跃出湖面,恰好有阳光照射,逐渐转换成晶莹的冰蓝。它们个头很小,只有手臂那么长,游水的速度却极快,不过是瞬间便到璟流与阿媚跟前。   大抵是仙界的仙气充沛,两条水蛇被滋养得极其漂亮,也极具灵气。   璟流道:“我前几天去妖界时发现的,你之前养的两条水蛇为了保护它们的安全,将它们藏在了树洞里。”   水蛇缠上阿媚的手臂,衬着火红的衣裳,像是戴上冰蓝的手钏一样。   它拱着脑袋,乖巧极了。   阿媚问:“是它们的孩子?”   璟流说:“嗯,妖界不安全,我把它们带上仙界。”   “为什么?”   璟流微怔:“为什么?”   阿媚说:“师父,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为师都想给你。”   水蛇离开了阿媚的手臂,又跳入天湖,转眼间便消失在两人的眼前。她看着天湖,微微有些出神。半晌,她才道:“不是你为我做了什么,我感动了,开心了,就能忘记以前的事情。”看到湖面上倒映的影子,她发现原来自己的脸已经换了回来。想起那一日在琅嬛阁偷听到的事情,她的嘴唇绷得紧紧的。   她缓缓转身,说:“我不会和你成亲,你……”   剩下的话语通通落入他的嘴中。   他吻住她,不让她再说令人心伤的话。温热的舌头席卷她的唇舌,一丝丝,一寸寸,带着固执,带着急切,带着惶恐。明明舌头那么烫,可两人的心却那么冷。   他说:“我们的婚事已经宣告五界,从此我是你师父,也是你夫婿。阿媚,为师不会放手,不会放手,绝不放手。”   “我不……”   他强硬地再次堵住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吸吮她的舌头,不让她再有任何说话的机会。   一次又一次。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嘴唇红肿时,方停了下来。   他说:“嫁给我,我帮你救妖王。”   她浑身一颤,轻声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令逼迫我妥协的人会是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进入中后期啦~~~ ☆、72|第七十一章   仙界的月色比人界的更要纯粹,撩人的月光铺满一地,灵安仙君踏月而来。侯在灵安仙殿外的灵童一脸愁苦地说:“仙君,神君来了。”   灵安仙君说:“来了便来了,你这般愁苦是为什么?”   灵童说:“仙君您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阿青这么一说,灵安面色微变,顿时化作光影。空荡荡的酒窖前,灵童弱弱地问:“仙君,要不要吃点丹药?”   灵安横他一眼:“没病吃什么药。”又看了眼被掏空的酒窖,他沉吟片刻,道:“去隔壁仙府借三坛醉花酿,不,丹华千杯不醉,三坛恐怕不够,十坛吧。”   灵童懵懵懂懂地应了声,出门借酒的时候遇上阿青,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末了,一脸疑惑地问:“平日里酒窖都不许人靠近的,怎么今日仙君如此冷静?是因为丹华神君是上神吗?”   阿青敲他的脑袋一下。   “你真是笨,我们仙君平日像是嗜酒之人吗?不像对吧?那一窖子的酒都是给神君准备的。”   灵童恍然大悟。   “别愣着了,快去借酒。”   .   庭院中,酒香四溢,满地酒坛。   璟流对月独酌,一杯接一杯,一坛接一坛,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倒酒时,酒坛已空。此时有风卷来,地上的空酒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十坛新酒。   “你喝我那么多酒,过几日你的大喜之日,我便不送礼了呀。”他抱起一坛,给璟流倒了一杯酒,问:“良辰美景,佳人在怀,你却独饮美酒,还没搞定你徒儿吧?”   他仰脖一饮而尽,不语。   灵安又斟满一杯,调侃道:“也不说仙界了,五界里美人无数,你……哎,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别用这般可怕的眼神看我。真是的,每次想说点你徒儿的不是,你都不乐意。好好好,我不说,放下酒杯,不许砸脸。”   见他喝光了酒,他又再倒一杯,说:“跟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知己友人,你且说说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让我乐一乐。”   璟流沉默地喝光了两坛酒,眼神依旧清澈澄明得可怕,丝毫醉意都没有。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说:“我徒儿答应成亲了。”   “哟,好事呀。”   他又道:“我徒儿提了一个条件,”酒杯一搁,他才道:“可以成亲,不邀请任何她认识的人。”   灵安叹道:“丹华,你这是何必呢?你从来都不会强迫他人,这一回怎么在你徒儿身上就犯糊涂了?之前你能陪她在人界历练,能以陌生人的身份接近她,默默地等她重新接受,这一次为何如此心急?我看你徒儿对你还是有情的,兴许再等些时日,你感化一二,便彻底重回你怀中,又何必折腾至如斯境地?”   不邀请任何她认识之人,这是打心底不愿承认丹华的身份呀。   璟流说:“她连自己的脸说不要就不要,只要她想通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   灵安道:“所以宁愿她恨你?”   “是。”他斩钉截铁地道。   恨他也无妨,没有爱,何来恨?但凡有一丁点的情意,他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   丹华神君与他徒儿大婚的那一日,仙界热闹得很,四海八荒都前来祝贺。天帝拿丹华没办法,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送上贺礼,为两人主婚。   阿媚一直都是没精打采的模样。   前来观礼的仙君与小仙,瞅见新娘子这般,再见新郎官笑得如沐春风,顿时想象出了一幅神君强抢徒儿为妻的画面。当然,这些画面最多私下里暗搓搓地说一说,至于现在新娘子的表情,呵呵,当没看到。   “恭贺神君。”   “早生贵子。”   ……   大婚仪式结束,阿媚被送回丹华仙殿。   小白花陪着她,仿佛怕她无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阿媚没心思听,小白花只好变成小老虎,眼睛亮晶晶地卖萌哄阿媚开心。忽然房外响起一道细微的声音。   “阿媚……”   小白花卖萌卖得起劲,没注意到。   反而是阿媚认出了花萝的声音,她微微一怔,瞥了眼怀里的小老虎,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   小白花警惕地站起,“咕咕咕”地叫着,却被阿媚轻轻地拍了拍脑袋。   它只好不动。   花萝憔悴了许多,见着阿媚时,她痛哭流涕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愿意当你了。丹……丹华神君太可怕了。我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不想留在仙界,你让我离开好不好?就……就看在我们都是断肠草的份上,你让我回峚山,不,只要没有丹华神君的地方,我哪里都愿意呆。求求你,求求你了。”   阿媚不由愣住了   不过短短的一段时日,那个提起璟流,满眼爱慕的姑娘竟变成如此。她问:“你……你不是喜欢……”   话还未说话,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我不喜欢了,也不敢喜欢了。只要你放我走,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他……他太可怕了……”忆起之前的那一段时日,花萝浑身都在颤抖,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她甚至不惜尊严,跪下来求阿媚。   阿媚喃喃道:“可怕?”   花萝猛地点头,将这段时日受的折磨一一道出。阿媚听了,只觉不敢置信。师父以前跟她说过,每一段感情都是值得尊重的,所以当初曼珠喜欢他,他虽然拒绝了但是仍然感谢她的喜欢,对曼珠也极其尊重。   花萝控诉:“他就是魔鬼!”   阿媚最后让人放了花萝,花萝离开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宛如再生父母一般,她握紧她的手,说:“姐姐,你若得了机会,也赶紧离开吧,仙界真的不是草待的地方。”   阿媚说:“他不会让我走的。”   从离开天湖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璟流有无数种方式逼她答应。   .   她返回喜房。   刚关上门,背后便有酒气传来,一双手箍紧腰肢,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声音沙哑地道:“你去哪儿了?”阿媚的身体有点僵硬,他没有放手,仿佛在等她慢慢适应。   她忽然说:“我放走了花萝。”   “嗯,你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开心。”他的呼吸如此灼热,喷在她的耳畔,脑袋蹭着她的肩窝,似是有说不清的眷恋。他又说:“你若不愿,我不会逼迫你洞房,之前……”他一顿,“仅有一次。”   她淡淡地说:“是吗?”   他拥紧她的腰肢,声音如此小心翼翼:“留在为师身边,好吗?”他又说:“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取来。”   阿媚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   彼时她还是一心爱慕师父的小仙,也曾想过哪一天能穿着最艳丽的嫁衣在众人的眼皮下与师父大婚,所以后来她才爱穿红衣。可如今她所盼望的一切都发生了,她却没有半点欣喜。   她的沉默让向来镇定自若的他变得不安。   惶恐一点一点地占据他的内心。   他亲吻她的耳朵。   阿媚撇过头,躲开他的吻。他面容黯淡,说:“我不勉强……”话还未说完,她忽然转身堵住他的嘴,化被动为主动。她的吻并不激烈,还微微有点生涩,在他还未来得及回味的时候,她松开了。   她仰着脖子看他,说:“你答应帮我救父王,我答应嫁给你,算不上勉强,一码归一码。   璟流如坠冰窖。   她再次踮脚吻上他的唇角,甚至主动脱他的衣裳。   一只宽大的手掌扣住她的手腕,他说:“我来。”   他褪去她的火红嫁衣,只剩里衣时,他的手掌微微一顿,随后挑开,里衣滑落,露出鲜红的肚兜。温热的手掌触碰到温润的肌肤,阿媚的身体轻轻地颤了下。   他横抱起她,走向铺满美好寓意的喜床。   她紧闭双眼,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就在此时,一道冰凉贴上她的肩窝,他哑着声音问:“疼吗?”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肩窝受了伤,她不由一怔,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之前焰灵玉之火烧的。   她推开他的手,说:“我不疼,要洞房就快点。”   他说:“你不疼,我疼。”说着,固执地给她上药。她只是被烧伤了一点,可那一日他空手赤拳地扶起鼎炉,双手的水泡惨不忍睹,他却仿若未见,满心满眼都只剩她肩上的那一点轻伤。   阿媚咬牙扭过头,说:“随便你。”   药膏化开。   他轻轻拥住她,说:“睡吧。”   她一愣。   他说:“等你真的想要时,为师一定满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和谐啦,不能写肉啦~ ☆、73|第七十二章   云川懊悔极了。   一想到那天自己明明是想阻挡两人单独相处最后却脑子有坑把机会送到璟流身前,他就恨不得揍自己一顿。实际上他也揍了,对自己狠狠甩了几个巴掌,一张白生生的脸被甩出几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司空问:“你为什么要打自己呀?司空给云川叔叔揉揉。”   云川掰开他的手,说:“不用揉,我要记住这个教训,只有疼才能记得清楚。”   司空似懂非懂地问:“那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什么意思?”   云川又重重甩了自己一巴,道:“那是伤口不够疼!”这一巴掌力道够足,登时让右脸肿了起来。司空看得目瞪口呆。云川瞧着司空那张与璟流极度相似的脸,没由来的有点心烦。他说:“你娘亲被璟流带走了。”   司空眨巴着眼睛,说:“娘亲和爹爹之前吵架了,现在一定和好了。”   “不是。”他声音忽然拔高,冷声道:“他们不会和好!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有什么资格留在她身边!”   司空下意识地反驳道:“爹娘一定会和好的。”   云川怒瞪他:“你什么都不懂!”   司空从未被云川凶过,而云川此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无意识地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像是一阵风离开了房间。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房门又被打开。   云川蹲在司空的面前,手里抓了一把糖,小声地道:“刚刚是我心情不好,我不是有意凶你的。原谅云川叔叔,好不好?云川叔叔保证,以后不会再凶你的。”   一只暖乎乎的小手摸上他红肿的右脸,轻轻的,轻轻的抚摸着。   “不疼不疼,叔叔不疼。”   云川有点感动,可一想到刚刚凶司空的自己,他的内心又添了几分复杂。当初还未化成人形时,阿媚说要与人为善,他质地通透,化成人形后一定也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可是他刚刚居然对一个小娃娃这么恶劣。   这样的自己,让他打心底感到不舒适,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不应该的。   他抱起司空,声音也温柔下来:“嗯,叔叔不疼。”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一僵,他听到阿媚的声音。连着好几日没有出关的之凉在和阿媚说着什么,司空也听见了,兴奋地挣脱开云川的怀抱,小短腿一蹦一跳的,“娘亲!”   云川方才镇定的心瞬间又乱了。   他慌慌张张地找镜子,见到自己不堪入目的脸,连忙捏决,大概是心乱的缘故,总是捏错,右脸的红肿不但没有消去,反而越来越大了。   脚步声愈发接近,司空咿咿呀呀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云川一个打滚变成一只小白猫,从半开的窗跳了出去。   .   司空腻在阿媚的怀抱里,指着门,说:“云川叔叔在里面。”   阿媚敲了下门,没人应。   司空肯定地道:“云川叔叔就在里面!”   阿媚又敲了下门,还是没人应,她索性推开门,里头空无一人,只有窗外拂来的风将桌上的书册吹得沙沙响。司空扁着嘴,说:“刚刚我还和云川叔叔说话来着……”   璟流忽道:“我来抱司空,你去找云川吧。他大概不想见到我。”   昨夜之后,夫妻俩就没怎么说过话。   今天还是璟流第一次开口。   她沉默地侧过身。   司空一头钻进璟流的怀抱,两只小胳膊挂在他的脖颈上,无比亲昵地喊着:“爹爹也抱司空了。”璟流“嗯”了声,说:“替你爹爹亲娘一口。”   他举起司空。   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近在咫尺,阿媚无法抗拒,只好送上侧脸。   司空“吧唧”一口印在左脸。   没等阿媚反应过来,右脸也没落空,一大一小,几乎同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在她的两侧,呼吸近得分不出彼此。璟流心满意足地抱稳司空,对她挥挥手,沉声道:“我跟儿子等你回来。”   她有些怔忡。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璟流像是寻常的一家三口,如此恩爱,仿佛之前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她咬紧牙关,连忙甩去脑袋里的想法,冷着一张脸离去。   璟流叹息一声。   司空贴心地问:“爹爹是和娘亲吵架了吗?”   璟流说:“你娘亲生你爹的气了,司空加把劲一起帮爹爹哄娘亲好不好?”   司空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   阿媚找云川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凉说已经分离出足够的十方土烧制聚魂瓶,明日便能开始炼化十方土,所以阿媚便想着次日启程去幽山寻找清光毫。幽山与魔谷一样,不知危险几重,她不愿带司空去冒险,想说服云川留在青道谷照顾司空。   她原以为以云川的性子,她得用很久才能将他说服,岂料她一说明来意,云川只问了她一句:“你跟丹华和好了?”阿媚不想提他,只道:“没有和好一说,我们之间不是吵架的问题。”   “好。”   “好什么?”   云川说:“我留下来照顾司空。”   阿媚道:“你要是想去其他地方的话,我……”云川打断道:“不,我不想去其他地方,你需要别人照顾司空,那我留下来。”   .   回青道谷后,只见灶房炊烟起,司空捧着一个大碗,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地往竹屋走去。阿媚不由一愣,喊住他,道:“你在做什么?”   司空见到阿媚,眼睛又是亮闪闪的,说:“爹爹给之凉叔叔做饭呢。”   ……给之凉做饭?   一道身影从灶房飘出,正是端着托盘的璟流,托盘上有四五个大碗,碗里都盛满菜肴,荤素皆有。不一会,之凉也从灶房钻出,怀里抱了好几坛酒。   之凉对阿媚道:“托你的福才能吃上三十三重天的神君做的饭。”   画面如此和谐,委实有些微妙。   “等等。”趁璟流和司空进了竹屋,她拦住之凉,问:“发生什么事了?”   之凉含笑道:“该我问你才对,你与丹华神君结为伴侣了对吧?”   云川猛地抬头。   阿媚问:“他和你说的?”   之凉道:“我也是散仙,方才有仙友来寻药,见着丹华神君惊了惊,还顺道送上迟了一天的大婚贺礼。先不说此事,饭菜要凉了。”   阿媚跟着之凉进屋,司空拉着阿媚坐在璟流身边,软糯软糯地喊:“娘亲,跟爹一起坐。”   璟流温声道:“恰好听之凉提起许久没尝过人界的饭食,我便露了一手。”   之凉尝了口鹿肉,举起大拇指:“味道鲜美。”   璟流说:“多吃点。”   阿媚低头一看,方桌上已有七八大碗菜肴,说是给之凉做,但全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菜。司空捧起一个小碗,“娘亲,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喝,我也有帮忙呢。”   他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充满了期盼。   阿媚只好尝了口,点点头。   他顿时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一样,兴高采烈地道:“爹爹,娘亲说好喝!”璟流笑了笑,顺手给阿媚夹了块鹿肉,随后摸摸司空的头:“乖。”   司空招手,说:“云川叔叔,你也来吃饭呀。”   云川登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外人,无论怎么挤都挤不进这一家三口的世界。   “不,我不吃了。”   .   吃过饭后,阿媚吃得有点撑,带司空在青道谷里散步消食,走了一会,便见璟流施施然走来。他微微一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明天可以启程去幽山。”他拍拍司空的头:“在青道谷里不许捣乱,好好听之凉叔叔的话。”   司空乖巧地点头。   “我在青道谷等爹爹和娘亲回来。”   恰好此时之凉远远地对他们招手,笑吟吟地道:“司空,过来叔叔这里。”   司空见到之凉手里有糖人,登时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没一会,之凉低头不知与司空说了什么,两人竟转身进了屋里,留下阿媚与璟流在外面。   她问:“你给了之凉什么好处?”   与他当了几百年的友人,她自是知道之凉看似为人温和,要真正熟络起来,还得费上许多功夫。而今日吃饭时,之凉对他的称呼从神君成为丹华再成为璟流,速度快得让她瞠目结舌。   璟流笑道:“不是好处,他是我妻子的友人,这些年对你也多有照顾,我们大婚也没叫上他,我心有愧疚,便送了点见面礼,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你不必在意。”   “送了什么?”   “神界和仙界的草药种子。”   她蓦然发现之凉的青道谷里开垦了一大片新的土壤,粗粗扫一眼,褐色的泥土刚刚翻好。   ……果然财大气粗。她没好气地说:“你讨好他也没用。”   他笑道:“怎么没用?”   他勾住她的几根手指,轻轻握住,“起码你今天主动和为师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璟流表示追妻要诀之一,把她身边的朋友都变成助攻! ☆、74|第七十三章   启程前夕,阿媚与妖王告别后,对之凉说:“我父王交给你了。”   之凉拍拍她的肩,温声道:“你放心,我会炼制好十方土的。司空,我也会照顾好的。你不必担心,我的青道谷虽然没有其他人,但小动物多,正好都是刚化成人形,可以陪他玩耍。”说着,他看了不远处的丹华神君一眼,轻声道:“我不会介入你的感情之事,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够真正地开心。”   阿媚说:“我若不开心了,你这一地草药怎么办?”   之凉痛心疾首地道:“我还给他。”   阿媚忍俊不禁,道:“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不要一副要割肉的模样。”之凉眼里有了笑意:“花草,我命也,丹器,我心肝也。”   “嗯,知道了知道了,你陪着你的花花草草丹药法器上千年,还是个光棍,我就知道你有多宝贝了。”   之凉忽然正色道:“你走之前,与云川好好道别吧,这孩子固执起来的时候,跟你颇像。”   阿媚也敛去调侃之意,轻叹道:“他的确是个好孩子。”她往四周一望,并未见云川身影,之凉提醒道:“他还在房里。”阿媚点点头,转身前往。   她刚要敲门,房门正好打开,对上云川惊诧的双眼。   “云川,我有话和你说。”   云川半晌才回神,似是想到什么,他缓缓垂下眼,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用说,我明白。可是我……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会好好修炼,等你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修为更高的我。”   说罢,他往后一退,直接关上了门。   阿媚静默片刻,离开了。   .   云川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阿媚与璟流已经出发了。   司空在草地上追着一头小羊玩耍,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他的每一根发丝都蒙上一层细碎的光,连唇角的笑容也是带着阳光的。云川心想,当小娃娃真好,感情纯粹,快乐就是快乐,悲伤就是悲伤,离别之情转眼间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忽然想起在魔谷的的时候,他明明答应阿媚不会拖她后退的,结果到头来还是要她救他。   他自嘲地一笑。   如果他实力强大,阿媚也不会让他留下来照顾司空,大概她也担心他又拖后腿了。他开始怨恨自己,当初化成人形,为什么要傻傻地在丹华仙殿门口苦等了三百年,而不是去闭关修炼。   这样的话,兴许他修为就更高,也能帮到阿媚了。   似是想到什么,他蓦地钻进房里,直到傍晚时分,他才走了出来。   大抵有了前面炼化焰灵玉的经验,这一回炼化十方土,之凉并未彻底闭关,所以当云川靠近的时候,他很快便发现了。他没让云川进来,而是站在门口,说:“你是阿媚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若能帮得上的一定帮你。”   云川抿了抿唇,问:“你一个人可以照顾司空吗?”   之凉含笑道:“没有问题。”   云川说:“我要离开青道谷一阵子。”   之凉没有问他要去哪里,直接说道:“好,你万事小心。”云川道了声“谢”,去跟司空告别,他蹲下来,揉着司空的头,说:“叔叔要出去一阵子,你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不要离开青道谷,如果之凉叔叔没有给你,叔叔房间里有糕点和糖。”   司空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你要去找爹爹和娘亲吗?”   云川扬唇轻笑:“不是。”   “那你要去哪里?”   “叔叔想做一件让你娘亲开心的事情,现在不能说,等做了再告诉你。你替叔叔保密,好不好?”   司空使劲地点头。   .   幽山与妖界的暗巫山脉毗邻。   暗巫山脉位于妖界的最北边,虽然称之为暗巫山脉,但是常年积雪,入眼之处白雪纷飞。山脉下方有个小镇,唤作北极小镇,妖烟稀少,阿媚在妖界待了二十年,也极少过来这边。   身为一颗草,她怕冬天,也怕冷。   虽然化作人形了,可以御寒,可是暗巫山脉的寒却与寻常的寒冷不一样,大抵是与幽山相近,沾染了不属于五界的气息,连妖法也难以抵挡从脚底钻来的寒气。   阿媚当初拜师时,为了习火术,她是吃尽了苦头。天下间五行有金木水火土,她是一棵草,属性土,跟火压根儿搭不上边,是璟流费尽心思易髓化行,丹药修为熬着,才令她掌控火术。   后来阿媚过来冒险的时候,用修为烧了三天三夜的火,最后顶不住了才离开了。   不过当时她修为不及现在,自是另当别论   到了北极小镇后,阿媚熟门熟路地买了御寒的衣裳。虽说及不上三十三重天神君送人一片土地的种子的豪气,但是身为妖界公主,她自然也是不差钱的。   她买了一件罕见的银狐斗篷,衣裳也是夹棉的,边边角角镶嵌了一层雪白的狐狸毛,衬得脸蛋白如玉。   她穿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付了钱,安安静静地等她。   她看了掌柜一眼。   璟流淡淡地说:“你是我妻子,我付钱是天经地义。”   她闭嘴不说话,转身走了一步,又转回身来,对仍然穿着一袭单薄花袍子的璟流,说:“暗巫山脉很冷。”   璟流眼里有笑意:“多冷?”   她说:“起码我得用修为来御寒……”说到此处,她又抿住唇角。是了,她师父修为无边,当初在浮城都舍得用修为来砸浮图的梦境,跨越暗巫山脉又何愁修为不足?   她刚想转身,手腕被拉住。   平日里会略带凉意的手掌到了北极小镇竟温暖如火,五指缓缓爬下,扣住她的五指,他眼中笑意愈发浓厚,连声音都带了一丝让人沉醉的温柔。   “你帮为夫挑一件。”   她说:“你有修为就够了。”   他不言,手却是不肯放。   阿媚瞪他。   他终于轻笑道:“难得你关心我,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末了,还故意把另外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掌摊到她面前,语气里颇有委屈之意。   你一个三十三重天的神君好意思跟我喊疼吗?   阿媚用力甩开他的手,岂料却被他一拉一扯地带进怀里,耳畔边传来他低沉沙哑的嗓音。   “只要是你挑的,我都穿。”   阿媚一顿,忽然不挣扎了。   她扫了成衣铺一眼,对女妖老板道:“把你们铺子里最亮眼最艳丽的衣服拿出来。”   璟流低笑:“阿媚当真知我心意,知道为夫喜欢花里胡俏的。”   女妖老板晓得来了小镇里难得来了个有钱的贵客,紧赶慢赶地把能亮瞎人眼的衣裳搬了出来,阿媚道:“就要第一件,七彩的。”   女妖老板恭恭敬敬地呈上。   阿媚眉毛微挑:“穿呀。”   璟流瞥了眼,没有任何犹豫就接过了,他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女妖老板无比赞叹:“客官您真是第一个把我们这件难以驾驭的七彩锦袍穿得如此……如此……五界无双!您走出来的时候,头顶就像是有一层圣光,又亮又耀眼。”   璟流心情很好地跟女妖老板说:“我妻子眼光向来很好。”   阿媚默默地撇过头。   璟流却是低笑一声,牵上她的手,五指慢慢扣住:“你挑的,为夫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幽山副本啦~~~~~   这一更算是惊喜咩~~~哈哈哈哈晚安~~ ☆、75|第七十四章   走出成衣铺后,阿媚与璟流并未立即跨越暗巫山脉。比起众人皆知的浮城焰灵玉,与稍有记载的魔谷十方土,幽山清光毫几乎找不到什么记载,只知清光毫在幽山,而幽山毗邻暗巫山脉。   所以师徒俩打算现在北极小镇打听一番,毕竟北极小镇就在暗巫山脉的脚下,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定知道得比他们多。   北极小镇不大,镇里有家小客栈。   两人没有多想便直接去了客栈,要打听消息,自然是流通量大的客栈为最佳选择。客栈里没什么人,略显清冷,掌柜是个男妖,缩在火炉前取暖,见着有客人来了,也提不起劲儿,懒懒地问:“打尖还是投宿?”   阿媚道:“投宿。”   掌柜又问:“几间房。”   “两……”话还未说完,腰间上传来一股力道,低头一望,是璟流揽住她的腰肢,与此同时头顶响起他低沉的嗓音:“一间,我们是夫妻。”   “我……”   她刚想表示不同意,璟流又问:“你对幽山知道多少?”直截了当地放下一锭金子。   阿媚的注意力被吸引,直勾勾地看向掌柜,登时将不想住一间房的事儿都忘了。岂料掌柜视金钱如粪土,看也不看那一锭金子,只问:“你们要去幽山?”   阿媚说:“是。”   掌柜眼皮抬也不抬,说:“我们客房满了,小二,送客。”   .   站在寒风中的师徒俩你望我我望你的,阿媚率先转身,想要进去问清楚的时候,小二麻溜地关上客栈大门,并且任性地挂上今日闭客的木牌。   风雪拂来,木牌迎风摇荡。   头一回吃闭门羹的阿媚愣了半天。   璟流说:“掌柜谈幽山而色变,看来此回有些棘手,不过也无需担心,小镇里除了掌柜定还有妖知道幽山。”他微微倾前身子,替她拂去鬓发上的白雪,摸到她略微寒凉的脸,轻轻一顿,“冷?”   阿媚侧过头,道:“不冷。”   他蹙眉道:“不要嘴硬。”方才的掌柜道行将近千年,在此处仍需烧火取暖,可见幽山之寒。“手给我。”阿媚往斗篷里缩,然而速度还是不及璟流快,缩到一半就被他握在掌心里,一股暖流从掌心传来,身体渐渐暖和。   她别扭地低着头。   璟流见状,说:“你若感到不舒服,便还给我。”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猛地抬头,问:“真的?”   他一脸认真地颔首。   她想了想,说:“手。”   他负手在背后,道:“你自己来。”阿媚倾前身子去抓他的手,刚扯出手掌,她又见到满是水泡的掌心,没由来的抿紧了唇瓣。   璟流也不动,任由她抓着,直到她当真掐诀时,他倏然捏紧她的手,微微一拉,扯进怀里。   她的脸贴上了柔软的锦袍,还有熟悉的胸腔。   她恼了:“你耍赖。”   璟流拥住她的腰肢,满脸笑意:“喊师父或者夫君。”   阿媚鼓起两颊,喊:“无赖。”璟流笑意更浓,双臂渐渐收紧,轻声说:“万一你冷出病来,只会耽误行程。你也知道,若你得病了,我会心疼,也会放下一切,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她忽然停止挣扎,仰起脖子,怔怔地看着他。   他又说:“你若想还我什么,便亲我一口。”   他侧过脸。   “这里。不过你要想亲嘴,为师也乐意。”   此时此刻的璟流太过温柔,让她有一瞬间的沉迷。若是以往,她定会不顾一切地踮脚亲上一口,两情相悦之时,无所谓谁主动,只要知道你想要他,他也想要你,一切亲昵都如此水到渠成。   .   “……阿媚?”   蓦地,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阿媚回神,扭头一望,愣住了,随即是欣喜若狂的表情,她惊喜地喊道:“师父!”离璟流与阿媚不远的地方有一抹淡青身影,擎着竹骨伞,在风雪中淡然轻笑。   正是明渊。   .   两人随明渊走进一处小宅。   明渊收了伞,同时生了火,小宅四周都搁有火盆,烧得屋子里暖洋洋的。阿媚脱了斗篷,明渊又递上一碗热汤,道:“幽山之寒非比寻常,上回险些生了场大病,还是注意些为妙。”   阿媚乖巧点头,安静地喝着热汤。   此时,明渊看向璟流,却是道:“上神是陪阿媚来寻找清光毫?”   阿媚一听,不由迅速看了璟流一眼。   她师父什么时候知道璟流是上神?她之前一直隐瞒拜师的事儿,如今难免有点紧张,她真怕师父生气。   仿佛知晓她的心思,璟流一笔带过地解释:“前阵子你去黑海水牢时,我去拜访了明渊。”言下之意是,你担心的事情为夫都解决了。   果不其然,阿媚听懂了,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璟流又对明渊,道:“焰灵玉与十方土已得,如今正缺清光毫,”停了下,他又说:“你是阿媚的师父,无需与我客气,直呼名字便可。”   明渊也不客气,直接道:“好。”   阿媚此时喝完了汤,她打量着周遭,发现这一处小宅布置完全是明渊喜爱的风格,她问:“师父,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为师在北极小镇已待了小半年,”他又对璟流道:“上回若非你赶巧也遇不上我。”   “小半年?”   明渊颔首道:“妖王对我有恩,我也该尽绵薄之力。”他又道:“在这里小半年,为师也颇有收获。”阿媚眼睛顿亮,问:“师父你查到了什么?”   “幽山厌恶妖界,但凡有妖跨越暗巫山脉,必杀之。”   阿媚微怔。   璟流道:“厌恶也无妨,明渊是散仙,而你我夫妻二人亦算是仙界的。你如今虽是妖界公主,但也不能算是妖。关键是幽山从不干涉误解之事,怎会与妖界结仇?”   明渊看向阿媚。   阿媚连连摇头,道:“师父,上回我来北极小镇时,你也在的。我当时冷得都不想动了,绝无心思去闯祸。”说着,又有些不确定,毕竟起初在妖界的那几年,仗着妖王的宠爱,她活得是肆无忌惮了些。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又重重点头,说:“对,真的没招惹任何人。”   “不。”他说:“应该是你父王。”   阿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女。   .   跨越暗巫山脉时,阿媚在明渊身后追问:“师父,你说的都是真的?幽山的山主是我父王的老相好?”   明渊不厌其烦地回答:“嗯。”   得到再三确认后,阿媚苦兮兮地道:“风流债呀。”她已经可以想象当年风流成性放荡不羁的妖王与幽山山主天雷地火地勾搭上,轰轰烈烈地翻云覆雨,然后又无情地离去。   她很是糟心。   倘若真的如此,现在她去人家地盘上要人家的宝贝,被轰出来算事小,说不定还得你我决战,父债子偿。   她惆怅地叹了声。   璟流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幽山与妖界结怨,也不一定与妖王有关。明渊只是猜测而已。且不说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兴许此时幽山山主已经忘记了。”   阿媚叹道:“但愿如此。”   幽山的入口比魔谷的入口要容易找得多,一跨越了暗巫山脉,三人便见到了白雪皑皑的幽山。   极寒之气迎面扑来,同时还有守山人虎视眈眈。   “来者何人?”   阿媚看了眼守山人身边的石碑,万分庆幸自己把在妖界里染上的妖气收得半分不漏,上面刻着一句话——妖与贱者不得进入。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施施然道:“在下神界丹华,前来拜访山主。”   仙光四溢,耀眼得让守山人睁不开眼,浓郁的修为令他身躯一震,颤抖着道:“还请上神稍等片刻,小人速速通报。”   万丈光芒中的丹华神君颔首,威严地应声。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家里宽带不知道肿么了,一直连不上,我好捉急好捉急…… ☆、76|第七十五章   阿媚委实没想到三十三重天的上神名号在幽山还有这样唬人的效果,她感慨道:“看来幽山不仅仅厌恶妖界,而且还推崇神界。”   明渊说:“除了与五界广泛来往的浮城之外,魔谷,幽山,镜都,命阁皆不与五界来往,更不知五界之事。如今看来,传言未必属实。”   约摸是到了幽山的缘故,雪越下越大,鹅毛一样的大雪成片降落,带着刺骨的寒意。   璟流敛去一身仙光,见阿媚面色如初,并未有寒冷之色,方收回目光。阿媚与明渊聊得起劲,璟流便在一旁看着,心态不似以前了。大抵是成了亲,他心里安稳了不少。   雪越下越大,守山人却迟迟没有回来。   璟流掐诀捏了个挡雪的光圈,罩在三人的身上。   明渊说:“在下虽修为不及璟流,但是区区风雪还是足以应对的,不必劳烦璟流。”阿媚也想这么说,可是话还未出口,璟流便轻飘飘地来一句:“你是我妻子的师父,孝敬你是应该的。”   上神的孝敬……   明渊登时无话可说。   师父都不说话了,阿媚更不知如何反驳,不太甘心地看璟流一眼,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心里头顿时又情绪万千。   终于,守山人回来了,跟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辆冰车。   “不好意思让几位久等了,小人方才禀报了山主。山主事务繁多,不能亲自相迎,特地派了雪车前来迎接上神。雪车是我们幽山接待贵客时才会使用,几位贵客,请。”   守山人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   雪车通体晶莹,是由硕大的冰块雕刻而成,内部极其精致,边边角角的花纹华丽而繁复。然而奇妙的是,坐在雪车里,竟感受不到半分寒意。   驾车的是一对孪生兄弟,生得一模一样,连说话语气也极其相似。   “制作雪车的冰不是寻常的冰块,是山主使了法术的,遇火也不会融化。”   “车顶里有一个火炉,暖气是从上面传出的。”   阿媚抬首一望,只觉格外新奇。   那对孪生兄弟又道:“不是从小在幽山长大的人,若学不会特殊的御寒方式,是活不长的。”阿媚问:“什么特殊的御寒方式?”   另一人扭头看阿媚一眼,弯眉笑道:“这个就不能告诉你啦,这是我们幽山的秘密。”   璟流问:“你们经常接待五界的人?”   “也不算经常啦,约摸几个月来一两个吧,山主大人好客,只要不是来着妖界的,都会热情接待。像神君您身份这么尊贵的,这还是头一回呢。”   阿媚只觉奇了,若幽山几个月能有一两个客人,怎地外面却几乎没有有关幽山的记载?且若离开幽山的话,必定要经过北极小镇的,怎么当地人都谈之色变?   阿媚问出疑惑。   孪生兄弟齐齐叹声,其中一个咬牙切齿恨恨地道:“只能怪他们太过贪心,想要盗取我们幽山之宝清光毫!”   阿媚一怔,问:“……全部?”   “对!”他幽幽地道:“不要怪我说不吉利的话,但凡外面进来的,坐雪车进去的,他们的尸首已埋在万丈冰雪之内。”话一顿,他又弯眉一笑:“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只要不动贪念,我们山主还是很好说话的。”   .   幽山之巅有一座宏伟壮观的冰庄,层层叠叠,颇像仙界的仙府。   阿媚这一路来见幽山的人果真十分厌恶妖界,便打算只字不提妖王,免得冻死在这里。至于清光毫,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能得到的。   目前来说,她十分好奇她父王的这位老相好。   她知道她父王风流,却不知连不属于五界的女人也有染指,难怪妖后总是郁郁寡欢。换成是她,她估计会把他命根子都给阉了。   有小童将璟流一行人领到正厅,恭恭敬敬地道:“山主将到,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璟流颔首。   没多久,那一位小童便在门口喊道:“山主到——”   阿媚心想以她父王的眼光,一定是个大美人,虽说妖后不怎么待见她,但妖后也是个美人儿。能在幽山里当山主的,必定是个内外兼修的尤物。   她抬眼望去。   大门一开,风雪飘飘,现出一抹白色人影。   “啊……”阿媚不由自主地站起,露出惊诧之色,就连璟流也站了起来。   白影渐近,对一行三人露出一个淡笑。   “让诸位久等了。”   阿媚懵了。   啊啊啊啊啊她父王的老相好竟然是个男的!男的!男的!   .   “丹华,好久不见。”   此话一出,阿媚又愣住了。她迅速看向璟流,璟流此时已然敛去惊讶之色,平静地道:“寒英,好久不见。”   寒英笑容加深,道:“自从被天帝流放蛮荒后,我也没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还能与你相见,想必你也料到能在这里见到我吧。别站着,我们坐着说话。”   寒英让下人上了瓜果糕点,方笑吟吟地道:“对了,忘记恭喜你了,三十三重天的神君,天帝那老头心里要嫉妒死了吧。”他此时看向阿媚,眼神微深,说:“这便是你的徒儿阿媚,对吧?以前在仙界的时候都只远远地瞧过几眼,今日一见,真是个好苗子,难怪你当初藏着掖着,其他仙君找你要她,你都不肯。”   阿媚一听,绞尽脑汁了一会,都没想起仙界有这号人物。   璟流却是笑了下,搭上阿媚的手。   “她如今是我的妻子。”   寒英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说:“原来是真的呀,外界的人说丹华神君飞升神界第一天,就立了条师徒可相亲的规定,我起初还以为是玩笑,没想到……”   话一顿,寒英表情有几分羡慕。   “再次恭喜你了,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日不便与你详聊。你们现在幽山好好歇着,我明日得闲了,亲自带你们在幽山游玩。不必与我客气,五六百年了,难得见到一位故人,就这么决定吧。”他挥挥手,招来一位小童,说道:“带几位贵客去凭澜苑。”   小童应声。   “诸位,这边请。”   .   待小童一离去,阿媚便问:“师父,为什么我没听过寒英的名号?”   话一出口,阿媚便有些懊恼。   不知不觉中她竟又喊他师父了。   璟流知她懊恼,也不戳破,心知此时得慢慢来,不能再强迫她了,便含笑回道:“你应该没什么印象,寒英是从人界飞升上去的,在仙界只待了不到五日便犯了天条,惹怒了天帝,所以才会被流放蛮荒,不曾想到他竟有这样的际遇,成为了幽山山主。”   阿媚问:“犯了天条?什么天条?”   璟流说道:“私自解开了镇妖塔里妖兽的封印。”   “什么妖兽?”该不会是她父王吧?   璟流知道她心中所想,笑着摇首:“是当年芜衡仙君镇压的恶虎。”似是想起什么,他眉头微蹙,道:“寒英此人城府颇深,当初虽然仅仅揭开了妖兽的封印,但是却惹了不少麻烦事,险些害得明霞仙子魂飞魄散。”   阿媚睁大眼:“明霞仙子?天帝的女儿?”   “正是。”   璟流又说:“清光毫一事,先莫要打草惊蛇。寒英被流放蛮荒,还能有此际遇,定然不简单。你若私下里遇着他,小心为上。”   .   阿媚也觉得寒英此人不简单。   只不过接连几日,寒英表现得十分热情,对待他们就像是真的在招待贵客一样,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打点得极其妥当,让她感觉到格外舒适。   他放下公务,亲自陪他们游玩幽山,知晓阿媚怕幽山的寒气,特地给了她幽山特制的火炉。   阿媚本来不太能接受他是她父王老相好的事情,不过相处了几日,她看他的目光,颇有种“母亲”之感。一想到自己父王对人家始乱终弃,便觉得特不应该,看寒英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愧疚。   也正因为如此,阿媚只字不提妖界,生怕惹起寒英的伤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天冷了想多更也很困难呀(┳_┳) ☆、第七十六章   第四天傍晚,一行人回到冰庄。   寒英歉然道:“我不能再亲自招待你们了,事务实在繁多,明日你们若还想在幽山游玩,我的心腹安新会陪同,若不想的话便留在庄子里。你们都是我的贵客,难得来一次幽山,想待多久都不是问题。”一顿,他意味深长地道:“不过想来你们已经听了有关清光毫的事情,清光毫是我们幽山的至宝,但凡有打它念头者,身为山主我也只能依山法追究到底。”   这是寒英头一回在阿媚等人面前提起清光毫。   阿媚难免有点心虚,轻咳了声。   璟流面色如常地道:“你即为山主,守护幽山至宝也是也理所应当。来了幽山数日,时常听幽山子民提起清光毫,不知是何等宝物?”   寒英笑说:“当年盘古开天辟地时,身躯化为山河,正巧落了些毛发在幽山,幽山第一代山主收集毛发方炼制成清光毫,由一代又一代的山主守护。我入了幽山门,便只能遵守幽山的规定,清光毫不能向外人道也,还请诸位见谅。”   三人表示无妨。   寒英又与三人说了一番话,离去之时,明渊忽道:“还请山主留步。”   寒英转身,问:“不知仙友有何指教?”   阿媚也看向明渊,只听他轻笑一声,道:“山主严重了,说不上指教,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他的目光缓缓地从寒英脸上往下挪,直到腰下才停住。   “山主的钱袋很是别致,不知是外界之物还是幽山之物?”   寒英一愣,随即眼角有温柔划开。   “非也,是我心上人亲手做的。”   明渊不提,阿媚也没注意到寒英腰带上挂着的钱袋,如今仔细一看,她不由惊呆了。钱袋的样式是很别致,然而她却是见过的,她她她她父王的寝殿里也有一个,藏在密室里,她以前好奇心重把妖王的寝殿里里外外挖了个遍才发现的。不过当时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做是父王的哪个老相好给他做的。   如今听寒英一说,阿媚毛骨悚然。   ……她实在无法想象威风堂堂潇洒风流的父王竟手拎针线做钱袋,还你一个,我一个。   .   阿媚回房后又想了想那个画面,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果然情之一字委实……奇妙,能让人去做许多自己也无法想象的事情。阿媚忽然想起以前的自己,明明不爱喝酒的,却为了陪师父喝酒,一杯又一杯地喝,直到后来她也爱上酒的味道。   至今,她仍然分辨不出,她爱的到底是酒还是喝酒时的回忆。   不过若父王真的能活过来,她天天看着他做针线活也是乐意的。   思及此,阿媚难免有些伤感。   一股温热碰了碰她的脸,她回神一望,璟流不知何时烫了一壶酒,问她:“喝吗?”迎上熟悉的双眸,阿媚又有些心烦,之前信誓旦旦要远离璟流远离过去的记忆,可是如今因为他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一如当初,她的内心又开始动摇。   她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这样的自己让她无所适从。   她讨厌情之一字。   “不喝。”她扭过头说,三下五除二地爬上床,自然而然地卷着棉被滚到内侧,直接用后脑勺对着他。两人天天同房,她如今倒也习惯了,就是不太乐意每天早上总在他怀里醒来。   每天自己卷一床棉被,卷得厚厚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   尽管第二天一睁眼都能见到他的胸膛,可她好歹努力过的。只要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大半夜的璟流做了什么。她曾经想反抗一下的,可是仔细一想,她似乎也没反抗的资格。   他们成了亲,是夫妻。   夫妻同床,天经地义。   大抵是有心事,阿媚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床榻微微地动了下。她知道是璟流上来了,眼睛立即闭上。他似乎静默了会,在她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背后忽然贴上一个人。   隔着厚实的棉被,他轻轻地拥住她。   他轻轻地喊:“阿媚。”   “阿媚。”“阿媚。”“阿媚。”他喊了一声又一声,柔情似水。   阿媚耳朵酥麻,只想当作没听到。   蓦然,他轻轻地往她耳边吹了口气。她登时浑身颤了下,一抹红晕不可抗拒地慢慢爬上。他就是故意的,明知她耳朵最为敏感。她恼得扭头,瞪他。   未料却迎上一双深邃无边的眼。   他低低一笑,用气音发出一声上扬的“嗯”,随后才道:“不装睡了?”   阿媚道:“我困了。”   “困了来我怀里睡。”不等阿媚开口,她只觉整个人倏然腾空,棉被霍地抖开,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待她重新碰到床榻时,人已经落在璟流的怀里,棉被也将两人笼罩住。   他的大手箍在她的腰肢上,像是烙铁一样,又烫又热。   “嗯,睡吧。”   阿媚此刻总算明白之前自己半夜到底是怎么到他怀里的了!   他身上有一股酒味,并不会难闻,只是却令她颇不自在,似乎这是头一回清醒的时候躺在他的怀里。她动了下,随即脑袋上方传来压抑的声音。   “乖,别动。”   她登时感觉到他小腹的异样。   她并非未经人事,此刻又怎会不明他的压抑从何而来。   他紧紧地箍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头里。她僵硬在他的怀里,纹丝不动,可慢慢的,慢慢的,她动了。与此同时,璟流粗重地喘了口气。   “你……”   “我帮你。”她平静地说。   “不需要。”   “你是不是男人?”她很冷静地反问。   这句话,对于五界与非五界的一切雄性向来管用,连三十三重天的丹华神君也不例外。他恼得翻身压住她,狠狠地啃咬她的双唇。她微微仰起头配合他的深入,不料这一举动让他更为恼怒。   他加重了这个吻,堪比狂风暴雨地肆虐她娇嫩的唇舌。   两人大汗淋漓,粗喘不已时,他的鼻抵着她的鼻。   丹华神君咬牙切齿地道:“不许你有这样的想法!”说罢,又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几番舔舐,他方冷静下来,声音也变得温和:“阿媚,为师不逼你,你也不能逼自己,不要抗拒为师,想不通便告诉我,我来开解你。但是,不能拿身体来当作人情。我是你夫君,也是你师父,为你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你不应该不自在。”   她耳朵忽然一疼。   有一道清浅的冰凉。   她伸手一摸,却被璟流握住了五指。他低声道:“一直想给你,可惜找不着机会,是一个耳环,我取名为白月光,此生除非魂灭你再也无法摘下来。”他带着她的手轻轻触碰,指腹有温润的触感,他说:“我知你过不了心头的坎,过去的事情我无法改变,可是为师答应你,过去之事不会再发生。”   白月光上有极其熟悉的气息。   她问道:“你……用什么炼制?”   他轻描淡写地道:“心头血与半魂,从此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即便是魂飞魄散你也不会孤独。”   他果然是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是她没想到他竟会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她。   她心头一颤,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很久,她眨了下眼,问:“是不是我有需要,你就满足我?”   “是。”   她圈上他的脖颈,轻声说:“那你来满足我吧。”   她的心仍然不知要如何面对他,可至少身体是诚实的。在她喝了孟婆水后的二十年,再次遇见他,她是先迷恋上他的身体,再继而喜欢上他这个人。   这一次,索性再试一次吧。   无疑的是,他们师徒俩不仅仅在心灵上具有默契,而且在身体上的配合度也相当高。大抵是她的那一句“满足”,令他成为一头猛虎饿狼,囤了千百年的欲|望像是要在她身体里炸开一样。   两人不知来了几回,床榻咯吱咯吱地响。   他问:“满足否?”   阿媚没力气回答。   他耸动腰身,她的娇|喘是最好的答复。两人精疲力尽时,她浑身无力地躺在他怀里。冷不丁的,她睁开了眼。比她更快的是璟流的身体,宛如一阵风蹿出,大门随风摇摆。。   很快的,披着外衣的璟流归来。   她问:“谁在外面?”   璟流揽她入怀,道:“只是路过的下人,不必担心,睡吧。” ☆、第七十七章   次日一早,阿媚醒来后,只觉浑身酸软。一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儿,她的心肝脾肺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自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而是……   叫得太羞人了!   隔壁房间住的就是她师父明渊!   耳边有一股湿热贴来,她细长的睫毛轻颤,渐渐睁开了眼。映入她眼帘的是璟流饱含笑意的眼眸,他沙哑着声音道:“早。”阿媚横他一眼,转身抱着棉被。   没多久,背后贴来一道温热。   她耳畔响起一道低沉之极的嗓音:“为师昨夜设了结界,你的呻|吟,你的娇喘,只有为师听得见。”此话一出,他又含上她的耳垂,温热滑腻的舌尖卷上,描摹她耳朵的轮廓,惹得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你……”   她推开他,两人之间有半个手臂的距离。   “现在是早上!”   璟流忽道:“昨夜满足吗?”   老实说,阿媚的确很满足,就是心里还是有点小疙瘩,她不想回答,不想让他满意,索性不开口,翻身越过他,准备趿鞋时,脚丫子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   璟流半蹲在地上,给她穿鞋。   她鼓起两腮,说:“我会穿!”   他说:“昨晚为师没有节制,你今日行走时一定会脚酸。”她缩回脚丫子,又被他揣在胸膛里,带着厚重茧子的指腹摩擦着雪白的玉足,直到脚丫子变得温热后,才塞进鹿皮小靴里。   手掌慢慢往上挪,在她的小腿肚上轻轻地按摩,随后又是大腿。   他的掌心带着一股热气,令她大腿小腿的酸胀都得以缓解。   阿媚发现了一件事。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铁石心肠,可是到头来面对师父的柔情似水竟投降得如此快。她这阵子一直作,仗的便是他不会消失的喜欢吧。   她摁住停留在她大腿上的手掌。   “师父。”   “嗯?”   她蹬了下脚,甩开鞋袜,被他摩擦得微微发烫的雪白脚丫子一点一点地踩上他仅有一层里衣的胸膛,饱满圆润的指盖蒙上一层淡粉的光泽,慢慢的,慢慢的滑进衣襟里。   她说:“不满足,一点儿也不满足。”   阿媚不愿这么快投降。   身体和心,她最起码要守住一个。   .   下场是两人在房间里又厮混了一整天。   所幸两人并非凡人,也掌控了辟谷之术,必要的话可以完全不进食,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毫无节制的意思。阿媚想当配合璟流,仿佛两人身体彻底交融时,她便能忘记心里的小疙瘩,也不害怕璟流的温柔。   直到天色将暗,两人才停了下来。   屋里满是欢好过后的味儿。   阿媚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点儿也不想动。璟流也没再问她满不满意,今个儿一整天伴随着床榻摇晃,她已经喊了无数遍的满意。   璟流从袖袋里摸出一根檀香,插在香炉上点燃了,才渐渐驱走了那股味道。   他问她:“饿不饿?”   阿媚看向窗外,却是问:“什么时辰了?”   璟流道:“已经入夜了。”   阿媚面色微变,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巫山*到忘了时间,她急忙起身,说:“师父一整天没见到我们,肯定会担心我们。”说着,她又顿了下,道:“我今日一整天都没出去,师父竟然没来问我去哪里了!”   璟流吃饱喝足,对于她徒儿和另外一位师父的事情,此刻是半点飞醋也吃不起来。   ……没地方吃了。   他慢条斯理地给梳头发,道:“你我夫妻两人白日不出房门,明眼人都不会来打扰。明渊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不识趣。”说着,他面不改色地揩了下她眼角。   阿媚一摸,嘴角顿时抖了抖。   ……眼角有眼屎。   她说:“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璟流自然而然地道:“这样的你也别有风情。”   爱到深处,连眼屎也是美的。   他俯身亲吻她的侧脸。她避开了,生怕一个忍不住又要来一番巫山*,拍开他的手,自个儿迅速洗漱,整理完毕时,璟流早已坐在桌前悠哉游哉地看着她,眉眼鼻唇都是温柔的笑意。   .   师徒俩一出房门便遇着了寒英的心腹安新。   安新向两人打了招呼,说菜肴已备好。阿媚问起明渊,安新说:“明渊散仙也是一整日都没有出来过。”阿媚不由一愣,问:“没出来过?”   安新说:“是的,房门不曾开过。”   阿媚只觉奇了,敲了敲明渊的房门,喊道:“师父,你在吗?”   房里久久没有应答。   璟流直接用掌风推开了门。   入目之处,竟是遍地狼藉,血液蔓延了一地,而明渊正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青袍的一角仍有血滴。阿媚大惊失色,旋即飞身上前,“师父!”   她探上他的脉搏。   璟流道:“我来。”当即扶起明渊,给他疗伤。师徒俩分工明确,阿媚登时看向安新,道:“还请你们山主来一趟,我师父修为不浅,能将他伤到这个地步的,恐怕不是件小事。”   安新知道事态严重,立即转身离去。   阿媚看向明渊,瞧见他苍白的脸色,不由想起上回师父因自己险些丧命的事情。可是这一回她心态不像以前,虽有紧张,但比之前要镇定得多。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一回有璟流在。   在她心里,她师父璟流无所不能。有他在,她可以时时刻刻都是安心的。   片刻后,明渊转醒。恰好此时,寒英也赶了过来。   阿媚问:“师父,是谁打伤了你?”   明渊撑臂坐起,脸色依旧苍白的他显得十分虚弱,他垂着眼,说:“昨夜我察觉到房外有人,追了出去,与他交手了一番,对方修为太高,我负伤而归。”   寒英诧异地问:“可有看清人脸?是男是女?”   明渊道:“他带着面罩,是个男人。”   寒英微微沉吟,说道:“此事发生在幽山,我身为山主,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们幽山坐得正行得正,也绝容不下偷袭暗算的小人,还请诸位放心。”   接下来,寒英又仔细向明渊询问了有关那人的特征,又问了有无打伤他,之后方向安新吩咐:“传令下去,让庄里所有男人在花园等候,你亲自对照明渊仙友所言的特征,务必缉拿此人。”   说着,又对璟流等人道:“若诸位信不过我,也可自行查探,我们幽山必定全力配合。”   寒英说到这个地步,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   璟流道:“劳烦了。”   寒英离开后,明渊咳了几声,虚弱地倚靠在床栏上。阿媚说:“师父,我给你疗伤。”明渊摇首,道:“不必了,为师闭关数日,自行疗伤便可。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能陪你寻找清光毫了。”   璟流道:“你好好疗伤,不必担心。”   阿媚附和道:“是的,师父你不要担心这些了,好好疗伤才是正经事。”   明渊重重一叹,也不知在叹什么,最后只道:“你们万事小心。”   .   师徒俩回了房。   阿媚说:“昨晚房外的人定是打伤师父的人!能将师父打伤,还能在我们眼皮底下逃走的,修为不可小觑。师父,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她想说寒英,可是又下意识地觉得不是他。   璟流道:“是谁目前还不能下定论。他打伤明渊,肯定有所图。昨夜我们房外的人若真的是他,他定然还会再来。”   阿媚道:“你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他含笑点头。   他又摸摸她的脑袋,说:“明渊的事情你无需担心,我方才探过他的脉搏,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并未伤及心脉。以他的修为和能力,闭关四五日便能痊愈。”   说着,他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背脊。   阿媚顿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第七十八章   半夜三更,阿媚与璟流坐在墙头上。   阿媚抱着幽山特制手炉,甩着小腿,百般无聊地等待。璟流早已设了结界,屋里也使了法术,此刻隐约能听到房里传出的声响。   “师父……”   “嗯?”   令人脸蛋发烫的声音起此彼伏。   阿媚没好气地嗔了璟流一眼,道:“不正经。”   璟流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倘若此刻我们在房里,不设结界与禁制,如今必定也是此番景象。”   阿媚无言以对,竟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屋里的旖旎连房门都挡不住,阿媚平日里乃当局者,如今在墙头光明正大地听着,耳朵有点发烫,她问:“我昨夜便是这么喊的?”   “不是。”   阿媚松了口气,心想幸好自己没这般放荡,她哪会叫出这样的声音?一定是师父为了吸引那千刀万剐的人才故意如此的!岂料璟流话锋一转,道:“为师担心吵到明渊,方让你喊得委婉一点。”   此话一出,阿媚耳根子红了个透。   打从缠绵了一日一夜后,他便越来越不正经和喜欢耍嘴皮子了!   她瞪了璟流一眼。   璟流眼里笑意愈发浓厚,极其享受她此刻的神态,长臂一揽,将她抱在怀中。房里的热浪一波赛过一波,耳边的呼吸带着一股子令人心痒的灼热,她的身子软得像是幽山的雪絮,彻底融化在他的怀里。   软软的,绵绵的,只待他揉捏搓扁。   他摩挲着她的腰肢,道:“墙头冷,为师怀里暖。”   她被他调戏得浑身发软,说:“师父,别闹了……”他的胸腔震动,有低沉的笑声响起:“你在我身边,却不在我怀里,我更容易走神。”   体会到他此话的深层含义,阿媚懒得和他争了,伸手重重地捏了下他的手臂。   璟流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的手臂。   “给你捏着玩。”   阿媚没好气地道:“谁跟你捏着玩。”   “为师,为夫,我。”   “你不要总强调为夫两字……”   “可我们成亲了,你是吾妻,为夫两字我喊得有归属感。你若不想听,我以后便只在床上喊。”听他三句里两句不离床,阿媚又没好气地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床。”   “没有。”一顿,他认真地道:“满脑子都是床上的你。”   她师父说起来没羞没臊的话,境界简直是可以直接飞升三十三重天!她甘拜下风!   .   就在此时,忽有黑影闪现。   师徒俩的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对望一眼,阿媚正要冲上去,却被璟流扣住腰肢,他在她耳畔道:“先别打草惊蛇,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阿媚无声地点头。   .   说是黑影,也的的确确是一道黑影。   那人穿着黑披风,带着黑色面罩,浑身上下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黑影悄无声息地趴在明渊的房门前,似是在竖耳倾听着什么。   阿媚问:“他的目标是师父?”   璟流道:“不一定。”   话音落时,黑影离开明渊的房门,在璟流与阿媚的房前停了下来。璟流手腕微扬,屋里的人喊得愈发尽情。那一道黑影停了很久很久,阿媚看见他低下了头。   然后……然后竟是抱头在门口蹲了下来。   阿媚:“他这是在不好意思?”   璟流也没想到会如此,手腕再扬,屋里令人害臊的声音渐渐停下。终于,黑影又重新站起,身体往前一倾,竟是又脑袋在撞门!   屋里窸窣声响起。   屋里一道极像璟流的声音响起:“谁?”   黑影却也不跑。   阿媚说:“真奇怪,他到底想做什么?”她眼里有狡黠的神色闪过,雪白的斗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阿媚手起刀落,没有任何防备的黑影披风被砍成两半,随风飘落。   只可惜黑披风之下还是一身黑衣裳。   阿媚喝道:“鬼鬼祟祟的,你到底是谁?”   黑影慌张地转身就跑,没跑几步,璟流施施然地现身:“四周我已设了结界,阁下摘下面罩吧。”穷途末路之人总会下意识地寻找生机,他四处碰壁,方相信璟流所说之言不假。   阿媚没璟流那么好的耐性,喝道:“你为什么伤我师父?”   黑影却转过了身,抱头蹲下。   阿媚冷笑道:“你跪下也没用,伤我师父者,我必十倍奉还!”   火起!   “我先烧你了的面罩,看你到底是何人!去!”   沿着雪地小径,火龙迅速蔓延。即将烧向黑影时,白雪轰然而起,足足溅起数丈高,宛如一面高墙!雪花四溅,化作雪水浇灭了火龙。   那道黑影竟是消失在璟流的结界之中!   阿媚惊住了。   “不……见了?”   璟流不曾料到设了五面结界,黑影还有本事逃脱,表情立即变得凝重。就在此刻,厚重的雪中忽然起了一个小土包,宛如离弦之箭飞速往远门逃窜。   阿媚眼疾手快,道:“他钻到地底了!”   璟流不由分说立马追上。   然而,到底不是幽山土生土长的,黑影极具地理优势,且想当狡猾,以至于师徒俩追了半天都没追上。直到小土包钻进一片雪林时,两师徒才停下步伐。   阿媚环望四周,骂道:“你这个怂包,有本事就出来呀!”   然而,雪林里并没有人回她,小土包也不见了。   璟流眉头轻拧,却道:“此人修为果真不低,难怪能打伤明渊。”阿媚问:“师父,现在怎么办?”璟流回首望了阿媚一眼,伸手碰了碰她的手炉,道:“手炉的炭火不足,不能在此地久留。”   此处白雪皑皑,冷寒如冰。   没有幽山特制的炭火维持,只靠修为,他徒儿怕是维持不了。   阿媚不甘心,说:“他肯定就在附近,炭火还能维持一会,再不济我还能用修为顶住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迅速回去。”璟流见状,依了她。   师徒俩又在林中转悠了一圈,可惜没什么收获。   阿媚的手炉已经只剩余温。   璟流道:“回去吧。”   阿媚只好道:“好吧。”   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三四里之外,久违的黑影渐现,璟流当即伸手一掷,雪球夹着微白的寒光砸中黑影的左肩。只听一声闷哼,黑影单脚跪地。   璟流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黑影身后,单手结印,将黑影捆了个结实。   右脚轻踢。   黑影在雪里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地对着璟流。   阿媚大步迈了过来,两道眉毛紧拧,道:“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我告诉你,我……”袍袖一扬,带起一股子寒风,掀开了黑影的面罩。   话音猛然一顿。   手指的火光也灭了。   阿媚彻彻底底地怔楞在地。   “放开我!快点放开本王!不然我诛你九族!”黑影在地上挣扎,可惜璟流的天光流丝索没这么容易解开。黑影骂骂咧咧的,满面怒容地瞪着两人。   “……爹?”   “谁是你爹!有见过把爹捆在地上的女儿吗?还不放开本王!”   黑影横眉冷对,眉宇,双眼,鼻子,嘴巴,甚至声音神态,与妖王竟……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她有一瞬的怔忡,以为那个曾经疼爱自己的父王回来了。但是很快的,她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父王!”   她伸手去抓他的脸。   黑影被抓得嗷嗷叫:“痛痛痛……”   璟流此时也蹲下来,在他脸上摸了摸,说:“脸是真的。”   阿媚不死心,道:“你是谁!”   黑影此刻倒是冷静下来:“老子是妖王!快拿走你的脏手!”阿媚冷道:“你不是妖王。”黑影道:“老子是不是妖王还得你同意呀?你脸大吗?”   阿媚站起来,淡道:“对,我就是脸大。”   手掌一伸,有火焰跃出。   黑影身躯四肢并用,在雪地里边摩擦边往后退:“唉唉唉,有话好好说,别动火。”   “说,你是谁?”   他无奈地道:“我都说了我是妖王,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放屁!妖王怎么会在幽山!”   “我爱的人在幽山,我自然就在幽山!”   “你爱的人是谁?”   “自然是幽山山主!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身边的这个人修为深厚就可以对我胡来,等山主过来了,你们俩谁也逃不开。这里是幽山,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阿媚自是不信眼前的人就是妖王,她爹躺在青道谷里呢。   相处多年的爹,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哎呀……”他忽然惨叫一声,“我的腿!我的腿!”   阿媚低头一望,跟她父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断了一条腿,鲜血染红了白雪,有几分触目心惊。黑影面色大变。璟流与阿媚都面面相觑,他们师徒俩真的什么都没干!   此时,因为掉了一条腿而致使绳索松垮的他灵活地解开了璟流的天光流丝索。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着一条腿钻进雪堆里。   阿媚道:“他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现在雪地里弯弯曲曲的都是他的血迹,去了哪儿简直是一目了然。阿媚说:“师父,我们跟上去。”   璟流却道:“你回去,我跟上。”   阿媚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拒绝道:“师父,当初我的修为不及现在,尚能维持三日,如今我修为大有增长,幽山之寒我还是能够抵挡数日。现在不追上去,我以后定然会后悔。寒英一定向我们隐瞒了东西!真相就在前方,你要让我怎么忍?”她晓得不能跟璟流硬来,索性软了声音,道:“我若真不行,不是还有夫君吗?”   璟流无奈道:“不该喊的时候你便喊,真拿你没办法。” ☆、第七十九章   师徒俩循着血迹一路向前。   鲜红的血在雪白的地面上格外显眼,一路蜿蜒而上,直到一株缀满冰霜的树前方消失了痕迹。阿媚与璟流互望一眼,璟流默念法诀,右手泛起微光。   “破。”   一声轻喝,凝结成块的雪轰然而起。   斗篷飞扬,一道无形的结界自启,挡住纷纷而落的雪絮。约摸下了一小会,雪絮消停后,师徒俩眼前出平坦的石面。与寻常的地面大有不同,它光滑得就像是一扇石门。阿媚蹲下来摸了摸,触感冰凉,还有湿润的血迹。   阿媚道:“他估计在下面。”   说罢,她双手掐诀,准备一把轰开。   璟流拉住她,道:“莫急,他若真的钻到底下了,肯定有其他打开的方法。”阿媚忽然一怔,她不言一发地站起,左手泛起火光,将一旁的树烧融了冰霜。   两指迅速一伸,直入冻得僵硬的树皮,微微轻拧。   石面应声分开两半。   璟流望她。   她面色凝重地道:“我听妖宫的下人说,父王以前曾经痴迷过机关术,在妖宫里捣腾了许多机关,有与这个一模一样的机关……”她不禁有些犹豫了,虽然她父王是一时起兴便会沉迷不已,沉迷过了便抛之脑后的妖,但是这样的机关确确实实与妖宫里的一模一样。她曾经一度喜欢在妖宫里寻找机关,有一回还险些被困在机关里,最后是用了传音密符才出了去的。   璟流道:“先下去看看再说。”   .   石面下是一截石阶。   阿媚往墙上一拍,果真如她所料那般,顶头分成两半的石面又缓缓合上。   这个机关的开合竟然与她父王所做的一模一样,就连墙面上的关闭装置也分毫不差。璟流点了火,照亮周遭。石阶不长,不到二十级。不过上面的血迹仍然十分明显,看来那个与妖王生得一模一样的人的确是躲进这个机关里了。   他牵上阿媚的手,微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惊。   一摸手炉,已然凉透。   “冷?”   阿媚回神,默念法术,道:“方才想事情想得入神,现在不冷了。”璟流道:“若冷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许死撑着。”阿媚点头,说:“我知道的。”   她催促璟流赶紧走。   踏过二十级的阶梯后,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穿过甬道后,眼前豁然开朗,定睛一望,竟有数不清的铁门。铁门上均有巴掌大的小窗,里头隐隐有声音传出。   .   阿媚正想上前查看时,忽有脚步声响起,还有极轻极轻的喀嚓声。   璟流压低声音道:“有人过来了。”   阿媚往周围一望,压根儿没有可以躲的地方,铁门此刻也不能强硬打开,不然声音太大,肯定会让人发现。他们是来幽山作客的,半夜三更偷跑到别人的机关密室里,一看就像是心怀不轨的。   璟流欲要结印成结界。   就在此时,忽有一股力道从背后传来,阿媚只觉身子一个踉跄,便直直地往后倒去。璟流反应得快,一把抓住了阿媚,抬眼一看,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正是方才断了一条腿的“妖王”。   他扯不动璟流,只好着急地挤眼,一副“算本王求你了你快进来”的表情。   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璟流仍然岿然不动。   喀嚓喀嚓声也愈发接近。   “妖王”要哭了,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嘴型挤出三个字“求你了”。璟流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用嘴型说——你欠我们一个人情。   “妖王”使劲点头。   .   脚步声停下。   一抹奢华的绛紫从黑暗走出,是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她左手把玩着拇指大小的冰块,弹落在地时,发出喀嚓的声响,地面顿时散落一片白雪。   女人大红的蔻丹轻轻划过脸庞。   周遭寂静无声。   .   铁门后的“妖王”死死地捂住嘴巴,对阿媚与璟流两人示意不要说话。   瞧他一脸惊恐害怕的模样,阿媚倒是有了好奇心,正想站起来去偷瞄一眼时,“妖王”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双手合十又拜又求的,就差开口喊阿媚姑奶奶了。   璟流对她轻轻摇头,用传音密符对她说:“不要轻举妄动,来者修为不知深浅。”   阿媚惊讶地道:“师父也探不出来?”   璟流道:“来者身上的幽山气息太浓,难以分辨。”   .   终于,脚步声渐行渐远。   “妖王”松了口气,随后龇牙裂目地瞪着璟流,说:“你耍无赖呀!真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人,趁火打劫!”   璟流微微一笑:“你应该没见识过什么才是真正的趁火打劫。”   “你……”他顿时噤声,虽然只见了眼前人两面,但是他感觉得到这个修为深厚的男人言出必行。他泄气地坐下来,沮丧地说:“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欠你人情就欠你人情吧,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阿媚不由一怔,收回打量周围的目光,问道:“什么意思?”   璟流也问:“你到底是谁?”   他垂首看着自己的腿,此时血迹已干,他扯着空荡荡的裤腿,说:“没看我断了一条腿?”   先前阿媚还觉得眼前的人与她父王语气神态有几分像,可如今一看,却是不太像了。她父王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在没发生幻兽的事情以前,她父王就告诉她,无论做人还是作妖,只要一丝希望便不能放弃,即便只剩一缕魂魄。   尽管后来一语成谶,可她晓得她父王绝对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她道:“断了条腿又怎么样?你还有另外一条腿,你还有身躯,还有手臂,你的魂魄仍旧安然无恙。”她受不住顶着一张她父王的脸,却说出这么沮丧的话。   他扯出一抹冷笑。   “你不知道就别随口乱说,我有腿,有身躯,有手臂,有魂魄,那又有何用?一切都不过是幻影。”他拍打着另外一条腿,咯噔的一下,也不知碰着了什么,一根手指头掉落,滚到墙角边。   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房间,不大,铜墙铁壁,里头空无一物。   手指头碰到铁墙,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阿媚惊了下,说:“你的……”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吃疼地皱紧眉头,随后哂笑一声:“我果然活不长了呀。”璟流问:“其他铁门后住的是什么人?”   他无精打采地说:“我不想告诉你。”   璟流说:“我自己看。”   “等等,算了,还是我带你去看吧,免得把你们吓着了,然后引来其他人。”他这么说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瞪向阿媚:“还不快来扶我,我现在脆弱得很,蹦着蹦着说不定另外一条腿都没了。唉,都怪我,就不该半夜三更跑出去的。”   璟流掐诀变出一根棍子,扔到他面前。   “我妻子不是你可以随便使唤的。”   .   三人走出。   “妖王”拄着棍子,拖着另外一条腿慢吞吞地走向另外一扇铁门前。他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要是吓着了不能尖叫。山主耳朵尖着,一有明显的声音就会赶过来。别以为你们修为高,这里是幽山,修为再高,就算来千万天兵一样伏尸百万!”   阿媚说:“千万天兵只伏尸百万,还有九百万。”   他被呛了下:“行行行,你文字造诣高!”   “不,是你算术不太好而已。”   他被气得想吐血了,说:“本来想好心让你们看个容易接受的,现在不了。”他一个拐弯,往铁门最大的房间走去,停在铁门旁时,他说:“看吧,别吓得叫爹叫娘。”   师徒俩互望一眼,双双望向小窗子。   阿媚倒抽一口凉气,往后退了数步。   即便在浮城看了那么多傀儡,也在魔谷见到那么恶心的巴掌树,可都不及此刻所见来得震撼和……惊诧。璟流倒是镇定,握住了阿媚的一只臂膀,稳住她的身体。   铁窗之后,仍然是四四方方的铜墙铁壁。   唯一不一样的是,里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而这些人全都生得一模一样,不论身形,还是容貌,都与她的父王无二! ☆、第八十章   她咬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随即跑到其他铁门前,踮脚一看。大大小小的铁门后,竟全都关了一模一样的人,十个手指头也数不清的妖王!   她不死心,又重新了看一遍。   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察觉到不同的是,有些铁门后的“妖王”也有断手断脚的,甚至还有只剩一个头颅的,更有些手脚健全的“妖王”神情呆滞,有人的模样,却像是傀儡一般。   “这……这是什么?”   他习以为常,淡漠地道:“他们都是妖王。”   阿媚下意识地反驳:“这些怪物绝对不是妖王!”此话让他极其不满:“他们不是怪物!若有选择,没有人愿意变成这个鬼样子!但是,他们真的是妖王。”   她摇头:“不,他们不是妖王,我爹才是真的妖王。”   他道:“这么多妖王,哪个才是你爹?我可没你这样对自己爹又吼又叫的女儿。”   阿媚瞪他:“我爹才是妖王,他在妖界!”   他忽然出现了迷惘的神色,他问:“什么是妖界?”   此话一出,阿媚也愣住了,她道:“你不知道妖界,还说自己是什么妖王?”璟流慢声道:“天地五界,神,仙,妖,人,魔。你既然自称妖王,自是妖界之王。”   他却摇头:“不对,天地只有一个幽山,幽山的上面是仙界。”   三人面面相觑。   .   温暖如春的屋里。   寒英正慢条斯理地沏茶,澄碧的茶汤如注,第一泡新茶浇灌在巴掌大小的人形冰雕上,茶汤热气沸腾,可冰雕却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反而因茶汤显得眉目如画。   寒英凝望着人形冰雕,手指轻碰冰雕的脸颊。   “这么烫的茶水,还是无法融化你呀……”   人形冰雕晶莹剔透,雕刻得极为精致,五官艳丽,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忽有黑影而至,寒英的手指仍然在冰雕上贪恋,温柔而仔细地摩挲,眼皮不曾抬起,只淡淡地道:“何事?”   安新跪在地上,答道:“禀报山主,丹华神君与他徒儿进了冰牢,可需派人过去?”   “冰牢?她若知你将她的爱巢唤作冰牢,怕是会生气的。”寒英懒懒地说道,手指仍然迷恋地抚摸冰雕的脸颊,寒气入骨,他却丝毫未觉,“不必了,神界的上神来我幽山,应当好好游玩。”   安新犹豫地道:“可是清光毫就在冰牢附近……倘若……”   寒英的手指一顿,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倘若,清光毫在我们幽山是至宝,放在五界也顶多是样宝物。丹华是三十三重天的神,五界珍宝如数家珍,我们的清光毫,他不会放在眼底。”   “那……”   “不必理会,他们看厌了,自会离开……”他摩挲着冰雕的唇,总算松开了手指,指腹落在自己的唇上,似是在回味什么。半晌,他才道:“昨日有贵客受惊,今日便且当作是对他们的补偿吧,另外明渊散仙被打伤一事也尽快查清事实,免得五界以为我们幽山不友好。”   “……是。”   安新退下后,寒英再次凝望人形冰雕。   这一回,他望了很久很久,目光专注得只剩眼前的冰雕,整个人也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动也未动。终于,他缓缓地动了,手慢慢下挪。   他的耳边仿佛响起起了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娇吟。   一波赛过一波。   屋外月光皎洁,银月雪霜,满地清辉。   屋内隐约有粗喘声响起。   .   璟流跟“妖王”说了下外面的情况,说辞简洁而有力,让人很是信服。“妖王”听了久久不曾言语,他呆坐在地上,整个人的表情有些呆滞。   阿媚与璟流并未多说其他。   毕竟一个人至始至终认为的世界轰然崩塌时,是需要时间去接受的。   很久过后,“妖王”声音沙哑地问:“那么你是真妖王的女儿?”   阿媚点头。   他又看向璟流,仍然沙哑着声音问:“那么你是神界的神?”   璟流颔首。   他的眼神有所变化,像是有细微的光芒泛起,他又问:“你的修为是五界最高的?”璟流并未承认,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要和我扯这些,仙界里有谁是你的对手?”   这一点璟流倒是很自豪,他道:“目前为止,并没有。”   他忽然跪下来,说:“我不知道外面五界的规矩如何,我只知道这在幽山,是最大的行礼。”他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阿媚极其担心他把投给磕掉了,连忙说:“你轻点,我们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他抬起头来。   额头磕得皮肉破烂。   他说:“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你们要先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找回我的腿和手指。”   阿媚瞥了眼墙角的手指头,手腕微扬,手指头自动飘到“妖王”的面前,“你的手指。”他无情地踢开,说:“不要这么敷衍好吗?我好歹跟你爹长得一模一样,你有点孝心成不成?”   阿媚嘴角抖了抖。   “我哪里敷衍了?这是你的手指,童叟无欺。”   他摇头:“不,我要新的手指。你们跟我来。”   .   “妖王”带着阿媚和璟流轻手轻脚地穿过甬道,他轻轻往墙上一拍,顶头的石门应声而开。阿媚忍不住,问道:“我父王也会做这样的机关,跟这个一模一样,你到底是怎么学会的?”   他说:“我生来便会。”   璟流问:“其他妖王也是?”   他说:“是,我们都是一样的,”一顿,他又道:“也不能说完全一样,我比他们好。但是你方才说过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比他们好,也有人比我好。”   阿媚问:“除了这里的……”妖王二字,阿媚始终无法说出口,铁门后的那群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怪物,说是妖王,她只觉完全侮辱了她的父王,她说:“外面还有其他跟你一样的?”   “妖王”拾阶而上,待两人完全出来后,他两指□□树皮,石门再次应声而关。   他踩在石门上,摸了摸兜里,才想起自己的面罩被眼前的师徒俩给扯开了,丢在他断腿那儿了。他伸出手,问:“有面罩吗?”   “我们都看到你的脸了,你挡了也没用?”   “哦,不,我怕风雪吹到我的脸。”   阿媚嘀咕:“你比我还娇嫩。”   他应得理所当然:“那是,我的脸不比你的,得好好保养。”阿媚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面罩,“妖王”仔仔细细地戴上,确定没露出一丝一毫的皮肤后才将手缩进衣袖里,含糊不清地说:“走吧。”   璟流问:“你特别害怕风雪?”   他说:“它能要了我的命,刚刚要不是你们杀气腾腾地要烧我,打死我也不往雪里钻。”   “你鬼鬼祟祟还有理了?”   “我哪里鬼鬼祟祟了,我那是……”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压低声音道:“嘘,都小声点,别被山主听到了。接下来你们都小声说话,按照我所说的行事,取回我的新腿和新手指,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一定都告诉你们。”   .   三人在雪中行走。   不多时,三人眼前出现一座院落,如此突兀如此孤独地坐落在雪林深处。   高墙爬满娇艳的雪颜花,让整座院落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妖艳,像极了妖界的风格。   阿媚顿觉奇怪,雪颜花只有妖界的水土才养得活,虽说不喜爱阳光,但却极怕冰寒,在这偌大的幽山离竟开得如此灿烂,委实不可思议。然而,当她渐渐靠近时,便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雪颜花盛开,每一朵鲜艳娇嫩的雪颜花外都有一层薄如纸的冰霜,将这些花儿的刹那华芳通通冻住。   阿媚正想开口,“妖王”使劲地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说话。   她点头表示明白。   “妖王”指指墙头,做了个嘴型——爬上去。   岂料阿媚与璟流一直不动,他急了,又指了指上面,不停地眨眼。璟流与阿媚都觉得他很莫名其妙。此刻“妖王”才想起自己戴了面罩,他们俩压根儿看不到自己的嘴型。   他做了个“大鹏展翅”的姿势,随后又指向墙头。   璟流明了,与阿媚双□□上墙头,回首一看,“妖王”在底下干着急,手舞足蹈的不知在比划什么,眼睛眨得跟癫疯似的。阿媚与璟流传音密符:“师父,他看起来脑子有点不正常。”   璟流说:“我下去看看。”   一跃而下。   “妖王”抱住璟流的手臂,又指指墙头。   璟流这才将他带上墙头,他又与阿媚传音密符:“他与打伤明渊的不是同一个人。”   “什么?”   阿媚惊诧万分,正要问是什么回事时,“妖王”指了指下面。师徒俩的注意力很快便落在院落中。尽管外头冰寒,可院落里的屋子还是打开了一扇窗户,里面有个明艳美人儿,指尖上的蔻丹鲜红如血。   她手执一只画笔,伏在案前作画。   离得太远,阿媚并看不清明艳美人在画些什么。寒风拂过,撩起美人的乌发,美人搁下画笔,只见画布上有微光起伏,转眼间竟是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浑身赤|条|条,有着颀长英伟的身躯,强壮有力的长臂一伸,将明艳美人揽入怀中。   “世梵。”美人轻吟。   阿媚宛若雷劈。   那那那那那那什么……世梵这名字不是她父王在外界的俗名吗! ☆、第八十一章   听着屋内起此彼伏似曾相识的声音,阿媚顿觉面红耳赤。倒也不是因为巫山*之事,而是明艳美人巫山*的对象顶着她父王的脸和身体还有声音……让她总觉得在不经意间偷窥了父王的床笫之事。   不过显然的是,在场三人只有她一人略微尴尬。   “妖王”终于摘下面罩,说道:“快点!趁他们还在颠鸾倒凤风流快活,赶紧进去。”   阿媚道:“你说话这么大声,不怕被听到?”   “妖王”用很无知的眼神看她:“他们在里面风流快活,哪有心思注意外面。根据经验所得,新生的妖王金枪不倒,没有一个时辰绝对结束不了!上了年纪的女人是饥渴一些的,新的妖王好用,说不定能持续到天亮前。”   似有所感悟,他很是惆怅:“当初我险些被榨干了……”   璟流面色微沉,不太满意有人和他徒儿谈论如此暧昧的话题,单手一提,像是拎小鸡崽一样把“妖王”扔到屋里。“妖王”单脚蹦了又蹦,扶住一旁的高台才站稳了身子。   高台微晃,上面的铜灯滑下,堪堪落地时被“妖王”接住。   他松了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阿媚此时跳窗进了屋里,见着“妖王”不由一愣,她咽了口唾沫,指着他,说:“你的手……”他顺着阿媚所指一望,脸色顿变,铜灯上的蜡油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连着手腕的手掌像是被一根线吊在半空,摇摇欲坠,仿佛只要一眨眼,手掌便能脱落在地。   他吓得赶紧用另外一只手放好铜灯,随后忍痛往断掌处用刀一挥,干脆利落地一甩,手掌擦着阿媚的脸庞而过,被无情地抛在外面的雪地里。   阿媚发誓,如果不是他长得跟父王一模一样,她肯定一把火把他给烧了!   “妖王”单脚跳到桌案旁,他拿起画笔,对阿媚说:“快过来,赶紧把我的腿,手指,还有另外一个手掌画上。”然后又对璟流说:“你修为高,还请上神在屏风前把风,要是被发现了,以你的修为肯定还能挡上一会。”   此话一出,阿媚与璟流都意识到了。   她也顾不上“妖王”的态度了,按捺住内心的惊喜,问:“这是清光毫?”   “废话,不是清光毫还能是什么毫?快点快点,事不宜迟,画上腿,画上手掌,还有那根断了的手指,要是可以的话,帮我修下脸,我一直觉得我脸大。画好后,你搁下清光毫就可以了,明白了吗?”   “妖王”没注意到阿媚的异样,此刻他极其兴奋,再次获得重生的机会垂手可得!他又叮嘱了一遍:“你刚刚也看到她是怎么画的了,记得呀,赶紧的,一切毕,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罢,有微弱的白光从他身上泛出,随后他化作一个白点缓缓地落在画布之上。   本是空无一物的画布,渐渐现出人形,正是方才站在她面前的“妖王”。   .   掌心微微发热。   梦寐以求的清光毫如今就在自己掌心里!   她只需要一咬牙,收进乾坤袋,抛下“妖王”,带上受伤的师父,就能和璟流即刻离开幽山,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聚魂瓶就只差镜都问天鼎与命阁定坤墨,她的父王魂魄便能重聚,那个疼她宠她的父王又会再次对念叨说:“不许闯祸,不许闯祸,再闯祸爹也只能替你扛着。”   然而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不论是道义还是其他,都不允许她做出这种偷鸡摸狗之事!她需要救人,但是清光毫是幽山至宝,她不能自私地夺走。焰灵玉与十方土,她问心无愧,她有所付出才有所得。   她需要清光毫,但是不能以这样的方式!   她觊觎,但她不会偷。   她握紧清光毫,蘸上画墨,落笔时,却是有点懵了。   想来她活了千百年,易髓习火都忍了过来,身为一颗草,在草届里已然是佼佼者。然而,人界里的什么琴棋书画,她虽曾有习过,但不太精通……   妖界里当公主的二十年,学得最多的还是怎么用最不费力的招式把人打得屁滚尿流回家喊娘。   至于画画,他们断肠草一族,最会毒人,画画是什么?能毒死人吗?   .   她搁下画笔。   画布上有微光泛起,与方才的明艳美人作画时一模一样。不多时,一抹黑色人影从画中走出。   “妖王”渐渐睁开眼。   阿媚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一笑,说:“我……已还你腿掌指……事先声明,我真的尽力了,我还给你换了一件新衣裳。”就在此时,屋内令人血脉喷张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娇喝。   “谁!”   “妖王”面色大变,喊道:“快走!”话音未落,掌风倏然掀倒屏风,一抹明艳身影凭空而降,美目含怒:“胆大包天,竟敢闯入我的地盘,我必让你们生不如死!”   紫光如剑,铺天盖地卷向他们。   “你今夜的对手是我。”   璟流信步走出,微微一笑,紫光碰触到璟流的结印纷纷化为无形。明艳美人大惊,道:“你是何人!”璟流并未回答,只道:“阿媚,你们先走。”   此时,明艳美人注意到阿媚身边的“妖王”,倏尔冷笑。   “想走?没那么容易。我的地盘岂是儿戏?由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纤纤玉掌在空中画了半圆,只见紫光冲顶,刹那的静寂后,一道铁笼从天而降,罩住了阿媚与“妖王”。   阿媚即刻捏决,欲要烧破铁笼。   岂料还未发功,只听轰隆轰隆作响,地面竟是霍然一空,毫无支撑的两人瞬间踩空,不过是顷刻间,已经消失在璟流的眼前。明艳美人微微一笑:“下一个轮到你了。”   .   “啊啊啊啊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的新手!我的新腿!”屁股着地的“妖王”大声嚎叫,发现自己身处冰窖后,又再次哀嚎:“惨了惨了,这里周围都是冰,冷多一会,我的手手脚脚又该断了……面罩面罩,本王的面罩呢?”   他摸了一通,想起面罩留在上面了,又是一顿哀嚎。   阿媚仿若未闻,摔下来时她掐了诀,稳稳当当地落地,并未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她试着飞上顶端,企图回到地面,然而顶端是晶莹剔透的冰块,又大又厚,她不能用火烧,一旦融化,这个冰窖顷刻崩塌。   她重回地面。   此时,“妖王”再次嚎叫。   阿媚总算注意到他了,问:“你嚎什么?”   “妖王”横眉大怒:“幸好你不是我的女儿,不然我一定要打死你!竟然连最基本的丹青都不会!你给我画了是什么手!什么腿!”   听他这么说,阿媚干巴巴地笑了下。   “我们外界的人,不一定要擅长丹青,我已经尽力了。”   她瞧了他一眼,说:“好歹能用,你别计较了。”   他伸手伸腿:“哦,你见过不对称的双腿?还有手掌肿得跟猪手一样是怎么回事?这根手指还细如柴……”   阿媚解释:“手指尖尖的,还能刀尖使呢。手掌肉多耐摔……至于腿,总比你之前只剩一条腿要好。做人得往好的方面想!”   他没好气地道:“谢谢你给我大腿手掌手指呀……”   她很理直气壮地道:“不客气。”   “妖王”要被她气出内伤了,一个转身,用后脑勺对着她,在冰墙前仔细端详自己。大抵是看久了,也习惯了,他没最开始那么反感了。   她说得挺对的,好歹有了新手新脚!   “喂……”他忽然道。   阿媚还在找出去的口子,冷不防的背后刮起一阵风,一张与她爹一模一样的脸顿时出现,吓得她心肝颤了颤。她险些翻了个白眼,说:“喂什么,我叫阿媚。”   他说:“管你阿妹阿兄的,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这样我们就两清了,就算是死了也不算欠你们了。”   阿媚问:“你有跟我师父交过手吗?是另外一个师父,高高瘦瘦,穿着白袍子的。”   他道:“交手?我是画出来的,脆弱得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跟别人交手?前阵子我还是山主的新宠,要不是山主突发奇想研究新画法,我也不至于失宠。不失宠,我也不会想逃离这里……”   他很是惆怅地长叹一声。   “然而事实证明,本王如此脆弱,重生后也是能活一天是一天……”   “等等。”阿媚忽然间意识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她道:“山主?你说谁是山主?幽山有几个山主?”   “一山岂能容二虎?自然只有一个!”   “是谁?”   “你刚刚不是见到了吗?”   ……也就是说她父王不是断袖? ☆、第八十二章   “啊?”阿媚一头雾水地问道:“你说方才的明艳美人是山主,那寒英是谁?”她不得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寒英是山主,幽山上上下下都是知道且承认的,而方才的明艳美人躲在偏远雪林的院落里,对比之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山之主的待遇。   他看她一眼,说:“她有名字的,姓白,单名一个漾字。至于你口中的寒英……”他伸出阿媚所画的手指比划了下,说:“是这般高?生得白白净净的?眉心还有一颗痣?”   “对!”   “哦。”他说:“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之前侍候山主的时候,见过他两次,他是山主的夫婿,替山主打理幽山事宜。”此话一出,阿媚没由来的想起前不久寒英抚摸着钱袋说,是我心上人送的。那时她还以为她父王做的,如今一听,种种疑虑都能解释得通了。   白漾才是父王的老相好!   所以白漾给父王做了个钱袋,也给寒英做了同样的一个,这也解释了为何妖宫里会有与寒英一模一样的钱袋。   “寒英很讨厌本王,每回见着本王,那眼神儿都恨不得将本王千刀万剐。”   阿媚抽搐了下嘴,说:“他没真把你千刀万剐算不错了,你头顶可是明晃晃地写着绿帽子三个字。”试问哪个当丈夫的能这么容忍?能容忍的,要么不爱,要么是爱到极致。至于寒英是哪一种,阿媚不太感兴趣。   她只在意一事。   “你为何懂得机关之术?你先前说生来便会是什么意思?”   “山主持清光毫,画出了我们,每一笔每一墨都是她的心血和回忆。”   阿媚恍然大悟,难怪最开始第一面见到他的时候,她会觉得他与她的父王如此相像。父王以前若真与白漾山主处过,白漾心中肯定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父王。   她问:“既然你有回忆,为何会不知天地五界,只知幽山与仙界?”   他耸耸肩,说:“山主是选择性给我回忆的,我本来是只知幽山的,后来知道寒英以前是仙界的人,才知道出了幽山,还有仙界。因为我是山主所画,所以山主想给我什么我便有什么,就这么简单,明白了吗?”   阿媚沉默了会,忽问:“她给了你什么回忆?”   他说:“我与山主在幽山山脚相识,彼时我受了伤,恰好遇见她,她救了我,我便在幽山养伤。然后,一拍即合,郎情妾意,夜夜*,她最喜欢的姿势是……”   她说:“你们夜里做什么不用告诉我!”   他继续侃侃而谈,说他们之间做过的花前月下之事,与天下间的有情男女差不多。阿媚看着他那张与父王一模一样的脸,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像了。   这是白漾心中的父王,不是真正的妖王。   “……没了。”   “你可有抛弃过她?”   他皱眉说:“我曾与她山盟海誓,此生此世都不会负她!”   阿媚忍不住擦了把汗,她父王多情风流,到底说了多少谎言,伤了多少人的心?若不是她爹,她真想揍他一顿!好端端的招惹人家白漾山主做什么?妖宫女妖无数,还有个妖后呢。   他又道:“不过我跟其他妖王不一样,他们知道的没我多,也不像我这么清醒。他们现在还以为天下间就只有他们一个人是妖王。”他一副众生皆醉我独醒的模样,得意洋洋地道:“山主之所以对我,也就是妖王思念如狂,是因为妖王死了。她曾说,他们生死与共,他死了,可她身系幽山,却不能陪他赴死,只能醉生梦死。”   “妖王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几十年前吧,我也不太清楚,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山主是从几十年前开始才日日夜夜关在院落里,与画中的妖王相会。可惜毕竟是画出来的,我知道我不是真的,时间一久就不好用了,所以冰牢里才会有这么多已经不好用的妖王。”   阿媚顿觉她父王作孽。   二十年前也好,三十年前也罢,她父王还喜滋滋地想打遍天下无敌手呢。欺骗白漾的感情就算了,居然还诈死!她决定等妖王复活后,一定得押着她爹来幽山,骗一个美人儿这么多年,太缺德了!   思及此,阿媚只觉作为夫婿而言,璟流与父王一对比,简直是天与地的差距。   “还有什么要问?没有的话,我们就彻底扯平了,你我不再相欠。”   阿媚搓搓手,说:“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冷?”   “哦,这里幽山至寒之处,你觉得冷是正常的。”   .   雪林深处,经历了一场恶战,挂着寒霜的林木已被夷为平地。   两人各占一地。   白漾不曾料到对手如此难缠,与以往外界闯进来的闲杂人等不太一样,过了数十招,对方竟然还没有败退,且丝毫没有吃力的模样。   同时,璟流也没有想到有眼前的女人实力如此强大,竟能与他过上数十招。   他心念阿媚,不愿与她过多纠缠,道:“你不是我对手,速速放了我妻子。”   白漾冷笑道:“你错了,若在外界我定敌不过你,可这里是幽山,只要我愿意,你便是与所有山灵为敌!即便你能通天,可那又如何?你妻子关押在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待你铲除我幽山,你妻子早已死于幽山之寒!”   此刻,璟流意识到了一事,他道:“你是幽山山主!”   她大笑:“你知道得太晚!”   双袖飞扬,两条雪龙破地而出,气势汹汹地冲向璟流!   “且慢!”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忽至,分别奔向白漾与璟流身边,正是寒英与明渊。寒英袍袖一展,将雪龙化作齑粉。他与白漾道:“阿漾,不要伤了他们。”   白漾冷道:“你不要多管闲事。”此话一出,白漾轻轻咬唇,似有懊恼之意,然而一瞬即逝。   寒英耐心地道:“他们是我请来的贵客,如有得罪,你看我份上原谅他们。”   “他们碰了我的清光毫!谁也不能动我白漾的清光毫!动者死!”   新的雪龙再次破地而出。   璟流祭出三尺青锋,迎面击上,锋利的剑芒,直将雪龙一分为二。雪龙化作粉末,纷纷扬扬飘下,璟流立在半空,青锋指向寒英。   “你故意引我们至此,意图何在?”   寒英面色微僵。   “你是什么意思?”   璟流淡道:“你扮作妖王的模样,潜入凭澜苑,目的是为了引我们来盗取清光毫吧?也是你打伤了明渊,也是你,将所有外界之人引来此地,让他们丧生于真正的幽山山主之手。”   明渊惊道:“是你打伤我的?”   比明渊更惊诧的是白漾,她震惊地看向寒英,面上的惊诧逐渐转为愤怒,她咬牙道:“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寒英没有否认。   白漾极其失望,她道:“我让你打理幽山,你曾答应过我,定会心系幽山,守护清光毫。可如今你竟勾结外人盗取清光毫!我看错了你!你让我太失望!”   “你错了,我答应的从来不是这些,我当初说的是我只守护你认为重要的东西。但是你看看现在的自己,为了一个负心郎,你把自己变成什么模样?”   “住嘴!”她眉宇间冷意横生。   “我说得有错吗?他负了你,你还对他念念不忘,你这不是痴心,而是愚蠢,犯贱!”寒英的右肩被雪剑穿过,他闷哼一声,擦拭掉唇边的血,平静地看向她停在半空的手,他道:“这么多年了,我说他一句不是你便跟我动手。刚刚我说你犯贱,不,是我错了,我才是最犯贱的那一个。明知你心不在我身上,我还是没法对你置之不理。”   他扣住她的手腕。   风雪顿起。   两人迅速消失在璟流的视线里。   .   明渊问:“阿媚在何处?”   璟流落地,却是问:“你伤好了?”   明渊道:“尚未痊愈,不过已经好多了。我本想与你们细说黑衣人的事情,未料你们不在,恰好遇见寒英,他说你们危在旦夕,我便赶了过来。如今看来,阿媚是被白漾抓了?”   璟流颔首。   幽山雪寒,明渊轻咳了声,说:“璟流如此镇定,想必是知道阿媚在何处了。”   璟流道:“就在附近。”因着幽山的缘故,他不能仔细感知她的具体位置,传音密符也被隔断,但是多亏了白月光,他方能大致察觉到她所在的方位。   明渊担忧地道:“阿媚不耐寒,先救回阿媚再说。”   璟流微微一顿。   明渊问:“阿媚在哪个方位?”   璟流却道:“你的修为与寒英相差不远,他若想重伤于你,动静必然不小。打伤你的人不是寒英,是白漾吧。”   明渊一怔。   璟流又道:“寒英也好,白漾也罢,不管你因何而隐瞒,只要不伤着阿媚,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阿媚一人。她打心底尊你敬你,你莫要伤了她的心。” ☆、第八十三章   “我数到三,寒英你给我放手。”   “不放如何?你再刺我一剑?”   “你……”   寒英把白漾拽回她所住的院落,一松手,白漾立即甩袖,冷声道:“寒英,不要三分颜色开染坊,所有碰了我的清光毫的人都得死!”   寒英握起桌案上的清光毫。   他看向她:“你要我死吗?”   “放下!”她怒喝道,掌风卷去,却是硬生生地停在他鬓前。他眼睛不曾眨过,那般平静地看着她,两人僵持不已。白漾气得一掌劈断了桌案!   “你不过是仗着我找不到第二个替我打理幽山的人!”   寒英将清光毫塞到她的手中,五指包住她的拳头,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若掌心里的纤纤玉手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他说:“阿漾,你虽掌幽山之灵,控冰雪之术,但你老忘记一事,手凉了就要捂暖。”   他仔细摩挲,将葱葱玉指捂得温热。   屋里忽有声响,一个□□胸膛的男人从屏风后走出,声音慵懒:“阿漾,你回来了。”正是前不久白漾新画出的妖王。白漾没由来的有点心虚,她轻咳一声,说:“你出去吧。”   男人应了声。   一离开,屋里便只剩白漾与寒英两人。   白漾想松开寒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挣脱不开,恼了,只道:“你引外界的人进来盗取清光毫,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不要得进寸尺。”   寒英说:“此事是我错了,你想如何惩罚我都行。只是现在你先把阿媚放了。你可能不知道,方才与你交手的人是三十三重天的神君,你关的是他的心肝宝贝,要真出了什么事,他会与你拼命。我们二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白漾说:“我不管多少重天的神君,碰了清光毫就得付出代价!拼命便拼命,我不在乎。”   她甩开他的手。   右肩猛地生疼,令他重重一咳,方才止了的血又重新沁出。   白漾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可最后重重合上唇。她转身走入屏风后,薄凉的声音响起:“我不会放了她,你死了这条心吧。除了我,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找得到她。”说着,一个小瓷瓶抛出。   寒英旋开木塞,是上好的伤药。   .   “阿媚……”明渊迭声唤了几次,依旧没有人应答。   璟流飞至半空,掐诀扫平雪地,露出幽山难得一见的土地。他闭眼感受阿媚的气息。白月光凝聚他的半魂而成,此刻气息是如此地强烈。   他一挥袍袖,炸开□□的地面。   土壤四溅。   然而,土壤之下仍是土壤,并未有任何改变,也不像之前那般出现机关的门面。   明渊问:“你确定阿媚便在这里?”   璟流道:“气息就在此处。”他微微沉吟,道:“她一定在这里的哪个地方,白漾不知使了什么诡计,定是用了什么方法隔开了联系。”   明渊说:“此处乃幽山,不可用五界之法去解。如若寻不到,不如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如今过了这么久,再不过去,怕阿媚撑不住了。”   璟流亦觉得有理,当即放弃凭借白月光寻人的方法,与明渊一道折返白漾所住的院落。   明渊问:“你是在阿媚身上设了禁制?”   璟流道:“并非禁制,只是赠了她一样宝物,唤作白月光,一旦有危险,便立马能所感应。”   明渊说:“此等宝物,我在妖界也曾见过一二,大多用在双修伴侣的身上。”   “并不一样,除此之外,白月光还有一样用处。”   .   阿媚冷得直发抖,明明用了仙术御寒,可在这个鬼地方却半点用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快要蔫了,打从化成人形后,她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可如今,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浮现。   她搓了搓手臂取暖,不停地往掌心里呵着热气。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呼出来的气都是冰的。   她开始在四四方方的冰窖行走,又蹦又跳的,企图能让自己的身体热一些。   “没有用的,你不要挣扎了。”   “谁说没用,我起码觉得比坐着的时候要暖一点了。”话是这么说,可阿媚心里也觉得自己是在安慰自己。这个鬼地方,冷得像是冰块一样,而且冰块还是幽山特制的,五界之术都无法御寒。   最让她心烦的是,在这里,传音密符压根无法使用!   她说:“不行,我一定得离开这里,我父王还等着我去救他,司空还等着我回去,还有云川和之凉。”   “别费劲了。”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都没人过来救我们,你省点力气吧。”   阿媚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要,要我坐在这里等死我做不到。你……”她停顿了下,说:“你的脚快……快融化了。”   他低头望了眼,说:“在我预料之中。这里湿气重,再待多几日,恐怕我的手手脚脚都要断了。”他伸出手,拍了拍脚底的冰渣子,模样很是平静:“能来这世间一遭,我很高兴。”   阿媚说:“得了,现在不是说遗言的时候,你别这么沮丧,死不了。出去后,我再用清光毫给你画一对脚,有了前车之鉴,我一定给你画得漂漂亮亮的。”   她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打起精神。   “你好好想想,白漾给你的记忆里有没有跟冰窖有关的?既然能进来,肯定也能出去的,一定有出口的。”   他闭上眼睛。   半晌,阿媚问:“想到了吗?”   他说:“我有点困了。”   阿媚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她深刻地意识到此时不能靠这个与她爹生得一模一样的画中人。平坦的冰面寒气层层渗透,何为遍体生寒,连骨子里都是冰渣子的感觉,她是感受到了。   她忽问:“如果你掉进水里了,会怎么样?”   他说:“没试过。”   “你的脑袋能保持住吗?”   “应该可以保持久一点……进水了倒掉就好。”   她咬牙道:“好!等出去了,我再给你画个新的身体!”   她足底的冰面在慢慢融化。   一股热浪倏然抖开,白狐斗篷无风自舞,乌发飘扬,一声轻喝:“起!”   火苗自掌心而出。   轰地成焰,卷向硕大晶莹的冰块。   .   璟流心口倏然一疼。   他清楚地明白是白月光传递过来的痛感,那是阿媚有危险的表示。   他面色微变,整个人宛如一阵风消失在明渊的身前。人影一闪,他已经来到白漾的院落,他没走正门,也没爬墙,直接轰倒了一面铺满雪颜花的高墙。   烟尘雪絮顿起,漫天遍地。   烟尘未散,一抹明艳的人影渐现。白漾曼声道:“我白漾从不食言,幽山的清光毫岂是你们外人能碰的?我管你们是哪一重天的神仙,我们幽山从不吃这一套。进了我们幽山,就得守幽山的规矩……”   话还未说完,她倏然僵住。   他的速度快得令人反应不过来,宛如烙铁一般的手正紧紧地箍住她的脖颈。   “啊……”她顿时失声。   他一字一句地道:“立马放了她。”   她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做了个嘴型——不放。   她决不允许有任何女人碰她的清光毫,还用她的清光毫画出世梵!那是她的心结!尚未解开之前,谁也不许碰!她袖下滑出一个冰石,她轻轻地捏碎。   一股寒气自璟流掌心而生,逼迫他松开了五指。   白漾趁机逃脱,大笑:“你别想救她!我要让天下人都尝尝心上人死去的滋味!”   .   就在此时,忽然出现的寒英道:“丹华,我知道她在哪里。”   白漾面露震惊之色,随后震怒:“寒英,你背叛我!”   他道:“我不会背叛你,你若杀了阿媚,你会后悔一生。在寒英心里,阿漾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在我心里,你什么都不是!”   寒英面无表情地说:“丹华,接住。”一颗拳头大小的圆润白珠落在璟流掌心。寒英又道:“破山主结界的宝珠,她在东边的冰棺里。”   “多谢。”   白漾龇牙裂目:“不!”   万丈高雪拔地而起!   寒英闪身挡在璟流身前,道:“你快走,我挡着。”璟流道:“我欠你一个人情。”说罢,他迅速离去,明渊也紧跟其后。   雪浪重重扑来。   寒英施展仙术,耗尽修为化了万丈高雪。   白漾的发髻散开,乌发宛若缎面在雪中飞舞,她怒目道:“寒英,你我恩断义绝!”她欲要追上,却被寒英拦腰截住。他紧紧地抱住她,不愿放手:“恩未断,义又怎能绝……”   白漾怒火中烧,什么也听不进。   左手一扬,雪剑刺入他的身体他喷出一口血,染红了白雪。   他松开了手,如同破败的风筝跌落在地,脸如雪色,分明是命数将尽的模样。白漾惊呆了,她说:“寒英,你……”他朝她轻笑:“自你从蛮荒救了我,你便是寒英的恩人,你怎能和我说恩断义绝四字。”   她探上他的脉搏,开始慌了。   “你的修为……”   “你修为比我高这么多,不耗尽修为又如何能抵挡?”   “他们不过是外人!”   他说:“对,他们是外人。可你若真的杀了阿媚,那人会用整个幽山给她陪葬。你所爱的幽山,我答应过你的,要替你守护。你不在乎你的命,可我在乎。你忘不了世梵,我便等你忘记,可惜如今……我等不了了……”   他说:“阿漾,尽管你是被我算计,可我最快乐的时光是你我拜堂成亲的那一刻……那时的你眉目如画,红唇如火,是我此生见过最美好的姑娘……”   寒英的手缓缓垂落。   白漾心肝俱裂。 ☆、第八十四章   冰块在缓慢融化。   阿媚源源不断地往外输送火苗,嘴里忍不住骂了几句:“你大爷的,什么破冰,这么难烧!”若是换成外界,她一条火龙就能一把轰掉所有冰块,还能轻而易举地拎着“妖王”冲出水面。   可惜这里不是外界,而是不属于五界之内的幽山。   一切均不得以五界准则作数。   阿媚很是疲乏。   一边烧着修为,一边受着幽山之寒,再看着烧了大半天只破了个小洞的冰块,她只觉人生如此艰难,有种快要撑不下去的感觉。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   不,她不能放弃,外面还有人等着她。   经历过黑海水牢的自己,此等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可是真的好冷呀……阿媚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她和“妖王”聊天:“你除了世梵这个名字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名字?”   “没有。”   “我给你取一个,要不要?”   “不要。”   “你真的好讨厌呀……”   “那你索性讨厌我到底吧……”   她微微一怔,只觉胸腔处像是被利刃穿过一样,有一瞬间疼痛袭向她的脑袋,掌心上的火苗瞬间熄灭。她慢半拍似地低下头,看到心口上滴血的手指,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真没想到没死在黑海水牢,却会被一个自己不曾防备的人暗算,而且暗算的武器还是自己给他画的手指。虽然很难看,但是直接插到人家心口上也太不道德了!   手指的皮肉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是又尖又细的骨头,带着微微的寒气。   “妖王”拖着大腿缓缓地走到她面前。   他说:“白漾创造了我,我无法违背她的命令。她要你死,我只能服从。”   她双腿一软,两眼有些发黑,没有忍住跌坐在地上。   胸口绞痛。   鲜血从唇边流出。   她咬住下唇,艰难地单手掐诀结印。   他蹲下来,说:“你不必杀我,你赋予了我第二次生命,是我的第二个创造者,我无法违背白漾,如今我能为你所做的只有这个……”   他掰下另外一个断肢,在冰面上摩擦,大抵是构造不同,很快便融成与阿媚心口上一模一样的骨针。   “我失宠的那几日曾经想过,人活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如今想起只觉可笑,我根本称不上是人,连记忆都不是我的,我又何来资格去想这些……”   骨针缓缓送入他的天灵穴。   他应声落地,碰触到湿润的冰水时,他很快化作一堆墨迹。   阿媚艰难地缩回手。   ……真是混蛋呀,都不听她说一句话就自行赴死了,好歹扶起她让她好自救呀!   阿媚万分艰辛地坐起,又安分艰辛地爬到墙边,靠着墙支撑起身体后,她方单手结印拍向心口。骨针自行挤出,她疼得脑门尽是冷汗,一触及寒冰,冷得她又直发抖。   骨针已除,然而幽山之寒却已侵入心肝脾肺。   她不停地哆嗦。   此时此刻的她已然无力使用法术,她甚至觉得自己出现幻觉,眼前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暖炉,头顶还有十个火辣辣的太阳,照得她全身暖洋洋。   她变成一株小草,吹着暖风,迎着暖阳,好不自在。   她曾经听说,人将冻死,必有幻觉,如今看来,果真不假。只可惜,她没能告诉璟流,其实她没那么生气了,过去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吧,她不想计较,只想和他一起找清光毫,问天鼎,定坤墨,然后等父王复活了,他们在妖界再办一场婚礼,接着去仙界也好,留在妖界也罢,或者等她飞升神界,两人在神界里生一堆小娃娃,热热闹闹,高高兴兴……   可惜,好像来不及了。   她渐渐合上眼。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璟流的声音,似远似近,似真似假。   耳垂上的白月光骤亮。   它缓缓飘起,在阿媚身边萦绕,最后化作一束暖光钻进阿媚的心口。   .   阿媚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许多个璟流,不同时期的璟流都在不停地说话,或喜或悲或笑或怒。直到一道遥远的声音传来,各式各样的璟流才逐个消失。   “阿媚?”   她渐渐睁开了眼。   映入她眼底的是熟悉的帷帐,那一夜与璟流在榻上缠绵厮磨时,雪颜花纹案的玉兰白帷帐占据她的视线,一晃一抖的,像是在风中飘摇。   “阿媚?”两根手指搭上她的脉搏,微凉的寒意袭来,让她猛然回神。   明渊担忧地道:“你还有哪儿不适?”   阿媚下意识地摇头,半晌才道:“我……”   明渊道:“不适便告诉为师。”   她看着明渊,说:“师父,我想吃红豆糕。”明渊不由莞尔,他道:“昏迷了这么久,起来第一件事竟然是要吃的。”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等一会,为师去给你弄红豆糕。”   她扯住他的衣袖,问:“昏迷了这么久?”   “嗯,足足有二十五天了。”   听到这个数字,阿媚愣了下。她揉了揉脑门,好一会才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她记得自己被白漾弄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冰窖,然后还被人暗算了,心口……   思及此,她伸手抚上心口。   平平整整,并无任何伤痕,连当初侵入骨子里的寒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我昏迷后发生什么事了?我师父,不,璟流呢?”   明渊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莫要着急。他说道:“我与璟流找到你时,你恰好昏了过去,并未受伤。说来也奇怪,为师下去时险些也受不住里面的幽山之寒。你在里头待的时间不短,出来时竟安然无恙。璟流抱你回来后,便回了仙界。”   “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明渊摇首:“他走得很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为师也不曾过问。倒是你,差点吓坏为师了,竟昏迷了足足二十五日。你先躺着,为师给你找红豆糕。”   阿媚点点头。   她觉得奇怪极了。   她明明已经到濒临死亡的地步,心口还被戳了个洞,师父见到她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   .   阿媚在屋里休养了两日。   第三日的时候,幽山的下人过来告诉她,山主要见她。阿媚心情很是忐忑,虽说在冰窖里被白漾摆了一道,但是她也的确在打着清光毫的主意,更别提她爹还负了她。   且这两日师父与她说了寒英和白漾的事情,得知寒英已死,白漾痛不欲生,阿媚更不知要如何面对白漾。   白漾是太过固执,可归根到底,还是她爹不好。   负了一个美人儿,让美人白白等了那么多年。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要复活她爹,清光毫她还是得带回青道谷。   .   见到白漾的时候,阿媚还是吃了一惊。   不到一个月,那个风华绝代的明艳美人竟憔悴如斯,两鬓已然生白。她端详着阿媚,问的第一句话让阿媚很是猝不及防。   “你是妖王的女儿?”   阿媚干巴巴地笑了下,说:“……是。”顿了下,她补充道:“我爹是有点……有点……罢了,我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我爹的确是个混账,负了太多人,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却是待我极好的。”   “怎么好?”   阿媚轻咳一声,举了许多例子,大多是妖王如何疼爱她,以及帮她收拾烂摊子。   白漾听得有些入神。   阿媚说完后,她一直安安静静的,也不曾开口说话。过了许久,她才渐渐回神,也不知想起什么,眼眶竟是有些发红。她道:“你想要清光毫,是吧?”   “是。”   “可我不能给你。”   阿媚正想说什么,白漾又道:“不过我可以借给你,两年后你必须归还。”她拍拍手掌,忽有一姑娘穿帘而出,看起来只得二八的年岁,还未张开的脸蛋依稀有几分白漾的模样。白漾说:“她是我妹妹,唤作白珰,是幽山下一任山主。”   白珰敛眉道:“清光毫乃幽山之物,可以借给姑娘,但两年后还请姑娘准时归还。”   还剩问天鼎与定坤墨,两年的时间足矣。   阿媚问:“你不可能白白借我,你有什么条件?”   白漾说:“幽山若有难,你与你的夫婿必须伸出援手。”   “成交!”   .   阿媚离开幽山的那一日,幽山罕见地停了雪,碧空如洗,是个晴朗的日子。   白漾端坐在铜镜前,仔细地描眉傅粉,染上鲜艳的口脂。她穿上最明艳的衣裳,戴上最华丽的首饰,踏出荒芜的院落时,日光正好洒落,春风拂槛露华浓。   雪地上留下轻巧的脚印。   一路蔓延。   直到冰窖前方,脚印方歇。   冰窖里置放了一具冰棺,冰棺里的男人眉目安详,是如此宁静。   她专注地看着他。   许久,她轻启朱唇道:“我将幽山托付给了珰儿,你曾经和我说过,珰儿性子沉稳,又冰雪聪明,是个可塑之才。她果然很聪明,我只教了她大半月,她便已迅速掌握。我让安新一旁辅佐,不出两年,她定能担当大任。”   蔻丹划过冰棺。   冰棺应声分成两半,她轻抚他冰凉的脸颊,轻声道:“我以前总说世梵负了我,可到头来我也当了一回负心人。我前半辈子给了幽山,后半辈子给了世梵。我能给你的,大约只有黄泉路上的陪伴……”   .   下了幽山,阿媚说:“师父,你带清光毫回青道谷,我要去仙界一趟。”   明渊颔首。   碧空之下的幽山,仍然雪白清冷,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丧钟。   世间情爱,最幸运的莫过于我遇上你时,你恰恰好也欢喜着我。 ☆、第八十五章   灵安仙殿。   忙完仙务后的灵安仙君坐在小庭院里,喝茶赏月。阿青在一旁侍候着,见茶杯空了,又重新斟上一杯。茶是好茶,沏茶时极为繁复,七八道工序,阿青都记得一清二楚,不敢有所错漏。   他们家的仙君,最食人间烟火。   人界的那一套在仙界里也样样奉行,除了喝茶,他们仙殿的灶台也是日日炊烟,别家仙殿都是仙君偶尔想起贪图个新鲜,甚至有些仙君殿里连灶台都没有,就他们家的仙君,不仅仅日日起炊烟,而且还格外讲究菜肴样式。   阿青重新沏了一壶茶,茶叶是从风昭仙君那儿摘来的,这位仙君飞升前曾被人界的君王封过茶神的名号,上来仙界后,与他家仙君走得最近。   “仙君,茶多也易醉。”   “本仙君即便是醉,也醉得有格调。不像丹华,喝酒都千杯不醉,到头来却醉在一棵草上。”他执起茶杯,浅尝慢酌,鼻间茶香萦绕,别有滋味。   他又道:“此茶回味甘甜,适合配以清凉可口的糕点。阿青,去灶房里做一盘绿豆糕,还有红豆糕,再取一个茶杯。”   阿青一愣,问:“夜已深了,莫非还有哪一位仙君要上门做客?”   灵安仙君不答,只说:“你尽管去便是。”   阿青应声。   .   阿青捧着托盘从灶房里出来时,便见到一抹风风火火的红影一闪而过。他连忙跟上,唤了声:“小仙?”红影一顿,回首望来,阿青连忙行礼。   没想到竟真的是丹华神君的新婚妻子。   他道:“我们家仙君说可能有贵客至,不曾想到竟是小仙。小仙,这边请,我们仙君在庭院里喝茶赏月。”   阿媚微微一愣,问:“你们仙君在等我?”似是想到什么,她面色微变,也不等阿青,飞身离去。阿青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媚的身影,不由感慨了一番。   先前听说丹华神君与阿媚小仙要去幽山,没想到也不过一月有余,阿媚小仙的修为竟进步如此神速。   .   “灵安,我师父呢?”阿媚开门见山便道。   此时,阿青已到,搁下了两盘糕点和茶杯,无声离去。灵安给阿媚倒了杯茶,道:“先坐下再说。”阿媚应声坐下。灵安仙君道:“请用茶。”   阿媚心系璟流,此刻哪有心思品茶。莫说此刻,她平日里也是不怎么喝茶的,牛饮一通,着急道:“我师父呢?”   灵安看看她,内心却是轻叹一声。   这棵草左看右看,他都发现不了有何醉人之处。丹华怎地就在这棵草上醉了几百年?想归想,他面上仍然平静无澜,只听他道:“丹华回神界闭关了。”   “闭……闭关?”   灵安看了眼她的耳垂,淡淡地道:“丹华曾把心头血和半魂炼成的耳环给你了吧?”   “对,师父把白月光给我了。”   听得“白月光”三字,灵安眸色微深,只道:“白月光的作用你也知晓吧?”   “心头血与半魂,从此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即便是魂飞魄散你也不会孤独。”璟流当初轻描淡写的话蓦然浮现在脑海里,   阿媚低声呢喃:“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她面色大变,猛地站起,道:“师父伤得如何?”   灵安摇首:“你错了,白月光在紧要关头能以魂抵命,他将你当心肝,又怎会舍得让你死。你在黑海水牢的三百年,你难过,你受伤,他也不曾好过,为了打开黑海水牢,他才拼了命要飞升神界。你可知他当初用了半身修为,弄得遍体鳞伤,就是为了在黑海水牢里寻你。你定也不知,过去三百年他为了飞升神界,险些几番走火入魔。他带着心魔飞升,就连天帝也不看好他,可他最后熬过来了,带着血与伤成为人人钦羡的上神。”   阿媚说:“我……我不知道这些……”   “他不会让你知道,责任与道义,这些他都替你挡着。一句‘师父’,他愿意包容你,疼爱你,不惜以性命相护。”他缓缓展开掌心,是一株绿草,“自你入了凶兽之腹,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心身,见不得别人吃与你相似的素菜,一见便呕吐不止,梦里生魇。”   她咬牙问:“你告诉我,师父伤得如何了?”   灵安说:“丢了半魂,伤得极重。如今在神界闭关疗伤,至于何时出关他不曾说过,只说若你来寻他,让你安心。他伤好后便去寻你。”   .   待阿媚魂不守舍地离去后,灵安仙君又在庭院里慢悠悠地品茶。阿青过来侍候,见糕点都没碰过,不由问:“小仙不是喜欢吃这两样糕点么?以前来我们这儿,小仙肯定要吃上三四块的。”   灵安说:“约摸是没心情吧。”   阿青又说:“真是奇矣,丹华神君与阿媚小仙平日里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如今竟只见小仙不见神君……”   灵安道:“夫妻吵架乃寻常之事,把茶具糕点都撤了。”   “啊?仙君这么晚要去哪儿了?”   “寻月老叙叙旧。”   .   卯日星君当值时,灵安仙君方归。   他没有回灵安仙殿,而是去了极其偏僻的一处殿宇,正是前不久刚飞升的风昭仙君的仙殿。他问:“天帝可有察觉?”风昭仙君道:“多得神器,掩盖住了神君的仙气,方无人察觉。”   灵安松了口气,说:“我去看看他。”   风昭仙君说:“神君的伤已无大碍了。”   灵安点点头,随即入了内殿,茶香缭绕的殿内有一张床榻,榻上正躺着一人。   正是璟流。   他行到榻边,凝望许久,方道:“丹华,我已去了月老处,替你还了人情。”他从袖袋里摸出一颗宝珠,正是先前寒英给璟流破白漾所设结界的宝物。   宝珠中空,轻轻一捏,便分成两半。   里头有一字条。   灵安揉捏在指腹间,渐渐化成齑粉。他摇首,叹道:“当初天帝驱逐寒英是明智之举,若留在仙界,以他的城府定能搅乱一池春水。我已向月老说了,沧海桑田,寒英的红线必与白漾不分不离。寒英用一世换白漾的生生世世,她摊上他,也不知是福是祸。”   .   二十五天前。   灵安仙君透过水月仙镜得知丹华重伤,当即放下仙务,赶往妖界,恰好在暗巫山脉碰上前往仙界的璟流。他的第一句话说的就是:“灵安,我失去了半魂。”   他震惊之极。   世间竟还有人能令他失去半魂?不过是转眼一想,他便立即想到了阿媚。   能伤他的人,世间也就只有她了。   他问:“是你徒儿?”   璟流说:“我炼制了心头血与半魂,在危急之际替她挡了一命。”说此话时,他神情仍旧十分平静,且一副很是光彩的模样,他又道:“此刻我的半魂正在融入她的身体,待融入完毕,我的半魂便彻底消失,到时候我会忘记过往的一切。”   灵安镇定地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璟流说:“她醒来后必定会来找你,你到时候告诉她,我伤好后便去寻她,让她莫要担心。其余的话不要多说。还有,我虽失了半魂,但我将过往所有重要的记忆都写了下来。”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本书册,“待我醒后,你便将事情原委告诉我。”他又叮嘱道:“我负伤一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灵安问:“你看了后便能记起?”   璟流说:“即便半魂让我忘记,可有些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万物万事都无法阻挡。”   灵安收起书册。   “我明白了。”   璟流又道:“还有一事,我欠了寒英一个人情。”   .   思绪渐渐拉回。   灵安翻着璟流一笔一墨写下的书册,白纸黑字上承载了他千百年来的记忆。灵安翻完,目光又回到书册上的第一句话——你本是凡人,俗名璟流,因得机缘,勤修苦炼得以三花聚顶飞升仙界。   他的指尖停留在“俗名璟流”四字上。   良久,嘴唇轻扯。   他合上书册,看向榻上的璟流,他说:“凡人百年,你竟只得一句话。”他垂眼,半晌缓慢起身。他挑开仙灯的罩子,烛火轻轻摇晃。   一簇火苗爬上书页,渐渐化成灰烬。   风昭仙君走了进来,说:“司马殿下,你的灵童在殿外。”   灵安说:“你我皆飞升成仙,俗名莫要再提。” ☆、第八十六章   “仙君。”阿青施礼。   灵安问:“何事?”   阿青说:“回禀仙君,方才阿媚小仙从我们仙殿里拿走了一坛桃花酿,说下回过来的时候再还仙君两坛新的。”灵安听后,不由一怔,他道:“她还在仙界?”   阿青挠挠脑袋,只道:“阿青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阿媚小姐是从丹华仙殿里出来的,想来是与丹华神君吵了架,现在与神君斗气呢。”   “吵架?”   阿青又挠挠鼻子,说:“不是仙君说的吗?说丹华神君与阿媚小仙两夫妻吵架了。”   灵安这才想起自己的确说过这话,摆摆手,道:“你不必理会便是,她若再来要酒,你便给她,不必大惊小怪。另外,以后我若在风昭仙君这边,若无天帝传召,没我吩咐莫要过来,免得扰了我与风昭的雅兴。”   “是。”   .   灵安转身回了风昭仙殿。   风昭从里屋转出,指了指里头。灵安面上一喜,道:“醒了?”风昭颔首。   灵安作揖,说道:“此回多谢你了。”   风昭连忙道:“仙君不必客气,在人界时是仙君提拔于我,我方得□□皇帝的重用,解救我的燃眉之急。仙君的恩情,我一直谨记于心。如今在仙界遇上故人,亦是缘分。举手之劳而已。”   不过他与天赋异禀的修仙者不同,他是老来方得机缘,勤勤恳恳修炼千年,重塑筋骨,重造人身,方有今日之际遇。虽说不得天帝重用,但他尚有自知之明,他此生的极限莫过于如此,他很是满足。   人与人之间不一样,仙与仙之间亦然,人也罢,仙也好,都各有各自的极限。   他没有野心,也不强求,窝在仙界的角落里便已知足常乐。   风昭仙君抚着短须,笑吟吟地道:“当初真没料到太子殿下仙缘如此厚重,成仙成神,□□皇帝传位于你……”他摇摇头,“瞧我这记性,仙君定是不乐意听以前的俗事,不说不说了。”   灵安说:“千年前的事,丹华早已忘记,还请风昭莫要在他面前提起。”   说罢,灵安进了内殿。   .   璟流坐于床边,他静静地看着窗外,听得声响,他回首望去。   灵安慢步上前,说:“你醒了。”   璟流问:“我是谁?你又是谁?”   灵安道:“不急,我会慢慢告诉你。”   .   丹华仙殿。   阿媚开了酒坛,倒了一碗桃花酿,仰脖一饮而尽!大抵是心境不一样了,此回再次回到丹华仙殿,她对此处更多的是怀念,不像先前那般郁结于心。   她又倒了一碗桃花酿。   恰好有风拂过,拂起她的额发,她拂到耳后,又喝了一碗桃花酿。   窗外很是热闹,若干爪子趴在窗栏上,小猫小狗小狐狸小豹子小老虎,凑成一堆你一言我一语的。此时,半开的窗子跳进一只小老虎,地上圆润地一滚,变成双髻小姑娘。   她老气横秋地瞪着外面,说:“都散了都散了,我们家小仙心情不好,你们别挡在外面。”   “喵喵喵喵……”   “嗷嗷嗷嗷……”   “汪汪汪汪……”   小白花叹气:“都跟你们说多少遍了,要说人话!算了算了,快点滚吧,小白花要哄小仙开心呢。”手掌一挥,窗户立即关上。小白花嘿嘿地一笑,一蹦一跳地凑到阿媚身边,说:“小仙小仙,你果然猜中了!我悄悄地跟着阿青,发现他去了风昭仙殿,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去!”   阿媚搁下酒碗。   “师父在风昭仙殿?”   “是!”小白花此时气嘟嘟地说:“灵安仙君是个大坏蛋!竟然把神君藏起来了!我早就知道灵安仙君不怀好意了!他一定是相中了神君的美色!想要独占!想要破坏小仙与神君的姻缘!想要……”一时词穷,待她脑子转过来的时候,阿媚已经起身了,“啊啊啊,小仙小仙你要去哪里呀?”   阿媚说:“要回我夫君。”   .   “灵安,你出来!”   她站在风昭仙殿的门口,用力拍门。不是没想过要偷偷爬进去,见到人了再跟灵安当面对质。但是璟流是她拜了堂的夫婿,主婚的可是天帝,整个仙界都知道的。   灵安骗她璟流回神界了,如今却又在仙界的偏僻仙殿里,这里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其中有不对劲之处。她一直觉得灵安对自己有敌意,以前还没想起过去的回忆所以尚未放在心上,如今她早已想起了,又有先前那一番对话,灵安对她简直是恶意满满!   她才不要偷偷摸摸地进去。   她就要光明正大地跟他对质!   “灵安,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别以为这里偏僻没人注意!璟流是我夫婿,无论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知情!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去请天帝为我做主了!”   话音未落,殿门顿开,出现了一张黑脸。   阿媚说:“我来带我夫君回家。”   灵安深吸一口气,说:“他在神界。”   阿媚道:“他是否在神界,你我心中有数。你若不交出我夫君,别怪我不讲过去的情分。他是我夫君,受了伤我看着,是天经地义。你阻挡我见他,到底有何居心?”   “你执意如此,我也无法阻拦。”   “那麻烦让开。”   灵安侧过身,让阿媚进门。微冷的声音在阿媚身后响起:“人是会变的,你肆意挥霍他的情爱,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累会厌倦吗?你当真以为世间有永恒不变的情意?如果你当真这般以为,那么你就错了。”   阿媚站定。   她没有转身,笔直的背影如此坚定,如同她落地有声的话语一般。   “不,灵安,你才是错了。他超凡脱俗,他修炼千年,他背负重任,他的意志已非常人可以相比。人或许会变,沧海也会桑田,可我知道,这世间唯有他对我的好不会变。”   她终于转过身,直勾勾地看向灵安的眼睛。   “灵安,你有爱过人吗?你有被爱过吗?”   他没有回答。   阿媚扯唇一笑,说:“那么你不懂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灵安嗤笑道:“我们拭目以待。”   .   “师父!”“夫君!”“璟流!”她一路高喊。   他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说:“你不必喊,他就在前方的内殿。”话音未落,阿媚的掌风已经劈开了内殿的门。风昭仙君看着化作粉碎的大门,很是心疼。   然而,多年为人的经验告诉他,此刻不是心疼大门的时候。   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便越好。   他无声无息地离开内殿。   见到窗后的熟悉背影,阿媚没由来的眼眶微湿。在灵安仙君欺骗她的时候,她几乎要以为师父危在旦夕,不然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如此担心。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地负手而站,她的内心又惊又喜。   她停下脚步。   此刻她心里要有多高兴便有多高兴。   灵安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也不说话,倚在一旁,神情冷淡,像是在看戏,又像是在嘲笑。阿媚此时眼里早已没有灵安的存在,她一步一步地上前,在只剩三四步的距离时方停下来。   她轻轻地喊:“师父。”   他缓缓地转身,望她的目光平静无波,是如此陌生,就连声音也不复以前的温柔:“你便是阿媚?”语气里带有一丝冷意,短短数字让她如坠冰窖   。   “你……”她反应得极快,几乎是转眼的瞬间,就望向灵安仙君:“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你凭什么瞒着我?你和他说了什么?”在这一刹那,灵安在她心目中已成恶人。   他淡道:“只是说了些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罢了,你害他负伤,令他血痕累累,又令他惨失半魂……怎么?我说的难道不都是真的吗?你的存在不过是令他添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你不要断章取义!”   阿媚怒极,一个没有忍住,掌风挥向灵安。   比阿媚掌风更快的是璟流的身影,他为灵安挡住了阿媚的掌风,皱眉道:“你怎可如此急躁?”语气里的冰冷,让阿媚委屈极了。灵安侧头,对她微微一笑,笑容里仿佛在说“我们的拭目以待有了结果”。   她望向璟流,问:“你是我师父,是我夫君,你现在要不要跟我回去?”   灵安道:“回哪里?神界才是他的归属。”   阿媚知道灵安已经先入为主,此时此刻她不应该如此暴躁,可她控制不了,也不想冷静。她吼道:“你住嘴!我们夫妻说话轮不上你插话!”   璟流眉头拧紧。   “你如此蛮横,我以前是如何相中你当我妻子?”   她迈步上前。   “这就告诉你,你是如何相中的!”她扯住他的衣襟,倾前身子吻上他的唇。 ☆、第八十七章   她柔软的唇,她娇嫩的舌,她微热的气息,明明对她没有任何记忆,可一切都如此熟悉,仿佛为他而生,令他不由自主地捕获更多。   感受到他的反应,此刻的阿媚长驱直入,有技巧地撩拨他的舌头。   待他下意识地追捕时,她却推开了他。   她吻得面色潮红,双眼湿润,宛若温润透亮的玉石,还带着一股子欲语还休的味道。她直勾勾地看着璟流,说:“想起来了吗?我们的第一个吻。你在虚花镜里借酒强吻了我。”   灵安仙君完全没想到阿媚会有如此放荡的举动。   “你竟然……”   她此时已然冷静下来,挑起双眉,模样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我怎么?不服?有本事你也学我呀。”她笑得肆意张扬,又看回璟流:“你记不得没有关系,我帮你想起来。可是,你要知道一事,你若真伤了我的心,我……”   她停顿了下,却是不说话了。   他问:“你要怎么样?”   手指滑过他的胸膛,她妩媚一笑,眸光盈盈,只道:“晚上你回丹华仙殿,我便告诉你。”说罢,她没有停留,径直离去,飘扬的乌发掠过他的耳稍,有一股清新的芬芳。   从头到尾,她没有看灵安仙君一眼。   .   阿媚回到丹华仙殿。   小白花翘首以盼,没见着归来的丹华神君,她一跃而起,道:“小仙小仙,是不是灵安仙君欺负你了?”同时,还有一堆小猫小狗小老虎小豹子小狐狸咿咿呀呀地凑前来,各自分工,柔软的皮毛拱得阿媚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见阿媚不说话,小白花摇身一变。   一只小老虎破烟而出,尚未站稳在地上一个打滚,变成了一只威风赫赫的大老虎,爪子一拍,虎啸震天。   “老娘这就去教训他!”   到底是年幼,大老虎声音虽粗犷,但仍显稚气,且因法力不足,拍了下爪子,又原型顿显,“砰”的一声,小老虎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吼道:“你们不许看,再看本姑娘就挖了你们的眼。”   其他小动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阿媚听不懂的兽语。   阿媚原本不太好的心情此刻被它们搅散了,不由莞尔,捏起小白花的脖颈,放在怀里,温声说:“好了好了,没那样的修为就变强撑着。”   说着,她又蹲下来,分别摸了摸身前小动物们的脑袋,才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有事,都去玩吧。”正想放下小白花,小白花的爪子扒拉住她的胳膊,“小白花不要下去,小白花要去风昭仙殿抢回神君!”   阿媚拍了下它的脑袋瓜子。   “抢什么抢,会回来的自然会回来,不会回来的抢回来也无用。”   小白花歪着脑袋,问:“真的吗?”   “嗯。”   .   话是这么说,阿媚一想起今天璟流的眼神儿,心里就有点难受。原来被人遗忘的滋味是这般。之前她喝了孟婆水,再次与璟流相遇,那时的他心情定也是像自己今天这般的吧?   她甩甩头,不再多想,让小白花把剩下的桃花酿送来。   本来只想喝一两杯的,岂料桃花酿味道极好,酒气一上来,熏得脑子飘飘然的,一个没注意,将整坛桃花酿喝得一滴不剩。阿媚微醺,摇摇晃晃地趴在床榻上。   光滑雪白的小腿肚在半空悠晃着,玉兰白的云靴蹬了出去,罗袜一扔,露出一双赛雪的玉足。   十个指盖圆润小巧,透露着粉色珍珠的光泽。   她趴在软枕上,打着酒嗝。   大抵是喝得热了,她索性扯开衣襟,露出了秀气的肚兜带子,是月季红的颜色,不会太艳,也不会太沉,挂在修长的脖颈上,宛如落在羊脂白玉上的一抹红絮。   她翻过身,又打了个酒嗝。   “好热……”   五指随意一拉,露出了半个香肩,似乎还觉得不够凉快,她又往下拉了一点。另外一边的衣裳此时堪堪垂落,上半身只剩一件肚兜,肚兜上绣着断肠草的纹案。   此时此刻的她以一种极其诱惑的姿势横陈在榻上,乌黑亮丽的秀发柔软地披下,她扬起手腕,想要去够脖颈上的肚兜带子。   撑着身体的手肘倏然一软,只着寸缕的*往地上摔去。   还未落地,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单手勾住来人的脖颈,贴上他的耳垂,轻轻地呼吸:“师父,是你吗?”   他侧头看她,一脸平静地道:“你是故意的。”   她又打了个酒嗝,亲了他的侧脸一口,方笑嘻嘻地道:“自从师父把你的半魂给我后,我好像更加敏锐了。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了呢。”   “你在勾引我?”   她蹭着他的肩窝,黏糊糊地说:“嗯……”见他毫无动作,她委屈地嗔他一眼,说:“师父,你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他说:“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她说:“我可以先从身体上帮你回忆回忆……”   说罢,她亲上他的唇,但仅仅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很快便退了回来。   他意犹未尽地看着她。   她又凑前亲了口,依旧是蜻蜓点水的吻。如此来回四五次,在她即将松开时,后脑勺扣上一只手掌,不让她离去,湿润黏滑的舌尖长驱直入,舔舐她嘴里的每一寸。   他对她的身体竟是谜一般地渴望。   两人双双跌落在榻上,他下意识地将她揽在怀中。这个动作让他微微一停,这般时候,他竟有这样的本能,床榻如此柔软,他也生怕摔疼了她。   她喊:“师父……”   胸腔里的心情不自禁地柔软起来,他低低地应了声,随后俯身而上。帐钩子一斜,纱幔飘落,两道剪影起此彼伏,月光,烛光,春光……   .   几番巫山雨云,两人皆精疲力尽。   阿媚趴在他的胸口,问:“你我的第一次,你想起了吗?”   “没有……”   她鼓起两腮,情绪上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他不由莞尔,伸手抚平她的眉,问:“是在你我的洞房花烛夜上?”她说:“才不是呢,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恼着你,我们就没洞房。”   “为何恼着我?”   “不说这个,你我第一次是因为我中了媚药,在魔谷里,你毫无节制地要了我许多次!”她戳向他的胸口,“害得我第二天双腿发软!”   “成亲前的事情?”   “嗯……”接下来阿媚又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粗略地说了一遍。   不过因为太过疲乏,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轻。   他专心地听着,直到她没了声音才回过神,一看,竟是睡着了。他的手指滑过她的侧脸,刚得*滋润,她的脸蛋有一抹微红,不轻不重,却让他的目光无法离开。   他摩挲着她的脸。   此时,她梦呓道:“师父……”   “嗯?”   “不要离开阿媚……”   手指微微一顿,明明脑袋里半点回忆也没有,可听到这句话,胸腔里的心不可抑制地疼了下。就算遗忘了,然而重新见到她,还是会心疼,大概是命中注定吧。   .   阿媚深谙美人计的重要性,次日一早醒来又缠着璟流来了一回*巫山。璟流无法抗拒,只能依了她,待她吃饱喝足方下榻。还未离开床榻,又被她抓住手腕。   她眼巴巴地看他。   “师父,你要去哪里?”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又重新躺在她身侧,将她揽在怀里,好好地耳鬓厮磨一番后,方说:“你再睡一会。”   “你要去灵安那里?”   “是。”   她推开他,径自坐起,面无表情地跃过他,正要下榻时,腰间一紧,已被他重新捞回榻上。方才她沉下脸的那一刻,他没由来地便开始紧张。   他拥住她的腰肢,问:“生气了?”   她说:“等你以后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我一定要好好闹一次别扭。在幽山的时候,你强硬地给我戴上白月光,默默地为我负伤后,一声不吭就离开了我,在师父心中,我便如此不值得依靠?你为何不先告诉我?”   他变得沉默。   阿媚真的恼了,挣脱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岂料他抱得更紧,道:“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生气我就心疼。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如此眷恋,时时刻刻都想与你在一起……”   她渐渐安静下来。   他又说:“我若没将实情告诉你,一定是在害怕。”   她问:“害怕什么?”   “我应该是怕你知道我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后,趁机骗我,然后逃之夭夭。方才见你生气,我就不知所措,想用整个世间的珍宝换你重新展颜。”   阿媚忍不住,低头笑了。   他问:“我以前可曾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她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没有的话,我以后便多对你说。有的话,我更要多说。你一笑开来,我这里……”他带着她的手,摸上他的胸口:“舒服。”   “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嘴巴却像在蜜罐子里泡过一样。”她假意推他,说:“好了好了,你要去灵安那儿便去吧。他与你的确是多年的知己好友,不过在他眼里,我估计就是一红颜祸水。反正我现在是不喜欢他。”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你不用喜欢他,喜欢我一人便足矣。” ☆、第八十八章   因着不识路,璟流费了一番周折,方到灵安仙殿。   阿青见着璟流,赶忙行礼,说:“神君大驾光临,可是来找我们仙君?若神君要寻您的徒儿,她如今在您的仙殿里呢。”璟流微微沉吟,说道:“不,我来找你的。”   阿青吓了一跳,立即思前想后,忆往昔,可无论如何都没想出自己过去做错了什么,他咽了口唾沫,说道:“阿……阿青发誓,仙君偷窥的时候,阿青是一眼也没瞧过的!”   璟流说:“你跟我来。”   阿青身子抖了三抖,战战兢兢地跟着璟流走,恰好殿内有灵童走出。   阿青给灵童使个眼色——快去找仙君。   .   阿青随着璟流到了一处仙林。   仙林郁郁葱葱,有仙界灵气的滋养,生得茂密繁盛。阿青问:“不知神君有何要事吩咐?”璟流道:“我与你们仙君相识多久?”   阿青说:“已有五六百年。”   “平日里我待你们仙君如何?”   阿青轻咳一声,道:“神君与我们仙君交好,待我们仙君不薄。”   “还有呢?”   阿青绞尽脑汁,此时,一道声音传来:“丹华若有想知道的,何不亲自问我?阿青,你退下。”阿青如如获大赦,迅速离开仙林。   灵安仙君走近,端详着璟流,瞧见他脖子上的红痕,道:“我所言之话句句属实。”   “你的确句句属实,可却断章取义。”他淡道。   灵安说:“想来她在你枕边说了不少话。”   璟流道:“你对她有偏见。”   “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仍然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他缓缓摇头,说:“丹华,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   璟流道:“灵安,你我多年知己,看来你仍不了解我。我信任你,方愿在重伤之际托付于你。可是你要知道,能让我心甘情愿以半魂守护的人,必定是我的心肝。你伤我心肝,便是伤我。”   他冷声道:“你过去为我所做之事,我不胜感激,他日你若有难,我必会伸出援手。只是你我情谊,今日断矣。”   说罢,他挥袖离去。   灵安面色惨白,怔楞在地,有风拂来,他岿然不动,宛若一座雕塑。直到风昭仙君到来,他才怔怔地说道:“我曾耻笑浮图,做尽一切以命换来他兄长的谅解,到头来,我却连浮图也不如。”   .   璟流回到丹华仙殿时,阿媚正将东珠收起,掐断了传音密符。璟流问:“是何人?”阿媚笑说:“是之凉。”璟流问:“男的?”   阿媚先是一愣,方道:“我跟你提过的呀,之凉是个散仙,是我的友人,就是帮我炼制聚魂瓶的住在青道谷的散仙。”   璟流说:“你没和我说过他是一位男散仙。”   阿媚跳下床榻,搂着他的腰,仰起脖子,笑意盈盈地问:“怎么?吃味了?”见他不说话,踮脚往他的嘴唇亲了一口,方说:“你安心啦,之凉才看不上我呢,他眼里只有他的花花草草还有丹炉器具。”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尝了一回甘甜后,方微微松开。   “我没有吃味。”   阿媚不信,说:“之前因为我师父明渊,你吃的味能绕着仙界一圈了。”   “你……还有其他师父?”她腰间倏然一紧,他面色已沉。阿媚眨眨眼,说:“你看看你,果然每次一提我师父你就要吃味,是我在妖界拜的师父,当时不是喝了之凉的孟婆水吗?前尘往事忘尽……啊……”   倏然被横抱而起,她下意识地圈住他的脖颈。   “师父……”   “喊夫君。”   “夫君?”   回应她的是绵长的吻,和甘畅淋漓的痛快与*。屋里令人害臊的欢好味儿本就未散,如今又添厚重一笔。事后,璟流理直气壮神清气爽地:“吃味不如吃你。”   阿媚嗔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   璟流吩咐小白花准备了一桶热水,待小白花出了去后,他抱着阿媚清洗,随后又为她穿上衣裳。他愿意侍候,她也懒得动,任凭他折腾。   他问:“之凉与你说了什么?”   她说:“十方土已经炼制好了。”   “还差问天鼎与定坤墨?”   “嗯。”   “过会我们便下界吧,就差两样,早点得到早点圆你的心愿。到时候我若还想不起来,也能借聚魂瓶一用……”他抚着她的柔软乌发,说:“为夫想记起更多的你。”   .   青道谷鸟语花香,先前开垦的土壤此时已冒出青青绿芽,之凉一身粗布麻衣,正在仔细照料田地。忽闻声响,回首一望,是携手归来的夫妻俩。   还未出声,已有一道人影飞奔而至。   “爹爹!”   “娘亲!”   璟流抱起司空,认真打量他,果真如阿媚所言,与他生得一模一样。司空圈住璟流的脖颈,兴高采烈地道:“爹爹,司空可想你了。”   璟流摸摸他的脑袋,说:“嗯,乖。”   司空又向阿媚伸手,“娘亲也抱抱。”   阿媚笑着接过司空,问:“这阵子有没有好好听云川叔叔的话?”说着,她四处环望,未见云川身影,又问:“云川呢?可是在房里?”   司空说:“娘亲,云川叔叔不在。”   “哦?去哪儿了?”   之凉离开药田,洗净了手,摇身一变,换了身干净的素色锦袍,他说道:“你们前往幽山后不久,云川便与我告辞了,说是有事要离开。至于何事,我并未细问。”   阿媚听了,只觉古怪。算起来,已有一两个月了。她问:“他有说去了何处吗?”   之凉摇头,道:“他又非孩童,也有几百年的道行,你不必担心。若真有难,他也定会向你求救。对了,你过来看看,聚魂瓶的雏形已成。”   阿媚眼睛一亮,连忙道:“快,带我去看看。”   鼎炉之上,漂浮着一个双耳泥瓶,约摸只得半截手臂高,双耳很是别致。   之凉道:“我瞧着十方土有多,便给它捏了双耳。聚魂瓶需要炼制的唯有焰灵玉与十方土,如今雏形已成,只差寻来问天鼎烧釉,再借定坤墨,清光毫已得,到时候两样宝器一得,再过七七四十九日,以清光毫与定坤墨写妖王之命格,魂魄一聚,妖王不日便归。”   阿媚问:“也就是说,剩余两样宝器,与清光毫一样只需借用?无需彻底炼制?”   “对的。”   阿媚稍微松了口气,借与不还差别可大了。忽然,她问:“我师父呢?”说这话时,她看了璟流一眼,也不知她想起什么,耳根子微微有些红。   璟流不动声色地轻笑。   之凉说:“你说明渊吗?前几天正是炼制十方土的收尾阶段,至关紧要,我担心发生意外便闭关了几日,请了明渊过来帮我照看司空,他这几日都住在青道谷里。”   阿媚望望四周,问道:“怎地不见师父踪影?”   之凉笑说:“应该在你父王那儿,妖王对他有恩,他一直谨记于心,我忙着炼制十方土,这些时日都是你师父照料你父王的身体。”   .   阿媚推开屋门。   果不其然,明渊正在帮妖王擦拭手脚。   阿媚喊道:“师父。”   明渊回首,看了她一眼,问:“回来了?璟流可有大碍?”阿媚对明渊向来是知无不言,便将璟流之事仔细与明渊说了。明渊听了,心生感慨,只道:“他愿以半魂救你,待你着实是好,为师不及他。”   阿媚说:“师父可千万别这么说,师父你待我也极好,是阿媚三生有幸,此生能遇上两位这么好的师父。”   她的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妖王身上,扁了扁嘴,与明渊说:“师父,父王他……咦?师父?你在想什么?”见明渊走神,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明渊回神,问:“什么?”   阿媚道:“我想起了白漾,若他不是我爹,我定要揍他一顿!”她对妖王说:“爹,你看你干的好事,若没你的女婿,你女儿就被你的老相好给弄死了。”   明渊哭笑不得。   此时,阿媚又道:“不过爹醒来后也见不到你的老相好了,等爹你醒来后,爹你和我一起幽山给白漾赔罪。误了一个女人那么多年,太不应该了。”   明渊见状,也不打扰他们父女说话,出去的时候,恰好遇上了璟流。   他问:“听闻神君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璟流颔首,反问:“你说此话,莫非你我之间有何未了之事?”   明渊说:“自然没有,只是我徒儿不易,还盼神君好好护着她。”   “此言差矣,她是吾妻,亦是吾徒,护她乃天经地义之事,用不着你多说。” ☆、第八十九章   五样炼制聚魂瓶的宝器,如今只剩两样,一样在镜都,一样在命阁。恰巧的是,这两个地方相邻。阿媚从明渊口中得知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意味着去了镜都,还能顺路去一趟命阁,回来时倘若顺利,两样宝器已齐,剩下的便是等待父王回归!   况且这一回是借!   借了会还的!   在阿媚的想象中,一行人启程出发,到达目的地,与持宝者唠嗑一番,吃点瓜子喝点酒水,谈笑间宝器便能到手。她愿倾毕生之收藏,换取借用宝器数月。不是她王婆卖瓜,不说她当年在仙界收集的宝贝,单单是她在妖界的二十年,堂堂一界公主,又是受妖王宠爱的,她手里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随便拿一样出来都能教人眼馋。   于是乎,阿媚眉飞色舞地回了妖宫,兴高采烈地把所有宝贝都放进乾坤袋里。   搬完她的寝殿,阿媚又悄悄地跑去她父王的寝殿。手掌一拍,机关作响,不一会阿媚便到了妖王的藏宝库。她捡着顺眼的一股脑儿塞进乾坤袋,直到连乾坤袋也装不下后才作罢。   过了会,她又觉得其他宝器甚好,索性与璟流传音密符,让他过来装宝器。   等待璟流过来的时候,阿媚在藏宝库里百般无聊,左瞧瞧右瞅瞅的,正好瞧到一块碧色莹莹的翠玉。一瞧见翠玉,她便想起云川。思及此,她才想起自己给了云川传音密符的。   她注入法力。   脖颈上的东珠熠熠生辉。   她等了好一会,传音密符是接上了,然而却迟迟没有传来云川的声音。她试探地喊道:“云川?”依旧没有人应答。阿媚顿觉不妙,迭声唤了几回。   她有点心慌。   云川是用她的修为养起来的,在某种程度上说,便像是从她身体里掉出来的一部分,多多少少会有心灵感应。   以往她与他传音密符时,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可这一回,她心里却像是笼罩了一层乌云,黑压压的,逼迫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正好这时候,璟流来了。   他看了眼东珠,问:“发生何事了?”   阿媚道:“云川不知怎么了?传音密符接通了,可不回我。我唤了好几声都没应我。”见她着急,他便道:“为师想想办法。”他略微沉吟,从袖袋里摸出一面圆镜。正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他这几日得闲时便将袖袋里的东西样样拿出来查看,倒也是巧,今日有一样能派上用场。   阿媚是见过这面圆镜的。   当年灵安仙君得了一面宝镜,唤作镜花水月,他一分为二,赠了另一面给她师父,遂一面唤作水月仙镜,另一面唤作镜花仙镜。而璟流所持的正是镜花仙镜。   她道:“这面仙镜不是只能与灵安交流吗?”   璟流道:“不仅仅如此。”说着,仙镜飘到半空,他注入法力,阿媚的东珠竟渐渐地接近镜面,光辉四溢,慢慢的,慢慢的,镜面上浮起了景象。   浓郁的黑气迅速爬满镜面,透露出一股森寒,与仙气醇厚的镜花仙镜相比,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阿媚倒吸一口冷气,她试探地喊道:“云川?”   依旧没人回她。   可黑色的镜面内此时此刻却慢慢升起一个亮点,泛着浅淡的青光。   “是云川!这里到底是哪儿?有什么地方黑气遍布?”   璟流道:“这般黑气不像寻常的黑气,如此阴森黯淡,必然不是仙界。”阿媚紧接着道:“妖界也可以排除,妖界没有这样的地方,我感受不到……”说到这里,阿媚蓦然反应过来。   “对了,我可以感受他的气息!”   她闭眼。   镜面上的一点青光若隐若现,阿媚很快睁开眼,道:“没有,感受不到。”   璟流说:“若你感受不到,他必然不在五界。”   阿媚反应过来:“他肯定不会去浮城,也不会是魔谷,更不会在幽山……”一顿,她蓦然想起她离开青道谷前往幽山前的云川,他的眼神如此固执!她咬牙道:“镜都!命阁!他一定在其一!他想替我取得宝器!”   也是此时,镜面上的青光倏然变亮,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不停地晃动。几乎是一刹那,阿媚与璟流清晰地见到绿光照亮一角青铜,一闪即逝。   她道:“师父,像不像青铜鼎?镜都的问天鼎长何模样?”   “并无记载,不过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鼎。”   阿媚嘴唇紧抿,她忽道:“云川,你是不是在镜都?是的话,你现在不要动。”   青光骤止。   阿媚与璟流互望一眼,她按捺住内心的欣喜,道:“你可是被人困住了?不能出声?是的话,你动一下。”青光果真上下摇晃,仅仅一下便停。   “你在问天鼎里吗?是的话,也动一下。   青光再晃,也是一下便停。   阿媚道:“你莫急,我现在便去救你!你再坚持!问天鼎为镜都主人所有?是的话,你再动一下。”然而此刻,镜花仙镜里黑气骤然变得浓烈,传音密符断了。   镜面竟是出现了一丝裂痕。   璟流一探,眉头轻拧,道:“好强的魔气。”   阿媚正要伸手,被璟流挡住:“不要碰,魔气太重。”说着,他掐诀清了镜花仙镜上的魔气,方收回袖袋。阿媚问:“问天鼎非五界之物,又怎会有魔界的气息?”   璟流道:“到了镜都便知,事不宜迟,即刻启程。”一顿,他又温声道:“你莫要担心,已过这么多日,他尚有意识,想来性命无忧。即便有忧,只要还剩一缕魂魄便还有救。”   他伸手轻抚她的眉心。   “不要皱眉,你一皱眉,我这里就不舒服。”   阿媚眉头松缓开来,只说:“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后,你说话倒是不瞒我了。”   璟流轻轻捏住她的掌心。   “还在恼白月光的事情?”   她嗔道:“谁恼了,我才不恼。”   璟流握紧她的五指,道:“以后定不瞒你。”阿媚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手背,掰开他的五指,她瞅着手掌上的伤痕,说:“那你赶紧把手掌上的伤治一治,我……我看着……也会心疼。”   话音未落,她便被他拥入怀中。   他的胸腔轻微震动,发出愉悦的声响。   “……以后要多心疼为师。”   如此普通的两字,从她嘴里说出便像是最悦耳悠扬的仙乐,不,比仙乐还要动听。五界音色,大千梵唱,都及不上她口中的“心疼”二字。   .   知晓云川有难,明渊也跟着一道前去。   阿媚起初不愿的,原以为此番只是去镜都与命阁借两样宝器,不日便归,可如今云川竟在问天鼎之内,还魔气泛滥,用脚趾头想也知此番路途险阻,定要生不少波澜的,所以她不愿明渊涉险。   然而,当徒儿的说不过师父,不到三句话,阿媚便举手投降。   于是乎,阿媚便再度携带两位师父前往镜都。 ☆、第九十章   亏得明渊带路,阿媚才轻而易举地寻到镜都的入口。明渊道:“得了清光毫后,我便开始四处查找镜都的入口。皇天不负有心人,”说到此处,他轻轻一笑,“之凉医仙之名名扬五界,就连镜都之人也有所耳闻。”   阿媚问:“莫非是镜都之人来青道谷向之凉求药?”   明渊颔首:“正是,他起初并未透露身份,言论间对五界极为陌生,为师心生疑虑,遂跟随其后,未料竟如我所料那般,果真非五界生灵。”   阿媚不曾料到里头还有这般机缘,道:“定是上天助我!”   璟流却问:“他向之凉求何药?”   明渊道:“清元丹。”   “清元丹?奇了怪了,莫非镜都的人要去魔界?”清元丹只有一个作用,便是驱除魔界的瘴气,服一粒,能在魔界抵抗数日瘴气,不过此药不宜多服。虽能在体内产生抵抗瘴气的壁垒,但容易摧残经脉。这也是当初阿媚云川等人去魔谷时宁愿耗费修为也没动过清元丹的缘故。   明渊说:“这倒是不知了,那人也不曾透露姓名,只问之凉要了清元丹。”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一面湖泊前,若用硕大二字来形容那是最合适不过,当真硕大无比,一眼看去望不见尽头。明渊道:“镜都便在湖底,想来镜都之城是源于此湖。湖面澄澈,宛若镜面,世间万千皆倒映其中。若非那一日跟随镜都之人前来,恐怕要找到此处还要费些周折。”   说罢,明渊纵身一跃,转眼间便沉入湖中。璟流与阿媚不由多说,也紧跟其后。游过一段狭窄的水道,水流蓦然变得湍急,宛若有漩涡一般,明渊示意两人莫急,指了指前方。   由着水流而去,约摸只得小半个时辰,明渊带着两人钻出湖面。   不曾料到竟是大湖连小湖,终点乃洞穴中的内湖。   三人爬上湖岸。   穴壁上有万年不灭的麒麟火,正熊熊地燃烧着,照亮了整个洞穴。又行了数里,方见一巨大的山门,上面还有两个拳头大小的血色符号。明渊道:“此处乃镜都禁制。”   他掐诀试图破解。   阿媚道:“师父,让我试试。”   明渊迟疑地道:“你确定可以?”   阿媚说:“我近来修为大增,此禁制乍看复杂,但应该不难解开。”她凝神闭目,默念法决,不过刹那,禁制迎面而解,速度快得令明渊极为诧异。   血色符号一去,山门顿开。   阿媚欣喜地道:“果真不难。”同时,她挽上璟流的胳膊,道:“我原先还在疑惑为何自己修为猛增,如今看来果真是你的半魂起了作用。”   瞧她这般开心,璟流也不由扬起一抹微笑。   “待事情一了,我们一同双修,总有一日你亦能飞升神界。”   “双修”二字一出,阿媚下意识地便看了一眼明渊,见明渊毫无反应,她方暗中捏了璟流的手臂一把,眉眼含嗔——我师父还在这里呢,别乱说话。   璟流笑意加深,指着脸颊。   阿媚瞪他一眼,嘴型说他不正经,但仍然趁着明渊背对两人时踮脚迅速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明渊抬拳抵颚,轻咳一声,一张老脸有丁点发烫——   吾徒顽劣呀……   .   出了洞穴,眼前豁然开朗,苍穹大地,草丛绿茵,偶有雄鹰掠过。阿媚心想,镜都倒是像极了人界,与魔谷幽山都大为不同。想起幽山的寒冷,阿媚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其实作为一株修炼了千百年的断肠草,她真的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冻死。   对比起镜都,简直是连地上的黄土都如此美好。   若非救人要紧,她还真想在这儿多待几日。   .   璟流飞了回来,说道:“前方有一座城池,有匾额写着镜都两字,想来就是了。来往的百姓穿着与人界无二,我们这般进去,也不会突兀。”   “甚好。”阿媚眉梢一喜,当即事不宜迟,与两位师父一同前往镜都。   镜都城门有若干守卫,正在仔细盘问每一个进城的人。队伍偏长,他们的穿着果真与人界差不多,熙熙攘攘的,热闹得很。阿媚本想直接悄悄地飞进去,免去盘查,不过试了试,上空有镜都的结界,比先前洞穴里的禁制要强上许多。璟流阻止阿媚破解,道:“此处结界至关重要,镜都既然设了结界,若硬闯必会被发现。”   阿媚只好作罢。   排队的时候,盘问速度极慢,守卫问得很是仔细。   阿媚瞅了瞅,与璟流咬耳朵:“师父,我见他们手里都有个木牌子。”璟流亦有注意,微微凝神,不过是眨眼间,手中便出现了与其他人手中一模一样的木牌子,就连上面刻画的字与纹路都一模一样。   璟流在她耳畔道:“为师用土变的,只能撑半个时辰。”   三个木牌子,明渊,璟流,阿媚,正好一人一个。   也是此时,突然间前方的守卫大喝一声:“岂有此理,竟然想鱼目混珠!你这个贱民也配踏入我们镜都的土地?”一掌拍去,浮光如刀,竟是瞬间夺了那人性命。   阿媚不由一惊。   只听身旁的百姓窃窃私语:“贱民竟然想进城里,太不可思议了,瞧他那模样,也配?”其余人纷纷嗤笑,仿佛皆习以为常。此时也有另一人道:“难民未开心智,脑子转不过来,我们镜都子民人手一块通行牌可是一出生就记录在册的,问天大人那儿岂是这么好糊弄的?也是他活该。”   阿媚压低声音与璟流道:“师父,这木牌子恐怕糊弄不过。”   璟流道:“无妨,若糊弄不过,打便是。”   如此粗暴,很好,她喜欢。   璟流又道:“到时候我们进去了再说,以我们的身手,他们抓不住我们。待进去了再换个相貌便是。”   眼见快到阿媚等人,阿媚心中有点兴奋。   以前在妖界的时候有个女妖和她说过,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便是一起□□也是幸福的。当时她只当她放屁,糊你一脸屎谁能笑得出来,如今与他一道在这儿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方知那个女妖说得不假。以后若有机会,定要请她与她心上人吃一回屎。   守卫人对阿媚伸手。   “通行牌。”   阿媚理直气壮地给出木牌子。守卫人见她生得貌美如花,穿着又光鲜亮丽的,不由多看了几眼。直到一旁的另外一个守卫人提醒了一句,他才如梦初醒,赶紧低头检查通行牌,随口问了句:“你叫做什么名字?”   “阿媚。”   “真是好名字……”守卫人将令牌放入一个布袋,再此取出时,木牌子只剩一半。守卫面色微变,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我们镜都的人!”   璟流正要出手,忽然间有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且慢!这几位都是我们命阁的贵客,你们不得胡来!”说话间,一道蓝色身影渐近,浓眉大眼,颇有几分伶俐。守卫喝道:“你是何人?”   她递上一个令牌。   那守卫人一看,面色缓和下来,道:“原来是蓝姑娘,既然是你们命阁的贵客,便莫要随便胡闹。若出了事,我们如何向城主交待?”   说罢,一挥手,几个欲要捉拿阿媚等人的守卫纷纷退下。   蓝衣姑娘笑吟吟地看向他们:“几位贵客,可不能乱跑了,不然我也无法向小姐交待。”   阿媚认出了蓝衣姑娘。   正是许久未见的蓝松。   .   蓝松带着三人上了马车。   直到无人时,阿媚才问:“蓝松,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少阳派修仙吗?又怎会跟命阁扯上关系?”   蓝松低叹一声,只道:“说来话长,这跟云川有关系。数月前,虚寂掌门认为我学有所成,让我下山历练,我本想着去妖界寻你的,未料遇上离开的云川。他说想替你寻找问天鼎,我正好也要历练,便与他一道。镜都不属于五界,我们寻了很久都没找到镜都的入口,直到有一天,我和云川碰上了一个人,也探不出他是仙是妖是人,只知他受了伤,体内有魔界的瘴气。那人说只要云川能替他驱除瘴气,便带他进镜都。”   阿媚问:“那人是谁?”   蓝松道:“我也不知,云川急着进镜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那人还真有两下子,真的将我们带进了镜都。随后便不见了人影。云川也没在意,后来我们便开始打听问天鼎的消息,云川与我一直是分开寻找的,有一日云川很不对劲,他让我离开镜都。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云川。直到有一日,我的传音密符有了云川的消息,他向我求救。我问他在哪里,他说他在问天鼎里面,之后传音密符就被掐断了,我后来试着联系了几回,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叹了声,道:“后来我查出问天鼎在城主的藏宝阁里,便想着偷偷进去打探一番。然而,守卫森严,镜都的结界防着外人,我无法进入,只好另寻他法。没想到就是这么巧,镜都与命阁联姻了,镜都的少主要娶命阁的千金,婚期就在十天后,我恰巧救了命阁的千金,我说我无地方可去,她便让留在她身边当侍女。”   她小声地道:“这一回镜都与命阁联姻,命阁千金的嫁妆里就有定坤墨。” ☆、第九十一章   马车进入镜都。   一路走过,阿媚发现镜都相当繁华,并不输于人界的长安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道两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时不时有吆喝声响起。   来往的百姓穿着,风格与人界并无两样。   她不由说道:“镜都与五界隔绝,没想到竟会与五界中的人界如此相像。”   蓝松笑了声,说道:“阿媚你有所不知,镜都与命阁起初都是人界的分支,在千万年以前它们的祖先逃离人界,寻找到此处不属于五界管辖之地,方比邻而建城池。”   她探头望了眼,又道:“客栈快到了,你们找来镜都想来不容易,可以好好地歇一歇。”   将近客栈时,守卫拦下了马车,不容拒绝地喝道:“出示令牌。”   蓝松客客气气地递出令牌。   那守卫仔细地看了又看,好一会才放行。阿媚问:“怎么检查得如此严格?”蓝松叹道:“事情是这样的,虽说镜都与命阁联姻,但这桩婚事,命阁千金却是被逼迫的。之前她逃婚的时候被我救了,如今命阁的侍卫都不敢有所松懈,所以才把守森严,生怕她又逃了。”   .   马车在客栈后院停下。   蓝松先下了马车,她招呼着三人,说道:“房间我给你们准备好了。”说着,她望了明渊一眼。阿媚这才想起来她没有给蓝松介绍明渊,连忙开口道:“忘了向你介绍,这是我的另外一位师父,明渊。师父,这是我在人界历练时认识的朋友,她唤作蓝松。”   “上……上仙好。”话音落时,她的耳根子竟是爬满了红晕。一双水眸盈盈,难得露出了女儿娇态。   阿媚不由一怔。   今日再见蓝松,她变得沉稳温和,当初的稚嫩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曾想到与她师父一说话,整个人神态都变了。她说:“不,我师……”   明渊直接打断她的话,说道:“在下只是一介散仙,上仙二字担当不起。”   蓝松愣住了,她道:“散……散仙?”   “正是。”   “不可能!你……”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她轻咳一声,说道:“不好意思,是……是我误会了。我带你们上楼。”就在此时,一道慵懒的声音飘来。   “蓝松,你带了什么人回来?”   此时已然暮色四合,二楼的窗台边不知何时出现一抹柳绿的身影,只见她单手撑颚,懒洋洋地倚靠在窗台上,一双柳眉像极了夜空里的月牙儿,双眉间还贴了花钿,衬得眉目如画。   蓝松道:“小姐,是我的朋友。”   她又懒洋洋地打了哈欠,说道:“都上来吧,正好我无聊,你们这些小辈陪我说说话。”说罢,把窗子一关,一抹窈窕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   “小辈?”阿媚笑了,“这位命阁千金能有多大?”竟喊她小辈,不说她自己,她夫君修炼了不止千年,一个看起来不到双十的姑娘好大的口气。   蓝松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多大了,只知命阁的人大多长寿,她时常把老身和想当年挂在嘴边。对了,她唤作雪枝。”   .   阿媚见到雪枝的时候,雪枝正在喝茶。   客栈里房间都不大,不过她的这一间却是三间打通成一间。因着天气炎热的缘故,房间四个角落都摆了脸盘大的冰块,她身后还有两个扇扇子的侍婢。   蓝松说道:“小姐,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说着,她看了眼雪枝身后的两个侍婢。雪枝搁下茶杯,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不用扇了,个个有气无力的,都出去候着吧,有蓝松侍候就成了。”   两个侍婢互相看了眼,目光在阿媚等人身上转一圈。   雪枝淡道:“还不出去?你们阁主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侍卫,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还怕我再跑了不成?”   两个侍婢干巴巴地笑了下,连忙说道:“小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立马滚出去,看得老身心烦。”   这下,两个侍婢才离开了房间。雪枝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几人身上,蓝松正要说话,她摆摆手道:“别,你先别开口,让我猜猜你的朋友是五界之中的哪一界。”   她第一个看向明渊,说:“你身上有仙气,肯定是仙界。”   她第二个看向阿媚,说:“你身上也有仙气,我看到了一点绿色,你原身莫非是草木?”   她第三个看向璟流,双目凝望许久,慢慢地轻拧眉毛:“你身上有金光……”一顿,她睁大眼,道:“哦?莫非是神界?只有上神才有金光吧。”   璟流的神识探向雪枝,竟是半点修为也感受不到。这样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修为在他之上,二只是区区凡人。很快的,雪枝告诉了璟流答案:“你们不必惊讶,我只是个不普通的凡人而已,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气息和光芒,也活得比寻常人久一些。”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说:“不过这倒是老身第一次见到神界的上神。”眼皮子上下一翻,又道:“真是稀罕。”   阿媚惊讶地道:“传言果真有误,都说你们与五界隔绝,不曾想到你如此了解外界。”   雪枝说:“不算了解,只是活得久了,也就知道得多了。”   “你……”   她说:“别问老身多大,这个问题很失礼的好吗?不说此话了,你们为何来镜都?这些年来,闯进镜都和命阁的,大多都是为了宝物。你们冲着什么宝物来的?说不定我能顺手帮你捞过来,”她轻哼一声,又道:“镜都想娶我,我必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惨痛的代价。”   阿媚见她如此开门见山,索性也直接说道:“我想借你嫁妆里的宝器一用,用完便归还。我们五界也有很多奇珍异宝,作为回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上刀山下油锅也为你取来。”   她饶有兴趣地道:“我的嫁妆里宝器可不少,你要什么宝器?”   “定坤墨。”   雪枝敛去懒洋洋的神色,她慢慢坐直身体,道:“这个不行,你拿五界的所有珍宝来换,老身都不会借给你。不过……”她微微一顿,瞄了眼璟流,神色颇为暧昧。   “珍宝是不行,换个人倒是成。”   阿媚没想到雪枝会看上璟流,正想开口时,璟流已然淡淡地道:“我已成婚,对别的女人不感兴趣。”   雪枝低低一笑:“上神你莫要自作多情,老身可没看上你,对你也不感兴趣。”目光一挪,却是落在阿媚身上,“我对你比较感兴趣,你这眉眼,这樱桃小唇,这腰肢,这身段……老身见了如此多的姑娘,没有哪个能及得上你,就这般静静地瞧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她是吾妻。”璟流冷道。   蓝松见氛围有点僵硬,连忙说:“哎,雪枝小姐平日里就是喜欢开玩笑,你们别在意。再说阿媚生得这般好看,难怪姑娘也喜欢。我……我也很喜欢阿媚的容貌!可惜上天没给这样的脸蛋和身段。”   阿媚拦住璟流,直勾勾地看着雪枝。   “你想要我做什么?倘若我愿意,你便将定坤墨借我?”   雪枝轻笑道:“聪明的姑娘。”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她第一眼见到雪枝,就知道她不会喜欢女人。一个人的眼睛最容易暴露一切。她知道带着侵略性的欣赏和爱慕是什么样的目光。   雪枝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于你而言,很简单。”   一顿,她一字一句地道:“你替我代嫁。” ☆、第九十二章   阿媚不假思索便答应了雪枝的要求。   雪枝困了,约着阿媚明日再细谈准备代嫁的事宜,让蓝松带着几人好好歇息。蓝松领着阿媚到一间上房,说:“这间上房推开窗子便是镜都的镜湖,十二个时辰有不同的颜色,可好看了。”说着,她瞄了眼璟流,说:“上……上神,您要跟阿媚同一间房吗?”   话语间有些紧张。   之前以为阿媚的师父只是个上仙,如今听雪枝一说才知道竟然是一位上神。思及此,她不由添了几分敬畏,连背部也挺得笔直。   阿媚不由一笑,说:“他与我是夫妻,自然同一间房,你莫要紧张,他不会吃人。”说罢,主动勾起璟流的手进了房,随后又探出个头,对明渊与蓝松说道:“那我们歇息了呀,师父和蓝松也早点歇息。”   门一关,外边便只剩蓝松与明渊两人,还有偶尔在外头无声无息地巡逻的侍卫。   蓝松低垂着眉眼,说:“这边请。”   到明渊的房间后,蓝松一直攥紧的拳头又紧了几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渊向她道了声谢,说:“蓝姑娘你也早点歇息。”   此时,蓝松鼓起勇气,问道:“上仙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明渊笑道:“蓝姑娘记岔了,在下只是区区散仙。”   蓝松忽说:“彼时天色墨蓝,山林松柏浸染天色,有人说松柏苍劲,又得苍穹浸染,以后你便唤作蓝松吧。”   “原来蓝姑娘的名字竟来源于此。”   蓝松神色黯然,随后又咬牙问:“你真的不记得蓝松吗?”   明渊摇首,只道:“想来蓝姑娘认错人了,时候不早,你早些歇息吧。”他微微点头,很快便关上房门。蓝松在屋外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离开了。   .   而此时此刻的另一边。   榻上的两人正极致缠绵,好一番颠龙倒凤。阿媚边娇喘边断断续续地问:“师父,我说代嫁的时候你可有生气?”璟流耸动腰身,喉咙间似有粗喘,他趴低身子,亲吻她的脸颊,又滑到她的唇边,将话语尽数吞入。   阿媚两颊绯红。   只觉她家师父真真是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无穷,也不知他哪儿学来的姿势,害得她此刻连话都不会说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直到巫山*过后,她被璟流揽在怀里。   璟流还使了法术,将两人身体洗净。   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腰肢,他道:“不生气。”他慢条斯理地分析:“答应雪枝,一来你便能得定坤墨,二来你还能不费吹灰之力接近问天鼎,三来……”   她本已精疲力尽,璟流欢好过后的声音又格外低沉好听,听得她昏昏欲睡,她蹭了蹭他的肩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合着眼问:“嗯?三来什么?”   他低笑一声:“三来雪枝夸你的话,深得我心。”   “嗯?为何?”   他的手指滑落在她眉眼,唇鼻,又渐渐滑下,动作十分轻柔,就像是有一根羽毛在轻轻地挠着她。阿媚有点怕痒,眼皮子睁开一条细缝,声音又媚又娇:“师父……”   手掌轻拍。   他止住动作,往她眼皮上亲了口:“别人夸你,为师心里高兴。”   阿媚哼哼几声,说道:“我本来就很好看,我也是美人儿……”   “天地间美人如云端,唯有你方能入我的眼,入我的心,入我的身……”   阿媚听了,翻身趴在他的身上,睁开水汪汪的眼睛,笑问:“师父,我要怎么入你的身……”璟流眼神微深,手掌往她臀部拍了下,道:“不会?为师教你。”   阿媚东躲西藏,还是逃不过他的追逐,最终被折腾得气喘吁吁,被迫进行了一次完美的教学。   .   次日雪枝与阿媚详谈如何代嫁。   阿媚方知道不少事情。   原来镜都的城主唤作问天,传闻年轻的时候生得英俊潇洒,迷倒万千姑娘,然而却对一无盐女情有独钟,两人共结连理,很快便生下儿子问深,本来一切算是圆满,岂料城主夫人带问深出去玩耍,误闯贱民区,两人受了重伤,城主夫人不治而亡,问深伤好后则成了痴儿,从此呆呆傻傻的,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也正因为如此,如今城主才将城内的所有贱民通通赶了出去,不得进入城内,城门把守也极为森严。   阿媚说:“竟然让你嫁给一个痴儿!你不是命阁阁主亲生的吧。”   雪枝点头。   “论辈分,他们得喊我一声老祖宗。天晓得如今竟然被一群小辈逼着嫁人,”她惆怅地叹了声,“可怜我全身除了长寿之外便无其他能耐,若我有灵根,能学点五界的法术,谁敢逼老身上花轿,老身定缠他们世世代代。可惜学不会……不过这事儿老身也看淡了,人各有命,有得必有失。”   阿媚附和:“他们叫你祖宗,居然逼你嫁人,如此不孝!天打雷劈呀!”   雪枝又叹了声:“何止是天打雷劈呀!这哪里还有天理了!你是不知道,他们为了求我嫁来镜都,命阁上下数千人跪了一天一夜,尽管老身长寿,也禁不起他们这么一跪……”   阿媚明了:“原来你是这么被逼的。”换成是她,她可不管他们跪了多久,跪个几年她也不看一眼。她又说:“你的族人是跪着求你跳火坑呀。”   雪枝扬唇轻笑。   “是呀,现在跳火坑的不就是你吗?”   阿媚说道:“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我替你代嫁,你自己出逃,嫁到镜都后你就别管我顶着命阁千金四个字做什么了。”   雪枝不以为意地道:“随你,将镜都搅得天翻地覆我也不在乎。到你上了花轿,我便将定坤墨借你。你说你住在青道谷是吧?里面有个什么凉的散仙?”   “是之凉!到时候我用完就还你。”   “成。”   阿媚问:“镜都可有需要注意的事宜?”   雪枝说:“哦,倒是没有,横竖问深是个呆呆傻傻的痴儿,好糊弄。”   .   到了婚期那一日,阿媚很早便起了榻。蓝松替她梳妆,梳着镜都独有的新娘发髻。蓝松手巧,学了几日便学得活灵活现的,阿媚头发又长又黑,发髻成后格外好看。   再插上凤钗金冠,衬着乌黑如云的秀发,显得眉目温婉。   大抵是每个姑娘穿上嫁衣都是顶顶好看的,尤其像阿媚这般美人,嫁衣一穿,蓝松都情不自禁地夸道:“真……真好看。”   璟流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神格外专注灼热。   蓝松注意到了,轻咳一声,道:“我……我出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说罢,飞也似的离开。几乎是门一关,阿媚的手掌便被璟流握住,一分一分地收紧。   阿媚眸中波光流转,只问:“师父,我这般好看吗?”   回答她的是他急促的亲吻,刚刚涂好的口脂乱得一塌糊涂,蘸上他的牙齿时,阿媚不由失笑。然而扭头一望铜镜,自己的脸蛋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粘上的口脂也糊上她的脸颊,东一块西一块的红印子。   她拿起桌上的帕子,从铜镜里嗔了他一眼,道:“待会蓝松进来了,肯定知道你做了什么。”   她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拭。   背后忽然被人拥住。   她说:“师父,别闹了,衣服要乱了。”   他手臂收紧,只道:“你我成亲之时,你穿的嫁衣也是这样?”阿媚说:“我也不太记得了,当时因为黑海水牢的事情,恼着你,加上是你逼迫我成亲的,我并未注意嫁衣。”她歪着头,看着铜镜里倒映出来的璟流,道:“不过应该比这件嫁衣要华丽,你出手向来阔绰大方。”   “等这事了了,我们再成亲一次。”   阿媚笑道:“为什么?”   他义正言辞地道:“我不曾见过你嫁给我的模样。”   “那是你忘了!”   “等聚魂瓶炼制成后,你也能想起来了。到时候你一样能记起来。”   璟流说道:“也要再成亲一次,当时你是被逼迫的,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嫁我。”阿媚拗不过他,只好说:“成成成,你先松开我,不然蓝松进来得红着脸离开了。”   璟流在她侧脸亲了口。   “我们是夫妻,夫妻腻歪天经地义。”   .   吉时将到。   雪枝也进了房间,她问阿媚:“准备好了吗?”阿媚颔首,摇身一变,立即变成了雪枝的模样。雪枝则成了阿媚的模样。蓝松与明渊还有璟流三人,一一变成陪嫁的侍女与侍卫。   雪枝递给阿媚一个锦盒。   “定坤墨就在里面。”   阿媚打开锦盒,只见橙黄的锦缎上静卧一个青铜砚,朴实无华,倒像是寻常的墨砚。蓝松问:“这便是定坤墨?有何作用?”   雪枝道:“有何作用你们自个儿不是晓得么?别问我。”她又对阿媚道:“寻常墨汁倒了进去便会有所变化。好了,吉时已到,你上花轿,我离开。我们青道谷再见!” ☆、第九十三章   镜都城的最高府邸有一层神奇的结界,若非城主亲自开放,这一层结界固若金汤,外人休想能闯得进去。阿媚原本是不信的,她不信这世间有破不了的结界,不过前几日与璟流偷偷地离开客栈,试图闯进去时,发现还真的不能硬闯。   不属于五界之内的结界,极端繁杂,硬闯必会引起问天城主的注意。   当阿媚堂而皇之的以新嫁娘的身份穿过结界时,不由感慨雪枝提出的代嫁主意真是妙极。她坐在花轿里,一颠一颠地被送到一处院落。   大抵是人界分支的缘故,成亲的仪式也差不多。先前雪枝已经与她说了个大概,她此刻也是心里有数。等新郎官踢了轿门,在喜堂拜天地,之后便送入洞房。到时候新郎官便在喜堂里招待宾客,约摸入夜后再进入喜房进行洞房花烛夜。   阿媚与璟流还有明渊蓝松都商量好了。   送入洞房后,恰好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他们直奔这座府邸的藏宝阁,悄悄地把问天鼎和云川带出去。期间,四人还商量了不少应急对策,比如若时间不够,他们便再待几日,新郎官是个痴儿也好应对,到时候便由阿媚拖着新郎官,其余三人去救云川与寻找问天鼎。   不过阿媚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新郎官踢轿门。   她与璟流传音密符,问:“师父?新郎官人呢?”   璟流道:“你的新郎官在你身后。”   阿媚失笑:“师父!”   璟流这才认真道:“我方才用神识探了周围,很是安静。嗯,现在有个婆子过来了。”话音落后不久,一个约摸四五旬的婆子走到轿子旁,隔着红色的帘子,与阿媚说道:“还请新娘子稍等片刻。”   阿媚学着雪枝的语气,淡淡地道:“老身有些乏了,还请少主快一些。”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新郎官还是没有过来。   阿媚等得有些不耐烦,心想雪枝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才会被迫嫁给镜都,嫁给一个痴儿也就罢了,现在连成亲都怠慢。若是她,恐怕早已一把火把新郎官的府邸都烧了。   她眼珠子倏然滴溜溜地转了下。   不对,雪枝都逃婚了,而她只是代嫁的,管他们会乱成怎么样呢。   念头一转出,阿媚已然右脚一踢,为了避免轿门破裂,她力度稍微控制了点,然而等了许久心里头恼得很,还是没有控制住,轿门“砰”的一声,碎成两半。   一抹艳红的身影大大咧咧地走出。   掌心一拍。   她怒道:“新郎官还娶不娶啊,不娶老身就滚回命阁了!”   约是轿子做工不好,她这一拍轿子竟四分五裂,让周围候着的下人惊呆了。他他他他们的少夫人竟有如此蛮力!一时间,竟无人敢噤声,连陪嫁过来的侍女侍卫都傻了眼。   此时,方才的喜娘匆匆忙忙地走过来,见着这般场景,倒也镇定,说:“少夫人,少主不巧闹了肚子,身子孱弱,今日怕是不能拜堂了。城主择了另一吉日,还……”   阿媚打断。   “等等。”她直接扯下红盖头,面无表情地道:“你是说今日拜不成堂了?我们命阁可不是你们镜都小门小户的人家,你们说今日不拜就不拜的,这样你让我们命阁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   “得了得了……”她嫌弃地摆摆手,说道:“老身活了那么久,在命阁尚不敢有人敢这么敷衍老身,如今作为新嫁娘来你们镜都,倒是好,敢情是你们镜都要给我们命阁一个下马威?”   “少夫人误解了,我们……”   阿媚再次打断:“废话少说,喜轿已经过了门,是没有出去的理由。若让我再等上一段时日,等你们口中那劳什子的吉日,我的颜面是八百辈子也挽不回。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老身退婚,二是我在你们这里住下,到了吉日再拜堂。”   喜娘以前听说命阁的那一位与天同寿的老祖宗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脾性如此烈。不过喜娘在府邸里也算是老手,今日正好生辰八字配合今日的良辰吉日,方选为喜娘,在城主面前也是能说得上话的,遂说道:“老奴就是这个意思,还请少夫人移驾望幽园。”   岂料眼前这个老祖宗不依不饶,蛮横地道:“望幽园平日里是什么人住的?”   喜娘斟酌了下,说道:“是平日里贵客所居。”   阿媚说:“我是少夫人,又岂是贵客可以相提并论?得了得了,我自己挑个院落吧。怎么着?莫非老身当你们镜都的少夫人,连挑个院落也不行?”   她气势汹汹,说话又炮语连珠的,将那喜娘说得头晕脑胀的。   “少夫人息怒,老奴得请示城主。”   阿媚摆摆手,说道:“也罢,不跟你计较,你去请示吧。”说着,眼珠子在众人的身上转了圈,指着一个小厮,道:“看你长得机灵,带路吧,我瞧瞧府邸里有什么好院落。老身活了那么多年,别的不挑,对院落格外挑,住得不爽利了,怕脾气一暴,又得拆墙了。”   小厮看着喜娘,不知所措。   喜娘赶紧给小厮使眼色,小厮才咧嘴笑脸迎前:“少夫人,这边请。”   .   阿媚假意在府邸里走了一会,待小厮自个儿说出藏宝阁的方位后,阿媚便挑了个离藏宝阁近的院落。刚好这时候喜娘回话,说是城主应允了,阿媚更是理直气壮地入住。   接着她又以还未真正拜堂不是真正少夫人为理由,把所有镜都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屋里头便只剩下她还有璟流明渊蓝松三人。   璟流说道:“如今外头人多,不好行动,待入夜了再探藏宝阁。”说着,他对阿媚道:“你与云川传音密符试一试。”他取出镜花仙镜,因着上回被魔气入侵,填了一丝裂痕,不过倒也不碍事,还能用。   他注入法力。   阿媚也取出东珠。   渐渐的,镜花仙镜又再度呈现出那一日的森然黑气。阿媚面上一喜,道:“又连上了!”她连忙道:“云川?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镜花仙镜中的黑气愈发浓郁。   然而,并没有云川的回应。   阿媚不死心,又迭声唤了几次,依旧没有回复。此时,镜花仙镜又添了一丝裂痕,璟流顿收。“奇了,倘若问天鼎在藏宝阁,而云川也在问天鼎里,魔气如此严重,我们离藏宝阁如此近,不可能感受不到。”   阿媚不由蹙起眉头,正想说什么时,尚未收起的东珠响起了虚弱的声音。   “快……快走……”   阿媚立即反应过来,道:“云川,你莫要担心,我现在马上来救你!”   “不要救我……快……”传音密符又被掐断了。明渊说道:“看来是魔气影响了传音密符。”蓝松也紧张地问:“云川莫非被魔物缠上了?”   阿媚看了璟流一眼,道:“只能待入夜了,去藏宝阁探一探。蓝松,藏宝阁里当真有问天鼎?”   蓝松点头道:“对的,是雪枝告诉我的。她说镜都的藏宝阁珍宝无数,问天鼎也在其中。城主格外喜欢问天鼎,以前不叫问天的,也因为问天鼎才改了名字。”   .   阿媚将蛮横的命阁千金演得入木三分,让府邸的下人对她颇为忌惮,得了她的吩咐都不敢靠近。只有傍晚时分,那一位喜娘过来跟她说了下一个吉日,说是二十日之后。   阿媚为难了喜娘一番,才让喜娘离去。   瞧见她松了口气的模样,阿媚颇是欢喜,觉得算是小小地为雪枝出了口气。   入夜后,闹腾了一整日的府邸安静了下来。   阿媚与璟流悄悄地溜进藏宝阁,明渊与蓝松并未一起来,毕竟这般偷鸡摸狗的事儿人多倒是不好办了。   .   说来也是怪,府邸外有不属于五界的结界,璟流难以解开,然而这个小小的藏宝阁的结界与五界里的结界却颇有异曲同工之处,璟流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璟流道:“倒是有些像魔界的结界……”   阿媚说:“不管了,先找到云川再说。问天鼎既然是城主的心头宝,想必放在难以寻找的地方。”不过两人一进藏宝阁,就不又愣住了。   那么大的一个青铜鼎堂而皇之地放在两人面前,不费吹灰之力便看见了,简直就差在青铜鼎上刻下“鼎在此,快来偷”六字。   阿媚探前一看。   青铜鼎内哪里有云川的身影?   她道:“不对,这个不是问天鼎。”尽管与那一日在镜花仙镜里一闪而过的问天鼎一模一样,可是眼前的这个青铜鼎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电光火石间,阿媚蓦然想起一事。   她咬牙切齿地道:“雪枝骗了我们!”她从乾坤袋取出定坤墨,“这个定也是假的!焰灵玉,十方土,清光毫,哪一样宝器不是有宝器之魂?这根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墨砚!她先前如此珍惜定坤墨,今日离开时又怎会不叮嘱我们要小心护好定坤墨?居然被骗了……” ☆、第九十四章   阿媚的后知后觉令她自己十分苦恼。   先前雪枝一直以一副被命阁欺凌压迫却不得不忍受的模样出现在阿媚面前,她先入为主,心生怜意,一时察觉不出她暗藏的心思。如今察觉出来了,她真真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就在此时,藏宝阁忽有喧哗声响,不多时便有匆匆脚步声靠近。   师徒俩互望一眼,璟流低声道:“先离开此处再说。”他环望周遭,目光锁定藏宝阁的一处窗子,随即牵上阿媚的手,掐诀无声无息地离开藏宝阁。   .   不多时,藏宝阁灯火明亮,透过窗子在夜空中像是一颗明亮的星辰。只见里面人头攒动,声音沸腾。而此刻,阿媚璟流两师徒已然安安稳稳地出现在藏宝阁外的一颗参天大树之下。   璟流说道:“镜都的人倒是警惕,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出结界被破。”   阿媚仍在懊恼雪枝的事情,唇瓣紧紧地抿住。   璟流轻轻地捏了她的掌心,说道:“不必懊恼。”   她道:“哪能不恼?都怪自己不长记性,先前被幻兽骗了一回,伤疤都还没好呢,如今又上了雪枝的当。”见蓝松对雪枝赞不绝口,她也不曾怀疑,想着能得蓝松信任的人,也差不到哪儿去。没想到知人口面不知心。   璟流低笑了声。   她更恼了,瞪着他:“你徒儿都被骗了,还笑!”   “为师在雪枝身上下了此物。”他从袖袋里摸出一物,约摸有巴掌大,是一个圆蛋的形状,表皮光滑,中央镶嵌了一颗碧绿的宝石。璟流又道:“此为追影蛋,适用于没有修为的凡人,只要能得之皮毛,哪怕是一根头发,也能追查他们的行踪。你看。”   他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把桃木梳,若干条细发缠在梳齿上。   阿媚诧异地道:“师父,这是雪枝的头发?你早已发现蹊跷了?”   他收起追影蛋与桃木梳,又捏捏她的手掌心。她看着窈窕,不过手掌却是肉呼呼的,捏起来很是舒服,仿佛会上瘾似的,令他爱不释手。他说:“你可有想过一事?命阁的人虽然长寿,但却也只是寻常人,而雪枝更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为何能与天同寿?”   “要么她本身就非凡人,要么她得了奇遇。”话音未落,她睁大眼睛,道:“师父!你是说奇遇?定……定坤墨?”   璟流颔首。   他又道:“浮城焰灵玉能抵挡万物之攻,十方土能捏造万物,清光毫可落笔成人,问天鼎与定坤墨定也有妙用。而定坤墨的妙用与雪枝与天同寿估摸着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这般重要之物,她又怎会说借便借你?”   “师父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璟流又捏捏她的掌心,笑说:“本来你若不晓得也无妨,待我们取得问天鼎,再去找雪枝讨要便是。”   阿媚明白了。   她的夫婿在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心情呢。   思及此,先前的恼怒不翼而飞,她笑吟吟地道:“也好,横竖也进来了,定坤墨也不着急,先找问天鼎与救云川。”提起云川,阿媚的眉头又不由拧起。   “说来也怪,都到了镜都。我竟感觉不到云川的任何气息,莫非魔气已经浓烈到掩盖他的仙气了?若……若是……”剩下的话,阿媚说不出口。   倘若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云川定是入魔了。   只有成魔,仙气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   倏然,璟流松开阿媚的手,用传音密符道:“有人过来了,修为不低。”他迅速后退。阿媚也迅速反应过来,此时此刻的他们还顶着雪枝和雪枝侍卫的脸呢。   她轻咳一声,挺直背脊。   不过瞬间,已有一道墨蓝身影大步走进,是一个中年男人,蓄着短须,浑身上下不怒而威。他扫了阿媚一眼,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我是你儿媳妇啊!这镜都娶亲也太儿戏了!居然不知儿媳妇长什么模样!按理来说,镜都虽然是人界的分支而来,但对女子却也不像人界那般苛刻,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根据她在镜都观察所得,并不存在这样的事情。这里的姑娘都颇为豪放热情,定亲时必然双方爹娘都见过的。   这镜都城主好歹是一城之主,又只得一个儿子,娶个媳妇居然如此不上心。   此时,问天城主身后的心腹低声道:“城主,她就是命阁的雪枝姑娘。”   阿媚见状,倒也担心被他识破是他们破了藏宝阁的结界,轻咳一声,说道:“城主,我住在附近,听见有异响便过来瞧瞧。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   问天又瞥她一眼,摆摆手:“无事,你可以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带着他的心腹进入了藏宝阁。   .   雪枝浮出水面。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狗爬式地游到湖边,艰难地爬上岸后,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难为她一把年纪了还得憋气游这么久的湖,她老人家真心不容易。   待她喘过气来后,她慢条斯理地拧干了衣裳上的水,又生了一堆火,慢慢地烘干。   半晌,似是想起什么,她的手伸入衣襟中,摸到一方硬实方稍微松了口气。   那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定坤墨。   想起阿媚等人,她心里头难免有点愧疚,不过倒也不是很愧疚,姜还老的辣。尤其是蓝松那个小丫头,稍微一套话,便什么都说了出来,比如她的好朋友云川被困在镜都城主的府邸里。   她虽然利用了阿媚等人逃离,但也算帮了他们一回,也算是不拖不欠了。   她这一生如此跌宕离奇。   她打小就嗜书,无书不欢,那会的人们用的还是绢帛,直到现在才渐渐开始用纸张。那时的她一得闲便钻进书阁里,日以继夜地念书写字,她爹还常常打趣她,说她不如嫁给书得了,未料一语成谶,她还真的因为一日看得入迷,误食了定坤墨,从此与天长寿,那一年她正好双十。然后,她度过了无数个双十年华,亲眼见着爹娘逝去,看着兄弟姐妹成家生子,一代又一代……   而她成了老祖宗。   人老了便不想动了,在一个地方待得久感情也深,她原来也是愿意,做一个老不死永生永世庇护她爹的子子孙孙。只是万万没想到,那群小兔崽子竟然敢逼婚!   不过也罢,她换个地方养老便是。   衣物渐干。   雪枝打算启程去人界,横竖不去那个劳什子青道谷。   人界于她而言,是最安全不过,就是麻烦了一些,得十年换一个地。她准备起身时,忽有一道声音响起:“姑娘,可否借个火?”   雪枝扭头望去,一眼便见到他身上充沛的仙光。   她眨眨眼:“自然可以,老……”她轻咳一声:“我向来助人为乐,这个公子不知要去哪儿?”   “恰好路过,正打算去长安城。”   “真巧,我也打算去长安城。公子,不如一路作伴吧?”有个上仙当护卫,她一路上的安全定然无忧,且瞧着他身上的仙光比阿媚的那个唤作明渊的散仙还要亮上几分,虽不及那位上神的神光,但想必修为也不低。   他沉吟片刻,方道:“也好,有人作伴,路上也不会无趣。”   雪枝笑吟吟地道:“我唤作雪枝,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唤我灵安便好。”   .   蓝松知晓被雪枝骗了后,生气得不行。可此时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只好闷着头跟阿媚一起在偌大的府邸里溜达。阿媚花了两日,才将镜都城主的府邸一一逛了个遍,然而似乎除了藏宝阁有魔界的结界之外,其余地方半点魔界的气息也没有,更别说有云川的气息了。   蓝松愁眉苦脸的,还是忍不住骂道:“雪枝竟然骗了我!”   阿媚用亲身经验安慰她:“被骗了才会长大,想当初我头一回下界历练,也被骗了。骗得多你就有经验了。”她说着,注意力则到了另外一边。   “我们还有一个院落没有查看。”   “哪里?”   阿媚指着远方的那一头,扬扬下巴:“雪枝的未婚夫婿,镜都少主。从这儿眺望才发现了,镜都城主对他儿子可真是保护得厉害,层层把守的府邸还用了机关术障眼法,不在高处看根本发现不了那儿竟有一处院落。”   蓝松顺着阿媚的视线望去,果真发现了一处漏网之鱼。   可她还是愁眉苦脸地道:“既然用了机关术,镜都城主肯定是不愿让无关人等进入的,你要硬闯吗?若是硬闯,万一被发现你不是雪枝怎么办?雪枝毕竟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   阿媚瞥她一眼,胸有成竹地道:“谁说我要硬闯了?”   “你有办法?”蓝松惊喜地问。   阿媚道:“你定是忘记了,如今我是雪枝,可是镜都少主的未婚妻。少主病了,身为未婚妻的我去探望探望,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第九十五章   阿媚思来想去还是将喜娘唤了过来。   一来她不能直接闯,二来这也是便捷的方式。大抵是之前给了一个下马威,阿媚让下人一通传,不到片刻喜娘便紧赶慢赶地过来了。   阿媚原以为她要去探望镜都少主,会有些波折,毕竟先前瞧镜都城主与其他下人的模样,对这位镜都少主都是一副保护的姿态,且起初对她还颇为冷落。   没想到她刚提出要探望问深少主,喜娘立马眉开眼笑地说:“少夫人,这边请,老奴给您带路。”   走去问深的院落时,喜娘一路滔滔不绝地夸着他们少主,用词之浮夸让阿媚唇角都抖了几回,还说问深少主这几日病情已经渐渐好转,恰好今早可以下床行走了。   “……这不可巧了,少夫人一想探望少主,少主的病就好得七七八八。少夫人当真是我们少主的福星。”   话里话外的还顺便将阿媚夸了一通。   到了院落的门前,喜娘笑吟吟地说:“还请少夫人稍等片刻,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阿媚颔首后,喜娘方进去了。蓝松凑到阿媚耳边说道:“这个婆子应该是前几天被你吓怕了,现在才这么客气。”阿媚却说:“不,她们有些奇怪。”   “奇怪?”   “按理来说,我身为少夫人,少主病了,应该第二天便要去探望探望,表明心意的。可是我这几天到处闲逛,丝毫没提过少主病情的事情。直到今天才提起了,时间算晚了的,可她们却没觉得有什么,与头一天作花轿进来时的怠慢有着明显的对比。”   蓝松脑子转不过来,问:“你的意思是?”   阿媚道:“前几日她们肯定不愿我去探望少主的,我看这少主的病来得蹊跷,兴许隐藏了什么。”   蓝松压根儿没想到这些事儿,不由羡慕地道:“你脑子转得真快。”   阿媚说道:“等你历练得多了,脑子自然也转得快了。”说着,她瞄了眼蓝松后头的几个侍卫,皆是雪枝的嫁妆。璟流与明渊都没跟过来,有了出入镜都的令牌后,璟流今日一早便离开了府邸,去外头找线索。至于明渊,打从前几日开始便很少出现,阿媚起初有些担心,去询问了一番,得了一声“无事”时方安心离开。   她师父说无事便肯定是无事。   这么多年来,她师父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情绪不太对劲,自个儿关在房里,过个几日便能恢复如初。   .   片刻后,喜娘出了来,带着阿媚进去。   院落格外大,也十分精致,相比起她这两日参观的院落,甚至包括城主的院落,都要精致得多,这儿处处可见心思,比如院落一角的花草,因着之凉的关系,她也颇有研究,晓得那些名贵而好看的花草极难养活。   “少夫人,老奴就不进去了,这边请。”说着,又对阿媚身后的下人道:“少主仍在养病,需要静养,其余无关人等在此处候着。”   蓝松想跟上,被阿媚微微颔首后,方止住脚步。   阿媚倒是没所谓的,一个人对那个痴痴傻傻的问深少主兴许还要方便一些。岂料真的见到问深时,阿媚却有些怔楞。他趴在铺了青砖石的地面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上的两个蛐蛐,丝毫没有注意到阿媚的到来。   屋里的四个角落都站有侍婢,皆一副低眉垂眼的模样,仿佛也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了。   阿媚本想喊一声夫君的,可又喊不出口。转眼一想,两人又还没拜堂,喊夫君也的确不妥。阿媚索性轻咳一声。没想到问深专注于蛐蛐,没有理她。   阿媚顿觉尴尬,又重咳一声。   然而,问深还是没有理她。四个角落里的侍婢也一点反应都没有。阿媚不动声色地散发了下自个儿的气味,地上的两个蛐蛐本是斗得欢快,不一会却都爬到她的身上来。   想当初她还是一棵草的时候,那些螳螂蛐蛐最爱到她身边转悠了。   如今也算是重操旧业。   问深此刻终于注意到了阿媚,他呆呆地看着她,傻傻地盯了一会。阿媚来了心思,笑问他:“你在斗蛐蛐吗?”   他点头。   阿媚说:“你信不信我可以每次都押中赢的蛐蛐?”不等他回答,她便让身上的两个蛐蛐下了来。她蹲下,指着左边的蛐蛐说:“它赢。”   两个蛐蛐斗了起来,果不其然,左边的赢了。   第二次阿媚押了右边的,果然右边的赢了。第三次阿媚又押了右边的,仍然是阿媚押中了。接连数次,随着阿媚淡定地挥斥方遒,问深原本呆滞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他语气轻快地道:“好……好厉害!”   阿媚今日目的本就是在这个院落里查找云川的气息,见问深上钩,微微耍了下心思,让蛐蛐跳到了屋外。   她跟着跑出去,问深也跟着出去。   几个侍婢见状,也赶紧跟上脚步。   借着两个蛐蛐,阿媚花了两刻钟将院落的角角落落落都仔细探了一遍,只可惜没有半点云川的气息。她有点失望,也不操控那两只蛐蛐了。得了自由的蛐蛐,很快便消失在草丛里。   她转过身,撞入问深满是崇拜的双眼。   她不由有些诧异。   她跑得不慢,那几个侍婢追得气喘吁吁的,如今还没追上来呢。没想到这个病弱的少主居然一步不落地跟上了。他说道:“你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超级厉害的!你是谁?是新来的姐姐吗?”   先前□□主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媳长什么模样,这个看起来心智如孩童的少主果然也不知道。阿媚心底倒是好奇了,依照雪枝的说法,命阁千金肯定不少,怎么偏偏就挑上雪枝了?   不过心里想归想,阿媚还是微微一笑,说道:“我是你还没有过门的夫人,雪枝。”   没想到问深往后退了几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然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直说:“你骗问深!问深的雪枝不是这样的!”   阿媚一怔。   他反应有点激烈,嗓门也渐渐变大:“你不是雪枝!你把我的雪枝藏哪儿了?”   她说道:“我就是雪枝,你凭什么说我不是雪枝?”他说道:“你就不是雪枝!”阿媚又道:“我就是雪枝,你以前都没见过我,你怎么能肯定我不是雪枝?”   他扁嘴说:“问深见过雪枝!”   阿媚心中咯噔了那么一下,又把雪枝骂了千百遍。敢情雪枝早已知情却一直隐瞒,活脱脱地把她推向火坑!眼见远处出现了侍婢的身影,阿媚镇定下来,道:“可我从来没见过你。”   “你不是雪枝,肯定没见过我。”   这痴儿关键时候脑袋还蛮灵光的,她又问:“你为什么说我不是雪枝?”   他倒是老实:“雪枝身上有一层紫色的光!你没有!”   紫色的光?雪枝是寻常人,身上又怎会有光?她正诧异,此刻越来越近的侍婢身后还多了一道人影,正是前几日见过的城主问天,阿媚担心被戳穿,连忙说道:“我以后教你斗蛐蛐好不好?”   他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阿媚又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能和别人说我不是雪枝这样的话。你如果不答应,我让你一辈子也见不了蛐蛐。”半威胁半诱惑的话对问深很是有用,不过是眨眼间他便点头了。   问天城主大步迈来。   阿媚施了礼。   问天城主仿若未见,眼里只剩他的儿子,温声软语地道:“不是刚刚病好吗?怎么跑出来了?”语调比起上回在藏宝阁外面的,简直像是两个人。一见到儿子,他脸上写满了心疼和喜爱。   问深说:“我和她玩!”   问天城主这才给了阿媚一个眼光,后知后觉地说:“哦,是你。”   阿媚笑脸迎上,说道:“我听闻少主病了,特地来探望。”问天眉头似有似无地拧了下,直到问深问了句“爹,以后我可以跟她玩吗”之后,这个威严赫赫的城主又恢复一脸慈爱的模样。   “当然可以,问深喜欢的爹都给你。”   .   阿媚被问天城主允许一起用晚饭。阿媚亲眼目睹了何为溺爱,完完全全想不到镜都城主对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宠爱。入夜后,阿媚才离开了问深的院落。   回到自己住的院落后,璟流也回来了。   阿媚变回自己的模样,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璟流圈在怀中。他说:“陪问深陪了一天?”   她轻笑一声。   “应该说找云川找了一天,”说着,她在他双臂间转身,踮脚轻吻了他的唇一下,见他满意后方说道:“师父,有件奇怪的事情。问深居然一眼就看穿了我不是雪枝,他说雪枝身上有一层紫色的光芒。可是雪枝不过是不寻常的凡人,身上又怎会有光芒?”   璟流微微沉吟,从袖袋里取出几样事物,分别是如意蜡,九天链和菱角锁。   “你明日将这几样法宝放在不同的人身上,看看问深有何反应?”   .   第二天夜晚,阿媚问:“师父,这几样不是仙界的寻常法宝吗?”   璟流不曾回答,只问:“问深可有说什么?”   阿媚如实回答:“他说在那几个身上看到微弱的深红,鸦青与暗黄的颜色。”璟流说道:“三花聚顶后随着修为的变化,身上的光芒也会随之改变。然而,不仅仅仙有光芒,法宝也有。”   阿媚随即反应过来,她道:“也就是说雪枝能看到修为的光芒,而问深能见到法宝的光芒。雪枝身上的紫光便是定坤墨的光芒!那么也就是说,问深也能见到问天鼎之光!” ☆、第九十六章   阿媚哄着问深在府邸里转了一圈,因着问深身子弱,他的侍婢又生怕出事情,花了将近四天才转完了偌大的府邸。府邸里有不少法宝,可惜没有一个是问天鼎。   阿媚思量着,决意将问深拐出府邸。   既然府里没有,那么一定是外面。有了问深这个可以探测的*法宝,要找问天鼎便是时间的问题。阿媚想了个法子,让问深主动提出出府的要求。   果不其然,宠爱问深的镜都城主答应了。   .   “蛐蛐!蛐蛐!”   马车一出府邸,问深就不停地嚷嚷。阿媚一边观察着外头,一边回答:“我这不就带你去看了吗?乖,别吵。”她放下车帘前,与外头充当侍卫的璟流相互交流了一个眼神。   璟流与她传音密符。   “约摸将近两百人的护卫队。”   阿媚说:“上回雪枝嫁进去都没这么大的排场!师父,我们得想个办法摆脱他们,不然没法……”   “你身上有红光!”一旁沉默的问深忽然道。   阿媚晓得他在说自己东珠上的传音密符,正想说些什么,倏然灵光一闪,道:“师父!上回你在幽山使的仙术,这回可以再次效仿。”话音一落,阿媚便有些懊恼。   璟流虽然失忆了,但待她仍然如同以前那般,以至于她常常忘记璟流已经忘记以前的事情了。   她低叹一声。   璟流却是道:“无妨,我忘了,你便告诉我,我们以前的事情就算为师想不起来,可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在心里。”   阿媚一听,心中只觉微甜,笑吟吟地将幽山那一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与璟流说了。末了,她才道:“这一回我们也能效仿之,师父捏个法决,让里头出现个雪枝和问深,到时候我趁机带问深离开,让车夫绕着镜都转。如此一来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好漂亮的红光……”他盯着阿媚的胸口。   阿媚只当他是个心智未开的孩童,也不在意他的目光,嘴里敷衍地道:“嗯,那是我的法宝。”   “可以送我吗?”   “不可以。”   他委屈地坐在角落里。阿媚于心不忍,手里探向乾坤袋,并没寻到其他的传音密符。传音密符难以炼制,她为数不多的传音密符一个给了云川,一个给了明渊。且她的传音密符还是附在东珠上的,是她父王送她的。   她只好说道:“这是我爹送我的,很是珍贵,我不能给你。”   “你爹是我爹吗?”   “不是。”   “可是红姐姐说你是我娘子,我爹是你爹,你爹是我爹。”   阿媚抖了下唇,说:“你不是说我不是雪枝吗?雪枝才是你的娘子。”   问深眨巴着眼睛,说道:“你会给问深玩蛐蛐,问深喜欢你,要你当问深的娘子。”   这小屁孩变心还变得挺快的。   阿媚摸出一样珍宝,以前逗妖界的小孩儿玩的,是个巴掌大的小筒,小筒的底部是琉璃面,透过琉璃面能见到小筒里各式各样的有趣画面。   问深接过。   阿媚教他怎么玩,见他玩得不亦乐乎时方说:“待会我带你找大蛐蛐,不过你得跟着我走,还不许告诉任何人,好不好?”他玩得入神,没回答阿媚的话。阿媚又说:“我不是雪枝的事情,你也不许和别人说。”   问深还是没有搭理阿媚。   阿媚晓得他玩起来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只好拿过他手里的小筒,正要说什么时,他蓦然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神之狠戾让她大吃一惊,简直像是不同的两个人。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   他又委屈巴巴地说:“你不给问深玩了吗?”   “给!但是你得听我的话,待会得跟着我走,不许告诉别人。”   他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模样乖巧得很,仿佛方才的狠戾只是阿媚的一时错觉。   .   阿媚甩开护卫队后,带着问深成功与璟流明渊还有蓝松三人在巷子里汇合。时间紧迫,阿媚当即让问深查看周遭有无光亮,待问深摇首,她立马将问深带到其他地方。   接连几个地方后,已然是晌午时分。   问深直嚷着肚子饿。   璟流瞧他一眼,说:“前方正好有食肆,找了一上午他也乏了,先歇息一会再说。”于是乎,五人便在食肆里要了一间雅间。雅间的墙极薄,隔壁雅间的人所说之话响亮如钟。   阿媚正想设个结界时,璟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微微扬了扬下巴。   她竖耳倾听,发现隔壁正提起魔界,登时收了设结界的心。   “……会不会是魔界的妖魔?”   “您可别吓我,我胆子小。此事你哪儿听来的?”   “我们镜都不是命阁联姻了吗?命阁的商人与我们镜都也加大了往来,我前些日子……嘿嘿……与一个命阁的姑娘对上了眼,昨日去命阁提亲,回来的时候路过贱民区,发现那儿的人愁云惨淡,死的死,伤的伤,与二十年前……”   “你是说那一次?”   “正是。”   恰好此时,小二捧了托盘进屋,一一将菜肴端上后,隔壁的雅间已经在喝酒作乐。阿媚顺手设了个结界,喊住小二,问:“二十年前镜都发生了何事?”   小二瞅了瞅阿媚,问:“你是命阁的人?”   此时,明渊从袖间摸出一块金子,送到小二手里,问:“你若将你所知的告诉我们,这一颗金豆也是你的。”袖间一滑,桌面上多了一颗金豆。   小二两眼发光,当即将二十年的事情一一道来。   他说二十年前,曾有魔界的魔物入侵,破了镜都的结界,几乎杀了半城的人。幸好后来问天城主不惜以命相搏,才将镜都的百姓拯救于水火之中,因此镜都的百姓格外痛恨魔界。   阿媚问:“是什么魔物?”   小二说:“我当年还小,这些也是听别人说来的,我爹娘都说那个魔物有七尺高,生得面目狰狞,路经之处必有黑烟,可怕之极!”   小二离开雅间后,璟流说道:“若郊外当真有魔物,问天鼎很有可能就在郊外。”   阿媚也点头道:“待问深吃完,我们直接去郊外,莫要浪费时间了。”   .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郊外,到了传闻中的贱民区。   只闻恶臭连天。   破烂不堪的房屋里时不时有痛苦的□□声传出,还有哭哭啼啼之声,触目之处遍地血腥,见者惊心。与镜都的繁华截然相反,一个天上乐土一个地底深渊。   阿媚皱下眉头,与璟流传音密符。   “师父,你可有感受到魔气?”   “此处血气太重。”   血气一重,活人又多,即便仙界上鼻子最灵的狗也无法精准地嗅出魔气。不过幸好他们还有问深,嗅不到魔气,问深可以看呀!   阿媚带着问深四处转溜。   “看到有什么颜色吗?”   “没有。”   “这里呢?”   “没有。”   “那边呢?”   “没有……”他眼巴巴地看着阿媚,说:“问深累了。”阿媚瞧了眼天色,还早着,便道:“我们玩一会蛐蛐再继续找,好不好?”   这个诱惑,对问深来说平日里是绝对行得通的。   可是今日大抵是问深累了,他死活不愿意,摇头说道:“问深不想找!不想找就是不想找!我不要找!不要找!”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媚与璟流互望一眼。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道身影冲了出来,抱住明渊的腿。   “求求你,救救我孩子!救救我孩子……”   那人披头散发,虽然满身血迹,但仔细一看并未受伤,想来不是她自己的血。明渊眉头微蹙,说道:“你先起来再说。”那人并没有站起来,只放开了明渊的腿,用力地往地上磕了几个头,说:“我的孩子被魔物咬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听到“魔物”二字,明渊道:“你带我去看看。”   问深听懂了,不乐意,在地上撒泼。阿媚哄了又哄,答应给他捉一只大蛐蛐后,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阿媚去了妇人的屋子。屋子里更显恶臭,连阿媚也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烂了一角的小床上有个七八岁的男娃,面上毫无血色。   明渊探了探。   阿媚问:“可有发现什么?”   明渊脸色微变:“他体内有一层禁制。”听到此话,璟流一探,小男娃身上果真有一层禁制。禁制一除,有极弱的魔气流露出来。紧接着,明渊与璟流又去了周围,所有受了伤的人身上都有一层这样的禁制。   禁制一除,魔气有强有弱。   璟流道:“能下如此禁制,修为必然强大,”他想起先前透过镜花仙镜所看到的黑气,与阿媚道:“定是与关了云川的魔相关。” ☆、第九十七章   所幸妇人的孩子涉入的魔气不多,且时间极短,明渊不费吹灰之力便驱除了男娃体内的魔气。男娃渐渐陷入昏睡,明渊道:“醒来便会恢复正常。”   妇人感激涕零,使劲在地上磕头。   阿媚问:“他是在哪儿吸入的魔气?”   妇人只道:“我儿子喜欢在东边的树林玩耍,前天从树林里回来后就成了这个模样。”一行人顿时明了。准备离开之际,倏然发现屋外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群。   他们也如那妇人一般不停地磕头,嘴里直呼:“求恩公搭救!”   阿媚粗粗一数,起码不下百人。倘若真的搭救,必定要耗费上个两三天。而他们在镜都城内已经费了不少时日,要是再拖下去,云川那边……   就在此时,蓝松忽道:“不如这样吧,阿媚你与上神去东边的树林,我和明渊留在这里,待事情完后再去与你们汇合。”说着,她看向明渊,道:“我虽只修仙数年,但已有根基,也能在……在你身边搭把手。”   她说此话时,双眼一闪一闪的。   明渊避开她的眼神,与阿媚道:“你们先过去,我速速就来。”阿媚也觉此法甚好,微微颔首,便与璟流带着问深赶往东边树林。问深本是不大乐意的,可当阿媚一使仙术,飞在半空时,他忽然变得极其兴奋,先前的不乐意一扫而空。   .   阿媚等人一离去,这边便只剩明渊与蓝松两人。   蓝松压制住心底的小兴奋,轻咳一声,道:“大家都排好队了,重伤的排前面,轻伤的排后面,有他在,一定能治好你们的!不必担心!”   她振臂高呼。   恍惚间,像是回到以前。彼时他施粥布善,她年纪尚小只好站在石块上,嚷嚷着让其他人排好队。有一回她不小心摔着了,还未碰着地面,便有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股力道温和地扶起了她。她抬头望去,正在施粥的他对她轻轻一笑。后来他才告诉她,他之前用的是仙术。   其实在她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一直认定这么干净高洁的人一定是天上的神仙。只有神仙才会懂得用仙术。   蓝松几近痴迷崇拜地看着明渊,等着他再次施以仙术,将镜都城外的一众百姓拯救于水火之中。   岂料明渊淡道:“你们先回去。”   蓝松一愣。   明渊又道:“数日后我再过来。”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往东边的树林走去,留下一脸呆滞的蓝松。好一会,她自个儿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你们不必担心,他……他是去寻找另外的方法了,几日后一定会回来医治你们的。”   她用力地点头。   “你们信我!他向来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绝对不会放弃任何值得救的人!”   说罢,她也匆匆地跟上明渊的脚步。她咬着牙,问:“你是不是在找其他办法?”明渊说道:“连璟流也道那魔物修为高深,想必此次路途凶险,而驱逐魔气需耗费修为。”   言下之意,蓝松听明白了。   因为耗费修为,所以他不愿意浪费在他们身上。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明渊,说道:“你以前不是说只要能救人,不管牺牲什么都值得吗?”   明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面不改色地道:“你认错人了。”   蓝松拦在他面前,坚定道:“我没有认错人!你是明渊!是那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仙人!是你救了我,赐我姓名,给予我今日一切的明渊!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我,我亦不会走上修仙之路。”   明渊终于正视她。   她咬着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锐利,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他轻叹一声,说道:“沧海能变桑田,人也好仙也罢,都是会变的。”她的唇咬得越来越紧,明渊伸手轻拍她的脑袋:“前途不知凶险,你莫要跟来。”   说罢,使了仙术化作一道仙光没入树林。   蓝松不知所以,一直支撑她修仙的动力便是明渊,想要三花聚顶飞升仙界,寻找那一位令自己不顾一切也想要闪闪发光的明渊上仙。可是却没有料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明渊不再是那一个明渊。   如此,她的修仙意义何在?   蓝松想不通。过了许久,她忽然猛地抬头,似是在说服自己那般:“不,我不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一定是的!”   她咬咬牙,御剑追向明渊。   .   此时,另外一边。   阿媚与璟流还有问深三人已然落地。刚刚落地,阿媚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与璟流道:“此处果真有魔界的气息,有人在树林外设了掩盖气息的结界。一有结界,二有禁制,此魔也算费劲心思。”   璟流掐诀设结界,挡住魔气入侵。   他道:“阿媚,你过来,此处魔气颇重。”   阿媚从善如流,又对问深道:“问深,你过来我这边。这里有个大蛐蛐。”问深一直蹲在地上,埋头不知在看些什么。阿媚早已习以为常,知晓他定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   “师父,我们过去吧。他此时定听不进任何话。”   阿媚轻轻地拍了下问深的肩膀,说:“问深,你看看,我这儿有什么?”她边说边幻化出一个大蛐蛐,此刻正威风堂堂地立在她的手背上。   问深仍然不回头。   阿媚只好操控着大蛐蛐,让它跳到问深面前。   就在此时,她所幻化的大蛐蛐竟一分为二,硬生生地断成两半,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黑气轰地散发。璟流当即拉着阿媚迅速往后退了数步。   “问……”   话音未落,却见一直蹲着的问深慢慢的,慢慢的扭头,原先澄澈深黑的双眸不知何时竟变成了深红色,两颊的肌肉裂出青筋,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诡异的紫黑色。   他如同一只凶狠的兽瞪着她!   璟流道:“小心,他入魔了。”   阿媚惊诧之极。好端端的,问深一个心智如孩童的人又怎会入魔?璟流将她拉到身后,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神光,刺眼得让问深睁不开双眼。   他害怕璟流身上的光芒不敢靠近,只好龇牙裂目地低吼几声,然后转身迅速消失在树林中。   此刻,明渊与蓝松也赶了过来。   明渊道:“我察觉到浓郁的魔气,魔物呢?”   阿媚摇摇头。   蓝松看了明渊一眼,又问:“咦?问深呢?”   阿媚道:“问深……入魔了。”明渊略微惊讶,道:“怎会入魔了?”蓝松幽幽地道:“沧海能变桑田,问深入魔又有何惊讶?”   .   阿媚瞅了眼明渊与蓝松,眉头微挑,正想说什么,她面色微变,袖间的一簇小火赫然冲向另一边的树丛。   一道人影哇哇大叫地从树丛滚出。   “哎哟,我的屁股,我的屁股!”他在地上滚了四五圈,屁股上的火才被扑灭了,还未来得及站起,阿媚已然冲了上去,一脚踩上他的胸膛,冷道:“为何鬼鬼祟祟!说!不说就烧了你的命根子!   “快说!”   忽然,明渊与蓝松不约而同地发声:“等等。”两人相互望了一眼,蓝松固执地不肯移开目光,倒是明渊先转移了视线,落在阿媚的脚下。   他道:“此人便是当初去青道谷求药的镜都人。”   那人道:“好巧,原来是明渊散仙!久违久违!”   蓝松也道:“他就是当初被云川救了的那个人,云川替他驱除了魔界的瘴气。”   那人看向蓝松,又道:“真巧真巧,何处不相逢,今夜全都是故人!”阿媚加大了力度,重重地又踩了一脚,冷声道:“别说废话,也别乱攀亲戚,快说!为何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云川是不是被你捉走的!”   “你先放开我,横竖我也跑不了,放开我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阿媚收回脚。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扭了扭脖子,又摸了摸胸口,才说:“实不相瞒,我之前去青道谷是替我们少主求药的。先前我被城主委以重任,想去一趟魔界寻找驱除魔气的方法,岂料还没到魔界就吃了一肚子的瘴气,只好失败而归,后来才得知了青道谷,于是便去了一趟青道谷,然而你们青道谷的药并没有什么用。”   阿媚说:“你们少主是入了魔,又非只有瘴气,自然没有。”   璟流问:“你们少主为何会入魔?”   那人重重地叹了声,娓娓道来,说是当初城主夫人带着少主出去游玩时,对外是说受到了贱民的袭击,实际是在贱民区里受到魔物的攻击,少主夫人为了保护少主才牺牲了。   “……自那时起少主体内便有了魔气,每逢发作必定要城主压制,一旦压制了,少主便会如同三五岁孩童那般。”   那人从地上爬起,仰头望着天上的夕阳,惆怅地道:“我们少主是可怜人,城主也是可怜人呀,我受命于城主,也是身不由己,就像是这夕阳这般……”   轰隆隆的声音忽响。   大地裂成两半,四人来不及反应便消失在地缝中。   那人仰望夕阳,叹道:“真的是身不由己啊,有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找问天城主。” ☆、第九十八章   大地分裂速度之快压根儿不是寻常之力,而是像是有一股强劲的气流夹杂着魔界的瘴气卷来,使得众人顾得了结印防瘴气,却顾不了气流的袭击,只能硬生生地被卷进地缝之中。   黑暗中似是有一条无尽的索道,推着阿媚璟流等人滑下。   耳边似是有妖风,呼呼地吹过。   四人当中蓝松修为最低,且本身是个寻常的姑娘家,一路下来,尖叫声不断,震得耳膜轰隆隆地响。也不知滑了多久,黑暗中倏有刺眼的光亮响起,让众人不得不眯起了眼。   璟流是最快适应了光亮的。   他第一件做的事情,是加强了结印;第二件事是拉起地上的阿媚。阿媚的反应也快,几乎是璟流伸手时,她已经适应了光亮,爽利地站起。   “师父,我没事,你别担心。”她拍拍屁股的灰尘,往身边伸出手:“蓝松,我拉你起来。”   话音一落,她就不由愣住。   “蓝松?师父?”   “什么?”璟流问。   阿媚道:“不不不,我喊明渊师父。”她四处张望,好端端的,两个活人居然不见了。她惊诧地又喊:“蓝松!师父!”回答她的只有地下的回音。   “应该是滑下时分散了。”璟流望了一圈,道。   “啊,对!可以用传音密符!”阿媚当即往东珠注入法力。东珠随即飘到半空,闪着盈盈珠光。阿媚心中一喜,知道这是连上后的光芒,她连忙道:“师父,你现在在哪儿?”   很快的,东珠里传出明渊的声音。   “为师无事,应该掉到另外一个地方了。你看看周围有什么?”   璟流告诉阿媚:“有七座坟墓。”   明渊说:“看来我们果真掉到不同的地方,我这边什么都没有,且有先前感受到的魔气。”   阿媚沉吟片刻,说道:“师父,我们各自找路上去吧。如今都不知各自在什么地方,且此处阴森晦暗,那人定是问天城主的手下,肯定不安好心,此刻定是想紧急转移问天鼎的位置。我们先离开此处再商议如何寻找问天鼎。”   “好,我们传音密符联系。”   阿媚收回东珠,她开始打量周遭。周围的确有七座坟墓,且坟墓前分别有七盏长明灯,光亮正是由长明灯发出的。她上前一看,坟墓上皆写了一模一样的字——为我而死的英魂。   “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璟流指着上方。   阿媚抬首一望,黑漆漆灰沉沉的,看不太清楚。不等阿媚开口,璟流已经点亮了火把,飞身而上,在四处的壁上插了五六个火把,一时间将地下照亮得如同白昼。   这一照委实渗人。   壁上密密麻麻的皆是黑色的尸骨,大小不一,唯一相似的是皆是五官埋进壁中,后脑勺对着外头。   阿媚自是不怕这些,身为一株断肠草,尸骨化肥见过不少,令她惊诧的是这些尸骨的摆放方式。先前去幽山,经过魔界时,恰好遇见魔界的人埋葬尸骨,便是用这般方式。   他们说,头颅朝下方能吸取地间寒气,且能避开地上的阳光。   阿媚说道:“之前那人说二十年前魔界侵入镜都,屠了半城的人,后来多亏问天城主,才拯救了镜都百姓。问天城主要拯救百姓,必然得屠杀侵入镜都的魔。而这儿埋葬的魔数不胜数,且还立有坟墓和墓碑,必不是随意埋葬的。”   璟流道:“你是说有人埋葬了屠杀镜都的魔?”   阿媚点头,说道:“对!肯定与问天城主有关!藏宝阁里居然有魔界的结界,而他万分宠爱的问深早已入魔,他为了保护儿子,这些年不断地掩盖事实。”   一顿,她又疑惑地道:“可是这跟云川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看到云川在问天鼎里,问天城主这么做又有何用?”   忽有一道黑影闪过。   璟流率先挡在阿媚身前,喝道:“谁?”并没有人回答他,且那一道黑影目的似乎也不在他们。此时,咣当的一声,一个小筒从半空中掉落,阿媚认出了是自己送给问深玩的小筒,道:“师父,是问深!”   璟流道:“追。”   两人当即一前一后地追上。   .   问深不曾察觉,不停地往前飞。许久之后方停了下来。阿媚抬眼一望,眼前竟然也是一座坟墓,比起先前所看的,大了几倍不止。墓碑如同擎天之柱一般而立,上面刻着四个字——爱妻之墓。   阿媚担心被问深察觉,用传音密符与璟流说道:“镜都当真害人不浅,这问深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居然先前就娶过妻子的,雪枝还算是续弦的。”   璟流道:“不一定是问深的妻子。”   “不是问深的妻子,还能是谁的……”话音戛然而止。   就在此时,问深蹲在地上,他的脸贴上坟墓,眼神就像是他痴傻时遇上好玩事物那般专注。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娘。”   她瞪大双眼,对璟流摇着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不……不可能的呀,魔界屠了镜都半城的子民,问天还娶魔为妻的话,他这不是找虐是什么?”   啊,若真是问天的妻子,许多疑惑都能解释得通了。比如英俊潇洒的问天城主为何放着众多美人儿不娶,偏偏在战胜魔界后娶了一个无盐女?问深只是个孩子,有他爹这么力度下的保护,又怎会轻易受到袭击?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这里会埋葬这么多魔!   可是这样的事情还是太难以置信,我屠你半城人,结果你还娶我为妻,这不是脑子抽了是什么?   “娘,问深想你了。”   “娘,问深想见你。”   “娘……”   “娘亲……”   他痴痴地喊着,目光也是如此专注,仿佛他的眼前不是冰冷的坟墓,而是真的活人。   .   此时此刻的另外一边,明渊与蓝松正在寻找出口。明渊感受着风的方向,企图逆风而行。而蓝松则一直默默地跟在明渊身后,话也不多说一句。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极为沉默。   终于,蓝松没有忍住。   她开口问道:“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对不对?”   她不信他变了。   青衣峰上仙风道骨的他,行善施粥的他,还有满心抱负一身正气的他……他明明准备要飞升了,劫云也将近了,他说过的,他要成为仙界里第一上仙,为天下苍生造福,可是现在他居然只是个散仙。   他连当初的抱负都忘记了。   明渊轻叹一声,说道:“过去之事不必再提,我已非从前的我。”   “你承认了!你果然还记得的!”她跳到他身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要装作记不得?你肯定有苦衷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仙,那个告诉我要在仙界有一番作为的明渊还在的,对不对?你肯定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是我的信仰!”   “没有谁是谁的信仰,你信仰的只是你所憧憬的自己,而非我。”   他绕过她,继续前行。   蓝松又拦住他,道:“你不必告诉我你的苦衷是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有苦衷,是或者不是。你要是不愿意回答,就点下头或者摇下头。”   明渊叹息:“你何必强人所难。”   “点头或者摇头,如此简单,何来强人所难。当初是你告诉我的,为了自己的追求要奋不顾身!只要坚持,便能能更加接近自己的追求。”   明渊忽然皱眉。   蓝松道:“你都承认自己是明渊了,你之前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一清二楚,这的的确确是你说过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差!不信的话,我……”   他的手指轻碰上她的唇,令她的脸颊迅速掠上两道嫣红。   明渊说道:“有魔气,你跟着我,小心一些。”说着,他单手掐诀结印,缓缓地推开破开一道石壁。也是在此刻,浓郁的黑气窜出,明渊加强结印,硬生生地挡住黑气的袭击。   幸好袭击的后劲弱了下来,明渊才得以喘息。   蓝松见状,也在明渊身后搭了一把手,有温暖从他肩上袭来,令他疲软的身子得以恢复。蓝松说道:“当年我说过的,总有一日我也会飞升仙界,不求扬名立万,只求在你身边当个小仙娥……”   越说到后头蓝松的脸便越红。   只可惜明渊并没听进去多少,他一声轻喝,将所有卷来的黑气一扫而空!   黑气渐渐散去。   足足有半人高的青铜鼎立于人前,里头正是蜷缩着身子的云川! ☆、第九十九章   “是……是云川!”   蓝松下意识地上前,将近青铜鼎时,却忽然有一股黑气冒出,将蓝松强硬地推开。她一时不察,跌了个狗啃屎。从地上爬起后,她见到明渊双手掐诀,一抹微亮的光芒飞向云川。   然而就在方才蓝松被推开之处,又有一抹黑气冒出,硬生生地弹走了明渊的试探。   明明云川近在咫尺,可无形的结界却使得他们之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明渊不甘心,再次掐诀,又有一道光亮飞向云川,结果也如同上次那般被无情地弹走。蓝松说:“让我试试!”还未使出法术,已被明渊拦截。   他道:“你学的是人界的修仙术,这是魔界的结界,稍不留心便会被反噬。你根基尚未稳固,倘若反噬后果不堪设想。”他微微向前行了一步,略微沉吟,喃喃道:“既然是魔界的结界,解法必然不一样。仙法受灵气影响,魔界喜阴,阴阳相合……”他双手结印,掌心里渐渐祭出一面太极八卦镜。   掌心轻扬,太极八卦镜飘向半空。   他单手掐诀,往太极八卦镜输入法力,一道源源不断的白光在镜面凝聚。   他呢喃道:“还不够。”说罢,又施展仙术,使得镜面的白光愈发明亮。此时,蓝松忽道:“你骗我的,是不是?你并没有变。你是想彻底毁了魔界瘴气的来源,好让那些百姓彻底痊愈,是不是?”   她眼神明亮,仿佛得到了新的希望,极其期待地等着明渊的回答。   明渊并没有回答她,仿若不曾听见她的话语。   蓝松却像是认定了一般,当他默认了,喜滋滋地道:“我也来帮你。我方才见你施决,少阳派的虚寂掌门也曾教过我相似的,我也能助你一二!”   明渊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说出来,也没有阻止蓝松,而是微微侧身,挡住了蓝松的半个身子。   蓝松察觉到了,心底的欢喜越来越多。   此刻明明身处充满魔气的地下,四周都是未知的危险,可她却觉得如此甜蜜和温暖,只盼着能与他这般相处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白光将成。   “去。”随着一声轻喝,白光卷向云川,在黑气交加的地带迸发刺眼无比的强光。   蓝松紧张到了极点,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   白光渐渐掩盖了黑气,结界上的一丝裂缝迅速爬开。   蓝松喜道:“破了!破了!快要裂开了!”   明渊却皱眉道:“只是开始。”倘若此时丹华神君在,一招必破,然,他修为不及丹华,一招只能破道裂缝。只不过一招不成,便再来两招,三招,四招……   明渊再度施法。   数招过后,结界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招。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令人浑身发抖的威压,蓝松修为尚浅,此刻已然面色惨白,往后退了一步。   来者竟是问天城主。   他不由分说立即出招,明渊先前已然耗费了不少修为,此刻勉强抵抗住问天城主的攻击。问天城主见状,立即将目标转向修为较弱的蓝松,招招狠戾,逼得明渊和蓝松应接不暇。   若干招之后,明渊与蓝松处于劣势。   蓝松喊道:“你身为一城之主,竟然与魔界勾结!你对得起镜都的子民吗?”   问天城主轻飘飘地看了蓝松一眼,丝毫不以为意,只道:“本城主自有本城主的用意,不服憋着。”   “你……”   不等蓝松说完,问天城主跃上半空,展开双臂,有一团夹杂着黑色的灰气冲向两人,撞向明渊的结界时,产生剧烈的震动。明渊的额头有冷汗滑下,唇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   他咬牙道:“蓝松,你先走。”   蓝松道:“不,我不走!”   “走!”   “我不走!”   问天城主冷笑了声,灰气的威压愈发强烈,又有一丝鲜血爬上明渊的唇角。膝盖一软,他单膝跪地,结界有破碎的声音响起。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化解了灰气。   璟流仙光闪闪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的他已然变回原来的相貌。   问天城主面色微变,探向璟流时,察觉出他深不可测的修为后,不由道:“阁下是何人?为何闯我镜都?”   璟流道:“城主放了云川,你与魔界之间的事情,我们一概当作不知。”   “不可能!”   “你抓云川是为了你的儿子吧。”   问天城主不由上下打量璟流,道:“你究竟是何人?”璟流淡道:“在下神号丹华,居于三十三重天。”问天城主眸色顿深,道:“三十三重天的神君来我镜都所为何事?”   “告诉你也无妨,一我要云川,二乃借用城主的问天鼎。”   问天城主冷笑道:“做梦!三十三重天的神君又如何?我们镜都与五界各不相干,你闯我地盘,我必不容你!”他扬手,嘴中发出奇怪的声音。   倏然间,地动山摇。   四面八方皆有黑气袭来,纷纷钻入问天城主的体内,刹那间,问天城主的身体竟涨了一倍有余,面颊撑出了可怕的青筋,双瞳透露出一层诡异的红光。   一拳捶落,地面裂开一条巨大的缝。   明渊拉起蓝松速速后退,而璟流已然飞至半空。   蓝松惊呆了。   “天,那是什么?”   “主动魔化。”   璟流也是头一回遇上能主动魔化的人,借此处的天然优势,集聚万千魔气,化作自己的修为。他祭出一把三尺青锋,夹杂着仙法挥向问天城主。   硕大的手臂一挡。   三尺青锋直接砍断他的手臂!   蓝松说:“好厉害的仙法!不愧是三十三重天的神君!”然而,蓝松还没来来得及开心,一方黑气再度卷向他的断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痊愈,不过是一瞬间,他又恢复如初,仿佛方才璟流的那一剑只是幻影。   蓝松不由一怔,瞠目结舌地道:“这……这这是什么?”   明渊忽道:“是问天鼎!以问天鼎为源,才能给他源源不断地输入魔气,让他永不受伤!不……”他一顿,又道:“不对,问天鼎不可能与魔界相关……”   他望向问天鼎内的云川,灵光一闪,道:“此处是地底的中心!是云川,问天鼎以云川的仙气为食,催发地下的魔气。只要说破了结界,分离云川与问天鼎,它便无法再次愈合!”   蓝松随即道:“我打掩护!”   .   此时的璟流已然与庞然大物过了数招。   因着地利,问天城主丝毫不逊于璟流,两人平分秋色。问天城主怒极,看着璟流如同看着杀父仇人,恨不得剥他皮吃他肉啃他骨,捶胸顿足再次召唤更多的黑气,使得身体又膨胀了一倍,硬生生地顶开头顶的岩石。   手掌如同山峦,拍向半空中的璟流。   与此同时,口吐浓郁的黑气。   璟流一时不察,硬生生地受了一脸黑气,被困于问天城主的掌心。掌心冒出密密麻麻的淬着毒液的利刃。璟流弹出结界,然而地下此刻却散出瘴气。   前后夹击令他一时间难以逃脱。   眼见利刃将近,一道清丽的声音倏然响起。半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一道是红衣似火,另一道则是脏兮兮的。正是阿媚与问深。   “放开我师父!”   一把利剑横在了问深的脖颈间。   利刃顿时定格。   问天城主粗吼一声,地底再次开始摇晃。阿媚又道:“你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消除你儿子体内的魔气,你放了我师父,我们自有办法驱除,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儿子!”   他不相信。   阿媚又道:“问深先前魔化了,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他魔气已经被我压制住了。只要再需一段时日,我必定能驱除掉他体内的所有魔气!”   问深喊:“爹!”   问天城主浑身一抖,怔怔地看着问深,冒着红光的眼睛此刻竟是有泪光泛出。   .   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随着一声轻喝,位于问天鼎之前的结界赫然破裂。   明渊飞身而入!   也是此时,平坦的地面冒出无数淬着毒液的长矛,在没有明渊没有任何防范的情况下,活生生地刺穿了他的身体!问天鼎上的黑气犹如蝗虫迅速蚕食他的身体。   阿媚肝胆俱裂。   “师父!”   比阿媚速度更快的是蓝松,她几乎是扑了上去,以修为驱赶黑气。阿媚伸以援手,迅速驱除所有黑气。然而,此刻已经迟了,明渊的身体只剩下半具。   蓝松只觉心肝脾肺,整个身体都碎裂了。   她哭着对阿媚说:“你快救他,你快救他,丹华上神,你快救他!”   阿媚抬手向明渊传送修为,然而修为却进不去。她慌了,道:“师父!”明渊气若游丝地道:“不必了。”蓝松大声吼道:“你逞强什么!给你你就接着啊!你说过的,要在仙界等我的!”   明渊轻笑一声。   “我大概等不及了。”   阿媚红着眼眶说:“等得及!你身体灭了,还有魂魄!我们就差问天鼎和清光毫了!能聚父王的魂魄,也一样能聚师父的魂魄!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要救师父!”   她再次输入修为,为他疗伤,可明渊却拒绝了,硬生生地闭上体内的所有经脉。   这俨然是自寻死路!   阿媚急了:“师父!”   明渊对蓝松说:“你能坚持你的信念,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以后不管遇上什么,都莫要放弃。”他看向阿媚,竟是露出一个微笑:“这么多年……我终于解脱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推开阿媚的手,随后化作齑粉,飘散在空中。 ☆、第一百章   蓝松伸手接住齑粉。   可齑粉滑过她的指缝,转眼间又消失了。   她懵懵的,整个人仿若还未反应过来,傻傻呆呆的跌坐在地。而此时,问天城主已然变回原来的模样,不复先前的可怕,而是成了一名父亲,带着一丝紧张一丝期待问阿媚:“你当真能驱除我儿体内的魔气?”   阿媚仿若未闻,她与蓝松一般怔怔地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地面。   璟流道:“你答应我先前的要求,我便能替你儿驱除魔气,以三十三重天为誓。”   问天城主松开问深,他一步一步地走到璟流面前,深深一揖。   “神君若能救我儿,云川必当归还于你,问天鼎亦能借你。”为表诚意,问天城主举高右手,问天鼎外萦绕的魔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本是扎根于地上的问天鼎说飞身而起,落于璟流面前。   云川蜷缩成一团,面上仍有黑气   问天城主又道:“先前不知这位小弟是神君的好友,多有得罪,还请包涵。这位小弟体内已吸魔气,神君若能救我儿,也必定能救他。”   璟流问:“少主是如何染上魔气?”   问天城主面有难色,似是难以启齿。然而一番思量后,仍道:“实不相瞒,我儿体内的魔气乃因吾妻而起。吾妻生于魔界,天生自带魔气。嫁我后,生了我儿,原以为相安无事,岂料他六岁那年,遭遇魔界袭击后,引发了魔气。之后我不断尝试压制魔气的法子,至今为止,唯有……”   问天城主轻咳一声。   尽管他并未说完,可璟流已然明了。唯有什么?无非是以人的阳气来压制罢了。不然爱民如子的问天城主又怎会将曾经在城内居住的部分百姓赶往至荒无人烟的郊外,为的不过是方便吸食。   防守森严也不过是怕入了魔的人闯入城内引起恐慌。   他忽然抓住璟流的手,急切地道:“只要你能救我儿子,我什么都答应你!这是我她和我在世上留下的最后的骨肉!我不能违背对她的承诺,我要让他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说到后头,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璟流道:“我会救你孩儿,先离开此处再说。”   .   璟流用了两天两夜方驱除了问深体内的魔气,耗费了不少修为。所幸云川先前有用修为护体,虽受到了感染,但并不算严重,璟流稍费功夫便令云川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的云川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关在房里。   璟流并不在意,直接寻找问天城主兑现诺言。不过是短短数日,问天城主竟苍老了许多,印堂隐隐有发黑之兆。不过他双眼里却一派轻松,只见他从袖间摸出一把钥匙。   “那一日闯入藏宝阁的人是你们吧,不过也罢,你们驱走了我儿体内的魔气,这些都是小事。这是藏宝阁的钥匙,我将问天鼎放回藏宝阁了。我本该守护镜都的宝物,可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不会食言,拿去吧。”   璟流接过钥匙。   问天城主又道:“真正的雪枝在哪里?”   璟流没想到问天城主会问这个问题,只道:“已然离开镜都。”   问天城主不以为意,说道:“也罢了,当初我也不愿与命阁联姻,若非我儿非要娶雪枝,亦不会有今日。既然我儿已经恢复,镜都好姑娘万千,也不必娶命阁那一位。婚事就此作罢。”   他打了个哈欠,挥挥手。   “神君慢走,不送了。”   .   璟流取了问天鼎,收入袖袋后方回了房间。   连着两日,阿媚不曾进食,一直躺在榻上,也不曾开口说过话。璟流知晓她在难过,妖王尚有余魂和身体,可明渊却是真真正正的烟消云散,璟流也无可奈何。   他轻叹一声,坐于床榻边,道:“问天鼎已得,今日我见了问天城主。他一己之私而罔顾镜都子民的性命,又借魔气为己用,如今印堂发黑,恐怕命不久矣。”   阿媚转过身,睁着一双发红的眼。   她问:“师父,这是报应吗?”   “是。”   她眼泪滑落:“可是师父他也没做什么坏事,为何连死也无全尸?他做错了什么?”   璟流想起明渊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似是想到什么,可瞧见阿媚发红的双眼,他将她揽入怀里,轻抚她的背脊,说道:“明渊临终前并无痛苦,也许死于他而言的确是一种解脱。”   阿媚也想起了明渊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   她擦了擦眼泪,说:“我知晓师父心里一直有事儿瞒着我,到头来他也不曾告诉我。你说得对,师父也许真的解脱了。”至于何事,阿媚觉得兴许与蓝松有关。先前她便觉得蓝松与明渊之间不太对劲,那一日师父又如此说,想来是有些相关的。   璟流的手指拭了拭她的眼角,说:“别难过了,你想不想去看看云川?云川体内的魔气已经被驱除了。再过一两日,我们便可以离开镜都。雪枝如今在人界,定坤墨也在她身上。等定坤墨借到手,便能炼制聚魂瓶了。”他微微一笑:“你的父王也能复活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阿媚感觉自己精神了许多。   她道:“好!我去看看云川,明天我们就离开镜都!” ☆、第一百零一章   蓝松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信中只有一句话,她说她要勤加修炼,终有一日她必能三花聚顶,飞升仙界,完成明渊没有达成的心愿。   阿媚收起了蓝松的书信,她相信凭蓝松的决心,总有一日他们能在仙界相遇。   .   离开镜都时,阿媚见到了问深。他与先前的他大相庭径,问天城主说他忘却了前尘。阿媚觉得这是好事,有时候忘记是上天赐予的福分。她对问深微微颔首,方与璟流云川两人离开了镜都,飞往人界。   雪枝如今就在人界。   有了追影蛋,阿媚很快便确定了雪枝的方位,就在长安城。追影蛋只能确定大概的方位,并不能精准确认,所以阿媚决定先在长安城落脚,之后再开始寻找雪枝。   到了长安城后,阿媚与璟流云川三人进了一家客栈。   掌柜见来者衣袍精致,知晓是贵客,忙不迭地上前询问:“几位贵人,请问是要打尖还是投宿?”璟流道:“要两间上房。”阿媚补充道:“两间上房要连在一起的。”   “好嘞!几位客官,这边请。”   璟流含笑对阿媚道:“今夜便先休息,我再用追影蛋查看雪枝的最新行踪。”两人一直走在前面,云川默默地跟在身后。打从离开镜都后,云川便一直不大说话。那一日阿媚去寻他了,云川也是情绪低落的,说没几句话便沉默了。阿媚见状,便也只拍拍他的肩膀,也没再多说什么。   今日云川见璟流与阿媚说说笑笑的,两人形影不离,亲密无双,完全没了先前的剑拔弩张。   许是看得入神,云川不小心踩空楼梯。   璟流速度快,在云川跌倒之前,扶住了他的肩膀,还对他一笑,说道:“走路看着点。”   云川有点怔楞。   阿媚注意到了,让璟流先行一步,随后与云川肩并肩地边走边道:“我师父跟问深一样,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云川脚步一顿:“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媚颔首。   云川问:“他既然不记得了,为何还在你身边?”   阿媚笑说:“他是我师父,也是我夫婿,自是要在我身边。”说此话时,她满眼都是温柔的欢喜。   云川抿紧唇瓣。   那一句‘他是我师父,也是我夫婿’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明明他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她也无需受到他的强迫,她明明可以离开他的。可是现在她提起他时,却像是回到几百年之前,对着还是青玉石的他诉说着绵绵情意。   见云川不说话,阿媚又道:“镜都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说着,她拍拍他的肩膀,又说:“之前应承你的事情,我还记着呢。等父王复活后,我一定带你好好地逛一逛妖界。”   .   阿媚送云川回了房间后才离开了。   云川站在门边,他的五指渐渐握成拳头。他低垂着头,额上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他现在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许久,他仍是没有动,只觉浑身都是冰寒的。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不服气是吗?”   他似是看到了幻影,一个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他的身前,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又说:“你哪里比丹华差了?他不过是仗着自己修为高才把阿媚抢到手了!”   云川问:“你是谁?”   他说:“我是你呀!”   云川惶恐地后退了一步,说道:“不,你不是我。”   “是,我就是你!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想要她,想要阿媚!不用否认了,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我如果不是你,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讨厌丹华,讨厌他的高高在上,讨厌他抢了你的阿媚!如果没有他,阿媚就是你的。”   “不……”他摇头,叫道:“你滚开!”   幻影顿时消失了。   云川跑到一盆水前,他拍打着自己的脸,冷不丁的,竟是在水面上见到双瞳泛着红光的自己。他惊得打翻了水盆,冷水洒了一地,鎏金铜盆咣当咣当地在青石砖地面滚了两圈。   还未滚完,却戛然而止。   一道轻笑声响起。   “怎么如此粗暴?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本仙君高兴高兴?”   云川一怔,扭头望去。   十步开外正是手执玉扇,生得玉树临风的灵安仙君。此刻他正斜倚白墙,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碧绿的袍子像是一块浅碧的玉,衬得他俊朗无双。   云川讨厌璟流,也一样讨厌璟流的友人,当即沉下脸道:“与你何干?离开我的房间!”   “都说莫要如此粗暴,这么粗暴又怎能抱得美人归?”玉扇一合,他轻点掌心,靠近云川,道:“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来帮你的。你可能不知道,”他长叹一声,说道:“我与丹华闹翻了,我算计他与你心心念念的阿媚,被发现了,他早已与我割袍断义,恩断义绝了。”   提及往事,灵安仙君颇为惆怅。   “想来我与丹华数百年的交情,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区区姑娘,我也不过是为了他好,他竟如此无情,丝毫不顾我们过往的交情。他是神君,法力无边,修为我斗不过他,但也总不能让他事事如意。你喜欢他徒儿,我不喜欢他们在一块,想要拆散他们。你助我一臂之力如何?事成后,我带丹华回仙界,你便能抱得美人归。你我都高兴,皆大欢喜。”   云川说:“你们仙界的人诡计多端,我不信你。”   灵安仙君笑了:“此言差矣,别忘了,你是仙界的玉石。你这么一说,是把自己算在五界哪一界?妖界?魔界?”   云川怒道:“你才是魔界的!”   灵安仙君说:“我开玩笑的,你别这么紧张。我方才的提议你再仔细考虑,若是愿意的话,今夜子时你在窗外挂一块青布,我看到了自会来告诉你如何拆散他们,”一顿,他又道:“你若担心被他徒儿知道,此事也无妨,横竖他徒儿如今已经记恨上我了,倘若被发现了,我会一力承担,便说是我逼迫你,你只是不得已为之。反正丹华都已与我恩断义绝,我做得绝一些也无妨。这个买卖对你来说,是无成本亦不会赔本的买卖,你好生考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一顿游说,让云川生了犹豫。   他似乎又见到了那个幻影,幻影对他说:“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后你就能得到阿媚了!”   云川拳头紧握,捏得青筋猛现。   忽然,他一拳挥出,竟是硬生生将墙壁打出了一个大洞,灰尘扑簌扑簌地落下,映入灵安仙君眼帘的是隔壁怔楞住的璟流与阿媚。   云川扯住灵安仙君的手臂,道:“阿媚,他想让我拆散你与丹华神君!”   灵安仙君也怔楞住了,万万没想到云川居然这么直接把他戳穿了,根本不按照他的预料来,而且还让他直接暴露在丹华的面前。   他甩开云川的手,倒也不否认,直勾勾地看着璟流。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璟流眉头微蹙,淡道:“我与她之间没有拆散二字,不论你做什么,都只是无用功。”阿媚也皱眉道:“你要做什么冲我来,别扯上云川。”   两人眉头皆皱,连高低都相差无几,极有夫妻之相。   灵安仙君瞥了眼,便不想再看,似是想起什么。他忽然扬起一抹谜样微笑:“说起来,丹华,你的镜花仙镜破了吧?”   “是又如何?”   灵安仙君道:“你果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镜花水月本是同镜,一分为二方成你的镜花仙镜与我的水月仙镜,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与你互通有无,你那边出事了,我这边亦能感知。”他摇开玉扇,悠哉游哉地道:“那一日你们在镜都,受了雪枝的欺骗,倒也有趣。丹华你看得出雪枝的算计,却忘记了我是能看到的。所以……”   他轻摇玉扇。   “我后来找上了雪枝。”   他手指一弹,一面华美的仙境浮在半空,镜面渐渐出现一方墨砚。   “定坤墨倒也神奇,竟能使雪枝长生不老,永葆青春。不过呢,这只有真的才有这个功效,假的没有。”广袖一挥,水月仙镜没入袖中。   他又轻摇玉扇。   “丹华,你猜猜。你千宠万宠的小徒儿会不会因为这定坤墨而弃了你?毕竟为了妖王,你的徒儿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看向阿媚,笑得很是灿烂:“定坤墨,要么?”   璟流道:“我徒儿绝非……”   “要呀。”阿媚忽然打断了璟流的话,她一步一步地上前,说道:“焰灵玉,十方土,清光毫,问天鼎,我都有了,就差定坤墨。只要有了定坤墨,我就能复活我父王。即便我现在弃了我师父,选择我父王,我师父仍然会理解我的。等我复活了我爹,他一样会回到我的身边……”   见灵安仙君的唇角弧度越来越大,阿媚倏然拉下脸,冷道:“你要的便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大错打错了,我不会伤害我师父,也不会为了定坤墨而放弃我师父,灵安仙君,你想是不是在人界待久了,脑子进水了?”   灵安仙君面色顿变。   璟流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他道:“不要戏弄他了。”   阿媚扭头狡黠一笑:“师父看出来了?”   他颔首。   灵安仙君此时亦冷道:“到时候本仙君倒要看看是谁脑子进了水,定坤墨如今在我手中,想要定坤墨……”他身影一闪,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只留下余音。   “丹华,你知道我在哪儿的,让你徒儿来求我!” ☆、第一百零二章   “师父,灵安仙君就在这里吗?”   一座破落的高塔,约摸有五层,塔顶久经风霜已然破烂不堪。此时正值暮色四合,周围毫无人烟。璟流取出镜花仙镜,端详数眼,只道:“镜中所显,正是此处。长安城唯一的一座弃塔。且追影蛋中,雪枝的气息也愈发浓厚,的确无误。”   阿媚说:“师父你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灵安仙君在仙界时也极其讲究,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往精致奢华靠拢的。有一回师父你得了天帝指派,与灵安仙君一块去人界收魔降妖,到了一处破庙稍作歇息,灵安仙君也费了番功夫将破庙变得金碧辉煌才肯落脚。所以见到此处破塔,不知灵安仙君在打什么鬼主意。”   璟流道:“不管是什么主意都无妨,为师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话音未落,空中蓦然响起一道声音,仿若从四面八方而来,正是灵安仙君的声音。   “让你徒儿进来。”   锈迹斑斑的铜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一眼望去,里头漆黑幽深。阿媚刚迈开一步,就被璟流拉住手臂。灵安仙君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怕我伤着你的徒儿?”   璟流道:“灵安,你想做什么冲着我来。”   “本仙君偏不,让你徒儿进来,再不进来我就毁了定坤墨,你们只差最后一样宝器了吧?”   璟流眉头顿皱,似是要说些什么,阿媚此时阻止了他。   “师父,让我进去吧。近来我修为大有增进,灵安仙君他伤不了我。”说罢,阿媚轻轻地拍了拍璟流的手背,示意他莫要担心。   .   阿媚进入高塔后,掐诀点亮一支火把,登时照亮了周遭。塔内如塔外一般,亦是破烂不堪,角落里还有些许蛛网。阿媚喊道:“灵安,我来了,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快的,灵安仙君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在第五层等着你。”   阿媚脚步一顿,心里头蓦然有了一丝疑惑。灵安身上的仙气并没有收敛,她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的。一路过来的时候,也正因为灵安仙君的仙气,周遭的小妖都生怕被抓,避如蛇蝎,方圆百里之内,毫无妖气。然而此刻,阿媚位于高塔之内,她感受到了一丝奇怪的仙气。   阿媚并没有多想,她将疑惑按捺在心底,举步前行。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定坤墨拿到手再说。   上到第二层的时候,阿媚遇到五六只小妖,修为不高,她没有费多少功夫便解决了。第三层的时候,小妖的修为高了许多,数量也翻了一番,然而也没有难倒阿媚,一炷香的功夫,她成功上了第四层。   刚破了第四层的结界,便有嗡鸣之声响起。   阿媚定睛一望。   第四层的关卡竟是一条火龙。   阿媚心想,灵安仙君为了为难她,也是费劲了心思。不过,想要难倒她却没那么容易。她擦了把脸,道:“灵安,你倒是好心,知道我许久没有真正动过手了,这下给我来了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真感谢你呀。”   她咧嘴一笑,当即召唤出同样的火龙。   本想着把高塔也烧了,没想到灵安仙君层层结界,将破烂不堪的高塔护得完好无缺。整整百招,火龙落败,熄了原先的嚣张,灰溜溜地消失了。   阿媚喘了口气,上了第五层。   踏上第五层的地板时,阿媚发现灵安仙君一样设了结界,比前面几层的结界更为难解。她费了不少力气,准备解开之际,却倏然听到灵安仙君的声音。   “丹华,你……”   十步开外,赫然站着阿媚的师父璟流。阿媚不由一怔,喊道:“师父,你怎么也上来了?”璟流望向她,指着窗口:“从这里飞进来的。”   阿媚差点吐了口血。   敢情她打得半死不活,却忘记了能直接飞至第五层,破结界而入。   璟流又说:“阿媚,你先离开,为师取了定坤墨便与你汇合。”说着,他迈出一步。也是此时,阿媚方发现灵安仙君面色奇差,唯有倚着墙面方能站稳。   “定坤墨交出来。”   灵安仙君轻笑:“不交你又如何?”   璟流道:“你想要什么?”   灵安仙君说:“我想要什么,丹华,你知道的。”他手掌一翻,定坤墨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他看着璟流,说:“你想要的定坤墨在这里,你只要答应我一事,我便将此物给她。”   阿媚道:“灵安!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厌恶我!我和我师父在一起哪里碍着你了?”   灵安仙君没有搭理阿媚,他专注地看着璟流。   璟流道:“只要不与我徒儿有关,我都能答应你。”   “也成,你过来。”他边说边往青铜砚上灌入黑墨,黑墨似是有灵气一般,在砚中旋转,形成一汪漆黑透亮的墨。阿媚察觉到灵安仙君眼神的不妥,喊道:“师父,别过去!”   璟流说:“无妨。”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阿媚心急如焚,赶忙加把劲解开结界。结界一破,灵安仙君忽然手腕一扬,泼了璟流一脸的定坤墨。墨如火焰,瞬间燃烧开来,璟流竟是硬生生地被烧了一脸。   灵安仙君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璟流昏了过去,他才缓缓看向阿媚。   “他被定坤墨所伤,能救他的只有这一块青铜砚。”他手指轻弹,青铜砚飞向阿媚,落在她的手中。灵安仙君道:“眼下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磨成粉救丹华,二是带着它离开救你父王。”   爱人与亲人,二选一。   阿媚咬牙切齿地道:“灵安,你为何要逼我!”   他淡淡地道:“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他又做过什么?”阿媚气得向灵安仙君使了一招,灵安仙君避过,阿媚不假思索便奔到璟流身边,她尝试着用修为除去璟流脸上的伤疤,可惜徒劳无功。   非五界之物所伤,果真只能用非五界之物来治疗。   “师父,你醒醒。”   灵安悠悠地道:“能救丹华的,只有你手中的青铜砚,为定坤墨所伤,便只有定坤砚能治。”   她直勾勾地看向灵安仙君,说道:“璟流是我夫,妖王是我父,两者我皆不愿有所负。两者择一,我选择第三种方法。”   灵安笑了:“只有两个选择。”   阿媚道:“不,还有第三个选择。”她蓦然起身,双掌合一,祭出一颗闪着红光的元丹。她道:“还望你莫要食言,待我师父醒来,你将定坤墨交予他。”   灵安仙君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   阿媚道:“你说我不曾为师父做过什么,可我愿把我的命给他。”紧握的拳头展开,元丹飞往璟流,此刻,灵安仙君却硬生生地将元丹逼回阿媚的体内。   她一怔,道:“你想如何?”   话音未落,地上的璟流忽然消失了。她回过神,只听灵安仙君说道:“你走吧。”   阿媚反应过来,之前的种种都是幻觉,她低头一望,掌心上仍有青铜砚。她更是怔楞,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灵安说:“不是为你,我只是为了丹华。你愿意舍命为他,通过了我的考验。定坤墨便当作我还你的人情。”   阿媚问:“你何时欠我人情?”   灵安说:“当初是我告诉曼珠,峚山之巅千年断肠草能制服上古凶兽。”   结界倏然散开,璟流破窗而入。他直奔阿媚,道:“我看到你元丹的光芒,你……”阿媚道:“师父,我没事,定坤墨已经到手。”   她不曾提及之前的幻境。   璟流仍然不放心,上上下下地打量阿媚。此时,灵安仙君道:“我没伤你徒儿半根毫发。”   璟流眉头轻拧。   灵安仙君又道:“你不信便罢了,我尚有仙务在身,没空与你多说。”正要离开,却被璟流一把扣住左肩,他皱眉道:“你为何只剩半身修为?”   灵安仙君不以为意,说:“只不过受了点伤,养个几百年便回来了。”   .   灵安仙君御剑离去。   直至千百里之外,他方停下。一道白影悠悠转出,道:“你现在修为还不及老身,我轻而易举便能打败你。”灵安仙君收起仙剑,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   “我教你修炼,传你半身修为,你自称老身,我这个师父该自称什么?”   雪枝嗤笑一声。   “你说得倒是好笑,我何时拜你为师了?你传我半身修为,我赠你定坤墨,你来我往,公平交易。”她瞥他一眼,又道:“你活得没我长呢,你若告诉丹华神君,你为了定坤墨舍弃半身修为,你们便能冰释前嫌。你藏着掖着,他不会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他仍然会觉得你是个混账。”   灵安仙君瞪她一眼。   “你不懂。”   “灵安,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听老身定不会有错。”   “我们上仙不需要吃饭。”说着,他眺望远方的长安城,此时朝阳破云而出,金黄的光泽晕开,铺洒大地,他轻声道:“你不需要懂,他也不用懂,我只是想为他做点事,仅此而已。” ☆、第一百零三章   问天鼎与定坤墨到手,阿媚与璟流当即赶回客栈,叫上云川,准备启程回青道谷。将两样宝器交予之凉后,阿媚便留在青道谷里安心等待。之凉说再过七七四十九日,聚魂瓶便能炼制出来。   阿媚回想过去收集宝器的种种,登时觉得恍然如梦。   因为幻兽,她失去了父王。为了弥补过失,她又失去了她的师父明渊,明明才短短数年,可她却觉得像是过了几千年那么长。她去了明渊的洞府。   一切摆设如常,可是那个白衣翩翩的散仙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师父明渊向来独居,屋里也冷清得很。她收拾着明渊的遗物,打算一把火烧了。人已烟消云散,从此世间再无明渊,以师父的性子,定也是盼着他的随身之物与他一同离去。   阿媚烧了明渊常弹的五弦琴,常穿的素色衣袍,还有他的剑。   她烧得很慢,每一样事物都有着她与师父之间的回忆。待一切化作灰烬时,阿媚方留意到明渊的书房。她想起以前师父闲暇时也是爱看书的,遂起身前往书房。   她不爱读书,以前来明渊这里的时候,都是直奔练功房,缠着明渊教她仙术,对于师父的书房,是能离多远便离多远。偶尔进来了,见到黑压压的书架子没看几眼便迅速溜走。如今还是头一回这么认真打量。   她挑了几本明渊常看的书烧了后,正要离去之际,蓦然发现书房里暗藏乾坤。   妖王擅长机关术,她从小便有所领略,此处的机关与幽山所见的机关亦是无二,阿媚轻而易举便找到了开启机关的地方。第二个书架子轰隆隆地一分为二,露出一道入口。   地道长而幽暗。   阿媚袍袖一挥,壁上便点燃了火,照亮了整个地道。地道的尽头是一间密室,里头只有一张石床。石床一角布满干涸的血迹,床边还有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于阿媚而言,她并不陌生,妖界审讯的手段亦有严刑逼供。作为妖界公主,她见过不少。   她不由一怔。   为何师父的书房会连着一个这样的地方?   她仔细观察周围,在墙角里发现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凑前一看,才发现不是字,而是一道又一道的划痕,统共有五百多道。她一一摸过,蓦然在划痕的末端发现了一行蚊蝇大小的字——我为苍生而亡。   阿媚认出了是明渊的字迹。   她不由想起明渊临终时的那一句——我终于解脱了。   这两句话是何意?   就在此时,她脖颈上的东珠忽然亮起,是璟流的传音密符。   “师父?”   “天帝有召,我需即刻回仙界。”   “啊?发生何事了?”   “黑海水牢出现异动。”   听到黑海水牢四字,阿媚心中登时有不好的预感,她立马道:“师父,你等等我,我马上回青道谷!”说罢,她迅速离开明渊的洞府,赶回青道谷。   .   一落地,她便见到璟流抱着司空。司空依依不舍地说道:“爹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璟流笑说:“很快便能回来,待我查清黑海水牢异动的来源后便回青道谷,再过段时日,等妖王复活,我带你上仙界。”   他含笑看向阿媚。   阿媚三步当两步上前,璟流伸手拂好她的乱发,说:“我很快便归,你莫要担心,只是有异动而已。”   阿媚很是不舍。   司空说道:“娘亲,还有司空陪你。”   璟流不由笑出声,说道:“司空好好陪娘亲,娘亲要是不开心了,你替你爹哄娘亲。”说着,他另一只手揽过阿媚的腰肢,薄唇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待我归来,我们给司空生一个妹妹。”   他的语气极其低沉,落在她的耳畔时带有热气,微微有些痒。   她抬起眼,迅速看了下。大抵是要离别的缘故,她只觉他的眉眼口鼻都如此诱人,令她心有不舍,当即轻轻咬唇。璟流忽然松开她的腰肢,宽大的手掌遮住了司空的双眼,脖子一探,吻住她的红唇,轻咬慢舔,极致温柔。   半晌,他才松开被吻得双颊发红的阿媚。   她双眼水润,犹如盈盈秋光。   “爹爹,娘亲,你们在玩什么?”   阿媚登时嗔了璟流一眼,眼神在说,当着孩子的面,你急什么!   璟流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反而对司空说道:“等爹回来后,让娘亲给你生个妹妹。”   “师父!”   司空欢天喜地地道:“好啊好啊!司空要一个长得像娘亲的妹妹!”   璟流道:“好!”   阿媚道:“好什么!万一是个男娃呢?”   司空说道:“男娃就是弟弟!娘亲娘亲,妹妹弟弟我都想要!”   一家三口笑声不断,漫天夕阳落在三人身上,似有一层美好的余光。而这一切全都落在了云川的眼里。他默不作声地关上窗子,整个人缓缓地坐落在地,抱着双膝,如同雕塑一般。   那个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再度出现。   “她要给他生孩子了,你这辈子再也得不到她了。”   “你还在等什么?只要你能让他消失,她就是你的了!”   云川头一回搭理了他。   他说:“他是神君,三十三重天的神君。”   那人说:“你将你交给我,我赐予你无上的力量!”   云川嘴唇翕动,似是在犹豫,然而此时他的双眼已然慢慢泛红,充斥着血一样的艳色。   .   璟流离开后,阿媚便留在青道谷里陪着妖王。过了几日,阿媚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云川要带他游玩妖界,正好今日天清气朗,她牵着司空的手去找云川。   岂料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应答。   她推门而入,发现云川正在睡觉。她不由有些担心,问:“云川,你是不是身子不适?”云川说:“没有,只是困了。”司空走了几步,刚想靠近云川的时候,云川忽然道:“不要过来,我很困,想休息。”   阿媚见状,只好道:“你若有不适,定要告诉我。”   关上门后,忽有一只小猫匆匆而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变成人形,神色慌慌张张的。她说:“公主,不好了不好了。”阿媚问:“发生何事了?”   小猫哭哭啼啼地说道:“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嗜血狂魔,昨晚大开杀戒,灭了上百只妖。”   阿媚一听,神色也不由凝重起来。   “竟有此事,带我去看看。”   .   入夜后,一直躺在床上的云川忽然起身,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青道谷。   此时已是三更。   昨夜的杀戮今日尚有血气,云川一脸不知所措地站着。半晌,似是想起什么,他抠住喉咙,不停地干呕,可惜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在地上挖出了上百座小坟。   天将亮时,那个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又出现了,他舔着唇,说道:“死都死了,立坟有什么用?他们的内丹都是被你吃了。”   云川怒道:“不是我!是你!你才是真凶!”   那人大笑,说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是你吃了内丹!你感觉到了吗?你体内的修为愈发浓厚了,再杀数百只,你便能越来越靠近丹华,到时候轻而易举便取他性命,阿媚是你的,她的孩子也是你的!这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不是!你胡说!”   丹田处蓦然生出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穴。   就在此时,一只路过的小妖见到云川,睁大双眼,惶恐地道:“是……是你!是你杀了我哥哥!”   那人说:“杀了她!不杀她,你的阿媚就知道是你杀了她那么多的妖民!杀!”云川的神智像是被控制了一般,毫不犹豫便举起手,一招解决了小妖,挖出她的内丹,直接吞下。   也是此时,云川见到了远处一脸震惊的阿媚。   .   “云川,你……”   云川有一瞬间的回神,瞧见自己满手血腥,他无措地摇着头,说:“不,不是我……是他,是他……不,他就是我。是,是我杀了他们!他们都该死!”   阿媚仔细打量他,皱眉道:“云川,你太让我失望了!”   此话一出,云川面色顿变。   他让她失望了……让她失望了……   那人再度出现,面无表情地道:“她讨厌你了,你还等什么,只要你变得强大,她就只能喜欢你。等你杀了丹华,她眼里就会有你了!”   云川面上黑气倏然加重。   蓦地,阿媚掐诀禁锢住云川,她道:“你入魔了,我不会任由你滥杀无辜。”她能驱除问深体内的魔气,也一样能驱除云川的。她一手抓住云川的肩膀,迅速将他带回青道谷。 ☆、第一百零四章   驱魔之术进行时必须有一个安静的场所。   阿媚不假思索便借用了之凉的炼丹房。云川为禁制所困,在地上动弹不得,整个人龇牙裂目,狰狞之极,散发着阴森的黑气。司空刚想要靠近,阿媚便喝道:“司空,离云川远一点!”   司空不敢往前,问:“娘亲,云川哥哥怎么了?”   阿媚道:“这几日你莫要靠近炼丹房,云川他入魔了,娘亲会替他驱走魔气。”她一挥广袖,炼丹房门关闭,当即下了三层结界,唯恐有人误闯。其实这里头也有她的私心,云川入魔杀了那么多小妖,理应要给妖界一个交代的,可是那是云川。她相信以云川的品行,若非入魔,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先驱走他体内的魔气,至于给妖界的交代,走一步算一步。   “云川,我是谁?”   他表情很是痛苦,眼睛时而清澈时而泛出诡异妖艳的红光。阿媚心中稍微松了口气,看来他并未完全入魔,心神仍未完全由心魔所控。   驱走魔气一靠外力,二靠内因。   若想彻底驱走云川体内的心魔,则必须解开他的心结。云川的心结是什么,她约摸能猜出个几分。这也是阿媚所苦恼的地方。她轻叹一声,结印解开云川的禁制。   登时,黑气迸发,他扑向门外。   然而,却破不开阿媚的结界。两人之间的修为本就有差距,尤其是阿媚又多了历练,还得了上神半魂的修为,即便云川因为一众小妖的内丹,修为大增,可与阿媚之间的差距还是有的。   所以,他破不开阿媚的结界。   阿媚净化云川体内的魔气,他发出惨叫声,不停地撞向墙壁。之凉的炼丹房与炼器房相隔,因着先前被焰灵玉之火烧过,如今格外脆弱,一时半会竟也被云川撞了道裂缝。   阿媚担心会扰了之凉炼制聚魂瓶,当即加重结界。然而就在此时,倏有一道强大的力量冲击而来,瞬间令墙壁粉碎。   .   炼器房中,聚魂瓶缓缓升起,在半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焰灵玉,十方土,清光毫,问天鼎,定坤墨。   五大宝器相合,聚魂瓶终成。   .   “禀告神君,黑海水牢的结界并未有异常,禁制也尚在。”小仙恭恭敬敬地道。   璟流观察着周遭,顿觉古怪。   明明黑海水牢一切如常,也不曾出现什么妖魔鬼怪,可是空中却有一股奇怪的气息,令他极其不舒服。有小仙问:“莫非是水牢内出了问题?”   另外一小仙低声道:“可就算出了问题,神君也不可能贸然打开水牢。几百年前,神君为打开水牢受了重创,再度封印又耗损不少修为,一开一合,稍有不慎便会放跑水牢内穷凶恶极之兽。”   璟流自是不会打开黑海水牢。   只是这股奇怪的气息委实让人不安。他下令道:“不可掉以轻心,从今日起让仙界的仙君轮番当值,若有……”就在此刻,风云变色,风起浪涌!   黑海水牢的结界轰然颤动,一丝裂痕爬出。   璟流眼疾手快修补结界。   一小仙惊讶地道:“神君,那……那是……”   乌云翻滚的苍穹之下,赫然出现一缕龙魂,龙鸣震天,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然而不过是眨眼间,龙魂就钻进乌云,消失得无影无踪。   .   阿媚此时眼里只剩聚魂瓶,它像是会蛊惑人心一般,令阿媚如痴如醉。   “聚魂瓶……”   成功的喜悦令她顾不得云川,仅仅再次顺手给他下了禁制。   她步步向前,将要捧住聚魂瓶时,唇角溢出血丝的之凉从天而降。青袍染血,令他异常虚弱。他道:“快……快逃……”他一脸苍白与急促:“不要问为什么,去找璟流。”   阿媚探上他的脉搏,竟虚弱如斯。   他又道:“不要问,快去。”   然而,却是迟了。一道慢吞吞的声音响起,“去哪里?”躺了数年的身子瘦削单薄,可一界之王的气势犹在,不怒而威。正是已经复活的妖王。   “爹!”她惊喜万分,同时也惊疑万千。   妖王矗立在不远处,笑得如此慈祥,一如当初那个宠她疼她替她收拾烂摊子的父王。可是之凉却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臂,力度之大几乎要捏碎她。   阿媚看看妖王,又看看之凉。   之凉说:“他不是妖王。”   阿媚不明白之凉这是什么意思,可眼前的人就是她父王呀,不论是神态还是容貌,亦或是气息,都与以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妖王露出失落的神色。   “阿媚,你为何不过来?爹活过来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她想过去,可是之凉却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臂。妖王说道:“之凉散仙炼制聚魂瓶走火入魔了,想来是出现了幻觉。你救我有功,我一定会治好你。”   之凉说:“阿媚,他真的不是妖王!聚魂瓶聚不成妖王之魂,是他打伤了我!”   妖王惆怅地道:“炼制聚魂瓶果真令你病得不轻,本王很是愧疚。阿媚,我是不是你父王,你自有判断。难不成你爹躺了几年,你连自己的爹都认不出来了吗?”   阿媚使劲摇头。   她认得出来!这就是她爹!不会有错的!不是幽山的画中人,是真真切切的父王!她怎么会不信她爹呢?父王这么疼她,亲人是这世间唯一不会伤害她的人,她愿意毫无条件毫无保留地去信任。   她缓缓地松开之凉的手。   之凉摇头。   “阿媚,别过去,你我多年知己,我何曾骗过你?”   阿媚说:“可是他是我父王,是一心一意待我好的爹,是我的亲人。之凉,他不会害我。”手彻底松开,她扬起笑容走向妖王。   之凉蓦然跃起,一把扯下阿媚脖颈上的东珠。   他注入法力。   “璟……”话音未落,东珠碎成齑粉,之凉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父王,你为何要伤之凉?”她不敢置信地道,身体仍然未动。此时此刻她仍是相信着妖王,不愿相信之凉所说。直到妖王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向她逼近时,她的身体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微微一笑。   “小女娃,很久不见了,你可有想你龙爷爷?”   她倒吸一口冷气。   小女娃,龙爷爷……   过往的记忆涌来,永无天日的黑海水牢,聒噪而又烦人的恶龙……   “培元。”   他露出褒奖的笑意:“很好,你还记得你龙爷爷的名字。”阿媚蓦然回神,她恶狠狠地道:“你对我爹做什么了?快把我父王还我!不然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掌心冒出一团火。   他敛去笑意,变了神色,眉眼间展现出熟悉的慈祥。   “闺女,我就是你爹,你在妖界二十年,闯了祸哪一次不是我替你收拾烂摊子?”声音,语调,甚至是神态都一模一样。阿媚有点慌了,她拼命地摇头。   “不,不,你不是我爹。”   “小女娃,不必怀疑了,你龙爷爷就是你爹。真正的妖王早在破开黑海水牢的裂缝时死了,是你龙爷爷占据了这一具身体。不然,以你的修为,我不故意放水,你又怎能赢得了一界之王?”他大笑:“别傻了,我不是妖王,但我是你喊了二十年的爹。小女娃,你果然还是太嫩了。”   阿媚登时想起过去种种。   妖后说妖王变了;在幽山的时候,白漾说妖王早已经死了;还有明渊师父总对她说天下间能信之人只有自己……她蓦然想起明渊师父临终时的那一句话。   他说:“他终于解脱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是轻松的,仿佛承载多年的担子终于卸下。   “你对明渊师父做了什么!”   “明渊?哦?他怎么了?”   她咬牙道:“他死了!为了问天鼎,他死了!”   培元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道:“本王还想着取回龙身后好好地奖励他,没想到居然死了。死了也好,你龙爷爷最不喜那些天庭做派,”瞥阿媚一眼,他又道:“哦,你也不必伤心,他一直是我的棋子,算计你他也有份。”   见阿媚恼得涨红了脸,培元笑道:“小女娃,别恼。你龙爷爷可是提醒过你的,五界里没什么好人。哎,不过明渊死了还是有点可惜,你师父是根好苗子。当初飞升仙界,本可以有一番作为,无奈遇上了本王。你师父性子执拗,本王关了他将近两年,日日夜夜折磨他。说来明渊真是仙界的好苗子,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你龙爷爷挑他的筋骨他都不吭一声,唯独残害无辜之人,他方为之动容。”   地下密室的石床,将近五百道的划痕,以及最后那一句——我为苍生而亡。   阿媚终于明白是何意。   她双眼发红。   “我师父是被你逼的!”   “的确是本王逼的,可在一群无辜人与你之间,你师父选择伤害你。”他漫不经心地望了眼天边,说道:“你龙爷爷费劲心思布局,为了便是今日。你龙爷爷能重聚流离之魂,也多亏了你。不过眼下魂魄聚齐了,你龙爷爷还差个身体。妖王的身体始终破了些,你龙爷爷用得不舒服。”   “什么意思?”   培元仍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哦,当初若非中了你的毒,你龙爷爷也不至于输给那个劳什子丹华。不过如今能打开黑海水牢的,也只有他。”他对阿媚咧嘴一笑:“你怎么这么惊讶?哦,对了,数百年前你修为尚浅,看不破我的幻像。你龙爷爷再跟你打次招呼,你不是很好吃,吃过一回以后我定不会再吃你了。”   “你……你是上古凶兽!”   “吾乃上古蜃龙,极擅幻术,幻兽便是吾之坐骑。”他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对阿媚道:“你龙爷爷要收网了,闺女,你乖一点,你爹保证不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说罢,阿媚顿觉威压逼迫而来,还未来得及防守便已然昏了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   培元回了自己的老巢龙窟。   尽管身体用得不是很爽利,可他已经几百年没有感受过精力如此充沛的时刻了。当初为了离开黑海水牢,以一缕残魂夺了妖王的舍,如今魂魄齐全,这具身体承受不住他广博深厚的修为。   他像是扔鸡崽一样,毫不客气地将之凉,司空以及云川都扔到地牢里。   至于设结界,在他培元的眼里是个笑话,放眼五界,没有人能从他眼皮下逃脱。   多年未归的上古蜃龙归来,龙窟的小喽啰们都很是激奋!大大大大王再次归来,一定是要带领他们称霸五界!龙蛇将积攒了数百年的拍马屁之词尽数道出,表示愿意为大大大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龙蛇举手又问:“这个小女娃大大大大王是想煮着吃还是炖着吃?”   龙狗表示:“大大大大王,生吃也很不错!请求赏赐一根骨头!”   培元看了眼阿媚,说:“抬到我的窝里,不要碰她。她有更重要的用法。”   更重要的用法?   除了吃还能怎么用?   想不通……   龙蛇和龙狗两只小喽啰只好一个抬首一个抬尾,吭哧吭哧地把阿媚带走。   培元的眼珠子一转,与面目狰狞的云川对上。   他扑了上来。   培元一根手指点在他的额心,令他动弹不得。他身边的魔气咻咻咻地冒起,眼珠子又红又诡异,泛着一层阴森的寒光。培元丝毫也不在意,像是逗狗一样,漫不经心地戳着他的脸。   偏生云川还动不得,只能发出低吼。   “入魔还不够彻底呀……”培元说:“你龙爷爷助你一把吧。”   培元手起手落,不过是顷刻间,云川慢慢变得平静。他舔着唇,说道:“多谢蜃龙大人相助!”培元说道:“喊我大大大大王。”   “是,大大大大王。”他跪下行礼,俯首称臣。   培元很满意,彻底入魔后的云川显然要听话得多。他道:“跟着我,我会替你杀了丹华,让你得到阿媚。”   .   阿媚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呆呆的。   好一会,她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整个人更呆了。她甚至绝望地不愿意睁眼。她不想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二十年居然只是一个局。她为之拼命的聚魂瓶,到头来居然只是一场算计。而为了这一场算计,她周围死了太多的人。   此刻,她的情绪是崩溃的。   她紧紧地闭着眼,浑身都在颤抖。   她恨极了蜃龙!   因为蜃龙,她有了黑海水牢最心灰意冷的三百年。因为蜃龙,她像个傻子,掏心掏肺地搜集宝器炼制聚魂瓶。也因为蜃龙,才让她感到如此失败!   “她是不是在害怕?”   “怕什么?”   “怕被吃呀!”   “可是大大大大王都说不吃她了,她还怕什么?”   龙蛇和龙狗一只站在一边,好奇地打量发抖的阿媚。殊不知阿媚贸然睁眼,两个小喽啰还没反应过来,就承受了阿媚的泄愤。“啊啊啊啊啊……”龙蛇和龙狗在地上打滚,企图扑灭身上的火。龙狗吓得变回原形,汪汪汪汪汪汪地叫:“啊啊啊啊我都不吃你了,你居然还想吃狗肉!狗也是有尊严的!我跟你拼了!”   “轰”的一下,火势变大。   阿媚面无表情地坐在火中,她看着两个在火里打滚的小喽啰,表情忽然慢慢地回来了。不,她不能自暴自弃。她还有璟流,还有司空,还有之凉和云川,这些都是她的爱人,知己,朋友,她不能让蜃龙全都毁了!   她袍袖一挥,灭了火,脚踩龙狗。   龙狗汪汪汪地叫了几声:“不公平!你为什么踩我不踩龙蛇!”   龙蛇圆润地往外面滚:“这个时候你还计较这个做什么!”阿媚一个掐诀,定住了龙蛇,祭出三尺青锋,剑指龙蛇菊花。龙蛇欲哭无泪:“死狗,看你干的好事!”   “爆你菊的又不是我,你骂我做什么!”   阿媚冷声喝道:“别吵,蜃龙在哪里?”   龙蛇:“大大大大王在吃饭!”   龙狗:“你这个叛徒!”   龙蛇:“你这个蠢狗,她又打不过大大大大王!告诉她,她也是去送死!”   龙狗:“你说出来她就知道了,汪汪汪汪汪汪好痛好痛,别踩狗,狗也会疼!”   阿媚烦躁之极,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在黑海水牢里培元会如此聒噪。当初还能忍耐,如今新仇旧恨一涌而上,她恨不得把跟蜃龙有关的人都杀光了!   威压忽至,逼得阿媚松开手脚。   龙蛇与龙狗连滚带爬地奔到培元身后,涕泪横流,纷纷控诉:“大大大王,她欺负我们!”   培元瞥两只一眼,说:“都滚出去!”   龙蛇与龙狗真的滚了出去。   培元的目光重新落在咬牙切齿的阿媚身上,他换回妖王的声音与神态,说:“女儿,你何必动怒?有你爹在,断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你别假惺惺了!”   话音落时,火光已现。然而不过瞬间,便被熄灭。培元好心地提醒阿媚:“你连我的坐骑都不能打败,又怎会是我的对手?乖女儿,你不要太天真了。五界里能当我对手的,只有丹华一个。你想当我对手……”又一股火冒出,培元不以为意地挥手,令火焰轻而易举就消失了,他眼神一定,道:“你起码得再修炼千年。”   打不过,她逃便是!   阿媚一个闪身,迅速绕过培元,刚行至门边只觉脖颈一疼,被培元拎着脖子扔回床上。他仍是那副慈祥的模样:“你逃不了的,别想着逃。你我父女一场,我答应你,不会让你死得太难看,只要你乖乖的。”   阿媚恼极,打不过,逃不了,索性豁了出去,想要跟他一拼。   培元察觉出她的意图,当即大手一挥,令她撞向石壁,无形的绳索整齐划一地绑住她的身体。她无法动弹,只能恨恨地看着培元。培元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温柔地轻拍她的头颅。   “别不听话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培元说道:“我听说你和丹华在仙界成亲了,作为你爹却没有参加婚礼,委实遗憾。”   “滚!”   培元仍然面不改色:“做妖呢,最要紧的就是心平气和。你爹虽然当初没有参与,但是不要紧,我决定给你再办一场大婚,女儿的喜酒,当爹的一定是要喝的。”   听到此话,阿媚面色微变,她道:“我师父在哪!”   培元失笑:“没有什么师父,你爹我可从没承认过丹华是我女婿。这一回,爹给你找了一个好女婿,他曾是仙界的玉灵,对你痴心一片,不比丹华差。”他拍拍手掌,一抹人影渐渐走入。   竟是云川。   阿媚一愣,随即恶狠狠地瞪向培元。   “你对他做了什么?”   培元叹道:“闺女,别搞得你爹跟大恶人似的,你的未婚夫婿你爹可没动过,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好了,不打扰你们小俩口,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五日之后。”   .   培元一离去,阿媚便望向云川,她正要开口,云川已经在她身边坐下。他痴痴地看着她,眼眸红如血,手指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还有五日,再过五日,我们便要成亲了。”   语气里的眷恋显而易见,令阿媚不由一颤。   云川的心魔是她?   阿媚说:“云川,你醒醒,不要被心魔所控,不要听信培元。他穷凶恶极,他只会要了你的命!”   脸颊上的手指一顿,他道:“要了我的命?”他忽然扬起一抹邪笑,说道:“我知道呀,可是临死之前能得到你,死又有何惧?只要能得到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手指压住她的唇。   云川蓦地倾前,阿媚无法躲避,只能硬生生地抿住嘴唇。他欲要伸舌,被阿媚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云川停住了,他看着她,却是伸舌舔了唇角的唾沫,笑得如此开心。   “只要是你的,我都觉得是香的。”   阿媚露出厌恶的表情,她平生最不喜的便是被强迫。   “我不会和你成亲。”   他声音蓦然拔高:“不,你必须要和我成亲。”阿媚淡淡地道:“你逼不了我,是蜃龙答应了你,我没有答应。你要成亲,跟蜃龙成亲去。”   “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已经成亲了,我有夫君,还有儿子,而且我深爱他们。”   云川的眼眸红得吓人:“你是觉得我的修为不及丹华!你认为他比我强大!”   阿媚冷静地道:“不是这个问题。”   他冷冷地道:“我会让你答应的!让你亲口答应!”话音一落,云川消失在阿媚的视线里。须臾,云川再次出现,同时他手里还拎着一人。   “娘……娘亲……”司空哇哇大哭:“云川哥哥变得好可怕!”   云川手掌一展,露出一把锋利的刀刃,他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一片一片地割下他的肉,反正他是十方土,少点肉死不了。”   “你敢!”   云川没有吭声,刀片已然嵌入司空的手臂,硬生生地切出一块肉来。司空停止哭泣,忍着痛,对阿媚说:“娘亲,我不怕痛的。”   阿媚心如刀割。   此时此刻,她方真正意识到入魔后的云川六亲不认,变得如此可怕,如此陌生,再也不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刀刃再次缓缓落下。   阿媚投降了,她咬牙切齿地道:“放开司空,我答应你。” ☆、第一百零六章   阿媚不再大吵大闹,也不再咒骂培元,任由云川折腾。培元过来的时候,龙蛇和龙狗叽叽喳喳地禀报阿媚的状况。培元瞅着阿媚,说:“小女娃,你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恍惚间,两人似是回到了黑海水牢里。   彼时她是心灰意冷的阿媚,而他是个身残志坚的话唠。   “为什么婚期要定在五日后?”她说此话时,眼神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审视。   培元一怔,随后高深莫测地笑起来:“五日后是个好日子。”   “我们做个交易。你放了司空和之凉,我劝说我师父打开黑海水牢。”她又说道:“你将我困在这里,不过是为了以我为筹码。你应该清楚我的脾性,你虽令我动弹不得,但我仍有寻死的机会。我若一死,你便无法得回你的原身,而现在的你空有无上修为,却因为身体无法完全施展,与我师父一战,你必败无疑。”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笑。   培元轻拍手掌,说道:“数年未见,我的闺女大有长进。”   阿媚淡淡地说:“为了你的聚魂瓶,经历了不少事情。”   “是么?”培元惆怅地叹了声:“其实本王想了想,对你也挺愧疚的。只不过本王不可能放了司空与之凉。你打的如意算盘行不通。唉,养你二十年,当个风风火火又直率的小女娃多好,一恢复记忆,居然还想着算计你龙爷爷,可惜呀,你仍然太嫩。想当年,你龙爷爷只剩一缕残魂都能掩盖住你的气息,让丹华无法寻你,如今我魂魄已齐,丹华更别指望能找到你。”   “爹。”她忽然喊道,仿若不曾发生这些事情,一切都回到当初,她是妖王宠爱的女儿,而他也仅仅是妖王。她喊得毫无芥蒂,又如此真诚,令培元也不由一怔。   阿媚眨眨眼,撒娇地说:“念在过去二十年的父女情份,爹你松开我行不行?五日后一定乖乖成亲,不捣乱,不惹祸,不逃跑。”   培元看着她,似是有所犹豫,最后竟真的解开了阿媚身上的禁制。   阿媚松动筋骨。   “我之前曾想过当我复活了父王,第一件事便想用力地拥抱我爹。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爹,从今以后我们父女情分烟消云散,你我只是仇人。”她缓缓地伸出双臂,看向培元时,有了当初对妖王的依赖。   培元迈开第一步。   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他抱住阿媚。   阿媚发出轻微的抽泣声。   二十年,不过是一段镜花水月的过往,一场无疾而终的旧梦。   .   龙蛇与龙狗还有一众小喽啰早已将龙窟挂上红灯笼,贴上囍字,整得热热闹闹,格外喜庆。五日一到,阿媚穿上不太合身的嫁衣,戴上垂着珠帘的凤冠,手执红绸,与云川一起走进喜堂。   观礼的只有龙窟的小喽啰,而喜堂的高位唯独坐着培元。   他笑吟吟地看着,眉目间是志在必得的神色。   云川说:“阿媚,你真好看。”   阿媚“呵呵”一声。   云川不以为意,仍旧痴痴地看着她。龙狗和龙蛇为了争抢高唱拜辞的位置打了起来,龙蛇稍逊一筹,被龙狗踩在脚下。龙狗欢天喜地。其余小喽啰笑出声来。   阿媚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一切与她不相干。   龙狗高唱:“一拜天地——”   阿媚僵硬地叩首。   此时,高堂上的培元微微动了手指,阿媚清晰地感受到结界的细微变化。   龙狗再次高唱:“二拜高堂——”   阿媚转身,直勾勾地看着培元,身体站着笔直,没有任何躬身的趋势。   云川侧首望她。   一股威压忽至,逼得阿媚硬生生地跪了下去。培元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龙狗再次高唱:“夫妻对拜——”阿媚与云川的眼神对上,她道:“徒有虚名的对拜,你也要吗?”   “行完仪式,你就是吾妻。”   管他虚名实名,他甘之如饴。   威压再至,阿媚以修为抵抗,然而最终不敌培元,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屈下双膝。就在此时,一道暖意化解了身上的威压,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容忽视的低沉嗓音。   “吾妻不容他人染指。”   .   “师父!”   阿媚当即扯开凤冠。   偌大的铁笼轰然罩下,挡住阿媚的去路,同时云川一把扣住阿媚的手腕,他眼里只有她:“我们拜了堂,你是我妻子,不能跟他跑了。”   阿媚恼得爆出一句:“放屁,我阿媚此生此世只承认璟流是我夫婿!”   云川仍是痴痴地道:“他死后,你就只能将就我了。”   阿媚被他气得不轻,跟他简直无法用语言沟通!不过此刻不是气云川的时候,她当即对璟流喊道:“师父,他想打开黑海水牢,重获龙身!他是上古凶兽蜃龙!”   身影一闪,培元已然到了铁笼前。   他哈哈大笑:“丹华,你终于来了!”   璟流说道:“放开吾妻,我已非当年丹华,你已非当年蜃龙,你不是我的对手。”培元说道:“我知道呀,所以我才抓了你的软肋,待我重获龙身,你我之间谁输谁赢还未有定数。”   他又道:“我们也废话少说吧,你打开黑海水牢,待我取回我的身体,你我再次一战,你赢了我就把她还给你。你若输了,”一顿,他轻描淡写地道:“那都去死吧。”   打开黑海水牢之际,稍有不慎,便会令其他凶兽侥幸逃出,祸害苍生。且不说还有个麻烦蜃龙在,打开黑海水牢的结界本非易事,当初仍是上仙的丹华费了半身修为才打开了黑海水牢,到时候丧失了大半修为,又与重获龙身的蜃龙一战,璟流不可能打得赢蜃龙。   阿媚说:“你阴险!”   “我阴险?”培元冷笑道:“不过是向仙界那群龟孙子学的罢了,老子杀点人怎么了?又没踩上天帝的地盘。哼,当初老子横空出世的时候,他天帝还是个小奶娃,如今满口仁义道德。老子杀人天经地义,关仙界屁事,居然还把老子困在黑海水牢里。本王便让你们这群龟孙子瞧瞧,什么才是我说了算。”   龙蛇与龙狗欢呼。   “大大大大王万岁!”   阿媚说道:“你强词夺理,你平白无故杀人哪里对了?别人走在大街上被你一脚踩死不冤吗?”   培元说:“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谁强谁有理。”   阿媚发觉培元的认知太过固执,只有他自己认为的才是对的,根本没法说通。这种情况,只有实力才是说服他的根本。她对璟流道:“师父,现在杀了他!”   话音未落,阿媚忽觉难以呼吸,整个人的脸色渐渐变紫。   “啊……”   培元淡道:“你敢动手我便彻底毁了她的三魂七魄,丹华,你知道本王有这个实力。”   天下苍生与她,过了几百年,居然又是个轮回。   可是这一回,他不会让她再受苦。   .   就在此时,五彩仙光熠熠,天帝率领一众上仙而至。   威严的声音响彻九霄。   “丹华,万万不可,当以天下苍生为重。”   璟流道:“我丹华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令我徒儿在黑海水牢受尽三百年的寒冰冻骨之苦,我已为大局负了她一回,此生我宁愿伤遍天下苍生,也不愿让她再伤半分。蜃龙,你放了她,我打开黑海水牢。”   “不!”阿媚拍打铁笼,“璟流!我不答应!”   他这是在送死!   云川紧扣住她,不让她动弹。   璟流仿若未闻,甚至不看阿媚,只对培元道:“现在放了她,我跟你去黑海。”   “咔擦”一声,铁笼应声而破。   转眼间,阿媚已经落入培元手中。云川道:“阿媚!”培元一道掌风,令云川单膝跪地,培元轻哼道:“急什么,丹华一死,她自然是你的。”   他掐住阿媚的脖颈,对璟流道:“走。”   天帝欲要阻拦,此刻忽有传音密符而至。   “蜃龙之魂归身,尚未融合之际乃他最薄弱之时,到时候还盼天帝与众位上仙一举歼灭。”天帝与周围的上仙使了个眼色,众人随之跟上。   黑海水牢大开,众兽逃脱,将是一场恶战。 ☆、第一百零七章   天帝一想起蜃龙,头就有点疼。   蜃龙乃上古凶兽,千万年前被几位上神联手封印。后来因为一场天灾,五界将近覆灭,几位上神舍身守护,方换来五界长宁。神界也因此陨落。然而天帝没有想到在他在位期间,当初的凶兽竟破开封印逃了出来,且经过千万年变得相当狡猾,凭着浩瀚的修为以幻像示人,令他的天兵天将无从下手。   历经艰辛,蜃龙方被打入黑海水牢,如今丹华为了儿女私情要打开黑海水牢。头一回因以为蜃龙已被封印,他才没有阻拦,而这一回活生生的蜃龙就在眼前,打开黑海水牢让他取回龙身再祸害苍生?不可能。   丹华的策略乃下策,天帝不打算作为首选。   方才在蜃龙的龙窟,上古之力太过强大,他才没有下手。正邪不两立,为了天下苍生,多对一围攻亦乃天经地义之事。天帝再次给一众上仙传音密符——一到黑海,立即动手。   黑海一到,天帝正要暗中下令,却未料到眼前贸然多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培元对天帝道:“黑海水牢将开,看起来魔界很感兴趣。”   仙魔两界本就对立,因着出了一位上神,魔界有所忌惮才平安无事数百年,现今多了一个上古凶兽,平衡即将被打破。多对一的围攻无法奏效,天帝只能勉强用丹华的下策。   .   黑海水牢乃天然牢笼,结界极为牢固。   培元催促:“快点。”   璟流却是望了阿媚一眼,这一眼要有多深便有多深,像是临终的告别。   “不……不要……”   璟流不再看她,收回目光,开始掐诀。黑海之上,仙魔群聚,此刻却都如此安静,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夹杂着人心惶惶的紧张。   .   平静无波的海面上忽然刮起一缕风,广袖间漾出巨大的漩涡。   培元露出急切的神色。   此时,海面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璟流一声大喝:“开!”黑洞宛如盛开的暗夜之花,逐渐撑开,漩涡仍在剧烈地晃荡,水牢之压迎面扑来。   璟流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缕血丝。   “一刻钟后自动闭合。”   培元兴奋之极,抓紧阿媚,当即飞入黑海水牢,璟流紧随在后。望着幽深的黑洞,此刻,仙魔两界无一仙一魔敢进入。当初盘古开辟天地,便已有黑海水牢,其内能压制大部分修为,身置其内便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是以,无人敢入,连仙界一众也只能在黑洞外守护,以防有妖兽逃脱。   .   一入水牢,三人的修为登时被抑制,只余些许修为。阿媚想要趁机逃脱,然而始终不敌培元,硬生生地被培元拖到牢笼里。失去魂魄的黑龙仍然伤痕累累,一如几百年前的模样。   培元大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他用仅剩的修为筑起坚固的墙,拖延住璟流的脚步,随即离开妖王的身体,钻入原身。   璟流掐诀破墙。   阿媚看看璟流,又看看尚未恢复的培元,她狠狠咬牙,从乾坤袋摸出一把匕首,彻底在自己腹上一划,鲜血染上匕首,冒出汩汩毒气。   这是她修炼多年的剧毒!   璟流察觉到阿媚的意图,面色顿变,喝道:“来不及了!立即出来!”   阿媚道:“师父,只要蜃龙一离开黑海水牢,五界无人是他的对手!是我的错,是我信错了人,聚魂瓶因我而起,便由我解决这一切!”   匕首狠狠地插入蜃龙的身体,阿媚欲要以身炼化,就在此时,璟流破开了培元的墙。   “走!”   “不走!只有彻底杀了蜃龙才能高枕无忧!”   .   海面上的黑洞正在慢慢缩小。   外面忽然传来声音:“听着!不管蜃龙能不能出来,丹华上神不出来也是一样!我们跟仙界拼了!”   .   铁链咯吱咯吱地响,轰然一声,全数破裂!匕首炸开!   蜃龙睁开眼!   上古凶兽彻底归来!   .   培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越来越小的黑洞,阿媚死活拖住龙尾,道:“师父,你出去!不能让蜃龙离开!”培元已经顾不上甩开阿媚了,拖着阿媚往光亮冲去。   璟流飞身而上,骑到龙头。   两人一龙没用修为,赤手空拳肉搏,几个翻滚,培元终究以顽强的生命力拖着两人出了黑海水牢。水牢之外,仙魔两界已然打得不可开交。   一离开黑海水牢,修为恢复。   璟流为打开黑海水牢已受了重伤,此刻已然不是培元的对手。而培元虽身中剧毒,却因有了前车之鉴,用修为压制了剧毒,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将璟流甩向黑海水牢。   黑洞此时已只能容一人进入。   “师父!”阿媚肝胆俱裂,扑向璟流,抓住了璟流的手。   越来越小的黑洞有一股吸力,浑身的无力感从脚底一点一点地攀爬上来。阿媚说:“师父,我拉你上来。”半空中的培元正在放大招,海浪拍打着两人。   忽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透过掌心席卷了阿媚的全身。   璟流对阿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阿媚,为师等你。”   他松开了她的手,完完全全消失在水牢。   黑洞仍然在无情地缩小。   阿媚感受到身体有精纯的仙气在翻滚,如此急遽,仿佛要活生生地吞了她。她终于反应过来,明白璟流的最后一句话。她师父居然将全身的修为都渡给了她!   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一日。   他舍她挽回大局。而今日,他舍自己力挽狂澜。   不!   她不要舍弃师父,舍弃她的夫婿!   培元大招将至,而此刻,阿媚倏然化作一道绿光,钻入水牢。风云涌动,激起万丈水花,顷刻间又化为风平浪静。云川此时方反应过来,面色大变。   然而,黑海水牢的大门已经关闭。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魔界审时度势,立马站到蜃龙那边。培元并没有过多与仙界搅合,而是让魔界的人带上云川,返回龙窟。天帝损失了一名上神,如今上古凶兽又与魔界勾结,天帝心烦意燥,只能速速回仙界开会商议对策。   黑海恢复平静。   朝阳渐渐升起,照亮了海面。   .   龙狗哇哇大叫:“大大大大王!您终于回来了!又变回英勇伟岸的蜃龙大人了!”龙蛇拍马屁立马跟上:“是呀是呀!瞧瞧这龙鳞!遍布得如此有美感!一只犄角更显大大大大王的雄伟!”   培元没空理他们,龙尾一卷云川,立马钻入自己的老巢。   培元化作人形,吐了口血,心想那小女娃真狠,三百多年前毒了他一次,如今又再次毒他一回!之前的毒素还在体内,因为魂魄的离去并没有压制,已经遍布全身。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让自己显出异样。   此刻已无外人,培元又吐了口血。   云川愣愣地看着培元。   忽然,他跟发了疯似的,扑向培元。   培元单手制住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擦过嘴角,皱眉道:“你疯什么!”   “你杀了她!”   培元说:“你眼光放长远一点,谁杀了她?她只是掉进了黑海水牢!丹华那小子把他全身的修为都给她了,在黑海水牢里活不长了。丹华彻底一死,她就只剩下你了。”   云川双眼发红。   “你骗我!”   培元叹道:“你果然太嫩,你现在还不明白吗?阿媚之所以对他念念不忘,是因为他强大,而你不够强大。但是现在不一样,丹华被困在黑海水牢里,而你有本王在。本王助你修炼,让你变得强大!等你拥有打开黑海水牢的能力,自然能抱得美人归。”   云川被“强大”两个字吸引,他喃喃地道:“我要变得强大!我要比丹华更厉害!”   培元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诡异笑容,声音变得温和,他道:“这就对了,本王是上古凶兽,放眼五界除了本王,还有谁能让你变得更强大?伸手,让本王看看你的修为有无进展。”   云川乖乖地伸出手掌。   培元一探,眉头皱了下,摇头道:“修为还是不够……你先下去,本王好好想想办法。”   云川离开后,龙蛇与龙狗冒出来。龙蛇不满地道:“大大大大王,云川那小子哪里好了?值得你这么费心费力!”龙狗附和道:“他还是个玉灵!”   培元瞥他们两只一眼,说:“你们不懂。”   五界讲究平衡,从古至今,没有哪样事物能够无敌。蜃龙刀枪不入,然而天敌却是小小的一株断肠草。寻常能解断肠草之毒的方法在他身上没效果,可是云川不一样。   他很特别,是阿媚用自身修为与血气滋养出来的青玉,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解药。   只可惜,现在差了点火候。   不过不要紧,棘手的人已经在黑海水牢,他有漫长的时间去等待。 ☆、第一百零八章   时隔数十年,兜兜转转,她又来到了这里。黑海水牢一如既往地冰寒,然而这一回却有了不同,她的心不再寒冷。她甚至很冷静地审查周围,确认其他牢笼里的妖兽不敢靠近后,方扶起地上已然昏过去的璟流。   她选了一处最为偏僻的牢笼,并用仅剩的修为筑起结界。   大抵是身处黑海水牢的缘故,她师父渡给她的修为竟完完全全被压制了,她再也感受不到在体内浓郁的仙气。不过也也多亏了师父的修为,在水牢外的那一瞬间,她腹上的伤已然迅速愈合。   .   璟流醒过来时,只觉周遭昏昏沉沉,冷冷冰冰的,有一股子令人绝望的压抑。   他伸出手,试着掐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他这才想起自己进来前,把修为都渡给了阿媚。他微微松了口气,幸好渡得及时,不然他一身修为,沦落到黑海水牢里也毫无用处。   他站起身,想要在黑海水牢里走一圈。   这里虽然黑暗,但于他而言,却不可怕。这是阿媚待了三百年的地方,尽管令他不适,可心里头并没有任何抵触,仿佛此处充满了她的气息。   他刚走几步,却被碰到一处结界。   设法如此熟悉,俨然是他徒儿的手笔。他不由一怔,也是此时,一道他灰飞烟灭也不会忘记的声音轻快地传来,“师父,你醒过来啦。”   阿媚穿过结界,拉着璟流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   瞧他除了面色白了些外,并无其他大碍,方稍微松了口气。乾坤袋往上方一抛,又稳稳当当地落入她的手中,她眉飞色舞地道:“幸好之凉当初赠我乾坤袋时,留了许多伤药,师父你打开黑海水牢时损耗了不少修为,之后与培元打斗又受了伤,黑海水牢我待得久,最熟悉不过,压制了修为,连伤也难以痊愈。不过这都不是事,我有乾坤袋呢。刚刚我在外面巡查了一圈,跟一条蛇妖交换了点东西,它把它蜕的皮都给我了,它的皮比长明灯的火还要耐烧,我们在这里也不用耗费修为点火了。”   说着,她点上一堆火,有股腥臭味传来。   她撇撇嘴,说道:“这条蛇妖肯定有两千年没洗澡了。”   火光中,她嬉笑嗔骂,眉眼如画。   “师父,你是不是还有哪儿不适?”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不禁又有些担忧,伸手探上他的脸,还未触及额头,便被他一把抓住,五指慢慢收紧,眼底有着复杂情绪。   “你怎么这么傻?”   阿媚不高兴了,说:“我哪里傻了?你道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眼神里更多的是心疼,他道:“以你的领悟能力,加上我的修为,天帝必会重点栽培你,假以时日你便能飞升……”她接上:“飞升神界?剿灭蜃龙?再救你出来?像是三百多年前那般?”   她摇头。   “不,师父,我自己在黑海水牢待过,我知道独自一人在黑海水牢的滋味。我又怎么舍得让师父尝试我曾经的苦?爱情是共患难的。更何况……”她另一只手抚上他的手背,轻轻地扣住,十指渐渐相交,连心。   “如今这里有我,也有你,我们是师徒,也是夫妻,我们同心,一定能找到离开的办法。”似是想起什么,她又道:“在你掉进来的时候,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论生死,我也要与师父在一起。”   他为之动容,将她拉入怀中,低头亲上她的唇。   此时此刻,似乎没有什么比身体更好的回应。   她如此动人,他想要她。   唇齿交融,她香软的小舌与他缠绵,他用力地吸吮舔咬,仿佛想要竭尽所能尝遍她口里每一寸。他的吻带着一种暴力的虔诚,却又有一种独特的温柔,席卷她的所有感官,令她颤抖不已。不过是一个吻便令她整个人软成一摊泥,彻彻底底地融入他的身体里。   这一场水牢里的欢爱来得突然,却又那么适合。   她设了结界,隔了所有声音,灭了火,两人在黑暗中抵死缠绵。她忍不住轻声低吟,他忍不住粗声喘息,最终化作一声满足落在两人心坎,轻轻飘飘,结结实实。   他声音温柔出水,低沉似鼓嗡。   “知道你在黑海水牢待了三百年后,我时常在想若有机会便来感受,方能知你当时的无措与悲苦,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你是那么的好,我的半魂给了你,我的修为给了你,可我仍然觉得不够。”   .   黑海水牢永不见天日。   然而,与心上人在一起,水牢亦能成爱巢。时日漫漫,阿媚与璟流唯一解闷的方法便是巫山*,颠鸾倒凤。大抵是有了滋润,两人的面色竟一日比一日红润有光泽。   也不知过了多久,璟流蓦然发现一事。   他的修为回来了一点。   掉入黑海水牢的第一日,他连结界也无法设,可现在竟能掐诀了。他设了结结实实的密不透风的结界,这是仙界里十分讲究的一道结界,即便火光重天,可隔壁望来,仅仅是一片黑暗。   他们像是在水牢里有了一座小房子,无人能看,无人能听。   他阻止阿媚熄火,俯身进入,沙哑着声音道:“我想看着你的脸。”   她犹豫地看了下隔壁。   约摸有点印象,当初师父与她下界执行仙务,遇上魔界的暗修罗,他无恶不作,舔血无数,对她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最后被打入黑海水牢。   思绪来不及拉回,感官上的刺激让她双颊潮红。   她嗔他一眼,软软柔柔地喊:“师父……”   “专心一些。”   “隔壁……”   “看不见,还是说你对为师的结界没信心?”在水牢里待得久,花样也摸索出不少,他换了个她喜欢的姿势,问:“这般如何?”   “嗯……啊……”她抓住仅有的思绪,又说:“师父,这几日你怎么勤快了许多?以往都是……唔……”记不清数字了,她又道:“这几日每隔两三个时辰便来……嗯,一回,次数太多会不会……”   “你在质疑为师的能力?”   “没有!绝对没有!”   他趴在她背上,下巴顶着她的肩窝,亲吻她的耳垂,惹得她喘息不已。他说:“收你为徒已有千年,却有一样功法始终没有教给你。”   “是……嗯……什么?”   “双修。”他冷静而又沉迷地道:“黑海水牢虽然能压制修为,但并不抵触修炼,尽管比外面慢许多,可也是有用的。别分心,气沉丹田。”   阿媚恼道:“你这般撞我,我怎能不分心!”   他被她逗笑,也无法专心了,索性一心一意讨她欢心。待她满足地躺在他怀中时,他才认真地道:“先前并没有发觉,这几日我方能确定我回来的修为与你有关。”   阿媚一听,不由也认真起来。   “若修为都回来了,我们能从内部撑开水牢?”   “理论上是行得通的。”   阿媚叹道:“你就不该将修为都渡给我,我都不曾吸收好就匆匆进了水牢,如今半分仙气都感受不到。若我吸收好了,说不定还能渡回给你。”   “为师给出去的东西就不会收回。”   阿媚忽道:“师父,你是想我飞升神界?”   璟流说:“有为师在,假日时日你定能飞升。”他摸上她的身体,道:“应该是存留在体内,因黑海水牢而被凝固了。”他的手停留在她的小腹:“应该在此处,此处有不同寻常的气息。”   语气一顿,他道:“奇了,我修为渡给了你,黑海水牢应该也一并压制才对的,为何却停留在此处?你不能吸收,而也没被压制?”   阿媚说道:“师父,要不我们来双修吧?说不定,双修多几回,我腹中的修为就回到你身上了。”   她扑上他,压住他的唇。   “嗯?教我双修?”   .   又过了一段时日。   阿媚觉得自己有点古怪,也不知是不是在黑海水牢待久了,变得抑郁了,与璟流双修时,心情偶尔会多愁善感,想得太多,最后默默流泪。   璟流以为弄疼了她,停下来,问:“怎么了?”   阿媚说:“我忽然想起了外面的人,之凉,司空,他们现在不知如何了?在培元手里,他们想必过得不好。”她坐了起来,停下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下。   “我忽然想起云川,其实都是我不好,我当时太生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才那么说他。他入魔了,多多少少与我有关系。他一直喜欢我,可我却从来没有当真,总以为他只是少年郎的情窦初开,遇上其他姑娘他就自然不喜欢我了。可是现在他却因为我入魔了……”   璟流也顾不得其他,瞧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心疼得要命,搂住她,只道:“能真正让一个人入魔,与他人无关,仅仅是他自己跨不过去的心结,而你最多只是一个诱因。”他冷静地分析:“云川想要得到你,却得不到,他想杀了我,是为了什么?”   她停下流泪,说:“他认为你不在了,我便会选他。”   璟流说:“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你也不会选他,对吗?”   她点头。   她对云川从未有过超乎男女之间的感情,没有璟流,也不可能是云川。   他又说:“云川并不笨,相反是个有恒心的,他不会不明白。他只是认为我修为比他高,所以我能得到你。他真正的心结不是因为你,而是自卑,所以他想要强大。”   她听得头头是道,也觉有理,一时间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含笑道:“不要因为别人而责怪自己,你很好,你是……”话音未落,阿媚蓦然推开璟流,在一旁吐得七荤八素。璟流面色大变,前来扶她。   半晌,她幽幽抬起头。   “师父,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会难受了。”   “什么?”   “我怀孕了。” ☆、第一百零九章   其实阿媚与璟流并非没想过怀孕这事的,毕竟打从入了黑海水牢后,两人不是双修就是蚀骨*的欢爱。 然而隔壁隔壁的隔壁那条巨蟒都蜕了几十次的皮,阿媚肚子始终没有消息。两人便以为是黑海水牢的缘故,遂也没有多想。   未料过了那么多年,这一回居然真的有了。   有了孩子!   师徒俩都是生手,对待这个新生命都紧张以待。璟流甚至不耻下问,在这个关满作恶多端的凶兽的水牢里,一个一个地询问。   “有妻子了吗?”   “生过孩子吗?”   “怎么生?”   ……   还是那条喜欢蜕皮的巨蟒回答了璟流,它说:“生过蛋。”   璟流作好记录,回来时见到自己的徒儿很是惆怅,他以为她的产前抑郁又来了,连忙放下一切,将她抱在膝上,轻吻她的脸颊,连哄带劝地说了一番。   阿媚叹了口气。   “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难免有点害怕。师父你是人,我是草,我们生出的娃娃是什么?”   璟流表示:“是什么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生的。”即便生朵霸王花出来,他也觉得是好的。她生的,能有不好的吗?他又道:“莫要胡思乱想。”   阿媚缠上他的脖子,说:“还双修么?”   璟流有点为难,怕伤着肚里的孩子。不过转眼一想,也觉得不是大事,小心一些便好,遂应承阿媚,颇有技巧地满足了她。事后,他问:“有没有哪儿不适?”   阿媚摸摸肚子,说道:“并无。”   .   过了很久,眼见巨蟒又蜕皮了几十次,可阿媚的肚子仅仅稍微鼓起了一些。璟流知晓人界十月怀胎,而阿媚不是人,不能相提并论,可仍然有些担心。   他又去问其他凶兽,还是巨蟒回他。   “你见过草生娃吗?”   博学多识的神君被这个问题难倒了。阿媚却不是很在意,反正孩子在她肚子里,十个月是生,十年是生,一百年也一样生,且自从怀孕后,她觉得身体暖了许多,黑海水牢自带的寒冷无法侵入她的体内。   怀了孩子,除了腹中多了一块肉,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自从怀孕后,她就特别喜欢缠着师父欢好,恨不得天天都能与师父缠缠绵绵。   两人又一次欢好,璟流习惯性地揽她入怀。   她枕在他的胳膊上,一手摸着肚子,慵懒地道:“师父,你修为回来了吗?我们在黑海水牢也过了许多年了,巨蟒一年蜕皮三次,它说它都蜕了几百次皮了。”   璟流道:“有黑海水牢压制,倒也不知回来了多少。”   阿媚望着黑压压的海,说:“有时候挺希望我们的孩子不要在水牢里出生,这里这么冷,孩子一出生便要受水牢之寒,委实难受。师父。”   “嗯?”   “你说我们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出生?”   璟流贴上她的小腹,此时小腹已然隆起,像是一个小圆球,“等它想出来的时候。”   .   小腹越来越大。   渐渐的,阿媚行动有些不便。某一日,两人耳鬓厮磨时,阿媚忽然叫了声。璟流停下,紧张地抬头,问:“哪里不舒服?”阿媚道:“娃娃在踢我!”   璟流贴上小腹,果真传来清晰的跳动声。   他露出一丝笑意。   “如此勇猛有力,我们的孩儿一定是个好动的。”   阿媚道:“应该是个男娃。”   璟流道:“应该是个女娃,像你,以前你一动便停不下来。”两人说着笑,阿媚又叫了声:“啊,又踢了!又踢了!”璟流再次贴上小腹,听了好一阵子,忽道:“踢得过猛,仿佛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整个黑海水牢剧烈地摇晃!   海水瞬间变得浑浊。   阿媚只觉浑身难受,小腹一阵又一阵地疼痛。璟流稳住她,她咬牙道:“师父,我好像要生了。”就在此时,黑海水牢再度摇晃颤动,黑暗的海水蓦然间有了光亮,不是寻常的闪电,而是刺眼的金光。   水牢里被震得人仰马翻,各式凶兽嚷嚷,乱成一团。   璟流早已为阿媚生娃的这一日做了充足准备,当即沉静下来,在这并不平稳的水牢布下层层结界,为阿媚接生。他冷静地握住阿媚的手,“别紧张,有为师在。”   他话是这么说,头上已经爬满冷汗。   然而,他依旧镇定地给阿媚说笑:“等孩子出生后,我们双修的时候便不能随意了。”   阿媚本是有点紧张的,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嗔他一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双修,你……啊……”腹中的疼痛加剧,令她的面色瞬间变白。   璟流另外一只手已然捏紧自己的大腿,他道:“听我说,深呼吸……”   .   水牢的晃动越来越严重。   结界外的一众凶兽因为第一次摇晃,震碎了牢笼的枷锁,已经跑了出来,却又被时而闪过的金光吓得四处乱窜。就在此时,忽然有凶兽叫道:“黑海水牢开了!”   海面硬生生地砸开一个大洞,外边的光亮传了进来。   所有凶兽争先恐后地逃出。   久违的日光,久违的希望!   然而,即将冲出水牢之际,带头的两只凶兽被一道天雷劈中,登时化作灰烬,剩余的凶兽僵住了。而也有不怕死的,试着冲出水牢,同样化作灰烬,永远魂飞魄散。   有了前车之鉴,剩余的凶兽纷纷后退。   有凶兽呢喃:“这么霸道的天雷,是什么……”   也有见多识广的凶兽说道:“带着金光的天雷,恐怕黑海上有人飞升成神,这是渡劫的天雷!大家后退,别遭受了这无妄之灾!”   此话一出,许多凶兽跑回自己的牢笼,也有不甘心的侯在大洞之下。   .   “啊……”   璟流的手几乎要被阿媚抓破,她说:“师父,好疼!”体内像是有什么在硬生生地被撕开,疼得她心肝脾肺都在颤动。   璟流道:“再加把劲,我看到头了!”   轰隆隆!   方才还只是徘徊在洞外的天雷,竟霸道地穿过水面,直击海下。有几个倒霉的中了招,胳膊,大腿瞬间焦黑。又是一道天雷,直勾勾地劈下,又有四五只凶兽中招。   巨蟒爬得慢,被逼到璟流与阿媚的牢笼前。   “喂,把结界开了,让我进去躲一躲!”尽管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可以它敏感的嗅觉,它可以保证里面那对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夫妇一定在,它用蛇尾拍打着牢笼。   “喂,现在不是你们□□的时间!救命啊啊啊……”巨蟒一个打滚,硕大的蛇身翻了一圈,笨拙地滚到角落,一没留心,被天雷擦尾而过,疼得钻心。“操,什么鬼天雷,又不是我渡劫,你劈我作甚!”   还未说完,紧接着,天雷再次降临。   这一次是劈开了巨蟒旁边的牢笼。   ……等等。   巨蟒有点傻眼,它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飞升成神之前的劫云,水牢里的天雷,那对奇怪的夫妻……有有有有有谁要成神了?   “啊啊啊这对夫妻要成神!”巨蟒大吼。   不过眨眼间,黑海水牢里的凶兽都反应过来!它们这一群逃不开黑海水牢的妖兽,必定要遭殃!登时,所有凶兽连滚带爬地往璟流阿媚夫妻的反方向奔去,巨蟒被限制了行动,滚没几圈,又活生生地受了几道天雷,才苟延残喘地爬到稍微安全的地方,只不过此刻的它已是奄奄一息。   .   天雷再次劈下,结界应声而破。   与此同时,一声啼哭响彻九霄!一个小婴儿呱呱坠地!   所有凶兽都瞪大了眼,到底哪一个才是劫云的目标?   .   璟流是经历过天劫的上神,他抱起婴儿,说道:“阿媚,你留在这里,我引开天雷。”   疼痛一过,阿媚恢复得极快。   她审视跃跃欲试的天雷,说道:“不,我们一家人共患难同生死,天雷要来,随便来!”她翻身而起,迅速站在璟流身旁。明晃晃的天雷再次劈下,破了璟流的第二层结界。   阿媚掐诀再捏一道结界。   璟流看着一地尸首,说:“看来因为黑海水牢,降低了天雷的烈性,不然以天雷的霸道,绝不会留下尸身。”   阿媚反应过来,道:“师父的意思是在黑海水牢里对应天劫,于我们有利?”   “是。”他怜爱地轻拍怀里的婴儿,说道:“之前我渡给你的修为,看来都被我们的孩儿吸收了。一出生便引来神界的劫云,若能度过此劫,她前途无量。”   小婴儿也乖巧,仅在出生时啼哭了几声,遇到这般强大的天雷,竟也不害怕,睁着乌溜溜的黑眼珠,咯咯地笑着。   .   一道天雷,两道天雷,三道天雷……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在海面上炸开了花,在水牢里却仅仅有不到一丁点的威力。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璟流与阿媚抵抗住了一道又一道的天雷,可是璟流不敢掉以轻心,作为有经验的他来说,他知道最后三道天雷才是至关重要。尤其是最后一道,集聚前面八十道天雷的余威!   “你与孩儿躲在我身后!”   阿媚拒绝道:“不要!”   璟流无奈,只好全神贯注应对最后一道天雷!不成功便成仁!   最后一道天雷足足有十条巨蟒那么硕大,将黑海水牢直接劈出一个巨大的坑,化作刺眼的光团劈向璟流这一家三口!所有牢笼即刻碎成齑粉,就连躲在远处的一群凶兽也不能避免。   .   天帝早已察觉异动,率领一众上仙前来,见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大吃一惊。   天雷一过,黑海水牢竟被彻底毁坏,里头凶兽的尸身也寻不着了。   一上仙道:“禀报天帝,并无丹华上神的踪影。”   另一上仙也道:“也找不到飞升成神的那一位高人。”   天帝叹道:“成神艰难,世间难得几人。”就在天帝离去之际,忽有金光从海底射出,登时祥云聚拢,龙鸣凤啸,俨然是飞升成神的征兆。   众人齐齐转身,不由瞠目结舌。   黑海上,金光四溢。   许久不见的丹华上神一手揽着红衣似火的阿媚,另一手抱着像雪白团子一样的婴儿,微微一笑。 第一百一十章 蟠桃园的仙桃结果子了,拳头大小的仙桃又粉又嫩,水灵灵的像是二八姑娘的脸蛋,令人垂涎三尺。忽有金光一闪,仙桃哗啦啦地落了一地,圆润地滚了好几圈。 一个比仙桃还要粉嫩的小女娃跌跌撞撞地抱着仙桃,咯咯地大笑。 不远处有仙娥急急忙忙地跑来,见到满地的仙桃,欲哭无泪:“小祖宗呀,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这是王母娘娘的仙桃,碰不得的。” 小女娃眨巴着眼睛,仿佛听懂了仙娥的话。 又是金光一闪,仙桃竟然完好如初地回到树枝上。 这样的一幅画面正落入天帝与一众上仙的眼中。 掌管琅嬛阁的上仙说道:“臣翻遍琅嬛阁的书册,上至上古,下至如今,都没有发现一例与这位相似的状况。依臣推测,丹华神君进入黑海水牢前将修为全数渡给了阿媚小仙,而黑海水牢又压制了修为,才使得阿媚小仙无法吸收融合,而丹华神君与阿媚小仙在黑海水牢待了八十年,这位小上神在娘胎里又待了整整五十年。正因为身在娘胎,又有丹华神君的仙气,所以才形成了一个绝佳的修炼环境,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何小上神迟迟没有出生。直到神境将成才引来天劫。所以,小上神此番际遇,并非巧合,而是情理之中。” “言之有理。”天帝颔首。 那一位上仙又道:“以小上神的天赋与修为,假以时日定能成为神界与仙界的支柱。” 一直默默不语的灵安仙君忽道:“那不是阿媚小仙吗?” 天帝面色微变,轻咳一声,说道:“那边疑有异动,众卿家随我前去查看。”说着,堂堂天帝溜得略快。其余上仙也面不改色地纷纷跟随,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当初天帝让丹华神君牺牲他的夫人,如今人家两口子都安然无恙,且还添了个小上神,修为与力量都进行了碾压,天帝心底虚得很呢。 灵安仙君留了下来。 . 阿媚抱起小女娃,动作温柔地拍去她身上的灰尘,温声道:“朵朵,不许欺负小白花了啊。”一头灵虎委委屈屈地从阿媚腿后探出一个脑袋,咕咕咕地叫了几声。 小女娃歪着脖子,盯着小白花。 小白花被她看得心里发憷,连连退了几步天才医生重生十八岁。 “娘,骑马马!”小女娃爬得倒是利索,顺着阿媚的胳膊往下,直接跳到小白花身上。小白花一张脸苦兮兮的:“我明明是只老虎。” 阿媚正想说什么,一顿,改了口:“小白花,把朵朵带回去。” 灵安看着远去的一娃一虎,问:“唤作朵朵?” “嗯,小名儿,等师父闭关出来后,再为她取神号。” 灵安说道:“丹华已经闭关数年,应该快出关了。”阿媚说道:“从黑海水牢出来后,师父的修为已经恢复一半,再过些时日,的确是差不多了。” 灵安问:“出关后便去魔界?” “是,之凉与司空还有云川都在魔界。” ……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半会有些静默。良久,灵安才道:“以前不知道丹华为何执着于你,如今我才真正明白。”他为她可以毫不犹豫舍弃半魂,她为他同样可以毫不犹豫踏入万丈深渊。 阿媚瞅着他,忽道:“尽管你这么说,可我还是不喜欢你。” 灵安笑了:“尽管我这么说,可我一样不喜欢你。” “彼此彼此。” “再见。” . 打从那一日离开黑海,回了仙界后,璟流便回神界闭关。阿媚留在仙界里带着小朵朵,她也没疏于修炼。她明白,离开黑海水牢并非结束,她的仇还未报。 如今他们是养精蓄锐。 璟流出关时,朵朵已经能伶牙俐齿地说话了。 阿媚的修为亦是更上一层楼。 天帝看着这一家三口,颇为欣慰,转身命令一众上仙与天兵天将做好准备,不日攻打魔界,剿灭蜃龙。这一百多年,魔界凭仗蜃龙,搅得五界生灵涂炭,如今正是反击的时候! “大大大大王,仙界攻打魔界了!” “大大大大王,丹华神君快到了!” “大大大大王,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金光闪闪的上神!” …… 听着禀报,培元并未着急。五界再次涌现上神的那一日,他已经感受到了波动。五界里,他最为厌恶的便是上神这种生物。当初若非几位上神合力封印了他,他又怎会被硬生生地折磨了几千年。 他道:“把云川带上来。” 不过是将近百年,那个曾经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早已没了踪影,他面容枯瘦,皱巴巴的,宛如七八旬老人。龙蛇牵着一脸麻木的云川到培元身前,他习惯性地伸出手。 龙蛇划开他的胳膊,接满了一碗鲜血宿敌。 培元一饮而尽。 他运气周转,顿觉神清气爽,他大笑:“将近百年,终于解清!” “恭喜大大大大王!” 大碗掷地,应声而碎,培元气势满满地道:“这一日终于到来!哈哈哈哈哈,多了一位上神又如何,不过是个小屁孩,又能奈本王如何?为本王准备铠甲,本王势必让丹华与阿媚永不超生!” “预祝大大大大王凯旋!” 没有人注意到脸部麻木的云川在听到“丹华与阿媚”五字时,猩红的双眼有了一丝波动。 . 培元几乎一出来便受到璟流的攻击,培元轻松躲过,笑说:“我好歹也算你的岳父,不招呼一声便开打,你的礼数被黑海水牢吃了吗?”说着,他看向阿媚,又道:“说起来,你我也算有缘分,你生了孩子,我却没给你准备贺礼,是我的不应该。” 谈笑间,威压随之而来。 不少修为低的上仙闷哼一声,面色显现出苍白的颜色。 璟流当即掐诀设了屏障,阻隔威压。 朵朵眨巴着眼睛,肉呼呼的手掌一拍,竟是硬生生地将威压反弹了回去,使得蜃龙身后的一众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阿媚低声说:“朵朵天赋异禀。” 璟流自豪之极,说道:“我们在黑海水牢里没有白费。” 培元不禁眯起双眼,表情变得凝重。 不过是豆丁般大的小女娃,居然有如此修为,再过些时日,必是大患!趁未成气候,赶紧杀了以绝后患。思及此,培元飞身冲向朵朵。 璟流与阿媚挡在朵朵身前,异口同声地道:“你今日的对手是我们。” . 璟流欲速战速决,当即使出大招。 培元立马变回原形,庞大的龙身发出一声龙鸣,惹得天地晃动。璟流的招式太过猛烈,培元无法闪躲,只能迎面对上! 风云瞬间变色! 冲击波撞开,培元冲出璟流的禁制。也是此时,阿媚掐诀召唤出五条火龙,天边瞬间染成艳红。滔天的火势汹汹,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蜃龙。 远处的朵朵一挥手掌,五条火龙得到加持,只听劈里啪啦的火星蹦开,火龙俨然增大了整整两倍。 与此同时,璟流再度发招,以前后夹攻之势令培元无处可逃。 龙蛇与龙狗以及一众龙窟的魔物纷纷上前,早已有防备的天兵天将挡住了他们! 阿媚立于火龙之上,冷眼看着培元。 . “父王父王,我……我不小心闯了祸正能量系统。” “嗯?闯了什么祸?”妖王无奈地道。 红衣姑娘轻咳数声,说:“我们妖宫附近不是有座山吗?我瞧到有一个封印,想着跟它打一架……咳咳,不过父王你放心!我把它打死了!就是不小心把山里的几个妖洞一起毁了……啊,它们应该要过来告状了。” “逃什么逃,有你爹在,没人能把你怎么着。妖洞毁了再建便是。堂堂妖界公主,赔几个妖洞还赔不起不成?” . 阿媚的目光渐渐变得无神。 . “爹!你别死!”红衣姑娘哭得鼻涕横流,像是一只小花猫。 受了重伤的妖王伸手轻抚她的头:“傻孩子,你爹闭关个半月就能康复,你别哭得好像你爹已经去了一样好吗?” 红衣姑娘破涕为笑,转眼间又吸吸鼻子。 妖王摇首道:“别哭了,只是点轻伤罢了。只是你下回不要鲁莽了,你爹也不知你护你多久。” 她信誓旦旦:“以后由阿媚护着父王!” 妖王笑了:“有人要杀你爹的话,你要怎么办?” “必须先踏过我的尸首!” . 蜃龙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他望着她。 “女儿,你要杀我吗?” 她开始动摇。 火龙的身体在渐渐缩小。 培元的眼神逐渐冰冷,一道黑灰色的光芒从蜃龙口中吐出,笔直地冲向阿媚。阿媚似是不曾察觉,动也不动,整个人仿佛被定住,彻彻底底地沉浸在蜃龙的幻境中。 就在此时! 一抹黑影闪现,挡住了这一道狠戾的光芒! 阿媚如梦初醒,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瘦骨嶙峋的云川对她伸出手,说:“我报恩了……”手只伸了一半,便垂直地往地下摔去。 培元欲要逃离。 阿媚咬牙道:“保住云川!”说罢,她怒而崛起,使了浑身解数,原本缩小的火龙砰然壮大!与璟流的大招前后包围,将蜃龙围了个密不透风。 剧烈的声响炸开。 蜃龙皮焦肉烂,在空中炸成了齑粉! 魂飞魄散! . 阿媚来不及品尝这份大仇得报的喜悦,她看向奄奄一息的云川。朵朵挥了下小手,有金光落在云川身上,她好奇地歪着头,说:“咦?好像没有用?” 云川双眼里的猩红褪去颜色,眼神渐渐浑浊都市妖孽太子。 阿媚说:“我会救你。” 云川说:“救不了了……蜃龙吸光了我体内的精血……我活不长了……” “没了身体,我再给你造一个!” “我的魂魄已经沾满魔气,再也回不去了……” 阿媚摇头:“我帮你驱走魔气!我……”云川猛然咳了起来,吐出黑色的气体,苍老的面容惨笑:“阿媚,我临死前有个请求,送我去浮华一梦……” 阿媚仍然摇头。 “不,一定有什么办法的……”她脑子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她望向璟流。璟流对她轻轻地摇头。阿媚的眼眶瞬间就泛红了。 云川抓住她的手。 “送我……去……浮华一梦……” 阿媚忍住眼泪,明白了云川的意思。 . 浮城。 浮华一梦。 阿媚送云川进入浮华一梦,白光闪现的那一刻,云川的手彻底脱离了阿媚。他再次有了年轻的躯体,还有强大的修为,蜃龙对他的折磨不复存在。 他回忆自己的一生。 是如此的短暂。 一块青玉成灵,下界报恩,喜欢上主人,因自卑而成魔,因折磨而清醒,用苟延残喘的躯体救了主人,直到此刻,他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不满。 人各有命。 他认命。 他轻轻地开口:“阿媚。”一个红衣姑娘出现在他的面前,眉眼如画,有着她独特的张扬,就像是最初在仙界时的她那般。他又轻轻地开口:“妖界。” 身边场景转换,两人出现在妖界的入口。 妖气弥漫,黑山绿水,世间如此安宁。 他朝她伸出手。 “带我去妖界游玩吧,阿媚。” 两个时辰转眼即逝。 天旻从浮华一梦走出,对倚在璟流身上的阿媚道:“他死前没有任何痛苦。”璟流低声道:“多谢。”天旻摇首:“同门一场,这是我应该的。浮城诸事繁多,我不便多留,神君请自便。” 说罢,天旻御剑离去。 璟流说:“蜃龙死后,魔界不敢肆意妄为,已向仙界投降,并放出了司空与之凉。他们俩只受了点伤,并无大碍。” 朵朵仰起脖子,牵着阿媚的手指头侯门骄妃。 “娘亲不要伤心。” 阿媚说:“朵朵,以后不要学娘亲,要好好保护身边的人。” 小女娃似懂非懂地点头。 . 三百年后。 平静的蓝天迎来了第三次的龙鸣凤啸,祥云汇聚,正是有人成神的迹象。仙界的一众上仙用脚趾头也想到了是哪一位新上神。打从三百年前与蜃龙一战,那逆天的一家三口中的两口上神便竭尽所能地助剩下的那一位修炼。 三百年不算久。 先前众仙已然感受到阿媚身上仙气的异样,晓得不久的将来定能飞升成神,为了巴结早已提前准备了贺礼。如今迹象一出,仙界便热闹了起来。 赶往丹华仙殿的上仙络绎不绝。 小白花收礼收得眉开眼笑,对身后的一群动物说:“都给老娘睁大眼了,记得说人话,收礼不能手软。哼哼哼,遇到太白星君的坐骑过来记得给她一张臭脸,两百年前还说我们家阿媚成神不了呢。哼哼哼,谁不知道她打什么心思啊?要脸有脸,要胸有胸,走路屁股都能扭出花来!呵呵呵!” 她变脸一笑。 “这位上仙欢迎欢迎,我们家的阿媚上神在殿里宴客呢,这边请这边请……” 后面的小白狼嘀咕:“女人变脸就是快。”被小白花横了一眼。 “咦,不对!白狼,你觉不觉得刚刚的那位上仙有点面生呀?” 小白狼说:“哦,是新飞升的,还没去天帝那儿受封。俗名好像叫做蓝什么……” . “恭喜。” “多谢。”阿媚含笑回应,抬起头时,不由一愣,随后又是一喜,她道:“蓝……蓝松?” 蓝松笑说:“嗯,是我,好久不见。” 阿媚惊喜地道:“你成功了。” 蓝松送上一份贺礼,道:“小小薄礼,是我从少阳派带上来的。”她又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什么变化。”阿媚也笑道:“我们当神仙的人,容貌又哪会轻易变化?”她仔细地瞧着她,说:“几百年前镜都一别便再没有你的消息,如今能在仙界见到你,实在是我今日收到最好的礼物。” 提起镜都,蓝松的手不禁抚上衣襟,她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两人又说了会话,蓝松才起身告辞:“我还不曾去受封,改日再与你细聊。”说着,她转身离开了丹华仙殿,御剑飞了些许远,她忽然停下来,回首望向仍然热闹非凡的丹华仙殿。 她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瓷瓶。 小瓷瓶里是明渊身体的粉末。 她温柔地说:“你的徒儿已成上神,有夫有女,过得很好,你不必再愧疚了北宋生化危机。你的一切抱负,我以后亦会一步一步地替你完成。” . 直至黄昏,灵安仙君方姗姗来迟。 门口的小白花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礼放下后,只遥遥地看了眼殿堂里的丹华,便转身离去。走了数步,身后却响起熟悉的声音。 “灵安。” 他缓缓转身,说:“恭贺你了,妻女皆成上神。” 璟流道:“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灵安微怔,还未反应过来,璟流便已经腾云离去,他只好迅速跟上。山川河流,绿意盎然,他落在山峰上。灵安不解,问:“这是何处?” 璟流说:“三百年前,我与蜃龙一战后,得到了聚魂瓶。过往的每一件事,不论大小,都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包括我飞升之前的事情,曾经有个人在此处和我说,沧海桑田,愿我们兄弟情谊永存,”一顿,他又说:“阿弟,我从未怨过你。” 灵安浑身一颤,“哥……哥哥……” 他转身,认真地道:“我没想过竟会成为你的心结,你飞升成神时受了不少苦难吧。” 灵安使劲地摇头。 “在凡间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告诉哥哥,我从未想过要那个皇位,一切事情都不是我授意的。我为了告诉你这句话,拼命追随你的脚步,可是飞升成仙后,哥哥你没有认出我。”璟流似是想说些什么,灵安又道:“不,我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修炼千年,一心向道,凡间俗事自然不重要。我能陪着哥哥像以前那般饮酒畅谈,我已然满足。而如今,这一千五百年,能换来哥哥的这一句话,我此生无悔。” . 经过一整日的热闹,丹华仙殿渐渐安静下来。 小白花一边点着今日的礼,一边与小白狼打情骂俏,大老远瞧见丹华神君的身影,赶忙挺直腰板:“神君!”璟流微微颔首。小白花又问:“神君可是明日便要与夫人和小主子回神界了?” 璟流再次颔首,并道:“你好好打理仙殿,若哪一日阿媚与我闹别扭了还能回来这里,免得她去妖界触景伤情。” 小白花连忙应声。 . 璟流经过流水小桥,穿过长廊,停在一扇门前。 屋里传出两道声响,很轻,落在他的心坎里,柔软得不可思议。 修为,名利,珍宝,金钱……世间的一切都及不上此刻。 打开这扇门,里面有他最珍重的两个人。 他的女儿。 他的妻子。 阿媚。 (完) 本书由新鲜论坛为你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