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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女凡人界修仙日常。。。) ★看文指南: ①升级打怪少有。 ②剧情大半在凡间。 ③有男主,谈情说爱少不了……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重生 恩怨情仇 布衣生活 主角:云玄霜 ┃ 配角:陈羽芝 ==============      第1章 弃妇      时近初夏,云玄霜躺在床上,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冷。   她身下的破旧木床,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块寒冰,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侵人肌骨的森寒。   从两天前起,她就再未进食。   她已命不久矣。   这个消息,想来已经传到她的丈夫顾骅耳中了吧?   自她绝食以来,那几个奉命看守她的粗使婆子干脆就把一天三顿的杂粮馒头改为了一天一顿,反正送来也没人吃,干脆省事了。   要不是大爷有令,要务必留着她的性命,以这些婆子们见钱眼开捧高踩低的势利,早就恨不得粒米不送,好把她这个累赘速速饿死吧?   长日无寄,她曾苦苦思索,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她今年二十岁,不久以前还是皇商顾府当家夫人。   为京城多少女子艳羡嫉妒。   出身贫寒门第小城卖花女,偶遇顾家嫡出大公子。   顾家大公子虽然出身商贾,却是生的人物俊秀,文采风流,身上还有举人的功名,更兼顾家家财巨万,经营着大陈国最有名的胭脂商行,是绵延百年的老字号。   这样的人家,虽然配不起顶级贵族,但也是多少中等人家求也求不来的好亲事。   而这位大公子却对个小城卖花女一见倾心,力抗众议,最终她得以明媒正娶地嫁入京城皇商顾家,为正室。   真真儿的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其实,她真正的身份,并不只是小城卖花女的。   她本是位穿越女!   身为受过现代教育的女性,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配不上顾家大少爷。   在现代是个生物学霸的她,自信满满。   故事似乎有个美好的开头。   成婚两载,虽有婆母小姑时时为难,但有夫君疼宠,二人俪影双双,恩爱情浓,难得的两夫妻一双人,再无第三人打扰……   去年年节之前,她作为顾家大少夫人,得以进宫觐见天家贵人。   她为正得宠的韦贵妃献上秘制焕春膏。   这焕春膏,是她参考顾家的古方,又添加了她所知道的现代生物知识的成果,再加上珍贵难得的天材地宝,效果自然非同凡响。   贵妃试用过之后果然效果绝佳,芳心大悦之下,特别赏赐给顾家各类珍玩玉帛,还在皇上面前替顾家美言,甚至还给顾家当家人顾老爷求了个伯爵之位。   这对于一直止步于皇商的顾家来说,这简直是半年来想都不敢想的美事,有了这个爵位从此他们家的门楣就大不一样,再也不用怕被人说成是商家了。   一时之间,身为大功臣的云玄霜,在顾家的腰杆登时硬气了许多,紧接着,年后春宴,她又被诊出了身怀有孕……   当请来的太医,拱手道出了这喜讯之后,她还记得自己相公那激动万分的狂喜,婆婆和小姑子态度微妙的变化……   可是为什么,一夕之间就翻天覆地,全然改变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清明节过后的第三天,遵贵妃旨音,进宫去为贵妃送新制成的焕春膏。   那位年过三十五,却保养良好,脂光米分艳,看上去不过是二十七八的美艳贵妃娘娘,魅人桃花眼内满是欢欣喜乐。   口角含笑,言笑晏晏地拉了她的手,同坐炕边,甚至还平易近人的屏退了众从人,要跟她说一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而她在喝了半杯云顶贡茶之后,不知怎的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一切地覆天翻。   美好的成了丑恶。   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她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胸膛里就像装了个破旧的风箱一样,只不过是呼吸,都会带出可怕的声响。   人到了这个地步,对死亡的恐惧已经不算什么了。   可是,为什么?   她胸中的这口气终是咽不下。   不甘心啊!   命就快被人算计没了。   可是到底是谁在算计,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为什么要用这种恶毒的手段?   为了她从现代带过来的各种传家秘方?   可是,她在顾家展露出来的不过是小试牛刀,冰山一角而已,顾家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掌握着他们家梦寐以求的各种技艺。   就算是她展露出来的小打小闹,她身怀有孕,如果有了儿女,她一身所学,最后还不是要传给顾家后人?   如这般图穷匕现,他们又有多少好处?   她被囚禁在这陋巷小院,外有粗使婆看守。   顾骅,她那好夫君,偶而会来问些秘方之事,她自然不搭不理,高兴了就破口大骂,那渣男竟也不发怒,倒是好脾气地摇头而走。   不过,算着日期,那渣男的耐心也该用尽。   至少在死前,他一定会来见她一面!   他对她下此毒手,自然是没有所谓的恻隐之心。   能让他来的,可不就是事关顾家祖业,那立身之本的顾氏胭脂行了。   云玄霜有些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她微微侧转了身子,朝着这间黑屋的窗口望过去,这用木板钉死了的窗口处还留下少许的缝隙,透出点微微的光亮,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丝竹乐曲之声。   是喜庆的调子,是哪家在办喜事吧?   守着旧院的两三个仆妇,都坐在破旧的屋檐下,搬一把小杌子,抓一捧瓜子,叽叽呱呱地闲嗑牙。   “外头这是啥动静?恁热闹?”   “敢是哪家娶媳妇哩?”   “荣婆子,你去外头瞧瞧呗,回来给咱们说道说道……”   整天呆在这小院里头,守着那个快死的晦气星,这日子过得可不憋屈?   “就是就是,荣婆子你个头高眼又尖,马婆子你嘴快,你们俩去看看热闹,留下俺们两个守着就行。”   说着朝屋内呶了呶嘴,挑眉攒眼,很是不屑。   屋里头那个,也没几天活气了,别说两个人看着了,就是一个人,一根手指头也能把这晦气星给制住喽。   哪用得着这么多人守着?   盏茶工夫过后,那两个被派去瞧热闹的嘻嘻哈哈地回转了来。   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哎哟哟,你们再也猜不着!”   “是王妃娘娘哎,那可是金凤转世的贵人哎,是王妃娘娘的仪仗路过咱们这儿啦!”   “真,真是王妃娘娘?亲娘啊,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呀,哎呀,那仪仗可是走远了,俺赶紧过去,还能落着瞅一眼不?”   “早走远啦!俺们跟着旁人跪在道边,瞧着那些车啊,马啊,吹打的师傅们都走远了才起的,你现下过去,早不赶趟啦!”   “哎哟哟,今天真算是开了眼啦,要不怎么说是娘娘呢,那大轿子,跟拿金子打的似的,再瞅人家身边伺候的那些丫头婆子,都个顶个的精神,穿的也好,那料子,那首饰,那鞋,俺老婆子见都没见过!”   “你们说,这王妃身边人都打扮得跟个神仙似的,那王妃得是什么样啊?”   “是哪位王妃,你们可打听着了?”   当中一个胖婆子,大模大样地坐着,翘着二郎脚问道。   出去看热闹的俩婆子齐道,“听说了,听说了,是晋安王妃。”   胖婆子呸地吐了两粒瓜子皮,脖子一扬,卖起了关子。   “嗨,你们呀,这知道的就没咱多了吧?”   她可是当初在京城大宅里当差过来的,啥不知道啊,要不是犯了点不是,哪会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来?   余人赶紧凑上前来,“朱婆子你知道王妃长得什么样儿?快说说。”   胖婆子不紧不慢地指了指房内。   “你们都知道,这位,当初那是小家雀儿飞上了枝头,变凤凰来着,可惜有命无运,如今落得一身晦气,到咱们这儿来挺着等死。”   余人不解道,“这咱们都知道啊。”   可里头那位晦气星跟外头路过的晋安王妃有啥关系?   “晋安王妃,当初可不也是梧城一个平头老百姓人家的闺女,不知道怎地,就让晋安王爷给瞧中了,娶回来就做了正妃!”   “你们在这小地方,见识得少,一个知府就觉得比天还大的官了。哼,似这等知府家的闺女,到了王府里头,一般也就是做个侍妾,连个妃字都沾不上哩!”   众人齐发出一阵惊叹!   亲娘呀,这知府老爷家的闺女都当不上侧妃,平头老百姓倒能当王妃了!   “这,这得多大的福气呀?这才是真金凤啊!”   “那这王妃娘家,可不要发达了?真是祖坟上冒了多少青烟啊!”   其中一个瘦小婆子疑惑道,“那这王妃年纪不小了吧?听说晋安王是皇上的嫡亲叔叔……”   当今皇上年号为景和,少说也有快二十年了。   皇上年寿将近五十,那他的亲叔叔就算是年岁小辈份大,少说也得快四十了吧?   “哟,那晋安王可算是老王爷啦,有七十没有?”   胖婆子歪嘴鄙视地一笑,眼神里尽是你们这些没文化的婆子懂什么?   “晋安王比当今皇上大着十来岁,现下约莫六十吧。”   “这位金凤凰王妃,那可是实打实的黄花大闺女!现下也就是二十出头!”   哟,这不是老夫少妻么?   仨个婆子齐齐发出了噫声,眼中兴奋更浓。   “这岁数也差得太远了吧?”      第2章 质问      “差三四十岁那有啥?那乡下老地主还要纳个十来岁的黄花大闺女呢,皇帝的亲叔叔,顶天的贵人,娶个平民女,搁谁身上不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胖婆子扬着脖子,说得好不得意,仿佛她就是从那威风凛凛高贵门第的王府家出来的婆子一般。   其余三人都纷纷咂舌,跟着惊叹。   “那是那是。”   “不过,王爷倒底那么大年纪,这子嗣上头可不就……”   到底还是那快嘴马婆子多冒出了一句。   老翁配少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行,嫁过去不是守活寡么?   更不用说,还能不能生得出娃儿来了。   就算是做了娘娘,富贵荣华,倒底还有些儿个不足哟……   旁边荣婆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掌,朝她膀子上一拍,笑话道,“可不说的傻话,王爷都六十岁的人了,说不定早就儿孙满堂了,王妃娘娘还怕没有儿子孝敬么?”   六十岁的的人啊,放在乡下那都是该准备棺材的啦。   见识多的朱婆子又嘁了一声,鄙视了这些个没见识的同侪一把…   “你们知道啥?这位晋安王爷,早几十年前,宫里就张罗着要给这位王爷娶亲,只不过王爷都推了不娶,说是时机未到,这不,就一直打着光棍,几十年了,这才娶了这个小王妃,这在两年前,可是京城里的大稀罕事儿,你们几个没听过吧?”   几人齐声惊叹,“哎哟哟!这可真真的是奇了!当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敢情这王府里竟连个小主子都没有咧?”   “要不说王妃娘娘是个命好造化大的呢,不单王府里没有前头的子女,就是连个通房姨娘啥的都没有咧!”   朱婆子这话一说,众婆子又好一番啧啧称奇。   “这可真是奇闻啊,这位小王妃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再有个儿子,那才是十全十美,羡煞人也!”   也不是没有那七十岁老翁还能弄出个老生子来的。   朱婆子一拍巴掌,得意地卖弄着,“怎么没有,听说那位老王爷对这小娇妻爱若珍宝,偌大个王府都交给了她打理,王妃娘娘说一不二哩!”   “又怕她将来无后,王爷百年之后未免寂寞,就替王妃做主,去落魄宗室里抱个不满周岁的男娃回来,记在王妃名下,算是将来晋安王府的世子咧!”   这一惊一乍的声音传到了屋内,同样的年纪,却是云泥之别的遭遇,然而那晋安王妃如何风光却是引不起她心中的半点波澜。   晋安王啊……   云玄霜苦涩一笑,若是早知道今日,当初就进了晋安王府,似乎也比今日境遇要强上少许吧?   忽然外头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消失了,院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云玄霜就听见婆子们讪讪地喊大爷的声响。   他来了!   “开门!”   两扇破门被吱呀一声自外而开。   外面艳阳正高,阳光从门内透了进来,一下子将屋内的昏暗逼退,这光亮得灼人!   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看着二十七八,眉眼英俊,身形修雅,面上的神情沉稳大方,自有一番成熟男子的韵味。   正是今年三十整的顾家大爷顾骅。   他进得房来,眼前便觉一暗,一股子潮湿带来的霉味扑鼻而来,混在其中的,还有那显而易见的腐朽死气。   顾骅的眉尖浓而薄,利如剑锋,此时便微微皱了下,好似利刃出鞘前轻轻的晃动。   那个躺在旧木床上的枯槁女人,可不正是他的结发妻子云氏。   身为日渐兴旺的顾家掌家人,顾骅混迹于官场商场,见过的人物形形□□,他强大的心理和能耐足以应付各种场面。   眼下不过是在废院破屋里,面见他的前妻而已。   顾骅眉头一松,嫌恶之色尽去。   他走上前去,步子放得很轻,像是怕吵醒了睡梦中的人一般。   “玄霜,玄霜……”   语气仍然温情脉脉,好似在唤着自己最心爱的名字,可转脸就能翻覆成致命的狠毒。   破床上潮湿肮脏,只铺着几张破席上,虽然顾骅已经走到床前,云玄霜就好似一尊石像般地,身子僵直地躺平在那里,目光似闭非闭。   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顾骅会觉得这女人其实已经断了气。   “玄霜,你可好些了?”   这句温柔关切的声音终于入了耳,云玄霜微微侧转了头,朝顾骅望过来。   云玄霜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让那胆小的人见了,定会骇然惊魂,做上几夜恶梦!   鸡皮鹤发,皱纹丛生,宛若活着的骷髅。   而她的身子,也极其消瘦,所有的血肉精气都似被吸尽,只剩下了一副纤细的皮包骨架,裹在一堆半旧的分不清颜色的衣物里。   那对曾经明如秋水的双眸,此时枯干深陷,眼底青黑中布满了血丝。   投过来的视线麻木冷漠,似乎已经认不出来面前弯下了腰的俊美华服男子,就是她的前夫。   当初山盟海誓,曾道携手一起到白头。   而如今我红颜弹指老,你却仍旧芳华。   再说什么负心薄情已是可笑,我如今只求一个死得明白!   云玄霜这般的模样,看在顾骅眼中,自然是丑如老鬼。   而顾骅这张俊朗的面容,看在云玄霜眼内,又何尝不是包着画皮的食人恶魔?   “玄霜,我来看你了,你这一向,可好些了没?”   顾骅的语调仍然如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温柔和缓,若放在平日,足以蛊惑得那些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们芳心萌动。   可放在生机已断,挺在床上等死的云玄霜来说,就显得令人作呕了。   云玄霜仍是有如未闻,反而是讽刺般地把眼睛给闭上了。   因太久不见阳光,刺目得让人眼睛发酸,几点泪珠自眼角沁了出来。   顾骅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缝,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生气前兆。   不过此时为了顾家胭脂行,无论他有多么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也得要在她临死前,套出话来。   “玄霜,你放心,就算你熬不过去了,你也会风光大葬,埋在我顾氏的祖坟里,将来我的儿子,也是认你为嫡母,让你在九泉之下,享受后代的香火……只要……”   顾骅语意微顿,继道,“只要你告诉我,陆平县的那个作坊,里头那些东西,究竟要怎么用?”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个种花女,不过是识得几分药理,熟悉各色花卉罢了。   嫁到顾家之后,她接触了顾家的营生,在自己为了笼络人心送给她的小庄子上开了个不到十来个人的小作坊,不知怎地误打误撞地弄出了些霜脂,无论是品相还是效果都比顾家百年不变的膏方要来的好。   因此他对这个出身不高的妻子还高看了一眼。   实话说,用这么能干的妻子性命去换取更大的前程,心中不是不惋惜的。   但既然庄子上作坊已开,那些人手中当然大半都是顾家的人手,如何采收鲜花,如何泡制的手艺也都学到了手,余下的,无非就稍加变化包装出售罢了。   云玄霜作为顾氏大少奶奶,也算是为顾家贡献了这全新工艺的焕春膏方,所以他也善心发作,决定等云玄霜身故,定给这位为顾家作出了重大牺牲的女人风光大葬,令她享尽身后荣耀。   可谁知生机尽断垂垂老矣的云玄霜,自回来之后,就识破了自己还想继续哄着她的手段,害得自己不得不撕破脸皮,为防云玄霜跟外人接触,乱说些什么不得了的话,或是让人见着了她如今的模样,为顾家惹来杀身灭门之祸,这才只得将她送到这小城旧院,待她自生自灭。   然不到两月,从陆平作坊里制得的,拿到胭脂行面市的百瓶焕春膏却开始出了茬子。   第一批还好是顾家女眷用的,没传到外头,那用的女子当中,几乎都起了可怕的反应,最严重的是顾骅的堂姐,满脸发起红疙瘩,好好一张脸丑似谟母,天天以泪洗面,还跑到顾骅所住的院子来哭闹,最后还是顾骅恩威并施,舍了三百两银子给打发了。   而当初云玄霜亲手带人制作出来的焕春膏,数量不多,用玉瓶盛了献给韦贵妃,韦贵妃虽未必亲自试用,却肯定是在她的宫女脸上试过了的,而余下的也都是送给了顾家的女眷们,那时可是效果奇佳,人人争抢来着……   所以定然是这女人,暗中隐瞒下了各材料的分量多少,这才导致焕春膏出了大差错,这差错若是传了出去,岂非会大大有损顾家胭脂行的百年声誉!   云玄霜仍然闭目不言,仿佛睡着了一般。顾骅从京城远道而来,本就心中不快,见这濒死的女人居然还敢拿腔作调,不由得火起,探手一把就揪住了云玄霜胸前的衣襟,竖眉冷笑。   “云玄霜!莫给爷装死!”   虽然她这一副皮包骨的模样骖人的很,可据……说,怎么也有个半年的阳寿,现在还有一半的时日呢。   云玄霜霍然睁开双目,目中红丝尽现,直勾勾地凝视着顾骅的双眼,“为什么?你为什么害我?”      第3章 重生      她死也忘不了那惊魂夺魄的一日!   自宫中不知不觉地昏睡之后,待醒来她人已在顾家。   原本的绮年玉貌却变成了垂垂老妪的模样。   她亦能感觉出,她的身体内部,也已经完全的老化衰退,跟容貌一样,变成了个七十岁的老妪!   而顾骅的眼底却无半点惊骇莫名,反而将原来伺候她的下人们都打发得一个不见,将她关在顾家最偏僻的院落中,说她是突发怪病,只能幽居屋内,不见外客,只要耐心调养,总能复原……   日复一日,并不见请大夫,伺候她的只有两个哑婆子,而用度吃喝越来越差,她就好似被关起来的麻疯病人,只能等死。   试图逃出去的后果就是,小产后更加虚弱的她,被秘密送到了枫城的一处旧院。   “玄霜,要你性命的不是我,我,我只是迫不得已。”   顾骅面现沉痛,眼光躲闪。   今日这般的对视,说不定会令得他日后做恶梦,回想起这将死之人的眼神。   “是贵人,贵人要你死!”   云玄霜发一声冷笑,“贵人?”   当她是傻子么?她一个种花女,嫁到顾家也不过是倒腾些化妆用的东西,能碍着了谁?   韦贵妃为什么就要对自己用这种奇诡的手段?对贵妃有什么好处?   “是晋安王妃!”   “实话说,本来你我夫妻情重,我何尝舍得置你于死地,但是晋安王妃一定要你的命,我顾家,顾家不过一介商贾,如何抗衡?只能为保大局而忍痛断腕……”   顾骅说得沉痛缓然,面现挣扎痛苦之色。   他倒不是有意做戏,而是演戏已是习惯成了自然。   晋安王妃!   就是方才还被婆子们谈论的热火朝天的幸运平民女?   怎么会是她?   云玄霜没空去欣赏顾骅的演技,茫然地翻遍了前世今生的记忆,也想不起来自己跟晋安王妃会有什么恩怨,明明是素不相识全无交集的人,怎会有这般深的仇怨?   “我若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雷劈!”   顾骅说得斩钉截铁,很是问心无愧。   云玄霜的目光落在这个男人面上,知道自己将死,这男人可能隐瞒了他自己在其中下的黑手,但应该没必要在幕后主谋上骗自己,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便朝着顾骅露出一丝笑容,声音微弱低哑,“顾郎,你,你近些,我告诉你,那些制作焕春膏的诀窍……”   “云娘……”   顾骅心头一松,面上就噙了微笑,手上抓着云氏衣襟的力道微松,却是侧过脸去,凑近了过去,准备听云氏这最后的秘决。   当然了,面朝着墙壁,这样也就不必把视线放在云氏那可怖的脸上。   “那,那焕春,焕春膏……”   顾骅正自凝神细听,忽觉脖颈一紧,却是云素霜伸出两只枯瘦如柴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被一个白骨架般的人搂住了脖子是个什么滋味!   顾骅身子微僵,心头恶寒,只盼着赶紧听完,便强笑地催问,“焕春膏如何?”   然而他却没瞧见,云玄霜的苍老面容上,露出诡异一笑。   更没瞧见云玄霜的一只手,已是悄悄地按在了她的前臂上!   顾骅突然左脸微凉。   好似一只小虫在他的耳门处叮了一下!   原本寂静的院子里蓦然响起一阵惨叫!   这声音撕心裂肺,持续不断,还愈加尖利,简直不似人能发出来的。   这声音,似乎是顾大爷的!   守在院中的众下人登时都骇得白了脸,瞠目愣了半响,这才呼喇喇地冲了进去。   屋内有个人形,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   在他滚过的地上,黑血流淌,如同溪水一般!   “啊!是大爷!”   “大爷这是怎么啦?大爷,快快,去叫郎中!   顾骅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抽筋,好似一只被活生生扔进了油锅的跳蛙。他英俊的脸早已扭曲变形,血汗交加,只能呲牙咧嘴地发出不似活人般的嚎叫。   “啊!啊!……云……氏!毒,毒妇!……”   他怎么也想不到,云氏,云氏她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又是如何暗算的自己?   什么是地狱般的酷刑,身为皇商大少的顾骅从前只是听说过,而现在,他却是亲身经历。   就好似,有只锋利的半指长小刀,在他头脑中上下来去,左冲右突,将他内体的血肉戳成了细碎的肉泥……   肉泥……   在顾骅觉得漫长的折磨时间,在几名下人眼中却不过是几十息,眼见得大爷的滚动渐歇,几人只当是有所好转,待顾骅停止不动,一个胆大的下人赶紧上去搀扶,却骇然惊叫!   顾骅双眼暴突,七窍流血,早已是僵了!   “啊啊!!!大爷没了!”   “杀人啦!”   粗使婆子们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连跌带爬地逃了出去。   只有顾骅身边带着的男仆还胆子大些,想起顾骅先前说云氏是毒妇,便知大爷之死与云氏脱不了关系,便壮着胆子过去看那床上的人。   这一看更是魂飞魄散!   床上躺着的,哪里还是个活人,分明是个早已僵死的骷髅!   两条干枯的手臂伸向半空。   仿佛分分钟就要扑上活人吸□□气!   男仆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眼前一黑便朝后跌倒,在地上摔个四脚朝天,却是跟顾骅跌做了一堆,正对上他那死状可怖的脸。   男仆此时哪还敢再呆,只觉得头目森然,阴风阵阵,登时慌不择路,爬起来就夺命飞逃,生怕逃得迟了,自己也似主人一般被厉鬼索了命去……   在他身后,两只枯瘦的手臂还僵在半空,破旧的衣袖空落落地滑到了肩头,露出枯骨般的胳膊。   而那枯骨手臂上,细薄如韭叶的暗金色臂钏,在昏暗中,幽幽放光!   云雾淼淼,将天地笼罩。   身体却再也没有知觉,仿佛也化成了雾气,在空中飘飘荡荡。   云玄霜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她似乎在漫无边际的飘着。   顾骅那模样,不死也废了,他跟她之间,算是前帐已清。   只是余下的那些幕后主使,比如贵妃,比如那个莫名其妙的晋王妃,却是没法再跟她们讨还公道了。   云玄霜神思飘泊,却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长叹。   “痴儿!”   声音来处,凭空多了一阵强大的吸力,云玄霜身子不由自主地就飘了过去。   但见云烟深处,霞光满天。   虚无之间,一位素衣女子踏云而立。   女子瞧着约摸二十出头,凤髻高挽,广袖长裙,眉目清丽绝伦,身姿飘渺,映衬于云霞之中,恍如神仙一般。   那一双明眸,似含了星辰之光,朝云玄霜望过来。   云玄霜只觉得明光璀璨,仿佛能照见自己心头的每一个角落一般。   虽俨然却也令她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云玄霜朝着那女子深施一礼,如鬼使神差般地失声问道,“不知您是哪位高人?”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   云玄霜从前虽有点小迷信,总体还是唯物主义者,可自从穿越过之后,她便也开始相信,这世上或许真有灵异神怪那些超自然的存在。   那女子微微一笑,“痴儿,你既然懂得用虹影钏,自然当知道它的来历……”   虹影钏?   云玄霜下意识地瞄向自己的左臂,惊奇地发现,这只钏居然还在自己手臂上!   云玄霜此时的形态,大约是魂体,整个人都有些发飘,却已不再是先前那被吸食了精血的垂垂老妪了。   这支虹影钏,是云玄霜四五岁就戴在手臂上的。   她曾听母亲杨氏说过,这是云家的传家之宝,传女不传男,是真正的宝物,只有云氏嫡出的女儿才能拥有。   它虽然看上去并不算名贵,但轻灵小巧,很是精致。   所以云玄霜还挺喜欢的,只不过总觉得,这传家之宝有点名不符实,看着都不似纯金,既不如那些珠玉材质的金贵,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纹样工艺。   可是等到她年纪渐长,发现这只虹影钏居然会随着自己长大而变化宽窄时,这才有些相信,这或许真是件灵物。   后来云玄霜母亲病重去世之前,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悄悄告诉女儿,云家虽然现下破落了,但在几百年前,却是家族里出过仙人的!   那位仙人,也是云家的女儿,不知怎地就天生灵根,被路过仙师收为徒弟,十几年后那位云家女儿返回云家时,已经修行得道,成为仙人。   仙俗有别,云家这位女仙断断续续只在家乡停留了数年,为云家解决了不少危难困厄,后来女仙的双亲相继亡故,女仙也就一去不返,再无音信。   不过,她走时却是留下几件宝物和几瓶仙丹。   这支虹影钏便是其中之一。   斗转星移,岁月变幻,几百年过去了,当初的那些宝物不知流落何方,但这虹影钏却因为只有云氏嫡系之女才能佩戴,这才保留了下来。   云玄霜的母亲告诉云玄霜,这支虹影钏是防身利器,只要开启机关,便可将主人保护其中,甚至还能随着主人的意念,杀人于无形,不过,先祖曾经有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它来造杀孽,不然这虹影钏染过血之后便会消失。   云玄霜想到这里,瞪大双眸,颤抖地问道,“您,您,就是祖姑奶奶云华真人?”   云中女子微微点头,“你是哪一支的女儿?”   云玄霜此时被惊得晕晕乎乎地,动作却是不慢,便双膝跪地行下大礼。   “先祖名讳琥字,晚辈玄霜,见过祖姑奶奶。”   云华真人当年有三个兄弟,其中老二名为云琥,当年也是位威名显赫的大将军,只不过改朝换代,云家家世调零,人丁也越来越单薄,到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还有个出过女仙的云家了。   云华真人袍袖轻拂,云玄霜便觉得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   听那云华真人道,“你的遭遇我已尽知。”   云玄霜咬了下唇,微微低下头去。   “晚辈愚蠢轻信,上了那花言巧语无耻之徒的当,死得窝囊,给云家抹黑了。”   听说当年云家,那可是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堪比世家显赫,就是云家女,也是精明能干不输男子的,当初云玄霜还以为杨氏是在夸张,如今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先祖,云玄霜这才深信那些说法。   云华真人妙目在云玄霜身上打量了一番,微微点头。   “嗯,不一味哭诉委曲,反而检讨自己的过错,倒是可造之材。”   云玄霜老脸一红。   她先前自恃身为穿越女,知晓的东西比这个时代的人先进了上千年,虽然也一直韬光隐晦,但在内心深处,却还是自满大意了,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晚辈惭愧……”   “好了,你本是千年后残魂转世而来,又投的是琉璃无垢体灵胎,本当有一番仙缘造化,谁知却阴差阳错,如此了局,终不免令人嗟叹……”   云华真人一扬手,便凭空多了面白玉牌,悬在虚无半空之中,宝光流传,却是朝着云玄霜缓缓飞来。   云玄霜接到手中,那白玉牌触手微凉,却一闪而没,似乎钻入了云玄霜的身体之中。   蓦然间,云玄霜便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似乎扑山倒海般地多了许多信息。   “我本是云华真人放在这支虹影钏内的一念神识,能力有限,当初云华真人炼制这支钏之时,所封印的灵力共有十道,每动用一次虹影钏,便消去一道,这支钏前后换过三位主人,到如今只余下三道了。”   “如今我便用这其中的一道灵力,令你回溯时空,返回六年之前,吃一堑,长一智,望你重新来过,好自为之!”   云玄霜大喜过望,正要拜谢,便见云华真人长袖轻挥,云雾漫卷,光影变幻,自己已是飘然而起,变成了个小小的光团,朝着无尽的虚空飞了出去!      第4章 受伤      “霜姐姐,霜姐姐你醒啦?太好了!”   云玄霜头脑中一片纷乱,迷糊中睁眼,就听到少女连串关切的问话,脆生生的,响快爽朗。   视线模糊了片刻,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脸庞就在她眼前清起来,瓜子小脸,一双杏仁大眼,笑起来眼下有卧蚕,嘴角有酒窝,衣着蛾黄窄襦裙,正是个小美人胚子,见云玄霜发怔,便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在她脸前晃晃。   “霜姐姐你快瞧瞧这是几?”   “哎呀,不会是当时摔那一下,撞坏了吧?”   见她没有回应,少女登时说着就自己急了起来。   “我再去请汪大夫!”   说着转身就往屋外跑去。   哎,云玄霜还来不及阻拦,少女已经和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   云玄霜因动了动身子,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发僵,好几处地方都有些一抽一抽的痛,才不过动了头颈,都没坐起来就鼻尖冒汗。   她便躺着不动,只转动眼睛四处瞧看。   小屋有些昏暗却是洁净,米分墙拿白纸糊了,屋内一套半旧的黄杨木家具微尘不染,桌椅箱笼各安其位。   窗户子是一扇向外推的木格窗,上头糊着雪白的窗户纸。   几个剪纸画疏落有致的贴在上头,并非常见的喜鹊梅花,鲤鱼莲叶,公鸡五鼠那些,而是几只胖胖的熊猫,抱着竹子啃……   云玄霜瞧得泪光盈盈。   她真的重生了!   这不就是她在碧枫城的家吗?   方才跑出去的少女,正是她的堂妹云素娥。   记忆纷至沓来,她终于想起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了。   应该是六年前,自己和堂妹两个去城外的玉皇庙游玩,结果回来的路上,有辆横冲直撞的马车,自两人身后头冲了过来,云玄霜躲闪不及,就被撞晕了过去。   还是堂妹央求了过路的好心人,将伤重的她送了回来,那肇事的马车,却是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   虽然没有撞断筋骨,却是令云玄霜受了些内伤,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原本被云玄霜调养得极好的身子骨一下子虚弱了起来,后面半年,反反复复地总是生病。   不是风寒了,就是肠胃不适,后来还是街坊里搬来了家新开的药堂,里头有位医术高明的老大夫,给她看诊过后开了几剂方子调养,这才渐渐好了起来,不再病歪歪的。   那么现在就是她刚刚受伤醒来的时候了?   云玄霜记得当时大夫来看过她,说她身子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内里的损伤,要慢慢调养。   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把身子养好。   “姐姐,你醒啦?”   一个胖胖的小姑娘出现在门口,不过十岁出头,有些笨拙地端着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看到云玄霜已经睡开眼,不由得眉开眼笑地叫出声来,不过这一叫,手里的碗微斜,里头的药汁便溅了出来,烫得小丫头呲牙咧嘴直吸气,但倒底还是强忍着尽量端平。   “快放下!”   云玄霜瞧着这小丫头蠢萌蠢萌的样儿,不由嘴角微扬。   这小丫头名叫小桃,是四年前买来的。   那会儿母亲杨氏还在,还是云玄霜渐渐地学会了云家家传的养花手艺,花了点小心思,将好几盆做好的盆景卖给了京城来的大客商,得了些富余的银子。   杨氏便道如今家里只有母女俩个和一名老仆,太过势单力薄了些,便去托人牙子,想买两个人回来,结果都没什么合适的,却是买了这小丫头回来。   那会儿小桃才六七岁,哪里能做得了什么事?   但杨氏就说让小桃给云玄霜当丫环,就不能做活,有个人陪在前后也是好的。   云家没落已久,家里就这么几个人,称小姐什么的未免好笑,云玄霜便让小桃管自己叫姐姐。   也得亏多了这么个小姑娘,杨氏去世后,云玄霜身边好歹也有个做伴的。   小桃把手里的碗小心地放到了床边的椅子上,这才捧着烫红的双手跺脚呵气,这副毛糙的样子,若是放在京城里处处学名门世家作派的顾府,那肯定是极不合格的下人,就是烧火扫地都要被赶出去那种。   然而看在重生的云玄霜眼中,这般的小桃,给她一百个精明能干的大丫头,她也不换!   她还记得重生前,小桃跟着她嫁到顾家,不管什么时候,小桃都是忠心耿耿地护着自己,后来她怀了身子,看着小桃也大了,就给这小丫环挑了门亲事,要把她嫁出去。   可后来她不明不白地被从宫中送回来,变成了那般可怕的模样,顾骅怕走漏了风声,就把原本伺候她的下人全都换了,别的下人,都是顾家的奴才,不敢吭声,走的走,散的散。   只有小桃,虽然人不聪明,可也察觉出了不对,就想方设法,花光了自己攒下的月钱也定要偷偷见姐姐一面。   结果才进了云玄霜的院子就被发现,被顾骅以偷盗之名,活生生地打死了!   “姐姐,你,你怎么样?可是哪里疼得厉害?我,我给你吹吹?”   小桃看着云玄霜绷紧的面色,蹙紧的秀眉,直勾勾的眼神,还当她是伤疼难忍,便急得不行,张着两手,鼓着嘴巴,想去看云玄霜的伤口,又不敢乱动。   “没事,没事。你扶我起来喝药吧。”   看着小桃这样蠢萌的活生生的模样,云玄霜心情开朗了不少。   “诶!”   小桃重重地占着头,伸袖子抹去刚刚急出来的眼泪,双手并用地帮着把云玄霜给扶了起来,拿枕头垫在了她的背后。   “姐姐您慢着点喝……”   小桃拿了另外的碗,两边倒腾着药汁,总算晾凉了一些,这才端过来,拿了勺子喂她。   云玄霜才喝了一口,就苦得皱起了眉头。   她在现代的时候,身体一直很好,几乎都没进过医院,后来大学刚毕业就穿了,几乎从来没喝过苦药,等穿到了这大陈国,因是父母独女,也是从小娇养着,身体棒棒的,就没机会领略这汤药之苦,也就是这一回,她凭白地经受了无枉之灾,才开始病病歪歪汤药不断……   云玄霜忍着喝了半碗,就摇摇头。   “小桃,余下的你拿去倒掉吧。”   小桃瞪圆了眼睛,“不行,姐姐,庆善堂的汪大夫说了,虽然这回姐姐福大命大,没有伤到根本,却是什么……哦,对了,是内府有些受伤了,这些药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定要喝完,不然药量不足,身子不容易好咧……”   云玄霜看着小桃这较真的模样,只好无奈道,“那你先放在那儿,等我缓缓再喝……”   她还记得后来她问过那位医术高明的老大夫,说自己先前喝的那些药,调养了半年都没什么大起色,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大夫就跟云玄霜要她用过的方子看,云玄霜回去找自己用过的那些方子,却是怎么也寻不着了,只记得里头很有几样补药,如参须天麻之类的。   既然没有旧药方,老大夫也就没说什么,只开了新方,才不过半个多月,云玄霜就感觉好多了。   所以想来庆善堂的汪郎中大约是医术不精,开了不对症的方子。   这回重生,云玄霜是打定主意,是要换个大夫,不再相信汪郎中了。   她是得了仙祖之佑,这才得以重生。   既然重生了,她就不能再似从前那般,傻乎乎地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其实说起来,云玄霜从前在现代,父母离异后各组家庭,她是跟着外婆长大的。   外婆慈祥,两方父母也给足生活费,物质上她也是娇生惯养来的,上了学就一直是学霸,一路顺风顺水地考上了名牌大学。   她在学校里埋头念书,成绩优异,很得老师的喜欢,也就忽略了她情商方面的小欠缺,对她很照顾。   她人生唯一痛苦的就是在快要毕业的时候外婆去世了。   临到找工作的时候精神恍惚,不愿意在城市里呆着,就想回乡里的老宅住,结果回到老宅后,在去给外婆上坟的路上,一个不小心摔进了路边的深沟里就穿越到了这大陈朝。   这两世,她都没活过二十二岁。   可以说,在嫁进顾家之前,她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缺少人生阅历的她,就容易上当受骗。   先前她随母住在这碧枫小城,街坊邻居都是相熟的,她又不爱抛头露面,跟外人打交道极少,环境简单,所以一直平平顺顺,无波无澜。   而当顾澜这样一个披着翩翩公子外皮的恶狠,揣着满腹毒汁接近她时,她完全没想到这只是个陷阱,还以为是自己看过无数穿越文中的剧情。   穿越女光环笼罩下,当夫人王妃甚至皇后的都有的是啊。   顾骅不过一个富商公子,颜好多金,温柔体贴,这样的高帅富,怎么能不动心?   这一动心,就是深渊绝路。   云玄霜一想到那只恶狼,就不禁牙关紧咬。   顾骅!   上辈子我死得惨,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算是两清。   可这辈子,你若不来犯我便罢,再敢来打本姑娘的主意,休怪本姑娘手狠手辣!   “哟?霜姐姐这可是怎么啦?脸色怎么这难看呀?”   脆如银铃的声音在院子里就响了起来,隔着窗,就看到堂妹云素娥脚步轻快,身后还跟着个身背药箱的郎中。      第5章 玉简      其实云玄霜初初重生,更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把自己这两辈子的事理一理,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还有仙祖给她的那枚玉简,其中信息浩瀚多如恒河沙数,里头似乎还有不少修练功法,身为一枚学霸,她恨不得早些归置整理一番,好选出自己能用的来早日开始修练升级,哪有闲工夫跟人应酬?   但这个小她两岁的堂妹性格开朗大方,算是她为数不多的闺蜜之一。   她意外被马车撞伤之后,也是堂妹跑前跑后,请医抓药,热心张罗,所以即使她对堂妹身后的汪郎中十分不以为然,也是扬起了笑脸。   “素娥,你方才跑得太快,我没来得及叫住你,我现下已是好多了,不用再看了,麻烦你先送汪郎中回去吧。”   说着指挥小桃,“小桃你去拿一吊钱,算是谢谢汪郎中辛苦一趟。”   在场三人都是一愣。   小桃看了看云玄霜的脸色,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话,就朝另外的屋子走去,回来时果然手里拿了一吊钱出来。   “哼,既然没什么事了,那老夫告辞了!”   汪郎中有些不快地抓过小桃手里的一吊钱往自己的药箱里一扔,抬腿就要走。   “诶,等等,汪郎中您先等会儿。”   云素娥几步走了过来,细细打量着堂姐的神情,一边握住了云玄霜的手。   “霜姐姐~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回可是遭了大罪,在床上躺了两天才醒过来,光吃那几付药怎么行?还是让汪郎中再给把把脉,万一有个什么,也好早点诊治才行啊……”   说着轻拍了下云玄霜的手背,笑道,“霜姐姐是不是怕花药钱?”   “我晓得去年伯娘去世,你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得干净,这会儿正想法子挣钱,手头定是不富余,莫怕,我这里还有些银子,都是这几年爹娘给我的零花和过年的压岁钱,都给你用!你可莫客气,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讲究这些……”   她一番话说得响脆利索,竟是把云玄霜的话都抢了去。   云玄霜先前很欣赏这样开朗大方的性子,如今却是有些无言以对。   她不想再看病的原因,除了确实手上的银子不足之外,还因为这汪郎中的医术堪忧,她就算要看,也会换个大夫。   可这当着汪郎中的面儿,让她怎么说啊?   汪郎中又哼了一声,不耐烦道,“罢了罢,云小娘子何必再劝,我们行医的,最忌碰上这般晦疾忌医的病家,开了方子也不好生用药,凭白地坏医家名头!”   说着,还斜了眼去瞅那椅上搁着的半碗药。   云素娥笑脸迎人,上前给汪郎中行了个福礼,娇声道,“汪大叔,您莫生气,我霜姐姐是身上难受得紧,所以说话有些不妥,您多体谅罢……您若是开了方子,我天天盯着她喝药便是!”   小桃听了大喜,猛点头,正要附和两句,就瞧见小姐的眼神扫过来,不怒而威,唷,小姐的眼神怎地有些吓人哩?   她小吃一惊,那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云玄霜虽然此时全身有好几处都难受得紧,可耳聪目明的,各人的神情都看得清楚,见堂妹去给一个庸医行礼,就不由得皱了眉头。   虽然素娥从小就是个爱说笑会来事儿的甜妹子,可此时说话的语气,也未免太甜了些!   汪郎中偏还要拿乔,扬起了下巴,斜眼道,“云小娘子何必多说,她这病得慢慢调养,一副两副的也就罢了,这长期吃下来,可是一大笔开销,何必费这个钱呢,莫要吃得起药,吃不起饭才是啊!这么大的坑,云小娘子哪里填得起,还算了罢!”   汪郎中说着作势就要走,云素娥急得赶紧拦人,一把就拉住了汪郎中的药箱,苦苦劝说。   “素娥你这是作甚,小桃还不送送汪郎中!”   云玄霜前生毕竟是做过当家少奶奶的,哪里见得这拉拉扯扯的模样,略提高了些声音,直接赶人。   哼,一个庸医,好大的架子!   记得前生就是这个庸医,自己吃他开的方子,自家银子花干净了不说,还把堂妹的私房钱都花尽了,后来堂婶知道了这事,还专门上门来闹事……   因为欠了堂妹的人情,她就拿了自家的旧物抵给堂婶,堂婶这才偃旗息鼓。   当时那个旧物是什么来着?   云玄霜还没想起来,汪郎中那头已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人穷事多,不识好歹,日后再有什么三灾六病的,可莫要再来我庆善堂罗唣!”   汪郎中回头看了眼云素娥,扯回自己的药箱,拔脚便走了。   “霜姐姐~”   云素娥急得跺了跺脚,“你这是做什么?受这么重的伤,怎能不瞧病?妹妹都说了药钱我出嘛~”   云玄霜身子本就不舒服,再听她又急又快的嚷嚷声更觉得闹心。   “素娥莫再说了,你的钱还不是堂婶的钱?到时候堂婶知道了,上门来寻我的事,我可是领受不起……”   云家本就人丁不旺,本家原是在大陈国的南方名城苍梧城,后来因故迁到了这东边的碧枫小城,所余不过两家人。   云玄霜家父母已逝,堂叔云长峰与云父是堂兄弟,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在商行做事,女儿便是素娥。   原本堂叔家跟云玄霜家关系还算不错,一度还成了邻居,后来云父过世后,堂叔家开始嫌弃云玄霜母女俩。   尤其是堂婶赵氏,不是省油的灯,最是个占便宜没够的,觉得云玄霜家没了顶梁柱,肯定日子难过,生怕被她们给拖累了,便拘着不让跟这边来往。   因为不想看赵氏的冷眼,云玄霜就跟母亲杨氏一起搬到了羊角坊这边的小院儿,离得堂叔家远了。   堂叔被婆娘管得严,对赵氏言听计从,竟然真的当作没这门亲戚似的,倒是堂妹,从小就跟云玄霜一道儿玩,还时常过来串个门,或是约着云玄霜一道去外头闲逛作耍。   但即使这般,每回在外头无意中碰见了赵氏,赵氏那话里话外的,都是云玄霜这个当堂姐的撮哄着堂妹捞好处呢。   若是云玄霜真用了云素娘的私房当药钱,赵氏当然会似前生一般,大吵大嚷地闹上门来,嚷得屋瓦都要震下灰来,非讹诈自己一块玉佩方才罢休!   玉佩!   云玄霜此时灵光一现,终于想起被赵氏拿走的是什么了。   一听提起赵氏,云素娘脸色就是一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鞋,讪讪不已,“我娘她脾气急,不会说话,把钱财看得太重了些,霜姐姐莫要怪她……”   云玄霜伸手招来小桃,让小桃扶自己躺下。   “没事,我没怪堂婶,只是防患于未然,素娥妹妹,我有些乏了……就先睡了,让小桃陪妹妹吧……”   云素娥有些委屈地眨了眨眼,看着堂姐躺在床上,一忽儿就闭了眼,似乎真的睡着了的样子,便嘱小桃好好照看云玄霜,自己黯然走了。   云玄霜这一觉醒来,就到了第二日清晨。   似乎睡了一夜,她身上的那些擦伤碰伤都好了大半,头也没有那么昏昏沉沉,她试着自己坐了起来。   外头小院子里传来沙沙的扫地声。   小桃抱着跟她身高差不多的扫帚打扫院子,扫出来的落叶灰尘鸟粪什么的便堆在院子的一角的小土坑里沤肥。   听得卧房里有动静,就放了扫帚来探看。   见云玄霜自己能坐起来,且气色比昨日好了不少,不由喜得直拍手。   “我去端饭,姐姐多吃些,这身子才能好得越发快哩!”   热腾腾的红糖红枣米粥,小咸菜和煮鸡蛋。   做过顾家大少奶奶的云玄霜却是一点也没嫌弃这顿早饭的简陋,吃得很香,还夸赞了小桃的做饭手艺好几句。   小桃胖乎乎的小脸上微微发红,眼睛直放光。   “姐姐中午想吃什么,小桃一定好好的做!”   云玄霜想了想,道,“小桃做得好,什么都行……我自从受伤之后,总觉得困得很,昨儿睡了一觉便好的多,今儿便在卧房里歇着,外头若是有敲门的,谁来小桃也莫要开!”   睡了一夜,恢复了少许精神,正好可以研究下仙祖给的那枚玉简,尽早养好身子,开始修练才是。   叮嘱了小桃,云玄霜回到自己的卧房,把门窗关好。   坐到床上,放下帐子,闭了双眸回想那玉简的内容。   玉简中内容浩瀚繁多。大约是只要修仙者用的着的便都有。   修练的功法,修练的基础常识,灵植灵兽图鉴,修仙界各种人物传说,各类法术,仙界地理志……简直是包罗万象啊!   云玄霜本打算先挑一个入门初级功法来修练,结果发现光入门初级功法就有十来种之多!   光看名字,就让她有两眼冒金星,快有选择恐惧症了。   于是只好先去看修仙常识基础,这才发现,原来这初级功法的选择是因灵根而变的。   比如说,单系灵根的自然选单灵根的功法,如是双灵根三灵根的话,那就择灵根最强的那系功法。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组合在一起的。   假如是水木灵根的话,就可选能将这两系相符相成的坎艮功法,如果是五系俱全,那自然是混元一气功。   云玄霜看到这里才突然意识到几个大问题。   我是什么灵根?   我……有灵根咩?   要是没灵根的话,这不是在逗人玩么?   吓出了一头冷汗的云玄霜赶紧翻书找测试灵根的方法。   等翻到一大半终于找着方法而且照着测出她有五系灵根之时,云玄霜这才终于松了口大气。      第6章 玉佩      混元一气功法看上去是最合适五系灵根的,这功法还满实用,从入门级(练气)到骨灰级(化神)都有。   云玄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开始研究混元一气功法。   这功法记载在玉简之中,而玉简又镌刻在她的神魂之中,想看的时候随时可以,简直比得上超级计算机……除了不能即时搜索之外。   云玄霜不由得有些怀念在现代的日子,内事不决问度娘,外事不决找谷哥,想知道个什么多方便啊。   而现在,她就得靠着自己的耐心和毅力去研究这些修练典籍了。   但即使这样,云玄霜知道自己已是开了挂的。   她在现代好歹也看过不少修仙文,里头的术语名词情节还都记得不少,已经比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强了许多,再加上先祖云华真人给的海量信息,她若还修练不成,那就只能怪自己的人品太差了。   拿出前世高考的拼命三娘劲头,云玄霜将入门功法的前三页导引篇背得滚瓜烂熟,并且现学现练……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玄霜再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的疼痛不适悄然若失,说不出的轻松,行动也自如了!   她不过是刚刚才有了点气感而已!   现在的她,连练气一层都算不上。   可推开窗子,深吸了口空气,只觉得分外舒爽。   这一世,自己定不能白白浪费了这般好的机缘,再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那些虚情假意,后宅纷斗上头,务必修练变强,让那些在背地里暗算自己的人自食其果……   “姐姐,你怎么样?”   小桃似乎是一直守在外头,一听有动静就赶紧探头。   “很好,我已经没事了。”   幸亏没让那庸医给自己诊治,不然的话,定是还似前世一般,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云玄霜不知道的是,她恢复这么快,也跟一夜修练那功法有关,虽未入流,但那极微弱的灵气滋养了肉身,那些小伤小痛的,自然就好得极快。   看到云玄霜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小桃原本皱起的眉头也散开,笑眼弯弯,“姐姐我端水来给你洗漱,洗完就可以吃早饭了。”   又是早饭,原来云玄霜这一修练,就过去了一天一夜!   吃过小桃做的早饭,小桃收拾了桌子,又抱着一个盒子过来。   “姐姐,你昨日说谁来也不能放进来,素娥姐姐来过了,我也没开门……”   说着有些羞惭地低下了头。   虽然是小姐的意思,可素娥姐姐为人开朗大方,还常送自己糖果头绳什么的,把素娥小姐拒之门,很有罪恶感啊!   “那这个盒子?”   云玄霜知道小桃在想什么,肯定是觉得对不住堂妹了呗。   云玄霜想到堂妹吃闭门羹,也有点愧意。   堂叔一家人,也就这个小堂妹还跟自己亲一点,似个亲戚模样了。   不过她以后要把大半的时间都用来修练,当然不能和前世一般,常常跟堂妹两个如好闺蜜一般,外出游玩或是在家边做针线边闲聊了。   何况还有个特腻烦人的堂婶赵氏?   “这个盒子,是素娥姐姐放在门口的,说是送给你补身子用的,我一开门,就放在门外了。”   云玄霜打开一看,里头果然都是补气养血的材料。   什么红枣阿胶桂圆的各样都有半斤。   不比在现代物流方便出产丰富,这些东西在本地不产,价格就不便宜,这几样加起来,也得有个三四两银子了。   “哎呀,都是好东西呢!”   “一会儿我去问问邻居婶婶,看看这些要怎么做好。”   小桃自告奋勇,恨不得立刻就给云玄霜补在身上。   云玄霜摇摇头,“不用了,这些东西不要动,找个地方收好,等婶婶来的时候还给她。”   虽然是堂妹一番好意,但以婶婶那闻血见腥的性子,还能瞒得过她去?   还是不要沾她的好。   小桃面现失望,伸伸舌头念叨,“赵婶婶真是个铁公鸡!”   想到赵氏那跳脚骂街的英姿,小桃有些后悔,“早知道,说什么也要劝素娥姐姐不用送这些。”   又盼望着嘀咕,“要是鲁婆婆早点回来就好了。”   原来自从杨氏去世之后,跟云玄霜相依为命的就只有一老一小。   鲁婆婆已是五十多岁奔六十了,是杨氏的陪嫁妈妈,杨氏出嫁那会儿,云家的日子还算殷实,是以不光有陪嫁妈妈,还有两个陪嫁小丫头。   不过后来日子不好过了,丫头年岁大了,就都嫁了出去,只余下鲁婆婆一个。   鲁婆婆早年在乡下种地,很有一把子力气,虽然年纪大了,可论起战斗力来,那是一点也不输青壮,也幸亏有鲁婆婆,杨氏这个性子面的,才少受多少外人的欺负。   这两日,鲁婆婆却是去了城外的南山庄收租子。   当初云家迁到这碧枫城来,除了买下个小院子之外,还在附近的庄子上置了二十亩地,佃给了农户耕种,收上来的租子,也不过将将够一家人的嚼用。   鲁婆婆就是去收这夏收的租子的。   原本今年收租,云玄霜是想跟着鲁婆婆一道去的,可鲁婆婆却道云玄霜一个正当花季的姑娘家,顶着日头去跟那些粗皮糙汉们打交道,哪里算话?便死活也不答应,云玄霜就闲在了家里,结果反而出了事……   会不会自己被马车撞,也是事出有因?还是特意选在鲁婆婆不在的时候?   云玄霜想到这里就皱起了眉头。   云玄霜吃过早饭就回房,在八仙桌下的夹层里,找到了记忆中那枚玉佩。   这玉佩是个婴儿手掌大小的平安无事牌,上头自然什么花纹都没有,只在顶部凿了个小孔,用来穿绳。   玉质温润,白里透着青,拿在手中有股子凉意。   云玄霜在顾家那两年,也见过不少好东西,眼力自然也提升不少,这只玉佩玉料大约也还不错,但不算上好的,估计能值上一百两银子。   这也是母亲杨氏嘱咐过,是祖上传下来的,倒没说有什么用处。   所以之前云玄霜就没太把它当回事,堂婶赵氏上门撒泼,再加上确实对堂妹出钱出力的也有些过意不去,就顺势把这个当做谢礼给了出去……   这个玉佩会不会也有什么玄机奥妙?   云玄霜寻了条结实的丝绳,将这玉佩串起,挂在了颈中,玉佩塞进了里衣,正好垂在云玄霜的胸前,她现下刚满十六岁,才不过是个小笼包的身材,玉佩就正好卡在小笼包之间。   云玄霜低头瞧看,但见原本青白的玉色,仿佛因为人的体温,带出了几分米分意,映衬得肌肤雪润莹然。   云玄霜面上微红地合上衣襟,决定这回,自己再也不会把任何家传之物送人了。   当然,除了玉佩虹影钏之外,从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貌似也就余下一个破木盆了……   云玄霜才整理好衣襟,准备继续修练呢,就听见外头院门猛地被拍响。   “开门开门!”   急促的拍门声里夹杂着尖利的叫嚷,冷不丁地听着,都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这熟悉而又招人烦的声音啊!   可不正是堂婶赵氏!   云玄霜眉头一皱,就走了出来,小桃手里正举着一只洒水壶,显然刚才在给花草浇着水,胖嘟嘟的小脸上,眉眼皱成一团。   小小声地问,“姐姐,怎么办,要不要开门啊?”   “不开!”   “去拿两根木头来,把门顶死。”   “诶!”   小桃瞧着云玄霜是冷着脸吩咐的,就异常欢快地跑去照做,这赵氏太烦人了,要不是看在堂小姐的面上,自己早就劝小姐再也不要搭理他们家了。   如今小姐总算是能厉害些了!   小桃顶门时发出了一点动静,外头的人以为是开门,就停了会儿,等发现根本不是,就更加愤怒地砸起门来。   云玄霜一点也不担心门,年前才换的橡木包铁大门,除非赵氏是拿斧头砍,不然疼的也是她的手脚,她喜欢就让她砸去好了。   “里头的贱蹄子是聋了还是哑了!小桃!你这个死奴才,还不快给奶奶我开门!再敢装样,瞧奶奶我进去怎么收拾你个小贱蹄子!看不把你给卖到那私窠子里去……”   赵氏骂的虽是小桃,可口口声声污言秽语的,把云玄霜也给连带了进去。   云玄霜根本懒得搭理这泼妇,只招了小桃来,在耳边叮嘱几句,自己则去院里的竹椅上坐下,只当那外头是什么动物在喳喳乱嚎。   不是她没脾气,碰上这样蛮不讲理的,她能怎么样?   跟泼妇对骂?   何况她伤势新愈,也需要时间来调养缓冲,犯不着放一只野猪进来把自家搞得一团乱。   小桃则一脸警觉地手里提了根棍子,站在门口,似乎防备着赵氏撞门而入。   赵氏连砸门带吼叫,所谓暴雨不终朝,终于也没那么大劲头了,声势渐弱,却仍是在门口絮絮叨叨地骂着云玄霜和小桃。   这般动静,终于引来了街坊四邻。   就听见赵氏在那儿说着云玄霜不敬长辈,自己好心来探,却连门都进不得。   又说云玄霜心眼儿孔比筛子多,哄着自家闺女把这几十年的攒下的私房银子都给她买了补品……   赵氏说得口沫横飞,云家小院门口却是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也有那不怕事大的就故意问,“赵娘子,你家闺女才十三四岁,怎么就能攒下几十年的私房,莫不是从娘肚子里就算起的么?哎哟,这娘肚子里那一年加上,怕也不够数吧?”      第7章 败退      赵氏破口大骂,“老王家的,我们云家的事,轮不着你个外人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老王家的也不是善碴儿,叉腰嚷道,“呸!你个没脸没皮的,一大清早到俺们羊角坊来乱叫唤,嚷得俺家老小都不得安宁,俺说你两句怎么了,你再满嘴放屁,俺还敢打你咧!”   说着就挺身挽袖,准备干架,赵氏觑着老王家的身条快大,想来战斗力不弱,虽未敢轻动,嘴上却不认输,亦是两手叉腰,跟老王家的就对骂起来。   众人纷纷摇头,哂笑,“这云家媳妇倒有趣,上门来骂侄女,侄女没露脸,倒跟旁人吵得红火!”   赵氏跟老王家吵到极处,终于动上了手。   老王家的在赵氏脸上狠挠一把,赵氏揪下了老王家的一把头发。   也得亏是看热闹的人多,见真动起手来,就把两人拉开,二人如斗红了眼的鸡一般大骂,种种市井污言秽语,如黄河泛滥,泼天洒地而来。   小桃扒在墙头看得津津有味,等二人被拉开之后,这才跳下来跟云素霜报告战果。   “姐姐,得亏没放赵婶进来!”   小桃拍一拍胸口,后怕地吐吐舌头。   不然鲁婆婆不在,姐姐又伤着,自己这小胳膊腿儿,也干不过那泼妇哇?   如此闹腾了约摸半个时辰,那赵氏气势汹汹而来,本是打着如意算盘,谁料门都没进去,在外头嚷了半晌,却平白跟人打了一架,里头的小贱人,却是一根毛都没沾着!   如今她脸上被抓的那一把隐隐生疼,发髻也歪了,裙子也皱了,嗓子眼里头直冒烟,本待再战,却是没了力气。   那老王家的见她这般模样,便冲着地上啐了一口,洋洋得意,得胜而回。   赵氏气得肝疼,反而更把云玄霜恨得牙根发痒。   转回头捡了块石头,接着砸门。   “小贱人,给我出来!”   只是这回声音却不敢放得太高,一来嗓子无力,二来怕又惹来一顿掐架。   不过这回围观众人倒是有替她说话的了。   “霜娘,开开门吧,不管咋说,这也是你婶子,有话进去好好说,不然在这门口闹,终是不像样儿!”   就瞧见墙头上露出个小脑袋来,圆脸蛋上几粒麻子,圆溜溜的眼睛正瞅着门外这些人。   “小桃,还不快来开了门,怎么倒趴在墙头淘气?”   一位老婆婆指着墙头笑道。   小桃冲着人群问好,这个婆婆,那个大娘的,个个叫得亲热,又摇头道,“我家姐姐才被马车撞伤了,在家养着呢,我可不敢叫赵婶子进来,万一她要打人怎么办?鲁婆婆又不在家。”   众人互看一眼,都是见过赵氏到云家撒泼的,不过那会儿都有鲁婆子顶着,赵氏就是闹也有限,如今家里只剩下病的病,小的小,的确是不好叫赵氏进去。   “那你赵婶子说霜娘把素娥的私房银子哄骗个精光,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是昨儿素娥姐姐来看姐姐,我说姐姐在静养不能见客,门都没开,素娥姐就在门外放了这一盒补品,我姐姐说不让收,我就没敢动,就等着赵婶子来的时候让她带回去哩!大伙儿且等等,我这便去拿来。”   小丫头缩回了院内,不一会儿就瞧着小丫头抱着一盒东西又趴在了墙头,“就是这一盒,婆婆大娘婶子们,你们可都帮着瞧清楚,里头满满的,半点都没动过……姐姐说,这盒东西她不敢收,还给赵婶子,请赵婶子看好素娥姐,莫要让她再来我们家,我们家人胆子小,不敢招惹……”   说着,便将那盒子轻轻抛了下去,自有眼疾手快地接住,看热闹的动手打开,瞧见了里头的东西,倒是挺眼热,纷纷打趣,“哟,怪不得赵娘子你舍不得好东西,送了人的还来要回去,这怎么也得三四两银子吧?”   心里却想,这赵娘子听说侄女伤了,不说提着东西来看,自家女儿送出去的东西都要吵着拿回去,还说是她闺女几十年的攒下的,真是扯谎不眨眼,幸亏自家跟她家没亲没故,不用来往。   倒是她家的素娥,还是个心善的闺女。   又有人劝道,“赵娘子,快抱着这些东西回去吧,这一晌午的,又吵又打又砸的,可累着了吧,回去正好用得上这些个精贵的补品。”   赵氏听着这些话,哪里不知道是在笑话她,脸上一阵阵的燥热。   登时心里把云玄霜恨得不行,心里发狠道:小蹄子,就不信……哼,你且等着!   趴在院墙上的小丫头,亲眼瞧着赵氏抱着盒子,气冲冲地扭身走远,这才笑嘻嘻地从墙上跳下来,跑到云玄霜跟前,“姐姐,赵婶子总算走了,幸亏没让她进来,不然可就麻烦得紧。”   要知道这后院里可都是姐姐种的花花草草,还有各种漂亮的盆景,万一要是那赵氏冲进来瞧见了,那还不得使坏呀?   “嗯,日后她再来,就不用理她,不让进门便是。”   云玄霜微微而笑,眸光中透着点冷意。   从前是她太过好性,总想着不管怎么说,云家就剩下自己和云堂叔一家,好歹是有点血缘关系的,总该照应一些,再加上也是看堂妹的面子,才不管如何都跟云堂叔一家保持着往来。   可后来又如何呢,前世自己嫁到顾家之后,本还想着要帮衬一下堂叔家,谁知道堂叔一家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迁出了碧枫城,连跟她留个口信都不曾,就是到她死的那天,都不知道这家人究竟去了何方?   当时云玄霜只是遗憾了下再也不能见到堂妹,心里并没有觉得怪异,可如今回想起来,处处都是疑点。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赵氏那般势利刻薄,居然生得出那样大方豁达的开朗少女来?   自己这个堂妹,是真的天真甜妹纸,还是朵黑心莲?   她那般慷慨大度的举动,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为了给赵氏上门来讹诈寻借口?      第8章 老至      夜深人静。   宫墙巍峨,宫室连绵。   内宫东南一角,凌波宫内,寝殿外悬挂的数盏碧沙灯仿佛浮在幽暗之中,淡绿色的光照出殿前一派夜景。   四名内侍手捧拂尘,笔直地站在廊下,两位当值的宫女则在门内的位置,一个个静默无声,好似庙宇内的雕像。   只有偶然的眨眼抿嘴微不可见的动作,才会表明这些是活生生的人。   自殿内不断传来嘶吼低吟,还有短促而断续的字句。   这些暧昧的声音,混合着殿内微微散发出来的醉人甜香,任是个稍微有些经历的人,都能想像个中风光。   被翻红浪,鸳鸯戏水,锦帐生春……   不过,训练有素的他们,已经从初时的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变成了波澜不惊,司空见惯。   声响正酣,可殿内却突然一下子安静了。   为首的大内侍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心中格登,起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这,这,莫非是……   殿内,原本微晃的凤床变得诡异的安静。   锦帐之中,但见交叠的人影都有片刻的僵硬。   那在上的身影翻身而下,仰面而卧,翕张的鼻孔仍呼着粗气,还带出了藏不住的锉败懊恼。   在下的女子,曼妙躯体伸展着,有几分求而不得的幽怨。   然幽怨不过一瞬,便转换了神情,婉娈地探出柔荑,抚上枕侧男人的肩背。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家见白头。   玉腕雪嫩,指尖透米分,完美的手指下,触及的却是一具已经衰老的身躯。   虽然坐拥天下,保养到了极致,然而岁月无情,再加上长年铁杵磨成绣花针,酒色暗里刮骨刀,这位现任大陈帝王的一身皮肉已经变得松弛,发皱,斑点横生,甚至连毛孔中都透出了老朽的气息。   而那女子,却是深谙获宠之道,不但没有流露出半丝儿嫌恶,反而用尽了百般的柔情轻抚慢撩,就好似指尖下的,是那多情俊俏,被底儿本事高的壮年儿郎。   只可惜往日百试不爽的招数,这回却在皇帝陈恒身上碰了壁。   陈恒烦乱地拨开那只美人儿的手,也不管浑身还是汗津津,光溜溜的,就直接坐起,翻身下床。   锦帐之外,自然也有等候着服侍的年轻宫女,见圣上自锦帐中出来,对这位光溜溜的模样不敢则声,都沉默而迅速地上前,各种服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陈恒已是擦试整洁,龙袍肃整,瞬间从跟爱妃圈叉正紧要关头却发现马力不足的失败老男人变成了冠冕俨然,掌天下权柄数十年的至高君王。   “臣妾服侍不周,请皇上恕罪~”   榻间美人儿亦是跟着下了床,慌忙间披衣而起,小心翼翼,娇声轻唤。   乌发曳地,长袍裹身,领间袖口肌肤如凝脂新雪,更兼一张芙蓉面上,红晕未褪,眼波如水,真是抵挡不住的万种风情。   然,那帝王竟是背向而立,回头一顾也不曾。   不过这千伶百俐的美人儿,不愧是他宠了多年的,自然知道怎么把话说得宛转动听。   “起驾,回宫!”   随着一道道传出去的喝声,老皇帝陈恒大步而走,数十名从人跟随在前后,呼啦啦地就那般离开了凌波宫,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凌波宫内仿佛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宫室内静得可怕。   跪伏于地的美人儿缓缓地抬起头来,两边的大宫女赶紧上前搀扶。   “贵妃娘娘……”   虽然隐秘,但身为贵妃心腹的她们,也大致猜出了缘由。   这,这还真是人力不可为啊。   从前只听说别的宫里遇着过这般尴尬而又要命的灾难,她们还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服侍的韦贵妃貌美绝色,艳冠六宫,就算是圣人,也会生出凡心来,再加上贵妃天生奇才,保养有术,又深知圣心,这般的窘境,就从来没在凌波宫出现过。   谁知道今夜……   想来是圣上年寿益高,这花儿再娇艳,也总有采不动的时候……   韦贵妃顺势而起,一双凤目宛转,各瞟了两个心腹一眼,含情的眼波里似蕴了寒冰,吓得两宫女垂首屏息。   阴着脸道,“今夜之事,让人都给本宫闭紧了嘴!”   她心知肚明,今夜是触及了一个男人心中最痛的创伤,就算皇上年寿再高,他也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只怕是最近一月,圣驾都再也不会踏足凌波宫了……   云玄霜盘膝坐在床上,摆出一个造型来,正是所谓的五心向天。   祖姑奶奶留下来的功法果然是好物,她不过才修练第二夜,就感觉到很强烈的气感了。   要知道在第一世,现代的时候,云玄霜小时候,正好赶上玄学气功流行,市面上有不少气功指南之类的书,云玄霜那会刚上小学,小丫头心里也有个大侠梦,就借了男同学的秘籍回去手抄一本,愣是老老实实地照着上头的姿势偷偷练了快两月,只可惜除了有点健身运动的效果之外,什么气感都没有,后来被父母镇压了,嗯,那会儿爸妈还没离婚……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云玄霜的幻觉,除了气感强烈之外,云玄霜还能感觉到,从那块玉佩贴着肌肤之处,似乎有一道源源不断的清凉之意,顺着檀中穴流入身体。   初时云玄霜吓了一跳,赶紧停下练功,细细感受,只怕有什么害处,等静坐片刻发现无害时,这才又继续,这一练就是半夜,那清凉之意和自外界吸收的灵气渐渐汇到一处,如同小溪聚成了小河,冲刷着身体的每个角落,清凉中带着无比的畅通,这种感觉着实的美妙,好似整个人都和夜色溶成了一体,耳目变得灵便之极,她似乎都能听到几条街外,有人的脚步声。   咦,若是都如今日这般,那自己岂不是很快就能突破到练气一层?   那修仙基础指南上说,到了练气三四层就可以用体内不多的灵气来施展一些低阶的法术,比如说风雨咒,沙尘咒,小役使术之类的,也能写一些低阶的符箓和运用低阶法宝,可以试着炼制一些最低阶的丹药了。   总之,现在的云玄霜,只不过较同岁的少女强壮,会几下花拳绣腿,但如果真正有什么危险来临了,是无法自保的,所以云玄霜自从醒来就修练不缀,连受伤前一直费尽心意要做的盆景生意都放在后面。   至少到了练气三层,再准备几样保命的手段,她才能松上一口气……   诶,等等!   那三条街外的脚步声,怎么会越来越响,一直停在了自家的院墙前?   有贼?      第9章 夜贼      云玄霜心中登时一凛。   经过了上一世的身受毒害而死,这一世,她自是提高了警戒之心。   白天里,赵氏才想来讹诈未遂,这个贼,说跟赵氏没有关系,云玄霜自己都不信。   云玄霜入夜前就换了件宽松的旧衣,好修练方便,此时倒也省了穿衣的时间,迅速地自床上跳下,想了一瞬,伸手便抄起了桌上摆的铜烛台。   这铜烛台足有云玄霜的半臂那么长,顶端尖利,本是插蜡烛所用,云玄霜抄在手里,便将那半支蜡烛拔了下来。   悄没声地去了小桃所住的屋子,把这丫头摇醒。   小桃还在迷糊,等听了云玄霜在耳边的低语之后,吓得睁大了眼睛,一轱辘从床上爬起,跳下了床,一边穿着外衣,声音有些发抖。   “姐,姐姐,怎么办?”   鲁婆婆不在啊!院子里就自己和姐姐两个人,可恨自己年纪还小,不能似鲁婆婆那样,能单手拎起上百斤的东西,一棍子就能打死扑上来的恶狗。   不然那该死的强盗也不会敢欺上门来了!   云玄霜低声在小桃耳边说了几句,小桃点了点头,摸着黑就往厨房跑去了。   云玄霜走出了屋子,她能听出来,那个贼人还在墙外试探,大约是想找一处趁手好爬的位置,心里便略略放了心。   至少,这位不是那身手高强,高来高处如履平地的,不然就算自己和小桃两个人提前发现了敌情,也不够对方一盘菜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悉索之声自墙外而来,小桃手里拿着东西,趁着微弱的月色,慢慢摸索着来到云玄霜跟前。   云玄霜伸出空着的一手,在小桃肩头上轻拍,示意她莫要慌乱。   云家所住的羊尾巷,街坊四邻都是平民,院墙自是不能过高,但至少也有两米,那贼人要想爬进来,只怕也得费一番功夫。   云玄霜微闭双目,凝神细听。   居然还听到了细微的木条咯吱声!   显然,这贼,是自带了梯子来的!   爬个两米高的墙,还要自带梯子,可见这贼定然不是个专业的,云玄霜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把握,而且真到了那危急关头,她手臂上不还有虹影钏呢么,只不过虹影钏中的灵力用一次便少一次,这才重生没两天,为了个小毛贼就用了,可谓是牛刀杀鸡,而且虹影钏威力霸道,出手必死,在这平民居住之地,弄出大动静来也绝非好事。   云玄霜心中念头闪现,而墙那边的贼人,吭哧吭哧地好容易攀爬到了墙头,但见平齐的砖墙上头露出了大半个黑乎乎的脑袋。   云玄霜小桃两个人早就寻了院中阴影处藏好,此时便一拉小桃,小桃表示会意,而墙头上的那人已是两手撑住了墙面,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墙头,就准备发力往院子里跳。   忽然风声乍起,什么东西就迎面淋头地砸了过来!   他倒是机灵,慌忙地朝侧面一躲,便觉得有冷硬之物擦着他左脸飞了过去,带走了一片皮肉,他还来不及呼痛,额头又被什么硬物一撞,只听咣当破碎之声,又有水样物自那硬物中泼洒而出,淋了他一头一身,多重袭击之下,哪里还能抓得紧手下的砖墙?   一声惨叫,向后便来了个倒栽葱!   云玄霜和小桃两个人原本还是严阵以待,待听得墙那头噼呖哗啦地一通响动,就知道那个贼摔下了墙头。   这高度,肯定是跌得不轻!   “姐姐!他摔下去了!”   小桃高兴地拍手直跳,又有点嘀咕,拉拉云玄霜的衣袖,“他,他不会摔死了吧?”   话音未落,就听见脚步橐橐,急促朝远方奔去。   那节奏,明显是一瘸一拐的!   战斗力看来也不怎么样啊!   要知道云玄霜叮嘱小桃去厨房拿的,是前两天才买回来的一小罐菜油,云玄霜是这么计划的。   她拿着烛台,小桃拿着菜油,趁着那人还没把稳的时候砸过去,一左一右,总有一款能中,而那菜油,就算是砸不到人身上,也会泼洒出来,弄那小贼一身,小贼要是败退便罢,若是仍跳了进来,下一步云玄霜要扔的,可就是点着了火的油浸布包了。   此时那如同丧家之犬的灰衣人,正一瘸一拐地往城西的巷子走。   头痛脸痛屁股痛的他,没来由得后背又是一阵凉。   正一个劲儿的咒骂云玄霜那个小贱人刁钻的灰衣人,还不知道他其实今天幸运地躲过了火烧藤甲兵的大劫呢。   一路狼狈不堪,躲躲闪闪,还差一点被巡夜的打更人给瞧见,还是当机立断地跳到了路边的水沟里,这才躲过了被发现的悲摧,等回到自家时,他只觉得皮都快要脱去了几层!   而在羊角巷这边,因着那一声惨叫,还有摔下去的响动,很是惊醒了几家邻居,壮年男子都纷纷点了灯,拿着哨棒柴刀出来查看。   这一看不得了,居然在云家墙边上,发现一架木梯!   这木梯做的简陋仓促,却是轻巧,不过一米多高,可不正是为了爬墙之用?   云玄霜带着小桃亦出了门,向各位邻居说明了夜里遇盗的事儿。   众人听得都是又惊又叹,直道云小娘子机智胆大,两个小姑娘家的,就敢拿东西打跑夜贼。   不过也有那心眼子多的却在那儿琢磨,这贼倒也聪明,知道这家没有男人,就是有个厉害婆子也下乡下去了,说不得是来偷东西的,还是来干别的呢?   不过云玄霜一家虽然没有男人顶门户,但自杨氏带着女儿搬来之后,就跟邻居们处得不错,有年节红白喜事都会带着鲁婆婆上门来随礼帮忙,因此这些个胡猜也就是心里头嘀咕罢了。   众人谈说一回,商议天亮后要去里正那儿说道一番,又嘱云玄霜和小桃两个,再有什么动静,只管大叫。   云玄霜谢过众人,这才各自回院。   云玄霜和小桃两人回自家小院,把院门紧紧闩好,小桃不敢一个人睡,抱了自家铺盖,跑到云玄霜屋里睡短榻。   因有小桃在,云玄霜也不能再接着修练,只做平常歇息模样,和衣睡下……   艳阳高照,云母片镶嵌而成的百格花窗透着莹莹珠光,窗下妆奁内珠玉生辉,银镜台上纤尘不染,微毫毕现。   韦贵妃靠坐在铺着锦垫的玫瑰椅上,身姿微斜出一个妩媚的曲度,任由宫女们殷勤小心地服侍着,打理着她脑后披散着的及地长发,目光微眯,视线尽处,正是面前那三尺见方的雕花银镜。   镜中人乌发丹唇,凤目黛眉,艳光逼人,正若芙蓉牡丹,花开正盛之时。   这般叫无数女子嫉妒的容貌,已是艳压六宫,独宠后宫有十年了。   韦贵妃今年已有三十岁整了。   想起昨夜,韦贵妃那扬起的长眉便蹙得一蹙,却恰好在镜中,瞧见了一丝白光闪得一闪。   正自梳头的宫女手便是一抖。   本来还想着,趁贵妃不注意的时候,用小银剪偷偷剪下来的,谁知道,竟然被贵妃发现了。   这宫中,谁不晓得,韦贵妃驻颜有术,青春不老,容色赛过多少青涩的二八佳人?   当然了,偶而有一两根白发,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平时贵妃都是闭目养神,等她们完工了才会满意地在镜前前后照上一照的。   “还不拔掉!”   韦贵妃的声音里就带出了几分不悦。   想当初,她十七岁青春无邪,一头浓黑青丝如缎,并不怎么打扮,只索挽起一半,拿青帕裹了,剩下分做三股,披拂身前身后,只在鬓边斜插一支芙蓉花,便迷倒了多少年少儿郎,恨不得捧出颗颗红心,求做裙下之臣……   愿作情丝鬓边绕……   那情丝,自然不是掺杂着白发的!   韦贵妃挑剔地在镜中审视着,果然发现,自己那眯起的眼尾,似乎也多了两道淡淡的细纹!   只恐流年暗中换!   再不情愿,也得在心中承认,果然是岁月如刀,纵使外貌似乎依旧,然而却在点滴之间,暗中改变……   那一瞬间,韦贵妃几乎想把这过于明亮的银镜给砸得米分碎!   “去传话,本宫要去红云观,给皇后娘娘请安!”   红云观,修建于百年前,那时有位公主少年丧夫,立志不再嫁,皇家怜其孤寂,便为这位公主修建了红云观,后来几经扩建,皇家亦有多位女眷在此出家修行,是以渐渐成了皇家道观,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自愿,到如今竟然有不下数十位的皇室女子在此修行。   而当今皇后张氏,更是其中身份最尊者。   张氏原本是皇帝陈恒的结发之妻,只可惜子嗣不昌,早年生得一子夭亡,之后便再无所出,虽得封为后,亦不过是陈恒看中张家不过寻常官宦人家,家族中官位最高者,不过一四品官而已。   这样的皇后,无外戚作大的危害,又年老无子,正好是为陈恒后宫里添上一个名为皇后的傀儡罢了。   只不过这傀儡虽然势弱,几乎每一位曾经的宠妃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过,然而几十年下来,宠妃们有的死,有的疯,有的也变成红颜不再的活死人,只有皇后还是皇后,只不过这些年,皇后体弱多病,再加上韦贵妃正当宠,便避去了红云观,修行向道,至今已有六年之久。      第10章 惦记      红云观位于京城西郊,离京城三十里,韦贵妃这一去,少不得要在观中住上一夜,当然了,若是贵妃兴致上来,就是小住个三五天都有可能。   反正后宫中,就是贵妃最大,从前太后在世时,韦贵妃还有个忌惮的,自从五年前太后薨逝,韦贵妃几乎已是后宫中的无冕之后了。   若非韦贵妃出身太差,娘家是开酒楼的,而且并无子女,现下怕是早就把名存实亡的皇后拉下了马。   当然,既使这般的风光荣宠,贵妃凉凉也不是想出宫就出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只有红云观这般全是女子的皇家道观才可以去。   御书房内,坐在御案后翻阅奏章的皇帝陈恒,听到贵妃去红云观给皇后娘娘请安,并祈福祝祷之事,不由得微微一笑。   果然不愧是自己宠爱多年的贵妃,知道这些日子,朕心情不佳,不愿再涉足凌波宫,可又怕自己觉得尴尬,这才以向皇后请安为名,远避了出去吧?   陈恒眼瞧着还有小半的奏折未阅,又都是内阁分过类,不是什么重要的,便指了对内侍吩咐。   “将这些给东宫送去,着他尽快披阅。”   他年过五十,房事上都有些不济,何况这些烦冗的国事?   太子已是壮年,早先也曾是陈恒看中,带在御书房,手把手地教出来的,那会太子聪慧能干,酷肖自己,他还是很骄微自得来着,可随着时间推移,太子日渐沉稳,贤名昭昭,朝野一片赞誉,而他却日渐老迈,精气神也每况愈下,陈恒的心中,就开始微妙了起来。   享受过至尊权力在握的滋味,就很少有人能舍得真个放手,除非他是圣人转世。   陈恒当然不是什么千古圣君,因此而恋栈皇位,隐隐地对自己几个成年皇子开始有了防备猜忌之心。   可是防备归防备,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这世上,哪个做皇帝的乐意死,哪个不想向天再借几百年?   “圣上,参茸汤已备下。”   贴身大内侍带着小太监恭敬送上陈恒的每日一饮。   陈恒在数年前头一次感到力不从心之时,就十分注意补养。   身为皇帝,富有四海,想要什么珍稀大补之物,自然是应有尽有。   这参茸汤,乃是取百年人参,和初生梅花鹿茸,再加数种珍贵药材配伍而成。   效用嘛,自然是却病延年,养气宁神,固本保元。   只不过,味道不佳,圣上每次都是皱着眉头喝下的,如今却是眼也不眨,只等小太监试过药之后,便痛快地几口喝干。   为了能永葆青春,老皇帝也是拼了。   接过清茶来漱去口中的苦味,陈恒挥挥手,书房内其他人都知机地退了出去,知道圣上是有什么私密的话,想要对这位随身总管太监陆公公说了。   陆公公年纪也不小了,虽比陈恒小上十来岁,然而看着面容却比陈恒还要老上一些,此时见主上有话要说,便微微躬身,做俯首侧耳状。   宫中浮沉这么多年,能在众多内监中爬到圣上身边第一人的位置,陆公公自是人精中的人精,其实早就在心里猜出了主上在为啥事闹心,不过却是不敢揣摩圣意地静等着主上发话。   “四全啊,太和城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陈恒身姿放松地靠坐在御椅上,似乎是在慢慢消散着方才喝下去的药力,一只苍老的手掌松松地搭在扶手之上。   然而虽半眯着眼,眼底的精光却流露出几分急切的在意。   太和城,是晋安王府的所在,而太和城及其周边所属十个郡县,正是晋安王的封地。   晋安王,是他的王叔,跟先皇是一母同胞的的嫡亲兄弟,因是老生子,在先一辈的皇子里头算是年纪小的,只比陈恒大十来岁。   陈恒少年登基之时,诸王叔年长多年经营,见主上年幼,都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各种小动作不断,只有这位晋安王叔,不但没有野心,反而对少年陈恒慷慨相助,陈恒这才得以坐稳了皇位,等朝政军权尽握在手之后,陈恒当仁不让地废了两位皇叔的王爵,对各怀鬼胎的宗室们也各种打击。   晋安王,是那时唯一得到陈恒封赏的皇族中人。   然而事易时移,这几年,这位淡泊名利,谦谦君子的王叔,却跟太子一样,引起了陈恒的疑心。   “启禀圣上,有几名人手安□□了府,还有一人混入了晋安王爷寝居云生殿,但王爷深居简出,平素喜静,不要从人服侍,因此那人也未能探知究竟……”   陆公公小心地回着话。   其实在他看来,以晋安王爷清心寡欲,几乎快要成了半个出家人的习性,圣上对他的关注,似是有些过了。   这样的皇族,虽然至今还拥有着宗室王爷里头最高贵的王爵和最广大的封地,但一个年过六十却没有成亲,更不用说有一男半女的老王爷来说,真是可以节省下工夫,不用太防备的。   都这般年纪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就咽了气,身后半个继承人都没有,那王爵和封地,还不是分分钟就能被圣上收回?   陈恒的眉头不自觉地就拧起,目光沉了一沉,却是嘿然而笑。   “四全,你以为朕是防备晋安皇叔心怀异志?”   陆公公赶紧跪地摇头,“老奴不敢。”   “起来吧,此地又没有旁人。”   陈恒神情透出几分随意,有些话,他不能跟皇后贵妃皇子皇女说,却可以跟这个身体不全的内侍讲,说起来,陆四全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竟是比所有的血亲都要多得多。   “朕只想知道,晋安皇叔是否得了什么天材地宝,圣药灵物?”   陆公公:“……”   这是什么节奏?   这天下,谁得的宝物,能有皇帝陛下多?   陈恒没有理会陆四全的惊疑,而是微闭了眼,继续说下去。   “自朕记忆以来,晋安皇叔的模样,就没有变过。”   他五岁的时候,晋安王十六七岁,俊秀而沉静,修长的身形加上少年老成的气质,看上去便是二十岁的青年。   他十五岁的时候,晋安王二十六七,仍然和十年前并无二致。   他二十五,晋安王三十六七,除了长了短须之外,也没啥变化。   如今陈恒五十五了,六十七岁的晋安王,是生了白须白发,可那分明明是鹤发童颜啊,更何况那身形仍旧挺拔如苍松翠柏,步伐仍然轻盈矫健,这如何的不让人羡慕妒嫉恨?   这让比他小一辈却总是精力不济,力不从心的陆恒情何以堪?   所以他一定要知道晋安王叔是如何办到这一点的!   暗探不行,那就来明的如何?   “四全,朕记得,上回宫妃小选,还是在四年前,如今,是该换上一批新人了。”   陆公公点头应和,“皇上说的是。”   这个消息传出去,肯定又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了。   老皇帝轻拍着扶手,自觉得想出了个好主意。   这回,无论如何,定要给晋安王叔,娶上一个小王婶!   有了枕边人,看晋安王叔,还要如何保守他的秘密!      第11章 减产      一道道细小的清凉之气,丝丝缕缕,自肌肤浸入,顺着体内经脉流动,绕行数个周天,最后汇入下丹田的位置,下丹田处,仿佛多了一个小小的池塘,此时其中清波粼粼,竟是已满。   云玄霜睁开双眼,感觉神清气爽,身体轻快,这个过程,倒跟她在现代看的那些气功数上描述的一样,显然是气功入门了。   不过,若按云玄霜这几天所翻阅的修仙典籍来看,眼下的这些,只能是引气入体初级阶段的正常表现而已。   不过,这种速度,比起头一天来,简直是提高了两三倍都不止。   云玄霜发现,戴着这个玉佩,果然能提高引灵的速度。   这玉佩,果然是个宝物。   想来在修仙人的眼里,这个宝物,就是价值千金也难得的。   而当初母亲杨氏临终前并没有交待过这玉佩的用处,估计是年代久远,先祖们也都忘记了这玉佩的作用,再者说,家中再也没有了修练之人,所以玉佩的秘密就这般地掩藏了起来。   可云堂叔家又是如何知道这玉佩的价值的?   前世,他们一家人,拿了这玉佩,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用这玉佩,得了什么样的好处?   云玄霜皱眉想了半晌,终是无解,却听到外头传来一片喧闹之声。   云玄霜出了房门,就正好听见小桃惊喜的欢呼。   “鲁婆婆,你回来啦?”   可不是,云家小院门口,正停了一辆大车,拉车的是壮年的大骡子,平板车上堆得高高的,外头罩着雨布,也瞧不见里头装的是啥,倒是吸引了街坊四邻的小毛头们跑前跟后地看热闹,还有那胆子大的皮的,就上前拿手指头戳戳,恨不得赶紧掀开了瞧瞧里头。   鲁婆婆就站在车旁,她身板高大,满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拿黑网纱兜了,在脑后梳成圆溜溜的发髻,上头只插了支鎏银的铜钗。   国字脸上的眉毛已经淡得看不见了,可一双圆眼却还是眼神精神清明,嗓门洪亮,正指挥着车夫和同来的小子,将车子赶进小院内。   扭头瞧见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的小桃,便眉毛一弯,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从大襟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艳艳的野果,递给她吃。   又看见从房里出来的云玄霜,含笑叉手,“姑娘,婆婆回来了。”   见自家姑娘几日不见,神情倒似沉稳了,更有些似去世的太太杨氏了,且眉宇间更多了几分坚毅,心中又是欣喜,又是疑惑,不晓得这几天里倒底是发生了什么。   云玄霜上前一步,就抱住了鲁婆婆的手。   “婆婆!”   只叫了一声,就哽住了。   前世她嫁到了顾家,带着鲁婆婆和小桃,没几个月,顾骅就说鲁婆婆年纪大了,可以多给些银子,回乡养老,岂不比一把年纪了还要伺候人当差来得好?   云玄霜那时自然舍不得放人。   可那会儿,她才进顾家,顾家的规矩又大,虽是商户,却处处都要跟人家那些世家大族攀比,各种多此一举的礼数和家规,让云玄霜都头大,她也确实有点不舍得让鲁婆婆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些活罪。   正想着如何妥善地安置鲁婆婆呢,却不知,顾骅院子里早有那长舌的婆子们背后议论纷纷,说鲁婆婆乡下婆子,不懂规矩,不识礼仪,整天不能帮上少奶奶的忙不说,还尽给少奶奶抹黑。   这些话让鲁婆婆知道了,就来跟云玄霜请辞,云玄霜自然是不同意的,还特意往顾骅面前告了一状,将那些乱说话的都打的打,罚的罚。   然而即便如此,鲁婆婆终究是郁郁寡欢,最后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   因鲁婆婆是杨氏的陪嫁,早年出嫁后,死了相公又回来服侍杨氏的,杨氏早就把她的卖身契还给了鲁婆婆,因此鲁婆婆即使离府而去,也算不得逃奴,只是云玄霜心里挂念,派了人去寻,却终是无果。   其实想想也知道,当初鲁婆婆就是死了相公,在夫家过不下去才来投奔杨氏的,离开了云玄霜,她一个孤寡老人,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如今能再度看到这位护持着自己一家人的老婆婆安然无恙,好生生地站在那儿说笑,云玄霜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伤。   鲁婆婆一见云玄霜泫然欲泣,只当是这些天自己不在,又受了谁的欺负,不由得瞪眼,气呼呼地问小桃,“小桃,姑娘这是怎么啦?可是谁来欺负了?”   明明她走的时候,还特意送了隔壁老王家的四尺花布,一包点心,让她帮着看顾着些姑娘和小丫头来着!   小桃正美滋滋地给跟进来的小娃子们分着婆婆给的野果子,一听这话便似想起来似的,愤愤地就要分说。   云玄霜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笑道,“没事没事,婆婆这几天不在家,我是想婆婆了。婆婆大老远地回来,快歇歇吧,小桃,赶紧去打水给婆婆擦脸。”   她手上也没闲着,边说话边去给鲁婆婆倒水。   她们家只有这么仨人,也就没有那什么主仆之分了,吃喝都是在一张桌子上,当然,大半的活计,鲁婆婆和小桃两个人就抢着做了。   鲁婆婆这才暂时放下这事,接了碗来灌了几口,便回头指点着车夫和跟来的小子,“这是王大郎,家里那十来亩地,就是他家佃了去。这是他家的大小子大牛。”   车夫拉着那个十三三岁的小子,有些局促地上来冲着云玄霜深深地鞠躬施礼,“东家好。”   那小子跟他爹一样,都是黑干巴瘦的,跟着喊了声好,倒是人小胆大,眼睛滴溜溜地直瞅着云玄霜,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儿……城里的东家姑娘,就是长得好看啊,西上庄全庄子的姑娘加起来,都赶不上东家姑娘哩!   云玄霜的心理年纪可都是二十大几了,哪还在乎被个小毛孩子瞧,倒是鲁婆婆瞅见,脸色就是一沉。   王大郎就赶紧伸手在王大牛的后脑上拍了一巴掌,“还不赶紧去搬东西!”   说着就朝云玄霜讨好地点头哈腰,生怕这位东家姑娘一生气,就要收回地去。   父子俩倒是勤快,帮着把车上的七八个□□袋扛下来,闷不吭声地放进了鲁婆婆指定的地方。   活一干完,二人就只喝了两碗水,连鲁婆婆要留饭都没应就要走,鲁婆婆瞅着厨房里还有剩下的饼,就包了几张给父子俩,父子俩连声谢过,便匆匆走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鲁婆婆才叹道,“今年那附近的几个村子,地里长的夏麦干瘪的多,收成只有往年的六七成,还熟得晚,老婆子就做主,给三家佃户都免了些租子。”   虽说有三家,但只有王大郎家租的田是最多的,免租子的话,他家自然是大头。   云玄霜点点头,“难怪看那王大郎愁容满面的,婆婆做的对。”   她是经过现代来的,自然知道农民种地,有大半是靠天吃饭的,若是因为天灾的原因减了产,地主们却还不肯减租子,那佃户们肯定过不下去,胆大的造反,胆小的或逃荒或饿死……最后损的还是地主们的利益啊……   当然了,云家现在也只有二十亩地,根本挨不着地主的边儿,顶多算中农罢了。   鲁婆婆见云玄霜这般说,倒是点点头,心道,果然姑娘就和娘子一般,是心善的。   “今年是有什么灾么?”   云玄霜上一世这个时候,还躺在床榻上,病病歪歪的,哪有精神去管这些外头收租子的事,如今练了那基础功法,精气神大不一样,自然要关注下家中生计。   鲁婆婆却是皱眉咂舌,摇摇头,“倒没见有啥灾,可不晓得为甚,地里种的粮食,就是长得不好,好几个村都是这般。我临回来时,听说几个村里要凑钱,去请仙姑来给看看哩。”   鲁婆婆在说到仙姑二字时,嘴角就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下。   云玄霜因修练功法,虽还没进入练气期,可耳目灵便了不少,正好瞧在眼内,便心想,大约是鲁婆婆不信这些,觉得仙姑也解决不了这个蹊跷的难题吧?   吃过午饭,小桃去洗碗,鲁婆婆进了屋,从怀里掏出一个包了好几层的布包来,里头是一锭大约二三两的银子,交给云玄霜。   “除了背回来的几袋麦,余下的都卖了。不过今年的粮价也涨了些,卖价还不错,算下来比去年少收一两多的银子。”   云玄霜也没收,让鲁婆婆保管着当家用。   其实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云家虽然看着也是日子紧巴巴的小户人家,可其实还真没短过银子花。   云玄霜怎么说也是穿越女来着,虽说怕招人眼不敢弄太多动作,但想点小办法混个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比如说后院里她琢磨出的那些小盆景,哪一个卖出去,也值个几两银子,就这还是在碧枫城这种小城的价呢。   鲁婆婆也没推辞,将银子好生包好又放回了原处。   “这回除了粮食,还带回了两袋子野菜干果,那三家人倒也老实,咱给他们减了些租子,这心里过意不去,就弄了好些野菜干货的送来,我想着姑娘也爱吃这些个新鲜的,就作主收了带回来。”      第12章 邻里      午后,云玄霜带着小桃,各坐了个小板凳在院子里。   将那两袋子野菜干果打开,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挑捡收拾。   果然如婆婆所说的那般,这两袋子,还真是五花八门的,啥啥都有。   山货如干蘑菇木耳黄花菜,鲜果子有杏子樱桃和山里红,还有一种叫不上名儿来的紫色小果子,椭圆型,指肚大小,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云玄霜两世都没见过。   小桃好奇地拿着一枚就要往往嘴里塞,“既然是婆婆带回来的,肯定能吃,不如我先尝尝看,没事了霜姐姐再吃也不迟!”   云玄霜笑嗔着打了小桃的手一下,“莫要嘴馋,谁知道这是药材还是能吃的,还是等婆婆午歇过醒了问问再吃。”   鲁婆婆虽然比一般的老妇人力气大,精神好,但倒底年纪不小了,又坐了几十里路的大车,这回早累了,吃过饭便去歇息,没一会儿便听见打鼾的声音,可见是累得紧了。   云玄霜跟小桃边收拾边说,阳光自小院的天井中透下来,院墙边种的几棵攀爬的葡萄和蔷薇叶片舒展,新长出的叶子嫩绿透明,煞是好看,叶片下头也结了累累的小果实和花苞,只等着不久就能开花结果……   如果没有那个隐身幕后,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非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黑手,云家的日子能一直这般平静安逸下去,那该多好啊?   云玄霜看看天,又看看地,正自轻叹的时候,就听见隔壁咣地一声响,不知道是摔碎了什么东西。   两个人都是一愣。   就听见隔壁传来吵嚷之声。   “不是你还能是哪个?”   “婆婆莫不是老糊涂了,你那几文私房钱,东藏西藏的,恨不得一天掏出来瞧八遍,上个茅坑都恨不得揣身上,这会儿却是诬赖起人来了!”   “呸,杜大花,你别嘴硬,这盗窃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你要是老老实实认个错,把我那银子拿出来,咱就好说,要是死顶着不认,那俺老婆子可要好生跟街坊四邻说道说道了,到时候,就是休了你回去,也是俺王家有理!”   “说就说,婆婆不嫌丢人就只管出去嚷,谁家婆婆不好生过日子,偏要诬赖媳妇偷银子的,婆婆你成天在家里头横针不拈,竖线不拿,洗个锅还要哼哼半天的人,哪里来的进项?就能攒上五两银子?可不是哄鬼讹人呢!”   却是隔壁两婆媳吵架,这老王家的婆子是个碎嘴子,偏娶了个媳妇也是个厉害的,成天在家里吵得热闹红火,街坊们都已是见怪不怪了。   小桃吐了吐舌头道,“哎呀,上回王婶子跟王婆婆两个因为一个鸡蛋吵了半晌午,这回可是五两银子,那怎么也不得吵上整天整夜?”   云玄霜才要说点什么,却听得那婆媳俩个的声音却是转移了阵地,反是朝着云家小院来了。   “小桃丫头,小桃丫头,开开门。”   听的正是老王家婶子的声音,小桃看了眼云玄霜,见云玄霜点了头,这才诶地应了怕,跑去开了院门。   就见老王家的和王婆婆一对婆媳,都是气鼓鼓地黑着脸,王婆子手里还捏着一块花布。   云玄霜跟小桃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不明其意。   “鲁婆婆呢,快请鲁婆婆出来说话,不然俺家这老的,可要冤枉死人了!”   老王家的红着眼睛,直愣愣地就嚷道。   王婆子晃了晃手里的布,冷笑道,“我看你怎么装!”   鲁婆婆不用人叫,已是听了动静惊醒了,揉着眼睛出来,见了这婆媳俩就有些诧异,“王家的,王嫂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咦,王嫂子怎么拿着这块布,可是王家的你不喜欢这花样了?要不我再给你换换?”   老王家的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指着王婆子数落道,“鲁婆婆你再不回来,婆婆可要冤枉死俺啊!非说俺是偷拿了她的银子去买的这些东西,还说什么是盗窃之罪!我呸!你一个老婆子哪里来的什么私房,不是偷偷从你儿子手里抠出来的不成?一家子人都舍不吃穿,日子过得难巴巴的,你倒是会攒!还平白诬赖好人!你不是说甚盗窃之罪么,走,咱就去里正家,让他给评评理!看是你故意生事儿,还是俺盗窃!”   王婆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仍是嘴硬道,“这布是人家给的也就算了,那你可敢对天发誓,这两天就没往你娘家捎钱?你这往娘家倒我老王家的东西,这也算是盗窃!”   原来昨夜里闹贼,王婆子今早听说了,就赶紧去看她藏钱的地方,这一看不要紧,却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铜子儿。   王婆子早年守寡,把独生儿子拉扯大,又给他娶了媳妇,如今孙子都有两个,王婆子便觉得自己已是对得起老王家,便在家里当起了甩手婆婆,有活计都推给小辈特别是儿媳妇去干,暗地里呢,又时常问儿子要零花银子,这王家儿子也精明,大头给了媳妇,余下媳妇不知道的那些,就都给了老娘,两头都不得罪。   王婆子零零碎碎地攒了好几年的银子,其实是心里看中了街上首饰店里的一只玉镯子,这眼瞅着钱够了就能去买了,这冷不丁地见没了,可不心急,这一心急,就想起她无意中发现,儿媳妇偷偷拿家里的东西,贴补在城外乡下的娘家,还有儿媳妇的箱子里,还多了块漂亮的花布。   那这回的银子,也必是儿媳妇拿去了。   肯定是大半贴补娘家了,余下的钱才买了花布。   这一个怀疑,一个冤枉,婆媳两可不就吵了起来了,“俺算是明白了,俺嫁到你们家十来年,生儿育女,起早贪黑地干活,伺候你们一家老小,俺娘家今年受了灾,俺才让鲁婆婆捎了一串钱,两样点心去,你就看在眼里肉痛得受不得啦!行,俺也不用你们娘俩撵俺,俺自己回娘家,你有本事就给你儿子再娶个好的来,让你好生享享当老太太的福去!”   一提起娘家的事来,老王家的就翻了脸,回家收拾了个小包袱,头一扬,扭身而走。   可把王婆子气得在院门口大骂,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同辈老婆婆上来意思意思地劝了两句。   这婆媳俩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去。   云家小院里的三人,都是无语。   鲁婆婆叹了口气。   “唉,都是穷闹的!”   今年碧枫城西郊这几个庄子,收成都不好,农家的日子不好过。   不然老王家的哪里舍得这般贴补娘家,有钱也得攒着给两个小子娶媳妇呢。   云玄霜心中一动,便问道,“婆婆,从城里到西上庄,路有多远?”   鲁婆婆听得一愣,“走路要两三个时辰,坐车要少些,但也得一个多时辰,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第13章 来意      云玄霜正要回答,就听见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回的声音却是挺小的,听着有点底气不足的意思。   “小桃,小桃,开门啊,是我。”   这声音,正是云玄霜的堂妹云素娥。   小桃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短眉毛,看看云玄霜,又看看鲁婆婆。   鲁婆婆还不知道她走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见状不由得有些诧异,“是那边的素娥姑娘,小桃你怎么还不去开门?”   堂叔云长峰和堂婶赵氏一家人刻薄奸滑,不是个好的,倒是他家这个闺女还不错,跟自家姑娘还有点亲戚姐妹的样子。   鲁婆婆对云素娥的印象倒还不错。   云玄霜便低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快速大致说了一回。   鲁婆婆一听脸就黑了。   “小桃,去开门。老婆子倒是要瞧瞧,这云长峰一家,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迷魂药!”   鲁婆婆早年也是有经历的人,虽说对素娥印象不坏,可前后这么联起来一想,也能想出些不对劲来,连带着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女,这素娥怕心眼子也不少。   三人里头唯有小桃对云素娥没啥成见,听了这话就颠颠地跑去开门,见了门口的云素娥还是笑眯眯的叫了一声,“素娥姐,你来啦?”   云素娥穿了身杏红衫子,下头是条素裙,只在边缘处绣着连理枝的花样,梳着垂挂发髻,两边各戴着米分玉珠串成的小花簪,配上她那甜妹子的面相,看着格外温和无害。   云素娥眼中的惶恐在见到小桃的笑脸后迅速散去,走进小院,看见围坐着收拾一堆山货的鲁婆婆和云玄霜,便甜甜地笑起来。   “霜姐姐,你可都好了么?鲁婆婆您也回来了?太好了,我原还担心霜姐姐伤着,家里没个大人好拿主意呢。”   鲁婆婆两眼一翻,没好气地粗声道,“我这老不死的可不得赶紧回来,不然还不晓得有多少没脸没皮的上门来欺负我家姑娘呢?”   云素娥脸上的笑登时便僵在了半空,很是无措地看着云玄霜,呐呐道,“霜姐姐,对不住,都是我娘糊涂,我替她向你赔罪!”   说着,便深施下一礼去。   云玄霜抬手扶住了云素娥,微微一笑。   “有什么好赔罪的。”   云素娥脸上如释重负,展颜笑道,“我就知道霜姐姐明礼大度,不会跟我娘一般计较的。”   云玄霜却是摇摇头,“不,素娥,你想错了,我说你不必赔罪是因为堂婶她来我门上吵闹,我却也没让她落了好去,你看,堂婶这蛮横不讲理的模样都让我们羊角巷的人瞧了去,日后只怕堂妹你要在这一片说亲,那可就难了。”   云玄霜一般信奉的是有仇尽量当场报,不然谁知道日后会如何。   那日赵氏上门来闹,坏了她自己的名声不说,还跟隔壁老王家的打了起来,最后铩羽而归,什么便宜都没占着,还让云玄霜免费地看了场大戏,认清了堂叔一家人的真面目。   “霜姐姐?”   云素娥脸上就是一白,目光连闪,说着说着就有了泪花。   “我娘她也是因为我哥的事儿,让她急得失了分寸,并不是有心要来闹的。”   云素娥一边说,就一边自来熟地也坐了下来,帮着一道分捡野菜野果,做起活来很是认真细致,倒比小桃还要强上些许。   小桃挠了挠头,便去给大家伙倒茶水。   云素娥接过了茶碗,看着云玄霜那淡定的神情,既不像是生气,又不像平时那般见着了自己十分亲热欢迎,这心下的话就不大好说出口了。   “哦,你娘是因为什么急得快失心疯了啊?”   鲁婆婆闷头摘着野菜,却是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云素娥暗暗咬了下牙根,心下骂了声老不死的,这才有些为难地笑道,“嗯,这不是我哥前两日归家了,说是他们东家有个表侄女,生得花容月貌,又在家是娇娇女,想要寻个能干可靠的……”   “东家见我哥人才不错,手脚又麻利,便想着我哥了,我哥喜得可不就赶紧告了假,回来寻我爹娘商议,我爹娘自然十分欢喜,巴不得赶紧成了这门亲事……”   云玄霜听到这里,心里直冷笑。   上世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档子事啊,这是图谋没有得逞,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着不行来暗的,变着法子来啊!   小桃心直口快,歪头问道,“咦?赵婶子既是这般欢喜,怎么昨儿还来这边吵嘴呀?”   “呃,这,这不是我娘她想着要娶人家好人家的女儿,聘礼可不能少了,这才愁得不行,就一时想左了……”   云素娥厚着脸皮硬是把话给说了下去,心里却是直骂小桃这个蠢丫头,平时里白给她糖和点心吃了。   鲁婆婆把手上的干蘑木耳之类的都放到一个罐子里头,封好了口子,就往厨房里头送,还随口就接了句。   “莫说想左了,就是想右了,来我们这小院子里头闹,也闹不来银子啊,谁不知道我们这头老的老,小的小,能顾住嘴就不错了。你哥哥什么时候娶亲,到时候我们也有几分银子随礼,旁的就帮不着了。”   当初云大爷过世,只余下杨氏和云玄霜母女两个,若是云长峰是个仁义的,怎么也该照顾这近亲孤儿寡母几分才是,可云长峰呢,自己不吭不哈,只放任着他那婆娘上蹿下跳,硬是把杨氏母女逼得远远的避开,就这,还时不常地上门来瞧瞧,好从这边儿捞走点什么。   杨氏性子软,她在时,还受这赵氏的欺负,杨氏过世后,家里只有大姑娘一个正经的云家人,反倒是年纪渐长,脾气越硬,赵氏见再难占便宜,这才不常往羊角巷这边来了。   如今就算是云长峰的儿子云天才成亲,也不过当个远亲,走份礼就是,她才不会让姑娘踏足那样黑心的人家门里呢!   云素娥尴尬地冲着云玄霜笑,“霜姐姐,其实要说银子,我爹娘这些年省吃俭用的,也添了不少,咬咬牙,凑上一凑,倒也够了,只是……”   云素娥说着就看了云玄霜一眼,欲言又止。   云玄霜几乎都能猜得出来她在想些什么了,心中暗自冷笑,却是手里捏着那不认识的紫色小果子,放在鼻下轻嗅。   奇怪,她现下耳目灵便,嗅觉也强了不少,居然能闻到这紫色小果子散发出一股清香的味道,有点像青苹果,又有点像柠檬。   这香气,貌似还有点提神醒脑的作用,说不得,这还真是个好东西,只是当着云素娥,这会儿不好问鲁婆婆,云玄霜望着这一地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后悔,就不该让云素娥进来。   若是前世,以云玄霜大方的性子,再看不上堂叔一家,也会给云素娥分上一些,只当是给堂妹面子了。   只是如今么,呵呵!   云素娥等了半晌,不见有人接话,只好自己把话给接下去。   “只是,那户人家,听说从前也是大户,祖上出过举人老爷的,最是注重这些面子上的礼数,这聘礼里头可是有讲究,要什么书画玉砚,方能显出结亲人家的尊重来……”   “这书画什么的,我爹娘都不识字,也就是我哥哥识得几个字,又哪里知道什么好坏,别是捧着银子都买不到好东西,那砚台,倒是托了四宝阁的掌柜,给寻了一方好的,眼下,就是缺了一块老玉。”   小桃跟听故事一般地眨着眼睛,“呀,现下这玉可不便宜,听说有些玉器,可比金子还贵哩!不过我记得赵婶子似乎有个玉镯子,正好可以用得着!”   云素娥吸了吸鼻子,道,“唉,说起来,我娘那个玉镯子,还是当初咱们老云家祖上留下来的,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可是,那镯子,早在几年前,我小时候淘气,就偷偷地拿来玩耍,结果跌到地上,成了两截子,虽是请了玉匠拿金丝修补好了,到底是断过的,不能当聘礼……”   “霜姐姐,如今我们家实实的是遇到困难了,求你看在姐妹的情份上,就帮帮妹妹吧?”   说着,云素娥一咬牙,就跪在了云玄霜面前。   云玄霜却是心头一凉,明白上一世,这个堂妹是真的有心欺骗了。   “呀,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小桃,快扶她起来,有话慢慢说,能帮的我一定帮。只是若是做不到之事,妹妹就不必张口了。”   “不,这对于姐姐来说,容易得紧,姐姐手里,不是有伯娘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么?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一枚玉佩?”   云素娥眼中有藏不住的热切,一把就抓住了云玄霜的衣袖。   那玉佩,当初两家人住得近时,自己母亲赵氏可是偶然瞥见过一眼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让云玄霜给藏了起来,这位堂姐,可比伯娘鬼精得多咧!   云玄霜微微偏起了头,回想了一下,“嗯,似乎是有那么一个玉佩。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日子过得紧,给当了,我回去找找去。”   鲁婆婆从厨房里放了东西走出来,板着脸道,“素娥姑娘,当初你母亲赵氏可是原话说过,这两家虽然都姓云,却是两家子,总不能那没本事的就赖上了旁人,要靠别人家养活,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何况不过是堂兄!我们姑娘手里的玉佩,那自然是她的嫁妆,再没有给一个远房堂哥当聘礼的道理,再说说是远房堂哥么,其实也不过……”   想了想终是没把话说绝了,“不怎么来往的远亲罢了。你这一跪就想要我们姑娘手里的传家宝,未免想得太好了些!”   云素娥泫然欲泣,怯生生地望着鲁婆婆和云玄霜,“……鲁婆婆,霜姐姐,你们莫要误会,我不是说白要,我们家出银子买还不成?将来我嫂子进了门,定然还会带回家来,到时再还给霜姐姐也使得。”   云玄霜爽朗一笑,“罢了,不过是一枚玉佩,既然你们家这么想要,就卖给你们便是,你且等着,我去找找看有没有。”   云素娥一听双眼放光,恨不得就跟了云玄霜进屋去夺过来。一点也没听出她的双关语来。   而鲁婆婆不知云玄霜的意思,还怕姑娘被骗了,赶紧跟进了屋。      第14章 下乡      羊角巷的郑里正望着这两家姓云的,挼着胡子交待一番。   “嗯,这你们两家人都按了手印,五十两银子和东西也交割了,字据见证也立了,日后不得有反悔之事,若不然,到时候要是闹出事来,老夫我可是会实话实说的!”   赵氏喜滋滋地摸着手里的玉佩,面上却故意装作肉痛,“哎哟,我这也都是为了我儿娶媳妇,不然,这玉佩也不是啥多好的玉,能值五十两?”   昨儿云素娥上门一求,没想到这小贱人居然还真答应了。   云素娥回去一说,一家人都乐得晕陶陶,这不,第二天,就派赵氏和云素娥母女俩过来拿玉佩。   云玄霜倒也干脆,只说家里生计艰难,既然想要玉佩就拿银子来换,少于五十两不卖。   而且还要定要打郑里正来做个见证,还要立个什么契,让赵氏按手印,若是赵氏不答应,云玄霜那小贱人就说什么宁肯摔了听响儿也不给她家。   赵氏瞥了眼云玄霜拿出来的玉佩,颜色似乎跟她曾经见过的那块还有点像,上头还雕着简洁的祥云图样,看着就古朴大气,定然是……   就是要出银子来买,让人心痛那也得先拿下再说啊。   赵氏自然是只得装作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哼,等……日后再跟你算帐!   赵氏紧紧握着手里的玉佩,只觉得是握住了个摇钱树。虽然很想拉着素娥回家去让男人们也欢喜一番,但天性使然,还是要忍不住在临走前丢下两句酸话。   “堂婶若是觉得亏了,正好这五十两银子还在,不如再换回来如何?”   云玄霜却是似笑非笑地把桌上那封银子往过一推,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   先前她甚至还提议,要不去玉器行,请个积年的老师傅来给估一番价,也免得任一方吃了亏,结果这母女俩就赶紧的寻了各种理由推脱,生怕真个请了老师傅来,估出个高价,云玄霜要改了主意。   所以这交银子,按手印的过程简直飞快。   赵氏一噎,瞪眼直嚷道,“文书都按了手印了,想反悔也没了门!你这克父克母的小贱人,这么好的东西在你手里头也是白糟蹋了!哼,素娥,跟娘走,日后可万不能再跟这小贱人来往了,免得沾了晦气!”   说着就拉着素娥,扭身便去,如今东西已是到了手,便不必再跟这小贱人做戏,还是先办成了事再说,日后有的是时机收拾这小贱人!   她也不怕让这小贱人知道这玉佩是个好东西,反正东西已在自家手里了不是!   素娥满心的欢喜也几乎掩藏不得,瓜子脸上的小酒窝里满满的都是甜意,只是倒底还要几分脸面,被赵氏拉着,还不忘回头冲着玄霜微带歉意地一笑,道了声别。   郑里正年纪一大把了,什么没见识过,自然晓得,这云长峰家,定然是又想着法儿要弄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去,肯定是沾了大便宜了呗,不然那对母女怎么就乐得跟偷吃了鸡的狐狸一般?   再联想到前天夜里闹得那贼,弄得羊角巷的街坊们这两天都小心闭户的,还结伙四处探查,也不过发现了几个可疑的脚印,并没抓到那贼。   这两下一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鲁婆婆将二两银子给了郑里正,算是谢他做的见证。   郑里正见这户人家做事还算是明白,便多嘴提醒一句。   “咳,这日后,家里门户财物啊,可得看严实喽!这银子最好也赶紧发了,省得招贼!”   这羊角巷附近住的街坊,家境都差不多,都能温饱,却不富裕,一般五两银子能供一家人花用一年了。   五十两银子,要是被外头知道喽,那可真是要招贼惦记了。   鲁婆婆笑道,“多谢您的提点,我们姑娘正说着,嫌家里地少,要去西上庄再买几亩地哩!”   五十两银子,要用在买地上,那也最多能买个四五亩。一下子就没了,倒是省心。   郑里正点点头,“嗯,你们心里有成算就好……”   翌日清晨,一辆马车自西城门驶离了碧枫城。   很少出城的小桃,坐在马车里,一手掀着帘子朝外头看,东张西望的,就是寻常的景物,也看得稀罕。   鲁婆婆在车内一角安静地坐着,手上拿着针线活计在做着,偶而抬眼看看小桃那快活的模样,唇边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   云玄霜似乎是因为早起的缘故,半靠在车壁上,微眯着眼,好似在打盹。   马车是从城里租来的,速度倒是快得很,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地方。   西上庄虽然离得碧枫城并不算太远,但毕竟还是在山村里,有些女人和孩子,长了这么大都没进过城,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邻村。   家里能喂得起马或骡子这些大牲口的,那必须得是富户。   是以这样一辆在他们眼里看起来气派的大马车在正晌午时分驶进了庄子,停在了王大郎他们家门口,顿时就引来了众村民的围观。   王大牛正端着半碗稀饭蹲在院门口对面的大槐树底下吃呢,跟他在一道的还有几个平时玩的来的小伙伴儿。   因今年莫名其妙地粮食就少打了,家家户户都缩衣减食,小伙伴们的碗里,也都不丰盛,是以凑在一起,边说笑边吃,谁也不笑话谁家的饭差。   “大牛,你看,大马车,是来寻你家的不?”   王大牛张大了嘴,端着手里的碗就愣住了。   但见车帘一掀,就跳下来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圆滚滚的,穿了身齐整的蓝布衣裳,那布料,看着就挺新挺好的,一个补丁都没有!   接着便是一个老婆婆,这老婆婆却是西上庄的人都认识,可不正是鲁婆婆,她东家在村里买了二十亩地,都佃给了村民种,她家倒是厚道的,今年收成差,她还给减了租子咧。   小伙伴们瞧得直了眼,戳戳大牛,“诶,诶,这莫不就是你们东家姑娘?长得真好,又白又胖的!”   村里的姑娘们,也只有地主家的小姐,才能吃成那样福气咧!   大牛呸了一声,拨拉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小伙伴,就朝前赶过去,“边去,这是我们东家姑娘身边的小丫头!你们这些土包子!”   没等他走到近前,就看见小丫头打起车帘,鲁婆婆伸手来扶,马车内的一只雪白如玉的手就搭在了鲁婆婆的胳膊上,粗糙黄黑和玉雪白嫩,这画风的对比,简直要闪瞎了人的眼……   王大郎两口子在院里也听到了动静,赶紧出门一看,顿时就惊呆了。   “鲁大娘?东家姑娘?”   这没声没响地,咋就突然来了,该不会是因为收成不好,要收回地去吧?      第15章 少年      王大郎和他媳妇两人互相看看,心里都担惊受怕的,只怕从东家那儿听到啥不好的消息。   虽然说这东家家里没男丁,可鲁婆婆这个人那可是个精明能干的,田地里的这些事,一点儿也糊弄不了她,谁家要是想欺负人家孤寡妇人,到时候惹得东家恼了,索性把地转手一卖,要是卖的人家是个刻薄的,或是有自己用得顺手的佃户,这王家一家岂不是就没得地种?   “嗯,我们来的急,也没想给你家送个信儿。这回是我家姑娘,见上回从你们庄子上带回去的那些野物儿不错,这不,就想上庄子上来看看,最好是能多采些山里的野果子野菜……”   鲁婆婆说着就把带来的篮子拎了出来,笑眯眯地送到王大郎媳妇的手里。   “我们怕是还要在村里住上一两夜,不晓得你们家可有地方?这篮子里头是些点心和布头,也是我们姑娘吩咐的,给孩子们个零嘴儿,做件褂子穿穿。”   王大郎家的媳妇今年也有三十四五岁,已是四个娃的娘,身条倒高,却是黑干瘦的身材,黑黄的脸,额有抬头纹,眼角鱼尾纹,看上去显得老相,因着今年年成不好,更是一脸的苦大愁深。   不过在听到鲁大娘这一席话之后,心头的石头顿时轻了不少,而手上沉沉的重量更让她暗喜不迭。   还不等王大郎说话,就赶紧开口,猛点头,“有,有,家里旁的没有,尽有的是地方住,就是这穷家破院的,怕怠慢了贵客……”   这城里的姑娘,就是会玩儿,这大热的天,不在城里那凉快的砖瓦房里享清福,跑到咱这乡下来收野果?   鲁婆婆就跟知道她心里的小盘算一样,笑道,“不怕,不怕,就是借你们家的屋子床用用,这被子枕头啥的,咱们都自个儿带着呢。”   说着又让赶车的车夫帮忙,扛下来一个袋子,打开来给王大郎夫妻两瞧。   “这不,我们也带了些肉和粮食……”   这回不光是王大郎夫妻,就是那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几个小娃们,瞧着那袋子里的大块猪肉,都不由得直咽口水。   这么大块的肉,就是过年都吃不上咧!   王大郎红着脸,搓着手道,“诶,诶,鲁大娘,东家姑娘来住两天,那是贵客,俺们招待那是应当的,咋还能带这些东西呢,难道俺家还没粮食?”   王大家的极力把眼光从那个装满了吃食的口袋移开,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鲁婆婆把那袋子交到王大郎手上,“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家,孩子多,吃得多,过日子都不易,我们姑娘也不愿意给你们添太多麻烦,快收起吧,这天热,肉可不经放!今儿就先做上一半,再腌上一半,可别糟蹋了。”   先姑娘说要把玉佩卖给云长峰家,她还当姑娘是一时上当,谁知道暗地里,姑娘却告诉她,原来拿出来的那块玉佩,其实是姑娘花了十两银子在玉器行里买回来的。   那玉佩拿回来,姑娘先埋在后院堆肥的泥地里头沤了一天一夜,起出来又弄了些油啊水儿啊的,在玉佩上头厚厚涂了好几层,又放到火上烤干,干了又拿砂纸打磨……   再拿出来,那玉佩看着可不就似个老物件,还水头十足的。   赵氏跟云素娥可不就都打了眼,欢天喜地地出了五十两银买了去!   王大郎听了鲁婆婆这番话,也只好拎着口袋进了厨房放好。   两口子赶紧一个去厨房做饭,另一个就带着家里的四个娃,去收拾屋子,又请姑娘先进堂屋歇着喝水。   鲁婆婆打发了车夫回去,跟他商量定了后天还来这儿接人。   因有现成的肉,鲁婆婆临来时还在城里买了些饹饼,王大郎媳妇手脚麻利,又有鲁婆婆在一边帮忙,很快就做出了一桌饭菜出来。   院里的小石桌被大牛用水洗的干干净净的,上头摆着韭菜炒鸡蛋,扁豆炖肉,萝卜片炒五花肉,凉拌瓜丝四个菜,还有一盆黄澄澄的小米汤。   因赶了半天路,虽在路上有干粮,此时三人还是感到饿了,吃起这农家菜倒是格外的香。   王家三个小的,还有不知道是谁家的娃,一共六七个,也都跑进王家的院子里,离得两三丈远,蹲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口水几乎都要流了下来。   王大牛年纪最长,见了只觉丢人,撵鸡一样往外轰。   “看啥看,都出去玩去!”   云玄霜耳朵好使,其实也听到了这个乡下少年肚子乱叫的声音。   便将菜盘里的菜留下了够自己三人吃的,其余肉菜都拨了出来,让鲁婆婆交给王家媳妇。   王家媳妇推让了下,倒底还是叫了几个娃过来,一人给喂了几口,当然了,自家娃喂得多,其他家的娃喂得少……   还余了个碗底,王家媳妇便道没了,拿手捂了,趁送碗进厨房的时候,找地方藏了,准备留给自己男人。   用罢了午饭,王家媳妇知道东家姑娘是为了那紫红色的小果子来的,便叫了大儿子大牛来,“那些野枣子是大牛在村后那东山岭上摘的,东家姑娘既是不嫌弃这野物,就让他爹和这小子一道再去给姑娘摘些就是!那山里的路不好走咧,费脚,东家姑娘还是莫去了。”   王大郎也在一边直点头,“正是哩,正是哩!”   这东家姑娘一看就是城里闺女,哪里下过地,走过山路,那东山岭的林子可深得很,且不说有什么野兽,就是来个蛇虫啊啥得,只怕都能给这娇滴滴的姑娘给吓晕过去。   鲁婆婆从西上庄带回来了几样野果,旁的都还罢了,唯独那一样不知名的野果,云玄霜闻起来格外地沁人心脾,便挑出来问过鲁婆婆,知道是能吃的,便尝了一枚。   这味道微甜带酸,有些似普通的酸枣,回味起来却有点淡淡的涩意,作为果子来说,不算是多可口的,可是……   那汁液入腹之时,竟然似有丝丝的热流,让整个人都变得微暖,有一种被阳光充满的感觉!   云玄霜这两日也是除了修练引气之外,还加紧时间看那些基础的修行典籍,隐约知道,这种感觉,许就是吃到了带有灵气的食物。   存了这疑问,云玄霜就去那灵植图鉴里头搜寻,果不其然,这种野果,居然还是一阶灵果,最适合初期菜鸟修士食用!   可不正是瞌睡遇着了枕头?   所以在把那枚做旧的玉佩转手之后,云玄霜就直奔了西上庄,准备来个寻灵果之旅。   而且这山里既然能有一阶灵果,那指不定还会有其它的好东西呢,来都来了,让她傻坐在屋里,不去实地考察一番,那又怎么可能?   “眼下正是农忙之时,王大哥是家中壮劳力,就不用去了,我看就让您家这位小哥儿带路就好,我这回来,也是想看看那紫枣树的模样来着,顺便看看风景……”   云玄霜说着便微笑着略低了头,倒真似个心中好奇的城里姑娘。   王大郎夫妻俩不由得看向鲁婆婆,见这位管事婆婆也是微微点头,这才应了,又叮嘱大牛好一番话,这才送了一行人出门。   此时正是晌午,阳光正炽,乡下小子王大牛连顶草帽都没戴,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在前头带路。   要知道,方才在家里,弟弟妹妹们都抢着要跟来,硬是被爹娘给骂了回去,生怕带上他们误事。   能不用去地里种豆子,而是游山玩水一般地给东家姑娘带路,他美得心里乐开了花。   云玄霜,鲁婆婆还有小桃跟在王大牛身后。   眼瞧着这十一二岁的少年,就跟那撒欢的小狗一般,蹭蹭地一溜儿就跑出去近百步,见离得远了,就蹲在路边等着,等她们走近,又接着开跑,有时跑得太远了,还会往回奔,这样,原本只有十里的路,这少年至少要跑出去三四里去,半点也不觉得疲倦。   等走过一段山路,就看见从路侧的山坡上扑楞楞地跳下个人来。   却也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乱发粗衣,衣袖裤子上头都打着补丁,灰扑扑的早就看不清颜色,光着一双大脚丫子,脚底板上乱七八糟地绑了两块树皮当鞋底,黝黑的脸比王大牛还要瘦,脸太黑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贼亮贼亮。   “老疙瘩!你在这里做啥?”   王大牛起先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之后,便张开双臂,把这少年跟后头的东家三人拦隔开,又大声质问。   “大牛,你们是不是要去东山岭上摘枣?俺也知道那野枣哪儿的多,俺也……”   那少年声音挺大,说话的时候不住地拿眼神看王大牛身后的三人。   一看就是心里在打着主意呢,云玄霜觉得挺有趣的是,这少年,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小桃。   “快让开!莫要耽误了俺们的事,带路可用不着你!俺家二牤都还在家里没让来哩!”   哼,肯定是偷听着了东家姑娘跟爹娘说的话,想也来带个路,沾个光啥的呗!   要是村里别的小伙伴也就罢了,这老疙瘩这般丑,还有病,万一吓着了东家姑娘可怎么办?      第16章 寻找      “那俺不带路,俺就跟着你们行不?”   少年嗓门挺大,不过话里的意思却是说得怯生生的。   王大牛恼怒地推了少年一把,“起开,山里这么大,你跟着俺们干啥?也不瞅瞅你那一头的疙瘩!丑得能看啊!”   少年长得细脚伶仃的,差点就被王大牛推了一个跟头,这一动手,少年就有点急眼了,扬起拳头就准备跟王大牛厮打。   “罢了,大牛,就让这位小哥也跟着一起带路吧。”   鲁婆婆在事态扩大之前,赶紧开口拦下。   又从带着的褡裢里,摸出一块饼,递给那少年,“来,这块饼拿着垫肚子。”   见王大牛有些眼馋,便也分了一块给大牛,“大牛,这位小哥也是你们西上庄的?有些眼生啊。”   话说鲁婆婆一年也要到这庄子上几回的,却很少见这少年。   王大牛气哼哼地瞪了少年一眼,接了饼子却没舍得就吃,小心地藏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这是孙家的老大,以前老是在他姥娘家住着,……前年才回我们庄子上,他得了病,孙四叔家怕他这病过人,让他住在村口那庙里头。”   王大牛一边说话,一边就忍不住地拿眼瞅那少年头上,嫌弃不已。   众人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这少年的头上真的长了四五个肉瘤子,都有鸡蛋大小,微微发红,大部分藏在乱发下,若不仔细看,一时倒也发现不了。   可一旦瞧得清楚,便会忍不住地心里发毛,这模样,的确有点恐怖。   云玄霜这才明白,为啥王大牛要叫这少年为老疙瘩了。   鲁婆婆听了眉头动了动,“哦,是孙老四家的孩子,难怪眉眼有点像哩。”   西上庄不过五六十户,鲁婆婆大概都认得,也知道这个孙老四家的情形。   孙老四的婆娘年纪轻轻就一病死了,留下了个一岁的儿子,从小就让他丈母娘给养活着,不然孙老四一个大男人,家里又没个长辈,也养不活这么小的孩子。   后来孙老四攒了两年钱,这才娶了个邻村的寡妇,寡妇带了一儿一女过来,又生了两个儿子,这孙老四家,哪里还有这大儿子站的地方?   这老疙瘩就一直跟着姥娘过,这会大约是姥娘没了,不得不回了孙家,却又因为头上这些疙瘩,被孙家赶了出来,这小身板一看,可不就是没吃少穿的?看把这小子苛苦成啥样了?   少年见大家伙都往他的头上瞅,不由得向缩了缩身子,呐呐道,“俺这疙瘩不过人,真的!上回来了个郎中,他亲口说的!”   这话顿时惹来王大牛的一声嗤笑。   云玄霜听鲁婆婆低声说了孙家这些缘故,回想起自己当年在现代的时候,也是由外婆带大的,便不由得起了几分同情之心。   温声道,“嗯,就让孙家小哥也来帮我们带路吧,要是真的寻到了那紫枣,两个小哥都有谢礼。”   两个少年一听,两双眼睛都放起了光,也不争执了,两个比着往前跑,都恨不得背上云家这三个走得慢的。   西上庄的位置大约是在群山的边缘,除了一面是平原之外,余下三面环山,东山岭便是这三面山里头最远的一处,望着近,走着远,四人走了约摸一个时辰,这才摸到了东山岭的边缘处。   才不过走近东山岭的边缘,迎面便是扑面而来的清凉水气,让人精神一振。   抬头望去,只见白雾缭绕,云海茫茫,将一座绵延数十里的山岭笼罩其中,偶然间,阳光穿过云雾照射进来,才能显露出几分山林间的苍翠之色。   此时的山路,也更是崎岖难行,有时便得两个少年在前,挥着长棍砍刀,将挡路的荆棘藤条砍开,又时不时地将冒出来的蜘蛛长虫之类的清理过一回,这才能让三人通过。   又向上爬了约半个时辰,云玄霜只觉得自己的脚底板都是生疼生疼的时候,两个带路的少年这才缓了下来。   这是一座山峰的山腰,峰顶高耸入云,又兼云烟迷茫,仰头都看不清景像。   而山腰处却是草深林茂,古树参天,藤蔓层叠。   王大牛带着路,最后停在一处山壁前。   这山壁,是微微泛红的砂岩,就好似被劈开的一般,高耸直立,上头爬满了藤蔓苔藓,一道瀑布自山顶落下,冲刷着山壁下方的岩石,最后汇入一个半亩不到的天然小水池中……   王大牛指着瀑布边上道,“紫枣就长在那儿!”   云玄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层层浓绿的藤蔓叶子下头,寻到了露出来的一星半点的紫色小果子。   云玄霜不由得默然,果然还是得有人引路啊,不然,若是换了自己,就算是知道这山里有好物,怕也是死活寻不着吧?   “哎呀,原来这紫枣长得这么偏僻呀,摘一趟可真不容易,难怪霜姐姐喜欢哩,我先过去摘几个!”   小桃这一路上可是累得够呛,不过等真个见着了紫枣又立马精神百倍起来,挽起袖子就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   才摘下一个枣子来,就听小桃嗷的一嗓子,抱着手指头直跳,“好痛,好痛,有虫子!”   原来这紫枣树上,还常生有一种浑身带刺的小毛虫,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就会蜇伤皮肤,那痛劲,跟被蜂子蜇了也不差多少了。   云玄霜拉过小桃的手来一瞧,见那白胖的右手无名指背上,鼓起一个红肿的疙瘩,光是看着都替她痛,幸好来的时候带的有清凉膏,给她厚厚地涂上了一层,这才看着似乎下去了些。   “这些放着俺来摘就好!”   王大牛挠了挠头,取下背篓,几步跳上了山石,手上动作飞块地摘起了紫枣……   云玄霜眉头微皱,“王小哥也小心些,莫要被虫子蜇了。”   果然,凡是灵物,都不是那么好得的吗?   王大牛憨笑道,“没事儿,俺皮糙肉厚,不怕踅!”   从前摘的时候也被蜇过,不过他皮黑肉黑,顶多就是痛上一小下,弄点冷水一洗就消肿了,还是城里的小丫头皮子娇贵啊~也幸好被蜇的不是东家姑娘,不然回去,他还不得被他爹娘修理啊?   王大牛摘紫枣的时候,那个孙姓少年就没上去……那片紫枣下头能站人的地方就那么点,挤不下两人,孙姓少年就站在那儿看着,眼珠子乱转,望着云家三人欲言又止。   “好痛~”   小桃眼泪汪汪地看着婆婆和霜姐姐。   “该,让你在城里看家,你非要跟来,看看受了罪了吧?”   鲁婆婆一边数落,一边拿布条给她把手指包好。   云玄霜见小桃没事也就放了心,只是环顾四周,想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带着灵气的好东西。   “呀!”   听得王大牛发出一声懊恼,云玄霜还当他也被蜇了手,“可是被蜇了么,快下来让婆婆给你涂些药。”   王大牛倒是真下来了,两条粗眉毛皱成了一团,“东家姑娘,今天可真不巧,这紫枣都被虫糟蹋了,没几个好的了。”   说着便把手里的一枚给云玄霜看。   “上回俺来时,还没这么些虫哩!”   云玄霜接过来一看,果然,那原本光滑的果皮上头多了好几个发黑的坑洞,这般模样,肯定是不能吃的了。   再离近了那棵紫枣树一看,果然,原本看着至少有四五十颗,但细一瞅,竟然几乎都是被虫咬过的!   还有那吃得滚圆的小毛虫,一伸一缩地在树枝上爬行,示威般地冲着云玄霜抖抖身上的毛刺!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要知道,自从吃了那些紫枣之后,云玄霜能感觉得出来,自己体内那种玄妙的气感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只要再加把劲儿,大概就能成功地步入练气一层,正式开始自己的修仙之路,谁知道,这些有灵气的好物,竟然被这些天杀的虫子给糟踏了,真是……   云玄霜的目光似乎凝出了有如实质的杀气,直射向那只不知天高地厚冲着云玄霜示威的小毛虫,小毛虫似乎感觉到了危机,身子一蜷,就缩到了树叶的背后,团成了圆润的一小团,装死。   云玄霜本来还想弄死几只来泄愤的,现在看了这小虫机智的表现,反倒是放弃了杀生的念头,微微一笑,就准备离开。   “东家姑娘,我知道还有旁的地方也有这枣树!”   孙家少年一直没吭声,畏缩而自觉地跟众人保持十来步的距离,此时却突然地开了口。   “瞎说!这种枣子只有东山岭有,东山岭就只有这个崖下有!老疙瘩你吹牛!”   这个老疙瘩,因没娘爹不疼,头上还有疙瘩,村里孩子都不乐意跟他玩儿,他就一个人呆在庙里,看着阴沉沉的,这回跟着进山,可莫要骗了东家姑娘,带去个什么鬼地方,回去挨骂的还不是自己?   “俺没瞎说,那种枣子除了这一棵树,还有好大一片,就在这后头!不信你们等等俺,俺这就上去摘!”   孙家少年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几步,两手一搓就朝前助跑了一段,腿脚一蹬,双臂就攀住了崖上垂下来的藤蔓,几下就爬到了两米多高的崖壁之上,正好就是瀑布的侧面。   孙家少年一个闪身就钻进了瀑布里头,前一息还能见着孙家少年灰扑扑的衣衫影子,几个呼吸间的工夫,孙家少年的身影就彻底地消失了!   众人不由目瞪口呆!      第17章 天生      十七   要知道,从众人所站的位置看过去,那瀑布并不算很大,宽不过一两米,水帘薄得很,后头便是褐色的石壁,假如不是孙家少年跳到了瀑布后面,任是谁也想不到那后头还别有洞天。   云玄霜瞬间就想到了花果山水帘洞了。   莫非,这小瀑布后头,也有个水帘洞一般的洞天福地?   想到孙家少年所说的一大片紫枣,云玄霜眼中一亮,热切地盯牢了孙家少年消失的地方。   哎呀,既然是不为人所知的洞天福地,那说不定里头不光有紫枣,还有旁的呢?   没到半刻钟的工夫,就见孙家少年举着一根折下来的树枝出现在了瀑布后头,又从山壁上跳了下来。   那树枝上,紫红色的果实累累,可不都是云玄霜要的紫枣?   王大牛嘴里嘟哝了句什么,虽然皱着眉头,还是上前去把少年手里的树枝给接了过来。   等接过来一看,光是这一枝上头的紫枣,少说也有上百个,而且个大光润,一点虫咬的痕迹都没有。   “好个孙疙瘩,你是怎么发现了这个地方?一点风都不透,真有你的!”   虽然心里有些妒忌,不过因为这孙家小子才能找到东家姑娘要的野果子,王大牛倒是给了孙家少年一个笑脸,探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小桃和鲁婆婆都过来帮着摘枣子,鲁婆婆笑道,“这一枝的枣子,就差不多够装的了,姑娘咱们就摘这些罢,回去得晚了,怕要天黑。”   云玄霜却想跟着孙家少年去那瀑布后头瞧上一瞧。   “婆婆小桃你们就在这儿等等我,我跟着他们进去瞧一眼稀罕就回来。”   虽然鲁婆婆身子骨好,可这爬高上低的,对于一个老婆婆来说,还是挺不容易的,其实若不是鲁婆婆担心她非要跟来,云玄霜也都不想让鲁婆婆进山的。   鲁婆婆见那少年出来进去的很是轻松,便也没再坚持跟着,而原本好奇心旺盛的小桃在被蜇了一下之后便老实了许多,乖乖地寻了块石头坐下摘紫枣。   倒是王大牛,本就是山里娃,这东山岭那是常来常往,跟自家后院一般,却没想到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自然是急吼吼地跟着爬上山壁,学着孙家少年的样子,朝瀑布后头纵身一越。   站在瀑布边上看到的景像,跟在瀑布下方看到的,有了很大差别,能清清楚楚地瞧见,瀑布下方右侧的位置有一个洞口,而这个洞口,却只有在云玄霜现下站的位置才能发现,当云玄霜纵身跳向那个洞口时,似乎还能感觉到,眼前微花,身子平移,有一种玄妙的空间变换……   脚踏上实地,眼前看到的景物似乎又有一点变化。   她现下,就处在一个山洞的入口,正前方便是一条石板小道,尽头透出光亮,孙家少年和王大牛的声音自彼端传来,明明应该离得不远,可听起来,至少也隔着百米。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幻境?   云玄霜这些时日突击各种修仙基础典籍,里头就有关于幻境的描述。   不过那些幻境,一般都是修仙门派用来给弟子历练的,天生天然的幻境也有,但都要有大机缘才能遇到的……   云玄霜走出山洞,只觉得眼前豁然光明。   此处分明是个占地十来亩的小山谷。   石潭水碧,潭边绿草如茵,四周绝壁如削,顶端隐在云雾之中,望不到尽头,唯一能通往外界的就是那个山洞,果然可以算得上是与世隔绝。   在绝壁向阳的一侧,草木藤蔓郁郁葱葱,紫红色的果实星星点点,累如花朵。   云玄霜打眼一望,少说也有十来株的紫枣树!   两个少年已是到了树下,准备拿砍刀去砍那果实多的树枝。   云玄霜赶紧叫停。   “且慢,这些虽是野物,但生长不易,今年砍了树枝,明年许就结得少了,只摘上几斤便好。”   俩少年对看一眼,都不大明白,为何这位城里的东家姑娘居然会对这味道很平常的野枣子感兴趣,还当个宝一样。   不过既然都这么说了,二人也就放下手里的砍刀,只拿手摘,说来也怪,外头崖上的紫枣树上生了好些毛虫,而这里头的十来颗树上,却是干干净净,半只毛虫也没有。   既然有两位少年帮忙摘枣子,云玄霜也就不再动手,而是在这小山谷里头转悠一番,运起这些天来积攒在下丹田处的那些气,运用五感在各处探寻。   “喂,老疙瘩,你是怎么晓得这样一块地方的?”   少年之间,除了跟比赛般地摘果子,还有一番对答。   “就是想去那池子里头捞些鱼虾,在瀑布那儿喝水的时候,无意中就爬上去看了看,就发现了那山洞……”   他后娘看不得他,他无家可回,又饥一顿饱一顿的,自然只能在山里头捞摸些吃食,假如王大牛是两天进一趟山,那他几乎是天天都泡在山里,实在是天气太差的时候才回村边的庙里住,所以能发现这个地方也不奇怪。   王大牛心思转了转,便也想明白了这个理儿,顿时那满心的不服气也消了许多,这老疙瘩也怪可怜的,有了后娘有就有爹,日子不好过啊。   不知是不是初来眼花,除了紫枣,云玄霜没发现什么别的有灵气的植物,便沿着潭水行走。   这潭水,大约是与世隔绝的缘故,看上去极清极净,微微发蓝,几乎可以看到底儿,天上的白云倒映在其中,就好似水底也有一方世界一般。   云玄霜伸手掬起一捧,放在鼻际轻嗅。   貌似也有一点淡淡的灵气从水中散发出来,当然,比起紫枣来,要轻微得多……   “东家小姐,这水是能喝的,比俺们村里的井水甜哩!”   正摘着紫枣的少年适时地加上一句,云玄霜便将自己腰间带着的水袋解下,满满地打了一壶。   至此,已是可以确认,大约这个幻境,就是属于那种几乎完全封闭的天生天长的类型,长年累月下来,这水中便有了淡淡的灵气,而紫枣本就是一种灵植,因为这水中灵气的缘故,这才能在这山谷中大量存活,而外面那一株,大概是鸟儿啄了枣子,把种子带到了外界,这才活了那一两颗枣树罢了。      第18章 窥视      云玄霜立在水边,深吸一口气,感觉浑身都有说不出的舒适,如果能在此地修练,想必速度定然要强上不少吧?   不过此时天色不早,回去的路亦是不近,云玄霜就算敢一个人留在这里,鲁婆婆和小桃她们定会惊异骇怪,定要劝自己回去的了。   怎么才能寻个办法,能方便地出入这天然的洞天福地?又不引人注目?   云玄霜还没想出办法,两少年手脚麻利,已将带来的背篓装满。   “东家姑娘,已是摘的差不多了,该走了。”   云玄霜也只好应了声,同两少年出了幻境,外面鲁婆婆和小桃也早把那一枝摘好,正伸长脖子往这边看,面带些微焦急之色。   一行人带着摘回的几十斤紫枣往回赶,终在天将黑时赶到了西上庄村。   西上庄的村庙就在村口,云玄霜瞥了一眼,见是个依山而建的四合小院,后院开着一扇小门。想必这孙家少年平时定是自那出入。   便让鲁婆婆又给了他一张饼和几块点心,从自己的荷包里捡出两小锭银子,每个约有半两,分给两个少年。   王大牛喜得见牙不见眼,他平时最多也就是上山运气好时逮着只野兔或野鸡什么的,拿去卖了换十几文钱,何尝握过如此巨款?   就算是回去还要交到老娘手里,这多握一会儿,心里也是美得很。   孙家少年却是只要了吃食,却不要那银子,说是他拿着也没用。   王大牛瞧见,便叫道,“你傻了,拿着钱不能去城里,找个郎中看看你那一头的疙瘩?”   他原本也是看不上这丑八怪的,但今日同行一路,且因为这小子的缘故还得知了一个有趣的所在,让东家小姐很是满意,他也就看他顺眼了不少,便替这人傻小子出起了主意。   他这般一说,倒是提醒了云玄霜。   云玄霜想到白日见到的少年头上的疙瘩,看着吓人,但以孙家少年这般灵活的身手,想来是那种恶性肿块的可能不大,她在现代学的是生物,后来也主攻细胞学,对于医药并不精,但相关专业也是了解一些。   从前在现代,她用的化妆品和日化产品,就有大半都是自己diy出来的,平时皮肤有了问题,或是头痛感冒,也都是靠自己用小偏方治的,如今这孙家少年帮了她一个大忙,给这点银子其实是少了。   云玄霜便道,“孙家小哥就收下吧,明日我来帮你看看你脑袋上的疙瘩,许是有法子试试,若是不成,等我们回城的时候,便带你一道进城寻医馆瞧瞧。”   她在这大陈朝前后加起来也生活了三十来年了,自然知道,莫说是村里的贫民,就是城里的穷人,有了病除非是难受得紧了,寻常是不会去医馆的,最多自己弄点土方,要么就硬捱。   像孙家少年这样的症状,说起来应该不难治,只不过,他无家可归没人给他张罗罢了。   孙家少年愣着神,不敢置信的呆呆望着云玄霜,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王大牛也没有想到东家姑娘居然还会医术,而且还答应给孙家小子治病,登时拍了孙家少年一把。   “愣啥呢?听见了没?明天,东家姑娘要过来帮你看病,你可别到处乱跑了啊!还有这钱可得藏好,别露了出去!”   孙家少年如梦游般地点着头,等到云玄霜一行人都瞧不见影儿了,这才抬起一只手,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好痛!   孙家少年一蹦而起,捂着怀里的那一小锭银子,就冲进了小庙的后院里,一会笑一会哭……   暮色四合,京郊的红云观乃是依山而建,分为上中下三院,越是往上,这建筑便越华美精细,格局倒也真是有些个皇家气派。   而红云观内,最为尊贵,地势最高的一处,便是飞仙塔。   飞仙塔通体用巨石搭建,高约七八层,仰莲百鸟的座基,八角塔身,三重飞檐,塔身八面都有巨大的八卦图。   这座飞仙塔,相传是当初的观主,无意中得遇仙人,因根据仙人留下的神迹,这才原地修筑了这座飞仙塔。   这座飞仙塔在红云观中的地位自然是万分尊崇,历年也只有观主和帝后才有资格在其中参悟研经祈福。   而近两日来,轻松地获此殊荣的,却是韦贵妃娘娘。   隐隐身为实质上的后宫之主的韦贵妃,提出要在飞仙塔顶层为圣上祈福诵经,就算身为红云观主的景和真人,可以傲视京中大部分的贵族,但碰上这位韦贵妃,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   韦贵妃娘娘要登上这飞仙塔祈福什么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愿意就随她去罢。   反正韦贵妃倒也不算太过分,每次都是只带两三个侍女,贵妃在塔顶的静室念经,侍女们守候在下层的楼梯口,个个守规矩得很,不乱说乱动,倒也不会扰了飞仙塔内的庄重圣洁。   夜幕落下,守在下层楼梯口的侍女们木木地立着,墙壁上点燃的明烛给她们的身周洒下一层昏黄的光辉,然而暖色的光下,一张张脸上却是麻木的冷。   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谁能不麻木呢?   其它宫里的下人们,都羡慕着凌波宫的主人盛宠不衰,炙手可热,可盛宠是属于娘娘主子的,跟她们这些下人何关?   被羡慕的眼光洗礼,不过是一阵子,可如果丢了性命,那就是一辈子。   在她们头顶的上方,就是飞仙塔的最高层。   最高层空间不大,也不过只设了两间静室而已。   此时韦贵妃所在的那一间内,奇香袅袅,锦缦重重,柔软华美的卧毯之上,本该是端庄而坐,闭目诵经的贵人,然而此时……   一双睁大的眼睛,透过窗棂上的小孔,窥视着内里的景像!   那双眼睛,纯净而好奇,因映射在眼底的画面而流露出骇然和惊恐。   里头的女人,一点也不美!   而且……   不小心撞到了窗棂发出的响动,瞬间惊动了静室内的人。   “谁!”   这声音,咬牙切齿,充满着戾气和杀意。      第19章 玉儿      “来人!”   “有刺客!”   尖利而狠戾的女子声音突兀地在顶楼响起,守在楼梯旁的众侍女不由得身子一抖,惊恐地望向顶层。   是贵妃娘娘!   众侍女一个个如同被按下了傀儡的机关,迅速而惊地动了起来。   刺客!   天呐,快……赶快!   四名侍女发足往楼上狂奔……   也分出了一个,连滚带爬到楼下去通知侍卫们。   贵妃娘娘干金玉体,若有个什么闪失,她们这些人可不是要全体陪葬?   先跑上楼的宫女,平时贴身伺候贵妃,也粗通拳脚工夫,不过几息之间,便到了静室门口,但见静室门窗大开,韦贵妃长发散乱,披着宽大的道袍,面孔潮红,额滴汗珠,眼神凌厉得好似荒野里的猛兽,分分钟择人欲噬。   “有刺客,带人给本宫搜!”   韦贵妃指着的方向,却是塔顶的观景长廊。   宫女们两个护卫在贵妃身边,另外两个则顺着韦贵妃指的方位跑了过去。   不过十步之遥,几息便到,然而这长廊是绕塔一周,外侧是高度及胸的木制栏杆,不管是朝左右看,还是下方,都是一片昏暗,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要知道,这塔高数十丈,从那外侧跳下去,不死也残,难道,这刺客,竟然有这般本事?   但听脚步杂乱急促,五六名侍卫已是奔了上来。   “给本宫仔细地搜!”   这些侍卫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总是温柔妩媚的贵妃这般有些失态的模样,心下暗惊,应声搜人之余,也有些纳闷,那刺客究竟做了什么?   总不能光是为了瞥一眼贵妃娘娘的倾城之貌吧?   侍卫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其实就是事实,然而在将顶层各处角落,甚至唯一的那间锁着的静室也寻了早已睡下的观主景和真人来打开,景和真人本已入梦,却被无礼的吵醒,气得手脚直抖。   然而在蛮横的贵妃面前,再有天大的怒气也只得自己咽下。   景和真人板着脸,示意手下的徒弟将门打开,都是冷声告诫。   “此乃历代先皇拜仙御用,里头陈设都是我观中登记在册的珍品,不乏御赐圣品,诸位还请小心些,否则本观主自会将损失记下清单,上奏天听!”   哼,她这红云观,多年来,连男子都不得入内,就是有些守卫,也是住在下院单独分出来的院落,一旦入夜,闲杂人等不得擅自走动,防卫可谓比寻常的世家大院还要严密得多,从来就没有出过什么偷盗不法之事,怎地贵妃一来,就有了刺客?   侍卫们心知这老道姑在京城的名望,也知道她所言非虚,贵妃再得宠,终究也不可能一手遮天,何况真出了什么岔子,贵妃娘娘是不会掉根生发,可他们这些卖力气的就不一定能保住小命了。   因此在进去搜查的时候,也没敢放肆,小心翼翼地生怕真的弄坏了哪一样。   然而小心归小心,该查的却是一点没放过。   这间最尊贵的静室里,也是半个人影都无。   侍卫统领心思一转,便去请示贵妃,“娘娘,各处都查了,没发现那贼人的踪迹,也许刺客还躲在……”   他边说,那眼神却是瞥向贵妃身后的那间静室。   毕竟,这静室内,原本只有娘娘和一个内侍,若是那刺客趁人不备,藏在了某处也有可能。   韦贵妃却是冷冷站在门口的位置,手指搭在身侧宫女的胳膊上,丝毫没有要让侍卫们进去搜查的意思,反而冷笑着捏紧了手指。   “想必刺客已是逃入了各院,说不定还是这红云观中的内鬼,传本宫的口谕,命本宫的侍卫队将观里的大小门都关了,许进不许出,挨个院子地给本宫搜,就不信他能插翅飞了?”   她虽出来的迟了,只看到一团影子一闪而过,但在那一瞬间,她还是来得及掷出了一样东西,击中了那团影子。   她掷出的是一瓶香露。   那浓郁的芍药花露,平时只要一滴用来薰衣,香气都可数天不散,更何况是一整瓶?   有了这个线索,就算是这人原本是观中的道姑,急切间也难以掩藏身上的气味。   观主景和听得这一番话,竟然是要搜全观的节奏,不由得脸色更黑。   “贵妃娘娘可要三思,这深更半夜的,若只是折腾下院中院我观中人倒也罢了,但这上院可是有两位太妃,皇后娘娘,以及长公主殿下的,若是惊扰了这几位贵人,这责任,贫道担当不起。”   韦贵妃眸光中厉色未减,冷笑。   “这责任,由本宫担着便是!”   不过是先皇留下的两个老不死的婆子,一个早就失宠的老女人,跟皇上异母的守寡公主,这些人又如何瞧得进自己的眼中?   贵妃随行的侍卫队有六七十人,随侍贵妃住到上院来的有十来个,这些人果然将各处出口封了,一间院子一间院子的开始搜查。   原本平静安逸的道观中,登时人仰马翻,骚动不安……   上院的一处僻静院落内。   一灯如豆,灯光昏黄。   端坐在竹席上的女子早已过了青春年华,苍老的面容上还能看出些昔日的端庄美丽,一身简单无华的道袍曳地而垂,看上去就跟平常的修行道姑没什么两样,然而,那精致的衣物质料却能明显得看出来曾是顶级贡品,只不过这些年少见了而已。   却听脚步声促,一个小小的身影惊慌失措的推开了房门。   道袍女子微睁双目,轻轻一笑。   “玉儿,你又跑到哪里去淘气了?”   “师傅救我!”   小身子一下子就扑到了道袍女子怀中,稚嫩的声音满是惊慌失措。   一股浓浓的花香侵入鼻端,道袍女子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你这小淘气,莫不是去偷偷祸害了观主的宝贝花?”   道袍女子才说完,脸色忽然一变。   不对,这个香气,明明是……   “玉儿!你是不是去了飞仙塔?”   小身子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来,露出清秀的小脸。   齐刘海,梳着两个小抓髻,可不正是个六七岁的白嫩小道姑?      第20章 皇后      小道姑眼神惶恐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师,师傅我错了。”   不该好奇心那般重,想要去看那个传说中嚣张跋扈,美得跟妖精一样的女人究竟是何模样。   又仗着自己人小身手灵活,又熟悉飞仙塔,经常爬上爬下的,就觉得那个自己不会被发现……   道袍女子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拧起,这孩子,早知道会这般淘气,就该在知道韦氏来的这两天,先拘着些玉儿才是。   “先让人带你去洗澡换身衣裳吧……”   这一身的味道,只怕有些不好……   小道姑脸色发白,手脚还有些哆嗦,“师傅,我,我看到了那个姓韦的女人了……”   道袍女子已是站起,拎着小道姑就要往内室走,仿佛没听到这小家伙的话一般。   那个韦氏,自然是艳赛桃李,美若魔魅的,倒是不知,这小家伙是怎么被吓成了这样?   小道姑抱着道袍女子的胳膊,把脸埋在上头,心有余悸。   “那个女人好可怕,不穿衣裳,跟另一个人,好像小狗,乱咬乱啃还叫……她还朝我砸了个东西……”   小道姑控诉的童音里带着受到惊吓后的哭腔,想起自己被那可怕的女人打中,便不由得揉了把自己还有点犯痛的小屁股。   道袍女子的动作就是一僵,声音发涩。   “你,你说,你看到了,韦氏跟另一个人在静室里,没穿衣裳?”   她是知道韦氏仗着圣宠,娇纵霸道,无法无天的。   可难道韦氏居然敢做出这种丧德败行,秽乱宫庭的丑事儿?   难道不知道只要一旦败露,就算皇上再宠爱,只怕也是难逃一个死字?   道袍女子眼中寒光乍现,空着的一只手就紧紧握成了拳头。   韦氏!   然而一想到韦氏来时那声势浩大的阵仗,以及自己眼下的处境,道袍女子的手便又松了下来。   罢了,无凭无据,光是一个孩子的话,又如何能真的扳倒狡猾如狐的韦氏?更何况玉儿,根本就不能在人前露面的……   想到这里,道袍女子心中忽然一凉,惊问。   “玉儿,可有人看到了你的模样?”   这个秘密,对于韦氏来说,可是要命的,韦氏怎么可能会容得下还有活口?   小道姑惊魂不定,大眼睛里含着两泡泪,瘪嘴道,“我跑得快,是从塔里的烟火道跑的,师傅,那女人应该没有看到玉儿,我,我再也不敢乱跑了……”   就算是师傅罚自己只能在这小院里抄经书,扎马步,自己也不敢再偷懒了。   果然外面的女人都好可怕!   道袍女子原本还打算叫下人来给小道姑沐浴更衣,现下心中突突直跳,额角也隐隐作疼。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正要亲手抱着小家伙去消灭蛛丝马迹,却听得院外起了喧嚣,声音杂乱。   房门被敲得惶急,“娘娘,不好了,韦贵妃说有刺客混入了红云观,让她的护卫队关闭了所有出入的大门,要挨着院子搜查呢!”   道袍女子眼前一黑,身形微微摇晃了下。   却是抱着小道姑,上前把门打开。   面色沉稳,吩咐着自己的心腹侍女。   “采苹,你带着玉儿出观,往北,去太和城,投奔晋安王!你,从此就跟在玉儿身边吧!快去,迟则生变!”   采苹今年三十有七,在皇后身边服侍已经有二十来年,可谓是心腹中的心腹,此时情势有变,她自然明白皇后这般打算的意图,虽不舍主子,却也是牙关一咬,就接过小道姑,冲着皇后叩头行礼。   “奴婢拜别娘娘,娘娘保重!”   言罢起身,抱着哭得满脸泪花的小道姑,提气纵身,就朝着后院奔去……   道袍女子不舍地望着二人的背影,微闭双目,再度睁开时,便是一片坚毅。   这一辈子,她都在跟这些张牙舞爪的女人们争斗,一退再退,青春不再,恩宠全无,儿女萧索,才不过保才了一个尊贵的头衔而已……   当然,还有这个给自己晚年带来无限慰籍的小家伙。   只希望,没有了自己,玉儿也能活得安安稳稳,宁静喜乐……   院子大门被猛烈地拍响,外头是来势汹汹的喊叫和威胁。   “奉贵妃之命,搜查闯入观中的刺客!”   “还不快把门打开,若是让刺客伤着了观中的贵人,看你们谁能担待?”   数名身着道姑服饰的侍女们匆匆地从院中各处赶来,因是大晚上,好多人连衣衫都没穿整齐就被惊醒了,各个神情都是惶恐气忿,惊惧莫名。   “娘娘……”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已经在砸门了……”   “这简直没有了王法,不顾及尊卑上下了!”   要知道,这院里住的可是皇后娘娘啊,大陈国名义上最尊贵的女人,要多么嚣张跋扈的对头,才敢在大夜里搜查皇后静修的居所?   张皇后冷笑一声,提声高喊。   “什么人竟然敢深夜闯本宫寝居?既是以搜拿刺客为名,可有圣谕批准?若无圣上旨意,就敢夜闯皇后寝居,尔等这是要欺君谋反吗?”   张皇后这句话一出,外头的喧嚣登时安静了下来……   清晨的阳光格外明朗,微凉的晨风拂面,数只早起的雀儿在树稍上欢快地叽叽喳喳,王家小院的灶房里,已是冒出了袅袅炊烟……王家媳妇正在做早饭,鲁婆婆怕这乡间的早饭云玄霜吃不惯,便也起了大早,进灶间帮着王家媳妇准备。   云玄霜起身的时候很早,大约是王家小院里第一个早起的。   因此看到她从院外走进来,鲁婆婆和王家媳妇都不由得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姑娘怎么起得这么早?”   鲁婆婆忍不住担心是否因为这乡下地方住得简陋,所以姑娘夜里睡不好,这才早起。   王家媳妇脸上也是讪讪的,觉得可能是自家的屋子太破的缘故。   “昨儿睡得很好,精神足,就起得早了些,正好在村子附近走走,看看风景……”   光滑的石板路,错落有致的屋舍,房前房后的菜地瓜棚葡萄架子,村头村尾的老树和小庙,此时看上去,都是很好的风景,在现代,这样原生态的古村,可不多见了啊。   云玄霜着一身天青色的细布衣裙,长发也只梳了最简单的垂挂髻,说起来,衣着比起村子里的姑娘,也没好到哪儿去。   可现下映着一身晨光的云玄霜,肌肤细腻雪白,如上好的白瓷泛着釉光,眉眼舒展,唇角含笑,往院门口一站,似乎整个院子都被照亮了!   云玄霜,已是真正地步入了练气一层!      第21章 采药      云玄霜昨日说过,今天要去给孙家那个头上长疙瘩的少年看病。   本来想着吃过早饭就这般悄没声的去,谁知道她刚踏出王家小院,小桃和王大牛这两个就兴致勃勃地跟在了云玄霜的身后。   云玄霜默然,其实她也没有把握能治好孙家少年的啊!   才走近小庙,就看见小庙后的大柳树下,孙家少年正扒着树,直朝着王家方向张望,看样子是早就等着了。   看到云玄霜一行过来,孙家少年眼露惊喜地就从树后跑了出来,紧张地两手直搓。   “东,东家姑娘……”   云玄霜看了看周围,见已有路过的村民投来好奇的眼光,便道,“去你住的地方吧。”   随着少年从后门进了庙,云玄霜这才发现,原来这西上庄的村庙,光看前头,虽然小点,但还是修得挺精细,看着香火也挺旺,可这后院么,就着实破败,四面破破烂烂的墙,三间堆着柴草的危房,无门无窗,屋顶上还漏着风,似乎风一吹就能塌了……   少年就住在其中一间柴草少的屋子,屋子里几乎什么用具都没有。   干草铺的地铺,一截光滑的木头大概是枕头,枕头边上放着一只做工粗糙的木碗,除此之外,连破布条都没的一丝,这大概就是孙家少年的全部家当了。   比起叫花子,也差不了多少啊……   看着云玄霜无语的模样,王大牛似乎觉得替孙疙瘩有点窘,便解释道,“村里也有人心善,给孙疙瘩旧衣裳旧被啥的,可他那后娘,忒不是个东西,只怕他好过了,时不常的就要来搜罗一遍,像样些的都被她拿走了。”   说着便捅了捅孙疙瘩,“你那银子可藏好了吧?”   话说昨儿他揣着活宝贝似的回了家,把银子往他娘面前一放,嘿!别提多长脸啦,他娘把他好一顿夸,还偷偷给他煮了仨鸡蛋,都没给弟弟妹妹……   孙疙瘩挠着肚皮,小声道,“藏好了,就没往这庙里放。”   他又不傻。   小桃在一边义愤填膺,“这般黑心的后娘,就该老天劈了她!”   一边就把自己手边的小包袱解开,将里头的东西递给孙家少年。   “来,饿了吧,这是给你的,我家姑娘昨儿承你的情,专门把晚饭都省下一半给你吃的!”   这话一说,孙家少年固然受宠若惊,云玄霜却是大大地囧了一下。   原本她得了十来斤的紫枣,急着早点升级,晚饭就没怎么吃,啃紫枣啃得直冒酸水,正好省下了一张饹饼,又觉得已是在王家又吃又住的,也不好单说让王家媳妇给孙家少年吃食当早饭,便留了那饼子让小桃带着,结果就被小桃说成了这般。   “咳,孙小哥,还是先看看你的病吧……”   云玄霜有些不自在地让孙家少年伏低了身子,扒开头发,露出头皮上长着的大包。   这大包颜色深红,个个都有鸡蛋那般大,长了包的头皮上,便没长头发,有些大概是拿手挠过,都有些溃破,渗出了脓血,瞧着很是吓人。   云玄霜也没学过医,不过所学专业相关,知道一些药理知识罢了,而这种病症,却不是常见的,至少在现代,云玄霜就没听说过有类似症状,一时不好判断,便问起孙家少年得这个病的经过。   原来这孙家少年在来西上庄之前,都是跟着他姥娘过,姥娘家虽也穷,但挺疼他的,再加上孙爹也会背些粮食送去,孙家少年在姥娘家就几乎没挨过饿,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只是在两年前,姥娘过世了,姥娘家的舅舅舅妈就不乐意白替人养着儿子,又道孙爹已是又娶了媳妇,总不能孙爹自己白养着别的娃,他老孙家的娃却要旁人来给养活吧,于是孙家少年就被送回了西上庄。   起先那后娘虽不乐意,倒也没赶人出门,就让少年睡在猪圈里,每日有做不完的活计,等吃饭时,却不能上桌,只能等全家人吃完,才能捡些剩饭,有时剩饭没了就只能干饿着。   这般没两三个月,少年的头上就起了第一个疙瘩,接着又起了第二第三个,后娘见少年这副模样,就非说少年得了怪病,怕把全家人都过了病气,又怕把猪也妨了,便将少年彻底赶出了家门。   少年虽然再也吃不着孙家的剩饭了,但不用做活了倒也轻松,村里的少年们嫌弃他模样可怕都不理他,他便日日往东山岭里,弄些野果野菜,或是抓些河鱼小野物来吃,就是冬季难过些,不过也有村里的老大爷大娘好心接济一点,这才好歹活到了十一二岁。   听着少年这般遭遇,小桃又咒骂着后娘黑心,云玄霜却是低眉深思。   这疙瘩长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恶化,看上去也不是跟骨头有关的,那便只是皮肤上出了问题,联想到这少年发病之前一直住在猪圈,云玄霜便怀疑是细菌引起的感染,至于为何这般严重,大概还跟个人体质和饮食有关。   饭都吃不饱,想必也是严重缺乏营养的并发症了吧?   云玄霜想了想,便拿出自己来时带的剪刀来,让小桃和王大牛齐帮忙,又是打水又是清洗,把少年的头发剃了。   剃成了光头,倒是显得人清爽干净了许多,不过那疙瘩也更是明显了。   云玄霜叮嘱孙家少年早晚保持清洁,先将带来的一些杀菌消毒的药米分调成糊状,给他涂在了患处,想着先观察一下。   云玄霜因是学的生物专业,自然知道一般的广谱抗菌中草药。   穿越到了这大陈朝,寻医看病自然比不上现代,所以在云玄霜有了自己动手的能力,就用中草药自己制了些药米分药包,家里有人小伤小病了,就用得方便。   做完了这些,云玄霜想起昨日进山的路上,还遇见了不少药材,当时因急着寻那紫枣,便放过了,这会想来,倒是有不少清热解毒的,如苦地丁和蒲公英一类,取鲜汁药效应该更佳。   这些药草都是寻常的植株,倒不必似昨日那般跑那么远,只在村外的田垄地边就能寻到。   云玄霜来的时候就想着要挖些有用的草药回去,故而药篓药锄都带的有,回王家拿了便在村子周边采药,小桃和王大牛都跟着,看云玄霜采什么药材,他们也跟着挖,倒是速度比云玄霜快多了。   就连那孙家少年,顶着一头药米分,也跟前跑后,让他在屋里歇着都不肯。   此时正是农时,各家各户都忙活着在收了麦的田里点豆种,因此就算见着了城里来的小姑娘们,也不过是稀罕地瞧上几眼罢了。   夏麦收成不好,可不就得盼着这豆子的收成能强些?   几人采了半篓的药材,就来到了村外土山的山腰处。   王大牛指着路一侧的平整田地道,“东家姑娘,这也是您家的田地,是上好的肥田,种啥都好咧!就是今年……”   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今年夏收不行,好几个村子都是这般,如今就盼着种的这岔豆,能多打些粮食了。   云玄霜原本还没在意,听王大牛这般说了这才细细打量着属于自己名下的田地。   但见这田地土壤微黑发亮,跟用蓖子梳过似的,松散细腻,连大点的土坷拉都没有,一看就是精心打理着的。   这是三亩连成一片的地,往东头放眼一看,正好能瞧见王大郎带着媳妇,忙着刨坑点种。      第22章 尘蜉      瞧见东家姑娘这一行人,王大郎就要带着媳妇过来说话,还是云玄霜赶紧让王大牛跑去传话,“我们就是来采些药草,不用招呼,也免得耽误工夫。”   等王大牛过来,云玄霜便要再往土山上走,忽而瞧见田间散落的几根麦杆,她虽然没种过田,也不是学农科的,但好歹也是见过麦地的,见这几根麦杆看上去瘦小枯干,便有些奇怪,拾了起来细看。   “东家姑娘,今年的庄稼长得不成,跟往年的没法比……”   王大牛一见云玄霜这动作,便在一旁接话,声音却是越来越弱,在心里头骂了句贼老天,庄户人家这才刚吃几天饱饭,就降些无名之灾来坑人。   这回一减产,就算有东家减了租子,他们家至少有半年都只能喝稀的配野菜。   云玄霜也想到了这个,古代生产力本就低下,打的粮食也不过能糊口而已,就连太平盛世里,那所谓的贞观之治,老农民们也不过是刚能吃饱饭罢了,其余的破烂朝代,那就更不必说了。   而这个大陈朝,皇帝也不是多贤德的明君,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虽然勉强算是太平,但寻常农户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就是维持在温饱线上罢了。   “今年是天时不好么?”   云玄霜细问几句,比如说麦种下地,抽穗,灌浆时的雨水天气,王大牛一一答了,似乎今年还格外风调雨顺些。   那就不是气候的影响了。   云玄霜有些遗憾自己当初没学农科了,不然此时便能派上用场了。   她说着话,便蹲了身子,用手里的小药锄在地里刨了几下,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病虫害,虽然她不认识农作物常见的虫害,但有虫没虫肉眼总能看出来的。   王大牛摇了摇头,叹气道,“地里也没虫,好些积年的老人都看不出甚来。”   云玄霜知道,有时候这作物生病也有可能跟病菌相关,如果是病菌的话,那就看不出来了,云玄霜再打量手里的植株,只觉得这植株虽然细弱了些,但全株上也没有霉变斑点,……   忽然云玄霜眼角的余光里,似乎看到什么东西在土壤里一闪而没。   云玄霜赶紧侧目细瞧,却只能看到黑色的土壤。   不可能是自己眼花啊,方才明明看到一点细细的红色在动来着。   云玄霜赶紧用手上的药锄在地上连挖。   旁边几人不明其意,王大牛倒底是庄户人家的少年,略一想就明白了东家姑娘这一番的用意,呐呐道,“俺们村的人,都是细细瞧过地里头的,并没寻出东西来……”   “邻村白坡村的刘仙姑说,恐是这十里八乡的,有灾星降世,这才坏了咱这好些村的风水,如今几个村的村长正商议着,要请能人来看哩……”   请能人虽是个办法,但少不得村里每家都得出些银子凑份子,如今家家都难过,村长们也是为了这份子钱多少正扯皮呢。   他在一边的唠叨并没有入云玄霜的耳,手上动作未停。   因深耕过的田十分松软,不过几下就挖出了个半米深的小洞,云玄霜将手上的药锄带了些泥土,放在阳光下凝目细瞧,眉头便是一皱。   “姐姐,可是有什么东西?”   小桃瞪大了眼睛也跟着使劲瞧,却是什么也瞧不见。   在她眼里,自家姑娘可是个极能干的,什么都明白,什么都会的,所以能看出这西上庄的田地为何减产也是大有可能的。   云玄霜自从开始修练以来,耳目变得极灵,昨夜更是突破了练气一层,虽然这练气一层在修仙者看来,不过是最低阶的入门,什么法术都没法用上,可究竟体内有了循环的灵气,即使再微弱,也跟凡人有了很大的差别,比如说这眼力,普通人也就是能看清零点一毫米,但云玄霜却至少能达到零点零一毫米,简直是自带放大镜技能!   那在黑土里活动着的红棕色小虫子,正是只有零点零一毫米的大小!   而且还能看到这小东西,外观有些似蚂蚁,却是十几只脚,头上长着长长的口器,若是放大了看,外形很是可怖。   “土里有一种红色的小虫子……”   “啊?”   “在哪儿,俺怎么看不见?”   “莫非就是这小虫子,祸害了庄稼不成?”   三人一听这话,都运足了力去瞧,当然他们没有云玄霜的技能,自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云玄霜也不能断定,这粮食减产的元凶就是这小红虫,不过倒是可以观察一下。   云玄霜寻了个空的小药瓶,将带着虫子的泥土装了些进去。   又多挖了几处,果然都有这小红虫子。   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心里不由得微凉,若是这小虫子作怪的话,那就算是种了豆子,只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王大牛原先跟在东家小姐后头采药,那是轻轻松松跟玩似的,现下却是十分着紧,眼巴巴地看着云玄霜的动作,见她离了田地,又去旁的地方挖土,便也不敢说话,只悄没声地跟着。   云玄霜其实在翻开土壤察看的时候,并没觉得自己能看出什么来,不过在对比了野坡地和附近的田地之后,云玄霜就发现,在野地里这种小虫反而少见,只有在庄稼地里有,而且越肥的地里,数目就越多!   为了证实是否这些小虫子会对地里的作物有损,云玄霜采了几样药草,又让王大牛去他家菜地里头弄了些菜叶菜根来。   云玄霜将菜叶和菜根都放在了土里,不过一两分钟,就看见成百上千的小红虫,跟闻着了味似的,爬上了菜根,伸出细长口器,吸着菜根里的汁……   云玄霜看得不由恶寒。   这可不就跟吸血虫一般?被这么祸害过,这庄稼能长好才怪哩!   只吸根部的汁液,难怪积年的老农也发现不了端倪!   一听说果然是这小虫祸害的,王大牛登时一蹦多高,摩拳擦掌。   “狗娘养的虫!原来是它们闹的,看俺怎么收拾它们……东家姑娘,你能看得见,那些虫子可死了没?”   说着就拿脚劲跺土,又拿手上的小棍戳来戳去……   云玄霜有些无语。   “这样是没用的……大概得用些药或者是放在阳光下暴哂……”   云玄霜带着三个半大的少年男女,开始一系列的实验。   结果却让云玄霜大跌眼镜。   无论是暴哂,还是用水淹,还是拿草木灰水喷,这些虫子都是活蹦乱跳,精力良好……   云玄霜甚至还感应到了自那小虫子身上传来的,极为微小的灵力波动!   难怪能一下子祸害这么一大片的田地呢!这还是灵虫!   因不了解这东西的习性,云玄霜就想到了自己得到了灵兽图鉴。   寻了个借口,云玄霜先回了王家小院,以歇息为名,关了房门,实则是在查询那灵虫的来历。   这一查,还真给查到了,原来这小红虫,还真是灵虫的一种!   名为尘蜉!      第23章 解决      图鉴里记载,尘蜉这种小虫,喜食灵植根部汁液,繁殖极快,一只成虫能生几十虫卵,大约三个月就能换上一代,且能增加十几倍,对灵植危害极大,是修仙者种植药田时最讨厌的害虫之一。   而且这小虫,它还会进阶,只要灵气充足,食物丰富,最高的能升到五阶,五阶尘蜉虽然形体没有增大多少,但已经有了一定的攻击力,筑基以下的修士们若碰上几百几千的五阶尘蜉群,那也是要命的。   就跟小强一样,那是一旦发现,就要速度消灭。   只是修仙者可以操控灵力,想要同时杀掉几千几万的小虫倒是不难,特别是那些火灵根的修士,放出几个大范围的火系法术,那真是抬抬手的事儿。   可要是换成了凡人,就拿它们没办法了。   这种小虫生命力强,在凡间几乎没有天敌,唯一的弱点就是怕高温,可它们都潜藏在田土里,就算在地上点火,小虫们自然会往往土深处钻……   如何杀灭,可真是个难题。   当然了,云玄霜也禁不住纳闷,这种虫子,明明是最喜欢灵植的,为何却在凡间的田地里泛滥?   现下处于练气期一层的云玄霜,自然也只能在心里疑问一下。   她现在能力有限,估计是找不到原因的了,不过,帮着村民想个办法抑制害虫许是可以的。   杀虫的办法,大概就是喷药,诱捕这些常规的法子了。   喷药的话,云玄霜虽然知道几种毒性很大的农药配比,也能仿造出来,可是一来古代不似现代那般化工产业发达,各种试剂随便买,二来就算是自己做了出来,造价太高根本不现实,三来还有可能污染环境,再说这小强般的虫子生命力旺盛,说不定那几种药也搞不定,反而耽误工夫……   于是云玄霜想出的办法就是诱杀。   这些虫子在田地里,以吸取汁液为生,而夏收过去好多天了,田地又被深耕过,这些虫子估计正是饿得够呛的时候,如果能在田里埋上几种它们爱吃的植株,等它们爬满了之后,再将那植株拔起丢进火盆里……   这个办法既省事,又环保,云玄霜觉得应该可行。   可用哪种植株呢?   其实在野地里没怎么发现小虫的踪迹,云玄霜就知道估计这山上的寻常野草树木,都不是它们喜欢的,大约能用得着的,就是菜地里那些菜根了。   想到菜根,云玄霜又去王大牛家的菜地里仔细察看了一回,倒没发现这菜地里有那小虫,真是奇哉怪也,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   众多忙夏种的西上庄村民们,家里田地在附近的,就看到王大牛家来的那个城里姑娘,身后带着三个半大的少年和丫头,拎着些菜根和火盆在地里头,不知道在鼓捣些啥……   在干活的间隙,就有人上来打听。   等听了旁边的王大牛似通非通的一番解释,王家两夫妻还没说啥,围观的村民都摇头笑了。   “啥小得看不见的虫儿,说得这般有鼻子有眼的,看不见那还叫虫,能把咱这大庄稼地的庄稼都给啃喽?还光吸根里头的汁液?”   等看见几人把埋进地里的菜根刨出来丢进火盆里烧了,都砸嘴直叫可惜,“这菜根,切切还能喂猪哩!真是糟蹋东西哟~”   围观村民都不信地回自家地里干活,都心想这村里姑娘就是不如庄户人家的实在,尽整些没用的,没种过一天地的小丫头片子,还能比那刘仙姑本事大?   要知道那刘仙姑,虽是有名的神婆子,这回也只敢话说一半,并不敢夸口能化去这回十里八乡的灾厄啊!   小桃听着就是不仇,直拿眼睛瞪那些说怪话的,还是云玄霜给她使了眼色,这才没有反唇相讥。   其实这些怪话对云玄霜来说,不痛不痒,她是半点也没放在心上的,只是专心致志地忙着手上的事儿。   时不时地把埋进土里的菜根提出来,看看上头虫子的数量。   几番对比,云玄霜发现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是最为合适的,这地里久无作物,这些小虫可真是久旱逢甘露,五分钟不到,那菜根上就微微泛红,这是成千上万的小虫聚集在一处,这才显了颜色。   王大牛和孙家少年起先也是半信半疑,这回亲眼瞧见了,都不由得直咋舌,干起活来更是积极,王大牛还专门跑过去,把自家爹娘也叫过来看那被染红了的菜根。   王大郎和他婆娘先头也是来围观过一回的,他们两个虽不信,但毕竟这是主家,所费的不过是不值钱的白菜根,就当是哄着姑娘玩呗……   这回亲眼见着了异样,心里便是一哆嗦。   这要是真的地里有这种要命的玩意儿,那就算是种下了豆种,等出苗了,还不是一样要被祸害?   这还让不让咱庄家人活了?   王家婆娘一拍大腿儿,叫道,“娘呀,还真是这毒虫作怪?俺这就家去,多弄些菜根过来!”   当下也不点豆子了,拉着王大郎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跑去。   路上碰见有人问,王家婆娘便叽叽呱呱,急不可待地说了。   这事儿说起来挺玄乎,再加上云玄霜这个小姑娘毕竟不比刘仙姑那般有威望,故而听见王家婆娘这般说的村民不少,真信的,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诱虫这个法子起初做起来容易,可光是王家种的田地,就至少有十来亩,就算是加上王家两口子这两个生力军,也还是忙活了一个下午,到了天擦黑才回去,幸好鲁婆婆一直留在王家院子里,就顺手帮着把晚饭做了,几人回去就现成的饭可以吃。   这一夜,云玄霜还是服食紫枣,外加打坐修练,灵气在身体内流转的感觉十分神奇,不知不觉中就过了一夜,虽然是一夜未眠,云玄霜却是感觉神清气爽。   云玄霜听着外头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王家两口子都已经起身,准备趁着清晨,去地里干早活了,便也准备出房门。   就听见外头王大郎道,“孙大娃,你怎么在这院门口蹲着?”      第24章 回城      云玄霜推开门走出去,就瞧见孙家少年一边站起来,一边怯生生地答话,“王叔,俺,俺……”   俺了半天眼角就瞅见云玄霜了,顿时眼光一亮,仿佛见着了救星似的,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发抖。   “东家姑娘,俺,俺头上,头上的疙瘩好,好了!”   这话一说,不光是云玄霜愣了,就是要去上工的王家两口子都惊着了。   “呀!”   王家媳妇回头惊讶地看了眼云玄霜,便凑上去看,“孙大娃,你头上真的好啦,让婶子瞧瞧……”   昨儿她倒也听大牛说了一嘴,知道东家姑娘好心,要给孙大娃治他那一头碜人的疙瘩,当时虽嘴上念了两句,道东家姑娘是个心善的,心里却觉得东家姑娘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有多少能耐,总不至于又懂这地里的事儿,又会医术吧?   这敢情用了那药,这才一天一夜,就能好了?   神医也没这么玄乎吧?   王家媳妇凑上去一看,只见那孙家少年的头上糊着绿泥样的东西,还是鼓起了好几个疙瘩,她平时见了这少年的头也觉得碜得慌,哪里还会细看?只觉得也没啥差别,心里便吁了口气。   她就说嘛,总不至于这东家姑娘就成了个精怪,啥也懂了吧?估摸着是孙大娃故意这般说,好承东家姑娘的人情,毕竟,这两天,姑娘不嫌弃他还给他吃食呢。   “哟,这糊得还挺厚啊……”   王家媳妇便了然地笑了。   王大郎倒没有他媳妇想那么多,想着若真是能有好转,这孩子也不至于那般命苦了,大咧咧地点点头,憨笑道,“能好就好……一会儿就在这儿吃早晌饭罢……”   王家媳妇面皮微僵,也跟着点了下头。   夫妻两出了院门,向东边田地匆匆而去。   昨儿在地里弄了那法子引虫,他们自然要看看先头种下的豆子,发芽了没,被虫啊鼠啊的咬了没。   “东家姑娘~”   孙家少年也不进门,就站在门口,咧着嘴冲着云玄霜傻笑。   云玄霜便知道可能这孙家少年在村里常被排斥,所以就不进人家的门坎,便走了出来,“我瞧瞧,这药糊在头上,可有啥感觉么?”   孙家少年一会儿低着让云玄霜看他的头,一会儿又想起来怕吓着人,抬头低头的算是不知道该怎么好,“东家姑娘,真的,药管用,头上凉凉的……也不痒了,摸着小了些……”   他说着说着声音发哽,眼圈儿就红了。   正好小桃和大牛两个人也先后出了屋,听见孙家少年说话,都兴奋地围拢了过来,王大牛还头一遭不嫌恶心地在孙疙瘩头上摸了把,大叫道,“哎呀,真是小了!那些药真的管用的!”   说着就忍不住拿激动崇拜的眼神去看东家姑娘。   见小桃这丫头洋洋得意地抬起了小下巴,东家姑娘反而淡然地很,好似这好转就该是理所当然一般,不由大为佩服,心道东家姑娘定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云玄霜其实也没太大把握,只不过想着就算不变好,也该差不到哪去罢了,这才敢放手一试罢了。   想到自己三人今天就要离开西上庄,便将昨日采到的药草洗净,做成药泥给孙家少年换了,又教他自己用新鲜的草药敷头。   早饭用罢,城里的马车果然准时到了西上庄。   三人上了马车,与王家众人告别。   山路不平,车速也不快,从窗子里望过去,还能看到王大牛和孙家少年两个人跟在后头,一路送出好几里去,直到追不上了,这才站在山坡上挥手。   小桃身子探出窗子,两手拼命挥个不停,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儿为止。   这两日乡居,在山里各种活动,小桃都有些恋恋不舍了。   坐回车里便问,“姐姐,咱们啥时候还来啊?”   云玄霜微微一笑,“等咱们多赚些银子,在这村里盖个小院子长住可好?”   鲁婆婆一直靠坐在边,眯着眼似在打盹,此时却也睁了眼睛,问道,“姑娘是真这般打算?”   云玄霜笑着点了点头,“鲁婆婆觉得可行?”   城里气息驳杂,灵气稀少,而且还有堂叔一家时不时的骚扰,而且再过个半年,那顾骅就会在碧枫城出现,那在顾骅背后的幕后黑手也说不定就快要盯上了自己。   在她还没升到练气三层有自保之力时,她是不愿意再呆在碧枫城的,更何况,这东山岭中,居然还有灵果灵虫,说不定还能有旁的发现,对她的修练大大有利呢。   鲁婆婆拧了拧眉头,目光深思,“倒是也行……只是……”   还没说出什么来,就听小桃那惊喜的叫声,“咦,这不是邻家婶子么?王婶子!王婶子!”   山道上,正走着一个妇人。   腰身壮实,大手大脚,穿一身短打布衫,盘着圆髻,打扮得利索,脚下走得飞快,听了招呼声便回过头来,瞧着马车里的三人便面露惊喜,可不正是邻居家的媳妇王杜氏?   云玄霜微愣之后便想起来,在她们来西上庄之前,邻居家这位婶子,因为跟婆婆吵架,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她的娘家正是在西上庄的邻村小杜沟村,离得不远。   “他婶子,你这可是要回城里?快上来一起坐吧?”   鲁婆婆这句邀请自然得了王杜氏的欢快响应,诶了一声就利索地爬上车来,舒服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拿着自己的帕子擦汗扇风。   “哎哟,得亏碰见了你们,可省了俺的腿啦!”   王杜氏这可是喜出望外,有顺风车可坐,至少节省她半个时辰啊。   便从带着的包袱里取出些农家吃食来。   “来来,尝尝俺娘家的菜团子……”   鲁婆婆和云玄霜都不是爱吃零食的,倒是小桃接了过来,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好吃回去多给你分几个!”   王杜氏见小桃爱吃,也觉得脸上有光,见鲁婆婆随意地看向山包里的小村,正是小杜沟村,自己的娘家村子,便笑着指给大家伙,“俺娘家就在那个村儿……”   说到一半,忽想起自己是因为什么回娘家的,便赶紧笑着描补,“哎,这回回娘家,本来还说多住些日子,谁知道家里头这事儿多,他爹再三再四捎信叫我回去,还说小二子着凉了,让我赶紧去照看哩!咳咳……”   鲁婆婆一听就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回城里找台阶下呢,便笑道,“那可不,老王家仗凭着你张罗哩,小二子他奶倒底是年纪大了。”   鲁婆婆这句话说得王杜氏心里舒坦,登时顺着嘴就说自己在老王家如何如何,王家老婆婆是如何的不顶用老糊涂,听得云玄霜心中暗笑。   果然这婆媳之间,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呀……      第25章 惊梦      天色阴沉,浓云密布。   铅灰色的天幕上,一道道紫色闪电,如怒蛇狂龙,张牙舞爪,尽显狰狞,于瞬息之间,将被浓云笼罩的巨大山脉,映照得雪白惨淡,复又归于黑暗。   而雷声滚滚,回荡在天地之间,好似无休无止一般。   诡异的阴风气流,方向凌乱地在虚空中肆虐漫卷,发出慑人的巨响,如同群鬼夜哭,干狼齐嚎。   在山峰的最顶端,巨岩孤直,仿佛一把伸向夜空的利剑。   而在剑尖的位置,有一点雪色的光亮,如长剑的锋芒冷光,正与这暴虐可怖的天象鼎力相抗。   一道道惊雷炸响,凝结着天地造化的神力,毫不犹豫的向那星点般的雪影劈下!   那雪色影子的周边,却结起层层银紫色的弧光,抵御着这自然天道的毁灭之力。   每一道炸雷劈下,那紫色的光芒就减弱一分。   十八道雷劫过后,紫色光芒已经微乎其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洇灭。   而在这微弱的紫色光芒下,一位白衣男子,盘膝而坐。   原本整齐华贵的丝质道袍,此时已变成了颜色发黑的破布烂衫,露出了焦黑的皮肤,还有那无数大小的伤口。   而白衣男子此时的模样,亦是披头散发,满面焦黑。   唯有双眸璀璨如星,凝视着面前虚空,坚毅而庄重。   此时此刻,乃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关头!   只要过了这一关,结成金丹,他才算是真正求得大道,脱胎换骨,可以称得一个仙字。   在喧嚣狂暴怒潮滚滚的雷霆过后,忽然天地之间,奇异地化为一片寂静。   乌云尽散,乱流静默。   铅色的天空边际出现一抹霞光。   浓郁的天地灵气突如其来,将白衣男子包裹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抚平滋养着他暴露在外的伤口。   不过是几个弹指之间,这位正自渡劫的修士已是恢复了本来面貌。   公子如玉,风华无双。   凤眸狭长,剑眉入鬓,鼻直薄唇,精雕细琢一般的脸型轮廓,挺拔如青松翠竹的身形,组合在一起更是俊美无俦。   而那凝视着虚空的眼眸微冷淡漠,于不经意间露出几分龙章凤质的尊贵风华。   一道阳光将云层撕开,笼罩住男子的全身,男子站起身来,身姿缓然挺秀,抬手轻挥,身上破衣便换成了一件华锦长袍。   这长袍上虽无花纹,衣衫飞舞间却隐隐有宝光流动,迎风沐阳,尽显说不尽的耀眼辉煌。   而在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内,便忽然云层舒卷,在阳光下变幻万千,尽呈祥瑞。   而浓郁的灵气似乎源源不断充实着整个空间,几乎快要化为了实质。万物有灵,草木欢欣般地抽芽发枝,仿佛要变成了活物。   而山林中的飞禽走兽亦是闻香而来,虽不敢靠近,只在外围沾染些许百年难遇的仙灵之气,却也是或扑腾欢跃,或顶礼膜拜,遵循着本能行为。   灵气结集,祥云彩霞,百鸟齐鸣,百兽拜伏……   可不正是结丹天象!   傲然挺立在巨峰之巅,白衣男子抬起双臂,袍袖翻飞,灵光点点如散落的星子,簇拥在侧,整个人仿佛就要化仙而去。   男子凤眸微扬,眸光中闪过一抹矜持的笑意。   他,陈羽芝,在人间,为一人之下的晋安王。   生父是帝王,胞兄是帝王,侄子亦是帝王,侄孙……   即使当初与那世俗至尊之位失之交臂又如何?   往日帝王今何在?   只有他,昭帝幼子陈羽芝百年之内筑基结丹,迈步仙界,增寿元一千年,身具移山填海之法力,可纵横于四海大荒,此中真写意,大自在,岂是凡人可以想像?   今日过后,他将离开凡俗世间,前往那只记载于神仙传记之中的北渺神洲。   从此,世间再无晋安王!   陈羽芝抬手一点,便要将自己早已经炼制好的法器苍冥飞剑招出,御剑而去……   蓦然间耳内有声音乍然响起,声音虽不高,却似在寰宇间回荡,又似在他耳内心田挣扎而出。   “陈忻,尔果然得成金丹大道么?”   这一声,不啻天降炸雷,令得正唇角含笑,心中感慨开怀的陈羽芝身形一僵,心神巨震。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结成金丹最后那一关的问心么?   他搜尽存世典籍,自认天姿绝世,灵根绝佳,又潜心修行,虽也在典籍中见过问心这一关的记载,究竟语焉不详,只提到要道心稳固,莫要起贪念,造恶业,了结因果,这问心一关,便不算艰难。   毕竟,多少修仙者,都是栽在了十八道雷劫上头,而非问心。   他自认虽贵为王爷,为他陈家基业,也曾杀伐果断,剑下幽魂不少。   但他敢拍着胸膛大喝一声。   “在其位,谋其政,无一人命是因一已私利,更没有无罪的冤魂。”   所以他问心无愧,朗然回答!   “果然!”   “尔这一生,可曾造下恶业,结过因果,可敢说一声问心无愧吗?”   那问诘声冷笑着又问,声音缓慢而沉重,好像一把冷冷的小铁锤,随着每一字的发音,敲打着他自以为稳固坚定的心境。   陈羽芝想也未想,便斩钉截铁的回答。   “无恶业,无因果,当然问心无愧……”   随着愧字落音,那敲打着心境神魂的小锤忽然就重重地击了下来,陈羽芝只觉得神识钝痛,眼前就是一黑,身子微微晃动了下,这才站稳了。   原本的祥云天象已是消失的半点踪迹也没有了。   云层下的阳光越过陈羽芝,照在他面前的虚空之中。   那是一片光影,其中人影憧憧,话音隐隐。   陈羽芝背光而立。   离他一步之遥的虚空中,已是越来越清晰。   两个人影,就站在陈羽芝的对面。   一男一女,都很是年轻,衣着朴素,形容秀气文雅,二人并肩而立的姿态显示了这是对小夫妻。   女子秀眉微蹙,面有忧色。   男子星眸黯淡,眼角蕴泪。   两个人都面向着陈羽芝,张口欲言。      第26章 预兆      数十年前的记忆如同潮水奔涌而来。   这两人分明是当年与他有着大恩的那对夫妻。   那时他初初筑基,才算踏入修行之门,运用初学乍练的小洞明术,算出这对夫妻将有一劫,他那便命人将那对夫妻的命中大劫,防患于未然,又不着痕迹的暗中贴补了些许财物,知道那对夫妻在苍梧城日子过的富足和乐,便觉得,此恩已报。   此后,他身为一名王爷,即使无妻无子,后院清静无事,当地属官得力,亦避免不了要花去不少时间在世俗之事上头。再加上修炼的功夫,只恨时光太短,分,身乏术,却是没有再关注过苍梧城那边的事了。   如今这两对夫妻却在幻境中重现,难道说,他们是遇到了什么灾祸不成?   当年他立下的誓言忽然浮现在心头,背后忽然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说过,要保云家血脉百年来着!   难道说,云家的血脉至此已然中断!   屈指暗算,从那年到如今,也不过才几十年而已!   也就是说,他违背了誓言!   不知是否幻觉,头脑中仿佛一道惊雷劈下,令他全身僵直,满心茫然。   喃喃自语道,”因果,我竟是欠了因果!“   誓言犹在耳边,他又岂能问心无愧?   心境不稳,天象突变!   转瞬之间,天地变色,浓云沉沉之中,一道闪电如同长蛇突袭,悄然无声的绕在了他的身体周围,神府之中,金丹初成,本是忽明忽暗,却因此裂开了纹路,那纹路越来越多,交织相缠,竟然将这金丹变成了齑米分。   冲级金丹是每个修士都盼望又煎熬的,如果能晋升成功,自然是万望之喜,若是不成,也还可以重头再来,最怕的就是在天劫中受到重伤,而这其中,最可怕的就是金丹碎裂,这意味着境界一降到底,从一个半步金丹的筑基十层后期一下子打落到炼气期。   真可谓是辛辛苦苦几百年,一朝回到筑基前。   即使如静安王这般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面上那一贯的从容淡定,也开始崩塌,胸中气血翻腾,欲哭无泪。   而藏在长衣大袖下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微微颤抖……   然而心底仍有一丝不服输,勉强抬起右掌,屈指暗算,如今他好歹还是练气十层,还能运用小洞明术,凝神细忖……   明明,那苍梧城虽不是大陈朝最为繁华的几个城市之一,却也是东边数得着的富庶安逸之地。   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风调雨顺,四季如春,没有洪涝灾害,也少有盗贼匪寇,那夫妻二人看着也是宜子之相,怎么也会有个一儿半女,更何况临别前,自己赠予了一枚信物,道若是有难处便上太和城来寻自己。   当时虽然他没有表露自己王爷的身份,留的地址也是他暗中的一处产业,但相信那对夫妻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非富即贵,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拿着玉佩找上门来……   可为什么?   他推算出来的卦象,云家血脉竟然全然断绝!   是他大意了!   果然是因果未了,有恩未还……   一直盘桓在他胸口的那口老血,再也隐忍不住,就此喷了出去……   天色将明,轩窗外透进隐隐的光亮。   陈羽芝从榻上坐起,雪白的缎质寝衣微微汗湿,粘在背上很不舒服。   陈羽芝走到寝殿另一头,用碧纱橱隔开而成的浴间,将身上汗湿的内衣解下扔在一边的衣篓内。   浴间的尽处,是白玉雕彻而成的水池。   水池的上方三尺之处,有碧玉雕成的龙首,陈玉芝手指隔空轻点,那龙首中便吐出温热的水流,汇入微凉的池水之中。   白玉般的肌肤□□在外,光洁细腻,竟是娇养在深闺之中的美人还要美上几分。   如缎的长发披拂腰间,宽肩蜂腰,长腿翘臀,搭配上那洵美的容色,行动之间,简直美不胜收。   陈玉芝却没工夫理会自己的外形,扔掉外衣之后,就走向浴池,将自己全身埋在了水中。   他的修为已经是筑基期,用个避尘诀,也是方便快速,只是他刚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从心理上,他就更愿意泡在浴池里清醒一番。   对于一个修仙者来说,这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噩梦。   这几年,封地风调雨顺,治理有方,算得上是大陈朝难得的安乐之地。他这个晋安王,相应的俗事也就不多,大把的时间都用于勤加修炼,他本就是得天独厚的变异雷系天灵根,少年时又得了几番机缘,这些年进阶快速,己到了筑基八层,眼看着又隐隐快要突破到了第九层,离筑基大圆满晋升结丹又进一步。   算下来,大约再有十年,他许就可以冲击结丹,然而却在此时,做起了这样的噩梦!   他修行的小洞明术,可以推演未来变化,然而却只能是推演他人的命数,算不出自己的或是极为亲近之人的。   但修行之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他会在此时做这样的噩梦,又何尝不是一种未来危机的预兆?   大恩未还?   云氏血脉断绝?   沉入池底的陈羽芝蓦然自水中抬起上身,伸出一手,掐指暗算。   很好,云家尚有后人在!   只是当年的小夫妻两个,已然不在人世,算来他们也是年寿已高,倒也是自然规律……   既然梦中得了警醒,他就不会再让这样有未了的因果存在。   沐浴更衣之后,果然心神宁静了不少。   当他走出寝殿,离开庆安宫的时候,宫门外守候着的内侍们纷纷行礼问安,负责打扫和清理的侍从们,这才进去做事。   他们这位主子,跟旁的王爷,郡王们不同,最是个喜欢清静的,不好女色,庆安宫中,连个宫女都没有。   整个王府里的女人不过十来个,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的婆子媳妇,年纪轻的一个没有。   即使这样,在庆安宫里,大部分时间,都是不许侍者们进的。   晋安王的早膳十分简单,不过一小碗碧粳米粥,一份时蔬小菜,外加时令水果,比一般的富贵人家还要简单朴素的多。   晋安王用过早饭,便命人将王府总管唤来。   命他速派得力人手去苍梧城,查访姓云的人家!      第27章 京中      吩咐完毕,总管陈义却迟疑未走。   陈羽芝凤目微移,泠泠然瞥过去一眼。   “有事?”   陈义身形微躬,禀告道,“回殿下,京中传来消息……”   陈羽芝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之上,眉眼不抬。   这个皇侄,当年十几岁初为天子的时候,看着还是可以的,可惜,这才二三十来年,他就开始犯起糊涂来。这几年,从京中传出来的消息,可没有一样不让人听着糟心的。   “韦贵妃去红云观祈福,却自称在飞仙塔内遇到了刺客,便以此为借口,将红云观内外封禁,里外搜查了个遍……”   陈羽芝眼睫微微眨动了下,声音仍是淡然。   “哦?她就那么搜了?”   早年红云观的地位在大陈朝可是超然尊贵,皇宫里的公主,后妃到了观中,都是客客气气,不敢放肆……要知道,里头说不定随便哪个真人,道姑都是有身份来历的,更不用说还有好几位辈份高的皇姑在了。   自从陈恒独宠韦贵妃以来,这朝廷的法令,后宫的秩序,简直是混乱无序,毫无规矩。   “……听说观主景和真人虽满心悲忿,却为韦贵妃威势所迫,不敢执言,只得眼睁睁看着韦贵妃手下的男侍卫们深夜间闯入各位正清静修行的真人院中,这其中还有早就避居后山,多年不见外客的玉研长公主……”   说到这里,陈义微微一顿,就听见主子冷哼了声。   哼!陈义在心中附和。   难怪向来云淡风清,目下无尘的殿下也会为韦氏的作为不耻,这女人,行事已经猖狂之极,简直不将陈室宗亲放在眼里!   “只是在搜到皇后院中时,皇后娘娘却是带着人堵在二门之内,不让贵妃的人进去搜查,两方僵持不下,贵妃知道了,就也赶来,跟皇后言语争驳,道皇后包庇不法之徒,定要让人进去搜查,皇后却是以身阻挡,道谁要敢进院,就踩着她的尸身过去。”   陈羽芝搭在椅子扶手处的手指微微点了两下,似有些赞许地道,“嗯,没想到皇后倒还有几分烈性……”   他可是记得这位侄媳,出身不高,家世不显,从打一入陈恒的后院起就是个当摆设的正妻,但凡有得了几天宠的姬妾们都敢上她面前晃荡,她也不妒不嫉,反而极力将他侄子的女们安排得妥贴,可谓是个贤惠的面团人了,没想到,临老了,还能发一把威。   不过么,这位韦氏可不是寻常女子!   十年前,他曾经入京,赴宫宴之时,见过韦氏一面。   虽只有一面,男女分地分席,至少隔着几百步之远,他也能看出,在韦氏那娇艳异常的皮相之下,似乎隐藏着淡淡的阴煞之气。   当时他虽觉得有异,却只是以为韦氏身为内宫宠妃,定是手上沾上了些阴私血腥所致,再联想到听说过的韦氏在宫内骄横跋扈,暴戾凶残,莫说是在她的凌波宫内伺候的宫女内侍,就是等级差一些的宫嫔,美人,被她弄死的也不少。   当时他也曾经提醒过那位皇侄,让他不要为奸邪所惑,特别是韦氏,面相妖艳不祥,宠之与龙体不利。   结果陈恒当面打哈哈,过后耳旁风。   而韦氏三十来岁,在宫中按说应该已是老妃子了,可越往后这些年,反而更是荣宠已极,独霸内宫。   如今韦氏都快成了实际的后宫之主,这不,连皇后,和红云观都不放在眼里了。   皇后这般作为,虽然维护了一时的体面,然而等韦氏回到宫里给陈恒耳边妖风一吹,只怕皇后还要受申斥,陈恒这糊涂虫就有借口废后给韦氏腾地方也未可知。   就听陈义接着道,“谁想那韦氏真是市井泼妇出身,半点规矩礼仪都不讲,见侍卫们不敢上前,就指了身边的健妇婆子,让她们上前去把皇后拖开,好让人进院子里搜查所谓的刺客……”   陈羽芝原本神情八风不动,听到此处也不由得眉头微拧,冷哼道,“蠢夫蠢妇!”   早知陈恒小子昏瞆如此,当初就不该助他!   哪怕等诸王将陈恒拉下马了,自己再动手推出其它侄子也未尝不可啊!   不过话虽如此,陈羽芝心里可是清楚,当年他也是用小洞明术推演过的,彼时只有陈恒上位,大陈朝才是动乱最少,不伤根本。   他那会也算出了陈恒晚年时会犯蠢,但根本没算出来会蠢成这样好吗?   陈义在心里也跟着骂了两声,点了点头道,“殿下骂得是,那韦氏果真丧心病狂,当真就要对皇后不敬,可没想到皇后这回却是刚硬了一回,未等人碰到她,便摸出一把利刃,指着韦氏大骂,连数了韦氏四五条罪不容赦的逆行,便要引刀自尽!”   只听喀喇一声,陈羽芝已是站起身来,他身下那把坚固的紫檀木大椅已是碎成了柴火堆。   “猖狂!”   皇后再无能,再有罪过,也不该是被一个妃子逼得要自尽!   陈羽芝对这位一向都没存在感的侄媳没多少维护之心,但韦氏这样的猖狂,便是他不能忍的。   身为皇叔,又是筑基修士,陈羽芝想要弄死韦氏,那是分分钟的事儿,可真得亲自出手,又免不了要沾染因果……   且他本心,是不愿意插手去管侄子女人那点破事的……   看着那碎柴堆,陈义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晋安王府麾下高手无数,依他看,殿下才是第一高手才对……   “去给本王准备奏章,本王要上书弹劾妖妇韦氏!”   陈义应了一声,跟在气冲冲就往书房走的陈羽芝身后,赶紧补充,“殿下,殿下,那皇后张氏虽然激愤之下以死相抗,也受了重伤,但幸好抢救及时,听说现下已无性命之忧。”   皇后被贵妃韦氏逼迫自尽,险些薨逝的消息,如同荒野野火般在京城传得很快。   朝中那些清流大臣,特别是御史们,除了几个墙头草被贵妃收买过的,纷纷上折,要求惩治韦氏逼死皇后之罪。   而京城的圈子里,也开始流传出了,其实韦氏当时根本就是在飞仙塔内跟人私会,被观里的人瞧见了,怕□□败露,这才要杀人灭口。   一时之间,韦氏名声扫地,被黑了个彻底。      第28章 妖妃      凌波宫内,玉阶前垂手侍立的宫女和内侍们,大气也不敢出,耳听得殿内传出阵阵碎瓷之声。   这寝殿店内的摆设又该重新再换一遍了。   凌波宫内样样都是千金难买的贵重物件,换成是其他娘娘,得上一件半件的就是万望之喜了,哪里还舍得往地上摔听响儿啊?   只有这位主子,得宠任性,摔得起啊!   不过世事难料,这回,贵妃娘娘怕是惹了不少的麻烦。   弹劾贵妃的奏章如同雪片一样,堆满了御案。   皇后拼着一死,在红云观大骂贵妃四大罪状,如今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一大罪,后宫干政,卖官鬻爵。   二大罪,妒忌跋扈,残害皇嗣。   三大罪,放荡成性,秽乱宫廷。   四大罪,纵容娘家,鱼肉百姓。   虽然,贵妃自己辩称,这都是皇后失心疯,想要陷害于她,捏造出来的罪名。   但旁人不晓得,他们这些成天待在宁波宫里的人,还能不清楚吗?   就拿残害皇嗣这件事儿说吧,且不论别的宫里,就是在凌波宫,六七年前,有个小宫女因为意外承了宠,就有了身孕,本来该算是意外之喜,能母凭子贵的,结果,贵妃知道了,让身边的两个老嬷嬷,捏着鼻子灌了药,一尸两命……   自从贵妃得宠以来,宫里就再也没有新生过小皇子和小黄女了……   别的不说,这残害皇嗣的罪名,那可是半点也没有冤枉。   再加上差点把皇后逼死这事儿,若不是在皇室,这妥妥的就是个宠妾灭妻呀!   这么多大罪担在身上,所以就算是皇上从前再宠贵妃,现下也着了恼。   这不,从贵妃离宫去红云观起,到现在已经有二十来天了,皇上都没有踏足过凌波宫,就是贵妃打着请安的旗号去未央宫求见,也没有见到圣颜。   可若说是贵妃娘娘失宠了吧?却也不像。   因为前天才听说,皇上驳回了好一批要求惩处贵妃的奏章,还罢免了两个御史。   所以现在的形势扑朔迷离,谁也看不清风向。   凌波宫的下人们心中暗自心慌,韦贵妃却毫不担心,自己会在皇上面前失宠,让她火冒三丈,不惜形象摔东西的是跪在她面前,眼珠子乱转,心怀鬼胎的两个女子。   这两个女子,一个是韦贵妃的娘家嫂子,另一个是位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却是韦贵妃的远房表妹,小模样生得如花似玉,体态婀娜,倒跟韦贵妃不知哪有几分的相似,只是眸光含泪怯弱温婉,仿佛春天的新柳枝儿一般。   “你们这些糊涂油蒙了心的!”   “这些年,你们的安生日子,荣华富贵,哪一样不是靠着姑奶奶挣来的?”   “丁氏,你不过就是个屠夫之女,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嫁到了我们家,以你那败家的性子,嫁到了我韦家,不过半年就搅和了酒楼,若不是本宫,你现下只怕要去街上讨饭!”   被骂得灰头土脸的丁氏,低着头只是盯着地砖,只是偷偷歪向一边的嘴唇显示着内心的不满。   韦贵妃愤怒的声音尖利冰冷。   “还有你,姚娥眉!你的亲娘,我那位三表姨,当初狗屎蒙了眼,要死要活的,非要嫁个穷酸书生,花光了嫁妆,给你爹捐了个芝麻大的小官儿,结果可倒好,你爹那白眼儿狼才吃了两天饱饭就嫌弃你娘不能生儿子,要休妻另娶……”   “后来本宫晋了贵人,三表姨扯着本宫的名头压着你爹,你爹这才消停了,你娘和你,才没有被你爹赶去街上讨饭!后来,你娘三番四次托人关说求本宫给你爹赏个前程,本宫看在亲戚的份上,才让人给你爹弄了个九品的县丞,你们娘俩儿,这才能厚着脸皮,称得上一个官家女眷!”   “你们可倒好,如今是见了本宫要失势,这就赶着进宫来,想让本宫给你腾位置,踩着本宫上位?我呸!真是做的好梦!”   韦贵妃指着二人大骂,就是刚才把一杯热茶泼到了两人身上,又摔了殿内里所有的瓷器也不解恨。   说什么让姚表妹进宫来为自己分忧,也好解了自己的忌妒之名。   都是亲戚,姐妹之间自然互相照顾,万一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己老了以后也有个依靠,毕竟也是三十岁的人了,不能不为以后着想。   而这位姚表妹,就含羞带怯地向自己行礼问安,那眼含春水,腮抹桃红的风,骚模样,若非还念着亲戚一场,早就被拉下去杖毙了。   丁氏瞧着贵妃小姑这般模样,心里也胆寒,赶紧转了口气,极力赔笑道,“娘娘息怒,这本是我家老爷拿的主意,既然娘娘不乐意?那我回去一定,转达娘娘的意思,好生的骂他一顿,让他不要打错了主意。”   姚表妹在旁边听着着急,只拿眼睛瞅丁氏,生怕自己被带回去。   原本是抱着当金凤凰的念头来的,若这般灰溜溜的回去了,可不让家里的庶妹笑话到死?   韦贵妃在内宫淫浸多年,这些女人的小把戏小心思岂能瞒得过她,一见姚表妹这般模样,心中冷笑,眸中闪过一道厉光,便笑道,“表妹意下如何?”   姚表妹赶紧向贵妃表忠心,急切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妹妹我,不,民女一家深受娘娘大恩,无以为报,愿意跟在娘娘身边为奴为婢,民女誓为娘娘效力,绝不敢有旁的心思,只求娘娘莫要赶我出宫……”   韦贵妃似笑非笑地,“既是如此,表妹便在本宫身边做个宫女罢,只是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姚表妹和丁氏两个人本以为韦贵妃今日大怒,她们所谋之事定然泡汤,谁想峰回路转,贵妃居然答应让姚表妹留下了!   这个人一留下,又是在宫中,那机会可不是多的事?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是狂喜,赶紧给娘娘磕头谢恩。   丁氏使命完成,擦着自己一脑门子的冷汗,出宫去了,心想,咱虽然拿了姚家三干两银子,可也是辛苦出了大力了,这个价码,可真是良心价,要的少了!   被留下的姚表妹,已经快速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不过半个时辰就已是换上了合适的宫女服,低眉顺眼的跟在贵妃后服侍了。   只不过她认为自己能屈能伸表现良好,殊不知,在别人眼中,她浑身已满是槽点。   韦贵妃坐在偏殿的琴房之内,吩咐人去请胡内侍。   又挥退了众多下人,单单只留下了姚表妹一个,姚表妹小心肝乱跳,只当这位表姐,跟自己有什么私密话要说……      第29章 验身      只余下贵妃和姚表妹二人时,贵妃倒是显得满和气,温声问起姚家表姨近况以及姚娥眉在家中的杂事。   姚娥眉起先心里绷紧着一根弦,小心答对,见贵妃眉眼含笑,哪里还有上午时见过的那般凶神恶煞?   嗯,想来是表嫂丁氏不会说话,这才惹恼了贵妃表姐,而自己那可是一心要来帮她的,贵妃表姐定是想明白了这个理儿吧?   姚蛾眉这般一想,心情更是放松,声音甜甜带笑,问一答十,甚至还见缝插针地讲了个小笑话。   眼见的贵妃神情更是春风拂面,心情很好地指了桌案上的茶杯,对姚蛾眉道,“表妹说了这半日,真真是解了本宫的烦闷,这半杯蒙山云雾贡茶就赏给表妹喝。”   “谢娘娘赏!”   姚娥眉一副欢天喜地之状,上前捧了那半杯残茶就往下咽。   虽然说喝别人剩下的有些恶心,可这也说明这茶里没有啥不好的东西不是?   她刚刚亲眼见贵妃娘娘喝过的!   话说她虽然只是小官之女,但见识的可不少,听说皇宫里头女人勾心斗角,给对方随随便便下个药,就是不孕不育或小产风寒什么的,她可要长几个心眼儿才是。   果然,这个顶级贡茶就是不一样,清香满口不说,还有丝甜味儿,半杯茶很快下了肚,她甚至有些惋惜喝得太快,又想,等我当了娘娘,一定要天天喝这个,不,喝的比这个还要好才是!   她想的美好,仿佛眼前,出现一幅美妙的图景,她身穿宫装妃冠,艳光四射,身边是珠围翠绕,一呼百应,就是她从小幻想着的风光,能像表姐娘娘一样!   韦贵妃翘起一边嘴角,含笑看着自己这个心大的表妹。   姚蛾眉坐在椅上,目光迷离,笑容痴呆,几息之间,身子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脖子一歪,竟是昏睡了过去。   蠢,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须怨不得本宫!   正在此时,就听殿外传来宫女的禀报声。   “回禀贵妃娘娘,胡大人被蔡公公召去,现下尚未归来。”   韦贵妃心中一惊,不由得站了起来,不悦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来禀报?”   宫女胆战心惊,小心道,“胡大人是出了凌波宫,被蔡公公派人带走的,刚刚才得了这个消息……”   其实这位一等大宫女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到时候凌波宫上下人等都得陪葬……   胡内侍胡大人,是贵妃娘娘身边最信任的总管太监,在红云观飞仙塔的一夜,就是,就是胡大人伺候在贵妃娘娘身边的呀!   而蔡公公,又是圣上身边最为得力的两位总管太监之一,手下握着掌事局,专司在宫中拿人办案,那一身杀气,两眼寒光,正是宫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这回召胡大人去,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   一个宫女能想到的事,韦贵妃又何尝想不到?   皇上,终究是,疑她了!   在远离凌波宫的一处不起眼的院内,一水青砖铺地,厚石砌的高墙,花草树木全无,一排排没有窗户的厢房围也成了个回字形。   而不管是屋瓦,还是门窗上,光秃秃的什么装饰都没有,让走进来的人,只瞧着这些景物,便觉得冷硬非常,心生却意。   胡吉此时,就身处于其中一间厢房内。   房门外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壮年侍卫,房门内是对着他笑眯眯的两个老太监,而宫内令人闻风丧胆的蔡公公,就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审视般的打量着他全身上下。   胡吉面白无须身体修长,年纪不过三十来岁,长相在宫内的太监里,算是不错的,再加上身为韦贵妃身边第一人,这些年来巴结拉拢他的人不少,还有那出宫无望的宫女们,明示暗示地想要跟他结对食,只不过这位胡大人一直无意罢了。   “胡大人,请吧?”   说话的是一个老太监,满脸褶子如同风干核桃皮,两只浑浊的小眼睛里闪着猥琐的光,伸出鸡爪般的手,就拍上了胡吉的肩头。   另外一个老太监,年纪大概小一点,手上有力,已是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两个人合力就要把他往墙角的一张旧春凳上放。   替人验身这种事儿,是他们两个人的专长!   “胡大人莫怕,只一会儿就好……”   容易引起歧义的内容,再加上猥琐的声音与动作,更令得胡吉面色阴沉,眉头紧皱,一把挥开两个老家伙,冷冷说道,“我自己来!”   三下五除二,胡吉的一身锦袍,加上雪白中衣边落了地,接着是贴身的内衣,胡吉推开两个目瞪口呆的老太监,朝着蔡总管的方向走了两步,甚至还在他面前转了半圈,一丝不着。   示威地笑问道,“蔡总管,可看仔细了?”   这宫里,最多的就是太监,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小小年纪就被割了一刀,受过重伤的地方自然不会好看,甚至有些人落下了各种毛病。   然而这位胡大人,却是例外中的例外。   当然不是说他真的跟皇上怀疑的那般,贵妃娘娘需求不满,胡内侍六根未净雄风犹在,这一近水楼台,两个可不就勾搭上了?   胡内侍那处本该是受伤的地方,也不晓得是如何恢复的,竟然看上去……很是顺眼!   他□□在外的身体,也是细皮嫩肉,保养得不亚于年轻女子!没想到这去了尘根,到真个姣好起来!   蔡总管在起初的吃惊过后,这才收回目光,神情微微起了变化。   “胡大人,可以穿上衣服了。”   胡内侍受了如此羞辱,心里自然不爽,冷哼一声,便要从地上拾起衣物,旁边的两个老太监,赶紧讨好的捡了奉上。   胡内侍眼角也不斜一下,只管穿衣。   蔡总管从椅上走下来,声音要多温和有多温和,“胡大人莫要怪罪,咱家也是奉命行事。”   胡内侍心里自然清楚这事儿的起因还在红云观。   “岂敢言怪罪,蔡大人既是已然验明正身,胡某告辞!”   一回到凌波宫,就听说贵妃相寻。      第30章 灵便      胡吉走进偏殿的时候,韦贵妃正身子微斜立在桌案前。   案边的玫瑰椅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不,不能算是坐着,该算是昏着才对。   韦贵妃眉头拧着,眼角含霜,嘴角下撇,神情明显阴沉欲雨。   十指纤纤,雪白的肤色,指甲修得细长,涂着蔻丹,鲜红得跟血一般,正玩味似地往仰面朝天的女子额头上戳着……   听得胡吉走进来的动静,眼光斜瞥了下,身形未变。   语气里微带讽意,“验完了?”   殿内没有旁人,最近的宫女们都在殿门外玉阶下守着,里头的声音,根本传不到外间去,胡吉便态度随意地嗯了一声。   目光也看向椅上的女子,语气微妙。   “这是,又寻了个药人?”   韦贵妃衣袍一旋,转过身来微微冷笑。   “不是寻来的,是送上门来的。”   “你来看看,这个药人资质如何?”   这都近一年,没有遇到上好的了,难怪她觉得精神不济,鬓发间多了白发。   胡吉板着脸上前,伸出一指勾起姚表妹的下巴,细看面相的同时,也是暗中查探。   忽然鼻际就闻到了一抹淡淡的甜香之气。   他成日伺候在贵妃身侧,自己知道这香气,并不是贵妃惯用的。   那就是来自于这女子了!   “天生媚香,纯阴之体!”   胡吉微微惊喜的声音就脱口而出。   他不由得微眯起了双眼,这样的好资质,用来给韦贵妃当药人,也是太暴殄天物了些……   韦贵妃眉稍微挑,“哦?那又如何?”   当初,她自己也是被断为媚骨天成,稀世奇珍呢。   她走近了几步,用力地吸了吸气,果然闻到了胡吉所谓的天生媚香,登时心下冷笑。   难怪有底气要取自己而代之呢,原来是有倚仗来着。   “这个女子,贵妃娘娘就赏赐了我吧?”   虽然是求赏的话,可听起来,却是殊为理所当然,全不似半点在人前的恭敬模样。   韦贵妃握紧了拳头,心底有了隐隐的危机感,却在对上胡内侍那张平静得诡异的脸时移了视线,吸了口气,这才道,“赏赐于你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胡内侍可要赔我一个好药人才行啊……”   胡吉桀然一笑,“娘娘放心,这有何难?”   这宫里头的不显眼的小宫女多得是,以他的手段,弄上一个来,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儿?   “只是最近风头正紧,多少双眼睛盯着凌波宫,贵妃娘娘近日不宜再有什么异样举动,不然若是露了行迹,……”   胡吉深深地看了贵妃一眼,给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也是这个女人太过高调不懂掩饰,真的以为当了贵妃就能为所欲为,这才惹了这么多事,虽然今日验身应该打捎了皇帝的怀疑,但若韦贵妃还是这么不知轻重的话,迟早是会有吃大亏的一天……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说着话,却没有人注意到,那位歪倒在椅上的女子,睫毛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夜深人静,碧枫城本是座小城,一入夜,各处店铺便关张歇业,唯一还亮着灯的也就是城内的两家客栈,街道上少有人行,即使是有,也是更夫和巡夜的城卫。   云玄霜结束了入静修练的状态,从坐席上站起身来,在透出月光的窗下缓缓踱步。   从乡下回到城内已有两天,在这两天里,她又卖出了三个盆景,现下她手上的银子,又多了十两,加起来也有二三百两了。   而她练气一层的修为,也在玉佩和紫枣的助力之下,隐隐有了突破的迹像,虽然她看过的典籍都说,练气五层以下是修仙者最容易升级的时候,但云玄霜这般的速度,真算得上极快了。   她已是说服了鲁婆婆,同意在西上庄买个小院子,好让三人能从城里搬到乡下去。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出银子买地现修上个院子的,但一想到那邻近东山岭内,那个幽静无人知的洞天福地,实在是修练的绝佳宝地,她就恨不得早一天搬去,正好听鲁婆婆跟小桃闲聊,说西上庄有一户人家要搬到城里,因是跟兄弟分家闹了不快,就不打算再回来了,就索性打算卖了房子和地,离得远远再不见面才好。   云玄霜便动了这个心思,鲁婆婆略劝了几句,见姑娘意思坚决,也就答应下来,派人给那家人捎信,约好了明日便去村上看房子,若是价钱合适,院子尚可就会直接买下来。   云玄霜现下几乎所有的独处时间都用来修练了。   不过这每日修练的时辰似乎有个定额,一旦超过,不但心境难平,灵气的运转也会凝滞,所以每到这个点儿,云玄霜就只能停下修练。   可精神头极好,而且耳目太过灵便,总是能感知各种噪音,她想入睡打发时间都难。   什么街道上蹿过一只猫,鲁婆婆在隔壁房里打呼,小桃在另一间房里磨牙,甚至连邻居家两婆媳在房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撕到半夜,气得婆婆回自己房里咒媳妇,媳妇在屋里捂着胸口直咳嗽,她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云玄霜知道这种因为感知过于灵敏而不适的状态,大概在她到了练气三层能用些小法术时就会大大改善。   这些小法术里,就有静心术,能把外界不必要的杂音剔除,只留下与自身有关的。   在这之前,她大概就只能自求多福,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些杂乱无章千奇百怪的声波了吧?   邻居王家里,王婆子咒了媳妇一通之后,已是躺下睡着了,小呼噜打得比鲁婆婆还响。   可媳妇王杜氏的咳嗽声却是消失了,在此之前,云玄霜听到有清楚的重物落地之声。   邻居家的男人是个衙门的差役,这两日大约是值夜,就没在家,所以这婆媳两个吵架都没个劝和的。   可王杜氏房间的声音全都没有了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先前那个重物之声,云玄霜心头一跳。   哎呀,不好!   云玄霜急忙推门而出,跑到自家院子跟邻居家共用的那堵墙前头,朝着里头大喊着王婆子。   她叫了几声王家婆婆,那王婆子早就睡得沉了,小呼噜都未曾停一下,哪里会起来应声,云玄霜急得便转而叫起王家两个小子来。   所幸没几声,王家大小子就踢踢踏踏地从厢房里摸出了出来,睡眼惺松,撸着一头乱发,迷迷登登地冲着墙那边的云玄霜问道,“谁呀?这般夜了,是有啥事儿啊?”      第31章 邪气      “啊?”   听到云玄霜只是让自己赶紧去爹娘所住的堂屋里,看看自家老娘的情况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就愣住了,这深更半夜的,好端端地去看自己娘作啥?   先前奶奶和娘在吵嘴他们两个小的也不是没听着,可这两个都是长辈,他们也不好掺和,只能躲在一边装听不见,反正吵得再欢,也就是打嘴炮,他娘可是知道轻重,不会跟老婆婆动手的。   难不成这吵完了嘴,还能有点啥事儿不成?   隔壁这个云家姐姐,还真是大惊小怪。   少年有点埋怨地瞅了面前的墙一眼,应了一声,就转身去推堂屋的门。   奇怪的是,这门居然没闩,应手而开。   屋里当然是昏黑一片,所幸好月光正明,还能照进来点。   少年叫了一声娘。   没听见应答声,少年又提高嗓门叫了声,还不见回应,就准备掀开床帐瞧瞧时,脑门却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撞了下。   少年悚然一惊,瞳孔张大,刚好看清了,悬在他面前的,可不正是一双轻晃的双脚!   “娘啊!”   一声凄厉的长嚎自墙那边响起,划破了静夜的平静,惊醒了不少左邻右舍,也让一直停在墙根下等消息的云玄霜松了口气。   如果真是如她想的那样,这会儿少年进去,还不算晚,邻居婶子也能救得回来吧?   修行之人讲究因果,当初在云玄霜才醒过来那几天,鲁婆婆又不在家,只有她和小桃,堂婶就上门来找事,若不是有邻居婶子跟她打了一架,让她败兴而回,说不定就算是自己不开门,那堂婶也会堵在门口,不知道要想出什么招儿来呢。   所以自己提醒一下,也算是回报吧?   耳听得邻居院里那少年边叫娘边哭,显然是吓傻了,云玄霜赶紧吼了一句,“还不快把人解下来!”   此时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老娘解救下来,也幸好平民百姓家的儿子从小什么活都做,力气不小,再加上急中生力,不然光他一个少年哪里抱得动成年妇人。   一番响动,不光是惊动了左邻右舍,鲁婆婆和王家的王婆子也终于醒了。   匆匆披着衣裳的鲁婆婆,出来看到站在墙根儿的自家姑娘,又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叫声,便以为姑娘也是听了动静才醒的,冲着云玄霜摆了摆手。   “姑娘快回房去,我去王家瞧瞧!”   鲁婆婆到王家的时候,这附近几家的邻居倒是都派了个人来。   堂屋里点了两盏油灯,王杜氏躺在床上,脸色青白,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淤青,不说不动,只是胸口还有点起伏,知道这人还活着。   王杜氏的大儿子铁柱一边推着自己亲娘的身子,一边哭个不住。   另一个七八岁的小儿子,也是才被惊醒,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娘躺在床上,怕是不好了,便光脚蓬头地趴在床尾哭。   邻居们进到屋里来的是两个中年妇人,男子们都没进堂屋,就在院子里头探头探脑的,猜测着这好端端的,老王家的怎么就上了吊?   王婆子哭丧着脸,坐在床脚的地上,一边捶胸一边哭诉。   “都怨我这老不死的哇,早知道你气性这般大,就不该多那几句嘴哇~”   一个街坊大嫂叫她,“王婶子快擦擦泪,起来吧,这幸好发觉得早,人救了回来,不然这铁柱金柱可就没了娘了,咱们平头百姓家的,娶个媳妇是容易的么?”   眼瞧得因自己跟儿媳妇吵嘴惹来这么大祸事,王婆子心里也直发虚,又讪然又委屈,她不就是又提了几句她的银子被偷的事儿么?这儿媳妇那是个吃亏的人么,说一句顶十句,既然这般厉害,怎么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倒就去闹上吊?   话说这一哭二闹才三上吊呢,也没多大事儿,连个动静都没有,咋就能这么想不开,真的去挂脖子啊?   这些疑问,众街坊心里也是如此想头。   这老王家的,个性强不吃亏,嗓儿大力气足,是这羊角巷里数得着的厉害媳妇,怎么突然就做出了受气包小媳妇的事儿来?   站在院子里头的男人们听得里头人已经救下,便问要不要去请大夫来。   只要是没出人命就好,这街坊邻居们也都不是闲人,明儿还有明儿的活计要做哩……   “王嫂子,王嫂子?”   屋里的女人们推着王杜氏的身子叫她,还有人在一边掐人中和虎口的……   这摸着身子还是软热的,也有气儿,可人就是醒不过来咋办?   “要不还是叫个郎中来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商议,王家大小子仿佛找着了魂似的,一骨碌就爬起来,“我去请去!”   他才要往外跑,就见鲁婆婆端了碗水进了屋,拿手指头沾水,在王杜氏头上洒了几点,这头王家大小子已是跑到了院子,就听见屋里传出几声惊喜的叫声,“哎,人醒了!醒了!”   “还是鲁婆这法子管用啊~”   王铁柱一听就赶紧折回了屋,果然见自己老娘已是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还是直勾勾的……   王铁柱和弟弟两人趴在王杜氏面前使劲叫娘,王杜氏却好像没听见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吓掉了魂儿啦?”   “还是请郎中来看看才行……”   “郎中怕是不管用,得请个收惊仙姑吧?”   庆善堂的郎中脾气不好,还死要钱,这大半夜的去请,能不能请到还是两说,只怕这诊费得多出三四倍去!   这婆媳俩本就是为了钱才吵的好吧?   “诶,这人醒了就没大事儿,明儿去请大夫……也使得……大家伙都回吧,赶明儿铁柱他娘好了,我带她去谢大家伙儿!”   说话的是王婆子,因为媳妇上吊这事儿,大家在这儿议论纷纷,她既憋气又惊吓,还觉得丢人,就想让人家伙儿都赶紧散了,再怎么也过了今夜才好,就算是到了白天再请郎中,那不是也省下夜诊钱么?   众人心中明白,知道这是王婆子不舍得银钱呢,但各家都不富裕,王婆子这般作为,大家倒也理解,正准备告辞回去接着补觉呢,就瞧见王家院子里进来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月白的袍子,头上拿帕子包着,看着素净得很,模样却是顶出色的,却正是云家的那位深居简出的小娘子。   “姑娘怎么来了?”   鲁婆婆一看就着了急,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跑到邻居家来热闹,这不是引口舌么。   云玄霜微微一笑,不请自入就进了堂屋。   “我来看看王家婶子……”   一走近屋内,便不由得抽了口气,以手掩鼻子,“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   从床的位置,散发出一阵阵的臭气,云玄霜正处于五感灵便之极的状态,虽然马上快速地闭了呼吸,还是吸入少数。      第32章 恶符      “姑娘?”   鲁婆婆目瞪口呆地看着云玄霜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床前,皱着眉头,一手掩鼻,目光在王杜氏的床头逡巡着,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房里另外两个妇人也都愣住了。   这云家丫头是怎么了,这大半夜的,这是中邪了不成?   再看床上王杜氏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各人心里头都有点发毛。   “云丫头你这是做啥?”   “你小孩子家家的哪懂这些,快回去睡觉去!”   话说这人看上去已是救了回来,做为一个邻居她们的心意已是尽到了,这回也忍不住地都想开溜,早回到自家早安心。   “鲁婆婆,你帮着把王大婶上半身扶起来。”   云玄霜淡定地让鲁婆婆帮忙,鲁婆婆略犹豫了下,这才真的照做。   王杜氏被鲁婆婆抱起了上半身,坐在床上,那股子怪味道更加的浓重了……   云玄霜微微低头,凑近王杜氏身上,又换到了床边,嗯……   果然,那根源是来自于床枕下。   眼看着云玄霜伸出手就去翻枕褥,原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乱嚎一气的王婆子面色大变,以非常人的速度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尖叫着就要上前推开云玄霜。   “你,你做啥?乱翻啥呢?还有没有规矩?谁让你乱翻我媳妇的枕头了!”   云玄霜此时已是伸手将那个圆枕抱在了手中,忍着更加浓烈的恶臭,探手去捏。   嘴上也没闲着,却是冷笑道,“王铁柱,还不快拦住你奶奶,这枕头里可是有鬼祟东西!”   虽然她这些天来,把那些修仙基础典籍只是粗粗浏览了一番,只能起到个知道里头都是讲点啥的程度,但因为上辈子她似乎就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邪术上头,所以对一些魔修妖巫之术也大致瞧了几眼。   这种臭气熏天的味道,再加上王杜氏莫名的自尽,还有那不大对头的神智不清……分明就是沾染了邪气所致,现下再看这王婆子的紧张举止,说不得跟她还有极大的关系呢。   王铁柱原本也被这邻居姐姐的举止给弄迷了,不过在看到自家奶奶张牙舞爪地就要上去撕扯时,心念忽转,想到今天若不是有邻居姐姐的示警,自家老娘可就来不及救了,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就挡在了王婆子的前头,伸开双臂,不让王婆子过去。   “能有啥东西,这你这小丫头咋这么坏心肠呢,是见不是人好吧?那里头说不准就有我儿媳妇藏起的私房呢?”   王婆子见她抱起了枕头,更是心急,就拼了老命般地要过去抢,偏偏却被自家大孙子拦腰抱住,又有两个街坊娘们在旁连看热闹带有意拦阻的,还有鲁婆婆在一边虎视眈眈地帮腔。   “王家老姐,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家姑娘肯定是看出了啥,也是为了你家好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算有值钱的也不可能昩下不是,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啊!”   屋外头的几个爷们都听得了不对,纷纷伸了脖子往里瞅。   “呀,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是发现了啥不好的东西啊?看把大娘急的!”   “不就一个枕头,大家伙儿都帮你看着呢,大娘莫急,有宝贝也丢不了!”   不管是屋里的,还是屋外的,大概都知道这王婆子私房钱丢失事件,毕竟丢了钱之后,王婆子恨不得见一个人就哭着表说一回了。   众人便都在心里想,哦,多半是这钱被王家媳妇弄来之后,藏到枕头里了,当然了,为何好端端地要上吊,这就有些怪异了。   毕竟,都是一家子,就几两银子的事,哪里犯得上赔出一条命去啊?   屋里一团乱糟糟,云玄霜捏着枕头探查的动作便是一顿。   在圆枕的一端,她捏到了一个微硬的东西,薄如木片,不过三四指大小,“我找着啦!鲁婆婆快借我簪子一用!”   鲁婆婆的目光瞥了面色更差的王婆子一眼,利索地从头上取下了自己的镏银簪,自告奋勇,“姑娘,还是我来,看扎了手!”   就知道,这事儿,跟这王家老婆子脱不开关系,就冲着跟她家媳妇的交情,也不能让这王家老婆子逃了去。   接过枕头来,善长针线的鲁婆婆两下就挑开了枕头,从里头捏出个木头片来。   “姑娘,可是要寻这物件?”   鲁婆婆一只手举着小木片,嘴里的问话忽然就停了,两眼中露出了惊骇之色。   “这,这……”   旁边好奇的两个妇人也凑了上去瞧热闹,没有搜出藏起来的私房钱让她们略有点失望,可是瞧见小木片上头的图样之后,又都倒抽一口凉气!   那上头,一面画着弯弯曲曲看上去就不懂的符文,另一面,则画着个可怕的怪脸,虽不过是几笔,可放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中,就让见到的人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呀!这,这是个啥怪东西啊,这王家的莫非就是这个怪东西给害的!”   众人心中发凉的同时,便齐齐看向了王婆子。   这老家伙,方才就死命拦着不让搜,莫不是这害人的东西就是她的?   王婆子脸色青白的跟床上的儿媳妇差不多了,眼珠乱转,吱吱唔唔地,这那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嚎道,“哎呀,娃他娘啊,你怎么好好的招了这邪物啊……”   她还没嚎完,就听床脚传来一个小童弱弱的声音。   “奶,奶,这个小木牌不是你前天买回来的么?”   小童就是年方七八岁的王金柱,本来抱着他娘的脚哭得淅沥哗拉地,众人开撕没人搭理他,他也就自己停了,等见着了熟悉的小木牌,他就赶紧出声了。   屋里屋外,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王婆子身上。   这往儿媳妇的枕头里塞邪物,这老婆子是疯魔了不成?   王婆子脸皮快要烧着了,正自嚎哭的声音就跟被掐了脖子似的断篇了,登时竖眉抬手就去打王金柱。   “你个小杀才,白眼狼,哪只眼睛见着这邪物是老娘买的?再胡说,看不打你!”   王金柱头一缩,就钻到了自家哥哥身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就是你那天上街回来,身上带了个小花布包,东藏西藏的,后来藏到了衣箱里,我趁奶奶不注意就去看了看,小包里头就有这个!”      第33章 误会      原来这王金柱是家里的小儿子,平时最受娇惯,有什么好吃的,他是头一份,看着自家奶奶神秘兮兮的拿回东西来,就觉得肯定是好吃的,再不然也是个宝贝,所以趁王婆子不在的时候,就偷偷的去翻了王婆子屋里的箱子。   结果翻开一看,是个不能吃又不好看的破木牌子,王金柱就放回原处了,此时在自家老娘的枕头里被翻出来,他也不明白这事儿的关键,就这般直剌剌的说了出来,登时让王婆子在众邻居面前丢了个大人,一世形象毁于一旦。   而且,这还是她儿媳妇儿神志不清呢,要是平时好好的时候,知道王婆子居然敢弄这个邪物害人,那岂会跟王婆子善罢甘休?   见众人瞧过来的目光里,各种含义都有,王婆子只觉得老脸丢尽,眼珠一翻,亦是哭了出来。   “这是我放的不假,可俺老婆子也没有坏心啊!我不过就是觉得杜氏太厉害了,想着压一压她的威风,让她不要总跟婆婆顶嘴啊!”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都这般了,这王婆子还在嘴硬。   鲁婆婆年纪最长,开口道,“王家老姐姐,这自家人平时斗几句嘴有啥可记仇的?你弄这个,不是要害人性命吗?要是真出了啥事儿,你家两个孙孙不就变成孤儿了吗?与你这个当婆婆的有甚好处?”   王婆子使劲儿拍着自己的胸膛,啪啪作响,皱眉苦脸道,“皇天神仙呀!我是真没有坏心啊,我就是想压一压她的威风,跟那赵半仙请了张宁神咒,说是能让人平心静气,不生口舌……顶多,顶多是,不爱说话安安静静而已,可没想害我儿媳妇的心思啊!”   “对,不可能,不能是这宁神咒害的,说不定,是我这儿媳妇,回娘家,走山路不知道在哪儿撞了邪才对!”   王婆子极力给自己辩解着,一边就伸手想要去夺回那个小木牌。   云玄霜,手里拿着那个木牌,只觉得浊气冲天,皱着眉头说道,“王家婆婆,只怕你是上当了,这根本不是凝神咒,这东西邪气的很,要是时间长了,真的会要人性命!”   说着就把手上的木牌,往床头上点着的油灯上一撩,就见火苗一闪,那块木牌就着了起来,冒出一股黄烟。   这回大家都能闻见那污浊的味道,纷纷捂鼻,心里多半都相信了这东西不是个好物。   云玄霜拎着那着了火的木牌就往外走,众人见了,便闪出一条路来,生怕自己也被碰到了半点儿邪气。   云玄霜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墙角,看着燃烧殆尽,变成了飞灰,便扭头跟追出来看究竟的王铁柱说,“等天亮了,你把这些灰铲了,扔到夜香里,应该就无事了。”   王铁柱点头如捣蒜,连声应了,就听见里屋传来哎的一声吐气。   屋里的街坊大嫂们惊喜连声,“哎呀,醒了!人醒了!”   王铁柱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回去,差点儿没在门槛上绊个大跟头。   果然看见原本他娘神志不清,还目光呆滞呢,现下却是在鲁婆婆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如梦初醒般的四处打量。   “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伙都在俺屋里?哎呦,我这脖子,疼死了,咦,金柱,娘的乖宝,谁欺负你了,就哭成这般?”   眼睁睁地瞧了这一幕的街坊四邻们面面相觑。   “原来云家姑娘说的是真的!”   “这个什么宁神咒,果然是害人的邪物!王家婆婆你这回可真是办岔了事儿,差点就给自家招灾惹祸了啊!”   “就是就是,王家婆婆你这东西是跟谁请来的?定是那邪门歪道,专门害人的!”   王婆子本来口中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等到看到云玄霜把那个小木牌烧毁之后,自家儿媳妇就立竿见影地醒了过来,后背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眼角乱跳,嘴角直抽,她心里也害怕呀!   一个是怕今天这事儿在左邻右舍里传开之后,大家戳她的脊梁骨,这个恶婆婆的名声是背定了,而且儿子回来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埋怨呢!   二个是不知道这东西居然这般厉害,竟然能害了人的性命!   那当时,她自己去跟那位半仙东拉西扯了好一阵,要请这张符回来,赵半仙要一百文,自己硬是连磨带泡软硬兼施,只给了十文,那人的目光就有些不善,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可不是在鬼门关过了一遭?   于是,等众人再细问话的时候,王婆子便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原来是自从跟儿媳妇吵架之后,儿媳妇就回了娘家好几天,家务活儿都落在了她的头上,别的不说,每天就得给三个爷们儿做饭,半大小子的饭量,跟他爹也不差多少,而且王婆子做的饭又不如儿媳妇,还经常受埋怨,王婆子心里很是不甘,便不得不向儿媳妇示弱,派人捎口信儿,称自己病了要让她回去。   王婆子觉得这个儿媳妇太过强势,让她过不了耍婆婆威风的瘾,便在心里琢磨着要怎样压儿媳妇一头,正好那天去街上买菜,就碰上她这两年打牌认识的一个婆子,两个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说些家长里短。   听了王婆子的抱怨,那婆子就给王婆子想出了个办法。   说是城西东岳庙后,有个赵半仙,己是半仙之体,画符算命都极灵验。   让王婆子去找赵半仙,想想办法,好让儿媳妇变的乖顺听话。   王婆子果然心动,就去东岳庙后寻着了这位赵半仙。   见这老汉须发皆白,很有几分神秘莫测,仙风道骨之态,便觉得定是个有本事的,把自己烦恼之事向这位赵半仙说了,赵半仙就说可以用一张宁神符,放在她儿媳妇时常接触之地,比如床头枕下,时日长了,儿媳妇便会改变脾气,孝顺又听话。   “柱儿他娘啊,我是真没有那个坏心呀,我就是想让你变得软和点儿,哪想到那个黑心短命的赵半仙会害人呐?”   “我老婆子跟你认个错,柱儿他娘你可莫要跟我计较啊!我那私房钱就再也不提了……你这些天只管歇着养身子,家里的活计有我老婆子顶着……”   见儿媳妇醒过来,听旁边人三言两语说了经过,目光便不善起来,王婆子倒也乖觉,赶紧老实的承认错误,众位街坊也都是想着息事宁人,以和为贵的,两边劝解,这才没有再度爆发婆媳大战。   从王家出来,这天都快亮了。   回到自家院子,小桃这丫头,睡得和小猪似的,隔壁闹出这么大动静,却是半分也没有影响到她。   鲁婆婆看着云玄霜,欲言又止好一番,这才问出了口。   “姑娘又是怎么知道那邪物的?”      第34章 堂叔      云玄霜自从醒过来之后,行事跟之前很有些不同,鲁婆婆一件一件瞧在心里,能忍到现下问已是耐心极好了。   云玄霜不由得庆幸自己是重生回到自己身上,不然若是夺舍穿到旁人身上,还要担心穿帮会被认成妖孽。   不过,既使这般,婆婆看着云玄霜的眼神里也有几分复杂。   “婆婆,你可知道我们云家祖先里可是出过仙人的?”   鲁婆婆微微一怔,才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听太太说起过。”   她是跟着杨氏陪嫁到云家来的,年纪比杨氏还要大上一轮,是杨氏倚重的人,自然云家的好多事,她也陆续知道不少。   云家出过仙人这桩事,是云家老辈们说过的,不过在云家败落之后,就没多少人相信了,特别是云家旁系的人,就是有人提起也当作是老一辈的在给自家祖上贴金,反正又无从考据,就是那么一吹呗。   李唐皇室不是还认太上老君为始祖,封为太上玄元皇帝呢么?   “婆婆,我娘临终前给了我云家祖传的几样东西,其中就有本古书,里头有修身养气的法子,先时我年纪小,也没琢磨明白,就是最近才有了些领悟,所以对这些略知了点皮毛。”   鲁婆婆听着似是信了,明显地吁了口气。   “原来是这般,姑娘若能学到祖传绝学,可是祖宗保佑……只是,这些事情,姑娘可莫要再在人前表露多了,免得遭来祸事……”   “嗯,鲁婆婆直管放心,今天是因为邻居王家婶子日常对咱们多有照顾,我才冒失了些,日后不会了。”   云玄霜可没忘记,以她现在的修为,若是没有虹影钏,战斗力简直是个渣,能自保就不错了,哪里还敢乱冒头?   鲁婆婆摸了摸云玄霜的头,慈祥一笑。   “那就好,这半夜折腾,姑娘也没睡好,赶紧回去补觉,婆婆去准备早饭去,一会儿起来吃。”   鲁婆婆去了厨下,取了面米分,准备做烙饼,一扭头就瞧见云玄霜跟了进来,笑眯眯地,“婆婆,我也睡不着,正好咱们边做饭,也说说话。”   云玄霜也是到了此时,突然想起自从重生以来,她还没跟鲁婆婆单独亲近过,也没有好生地聊天什么的,就觉得有些歉意了。   鲁婆婆倒是挺高兴,眼角弯起了深深的纹路。   这一老一小,一个和面,一个剥葱,就唠起了磕。   “婆婆,你说怕引来祸事,是不是我们云家从前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   鲁婆婆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可不是,离的远了那些,也就不说了,就说先头的云家老太爷吧,那可是个老好人,最是急公好义,行善积德的,能文能武,也略微知道些易术,当时在苍梧城里,那也算是有名的……”   云玄霜细细的听着,知道鲁婆婆说的老太爷,就是自己的亲爷爷云琦琦。   “只可惜好人没好报,有回在雪地里救了个穷书生,见那书生长的人模人样,只是家里精穷,缺衣少食的,但谈吐举止,倒是个有学识的,就有心周济,送钱送粮的,后来那书生真的考上了举人,那书生考上举人以后,就来云家求亲,老太爷就把自己的亲妹子嫁给了那穷书生……”   这段故事,云玄霜却是没有听过。   想来一定没有什么好结局。   不然也不会长辈不提,也没听说过跟这位姑奶奶家有什么来往。   “那穷书生姓毕,娶了云家姑奶奶之后,先头两年倒还可以,过了几年考上了个同进士,得了个芝麻小官,就开始有些张狂了,又是收通房,又是要纳表妹为妾,云家姑奶奶最是个温柔贤良性子和软的,渐渐的嫁妆贴了个干净,还被那小妾欺到头上,在云家姑奶奶生产之时下了黑手,差点一尸两命,还是云家姑奶奶命大福大,这才保了一条命在,只是却没保住那个孩子……”   云玄霜听着心中愤怒,仿佛那些事就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似的,也勾起了对上一世的某些不好的回忆,恨恨的把手上的葱剁成了碎末,问道,“那后来呢!”   “姑奶奶出事之后,老太爷就把姑奶奶接回了云家,跟姓毕的合离了,那姓毕的不是个东西,因此恨上了云家,在外面四处放出风声,说云家的住宅是处风水福地,可以养人气血,延年益寿……结果就给云家引来了好多年的祸事,到最后,老太爷过世,太太和老爷也没保住老宅,最后只得搬到了这碧枫城。”   云玄霜暗自咬牙,这姓毕的看来就是古代版的无耻凤凰男了。   “既然是风水福地,那祖父祖母也没有那么高寿啊?”   云玄霜知道,云家老太爷过世的时候,也就不到五十岁。   鲁婆婆却道,“老太爷过世的早,还不是被那姓毕的给气的!姑奶奶被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油尽灯枯,没两年就过世了,老太爷觉得是自己识人不清,才害了妹妹,心里愧疚,身子骨也跟着差了,这才损了阳寿,其实从前云家老宅里,还真有好几位活到百岁的老祖宗呢,现下那老宅,也被外姓旁人买去了……”   “原来是这样!不知道那姓毕的人家可还在?”   云玄霜觉得若是这姓毕的凤凰男还在世的话,有机会自己一定要替先祖们讨回这笔债。   鲁婆婆愤愤地啐道,“那姓毕的后来还升官了呢!不过也没活多久,听说,四十来岁就马上风死了。倒是给他那儿子留下了好些钱财!哎,对了……”   “云长峰就是那姓毕的种!”   啊!   云玄霜登时大吃一惊。   云长峰怎么会是姓毕的儿子?   既然是仇家之子,又怎么会姓的是云呢!   “云长峰亲娘是姑奶奶的陪嫁丫鬟,后来被姓毕的收作通房,姑奶奶回了云家,云长峰亲娘怕姑奶奶走了以后,在那表妹小妾手里活不下去,哭着喊着要跟姑奶奶回云家,回了云家后,那丫鬟发现有了身孕,也不乐意回毕家,就在姑奶奶面前跪求能留下。”   “那时,姑奶奶因没有养活下孩儿来心情抑郁,动了恻隐之心,就让留下了,后来那丫鬟难产死了,留下云长峰,姑奶奶便当成自己的孩子养活着,因不想跟毕家再有瓜葛,就让那孩子姓云。不过云家姑奶奶几年后就过世了,云长峰就一直在云家养着,对外就说是云家族亲的孩子。”   难怪,原来如此!   云堂叔根本就和云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啊!      第35章 往事      云家老太爷将跟云家没有什么关系的云长峰养大,等他长大成人之后,还给他娶了媳妇,又给了些家业,说起来,是仁至义尽了。   可惜这云长峰虽然从小就在云家养着,跟云父一起长大,本该是亲如兄弟一般,可还是毕家人凉薄的血缘天性占了上风。   给多少好处都不知足,反而总觉得他得的少了。   在云长峰的心里,虽然他知道他不是云家的嫡系,可既然姓了云,那云家祖传的宝贝就该分给他一份才是。   也是云父云母去世的早,大约是觉得云玄霜年纪小,这才没说过云堂叔的真正身世,此时从鲁婆婆嘴里听到了当年的真相,云玄霜不由得直撇嘴。   果然自家的老祖父,那就是个包子性格啊!   已经被个白眼狼凤凰男坑过一次狠的了,居然还不吸取教训,还要再养个小的?   就算这个小的是从小养大,不知道自己身世也不行啊!   虽然给云长峰定位是云家远亲的孤儿,可是这样不主不仆的,谁知道他在心里会不会不平衡呢?   结果怎么样?有好事的时候他就沾上来,云家一落难他就闪了人,还纵容他那婆娘上门来欺负孤女寡嫂吧?   云玄霜跟鲁婆婆批判着当年云老太爷的做法,而在城西的云堂叔家里,一家四口又何尝不是对那位故去的老爷子心怀怨怼。   “哥哥这回去寻那王府管事,可千万要机灵着些,要见机行事,眼明手快,咱家的大富贵,可就全靠你这一回了!”   云素娥一边帮着把准备好的吃食放在包袱里,眼带期盼地望着自家哥哥云天才,恨不得他身上能长个翅膀,立时飞到那太和城去,好早早地给自家带来荣华富贵。   云天才虽然不到二十岁,却因生得福态,显得大了几岁,此时正大爷似的叉开两条肉腿坐在太师椅上。   因今日他就要动身,早饭极好,鱼肉俱有,他不客气地吃了个肚圆,趁着老娘妹子给他收拾东西这会儿就瘫在椅上,腆着肚子消食。   云长峰伸手摸摸云天才的腰,云天才哼叫了一声,身上的肥肉乱抖,“爹你乱摸啥!”   云长峰却跟自家胖儿子的身型相反,是个瘦高个,站在云天才身边,仿佛一个中年长随等着伺候少爷似的。   他拈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目光热切,仿佛看金元宝一般地看着自家儿子腰间系着的宽布带。   “这浑小子,老子看看那玉佩还在不在?这东西可得收好,咱家这回能不能发家,可全看它了!”   云天才扬起下巴,一撇嘴,“那还用说?为了弄它,咱差点命都折了进去!娘的,那小娘皮真刁!”   说着说着就想起那天夜里,他挂墙头又摔墙下那等倒霉事来。   要不是他腰摔得快折了,他哪会在家里耽搁这好几天,还不早就揣着宝贝信物上太和城去了?   还有,云玄霜那个刁钻的小娘皮,下手那般狠,哪里有个小姑娘的样儿?该着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嗯,等哥发达了,看怎么收拾那院子里的仨个!   云素娥甜甜笑着,打好了干粮包,又空出手来给自家哥哥捶肩膀。   “知道哥受累了……”   “哼,那个小贱人,不知道怎么就转了性!都是姓云的,素娥跟她那般要好,不知道帮了她多少回,结果一扭脸就不认人了,一个玉佩,还要出了银子才给!瞧着等咱们家飞黄腾达了,怎么收拾那小贱人!”   云堂婶赵氏一想起为了这玉佩还花出去几十两银子,就心痛得紧,嘴里咒个不住,又伸指点向自家男人。   “呸!你往日里还说,当初云老头待你不差,当成亲子侄一般地养活,还给了房子和田地银子,时常念他的好,可你怎么不想想,若真是当成亲子侄,这云家的传家宝物,怎么就不见给你分上一分半点?为啥还立下文书,说你跟云长山,已出五服,无继承瓜葛?”   要不是云长山手里有文书,当初云长山一病没了,他那房只有寡妇和丫头片子,云长峰就能仗着堂叔的身份接管了云长山留下的银钱房产(虽说看着也没剩下多少),把那一对母女赶出云家,当然了,或是卖掉换钱也未可知。   云长峰讪讪地咳了声道,“说这些做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其实是姓毕的!”   他打小在云家长大,从不知自己身世,要不是十来年前,有毕家来人跟他暗中说了这事,他还当自己真是云家旁支的孤儿呢。   “那又怎地?”   赵氏气哼哼地一手叉腰,一手不停地戳着云长峰的肩膀。   “他老头子既然叫你姓了云,没把你送回毕家去,你也唤他一声大伯,他死的时候你还是孝子来着,若真是个公平心善的,就该把所有家私分做停当两份,有咱一份才是!”   “不然当初若是你回了毕家,那毕家可是做官的,有钱有势,你就是那官家公子,再怎么也能分到一份大家业,不比云家给的多多了!这么算起来,咱还是亏了咧!”   云长峰眼睛闪烁了下,往侧边让了让,糊哝地小声道,“行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啥好计较的!好歹老头子也对我有养育之恩!”   他又不傻,当初若真是送回毕家去,以毕家那位扶正的夫人的尿性,他够呛能平安活到大!   没看毕家最后活下来的,只有那扶正的夫人亲生的一儿一女?   旁人生的,也就是活了两个庶女,最后还都嫁得‘极好’,一个嫁去富商家给痨病儿子冲喜,另一个送给上官当第八房小妾。   不过这种跌股的事儿,他当着儿女的面儿才不会提咧……   也是事有凑巧,峰回路转,若非有毕家来人,他还不知道当初在栖凤城,曾经在背后保过云家,出手弄死姓毕的老头的势力,竟然是那天家贵人晋安王!   而自家儿子在四海商行做事,就恰巧知道了晋安王府的人在寻找姓云的,而且手持玉佩信物的人家!   以他们父子这精明的头脑一琢磨,可不就明白了,只要有玉佩,再加上姓云,靠上晋安王府那还不是妥妥的?   想到此处,云长峰面现狰狞,警告地看着儿女老妻。   “咱们姓云!你们可都记严实喽!要是哪个说漏了,害得全家丢了大富贵,看老子不剁死那个不长眼的!”      第36章 邪术      天色正好,日头初照。   四海商行的后门口,停了一排载满了货物的大车,赶车的,看货的,守卫的,竟是少说也有小一百号人。   云天才被一家人郑重其事地送到车上,千叮万嘱的,简直是依依离情,极盼归来。   眼瞧着车队出发,远远地离了四海商行后街了,还能看着云天才的家人,不舍地跟在车队后头追着,一边深情地挥手道别……   坐在云天才旁边的伙计们都觉得新鲜,纷纷打趣。   “哟,云账房这回出门,这全家人都来送啊?”   “这可见云帐房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了吧?”   这位云帐房,从前也不是没跟车队走过商路,也没见云家人这般紧张啊?   “呵呵,赶巧了赶巧了……”   云天才冲着同伴们点头微笑,一手不自觉地摸摸自己腰间那处暗袋。   等咱日后飞黄腾达了,你们这些人,都得点头哈腰地管咱叫老爷……   城西的四海商行车队浩浩荡荡,迤逦出城。   而城东羊角巷却也是热闹非凡。   因昨日王家出了邪门害人之事,夜里便闹了开来,好险发现的早,王杜氏被救了下来,不然,这壮年媳妇突然上吊死了,说起来,对整个羊角巷的风水气运都影响,所以但凡知道的人,就没有不后怕兼义愤的。   王衙差一早值夜回来,就听妻子儿子把这段全给说了,自然是又惊又怕,又埋怨自家老娘糊涂。   王婆子自是赶紧各种分说,只道自己也是上了当受了骗,本说求个宁神符,谁知道那贼半仙居然拿这邪物来害人?   虽然也承认是自己老糊涂了些,可罪过却全在那贼半仙处。   王杜氏昨夜险些没命,那会儿初醒还没觉得怎样,等到了白日醒过神来,才更后怕不已,哪里肯轻轻放过,自然在男人儿子面前大声哭诉,道尽委屈。   王衙差听着恼火燥皮,他差点就成了鳏夫!   中年丧妻只对那些有财有势的男人来说是好事,对他这种每日奔波辛苦的来说,那差不多就是后半辈子光棍的节奏啊!   可老娘是亲的,再怎么也只能说上两句,这满肚子邪火啊!   那不是有个妖人在东岳庙后住着么,王衙差恶向心头起,便叫了几个往日跟自己关系好的几个衙差就要去捉那妖人。   羊角巷的街坊们听说了,也呼拉拉地跟来了好几个。   加起来也有十几二十号人马,衙差们挂着腰刀外,街坊们拿着棍棒……气势凶凶,杀气腾腾地就往东岳庙而去。   因是王婆子从那赵半仙手里买的符,只有她认得那人,是以虽然心里有点不情愿,王婆子也跟在队伍里头,一副要去寻那赵半仙算帐的愤然神态。   除了这些人,还有好些婆子妇人小童,纯是闲着想看热闹的,也跟在离寻仇队有十来步远的后头。   这些看热闹的人堆里,就有满脸囧囧的云玄霜和激动兴奋的小桃。   她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那会制出这种要命的邪符是何等样人而已,就不知道这小丫头是激动个啥?   “姐姐,你说这么多人过去,可不得把那个妖人给吓破了胆?”   “那可未必……”   云玄霜放低了声音。   她偷偷地搜索了一下,昨夜被她烧掉的那木牌应该是是属于邪修的手法,名为勾魂符,低阶的勾魂符只能用于无灵力的凡人或低阶练气修士,顾名思义,只要中了招的人,神智不清自寻死路,而魂魄却会被制符的人收走。   这些被勾来的魂魄,不入轮回,就成了邪修修练的养料。   毕竟,若走正道,只靠天地间那点微弱的灵气,每日辛勤修练的进境速度,哪里比得上吸取这种要多少有多少的养料来得快?   而且这些勾来的魂魄,对于邪修来说,除了能提升修为,还有其它的大用处,比如说炼制攻击法器啊,做成阴煞鬼仆啦……总之,都是没啥善恶底线的恶毒法子。   云玄霜此时修为不过练气二层,简直是毫无战力的米分嫩新手。   而制出勾魂符的邪修,估计至少也是练气四五层的修为,假如云玄霜对上他的话,必定是一败涂地。而且自己身具灵力若是被邪修发现,简直就是送上门去的美味小菜。   云玄霜却冒着风险也想去看上一眼。   上辈子她低调隐忍,不敢显出自己身为穿越女的不同,只小心翼翼地谋个日子小康完事,结果又如何?   她还不是被那些贱人们给盯上了,最后中了邪术丢了性命?   她中的那个邪术,似乎也是邪修的手段。   在有关邪修的介绍里,有一种桃僵术,便可以把正青春年少的活人的生机给施术者。   法术完成之后,被施为的就会变成衰老可怕的活死人。   再联想到那韦贵妃妖孽般的不老容貌,云玄霜几乎可以断定,韦贵妃就是靠吸食他人生机灵气才能保持永远如廿年女子般的青春。   邪修的手段都已经伸到了自家的邻居,也难保不会哪天突然就降临到了自己身上,对这些邪术多一些了解,也能更好的准备应对。   只是眼前这些人,看上去人多力量大,可真地碰到了练气五层的邪修,只怕是……   云玄霜这番悲观的推论让小桃瞪圆了两只大眼睛,脸上的雀斑都要抖动起来,“啊,姑娘是说,这么多人都拿不住一个妖人?”   云玄霜拉住了小桃的手叮嘱,“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可莫要乱跑,就远远地看热闹啊!”   小桃点点头,神色间始终不信。   一个神棍而已,难道还能敌得过这么多人不成?   东岳庙是城东香火最灵验的地方,一年到头香客不断,因此修得屋舍俨然,殿堂齐整,虽不能跟那些大城的东岳庙相比,但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东岳庙里,住着十来个道人,他们是正经的驻观道人,享受供奉也打理庙务,而东岳庙后却是个小山包,长满了树木,蔚然成林。   因东岳庙的香火旺盛,庙里又常有各种布施,吸引了好些衣食无着的人,这些人便在庙后落脚,搭个窝棚或是挖个土洞就能栖身,虽然简陋了些,好在不花一文,自由来去。      第37章 上门      “就在那棵大柳树后头的山洞里,赵半仙就在那儿住着!”   还离着百步远,王婆子就眼尖地认出了路,大声嚷嚷着给大家伙儿指路。   王衙差给几个弟兄们使了眼色,便有几人从另外一边过去,准备包抄,免得让这害人的赵半仙给逃了去。   从羊角巷一路来到东岳庙的后山,还在后山的杂树林里走了半刻钟,然而直到绕过那棵两人合抱的大柳树,云玄霜才感觉到浓浓的恶臭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气息,跟先前那个符的感觉一模一样。   而且,在云玄霜的眼中,那棵大柳树枝条浓密茂盛,高得不可思议,几乎把一大段的日光都挡住了,站在树下,几乎都能看到一条明显的阴阳分界。   树那边的小路,分明是一片阴森昏暗,而队伍里的人却似一点也没有察觉似的,还是那般兴冲冲地手拿武器冲了上去。   云玄霜停住了脚步,小桃奇怪地扯了扯云玄霜的衣袖,“姐姐,怎么啦?”   云玄霜低声道,“前头人多又杂的,咱们就在这儿看看便好。不要过去了。”   小桃掂起脚尖看着,见一群人已是围到了一处山洞口,隐隐听得喊打喊杀的,却是离得远,根本瞧不清什么。   “根本瞧不见嘛……”   小桃嘴里嘀咕着,不过看云玄霜脸色沉下来,眼睛微眯,很是严肃的样子,便不敢再多说。   眼睁睁地瞧着后头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超过了她们两个。   这一主一仆便立于大柳树的树荫之下。   云玄霜虽然也看不清前方的情形,可是却能听到里头传来的各种动静,还有越来越浓烈的恶臭……   “赵妖人!出来!”   “拿邪符害人性命,险些害了老子一家,老子今日非把你送到官府不可!”   在王衙差的眼中,面前的山洞洞口不过能容两人并排而入,上头挂着一个半旧的竹帘子,关遮关掩,隐隐能看到里头似乎有个人半卧着,便知道那必是卖给王婆子恶符的赵半仙了,本就是报仇而来,哪里还会客气,自是声色俱厉。   外头呼拉拉地来了几十号人,还有人高声叫骂,里头那人却是半点动静全无,似乎睡着了一般。   “狗贼!还不快滚出来!”   “王大哥,还跟他多话啥,把人揪出来打!”   说话的是王衙差身边一个壮汉,姓焦,也是个衙差,人常唤一声老焦,平时跟王衙差最好,常上他家来吃喝,这会儿来帮忙,嗓门也是最大,见里头的人没动静,便觉得是怕了这么多人,吓破了胆了,便拿手里的笨刀,将洞门口的竹帘子砍得米分碎,一马当先,就要去揪人。   竹帘一去,洞中物事便落在众人眼中。   只见这个山洞也有平常一间屋子般大小,地上铺着淡黄色的细草长席,席上摆着一张矮榻,上头卧着个四五十岁的老者,面白长须,披着件半新不旧的葛袍,光着两只脚,正支着下巴打盹。   那老焦伸着手就去揪他胸前袍子,另一手握成拳头就要砸落,却还在心里打了个转。   瞧这老神汉一把年纪了,骨头脆,自己这一拳下去,可得收着点力气,莫要把人打死了才是。   谁知他的手指还没挨上那妖人的边儿,胸口就似突然被巨石撞击似的,身子就飞了出去。   老焦身在半空,都还是懵的,可却瞧见跟着进来的几个人,都是飞了起来……红光在眼前闪过,他的身子落到了实处,这才发现居然是自己的手断了,喷出来的鲜血!   榻上老者闭着的眼睛霍然睁开,原本显得还有几分道骨仙风的面相瞬间带上了诡异阴森。   看着呈扇形倒在他洞府前头的几位带伤壮汉,唇角勾起轻蔑的笑意。   “哼,自不量力!”   明知道那勾魂符是他制的,还敢送上门来,不是找死是什么?   一道跟着来的壮汉们虽然声势浩大,哪里见过这般实力恐怖的对手。   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呢,几个壮汉就断手断脚的倒下了,登时吓得不敢上前,有喊杀人的,有叫着要报官府派兵丁来捉的,还有脚下抹油,想要后撤的……   原本以为是个神汉,谁知竟是个武功高强的扎手人物,他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如何能敌?   王婆子本是跟在王衙差身后几步远之处,眼见得自家儿子一下子就被弄飞在地,没了声息,也不知死活,虽是吓得几欲晕去,还是哭天抢地地扑了过去,一边摇晃儿子,一边嚎啕大哭。   而那些原本看热闹的闲人们,此时见了这般变故,哪里还有那个闲心看戏?乱叫乱喊着,掉头就跑,生怕那妖人凶性大发,要跑出来伤人。   只是原本平坦坦的路,到了此时却变得古怪起来,不是这里冒出几棵树,就是那里多了一片藤,再不就是跑啊跑的却怎么都是在原地打转,不到半刻,不管是来打架报仇的,还是看热闹的,都被弄倒在地。   小桃站在树下,手搭凉棚朝山洞看,嘴里还纳闷不已。   “咦?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抓妖人,反在洞外乱转一气,做出这许多怪动作来?还都睡着了?”   她哪里知道,她眼里看到的情形跟身临其境的人看的,却是截然不同。   山洞中的老者慢慢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踅到了洞口。   望着倒落一地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都送上门来,不收了这些魂魄可不是浪费?”   虽然说,这般困到他的阵中收来魂魄,比不上用勾魂符拘来的效果更好,但也寥胜于无。   毕竟,他在这儿做下一票大的,自然会走漏风声,引来那些自以为正义的灵修们,而且这些凡人也会吓得再也不敢接近这里,更不用说送上门来买那勾魂符了。   所以,他至少要全收下这些贡品,才能弥补他再换一个如意居所并且在凡人中散出名气的损失。   “就从你开始吧!”   老者揪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壮汉,双手成抓,按在壮汉顶门上,那壮汉先时还惨叫凄厉,几息之后,便没了声音,一张脸瞬间更成了无半点血色的蜡黄,眼歪嘴斜,仿佛天生的痴呆……      第38章 作饵      “姐姐,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些人都倒在地上?”   小桃离得远,看不清洞口的情形,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个影儿,只见地上的人都似乎睡着了似的,洞里出来的那个老汉挨个地揪起人,在脑袋顶上摸,可那些人也不反抗,也不出声……就好似在看一群哑巴演戏一样。   这也幸亏云玄霜和小桃两个人站在阵法边缘,阵中的声音都似被无形的罩子给罩住了似的,一点也传不出来,不然听到那些凄厉的呼号,从没见过这般可怕场面的小桃保准被吓昏过去。   云玄霜扶着柳树的手几乎要把树皮给抠下一块来。   她是真没想到,这邪修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取这么多人的性命!   她先前还以为,这邪修说不定早就离开了东岳庙了呢。没想到这厮真是视凡人如蝼蚁,还在此地布下了阴邪阵法。   云玄霜现下只是初级菜鸟,虽然能看出这是阵法,却没那个本事破阵的……   云玄霜咬紧了牙关,“小桃,你快跑回去报个信!就说这里的妖人厉害,王叔他们都被困在这儿了……”   小桃点点头,正要发足狂奔呢,却是转头回来拉拉云玄霜,“姐姐你怎么不一起跑?万一那个妖人要过来了呢?”   虽说这边离着有几百步而且还有大树遮挡呢,可也难保那妖人本事厉害就能发现姑娘呢?   “你跑得快,早些回去报信,我在这边看着情况,万一那妖人跑了,也知道是往哪边啊,你放心,我躲在树后,妖人发现不了的……”   小桃傻乎乎地就相信了云玄霜的话,果然发足狂奔而去……   云玄霜见小桃离开,这便一脚踏进了那大柳树的阴影当中。   身为五感最为灵敏的时期,云玄霜几乎马上就感觉到了刺骨的阴寒,再一回头,那株柳树已是不见,满眼都是阴森森的恶绿浓黑,不远处,就是那邪修虐杀凡人的洞口,虽抬眼瞧不仔细,但惨叫号哭不绝于耳。   云玄霜是想拼上一把。   记得上一世,邻居家的王杜氏的确是过世了的,只不过那会儿云玄霜自己还卧病在床,只是听鲁婆婆和小桃两个提了下,为邻居大婶叹息了几句而已。   王杜氏过世之后,王家家贫,自然是不可能马上就娶回媳妇来的,于是家事的重担又落回到王婆子身上,王婆子后来还偷偷跟鲁婆婆抹泪诉过苦,再后来,云玄霜跟着顾骅,嫁去了京城,王大叔还是没有再娶上媳妇……   但肯定似今日这般数十人齐齐丧命的惊天大案,却是绝没有的。   云玄霜的重生改变了这些人和事的轨迹。   她救了王杜氏,找出了那个害人的东西,让王衙差知道幕后害人的邪修,却反而累得更多人送了性命!   她当然明白,害死这些人的是邪修赵半仙,然而这些人若是全部都丧命于此,却不能说跟她没有关系……假如她因为能力不足而逃走的话,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街坊邻居被杀的场景,定会变成她这一世的心魔。   更何况,她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云玄霜下意识地摸了把自己的左臂,一咬牙,便朝前奔了过去。   一边还故意冒冒失失地大叫着,“王大叔,王婆婆,你们在哪儿?”   老者正俯身吸罢一个壮汉的魂魄,听了这声音,眉毛一跳,随手便将那身长八尺的壮汉推开,那壮汉如一袋沙土般地扑通倒地,动也不动。   老者直立而起,见自己的大阵边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过来。   这个阵法,在众人踏进来,老者走出洞外之后,便开启了迷魂幻像。   寻常的凡人,根本不可能在阵中坚持超过一刻钟。   能走上百步而不倒,就算是意志坚定,元气充足的了。   而这个小姑娘居然一口气能跑到了离他五六十步的地方。   老者定睛移目,见这小姑娘着一袭淡绿布衫,衣着清雅,长相清丽,身周隐隐有一团淡淡的清光,这清光在他布下的满是阴寒黑气的阵中更为明显。   老者歪起一边嘴角,笑了。   “哟,小丫头还是个灵修!”   这种程度的清光,分明是练气初期的菜鸟灵修,还不会收敛灵气的表现。   如此,也就说得通,为何他发放出去十来张勾魂符,只有昨日的那次失利,还引来了这些不自量力的凡人了。   可是十个勾魂符拘来的凡人魂魄,也比不上一个有灵根还有浅浅修为的修士美味啊!   而且,看这小丫头如此低级的修为和冒失的举动,想来也不可能有多厉害的师长,分明是来给他送菜的啊!   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碧枫城,还能有如此收获?   “小丫头,你来!”   赵半仙咧嘴而笑,眼睛眯起了两道缝儿,里头闪烁着满满的猥琐邪恶,水嫰嫰的灵修女子,十几年也碰不到一个,可算是个宝啊,他最喜欢了!   就算自己不享用,捉去送给师尊,师尊一高兴,说不定就会赐下筑基丹呢?   云玄霜一运气,憋得满脸通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赵半仙大骂。   “妖人,你快放了我王家大叔和婆婆!”   躺在地上还有点迷糊的意识的王家母子不由得心中感动内牛。   这真是大陈好邻居啊……   她这青涩鲁莽的傻样更是激起了赵半仙的佞笑。   “哈哈哈……小丫头过来,让爷爷疼你!”   他伸手一招,一段藤蔓便凭空而生,倏忽间已是缠上了云玄霜的腰际,那力道大得出奇,云玄霜那点挣扎简直就仿佛是壮汉手中的婴儿扑腾,眼睁睁着就被那段藤蔓送到了赵半仙的面前。   赵半仙跟云玄霜离得很近,几乎只有半臂的距离。   云玄霜只觉得满是腥臭,几欲作呕,而赵半仙那张脸也近在咫尺,点点的老人斑和深深皱纹都出卖了这位的年纪,绝对不似初看上去的五十来岁,而对方的修为,云玄霜一点也觉察不出来。   绝对不止练气四五层!   云玄霜心中相登一下,她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第39章 相遇      云玄霜眼睛睁大,瞳孔微缩。   一只枯骨般的爪子已是按向了她的额头。   只不过瞬息之间,她似乎都感到了全身的灵气和生机直朝着额头方向被吸了过去,前一世她昏迷中没有感受到的恐怖,此时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她面露惊慌,双手在空中挣扎,装作无意间拂过自己的左臂……   虹影钏内有先祖留下的十道灵力,其中七道都是被先前的主人所用,传至她这个后辈时,已是只余下三道,其中一道又被钏内的云华真人残留下的神魂所用,送她重生,所以现下就只余下两道了。   虽然把这么珍贵的灵力用在这妖人身上有些大材小用了,但她灵力微薄,也只能用这个办法,幸好眼下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昏迷,不会看见她的举动……   她的指尖刚刚触到了虹影钏表面的花纹,某处花蕊的中心便是开启的机关,上一世,她就是用这个在临死之前拉了顾骅陪葬……   “邪魔敢尔!”   忽然天外一声清叱,如轻雷乍响,震得场中正生死博命的两个人动作都禁不住微顿。   瞬息之间,一道电光如匹练流泄,又如长剑锋利,几乎没有预兆地劈落而下,正中那赵半仙的顶门。   腰间的禁制突然就一松,电光石火之间,她看到赵半仙那张震惊恐惧的脸忽然就迸裂开来,她趁着这个机会向后一跃,就摔到了地上,都没顾上背疼,就直接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尽最大的可能远离那赵半仙。   这是碰上了哪位正道的高人了?   虽然碰到除魔的高人很是令人振奋,云玄霜还是明智地火速逃开赵邪修身边,以免被误伤。   她上一世的时候也没少看修仙文,好些修仙文里,凡人对修仙者来说,那都跟蝼蚁一般,就算被误伤了,只能算是自己点背呗。   果然她才滚离了数十步,那赵半仙的身子就从中齐齐分作了两半,鲜血四溅,饶是她尽量远离了,裙摆上还是溅上了点点污血。   云玄霜扭过头去,尽量不看面前的死尸。   却听蓬然一声,热浪袭面,云玄霜吓得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   赵半仙的尸身凭空燃起了大火。   这火焰幽幽泛紫,速度奇快,只不过眨眼之间,地上便只余下泛白的灰烬。   原本一直困扰着云玄霜的那股浓烈的恶臭感,此时却是消散了许多。   果然是高人啊!   云玄霜抬头望向半空,却见云雾沉沉,日头昏暗,别说人影儿了,连只鸟也没得一只。   难道这位高人是做好事不留名,过路即走?   云玄霜在略有遗憾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修为如此低微,竟也想跟练气八层的邪修拼命?”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间自身后传来,如冷泉击石,冰珠落雪。   云玄霜身子就是一僵,转过身去,这才瞧见数十步外,不知何时多了个男子。   这男子身量修长,灰色细麻袍,脚踏云靴,头戴竹笠,遮下了半张脸,只露出鼻子和下巴,长须修剪得很是齐整,飘拂在胸前,背后背着一个小包袱,看着就是一派寻常走江湖的装扮,若不是方才云玄霜亲身经历过雷劈邪修,是万万不会以为这居然是个身怀修为的修士的。   以云玄霜的能耐,自然看不出对方是什么修为,但既然这人抬抬手就将一个练气八层的给灭成了灰渣,想必怎么也是练气大圆满,又或是已经筑基?   看这人的年纪似乎也不过四十来岁,这个年纪就已筑基也算是在凡间修行得很快了。   这修士站在一片横七竖八昏迷着的人中间,就那般负手而立,完全没有要去探查的意思,却是冷冷地瞧着云玄霜,开口便疑似教训。   云玄霜心中大汗。   不知这位是何用意,云玄霜只得行了个揖礼,恭敬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小女子方才确实是自不量力,险些送了性命,前辈教训得是,小女子受教了。”   中年修士嗯了一声,“日后莫再犯便是。”   云玄霜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中年修士似乎满意地微微点头,指着赵半仙的山洞居所道,“这邪修害人无数,定有所积累,你且进去取来!”   云玄霜应了一声,就硬着头皮进了洞。   趁着背对着修士,云玄霜作了个鬼脸。   好高冷的修士大叔啊!   修仙文里说好的那些杀人夺宝呢?   他灭了这个邪修,不是应该自己进洞搜寻战利品么?   为毛要指使自己这个小虾米?   还是说他根本看不上这个练气八层修士的收藏?要让自己捡这个便宜?   进得洞来,因五感灵敏之故,云玄霜很容易就发现了木榻里的夹层空间。   这个赵半仙,深谙储物收纳之道啊!   想必他在这庙后呆了也有不短的时间,半床大小的夹层里,居然堆积了不少的银两和铜钱。   其中有个半旧的荷包倒是吸引了云玄霜的注意。   这半旧荷包是用缎子缝的,上头潦草地绣着朵荷花,配色俗艳,造型奇葩,就算是云玄霜绣工是个渣,也敢夸口比这人强上一些。   云玄霜拎起来看了两眼,觉得这荷包很是眼熟。   似乎是王婆子的啊……   再看里头,居然有五个齐整的小银锭子,怎么也有个五两了。   这莫不就是这两天被王婆子挂在嘴边的丢失的私房银子?   难道是王婆子把钱给了赵半仙,然后再贼喊捉贼?   云玄霜想想又摇了头。   应该不会,王婆子那性子,花她一两银子就跟要了命似的,更何况是五两?   也许是那妖人,不知怎么就选中了王杜氏,所以才用了手段盗走了银子,好让王家婆媳反目,他好有机可趁?   这么推理虽然也说得过去,但还是差了点什么……   云玄霜把荷包放了回去,又去看另外一半东西。   一个铁灰色的扎口袋子,两个巴掌大小,掂起来没什么重量,可是看上去又鼓鼓的,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云玄霜打开口子,往里一瞧,却是黑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着。   云玄霜心中一动。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储物袋?   虽然这种东西,在修仙界那是烂大街了,可在凡间,那还是稀世之宝啊!   练气三层才能用基础的储物袋,若是高阶一点的滴血认主,所需要的修为还要更高。   云玄霜虽眼馋心动,却也是老老实实地寻了块布,将这储物袋和银钱一股脑儿兜了,拎出了洞外。      第40章 拒绝      云玄霜将打扫出来的战利品堆放在这位高阶修士面前,别提多恭敬小心了。   这位可是抬抬手就能灭了练气八层的主儿,她就算是有虹影钏防身,就怕还没来得及按下机关就被劈了,更何况这位目前看来,还算是个正义一方的呢。   “前辈,那妖人的收藏大约都在这里了。”   云玄霜折腰拱手,一副诚恳请上仙笑纳的神情。   中年修士连眼角也没向那堆东西扫上一下,也不知是否云玄霜的错觉,只觉得自己仿佛都暴露在打量的目光中似的,很是不自在。   可是明明那中年修士背手而立,目光都被头上的竹笠遮住了呀?   “前辈若无吩咐,晚辈便要告辞了。”   这些地上的人,除了那个已被赵半仙夺了魂魄的大汉之外,都只不过是昏迷过去了,赵半仙这个正主已除,发动阵发的阵主没了,被困在这个迷魂阵里的众人,应该也会慢慢醒过来。   云玄霜可不想被这些人看到自己,更不想长时间地暴露在一个实力玄殊的高阶修士面前。   不管是她看过的那些修仙文,还是上一世的经历,都让她警惕心防备心升到了最高。   “且慢……”   云玄霜脚步才动了一下,就听那位修士悠悠道了两个字。   嗯?   云玄霜警惕地右手抚着左臂,小心地问道,“不知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那位修士停了停,才斟酌说道,“我大陈朝,凡人身怀灵根者万不存一,你虽是身具五灵杂根差了些,倒也算是有些机缘,看你修为……尚低,不知可有师父?”   五灵,杂根……   被打击到了的云玄霜在心中默了下。   即使没有看玉简中的修仙典籍,云玄霜凭着在现代看过的那些修仙文也知道,五灵根这种资质,说好也可算得极好,说差也可算得极差,主要还是因人而宜,又跟大环境紧密相关的。   因为五灵根要想升阶,需要的灵气就是那些单灵根的五倍,所以进阶慢,但进阶之后的威力又是最高的,所以如果能解决这个修练速度的迟缓的话,五灵根也就不是难题了。   对于眼下的云玄霜来说,有了那枚聚灵玉佩的加成,还有紫枣的补充,在练气初期,她算是开了个金手指,但估计到了五六层之后,再想升级,那就越来越困难了。   对于只是想获得自保之力,有不被人当作鱼肉的自由的云玄霜来说,这个升级难的问题还略早,但也很让人沮丧了好吧?   云玄霜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晚辈无门无派,所习只是家传功法……”   这位大叔,您是来打击小菜鸟新手顺便秀优越感的么?   中年修士冷言道,“难怪。”   说着便探手一抓,便将地上那个赵半仙的储物袋给握到了手中。   只不过略扫一眼,便从储物袋中倒出一个白瓷的葫芦来,却是看也不看,便远远地掷了出去,正好是那赵半仙化作飞灰之处,云玄霜移目看过去,只见碎瓷片之中,滚落着七八粒蚕豆大小的黑丸。   而先曾经闻到过的腥臭之气,此时又从这些黑丸上散发出来!   中年修士似乎也受不了这个味道,袍袖一挥,那些黑丸便被笼罩在一片紫火之中,不过一两息的工夫便也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而在雾蒙蒙的空气中,云玄霜似乎看到了几道淡淡的影子,挽发着裙,似是女子身形,从那黑丸之中散发而出,如青烟飞升,又渐渐地消散了。   “这莫非就是被妖人摄取而来的受害人的魂魄?”   云玄霜这话说得声音低低的,本也没指望中年修士给自己回答,谁知中年修士却是点了点头,“正是。似你这般修为,若被妖人拿下,亦会变作同样的魂丹。”   魂,丹!   云玄霜的头又低下了几分。   俺想回家……   “这个与本,贫道无用,你收着吧,过几年你修为够了,其中之物能助你修行……”   中年修士嫌弃一般地将那储物袋抛给云玄霜,云玄霜下意识地接在手中,只觉得老脸微红,内心翻腾。   过几年~几年~年~   这只大叔是怎么回事?   说他一片正义吧,他一派高冷,不见热心救助凡人,反而字句损人于无形。   说他高冷自傲吧,他又出手大方,话里似乎藏着话……   唉,算了,还是回去修练吧。   云玄霜拱手一礼,“谢过前辈慷慨,那晚辈就此告……”   中年修士却是是咳了一声,抬手将竹笠取下。   “贫道修行多年,座下犹虚,今日既见,也算机缘,愿收你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云玄霜一心想溜之大吉,听到中年修士这话不由得一愣。   这是要收徒的节奏?   不要!   云玄霜头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先不说云玄霜本人的经历,就是云家那位祖姑奶奶吧,当年就曾经被一位高阶修士收作弟子,结果后来才发现那位居心叵测,收祖姑奶奶是为了给门派送鼎炉的,祖姑奶奶那是气运逆天才逃过一劫成就女仙飞升上界啊。   这无亲无故,云玄霜的资质看上去也没多好的,平白就要收徒,她才不信呢。   “晚辈资质低劣,鲁钝冥顽,不敢高攀仙师……”   云玄霜说出了这句拒绝的话,本就做好了,万一这修士翻脸,她就动用虹影钏拼力一搏的打算。   谁知那修士却是默然半晌,久久才迸出几个字。   “人各有志,也罢!”   云玄霜一愣之下,便抬了眼去看那修士,却见那修士又将竹笠戴了回去,电光石火之间,云玄霜只瞥见一个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湛然有神的双眸……   没想到这位还是个中年美大叔呢~   而且,这样的眸光,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是过于明亮了些。   不过修士们都是与天地争寿,借造化之神秀的,能保养得好也不出奇。   “此地阴寒,多留无益,去罢!”   中年修士衣袖一拂,云玄霜便觉得身下似腾起云汽,将她卷起,轻飘飘,软绵绵地飘浮在半空,直向阵法边缘那棵柳树下飞去……      第41章 花园      晚夏时节,御花园中的叠秀山间,奇石林立,古树参天,浓荫下凉意习习。   两位锦衣男子一前一后,在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道上散步。   这两位,年长一些的约摸三十出头,中等的身量,颔下微须,相貌堂堂,气宇轩昂,头戴金冠,身着锦衣玉带,胸前那团龙绣的图案,尤其昭显着身份的尊贵不凡。   另一位则二十来岁,凤眼剑眉,鬓角斜飞,身材修长,举止清贵,将一身素白流光暗梅纹的锦袍穿得格外倜傥风|流。   正是大陈朝两位尊贵无比的皇子。   年长者为大皇子陈珏,生母为大刘妃,是皇长子。   后来中宫张后所生二皇子早夭,此后再无所出,而大刘妃出身名门世家,为四妃之一,身份尊贵,因此在陈珏十八岁时,便子以母贵被立为太子,身在储位上已有十来年了。   那二十来岁的则是四皇子陈瑄,他的生母为小刘妃。   小刘妃是大刘妃的族妹,大刘妃病逝之后,便被送进了宫中,大皇子便由她抚养,后来小刘妃又诞下四皇子,晋了妃位,又将四妃补齐了。   大皇子跟四皇子的关系,便较之其它兄弟,要亲近得多。   今日是小刘妃生辰,兄弟二人进宫来给小刘妃祝过寿之后,便来这御花园内闲走闲聊。   “皇兄,再有几日,那些各地选出来的秀女,便要入宫了,皇兄王府里,已有数年没有进过新人了吧?不如禀了母妃,请她为皇兄留意一位可人的佳丽如何?”   四皇子陈瑄一边走着,一边随手折下道旁玉栏杆内的一朵玫瑰花,拿在手中轻嗅着,口角含笑着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漫不经心地笑道,“四皇弟说笑了。皇兄我每日不得闲,也就是今日母妃生辰,才有空和四皇弟在这花园里走走,若得了可人佳丽,怕也是无暇顾及啊……倒是四皇弟你素来怜香惜玉,趁此良机收几朵解语香花倒是不妨……”   他身为太子,如今许多的奏折,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都是由他披阅的,每日吐哺握发,处理政务,哪儿还有工夫去想那些温柔乡的事儿?   哪似四皇子,自小就有个多情皇子的名头,他的王府后院里,各色美人儿如百花争奇斗艳,年年都有新花样,方才那句请母妃挑选的话,只怕倒是他自己的心声。   四皇子倒也不客气,眯起眼睛笑得好不荡漾。   “皇兄果真了解我,这话早十天就已经跟母妃说了。”   太子嘴角微微抽了下,这才道,“四皇弟倒是享尽仙福……”   也是啊,反正将来也是个富贵闲王,肩上没有治理朝政的担子,可不是怎么快活怎么来了?   四皇子双手抱拳,冲着太子一拱手,有些无赖地笑道,“那是自然,有父皇,有长兄,荣华富贵少不了,不及时行乐更待如何?”   太子占了长子的名份,二皇子早夭,三皇子远在北方驻守,手下有军权,而五皇子生母生份低微,早早地就封了块西南边境之地,带着家小就藩去了,六皇子年纪最小,也最为受宠……   说起来,他老四除了跟太子关系不错之外,竟然没什么优势,所以还是老实地做个富贵闲王吧……   说着话兄弟二人就来到了叠秀山下,这叠秀山乃是人工堆积山石而成的假山,构造巧夺天工,却又自然成趣,几乎是一步一景。   叠秀山的山洞中凉爽干净,为着贵人坐卧方便,还设了石桌石榻,二人便在山洞中坐下,自有伺候的宫人送上茶点而后退下。   “皇兄可还记得,咱们小的时候,最喜欢在这山洞里头玩,有时藏在那些只能容得下小儿的洞中,一时误了时辰,还惹得母妃着急,四处派人找呢?”   “是啊,儿时顽劣,可没少让母妃费心,日后你我两兄弟,可要好生孝敬母妃才是……”   兄弟两个回忆着往事,一时兄友弟恭,一派和谐。   忽然四皇子眉心一皱,端起茶杯便往洞中一侧泼了过去,叫道,“什么人?”   那处本是洞中深处,有两块造型奇特如同枯树根的巨石,此时便听娇怯怯地一声惊呼,一个人影自巨石后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太子便是一惊,以为是图谋不轨的刺客之流,正要起身呼叫外头的内侍们,却打眼瞥见,那自阴影中走出来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身姿袅娜,眉眼绮丽婉转,一身寻常淡青色的宫装穿在身上,更显得纤腰一束,弱不胜衣,自有别样的风情!   如此纤纤弱质的小宫女,当然不必警惕了。   太子松了口气,见身侧的四皇子已是眼神发亮地盯住了那小宫女看,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心中便了然地一笑。   自己这个四弟,又犯病了。   “你是何人?怎么躲在此处?”   四皇子问话的声音温柔带笑,简直半点气势都无,倒更似在跟相熟的小丫头调笑一般。   小宫女眸光一转即收,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柔柔地屈膝行礼,俯身垂首,露出一段脂光米分腻的修长脖颈,娇怯怯地回答,“两位殿下恕罪,民,民女只是想看看御花园是什么样儿,没想到就远远瞧见两位殿下,民女怕惊忧了殿下的兴致,便躲在山洞里……”   说到后头,声音已是带了几分泣音,柔弱的身躯微微发抖,仿佛春雨梨花,温香隐隐……   四皇子鼻子微抽,这淡淡的甜香味!   身为花丛行家的他,却也从未闻过,莫非是这位自带的体香?   稀世的美人儿便如那名花,一看容貌,二看体态,三嗅其香,眼前这个小宫女,却是三者合一,全齐了!   “哦~原来如此,你且起来。”   四皇子对真正的美人儿,一向都很有耐心。   “你,是韦妃娘娘的表妹?”   美人梨花带雨地跪在自己面前,只道她思念家中亲人心切,求被带出宫这样的桥段,四皇子长了这么大,还真没见过……   “求殿下救我!”   袁娥眉一咬牙,便抱上了四皇子的小腿。   能否活命,可就在此一举了!   不然留在这宫里,分分钟都有可能被她那位诡异狠毒的表姐给弄死,呵呵……   什么药人?   若不是她体质有异,天生便有几分抗药的怪性,又如何会在表姐跟那个胡内侍交谈的时候醒来,知道了这犹关自己性命的大秘密?      第42章 脱逃      姚娥眉这楚楚可怜的求救,看在太子和四皇子眼中,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这女子,虽然求救之中也没忘记展现风情,可那眉眼之间的惶急害怕是骗不了人的……   太子看了眼四皇子,没有出声。   女人再美,在他眼中亦是无用,他所虑者,是如何能早些大事抵定,为了个长得美些的女子得罪韦贵妃,这种划不来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四皇子却是眼神发直,哪儿还舍得从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儿身上移开?   “哦,不过是出宫回家看爹娘这样的小事,这有何难,你便随本殿下出宫,本殿下命人去凌波宫禀报一声也就是了。”   姚娥眉心中登时一阵狂喜,这回不但保住了小命,还能攀上四皇子!   果然这趟入宫,真是富贵险中求!   幸亏她机灵,装作不知危险将至,暗中把贵妃赐与的那些汤药都给吐了出来,又拿出自带的银票贿赂,终于打听得贵人的行踪,这才冒险一试。   若真能遂愿,也算是没白在鬼门关晃荡一回!   “殿下大恩,民女感激不尽……”   那仰视的目光中杂揉着崇拜,娇羞和惊喜,姿态也是格外的惹人怜惜……四皇子勾起唇角,亲自伸手将人抚将起来,还顺手在那皓腕上捏了一把。   姚娥眉适时地面泛桃花,更是不胜娇羞。   看得四皇子心中更热,这才哪到哪儿,若是……岂非……   正神思荡漾间,就听得不远处一阵喧哗吵闹起来。   “怎么回事?”   太子眉头微皱,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四个贴身侍卫。   一名侍卫手按腰刀,快步赶了过去。   见是几个负责清场的内侍和另外四个内侍分作两帮,正在推搡吵闹,那负责清场的内侍们便是看守这御花园的,都身着褐衣,而另外的内侍们则穿着蓝衣,看制式应该是哪个娘娘宫里伺候的,似乎正要往太子和四皇子那边闯。   侍卫大声喝道,“太子和四皇子殿下在此,何事喧哗!”   原本气势正高昂的四个内侍登时便是一怔,互相望了望,似乎有点怯了。   “他们四个硬是闯进御花园中,我们拦都拦不住,还挨了打咧!”   另一方趁机告状。   哼,要不是看他们是凌波宫里的给几分面子,大家伙才没有一拥而上狠狠打,不然他们四个哪里够看?   “回这位大人,凌波宫中有个犯了错的宫女怕受责罚畏罪潜逃,有人瞧见是往这边来了,小的们一时心急,就追着来了,这小宫女胆大包天,若是藏在御花园内,只怕会惊扰了两位殿下,还请容小的们过去搜拿出来……”   凌波宫的内侍也是人精儿,知道最近韦妃娘娘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不但朝中各位文武有大半都上本参她四大罪之事,就连那位已是多年不管事的皇叔晋安王都上本表了态,这回就算皇上想保下贵妃来,只怕也有些为难。   因了此事,韦贵妃最近低调了许多,凌波宫里头的一干人等,自然也收敛了,更何况他们即使在凌波宫里,也不过是些小人物罢了,哪里敢得罪未来的皇上和王爷?   他们的声音不低,早已是传入了那头的两位主子耳中。   姚娥眉心中乱跳,吓得便往四皇子身后躲,盈盈含泪,求告道,“殿下救我,民女不是宫女,民女父亲任京西府县丞,民女是入宫来探望表姐贵妃娘娘的……谁知贵妃娘娘却不肯放民女出宫,这几位公公又捏造罪名往民女头上栽赃陷害……”   姚娥眉此时心中恨极了贵妃,只是却也不敢当着这众人的面,提起韦贵妃所行那阴毒邪门之事,只敢含糊其词,把矛头指向这四个内侍。   四皇子听了哈哈一笑。   伸出一手在姚娥眉肩头上抚慰地拍了下,又遥遥对那四名内侍道,“既然是贵妃娘娘的亲戚,又并非宫女,那想来大约是有些误会了,如今这位姑娘思家心切,留在宫中也不能陪伴贵妃娘娘,倒不如送出宫的好,正好今日本王无事,便将此事代劳了,你们回去禀告娘娘一声便是……”   内侍们都傻了。   这回去可怎么交待?   “这,这,四殿下,可是,可是……”   “行了,别可是了,人我带走了,若是贵妃娘娘想这个表妹了,改日,本殿再带她进宫来拜见娘娘便是……”   四皇子语气轻松得很。   不就是个亲戚么,贵妃再心狠手辣,难道还要把特意进宫来陪伴的亲戚也弄死?   没道理嘛~   几个内侍扑通扑通就都跪下了,急得满头大汗。   “四殿下三思啊~殿下……”   可惜究竟人单力薄,眼睁睁地就被众人给赶出了御花园,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姚姑娘,竟然大喇喇地跟着四殿下走出了园子,又坐上了轿子,一路直往宫外去了……   等韦贵妃得了信儿,再亲自带人去拦的时候,四皇子早就带着姚娥眉出了宫门了。   这一出宫门,再想把人弄进来,那可就不易了!   韦贵妃恨得捏断了几根指甲!   这小贱人,倒是命大!   姚娥眉坐在小轿中,身子随着轿子的起伏,嘴角的弧度却是越扩越大。   她简直不敢相信,竟真格地逃出生天了!   而且原本她的期望,就是能被皇上看中,哪怕做个昭仪,才人呢,那也是飞上枝头了,如今竟然得了四皇子的青眼,身为一个美貌女子,对男人的眼光自然是灵敏之极。   四皇子在花园中的神态动作,分明已是对自己满意之极。   有俊朗年轻儿郎的高枝可攀,当然比年迈的老者要强得多!   有黄金,谁还惦记破铜不是?   这一路,姚娥眉美得似飞上了半天,又似坠入了美梦之中。   当轿子停下,有人替她打起帘子,唤着请姑娘下轿时,姚娥眉这才端起架子,整了下衣饰发丝儿,矜持地扶着那伸来的两双手,抬脚落轿下地……   四皇子府,本姑娘来啦!      第43章 再会      天□□暮,斜阳晚照,枫林正碧。   碧枫东城门外的官道上,来往的行人们趁着天光尚亮之际,出城的出城,入城的入城,正是一派繁忙热闹。   入城的比出城的多,一时便在城门口排起了队伍。   队尾处有一辆寻常马车,一看车身标志,便是碧枫城内的车马行的。   富人家里自然养得起车马和车夫,这寻常小康人家,要出个远门啥的,自然就得到车马行去雇车了。   车马行的马车也分上中下三等,这辆车便是那中等的,不大的车厢里头能坐三四人,顶上盖着青油布,简单朴实又防风雨,着实是居家出行必备好物。   此时细麻车帘布正自内掀开,一个小姑娘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前头的队伍,盘算着轮到自家还有多长时候。   “婆婆,姐姐,咱们前头一共有七拨人,很快就到咱们啦!”   小姑娘梳着双挂发髻,圆脸微黄,鼻子两侧还长着几粒褐色小麻子,穿着身碎花细夏布襦裙,神情活泼又愉快,正是云家小丫头小桃。   鲁婆婆坐在车内,听着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只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云玄霜就坐在小桃身侧,从小丫头掀开的帘下往外看,欣赏着碧枫城外景色。   碧枫城外的大道两侧,是望不到边的枫林,这些枫树,据说是百年前一位爱好风雅的太守所植,时日渐长便成了一景,碧枫城也改了碧枫这个名字。   碧枫城周多山,风景优美如画,只是交通不便,略有些偏僻,又没有什么独特的出产,因此在大陈国不算繁华,规模格局都偏小,跟云家的祖地苍梧城没法比,不过云家那是在苍梧城混不下去了,这才只好搬迁到此。   小户人家的日子平淡安静,云玄霜在上一世的时候,虽然身为穿越女,却没敢高调,只是花点小心思,带着一老一少,挣几个小钱,知足常乐,根本没有想过,似她这般的小老百姓,是哪里就惹了那些所谓富贵人的眼了……   而且上一辈子的她,死也想不到,这个世界,它居然真的有仙啊妖啊这些!   不然也不会半点没提防就中了那韦贵妃和渣男的招了,那个祖传虹影钏难道是摆着好看的?   她如今是打算定居在碧枫外的西王庄了。   自那日被那位中年修士所救之后,被困在迷魂阵中的众人过了片刻便都醒来。   众人醒过来时,那位妖人已是不知所踪(化成灰了),而地上却散落着银钱等物。   醒来的众人都是迷迷糊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有少数人有些模糊的印象,还能记得妖人作法,打伤了几个冲在前头的大汉。   除了一个壮汉变成了痴呆外,那些受伤的被送进医馆,经诊治不过是气血虚弱,受的是皮外伤,将养些时日便可。   只有那个痴呆的壮汉是好不了了。   这般重案,自然是惊动了官府。   碧枫城县令提了当日参与的几个关键人证,一番讯问,得知城内竟然有如此邪门的妖人作祟,自是既惊且怒,立时便调遣三班衙役,全城搜索,务要捉拿那妖人归案。   这一搜索不要紧,却是发现了碧枫城内,这两个月以来,竟然有六起妇人莫名自尽的事件。   再一深挖,这些妇人家中,都是有人去东岳庙后求过那妖人的灵符的。   这些去求灵符的人里头,有的是如王婆子般,因为不满想要整治人的,也有是本来报着好的愿望,求平安求早生贵子之类的,结果却被那赵半仙给哄骗了去,最后弄得家破人亡。   这些案子,虽然官府并没有公布出来内情,但私下里还是有各种小道消息流传,一时之间,弄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睡觉的时候还要检查下床铺枕头,看看有没有不明物之类的……   云玄霜知道,那六七家出事的女子,定是对应着那天看到的魂丹了。   云玄霜后来特意查了下,邪修炼制魂丹,多选用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女子,这样炼出来的品质最好,而她家邻居老王家的,便是八字纯阴。   也幸好修士在把邪修的储物袋给自己之前,已是将那魂丹给取出焚化了,不然她把储物袋放在自己身边,心里还会有阴影啊。   现下那个储物袋外头套着一个不起眼的绵布荷包,就挂在云玄霜肘部。   虽然是邪修用过的,又被那修士随手丢来的,对于云玄霜来说,这可是无价之宝,关系着她日后凡间生活的安逸方便啊?   再小再破,它也是空间法宝不是?   只是不升到练气三层,连这个破储物袋都用不了啊!   更不用说再碰上类似的邪修,菜鸟一只的她连攻击法术都不能用。   鉴于城中生活已不似先前那边平静,她又急着要升级,所以在西王庄买院子这事办得很快,还顺便买下了跟那院子相连的两亩地。   那家的院子在村子里算是不错的,只是毕竟换了主人,云家三人又习惯了住在城里,因此买下来也不能马上住,还是托了佃户王大郎一家牵头,让人米分刷墙壁,换新门窗,加高围墙,拆了原来的鸡窝猪圈,加盖了新茅厕等等。   她们三人这次,就是听说收拾得差不多了,拉着一车东西去了西王庄的小院,先去收拾布置了下,准备回来就选个日子搬家。   云玄霜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枫林之间,心里却是盘算着日子。   算起来,前一世这个时候,她还是病病歪歪的,过了半个月,羊角巷子附近才开了新医馆,又过了半个月,她才得新医馆的老大夫诊治,开了新方子,病势转好……   病势转好没几天,她那位好堂妹,就笑嘻嘻地带着一位英俊富贵公子上门,说是介绍给她的大主顾……   忽然后方传来的嘈杂声打断了云玄霜的思绪。   紧接着就听到小桃愤愤地道,“这些讨厌的外地佬,有银子了不起啊,明明是后面来的,给那些守城的塞了东西,就能先进城门!”   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古往今来,仗着财势,想走捷径的比比皆是!   云玄霜无可无不可地朝那明晃晃地插队入城的后来车队看了过去。   但见这一行人足有四五辆大马车,货物装得满满的,打头开道的是几个精壮大汉,坐在高头大马上入城,被他们护卫在中间的,却是个锦袍年轻男子。   想是感应到云玄霜的目光,那男子侧过头来,朝着云家马车望了过来。   云玄霜瞬间身子一僵。   该死的,居然是顾骅!      第44章 碧枫      此时的顾骅,正是二十六七岁。   想是生于富贵,养尊处优,看着要更面嫩些。   正当盛年的男子,眉眼英俊,身形修雅,一身素锦箭袖长袍更显清雅华贵,座下是匹高头白马,霜髦扬风,十分洁净神骏。   这一人一马,被拥在队伍当中,便如众星捧月般。   男子面上的神情却是沉稳大方,一派成熟从容,似乎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似他这般的颜值和衣饰,身为京城有名的英俊公子,放在哪里都免不了要引人注目……   顾骅随意地打量着城门口的环境,经过一辆寻常马车时,正好那车中人正瞧向自己,他便回望了过去。   见那掀帘子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圆团脸,模样着实寻常,看打扮应该是小户人家的丫头,瞧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惊叹,张大了嘴巴一脸傻乎乎的,心中一哂,正要移开视线时,眼角却觑见,车内还坐着一位年纪略大的少女(婆婆被自动忽略了)。   那少女玉雪肌肤,眉如远山,眸如星子,虽还有些稚气,却已是能看得出来未来必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没想到这碧枫小城内,也能养得出如此灵秀人物来?   那清丽少女稳坐车内,虽跟他的视线有一瞬间的相对,却如被蜇了般地移开了眼,侧身往车内的阴影处移了移,顾骅便只能瞧见那少女的半个侧面了。   这是害羞才躲起来的么?   见多了京城女子含羞带怯地偷偷爱慕打量的目光,顾骅微微一笑,便转回了头,单手控着丝缰策马向前,另一手不自觉地就摸出腰间的玉骨扇来,放在胸前轻摇。   这番故作潇洒令小桃瞧得满眼星光,一边下手偷偷拉了拉云玄霜的袖角。   “姐姐,姐姐,你瞧,那位公子可真俊乎!他一定是碧枫城最好看的儿郎!”   云玄霜唇角勾起弧度,似笑非笑,笑容略有些不自然。   “嗯,嗯……”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以前没听人说起过呢?”   话说羊角巷里多的是爱闲话的婆婆媳妇小姑娘们,凑在一起,这碧枫城的边边角角,有些什么略出众的人物,早就被她们给扒了个底朝天儿,为何却没有这么一位英俊贵公子泥?   “小桃快放下帘子,外头这么多人呢,你这小丫头就大大咧咧地乱看,不成个体统,三天不训你,是皮痒了吧?”   说话的是鲁婆婆,她究竟年长,知道分寸。   虽说小门小户的不似大户人家讲规矩,女孩儿们抛头露面的有的是,平时自家姑娘在碧枫城里随便逛都没啥。   然而这伙外路人一看就来头不小,而自家姑娘生得又好,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来就不好了。   小桃瞥见鲁婆婆黑下来的严肃脸,赶紧地放下帘子,吐了吐舌头,背着手老老实实地坐好。   她这般活泼的乖觉模样,瞧得云玄霜萗尔一乐。   “小桃放心,将来姐姐我一定给你找个俊乎的小哥当郎君!”   小桃瞬间低头红脸,拉着云玄霜的手直摇。   “哎呀,姐姐说什么呢?”   一会儿又仰起脸来,期待地看向云玄霜。   “那姐姐可要记得哦~”   “这小丫头竟是个不害臊的!”   看得鲁婆婆抬手作势要打,小丫头笑嘻嘻地躲闪开,忙又背手坐好,闭紧了嘴巴,示意自己再也不乱说话了。   云家三人一番笑闹间,马车已是进了城。   小桃瞧见自家姑娘居然也学着自己,掀开了帘子去看那位俊公子,只不过,自家姑娘只掀开了极小一道缝儿……   “咳,姑娘~”   鲁婆婆不赞成地咳了一声。   若在从前云家还兴盛之时,姑娘这般的人才,配什么样的男子不成?   如今却是家道中路,似云玄霜这般无亲人的孤女,结亲的时候,是要难上许多。   而这样的贵公子,就是碧枫城最富贵人家出来的儿郎,都比他不过,姑娘看得多了,移了心思拔不出来可怎么办?   总不成自甘下贱去作小的吧?   云玄霜其实就想看看,这顾家车队是往哪里落脚了。   这次顾骅倒是比上一世,来得要早了几个月。   瞧着顾家车队往碧枫城西柳条街去了。   云玄霜心里便有了谱儿。   碧枫城内最大的客栈顺鸿客栈便在城西柳条街,顾骅想来便落脚在那儿了。   云玄霜放下帘子,笑道,“婆婆,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这伙外地客商是去了哪儿,我估摸着他们大约是要往城里开店了。”   前世,顾骅盘桓在碧枫城,就以开新铺子为借口,实则是好就近便利,哄骗得云玄霜入斛。   那个时候,顾骅是先认识的云素娥。   云素娥又带着云玄霜去逛的顾家铺子,云玄霜这才第一次见到顾骅。   现在回想起来,云素娥后来穿针引线,各种动作,正是云玄霜嫁入顾家的推手。   那个时候的堂妹,莫非就有了恶意?   那位晋安王妃又是何许人?   难道云素娥,还有顾骅等人,都其实不过是晋安王妃手上的棋子?   云玄霜还记得,上世晋安王娶妃时,其实跟她嫁给顾骅是同一年。   皇叔成亲,自是除了皇帝本人大婚之外,宗室里最高的规格。   旁的不论,光是那年京城里所有的上等珍珠宝石都被买空了,由此可见婚礼之奢侈。   一嫁过去,就是一等亲王妃,辈份比皇帝还大,就算是嫁个老头子,京城中还有无数的女子羡慕不已。   更何况,那晋安王妃不过是个平民女子,因认了震南大将军府袁大帅为义父,这才勉强抬了身份,姓了袁,得以从将军府嫁入晋安王府。   云玄霜那会儿还在心里啧啧。   觉得这就跟妙龄女嫁了八十岁土豪是一个意思。   小王妃很容易就能把土豪熬死了,从此变身白富美,拥有小鲜肉呢。   却是完全不知道,这位王妃,原本姓甚名谁?是什么来历?      第45章 主动      进了城之后,马车就朝城东羊角巷而去。   云玄霜坐在那儿凝神细想,小桃丫头却是扒在窗边,学着云玄霜先前的样子,弄开一道儿小缝,看着街上的热闹。   话说就要搬去乡下住了,乡下虽然也有好多好玩的,可倒底没有城里这么多热闹的店铺和有趣的物事啊……   马车从热闹的大街上向东而行,没一刻钟便拐进了清静的小巷,眼瞧着离羊角巷只隔了两条街了。   就听小桃惊叫了一声,“咦?这才过了两天,卖瓷器的铺子便改成了医馆啦!”   鲁婆婆和云玄霜都朝外看去。   果然,在十字路口处,原本那家卖瓷器陶器的小店铺已是换了门脸,上头挂起了药铺的牌匾。   不知是否新开张没有主顾的缘故,此时的店门倒是闭着。   “这三个字我认得,是和安堂……”   小桃指着牌匾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她自从到了云家之后,生活无忧,有空余的时候还跟着姑娘学认字,如今也认得百来个字了,起码碧枫城里常见的牌匾上的字,她是熟悉的。   “这家药铺离得咱家更近啊!不知道跟庆善堂比起来怎么样?要是不像庆善堂那般黑心就好了。”   小桃眨着眼睛,小嘴巴巴地就不停。   碧枫城一共就两家药铺,庆善堂开在城东,规模小一些,去看病的多是平民百姓,庆善堂的药比另外一家略便宜些,可品质差得便不是一点半点,而且里头的郎中医术虽平平,却个个傲慢势利,看人下菜……   因此城东的老百姓们,能不去庆善堂看病都尽量不去。   鲁婆婆也点头称是。   “嗯,希望这东家,是个仁义厚道的就好。”   话说,上回邻居家出事,好些人受了伤,还有个痴呆了的,就变成了庆善堂的摇钱树,就算后来有县太爷拿妖人留下来的银子给各家伤者贴补也没用,药钱就跟流水般地花出去,没被榨干吸尽,怕是不算完。   云玄霜直盯着那家药铺,眼神复杂,半晌没吱声。   这家药铺,可不正是上一世那家么?   她被庆善堂的庸医治得病病歪歪的时候,羊角巷附近就新开了这家和安堂,虽然规模很小,里头只有一个掌柜,一个小伙计,还有个不定时来坐堂的老大夫……   就是那位老大夫治好了云玄霜。   如今这家药铺却是提前开了……   顾骅出现在碧枫城,和安堂开张,这些时间,竟然都提前了。   这是因为自己重生了,所以蝴蝶了么?   回到云家小院,一夜如常。   第二日,小桃揉着眼正扫院子呢,瞧见云玄霜从屋里出来,手里的扫帚啪答就落了地,瞠目结舌地发出一声惊叫。   “呀!姐姐你的脸,这脸是怎么了?好好的怎黄了?”   云玄霜原本白嫰无暇的肤色,此时似蒙上了层黄土一般,黯淡无华,原本的清丽美貌大打折扣。   鲁婆婆正端着饭菜往院中的石桌上摆,顾不上放下手中的盘子,就忙着打量。   云玄霜笑道,“没事,是拿草药汁染成这个色儿的。”   小桃楞楞的没反应过来,“为啥要用药汁染脸啊?”   一边伸出手,放在云玄霜的脸前,跟她比颜色。   嗯,现下姑娘跟自己一样黑了啊……   “咱们不是这几天要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么,来来往往的,我就涂了点药汁,还准备扮成男装呢……”   云玄霜笑眯眯地回答着,又转头去问鲁婆婆,“婆婆,前两年你给我做的小子的衣衫,也不知道现下还能穿不能了。”   小桃兀自懵懂,鲁婆婆已是瞬间明白过来。   姑娘这是怕因为容貌惹是生非,在藏柮呢。   便放下手里的菜盘,连连点头。   “嗯,那会儿做的时候就是往大里做的,再放放边儿,一定成的。”   那会儿太太刚过世,姑娘年纪还小,就已是知道扮成小子,提着做好的小盆景,去外头找生意……这些年家中虽无大人,日子过得却不比旁人差,可不就多亏了姑娘本事大有主意?   难为她花样的年纪,行事老成谨慎,有时候自己这个老婆子都想不到的事儿,姑娘都能料在头里。   这虑得极是,来回出城入城的,见的外人比平时一年还多,不防着些怎么行?   “那药水涂在脸上……可有妨碍?”   想想又有点纠结,姑娘无父无母,比旁人强的就是长相和本事了,这万一真把脸给毁了,可上哪儿哭去?   “没事儿,这是几种草药混合的,涂在脸上还能防晒养颜呢。”   云玄霜在现代学的专业就跟这个沾边儿,后来嫁到了顾家,每日闲工夫多了,手边又有现成的工具和原料,就琢磨着这些。   要不是突然被韦贵妃和顾骅合起来给坑了,她若是继续琢磨下去,能在大陈朝发展出一个雅施兰黛也未可知。   鲁婆婆听罢便点点头,算是放了心。   自从村里孙家少年头上的疙瘩被姑娘治好了之后,鲁婆婆小桃两人就信了自家姑娘那半路出家的医术。   “还能防哂啊?那姑娘也给我来点呗,嘿嘿~”   小桃听了却是心动,顶着鲁婆婆的冷眼,硬是拿了剩下的药汁,把她那小黄脸,彻底地变成了泥土的颜色。   黄脸主仆二人组出了云家小院,小桃挎着个篮子,里头装的是还剩下的小盆景。   盆景生意是云家收入的主要来源,因要搬家,后院子里养的十几盆都找了门路卖的差不多了,余下的这些,云玄霜跟城西一家富户的管家谈好了,打了五折半卖半送了,今日便是送货上门去。   主仆二人赶着日头还没那般晒的时候就到了城西那家富户的大门前,寻着了管家,把四座盆景送上,收齐银子后告辞出来。   云玄霜从荷包里倒出十来文,递给小桃让她自去街上买点心玩耍,赶在午时回家去即可。   小桃思想简单,知道有的吃有的玩,欢呼一声谢过云玄霜,便风似地跑了。   云玄霜这才神情一肃,往柳条街的方向行去。   虽然前世跟顾骅的仇,前世就报了。   对于此人,无爱亦无恨,只余厌恶。   可这一世,顾骅又来了碧枫城。   他图的什么?   真是如他一开始的借口所说,是为了在这儿开铺子?随便收碧枫城出产的蔷薇花?   哼,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后还是要来骚扰自己。   与其等他过来找麻烦,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先去探探虚实再说。   现在的云玄霜,五感俱灵,耳聪目明的,不用岂非浪费?      第46章 八卦      城西靠近西城门一带,住的大多是富贵的大户人家。   柳条街处于城西正中的位置。   再往东和往北,便是略寻常些的殷实人家了。   云堂叔家就住在柳条街北面。   云长峰在云家长大,是从富足日子过来的,少年时也跟着堂兄云长山学文习武来着。   云长峰倒是脑子好使,学什么都快,特别是精于计算,只可惜大约是聪明过了头,反而不肯用功,以至于成年后文不成武不就,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算是成了家生下儿女,还是事事都想着依靠着堂兄云长山帮衬。   后来云家在苍梧城混不下去了,他们一家也就随着云长山一家迁到碧枫城来,云长山过世后,堂嫂和侄女搬去了羊角巷几乎不再来往。   云长峰从前学过几个字会打算盘,靠着这个专长,才寻了个差使,在柳条街上的一家酒楼当帐房。   这家聚仙酒楼跟顺鸿客栈都在同一条大街上,隔得并不远。   聚仙楼算是碧枫城中数得着的大酒楼,上下三层,一层的大堂里摆得下几十张桌子。   除了那些外地来的客商,本城不少的闲人也是这里头的常客。   大堂正中的位置,摆着个台子,每天到了点,就有说书的讲一段故事,有时也有江湖艺人来卖唱,闲人们在家里里头没事,可不就乐意出来听书听曲儿,再跟熟人们胡吹神侃,交换各种消息八卦。   因此久而久之,这聚仙楼里,便成了消息灵通之地。   大到国事朝政,官员风向,小到乡野奇谈,传说怪事,都逃不过这儿的八卦众。   “话说那路过的侠士见那妖人厉害,只怕再打下去,会伤及地上昏倒的无辜百姓,便灵机一动,觑了个空子,便将妖人藏在身上的一件宝贝给挑了去,又冲那妖人傲然一笑……”   因前几日,城里闹出东岳庙后的妖人事件来,因见闻者众,而且还有许多家受害者,是以传出许多种故事来,不乏想像力奇诡画风清奇者。   机智的说书先生,便灵光一闪,根据这一事件现编出了个长篇神魔故事的开头来,将那妖人莫名的消失,说成是江湖上游历到此的剑侠,为救无辜百姓,不惜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妖人引开,最后侠士与妖人你追我逃,然后逆袭反击,再追再逃,最后于那荒谷绝境断崖之巅,决战三百回合了……   当然了,决斗结果如何呢?   且听下回分解~   坐在角落里的小少年听得一脸的无语凝噎。   只低下头,默默地又喝了口温茶水。   兀那说书的,你把一个长胡子大叔楞说成是玉树临风,俊美无双而且侠骨仁心的年轻帅哥,这样真的好吗?   不见这酒楼大堂里,居然都坐了好几个年轻女纸,那一副专心致志满眼花痴之态么?   这小少年自然就是变了装的云玄霜。   她现下年纪不过十六,身形不显,经过两世的打磨,心性习惯自然不会跟寻常的十六岁少女一般,扮起少年来似模似样,举手投足间很是自然。   刚刚那说书人正讲到关键处,两强决战之时,妖人向侠士暗中撒下绝命剧毒,侠士拼尽全力刺向妖人喉头一剑……   然后说书人就来个且听下回,抱着他的小扇子下台一鞠躬了。   可不引得堂中众人都发出不满的唏嘘之声?   不过再不满,也不可把说书人揪回来,让人不吃不喝地接着讲不是?   余下没有故事听的工夫,众人自然自发地聚作几堆,开始了每日的闲聊胡侃。   这些闲聊的内容,除了跟东岳庙后妖人事件有关之外,还有不少旁的话题。   什么碧枫城中谁家俊俏小媳妇的二三事啦,城西最老抠的刘财主的每日趣闻啦……这些事云玄霜不感兴趣,便当成背景杂音略过。   倒是有一堆喜高谈阔论的人在说起韦贵妃在红云观差点逼死皇后之事。   云玄霜听着便在心中暗忖。   韦贵妃差点把皇后逼死这件事,在上一世也是有的。   她是在后来嫁到京城了,才听旁人说起的。   那一世的韦贵妃,几乎位比副后,却在皇后薨逝过后,也没如愿以偿地坐上正宫娘娘的宝座。   原因除了韦氏出身太低之外,也跟有这个逼迫凤驾的黑历史有关。   那时云玄霜为了顾家的皇商买卖,这才入宫跟这位风光无限的宠妃打交道。   若按照云玄霜自己心里的想法,是最好离这种宫斗行家越远越好的,就算不得已面见了韦氏,也是尽量多思少言,小心谨慎,就这样还是着了道儿!   前世云玄霜临死前拉了个顾骅,可那韦氏却还是好端端地坐在贵妃宝座上呢……   有仇当场没报了的,难免就心心念念啊。   云玄霜暗戳戳地咬着牙,韦氏你等着爷升了级的!   这头才听到老仇人名字不爽,那头似乎又提起了另一位仇人。   原来是那爱高谈阔论的八卦群里,又抛出个重量级的消息来。   “……真是要选采女啦?原还只当是放的风声咧?”   “可不,听说九品以上的的官宦之女俱可报名参选。四品以上官员之女,是必要参选的,不过每家只报上一女即可……”   “还听说,这一回的阵仗这般大,是因为皇上下了明旨,要为皇叔晋安王爷选个能妥贴服侍的人啊!”   “啊?竟是给晋安王爷选人?那,那晋安王爷不是都已年过五十了?不是说这位晋安王爷,自小就是个脾气古怪的,若不是有当时的太后拦着,晋安王就出家当道士去了?也因了这个,这些年硬顶着都没娶王妃,如今都这把年纪了,……”   说话的人摇头晃脑,显得很是不解。   “这就不晓得了,许是就因为年纪大了,才乐意享受一回温柔软玉也说不定哩~”   答话那人尾音扬起,意味深长地荡漾了下。   “嗯,当然了,虽以为晋安王爷选妃为主,但京城好几位年轻王爷哩,再给王爷选几个侧妃侍妾也是有的……”      第47章 会见      那头说着说着又拐到了给皇子选侧妃上头。   大陈朝算是开明的,并不禁民间言论,因此这聚仙楼里众人,才能日日这般海阔天空漫无边际的八卦。   “听说太子宽厚仁和,有仁君之相,如今朝中事,倒有一半是太子在管着的,若是谁家的闺女能被选到太子宫中,那才是祖坟冒了青烟儿呢!将来若是有造化,也能得个贵妃,岂不是一步登天直上青云?”   众人皆纷纷附和。   云玄霜嘴角微微一撇,心中叹了一声。   那位太子倒的确是如众人所说有仁君之相,只可惜,太子之位坐得久了,难免有些大意轻敌。   一没防住老皇帝的猜忌,二没抗下几个兄弟的联手。   上一世,在云玄霜死前,太子已经被废为庶人,被幽禁在大陈皇陵,才过了半个月的囚禁生涯便发了疯,吞金自尽。   太子宫中那些女子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此时,谁能想得到太子的命运?   重生而来,云玄霜也没打算仗着先知,就想要插手皇位之争,翻云覆雨啥的,但是说到那位老皇叔晋安王,云玄霜的意见就很大了。   就说那位老大爷吧,既然年轻的时候就不好女色,那就一直保持呗,临到末了了还弄个小王妃回来,年纪都可以当孙女儿了好吧!   就算这位老皇叔临老入花丛,那弄个侍妾通房啥的不就行了?   用得着正儿八经地册立为王妃吗?   总不会是像民间传说的那样,晋安王在年近六十的时候才遇到了真爱吧?   上一世,在云玄霜没有决定嫁给顾晔之前,一位自称是晋安王府的管事,就曾经找上门来,说晋安王爷最是喜好风雅文玩,无意中见到了云玄霜所做的老梅盆景,很是赞叹,正巧王爷府里要进新人,管事见云玄霜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便向云玄霜表示可以带她回太和城,安排进王府后院,替王爷打理私人花园。   虽不敢保证有什么位分,但是锦衣玉食,富贵一生是可以肯定的……   当时云玄霜就想喷他一脸盐汽水。   合着王府看中了自己养花种草的本事,连工钱都舍不得出,反而还想一人多用,花匠外带暖床?   云玄霜当然是拒绝了,从此晋安王在心中的形象便是个老糊涂,老昏庸,晚节不保,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自私……   呀,想到这里,云玄霜便终于寻到了自己跟晋安王府的一星半点关联。   难道,就因为老王爷赏识自己种花的本事,所以王妃嫉妒了?   可是这也说不大通嘛,她跟老头子见都没见过,不过就是有点拿的出手的小手艺而已,王妃这醋吃的未免也太干了些吧?   总不能王爷喜欢个什么,若会那技艺的也碰巧是个年轻女子,王妃就要拐着弯儿把人弄死吧?   这王妃是蛇精病吗?   云玄霜在心里腹诽着那个没见过面的同龄女子,却远远地听到酒楼门口传来几声男子爽朗地大笑,这笑声,在上一世很是熟悉。   云玄霜动作便是一僵。   顾骅来了。   先前她来到柳条街,经过顾华落脚的客栈门口时,就听到了他和随从说的话,知道他要来聚仙楼找云堂叔,便先他一步在聚仙楼的角落里寻了个位置,要了茶点坐下来慢慢的等。   顾骅身为皇商,在京城权贵扎堆的地方,虽不显眼,可出来到了碧枫城,那便是令人仰视的贵公子。   而云长峰不过是给人雇佣来当账房的,每日经手钱财虽多,可没有一文是自己的,每月只能拿不到一两银子的月钱,还没有顾骅平时吃的一顿饭多。   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有交集?   顾晔为什么远道而来,头一天就找的是云长峰?   随即,她就看到顾晔一身锦衣,衣冠楚楚,出现在大门口。   聚仙楼的伙计自然明白这位非富即贵,是老大的主顾,自然点头哈腰殷勤招呼。   顾晔锦衣华服,手摇折扇,脚踏方步,走路的姿态从容不迫,很是优雅。   还有四五随从,如影子般跟随在他身后。   如此气派排场,再加上容颜俊朗,在碧枫小城确是不多见的。一时之间,大堂内的嘈杂声,似乎都小了许多,无数目光落在锦衣公子的面上,各种猜测揣摩,不知是何身份?   这位直接就要了聚仙楼里最贵的包房,即使这般,还是眉头微蹙的跟着伙计,一步步上了楼梯,仿佛这个地方简陋狭小,极委屈了他似的。   云玄霜这个角落的位置,正好是可以放心观察又很难被发现的。   看着这位前夫的嘚瑟做作样,云玄霜很是怀疑上一世自己的眼光,怎么就觉得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呢!   聚仙楼二楼边角处的一间杂物房里,云堂叔和云素娥各坐了把小椅子,正自闲谈。   “爹爹,你说那京城里来的公子,好端端的,为啥要见你?”   云长峰是这酒楼的帐房之一,今日他不当值,却是因为昨日傍晚,忽然有人自称是京城顾家大公子的随从,请云老爷聚仙楼一叙。   云长峰坐在那儿,眼皮耷拉着,一手拈着下巴上的短胡,这个动作,他一紧张就会无意识的做出来。   不过声音却很镇定,“这哪里晓得?说不准,是请你爹我去换个地方当账房?”   如果这个京城顾家,就是他听说过的那家皇商,那人家的买卖可就大了,在里头做掌柜,月钱肯定是自己现在的十好几倍吧?   这话才说出来,就被女儿嘁了一声。   “爹你可真会往脸上贴金,那京城顾家是半年的商号,哪里还寻不出一个能记账的来?”   云素娥是知道自己老爹的,虽然打算盘还算可以,可是架不住生性懒散,想着法子偷工减料,在酒楼里混吃混喝,要不是这城里会算账的人不多,云长峰早就丢了这份还不错的差事。   “小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太和城那边……”      第48章 尔虞      “这,这也不大可能吧?”   云素娥语气里有些个迟疑,“王爷可是在太和城,这顾家却是京里来的皇商啊?”   不是听说,晋安老王爷早就上书皇上,自称年岁已高,只愿在太和城安渡晚年,不管是朝堂,还是皇室宗族内的大事小情,他都不愿意再费心思了吗?   晋安王有好多年都不曾再踏入京城一步了,这个顾公子应该不会是晋安王那边的人。   云素娥搬着指头数数,“再说,算算时日,哥哥应该已经到了太和城了吧?”   这几日,云长峰一家人都在日思夜想着,就盼着忽然传来好消息,云天才能凭着那信物,真的找到王爷当靠山。   那可是比皇上辈分还大的皇叔啊!   若真能得了王爷的关照,他们一家哪还稀得在这小城里窝着?   云长峰早就想好了,到时候就求王爷给他弄个官当当,嗯,还有儿子云天才,比他老子还聪明着呢,肯定更有前程。   至于闺女云素娥吧,这丫头嘴甜,长得标致,细皮嫰肉的一看就是做贵夫人的命,这再有了王府做靠山,怎么也得嫁个官宦人家吧?至少不能比县令家的公子差!   正想得美呢,就被女儿云素娥给摇醒了。   “爹你想啥呢!一会见了那位顾公子,你可得见机行事,千万莫要人一哄,就把咱家的底儿都给透了去!”   他们家最大的秘密,就是其实他们并不姓云了,若放在从前倒还无所谓,可在云天才凭着信物去太和城之后,若被人知道了,那可算是个欺诈之罪!晋安王爷手上三尺剑,可不是吃素的!   云素娥自从知道了在祖地关照过云家的那位大恩人居然是晋安王之后,就一直打听着晋安王爷的各种事迹。   尤其这聚仙楼本就各种消息流传之地,云素娥以给自家老爹送衣食为名,时常地就过来转转,她一个小姑娘家的,嘴甜又爱笑,八卦众们也不防备,没多久,云素娥就知道了有关晋安王的各种光辉事迹。   少年的晋安王,风华绝世,文能安邦定国,武可平定天下,力挽狂澜,扶助圣上坐稳皇位,又领兵将犯边的西夷人赶出中原。   只可惜,她晚生了好几十年,没赶上好时候啊……   云长峰揪着胡子哼了声,“放心吧,你爹我可不是你娘那般的藏不住话,该说的不该说的,你爹我心里有数!”   父女两个正说着话,就听伙计在外头敲门,说是那位顾公子到了。   云素娥跟着云长峰出来,正好瞧见那位公子正抬步往三楼走呢。   旁的虽还没看着,只见着个男子背影。   可那一身素锦长袍,抬脚之间,便露出了洁白的暗花绫罗裤脚下的玄色浅面金线绣云靴,再往上瞧,锦带玉扣上斜插着把象牙骨扇,更显得人物秀雅华贵。   云素娥看着,一时眼睛就有点粘住了。   顾骅走到拐角处转了身,便瞧见了一男一女正站在楼梯口,都朝他望过来。   年长的男子有四五十岁,瘦高身材,气度猥琐平庸。   那女子却年少得很,才不过十五六岁,倒还有几分秀色,尤其是此时因瞧见了自己,微讶后露出了笑容,眉眼弯弯,梨涡深深,倒算得上甜美可人。   顾骅便猜着这两人便是那云家后人了。   这么说,这个女子……   一行人上了三楼雅间,略做了寒暄这才分别坐定。   云素娥本来只是到聚仙楼听听最近的消息,再白嘱咐自家亲爹一回的,并没打算抛头露面去见那位京城客商顾公子。   可谁知道,这位皇商顾公子,居然是如此俊朗斯文,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便流露出碧枫小城见不到的非凡气度来。   他们所在的雅间在聚仙楼的三层,是这家酒楼里布置得最好的一间,里头摆放着家仕用具,那都是十足的好料,虽然云长峰是这里的帐房,可平时也是绝没机会进得来的。   饶是如此,云素娥却还觉得,这屋子根本配不上顾公子通身的气派似的……   而且,而且,顾公子在跟自家爹说话时,似有意似无意,目光也会在她面上打个转,就好似一只调皮的蝴蝶儿,在那喜欢扑蝶的小女子面前显摆地秀了下身段,逗足了又若无其事地飞走了……   云素娥觉得心跳似乎快了好些。   顾公子的声音醇厚优雅,带着京城的口音,大气爽朗,听着特别入耳。   于是这位本来是想监督云长峰让他莫要乱说话透老底的精明女儿,此时哪里顾得上管老子说没说错话,只顾得在心里一惊一乍,忽喜忽忧。   顾公子说他家长辈,也就是顾老太爷,当年就曾经购得过出自苍梧云家的山水盆景,那盆景名为松山烟云,山石秀美玲珑,松枝浑厚苍劲,山水之灵秀,尽在方寸之间。   顾老太爷最是宝贝这松山烟云,珍藏在书房的案头,每日赏玩,观之忘忧,可惜因年代久远,下人照顾不周,那盆中的松植已是枯死,令人遗憾。   而如今顾家祖父将过七十大寿,身为长孙的顾公子,便想为祖父再寻上一盆上好的作为寿礼,因在苍梧城没有找到云家后人,这才辗转打听了,寻到碧枫城来。   顾公子虽然英俊洒脱,魅力通杀少女少妇,可对于半老头子却是无效。   云长峰听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这人只是想来买盆景的!   便不由得泄了气。   他家又不卖盆景!   转念又怨怪起了云家老头子。   说得好听,把自己当成云家子侄养,可到了也不过才给了一份不大值钱的家业罢了。   那做盆景的手艺怎么不见传给他一星半点儿?   哼,反倒最后,传来传去绝了户,只有个小丫头片子靠着这挣个仨瓜俩枣的,将来还不是要把手艺带到婆家?   云长峰便咳了一声,答道,“哦,原来是这样,实不相瞒,我家如今并没有……”   他话到一半,就听云素娥笑嘻嘻地接过话去。   “顾公子放心,我爹定能为公子弄来合心的寿礼~”      第49章 医馆      “喂,小哥,怎么在这里?”   醉仙楼的伙计,瞧见一个瘦小个子的少年站在二楼和三楼间的楼梯角落里,背靠着墙,两眼微闭,好像睡着了似的,便上前拍那少年的肩头。   这二楼三楼都是雅间,这少年穿的却是寻常,想来大约是哪位公子老爷的随从。只是,一般贵人带来的随从们也都会在旁边的小屋里另开一桌,要不就是站在雅间门口伺候着,这少年却是有些古怪。   少年就好像肩膀上都生了眼睛似的,身子微微一动,这一拍就落了空,但见少年忽然睁开双眼,原本沉暗无华的脸上就亮起了一双明眸。   这少年正是乔装改扮后的云玄霜。   他虽然听力极佳,能听到一条街以内的声音,可是这般酒楼里人多嘴杂,噪音太多反而听不请楼上的说话声,所以她就悄悄地溜到了楼上,监听云堂叔父女和顾骅的谈话内容。   此时,被酒楼里的伙计发现了,她就不慌不忙的编了个借口。   只道自己某某少爷家的小厮,随着少爷出来闲逛跟丢了主人,听说少爷是来这里会友,便想来这守株待兔……   毕竟她站的位置离所有的雅间都有些远,怎么也不会有人想到居然是来偷听的。   因此酒楼里的伙计也只是让云玄霜下楼,并没有多想多问。   虽然听不成后半段,但光是这前半段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就不小了。   云玄霜从柳条街走回羊角巷的时候,两手贴在身侧,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头。   顾骅果然是有目的的来接近自己,哪里是他说的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一见动心再见倾心,这才有了后来的完美姻缘?   而且从他一来碧枫城就直接找到了云堂叔一家,可见他的目的其实是冲着云家来的。   如果是冲着云家来的话,云家早就败落,既没钱也没势,连祖宅都丢了,难道他是为了云家祖传留下来的几件所谓宝物?   可是也不对啊!   前世直到自己送命,顾骅虽然也在平时说笑中提过云家旧日的不凡,却从来没有问起过云家宝物的下落,即使到了最后,顾骅更在意的反而是那回春膏的配方。   当然了林家祖传下来的物件,本来也没剩下几样,虹影钏带在她的手臂上,玉佩被赵氏骗走,余下的便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陶盆了。   那小陶盆朴实无华,不是什么年代久远的古董,就是云家先祖曾经用过的种花盛水工具,看外表和个酱菜坛子似的。   云玄霜嫁到了顾府以后,就用那陶盆来养水仙,倒是比其它的盆好用些,养出的水仙花期长,叶绿花艳,但也就这点好处了。云玄霜并没有发现什么其它了不得的神通。   后来云玄霜入宫遭人算计,在发现了顾骅的真面目后,直接就把那个陶盆给摔了,并没有见到他有多惋惜,所以应该不是为了云家的东西了……   不是东西,那难道图的是人?   云玄霜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谈话内容。   顾骅语气之间,对云长峰父女十分客气,这跟云玄霜记忆里的顾骅有些不大相符。   要知道顾大少年少有为,家中有钱有势,他本人还有举人的功名,虽然后来弃文从商,但其实是有些目下无尘的清高的,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能看得起云堂叔那样邢容猥琐的小人物?   那么假如是图的云家的女儿,他为什么当初没有选云素娥?   难不成他知道云素娥根本不是云家的后代?   云玄霜想到到这里后背发凉,顾骅居然为了传说中的仙人血脉娶了自己回去,还扮了两年多的深情郎君?   自己当初真是脑子进了水,眼光弱视外加白内障了,竟没感觉到怪异?   明明,顾骅二十七岁还未成过亲,在普通早婚早育的大陈朝算是极少见的!   当时顾骅是怎么对自己解释来着?   顾骅曾经说过,他是先后定过几门亲事的,只是那定亲的小姐,总是在成亲前非常邪门的出了意外,也正因此顾骅得了个克妻的名声。   当时云玄霜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妥,反而以为顾骅就是穿越文里的男主,一直未成亲就是为了等待自己这个真命天女啊……   如今再回想起来,顾骅那几任未婚妻出的意外,也许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唉,自己真是蠢死了!   云玄霜气冲冲地疾步而走,一直到听到背后有人唤她的名字这才停下来。   “云姐姐!云姐姐!”   云玄霜茫然回头,要静了几息才认出唤她的是邻居少年王铁柱。   “哦,是铁柱啊……”   云玄霜冲着少年点了点头。   少年瞧着云玄霜那脸色暗淡的模样,有些关切地问道,“云家姐姐,你的脸色怎么了?可是这些天身子不适了吗?这家医馆新开张,前半个月不收诊费勒……”   自从这位邻家姐姐救了他娘一命,少年很是感激,有时候也会上门来帮忙做些活儿,或是送些吃食过来。   云玄霜听着这话就是微愣,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就站在那家新开张的医馆门前。   那家小小的医馆里头,络绎不绝的有人进出,想来便是因为开张免费的缘故,大家伙有病没病的都想去试试。   云玄霜微微一笑道,“我这不碍事儿的……你是才从里面出来?”   少年点点头,“我爹让里面的大夫给看了,开了方子,抓了两服药,倒是管用,我这是又来拿药的。”   因为那一次妖人作祟,他娘险些丧命,他爹和奶奶带着人去找那妖人算账,结果没成想妖人竟是个有手段的,差点儿把那些人把命也给送了,就因为那一次,他爹胸口受了伤,时不时的就要闷疼,他奶奶吓的更是魂不守舍,战战兢兢,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小心小胆,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这回奶奶跟他娘再也不吵架了……   云玄霜应了一声,心里倒是升起了对这医馆的好奇。   既然前世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那这个医馆呢?      第50章 再见      “便照着这个方子抓药,七天后再来复诊。”   在店内一角摆着长桌和两把椅子当诊台,坐在长桌后的老郎中,笔走龙蛇地刷刷写下药方,对坐在他面前的病家叮嘱着。   那病家也是个老者,衣衫破旧,伛偻着腰,走路一拐一拐的,旁边有个年轻人搀扶着他,也是一样的衣着寒酸,一看便是平时舍不得吃药看病,听说和安堂开业免费才来的。   不过饶是如此,诊费虽免,药却不能白送。   药柜前的小伙计,眉清目秀,口齿利索,动作飞快地给抓好了药,包成整齐的几包,并且报出药价。   “一共是二十文,给您半价,出十文便好。”   病家的老者和小伙对视一眼,都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方才心中就直打鼓,生怕药钱自己出不起呢。   小伙面带喜色,麻溜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旧荷包,数出十文钱送上,寺连声道谢,这才拎着药包,搀着老者走了。   而在他们后头还排着四五个人,见门外又进来了人,各自都往前站了站,似怕新来的插队。   这进来的人正是云玄霜。   她瞧了眼正给人诊脉的老郎中,却见此人清瘦身形,干巴黝黑,花白胡子,双手似枯枝一般,坐在那儿少言少语,除了拿脉之外,几乎不见旁的动作。   云玄霜记忆里给自己诊病的老郎中,却不是这般模样啊……   难道这个小小药铺,倒是有两个郎中不成?   她这一踌躇,那小伙计机灵地就冲着云玄霜打招呼。   “这位小兄弟,您是有什么事?”   看这小兄弟的精气神也不像有病在身嘛,那就是有旁的事喽?   云玄霜回想了下记忆里那个老大夫,便问道,“请问这里是否有位姓白的大夫?”   小伙计顿时以为是听说白大夫医术高明来的,便笑嘻嘻的冲着角落里那位老大夫望过去,说道,“那位就是白大夫啊……”   角落里的老大夫身形不动,仍是稳稳的坐着,给病家把脉,云玄霜这回细细的看了一遍,怎么也不能把这位干巴矮小的黑瘦老头,和那位曾经给她治过病的白老大夫联系在一起。   那位白老大夫……目光精湛,脸色红润,白胡子整整齐齐,而身板也是如松柏一般挺直。   云玄霜微微发愣了下,疑惑地问,“那这里只有一个白大夫吗?”   难道这个和安堂,不是上辈子的那一个?   小伙计刚要答话,就见内间门帘一挑,出来个中年男子,却是冲着云玄霜抱了抱拳,“这位小兄弟,可是要找另一位白大夫?还请随我到内堂来一见。”   见屋里众多病家都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云玄霜略一思忖便随着中年男子进了内室。   之所以这么爽快的走进陌生之地,除了心里的确对这家药铺好奇之外,也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走进这家药铺里,感到的只有几分神秘,却没有危险。   走进屋内,平平无奇的陈设跟普通的店铺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布置的更加精致简洁,另外开了道小门,直通向内院。   城内的店铺格局大致都是这样,前面店面,后面是住人的院子。   这药铺前面的门脸虽然不大,但这院子倒是不小。院内水磨青石铺地靠墙种着着葡萄和蔷薇花。   这个季节葡萄架上已经果实累累,一串串的碧绿珠挂在枝头,水灵灵的煞是喜人,而蔷薇花开得正盛,足有成百上千朵,点缀在深绿枝叶之间,如翠幄上的红锦,香气烂漫袭人。   繁花翠果下,男子一身月白长袍,背手而立,单看身形,倒是俊逸挺拔,如松似柏,听到脚步声,男子转过头来,却是胸前长须披拂,半张脸都藏在胡子后面,显然已不年轻了。   云玄霜不由得轻轻惊叫了一声,“是你!”   可不正是那日在东岳庙后,瞬间就灭了邪修赵半仙的神秘修士?   随即神色一凛,抱拳施礼道,“见过前辈……”   那日,这个神秘修士提起要收自己为徒,被自己拒绝了也没有动怒,想来不是那种没有底线的修士,云玄霜悚然一惊过后,瞬间又自己想开了。   不过却是纳闷,难道说,这家药店竟然是这位神秘修士开的吗?   这位神秘修士,神龙见首不见尾,显然已经法力高深,别说是世俗间的银钱了,就是邪修的低级储物袋都看不在眼里,却为何在这样一个小城里开这样一个小小的药铺呢!   那修士点了点头,问道,“你要寻白大夫?可是身子不适?”   目光在云玄霜面上一扫,便微露讶异的问道,“你的气色怎么不一样了,莫非是生了病?”   说着便指了指旁边的石凳,“且坐,待我来看看。”   说着手指轻弹,一道极细的碧绿丝线便凭空而出,射向云玄霜,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己是绕上了她的右手,瞬间一道极细微的清凉之意便顺着那丝线传递了过来,在云玄霜的体内经脉间游走。   云玄霜心头瞬间震惊。   这般熟练快速的手法,前世只见那位白老大夫用过!   云玄霜目瞪口呆的盯着那位修士看,果然,在久远的记忆中,那位治好她的病的老大夫,轮廓外形可不是跟眼前这位极为相似,只不过胡子的颜色不一样罢了。   而先前在东岳庙后,她居然没有想起来,大约是那时候,受惊过度,而且根本没把这两者往一起联系吧……   这么说上一世,救了自己命的根本就是眼前这位修士?   她还记得,那时白老大夫虽然少言寡语,但却十分尽职尽责,云玄霜吃的药,都是在和安堂煎好了,让小伙计送过来的。   所以很快云玄霜的病就恢复了。   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地救自己?      第51章 信任      云玄霜因为想到了上一世的事,心里乱七八糟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糊涂了。   所以在她反应过来想要躲闪开来时,已是几十息之后了。   那些碧绿的丝线闪烁了下便消失在视线里。   只听那修士道,“有些旧伤,已无大碍。”   也不知是否错觉,云玄霜居然觉得那修士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   这种好似长辈关心下一代身心健康的诡异感怎么破?   云玄霜很想直接问出心中的疑问,您这么大的腕儿,怎么就跑到我家附近来开医馆啦?   上辈子您顶着白老大夫的名字给我治病是有意为之还是偶然?   可一想到面前这位雷劈邪修的那份果决利索,那些冲动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多谢前辈关照,这家医馆,莫非,就是前辈的?”   云玄霜身穿一身灰不拉叽的布衣短打,头上用布巾束着小髻,灰扑扑的小脸,乍一看就是个再平庸不过的少年小子。   然而此时此刻,那略带困扰又迷惑的神情,嘴唇微抿,眼眸眨动,不自觉地泄露出了些许惊慌不安,就好像府内后苑内养的那几只幼年小鹿一般,即使在泥地打滚弄得一身狼狈,可一露出那小眼神就让人忍不住心生萌动,要伸出手去在小家伙头上摸摸。   修士藏在宽袍大袖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是淡定地冲着云玄霜点了点头。   “不错,日后你若有疑难之事,可来寻本,咳,贫道……”   如今苍梧城里已无云家嫡枝,迁到碧枫城的便只有云长峰一家人和眼前这位小丫头。   云长峰一家人,看起来过得不错,一点也没有遇到麻烦的迹像,而面前这个小丫头……修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小丫头平坦的前胸扫过。   虽然半点未露,那龙纹佩外泄的淡淡灵气,他这个前主人又如何不觉?   有这个信物在,而且身具灵根,甚而已是自行修练到了练气二层,云家正经嫡枝血脉,想来也就是这个丫头了。   话说他当年以心魔为誓,要替云家保下血脉,当时还是太年轻涉世未深呢,本来以为不过是举手之劳简简单单,谁知道云家就和被诅咒了似的,即使有他暗中吩咐的关照,也是天灾人祸不断,这才几十年,就只剩下了这么两房人。   而且据打听到的消息,那一房不过是偏支而已。所以,他要保护的对象,就只有这个小丫头了。   想到那日所见,这小丫头那点惨不忍睹的修为,居然就冒冒失失的要去跟邪修拼命!   拼命不要紧,可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会连累了自己?   偏偏这小丫头还有点儿楞头青,一听自己要收她为徒,居然吓得赶紧推脱,就和自己要拐带人口似的!   思来想去,他也只好让人在附近开个药铺,就近守着,保证小丫头活蹦乱跳的活着……   他可不想,如恶梦中预示的那样,因为欠了因果,最后再功亏一篑,境界大跌。   如今小丫头自己送上门来,他自然要把小丫头拎过来,刷一下好感度,在耳提面命一番了。   “前辈说的是……前辈这里若有晚辈能力所能及之事,晚辈亦愿效犬马之劳……”   云玄霜从善如流,马上拉开了拜码头的架势。   修仙文里,那些实力高强的大能们,不是都需要小弟跑腿儿做任务的吗?   云玄霜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这位修仙大能,于千万人里发现自己这样一个同是修仙的小弱鸡,所以才会忍不住关注交流一下吧?   当然了,很快就要搬家的小事情,就不用多事的跟这位前辈提起了吧……   云玄霜的声音和语气都是恭恭敬敬,可听在修士耳中却有些不对味儿。   修士的长胡子在胸前微微一抖。   这种好心总被当成驴肝肺的郁闷啊……   眼看着这小丫头的身形就往后退,似乎一张口,又准备溜之大吉。   修士虽然是少言寡语高冷的个性,也忍不住想要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你也莫要多想,我已知你是苍梧云家的后辈,你云家先祖曾经与我有恩,贫道理应照拂一二。”   说了半天,这句话,才算是有些干货。   云玄霜瞬间瞪大了眼睛,“前辈此言当真?”   如果说是云家先祖的故旧,那他做这些事情,倒是有几分合理。   瞬间云玄霜心里闪过一丝后悔,哎呀!   这老道怎么不早说还有这段渊源?   若是真的话,那拜他为师岂非是抱了一条大粗腿?   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   那面皮黄黑的少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神里似乎一瞬间就能转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如果说先前修士还有心思收这小丫头当个徒弟,此时却犹豫了。   还是算了,本来资质就……再加上心思复杂,他可不想要一个如此难搞的别扭徒弟。   修士不由的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   这小丫头也太多疑,自己堂堂一个筑基修士,俗世间的身份也是尊贵无比,如何用得着撒谎骗个平民小丫头?   “那前辈可敢对着心魔起誓,是真的与我云家有旧,并没有存着旁的心思?”   云玄霜也是看到修士的态度相当温和,这才敢壮着胆来了这么一句。   修士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仿佛随时准备着要逃跑的警惕样,便是心中有些不愉,也给熄灭了。   便衣袖一抬,举起一掌,敛容正色道,“贫道以心魔起誓,只是诚心相助故人之后,并无歪心杂念!”   云玄霜这下是真的有点相信这位修士的话了。   毕竟对于正道修仙者来说,以心魔起誓,若有违反,那可是真的会应验的。   也许他真的是一番好意?   云玄霜面上的神情,不由得轻松起来,瞬间转为讨好的笑容。   “咳,那个,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前辈可还愿意收晚辈为徒不?”      第52章 麻烦      那立在葡萄架下的修士有几息的沉默。   却听他轻哼一声,“此事再也休提……”   微微昂首侧身,只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云玄霜一眼,分明是一派傲娇。   可不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云玄霜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很是失落地冲着修士折腰为礼。   “那晚辈就不打扰前辈清修了。”   其实修士虽然对这云家小丫头很有几分腹诽,并不怎么想收为徒弟,总觉得小丫头心眼儿太多,脑洞太大,真的成了自己的弟子,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是算来算去,还是把人放在自己眼前最为稳妥。   原本还想着小丫头,知道防备错了人,说不得会好言相求。   等她求过几次,那时他再板起脸训诫几句,说不得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可谁想到这小丫头该精明的时候不精明,只问了那一句,不成便告辞了。眼看着小丫头离开医馆的背影,修士面上神色便似笼上了一层乌云,这云家的小丫头,着实麻烦……   总不成,要陪着这小丫头待在这小城之中,随时随地给她当保镖吧?   且看今日那少年装扮,就知道这小丫头,并不是个安分守己,肯老实的躲在家里修炼的。   修士眉眼沉沉的望着木架下青嫩水灵的葡萄串,眉头轻皱,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似这般为修炼以外的事烦心了。   忽然那清冷的目光微闪,却是急速抬头望向半空,只见一只小小的燕子在空中盘旋两圈,便如片叶子一般落了下来。   修士不慌不忙地抬起了手掌,那只小燕子就落在了掌心之间,瞬间化成纸燕,原来是一枚传讯符。   修士将那传讯符打开,不过扫了一眼,便露出深思之色……   云玄霜回到小院的时候,鲁婆婆已是将午饭做好,小桃也早就先回来了。   午饭过后,三人正将不带走的物件归置起来。   虽然说以后要常住在乡下,但这个小院子还是会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回来住呢……   云玄霜正将案头摆放的一些小饰品收入箱中,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少女声音,虽然还是往常那般甜美动人,可如今听在耳中,却是格外的令人厌恶。   她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上辈子自己上了顾骅骗子的当,这其中,云素娥在里头可算是扮演了出力的角色。   想想她从前也是太天真,以为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机,更何况她们都是平民百姓,又不是在深宅大院里演宅斗戏?   “哎呀,霜姐姐,小桃,鲁婆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云素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走了进来,一看到院内三人都在各忙其事地归置东西,不由惊问。   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的小桃,看了云素娥一眼,收到旁边婆婆的警告眼神,便低下了头去,做了锯嘴的葫芦。   鲁婆婆瞥了云素娥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收拾东西,打扫打扫……”   瞥了眼云素娥那米分嫩鲜艳的新裙子,和满面春风好似走路捡到金砖似的笑容,便顺嘴嘲讽。   “哟,素娥姑娘倒是自从拿到那块祖传玉佩后,就好久不见了!”   自从云堂叔一家,从姑娘手里软硬兼施的夺去了那块玉佩,这位从前还时不时的跑来跟自家姑娘玩耍的素娥姑娘,却是再也不见了影子。   也就这样粗俗势力的一家,才会连祖传玉佩和外头买来的玉都分不清楚,只怕到现在还没有发现那其实是个假货吧?   云素娥身上那股子欢呼雀跃的精神劲儿仿佛被戳破了似的,瞬间就萎下去了不少。   此时头脑忽然就冷静了,是啊,不过是认识了一位从京城来的贵公子,答应了要帮贵公子弄到一盆绝佳的山水盆景而己,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哪里有自家很快就要扒上的那位贵人王爷后台那般粗壮?   自己可千万不能在堂姐面前露出了马脚,让全家人心心念念的期盼化成青烟,毕竟就算他们信物在手,但堂姐才是人家真正的嫡枝,如果给哪位大后台知道了,只怕真正能一步登天,攀上高枝的就换了人。   “霜姐姐,前一段时日,我哥病了在家休养,之后又出了长差,爹娘又忙着给哥哥娶媳妇,我在家帮忙,所以一直都没有过来看姐姐,霜姐姐不会怪我吧?”   云玄霜微微一笑,“不会。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今日在聚仙楼偷听他们说话,她就知道,堂妹肯定是打着从这里弄东西的小算盘。   云素娥仔仔细细地看了云玄霜好几眼,真怪。   自己这位便宜堂姐,自从那日受伤醒来以后,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就看自己不顺眼了,难道说,是猜出了那日疾驰而过将堂姐撞倒的疯狂马车,其实是自己哥哥雇人干的?   不管怎么样,云素娥撑着微笑接着道,“看霜姐姐说的,难不成没事就不能来吗?不过今日,还真是有点儿小事儿。”   云玄霜笑容不变,“哦?什么事?”   云素娥笑嘻嘻的,声音脆甜。   “霜姐姐你也知道,我爹是在聚仙楼当账房的,平时认得的人多,这回就结识了一位自京城来的……客人,那客人出手阔绰,想要求购一盆上佳的山水盆景,只要东西好,价钱再不惜的,虽说,咱们城里也有旁的做这样买卖的,不过我一听,就想起霜姐姐了。”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显摆她一心为堂姐着想,热心为堂姐介绍赚银子的好活儿。   云素霜瞧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在心里惊叹。   看人家小姑娘这素质,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谁说古人单纯好骗,穿越者分分钟便能收小弟来着?   “哎呀!你来的不巧,这段时日我已是不打算再做盆景了呢。”      第53章 胭脂      云素娥面上盈盈笑容就是一变,皱眉道,“霜姐姐莫要哄妹妹了,若是不再做了,霜姐姐不就断了生计?”   云玄霜似笑非笑的,“你若不信,便让小桃领你去后院瞧瞧,老树都没了,想做也没了法子。”   山水花木盆景的制作,离不得花木,这几年云玄霜或种或采,在不大的后院里,几乎种满了老树,虽大半是些石榴,桃树,枸杞,紫藤之类并不算多珍稀的,但好在熟悉习性,用起来方便。   这回要搬到乡下,云玄霜便将养的好的都挖了出来,种到了西上庄小院里,那边因是在山边乡下,院子比这边大了许多,倒是种花养草更加方便。   云素娥真的跟小桃往后院里去转了一圈,果然如云玄霜所说,后院里余下一株年头长的葡萄树。   而小桃这死丫头,云素娥怎么问都打听不出来,云玄霜这是抽的什么风。   云素娥毕竟年纪还小,不能做到喜怒不外露,出来寒着脸问云玄霜,“霜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就不做了?就不能再多做一个,只当是帮妹妹的忙?要是真的入了那富商的银,霜姐少说也能挣个一百两。”   一百两?   小桃和鲁婆婆听着都有些惊喜,要知道平日姑娘卖的最好的也不过十几两,普通些的都是二三两罢了,要是真能做成这一笔,那可真是能用上好几年的,连姑娘嫁妆都有了。   云素娥看在眼里,心里便得意地笑了。   那位顾公子一片孝心,财大气粗,说过若是合宜,一盆他愿意出三百两,如果真是精妙绝伦,他还愿意再加的。   她这么一倒手,就能落下二百呢。   比她爹十年挣的还多哩!   当然了,挣银子还在其次,那顾公子英俊风雅,谈吐不凡,而且据顾公子身边长随不经意地透露,他家公子内院犹虚,还没有娶少奶奶呢!   虽然顾公子这般的年纪,竟然还没有娶妻说起来十分怪异,云素娥却已是自动自发的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内心蠢蠢欲动。   她算盘打的精,却没想到云玄霜根本不为这一百两银子所动。”哎,那真是可惜了,这银子我是挣不到了!”   云玄霜仍是云淡风轻,摊一摊手,微笑道,”这城里也有别的花匠,再不成那些大城里什么买不着,素娥你既是这般替那位客商着想,倒不如去别家问问,莫要耽搁了工夫才是。”   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听云素娥和顾骅任何的鬼话。   云素娥这下是彻底的变了脸色,气呼呼的瞪着云玄霜,一跺脚,就跑走了,只丢下一句,“真是不识好歹!”   在云素娥的眼里,自己这位堂姐,倒真是个有本事的,没爹没妈了还能自食其力,小日子过得不算差,因此在街坊四邻那些同龄的姑娘里,她谁也瞧不上,就觉得只有这个堂姐,才配跟自己来往。   当然了,为了自家前程,算计堂姐她也没有半点心虚,反正那那个信物放在堂姐那里,还不是放着落灰半点用也没有?   倒不如让他们家拿着,万一日后飞黄腾达了,露出一点来也能帮衬一把不是?   可是这便宜堂姐现在变得换了个人似的,简直是个不识好歹的,哼,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飞黄腾达了,翻脸不认人!   云素娥没有从堂姐那里弄到盆景,不过她那句话倒是提了醒。   真是没了张屠户,难道还要吃带毛的猪?   这城里又不是只有她会做盆景!   云素娥也是下了大功夫,这才把一盆苍山古松送到了顾骅面前。   顾骅面前这五寸见方的盆景,松皮石作险峻山峰状,顶端老松虬枝苍劲古朴,搭配褚色陶盆,倒也看着赏心悦目。   不过这等货色,放在京城也不过就是个能看的过眼去的,怎么可能值得百两银子?   心中鄙夷,面上却温柔带笑,夸了又夸,一挥手,只有随从上来,将银票恭恭敬敬地递给云素娥,面额自然是超过三百两的。   “多谢云姑娘帮忙,顾某感激不尽,这是自家商铺里出产的,送与姑娘,不过是小小心意,姑娘莫要推辞。”   顾公子拿在手上送过来的,是个小小的檀木盒,尚未到手,便有幽香扑鼻。   顾家胭脂行驰名大陈朝,云素娥如何不知。   里面自然是胭脂花米分了。   一个未婚男子送未婚女子这样的东西,又如何能让人不想入非非?   云素娥米分面微红,羞答答的接过了这个小小心意。   顾公子身为京城有名的俊秀公子,既有文采风流,又长袖善舞,要想讨好一个涉世未深满心高攀的小女子,自然是手到擒来。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这小女子已经将自家老底掏的差不多了,当然她还有一线保留,终是没把自家最大的秘密泄漏给顾公子。   而且还定下了第二天,一同到城郊翠屏山登高望远观赏景色。   云素娥脚下仿佛踩在云端,整个人飘飘然,目光明亮,脸颊红润,回到了自家,等将那楠木盒子打开看,里面有盒制作精美香气优雅的胭脂。   顾家出品,必为上等。   云素娥曾经托人从其他大城捎过顾家胭脂,一盒要十来两,涂在脸上,色彩细腻自然,蕴蕴生光,再怎么舍不得用,也是见了底儿。   而这一盒,看着比十来两的明显值钱的多啊……   顾公子的心意啊……   云素娥细细洗了手,坐在妆台前,拿帕子垫着,打开小儿巴掌大的盒盖,伸指抹了少许,点在唇上,只觉花香甜得醉人,镜中人儿手托腮帮,目光迷离,嘴唇红滟滟的,好似染了玫瑰花汁儿……   明日之约,她定然不负顾公子心意,装扮成最娇俏可人的模样,让那京城公子痴迷陶醉!      第54章 转变      翠屏山并不算高,山势平缓,如一道绿色屏障护卫着碧枫城的后背。   山间多种黄枦,到得秋日,满山红叶,风景怡人。   又因山势平缓,走在上山的青石阶上,自山脚到山顶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而已。   因此碧枫城内的居民,到得清明和重阳佳节,便多会携亲带友,登上翠屏山顶赏玩。   山顶有好几处平坦开阔之地,也不知是哪年哪月,起了几座亭子。   背靠树丛的六角小亭,深绿衬托着飞檐翘角的深灰色亭顶和朱红色亭柱,倒是山间略显简单的景色多了些许点缀。   其中一座风景最好的小亭之中,亭中石椅被铺上了干净的绣花锦缎座垫。   石桌上则摆了两只剔红双层八角食盒,此时都已打开。   盒内分作几格,一只摆着各色点心蜜饯,另一只则是各种精细凉菜。   食盒边上则是一套薄胎细白瓷的茶具,一壶二杯,两只杯子中碧色茶水散发着幽幽清香,正是遥相呼应。   而在茶具旁边,还有套碧玉制的酒具,不过巴掌大小的碧玉杯中,浅米分色的玫瑰露发出幽然甜香。   云素娥和顾骅正相对而坐。   顾骅仍是锦衣贵公子的打扮,如今一身玉色锦衣,放在青山之顶,清风徐徐而来,吹拂着衣襟袍袖,更显出几分飘然洒脱之态。   云素娥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迁到了碧枫小城,且家境不过小康,生长于小城,哪里见识过这等富贵公子的作派,顾骅的一举一动和矜贵的作派,从用的器物到吃食无不精细,还有随时都贴心不多言的随从们的恭恭敬敬,都在冲击着云素娥的眼界。   虽然云素娥也晓得,这位公子看起来清贵得了不得,但说起不过是皇商的身份而已,根本比不得那些真正的王公贵族,自家在晋安王那边说不定有大造化的,将来说不定还能遇见比顾公子更好的。   可眼下这块肥肉就吊在她眼前,又让她如何不心如鹿撞,垂涎三尺?   “素娥姑娘,昨日那微薄小物,可还得用?”   顾骅温声慢语,如春风吹过,说话间目光便有意无意地落在这小城姑娘的唇上。   但见米分嫩嫩,柔润润,虽然色浅了些,倒是真正少女清纯的颜色。   云素娥被顾公子这个略嫌暧昧的打量目光给羞得小脸微红,很是不好意思地半低了头,却又不愿意低得太过……顾公子看不到可咋办?   “……顾家胭脂是咱们大陈朝最好的,果然名不虚传,谢谢公子厚赠……”   云素娥娇羞地答着,觉得这段时日自己真是时来运转,结识了皇商顾公子,还挣到几百两银子,用上了传说中只有贵夫人小姐才能用得上的顾家顶级胭脂,当然了,这胭脂这般金贵,要不是今日来赴顾公子约,她穿戴上了自己最美最好的衣饰,还舍不得用咧。   顾骅伸手执壶,手指白皙衬着玉壶深碧,倒是优美如画。   “尝尝这玫瑰清露,应该最合小姑娘口味。”   因为替云素娥倒酒,顾公子身子前倾,几乎离正自娇羞的少女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   那男子特有的味道混和着热力侵入云素娥鼻端,云素娥几乎还没喝酒就醉了,一颗心儿呯呯乱跳,完全错过了,顾公子目光里那一抹意味深长。   玫瑰清露这种贵人家后院里的花香酒,自然是云素娥听都没听过的,她家虽然小日子过得去,也不过是在逢大年节时,才能买半斤桂花酒来给她和赵氏喝而已。   酒水又甜又香如蜜水,入口绵滑回味中还带着些许酒意,果然,有钱人家的女子,真是好享受!   云素娥一杯用尽,顾公子便殷勤地又给续上。   云素娥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几杯,只觉得浑身发热,又有些发飘,再看顾骅,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一处不是她梦想中的夫郎模样,恨不得就此偎倒在怀,叫一声好哥哥,要他许下非君不娶的诺言。   意识有些不清的她,却是错过了顾骅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顾骅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在面前这个微醺少女的眉心刮过。   什么都没有!   顾骅索然地将手里的壶放下。   冷眼瞧着这花痴小户女的媚眼如丝,言语娇嗲。   难不成,这一趟,就白费了工夫?   云素娥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过来时,日已西斜,她就趴在石桌上。   而她一心想要勾到手的顾公子已不在对面,而是倚着栏杆长身玉立,居高临下,遥望着碧枫城。   哎呀,就是一个背影,都这般高贵无比啊!   云素娥站起身来,不忘记整理下自己仪容,用了最娇嫩的声音唤了一声。   “顾公子?”   顾骅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神情有些个清冷。   “顾公子,方才真是失礼了,素娥贪杯,竟然睡着了,劳顾公子久候了……”   心里却是甜蜜蜜的,顾公子说不定是有意带了酒来,引得自己一醉好一亲芳泽什么的……哎呀,好羞人!   顾骅淡然一笑道,“无妨。正好本公子一有事请素娥姑娘帮忙。”   云素娥漾开笑容,酒窝里满是甜笑,“公子只管说,素娥定然尽力而为。”   哎呀,该不会是又要约自己去哪儿吧?   一口就答应会不会有些太不矜持啦啊啊……   脑补得正美的云素娥就忽然听到一句足以让她全身僵硬的话。   “还请素娥姑娘,帮助本公子结识你家那位堂姐,本公子自然有重谢。”   晚霞满天,碧枫城内居民正是用晚饭的时候。   云长峰踱着步子走进自家院内。   不算大的院子里已是摆好了饭菜。   一荤一素一汤,还有一盆子街上买回来的烧饼。   嗯,是他平日喜欢的饭食,云长峰点了点头。   赵氏哼着小曲儿给他递上了擦手的布巾,一张老脸快笑成了朵花儿,手脚还麻利地送上碗筷。   “当家的饿了吧,今日怕就是只有咱们老夫老妻,这就开饭罢!”   云长峰不由自主地往女儿的房间瞧了眼,“素娥还没回?”   他当然知道女儿是跟那位贵公子有约了。   这也就是京里来的顾公子,换成他们隔壁的三小子,他非打断那小子的狗腿不可。   赵氏满面春风,洋洋得意。   “这年轻人嘛,热火起来哪儿舍得着家,肯定晚饭也一道用了,哎,还是我闺女有福气啊……”   王爷那靠山的事倒底还没实在了,可眼下若是闺女就能嫁得好,做了当家少奶奶,他们家可不就马上能发达了?   那可是皇商啊!家里不得呼奴使婢,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堆成了山?   指头缝里漏一丝儿下来,就够自己全家也富贵了不是?   云长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没吭声,嘴角倒是咧着的。   真没想到,时来运转啊!   嗯,说起来,自家儿子云天才,去太和城这些日子了,也该有个信回来了吧?   那不得是双喜临门?   云长峰刚美滋滋地夹起一块五花肉,才沾着了唇,就听着院门呯的一声,就被人撞了开来。   五花肉啪地掉在桌面上,云长峰夫妻二人都朝着门口望过去。   却见自家闺女云素娥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赵氏立时笑嘻嘻地站起来,“素娥回来了?可是顾公子派人送回来的?”   说着还挤眉弄眼,哎呀,未来女婿随随便便出个门就有那么多的随从手下,可真威风啊。   云素娥涨红了脸,咬着嘴唇跺了跺脚,半天才恨声道,“不是!”   说着便推开凑上来的赵氏,往自己屋里跑去。   跟相中的贵公子约会,结果贵公子表示想要结识自己那个根本不亲的堂姐这种郁闷事,让她怎么说?   云素娥一头扑倒在自己的床上,难忍委屈地落了几滴眼泪。   这该死的顾公子,该死的云玄霜!   云长峰和赵氏哪里还顾得上吃饭,都围在云素娥跟前问长问短。   赵氏甚至不纯洁地想到了顾公子化身为狼欺负自家女儿的桥段。   这傻妮子,在家里哭啥子,得让他负责娶啊!   等弄明白了原因之后,赵氏一拍大腿,面目狰狞起来。   “哼,不行,就算这顾公子没瞧上你,也不能让给那个小贱人!”   凭啥啊,这顾公子虽然不过是个商人,可有钱啊,这要是让那小贱人攀上了,可不得把自己给气死?   云长峰倒是冷静些,揪着胡子道,“咳,这有啥,顾公子连素娥也瞧不上,哪里就瞧得上玄霜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了。我估摸着多半还是看中了那边会的手艺。”   再说顾公子不是还许诺了重谢呢么?以他出手那般散漫,这回的酬劳也少不了,有银子不挣做什么不挣?   云素娥微微抬起了头,憋的气略散了些。   要是这么说的话,对啊。   以云玄霜那克父克母的命格,怎么也不可嫁到好人家去儿啊,就是做偏房,说不定也没人要哩,顾公子怎么可能看上她?肯定就是爹说的那个原因!   一家三口正热闹着,就听院子门又响了。   “爹,娘,妹子,我回来啦!”   这声音,志得意满,喜不自胜,可不正是出门离家前往太和城的云天才?      第55章 衣锦      半个多月不见,云天才整个人都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新靴新帽新衣,簇新的云罗枣红锦衣是最时新的样式,这会儿在碧枫城还没风行开呢,那水桶般的粗腰上还系着翠莹莹的一枚摇钱树玉佩,打着五彩花样繁杂的络子,又缀着五色珠子,猛一下瞧了都让人眼花。   云天才迈开大步,双臂摆动,挥着两只手掌,如同小萝卜粗的手指头上金光闪闪,十个指头上云天才就戴了三只戒指,都是黄澄澄的十足真金。   “哎哟哟,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赵氏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三只金戒指给吸引了过去,小碎步跑上去迎接,就握住了云天才的手和金戒指,顿时心花怒放,心急火燎地问,“天才儿啊,你去见过贵人了?咋样,贵人可认啵?”   一家子虽从在苍梧城的远亲毕氏那儿知道了云家老头子似乎背后的人是晋安王,而且还有晋安王给的玉佩做信物,可算算都几十年了,万一晋安王人老忘事儿,想不起来了可怎么办?   眼下瞧着云天才这般发达得意的模样,估计着多半是成了啵?   “哥你快说说?”   “看这模样,十有八九是咱家时来运转啊……”   三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盯住了云天才,云天才却是挣开了赵氏的紧握,绕过了妹子,闪开了老爹拍向他那身新衣裳的巴掌,大摇大摆地寻了张椅子坐下,扬起了足有三层的胖下巴。   “成了!成了!爹娘,妹子,我这回就是得了王爷的令,回来接你们去太和城享福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三人都陷入了狂喜之态,一时之间,屋内竟然静了下来。   “天,天,天才,这,这是真的?”   赵氏激动的声音都直打颤,完全失了以往跟人骂架半个时辰不重样的威猛。   “没见识的妇人!贵人说话,那都是一言九鼎的,难不成还逛你个糟老婆子不成?你在那儿抓着天才的手做啥,还不赶紧去给儿子弄饭!”   云长峰满脸堆笑,摆起架子来训话倒很是顺溜,还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看儿子这般衣锦还乡的风光模样,不用说也知道是王爷赏的了,儿子都这般,那自己这个老子岂不是更……哦呵呵呵……   云天才翘起了二郎腿儿,大喇喇地挥了挥手。   “还是爹想得周到,在路上虽用了些精细点心,不过到这会儿也有些饥了,我回来的时候路过飘香居,顺手包了些酱肉烧鸡,都放在外头桌上,娘去切了摆盘,再做个鸡蛋青菜汤就得,正好解解油腻!”   这才几日不见,原本跟云长峰一样节俭小气的云天才就一派土豪风了,不过对于云天才这般,三人只是一派欢喜。   赵氏颠颠地去弄饭,还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云素娥也赶紧给自己亲哥倒了俨俨的一盏茶来,里头放了好些金桔蜜枣,平时都是过年才舍得这般喝的。   等茶饭停当,衣锦荣归的云天才便大喇喇地入坐,享受着一家子的伺候,仿佛众星捧月一般。   待得酒足饭饱,云天才这才打着饱嗝,对着期待已久的三人,将他在太和城的经历给炫了出来。   “太和城那不愧是咱大陈朝的大城,足足顶得上咱这小城的五六个大!那晋安王府,那叫个富贵气派,只怕是京城里的皇宫,也就是差不离儿了……”   “哥,你进了王府啦?可见着皇叔晋安王爷了么?”   听得云素娥两眼放光,小脸微红,激动得好似又涂了层顾家顶级胭脂一般。   云天才兴高采烈比手划脚的动作瞬间就顿了下。   “咳,那倒没有……王爷是什么人,哪里能去了就见着的,再说王爷也不在王府啊……”   云长峰咂了两下嘴,终于忍不住问道,“那,那,王爷不在王府,你怎么说,得了贵人的令,接咱们一家去太和城?”   赵氏跟云素娥也都眼巴巴地望着云天才,生怕从他嘴里,吐出推翻前头那个天大惊喜的答案。   “我说的贵人,又不是王爷,王爷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天多少事要做哩,哪能说见就见的……”   见一家人都有些沮丧,云长峰拍着肚皮,哈哈一笑。   “看把你们给急的,我说的贵人,是王府里的三管事,姓汪,专门替王爷处理外头那些事的,这接你们去太和城享富贵的事儿,就是他嘱咐的,当然了,汪管事是替王爷跑腿儿办事的,他这么说了,那也就是王爷的意思呗!”   这一惊一乍的,三人听了这才安心,各自拍拍胸口,定了定神,听云天才接着往下说。   原来云天才虽然大小在商行里头也是个帐房,在商行里头,人人见了还给几分薄面,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太和城,还要去拜见如同土皇帝一般地晋安王,那就有点癞□□往台子上蹦,不知道自己多大脸了。   头一两天,云天才是怀揣着那信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乱转乱碰,往往是才接近王府后门十几步就被人给轰了出来。   他人倒也不傻,知道敢在王府外头就嚷嚷自己有信物要见王爷啥的多半是做死,因此只能迂回曲折。   还是他拿了银子,贿赂了个往王府里送菜的杂工,这才得以托他带话给王府厨房里管事的,那厨房管事的收了他的好处,又才给他引荐了这位能做主的汪管事。   云天才把玉佩往外一拿,又真假参半地表露出自己家几十年前跟王爷有旧,这个信物便是那时王爷所赐,如今家道中落,流离失所,便想着投奔王府,求庇护求笼罩。   汪管事原本还没把云天才这个年轻人当回事,等听他说了什么几十年前,苍梧城云家之类的话,那模样神情就变得郑重其事起来。   听完云天才所说,汪管事便给云天才安排了住处,虽然不在王府内,可却是邻近王府后街的一处院子,好吃好食好招待,让他等着汪管事把这事回给王爷。   又过了几天,汪管事来看云天才,还带来了不少的金银和精致器物,道王爷现下虽不在王府,但得了消息之后感念故旧,命汪管事寻出了这些东西,特意赐给故人之后云天才,而且在得知云家现下还有三人在碧枫小城,便表示愿意将云家全家都接到太和城来,安居乐业,好方便王府的照拂庇护。   云天才自然是乐得恨不得蹦起来。   满口答应,又带着汪管事送过来的几名护卫回了碧枫城,这一路上,坐得是宽敞舒服大马车,有车夫赶车,有护卫保镖,还有小厮伺候,吃喝精致都有人打点,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帐房,竟然提前过上了富贵大少的好生活!      第56章 娥眉      姚娥眉小心翼翼地端坐在一位宫人给端过来的矮凳上,低眉垂目,双手平平地放在膝头,好不恭顺规矩。   她又回到了皇宫之中!   此时的她,身穿贡品天丝云锦,头戴东珠头面,这些衣饰,全部都是内造上品,平日里就算是宫中的宠妃,得了这一身也会喜笑颜开,丝衣顺滑轻若无物,海珠明润莹莹,配在体态袅娜的十六岁少女身上,如同海上名花,娇美清艳,须在掌心珍重呵护一般的柔弱堪怜。   姚娥眉是坐着一乘小轿,跟在四皇子身后进宫来的。   当初她逃出宫中,也是一顶小轿跟着四皇子。   可那时她的心境,跟现下的,几乎有天地之别!   她进了四皇子府,先前就被安排在后院一个不大不小,景致怡人的院落里,身边还拨了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虽然先头几天,四皇子并没有到院子里来看她,可她的衣食供应无不华美丰盛,丫头们也伺候得精心恭敬,跟在韦贵妃的凌波宫里,待遇可算是骤然提升了。   她本来还内心笃定,以四皇子看着她的目光,那般惊艳,充满了男人的占有意味,只要她能获宠,保管四皇子再也离不得她,从此在四皇子府占上一席之地,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可谁知,四皇子就好似将她遗忘了似的,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有再见过四皇子。   她一时心急,就故技重施,贿赂底下人,打听出了四皇子的日常行动,精心装扮了,想要再度跟四皇子来个艳遇惊喜。   谁知道,这一回,她居然失了手,花园湖边小径路过的不是四皇子而是四皇子妃!   虽说这些皇妃们个个说起来都是纯良贤德,堪为女子典范,但真正贤惠不妒的,怕是一个没有,四皇子妃也不例外。   一心想要攀高枝的姚娥眉就成了又一个在四皇子府后院争宠失败的炮灰,平白掉进了湖水里淹得半死不说,还被四皇子妃扣上了个不安于室的罪名,当着花园来来往往的众人被四皇子妃身边的婆子掌掴了十个嘴巴子……   有多疼先不论,这十几年娇小姐的脸面,就先被人给踩到了泥巴地里头了!   此后,她就和走了背字一样,霉运当头。   饭食里头被掺了沙子,送洗的衣裳不是皱巴巴就是有怪味,连伺候她的丫头态度也开始转变。   就在她都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是要注定变成被那些恶毒大妇给虐待的无辜芳魂了,却又接到了个令人喜极而泣的天大好消息。   四皇子要夜召自己!   一切优待又重新回来,先悲后喜的姚娥眉瞬间复活起来,极尽全力地装扮着自己,期盼着被四皇子宠爱的那个时刻,甚至因为有了先前的悲摧遭遇,四皇子在她的心里,已经不止是个富贵荣华的男人,而是能几次救她于水火的天神!   至于那个恶毒大妇四皇子妃,姚娥眉已经自动将她跟天神隔离开来。   就四皇子妃那般的恶妇,殿下肯定是被迫娶的!   然而就在她期盼的那一夜,在红烛纱帐前,在四皇子温柔欣赏的目光下,她轻褪罗衣地袒露着自己,不着一丝的鲜嫩身体如同含苞带放的芍药花,微吐暗香袭人……   可,可,明明那目光里满是惊艳赞美!   四皇子的手指甚至都拂过了她的娇躯,如同在赏玩着一尊绝世奇珍,流连忘返,爱不释手,鼻际几乎碰到了她的肌肤,微带浊气的呼吸喷在那敏锐之地……   她知道,这个尊贵的男人被挑起了浓烈兴欲,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那颗火热期待的心,瞬间如浸冰水。   直到半个时辰她被送回小院,她都茫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特娘的是怎么回事?   后半夜,她就在不断的情绪中痛哭失声。   满心都是巨大的失落,还有不明所以的羞愤。   四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个不行的?   可是不能啊,毕竟四皇子府里也是有小皇孙出生的!   还是自己身上什么地方,遭了皇子的厌弃?   那也不能,明明自己这具身子,雪白无暇如同雪芙蓉般,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地方丑到让男人失了兴趣?   在百般的揣测当中,姚娥眉熬过了最艰难的三天。   第四天,她便被四皇子再度召见。   这回是白天,她也没有像上次那般的精心装扮,只求扬眉入宠,反而苍白憔悴,柔弱可怜,如同一个被驯服了的宠物,乖顺地伏在主人脚下,等待着主人的发号施令,或恩或威。   四皇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他对姚娥眉的安排大致说了几句。   原本四皇子的确是看上了姚娥眉,可在府里这几日,细细观察之后,这才发现,果然此女天生尤物,世所罕见,着实的奇货可居,可堪大用。   姚娥眉当时都吓傻了,也不知道四皇子嘴里说的大用究竟是怎么个用法,只知涕泪交流地跪伏于地,求四皇子大发慈悲。   四皇子倒是笑得依旧温柔,扶起姚娥眉来,温声哄慰,只说让她放心,她将来的去处,只有更尊贵无比的。   姚娥眉心里将信将疑,比四皇子的姬妾还要尊贵,难不成四皇子又要将自己送进皇宫?   果然今天她就进了皇宫!   带她来的四皇子似乎是去觐见皇上,她就被安置在了偏殿内的小耳房。   眼下她坐得虽工整,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处于极大的紧张恐慌之中,似乎门口那里随时都会冲进来韦氏那嚣张阴险的身影。   本来她也很想当皇上的宠妃,可是宫里有韦氏这妖妃在,她可不想平白地送了小命啊……   “姚氏!姚氏!”   有内侍叫了姚娥眉两声,姚娥眉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是一悚,差点惊跳起来。   内侍不着痕迹地看了姚娥眉一眼。   这般的胆子,那到了圣驾前,还不得吓傻到失仪啊?   “圣上有旨,姚氏入见!”   怡心殿内,陈恒父子正一坐一立。   随着内侍的唱名,其后进来二人。   跟在掌事太监身后的,便是个清丽少女,身姿袅袅,三呼万岁跪伏于地。   “抬起头来!”   陈恒的目光一开始就落在了少女身上。   阅人无数的他,虽然还没看清脸,也能感觉到此女姿容不俗。      第57章 定计      姚娥眉惴惴不安地抬起了头。   陈恒眼神里有几分失望。   先前听老四说得神乎其神,还当是如何的国色天香,绝代尤物。   眼下看来,不过尔尔。   这般姿色,放在后宫佳丽里头,也就是中等而已嘛。   陈恒看了眼四皇子,轻淡说道。   “老四可是夸大其词了。”   四皇子微微躬身,微笑着牵动嘴角在陈恒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陈恒这才眉毛一挑,微带讶然,“哦?”   随即才对地上的姚氏吩咐道,“近前几步。”   姚娥眉膝行上前几步,虽是卑贱之态,却被她做得格外富有柔弱美感。   而行动间,那股子淡淡的兰麝之香,便沁入了老皇帝的心田。   陈恒那额头的老皱纹都不由为之一舒。   果然有些门道!   这等佳品,何不收入……   他心念方转,眼角余光却扫到四皇子那头,见四皇子皮光水滑,眉眼温柔,嘴角含笑,正是一贯的俗世佳公子风范。   便不由得想到,这老四有心,这等尤物都舍得献出来为自己分忧,倒是个好的。   再看四皇子那年轻英俊的模样,又心生妒忌。   此已老迈,而彼正盛年!   甚至连龙床之事,都是力不从心。   收了这尤物,难道摆着看,当香炉么?   便收了目光,挥了挥手,令这女子退下。   免得在眼前晃久了,诱惑自己改了主意。   待姚娥眉下去了,这才对着四皇子点一点头。   “老四方才的主意可行!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这少女美得清艳,跟自己最爱那一款的妩媚艳丽有些差距。   可这种姿容,再搭配以清雅脱俗的装扮,想必那人应该是会迷上的吧?   四皇子心头大喜,却仍是稳了稳心神,尽量不露出过分惊喜之色来,冲着老皇帝躬身领命。   方才,他不是没瞧见皇上那带着掠夺意味的目光。   还生怕皇上要真的动了心思,收了姚氏,这个绝妙好棋可就全废了!   他可是知道,其实看似强健的父皇,内里早就虚浮中干。   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同意了自己这一计了。   皇上同意这一计,对于他这个四皇子来说,可是有好几重的好处。   一是为皇上分忧解难,得了现下越来越难测的圣心。   二是着手经办此事,势必会从皇上那儿接手一股皇家暗中的势力,时间一长,这势力岂不就为他所用?   三么,若此计能成,这颗棋子用在了该在的地方,无疑是给自己未来大计再添极大助翼。   面上淡定,内心却是春风吹拂的四皇子又带着美人儿出了宫。   手上还握着一支可以号令皇室玄龙卫的令牌!   四皇子府里的那位小美人儿,无声无息地退出了王府后院的战斗场。   后院姬妾们几乎都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那个妖精似的小白花啊,总算给提前掐啦!   天将正午,聚仙楼三层的雅间内,顾骅独坐桌前,一席酒菜已经快要变冷。   顾骅眉头微蹙,一只手搭在桌边,手指轻轻敲桌面,流露了少许不耐的意味。   他在等约好的云素娥。   这个小户现实势利花痴女,已是迟了小半个时辰了。   那日他直言请云素娥引荐时,云素娥面上那份僵硬和失望愤恨,他不是没看到。   可这傻丫头又失望个什么呢?   难不成以为凭她一个小酒楼帐房的女儿,还想当上京城顾家的当家少奶奶不成?   若是她根骨不凡,是他要寻的人,他带她回去,抛出去个小妾的名头倒也不是不可,可谁让她不是呢?   而且当时她虽然失望,可也没有拒绝帮他牵线好得些谢礼不是?   正锁着眉头,想着若是云素娥不来的话,那就自己找上门去。   虽然显得有些个突兀,但以自己哄人的外表和手段,相信那位孤女,也不会有多难对付。   正自提了筷子,准备随意吃上几口便独自动手呢,就听外头有了声响,是他的随从和女子说话的声音。   “抱歉啊,顾公子,我家兄长归家,有些事耽误了。”   云素娥穿了身略寻常的衣裳,梳着家常的分肖髻,神色淡淡,语气明显得跟昨日有些不同了,全无那般卖娇讨好。   其实云素娥本来都不待来了,后来还是云长峰给出主意,道自家宝贝女儿陪着他这么长时候,才得了二百两银子的赚头也太少了,介绍给便宜侄女得些谢礼又如何?   这位京城公子也只是看上了她的手艺罢了,而且若真是真看上人了也挺好,到时,云玄霜被顾公子带回京城做妾,一入高门深似海,这辈子估计是没机会到太和城去了,自然也永远不知道,她是错过了什么好事了。   如此,岂非一劳永逸?   所以云素娥还是不甘不愿地来了,想着顾公子玩弄自己的感情,着实可恶,便有意地拖了会儿时间才来。   看到顾公子孤身坐在快冷掉的酒菜前头,云素娥倒是有了些报复得逞的愉悦。   顾骅当然能看出来这女子态度的巨大变化,不过他脑洞再大,也想不出来这女子一家是攀上了皇叔这个金光闪闪的高枝,只当还是再生昨日自己直言相告的气。   便温文尔稚大度地表示不介意云素娥的迟到,甚至还问云素娥爱吃什么,再点了几样菜现做。   见自己平时只眼馋过,却根本没机会尝的美味佳肴摆在手边,云素娥心里残余的那些愤怒和别扭,瞬间就被关到了小角落里。   因对顾公子失了望,也就不再顾及形像,拿起筷子就大块朵頣。反而令顾骅看呆了眼,心下叹为观止。   果然女人都是复杂多面的……   待终于这没了顾忌的小户女终于吃饱喝足,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儿挑衅似的打了个饱嗝,顾骅心里简直是无语之极了。   这等浅薄善变的小户女,真是走了狗屎运才能让他这顾家的大公子放下了身段陪她这么长时间,还连吃带拿?   顾骅微微眯起了眼睛,哼,以为顾家的银子那般好赚?   云素娥拍了拍吃得滚圆的肚皮,大喇喇地站了起来,浑不在意地对顾骅道,“嗯,本姑娘也饱了,多谢公子的款待,这就为公子效劳一回,带公子去我堂姐家去……”   过了今天,明儿他们一家就要去太和城了,就算这姓顾的后悔有眼无珠也来不及了。   若非怕走漏了风声,云素娥还真想在这顾公子面好好炫上一把。   今天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本姑娘你就高攀不起!      第58章 引见      羊角巷的云家小院,是那个云家孤女的住处。   无父无母,身边只有一老一小,要靠着自己抛头露面挣点用度。   这日子,在京城顾大少看来,是过得极惨的。   只要自己寻个合适的理由接近,还怕这女子,不跟云素娥一般,巴巴地紧贴上来?   顾骅之所以没有自己上门而是通过云素娥,也是打听过了那女子倒是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际,这才拐了个弯罢了。   与云素娥同行不过一柱香的路,谁知道这小户女息了勾引他的心思,反倒是滔滔不绝地向他说起那孤女的事来。   “我这位姐姐命苦得很,她娘在怀着她的时候,云家爷爷就突然过世了,她娘生她的时候难产,好悬就一尸两命,好不容易生了她下来,却是亏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了。不过我那位伯父倒是个长情的,拼着他们那一脉绝了后嗣也没纳妾,只花费大价钱给伯母请医问药,可惜却是年寿不高,堂姐六七岁时就一病去了,没过两年,伯母也随着去了……”   把个克父克母克弟妹的天煞孤星说的是详细万分,就差没有明说那句话:我眼下虽然瞧不大上你这位商家公子了,可你也千万不能看上那位孤星啊!   又道,“我这姐姐也能干得很,家里没有旁人,一老一小也派不上用场,幸好她小小年纪就偷偷学了云家的祖传养花技艺,虽然她的手艺比不上我们云家老祖宗,可她人聪明,知道跟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打交道,能说会道,识得眉高眼低会奉承,人家瞧着小姑娘家的过日子不容易,也都肯照拂生计,就是她卖出去的东西有些个不如意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顾骅听得嘴角微扯。   这是只差没有摆明了说那孤女不检点,能活到现下全是靠着讨好卖俏了!   顾骅微微一笑,“听说素娥姑娘跟你那位堂姐是从小一道长大的闺中蜜友?难怪知道这么许多……”   这也是顾骅实在忍不下了,才轻描淡写地来这么一句淡淡的嘲讽。   有这般的蜜友,谁还需要仇人?   想到此时,顾骅再度下定了决心,准备将那送出去的几百两再用手段弄回来。   自觉提前给云玄霜在顾骅身上下了眼药的云素娥,此时只觉得身心格外舒爽,脚下也格外轻快,带着顾骅到了云家小院门口。   连敲好几下门,才听见门内传来了小桃那个蠢丫头的声音。   “谁呀?”   云素娥不耐烦地叫了声,“是我,小桃快开了门!”   要不是为了挣点零用脂米分钱,她才不耐烦再见到这仨蠢主仆!   小桃慢吞吞地开了门,把脑袋探出来,眼见得云素娥身后还跟着个男子,而十来步开外,还有两个抱着点心盒子的男人。   虽然看到顾骅这位英俊公子有点惊艳,可还是没有忘记了自己职责。警惕着挡在门口,并没有请人进门的打算。   “小桃怎么这般没规矩,没看见有贵客登门吗?”   云素娥挑着眉毛就开口训斥。   明日就要随着一家子启程前往太和城,如无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这位便宜堂姐,所以也就不需要再刻意地维持什么脸面和气,特别是这个蠢丫头,自己早就看不顺眼很久了!   一个小孤女而已,居然还有两个下人伺候,自己爹娘俱全的,还半个下人都没有呢!   贵客?   小桃眼睛眨巴着,看向那位年轻公子。   嗯,似乎很是个挺俊的公子呢?   善忘的小丫头,已经想不起曾经在城门口见过顾骅的那一面了。   嗯,前两天,她还听到婆婆跟隔壁老王家的说起姑娘的婚事呢。   鲁婆婆一直在发愁姑娘一天天大了,却还是没有合适的亲事,也没有正经长辈给张罗,想来想去,就只好托了交际广阔的王杜氏帮忙。   王杜氏被云玄霜救了一命,倒是很热心地想出点力,不过她认得的人家里头,勉强说得上好的实在少,就算是略好些的,人家一听说无父无母就摇头了。   小桃心里有些犹豫,“那,那你们先等等,我去问过了我家姑娘再说。”   说着就要关门,就听内院里一道略嫌清冷的声音传来。   “小桃,请客人进来。”   云玄霜当然早就听出来人是谁了。   这些天除了收拾整理之外,她每天也会去打探下顾骅和云长峰一家人的动向。   顾骅虽然对外宣称是要来碧枫城处理买卖上的事,可实际上到了之后这两天,都用在云长峰一家身上了。   准确点说,是陪云素娥去了。   重生而来,好些事,跳出来看,更是清楚。   自己这个便宜堂妹,是个野心勃勃的励志平民女,遇到了顾骅这样富有欺骗外表的公子哥儿又怎么可能没想着扒上去?   如今却是带着顾骅到了自己家里,这是打算引见?   上一世,虽然时间略晚,但也是云素娥居中牵线令二人认识的。   云玄霜纳闷的是,云素娥这便宜妹纸,就她见了条件略好的儿郎那走不动道儿的禀性,会这般好心地替自己牵线?她是打的什么算盘?   还有顾骅,他似乎是目的明确,一来就找上了云长峰一家。   而且似乎一开始,他的目标还是云素娥来着,他是怎么又转到了自己身上的?   虽然云玄霜可以带着所有人,为避开顾渣和堂妹这两个不想见的货,提前两天搬到西上庄。   可是躲去了西上庄,难道就能让怀着不可告人目的千里迢迢来到小城的顾骅放弃不成?   身在顾家几年,她自然明白,顾家这百年老商号,可不是光卖卖胭脂花米分赚钱就能矗立不倒的,对于黑白两道上的势力,顾家可谓左右逢源,浸润其中,少不得各种做局坑人的手段。   既然反正是躲不过,便再会会这个渣男人如何?   小桃听见她的吩咐,这才将门大开,放了人进来。   “姐姐,这位便是我曾经提起过那位京城来的顾公子!”   “顾公子的祖辈还曾经是我云家盆景的老主顾哩~”   “姐姐,顾家胭脂商行你听过的罢?那可是咱们大陈百年老商号。”   云素娥倒也实在,一进门,才在院中的石桌边上坐下,鲁婆婆的茶水还没端上来呢,云素娥就开门见山,倒豆子般地将一句句话说了。   虽然有些生硬不自然,但倒是也算是忠人之事。      第59章 冷遇      云素娥喋喋不休的介绍,云玄霜只当做了耳旁风一样。   而是心下如临大敌的看着坐在石桌对面的男子。   对于云玄霜来说,跟顾骅反目成仇同归于尽,也不过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虽然恩仇皆了,眼下跟顾骅仇人相见,云玄霜还是有滔滔的恨意,内心始终有种冲动,想要将这个渣男挫骨扬灰,让其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   云玄霜冷淡的打断了云素娥的话。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云素娥在顾骅面前给自己上什么眼药。   上辈子估计她上的也不少,只不过那时候,自己还傻乎乎的,把这个人当成好闺密,明面上并没有撕破脸,如今却是关系冷淡,而云素娥也就不再顾忌自己这个便宜堂姐的面子情了。   “顾公子的来意我已尽知。不过我也对素娥姑娘说过,我已是不打算再做的了,上一次不是说过,素娥姑娘可以去别家问问看么?”   云玄霜坐在石椅之上,神态淡然宁静,仿佛顾骅这位京城来的贵公子,对她来说,不过就是寻常客商一般。   声音也是平淡中略显清冷,而且不动声色的也回击了云素娥一番。   虽然不知道云素娥的那些小把戏,但随便一想也能猜的出来大概了。   其实这位便宜堂妹,跟她亲爹一样的贪财势利啊。   云素娥听了,脸上也不自在起来。   顾骅见这两位堂姐妹的模样,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原来他还以为那个盆景虽然水平一般,但好歹也应该是出自云家人之手,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小户女从别处买来倒手赚银子的!这脸皮之厚心机之深,也算得上奇葩一朵。   “想当年,云家花木盆景之精妙,闻名全国,没想到如今却凋零至此,实在令人惋惜。”   顾骅面上作出一副痛心遗憾之态,望着云玄霜,语气再诚恳不过,“云姑娘,为什么不接着孙承祖业?其中的原因可能告诉在下吗?若有难处,在下也可帮忙。”   他现下自然顾不上和这个心机女计较,先办成了正事再说。   也不知是否因为云玄霜容色比云素娥更胜,或是因为云玄霜在得知了他的身份,也没有半点然动容的迹像,顾骅同云玄霜说话的语气态度,不自觉地要比跟云素娥更谦冲一些。   云玄霜虽然恨不得将桌上的茶壶丢在渣男的头上,给他来个开瓢。   可是想到渣男背后的势力,还有眼下自己弱小的处境,还是忍下了厌恶感,淡淡的开口。”云家虽然有祖传技艺,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只懂得一点皮毛,原先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混口饭吃,近日因寻到了远亲,打算过去投靠,因此,这般抛头露面之事,也不宜再做。”   云玄霜准备搬出城中这事儿,即使她不说,有心而来的顾骅也能打听得出来,倒不如直接说了,半真半假,让顾渣摸不着实情。   “什么!堂姐你也要搬走?搬去哪儿?”   云素娥瞬间警觉起来,怎会这么巧?   自己一家要迁往太和城,这便宜堂姐居然也要走,总不会是得了什么风声吧?   “你家的远亲?是哪位?住在何处?你好端端地,怎会去投奔?”   这一连串的追问总算得了云玄霜的回应,云玄霜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是我娘那边的远亲,想去就去了。”   云素娥的确不知道云玄霜亲娘那边有什么亲戚,但她可是自诩从前和便宜堂姐亲厚,无话不说的。   不由得狐疑问道,“怎么从前没有听你提起过?既是从没听说过,想必不怎么来往,堂姐怎么就敢去投奔?”   “这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不投奔那边的远亲,倒要投奔你们家不成?”   云玄霜这两天出门打探,何尝不知道云天才归家云家全家都要离开碧枫城?   就算云家人再遮遮掩掩,总也脱不了形迹,云玄霜很好奇她们跟上辈子一样,究竟是要去哪里?   云素娥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真让云玄霜拖拉上自己家,那可不成!   眼看着富贵荣华指日可待,她可不想让这个便宜堂姐也跟着沾光,甚至破坏了他们家的前程,于是恼羞成怒,呼地就站了起来。   “堂姐何必阴阳怪气?当初也是你和伯母非要搬走的,又不是我爹不照顾你们!既然你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以后我也不上门来找不自在了!”   说着朝顾骅望去,挑眉撇嘴道,“顾公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能帮到这里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就接着说吧,我先告辞。”   说罢便怒气冲冲,脚步飞快的走了。   其实从进门到云素娥负气而走,也就连半柱香的工夫都未到。   这就叫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以前只当自家富贵大家族内姐妹明争暗夺,没想到这市井人家也没好到哪儿去。   顾骅甚至都来不及劝阻一声,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云素娥也不是正主,便由她去罢。   他转头正要想办法跟这云玄霜套话好拉近关系,却见云玄霜站起身来,行了个福礼。   “顾公子,既然小女子帮不上公子的忙,况家中无待外客之人,不便留公子长坐,只好失礼了。”   云玄霜这话,把顾骅即将出口的声音给堵在了喉间,竟是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留下的,那英俊白皙的脸上,笑容便有些不尴不尬。   “姑娘言之有理,是在下行事考虑不周了。即然如此,那在下便先告辞,不过,虽然云姑娘已是放弃了家传技艺,但毕竟是内行中人,在下有心学习一二,以讨家中老祖父的欢喜,不知姑娘可愿指教一二?”   顾骅毕竟是年近而立老于世故的商家子,瞬间便想到了日后接近之法子。   见云玄霜秀眉微锁,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探究,却设有半点欣然羞赧之意,便赶紧接了一句,“姑娘放心,若我来讨教,必会带上一位年长婆子,地点便在聚仙楼雅间,想来也传不出什么流言非语。”   同样都是姓云的,为何这一位就如此难搞?   云玄霜站在那儿,望了顾骅一眼,眸光幽深,仿若看不见底儿的深渊,顾骅不知为何,忽然心底一股子寒气冒上来。   就听她声音清冷如寒泉,“小女子搬迁在即,分神乏术,恕难从命。鲁婆婆,小桃,好生送顾公子出去。无功不受禄,这些礼物,还请公子带回。”   顾骅就瞧见那一老一少齐声应和,瞬间虎视眈眈的站到了云玄霜的身侧,其中那个糟老婆子,两只死鱼眼瞪着他不说,手里还拎着一个脏兮兮的旧扫帚,仿佛他如果拖延不走的话,那扫帚就会暴起,砸到他的头上。   其实顾骅带来的两个随从,要对付这一院子的老弱妇孺,那自然是绰绰有余。   但顾骅一向自认为魅力无限风度翩翩,这种黔驴技穷的暴力手段他是暂时看不上的,虽然心中恼火得紧,仍保持风度的微微而笑。   “那在下便告辞了,日后与姑娘有缘再见。”   他前脚才走出大门,就听见那扇木门哐啷一声,被关的死紧。   顾晔的脸瞬间就黑了。   旁边一个随从转了转眼珠子,凑上来低声道,“少爷,这女子如此不识抬举,要不要我……”   说着就捏起拳头扬了一扬。   顾骅瞪了他一眼,低声骂了句蠢材,又见羊角巷子里,来往的人多在看他,仿佛个个都晓得他这位京城有名的英俊大少,在这平民女子家中吃了闭门羹一般,目光里充满着古怪,脸色不由得更黑了,抬脚匆匆而走。   院门里,鲁婆婆放下了手里的旧扫把,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般英俊的公子,却是跟云素娥来的!”   话说如果不是顾骅来的这般突然,又跟云素娥搅在了一起,鲁婆婆还真觉得,在这么多年见过的小伙子里,就是这位公子的品貌,能配得上自家姑娘,可惜,不光是云素娥,且瞧着这般的年纪,想来早就成了亲。   小桃在一边跟着点头,也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   “正是了。”   方才小姐跟他们言来语去,小桃年纪小,而且也不甚聪明,整不明白他们话里的机锋,就是凭感觉,能觉出来自家姑娘不大喜欢这位公子。   云玄霜被这一老一小的举动给逗乐了。   “非亲非故的找上门来,无事献殷勤,可不是非奸即盗?莫说有云素娥领着,就是没有,这位公子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你们可千万别瞧着是个人模狗样的,就轻易相信了。”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惹得小桃和婆婆两个呵呵大笑。   鲁婆婆,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回屋里收拾东西,心想,自家姑娘当是小时吃了苦,如今越发谨慎小心了,唉,也不知道,老爷太太在天之灵,能不能保佑自家姑娘,找到一个知心称意的姑爷……      第60章 伎俩      回到自己所住客栈,屏去了下人,顾骅坐在窗前,以手支头,目光望着窗外,神情沉重,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他顾公子,风华正盛,在京城,得了不知多少小姐们的青睐,甚至还有不少名门贵女明示暗示要下嫁于他,即使他有了克妻之名也再所不惜,而这几年来,凭着他俊朗文雅的外表,待人温柔,出手豪爽,在各色女子面前简直是无往而不利,从无败绩,不然又怎么会成为那人最为信赖的心腹?   为什么到了这个云玄霜面前,竟是半点也不起作用了呢?   顾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从荷包里掏出一把小银镜来,照了照自己。   镜中的男子眉清目朗,肤色白皙,下巴上有淡淡的胡茬青痕,反而更为他增添几分成熟的魅力。   这样的相貌,可是令那人欲仙欲死,每一次禁忌相会时,都会以火热之吻在面目间勾调引逗。   每一次都让他如灵魂出窍,死去活来,说不出的快意。   只可惜虽情热似火,却不能朝朝暮暮,只能学那七夕牛郎织女,暂时欢会。   有时他也会迷茫,不知今后的前路何在?   少年时的义气冲动,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财富与性命,可随着人情世故,阅历增加,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萌动天真的少年了。   不算外地,光是在京城,他就连定了三次亲,只不过每次他的未婚妻都有意外发生,不是损了名节,就是丧了性命。   这些年,凡是家世不错的人家,都不乐意将女儿许配给顾骅了。   当然了,其实顾骅的悲催未婚妻第三任他们家当初就死活不同意来着,只是,那位小姐对顾骅一见钟情,应是寻死觅活,在家里闹的沸反盈天的,父母才不得已同意了这门亲事。   谁知道,因为订了亲,小姐心里高兴去寺庙里还愿,在路上就遇到了匪徒,最后小姐死状惨烈,名节尽失。   从此,京中但凡差不多点儿门第的人家,那是打死了也不会同意将自家女儿嫁给顾骅这个克妻煞星。   嗯,算算后来,他在外地又定了两门亲事,当然也是差不多的结局。   如今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定过亲了,偶然在外地会带回来看中的女子,但也在他的身边呆不长,所以至今他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听得他身边的长随在外头,连叫了几声少爷,像是有要紧事要回。   顾骅便懒懒的叫进来。   “什么事?”   长随顾福大步走了进来,面上的神情很有些古怪。   弓腰行礼道,“少爷,那两家人似乎都有动静。”   顾晔目光一闪,问道,“什么动静?”   没想到这个云家,看上去已经破落至此,居然内里也不怎么简单!   顾福先说云长峰一家人。   “云家在悄悄收拾东西,似乎是要离城,他家门口附近,还有几个大汉盯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似乎都身怀武功,不像常人。”   又说云玄霜那头,“那位姑娘,倒的确是要搬家,小的在他们家四邻打探过了,只可惜他们家没有跟外人说要去搬去哪里,只说,不时会回来看看,打扫院子。”   “除了这些,还打听的邻里都说那位姑娘天生灵秀,小小年纪就自己领悟了家传手艺,赚银子谋生路,到底比她母亲还强些,云姑娘心肠很好,与邻里和睦,前些日子,碧枫城闹妖人,他家邻居妇人就差一点丧了命,还是云姑娘夜里先听见了动静,叫醒了妇人的儿子,这才救了妇人一命,那邻居妇人如今已是痊愈,心中感激,便四处打听合适人家的儿郎,想要为姑娘做媒呢!”   顾骅揉了揉眉心,想了片刻道,“云长峰一家人暂且不要管他,派个人盯着,看看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云姑娘那边……她家没有马车,想来定是要去车马行雇,派个人去车马行打探就是。”   “再有,想办法,寻几个地痞无赖来,去羊角巷那边打个转,点到为止即可,不要动真格的。”   关键时候来个英雄救美,这种老套招数,是京城恶少们的最爱,顾骅一向不屑,如今却只好用起来。   虽不地道,但谁让那位云姑娘软硬不吃,是这般难缠的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顾家一行人在这地方小城是外来客,可也架不住顾家财大气粗,长随没费多大力气,就办好了事。   于是才吃完午饭,云家小院的院门就被拍得山响。   “快开门,开门,听说这里有花卖,大爷我特意来照顾你家生意!”   粗野的叫嚷声打破了小巷子的午后宁静,随之而起的还有一片不怀好意的哄笑声,夹杂着好些不三不四的话。   本来用过午饭准备各自去午歇的三人都是一楞。   上午顾骅才走,后响就来了捣乱的,云玄霜不禁有些无语。   冷笑着心想,做的这么明显,顾骅也够沉不住气的!   上一世顾骅来时,因为堂妹引荐,云玄霜就没有心生厌恶,虽然也没有轻信顾晔如花痴女般的一见钟情,就此被迷得五迷三道,宁肯做妾也要跟着顾骅走,但并不排斥顾骅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找借口,到小院里做客。   云玄霜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个慢热性子的人,并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因为父母失败的婚姻,对待谈情说爱有些淡漠,导致她穿越之前,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被自己的同学戏称为不动明王。   所以在上一世,顾骅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在碧枫城留了半年之久,所有的招数几乎用尽,这才让云玄霜彻底的相信了他,最后,顾骅主动提出明媒正娶,并且绝不纳妾,云玄霜才欢欢喜喜的跟着他去了京城……   所以说这是,软的不行来阴的了吗?   云玄霜不由得感慨,要是他上一世一上来就来这一招,应该早就被自己看穿了,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了。   “姑娘,我去!老娘跟他们拼了!”   鲁婆婆转头就去找家伙,准备出去。   这些人虽然不见得敢破门而入,可这堵在门前说些乱七八糟的,不是影响自家姑娘的名声么!   云玄霜拉了鲁婆婆一把,“婆婆别出去!那些人是故意来找碴的。”   鲁婆婆虽然有把子力气,可毕竟年事已高,外头那帮人定是顾骅请来的,听声音也知道是些地痞无赖,婆婆出去跟他们撕扯,万一磕磕碰碰的,伤着了怎么办?   小桃抱住鲁婆婆的另外一只胳膊,扬起脸道,“婆婆,咱们不开门,我去墙头跟他们骂!”   上回赵氏来了不就是这么被骂走的吗?   看着一老一小搬着梯子站在墙头,跟外头那些人对峙斗嘴,云玄霜站在门前,目光仿佛能透过厚厚的木门看到外头那些人的嘴脸,不由得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心中燃起无名怒火。   忽然听侧面院墙那边有了响动,看方向正是邻居王家,便见墙头上伸出一个小脑袋,是王家的小儿子,挤眉弄眼的冲着云玄霜直招手。   “云家姐姐莫要害怕,我哥哥已经去衙门报信儿了,我爹他们肯定会来的……”   云玄霜感激地冲着王金柱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王家小儿子朝云玄霜挥了挥手,咧嘴一笑,“云家姐姐是我们家的恩人,不用谢。”   话音还未落,就听外面动静又起。   有人高喝道,“哪里来的赖汉恶徒?尽在此处骚扰良民!尔等还不束手就擒,随咱们去县衙走一趟!”   站在墙头的小桃扭过头来,满脸惊喜,“哎呀太好了,是邻家大叔带着县衙的官差来抓这些坏人了!”   就听外面一通热闹,有跑的有抓的,还有哀告求饶的。   先前被这些地痞吓得不敢出来的街坊四邻,此时听见外面动静,都打开门出来看热闹。   云玄霜也打开了院门。   外头果然来了一队衙差,少说也有十来个人。   原本以为,领头的定然是邻家的王衙差,谁知这回却是个面生的,看身上的服色,明显等级比王衙差要高,至少也是个班头之类。   那班头手里拎着一个绳子,后面已是拴了一长溜五花大绑的无赖汉,好似一串大蚂蚱。   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六七个汉子,此时便是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被羊角巷子里的媳妇婆子们指指点点。   鲁婆婆赶紧上前去向那班头道谢,手里捏着一锭五两重银子就想不着痕迹地送上去,谁知那班头却是不收,一派义正凛然,只道他们身为官府差人,自有守护一方治安的职责,当然不能再拿百姓的东西。   什么时候碧枫城的衙差们,变得这般尽职尽责,一心为百姓服务了?   云玄霜心中奇怪,在来的衙差里搜寻了一番,却没发现隔壁王家大叔。   难道不是王衙差帮的忙?   衙差们将那些来闹事的地痞们呼喝着拖走,那些地痞无赖一个个心里都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来做这单买卖了,这回被抓进去,得的那点银子还不一定够医棒疮的呢!      第61章 出城      官差押着无赖们走了。【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f/h/x/s/c/o/m】羊角巷子的街坊们,仍是意犹未尽,三五成群聚在那里议论纷纷。   也有过来问鲁婆婆是怎么回事的。   鲁婆婆一拍大腿满脸无辜,只道不知为何这些泼皮找上门来。许是有人背后使坏也说不定……一干婆子媳妇便声讨这些不务正业的赖汉,成天游手好闲,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前两天,张家丢了一只鸡,李家厨房少了一块肉,肯定也是他们干的!   正义愤填膺的骂着呢,就见巷子另外一头哗啦啦的又来了一帮人。再一细看这些人也都是衙差,这回可是有王家大叔在里头,跑得满头大汗的王家大小子也在。   那先前来的衙差们,就不是邻居大叔请来的了。   再三谢过来帮忙的人,云家三人回到院中。   鲁婆婆也是讶异,那些泼皮上门找茬,算起来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衙役们来帮忙。   不由得感叹,“这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   那些衙差如此热心肯定不会是因为云家这没钱没势的,想必出力帮忙的另有其人。   云玄霜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数。   便寻了个借口出门,直奔那新开张的安和堂。   今日想是义诊结束,医馆里倒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那位白老大夫,直接的托着头打起了盹儿。   小伙计看到云玄霜,似乎早有准备似的,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姑娘是来找我们东家的吗?快里边请。”   他本是晋安王府的家生子,这回被选中跟着王府的白老大夫大老远的到这小城里开药铺,本以为是王命有什么深谋远虑,这一天天的,才似乎看出点门道,这恐怕是头一回,自家主子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吧?   这事儿,就算说出去都怕没人信咧。   仍然是穿过药房,踏入不大的院子当中。   也不知是否错觉,一走进来,仿佛整个时间都凝滞成了静止。   葡萄树下摆着一张宽大的禅椅。   修士宽衣长袍,发束银冠,微闭双目在上头盘膝打坐。   在等级比自己高很多的修士面前,云玄霜哪里敢造次?   只偷偷瞥了一眼立刻收回了目光,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道,“谢过前辈为小女子解围。”   只一瞥之间,因云玄霜心情的变化,倒是忽然觉得那半张脸都被长须遮住的修士,皮肤光洁,眉清目朗,气度飘逸,似乎也是位中年美大叔呢!   修士张开双目,看了云玄霜一眼。   淡淡然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云玄霜心里就是一愣。   修土将指使官差说得如此不值一提?   虽然修仙者通常都看不上凡人,但在大陈朝却没有多少关于仙人的事传出来,显然修仙者极少在凡人面前显露手段,这位修士既然选择借官差之手来为自己解围,显见得借官差之力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难不成,这位修士在世俗间,还有什么其他的尊贵身份不成?   虽然上一世在京城也听传言说过,老皇帝陈恒为求长生之道,命人四处寻访得道高人,并在皇城内修建了琼林苑,里面安置了各地搜寻来的天材地宝,灵花异草,宫室内白玉铺路,奇楠做窗,三步一阵法,五步一符箓,凡人行走其间,便如闯入了天上神仙宫室。   紫虚道人便是这些民间道士中的佼佼者,被老皇帝封为护国真人。   赐住琼林苑,专为老皇帝掌管炼丹祈福布阵这些,最风光时,老皇帝对其言听计从,官员任免都要问一问护国真人的意见,而这位护国真人手下数十名弟子,以为皇室搜寻天材地宝为名,分住大陈朝各地,不乏趁机敛财,勒索不法之勾当。   算算时日,那位护国真人也该出现了。   难道说,这位修士,跟护国真人有关系?   可看他的模样,倒不似会留恋凡尘俗世的……   云玄霜再度拜谢一番,道自己即将搬出城了,住到乡下,也好方便修炼,就此与前辈告辞。   修士蓦然睁大双眼,目光如电,虽只在云玄霜面上打量了一下,云玄霜却是心中一惊,仿佛自己心底那点防备和猜疑,全都被这修士看了去。   “出城?方便修炼?”   修士声音不高,微带冷意。   而一种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在院内,仿佛院内的空气凝成了实质,沉甸甸的压在云玄霜肩头,让她胸闷气短,几乎站立不稳,想要跪倒在地。   “正是。”   云玄霜努力保持着站姿,心中明白修士是有些不快了,这明显就是高阶修士的威压。   修士心中当然不快,这云家后人,也真是愚蠢矫情。   明明有自己这个粗大腿可以抱,却偏偏要远远躲开,去找什么穷乡僻壤方便修炼?   她难道不知道,修道之人,最讲究机缘?   若无机缘,就是成天辛苦修炼,也未必最后能得成大道,多的是连筑基之门都踏不进的练气。   以这小丫头五灵根的资质,在这灵气匮乏的凡俗之地,就算有自己那枚聚灵玉佩,也至多升到练气七八级罢了,那样的练气低阶,比起凡人来,顶多身强体壮,会用几样上不得台面的花样小法术。一样不过寿数不满百,落入生死轮回之中。   因此升仙无望的修士,有不少就干脆沦落凡人之中,拿几样花活术法来欺世盗名,假托神仙,好享受凡间的富贵荣华,酒色供奉。   不过看到这个小丫头,站都站不稳,小脸煞白还要逞强的模样,又有些心里松动,将先前漏出去的一点威压收回来。   “既然你打定主意,那便出城吧!”   修士如何不恼火?   这云家,当初自己明明嘱咐过,可以拿着信物去寻他,谁知道他不过,闭关修炼了几年,一时之间没有想起,先前打过招呼的门人已经老迈不堪寿数已尽,就是这几年的功夫,他家就能把日子过得落魄成这样,到如今只剩下一个小丫头的地步。   为了云家,他可没少费心思。   当初云家有难,他就特意插手苍梧城知府的任命,硬是把知府换成自己的门人好方便照应,现在又跑到了碧枫城来开药铺,还不就是为了能在百年之内,保着小丫头一命,谁知道这小丫头却不老实,有了麻烦不来找自己求助,反而要往乡下跑,难不成,他还要跟去乡下?   云玄霜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默默的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到了今天,她何尝不晓得这位修士是真的怀抱善意而来。   可重生一世,她是再也不想过度依赖,把自己的命运前途都压在别人的善心上了!   小伙计笑嘻嘻的目送这位姑娘出门,自己正在那里脑补的欢乐,忽然听见小院内一声巨响,小伙计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赶忙朝院内跑去,谁知才踏进院内半步,就听见主上的声音。   “无事!退下!”   小伙计脚跟一旋,乖乖地向后退去,不过眼角却是瞥见了院内的景向。   等退到外间药房,这才吐一吐舌头。   我滴个乖乖呀!   院子里那个磨盘大的石桌,居然就变成了一堆均匀的石头米分末!   小伙计再次提醒自己,可千万不能惹了主子生气,自己的脑袋可不如石头啊……   翌日,不约而同的,住在碧枫城的两房云家人都起了个大早。   云长峰一家坐的马车仍是当初送云天才回来的那几辆。   云长峰家在这儿住了十来年,勉强小康,攒下来的家具物什锅碗瓢盆的也一大堆,虽然共有三辆大马车,却也难全装下。   赵氏抠抠搜搜的,哪一样也舍不得丢下。   还是被另外三人,共同鄙视了一顿,说到了那太和城,贵人赏的什么没有?还稀罕这些破烂?   赵氏才肉疼的丢下了大半,只带了值钱之物,饶是如此全家的家当,也零零碎碎的装了一马车。   虽然搬家是大事,好在有贵人派来的人手相助,云长峰一家倒省心的很,不多时,就全部上了马车,一路向城门而去。   除了云天才,其他人都是头回做这般宽敞豪华的马车,都是瞪大了眼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氏乐得嘴都合不上,一会儿坐在松软舒适的座椅上,感叹着座椅你自家的床还软和几分,又掀开帘子嘲笑路过的其他马车又破又旧,怎么好意思上得了大街。   赵氏在那里得瑟不要紧,刚好被小桃给瞧见了。   云玄霜也是定了今日去西上庄,被嘲笑又破又旧的马车就是她们坐的。   “姐姐你看,那不是赵氏吗?”   小桃眼尖,最先瞧见的就是赵氏那张刻意打扮过的老脸。   云玄霜顺着小桃的手指望过去,正好瞧见斜对角的一辆豪华马车里,赵氏正撩着帘子,无比得意的向窗外左顾右盼,仿佛是个将要嫁入豪门的新娘子似的,头上插着黄灿灿的金钗,脂米分涂了满脸,红红白白的都有些吓人……      第62章 分路      赵氏正洋洋得意只觉无限风光时,突然眼珠一转就瞧见了小桃。   眉眼一耸,张嘴就要说几句冷嘲热讽。   却被车内的人一把就拉了进去,车帘也放得密密实实。   车内其他三人,都齐埋怨,“躲还来不及呢,你是怕她不起疑心啊?”   赵氏只得老实下来,咕嘟着嘴,心里头暗自咒骂小贱人。   其实云玄霜早就已经发现,那一队豪华马车里坐的竟然有云长峰一家人!   上一世,这一家人也是因为攀到了高枝,所以才搬走了吧?   联想到他们家先前的种种,她自然推测出,那个所谓高枝,跟被弄走的假玉佩有关系。   也许这个玉佩是什么贵人的信物,也许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所以这一家人,才攀上了高枝,就迫不及待地从碧枫城里搬走。   然而令云玄霜奇怪的是,明明那个真的玉佩还在自己脖子上挂着呢,难道说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会儿她从玉器店里买来的寻常货色,竟然能一路蒙混过关不成?   而云长峰一家人坐的马车,位于车队中间,看上去前头有车开道,后有压阵,似乎很是尊贵威风,但反过来也算是被押解啊。   云玄霜特意地关注了下赶车的车夫和骑在马上跟车的几个大汉。   跟车的大汉穿的都是寻常侍卫服色,马车夫的则是灰色细布袍服,看似寻常富家下人。   然而,那些大汉举手投足,利落非常,互相之间并没有多余的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眼色示意。   以云玄霜在京城顾家做了几年少奶奶的经验看,个个应该都有不凡的武艺。   这一干人居然护卫着算是小人物的云长峰一家,由此可见他们背后的主人定然相当有实力,绝非一般的富贵人家,至少也该是顶级贵族。   不知道上一世暗害自己的晋安王妃跟这幕后的主人有没有关系?   然而云玄霜脑洞开得再大,也想不出来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此时那车队里落在最后的一辆马车内,正坐着一老一少。   老的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面容清瘦,颌下三绺长须,一双狭长三角眼,眼内精光四射,身穿青色道袍,头戴逍遥巾,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年少的不过十二三岁,面皮微黄身形瘦小,尖嘴猴腮的一张脸上就数眼睛最灵活,总是滴溜溜的转着,显得很是机灵。   老者正掀起车帘,悠然看着街上景物,似乎身为外地客,对什么都兴致盎然。   少年也往外瞄,正好看到赵氏被拉回车内,不由得面露鄙夷之色,轻声冷笑,”不知死活的婆子!”   不过是个穷账房的婆娘,先前搬家时指手划脚,趾高气昂的指派自己做活,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我呸!   老者目光一转,重重地咳了一声,低声道,“言多必失,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当然了,那赵婆子先前乔张作致那般模样的确令人厌恶,不过好在也忍不了多久,自然是为主子办事要紧。   他们两人这一番话,说的含含糊糊,声音又低,却是一字不漏的被云玄霜听去了。   云玄霜五感敏锐,但因修为过低,还不能动用神识,只能靠猜测来判断二人的身份。   虽然只有短短两句话,可透露出来的信息却很关键。   这般大的排场来接云长峰一家人,按说他们一家应该在那背后的主子眼中分量不低,为何这二人语气里透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恶意?   云玄霜若有所思的望着云长峰一家的马车,车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半点光都没透出来,不过马车里的四个人,却如同老鼠开会一般,糟糟切切个不停,还夹杂着低低的笑声,云玄霜不用刻意的去分辨,也知道这一家人,正想着富贵荣华的美事儿……   云玄霜收回了目光,在心里为这一家人点了个蜡。   究竟是奔向死路,还是富贵荣华,眼下看来,第一个选项的可能要更大。   拿着那枚玉佩就会带来灾难或者是富贵,云长峰一家人是死气白咧赶着抢了去,所以无论碰到什么样的结局,也是他们自找的。   两房云家人所在的马车和车队出了城门,共行了一小段路,在一处岔道口分了道。   小桃望着那车队的影子,做了个鬼脸,朝窗外重重地呸了好几声。   哼,一家人那般鬼鬼祟祟,就算坐在金子镶边的马车里又怎么样?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去干坏事儿的?   另一条道上,赵氏也把头伸出窗外,眯起眼睛朝后张望,见云玄霜坐的马车果然瞧不见了,这才提肩缩脖,拍着胸脯大大松了口气。   “这小贱人总算离了眼!”   眼看着自家就要飞黄腾达,她可不想让杨氏的闺女跟上来沾光,明明这前程都是自家儿子辛辛苦苦奔来的!那小贱人懂个啥?守着金元宝讨饭吃,活该一辈子贫贱!   眼角一斜,歪嘴又骂,”小小年纪的,就总往乡下野地里跑,那野地里是有金有银,还是有汉子啊?”   相隔已远,赵氏的咒骂,就是云玄霜的耳力再好也听不到了。   只是在路程过半时,她忽然让马车停下,往回绕路,走另外一条小道去西上庄。   这另外一条小道,比起现下正走的这一条,要崎岖难走的多,更何况还要绕一段路?   车夫本有些不乐意,既心疼马又心疼车,还是听鲁婆婆说了,愿意多加些银子,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绕了路。   离他们半里处的山坡树林内,几个蒙面人伸长了脖子,从一开始的摩拳擦掌十拿九稳,到微感疑惑掐指细算,始终眼巴巴地望着来路,吹着小风,直到天黑,日暮……   在西上庄买下的小院已经整修一新,院墙加高,新换了屋瓦门窗,又粉刷过一遍,看上去就跟新屋子,也没什么两样。有幸进去参观过的村民们都纷纷赞叹,原本这小院儿就是庄子里数一数二的,这么一收拾,就是给地主老爷住,也差不离了。   马车赶在中午时才到了西上庄。   先前已经捎过口信,因此王大郎和他媳妇两个,早就在小院儿里候着,米已熟,菜肉也洗切停当,就等着东家姑娘他们来,才下锅现炒哩。   马车接近村口的时候,路旁的大树上齐刷刷跳下来两个人影,冲着马车欢呼雀跃,双手连挥。   正是王大牛和孙家少年两个。   这俩少年貌似都穿上了各自最好的衣裳,手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齐,打扮得精神抖擞,嘴角一直是上咧着的,根本藏不住笑容。   小桃也从窗子探出头去,冲着二人招手,远远地就打起招呼来。”大牛,孙小哥,你们是在这里等我们吗?”   貌似对这小桃,两个少年都有点害羞,腼腆的笑着点了点头。   还是大牛说道,“这回可比上次来的迟了些,我爹我娘他们就等着下锅炒菜了,俺这就回去告诉他们!”   说完撒腿就一阵风似地往回跑,孙家少年起初一愣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拿手摸着脑袋直朝马车的方向傻笑,还是王大牛又转回头来拉了他一把,两个少年这才仿若脚下踏了风火轮似的,帮村里跑,比马车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小桃瞧着叽叽咯咯的笑,又来扯云玄霜的袖子,“姐姐,姐姐,那个老疙瘩的头,已经全好了呢!”   原本看着渗人的满头包,现下已经完全平整,虽然还有一些红色的印子,但长出了短短的头发也就盖去不少,再过一段时间长成了,就跟从来没有生过这毛病一样了!   “姐姐也是个小神医呢!”   为什么要说也呢?   羊角巷附近的那家新开的医馆,收费不贵,医术又高,附近街坊们是最先受惠的,好些人家久治不愈的病人或是出不起要钱只能拖着的贫户们,有好几位都是只吃了三五副芯,就立竿见影见效了的,于是那安和堂迅速闻名全城,那位白老大夫被尊称为神医。   云玄霜在小桃脑门上一弹,笑道,“什么神医,不过是误打误撞碰了巧而已,你这小丫头,可别到处乱说。”   先前也是看着少年过得太凄惨,不免引起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思,这才冒失的试了一把。   要是真被小桃这个傻丫头给宣扬出去了,大家都来寻云玄霜看病可就糟了,先不说以那半吊子的医术能不能给人看好,就算有高明的医术,她搬来这里是为了修炼,不是想当走街串巷的铃医啊!   这回路上用的时候长,一干人都着实饿了。   幸好,两个少年已经回去报了消息,云家三人和车夫,一进小院儿只觉得饭菜飘香,勾人得空空如也的肚子里恨不得长出一只小手来。   虽然王大郎媳妇的炒菜手艺略显粗犷,但饿了的人吃什么都香。   车夫一个人就吃了三大碗饭外加一大盘菜。   菜里放的油多,还有大块儿的五花肉,实在是香喷喷的解馋,吃饱了的车夫摸着鼓起来的肚皮,也就不怪今天雇主非要绕路远行的古怪行径了。      第63章 乡间      把人送到了地方,吃饱喝足的车夫,便要赶车回去。   临走的时候,得了云玄霜一句似提醒,似嘱咐的话。   “回去的时候,小心东山洼,最好走别的路。”   东山洼就是他们绕路避开的那个地方。   车夫记得那里是一片低洼地,两边的山坡上林木茂盛,他有时赶车经过,还常常从里面蹿出一只兔子或是野鸡来呢。   车夫虽是个胆大的汉子,得了这句话却是琢磨了半晌,最后还是赶着车,绕了点路,在亲戚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才回城。   不管来去都没有经过东山洼,于是那些埋伏在东山洼的,一直等到天黑,又饿又冻,只得无功而返。   顾骅侧坐在桌边,桌上点着一盏明晃晃的水晶灯,照亮了他的半边脸,让他的眼眸里好似跳动着捉摸不定的火焰。   他在等消息。   这回出京,如往常一样,他身边都是用惯了的老人,一个个身手敏捷,办事老道。   那一日,他让底下人去选了几个本地街头闲汉,去那羊角巷吓唬那清高自傲不识抬举的孤女一番,谁想到这本地的官差,居然行动得那般迅速,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过,就把那些闲汉都躲进了大牢,被人打了十板子到现下还没有放出来呢!   也幸好,底下人去寻闲汉的时候,没有露出身份,不然被那些人供出来,就算是以顾家的财势能够摆平,也少不得要沾惹上一些麻烦,还会打草惊蛇。   所以这回,两房云家人出城,他就不再去寻那些没用的家伙,而是直接派手上几个精明强干的过去。   一拨人跟在云长峰一家所在的车队后面,好探探虚实。原本他是想着出口恶气,要把撒出去的银子再收回来,不过据手下人说,云长峰跟着的车队,看着似乎实力不俗,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想探听一下他们的底细。   另一拨人在路上蒙面将云家孤女掳走。   对于这个不识相的小女子,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了。   先让这些人扮演土匪强盗,好好的调教吓唬一番。   当那小女子吓破了胆,盼天盼地想脱离苦海的时候,他再装作无意间救下,就不信那小女子不对自己死心塌地?   不过想到那小女子容貌清丽,冷眼看人的模样反而别有一番动人的风致,便心想一会手下人来回事儿的时候,可要叮嘱一番,莫要真的伤到了才是。   只是到了如今,他派出去的两拨人,都没有一个回来的。   中饭时没有回来倒也罢了,这过了晚饭时分,也不见人影,却是何道理?   百无聊赖之下,他自腰间解下荷包,从中倒出个小物件来,此物不过婴儿手掌大小,却是个红玉镂空香球。   玉色盈盈,殷红如血滴,上头的镂空图案是缠绕在一处的百合花枝,繁复细密,华美精致得都有些妖艳。   一枝红艳露凝香。   顾骅的手指轻轻抚在上头,仿佛那是他心爱女子的娇嫩肌肤……   忽然房门外楼板上脚步声响,紧接着就是他的小厮在外通报,“大少爷,顾顺回来了。”   顾顺是他派去跟踪云长峰一家人的,顾骅眉头一抬,“叫他进来!”   跟踪本来就是个长时间的活,顾顺现在回来倒也不算奇怪。   顾顺弓腰缩背的走了进来,一条胳膊软软地垂在身侧,脸上挂了彩,袖子破了个洞,哭丧着脸跪地请罪,“大少爷,小的办事不力……”   顾骅早已将手上的玉香球塞了回去,抬眼猛的一下见到顾顺这般丧家之犬的到倒霉模样,差点把手上的荷包摔了。   要知道顾顺的身手,在顾家的家丁里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跟他同去的还有两个身手不错的,他这被人狠狠修理了一顿的悲摧样儿,那对方得是多扎手的人物?   难道自己不小心惹到了不该惹的?   顾骅心中一惊,一拍桌案就站了起来,急忙问顾顺究竟。   顾顺不敢隐瞒,忙将自己三人跟踪的经过交代了。   自那车队出城之后,顾顺他们也赶了辆车,扮作是运货的,远远地跟在后头,想看看车队往哪儿走。   结果没想到对方车队里有能人,大概早就发现了他们是跟踪者,却是不动声色,专门等到路过一处地势偏僻的河滩,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也没有闲人,突然的就停了,看是要安营扎寨,埋锅做饭的样子。   顾顺他们三个,也只好跟着停了下来,拿出干粮装模作样,貌似也要在河边歇歇脚,结果这一歇不要紧,对方车队里出来了两个人,上来三招两式,就把顾顺他们给擒住了。   那些人,话不多,下手却狠,顾顺他们仨,落在对方手里很是吃了一番苦头,最令顾顺心惊的是,对方居然知道他们是顾家的下人!   对方似乎也没怎么把顾家放在眼里,打折了顾顺一条胳膊就把他给放了,却扣下了另外两个人。   还让顾顺给他主子带个话,让顾骅把招子擦亮点,不要再做这些偷鸡摸狗小来小去的花样,否则让顾家吃不了兜着走。   顾顺说完了就把头垂得更低,惶恐得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顾骅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忽而恼怒忽而心慌。   看着顾顺这个丧家犬的样儿,就恨不得再踹上一脚,不过刚提起脚来就又收了回去。   顾骅寒着这声音,让顾顺下去找个大夫治伤。   屋里只剩下顾骅的时候,他就再也难装淡定,烦躁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明知道顾家在京城,是三大皇商之一,跟许多实权在握的王公大臣和内廷红人都有些关联,还要扣人打人,放出话来连顾家本家都看不在眼里,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难不成这是碰上了哪座山头的绿林草莽?   顾晔恨声恨气的一捶桌子。   早知道就不要这么多此一举了!   还有,还有那去对付云家孤女的几个人呢?   该不会也失了手吧?   这下子他开始心焦起来。   云长峰那边本来也没什么利用价值,打听不到也就罢了,就是折损了两个人手有些可惜。   可云家孤女那边……   幸好没到半盏茶的功夫,派出去,扮蒙面强盗的人就回来了。   虽然也是无功而返,但好歹人全乎的回来了。   等听了那些人在树林里干等一整天的经历,顾骅恨得差点咬碎了自己的一口小白牙……   这云家孤女倒是好运气!   比起顾骅来,云玄霜这一天的心情都很不错。   院子和房间收拾得很是整洁,全都多亏了王大郎婆娘的帮忙。   云玄霜这几年收集的花木奇石,早先就送来了这里。   后院开出来有三四分地,云玄霜把这块地分成一个个的小格子,有点像在现代玩的种田游戏。   小格子里头种的大都是云玄霜用来做盆景材料的花草树桩,还有一小格里的则是这些天来两个小少年从山里刨回来的野花。   这些野花大部分都是花形奇特颜色鲜艳的,大概两个少年,觉得云玄霜身为年轻姑娘,应该会喜欢这些花儿朵儿,这才挑着挖的回来。   还别说,两个少年还真挑中了几样珍稀的兰花。   云玄霜甚至发现其中的一株居然是低阶灵草春绿枝!   这春绿枝的外表有点像多肉植物,肉乎乎的枝条上,长着碧绿碧绿的小嫩芽,这小嫩芽形状各异,有的像兔子耳朵,有的像只小手掌,还有像小尖牙的,若是拿手一碰,还会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实在是植物里的小萌物。   不过这春绿枝外形虽萌,又是低阶灵草,但对云玄霜的修为却没有什么用……   因为这春绿枝是用来喂养灵兽的好饲料。   云玄霜蹲在那碧绿的小草面前,时不时地拿手去碰,面上的笑容格外清澈。   这有了饲料却没有灵兽啊!   上哪里去弄一只灵兽呢?   曾经看过的修仙文里,主角们气运逆天,随随便便养只鸡都是凤凰,孵个蛋都能养出条龙啥的……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养宠物的机缘呢?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这大山里能找到这些有灵植,想必也会有其他的物种带有灵气吧?   住在小院儿的头一天夜里,云玄霜花了前半夜两个多时辰用来修炼,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感觉灵气被吸收进体内的速度,比往常要快上一些,如果原来吸收灵气,是一点一滴的,现在则有点滴翻倍的功效。   云玄霜为自己搬到乡下来的决定点了个赞。   如今她势单力薄,无自保之力,即使将顾渣拒之门外,也难打消他图谋不轨的心思,除非他吃个教训,再也不敢来招惹云玄霜。   同顾骅比起来,云玄霜唯一可恃者,也就是修仙之力了。   所以她现在争分夺秒的修练,就是盼着能早一点突破炼气三层,也好开始使用那些攻击的法术。   住在西上庄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安逸,陆婆婆和乡间小桃很快的就各自熟悉了村子里的朋友圈,每日都会打听些村里八卦回来,在三人共同吃饭的时候说的热闹。   只有云玄霜深居简出,仿佛隐居了一般,实则利用一切空暇在修行。   她总有预感,顾骅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第64章 洞天      刚刚搬到西上庄时,头几天云玄霜心里的那根弦是紧绷着的。   似是天道酬勤,在一个寂静的夜里,炼气三层的壁垒,仿佛一道水膜,被暴涨的灵气突破,她总算是升级了。   升级带来的好处,在感觉上几乎是明显可见。   云玄霜从打坐的床榻上一跃而起,感觉身轻如燕,满心都是欢腾喜悦。   不容易呀,总算到了炼气三层,可以用法术自保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去查询可以用的术法。   也真是多亏了有先祖留下来的玉简传承,里面记载的分门别类的术法多达上百种,炼气三层就可以应用的也有二三十种。   其中辅助类的有二十来种,比如说净尘术,明光术,甘霖诀这些可以代替洗澡点灯和浇花的。   而攻击类的十几种便是风刃术,弱水诀,岩山术,御金咒之类。   光看这些法术的名字,便知道是和灵根属性相关的。   可偏偏云玄霜是五系灵根,五种灵根又十分整齐平均,简直看不出来有哪一项特长。   云玄霜思索了半天,这才挑出御金咒和弱水诀来。   辅助类的选了甘霖诀。   当然,现在选了这三样,日后若有余暇,其他的也不是不可以再练了。   御金咒顾名思义,就是控制金属之力。   在所有的初级法术里,就属这一种杀伤力最强,见效最快。   因为别的法术,还要先凝结周边环境中相应中的五行灵力,而御金咒则不需要这个过程,初学乍练者可以自己准备些如针钉刀匕之类的武器,用法术来操控。   只要勤加练习,就可以将这些小巧武器灵活运用,指哪儿打哪儿,定向追踪,中途变轨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一个御金咒初学乍练者都可以达到暗器高手的境界!   而云玄霜身为女子,自然是身上带些绣花针或是尖锐的钗簪低调而方便。   在现代,云玄霜就学过一点手工针线,这还不算什么,因着本专业在显微镜下做细胞实验,练出了灵巧非凡的眼睛和手指。   穿越到大陈朝,云家的家境并不好,衣物什么的大都靠自己缝制,这又锻炼了云玄霜的运针能力。   拿着一包绣花针在后院练习,云玄霜居然有事半功倍的感觉。   看着手上的细针凌空飞起,朝着自己所想的方向飞过去,虽然有些,歪歪斜斜不听指挥,但最后堪堪扎入十米外的稻草靶子上,云玄霜心里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要是这些针再穿上线,等自己练得纯熟了,岂不是就可以飞针走线如教主?   正想的美,忽然前头传来小桃的大嗓门叫声,要云玄霜去吃午饭,云玄霜注意力一个分散,灵气运转的方向便走了偏,只见数十枚银光闪闪的细针,忽然方向一转,噌噌增直冲天际,又来个天女散花,往云玄霜头上笼罩了下来!   云玄霜反射般地抱头鼠窜,就地打了好几个滚,下意识的闭起了眼睛,只当自己说不定就中了一两针,听到嗤嗤声不绝,落后才睁开了眼睛,只见黄土铺成的地面上,那些绣花针都没入近半!   云玄霜不由得背后出了一身汗,好家伙,刚才还在做梦自己媲美教主,现下就差点变成了甩针舞啊……   收起了自己的武器绣花针,擦的干净,排好放在随身的荷包里,又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往前院走去。   这些日子,练习法术入了迷,云玄霜经常忘了饭点儿,每次都要小桃再叫上好几遍。   见云玄霜终于从后院出来了,鲁婆婆和小桃松了口气。   姑娘如今心血来潮,几乎整日都泡在后院,说要练什么暗器,还禁止他们两个人今后进后院,说是怕误伤。   看着练完暗器归来,衣角上沾着灰土,脸颊红扑扑额上还有细汗的姑娘,鲁婆婆深深的忧郁了……   这样的姑娘,可要怎么嫁出去哦?   云玄霜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她拿出当初做实验的细心劲头来,构想如何将细小的武器运用得更加灵活自如,又如何同时操控上百细针,若是能控制他们攻击不同的方向,那可就是群攻技能了……   “嗯,婆婆,今天的米汤很好喝,小菜也香呢。”   不过,云玄霜还是注意到了婆婆低落的心情,当时以为是自己这些天只顾修炼,冷落了老太太,赶紧的夸上几句。   “嗯,就是就是,姐姐你不知道,咱们这些天吃的菜,好些都是王大牛他们送来的,现摘现做可新鲜了!”   好些天没有落着跟姑娘唠嗑的小丫头,见缝插针,赶紧就开始了话痨模式,叽叽喳喳地说着西上庄这边的柴禾如何便宜,瓜菜如何新鲜,夜里睡觉安静的很,一觉就能睡到大天亮之类的事,果然是个吃饱万事足的家伙。   鲁婆婆却是全无心绪。   暗搓搓的想,姑娘啊,今天根本做的就不是米汤而是苞米面儿糊糊啊,你根本就头也不抬的几口就喝光,而且那小菜根本就没见你挟两口好吗?   姑娘的变化是越来越大了啊……   数日苦练不缀,云玄霜如今已经可以运用四五十枚绣花针攻击不同的方向了。   平静的日子,让她都有些忘了还有顾骅这个威胁在。   不过说来也奇怪,顾骅来到碧枫城,头天就和云素娥勾搭上了,第三日就耐不住的跑来找自己,自己一旦拒绝,当天就找人上门捣乱,自己到西上庄来的时候,还派人扮成强盗准备绑票,这一切都说明顾骅一旦觉得希望不大,就会不择手段直接出招。   可如今都过了快五六天了,却没见到顾骅的后续动静。   是他放弃了?还是被旁的事给绊住了,一时顾不上这边?   云玄霜可是记得,上一世,顾骅来了碧枫城,自和自己相识之后,便表现得风度翩翩,一派温文,俨然浊世佳公子。   起初顾骅也是拿送长辈盆景当借口,春风拂面,含情脉脉地跟她套近乎,一个月之后,彼此都很熟悉了,顾骅才半吐心声,说了他的身份,对云玄霜也越发的温柔细心,简直就是从古言宠文里划拉出来的男主角。   在平时闲谈时,云玄霜自然流露出了未来的夫君要寻那洁身自好,身无二色的,顾骅当时虽觉吃惊,但经过几日深思熟虑,又专程约了云玄霜,当面立誓自己这辈子绝对能做到身无二色。   那个时候,就因为顾骅这样坚定温柔而有耐心,越发让云玄霜感到自己就是宠文里的女猪脚,而顾骅就是骑着白马来的优质高帅富。   那时云玄霜心里的玛丽苏潜质,已经发挥到了新高度。   又向顾骅要求,必要父母之命,明媒正娶,她才愿意嫁过去。   她已经不记得那时顾骅脸上的神情是怎么样来着?   倒是能记得顾骅一声不响的离开了碧枫城,本以为是就此放弃,谁知道他居然回去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顾家长辈,同意了这门亲事。   在看到顾骅不辞辛苦的去而复返,那一腔真挚的心意就打动了云玄霜,这才定下了顾骅的求亲,在两个月后嫁到了京城顾家。   此时回想起来,为了骗自己,顾骅还真舍得下工本,又费钱又费时的,耗了小半年……   那顾骅究竟是韦贵妃的人?还是晋安王妃的人呢?   两种都有可能,不过重回一世,回忆起旧日细节,却总是能想起过去不曾注意过的点滴。   最后一次进宫遭了毒手之前,云玄霜因为怀着身孕胃口不好,精神不佳,顾骅就亲自在外面买果子回来了自制蜜饯,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并且亲手一粒粒的喂到她的嘴边,可是她困倦恹恹的症状却并没有好,说不定那些自制蜜饯里会参杂着什么呢!   能让他这般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大事,搭上银钱和时间的幕后主子,和他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而晋安王妃远在太和城,这么算起来,倒是韦贵妃的可能更大!   想到这个推论,云玄霜后背发凉。   如果是真的话,那顾骅会如此劳心劳力的为韦贵妃寻找吸食血肉的宿主女子,而作为交换,韦贵妃也会照应着顾家皇商的生意……   又或是顾骅根本意不在此,本身就和贵妃之间有□□?   韦氏比顾骅大了好几岁,但看外表,却看不出如此大的差距……原来自己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炮灰!   因为一番推论,使得云玄霜心绪不宁,到了夜间,打坐引灵时就有阻滞,几次三番都试了不行,只好躺平入睡。   第二日,用过早饭,仍觉得心绪不佳,想起上次两个少年带她去过的那处洞天福地,便决定独自过去看看。   那处洞天福地里,灵气要比外面的浓郁,如果能在那里引灵入体,想必会受益良多吧?   云玄霜寻了个借口,道要出去附近转转,带了几样干粮,硬是没带想要跟着的小桃,独自一人进了东山岭。   此时已是初秋,好些树叶已经变了颜色,金黄深红,深绿浅碧,层层叠叠的堆积在一起,点染出一派浓丽绚烂的山间景色。   云玄霜凭着记忆走到山崖间的那处瀑布面前。   先前那被虫子肆虐的紫枣树此时已经枯死,叶片早已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树下落了一层层的枯叶和虫粪,还有零零星星的紫枣核。      第65章 怪事      云玄霜循着记忆找到了那隐藏在山崖瀑布间的幻境洞天。   虽然东山岭上已是一派初秋风光,而在那秘境之中却看不出一点季节变化,还是和当时云玄霜初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生长在崖边的十几棵紫枣树,叶子依旧翠绿水灵,原先被摘去紫枣的枝条上居然又开了小白花,跟高枝上果实累累一映衬,很有种季节错乱的玄幻感。   云玄霜上回是跟众人一道,时间有限,不过走马观花,未及细瞧,如今独自一人倒是自在。   云玄霜先行到那池水潭边上,用带着的竹杯打了水喝了几口,这潭水的水质清凉爽口,里面蕴含的灵气虽淡却极是纯净,几乎都不用云玄霜费神吸收,就主动地化入经脉气海。   云玄霜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潭水,虽不是灵泉,但也能沾上边儿了。   若是有这水助益,自己岂非又能加快进境?   等回去时,倒要带上,给婆婆小桃她们也喝。这水应该对寻常人也有大好处的,婆婆如今年纪倒底大了,最该注意保养身子才是。   喝完了水转头四顾,见这处秘境看着不大,几乎是站在那任何一个位置都可以望得见四面的尽头。   就好似个四方格子,而山崖草木和潭水便是这格子里的点缀……   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云家祖传的山水盆景,也是缩地成寸,以小见大,收山水于掌间……这里倒似个放大版的盆景了。   想到这个比喻,云玄霜又没来由地汗了下,如果这幻境是盆景,那自己身在盆景之中,岂不也成了其中的一个小点缀?还好这幻境是可进可出的,不然就算是有灵气,一辈子困在其中,那滋味……真跟笼中鸟,缸中鱼一般了。   云玄霜沿着崖底绕行一周,大约用了小半个时辰。   这地方,实际上比看着要大上一些。   东向靠着崖壁那头,是一小片林子,草木茂盛,紫枣树便生长其间。   云玄霜在林中细细察看,除了紫枣这种灵果之外,倒也寻着了两三样灵草。   除了云玄霜已经见过的碧绿枝之外,还有青华草和吴葵。   青华草跟韭菜很像,是灵植图鉴里记载的比较常见又低阶的灵草之一,用处也略有点鸡肋。   就是食之不饥,可以当饭吃,也是练制辟谷丹的原料之一。   然而这青华草里头的灵气微乎其微,而且大概都在肠胃里被转化为能量了,于是对于修仙者来说,它就相当于填肚子的东西。   可说它是食物吧,这东西又没什么味道,吃这种跟干草一些的东西还不如吃凡间食物,而且如果不练成辟谷丹的话,止饥的效果就大打折扣,还得一天一顿,一顿半斤的吃……   想想修仙者们每天啃着着半斤草的模样,云玄霜就有些醉了。   如今她手上的银子怎么也够三口人几年的花用了,更何况搬到了乡下来,买菜买柴的又省了不少,算是衣食无忧,这个青华草对于云玄霜来说,也是没多大用的。   不过等云玄霜升为四五阶可以试着学习练丹之时,拿它来练最低等的辟谷丹倒是可以。   至于吴葵,虽说也是低等灵草,却比青华草要高等一点,却是种毒物。   吴葵叶片中的毒汁无色,带有一点儿甜香,中了此毒的人会状似疯颠,重者至死,轻者也要及地服食解药才能不变成疯傻……当然了,如果是低阶修仙者的话,对这种毒的抵抗力会强上些许。   云玄霜便觉得这个毒倒可以抹在绣花针上,配合自己那御金咒,一下子攻击力肯定爆涨。   不过眼下云玄霜还没细看这毒的解药如何制,在没有弄出解药来之前,她可不敢乱用,不然万一不小心,她先中了招如何是好?   向阳的地界看过,云玄霜又去了背阴的一边。   在这一边,虽然也见着些青苔蕨类菌菇,却再没发现什么新的灵植,当然,也有可能是云玄霜的修为太过低微之故,因为据灵植图鉴上记载,高阶灵植也有不少能隐藏灵气不外放,看上去就跟平常凡物一样,这也是灵植的生存自保之道。   察看过一番,几乎大半天便过去了,云玄霜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块厚毡子铺在潭水边的大岩石上,这厚毡子还是她专门在城里的布店里买的,纯手工的牛毛制品,看着粗糙,摸着扎手,因此卖价着实便宜,云玄霜买回去之后,便在上头又缝了两层锦洲细棉布,便是个舒适好用的瑜伽垫,哦不,应该说是修练的席子才对。   因眼看着天色不早,她将将打坐了一个时辰便开始往回走。   牛毛毡虽不大,但也有些重量,云玄霜已将这处幻境视为自己的修练宝地,便将这条毡子卷了,藏在一块大石之后。   这里知道的人也就只有两个少年。   身为半大小子的王大牛,已可以抵得上半个劳力,每日活计不少,自然不会有时间往这儿来。   而孙家小子,因为云玄霜觉得是他给自己带了这个幻境的机缘,便时常关照一二,让婆婆做饭时多做几个饼或是馒头,留给孙家小子。   孙家小子倒是个知事的,吃了云家的饭,便时常地帮着婆婆或是小桃做些活计,或是挑水,或是打柴,每日也忙忙活活的。气得孙家后娘时不时地在村头大树上拉着人骂继子吃里扒外,自家活儿一堆看不着,却去外人那面前讨好做奴才。   既然两个知情人都不会有工夫过来,云玄霜也就放心地把这儿当成自己的专属修练场了。   果然回到西上庄村的时候天色已黑,鲁婆婆带着小桃两个人都在村子附近的山上寻了她一圈儿了,正准备再不见人影,就去请王家帮忙,去山里寻一寻哩。   见她平安回来,这才双手合什地谢天谢地。   云玄霜很是愧疚,便将自己其实是去东山岭修练的事儿,照实跟婆婆透了底儿。   “婆婆不必担心,如今我也有防身之法。”   因鲁婆婆担心着说那深山老林的,只怕有什么凶猛野兽,云玄霜便将自己现学的飞针绝技在婆婆面前秀了一把,虽只用了三根绣花针抬手一挥便将悬在半空的青葫芦给射穿了仨小洞,也看得一老一少目瞪口呆,看向云玄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见姑娘如今竟有如此本事,鲁婆婆倒是放了心,又直说,云玄霜这是随了当年的云老太爷。云老太爷年轻时就爱四处游历,有一身的好武艺,又是侠义心肠,曾经做过许多善事,就是云老太太,就是被云老太爷相救,然后又看中了云老太爷的人物,就以身相许了。如今姑娘有其祖之风,鲁婆婆直念叨着要给云家的老祖宗上香求保佑……   上罢香用罢晚饭,这一夜云玄霜就没有再修练,直接歇了,反正在那幻境里,一个时辰顶得上在这儿三四个时辰,而云玄霜现下还是肉身凡胎,也要吃饭睡觉的。   第二日却是早早地起来,天还未亮就带着干粮走了。   因是轻车熟路,到幻境的时候也不过是清晨。   路上还撞到了只懵头懵脑的猪獾,因看着个头才到小腿肚体型不大,云玄霜便用它来试试自己的战斗力,那倒霉的猪獾东窜西奔地拼命跑也没躲过云氏夺命针,最后竟然是活活累昏了过去,至死也想不明白,为毛自己往哪个方向跑,都有那可怕的针迎面而来?   云玄霜拎着猎物进了秘境。   一进去,就被那扑面而来的灵气给惊到了。   这,这居然是正午时的好几倍啊?   云玄霜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给笼罩了,幸福得简直快要流泪了。   自己这也算是气运极佳了吧?   不但躲过了渣男,还意外地得了这么好的一块修练宝地!   而且既然这幻境里的灵气是分时段的,那不知道等到了夜里,又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又有惊喜?   云玄霜喜得将手上的猎物一扔,欢呼一声就往往潭边跑去准备开练。   正要走去拿自己的修练专用席呢,却一眼瞧见那个毡子,不知何时已经在水边的大石头上摊开,不仅如此,毡子的一角还浸到了水里。   云玄霜咦了一声,走过去拎起来细看。   但见那席子已是湿了一半,上头还沾着泥土印子……   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什么小动物来搞的破坏?   可昨日转了一圈,并没见有什么动物啊?甚至连只虫子都没见着呢!   云玄霜挠着下巴,想不出会是谁干得好事,便觉得,也许是自己那天走的时候太匆忙,没卷好,毡子自己散开,又被风一吹,所以滚到了这边也未可知。   想不出为什么,云玄霜便也不想,也顾不得洗毡子,就坐在石头上开始了修练。   这灵气浓郁之时,果然就是大不同。   就好似那灵气如一泓清泉,将自己浸润其中,五行各色灵气,便排着队地被引入了体内,经过三个周天之后,安安稳稳地栖息于丹田之中,化做了云玄霜的所有……照这般下去,用不了几天,她就又该进阶四层了吧?   幻境里的灵气随着日头的升高而渐渐消散。   到最稀薄之时,也就是正午将过,云玄霜意犹未尽地收了功,自大石上一跃而起。   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云玄霜啃了几口饼子,这才有工夫去打理自己的席子。   打了水来将席子上脏污处试净了,又选了个阳光好的地方哂起来,打定主意,这回走时,要找个大石头将席子压起来,就不会被风吹开了。   又想起带来的猎物,云玄霜从前就是个爱吃会吃的,知道这猪獾肉包饺子最香,腿肉做成烤肉也好吃,便取了随身带的短刀,割下一只前腿来,升起火来烧烤。   眼见得一整条前腿在火上渐渐的烤得外焦里嫰,滋滋冒油,刷上了调料后更是香气四溢,让本来就没吃太饱的云玄霜食指大动,将前腿取下来,用自己带来的荷叶包上,搁在水边的大石上等晾得微凉……   云玄霜把火弄灭,转回头来准备大快朵颐。   呃,肉呢?   原本大石上头放着的香喷喷冒热气的烤肉,已经不见了!   云玄霜心中一惊,忙举目四顾。   以她的耳目之灵,居然半点未事先察觉,这里莫非还有什么高阶的存在?   四周还是宁静幽然一如先前,只有水潭上多了点动静,但见水纹回旋,没过几十息的工夫,水面上就飘起了一张大荷叶。   还是个被啃了一口的大荷叶!   云玄霜只觉得心头一凉,身子已是如有意识般地,转身便跑。      第66章 尊者      云玄霜已经是炼气三层,也只不过是淬炼了身体,较寻常凡人更为健康一些而已,并没有提高多少身手。   云玄霜一察觉不妙就急速,往出口处奔跑,因为跑的太急还差点一跤跌倒。   若是这幻境上空,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幻境中的景象,就可以看到一个拼命奔跑的年轻女郎,鬓发微乱,裙裾翻飞,仿佛一只在山林间受到惊吓的小鹿。   云玄霜跑到那个洞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见秘境里还是一片宁静,并没有什么凶猛的怪兽或是异象发生。   好像先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云玄霜在自己吓自己而已。   然而云玄霜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也许过了今天之后,她还会鼓起勇气再来探个究竟,但是眼下她却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抬脚就往山洞里走,这个山洞距离并不长,不过几十步的路,却是连接秘境和出口瀑布的关键。   云玄霜脚下飞快,几十步路就走到了尽头。   然而当极目一望时,她顿时如遭雷击,瞬间头脑中一片空白。   这,这,出口不见了!   云玄霜寒毛倒竖,冷汗涔涔。   要停顿了几十息,才缓过劲儿来,甩了甩头,又睁大眼睛,继续仔细寻找,一边寻找还一边拿手上下触摸石壁,想着是不是自己惊吓过度,以至于眼前出现了幻觉?   然而她几乎将那面石壁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洞口!   云玄霜心中越来越沉,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要困在了这里?   还能记得昨日她观察幻境景物时,还曾经感叹过,这幻境就好像一个放大的盆景,其中装着浓缩的天地山水,却没想到一语成谶,自己居然就被困在了其中!   云玄霜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深吸了几口气,伸手在地下捡了一块坚硬的石头,拿着这石头在岩壁上敲打,想找到是否有空洞,毕竟这里是幻境,看到和摸到的景物也许不是真的,用这种办法是否能奏效也未可知,只是先试上一试……   忽然山洞外传来一阵声音,云玄霜敲打岩壁的动作顿时停下,竖耳倾听。   “哇啊,哇啊……”   原本宁静的幻境之中居然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这声音很是洪亮清楚,是那种半岁到一岁间的娃娃哭声。   如果不是在这种寂静无人的环境中,听到这啼声,云玄霜只会当做是谁家宝宝饿了或是要吸引大人的注意力,可在这种地方,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难不成,这幻境其实是一个怪兽的栖息地?   昨日已经四处都查看过一遍,并没有洞穴之类,那么怪兽就是躲在水潭深处?所以她放在水边的烤肉,就被怪兽给吞掉了?   可是,怪兽居然能控制这幻境的出入口么?难道说一条烤猪獾腿还不够,竟然是要吃人不成?   云玄霜心中周旋良久,只听得外间那怪兽的声音更加急促,甚至还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云玄霜一咬牙,便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洞口,将自己的身形藏在山壁之内,只露出眼睛朝外张望。   果然就见到,水边的大石上多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动物,如同一条成年中华田园犬那般大小,四肢着地,头大尾小,冷不丁地看上去倒像是一条鳄鱼,正仰着头朝着洞口发出婴儿般的叫声,而且一边叫喊一边朝这边爬过来……   云玄霜曾经在动物园参观过两栖馆,对里头的各种两栖类动物还是有一些印象的,此时回想起来,面前这个外形和声音,倒有点像是大鲵,俗称娃娃鱼。   娃娃鱼这三个字一听就没有什么威胁性,云玄霜心里刚要松上口气,却忽然醒悟过来。   不对啊,如果是一般的娃娃鱼,又怎么可能将洞口封住呢?   难不成这是一只等阶比自己高的灵兽?   还来不及多想,就见娃娃鱼朝洞口爬过来的速度开始加快。   如果是一般的动物,云玄霜自有金针护身,可这只小怪兽明显有些不一般,如果云玄霜还呆在这狭窄的山洞中,只怕到时候连跑都没地方跑,于是她一个闪身就出了洞,看准了阳面山壁下地势略高,而且林木茂盛,这只小怪兽生在水中,却是未必能爬高上低……   果然是危机面前,激发了求生的本能,云玄霜你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就要从山洞口,蹿到了树丛之中,而且神准的寻到了当中最为高大的一棵,三下两下的就爬了上去。   那只小怪兽张大了嘴巴,似乎被云玄霜的动作给惊呆了。   三回息之后,小怪兽的声音就越发尖利高亢,好似被激怒了一般。   它四肢虽短,倒腾起来却快,以绝不输于云玄霜的速度转而跟到了树下,抬着两只前爪扒在树干上,张大了嘴巴,冲着云玄霜啊啊怪叫!   云玄霜此时算是被困在了树上,也来不及多想,双手连连比划。   “那洞口可是你封住的?”   “啊啊啊啊!”   “好吧,我知道这地盘是你的,你将洞口打开,我以后再也不来就是……”云玄霜双手合十地冲着树下认错兼许诺,也不管那小怪兽能不能听懂。   “嗷~”   小怪兽的嘴巴却张得更大,却见这怪兽的嘴巴上牙床居然生了两排利齿,个个都如尖刀一般,随着一声怒吼就咬在了树干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原本两人合抱的树干,就被咬出了个篮球大的破洞,木屑纷飞,看的云玄霜的两腿直软,牙根发酸。   好家伙,这要是咬在了身上……   云玄霜一手将自己那包绣花针,捏在了手上,却是无意之中触到了自己带来的干粮,是半张没吃完的葱花饼,顿时灵机一动,将那葱花饼扔了下去……   “来,尝尝这个饼子,这个可比树干好吃多了……”   云玄霜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盼着这只小怪兽愿意吃饼,放过自己。   那半张饼还没落地小怪兽就跳了起来,在半空中就一口接住。   上下三排利齿一阵咬合,没两下又把碎成沫沫的饼渣吐了出来,还呸呸连声,好似很是嫌弃,又接着,朝云玄霜嗷嗷大叫似乎很是愤怒。   云玄霜欲哭无泪,小怪兽不吃饼这是要吃人吗?   眼瞧着小怪兽又张大嘴去祸害树干,以它的威猛,这棵大树只怕要不了几下就会倒下,到时候自己可就会变成小怪兽的美餐?   云玄霜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慢着!””怪兽大人你不吃饼就是要吃肉吗?那边还有大半只,你拿去吃了如何?”说着就指向了潭水边上的那半只猪獾,嗯是了,昨日自己也在这幻境之中,小怪兽便没有露面,今天自己带了礼物进来,想必是血腥味儿和烤肉的香气,才把小怪兽给吸引出来了。   云玄霜这一声倒是有些效果,只见小怪兽的动作微停,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冷冰冰地盯住了云玄霜,又顺着云玄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停顿了三四秒钟才转回来,似乎在盘算计量。   小怪兽又叫了一声,却是转了个方向朝一边退开了十来步,云玄霜觉得这大概就是让自己下来的意思,便壮起胆子爬下了树,战战兢兢的在小怪兽的瞪视下,去把那半只猪獾拿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摆到了小怪兽面前,她好像还隐隐约约的记得娃娃鱼的食谱,大概就是一些小鱼小虾和小动物来着。   谁料到小怪兽伸着大脑袋往那半只猪獾嗅了几下,蓦然发出嗷的一声怒叫,从鼻孔里嗤的喷出一片水雾。   云玄霜神经一直高度紧张,小怪兽突然发作,她自然就急忙向后闪避,谁晓得小怪兽不是用爪子也没有用牙齿,居然会是喷出了一大片水雾?   而且这水雾也邪门的紧,好似一道空气之中,就会迅速分散成更细碎的汽雾,随风四散,还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腥味。   饶是她退得再快,还是不免受到了波及,几点细碎的雾滴粘到了,手背之上,云玄霜感到了微微刺痛,就好似被细小的冰针扎入肌肤一样,冰寒麻痒……   而且这冰寒之性十分霸道,瞬息之间,已经顺着经脉,四处游走,云玄霜心中大骇,这居然还是中了毒?   惊怒之下,云玄霜手中扣着的绣花针也漫空射出。   方才她已经感觉到这只怪兽本事远胜自己,因此这一下暴击,便用了全力,一击便全速退后,准备再度找个暂时怪兽够不到自己的地方……   耳听得那怪兽声音凄厉,变成了昂昂大叫,心里明白,怪兽也中了招她还有逃生的可能,然而云玄霜还没跑出几步,便觉得眼前一花,耳内嗡嗡作响,两条腿也软似面条……   却是毒性发作了!   难道自己重生而来,本以为修仙得享仙人的自在快活,可才练气三层就会莫名其妙的丧命于此?   这连炮灰也不如啊!   云玄霜在失去意识之前,心里便是如此的悲愤……   一颗大头上扎了几十枚针的小怪兽,嗷嗷惨叫着,比云玄霜还要悲愤,难怪娘亲说,人类都是奸邪狡诈,坏透了的。   明明自己只是想让这个人类留在这个谷底,给自己烤肉,这个人类居然拿那么多的针扎自己,真是太坏太坏了!   就算娘亲说过人类的肉不好吃,他也要试试!   小怪兽摇摇摆摆地爬到了倒在地上的人类女郎跟前,毫不犹豫的就张开了大嘴,上下三排利齿闪着白森森的光……   “孽畜!还不滚开!”   半空中忽然打下一道紫色的闪电,小怪兽身为兽类自然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敏锐的感觉到了性命危机,顿时四肢并用,就朝旁边打滚儿闪避,但饶是如此,那闪电还是将小怪兽的六颗门牙劈作粉碎……   嗷呜~好疼~   小怪兽才要鬼哭狼嚎,却蓦然感到极大的威压自上空而来,就好似猛虎下山,群兽拜服,小怪兽吓得四肢下巴全部贴在了地面上,变成了一片,眼角的余光中看到,那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山谷顶空,有一道人影,翩然而落。   在小怪兽的眼中,这两个人类都长得差不多,只不过后来的这个人影明显是强大的尊者。   跟先前那个弱得只会跟刺猬学的人类完全不同。   可是那个强大的尊者,却将弱小人类抱在了怀中,好似非常紧张一般,还连叫了几声云玄霜……   中了自己一族的沥水射影,不死也要脱层皮,哼哪有那么容易醒来的?   小怪兽正式嘀咕,却看到那位尊者凤眼带霜,朝小怪兽冷冷瞥来一眼。   小怪兽吓得赶紧闭了双眼,大头一歪。   死了,咱已经死了……      第67章 奚落      阴寒入骨,一阵一阵地发冷。   意识还在迷糊中,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了千年冰洞之中,任她如何辗转挣扎,都是无望的深渊……   似乎有婆子的讥笑嘲讽远远地传来。”哈!山鸡就是山鸡,哪能变凤凰?这不,才风光了几年,就落了地拔了毛不是?”   又似乎有丝竹宫乐,喧喧而来,宝马香车翠幄之内,倚帘坐着一位凤冠大妆的贵妇,看不清面目,可那贵妃满身的珠翠金绣,却是夺目耀眼,整个人都似沐在灿灿金光之中……   左右侍女环绕,侍卫影从。   那无比尊荣的贵妇人忽然睁开双目,冷艳高贵地一笑。”去,将那个姓云的给我灭了!”   左右侍从侍女齐声应是,却听一个幼儿的声音忽然响起。”娘亲,娘亲,让孩儿来,孩儿替母亲效劳!”   一道黑影,如成年狗大小,便如飞箭一般朝她射了过来!   血盆大口内上下三层撩牙,眼看着就朝她的脖子咬合下去……   避无可避的云玄霜,只能发出一声惨叫……   云玄霜从恶梦中惊醒过来,睁开双眼,要愣了半晌,才明白那只是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她还没丧命在怪物口内,还活着呢!   云玄霜略静默了几息的工夫,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是了,自己明明是中了那只大鲵的毒才倒下的,而且在她昏迷过去前,还瞥见了那只凶兽狂暴着张开大嘴,就如在恶梦中那般要择人而噬的。   可现下,云玄霜转动目光,看看周围环境。   锦帐绣塌,珠帘低垂……   那锦帐用的是流光锦,是皇室贡品,且每年出产极少,就算是贡到宫中,也不过一年几十匹,连有品阶的妃嫔们都不够人手一匹的。至于流传到宫外的,那更是少之又少,也就是几家顶级权贵,才能在年节时得宫中赏赐时,里头偶然会有上几匹罢了。   这般的珍稀料子,却用来做帐子!   更不用说,那垂挂在窗前的珠帘,明光熠熠,居然真的是拿大小如指肚的南浦珠串成的!   就算是当年的皇商顾定,虽号称有金山银山,皇商第一,也没法子这般奢侈豪华啊?   难不成自己被一条娃娃鱼给秒ko了,然后又穿越一回?   想到这里,云玄霜忽然想起,自己明明是有虹影钏这个保命神器的,怎么却没动用,反而被那条鱼给追得四处逃窜,那般狼狈?   果然是没经过大场面的菜鸟啊!   云玄霜暗暗自责,因怀疑自己又是穿越一回,便急着想抬起手脚来看看,还是不自己的身体?   又或是还是不是十六岁的自己?   云玄霜待要抬手,意动念生,然而却毫无用处……   虽然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可就是特娘的动不了半根手指头怎么破?   云玄霜心下一震,便急着抬头,想要坐起来看看自己是怎么回事?   结果除了眼珠子和眼皮动了动之外,她整个身体都跟一块石头似的,对发出来的意念全无反应。   难不成是因为那条该死的小怪兽的毒?   云玄霜心中一急,越不能动便越想动,拼尽全力的挣扎,也不过只是眼珠乱转,鼻尖额头冒出了点点冷汗而已。   “姑娘醒了?”   觉得自己中了毒,就变成了植物人的云玄霜,正在那儿难过得差点要掉泪时,就听到了一片珠帘脆响,温软的女子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之意。   这句穿越经典对白现在听在云玄霜耳内可真是……   云玄霜现在迫切地就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身子不能动究竟是一时的,还是永远的?   要是永远的,那她……   女子的身形出现在云玄霜的视野之内。   这女子的年纪看上去有点不小了,保守估计应该年过三十,可看发式和衣着,还是未嫁女子打扮。   一身珠灰长裙外加米色披帛,看起来是宫中制式。   宫中?!   云玄霜瞪大了眼睛望着来人。   女子眉眼端庄,神态沉稳,长相倒是看着顺眼,嘴角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微笑。   “姑娘受了伤,主上命奴婢来照料姑娘,你如今已是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落落大方的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   受伤?   主上?   云玄霜心里快速盘算着,一句问话却几乎脱口而出。   “你家主上是哪位?”   能住得起这般奢华的地方,还有这样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高端服务人才的侍女,这位主上都不会只是一般的富贵,莫非跟皇室有关联?   难道会是韦贵妃?   想到前生她被韦贵妃所赚的憋屈事,云玄霜脸色不由一变,声音本来就暗哑,此时更是如同在砂纸上磨过的一般,喉咙里有如火烧一般。   “姑娘莫怕,我家主上可是年高德劭的皇族长者,至于他的身份么,未蒙主上允许,婢子不敢擅言,不过姑娘既是已醒,我家主上知道了定会来看望姑娘的,姑娘有何疑问,不如当面再问……”   侍女一番话说得如行云流水,有理有据,跟云玄霜那喑哑艰难的声音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云玄霜一听她说什么年高德劭的皇族长者,便觉得定不会是韦贵妃,这颗提起来的心才稍稍放了些,又问,“那,那我,究竟是怎么了?”   “姑娘且放心,太医也来给姑娘诊治过,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毒性太烈,要将养一段时日,姑娘身子不便,自有婢子来照顾一二的……”   说着便伸出手来,将云玄霜上身抱起,让她靠坐在床头。   “姑娘一天没有进过食水,婢子已是吩咐了小厨房精心准备了几样汤水,有梨子川贝百合汤,还有燕窝血糯汤……”   云玄霜眨眨眼睛,忽然觉得嗓子眼里快要冒出烟来了。   “……就是这些了,姑娘您先喝哪样?可有什么喜欢的,婢子吩咐他们做去。”   那侍女至少说了四五样汤水这才停下,态度和暖如春风,周到之处,可比得上在现代那些星级饭店服务员了。   可云玄霜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就梨汤吧。”   不管这侍女是打着什么心思,云玄霜眼下可是动弹不得,侧转需人的伤患,也只能任由宰割了。   “姑娘稍待……”   侍女和声慢语地说完,转身掀开珠帘出了屋。   约摸过了盏茶时间,侍女带着汤盒进来,这回倒是没再啰嗦,直接拿小银勺喂云玄霜用了大半碗……   这汤倒是熬得酸甜可口,滋味清香,虽然一小勺一小勺的有点熬人,但还是滋润了云玄霜干哑的喉咙。   耳听得屋外脚步声响,有人自外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采苹先出去。”   侍女听见了声音便放下手里汤碗,就要转身行礼,但那人却是风风火火,还未等侍女发出声音,便将她遣了出去。   侍女半垂了头,折身行礼如仪,默然无声地退下。   云玄霜只听得有人进来,而声音却很是耳熟,方在那儿琢磨是哪位时,那人已是走入了视线之内,果然是认识的,一句惊讶便脱口而出。   “是,是前辈!”   来人长袍缓带,发束银冠,一张光洁的脸上被胡子遮去了一半,可不正是那位开和安堂又自称跟自家祖上有旧的中年修士?   而修士露在外头的那半张脸,此时的神情里却是不怎么愉悦的。   怎么会是他?   如今的皇族后人里,除了皇帝陈恒会在半年后笃信修道练丹这些假冒的修道者,并没有传出哪个修道的名头啊?   再算算宗室里符合这个年纪的郡王和籓王们,也都跟这位不像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不是韦贵妃那妖妃,云玄霜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是,又是前辈救了小女子?”   上回云玄霜在东岳庙后跟邪修对上,也是他出手相助啊!   那修士本是一腔怒气而来,此时见了云玄霜这低头赧颜的模样,心下的怒气没来由地散去了好多。   可想起这小丫头此前的不识好歹,行动鲁莽,险些把一条小命给玩丢了,便气不打一处来,一拂袖,哼了声。   “才不过练气三层,手里拿着包绣花针,就敢跟三阶灵兽对上,你倒真是勇气可嘉!”   这话就几乎是明嘲了。   三阶灵兽可就相当于修仙者练气大圆满的程度了!   难怪那看上去战斗力不算多强的娃娃鱼,都有那般凶悍的表现呢!   幻境那一番,当真是凶险之极,若非有这位修士相助,只怕自己就再丢了小命,只是这回可未必有前两次的运数,能重生或是穿越了。   云玄霜老脸发烧,无言以对,恨不得把自己埋在被中,可偏偏她现在生活不能自理,被那位侍女扶着坐起来,就只能保持这个姿势,连再躺回去都做不到。   眼瞧着这小丫头白晳的小脸上起了红霞,欲躲无门,半垂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那模样,瞬间就让人想起了前日看到的那如受惊小鹿般的模样。   哼,这胆子明明也不大么!   为何偏偏总是瞎逞能,做傻事?   瞧着小丫头的耳朵根儿都红得要滴血了,修士这才善心大发地放她一马。   “罢了,你既是受了伤,就好生养着吧……”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没脸见人的云玄霜给拉回到了现实。   “小女子无知,没想到前辈还有这般尊贵的身份,先前失礼了……不知,不知,小女子中的毒,可还,……什么时候能养好?”   后面半句,她不禁问得忐忑。   她可不想一直这么生活不能自理啊!      第68章 震惊      本想多说几句重话,好让这小丫头吸取教训,不要总是这么莽撞冲动,不拿自己小命当回事儿,不过看到这小丫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期待又不安的小模样,修士唇角微不可见地翘起了一丝儿弧度。”你中的毒是金鲵的沥水毒,此毒中者全身僵痹,继而失去生机,你虽有些修为……”   说到修为时,那修士眼角微斜,状若不经意地瞥了云玄霜一眼。   云玄霜瞬间就秒懂了,半垂了眼在心里想,这大叔又在鄙视自己的低等级了。   大叔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练级那么早,说不定早就有几百年的修为了,就这般地看不起新人菜鸟,这样厚道吗?   可他说的什么沥水毒,听起来就很可怕啊……   云玄霜初初入了修道的门坎,要学的太多了,这还没顾上看有关灵兽的部分呢,原来那娃娃鱼名叫金鲵?还有毒?!   云玄霜眼巴巴地看着修士大叔,只怕从他那儿听到不好的消息,虽然先前那个温柔而啰嗦的侍女大姐已是说过自己眼下没有性命之忧,可还是从这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大能嘴里说出来的话,更让人信服些。   只听修士继续说道,“却还未至灵力护身,这沥水之毒毒性霸道,只稍沾上半分便会蔓延全身,更何况你当时极力而奔,血脉流动更盛?”   “不过幸而贫道正巧路过,给你及时服了解毒丹,如今只还有少许残存毒性,只要配合调养,三五日内应该便可坐卧,此后两三月便可痊愈……”   一听不用躺在床上那么久,云玄霜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便朝修士露出感激的笑容,“原来如此,多谢前辈再度救命大恩。”   不过话说,也真是够巧的,那东山岭可是离着碧枫城还有好一段距离呢。当然了,这眯路对修仙大能根本不在话下,只要神识一扫,方圆百里的动静自然便知的。   修士微微点了点头,“你且放心在这里修养便是,若有所需,只管告知采苹。”   修士说罢这一句便转身要走,云玄霜却想起有句要紧的话还没顾得上问,赶紧叫了声前辈。   修士脚下微顿,“可是有事?”   云玄霜赶紧道,“方才那位侍女姐姐提过,前辈是宗室中人,小女子斗胆,想知道前辈的身份……”   修士原本淡然的目光微微一闪。   微微半转了身子,轻描淡写道,“此处乃是太和城。”   太和城!   居然是晋安王!   从东山岭的幻境之中,一下子就跳跃到千里之外的太和城,这般玄幻的经历还来不及让云玄霜惊奇,反倒是瞬间勾起了她上一世的冤仇。   云玄霜曾经无数次地在心里怨恨过那个根本没见过的晋安王妃,明明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偏要去害人性命!   而晋安王这个老糊涂王爷,也同时被她给迁怒了。   如果没有他给晋安王妃抬起的身份,晋安王妃一个小年轻的女子,又如何有那般大的能耐,轻轻松松地就把前世的顾家大少奶奶给弄死?   一边是陋室破院含恨而死,另一边却是风风光光地摆驾出行。   此时回想起来,即使是在这一世还没发生的事,云玄霜也是心潮起伏,恨意难平。   而这位自称跟云家祖上有旧的修士,竟然就是晋安王!   云玄霜一时呆愣,等惊醒过来,待要再多问几句时,却见屋中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晋安王的身影?   云玄霜不由恨得咬牙。   没想到,自己倒是进了前世仇家的大本营了!   就是不知道,如今那位不得了的晋安王妃,却在什么地方呆着呢?   还是说,那些传说里的故事有几分真?   这会儿,晋安王还没有偶然出游呢。   晋安王巧遇绝世清艳之姿的民女,先是一见惊为天人,后又见那民女芳姿珍重,行止有礼,这才起了爱怜之意,便将她带回太和城,又不忍这位民女无名无份,又寻了大将军家认她为义女,好让她能以将军之女的名头顺利嫁作王妃……   这些个小言桥段,都还没有发生呢?   云玄霜起先胸中一团怨愤,恨不得就冲到那晋安王面前,问问他为何有眼无珠,娶了那么个毒如蛇蝎的女人?娶就娶了,还不让她老实地呆在后院,还有余力在外头兴风作浪?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晋安王虽然年纪已经过六十,但在修仙者来说,六十的岁数已是相当年轻了,所以他看上去也不过将近四十而已……   低阶修士并不能准确地感知远高于已修士的修为,但据云玄霜推测,晋安王至少已是筑基,前几十年一直没有娶王妃,想来定是专心修仙,没时间理会凡尘俗事,再有不少流派的修行,那都是要讲究抱守元阳元阴的。   咳,用大白话讲,就是要保持童子之身。   当然了,大多数的门派修行,也没这么禁,欲,多是筑基之后,修士们就可以同异性结为道侣的,有些门派甚至还大为鼓励,什么阴阳调和同济,道侣共修齐头并进之类的。   所以这位修仙大能晋安王会突然看中了民女,破格要娶回来做王妃这种事,按道理说,是不应该发生的啊?除非晋安王真是色令智昏,那啥上脑了?   又或者,那个晋安王妃其实体质是百年不遇的炉鼎体质?娶回来正好一举两得?   起初的两天里,云玄霜生活不能自理,只能被动地躺在床上,唯一能做的就是睁眼闭眼,张嘴闭嘴,有了大把的思考时间,就在心里不停地琢磨这些事。   一会儿觉得晋安王都已是修士大能了还贪恋人间富贵非要娶个小老婆实在是晚节不保。   一会儿又觉得晋安王也许只是不想让太和城里的晋安王府断了后人,这才娶个王妃回来当摆设,不然又何以给王妃过继个宗室里的幼子做嗣子?   采苹端着托盘,款款走进了卧室。   “姑娘,这是今日的汤药。”   云玄霜到了此时,已是能微微抬起两只胳膊,虽然还不能拿得起东西来,但也比前两日那般的植物人强多了。   而据采苹所讲,这个汤药,里头加了许多的珍贵药材,也只有王府的药材库里,才有这许多的珍藏。   所以云玄霜努力地抬起头,方便采苹将她扶坐起来,好喂食这每日的汤药。   “姑娘今日看着,气色比昨儿又好了不少呢……”   云玄霜一口药汤正含在口中,只好微微点头表示应答。   这个采苹也挺奇怪的,有时沉默寡言,死不开口,有时又十分多话,既想明示暗示给云玄霜,现下身处的是多么富贵以极的环境,又想不着痕迹地从云玄霜这儿套出点什么来。   “主上虽是出生在京城,但来了这太和城好几十年,这口味也偏了西边。所以府里的饭菜,都是西边的菜谱,姑娘明日就可以正常地用膳了,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口味,只管说来,婢子让他们做去。”   云玄霜好歹也是在顾家那个大宅里头呆过两三年的,如何听不出这侍女明着是问她的口味,实则是炫耀加打听啊。   “有劳采苹姐姐费心,我也没啥偏好的,不过,若是有京城菜系,我倒是能吃得惯。”   云玄霜第一世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个吃货,只要是好吃的,不管什么菜系都爱,当然了,生猛古怪的除外。   而大陈朝的京城洛京,因是都城,全国各地的美食风味都在此汇集,相互之间取长补短,因此京系菜最为丰富多样,算是云玄霜嫁到京城之后的福利。   “京系……”   采苹的脸色明显地有几分凝滞了。   “原来姑娘是京城人氏么?”   那一日,一向只陪着小主子住在庆安宫侧的春芳苑中的她,却突然被管事叫了去,说是王爷召见。   原本她还以为,王爷是要询问有关小主子的事儿,谁知道,见了王爷之后,王爷却是问她,愿不愿去看顾一位伤者。   自从投奔到了太和城,她就再也不是皇后身边那个贴身的左膀右臂了,而变成了皇室中辈份最高威望最大的晋安王府中后院里的一个年长女婢。   如今主子有命,她焉敢不从?   其实跟府里其他知道这位年轻女子存在的人一般,她心里也对云玄霜好奇地很。   几十年不近女色,王府后院里连个年轻的侍女都找不到,如此清心寡欲的晋安王,如何会善心发作,在路上救回一个受伤中毒的小女子?   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想多探探这女子的底儿。   “不是……”   云玄霜好笑地摇摇头,又喝下半口汤药,这才道,“只是在京城住过而已。”   她的底细,相信晋安王清楚得很,能在羊角巷附近开药馆,肯定是早就把云家那点事给打听了个遍,而晋安王清楚的事,这个侍女姐却不知道,那就是她级别不够,所以晋安王没说喽……   这种的下人,是不是就叫做,有自己的小心思?      第69章 终点      采苹笑眯眯的问,“那姑娘在来太和城之前,又住在哪里呢?”   心里却想,这女子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明知道自己想要问她的籍贯,却在那里东拉西扯。   云玄霜也是笑眯眯的回答。   “碧枫城。”   采苹这下有点傻了眼,她是皇后娘娘娘家的家生子儿,十来岁就进了宫,能知道大陈朝的几个重要城市已经不错了,哪里知道什么碧枫城,红枫城的。   釆苹还待再问,云玄霜却已是将汤药喝的一干二净,将汤碗放回托盘之内,自行躺下闭目养神,虚弱得不能再说话的样子。   这位曾经是皇后身边的第一人的女子,不由得咬了咬下唇,脚下不由自主的一跺,有些不甘心的端着托盘出去了。   没想到,这样一个乡野女子,年纪看着也不大,却是说话滴水不漏的,自己竟什么也没探出来,回去倒要向人打听打听,碧枫城是个什么地方?   听着脚步远去,云玄霜这才睁开了眼,却忽然和床边的一张小脸蛋正对上了。   原来却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童,个头将将比床榻高了几分,两只小肉手扒在床沿。乌发垂髫,雪□□嫩的团子脸上,圆溜溜的两只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云玄霜。   咦,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子?   云玄霜活过三世,从来没有当过亲妈,但心里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不然,当初被顾骅算计,若非还有失去腹中宝宝的深仇大恨,也不至于临死还要拉着渣夫同归于尽。   此时看到这么一只小小的,萌萌的,心里忍不住欢喜,冲着小童莞尔一笑。   “咦,哪里来的小朋友?”   要不是怕吓着了小家伙,她早就忍不住上去捏那张肉肉的包子脸了。   那小家伙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声音也是萌萌的小奶音。   “姐姐你生病了吗,为什么躺在床上?”   这个姐姐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一定是个好人。   云玄霜眼珠一转,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嗯,姐姐生病了……”   小家伙顿时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两条小眉毛扭曲成了毛毛虫,鼻头也皱起来,伸出小胖手去摸云玄霜的额头。   煞有介事的说道,”姐姐你是发烧了吗?有没有乖乖的吃药?”   云玄霜呆卧床上,体内的那点灵气也不能动用,跟那个采苹说话又着实无聊,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小宝贝,心情都点亮了不少,便随着小家伙的语调说道,“有啊!那些药可苦了。”   说着也皱起眉头,表示深受其苦。   不过心里却也好奇,从哪里来的这个小家伙,难不成是晋安王的私生子吗?   哎,还别说,这小家伙的眼睛形状还挺像晋安王的……   眼前就伸出来一只小胖手,手心张开,里头放着两粒桂花糖。   “姐姐,这个糖给你,可甜了,不信你尝尝。”   豆丁大点儿的小人儿,煞有介事的安慰病人的模样,差点让云玄霜萌得化了。   云玄霜当真拈了一粒放进嘴里,小童期待地望着她。   虽然看上去,也就是在现代的水果硬糖一般,不过一入口中,便能尝出那甜甜的桂花香和松仁的浓浓果香,果然是王府出品,必属佳作啊……   “哎呀,真甜!谢谢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见对方欣赏自己的最爱,小童似乎也与有荣焉,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   “不用谢,这些糖都是伯祖父给我的,我叫玉儿,六岁了。”   小童伸手拉了拉云玄霜的袖子,“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摘院子里的果子可好?”   伯祖父有一个漂亮的花园,园子里的果子水灵灵的可馋人了,可是姑姑却说不能随便乱摘……   玉儿?   云玄霜回想上一世所知道的人物名字,却是没有一个跟眼前这个小童对得上的,陈玉?   “玉儿,果然是个好名字,玉儿也是姓陈吗?”   云玄霜趁机在小童的小胖手上捏了捏,嗯,手感真好。   小童眨了眨眼睛,想了一番这才点一点头道,”嗯,伯祖父说玉儿姓陈。”   伯祖父?   云玄霜这时才注意到小童嘴里说的伯祖父,便问道,“玉儿的伯祖父叫什么名字啊?玉儿你可知道?”   小童皱起了眉头,这下可难倒了他,想了半天,方扳起小手道,“姑姑叫他主上,还有人叫他王爷,我就叫伯祖父……我伯祖父的胡子长长的,有这么长!”   说着就拿两只手,比划着胡子的长度。   这下云玄霜就明白了,小童的伯祖父正是晋安王!   原来不是私生子啊!   云玄霜也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晋安王府里怎么会多出一个这样的小辈来?   难不成是晋安王,要提前过继一个后嗣?   秋雨连绵不绝,对于赶路的人来说,着实不是个好天气。   车内坐着赵氏和女儿。   因要长途赶车,一家人分坐了两辆。   赵氏手里捧着点心匣子,身上盖着喧软的薄被子,一边往嘴里送一边抱怨,“这鬼天气,前儿还晒的要死,如今就这般冷了,咱娘们的厚衣裳都是旧的,也不让换新的,穿着着旧衣裳去见贵人,可多么寒碜?这些人可真是!哼,瞧我见了贵人,不好好告他们一状!”   他们可是王爷的故人之后,王爷可是对他们青眼有加的,这回还专程派了人和车来接他们一家去太和城,这些人起初倒是还可以,只可惜走了几天,就开始怠慢了。   明明路过了一个大城,她就和那个头领模样的侍卫,商量想带着一家人到城里先上一两天,也做两身保暖的新衣裳,再给儿子请个好些的大夫,谁知道竟被一口拒绝,那头领一副武夫的模样,黑起面来挺吓人的,赵氏便不敢再多做纠缠,乖乖的回到了车上,背地里却是和女儿嘀咕几句酸话。   云素娥有些蔫蔫地靠在车壁一角,懒洋洋地说,”娘就别多事儿了,早些到太和城,也能早些见到贵人不是。”   穿那么好的衣裳,让贵人瞧了,还以为自家多么富有呢!到时候,便不肯多贴补自家了又如何呢?   赵氏讪讪地说,“我这不是也是担心你哥哥吗?你哥都已经病了三天了,总是昏昏沉沉的,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不行个好些的大夫怎么成?”   云天才在上路的第三天也不知怎么的就嗜睡不爱动,大概就是到了吃饭的时候能叫醒他,不然就是成天在车里睡大觉。   云素娥有些不耐烦她,”就是爱睡,吃的少了而已,也不是什么大病,你道那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哪能找到什么好大夫?自然还是到了太和城,有贵人安排,多少好大夫请不来?就是宫中的太医,只怕也有的是,娘你现下着什么急?”   路上行了□□天,从前她可是记得云天才说过,去太和城也就是七八天的路,也不知是否因为赵氏嫌弃路上颠簸,车队的人便放慢了速度,所以才拖延了行程的。   不然现下他们早已经到了传说中繁华的太和城,过上了人人羡慕的富贵日子了!   娘俩正说着话,就觉得车子戛然而停。   “到了!到地方了,下车下车!”   听着外头护卫的吆喝声,赵氏眼睛一亮,抱着点心匣子就要跳了起来,脑门儿撞到了车顶,却顾不上叫痛,直拉着云素娥的手,叫道,”哎呀,这可是到了,咱这一路上千里迢迢的,可真不容易!”   说着又伸手去掀车帘。   早先坐马车还很新鲜,赵氏还时不时地撩起帘子来往外瞧热闹,连坐好几天之后,战斗力挺强的赵氏也不禁打了蔫。   再加上这两日天气阴沉,道路泥泞,这家人恨不得一天都不下车一步才好,此时终于听得到了终点,都是喜不自胜。   车帘拉开,外面却已经天黑了。   阴天天气黑的早,赵氏拉着云素娥下了车。   天色虽晚,马车前的气死风灯已经是点了起来,勉强照亮了车队前的景象。   只见前方是一座挺大的宅院,掩映在林木之间,翘角飞檐,气象森严,看着就是不一般。   赵氏悄悄的嘀咕,”不是说太和城吗?怎么瞧着倒似一个庄子。”   那一头,云长峰也已经下了车,云天才仍是昏昏沉沉,被小厮和一个侍卫两人同时扶着。   先前一直和小厮坐在车队最后头那辆大车上的老者,此时就站在道路中间,脸上似笑非笑。   “还不快请云先生一家进去?”   云长峰一家四口,除了云天才,都是惊喜交加,带着忐忑,一路自庄子大门走进去,光线虽暗,也能瞧得出来,庄内奇花异景,亭台阁楼,长廊曲折,果然是在小小的避风城里,再也瞧不着的富贵景象,等再住到安排给他们一家的卧房内时,望着房内精致华丽的陈设,都是心里乐开了花,一夜美梦,简直舍不得醒来。   到了地方,赵氏自然和云长峰同住,换成了这辈子想也不敢想的豪华卧房,这两个老树都开了新花,很是亲热了一阵,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睡醒了两个人互相叫起来,都是止不住的欢喜。   云长峰心里却在想,这老婆子年轻的时候倒也罢了,如今究竟人老珠黄,不堪待奉,如今眼见得就要富贵了,不妨买上两个小的,反正越不过老婆子就行了……      第70章 入瓠      赵氏不知老头子肚里的花花肠子,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早琢磨着要打什么首饰,做什么新料子的衣衫了。   嗯,如今要富贵了,自己身边可该多配几个婆子下人,就跟戏文上那些老封君一般,有管吃喝的,有专门捶腿挠背的,抱猫逗狗的……   当然了,不能寻那描眉画眼的小蹄子,免得起那狐媚心思,自家儿子可还正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呢。   两口子各怀心思,脸上却都是红光满面,瞧着丫头们送进房里的精致丰盛早饭,乐开了花,自是半点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胡吃海塞,满嘴油光滚肚溜圆。   一时饭罢,赵氏接过丫头送来的雪白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想起来要问,“我闺女呢?还有儿子呢?他们可用罢了饭?”   说着就要拉着云长峰去看儿子,先前云天才在路上累着了,有些精神不好,如今总算到了地方,这应该能歇的过来了吧?若是不好还得去求贵人给你请个太医呢……   云长峰吃的太撑,腆着肚子坐着,却是懒得动弹。   一拉一扯之间,就听得院子外脚步杂沓,接着又进来几个人。   赵氏一看,倒是有些脸熟,可不正是跟着自己家一路来的那个老头儿,姓宋,总是笑眯眯的,还会跟云家两父子聊家常什么的,而老头的身份,据他自己说,是贵人身边一个跑腿的而已。   宋老头瘦巴巴的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抬起双手冲着二人做了个揖。   “二位可用过了早膳?”   云长峰满脸微笑地点着头,”用过了,用过了,还要多谢宋先生的安排。”   这老头看着穿着虽不起眼,可在,护送他们这一队人里,似乎还是个说话管用的,如今自家人还没见过贵人,不知情况如何,倒是得生跟这些人打好关系啊……   宋老头微微颔首,“既是如此,那便说些正事儿吧!”   说着双掌一击,就见小院内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悄无声息,训练有素,不过十来息的功夫,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云长风和赵氏以及宋老头三人。   赵氏和云长峰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点儿惊疑不定。   这冷不丁的摆的是什么阵仗?   赵氏拉了拉云长峰的袖子,云长峰咳了一声问道,“宋先生这是……”   宋老头仍是微微笑着,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反而多了几丝寒光。   “莫怕,只不过是请二位见一个人。”   说的又是一拍双手,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子。   这女子年纪跟云素娥差不多,身姿婀娜妩媚,容貌似娇花照水,步伐盈盈,一袭雪白织金纱衣,行走间裙裾不乱,只是被微风吹得微微飘起,淡香浮动,倒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   这女子走到赵氏和云长峰二人面前,微微欠身行礼。   整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宛若图画一般,把两个从小城来的土包子都给看呆了。   云长峰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他一向是觉得自家女儿生得花容月貌的,可跟这位女子比起来,那简直是拿着野草跟兰花比,拿着野鸡和凤凰较量了。   忽然心思一转,就想起了好事儿。   该不会,这位老宋头,是要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仙女儿,送给自己做小吧?   嗨呀呀呀呀,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天交好运呐!   云长峰望着那仙女儿,老脸一阵阵的发热,心下更是着急,恨不得,让宋老头赶紧长话短说开门见山,直接把小美人送给自己……   赵氏却是越看越生气,两只眼睛恨不得都瞪出了眼眶,仿佛斗鸡一般,一转眼又看到自家老头子那色眯眯的模样,恨的差点就要上去挠那小贱人一个满脸花。   这夫妻二人都憋着心劲儿,却听宋老头高声说道,“云素娥姑娘,还不快上去拜见你的爹娘。“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年轻女子却冲着二人盈盈再拜,柔柔地叫了一声,”女儿见过爹娘。”   云长峰和赵氏说起来,也是年近半百,听过见过的事儿,也不少,可是如眼前这般如此离奇古怪的,却是想都没有想过。   俩人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   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氏毕竟是泼辣妇人,说起话来也更肆无忌惮,当下便叉腰瞪眼,嚷嚷起来。   “哟,这,丫头,难不成也叫云素娥啊!只是就算是同名同姓,那也不能管我们老两口叫爹娘啊,你自认你的亲爹娘去?莫要在这儿吓唬我们两个老的啊。”   这宋老头失心疯了不成?   怎么弄个小狐狸精来,还要让她叫爹和娘,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赵氏毕竟只是个大字不识的事情或人,想不到那般高难度的阴谋诡计,只觉得这个是轻松的,说不定是看在自己一家人马上就要得了贵人的赏识,少不得要飞黄腾达,所以,这才弄了个小狐狸精来,想要占自家的便宜呢……   云长风虽然不像赵氏那般激动,却也是心里别扭,望着宋老者道,“宋先生,你这是何意呀!这般玩笑可不好随便乱开,爹娘哪里是乱认的?”   本来还以为是送给自己的小美人,没想到一下子就降了辈分,心里这份酸爽……   宋老者脸上的微笑,如同招牌一样,半点变化都没有。   宋老者伸出一只手来,扳着指头细算。   “云素娥,十六岁,八月十五的生辰,识得几个大字,女红厨艺,不过平平,容貌不过中人之姿,爱说笑,腮有酒窝,与堂姐云玄霜是闺中密友,却买通城内无赖,驾马车撞伤堂姐……”   说到此处宋老者的声音顿了一顿。   谁能想到看上去甜美可爱的小姑娘,居然会是如此心机叵测?   赵氏和云长峰压根没想到宋老头居然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赵氏瞪着眼睛就要反驳,云长峰却是老脸一红,讪讪地把脸扭到了一边去。   当初云老太爷和云长山对他都还不错,云长山临终前还拜托他对妻女照看来着,这暗中使坏是一回事儿,被人叫破了,脸面上就挂不住了。   “你,你这个人,好不晓事!平白无故的,就来往我家闺女身上泼脏水,我家闺女何曾做过?”   宋老者仍是不慌不忙,声音平平淡淡,好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买通无赖暗害自己的堂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家主上是何等的身份,所用之人又如何能不查清底细?你们两个也稍安勿躁,听宋某说完。”   宋老者看了那位白衣女子一眼,又转回来,字句清楚的说道,“这位云素娥,今年十六岁,八月十五生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厨艺无所不能,仙姿玉色,体有异香,这才是你们应该有的女儿!”   这下子,夫妻两个人似乎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他这是想要逼自己夫妻,承认眼前这个才是自己的亲闺女吗?那自己的亲闺女又要怎么办呢?   而那一位被硬塞来的女子,却是保持着优美的站姿,如同一尊仙女的雕像,根本听不到其他三人言语交锋和唇枪舌剑。   赵氏嗷的一下就蹦了起来,拍着大腿叫骂道。   “你这老头子不怀好意,我自有好端端的闺女,凭啥要认这么一个假货?你不过是贵人身边的一个跑腿儿的,就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欺负俺们,俺们,俺们可是,贵人的故人之后,看等俺们见到了王爷,不好好的告上一状!”   赵氏指着宋老者的鼻子大骂,到底心中有些顾及,不敢上去动手。   宋老者却继续笑道,“云长峰,你婆娘是个混的不懂,莫非你也不懂吗?你说我们凭什么?这千里迢迢的,费心费力把你们一家人都接来,这没有好处的事谁肯做?”   他面上虽然笑着,但眼底的寒意却毫不掩饰,云长峰瞧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里明白,对方这是有恃无恐。   自己一家四口都在他们手里,若是不听他们的话,只怕一家人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云长峰想明白了这个理,面上神情一变,转为谄媚的笑容,立时恭头哈腰。”宋先生莫怪我家这老婆子胡言乱语,宋先生既然想让我们认下这个新闺女,那我们就认了,让我家小女儿把名字改了便是。”   不管怎么样,先稳住对方再说,若是有机会见了王爷,难道还怕不能翻身不成?何必要像老婆子那样,急吼吼的就说出口?   云长峰心里打算的好,却不知道他这辈子恐怕是再没机会得见晋安王了。   宋老者嘴边露出早知如此的笑容。   “云老弟如此,倒是不失爽快。”   说着便又指挥那女子上前拜见父母,云长峰和赵氏捏着鼻子受了。   赵氏担心自己的儿女,就要过去亲眼看上一看,谁知宋老者却道云素娥与爹娘多年未见,定然有好些家常要聊,先把这些要紧的家常聊罢,再去见那二人也不迟……      第71章 温馨      云长峰和赵氏哪里有什么心情聊家常,只不过迫于威胁不得不应付几句,那位“云素娥”年纪虽少,问的却都是云家从前的旧事。   什么云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喜好啊,经历啊,云家老宅当初修建的来由,后头修缮几次,都住些什么人啦,甚至连云长峰小的时候跟云长山是请的哪位先生都要问个长短……   云长峰哪里有那个耐心,先还答了几句,后头便烦燥起来,直道自己想不起来了。   “云素娥”也不生气,只眼波一转,凉凉地瞥了云长峰和赵氏一眼,神情依旧淡定自若。   赵氏却是撇嘴斜眼,一脸你奈我何的不屑模样,不是咱不配合,可想不起来也没法子不是?   这两个人,还是没弄明白状况啊!   宋老者原本只是坐在旁边,两眼直盯着所谓闲聊的三人,此时却是冷笑一声,一拍桌子便站起身来,声音不算大,就是有些阴测测的。   “看来云老爷是思子心切,所以旧事都忘了,来人,去把云天才带过来,好让他们父子母子团聚一下!”   云长峰和赵氏两个还不知大事不妙,只觉得这宋老头嘴上厉害,实际也就那么一回事,瞧,最后还不是让咱见儿子了?   谁知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见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如拖死狗一般地将云天才提溜着进了屋。   云天才嘴里堵着一团麻核,脸色青黄不接,眼角还有一块青,蔫巴巴的一看便是被好生修理过的倒霉样儿,瞧见自己亲爹亲娘,便又手脚挣扎,唔唔连声地活起来。   “天才!”   “你们这些活强盗,还不快放开我儿?”   赵氏发一声喊,就要朝前扑上去,云长峰虽一向胆小怕事,可唯一的儿子被欺负成这样,又怎么站得住,这老两口一左一右扑上去要救自家儿子,只可惜,他们老胳膊老腿儿的战斗力哪里敌得过,身怀武艺的壮汉,壮汉不过伸手一推,赵氏便跌了个跟头。伸肘一撞,云长峰就闪了腰。   但见宋老者好整以暇的吩咐道,“还不快将云老爷的儿子吊起来,云老爷瞧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定然什么都能想得起来!”   赵氏嗷的一声吼,就要上前去撕扯,宋老者这一路上早就看赵氏的嘴脸不爽,冷哼一声,又道,“既是云太太这般好动,正好和你的儿子做个伴儿,都吊起来罢……”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应声进来两个壮汉,上前就拿住了赵氏的两条胳膊,此时赵氏哪里还有在碧枫城和人干架的半点威风?两腿一软,就跌倒在地,正要继续哭嚎,便觉嘴里被塞进了一大团东西,当时那些哭嚎咒骂变成了呜呜声。   云长峰何时见过这般阵仗,直吓得两腿打颤,嘴唇直抖,眼见得老婆子和儿子都被吊在了房梁上,这才受了刺激一般,扑通跪倒在宋老者的面前,哀声求情,只道自己定然好好回想,定能将旧事一点不落的全部想起来……   早在混乱初起时,就退到了一个角落的年少女子,瞧这屋内这般景象,嘴角不由得勾起了讽刺的笑意。   这一家人,真是蠢的要死。   这一路上,从碧枫城被带到了京城郊区,他们还居然以为是方向完全不同的太和城?   连正儿八经的晋安王府的人都没有见到,就被四皇子派去的探子给哄骗的团团转,来到了这个庄子上,那可不就是有进无出,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全看贵人们的心情了。   只是落到了这般田地,这些人还在做着白日梦的模样,倒是让她想起了数月前的自己……   也是同样的天真愚蠢,只想着那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却不晓得,这通往荣华富贵的道路上,还有多少枪林箭雨,尸骨如山。   幸好,遭遇两次性命之危的自己,早已是蜕茧成蝶,脱胎换骨,这数月来,放了身段,抛弃矜持,不怕吃苦的各种努力,终于让她变的更为强大,多了手段,狠了心肠,她甚至有自信,假如把韦氏和自己放在同样的起点上,她也能斗败那妖妃!   秋风秋雨,连绵了一整夜。   到了第二日,天气才将放晴,云玄霜坐在榻上,有些出神地瞧着窗外,自檐上滴下来的水滴。   几点纯净的雨露打在窗前的芭蕉树上,更显得叶子碧绿肥大,好像一把把的琉璃扇子。   太和城位于大陈朝的西边,按说气候适不适合养这种树的,想来也是因为王府之尊,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又或是,身为高阶修士的晋安王,在他的庆安宫中布下了特殊的阵法,影响了气温和湿度吧?   说到修士,云玄霜如今已经可以自己起身在地上走两步,可要调动全身灵气却是徒劳无功,先前攒下的那些可怜的灵气现在都如泥牛入海,云玄霜又恢复了从前的凡人状态。   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都是那条该死的娃娃鱼!   也不知道小桃和婆婆他们怎么样了?   虽然说,中年修士,也就是静安王曾经说起过,派人给他们送了平安信,但云玄霜这样没头没尾的就消失不见人了,那一老一小肯定不知在家里急成什么样呢?   忽然那芭蕉叶下头,就多出一个小人的脸来。   雪白的团子脸,笑嘻嘻的就探出了头,冲着云玄霜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姐,可不正是那日,偷偷溜进来的陈玉小朋友?   云玄霜那因为雨天略显灰暗的情绪,一下子就被点亮了。   伸手招了小玉进屋,陈玉小朋友一蹦一跳的就来到了云玄霜的床前。   小家伙一点也不认生,两脚一磕就把鞋子脱了,熟练的爬上了床,坐在云玄霜的对面。   “姐姐你可又好些了没?明天能不能陪我一起去花园玩?”   小家伙很懂事,一上来就又伸手去摸云玄霜的额头。   “好些了,唔,姐姐估计,后天就可以和你一起去花园了。”   云玄霜揉了揉小家伙头上的两个小发包。   小家伙很乖巧的,任云玄霜摸,还眯了眯两只猫眼一般的大眼睛。   小家伙的长相秀气俊俏,简直比女孩子还要精致,头发丝儿也是软软的,十分好摸。   这般可爱的,小娃娃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他的亲爹亲娘又在哪里呢?   “玉儿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呢?”   这个给云玄霜带来欢乐的小家伙,也不是每天都能来的。   陈玉伸出一只小手数着手指头。   “上午跟着文先生念书,下午又跟着武先生打拳,晚上要练一个时辰的字……三天可以歇一天。”   咦,原来晋安王对这个侄孙倒是蛮上心的啊……   陈玉小朋友大概是平时跟他说话的人太少,逮住了云玄霜就变成了一只话痨,一会儿给云玄霜,背一段启蒙经,一会儿又跳下床表演扎马步,逗得云玄霜乐呵呵的,笑声就没断过。   云玄霜拿出帕子给表演累了的陈玉小朋友擦汗,小童如同一只顽皮的小狗在帕子下拱来拱去,一脸的欢快幸福。   云玄霜把小童搂在身边,很是夸奖了小家伙一番。   话说背那个启蒙经倒也罢了,看小家伙扎马步打拳,却是虎虎生风,很有章法,看着就不像初学乍练的样子。   “姐姐,我将来长大了,要做武功天下第一的刺客!现在这个不算什么了……”   小家伙还挺谦虚,不过这志向就有些让人无语了。   云玄霜差点就被噎到,”咳,玉儿为什么要做武功天下第一的刺客呢!”   武功天下第一这个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职业是刺客?   小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就是刺客,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可以杀掉坏人!”   这样就可以为师傅报仇,除掉那个妖女了!   不过采苹姑姑不让提起师傅和妖女,那他还是不要说原因的好。   “咳,武功厉害可以有,刺客么就算了……”   云玄霜脑洞开得再大也猜不到这小家伙的真实身份,只当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想必以晋安王的权势和修为,也不可能让他的后辈去做什么刺客,谁知数十年后,小童虽然没有当刺客,却有了一个令她闪瞎狗眼高大上的职业……   不过小童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神色黯然的把头埋在了云玄霜的手臂间,云玄霜也不穷究问底,只用那只空着的手,轻拍着小童的后背……   晋安王走进屋内时,看到的就是自己那个小侄孙,正好似只撒娇的小狗一般,靠在那小丫头的怀里,而小丫头靠着床坐着,伸出一只手臂,宠溺的搂着这小家伙,面上的神情温柔脉脉,姿态既自然又放松,简直温馨得快要闪瞎人的眼睛……   晋安王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第72章 阵盘      玉儿小朋友的小身子软软的,虽然看上去不胖,可抱上去挺有肉的,奶声奶气的话虽然有些唠叨可是绝对不烦人,简直是天然开心果,要不是小家伙姓陈,而且被养在晋安王府身世肯定复杂,她都想要拐回去养了。   小动物或是幼童的直觉是最敏锐的,云玄霜自从受伤以来,五感却降低到从前的水准。   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微微一僵,云玄霜便也抬头望去。   晋安王轻袍缓带,长身玉立,正站在内外室相隔的珠帘外。   今日这位晋安王身上穿的,是一袭浅青色长袍,而腰间束着玉带,玉带上坠着白中透金的砗磲石莲花。   颜色明快,花纹素雅,再加上他半身站在帘后,这般冷不丁的看过去,云玄霜不由得晃神儿,仿佛那后面站的是位丰神俊朗的贵公子。   而不是面容寻常,长须飘洒的中年男子。   云玄霜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   这位王爷莫非是在人到中年时才筑基的吗?   不然的话,身为筑基修士,即使没有驻颜的丹药,光凭灵气的滋养,也会比普通同龄人面相看上去要年轻许多,更不用说,身为皇室中人,天材地宝等滋养灵物到手不难,对于凡人来说,晋安王现下的容貌已经是保养的极好了,可是,在修士里却有些不够看。   云玄霜正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就听见怀里的小陈玉,糯糯的叫了一声叔祖父,就跳下了床,乖乖巧巧的上前见礼。   小陈玉到静安王府也没几天,这位伯祖父虽是头回见面,却对他不错,给他请文武师傅,安排他的衣食住行,每隔几天还要考较一下他的学习进度,若是他表现的好了,还能得到叔祖父的赏赐,若是表现稍差,叔祖父就是淡淡的说他两句而已,从来也没有疾言厉色过。   可是小陈玉却对这位叔祖父敬畏有加。   一到了他的面前,就好像是石山下压着的泼猴子,老老实实的。   晋安王淡淡的点了点头,“今日功课可曾做完?”   小陈玉微微低下头去,一只脚丫子在地上微不可见地搓了搓,“只有十张大字未写。”   “嗯,那便回去写吧,明日本王要检查。”   小陈玉的目光闪了闪,乖乖点头应是,转回头来跟云玄霜道了别,便捏着小拳头,一溜烟似的去了。   原本屋里有个小朋友在,云玄霜还没觉得怎么样,现下就剩下自己跟修士大能同处一室,云玄霜不自觉地就紧张起来。   “原来前辈就是皇叔晋安王,小女子一向失礼了。”   云玄霜已经可以下床,自然不敢在晋安王面前大喇喇地坐着不动,自然是施礼请罪。   其实若真是踏入了修行之门,眼界所求与凡人炯然不同,自然对这些世俗的帝王将相看不眼内,不过云玄霜眼下才不过是采鸟一只,而这位不光是皇叔还是前辈大能,云玄霜自然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不能放肆造次了。   晋安王抬了抬手,语气仍是一派淡然。   “不必多礼,且坐。”   他瞥了眼这内室,见那绣榻上锦帐半垂,榻上那葱绿撒花锦缎的薄被子有些凌乱地堆着,似乎一眼望过去,还能浮现出不久前,这小女子怀里抱着个小童,二人嘻笑说话的温馨场景。   晋安王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离得那珠帘更远了些,一直走到正堂中间,在八仙桌旁的左侧圈椅上坐下。   云玄霜犹豫了下,略拢了腮边的碎发一把,这才走到右侧圈椅上,欠身坐了。   “这几日你已能自己行动,可还能运转灵力么?”   晋安王这一句就问到了点上,云玄霜心下黯然地摇了摇头,将自己已是无法内视,感觉不到任何的灵力的悲摧状况说了。   “前辈,我这般的状况,不知何时能恢复?”   虽然很不乐意求人,但事关自己的前途命运,云玄霜还是不得不开口相求。   晋安王想了想便道,“你且伸手。”   这大概就是要诊脉了,云玄霜是经历过现代的,而且即使在这一世,她现下的身份也是个普通民女,自然不会讲究到连看病都不许接触,将手腕放在桌边,眼瞧着晋安王也伸出一只手来,只用两指搭在自己腕上,云玄霜经脉内原本那好似死寂一片的灵力,便如同火星,被外来的火苗一引,发出点点光亮。   云玄霜心中正惊喜,只可惜那些火星只不过闪了几闪,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晋安王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道,“你原本的灵力本就微弱,又因抵御毒性耗散去一半,再加上这毒性霸道,所以才有如今之变。幸好,那金鲵是幼兽……”   “那我还要多久才能继续修练?”   这才三层就要掉级重修,果然好不悲催,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还能恢复,如果灵根被毁,气海破裂,那可就永远都绝了修仙之路了。   云玄霜眼巴巴地望着晋安王,晋安王咳了一声,原本的云淡风轻世外高人范不经意间就有了一丝微裂,收回把脉的长指,随手拿起身边的丝帕擦试着……   素帕如雪,长指如玉。   云玄霜眼角瞥见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无语。   这位老王爷,绝壁是个处女座的好嘛!   “若按你寻常修练的路子,大约还要两三个月,就能恢复到引灵入体,若是顺利的话,一年就能恢复至练气三层,”   虽然有自己的龙纹聚灵佩加持,但以这小女子那困难的五灵根,不管是修练,还是受伤恢复,都会比单灵根的修士,要缓慢上五六倍不止。   不过,说实在的,虽然对这云家小女子鲁莽的作风怨念十足,但是这小女子,在这般艰难的灵根资质下,还能道心坚定地坚持独立修练,也是挺不易的。   要知道,晋安王天质卓异,是天灵根中的最佳……雷灵根,修练起来事半功倍,即使这般,当年他遇到境界不前的困境时候,也还曾经想过放弃这虚无飘渺的所谓修仙,接着在凡俗间做他的富贵王爷快活一生呢。   云玄霜一听居然要一年,便不由得苦起了脸。   如果是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别说一年,就是三四年,她也有的是耐心。   可她不是在争分夺秒就怕那个隐藏大仇家会对自己下手么?   “不过,倒是还有个办法。”   听晋安王话头一转,云玄霜目光一亮,急切地问道,“什么方法?”   “我庆安宫中,有一处静室,周边布着阵盘,可以聚灵数十倍,对滋养经脉灵力最好不过,本王便准你每日使用……若在静室中修练,想必可以大大缩短时日。”   “前辈说的是真的?”   云玄霜也不是没在老祖宗留下的玉简里看到过有关于聚灵阵盘的描述。   聚灵阵盘作用的那一块地方,会自动地将周边的灵力吸引过来,浓缩在一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修练,自然是有如神助了。   如果说洞天福地可以令速度乘二,那这聚灵阵盘就是乘以十的节奏了!   这般好的资源,这位不管是身份还是修为都远高过自己的修士居然说让便让,云玄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云玄霜面带怔忡,晋安王便站起身来,“随我一观便知。”   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但那聚灵阵盘的巨大诱惑力还是勾着云玄霜,跟在晋安王身后。   才走出院子,就见一顶绿昵小轿停在门口。   王爷走在一边,民女反而坐在轿中这种事,莫说让别人看了心里会如何想,就是坐在轿子里,身子随之微微颠簸的云玄霜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兼诡异。   云玄霜所住的院子,离那阵盘所在的位置并不远,只是那间静室建造在地下,入口又在园子里的假山石下,所以才走了一段路。   这叫一间静室?   身处于巨大的地下宫殿,环顾着足以容纳得下上百人的大殿,云玄霜不由得暗暗咋舌。   果然壕的世界,是常人无法可想啊!   玉石铺地,明珠缀墙,雕梁为柱,寒铁雕塑等各种闪瞎人眼的豪华就不必提了。   但是……   明明没有灵气啊?   难不成晋安王在忽悠自己?   瞬间脑补出恐怖情节,还没细品呢,就见晋安王走到一座寒铁雕像面前,抬手在雕像的肩膀处快速地按了几下,瞬间,整个大殿内,浓郁得有如实质般的灵气几乎是喷涌而出……   即使此时云玄霜无法调动体力的灵力来引灵入体,单单是身处其中,便令她心旷神怡。   晋安王道,“这处阵盘开启,需要灵石,自我筑基之后,便极少用得到这里,因此,便设了个机关,用时方开。”   云玄霜特别理解地点头。   是啊,这灵石咱都是只听说过,没见过,就算晋安王贵为王爷,灵石对他来说也是稀有资源,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第73章 坦白      云玄霜虽没修过仙,可她是看过不少修仙升级流的网文的,那里头修士们为了一点资源或是机缘就杀人越货,甚至亲人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   聚灵阵盘在修仙典籍中也有记载,至低也是中品灵器,作用跟云立霜脖子上的这枚祖传玉佩一样,却比这聚灵佩要强上几十倍,因是筑基之上的炼器师才能打造而成,所以在修仙界,不管等级如何都是抢手货,而在大陈朝这种罕有修仙者的地界,就更不用说了。   即便晋安王贵为王爷,这种可以快速增进修为的宝物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然而,此时这位尊贵身份的晋安王却愿意让她随便用。   这般豪气大方,反倒让云玄霜有些心下惶恐纠结。   既心动于能早日恢复修为,又觉得自己实在难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如此好处。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午餐,就算是故人之后,也没有如此厚待的道理。   云玄霜心中纠结,虽极力抑制,还是现出了几分。   明明眼中放光,心动不已了,却又在那儿抿唇皱眉的,不知如何应对的纠结模样,便全落入了晋安王眼里。   晋安王心中不由一哂。   这小丫头,明明不过十五六岁,却不知哪儿来的防心如此重?   其实云玄霜为金鲵所伤,伤势虽不轻,但晋安王完全可以将她送回西上庄村里,留下些药即可,再或者,将小丫头送到碧枫城内的医馆也行。   他把人干里迢迢的带回来,安置在王府景色最美的院子里,住的是最为奢华精细的卧房。   虽然王府内没有丫鬟,但有彩苹这个曾经服侍过皇后的大宫女领着两个精细婆子照看着,衣食住行,就算是和宫中贵妃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其实他心里打的主意,还不就是富贵动人心?   这个小丫头,性子鲁莽冲动,偏又防备心重,其实如果这小丫头不是修仙中人的话,他将小丫头带回王府,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等到了年纪,给她挑上一门稳当的亲事嫁了,数十年匆匆而过,于他不过是修行当中的一小段日子罢了。   说不定,他还没离开大陈,小丫头就已经儿孙满堂,驾鹤西归了。   然而这小丫头,却是靠着云家祖传的修仙之法,似乎误打误撞的学会了用龙纹佩,磕磕绊绊的到了炼气三层。   对于同是修行之人,他就不能再像凡人似的对待,为了防止小丫头冲动地再置身险地,他不但要把小丫头放在眼皮下看着,还要适时的提点一番,好让小丫头不要走了弯路,这份心,操的可就不一定是几十年了……   如果小丫头还是先前那般,等伤好了就要离开王府,回那个偏僻的小村子,也就意味着,他还得时不时的分心去惦记她的安危。   如果小丫头能对王府的富贵荣华或者是修仙资源动了心,肯留在王府不走的话,可不就给他省了多少事?   只不过,据他所知,貌似小丫头对她卧房内那些富贵华丽之物也没有多少惊讶之色,仿佛早就见识过的淡定。   因此他便只好用上这聚灵阵来打动小丫头了。   不过,看小丫头这个样子……   晋安王在云玄霜开口之前,便说道,”小丫头,可是觉得本王对你这位故人之后过于关照?”   唉,如果不是小丫头这般难搞的话……   现下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也只好将陈年旧事稍稍提起了。   云玄霜被说中了心事,呐呐地低下头去,一只手揪着袖口,手指不自觉的摸着袖口上的花纹,自重生以来,她还是头一回穿这般绮丽繁复的纹饰的衣裳。   声音虽低,却足够让两人都听得清楚。   “晚辈无知,还请前辈解惑。”   晋安王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这小丫头倒是跟自己见识过的女子都不一样,这认死理刨根问底的性子啊……   晋安王便指向大殿中央,”小丫头先坐下,听本王说当年之事。”   云玄霜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原来大殿中央的地面上,却是用黑白双色铺成了巨大的八卦阵,阵眼处有小孔,其中摆放着些乳白色的小石块儿,小石块还发出淡淡的微光,云玄霜在图鉴上看到过,这就是传说中的灵石了。   在八卦阵的中央,摆放着两只草编的蒲团,看上去光洁精细,仿佛全新的一般。   晋安王一拂袍袖,盘膝坐在了其中一只蒲团之上,动作娴熟而高雅,淡青长袍衣角拖曳在光洁的黑玉石地板上,彷佛是暮色里开出了大朵的青花……   云玄霜应了声是,在另外一只蒲团上落座。   坐稳身形的时候,心中竟禁不住紧张。   就要说当年的事情了吗?   她曾经怀疑过,不知道晋安王是不是就是云素娥一家人投奔的那个高枝?   可是她怎么想也没把晋安王妃跟云素娥一家人联系起来。   实在是地位相差悬殊太大了……   晋安王和云玄霜二人相对而坐,因为身处聚灵阵的中央,正是灵气聚集最为浓烈之地,即使没有修行的人,坐在里面也会觉得神清气爽,身体轻盈,而修行中人但感受则更为美妙,平时想尽办法引也引进不来的灵气,此时却是仿佛沐浴在浓浓的灵气当中,身体的每一个孔窍,都似吃了仙果一般,妙不可言。   晋安王的修行,练气初期时全靠那个聚灵龙纹佩,筑基之后,他又得了聚灵阵,筑基初期,几乎是整日整夜都泡在这里,受益良多。   如今他已是筑基后期,所需的灵气却是这聚灵阵远远供应不上的,因此他才停了这聚灵阵,全靠自己摸索寻找机缘,以求晋升之路。   虽然聚灵阵对他的效果已不大,但浓郁的灵气将整个人包围起来,还是令人精神一振,好像是大热的天里饮下一盏清茶,要说出的话也更流利自然了些……   四十多年前,晋安王还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青葱少年。   身为皇帝皇后的嫡幼子,他天生灵慧,长相俊美,自是深受宫中两大巨头的宠爱。   当太子的还得辛辛苦苦的天明即起,一整天除了一日三餐,便是在上书房苦读,武场练骑射,有时还得跟着丞相出外办差,兢兢业业,半点儿不得闲。   而晋安王身为年纪最小的皇子,摆明了将来是要走富贵闲王路线的,自然全无压力,一觉可以睡到大天亮,想学便学,不想学,便随便寻个借口,就可以溜之大吉,不是跑去园子里攀花折朵,撩猫逗雀,就是跑到皇后或太后的宫中,撒娇卖萌插科打诨讨好长辈们骗点吃的玩的,小日子过得好不舒坦……   谁让他年纪最小,又最受宠呢!   他上头的□□位皇兄身份虽然各异,却有志一同的快要妒忌死这个最小的皇弟了。   除了晋安王的小日子过得滋润遭人恨之外,还有晋安王的逆天资质。   这位上课总是溜号,要不就是开小差,从未没见过这家伙私下里用功,偏偏每回考核,这厮都能答得头头是道,让老师夸为天生奇才,过目不忘!   还有骑射武艺,没怎么看过练习的某人,却将勤学苦练的哥哥们都比到了泥地里!   妈蛋!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天道酬勤吗?   为什么那个老小,就如此得天独厚,与众不同?总是受到父皇母后的赏赐和宠爱?   众位皇子面上对晋安王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其实心里恨不得写了他的生辰八字小人,每日扎他千百遍!   招人记恨到要死的晋安王,却是傻乎乎的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皇兄们森的恶意,甚至就连他的亲兄长,太子殿下,着他的目光都开始有了疏离和几分复杂。   终于,在秋日皇家围猎上,两个沉不住气的皇子就在暗地里动了手。   先是买通了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侍女,在他身边佩戴的香囊里,动了手脚……   香囊里的香料,引来了林中的毒蛇,他的坐骑被毒蛇所惊,往密林中狂奔而去,骑术高明的晋安王自然要试图控制惊马,谁知道他的马具也被动了手脚,马蹬内侧藏着毒针,马鞍又从中间断裂,惊马带着马背上的他直接就跳下了万丈深的山崖……   “王爷是说,那位在深山崖底,救了王爷的隐士,就是我家祖父?”   云玄霜听得入神,吃惊地问道。   好一桩狗血宫斗的血案啊!   不过云家老祖父的故事,她也听过一点,除了是苍梧城内最有名的园艺师傅之外,还是个任侠仗义,行善积德的老好人。   按说救了王爷,应该算是足以让整个家族都引以为傲之事,可云玄霜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晋安王点了点头,”正是你的祖父,当时他正在崖底采挖老树根,见有人下坠,便出手相帮,救了本王一命,本王心怀感激,便将自己的一枚玉佩送与,许诺日后若是有了难处,便可拿着玉佩,来寻本王……”   其实,那只是云老太爷第一次救晋安王而已……      第74章 投靠      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家祖上居然救了王爷这件大事儿,可那玉佩却好好的在自己脖子里挂着呢!   云玄霜不由得的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那玉佩,是个什么样子的?”   晋安王的目光,清冷中似乎带了点似笑非笑,淡淡地瞥了云玄霜一眼。   “从外形上看,不过是寻常老玉,平安无事牌罢了。”   “不过那枚玉佩却是我炼器时所用的聚灵玉佩,本王已是筑基修为,这聚灵玉也就没了用处,便用来做个信物。”   这个小丫头如此谨慎的个性,倒是跟当年那位豪爽的祖父相差甚远。   云玄霜从衣领内里拿出那枚玉佩,双手奉上。   “敢问王爷可是这一枚吗?”   在晋安王说出聚灵玉佩时,云玄霜就已经基本相信他说的故事了。   看来,云素娥一家人也不知怎的知道了祖上这个故事,就想方设法的从自己手里骗走玉佩。   那他们要去攀的高枝就应该是晋安王没错了。   只是算算时日,云玄霜从城里搬到西王庄也有大半个月了,可是看晋安王的神情,却不像是已经见到了那枚假玉佩和云素娥一家人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云素娥他们弄错了对象?   还记得在城门口,听到车队里那些人的对话,似乎对云素娥他们一家人隐藏着鄙视和恶意。   他们会是静安王府的人么?   而且,云玄霜忽然又想到一个疑点。   “王爷是什么时候,把这个玉佩给我祖父当信物的?”   方才晋安王曾经说过,是因为这聚灵玉佩他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所以才送出去的。   那就是说他送出去的时候已经筑基,而他被其他皇子陷害掉下悬崖的时候不过才十来岁,显然不可能是筑基期的修为。   再说,筑基期的修为对于凡人来说,已经跟神仙差不多了多少,哪可能会被简单的阴谋诡计陷害?   晋安王手里握着那枚平淡无奇的玉佩,正有些许感触物是人非,听了林玄霜这句话,目光便是一转,眉尖微不可见地跳了下。   这个小丫头!   “咳,这个玉佩是后来,我又见到了云老太爷,才送出去的。”   他难道好意思说,他堂堂王爷,又是修行中人,居然被个凡人先后救过两次?   说着就见晋安王的指尖在那玉佩的表面轻轻拂过,便又将玉佩递了回来。   云玄霜伸手去接,却不由得一愣。   原本平平无奇的玉佩,此时却浮起了一层隐约的灵光和金光点点,仿佛云雾翻卷,一条金龙蜿蜒其间,腾云驾雾,昂首摆尾,哪里还似先前那光秃秃的模样?   宝光外现,玉中夹着金沙,而金沙又组成了金龙纹样,看上去简直是造化天成,这般的品相,就算是傻子也能知道价值不菲了。   想必原本那平淡的模样,就是晋安王所用的障眼法了吧?   也幸亏有障眼法,不然,这玉佩,也不见得能完整地保存下来,说不定早就被人强取豪夺了去。   不过说到障眼法,云玄霜偷偷的瞥了晋安王一眼,正好跟晋安王瞧过来的眼神对上,云玄霜赶紧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   云玄霜有心想让晋安王将玉佩恢复原状,又怕被晋安王鄙视,笑话自己修为低微,连个玉佩也保不住,便把后半截话,拦住了不说。   却听见晋安王又道,“当年我曾对云老太爷说过,如果有什么难解之事,可以去太和城寻我,你们云家败落,连祖宅都没有保住,为何不到太和城来求助?”   云玄霜心里嘀咕着,大概是因为云家祖父祖母,还有云爹云娘,都是为人实诚厚道,不是那趋炎附势见好处就上的,再说,自家虽然败落,不过是不似从前富裕而已,并不算是什么危难时刻,在云家人的眼里,自然是可以靠自己度过的。”想必,祖父也是不愿意用这些钱财小事来打扰王爷……”   云玄霜还记得,云母说过,当初云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云家虽然有些日子艰难,但还是过得去的。   后来云老太爷去世,云爹没有继承下祖父的花木本事,读书也不过只有秀才的功名,家中有出无进项,再加上,外面流传开云家祖宅的神奇,让各方人马纷纷觊觎,愁得云爹生了病,最后不得已卖掉了祖宅,至于为什么没有将玉佩的来历告诉云玄霜,大概也是因为,云老太爷过世得突然,没有来得及交代下话来吧!   何况云老太爷,也绝对不会想到,赠给信物的那人,居然是位高权重的王爷,而这位王爷身强体健,记忆仍佳吧?   “云老太爷自是忠厚长者……”   晋安王发出一声叹息。   当年他可是许诺过,要保住云家血脉百年的。   没想到,才四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云家嫡系居然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当真是天道无情,造化弄人。   也幸好他前段时日居然做了那样一个预兆之梦,让他及时赶到救下了小丫头一命,不然这因果未了,到得结丹之时,怕真的会如梦中那般,过得了天劫却过不了问心这一关。   晋安王望着云玄霜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慈爱。   “如今前因后果都已说开,你大可放心在此修炼……”   云玄霜虽然一直坚持自力更生,不去依靠他人,但既然有如此前因后果,又何尝不是托先祖之福得到的机缘,再推拒就显得不识时务了,便点头称谢。   晋安王心下吁了一口气,心道果然不能随便欠人因果,光是说服这小丫头,就费了他好一番功夫,原本他每到仲秋时节,都要闭关一月,现下为了小丫头,都推迟了时间呢!   他正要再说几句勉励之语,忽然察觉到静室门外,陈义匆匆而来,眉目之间略带惊色,像是有什么要事要禀报。   晋安王振衣而起,与云玄霜道了别,出了静室。   陈义上来道,“王爷,有人自称是,苍梧城云家后人,要求见王爷。”   晋安王不疾不徐的脚步忽顿了一下,神色却是淡然无波。   “哦?苍梧城云家?来了几个人?”   陈义忙道,“是一对母女,身上带着孝。”   说实话,陈义看到这一对母女觉得挺晦气的,不过想到自家王爷似乎近日来对云家颇有关注,这才赶紧前来通报。   晋安王不是不知道在碧枫城,还有另外一支云家后人,不过,据手下人回报说,这支云家后人其实是云老太爷妹子的后人。   当年云老太爷一时失误,错把妹子嫁给了个恩将仇报的中山狼,后来,云家姑奶奶合离归家,没过多久云家多了一个婴儿,云老太爷便将那婴儿认作是云家旁系后代,便是云长峰,外头的人都说其实这云长峰便是云家姑奶奶生的儿子。   所以算起来,这云长峰勉强算是云家的血脉(鲁婆婆:并不是╰_╯)。   然而,晋安王才想尽办法把云玄霜带回王府,而这一对母女就找上了门来,当真是有些耐人寻味。   晋安王不由得唇角微勾……   前院会客的小花厅里,母女二人正坐在楠木雕花长椅之上。   长椅上摆了小几,茶水点心俱已上齐。   那年长妇人看着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身上穿了灰扑扑的褙子,脸上肌肉松弛,皱纹横生,神情有些木木呆呆的,眼神躲躲闪闪,总是趁着旁边的年轻女子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抓□□心,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就好像是哪儿逃荒来的灾民一般。   那年轻女子身穿月白长裙,身上没有什么额外的钗环首饰,用来簪发的不过是一支素银簪,容颜清雅秀丽,眉目间微露愁思,坐姿娴静如娇花照水,又时不时的劝阻着年长妇人,莫要吃得太快,见年长妇人噎着了,又赶紧端茶递水。   这分明是位十足十的坚强美丽女子,虽是经历了丧亲之痛,却仍然努力的想要照顾好精神崩溃的母亲,哪个男子瞧了,不起怜香惜玉之心?   晋安王走过来的时候刻意在路上放慢了脚步,用神识先打量了这对母女一番。   他当然可以让云玄霜直接出来认人,不过云玄霜尚未痊愈,恢复修为要紧,而且显然这两支云家后人,已是几乎不相来往,想必他们也不乐意在晋安王府看到彼此吧?   如果真的是碧枫城里云长峰那一支,虽然不是嫡系血脉,但看在云老太爷的面上,让他们一家过的富裕小康,对于晋安王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小事。   不过这对母女身上戴孝,不见家中男人的影子,莫非,他们都已经过世?   虽然当初他发的誓言是保云家血脉百年不断绝,并没有说要保云家所有人寿终正寝,但知道又有两个姓云的没了,晋安王心里也略不是滋味儿。   年轻女子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细心地用帕子将妇人下巴上的点心渣抹去,一抬头,便瞧见因为一位素服锦袍长须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第75章 收留      听得先前下人的禀报声,年轻女子迅速收回打量的目光,眼睫低垂,遮住了目光里那一抹惊讶和算计。   她原来以为,晋安王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子,保养得再好,也不过就是身体强健些罢了,谁知居然看上去,至少年轻了二十岁,而且目光清谌明亮,身形挺直,不看脸的话,还以为会是个身法矫健的壮年男子呢!   如此这般,让她对自己的任务,反而有些期待了起来!   “民女见过王爷……”   年轻女子轻轻一拉身边的妇人,便蹲身施礼,声音清灵动听,有如新莺轻啼一般,行礼的动作婉然娇羞,垂首低眉,自月白衣领内露出一小节雪白的后颈,如风摆柳枝,莲花轻漾。   那年长妇人恍若痴呆一般,被年轻女子一拉,却也听话的胡乱朝着晋安王做了个揖,算是行了礼。   年轻女子声音微颤,“请王爷恕罪,民女母亲因骤然失亲,悲痛过度,有些神志不清,这才礼仪不周,并非有意不敬王爷的。”   晋安王这些年虽是一心修炼不问世事,但好歹也是从当年残酷的宫斗中磨练出来的,这般身世凄惨,容貌楚楚动人的少女们,见识了不知多少个,当然不会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般,喜怒形于色,便淡淡的抬了抬手,在上首的主位上坐下。   “你们是苍梧城云家后人?”   晋安王的目光,从含羞带怯的年轻女子半个头顶掠过,又落到了年长妇人身上,这年长妇人见年轻女子起身,她也跟着起身,却是傻愣愣的望着晋安王,歪着脑袋,斜着脖子,忽然咧嘴呲牙一笑,冲着晋安王就乌里哇啦的说了起来。   晋安王目光不由得有些呆滞,这老婆子说话,一句都听不懂啊!   “娘~”   年轻女子面上微红,在后面轻轻扯了扯年长妇人的衣袖,年长妇人身子微微一颤,说的正欢的火星语就戛然而止,而且转过头来,冲着年轻女子讨好一笑。   “回王爷的话,民女祖上,正是苍梧城的云家。十二年前,从苍梧城干之到了碧枫城,民女的爹,姓云名长峰,这是民女母亲赵氏,民女云素娥,还有一个兄长,名叫云天才。”   晋安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怎么不见,你爹和兄长?”   其实,当初,晋安王送给云老太爷那信物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留的地址也是太和城一家店铺的。   既然云玄霜那一支,身为嫡系后人,都不曾拿着信物找上门来,这一支旁系的,反倒是大剌剌地直接找到了王府,倒是有些意思。   晋安王这话,仿佛打开了年轻女子悲痛欲绝的闸门。   就见那女子忽然泪如泉涌,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王爷容禀,我父亲和兄长都不幸遇难了……”   那女子说的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小城里的云长峰一家人,因为生活不易,本来是要往京城去,投奔富贵了的远亲,到京城做点小生意的,谁知道因为走的时候随着一队富商同行,在离京城还有二百多里的时候,就遇到了山贼。   山贼将客商的钱财抢劫一空,连马车都没有放过,本来云长峰一家人,也是要舍财保命的,谁知道那些山贼抢了钱不算,又看中了云素娥的这个小美人,就要掳回山寨去,那些客商被吓怕了,自然不敢出声,云长峰和云天才父子俩却不能袖手旁观,才要跟山贼理论,就被山贼一刀一个,害了性命。   山贼们就要带着人家母女俩上山寨去,幸好半路碰到了救星,正是回京述职的袁大将军,袁大将军身边带着不少家将,个个都是战场上历练来的,身手不凡,虽然人数没有山贼们多,却是将反贼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四散而逃,这就救下了云家母女俩。   云家瞬间男丁全灭,只剩下了母女二人,幸好那袁大将军动了恻隐之心帮扶了一把,好生安葬了云家父子。   云家母女两个成了寡母孤女,无依无靠,而老婆子赵氏也因为亲眼目睹了儿子,男人被杀,连惊带吓,悲痛过度,变得疯疯傻傻,不但话说不利索,就连人也认不太清了。   没有了主心骨,老娘又疯了,云素娥这个年少孤女左思右想,忽然就想起儿时听祖父云老太爷说起过,跟太和城的贵人有些故旧,便壮着胆子投奔过来,除了有求收留之意以外,也没未尝没有求恳贵人做主捉拿仇人的意思……   “这个信物,便是祖父留下来的,当初家里有难,是有贵人暗中相助,才渡过了难关,后来祖父细细打听,这才知晓了原来是王爷出手暗助,民女便厚颜带着母亲往太和城来投奔王爷。求王爷看在祖父面上,出手捉拿那在逃的匪人,为民女惨死的父兄讨回公道,民女愿永世为奴为婢,报答王爷大恩。”   那自称云素娥的少女,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双手捧着呈上来,满面泪痕,美目含悲。   然而悲愤里又含着几分殷切期待,好似只要王爷能替她报了父兄大仇,她随时愿意为王爷奉献所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般。   那洁白柔嫩的一双小手,捧着块颜色暗沉的老玉,饶是那玉品相平平,也被衬得多了几分丽色。   晋安王面无表情的伸出两个手指头,拈起了那枚所谓的信物。   好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他竟无言以对!   这老玉,表面光滑,入手微温,玉质里夹杂着不少棉絮,不过好在水头不错,若是放在一般的玉器店里,也能值个十来两白银。   假如把它和先前才过手的龙纹佩相比的话,经过障眼法掩盖后的龙纹佩也跟这块玉差不了多少,假如晋安王不是龙纹佩的主人的话,也许会混淆了这二者……   可是,在一刻钟之前,晋安王才消去了障眼法。   一刻钟之前,他才说服了云家嫡系后人,留在王府里养伤修炼。   看着这一段境遇凄惨的母女,晋安王心里暗搓搓地想,你们来迟了……   若是在之前的话,说不定晋安王不管玉佩真假,看在姓云的份上都会给她们一份安稳的生活……   可如今,这明摆着的满是漏洞,谎话连篇。   晋安王甚至都有些怀疑,那死掉的两个云家男人,究竟是真是假?   “哦,如此说来,你一个弱女子,竟带着病弱的亲娘千里迢迢的,从京城到太和城来的么?”   “回禀王爷,民女幸运,得了袁大将军相救,又派人护送了民女母女两个一程……”   云素娥娇娇怯怯地回答着。   听起来,虽然不至于滴水不漏,却也是条理分明。   袁大将军,袁宏远,镇守西南边疆十几年,算是大陈朝有名的老将之一。   袁大将军么……   晋安王将那枚假信物捏在手里,目光微沉。   镇守一方的将军,应该算是各方拉拢的对象,此时,却走了这么一部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云素娥跪倒在地,满面泪痕,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这位传说中的晋安王,这位老王爷,是几十年不曾动过女人的皇室奇男子,虽然说她对自己的魅力一向有信心,可是碰到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心里也禁不住直打鼓。   她真的能做得到吗?   已经变成疯子的赵氏也被扯得跪倒在地,还没等云素娥说完话,赵氏便觉得膝盖发痛,身子乱晃屁股乱扭起来。   目光更是直勾勾地盯上了几上盘子里最后两块点心。   “起来吧!”   云素娥听到王爷这句话,心里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转身扶了赵氏一同起身,又按住赵氏不让她去碰那点心。   “你家之事,本王已知,你们母女二人先安顿下住处,本王自会命人去查访那杀害你父兄的凶手,赵氏精神恍惚,看起来病症不轻,本王会让大夫来给她看病,这段时日,你就好生照顾你母亲便是。”   说完这番话,晋安王拂袖起身。   云素娥满眼都是崇拜感激,盈盈欲泣。   “多谢王爷细心安排,民女定会好生照顾母亲的。”   虽然说一听晋安王说要让大夫来给赵氏看病,让云素娥心里吓了一大跳,不过,看到赵氏那浑浑噩噩浑身冒傻气的样子,便又有如吃了定心丸。   看到晋安王又大步而出,云素娥死死地盯着那道挺拔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   她的嘴角勾起了妩媚天成的笑容。   头回见面,本也没指望静安王能坠入爱河一见钟情啥的。   只要先进了王府,来日方长,还怕没有机会不成?   更何况,她身后还有强有力的推手?   晋安王疾步快走,出了花厅,陈义早就候在一边,见状赶紧跟上。   “去给这母女俩,安排个安静的院子!”      第76章 怀抱      云玄霜听了晋安王所说的前因后果,心中疑虑尽去,晋安王一走,自是迫不及待地要恢复修为。   这间地下大殿,至少也有个四五百平米。   穹顶高渺,偌大的地盘上只有云玄霜一个人盘膝坐在聚灵阵当中。   寂静无声,云玄霜的呼吸都越来越缓,意想归一,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玄妙之极的状态之中,阵法中那些浓郁的灵气,好似地有意识地自动自发地往体内钻,很快她就恢复到了练气一层,接着是二层……   恢复了二层的时候,云玄霜不由得狂喜,虽然身体未动,嘴角却是咧着向上的。   这才多一会儿啊,就恢复了二层,果然有了金大腿可抱就是不一样,要知道她原本可以用了少说也有两个多月才到二层的啊,而且还是有聚灵佩和灵果的加成,外加可以用来当修行教科书的玉简做指导啊!   就在云玄霜精神抖擞准备再接再厉恢复到炼气二层时,忽然眼前就是一黑,身子发软,不由自主的就向一边倒去。   云玄霜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是修炼出了岔子,等双手扶地,却觉得胳膊无力,肚腹内好似着了一团火……   这,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云玄霜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扶墙面勉强站立着,就听脚步声回响在大殿之内,自甬道那头,晋安王大步走了进来。   却是脸色微沉,眼神不悦。   这是为什么生气?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耗在这聚灵这里时间太长,耗费了资源?可是,以先前晋安王的所作所为来看,又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啊?   云玄霜张了张嘴,就要叫一声前辈,谁知道声音才出口,却是嘶哑生涩,”前……”   才发得一个字,云玄霜就眼冒金星,身子摇摇欲坠起来……   忽然一阵更大的晕眩袭来,云玄霜扶着墙的手就是一滑,身子就失去了平衡,眼见的就要朝那光可鉴人的玉石地板上撞去!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晋安王这个修仙大能就已经对云玄霜各种鄙视了,这下子,可不是又在他面前出了大丑?   云玄霜本能的就闭上了双眼,身子落到了实处,这才觉得不仅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反而有一种落在沙发上的感觉。   诶?   云玄霜虽然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却和肚腹内一样有点发烧,身子更是虚软无力,好像一团棉花一样依靠在突然而来的怀抱之中。   这,这,她居然被一个老男人给抱了……   云玄霜活了三世,从来都是一个颜控,很是看不上那种小姑娘为了钱死命扒着阔老头丑八怪的。   可是为什么?靠在这个怀抱里,鼻端嗅到了淡淡的薄荷和柑橘的馨香,托抱着她的臂膀是如此有力可靠,肩膀挨着的那一处弹性适中,比她见识过的最奢华的沙发都要安全舒适……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有了想要就此抱大腿的无耻念头……   何必这么拼呢!   如果能抱上粗壮的金大腿,要富贵有富贵,要权势有权势,要修炼资源,有修炼资源,就算自己是修行不易的五灵根,有了修仙大能的庇护,最差也能到筑基吧?   那个在幕后暗算她的隐藏*oss,可不就再也奈何不了她?   想到隐藏*oss,自然想到晋安王妃,云玄霜那点华而不实的软弱心思,便一闪而过。   努力的睁开双眼,抬起一只手,想要继续去扶墙。   “前辈,我可以自己……”   云玄霜的声音,弱得简直和猫叫一般。   晋安王目光如冷电,冷眼瞥过来的时候,简直叫人心里不由得一抖。   “可以什么?你不过才是炼气,就敢三天不出静室!是想要做个饿死鬼吗?”   晋安王看似极力保持平静,然而那长长胡子的抖动频率却出卖了此时此刻的糟糕心情。   本来以为,把人弄进王府,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就算是妥妥的了,谁知道,这人家小丫头,修炼起来的劲头简直是拼命三娘,连饭都不出来吃,要不是他今日忽然想起,想要寻云玄霜说点事情,却发现这小丫头居然就没出静室!   要是这小丫头真的给饿死了,那他岂不是六月飞雪,冤枉透顶?   晋安王这几句话瞬间点醒了云玄霜。   居然已经过了三天了!   练气期的修士,仍然是肉身凡胎,无法辟谷,自然是要有一日三餐的,再不然,用辟谷丹也可以代替。   而她因为初到宝地,灵气是有史以来最浓郁的,让她的恢复速度奇快无比,这才欢喜的过了头,就把时间给忘记了,难怪会头晕眼花,手脚发软,居然是给饿的!   云玄霜原本就有些发烧的脸,此时更是爆红。   对于这位修仙大能那充满谴责的眼神看都不敢再看,眼睫低垂,身形微缩,努力的降低存在感……   想了想,还是有气无力地说着抱歉的话语,“让前辈费心了……””噤声!”   晋安王只说了两个字,却尽显恼火心情,吓得云玄霜再不敢开口,只得任由对方将自己一路抱着,送回了先前落脚的院子。   晋安王府占地面积虽然大,可以说是泰和城的小皇宫,王府里的下人并不多,可是再不多,这一路行来,还是能碰上几个的。   即使这些下人训练有素,只一瞥之间,就赶紧垂手低头行礼,并没有多话的,但就是这一瞥,都包含了许多信息量!   哎呀娘呀!   自家王爷居然手里抱着一个女子!   年轻的!女子!   而且还是那般体贴,舒适的抱法!   皇室传闻,这辈子能让晋安王亲近的女人大概只有已故的先太皇太后,晋安王的亲娘了呀!   据说,晋安王在中青年时期,都不知拒绝了多少贵族闺秀的示爱垂青,好几回太皇太后想要为他选一位端庄美丽的贵女为妃,却都被晋安王断然阻止,而静安王府内,连个年轻的侍女都没有,简直就是大陈皇室中的异类!   这几十年下来,所有的人都相信,不是晋安王自身有毛病,就是他根本不喜欢女子……   本来有事要向晋安王报告的陈义看到之后,几息的目瞪口呆便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躲到了花木后装成背景,好不教王爷看到自己,眼中迅速就含了热泪。   几十年了,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这般温馨感人的一幕哇~我滴王爷啊,你终于开窍了……   哎,不对,开窍是用于毛头小子的,自家王爷应该是,最美不过夕阳红?   老来夫妻老来伴儿?   即使没有看到,这些下人脸上的表情,云玄霜也能大概猜到一二。   不过此时,意识到自己三天三夜没有吃喝了,她现在的力气大概只够睁眼闭眼的,再加上这位王爷气场全开,吓得她无胆反驳,只得闭目装死中,心里倒是自我安慰,反正这王府里的人,又不认识她。   采苹坐在回廊的鹅颈长椅上,手里拿着绣花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目光却是一会儿望向庆安宫的方向,一会儿又回头看看内室的花窗,那花窗此时正打开着,一眼就可以看到绣榻上衾被叠的整齐,绮丽的闺房内各种富丽娴雅的陈设,在博古架上摆得满满当当,屋子角落的兽形香炉燃着袅袅香烟……   这般富贵华美的居所,是多少贵女盼也盼不来的,可有些福薄命贱的人,却根本放不在眼里,昨夜,那姓云的小丫头,又没有回来……   既然是没有出王府,那么难道是在庆安宫留宿了?   三天!   居然整整三天!   云玄霜不过是没有回来住,就已经给她脑补出无数的死缠烂打不择手段的勾引招数,各种奇葩想像下来,采苹下针的时候简直都有点咬牙切齿了。   哼,不过是个小城来的小户女子罢了,顶多是个通房侍妾,总不至于就飞上了枝头做王妃吧!   最近在王府的东北角小院儿里,安顿进去了一对母女,那老的不过是个疯疯傻傻的婆子倒也罢了,那个年少的,据大家说却是个少有的美人儿,这位美人的入驻,算是又一次打破了王府不留年轻女子的规矩。   想到那位美人,采苹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自从听到传言之后,平苹就找借口去围观了一下那位美人,果然,以她身为皇后身边大宫女在宫中的见识,那美人的确是天生尤物,身穿素服,却更显得清雅脱俗,丽色妩媚。   采苹越想心越乱,最后恨的将手里的绣品往针线笸箩里头一丢,独自生起闷气来。   晋安王这般成熟稳重的老王爷,就算要开荤,也该寻些知情识趣会服侍的本分稳重人才是啊,那些毛丫头也就胜在一张新鲜水嫩的脸了!   若是,若是……   正心潮起伏,就听见院子墙头传来下人们请安的声音。   “见过王爷……”      第77章 猜测      看到晋安王双手托抱着一个女子,步法虽快,可身形却如行云流水,气度稳如山岳,采苹不由得目瞪口呆,惊得站起身来,带翻了手边的针绣笸箩,绣品绣线掉落一地。   那女子,居然是姓云的乡下丫头!   虽然采苹来到王府不过一个月,可这些年来,有关晋安王的传闻她听到的可不少,晋安王一向是清冷孤傲对女子不假辞色的性子,谁会想到居然有一天,他也会这般温柔地怀抱一位女子的时候?   采苹心中的妒火熊熊腾起,捏紧了拳头,却是瞬间换了笑脸,迎上前去招呼。   “王爷,云姑娘这是怎么了?”   声音极尽可能地显示着她的温暖关切,作势要去帮忙扶住云玄霜的模样。   心里却是暗自鄙夷,果然,这三天,就是在庆安宫里鬼混来着,哼,装得一本正经的淡定模样,转头便真的勾引到了王爷!   晋安王本来脸色就有些冷意,见这个原本看着挺明白事理的大宫女却尽在那碍手碍脚,便瞧也未瞧她,只沉声喝道,“去准备些粥点来!”   晋安王并没有刻意动用威压,只不过微微露了一丝气劲,便将采苹推向了一边,若不是采苹在旁边的廊柱上托了一把,就是跌个狗啃泥也是有的。   在采苹的感觉上,就是王爷挺不耐烦地把自己推开了,不由得心下微凉。   幸好院子里的人不多,这一幕也没几个人瞧见,采苹失落地看着王爷已是抱着那个乡下女进了屋,脸上一阵燥得慌,咬了咬牙,一跺脚,这才往小厨房去了。   晋安王将手上的人放在榻上,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离着床面还有半臂的距离时便放了手,云玄霜就跌进了柔软的绣褥间,还滚了半圈。   这下就算云玄霜想要装死都装不成了,慢吞吞地睁开了眼,想要说些什么,却瞧见那晋安王已是背转了身,站在窗前,两手负在身后……   这副模样,简直就是明晃晃地表示,本王很生气,特么地谁敢来惹本王啊!   云玄霜此时饿得头晕眼花,还真没有和气再多说话,没一会儿就见采苹大姐提了雕漆剔红食盒进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有点吓人。   “奴婢带了海参碧粳粥,还有几样小菜……”   一边说,一边殷勤地指挥着婆子们在榻上支起了小炕桌,一样样地把饭菜从食盒里端了出来。   热气腾腾的鲜香便自桌上飘散开来,采苹一边周到地介绍着菜色,一边摆好了两副碗筷……   云玄霜瞧得囧囧有神,这是什么意思,要自己跟晋安王共进午餐吗?   等听到采苹大姐那一句王爷请用膳说得格外温柔多情,云玄霜就瞬间好似领悟了什么……   嗯,原来这位大姐的芳心,已是投在她家王爷身上啊。   云玄霜不知道采苹的来历,只当她就是一直在王府里的侍女,还在心中啧啧赞叹,这位大姐倒真是痴心一片,都看着三十大几了还是梳着姑娘头而不是已婚妇人的发式。   果然每个王爷身边,都少不了忠心耿耿,痴情不悔的丫环啊!   这般地想着八卦,那因为饥饿而导致的不适似也减轻了许多,等坐在炕桌边上时,一抬眼,这才发现对面居然真的坐了晋安王!   对着这位前辈大能吃饭好有压力的啊!   云玄霜在心中暗自叫苦,不过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采苹已是盛出了一小碗,正要奉到晋安王的面前,晋安王下巴微抬,看了眼对面的云玄霜,“采苹服侍姑娘用膳!”   又叫婆子给自己倒茶便好。   这个乡下女,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迷得王爷对她如此紧张在意?   明明先前已是大好了可以下地行走,这才三天,怎么就成了这般连吃个饭都要人伺候的娇贵了?   哼,定是这三天不知廉耻,勾着王爷胡天胡地,又装成这般娇弱的模样,还是变着法子勾人呢!   采苹腹内暗自讥谤,面上却是笑得得体,将那一碗海参粥放在了云玄霜的面前,轻声道,“姑娘请用……”   云玄霜道了声谢,因饿到极处,也顾不得坐在对面的某个大能还在嗖跟地释放冷气,手拿银勺舀了粥,大大地吞了几口。   晋安王手里执着描金朱红瓷杯,茶香入腹,而对面的那小丫头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头也不抬地狼吞虎咽着,那模样,就仿佛一只流浪了许久都没吃过饱饭的小猫仔似的,无辜又可爱,让人的手指头都有些发痒,想要上去捏上一把什么的……   晋安王在那儿各种欣赏,而侍候在一边的采苹心里却是满屏吐槽。   哼,吃没吃相,粗鲁不文!   只顾着自己吃,把王爷当空气这是恃宠而娇吧?   王爷啊,看到我看到我,我比这乡下女差到哪儿了?不就是她年轻了十来岁么!   半碗粥下肚,云玄霜的速度简直是风卷残云。   本来空空如也的肚子里有了货应该好受一些才是,谁想蓦然一阵烦恶涌上喉间,云玄霜捂着嘴巴,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啊呀!姑娘这是怎么了?”   采苹在一边关切地叫着,心里倒十分爽快,快活地上前来扶住了云玄霜。   云玄霜觉得今日可真是囧囧有神的一天,怎么净在晋安王这位大能面前出丑?   其实方才采苹端给她粥的时候,闻到了那海鲜的气味,云玄霜就感觉肚子里有些个排斥,比起海参粥来,她倒是宁愿要什么都不放的白粥,不过想到让人再去换也麻烦,而且还有晋安王在旁看着呢,还是早点打发走这位大能再说,这才连闻都没多闻就大口吞下去了,谁知道自己反胃这般严重,居然直接就给吐了!   晋安王皱着眉头,伸手过来搭在云玄霜的手腕上,他虽未习医,但日夜修练,早将人体内的奇经八脉气血运行烂熟于心,因此倒不亚于一位良医,这一搭脉便知道究竟。   这小丫头倒是没大事,还是饿得太过,以至于连点油星都不能闻着了。   而现下这一桌,除了海参粥有腥气外,那些麻油火腿还有油炸鸽蛋,鸡丝春卷之类的荤菜更是少不了油腻。   难怪这小丫头会难受呢。   晋安王挥手让人把这桌上的菜都撤了下去,让另外准备些清淡的米汤来,眼瞧着云玄霜喝了一小碗,原本苍白的小脸渐渐有了血色,而且这回也没再吐,这才微微点头离开。   采苹自瞧见云玄霜吐了粥,那心里就活动上了。   看云玄霜的目光里,更是复杂之极。   这乡下女怎么倒似有了?   也不对啊,总不可能才三天就有了,而且反应得这么快啊!   难不成是早就有了私情?   联想到之前,晋安王一点风声都没露,突然就把这个乡下女带进了王府的事,采苹便自觉找到了真相。   这肯定是之前就……   哼,下贱!   这样的乡下女,也配让我这个皇后身边的第一人服侍?   晋安王抬脚走了了,而那乡下女,喝了一小碗汤就躺下了,晋安王不在,采苹自然也就不需要秀勤快负责,便也悄悄地出了屋子。   “采苹姑娘,采苹姑娘,这是您的东西吧?”   一个粗使老婆子捧着个针线笸箩,颠颠地跑来讨好。   可不正是先前她落在回廊下的?   “哦,瞧我,一时粗心就落在那儿了,多谢你……”   采苹接了过来,随口谢了两句。   “哎,哎,这不是应该的吗?采苹姑娘这绣功可真是一绝,那花绣得呀,就跟才从枝子上剪下来的一般,活灵活现的得咧!”   老婆子使劲地恭维着,在她的眼里,这位采苹姑娘更值得巴结啊!   为啥呢?   那些在外院的人不知道,可她在内院干活的人可瞧得清楚,那位玉儿小公子,模样跟王爷可有几分相似,保不准就是王爷的血脉,只是流落在外了而已,而这位照顾小公子的小大姐,就算不是小公子的亲妈也是小公子最亲近的人嘛~采苹心中有事,也懒得多说,只敷衍了几句便罢。   那老婆子却是谈兴正浓,挤眉弄眼地,想要表达作为一个过来人,对方才云姑娘那般模样的看法。   “说不准也是有了喜了哩!没想到咱们王府,安静了这么多年,今一年倒是转了风水,要多了小主子呢!”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采苹。   小主子!对,就是小主子。   她顾忌太多,自然只能在那乡下女面前扮好热心体贴侍女大姐,而小主子就不一样了,五六岁的孩子,又是自己一直带着的,那还不是对着自己言听计从?   目光转了几转,她就已经粗略地想到了一个法子,正要补充完善呢,就见陈义大总管走了过来。   “采苹姑娘,先前人手不足,云姑娘又受了伤需要人照看,如今云姑娘已是快要痊愈,就不劳烦姑娘了……”   陈义望着采苹的目光有一点惋惜。   可惜了,若是能一直在云姑娘身边伺候,将来说不准还能当成晋安王妃身边第一人呢,如今却是全泡汤了!      第78章 多想      采苹听着就是一愣。   先前她被派过来照顾这个来历不明的乡下女,她心里还有些不乐意,只是在宫中历练得多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识得眉高眼低,明白今非昔比,她已不再是皇后身边一等大宫女,此时带着小主子投奔到了晋安王这里,自然明白日后她和小主子过得好坏,可全都系于这位王爷身上了。   小主子虽是身份尊贵,却是见不得光,日后就算能将身世大白于天下,也致不过一个藩王郡王罢了,皇后远遁道观,宫中半点助力也无,等将来皇上百年之后,再继位的新帝又能如何善待小主子?   与其这般,还不如就在这太和城安享富贵,晋安王爷无妻无子,在皇朝威信极高,而在这封地,那更是有如皇帝般的人物,如果小主子能得晋安王青眼,成了继承王府的后嗣,有王府积累多年的财富和人脉,还有王爷在大陈朝的威望,足以护佑小主子平安富贵过完一世了。   而她,也就是无意间听那些伺候的老婆子们说起,她王采苹可是头一个能住进王府后院的年轻女子。   也就是因了那句话,才让采苹这心如死水的老姑娘重生迸发了萌动的春心,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趁着还没年老色衰之际再博一把,想当初,她十□□,二十岁的时候,那也是亭亭玉立一枝鲜花来着,有一回她穿了新衣,还得皇帝夸了一句来着,那会儿她就激动得半宿没睡,还觉得自己获宠有望,谁知道韦贵妃横空出世,一下子就独宠后宫,迷得老皇帝几乎绝迹其它宫中,见不到圣面,采苹那点上进心自然也就破灭鸟……   但如今换了地方,由强手如林,万紫千红,还有韦神镇楼的后宫,转到了晋安王府,华贵程度规模档次虽只略低,可放眼望去,一水的小厮太监老婆婆,这种鹤立鸡群的超然感,这让她早已粉碎的上进心渐渐的都修补了回来。   她自认为,以她的年岁阅历资质,站在晋安王身后那是妥妥的,王妃的位置虽不敢想,但一个有身份的侍妾总挨的上吧?   若是她能得了身份,反过来,对小主子也是大有助益不是?   听到陈义大总管要让她离开这个小院,她当然就要争取一下。   她只照管小主子的时候,想方设法也不过才见过王爷一次。   可在这个小院呢,隔三岔五的总能见着王爷,而且还能近身……   “义大总管,云姑娘虽是大好了,可终究体虚,还得有人照看,反正我也是做顺了手,便多服侍两天也好。”   陈义听了不由得微笑。   “不必了,我已是挑了两个精细婆子好贴身服侍云姑娘,先前不过是一时人手不凑的权益之计,小公子那边可离不得你。”   陈义本来对这位大宫女的观感是极好的。   一个忠仆带着小主子,千里迢迢地躲开仇家的追拿,终于平安地把小主子送到了地方,怎么不令人多几分敬佩?   所以王爷要找人照看云姑娘,他就推荐了这采苹,可她先前还好,做事还算用心,谁知眼看着云姑娘好起来了,这人的毛病也就来了。   云姑娘三天没有回院子这事,难道她就不觉得反常?   好歹也该打听一下是吧?   而且看着人虚弱,也该明白只能用些清淡的,却不上心地端来了有腥气的海鲜粥和荤菜?   这般马马虎虎,如何能再留在云姑娘院中?   “可是,可是,云姑娘如今身子非同寻常,只两个精细婆子又哪里能够?”   采苹一着急,就把自己的怀疑脱口而出。   “你,你是说……”   陈义也是老于世故,见多识广的,一听这声气便联想到了什么,心里就是一阵惊喜。   主上孤身多年,身边的人何尝不为他着急,只是无人敢和相劝而已,如今冷不丁地先见主上似乎突开情窍,现下又听说主上可能有后,这可不是双喜临门?   陈义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大,忽然嘴角霍地向两边咧开,发出一串冒泡般的笑声,“哈哈哈!你,你是说……”   方要出唇,猛省过来,这位云姑娘可还是未嫁之身,哪里好空口白牙地胡说八道,倒是该正经的找个大夫断上一断才对啊……   “义大总管,那我还是留在这儿照看云姑娘?”   见陈义乐得合不拢嘴,采苹便以为自己还能接着在这小院里呆着,还有更多出人头地的良机,趁热打铁地问了一句。   陈义微怔了下,便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我再另外多找几个人就是,多你一个也不顶事啊!”   哎呀,这好消息要是真的,那要找的人可多了去了,什么医女,稳婆,奶娘的,一样最少不得来上两个?   当然了,似采苹这般疏于职守的就更不能往未来小主子跟前放了!   釆苹,“……”   不等她再说出些什么来,陈义已是脚下一阵风般地跑去找太医了。   那速度,绝对比得上二十出头的壮年小伙了……   云玄霜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因先前用过了些饮食,又睡了这么长长的一觉,总算缓了过来,自己起了床。   出去洗漱的时候这才发现院子里多了好几个婆子。而且服务也更热情周到,婆子们望着她的眼神都贼亮贼亮的,弄得云玄霜很有压力,老以为自己的衣着外表有什么毛病似的。   “姑娘是现下用早膳,还是再歇会儿?”   婆子们记得可清呢,大总管特意吩咐了要盯紧了姑娘的饮食哩。   经过饿了三天以至于半分力气也没有的云玄霜,现下可真是不敢拿自己的内身凡胎不当回事了。   早餐清淡又美味,云玄霜不敢吃太多,只到了七八分饱便放下了筷子。   吃饱喝足,自然要办正事,可云玄霜刚要往庆安宫去,就被婆子给拦住了。   婆子们笑眯眯的,”姑娘先歇着,等太医来给姑娘瞧了脉再活动也使得……”   云玄霜听得云里雾里,不明其意,只说自己身体没事儿并不需要瞧什么太医。   婆子们便笑眯眯的道是大总管吩咐的,反正有病瞧病,没病就开个补身子的方子也是好的……   昨天大总管把他们几个人挑出来的时候,可是特意叮嘱过的,这位姑娘没准就是将来的王妃,而且说不定已经有了宝贝疙瘩的,所以说如今她们怎么小心的侍奉都不为过啊……   等那位一把年纪的白胡子老太医诊了左手换右手好一阵折腾之后,只是说云玄霜底子很好,如今只有一些气血不调而已。   云玄霜还没有觉得怎么样,却诡异的发现,周围的一圈人都好像很是失望的样子?   完全不能领会一个王府里几十年都没有孩童笑声苦恼的云菇凉,往荷包里装了两块点心,又元气满满的往庆安宫去了。   如今庆安宫的守卫都已经识得了云玄霜,进好几道门,云玄霜都只需要刷脸就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地下大殿。   却发现大殿内已经有了人。   晋安王正坐在殿前的台阶之上,看上去是随心所欲的姿态,一身竹叶纹镶边的浅青长袍,手里正摆弄着一个什么物件。   云玄霜对晋安王有些纠结,有的时候一看见静安王就习惯性的想要逃避,可如果晋安王不在她面前晃,她又忍不住的会去想这人在做什么?   不过晋安王没有给她纠结的时间。   “小丫头,过来……”   为什么再听见这种老气横秋以长辈自居的语气,心里会有满满的违和感?   云玄霜撇了撇嘴,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云玄霜离的近了,这才看见晋安王手里摆弄着个沙漏一样的东西。   只不过她见过的沙漏是用透明的玻璃做的,而晋安王手里的,却是一个水晶沙漏,沙漏的底部,镌刻着纹样,似乎是阵法符文……   晋安王也没有搭理云玄霜,而是专心致志地将手里的符文用金刚石笔划下最后几笔,云玄霜几乎可以看见,有淡淡的灵光瞬间没入了水晶座底。”你因为修为大跌,急着想要恢复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须记得,欲速则不达,心急则事败……练气期切不可忽视了肉身康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曾经有一位筑基修士,就是在练气期受了腿伤,结果筑基之后,那腿伤也没有复原,反而因为体有残缺,灵气运行不得圆满,最后结丹不成,终于殒落……”   晋安王此时的语气,比昨日要好上了许多,只是在说到那位倒霉的筑基修士时,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怅惘。”你如今修为尚低,即使吸引太多的灵气,也不一定能化为己用,因此还是要讲究张弛有道的,这个水晶钟,到了指定的时辰便会切断阵中的灵气……”   晋安王说着便指给云玄霜看,如何在底座上设定时辰……      第79章 花园      云玄霜是真没想到这个水晶沙漏居然是给自己的。   “多谢前辈。”   那水晶沙漏,不过巴掌大小,玲珑剔透,那镌刻其上的符文铁划银钩,笔锋锐利如剑,虽然是云玄霜看不懂的内容,也似能感受到制作者的几分锋芒之气。   俗语说,字如其人,云玄霜偷眼瞧了晋安王一眼,总觉得眼下这中年儒雅平和之相跟这字有点不搭。   符咒炼器这些,对于云玄霜来说言之过早,但在修真者凤毛麟角的凡间,能有机会亲自接触这些自然是开阔眼界,大有助益。   虽然画风不搭,但落在云玄霜手里,还是很令人惊喜,要知道她家虽然祖上有仙师,可传下来的实物就只有手臂上带着的虹影钏,聚灵佩,和一只小瓦盆了。   虹影钏只有三次使用机会,聚灵佩还是晋安王给的信物,小瓦盆除了能帮助养花之外没见它用。   哦,对了,她还有只储物袋,是东岳庙后那邪修之物,只是灵力低微还打不开而已。   看到云玄霜爱不释手的模样,晋安王轻咳了一声,又随手丢给她一个小玉瓶。   “这里是辟谷丹,都是低阶货色,是本王早期练手之作,一粒只能顶五日饥,你拿去或扔或用,只你年纪尚小,身量未足,若服多了辟谷丹没有太多好处,五谷蔬肉却不可少,你心里当有分寸才是……”   辟谷丹?   云玄霜本来打算自己的修为再高一些,就要试试自己的炼丹手艺的,准备用来试手的就是那种最初级的辟谷丹,一天一粒那种,没想到,晋安王随便拿出来的早期练手之作,都是她未来目标的五倍……   完全被碾压了好么?   再加上什么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云玄霜心里这份黑线……   为什么每次跟王爷大人谈话,总是这么波澜起伏,百味杂陈呐?   “多谢王爷……”   云玄霜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晋安王却一点儿也没有体会到对方复杂的心情,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云玄霜霜之后,便云淡风轻地背着手准备离开。   “恭送……”   云玄霜欢送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晋安王又转回了身,淡然说道,“明日巳时过来,本王带你去见两个人。”   云玄霜听着就是一愣,“是谁?”   晋安王却已是迈步而行,远远的在身后丢下句话。   “见了自然知道。”   他这一走不要紧,却是留下了谜之悬念,让云玄霜好一阵苦苦猜测,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人生地不熟的太和城晋安王府里,自己能认得谁?   两个人,难不成是鲁婆婆和小桃?   可如果是他们的话,晋安王根本用不着卖什么关子,直接把人送到院子里就可以了,一个堂堂王爷,怎么会为下人费心思?   猜不出来的云玄霜,连吸收灵气的效率都差了许多……   到了将近傍晚,放在阵法边上的水晶沙漏,忽然就倒转过来,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本来就在努力的吸收灵气的云玄霜,突然发现瞬间那浓郁的灵气就没了踪影,只好就此停下。   唉,本来还想一举回复到练气三层的啊!   其实,修炼打坐时吸收灵气是一个非常玄妙的过程,效率最高的时候一般都是修士进入了忘我的阶段,所以很容易就会出现不分白天黑夜,一次修炼,少则数个时辰,多的就是闭关几年也是有的。   只不过,云玄霜现在的修为太低,肉身还支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所以在修行时,低阶修士就会随身备着辟谷丹,好节省下吃饭的时间。   所以说晋安王方才给的这两样东西,却都是她正好是用得着的。   云玄霜手里把玩着用作闹钟的水晶沙漏,心里默默的想,其实晋安王是个大好人来着,就是和自己年岁相差太大,约莫是有了代沟,所以他说的话,自己总能听出别样的怪异来吧?   回到院中,用过了晚饭的云玄霜检讨着自己的玻璃心,又把那辟谷丹拿出一粒来观看。   小小的丹药,淡绿色中带着一点薄荷的甜香味儿,看上去倒和口香糖差不多,云玄霜想起她昏倒时,被晋安王托抱着,闻到了他衣襟上的香气,倒和这个差不多。   可是,云玄霜是看过辟谷丹的丹方的,三四个方子里,貌似都没有能散发出能散发出薄荷味的灵草啊?   嗯,也许是晋安王的个人趣味吧!   云玄霜就要将那小小的丹药丢进嘴里,尝一尝味道,却忽然想起晋安王说过的那句年岁还小身量未足来。   云玄霜下意识的就看了自己的身板一眼,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她的身材在同龄人里算是高挑的了。   至于其他的地方么,云玄霜是经历过现代的,那会儿她的身材就有些不够看,事业线什么的就是个传说,所以穿越了之后,她就很注重保养,只是悲催的遇到了心机堂妹的算计,缠绵病榻把大好的发育时机给错过了,这一次重生,远离了心机女,自然是形势大好,才不过几个月,就已经快达到云玄霜上一世二十岁的水准了。   目测还是凹凸有致的嗷~   忽然听到窗棂有了响动,惊得云玄霜赶紧抬起头来。   她可不想让人传出什么顾胸自怜这种闲话来啊……   窗台后伸出了半只小脑袋,鼻子以上的部分都在外边,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正是陈玉这个小家伙。   云玄霜不由扑哧一笑,“玉儿你这小鬼头,又在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肉乎乎的小身子就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熟门熟路地抱住了云玄霜的膝盖,奶声奶气的撒起了娇。   “姐姐,你这些天都在哪里?玉儿来了好几次你都不在!”   云玄霜在这个小家伙面前格外的放松,正要笑着答话,鼻际突然袭来一阵香气。   云玄霜本就不喜欢浓郁的味道,平时也几乎不碰那些香料,所以对香气有些敏感,小家伙跑进来带起来的香风,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两个喷嚏。   “姐姐,你可是又生病了吗?”   陈玉似懂非懂地歪头打量着云玄霜。   云玄霜抽了抽鼻子,拉着小家伙上下打量,“玉儿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小家伙听了很是疑惑,低下头像一只小狗一样,四处嗅着自己身上的气味,“我怎么都闻不到?”   云玄霜靠着灵敏的嗅觉,很快就找到了香气的根源。   陈玉的小道袍衣襟内有个暗袋,暗袋放着一个香囊,那香囊个头小小的,薄薄的,做成一个鲤鱼跃龙门的形状。   云玄霜凑近了一闻,这回香气更是浓郁了许多。   “哦,这是前些日子,院子里的婆婆送给我的,说是可以防蚊虫呢,姐姐是说这个有香味儿吗?哎呀,真的有一点香味儿!真好闻。”   小家伙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使劲儿的嗅,终于闻到了,两只大眼睛眯成了弯月。   云玄霜细细的品味了一下这个香气,这香味儿,倒也没有让人烦恶之感,应该不会是不好的东西。   她虽然没少看过宫斗宅斗剧,但这晋安王府里眼下根本就没有开后宫,会有人用香囊来算计个寄人篱下的小童么?   貌似有一点不合理?所以大概是她多想了吧?   摸了一把小家伙的头,云玄霜笑道,“如今都是秋天了,这个香囊也就,派不上用场了,回去让人给你收起来明年再用。”   此时的云玄霜,再怎么脑洞大开,也推算不出来这香气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红花麝香两样法宝,身在宫中几十年的大宫女,又岂有不会应用的道理?   她劝说陈玉,可全是为了小家伙的身体健康考虑,谁知道那香气里头有没有什么类似激素的物质?影响了小家伙生长发育怎么办?   小家伙想了一想,觉得如今天气凉爽,似乎很少看到飞虫,果然这个驱虫的香囊,是没有什么用了,便点了点头,“那我就不要了,这个送给姐姐。”   云玄霜也没有当一回事,玩笑似的跟小家伙道了谢,便随手将那香囊放在了窗边。   “姐姐,咱们去花园里玩可好?”   陈玉早就跟云玄霜说过好几回要去园子里玩,只是前几次云玄霜还是卧病在床,行动不便,这回陈玉看到云玄霜已是大好,便拉着云玄霜的手跃跃欲试。   云玄霜问了院子里的婆子们,自是知道这个时辰去花园也不妨事。   就真的带着小家伙,二人手拉手的一起去了王府花园。   几十年里,王府里头的正经主子只有晋安王一个,所以,王府内就有很多空下来的院子,有些院子实在是没人住,总管陈义干脆禀报了静安王,将好些空着的地方,都改建成了花园。   园子内遍植鲜花异草,奇石珍树随处可见。   晋安王府收入算是大陈国内数得着的,而用钱的地方却不多,大总管陈义便干脆将,每年府内花用不完的银子,都投入在了这个花园上。      第80章 王妃      这投入的银子多了,晋安王府的花园可不就美仑美奂,有如仙境?   云玄霜可是两辈子都见过御花园的,虽然在现代是只看了个保存下来的大概,前一世又是来去匆匆没敢细看,也能感觉的出来,这园中草一木,一花一石,都透着不一般的韵致,不管是规模还是精致程度,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因这园子极大,而天色将晚,虽然花园是王府的,不会闭门啥的,但天一黑,也就设啥好看的了不是?   很明显,她们就只能去逛一个地方。   云玄霜就让跟着他们给带路的下人先说说各处的景观。   听到有什么澄月湖,半山亭,莲花台,玲珑清溪好一串地名,云玄霜本就是带着小家伙来玩的,就让他做主挑。   小男孩大约都是爱玩水的,直接就嚷着要去溪边。   于是小陈玉拉着她的手,一大一小跟在引路下人身后,走过花间小径,曲折长廊,又踏过一片草地,转过了一座如屏风似的高耸假山,便瞅见奇石如林,堆素叠秀,仿佛自天而降的一座小山峰,一道清泉自山腰处石缝中汩汩而出,九曲八弯,汇成一道清溪,在林间潺潺流过,溪边红枫碧草,黄花素菊,还有一棵棵不知名的树,结了果实累累,杂在一处,煞是热闹好看。   小陈玉欢呼一声,丢了手就朝溪边跑去。   这小家伙个头不高,还有点圆滚滚的,可是行动却异常灵活,眼一错的工夫,就已是爬到了泉眼旁边。   云玄霜那句让他小心的话都还没说全呢……   这个灵活的小胖子!   话说头一次见,这小家伙就是从窗台上爬进来的……   细想想,后头每回,这小家伙,也没有走寻常路。   “姐姐快来,这个水真凉快!”   “哎呀,里头还有鱼!”   小陈玉己是轻车熟路的,把鞋子一脱,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水里,水花四溅,小家伙也不嫌水凉,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有眼尖的瞧见水里有寸把长的小鱼,就扎着两只手忙忙叨叨的去捉。   云玄霜伸手入水,感觉了一下温度,果然是十分清凉,可眼下是在秋天呐,这小家伙就这么跳进了水里玩,也不怕着凉。   看着小家伙在水里活蹦乱跳的活泼高兴劲儿,云玄霜准备把他拎出来的双手就暂时的停下了。   无奈的抚了抚额头,说道,“只许玩一小会儿,就要上来哦~”   不然小家伙着了凉,可不就是自己的过错?   小家伙玩得正嗨,嘴里胡乱的答应了,那动作却是一刻未停,一会儿扑出水花阵阵,一会儿又捡起块形状奇特的石头来给云玄霜看,有时云玄霜来不及回应,小陈玉就是自己乐得咯咯直笑。   云玄霜心中默默,自己这是带了条二哈来吗?   一刻钟将到,云玄霜催小家伙上岸,陈玉光着小脚丫,在水里扭来扭去,打着拖延的主意。   “好姐姐,再玩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这般撒娇卖萌,差点就让云玄霜松了口。   可是看到越来越黑的天色,云玄霜还是坚持,”玉儿乖,小男子汉要言而有信哦,不然下回姐姐就不敢带你来了呦。”   她也是知道,小家伙在王府里十分孤单,从小家伙的谈话里就能听得出来,自从来到王府,虽然王爷似乎对这个晚辈很是重视,请了文武教师,还专门给拨了安静的院子,但又从来没有让小家伙离开过王府,太和城也算是大陈朝最为繁华的大城之一,好吃好玩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可小家伙却哪里都没有去过。   而那位侍女大姐,虽然是贴身照顾陈玉的,不过她的关注点好像都放在了小家伙的学业上……   小家伙大眼睛一转,一眨,好似瞬间就想明白过来,笑嘻嘻的就跳了上岸。   “好啊好啊,姐姐下回咱们什么时候再来玩啊?”   云玄霜拿出自己的帕子来,帮着小家伙擦干身上的水,这小家伙倒是机灵,赶紧就定下了下一回。   云玄霜正要答话,就听见不远处的山石缝中,传出来几声哇啊的叫声,好似婴儿啼声……   这声音?”咦,这里怎么会有小婴儿的哭声啊!”   小家伙瞬间又兴致勃勃的竖起了耳朵,发的云玄霜的手,就要朝声音传过来的地方走,一边说着好奇的童言童语,”会不会是谁家的娃娃走丢了?”   云玄霜瞬间黑线,”……”   这可是晋安王府的花园,据她院子里伺候的婆子们说,王府里,自开底以来就没有听过婴儿的声音。   哪家的娃娃,会走丢到王府花园来?   云玄霜几乎都要被小家伙拽着往前走了,这小家伙越来越像好奇心重的二哈,别看人小力气却不小。   云玄霜就看向了那个带他们来的王府下人。   “请问这是什么声音?”   话说这声音好像还有点熟悉,怎么听都像那天差点要了云玄霜小命的那只小怪兽啊……   那下人躬身答道,”是主上带回来养的一条大鱼,就关在那边的石屋,屋里有个小水潭,跟这边的溪水是相通的,主上不让人靠近,说那鱼有凶性……”   听了这话,云玄霜瞬间就知道,在这里关着的多半就是那条凶残的娃娃鱼了,当然了,修仙典籍里,它不叫娃娃鱼,而叫什么金鲵,外形跟娃娃鱼十分相似,看上去憨憨傻傻,没有什么攻击性,其实不然。   这种灵兽在舌下生有毒腺,配合灵活的唇舌,天生自带沥水射影这项攻击技能,甚至一旦到了高阶,这项攻击技能就会变成群攻,一扫一大片,很是厉害。   云玄霜中碰到的那一只还是幼崽,就这还让云玄霜一下子修为全失呢,云玄霜此时才恢复到了二层,哪里还想去招惹这只凶兽,更不用说身边还有一个小豆丁了。   却是不知道,晋安王为何要将这只凶兽带回来还养在花园里?难道就不怕它万一逃了出来,会杀伤人命吗!   “姐姐,我们去看大鱼好吗?”   小陈玉天生胆大,一听说是被关起来的大鱼就跃跃欲试。   云玄霜好说歹说,这才打消了小陈玉的念头,把小陈玉平安的带出了花园,又亲自牵着小家伙的手,给送到他的院子门口。   小家伙挥手跟云玄霜道别,却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云玄霜想到他方才玩了一小会儿水,说不定会着凉,就想着进去跟服待小家伙的人说说,让给他熬了姜汤喝上一碗。   陈玉并兴致勃勃的拉着她的手,直道要请姐姐参观自己的书房。   算算其实现在也不过就是晚间七点钟,云玄霜白天修炼,夜里就没有什么事儿,就索性跟着陈玉往他的小书房走去。   陈玉的院子不算大,进了垂花门,便是三间正房,四间厢房,还有几天倒座,正好是个回字,陈玉的书房就是向阳的第一间。   才走近书房,忽听房内传来一声冷笑。   “什么云姑娘!不过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罢了,小主子跟她亲近又有什么好处了?要我说,还不如跟未来的王妃多多亲近才是正理!”   声音虽不高,音质也算甜美,可内容就不怎么让人高兴了。   一听就知道是那位侍女大姐采苹的声音。   云姑娘,难不成是在说自己吗?   话说自己也没得罪过她呀,这又是哪一出?   还有什么未来的王妃?难道说,前世那位隐藏boss,已经出现在王府了不成?   这充满了敌意的话听的云玄霜就是一怔,不过身边的小家伙却是炸了毛,捏起了小拳头,就要嚷嚷,云玄霜赶紧拉了小家伙一把,在唇前竖起食指示意小家伙不要冲动。”姐姐先回去,记得一会儿喝姜汤!”   虽然云玄霜很想听一听,这位大姐还有什么高论,不过偷听这种事情会教坏小朋友,云玄霜想了想,还是默默走掉算了。   陈玉羞愧的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到了王府里,这一路上对他很不错的采苹姑姑就开始变得有点怪怪的,总是特别关心自己的学业,总是问,老师说了什么,有没有见到伯祖父?   云玄霜揉了揉小家伙的头,静悄悄地离开了这个院子。   回到她住的院子,云玄霜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能安心。   本来她知道晋安王妃就是幕后黑手,连带着也对晋安王反感,可是这一世她发现晋安王居然就是上一世曾经救过自己的老大夫,而且还是跟自家祖上有交情的,虽然说自家祖父曾经救过少年晋安王,但那毕竟都过去将近五十年了,晋安王顾念旧情,救了自己好几次,而且还是筑基期的修仙大能,这样一个人,云玄霜觉得上辈子,他定不知道晋安王妃所做的那些勾当,也许就是一时不查,被那妖妇给迷惑了。   所以云玄霜就暗暗打定主意,准备想个办法让晋安王妃当不成!   可是办法还没想出来呢,这晋安王妃的影子倒是冒了出来!足足比上一世提前了半年!      第81章 明白      云玄霜早饭用得有些食不知味。   因为昨夜心中有事,到了半夜才恍恍惚惚睡着,结果又做了噩梦。   梦里一个华服锦袍的盛装女子,看不清面目,却是气势凌厉,凶悍非常。   也不知是怎么开始的,就指着云玄霜厉声高喊,让把这个贱民拖下去杖毙。   话音未落,呼啦啦的大批婆子一拥而上,将云玄霜拖的拖扯的扯,云玄霜急切之间一身力气却半点也使不出来,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危急时刻……忽然就听到一阵树稍间鸟雀的叽叽喳喳声传来,这才将她从一个梦中拉出来,原来已到清晨!   用过了早饭,看着离晋安王说的时辰还早,云玄霜前几日都是直接去修炼的,即使不修炼,也会安静的躲在屋子里,恶补玉简上的修仙基础知识。   这会儿却是没了心思,想了想便去找了在院子里服侍的一个婆子。   在云玄霜暂住的院子里,做事的全都是上了年岁的婆子,虽然都是下人,但云玄霜自觉是客人,对他们的态度相当客气。   她找的那个婆子是一个平时看上去就能说会道的。   才问了几句话,那婆子便心领神会起来。   笑嘻嘻的把云玄霜想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个遍。当然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就是。   先前大总管可是吩咐过了,这位姑娘将来说不定是个有福气,有造化的,她想知道什么就直管说没有关系。   早点让这姑娘弄清了王爷的喜好也是件好事不是?   可惜这位姑娘太安静,太本分了,来了王府这么久,到现在才开始打听,婆子都觉得,这云姑娘太能沉得住气了。   好容易云姑娘开了口,那还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然了,她一个婆子也不可能知道很多不能说的辛秘就是。   那婆子是个健谈的,记性又好,什么想听的不想听的,但凡想起来的,就殷勤的大说特说。   于是云玄霜听了一耳朵的或新或旧的八卦。   就连现如今在王府,又住进来一对落魄母女的事情都给说了。   落魄母女?   听得昏昏欲睡的云玄霜瞬间心中警觉。   难不成这母女二人……上一世的晋安王妃?   云玄霜怀着疑虑,掐着时辰去了庆安宫。   晋安王己是派了侍卫在门口等着,就领着云玄霜,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晋安王就负手立在院中。   今日秋光正好,晋安王穿了一身素净的道袍,身披鹤氅,很有几分飘然出尘,假如光看背影的话,绝对是风姿绝世的男神。   云玄霜叫了一声前辈。   晋安王回过身来,目光在云玄霜身上一扫,看到云玄霜眼底下的青黑,眉头微蹙,只嗯了一声,便摆了摆手,让下人们退出了院子。   不是说要让自己见两个人吗?   难道就是那一对母女?   云玄霜的目光已经快速的在院子里打量了一圈,见除了晋安王之外再无他人,不由得心想,难不成二人在屋子里?   这二人什么身份?王爷都在院子里站着,难道他们还会大喇喇的在屋里不成?   “你同本王来!”   晋安王也没有多说,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前行,云玄霜只得跟在身后。   眼瞧着晋安王直接朝后院走去,穿过了侧边的小门,转了过来,林玄霜这才注意到,原来后院内伫立着一座白色高塔。   这些天云玄霜在王府出入,也是远远的望见过这座高塔的,不过却没有想到入口会是在这么偏僻的小院里。   晋安王走进塔内,拾阶曲折而上。   难道那两个人住在塔里?   云玄霜跟在他后面,满肚皮的狐疑。   晋安王终于在六层停了下来。却是走到了窗边,居高临下的眺望。   “你来看看那两个人,可是认得?”   云玄霜来到窗边,顺着晋安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王府的面积虽大,但这里地势最高,视野开阔,整个王府的地形尽收眼底。   晋安王手指的正是王府的一个偏僻角落,不过才巴掌大的小院,房舍也普通之极,跟庆安宫和云玄霜和陈玉住的院子简直是天壤之别,看周边也有几个类似的小院,进出的都是下人仆从,想来应当是杂役下人们居住的地方。   小院里到地方很小,只种了两棵低矮的冬青树。冬青树边上有石桌石椅,一个年轻女子就坐在桌边,淡粉色和浅青色的上衣下裙,虽是隔得有点远,看不清长相,但光看身形,便觉得曼妙多姿,想必容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多半是个美女。   原来说让自己见的人,居然是这般见法?   云玄霜虽然恢复了二层修为,目力也好了不少,那女子半垂着头,乌鸦鸦的长发挽了妖娆慵懒的堕马髻,似乎是在做着针线活。   云玄霜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也不过才能看到小半张脸,但横看竖看,云玄霜都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她有些不明白晋安王的用意,不由得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晋安王。   “敢问前辈,这位女子是……”   晋安王的脸色有些高深莫测,语气清冷。   “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吗?”   云玄霜点了点头,“正是。”   不过心中却陡然升起了警觉,虽然眼下看来这个女子的地位似乎不高,但就凭这般不俗的姿色,似乎也是有麻雀飞上枝头的本钱的。   晋安王眼眸中闪过寒光,唇角微勾。   果然如此!   好大的胆子,竟敢到静安王府门上来招摇撞骗!   那日这一对母女上门,拿的却是一枚假的不能再假的玉佩,晋安王当然不会相信她们所说的话,没有马上发作,留着她们也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主使的幕后人。   然而让人去查的结果却有些古怪,于是想到了,云玄霜应该是见过云长峰一家人的。   “王爷府里的人,我这个客居在此的,又怎么会见过?”   云玄霜正微笑作答,忽然脸色一变,轻轻的咦了一声。   原来此时,那小院儿的屋里,又出来一个人。   这回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婆子,却是打扮得古怪,衣着乱七八糟,走路始终单脚先迈,后脚再跟,眼神躲闪,弓腰塌背,两手护着胸,就仿佛一只关进了猫窝的老鼠般……   然而即使是行为大变,模样老了好几岁,云玄霜也还是很快地就认了出来。   居然是堂婶赵氏!   “她怎么会在这里?”   云玄霜不由得脱口而出。   那日城门一别,云玄霜就已经察觉出来,跟堂叔一家人同行的那些人绝非善类,后来知道,那信物居然是晋安王的,便觉得云长峰一家应该会往太和城来,那天问过王爷,知道他们没有来,云玄霜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位堂婶。   赵氏明显已经是神智失常了!   这么说,住进王府里的母女俩就是这两个了!   可是,这个女子明明不是云素娥!   云长峰家里其他三人又哪儿去了?   云玄霜瞬间好像掉进了最大的谜团之中,心中阴云密布,暗暗揪紧。   “你认识这个老妇人?”   晋安王从云玄霜的神情上已经推知了答案。   云玄霜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窗棂。   咬牙道,“这是我家的远亲,算是我的堂婶!”   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云长峰一家人骗去了自己的玉佩,可谁想到,又另有他人骗了云长峰一家!   这么说来,前世的晋安王妃,十有*就是这个坐姿曼妙绣花都能美如图画的女子!   云玄霜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前世的晋安王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因为她的身份是假冒的,那枚信物玉佩又是夺来的,而云玄霜又是见过真正的云素娥的,还是玉佩的真正主人。   如果云玄霜还是那个在碧枫小城里足不出户的小女子,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皇室中人的话,也许那位晋安王妃,还会留她一命,可偏偏云玄霜成了京城皇商家的大少奶奶,结识了不少名人显贵的夫人小姐,也就是因此,她成了一个不知情的受害者,如果不是死前向顾骅示弱,大概两辈子都要变成糊涂鬼了吧!   听到了云玄霜的回答,晋安王面上半点惊讶之色都未露,却是淡然一笑,讥讽道。   “看来倒还有一个是真的。”   小院里,也不知那女子说了什么,老妇人吓得抱起了头蹲在地上,又神经质的在地上滚来滚去,那女子嫌恶的抬腿就踢,老妇人嗷嗷乱叫……   看着这场闹剧,晋安王却是好整以暇地说起了原委。”这母女两个,女儿自称是云家旁支后人,全家要上京城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家中两个男子被杀,母女二人被掳,却被袁大将军所救,无依无靠生活无着,这才想起来云家祖上跟本王有故旧,便前来投奔,手里还拿着玉佩,说是当年的信物……”      第82章 赐婚      “不瞒王爷,这枚玉佩,是我从碧枫城大街上的小玉器店里花十来两银子买回来的。”   在晋安王手里看到了被云长峰他们一家硬是弄去的假货,云玄霜心里真是百味俱陈。   假如方才她的推断没错的话,前世的晋安王妃就是眼下这个西贝货的云素娥,那么前世的晋安王妃就凭着那枚龙纹佩和美貌拿下了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筑基修士?   这得是多高的手段和气运啊!   云玄霜跟晋安王结识的数月以来,晋安王总是呈现出一派华贵高冷范儿,时而还会用他逆天的资质鄙视一下旁人,怎么看,都不似会无视仙凡之别,会去娶个凡人女子当妻子的那种多情之人啊!   云玄霜也不以为,‘云素娥’拿了那真的信物过来,让晋安王以为她是云老太爷的嫡系孙女,就能挟恩求嫁。   就好似现下,虽然晋安王对云玄霜几番相救,又很是慷慨土豪,但假如云玄霜竟然敢脑残地提出要晋安王娶自己当双修伴侣的话,即使晋安王不会勃然大怒把云玄霜丢出王府,也会对自己好一番鄙视吧?(王爷:并不!)   云玄霜将云长峰一家人跟云家的恩怨大致说了,又将自己为什么要拿着假玉佩去打发他们一家的缘故也说了个大概。   既然云长峰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而云家又只余下了云玄霜一个人,云玄霜当然不会想着给他们留脸面,本来就是个丫头养的,跟云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养大了他,他反倒回过头来暗算云家剩下的孤儿寡母,真是其心可诛。   就算是真的被盗匪所杀,也不值得同情!   “据我所知,这云长峰一家人,却是在一个多月前离开了碧枫城,当时随行的马队有七八辆,里头并不像是有货物的样子,跟随的倒有数十身手一流的壮汉。”   云玄霜现下无比庆幸云长峰他们弄到手的是假货,不然,自己又如何能脑洞大开的想得到,这晋安王府里,居然还有这般胆大包天,上门来冒名顶替的奇事?   晋安王面上虽然云淡风轻,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其实心里已经怒火翻腾了好吗?   他当了这么多年晋安王,虽然少年时也经历过好几年艰难的日子,但自从他受封晋安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来挑衅过了。   要知道,晋安王可不止是掌控着太和城和附近十个郡县,晋安王领兵抗击西夷时,手下的近十万雄兵,那可是大陈朝少有的百战百胜之军,将如狼似虎来犯大陈朝边境数十年之久的的西夷兵打残得不成样子,最后甚至西夷之主直接带着余下的老弱残兵,向更遥远的西边沙漠深处逃去,至今十几年过去了,西部边境,至今犹稳。   如今晋安王虽然上交了兵权,但那近千名核心的将官却仍然只效忠于他,好些人放着四五品的武将不做,却是宁愿做王府的私兵小队长……   更不用说,晋安王手上,还有实力强大的暗部!   “这些年,本王醉心修练,不问世事,谁想到,却给这些鬼祟之辈钻空子的机会!”   晋安王语意凛冽,目光骤然闪过一道寒光。   手上那枚假货信物,在那如玉的长指下,竟然化作了齑粉簌簌而下!   不错,这世俗间的一切,什么王侯霸业,富贵声名,对于已经踏入修仙路的他,都不过如烟尘粪土,他早就打算过,等他顺利结成金丹之后,便要舍下这晋安王府,去寻找那传说中的仙人之境:北渺神洲。   王府的财富,近万私兵,还有那些军中的老部下们,打探消息的暗部,在临别之前,他当然会做妥当的安排,也有想过,选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他的衣钵,若是实在寻不到合适的,就给每个人分够足以安居乐业的财富,就此隐退解散,当然也是一条路。   这就是这十来年里,晋安王府在各方面,不仅没有加强势力,反而韬光隐晦有些所缩减的原因。   可他自愿放弃,却不代表就甘愿被人算计!   “醉心修练不问世事”这八个字听在云玄霜耳中,却似一道闪电劈开了云玄霜心中一直没想明白的迷雾。   对啊!   前世的晋安王妃为什么处心积虑,不惜弄死好几条人命也要进晋安王府?   原本以为只是为了荣华富贵的王妃名头,现下看起来,应该是为了晋安王留下的这些产业和势力!   毕竟,这些幕后的人,并不知道晋安王的寿数少说也有三百多年,肯定觉得晋安王府后继无人,而晋安王又即将老朽,等晋安王一挂,这些巨大的利益势力就变成了无主之物,自然会引起有心人的争夺。   想方设法的让没有王妃的王爷娶亲,只要派出一个美人儿,就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难怪!   云玄霜看向浑身开始往外冒寒气的晋安王,却是不动声色地往一侧让了让。   “看赵氏这般疯颠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模样,想来是人为所害,她们一家三口想必也是凶多吉少,看来这幕后之人果然心狠手辣,恶毒卑鄙,所图者大,连疯了的赵氏都要利用个彻底!”   原本是她没把晋安王妃跟信物的事串起来,这才两眼一摸黑,今日瞧见了这冒牌的云素娥,从前一直想不通的事,现下却是清明开朗起来。   晋安王眉峰微蹙,方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了云玄霜这番话却是语气微讶。   “赵氏已是那般模样,如何利用?”   其实在知道这母女二人组有假的时候,晋安王就不明白,既然换了一个女儿,那何不把老婆子也给换了,若有什么勾当,岂不是人手更足?   话说,晋安王是很小的时候经历过宫斗,还都是那种明刀明剑,上来直接就要命的,根本没有这么曲折的脑回路,能理解这幕后之人如此出招的用意啊!   云玄霜此时却脑洞大开,分外机智,唇角微勾道,“这就是虚实相间了,反正赵氏已疯了,不可能再说出什么来,而女儿却年岁不大,在王府里呆上几年,相貌自然会有很大变化,这样就算将来被拆穿的可能就更小……”   “当然,一个已经疯的婆子带着年少的弱女,看上去不是更凄惨更引人同情么?更何况赵氏是个疯子,既然是疯子,那么做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就是情有可缘的,比说在王府里乱逛乱闯什么的,而她的好女儿就可以打着寻找亲娘的旗号……”   说着,云玄霜便大有深意地望了晋安王一眼。   比如说,可以借着寻找母亲的事,在晋安王面前刷脸啦,以替疯子娘亲到处乱跑做了疯事为名而道歉啦,这么说来,疯掉的赵氏就可以指哪打哪儿,简直是小白花博取同情刷攻略经验的神器啊!   晋安王摇摇头,“牵强!”   云玄霜却开嘲道,“前辈不见,那卖身葬父的还要有个死掉的父呢,这上门投靠可不就得有个疯掉的娘?”   只这一瞬间,云玄霜都能想出四六种利用疯子表现小白花的善良纯真美好的桥段了好吗!   晋安王默然注视着云玄霜,“……”   小丫头你想像力倒是真丰富……当然了,细细想来,倒也说中了那么一点歪理。   但是你那是什么眼神,以为那个假货真能迷惑住本王不成?   别以为本王一心修练,就不知道卖身葬父这种古老桥段,一般都是人傻钱多智蠢的毛头小子中了美人计,仙人局?   正要说点什么有力的驳斥来据转这小丫头心中那荒谬的想头时,晋安王忽然唇角轻扯,目光有如冷电,直朝着窗外射了过去。   “又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云玄霜不约而同地也朝着他望的方向看过去,入眼所及,尽是一片亭台楼阁和花草树木,偶然能见到几个做事的仆役,哪有什么能让堂堂修士王爷动容之处?   云玄霜便知道定是对方用神识扫到的动静了。   不过,虽然听上去晋安王有些厌恶之意,却半点也没有要动身下塔的意思。   难道不是紧急之事?   “王爷另有要事,那我就不打扰王爷了……”   上辈子的宿仇已是出现,虽然情势跟上一世有极大的不同,但危机感再度来袭,云玄霜决定还是继续蹭某个大能的聚灵阵修练去。   “哼,哪里配称得上什么要事,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的小花招罢了!”   晋安王虽是如此说,却也是转过身,开始往塔下走。   当然步伐便似闲庭信步,一边走,还一边关心起云玄霜的修练进度,时不时地还能解答个把云玄霜有疑惑的小问题。   下到第三层的时候,云玄霜才在洞开的窗子里看到了脚步匆匆的大总管陈义,看那满脸的凝重严肃……她就在心里猜测着这回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个沉稳自信的大总管急成这般?   “启禀王爷,京城来了宣旨的天使!”   陈义后头的几句话在看到云玄霜时就咽了回去。   云玄霜还以为是自己这个外人在场,大总管有些话不好说呢,便知趣地告退了去。   迎接圣旨这种事,云玄霜这种寄居王爷的小人物是不必去的。   不过上午才宣了旨,托院里婆子们的福,云玄霜下午就知道了内容。   居然是来给晋安王赐婚的!      第83章 哭号      “哎呦,听说这回赐婚,那可是送来了好几个如花似玉的贵女小姐让王爷挑,挑中了哪个是哪个哩!”   许是多年在晋安王府里没有瞧见过这般热闹的动静了,婆子说起上午的盛况来那是眉飞色舞,手脚并用地比划,仿佛亲眼瞧见了似的。   不过正说得起劲的时候,见云玄霜脸色不对,忽而想起,眼前这一位似乎才是王爷瞧中的人儿,采苹姑娘可是说过好几回这云姑娘是从乡下小地方来的,可见出身不高,这猛地白京城来了一大堆的美人儿,还是皇上赐婚,可不是把云姑娘的路给挡了?   婆子眼珠一转,又赶紧地往回圆。   “咳,姑娘放心,所说这回来的有五位贵女,就算王爷身边的三妃都给人占了,那不还有四夫人呢么,怎么也会留个夫人之位的。”   婆子虽大字不识几个,毕竟是在王府做事多年的,对这王府后院的规制明白得很,身为亲王,晋安王爷可以娶一正二侧四夫人,当然了,这是正经八百的上得宗室的,至于那上不了的侍妾宠婢之流就随便没数了。   “五位……”   云玄霜其实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了一下。   这世上,有皇帝给大臣赐婚的,有给宗室子侄后辈赐婚的,但侄子给叔叔赐婚……好诡异的感觉……   不过等听到后来婆子的话,云玄霜就满头黑线了。   留个夫人之位……人之位……   囧囧有神的云玄霜赶紧撇清。   “李婆婆,您可别误会,什么留个夫人位,不可能的事儿,我,我只不过是祖上跟王爷有点交情,乃是晚辈……”   辈分不同,年纪差距又辣么多,怎么可能啊……   要是王爷再年轻个三四十岁的还差不多嘛。   云玄霜忽然心中悚然一惊,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么乱七八糟上头去?   简直是,简直荒唐!   婆子一脸咱全都懂的的神表情,“姑娘放心,俺们都不是那爱乱说话的大喇叭,不过是给姑娘说两句,免得姑娘在这王府里头两眼一摸黑罢了,来这院子里伺候的时候,义大总管都交待了,要好生伺候哩~”   云玄霜心中默然无语,打定了主意,等修练到了有自保之力时,便离开王府,免得给人当成王府后院的莺莺燕燕了……   晋安王身穿暗紫色九爪螭袍,金冠玉带,正是一身大陈王爷冠冕礼服,每逢上朝或是节日庆典接见官员等正式场合时都要穿出来的。   这一身看着九成新的正装,还是他十年前做的,做出来就没穿过两次,晋安王已是十年未入朝,而在太和城,他也是十年没在正式场合中露过面了。   没有露面的原因,自然不是流传在外的,什么老王爷身子骨不济,精神易乏,近年来已不视事,晋安王府对外的一切事宜,这才早就交给了晋安王府中的属官打理,而是他修为越高,对这些世俗中事便越是淡漠几分,凡尘俗世,营营苟苟,不过就是为的那些,可得到了又如何,还不是转眼之间,便化做了虚无?   他又何必把有涯之生,浪费在这些上头?   更何况,自四十岁之后,为了掩饰他已是修行中人,他就留起了长须遮住了过于年轻的半张脸,即使这般,额头光洁,眼角紧致和油光水滑的皮肤,还是能暴露秘密,因此他不得运用灵力将自己的面容看上去老相一些。   就算用到的灵力很少,但对他来说,也是无用的繁琐,所以能不露面,他就尽量避免了。   晋安王落座在大殿正中的高背靠椅上,神情一如既往地清冷淡漠。   那有若冰峰寒泉的眼眸中,染上了层厌恶不耐之色。   在他手边的紫檀木雕的桌案上,摆着一卷明黄色的织锦帛书,随意地斜在桌面上,还散开了些许,露出几行墨色小字和下角的朱红玉玺章印。   陈义走进大殿内,就立时被殿内的森森冷意给冻得心里一激灵。   却还是上前去躬身行礼,“启禀王爷,那五位秀女的底细都查到了。”   晋安王神情淡然地微微颔首,“念吧。”   应了声是,陈义从袖中摸出一封册页,上头密密地写着一行行小字。   “朱氏,是太子妃娘家的小娘子,年十八岁,在朱家族中的辈份高,太子妃还得称她一声老姑奶奶……”   陈义一边念着,一边就心想,哎哟我去,能找着跟皇室沾亲带故的,且辈份又跟自家王爷一般的年轻未嫁小娘子,也真是难为那些人了啊!   这五位秀女,都是今日送来的。   这五个,都是这一回在大陈朝闹出大动静的选秀中选出来的。   当初传言四起,都说是除了给皇子们挑选侧妃之外,还有为晋安王爷选个王妃的意思。   当时陈义还以为是诬传,谁知道今日竟然,真个地把人给送来了,而且还圣旨赐婚!   当然了,老皇帝再昏庸,这侄子给亲叔叔包办婚姻的事儿,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所谓的赐婚圣旨,写得相当的委婉,留着不少余地,倒是着重地打起了亲情牌。   不说要强硬地逼着皇叔娶亲,而是花了大量的笔墨写了老皇上如何地感念皇叔为大陈朝所出的力,皇上如今年事已高,子孙满堂,但想到至今仍是孤身一人的皇叔就分外忧心。   当初,故去二十多年的先太皇太后刘氏,也就是晋安王和先帝的生母,当今的祖母,在临终之前寻思良久,可不就是说了一句未见幼子成亲,实在是死不瞑目的话呢。   于是老而思亲的皇上,尽管明白,侄子给亲叔赐婚这事有些不当,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就从入宫的秀女里头挑出了五位,都是才貌双全家世清贵,而且因为不了解王叔的口胃还燕瘦环肥的各样都来了一个。   长相有美艳的有清雅的,个性有温柔的有活泼的……总有一款适合叔就是……   做为侄儿,皇上也不强求晋安王一定要娶这五人为妃,若是晋安王自己有中意的娶来当王妃也是无妨,但若是没有中意的,就得留下这五人在后院里,不管给不给名分,反正堂堂王叔,不能再这么过着单身狗的日子就是。   而挑选送来的这些秀女,有来自太子妃的娘家,宫中小刘妃的娘家,还有深受皇宠的武大将军族里的女子……   都跟皇族女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都是辈份大,年纪小的。   虽然年纪跟晋安王差得有点多,可嫁过来就是一品亲王妃,就算是嫁个老头子,她们也是乐意得很。   只可惜,她们乐意,老皇帝乐意,身为被赐婚的晋安王却是不乐意。   这些年,晋安王再看自己这个侄儿皇帝,只觉得他越老越昏庸,且心思越来越阴暗,每回见到他,都是满满的负能量,昔日那个英俊果敢的侄子,已是半点没了影子。   晋安王这十来年不问世事,也不入京入朝,也有这个缘故。   听了这五个人的出身背景,不用想都知道,这哪里是来给他□□添香当解语之花的,分明是给皇帝做暗探来的!   “留他们在王府外院住上一夜,明儿都给本王送走!”   什么本王年寿已高,正需有善解人意体贴的女儿照顾,简直是鬼话!   “王爷,这,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陈义今日上午跟在王爷身边安排接圣旨,听了那圣旨内容,见着那五位千娇百媚的秀女,也很是被震了一下。   不过等他有时间细琢磨了,这才回过味来。   虽然皇上居心难料,但这又何尝不是一个良机?   就算王爷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但为了晋安王府能顺畅得延续下去,总得有个女人生下王府的小主子吧?   虽然已经有了位小主子,可这收养的哪有亲生的好哇?   就算不碰这京城来的五人,另外去寻个老实可靠的女子总成吧?   这王府里,现成的不就住了两位云姑娘么!   “有何不妥?本王早就在母后面前说过,此生永不娶亲,难道他陈恒,竟比太皇太后还大不成?”   晋安王语意冷冷,竟是半点也没有妥协之意。   目光一扫,却见陈义眼中晶莹闪烁,一脸泫然欲泣。   一个四五十岁的糙老爷们这般地哭哭啼啼,这画面美得醉人啊~“陈义,你那是什么鬼模样?”   陈义忽然纳头便拜,大放悲声。   “主上,呜呜呜……”   “好端端的,哭个什么劲儿!中邪了不成?”   晋安王满头黑线地喝斥着自己这个属下。   不过心里也是怪异,十好几年了,还从来没过这厮哭成这样的。   陈义伸袖抹了把脸,哽咽道,“主上,虽说皇上这回的圣旨并没有措词严厉,可若是主上真的把这五位秀女拒之门,那就不光得罪了皇上,还得罪了五个家族啊~”      第84章 变心      晋安王微微一愕,随即便是恚怒。   拂袖道,“莫说五家,便是十家又如何?”   还有他那糊涂大侄子,当初若非有晋安王扶助,能坐得稳那大位?   世人都道晋安王贤德仁厚,一片忠君之心,其实么……   哼,若非他修心之后就已经对所谓的皇位不感兴趣,现下在龙椅上的,难道还会是陈恒么?   就算陈恒加上五大家族,敢撕破脸皮全力同晋安王府争斗,难道他堂堂筑基,还会把这些跳梁小丑放在眼中?   陈义那张老脸苦得都能挤出黄连汁子来了。   王爷您是英明神武,名震天下,大陈朝无人敢撄其锋设错啊,可您也要考虑下王府未来的发展嘛?   “王爷虽然不惧那五家,可今上毕竟是天子,无端抗旨,终是与王爷名声有碍,而且府里没有小世子,将来后继无人,始终不是长久之策啊……”   今上虽然糊涂昏庸,然一片好心打着替皇祖母了却心愿的旗号,又只不过是催促晋安王叔找个女人服侍而已,如此尊敬好心,晋安王都要违抗,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陈义就差没有摆明了说,主上您霸气无双,您在世时,是无人敢惹,可万一哪天您有个闪失,群龙无首,仇敌处处,让底下人可怎么办?   总要让大家伙安心吧……   虽然这些人都是极忠心的,但这几十年下来,一个个都拖家带口儿孙满,就算是老的还是一心效忠王爷,儿孙们却未必跟老人们一样的想法,越往后,就越不好说了……   若是王爷能改了主意,哪怕不娶王妃,只收个女人在身边,生下个一儿半女,也是大家伙未来的小主人不是?   虽然王府里有人偷偷猜测过,那个五六岁的小童许就是王爷收养的继承人,可若是继承人的话,又为何半点也不提他的身份?   哪家的继承人,不是从小就好生培养?这待人接物交际往来,也是身为王府世子必要历练的啊!   “不必多言,本王自有道理,退下吧!”   晋安王神色微冷地下了驱逐令。   他何尝不明白陈义的言外之意。   他早就已经打算好,若是他离开大陈朝,会在宗室里选一个品行能力俱佳的少年继承人,又或者若那时皇位上坐的后辈是个清明能干的,便将这太和城交还给皇帝,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虽然天资绝伦,修炼速度也算是快的,可从筑基到金丹,其间却有数不清的变数。   据他打探到的信息来看,结丹不成止步于筑基的修士不知有多少,他虽如今已经到了筑基九层,听起来似乎离结丹十分接近,但实则底气仍是不足,要想顺利结丹,努力修行,得遇机缘都是必不可少的。   十几二十年在他看来相当仓促短暂,他原本还想到了七十岁再去考虑选继承人的问题的。   他的初衷,其实也是为了这些忠心的下属考虑的,选出来的继承人再能干再英明,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可能比晋安王更优待这些曾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老部下的。   难道说,想要亲自多看顾他们几年,也是错的?   其实晋安王的想法不错,以他筑基期的修为,少说也有三四百年的寿命,别说他曾经的老部下的儿孙了,就是儿孙的儿孙,如果他想要照拂一二的话,也是易如反掌……   可王府里那些属下们却不晓得晋安王那逆天的长寿……   就算是陈义,因为常常见到王爷,大概也知道王爷在修炼一种内家功法,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却根本不能脑洞大开的想到,这位主上已经不是凡人鸟~“还不退下!”   看到陈义似乎还有话要说,晋安王觉得自己的一片苦心没有得到理解,声音提高了几分,几乎可以算是疾言厉色了。   陈义目光闪了闪,一咬后槽牙,便从怀中掏出一封纸笺,双手捧起。”王爷请看,这便是昨日才查出来的。”   晋安王抬手接下,一目十行看毕,原本就有阴沉的神色登时加深了几分,一掌便将手边的桌案拍个粉碎。   “那张管事可曾拿住?”   原来,自从那母女二人来到王府,晋安王就命总管陈义去查这二人的底细,后来又从云玄霜那里得知了不少内情。   晋安王便知道,府里定是有了通风报信的内奸。   不然,那云家儿子拿着信物找上门来,却被拦下了消息,却被不明势力给骗了去,在晋安王府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能做得成这种勾当,可不是有内奸?   陈义身为王府大总管,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没多久就查出了很重要的线索。   当初云天才是托人找关系,找到了厨房的管事,将那所谓的信物拿出来给厨房管事瞧了,张管事却没有把这件事情禀报上去,而是偷偷摸摸的哄骗云天才,还给云天才安排了住处。   那住处,原本是张管事金屋藏娇的地方。   几年前,这位张管事因缘际会得了个娇媚小妾,可家里的凶悍黄脸婆不依不饶,同住一所宅子里大妻小妾总是龙争虎斗,闹得鸡飞狗跳,让张管事左右为难,于是就拿着私房钱在王府附近置办了这个小宅院,为了讨好小妾,家什用具什么的都尽挑好的买,把宅子布置的好不精致华丽,倒比寻常富宝家的正房奶奶住的还要好了。   那小妾倒也争气,第二年就给张管事生了一对儿双胞胎的大胖小子。   不过这半年,附近的街坊倒是没有见过这位小妾,听说是回了张管事的老家。   张管事给云天才安排了住处,云天才乐不思蜀地住了几天,又在太和城里闲逛做耍,好不逍遥。   后来又安排了豪华马车,有护卫车夫,小厮老汉,一路将云天才风光的送回了碧枫城。   紧接着便是云长峰一家人突然的要离开碧枫城,这一家人走的神神秘秘,连邻居们都不知道原委,却都瞧见那拉人的车队十分气派,云家人一个个喜上眉梢,仿佛是一夜暴富交了好运似的。   而去查京城那条线的人回报说,京郊二百里的卧牛山上确实有小股的土匪来着,但那土匪不过二三十人,胆子也小的很,只敢打劫落单的过往客商,只要钱不要命,也从来没听说过掳掠女子之事。   然而近十天前,正好袁大将军进京述职,却不知为何绕道了卧牛山,将卧牛山上的土匪诛杀殆尽,一个活口都没留,接着便救下了云家母女两个,且好心地将他们送到了太和城。   不管那幕后的人是不是袁大将军,这王府里的内奸必是张管事无疑了。   陈毅查到了张管事,就当机立断地将他绑了,几乎是连夜审讯,果然张管事就吐出了不少实情。   原来却是不知何方势力,将张管事的爱妾和两个心肝宝贝儿子给绑了票去,逼着张管事为他们做事,张管事一开始不过是出卖一些关于王府的小情报,后来他发现获利颇丰,比自己在王府当个大厨房的小管事的月钱加上贪下来的油水还多几倍,对方还能定期地让他和儿子小姜见面,并且许诺,将来就算是晋安王府倒了,也会给张管事至少安排个八品官做。   就这样,张管事就慢慢的变成了铁杆儿奸细。   袁大将军对晋安王府有所图谋这件事固然让人愤怒,可更令晋安王恼火的却是张管事。”这张大勺,竟是张师傅的子侄?”   晋安王当初在太和城开衙建府,不管是属下还是仆人,带来的班底个个都是忠心耿耿。   其中有一位厨子姓张,做的一手好菜,又踏实能干,不惜力气,一个人做几十个人的饭菜都游刃有余,晋安王领兵西征时,这位厨子都曾经随行,带着几个火头兵,井井有条的供应晋安王及其亲卫队上百人的吃喝,其间甚至还拿着菜刀发现了混进营地来的西夷探子,立下战功。   因张厨子立了功劳,等到西征凯旋归来,晋安王便要给张厨子封赏军职,谁知这张厨子却是死活不受,道他就只有做饭的手艺,没有那个当军官的本事,若是王爷定要封赏他,就让他在王府里做一辈子的大厨好了。   因此张厨子这番作为,让晋安王很有几分赏识,提到他的时候便客气的称一声张师傅。   张师傅在王府里做了一辈子的厨子,一直兢兢业业,不贪不占,后来到六十来岁的时候老病没了。   这当了奸细的张管事,就是张师傅的老生子。   大约是小时娇生惯养,这张管事文不成武不就,就连张师傅的厨艺,也没继承多少,还是他亲爹临终前觉得自己身体快不行了,就为儿子求了陈义总管,好歹给他在王府寻得一份差事,厨艺虽然不行,但好歹家学熏陶也懂得一些,做个大厨房釆买的小管事倒也马马虎虎,稍微偷奸耍滑,捞点油水,上头的管事们,看在他亲爹的面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谁能想到老子那般忠厚,儿子却如此怂货呢?   晋安王对张师傅还有一些不错的印象,可那些印象越好,就越显得张管事愚蠢而无节操。   拍碎了一张桌子的晋安王忽然就似乎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   “难不成,张师傅的儿子做了奸细,还要归结到本王不曾娶妻生子?”      第85章 搜魂      王府大牢内阴沉昏暗,巨石砌成的墙壁上,一左一右,燃着熊熊火把,火把正中下方拷着个中年男人。   这男人三十来岁,穿着麻布一口钟的囚袍,微胖的身材,白胖脸盘,本是和气的福相,只是,眼下却是脸色灰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窝深陷,眼底青黑,糊了一脸的不知是汗还是鼻涕眼泪。”王爷饶命,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蛊惑逼迫,小人知错了,小的也是将知道的全都招了,求王爷饶小人一条贱命……”   一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晋安王,已经在黑牢里关了两天一夜的张大勺,又是惊恐又是期盼,忙不迭地哀声求饶……   陈义鄙视的看着这个王府内奸,自从二十年前晋安王一战成名,把西夷蛮军打成残兵败将,仓皇逃出大陈朝边境,这用来关西夷探子和各家藩王上下奸细的大牢,就很少再用得着了。   没想到,居然是曾经王府里的老人之后,被关在此地。   那张师傅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蹦起来?   他这儿子,可真是实打实的怂货,被抓起来才不过关了一天,只挨了三鞭子,就鬼哭狼嚎的全部都交代了。   就这点出息,还敢学人家当奸细?   晋安王负手长身玉立,冰冷的目光仿佛实质一般,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张大勺只觉得双膝发软,心底冰凉,如果不是双手被铐在墙上,早就如烂泥一般的瘫倒在地了。   他已经至少有五年没有见到过王爷了,他只当是王爷毕竟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了,行将就木,精神不济,所以这才深居简出,总待在王府里,莫说京城,就连太和城各地,都很少见王爷出现。   早知道王爷如此虎威仍在霸气犹存,打死他都不敢做出那些算是背主的事啊!   却听晋安王有如冰雪般的声音传至耳内。”你父忠心耿耿一辈子,做事无半点差错,本王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对你不薄,你却背叛了本王,这是何缘故?”   晋安王的声音不高,语气似乎也不是很严厉,可是在张大勺听来,如同听到了勾魂使者的问诘,从里到外都仿佛被严寒扫过一般,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摆子,上下牙控制不住磕在一起,咯咯作响。”王爷饶命,是小的一时糊涂,小的,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啊!”   即使是他现在吓的快丢了半条命,也还有一丝理智犹存,再也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又不傻,要是真的说了出来,王爷会留他的小命才怪呢!   陈义撇了撇嘴,躬身道,”王爷,不如叫刑房的人来?”   就这老小子,给他几鞭子就什么都说了,王爷金尊玉贵之体,哪里用得着和这般赖皮狗屎壳郎一样的东西耽误工夫?   晋安王目光微斜,摆了摆手道,”你先出去。”   竟是要单独向张大勺问话。   陈义弯了弯身子,退了出去。   其实张大勺心里那点想法,他也猜了*不离十。   还能是为什么?   这怂货这些年虽然不过是做着大厨房的采买小管事,但宰相门前七品官,仗着王府的名头,在太和城里也可以横着走,王府人口少,收入却丰厚,因此下人们的月钱在王公贵族家里,都是最顶尖的,这怂货再捞些油水,那小日子过的自然不差。   还不就是担心,王府将来没了,树倒猢狲散,他在没地方去找这样的好日子,所以旁人一蛊惑他就动了这另谋出路的心思。   张大勺这些想法,何尝不是正中王府里不少人的心思?   只不过这些人都比较明智,不如张大勺这般愚蠢没用罢了……   陈义甚至觉得,若是主上在这般不作为下去,日后,如张大勺这般动了心思还敢动手脚的人,会越来越多!   所以他才会冒着惹怒王爷的风险,将府里的危机揭示在王爷面前……   石牢之内,横宽都不过只有二三十步。   室内光线昏暗,晋安王一袭黑衣,正站在被发展成王府带路党的张大勺面前,抬起了一只手,隔着两寸,虚空的盖在张大勺的百会穴上。   张大勺面上的表情仿佛静止了一般,冻结在痛哭流涕求饶命的那个瞬间,四肢微微的抽搐着,表明着这个人还活着。   整个过程不过只有十几个呼吸间的功夫,晋安王收回了手掌,目光中恚怒之色更甚。   先前陈义提起,他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过于夸张,可在对着张大勺实行了搜魂之术后,他才发现,原来倒是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这一幕幕令人恼火的景象啊!   张大勺醉醺醺的搂着妖娆女子,眉飞色舞又长吁短叹,知道可惜王府里没有小主子,不然让他的两个双胞胎儿子给小主子当伴读,那前程自然正好……   青楼酒席上,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瘦弱书生,勾着张大勺的头,看似在说着荤腥不忌的笑话,其实却是在吩咐张大勺密切关注近日找上门来的姓云的人,张大勺点头答应,满面春风的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银票,却不忘提醒对方,将来要是事成,请他家主子一定要信守承诺,给他和他的双胞胎儿子爷仨都弄个好前程……   那中年书生自然满口答应,只道自家主上将来富贵已极,坐拥天下,当然不会忘了那些出过力的人了。   张大勺看到那银票上头写的是一千两,早就喜得心花怒放,哪里还顾得上保密,两杯黄汤下肚,就红光满面的拉着那书生的手,说起了他知道的晋安王府里的大事小情……   什么陆统领生了五个儿子,却在那里发愁,如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王府私兵不扩招,五个儿子不能都进去……   什么刘师爷家的老二读书好,是太和城第四名的解元,可是连续三回到京师去参加春闱都名落孙山,连个同进士都没得上,后来才听人说,是因为他的父亲在藩王府里任职的缘故,因此刘太太天天吹枕头风,软磨硬泡着非让刘师爷告老还乡……   张大勺或是有意透露,或是无心的炫耀,反正是给有心人提供了不少信息好分别击破……   晋安王深吸一口气,这才能控制自己想要出手,将眼前所见一切事物刀劈成粉碎的冲动。   张大勺对于晋安王而言,原本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虾米,想要逼出口供,哪里用得着他施展修仙者的道术?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张大勺就是那片掉下来的霉叶子,本微不足道,却让人有了不愉快的推演。   张大勺虽是脱离了晋安王的搜魂术,此时目光呆滞发直,口角流延,歪着半截脖子,一边脸还时不时的抽搐几下……   此时的他,已经是个合格的痴呆了。   这便是搜魂术带来的后遗症,这种霸道的可以看到对方所有事情的法术,不管是正道还是魔道,哪门哪派,几乎都有类似的存在,最多是正道的门派,会约束门人子弟,不得轻易对凡人使用罢了。   张大勺所作所为,已经算是背主,碰上严厉一些的主子,多半会治个死罪没收财产,连带着全家老小全都撵出王府的。   晋安王二十来岁时杀伐果断,对付敌人和内奸,从不心慈手软,向来是引刀一快,斩草除根。   只是看到张大勺那张胖乎乎的脸,晋安王便会想起他的父亲张师傅,张师傅有两个儿子,老大前年病逝,如今只剩下张大勺一个。   张大勺倒是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   犹豫了几息之后,晋安王这才用了搜魂术,这样倒是正好,变成了痴呆的张大勺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吧?   从牢房里出来的晋安王,看到恭恭敬敬地守在牢门外的陈义,目光一转随手将一张纸笺留给陈义。   “先把这个人拿到!余下的名字慢慢查!凡有可疑不可错过!”   陈义微微一愣,展开直接一看,上头却是画着一张人像和几个人名。   见那人像是个清瘦中年男子,方脸阔口,眉眼寻常,却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再看那人名,呼吸微窒,心头不由一凛。   这上头可是有好几个王府旧人呢!   难不成他们都是……   陈义握着纸的手心登时汗津津的……   晚霞满天,凉风习习,云玄霜走在庆安宫外的花木小径上,脚步格外轻快。   她今天已经恢复了练气三层,而且也许是从头再练的缘故,好像觉得经脉和下丹田,都被拓宽了一些,明显比从前的炼气三层更加精进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   练气三层就可以用一些小法术,练气五层更是一个坎,过了这个坎,修仙者的体质和凡人的体质差别也会更加明显起来,修仙者体内的渣滓毒素会逐渐排出,若是颜值不高的,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后天改造,当然了,若是□□太差,改造也是用处不大的。   她打算过了炼气五层之后,就向王爷辞行。   今世和前世有了很大的不同,西贝女手里拿的是西贝信物,而老皇帝,又如此殷勤的送进来五位贵女。   所以,前世的晋安王妃和这一世的,肯定不会是同一个人,她也就不打算留下来看戏了……      第86章 秀色      正想着自己心事的云玄霜,一抬头,便看见晋安王就在二三十步外的地方。   晋安王一袭黑色长袍,负手站在廊下,似乎全身都笼罩着阴郁的气息。   云玄霜五感敏锐,已经可以分辨出百米内的一切声息,然而却没有提前发现晋安王,这自然也是因为晋安王的修为远超过她。   云玄霜脚步便是一滞,“王爷。”   晋安王府里一下子多出了五六个女人,还个个家世不一般,晋安王一定很是头疼吧?   云玄霜不记得上辈子有没有赐婚这回事,毕竟那时晋安王府远在太和城,跟她没有什么关联,但若是那些传说有一两分是真的,晋安王最后娶的是袁大将军的义女,想必这五个人最后并没有留下来。   这几日听婆子们闲聊,似乎话里话外对王府里即将有女主人都是乐见其成,想来他们也是盼着王府能后继有人吧?”嗯,修为恢复了。”   晋安王这一句,虽然不是问话,云玄霜还是点了点头。”正是,多亏了那聚灵阵法。”   晋安王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沉默了。   云玄霜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就此告辞离开。   等了一小会儿,见晋安王再没开口,云玄霜欠身行礼,就要举步告辞,忽然心中一动,道,“王爷可是在为五位贵女不快?”   清冷目光落在了云玄霜面上,云玄霜便觉得全身微微发凉,觉得自己有点冒失。   晋安王淡然说道,“你也觉得本王应该娶个凡人女子为妃吗?”   原本他压根儿就没这样的打算,可经过张管事之事,倒让他有几分犹豫。   虽然说大道忘情,他自己知道步入了修仙之途,就不愿意再和凡尘俗世多有牵扯。   娶一名凡人女子为妃,就可以杜绝许多麻烦。   若是他再洒脱一些,留下几名子女,让王府有了继承人,更是可以阻挡住有心人的目光,也让曾经效死追随他的旧部打消忧虑。   只是那样的话,做他的王妃,就得面临将来有一天,晋安王彻底消失在大陈朝。   妻子失去了丈夫,子女没有了父亲,又何其……   而对晋安王来说,又无端多了因果。   就算因果的影响甚微,他也不愿意将来有一天,他在另外一个世界,忽然想起家中还曾经有过妻子儿女,自己与他们生离,即使再想见面,却回首已是百年……   更何况,晋安王府在大陈朝的实力几乎可以与皇帝比肩,晋安王是因为无心皇位,所以才能平衡,但将来晋安王的后人与皇帝二虎并立,相争必有一伤,无论是对晋安王府的后人还是对大陈朝的子民来说,都是可以预见的灾难……   云玄霜想了想便道,”这几日在府中也听到了不少传言,既然皇上有旨,想必王爷立妃势在必行。”   上一世,晋安王就是如此做的吧?   她临死的时候,似乎还听婆子们议论了一嘴,说是晋安王妃膝下,已经有了从宗室里抱来的孩子,算是后半辈子有了依靠。   老夫少妻,一尊贵,一贫贱,当时世人都道是麻雀变凤凰遇到了真爱,其实也不过是在外力推动下的权宜之计吧?   果然,华美的袍子上总有虱子呀!   不知怎的想通了这一点,云玄霜好像心里舒服了些似的。   晋安王瞥了云玄霜一眼,此时夕阳西下,小丫头身穿了淡灰色襦裙素白的小袄,一张小脸干干净净,乌黑亮泽的长发挽在头顶,梳成螺髻,上头绕了天河石珠串,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更显得衣装素雅,肌肤白嫩如玉,好似泛着点点宝光。   而小丫头也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眉宇轻舒,先前那些对着自己的谨慎戒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轻快的让晋安王一眼就看得出来。   淡极始知花更艳。   最是伊人一展眉。   晋安王心中忽然一动,就好似千年的坚冰,突然塌陷了一角,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晋安王望着小丫头,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王爷若是怕沾惹因果,不如就挑选一个处境困难而王爷又信得过的女子,若是能得了王妃之位,也算是有了庇护之所,这般恩义两消,也可以解了王爷的烦恼……”   云玄霜要极力压抑着自己,不露出轻快的笑意来。   虽然前世的那个所谓的晋安王妃,也多半是茶几上的悲剧,而这一世,那个女人还没有来得及对云玄霜下手,但这不妨碍云玄霜提前断了那女人的后路,就算只是一个摆设,一个头衔,她也不想让那恶毒的女人得了去。   晋安王看着云玄霜,不由自主的心想。   处境困难(修为低又爱惹事儿),但本王又信得过的,难道不是你这个小丫头吗?   嗯,不对,这云家丫头这般模样这般个头,其实已是大姑娘了吧……   原先只说收做徒儿,如今么……   云玄霜莫名的就觉得眼前这位王爷,原本阴郁的气息似乎减轻了,而看向自己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慈祥(大雾)。”你……此计亦可。”   一句话说的有些奇怪的转折。   晋安王心情大好,好似云玄霜真的给他出了什么解决麻烦的好办法一般,”此时正是晚膳之时,云家丫头与本王一道吧!”   虽是邀请共进晚餐,但晋安王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云玄霜此时心头阴云尽散,正是轻快,便点头应下。   晚餐却是设在花园之中,假山中小亭幽静,周边枫红叶绿,正是美景如画。   亭中有云母石桌石椅,下人们在桌椅上铺了锦垫,须臾便将酒菜摆齐,云玄霜白日修炼辛苦,此时也是饿了,打眼一瞧,六菜两汤,对于云玄霜这样的平民来说,那是十分丰盛的。   只是对于王爷来说就有些简朴了。   晋安王似乎明白云玄霜心里在想些什么,道,”这是本王的份例。厨下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添了一道汤。”   多出来的那一道是雪蛤燕窝水果甜汤,上面还点缀着几朵干桃花,果然是适合女子喝的。   云玄霜笑道,“倒要谢谢他们了。”   这些菜并不是王府的大厨房做的,而是来自庆安宫的小厨房,云玄霜各样都尝了尝,只觉得味道鲜美,果然不愧是王府的私房菜。   却见晋安王只是开头时动了筷子,此后便不见再用,心中蓦然醒悟。   “前辈如此修为,莫不是早已辟谷?”   晋安王微微点头,”不错,本王辟谷已经有几十年,少用凡间食物,只用些果品……”   云玄霜是知道筑基之后的修真者如果吃凡间食物的话,会在身体内留下许多渣滓毒素,虽然修士可以将这些渣滓毒素排出,但终究费时费力,更何况筑基后的修士自然有手段得到灵果灵兽,这些带有灵气的食物毒素少而且有益修为。   那灵兽的肉质自然也可以如凡间食材一般做成美味佳肴,只不过是找不到罢了。   大陈朝修仙者如凤毛麟角。   因为大陈朝灵气稀薄,所以有灵气的植物和动物也极少,这些极少的有灵气的食物自然更难被修仙者发现。   云玄霜点点头,笑道,“晚辈修为低微,要想达到筑基只怕还要许多年,倒是可以多享些口腹之欲。”   算是一个吃货的云玄霜,忽然觉得自己还在练气期徘徊好像也不是没有好处哒~比如说眼前这盘儿香焖鹿肉,炖得烂而不腻,简直入口即化,就只能云玄霜吃着,高等级的前辈看着了!   晋安王眉头一挑,“同为修行之人,岁月绵长,辈份之分便无关紧要,你日后可直接唤本王的字,羽芝。”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听小丫头叫王爷也就罢了,前辈前辈的,总觉得有些不爽。   云玄霜心想,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大家都不愿意让人把自己给叫老了呀!(又误)   不过若是当着王府中人面,大剌剌的叫什么羽芝,保管不出半个时辰,整个王府便会流传着乡下丫头和王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了。   云玄霜想了想,便道,“王爷有命,玄霜自当遵从,不过王爷毕竟身份尊贵,若是当着人的面,玄霜仍称王爷吧……”   云玄霜还记得自己看过的升级流修真文,那里头称前辈都是论修为的,修为涨得猛的,辈分也长得凶,晋安王修为远远的超出自己,就是称一声前辈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既然晋安王不喜也就罢了。   晋安王微微颔首,对终于能和云玄霜变成平辈感到几分满意。   说话间,云玄霜已经吃掉一大碗米饭,两碗汤,八道菜有两盘空了。   云玄霜坐在椅上,偷偷地摸着自己吃撑了的胃部,不由得觉得有点脸红。这也太能吃了!   肤如白瓷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谈笑间,那一双如星辰闪烁的大眼睛,微微一转,便多一句如沐春风的话语。   晋安王似乎头一次领悟了,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吃饱喝足,云玄霜有些遗憾的看着剩下的好菜被撤了下去,桌上只留下一壶美酒,两只玉杯和干鲜果品。   而小亭的四角,也被点起了洋红的纱灯,那纱灯是宫灯样式,不过比碗口大点,做工精湛无比,四盏灯的灯光照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更具别样之美。      第87章 求嫁      酒足饭饱,夜色迷离,灯光正美。   方才两杯清酒入腹,热气上涌,云玄霜的胆子也大了许多,跟晋安王结识数月,终是明白这位虽然望之俨然,实力深不可测,却对自己无半分恶意,因此胆子一大,这目光也随意了许多。   望着晋安王,但觉这位身形修美如苍松翠竹,实在是个绝色帅哥的底子,只可惜却是中年的外貌,还留着那么长的胡子……   大胡子着实是毁颜神器啊,看那些银幕上的男星,没胡子的都是帅得一塌糊涂,什么展昭,白玉堂,四大名捕的,个个都是男神小鲜肉,可一安上胡子,立马就成了包青天,狄仁杰……   唉,可恨本姑娘生得晚了啊,若是几十年前,这位可不就是公子如玉,英俊无双的男神?   当真是造化弄人……   云玄霜正自借着酒意胡思乱想,就听对方忽然就说出一句话来,惊得云玄霜差点掉下石椅。   张大嘴巴,圆睁了眼,结结巴巴地问道,“王,王爷?”   omg,刚才她听见了什么?”玄霜可有意中人?”   王爷真的是问了这句话吗?真的吗?真的吗?   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应该只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心问候吧!   等到晋安王又再度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云玄霜这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干巴巴的摇了摇头,”没,没有。”   对面的晋安王神情却是淡然自若,仿佛问出口的是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既然玄霜也没有意中人,那便来做这个王妃如何?”   云玄霜就好像被一道小雷劈过了似的惊跳起来。   “这,这怎么行?”   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微微收敛了面上惊讶,”王爷莫不是在说笑?”   晋安王却是淡定如山,清冷目光在云玄霜面上一绕,云玄霜瞬间就自我感觉太过毛躁,微微低下了头。”玄霜虽然修为尚低,但毕竟已是踏入修仙之路,将来自然不会和寻常凡人一般婚嫁,眼下年纪还小倒也罢了,再过几年,岂不是世俗眼中的异类?还是说,你打算寻个凡俗夫家成亲,相夫教子孝顺公婆?”   晋安王的声音也是清冷淡定,不疾不徐,却是正戳中了云玄霜的心事。   别说她如今已是踏入了修仙之途,自然不可能嫁给一个凡人,就算她没有修仙,经过了现代从小看到父母各种吵架不和最后离婚收场,第二世她又经过了那般表面富贵内中龌龊的婚姻,这一辈子,她觉得自己再不可能相信男人到了要托付终身的地步了……   可是大陈朝虽然不似有些朝代那般有封建陈腐的礼教,对女子要求苛刻,云玄霜如果过了十九岁要想在村子里平静的修炼,那简直是美好的梦想……”这王妃虽然只是挂名,然而在世人看来,自然是今晚王府正经的主人,若是你这般修行同道,一心向道,自然不会心存贪念,滥用晋安王府的权力,若只是寻常女子,又如何保证能安于后院平静度日?”   云玄霜傻愣愣的看着静安王,怎么被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上一世,那个晋安王妃不就是兴风作浪了么?   然而若真的应了这个挂名王妃,这位大叔……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云玄霜口中呐呐,”可,可是……”   理智上觉得应该要拒绝,可是心底隐隐有点儿小窃喜和兴奋,又是怎么回事儿?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做晋安王妃,让妖女无妃可做?   晋安王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容,语气沉稳淡定,带着毋庸置疑的说服力,”玄霜曾经说过,但有所需,必为本王出力,如今本王烦恼的也就是这一件事了。”   呃,云玄霜登时卡了壳。   她当然记得,每一次晋安王救了她,貌似她都会说两句来着。   云玄霜弱弱地开了口,”只怕,我出生小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做不好王妃的体面……””这些不必担心,只是挂个名头而已。”   晋安王有条不紊的解释着,”日后,这庆安宫便分一半与你,也正好方便用聚灵阵,阵法灵石,足够用几十年……”   晋安王本来还想说够云玄霜用到炼气七八层,不过鬼使神差的却是没有说出后面半句。   几十年的聚灵阵……   让云玄霜这个修仙菜鸟如何不心动啊!   原先云玄霜急着想要离开,也是觉得无功不受禄。   而如果是真的当了挂名王妃的话,那就算是给老板打工,蹭来的聚灵阵当是工资了。   晋安王已经将云玄霜的神情看在眼内,目光微闪了下,接着说道,”玄霜也莫要担心被这个名头困住,过几年,本王便会从中室内选出个孩子,让他做王府世子,等到孩子长大成人,想必本王也许会得了机缘得成金丹,那时,愿去愿留,只看玄霜你的意思了。”   果然跟云玄霜先前猜想的一样!   原来上一世晋安王会在高龄娶青春年少的王妃,真的是为了掩人耳目,给王府留下一个主事之人!   云玄霜不自觉的有些脸颊发烧,呼吸加促……   让她无妃可做!   身在大陈朝实力最为强大的王府中,又何须惧怕那妖妃还有居心叵测的顾家大少?   云玄霜想到这里,登时精神一振。   “既然王爷有命,玄霜自当效力。”   晋安王一贯清冷的眸光似乎迸发出了几点星火,淡定的尾音也多了一点轻快。”玄霜愿助我,本王必不相负……”   那原本藏在宽袍大袖下紧握的拳头,此时却是悄然放松下来……   话说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这么心情紧张过了……   一方二用,一举两得,解决了麻烦,留住了萌友。   瞬间放松下来的晋安王感觉心情美美哒~   觉得自己智商爆表怎么破?   同样的夜色,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看来,却是天差地别的感受。”呼……噜……哈……嚓!”   王府一角的小院里,正回荡着粗重的呼噜声,呼噜声的主人每日早早的就睡下,不出一刻钟,就会打起这*的呼噜,即使跟她不在一个房间的人,也逃不过魔音穿脑。   隔壁屋里的年轻女子,身穿半旧的家常裙衫,钗环皆无,正素手执着针线布料,心事重重地忙碌着。   正绣着最后一半凤尾竹叶纹,忽然隔壁的呼噜声突兀的一转,变成了尖利的唿哨,打乱了年轻女子的心神,一针就扎在了指头上。   年轻女子闷哼了一声,飞快地抬起手指吮在口中。   一边又急忙去看手中的绣品,那绣品却是一只成年男人的鞋子,厚厚的千层底,做工考究的玄色鞋面,锦缎做面,细布做里,鞋口两边绣着,金线凤尾竹叶纹,金色缎子镶边,着实是一双费了大功夫的鞋子。   还好还好,没有让血污了这费了几天功夫的东西!   明天!明天她一定要放手一搏!   她才不要坐以待毙,让那外来的五个人捷足先登!   那些家世良好,身后又有大靠山的贵女们,她们即使攀不上,也有娘家可以回去,而她,早已没有了退路,万丈悬崖,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   第二日,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向看守在小院门口的小厮表达了想要求见王爷的意思。   等了半天,终于有人来领着出院子,七折八拐走了好一段路,这才似乎,看到了庆安宫的影子,不过那带路的却是将她带到了庆安宫旁边的暖阁。   虽然有点疑惑,却仍是面带娇美笑容,自信满满地走了进去。   瞬间笑容变得僵硬起来,原来等在暖阁里的不是王爷,而是总管陈义!   陈义仿佛没看见她脸上的失望之色似的,笑眯眯的开口问道。   “云姑娘是有什么事?”   得知了她是想要当面向王爷表达感激,好谢过这段时间收留她们母女的恩情,当然了,顺便也想问问,有没有那些强盗的下落?   陈义望着眼前的女子,憔悴却不失清艳,娇嫩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身子瘦弱如柳,一举一动都是浑然天成的勾挑……   只可惜呀!   咳,底儿都已经被揭穿了,这位姑娘却还不知道呢!   “哎呦,云姑娘这可不巧了,王爷这些日子忙得很,怕是抽不出空来见你?云姑娘放心,在下一定将你的感激之情转达王爷……此后,王府内诸事繁杂,乱的很,云姑娘只管在院子里好生照看云太太,莫要轻易出院,冲撞了才是。”   说着陈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女子头上戴的银钗。   守着父兄之孝,就不要出来乱跑,冲撞了王爷的喜事嘛~话说也是陈义今天的心情太好了,这才有闲工夫见这位已经暴露了的粽子,要不是还想留着她好多抓些线索,谁会耐烦应付这些心机深沉的女子?   昨夜里当他听王爷亲口说出,要娶云姑娘为妃时,激动的差点晕过去了!   当然了,云姑娘说的是云玄霜,可不是眼前这个冒名顶替的,同样都是姓云,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此时沉浸在喜悦中的陈义,已经完全顾不上考虑逻辑这回事儿……   陈义的话和眼神动作,duang的一下就砸到了云素娥的顶门上,原本信心满满的她,一下子被打击得差点儿晕了头。”怎么会?……我是说,太突然了,这,这可真是一件王府的大喜事啊?就是,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幸能做晋安王妃呢?”   陈义似笑边笑地看着她,”听说是从一个小城来的,好像也姓云……”   然后笑眯眯的,就见到了骇然有若见鬼的表情。      第88章 婚礼   ”姓云?”   云姓的女子还是来自小城,那不应该是自己吗?   怎么会又突然冒出来一个?   女子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这三个字。   不可能啊,明明主上只安排了自己到太和城来呀?   难道只是巧合?”没错,未来的王妃娘娘,早已经住在府里,王爷有令,明日就办仪式。”   陈义笑眯眯地,不容易啊,连先太后娘娘都没有等到的大好事,倒是被自己给见到了。   话说当年王爷一直不肯成亲,还有人推测是喜好男风,然后王爷身边的几个近侍可就悲了催,天天被人拿异样的眼光瞅着,以至于这些小伙子个个都把自己往糙里扮,后来王爷年纪过了五十,这些怀疑才少了的。   当然了,从前那些俊小伙儿现在一个个都成了爷爷辈儿,往事唏嘘啊……”明日!”   女子原本娇柔的声音蓦地拔高,面上的娴雅婉约再也维持不住,露出了几分狰狞,不过那女子倒也不傻,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又迅速以手掩了唇,转为惊忧,”明日岂不是太过仓促了些?”   陈义暗自好笑,脸色微整,”这王府里上上下下早就盼着有个女主人了,只要王爷愿意,仓促些有什么关系?这不是还有我们这些下头的人么?””那,那小女子可能见王爷一面?也好当面给王爷磕个头,道一声喜?”   女子垂在袖下的手紧紧揉着帕子,那可怜的丝帕快成了渣。   陈义大喇喇地摇了摇头。   “这可不成?王爷明日就要成亲,今日自然是要养足精神,便有一丝半点的闲暇工夫,也要去陪着未来的王妃……这些小事嘛,就无暇理会了,素娥姑娘若是有心道喜,在王府里忙过喜事之后,再去给王妃磕头也使得。””……”   这一下噎得女子说不出话来,要好一会儿才能满血复活,见机行事的赶紧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呈了上去。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日后再拜见王妃,只是,这包袱里的针线,是小女子所做,略表几分感激之心,可否请总管大人转呈给王爷?”   陈义目光一转,笑容不变,就接了包袱。   眼瞧着那女子依依不舍地离开,他不由得轻声冷笑。   将那包袱打开一看,原来是做工精细的男子鞋袜。   陈义用两个指头捏起一只雪白的软袜,这才瞧见,在袜子的边角处,还绣着繁复的竹叶纹,而鞋袜的大小,还真是王爷的尺寸!   而这些针线,不光是做工精细,尺寸合适,只不过是这样随便打开,都能闻见一缕淡淡的幽香飘了出来……   若是寻常男人,得了这般柔弱佳人一片心意,又有画龙点睛的暗香淡淡,只怕心肠再冷,也会感其深情,忍不住想要见上一面吧?   好家伙,如此心机,如此眼力!   得亏王爷一早便知道是个西贝货,叫人监视着这对母女,不然依着此女的心机手段,真能在王府里搞出幺蛾子也说不定呢!   王府客院的花厅里,此时已是集齐了五位贵女。   一个个都是盛装华服,打扮得争奇斗艳,面上神情各异,不过最多的还是焦虑之色,你一言我一语,争着同坐在正中间的中年内侍分说。”刘大人,如今王爷可是要另外选一个乡下女子当王妃了,这却让我们姐妹几个该如何是好?””不是有圣旨吗?难道王爷连圣旨都不遵?””王爷既看不上我等,那还请大人让人送我们回去……””回什么?当初可是说了是要嫁到王府来的,这样回去算什么?我可不回,进是进了王府的大门,那就是王府的人了,刘大人你去跟王爷说,我朱荟娘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王爷娶了王妃,身边也少不了服侍的人,我愿意为奴为婢,一辈子服侍王爷王妃!”   这一段话说的格外斩钉截铁,荡气回肠,顿时引来众女一致侧目。   哟,这位还真是不进王府死不休了?   不过嘛,她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这晋安王既然肯娶妻,那身为亲王,身边可还是有好几个侧妃和夫人的位置呢!   既然当不上最大的,当个侧妃也不错嘛。   毕竟,那日随着刘公公进王府,曾经见了王爷一面,虽是传闻中过了六十的人,看着也不过是四十来岁,比原先想的要好的多了!   钦差刘公公跟蔡公公两个,都是皇帝身边的最为宠幸的大内侍。   平时在宫中那自是风光无限,就连皇子重臣有的时候还要好生笼络他们呢,若是去谁家宣旨,哪个不当成座上贵宾,各种巴结招待,还多半会送上让他满意的贵重礼品。   不过,这回出来宣旨,却着实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先不说路上带着这五个贵女,一会儿有生病的,一会儿又有吵闹起来的。   这个说,她心思狠毒,偷偷下了药,害我长一脸小红疙瘩,那个说,她羡慕忌妒,故意将我最漂亮的发簪弄断……   各种吵架撕逼,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害的他当了一路的裱糊匠,拼了老命地和稀泥,毕竟他出京的时候领的是五位贵女,这要是少了一位,他要怎么说得清?   岂不是要落上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好歹平平安安的把这些活祖宗送到太和城,终于进了晋安王府,谁知道晋安王居然还是这般身板硬朗,竟然比晚上一辈的皇上看着还要年轻好几岁,那般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势,竟然比之当今,还要更胜几分!   身为皇叔,晋安王根本就没把侄子皇帝派出来的所谓钦差放在眼里,想让皇叔笼络于他,那简直是做梦!   这一回,他带来的五位贵女,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若是送到寻常男人那儿,还不知道要怎样的惊艳和惊喜呢,可皇叔倒好,连正眼都不带瞧的,就让把这些人都安排在了王府的客院……   这都好几天了,才派人过来传话,道是他已有心仪的女子,明日便是大婚之礼。   这不?本来住得就近的五位贵女,呼啦啦的就都来找他了。   这可真是让人极头疼啊!   那位,是比皇帝辈分还要高的皇叔啊,连皇帝的话晋安王都不搭理,他一个公公,又能做点啥啊?   刘公公瞥了眼那位拿着尖利簪子比划着脖子,信誓旦旦,一脸不成功便成仁的朱家女。   嗯,朱荟娘是吧?   貌似也是这五个里最为亮丽的,浓眉大眼,雪肌红唇,美艳里还带着几分英姿飒飒。   若他还是男人,定会喜欢上这般如带刺红玫瑰般的野性儿女人!   晋安王会喜稀罕也说不定呢……   刘公公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觉得朱家女所说似乎可行。   反正娶一个也是娶,一拖二也没啥不行的。   便作主点头应下,这一应不要紧,除了将军府的一位武小姐,其他的贵女也都纷纷开口要留下。   三个女人凑在一道,发出的声势可是胜过一百只鸭子,更何况这儿有五个?   才听了一小会儿,刘公公便被吵得头壳生庝,老眼发胀,只好先都应了下来,表示自己定然为她们争取……   至于能不能争取得到嘛,那就两说了。   翌日,云玄霜一大早起来,没有似往常用过早餐就去修练,而是被几个婆子和年轻媳妇们给簇拥着,梳洗装扮完毕,又换上一身样式繁复的王妃礼服。   据说这王妃礼服,还是先太皇太后在世时命人制作的。   光是珍珠宝石,就用了几百颗。   裁衣服的布料是贡品中的极品,妆花金丝缎,据说价比黄金!   宽袍大袖的端庄样式,绣着山川地理,凤凰于飞,极尽繁复华美。   虽然已经压箱底了十几年,此时穿在云玄霜身上,却仍是华彩熠熠,葳蕤生光,仿佛身披的是霞光一角,映日彩云。   “这可真是求不来的机缘,这大妆服几十年前做的,如今就恰巧王妃穿着正合身?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呢!”   一旁来帮忙的太太,媳妇们你一言,我一语,笑呵呵地恭维着未来的王妃。   她们大多都是王府属官的的家眷,从前王府没有女主人,她们也没有由头进王府见世面,而且王府后继乏力之事,也是她们全家都时常地为王爷担忧的,生怕哪天王爷没有了,这些属官的前程没了,全家跟着受苦……   如今总算王爷愿意娶妃了,让他们这些人家都如吃了一粒定心丸那般,里外都踏实了。   毕竟王爷保养的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和四十岁一样,再生个小世子,恐怕也一点儿不难……   王府前院方向飘过来阵阵鼓乐丝竹之声,耳听得那乐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就有几个婆子笑嘻嘻的跑过来,”来了!来了!”   云玄霜就好像一尊木偶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还在纳闷,什么来了?   话说王爷可是答应过她,既然不过是个名头,便一切从简来着……   不会是还要让她上花轿吧?   如果说第二世的时候,她还对古代的婚礼有一些好奇,这一世就司空见惯浑无事了。   然后她就看见,从院子的门口走进来一大帮人,晋安王一身正红妆花金丝缎做成的新郎长袍,身形挺拔俊秀,风姿飘洒,大步而来……   而那总是漂浮在胸口的胡子,似乎也剪短了一大半!      第89章 新婚      庆安宫正殿前此时己是宾客云集。   这些大半都是晋安王府的属官及家眷,还有太和城内消息灵通的世族大户恭贺的代表。   当然了,其实还有得了信就拼命往这边赶的,不过,晋安王这大婚消息来得劲爆又突然,离得稍微远一些的就赶不及了。   不过即使是有上百号人,对于皇室婚礼来说,也还是简陋仓促了。   只是婚礼的两个主角,都不在意这些。   丹阶玉墀,高高在上。   晋安王携手王妃,按品盛装,缓步而出。   众目所及之处,以黑马之姿一跃而成为大陈朝最为尊贵的王妃的女子,华服盛装,姿容端丽,虽是头一回出席这般重大场合,却是动作沉稳优雅,神态俨然清贵,仿佛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平民之女,而是出身世家名门教养良好的贵女小姐。   两位贵人并肩而立,新鲜出炉的晋安王妃身形高挑,也不过只比王爷低了半头。   假如忽略晋安王的年纪,从外形上看,这两个人倒是真是十分登对。”参见王爷王妃,恭贺王爷王妃新婚之喜……”   众人由着内侍带领,雁行有序,动作整齐地向王爷王妃恭贺新婚,也算是晋安王妃头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   至于说没有迎娶拜堂那些仪式什么的,众人虽然有些惊讶,却也都见怪不怪了。   这些年晋安王一直是霸气威武,随心所欲,反正他辈□□份都高得无人能管得了,身为凡人们只要膜拜接受就可以了。   云玄霜感觉自己像是粉墨登场的演员,正在演的角色是晋安王妃,好似灵魂有一部分被抽离了现场,躲在角落里看着这场大戏。   只有在晋安王伸出手来,握住了自己的左手,那坚定的力道,温润如玉的手指触感,才令她心底有些许的震颤。   这只不过在演戏而已!   云玄霜暗暗的在心底里念着,也幸好她明白,自己只是在替晋安王效劳好为他排忧解难而已,所以在对上无数人审视猎奇的目光,又接受近百人的大礼参拜时,才能心中镇定无波,淡然自若。   鼓乐声渐渐远去,喧嚣不闻。   云玄霜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是身处寝殿之内。   这处大殿用幔帐和碧纱橱分隔成了明暗三间。   她正端坐在拔步床上,这拔步床的大小如一间屋子,一水的金丝楠木,做工极其精美,边边角角处都玉般光润,滑不留手,不过雕刻纹饰却不算多,看着就清凉舒服,她坐在床边,还能闻到淡淡的木料本身散发出的香气。   殿内红烛高烧,锦绣满眼,一派喜庆之色。   云玄霜并没有独坐很久,不多时便听见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一听便知道是晋安王陈羽芝来了。   果然,一只如玉的手掌撩开了锦绣幔帐,有淡淡的酒气袭来,闻之微醺。   云玄霜抬眼望过去,只觉得那人眼神格外明亮。   只看着这眼神,便会忘记了对方的身份长相和年纪,让云玄霜有一种被吸入那深邃眼眸魔境的冲动。   云玄霜赶紧站了起来,挥去自己那些胡乱心思,尽量落落大方。”王爷……”   虽然今天夜里,为避耳目,她和晋安王必得同处一殿。   但既然是挂名,想来晋安王一定有所安排。   云玄霜也就不会担心对方会假戏真做什么的。   毕竟如果晋安王真的忍不住的话,身边早就美人成群了。而且这回京城送来的五个女子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晋安王却以王妃已立,而他年事已高,需要惜福养生为宜,连那些女子愿意为侍妾都推了出去……   晋安王手里抓着幔帐末放,身子微斜倚着橱门,眼晴微微眯起,唇角微扬,声音罕见的带了一丝笑意,问道,“晚膳可曾用过?”   假如不是明知道这婚礼不过是给别人看的,她定会误以为真,在酒宴上回来的男子,很是温柔的在关切着新婚妻子呢……   云玄霜刻意坦然一笑,点头道,”已经是用过了。”   自从那日,她修炼了三天三夜最后饿昏过去,她就注意按时饮食,没再亏待过自己这副小身板,毕竟打好了基础,万一能修炼到筑基金丹什么的,可是要用好几百年呢!   “不知王爷这两日做何安排?”   云玄霜尽量问的大大方方的,原先那莫名多出来的一点暧昧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晋安王咳了一声,瞬间丢了幔帐,身形站的笔直,负手道,”玄霜随我来……”   说着便大步当先,往大殿另外一头去了。   大殿另外一端摆着书架和博古架,靠窗户放着几张罗汉榻,显然是小歇看书时用的。   晋安王指着博古架道,”玄霜,试试可能推动?”   云玄霜一听就知道这是有机关了,抬手往晋安王指的方向一推,果然就觉得那看上去极为笨重的博古架居然动了一动,再加把力,博古架就被推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很好的小门。   哦,原来在晋安王的寝宫里也有暗道啊……   她跟着晋安王走进去,见这暗道倒是修得通风宽敞,几乎可以容得两个人并肩而行。   当然了,此处无人,也就不需要假扮夫妻,云玄霜就恭敬地落后两步跟在后面,地道斜斜向下,往下大约两层楼之后,又向一侧折了过去。   看到熟悉的地宫入口,云玄霜心里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如此安排的呀,那么这两天假扮王妃不得不留在寝宫的时间也不会浪费了……   晋安王把云玄霜送到地宫入口,便折身而返。   云玄霜坐到聚灵阵法的中心时,心里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管从哪一方面说,晋安王都是一位诚信守诺的君子啊!   就是不知道,上一世那个晋安王妃跟晋安王又是如何相处的?   想到这里云玄霜就忽然有一种微妙的忌妒感,好似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平白被人抢了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日耽误了一整天没有修炼,云玄霜这回吸收灵气的速度要比平时快了两成,尤其是到了后半夜,那温润清凉的五色灵气仿佛春雨一般,浇灌着云玄霜的全身灵脉,那种灵气充裕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泡在温水之中,有形和无形的痛苦和烦恼尽皆消失无踪,舒适轻松得让她闭上了双眼……”小霜霜……”   半梦半醒之间,周身忽然传来温暖的气息。   似有暖人迷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呓语,似春风,吹开了一池涟漪……   放眼看过去,如雾里看花,只见声影。   她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是哪个鲁男子?居然敢在这种地方,胡言乱语,行止唐突,难道就不怕……   迷蒙的神智,恍惚的环境,让她居然想不起来,自己身处何处?又是什么身份?”我是你最爱的……难道你忘记了吗?”   云玄霜迷糊中摇头,”不对,不对,全是胡说八道,我才没有最爱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是自己……对,爱自己!”   那些说爱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相爱的时候死去活来,可真的成婚了又如何?还不是离婚大战互相撕逼?   骑白马的不是王子,他英俊多金,放下身段百般追求,最后成功的带灰姑娘回家,转手就把她卖给了吸血蝙蝠……”那,就让你变成我最爱的,可好?”   那声音醇厚中带着微微沙哑,好似凝结着一段阳光的甜酒,未饮已醉人,何其忍心说拒绝?   她歪起脑袋,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嗯,这个可以有……”   耳畔响起一串欢快的笑声,笑得她整个人都似酥了,甜了,变成了一块可口美味的糕点,引来那人伸出长指如玉,捧着她的脸颊,便是慢慢压了下去……   云玄霜蓦地大睁开双眼。   只见殿内景色依旧,聚灵阵内灵光离合,中心只孤独地坐了她一个人。   呼,原来都不过是梦境而已!   云玄霜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碰触到脸颊时,只觉得热乎乎的……   走出了聚灵阵,心里暗自奇怪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是因为,自己外表是萝莉内心是熟女,久旷之下这才做了一个旖旎之梦?   还是说,因为白日那场假婚礼,所以才让她内心有所触动?   然后梦里的那个声音,怎么有些像……   这真是,云玄霜决定等自己真的筑了基,就去寻个双修的伴侣,不求什么天长地久,你侬我侬,只要能相敬如宾,好合好散就好……   呃,想到这里云玄霜不由得一愣。   那自己和晋安王,岂非就是如此?只是没有那啥罢了……   云玄霜想到这里,就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这可真是,越想越离谱了!再这样下去着火入魔也说不定,还是赶紧修身养性纯洁心志要紧!   云玄霜回到寝殿,才换过了件衣服,梳洗完毕,就见晋安王自外走进来,己是换了石青长袍,虽不如昨日的大红喜服看着华丽夺目,却格外的雅致洒落。   新鲜出炉的王妃与王爷在小花厅内共进早餐。   云玄霜因为那个荒诞的梦,心里觉得不自在,便化尴尬为食量,几乎是埋头苦吃。   晋安王却只饮了一盏茶,用了几个鲜果,面上神情倒是不错。   早膳未罢,大总管陈义便来求见。      第90章 贵女      陈义求见是来回事。   却是那五位贵女之事,先前五位贵女得了皇上旨意远嫁到太和城来,虽晋安王年事已高,太和城离京城又远,若是顶级世家的娇宠嫡女那自然是不乐意嫁的,不过这几个么,虽都是顶了高门贵女的名头,但在各自的家族里不是出身偏支,就是婚事上曾有阻碍的,留在京城也未必就嫁得多好,是以有机会当超等亲王妃,还是很乐意的。   在路上时这五人就开启了宅斗预演模式,各种暗斗明争合纵连横那都是小试了牛刀,哪知道来了太和城,王妃之位却被一个平民乡下女给抢去了,心里各自不服,恨不得冲到庆安宫找王爷当面理论的(只可惜出不了院门),后来由朱家小姐带头,拓宽了思路,想着先留下来,日后还有大有可争之地。   谁知,连这以退为进的招都行不通,昨日各位贵女被关在院内,听得外头各种热闹,瞬间五人化敌为友,齐齐声讨那低贱的平民女狐媚惑人,占去了不属于她的位置……   昨夜王爷新婚之喜,众贵女却大多失眠,待到清晨便收到了刘公公的通知,王爷新婚,无暇接待远客……刘公公怎么把这些女子带来的,便怎么带走,也好早早回去,为贵女们另寻下家,莫耽误了花期不是?   得知今日便要启程,除了一位武小姐,另外四位就闹起来了。   若只是哭哭啼啼什么的倒也罢了,娇小姐嘛,往轿子里一塞,上了路也就好了……   谁知道这其中倒真是还有一个大胆不要命的,拿着簪子就要自尽,还说什么既已是入了王府就没打算再出去,若是硬要赶她走,那就抬着她的尸首出去!   那三个也不愿走的纷纷有样学样,开始花样自尽表演大赛。   这几个贵女虽然都不是家族里得宠得势的,但毕竟都是有身份的,若是齐齐死在这里,刘公公哪里顶得住?   那位刘公公登时麻了爪,赶紧向总管陈义求助。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陈义也相当为难,就来讨晋安王的示下。   晋安王听了微微一笑,起身道,“玄霜随本王看看去。”   云玄霜不由得一愣,这还有自己的事儿呢?   随即想起,这几天正是自己这个王妃要露面的时候,便跟在晋安王身后,面上挂了和晋安王一样的淡定笑容。   二人到了客院,果然院子里鸡飞狗跳很是热闹。   两位女子手拉手坐在地上,掩面大哭,任凭两边的侍女怎么劝都不起。   还有女子披头散发抱着路边大树,不停的要把头往上撞,几个人都快按不住了……   要说最激烈的,还数站在台阶上的高挑红衣女子,手里紧紧握着一只尖头长簪比着自己喉咙,那簪尖已是刺进去了少许,一道鲜红的血线顺着雪白的脖子流了下来,漫入高领红色纱衣之内。   在她身周围了几个丫鬟婆子,都是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劝说,却是不敢上前一步,生怕刺激到她出手更重。   还有位翠衫女子却是好整以暇的站在廊下,一手扶着廊柱,望着院中主人的动静,一脸看戏不怕台高,恨不得端盘瓜子来磕的模样……   云玄霜立时便明白,这看戏的是武小姐,而拿簪子要自尽的便是那位朱小姐了。   这位朱小姐倒是豁得出去动真格了,这般牺牲想要留下,却不知道她背后的人是如何给她施加压力的呢……   至于那三位,不过是闹一闹跟风而已,倒是不足为虑。”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闹了!王爷来了,你们有话就赶紧说!”   在院中劝这个也不听,劝那个也不灵,正忙得团团转的刘公公一眼瞧见了晋安王,顿时如蒙大赦,长长松了一口气,直起了腰身,冲着那四个闹得正欢的女子大吼一声。   院中的热闹瞬间就静了下来。   众人都瞧着晋安王会作何处理,那坐在地上的两位贵女都马上摆出了自认为最美好的姿势,柔情似水,委屈期盼的望着晋安王。   至于跟在晋安王身边的云玄霜,众贵女对她的态度却是不一。   站在廊下的武家小姐拿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手上的团扇抬起,遮住了鄙夷的笑容……   啍,穿上凤袍也还是野鸡!   这般的长相,着实……武小姐眼皮儿微抬,上下打量挑了半天,也没挑出大毛病来,便发狠地心想,到底还是这般小家子气,王爷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肯定是怕王爷开口留下这些人,啍,要是个贤惠的,就该主动替王爷多纳几个才是!   当然了,正妃之位没了,武小姐也就不打算再呆下去,她跟那四个可不一样,亲爹虽然没了,但还有得力的外家呢,回去以后再找个不错的亲事一点也不难。   和武家小姐一样对云玄霜鄙视的还有那位以头撞树的小姐。   不过也有识时务的,那坐在地上的一位小姐便一骨碌爬起冲着云玄霜的方向磕头,”妾身见过王妃,还请王妃开恩,留下妾身……妾身一定,做牛做马服侍好王爷王妃……”   云玄霜赶紧微侧了身子避开。   呃,这,这得亏只是演戏,不然要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王妃在这里,新婚第二天就看到有这么多的女人哭着闹着要跟她抢老公,非得气得吐老血呀!   云玄霜还没答话,就见那个手里拿着簪子的红衣女子大声冲着晋安王道,”王爷,妾身抛家舍族,不远千里来到王府,亲朋故旧只知妾身是来侍奉王爷,如今让妾身回去,又如何有颜面再见亲朋故人?”   晋安王一双清冷冷的目光在红衣女子面向上一绕,竟然觉得有几分眼熟,不觉心中微微一怔。   便提声问道,“那你待如何?”   哽?似乎有门!   院中各路人马纷纷竖起了耳朵,听着晋安王和朱家小姐的对话。   莫非晋安王看到朱家小姐这般性烈如火,反而起了兴趣?   “妾身,妾身只求能留在王府,为奴为婢都心甘情愿!”   这句话说的如此咬钉截铁,让另外四个贵女听了倒有几分佩服。   这人真是脸皮奇厚无比,这般自甘下贱的话也能说的这般诚心实意?   除了武小姐,另外三人虽然也想留下来,但底线至少也该是个侍妾吧,真要为奴为婢的话,那她们还是宁愿回京城另嫁了。   晋安王回头看了看云玄霜,微笑问道,“王妃意下如何?”   众人都不由得在心里想,果然是老夫疼少妻,这收个美貌丫鬟的事儿,还要问王妃吗?这摆明了是在给新任王妃做脸呢!   云玄霜只觉得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都盯上了自己,面上笑得一派贤良大方,微微欠身道,”王爷喜欢,妾身岂有不应之理?”   刚才她可是眼尖的发现,晋安王在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神情有一丝变化的……   晋安王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似乎对王妃这般贤良大方,感到十分满意,又转头看向朱小姐。   “既然王妃不反对,那这位小姐就留下来在王府里做丫鬟吧,你初来乍到,不知王府的规矩,便先做一个三等,日后若是做事得力,再升不迟!”   这话一出,固然朱小姐心中滋味复杂,就是那另外三个想要跟风留下来的,瞬间就打了退堂鼓。   这不是瞎胡闹嘛,堂堂贵女在王府里当三等丫鬟,哪里能丢得起这个人呢!   搞定了为首的,晋安王又看向其他人,语气有些微冷。   “还有谁想要留下来的?”   其余三位贵女瞬间就变得老实多了,坐在地上哭的人都爬了起来,非要撞树的也离开了树……乖巧文静得好像方才大闹的不是她们一样。   麻烦解决了,刘公公擦着一头的汗,指挥着下人侍卫,将四位小姐打包送上了马车,一路从侧门出了晋安王府。   以刘公公的身份,自然是得不着让王爷亲自礼送的,陈义将刘公公一行送出王府,又送出了太和城,眼见得车队看不见人影了,这才折返回王府。   这头刘公公才出了王府,晋安王就听到朱小姐要单独求见自己的消息。   朱荟娘虽然在王府里已经住了几天,可这还是头一次进得了庆安宫。   被人领进了小花厅,朱荟娘恭恭敬敬的上前行下大礼,这才抬眼一瞧。   上手的座位上坐着两个人,左边的是晋安王,右边的却是王妃,便不由得微微一愣,说好的单独接见呢?   云玄霜其实也无奈,是晋安王非要让她来的好吗?   晋安王端坐在旁边,手指轻点着扶手,心中暗道,别以为本王没有看到方才这小丫头流露出来的眼神,分明在看着笑话,一副“我就知道你多半是遇见真爱了的”的模样!”你说有要事求见本王,现在刘公公一行人已经走的远了,你有话便说。”   晋安王的声音虽然还是冷然,但是能看出来他的态度比对陌生人略好了些……   坐在一边当壁花的云玄霜便开始脑补。   难不成这位的长相,有什么玄机?   王爷的初恋,大明湖畔的雨荷?   云玄霜还没脑补完,就见朱荟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激动地叫道,”王爷明鉴,妾身,妾身并不姓朱,其实是赵文广之女!”      第91章 旧事      赵文广?   云玄霜听着就是一愣,这是个两也都没听说过的名字,显然是男子名字,便朝晋安王望过去。   晋安王却是对这个名字很是熟悉,这赵文广,可是当年曾经随他一起西征过的,虽然那时,这赵家小子才不过十六七岁,可打仗却很是勇猛,脑筋又活,所以晋安王过了这么多年,一提起这个名字,脑海中,便浮现了一个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挺瘦少年的形象。   再一细看地上跪着的朱荟娘,果然,虽然不能说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但也有七八分眉眼相似,难怪方才一照面,看到这女子手拿簪子抵在喉咙那大胆的烈性,就有些似曾相识,原来却是赵文广之女。   晋安王虚抬一手,“既是文广之女,便先起来说话。”   赵文广当年随晋安王西征时,只不过是护卫营一名小兵,后来出征两年,这小子又有运气,又有机灵劲儿,胆大心细,很是立过几回功劳,晋安王就顺手给提拔了几级,做了游击将军。   因赵文广本是京城没落贵族赵氏之后,瞒着家人投军的,虽是得了战功又受晋安王赏识,却还是因为家庭之故调仼回了京城兵部,不过这年轻小将倒是极能干,后来又立了几回功,升做了参将。   后来晋安王整治属地已毕,还曾收到信说赵文广已是跟一位名门淑女订了亲,不日便要迎娶,他还让人送了贺礼去来着,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皇帝陈恒因为一己之私,命虎卫军二度西征,点了刘妃之兄刘盈为主将,曾经西征过的赵文广为副将,领着八万大军西出云山关……   结果一年多后,只有刘盈带着几名亲卫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大陈朝,其余人马,竟是全军覆没!   那时,正赶上晋安王闭关修炼,等出关时得知消息时,西征大军,已经全军覆没半年多了……   虽然虎卫军并非晋安王的嫡系部下,但毕竟是大陈朝的精锐之师之一,就这样全部被败完,晋安王想起此事也是痛心疾首,上书要求追究刘盈昏庸无能贻误大军的责任。   刘盈虽然本事平庸,却因为有得力的姐姐做宫妃,还生下了大皇子,因此时常以国舅自居,这回遭遇惨败,哪里肯老老实实的背下这个天大的罪过,因数万大军只回来了几个人,他就百般抵赖,将责任全推给了副将以及其他的将领,把他自己倒说成一朵无辜的白莲花,九死一生还不忘回归故国,一片忠君思乡的感人情怀啊……   晋安王又如何肯让他这般轻松的逃过罪责,自然是带着几个朝臣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要严惩这断送数万大城将士性命的罪魁祸首……   然而皇帝陈恒的昏君属性那时便已有了征兆,明里暗里的维护着自己的小舅子,各种替他洗白开脱,最后将责任分摊给刘盈和赵文广,赵文广已死,不能替自己说话,真是平白地担了个无能武将的名头。   刘盈却只得到个不疼不痒的流放一干里的惩罚。   还没过几年便赶上大赦天下,又生龙活虎地回到京城,虽没有明目张胆的再做官,却是开始通过妹子的门路,弄到了盐引和茶引,做起了富得流油的买卖……   刘盈也因此得了一个很有内涵的名号,叫光杆将军刘百万……   晋安王一直觉得那能征善战,聪明机灵的少年是被刘盈这昏庸愚蠢的主官给拖累了,因为此事晋安王对自己这个侄儿开始失望,从此之后就一直住在太和城,绝迹于京城。   此时觉得这个女子有可能是赵文广的后代,态度上变和缓了几分,又问道,“本王记得,文广当年定了亲却还没来得及迎娶,你的生母不知是何人?”   朱荟娘听到晋安王这般问,心里便涌上巨大的惊喜,忍不住热泪盈眶。   果然没有寻错人!   晋安王,王爷他,还记得父亲!   要知道临来之时,她可是心中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生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晋安王早就把自己父亲的名字给忘记了。   又担心自己父亲不过是个埋骨异乡的败军之将,又不是王爷的嫡系旧部,晋安王也许根本就不想理会父亲的事情呢,可一听这样的语气,她就觉得所求之事瞬间有了希望!”回王爷的话,我的生母米氏就是当年跟父亲定亲的,父亲战死,母亲却已身怀有孕,后来只好迫不得已,嫁到朱家去做继室,之后八月便生下了我……”   “母亲临终时将身世告诉了我,嘱我但有机会一定要去寻回父亲尸骨……”   虽然说父亲母亲未婚先孕有些窘迫,但好在殿内只有晋安王和王妃二人……   看到这两个人,面上都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朱荟娘心怀感激地松了口气。   云玄霜在一旁听到这里,这才忽然想起,上一世到了京城,也是听说过这段公案的。   西征大军全都阵亡,只逃回来主将,而主将回来之后所说的经过,又是处处可疑,没有半点可信……   再加上当初西征,名义上是讨伐苏合国为害西境,滋扰大陈客商,但出兵的理由究竟有些牵强,而且其实苏合国已经被攻下,大军是在回程之时,遭遇了打击,这才全军覆没的……   但经过七八年前晋安王初次西征,大陈朝的西边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势力,能一下子吃的下数万大军的……   所以有关这次惨败,虽然朝廷三缄其口,几十年来闭而不谈,但在民间,却是流传着各种猜测杂谈……   有说是回程大军沾染了无可救药的瘟疫,因此刘盈便丢下数万军中兄弟,独自带着亲信逃走……   还有说是刘盈通敌卖国,故意将大军带到了危险的死地,结果被早就已等候在那里的西夷残部给包围了……   甚至还有更为离奇的版本,说是那刘盈生性贪婪好色,一路之上只知寻欢作乐,搜刮美人财富,结果回程的时候误入了传说中的黑巫之城,被那邪恶的巫师将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石头!那刘盈也早就不是原先的刘盈,而是那黑巫城的邪恶巫师披了人皮假扮的……   后面这个版本无疑对光杆将军更是满满的恶意。   即使刘盈的亲外甥做了太子也没能阻止这些流言的流传。   不过对于那名被牵累的副将,却是很少有人提及。   云玄霜偷偷瞥见晋安王一只手暗暗地拈着另一只手的袖子,晋安王总是一副淡定自若的高冷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放在心上似的,可明显在听到朱荟娘自曝身份之后,就有几分激动起来……   云玄霜在心里叹了口气。   话说这位晋安王,虽然位高权重修为高深,却绝不是那不问世事,太上忘情的隐士风格……   救命恩人的后人要照顾,王府手下人的未来要考虑,宗族里的孤儿要教养……这个当年一起打过仗的袍泽要帮着寻找……   这般算起来,晋安王哪里是传说中冷酷无情,可止小儿夜啼的煞星王,分明是大陈朝好王爷嘛!   “你的父亲曾经在本王麾下做过亲兵,是个英勇善战的好男儿,你既然能请到本王求助,也算是不忘生父的孝女,除了让本王帮忙寻找你父亲的尸骨之外,你可还有其他的要求?”   晋安王虽然已经在心里相信此女的身份,但是经过了所谓的云素娥拿着假玉佩混进王府图谋不轨,晋安王便更为谨慎了些。”民女曾经拿出积蓄托人打听过,却是好多年也没有消息,这才想到了来求王爷,王爷肯念在父亲的面上,让人去寻回我父亲的尸骨,民女已是感激不尽,如何还敢有其他非分之想?只求王爷派人出发的时候带上民女……”   晋安王倒是替赵文广感到有几分欣慰,虽然小伙年轻轻的就去了,但好歹还留了一滴骨血,这个小女子倒有几分骨气。”西境地域广大,环境艰苦,要寻到人也不是一两天之事,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了那般艰苦?”   大陈朝幅员辽阔,西边儿边境线极为漫长,地貌复杂,什么高山大湖,平原峡谷,沙漠丛林的都有,更接壤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和部落,就算晋安王曾经西征过,而且身怀修为,都不敢说自己能在西境很容易查找到全军覆没的虎卫军,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了。   朱荟娘匍匐在地,给晋安王叩头。”民女生母因父亲意外身故,致使所嫁非人含恨而终,寻回父亲遗骨也是母亲临终的遗愿,且荟娘也会几下粗浅功夫,从小也是做过粗活来的,不怕受艰苦!”   晋安王略一沉吟,便应下了她。   朱荟娘得了王爷许诺,心中已是喜不自胜感激零涕,退下的时候不光给晋安王行了大礼,还冲着云玄霜拜了几拜,这才抹着眼泪去了……   云玄霜见朱荟娘去得远了,这才看向晋安王。”王爷难道就没有怀疑朱荟娘的话么?”   这个时代也没有可以检测dna的办法,虽然修仙者可以通过大洞明术预见未来,但毕竟不是高效快捷的办法。   晋安王微笑道,”那赵文广己逝近二十年,赵家又早已没落,连一个跟赵文广血缘近的都没有。若是有心人假扮的话,又如何能办得这般逼真?更何况少不了要让人在京城查一查这位小姐的生平过往,是否可疑?”   忽然云玄霜就有些突兀地问道,“那请问王爷,若是那位假冒的云素娥来的时候是拿着真信物,王爷可也会这般谨慎小心,让人去碧枫城查呢?”   如果是的话,她就能明白为什么上一世,虽然是信物被骗走了,却还有晋安王假扮大夫给自己治病的事了。      第92章 夫妻      晋安王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他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谦和了许多,并不似年轻时那般黑白分明,眼中不揉半点沙子,但是也绝非容得下人糊弄的。   云玄霜回想上一世自己遇到晋安王的几回,好似的确有些蛛丝马迹。   比如说,那位老大夫耐心格外的好,而且给她的药也是一服即灵,收费却很是低廉,还派了小药童来给她送药什么的。”王爷是如何想起要到碧枫城来寻故人之后的?”   云玄霜很是奇怪,如果说上一世是因为云素娥一家人找到了太和城的去所以晋安王派人到地方成来调查云家的事,那么这一世,晋安王又是如何想起来的呢?   晋安王咳了一声,目光飘忽,似乎在掩饰什么。”本王前些年,闭门修炼,不问世事,最近方才出关,偶然间想起当年,这才想着要看看故人之后是否安好?””那请问王爷,如果我没有修炼,只是小城平民女,王爷会如何安排我这个故人之后呢?”   晋安王略一思忖,说道,”大约是暗中关照一二,若是你愿意的话,也许会带你回王府,为你挑上一门不错的亲事吧?”   这些打算晋安王早就有想过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说起来,却有些莫名的不悦。   小丫头是在想些什么?总不会是真的想嫁人了吧!   云玄霜长长的哦了一声,心里恍然明白当初晋安王为何要假扮大夫给自己治病,却没表露出真正的身份了。   毕竟,一个小城平民女,突然一下知道了自己居然有那么大的一座靠山,难保不会多了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是以晋安王才暗中试探……   后来,顾骅表现的对云玄霜一见倾心,好像是遇见了真爱的模样。   顾骅是皇商顾家的大少爷兼掌舵人,虽然年纪大了几岁,可他还没有娶妻,以云玄霜那时的地位,能嫁给顾骅,那是妥妥的高嫁,无疑,在世人眼里,算是一门烧了高香的好亲事。   既然晋安王最终的目标也不过就是给云家女儿找个好亲事,而云家女儿自己有了月老牵的红线,那晋安王也没有必要阻拦不是?毕竟,就算是他来安排,也未必能安排得比顾家还好……   晋安王最后娶了那个假冒的云素娥,想必原因也和这一世娶云玄霜的原因差不多,只是那假云素娥,既然幕后之人不惜弄死数条性命也要实施这个计划,想必所图非小,就是不知道后来的发展如何?   晋安王有没有中他们的圈套?   还是说,以晋安王的修为,西贝云素娥的狐狸尾巴早晚会被揭穿?   虽然,云玄霜有些遗憾没能知道上一世那晋安王妃的结局究竟如何,但是上一世,对那个“糊涂老头子”的怨言已经完全没有了。   她会落得那样悲催的结局,是没有看清顾骅的真面目,识人不清,又过分轻信自己有穿越的金手指,没看出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透着蹊跷,还觉得这种多金大少看上我的戏码在穿越剧里很常见呢……   “玄霜这是怎么了?”   晋安王正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云玄霜的神色,就见那双秀眉轻舒了下,似想通了什么,可目光陷入了深思,如同秋水弥漫,又泪光晶莹起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难过之事?   云玄霜听到晋安王的呼唤声,这才感觉到脸颊两侧冷冷的,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是泪落两行。   云玄霜其实算是一个心性比较坚韧的女子,上辈子落魄成那样,她都没有在顾骅面前流过眼泪。   毕竟,眼泪这种软弱的东西,只有在在乎你的人面前流才有用。在仇敌面前,眼泪不过能增强他们的得意……   而如今却在晋安王面前失态了,云玄霜有些不好意思的半低下了头,就去摸袖子里的手帕。   偏偏今日巧得很,怎么摸都没有找到,她正准备起身告退时,面前已是多了一条雪白的帕子,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松香和皂荚的味道。   云玄霜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这帕子的来处,接过来捂在脸上,轻轻道了一声谢,却不由自主的带了鼻音。   然后,只觉得一条温暖有力的臂膀伸过来,将她拥进了怀中。   云玄霜眨了眨眼睛,晋安王这是……   飞快地擦了把脸,云玄霜赶紧从晋安王怀中挣了出来。   云玄霜有些赧然,”王爷莫怪,我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旧事……”   说起来,她来当这个晋安王妃,就相当于一个职业一样,可自己这样哭哭啼啼的,实在是太不专业了,还是得修炼啊……   云玄霜匆匆欠身告辞而去,晋安王能坐在座椅之上,一只手臂环抱,只觉得有些虚空,又觉得方才那小丫头鼻头红红的模样又可爱又可怜,竟是他从没有过的感受,想到云玄霜说她想起了从前的旧事,晋安王不由得摸摸下巴。   能让这小丫头感怀若此的,会是什么旧事呢?   太和城的晋安王府里,王爷和新任王妃正处于新婚时期,无论是王府上下人等,还是太和城的普通平民,都是欢呼雀跃,为这一对尊贵的夫妻祈福祝愿。   然而,在京城的顾府里,同样算是新人的小两口的婚事,就不那么受人祝福了。”母亲,请喝茶。”   一位身着盛装的红衣少妇,眉目清丽,动作落落大方地跪在堂前,手持托盘将一盏茶送到坐在高堂右侧的中年妇人面前。   那妇人皮肤白皙,微微发福的圆脸,眉眼细长,猛一瞧慈眉善目,但细细一打量,便可以看出来嘴角眉梢颇有好几道不善的纹路。   此时中年妇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红衣少妇,两只手叠在一起,稳稳的搭在膝头,哪有半点要去接茶的意思。   一开口便是长篇大论的开头,”……现在的年轻人,倒不是我们过去那会儿看重规矩,孝敬父母了,说起来,你和华儿的婚事是太仓促了些,这冷不丁的我儿子就领了你回来,说是已经在你家乡那边办过了亲事,哦,那是个什么地方来着?”   说着老妇人就转头去看她身后的大丫头,那丫头也是个俊俏伶俐的,脆生生地回答道,”回太太的话,是封阴县,离咱们洛京城有一百多里地呢……”   后面还有几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封阴县,是有名的穷县,年年遭灾,年年都有当地的老百姓逃荒出来,卖儿卖女,或是做了乞儿扒手,或是变成了跑江湖的戏子卖艺说书之流,反正一提起,这个地方来,但凡知道的就没有什么好话。   因此,大堂里或坐或站的人心中都不由得暗笑,有位小姑娘甚至直接笑出了声。   跪着的新媳妇,微低着头,目光就不由地闪了闪。   顾骅就站在旁边,大红色的喜服更衬得他人品俊俏多情。   他五日前在封阴县成的亲,昨日才回到了京城顾府,今天带着新妇来给父母请安。   他父亲是个面团人,虽然对顾骅突然娶了个低门小户的媳妇心中很是不满,但好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顾骅又有克妻的名声,看着这个媳妇,长相倒还不错,顾老爷也就勉强喝了媳妇茶。   可到了顾太太这里,那就没这么好过关了。   当然了,其实顾太太也没有真的铁了心,要不认这个儿媳妇。   她儿子都已经二十大几了,别人家跟他这么大的儿郎,早都已经孩子满地跑了,他可倒好,定一门亲事,就黄一门亲事!   拖到了现在,连媒婆都不爱上他们家来,说是正经女方家一听说是给他们家说明,都要拿完大扫帚打媒人出去,谁让跟他们家定亲的女儿家,都没有好下场,非死即残,要不就是遁入空门,顾家再有钱,也得有命嫁过去不是?   说给儿子先纳两个妾吧?虽然没有成亲,但先生几个孙子也不是不可以嘛,可这牛心左性的,总是犟着说,”未娶妻先生庶子这不合规矩,不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于是一直耽搁到现在,顾太太都已经愁死了,早就求神拜佛,祈求儿子能够早点开窍,也不求什么四角俱全的好姻缘了,只要是个长相端正家世清白的女子就行啊……   不过话虽这么说,等这一般条件的媳妇儿到了眼前,顾太太就不记得自己当初的期望值是有多低了,反而是越看这个石氏越不顺眼。   话说她给儿媳妇准备的见面礼是一本孝经……   就这一本孝经,她还准备让石氏跪满了一刻钟听训诫才要给呢!   耳听得自家亲娘说了至少有一炷香的时间,在一旁一直保持微笑的顾骅都有些不耐烦起来,却是口角含春,脸上带笑,伸出一只手来,将新媳妇扶起,那时候取了那杯茶,住顾太太怀里一放。   “娘请先喝口茶润润,余下的话等之后再说也不迟,这还有好多亲戚一未见哩!”   顾太太才终于送出了那本孝经,新娘子原本一直含羞带着微笑,此时那微笑也不由得僵了一下。   这个老不死的女人!      第93章 进宫   ”梅娘今日受委屈了……”   一番认亲如同打仗一般,新妇由一开始的含羞带怯,变成极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可那一双美眸,却是盛满了明晃晃的羞愤与不甘。   待终于回到自己的院中房内,顾骅自是瞧得分明,伸手将小娇妻搂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后背,温言软语,好生安慰。   石梅娘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便回身趴在相公的怀里,嘟囔着撒娇。”相公还说,婆婆慈爱,小姑懂事可人,堂嫂们也都是好相处的,相公骗人!”   就那老婆子寒着一张死人脸,看人都不用正眼,给媳妇的见面礼居然是一本破书,还故意折腾自己要多跪一会儿,这也叫慈爱?   还有那个小姑子,说话阴阳怪气儿,动不动就翻着白眼儿拿鼻孔看人,这叫懂事可人?   还有那些堂嫂,话里话外就在笑话自己是从乡下偏僻的犄角旮旯里出来的,还在那里互相吹捧,在自己面前显摆她们的嫁妆多……   要不是认亲第一天,她这个新媳妇不好闹的面上难看,只怕依她平时在娘家的脾气,早就当场发作了。   乡下小县城来的又如何?   她可是石家最小的女儿,爹娘疼爱,上头有四个哥哥护着,从小就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一句重话,虽然家里不像顾家这般富得流油,但好歹也是封阴县里数的着的人家,又不是离了他顾家就嫁不出去了!   犯得着这么欺负人吗?   石梅娘一边撒娇,一边在相公胸膛前捶打着小粉拳。   哎呀,这门亲事原本是极好的,相公英俊潇洒又有钱,还是个有本事的,对自己别提多温存体贴了,谁知道家里还有这样的婆婆和小姑!”骗了又如何?”   顾骅突然冒出了这一句话,惹得石梅娘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只见顾骅的双眼黑沉沉的好似泛着邪气,真有些心里惶恐,却听扑哧一笑,”我若是不骗小梅娘,又怎么能娶到这么美如天仙的小娇妻?”   这一下大喘气,令得石梅娘回嗔作喜,粉拳又擂了两下,娇笑道,”相公可只许骗我这一回,往后若是再哄我,那我可不依!”   幸好只是瞒了些家里人的性子,小姑迟早要嫁,婆婆迟早要老,这些都不是事儿,但要是相公在偷娶个二房或是弄个外室通房什么的,那她石梅娘可不是面人儿!   虽然比不过顾家有钱有势,可她那四个哥哥,却不是吃素的!   顾骅低沉的眼眸中微光一闪,脸上的笑容仍如春风一般,拥着怀里的小娇妻,甜言蜜语的话如同不要钱一般的飘撒而来。”……小梅娘莫怕,你若是喜欢,就多出院子走走,如果不喜欢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太太那边,相公我自会跟娘说,就免了你的请安伺候,如此可好?”   石梅娘听得心中甜蜜,含情脉脉的望着顾骅,“相公,你对我真好!””为夫工十多年才娶了这么一个小娇妻,不对你好对哪个好?这些日子才回来,还有些事要安顿,待过几日我便领你去京城各处游玩……”   石梅娘听得双眼放光,抱着顾骅的胳膊,简直舍不得放下。   当初,她非要嫁给从外乡来的顾大少,爹爹和几位哥哥都一个劲儿的反对,说这顾骅虽然是家境豪富,看上去对石梅娘也是倾心非常,可年纪毕竟大了好几岁,而且据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说,定过几门亲事都没有什么好结局,认识的时间又这般短促,说不定就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呢。   只有最晓得女儿心事的石太太是支持的。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大几岁算什么?大点才会疼人,定过亲又如何?那是前头的几个没有命!   该着把这么好的亲事,落在了自家女儿头上,不然以自家女儿这般的人才品貌,难道一辈子就要落在这个小小的封阴县不成?   最后到底还是石家男人们没有拗得过女人们,同意了这门婚事,但石家男人们毕竟还是留了个心眼,非要让顾骅和小妹在本地成婚,婚书落在县衙,请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证婚人还请了县令大人,又当场让顾骅出示了家中长辈同意婚事的书信。   这婚礼一办,自家小妹就是妥妥的顾家少奶奶,没有大错,谁也不能动摇她的位置,真要是在京城受了欺负,石家男人可不是吃素的。   因为有坚强的后盾在,即使是从小地方来的,进了顾家门,也为顾家的豪富而惊叹,石梅娘也觉得自己底气十足,因此,过了新婚那两天,不管是婆婆还是小姑堂嫂,又或是积年有面的老刁奴,石梅娘对上她们,就开始针锋相对,半点亏也不肯吃。   没过多久,京城里就流传开顾家新娶的大少奶奶是个举止粗鲁不通礼仪的悍妇……好多家世不太高的女子,都忍不住为顾家大少爷感到不平,虽然命差了一些,但好歹也是京城四少,却落了这么一个婆娘!   而且顾家大少爷还对那乡下婆娘那般温柔体贴,时不常的就能看到他带着那石氏出入酒楼银楼饭庄,又或乘画舫游在湖上,真是俪影双双,柔情蜜意……简直要闪瞎了别人的眼好么?   早知道嫁给顾大少爷也能平安无事,这般好的相公,又怎么会留给乡下婆子?   曾经因为畏惧顾大少爷克妻传闻的而拒了跟顾家议亲的小姐们,本来已经恨得绞坏了多少手帕子,没多久,便又听到一个人神共愤的消息!   宫里那位炙手可热的韦贵妃,因为一直都习惯用顾家胭脂香粉,听说了顾家大少爷娶了新妇的消息,半是好奇,半是恩典,下了懿旨,要传这位顾家大少奶奶进宫一见。   小轿忽悠忽悠的抬进了顾家大门,在二进的垂花门前停下,石梅娘扶着丫鬟下了轿,进了二门,就瞧见自家相公正站在影壁前翘首张望,可不是正在等着自己呢?   石梅娘那张娇艳的小脸顿时就笑成了一朵花。   也顾不得这些天,婆子们一再提点的礼仪规矩,拎着裙子就跑了过去。   顾骅看着朝自己奔过来的女子,杏眼桃腮,正是颜色最好的知,既有少妇的妩媚,也有少女的清纯,虽然比起在碧枫城……”相公!”   虽然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石梅娘却是一点儿也不避嫌,直接就拉住了相公的手,咯咯地笑着,迫不及待的发表着自己的感想和激动。”相公啊,先前没进宫的时候,心里吓的直慌,这手啊脚啊都不知道要往哪摆,又怕真是哪个的规矩做错了,惹来一顿打骂,谁知道这一路上,有了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跟着,去哪都是一路顺畅来着……””原来贵妃娘娘生的那般美,哎呀,可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三十大几的人了,人又和气,一点儿也不像传说里说的那样!我才跪下就让我起来了,贵妃娘娘宫里的点心那可真好吃,我特意跟娘娘讨得赏,给相公带回来吃!”   石梅娘叽叽呱呱地说着,一张抹了胭脂的小红嘴,如同饶舌的鹦哥儿一般,飞快的动个不停,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相公不自在的脸色。   离他们五六十步的地方,顾太太和顾小姐都有些面面相觑。   顾小姐跺了跺脚,拉着顾太太告状。”母亲,你看她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哪里配做我嫂子了?”   整个一个傻大姐!   顾太太脸皮微抽,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新媳妇儿,简直是没心没肺,脸皮还巨厚,跟她说拐弯抹角的话,她就当听不懂,反过来回的一句两句的,能把人噎死……   只是……   听到石梅娘又在那里夸贵妃娘娘,从贵妃的风采,到宫中的摆设景致,那真是不带喘气儿地夸个不停,顾太太脸上便不由得浮起一丝讽刺的笑。   真是个蠢妇!   还以为那韦氏是个什么好的!   这般蠢,还不知道将来又会如何呢!   “母亲~”   顾小姐拖长了声音,拉着顾太太的手左右摇晃,半是撒娇半是嫉妒地说,“凭什么她一个乡下女人都能进宫?母亲跟哥哥说说,下回有这种好事,也带上我嘛!”   顾太太瞪了顾小姐一眼,”你跟她争这个干什么?你以为是什么好事吗?”   一边看着儿子儿媳妇那般模样十分不爽,转头拉着女儿回了自己院子。   顾小姐仍是心有不甘,还要再闹。   顾太太索性屏退了下人,拉着女儿的手,低声道,“你这傻丫头,以后这般要进宫的话,再不敢说了。”   顾小姐嘟嘴追问,”这是为什么?进宫多有面子呀!”   看到乡下女人,不过进了一趟宫,就好像是去镀了一层仙气回来似的!   顾太太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那韦贵妃是什么人?”      第94章 辛秘   ”韦贵妃自然是尊贵的娘娘啊!”   顾小姐今年才十三岁,正是半懂不懂的娇娇女,听了这话就眨巴着眼睛,”贵妃娘娘,还特别喜欢咱家的胭脂香粉呢!”   这些年因为有贵妃娘娘的青睐,顾家的生意越发兴隆,虽然做的不过是女子美容养颜的小生意,可又轻巧又能积累人脉,别的皇商家里哪里能比得了?   顾太太看了看左右无人,伸指在女儿面上点了一下。”你这傻孩子,眼看着你也大了,也该知道些事儿,不能仍是这般傻乎乎的了……”   顾小姐双眼一亮,又瞧见自己母亲这般神神叨叨的模样,便抓起了顾太太的手,连声问道,”是什么事啊,母亲还不快说?”   顾太太轻咳一声,”韦贵妃娘家原本是开小酒楼的,那酒楼就在两条街外,现如今改成了小客栈的……”   顾小姐回想了一下,恍然,”哦,我知道,就是那家鸿运客栈嘛,那也没多大呀!”   原来那般尊贵的娘娘,也没有多好的家世啊!   看到自家女儿脸上那份鄙夷,顾太太就忍不住叹气。”原本她娘家不过是个做小买卖的,他爹和他哥哥又没啥本事,酒楼就经营得马马虎虎,后来还是韦氏想了个主意,自己抛头露面,当垆卖酒,韦家小酒楼这才红火起来……”   顾小姐呀了一声,失声道,”这岂不是抛头露面,跟那些不正经的女人一个样?”   似她这般锦衣玉食教养长大的小姐,年纪又小,根本没法理解市井女子的生存之道……   顾太太上手在顾小姐胳膊上虚拧了一把,”莫要大呼小叫,先听娘说完!””那韦氏模样生得标致,性子也有些,咳,总之,吸引了好些年轻儿郎,有穷有富,见天的都到酒楼里头点卯,说是韦家酒楼里好酒好菜,其实都是为了韦氏,那时候,坊间里的人就都传说,韦家怕要把女儿卖去富贵人家做妾……””那时,看中韦氏的年轻公子没有十几,也有七八!你可还记得从前的史家,他家的大公子还常常到咱们家来做客,你大哥比他小着几岁,最喜欢跟着他在外头到处跑……”   见女儿点了点头,顾太太又继续道,”那史家是做盐商生意起家,家底儿比起咱们家来,只有更厚的,史家老大长相好,个头也高,打扮起来真是翩翩公子,听说那时就跟韦氏打得火热……”   顾小姐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老大。   就算她年纪小也知道,这可是要命的丑闻。”史家老大那会儿就和鬼迷了心窍一样,非闹着要娶韦氏,把史家太太气得犯了两回心口疼,史家老爷把史家老大关起来不准出门,就这都没管了史家老大……还是跟那韦氏暗中来往……”   顾太太手抚胸口,说着话心也不由自主跳的快了,这些年这些话也不敢跟别人说,可有时想起来她自己都心惊肉跳。”后来史家就干脆给史家老大定了亲,可谁知道,史家老大居然卷了他的梯已跑了,没过三天,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城外乱葬岗。史家怀疑跟韦氏有关,就要去找韦家算帐,谁知道冷不丁的,那韦氏居然进了宫!后来没过几年,史家就被牵连进一件杀头案里抄了家,男丁都送了命,女人们也流放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顾小姐还是头一回听说这般可怕的内容,小脸不由微微发白,”那,那史家老大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跟……有关?那我哥,我哥可是也是认得贵妃么?”   说到后头,越发害怕,几乎是紧紧的抱住了自家老娘的胳膊,”那咱们家,咱们家……”   顾太太拿手拍着女儿的背,哄道,”傻丫头,莫怕,你大哥认得贵妃的时候,才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子,只知道跟在史家老大屁股后面跑,他懂个什么?”   话虽如此,顾太太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慌,嘴里发苦。   当年儿子跟着史家老大天天往那韦家酒楼去,回来还偷偷的在书房里画美人像,真的只是少年无知跟着起哄?   当年曾经围绕着韦贵妃的那些少年们,顾太太私下命人打听过,没有一家有好下场,不是在京城混不下去搬去了外地,就是像史家一样家破人亡了,只有顾家,顾家不但没有倒霉,反而在外人看来,还得了贵人的提携,更加兴旺发达了。   再加上后来,听说韦氏越升越高,独得皇宠,越发骄横跋扈,把皇后都给挤兑走了,顾太太这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后来自家儿子连定几门亲事都没成,顾太太心里就隐隐的怀疑,觉得跟韦氏有关,只是却也想不通,韦氏为何要如此?   究竟是恨顾骅还是不恨?   在顾太太的心里,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如今这个儿媳妇虽然她一点儿都没看上,但好歹是正经的娶进了门,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破了他家儿子的克妻之命,顾太太是在心里松了一口大气的。   然而贵妃对石氏青眼有加,顾太太不像顾家其他人那般只知道傻乐,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不过一来她不可能不让儿媳进宫,二来贵妃关注儿媳,总比关注儿子强……   因为从皇宫见了大世面回来,激动兴奋的石梅娘还在拉着顾骅喋喋不休,顾骅脸上的微笑都快绷不住了,恰好听见下人来禀告外院有事,便赶紧以此为借口脱了身出来,到了外院,这才知道是有人送了名贴过来,邀他明日月华居酒楼一聚,虽然没有落款,但是跟信一起送来的,还有几样东西,却是顾骅随身护卫身上带的。   这几个护卫,却又都是当日在碧枫城外,暗中跟着云长峰一家人的那几个,只是却在半途中却被那些人识破,几乎一网打尽,只放了一个人回来……   顾骅也曾经派人打探过,却是完全没有头绪,过了些日子见没有下文,便以为此事揭过,那几个被捉去的护卫便只当是送了命,给各人家里都送去了抚恤银两,却没想到,回到了京城,就在这里等着他呢!   顾骅阴沉着脸,将那张名帖揉成了一团……”走离位,上三下四!””哇哇!””退坎位,射中路!””噢~”   不算大的石室之内,晋安王半浮在空中,一边发出各种指令,一边向下观察着战况。   随着各种指令的发出,石室内就回响着各种调门的哇哇叫声……   这个时段,正是这两天每日必现的一幕。   晋安王妃大战小怪兽!   云玄霜拧转身子,向一侧避让开小怪兽的口水攻击之后,扬手一挥,一蓬细针便如同落花下雨一般,在空中开启了大朵金光闪闪的烟花,却在瞬间忽然有了意识一般,针头朝着一个方向齐齐射去!   刚刚吐完口水的小怪兽,身子还跳在半空,来不及避开,就被扎了个正着,发出嗷的一声惨叫,就跌落在地,肥尾巴弹了两下,就变成了一条再不动弹的死鱼……   眼看着战斗告一段落,云玄霜这才停了下来,一边喘气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又担心地看着小怪兽。”这,不会真死了吧!”   每日和小怪兽这般的实战,其实是晋安王出的主意。   因为有了聚灵阵的加持,云玄霜修炼速度突飞猛进,很快就过了练气四层,开始向五层的修炼。   越往高层难度越大,虽然引灵的速度不慢,但云玄霜似乎已经到了一个瓶颈,短时间内已经无法突破。   晋安王看出了云玄霜的苦恼,便指点她要想突破,除了灵气要修炼不辍之外,修行者的阅历心性领悟也是必不可少。   所以传说中的仙人,一般都不会长期在一个地方,而是要四处游历,开阔眼界和增长阅历经验……   云玄霜的修为,显然不足以支撑她能平安地游走四方。   因此,花时间锻炼一下攻击法术,既可以增加战斗经验,也有利于在危险之间激发潜在的能力,若是来个顿悟,直接能升级也是有可能的。   这种说法云玄霜倒也明白,不过晋安王让她跟小怪兽对练,她一开始就有点儿心里发毛。   虽然比上回提高了一个阶次,可是上回她都是被小怪兽秒杀的……   而且小怪兽被关在石室里,她再送上门去找虐……   晋安王却送了云玄霜一件法袍,白色的袍子看着虽不起眼,却是灵丝织就,可以抵御毒性,又能隔绝内外,小怪兽的毒液喷在上面,虽然看上去青绿一片,却腐蚀不到衣物下的肌肤,而且放在清水里一飘洗,就又洁净如新……   虽然穿的这件法袍跟小怪兽pk,很有仗着金手指欺负小怪兽的嫌疑,但云玄霜的武器金针也做了改变,针头都磨钝,打在身上,会有血点,却不会钻进肉里……   最开始正被关的无聊的小怪兽看见云玄霜,那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要不是这个女人,它还在那幽境里过着日出而息日落而作的自在小日子呢,现在却被关在这个屋子里哪里也不能去,尊者咱不敢惹,这个女人却必须得使劲喷……   头一次pk,云玄霜被喷满了一身的惨绿,仿佛苗条版绿巨人……   第二次就势均力敌,小怪兽被扎了半身小包嗷嗷叫,云玄霜则被喷了半身绿,好似一颗小青菜。   而今日,小怪兽直接装死认输,云玄霜的袍子角上,只沾染了两坨绿色,进步的速度那是飞一样的!   果然每一个奥特曼的成长,背后都有一只默默挨打的小怪兽……      第95章 灵宠      小怪兽横尸地面,云玄霜虽然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不自觉地上前过去查看。   小怪兽察觉有人走近,忽睁开一只琉璃球般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死对头,本能的就要把剩余的半口口水对着死对头的脸吐出去,忽然觉得全身一凉,眼角的余光机警地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尊者,正闲适凉凉的望着自己……   小怪兽吓得咕地一声,把那半口毒水咽了回去,十分无害地冲着两人眨了眨眼,声音极其娇嫩的啊了一声,仿佛是那三月的婴儿撒娇一般。   这只小怪兽是在卖萌吗?   云玄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大人欺负小孩似的。   晋安王好像知道云玄霜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负手站在那里,淡定无比的道,”三阶灵兽的金鲵,相当于炼气九层,这只看着虽然不大,也有一百多岁了……”   这头蠢物的岁数,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大,还好意思在这里卖萌?   晋安王话音未落,小怪兽己是垂头丧气的趴了回去。   其实,这只小怪兽虽然和晋安王说的那样已经一百多岁了,但在金鲵来说,也不过是少年期而已,虽然已是三阶灵兽,算是开启了灵智,但也不过就是跟人类的两三岁差不多。   是以小怪兽对于人类的语言还是懵懵懂懂,只能通过敏锐的动物直觉,和对方的语气判断出来对自己是否有利。”一百多岁?”   云玄霜小小的惊讶了一把,这只小怪兽的个头才跟大型狗一般,这还是长了一百多年的,要是放在现代,那绝对是国宝级的保护动物啊!”王爷,要不还我是换个方式修炼吧?”   看着小怪兽趴在地上装死的可怜样,云玄霜只觉得于心不忍,先前曾经被小怪兽攻击差点送命的事,却是没怎么记仇。   毕竟这只小怪兽只是住在自己的地盘里,而云玄霜却是个闯入者,会受攻击也是自然的,要是当时,王爷顺手把小怪兽给灭了倒也罢了,偏偏带了回来,还让云玄霜天天来刷小怪兽,这就有点凶残了嘛……   小怪兽似乎能听明白云玄霜的语意,登时抬起了那颗大头,充满希望的望着晋安王。   就是,就是,快放了咱回窝里去吧!   晋安王微微一笑,“玄霜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带这只蠢物回来?”   云玄霜迟疑地答道,”王爷,莫不是,为了要养几只灵兽做灵宠?”   在修仙典籍上,倒是有一部分是关于饲养灵宠的,只不过在大陈朝灵兽的存在只是传说,即使是云玄霜这样的修炼者,见到过的有灵气的动物也不过是尘蜉和金鲵而已。   所以养灵兽做灵宠这种事就很是遥远了。   晋安王已经筑基,而这只小怪兽却不过是三阶,对他来说用处不算太大,当然了,如果是想养着玩儿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在晋安王府这个大的吓人的花园里,云玄霜还是见到过几种灵花灵草,想来也是晋安王特意搜集而来的。   小怪兽一听到灵宠两个字,两只小耳朵顿时就竖了起来,眼睛锃亮。   尊者那么厉害,给他当小弟好像也不坏哦~   晋安王摇了摇头,目光意味深长的在小怪兽身上扫过。”这金鲵,虽然唾液中有沥水之毒,可全身的皮血肉骨,全都是世间难得良药,皮上的粘液可以用来炼制驻颜丹,血可以做成延寿丹,肉和骨却是化生丹的原料……”   驻颜丹和延寿丹,听名字就可以知道作用,这两样都是高阶丹药,至少要到了筑基期才有可能炼制,所以云玄霜就没去浪费时间看制法,猛的一下知道原来这看着丑丑的小怪兽居然还有这般大的用处,真是小吃了一惊。”啊?居然这么有用?那化生丹又是做什么的?”   “化生丹,垂死之人服食之后可以起死回生。”   晋安王解释的声音一派淡淡然,仿佛他说的不是世间人为之疯狂的神奇灵药,而是大街上哄孩子用的寻常糖丸一般……   小怪兽忽然觉得身边这个女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变得可怕了起来。   依从直觉行事的小怪兽再也顾不上装死,四肢并用,飞一般的倒腾,如电射一般就冲进了石室角落那个小水池。   扑通一声,水花四起,小怪兽的身子好像石头般沉到了水底,而且两只爪子抱着头尽量缩成了一小团……   乃们这些坏人,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云玄霜一愣之下,又被这小怪兽如鸵鸟般的举动给逗得直乐。”这只蠢物,即使升到高阶也没有太多的本事,本王自不会养这般没用的灵宠,它也就是一身的皮肉还有些用处,本来还想留着它,给你修炼用,若是你用不着,那本王正好可以开炉炼丹……”   小怪兽虽然装作自己不存在,可是那水池表面的水波,剧烈的荡漾着,就好似小怪兽在瑟瑟的发抖……   云玄霜瞧着好笑,想要开口求情,就听晋安王又道,”当然了,虽然本王瞧不上这只没用的蠢物,但若是玄霜你能看得上的话,那本王就暂且饶过他,另外再找灵药倒也不是不可……”   云玄霜听着就是一怔。   晋安王的意思,是让自己收它为灵宠?   一般收灵宠,那可都是主人的修为,至少要比灵宠高上好几个阶层,而眼下却是反过来,云玄霜要不是靠着身上这件法衣,还有晋安王的现场掠阵,是绝不可能对付得了这只小怪兽的……   但假如能成的话,以这只小怪兽的速度和攻击力,有这么一只灵宠,云玄霜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了。   这凡间的顶级高手,都奈何不得三阶的灵兽啊!   难道说当初晋安王,带这只灵兽回来,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一阵淡淡的暖意涌上心头,云玄霜望向晋安王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感激……果然是忠厚长者呀!   感觉到小丫头目光的变化,晋安王唇角微微勾起,多了几分自得,一手轻抚长须,摸着摸着却忽然觉得不对……   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眼下的真实形象,晋安王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悲催感,难怪小丫头那目光,好似在看村口二大爷一般的……   可是晋安王也不能当场就抹去自己的伪装,跟小丫头说,本王其实驻颜有术,青春仍在……吧?   那样岂不是赤果果的表露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瞬间,晋安王心里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不过没有一个是可行的,晋安王揪着胡子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力气,”玄霜觉得意下如何?”   云玄霜有些犹豫地看向水池底的小怪兽,”我当然是乐意的,不过似乎收灵宠也要灵兽自己愿意才行啊……”   晋安王化悲愤为压力,伸指一弹,一道细小的闪电就穿向了池底,小怪兽哦的一声叫,就仿佛火烧屁股一般跳了出来,一下子蹦出了水面老高,倒有点像云玄霜在现代看过的海豚顶球表演,只不过,小怪兽无球可顶,也不敢再落到水里,只好委委屈屈的趴在了池边……”你是愿意做成丹药呢,还是愿意做她的灵宠?”   晋安王语气淡淡地问道,好似一点也没有威胁的意思。   小怪兽委屈的看了看云玄霜。   这个女人这么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掉了,真要结下了的灵宠契约,这女人挂掉了也连累自己没命怎么办?   呜呜呜……   这悲催的鱼生……”看来是不愿意了,玄霜莫要灰心,日后见到了其它好的,本王再给你抓来做灵兽好了,这只就先做成驻颜丹,还能送你一瓶……”   晋安王那边闲散的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小怪兽,才说到驻颜丹三个字,就见小怪兽噌地跳了起来,就往云玄霜脚下扑了过去,又是点头,又是打滚,还抱起两只前爪来做了个揖,发出的娃娃音别提多娇嫩了……   卖萌的小怪兽啊!   你是娃娃鱼,不是小狗啊!   云玄霜在今日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收一只丑陋的娃娃鱼当宠物,可是现在觉得有一只会卖萌,会战斗的灵宠真是太赞了。   在晋安王的指点下,云玄霜刺破了自己的手指,以血结印,跟小怪兽结下了灵宠契约。   云玄霜的那滴契约之血,点在小怪兽额头上的印堂之上,仿佛水落进了沙地,瞬间不留痕迹,两三息之后,在小怪兽印堂之上升起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圆形图案,仿佛是盖上去的戳。   这个戳一旦出现就表示灵宠契约的完成。   结下了灵宠契约,灵宠就要无条件的听从主人的命令,如果主人丧命,灵宠也活不下去……所以这个契约是不平等的,一般被收作灵宠的灵兽,不是从小养大,就是被实力强大的修士捉来被迫的。      第96章 囚牢      小怪兽头上多了那个戳之后,看上去好以整个兽都不一样了。   原本那乌黑的圆眼球子转上一圈,让人感觉到的是两栖冷血动物的狡诈凶残,现在那小眼睛眨呀眨的,倒是看着多了几分亲切憨厚。   这也是签下了灵兽契约之后,灵兽跟主人之间会建立起微妙的感应联系。   “主人,主人,呜哇……好庝啊,呜哇!”   小怪兽几步冲过来,拉着云玄霜的衣角,用小爪子指着自己受伤的地方,叽里呱啦的哭诉。   灵兽和人不一样,他们的学习和知识有一大半要靠血脉传承。   虽然小怪兽一个兽住在幽境洞天里,不知世事,但血脉里朦朦胧胧的记忆告诉它,有了主人的灵兽固然有不自在之处,但也是有好多好处哒……   一个好的主人,是会给灵兽包吃包住包医疗还包修炼资源哒!   虽然这个主人实力弱得惨不忍睹哦,不过好像还是挺好骗的嘛……   小怪兽抬起的爪子上,就有被金针扎出的细小伤口,铁灰色的光滑皮肤上好几个针眼大的血点,虽然小但是看着也挺疼的。   想到这些伤口都是自己打的,云玄霜就内疚了,翻开自己随身带的荷包,里面有伤药膏,可以给小怪兽涂。   晋安王在一边凉凉地说,”金鲵肉粗皮厚,外面那一层粘液本就是治外伤的原料,比这药膏还有效,不信玄霜可以瞧一瞧,昨日的伤口还在么?”   云玄霜就朝小怪兽细细打量,果然发现小怪兽身上的点点伤口都是新的,前两日被扎过的地方早都已经看不出来了。   便不由得心中称奇,果然强悍的体质啊!   小怪兽原本正伸着爪子,等着云玄霜给涂药,此时瞪眼张嘴,爪子悬空,一脸呆萌,等意识到自己什么福利都没有了,便不由得有些哀怨地望了晋安王一眼,垂头丧气地趴在云玄霜脚下的地面,浑身是满满的哀伤啊……   云玄霜看着不忍,终究还是从荷包里翻出了两枚肉干,试探地丢给了小怪兽。   她可是记得小怪兽不吃葱花饼来着,不知道肉干怎么样?   果然肉干还没落到地上就被小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接住了,嚼了两下就没了踪影,而且眼巴巴的蹲坐在地上,很是期待地等着投喂,长长的尾巴还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不过毕竟物种不同,一点也没有狗狗摇的好看!   云玄霜只好道,”明日又来,再给你带好吃的……乖啊……”   小怪兽扑腾着尾巴,张开大嘴,几滴口水耷拉着,那一脸又馋又蠢的模样让晋安王看得很是嫌弃,借口有要事处理,赶紧叫云玄霜走了。   云玄霜跟在晋安王身后,眼看着走到了一个偏僻院落内。   院子里是几排石头房屋,走进去一溜儿青砖地面,连棵花草都没种,更不用墙高石厚,门包铁皮,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这里是……”   云玄霜心里暗自嘀咕,这般阴森的地方看着倒像是一个大牢呢!   果然就听晋安王说道,”这里是王府的大牢。””本王带你去瞧一瞧你那个冒名的堂妹……”   晋安王的语气向来淡淡然,此时却带了几分恼怒。   这些日子,足够他查出来这般处心积虑地往他王府里安钉子的背后之人是谁了。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正经的谋略才能没有,倒是会搞这些鬼鬼祟祟,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为了往他府里安上一个人,不惜弄死好几十条人命,这种不择手段的毒辣,他这个当爷爷辈的人该道一声佩服吗?   这还好,弄死的是那个偏支云家女,如果是身边的这一个呢?   云家若是就此绝了血脉,他岂不是要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虽说眼下离结丹应该还有好多年,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又该如何?   而且他身边的这一个,小丫头虽然倔强了点,自做主张了点,但她乖巧听话的样子,也很是顺眼,而且还是修行同道,虽然修为低微的可以忽略不计,可跟这小丫头,总是有共同的话题可说也颇不寂寞……   如果是这个小丫头出了什么意外……晋安王行走的步伐微微而顿,眼光中闪过一丝寒芒。”王爷可是,查到了幕后之人?”   除了修炼之外,还能让她感兴趣的事不多,这上一世晋安王妃的事,就是一桩。   云玄霜顾不上会被晋安王发现自己的异常,急急发问。   上一世,顾骅告诉云玄霜说晋安王妃是幕后主使。   而这一世,云玄霜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因缘际会,提前到了晋安王府,这才发现原来,晋安王妃居然有可能是假冒自己堂妹的,手里拿着信物的一个陌生女子!   她已经能推测出来为什么晋安王妃要自己的命,可晋安王妃如果真是一个假货的话,那么她的背后还会有人,能安排这些骗过晋安王的,想必也正是京城皇室那些人。   这一世已经跟上一世天差地别,踏入修仙路的云玄霜,心中的仇恨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不过对于上一世害死自己的真正元凶,还是要弄个清楚的,所以不见得会亲自动手做些什么,但如果将来因缘际会狭路相逢,她也不介意顺手讨回些利息。”玄霜且瞧着便是……”   晋安王的步伐略快,便立在一边等着云玄霜,很是耐心的样子。   在大牢过道两边的守卫虽然目不斜视,心里却都暗暗称奇。   几十年不娶,娶了便这般在意,这果然是真爱呀!   二人停在一间石牢门口,有守卫在门口两侧点起了灯笼,照亮了牢中情景。   石牢内只有十来平米,同样是大青石铺成的地面上堆着几捆干草,三面都是厚重的石墙,朝着二人的这一面,则是胳膊粗细的铁栅栏。   一个人影正抱着干草,缩在墙角,眼中看见了光亮,迟疑地抬起了头。   见到是晋安王,便发出了荡气回肠的娇声鹂语。”王爷~”   话音未落,人已是扑到了铁栅栏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悲悲切切的道,”王爷,民女错了,民女不该没有看好母亲,让母亲在王府里乱闯,坏了王府的规矩,王爷看在从前爷爷的份上,就饶了民女和母亲吧……”   她是太急躁了些,只因为王爷娶了姓云的王妃,又听说王爷将四位贵女都赶出了王府,她生怕事情再拖下去,自己的身份出了纰漏,便铤而走险,哄那疯婆子出了院子,她又跟在疯婆子身后,只当做要劝亲娘回转,结果她一追那疯婆子就跑,你追我赶的倒也给她跑进了内院,谁知道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侍卫们给押了起来,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哭诉,都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半点怜香惜玉的都没有,反而把她关在了这个可怕的牢里。   这牢房里又冷又潮又黑,连被子都没有,她都一天没有吃饭了,也不见有人过来看一下,那个疯婆子也不知道被关在了什么地方?不然若是两个人关在一起,好歹还能有个说话的。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王爷,她自然要使尽浑身解数,展现自己的楚楚可怜,芊芊弱质,正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王爷身后五六步的女子,身穿一件不大起眼的素白长袍,瞧着也不过跟自己一般大的年纪,因为知道晋安王府里没有侍女丫鬟,她瞬间就明白了此人的身份,深深的恨意便涌上心头……   是晋安王妃!”王妃娘娘,王爷收留民女和母亲,只是因为民女家的长辈给王爷有旧,王爷心慈,这才容得我母女二人寄居,民女,民女只是一片感激之心,并不敢有他意,求王妃饶命,求王妃开恩,就算是王妃要怪罪民女,只责罚民女一人就好,民女的老母亲受尽苦楚,身体赢弱,再也受不得苦了……”   “云素娥”本能地将自己受到的这般不公待遇归结到王妃的头上。   是了,这位王妃,出身不高,却能笼络住王爷的心,自然是手段心性都非同一般的,肯定是早就派了人手监视着,自己母女二人的小院子,一旦自己母女有异动,就会下狠手,这不,就把自己关了起来!   幸好,她还不敢一手遮天,被王爷知道了,便也赶紧的跟来,想要恶人先告状也未可知……   不得不说“云素娥”脑补出的各种情节倒也有其合理性,只是放在了晋安王府就天差地远了。   云玄霜面上八风不动,朝前走近了两步,借着灯光仔细看着这个女子。   眉清目秀,看着温柔婉约,虽是长篇大论的哭诉,却是抑扬顿挫,声音娇美动听。   而且虽然被关着有些狼狈,可那动作却如同设计好了一般的,很有表演的美感……   而且站在这个地方,云玄霜都能闻见,对方飘过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虽然跟大牢里的潮湿气味混合在一起,也实在并不好闻……   这个女子似乎不简单呢!      第97章 下场      现在云玄霜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女人必然就是前世的那个晋安王妃,想到前世的那些事,云玄霜就恨不得动用御金咒,将眼前这个女子扎成金针菇……   云玄霜深深地吸了口气,运转灵气让自己头脑更清明,却是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   不管怎么说,这个西贝货这一世,还没有开始对自己不利,假如云玄霜动手的话,既没有缘由,也会沾染因果,如今这女人已是阶下之囚,即使云玄霜不动手,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看见这女人唱作俱佳的表演,云玄霜唇角微微勾起,笑问,”这位姑娘你见过我吗?””王妃娘娘?””云素娥”那梨花带雨的表情就是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王妃这么问。   云玄霜又向后退了一步,抱着双臂看向了晋安王,一脸的看好戏。   晋安王眉头微皱,对这女子的表演也显出几分不耐烦。   沉声吩咐道,”让赵氏过来!””云素娥”神情微讶,但心念一转,便多了几分放松的喜色。   果然有个疯子赵氏在,可以一人多用,也不枉费自己忍受身边多了这么个婆子。   两个侍卫挟着赵氏自过道深处,一步步的走过来,脚下的皮靴踏在石板之上,发出塔塔的声响……   在离石牢十来步的地方,赵氏被松开了,放在了地面上。   赵氏穿了一身灰布祆裙,头发花白,青黄的脸色,皮肉松弛皱纹横生,看上去,跟云素娥常见的没什么两样……   赵氏站在那里,目光转向石牢内,一眼就瞧见了”云素娥”,嘴里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就扑了过去。”云素娥”正站在门口,两只白嫩如水葱般的手正抓着铁栅栏,尾指微微翘起有如初开兰花,很是有几分柔弱的美感,此时却被赵氏抓了个正着,云素娥吓得就往回抽,却已然迟了。   赵氏紧紧抓住了云素娥的手,仿佛老鹰抓住了小鸡,那疯狂的力道令“云素娥”痛叫起来……”母亲,母亲,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哎呀……”   “云素娥”原本还以为是赵氏例常发疯,一般赵氏发疯的时候,云素娥只要厉声呵斥两句,赵氏就老老实实的抱头蹲到一边去了。   可是如今有晋安王在一边看着,“云素娥”这一招就不能用,只能放缓了语气,谁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完,手上一阵剧痛,疼得她几乎要从地上跳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终于挣脱了赵氏,退回了牢中……   赵氏目光死死盯着“云素娥”,好似疯狂的母狼一般,冲着“云素娥”,森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牙齿上血迹斑斑,唇舌间还咀嚼着什么东西,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云素娥”惊魂未定,朝着自己的手看过去,只见原本白白嫩嫩的右手,却是少了半根小指,此时正血肉模糊,血水顺着断指滴答下流。”云素娥”嘴唇急促抽搐着,好半晌才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叫,双腿一软就坐倒在了地上。   赵氏却还意犹未尽,伸着胳膊,张牙舞爪的想要抓到里面的女子,目光中的凶狠戾气仿佛被血液刺激的更盛。   “云素娥”吓得直往后躲,又似乎终于想起了求救,眼泪汪汪地看向晋安王,”王爷,王爷救我!”   在一边旁观的云玄霜相信,如果不是隔了一道门的话,这位肯定会扑到晋安王怀里求怜惜的……   心里明白,赵氏多半是脑子清楚了,想起这个是假货,而真的女儿已经被弄死了,这才会有如此疯狂,恨不得一口口咬死里头的女人吧晋安王冷眼旁观,好整以暇地道,“谁派你来的,让你做什么?你都交待清楚,不然就让赵氏进去跟你团聚!”   放着这女人在王府里这么多天,要不是前两日她不安分地蹦跶,他都快把这女人给忘记了。   赵氏是受惊吓过度,且服食了迷乱神智的药物,嗓子又给烫伤了不能说话,所以幕后主使就觉得可以放心地让赵氏来给这女人当道具?   赵氏已疯,但用了对症的药之后,虽然无法痊愈如常,但让她想起旧事来还是容易的很的。   晋安王这话,就如晴天霹雳,将女子心中最后那点盼头也给击得粉碎。   “不,不,我没有,王,王爷,……啊,不要!”   眼看着侍卫们在示意下就要打开门放那个满口血的疯婆子进来,虽则她年轻,可哪里抵得过那疯婆子的力气,那疯婆子可是真的会咬人吃人的啊……   “啊啊啊……我说,我说,小女子也是被迫的,那幕后的人是……”   那假冒的云家女子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精神崩溃地跪地大哭,道出了实情。   原来她的实际身份是韦贵妃的表妹,姓姚名娥眉。   因缘际会进了四皇子府,却不为四皇子姬妾所容。   四皇子不知如何得知云长峰一家人要到太和城来投奔王爷,便设计诓了这一家子,套出了他们的话,将一家人只留下赵氏一个,让赵氏和姚娥眉拿着信物,到太和城来,混入王府,最好是能接近晋安王,得了他的信任,再相机行事……   原来如此!   云玄霜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也的晋安王妃,居然会知道韦贵妃如此的隐秘了。   那么,韦贵妃会和四皇子勾结在一起吗?   云玄霜想起上一世,韦贵妃似乎没有表露过站队的意思。”王爷恕罪,小女子,也是,也是身不由己,只得任人摆布,求王爷饶过小女子这一回,小女子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虽然东窗事发,但是姚娥眉还不忘记最后再努力一把,极力展现自己的娇柔美丽,让人看着晋安王无动于衷的神情,那份心思就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这个老头子,肯定不是正常的男人!   姚娥眉心里有个角落在崩溃的大叫,凡是见识过她风情的男人,从四皇子到皇帝,哪一个不是意动神摇,色迷心迷的?   晋安王摆摆手,”你说的不错,你虽是被人派来,与本王不利,不过你还没有来得及兴风作浪,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就留你一条性命,你是哪里来的,便送回哪里去……”   姚娥眉大吃一惊,刚要求情,好让自己不被送回去,就见晋安王手一挥,那两个侍卫就开了门,毫不犹豫的想将她身子驾起,就带出了大牢。   赵氏一直守在边上,呲牙咧嘴的想要扑过来,好咬死姚娥眉,见此良机,眼珠子发红,嗷的一声就扑了过来,那两名侍卫都是身手上佳的好手,哪里会让她得手,只轻轻一推,赵氏就落了个空,扑倒在地……   转眼之间,仇人就被带走了,赵氏的喉咙里发出嚎叫之声。   虽然曾经答应过,要照拂云家后人,但赵氏实在算不上是云家血脉,虽然境遇凄惨,但多半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招致来的祸患,晋安王实在很难对她同情得起来,懒得再看赵氏,就对云玄霜道,”玄霜,走吧!”   赵氏半清醒半糊涂,耳中听得了两个熟悉的字,就抬起头来,用力的盯着云玄霜,果然见那一身锦服,头戴宝钗的贵气女子,轮廓依稀是她认识的一个人,一个她曾经天天诅咒过的小贱人!   想起方才听到过的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并不是很清楚的赵氏,却突然明白,原来王妃之位竟然让这个小贱人得了去!   凭什么!   他们一家家破人亡,这个小贱人反而一步登天,变成了凤凰!   赵氏张开大嘴,就要破口大骂,却只能发出荷荷的嘶哑怪叫声……   自己落到这般惨淡境地,都是这个小贱人害的,要不是小贱人把玉佩卖给自己家,那四皇子也不会要害自己一家人,小贱人才该死!   王妃之妃才该是自己素娥的!   赵氏两手撑地,仇恨化成了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跳了起来,手爪张开,呼地就向云玄霜扑过去,她要掐死这个小贱人……   掐死她!咬死她!   即使没有晋安王在,云玄霜也今非昔比,早就不是赵氏所能力敌。   只不过向侧面踏了一步,便躲开了赵氏那全力爆击。   然而赵氏心中充满了仇恨,这一扑,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攻击落了空,身子也失去了平衡,一头就撞上了无比坚硬的石墙,只哼了两声,就滑倒在地,四肢扭曲抽动着,几下便没声了。”走吧!”   晋安王并没有多看地上的人几眼,就拉着云玄霜走了出去。   云玄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何时跟晋安王又上到了那可以俯览全王府的高塔之上。”玄霜不必为云长峰一家遗憾,你可知道,你们云家在苍梧城为何日子过得艰难?最后不得不搬到了碧枫城?”   先前是他一心修炼,忘记了苍梧城云家的消息,但只要晋安王想,以后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   云玄霜一愣,”难道还和他们家有关吗?”   从老家迁到碧枫城,那时她年纪还小,家里的大人有很多事都不会告诉她,所以她也只知道,是因为云家老宅被传说成是大富大贵,贻养天年的福地,所以引来不少富贵人家的觊觎,最后云家人只好卖掉老宅,远走他乡。”放出这个消息的就是毕家人。这个毕家视你们家为死仇,煽风点火,暗中派人跟云长峰一家联系告知他真正身世,还私下给他们银子,换得云长峰在背后的小动作。”   晋安王目光中带着几分寒意,也幸亏是他们的家先被四皇子干掉了,当然就依着这一家的所作所为,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了!      第98章 远行      毕家!   就是那个出了中山狼的毕家!   没想到,当年云老太爷,本是好心做善事,却没想到为云家招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云玄霜都有些忍不住要怪云老太爷太过滥好人了,不过,想到身边这位王爷,云玄霜想要感叹的话也就收了回去。”那毕家如今也是乌烟瘴气,日子并不好过……”   既然这上蹿下跳的一家子又蹦跶到了晋安王的视线里,晋安王又怎么会让他们好过?   当初让那姓毕的丢了官职,本来以为他们就会从此消停一些,没想到那家人反而更加无耻,没有了下限!”还要多谢王爷暗中的出手……”   云玄霜是听说过鲁婆说起当年那一段恩怨的,那姓毕的陈世美好歹也是个六品官,又年纪轻轻的,忽然就犯了事丢官去职,那自然是幕后有人在操作的,而如今,云家已经没有人在苍梧城,那毕家的倒霉,肯定也是王爷出手了。”若非不愿意多沾惹因果,毕家那样的跳梁小丑,早就不应该再存活于人世……”   晋安王提到毕家的语气,就和提到什么恶心的硕鼠蝼蚁一般。   早年他没修炼之时,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虽然没有滥杀过无辜,但惹到他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今他身负修为,弄死个把凡人,几乎是抬抬手的事情,却反而要遵循天道规则,先要考虑度量才能行事……”不过玄霜身为受害之人,要对毕家下狠手就不需要顾及太多。”   世事有因就有果,以云玄霜云家苦主的身份,怎样对那狼心狗肺的一家报仇也不为过,毕竟如果没有云老太爷当年的救助,也就没有云家家主,更不用说现在那些鼠辈们了……   云玄霜从前倒没有想过要去教训一下毕家,不过今天知道了毕家后来的所作所为,就觉得很是恶心。”王爷说的是,既然如此,那毕家就留给我来教训吧……”   如今她已经有了练气四层,这几日和小怪兽对练,也获益非浅,似乎隐隐快要有了突破的迹象……想来不用几年,她就能够升到练气七八成,那个时候,她就可以亲自去一趟苍梧城,亲自为云家祖辈讨还一些公道了。   晋安王点了点头,”如若云老太爷得知云家有后人能效仿先祖,踏上修仙之路,想必九泉之下也会欣慰不已吧。”   当年云老太爷曾经满怀忧虑的跟晋安王说过,他曾经推算过云家的命数,却是血脉枯竭之象,也正因此,云老太爷一生行善积德,厚道待人,就是希望为自家后代积攒些功德,好留下一线生机……   如果云玄霜能踏上仙路,即使只是筑基,那在大陈朝也算得上是神仙一样的存在,寿命有几百岁不说,而且她想要找人生子,也是容易的很,想到这里,晋安王就觉得心里闪过几分别扭和异样。   咳,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说还有些为时尚早!”可惜我的灵根资质并不算上好,修炼的时间又晚了一些,平白浪费了家族的仙缘。”   云玄霜觉得自己上一世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懵懵懂懂,稀里糊涂送了命。   如果能早一些发现虹影钏中的秘密,早些开始修炼的话,也许就能看穿顾骅的本质,也不会那么容易的中了韦贵妃的暗算了。”修仙之途也并非只看资质,后天努力和机缘也不可缺少,既然已是踏上这条路,就不要妄自菲薄,当极尽全力才是。”   晋安王这一番话说的,仿佛曾经那些瞧不上云玄霜修为低微的话,并不是出自他似的……   云玄霜很是受教的点点头,想到不久前这位大叔的高冷,这前后的转变总觉得有些神奇。”王爷说的是,玄霜自会努力。”   看到晋安王递过来的几枚符咒一样的东西,”这是?”   晋安王混不在意的道,”这是传迅符,如果有急事,只需在上面写上字句,撕开阵法封印便是。”   他也并非长期只待在王府,他就给陈义和几个心腹都留了这种传讯符,如果王府有急事的话,就可以以此传信。   上一次他收到陈义的传信,还是因为皇后突然派人送了陈玉这个假扮成小道姑的小家伙来。   云玄霜小心的将传信符收好,却忽然心念一转,抬头问道。”王爷可是近日有事要远行?”   晋安王目光一闪,却是望向远方,声音微带笑意。”玄霜如何晓得的?”   云玄霜问了那么一句其实也是在猜测而已,见晋安王没有责怪她多是打探的意思,便笑道,”上一次,那位赵将军之女在王爷面前提起过,西征大军离奇全军覆没之事,王爷似乎极感兴趣,答应过那位小姐要查明真相,如今已是过了数日,王爷今儿又给了这传信符,分明是即将远行之意,玄霜便冒然猜测,王爷也许查到了西征大军的线索,要亲自去走一趟呢?”   还记得晋安王让云玄霜和小怪兽对练的时候曾经说过,虽然闭门修炼,看上去似乎是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修炼上了,然而这样得来的修为,却缺乏阅历和眼界,很容易就会遇到瓶颈。   而曾经西征过的晋安王,对西征将士自然有一份特殊的注意,先前没有提起过这神秘蹊跷的事件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又怎么会不去探查一番?   晋安王的目光在云玄霜的面上打了个转,笑意多加了几分。   从前晋安王最恨那些不知所谓的女人猜测自己的心事,所以王府内,连个丫鬟都没有,如今被云玄霜说中了,反是愉悦起来。”玄霜说的不错,本王正打算亲自一行。”   大陈国的西面,地广人稀,景貌复杂,几十年前他领兵西征的时候,就遇见过不少在大陈国绝难见到的奇观怪事。   当然,碰上灵草灵兽的机缘也更多一些。   他甚至还遇到了几个修行中人,只不过并非正道罢了。   十来年前,赵文广那一路西征军居然全军覆没,也许碰到的是天灾,又或是*,无论什么情况,他身为晋安王,都要去弄个明白!   云玄霜心想,那个朱荟娘,还真是选对了人!   西路大军全军覆没这种让皇家面目无关的事情,又牵涉了太子的亲舅舅家,朱荟娘想要知道真相,寻找生父的尸骨,靠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说不定一露出这种念头,在京城就被人摁死了,只有到了晋安王这里,才会不辞辛苦,感念旧情,又有这个能力去探个究竟吧!   这般一想,看向晋安王的目光就不由得有些佩服起来。   如果大陈朝的王爷都像晋安王这般,那老百姓岂非都有好日子过了?   云玄霜就微微一笑。”王爷是打算微服私访呢?还是要带着府兵?””自然是微服私访,千里迢迢,带着人多反而不方便。”   云玄霜看向晋安王的眼光更加热切了。”王爷,能带上我吗?”   见晋安王的目光看过来,云玄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揪着自己的手指头,低声解释道。”王爷也曾说过,修行不能闭门造车,也要增长见闻和阅历,王爷要去西境探查,说不定,说不定我也能出点微薄之力……”   如果是先前那微不足道的炼气三层,她肯定不敢提出这种不知死活的要求,不过她进境飞快,已经快到五层,如果论武力值的话,也不输一个武功高手,而且她身上还有晋安王送的辟谷丹,应该不会成拖累的……吧?   晋安王一时沉吟,云玄霜心里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好吧说白了,她这种菜鸟就是想跟着老手一起练级,好蹭点经验什么的,就好像十来级新手非要跟九十来级的大神组队来着,貌似……是有点无理取闹啊……”王爷,我……”   云玄霜刚想说算了,就听晋安王有些犹豫的说道,”西境此时大半地区正是气候恶劣,寒冷多风雪,你可能忍得?”   如果不是气候恶劣,生存不易,西境也不会地广人稀了。   云玄霜双眼豁然一亮,急忙点头。”能忍,不怕!”   瞧着这云家小丫头那激动的好似得了什么美差似的,双眸如星,两颊泛粉,晋安王那得意的心情就如同在云端里飘啊飘……   嘿嘿嘿嘿,他果然没有想错。   都不用他说服,小丫头就自动的非要跟着他去,也不枉费他让小丫头收只丑丑的灵宠好提升防护力的一片苦心啦。”那,那王爷,我,是不是,能跟着去了?”   云玄霜就差没有学着自家灵宠打滚卖萌了,激动得声音都有些结巴。”回去收拾行装,明日启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云玄霜差点乐得蹦起来,满口称谢之后,便一阵风般地告辞下塔,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晋安王居高临下望着云玄霜轻快的身影,裙裾翻飞,快活得似捉到了虫子的小鸟一般,唇角不由得勾起笑容。   这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嘛!      第99章 沙海      漫漫黄沙连绵,天际一道残阳如血。   几只不知名的飞禽在已然变得铅灰蓝色的苍穹中盘桓几周,发出哑哑的鸣叫,却更添了几许荒凉孤寂。   天幕之下,放眼望过去,尽是单调起伏的黄沙,只有两个微不足道的异色小点,在沙海之中,缓缓地移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道袅袅直上的青烟终于落入了视线。   青烟的起源处,却是一座如手掌般的小山丘,山丘上树木丛生,山丘下环抱着一池碧水。   池不深,山不高,林不茂,却是这大漠风光里最令人振奋的风景。   长途跋涉,饥渴难耐,筋疲力尽之下,忽然看到这一抹绿意清凉,这个小小的绿洲,在疲惫的客商眼里不亚于人间仙境。   酷热的高温随着烈日的落下渐渐散去,水池边开阔处,早已被人用木料石料围成了个方圆数里的开阔场地。   晚风吹来了阵阵凉意,正是一日里最为舒适的时候。   原本空旷无人的地面上渐渐地热闹了起来,就好像远隔几千里以外的大陈朝腹地里任何一个寻常的小镇圩市一样,挑担摆摊,嬉笑吆喝,一派忙碌繁荣。   自远处的黄沙道上,悠然走来了两个人。   两个人穿着都是厚实的长衣,外头罩着耐脏的驼色斗篷,背后背着斗笠和包袱,看着倒像是赶路人的打扮,可是这两个人的步伐,却是格外轻松……要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歇脚地,也要行走上五六个时辰,就算是那些骑着马和骆驼的大行商,在路上颠簸了这么长时间,也难免灰头土脸面有菜色啊……   不过,这里本来就是乌蒙沙海的一处落脚点,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过往客商在太阳落山左右,赶到这里落脚打尖,见过的形形□□的人太多了,对这两个略有些奇怪的外来客,也就是多打量了几眼而已。   毕竟,这两个人连代步的坐骑都没有,想来也不是多有油水的。   不算大的集市上,已经摆满了摊位,放眼瞧过去,厚实的麻毯或毛毡上,各种各样的货物像小山一样堆着,这些货物的种类颇是繁杂,倒有一大半是很少在大陈朝见过的,晒干的奇怪肉类,不知名的动物皮毛角牙骨骼,看不出材质的珠玉原石,绮丽繁复花纹的头巾衣饰,金光闪闪的金银器物……”先前看着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这才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就冒出了这么一个集市,倒真有像是传说中的鬼市了。”   云玄霜兴致勃勃地左瞧右看,虽然说她是从现代过来的,在现代也去过不少地方旅游,勉强算是见多识广了,然而到了这是大陈朝的西境沙海,还是有一种眼睛不够用的新奇感觉。   就比如说,这附近都是大沙漠,这些摆摊的人是从哪里来的?这个绿洲看上去也就是个寻常小村子般大小,根本看不到房屋田地,就算有淡水供应,这些人又吃什么喝什么?   总不可能是背着货物走上一天过来的吧?”这些人不过是得地利之便,在这里收上来往客商的零散货物中转倒卖罢了,要说鬼市,那东海燕儿岛每年一度的集市才算得上是真正鬼市呢……”   晋安王眼角的余光瞥见身侧的小丫头眼里直放光芒,唇边便不由得勾起了微笑。   云玄霜眨一眨眼,似乎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东海啊……”   要不自古以来凡人都梦想着要修仙呢!   日行千万,飞行八极,想去哪里坐上飞剑嗖的就去了,又安全又快捷,简直就是骨灰级驴友梦想的神装备啊!   比如说,他们今天到这个西境沙海中心的落脚点,其实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前从大陈朝西方边城碎玉城出发,一路乘坐飞剑,只在离此地数里的地方落了地,在沙漠里走的路也就和旅游观光差不多了。   眼看着云玄霜被道路两边货摊上的新奇货品勾得那蠢蠢欲动,却还要故作矜持的样子,晋安王不由得一笑。”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这里的货品虽然算不上最好,却有时也能淘到些有意思的,玄霜喜欢就看看吧,莫要买太多就好。”   云玄霜马上点头如啄米。   话说她刚刚走过一个玉石珠子的摊位来着……   落日的余晖渐渐暗淡,而远道而来的商旅却是多了起来。   在云玄霜热火朝天的在珠宝玉石摊位上狂买时,不算大的集市里己是陆续来了三支小商队,一支中等商队,多了近百人的顾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原本很悠闲的坐在摊子后守株待兔的摊主们纷纷热情地吆喝起来,大多数都是带着西边口音的大陈语,其中也夹杂着西境各国语的几句寒暄客套,听着实在是热闹之极。   虽然明知自己身后只背了一个小包袱,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买太多的东西,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怎么破?   那一大堆琳琅满目的玉石宝石简直都是白菜价!   水头极佳,颜色纯净的翠玉珠子,就那么随意地拿麻绳穿成一串,才要一两银子!要知道,换到了碧枫城的银楼里,只拿出一颗镶嵌到金银首饰上,价格至少要翻上百倍……   装满了自己的腰间的小背包,沉甸甸的重量拉回了理智,云玄霜回头看晋安王,只见他长身而立,好似一道屏障,就站在云玄霜身侧不远处,神情闲适淡定,好像这集市里的热闹,半点也沾染不到他的身上。   云玄霜站起身有些讪然的一笑,方才听晋安王那么说,她还以为晋安王也会稍微地看一看这些摊子上的货物的,谁知道他一直在等自己。   虽然说女人购物男人等着,那是天经地义。   可这男人又不真是自己的,而且还是个前辈大能啊……   云玄霜走回到晋安王身边,有点做错了事的心虚感,嘿然讨好地一笑。”王,咳,羽芝难道就没有要看的吗?”   哎玛,我居然叫王爷的大名了……   晋安王的目光在云玄霜手里提着的小包上扫了一眼。   淡淡地摇了摇头,眼底多了一些笑意,却是忽然伸手将云玄霜揽到一边。”走开走开,莫要挡路!”   几个身高马大的大汉挺腰腆肚,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明明走到可以容得下三四个人,但是这些人,本来体积就占地方,再加上甩手踏脚的,就难免要碰到路人,如果不是晋安王动作快,云玄霜差点就要被打到了。   这些人分明就是横行霸道的想要找事,云玄霜不由嫌恶地看了过去,谁知恶臭和浊气就扑鼻而来,积年汗酸味夹杂着浓重的腥膻味儿,简直是毒气一般!   那几个大汉约莫也是看着晋安王和云玄霜两个人势单力薄,并不属于某个商队,这才起了心思,想要占点便宜。   挑衅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对上晋安王冰冷的目光,蓦然间便觉得头脑里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几乎都要站不稳身体……   这个男人,有些邪门!   为首的大汉伸手一把抓住了旁边的伙伴,摇摇晃晃了几下,总是没有摔倒,嘴里嘟囔了一串模糊不清的句子,脚下却是加快,再也不敢与晋安王对视。   晋安王曾经在这里打仗数年,对于此地的异族语言也略通一二,那大汉所说的正好能听得懂,若翻译过来就是,”他娘的硬点子扎手……”   晋安王莫说还有高深修为,就是没有修为,本是皇家贵胄,只有他不去寻别人的麻烦,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于是不动声色的挥指一弹,用灵力将那大汉的腰间的系带割断。   云玄霜也感到了细微的灵力波动,便顺着晋安王的眼神看过去,只见那大汉左拥右护的才走出去十来步,就脚下一绊,跌了个狗□□……   那大汉身形庞大,跌在那儿便是掷地有声,感觉脚下的地都被震动了。且大汉身上七零八碎的挂着好些装饰,此时便叮叮当当的洒落了一地,什么金银锞子,手串珠链,烟嘴酒壶的,种类可真不少,甚至还有一条花花绿绿的缀了金珠的小衣,明显是女子贴身用的……   这么一大串的东西,再加上大汉摔的滑稽,路过的客商和摆摊的都不由得哄笑起来。   那大汉爬了起来,这才发现原来是腰带断了,那齐整的切口让大汉瞬间涨红了脸,转身就想朝晋安王扑过去……   西境民风彪悍,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向来是以武力为上,似这种沙漠里的歇脚地,几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恶斗,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两边摊主甚至都开始讲到自己的货物准备退后看好戏了。   落单的两个散客,对上常年在这里行走半商半匪的大汉,就算散客也很有本事,似乎也是前景不妙啊……      第100章 迷宫      晋安王淡然拂袖一挥,那大汉只觉得蓦然一道重压迎面而来,沉重的仿佛要将他压入地面,而他此时正是身子前扑的姿势,瞬间又失衡,整个人呈大字扑倒在晋安王的前方,这般姿态,便似五体投地,彻底臣服一般。   围观群众又哄然而笑,叫好鼓掌吹口哨的络绎不绝。   就说能在这条道上混的,哪有没本事的嘛?   太过张扬跋扈那定是要吃教训的啊……   大汉这下摔得不轻,呲牙咧嘴,发出嗷嗷呼痛之声,他身边的同伴神情紧张地上来搀扶起大汉,见晋安王站在那儿没有动手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扶起了大汉之后,就以手抚胸,鞠了一躬,几个人灰溜溜地退走了,地上的那些零碎也只是草草捡了几样,余下的就没顾上了,倒是引得周边的围观众上去白捡了偏宜。   原本对这两个散客不在意的众人看过来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难怪这两个人就敢在沙海里行走呢,果然是有本事的!   虽然对这些或佩服或衡量或算计的目光并不在意,但是看到女扮男装的云玄霜也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就有些不爽了。”我们走吧……”   晋安王一只胳膊还搭在云玄霜的肩头,方才拉了她一把就没有收回,晋安王假装自己已经忘了这回事儿,就要带着云玄霜往集市的中心走去。   却见云玄霜身形移动,便挣脱出来……   晋安王只觉得手下一阵空落落的,然而云玄霜的举动却让他愕然。   云玄霜居然走上前去,俯了身子,从地上捡起一个小口袋……正是方才那大汉身上掉下来的。   方才大汉身上掉下了不少东西,有的被他同伴捡去了,还有不少散落的,就便宜了围观者,然而这个小口袋看上去又破又旧,因为跌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还撒了出来,却是乌漆抹黑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肉干,这又不像是金银珠宝,谁知道还能不能食用,是以就算是白给人捡,都没有人要。   围观众看向云玄霜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古怪。   那般牛叉的爷们,却有个这样爱捡破烂的同伴,要是自己的哥们儿早就一脚踹过去了,这不是给自己丢人吗?   云玄霜拾这个做什么?   晋安王眉尖微挑,却什么也没说,等着云玄霜将一口袋的肉干收好,这才继续前行。   顶着众人的目光,云玄霜其实脸上也有一点囧。   被当成捡破烂儿的了!   而斗篷遮着的,腰间悬挂着的不起眼巴掌大小的小袋子,里头正是闹腾的欢。   正是云玄霜那只丑丑的灵宠,临来时,晋安王给了云玄霜一个袋子,居然就是传说中的灵兽袋,将小怪兽装在里头,一起带到了西境。   方才那大汉摔倒,身上的东西散落一地时,小怪兽就在灵兽袋里蠢蠢欲动,而云玄霜也能够感觉的到小怪兽垂涎欲滴的,正是那地上的一袋肉干。   云玄霜将那东西拿在手里也没来得及细看,借着斗篷的掩饰,先取了一块丢给了灵兽袋里的小怪兽。   好好吃……   云玄霜的意识里传来小怪兽狼吞虎咽的声音。   她不由嘴角一扯,这个吃货!   她可是后来去查过了灵兽宝鉴,知道这种小怪兽一般很少进食的,进食一次可以饱半年呢!   而这家伙倒好,自从成为她的灵宠之后,就狮子大开口了,王府里各种肉类都是它的最爱,最多时,一天吃的肉都能顶它两个个头了,也不知道都吃到了哪里去……   还要还要!   云玄霜伸出一只指头在灵兽袋上弹了下,小怪兽才消停了些。   而此时,云玄霜已经跟着晋安王走到了集市的最中心。   最中心的位置点着三堆篝火。   篝火中间是一个看上去灰扑扑的帐篷,目测大概只能装得下十来人。   可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云玄霜已经看到一个接一个的客商走了进去。   那小小的帐篷里好像有个能折叠放大的空间……   不过当云玄霜跟着晋安王走进去,这才明白内中玄机。   原来,帐篷里藏着地洞的入口。   宽大的洞口可以容纳三个人同时并肩而行,一道长长的阶梯通向更深处,洞口边上坐着两个披着斗篷的男子,手里抱着长刀,看上去像是守卫。   此时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两人。   就见晋安王轻车熟路的一人丢了一锭银子,那两个人登时便咧嘴而笑,抱着银子观察成色重量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再看晋安王。   向下的台阶有些简陋,是沙土筑成,每一阶都有云玄霜的小腿肚高。   走了近百级台阶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同时乐曲声和人群的嘈杂声隐隐传来。   云玄霜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地下迷宫。   这迷宫四通八达,面积绝对不会比地上的集市小。   原本云玄霜还纳闷不知道哪些集市上的商贩们落脚在什么地方,眼下却是全明白了。   这迷宫就好像个大蚂蚁窝一样,地洞环环相连,有客栈街道,有饭铺商行,甚至还有酒馆,真可谓功能齐全。   晋安王似乎看出了云玄霜的惊讶,解释道,”沙海中天气恶劣,白日酷热,夜间苦寒,且有风沙暴雪肆虐,因此本地人便想出了这个住在底下的办法。”   当然了,总是住在地下不见天日也极是难受,因此他们也会在一天里气温最好的时候在集市上摆摊,也好见见天日,不过等入了夜,就又都回到了地下。”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云玄霜点点头,表示惊叹。   果然人类才智是无穷无尽的,为了生存,总能想出各种办法来对抗自然之力。   不过自然环境这么严苛的地方,大概也只有那些干里求财的彪悍行商才能找到这儿吧?”王爷是到这里来打听消息吗?””这里乃是西境的两处中心之一,他们做的全都是四方客商的买卖,想必什么消息都有。”   西境地形和势力错综复杂,自然条件极为恶劣不说,大大小小的国家打来打去,盗匪横行,虽然有不少出产在大陈朝都是价值高昂,行商获利丰厚得流油,可利润丰厚,风险也大的,因此,各种消息情报的贩卖,就显得尤为重要,有时一个小小的消息,就能救命。   有买有卖,这才格外发达。   经过了一排地下商铺和客栈,二人都没有停步。   汗,居然有坐在门口大声热情拉客的少男少女,才不过十来岁,打扮艳丽,看人的目光都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色,让目不斜视的云玄霜有些阴郁难受。   晋安王却似半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直直的朝着乐曲的方向走去。   云玄霜如果一时没有跟上,晋安王才会略略放慢步子。   那传来的乐曲声似乎是笛声,却比一般的笛子还要高亢尖细,绮丽诡异,极尽缠绵,似一根细而长的金丝,在空气中闪耀着若有若现的光芒,又牵动着人心起落不定。   而那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晋安王掀起彩色麻布编织而成的门帘,示意云玄霜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宽大的房屋,可容纳上百人,此时也确实人头攒动,目测少说也有□□十。   屋内点着几十盏灯,只是那灯光还是朦朦胧胧,照得室内一片昏黄,众人都三五成群,席地而坐。   每一张席子上,都摆放着食物瓜果酒水,可能在上面或躺或坐,勾肩搭背,姿态不一而足。   而在正中的位置,却起了一个十来平米的台子,台子上铺着花样艳丽的毯子,台子两边坐着几个正吹着笛子的人。   台上三位舞娘,正扭腰转胯旋转跳跃,随着乐曲舞得好不火辣妖娆……   而下面有不少人,正张着大嘴,眼露垂涎之色,看得如痴如醉,时不时的吹几声口哨,往台子上扔几把银钱,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荤话。”这小腰扭的好!””哟,好妹子下来,陪哥哥我喝两杯啊……”   这种气氛,倒是跟云玄霜在现代见过的某些夜场酒吧差不了多少了……   而且古代的酒吧还更开放呢……   瞧那三个舞娘,脸上蒙的布,比身上蒙的要多咧,那水蛇一样的腰,波澜壮阔的s型,再搭配那绮丽缠绵的乐曲,让云玄霜这个假爷们儿都看得有些脸红心跳。   晋安王面色微沉,轻轻拉了把还要往里走的云玄霜,就在一个人少的角落里,选了一张空的席子坐下,而且自己坐到了云玄霜的对面,挺直腰背,挡住了云玄霜看歌舞的大半视线,而且沉声说道,”玄霜尝尝这里的果子罢……”   还记得几十年前来过这里,那时可不是这般模样!   早知道,就该让云玄霜在碎玉城等着来的!      第101章 曼月      靡靡放纵的乐曲声交织着荤素无忌的调笑声,烈酒味里混合着烟草和烤肉的香气,又多了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坐在席上的都是行走商路的老客,一路上风沙雪雨,各种艰难,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好容易来到了这沙海的中心,不冷不热有吃有喝,抽两口旱烟,灌半壶烧酒,在再搂上个美人儿,这一路上的疲惫,也就消了一半儿去,不趁此机会享受一番,谁知道明天,明天又会是阴是晴呢?   虽然空气有些不够新鲜,但是能看到两辈子也没瞧见过的稀罕景儿,云玄霜觉得还是可以忍的,特别是瞧见舞台上的舞娘们手里多了小鼓和铃铛,节拍如同急雨,旋转的节奏也越来越快,当然了,那原本短短的舞裙就遮不住什么,这如花朵般的转了起来,更是吸引眼球,轰声叫好。   这般清凉的穿着,即使是大陈朝的青楼楚馆里,也极少这般大的尺度,不过毕竟西境风气豪迈开放,舞娘们的神情落落大方,时不时的朝着观众挑眉抛个媚眼,嘟唇飞吻,更是带动了全场的气氛。   虽然这小丫头也是修行之人,不必拘泥于俗礼,但也不能和那些粗野汉子一样看得两眼发光,还拍手叫好吧?   晋安王黑着脸,对端着酒水瓜果过来伺候的待者道,”我们要见这里大当家。”   原本还以为像从前那样,不过是供应吃喝,吹奏一些西境风情的曲子消遣,二人悠悠然听完几首曲子再去找人不迟,没想到,几十年不见,就搞成了这般的乌烟瘴气!   别以为他闻不出来,这里面熏的香,没少放那劣质的助兴之物。   侍者是年轻小伙,卷毛蓝眼,皮肤黝黑,一看就是混血,而且还是混了好几茬的,不过混得失败,看上去只能是不丑而已。   听了晋安王这话,那过于灵活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晋安王身上打了个转,便满不在乎的笑了一笑,回答道,”大当家不在,客人有事就和我说吧!”   晋安王淡然一笑,随手从衣袋里取出一片金叶子,丢给了侍者。”去禀告你们大当家的!”   金光闪闪的金叶子落在手上,却是从中间对折,紧密的好像做出来就是那般一样,虽然纯金质软,但只用两只手指轻松一捏,就成这般的,可见力气之大,来往这趟线上的客商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说这话就动起手来的几乎每天都能碰得到,这小侍者可不想用自己的脸试人家的拳头,更何况还有这么丰厚的打赏呢?   当下手脚迅速的将金子藏到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点头哈腰,”那客人您先等会儿……”   片刻后,嘈杂热闹的气氛当中,忽然起了变化。   好多人望着门口的方向,吹着口哨,打着招呼。”哦,哦,又来一位美人儿~””来坐爷这里,来啊……”   也有那熟悉情况的人,扯一把自己的同伴或者直接在后脑勺上呼一巴掌,低声训斥。”别瞎叫唤,那是这儿大当家!””这可不是你惹得起的女人!””大当家的,半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大当家的怎么出来见客了?”   和屋里众人一样,云玄霜好奇地把视线移到了门口。   但见一个丰满高挑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让人顿生眼前一亮的感觉。   眉目深邃,雪肤红唇,乌发打着卷儿,蓬蓬松松的披在肩头腰际,紧袖衣裤,外搭皮毛坎肩,腰间系着一条骨节长鞭,勾勒出了长腿细腰丰胸翘臀那火辣辣的曲线……   看年纪似乎在三十上下,那明显是混血的容貌吸取了最好的优点,就好像是璀璨的宝石,生来便是人群中的焦点,既使不是最青春美好的年华,也散发着无穷的魅力。   难怪,这女郎一走进来,众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连那妙龄青春衣着火辣的舞娘都不看了。   女郎随意的跟店里的客人打着招呼,就直接来到了二人面前。   目光只不过扫视了一下,便将重点放在晋安王身上。”二位找我?”   女郎的声线低沉磁性,说话的时候,她一手叉腰,一手似随意地摸着腰间的骨鞭,嘴角带笑,那深遽的眼神里却满是防备。   看上去,分分钟就会一言不合,挥鞭大打出手的节奏。   晋安王略有些意外,三十多年前他来过这里,那时的大当家可是位糙老爷们来着,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那四十岁的大汉还能身板硬朗地一直守在这曼月村作大当家,但怎么也该是他的子孙,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亮丽的女郞。   毕竟,曼月村是沙海中心落脚地,看着不起眼,却是多条商道的必经之地,再加上消息流通贩卖,重要性不比一个城池少,曼月村的那些半匪半商的人马,也要武力和头脑足够用的才能镇得住。   看这女子浑身的气势和站姿,至少也是个一流高手,至于头脑嘛……晋安王只要她能给自己情报就好,倒也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想跟大当家买点东西,价钱好说……可有清静的地方?”   这女子直来直去,晋安王也就不啰嗦,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真是够了,本来是想带小丫头出来见见世面的,没想到却看了不该看的……   晋安王一边说,一边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钱袋,放在手里掂了掂,发出了金属清脆碰撞的声音,让站在一边的云玄霜目瞪口呆……   这还是头一回看到晋安王做如此土豪的动作呢!   偏偏那位大当家十分配合的吸了吸鼻子,哈哈一笑。”嗯,我好像闻到了金子的美味?来,尊贵的客人,这边请!”   二人随着那位大当家走进了一间小屋。   屋里陈设很是简陋,只有两排相对的土炕,上头铺着毡而已。”客人请坐!”   老大当家自己当先在土炕上坐了。   二人便在在对面坐下。”不知客人要买什么样的东西?”   大当家的一双蓝色大眼睛无意识地眨着,却是深邃的好像要说话一样。   云玄霜坐在一边,心里闲着无聊,暗暗惊叹。   这般荒凉的地方却能出如此美女,而且还能在这个类似强盗窝的地方当大当家,罩着这么多场子,真是女强一个哇!   典型的明明可以靠脸,她却靠的是拳头!”要买个消息。”   在这种地方绕圈子都是浪费时间,晋安王直接说出了目的,却又开始有些犹疑。   话说十八年前,这个女当家最大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女,那时他肯定不是什么大当家。   她能知道那么久远的信息吗?”哦,消息啊……”   大当家笑得灿烂,他们曼月村什么生意都做,不过,无本万利贩卖消息这种事,那可是她的最爱,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都可以拿来换成金光闪闪的金子银子。   “客人想要什么消息?””十八年前,大陈军队最后失踪的地方。”   这句话就好似一粒石子儿,丢入了平静的湖面。   原本笑得美艳的女子,脸上那客气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呼地站起来,”那么久的事,我不知道!””即使是线索也可以……价钱好说!”   晋安王将手上那一袋子托底一倒。   哗啦啦一堆金叶子便散落在土坑上,少说也有五六十枚。”一条线索,十个金叶。”   原本正打算送客的大当家,眼里的亮光映着金光,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嘴角又咧开了笑容。”线索嘛,倒是也有一个……”   这般的土豪,不宰白不宰不是。   笠日清晨,带着两个土豪向北走了几十里地的大当家,指着一片枯死的树林道,”大陈国的士兵,死掉的就埋在林子里。”   怎么会这么简单容易的就寻到了?   整个过程让云玄霜都有些难以置信。”你们看,这里还有字!”   指着林间的土丘上头立着的木桩,女当家大声的说道,”上头写着大陈字样呢……好了,地方到了,你们慢慢看,我先走了!”   女当家说着就脚底抹油要溜……   云玄霜本来还想多问两句,但看到晋安王连眼角都没有斜一下,就以为是默认了,只好看着那女当家笑呵呵的拎着金子就走。   晋安王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铲子,神情难得凝重,却是亲自动手开挖起来。   这是要挖坟的节奏吗?   云玄霜想了想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要上前帮忙,不过却被晋安王挥挥手给赶开了。   晋安王的动作有条有理,虽然快速,却不显得急躁,很快一个深十来米的坑被挖了开来,露出了坑中白骨。   虽然心里有点发毛,云玄霜还是上前看了一下。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些大陈士兵,千里迢迢地背井离乡,却成了这西境的无名尸骨……   咦!   其实云玄霜不懂法医什么的,也能看得出来这坑中埋的人,似乎只有两三个啊!   而他们要找的,可是数万大军的行踪啊!”难道是大当家在骗人?”   云玄霜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大当家气急败坏的声音。”一定是你们在搞鬼,为什么老娘走不出这片林子!”      第102章 恐惧      大当家的站在土坡上,手里拎着骨节鞭,原本披在腰间的长发卷曲华丽充满野性之美,此时却显得更凌乱了些,不知在哪儿沾了些沙土,她瞪着大蓝眼,怒气冲冲地朝着二人叫喊,胸膛起伏,气息微喘,不知是又气又急还是方才真遇到了一番折腾……   身为地头蛇,在离自己家门几十里地的地方迷路自然是说不过去的,云玄霜不用想都能明白,自然是晋安王布了什么阵法,不过方才一路行来,云玄霜还真没看出来,晋安王是在何时办到的。   这个荒坟里头,显然只有两三具尸骨,离二人要找的上万军士可差得极远,大当家的这个线索,简直是差不多用来哄人的。   毕竟,她说的什么墓碑上头刻着大陈,那木头早就风化得看不清字了,这墓中人的身份还有待考究,而昨夜,大当家在一听到他们要找十八年前大陈军队的线索时,虽然尽力表现镇定,可眼睛里的惊慌是骗不了人的!   她在害怕什么?   十几年前,她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她们曼月村虽然是西境的中心落脚地,地位再重要也不过是个只能容纳几百人的小村子,几万大军全军覆没,就是这小村子里的人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也办不到啊?   既然不可能是曼月村做的,那她们怕什么?   “大当家的这是怎么了?”   晋安王身在坑中,似乎正专心研究着那些尸骨,一点也没有露面的意思,云玄霜闲着也是闲着,便想从那女人身上套出点话来。   可谁知道,大当家的一路疾奔,二话不说,上来当头就是几鞭!   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的骨节鞭挥舞在空中,发出碜人的风声,云玄霜虽有点意外,但也不是没有准备,身轻如叶,翩然向后,看似惊险,实则轻松地躲了开去。   快要接近练气五层的云玄霜,又在小怪兽的帮助下,操练了御金咒,虽然反应能力和实战经验还是远远不如大当家的,但要在大当家的这看似毫无章法的攻击下自保,还是轻松自如的。   “你做什么!”   云玄霜有些怒了。   这算不算吃柿子捡软的捏啊,她就不信这女人不知道,就算是动了手脚让这女人走不出去,也是晋安王做的,而这女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揍自己,是看着自己好欺负吗?   “快让你的同伴放我出去,我就停手!不然就先杀了你!”   大当家的大陈语说得带着点异国腔调,那蓝眼圆睁红唇紧闭的模样还是挺漂亮的,可惜说出来的却全是威胁。   几个回合,确定这女人的攻击自己还能应付之后,云玄霜倒是放轻松了起来,还能回几句调侃。   “都迷路了,大当家还不值得说点真正值钱的线索出来么?还是说,大当家的其实很清楚,只是害怕不敢说?”   “听说,曼月村的名头,在西境可是响当当的,大当家的消息买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连玉迟国的皇太子是皇后跟继兄的私生子的消息都敢放出来,却怎么不敢说那十几年前军队的事儿?”   这曼月村地处沙漠腹地,无田无地无出产,唯一的优势便是灵活的消息人脉和商路的补给便利,是以这些人强横胆大,只要敢开价,没有什么他们不敢卖的消息。   那玉迟国便是西境十国里的较为强大的一个。   几十年前,玉迟国的皇后是另一个小国西塔国的公主,两国联姻嫁到了玉迟国,第二年便生了皇太子。   原本国王娶了公主挺浪漫美好的事,却有个不太美的结局。   那皇太子都七八岁了,却突然被爆出惊天丑闻,原来皇太子是皇后跟娘家的继兄私通生下来的孽子,那传言绘声绘色,有来有去,连时间地点,皇太子身上的胎记等等都传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人不信。   这丑闻在西境各地如野火一般地散布着,随后在玉迟国引爆,最后皇后和皇太子被废,驱逐出境,而原本友好联姻的两国立时翻脸无情,刀兵相见,互相干了几十年的恶仗……   正是一条花边新闻引发的血案!   而卖出这条新闻给玉迟国贵妃的,可不正是曼月村的大当家!   当然,那会儿的大当家,并不是现在这个美艳混血女郎,而是这女郎的老爹就是了。   由此可见曼月村的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自然,曼月村也引来过诸如西塔国派出的复仇队伍,可惜曼月村消息灵通,那支百人队伍还没到曼月村,就被出卖了行踪,让新仇家玉迟国给包了饺子……   连一国之力都奈何不得的曼月村,那要是什么样的可怕,才能让曼月村大当家的都不敢提及?   原本朱荟娘恳求晋安王查明当年大陈军之事,晋安王虽然应了,却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复杂,无非是主将无能,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天灾,再加上*,这才引来了惨祸。   如果是天灾的话,以晋安王过去在西境布下的人手,要想查明一支数万军队最后的埋骨之地,想来并不是难事,数万人啊,怎么可能一点痕迹不留就消失?   谁知道动用明线暗线实际一查才发现,这件事,还真是奇诡无比,当年的幸存者,只有太子的舅舅刘盈刘百万,他身边的跟着逃回来的几个人,后来都有各种花样死因灭了口,而在当初刘盈下狱的供词上,交待的也是乱七八糟,特别是最后大军的埋骨之地,都是语焉不详,只说什么迷失方向,副将一意孤行,不听主将指挥,强硬地带着大军误入一处山谷,结果天降横灾,狂风暴雪来袭,数万人一个也没逃出来……   既然是迷失方向的,那上头也就不会有地名了。   晋安王其实都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对这案子足够重视,只想着要杀刘盈以谢天下了,却没有亲自到西境去查上一查……   是以昨日看到大当家的表情变化,二人都警觉,当年这件事,似乎水极深!   云玄霜的几句话,仿佛金针般的尖锐,瞬间戳破了那位美艳大当家张牙舞爪的伪装,只见漫天鞭影便是一滞,那大当家的眼神里现出一抹慌张,“你,你在胡说什么!”   见无论如何都伤不到云玄霜,她先前所想的,先制住这个看上去很弱的女人好用来威胁晋安王的盘算自然也就落了空。   大当家的放下鞭子,望着云玄霜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果然是大陈朝里多奇人,这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明明年纪轻轻,不会超过十八岁,却能在自己的手下轻松闪避,果然是自己老了么?   “你们这两个大陈人,虽然很有本事,但是你们打听的那件事,时间太远啦,我帮不了你们,……这个还给你们!”   大当家的有些不甘心地拿出了先前收的金子,掷还给云玄霜。   看到这女人纠结慌张的模样,云玄霜反而越发肯定,她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金子都打动不了她,难道要用武力逼迫么?   就听识海当中某只小怪兽嚣张地嗷嗷叫,“主人,这个人类不老实,放本大人出来,看我一口沥水喷死她!”   云玄霜一巴掌拍了把腰间挂着的灵兽袋,让这小家伙别想出来添乱。   这位大当家武力虽高,却是凡人,怎么可能让灵兽在她面前现身?更何况还想从她那儿套些情报出来呢,毒死了人还套什么啊?   “大当家是真的不知道么……”   云玄霜将那一袋金子抛在手上把玩,唉,话说,几个月前,她还在为生计想着怎么赚银子,几个月后,金子放在手上都跟沙土一样没感觉了……   “不知道!”   大当家的转身欲走,还没抬脚却又想了起来。   我擦,老娘根本走不出去啊!   明明是朝着对的方向走,却怎么都是绕回了原点,就好似受到了魔鬼的诅咒一般……   大当家想到这里,心底不由得发寒。   “再过半个时辰,沙暴就要来了!你们快收了这些鬼名堂,不然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这片死树林附近,本就多流沙,况且今天早上的时候,曼月村里最有经验的长老提醒她,太阳斜升的时候会有沙暴……   她敢一个人带着这两位大陈朝人到这儿来,就是仗着万一动起手来,她有地利之便,实在不行,她溜之大吉,而他们两个外来者不可能逃得过沙暴,到时候漫天黄沙,将二人一埋,谁还能知道,曼月村里来过两个想要打探魔鬼巢穴的短命鬼?   “不过是沙暴而已!”   这一句清冷淡漠的话却是来自地底。   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攀在先前挖出的大坑边沿,似乎只轻轻借了下力,晋安王便飞跃而出。   虽然可以平步飞升,但在凡人面前,晋安王自然不愿意露了痕迹。   大当家的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看向面前男子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这男子,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威压感,所以为免麻烦,她昨日并没有断然拒绝,而是带了他们到这个死树林。   因为这里埋着的人,的确是大陈国的两个士兵。本想着他们就算要探查也得好一会儿,足够她跑路的了,而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又正好来了沙暴,可惜全都算错了!   “你,你们不讲信用!”   大当家指着坟坑,愤愤不平道,“我带你们来了大陈士兵的坟墓,你们却用阴谋诡计!曼月村从此再也不欢迎你们!”      第103章 传说      大当家如果拒绝哪个人进入碧月村,哪么就意味着这人的商队永远也不能在沙漠腹地得到给养,这对于行走大沙海商道的客商来说,无疑就相当于从此休想再靠这条商道赚银子。当然了,想从这条道上去更遥远的地方,那也是难于登天。   可这个威胁对于云玄霜和晋安王来说,无关痛痒啊。   普通人要累死累活冒着生命危险花上至少一个多月才能走出的大沙海,用飞剑的话也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而已。   云玄霜转头看向从沙坑里出来的晋安王,虽是挖了深坑,这人仍然衣着整洁,甚至鞋子上都没沾上半点土的。   “只要大当家的将真正的线索说出来,欢不欢迎,这倒无妨,沙暴在即,大当家还不愿意说实话么?”   晋安王脸色一贯的清冷淡漠,只是此时的语气里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燥。   云玄霜见他这般,便想着是不是晋安王方才看到了那些白骨有什么发现,当务之急,还是从这大当家的嘴里得到线索,不然真的沙暴来了,难不成要在这女人面前露了形迹不成?便尽量温言劝诱。   “正是呢,这里是荒野无人的地方,大当家说的什么,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们也可以保守秘密,大当家又何必害怕?”   此时日头已是升高,清晨的凉意散去,开始变得灼热,仿佛要把这茫茫望不到边的黄沙给烤化了去,然而却有一丝微风拂过,送来了泥沙的气息,这正是沙暴将至的先兆。   沙暴来时,遮天蔽日,如排山倒海,即使不被风暴卷走,也有可能被掩埋在沙海的深处,变成了一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的干尸。   行走在这条商路上的人都会跟有经验的老者求教,在行程里避开沙暴,但假如实在是倒霉碰上了,也是众人带着骆驼马匹紧密地围成大圈,头上顶着特制的蓬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而眼下,她可是孤身一人什么准备都没有带!   可为什么这两人却似完全不怕沙暴一般?   是了,他们连魔鬼的巢穴都敢打听,又怎么会害怕沙暴?   难道老娘就要跟着他们一道送命在这儿不成?   大当家的额头见汗,脸色却是一片惨白,声音都有些喑哑。   “哼,你们!你们既然这般不怕死,那我就告诉你们,但是你们要对天发誓,绝对不能说出这消息是从我这儿露出的!”   晋安王点了点头。   “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保证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大当家抬眼看了看天色,眼中流露出几分忧惧,终于下决心般地开了口。   “你们大陈朝军队,那一年来到西境,虽然说是要保护你们大陈的商队,剿灭盘踞在响石滩的马匪,哼,可其实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响石滩马匪才几百个人,哪里用得着数万的军队?”   大当家声音转为讽刺,“那一年,我虽然还不到十岁,可是也记得,西境到处都在传言,说大陈军队是要统一西境,要把全西境都变成大陈的地盘!”   “无稽之谈!”   晋安王冷然道,“西境大半都是沙漠,大陈食之无味,守之耗费,要来何用?”   当年他西征时,手上的军队就足以横扫全部的西境十国,要想开疆拓土轻而易举,只是,若着眼长远看来,西境虽然地域广大,物产也算丰厚,但并不是百姓生存的好地方,而且西境部族众多,风俗各异,民风彪悍强横,若真的归于大陈,治理不易,只怕弄不好,反而是乱世之源。   更何况,若真是吞并了西境,就要跟遥远的极西蛮荒大国接壤,那时又要增添大量兵力守卫彊土。   而西境这般的地形,又不利于补给运输,以大陈国的国力,守一时不要紧,怕的是天长日久下来,成了压在大陈百姓头上的一道重负。   所以当时虽有人建议让晋安王做那名垂青史开彊拓土的王者,晋安王思虑良久,还是只重重教训了西夷人,便领着大陈军退出了西境,但此一役后,西境诸国,莫不以大陈马首是瞻,几家打得再是一团乱麻,也没有敢去招惹大陈边境的。   大当家的哈哈一笑。   “不知这位客人是大陈国的什么身份?这口气倒是挺大嘛?难不成是个什么贵族?”   晋安王却是冷冷一瞥,并不回答。   大当家也没有究根问底,而是继续嘲讽道,“当然了,那只是一时的传说,后来这支军队把响石滩那群倒霉的马匪给剿灭了,却不安安生生地回大陈,反而听信了传言,要去寻找那价值□□,吃了可以返老还童的仙人草!”   “这支军队在西境可是来来回回,折腾了不少地方,有些胆小的国家,生怕招来祸事,听说大陈军经过,还巴结地送上酒肉女人,谁知道,这支好几万人的军队,却一夜之间就被灭了!”   大当家说到这儿,眼睛里多得是兴灾乐祸。   六七万啊,西境好几个小国,全国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就这么多罢了,大陈可倒好,派这么多人来找什么劳什子仙人草。   晋安王听到此处,脸色更沉。   “什么仙人草?”   当初刘盈领兵西征,可是打着剿匪护商扬大陈朝威名的旗号来着,原来居然是别有用意,找什么仙人草么?   难道说,那个时候,他那个皇侄,就起了这般的妄念?   怪不得刘盈只身逃回大陈,皇帝虽然震怒,却是极力为刘盈开脱,原以为是刘妃的缘故,谁知竟然还有如此内情?   “仙人草啊,就是在咱们西境传说里的一种仙草,如果凡人吃上一株就可以长生不老,吃上三株就能成仙啊!”   大当家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大陈国的皇帝和将军智商堪忧,居然会真的相信这连西境五岁小儿都不信的故事!   晋安王恼火得想回去捏死那个不着调的皇帝。   知道什么叫传说么?   传说自然就是假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神奇的玩意儿?   什么东西能让人一步登天?不劳而获?   就算是他天生灵根,资质超凡,也要历经七劫八难,兢兢业业,才勉力筑基,以谋求结金丹的机缘都不敢妄称成仙啊!   似陈恒那般,沉湎于酒色,醉心于权力,还想长生不老,累世称皇?   考虑过那些早就苦盼着新立明君的臣民们的感受么?   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缘由的云玄霜也不由得无语。   这位老皇帝,说他一个昏字,那是妥妥的。   “这么说,这支大军,其实后来是去寻的仙人草?那仙人草又在什么地方?”   晋安王这一句说得森然,令原本还在那儿嘲讽模式大开的大当家不由自主地收起了笑意。   “仙人草本来只是传说,可是正好那一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暗中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是在天柱山南,有仙人草出世,大陈的军队,后来就是去了天柱山……”   天柱山脉绵延千里,几乎横在了整个西境的北面,说是天柱山南,那地盘可就大了……   “天柱山南?”   晋安王回想当初自己西征,似乎也只在天柱山北侧的边缘经过,对天柱山的地形地貌,还有些生疏。   “即使是去了天柱山南寻仙人草,不管是寻没寻到,也该能平安回转,为何却是全军覆没?大当家还请详细说来,若是能寻到当年真相,算是本,本人欠你一个人情,只要我能办得到,定无不应……”   晋安王这话其实声音也不高,不算铿锵有力,可听在耳内,却给人一种奇异的信任感,似乎此人真是千金一诺,言出必行一般。   大当家不由得舒展妙眸,多瞧了晋安王几眼。   反正都说了,倒不如落个人情。   “天柱山南出现了罕有的天地灵草,一开始这个传说,西境的很多势力都信以为真,有不少人真的赶了过去寻宝,只不过,都是有去无回……”   “有传言说,传说出现仙人草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仙草,其实是魔鬼的巢穴,那魔鬼凶残可怕,最爱吃人,那些寻宝的人最后都进了魔鬼的肚子里……”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最恐怖的,最可怕的是,那些跟别人提到魔鬼巢穴的,最后都莫名死去,所以后来,就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仙人草和魔鬼的事了。”   大当家说到这儿,还不由自主地朝两边望了一望,“你们两个人如果也要去找那什么仙人草的话,可千万莫要提到我的名字~”   晋安王不由得皱起眉头。   什么魔鬼!   多半是什么邪物魔物在害人罢了!   只是,那要多大的能为,将几万年轻力壮的士兵们一下子杀死?   至少,以晋安王此时的修为,也是做不到的。      第104章 顿悟   ”大当家可知道,是在天柱山南的什么地方?”   虽然说,他可以亲自在天柱山南麓搜寻一番,但近千里地的山脉谷地,就算他是筑基修士,那也是很耗费工夫的。   能省下一些时间,自然更好。   大当家的目光一转,摇头道,”那时的传闻虽然不少,可惜去过的人都没有活着回来的,倒是有个说法,说是什么天上冰湖,水中飞箭的,不过咱们这些大老粗,念书少,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兴许客人能明白呢?”   晋安王下意识地在心里念了这八个字两遍,确实也是不明其意,不过看这位大当家的态度已经起初之时变化许多,便知她所知的,也定是这些了,便点点头道了声谢,拿了两袋子金叶轻掷了过去。”多谢,大当家别有他事,就不留你了。”   大当家见他什么举动也没做,心里还有些个半信半疑,不过到手那沉沉的金子又让她心里乐开了花。   这年头,沙海的气候越来越恶劣,行走的商队也不如往年多了,生意不好做呀!能赚一点是一点嘛!”沙暴就快要来啦,我可要先走了,你们也赶紧寻地方躲躲吧!”   大当家手一扬,骨节鞭便如灵蛇一般地绕上了自己的腰际,虽然是靠着两条腿行走,而且还是在沙地之中,大当家的速度却比骑着骆驼还快几分,几个眨眼就已经只剩下远远的背影了……沙暴凶猛,虽然她是地头蛇,单人独个的,也扛不住啊,还是赶紧回自己的老巢要紧!   至于那两个胆大包天的么,他们自己不把沙暴当回事,就别怪自己没提醒了。   这方圆百里,除了曼月村,哪里还有什么合适的避难之所?   大当家的奔出数百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如先前那般的*阻碍,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瞧瞧那两人,似乎还站在原地,说着什么话,一点也没有提前做准备的意思……   大当家的撇了撇嘴,脚下加快了步子。   沙暴果然跟曼月村的老者预测的那般来了。   大当家的冲进入口的帐篷时,外面的天色已然变得跟黄昏一般,几乎看不清身前几尺的东西,沙土的气味塞满了口鼻。   大当家的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就下了台阶,两个早就等得着急的守卫赶紧上前将地道口用木板给堵死。   这地道口外头为什么要用帐蓬而不是起个屋子?   还不就是这沙海的风沙太过肆虐,总是将屋子压垮,还将地道口堵得严实,与其每次都花大力气来清理塌了的屋子,倒不如弄个方便的帐蓬省事!   大当家的走在地下街道上,虽然外头已被堵了好几层,但那细微的沙尘还是落进来不少,让地下的空气也变得有些不爽……   大当家的那两道英挺的长眉一动,目光流转,边走边向身边的人问道,“今天又来了多少客人?”   每次沙暴之前,曼月村接待的客人都会比平时多上一些,当然了,这个时段,曼月村的各项花费也格外昂贵就是了。   所以对于客商来说是灾难的,对于他们来说,也正是生财的良机。   “今天又来了两支商队,还有一伙散客。”   小伙计殷勤地回答着,大当家听着他详细说着,一边点头应着,迈步走向自己的住处。   忽然就听不远处的几个屋子里传出了女子的尖叫声,接着便是一片骚乱,有人从屋内逃了出来,惊慌失措,满脸是血,一时之间,大当家都分不清是自己的人,还是外头的客商。   曼月村做的买卖,长年跟这些半匪半商的粗野汉子们打交道,碰上这种打斗骚乱的场面,那可真是数不胜数,早就习以为常。   只听尖利的骨哨自各处吹响,手拿着各种武器的曼月村壮汉便杀了出来,迅速结成队型,朝着那起骚乱的几个屋子冲了过去。   我了个擦,才说了那魔鬼巢穴的事,我村就出事了,果然是魔鬼的诅咒么?   看来那那两袋金子还是太便宜了!   大当家冲着地上啐了一大口,一把抽出骨节长鞭,飞步奔了上去……   曼月村外,此时黄沙茫茫,已是铺天盖地,密密将日光遮住,好似一下子就天狗食了日,茫茫大漠,仿佛已经被魔鬼占领,咆哮着发出恐怖的吼叫,又挥舞着奇诡狂暴的狂风,卷席起漫漫流沙,在天地之间肆虐横行。   几百米的沙浪平地掀起,携着排山倒海的威势轰然砸落,激起起飞沙走石四射无数。   云玄霜盘膝而坐在沙地之上,她的身侧数十米处,是如青松般站立的晋安王。   在以晋安王为中心,直径数十米的圆内,一个紫色的灵力光圈如同无形的保护罩,将外界的黑风沙暴阻隔开来,云玄霜坐的位罩,正好就在灵力圈的边缘。   那灵力的保护罩,却是时进时退,有时将云玄霜保护得很好,然而时而又露出一丝半点的隙缝,一些黑沙便顺着这道缝冲了进来,如同激流一般,冲刷着云玄霜的身体。   幸亏云玄霜身上穿得是那件晋安王送的法袍,自带避尘避毒功能,不然云玄霜被沙子一浇,早就成了了个土人,哪里还能保持着现下的人样儿?   这沙海之中的大沙暴,乃是造化自然的极端天象之一,其中自然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天地之力,是土灵根修士吸收土灵气,锤炼自身的好时机。   只不过,这大沙暴之中的土灵气汪洋恣肆而又狂暴无章,修为低些的炼气修士往往自身防御力差,吸收了灵力,却易被沙暴所伤,更悲催一些的就此送命也有可能……而修为高的修士,比如筑基以上的修士们,这沙暴中的灵气对于他们来说又显得有些不够看了,总之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然而云玄霜此时有晋安王这位前辈给护法,虽然晋安王离她有点远,而且都背过身去没朝她这儿瞧,可那灵力防护得却是恰到好处……不会让她有抵挡不了的风险,又没有切断她同大沙暴的灵力联系……   云玄霜潜心引气,几乎是物我两忘,开了内视,只见如同水池一般的下丹田处,五色灵光如同沙漏一般地将水池填满,那外界源源不断的棕色土灵气注入其间,一圈圈地荡漾开来,暂时压过了其它四处灵光,又冲刷着池水两岸,潜移默化地扩大着灵力池的范围。   渐渐的整个下丹田都似变成了棕色灵光。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土为万物生发之源,本为中正平和,脚蹋实地,然而一旦阴阳失衡,孤土恣肆,便会变化出各种极烈狂暴,如这大沙暴般的酷烈,亦只不过是其中一象罢了……   想及此处,云玄霜的头脑中似乎有一粒小石子丢进了水波之中,轻轻啵的一声,豁然开朗,忽然觉得全身灵窍贯通,土灵气好似驯服了的息壤,在灵脉之间温润地游走,滋养生息……   云玄霜睁开双眼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沙暴已停。   也不知是否沙暴过后的空气,都格外的纯净,云玄霜吸了口气,居然半点沙土的味道都没了。遥望天边,新月如钩,甚至还出现了几颗明亮的星子。   原来此时,已是过了半天一夜,将近天明!   云玄霜从地上一跃而起,只觉得全身好不轻盈舒畅,灵力满满,一点也没有受到那沙暴影响似的。   就在数个时辰前,她居然顿悟了!   原本似乎遥遥无期的练气五层居然轻松地突破了,而且到了五层后期,随时都有可能冲击六层大关,要知道,能到了练气五层,不只是能练的法术多了好几倍,神识也增长了,她可以自由的使用储物袋和炼丹了!   实力在快速地提升,云玄霜只觉得满心喜悦,转头看去。   见晋安王长身而立,神情淡泊,宽袍大袖上仍是一尘不染,根本不似昨日在风暴中站立数个时辰。   云玄霜心中涌起暖流,冲着晋安王献宝般地笑道,“王爷,我又晋了一层!”   小丫头眯起月牙般的笑眼,那几乎毫无保留的笑容,简直比最亮的星星还要耀眼,晋安王的手在袖中握了一握,终是没有上前去,在那看上去有些毛糙的发顶上摸上一摸,好表示自己几乎是感同身受般的喜意。   晋安王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居然顿悟了,玄霜看来悟性颇佳!”   这回带着出来,倒是带对了。   本来以为五灵根修行不易,只怕人到中年了,也不过就是五六层而已,现下看来,这小丫头应该比自己初时想得要强得多,而且在小丫头顿悟的那一刻,连他这个高出好多阶的修士,都似乎受到了些进益,虽然那进益有点不够看……   修行不易,岁月孤寂,能有一个相伴修行的人,是何等不同?   晋安王放出自己的飞剑紫电,那淡紫色的长剑浮在半空中,仿佛一座未来的飞槎,云玄霜喜滋滋地坐在剑头,向下俯览着沙海风光,晋安王仍是临风而立。   而飞槎,化做一道流光,直向西南而去!      第105章 残魂      据说天柱山是世间最高的山脉,北部平缓雄浑,南麓陡峭险峻,地界辽阔广大,群山如林。   北部是游牧之民放牧生息的草场高原,而南边的群山,就好仿佛苍龙横亘,却被利剑劈削,生生将庞大的龙脉切割成数不清的悬崖绝壁与冰川深谷。   这些地方,因地貌千奇百怪,地势高低不同,也各具特点各有气候,比如雪山之巅冰雪茫茫,山脚下却是春暖花开,草木不生戈壁荒滩紧邻着便是茂盛的千年密林……   千峰万壑高山峡谷之中,有些地方适宜居住,又人迹能至的,便会散落着村庄住户,而更多的则是千百年来人迹罕至的绝境。   天色蒙蒙亮,云层的尽头隐隐透出了金光。   飞行在云海之端,云玄霜坐在飞剑上,满怀新奇,只觉得美景处处,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在现代的时候,云玄霜虽也去过雪山和草地旅游,但那些被大量游客挤满了的景点,又怎么能跟现下相提并论?   虽然飞在高空中,呼吸进来的空气有些寒意,可却是透着跟沙漠大不一样的清亮湿润,甚至还能感觉得到有淡淡的天地灵气。   “这里,倒像是修练的好地方!”   云玄霜不由得有感而发。   晋安王点点头,“的确,这里冰山雪山众多,倒是水冰灵根修士的修练道场……”   对于现阶段的晋安王来说,这种程度的灵气就有些用不着了,而且他是单一的雷灵根,冰水灵气他也吸收不了。   倒是云玄霜这种五行灵根,可以在这儿花些时日单修一系……   不过么,花费几天倒可,若长久地呆下去,也不是什么好法子。   晋安王不自觉地瞥了小丫头一眼,见小丫头乖乖地坐在前头,额头映着初升的霞光,半侧着身子,面带着笑容,更显得明眸皓齿,清丽无俦。   云玄霜也点了点头,推测道,“难不成,那个所谓的魔鬼,是名冰灵根的修士不成?”   话说在云玄霜的上一世,除了最后入宫遭遇了奇幻恐怖之事以外,云玄霜根本没想过,那些仙人之类的传说能是真的,是以也从来没遇见过哪怕一名修士,可重生回来之后,这才几个月,就已经遇到过晋安王和那个在东岳庙后山被灭的邪修了。   所以,这么大的天柱山,有隐居在此的修士还是很有可能的,如果也是邪魔之流,那会做出一些恐怖之事便不足为奇了。   晋安王心里也是这般推断的,而且觉得这名邪修,能耐可要比那在碧枫城遇到的邪修高多了。   晋安王挑了一处无人的山谷,降下飞剑。   这山谷大部分都在背阴之处,因此光线略有些昏暗,一从飞剑上下来,离了飞剑自带的屏障,谷中的寒气直冒上来,云玄霜身上穿着防寒的法衣倒也罢了,面上却被冷得一激灵,只觉得脑门被冻得生疼。   若放在太和城,此时只不过正是仲秋,冷热适宜呢,而天柱山上却有大半的地方都是严寒凛冬。   这山谷中寒气缭绕,生长的便都是些耐寒的树木,如雪松崖柏之类的,有好几处低洼地都积了冰雪,能照到日光的地方,倒也长着大片的枯草,顶着冰霜在寒风中瑟瑟摇曳。   山腰处是□□在外的大片花岗岩石,连荒草都不生,倒是有好几个黑黝黝的山洞,看那不规则的形状,应该是自然形成的……   “王爷觉得会在这儿?”   云玄霜有些不大明白,为何那么多的山谷山头,晋安王却选了这里,难道是看中了这儿的寒冷?   可是方才明明还路过了好几处被冰川整个覆盖完全的山包啊。   晋安王看着这小丫头,才站下地没几息的工夫,小脸就被冻得红扑扑了,想了想便伸手从储物袋里拿了一颗红色的珠子递了过去。   “这是火灵珠,塞进帽子里会暖和些。”   云玄霜如今已不跟晋安王客气,好奇地接了来,依言塞进了自己斗篷的帽子里,果然小小的空间里便似开了暖气一般,将那些寒气驱了个干净,心头暖洋洋的同时,便觉得晋安王果然细心体贴,极有长者风范……   却听晋安王问道,“玄霜怕鬼么?”   云玄霜瞬间囧囧有神,“……”   怎么好好的扯到了这上头?这叫人怎么回答?   话说,云玄霜原本是坚定的唯物论者,对鬼神啥的半点不信的,可后来又穿越又重生的,搞得她有点不确定了,而且这世界还有修仙的修士呢,那神啊鬼的,是不是也会真有呢?   晋安王心中一哂,是了,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就算是修练了几个月算是小小的修士一枚了,可哪里能不怕鬼呢?   “那玄霜在此等我片刻,我有事进那山洞里……”   云玄霜赶紧拦下,纳罕不已,   “王爷,等等,好好的进山洞做什么?难道王爷发现了山洞里有……”   晋安王看着云玄霜那满脸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地道,“并非山洞里有什么,而是这山洞和山谷,符合九阴之数,正好适宜施展招魂之术,先时在曼月村附近找到的大陈士兵的尸骨,看尸骨身边的佩饰,倒真是大陈军士,而且死去的年代也符合,我猜测这二人大约是当年那支西征军中的斥候,也许他们会知道些什么……”   云玄霜嘴巴张成了o字型。   这个世界果然好不神奇啊!   “招,招魂术?”   她好像没在修仙宝典上瞧过啊,这死去的人居然还能招魂?招来的鬼魂就是传说中的鬼吗?难怪晋安王会问她怕不怕了,还让她在外头等……   唉,等等!   “既然有招魂术,王爷何不直接对那位赵将军施展招魂术啊?”   要想知道当初的真相,问小卒还不如直接问第二把手呢。   还是说,没有见到尸骨招不了魂?   “我现下修为尚低,招魂术只能对着尸骨施展,先前坟中只有两具尸骨,我便收了起来,准备回了大陈,再给他们寻处坟茔安葬,也算是叶落归根……”   晋安王早年身为西征元帅,虽地位尊贵,却对手下的普通将士也爱惜得紧,凡是在西境牺牲的,他都会下令尽力送回大陈朝归葬,如今虽然三十多年过去了,晋安王还保持着这个习惯。   “……”   云玄霜立时便明白,为何先前在死树林,她跟那大当家的在那儿乱斗了好一阵儿,晋安王才从坟坑里跳出来。   忽然又觉得晋安王是个非常仁义的大叔啊……   晋安王还当她是被吓到了,便挥了挥衣袖做别,“此处无人,亦无猛兽,你在此随意逛逛,等我……”   话音未落,就见云玄霜颠颠地跟了上来。   “我也想瞧瞧招魂术……”   晋安王选的这处山洞还颇为狭长,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等走到只能勉强看到身形轮廓的地方时,晋安王才停了脚步。   云玄霜眨巴着眼睛,看着晋安王从储物袋里将收进去的尸骨一一取出,在地面摆出奇特的阵型,又取出一枚玉瓶,在尸骨上洒了几滴,口中念念有词,衣袖连挥,双手结出一个个繁杂多变的手印……   地上的尸骨忽然微微发出荧火般的光芒,一道小小的旋风平地而起,在空中打着卷儿,忽然就显出一个人影来。   虽然云玄霜心中有所准备,可亲眼瞧见这一幕还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一蹦老高,跳到了晋安王的身后,两手抓住了他宽大的衣袖,一副恨不得钻进去求庇护的傻样……   晋安王嘴角一咧,腾出一只手来,在被吓着的小丫头背上拍了拍,安慰道,“莫怕,只是残魂,并不是厉鬼,不会伤人的……”   云玄霜此时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那两只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松,仿佛抓着一个衣角,便能给自己护身符似的。   而那忽隐忽现的影子,也在虚空之中点了点头,开口说话。   “王爷说的是,西征军右路先锋营斥候钱荣,拜见王爷!”   影子随着声音便做了个俯身行礼的动作,那声音听着发飘,又有几分幽幽咽咽,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是如此,还是因为成了魂魄的缘故。   居然是寻到了正主!   而且还真有残魂尚在,而且这个残魂还能记得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很多自然老病而亡的尸骨,本就没有残魂,既然有,也很有可能因为年代久远而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谁,又有什么生平了。   晋安王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提声道,“免礼起吧,钱荣,本王正是为了十八年前你们西征军全军覆没之事而来,你可知西征军是由何惨败?”   那影子并没有起身,反而伏下头去,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王爷,我们西征军死得好冤枉啊……”      第106章 讲述      那死去的残魂正好是当年西征军的斥候士兵,而且这钱荣还正是隶属于赵文广的帐下,是赵副将军手下得力的几个打探消息的好手。   身为斥候,做的就是侦察兵的活计,若说遇到的是个寻常小兵,也许还会懵懵懂懂的,对各种内情不过是一知半解,而斥候们就不同了,那是务必要眼明心亮动作快头脑活的,不然又如何能领先大军一步,探知前头敌方的各种军情?   有了钱荣,倒是让晋安王省去了不少的时间精力再去打听十八年前那场兵败的经过。   原来,自从晋安王西征大获全胜,将貔貅一般的西夷击溃,不止逃出了入侵的大陈国土,而且在西境都没了落脚地,直接被赶到了那遥远的极西北荒漠,跟极西蛮族们相爱相杀去了。   经此一役,西境诸国无不拜服于大陈,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开始了年年朝贡。只有一些完全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部族,敢不把大陈放在眼里。   当然,这些小部族都坐井观天,往往在犄角旮旯里占几个山头一块草原就觉得自己是天之宠儿,有资格称王称霸了,对于这样两商欠费的,只要没出那一亩三分地也就没谁特意还去教教他如何做人。   比如说那响石滩的马匪便是如此,这些马匪,原是在西境的流浪游民聚在了一处,大多都是来自曾经被西夷人给灭了的小部族,西夷人被赶跑了,这些人觉得头上的大山搬没了,而那大陈国的军队又退回了大陈,西境里势力众多,虽有十国却没一家独大的,是以给了小部族和马匪的生存机遇。   这些马匪先时只是小打小闹,抢抢各国的普通游商,后来得了油水又招兵买马,倒是越来越闹得大了,十来年里居然拉起了一支近五百人的匪帮。   人一多,这胆子就更大,连大陈国的商队都敢抢,有一回甚至还抢了西境小国往大陈朝进贡的贡品。   那小国使臣觐见大陈皇帝陈恒时,便字字血泪地哭诉了这帮胆大妄为的马匪是如何地气焰嚣张,不把大陈国的至尊皇上放在眼内……   陈恒那时正是人到中年,雄心壮志,总觉得他亲叔叔能做到的事,他这个当侄子的也不比他差,可盼顾左右,那些跟大陈接壤的都是小国,又都挺老实的,没哪个要跳出来跟大陈较劲。   陈恒正觉得人生寂寞如雪,想要琢磨着寻点事呢,一听居然还有这般嚣张的马匪,那必须得天凉王破,给朕灭他一百次啊!   于是就有了刘盈和赵文广的西征,这也是公之于众的出征原因。   可实际上呢?   先头西征军是由赵文广实际指挥着行军作战,那刘盈也就是充当个名义元帅,每日不过是坐在主位上做做样子听诸将汇报下大概,到了夜里便搂着他在西境新得的美人寻欢作乐去了,有这样一位尸位素餐的元帅,也得亏赵文广有西征经验,而且有真本事,这才能将数万大军平安地带到了西境,并且很是轻松地就剿灭了响西滩的马匪。   马匪既灭,众将士都想着这回可算能得胜而回了,正觉得这一趟功劳轻松到手要谢天谢地呢,谁知道屁事不理的主帅他把众将召集到了一起,说他奉了圣上密旨,这一回出征,剿灭马匪是明,但暗里他们的任务是为圣上夺取西境最新现世的至宝仙人草。   众将一听便傻了眼。   听说过派大军剿匪争战的,可没听过去夺什么宝贝,还是见鬼的仙人草,再金贵的东西,这一带个草字,就知道不过是个地里长的东西罢了,听着就不那么靠谱啊,各人心里便都直打小鼓,不大乐意了。   刘盈却是态度强硬地啪出了一把宝剑,说是御赐的,能先斩后奏,谁不听令,他身为主帅可直接斩之。   于是在刘盈的指挥下,西征军在西境东窜西走,无用之事做了不少,却哪里见着那仙人草的半根毛?   而因着水土不服,天气恶劣,西征军的士兵们已经有不少因病减员了。只有刘盈,因他是主帅,条件再艰苦,都少不了他的大鱼大肉,美人服侍,在众将士疲惫不堪的对照下,这厮居然还胖了十来斤肉。   众人简直被刘盈折腾得累成了狗,不管是底层的小兵,还是那中等将领,都纷纷口吐怨言。   只有刘盈他自己带来的几个嫡系,每日歌功颂德,拍马逢迎,如此矛盾越积越深,甚至有那脾气火爆的,都准备趁着行军在荒凉之地时,抽冷子教训这靠女人裙带上位的恶心玩意儿,大不了弄死这老小子,他也去上山当马匪去!   还是几个将领比如赵文广察觉出了军中的危机,想方设法的出面调停,好让火药味消散去一些。   那刘盈虽然不学无术,倒底也不是傻子,隐隐觉察到几分便也略略改了几分作派,同意诸将派人直接去跟西境几个消息贩子打听那仙人草的真切方位所在。   这个残魂钱荣便是被派来跟曼月村打听的斥候之一。   跟他同来的,还有另一个孙姓斥候。   钱荣通晓西境的两三种常见的语言,当年深受赵文广的器重,因此这曼月村这个西境重要的消息集散之地便派了他去。   钱荣倒也不负所托,到了曼月村之后,又是重金贿赂那位大当家的,又是跟过往客商聊天神侃,这一细打听,便不由得冷汗涔涔。   这仙人草的传说在西境已流传了半年,在这半年里,想要这至宝的人马势力多如牛马,可听到的,却都是有去无回的下场!   有人悄悄地告诉他,那什么仙人草,多半是个骗局,是那天柱山间的魔鬼,放出来骗人的,等中了套的人去天柱山中寻,便是那魔鬼出没,享用凡人血肉美味的时候!   得了这消息的他自然大吃一惊,要飞马将这个消息告知赵将军。   既然这很可能是个邪魔的圈套,又何必拿数万将士来填坑?   而且就算赵将军没法子劝说刘盈改了主意,但也可以根据那些传闻调整排兵布阵,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谁知他和那位孙姓同袍打马离开曼月村,要往大军营地疾驰,才行了几十里地,就被那姓孙的给暗算了。   原来那姓孙的,已被刘盈收买,凡是不利于寻找宝物动摇军心的消息都不能送回去,那姓孙的满以为将钱荣干掉,回去元帅自然会记着他的功劳,给他加官进爵什么的。   只是他却也低估了钱荣,钱荣在背心中箭时装作断气跌下马背,等那姓孙来察看时,钱荣一跃而起,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腔子……   两名斥侯就这般同归于尽。   钱荣知道的消息,最终还是没能送出去!   算是死不瞑目的钱荣,也不知是何缘故,魂魄并没有如寻常寿终正寝的人那般消散,而是附着在了他的尸骨左近。   每日里看大漠日升日落,沙进沙退,虽是孤寂无聊,钱荣这个残魂却并没有把过往都给遗忘掉,反而是时刻在心里念念不忘,也不知道大军究竟是去了天柱山南寻找仙人草了没?   不知道他们此行是吉是凶,那仙人草是否真是圈套,还是说,虽有圈套,但大军毕竟有精兵良将(不包括刘盈)在,就算损失大了点,还是能胜利回朝的吧?   抱着这一美好期盼的钱荣,却在一回一队路过死树林歇脚的商人口中,知道了后来的结局。   数万大军,去而未还,只逃出了那个可耻的主将和几个爪牙!   多少等着家中男儿归来的人家泪湿衣襟?悲望西方,而亲人尸骨未还?   多少原本对大陈满怀敬畏的西境各部,又因这愚蠢的一役而心怀轻视?   “王爷,那刘盈愚蠢贪功,置大军性命于不顾,害死了六万将士,自己却逃之夭夭,我们,我们这些无辜送命,埋骨他乡的将士,死不瞑目啊!”   十八年前那场浩劫,随着残魂钱荣的幽幽凄厉哭声,仿佛已在活着的人面前展开了一幅血色画卷,只是这画卷却是少了很是关键的下半部……   西征军自然是被迫在刘盈的带领下,真的进了这莽莽天柱山南,只是具体在什么方位,就只能靠着晋安王自己寻找了。   晋安王面容整肃,沉声道。   “你且放心,本王既然已是插手这件事,自然要寻到那数万将士,若真是什么邪魔作祟,本王定会除去此獠,至于那刘盈,如今虽丢官从商,但他所欠血债,本王也会替你们讨还!”   那残魂望着晋安王楞了半响,哭声反而更大了,边哭还边向晋安王叩首行着大礼,“多谢王爷的恩德,我替将军,替那些兄弟们,谢谢殿下,谢谢……”   晋安王抬了抬手,叹息着让他起来。   “莫再行此大礼,你的尸骨我仍收起来,带回中土,让人送回你家乡安葬,到时再请道君为你念经超度,可行?”   残魂自然喜出望外,向晋安王说了自己家乡所在及亲人姓名,这才在空中盘旋着,落到了自己的白骨旁边,指着地上一根根骨头,道这是自己的,那是姓孙的……   晋安王明白他的意思,便只收了残魂的白骨,余下的那个投靠刘盈不惜暗杀同袍的姓孙的,自然就长久的埋骨于此地了。      第107章 冰山      虽然知了前因后果,但六万多人究竟葬身何处,还得二人细细寻找。   天柱山脉中峰谷颇多,半日寻找下来,还真被发现有好几处灵气颇佳,特别适合修炼的地方。   可是在这些地方,都没有发现有西征军来过的迹象。   半日无功,云玄霜又是凡人之躯,晋安王眼瞧着路过一处山谷,虽然地势颇高,四周雪山伫立,谷底却是郁郁葱葱,草木茂盛,时不时的还能看到各种飞禽走兽,却都是在大陈国很少见到的稀有品种。   晋安王带着云玄霜落到谷底的草甸子上暂时小歇。   还未落到实地,就能感到一股暖风袭面而来。   这个谷地居然温暖如春!   展眼望去,但见古树参天,繁叶多彩,瀑布自高处飞流而下,洁净无瑕的清泉汇入数个翡翠般的池海之中,当真是如仙境般的美景。   虽然搜寻还没有进展,看到如此风光,倒也让人心旷神怡。   晋安王自储物袋中取出食物,递了过去。   云玄霜接过来一看,却是王府的食盒,里面装了点心和熟食,虽然已经过了两天,放在储物袋之中,却仿佛刚做出来的一般。   晋安王已是筑基期,自然不需要凡间食物,云玄霜心中明白,这是为自己准备的,心头微暖,便道,”王爷上次给了辟谷丹的。””丹药留着日后再用不迟。”   晋安王想了想,取了一个储物袋给云玄霜,”你现下的修为应是可以用了,这里面放的都是凡间食物和辟谷丹。”   上回给云玄霜的那些,因云玄霜那时修为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吃多了辟谷丹对他没有好处所以他给的都是早期的试手之作,如今这些效果要好得多,现下拿了出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云玄霜其实已经有一个储物袋了,正是在碧枫城,那个邪修被诛杀之后的战利品,不过那会儿她修为低微还没法使用,搬到了西王庄之后,云玄霜就在自己屋子的底下刨了个坑,把储物袋和云家祖传的那个小钵都藏在里面,然后等回去了,倒是可以看看那储物袋里都有些什么。   二人寻了一片光滑的石板,坐在上面闲话。   晋安王用神识探查过这个山谷,发现山谷的东侧,居然是火山口,虽然深埋地底,散发出来的热量却将上面的池海升腾成高温热泉,难怪山谷中的温度,会和温暖的南方一样了。   云玄霜小口的咬着松软的点心,心里正琢磨着,等会儿要不要去看一下那个温泉。就听灵兽袋的小怪兽不安分的闹腾,”主人,主人,要出去,要出去!”   云玄霜想了想便将小怪兽放了出来。   小怪兽猛地到了陌生的环境,却半点也没有发怵,后腿蹬地,前肢悬空,人立而起,左转右转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时不时的还嗅一嗅。   这里空气湿润新鲜,简直不知道比那沙漠里强了多少倍!   好喜欢……   小怪兽摇头晃脑表达着欣喜,忽然鼻头一抽,身体如闪电一般的朝山谷东侧的窜了过去,消失在了云玄霜的视线之内,没几息功夫就听到扑通的跳水声音。   “嗷嗷,好烫好烫!“   虽然看不到,可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得出,小怪兽跳到一池快要能煮熟鸡蛋的开水里是什么惨相,云玄霜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想要过去看看。   晋安王却悠然道,”玄霜莫急,那金鲵皮糙肉厚,三阶的灵兽,倒也不怕这点烫。”   本来他让云玄霜收了这只灵宠,是想着云玄霜修为浅,收只灵宠当护卫用的,可眼瞧着这只蠢物却是十足的吃货……   云玄霜倒是没有多少嫌弃,初看小怪兽丑丑的,可是习惯了之后反而不觉得丑,那馋相十足的吃货状让她挺有投喂的乐趣。   终还是放心不下,来到那热池边看个究竟。   但见一池数亩大小的潭水绿莹莹的,上面水汽蒸腾,热风扑面,不见小怪兽的影子,不由得在心里召唤了几声,却没有半点反应。   要知道,主人与灵宠之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有心灵感应,相距百米之内,都可以自由召唤。   这池水看着清澈,温度却至少有个七八十度,小怪兽该不会是一跳进去就沉底了吧?   难道,这热泉居然有超过百米的深度?   云玄霜心中一急,张嘴欲喊,”……”   这才想起自己都还没有给小怪兽起一个名字呢。”小金鲵!金鲵!”   虽然才养了几天,可也是自己的灵宠,真要是没了……云玄霜不由地回头看向晋安王,流露了几分求助之色。   云玄霜的神识初成,还探查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但晋安王就不一样了。   晋安王微微摇头,抬手指了指方向,”玄霜不用担心,这热泉下另有水路,这只蠢物却是顺着去……”   正说着忽然发出咦的一声惊叹。   云玄霜忙问,”怎样?”   晋安王却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仿佛要将这池水看得更清楚一样,”没想到这热泉深处,居然也会有灵物……”   从神识中看到那小怪兽摇头晃脑在深水里游的活泼泼的,嘴里却咬着好几条鱼,那些鱼都蕴含着灵气。   听晋安王几句描述,云玄霜这才放下心来。   以她的神识,是绝对察觉不出来这池水中几百米外的灵气的,也不知道小怪兽捉到的是何种灵鱼,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小怪兽终于露出了水面,嘴里咬的满满的,猛地跳到了岸边,大嘴一张,吐出好多条怪鱼,不停地抖动着身子,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副被热得不行的囧相。   云玄霜看它这样子不由笑道,”既是这般辛苦,又何必下水捞鱼?难不成这灵鱼,吃了可以功力大增?”   小怪兽眨巴眨巴眼睛,垂涎欲滴。”主人,这个鱼,跟上回吃到的那个肉是一样的!”   云玄霜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在曼月村晋安王曾经小小的教训了一个大汉,那大汉身上掉出了一包肉干,吃货小怪兽就缠着云玄霜非要捡起来。后来不到半天,就被小怪兽全吃掉了,难道那个肉干居然是这种鱼做成的?”王爷可见过这种鱼么?普通修士可以吃吗?”   云玄霜拿起了一条鱼,只见这鱼不过巴掌般大小,全身无鳞,阔嘴长须,玄黑灰腹,外形看着有点像普通的大黑鱼,掂在手里有点分量,想来肉质紧密,虽然是从热泉中捞出来的,可触手冰寒,有淡淡的冰灵气蕴含其中。   虽然灵兽宝鉴上记载了各种灵兽,但要查出这鱼究竟是什么品种也得费一番功夫。   有灵气的食物可以帮助修士温养灵脉,补充灵气,晋安王已经筑基,不食人间烟火,但如果这鱼能吃的话,倒是可以让小怪兽多捕一些,回去做一个水煮灵鱼或者是清蒸鱼,对于晋安王也很有好处嘛……   晋安王也掂了一条在手中,细细查看,忽然手里的灵鱼张开了大嘴,就朝他的手指咬过去。   却原来,这鱼的嘴里长了满口利齿,犬牙交错,仿佛食人鲨一般的狰狞!   晋安王当然不会被鱼给咬到,两根手指微微用力,就将那条张牙舞爪的凶鱼给弄死,丢在了地上,道,”这鱼虽然有冰灵气,却似乎沾染了点邪祟,并不适合正道修士……”   说着目光一横,看向表情蠢呆的小怪兽,”即使是灵兽也不适合多吃,免得沾上凶邪之气,狂性大发。”   说着留了两条小的,其余的全都给扔了回去。”嗷……”   小怪兽呜咽了几声赶紧用爪子抱住仅存的两条鱼,眼泪汪汪地望着池水。   坏人!   那是人家冒着被水煮成鱼火锅的风险抓来的口粮喂……   云玄霜笑着点点小怪兽的脑门,”好了,莫急,先前路过的大江里好像有不少鱼,等回去的时候让你吃个够……咦……”   说着忽然心中一动,转头望向晋安王,”凶邪之气?莫非跟那传说中的魔鬼有关?”   晋安王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点一点头,神识顺着方才小怪兽捕鱼的水路探查过去,原来这边的热泉却在地下跟其他的水系暗通,探查到五百米外,便被一座高耸入云的冰山阻隔。   晋安王带着云玄霜飞在冰山上空,居高临下俯视过去。   群峰耸立,中有千亩高湖,众山头都被积雪覆盖,迎着阳光闪耀着冰冷的清辉,天青色高湖的岸边一片平坦,沿岸矗立着小型的冰山,冰山和湖水之间散落着成千上万的五彩碎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仿佛是天上神仙,不小心将珠宝盒洒落在了人间。   晋安王带着云玄霜落在冰山之侧,近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五彩碎石,居然全都是晶莹剔透的珠宝原石!      第108章 钩螭      西境本就多矿产,有很地方都盛产各类宝石和美玉。   比如说西境最大的河流玉儿河,有几处河滩上就有散落的玉石原矿,因此得名碧玉滩,翠珠洼之类的。   云玄霜是头回来西境未见识过倒也罢了,晋安王可是领兵路过过的,然而那享誉闻名全西境甚至大陈朝的宝石盛产的河滩,看上去也不过是零零星星的几点宝石闪光而已,要想寻到宝石必得细细查看,哪里如现下湖边这般,彩石琳琅,五光十色,灿烂得能闪花了狗眼,绝美的宝石几乎不用打磨,颜色明亮而纯净,一看便是上上之品。   即使如晋安王这般珠矶锦绣堆里长大的皇子看了,也不由有片刻的怔然。   “这,这少说也有几万颗宝石了吧?”   云玄霜不由惊叹,这几万颗宝石,是即使不懂这行的人也看得出来的上品,而且大如椰子,小似拳头,随便摸到哪一块,都是分分钟发家致富的节奏啊……   雪山纯净,冰湖无波,岸边细沙中流光溢彩。   这景像,怎么看,都有些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即视感……   而那些闪闪的光亮却好像在对人招手似的,仿佛在人心底诱惑勾动。   来啊,快带我回家吧!   晋安王看到云玄霜有些目醉神迷,呆呆地蹲身要去捡起一块红宝石,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要碰这些东西!”   云玄霜猛然间醒过来,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瞬间好像被迷了魂似的就要去碰一块红色宝石。   看到晋安王神情严肃,云玄霜心中警醒。   是了,如此财宝,世上有几个人能不动心?   而凡是有宝藏的地方,却也多是死亡的陷阱。   难不成这里就是所谓魔鬼的巢穴?   云玄霜赶紧转开了眼神,咬了咬嘴唇,不让自己再受到迷惑。   可极目四望过去,仍然是一派纯洁冰雪的世界,怎么看都是美得窒息的仙境,并没有邪修出没的迹象。”王爷?”   知道自己修为太低,洞察能力有限,云玄霜紧张地看向晋安王。   晋安王凝神在这山谷之中一点点地查过去,冰山之上,宝石滩,甚至冰湖百米之下。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发现半点有灵气的东西,不止是灵气,那冰湖之中,连一丝儿活物都没有。   先前未进谷时,还有山风时不时地吹过,而此刻,却是半丝儿风都没有,深青色的冰湖好像被冻住了似的平滑如镜,微波不起……   晋安王隐隐地感觉到有几分危险来临之前的诡异。   忽然拉起云玄霜,“此处有些古怪,先出去再说。”   他原本以为凭自己的修为,这件事虽有诡异,他也能轻松应对才是,所以才带了云玄霜出来,如今只觉事情怕是有些不同寻常,虽他不惧,却怕万一不妙,他护不住云玄霜这边,所以便先送了这小丫头出去,他一人进来再继续不迟。   先前探查过多少的山峰谷地,却从来没有这般的感觉,也许这一回真的会发现什么。   他准备亲自进那湖底去探个究竟。   云玄霜见晋安王神情严肃,顿时心中一凛,也不多话的跟着晋安王坐上飞剑,眼瞧着不过几息的工夫,二人便要越过这山谷边缘的雪山之颠,飞剑的剑身忽然剧烈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般,居然向侧面滑了过去,而无论晋安王如何催动,飞剑紫电都无法离开山谷,只能斜斜地飞成圆的轨迹。   他们,是想出也出不去了!   显然是遇到了阵法!”阵法?”   云玄霜瞬间头皮发炸。   她想起曾看过的那些修仙文,什么秘境,什么杀人夺宝,诡诈纷争,难不成,她这个跟大神组队刷小怪蹭经验的,人品太差,居然碰到了*oss?   既然出不去,晋安王便选了一处平地落下。   因晋安王始终觉得,危机是来自于冰湖,这处平地便选在离岸最远的位置。   甫一落地,晋安王双袖连挥,数道灵符飞舞在空中,瞬间一个紫色灵力罩便将二人笼在其中。   “把金鲵放出来吧……”   虽不知敌方如何,但多一只金鲵总能起些用处。   云玄霜才将小怪兽放了出来,晋安王已是大步出了灵力罩,头也未回地落下叮嘱。   “切记莫要出来……”   云玄霜自知修为不够,若真碰上实力强的,只能是给人送菜,反而会拖了后腿,便大声应道,“王爷干万小心!”   晋安王大步而行,缩地成寸,几息之间身形已到了湖边。   平静的青色湖面仿佛凝固了的玉石一般,那深不见底的未知之处好似随时都会暴起什么可怕的怪兽,晋安王凝神静气,静默数息,身后的紫电剑已是飞射而出,化作一道残影,疾射入冰湖之中。   飞剑入水,只激起少许水花。   仿佛石沉大海,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云玄霜提心吊胆,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却听小怪兽在下方嘟嘟囔囔,”主人,让我去水里……我要去!”   它是水系灵兽,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冰冷的深水,眼下瞧见这么大的冰湖,自然心痒难耐,蠢蠢欲动。   这么大的湖,里面肯定有不少好吃哒!   云玄霜才要回答,湖中深处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如奔雷滚滚,由远而来,而原本平静的湖水,却好似沸腾了一样,波涛涌起,旋涡暗生……   原本蠢蠢欲动的小怪兽登时吓呆了,炸雷响起的时候,某只小怪兽可耻的惊跳而起,两只爪子抱住云玄霜的裙角,瑟瑟发抖。”啊!主人,有怪兽怎么办!怪兽要出来了!”   在这么紧张的时候,听到这蠢萌的声音,云玄霜还是忍不住扯了下嘴角,伸指在小怪兽脑门上一弹,”噤声!”   云玄霜话音未落,而巨变迭生!   但见湖水涌动,波涛翻卷,紫电飞剑仿佛化作了一条长鞭,淡紫色的剑光好似高压电的弧光,在水中一道道的劈下,而深水之中,又好似潜伏着一只看不见的洪荒巨兽,张牙舞瓜,头角峥嵘,翻腾在水波之中,跟紫电长剑殊死相搏!   而立于岸边的晋安王,虽是负手而立,貌似悠然,可脚下所踩的砂石块却纷纷碎裂,显然这场斗法,对于晋安王,并不轻松。   此时晋安王心中,的确正是高度紧张,如临大敌!   他修行近四十年,也遇到过妖兽邪修,当年他西征时,敌方的西夷*师便是个邪修,在战场上收集残魂用炼制鬼旗,残魂越多,鬼旗威力越大,能影响天气,迷人心志,是以初期西夷军入侵大陈朝,便势如破竹,好多英勇善战的大陈将领都吃了败仗。   晋安王与那邪修法师的一战,也可谓是生死决战,最后晋安王拼着修为下降,身体受伤,这才终将邪修法师诛杀灭魂,不过晋安王虽受了伤,但养好伤之后,却发现进境突飞猛进,想是生死之间激发了潜能。   而这只藏身在高山冰湖之中的怪物,所展示出来的实力,却要比那邪修*师高得多,幸亏晋安王这些年已是接近了筑基圆满,不然换成当年的实力,只怕早已成了这水中巨怪的口中食。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心中已是隐隐认定,当年的数万大军,也许真的是葬身在这处冰湖当中了!   他心中忿怒,亦加快了飞剑催动,原本修士斗法,总会留出三成余力以防万一,而晋安王眼下则用上了全部修为,一时之间,冰湖表面电光如万蛇出穴,紫光游走四射,打得水波辟啪作响,而那水中巨怪,亦被逼得腾出水面,嘶声嚎叫。   “啊啊啊啊!主人我们快跑吧,这是,这是雪山钩螭啊啊,最爱吃肉的那种种种……”   小怪兽眼尖地瞥到了那怪兽的全貌,吓得四肢发软,声音直打颤。   它是传承记忆,作为未成年的幼兽,有威胁的各种天敌是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在水波上翻腾的分明是雪山钩螭,这家伙外形庞大,伸展开有几十米,似龙似蛇,尾巴上长了巨大的钩子,无坚不摧,是冰系妖兽中极可怕的一种,性情凶猛,最爱吃肉,尤其是人和灵兽,寻常的低等鱼虾,这巨兽却反而不爱。   身为同属冰系灵兽的金鲵,放在雪山钩螭的眼里,岂非就是一道美味的甜点?   如同传说中的妖龙一般的巨兽,身上缠着青色的雾气,气势汹汹的腾出水面,张牙舞爪跟飞剑缠斗,而尾巴后的那个巨大的钩状物,简直好像是起重机上的挂钩失了控,在空气和水面中疯狂的左冲右撞,好多次眼看着都要打到了晋安王的身上,又或是拍打在岸边,激起飞沙走石,水花如箭……   云玄霜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几次都要张嘴惊呼,却是死命的忍住,生怕因此分了晋安王的心。   水中岸边激烈的剧斗,除了在湖中惊起波涛汹涌,脚下的大地也开始隐隐震动,云玄霜双腿也开始发软,便索性坐在地上,某只被吓惨了的小怪兽直接扑过来求保护,云玄霜嘴角抽了几下,这才安慰性的在小怪兽头上拍了拍。   然而这般暂时的偷安却不长久,随着湖边每一次的震动,山谷周边的雪山似乎受到了影响,雪沙下落,规模却越滚越大,眼看着就要形成雪崩,云玄霜原本全神贯注地在看着晋安王和怪兽激斗,被小怪兽扯了扯衣角,这才回头一看,只见四面八方都是下落的雪沙,看那雪落的速度和离自己的距离,难保不会将她和小怪兽埋在雪堆里!   而此处四面环山,又有阵法,逃无可逃!      第109章 受伤      冰雪洪流自四面雪山上倾泄而下,几乎将整个山谷埋了一大半。(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而如此剧变,却没有影响到在冰湖一侧的恶斗。   云玄霜睁开双目,见自己的身侧,已被厚雪堆成了一道两米多高冰墙,险险地县在云玄霜的头顶。   谢天谢地,虽然差一点就被扫了尾,但晋安王先前施展的灵力罩还是棒棒的。   伸手将某个缩成一团的胆小鬼灵宠从自己的裙摆下拖出来,在那颗光滑无比的大头上敲了敲,示意它可以停下发抖睁开那双玻璃珠子般的大眼瞅瞅外面的世界了。   小怪兽一眼睁一眼闭,眼光一转,惊喜地发现原来紫色灵罩将那扑面而来的雪沙都给挡在了外面,便一蹦多高,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表达死里逃生的心情,不过还没得瑟两下,那头被紫电击中爪子的钩螭爆发出长长的怒吼,这家伙登时脚软,往云玄霜身边偎得更近了几分。   “主人,尊者,会打赢那钩螭的吧?”   尊者虽然有时欺负咱吧,可让那钩螭胜了可是会要命哒!   云玄霜顾不得回答,只是盯着湖边。   此时的战斗场景,电闪雷鸣,波涛如山,风雨狂卷,简直堪比大片的科技特效,然而这一幕不是虚幻的电影,若是晋安王有个闪失,她的小命自然也跟着歇菜。   那头钩螭似乎也意识到了晋安王全不似它往常见过的那些蝼蚁,实力强横,居然打得它受了很多处伤口,那支可恶的剑便是岸边这人操纵,钩螭本身已是八阶的妖兽,灵智已开,明白如此斗下去对它不利,索性拼着侧背受上剑,也要朝晋安王来一招暴击。   那钩螭的龙首一扬,张开血盆大口,顿时数不清的坚冰化成飞蝗般的冰石弹,如暴雨一般地朝晋安王砸去。晋安王这次倒没有用灵力护体,而是腾身而起,如钩螭一般地浮在空中,紫电剑犀利地削下一大块妖兽背上的肉,呼啸着在晋安王身周绕行三匝,将转了方向跟过来的冰弹尽数击碎。   “主人,快看,有人,好多人!”   云玄霜一直高度紧张地瞪着战局看,感到小怪兽一直在扯着她的衣角,便低喝,“别闹,安静……嗯?”   有人?什么人?   云玄雪下意识地抬了抬眼,这一抬眼,果然发现了别的人!   冰弹如雨,虽晋安王没被击中,又被紫电飞剑劈碎,却还是有不少打在了岸边的冰山上,这些矗立在岸边的冰山,原本不过几丈高,大概是外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经过这一番恶斗的波及,那些积雪也开始轰然下落滑入湖中,好似脱下了一层外壳般,露出了其中的内芯。   云玄霜绝对想不到的是,冰山的内芯居然是晶莹剔透的巨冰,而巨冰之中,人影瞳瞳,都是冻僵的大陈士兵!   原本在这么紧张的时刻,是不可能有什么能引开云玄霜的注意,可如此惨烈诡诈的景象,却让云玄霜头脑中嗡的一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冰山中的士兵,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排行布列,手拿武器,身穿皮甲,从云玄霜这个角度看过去,一座冰山里至少冻了有数十人!   原来他们四处寻找的西征军,果然是全军覆没在这个诡异的冰谷之中了!   打眼望过去,士兵们还是行进中的状态,只是却被冰山永久地凝固在了地上……   饶是云玄霜与他们无亲无故,此时也不由得心灵震动,眼眶发酸。   如此大的动静,晋安王分神一瞥,带看清楚那些冰山中的士兵之后,身形便是一僵。”孽畜该死!”   晋安王怒斥的声音未落,而紫电剑光芒大盛,挟风雷之势居然正面直劈向了那头钩螭的龙首。”嗷~”   躲避不及,妖兽的龙首被击中,飞剑直直的插入顶头正中。   这个位置正好是钩螭的致命要害,但见庞大的身躯翻滚抽搐着,嘶吼出震天哀嚎!”哇哇哇,尊者好强大……”   抓着云玄霜裙角的小怪兽偷偷地向外张望着,目睹了强大的钩螭被打的挣扎哀嚎,不由得眨巴着眼,发出惊叹。   心道自己以后要离尊者更远一点,尊者的飞剑太可怕了有没有?   云玄霜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知道晋安王定也看到了冰山中的士兵,这才动了雷霆之怒,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只妖兽斩杀。   然而这只妖兽却也奇怪,人妖殊途,大陈国的军队原本跟妖兽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为何妖兽要设下陷阱,将军队困在此地?   钩螭头上带着剑,终于维持不住腾空在碧波上的身形,轰然掉落,在波涛中扑腾翻滚,扭曲摆动,不断的痛苦哀嚎,仿佛想用四肢将头上的飞剑拔下来,然而越挣扎,飞剑绞入的就越深……   终于钩螭似乎绝望了,原本昂起的头重重地砸落在水中,那双灯笼一般的赤红眼睛里放出诡异的红光……   晋安王虽然很少和妖兽搏杀的经历,但是迅速暴涨涌动的灵气让他感觉到了危险,当下急忙催动飞剑,飞速将妖兽压入百米深水之中,自己却是凌空而起。   果然不到一息,就听见湖底传来炸雷般的巨响。   顷刻间地动山摇,巨响不绝于耳,离湖边还有几百米距离的云玄霜都被震得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妖兽自爆了!   云玄霜急忙去寻晋安王的位置,但见晋安王御空而行,已到了自己的头顶,冲着云玄霜衣袖轻挥,声音低沉微急。”上来!”   一股急切的力道将云玄霜托起,她本能的也纵身一跃,飞身而起,就抓住了晋安王的手臂,同晋安王一道御空而行。”嗷嗷……”   小怪兽两只爪子挂在云玄霜的裙角上,也被带的上了半空。   而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紫色灵罩已经破裂,妖兽自爆形成的第二轮雪崩已经将那平地变成了厚达数米的雪堆!   而从雪山上,冰块雪砂还在源源不断的向下滚落!   呜呜,果然在紧急到时候抱紧主人的裙角可以保命啊!   云玄霜惊魂初定,抱着晋安王的胳膊,急切打量着他是否受伤。   要知道这可是高阶妖兽,自爆的威力可想而知,她离得那般远,腿上还被飞溅过来的冰碴子给割了下呢!   晋安王沉默不语,只是打量了云玄霜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湖中。   深青色的湖水波澜涌动,湖心中形成一个几百米的漩涡,虽然云玄霜和晋安王二人离地面至少有十米,而且不是在冰湖的正上方,这般瞧过去,只觉得那漩涡就好似不见底的深渊,能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忽然一道暗青色的影子从湖底飘了出来,如寻常蛇类大小,在空中蜿蜒玩两下,就要朝东面遁去。   晋安王冷笑一声,想逃哪有这么容易?   紫色电光紧随着从漩涡中飞射而出,紧紧地咬住了那道蛇影。   蛇影左冲右突,终是没有逃出这个冰谷,晋安王抬手一道闪电,将青色蛇影击得米分碎。   此时,这只妖兽才真正是神魂俱灭!”狂徒敢尔!”   云玄霜正觉得可以松一口气,忽然仿佛自天边传来了一声呵斥,却是带着巨大的神魂威压,让猝不及防的云玄霜胸口烦闷钝痛,几乎要呕出血来!   晋安王神情一凛,衣袖一拂,将云玄霜送到了地面,几枚灵符瞬间又形成了新的灵力罩,将云玄霜护在其中。”……”   好可怕!   某只小怪兽坚定地抱紧了主人的裙角,咬死了主人在哪儿它在哪儿的原则不动摇。   而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缓缓的落在了雪山之上。   冰谷之中,一片狼藉,疮痍满地。   冰湖之中的巨大漩涡已经开始变得平静缩小,数不清的黑色与白色的小块,漂浮在水面上。   那黑影定稳了身形,原来是个瘦高的身形,全身都裹在黑袍里,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连下巴都藏在衣领之中,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遍身都布满了黑色的死气,狂暴的愤怒几乎可以化为实质,散发出来的威压让修为尚低的小怪兽和云玄霜几乎喘不过气来,而这还是在灵气罩中保护的结果!   这是打了狗腿子又来的主人吗?   云玄霜这回可是真着急了,那只妖兽就已经很厉害了,这只黑袍怪岂非更凶残?   那黑袍怪二话不说,但见黑色巨掌自空印下,虽只不过是一息,却是连连拍出十几掌,飞剑紫电迎上前去,将掌印尽数化解,然而,每一下交锋,紫电的光芒便黯淡几分。   晋安王抬手一招,紫电飞回手中。   只是原本亮紫色的锋锐剑芒,此时却变得黯淡无华,气势大减。   晋安王知道,紫电承受了大半妖兽自爆之力,再加上那妖兽的骨血尽为阴邪之物,污染了紫电的雷灵正气,而这黑色掌印却是更加阴邪污秽。   这把飞剑,算是废了!   晋安王随手将紫电收进了储物袋中,双目微眯,看向立在雪山之巅的黑袍怪。”这些是你所为!”   冷冷一句话,隐藏满满的杀机。   黑袍怪实力莫测又如何?   飞剑锋折又如何?   狭路相逢勇者胜。”毁我大计,百死莫赎,识相的便交出储物袋,自我了断!”   黑袍怪声音嘶哑,嗡声嗡气,语气嚣张跋扈,”否则莫怪本座让尔等神魂具灭!”   黑袍怪话音未落,晋安王已经直接动手。   紫电己毁,晋安王用的便是雷灵气凝成的剑身,当头一剑劈过去,势挟万均,将那黑袍怪从中劈成了整齐两半!   这一幕快似闪电,惊得云玄霜瞠目结舌,那般威严十足牛气冲天的黑袍怪居然这般的皮薄血脆?   这,这简直不科学呀!   然而惊讶还没过去,那黑袍怪分成两半的身体在空中化成了烟尘,黑色烟尘在空中凝结出一个狰狞的笑脸,居然真的发出了几声怪笑,这才消失不见了……   这,这莫非是个障眼法?   云玄霜还没回过神来,就见晋安王身形一晃,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也由半空坠落。   云玄霜疾奔过去,将落到了雪地上的晋安王扶起身来。”王爷,王爷!”   晋安王双目紧闭,浑身冰冷,却已是陷入了昏迷。   此时此刻,冰谷里满目冰雪,阴寒入骨,狼藉一片。   仅有活着的生灵便是晋安王云玄霜,还有一只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小怪兽……   云玄霜修为低微,身上也没有什么治伤的药物,心急如焚之下,只好冒然给晋安王把脉,试着放出一丝灵气,好去探查晋安王的伤势,结果没想到那丝灵气如泥牛入冰海,瞬间就被吞噬的干干净净了。   云玄霜收回了手指,心里直犯愁。   这可怎么办呢?   怀里的人体温似乎越来越低,云玄霜无奈之下,翻了翻自己身上的储物袋,幸运的发现里面还有几件毛皮大氅,便都翻出来给晋安王裹上,张开双臂,环抱住晋安王的身体,好给他些暖意,然而就在云玄霜各种想办法的时候,晋安王的脸上,忽然就起了变化。      第110章 落难      怀中男子,面容光洁,凤眼狭长,鼻梁挺直,五官轮廓并不算深刻,可搭配的恰到好处,此时面色苍白,倒是跟周边冰天雪地一个颜色,再加上紧抿的薄唇,可不正是一派淡漠俊美贵公子的高颜值?   云玄霜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可横看竖看,原本的大叔还是突然变成了帅青年。   嗯,是了。   有好几次,闲谈的时候,晋安王曾经提到过障眼之术,那会儿云玄霜就有一点怀疑,晋安王也是用着障眼法来着,可是,无缘无故的,云玄霜也不能傻乎乎的就上去问吧?   她就说嘛,修行中人,一般都是俊男美女,青春不老,除非是修行太晚,又或者是资质太差进境太慢,才会真的变老,而晋安王是天灵根资质,六十岁就已经筑基成功,眼看着就要奔金丹去了,又怎么可能进境慢!   如今晋安王受伤昏迷,所以这障眼法没有自主意识维持,也就自然而然现了原型了吧?   此时云玄霜跟怀中的晋安王离得很近,云玄霜只要一低头,鼻子尖都要碰上了,如此的近距离,云玄霜回过神来,不由得脸上发热。   她虽面上发热,却越发的感觉到怀中人身躯直冒寒气。   也不知是否错觉,只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那张俊美面容上的薄唇,已是连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得干净。   “王爷,王爷……羽芝,羽芝?”   云玄霜把手掌贴在那俊朗的脸颊之上,只觉掌下似一块寒冰,她连唤几声都是无功。   “这,这可怎么办?”   这一路西行,无论是衣食还是住行打架什么的,都是晋安王在拿主意,云玄霜那就是个蹭经验打酱油的,如今可以依靠的大树倒了,她可不顿时傻了眼。   某只小怪兽从云玄霜身后一步一步地蹭过来,装模作样的伸出脑袋,朝着晋安王打量了好几眼,这才摇头晃脑说道,”尊者这是中了钩螭的幽冥寒毒。”   云玄霜双眼一亮,赶紧问道,”可是方才并没有看到那妖兽如何下毒呀?这毒又该如何解呢?”   没想到小怪兽这看上去没用的,居然还懂得挺多,果然是兽不可貌相啊!”是钩螭自爆时,用本命精血染到了那把剑下的毒嘛,这个毒很厉害,是冰系妖兽里毒性最烈哒!尊者虽然修为高,可是中了这个毒也是顶不住的,窝麻麻说,碰到钩螭就快逃准没错,我们冰系灵兽中了毒从来不解毒……”   云玄霜一愣,”这是为什么?”   小怪兽做了个歪头吐舌翻白眼的动作,”中了毒就挺着,只要不死能活着自然就解了……”   云玄霜,”……”   见云玄霜素手无策的样子,小怪兽挠挠头,问道,”主人我们要在这里等着尊者挺过去吗?”   其实看这般模样,尊者估计是挺不过去了……   想到尊者先前对自己老凶了,小怪兽心里还有点偷偷的小欣喜……   要不是主人还在这里,小怪兽都打算上去暗中挠上一爪趁机报仇哒。”……”   挺过去……   云玄霜不由得满头黑线,就知道这头小怪兽一点也不靠谱,还是靠自己想办法吧!   云玄霜举头四顾,周围除了冰山就是冰雪,想要找个能安静疗伤的地方都没有,想到与这里相邻的那个有火山温泉的山谷,云玄霜便决定带着晋安王去那里疗伤。   不管怎么样,好歹云玄霜脑海里还有记载了各种修仙典籍的玉简呢!   说不定就能在玉简里找到解毒的办法……   晋安王身形修长,体格劲瘦,重量也有二百来斤,云玄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晋安王背起来,就这还是现学现卖,运用灵气在体内转了几个周天使用了轻盈术的结果。   虽然两个山谷是相邻的,中间只隔了一座高山,可要爬过这座冰雪覆盖的高山,又没有飞剑做交通工具,即使云玄霜已是练气五层,筋骨远远强过寻常世间高手,也是累得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等好不容易到了先前那个温泉山谷,云玄霜都快要累趴了。   在此期间,晋安王却是一次都没有醒过来。   看着越来越僵冷的晋安王,云玄霜急中生智,觉得应该把晋安王放在温暖的地方,直接就背着人到了热池的旁边。   热池边上水汽氤氲,果然比起冰谷来不知道要温暖多少倍,看着晋安王被裹在层层毛皮之中的苍白脸色,似乎是有了一点点的好转……   云玄霜也顾不得自己形容狼狈,命小怪兽看守晋安王,自己赶紧搜索钩螭寒毒的解法。   小怪兽蹲坐在池边,见无论是晋安王还是主人都是一副不言不动的模样,就百无聊赖地伸出爪子,拨拉着水花玩……   真是的,冰系毒是那么好解的吗?   好想进水里抓鱼呀~   矮油,水好烫……   小怪兽在水边自娱自乐得正嗨,忽然见自家主人有了动静,赶紧收了爪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盯着地上躺着的晋安王,一脸忠于职守的好灵宠模样。   却见主人打开腰间储物袋,在里面翻来翻去,终于找出一把短刀来,在离暖池数十米的地方,用短刀在地面上划了一个不太大的圈。   小怪兽登时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去。”主人主人,这是要给尊者挖坟吗?”   早就跟主人说过,这个毒是救不活的嘛……   云玄霜原本神经紧绷,眉心紧皱,听了小怪兽这忙里添乱的话,就顺手给它来个后脑扇,”闭嘴!”   收了这样一个灵宠,真是心好累。   小怪兽垂头丧气,用爪子挠着地,好不委屈,话说人家也是想帮忙的吗……”一会儿有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云玄霜一边说,一边现学现卖,运用着才看来的土系法术,在画出来的圈内,挖出了一个大大的坑,坑的大小也不过就是长宽两米,边缘有点儿犬牙交错不大规则,不过此时情况紧急,也不讲究那么多了。   小怪兽是水系灵兽,而且修为比云玄霜高,云玄霜就分配给小怪兽引水入坑的任务。   小怪兽这回倒是没有多话老老实实的控制着温池里的热水,化作一道细细的水柱注入坑中,没过多久,坑中灌满了热泉。   小怪兽趴在坑边,一脸好奇状,不知道主人是要做什么。   忽然小怪兽瞪圆了眼睛,眼睁睁地瞧着云玄霜将晋安王扶了起来,小手一扒,便将那层层的毛皮大氅拨了下来,然后手上的速度略微迟疑了下,又解开了尊者身上已经有一些破洞的法袍。   小怪兽,”……”   某只瞬间就伸长了脖子,目光炯炯有神!   古人的衣服自然是相当繁琐多层,法袍下还有中衣,里衣……   云玄霜目不斜视的扒拉下晋安王的法袍中衣,就听见某只小怪兽在一边弱弱地举爪问,”主人你这是要跟尊者交尾么?”   云玄霜小手一抖,差点儿就扯坏了手中的衣料。   转回头,眼刀嗖嗖。”哦那,我错了,人类应该是用双修的哒~”   眼刀威胁之下,小怪兽自觉机智了一回,结果话音未落,又吃了一个后脑扇。”滚去玩水!”   再让这添乱的家伙多说两句,她非得吐血不可!   早说嘛……   传承记忆里就是这样说的嘛~咱哪里有说错吖?   小怪兽委屈地呜了两声,麻溜地滚进了暖池之中,一个水花过去就不见了踪影……   因为是引过来的水,而水坑下面又没有加热源,所以原本的高温,就变成了适宜泡澡的温度,云玄霜伸手试了一下,便将晋安王小心地放到水中。   因为晋安王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云玄霜怕他窒息,只能伸出一只手来抱住他的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热的池水起了作用,云玄霜跪坐坑边,只觉得晋安王的嘴唇似乎又多了几分颜色。   哎呀,原来典籍上说的解毒办法还是有效的!   托那万能的修仙百科全书之福,云玄霜查到了解钩螭之毒的办法。   某只小怪兽说的硬挺着居然还真是冰系灵兽的解法,因为是同系,如果灵兽能挺过去,倒是可以因祸得福,灵力大增。   甚至如果是冰系灵根的修士,也可以通过这种危险的办法来快速进阶。   可惜晋安王不是冰灵根。   如果不是冰灵根的修士中了此毒,也有几种解毒或是暂缓的法子。   一种缓慢缓解症状的办法就是利用地火热泉了。   谢天谢地,也幸好先前知道这里有一处热泉,不然这雪山茫茫,云玄霜一个修为低微的炼气期,又上哪里去找热泉去?   至于其他的法子,把毒过到其他修士身上,找火系灵根的金丹以上的修士用火灵气压制寒毒,甚至还有一个办法是跟火灵根修士双修什么的……   那些臣妾压根办不到的办法,云玄霜就直接忽略不计了。      第111章 一夜      月上中天。   山谷之外,夜间的寒风呼啸着刮过雪山之顶,如群鬼夜哭,饿狼嚎叫,可想而知谷外的气候是有多么凛冽。   而托了这个山谷特殊地理位置的福,既然到了深夜,云玄霜也没有感觉到冷,只不过微有凉意罢了。   而她身上还有毛皮的大氅裹着,自是十分温暖。   那给晋安王用来当做解寒毒浴池的人工浴坑里,温热的水已是换过了几遍了。   云玄霜守在旁边,每过一个时辰,感觉到那水凉下来,便会拎着小怪兽过来当运水工。   这大半天折腾下来,至少晋安王的身子似乎没有那般僵硬如冰,云玄霜再度用灵力探查进去,便会被排斥出来……   这大概就是晋安王自身的灵力开始运转了,不管怎么样,至少性命是无忧的吧?   这般猜测着,云玄霜倒是又松了口气。   小怪兽被云玄霜支使着干了好几样活儿,又趁着不干活的时候,自己跳进热泉里扑腾得好不快活。   水道的深处的那种灵鱼,也不知道繁衍了几百年,数量多的是,小怪兽抓起来不要太容易,而且管着不让它随便吃鱼的尊者现在也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呢……   正好逍遥的小怪兽趁此良机美美的大吃一顿,挺着小西瓜一样的肚皮,挪移到了主人的脚边,寻了个好位置呼呼碎觉去也。   晋安王的情况略有好转,云玄霜也就有心思改善一下这个简陋的浴池,支使着小怪兽去弄了几根圆滑的木头,给晋安王搭了个类似救生圈儿般的架子,云玄霜就可以不用一直用手托着他的头,生怕他呛了水了。   没心没肺的小怪兽可以呼呼大睡,云玄霜却不能。   盘着膝,端坐在离晋安王很近的地方,一伸手就能抓到那人的胳膊,虽然云玄霜摆出的是五心向天的修练姿势,可心里却是根本入不了定。   且不说,她还要每隔一个时辰给池子里换热水的事儿,就说她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女纸,身侧就是一只无论是身材还是颜值都极赞的美男纸,而且美男纸穿得还那般少……某人的心里,就似被小怪兽给挠过一般,怎么也淡定不下来!   月光其实并不算多亮,可架不住这周边都是雪山,而且旁边就是水池,映得夜色朦朦胧胧的,白日里又是紧张又是担心,而且光天化日之下没敢细看,这到了夜深兽静的时候,云玄霜原本闭着的眼皮总是忍不住地要偷偷睁开,目光仿佛被磁石吸引着一般就溜了号,往池中浸泡的美男纸处飘了过去……   说起来,在现代的时候,云玄霜也不是没见过身材好的男人(虽然都是在电影电视网络上),胎穿到大陈朝的第一世嫁的顾渣渣也算是人模狗样,京城有名的公子,可那都是没有跟真男神对比啊……   跟大叔变成的美男纸一比,那都成了渣啊!   云玄霜几番努力,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颜控的眼球,索性把架势一收,跪坐在池边,双手托腮,大大方方地注视起来。   反正,真男神王爷现下正在恢复期,也感觉不到嘛。   月光下,晋安王双目仍然紧闭,只是好像略放松了些,长长的睫毛落下暗影,水气蒸腾之下,原本就光洁的肌肤简直水润无比,云玄霜记得在现代曾听说过水仙花美男子的故事,现下的王爷,岂不正是活脱脱的水仙花样男?   美成这样,与之日夜相对,让自己这个挂名的王妃如何还能淡定地做寻常道友而不变成痴女汉吗?   云玄霜看着看着,忍不住就伸出一只爪子,想要去碰下那长长的睫毛,只是忽试了半天,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在身侧捏成了拳头。   “唉!”   一声叹息,在幽静的山谷间回荡着,仿佛是云玄霜心里那浓浓的遗憾化成了实质,云玄霜本还随着叹息呼出了一口长气呢,忽然心头一凛,警觉地直起了身子,右手就去摸左臂上的虹影钏……   然而把眼睛都瞪疼了,来来回回地瞧了个遍,四周尽是空空无人。   偌大的幽谷中,还是只有二人一宠。   是自己一时没忍住叹气然后又听岔了?   云玄霜拿手拍拍胸口,觉得这是因为靠山倒了,心里虚所以自己吓起自己来了,正在自我反省,那叹息声又响起来了!   这回云玄霜听得清楚,而且那叹息还不是一两声,变成了络绎不绝,此起彼伏!   云玄霜只觉得后背发凉,寒毛倒竖。   这种瞧不见对方的未知恐惧才最吓人,云玄霜有些颤抖地踹了小怪兽一脚,小怪兽睡得正香,只当主人又让它做活换热水,眼不睁头不抬,哼了两声,小爪就是一挥……   但见热泉之水好似喷泉一般涌起,成弧线般地就往这边池子里落,而这边池子里的水却是好似违反了自然规律一般,自低向高地漫了开去,漫到了地势低的地方,便会自动地形成瀑布就是……   我了个去!   云玄霜正要再踢这懒货一脚,眼角却瞥见,那漫向不远处平地的水波,就仿佛是碰到了人影,生生地显现出立着的脚印来!   这些脚印,横七竖八,少说也有十几个!   神啊!这是什么妖怪?   居然会隐形!   云玄霜吓得大力踹了小怪兽一脚,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就好似被蜇了般地扑通跳进了水里,抖着手一把就抱住了晋安王,。   吓死爹了!   虽然晋安王现下还在昏迷不言不动,可好歹是个大活人啊!   碰上这种完全违反自然规律的事儿,虽然云玄霜好歹是个修士,也顶不住要找同伴求安慰啊!   人一入水,云玄霜的理智又找回来些,手一扬,就是一大把的玄铁针,又不忘发一声暴喝,“还不快喷!”   这句话却是对着小怪兽吼的,小怪兽睡眼惺松,挨了重的一脚,这才懒洋洋往外一瞥,这一瞥不要紧,正好瞧见把云玄霜吓得差点魂飞天外的怪异场景,登时吓得炸了毛,听到主人的口令,想也不及想,一口沥水毒就漫天地喷了出去……   这不喷还好,一喷反而更可怕了!   雾状的毒水,明显地勾勒出几十个站立着的透明人影……   而也吓毛了的小怪兽,根本就没工夫去想自己的毒汁攻击有没有起作用,还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喷,只是让那些人影更鲜明,甚至现出了头发和衣饰……   云玄霜那一大把的玄铁针,也是然并卵用,从人影中穿过,全都落空掉在了地上!   云玄霜简直傻了,“……”   这些根本不是人啊!   还好这些人影就站在那儿,似乎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往前来的意思,不然云玄霜肯定要吓呆过去……   诶,等等!   这些人的穿着轮廓,怎么好似,好似……大陈士兵?   那日晋安王作招魂术引来残魂的一幕印入脑海,云玄霜心中忽灵光一现。   “莫非,莫非你们也是大陈朝西征军的魂魄?”   原本,她跟着晋安王就是来寻这些士兵的下落和死因的,邻近的冰谷里的冰山里,她就看到至少冻着数十士兵,只是因晋安王忽然重伤,而且那冰谷里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危险,她顾不上细看就带着晋安王出来了,难不成,那些士兵的残魂,居然跟着自己?   那些人影互相一望,纷纷半跪向着这边行礼。   人影嘴形变化,于是便有各种根本听不清的声响传出来,听在云玄霜耳中,便都是各种的长吁短叹!   云玄霜此时倒是没那般害怕了。   看样子,没有招魂术,果然是人鬼殊途,不单是看不见身形,连语言都不通的。   不过有云玄霜猜想着发问,那些残魂点头作答,云玄霜倒是大致明白了几分。   原来这些残魂白日见到了晋安王与那冰湖钩螭的恶斗,知道晋安王和云玄霜是大陈来的,晋安王还是尊贵的王爷,自然都是激动万分,觉得十几年的冤情终于将得雪了,谁知道钩螭自爆,又引来了钩螭背后的黑手,令得王爷受了重伤,生死不知。   这些残魂的意识虽然都不似生前那般清楚伶俐,却也是极为晋安王的安危担心,白日里无法现身,只好趁着夜色出来探望一二,谁知道就吓着了云玄霜。   云玄霜连蒙连猜,终于努力地跟残魂们沟通了个七八,再三向他们保证,定会照顾好晋安王,等晋安王好了之后,还会回冰谷去料理后续,残魂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大半夜的闹的这一场,云玄霜先时真被吓得不轻,要知道不管在哪一世,她都不是个胆大的,连鬼片都不敢看啊!   虽然后半段证明这些残魂没有恶意,可先头那一番惊吓,已是让云玄霜冷汗湿衣了,更何况,她还跳进水里了呢。   “主人,要不,窝再去那边池子里玩水?”   看着自家主人跟尊者抱得那般紧密,而且那些讨厌鬼都走了好久了也没有要放开的意识,根据传承记忆,看别的兽双修什么的,是不文明的兽的表现,于是小怪兽蠢蠢地歪了头,再度提了个议……   云玄霜,“……”   黎明的曙光照在山谷之上,早起的飞鸟在林梢轻快地穿行。   一只跟小狗大小的怪兽在热泉中早起秀着各种花式泳姿,清丽少女乌发披肩,身穿青色素袍,光着脚坐在火堆前头,那火堆上搭着树枝,正烤着湿衣,毛皮大氅什么的倒也罢了,那绣着点点小碎花的丝绸小兜兜什么的,为什么只是看着,就仿佛有暗香偷偷袭来?      第112章 醒来      “王爷,你醒啦?”   火堆边,女郎似乎感觉到了投射而来的视线,转侧而望,登时笑靥如花,星眸璀璨,几乎是飞奔着就扑到了池边。   紧接着,一只柔软的小手就拂上了他的额头,抬手之间,罗袖滑落了几分,露出一截玉色肌肤,形状纤细美好,晶莹得好似上好的瓷胎,让人忍不住想要觑见更多。   “太好了!”   原本凉得好似冰块的温度,现下却是微冷,而且能睁眼醒来,就说明已是度过危险期了,云玄霜不禁发出一声欢呼。   但见水中的晋安王一双凤目深幽幽的,眸光灼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却是不言不语的,顿时她就吓了一跳。   “王爷?王爷?”   天啦噜!   不会受了这般重伤,就来个狗血剧情比如失忆穿越被夺舍三类的吧?   “嗯……”   某个王爷这才回过神来,胡乱应了一声,就迅速移开视线,耳根悄悄地红了,想要习惯性地背手拗冷淡造型,忽然发现全身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弹半分!   晋安王一惊,“……”   小霜霜唇红齿白,长发垂肩,半点多余装饰都不见,小手白白软软的,声音嫩生生的,撩的人心痒痒的,怎么看都是一段鲜嫩可口的甜糖藕,在方才那一瞬间,晋安王觉得过去自己好像荒废了许多大好时光似的……然而随之很快,他就意识到,他此时正是悲了个催的,跟上回云玄霜中了小怪兽的沥水毒一样,都暂时成了不能动的废人!   要不是体内还有些微弱的灵力运转,让他大致明白自己的状况不过是暂时而已,否则,向来矜持自傲的晋安王就恨不得去死一死了。”我没事……咳,只是暂时动不了而已。”   晋安王目光装作毫不在意地扫过某人焦急的神情,却因为二人的角度,近在咫尺嫰白的脖颈下,微微敞开的交领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一角柔美风光,虽然他很快的就转开了眼,可已经看到的美好却好像在回味中更加鲜明,活色生香了。   晋安王说着话,忽然移开了眼睛,虽然仍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自持,可原本苍白的脸色忽然浮起可疑的红晕,就让云玄霜欣喜他好转之余也有了点疑惑。”那就好,呀……”   云玄霜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披头散发光着脚丫,姿态不雅地跪坐在边上,在这个时代,就算没有严苛的礼教,女子这般模样也是只能让自家相公在内室看到的!   难怪晋安王才说了几句话,就觉得尴尬了呢,云玄霜暗自懊恼,有些羞窘地道了声失礼,就赶紧转过身去,离开了数十步,特意找了一块有大石遮挡的地方,穿上了袜子,又草草地将自己的长发编成了两条发辫,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可以见人了,这才走出来。   当然了,路过火堆边上的时候,云玄霜悄悄的伸手将烤的半干的内衣什么的收了起来……她原来以为晋安王没有这么快会醒来,为了就近照顾方便,才把火堆放的这么近的,她可不是不拘小节的女汉子呀!”王爷,这是你的储物袋,因你中了寒毒,泡这热泉可缓解一二,这才替王爷换了衣饰,王爷不要怪我鲁莽才好……”   因猜测着晋安王身上应该会有一些疗伤解毒的丹药,云玄霜捧着从晋安王身上取下的储物袋送了过去。   才走近了几步,但见美人如珠似玉,映得池水都仿佛明亮了起来,小心肝又开始蠢蠢欲动。   唉呀,睁开眼睛的男神,秋波如寒泉,更添几分神采,哪怕只是随意的扫过,都会让人忍不住心里发热。   这,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怎么办?   云玄霜这话说得含糊,其实她哪里是换了晋安王的衣饰,分明是差一点将人给扒光了啊……   听了云玄霜这话,晋安王目光微闪,也不知想到了哪里,脸上的红晕反而更重了些,此时没有了胡须的遮挡,自觉仍是淡定男纸一枚的晋安王,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比那些青涩小子也差不离了。”咳,事急从权,还要多谢玄霜在旁边照料……”   晋安王让云玄霜将储物袋放在地面上,虽然目前他还不能动,幸好还可以使用神识取出储物袋中的东西,不然这个储物袋是一个比较高阶的认过主的,以云玄霜的修为根本打不开,就算里面有可以解毒的丹药取不出来也是悲剧。   看着小丫头在自己的指点下,找到了对症的丹药,小心地喂给他,那玉指纤纤,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他的唇边,一粒丹药入了腹中,他不由自主的望着远离的小手莫名遗憾……本来应该赶紧趁着药力发散,用灵力逼出身体内的寒毒的,他都愣怔了好一会儿,等小丫头走远了这才回过神来。   几个周天下来,原本僵直的手指和手臂有了一些知觉,似乎可以缓缓的移动了。   按照这个进度,大约明日他就可以正常活动,当然了,如果是想要动用灵气施展法术,还需要一段时日。   这一回,倒是他大意了。   无论是那妖兽的自爆,还是妖兽背后另有其人,他事先都没有预料到,只凭着神识探查,觉得百里内没有劲敌就放开手段对付妖兽,结果,妖兽是除了,可也差点搭上他一身修为,如果旁边没有小丫头在,他多半会在冰谷里,就跟那些大陈土兵一样,变成了冰人了吧?   大陈国修仙者本来稀少,妖兽灵兽即使有也都隐藏在人迹罕至的绝境之地,晋安王从前遇见过的寥寥无几,根本没有似这妖兽一般高深的修为和灵智,那些低等妖兽多为兽的本能,一般都是打不过就跑,还真没有自爆这种智商和决绝,不过如今想来,也许那妖兽若是为人驯养控制的话,会这么做倒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不知道有能力控制这八阶妖兽的,又会是什么人!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庆幸,那天的黑袍怪只是放出来的一个替身傀儡,根本看不出来他已身受毒伤,不然若是那人真身,只怕他和云玄霜,都要栽在冰谷之中了。   想到这里,先前被小丫头挑起的那些绮思漪念便被压了下去,当务之急,还是要恢复修为!   晋安王这次受伤,跟上次云玄霜受伤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上次云玄霜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就是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伺候照料的,而这回身在雪山之中,能照料晋安王的只有云玄霜。   也幸好,晋安王不食凡间食物,不需五谷轮回,泡在水池之中也就无需沐浴,换水又有小怪兽,云玄霜亲手要做的,也就是喂一喂药,看看池中冷暖,陪着晋安王说说话而已。   储物袋里有早就炼制好的筑基丹,谷中的气温十分适宜,对云玄霜来说并不难熬,甚至因为晋安王醒了,全面恢复指日可待,她心情放松愉快之下,也给自己在隔绝视线的地方弄了个专属浴池,每天在里泡上半个时辰温泉,简直不要太舒坦。   两日后,晋安王终于可以恢复行动,从池中出来,也幸亏这池水是不折不扣的温泉,晋安王又是身有灵气的高阶修士,不然若是寻常人这般泡着,那还不得脱了皮去?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泡过水的晋安王,皮肤更加白嫩水滑了些,可惜穿得更多了,而且只能看不能动……   晋安王发现这两天,小丫头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躬醒之下,便觉得大概是自己容貌突然变化,让小丫头惊到了。”玄霜,我并非有意隐瞒,自从二十年前的筑基,便一直是这般示人,免得惹来无谓的猜疑……”   晋安王有些不自在的摸着光滑的下巴,向云玄霜作着解释。   其实他真实的模样,连他自己都快记不得了。   当年他年近四十筑基之后,简直可算得上脱胎换骨,反而更显得年轻面嫰,那时就有不少流言说晋安王一定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这才能保养成这般如青春少年,后来就连皇上陈恒,也曾经半开玩笑地探寻过几句,那时他就开始变化外貌,用障眼术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年龄,能遮去大半脸的长胡子就成了首选。   云玄霜很大方的表示理解,想说让晋安王再变化回去免得引得自己小心肝扑通乱跳吧,一想到再也看不到这般养眼的男神,那到嘴的话就又咽了回去,后来索性心想,这山谷之中只有自己和晋安王两个人,晋安王没有必要遮掩容貌啊,障眼术也是要浪费灵力的嘛……   晋安王可以自由行动了,除了仍然用着小丫头给做的浴池固定泡温泉排毒外,就是打坐修炼恢复修为,不需要再照顾病人的云玄霜也有了时间修炼,还别说,这山谷中独特的环境特别适合水火灵根,不过几日,云玄霜受益匪浅。      第112章 醒来      “王爷,你醒啦?”   火堆边,女郎似乎感觉到了投射而来的视线,转侧而望,登时笑靥如花,星眸璀璨,几乎是飞奔着就扑到了池边。   紧接着,一只柔软的小手就拂上了他的额头,抬手之间,罗袖滑落了几分,露出一截玉色肌肤,形状纤细美好,晶莹得好似上好的瓷胎,让人忍不住想要觑见更多。   “太好了!”   原本凉得好似冰块的温度,现下却是微冷,而且能睁眼醒来,就说明已是度过危险期了,云玄霜不禁发出一声欢呼。   但见水中的晋安王一双凤目深幽幽的,眸光灼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却是不言不语的,顿时她就吓了一跳。   “王爷?王爷?”   天啦噜!   不会受了这般重伤,就来个狗血剧情比如失忆穿越被夺舍三类的吧?   “嗯……”   某个王爷这才回过神来,胡乱应了一声,就迅速移开视线,耳根悄悄地红了,想要习惯性地背手拗冷淡造型,忽然发现全身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弹半分!   晋安王一惊,“……”   小霜霜唇红齿白,长发垂肩,半点多余装饰都不见,小手白白软软的,声音嫩生生的,撩的人心痒痒的,怎么看都是一段鲜嫩可口的甜糖藕,在方才那一瞬间,晋安王觉得过去自己好像荒废了许多大好时光似的……然而随之很快,他就意识到,他此时正是悲了个催的,跟上回云玄霜中了小怪兽的沥水毒一样,都暂时成了不能动的废人!   要不是体内还有些微弱的灵力运转,让他大致明白自己的状况不过是暂时而已,否则,向来矜持自傲的晋安王就恨不得去死一死了。”我没事……咳,只是暂时动不了而已。”   晋安王目光装作毫不在意地扫过某人焦急的神情,却因为二人的角度,近在咫尺嫰白的脖颈下,微微敞开的交领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一角柔美风光,虽然他很快的就转开了眼,可已经看到的美好却好像在回味中更加鲜明,活色生香了。   晋安王说着话,忽然移开了眼睛,虽然仍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自持,可原本苍白的脸色忽然浮起可疑的红晕,就让云玄霜欣喜他好转之余也有了点疑惑。”那就好,呀……”   云玄霜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披头散发光着脚丫,姿态不雅地跪坐在边上,在这个时代,就算没有严苛的礼教,女子这般模样也是只能让自家相公在内室看到的!   难怪晋安王才说了几句话,就觉得尴尬了呢,云玄霜暗自懊恼,有些羞窘地道了声失礼,就赶紧转过身去,离开了数十步,特意找了一块有大石遮挡的地方,穿上了袜子,又草草地将自己的长发编成了两条发辫,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可以见人了,这才走出来。   当然了,路过火堆边上的时候,云玄霜悄悄的伸手将烤的半干的内衣什么的收了起来……她原来以为晋安王没有这么快会醒来,为了就近照顾方便,才把火堆放的这么近的,她可不是不拘小节的女汉子呀!”王爷,这是你的储物袋,因你中了寒毒,泡这热泉可缓解一二,这才替王爷换了衣饰,王爷不要怪我鲁莽才好……”   因猜测着晋安王身上应该会有一些疗伤解毒的丹药,云玄霜捧着从晋安王身上取下的储物袋送了过去。   才走近了几步,但见美人如珠似玉,映得池水都仿佛明亮了起来,小心肝又开始蠢蠢欲动。   唉呀,睁开眼睛的男神,秋波如寒泉,更添几分神采,哪怕只是随意的扫过,都会让人忍不住心里发热。   这,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怎么办?   云玄霜这话说得含糊,其实她哪里是换了晋安王的衣饰,分明是差一点将人给扒光了啊……   听了云玄霜这话,晋安王目光微闪,也不知想到了哪里,脸上的红晕反而更重了些,此时没有了胡须的遮挡,自觉仍是淡定男纸一枚的晋安王,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比那些青涩小子也差不离了。”咳,事急从权,还要多谢玄霜在旁边照料……”   晋安王让云玄霜将储物袋放在地面上,虽然目前他还不能动,幸好还可以使用神识取出储物袋中的东西,不然这个储物袋是一个比较高阶的认过主的,以云玄霜的修为根本打不开,就算里面有可以解毒的丹药取不出来也是悲剧。   看着小丫头在自己的指点下,找到了对症的丹药,小心地喂给他,那玉指纤纤,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他的唇边,一粒丹药入了腹中,他不由自主的望着远离的小手莫名遗憾……本来应该赶紧趁着药力发散,用灵力逼出身体内的寒毒的,他都愣怔了好一会儿,等小丫头走远了这才回过神来。   几个周天下来,原本僵直的手指和手臂有了一些知觉,似乎可以缓缓的移动了。   按照这个进度,大约明日他就可以正常活动,当然了,如果是想要动用灵气施展法术,还需要一段时日。   这一回,倒是他大意了。   无论是那妖兽的自爆,还是妖兽背后另有其人,他事先都没有预料到,只凭着神识探查,觉得百里内没有劲敌就放开手段对付妖兽,结果,妖兽是除了,可也差点搭上他一身修为,如果旁边没有小丫头在,他多半会在冰谷里,就跟那些大陈土兵一样,变成了冰人了吧?   大陈国修仙者本来稀少,妖兽灵兽即使有也都隐藏在人迹罕至的绝境之地,晋安王从前遇见过的寥寥无几,根本没有似这妖兽一般高深的修为和灵智,那些低等妖兽多为兽的本能,一般都是打不过就跑,还真没有自爆这种智商和决绝,不过如今想来,也许那妖兽若是为人驯养控制的话,会这么做倒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不知道有能力控制这八阶妖兽的,又会是什么人!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庆幸,那天的黑袍怪只是放出来的一个替身傀儡,根本看不出来他已身受毒伤,不然若是那人真身,只怕他和云玄霜,都要栽在冰谷之中了。   想到这里,先前被小丫头挑起的那些绮思漪念便被压了下去,当务之急,还是要恢复修为!   晋安王这次受伤,跟上次云玄霜受伤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上次云玄霜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就是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伺候照料的,而这回身在雪山之中,能照料晋安王的只有云玄霜。   也幸好,晋安王不食凡间食物,不需五谷轮回,泡在水池之中也就无需沐浴,换水又有小怪兽,云玄霜亲手要做的,也就是喂一喂药,看看池中冷暖,陪着晋安王说说话而已。   储物袋里有早就炼制好的筑基丹,谷中的气温十分适宜,对云玄霜来说并不难熬,甚至因为晋安王醒了,全面恢复指日可待,她心情放松愉快之下,也给自己在隔绝视线的地方弄了个专属浴池,每天在里泡上半个时辰温泉,简直不要太舒坦。   两日后,晋安王终于可以恢复行动,从池中出来,也幸亏这池水是不折不扣的温泉,晋安王又是身有灵气的高阶修士,不然若是寻常人这般泡着,那还不得脱了皮去?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泡过水的晋安王,皮肤更加白嫩水滑了些,可惜穿得更多了,而且只能看不能动……   晋安王发现这两天,小丫头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躬醒之下,便觉得大概是自己容貌突然变化,让小丫头惊到了。”玄霜,我并非有意隐瞒,自从二十年前的筑基,便一直是这般示人,免得惹来无谓的猜疑……”   晋安王有些不自在的摸着光滑的下巴,向云玄霜作着解释。   其实他真实的模样,连他自己都快记不得了。   当年他年近四十筑基之后,简直可算得上脱胎换骨,反而更显得年轻面嫰,那时就有不少流言说晋安王一定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这才能保养成这般如青春少年,后来就连皇上陈恒,也曾经半开玩笑地探寻过几句,那时他就开始变化外貌,用障眼术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年龄,能遮去大半脸的长胡子就成了首选。   云玄霜很大方的表示理解,想说让晋安王再变化回去免得引得自己小心肝扑通乱跳吧,一想到再也看不到这般养眼的男神,那到嘴的话就又咽了回去,后来索性心想,这山谷之中只有自己和晋安王两个人,晋安王没有必要遮掩容貌啊,障眼术也是要浪费灵力的嘛……   晋安王可以自由行动了,除了仍然用着小丫头给做的浴池固定泡温泉排毒外,就是打坐修炼恢复修为,不需要再照顾病人的云玄霜也有了时间修炼,还别说,这山谷中独特的环境特别适合水火灵根,不过几日,云玄霜受益匪浅。      第113章 冰冻      山中无日月,云玄霜和晋安王这一对挂名的假夫妻,在山谷中各自修行,虽然都是修练勤劳,可每日里总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或是交流些修行的心得,或是说些各自听说过的趣闻,行为模式可比得上多年的老夫老妻,不过那种情不自禁的吸引力,却是和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在暗地里发酵着,酝酿着,等待着变成美酒佳酿的契机。   云玄霜从帐篷里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上空盘旋着一只飞燕。   可不正是晋安王府里的传信符?   飞燕盘旋了几圈,确认了目标,这才翩然下落,正好掉在晋安王伸出的手掌心里。   晋安王将寄来的信浏览了一遍,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便随手将信在空中一扬化成灰烬。   这些日子他的修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这处山谷远离凡尘俗世,美景宜人,又有特殊的地热温泉,不免让人有些乐不思蜀,这养伤和恢复修为的天数就多了一些。   目光扫过山谷中景物,掩去眼底淡淡的不舍,瞧着云玄霜正朝这边看过来,晋安王微微一笑,”玄霜,是时候该回去了呢。”   他不过是十几天不在王府,而那些细作和探子,就好似闻到了味儿的猎狗一般,都蠢蠢欲动了起来。”啊?哦……那我收拾一下。”   云玄霜点了点头,压下心底冒出来的遗憾。   私心里,这样纯净的空气和温泉,有养眼的男人,还有一只犯蠢的宠物,而且能感觉到修炼的速度突飞猛进,猛地说要回去,还真是舍不得。   不过想一想,毕竟晋安王身为王爷,俗世间的事物是少不了的,晋安王走了,就算自己留在这雪山里,谁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黑袍怪又会再来?晋安王都不过堪堪能打个平手,自己这点修为还不够给人家送菜的,肯定是要回到大陈朝的。   说起来,她离开碧枫城也有好几个月了,当初是受了伤,直接就被晋安王带到了太和城,都没有见到过鲁婆婆和小桃,这回回去,倒是应该回碧枫城一趟,看看她们怎么样。   虽然晋安王曾提过要把这她们都接到太和城晋安王府来,但她想了想还是回绝了。   那时她觉得自己不过是挂名王妃,日后等修为小有提升,便会离开太和城回西王庄去,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赖在王府里吧,所以就没有打算接她们过来,云玄霜是要继续修行,不会再贸然的谈婚论嫁,如果真的得到了筑基的机缘,有了比世间凡人漫长得多的寿命,那她就会给鲁婆婆养老,把小桃嫁出去……   云玄霜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边做着活,把这几天在这个山谷里采到的稀有药草,都晒干了收在储物袋里。   还有睡的帐篷也要收起来。   云玄霜用的帐篷十分精致,是西境一个小国专门进贡给王室贵人的特产,用牛皮和毛毡混合织成,纯白织金的花纹繁复华丽,又保暖挡风,夜间睡在里面,倒是比露天住宿舒适许多。   这个帐篷自然是出自晋安王的储物袋,自从晋安王醒了过来,两个人的生活品质直线提高了。   两只精致的帐篷相邻相依,在雪山草地之间看着很是和谐,就这样要被收起来,云玄霜心里都有些不忍,恨不得手上有个拍照机,来个合影留念一番。   只是再不舍,帐篷还是被收了起来,云玄霜尽量将谷中恢复原状,不让留下太多人为的痕迹。晋安王还以为云玄霜是担心被黑袍怪发现了自己二人的行踪,不由得对那黑袍怪更恨了几分。   临走之前晋安王自然没有忘记那冰谷,这一回他们千里迢迢而来,可不就是为了追查西征大军的下落?   晋安王的飞剑紫电已毁,只能用虚步临云之术,这种飞行的办法,用的灵气比飞剑要多,而且速度也不如飞剑,不过聊胜于无,可比云玄霜当初靠两条腿背着晋安王翻过雪山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一只手被晋安王牵着,脚下仿佛被一团柔软的东西托着,随着晋安王飞在半空,云玄霜眼神杂乱的四处乱飘,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漂浮在云团上……   男神的手好温柔,而且牵着姐,一起乘着五色祥云哦~只可惜,他们要翻的雪山只有一座,海拔也不是很高。   当初云玄霜背着晋安王翻山越岭好悬没有累个半死,如今晋安王大手拉小手,施施然脚下生风,不过几十个呼吸之间就到了地方,果然是人和人不能比呀!   原本旖旎粉红的气氛在二人落足地面时,戛然而止。   这个冰谷还是想当初他们仓促离开时那般,仿佛被轰炸过好几轮了似的,冰雪覆盖了大半个谷底,还有不少落在了冰湖之中,深青色的湖水上面,杂乱无章的漂浮着黑色和白色的碎块。   而湖边的冰山里,那些西征军就仿佛永远凝固的雕塑,还保持着十几年前他们生前的模样……   晋安王的神情变的更加深沉,轻轻放开云玄霜的手,却是直直的朝冰山走去。   自从晋安王回复了本来的面貌,显露在云玄霜面前的神情就丰富了许多。不再是先前那般总是淡定漠然了。   晋安王身为曾经的西征军元帅,肯定是见不得大陈国的将士,居然死得这般悲壮……   看到晋安王抬手微张,幻化出一把紫色的灵力剑,就要朝冰山劈过去。”王爷且慢!”   云玄霜忽然灵光一动,阻止了晋安王。   晋安王回过头来,目光里透着疑惑。   云玄霜便道,“王爷可是想劈开冰山,取出将士们的遗体吗?””不错,玄霜可是有什么想法?”   云玄霜想了想才说,”王爷,我听说传说中有被急速冻僵的人,若是经过妥当的办法,还可以救得活呢……”   在现代,云玄霜可没有少听过那些奇闻异事,比如说,在冰川里发现几千年前的古人,因为当时事发突然,被冻僵的时间极其短暂,所以全身的组织都保存完好,于是通过医疗手段又将那古人复活了,虽然说不是官方新闻不知真假,但在医学上,还是有这种可能的。   大陈朝虽然医疗手段远远落后,可这不是还有修仙者的存在吗?   说不定修士的法术也能复活这些十几年前被冻在冰山里的人呢?   听到云玄霜说的那些故事,晋安王双眸就是一亮。”当真?怎么说这些人还有可能救得活?”   晋安王激动得拿剑的手都有些微颤。   若是能将十几年前失踪的人复活,那当初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就大白于天下,而且那些英勇征战的数万将士们,若是能活着回到大陈朝……   那岂非是一个令人惊喜的奇迹!   云玄霜斟酌着,将她知道的有关冷冻复活的原理和技术向晋安王解释了一遍。   在云玄霜在那个时代,已经有无数身患重病的人,期盼着将来有一天能被未果高科技的医术治愈,身体力行,采用自然冷冻术,要求临死之前被埋葬在大自然的冻土层,等待着将来有一天可能的复活。   也有不差钱的土豪,不惜花费重金,死前将自己的遗体,安放在医疗研究所的冷冻室里,等到将来有了合适的技术可以让他们复活。”急速冷冻和缓慢解冻?”   云玄霜所说的,无疑是这个时代从没有听说过的。即使晋安王身为顶级皇室贵族,又是阅历丰富的修仙者,也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只觉得耳目一新。   虽然死而复生听起来很玄,但修行者本就是逆天改命,与天争寿,晋安王听云玄霜说的冷冻复生术,倒是合乎道理,心中隐隐竟然觉得可行。   晋安王将手上的灵力剑收了起来,暂时不准备轻举妄动,心里倒是开始琢磨,如果用自己的灵气法术的话,又如何能够做到让人死而复生。   二人绕着冰湖探查了一番,发现其中冻着大陈士兵的冰山只有湖畔一侧有,算下来,冰山中的人加起来只有不到五十,却和数万的数目相差甚远。   “也不知道其余的人都去了哪里?”   既然这些人都有可能救得活,晋安王就不由得心里存了一线希望,想着是不是要去附近的冰山刨一下看,也许在哪个坑里就有着好多人呢,却听云玄霜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天啊,王爷,你看湖中,那里!”   云玄霜脸色微微发白,声音都有些颤抖。   晋安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正好是湖中漂浮的一块白色块状物,便凝目细细望过去。   却见那白色块状物似乎有手掌大小,顶端圆滑……分明是一块人的头盖骨!   晋安王心下一惊,大步而前,离得更近,这回看得更加明白。   原来漂浮在冰湖上面的白色块状物,居然是累累白骨!   而那些黑色的块状物,却是那钩螭自爆过后的碎片!      第114章 故旧      湖中漂起的白色碎块,都是细碎的骨骼。   然而也能看得出来,那其实都是人骨……   晋安王神情沉重,放出神识,在湖中又细细探查了一遍。   忽然便是面色一变,”湖底另有玄机,大概是那妖兽的巢穴。”   原本晋安王没有发现妖兽的时候,就打算到湖底一探,如今那妖兽已除,更应该去查个究竟。”玄霜可想跟着一起下去?”   云玄霜双眼就是一亮,”王爷可有办法?”   她虽然是五行灵根俱全,前些日子在暖池边上,也吸收了不少水灵气,现在可以施展出一些低级的水系小法术,可是要想稳妥地潜入这冰湖之中却还是做不到。   就算会游泳,可是她也不想一下水就被冻成冰块儿啊?   然后就看到晋安王递过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珠子。”啊!传说中的避水珠?”   云玄霜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两眼忍不住放光。   修仙典籍里曾经提到过,有很多水系妖兽的妖丹,就有避水的功效。   不过那应该至少是五阶以上的灵兽才有,似小怪兽这般的还得修炼好多年才能有。   某只亦步亦趋跟在云玄霜裙角后的小怪兽,正跃跃欲试的,也想要下去瞧上一瞧呢,被主人瞥了一眼,不由得心里毛毛的。”是从前去南海游历,无意间在一个小岛上得来的,用处不大也只不过是能避个水而已。”   晋安王这些年也算是去过不少地方,再加上本来就是皇族,手上的好东西真是不少,寻常凡俗间的金玉财帛等物,他都看不在眼里,经常出手豪爽赏给属下当福利,他又不似其他的王爷那样后院珠围翠绕,儿孙满堂,花销巨大不做点什么勾当就入不敷出了,是以这几十年来,晋安王府的福利一向是各大王府中最好的。   不过福利再好,晋安王身边或是属下也没有修行同道,这些带有灵气的天材地宝对于凡人而言,发挥不了作用不说,还有可能招灾惹祸,所以晋安王收集的这些小玩意儿,想跟人炫耀都没地方去,如今见小丫头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很是爱惜非常的捧着那颗珠子,心中小小得意之余,又轻描淡写地贬低了一番,”等日后有好的再与你赏玩。”   云玄霜,”……”   忽然有一种傍上土豪的感觉怎么破?   虽然云玄霜带了避水珠,晋安王却在下水之前,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云玄霜的手。   云玄霜眼角偷偷的瞥向两只手,心中小鹿乱撞,纠结犹豫了一番。   但要抽出来吧,晋安王却是神色坦然,一副理所应当全力罩着晚辈的模样,让云玄霜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晕乎乎的进了水里,虽有避水珠又有晋安王的灵力罩保护着,深青色的湖水好像是被强力劈开,在他们身边形成了一个两米见方的空洞,但冰湖之中特有的阴寒之气还是立刻让云玄霜清醒了过来。   这深青色的湖水里除了漂浮着碎块外,还有一些细小的悬浊物,云玄霜也没敢细想那都是什么,只是跟着晋安王向湖底深处行去。   大约下沉了几百米之后,湖水中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一些,只是越往深处,就越是黑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四面死一般的寂静。   也幸亏晋安王之前就扔下一盏灵力灯,那如同发光水母一般的球状灵灯漂浮在二人身前,照亮着前方的景物,不然就算二人都有神识,这般摸黑着行走在水底也是怪碜人的。   湖底尽处,却是无数巨大的黑色岩石,散乱古怪的堆叠在一处,看上去仿佛一个巨大的坟包。”这便是那妖兽的巢穴吗?看上去好像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云玄霜试着放出神识,只能感觉到乱石堆中并没有多余的空间。   晋安王笑着抬手一指挡在面前的巨岩,那块如同小山一般的岩石便好像有人推动似的侧移了开去,这时就连云玄霜也能感觉到,原来那乱石堆之中还另有洞天。   晋安王又清理了几块巨岩,在二人的眼前便出现了一条通道,这条通道也没有分支,尽头便是一处巨大的石穴,大小足有足球场那么大。   中间是一处凹地,四个角落里都堆的像小山一样。”这里大概就是妖兽日常盘踞的地方了,这里还有它褪下的尾部硬甲。”   晋安王站在洼地的边缘,一挥衣袖,将洼地边上散落的钩状硬甲取了过来。云玄霜凑近了看,但见那硬甲比犀角还要粗,看上去十分坚硬,想起妖兽和晋安王斗法时,都是用这个钩状的尾巴和飞剑硬拼的,想来这个东西也是炼器的材料。   晋安王却是看了一眼,随手就要扔掉,却见云玄霜身后蹦起一个小身影,敏捷地跳到半空,一张嘴就咬住了不放,却在鼻子里哼哼唧唧的。”主人,我要这个!可以给我吗?”   这个可是冰系灵兽里的最牛叉的钩螭的尾巴尖,这要是能成了它的收藏品,那可多有面子,将来碰到了别的兽,也能吹牛一番嗷……   小怪兽咬着比自己身板还要大得多的钩甲,那跌跌撞撞的蠢样子让本来还有些神情紧张的云玄霜扑哧一乐。   却是看向晋安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晋安王鄙视的看了一眼某只蠢物,别以为他不知道,方才这只是偷偷摸摸的抓着云玄霜的裙角蹭空间来的,身为一只冰系妖兽,下个湖还要靠蹭的还有什么前途?”虽然这东西有些阴寒,不适合修士,玄霜可以收起来,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做成灵宠的护身铠甲……”   晋安王无视了某个小怪兽突然发亮的双眼,微不可见的哼了一声。   云玄霜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小怪兽拼命卖萌的样子,便也顺水推舟的收在了自己的宠物袋里。   小怪兽一蹦三尺高,乐得摇头晃脑,快要在半空中跳起甩尾舞。   云玄霜正自微笑,却见晋安王走向角落中的一座小山,灵灯随行,光芒落在那一座小山之上,将堆成小山的材料映照的一清二楚。   头盔长剑铠甲,居然正是大陈士兵们身上的装备。   云玄霜心中蓦然一沉,再细看去,那些铠甲大约有上万之数,再结合方才在湖面上看到的白骨,心中便有了明悟。   那余下的大陈士兵,大约都已经葬身湖底了!   晋安王站在比他身高还要高出许多的铠甲山之前,目光沉沉,久久未言……   忽然便听到一声如怨似泣的叹息在石穴内回响,此声未落彼声又起……   如果不是云玄霜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回肯定又要被吓一大跳。”是他们!他们来了!”   云玄霜失声道了一句,禁不住举目四望。   晋安王抬手打出一道灵符,默默施出招魂术。   先前在外面天光明亮,残魂无法现身,如今这湖底暗无天日,可不是适合残魂现身?   但见凹地中间凭空多出了数十个身影,装扮大同小异,一看便知正是大陈西征军,一个个都是神情激动,满腔的话要诉。”见过王爷!”   众多残魂动作整齐划一的向晋安王行礼,就仿佛还是生前的大陈军一般透出凛然军威。”都莫要多礼,本王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调查当年之事,既然你们在这里,就把当年的事情经过说一说……你,你是赵文广?”   晋安王心中沉甸甸的,面对这些己逝之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之语,只能尽力查明当年真相,给这些人一个公道,不过,正说着话突然认出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孔。   一个身着将军金甲的残魂越众而出,半跪在晋安王的面前,痛哭失声。”正是末将,末将愧对王爷从前的教导,万死也难瞑目!”   云玄霜躲在晋安王身后,虽然知道这些场合没有恶意,不过还是心中有些惧意,所以在他们出现的时候,云玄霜就退后了两步,此时听到有人自称赵文广,便暗暗的打量了一番。   这还真是巧合,朱荟娘找上王爷就是想知道她父亲的下落,没想到,就这么几十个人里,居然正好有她的亲爹赵文广!   云玄霜又猜想,说不定冰山中的人,就有赵文广呢!   也幸好,这位副将在这里,他应该是除了那位脱逃而回的光杆元帅之外,最清楚前因后果的人了!   晋安王终于从赵文广的叙述中得到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当年灭掉了马匪之后,元帅刘盈就自称奉了圣上密诏,要为圣上夺得西境奇宝,那传说中能延寿成仙的仙人草。   起初赵文广迫于刘盈是主帅,虽然下的命令十分荒唐,也只得违心听从,可是在西境盘桓月余,每日只见刘盈瞎指挥,往他私人口袋里捞好处,又时常克扣军饷军粮,却不爱惜将士性命,想一出是一出,弄得损兵折将,怨声沸腾。   后来却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定要大军开拔,往天柱山南麓而来。   天柱山南多为雪山高原,地形复杂,人迹罕至,有的地方根本没有道路,刘盈却硬是驱使着将士们来到了这个冰谷之中。   冰湖的旁边五光十色,布满了天然的宝石,刘盈更是见钱眼开,命令将士就地拾取,赵文广却是在西境晋安王麾下历练过的,觉得此举不妥,正要反对,却见湖中波涛骤起,巨浪如山,几乎是在瞬间,就朝西征军扑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湖边冻起一圈冰山。   好多西征军将士,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永久的被冻结在了冰山中。   而刘盈,却因为搂着本地美女,并没有靠近冰湖,这才得以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逃之夭夭……   数万人就这般被冻在了湖边,那妖兽每隔三四天,便会将岸边冰山打破,以山中冻着的人类为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到如今,也只剩下了他们这五十几个人的躯体还仅存着……      第115章 刘盈      京城,锦绣园。   晚秋霜打枫红,斜阳残照。   庭院内琵琶声响,莺声如沥,俏语似珠。   花窗半开半掩,内中的调笑声和乐曲声大喇喇的,几乎半个院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再往内窥视,便可见屋内富丽堂皇,靠窗是个落地半人高的纯金麒麟兽的大香炉,里头点着粗如儿臂的香木,青烟袅袅,热香浓郁。   背着窗,一位十五六岁的女郎怀抱琵琶翩然起舞,罗衣轻薄,半遮半掩,透出雪白肌肤,小腰不过一握,水蛇般柔软灵活,随着舞姿款摆轻折,却在舞蹈的同时弹奏着琵琶,欢快含情的曲调半点不乱。   对过一铺直通通的大炕,上头绣褥锦被,镶珠嵌玉,极尽奢华之能事。   中间摆着炕桌,桌上金杯玉盏,美酒佳肴。   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面白微须,身材微微发福,锦袍敞着,半躺半靠在炕上,怀里依偎着一个美貌女子,那女子水杏核般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娇小纤细的身材,笑起来声如娇莺,两只小手忙着伺候着主人,一会儿给揉揉胸口,捏捏肩膀,一会儿又送上杯美酒,甜言蜜语,曲意奉承。   “老爷,奴家妹子这一舞如何?这些日子爷没有来,奴家妹子特意练了,夜里做梦都想着要跳给爷看呢!”   女子一边撒着娇,一边顺势和正卖力起舞的自家妹子对了个眼色。   这光杆儿元帅刘百万,可是京中有名的财神爷,财大气粗有权有势,更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虽说年纪大了点吧,可出手大方呀!   只要能得这位的宠,不说一步登天吧,连带着一家子都荣华富贵也是有的。   刘府里的女人们,谁不知道,前两年最得宠的翠姨娘,她家老子娘兄弟都得了大院子,家里奴仆成群,在外头行走,哪个不高看一眼,好些没有门路的落魄小官,都要巴结他们一家,好拐着弯走走门路呢!   她和她妹子两个,名为红莲和玉莲,本是行院里出身,虽不是亲姐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学了些吹拉弹唱伺候人的本事,因姐俩生得俏丽,被刘老爷看中,一起收了来,虽没进了府,养在这锦绣园里,三五日便来得一趟,将这位爷服侍的好了,吃的用的那自然都是上好的,手里还能存上好些银子。   不过这些风光,跟那位翠姨娘比起来,可还是差得远。因此这姐妹两个,可算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图的就是能正儿八经的抬进刘府,跟那个什么翠姨娘,一争高下,反正眼下刘府后院,也没有个正经女主人。   “嗯,不错不错。跳的好,爷有赏!”   刘盈已是半醉半醒,怀里的娇躯鲜嫩可口,对面的舞蹈妖娆诱惑,早已勾的他心火直烧,只不过,究竟不是当年年轻力壮那会儿,夜御十女还能生龙活虎,眼下么,就只能慢慢酝酿了。   这两个小娘皮,倒是知情识趣。”赶明儿,都上宝华楼,一人挑一……件,算是爷赏的!”   原本要说,去京城最贵的银楼,一人挑一套头面的,话到嘴边,这才想起,自己前些天,才被那好外甥给敲去了一大笔,正肉疼吃紧呢!   于是就又改成了一人一件,好给自己省点银子,不然就算他是财神爷转世,也禁不住这么造啊!   姐妹二人又对了一下眼神,心里都道,这回的出手可不算多大方,虽说是随便挑,可她们两个难道真敢选了最贵的不成?自然是只能挑个中等的了,看来还得在这位主身上多下点功夫……   一个有色心无色力正慢慢酝酿,两个心里揣着小心思,憋着劲儿想要将这个财神爷拿在手中,三人可谓各怀鬼胎呢,就听得园子外头一阵嘈杂之声,脚步杂沓,就进了园中。”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到爷的院子来撒野!”   刘盈眼皮都没抬,张嘴就开骂。   他在京城也有几十年了,除了当年那事儿,他进了一回天牢,他们刘家看着要失势,好些不长眼的阿猫阿狗都敢来挑衅,可后来又怎么样?他不做将军了,手里捏着皇帝姐夫给的盐引,赚果腰缠万贯,富可敌国。   他的亲外甥又当了太子,堂外甥是四皇子,就算他无官无职又如何?   照样是国舅爷!   多的是朝中大员王公贵族,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提什么当年那码事儿?   他身边的护卫难道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看来,要好好的敲打他们一番才是了!   他骂了几声,可那些脚步不仅没有退去反而越来越近,听声儿似乎已经进了屋子,他这才悚然一惊,张开了眼。   一眼瞧见的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男子的脸,身着劲装,一把就将刘盈拽下了炕,刘盈还来不及吭一声半句,便觉得天旋地转,屁股着地,尾椎疼得像要裂开了一样。   这是,这是碰到强盗了吗?   房中的两个女子吓得惊叫起来,躲在墙角,互相搂抱着瑟瑟发抖。   突然闯进屋子里来的几个男子,身手利索,都是武者打扮,动作狠辣干净,刘盈这个养尊处优的国舅爷,至始至终都没有能发的出一声,就被人五花大绑地捆成了死狗,瞪大了两只牛眼,从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喘气,可嘴巴里却塞满了麻核,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来招惹老子?   老子可是未来的皇帝他舅舅,难道就不怕抄家灭族吗?   老子的护卫死哪去了!   你们两个小娘皮是死人吗!就不会跑出去求救?   可惜,平日里识得眉高眼低的两朵解语花,此时却半点也不明白老爷的内心咆哮,抱着头和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恨不得这些凶神恶煞的大汉们看不见自己才好。   刘盈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眶,可惜然并卵用,下一刻还是被一条麻袋套住了头,天旋地转,头上脚下,就被那些人扛出了他用来金屋藏娇的园子。   园子的门口和过道上,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的家丁护卫,虽然都还留着一□□气儿,可却都被人卸了关节,莫说动手护主了,就是爬也未必能爬的起来,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大汉扛着一个麻袋扬长而去……   一路颠簸,从没吃过这种苦头的刘盈,差点儿把自己晚间吃的酒菜都给吐了出来,心里却是又惊又怕,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有想要做些什么?   一路上,他琢磨着自己的冤家对头,掂量来掂量去,也想不出是哪个来。   是他暗中给老四大笔银子的事儿,被老大发现了?   还是上回在红香馆跟姓韦的那泥腿子,喝醉了酒争个粉头,把韦泥腿给打了引来的祸端?可他不是随后又让太子出面当和事佬,给那韦泥腿赔礼道歉了么?   苦苦思索终究是不得要领,总算是听着外头似到了地方。   那些人就跟扔死狗一样,将麻袋扔在了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呼痛的声音却发不出来。   他大爷的,是哪个不要命的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这般对待他,看他日后怎么料理这些杂碎们!   麻袋口被三两下解开,刘盈的眼睛终于瞧见了光亮。   原来他此时正处在一间空屋子里,屋里有些黑,却是什么陈设都没有,那些人解开了口袋之后,就直接出了门,连瞧也不瞧地上的囚徒一眼,刘盈拼了老命呜呜的发出声响,也没能吸引他们停下。   这是图财?还是图命?   刘盈本来就是个贪花好色,胆小怕死的,虽然曾经挂名为元帅,打过好几次胜仗,却都是捡顺手的便宜,占他人的功劳。   生来纨绔的他,甚至连一只鸡都没有亲手杀过。   不过刘盈倒也是个精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各种扭曲,虽然没有把绳子解开,倒是弄掉了嘴里的东西,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快放老子出去,你们特娘的知道老子是谁吗?””惹恼了老子,老子诛你们九族!”   一个时辰的破口大骂和杀气腾腾的威胁都好似散入了空气,没有带来半点回响,刘盈的胆气越发不壮,语气也转成了带着求饶的利诱。”兄弟们有话好说,是求财还是怎地,都好商量嘛……刘老爷我最是个仗义疏财的……”   忽然就听门口有了动静,那扇结实的木门,自外而开,一个年青男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踱步走了进来,昏暗里目光如炬,死死地盯住了他,愤怒的喝道,”刘盈!”   刘盈困难地扭曲着脖子向上看,正好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这浓眉大眼,硬石头般的表情,竟然真的十分眼熟……   这人是谁?   他敢肯定最近没有见过这个小年轻的,似他这般的辈份,来往的朋友里头并没有一个二十来岁的,身穿武将长袍的家伙……自当年那事之后,肯跟他来往的武将就没了踪影……等等!   当年!当年!   一个人名呼之欲出,他的眼睛几乎不能瞪的再大,瞬间呼吸停止心脏抽搐。   这个人,居然是赵文广!      第116章 作伥   ”是,是你,你你!赵,赵文文广!”   刘盈的脖子凹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几乎快要错位而不自觉,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好似见了地狱里来的恶鬼一般,一瞬间肌肉僵直,目光惊恐,发出来的声音也如同地底深处传出来似的怪异扭曲。   他这是见鬼了!   对,一定是,他当时被亲兵背在身上,落荒而逃,临去时还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刚好瞧见巨浪涛天向岸上的士兵当头卷落,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就冻成了冰山,冰山里的人栩栩如生,就好似被做成了鲜活的人俑,那般的场面,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恶梦!   而赵文广,他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傻不楞登的副将,当时就站在右侧的前列,他手里握着剑,正怒喊着,禁止士兵去捡那些稀世的珠玉……眨眼之间,挥剑怒吼的动作便成了定格。   后来,他成了光杆元帅,逃回了大陈,朝野震惊,众人不耻,他也下了大狱。   有那么几天,刘盈真的以为自己这回逃不过了,然而幸亏皇上还念几分香火之情,他的亲姐姐又当机立断,从娘家选了更为貌美娇艳的小刘氏入宫,小刘氏入了皇上的眼,这才立排众议,将刘盈保了下来,只是夺了将军的官位,意思意思地来了个流放,随后就遇到了大赦天下,他这才得以回京。   这十几年来,他变身皇商,手里搂着无数白花花的银子,几乎是富甲天下的豪商,外人看他的目光,更多的是艳羡巴结,仿佛过去的事早就已经尘封地底,然而午夜梦回,他还时不时地梦到那瞬间收割去数万性命的涛涛巨浪,往往冰山压顶而来,他被冻得无法呼吸,手脚麻痹,却是半点也动弹不得,仿佛冻在冰窖里的鲜鱼!   是以这些年来,无论在哪里,无论日夜,只要他准备闭眼入睡,身边务必得有一二美人服侍相伴,不光是为了伺候自己的小兄弟,也何尝不是为了身边多个活人,多点活气,免得他自己一个人醒来,冷汗湿了全身,好一阵都不能不能分辨,他是活着还是已经变成了冰鱼……   如今这张脸孔,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十八年过去了,却还是那楞头青小将的模样,这个人不是从幽冥路走来的恶鬼,又是什么?   “你,你,我,我,这些年,有请大师给你们超度念经,你,你别来寻我,那是天灾,天灾,跟我没有关系!”   刘盈如同条离水的鱼般在地上挣扎,努力地想要远离这熟悉又可怕的旧识,生怕对方是来索命的,把他这富贵中人也带进那可怕的地狱里去!   那提着灯的男子将灯笼放在一边,俯下了身子,盯着刘盈看,忽然一把就揪住了刘盈脑前的衣襟,毫不费力地把他这二百来斤给提了起来!   “刘盈!你犯下的罪过,六万兄弟被你害死,请几个道士,念几段经就能抹平了?这世上,哪有这般轻松的好事?”   赵文广的声音也不算高,可那压抑忿恨的语气,却让人心中发抖。   “老子把你刘家满门灭了,再给你家请道士念经成不成?”   他们赵家本在京城就是落魄旧家,子嗣不丰,赵文广这一辈也就两兄弟,他那位族兄早就连京城都混不下去,直接去京郊当了小地主,然而也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到如今已经和寻常农户没啥两样了,而赵文广年纪轻轻的就去投了西征军,在晋安王麾下效力,也是一刀一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又遇到晋安王这样惜才的主上,这才混成了个小将。   当年赵文广也是因为老娘和未婚妻都在京城,这才没有跟随着去了太和城,谁知道不过几年,他就同西征军一道亡命西境,西征军全军覆没,对于朝廷来说自然不是光彩的事,当年也不过是拨了几万两银子,做做样子地给阵亡士兵们发了抚恤,然本来银子就少,再加上层层克扣盘剥,真到了士兵手中的也没多少。   赵文广甚至还因为刘盈将黑锅都扣在头上,还得了皇上一个愚鲁的评价,若不是他已身亡,说不定回了大陈朝还会被问罪丢官,是以他的老娘也没收到什么抚恤银两,在听了赵文广身亡的消息之后,赵老娘就一病不起,更不用说还有各种流言蜚语雪上加霜,不到一年就没了,赵家本也没有什么多的主子,赵老娘一没了,家里的下人也自是奔散一空,只有一两个忠心的老仆勉强料理了主母的后事。   而赵文广的未婚妻米氏,也因为未婚先孕,差一点被家族中给处死,后来还是朱家有个得了痨病快要挂掉的嫡子,急需冲喜,米家就火速将米氏嫁了过去,米氏后来生了朱荟娘,虽然她运气好了一分,朱荟娘生得迟,但朱家上下,其实也怀疑这女儿来路不正,后来那朱荟娘的便宜爹两年就挂了,朱家也不想让米氏改嫁,就算是认下了这个女儿。只是孤儿寡母的,在朱家过得很是艰难,米氏临死前将朱荟娘的身世告知,这才有了朱荟娘混入秀女队伍,远赴太和城向晋安王求救之事。   就因为这一场惨局,害了赵家好几个人,赵文广如何能不恨?   望着这养尊处优脑满肠肥的刘百万,赵文广真是生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你,你们如何能和我刘家比?我,我是国舅爷!我妹妹是皇妃,外甥是太子,皇子!”   刘盈吓到了极点,反而好似寻回了些智商,在这厉鬼面前,祭出了自己的免死身份牌。   对,那些人都不过是低等的贱民,如何能跟他们刘家相比?贱民们不都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么?让他们送死怎么了?仆为主死不是应该应份的么?   赵文广心中怒火升腾,恨不得立时就将这个无能无耻之徒给立毙当地。   手上劲道一吐,刘盈便觉得脖子被巨力给卡住,呼吸困难,血脉倒流,心跳得好似擂鼓一般,眼前那些微弱的光仿佛都消失不见……   刘盈双脚在地上挣动了几下便转为抽搐,然而那扼住他脖颈的力道却放松了。   新鲜的空气呼入胸中,刘盈猛烈地咳着,身下热流一片,已是失禁。   这种濒死的感觉,不亚于被冰山压顶,难不成,他是在做恶梦?   “赵,赵文广,咳,咳,你这又是何必,你如今已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安息吧,有什么生前未了的事儿,只只管说,我,我定给你办到,求求你,别来寻我了……我给你修个阔气的坟头?我,我我给你家人银子,三千两,不,一万,你想多少都成……”   他现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花钱能把这个恶鬼来打发了,当然合算。   “老子不要你的银子!老子就是要死个明白!”   赵文广沉声喝问,手上又些微地紧了几分,让对方感觉到威胁的力度。   “那冰湖远在天柱山南,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你为何定要将大军带到那处死地?”   当初懵懂,只觉得主将瞎指挥,然而亲身经历了那一场浩劫,回想当初,这才发现处处疑点。   就算这刘盈得了皇帝的密旨要寻获那狗屁的仙人草,可他怎么就那般笃定仙人草定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冰谷之内?还非要将所有的人都带进去?   而那冰谷里,除了冰雪之外,寸草不生,哪来的什么吃了可以成仙的神草?   明明斥候已经探得了消息,各路去寻找仙人草的人马都是有去无回,十分凶险,为何刘盈却暗中下了命令,将要带回消息的钱荣杀害?   替妖兽牵线搭桥,却来坑害自己的同伴,这就叫为虎作伥,这刘盈所作所为,可不正是如此?   “赵赵将军,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只好这么做的啊……我若是不带着人去那冰谷,那位仙长,就要我的小命,我哪敢不从啊!”   刘盈只当这是在梦中,有赵文广的冤魂索命,这才将埋藏心底的隐秘之事全盘托出。   原来当年那西境出了仙人草,一开始闹得西境诸国人仰马翻,趋之若骛,这些消息不知怎地就传入了皇帝陈恒耳中,陈恒那时已是四十来岁,那想要求得长生永存的心思渐起,听了这个传闻自然就心动了,于是派刘盈去,明为剿灭匪徒,实为抢夺仙草。   这趟西征,敌人不过几百,大军却有数万,得胜还朝那是自然的,至于那皇上所要的仙人草么,刘盈已是打好了算盘,西境地方那般大,总能寻到些上了年份的好药材,到时候弄上一些来给皇帝充数也就是了。   谁知道后来那几个月,夜半人静的时候,刘盈的营帐里突然就出现了黑袍人。   那黑袍人威胁刘盈,让他照办,如若不然,便让刘盈死状惨烈。   刘盈本是纨绔之子,哪里信这个威胁,当时情势所迫,为他所制,只好口头答应,到了白日,却是命人四处搜拿刺客,夜间又招了不少护卫来,防着那黑袍人再来。   谁知黑袍人却是神通广大,手段诡异,虽然内外有三重护卫,至少二三十位高手,还是出现在刘盈面前,而那些护卫们,就好似被迷了魂一般无知无觉。   黑袍人第二次就直接在刘盈身上施展手段,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此后,刘盈就被黑袍人收服,变做了为虎作伥的走狗。   但他一开始,也没想到去冰湖的后果,居然会是全军覆没!   回到洛京城,他一开始还心中惴惴,生怕那个黑袍人再来寻他,可幸好,后来,黑袍人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第117章 进京      秋风肃杀,落叶清寒,皇城御街西头的刑部衙门外的走道上,本是肃穆安静,少有人行,此时那大门外悬挂着的鸣冤鼓却被人敲得咚咚响。   半人高的牛皮大鼓,那击鼓的人又用尽全力,发出的声响震得方圆一里都能听得清楚。   大门囗的守卫们顿时赶紧过来探看。   却见击鼓的是个十□□岁的女子。   全身稿素,头系孝带。   浓眉大眼,雪肤花貌,生得倒是俊俏,只此时俏脸含霜,眉头紧蹙,一手执了鼓捶,一门心思地擂着鼓,连衙役们将她团团围住,也没停了手。   衙役们互相望了眼,一挥手,几个人便呼啦啦地上前来,往那女子头上套了锁链,拘进衙门中去了。   话说这刑部大门外的这个鸣冤鼓,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乱敲的,普通老百姓想要击鼓鸣冤,未过堂之前,就得先挨十棍,等过堂的时候一问案,如果是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不去京师府衙而跑到刑部大堂来,那就是乱棍打出,情节严重的还会送到京师府衙门,判个扰乱公堂之罪。   所以说这般水灵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惊天动地,涉及国家大事的重案?说不得等会儿可要皮肉受苦了。   此时正好早朝才罢,众多大臣或坐轿子,或直接行走在御街之上,听到了刑部衙门的动静,刑部的官员自不必说,还多了好几位御史正好闲着无事,便溜达进来看热闹。   出来处理这事的是个刑部主事,上头的几位要不就是下朝还没回来,要不就是品级太高,这点小事轮不到他们。   杀威十棍噼里啪啦的打完了,下手的衙役们也是怜香惜玉,没舍得下狠劲儿,不过在没下狠劲儿,这十棍下来,少说也得皮肉受苦,痛楚一番,谁知这小娘子倒是挺硬气,一声不吭,打完了面色如常,说起话来有条有理,可说出来的事儿却是惊天动地。   居然要告那光杆元帅刘百万,太子的舅舅,四皇子的堂舅?   而且提的还是十八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当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的意思,也就是碍于皇叔,这才判了罢官流放,这会儿皇上春秋已高,早朝都是太子主持的,眼瞅着说不定哪天太子就坐上了皇位,刘盈可就正儿八经的成了皇舅。   他一个小小的主事,想着法子巴结还来不及呢!还敢去招惹着这个主?”一派胡言,西征军之事,十八年前早有明断,你一个小小的女子,张口就诬陷国舅爷故意陷大军于死地,可见是失心疯了,来人,还不给本官乱棍打出去!”   那刑部主事下令的时候,还冲着衙役班头眨了眨眼睛,班头瞬间领会了意思,这乱棍的打法也有好多种,直接把人打残了的也不是没有,可惜了这小姑娘花容月貌,变成个瘸腿儿可不是要怪她自己想不开居然去招惹皇舅?   衙役们正要动作,却听堂外有几人叫道,”且慢!”   却正是几位身着绯色官服的御史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位,干巴黑瘦,个子也不高,若不是穿了官服,简直就是个种地的乡巴佬,可偏偏这人大家都认识,寒门出身,三元及第的铁杆御史钟大人。   这位钟御史,那可是个铁嘴钢牙的铜豌豆。性子轴,逮谁咬谁,平时就没人敢招惹他,偏偏这个人不爱钱财不爱美色,唯一的爱好就是风闻奏事,参人一本,在民间甚至有钟青天的称号。   人未进,话音已甩了进来。   “听说是十八年前的旧案?可惜当年未逢其事,如今正好一听究竟啊……各位大人,咱们正好来旁听一番,如何?”   这位主来了还要旁听,刑部主事哪里敢怠慢,弄不好就要被参上一本,他一个小小的主事哪里当得起,只好脸上堆笑地冲着对方拱手,又示意暂缓动手。   再一看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位御史,脑门上顿时汗就下来了。   今天咋就刚好轮到他当值啊,这可不是流年不利?   这个阵势,怕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主事能应对得了的,他赶紧跟身边的师爷使眼色,对方也机灵,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飞跑着去请更大的头头来,不管是侍郎大人还是尚书大人,应对起这些整天只知瞪大了眼睛寻错的御史还有些底气啊……   刑部高侍郎下了早朝,正在御街的馆子里用饭呢,一听衙门里出了乱子,一抹嘴就赶紧坐轿子来了。   急匆匆,跟几位御史打了招呼,坐到公堂上,再一看堂下跪着的女子,还有她呈上来的状子,高侍郎不由得也感到深深的蛋疼。   不过毕竟是多年为官,经验丰富,高侍郎瞬间便面色如常,甚至问出来的话还有些和颜悦色,”这位赵姑娘,你这状子是要检举刘国舅,可是你如今年纪轻轻,而这件事却已经过了十八年,当年审案子是三堂会审,盖棺定论的,你要是没有证据空口白牙,的的确确算是诬陷之罪。”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就算是有几个御史在旁虎视眈眈,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堂下跪着的女子,却是抬头直视着堂上高官,丝毫无惧,话语落地有声,”启禀大人,自然是有证据的!”   不管是坐在堂上的,还是围观的,心中都不由得一愣。   有证据,怎么可能?   且不说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就是当年刘盈回到京城,身边也不过带了几个心腹,除此之外,所有的西征军都没有回来,又怎么可能有什么证据?”证据就在大堂外,还请大人传人证上堂。”   已是话到此处,高侍郎骑虎难下,只好传证人。   他是不想得罪刘国舅的特别是背后的太子的,但是他也还没有站队,名义上还是纯臣。   如果真的翻起什么大波澜,那他也只好将这个案子上报了。   果然,须臾之后,衙役们带上来三个人。   然而这三个人……   残了一条胳膊和腿的中年男人。   十来岁面黄肌瘦的少年。   双目皆盲,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这三人,都是衣衫褴褛,满面风尘,一看就是不知道受苦受难了多久的穷苦人,在洛京城的贫民巷里,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然而这三人,在十来年前,却有人人羡慕,吃穿不愁的身份……刘国舅的亲卫及其家眷。   残废的中年男子是曾经背着刘盈逃出雪山的亲卫,当时逃出来的还有三人,其中一个无亲无故,另外两人一个已经有了儿子,另一个还有高堂老娘。   虽然这几个亲卫拼死拼活,卖力地将主子救回了大陈朝,然而等待他们的命运,却是一杯毒酒和斩草除根的追杀。   少年和老太太的供词,可以证明刘盈杀人灭口,杀害了他们的父亲/儿子。   而那个残废的男子,则可以亲口作证,讲述了当时刘盈是如何胁迫大军进入那个死亡之谷的。”好一个推诿罪责,信口雌黄的无能之辈,奸佞小人!”   这三人将口供一说,钟御史登时拍案而起义愤填膺。   他激动的声音都直颤抖。   扳倒太子的舅舅啊,光杆元帅刘百万这种事绝对可以青史留名,名扬天下,可不正是他毕生所求?   不然光参些寻常权贵后宅不宁,私德不修,教子侄无方之类的小罪过,又有个毛意思?   不光是钟御史激动万分,就是审案的侍郎大人,也压抑不住内心的震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十八年前,他在刑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主事,也是听说过少许案情的,当年主张严惩派和暗中包庇派那场旷日持久的交锋,也不过是为了如何处罚而争执,然而那只是认定了主将的无能,并不知道这刘百万居然还犯下了这么多作死的罪啊!   还有那什么西境的雪山,是要多可怕的天灾,会把数万大军顷刻之间冻入冰山?就是神鬼传奇,都没有这般恐怖的,而这样的事,居然发生在大陈朝的军队身上,如果传了出去,可不正是朝野震惊,就是当今皇上,恐怕也难辞其咎!   听着几位御史在那里激扬顿挫的历数刘盈的恶贯满盈,高侍郎额头直冒汗,向几人拱手,”诸位大人,此案关系重大,本官位卑职浅,不敢擅专,还是将相关人等收押,将此案上奏天听为是。”   钟御史还没有从打了鸡血般的激动中恢复过来,手舞足蹈大声疾呼。”不错,此案关系重大,的确要上达天听,但是要将相关人等收押,高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高待郎,”……””既然是要将涉案的相关人等收押,高大人为什么不命人去捉拿本案被告刘盈?”   高待郎瞪圆了两只眼睛,在心里直磨牙。   捉你妹啊捉,就算刘盈没有官职,人家在京城里也是没人敢惹的,深宅大院住着,少说也有数百豪奴,就刑部衙门这点人,还有一大半是不听自己使唤的,怎么去拿人啊!”这,这……”   高待郎正想着招架之词,就听见堂外有人朗声道,”哦,刘盈成了被告吗?正好本王与刘盈散步到此,不劳差役,刘盈自可投案。”   众人听了就是一惊,目光齐齐向外望去。   但见一个中年男子,锦袍玉带,气度轩昂,身后跟着几个人,正大步而来。   居然正是有好多年都没有进过京的晋安王!      第118章 八卦      晋安王的身后,是几个身手敏捷的随从,其中两人左右搀着一个中年胖子,那胖子可不赫然正是刘百万这厮?   刘盈身上的锦衣整整齐齐,就是一头有些谢顶的发髻也梳的丝毫不乱,就是眼神呆滞,松弛的眼袋有些发青,行走的步伐也还正常,倒不像是被人强行拖着走。   然而以刘百万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自己跑到刑部大堂来作被告?   众人神情变幻,心中各自震惊,望着晋安王这一行人,再回过头来瞧一瞧堂上的原告和齐齐冒出来的证人们。   心中忽有了明悟,如今的大陈朝,敢于不把刘百万放在眼里的,也就只有皇叔晋安王了。   不过看刘百万居然自己来到了公堂,难不成是被晋安王先收拾了一顿?   那么这一段公案,背后的推手居然是晋安王?   晋安王一行人走进大堂,晋安王还没说话,刑部高侍郎赶紧离座相迎,领着一帮人行下大礼,”参见王爷!”   晋安王神色淡淡,挥一挥手,道了声免礼,又看向了高侍郎道,”原告被告相关人等都在此,高大人自可接着审案。”   高待郎在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晋安王面前,身子先矮了三分,为难不已地躬身道,”王爷说的极是,然而此案关系重大,下官位卑职浅,能为有限,不敢擅专,恐怕此案还得交由圣裁才是。”   晋安王原本也没有指望高侍郎能审出个明白来,目光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便道,”可。”   晋安王负手而立,虽然只是说了一个字,可那意思却是分明。   既然交由圣裁,那就要把所有的卷宗证据封存,原告收押,证人安置妥当,卷中证据什么的倒也罢了,安置证人也好说,但这原告收押么……   高待郎心里飞快的打着转,可终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一咬牙,走到刘盈面前,”刘国舅,既然你已经来到了刑部衙门投案,那便得罪了。”   他心里琢磨着,说不定刘国舅是被晋安王拿住了什么短处,强迫而来,若是刘盈自己能当堂闹腾一番,闹的大了,自然会有各方人马听到动静,比如小刘妃,太子和四皇子什么的,救兵若能及时赶到,自然由他们和晋安王对掐,自己也就不用担着这么大的干系……   可谁知刘盈己是被那两个侍卫放开,还是一副没精打采失魂落魄的模样,没像高侍郎想的那样大闹,却是嗯嗯啊啊的支吾了几声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高侍郎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想着刘盈也不知道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怎滴,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难道今天真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刘盈收押?   原本滔滔不绝,最喜欢与人辩论的几个御史此时都如同锯了嘴的葫芦,目光炯炯的盯着高待郎,高侍郎几番纠结,只得咬牙喝道,”来人,将本案原告押入大牢……”   眼瞧着衙役们上来,将有些异常的刘盈带了下去,高侍郎脖子一梗,心想做都做了,倒不如秉公办事,弄的好看些。   又指了衙差,让送证人和原告下去歇息。   就听晋安王淡然道,”原告和这几个证人可是重要的人证,不容有失,本王留几个护卫在此吧!”   眼瞧着几个身手利索的侍卫,已是跟在了证人的身边。   堂上众人心中登时雪亮,看来晋安王对此案势在必得了啊!   若那些证人所说的是真的,刘盈这一回估计是保不住肩膀上的吃饭家伙了,就算还能保得住一条小命,抄家流放那是绝对少不了的,有晋安王插手,刘国舅这一回,只怕是凶多吉少……   有了晋安王强势插手,就算是高侍郎有心想要做一些手脚,也是万万不能的,内心苦逼无比的高侍郎安排好了证人和原告,那头恭恭敬敬的送走了晋安王这个大神。   站在大门口还没有回转的侍郎大人,这才看到一乘小轿飞一般的向这边赶来,还没停稳,里面的人就跳了下来,险些崴了脚脖子,却顾不上耽搁时间,就急匆匆的上来,一把抓住高侍郎,连珠炮一般地发问,可不正是刑部提高长官丁尚书。   这丁尚书,可是早就已经投向了太子的,本来下了朝,这位还被太子留了一会儿,商量了几件国家大事,这才出宫门就听说了刑部衙门的大事,这一惊非同小可,催得轿夫们一路小跑,挣命似的这才这般快地就赶到了地儿,等听了高侍郎详细一说,当时惊得面青唇白,心头乱跳!   这案子,居然是人证俱全,而且连太子的亲舅舅都已经被抓了来,还有晋安王这个惹不得的主儿!   他如今四十来岁的年纪,晋安王在朝野叱诧风云的时候,他还是个在家练字的毛头小子,虽不曾亲眼得见,也是听说过晋安王如何杀伐果断,铁面无情的,当年没有摘了刘盈的脑袋,那是死无对证定不了罪,如今事实俱在,刘盈又如何能逃得了这杀头的一刀?   虽然刘盈这个人,糊涂无能,贪花好色,文不成武不就,可捞钱却是有一手,太子要花用的钱,有一半都是从刘盈这儿来的,可以说刘盈就是太子的钱袋子,而且刘盈再不好也是亲舅舅,身为当朝太子有一个因为坑害数万大军被处死的舅舅,可不是名望大大有损?   要知道这六万人,牵连甚广,且不说那些毫无背景的普通士兵,就是那些中下层的将领们,也多是世袭军户,父子兄弟什么的众多,从前不知道西征军全军覆没的原因倒也罢了,如今那证人所说的大白于天下,岂不是要让大半个大陈朝的军中武将恨透了刘家?   恨透了刘家,又如何能对流着刘家血脉的太子有好感?   而早已经安居太和城的皇叔,突然进了京城,一出手就将太子系的重要人物斩于马下,而且将大大有损太子的实力,这位皇叔,究竟意欲何为?   只觉得大事不妙的丁尚书,连刑部衙门的大堂都没进,就心急火燎地又坐回了那顶小轿,急匆匆的去寻太子报信了。   高待郎站在大门口,望着那颠簸小轿的影子消失在街口,忽然胡子一翘,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危机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这回杠上了皇叔,若是太子这一系大伤元气,这老丁还能坐得稳尚书之位吗?   高侍郎把手抄在袖子里,慢悠悠地踱步而回……   晋安王偕新娶的晋安王妃进京啦!   一进京就出手,要重审十八年前光杆儿元帅刘百万的旧案呢!   这两条劲爆的大消息,如同野火一般的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刘盈这些年身为盐商,囤积居奇,不择手段牟取暴利的事情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虽然比起早年不知天高地厚那会儿,已经是收敛了些许,可背后有大靠山的刘家,族人近百,门客豪奴少说也有上千,在京城里,为非作歹的事情哪里少得了?   只不过刘家靠山硬,被欺压过的老百姓无处申冤,只能敢怒而不敢言罢了,如今听说刘家即将倒霉,几乎人人拍手称快,都积极的打听审刘盈的日子,就等着这厮被判了死罪,大家买鞭炮来庆祝呢!   跟被大家恨之入骨的刘盈相比,晋安王却收到了赞誉无数。   好些年纪长的老者们都还记得,当年晋安王暂摄朝政的时候,那会儿京城的治安好的很,不管是大官还是小官,一个个都很老实,什么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的,根本就不敢沾,那时候收的各种税也少得多……   唉,怎么不是晋安王当皇帝爷呢!   还有那位神秘的晋安王妃,也不知是如何的天香国色,居然能让不动凡心的王爷青眼有加,不嫌弃对方身份低微只是个寻常民女,娶作了正妃?   虽然说王爷的年纪大了一点,可人家身份贵重人品好,当年可是京城闻名的美男子来着,一嫁过去就是超品的亲王妃,这天下哪个能比?   若是再生个儿子,哈,这富贵双全的日子,那可就太美了!   秋阳明媚,秋风微寒。   洛京城的王府内一所精致华丽的庭院中,与往日不同的此时,多了几分人气。   环佩声响,两名面容清秀的宫装女子动作优雅恭敬的打起门上的云锦帘子。   女子缓步而出,按品盛装,步态娴雅高贵。   数名候在廊前的宫装侍女立马上前服侍……打伞的,捧妆奁的,抱熏炉的,林林总总,前后足有八个!   这位就是如今京城大热门的话题人物,那位飞上枝头变真凤的王妃娘娘了。   虽然传说中这位王妃娘娘出身不高,可瞧这位气度非凡,王爷对她又疼爱有加,这些留守在京城的王府侍女,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位娘娘,不管心里如何,表现的都是异常恭敬。   前呼后拥的王妃娘娘,出了内院,在垂花门外坐上了代表晋安王身份的豪华马车,马车平稳地出了府,向皇宫方向行去。   今日刘盈案重审,却也是晋安王妃收到贵妃娘娘的请帖,正式进宫相见的一天……      第119章 开撕      时隔了一世,再度进到皇宫之中,算算时间,也不过是比起前世来早了一两年而已。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可云玄霜的身份却完全的不一样了。   一个皇商的当家少奶奶,跟一个比皇帝还要高上一辈的超品亲王妃,那自然是天壤之别!   从前身为顾少奶奶进宫的时候,坐车到了宫门口,那是腿着去拜见宫里的贵人的。   如今么,却是她坐着宫中软轿,几十个大小太监和宫女前呼后拥着,而这宫中的实际之主,韦贵妃还得带着几个宫中有头有脸的妃嫔们,排排站在凌波宫的宫门口相迎,口称皇婶……   虽然把云玄霜叫得老了有些不爽,可看着这些个前世任何一位单独拎出来都可以辗压云玄霜的娘娘们,如今那碍着礼数和品阶不得不屈尊降贵行礼的憋屈模样,云玄霜还是感到了些许隐隐的快意。   不过随即云玄霜便又觉得自己无聊。   身为一名修士,哪怕是低阶的呢,也不该沉溺于这种凡俗间的虚荣才是,更何况,得到这种优势,也不是靠着她自己的本事,而是靠着有晋安王这条金大腿啊!   这般一想,云玄霜表露在外的神情便愈加的平和淡定,既不受宠若惊,也不自满得意,看在皇宫众妃眼中,倒是对这个传说中出身平民的王妃稍微高看了一眼,别的不说,至少这份死撑场面的工夫,那是修练得不差的。   一番见礼后,韦贵妃笑意吟吟地为云玄霜引路。   “皇婶头回进京,也是头次进宫,本宫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好生招待皇婶呢……”   韦贵妃一身织金正红锦绣袄裙,披着玄黑色貂毛云肩,头戴七凤朝阳瓖宝珠冠,肤色雪白,红唇如血,鲜明得都有些妖异,长眉斜飞凤眼凌厉,更衬得整个人富丽堂皇,妖艳浓丽,完全的倾世妖妃范儿,虽是说话间笑吟吟的礼貌客套,声音也不高,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多谢皇上与贵妃娘娘的美意……”   云玄霜亦是点头微笑,饶是如今身份已跟韦贵妃平齐,然而跟这位并肩而行,还是心头忍不住绷得紧紧的。   她要努力一番才能始终保持着微笑的姿态,而不表露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仇恨来!   一群人或真或假地说笑着,倒也看着很是热闹,云玄霜随意应对着,脚下跟着韦贵妃沿着宫道上的锦毯款步而行,目光随意地打量着凌波宫的景物和人。   这凌波宫,似乎没有上一世她来的时候那般精致了似的。   当然了,这也是跟上一世的凌波宫比,若是跟方才坐着软轿一路所见的景物比起来,还是要强上不少的,大约是如今韦贵妃并不如上一世那般受宠了吧?   身份不同,这眼光也大不一样。   方才一照面,云玄霜就能感觉到韦贵妃身上的玄机。   这只妖妃!   绝对不是寻常的凡人!   在韦贵妃的身周,若有若无地围绕着一层雾气,这种灵力一般的雾气,大约也只有修士才能感觉得出来。   前世的云玄霜不过是个凡人,脑了里根本就没往那灵异神怪那方面想,初见韦贵妃还觉得这位是个护颜达人美魔女啥的。   虽然也知道跟这些宫中贵人打交道很不易,可却想着,她不过是个卖化妆品怎么也涉及不到宫斗才是嘛,是以韦贵妃宣召,她也都开开心心地去了,哪里知道这韦贵妃之所以能青春不老,其实是动的歪门邪道,要靠吸取灵根女子的精气来维持?   而如今,云玄霜虽还是修为低微,神识却比修为要强上好几个阶次,因此很容易就察觉了韦贵妃的怪异之处。   韦贵妃身周的那层雾气,除了有灵力波动外,还透出了让人不适的阴邪冰寒!   倒跟在碧枫城东岳庙后遇到的那个邪修的气息,有着几分相类!   难道说,韦贵妃也是个邪修?   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不了解韦贵妃的深浅,云玄霜没敢冒然动用神识去试探韦贵妃体内的修为。   众人说笑着陆续进了正殿,殿内早已经开了酒筳,按着品阶设了座位和摆着果品酒茶的矮桌,云玄霜辈份最高,又是主宾,便坐在了正宾席,几乎跟韦贵妃是平齐的,二人分坐左右,方才坐定,便有宫女鱼贯而入,斟酒倒茶,奉上数十道主菜。   “听说皇婶祖籍在苍梧城?却不晓得,娘家是做什么的?”   云玄霜才落座,就听西侧座位某处传来一声笑嘻嘻的问话。   众目尽落在那第一个开口试探的女子身上,那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眉眼倒有些像韦贵妃,只是下巴微圆,面庞微丰,神情娇憨,仿佛她问的不过是随意的家常,而不是会让人尴尬的话题似的。   册立皇妃,自然是会将祖宗几代的来龙云脉都在宗室那里交待得清楚的,因此晋安王妃虽然还没到京城,她的出身,便已为为各方势力所知。   而这位余嫔,正是数月前选秀新进宫的,凭着年轻娇憨,对于皇上来说是个小新鲜,因此,收获了韦贵妃盛宠之余漏下的几丝圣眷,而且因为韦贵妃最近有些后继无力,专宠难保,余嫔更是趁机争夺着服侍了好几回皇上,在宫里多了几分体面,是以近来很有几分张狂了,虽不敢挑衅韦贵妃小刘妃等四妃,但其他无子无宠的宫妃们,可没少受她的挤兑。   就好比这一回韦贵妃宴请晋安王妃,虽然大家可能都在心里看不上这个一夜变凤凰的平民女,可也就是余嫔头一个蹦跶出来的。   “不错,我娘家是做花木山水买卖的。”   云玄霜看了余嫔一眼,随口作答。   这些女人,整天八卦别人娘家婆家身份地位高低啥的,无不无聊啊?   众宫妃互相打着眼色,笑得各具心思。   瞧人家说得大大方方的,一点也没觉得怎么样,反倒是显得穷追问底的这些人无趣似的……   左边下首第一位坐的女子却突然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高声道,“从前太皇太后在世时,最为遗憾的就是皇叔早过而立却没有娶亲,生怕皇叔就出家去做了道士呢,却没想到皇叔那般意志坚定的人,见了小皇婶却是动了凡心,今日一见,小皇婶果然……”   说着那女子便特意在云玄霜面上扫视了几番,又语气生硬地接了下去,“果然相貌标致,却不知,小皇婶是否还有什么别的长才,打动了我们那位心如铁石的皇叔?可否透露一二,好让我们这些后辈们学习一二?”   这女子的年纪不小了,虽是极力保养,也能看得出来,少说也是三十奔四了。   一身金边宝蓝色刻丝袄裙加上蓝宝石的整套头面,更显得人老气横秋,虽是极力压制,可语气中的怨愤几乎是扑面而来。   这女子云玄霜也认得,正是小刘妃。   小刘妃年岁已大,早就退出了争宠大戏,生活重心完全转移到了自家亲儿子和太子身上,平时在宫中算是韬光隐晦的,今日突然也跟小年轻一样,来找晋安王妃的碴儿,众人讶然之后,便都想出了原因。   今儿可是刘盈受审的日子!   据说有晋安王推动,当年那事儿的真相都给探挖了出来,还有不少人证,刘盈这回只怕凶多吉少,虽然刘盈不是小刘妃的亲兄弟,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而刘盈是个抓钱的好手,时不常地就送给小刘妃孝敬,在这宫里,大约也就是小刘妃的财富才能和韦贵妃一较高低了吧?   少了这位得力的堂兄,而且娘家的脸再一次被丢了个彻底,难怪小刘妃看着新王妃的眼神里,几乎快能淬出了快刀了!   云玄霜也明白这位是怎么回事,故意微微低了头,羞涩一笑。   “王爷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安安静静的,不多嘴多舌,那便是头一样好处了,不过这是我家王爷的喜好,众位娘娘却是不必学的。”   哈,话说你堂兄要被问罪了也是因为他犯了大过啊,逞这些口舌之利,有意思啊?   云玄霜进宫之前,晋安王就曾经交待过,让她不必怕哪个,若有人挑衅,便拍回去就是。   所以云玄霜虽然不想打言语官司,可还是顺手地反讽回去。   果然,这一番话说出去,小刘妃那张老脸拉得和长白山似的,连做样子都懒得做了,沉默了半响,却是给对面的余嫔打眼色。   余嫔能进宫又得宠,其实还是靠着小刘妃的家族,她虽作出一副目中无的的狂样,倒底明白谁是她抱着的大腿,见了只好接力向着云玄霜发难。   “咦,王妃怎么竟然半点都没动眼前的酒水?可是有意……嫌弃么?”   说着余嫔故意朝韦贵妃那边望了一眼,又赶紧受惊似的收了回来。   韦贵妃这个最大的劲敌,要是能跟这位草鸡凤凰死掐,那可就太好了!   她这么一说,众娘娘可不都朝着云玄霜望过来,果然,云玄霜面前的酒水点心和菜品,居然是半点都没碰过的痕迹。   虽然一般这种明争暗斗的场合,主题不是为了吃喝,可真的有客人半点都不沾的,那也是对主人的轻蔑,要知道这可是在凌波宫啊!   韦贵妃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被冒犯的不悦。   晋安王虽然参过她妖妃乱朝,韦贵妃也记恨在心,可晋安王妃这样,不是当众不给面儿么?   云玄霜仍是一派淡定,幽幽然道,“我家王爷临来时叮嘱过了,不让我在宫中吃喝,出嫁随夫么,我自然是听他的了。”   韦贵妃这回可不得不开口了,冷然问道,“王爷这是何意?难不成本宫还会害王妃不成?”   云玄霜摇摇头,“王爷是什么意思,我就不晓得了,不过我们在来京城的路上,碰到了一群人,他们带着个病入膏肓的妹子,他们说,他们的妹子,就是在宫里喝了一杯茶,就变成了那般模样,还求王爷给他们妹子伸冤呢!”      第120章 替身      晋安王妃话音刚落,就听当的一声,韦贵妃手中的玉杯就掉在了桌面上,滚了几圈,杯中的琼浆洒满了桌面,甚至还有一些溅到了韦贵妃那高耸微人的胸前,登时色污罗衣,曲线毕露。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乡下来的平民女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哥哥妹妹,在宫里喝了杯茶便被害了?晋安王这回进京,除了跟刘家对上之外,难不成还有别的动作?   而看韦贵妃这般失态,莫非晋安王妃的意有所指,便是剑指韦氏?   好几个在宫中呆的年头长的妃嫔们,瞬间便想起了宫中的隐秘传闻。   凌波宫中的宫女,很少有能做的长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奇怪死因,传闻韦贵妃是九尾妖孤所化,专门吸食凡人的鲜血,那些莫名其妙死掉的宫女,便是被她给吸了血去!   莫非,晋安王叔,这回是抓到了韦氏的马脚?除了要清除朝中蛀虫之外,还要整治后宫,除掉奸妃?   该,太该了!   这般一想,许多人内心登时便兴奋得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目光炯炯地望向韦贵妃。   就连浑身笼罩着阴风的小刘妃,唇角都露出了一丝笑容,幸灾乐祸的看着韦贵妃的失态。”王妃所说的当真是件奇闻,能否给大伙儿详细说说,究竟是什么人在宫中被害了?又是在哪一个宫中被害的?也让我们解解惑不是?”   云玄霜微微颔首道,“有何不可?”   她正要详细的往下说,就见韦贵妃霍然离座而起。”王妃和众姐妹请宽坐,带本宫去更换了衣饰,再来作陪……”   韦贵妃仪态万方,高昂着头离席而去,长长的衣摆在地上拖出迤逦的波纹,看上去和往日的做派没什么两样,然而身为韦贵妃老对手的小刘妃却嗅到了别样的气急败坏,不由得心中更是愉悦,兴致勃勃的继续追问着故事的究竟。   其他宫妃对望一眼,咽下了心中的惊奇。   刚才还气势汹汹想要给晋安王妃难看呢,眼下倒成了王妃最忠实的听众了。   当真是变脸如翻书,千变万化的不要太容易呀!”来时路过京城附近的封阴县,正好遇上了一群黑衣人,跟几个乡民打斗,那些黑衣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出手狠毒,逃跑的乡民死伤惨重,地上躺了好多送命的,只有几个活口,还都受了重伤满身的鲜血呢!”   云玄霜知道这些人想听什么,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就开讲。   又是杀人,又是流血,听在众多“柔弱娇贵”的宫妃耳中,自然是要习惯性的表现出不忍和惊吓的。   余嫔更是夸张的拿帕子掩住了嘴,娇滴滴的惊叫一声。”呀,是什么人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就要谋害人命?这也太可怕了!明儿见了皇上,定要将此事禀告!”   我呸!众妃心中都不由得唾弃。   装什么大尾巴狼,这是炫耀啊,还是炫耀?   明知道,皇上最近都不怎么踏足后宫,偶尔招人侍寝,也是点的最年轻的余嫔!   云玄霜冷眼旁观众女之间的暗潮汹涌,偶尔看看宫斗戏倒也是乐子。”我们的车队正好路过,就将这些人救了下来,原本以为是强盗谋财害命,但给这些人包装治伤过后一问才知,这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强盗……”   小刘妃眼中闪着兴味的光芒,紧接着问,”哦?不是寻常的强盗,那是什么?”   难不成是韦氏在外面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原来这些人都是一家子的,姓石,在那封阴县也算是有名头的大户人家,石家有四个兄弟,个个都通武艺会拳脚,生的人高马大,只有一个最小的妹子,名叫石梅娘。”   众妃听得入神,心里都想,莫不是又是恶霸强抢民女的老戏?   听说韦贵妃娘家兄弟,就是个好色贪酒的……难不成?”这石梅娘嫁的是京城顾家,顾家在京城里也算有名头,开着百年老号胭脂行……””啊!原来是他家!”   余嫔失声惊呼。   这顾家胭脂行的胭脂水粉,那可是宫里的女子都在用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众妃里头,就是那些原本事不关己凑数打酱油的人,此时也起了好奇心,不知道这顾家的姻亲怎么就惹了如此大的祸患?”这石家小妹嫁的是顾家大少爷顾骅,前些日子随夫进京,正式的成了大少奶奶,没过几天还有幸到宫里来,拜见了韦贵妃娘娘……””哦,就是那个草鸡变凤凰的乡下丫头啊……”   小刘妃见缝插针,不忘来一把无差别攻击。   在出身名门的小刘氏看来,什么石家少奶奶,晋安王妃,韦贵妃和眼前这一个咋咋乎乎的余嫔,都是踩了狗屎运得以上位的贱人!   至于刘家很快就要身败名裂抄家流放这种事,就被小刘妃暂时的遗忘了。   对于这般秀优越感的,云玄霜连眼角都没有扫她一下。”几天前,石家小妹又被韦贵妃召入这凌波宫中,只喝了一杯贵妃娘娘所赐的贡茶,便不省人事昏了过去,等再醒过来却已是身在顾府……”   众妃心中先前听云玄霜说喝了杯茶,便以为那石家女说不定是哪里遭了韦氏那妖妇的眼,被韦氏给弄死了,谁知听到后来人又醒了……   既不是害命,韦氏又不是个男子,还能占了她的清白去不成?   余嫔都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就醒了?”   “在顾府本也该当,谁知石家小妹却发现,她不过几个时辰之间,便变得鸡皮鹤发,垂老如七十老妪,身处的也不是她往日的卧榻,身边伺候的也不是经常那些,反是换成了哑巴老妇!”   “啊?”   众妃几乎是齐齐发出惊骇的叫声。   对于这些长年身处于杀人不见血的战场斗士来说,听说谁死了,谁伤了还真落不到她们眼里,可把一个年纪轻轻的妇人瞬间变老变丑,那可是人间至大的恐怖!   更何况,这行凶的地点,行凶的人,那可都是在宫里的,再一想还就是现下身处的凌波宫!   这如何不让人后心发凉,毛骨悚然?   早就晓得韦氏心黑手毒,却没想到,还真有这般阴损歹毒的害人手法……   曾经跟韦氏结过恩怨的人立马胆战心惊,回想着自己可曾跟韦贵妃一起吃喝过什么?   这一想不得了,眼前那些制作精美色香俱全的菜肴佳酿,仿佛个个都成了毒蛇蜈蚣一般,已经咽下去的食物便开始在肠胃中翻滚……   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只怕好些人都要开始着急的想办法催吐了。”那,那石家女怎么会这样?”   余嫔这回可是真被吓着了,小脸立时煞白。刚才她可是饮了半杯酒,吃了一筷子菜的!   韦氏不会真的这般狠毒吧!   余嫔吓得情不自禁赶紧拿手去摸自己的脸。   众多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云玄霜,等着说出答案,云玄霜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石家女的相公顾家大少爷却跟石家女说,是她自己在宫中突发恶疾,这才被急忙送回了府,为了她能安静养病早日恢复,这才如此安排的。”   众人也多听说过顾家大少爷的名头,心想顾家虽然是皇商,但哪里惹得起韦贵妃,自然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了。   不过顾家大少爷在京城订过好多次亲都未成,最后落下个克妻之名,莫非这名头,还真是属实?”没有过几天,石家女便察觉了不对,觉得顾家大概是想要困死自己,幸好石家女陪嫁的下人倒是一个个忠心耿耿,想办法见到了自家小姐,又冒着生命危险去通知封阴石家。””石家有四个壮年大汉,一听说了此事,就带着家下人手连夜进京,想方设法抢回了妹子,一路逃回了封阴县,谁知道却惹来一路上黑衣人的围追堵截,最后竟是要将他们全数杀掉灭口!”   说完石家女和石家人,云玄霜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上一世得到这种遭遇的是自己,而且自己势单力薄,却没有那般能干的忠仆和为妹子着想的哥哥啊……   这一世顾骅没有骗得了云玄霜,铩羽而归却又如此迅速的找到了下一个倒霉的女人,只是他肯定没有想到,他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一回鞋,石家兄弟多,居然又这般勇猛,硬保下了自家妹子的一条命,而一个活着的药人,却会让韦氏和顾家身败名裂,性命难保?   这个故事说完,殿内一片寂静。   有那胆小的还在反复琢磨着,不管是称病还是如何,都要尽量的躲着韦氏,这凌波宫,以后是打死也不敢来了!   胆大的却是兴奋莫名,心里乐开了花。   果然韦氏这个妖妇就是狐狸精变的,不然如何能把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妇变成老太婆?   而这回她露出了马脚,又正好赶上晋安王回京,只怕是好日子也过到头了吧?怪力乱神妖邪作孽,那可是要被大火烧死的!      第121章 胡吉      “本宫要她死!”   在殿中宴会上借口更衣离席而去的韦贵妃,此时正在自己的寝殿大发雷霆之怒,咬牙切齿地诅咒着。   虽然殿中铺设了厚厚的长毛地毯,但此时仍四散着各种珠玉瓷器的碎片,显然寝殿主人心情阴霾,连带着各种价值□□的宝贝也遭了殃。   “胡公公……”   站在殿外候着不敢进去碍主子眼的宫女们终于等到了贵妃身边第一人,都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纷纷躬身行礼。   胡吉也不说话,抬手一挥,宫女们便向两边退开,眼瞅着这位斯文白净的公公抬脚进了殿。   韦贵妃宠冠后宫,权倾一时,除了在陛下面前会变成柔媚多情外,平时自然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因为细故被迁怒而送了小命的宫侍也不知道有多少,只有这位胡公公,深得韦贵妃之心,再暴怒发作,只要这位公公出马单独与贵妃进上几句言,那必能劝得风平浪静的。   宫里自上回红云观之事后,不是没有传过谣言,说这胡吉其实是贵妃的男宠,太监公公六根未净之类的话,据说皇上风闻此事,还让蔡总管拘了胡吉过去亲自验身,却也没有查出短长来,不过据曾经参与过的公公们漏出话来,说那胡公公天生异禀,虽是废了作男人的话儿,却养的洁白细腻,不亚如好女……这话就说得略猎奇了些。   胡吉进了殿,才走了五六步,就见一个匣子劈头砸过来,赶忙偏头躲过,那匣子落在地上,虽没粉碎,却散开了盖子,里头的东西四散零落,却是脂粉香露眉黛胭脂这些妆奁细物,一瓶玫瑰香露溅洒了出来,正好将一盒紫茉莉香南珠粉和摔碎的玉盒内嫣红脂洇到了一处,瞬间就将白的红的混成了香泥,浓烈的香味都有些呛人。   胡吉扫了一眼地上的脏乱,小心地避开各种碎片,绕过轻纱的幔帐,正好对上韦贵妃凶狠的目光。   此时的韦贵妃身上只着了中衣,云鬓微散,面色铁青,眼珠赤红,就好像九天仙女化作了面容狰狞的罗刹。”娘娘还请息怒。”   胡吉微微躬身,出口的话有如春风化雨般的平和缓慢。”没用的东西!”   韦贵妃正是怒火高炽的时候,听了胡公公这一句话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觉得怒气更深,抡起胳膊就是一个耳光甩去。   胡公公身子微微的动了一下,却没有闪得开,清脆的耳光声清晰的回响在寂静无声的寝殿中,倒是让韦贵妃微微一愣。”你,怎么,不躲开?”   胡公公声音仍是沉稳平静,目光飞快的抬起,又迅速的垂下眼帘,”气大伤身,请娘娘息怒。”   韦贵妃的性子,难道他还不晓得么,躲开了一个巴掌,必定还有更多的等在后头。   从前他挨了韦贵妃的花拳绣腿,只觉得此身幸甚,然而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的改变了。   韦贵妃都觉察不到对方的幽秘心思,只觉得此人作小伏低,知情识趣,果然不枉自己对他着重这么些年,心口那些怒火倒是熄了几分,犹自嗔道,“当初石家贱人之事,不是让你快刀斩乱麻,莫要婆婆妈妈,妇人之仁,结果如何?居然给石家贱人逃出了京城,如今居然还遇到了晋安王!”   “晋安王,那个多管闲事的老东西,本来就总是和本宫过不去,抓到了本宫的把柄,那老匹夫定然趁此机会要对付本宫!”   韦贵妃自入宫得宠以来,只觉得天下人都不在自己眼中,然而唯有晋安王时时与他作对。   七八年前,皇帝就动过废后立韦贵妃为后的的心思,后来又曾经答应过韦贵妃,封她的娘家兄弟一个候爷的爵位,还有为韦贵妃重新建造一座美仑美奂的宫室等等,然而这些全都因为晋安王的反对泡了汤。   其实,晋安王与她作对不过是韦贵妃的自我感觉而已,实际上晋安王从来没有把韦贵妃看成一个值得关注的人物,在晋安王的眼里,修炼第一,封地第二,大陈朝政局第三,皇室才排到第四,可想而知,韦贵妃在重要性这队列里的位置有多么偏远了……   胡公公微微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娘娘莫要着急,就算石梅娘还活着,只要娘娘咬死不认,他们又如何能猜的出其中的原委,更何况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自然不会任由脏水泼到娘娘头上……”   他话虽然说得流利自然,韦贵妃拧身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这话说的虽然好听,却不怎么靠得住,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那手在袖子下抖什么?”   说着一把将胡公公的左手从袖子下拽了出来。   胡公公的左手果然在微微的抖动,可以看得出来主人在极力控制然而却是徒劳无功。   韦贵妃与胡公公相识多年,自然知道他这一紧张就会左手发抖的小习惯,不由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罢了,你若是害怕就赶紧逃了吧!不过逃之前先替本宫做一件事,去通知外头那人,把这个晋安王妃给弄的远远的,给晋安王添点儿堵,看那老头子还那么有工夫多管闲事!”   胡公公听了面色一变,”娘娘可莫要冲动行事,晋安王府实力深不可测,若是正面对上,只怕娘娘会有麻烦……”   时至今日,他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的悔意。   韦贵妃不过说的好听,让他逃,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韦贵妃嗤笑一声道,”现如今可不是三四十年前的老黄历了,本宫就不信,那老头躲在太和城十来年,还能在京城呼风唤雨?”   胡公公还要再说,韦贵妃却厉声道,”以那人的本事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晋安王又如何知晓?再说本宫不惹他,他也要来惹本宫的!这件事本就是你心慈手软引来的祸端,你还不赶紧出宫去寻那人善后?还要唧唧歪歪的说什么?”   胡公公目光闪动,嘴唇嗫嚅,似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忍了。   深躬一礼,便退了出去。   胡公公在凌波宫可算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宫待们见了他都纷纷避让行礼,胡公公却脚下丝毫未停,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着他似的逃出了宫门……   主人不在,而且因为那个恐怖的故事,正殿里气氛十分诡异。   韦贵妃缺席的情况下,在场的数她位分最高,按理应该是她来说些场面话好缓和一下气氛,小刘妃却是绷着脸,满身怨气几乎可以化成了实质。   虽然预感到自己的老对手有可能会栽个大跟头,这事儿挺让人惊喜,然而刘盈被审却让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如果让她选,她倒是宁愿呆在自己的宫里,听那些打探回来的消息。   不过就这般不作为,若是传到了皇帝耳朵似乎也不好,小刘妃远远的冲余嫔使了个眼色,余嫔心领神会,笑嘻嘻地说起了京城被流传的各种笑话,当然顺便也稍微讽刺一下今天的主客……   只是在场的众人,心思早都散了架,哪有那个闲工夫来应和?   眼看着已经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而大牌的韦贵妃娘娘还没有影呢!   云玄霜摸出一方丝帕在额角轻轻按了下,微笑起身道,”眼看着天色不早,该要和各位娘娘告辞了……等贵妃娘娘回来时,还请替我致意!”   留下来的这些宫妃无论是辈分还是品阶,都比不上晋安王妃,自然不可能非要留下云玄霜。   甚至还有的宫妃,那是巴不得云玄霜赶紧走人,她们也便有了借口可以离开这个阴森恐怖的凌波宫。   回去之后么……那自然是要解毒催吐请医问药不提了。   云玄霜坐着轿子出了宫门,晋安王府的马车还等在那儿,云玄霜坐进马车,任由宫女放下帘帐马车发动,她面上的神情这才由微笑转为凝重。   这一世再见到韦贵妃,果然发现了上一世不曾见过的隐秘。   韦贵妃其实是在用邪术维持着美貌和青春。   韦贵妃应该是修为极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云玄霜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任何威压。   可既然修为极弱,那韦贵妃又是如何施展那吸取精气的邪术呢?   凌波宫中服侍的人众多,但都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始终跟在韦贵妃身边的那个胡公公,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只可惜,这次入宫并没有见到,不然云玄霜至少能判断对方是不是邪修。   其实那日王府侍卫救下了石家兄妹,云玄霜曾经给石梅娘把脉,石梅娘的身子损耗过度,已经衰退了至少三十年,假如今后用上好的补药补品填补着,也许还能恢复少许,但要想恢复成十七八岁,是绝不可能了。   然而这并不是让云玄霜吃惊的理由,她惊奇的是,石梅娘居然也身怀灵根!   第122章 遇袭      洛京城历史悠久,几百年的扩建修筑,除了皇城之外,已是有着七坊十市的规模,而靠近皇城的长宁坊,正是从御街出来经过的第一坊。   此处是靠近权力中心的民间坊市,自然是寸土寸金,繁华非凡,宽阔平整的街道两边是林立栉比的店铺商行,早晚都是车水马龙,行人如梭。   临近正午,在大街上闲逛着的行人略少了些,各处的饭馆茶铺都是高朋满座,各种风味的饭菜飘出香味,勾得还没用午膳的人馋虫欲动。   忽而自街头跑来几个半大小子,看穿着,当是洛京城内市井人家的少年,一面如打风车似地飞跑,一面嘴里还提高了嗓门叫嚷。”判了!判了!””刘百万要被砍头啦!””以后就是无头元帅刘百万喽!”   这些喊声在街市上回荡,令听到的人都不由得一愣。   瞬间坊市内的热闹嘈杂都仿佛被凝固住了似的,却反而使得那半大少年们的欢呼更加清晰入耳,声若洪钟!   行人站住了脚,作活的停了手,吃饭的掉了筷子……   然而这凝固不住几十息的工夫,就反弹地爆发出了欢声雷动!   大街登时多了数倍的人,个个面带欢喜,满口相庆。   “这狗东西也有今天!”   “杀得好!杀得妙!当真是老天有眼呐!”   “叫那小儿过来,问问啥时候砍头,老子定要去送这狗贼一程!”   “对极对极,问好了,咱哥几个提前去占个好位子!”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心存胆怯的,小声劝着身边人,“莫喊,莫喊,再咋说,刘盈也是太子的亲舅舅哩~”   咱不能在心里高兴高兴就行么?   非得跟大街上跑出来的这些人一样,大喊大叫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兴灾乐祸似的么?   万一等将来太子登了基,再清算开可咋办?   立马便得了周边人的鄙视,“要不是太子的亲舅舅,他早就脑袋落地了,还能祸害咱洛京老百姓这么些年?”   “太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呢,一个烂舅舅怎么了,如今还不是要砍头!”   哼,有这种烂泥黑心的舅舅,太子想来也不是好东西,如今晋安王回朝主持大局,而皇上还有好几个儿子,太子能不能再当太子,还说不好哩!   反正他又不是皇后生的不是?   当然了,这些话么,就自然只能放在肚子里头琢磨了。   这头哥几个还在商量着要去瞧个热闹解解气,远远的已是传来了爆竹的连串声响。   听着动静,倒是相邻的坊市传过来的,他们这长宁坊因是靠近御街,禁止鸣锣放炮这些个大声响,倒是有些个遗憾了。   “走走,咱们也去买鞭炮去……”   “那可得快些,说不准去晚了就卖没了哩!”   大街上的人流瞬间分作了几拨,有去打听信儿的,有聚在一起激动抹泪的,还有拉扯着喝酒买鞭炮的,一时之间,洛京各坊市倒是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前方鞭炮声此起彼伏,拉着马车的马儿都吓得止步不前,受惊般地直喷粗气。   被欢喜得如同过年的响动给拦下的华贵马车前,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拉开了车帘,向外望去。   车中女子头戴幄帽,身着一袭深紫色大袖袍服,却更显得肤色白净如细瓷,泛着健康的光泽,目光透过轻绡朝人郡看过去,似乎是有些个好奇。   “娘娘恕罪,属下已经命人去前方清路。”   一名带刀的锦袍侍卫赶紧上前行礼道罪。   这位可是王爷年过六十才娶回来的小娇妻,有道是老夫疼少妻,这回是头次进宫,据跟着的宫女说,那韦贵妃着实失礼,席间退去换衣却一去不回,而席上其他娘娘也对王妃绵里藏针,明嘲暗讽,所以这午宴都没结束,娘娘就打道回府了。   若是在这儿又受了惊吓,作为王府里一名忠诚的侍卫统领,就算王爷不责罚他,他也得自己去死一死啊。   “无妨。”   云玄霜冲着侍卫统领微微颔首。   原本皇室众人的府第都在皇城之内,如众星拱月,分布在皇宫的周边。   然而晋安王府却是个例外。   从晋安王开衙建府以为,就一直在皇城外头,洛京城的西北角,着实显得有些荒凉。   当初晋安王府被划在外,也是晋安王受众兄弟排挤也被亲爹不喜,日子最为艰难的时候,晋安王早先还对此有些怨愤不平,不过后来踏入修仙之道,方将此事看淡如浮云。   即使后来成了左右朝政扶持皇帝登基的皇叔,太后和皇帝好几回要给他换个王府,都被晋安王拒绝了。   等后来太和城的王府建好,晋安王就将自己的核心人马都打包带了过去,这边的王府几乎就闲置了。   是以今日从皇宫回去,还要出皇城,经过几处热闹的坊市。   来的时候,那刘盈之案还没审出结果,街上还算宁静,可谁叫她回来的时候不巧,刚好赶上刘盈被判了斩刑呢?   这处坊市名为长靖坊,拿现代的话说,算是中等阶层的商业区。   云玄霜上一世的时候,可是经常出入这里的,那顾家胭脂行的总店,便在这长靖坊中。   而顾家大宅子,便在坊市的后面,是两处五进大院打通合并的院子,这在中等人家和大商家里,算是相当不错的了,毕竟,再是有财有势,毕竟还没脱了这个商字,而没有官家品阶的人家,最多也只能住五进大院,否则便是犯了律法……   所以后来顾家因为得了贵妃青眼,赐了个小小的爵位,那一家子人的得意张狂劲儿,此时回想起来,只觉得分外可笑……当然了,还不知道死期临近的自己,也很可笑就是!   顾骅在上一世和这一世都能精准无比地寻到自己,想必就是冲着苍梧城云家是仙人后裔一事来的,毕竟,曾经出过天才灵根的家族里,再出的可能要比十几辈子都没有家族要大得多,这大概就是基因的强大吧?   顾骅几次三番地结亲未成,那些倒霉的未婚妻,想来命运跟前世的自己和今世的石梅娘一样,不是成了炮灰,就是成了韦贵妃维持青春不老的来源。   顾骅就是替韦氏挑选药人的一条走狗而已!   正对着旧日景物思绪万千的云玄霜,忽然就听到了前方一阵骚乱嘈杂,却见两头高大的骡子,尾巴上系着噼啪作响的鞭炮,正惊得四蹄狂撒,双目赤红,嚯嗬乱叫,踢翻摊贩,碰伤路人,一路横冲真撞,正是朝着马车的方向闯了过来!   闹市惊个牲口什么的,并不算奇闻,然而直直地朝着回府的晋安王府的马车冲过来,这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对晋安王妃不利啊!   当然,晋安王府的侍卫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总不至于连两头发了疯的骡子也拦不住。   待那骡子还离马车有五十步远的时候,两名侍卫挺身而前,各自抽刀拔剑,将两头疯了畜生斩成两半。   云玄霜没有见过人杀这种大动物,只见血雾腾起多高,血腥直冲鼻际,便下意识地闪开了双眼,因心中觉得不对劲,正要运起神识向四周探查可还有什么可疑,忽然一阵阴冷之气袭来,从马车座位下就伸出一只干枯鸟爪般的手来,五指成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了云玄霜的脚踝,云玄霜还来不及惊叫一声,便被拖了下去。   “属下该死,让王妃受惊了。”   侍卫统领指挥着人将那血呼淋漓的死骡子给抬得远远的,免得让王妃瞧见受惊吓。   在晋安王府里,云玄霜这位女主人虽是小小年纪,貌美如花,却是挺稳重,能耐得住寂寞,一点也不似那些暴发户一般,穷人乍富便分外张狂起来,王妃却是跟王爷一般的深居简出,对那些凡俗之物都看不上眼,跟王爷一样,简直是自带目下无尘式的清贵风仪。   如此与王爷相配的神仙眷属,要是有个闪失,自己真是死几回也不够赔的……   “王妃?王妃?王妃!”   连问候几声不见回应,侍卫统领还以为是王妃有些责备之意,可左等右等都没听到声音,他心中忽然一凛,不好!   车内,分明一片寂静,连人的呼吸声都没有!   这一惊非同小可,侍卫统领急忙骇然大叫,三声过后却仍未得回应,他几乎是拦着手揭开了车帘,待见了眼前景像,头脑里不由得嗡得一声炸裂开来。   我要死!   马车内,先前还坐着晋安王妃的长椅上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影,倒是织染绡金的白色披帛委顿在地,显示着主人曾经在这里过……   侍卫统领心里惨叫一声,行动上却是迅速之极地已是在空中连,做了几个只有晋安王府侍卫们才能明白的小动作,瞬间数十名侍卫如临大敌,不过几息之间,已是抽身而上,将马车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123章 逃跑      长靖坊,顾府。   一辆马车出了顾府的后门,这车身不大,外表也不起眼,桐油青布的帘子将里头的严严实实的。   赶车的车夫头戴青竹斗笠,穿着夹袍,手里紧紧的控着缰绳,出了顾府之后,就把马车赶得飞快。   各处坊市都在放着鞭炮,好多老百姓都聚集在一起,口耳相传着喜闻乐见的好事。   顾府的马车专门挑选着偏僻无人的小巷行走,也幸好,人都到了热闹处反倒是把其他地方给空了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出了东城门。   过城门的时候,城门守卫不过是简单的例行问了几句话就放了行。   顾家马车向东行去一里多地,忽然就转了方向,折而向南。   车帘被自内掀开,露出一张十三四岁的少女面孔,长相跟顾骅有些像,算是中上之姿,然而眼角眉梢微微上挑,薄薄的嘴唇,微高的颧骨,就不免带出了几分尖酸之相。   声音如同黄金莺一般尖尖细细,一开口便有怨气。”大哥,这没头没脑的,你非要说要送我和母亲去东边庄子上散心,连丫鬟都不能多带,东西也不让收拾,就这么着急慌张的出来,就跟逃难似的,如今你这又是要做什么?这哪里是去东边庄子的路呀?”   这少女正是顾骅的亲妹妹顾雁。   原本她正在顾夫人的卧房里,软磨硬泡,想哄顾夫人出钱给她买了前两日看中的新头面,那新头面,一套要一百五十两银子,是京城这几日最新时兴起来的样式,花样十分新奇,做工又别致,她一看就相中了,白天夜里都想着,好容易顾夫人快要松了口,自家大哥却突然出来搅了局。   急三火四的上来就要拉着顾夫人和顾雁说东边庄子上风景极好,有新发现了一处温泉,正好请顾夫人和顾雁两个去那里松散松散。   虽然好事被打断顾雁有些怏怏不乐,然而去庄子上玩耍几日也挺不错的,顾夫人和顾雁倒是欣然同意了,就吩咐丫鬟们去收拾准备。   顾骅却忽然变成了个急性子,半点功夫都耽误不得,非说让下人们慢慢收拾,他们先去庄子,后面的杂七杂八的行李物件,让下人们随后送来也不迟。   而顾骅自己,却换了一身顾府马车夫的服饰。本来还以为是顾大少爷心血来潮图个娱乐。   可谁知道到了这处路口,竟然连方向都不对了!   东边的庄子是顾夫人的陪嫁,顾雁小的时候经常随着母亲过去长住,自然记得路。   顾夫人听了女儿的话,也朝外望去,亦是心生疑窦。”大郎,你这是做什么?”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心头大惊脸色陡变,声音颤抖了起来,”莫非,莫非是京里出了什么事?还是说,是石家那边闹上了?”   顾骅是她唯一的儿子,自小就天资聪明,做事有章有法,不管是读书,还是经商,都要比顾家其它的子弟要强出了不知多少倍,是以顾骅成为顾家胭脂行的主事人,不管是族中老人还是铺子上的掌柜掌事们,也都服他。   唯一让她觉得遗憾的就是顾骅的婚事,好好一个爷们,婚事却是波折重重,从前不说,就是这个石梅娘,进了一趟宫,回来就得了怪病,紧接着,那些土匪般的娘家人就寻上门来,几乎是半偷半抢的把人给弄走了,看这意思,是恨上了顾家,觉得石梅娘这般,都成了顾家害的!   顾骅有些烦躁的抽了一鞭子,”石家寻到了靠山!””他们不过是乡下泥腿子,能扒到什么样的靠山啊!”   顾雁不以为然地直撇嘴。   顾夫人点点头,”是啊,就算是他们要把这事儿闹出来,也不是咱们家的错呀,要怪就只能怪宫里那位……”   是那女人自己因妒生恨,害了石梅娘,跟顾家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们要告,也该告的是韦贵妃才是啊!   再说顾家在京城,经营了几辈子,各种人脉关系又岂是一个小县城石家能比得上的,大不了多花些银子,怎么也能把这事儿平了,又何必像这样跟逃命似的?   顾骅闷声闷气的道,”都别说了,既然我这么做,自有道理!”   他连整个顾家那些老老小小都顾不得了,只带出来顾夫人和胞妹,心中本就有些愧疚,此时听两个女人在身后啰啰嗦嗦,更是有些不耐烦。   顾夫人张了张嘴,眼角的余光扫了扫缩在马车壁角的两个丫鬟,心知有些事情可是性命攸关,就算这两个是自己和女儿的心腹,也是不能让知道的,便识时务的没再说些什么。   只有顾雁,板脸撅嘴,时不时的抱怨几声。   马车越走越远,两边看着越是荒凉,眼看就是往深山中去。   顾骅这些年手上沾的事情太多,有时午夜梦回,他自己都会被吓醒,因此早就在离京城百里外的偏僻乡下,准备了一个隐秘的庄院,是他用化名修起来的,在那里藏了许多财宝,这条退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早就预备着有这样事情败露的一天,他也可以改名换姓,远走高飞。   顾骅露在斗笠外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一失足成千古恨。   谁能知道当时少年的冲动,却终究落入了一张挣脱不开的黑网,让他越陷越深,满手罪孽,虽然得意时的确风光无限,可一朝落败,就变得一无所有,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   这回去了庄子上,先安顿好了母亲妹子,他可以乔装改扮,去打听风声,若是确认不过是他杯弓蛇影判断错误,自然还可以回来。   顾骅在心中几番盘旋,双眼双手却始终保持着紧张,忽然两侧的树丛簌簌声响,风声微动,高度警觉的顾骅猛的向侧俯低了身子,一支羽箭贴着他的耳边射了过去,不仅在他保养良好的脸皮上擦出一道血痕,还带落了好几根长发!   而更多的羽箭飞射而来。   马车里传出一阵突破天际的女子尖叫!   顾骅却是无暇顾及,他只学过几下粗浅功夫,身边一直是有几十个护卫,哪里轮的到他自己亲自动手?   此时便是应付得左支右拙,最后不得不狼狈的匆忙马车上跳了下来,在草丛间才打了几个滚,便觉得颈上一寒。”顾大公子,请吧!”   仿佛从天而降的几名灰衣人,连脸都不屑于蒙,居高临下的望着顾骅,如同看到送上门来的猎物。   一名灰衣人掀开车帘,冲里面吼了一声,顿时里头拼命尖叫的女人们,都噤若寒蝉。   顾夫人搂着女儿极力的缩在角落,全身颤抖,战战兢兢的叫道,”别,别杀我儿子!”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赶紧结结巴巴的补充,”我们家有,有银子,壮壮士要多少,只管说,放放了我们……”   一边说一边去撸镯子和头上金钗。   几名灰衣人互相看一眼,都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却对顾夫人和顾小姐身上那些打造精美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不屑一顾,直接撂下帘子,却将顾骅绑了个结实,一声呼啸,几匹骏马从林中奔驰而出。   顾骅被倒放在马背上,大头冲下,才不过几十息,就觉得头晕脑胀,眼眶充血,眼看着灰衣人舍下马车,就要将自己带走,心下更是一片冰凉,这下子,可是全完了……   光线昏暗,阴寒入骨。   云玄霜睁开双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她身在一间石室。   这石室空空旷旷,什么都没有,地板和墙壁都是用好几米的长石铸成的,严丝合缝,仿佛最严密的牢房,可又不像是晋安王府那个石牢,那里至少还有一些活人活动的迹象和气息。   可这里却有一种令人冷入骨髓的森寒。   几个时辰前,突然从马车里冒出来的枯爪抓住了她的脚踝,似有一股巨力将她向下拖去,看上去,她的身子就那般没入了马车底板之下,但其实,却并没有感到木板的阻力,仿佛一下子就融入了地底深处,这分明是土系修士最常用的基本法术,土遁术!   之后她便被捆了手脚,扔到了这里。   对她施展法术的那个人,虽然一身蒙面大汉的装扮,可也能看得出来大概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即使云玄霜没有动用神识去探查,也能感觉得到,这个人也是邪修,手法和碧枫城东岳庙后山的那个邪修是一路的。   想到上午在皇宫才当面打了韦贵妃的脸,连半个时辰都没到,自己就遇到了刺客邪修,那这个邪修的来处,也就不说自明了。   没想到韦贵妃居然这么嚣张!   云玄霜慢慢的从地上坐了起来,身形轻晃,那些绳索便落在了地上。   她如今已经是炼气五层的修为,御金咒可是每天都要练的,被那些修抓住了脚,也不是没有挣脱之力,只是想到上辈子莫名其妙的被韦贵妃给坑害了,韦贵妃身后也定然有一个为她提供邪术的邪修,如果云玄霜出手抵抗的话,说不定那邪修一看云玄霜也是修士,见势不妙,就立刻远遁,可不是反而留下了隐患?   如今这个地方想来就是邪修出没的巢穴了。      第124章 古墓      那个邪修将云玄霜带到了这里,便施法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来他的修为不高,而且她身上还有遮掩灵力的宝贝在,是以邪修以为她不过是一介凡人,手脚被缚便逃不出他的掌控,就这般放心地回去向指使他的人复命去了。   云玄霜微微冷笑,难怪那韦贵妃能在宫中横行,这些年来没有宫妃能将她搬倒,除了老皇帝昏庸愚蠢之外,这位站在韦贵妃身后的邪修也是功不可没啊!   毕竟,宫斗高手们段数再高,用得毕竟还都是凡人的手段,又怎么能想得出来,韦贵妃和她们的争锋,已是脱离了寻常凡人之力的界限?   如果是寻常修士,做这种干涉凡人的权力争夺之事,到头来对修士有害无益,说不准在进阶的时候就会引来天劫,可邪修本来做得就是各种无底限之事,再多上几项也无所谓,反正在这个世界修行不易,能顺利活到金丹期的邪修真是近千年也未见得出现一半个,所以就算有天劫又怕什么呢?   想到上辈子自己就多半是被这个邪修给害了的,云玄霜就恨得咬牙切齿。   既然这里是邪修的老巢穴,她倒要探上一探。   她身在的这个石室,向外的出口是一道拱型门,连大门都没有装,云玄霜就直接走了出去。   拱型门外便是一条斜着的通道,同样的昏暗无光,阴寒入骨。   云玄霜小心地动用神识侦察了下周围十几米左右的一圈,并没有发现活物,这才挥指一弹,施展了个小法术,一只小小的光球浮在半空,照亮了云玄霜身周的环境。   通道也和石室一般,上下左右都是用几米的大石条砌成,密不透风,虽然通道的顶至少有两米以上,可还是给人一种压抑憋闷之感,云玄霜想了想还是朝上走去。   行了几十米后,她在通道的石壁上发现了凿出的灯龛,底座上还阴刻有祥云蝙蝠纹,灯槛中还放着青铜的灯台,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也不知道是有多少年没人动过了……   云玄霜心中微惊。   这里,看着怎么这般像一座古墓?   午后的凌波宫格外的安静。   主子才发了一通脾气,原本欢迎晋安王妃的宴会亦是不欢而散,虽然胡公公安慰过娘娘之后,寝殿中再没传出来摔东西的声音,但宫侍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个个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作事,生怕自己因为哪里一个不起眼的原因就断送了小命。   是以当胡公公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凌波宫中时,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这些年,虽然贵妃娘娘身份所限不能随意出宫,就是回娘家省亲,那是三五年没有一回的,因此贵妃娘娘想做什么事,就只能通过胡公公这个心腹出入宫禁来替她办了。   胡公公出宫的次数么,跟那些负责采办的太监们比起来不算多,可若是跟其他宫里娘娘身边的公公比起来,那就多了去了。   每隔十天半个月的,胡公公总会出宫一趟,当然了,从宫外回来的胡公公肯定会给娘娘带来一些好消息,所以每次胡公公回来时,娘娘的心情总会变得很不错。   虽然外头深秋清寒,寝殿内是早早就点起了金丝炭,温暖如春,香气馥郁,韦贵妃穿了件薄薄的袍子,正斜倚着贵妃榻,两只手被宫女们捧着,小心翼翼地涂上香脂又轻轻按摩揉捏。   先前那一通摔,也算是累着了贵妃的玉手,可不就得好生地呵护保养一番?   见着胡吉进来,贵妃难得地开了尊口,“都下去!让胡公公来伺候本宫。”   侍女们静默地行礼退下,绮丽香浓的大殿内,便只留下两个人。   年轻貌艳近来不常伴驾的娘娘,和长相清秀的公公,呵呵……   胡吉眉尖一耸,大喇喇地往贵妃榻上一坐,阴阳怪气地伸出了手在空中作势比划着,“来,来,换咱家来伺候娘娘……”   这个女人,别看外表的皮相还跟多花似的,其实内里早就烂得又黑又臭了,偏偏这些年来,因为在宫里养尊处优,越发的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是个娘娘了?   韦贵妃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将自己的脚不着痕迹地往回缩了几分,好离胡吉远上一些。   “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胡公公又何必计较?那件事办得如何?”   胡吉半垂着的眼角瞥了韦贵妃一眼,“成了。”   有他出马,又有什么不成的?   韦贵妃格格地笑出声来。   “不过是个走了运的乡下丫头,也敢来凌波宫打本宫的脸?”   巴上了晋安王那个老头子又如何,惹恼了本宫,分分钟打落回原型!   说着凤眼横斜,眼波流转着戾气,傲然笑道,“你也别把人弄死了,那乡下丫头可生得不错,等你腻了就卖到京城的堂子里……我倒要看看,那个老头子知道了他的小王妃成了堂子里的姐儿会不会气得翘了辫子?”   “知道了!”   胡吉从鼻子里哼了声,很是有些不耐烦。   他可很少碰那些没灵根的凡女,又不能助他修为精进,不过就是享受一番而已,什么样的美人儿寻不到?   几个时辰前,他负着那个王妃奔了几十里的路,虽然身有法术,此时也不免觉得累了。   他跑前跑后,冒着危险出苦力,而这个女人就能窝在宫里坐享清福,使唤自己还上瘾了怎地?   “做是做了,你也别忘记自己该做的正事儿!如今晋安王进京,才三天不到,就把刘盈给砍了头,现如今又揽下了石家那群人,摆明了就要有大动作,你若是再不长点心,说不准过上几日,那被砍的就是你那颗美人儿头了!”   韦贵妃神情中闪过掩饰不了的巨大阴郁。   这狗东西说的正事,就是让她去上竿子跟那些小蹄子们争宠呗,好为他们谋利益呗!   这些事儿,若是早些年,陈恒年纪没那么老的时候,韦贵妃做来倒是不用费多少精力,可现下,那老皇帝,一天比一天力不从心,脱下衣物后的身体越来越丑陋恶心,而且脾气又更坏,着实是让人下不去嘴啊!   “我这些年,也出了不少力了,怎么,还不能让人歇口气啊?再说,你不是能百万军中,杀人于无形么?那么有本事,去把晋安王那老头子给灭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韦贵妃装做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长甲,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胡吉,想看出他的真实神情来,这些年陪着那个老东西,也真是腻味透了,如果能讨价还价一番,自然是好的。   胡吉弓腰缩背地坐在那儿,头也是半低着,本是很没气势的姿态,可听了韦贵妃这番试探,便侧转了身子,抬起了眼皮,正正地打量了韦贵妃一眼,那微显混浊的眼珠子里头突然放出了凶狠的光芒。   “哟,贵妃这些年享受够了荣华富贵,青春美貌,便忘记了当初的教训了?”   他是半点也没提起,韦贵妃所说的,让他去刺杀晋安王的事儿。   开玩笑,去掳一个晋安王妃都将他身上的灵符耗费一空,累成了狗,让他去刺杀晋安王?那可是正统的皇室血脉,有金龙紫气护身的,他那些法术金龙紫气前头根本不好使,比武功,他能跟晋安王手下那些高手比?   这一回也就是仗着晋安王不在,他才敢现身罢了。   不过这种灭自威风的事儿,他是不会和这个蠢女人说的。   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让这女人已经蠢得忘记了她的来历,如今纰漏越来越多,而且老皇帝估计也没几年了,到时候……   韦贵妃脸色儿一白,原本大喇喇半躺着的身子都僵硬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语意讪讪地道,“这,这是什么话,我这些年不是一直听你的么?”   胡吉冷哼了一声,“既是听我的,那便莫要这一副娘娘派头,听说今晚皇帝点的是余嫔,贵妃娘娘国色天香,又深得圣心,想必一定不会让那小蹄子再得意下去了吧?”   韦贵妃唇角扯开勉强的笑容,干巴巴地应了声,“好,听你的!”   皇城外的菜市口内,如今正是人山人海,热闹喧天。   人人都来看,称霸京城江南两地的皇商刘百万是如何上路的。   三堂会审,御驾亲临,还有晋安王在场,审案几乎是毫无悬念。   当初的大刘妃已死,陈恒也早把自己在其中那不怎么光彩的密旨给忘记了大半,再加上这便宜小舅子变得呆呆傻傻,问一答一,一句假话都没有,那密旨的事儿,似乎就被小舅子给遗忘了,既然连被告都认了罪,陈恒自然恨不得所有知道密旨的人全都变成死人,也就不再偏袒,太子随侍在一侧倒是想给亲舅舅说几句好话来着,可是几名御史只等他一开口,就马上引经据典,道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是当初让刘盈逃得一条生路,也不会后来又罪恶滔天,犯下那么多欺压老百姓的血债了。   原本刘盈得势,那些苦主不敢多说多动,如今打听了有晋安王主持,刘盈已难翻身,得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出来喊冤又等何时?难不成一辈子憋屈窝囊死?   刘盈自然是判了斩刑,而且在晋安王的提议下,都不必另择日子,直接推出去斩首。   这也是如今菜市口这般动静的由来。   万头攒动,众目所集,身上被丢了各种烂菜土石的刘盈,就那般地混混噩噩地掉了脑袋。   围观的数万京城老百姓齐声欢呼……   “属下罪该万死!”   晋安王一确认了刘盈真身丧命便打道回府,然而车驾才远离人群,就见半身是血的侍卫们飞奔而来,话虽是没有说明,可晋安王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王妃如何了?”      第125章 喜嗔      待那侍卫将事情交待清楚,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一花,已是不见了晋安王身影。   晋安王的声音却是远远地传来,“一半人回府,一半人去京师府报案,该抓的抓,该打的打!”   众人只觉得一道残影闪过,晋安王就已经是飞身而去,在街边几个屋顶纵跃转点,身法快得出奇,转眼就没了半点影儿,而这一句话的最后几个字,都有些遥远,显然王爷已是走远了。   侍卫们这一声是都还没有答出口呢!   互相望望,都不由惊骇于王爷的轻功了得。   自征西归来,这数十年间,已经很少有人能见到施展武艺的王爷了。虽然也听府里老人们讲古说王爷武功盖世,可如今亲眼看见那体会又不一样。   王妃不见了,王爷却不用自己等人,反是亲自出马,这真是让人羞惭,不过再一细想也是,他们不如王爷的能耐,但替主人分忧,抓到那些个放疯骡子的喽罗查明主使总可以吧?   侍卫统领一抹脸,从地上爬起来,振臂一挥,点齐了一队人马,“走,带上那些不长眼的,咱去京师府报案去!”   王妃在轿中无缘无故地就失了踪,若说跟那疯骡子事件没有关系,那可真是傻子都不信!   既然敢来挼虎须,那就要做好掉皮掉肉的准备!   展露了轻身工夫而被属下集体膜拜的晋安王,其实用的根本就是缩地成寸这种修土常用的基本小法术,因怕吓着凡人,还略作了下修饰好看起来是武学。   在猛然听到云玄霜出事的消息,他居然心下突地慌乱了起来。   然而其实只要他沉下心思一想,便能知道云玄霜此时应是安然无恙,他甚至还能感知对方的所在位置,离京城五十里处。   早在从西境的天柱山脉回来之后,晋安王就想办法为云玄霜制作了本命玉符,在紫晶灵玉中刻划下阵法,再滴入精血作了神魂印记,只要对方神魂不灭,持着这本命玉符,随时都可以找的到这玉符的主人。   当年云老太爷与他有恩,又因云老太爷曾经占卜过,两三代内,云家将会家破人亡血脉断绝,晋安王想着大恩得报,便向云老太爷许下诺言,会对云家后人看顾,至少留得云家一丝血脉……   然而晋安王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安排却还是在几十年后出了纰漏,如果不是晋安王突然而来的噩梦,只怕他还想不起来要去亲眼看上一看如今的云家后代都在做些什么。   初遇小丫头,看到那小丫头冒失莽撞,置身于险地,他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死丫头差一点害本王违背诺言。   然而现在听到云玄霜可能有危险,他除了焦急暴躁忧心恨不得瞬间奔到现场之外,诺言什么的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出了城门,远离人群的视线,晋安王急不可待,直接换成御空术,足下疾若生风,不过几十息的功夫,就赶到了地方。   京郊北面多山,山势巍峨雄浑,却是气候恶劣,一年四季刮着狂风,山上草木矮小枯瘦,山间缺水干燥,深秋时分更是早早变成满是枯枝衰草的荒山秃岭,着实不算是好风景。   晋安王停在了一处山脚,但见此地背山面水,中央平坦,倒是一个不错的风水宝地。   晋安王在京中生活多年,少年时醉心游猎,早就把京城附近差不多的地方都逛了个遍,自然也晓得这块地盘。   这里就是前朝皇室陵墓,当年从选址到修建,可是耗时近百年,莫说底下如何,就是地上也有奢华精美的宫殿群落。   然而再好的风水也抵不住前朝等末代皇帝们昏庸无能,治下贪官污吏,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又有西境异族人趁火打劫,窥视中原,后来中原四处民变,武将倒戈,天下大乱了数十年,这才有了大陈朝。   而这处皇陵,先是被异族人攻占,劫掠一空,纵火焚烧,将那庞大的宫殿毁于一旦,只剩下些烧不尽的砖石瓦块。   后来,各处势力轮流登场,又有那胆大包天的马贼出身的豪强,带着近干士兵将皇陵挖了个遍,获得珍宝无数,然而皇陵中却也少不了暗道机关,近千士兵居然折损过半。   就这般你方盗罢我登场,这处皇陵很是热闹了好几年。   只是有的人幸运,能捞到些好东西,有的人点背,不但捞不到东西,还要折损人马,再到后来,能捞的好处越来越少,而留在这里的枯骨却是越来越多,慢慢的就没有人再敢来了。   这个地方就变成了大陈朝有名的鬼坟场。   据说每到黄昏下雨,路过这里的人都能听到阴风阵阵,啾啾鬼哭。   云玄霜就在这陵墓之中!   晋安王爷脚一落地,就立刻展开神识向下搜索。   果不其然,没有几息,晋安王就找到了在一处废弃墓道中的云玄霜。   吼……   嘶哑干枯的吼声在墓道中回荡着,发出这种可怕非人类的声音的,却是一只两米多高,身着士兵盔甲,行动迅速的僵尸。   眼见得那僵尸离云玄霜只有一米的距离,那长长的尖爪带着风声朝云玄霜扑来,即使云玄霜已经干掉过类似的几只怪物,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可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还是吓得惊叫一声,回手就是两张五雷符。   雷克阴邪,两张五雷符就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的,自动贴到了僵尸的额头和前胸,紫色电光上下接应,仿佛开了一道锋利的弧光,将那僵尸从中间劈成了两半,原本还在张牙舞爪的怪物行动僵在了半空,停留了一息之后,便朝两边轰然散落,碎成了一块块的……   云玄霜掉头就从墓道上方跑去。   这该死的邪修,选哪里不好非要选这么一个阴森恐怖的古墓,她从下往出口走的这一段路,真是一言难尽。   不是遇到了僵尸,就是飞出一只吸血蝙蝠,就算她如今炼气五层,有了自保之力,身上还有一沓子晋安王给的雷灵符和金刚符,可也架不住这般大量的消耗啊?   更何况这些怪物,模样都是人类想像极限般的丑陋恐怖,与这样的怪兽搏命,既伤眼又伤神啊啊啊……   云玄霜在墓道中转过一个弯,跑的飞快,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却是她先前没有用神识发现的!   糟糕,难道是碰到了古墓大boss?   云玄霜方要心头一凉,却见那影子抬手一指,墓道中瞬间亮如白昼,那人素锦长袍,玉带金冠,清冷的眉目中带着掩饰不去的焦急,看到云玄霜却是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王爷?”   云玄霜禁不住惊喜地叫了一声,。   此时看到晋安王,那被各种僵尸怪物虐得苦逼的心情瞬间晴朗了起来,忽然一下子就理解了灰姑娘在灶下烧火的时候,望见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眉眼含笑而来,是什么感觉了……   晋安王目光泠泠然如深秋水色,在云玄霜面上划过,一看就是对云玄霜这般深入险地表示不满,然而她的一只手却被晋安王伸出的大掌紧而有力的握着。   云玄霜被这冷冷的一眼,看的浑身发热。   就顺着力道,往晋安王身侧靠近了几分,刚才被那些怪物僵尸荼毒的眼球,仿佛瞬间得到了治愈一般,顷刻感觉到清新美好起来。   晋安王用空着的那只手指尖轻弹,紫色闪电如灵蛇一般,将正从墓道顶部扑棱棱飞落,准备用利爪攻击下方猎物的暗红蝙蝠击了个正着,那展开双翼足有两米长的大蝙蝠,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成了灰烬。   云玄霜暗自吐了吐舌头,她果然不是战斗系的呀!   方才和一只蝙蝠搏斗的云玄霜,动用了玄铁飞针,一张金刚符,花了近十几分钟,以头发被抓乱,肩头划了口子,脸上差点儿破相为代价,这才将那只蝙蝠干掉。   看着自己衣袍暗色淋漓的蝙蝠血,云玄霜只觉得脸颊有点发烧,悄悄的又远离了晋安王一点距离,嗷,每次,每次……   都是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一时之间,古墓道中安安静静,再无怪物。   晋安王望向云玄霜,只见云玄霜原本的华美紫色长袍此时已是破烂不堪,血污斑斑,那梳得整齐的凤髻,首饰都不知道丢去了哪里,还有一边倾斜了下来,丝缕散发披在耳际,有点苍白的小脸上不知道在哪里蹭了一道灰黑,清湛的大眼睛忽闪着望向他,似乎也有几分惊慌不安……   这般模样看在晋安王眼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晋安王忽然就伸出手去,用长指指腹将那抹灰黑抹掉,唇角竟然破冰似的漾出一个笑花儿。   平时面容俊美清冷的人笑起来,这是格外勾魂摄魄,真可谓男神力十足,让原本凄风苦雨阴气阵阵的古墓,也似乎春暖花开起来。”傻丫头,以后可都改了吧!”   明明可以躲得开,却偏要以身犯险?   这个傻丫头,只怕日后让自己要多操多少心!   不过虽然是这般想的,为什么心底里却洋溢出淡淡的甜意?   这种‘我家的熊孩子’的幸福感……   云玄霜仰起头,享受着这般梦境般的甜蜜,虽然对方是在说着劝导之词,可听着却好像是醉人的情话一般。   云玄霜微微眯起双眼,露出讨好的甜笑,连连点着头,”嗯,嗯!”   这一回将计就计,云玄霜虽然没有受伤,也刷了好几只怪,不知道能否提升修为,可受到的精神伤害却是着实不少……幸好她没有穿越到末世啊!   难得的小丫头如此乖巧听话,又萌又甜,晋安王要忍了又忍,才能不在那头有些乱蓬蓬的长发上揉上一揉。   晋安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套衣裳给云玄霜,”这是我早年穿过的法袍,正好可以打斗时穿,先换了外衣吧?”   说着便转过身去。   女子天□□洁,更何况云玄霜身上的这些血迹,都是各种古墓怪物的,不仅阴邪,还有难闻的气味,云玄霜自己方才处于高度紧张之中,还不怎么觉得,此时一旦放松,顿时觉得浑身难受,中人欲呕。   其实如果是只换外袍的话,中衣也是包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对于经历过现代的云玄霜来说,就是晋安王不背过身去,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云玄霜一边换着外衣,一边偷眼瞧着某人负手而立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好感动好甜……   这件外袍穿在云玄霜身上稍微有些大,但对于现在的晋安王来说明显小了,估计是他十六七岁时穿的。   淡青色的灵丝外袍看上去朴实无华,却格外舒适,自动运转的灵力法阵抵御着外界的阴寒,比上一次晋安王送的女子法袍还要更令她喜欢,有种仿佛征用了男友白衬衫的即视感……   晋安王转过身来,看到小丫头一身青色法袍,长发快速的用长巾束在了脑后,俨然一个清爽干净的小少年。      第126章 壁画      “既然来了,咱们就一道探个究竟!”   晋安王瞧见云玄霜这般如清俊美少年的模样,不由得点了点头浅浅一笑。   云玄霜隐藏实力地被刺客掳走,他当然能明白这小丫头的心思,不就是想要知道那些黑手的老巢在哪儿么?   虽然被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这小丫头完全可以安心修练不问世事,可小丫头这心劲却是不小,不光修练勤快,就是练习各种术法,也是极认真的。   那种认真劲儿,倒是跟他当年有点像。   那会儿他从天之骄子一下子变成被众兄弟联合坑害得差点丧命的倒霉鬼,这才意识到自身强大是如此的紧迫和重要,这才拼命一般地用功修练。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种劲头,这小丫头修练的速度倒是大大地超过了他当初的预期,眼看着隐隐就要到练气六层了呢!   小丫头的做法其实是没错的,就算自己再强大,也总有偶然护不到的时候啊!   所以小丫头要提升境界,自己就尽量助上一臂之力吧!   心念一动,一柄飞剑便自他腰间的剑囊中飞升而出。   这柄飞剑通体深蓝带光,仿佛是极寒的冰雪铸成一般,通身无多余纹饰,悬浮在半空,除了发光照明之外,平白地令周边温度下降了好几个度数。   然而原本墓道中那些令人不大舒服的阴邪之气,倒是退散了许多。   这把新飞剑名为冰锋,是紫电损毁之后,晋安王新铸的一把。   前些日子,他们在天柱山冰湖底下,发现了钩螭妖兽的洞穴,里头有大量妖兽的收藏,那妖兽少说也活了千年,就和恶龙似的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因此那些收藏里头,除了有西征军的盔甲兵器之外,还颇有些举世难寻的灵石宝矿,比如说金精矿,用来做炼器的材料那也是极好的。   可不足的地方是,那些材料本身没有问题,可是因为被那妖兽收藏着,那妖兽又是以人为食,浑身阴邪之气,日积月累之下,这些材料就受了污染。   即使是被晋安王用至阳至纯的雷火淬炼过三天三夜,这些金精矿石还是偶然会泄露出一丝半点的邪气来,用这种矿石练成的法宝,除非主人本身修为高,意志坚定,不然时日成了,主人会被这邪气影响也很有可能。   是以晋安王虽然将这飞剑炼制成功,使用着也很合手,但并没有将它炼制成本命法宝。   并且打定了主意,如果不是需要飞剑的场合,便不会放它出来。   不过,这前朝古墓之中阴邪之气浓郁,放这把飞剑出来,反倒是有点以毒攻毒的意思。   至少,原本在地道中静止不动的僵尸们,一闻到了生人之气便变得灵活凶猛,然而在这把剑的剑气之下,倒一个个的变得迟钝起来,似乎在犹豫着,这二人一剑,是否自己的同类?   只有那些吸血红蝙蝠和人面九头蛇之类的怪物,似乎飞剑的阴寒锋芒对它们没有震慑作用,倒是前扑后继地冲上前来,然后在晋安王的飞剑下变成灰烬。   当怪物落单,或是看上去实力不济时,晋安王就会留给云玄霜练手,时不时地还要指点一二。   云玄霜就和一个被师父带领着打怪的小徒弟似的,一边打怪一边学习,倒还是真的挺有感悟的,格杀怪物的速度提升了不少,原先杀一只吸血红蝙蝠需要二十分钟,现下两分钟就能搞定了……   就这样,晋安王拉着云玄霜的手,向古墓深处一层层地探查下去,每层的尽头,都有一道向下的巨石阶梯,而每层的怪物又有些区别,明显越往下,那怪物就越凶猛。   先前云玄霜虽然也有心想要探个底儿,可毕竟还是艺不高胆不大,只敢自己摸索着寻找向上的出口,饶是如此,还因那些僵尸和怪物而受到了视觉攻击。   而此时有晋安王在身边,即使是一层层往下越来越深,怪物们也好似杀不尽似的,云玄霜的心里,却完全没了害怕,就好似这只不过是个地宫的游戏,她正信心十足地跟着大神刷怪练级而已。   不知不觉已是杀到了第七层。   第七层的尽头不再是阶梯,而是一间能容得下数百人的大殿。   在紫光的映照下,显出了大殿内的景物。   环形墙壁上,满满的都是壁画,众多人物如真人般大小,画得栩栩如生,猛然间光线打在上头,就仿佛一下子多出了许多人似的,让人猛一瞧就忍不住惊悚。   而在大殿的中央,是一座黄金铸成的莲花高台,足有三米多高,两米多宽。   高台上只摆着一座通体青金石的石棺,上头描龙雕凤,镶嵌着各种宝玉,昭示着棺中人富贵以极的身份。   在黄金高台的两侧,各矗立着一排金甲武士。   这金甲武士个头都有近三米,浑身黄金盔甲,手中的兵器各异,面具遮住了脸庞,一时竟然看不出来这是纯摆设,还是如前面几层一样的僵尸类怪物?   “王爷?”   此时的二人还站在七层的入口处,并没有往里进,云玄霜悄悄地拉了拉晋安王的手。   凭她眼下的修为,她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前方有灵力波动的,可没有灵力波动不代表就没危险,尤其是这般看似巨大的财富珍宝面前,往往会有最高等级的大怪,甚至那只棺材里都有可能藏着*oss!   不然这处皇陵早就被盗墓贼光顾过不知道几百次,而且大陈朝都建立了几百年了,这些黄金珍宝放在这儿,怎么可能不被弄走?   而前面六层里那些僵尸和怪物,晋安王可是看得出来,个个年份都浅,不会超过百年!   所以这到了最后一层,刷怪刷得很欢乐的云玄霜才有了点危机感,想着要不就劝晋安王回去算了,回到第三层云玄霜被关的石屋里,守株待兔,将那躲在韦贵妃身后的邪修抓住也就是了。   晋安王早已是用神识将这处大殿扫视过几遍了。   没有半点灵力波动的大殿内静默无声,那两排金甲武士也是纹丝不动,仿佛已是在此守候了千年万年。   “要不,咱们回去吧?”   云玄霜有点没出息地提议着。   这最后一关也见到了,无非就是有成吨的黄金罢了,晋安王府的财富多得都花不完,他们两个修士要金钱也是无用,也就没必要,非要上去碰那棺材和武士了。   多少探险电影里头,死的都是那些辛辛苦苦到了最后一关见到财宝一下子放松的!   晋安王捏了把云玄霜的手心,小丫头温驯地依偎在身边的感觉还真不错。   “别怕,我们不碰那些。只不过既然来了,便去看看那些壁上的画和字吧。”   若是早年间的晋安王,那是必要事事都去探个究竟的,不过修为增长,阅历丰富之后,晋安王的好奇心也就没有那么重了。   这处前朝皇陵规模宏大,一连埋了好几个皇帝,其中会有些机关当然不足为奇。   可是居然能形成一处阴穴,养出僵尸和怪物来,这就有些怪异了。   晋安王倒是想从那些壁上的图画和字里找到些线索。   当然了,即使寻不到线索,晋安王也准备将这地宫七层的入口封闭住,再将前六层布下九宵风雷阵,这样,每到阴雨天气,这阵法就会引来天雷,将这些生出来的阴邪之物都给劈掉,免得这些怪物年长日久,成了气候,逃出去害人……这里可是离京城也没多远的!   “好呀……”   见晋安王都这般说,想来以他的神识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云玄霜便放心了不少,跟晋安王手拉手去瞧那壁画。   那环形的壁画上人物众多,互相响应,瞧着就似有故事一般,而在壁画的最上边,却是用泥金书死着一行行的字迹,云玄霜只扫了一眼,仰着头实在费力,便去看那人物画。   那些画都是用泥金勾勒,淡彩渲染,用笔简省却很是传神,流线铁划般的衣纹如吴带当风,淡墨画成的眉目却好似有着活的灵魂……   饶是云玄霜这样不懂画技的,也看得有些呆了。   却听耳边晋安王发出一声感慨。   “原来那棺中的人居然是前朝的齐英宗!”   这位齐英宗,在前朝皇帝里算是很名头的一位了。   这位齐英宗的人生,那真是跌宕起伏,充满各种巧合和幸运的一生。   齐英宗,原本不过是低贱宫婢所生的皇子,一出生便不会发出哭声,人皆以为是哑子,后来四岁方能言,又常常不言不动,枯坐一整天,人又以为是呆子,因生母位卑,连带着他也不受重视,上头还有七八位比他大十来岁的兄长,个个都实力雄厚,有一争之力。   然而就是这般的巧合,那些兄长在夺嫡中各逞其能,拼得你死我活,甚至到了你死我活,要灭对方全家的惨烈程度。   一番恶斗下,就活下来两个皇子,一个是登上大位的皇帝齐武宗,另一个就是这个宫中小透明齐英宗了。   齐武宗将所有的兄弟都给弄死,唯一留着这个有傻子之称的小兄弟,也是想给自己的名声上抹点光彩,表示他并不是那般狠心非要将手足残杀殆尽的,不然大家看,这不是还有一个老实的小兄弟好生养活着呢么?   结果齐武宗这个倒霉皇帝,自以为英明神武,一切尽在掌握,生有两个儿子也兄友弟恭,健康成长……没几年就被遗留下来的诸皇子人马给暗算了,两个儿子齐齐送命,而齐武宗也失去做爹的能力……   就这般,皇位反而落到了这个有傻子之称的齐英宗手中。   原本齐英宗还没这么容易做皇帝,那几个顾命大臣也是打着小算盘,觉得这位是个傻子,可不正好拿捏在手中?这才推举了他上位,谁知道这位当了皇帝之后,一下子就不傻了,合着从前都是装的?   这位曾经傻过的皇帝,做出的事来那是一点也不傻,在他的治理下,江山比他家开国老祖宗打下的要多了好些,这位还不好女色,勤于朝政,在四十岁之前,那都堪称得上是难得的治世明君,可惜不知道为何,过了中年之后,却开始昏庸起来,大兴土木,广纳后宫,四处搜寻奇珍异宝和绝色美人儿,可谓穷奢极欲,这样一位充满了矛盾反差极大的皇帝,死的方式也跟别人不同。居然是对一颗进贡的深海明珠爱不释手,不慎给吞进了肚子里,而那珠子据说带毒……   晋安王看着那墙上所写的由来,不由得心中暗自苦笑。   这位齐英宗,倒和他那位好皇侄有一点相似之处啊。   而这壁画上画的,便是这位皇帝的生平片段。   “传说当年齐英宗的私库里堪比海中龙宫,如今却只有这具石棺和金人了……”   晋安王本是闲着感慨,可却没听到身侧云玄霜的回应,不由微愣,轻轻捏了一下小丫头的手心,“玄霜,你可是看入了迷?”      第127章 画中      晋安王本是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可身边的人却没有吭声,晋安王忽觉不对,便转头瞧去,“玄霜?”   却见云玄霜的目光仿佛凝固了一般,定定地落在壁画中的某处,却仍然对晋安王的唤声置若罔闻。   不好!   晋安王轻轻地摇晃云玄霜的身子,连声叫了几句,可云玄霜仍然没有反应,虽然身体仍是温热的,呼吸也没有停止,可却不言不动,好似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   晋安王这一惊非同小可,匆忙之间将云玄霜搂进怀中,同时警戒地再度探查着下周边环境,飞剑一触即发。   然而他仍是感觉不到任何的灵力波动,探手将一丝灵力输入,云玄霜体内的灵力运转亦是十分正常,并没有遭遇攻击的迹像……   这又是怎么回事?   晋安王浓眉微蹙,审视地朝云玄霜视线的落处看去。   面前画的一幅图应当正是齐英宗的少年时期。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穿花花绿绿的锦袍,头上戴着一个有些滑稽的手编花冠,眼睛上还蒙着布,微张着嘴,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两只手向前伸展着,要去抓什么似的……   在他左近,有四五个宫装少女,正奔跑嬉笑着,显然,这少年是在跟这些小宫女们玩游戏呢……   这可不正是那齐英宗被人当成傻子的少年时期?   云玄霜的视线,正盯着这一群正自嬉戏的少男少女们,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准确的落点,其实是在画中一位少女的脸上。   那少女,水嫩细白的脸庞如同上好的瓷器,一双大眼睛眯成半月,红唇微微上扬,梨涡浅笑,正是美好如初绽的晨花一般。   恍如相识,忽然眼睫轻眨,眸光调皮地冲着他一闪……   如同带着清晨阳光般的笑意,仿佛暖风拂过了心田,催开了碎花朵朵,这般的美妙梦境,又如何让人不微笑嫣然?   已经露出微笑的晋安王,忽地悚然而惊。   几乎要伸手去揉一把自己眼睛。   是他眼花了?   这张脸,分明是身边云玄霜的!   晋安王急忙转头去看怀中人,只见云玄霜仍是那般呆呆的静止不动,好似突然失去了躯壳中的灵魂!   这壁画有古怪!   难道竟然可以令人迷失神魂?   先前晋安王就用灵力探查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灵力异常,此时他便凑近了墙面,用飞剑试着朝墙面上攻击。   墙面丝毫无损,连道印记都不曾经留下。   虽然他只用了三成力,可这般的威力,已是足够将一座山峰给劈开,而这墙面看上去,不过是寻常的大青石涂了白灰而已,能全力抵御这般的攻击,只有一个可能。   这又是阵法!   晋安王修行多年,并无师门,可以说大部分的本事都是自学修练的,对于阵法,他会的,也不过就是攻防法阵和引灵法阵罢了,对于这种有些偏门的神魂类的阵法,那可就两眼一抹黑了。   然而如果就这般回去,有很大的可能,云玄霜会一直保持着这般丢了魂的状态……   晋安王神情肃然,略为思忖了几十息,便似下定了决心。   一抬手,数十道灵符在空中漂浮着,骤然明亮后便瞬间湮灭,在晋安王和云玄霜身侧布下一个防御法阵,淡紫色的光圈将二人笼罩在其中,映得两人的眉眼都能发光似的。   这些紫电灵符是他手头等级最高的,防御力一流,用它们布下的这个法阵,即使碰到金丹修士,也能支撑个小半时辰。   而方才在前七层墓道中,最高等级的妖兽也只相当于修士筑基的修为。   做好了准备,晋安王亦是凝神静气,专注地瞪向那名画中少女的面庞,然而瞪了好半天,只见那画中少女一忽眨眼,一忽儿皱鼻子,又或是侧转了头,悄悄地将一双白嫰嫰的小手背在身后,冲着他招呼着……   就好似那画中人已变成了云玄霜,笑嘻嘻地想要叫他一去游玩……   然而无论他怎么冥想努力,都没有似云玄霜这样,陷入那*法阵当中去……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该死的*法阵,还要挑选中招的人不成?   从来都是淡定自若的晋安王,忽然间有一种失控的心慌感!   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大粒的汗滴……   此时他都禁不住后悔,方才为何不带着云玄霜直接打道回府?   晋安王不自觉地将怀里的小丫头搂得死紧,感到鼻端传入的淡淡馨香,晋安王不由得心中发狠,抬手就要催动飞剑再度强硬攻击。   一力降十会,不管是多厉害的法阵,如果受到持续攻击的话,它本身的灵力也会慢慢耗尽,就不信他全力攻击之下,不能破了这见鬼的*阵!   眼瞧着飞剑的蓝光暴涨,在空中打了个转,发出傲然长吟,就要以玉石俱焚之势,全力斩向壁中画影……晋安王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酷似小丫头的画中小宫女,然而视线再及画壁,却不由得一愕。   那原本蒙着眼的少年,此时却不知怎地取下了布巾。   少年凤眼弯弯,眉稍舞动,在小伙伴的包围中笑得一脸天真满足……   当那双笑眼与晋安王视线相对,时空斗转,就好似一道巨大的漩涡,瞬间将晋安王全部神魂都吸了进去!   而原本正是火力全开的攻周姿态的飞剑,因为失去了主人的操纵,几乎是急刹车一般,剑尖离墙壁只有半丝儿的距离,却再也不斩下去!   几息的工夫之后,漆黑不见五指的眼前,忽然大放光明。   晋安王感觉到自己正扑跌在地,幸好是草地,人摔在上头倒也不疼……   诶,等等!   莫说身为一个早已筑基的修士,扑跌在地这种蠢事,就算是他少年时,都不可能有吧?   “哎呀,王爷摔倒了!”   “王爷没摔疼吧?”   “呀,王爷你怎么把蒙眼的帕子取下了?”   少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他耳边或远或近的响起,让他一时之间有点发懵。   然而晋安王是何等人物,茫然不过一时,随即便迅速调整了姿势,由趴跪改为半跪,单掌悬空,随时准备攻击……   一双小手就扶上了他的胳膊。   不知为何,一向十分警惕和人有身体接触的他,却没有闪避或是推开这般的亲近。   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爷没事吧?”   是云玄霜的声音!   晋安王侧头而望,正伸手扶着自己的清丽少女,岂非正是云玄霜?   只不过,此时的云玄霜,却是穿了一身浅绿色窄袖宫装,梳着少女的双垂月发式,额前还有垂顺的刘海……活脱脱正是前朝宫中最为通行的宫女衣着!   四目相视,那双漂亮的的眼睛里满是关切与担忧。   再看他自己,身上穿得和大鹦哥似的红红绿绿,手上捏着条帕子,显然是才从眼睛上摘下来的,他下意识地一摸头,果然摸到了……花环。   这一身滑稽的装束,明明是画中齐英宗穿的,难道,他变成了齐英宗?   这,他和云玄霜两个居然穿越到了画中!   好一个逼真之极的幻境!   “小霜,这一回又是你,今天又轮到你来伺候王爷啦!”   “嗯,我看王爷最喜欢小霜啦,每次都故意抓到的她嘛!”   “嘻嘻,那奴婢可就走啦!”   少女们仍然继续着叽喳,像麻雀群一样,在某处热闹了一阵之后,又成群地飞走了。   只留下了一只落单的……小霜?   晋安王抬眼细细看向云玄霜。   眉眼脸庞,一颦一笑,无不仿若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可那眼神过于天真纯净,不是云玄霜的眼神。   小丫头虽然隐藏得很好,可是有时不经意间,也会流露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忧伤与茫然。如果不是曾有过什么深刻的回忆,为何小丫头会那般执着地想要变得更强?   “王爷?你又不认识小霜啦?奴婢名叫唐霜,是前年进宫的,去年就被分到这涵芬馆来伺候王爷……”   那个自称唐霜的小宫女笑眯眯地将晋安王扶起。   晋安王还处于震惊之中,也没有反搞,任由小宫女扶着自己在草地上走着。   此时的他,才发现,原来这草地,其实大概是年久失修,草种从砖缝里长出来又无人清理所致……   而所谓的涵芬馆,其实不过是一个有五六间屋子的小杂院!   从小霜的话里,他渐渐明白,原来他是穿越成了少年齐英宗!   方才那些小宫女,都是分来服侍齐英宗这位皇子的,只不过,齐英宗这个皇了,没地位没宠爱,还是个傻子,小宫女们宁愿偷懒或是去别的地方帮忙干活捞好处也不大情愿服侍他,每日便以做游戏为名,让傻子皇子自己摸人,抓到哪个算哪个,被抓到的就要留下来服侍傻子一整天,要管吃管穿陪聊陪玩,好不辛苦!   只有这个名叫小霜的小宫女,心肠很软,不觉得辛苦,每次看其他的小伙伴们都躲得远远的,她就故意往上凑……      第128章 困境      “王爷,可是要去书房?”   小宫女看到晋安王目光四处打量,便以为他是要和平日里一样,去书房写写画画。   虽然,这是一个傻子皇子,在宫中无人重视,但好歹皇帝在傻儿子十来岁的时候,偶然看见了他,想起这个儿子居然还从来没有启蒙进学。   堂堂龙子皇孙,就算资质再差,怎么能做一个睁眼瞎?   于是皇帝大手一挥,从身边的太监里指派了一个识文断字的,给这傻儿子教几个字,也不求他熟读经书,只要不当睁眼瞎就可以。   起先那太监还用心教皇子,后来见这傻子皇子木木呆呆,学了大半年也不过才认了十来个字而已,而且皇上也就是心血来潮关切了一下,后来便再也不闻不问,于是那太监也乐得轻松,索性将这个苦差事辞了,只说皇子不愿学习,他不敢耽误皇子的工夫,后来这傻子皇子习字的事儿,就不了了之。   不过,傻子皇子倒也从此有了文房四宝,几本旧书,还有一个空房间专门收拾好了算作傻皇子的书房,傻子皇子也有了一个习惯,就是每日都要去书房,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写出来的东西惨不忍睹,简直就像是鬼画符,让服侍他的宫人看了,都忍不住好笑,心想傻子就是傻子,说是认识了几个字,也不过是为了面上光罢了。   倒是只有小宫女小霜,很是认真的为傻子皇子铺纸磨墨,服侍周到,甚至还将傻子皇子写完的那些没人能看懂的鬼画符收拾起来,于是小宫女这样的举动,也被其他人嘲笑不已,都觉得这小宫女的头脑大概也是傻的,不然为什么会做这样毫无用处而且没有前途的事呢?   晋安王跟着小宫女来到了所谓的书房。   不算大的屋子内陈设很是简陋,只设了一桌一椅,还有个半旧的书架,晋安王从小到大都没有用过这么破烂的书房……   被带到椅子上坐好,小宫女很是勤快的跑出去,回来的时候拿了打湿的帕子,将晋安王的双手细细地擦干净,一边柔柔的嘱托,”王爷下一回,在蒙眼捉迷藏的时候,不要跑那么快啦,瞧摔了这么一下,这手都破皮了……”   其他的小伙伴都瞧不起王爷,都在想着办法要调到其它地方去,一个个机灵的似鬼,还互相打掩护,而王爷蒙着眼睛,就是跑的再快也不可能抓到她们的……其实,她觉得王爷很好啊,长得干净又漂亮,从来也不会跟身边服侍的人发脾气,不是比那几位动不动就要杖毙下人的王爷更好伺候吗?   “嗯……”   虽然知道这小宫女的内在并不是云玄霜,但被顶着这般模样的小宫女细心的服侍,晋安王竟是没有甩开她的手,还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望着小宫女忙前忙后,又是铺纸又是磨墨,晋安王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   这是一个将人吸进来的幻境,他变成了齐英宗,那么云玄霜就应该是这个小宫女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却迷失了心智,完全的被困在了小宫女这个角色当中,那是不是自己将她唤醒,就可以带着云玄霜走出幻境?”小霜?”   在小宫女递过来一只兔毫笔时,晋安王就不由得握住了对方伸出来的小手,试探地叫了一声,然而却发现,明明他要说的是玄霜二字,结果发出来却是小霜……   小宫女甜笑着应了一声,”王爷可是饿了吗?王爷在这里慢慢写,那奴婢去给王爷拿点吃的来。”   晋安王试着又叫了一声玄霜,结果又被强制改成了小霜。   小宫女还以为晋安王急着要食物,回头笑嘻嘻的冲着晋安王招了招手,”王爷莫急,奴婢马上就回来!”   望着小宫女轻快跑动的背影,晋安王手中的兔毫笔无力的跌在桌上,在微微发黄的纸上留下一大团墨迹。   他的言行,是被这幻境中的某些规则禁锢住了,想必只要他提起云玄霜原本的身份,就会被强制篡改或消音,那他又要如何破解这该死的幻境呢?   晋安王原本清朗疏淡的神情此时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焦色,一只手在桌面上轻叩,思索着破解之道。   忽然目光所及之处,便瞧见对面的破书架上,整齐的放着一沓子字纸,想必这就是傻子皇子每日必写的所谓大字了。   晋安王起身走过去,取下那一沓子纸来慢慢观看。   齐英宗后来能坐稳几十年皇位,自然不会是真的傻子,能批改奏章,撰写长篇文论,自然也不可能不识字,那么,也许能从这些字句里看出点什么来……   摊开来的旧纸已是微微泛黄,上面的墨迹一团团的,形状弯弯曲曲,好似一条条活动的小蛇纠结交错在一起,这根本就不是凡间的文字,难怪会被别人称为鬼画符呢!   而看到这些的晋安王却是心中赫然一动。   这些,居然是修士的符菉!   晋安王属于无门无派,自修成材的,虽然靠着天资聪颖,灵根极佳,研究透了几本机缘所得的残卷,对修士的符菉炼器阵法丹药都了解一些,却并不精通,比如说这些符菉,居然有一半,晋安王都认不出来它们的作用……   这么说来,齐英宗居然也是一位修士!   想到这里,晋安王又忍不住摇头。   这也不对,因为齐英宗中年之后,生活就开始荒诞放荡,最后也不过是只活了五十几岁。   懂这般高深诘屈聱牙的符文的,修为再低,至少也该是炼气七八层吧?活到百岁应该是最少的,为何齐英宗年寿不高?   而一个宫中的傻子少年,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晋安王虽然也是生长在皇宫中,但他的情况和这位齐英宗却是大为不同,因为他是皇后嫡子又很受宠,生活一直都很优越,也有很多出宫游玩的机会,当然也正是因为他时常出宫,给了其他皇子除掉他的好机会,这才有了他被打伤掉入悬崖下,为云家老太爷所救的旧事。   而眼前的这些符文,粗看如同无知幼童画的鬼画符,然而实际琢磨起来,却蕴含着无数奥义。早期纸上的符文,还有些凝滞无力,越往后就越见流畅,这些变化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   进境如此飞速,就算是资质逆天的晋安王,也根本做不到……   而齐英宗早早就驾崩,绝不可能资质超过晋安王。   既然如此,还能做到这一点,除非齐英宗……夺舍!   只有傻子少年的内在,其实是一个高阶修士,才能说得通。   可高阶修士又为什么会夺舍一个傻子?   晋安王瞬间脑补出一幅幅的画面。   高阶修士无奈栖身于资质平庸的凡人,而这个凡人还是一个被看成傻子的不得宠少年,修炼不成,自然不能运用各种法术炼丹或是炼器,唯一有一点用处的,就是这些符文,虽然上面没有灵气,然而技巧熟练,运用得法,对凡人也是有一些微弱的效力的。   傻子皇子韬光隐晦,苦练符文,也许正是靠着这些,才能躲过了众多实力强大的年长皇子们的欺压,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甚至那位被迫传位的皇帝,膝下的两个皇子被毒害,说不定也有这位傻子少年的手笔?”王爷,奴婢带了好吃的来了~”   轻快的脚步声响,小宫女抱着纸包,笑眯眯地跑了进来。   晋安王一看,却是两个烤的热气腾腾的红薯。   这般平民的吃食,晋安王还是吃过的,不过自从他筑基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过。   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也能算是好吃的,可见这位皇子在宫里都窘迫成什么样了。   看着小宫女小心翼翼地剥开皮,眉飞色舞的跟他说着是如何跟膳房的烧火婆子斗智斗勇,终于把这两个胖红薯给夺到了手的,晋安王也不由得莞尔一笑,伸手接了一个,斯条慢理地咬了一口,只觉得香甜满腔,比记忆中的味道要好得多。”小霜,你还记得……吗?”   碧枫城这三个字又被消音了,气的晋安王直想揍人。”记得什么?”   小宫女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记得你的家乡?家人?””奴婢家遭了灾,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谢谢王爷的关心,奴婢一点也不想家。”   在宫里能吃饱穿暖,已经很好了。”十二皇弟,又在书房用功呢!””哥哥们来看你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突兀嚣张的大笑声离着老远就传进了院子,小宫女立时面色一变。”哎呀!是六王爷和七王爷……王爷千万要小心,不要随便说话啊……”   小宫女担心的握着晋安王的手,结结巴巴地叮嘱着。   这两位王爷最爱无事生非,时不常的就要到这儿来欺负王爷,真是太坏了!      第129章 冲突      皇室无亲情,这句话晋安王可谓深有体会。   瞬间就已经明了,这老六老七,绝对是来找茬的。   深吸了一口气,晋安王便去探查自己眼下这个身体的情况。   这一查不要紧,晋安王这才发现除了神识之外,这个身体灵根全无,自然也没有半点灵力,倒是有少少的先天紫薇龙气在。   这紫薇龙气,是历朝历代所有皇室血脉都会有的,血脉越纯正,龙气就越盛,然而若是皇室被推翻,那这个姓氏的紫薇龙气,也会随之衰落,几代后,就跟凡人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而且这紫薇龙气只能是对自身的阳气有相辅相成作用,并不像先天灵根那样,可以作修炼的基础,因此,虽然皇室血脉身上有紫薇龙气,看上去也跟凡人差不多少,只是抵抗邪魔的能力要强一些罢了。   晋安王自从开始修炼之后,已经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半点灵力都没有的积弱之态,眼瞧着两个锦衣男子大摇大摆的不请自入,眉梢不由得微微一挑,眼底带上了一丝寒光。”呦,十二弟躲起来在这儿偷偷的吃什么好东西呢!””这东西倒是少见,爷瞧着怎么像是喂猪的?””哈哈哈哈,十二弟放着好好的御膳不吃,偏偏要去吃猪食,难道说这就是贱人生的贱骨头?”   那两个皇子,已经是眼尖的看到了晋安王手上的半块红薯,顿时一唱一和,大肆的讽刺挖苦起来。   皇宫里的皇子们,生母地位最低的,就是眼前这位傻子皇子了。   是以其他的皇子们,都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要高上这位皇弟一头。   晋安王不动声色,却拉着小宫女,直接走出了书房,好像那两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一直走到了院子里。   不大的院落内,除了原本的两个做粗活的老太监,还多了五六个人,是跟着两位皇子来的下人。”你这个傻子,看不见爷来了?”   这两位皇子没有想到这位傻皇弟居然会是如此的反应,等看到晋安王已经走到了院中,这才回过神来,追在后面大呼小叫。”就是,你这个傻子竟然敢不敬兄长!爷看是欠缺教训!””给爷拦住他,这傻子要往哪里跑?”   下人们一使眼色,果然挡在了院门口,拦住了正要出去的晋安王。   锦衣少年痞气十足地叉着腰走过来,”小十二,皇兄我还没跟你说完话就要跑,这规矩可学的不怎么样啊,要不要皇兄好好的教教你?”   小宫女被晋安王护在身后,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晋安王却是神情淡定,一字一句的道,”我去找皇上问问。”   另一个锦衣少年也跟了上来,尖声笑道,”就你这个傻子还想见父皇,你也配吗?”   上一回这傻子见到父皇,还是半年前,结结巴巴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好,都惹得父皇直皱眉头,如今倒知道去找皇上告状了吗?   晋安王面无表情,声音都是不小,几乎响彻了整个院子,让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七皇兄你说,贱人生的贱种,我要去问问皇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对上次少年说的干巴巴的,语气也不强烈,然而话里的意思却让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是一寒。   十二皇子再傻,也是皇帝亲生的,这什么贱人生的,虽然七皇子意下指的是十二皇子的生母,可皇帝这个生父也被连带了啊!   这件事如果闹大了,皇子们也就罢了,只怕在场的下人们都没好果子吃!   七皇子虽然嚣张跋扈,却也不傻,瞬间就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大错,而且被在场这么多人听到了,自然就瞒不过父皇的耳目,即使自己的生母再得宠,只怕他也难逃一顿惩罚。   瞬间一头冷汗就下来了,从前他在十二皇子面前,也没少这般骂过,只是那傻子总是木讷得说不出话来,因此七皇子就习以为常,张嘴就来了,没想到如今这傻子突然反击了这么一句,就让他背上了诽谤父皇的罪名!”你,你这是在胡说八道,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这般的话?”   晋安王却是连瞧也不瞧他一眼,反而转头向院落的僻静处看去,目光在房顶墙后都绕了几遍,声音平淡无奇,”父皇知道……”   他这番动作,连带着六七皇子也忍不住的跟着他去看那些僻静的角落,好像那里曾经藏着人似的,再加上晋安王这么理所当然的话,此时就连六皇子心里都有些发毛。   皇上的耳目自然是无所不在的,前朝大臣某一天喝醉了进的是哪位小妾的屋子这样的情报都会报到皇上面前,更何况是在皇宫中几个儿子聚集在一起所说的话?”罢了,小十二今天不欢迎咱们,咱们走就是了!”   本来今天是想教训小十二一顿的,没想到反而被这傻子给坑了,幸好被抓住话柄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老七,回头倒是可以瞧瞧老七被罚的乐子。   六皇子见势不妙便打了退堂鼓,伸手抓着七皇子就要开溜。   七皇子脸色变来变去,终是明白自己再说只怕会越描越黑,惹来的麻烦更多,只好铩羽而归,恶狠狠地瞪了傻子小十二一眼,撂下一句狠话,”小十二你等着!”   看过了这几天,老子怎么收拾你!   两个皇子趁兴而来,败兴而去。   眼瞧着七皇子就要踏出院门,忽然眼珠一转,又折返回来,却是一把抓住了藏在晋安王身后的小宫女。”本王瞧着这小宫女倒是挺机灵的,正好身边缺个这样的,不如就跟十二弟换了,十二弟放心,七哥不会让你吃亏,回头给你送四个小美人过来,包你喜欢!”   边说便将小宫女往自己怀里拽,小宫女吓得脸色发白,双眼含泪,极力的想挣脱出来,可七皇子本来就是故意要来欺负傻子皇子的,他知道,这个傻子身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得力的服侍人了,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七皇子手上用力,将小宫女的手腕牢牢地钳住,还给自己身边的小太监们递了眼色,让他们上来一起抓住小宫女。   七皇子算盘倒是打的挺好,不能骂这个贱种,那把这个贱种喜欢的小丫头带走,也算是让这贱种不好过了吧?   而且自己不过是要一个下人罢了,这种事,这傻子总不至于到皇上面前告状了吧!当然告状也没用就是了。”不换!”   晋安王冷冷拒绝。   原本还只觉得这不过是皇室少年们之间小打小闹的勾心斗角而已,没想到,这个嚣张少年居然想要抢走小宫女,要知道,在晋安王眼里,这个小宫女就是云玄霜的化身,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走?   很明显这老七心怀恶意,小宫女落在他的手里,自然是凶多吉少……   这回七皇子,却跟六皇子对视一眼,笑的洋洋得意。”不换也得换,这可就由不得你这个傻子了!”   说着一挥手,”还不带走!”   话音才落,忽觉颈上一凉,一只手臂已经攀上了他的肩膀,将他牢牢的抓住,那平淡的声音却是无比的深寒。”我看谁敢动她!”   七皇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已经紧紧地抵上了一只铜簪子,尖头正对着自己脖颈上的血管,因为太过用力,已是刺破了他的皮肤,几滴鲜血顺着流进了衣内。   七皇子平时养尊处优,即使想些害人的点子,杖毙过几个下人,可他自己却是一点小伤都没受过的,如今要害被制,而且挟持他的还是他从来都看不起的一个傻子,登时就被吓蒙了,声音都变了调。”小十二,你,你敢?”   晋安王虽然身无灵力,失了修为,可从前曾经学过的武功技能还深深的刻在脑海里,出手制住一个毫无防备的愚蠢少年轻而易举。   声音也是冷如寒冰,”你敢我就敢。”   别说他不是真正的齐英宗,和这两个愚蠢少年没有半点关系,即使这两个少年真是他的同父异母兄弟,想要从他的手上夺走他在意的人,那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六皇子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小十二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放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给了你七哥也就是了,怎么可以伤了和气?”   他虽然跟老七同进同出,可并不是一条心,少个老七,再搭个傻子,跟他争抢的人又少了,当然是件大好事!   晋安王目光如刀,看向六皇子,六皇子心中顿时一凛,尽量别开了眼去,心想这傻子,难道是疯了不成?听说疯傻的人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别惹怒了他,放了老七,却向自己扑过来可就糟了!      第130章 苏醒      六皇子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在晋安王这经验丰富的过来人眼里,几乎是一目了然,眼瞧着六皇子的人蠢蠢欲动,晋安王手上加紧了几分力气,看着六皇子道,”六皇子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幸灾乐祸吧!”   一边把七皇子朝六皇子的方向转了过去。   六皇子说话的时候的确没有忍住微微上翘的嘴角,然而从傻子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挑拨离间的话来,却是令他大为愕然,等到七皇子被推向他这个方向,眼睛瞪过来时,六皇子脸上的表情还没有调整好,看在老七眼里,可不就是阴谋即将得逞后的兴奋得意?   七皇子瞬间就阴谋论了。   每次来这里寻小十二的麻烦,可不几乎都是六皇子有意无意的提醒?每次动手都是自己,得好处的都是这厮,这厮果然是内里藏奸!   七皇子顿时愤恨大叫,”老六,怪不得他们都叫你六猴子!果然是心肝黑的!”   他的母妃,跟六皇子的母妃是表姐妹,平时称姐道妹,好不亲热,所以他跟六皇子也常常焦不离孟。就算是其他的皇子都曾经骂过六皇子是黑心肝的猴子,他也不以为然,还常常为六皇子辩护,娘蛋,没想到一片好心都喂了狗!   六皇子一愕之下,便迅速的调整了表情,又是悲愤又是冤屈,大叫道,”七弟何出此言?咱们兄弟是什么交情?怎能听信这个傻子的疯话?别忘了咱们母妃那可是亲如姐妹!”   六皇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晋安王冷冷道,”的确是亲如姐妹,是那亲如骨肉相残的姐妹吧!你母妃告密,让老七的母妃娘家家破人亡,巨万家财都入了你母妃娘家的私库,他和他母妃还为你们母子两个当咬人的狗,你们母子俩一定很得意吧?这是不是就叫被卖了还替仇人数钱?”   老六母妃和老七母妃是两姨姊妹,一家有军权,一家是地方豪强,地方豪强偷偷摸摸的在辖地开了银矿,弄下上百万两百银,用军权的那家探子多,再加上又是亲戚,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偷偷摸摸的向皇帝告密。   皇帝自然不会允许有人在卧榻之侧酣睡,地方豪强被抄家流放,这地方豪强自然是狡兔三窟,听到了些许风声,就将家财大半都转移到了亲戚家,这亲戚却没选好,选的正好是老六母妃娘家,还以为日后东山再起有望,哪里能想到自家冒着杀头风险弄来的银子,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进了狼嘴里的肉哪有吐出来的?   老六母妃的娘家,早就准备用这银子,为自家亲外甥登上大宝铺路了……   这一段前朝宫廷阴私秘史,后世正史野史提过的不少,晋安王本就博文强记,更何况老六老七这一对儿奇葩,老六自以为聪明,利用老七做了不少肮脏事,却自己不用沾手,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两人都成了炮灰,这样的狗血故事,让晋安王想忘记都难。   六皇子此时脸上表情很是精彩,他年纪轻轻,还没有学得会如何很好的掩饰下内心震惊。   该死的!这般隐秘之事,就是在外祖家,也不过只有当家家主才晓得,怎么会被这个傻子知道的?”老六,你他娘的给老子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七皇子虽然冲动暴躁,可也不是傻子,从前和亲娘两个日夜诅咒的那个告密人居然会是老六他娘?是了,那般重大之事,除了他们家还有谁能看出端倪,有谁家能悄么声的白得只那么一大笔横财?   七皇子等着六皇子的眼睛变得赤红,额上青筋暴露,嗷的一声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六皇子,张开大嘴就冲他的脖子咬了过去。   这孙子,老子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原来晋安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双手,把明显已经狂暴化了的七皇子放了出去,六皇子真的没想到老七居然直接冲上来就咬人,他还没组织好洗白自己的花言巧语呢!   六皇子也是猝不及防,被七皇子紧紧抱住,脖子便是一阵剧痛,吓得他魂飞魄散,连声惨叫。”嗷嗷……老七,你疯了!啊啊啊啊,快!快拉开他,你们都是死人吗!”   如此巨变,让一院子的人都惊呆了。   原本拉住小宫女的两个小太监,也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双手,小宫女趁机就往晋安王身侧跑去。   晋安王回过头来,冲着小宫女一笑,两个人手拉手,悄没声息地退出了院落,把这个冷宫一样的院子留给狗咬狗的两个皇子。”王爷,咱们这是去哪里?”   跟着晋安王在冷宫之间荒凉无人的小道上跑着,小宫女脸上红扑扑的,额头沁出了汗珠,睫毛上还挂着水滴,好像是一朵清晨的小花,又是兴奋,又是担忧,又是崇拜的望着晋安王。   晋安王轻车熟路地带着小宫女爬上残破的后墙,跳进了一处废弃的院落,寻到一间满是灰尘的杂物房,在墙上敲敲打打,就露出了一个向下的地道口。”咱们出宫去!”   后来在皇宫里生活了十几年,后来手下又有一支神出鬼没效率奇高的暗兵,晋安王对皇宫这些暗室密道了如指掌,其中有好些都是前朝所建,正好此时派上了用场。   谁耐烦在宫里做一个受人欺凌的小可怜虫,就算他没有了修为,也一样能在外面的广阔天地里过得咨意自在。”这,这……”   小宫女目光迸发出光亮,却又多了犹豫,”真的可以吗?”   晋安王握紧了小宫女的手,”当然可以,玄霜,以后我们两个就一直在一起,你可愿意?”   小宫女望着晋安王的两只大眼睛,灿若星辰,脸颊生霞,重重地点了头,两个人便一起跳进了那黑幽幽的洞口……   一步之遥,便是时空旋转。   晋安王只觉得神魂飘渺,似醒似醉,空空茫茫的遥远天外,好似传来一个撕心裂肺,断断续续的问诘之声。”小霜,小霜,……是不得已……他们心狠手辣……我没错,我没错!”   然而浮光掠影,一幕幕地在晋安王眼前飘过,竟是将方才晋安王亲自体会过的那一段事重演一遍。   傻子少年身边只有一个忠心温柔的小丫头。   虽然傻子皇子在宫中与世无争,可依旧逃不过被人欺凌的命运。   两个皇子联袂来到冷宫之中,开始惯常的欺压,傻子皇子逆来顺受,默默无语,那两个皇子觉得无趣,将要离开时,又想出了新的幺蛾子,要将傻子少年身边的小宫女带走,小宫女吓得磕头求饶,傻子皇子心里百般不舍,却只是略说了几分求请,就放弃了,唯一一个对他忠心的小宫女就这般被六七皇子带走了……   然后没过几天,六七皇子又说要将小宫女送还。   他们果然说到做到,送回了小宫女的尸体。   伤痕累累,衣衫不整……   傻子皇子后来常常从噩梦中醒过来,反复的在梦境中出现的就是这一幕……   对他最好的人,本来是他最珍贵的,最应该小心珍惜的。   他却无能为力,习惯性的对向强大的力量屈服放弃。   即使后来他富有四海权倾天下,拥有美人三干,却也不能起死回生,时空逆转,回到当初的那一刻……   即使是在他弥留之际,也会记得一个无辜的小宫女之死,这一幕,已成心魔!”不,不可能的!在那般的境况下,不可能保住她,挡不住的!你,你是不可能的!”   那断断续续,有些无逻辑的声音在晋安王耳边萦绕着,时而疑惑,时而凄厉,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晋安王冲着飘渺无涯的虚空冷冷一笑,朗声道,”阁下懦弱无能,未必天下人都懦弱无能,阁下贪生怕死,难不成天下人,都要像阁下这般,护不住心爱之物,心爱之人?”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自己阴暗丑陋,就觉得别人也都是如此,唯其如此,才能衬得自己光鲜亮丽理直气壮。   齐英宗的这道幻境,想必就是他当年最为遗憾介怀之事,所以做成了画壁中的幻境,让进入幻境的人,都体验一回这艰难的选择……   晋安王这段话,振聋发聩,语意如刀,划开了幻境主人的自以为是,只听那虚空里的声音就好似被火燎过了一样,惨呼了一声便歇了音……   晋安王霍然睁开双眼,面前正是那面画壁。   他的神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晋安王忙侧目去瞧身侧的云玄霜,恰好对方也是眼睫忽张,也从幻境中醒了过来,看见晋安王,便是展颜一笑。”王爷!”   云玄霜的经历和晋安王相类,她也是穿成了一个小宫女,在冷宫里照顾一个傻子皇子,而那位皇子却生得和晋安王一模一样……      第131章 清算      傻子皇子不过十五六岁,顶着一张晋安王年少时的面容,却是温驯呆萌,只要是云玄霜说的,他都会乖乖的听从。   让云玄霜有一种美少年养成的即视感。   然而安逸平静却总是轻易被破坏,六七皇子这两个皇宫恶少二人组,时常来秀一下存在感。   他们要将云玄霜这个小宫女带走,没想到平日不言不语的小十二,却变得狂暴疯颠,死也不相让,争执间,六七皇子也没得了好,个个都挂了彩,最后竟然闹到了皇帝御前……眼瞧着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时空忽然流转变幻,她也听到了那来自遥远虚无的声音,亦从幻境中苏醒了过来。   待二人互相将经历的幻境场景各描述一番,心中不禁若有所悟。   这幻境虽然是齐英宗的回忆,里面的各个角色和大致剧情都是固定好的,然而换成了不同人去经历,便会有不同的变化。   比如实际上小宫女的长相并不可能和云玄霜一模一样,而晋安王的模样也自是和齐英宗大不相同,只是因为经历幻境的他们,心中所思所想的投射罢了。   此时再回头看,那壁画中的少年和宫女已经恢复了他们的本来面目,虽也面目清秀,却和晋安王二人差距极大。   如果这一幅壁画是幻阵的话,那么另外的那些也该是同样。   晋安王熟知前朝史,这位齐英宗一生经历的各种奇葩狗血事那可真是数不胜数。   他可不想再去体验了……   “那齐英宗若是修士夺舍,而那个身体里又没有灵根,齐英宗自然是寿元耗尽,那……”   云玄霜说着话,目光望向大殿正中的金台青金石棺。   齐英宗到了晚年,荒唐放荡,四处搜寻稀世奇珍和绝世美人,大约是抱着侥幸,想找到可以让他身体有了灵根的办法,又或者是失望已极,索性破罐破摔了?   而最后也没能恢复修士身份的齐英宗,才命人给他自己修了这么一个邪门十足的墓宫?   那这青金石棺里,放的就是齐英宗的尸身?   云玄霜未说完的话晋安王自然明白。   他探查过多次,这整个地宫里都没有灵气波动,倒是阴寒邪气十足。   再结合墙上幻阵,想必齐英宗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法子,将地宫尽处才布置成了这般。   方才是他们都身为修士,神魂较常人坚定,又心存破阵之念,这才没有长久地困在里头,否则失了神魂的身体那可不就变成前几屋里的僵尸了?   如此害人的东西,晋安王有心将这第七层地宫给毁去。   只那墙壁不知是何材质,飞剑斩之无损,这青金石棺倒是可以一试……   云玄霜却是轻轻扯了把晋安王的衣袖,“王爷,这里还是暂且不动,我们先将那个邪修捉了罢?”   晋安王一想也是,若是将这邪门的石棺毁去,弄出了大动静,许那邪修就望风而逃了呢,眼下当务之急,先捉那邪修要紧。   等邪修落网,他再独自进来布置一番就是。   飞剑斩之不得,他的储物袋里可还是有好几百张九霄引雷符呢,就不信这天雷也劈不毁区区一个地宫?   二人来到先前云玄霜被关押的石室。   一番布置,二人各自隐匿好身形,修士吐纳灵气打坐最是耗时间,是以虽然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在二人看来,不过忽忽一瞬罢了。   黑衣蒙面人不过才踏入墓道,便落了形迹,晋安王都不耐烦等他走到墓室,放出飞剑直接钉住了人。   飞剑自蒙面人右前胸穿过,从前面将他钉在了墙壁上。   这飞剑本身便带着钩螭的少许邪气,见了新鲜血肉更是剑光大盛,长声龙吟。   血气灵力如洪水般地向外流泄,蒙面人惊骇到了极点,手足不停挣动,想要尽快逃生。   然他被钉住的部位却是前胸,不似胳膊腿儿一般还能来个断尾求生……   眼瞧着眼前出现的一男一女,蒙面人顿觉心中透凉,额冒冷汗,连胸前的剧痛都忘了。   这女子,是被他掳掠来的晋安王妃!   她身侧的男人,眉眼有几分熟悉,和皇帝皇子们都有哪里相似,这也罢了,最让他魂飞魄散的是,这人身具威压,明明是深不可测的修士!   晋安王手下,何时竟有如此大能?   他如今的修为,虽然可以完全鄙视韦贵妃和寻常凡人,可但凡遇上真正的修仙大能,那是绝对不够看的,更何况这男人凤眼里满是肃杀的冰碴子?   早知如此,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啊……   “咳,咳,前辈饶命,小人也是被逼无奈,才冒犯娘娘玉驾,小人罪该万死,只求前辈抬抬手,留小人一条残命……”   虽然上身被钉着不能动弹,但这蒙面人却愣是做出了点头哈腰的效果来。   晋安王的目光在蒙面人面上一扫,微动手指,蒙面人脸上的面罩便碎裂成片,从脸上脱落,露出了此人的真面目。   面皮白净,眉目倒也算得清俊,三十来岁的年纪,印堂之间浮着青黑之气,目光不自觉地透出几分阴邪。   这人晋安王并未见过,云玄霜却是认了出来。   这人,是韦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胡吉!   上一世,云玄霜是见过他的,当时她未入修行,只觉得这位胡公公的眼神令人不舒服,这一世云玄霜还没有见过他,但那毒蛇一般的眼神,令云玄霜一下子就认出了。   “胡公公!果然是韦氏派你来的!”   胡吉本来还想编造几句,却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揭穿。   瞧着那位修士大能的神情越发冷肃,胡吉更是心底冰凉,犹自挣扎道,“娘娘饶命,小人都是被那韦氏所逼,情非得己,这才犯了如此大错,求娘娘宽恕小人。”   他下意识地就觉得云玄霜好说话一些。   哪里能想到云玄霜那可是前世的苦主,只有更恨的。   “你身上满是阴邪之气,想来没少害人,还敢说什么被逼无奈?”   晋安王一眼便看出,这胡吉是名邪修,居然和那日在碧枫城的邪修是同出一脉,只是那邪修是抽取凡人身上的生气,这胡吉却是采阴补阳,专门吸取元阴,虽然他是四灵根这样的杂灵根,在这个年纪如今已是练气八层,可见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惨遭毒手,不过当着云玄霜,晋安王并没说的太细。   不过想到小丫头先前也被这胡吉劫去,晋安王就恨不得将这胡太监劈成飞灰。   胡吉亦是感觉到了这凛如严冬的杀气,威压迫得他直想五体投地,匍匐求生,然飞剑却将他牢牢地钉在墙上,眼睁睁地看着晋安王抬起一只手掌,虚罩在了他的印堂之上,他还没有来得及再度求饶,便觉得识海中有如千针万刺齐齐发作,剧烈的痛苦令他忘记了身上的飞剑,就要滚落在地,然此时那冰蓝飞剑却似略有不甘地龙吟一声,化作一道剑光,敛入了晋安王腰间的剑囊。   晋安王用的自然是搜魂术。   被搜魂术施为过的修士,一般都会神识损毁,变成半痴。   所以修行正道的修士,因其有伤天和,便很少动用此术。   不过胡吉这一辈子可谓恶行累累,最后也是被劈成飞灰的命运,这之前,也就无所谓变成白痴了。   胡吉生平诸事,如同案上卷宗,尽呈于晋安王眼前。   晋安王的眉锋不由得蹙紧,眼底闪过丝丝寒芒……   原来如此!   这些邪恶之辈,险些就要毁去了大陈国运!   看着云玄霜好奇地看过来的眼神,晋安王朝她面露一个安抚的笑容。   “玄霜,我们回京!”   翌日,凌波宫内。   韦贵妃倚坐在贵妃榻上,姿势虽是闲适,可僵直的动作,忽而闪烁忽而呆愣的眼神却暴露了韦贵妃内心的焦燥不安。   从昨日开始,她就有些心慌肉跳,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似的。   韦贵妃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跪坐在脚踏上,给韦贵妃揉捏着腿脚的宫女,见状不由地更加低下了视线,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贵妃娘娘今日十分反常。   比平时早起不说,晨妆时贵妃头上又多了数根白发,眼角的皱纹又多了一大道和一小道,气色也有些萎黄,这若是放在平日,娘娘早就阴云密布地发作了,可今日,贵妃却似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早膳也不过草草用了几口便罢,反倒是时不时地催问,胡公公有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胡公公是被派去替贵妃做什么了……   “娘娘,娘娘,蔡公公来了!”   眼瞧着殿外宫女脚步急促,跪到了殿门口报出来的却不是韦贵妃的消息,韦贵妃眉头一拧,不耐之色一现而过,挥退了服侍的宫女,玉腕轻抬,由着侍女们将韦贵妃扶起了身。   那老不死的,不和那个余氏小贱人胡天胡地,怎么又想起了老娘?   韦贵妃心烦气燥,看到皇帝身边的得力太监蔡公公走了进来,虽是强忍着给了个好脸,也是爱答不理。   “见过贵妃娘娘。”   蔡公公脸上挂着制式笑容,上来便是躬身行礼。   韦贵妃点了点头,“蔡公公多礼,不知今次来,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蔡公公笑道,“老奴来传皇上口喻,宣娘娘御书房见驾。”   韦贵妃微微一愣,陈恒却是很少在那里召见妃嫔们。   “不知皇上是为了何事?”   韦贵妃一使眼色,自有大宫女往他手上塞了一物,圆滑光润,似是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   蔡公公心中一哂,也未推辞,躬身道,“老奴亦是不知。不过,晋安王爷也在。”   已是起身的韦贵妃忽然脚下一滑,身子软倒在地。   宫女们吓得赶紧上前搀扶,连声呼唤,韦贵妃紧闭双眼,昏迷不应。   “娘娘,娘娘……”   “快,快去请太医!”   “公公,您看娘娘这般,如何……”   大宫女满是为难,这还是贵妃娘娘头回这般行事,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过是皇叔在场,又不会吃人,何至于到了装病这般程度?   蔡公公一脸爱莫能助,摇头道,“那只能唤轿子来,抬着娘娘去了……再吩咐太医直接往御书房候命了。”   宫女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装昏迷的韦贵妃心头暗恨,咬牙切齿。   这死太监!   一番忙乱,韦贵妃终于气若游丝的睁开双眼,断断续续地道,“本宫这就去见皇上。”   蔡公公看着不由心下暗笑,这贵妃也太能,眼下都是些宫女太监,有什么好装的,倒不如省些力气,等到了皇上面前再装不迟嘛。   宫轿晃晃悠悠,将韦贵妃往御书房抬去。   御书房内,皇帝陈恒坐在御座之上,左手侧面便是皇叔晋安王。   场中气氛凝重寂静,陈恒坐在那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在他没有登基之前,他的心目中,皇叔是比他亲爹要威武的存在。      第132章 两个      他父皇死后,如果不是这位晋安王叔力挽狂澜,平叛灭乱,扶持他登基,说不准现在他坟头上的树已经有多高了。   即使刚刚即位那几年,这位王叔在他眼里,亦是高山仰止,不可轻撼的权威,那时,他每日兢兢业业打理朝政不敢稍有松懈,内心何尝不是恐惧万一,皇叔认为他不是一个符合期望的明君,要换人又该如何?   毕竟,皇叔的侄子可还有好几个呢!   初为人君,他犯过幼稚,有时冲动,可总的来说,那时的他,还是做过不少为人称道的善政的,也得过皇叔的点头嘉许。   他原本以为,晋安皇叔要长久在朝,大权在握,一辈子监督压制着他,可他是完全没有想到,皇叔居然并不恋栈权势,等他对朝政得心应手,一切井井有条之后,皇叔便离开了京城,去往封地太和城,无大事不还朝,竟是完全放手之意。   头上的紧箍咒去了,陈恒自然是无比舒爽,皇帝当的自然是更有滋有味儿。   几十年过去,如果不是刻意提醒,陈恒几乎都快忘记了当初那初为人君时的心境。   甚至还因为某些隐秘不可告人的心思,支持默许了老四暗中算计晋安王府的举动……   如今晋安王强势归来,一出手就斩了刘盈,虽然顾及陈恒的颜面,并没有把当年那秘旨的事揭露出来,但刘盈毕竟是陈恒的便宜小舅子,太子的亲舅舅,这一下子丢了性命,让他和太子都颜面无光。   而且刘家诺大的家财也都被抄没,而晋安王还提议将这几百万的银子都用做当年阵亡将士的抚恤,他总不能顶着文武百官的目光说这银子要收归皇帝自己的小金库吧?   今天晋安王又召集了皇室宗亲,所有的皇子,来到御书房见驾,言道有关系着江山社稷陈氏皇朝安危的重大要事要商议,逼着他这个皇帝不得不将自己最宠幸的贵妃召到了前朝来。   其实,韦贵妃恃宠而骄,行事多有不妥,这些事儿,皇帝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只是他想着韦贵妃知情识趣,讨了自己欢心,也该落点好处,是以平时嚣张跋扈些,皇帝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   真要事事讲究,捉拿起把柄来,这宫里又有哪个是干净的?水至清则无鱼嘛……   陈恒表面上对晋安王客客气气,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如果晋安王这回没有什么充分的证据,就想要处置自己的宠妃的话,那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最好还要趁此机会反戈一击,让晋安王落下个骄横欺君的名头,最好在回太和城的路上,又恰逢其时地遇到匪寇,不幸遇难什么的……那是再好不过了!   等到晋安王府落在了朕的手里,究竟是皇叔得了天材地宝,还是碰上了高人才得以这般令人忌妒羡慕恨的保养上佳?他自然也能弄个明白,还有皇叔手中那些奇人异士,自然也就归朕所有……   陈恒的发散思维很快就被韦贵妃的到来打断。   韦贵妃由着宫女搀扶着,柔弱不堪,一双快要宛转的滴出水波的眼眸,勾勾缠缠的落在了陈恒面上。”臣妾叩见皇上……”   那声音娇美动听,面上的神情也满是爱意崇拜,好似偌大的殿中,只有她和皇帝,并没有什么晋安王和皇室宗亲,皇子们这些人。   晋安王与几个年长的皇室宗亲还有座位,皇子们就只有在两边站着的份儿。   此时看到韦贵妃进来,那份如娇花带雨的柔弱登时快要雷倒了皇子们,旁人没见过也就罢了,皇子们又如何不知这位贵妃在后宫里的骄横跋扈,一手遮天?   现如今装成这般柔弱女子,不嫌太假了吗?   大约也只有皇上,才能相信韦贵妃是那柔弱的小花儿吧?   只可惜韦贵妃行事太过嚣张,落到了晋安皇叔耳中,这一回如此声势浩大,想来韦贵妃怕是不死也要脱成皮了。   有些消息灵通的皇子们,都隐隐约约的听说了石家女顾家媳的事,虽不知详细,但也晓得了风声。   这韦贵妃竟然真的用邪术害人不成?   众人的目光,在韦贵妃异常娇艳的面容上打着转,都是各具心思。   太子站在皇子那列的第一个位置,虽然韦贵妃要倒台,对于他来说是乐见其成,可想到昨天亲舅舅刘盈人头落地,京城老百姓欢天喜地,又是大放鞭炮又是喝酒欢庆,刘家被抄,女眷跑到东宫哭哭啼啼,好一番闹腾,他就觉得昏天黑地,面目无光。   一夜未曾好眠,如今站在这里,他就只觉得诸位兄弟看向他的眼光都带着深意,令他浑身不自在……   心里又何尝对晋安王这位叔祖父没有怨言?   这位年纪一大把了,才娶了娇妻,不赶紧享些清福,为什么要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翻出来?本来早有定论了不是?   明明知道刘盈是自己的亲舅舅,却还要把事儿做得这般绝,难道就不怕日后自己登了皇位,在心里记恨晋安王府?   昨日刘家的老太太和儿媳妇们在东宫里,那可是拍着大腿指天咒日,那晋安王多管闲事,日后要断子绝孙来着,还逼着太子发誓,日后定要给晋安王好看……   太子无奈,只好向刘家的人保证,日后定会给刘家补偿,至于给晋安王好看么,他可不敢明着保证,只是暗示了下……   晋安王却没空理会这些人的小心思,韦贵妃的娇柔作态看在他眼里和昨日墓穴中那些僵尸没什么两样,他直接看向皇帝道,”既是韦氏已到,那臣便可以开始了。”   陈恒还没来得及,让给韦贵妃免礼平身,再给拿个绣墩呢,这边晋安王就已经急吼吼的要说事了,陈恒微微下垂的面颊肌肉抽动了一下,这才勉强浮起笑意,点了点头道,”皇叔请讲。”   跪在地上的韦贵妃就被晾在那儿了,韦贵妃暗自咒骂,又可怜兮兮的一眼眼的瞥向陈恒,陈恒赶紧见缝插针,冲着韦贵妃招了招手,韦贵妃急忙爬起,立在了陈恒身后。   晋安王瞧这二人的互动,心中一哂。   如果陈恒一会儿还能这般对韦氏娇宠,那他才算佩服这位皇侄是真昏庸到家了。   晋安王招了内侍来,让他去传讯,将晋安王带来的人送进来。   晋安王进宫的时候,带了数十个侍卫,还有两个蒙着脸的说是带给皇上的钦犯,御书房是商议国家大事的重地,自然不可能随意带人进去,所以侍卫们带着人等候在宫门口。   盏茶功夫不到,两名侍卫一人提着一个,在门口经历过了搜身检查,这才进得殿来,在阶前跪倒。”皇上请看这两个人。”   被押着的两个人都是黑布罩面,行动受制,随着晋安王的话音未落,侍卫们闻声而动,一把将那黑布罩揭下!   就好像谜底终于被揭开,在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都落在了上面。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面皮微白,颌下无须,看上去是生得齐整的中年男子,然而这两个人就像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此时的神情,也是一般的木讷呆滞!   那些皇室宗亲进皇宫的次数不多,不认得这张面孔也就罢了,皇帝和他的儿子们却都是大吃一惊。   这不正是韦贵妃身边最为宠信的胡公公吗?   胡公公怎么落在了晋安王的手里?而且变成了两个?   韦贵妃更是煞白了脸,差一点没有惊叫出声,身子微微摇晃了下,这才咬了咬舌尖,维持住了镇定。   别人不知道胡吉的底细,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以胡吉的能耐,就算是十几个大内高手也不见得能捉得住他,如今却失魂落魄般地被人弄在这里,而且还是两个!   咦,等等,两个?   韦贵妃眼内神情变幻,又升起了一线希望。   这地上的未必就是胡吉本人啊。   听说晋安王手下能人异士颇多,也说不定是找的人易容假扮而成的呢?胡吉是什么身份,如何能被寻常凡人困住?   还是只要不是胡吉倒了,那她自己就算是不做贵妃,总也翻身有望……   哼,这可不是自己不愿意伺候老头子……   陈恒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这才指着地上的两个人,惊问道,”皇叔这是何意?这不是贵妃身边的胡吉?又怎么会有两个?”   没听说过胡吉还有兄弟啊!   晋安王目光透出淡淡的嘲讽,”这两个人都是经常出没在贵妃身边的胡公公,只不过一个的面皮是真,一个的面皮是假……”   这句话一说,在场众人头脑中都是轰的一声。   这可是要命的宫廷秘闻啊!   一个贵妃身边的亲信,有什么必要弄成这样一真一假,除非是有什么猫腻在里头……从前不是没有传闻,说贵妃跟身边的公公有暧昧,但经过详细‘调查’之后,又解除了嫌疑,但如果是有两个人的话……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落在了陈恒身后的韦贵妃身上。   果然如此妖媚的女子,是真的给皇帝的帽子上刷了绿漆呀!      第133章 现形      皇帝陈恒也很快明白了其中的龌龊之处,一张老脸腾的火烧火燎起来,藏在袖子下的双手都微微颤抖,也不知是被韦贵妃的胆大包天给气的,还是恼火晋安王居然在这种场合揭开了韦贵妃的丑事。【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这分明是当众下他的面子……   只听韦贵妃尖声道,”陛下,臣妾冤枉!”   一边哭喊着,一边就跪倒在陈恒的膝前。”陛下,臣妾不知道如何得罪了晋安王叔,王叔居然这样陷害臣妾,胡公公昨日有事出宫,却一直没有回来,臣妾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给绊住了脚,却没想到是被晋安王叔给截了去,又找了人假扮胡公公,晋安王叔身为一方藩王,拥兵数万,属下能人异士众多,要寻个人来,装扮得跟胡公公一模一样,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说着抬起头来,双目含泪的看向晋安王,幽幽哭诉道,”王叔对臣妾有什么不满之处,喊打喊杀臣妾都不敢有所怨言,但是臣妾冰清玉洁,心中只有皇上,怎么能含冤认下这秽乱宫廷之罪,令陛下蒙羞?”   这番话一说,场中倒有不少人顺着她的话想了下去。   这位韦氏,还真不是恃宠而骄胸大无脑的草包女人啊,瞧这话说的,暗暗控诉了晋安王身为藩王,却干涉皇上后宫,有些越权行事,又点名了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晋安王手下有意为之,并不能用来当证据。   毕竟,按照民间的说法,捉贼捉赃,抓奸拿双。   这两个人并不是在韦贵妃的凌波宫被捉住,而是被晋安王送进宫来的,那晋安王让手下随便找个人易容成胡公公的模样,就说这个人过去常常和胡公公交换身份,出入凌波宫秽乱宫廷什么的,并不算得上什么可靠的干货……   当然,虽然是不可靠的证据,但在场的人,其实都有七八分相信了。   晋安王是什么人,那是文武双全,能定国安邦的王者!   当年天下人都以为他自己要登上皇位,结果他却将侄子扶上了马,众人又以为他要做名义上的摄政王,实际的当权者操控着傀儡皇帝,结果他又去了封地太和城,无大事不还朝,不贪财不爱色,当了五六十年的光棍,可谓是古往今来皇室中的奇人,又如何会伪造证据,专门跟一个小小的贵妃过不去?   只有皇帝陈恒,听了贵妃的话,精神立时一振,看向晋安王,语气里带出了几分不满,”王叔这是何意?胡太监若是得罪了王叔,王叔只管惩罚便是,何必又多带了个人?”   陈恒自然知道,也许这地上的两个人会招出一些令他颜面无光的话来,可口说无凭,威逼利诱之下,那还不是想让他们说什么就有什么吗?   舍出去一个胡太监,陈恒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也不能牵扯到他的宠妃身上呀!   虽然受了贵妃和皇帝的怀疑和暗示的指责,晋安王神情仍是一派清淡,”陛下说的没错,这两个人放在这里,的确不能证明他们曾经互换身份随意进出后宫,做一些不轨之事,所以当着大家的面,陛下可以命信得过的人为这两个人验身……”   又是验身……   陈恒脸上阴云密布,不悦的道,”皇叔有所不知,数月前,宫中所有的大太监都曾经验过了身份,并没有不妥之人!如今何必多此一举?徒费众人工夫!”   其实他说是给所有的大太监验身,实则是因为红云观之事,皇后曾经大骂贵妃秽乱宫廷,谣言越传越广,他也忍不住有些怀疑,所以才命蔡公公单给胡吉脱衣验身。   蔡公公后来回报说,胡吉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太监来着。   如今晋安王叔却要这么多人,来查验一个太监,还说是跟什么国家大事有关,难道虽然保养得看上去年轻,其实已经老糊涂了不成?   晋安王对陈恒的黑脸视若无睹,淡定道,”这两人玩弄花样出入宫廷,自然是少不了障眼法的,如今这二人已然被制,自然就会现了原形,陛下若是不信,只管再验来!这二人的身份,不仅关系到陛下身边贵妃的身份,还关系到陛下龙体和我大陈朝的国运,不可轻忽大意……”   陈恒阴鸷的目光一会儿跪在地上的韦贵妃身上打转,一会儿又落在了晋安王手边的茶杯之上。   满室寂静,皇子们个个不敢多言。   而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宗亲,也都是暗地里交换着眼神,不敢贸然开口。”来人,将这二人带下去验身!”   皇帝陈恒终于开口,神情阴冷,回头瞥了眼一直站在他身侧的蔡公公,蔡公公心领神会,赶紧躬身跟去。   一时间,大殿上又恢复了寂静,韦贵妃掩面伏在地上,一副没脸见人随时要撞柱自尽的委屈之态……   而晋安王却又拿出了一沓信笺,命内侍上呈给皇帝,又将余下的几份,传给在座的人。”这又是什么?”   皇帝心情阴郁地打开一看,只见上头罗列出了几个名字。   这几个人名都是京城人士,富贵人家子弟,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都是三十余岁,只不过上面却注明了,卒于十年前。”这几名京城子弟,当初都是经常出入韦氏家酒楼的少年,与韦氏常有来往……””陛下,臣妾当初进宫可是清白之身,不能不明不白的受人诬蔑,臣妾宁愿一死以证清白!”   晋安王还没有说完,韦贵妃已是大哭出声,趴在地上给皇帝磕了几个头,便一头向御阶撞去!   皇帝大惊失色,赶紧叫左右拉住韦贵妃,韦贵妃却已经一头撞上了台阶,那台阶本是青玉方砖,自是光滑坚硬,就听咚的声响,贵妃已经幽幽昏倒在地……”太医!快叫太医!”   皇帝惊的离座而起,将韦贵妃抱在怀里。   韦贵妃面色苍白,眉眼紧蹙,泪痕宛然,倒真是娇花带雨柔弱堪怜,陈恒回想起这几年有韦氏陪伴,令他多了不少销魂快活时光,原本对韦氏的恼恨又有部分转化成了心软,不由得连声迭呼,”爱妃,爱妃……”   几名皇子面上都现出几分关切。   心里却想,不过是撞破了一点油皮,哪里就至于昏倒过去?   跪趴在那里的人,要想一头撞死,又怎么可能?   只可惜皇上就吃韦氏这一套啊……   陈恒见韦贵妃不醒,不由得抬头怒视晋安王。”皇叔做的过了!韦氏再有不妥,也是朕的女人!朕的后宫,并不需要皇叔来管!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休得再提,来人!还不送贵妃娘娘回宫!”   晋安王原本神色淡然,可见了陈恒这般青筋暴露大吼大叫的模样,眉眼中更透出了几分冰霜。”陛下此言差矣,如果陛下只是寻常陈氏子弟,那陛下娶谁纳谁臣自然并不会去多事,但此妖妃霸据后宫,秽乱宫廷,残害皇嗣,吸食男女精血生气,为妖作乱多年,手上人命累累,本王身为陈氏嫡系子孙,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晋安王说着便拍案而起,衣袖微拂,一指轻弹,将一道灵气不动声色地送了出去。   韦贵妃双目紧闭,耳听得皇帝和晋安王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对上了,心中自以为得计,觉得晋安王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去,不管怎么说,今天这回可以缓一缓,说不得她就寻找机会逃出宫去逍遥自在了呢……   谁知道印堂处微微一凉,就好似什么东西钻了进去,如同一把钢针在她的头脑中尖锐地戳着,韦贵妃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般痛楚?登时嗷的一声,整个人就好像被扔进了沸水的虾子一样弹跳了起来,手忙脚乱之间,还打到了陈恒的鼻子……   陈恒捂着鼻子闷哼几声,眼瞧着韦贵妃突然疯疯癫癫,惊得他也不敢再扮深情,赶紧在侍从的搀扶下连退了好几步……   韦贵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连着换了几种姿势,最后当头脑中那刺痛上去的时候,整个人已是稳稳地站在了地上,看上去十分康健正常,活蹦乱跳。   在众人或好笑或鄙夷的目光下,韦贵妃瞬间呆立当地,没好意思再去扮昏迷……   这女人!   陈恒揉着自己的鼻子,阴沉着脸色又坐回了座上。   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方才晋安王似乎动了怒,眼瞧着是非要较真不可,虽然他自我感觉做皇帝好多年,能控制大局,可就此跟晋安王翻脸,他内心里还是犯怵的,怎么办?   这事如何收场?   而殿外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暂时打破了僵局,只见蔡公公白着脸,惊慌失措的小跑着进来,伏地跪倒,喘息着禀告。”陛下,那两个人,果然有一个是胡吉,另一个是易容的,可两个人都是,都是……全乎的男子!”   这可真是见鬼了,那天他明明看过的,而且看到的不止他一个人。   可今天再看却完全不一样,而且,而且那胡吉,还天赋异禀,算是伟男了!   这句话令全场的气氛更加诡异。   陈恒缓缓的将视线落在韦贵妃身上,方才流露出多少怜惜,现下就有多痛恨,”好,很好,好一个爱妃,好一个胡公公……”   陈恒重重地拍着御案,”把那两个人都给朕给带上来,朕今儿要开开眼!”   韦贵妃惊叫一声,”不,那两个人都是假的,根本不是胡吉!”   她话没说完,忽然一道劲风袭面,韦贵妃下意识的一侧,就有一个什么东西贴着头飞了过去,在地上摔得米分碎,原来却是陈恒案上的镇纸,陈恒一张老脸气得脸皮乱抖,暴怒地咆哮着,”将韦氏拿下!”   皇帝发了话,左右自然是效率齐高,几个太监将韦贵妃反剪了手臂,嘴里也塞了帕子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只着中衣的两个人都被拖了上来。   其中一个人的伪装已经被除去,但见那人模样还挺英俊,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细皮嫩肉的,一看便是哪个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然而此人在场的众人居然有一半都识得,这分明是顾家的大少爷顾骅!   有那善于联想的,便想起最近京中的新鲜事,传说中被韦贵妃害了的可不就是顾家大少爷的妻子么?      第134章 来历      如果说胡公公长相就算中等以上,就已经可以让老皇帝感到隐约的妒嫉,那眼前这位顾家大少爷年轻俊朗,体态修长,即使此刻神情呆滞,衣衫不整,那也是妥妥的少妇梦中情郎一枚。   先前名单上的那一长串的名字,都不如眼前这一个真身上阵,来的让陈恒怒火中烧,七窍生烟。   隐秘的直觉让老皇帝瞬间就相信了这两只有奸情!”给朕,扒了!”   陈恒指出去的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就是要亲眼看一看,一个在宫里十来年的太监居然是蒙混来的!   皇命难为,在场的人除了韦贵妃又都是男子,瞬间,那两个人就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光光溜溜的,露出了让老皇帝更为愤恨的地方……   众多皇子和皇室宗亲都惊呆了。   这两个人,还真都是伟男子……韦贵妃艳福不浅啊!   有一个也就罢了,居然还轮流?”给,给朕拖下去杖毙!”   陈恒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这一句。   男人最怕的是什么?   雄风不再,绿帽当头,而且这顶绿帽还是自己的宠妃倾情制作的!   就在前一刻,他还为了这个宠妃,跟晋安王叔差点儿闹翻,更不用说久远之前,他为了这个女人,打压了皇后,坐视她残害自己的嫔妃和未出生的皇儿,等等等等。   内侍们微微迟疑,应了一声就要将那两个光溜溜的男子拖出去。   晋安王长身玉立在御座之前,尚未就坐,此时却抬了抬手。”且慢。””此事还有内情,陛下可听听他们的口供。”   众人听了晋安王这句,心中都想起方才他提到过的,关于韦贵妃吸食活人气血之类的话来。   虽然传说中,那妖媚惑人的狐精或是蛇精,能吸食凡人的精神气血,用于提高自己的修为,而那受害者却折损阳寿,可那毕竟只是传说,难道韦贵妃居然还真是什么邪魔妖怪不成?   众多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被反剪双手口不能言的韦贵妃身上……   说来也怪,只不过是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这位是居然好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些许!   那头顶上反着光的,是刚刚变成的白头发吧?   还有眼角那多出来的两道皱纹……脖子上的松弛……   好可怕!   一直站在太子身侧的四皇子,迅速的收回了自己投射过去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往太子身后让了让,又往跪在地上的顾大少爷面上再度打量了一番,见那人神情依旧呆板木讷,根本没有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的意思,心下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当初,顾骅派人去跟踪云长峰一家人,结果被四皇子的人给逮了个正着,扣下了几个,以此为凭据,拿捏住了顾骅,从顾家手里抠出了不少油水,当时四皇子还沾沾自喜自觉英明神武来着,现下却是有些悔不当初,万一顾骅狗急跳墙把自己给招认出来可怎么办?   皇帝陈恒不由自主的拿手揉着额头,很是勉强的应了一声,”就依皇叔所言。”   还能有什么内情?无非就是那点儿*之事罢了,这位皇叔就偏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也不管是不是失了皇家体面!   晋安王却拿出先前的那份名单来,指了地上的顾家大少爷,”此事需从头说起,就让这顾骅先交待吧……”   顾骅好似已经被完全制服,晋安王一声令下,他就把他和韦贵妃那点事儿全都给抖落了出来。   原来韦贵妃十七八岁时,虽然是小户人家的闺女,却出落得一个好人材,自觉天生丽质,不甘在市井之间埋没,就抛头露面,在自家小酒馆里当炉卖酒,果然吸引了众多少年公子们的目光。   韦氏就如同散发着勾人香气的花朵,引来了蜂蝶飞舞,韦家美貌小酒娘的名声打出去了,酒楼也火了,好些公子几乎是日日都到韦家小酒楼报道,比看自家老娘还要殷勤。   韦氏的胃口原本并不大,不过是想着嫁进富贵人家里,哪怕是做个二房,享受富贵日子,绫罗绸缎,呼奴唤婢,也强过做小户人家的正妻。   可迷恋她最深,最为富贵的那位公子家中,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韦氏进门。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韦氏和那位公子二人约好私奔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几天后那位公子的尸体在城外的荒郊野外被发现,而韦氏却入了宫。   顾骅不知道韦氏是如何入宫的,但是韦氏在宫中站稳了脚跟,成为嫔之后,就有胡公公来寻顾骅。   顾骅那时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曾经也跟在其他公子后面,视韦氏为梦中小娘子,幻想着自己将来成人,能纳个韦氏那般妩媚多情的在后院,后来韦氏入了宫变成贵人,这份幻想就更浓烈了,求之不得才寤寐思服嘛……   胡公公舌绽莲花,又身怀奇术,小小的露了几手,还是愣头小子的顾骅顿时就被镇住了。   胡公公告诉顾骅,贵人韦氏因为出身不高,所以要在宫外寻找一份助力,想到当年与顾骅也有一份香火之情,这就想到了他。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都是官在前商在后。   商人虽然钱多,可地位不高,只有身后有强有力的保护伞,才能保证自家不被当肥羊给宰了,所以如顾家这样的,每年努力跟达官贵人交际往来送出去的银钱,都占了总利润的一多半了,而他们能打交道的所谓贵人,其实在真正的顶级贵族眼里,却什么都不算。   如今忽然能攀上宫里的贵人,身为未来当家大少爷的顾骅,又如何能不喜出望外?自然是赶紧巴结,送银子送物都是不在话下,而宫中的贵人也开始崭露头角,为顾家成为皇商添了助力,而顾家财力的大涨是,又反过来回馈韦贵妃……   起先顾骅虽然暗暗恋慕着宫中娘娘,可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深深的埋藏着,哪里敢透出一丝半毫来。然而宫中的韦贵妃不知怎地知道了顾骅从小定的未婚妻,就让胡公公来跟顾骅谈条件,说如果顾骅愿意放弃他的未婚妻,那娘娘将会把顾骅当成心腹亲信,甚至暗示顾骅,日后富贵前程也是唾手可得。   顾骅深思熟虑之后,就配合胡公公,设了个局,让他的未婚妻中了局,在城外被匪徒劫去,自尽而亡,但其实是被胡公公给掳了去……   有一就有二,此后顾骅定亲的对象,就几乎都是刻意选定的,胡公公给了顾骅一种药粉,这种药粉如果接触到了某种特殊体质的女子,就会变得殷红发光,而这种特殊体质的女子正是胡公公和贵妃所需的。   顾骅由一开始的勉强为恶,到后来的司空见惯熟能生巧。   他利用自家开着胭脂行,就将药粉做成了胭脂,在寻找那特殊体质的女子时,果然派上了大用场……   这些年,他为韦贵妃寻找了至少六七个特殊体质的女子,这其中也包括了他最后娶的石梅娘。   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顾骅,更是成为了韦贵妃的心腹,时不时的就可以和胡公公互换身份,出入凌波宫贵妃娘娘的寝殿,云梦高唐,游仙欢会,有了韦贵妃这般风情万种的女人,其余女子在他眼里看来,自然是乏味寡淡的紧,如果不是石梅娘家里人太过精明,不成亲就绝不放人,他也不会假戏真做地娶了那个傻丫头回来。   谁知道娶这个傻丫头,却为他和顾家引来了滔天大祸……   这些年他身为贵妃的爪牙,害了无辜女子无数,其实也不是不知道韦贵妃和高公公两个人的邪门之处,只是前几年,他已被韦贵妃迷的失去了理智,这些年虽然清醒了一些,却已是泥足深陷,无法抽身了!”好个无耻之徒!”   一位皇室老宗亲听的大怒拍桌。   话说,这其中的受害女子,还有一位是他家的拐弯亲戚呢,当时只说是上香路上冲犯了邪神,这才得了怪病,花一般的年纪就没了,却原来是这黑心肠的崽子干的好事儿!”陛下,这般残害无辜女子之徒,罪行累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须得千刀万剐抄家灭门!”   老宗亲气得吹胡子瞪眼,伸出的手指一个劲儿地指着地上的顾骅,恨不得现在就将这心狠手辣靠着一张面皮坑害无辜女子的恶贼推出去斩首一百遍。   当然了老宗亲很有眼色的忽略了韦贵妃,不是他觉得韦贵妃这样了还能逃过一劫,而是瞧着皇上那阴沉的脸色,吃人的眼神……他的女人还是他自己来处置吧!   陈恒听着顾骅的口供,心里已不像方才那般怒火滔天,反而在顾骅说道特殊体质的女子之时,目光连番闪动,似乎若有所思。”荣郡王稍安勿躁,待一切查明,这些人自然逃不了大陈刑律!””胡吉,你与韦氏二人对那些女子都做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陈恒原本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听到韦氏跟胡公公两个人,让顾骅搜集特殊体质的女子,而那些女子最后都送了命,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韦氏早就年过三十,却依然青春貌美,不亚于芳华年纪的女子,难不成,是跟这些女子有关?   那……   陈恒喝问的声音里禁不住地带出了几分急切。   场中众人亦是同时盯住了地上的胡吉。   这等玄而又玄之事,只在那志怪话本里才有的,没想到却活生生的发生在身边,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邪术,可以吸取他人的血肉,换得阳寿青春不成?   晋安王面上神情不变,目光冷冷的瞥了一眼胡吉。   这两个人如此老实知无不言,自然是晋安王施术的结果,特别是胡吉,被搜魂过之后,已经变成了半痴,自然是别人问他什么,他就乖乖地答什么了。   顾骅虽然是韦贵妃的情人兼爪牙,但毕竟只是一个凡人,很多事情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胡吉就不一样了,他是不折不扣的邪修,功力比起韦贵妃来要深许多,有时韦贵妃还要听命于他,而他却要听命另外的邪修……   胡吉原本只是京郊破落农户之子,从小便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村子里偷个鸡摸个狗,可谓人憎狗嫌,后来年纪渐长,便结交了几个酒肉朋友,跟着他们一起去做些来钱的勾当。   有一回他就跟着几个无赖少年一起去盗墓,去的正好是前朝古墓,几个人带着家伙挖出了个盗洞,跳进去之后,果然找到了几样值钱的东西,大受鼓舞之下,便越走越深,不知不觉中进了那地宫。   却没想到,原本以为的发财之旅,就变成了送命之途,跟他一起来的伙伴们都变成了怪物的口中食,只有胡吉,身法灵活,跑的飞快,又心狠手黑,关键时候就把伙伴推出去好给自己争取时间……于是他活着跑到了地宫第七层。      第135章 骤老      地宫第七层有什么?   黄金宝座,青金石棺和壁画。   本就是为求财的胡吉,看到那几辈子也用不完的黄金,喜得几乎要晕过去,然而,巨大的惊喜过后又是百爪挠心。   眼前的金子就算是金山,他背不动不说,又要如何从这地宫第七层全手全脚的出去?   从惊喜到苦恼到绝望,胡吉最后靠坐在墙壁上等死的时候,就进入了一个玄妙之境。   在梦中,他带着黄金回到村里,买地盖房,娶妻纳妾,成了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地主老爷,从前那些看不起他的,如今见了他都要低头哈腰,跟他一起去盗墓的伙伴们都变成了枯骨,家人也不是没有来闹的,可那又如何?   谁有证据,证明是他和那些人在一起?是他,将一个个称兄道弟的伙伴推向僵尸和怪物?   后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买通了闲散无赖,那些想来敲诈他的人渐渐的都消失了。   他的好运挡也挡不住,银子越来越多,女人越换越美,儿女排成行,家丁上百,良田美庄,在他花了数万银子捐了一个小官即将拥有权势时……   美梦戛然而醒!   一个仿佛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在他耳边磔然大笑。   梦中的一切,如烟云散尽,浮现在他眼前的,是数之不尽的怪物与僵尸,还有他伙伴们的残肢碎体。   他吓得魂不附体,五体投地的跪倒,瑟瑟发抖地求饶着,祈求那个声音饶他一条活命。   那声音却道只要胡吉做了他的奴仆,不仅能让他活命,而且还能让他得到比梦里更多的好处:享不完的荣华富贵,醇酒美人,还能长生不老,身怀异能……   一边是死,另一边是无尽诱惑的活着。   胡吉自然是想活着,成不成奴仆不论,先保住命再说。   他原本还担心,那所谓荣华富贵之类的话,不过是说说而已。   却没想到当他依照那声音行事,果然就有了非同常人的能力。   后来他才知道,之所以在众多小伙伴里只有他逃得性命,最后被主人选中,是因为他生下来就有灵根。   虽然不过是四灵杂根,在神仙的世界里算是最差的,可跟这□□的芸芸众生比起来,已经是万中无一的资质了。   有韦氏这样的棋子在宫中,他摇身一变成为韦氏身边的大总管,果然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光过手的贿赂好处,都是成千上万,出宫在外,也有数不尽的人上赶着前来巴结,这般的日子是他从前做梦也想不到的……   然而身怀异能的胡吉,对这寻常的人间财物和美色的兴趣,都已经淡化,他和韦贵妃两个人,最需要的,都是身怀灵根的药人。   灵根越纯净,资质越好的药人,对于他们都具有无上的诱惑力。   胡吉最喜欢元阴未失的女药人,碰上资质好的,采补一次,可提升半阶修为,胡吉用过的人,还可以给韦贵妃再利用,主人所传的斗转星移之术,可以将对方身上的精气生机偷天换日,转到修行了主人所传功法的人身上。   只要有源源不绝的新鲜生气,就能让人永葆青春驻颜有术!   这般神奇的功法,就算是皇帝也会梦寐以求。   此时在众人面前坦白交代,胡吉已是半痴,几乎是将自己的那点儿记忆往外倒,只不过说到一些修道和采补,还有他那位主人传下来的邪门功法时,就会自然而然的含糊其辞,这正是晋安王在一边用神识操控的结果。   毕竟在场的除了晋安王都是凡人,修仙界的事情让他们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更何况老皇帝陈恒,老早就琢磨着想要延年益寿,长久的把这个皇位坐下去,听多了这种邪术,起了什么心思可就不好了。   但饶是这般,坐在龙椅上的陈恒脸上的铁青还未褪去,眼底已是燃起了激动的光芒,盯着地上的胡吉,连声问道,”你说贵妃如今这般驻颜有术,是因为得了那些年轻女子的气血?”   胡吉眼光呆滞的看向虚空之中,木呆呆的应了一声,”正是,不过除了那些年轻女子的气血之外,也吸取了紫薇龙气,这才始终娇艳如花……”   在场众人都有些发愣。   听到先前胡吉的讲述,什么古墓,什么斗转星移之术,还有可以掩盖假太监身份的障眼法,已经是有些眼花缭乱蒙圈了,如今却又冒出来个紫薇龙气。   这是个啥?   既然是龙气什么的,那是不是就表示跟皇室有关?   陈恒心中灵光一现,忽然心下一紧,急忙问道,”何为紫薇龙气?”   地上的胡吉声音平平板板毫无起伏,”皇室的子孙,身上都有紫薇龙气,皇帝最多,太子其次,修炼了神功的女子承欢侍寝,便可得到紫薇龙气……”   原本的胡吉不过是个小混混,自然是不学无术的,不过自从变成了邪修奴仆之后,他那位神通广大,神一般的主人还是教了他不少东西的,比如说这紫薇龙气的事,就连皇室自己都不晓得,更不用说一般老百姓了。   虽然在座的都是皇族贵人,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然听了这关于紫薇龙气的话却都是瞠目结舌,心潮起伏……   民间常有真龙天子的说法,然而身为皇族人自己,却都是明白,皇族也不过跟寻常老百姓一样,也要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和那传说中的高贵神物沾不上边儿的,如今突然得知这样的说法,又怎能不激动万分?   就连那年纪最长的老宗室荣郡王,目光炯炯的盯着胡吉,紧张的快把自己的胡子揪掉几根了……”此言当真?”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皇帝陈恒不由得唇角微扬。   哈!紫薇龙气呢……   朕果然是天之骄子么……   哎,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你是说,这贱人每回侍寝,都将朕的紫薇龙气吸了去?”   陈恒豁然站起,指着被压在角落里的韦贵妃,目光里恨不得飞出刀子。   这贱人!   难怪他身为天之骄子,又有紫薇龙气护身,本应该康健硬朗,龙精虎猛才对,这些日子却头晕眼花腰膝酸软,还失眠多梦,还阳虚早那啥,定然是这贱人用那邪术吸取了朕的精气神儿!   胡吉答了声是,”主人让韦氏进宫,就是为了吸取紫薇龙气……”   还没有说出来的是,虽然主人并没有明说,其实胡杰也猜测到了,韦氏修行的功法跟自己并不太一样,胡吉可以修为慢慢增长,运用法术灵符,而韦氏却只能将吸取来的灵气和精气存储在体内,对她自己唯一有好处的就是维持着青春貌美,更具媚人之力罢了。   就好像渔翁养着的鸬鹚,被放出去捉鱼,可捉到的鱼又吃不到自己肚子里,最后还是会被渔翁捏住脖子,不得不辛苦捕来的猎物吐出来,为人作嫁……   所以名义上,胡吉是韦贵妃的大太监,但在心里,胡吉从来没有看得起过她。   这女人,不过是一个早晚被用掉的棋子罢了!   陈恒看向韦氏的目光简直快要杀人了,这真是上一刻还在叫着爱妃,下一刻就恨不得将韦氏拖出去乱棒打死的节奏。”那,那朕备吸取的龙气,又该,该如何收回?”   老皇帝张开双手站在那里,一副痛悔莫及,肠子都快要悔青了的懊悔相,眼巴巴的看着地上的胡吉。   可惜胡吉却没能如陈恒的愿,呆愣愣的摇了摇头,”收不回了。主人没说……”   陈恒身子微晃,还没等旁边内待上来搀扶,就颓然坐倒。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赶紧抱拳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为要……”   心道幸好他一心从政,不好女色,不然若是也碰上个像韦贵妃这样的邪门女子,弄得一身老朽疾病缠身,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也许自己的父皇经此一事,怕是身子更加垮了,那皇位兴许就早些传给了自己,不由得暗暗窃喜。   陈恒瞥了一眼太子,此时此刻,他儿子身板儿挺直,气色康健,着实是刺眼得紧,陈恒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这一回,幸有皇叔出手,这才将这贱人的真面目暴露于天下……啊!”   陈恒此时心灰意冷,恨不得立即回宫,传太医给自己从头到脚的检查,看看被吸干了紫薇龙气的自己还有几年可活,然而还是要说几句场面话,谁想到目光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韦贵妃,却发现贱人身上异变突发!   皇帝突然失声惊叫,引得在场众人都心中一耸,朝韦氏看去。   但见方才还算是娇艳的美人,青丝转为白发,雪肤变成了枯瘦的核桃皮,那水波盈盈的桃花凤眼,成了枯黄干瘪的一双老眼,饱满鲜嫩的身子,一下子缩了水,只余下一身骨架,勉强支撑着绫罗外衣……   如此□□,令两个押着韦氏的内侍,头皮发炸,吓得丢开双手,跌倒在地……   如果不是在皇宫中也算训练有素,这二人定会大嚎一声。   鬼啊!      第136章 安心      娇媚红颜弹指变做枯骨罗刹。   这恐怖的一幕,落入了在座的众多陈姓皇族眼中,那简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噩梦!   陈恒只看了几眼就不敢再看,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胆战心惊地问道,“皇叔,这,这贱人韦氏又是怎么回事?她,她不是吸取了紫微龙气和旁人的精气,能永葆青春年少么?”   话说,方才他听到这一节,心里还有几分隐秘的心动来着,明面上将这两人处死,韦氏贱人和她的奸夫自然是没有什么用处,不必留着过年,可这精通邪术的胡吉么,就不妨暗中留下,让他为自己所用了。   经过了西征大军寻宝覆没事件,晋安王早就对自己这个皇侄那点心思摸透了,只见他目光里的各种闪烁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便道,“据这胡吉交待,这种邪术是逆天而行,自然会有天道反噬,一旦用了这种邪术,就得不停地去寻找那特殊体质的人回来供他们吸食,若是超过了时限,就会原形毕露,甚至有性命之忧!”   本来这韦氏还能坚持几个月,不过晋安王为了给眼前这几人加深一些印象,便用了几分高阶修士的威压手段,这韦氏连邪修的入门级都不到,又如何能抵抗得住,不过短短几十息的工夫,她身上那点维持外貌的灵气便耗费一空,自然也就现形成这般八十老妪的模样。   在场的众人,特别是方才曾经起过点小心思的,此时听得心下都是哇凉哇凉的。   这种邪术虽是粗看有效,但却一点也不稳妥安全,那特殊体质的人谁知道要去哪里找,这万一弄不来,或是迟上一时半刻的,就连命都没了,与其这般,那还不如安安稳稳地,自个在家中好生保养呢!   陈恒心里那点念头又落了空,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摇晃,几乎再也坚持不住了。   “将这三人处斩,化骨扬灰!”   咬牙切齿地发落了这三人,陈恒身子便向前一栽,昏了过去!   初冬的天气,已是颇为寒冷,京城外官道上北风萧瑟,黄叶纷纷坠落。   两个披头散发,状似乞丐的女子,互相搀扶着往城门走去。   “娘,哥哥一定没事的,咱们回到家里,就让下人们去打听去,说不准是哪里的山匪,看着咱家的马车富贵,这才劫了哥哥去,想挣几两银子也说不定呢?”   年幼些的女子不过才十三四岁,身上的一身凌罗衣衫和鞋袜已是又皱又脏,不成模样。   这女子说话间皱眉撇嘴的,显然已是憋了一肚子的委曲。   “你哥哥被那些人掳去了,不知道现下怎么样了,啊?回去被你叔伯婶婶们瞧见咱们这般模样,定是要问个究竟,咱们又该怎么说?万一他们问起骅儿的下落了呢?”   年长的妇人年近五十,原本应该是养尊处优的贵妇,此时却也是狼狈不堪,活似那逃难的乞丐婆。   这两人,可不正是顾骅的亲娘和妹子。   顾骅被捉,晋安王府的侍卫们并没有理会这两个女人。   这二人见顾骅被带走,吓得抱头痛哭,可痛哭半天,也是与事无补。   唯一会赶车的顾骅没了,留下来的两个丫环,也都是一等大丫头,平时连粗活都不做的,哪里懂得赶马车?   这四个娇弱女子便守着一辆马车,傻了眼,还是一个丫头出了主意,说是拿着银子去附近寻寻看有没有农户,雇佣个会赶车的来,将太太小姐送回京城去再做打算。   顾太太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初听这主意也不错,就拿了五十两给了丫头,让丫头去请人回来,结果可倒好,眼瞧着天都快黑了,这丫头竟是一去不回!   原来,那丫头头脑灵活,先前听着顾大少爷跟顾太太的对话,就觉得出来,大少爷似乎是犯了什么事儿,要带着太太小姐逃命呢……   主家犯错,下人连坐,如果顾大少爷没被抓走,她自然也只能认命地跟着主家逃亡了,可这不是大少爷被抓走了么?那她还有什么必要陪着两个难伺候的主子在外头吃苦受罪?   正好花言巧语地骗上些银子跑路去也!   顾太太再傻,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儿,便悟了这丫头是有去无回背了主,再看另一个丫环也不顺眼起来,逮着人好生责骂了一顿,那丫头自然委曲,明明背主的又不是自己?   于是困在路上在马车里担惊受怕的过了一夜的顾太太顾小姐,早起一看,得,另一个丫头也跑了!   马车里虽然能保点暖,可带来的点心和水已是吃完,这两人再不愿意下车,也不得不下来自己步行。   因为这二人都不识方向,也无出远门的经验,很是行了一段冤枉路,倒是运气不坏,除了遇到过一条菜花蛇吓得二人狂奔得摔了好几跤之外,却是最终磕磕绊绊地回到了京城。   进了城门,这二人也知道模样狼狈,还是顾太太拔了头上的簪子雇了一顶轿子,将母女二人送到顾府的角门口。   谁知道刚刚拐进了街口,就望见顾府已是被官兵们团团围住!   俩轿夫本就是京城的,一见这般阵势,便知道定是这家人犯了事,而且看围府的还都是禁军,就知道这事儿还小不了,吓得还没到跟前,就赶紧放下了人,二话不说,一溜烟跑得飞快。   顾太太吓得两腿发软,“这,这又是怎么啦?”   难道,真是是如顾骅说的,顾府里将大难临头?   可这好端端的,哪里招来的祸事哟?   顾小姐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要回去自己的院子里,好好的洗浴一番,再大吃一顿以弥补自己这近两天的亏损的,谁知道,居然连家也回不去了!   早知道就该问清楚了哥哥,他安排的那个庄子,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才是啊!   顾小姐拉着顾太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顾太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顾府里头好一番哭声连天,打角门处出来了一队人马。   却是打头的官兵,押着一队人,自府里出来。   那些被捆了双手,哭哭啼嘀,好似一串牛马般的,可不正是顾家各房的老老小小?   顾太太悚然一惊,立马拉着女儿就要逃。   “大人,就是她!”   “她们母女才是反贼顾骅的亲娘和亲妹妹,大人快抓她们!”   那些突然变成了阶下囚的顾家人却早已眼尖地发现了顾太太母女,纷纷不甘地指着她们大叫。   顾太太母女又哪里跑得过如狼似虎的禁军们?   也被捆了手归入囚犯队里的顾太太死命瞪着出卖她们的妯娌们,破口大骂黑心烂肺。   “呸!你们一家才是黑心烂肺!要不是你儿子谋反,又怎么会牵连的我们几家也要下狱?”   这顾骅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做的事儿,倒是把其它房里的人给蒙在鼓里,捅了天大的漏子,自己个却跑得干净,难不成就光让自己几家做垫背的?他们一家倒在外逍遥?   顾家的妯娌们自是哭骂着回击,骂之不足,又动上了手。   一路上光是顾家自家,就战斗不断…   被所有顾家人都骂成了狗的顾骅,此时亦是自身难保。   被几名太监拖出了御书房,又弄进了宫院一处阴暗的角落。   在宫里也算是混了不少年头的顾骅自然认得这地方。   刑房!   犯了大罪的宫人,一般都是在这处决。   顾骅和胡吉的情况不同,胡吉是被施了搜魂之术,而顾骅却只是被晋安王用修士的威压给镇住了而已,此时晋安王不在场,顾骅的神智便慢慢地清醒了过来,看到这宫中人最害怕的地方,目光中不由得露出绝望……   他方才已经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就算是再宽厚的帝王,都不可能容得下他。   求饶自然是无用的,可他不想死!   他挣扎着把带着镣铐的手伸进怀里,那里还藏着三千两的银票,也许他可以再努力一下,好让这些贪财的公公们,手下留情,说不定能留下他一口气呢?   顾骅的手指头已经碰到了银票的边缘,他努力做出了这辈子最为谄媚的笑脸,就朝着他身侧的内侍望了过去,然而……   那站在刑房外的人……   目光清湛,明眸皓齿,一身侍卫的服侍穿在身上,更显得飒爽英气,身姿如同春日里的小杨树一般挺拔,分明是曾经认识……   云家的那个女子!   他自告奋勇,为贵妃效力分忧,特意带了人出京东行,直奔的那传说中出过仙人的云家。   那云家虽出过仙人,却早已没落,早就离开了苍梧城,还是得了消息才知道,原来还有两家后人,居住在碧枫城。   原以为破落户家的女儿,自己如从前那般,只需稍加引诱,便可轻易骗倒,带回去送与贵妃,更能得贵妃的青眼相看,为顾家得到更大的好处。   谁知道,那云家的两个女子,一个倒是轻易上勾,可惜却无那贵妃要的特殊体质。   另一个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   许是人性本贱,越是这般,反而令他高看,心里有些牵挂不忘……   而如今自己穷途末路,死到临头,却为何又见着了她?   她是特意来看我的?   “云姑娘,自那日一别,骅心中一直念念不忘……”   太监们动作熟练地将绞索套进了顾骅的脖子上,而马上就面临行刑的人却好似疯魔了一般,不顾自己只有短短的几息生命,只管冲着云玄霜尖声大叫起来!   云玄霜看着这人的临终之态,面容清冷,唇角微勾。   “云姑娘,如果有来生,骅一定……”   后半句吼叫被绞断了声音,太监们将一个袋子扣在了顾骅的头上,遮住了临死前的狰狞模样,皇上有命,这人还要化骨扬灰呢……   看到前世仇人再度送命,云玄霜就安心了,绝然转身,一声低语散入风中。   幸好,你没了来生!      第137章 落尘      大陈朝这一年,可谓是朝堂变换,波谲云诡的一年。   先是太子的亲舅舅,京城老百姓恨之入骨,军中爷们提起来就忍不住骂娘的那个刘百万,被捉拿下狱,以通敌叛国之罪判了斩刑,刘家被抄……   听说这十几年里,刘家把持着盐引,白花花的银子在他家的库房里堆成了山,这一抄家,抄出来的钱财竟然比国库里五年的赋税还多……   再有就是那位嚣张的不得了的韦贵妃,当初她一进宫,立马就将皇上迷得眼里只能看到她一个,连皇后都给挤兑的去出了家,独霸后宫十几年,却没想到说栽就栽,呼啦啦一下子就倒了台,说是犯了性恶善妒,残害皇嗣的大罪,赐酒自尽,连全尸都没有留下,说是皇上有旨,要挫骨扬灰。   这话但凡略聪明点的都不会信啊,韦贵妃嚣张跋扈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残害的皇嗣听说没有十几也有七八,那皇上早干什么去了?   一时间各种猜测流言暗暗疯传,各种香艳离奇恐怖血腥的都有,比如说韦贵妃能维持青春是因为私下里偷偷的吃了那些没见天日的皇子们,又有人说,韦贵妃生性放荡,在宫里有好几个奸夫,那些奸夫的身份嘛,呵呵就不好说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韦贵妃倒台,连带着娘家韦家人也都抄家问斩,男女老少都死绝,京城的老百姓再也不用忍受这家得势便猖狂的暴发户了!   至于京城老号胭脂顾家,因为谋逆大罪被抄家,所有男丁一律处死,女眷没入教坊这一件,引起的关注就少了许多……最多就是好些姑娘媳妇在家中念叨,日后可去哪里买好用的胭脂水粉啊!   韦家人和顾家人,是在三日后行的刑。   原本菜市口就是,京城老百姓最爱聚集的地方,此时,要砍头的是韦家人,韦家人和刘家人一样,都是靠着女人的裙带得的势,也是小人得志便张狂,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只不过韦家人口没有刘家人多,不然要是像刘家那般也有上好几房,京城的老百姓还活不活了?   如今这两大家族都倒了台,京城里的鞭炮都卖断了货,好多人早早的就来占好了地,要看韦家人被砍头,附近的酒楼靠窗视野好的位置,也早就被抢订一空,还有各种小贩,瓜子儿水果炊饼包子,趁着人多热闹,提着篮子穿来穿去,忙活着买卖。   临街一间酒楼的二层包厢内,靠着窗户,正坐着一个蒙面女子。   这女子一身布衣,头上戴着斗笠,即使是在室内也没有摘下来。   即将被砍头的众死囚自邢部大牢里被押解出来,韦家人在前,顾家人在后,顾家世代行商,讲究和气生财,虽然这几年顾大少爷当家,又搭上了宫里贵人的东风,行事有些狠辣,但毕竟和韦家人风格大不相同,所以京城的老百姓对顾家没有恶感,手里的烂菜叶土块什么的,都是给韦家人准备的。   因此半条街没走完,韦家众人身上已经挂满了各种馈赠物,一个个都和丧家之犬般的落拓。   蒙面女子的目光却是落在韦家人的后面,在顾家人脸上一一看过,不由流露出复杂的失望。   包厢里,还有另外四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只是一个个身上都带着伤,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左臂的袖子空空荡荡,显然已是残了条胳膊。”小妹,莫要再看了。那姓顾的,犯的可是谋逆大罪,定然早就行刑处死了,又怎么会活到今天?””这个顾家上下就没一个好东西,这样杀头的重罪也敢犯,幸好小妹已经从他家出来,不然这会儿……”   说话的大汉,望了眼自家的妹子那包得不透风的模样,默默的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该死的顾家黑心狼,若不是他花言巧语哄骗了小妹,自家小妹又怎么会变成这可怕的模样?   明明年纪还不到二十,却看上去比自家老娘还要老相,娇生惯养的妹子又如何受得了这般打击?这些日子可不就以泪洗面,要不是一直有人看着,说不准就寻了短见去……   几滴眼泪从面纱下打落在了窗台之上,蒙面女子哽咽道,”三哥说的是,都是小妹瞎了眼,看错了人……”   还带累了家中的几个哥哥,差一点石家就要变成了绝户!   只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要看那人一眼,想要听听那人的声音,当面问上一句,明明他那么在意自己,那般的温柔,体贴,难道竟都是假的不成?   当然了,这隐秘的心思蒙面女子,自然是不会当着几个哥哥的面说出来……   一直到人犯都被推上了断头台,听得行刑号令,刀落人亡。   果然一直都没有见到顾骅。   菜市口上欢声雷动,蒙面女子却是泪如雨下。   几个汉子带着妹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酒楼。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向东,行去了十几里路,眼瞧着就到了十八里处,路边设着长亭,亭外开着几个茶棚食铺,专门供过路的迎来送往。   此时亭中正有一个年轻男子,身着武人服饰,浓眉大眼,英气勃勃,正举目望向路面,离他不远的大柳树下,还拴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赶车的汉子正好跟着男子的视线对上,便赶紧跳下马车,回头冲着车里说了什么,只见车内又跳下三个壮汉来,可不正是先前在酒楼上看顾家人送命的几个?”赵爷!”   四人恭恭敬敬的朝年轻男子抱拳施礼,”我们石家兄弟这次能逃得性命,又为小妹报了大仇,全是仰仗贵人之力,还请赵爷代为转达草民的感激之情,大恩不敢言谢,这几条命便都是贵人的……”   说着四人直截了当的又向京城的方向跪倒,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年轻男子看着虽然年轻,目光却比同年纪的人多了几分沧桑,脸庞如刀削斧刻一般坚毅,表情刚硬几无变化,抬手扶起四人,将一个荷包交给其中的年纪最长者,”这是主上所赐,对你家小妹的病有好处,此药珍稀,只此一瓶,大约能让令妹恢复一些。”   四人顿时喜出望外,既然这位赵爷这般说了,药是王爷所赐,那自然是顶好的,自家小妹但凡能恢复一些,莫要那般吓人,再过个十来年,也就看不出异样了,再嫁一个可靠的人家也未尝不是条出路。   四人再三谢过,这才与年轻男子告别,驾着车上路远去……   在离十八里亭几百米外的一处高冈上,此时两道人影,正并肩而立。   女子清丽,男子俊朗,都是修长挺拔的身材,裹着轻裘披风,风吹衣袂,更显身姿飘逸如仙。”这个石家女,倒是有几位好哥哥……”   云玄霜站的这个位置刚好能将石家马车远去的全景看的清楚。   想到前尘旧事,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晋安王神情是那般清淡,一双凤目微微眯起,仿佛是在看着远处,其实却在偷偷欣赏身侧佳人的风姿,从前,他可从来没有觉得,穿披风的女子会这般养眼啊……”石家几个兄弟的确算是有情有义的,不过若是本王,可不想要这样的妹子……”   从小娇生惯养也就算了,看上个男子就死命要嫁,也不管可不可靠,嫁了才发现是个中山狼,还要娘家人来舍命相救,差一点就全家都断送了去,即使气运逆天,遇到了贵人相助,石家的几个兄弟好险保住了性命,然而石家老三还是丢了一条胳膊,其他的几个也是元气大伤,恐怕修养个几年,才能恢复过来,更不用说还拖着一个未老先衰嫁了人又回家的妹子……   要是多来几个这样的妹子,岂不是全家都要完?   云玄霜不由得默然。   这么说是没错啦,不过,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可不就跟这石家女一个样儿?眼瞎的看上了顾渣男,害得鲁婆婆和小桃也跟着丢了性命……   这就好像上一世的自己,也同时被鄙视了啊……”这,其实也不能全怪石家小妹,毕竟只是凡人,哪里想得到这些超乎寻常的手段和陷阱?”   晋安王目光流转,也不刻意的要坚持自己的意见,随意一笑,”嗯,玄霜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事有反常即为妖,若是心中的主意正,就不会为诱惑所动,玄霜当初不就是将顾骅拒之门外的么?””咳,我那时不过是误打误撞,多了防人之心罢了……”   云玄霜心中大汗,她那可不是英明睿智,而是重生而来,吃一堑长一智好吗?   咦,好端端的怎么说着说着就情绪低落了?   晋安王不由得再□□思,刚才是哪一句话,造成了这样的反效果哩?      第138章 告白      “傻丫头,在想什么?”   晋安王终于还是没忍住,拉了拉云玄霜的小手,问了句听起来就很无营养的话,没法子,这位王爷虽然年纪一大把,可谈情说爱还是头一次。是以虽然也是有心想讨好一下丫丫头,可总是现实和理想有些差距。   要说身为皇族子弟,见识的男欢女爱那是真不少,可都是那些宫女宫妃削尖了脑袋,想尽了各种花样去讨好男子,身为皇子,只要对这些讨好欣然接受成是兴致缺缺就是,何尝要自己费心思花工夫了?   就是皇帝陈恒,他宠韦氏也不过就是贡品来了多赏一些,对韦氏的某些手段装做不知暗中纵容罢了……   所以某位堂堂王爷,追妻的手段,认真说起来,怕是连小学生都不如。   云云霜幽幽地瞄了晋安王一眼,将小手抽了回来,仿佛怕冷般地笼在袖中,不给某人任何机会,闷声道,“方才想起了留在碧枫城外的鲁婆婆和小桃,都快小半年了,她们一老一小,也不知怎么样了?我想过几天就回碧枫城看看去。”   她如今修行也算进展顺利,不出意外,怎么也能筑基,那么至少几百年的寿命是有的,而鲁婆婆和小桃两个都是凡人,在她们的有生之年里,云玄霜自然是想要和她们相处,时时看顾一下。   “既是挂心,将她们接到太和城便是。”   晋安王倒是能理解云玄霜对身边人的在意,毕竟修道亦是修心,绝不是一句太上忘情便可了之,还要讲究顺心应时,遵循机缘。   就是晋安王自已,不也放心不下陈姓皇室和太和城那一干属下么?   云玄霜摇头,“她们都没有在王府那般的富贵环境里呆过,接到太和城未必对她们好。”   晋安王无语地看着云玄霜,“王府又非龙谭虎穴。”   话说他也知道不管是后宫,还是其它的王府,勾心斗角,势力倾轧之事纷乱闹腾,令人烦不胜烦,因此他在太和城修建王府安排人手时,原则都是贵精不是多,力求一人一岗,各司其职,而年轻的女子们一概不用,是以避免了绝大多数的麻烦。   云玄霜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王爷怎么忘记了地牢里至今还关着人呢。”   这世上任何地方都不是无坚可摧的,晋安王府的大部分属下虽然都是忠心不贰的,可总有为了各种原因背叛的人。   因为假冒的云素娥一家人进王府之事,可是一带一串,查出了好几个呢……   嗯,想上一世当年,替那晋安王妃办那些诸如去把真正的云家人给干掉这种事,也是这些人吧?   这般算起来,王爷也不是那般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嘛?   晋安王瞬间语塞,”……”   小霜霜你这是在反击吗?”嗯,王府如今已是清查过一遍……”   “王爷有没有想过,早些替王府选定了继承人,这才是根本解决之道……”   在太和城住了这么些天,云玄霜也算是看出来,问题的症结在于晋安王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管理凡俗的事物上。   而且晋安王也没有继承人,而未来的大陈朝,又必定是那几位皇子的,是以只要有皇子动了心思,要打晋安王府的主意,就一定能在王府里找到心思动摇的。   这话一出,晋安王没了声音,云玄霜等了半天,纳罕地转头去看。   却见那人望过来的眼眸中好似包含着一泓春水,唇角亦勾起可疑的弧度,虽然神态高冷依旧,可双颊微红,声音明显听得出来有些小荡漾小扭捏。   “咳,玄霜如今还未筑基……虽然双修也是一条提升之路,可终究不是最佳,不过,要是玄霜坚持的话,也未为不可……”   云玄霜先还纳闷,这继承人的事情和自己筑基有什么关系,等到听完某人充满矛盾而又自恋的一番话,一张脸瞬间爆红,不由得恼羞成怒,怒目圆睁。”什,什么双修啊!我说的是继承人的事!”   某人简直就是一个老不修!   方才明明是在说很严肃的事好吗,被他这么一说,好似姐上赶着要给他生猴子吗?   就算是男神,姐才没这么饥渴!   小丫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红扑扑的脸,气鼓鼓的好像含了小包子,那张牙舞爪炸毛的模样简直……   突然有种拎过来咬一口尝尝咸淡的愿望怎么破?   晋安王忽然灵感爆发,就自行领悟了调戏技能,眉梢眼角染了几分笑意,很是认真的盯着云玄霜道,”继承人,本就是王妃的职责所在……”   云玄霜呸了声,转开了脸,“又不是真的……”   当时说好的是名义上的,虽然这些天是走的更近了,好像只差了那薄薄一层,可是某人根本没有表明过……   “你就是本王的王妃,宗室玉碟上记得清楚,哪里假了?”   某人见小丫头这般模样,眸中笑意更是快要溢出来,终于忍不住动了手,将缩在袖中的两只小手给捉了出来,紧紧地握住。   云玄霜的小心肝扑通乱跳,下意识地挣了下然而一来对方握得紧,二来她也根本没用劲儿。   “可,可是,我,你,我们都是修士,根本不是凡俗中人,玉碟无用。”   就好像在现代,一定要领那个大红本子那才算是名正言顺合理合法,到了大陈朝,玉碟虽是合法了,可对修士来说,却是并无意义。   “谁说无用,修士也是凡人做,难道就没有夫妻?不然何谓双修道侶?”   晋安王把玩着如同精致玉雕般的小手,眼角余光瞥向某人粉红色的耳垂和嫣然红润的樱唇,忽然就觉得有几分干渴……   未至筑基,不能双修,不能双修,不,能,双……要不,先尝尝味道?可以么?应该,是……不打紧的吧?   “那小霜霜就是本王,不,我的道侣了。咱们在一起修行,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有继承人,小霜霜你说可好?”   修士乃是逆天道而行,越是高阶的修士,越难有子嗣。   当然了,高阶修们也很少有人在意这个就是。毕竟,修士寿元漫长,生个儿女有损修为还是小事,万一生出来资质不佳,反而还得长辈操心儿女一辈子,末了再眼睁睁看着儿女老去,着实不是那些注重自在修行的修仙者所乐为的。   就是此时的晋安王,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不过若是在小丫头筑基之后,真的有个一儿半女的,继承了晋安王府,既名正言顺,又解了后顾之忧,何尝不是好事……   晋安王此时心里,已是飞快地琢磨起了快速筑基的各种办法。   云玄霜瞪圆的眼儿,仿佛不能承受如此甜密之幸福一般地眯了起来,面上粉粉的如同只可口的大桃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呼吸都停了几息。   艾码,男神居然向俺表白了!   我是接受呢是接受呢还是赶紧接受呢!   晋安王见云玄霜这般模样,只想咬上一口,哦,不,是只想好好地亲亲,可是迟迟不见回复,也是心下忐忑,试探着降低了要求。   “嗯,那个,也不用亲自生……”   修士生子会降低修为,虽然他没当过爹,可是也能想得出来。   云玄霜瞪大了眼,“不用亲自?那你想让谁生?”   晋安王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里会有歧义,忙着解释,”我是说,抱一个别人家的来……”   其实在他没有成亲之前,也是打算从宗室中收养一个资质不差的孩子的。   他这句话云玄霜倒是相信,毕竟,在上一世,也是听说晋安王从宗室里选了一个幼儿,当做继承人来着。   然而想到上一世,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位晋安王妃,其实心里很清楚,那女人不过是个名头,云玄霜还是感到了不爽。”道侣的话,你就不能再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了哦,即使是挂名也不可以!””那是当然。”   晋安王点头的动作忽然暂停,不对呀!   什么叫再有?   从没有过好吗?   晋安王正要为自己的清白辩驳一二,忽然气息微暖,某人已是踮着脚尖凑了上来,来势汹汹,突然袭击。   唇齿相接,这下轮到晋安王的一张脸爆红了。   果,果然,是甜哒……   完全没有准备的晋安王却是无师自通,立即全神贯注的投入。   此时此刻,无数细小而微茫的电流在两人体内欢腾的游走,爆出朵朵兴奋快活的花火。   劈啪!   一声炸雷传入耳中,都在全情投入中的两个人根本置若罔闻,完全将那声音当做了背景。   然而连续不断的雷声传来,这就不能不煞一煞风景了。   眼下可是冬天。   又怎么会有雷声?   不说分开的两个人,互相偎依,还没平复的神情里都多了一点茫然,那附近十里八村的乡民,听到了这声音的,都是点火烧香跪地祈祷。      第139章 除根      却说二人正是头回这般亲近,却蓦然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打断,晋安王原本待装做不闻,可惜那雷声却是不绝于耳,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心神初定,晋安王便抬头看向雷声的方向,此时他们两人在京城的西北郊外,而这雷声,却是来自北面,晋安王与云玄霜对视一眼,“咱们瞧瞧去!”   这西北郊外村落甚多,因此不便施展御剑飞行之术,不过缩地成寸也是快捷得很,翻过了几座山岗,站在高处一望,但见天空的北面一角阴沉如墨,浓云中雷电隐隐,时不时就降下几道霹雳来,击打在地面的某处,却是不偏不倚,每回都在同一个方位!   这动静,可真像是哪位道兄在渡劫啊!   眼瞧着那异象之处也不过离着有十来里地,云玄霜放出神识刺探过去,却不由得一愣。   “咦,这不是前朝皇陵么?”   先前那胡吉劫走云玄霜,就将云玄霜藏在了皇陵之中。   那前朝皇陵却不知为何变成了个阴邪之极的七层地宫,里头好些个怪物僵尸,最深处的第七层,还有齐英宗的青金石棺和幻境壁画……   云玄霜忽想起,先前在地宫之中,晋安王曾经在各处埋设下好些个引雷符之类,好等着天气适宜时,将天雷引入,杀灭那些怪物的,难不成如今这就起了效果?   果然还是雷系修士杀伤力高啊,如今这还是初冬,就有了这般声势。   “原来如此,走,咱们去瞧瞧效果如何?”   晋安王也想起了自己布下的劫雷杀阵,想到这几天天气有些阴沉,想来有雨雪之势,那些引雷符便起了作用了。   不过,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赶在这时,还是自己亲手整治的,这可真是……   二人来到近前。   原本只有一个井口大小般的地宫入口,此时却是塌了大半,露出了十几米长的墓道来。   而那一道道的雷电却丝毫不留情地向下劈着,仿佛有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利剑,势要将这暗藏在地底的阴邪之地给撅开!   离远了看,那一道道闪电劈的,都是同一处,可这近在跟前,就能发现,这闪电的目标,还是移动的,比如眼下,一只僵尸也不知为何,居然从地宫下层冒了出来,才露了头,便挨了劈,毕竟是无灵智之物,半条胳膊被劈成了飞灰,居然也不知躲闪,仍是张牙舞爪地想要去反击,只可惜它面对的是来自九天的闪电,正是邪魔污秽的克星,不过连劈几下,那一整只高约二米形容可怖的僵尸便化成了黑灰……   僵尸化灰,倒是比用什么飞剑砍杀来得干净利落,眼瞧着墓道里已有不少灰烬,想来在他们赶来之前,已是不知有多少怪物灰飞烟灭了。   云玄霜不由得咋舌。   “雷系果真是大杀器!”   哪里似自己的五灵根,样样都要均衡发展,结果是没有一系的攻击力强大的。   晋安王凤目带笑,望了身边的小丫头一眼,“不过是借了天时之利罢了,也就是这种墓道地宫里的邪物没有灵智,修为又不足以离开地宫,不然假以时日,这些魔物吸取的阴邪之灵多了,力量强大到离开地宫,这种雷劫杀阵也杀灭不了它们,那对于周边的凡人村落来说,可就是一场浩劫。”   他这般一说,云玄霜立马想起从前在现代看过的那些关于末日僵尸的电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王爷,你说那位齐英宗弄出这么一个地宫来,是不是就存着要养邪物的打算?”   不然,那胡吉又是如何在幻境中被迷惑了心志,从此走上了邪修的不归路的?   然而齐英宗人都已经做古,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出呢?   晋安王想到自己对胡吉行了搜魂之术,虽然知道了不少胡吉和韦贵妃的隐秘之事,然而不论是胡吉,还是韦贵妃,都对这地宫的作用知之甚少。   就算是已经算是邪修的胡吉,也不过知道他只要到这地宫来,就能接收到主人的指令,他那些吸取灵根少女元阴的邪术,亦都是在这儿学到的。   “不错,齐英宗定是有意要将这里变成邪灵之地,那韦氏和胡吉进宫,自是受齐英宗的指示,可恨陈恒,竟然引狼入室,将一个吸取生气的邪修女子封为贵妃,祸乱宫廷这么多年!唉,也是本王当初大意了。”   当年的韦氏,身上并没有明显的邪魔之气,而且不过是等级不高的侍寝女子,晋安王这般的王叔,又如何会去关注?   说话间,电闪雷鸣,又是将两只从地道中飞出来的吸血蝙蝠给秒成了渣。   这些邪物,真是一根筋,就非得往声响处凑,简直就是送菜上门啊,倒真是省了不少事。   云玄霜回想起在修仙宝典中看过的那些祖姑奶奶写的纪事录,祖姑奶奶当年身怀灵根,天资绝佳,就被仙人看中,收为徒弟,结果那仙人却是心怀邪念,打着将徒弟养大了当炉鼎的算盘……   而这韦贵妃,吸取了各种精气和所谓的紫微龙气,又只是存储在体内,自身并没有修为,难不成也是齐英宗培养出来的炉鼎?   可是齐英宗本身就是夺舍的,身无灵根不能修练,最后只能做为一个凡间帝王不甘地死去,几百年都过去了,肉身在青金石棺中定是已化成了枯骨,他培养胡吉这种邪修仆人,还有韦贵妃这炉鼎,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他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可修仙宝典中提过,夺舍只能一次,齐英宗死后,他的残魂再强大,也只能渐渐消散而去,是不可能再度夺舍复活了啊?   当然,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修仙宝典里主要提的是正道修士的法门,关于这些魔道邪修的篇幅,却是少得多,也许还有什么离奇古怪的法子也说不定呢……   眼看着小半个时辰过去,地宫里的怪物被灭了应该少说也有近一半。   而雷电之势却是渐渐弱了下去,原来天空中的阴云已是散了不少。   雷劫杀阵的天时之利没了,也就没了启动阵法的外力。   晋安王略一思忖,对云玄霜道,“玄霜,这地宫之中虽有我先前布下的雷劫阵,每到雨雪天象时就会引发雷劫,然而究竟还要等一些时日,正好今日已是灭去半数,倒不如趁此机会,清理了这阴邪的根源。”   虽然很不乐见那些形态可怖的怪物僵尸,不过抱着刷怪混经验目的的云玄霜自是赞同。   老公这般强大,咱也不能太弱鸟不是?   有这种练级的机会,还是要珍惜啊珍惜……   于是好好的表白浪漫,就变成了组队杀怪,当然了,看到晋安王那裘挥洒,淡笑间群怪灰飞烟灭,而不染半点灰星的风采,跟在旁边捡漏的云玄霜,两眼迷醉,登时就飞出了无数粉红泡泡和小星星……   再度来到那地宫第七层的二人,原本如行云流水般前进的步伐都暂停了下。   想起当时被幻境困住差点出不来的窘迫,两人都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当然了,看到对方变成年纪更小的萝莉和正太,此时回想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我猜齐英宗虽然身死,但既然在这第七层地宫里弄这么多玄虚,想来那具石棺里,也会有些什么玄机,玄霜一会儿就跟在我身边,莫要离得远了。”   云玄霜老老实实地点头。   如今她的实力太弱,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   晋安王放出神识,在大殿内逡巡一圈儿。   大殿内的景物还和上回一样,青金石棺高高在上,壁上图画人影绰绰。   晋安王并没有往深处迈步,反而抬手便飞出几张高阶雷爆符。   自从离了这地宫,他心里就觉得这一处绝不能留,便凝神聚灵,画了这些高阶雷爆符。   雷爆符和引雷符不一样,引雷是利用自然天象,将天上雷电引来,而雷爆符则是将晋安王自身的雷灵气封在符内,就好似凡人的武器震天雷一般,雷灵气就好似火药,封的越多,威力越大。   制作这种高阶灵符所需灵气不少,以晋安王筑基后期的实力,要想制作成功一枚,少说也得花上几个时辰,而如今一出手就是九枚结成阵法,晋安王此举,也算得上早有准备了。   九道灵符在阴暗中炸开,蓬出耀眼夺目的金光火花,却放出如同千百道细如蛛丝的闪电,结成一张巨网,将大殿内的景物都笼罩在内,发出刺耳的滋滋巨响,那些墙上的壁画,原本晋安王用飞剑都不能削去半分,如今却在强光烈焰的攻击刮擦下,簌簌掉下了彩粉,原本鲜活如生的画中人景,竟然渐渐褪色……   倒是可惜了,如果不是有那个迷人心志的幻境在,其实这壁画,还真算得上是难得的文物古迹了,若是能留传后世,也算是文化遗产呢……   云玄霜自身站在晋安王的护身光圈之内,眼瞧着那雷电的光圈发威,因为神识没有察觉到有灵气异动,只觉得应无危险,心里甚至都有些为这些即将消失的壁画感到几分惋惜。   “何方竖子,竟敢毁朕地宫!”   一道厉声呵斥如炸雷般地响起,而原本守在青金石棺的两个金人,眼放红光,身子动了起来!      第140章 傀儡   ”去,碾死他们!”   那声音,就好似从幽冥深处传出来的一般,空洞嘶哑,充满了气急败坏,对着两个金甲武士发号施令。   两只金甲武士都是三四米高的庞然大物,行进之时,踩着地面,乒乓震响,原本正全力对付墙上壁画的紫色电网,顿时分出一大半来,围在了武士身上。   金铁交鸣,利光闪耀,两只武士朝二人移过来的速度,顿时慢了许多,然而那细密的雷电,却一时奈何不了两个武士,武士身上的金甲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眼瞧着竟丝毫无损。   晋安王剑眉微蹙。   即使在如此纷乱的境地,为何他仍然没有感到一丝的灵气?   那么这金甲武士又是用什么操控的?   如果是凡人的机关之术,又怎么能扛得下自己的雷系术法?   要知道方才的雷爆符,足以将一座坚硬的花岗岩山夷为平地了!   这个声音无疑就是齐英宗。   难道是齐英宗的残魂?   眼见得金甲武士已到了数十步的距离,原本这两只就身材高大,全身都是金属制成,如今身体外侧团团围绕着紫色光网,这般模样,倒活像是末日电影里的终结者……   即使在晋安王身边,又有灵力罩保护着,云玄霜还是止不住有些心悸。   虽然神识始终没有感觉到有灵力的波动,但也是有另外一种可能的,假如对方的修为远远高出自己,并且有什么特殊材料或阵法可以屏蔽灵力的感知的话……   晋安王挥手招出飞剑,冰蓝色剑光化成数道残影,势不可挡地冲了上去,与两个金甲武士战成一团。   飞剑果然威力巨大,在它的阻挡下,两个金甲武士再也没有前进半步,只是却也没有被击垮的迹象。   这是战事胶着了啊……   云玄霜在一边观战,忽然想起晋安王是雷系修士,他所炼制的这把飞剑自然也是雷系的,而两个金甲武士虽然不知具体材质,但肯定是金属的,金属本就导电,雷系法术用在它们身上,自然是威力大打折扣的……   不知道用其它系法术是不是会威力大一些?   嗯,火能克金,比如说用火系?   云玄霜自己是五灵根,火系法术只会一点点,还是威力不大的那种,顶多就是像□□一样能喷出火苗,或者是凝出几块砖头大小的火球,对于凡人来说倒还有些威力,可如果用在这样级别的斗法里,似乎就很不够看啊……   云玄霜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抬手放出了几个火球。   砖头大小的火球砸在金甲武士的前胸处,却连个火星都没冒,就直接灭掉了。   云玄霜默然,”……”   金甲武士两只眼睛红光闪烁,仿佛也在嘲笑云玄霜不自量力,云玄霜一怒之下,把自己会的法术全都给使出来,什么春雨诀,御金咒,寒冰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都招呼上去。   咦?   在云玄霜施展水系法术之时,好像看到一个金甲武士行动间闪避了一下,难不成这两只居然怕水?   云玄霜精神大振,将自己会的两三个水系法术翻来覆去地招呼着,果然金甲武士躲闪不及,一些水珠溅落在金制腿脚上,而一直包裹在金甲武士外围的雷电网阵似乎突然找到了突破之处,光芒大盛,那原本看上去无比坚固的金属外壳,也被烧出了好几个巴掌大小的空洞,腿脚受损,金甲武士的行动也变得更加迟钝了起来。”玄霜此法甚妙!”   晋安王忙里偷闲,眉眼带笑,不吝夸奖着云玄霜。   被男神老公夸了……云玄霜心中飘然,却是强忍着嘴角的笑,淡定道,”嗯,不过是凑巧。”   这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不忘攻击,倒也算得上配合默契,而两个看上去很是凶猛的金甲武士却被不断的出出空洞,行动越来越迟缓,眼中的凶光也变得微弱了几分……   却听那道声音又起,这回又多了几分虚张声势的急迫,”尔等敢毁我护陵卫士!就要把命留下!”   接着又恫吓,”尔等若是此时退去,还有最后的机会!”   晋安王朗声一笑,”邪门歪道,害人不浅,还妄想毁我大陈国运,岂能容留你这后患?齐英宗,既然你已经是身死道消,又何必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窝在这里?”   那声音又是震惊又是恼怒,”你!黄口竖子,不过筑基期小子,就敢放此大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尾音骤然提高,仿佛一道炸雷,居然将整个大殿内的各种声响都压了下去。   电光闪烁间,那么高高在上的青金石棺中,蓦然现出一道身影。   黑袍人!   随着那人身影的现出,一道威压骤然降下,力若山岳江海,饶是云玄霜躲在晋安王的灵力护罩中,也还是受到了波及,胸口翻江倒海,仿佛气血随时都要呕出,而双膝也好似灌满了铅水,直欲沉坠地上,如果不是晋安王适时的伸手扶了一把,云玄霜就要站不稳了。   这个黑袍人,跟那日在天柱山冰湖上所见的,何其相似!   虽然两次都没有看到容貌,但是云玄霜直觉这两个就是同一人!   想到那一回晋安王跟此人交手,受了重伤,恢复了好几天这才缓过来,云玄霜心中咯噔一下,忙望向晋安王。   晋安王此时的灵力护罩在威压之下似乎也有了波动,有几处光芒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晋安王眉眼闪过一线寒光,动作飞快的自储物袋中取出几道金刚符,化在空中为防护罩进行了加固,云玄霜这时才觉得那威压减轻了许多,胸口也没有那般翻腾了。”原来你就是在天柱山豢养凶兽的幕后人!”   晋安王想到天柱山的凶兽,是为了吸取大量的凡人血肉,可谓凶邪至极,而这个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僵尸怪物的墓道,也是为了培养阴邪凶煞之气,更不用说,这人控制了胡吉和韦贵妃,利用身份的便利,又吸取的是灵根灵气和皇室的紫薇龙气,套路何其相似,果然幕后都是同一个主使,其身份呼之欲出,可不就是这棺中的齐英宗?   黑袍人桀桀怪笑,仿佛古墓寒魅,百年老枭。”咔咔咔,小子,你这点微末修行,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黑袍人所显露出来的威压,比晋安王现下的道行要高出许多,若是按照这个推断,黑袍人的修为至少是金丹!   筑基修士和金丹修士力量相差悬殊,除非是剑修才有越级一拼之力,而眼下……   云玄霜脸色微微发白,看向晋安王,见晋安王神色还是那般镇定自若,只是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坚毅,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的沉稳力道,心下便也定了几分。   诶,好像,男神老公……就是剑修吧!”小子,你若是跪地求饶,愿做本座的奴仆,本座便饶你一条命!”   那黑衣袍人却只对着晋安王说话,显然是没把云玄霜这个修为低微的放在眼里,因此话里话外都忽略不计了。   晋安王眉稍微挑,讥诮道,”就凭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想妄言恫吓本王,像这般伎俩,也只能哄骗一两个胡吉韦氏之类,在本王面前,不过是贻人笑柄!”   虽然此时,原本毫无灵力波动的大殿内突然有了高阶修士的威压,晋安王的护身灵力罩也有些支持费力,但眼前这个黑袍怪既然有如此大的能力,不直截了当地将晋安王杀灭,而是多这么一番废话,显然不过是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罢了。”竖子受死!”   晋安王这一句话,顿时戳破了黑袍怪的痛脚。   一声嘶吼,黑色巨掌骤然当头拍下!   晋安王自然早有准备,飞剑急速迎了上去,剑掌相击,发出雷鸣般的轰声。   云玄霜一直在关切地望着晋安王,生怕这一回又像上次一样,受了重伤,只听轰声过后,瞬间寂静里,轻轻几下播啄之声。   飞剑碎裂成了几块,颓然掉落地面。   云玄霜心中发急,赶紧抱住了晋安王的腰间,生怕他再像上一回那样吐血晕倒,暗自咬牙,准备背上人就跑……   不过她方才报紧了晋安王,就又听见几声连续不断的碎裂,就好像是木块在火炉中爆裂开来一样,黑袍怪也在青金石棺前,分散成了无数碎片,原来这还是一个傀儡化身。   云玄霜心中松了一口大气。   难怪,刚才虽然有超过金丹修士的威压,而黑袍怪却只是虚张声势,原来这齐英宗能驭使的,也只有傀儡化身而已!”王爷怎样?”   想起上一回,晋安王吐血昏倒,云玄霜抱着晋安王劲廋的腰板,忙着检查。”无事……”   上一次晋安王受伤吐血,主要还是因为本命法宝飞剑被妖兽自爆所波及损毁,这才累他受伤,如今这把飞剑虽然不如本命飞剑那般运用自如,却因为材料难得,威力却毫不逊色,如今虽然也是损毁,因为不是本命法宝也就不会连带受伤。   晋安王唇角微微上翘,小丫头主动投怀送抱这可是极好的,只可惜时间地点不对,还要先收拾了这具石棺才行。      第141章 覆灭      两只金甲武士轰然倒地,化作了一堆废弃金属。   那细密的雷电网阵,已是转移阵地,将高台处的那具石棺紧密包围,仿佛有千万支神兵利刃,在同时切割着厚厚的青金石壁。   在电光闪耀中,石棺上的纹饰映出了诡异的光影。   原来这棺上,确实被刻画了数不清的咒符,云玄霜这个修仙菜鸟固然人不识几个,晋安王这样的,也只不过认出了三分之一。   而此时,这些诘屈难懂的符文正被一点点地磨灭,就好似有无数隐形人手拿高压悍枪,将那原本坚不可摧的石棺硬生生地变做石屑。   虽然看上去形势大好,云玄霜还是如临大敌,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出了什么变故而应对不及。   果不其然,在那青金石棺越来越薄,眼瞅着就要打穿个洞来,忽然自石棺的上方又露出一个黑袍人来。   这只跟先前的一模一样,只是大小却要缩小成原来的五分之一,似三四岁的小童般高,但那黑袍遮身,一丝肌肤都不露的阴沉模样,却决不会让人错认。   “且慢!”   那小个黑袍人左躲右闪着雷电的波及,蹦来跳去地好不狼狈。   半晌终于憋出一句,“姓陈的,莫要将事做绝,朕,本座自在此处将息,不过吸取几个凡人的血食,与你有何相关?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本座这青金石棺中并没什么宝物灵石,这样不过是耗费工夫,不如两下罢手,本座日后绝不找后帐,如何?”   饶是云玄霜这般没多少心机算计的也不由得听乐了。   这家伙看来真是山穷水尽了啊,连如此示弱的话都说出来了。   不过这话也太徦了!   什么两下罢手,不找后帐,以这厮满手鲜血的阴狠性情来说,是日后若是翻身,绝对会将得罪他的碎尸万断才是真的啊。   晋安王微微冷笑。   “残害我大陈数万子民,怎不与本王相关?想你也是做过一代帝王的,享万民供奉几十年,却无丝毫慈悲之心,僵尸朽骨,死后还要做恶,本王岂能容你继续为害?”   虽然晋安王并不懂这青金石棺上的符文,也没想出来齐英宗究竟弄这几处妖究竟是哪一类的邪门禁术,但照常理推测,一只吸食血肉的妖兽,加上吸取灵根龙气的炉鼎,还有聚集阴邪的古墓,也许这些组合起来,就能增加这残魂的能耐,甚至能让齐英宗死而复活也未可知呢?   眼瞅着晋安王不但不肯停手,甚至还有加劲的意思,那傀儡黑袍人语气忽然又一变。”陈道友,你如今才不过是筑基,可知道这大陈朝灵气稀薄,物产贫瘠,要想结丹何其艰难?就算结了丹,要想往上那更是难如登天,你身为修行之人,难道就不想知道有关仙界的消息吗?”   他所说的也大半都是事实,这鸟不生蛋的大陈朝,灵气稀薄的很,有灵感的人万中无一,更不用说修仙者了,至于什么修仙界用得着的天材地宝,那更是少见的很,而且修仙者少,各种可用的资源也就更少,哪里能跟齐英宗原来的世界比?”那正宗的修仙世界,名为北渺神州,天地之间灵气充足,蕴出数不尽的灵泉灵脉,灵草灵兽成群结队,灵根上佳的修士众多,上百修行门派,无数仙城仙镇,个个都远远超过大陈朝的都城,是各方修士梦寐以求的上界宝地……”   黑袍人语气里充满着对往事的无限留恋,还不忘记鄙夷一下现在的大陈朝。”莫说是筑基了,就是金丹修士,在北渺神州也不过是寻常,略大一些的门派都有元婴修士,化神老祖那才算得上位列仙班!若是只在这大陈朝,只靠引灵入体,只怕寿元耗尽,皮囊成灰,也不能得道成仙!若非是这个世界太过贫乏不堪,本座又何必手上沾染凡人性命,只为重塑灵体,好有一日能返回北渺神州……”   说到后面,黑袍人似有无限憋屈。   云玄霜两只手抱着晋安王的腰,早就忘记了松开,听着黑袍人的话,心里暗暗琢磨。   原来这黑袍怪真的是从别的修仙世界穿越而来,只不过黑袍怪的运气不佳,居然穿到了没有灵根的齐英宗身上。”既然大陈朝这般不堪,阁下又为何会出现在此?”   云玄霜忍不住吐糟。   听黑袍人的语气,好像这个世界和北渺神州之间是有往来的通道的,云玄霜就想挤兑他一下,好多得一点儿信息。   即使晋安王没有提过,云玄霜也可以猜想得到,晋安王如今已快结丹,不管能不能结丹,之后所需要耗费的灵气量是海量的,显然,现在大陈朝已经不足修炼所需,修士还是要到修仙世界里去才算正途。”啍!本座在北渺神州已经是金丹后期,眼看就要结成元婴,却不慎被小人暗算,肉身被毁,神识无意中流落到此,谁知这低劣世界里,有灵根的人如此稀缺!”   在北渺神州,凡人和有灵根者的数目不过是一比数十,而且凡人生下的后代,有灵根的也属常见,哪里像这见鬼的大陈朝,方圆百里找不出一个有灵根的!   云玄霜听了心下暗暗庆幸,也幸亏这黑袍人没有穿越到有灵根的人身上,不然以黑袍人这反社会反人类的黑暗属性,万一让他修成了金丹,活上近千年,那这大陈朝到如今岂不是人间地狱满目疮痍?”只要道友发下心魔誓,手下留情,本座便将如何去北渺神州的法子拱手相让如何?”   黑袍人这一句话说得无比诱惑,他也能感觉得到这两个修士明显的对北渺神州这个修仙世界有极大的兴趣,心中不由暗暗自得。   凡是修仙者,谁不希望成仙得道?   欲成大道,法侣财地,哪个也少不了,在这贫乏世界,又如何能得?   举手之劳就能打开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哪个修士会傻的不答应?   如果换成是他,就算这消息有可能是假,也会迫不及待的先应下来……   当然了,此二人毁他大事,将之挫骨扬灰,神魂俱灭,也不足以消他心头之恨,即使此二人现下抽身而退,也是他的大仇,那么,在说出去北渺神州的法子时,九分真一分假,那一分假里包含了要命的谬误,让这两人不仅去不了,还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也就怨不得他了吧?   晋安王凤目微眯,浓眉轻扬,”哦,北渺神州么,本王似乎也曾听过,如此……”   晋安王的语气微顿,就在黑袍怪以为晋安王要同意这项交易之时,忽然晋安王举起的袖口中,飞出一道极亮的白光,当头罩下,将黑袍怪利落的一分为二。   黑袍怪虽然能化出傀儡,却是要耗费极大,先前在天柱山冰湖就已经折损了一个,第二个刚刚又被飞剑斩碎,余下的能为只能够勉强凝出一只小的,却还这般出其不意地受到了重击,饶是只有残魂化身,也不由得感到幻灭般的痛苦,发出猛兽濒死的嚎叫……”竖子,蠢货,你竟然敢!你竟敢!””不过一个小小的筑基,居然敢这般欺凌本座,你等着!本座上天入地,也饶不了你!本座不会死!本座会复活!”   各种各样的怒吼斥骂回荡在大殿中,然而却再也没有黑袍怪化身出现,想来齐英宗已经百宝出尽,再无伎俩可用。   那青金石棺终于被攻破,顶层的棺盖掉落在了黄金台下,忽然间,浓郁的灵气一下子飘散在空中……   晋安王抬手一指,将石棺虚空托着放到了地面上。   那石棺中,塞得满满的全都是宝物!   这些宝物,既是修仙界有价值的灵石灵玉,也是凡人眼中材质上等的宝玉石,棺盖揭开,简直是五彩夺目,灵光陆离!   而在宝物的中间,平躺着一个身穿天子冠冕的男子,看相貌,有六七十岁,可毛发皮肤肌肉都保存的极为完好,就好像这个人上一秒还是活生生的,眼下不过是刚睡着了而已。   云玄霜瞧着惊奇,”这就是齐英宗?”   算算这人死了也有好几百年了,肉身还能保存成这样,如果是放在现代,那妥妥的是珍贵文物,不过现在么,那是务必要除恶务尽不留隐患的,不然在过几十年,谁知道这留下来的肉身,会不会变成飞尸之类超越想象的东西?   晋安王唇角微勾,”没想到这石棺里还有些用得着的东西!”   抬手不客气的将那些宝石灵石虚空抓出,塞进手边的一个空着的储物袋里。   清理了那些宝物宝石,原本围绕在石棺的雷电法阵好似欢欣鼓舞般的抱住了那具肉身,不过几十息的功夫,肉身便化成了灰烬,齐英宗的怒吼声音本就越来越小,至此已经完全寂灭。”用了这么多的灵石,难怪这肉身至今未腐,倒是可惜了!”   石棺里的灵石,倒是可以拿来用,反正灵气消散之后,就变成了无用石块,但那些有灵气的珠宝就很可惜了,沾染上了阴邪之气,就算对人体无害,想一想,也觉得不舒服,哪里还能贴身使用?      第142章 归来      就在那些珠光宝气一股脑都涌进储物袋之时,云玄霜忽然发现其中有点不一样的东西,”咦,这是什么?”   晋安王将那个物件从众多灵石宝贝中挑了出来,只见那物四四方方的一块牌子,不过巴掌大小,看材质像是木料。【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牌面上刻着一幅简单的地图,大概能看得出来是山边一条河,在河岸的位置,点了四个小点,而当中的小点,却是用朱笔加重,显然是这一幅地图中的重中之重。   如果不是在齐英宗的棺木里发现,二人定会以为这是一幅藏宝图。   不过齐英宗富有四海,拥有的凡间宝物不计其数,又如何会将一幅藏宝图如此慎重的放在自己身边呢?   云玄霜疑惑道,”这莫非就是通往北渺神州的地图?”   晋安王只瞥了一眼便收起来。”眼下时机未到,先收着,日后再琢磨不迟。”   虽然齐英宗的话未可全信,但也有七八分准。   如果那修仙界果真灵气充沛,资质好的比比皆是,那别说云玄霜了,就是晋安王自己,连金丹都未成,去了那里可不一下子就掉进了中下层?   若是那世界又是弱肉强食,秩序混乱的……   晋安王这样久居上位的人,也不是不能忍上一时,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与其那般勉强难受,还不如在大陈朝结了丹再说,至于云玄霜,晋安王是打定主意要走哪带哪儿来着,她修为低点没事,这不是还有晋安王护着么?   云玄霜点点头,表示赞同,自己如今才不过练气期,自然对那什么修仙界兴趣不大。   她在现代可没少看那些修仙文,那里头的修士,一个个为了资源,杀人夺宝,欺师灭祖,什么亲情友情爱情都可以抛在脑后,云玄霜深深觉得,那般的世界,就算去不了,也何尝不是幸事呢。   石棺被清理一空,在雷电阵的攻击下,也渐渐显出裂痕,原本的符文已被磨平,在石棺碎裂的一霎那,整个大殿的气场都好似发生了突变。   原本那些狂燥的灵力波动,和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寒气息,都消灭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整个墓道开始摇摇欲坠,不时地掉下碎石尘土,显然,被破坏了阴气的源头,这墓道原本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二人自破开的洞口飞身而出,还不到四五息的工夫,便听见地底轰声雷动,脚下的地面剧烈的摇晃了几十息,那各种巨响和塌陷才终于归于平稳。   然而原本微微鼓起的如小山丘般的前朝皇陵,此时已是变成了个五六米深七八亩地面积的巨坑,巨坑之中,还能看到被天雷劈过的焦痕。   烟尘升腾弥漫,饶是二人是凌空而立,也免不了受到波及。   不过即使如此,晋安王还是细细地检查过一回,确定这墓道中再无僵尸怪物这才带着云玄霜离去……   一代皇陵,多少恐怖传说,就此灰飞烟灭!百年后,原本无人敢来的邪地变成了肥沃的良田,附近还因此多了个人口上百的村子,这就都是后话了……   却说皇帝陈恒年纪不小,本来这段时日就心中敏感多疑,有一点不适也会放大个几十倍,更何况这一回,居然爆出了贵妃的丑闻!   如果只是贵妃让皇帝戴绿帽子这事儿,皇帝将奸夫□□弄死,再把相关人等灭口,顶多恼怒个几天也就过去了,那吸取皇帝身上的龙气这一桩可是要命的啊!   招来的几个太医都是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只说圣体并无大碍,只是忧思多虑,有些阳气不足,只要好生调理,自然是可以恢复康泰的。   可陈恒杯弓蛇影,汤药也用了,补品也吃了,却觉得自己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怎么都觉得不对!   而且一闭上双眼,仿佛就看到韦贵妃人首蛇身,邪魅一笑,猛地朝他扑过来,要吸食他的精气血肉。   也是他生性多疑,虽然亲眼看到韦贵妃瞬间变成可怖的模样,却仍然有些怀疑是晋安王施的手段,之后命人将凌波宫中的一干人等都拘拿起来,刑求拷问,这才发现了凌波宫后的一口井里,居然白骨累累,竟都是这些年,在凌波宫伺候的下人,无端端的失踪,之后也不过报个病殁,竟是无人敢过问,只在凌波宫的内侍宫女之间,悄然弥漫着恐怖的气氛。   下人的命并没放在皇帝的眼里,可一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如此凶残,岂不是每个侍寝的夜里,自己的命都捏在那毒妇手中?   原本陈恒虽然失了些精气神,寿元有损,再活个三五年是不成问题的,可这番连惊带吓,无限联想,陈恒竟然就此卧床不起了!   皇帝病重,几位皇子轮流守候在寝宫内侍疾。   太子半跪在龙榻前的脚踏上,手捧着一碗汤药,艰难的要喂给皇帝。   陈恒如同挺尸一般躺着一动不动,面黄唇青,双眼深陷,一副病入膏肓之态,看到太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就憋不住怨恨烦躁。   是以即使汤勺喂到了嘴边,陈恒也根本不配合,一碗汤药倒有大半洒了。   陈恒一想到自己命不久矣,而自己拥有的一切,都会被这个儿子继承,难怪太子从来没有劝谏过自己,让自己提防韦贵妃呢?   陈恒已是深深的陷入了阴谋论。   现如今的皇帝,已成惊弓之鸟,后宫的女人一概不见。”启奏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榻上的陈恒忽然睁开了双眼,浑浊的目光里满是疑惑。”皇后?不是在观里?”   皇后张氏,本是他的结发之妻,容貌平平,性子温顺,算得上个贤良人,当年也是因为韦氏那个贱人在宫中好几次耀武扬威,不敬皇后,皇后这才避居红云观,闭关清修,犹如世外之人,算起来到今天也有六七个年头了。”娘娘今日回了宫,听闻陛下龙体微恙,特来请安探望。”   陈恒如今一想起后宫的女人便心生厌恶,正要如先前几次打发刘妃一样让对方回去,心思忽然一转,想到皇后是在红云观中修行了好多年的,那红云观乃是皇家道观,又有仙人遗迹,为祭天祈福之所。   红云观在大陈朝可谓赫赫有名,在民间传说里更是有如神灵,据传出自观主之手的平安符之类的都在外面能值个几百两银子,那是不是说明红云观的女道士们也有几分神通?”有请皇后。”   陈恒想到这里便改了主意,这皇后在红云观里呆了那么多年,想来应该更清楚个中情形才对,倒是正好当面问话。   少顷皇后张氏便拜倒在陈恒榻前,”臣妾参见陛下……”   微微抬起的双目,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焦急忧虑,泪光闪烁,却没有当真掉下来,十分符合皇后身份的隐忍坚强。   张氏跟陈恒年纪相仿,是结发之妻,也曾经生过皇子却早夭,无儿无女的张氏,虽为皇后,在宫中一向是没什么底气,但凡是个张狂些的妃嫔,都敢不将她放在眼里,从前陈恒嫌弃对方年老色衰,又无打理后宫的才干,不怎么待见,若不是韦氏身份太低,不能立为皇后,张氏这个皇后的名头早就保不住了。   可是今日一见,给陈恒的感受却是判若两人。   但见张氏脸庞微丰,神态安详,眼角浅浅几道皱纹反而更添慈祥,声音平声静气,闻之令人心头安宁……”皇后请起,这几年不见,皇后过的可好?””多谢陛下关心,臣妾每日清修,倒也自在安宁。”   几个皇子互相一望,各怀心思地上前去参见皇后。   皇后多年不曾回宫,如今突然归来,莫不是也因为皇帝病倒的缘故?   嗯,是了,如果皇帝驾崩,新皇即位,这位怎么也少不了一个太后的之位,太后,那可是比皇后要滋润的多呀!   见礼完毕,皇帝就开始赶人。   他还有话要问皇后,自然是人越少越好。   自从上回在儿子们面前丢了大脸,陈恒现下是看哪个都不顺眼了。”陛下且慢,……”   皇后悠然开口,却是说出了几句话,让皇帝顿时精神一振,挣扎着要坐起来,内侍赶紧将皇帝龙体扶起,在背后放了好几个软垫。   陈恒简直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颤颤巍巍,不敢置信的问道,”皇后,梓童是说,红云观祖师曾留下一枚仙药,可以延寿续命?”   陈恒这些年来,为了多活些日子可没少折腾,却哪里能想得到百般求不得的东西,就近在红云观,而且还是他不大看得起的皇后给送来的?   皇后微微一笑,点头称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奉上。   内侍小心翼翼的在陈恒面前打开,果然见到玉盒之中,柔软的丝绸布上一枚如鸽蛋大小的丹药,微微泛着光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药香。   莫说陈恒,几个皇子都看傻了。      第143章 喜事      太子心情有几分复杂,脱口而出。”这,真是仙师留下的灵药?””父皇身体可容不得闪失,娘娘……可寻人试过么?”   四皇子也接了话,他心里也打着小算盘,老头子现下就没了,对他可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皇后娘娘突然来这么一出,显然是不甘沉寂,假如太子登基,那按照礼法太后之位便是皇后的,自己的母妃小刘妃再是太子的堂姨,那也顶多是个太妃而已,而他自己,也就是个亲王,说不得还得到外地就藩,这一辈子就真做个富贵闲散王爷了。   如今的四皇子,心情十分复杂,既希望那药是假的,让皇后彻底翻身无望,又希望老皇帝能多活些日子,就算要挂,起码也要等到他再谋划一段时日啊。”尚未。”   皇后仿佛真的已经变成了世外之人,神色恬淡端庄,答话也是不疾不徐,惜言如金,二皇子那句颇有怀疑意味的话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她。”哼,都说了是仙师所留稀世之宝,如此珍贵,又哪里能随便乱试?”   六皇子不客气的来了一句。   身为最小的皇子,数月前才成亲,因为长相酷似陈恒,正是最为得宠的皇子,对于六皇子来说,陈恒活的时间越久,对他最为有利,如今眼瞧着有了一线希望,他自然极其情愿是真的了。”既有此物,当初为何不早早献上?”   四皇子反唇相讥,甚至还多瞧了皇后一眼。   没想到这位面人似的皇后娘娘,也是有几分心机。   否则怎么不早不迟,正好是韦氏送命,皇上对后宫失望的当口回宫?   还有那丹药,既然是仙师所留,为何等到今日才献出?而且还是经由张氏的手?   对啊,既有此物,为何早不献上?   在场的众人,目光都落在皇后面上,这一伙龙子龙孙,自认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索取成了习惯。   老皇帝浑浊的双目里也有了一丝怀疑。   那红云观,被奉为皇家道观,时不常地就能得到好些赏赐,可那观主倒好,有了这般宝贝还藏着掩着,是不是若非皇后回宫,她们还不会得拿出来呢?   皇后却是毫无压力,微笑道,“也是托皇上洪福齐天,前几日观中修缮,那飞仙塔顶的琉璃瓦损毁了一处,谁知这一修,居然发现了玄机,这只玉盒便藏在瓦下,内中还有仙师遗笔,道这是化生丹,扶阳却弱,体虚之人最是对症,就是阳寿尽者,服之也可延寿数年。”   身为陈恒的结发之妻,她心里笃定陈恒可绝对不舍得错过这般宝贝。   果然陈恒对皇后这番解释表示满意,当下就传了太医来分辨药性。   太医们小心翼翼,围着这一枚仙丹打转,闻闻味道,又拿小金刀少少刮下些许粉末,放到水里化开,本想找个动物试毒,皇后娘娘却微笑道她可以一试。   不管旁人如何,她是深信这仙丹的,本来此丹独一无二,只有一枚,就算是刮下些许粉末,也是难得的仙药,岂可便宜了那些动物?   看到皇后这般,陈恒心里更信了几分。   等到皇后将一杯掺了仙丹粉末的水饮下,言笑晏晏,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半个时辰,而且也不知道是否陈恒的心理作用,眼瞧着皇后仿佛更加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了,如此神灵,原本奄奄一息赖在榻上准备等死的老皇帝哪里还能不相信?   于是当天就将那仙丹切成两半,先服了一半下肚。   众皇子围在榻前,各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老皇帝,内心无比好奇。   究竟怎么样?   这难道真是仙丹吗?   仙丹只有一粒……好可惜……   药香纯正,合着山泉水滑入腹中,好似有一道淡淡的暖流在五内中熨过一回,轻轻缓缓的,十分舒爽,陈恒微闭双目,细细品味着,满室寂静,连咳嗽都不闻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老皇帝突然睁开了双眼。”父皇……””陛下!”   在各人的询问声中,老皇帝咧开嘴巴,放声大笑。”哈哈哈,果然是上天护佑,天不绝朕啊!”   老皇帝不用人帮忙就从榻上坐了起来,挥开皇子们想要搀扶的手,还是内侍手疾眼快,赶紧给老皇帝的御足套上了鞋子。   老皇帝咚地跳下了榻,在榻前空地上来回急走,边走边笑,差不多是手舞足蹈了……”果然是仙丹,正感觉神清气爽,全身的骨头都轻松了几斤,哈哈哈……朕的贤妻,皇后,梓童,果然危难时候,还是你这结发老妻靠得住啊!”   众皇子目瞪口呆,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仙丹?见效这般神奇?   还有咱这位父皇,那可真是变脸如变天,这会儿夸皇后夸的跟朵花似的,是早就把当年曾经指着鼻子骂蠢妇百无一用的那些事儿都忘了吧!   皇后神情端庄大方,一派宠辱不惊。”皇上谬赞,臣妾不敢当。”   老皇帝好似全身有无数的精力使用不尽,在地上绕了几个圈子,犹自不足,干脆几步踅到皇后面前,一把握住了皇后的双手,满是深情厚意。”梓童,这次回宫就莫要再去那道观中了,咱们老夫老妻的也好做个伴,朕,朕,朕的后宫不能没有梓童坐镇,你不在这些年,咳,唉,那些个作妖作怪啊……”   虽然这事儿没脸细说,可陈恒想起来,那真是满腹委屈,一把辛酸老泪啊……   众皇子:卧去!   皇后面上适时地流露出慈悲关切与同情,和缓的声音犹如疗伤的灵泉仙露。”皇上受苦了,那些事……臣妾也有所耳闻,幸好皇上洪福齐天,遇难呈祥,一切都过去了,臣妾此次回宫,却有一件喜事,要启奏陛下。”   陈恒此时正沉浸在“哈哈,朕又多活了好多年”的喜悦当中,一时间只觉得皇后那张素来寡淡无味的老脸也好看了几分,便亲热的拍拍皇后的手背,大度道,”既是喜事,梓童还不赶紧说来,让朕高兴高兴?”   虽然皇后说是喜事,但众皇子莫名其妙地互相望一望。   忽然有一种不太爽的预兆怎么破?   然而皇后又哪里关心这些皇子的内心感受,回身吩咐道,”将小公子带上来。”   众皇子纷纷侧目,须臾只见内侍踏进殿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还不到成人腰间的小胖子。   小胖子不过六七岁,眉清目秀,肉嘟嘟的脸,小小的锦袍玉带穿在肉滚滚的小身子上天然逗趣,乌黑晶亮的大眼睛如同宝石一般,在初进殿内看到这么多人时,闪过几丝惊惧,不过在看到皇后时又似乎安下了心。   众皇子内心此时是崩溃的。   我擦!   这模样,一看就是老头子的种啊!   难怪皇后要说,是老头子的喜事呢!   老头子儿子不算太多,这几年因为韦贵妃的祸祸,更是没有一个新生儿了,这么冷不丁的来一个六七岁的儿子,老头子当然高兴了。   可众皇子就郁闷了。   本来就盼着爹死分家当呢,这又来一个争东西的,明显的身后还有皇后撑腰,这谁特娘的高兴得起来?   没想到这皇后平时蔫不哒的,这关键时候就来这么几手,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玉儿快来参见陛下。”   皇后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冲着那小童招了招手。   小童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迈着小步子上前,小胖身子扑通跪倒,话里还带点奶音,”玉儿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陈恒初见小童,虽然略有点老眼昏花,可走进了细瞅,还是能看出来这小胖子跟自己的相似度的,心里顿时有了几分谱,转头看向皇后,”梓童,这孩子……”   皇后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稳稳地跪在小童身边。”皇上,臣妾当年犯了欺瞒之罪……”   众皇子心中纠结,这小东西总该不会是皇后亲生的吧?   这要是占了嫡子的名分,那咱哥几个这些年不都是白争了?   听完皇后一席话,几人提起来的心思这才放了下去。   原来,这个小童玉儿,是皇后身边的侍女所生。   当初也是皇帝偶然到了皇后宫中,本来不过是应景,略坐坐就要走,谁知那天皇帝喝了点小酒,又正好赶上瞧见那侍女小模样挺可爱,于是就拉来幸了。   等酒醒了再看,又觉得很一般,于是皇帝拔身无情,将那侍女忘在了脑后。   那侍女白白服侍了一回龙体,连个名分都没捞着,只不过在皇帝的起居录里多了一行小字罢了,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没多久就发现居然怀上了龙种。   本来皇帝儿女不多,怀上龙种的侍女那就该算是揣了个金蛋,再怎么也能混个名头,只可惜时运不佳,那时正是韦氏得宠,在后宫称王称霸,之前已经有好几个怀孕的妃子遇上了各种意外,落水,摔跤,染病,总之是各种花样小产,还有个妃子千方百计小心翼翼的保胎,不敢出宫一步,吃食也是千万小心,好不容易生下了一个儿子,结果没有三天,就浑身青紫的夭亡了……   有这么多的前车之鉴,身为皇后身边的侍女,又如何敢奢望自己靠着龙种飞上枝头变贵人?能保住娘俩的小命就不错了。   那侍女倒也精明,泣血跪求自家的主子挽救自己母子的小命,皇后动了恻隐之心,却也没把握在韦贵妃的眼皮底下,保住这对母子,于是就想出了瞒天过海之计,以出宫修道为名,带着那侍女住到了红云观,秘密的安排产婆等事,这才让皇帝陈恒的最幼子平安的出生……      第144章 回村      东方欲晓,天色渐亮。   山谷间的小乡村,鸡鸣狗吠,炊烟袅袅,正是一派宁静。   青砖小院内,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惺松着睡眼,蓬乱着头发,迷糊着从厢房里走出来,一边吸着鼻子,去分辨今天早饭吃的是啥。   小厨房里传出来的是煮米粥和炒鸡蛋的混合香气,小姑娘眼睛一亮,咽了咽口水,就赶紧去打水洗脸,梳洗完之后,她还要去照管后院里那些花儿草儿呢。   那些花草,可都是姑娘一直养着的,先前一家人的生计可都指着这个呢,如今虽然有了些田地佃给了旁人种,一年也能收些口粮,但鲁婆婆说了,姑娘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嫁妆可不能少,姑娘托人给送回来的家用银子能不动就不动。   她们两个在院子里养鸡种菜,再把花花草草的收拾好了,等小姐回来了,那也是一条挣银子的门路。   眼下日子好过时,就要多多的攒上些,过荒年的时候那才能心里不慌。   正挑着水桶担子往院门走,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这一大早的,会是谁呀?   小姑娘放下担子,先猫着身子从门缝里往外看。   先瞧见的是一双女式小皮靴,乌黑的小羊皮上头还点缀着好看的碎花,皮靴之上是枣红色的细布罗裙,虽然不是绫罗绸缎,可做工精湛,裙边上抿着层毛绒绒的边,再往上……哎呀!   小姑娘顿时发出欢呼,一蹦多高,跳起来就去开门。   小院的大门吱呀一声自内而开,门里门外的人面对面,都是笑眉笑眼。”呀,是姐姐,呃,不,是姑娘回来了!婆婆快,快来,是姑娘回来啦!”   小丫头小桃一激动,话说得急,恨不得一下子往外同时蹦字,结果就成了结结巴巴的,”小桃长高了!”   云玄霜笑眯眯地,任由小丫头跟只小狗似的扑到身上,抱着她的手使劲摇,云玄霜伸手捏了把小丫头那长着几粒小麻子的圆脸,几个月没见,这小丫头倒是窜了个头,几乎跟云玄霜一般高了。   长高了的小桃,倒有几分姑娘家的秀气了,不过,大概是在这乡下住着,在外头跑的多了,这小脸倒比从前更黑了。   鲁婆婆系着围裙,扎着两只手,风风火火地就跑了出来,看到自家小姐好端端的,而且比从前更好看了几分,似乎还多了点稳重大气,登时合不拢嘴地笑道,”姑娘可总算回来了!怎么不使人捎个信,让老奴带着小桃好好准备准备……”   遂一通忙乎,张罗着给自家小姐兑热水,递帕子,端出热气腾腾的早饭之后,又急急火火地去厨下切了腊肉,拿蒜苗炒了,还沏了一壶云玄霜爱喝的花茶。   “还是婆婆做的饭香!”   云玄霜笑眯眯地坐在堂屋,一边吃着这地道的农家菜,一边跟二人聊着。   大致说了这几个月的经历,当然了,都是经过云玄霜改编过的。   就说她是在山里遇着了个老前辈,看她有几分根骨,就收她为徒,她这几个月就是跟着师父又云游又学本事来着(晋安王黑脸:老前辈?)……   鲁婆婆是知道云家先祖上出过仙人的,但也没把云玄霜往修道成仙那一处想,只当那师父是会武艺的世外高人什么的,教给云玄霜的是武艺呢。   “唉,当初冷不丁的就有人送信来,说姑娘有事出远门,老奴可是吓坏了,只当那人不是好人哩……”   小桃在一边插话道,“是啊,那会婆婆拉着那送信的人就要去报官哩……”   后来还是那人的同伴,去请了官衙的差人来给自己做保,信誓旦旦的保证没有撒谎,婆婆这才半信半疑,不过对于那人送来的所谓家用银子却是怎么也不肯收,后来过了十来天,那人送来了云玄霜的亲笔信和一些银两,鲁婆婆这才相信姑娘没有危险,只是拜师学艺去了。   云玄霜也知道自己一声招呼都没打,突然就失踪了这种事很是蹊跷,便编了个理由,岔开了话题,问起二人这几个月在西王庄的日子。   云玄霜离开那会儿正好是农忙,再者她们主仆三人也是新搬来,跟村里的人打的交道不多,是以虽然云玄霜离开这件事,倒也没有引得村人说三道是,只到了如今冬闲,那些村妇们瞧见云玄霜这个主子一直没有出现,这才背地里有了些嘀咕之声。不过鲁婆婆彪悍,小桃又是个大大咧咧的,这些嘀咕之声也传不到她们耳中。   这一老一小,守着小院子,虽不自己种田,却也开了一小块地,种些瓜菜,养些鸡鸭,闲时鲁婆婆便去寻那几家佃户婆子们说说话,小桃呢,则跟村子里的半大小子和丫头们都混得熟了,可算是寻到了新天地,下河摸鱼虾,上山采野物,跟农家娃也没什么两样,是以才哂得这般黑。   鲁婆婆伸指点着小桃的额头,笑道,“姑娘得亏年前回来了,不然再过一段时日,这小丫头哂成了黑炭头,只怕姑娘都认不出她来了哩。”   小桃小黑脸上浮起红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婆婆,我以后不往外跑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外有人喊小桃。   “小桃,小桃,咱们今儿要去镇上赶庙会,你去不?”   鲁婆婆和云玄霜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云玄霜是特意赶在过年前回西王庄的,虽然她已是打定了主意,视某人为自己双修道侣了,但是两个人也不会天天都腻在一起。   在现代,世俗的夫妻还都各有各的事业呢,更何况二人都是修士,注定了人生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要用来修练的,余下的时间也要分出点来处理红尘俗世。   晋安王有一个王府和封地要管,云玄霜也不愿意舍下一直陪伴她长大的两个家人。   在西王庄的日子过得平淡又宁静。   后院里各色花木被小桃养得很好,碧枫城位于大陈朝的东南边,冬天不算太冷,草木不凋,是以此时的后院还是一片绿意。   云玄霜闲来无事,试着用自己新习没多久的水系法术来给浇水,结果没过几天,就发现那些原本有些难伺候的花草都长得更为茂盛,还透着那么股子鲜活劲儿。   云玄霜细细想来,大约是自己用灵力凝成的雨水里,或多或少的还带着灵气吧。   这般品相的兰花杜鹃茶花之类,若是出手,得的银子肯定比她先前弄的那些更多,只不过,眼下金银之物对她来说用处已不是很大了。   云玄霜翻出了自己的家传小陶钵,灰不溜秋,还缺了个小口,怎么看,怎么都是不起眼的,先前用它盛水浇花,可是成活率高,发芽快来着。   这会儿放在手心里,虽莫名感到有几分舒服的凉意,却感觉不到半分的灵力波动。   老祖宗留下来的,想来大小也是个法器,虽暂时看不出用法,但就和自己臂上带着那只虹影钏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成救命的法宝了呢?   如今云玄霜也不靠卖花手艺挣银子了,这个小钵暂时用不上,就寻了个小木盒子包好,收在自己的储物袋中。   这日,她忽然想起当初在东岳庙后山的那个邪修死后留下的储物袋是藏在了自己屋里,便取了出来,正待打开,忽然想起邪修之物,指不定里头有多少带着阴邪晦气的东西呢,在自己房里打开岂不是膈应?   云玄霜心念一动,便去了附近的东山岭。   东山岭深山中的那处瀑布后的幽谷,每到夜间,便能汇集比外界浓郁得多的水灵气,算是难得的洞天福地,只是被小怪兽给占了去,云玄霜数月前好悬就丧命于小怪兽的沥水毒之下。   故地重游,洞天幽谷还是原来的模样。   云玄霜从腰间的灵兽袋里将小怪兽给放了出来,小怪兽欢快地叫着,在地上奔驰了几个大圈子,一头扎进了它的老窝,碧水深潭之中。   云玄霜也不去管它,寻了一处干净平整的大岩石坐下,取了那邪修储物袋出来,袋口朝下,往外一倒。   只见一堆东西哗拉拉倾泄而下,在石板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包。   外放的灵力扑面而来,云玄霜一眼就瞧见了好几十块灵石。   大陈朝不是修仙世界,也没有灵石矿脉,偶然流传出来的灵石,也是在其它矿产里头混杂出来的,上万吨玉矿或是宝石矿里也未必能寻得出这么一块来,虽然这些都是下品灵石,但也极难得了,看来这只邪修倒是挺能搜刮的。   云玄霜先把灵石给收好。   在京城临到要走的那几天,她忽然突破了第六阶,可以学习练丹术,制符术了。   修为越高,灵石就必不可少。   除了灵石和金银珠宝等物,还有好几玉盒的药材,都是上了年份的参芝,云玄霜也不客气的笑纳了。   至少那些用途不明,没拿到手里,就感觉到丝丝阴气的杂物,云玄霜干脆用火系法术,一烧了之。   这般处理到最后,还剩下个一只巴掌大小的墨玉瓶。   云玄霜拿起来随意瞧了瞧,玉瓶里头是空的,离得近了,似乎能感觉到几分阴寒之气,这东西虽然本身没有邪气,但想来是邪修心爱之物,时常把玩,是以也沾染了些许……      第145章 玉瓶       云玄霜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门道,想着既然已经沾染了灵气之气,就算扔掉,万一被哪个凡人捡去,身子骨弱一些的就会受到影响,慢慢虚弱下去,还不如毁掉了事。   于是随手往空中一抛,在玉瓶将落未落之际,另一指捏了法诀,一个火球就包裹了上去。   火光映着玉石,在云玄霜眼前闪过,忽然好似映出一些蚂蚁般的纹路来,云玄霜微微一惊,便停下了手,凌空一招,又将那墨玉瓶捡了回来。   云玄霜上手一摸,小玉瓶却是光滑无比,摸不出来有什么花纹,云玄霜略一思忖,想到在现代,文玩里头有个鼻烟壶,内画精巧无比,工艺材质好的,那可是值老钱了。   这般一想,估计那看到的纹路都在玉瓶内里,就弄了个小巧,从自己的收藏里,寻出一颗指肚大小的夜光珠来,塞进了瓶中。   莹莹光芒自内而外透过玉瓶,在地上落下了斑斓光影。   光影中满是蝇头小字,初初一看,少说也有上万来字。   这也就是云玄霜如今到了练气六层,目力远超过寻常凡人,这才能看得清上面的字迹。   云玄霜瞧着无语,其他修士都是用玉简来作为记载,这只邪修倒是别出心裁,弄了个墨玉瓶内刻,就算是落入了旁人手中,也未必能发现的了,却不知道,这里头都记载了些什么东西?难不成是邪修的功法吗?   云玄霜好奇之下,凝神细看。   呃,原来这不是云玄霜想的什么功法,而是邪修的日常记录……   至于内容嘛,果然反社会的邪修是做不出什么好事的。   ……八月初一,路过齐皇陵,……得师尊青眼,传下仙家功法,从此得入仙家门墙……   ……三月,苍梧城封家相邀,小住于封家别院,为封家寻找利子孙富贵的风水阴宅,半月遍寻不着,却在三十五里处牛头山下,发现一处绝佳之地,只可惜早已为人所用……   云玄霜一目十行大致地浏览着,看到路过齐皇陵那一段,便不由得暗自吐槽,果然又是齐英宗作的怪,大概这大陈朝所有的邪修,祖师爷都是齐英宗吧?   那天虽然将青金石棺中的尸身化成灰烬,可一代异世穿越而来的*oss,会就这么容易的被消灭干净么?   云玄霜心里总觉得略有些不踏实。   当初这邪修赵半仙是突然被晋安王用雷电劈死的,死得干净利索,连叫一声都没有,自然也就不像胡吉死前被搜过魂,他的所有来龙去脉都被晋安王了如指掌。   想必如果当时也能搜一下魂的话,说不定还能发现齐英宗更多的信息。   云玄霜出了一会儿神,又乐观的想,那齐英宗反正已经没有了实体,几回跟晋安王交手都是用的傀儡化身,而且一次比一次弱,想必就算能用奇怪的方式卷土重来,实力也不会太强大,何况自己和晋安王两个又不是止步不前的?   云玄霜接着往下看,这邪修赵半仙原本是大陈朝北边一处小道观中的道士,跟着师傅学了一些风水易术的皮毛。   赵半仙倒是个十分聪明的,虽然只是学了皮毛,但就只是这点皮毛,他就能装的似模似样,口若悬河,结果有一回私下里去给人看风水却道行不够出了岔子,闹出了人命,赵半仙怕人来抓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卷了他师傅的小金库,自己跑了。   赵半仙能说会道,年轻时候的长相又挺能唬人,再加上也有那么半瓶子水,在大陈朝四方游走,连蒙带骗,小日子倒也过得不差。   后来他路过齐皇陵,大约是跟胡吉一样,想要弄点外财,就进了皇陵地宫。   据云玄霜推测,这赵半仙除了懂点道行,估计身手也不错,而且早六七十年,那地宫里的怪物还没有养出那么多来,赵半仙误打误撞,就进了地宫第七层,遭遇大概是跟胡吉一样,在幻境中迷失了心智,被齐英宗收为徒弟,从此走上了邪修的不归路。   算起来,这赵半仙的年纪,少说也有一百多岁了。   在这个小墨玉瓶的日常记录里,赵半仙很是记了不少内容。   大概都是他这几十年里,游走四方,做下的一件件违反天道罔顾人命的恶事,而且不是坏得别出心裁,影响深远,赵半仙本人都不稀得往里记!   所以说这个日常记录,其实也可以叫做邪修犯罪实录才对!   比如说,赵半仙本人曾经路过大陈朝南方某个小镇,利用一棵大槐树,就夺取了镇上所有成年女子的性命,炼制了数百枚魂丹,成功的升了两阶,可以算得上是他本人升级最快的记录,因此邪修赵半仙很是花了笔墨,得意洋洋地写道,因接连命案不断,几乎家家有哭声,户户办丧事,没多久余下的人就都举家搬迁,从此那个小镇再无人烟……   凡此种种,真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不过让云玄霜多加关注的倒是关于赵半仙在苍梧城替人看风水点穴之事。   赵半仙曾经提到,替苍梧城的大户封家看风水,最后找到了一处最佳的位置,只可惜那风水龙穴,却早已被三家姓给占了先。   而那三家,果然都是不凡。   一家是当地大姓,子孙繁胜,大多福乐安康,其乐融融。   一家是城中名门,虽然只有独子,却是生意兴隆,和气生财。   还有一家更是书香门第,家中子弟个个是读书人,中进士的好几个,最差也是秀才,真可谓文曲星高照。   而这三家的子孙运势,子孙繁茂,富贵和乐,文风昌盛,正好印证了那风水龙穴的极佳。   如此风水宝地,如何不令人觊觎?   封家有心,想让那三家迀坟,好给自家腾位置。   可那三家却都不是一般的穷苦老百姓,可以任人欺压。   头一家子孙众多,少说也分出了七八房,男丁加上亲戚加起来都上百了,想让他们迁祖坟,那就是要做好跟这上百人结成生死大仇的准备。   第二家虽然人丁不多,可在苍梧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架桥修路,积德行善,在城中名声极好,而且交游广阔,往来无白丁,都是风雅之客,对这样的人家,花银子是没用的,说不准这家人的银子比封家能拿出来的还多,而如果硬来的话,封家在苍梧城那肯定是要声名扫地。   第三家虽然子孙不算多,留在苍梧本地的只有两房人,加起来也不过十来口,可前面说过了,这家人专出读书种子,前前后后进士举人好些个,大都在外地做官,或是在书院做先生,据说他们家做官最大的是一位四品京官……对这样的一家人,封家人那贪婪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法罢了!   既然这风水宝地早已被人占去,封家又没那个本事把那三家赶走,按说此事就该做做罢,封家就该另外再寻才是。   然而世事难料,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封家当家人自从得知了那风水宝地之后,再结合这三家各自兴旺的势头,那真是魂牵梦绕,心痒难耐啊!   这要是能让自家独个占了,那岂不是既能子孙繁茂,又能财源广进,多出读书种子,最后富贵双全?   心里存了这个念头,封家当家人在看旁的地方,那是怎么也看不过眼去,心里存着事儿,几乎都快要得了相思病,做梦都想埋到那块风水宝坟里去!   恰在这时,邪修赵半仙就给他出了一个招儿。   一个十分阴损,又残忍之极,从他那师傅处学来的招术……   封家当家人一听,居然可以不动声色的将那风水宝地的所有富贵气运给抢过来,这般好事,当然要做了,至于那牺牲么,咳,不过是……罢了。   赵半仙得了封家人大笔的金银供奉,还送上了好几个女仆作为酬谢,便依法施为,将那风水宝地三家人的气运,全都夺取过来……   云玄霜起初不过是局外人旁观,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   等细细琢磨,在字里行间寻找那三家人的信息时,终于在故事的结尾发现了那三家的姓氏……   我去,真是哔……了狗了!   那第二家被夺去气运倒大霉的,居然姓云!   云本来就不是一个大姓,在苍梧城,曾经富贵和乐,名声极佳的,不是云玄霜她们云家又是哪个?”无耻!贱人!”   云玄霜登时气得紧皱眉头,咬牙切齿,一抬手,就把满载着邪修罪行实录的玉瓶往地上使劲摔去,那玉瓶倒也结实,不但没有摔碎,反而在地上一弹,划了一个弧线,就跌进了潭水之中。   只听哗啦一声,潭水里跃出一只故地重游玩够了的小怪兽,大头朝上,四排利齿中间,咬合着一只墨玉小瓶,跃上岸来,左扭右扭甩了甩自己身上的水珠,四爪轻快地朝云玄霜跑来。”主人,主人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第146章 动意      因自家姑娘回来了,鲁婆婆这几日做饭都用心非常,几乎顿顿有荤腥,今日更是向村中顽童花几十个大钱买了几条自河中摸来的肥鱼,准备做个鲜鱼汤给姑娘补补。   时值正午,阳光正好,暖暖地照下来,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鲁婆婆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黑色棉祆坐在院墙根儿的日头下,日光晒得后背发暖,鲁婆婆眯了眯眼,只觉得眼前的物事似乎比往日里看的要小了许多,且清亮得有些吓人。   这正是前日姑娘给了一粒药丸子,说是能清心明目的,这不,她才吃了没几天,这一双原本有点花的老眼,看什么都是贼亮贼清,还有些个不习惯咧……   这般管用的药丸,定是贵得紧吧?   早知就留着才好……姑娘的嫁妆还没攒够呢!   鲁婆婆这样想着,倒底是不自觉地唇角微微上扬,总是一副严肃脸的表情里多了几分笑意。   瞧得清楚了,做活儿也仔细,鲁婆婆熟练的用剪刀剪开鱼腹收拾着,忽然听见院外脚步声响。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鲁婆婆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姑娘回来了。   “姑娘回来了?灶上煨着酸梨汤,姑娘要不先喝一碗解解乏?”   鲁婆婆起身就要去盛,却听云玄霜道,“婆婆,先别忙乎,我想跟婆婆问些旧事。”   旧事?   鲁婆婆不由得一楞,撒开手朝云玄霜看去,但见原本总是微微笑的姑娘,现下却反常的严肃,眉眼之间好似结了层霜。   “姑娘只管问,老奴旁的不中用,这记性倒是不差。”   云玄霜拉了鲁婆婆坐下说话。   “婆婆可还记得云家的祖坟在哪里么?”   “怎么不记得,云家的祖坟那是在苍梧城北边四十里地的牛头山下,那处地方可是风水宝地,当初云家的老祖宗那可是请了清祥观的观主给看的,说那是什么仙人望月,虽不能子孙繁茂,却是代代富贵轻闲,月朗风清……””那,那处祖坟附近可还有其他人家的坟茔?”   鲁婆婆老眼微微眯起,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停了停才缓缓说道,”倒是还有两家,一家姓林,一家姓……魏……”   云玄霜目光微闪,若无其事的问道,”婆婆可知道当年祖父救了那个姓毕的白眼狼是在哪一年?”   鲁婆婆是云玄霜亲娘的陪嫁,她到云家的时候,毕家白眼狼早就已经将云家姑奶奶气死,云长峰这白眼儿狼二代也都该能娶亲了,鲁婆婆虽然知道的不会太详细,但在云家呆了那么多年,大致的时间应该还能记得。”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老奴算算看啊……”   鲁婆婆扳着手指头嘀咕了半天,这才道,”嗯,是有四十二年了,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云玄霜悠然叹了口气,”我娘在时,就常常说,老家的祖坟都无人照管了,什么时候得回去看看,也给老祖宗上柱香,只可惜后来也没能成。”   云家老爹老娘身子骨都不大好,来了碧枫城就先后离世了,不过要回去给老祖宗上香这件事儿,云母杨氏的确是说过的。   心里却是划拉着时间表。   四十二年前,可不正是那邪修赵半仙在三家祖坟动邪术的年份?   天道自然,万事讲究个缘字。   这缘份说起来,不光是男女对上眼讲究个缘字,朋友伙伴之间的相识相处,也同样讲究。   人与人之间的缘,也分成好几种,比如一见如故,高山流水成一辈子的管鲍之交,救命之恩涌泉相报结草衔环,又或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无利益纠葛的,那都叫个善缘。   而你好心救命,对方却缓过来先咬你一口的农夫和蛇,或是圣母病发作引狼入室这类的,那就是恶缘。   但结善缘还是恶缘有时候也不全是靠眼光,有些分辨不得的,那就全靠人品运气了。   云家老太爷两口子半辈子积德行善,在苍梧城落下了极好的名声,可只要碰到一个白眼狼,这白眼狠就还是个破坏力强的,那是伤筋动骨,几乎将全家都给毁了的节奏,如此逆天的倒霉劲儿哪儿来的?   只怕就是祖坟风水被破坏,云家气运被夺的后果了!   这该死的邪修和齐英宗!   还有那贱到没底线的封家!   “听着姑娘的话音儿,莫不是想回苍梧城看看?”   听云玄霜应了声,鲁婆婆神情有些复杂,迟疑道,”可是老宅早都卖掉了……”   当初云家虽然落魄了,但其实也没到要卖掉祖宅的地步,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传闻,只说云家祖宅是一处仙人福地,住在里面的人有说不尽的好处,可不就引来了无数麻烦?   想要将云家主宅弄到手的有好几拨人,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什么小偷盗贼夜里骚扰,白日官差上门借口寻事,云家的下人们出去买个菜都会碰到地痞流氓。   后来云父实在不堪其扰,只得将祖宅卖掉,迀往了碧枫城。   这会儿回去,当年那些骚扰过云家的仇家们,要是得了信儿,会不会又跳出来?   还有白眼狼毕家,会不会又冒出什么坏水?”没事,我只是去看一看祖宅,还有老坟,又不大张旗鼓,到时寻个客栈住几天就是。”   云玄霜虽然说的轻松,藏在袖中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内心正在黑化中……   狗屁的封家,看老娘如何收拾你们!”那,那老奴也跟姑娘一起回苍梧城吧……”   鲁婆婆眼中显出一抹挣扎,却又似下定了决心般的开口。   云玄霜只顾想着这被夺气运的事儿,倒是没有注意。”不用,这边儿的房子还得要人看着呢。”   云玄霜如今是练气六层,虽然还不会御气而行,也能施展缩地成寸之术,从这里去苍梧城,也用不了一天的功夫,如果是和鲁婆婆一块去,那要花的时间可就长了,再说云玄霜身上还带着不少修仙器物,跟婆婆两个人日夜相处,难免会露出痕迹也不好。”就让小桃看房子,平时让老王家的过来照应一下就是了。”   鲁婆婆却是异常坚决,”姑娘跟着老爷太太钱到碧枫城来的时候,才不过几岁,只怕连老宅在哪都不知道哩,再说,那城里还有几家对头,若是老奴不跟着去,姑娘又哪里晓得?怕是要吃了亏去……”   说到城中的对头,鲁婆婆原本的严肃脸变得更黑了。   那些个不要皮脸的,也不知道现在是活是死呢,死了倒是省事儿了,若是活着少不得要让姑娘提防着他们。   云玄霜转念一想,身为修士,本就是遵循天道自然,有仇报仇,有债讨还,曾经在云家落魄时落井下石的那些人,自然也该收到回报。   早几十年的恩怨自己还小不清楚,但鲁婆婆可都记得,这回带上婆婆,也算是让老太太旧地重游吧……   决定了带上鲁婆婆,云玄霜就不能按照先前设想的那般,一人独行朝发夕至了,少不得还要雇上马车,准备些明面上用的衣食等物。   幸而这些出行琐事,鲁婆婆熟悉的很,都不要云玄霜插手,自己就前后张罗了。   小桃对于两个人出门远行的事羡慕不已,只可惜无论如何卖萌恳求地想跟了去,都被鲁婆婆无情的驳了回来。”我和姑娘是办正事儿的,又不是去游玩,一走这么些天,地里的菜谁教水?鸡鸭谁来喂?你就留下老实看家!若是让鸡鸭饿瘦了我回来可不依!”   小桃本就是个笨嘴的小丫头,张嘴想要反驳,却说不出有利的话来,只好垂头丧气地蹲后院墙角画圈圈去了,后来还是云玄霜许诺了回来给带苍梧城的新奇玩意儿,小丫头这才转过弯儿来,跟着鲁婆婆一道,煮鸡蛋炕烙饼腌咸菜,准备路上带的吃食,忙得不亦乐乎。   日子定在第三日,有些仓促,算是说走就走的旅行了。   不过云家气运被夺这件事情算得上是迫在眉睫,只要一想到自己上一世那般悲催也有可能是受这事连累,云玄霜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祖坟,将封家做的那邪恶的手段给除了去……不然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悲催的事落在自己头上呢?   夜深人静时分,云玄霜取出了传信符,提笔在上面把自己将往苍梧城的事写了,打开窗子,如同放飞信鸽一般,看着那法术幻化而成的雀鸟高飞入夜空之中……   某人现下在做什么呢?   云玄霜在榻上趺跏而坐,想着分别时和晋安王的相拥,还有更为火热的亲吻……原本想要静静,理清思路的,却偏偏心底仿佛有一团火闷闷的烧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窗台忽然有了动静。   传讯的雀鸟如箭一般地飞入窗子,打了个旋儿落在了桌案上。      第147章 夜会       云玄霜三两步跳下床去,抓起那道传讯符就打开来看,完全没想起来自己明明一抬手就能招来这回事。   咦?   淡黄色的符纸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某人在打什么哑谜呢?   云玄霜歪头想想,也不明其意,心里有些失落的收起了传讯符,才要转身,便撞入了一具怀抱之中。   这怀抱,软硬适中,高度恰好,带着淡淡的松柏之香,似乎还有几分夜露风霜的微潮……   云玄霜嘴角不自觉地就微微上扬。   难怪传讯符上空无一语,原来是真身来了啊……   “王爷这般神出鬼没,也不怕吓着人……”   云玄霜的几句嗔怪完全没有力度,那微酡的香腮,泛着星光的明眸,早就出卖了主人的真实心情,就算某人之前是纯阳童男,全无谈情说爱的经验,也知道这小丫头那是言不由衷,心里欢喜得紧。   “王妃莫怕,待本王为你压惊。”   低语含笑,晋安王一把将怀里的人儿抱起,眉稍轻舞,唇角含笑,全身仿彿都沐浴在春光之下,将这个赛冷的冬夜也感染得温暖如五月天。   云玄霜的头脑也因为过度温暖而有点死机的迹像。   啊,是公主抱什么的……   这一刻,她就好象是个从来也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面对了暗恋已久的霸道总裁,小心肝扑通扑通的活蹦乱跳。   晋安王俯了身子,轻轻在那粉颊上一吻。   迈步走向床榻,在看到简陋的木床后,眉头微微一蹙,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拂过,原本的寻常绵布被褥便盖了层崭新柔软的锦被。   云玄霜此时正如同身在云端一般,哪里会注意这些,只觉得身子陷入了一团绵软之中,紧接着就有重量覆了上来,那张俊美得毫无半分瑕疵的脸庞就在近前,鼻尖相对,呼吸相闻。   果然是压,惊啊……   看到小丫头眼神迷醉的动人模样,某人哪里还能忍得住,自是撷英采芳,在各处流连,只在最后停留在柔嫩樱唇间,辗转厮磨,嬉戏品味,一直到两个人都是气息不稳,快要烧尽理智这才分开。   额头相抵,晋安王不舍的再多看了眼那越发红润诱人的樱唇,闭了闭双眸,暗运灵气在灵台一转,原本燃起的心火渐灭,眸色又转为冷静清明,只是这冷静里头,仍荡漾着一抹温柔。   虽是意远未尽,可他也知道,再持续下去,擦枪走火,求之不得才更难受,练气六层离筑基还有好些年呢!   原本修土无日月,有时修炼闭关,少则数月多则几年,时光忽忽而过,晋安王从来没有体会过,等待的时间会如此漫长。”怎么想起,要去苍梧城了?嗯?”   因为情火闷烧而微微沙哑的声线,简直要让无辜的耳朵怀孕的节奏,某人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道出了原委。   晋安王原本半躺半靠在榻上,怀里拥着软玉温香,一手顺着某人的长发,一派慵懒惬意,听到后来,神色中登时多了一抹郑重的深思。   当初他安排了人任苍梧城的知府,交代他要看顾好云家后人,本以为万无一失。   谁知道那位知府在苍梧城任期几年之后,便生了重病,只得辞官,而顶替他位置的,却是个同姓的,而且名字也是音同字不同。   恰逢晋安王修炼的紧要关头,几乎常年闭关,偶尔出来过问一下俗世,也曾经问起过苍梧城之事,偏偏回话的是府里一个管事,那管事回的囫囵笼统,晋安王也就以为苍梧城知府仍然保持原状,可后来在清查府里细作时,就查出了那管事原来是四皇子的人,就连那同姓的知府,也是小刘妃的娘家远亲。   很显然,十几年前的四皇子还是个小少年,不可能如此深谋远虑,和云家也无仇无冤,那么这一切就都是巧合,巧合成这样,这算不算是云家的气运衰落?   更不用说云父云母比常人更差的运气和身体了……   这世间,既然还有这样的邪术!   难怪当年,云老太爷推算出自家血脉要绝后,却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症结在此!   晋安王越想越恼火,这邪术不光坑了云家,也差点坑了他啊!   “那邪修如此为恶,当初倒是让他死得轻易了!还有那封家,行此卑鄙恶毒之事,当真是无耻之尤!”   略想一下,便握着怀中人的小手保证道,”玄霜放心,我必让那无耻之家落得应有的下场……”   说起家族恨事,云玄霜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王爷暂时倒是不用插手,如今那邪修已死,封家只是凡人,想来应该不难对付,先让我试试看,若是不成王爷再帮忙不迟。”   虽然让晋安王来解决快速又省心,可这毕竟是云家自己的事,云玄霜还是想要亲自来了断因果。   晋安王凤眼斜睨,捏了捏掌中柔嫩小手,”王妃不令本王插手,本王听着便是,不过本王上一回到苍梧城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倒是有些怀念那里的风土人情……”   说着,便眸光深深地望着云玄霜,似乎在等着对方一句善解人意的同行邀请。   咳,呐个,大叔啊,乃暴露年龄鸟……   云玄霜心中闷笑,又有些感慨。   苍梧城的风土人情有什么好怀念的?   认识晋安王的人,如云家老太爷早已经作古了啊……哎呀,虽然说修仙之人,百岁之内都是年轻,可一想到自己身边这个男神正青春年少之时,自家的老爹才不过是包着尿布的娃,更不用说自己了,这感觉,就格外的……   而且,云玄霜忽然大汗,”王爷莫不是想要就这般与我去苍梧城?”   想想明日一大早起来,让婆婆和小桃两个人看到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一个大男人来……   晋安王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难道本王还见不得人不成?”   眉头微拧眼神冷峻,晋安王丢开手转过头去,貌似生气了。”哪里的话,王爷这般的好老公,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只不过这般突然怕吓着她们而已……”   云玄霜赶紧安抚,小手在某人胸膛上轻拍顺毛,可拍着拍着就走了神。   这手感……      第148章 相见      云玄霜几乎将修仙宝典里有关邪修的旁门左道看完了一遍,无论是晋安王,还是传信符都没有来。   云玄霜觉得有些纳闷,是晋安王那边有什么事么?   她站起身来,推开窗子。   此时已然入夜,大陈朝东南之地,虽然并没有到结冰的温度,也是寒意凛冽,无月无星的夜色沉沉如墨。   云玄霜决定再等等,一个时辰还不见动静就发传信符过去。   恰在此时,耳听得院外一阵喧闹,仿佛是十几个人在吵嘴,男声辩驳着,女声却是尖利高亢。   云玄霜耳力灵敏,若她想听见这对话的内容自是轻而易举,不过此时她有些情绪不高,便刻意屏蔽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声音。   只是人不惹事,事来惹人。   那喧闹声持续了一阵,却向着云玄霜住的小院而来。   愁眉苦脸的刘掌柜站在小院门口前,拍门的手有些底气不足。   虽然这小院里的客人只有三个,可是就凭着那位姑娘出手如此豪气,就知道不会是寻常人,虽然只带了两个仆从,却舍得花上百两银子包个清静,哪里会是肯息事宁人好说话的?   门环被拍响的声音落在夜里格外的清晰,但饶是这般,夜色已深,只怕客人都已经睡下,刘掌柜满以为要敲好一阵子才能把门打开,谁知道四五声的时候,小院的门就自内而开了。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衣衫齐整,显然并没有睡下,在昏暗里,站姿挺立,神情冷淡,无形之中带着淡淡的威压,以大掌柜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这位并不好惹。   然而身边就有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大掌柜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来意讲了。   夜风中传来清冷一笑,那姑娘的声音犹如雪山清泉,纯净而冷洌。”哦?掌柜的是说要让我腾出这个小院,换到另一处去?”   大掌柜不禁摊手在袍角擦了擦微汗的掌心。”打扰姑娘了,实在是……只要姑娘肯换,小店减免一半的店钱。”   四十来岁的微胖中年男脸上挂着尴尬为难的笑容,一双眯缝眼有意无意的朝另一边望过去,很是忌惮的样子。   云玄霜就知道这另一边站着的几个人,就是掌柜口中要跟云玄霜换院子的客人了。   三男一女,一共四个人。   三男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男子,看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的仆人,当中的那个穿绸面夹袍,戴狗皮帽子,两手拢在袖中,一脚前一脚后,眼光贼溜溜的从帽檐下看人,一看便是富贵人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狗腿模样。   他身后跟着俩个头略高的男仆,想来是听他调遣的。   离着三五步远,一个白胖婆子横眉竖眼的叉腰站着,虽然夜色下看不大清她头上的打扮,但随便一眼瞥过去,也能瞧见这婆子插花带朵的弄了不少,见云玄霜站在门口,扬高了下巴,发出几声怪哼。   云玄霜揣测着,大约方才听到的那尖利的女声,就是发自此人了。   本来如果不是天已经这么晚了,这些人的态度好一些,也许云玄霜就愿意换了。   可本来她心情就不算太好,这些人还如此嚣张高调,云玄霜心头涌起一阵厌恶。   真正有底蕴的人家,根本就不会如此行事,一路的行程会早早的派人在前方打点,哪会这样三更半夜了,在这里撒泼吵闹的?   云玄霜看了刘掌柜一眼,”这位掌柜,先前这小院一天一百两银子,我给的可足够?”   刘掌柜赔笑道,”那是那是,只不过这……””本人既是给的足银子,自然不缺你这半价,如今深更半夜,客人们旅途劳顿需要休息,掌柜的是坐老了买卖的,也该知道规矩的吧?”   云玄霜说完,就要转身关门。”且慢着!这位姑娘若是做不了主就换你家主人来!可莫要小丫头不懂事,得罪了贵人!”   刘掌柜还没发话,一边的婆子却蹦了出来,趾高气扬的拿手指点着云玄霜,尖声高叫。   刘掌柜脸皮一阵抽抽,赶紧的站到了中间,生怕这两方人吵闹起来更麻烦。   又拿眼神示意着,让自家的伙计看紧了那三个男的。   他们客栈可是规规矩矩的做买卖,在镇上名声一向都是最好的,这一伙蛮不讲理的,若是在店里闹出点什么乱子来,岂不是要砸了自家的招牌?”这位大娘,先前我就说过,客栈里没有这硬要客人换地方的规矩,你老人家非说让小店贴了半价,来问客人的意思,如今已是问过了,客人也说了不成,你们几位倒不如好生回去劝劝你家夫人,小店剩下的那个院子也不错,若是实在看不上眼,这条街还有好几家客栈呢……要不我派个小伙计给带带路?”   刘掌柜虽是满脸堆笑,话语温和,可绵里还藏着针呢,开门做生意虽然是和气生财,笑脸迎客,碰到真正出手大方的土豪客,伏低做小却能得实惠倒也罢了。   最烦的就是碰上那些内在抠门,外表装阔摆谱耍横的了。   深更半夜的来投店不说,还非要开口让把自己店里最好的那个客院腾出来,也不管里头是不是已经有客,只知道让下人来撒泼吵闹,却只字不提要赔偿自家扰客的损失,分明是不想出银子又要占便宜,开口闭口的就吹嘘他们家夫人如何富贵,谁知道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奇葩货色呢!”呦,这是要赶咱们走啊?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们家夫人是哪个?说出来吓你一跟头,那小丫头你也听着,可别不长眼惹了贵人,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晓得哦!”   那婆子一拍大腿,就叽喱哇啦的叫嚷起来,一边叫嚷还一边动手动脚,手指头都快戳到掌柜的鼻尖了。”你家夫人是哪里来的神仙贵人,咱这小店却是容纳不下,您几位还是该去哪去哪吧!”   刘掌柜后退一步,厌烦地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的比划了下,示意身后的伙计们上前请恶客出去。   原本他见这些人态度嚣张,衣着也算富贵,想着可能是有来历的,拼着损失一半店钱好图个安泰,却没想到这些人得寸进尺,越发张狂,想他也算是阅人无数的,来客的身份来历,他也能猜个差不多,似这般大呼小叫张牙舞爪的,往往反而是没多大来头,左不过是哪里的土豹子罢,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土豹子?   刘掌柜带来的伙计都是壮年的小伙,有两个还身手利落会拳脚,那三男一婆子,如何是对手?   还不等对方动手,三个男的倒先怂了。”丁大娘,要不,咱先回去请夫人拿主意?”   婆子年纪虽不小了,好歹也是个女的,因此伙计们没有往她身边站,不像那三人有压力,哪里肯服了软去?   反而调门更高,嘴里不干不净的就骂上了。   云玄霜本来要关门,瞧着这般热闹倒暂停了手,忽听身后传来鲁婆婆的脚步声。”咳,姑娘,外头这是怎么了?”   鲁婆婆本已睡下,听到外间吵闹就赶紧披了衣裳出来,被冷风一吹,忍不住的就咳了两声。   云玄霜回身微微一笑,”婆婆你怎么起来了?这边没事,是店家在教训不讲理的人。”   云玄霜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那婆子瞬间就跳起了脚,就要冲过来撕扯云玄霜,嘴里不干不净,一串秽语脱口而出,”好你个不识抬举的小蹄子……看老娘不回禀了我家夫人,治你个不敬之……”   尖利高亢的诟骂戛然而止,好似无形中被卡住了脖子,婆子瞪大了两只眼,死死的瞪着云玄霜身后的鲁婆婆,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   那一瞬间的神情,就好像见了鬼一般,想要掉头就逃,不过却是为时已晚,只听鲁婆婆已是迟疑地叫了一声。”丁改花?”   婆子身子微僵,刚要张口反驳,就看见自己同来的那三个人,都好奇地看过来,甚至还有客栈里的这些掌柜伙计,那目光都是嗖嗖的。   眼珠咕噜噜转了几下,忽然有了底气,指着鲁婆婆大叫。”鲁小兰,原来你还活着呢!”   这是什么节奏?   原来鲁婆婆和这个婆子居然还认识,只不过却更像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这些鲁婆婆作为家中唯一的年长者,云玄霜和小桃都是她带大的,在云玄霜心里,鲁婆婆就是位可尊敬的长辈,做事勤勤恳恳,行动风风火火,算得上是个能干人,很少抱怨,有时唠叨也是想为云玄霜和小桃好,几乎从来不提自己的往事……”活着呢!总要比那些恶人多活几年!”      第149章 往事       鲁婆婆这些年在市井之间讨生活,独自一人都敢去乡下收租子,自然不是个软柿子,说话的语气虽然不似那婆子一般撒泼蛮横,却也强硬的很。   反倒是那名叫丁改花的婆子如同见鬼似的好不诧异,拿那小眼上下打量着鲁婆婆,似乎在评估着鲁婆婆穿的这一身。”鲁小兰,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当初那个鲁小兰,可是只知道干活,少言寡语的,哪有这般硬气的时候?   却见鲁婆婆冷笑一声,“怎么,你是成了官夫人,还是做了娘娘,见着你还要请安不成?”   这话一说,客栈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别说这婆子不过一个仆人,就这付尊容,估计几辈子也不可能成贵妇啊?   那婆子更是吃惊,料想不到原本自己欺负的老相识,如今竟是半点也不把她看在眼里,不由气得跳脚,又忽想起自己现下的大靠山来,提高嗓门叫道。   “啍,姓鲁的,这些年你倒是好运气,好歹寻了个主家没饿死,不过眼下可就未必了!你主家得罪了我家夫人,也好过不了几天了,到时候可怜你一把年纪,还得端着破碗讨饭去……我家夫人那可是……”   婆子说到此处,故意语气一顿,眼角余光发现众人都在注意着自己,不由更加洋洋自得。   “那皇城里的龙子龙孙,四皇子殿下……”   且不说众人如何大吃一惊,刘掌柜心里先格登一下。   呀!莫非要糟?   这来的居然是四皇子的女人?   要知道,四皇子的女人,哪怕就是个侍妾通房呢,那也是沾上了皇家贵气,寻常小官惹不起的,更何况他这小客栈?   他家背后倒是有镇长做靠山,可万一真惹上了大人物,镇长也不顶用的……   他正有些腿软想要妥协把自家房子腾出来哩,就见那婆子如同斗胜而回的公鸡一般,趾高气扬的继续往下说。   “四皇子殿下身边姚夫人的亲兄弟的五姨娘!”   卧糟,这说话大喘气呀!   刘掌柜挺了挺腰板,撇一撇嘴,眼露了然的鄙视。   除了皇家,谁家把个姨娘小妾当回事?何况还是第五的?   就算那连侧妃都不沾的所谓姚夫人是个惹不得的,这兄弟的五姨娘么?   呵呵呵……   刘掌柜跟旁边的伙计们相互打着眼色,不厚道的笑了。”呵,原来是这样的夫人呀!”   鲁婆婆的心情也经历了类似的转变,不过她究竟是见识多了,虽然皇子女人兄弟的姨娘这种身份实在放不上台面,但是也难保真给自家姑娘带来麻烦,鲁婆婆也就不打算再跟那婆子啰嗦,一手拉了自家姑娘就准备进院关门。”鲁小兰,识相的就赶紧让你家主人腾院子,老娘再发发慈悲帮你们说几句好话……”   那婆子正得意洋洋口沫横飞,却眼瞅着院门在自己眼前砰地关上了。”兽小兰,姓鲁的!你给老娘出来!你们这般不识抬举,信不信我家夫人抬抬手就能碾死……”   那婆子正破口大骂,突然声音戛然而止。   刘掌柜在一边已经不耐烦,这泼妇的主人虽然也算有点来历,但这深更半夜的在这儿鬼哭狼嚎扰了客人算怎么回事儿!   一使眼色,就让伙计上前去拖那婆子走人。   两只胳膊被抓着,那婆子倒是没有挣扎。   等转过方向来,借着灯光,只见那婆子神情惊恐,嘴巴张张合合,却是半点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听到嗯嗯发急的鼻音。   两个伙计心里骂了声,老泼妇偏爱装妖作怪!   他们哪里知道,那婆子此时骇然欲死,憋的一张老白脸都通红了却仍然发不出话来,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剪子,将她的声音剪断……   泼妇最有用的武器熄了火,也只得半推半就,随着三个男仆,一道被伙计们请了出去。   耳听着院外的吵闹声渐渐远去,鲁婆婆望着云玄霜,神色有些担忧。”不然,咱们明日早些走?”   虽说那丁婆子的主家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份,可究竟对方人多,要是在丁婆子的挑唆下故意来找自家姑娘的麻烦怎么办?   云玄霜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明日便提早一个时辰上路。”   鲁婆婆松了一口气,就要回房去。   云玄霜却叫了声。”婆婆,那丁婆子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认得她?”   忽然想到,当初云家败落,在苍梧城也有落井下石的仇家,莫非……”这婆子的主家是不是就是人家的对头之一?”   如果是的话,她倒是不介意现下就给对方点教训。   鲁婆婆微微讶然,严肃脸上露出了苦笑。”姑娘想到哪去了?走,进屋里说去……”   二人进了房间坐下,云玄霜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还是温热的,拿起来倒了杯水递过去,”婆婆跟我说说吧,万一之后碰上这个人,也知道该怎么应对。”   鲁婆婆手捧着杯子,两眼望着昏黄的灯光,片刻怔忡,方叹了一声。”这丁婆子,当年是我夫家那边的大嫂。””啊?”   云玄霜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鲁婆婆断断续续的说着陈年旧事。   原来鲁婆婆身为杨氏的陪嫁,年纪比杨氏要大几岁,而且早就订了亲,等到杨氏嫁到了云家,没几个月鲁婆婆就也出嫁了。   鲁婆婆嫁的这家人是庄户人家,家里有三兄弟。   老大媳妇就是丁婆子,鲁婆婆嫁的是老二,老三半年后也娶了媳妇。   刚嫁过去的时候,那家人在村里算是中等户,有挺大的一院七间房,几十亩地,三个儿子都是壮劳力,日子过得不差。   三个儿媳妇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免不了磕磕绊绊。   老大媳妇丁氏,总想摆大嫂的架子,老三媳妇是家中幺女,又有些娇气。   身为老二媳妇的鲁氏本不是能说会道的,跟在杨氏身边学会了认字算账,精细些的活计比如绣花厨艺也都来得,并不习惯像丁氏和老三媳妇那样变着花样偷懒,是以出力最多,倒惯的那两个越来越懒。   幸好鲁氏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那两个倒也不敢过分,如此三个媳妇维持着面上和气,一家人倒也平安无事。   只是一年年过去,最大的问题来了。   三个媳妇只有丁氏生了个儿子,生的时候遇到难产,丁氏差点没命,也落下了毛病再不能生。   更悲催的是,那孩子生下来就病病歪歪,别人家的娃都能坐了,这孩子的脖子还是软的,别人家娃能跑了,这孩子还只能恹恹的窝在大人怀里,三天两头就闹病,为了这个孩子,全家人的积蓄都花了个光,就是另外两个媳妇的嫁妆,也被明里暗里地搜刮了不少。   可后来那孩子还是在三岁上就咽了气。   自打孩子没了,丁氏就开始阴阳怪气起来,活也不做,家也不着,一天到晚往外跑,很是结交了些三教九流的仙姑神婆,整天也是神神叨叨,偏偏又知道偷了男人的钱出去乱糟贱。   全家人一开始都体谅丁氏才经了丧子之痛,可后来丁氏越来越不着调,大哥就不能忍了,一想到丁氏以后也不能再生,他就得成了绝户,于是狠狠心,就吵闹着要合离。   那丁氏一蹦三尺高,拉着男人就要拼命,直说是这家男人的种不好,要不然三兄弟咋都没有蹦出个崽子来?   说起来,她丁氏还是有功之臣,拼了命好歹给生了个儿子,就算没了也比那不下蛋的母鸡强!   丁氏这话算是响鼓重锤,打击面广。   一下子把三兄弟和妯娌两个都扫到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明明仨壮汉,成亲好几年,别人家的娃都排成行了,他们家就一根小苗还给黄了……   这事儿,怎么说都透着邪性……   本来兄弟仨心里就嘀咕着呢,让丁氏这么一嚷嚷,兄弟三个在村里简直都没法见人了。   就因为这事,气死老爹娘两口,临死前吩咐让给兄弟三个分了家,各过各的去,老二老三在村里呆不住,都带着媳妇搬到了镇上。只有老大一家在村里,倒是占了个大院子。   老大还是没跟丁氏合离,他们三兄弟不能生的名头都传了出去,离了这婆娘,哪里还有人肯嫁过来?   然而没想到,又过了两三年,住在镇上的鲁氏怀孕了!   原本缩头做人的老二终于昂首挺胸扬眉吐气了!   因为这件事,好歹证明了哥仨都是带种的纯爷们,老大和老三原本跟老二不怎么来往,听说了之后倒是来探望过几回,送一条肉,一块豆腐什么的,甚至还坐在一起喝点小酒,展望着带大小壮丁的美好将来。   鲁氏生产那天,恰好老大夫妻两个带着礼来探望。   老二早已订好了产婆,手忙脚乱地把鲁氏托付给老大夫妻照看,慌慌张张地跑去叫产婆。   鲁氏疼痛难忍得昏了过去,昏倒时丁氏就在身边,等醒过来,就看见丁氏哭丧着脸,说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这噩耗如晴天霹雳,将虚弱的鲁氏打晕了过去。      第150章 惨事       鲁婆婆这一昏迷就是三天。   等再度清醒时,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已是给埋到了村后的荒山里。   死胎不祥,村里的规矩都是当天就要赶紧埋到荒郊野外去,所以那可怜的孩子一被判成了死胎,就让他亲爹给埋了。   鲁婆婆当然不肯相信丁氏说的话,先前她都能感觉到那孩子在肚子里头的动静,一会伸出个小拳头,一会又踢一小脚,是个活泼好动的娃,怎么可能是死胎?   可是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大伯子两口,而弟妹生孩子,大伯子当然要回避,顶多就是去厨房里头帮忙烧点水,那在鲁婆婆身边的就只有丁氏一个人。   假如丁氏说谎,甚至还做了些什么的话……当时是没人能阻止的。   鲁婆婆心中怀疑,可那丁氏指天咒日,说自己是好心被雷劈,帮了人还要不落好。   那老二也是个傻的,只相信自己哥嫂不会做出坑害子嗣的事来,前几回喝酒,老大还拍着老二的肩膀,直说咱家的根儿,就全靠你们两口子了,老大家那些房子地,将来都是要交给亲侄子的……如此殷切期盼的大哥大嫂,能在背后使坏?   都是寻常村里人,就算有个鸡毛蒜皮的小吵闹,也断不至于敢动手害死一条人命啊?   更何况,当时他也瞧了,那孩子的确是没了气息,小身子摸着都冷了……虽然也伤心也难过,可孩子没了,大人的日子也要过啊,总不能连个证据都没有,就平白把亲大哥一家当仇人不是?   鲁婆婆的确只是心中怀疑,没有证据,她只能看着那丁氏摆出一付劳苦功高受委屈的架势在眼前晃来晃去。   如此又过了一年,一日鲁婆婆有事回村里,碰上同村的媳妇,有那跟鲁婆婆交好的,就偷偷告诉鲁婆婆,在鲁婆婆生产的前一个月,老大夫妻俩个那可是动手打架来着。   打架的原因么,听着他们家邻居说,好象就是过继的事。   丁氏的娘家穷,兄弟好几个,兄弟们又生了不少小崽子,而且最近才生养了一个小子,人口多得快要养活不起了,丁氏就想从娘家抱回来当成自己孩子养,反正也是她的亲侄子啊。   可老大不干了,这丁氏的亲侄子,可跟他有半点血亲嘛?   老大说了,等老二家的孩子多了,就从老二家过继一个,要是老二家的孩子也只有一个,那将来他们家的家业也都是小侄子的,让丁氏少打算盘。   于是两口子就狠狠地打了一架,最后闹得老大指着丁氏的鼻子重提休妻,说若不是看在死去的儿子面上,早就休了这婆娘了,后来还是村里人来调解,两人这才消停了。   丁氏经了这事倒是又乖觉了一阵,干活也勤快了,对男人也问长问短伺候得周到了,老大也就不再提休妻这事,同时也打定了主意,将来要靠老二家的孩子。   等鲁氏生产过后,丁氏回了村,村上人都见着原本总是阴阳怪气的丁氏脸上露出了艳阳天,和捡了钱一样乐呵呵的。   有一回丁氏的娘家弟媳妇过来,两个躲在房后的茅房里,嘁嘁喳喳的不知道嘀咕什么,不过据无意间路过的村里媳妇们讲,似乎是说什么孩子,什么活该,她没有儿子,大家都别想有之类的。   虽然农家人养孩子多粗放,可再粗放,那也是自家亲生的娃,平时大人之间吵吵嘴,斗斗气之类的也就罢了,若是把黑手伸到小娃儿身上,那可是要犯众怒的。   流言在村里散布开来,家里有小娃的都把丁氏列为拒绝往来户,略大点的孩子们也被大人教过,见了丁氏要远远躲开。   而更加让人们更觉得邪性的,是丁氏娘家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侄子也夭折了。算起来,就在鲁氏的孩子夭折没几天之后。   鲁氏听说了这些,原本暂且被压制的愤怒怀疑瞬间爆发了。   不是没有证据么,那她就去寻去!   鲁氏拿出自己多年积攒下的银钱,托人四处打听,调查丁氏那段时间前后都接触过什么人,又逼着男人带她到埋孩子的地方去找尸骨。   结果在老二埋孩子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尸骨,倒是寻到了包裹孩子的一片带血的旧布,证明老二没有找错地方。   而鲁氏托的那些人,也打听回来,说丁氏那段时日,是跟个镇上姓麻的神婆总凑在一处,那麻神婆业务多样,说媒跳神接生卖药,她都能插上一脚。   只不过,说媒说的是冥婚,跳神请的是黄大仙,接生接的是不足月就要弄掉的,俗称打胎,卖药么,则是助兴快活的小药丸……总之,谈笑有流氓,来往无好人,可谓名声远扬。   花了大价钱之后,那麻神婆终于吐了口,说丁氏那会是花了一吊大钱,跟她买了那一闻就能迷晕人的药,当时只说是男人喝酒爱撒酒疯打老婆,所以买了这个,等他撒酒疯的时候就抛出来让他闻上一闻就消停了。   麻神婆只图赚钱,哪里管她究竟做什么用,反正也不是□□,吃不了官司。   鲁婆婆得知了这些,顿时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直接就要老二回去寻丁氏,问个清楚。   两口子回村,上门去质问,那丁氏自然是喊冤叫屈,矢口否认,直说那迷药是替朋友买的,根本就没往家拿……   鲁婆婆那时已是愤怒已极,直接冲进了丁氏的房间,将丁氏的箱笼砸开,果然,寻到了那麻神婆说的迷药。   到了此时,她是完全相信了,当时她的孩子,就是被丁氏给迷晕了过去,却说是个死孩子,活生生地让给埋在荒山野岭里!   如今那埋娃娃的地方空了,想必是被哪里的野兽给叨了去!   愤怒之极的鲁氏就要跟丁氏拼命,揪住了丁氏痛打,丁氏先前还抵赖狡辩,后来迷药被搜出来,就底气不足了,只是眼看着鲁氏那拼命的架势,围观的村民赶紧拉开了妯娌两个,生怕闹出人命来。   那丁氏的娘家人也听了信儿,跑来给自家姑娘撑腰,最后一番讨价还价,村老做主,这丁氏做恶,赔偿鲁氏十两银子,老大休了丁氏让娘家领回,鲁氏不能再多加追究。   鲁氏那会都气炸了心肝肺,只想报官,让这毒妇给自家的娃偿命,可怎奈那兄弟俩都不想把这事闹大丢了名声,村里人也想内部解决,免得给全村名声抹黑,让四里八乡都知道村上出了个下黑手害娃娃的妇人……最后就只能硬压下鲁氏了。   丁氏固然被休,可鲁氏的儿子却再也活不回来了,鲁氏心灰意冷,也没要那十两银子,跟男人和离,去苍梧城投靠了云家少奶奶杨氏。   这十来年过去,鲁婆婆都没有再回过那个伤心地。   鲁婆婆讲述当年之事时,已然没了当初的激愤痛恨,语气平淡中带着些伤心,只有在念起丁氏这两个字的时候,眼光里还闪着森然的光芒。   云玄霜却是心情跟着波动起落,她虽然知道鲁婆婆当年是儿子夭折了的,却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样曲折伤心的内情。   若是遇到意外或是生病夭折了也就罢了,偏偏是名义上是亲人的人下了黑手!这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是难以接受啊!   “婆婆……”   云玄霜把手放在鲁婆婆那满是皱纹的手背上,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又觉得言语无力。   “哎,这都是老皇历了,早就不伤心了,就是见了那婆子,心里膈应得慌……”   鲁婆婆也不用人安慰,自己开解地苦笑了下。   云玄霜忽然心念一动,问道,“婆婆,你嫁的那家人,姓什么?”   “姓魏。”   那窝囊的兄弟仨,有两个都和离了,不知道现下如何,可是终于有了一儿半女?   她当年心灰意冷,非要跟老二和离,就是觉得他窝囊透顶,连杀子之仇都能这么忍了,哪怕实际上报不了,至少你倒是拿个态度啊?可就连这都没有!   姓魏?   云玄霜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紧接着问道,“那,那个村子又在什么地方,可是在牛头山?魏家的祖坟在什么地方?”   鲁婆婆一愣,姑娘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哦,那村子叫小沟村,村子里有好几家都姓魏,是从牛头山那头的魏庄迁过来的,魏庄上的人都姓魏,老祖宗的坟就在牛头山下,跟咱云家老祖宗的坟也算是邻居……”   树大分枝,魏家人丁兴旺,一个村的田地就那么些,自然要分迁出子孙去,迁出去的魏姓人有远有近,日后人没了,也不可能都往老坟里头埋,自然是就近选了地方建坟了,不过日子好过,又讲究些的魏姓人,到了清明时,还会派人来给老坟扫墓的。   魏家本是当地大族,虽然没有出过富商吏,可子孙繁盛,加起来也有几十户,魏姓子弟大多务农,有房屋田地,相互之间守望相助,在本县也无人敢轻易招惹。   魏村里分出去的那些魏姓人,相形之下就差了一些,不过都是同出一源,但凡碰上什么难事,到魏庄求助,也多半会得些帮扶。   魏家三兄弟都是子嗣艰难,就算有了两个男丁,也都各有缘故而天折,显然,这并不是巧合。   算算日子,离那邪修赵半仙施展夺运邪术已有十几年。   如果封家人夺走云家的财运和福运,那么夺走魏家的,应该是子孙运!   魏家三兄弟,应该是在邪术施展之前出生的,那么邪术施展之后,同为魏家子孙的他们,自然也逃脱不了这断子绝孙的恶运。   既然旁系都如此,那在魏庄的主枝呢?   鲁婆婆离开苍梧城已有十几年,即使在苍梧城,因心中有怨,并不去打听魏家的事,所以并不晓得魏庄人的子嗣情况如何。   因为邪术夺运这事骇人听闻,虽然云玄霜断定是魏家的子孙运被强行劫去,这也正是鲁婆婆和丁婆子失子的根源。   但在一切未明之际,她还是没有把实情告诉鲁婆婆。   免得推测不准,反惹得她更伤心。   当然了,既使是受恶运影响才使得丁氏对鲁婆婆的儿子下手,这也不能减轻这个女人的半分罪过就是了。   话完当年事,二人各自回房。   云玄霜自修练以来,睡眠就不是必须,吹了灯和衣靠在榻上,忽然想到,今夜某人一直没来不说,连传信符都没发一个!   难不成突然闭关修行去了?   既无心睡眠,又暂时不想打坐修练,回忆起先前那婆子洋洋得意撂下大话,吹嘘她家夫人……   四皇子身边人的兄弟的五姨娘?   云玄霜想到此处,便放开神识,搜寻着那丁婆子的所在。   原来那丁婆子的主家未能遂愿,冲着刘掌柜发了通脾气,只是刘掌柜保持着笑脸,却一直不松口给她换更好的院子,并且委婉表示知道另外一家客栈正有空着的上房,欢迎你们这些贵人另择贵地……   最后那主家夫人倒底舍不得这镇上最好的客栈,屈尊降贵的住在了那个仅剩的院子里。   院子的正房里,丫环婆子们正忙碌得如同陀螺一般,又是擦洗,又要更换用具,丁婆子狐假虎威,指手画脚,呵斥完一个,又逮着另一个骂两句,仿佛十几个下人里就她最忠心,最能干。   一位遍身锦绣的年轻女子坐在圈椅上,椅子上垫着雪白的毛皮,怀里抱着鎏金铜手炉,身披着一袭锦被,年纪看着有二十四五岁,描画精致的眉眼透着困倦,又带着浓浓的不耐烦,眼皮半搭着,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生着闷气。”夫人累了吧,一会儿就好……”   丁婆子点头哈腰,体贴的端上一杯热茶,”都是这店家可恶,那先头占了院子的也不识抬举,哼,这要是在京城,看老爷不治死他们!”   女子眼角微斜,懒洋洋的瞥了丁婆子一眼,开口发话。”去,叫下头的那几个,明儿个也该活动活动了。”   花钱养着这些护院不就是要用的吗?   丁婆子两眼一亮,顿时心花怒放,响亮地答道,”夫人说的是!”      第152章 苍梧       那丁婆子本就和鲁婆婆有仇,这下得了鸡毛令箭,屁颠屁颠的就去寻同行的小管事,却是添油加醋,把夫人的话夸大了好几分。   小管事虽不欲惹事,但碍于夫人有命,只好第二天,早起用过饭就去打听住在那院子里的人物。   谁知道却已迟了一步,住在那院子里的客人,一大早就退了店,赶路去了。   那夫人原本就没心思去理这鸡毛蒜皮之事,听了只道这伙人倒是精乖便罢,丁婆子却是暗自咬牙切齿,鲁小兰那死对头跑了,这回却没能收拾了她,算她好狗运!   却转念一想,当初自己被休,在娘家呆得受气,兄弟媳妇们各个都打算拿她当偏宜老妈子用,还想把她卖去穷山沟里给三四个连草房都没有的老光棍汉当共妻!   啍!还好老娘识得的人面广,知道城里富贵人家封家在招人手,麻利地自卖自身,从烧火婆子做起,中间搭上了几个管事,这才交了好运,得以去了姑娘的院子里做养娘。   姑娘嫁进了京中的富贵人家,虽是做妾,可肚皮争气,生了一儿一女,也极得老爷喜欢,比起大房来不差什么!   如今夫人娘家封老太爷做寿,夫人不远千里带了两车礼来,这可不是难得的体面?   就连自己,也能跟着衣锦还乡……到时候,咱就穿戴起来,带上两个小丫头往娘家村里那么一走,看那几个瞎了狗眼的弟媳妇还不赶紧扑上来舔咱的脚丫子?   丁婆子的娘家也在牛头山周边,是个名为杨树洼的小村,不过三四十户人家,各姓杂居,人心自然比不上魏庄那般齐,是以村里的大路小道坑坑洼洼,脏污遍地,不知哪辈人起的村庙长年失修,房顶无瓦,快长出了大树,眼瞧着不定哪曰风吹大了,就塌成一堆瓦砾了……   周边的村庄,说起杨树洼,都禁不住要发出切的轻蔑声。   可人家杨树洼村里的人还觉得自己村不歪呢。   咱村不就穷点破点么?   比起两座深山背后的圪梁村,咱村好歹一个汉子还能娶一个媳妇呢。那圪梁村,可是兄弟好几个才能攒钱买个女人,就这女人们也不爱呆在那村,得了空就往外逃的!   再一个,比起山脚下那魏庄来,咱村好歹家家户户都有养活下来的娃咧!   那魏庄,这些年,就和中了邪一样,人丁越来越不旺,尤其是这十年,连个十岁以下的娃子都没得一个,照这般下去,早晚都得绝户!   村子弄得再干净好看,又有个鸟用?   “这大孝有三,无后为大,先头那些年,他们老魏庄的人看咱们村的人都瞧不上眼,呵呵,如今么,他们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可不就是哩,如今也就是他们还有几分家底,出得出彩礼,就这,好人家的闺女都乐意嫁到魏庄去,去了也生不出娃来,那咋算话哩?”   两个六七十岁的老汉,身上裹着开了花的破袄子,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口沫横飞的侃着,混浊的老眼里闪着幸灾乐祸,仿佛将魏庄人的不幸运多渲染上几遍,就能令自己那缺衣少穿的日子更快活似的。   “两位大爷,跟您打听个人家,这村里有个人家姓丁的,您二老可晓得?”   突兀的声音在老汉们身后响起来,老汉们有些迟疑地转过身去,正好瞧着一个年轻人,正从村口那条坑洼路上走过来。   这年轻人看着约莫二十来岁,浓眉大眼,微黑的脸膛子,个头不高倒是挺结实,膀大腰圆的,是个能下力气的壮丁……   老汉们相互看了眼,慢吞吞地打量着年轻人,仿佛在估摸着这来人的身份。   唔,一身粗布灰衣裳,虽打了俩补丁,可是看着就挺厚实,应该是日子过得去的人家。   坐得离年轻人更近些的老汉歪了歪脖子,终于开口问道,“后生,你是从哪儿来的?咱村里是有姓丁的,你是他们家啥人咧?”   没见过这老丁家还有这么一个亲戚啊?这小后生看着是挺精神的,就是不知道成亲了没?家里可还有个嫁不出去的麻子闺女哩!   年轻人从宽大的旧棉袄袖子里掏出一把芝麻糖来,那糖都冻得硬硬的,跟小石子一般,朝老汉们面前让着,“大爷,尝尝这糖……咱是从镇上来的,替丁家送信的……”   老汉们略扭捏了下就将那把糖给接了过去,一个分了四五个,只舍得往嘴里放一个含着,余下的都要带回去哄小孙子哩,他们可都是有孙子的,才不似那老魏庄……   “哦,哦,是送信啊,他们家就在东头第三家,门口有个石碾子的就是!”   吃人嘴短,老汉们瞬间点亮了指路的热情。   要不然,那丁家一窝子穷鬼赖汉,哪个稀得招上他们的边儿啊!   年轻人道了谢,转身轻快地往丁家走了,神色间装做没有看见俩老汉身边的粪堆。   在粪堆边上聊大天,您二老这口味……   丁家的院子也不小,这穷山沟子的,最不缺的就是地方。   院子边上,堪堪用几根歪歪扭扭的细木头扎成了篱笆,一溜土坯房大约有六七间,院子里头也跟外头的村土路差不多,坑坑洼洼,粪水随处可见,几个泥猴子般的小娃子追着一只秃毛鸡跑,嘴里还嚷着乱七八糟意议不明的词儿。   等发现了站在院子外的年轻人时,小娃子们停下来,瞪着这个陌生人。   那个年纪最大,看上去有七八岁的男娃子大声地嚷着,“你是谁?”   年轻人目光闪了闪,“你们家大人呢?”   男娃子的眼睛却已是尖利地发现了年轻人鼓鼓的袖口,显然那里头藏着什么,便很是精明地指了指,“你给咱好东西,就告诉你!”   年轻人,“……”   默默地取了两粒糖上贡,院子里的的小娃子们瞬间就跟开了锅似的,争先恐后地扑过来。   “我也要,我也要!”   “爬开,该轮到我了!”   “哇~奶……”   被推到一边没占据有利地形的四五岁小娃,顿时决定场外求助,咚地滚倒在地,扯开嗓子大嚎了起来。   “吵吵啥呢!鸡娃乱叫的,三狗四狗你们就不知道让着弟弟?”   那土坏房的破布帘子一掀,就冲出来一个胖大妇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嗓门一出就把院子里娃们乱叫乱哭声给盖住了。   那胖大妇人一出来就瞧见了站在院子门口的年轻人,也看了几个娃的手里拿的是糖,吊稍眼角抽了抽,快速地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番,却是没甚好气地问道,“你这后生,怎么站到咱家院门口了?可别是拍花子的吧?”   年轻人心中默默。   就这几个满是鼻涕鸡粪的泥猴,送给拍花子的都没人要好吧?   “这位大娘,是这么回事……”   这年轻人赶紧把手里最后的糖给分完,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这年轻人是在离这儿百里地的渡口镇的一家商行扛活,他有个同伴,从小就给人卖了,买他的那家人没儿子,就把他当成自己儿子一般的养活,不过那家人是奴籍,因此他那同伴虽不缺衣少食,却也是从小就是奴仆,如今那家老两口年纪大了已然过世,那位同伴也被转买给了商行的老板当下人,如今同伴在商行里的活计重,活生生的累病了,就想起当初他养父母说过他是从牛头山下的杨树洼里买来的。   他如今没了养父母,也没娶亲,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不栖惶,就想让同伴帮着往亲生父母这里捎个信,看看能不能认回这门亲……   年轻人边说边揣磨着这位胖大妇人,度其年纪,想来也有五十来岁,那么估计她就是……   “认亲啊……”   那胖大妇人被这突然而来的信息给惊着了,一时半会儿的还没琢磨过劲儿来。   二十几年前,她家可不是送出去过娃子?   心里又翻覆掂量着,认了好还是不认好?   “来来,小伙子,坐下慢慢说……”   胖妇人眼珠子一转悠,刻薄相的老脸上顿时挤出笑容来,拉着年轻人往院里略干净些的石台子坐,又将围上来还想摸摸看有没有糖的小娃子们轰开,“快去叫你爹回来,就说家里来客人了!”   自家老大跟儿媳妇,那都不是省心的材料!虽是这时冬闲,活计不多,可这从早到晚不着家,把几个猴崽子都留给老娘一个,可不是不孝!   “那,那孩子叫个啥,姓个啥,在东家那儿,可学了什么手艺没有?如今是得了啥病?请了大夫瞧过没,这回托你带信,可是辛苦了……嗯,就没捎个啥信物的回来?”   她自己心里也晓得,当初送走的时候也就是包了几块破布,哪来的什么狗屁信物,这般说不过是想看看,那便宜儿子可让这送信人捎了什么东西回来没?可莫要让这人给贪了去!   “得的是肺上病,总是咳,做不了重活计,他倒是也攒了几两月钱……”   胖妇人两眼顿时放光。   只听年轻人又接着道,“只可惜看病都给用了,还借了同伴们些饥荒……”   胖妇人冷脸瞬间往下一落,“那他让你跟咱们说个啥?”   这是又多了个讨债鬼上门来啦?   年轻人有些忐忑地道,“就,就是那个……水生也怪可怜的,主家也不想要他了,说是只要有人愿意留他,连赎身子银子都不要……大娘你看,要不你家派个人跟去,接……”   “我呸!”   胖妇人变脸如变天,照着年轻人就是一唾,饶是年轻人躲得快,也还是受到了波及。   “接个痨病鬼回来祸祸俺们全家啊!快滚!赶紧给我滚!老娘家里可就俩儿子,没有你说的什么水生火生……”      第153章 妖兽       一行骑士行动如风,已是沿着空旷无人的街道掠过,往镇上最为富庶的镇长家去了。   街道的路面上,还留着点滴兽血的痕迹,那些躲在窗外和门后往外张望的居民们,都纷纷地出来冲着贵人经过的道路叩拜……   幸好有王爷这样的皇室贵人亲临林兴镇啊,不然,全镇的人都要被那些发疯的野兽给吃掉了!   数日之前,林兴镇周边有好几个村子,竟然一夜之间全被山林里奔袭而来的野兽给围攻了,三个村子上百人无一活口,而另一个村子,因为壮劳力多,又有几名猎户好手,这才逃了两三个受伤的出来报信。   本以为是今冬深山里头大约是食物不足,所以野兽们才会下山来跟人抢地盘。   林兴镇只在山脉的边上,又有城墙阻挡,周边也没有什么树林遮挡着,镇民们虽然为那几个小山村哀叹惋惜,却根本没想到没过一天,那些野兽就趁着黑夜,跃过林兴镇不算高的围墙,钻穴踰户,开始了对镇民的杀戮!   但凡家里的院子稍微不牢靠的,就被这些畜生闯了进来,撕人咬人!那一夜,几乎家家都能听到野兽的咆哮和嘶咬血肉声,还有人的惨叫!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镇的镇长自从听说了那些小村的惨事,就组织人手巡夜,也幸亏巡夜的发现得早,示警及时,镇上各家有了点准备,镇长又亲自带着镇上的卫队与闯进镇来的野兽搏杀,这才没有落得林兴镇也被屠杀尽净。   天明时,那些野兽退去,镇上的人却一下子死伤近百,死者二十几,余下的伤者也是血肉模糊,断手断脚的不在少数。   这般山间野兽群突然发狂冲进城镇屠杀人类的事,在林兴镇还是闻所未闻。   当下不少镇民就以为这是遇到了天罚,好几家家境过的去的,就拖家带口的要逃离林兴镇,谁知道那先头赶车出镇的那家人,才离开城墙不到半里,就被不知怎么地闻风而来的野兽们给撕咬了!   逃也逃不走,而不逃的话,难保野兽还会再趁夜而来,毕竟,这城墙要加高加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啊?   就在镇民们惶惶难安时,晋安王带着近百的王府护卫来了!   一来就将盘据在镇子周边的那些吃人的猛兽全给灭了,还将那死兽舍给镇内有伤亡的人家,还给这些人家送医送药,有那伤势极重的,送到镇上最大的药馆,由王府出钱给救命!   晋安王爷就是那贤德仁慈的活神仙呐!   晋安王到来后,就由镇上官府出面发了告示。   晋安王府的卫队将接管了镇上的防卫,为安全计,镇里的百姓无事不要在街上行走,以免得受野兽伤害,如要有发现有猛兽进镇,要提早向卫队报告……   至于那些猛兽,晋安王爷可是不顾年事已高,亲自带着几十名好手入山,要将那些突然发疯的孽畜斩杀干净!   这不,这次就又带回了这么多战利品?   好些镇民们已是偷偷地在家里供奉起了王爷的长生牌位,早晚三柱香……   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那天他们家之所以野兽没闯进来,就是因为家中老人有先见之明,早在十几年前就供奉了王爷的牌位,有皇爷真龙护着,那些小小野兽们哪里敢冒犯龙息?   被人当成守家护院之神的晋安王,此时正将马缰交给身边护卫,大步往房中走。   两个侍卫跟在身后,抬着一头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白狼。   这白狼浑身毛皮雪白,个头有小牛犊那么大,虽然一只前肢被斩断了,可还是活着的,即使全身包括狼嘴都被结实的牛筋给捆成粽子,那三角眼里头的凶光却没减半分,仿佛随时都有余力挣脱解困再暴起伤人!   晋安王示意侍卫们将白狼放在地上便退了出去。   侍卫们行了礼便都退出了房。   守在房门外院中的大都是年轻侍卫,从前王爷出征西境时带的是他们的父辈,只光听说那各种英勇无敌来着,可没亲眼见过,如今这一回到深山中寻找那些伤过人的猛兽,那可算是开了眼了!   在咱王爷面前,那些个凶猛的野兽,个个跟才出窝似的,夹着尾巴就想逃,也就是这只白狼,有些个邪性,身后带领着四五十只狼,大约是个首领,指挥着喽罗试探了半天,还想出其不意搞偷袭,结果王爷随便抬手一剑,就削去了一条前腿……   今儿这一行那可算是开了眼界,前二十几年见过的大家伙都没今儿一天见得多!   什么狼虎豹黑熊蟒蛇的,那个头,都比别处的要大上好几圈儿,难怪能围攻这么大一个镇子呢!   侍卫们在院子里头兴奋地窃窃私语,互相比着各自的战利品,他们的主上晋安王却是施放了一个结界,屏蔽了声音传了出去,开始审问起那只白狼王来。   曾经沾过人血的猛兽,如果不及时杀灭,日后它们便会以人为食,更为凶残,是以晋安王来时,虽已解了林兴镇之难,却仍然要带着侍卫们去将那些退入山林中的猛兽寻出来一一杀灭掉。   这些猛兽虽有尖牙利爪,能轻易伤害寻常人的性命,但在晋安王的眼里,战斗力跟小白兔也不差什么,只有这只白狼,身后不光是领着几十只群狼,甚至周边的几十只狐狸和豺狗也是听它的嚎叫声号令。   而这只白狼的力气和速度都要远远超过同类,若不是有晋安王在,只怕王府这些身为武功好手的侍卫们也会在它的爪牙下送命。   这头狼少说也有百年之龄,大约得了什么机缘,竟然灵智初开,身有灵力,已是相当于妖兽一阶。   按修为说,这头白狼远比不上小怪兽金鲵,而且白狼也不似小怪兽那般有远古大妖的血脉,能有传承记忆,可要说灵智狡滑,它却要甩小怪兽几十个台阶。   想来,也是因为那只小怪兽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洞天内,并无同类的野□□流,而白狼却长年跟各种不同种类的野兽厮杀争食争地盘,所以灵智提升得飞快吧?   晋安王审问白狼妖,并不需要多话,只需放出一丝威压,那天性就知道趋利避害的狼妖便瑟瑟发抖,四肢匍匐于地,两只三角眼里放出的不再是凶光,而是无比凄惨可怜的求饶命……   白狼妖灵智已开,在它眼里晋安王那就是高阶上神一般的存在,狼这种生物本就是畏惧强者,以弱者为食的,面对比它高得多的强者,这头白狼倒是半点也没有隐瞒地全部招了。   晋安王神色微冷,问完了自己要知道的,便抬指一点,那白狼妖连叫也没叫得一声,便断了呼吸,它修为低微,还没有修练出元神,是以肉身一毁就是身魂俱灭。   晋安王走进屋子,吩咐了众侍卫进去将地上那死狼收拾了。   想了想又道,“这只狼乃是狼王,其肉大补,将狼肉拿到厨下去炖了汤,你们都去喝上一碗。”   据说修仙世界里有以武入道的门派,那些人便食妖兽肉来提升体质和灵力,这狼王是最低阶不过的妖兽,这些习武的侍卫吃了自然可以强健筋骨。   侍卫们闻言,欢天喜地抬了狼去厨下不提。   晋安王来到自己的临时寝居之所,这本是镇长家的正院,让了出来给王爷用,虽然细致华丽远不能跟王府的寝居比,但对于其实并不挑剔的晋安王来说也算是过得去。   晋安王随意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一手搭在旁边的案上,轻轻扣击着。   太芒山深处多野兽,这些野兽之中,会有零星开了灵智,如白狼妖这般化成妖兽并不算稀奇,可如那白狼妖所说,除了它这个狼群之妖外,还有几只兽妖也参与了这一回突袭人类,也正是因为有这些有些智慧的妖兽带着,才能杀死这么多的村民和镇民。   而它们之所以会突然同时倾巢而出,突袭人类,都是因为太芒山中,这些日子以来,每到深夜,就会有一个黑衣女人,身形诡异可怕,本事极高,专门抓各种野兽,生生吸食鲜血,再厉害的野兽也逃不过她的魔爪,因此山中群兽又恨又怕,便聚集起来,想要跟这黑衣女人斗上一斗,将她赶离太芒山,谁知道这黑衣女子极其邪门,黑色的衣服下头根本就是空无一物!   既然本来就没有形体,野兽们又如何斗得过?   就在此时,那黑衣女人开口发话,告诉它们这些开了灵智的妖兽,命它们下山去袭击人类的村镇,若是能将那些原本人类的地盘占了,那她就放它们一条生路……   这黑衣女人的行事,倒真是有些齐英宗的风格……   难道齐英宗还有别的徒弟?   晋安王正思索着,就听门外有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王爷,那狼王肉汤已是好了,可要属下送进来?”   这声音,正是原名朱荟娘现下改为赵荟娘的那位女子。   赵荟娘当初参加选秀,就是想要寻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亲爹的下落,后来赵文广从西境险死还生,可容貌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模样,这般奇诡的经历自然不能广为人知,是以赵文广便改了名字,换了身份,加入了晋安王府的暗卫阵营。   而赵荟娘,原本是想找亲爹的下落的,原本只要能寻到尸骨归葬仇敌伏法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王爷亲去西境一趟,还把自己亲爹给活生生地带回来了!   当然了,感动之余,见着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亲爹也有点难以名状的古怪感就是了。   亲爹去做了暗卫,本来想着赵荟娘也一把年纪了,就准备在自己认识的伙伴们里头当女婿哒,谁知赵荟娘却死活不肯,非要也加进王府的侍卫队里头,做一名女侍卫……      第154章 书香       听到这个不常见的女子声音,晋安王不由微微一怔。   随即才想起,这正是那个赵文广的女儿,叫什么慧娘来着。   晋安王自小生长在宫中,后宫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百般算计就算他不刻意去见识,也听说了不少。   父兄里有喜好美色的,那真是称得上一个荒淫无耻,儿时的晋安王就见过一位皇兄搂着白花花的女子在御花园里头,赤身露体地大行好事,惹得生性喜洁的晋安王对女子近身极其反感。   所以后来自己建府,就不许那些年轻宫女们进府,除了有儿时回忆的阴影之外,也有洁身自好,根本不想看到那些勾引丑态,也杜绝了自己万一哪日突然走火入魔把持不住坏了元阳。   倒是暗卫和侍卫里头因为平时任务需要,收了几个年轻女子,因并不近身,而且也都是低品阶,离得晋安王还隔着好几个阶层,也根本不可能有见到晋安王的机会。   这回出府,这赵文广的女儿居然也来了么?   晋安王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好端端地突然跑出来送汤什么,晋安王就有些不悦了。   “不必!”   他平时的膳食以素食清淡为主,怎么可能去喝那腥膻甚重的狼肉汤?   门外的赵荟娘手里捧着托盘,听到这拒绝的声音,不由得暗自咬了下唇。   连门都进不去么?   犹豫了几息,还待再说点什么,就见旁边一个侍卫笑嘻嘻地伸过手来,一把将赵荟娘的托盘端走,“荟娘,正好我那碗还没喝够呢,我来处理了!”   赵荟娘愣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另一个侍卫瞧着她尴尬,打圆场道,“荟娘你快去歇着吧,今儿被那只狼挠了一爪子,伤口也该换药了……”   咳,侍卫队里来个女的不容易,而且跟着他们杀猛兽啥的也没娇气尖叫,还认真地拿刀砍死一头狼来着,当然了,战斗力跟男侍卫是没法比了,不过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么。   赵荟娘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望了眼房门,将幽怨藏在心底。   嗯嗯啊啊地跟侍卫们应对了几句,便急步回自己房中去了。   坐在椅上,赵荟娘两手捂住脸,只觉有些发烧。   就听窗口有人冲着里头发一声嗤笑。   赵荟娘如同被蜂蜇了般地抬起头来,见窗口处,正是一位女子,手扶着窗棂,正歪着脑袋,如同看笑话似的打量着她。   这女子已有三十几岁,在赵荟娘没来之前,她是近卫营里唯一的女子。身手利落,行事老道,小年轻的侍卫们都称她一声孙大姐。   同为女子,孙大姐虽然有些高冷,但偶而也会关照她一二,可如今孙大姐这般神情,赵荟娘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心底的隐秘,不由脸红如火烧,心中恼羞成怒。   “有什么好笑的!”   赵荟娘赌气地回了一句,她只不过是感念王爷天大的恩德,不但救回了她父亲,还给了她们父女俩一个容身之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她又不是那街上卖身葬父只知依附的无用之辈,好歹她在近卫队里,还能派得上许多用场呢!   “妹子,收了那点心思吧,没用的!”   孙大姐不知道何时已是进了屋,拿手豪放地在赵荟娘肩头上一拍。   赵荟娘不服气地道,“王爷独个这么多年,最后还还是娶亲了么?身为王爷,又怎么可能身边只有一个女人?何况我又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也不敢跟王妃娘娘比,只是在王爷征战在外,独身辛苦的时候搭把手罢了,那些个粗手笨脚的侍卫,又如何能照料得好王爷?”   她说的理直气壮的,越发觉得自己没错。   孙大娘也不反驳,只瞧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赵荟娘心里发毛。   “你,你又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孙大娘笑道,“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浪费力气了,不然只怕在近卫营也呆不长久,好不容易才寻到个能给姐姐我打下手的,你走了我还得再寻人。”   赵荟娘愕然道,“我又没动什么歪心思,不过是想报恩罢了?”   她都不计较王爷的年纪,也没想过要什么名分了,难道这样也不行?   “咳,要报恩就好好地在近卫队里呆着,别去王爷身边凑,王爷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不是没人想,也不是没人动心思,可这都多少年了,还没人成功过哩!”   当初跟她一道做女侍卫的,可有一共三个呢,那两个都比孙大姐年轻貌美,可结果如何?   明明有本事,偏偏想要靠容貌,这种小心机放在冷清淡泊的王爷面前,又哪里能长久?   赵荟娘更是不信,“那王妃又是如何成功的?”   传闻里头,王妃国色天香,仪态万方,是以才引得不动凡心的王爷一见钟情,可王妃她也见过,虽算是美人儿,可比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那些个京城同期送来的美人里头,远超过王妃的就有两个呢!   孙大姐嘿然而笑,“王妃可是咱们的主子,你还编派起娘娘来了……算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不说了!”   扔下一句话,孙大姐便抬脚而走。   赵荟娘余下的话都被憋在肚里,更是郁闷,不由得用力捶了下椅子扶手,登时便觉得前臂一阵刺痛。   原来她今日随着大队近卫去山中猎杀猛兽,虽然她用的是弓箭,本该不用跟猛兽挨得那么近,谁知道一个没注意,就让只狐狸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在自己胳膊上咬了一口,幸好有其他侍卫帮忙一刀将那狐狸斩了,不然就不会只有如今这拇指大小的伤口了。   赵荟娘瞧着自己的伤口,也不知是否眼花,怎么觉得这伤口的皮肉周边似乎在动……   天将正午,日头灿烂,正是苍梧城难得的好天气。   前些日子,一直是阴天,有时还下一阵细雨,虽然地处东边,冬日几乎没下过雪,可阴冷潮湿的天气还是没人喜欢的。   “咳咳……”   趁着天光好,一直没做成生意的老书生,一边咳着,一边赶紧把自己的字画摊子摆了出来。   眼瞧着没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他还赶紧买了红纸,写了些对联福字,又画了些瞧着喜庆的年画,希望能多弄几个大钱,好让自家的老妻幼子能过个温饱的年。   只不过他摆的摊子,是在苍梧城最穷困的城南角,还是在一处破破烂烂的旧宅子门口,来往的行人本就不多,就有也都是穷哈哈的,哪里有闲钱去买字画?倒是对联半卖半送的出去几张,好歹有了几文进帐。   大多数的时候,老书生就捧着一卷旧得发黄的书,坐在摊子前的小凳上看着,时不时地咳个几声,就算是自己给自己添了热闹。   “瞧,那就是酸秀才老林了!”   不远处一个小童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老书生耳朵动了动,却懒得动弹。   他们林家这些年时运不济,困厄缠身,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人人见了都要敬一声书香门第的林家了。   他十五岁就中了秀才,算是苍梧城难得的少年秀士,那会儿哪个见了他,不笑眯眯地尊一声林秀才?   如今么,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能看看儿子孙子……   唉,突然风沙好大啊……   “呀,真的有糖角子!谢谢姐姐~下回你还找谁一准问我,这一片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只听小童又惊喜地发出欢呼,又抛下豪言壮语,老书生听着好笑,又担心是什么心怀叵测之徒要骗了小儿去,这才把眼光移了过去。   正好瞧见,街角处,一身青布衣的年轻女郎,身穿着棉布斗蓬,那帽子将半张脸都捂着,倒很是防风保暖……   要是自家老妻和女儿也有这么一件……   老书生不自觉地摇摇头,把不小心歪了的楼给正回来。   看着那姑娘把手中的糖角子分给几个附近邻里的小童,小童儿欢呼地呼啸而去,姑娘却往往他这儿来,老书生便放了一半的心,又提了一半的心。   “姑娘可要看看字画?”   老书生如今已是四十好几,经历颇多,早就过了那读书人爱面子清高这一关,见这姑娘是冲着自己来,便只当是寻常客人招呼着。   反正是祸也躲不过。   那姑娘轻轻点了下头,声音清亮如水,“好。”   却真格地在摊位前一件一件地看了起来。   老书生小心谨慎地注视着青衣女子的举动,却没想到片刻之后,她真的挑中了一张,回头问价,“请问这位先生,这一幅作价几何?”   她用词文雅,而且挑中的还是老书生自己比较喜欢的一幅,江山雪钓图,顿时大起知遇之感,张口便要说,却是想了下才开了个一两银子的价。   他都半个多月没进帐了,家里的米缸快见底了,老妻也比从前更为干瘦,小女儿才说了一门亲,人家张嘴就要五两银子的嫁妆,更不用说自家儿子病歪歪的,还努力抄着经书,好挣些家用。   那姑娘居然真的从袖袋里取出一两银子,轻轻地压在摊子之上。   泛着光泽的雪花纹银,整整一两!      第155章 卖画      老书生不动声色的快速朝四下里一望,见这条坑洼古板小道上,除了跑走的小娃子们,就再无别的行人,赶紧将那银子一把抓起,塞进腰间的旧钱袋里,生怕被人瞧见他一下子挣了银子。   云玄霜心中默然。   这位据说是少年秀才,诗画尤佳,当初考秀才的时候还得过案首,如今竟然混得如此落魄么?   而那林老秀才得了银子,却不安心地一直朝两边张望的惶恐模样,更是令云玄霜忍不住唏嘘。   气运真是个邪恶的东西!   “姑娘,您直管再挑挑看,还有没有喜欢的,若有的话,只要……半两就可。”   人穷志短,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顺畅的赚到钱的时候了,恨不得立时收了摊子,就回到后头自家的小破院里,把这银子给愁眉不展的老妻瞧瞧,让一家人高兴高兴。   云玄霜看了一番画摊上的画,虽然十分有心要再买下一张来。   可大概是言为心声,林老秀才处境艰难困窘,画出来的画居然都是一派枯寂苍冷,百无生趣之态,就算是勉强要迎合市井的口味而画出来的年画,浓艳的色彩里仍是透着难以为力的凄凉,这般的还不如那些山水画呢。   云玄霜看林老秀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模样,忽然心中灵机一动。   “老先生,不知可有青绿山水图?”   据她打听来的消息,这位林老秀才,早年可是画得一手青绿山水图,那笔下的风景就好似活在了画中般,而当年林家,在牛头山附近,有一个小庄子,周围遍植桃花,每到春时,十里桃花,香红似锦,林家的子弟们,就最爱画自家的桃花庄……   林老秀才微微一愣,目光落在了虚空中的某处,似乎有一瞬间的迷茫回忆,却又缓缓摇了摇头。   云玄霜暗自叹了口气,“那老先生可否为我定制几幅画作?”   林老秀才没有回应,反是瞧着云玄霜的眼神里带上了疑惑。   若是真有人定制画作,那出的价自然要比这一两银子高上许多,可这城里成名的画师才有可能接到这种生意,他一个时运不济的老秀才,早在十来年前,就没有这种好事轮到他了。   “好,姑娘想要什么样式的,不妨进寒舍细说,寒舍就是这间,正好老朽家中老妻和小女都在,让她们煮碗热茶来待客。”   虽然这位林老秀才一身长衫已是旧得看不出颜色,面色也是枯干黄瘦,显然是穷困潦倒,可言谈举止之间,还保持了些文雅,提到自家妻女,就听林老秀才提高了声音,唤了几声。   “绮儿,绮儿!”   就听院中女子清脆地应了声,“哎,爹,可是渴了,我这就送水出来。”   等院中门开,出来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望见自家老爹的书摊前居然还有一位客人,不由得愣了下。   这少女荆钗布裙,白净的面皮,虽不过中人之姿,胜在行止斯文,眸光聪慧明亮,很有几分书香气。   云玄霜见她打量自己,便回以微微一笑。   对这个少女倒是有莫名的好感,希望自己等会要说的事,就算是这林老秀才顽固不信,想来有这位女儿在,要说服他也会更容易些。   少女听了自家老爹所说的,这位姑娘不仅买下了老爹的一幅画,甚至还有可能出大价钱再买其它的时,那一双眼睛更是焕发神采。   “姑娘请坐,茶很快就好!”   林绮热情地将云玄霜迎接进了自家的堂屋,一转身麻利地就去泡茶。   林家住的这个小院子,不过只有三间屋,除了中间堂屋大点,余下的两间都只有不到十平米,而且很是低矮,想来也是后面住不开才加盖的。   院子更是迷你,连二十平都没有,在大陈朝这样人口不算多的国度来说,这样逼仄的院子,倒也很是少见。   不过院子虽小而破旧,倒是收拾得很整洁,屋子里的几样有限的木器家具,都擦试得很干净,小姑娘送过来的茶水还是用木托盘托着。   盘中白底碎花的茶杯虽然花色褪了,可清洗得很仔细。   “姑娘是喜欢什么样的画儿?”   小姑娘笑盈盈地送上茶水,便立在一边问。   她爹肯定不好意思跟这么年轻的女客多说,那可不就是要用到自己了。   云玄霜望着小姑娘,也是笑眯眯的。   “山间□□,十里桃花,桃花深处有人家,如何?”   这话一说,林绮也还罢了,那林老先生却是面色一变,惊得站起来,望着云玄霜道,“姑娘,这是何意?”   那桃花庄,本是林家祖上一位爱好风雅的,官居四品,告老还乡后,见那山间十里桃花美景天然,心向往之,便将大半生的积蓄,都拿来修了一座庄子,那庄子并不算多奢华,却是林家祖爷耗费心血,既要自然地融于桃林美景之中,又要兼顾实用,历经几年,这才修成,后来便全家搬了进去,春华秋实之际,都会发贴宴客,那真是高朋满座,谈文赋诗,何等的风雅?   渐渐的桃花庄就在整个苍梧城有了名气,特别是那些个有文名的读书人,没参加过桃花庄的宴会,没去参观过十里桃林,那简直就跟乡下穷村的教书先生一般没见过世面啊!   可后来,也不知是何故,林家渐渐败落下去,林家子弟也摊上了这样那样的恶运。   身为嫡长房嫡孙的林老先生,在他中了秀才那年,凭着他的案首之名,桃花庄还能勉强维持着,可三年后,他再去考举子试,却因为意外晕倒,让原本志在必得的他错失了举人功名,桃花庄也是在那时不得不做价抵给了外人……   当年他画了多少桃花庄的美景,后来睹物伤心,便都拿来烧了。   如今这年轻姑娘在他面前提起桃花庄,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是有意的话,她,难不成也和当年那些落井下石之辈一般,是来消遣自己的不成?   可看这姑娘言笑晏晏,目光清正诚恳,也不似那等无聊之人啊?   毕竟,那些落井下石的,要么是自己亲自上阵,要么是派一些个市井地痞,派这么个年轻的姑娘来,又有些不像啊?   林绮小姑娘却只当自家老爹那不合时宜的清高又犯了,生怕把这来之不易的挣钱路子给挡了,忙给老爹打眼色,笑着打圆场,“哦,山中桃花盛开嘛,这个我爹画得最拿手了,我小的时候,可见过好些呢,姑娘喜欢,我这就给您寻一幅出来……”   她出生的时候,她家早落魄了,压根就没见过桃花庄什么样儿,是以不如她爹那般有感触,只觉得这是她爹的强项,不由得笑得如同桃花盛开一般。   林老先生瞪着自家闺女:我不是早就把那些桃花庄的图都给烧了么?   林绮冲着老爹眨眨眼:老爹你那般糟蹋东西,还不兴我和俺哥两个藏起几幅来呀?   云玄霜也微笑,“老先生莫要多心,我也是听说了老先生年轻时的桃花庄图乃是一绝,是以才想来为外子求一幅的。”   提到了晋安王,就不能不想到自己都已来苍梧城一天多了,某人居然又只是发了传信符来,道他可能要再晚一两天才能过来……   “有有,我这就拿去。”   林绮快步出了正堂,没几十息的工夫就捧着两三个画轴出来。   “这位夫人只管挑……”   因为方才听她提到外子,林绮就机灵的改口称夫人了。   云玄霜帮着林绮将画轴放,手指无意间触到林绮的手腕,心下便是一动。   这林绮,居然也是有灵根的,而且还是三灵根呢。   自她重生以来,遇见过有灵根的人倒也有几个,如韦贵妃,姚娥眉,还有那个石梅娘,都是有灵根的,但林绮的资质却是这里头最好的。   “姑娘瞧瞧,可有看得上的?”   林绮姑娘却不知道自己的天生灵根,只打心眼里盼着能给自家添点进项。   这些画作都是在几十年前林家还没怎么败的时候画的,用的纸墨装裱都是上好的,所以,这位姑娘要是看上了,出价应该不会太少……吧?   云玄霜将注意力转到这些画上,果然,这林老先生年轻时的画生机勃勃,充满着灵性,单只是瞧着那千树万树的桃花,便如同身临其境,仿佛能闻到那桃花的香气一般。   “我想选这幅,不知林老先生可肯割爱?”   云玄霜挑中了一幅桃花庄的远景图,大约是做画人登高远眺,将满山的桃花和掩映其中的庄院尽收眼底,端的堪称人间仙境。云玄霜之所以挑中了这幅,也是想着等日后有空闲了,倒是可以拿这画当参考,也建个庄子来玩玩……   反正她和晋安王两个,注定都是要活上许久的老怪物了。   而晋安王和王妃这两个世俗中的身份,也顶多再用个一二十年,等晋安王和王妃都薨了,她和他两个,就可以在山间隐居,建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别院小庄,过着逍遥自在的小日子……   林绮拿眼直瞅着她爹,生怕她爹提出反对的意思。   林老先生只扫了那几幅画中的景物一眼,便只觉得满心酸苦。   唉,只怨自己等人无能,不能给儿女过得去的生活,不过是幅要烧了的画,卖就卖了吧!   林老先生声音微涩地点头,“姑娘看得上,便拿去,银子不拘多少便是。”   哪怕只有几分呢,也能给闺女做一身衣裳,给儿子买袋子白米了。      第156章 魏庄       云玄霜是真心喜欢这一幅桃花庄图,直接拿出了三枚金叶子。   这金叶子一枚大约值二十两银子,这三枚加起来也有六十几两,对于一幅无名画师所作的画来说,算得上天价了。   林家父女都惊呆了。   林绮瞪大了眼,赶紧去看自家老爹。   小心肝扑扑乱跳。   他们家一年也挣不着十两银子,有了这些钱,够他们用上好些年的!   可是一幅画就要这么多银子,总感觉不塌实似的。   林老秀才压下心底初闪过的一份惊喜,道,“这太多了,有一枚足矣。”   当年他家兴盛时,也不是没有人拿着上百两银子润笔来求他爹或是祖父的字画,不过,那仿佛已是十分之远的事了。   云玄霜萗尔一笑,“老先生莫要推辞,干金易得,中意难寻,这幅画意境优美,灵性十足,外子定然喜欢。”   就如她方才那般,没有因为想要资助老先生硬是选出那些苍凉孤寂的图画,这一幅是真心喜欢。   “咳,那如此,鄙人就厚颜收下了。”   林老秀才这句话一出,林绮的眼光就更加明亮,赶紧去给云玄霜添茶续水。   云玄霜呷了一小口,虽不是上好茶叶,却也有淡淡的春意清香,倒是今年的新茶。   “这位夫人不是本地人氏,不知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谈?”   林老秀才虽然这辈子没有走南闯北,活了一大把年纪,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正巧自家傻丫头喜得去厨房端点心了,林老秀才就趁着空儿问了出来。   这一位,明显是有目的而来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一家子,穷得叮当响,还有什么可图的?   跟聪明人说话倒真是省心,云玄霜点点头道,“林老先生,在下的确还有事相商,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最如请出所有人来听听,也好能有个商量。”   林老秀才皱起眉头,他本就枯干黄瘦,这下就越发显得老脸上每道皱纹都透着苦相。   他低头略一思索,这才点头应道,”也好。”   正巧林绮端着一小碟子果脯进来,这金贵东西本是过年待客用的,如今来了大主顾,兴奋不已的林绮便说服自家老娘给客人送了上来。”绮儿去叫你娘和你哥哥都进来说话。”   听到自家老爹这样的吩咐,林绮不由得有些诧异,犹豫了一下这才出去叫人。   林家众人齐聚堂屋,不算大的屋子更显得逼仄了。   林太太和老秀才一样枯干瘦小,不过皮肤略白,还能隐隐看到些年轻时候的影子,想来当初也是一位清秀佳人。   林家儿子大概十□□岁,白净斯文,却过于荏弱了,约莫有些不足之症。   不过这一家四口仪态端庄,目光清正,虽然如今落魄潦倒,但毕竟还是有书香人家的底子在。   简略几句见礼之后,云玄霜就说出了来意。”在下姓云,祖籍也是在这苍梧城,城东的云岫园曾经是云家的祖宅……”   她这么一说,两个年轻人倒也罢了。   林家老夫妻顿时恍然。   老秀才这才细细向云玄霜打量一番。   云家在几十年前的苍梧城,也算是有名的大户人家,云家的祖传技艺便是荻花种草,园艺文玩,所出俱是珍品,甚至是苍梧城的独门特产,送到大陈朝的其他地方,价格都要翻上几番的。   说起来云家的老太爷和他的父亲林老太爷也算是点头之交,相互还有来往,林老秀才还记得当初自家没落魄时,还收藏过云家的好几样盆景。”原来是云家后人。”   老秀才心中的疑惑和戒备顿时放松了许多,云老太爷在苍梧城的名声一向很好,仗义疏财,宽厚仁和。后来虽然云家也跟自家一样落魄了,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好的名声,这位夫人既然自称云家后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来者不善。”当初听说云家迁往他乡,没想到如今还能看到云家后人,不知云家其他人可安好?”   云家的祖坟和林家祖坟紧挨着,两家人从前每年清明时都能见着面,后来又先后落魄,老秀才当初听说云家要迁走,还在心里感慨了一番来着。   云玄霜微微摇了摇头,”如今云家只剩下我一个了。”   就连那冒名顶替的云长峰一家人,也都丢了性命。   老秀才顿时语塞。   没想到云家比自家还要悲催,本来见这云家女出手如此豪爽,衣着装扮虽不起眼亦是不俗,还以为云家迁往他城之后,时来运转了呢。   林太太看了自家老头一眼,赶忙接下话去,”那夫人这次回来,是探访亲戚故友了?”   云家和林家老太爷虽然是点头之交,后辈就没有什么交情,算不上是旧交,自然也不太了解云家的亲戚朋友,不知道云家在本地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近的亲友了。   云玄霜又摇了摇头。”这次回来,晚辈其实是想重修一下云家的祖坟。”   修祖坟?   林家夫妻两个不由得互相看看,都有些诧异。   其实按照风俗习惯,没有女子为祖辈修祖坟的规矩,然而云家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后辈……   说起来,林家的祖坟也该……只可惜自家日子过得艰难,凑不齐那修坟的钱,唉,想来真是愧对祖先。   老秀才倒是想明白了,为什么云家修祖坟要找到自家。   两家祖坟挨着,一家要破土动工,势必要跟另外一家提前打声招呼。   老秀才点点头道,”夫人这份孝心可嘉,倒是我林家,愧对先祖了……”   这些年也就是清明时节,去祖坟前拜祭一番,供奉几样简陋的鲜花果品,除一把荒草而已,跟另外一家魏家比起来,着实有些寒酸,但比起从来没有人烟的云家祖坟来说,还是强一些的。   有几次,林家和魏家看不下去,也会过来帮忙打扫清理一下,感慨一番……没想到一恍都十几年了,终于有云家的后人要回来祭扫。”这次来,也是想问问,不知林老先生可愿意一道重修祖坟?”   “这……”   老秀才有些迟疑了。   他其实也不是不想,只是重修不是说句话的事,要请阴阳择吉日,全家斋戒沐浴,林林总总的花费下来,少说也得百两银子……   云玄霜自然看得出来林秀才的顾虑,便提议道可以请林家父子帮忙张罗工匠人手,花费全部算自己的。   这下林老秀才真是心动了,不过事关重大,还要考虑一下。   云玄霜便起身告辞,称改日再来。   既然知道邪修害人,用邪法夺走整个家族的气运,云玄霜自然要插手纠正,但是她可以动自家的祖坟,却不能擅自没有经过另外两家的同意去动别人家的。   游说完了林家,云玄霜又去了魏庄。   魏庄在牛头山山腰的一处山谷内,背山望水,干亩良田沃野,倒是一处好风水不错的所在。   云玄霜在离村几里以外,才停止缩地成寸之术。   步行进了村,进村的道路全都是用青石板铺成,大约是有很多年头了,都被磨得光洁溜溜,古意盎然。   不管是道路还是空地,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排排的房舍鳞次节比,井然有序,全无在别处看到的杂乱无章。   这个小村,如在现代见过的那些知名古镇古村一般,风景如画,宁静古朴,却没有半分雕琢。   一路上看到的村里人,神情似也都和善淳朴。   不过的确和云玄霜先前打听到的一样,几乎没有看到过幼童。   魏庄已经有十年没有能活下来的新生娃娃了。   云玄霜直接去拜访魏庄的村长。   魏庄的老村长同时也是老魏家的族长,已是年过六旬,花白胡子,身板佝偻的老头子了。   魏家的情况和林家完全不同,林家是穷困潦倒,魏家虽然子嗣艰难,但人多力量大,要凑个几百两还是很容易的,而且他们家祖坟,大概每十年就会修葺一次,所以要说服魏家,就不能用拿银子这一招。”重修云家祖坟?”   老村长拈着自己的花白胡子,心里反复盘算着。”云家姑娘,行,这件事我老头子知道了,等动工那天,我们魏庄定然也派个人过去帮忙……”   原本还以为老云家没人了,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孙女,虽然只是个女儿,但能有这份心,也算是不错了。   云家姑娘提前到魏庄来说一声,倒也是个知礼的。   不过究竟是老坟在那里,魏家去上一个人,除了帮忙之外,也可以看着些,莫要惊了自家老祖宗的安宁。   唉,只怕魏庄要是再这样下去,再过几十年,也落得跟云家一样,没有后人了。”老村长,这一回,要破土动工可能动静会大一些,所以晚辈也去了林家,林家也要同一天修坟,要不?你们家也重修?”   魏老村长摇摇头,”不了,这才重修了没五年。”   哪有总是重修祖坟的?   早些年,村上的娃娃都养不住,也不是没有风水先生说过,可能是祖坟没埋好,于是全村的人都凑了银子,好生的修了坟茔,立了新墓碑,可是这五年,越发的不好,原先还新出生了三四个娃(虽然后来没养活),这五年竟然一个都没有!      第157章 母子       魏家族人众多,虽然老村长是族长,可要动祖先坟茔这种大事,并非是他一个人能决断得了的。   即使云玄霜话里话外地暗示,这回云家请来的是位风水高人,魏家家族面临的困境也许能请他帮忙,看魏家族长的模样,似乎也没有多少相信,虽然并没有把话说死,可看上去,魏家多半不会跟着一道修坟。   话说到此,再说下去也不会有太多作用,云玄霜只好告辞离开,不过走的时候表示定好了日子就会让人来通知魏家。   祖坟是整个家族的根基,魏家就算不跟着一道修坟,也会让稳妥的人跟着一旁看着,免得自家祖坟被惊扰了。   等真的修坟动工那天,若在云家林家的墓地里都发现了那等邪物,魏家人见了自然也会好好思虑一番。   只是魏家族人都是凡人,若是亲自碰了那被邪修作过法的邪物,只怕是对自身寿数有碍,所以云玄霜也是一番好意,想着既然三家都被封家所害,都是受害人,自己解决云家事的同时,也为那两家出一份力。   至于那位云玄霜所称的能断风水龙脉的高人,自然就是还没来到苍梧城的晋安王了。   云玄霜从魏庄出来,也不过用了盏茶工夫就回了苍梧城。   她和鲁婆婆是前天到的苍梧城,在城东寻了处客栈住下。   这客栈离得云家祖宅也就几条街的距离,鲁婆婆这两日无事,便到祖宅处去打听,她早年在这里生活过好些年,地名人名都熟悉,倒也给她打听出不少消息来。   云玄霜回到客栈时,鲁婆婆刚好也回来了。   却是走路一瘸一拐,被一位年轻人搀扶着。   “婆婆这是怎么了?”   云玄霜赶紧也伸了把手,将鲁婆婆扶进房中坐下。   一边又打量着那个年轻人,见这人浓眉大眼,肤黑身壮,目光倒是挺正的,穿一身整洁干净的布衣,举止也大大方方,就是在云玄霜打量过来时,目光移开,有些许的窘色。   鲁婆婆眼神愤然,张嘴就欲说点什么,却瞧见旁边还站着年轻人呢,略停了停,这才道,“今日在街上见着了那毕家婆子,一时没忍住,咳,跟她撕巴的时候崴了脚……”   又看向年轻人,目光带着不自觉的温暖笑意,“幸好这个小伙子路过帮了忙,还送我回来……”   “只是可惜,怕是让你丢了活计。”   那小伙子憨厚一笑,两手在衣衫上搓了搓,“没事,没事,反正那封家给的工钱也没多少,我就是个帮厨的,再去寻活计就是。”   原来今日鲁婆婆又去打听云家祖宅,却事有不巧,偏偏在街口拐角处跟一个婆子撞了对头。   那婆子正是毕家的,当初那毕家白眼狼另娶,生了个儿子,只比云长峰大几个月,那儿子后来也娶了大户人家的女儿为妻,就是鲁婆婆今日撞上的这位,现如今在苍梧城的街坊四邻都称其为毕婆子。   原本姓毕的做了官外任,捞的油水不少,就算是因为晋安王命人插手罢了他的官,他回了苍梧城,家里也是奴仆成群,毕婆子刚嫁的那会儿也算是个少奶奶。   不过,姓毕的本就只会舞文弄墨,官场逢迎,别的本事并没有,他教出来的儿子也强不到哪里去,不事生产,不通经营,偏偏又要摆着官宦人家的臭架子,毕家先前从云家捞的好处和做官的油水也就渐渐的被挥霍光了。   毕家渐渐地将奴仆卖光,大宅子也典了出去,全家人搬进了城东的小院子里,姓毕的白眼狼,倒是祸害活千年,虽说一把年纪了,到如今还挺着呢。   他的儿子,如今人唤做毕大,原本还端着大爷架子,不过后来越过越潦倒,这几年也放下了身段,做起了从前看不上的贱业,就是给人跑腿办事,买卖中介,写写契约文书之类的。   毕大的媳妇毕婆子,也夫唱妇随,干起了走街窜巷保媒拉纤的活儿。   那毕婆子的有个小闺女,长得肤白身娇,人物妖娆,正好她娘又是做这营生的,自然就给自家闺女寻了个好去处。   这好去处是哪儿呢?   可不正是如今在苍梧城里越来越兴旺发达的封老爷家?   那封家原本不过是寻常乡绅,有几间铺子几百亩地而已,在苍梧城中半点不显,不过也不知道这些年走了什么好运,封家的三个儿子,一个中了举,一个当了官,还有一个在城中管着越来越兴旺的生意买卖,封家的小一辈们也个个本事了得,两个中了秀才,一个中了举人,还有个女儿,嫁进了京城,听说还连着皇亲!   如今可不是一般的衙门官员,见了他们家的人,都要礼让三分?   如此显贵的门第,就算是毕家闺女嫁进去做个三房姨太太,那也是攀了高枝儿!   是以落魄的毕家也跟着沾了些光,多挣了百两银子,那毕婆子也抖了起来,鼻孔向天,走路都掐着腰,恨不得横过来把一条街都占了去。   也正是冤家路窄,毕婆子闺女才怀上了娃,毕婆子拎着一小包点心进了封家,背着大包袱出来,正是洋洋自得,觉得自家算是封老爷家的正经亲戚了,出来到了街口就和鲁婆婆撞上了。   这一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虽然过了十几年,毕婆子和鲁婆婆的模样却都没大变,都认出了对方,那还有什么说的,开撕!   本来一个针尖,一个麦芒,倒也是旗逢对手,偏巧那封家一个厨房的几个下人路过,其中一个正好是投靠了毕姨娘的,看着主子的亲娘被撕,那当然要勇于护主,就上来帮手,结果鲁婆婆就被推了一把,若不是有这小伙子看不眼去拦了下来,只怕鲁婆婆还要吃亏哩!   这小伙子名叫钱水生,是个厨子。   原来再过三天,就是封家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封家三个房头都是人丁兴旺,有钱有势,这老爷子的整寿自然要大办。   几个主厨当然早就从苍梧城最好的酒楼里请好了,主厨们都有自己用惯的帮手也都能带来,不过还有些厨房里的杂活需要人手。   钱水生也是通过朋友说和,才去了钱家,让管事的瞧了手艺,这才答应他到时候来帮忙,不过,因为鲁婆婆这件事,钱水生得罪了钱府厨房那个人,那婆子放下话来,让要钱水生趁早滚!   封家?   可不就是那个请邪修施术害人的那家?   当年那个封家老头居然还活着呢!   云玄霜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冷笑。   既然这般,那正好自己也送他一样大礼。   “多谢钱大哥仗义相助,既然钱大哥会厨艺,正好我家这两日就要修坟,也需要人帮手做饭,不知道钱大哥可愿意帮忙?”   观这位小伙子是个忠厚的,若是直接赠银子,他定是不收,倒不如提供一份工作的好。   钱水生目光一亮,似乎有些个心动,还待犹豫,鲁婆婆却是坐在那儿,越看这小伙越面善,哪里舍得让这小伙子为自己丢了活计却没得着补偿的,便也极力劝说。   钱水生最终还是应下了。   鲁婆婆一反常态,拉着小伙儿问东问西。   这才知道钱水生这小伙子也是苦命人。   他今年二十二岁,从小就被城西一家姓钱的收养,那家夫妻俩开着家小饭铺子,成亲十五年都没蹦出一个娃来,也就绝了自己生的念头,花了几个钱去抱了钱水生回来,一开始也是当成自家娃一般好生看待。   小水生从小就知道帮着自家养父母做饭切菜,学了一身的厨活,周边邻居们见了都道,即使是那两口子老了,也能把饭铺子交给水生,安生地过养老日子。   谁想着钱水生十三岁那年,老婆子得了场病便去了。   老头子约摸五十来岁,倒是身板还行,正巧邻县闹水灾,打外头来了对逃荒的母子,那女人不过三十岁,长得很有几分姿色,也不知是街坊里哪个好事的,就把那对母子介绍给了钱老头。   钱老头临老又娶个小媳妇,哪里有不乐意的,登时美滋滋地摆酒请客,算是娶了新妇进门。   那新妇先头几个月倒还好,等过了半年摸准了钱老头的脉络,便开始各种作张作致起来,各种挑拨离间,枕头邪风猛吹,吹得钱老头对待养子也一年年冷了下来。   钱水生的地位也就一降再降,沦为了钱家饭铺子里的长工。   钱水生二十岁那年,钱老头腿一伸去了。   新妇哪里能容得下钱水生,便将钱水生给赶了出来,幸好钱水生身怀厨艺,好歹也能混口饭吃,只是他的厨艺都是在小饭铺子里练出来的,那些大点的酒楼饭馆信不着他,小点的酒楼用厨子的也不多,是以他这些年就四处打点零工混口饭吃。   鲁婆婆本是性情刚硬的,可听了钱水生那干巴巴的讲述,心里却是揪揪得难受,心想,这小伙子倒是跟我那短命的娃同一年生的,唉,要是我娃还在,说不得也长成这般的小伙子了。   只可惜钱水生跟鲁婆婆唠这顿家常的时候,云玄霜已是回了自己的房间,不然以局外人的眼光看来,这两人一见投缘,一个意外丧子,一个是打小的孤儿,肯定会联想□□什么……      第158章 高人       夜深人静,正是月黑风高之时,今夜是晋安王爷坐镇林兴镇的第四日,原本人心惶惶的小镇老百姓们仿佛吃了颗定心丸。   虽然夜里入睡,还是尽量全家男女老少都挤在一个大屋子里和衣眯着,但好歹是敢合眼了。   不似前几日那般,就算是打盹儿,手里也抱握着刀杖,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惊跳起来,吃了上顿就觉得下顿还知道还能不能有命吃那种打骨子里生出来的恐慌了。   在镇上的人都沉睡之时,镇长家的大宅正堂的门无声而开。   晋安王走出了房门,这正院不算大,院子外有四个王府侍卫值守着,小伙子们正警觉地把守着四个角落严防死守,倒是都精神抖擞。   晋安王唇角露出个赞许的笑间,手上捏了法诀,身形一晃,便在昏暗的院中没了踪影。   不过几息时间,晋安王已是出了镇子,直接向天柱山的最深处疾行而去。   夜里无人,晋安王也不用顾忌被凡人所察,直接御剑而行,速度疾似流星。   他审问过那狼妖,据狼妖供述,那个法力强大的黑袍女子就出没入这一带……等等!   那个在前方山道上纵跃若飞的身影,看着有点眼熟!   晋安王运起目力在昏暗中细看,居然发现那是个女子身形,一身王府侍卫服!正仿佛火烧眉毛一般地往前赶路,那身手迅速利落得紧,光看速度,在王府侍卫中那是顶尖的好手!   王府的侍卫,又怎么会深夜出现在此?   虽然没瞧见正脸,可晋安王这回带来的卫队里,也就只有两名女侍卫。   一名三十来岁的孙侍卫,还有就是赵文广那个女儿了。   孙侍卫身材高大健壮,而这个身影明显的要略低些,那么就是赵荟娘?   可赵荟娘的身手实在并不怎么样,就是加上这小半年在侍卫队里的训练,也才勉强算得三流而已,怎么可能似这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更何况是眼下这无月无星的昏暗夜里?   那疾行中的身影自然不知道已有目光在盯住了自己,仍然不知疲倦,双腿交替,几乎脚不点地,翻越一座高山,也不过只用上一柱香的工夫……   女侍卫在一处半山腰前停了下来。   茂密树丛之间亮起了一团莹莹碧火。   那碧火幽幽渺渺地飘了过来,在女侍卫面门前头一晃,仿佛是在给她指路似的,女侍卫身子僵直,跟在碧火后头,一步一步地进入了林间深处……   这里本就是深山老林,人踪绝迹,野草树丛密密杂杂,哪里有人行的路?然而那人影却仿佛半点没瞧见似的,就那般地直直前行,所经之处,荆棘枝叶纷纷向两边散开,为她闪出一条通路,一直走到尽头的山洞。   那荧火飘入山洞中,映亮了山洞口的方寸之地。   一个高挑的影子,黑袍遮住了全身,身形如鬼似魅,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   赵荟娘一直走到了洞口便停了下来,仿佛她是被人控制的傀儡,此时失了指令,便成了尊不言不动的木偶。   荧火在黑袍人的身周打了个转,又绕回到了赵荟娘的身边,悬停在她头顶上方,正好将她照得清楚,好让黑袍人检视一番。   这女子年轻美貌,身体健康……   黑袍人点了下头,发出像夜枭鸣叫一般的嘎嘎笑声。   便见黑袍人抬起一只袖子,那隐藏在袖中的手爪就要点向赵荟娘的双眉印堂……   忽然黑袍人的身影一震,急速抬头看向天空,那暗沉如墨的穹顶之上,却正有青影半隐于云雾之间,指尖轻弹,已有点点微光,正是一道威力极强的雷电前奏!   “陈姓小儿!”   黑袍人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同时一道巨蛇般的紫色闪电已然劈了下来,黑袍人身形在发现端倪之前已是用尽了最大的速度闪避,甚至还将对面的凡人赵荟娘拉来当做盾牌,饶是如此,那道闪电还是击中了她的袍子一角,将那身黑色长袍钉死在岩石地上,黑袍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子猛地栽倒在地,然而只一息之间,身在半空的晋安王便察觉到了不对,虽然飞身降下,第二道五雷轰亦连发而至,但却劈了个空。   黑袍人就仿佛化成了一道烟,遁地而走,那件黑袍落在地上,好似无用的蝉脱,在嘲讽着晋安王又一次地没能斩草除根!   晋安王恼火地将那件黑色袍子虚空拎起来,此时才发现原来这还是件法衣,充满阴邪之气,而袍子口袋里还有只储物袋……   清晨时分,朱荟娘睁开眼睛,正好瞧见孙大娘端着个碗走了进来。   “你醒啦?来喝了这碗药吧!”   孙大娘看着床上这姑娘的模样都不由得摇头叹气。   这姑娘怕是不合适继续在卫队里呆下去了。   瞧好端端地,就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药?”   朱荟娘纳闷地睁大了双眼,就想要坐起来,身体一动,这才感觉到浑身都在痛。   朱荟娘忍不住咝咝呼痛,“我,我这是怎么啦?”   “你还说呢,明知道这镇子外头有猛兽伤人,你还大半夜的跑出去昏倒在野地里,让巡逻的卫队瞧见,这才给送回来,也幸亏是被他们看着了,若不然,你这小身板,还不不够那些野兽啃的呢!”   朱荟娘艰难地坐起身,孙大娘一边数落,一边给她弄了个枕头当靠垫。   朱荟娘努力地回想着昨夜。   昨儿……她还记得被孙大娘说了几句,心情很差来着,忽然伤口就一阵剧烈的刺痛……   刺痛之后,朱荟娘摇了摇头,她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伸手要接过那药,却被孙大娘教训道,“我来喂吧,你瞧你那手,也不知道是去砍柴了还是拔草了,怎么就烂成了那般?还是说,你还有游魂症来着?”   朱荟娘打量着自己的手,一道道的血口子,明显是刮擦的伤口,难怪全身都痛,难不成都是这般的伤?   可自己并没有游魂症啊?   “我昨儿睡着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是大娘替我请的大夫么?谢谢……”   “哪是我啊,是王爷吩咐的……诶,你可别多想啊~”   “咳,哪有的事……”   等她稍好了,就去向王爷道谢,这样就又有借口单独跟王爷说上话啦……   正打算得长远呢,就听孙大娘补刀。   “多想了也没用,王爷已经回太和城啦!”   朱荟娘内心那个幽怨,“……”   牛头山下的正东位置,恰好是龙脉连绵远来,重重起伏的生龙之相,且这一处背有靠山,左青龙右白虎,玉带水环腰,在苍梧城一带来说,的确算得上屈指可数的真龙之穴。   而牛头山,据早年前的传说,原本叫苍龙山来着,后来前朝建立之后,本地知府为了讨好皇室,将这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苍龙山改名为牛头山。   牛头山这处龙穴,是由三姓分别占了三个角落。   这种情况虽不多见,但是平民百姓财力有限,能寻到好的龙穴,却未必出得起那个银子来买下整块地,因此财力有限的结果就是几家的老祖宗要在地下也做个邻居。   不过细想想,这活人能当邻居,往生的相互之间做邻居好似也没啥……   反正不知最初是何种缘由,反正这处真龙穴,是埋了云,林,魏三姓的老祖宗。   三家祖坟互相之间的距离几乎相等,都隔着四五十米远,如同一个品字。   三家祖坟里头,云家的后人都迁走去了远方,是以几座墓碑上的字迹都有些斑驳,坟前的荒草也多了些。   林家的稍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去。   此时此刻,这处原本有些阴寒幽静的墓地,却变得喧闹起来。   云玄霜鲁婆婆,林家四口还有请来的工匠们,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二三十号人。   当然,还有名为帮忙,实刚是来监督的两个魏庄人。   云玄霜一身庄重的玄色长袍,簪环俱无,神情肃穆,在自家祖坟前虔诚地烧香拜祭叩首,说明了修坟缘由。   眼见着三柱檀香俱已过半,云玄霜这才起身,向一边的道人恭敬施礼。   “还请大师指点……”   道人童颜鹤发,长须雪白,手执玉柄雪白马尾拂尘,身穿一领素道袍,更是纤尘不染,无风自动,飘飘然仙气十足……正是晋安王牌的大师一枚!   晋安王那夜将附近方圆百里都搜了个遍,却再也没发现那个神秘的黑袍女的下落。   而山中各种猛兽的狂躁不定,随时准备袭击人类的迹向,似乎也随着黑袍女的消失而消失了。   虽然没有除掉黑袍女子,但林兴镇的兽灾却是已解,晋安王便将卫队留在镇上再观察一段时日,自己黎明而行,终于赶上为云家出一份力。   晋安王本就是筑基后期的修士,且还天生自带王爷的上位者气势,再加上这身老神仙装,因此一亮相便震住了在场众人,原本有些不确定的林家人心中都升起了希望。   有这般的世外高人给帮忙看祖坟风水,肯定能让自家改运的吧?      第159章 断掌      在众人的目光中,晋安王这位道骨仙风的高人轻轻颔首,移步上前,在云家先祖坟前拜了三拜,倒是庄重虔诚得很。   晋安王当年曾经受过云家老太爷的大恩,若非云家老太爷,他早已成了山间的枯骨,自然也就没有后来那些叱诧风云和踏入修仙之路的几十年了。   说起来,除了皇宗祭祖,晋安王都没有这般行过大礼了。此时却是诚心诚意,除了感云老太爷的恩之外,还有点孙婿见岳家的意思。   三拜之后,晋安王一抬衣袖,一个罗盘便凭空出现在掌中。   围观众人瞧得目不转睛,只觉得老道这一手,比变戏法还厉害。   本来请高人看的就是个幌子,云玄霜跟晋安王早先就已是先探查过一回,心里先有了谱。   却听那罗盘忽然发出尖利急促的蜂鸣声,晋安王身形一震,配合地惊呼。   “咦?!”   围观众都不由得心头一紧,云玄霜急忙问道,“大师,敢问可是有什么变故?”   晋安王却摇摇头,并不答话,只是握着手上蜂鸣个不住的罗盘,举目四顾。   他白眉过耳,长须飘洒,本就是个得道高人的模样,此时四下盼顾,那目光却是利如冷电,完全不似个老者,围观众本就都是寻常凡人,此时见晋安王这般异常,心里先生了畏惧,在他望过来时纷纷闪开,倒是十分自觉。   “哎呀,动了,那盘子自己会动!”   有人瞧得分明,见高人手中的罗盘左右微晃,仿佛直欲挣脱主人的手掌飞射而出一般,便更觉敬畏,激动地跟旁边人嘀咕。   又立马被众人给压了下去。   “莫吵到大师!”   “悄声!”   然而在那见证神奇的一刻,在场几十双眼睛都瞪得溜圆,亦不由自主地齐齐发出了惊呼!   罗盘居然真的脱手而出,飞向众上头顶几十尺高处盘旋,蜂鸣不绝!   又不是鸟儿,一个死物,如何能在天上飞?还在大家伙的头顶上绕圈子?   从见过这般神奇的景象的围观众都仰起了脖子,一副瞪目结舌状,有那年纪大些的老工匠吓得扑通跪下,直朝那蜂鸣中的罗盘叩首膜拜,生怕是哪家的老祖宗显了灵啥的……   其实不过是个刻画了阵法的罗盘而已呀。   在现代,就是小孩子玩的遥控飞机也能在空中盘旋啊?更不用说大淘宝上的千元无人机了。   云玄霜觉得故弄这番玄虚已是足矣,就朝晋安王隐晦地使了个眼色。   没看到自己身边的鲁婆婆都两眼含泪,好像也准备跪了么?   而那林家四口,那林太太虽被儿女扶着,已是哆哆嗦嗦地快要吓得站不稳了。   晋安王眼皮微垂,手指轻动,那空中的罗盘便长啸一声,直朝着一个方向电射而去。   众人的目光赶紧跟随而去,却见罗盘夺的一声,直竖竖地嵌入了地里,只露出了小半,好似想要钻入地下而未成……   正好是距离云家祖坟数十米之处,因为三家祖坟距离相近,因此在分界处便人为地砌出了一道低矮的石墙,因为只是分界用,高度只到脚踝。   那只罗盘就正好插在了界墙旁边,只离界墙半掌宽的距离。   围观众自然不明其意,都眼巴巴地齐望向高人求解惑。   但见高人神情凝重,拈着胡须,迈步而来,却是说出了句令在场众人吓了一大跳的话来。   “姑娘家的祖坟,有邪物作祟!就在此处!”   如果是别人家的祖坟,要想在附近的深挖到三四米,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如今云玄霜就是唯一的云家后人,她执意要请来的人手开挖,虽然有些人表示不大赞同,但还是照着高人的话,将这界墙旁边,挖开了个几尺宽的洞。   眼瞧着越挖越深,运出来的泥土成了小土堆,林老先生不由得摇头。   说的是修坟,怎么却在这里挖起洞来了?   他可是还等着高人帮忙测算吉时好做法动工呢!   难道说这高人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   这祖坟好端端的,能有啥邪物?更何况云家早就没了什么人,那放邪物的是跟云家有多大仇?   要知道这动人祖坟,那几乎是比杀父夺妻还要深几倍的死仇啊!   而且一般在别人祖坟动手脚的,也会伤了自家的阴德,不是不利自孙,就是没有好下场,遭了天打雷劈(纯属美好想像)的。   林老秀才正想开口劝说云家姑娘几句,让她先顾着正事,就听那已是半身在土坑中的汉子们大叫了起来,“哎呀,真的有东西!”   “啊?是个啥!是个啥?”   “大师断得真准,果真有东西呀?”   “快刨出来瞧瞧!”   众人登时都围拢了过来,伸长了脖子朝下看。   那动手的二人得了云家姑娘给的丰厚工钱,自然十分卖力,此时二人就要合力将那东西起出来,却听高人一声清叱。   “且住,那东西不可轻碰!”   原本那二人的手都伸出去了,吓得跟被蜂蜇了似的缩了回去。   而站在坑边准备瞧稀奇的围观群众也吓得轰地向后退了开来,倒是晋安王走上前去,让动手的二人出了坑,自己轻轻一跃,便跳了下去。   众人见他这么一把年纪仍然身法利索,都纷纷暗自点头,心想果然是得道高人就是不一样!   不过还没等感慨完呢,就见这位白衣高人已是单手提了一口小缸出来。   这小缸大约就和自家腌菜的酱菜坛子一般大,若里装满了东西,大约也得有几十斤,高人单手提着,身形不过一晃,便已是跃了上来。   鲁婆婆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小缸,声音都有些变了调,“这,这是什么东西?”   当初她陪着云家夫妻俩个来安葬老太爷,也是请得大师来给瞧过,并没有瞧出过这东西来啊?   旁边魏庄来的汉子们互相瞧瞧,小声道,“莫不是先头云家祖宗们埋在这儿的?”   听说好些大户人家为了躲避战乱匪徒,就爱把值钱的物件往那看似最不可能的地方埋,这界墙下头离得主坟最远,而且方位好记,可不就是藏财宝的好地方?   其实云玄霜已是用神识瞧见过这东西的大小了,此时还要作戏全套,脸色一白,声音微颤道,“大师,这个东西就是那邪物么?不知道这里是什么?”   晋安王举目环顾,沉声道,“众人都站远些!”   高人有令,这些人哪敢有违,更何况那黑漆漆的缸子被一身白衣的道人举着,望着也着实有几分碜得慌,众人都纷纷退开了十来步远,只那眼珠子,还是盯着晋安王手上的东西不放。   特别是姓林和姓魏的这两姓人,虽是不错眼地瞧着,心里却禁不住地阵阵发毛。   这云家祖坟界墙这儿若是给人埋了邪物,那,那……   众人听话地散远,还以为高人要作什么高深莫测的法术,却见晋安王直接将手上的小缸往下一砸,咣的声响。   不会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吧?   那,那万一那邪物跑出来呢……哎呀,什么白花闪亮的东西跑出来了……   “呀,里头是个白瓷瓶,这般都没摔碎!”   “这般小的净瓶,难道会是邪物?”   看着也就跟小花瓶差不多少,那里头能装点啥?   晋安王这才微微俯了身子,将那白瓷瓶自地上拈起。   眼神与云玄霜对视了下,道,“云姑娘,点个火盆来。”   火盆点燃,云玄霜还偷着趁点火的时候将自己的用灵力化出的火球也放了几个进去。   那邪法能盗整个家族的气运,为害甚烈,然而破解却不难,只要寻到了作祟之物,用灵火烧化便可,当然了没有灵火,用凡间的雷电火也一样可以,但那就得等天公作美的时候了。   若是用晋安王的五雷轰当然更是快捷省事,不过在这么多凡人面前,还是不要施展这些骇人听闻的修士法术更好些。   晋安王口中念念有词,只是谁也听不明白,一手在那白瓷瓶口上划了两下,结下了封印,便将瓶子扔进烈火之中。   原本看着没什么异样的巴掌大瓶子,却在被投入烈火中开始剧烈地异动!   翻滚,倒立,左冲右突,颤抖抽动,这哪里是个寻常的瓶子,就好像是丢了个活物放在火上烤一样啊!   众人这下彻底都信了!   高人所说的没错,这东西,果然是个邪物!   在十几息之后,那瓶身又剧烈地晃动了下,便似气力用尽般地歪倒在了火盆之中。   晋安王眸光一冷,道,“来看此物是何等模样!”   言罢,指尖微动,一道灵力已然击出,白瓷瓶剥的一声在火盆中炸开,看上去仿佛是受不住火烧火燎,露出了中间藏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断掌!   虽然有火光青烟的干扰,可架不住众人的眼光都盯在上头,随着齐齐惊呼声,那只断掌清楚地现于光天化日之下。   白腻如雪,光洁似玉,五指纤细,手掌细瘦,明显是个女子的,而且看大小,应该年纪都没超过十六七岁!   在场唯一的小姑娘林绮身形晃了晃,赶紧扭过脸去伏在亲娘怀里,不敢再看。   然而不光是小姑娘吓坏了,就是旁观的这些个壮汉们也是吓得脸色发白,胆小的些的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这,怎么会是小姑娘的手?”   那般漂亮细嫰的手,看上去好似上一刻还长在小姑娘身上,活灵活现的,下一刻就被从界墙根下挖了出来,干净无血,光洁似玉,至美至邪,骇人听闻!    ☆、第160章 左手   “这,这,这是是人的手,手手……”   有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是,是什么人如此歹毒,竟然在人家祖坟里埋这个!”   林老秀才虽然不懂阴阳风水,可不用想也能明白,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必是邪门外道,云家都离开苍梧城十几年了,这祖坟里都给人埋了这邪物,那自家,自家……   魏庄来的两个汉子神色震惊,低声嘀咕了几句,一个汉子悄悄地退出了人群,撒腿就朝魏庄方向飞奔而去。   云家祖坟出了这般大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必得要赶紧通知魏家的族老们,虽然这邪们的一只手是埋在云家祖坟这边,可它离着魏家祖坟也没多远不是?   “不会,是刚刚埋进去没几天的吧?”   看着还那般的细皮嫰肉,指甲淡粉,血脉隐隐可见,难不成是刚刚砍下来的?   会是有哪家的闺女被害了,又把手埋在了这荒无人烟的坟墓?   “那不能,方才挖土的时候,那草都长得到人的小腿了,那少说也得有一个月了。”   方才亲自动手挖坑的汉子连连摇头。   “那是个假的吧?”   若是真人的手,就算是深埋在地底下,天气又冷了些,这会儿也该快烂了,怎么可能是这般洁白如玉雕一般,许就真是玉石或是什么泥土陶瓷做成的假手,能以假乱真呢?   想到这个东西是个假的,好些人心里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只是个假的,这就没有那般邪性了……   “大师?这只手被埋在这里,不知是个什么门道?还有这只手看上去如此逼真,不知是不是真人身上的?”   开口问话的是云玄霜,虽然在修仙宝典里头没有多少关于这邪术的记载,可是那赵半仙的记事录里头却写得明明白白的。   云玄霜问这几句,就是特意替在场不明真相的群众问的。   这种阴损的邪术,自那邪修赵半仙被灭之后,大约在这大陈朝,应该是极少会有修士能施展得了,然而世事无绝对,就让这件事流传出去一二,也好让寻常凡人有个警醒,万一日后也遇到这种突然就运势不明原因的衰败,也好能往自家祖坟上想想根由。   二来,今日在这儿发生的事,少不了日后会传到那始作俑者的封家,封家知道当初盗人气运的邪术被破解了,少不得连惊带吓,先让他们难受一番再说。   晋安王看着那只白玉般的手在烈火中烤着,不动声色地暗中加了点灵力上去。   就见那只手仿佛活过来一般,激烈地左冲右突,想要逃离火盆。   然而晋安王衣袖轻拂,仿佛给火盆添油加柴一般,适时地朝里头连丢着符纸。   每一下符纸都恰好将那蹦跶起来的手打落在火焰中……   在众人惊恐敬畏的目光中,那只手忽而握成拳头,忽而弯成爪钩,张开又合紧,被烈焰烤得颤抖抽搐,简直比活人的手能作出的动作还要多上几分!   “这只手,应该是个十三岁童女的手,生生从活着的人臂上砍下,经过邪术处理,方变成了这般模样,又封存在净瓶里,深埋在祖坟边上……”   “这是邪道的一种术法,极其阴毒残忍,这童女,应该是作法人的血脉亲人,以她的骨血作引子,埋了这种咒物的祖坟,后人的气运都会被作法的人夺去!”   鲁婆婆听着腿软,扑通一声先坐倒地下。   张大了嘴,好半晌才哆嗦着问出声来,“大师,这气运又是什么?可是说的运气么?这般说,是这大恶人作法,将我们家老爷太太的好运气都给夺了去,所以我们云家老爷太太才会年纪轻轻地就去了么?”   她只说自家小姐在娘家时,一直都是顺顺当当,怎么可能后来一出嫁,夫家就败落,还只生了一个闺女,最后夫妻二人都撒了手,原来是这天杀的恶人做的妖!   晋安王催动着灵力,加快了火盘内的火势,那只手已被烤得奄奄一息,体积都缩小了一倍,最后终于发出几下毕剥之声,化成了堆黑灰。   “气运包罗万相,可以是命数,子孙缘,财运,官运,文运……凡是有利有益的,都可归于气运。”   鲁婆婆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这般说,就是我们云家人所有的好运道,全都被那杀千万的给偷走了去!”   旁边围观众听到这里,都惊呆了!   居然还有如此邪门的招术?   他们倒是听说过,往人家祖坟里头偷偷地弄点什么东西之类的,坏了对方的风水,会让对方衰败一阵,或是某方面不利来着,可这把自家女儿活生生地砍了手,做成邪门法器,用来偷人家的好运道,好弄自己家头上来,这,这可真是阴损恶毒之极啊!   林老先生紧紧抓着自家儿子的胳膊,身子摇摇欲坠。   云家的坟里有这邪物,他们家的还能跑得了吗?   当年他举子试的时候,明明考题不算难,他头脑清醒,破题迅速,志得意满地还要提早交卷来着,谁知道才要交卷的时候忽然就一阵晕眩昏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已是两天后了。   晕倒在考场被抬出来的林老先生,他已经写好的卷子还没来得及交,是考场里的差役们将他抬了出去,那卷子在混乱中自然也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又过三年,他准备参考的前三天,亲娘突然发了怪病,没几天人就没了……   后来的举子试,他就没有一回能顺当地去参加过!   还有他儿子林维,虽是自小聪慧,天姿过人,却是身子骨瘦弱,一年倒有几个月都是在病榻上的,这般的身子底,他哪敢让林维去考场?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命途多舛,家中穷困,又连累了儿女……   难道说,这一切竟然不是原本的命数,而是外力所害?   林太太脸色苍白,双眼含泪,死死地盯着那白袍不染的大师,已是酝酿着定要跪求大师来帮着自家看看,可是也有那害人的邪物在?   晋安王给在场的众人科普着,“这邪物大约放了有四十多年,盗人气运开始时效果不甚明显,年份越久,危害越大,再过上十几年,整个姓都被连累得从此绝传也有可能……”   虽然云玄霜早就跟晋安王套过了词,可此时听到这绝传的话,不由得心中暗自生寒。   可不是,上一世,姓云的全都死绝了……   她一直以为仇人是晋安王妃,韦贵妃和顾骅这三个狼狈为奸的,可真没想到,柳暗花明,山重水复,内情居然如此复杂?   伪装成花心王爷实则在下一盘大棋的四皇子,自修仙世界而来,却悲催地成了凡人之身却仍然不甘心的齐英宗,还有那为了自家飞黄腾达,损人利已,害得三姓家族家破人亡的封家……   就连鲁婆婆,失去了亲生儿子,变成了不苟言笑的孤身婆子,也是拜这邪术所赐啊!   只听鲁婆婆厉声问道,“大师可能算出,是哪个天打五雷轰的贼厮做下了这等阴损恶毒之事?云家跟他家什么仇什么怨,要这般阴毒行事?我老婆子非跟他拼了这条老命不可!”   而林太太跟林老先生,此时竟然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   “求大师帮我林家瞧瞧,可是也有什么不妥之处?”   两个林家小辈也跟着跪下,却听有人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也扑通跪下了。   林家人目光微斜地瞧过去,这才看清原来是跟在一边来帮忙的魏庄汉子。   只见这位三十郎当的汉子,涕泪交流,嗷嗷哭得跟个傻子似的,“大,大师,您您,求您救救我们魏,魏庄……”   林绮林维不知道这魏庄人的事,还在那儿想着,这汉子也来凑什么热闹?   而旁边被雇佣来的汉子们大都是这十里八乡的,知道魏庄这几十年在子孙运上的悲摧劲儿,微一动念,便想到这魏林云三家祖坟离得近,这云家被人动了手脚,另两家还真怕也有点什么……这般一想,更觉得得有些毛骨悚然……   晋安王本来演这一番戏就是想让林魏两家也同意在祖坟边上动土的。   不经过后人允许,就去动人家老祖宗的坟,这是毁功德添罪孽的,不亚于杀人放火的。   不然其实前日夜里,他和云玄霜两个自己轻轻松松就能将三个邪物给破了,何必这般兴师动众的?   既然林家主动相求,晋安王略一思忖,眼角余光瞥见林家人那心急火撩的模样,这才略有些不大情愿地轻轻点了点头。   林家祖坟就在云家的东面,离得不远,晋安王取出罗盘,依样施为。   这回围观众们知道了流程,便都仰着脖子等着罗盘降落,果然罗盘在空中绕了几个圈子,一头扎进了地里,仍是界墙不远处。   和云家一样,挖出了东西!   只是,埋在林家的,是一只小姑娘的左手! ☆、第161章 转运   这只左手,一般的白嫰如玉,透着少女的青春之光,跟那只在云家祖坟里刨出来的右手,恰好是一对。   然而无论它如何的色若美玉,看在众人眼里,都是心惊肉跳,目瞪口呆,不啻于亲眼瞧见了恶鬼。   果然在自家坟地里发现了邪物!   果然这些年的穷途命背,并不是自己命该如此,而是那隐藏在暗处的鬼域伎俩!   林老秀才目眦欲裂,只叫得一声,“天理难容!”   便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向后便倒。   一双儿女赶紧扶住了自家老爹,他们两个都没有经过富贵的时候,并不如林老秀才一般地悲愤欲绝,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也自是一腔愤怒。   “大师,求您将这害人的邪术,为我家破解了吧!”   林维扶着自家老爹,双膝跪倒,两眼含泪。   这世道,怎么会有如此险恶的人心!   林太太一头扑上去掐自家相公的人中,听了儿子这话,又大哭着向晋安王叩头,“大师,求求您救救我们林家,把这害人邪物给除了!”   便林家人不求晋安王,晋安王也不会留着这阴邪之物。   当下依样施为,把那只左手也丢进火盆之中。   那只左手正似被蜇了似的窜跳起来,就听着山洼处遥遥传来哭号之声。   围观众忙里偷闲地把目光从那只邪手上转向哭声处一瞧。   嚯,只见一大群人,老老少少,相互搀扶着,哭声震天,一边哭一边往这头赶,倒是快得很。   这群人可不正是魏庄的老少?   打眼一瞧,少说也有三十来号人,除了壮汉们,还有几个老者被壮汉们背着,想来是魏庄的族老,那日云玄霜试图去劝说但没成功的老村长在也其中。   这些人有的老泪纵横,有的赤红着眼,手里拎着菜刀,活似要去跟人拼命似的,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只邪手还没被烧没了,余下了半个,就这也足以让他们相信,果然是有人动了这一带所有的祖坟!   那老村长从壮汉背上下来,都没站稳就赶紧着要上前去看个究竟。   林家一家子跪在地上,都是泪流满面。   林老秀才虽吐了口血,不过被儿女们一掐人中,又苏醒了过来,正恶狠狠盯着那盆中邪物,咬牙切齿地念着什么蛇蝎之心,必有报应之类的话。   而留在这里的那个魏村汉子,已是赶紧地将林家起出一只左手邪物的事向魏家族老们禀报了。   魏老村长带着同来的三个老头子,老哥四个排成一排,摇摇晃晃地上前求晋安王这位大师,也给他们老魏家消了这邪祟的祸根。   围观的众人见晋安王这位得道高人一直平易近人,虽有神仙般的本事,却是对云林两家有求必应,满以为晋安王定然也会顺手给魏家寻出邪物来破掉,谁知这位道骨仙风的大师却是拈须不语,似乎有些迟疑为难?   “大师,只要能将祸害我魏庄的邪法破了,俺们魏庄人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师的恩德,就是金银,俺们几十户人也能凑上些,俺们这回来得急,这些给大师打酒喝,余下的再叫小子们回去拿……”   老村长的手掌老树皱皮,道道裂纹,高高托着几锭颜色发黑的银子,约摸也有个二三十两,也不知道是攒了多少年的,再加上那一道道诚惶诚恐的眼光,令得晋安王这样一向身处高位的,也满心的不自在。   “咳,贫道修道之人,世俗黄白之物于我无用,老丈且先收回去。”   魏庄人相互看看,都有些蒙了头。   这不要银子,那要啥咧?   老村长心急火燎,声音都有些个变调。   “那,大师要如何才能救我们魏家人?”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先前那些请过的风水先生,哪一个不是张嘴就索要几十上百两银子的,可魏庄的娃娃们,还是越生越少,眼瞅着就要绝了后啊。   魏庄人眼巴巴地望着大师,只见大师一手抚须,一手掐指暗算,满是高深莫测,思虑犯难之状,半晌才道,“非是贫道不愿为老丈分忧解难,而是你们三家这处龙穴,只有魏家是处于穴口,这个方位主子孙福寿绵长,然而被那邪物夺取子孙气运已有数十年,为害已久,即使将那邪术破去,只怕还是止不住气运外泄……除非……”   “大师尽管说,我魏庄就是上山下海,砸锅卖铁也一定办到!”   魏老村长举着老拳头,直擂胸脯,急切地表态,周围一圈儿魏庄汉子们齐刷刷的点头。   此时此刻,要是真能破了魏庄这十几年的衰运,就是让他们哪个立马去死都行!   晋安王瞥了云玄霜一眼,悠然开口道,“既然老丈如此说,那贫道就直言了。”   “要恢复这龙穴的风水气运,除了去除那邪物之外,贫道须得在龙穴布下一个防护的阵法,这阵法除了能恢复气运,还能防护再有邪门外道再来作祟。”   这当然是好事了,魏林姓人都面露喜色,才要点头赞同,就听大师又道,“只是这阵法需要人定时来看护,也不要多,只要每两月来一回即可。这守护阵保的是你们三姓祖坟风水,然而这云家如今只有这一个后人,将来也不会长住此地,而林家又住在苍梧城,往来不便,只有魏姓人离得最近,不知你们可愿接下这项?”   魏姓人还没说话,就听林老秀才叫道,“不必麻烦魏庄,老朽就在此结庐而居,守着阵法,看哪个黑心贼子再来祸害?”   他虽决心甚大,一腔胆气,可瞧他那风吹就倒的身板,在场众人都默默地无视了他的请缨。   魏老村长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大师的意思。   这云林两家后人就剩下这么几个,且不说他们住得远,就算是住得近,这些老幼妇孺,碰上那穷凶极恶能害人全族的,又能济得甚事?   也只有自己魏庄人,既有地利,又有人手,才能接下这项看护阵法的活计。   老村长跟几个族老相互望望,都点了点头。   “大师放心,守护阵法虽保的是三家祖法,可我们三姓的老祖先当年都能守望为邻,如今不过是出一点人力而已,我魏庄便将这事一力承下了!”   老村长说着便看向云玄霜,弯腰作揖,“云家姑娘,若非你请来大师,看破了这邪术,我们魏庄只怕还蒙在鼓里,到了绝了姓氏的那天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着魏家之处,只管言语一声,魏庄虽没多大能耐,倒是还能出得起几个人手……”   反正一家也是守,三家也是守,何不把话说得好听些咧?   云玄霜赶紧朝一边避开,“老村长言重了,小女子不敢居功,能发现这邪术也是赶了巧……”   老村长人虽老,却还是眼明心亮,当然知道这位云家后人几十年不回祖籍,如今突然回来就要修坟,还能寻到这位得道高人,想也知道是得了什么机缘,推算出了什么,才来通知林魏两姓的。   也幸好他留了心眼,派了两个后生来看着,不然,整个魏庄十几户就这般被人给坑了还不知道缘故咧!   晋安王见魏家同意了出人手来维护这守护阵法,这才一抚胡子,唇角微勾。   这处龙穴是东边难得的宝地,出了这盗风水的事儿,难保日后不会再遭觊觎,自然是要一劳永逸的好。   云玄霜若是能筑基,算是正式步入仙道,祖宗血脉便影响不了她的前程运势,然而这不是还没筑基么?   更何况此处,总是云家的祖地,日后就算云玄霜远行千里,有附近的魏家照看着,也算是可以放心。   如前头两次一般施法,罗盘这回在魏家那边又找到了深藏着的邪物。   这回却又是一只脚!   白生生如雪似玉,半点瑕疵都无,明显还是同一个人身上的。   云玄霜瞧得心头发寒,这封家倒真是够心狠手辣。   要知道这邪术施展的媒介,一定要直系的血亲少女。   可活生生没了两只手和一只脚的人,还能活么?   见到邪物的真容,魏庄人又是惊恐又是愤怒。   全程盯着那东西被烧成灰这才是松了口气。   然而全体魏庄人在那邪性玩意儿烧没了的一瞬间,似乎感觉到身子骨里多了几分清凉,好似从前如同潮湿的雾水般裹在身上的东西,一下子就被揭开了去,透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敞亮!   这件奇事,被魏庄人口口称颂流传在苍梧地界,又添加上了各种神奇玄幻。   什么道骨仙风的仙师手执罗盘,大战邪阴白骨精三百回合方才将那美若天仙实则枯骨的白骨精给赶出牛头山脚的龙穴啊……   什么仙师袍袖一指,便有七七四十九颗仙树之种洒落在龙穴周边,一眨眼的工夫便长成了参天松树,结成了守护大阵,将一切敢来犯之敌都打将出去!   若是有那较真的来质疑,说如今那龙穴周边的松树也没参天啊?而且人走进去也没被打出去啊?   那龙穴仙师的忠实粉分分钟便能喷死那些敢怀疑的。   仙树,那是仙树懂不懂?真参了天还不吓死人?肉眼凡胎能看着这个已经很不易了,谁见过种下两三年就长成水桶粗的树么?   还有人进去没被打那是他心里没邪念,若敢起半点邪念试试,不被仙树抽得亲娘也认不出来才怪哩!   而且自从仙师破了那邪术之后,林家的后人身体好了,一考就过,父子同场成了大小林举人,一时传为佳话,后来林家儿子还官居三品,比他们家的老祖先还厉害呢?   还有那魏家,原先十来年都没一个娃能生养下来。   当日破了邪术之后,回到村里的魏庄人还没进家门就听着了好消息,有仨一直没好消息的小媳妇被摸出了喜脉!后来那些中青媳妇们,一年抱俩,两年抱仨,魏庄如今那个风水好哟,子孙又多,又健壮,又齐心,一个庄子住不下他们,就在周边又开荒弄了两个小村,说是怎么也不值得离开牛头山魏庄这快风水宝地,让子孙后代们也都沾沾福气……   还有那云家,呃,云家倒是没啥好说的,那云家就一个后代,还是个闺女,就露了一脸就是那次请仙师做法,后来就没了音信,想来远嫁他乡,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也就没工夫回来了吧? ☆、第162章 相认   邪物已除,阵法已布。   一挥手几十棵树种,顷刻间发芽抽条长成小树苗这种玄幻之树,更是令围观众将晋安王看做了活神仙,那敬仰崇拜之情快要突破胸臆,可又怕仙师怪罪不敢接近,于是众人的眼神便都是偷瞄,赶紧收回,再偷瞄……循环中……   晋安王此生还从来没有打扮成这般模样,感觉自己又老了十几岁!   再被这些人一看更觉不自在,凤眸微斜,瞟向这一切的主谋者,某个小丫头,但见这小丫头一身素服,乌发梳得极简单,连个钗环都无,反而更觉得雅极淡极生出几分艳色来,反正是怎么瞧着都美。   云玄霜被他瞟得脸皮微烧。   你个道骨仙风的老神仙好意思露出这般色迷迷的眼神来么?   为了防止某人的眼神出戏,云玄霜赶紧请晋安王牌的大师下台落幕。   “多谢大师远道而来辛苦,小女子恭送大师,日后有缘,还请到寒舍饮一杯清茶……”   云玄霜这般说,倒是让林魏两姓人心中暗自捉急。   好容易遇到这般有仙法的得道人,这种大机缘,那就是王公贵人也未必能遇到的,咋能这般地就送走了?   魏老村长颤微微上前,斗胆提出邀请。   “大师云游四方,能来到咱们这牛头山也是有缘,俺们魏庄就在不远处,大师可愿意,赏脸,到,到……我们魏庄坐坐?”   晋安王若是真的那种走哪算哪的游方道人,说不准这老头子如此这诚心相邀,也就真去了,不过晋安王原本就为了跟自家的小道侣相会来着,哪里有闲心去别的地方,便故作高深莫测状以自己还有其它要事为由谢绝了。   魏老村长的老眼乱转着,心里又接着招儿,眼瞅着大师这一去,再想见着可就难了,该如何多留下一会儿才好?   唉,咱村这么多小伙子,咋就没有一个是那传说中什么根骨奇佳,让高人一见就要收为徒弟的那种?   魏老村长的眼神儿自打魏庄的小伙子们一个个排过去,等瞧见站在鲁婆婆身边的一个小伙子时,不由得楞住了。   咦,这小伙儿,浓眉大眼,身板壮壮的,可不正是咱魏家人的长相?   可细瞅着,又分不清是哪家的?   明明魏庄的小伙子咱都门儿清来着呀?   “小伙子?你,你不是咱魏庄的吧?你是哪个村的?你爷爷是四坪村的三狗,还是南张村的来柱?这好些年,咋都没见你来过魏庄呢?”   魏老村长说了两个村名,都是有魏姓外迁出去的村子。   就算是迁了出去,这跟老本家,那也不应该少了来往,那几家的孩子也在年节时过来露脸的嘛?   因为他这么一问,魏姓人都把目光落在那小伙身上。   那小伙子突然被这么多人瞧着,略有点不自在,慌忙摇手道,“老村长,我不是那两个村的,我住在城里扛个零工,我,我也不姓魏……”   魏老村长狐疑地左看右看,怎么都是老魏家的娃啊?   忽另外一个老头子听着这边热闹,也踅了过来,一眼瞥见鲁婆婆,张口便道,“呀,这不是南张村侄媳妇么?这娃不是你家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就好似突然有人拿着大棒槌在鲁婆婆脑门上敲了一记,将她混沌未开的灵光给敲了出来,鲁婆婆目瞪口呆,僵着脖子转过去死死地盯着那小伙子。   这两道粗黑的眉,这方方的下巴,明明是自家当年那个死老头子的模样!   还有这厚嘴皮的形状,那微塌的鼻子,说话时的神态,那又是跟自己一模一样啊!   难不成,当年,当年,自己的娃娃,真的是被那杀千刀的丁改花给换了去,活到了今天?   旁边一个年岁略小点的魏庄老头拿胳膊捅了捅说话的,小声提醒道,“老哥,你咋忘了?这侄媳妇早就跟那来柱家的老二合离了!”   这老头年纪大了就爱忘事,当初那合离闹得那么大,族里的几个老头都去调解来着。   为啥要合离,不就是因为娃娃没养活下来,说是老大媳妇使的坏么?   此时那说错话的也回想起了这岔,却又张口道,“侄媳妇,你这是,寻着了儿子了?唉,我就说了么,这结发的夫妻,千年的恩,哪能说断就断,那老二一个人也没娶媳妇,过的栖惶得很,如今寻着了儿子,你们一家三口,可不正好团圆了?”   说着说着,又向晋安王行礼,“多亏大师法力高深啊,这才一眨眼的工夫,我老魏家就有了喜事哇!”   魏庄人有的跟着向大师行礼,有的凑过来看年轻人,还有的跟来柱家是血缘相近的亲戚的就来跟鲁婆婆说话,一时乱糟糟的几乎变成了认亲大会。   鲁婆婆却没空理会那些,眼里含着泪花,望着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水,水生,你,你是啥时候的生辰?”   难怪一见这年轻人便觉得面善!   他又是人家的养子,若是年纪也对得上,那,多半便是自己的儿子了,不,不,一定是自己的儿子!   钱水生一开始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等魏庄的年轻人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乱纷纷地把鲁婆婆和她前夫以及儿子的事一说,钱水生也是瞬间仿佛被砸中了脑顶门,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丁氏的娘家,正是杨树洼的!   当年,若是丁氏动了手脚,把婴儿抱回了娘家,再让娘家连着养不活的侄子一并卖了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钱水生一直以为自己是杨树洼丁家的儿子。   打从上回去存了个心眼试探了一番,反被那丁家婆子给赶了出来后,钱水生就断了这个认亲娘的念头。   他从小跟着养父母在小食铺子里经营,见过那南来北往的客人,眼界见识也比那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强上许多。   这亲生的父母和儿女之间,完全水火不容恨得你死我活的也有的是,更何况那从小没在跟前养大的?   似那日的丁婆子,就算钱水生把自己挣的银子都拿来孝敬她,也得不着丁婆子一个好,说不得还得陪上自己给他们当牛作马呢。   与其那样,倒真不如一个人自在。   可如果是面前的这位大娘的话……   难怪一见就觉得亲近,原来,这才是我的亲娘么? ☆、第163章 祖宅   云家祖宅,是早先老祖宗亲自画图亲自督造完工的,外表看着不起眼,大门显得逼仄,房舍也并不算多,可一进园子,便是眼前一亮,山水花木,清新灵秀之气拂面而来。   园中一步一景,四时变幻,风亭月榭,无不巧夺天工。   特别是园中碧湖旁边的花木暖房,顶篷全用的是明瓦,里头养着的各种珍稀名花,玲珑盆景,也不知是暖房修建得好,还是云家有独特的法门,好多种难以成活的珍品,在云家园子的暖房里,却是养得滋润无比。   最胜时,那暖房中的的一溜花木,能顶得上万两银子。   而且暖房周边的花草树木,也比城中其它地方的长得更好,花开早不说,花期还长。   这也是为什么苍梧城有传言,云家祖宅是宝地,最适合将养生息。   云家老太爷在世时,云家那会儿的光景还不错,只他过世之后,云家的花木盆景生意在云玄霜老爹云长山手里,就差了许多了。   云长山为人忠厚实诚,却是缺少变通灵活,在花木盆景这一块儿,虽然也努力用心,可就是欠缺灵气,因此云家的生意越来越差,进项少了,又有云长峰一家子拖后腿,以至到最后连云家的祖宅都保不住,只好迁往他乡。   此时月黑风高,大院内一片寂静。   那些没人住的院子都锁着,看守房子的下人们都住在一进的门房和倒座内。   不过上没上锁这种事,对于两个修士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云玄霜拉着晋安王去看自己小时候住过的院子。   “这颗石榴树还在!我小时候最喜欢站在树下,眼巴巴地等着从上头往下掉果子,可惜这树结的果子都是酸的,我爹要砍了再种,我拦着没让……”   “这间就是我的卧房!啊,我原来的家具全都没了!这屋里空得跟雪洞一样!”   云玄霜眼睛亮晶晶的,指着院中各处给晋安王瞧,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兴奋。   晋安王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顶,笑道,“玄霜记性真好,三四岁时的事都记得这般清楚呢……”   呃,云玄霜顿时语塞。   呀,一时旧地重游,差点就暴露了曾为穿越者的身份啊!   “哈哈,我的记性就是好,从小就聪明伶俐!”   某人脸皮厚的冲着晋安王自夸卖萌,引得晋安王只笑不语,似乎并没有把某人超常的记忆力放在心上,云玄霜这才松了口气。   为了转移话题,云玄霜赶紧拉着晋安王换了场景。   几息之后,二人便置身于花园的小湖边。   老宅里最值得骄傲的便是这花园子了。   “瞧,我们家的花园,虽不如王府里的大,可若论起灵巧精妙来,还是数我们家的吧?”   晋安王携着小丫头的手,笑吟吟地看着她得意洋洋地自夸着,一边附和地点头。   “云家有祖传技艺,就是满大陈朝,也没哪家能比的,当年……我也是来拜访过你们家的园子之后,修王府花园的时候,也多有参考借鉴的。”   如今是冬日,园中的大半花草都已凋零,而且过了这么些年,那最懂花草树木灵性的云家人早已远去,这园中打理得就有些马马虎虎了。   只是原先山水屋舍构架还在,还有些旧日精致灵动的影子,可说实在的,跟几十年前晋安王初次见的时候,景致已是差得远了。   云玄霜听着晋安王如此附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诶,这里……比起过去,还是差了些……那家人也可恶,费了心思手段夺来,却也不住,白白荒废了去。”   即使是在夜里,还是能看出来,有些地方明显缺乏打理,虽然底子还在,却难掩颓然败落之气。   站在湖边,晋安王将有些伤感中的小丫头揽入怀中。   “这宅子,很快便能收回来,到时候再修整不迟。”   云玄霜抬起头来,眼中有着疑问。   “很快就能收回?王爷是有什么打算?”   她这次回来,其实也有要将祖宅买回的念头,不过想到万一买走祖宅的那家人已是在里头居住了多年,只怕她就算是出银子,人家也未必肯卖,她又不愿意用那些威逼压人的手段,本就打算放弃了……   “这封家行事卑鄙无耻,我还想着要不要在宅子里头添点什么,给他们送份大礼,可封家人又不往这里住……王爷可有什么好法子?”   封家在龙穴埋下血亲少女的白骨,这种邪术也有个名堂,叫九幽转运术,这九幽转运术阴毒狠辣,然而一旦被破,也会遭到猛烈的反噬……   所以封家日后也落不了好下场,这是肯定的,只是眼下瞧着他们家那个老不死的热热闹闹地办大寿,云玄霜自然心里就十分地不爽。   要是他们在这里住的话,云玄霜还能弄点小手段,让这宅子闹个鬼啥的,让他们睡都睡的不安稳,还祝个鬼寿?   可如今他们又不住这儿,云玄霜的报复小手段可不就落了空?   “你猜猜这封家这些年在苍梧城里威风八面,人模狗样的,是得了什么势?”   这如蝼蚁般的凡人家族,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出手,只需拔了他们背后靠着的大树,这家子可不就都得……   “四皇子侍妾的兄弟的姨娘?”   云玄霜顿时想到了这一出,语带微嘲。   晋安王笑道,“果然是天道昭昭,封家人虽是窃取了你们三姓的运势,看似子孙运,财运,官运都有了,可大约是那赵半仙施此这邪术的时候有什么私心,这些运势落到了封家,就都有些走偏。”   比如说那子孙运吧,封家这些年生的儿女可真是不少,三个房头里又娶妻纳妾,生了一大堆的子女,虽有几个还算得上读书人,可更多的是那不学无术的米虫。   再说那财运吧,别人家都是开的正经铺子,衣食住行,赚到的钱来路光明正大,而封家呢,做这些正经生意,比如说酒楼布庄什么的,那是做一家赔一家,后来也不知道经过哪个指点,就做起了偏门买卖,什么青楼赌场当铺之类的,倒是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至于从林家那儿抢来的官运么,却也有些个不尴不尬。   这封家子弟中的读书人,虽有中秀才中举人的,可中进士的就只有一个,还是个三榜同进士倒数第一。   举人若有门路也能直接当官,封家的几个举人靠着封家的财势钻营,也有做官的,不过怎么努力都是副职,顶天了是个县丞……   更让人好笑的是,他们家嫁得最好的女儿,也就是那个嫁给四皇子侍妾的兄弟当姨娘的了……也是个副的!   当然了,封家这些事好说不好听,苍梧城里真正有底蕴的是打心里看不上这暴发的一家的,可架不住封家自认为气运逆天,吉星高照,眼瞅着一个小小的苍梧城都要盛不下他们了。   听晋安王把封家这些事一说,云玄霜不由笑了。   “可见这抢来的毕竟是抢来的,有那个运,没那个命也是枉然。说不准那赵半仙私下里还留着后手,抢来的那些福泽运气,就给截留了呢。”   赵半仙活了近百岁,他的记事录里头,记下的也不过上百件,而这件九幽转运术却是篇幅不小,可见对于他来说,这是件值得记忆的大事,能对一名邪修重要的大事,又怎么会只是得了些凡间财物那般简单?   云玄霜便将那赵半仙记事用的墨玉小瓶拿出来给晋安王瞧。   晋安王接过来随意看了几眼,便又还了给她。   不过脑中已是记下了几处被赵半仙祸害过的地方,习惯性地就打算回头让人去看看情况。   “这些鬼蜮伎俩,玄霜也莫要多看,知道个大概,防着日后中招就好。”   晋安王又揉揉云玄霜的发顶,觉得怀里的小丫头乖乖的,虽然这些日子她的修为长进得挺快,可他忍不住就想替她操点心,怕小丫头见了邪修手段速成,被引诱了什么的。   云玄霜从善如流,立马当着晋安王的面儿,将那墨玉小瓶用灵力给弄碎了。   呵呵,其实她记性好,那里头记的东西,她都记下了七七八八啦,当然,这赵半仙的层次不高,记的事其实也没有多少是有价值的。   二人在花园子里头散着步,大半个时辰方才将这处园子给逛完。   此时深更半夜,晋安王并没多少赏景之心,只觉得跟着小丫头这般一边说说话,一边走走,也是愉快得很,又可惜云宅如今空着,连个能好好歇着的地方都没有,不然,现下他们岂非就可以并肩而坐,紧紧儿的挨着,亲近地说说话了么?   “玄霜可要歇息么?”   晋安王用神识探查着云府里能住人的院子。   他的储物袋里头就有白玉床和锦被绣褥,拿出来用也是方便。   云玄霜想到先前在西王庄,晋安王夜半来,天明去的那次,不由得脸就发烧了。   “不要!”   看着晋安王的神色,似乎有点失落,云玄霜忽然灵光一现,扯扯晋安王的手,“王爷,不如咱们去封家瞧瞧吧?” ☆、第164章 活人   封府最西边是花园的一角,三面环水,唯一与其它院落的通路也是被人工堆成的山石阻隔着,中间设着个小小的门,只能供一人出入,若是不细看,都发现不了。   “好偏僻的院子!”   站在上了锁的小门外,云玄霜对晋安王低声道。   这般夜深人静,满府都是黑暗一片,偏偏这里还亮着光,而且方才晋安王还觉察出了一丝灵力的异动。   想来这里定是住着一个封家不想让外人得见的。   若不是方才那一闪而逝的灵力波动,二人定会以为这里不过是大户人家关押犯了错的家族中人的地方。   晋安王拉着云玄霜轻轻一跃,二人便落在了院中的屋顶上,恰是一处隐蔽的位置。   小院里却是如回字型的屋舍,正中的是二层小楼,正亮着灯的,便是二层小楼的一间屋子。   窗子上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但见那女子身形微伛,发髻蓬乱,显然已不年轻了。   “秀儿,你白日里无缘无故的晕过去。这一天都没吃过了,来,姨娘给你炖了补品,放了燕窝和花胶呢,姨娘喂你……”   这声音讨好谦卑,苍老沙哑,约莫也有六七十岁了。   屋内传出碎瓷的声响,另一个略年轻些的女声尖叫道,“什么破燕窝!谁要这个!老东西你装什么傻,本,本小姐要什么你不晓得?”   说这声音略年轻些,也不过是跟先前那六七十的老妪相比,然而以云玄霜的判断,这女子少说也有四十来岁,也就比鲁婆婆小几岁而已,还自称本小姐……略惊悚。   听了这话,云玄霜认出神识刺探过去。   屋内锦帐绣帘,紫檀木雕花拨步床上靠坐着一个女人,正对着站在床边的老妪发着脾气。   云玄霜先“看”的那女人,这一看之下,却是心头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晋安王的手。   这个女人眸光幽黑,面色极其苍白,模样倒是不显老,二十三十都有可能,声音虽然尖利刻薄,脸上却像戴了张面具一样,半点表情都没有,身穿绣满了梅花的大红锦袍,长发好像水草一样几乎从床边披散到了地上。   这般模样,透着一股阴森之气,然而让云玄霜惊了一下的却并非她的长相,而是……大红锦缎衣袖下,空空荡荡……   云玄霜下意识的,就去看那人的脚,果然,裙角下本该鼓起的地方却是平平的……   没有了手脚的女子,想起龙穴祖坟里的邪物,云玄霜感觉头皮发麻,后背都有些凉飕飕的。   其实,在前朝古墓见识过的那些僵尸怪物,哪一个不是青面獠牙,恐怖之极,然而都比不上这一刻,看到这个女子更来的毛骨悚然!   那个少女居然还活着!   晋安王好似能够看出云玄霜心底的想法,轻轻地在她后背拍抚了两下,好似在给受惊的宠物猫顺毛一般。   也怪不得云玄霜惊悚,就是他看到那一瞬间,也只觉得邪门之极。   要知道那邪术可是要在活人身上生生的砍下手脚,更何况对象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若是救治不及时,光是流血就多半会送命,而且封家既然会施这等禁术,当然是家族里极少人知道的隐秘?又如何会养一个形同弃子的残疾女儿几十年?   忽然想起方才那一闪而逝的灵力波动,难不成这个女子也和赵半仙一样修炼了邪道不成?   二人心中各自震惊,而屋内的老妪却是叹了口气,幽然劝道,“秀儿,那东西如何能够当饭吃,你这些日子可是越发暴躁了……”   ”少啰嗦,还不快去拿来!你口口声声说是照顾我,难道想把我饿死不成?封宿都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在这里啰里八嗦的!”   那老妪嘴唇翕动,却也没说出什么,背转过身,走进另外一间屋子,不大会儿端着碗进来,背着灯光,身形更显得瘦小佝偻了。   那雪白的瓷碗里,盛满了诡异的液体,深红如血……   云玄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就是……血啊!   晋安王自然也看得出来,没想到,这个封家用来做邪术媒介的女儿,居然还活着,而且喜食鲜血!   他忽然就想起不久前太和城属地林兴镇发生的兽灾来,据那狼妖所招,它们之所以会成群结队地离开深山攻击人类,全都是听命于一个诡异的黑衣女人,那女人就以野兽的鲜血为食!   女子没有双手,只能等着老妪过来喂,然而那碗才端到近前,那女子就急不可待地凑了上去,张嘴大口的吞咽着,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那女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森森白牙之间透着血丝,这幅画面简直是邪性十足……   云玄霜移开了眼,用神识问着晋安王,”这女子可是邪修?”   反正以她的修为是没看出来,而且也没有觉察出这女子身怀灵根。   九幽转运术也并没有提到过被用来当媒介的少女会如何,云玄霜怎么也想不出来,封家为什么要留着这个女子?   难不成是为了血脉亲情?笑话!   方才在云家祖宅,晋安王可是说了不少封家现如今那些“手足友爱”,“父慈子孝”的段子来着。   别看如今封家子孙众多,子孙运极好似的,其实他们家人口多完全是因为生的多,妻妾成群外带通房,乌乌泱泱生了一大堆,中间就是有些意外损耗啥的,那也不心疼。   晋安王一直在用神识观察着这女子,”应该不是。”   这女子就是一般凡人,既没有修为也没有灵根,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大概就是从面相上看,这女子应该是八字纯阴的,八字纯阴的女子,最容易招惹邪魔歪道,有很多邪修所练功法就需要和八字纯阴女子双修。   可方才那一现的阴沉灵气又是怎么回事儿?   就听屋里女子又叫道,”封家就这般小气,拿着鸡血来糊弄我!哼,封宿,你等着瞧!”   老妪收了碗,有些不安地劝道,”秀儿,那毕竟是你亲爹,怎么能这般说话?”   ”哈!亲爹?”   那女子喝了鸡血,更精神了几分,嘲讽的笑道,”我那亲爹可是眼睁睁的看着那妖怪将我弄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哈!这还是亲爹!”   ”都这么多年了,又何必再提?姨娘老了,也照顾不了你几年了,秀儿以后还是要靠着老爷过活啊~”   她不过是老太爷身边的通房,当初生下了一个闺女,从小聪明伶俐,模样好看,原本想着好歹算是有了个依靠,谁知道天降大祸,老爷那日说是要带着秀儿去游玩,她还当是老爷偏爱秀儿,谁知等回来时,就成了半死不活,缺手断脚的活死人。   那真是晴天霹雳!   好好的孩子是被吓坏了,起初的那几年,躺在床上不说不动,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就好像是个木头人一般。   等过了二十几岁,封秀就好像突然活过来一般,开口说话,也会动动身子,只不过却是尖酸刻薄,满腹戾气,但即使这般,也比先前有生气的多……   只是这几年,眼看着自己越来越做不动活计,而且老太爷也是年事已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伸腿去了。   而封家知道封秀存在的,也就只有老太爷一个。   封家其他的人,顶多也就知道西边小院里关着个不受宠的老姨娘。   若真是老太爷没了,自己也没了,封秀这样的该怎么办?   她还想找个机会去求求老太爷,好给女儿安排一下后半辈子呢,若是让老爷听到女儿的牢骚怨言,那可不是要坏事?   ”姨娘放心,本小姐自有去处,哼,欠了我的都给我还回来!”   那女子嘴里就开始嘀咕起一个个的封家人名,如同念咒一般地,声虽不高,却带着说不尽的狠毒之意,听得云玄霜莫名心惊。   晋安王一拉云玄霜,“此地久留不宜,回去吧!”   二人又回到云宅。   寻了个无人的院落,晋安王一挥手,从储物袋中取了白玉榻出来。二人并肩而坐,讨论着封家的事。   “王爷,你说那个你在天柱深山里遇到的黑衣女人会不会和封秀有关?”   要不是封秀没有修为,她肯定会以为封秀就是黑衣女子了!   晋安王眉头微蹙,邪修赵半仙是齐英宗的弟子之一,而封秀又是赵半仙选中的邪术媒介,邪术媒介是为了吸取龙穴的气运。   这种手法,跟韦氏和胡吉藏身深宫吸取灵根与龙气的勾当一脉相承。   再加上在西境雪山钩螭以人为食之事……似乎齐英宗在墓后下着一盘邪恶的棋局?   云玄霜表示赞同,“王爷,你说,会不会齐英宗很多年前就开始让他的弟子仆人做这各种勾当,最后集齐了气运,生机,灵根,还有龙气,就能让齐英宗再度复活?” ☆、第165章 大寿   初九这天,风和日丽,在苍梧城的冬天里算是难得的好天气了。   今天也正好是封家老爷子的七十大寿。   人生七十古来稀,封宿觉得自己算是有大福缘的。   家财万贯,子孙满堂,也有披着官袍的,更不用说,还跟那天家拉扯上了关系,也算是上头有了人脉,放眼望过去,在苍梧城里,还有哪个跟自己同辈的,有这般的好命道?   人老了醒得就早,天才蒙蒙亮封宿就起了,俩娇嫰鲜亮的胖丫头伺候着梳洗了。   封宿如今有心无力,只是在胖丫头身上摸了几把过了过干瘾罢了,起来用了些早膳,又在自己的长春堂院里由胖丫头搀着走了两步,眼瞅着红日东升,各个院子里头的孝子孝孙们都排着队过来给自己请安叩头。   封宿坐在铺着豹子皮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耳听得儿孙们的祝颂之声,放眼望过去,只见宽敞的大厅里头,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四世同堂,子孙繁盛啊!   封宿想到早年自己的爷爷和亲爹那会可都是独子单传,还有好几个叔爷爷都绝了后嗣的……那会儿可是多么栖惶?   老祖宗们若是知道如今封家这般的兴盛发达,只怕会乐得从坟头里蹦出来拍自己的肩膀子夸一声好样的!   儿孙们个个都是有孝心的,每人都给老太爷精心准备了孝敬的寿礼,有上品通身无半点瑕疵的几尺高的白玉寿星像,有打北边深山林子里高价求来的几百年老参,还有从海外千里迢迢弄来的象牙摆件,各色各样,琳琅满目,将厅前头那一片专门劈出来陈放的地儿给挤的满满当当的。   至于孙女们,那送上的大都是女红绣品,出嫁了的姑奶奶们送的要贵重些,毕竟这也代表着夫家的脸面不是?   郑封氏从京城回来给祖父祝寿,送上的只是一把湘妃竹骨的扇子,扇面画的是麻姑献寿。   封家虽是这些年也让儿孙们读书进学,弄得好似书香人家门第似的,但封家自己个儿可是清楚得很,封家老祖宗那当初就是个跑船的,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注无本的生意,得了上百两银子,这才跑路到了这苍梧城,又给开香油铺的一家当了上门女婿。   后来老丈人死了,封家老祖宗不但白得了铺子,又将自己一家人的姓给改回了姓封,反正老丈人死了也不能活回来找他算帐不是,后头封家老祖宗又生了几个儿子,也没一个读书的,不是当大头兵的,就是做小买卖的。   也就是后来封宿比祖先们强了些,识了几个大字,能看得懂帐本,打根上就不是爱风雅的,因此给他送寿礼,那些字画古玩啥的半个也没有。   按说这郑封氏送的这样,可谓是既没有送到老爷子心里,看着也不咋值钱,应该是寒酸了点。   不过人郑封氏可说了,这扇子不是一般的扇子,那可是宫里头赏下来的,是他们老郑家的那位伺候在四皇子身边的姑奶奶郑夫人特意送了给郑封氏,好让郑封氏回来给祖父祝寿用的呢!   咳,什么破东西,它一沾上个皇家二字,那就立马身价不一样了不是。   就算众人在心里头暗自腹诽,当着郑封氏的面儿,那也是各种吹捧,大家伙儿齐心协力地把这竹子扇子夸出花样的效果来。   当然了,实际这扇子究竟是不是宫里出来的,是不是郑夫人专门赏给自家哥哥的小妾的,也就无人细问了。   封宿面带红光,精神抖擞地接过了那扇子来把玩了半天,很是对着这个嫁得最好的孙女夸了好些话,又忙不迭地叫身边下人将这珍贵之物给收好。   “千万加小心!这般的宝贝可是千金难得,要不是四丫头孝顺,我这老骨头哪里能见识得着皇家的好东西呢!”   嘴里说得热闹,心里却不由得有些个肉痛。   这回这个嫁到高枝去的孙女,能千里迢迢地回来祝寿,哪里是为了送这把扇子?   分明是替郑家,替郑家扒上的那位高枝皇子,来老封家割肉了!   前天这孙女明里暗里的一番话,哄得自己不得不答应掏十万两银子……这可是封家几十年来的攒下的老本,不知道要捧几百个红牌,放几千笔高利贷才能收得回来咧……   只盼着这笔银子放出去,最后能一本万利,让封家再进一步,不,再进十步百步才好……   嗯,这回孙女回京城,倒要她带上几个老封家的孙子辈去,反正搭上了这条路子,银子也上贡了,贵人们手指头缝里随便露出几个差事来,也能安排得了他们不是?   心中盘算得好,正觉得自己心明眼亮,老当益壮,为儿孙们操碎了这颗心呢,就听得院前头传来了喧闹之声。   嗯,看这个时辰,想是城内亲朋故旧,过府来祝寿了……   这回封宿七十大寿,自然要风光大办,但凡是亲朋好友都接到了消息,封家有财有势,可不就趁着这个机会过来巴结?   这般算下来,今次要来的宾客,少数也有个二三百号人!   辈份小,分量轻的客人就是在外院吃个酒席也就罢了,那些有身份的关系近的,当然是能进到长春堂来当面给老爷子行礼拜寿的,顺便还能参观下封家孝子贤孙们的寿礼,寿礼的本来目的之一,也就是用来显摆……这动静,想必就是那些客人来了。   封宿坐正了身子,拿手撸一把下巴上的白胡子。   他虽七老八十了,可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旁的老家伙羡慕不来的!   “你不能进去!”   “快拦着她!”   “哇,鬼啊!”   那动静却越来越大,男男女女乱糟糟的喊叫成一团,甚至还掺进着小童的哇哇哭声!   好好的寿宴,这是闹的啥!   封宿不满意地撩起眼皮,看了站在身边的长子一眼。   长子擦了把头上的汗,告了声罪,快步出去,心里头压着火。   明明知道这是老太爷的大好日子,也再三叮嘱过不能弄出乱子。   就是昨儿一大早,有管家来报,说是花房那里莫名丢了好些盆景湖石,他也吩咐暂时先压下,拿旁的对付过去,反正封家喜欢去花房那里赏个花什么的大都是那些孙辈,老太爷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等过了寿宴之后,再细细追查不迟。   这回当着三房的人,还有好些个宾客在,却还是弄得这般乱糟糟,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板着脸出了大厅,才走到院子里,要问是怎么回事,就见敞开的院门里头,已是冲进来一个人影。   这人速度极快,虽然身后也跟着好几个追着的下人,可不过几息的工夫就将那些人甩开,来到了院子当中,差点就跟封家老大撞了个顶头,封家老大下意识地伸手一推,那人的身影也顿了一顿,两个人走了个当头对面。   封家老大瞬间反射般地瞪大了双眼,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没扑跌在地。   天爷啊!   居然是她!   封家大老爷这番目瞪口呆的蠢样子愉悦了来人,那人阴测测地笑了。   “大哥,好久不见了!”   封家大老爷只觉得血一下子就涌到了头顶上。   这都几十年了,当年那个小庶妹的模样,竟然没多少变化!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也是变了的,个子高了,皮子变得更白,眼睛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偶然对上,都觉得阴测测地碜人!   “你,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封家这些事,当年他还是二十来岁的小子,封宿没让他知道。   不过,前些年,封宿自觉得年事已高,说不准哪天就驾鹤归西去了,这些家族大事,也该交待交待,就单独把他叫来,将当年隐秘给他说了。   饶是他一把年纪了,平时恼上来,打杀个把下人什么的也是有的,可听了他爹说的当年旧事,还是惊得好多天都回不过神来。   当初说他那个庶妹是跟着老爷子游玩时被匪徒给打伤了,回来后就不治身亡,谁能想到,她居然是被活生生地……而且还是往人家祖坟里动手脚,这事若传出去,先不说会不会损了封家的名声,林云两家没什么厉害人也就罢了,可那魏家却有上百号人呢啊!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龙穴邪术之事已然东窗事发,而且被云家请来的高人给破解了。   那日破解,晋安王就叮嘱了三家人,暂时莫要将龙穴邪术被破之事外传,免得又引来当初那害人的一家子来生事。   魏林两家知道厉害,自然是不会往外传,而那十来个帮工,此时还一直在坟地那儿做着修坟的活计,哪里有工夫往外传话?   因此封家老大见了这早就已死的庶妹,可不就和见了鬼一般,差点吓尿。   那庶妹一身阴沉沉的黑衣,眼光如同利刃般在封家老大身上打量了一番,这才厉声笑道,“我是死了,这不,又活过来了!我那爹呢,今年七十了?我这当女儿的,也来给他祝个寿!”   这一句话说得尖酸刻薄,哪有半点祝寿的喜气,反倒像是上门来讨债的一般!   封家老大心里一个哆嗦,才要拦她,却被庶妹当胸一推,他身子一个趔趄就闪向了旁边。   而庶妹的身法奇快,已是在好几个人的拦截下进了大厅。   封家老大这时才反应过来。   她,她不是没了手和脚么?   那她她她是怎么走走路的?推推了自己的是个什么东西?   封家老大腿一抖,热流滚滚而下…… ☆、第166章 峥嵘   “你你,你怎么出来的!”   饶是封宿活了一大把年纪,大风大浪的经过多少,手里阴秘的也不少人命,然而看到自己当年那个庶女如此阴气森森地冲进大厅里,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从座上站了起来,指着封秀大叫。   这么多年,他是知道这个女儿还活着,不过一个彻底的废人,又不能嫁出去给家族谋利益,如果不是当年的仙师有言,要好生保着这女儿一条命,让她寿终正寝,以封宿的精明算计,早就任由这庶女“病故”了。   然而虽是交待着给那西边的小偏院吃用上不能差了,他却是从来都没去看上一眼。   虽然是个没份量的庶女,但也是他的骨肉啊!   当初也是没了别的主意,而且仙师出的这高招又是如此的引动人心:不过舍弃一个小庶女,就能得来全家的大富贵,怎么想都很划算,当初做的时候没多犹豫,可是完事后,偶然想起来,也不是没有心虚的……   封秀一身黑麻麻的长袍,头发披散至地,没有血色的面容更衬得眼光黑沉,简直就是那传说中阴魂怨鬼,如此可怕的形像,自然清场效果强大,她一走到厅中,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人就不由自主地朝两边退却。   这是谁?怎么敢打扮成这般鬼模样在大喜的日子里来触老太爷的霉头?   封秀的目光绕场一周,脖子亦随之转动,最后落到了封宿的方向,咧嘴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怪笑桀桀。   “爹,你要过七十大寿了,女儿怎么能不来贺一贺?”   厅里头还有几个封家的儿媳和孙辈,再加上几个下人,全都盯着这怪女人,傻了眼。   封家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个姑奶奶,大家伙在老宅里头住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听说过?   这姑奶奶也是牛,这般的口气,哪里是来贺寿的,分明是讨债的差不多?   而就在这时,只听外头下人们一片大呼小叫,“哎呀,大老爷晕过去了!快快,请大夫!”   其实封家老大一半是吓的,另一半是被吓尿了自觉得丢人,不晕也得装晕,反正大厅里有他爹呢,当初是他老人家做下的事,他自己个料理去!   反正他是再不想看到那个庶妹,太吓人了!   封宿定了定神,一拍身边的桌案,怒道,“封秀,谁让你出来的,还不滚回去!来人,还不把她给我拉下去!”   老太爷发话,下人哪有不听的,两个婆子应声而上,一左一右地就架住了这黑袍怪女人,管她是不是小姐呢,先拉下去关到偏院的柴房再说,今儿这么大的日子,若是传出了笑话,主人发起怒来,还不是下人们吃挂落?   谁知道这手才伸了出去,就觉得和扶在了团寒冰上头一般,几乎能一下子就把人的手指头给冻掉了,婆子们不由得惊呼出声,待抽了手再一看,几乎骇然欲绝,手上泛着的那黑气是什么鬼?   哎呀呀,没知觉了!   吓得魂飞天外的婆子们举着两只诡异的黑手,在大厅里头就嚎叫了起来。   她们这一叫不要紧,那原本还在厅里头的封家人,瞬间就跟见了真正的厉鬼般,尖叫哭喊着,瞬间跑了个干净!   原本还是热闹非凡的大堂上此时只余下了封宿和封秀。   本是无比滋润地享受着晚辈们的逗趣奉承的封宿,此时的心里一片冰凉。   封宿沉着脸,双手拢在一处,问向这个几十年都没见过的弃女。   “封秀,你倒底想做什么?你要什么?你说!”   若是要钱财衣食,封家现下也不缺这些,就给了她也罢,就算是想要几个少年服侍,也不是不能商量……   哎,他也是心软啊,毕竟还是亲生的啊!   封宿努力不去想方才看到的那惊魂一幕。   不去想,这个残废庶女是怎么走到大厅里来的,用的什么手段将婆子的手变成那般模样。   当初那仙师说过了,不要动她!让她寿终正寝!   是不是也早就预见了这个女儿身上会起这般可怖的变化?   封秀咯咯地笑了起来,慢慢地转了头去,看着那躲在大厅门口后面的人群,忽然伸出一只黑色的衣袖来,“我要她们的命!封家所有的女人!”   这些衣着绫罗绸缎,养得白白胖胖满身贵气的女子们,她们凭什么?   好手好脚,脸上带着那般令人不爽的笑容,凭什么?我受了那么大的罪,要给她们挣来好命?   黑色的衣袍下,只是空空的袖管,却又在空气中凝成了手的形状,指向的方向,就刚好是郑封氏,那位远道而来的,郑夫人兄弟的姨娘!   那半人半鬼的女人居然指着自己要命,郑封氏自从回到封家以来,都是受人捧着的,哪里吃过这般气,登时挑眉不依道,“祖父,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还不快叫家丁们来拿了去!”   说着,又伸脚踢了下跟在自己身边的丁婆子,示意是她忠仆护主的时候了。   丁婆子牙关一咬,就挺身挡在郑封氏身前,“就,就是,我们家夫人那是什么身份,你还敢拿那狗爪子指着夫人?看老娘不把你那爪子给剁喽!”   当然,她骂得声音虽高,可是一点也没有要扑过去打人的意思,没看方才那两个婆子还在院子里哀嚎呢么?那变黑的手谁知道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啊?   封秀却没理睬她,转回头去看向封老太爷。   封老太爷目中射出精光,却是朝着门口的方向挥了挥手,“都下去!”   这帮没用的东西!   等解决了封秀,看自己怎么收拾他们!   “封秀,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有怨气,可是事已至此,过去的就过去了,你为咱们家做的牺牲,爹记着呢,你瞧,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可有半分减省?”   封秀冲着封老太爷咯咯地笑了起来。   “封宿啊封宿,你才说的是胡话呢,我把你的手啊脚啊的都砍了,再给你好吃好喝的关起来不见天日,你可愿意?”   “放肆!老子是你爹!”   封老太爷终于被气得破口大骂,哪里还有方才那德高望重的长者风范?   “就是因为你是我爹,所以我才要来给你一个惊喜啊!”   那封秀的笑容咧得更大,忽然衣袖一挥。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绳索,将正朝院子外退却的人群里勾去,那正一脸忠仆状搀扶着郑封氏的丁婆子,身子猛然一顿,眼珠突出,五官扭曲,黑气自脖子以下迅速浮将上来,将一整个人脸都变成了丑鬼……   震耳欲聋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主仆,什么老幼,各人拼老命地发足奔逃,生恐慢了半步就落了那婆子的后尘,也被妖怪附身变成那可怕的模样!   然而跑得快根本就没啥用处,一个已经跨出去右脚的年轻女子,看衣着也是封家的孙媳辈,身子不知怎么就失去了平衡,向前扑跌,在地上滚了几圈儿下来,却已然是满身黑气,没了呼吸。   余下的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一边拼命的尖叫哭喊,一边又如没头苍蝇般抱头来回乱窜,他们已是不知道该往哪儿逃了……   丁婆子扑倒在地的时候,手里还死死地拉着郑封氏的裙角,郑封氏在丁婆子被黑气缠上时就已吓得想要逃开来着,可被拉住了裙角,身子哪里还能站得稳,也跌了个狗啃泥,正好对上丁婆子死不瞑目的两只大眼,杀鸡般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还没发出来,那无所不在的黑气已是侵袭了上来……   半身好似被污浊阴冷的泥水包裹了起来,沉重到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而那阴冷却还在往上蔓延,从腰身到心口……又到了脖子,她惊恐地回过头去,张大了嘴想向自家祖父求救,却是半个字也发不出来了。   “住手!住手!封秀,你这孽畜,是失心疯了么!这都是你的血脉之亲,你这是用的什么妖术!快把她们变回来!”   封秀倒是说到做到,她要的是封家所有女人的命,所以人群里头中了黑气倒下的便都是女子,上至太太少奶奶,下至重孙女,一时之间,全都横倒在地。   封宿简直快要崩溃了,抄起手边的物件就朝封秀砸去!   早知如此,就不该留下这么个祸害!   封家的女人在封宿眼里,的确地位不高,可把封家嫁的最好的郑封氏也给害了,这就让封宿无法忍了,而且这个逆女也不知道是入了魔,还是变成了鬼,居然有这般惊悚骇然的手段?   万一今天她要灭了封家所有的女人,那明天要换成男人了呢?   封宿扔出来的是一把茶壶,紧接着便是茶盘,最后甚至是一把椅子。   封秀就站在那儿,不躲不闪,那些扔出来的物件就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总是偏离了方向,没有一件能砸中。   然而不过是这般几十息的工夫,又有更多的女人仆倒在地。   封秀似深深陶醉地吸了口气,身子站得更挺直了。   好似那些人的死,反而为她提供了养料…… ☆、第170章 番外1   飞升或者说穿越到了北渺神洲之后,这二人修行一日千里,进境不可谓不迅速。   三百年后,云玄霜已是金丹中期,晋安王更已经是元婴老袓。   金丹中期的元寿都超过了八百年,所以云玄霜根本不在乎跟元婴寿数的那点差距了。   累死累活拼上老命的修炼,就为了追平对方的修为,可这其中又有多少年的光阴被用掉了?   为了在一起更久一点,反而生命中最美好的大半时间都不在一起,这岂非本身就是谬论?   这三百年间,云玄霜除了修炼,便是和晋安王四海漫游,几乎将北渺神洲的每一处,都逛了个遍。   遇到景致特别优美,灵气又浓郁的地方,两个人就会拿出二人合力炼制的桃源仙府来,在那儿隐居上几年或是几十年,等觉得兴尽了,这才会收拾起桃源仙府,再行出发。   这其中自然也曾遇到过惊涛骇浪,生关死劫,幸而二人气运不错,与仇敌斗法之际,又能心意相通,双剑合璧,往往能暴增数倍实力秒杀对手。   而每一回的考验过后,反而更增强了阅历心性,于修行大有好处。   而且回过头来再细想那些情景场面,倒是二人间的谈笑之资。   幸福的时光永远不觉得漫长,如此三百年很快过去。   这一日,二人乘飞舟在碧天海上漫游。   海面平静,轻风微微,白云如絮,伸手可触。   二人并肩站在船头,望着海上风光,说着闲话。   飞舟悠然前行,一座小岛出现在二人眼前。   这小岛是个环型,当中一泓碧水,外层是高耸的山林。居高临下望过去,就仿佛茫茫碧波间被天界神仙遗留下的一只绿色指环。   “羽芝,可还记得这碧环岛?一百年前咱们来过的!”   “玄霜可想旧地重游?”   风眸含笑,薄唇微扬,那百年未变的俊美容颜上亦沾染了几抺□□。   这如何能忘?   珍环岛中间的水港,却是个天然的传送阵法,能按照修士的修为和心念将修士送到不同的地方。   那一次,二人被传送到了龙宫幻境。   那龙宫,珍珑精晶不胜其数,遍地玉树琼花,处处鲛绡明珠,堪称绮丽已极,然而最妙的,还是幻境书阁中的各种小画本收藏……   那双修秘戏图,描绘精美,神情生动,且含而不露,幽微旖旎,未成美事,已脉脉生情,简直让某人大开眼界,豁然领会,大大提升了……生活品质。   而且锦上添花的是,也不知是哪位多情又有闲的仙人,将幻境给打造成了个极其适合谈情说爱的绝妙所在。   碧湖边上,玉桃盛开,瑶草如茵。   碧玉秋千架上纤尘不染,柳绦依依,又有各种养眼的蝶儿雀儿穿插其间点缀着生趣,间或下一场温润不沾衣的桃花雨,日升月落,云蒸霞蔚,光影变幻,总将美人映衬得更为摄人心魂,小画本上的场景各种真实再现。   有此妙地,岂可虚掷?   开了情智的晋安王自然和自家的小道侣各种腻在一处,你侬我侬的,着实过了近一个月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小日子。   最后还是幻境撑到了极限,直接把这两个来度蜜月的给强行传送了出去(秀恩爱,滚的快)……   如果这一回,能重返龙宫仙境,倒也是一番美事。   被某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老夫老妻的,一个眼神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云玄霜老脸微微发热,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又故作云淡风轻状,”嗯,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这一对修士夫妻,降下飞舟,满怀期待的奔向碧环岛而去……   然而世事难料,更何况是不知何时遗留下来的上古仙阵?   环岛中的碧色水池,犹如最纯净的灵石美玉,在有修士进入的时候,便忽然光芒大放,耀目映日……   待得光消波平,哪里还有二人的身影?   原本以为的蜜月之旅,就这般看似顺利地展开了……   晋安王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躺在一团软绵的物事之内,浑身被包得严严实实,而且还上下起伏,晃来晃去。   耳边传来女人的交谈声。   “小赵,下班啦?呦,你这是买了什么东西这么一大坨?”   “诶,我表姐前两天生了,我在咱们医院的售卖部买了点婴儿用品。”   “咱们院的东西那可是死贵,你真舍得哎。”   死贵倒是质量没的说,在某宝上淘同款,能省一大半银子呢。   “呵呵,关系处得好呗。”   “哦,那咋不让她在咱院生啊?”   她们院是京都有名的贵族妇幼医院,员工家属有内部价,能偏宜三分之一呢。   “我表姐就一般工薪小白领,花不起那高价……唉,我赶班车,回头再聊哈……”   晋安王傻眼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信息量太大太跳跃,就算是元婴老祖他也得蒙圈啊!   如果是他的小娇妻在此,肯定能立马判断出来这是个什么情况,可晋安王哪能知道什么下班,什么工薪小白领,什么班车,超出知识范围不是?   云玄霜倒是跟他提过有关现代的一鱗半爪,他也很感兴趣地问起不少事,可毕竟是道听途说,浮光掠影啊!   但是!   他伸伸手,手被捆住了!   踢腿,腿也一样!   张嘴……大胆,不知何方肖小,居然将他的嘴唇给封住了!   晋安王愤怒爆表。   用还能勉强动的身体在那紧密的空间里来回冲撞,倒是滚出了更多一点的空间。   然而外头的摇晃颠簸却更厉害了,听着这哒哒的脚步声,似有人在一路急切的小跑。   晋安王此时的手挥动着,踫到了一个小小的,软软的东西。   嫩得好像初绽的花瓣一般,光光溜溜的,是一个人的肚子……是个小婴儿的肚子!   晋安王此时的表情,瞬间就好像被自己的五雷轰给劈过一百遍似的。   该死,他,他,他居然变成了个小婴儿!   这坑爹的碧环岛传送阵,说好的龙宫仙境呢?   光亮突现,晋安王不由得眯起了眼晴。   紧接着,他就被抱了起来。   是何方妖孽,竟敢如此对待本王?   晋安王一等适应了光线,便朝那抱着自己的人冷冷瞪去。   试想一下,出生未满三天的小婴儿,忽然大睁黑亮双眸,面无表情,直勾勾地正看向对方,而对方还是个心怀鬼胎的,那是怎样一个惊悚了得?   抱着婴儿的女人手一抖,差点把婴儿给扔出去。   “真是邪门!”   女人赶紧把婴儿放在沙发上,嘴里嘟哝着。   这小东西,看人怎么就这么瘆得慌呢?   紧接着,女人就拿起手机,往外拨了出去。   晋安王冷冷的看着那女人,把盒子一样的东西贴在耳朵上,就开始说话。   ”喂,小东西已经在这儿了,赶紧的让人过来给弄回去……我跟你说,你答应的好处可别忘了!快着点啊,出国的机票我都定好了,明天一早!”   面无表情的小婴儿,却是头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眼前情势。   这女人二十来岁,穿着奇装异服,露胳膊露腿……这里显然不是大陈朝或是北渺神州,而她手里拿着的那个可以跟远方人说话的东西,约莫就是玄霜说过的现代了!   在过那传送阵的时候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竟然将他和玄霜分开,他还穿成了这样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就算他是元婴老祖,这般相当于重生一样的转换,放在他身上,那也是令人十分崩溃的。   此时此刻,他有点儿能够体会当初齐英宗当初穿越成一个皇室婴儿的悲催感受了。   灵力全无,吃喝拉撒都不能控制,甚至自己的性命都在那个女人手中,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女人绝非善类!   大约自己这个身体,是这女人偷来的,方才那几句话分明是在通知幕后买主。   想到玄霜曾经提过,在现代那个世界里,人口贩子可不光是买卖人口,有的更黑心的,还会贩卖器官……   晋安王想到那些黑幕,又担心自家的小道侣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危险境地,那张粉嫩的婴儿小脸,板得更加严肃了!   晋安王在心里各种考量时,那个小偷女人却是没工夫搭理被放在沙发上的小婴儿,而是满屋子乱转,仿佛火烧眉毛一般的收拾细软,七手八脚的往皮箱里放。   收拾完了细软,又打开电脑鼠标狂点,嘴里念念有词。   ”哼,高帅富和白富美又怎样?还不是被老娘换了儿砸?等你们发现的时候,老娘早就改头换面,移民大鹰国过逍遥日子了!”   晋安王,”……”   好怀念本王的飞剑,本王的五雷轰……   门铃声响,女人穿着拖鞋去开门。   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小东西呢?”   ”钱呢?”   废话不说直接主题。   女人呶嘴,”沙发上。”   男人拍出一张卡,”三百万一分不少,密码六个零。”   女人嘴角咧开笑容,赶紧坐到电脑前用网银查余额。   男人低下头,站在沙发前,看着小婴儿。   陈秦两家,强强联合,生出来的继承人,少说也有上亿身家。   只可惜经过这一遭,往后什么样,是变成失学儿童,还是街边乞丐,就不好说了。   男人充满恶意的目光正好和小婴儿的对上,小婴儿的眼睛仿佛黑琉璃一般,乌黑晶亮,直直的看着男人,好像要把男人的形貌特征,完完全全的记在心里。   男人心里一突,”窝擦!陈家孩子刚生下来就这么邪门!”   ”行了,赶紧抱走吧!今天我带他回来,提心吊胆的,还差点露馅!”   这个娃放在那儿半天了,也不哭也不叫,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人,好像能明白什么一样。太吓人了,要不是为了挣几百万,打死她也不干这种事儿。   眼瞅着男人带着小东西出了门,女人动作迅速地把钱转入自己帐户,删除网页纪录,关了电脑,拎着箱子就出了门。   这租来的房子当然说退就能退,今晚的飞机,从深岛转机,明天就能上国际航班,上飞机前再打电话辞职……手上有了好几百万,从此再也不用做那伺候人的活儿啦!   男人自己开车往城郊去。   小婴儿晋安王又被放进了一个大包里,只不过这回包包是开着口,晋安王能听到马达的轰鸣声,还有外头的车鸣。   半新不旧的奥驰车出了五环,道上明显车少了,男人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瞥了那提包一眼。   总有点作贼心虚,又觉得这小婴儿半天没动静,就算他没养过孩子,也觉出不对劲。   这孩子,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