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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通灵应身佩共两块,一母一子,只需用自身精血激发,拿着相同玉佩的人就会感应到,前来救援。 就在一日前,叶舒修炼途中,感应到了应身佩的波动。她立刻激发了瞬息千里符,一路追踪,到了这天水城外的客栈。 叶舒明明白白看的出来,那少年身上并无修为。他穿着一身黑衣,一口一口地吃着面前的饭菜。尚带青涩的面容上是一层坚硬的寒霜,刺人的紧。 长脸男人和短髭男人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三人间的气氛很是僵硬。 以叶舒练气五重的修为,看不出那两人的境界,想来就是比她高了。 不过这难不倒她,叶舒在心里默默念道: “启动系统。” 脑中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一个冷冰冰的无机质声音随即响起:“宿主启动大掌门系统,主系统充能中,无法运行,请选择子系统。” “启动境界分析器。” “境界分析器启动,当前目标三人,目标a……” 叶舒的视野中,一个只有她可以看到的光圈圈住短髭男人——“练气九重,目标b……”光圈又圈住长脸男人——“练气七重,目标c,无修为。” 一个练气九重,一个练气七重,有点难办啊。 她虽然坐守系统这个金手指,但穿越两年以来,系统就一直在充能,叶舒能使用的也就只有几个分析器,对斗法可没太大帮助。 那少年一副被劫持的模样,师兄的子佩又在他手里,说不得是师兄又路见不平了一番,可惜实力不济,匆忙间只能召师妹前来助拳。 她正自思量,长脸修士忽地一拍桌子:“慢吞吞的磨蹭什么!还不给我快吃!” 少年看了他一眼,并无什么特别的眼神和表情,但长脸修士顿觉一股羞辱感油然而生。似乎那少年十分鄙夷自己,因此连多余的动作也不肯有。 他原本就对这少年不忿,不过是个修为被废的阶下囚,整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是摆给谁看? 只听砰咚一声,长脸修士一掌劈在少年胸腹。他动手时带起一点真气,少年猝不及防之下,径直朝外飞去。咚咚咚撞翻了几张桌椅后,倒在了一堆破碎的木屑中。 “老六!”短髭修士站起来,“你忘了表少爷的吩咐吗?” 老六似乎也没料到这一掌闹出的动作如此大,脸上有点讪讪:“我怎么了,这小子又不会死。” 话音刚落,就见少年慢慢站了起来。他的头大概是撞破了,鲜血从额上汩汩而下,一眨眼就洇湿了那件黑衣。 这应该是很痛的,但少年面上的寒霜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破裂。他一步步走回桌边,虽然脚步略显虚浮,仍是笃定又稳当。 有点意思。 叶舒在心里啧啧有声,看来这小子背后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啊。 她暗地里端详了那少年一阵,面容俊美、身形挺拔,即使是如此狼狈的时候,脊背仍旧没有一点弯折。 少年重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两个修士不由愣住了,若那少年不是满头满脸的鲜血,恐怕只会让人误以为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显然,这是对两人的无视。 那老六顿时更加气愤,还想再打,却被短髭修士给拦住了。随手丢给少年一颗止血的丹药,短髭修士开始低声劝说同伴。叶舒在一旁看了好一场大戏,不由兴味盎然。 师兄啊,我一个练气五重的修士,你练气七重都斗人家不过,我又有什么办法。 心里不负责任地想着,叶舒打算拍拍衣摆走人。行侠仗义什么的,恕我没有那份心力。 正当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又是叮一声轻响: “大掌门系统充能完毕,系统运行中……运行正常……发布主线任务。” 一听到这句话,叶舒的第一反应是——总算来了。 天知道她发现自己背着个系统后有多忐忑,作为浸yin晋江多年的小言写手,叶舒十分清楚系统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麻烦。 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叶舒心里一松,抱着早日解脱的念头点开系统发布的主线任务—— 我去年买了个表。 只见视野里一片蓝色的光幕,几行大字浮凸闪动: “掌门之责,在于守御山门,振兴宗派。宿主当前身份,潇真派第163代掌门,特发布以下主线任务:振兴潇真派,使其成为本方世界第一大势力。” “任务完成,将获得相应奖励。失败,抹杀宿主。” 叶舒呆若木鸡,她真想将这坑爹的系统从脑袋里揪出来。 知道本方世界有多少势力吗?特么潇真派算上道童和猫,加起来才四个活物,这个异想天开的任务怎么可能完的成!自己还不如现在就去跳崖! 接下来还有密密麻麻的一大段话,叶舒暂时没有精力去细看,因为她发现又一片光幕展开: “宿主触发支线任务:收黑衣少年为徒。任务时限,一个时辰,超时未完成,扣除兑换点300。备注,兑换点为负值,抹杀宿主。” 自己有多少兑换点来着? 她抖抖索索地点开系统里的宿主乾坤袋,兑换点那一栏的零蛋显得很刺眼。 “系统,你是不是和我有仇……” 理所当然的,系统没有任何回应。 原本打算潇洒走人,为保小命,叶舒只能又抓起桌上的茶杯。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任务目标是什么身份,但猜也猜的到,那小子绝对不会拜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普通修士为师。 不过,要是把那小子从恶徒手里救出来……再加上师兄贡献的一点情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可是系统只给了一个时辰的时限,叶舒面上平静,心里已经急得在抓耳饶腮了。 此时,少年吃完了饭,短髭修士敲了敲桌子:“好了,启程吧。” 糟糕,他们要走。 叶舒原本还在犹豫,现在必须要有所动作了。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 叮的一声,系统出声了:“现在发放新手大礼包。” 卧槽,叶舒被吓得一个激灵,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差点没背过去。 玩我呢! 看在这次是发礼包的份上,叶舒嘀咕着,连忙点击悬浮在眼前的乾坤袋。 “恭喜宿主获得二品法器,十方吞天印。” 二品法器,叶舒不由喜出望外。也就是说,这吞天印每发出一击,都相当于筑基期修士出手。 叶舒顿时干劲满满,再一看礼包中的另一样东西:“这个是……啧。”她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点意思。” 怎么让那小子俯首帖耳,心甘情愿地拜师,山人我已有妙计。 # 黑衣少年站起身,被短髭修士和老六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三人正准备出门,忽听的身后传来清亮的女声:“年轻人,何不暂且歇一歇。” 老六一愣,下意识地转过身,只见一个蓝衫女人坐在堂内,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瓷杯,面上略带笑意。 “你在和谁说话?”老六皱眉。 那女人却不答话,而是径直看向黑衣少年:“我观你灵窍塞滞,道基倾颓,内脉损毁。正是亟需修养之时,何故来去匆匆?” “嗯?”短髭修士不由生疑,他一早就注意到了这女人,只是一眼看过去,女人的身上没有任何修为。便以为只是个来歇脚的凡人,是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一个凡人,又怎么会知道灵窍、道基,这种修士的行话。 少年初时也是疑惑,闻言冷冷一笑:“不过由人不由己。” 这是叶舒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应当是少年人正在变声,透着说不出的锋锐冰冷。 “这倒是了。”她放下手中茶杯,“那我做主,你便在这里歇上一歇。”少年眉峰一挑,叶舒笑道,“不愿?” 还是不敢? 这四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她的眼睛里,女人不动如山,笑意吟吟地坐在那里,顾盼间气定神闲,却是对老六两人赤luoluo的挑衅。 “这里恐怕轮不到你做主。”老六阴测测的声音响了起来,“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知道几句书本子上的话,就以为自己是修士了?”他右手一翻,亮出袖中一只银盘,“我倒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老六,别冲动!”短髭修士欲出手相拦。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银盘在空中滴溜溜一个旋转,化作一道银芒,电射而出。目标,正是叶舒的脖子! 叶舒不闪不避,右手在眼前轻轻一竖。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了,那银盘仿佛被一面透明的屏障挡住,直直停在叶舒掌前。 她嘴角微弯,眼中寒芒一闪,右掌平平一握,银盘顷刻间化为了齑粉。 这还不够,老六只感到一股沛然莫敌的力量朝自己扑面而来。犹如混沌毁灭,天地崩毁。他心头发急,只想拼命躲开,却浑身发软,连脚步都迈不开。 “救,救命!”重压之下,他终于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 短髭修士只觉眼前一花,轰隆一声闷响,老六便被炸成了碎片。 “老六……”他一声惊呼还留在喉头,惊骇地望向对面的女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仙,仙子,饶命!”   ☆、第2章 主角命格 叶舒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冷冷开口:“我本不欲和你们这些小辈计较,只是你这同伴言语辱人,我便不能轻易放过。” 她面上端的是气势凌人,心里却叫苦不迭——妈蛋,这吞天印真是生猛,一下子就把全身的真气都抽干了。现在别说是发出第二击,叶舒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当务之急是把这跪着的这家伙打发走,叶舒问道:“我看你也是练气九重,却为何要为难这小娃娃?” 短髭修士犹豫了一下,眼见叶舒挑了挑眉,连忙答道:“仙子容禀,晚辈乃是白山聂家的修士……” 原来这修士名叫聂成,和变成肉酱的老六都是聂家人,两人奉家主之命捉拿眼前的黑衣少年。皆因少年身上握有一个极重大的线索,关系着一处宝藏。 聂成心念微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倒了哪辈子的霉,遇到这么个不显山露水的大能。 那炸飞老六的雷霆一击,威力还在其次。重点是出手前全无动静,丁点法力波动都不曾有,必得是金丹元师才有的实力。想在这煞神手下求的性命,不得不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他忙堆出谄媚的笑容:“仙子,您别看这小子……不对,这位小友没有修为,他身份来历可不一般。” “哦?” 黑衣少年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处,听聂成将他的身世背景掀了个底儿掉。 叶舒之前就猜到自己这个任务目标不简单,真听到了还是吃了一惊。他竟然出生巨源顾氏,乃是顾氏嫡支子弟。 虽然在山上宅了两年,但该知道的常识叶舒也都知道。 如今的修真界,以道门最为兴盛。而道门之中,宗派和世家势均力敌,各自掌握着巨大的力量资源。和广开山门的宗派不同,世家以血脉为联结,以姓氏为名号。 巨源顾氏,乃是九易洲数的上的顶尖世家,五姓七家之一,真真正正的豪门。顾氏的嫡支子弟,更是豪门中高富帅,高富帅中的战斗机。 更让叶舒吃惊的是,这少年今年十六岁,以前竟然是筑基五重的修士! 就算他三岁开始修炼,也只用了短短十三年,就达到了常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境界。如此天赋,在顾氏这样的世家中,也该被奉若珍宝才是。 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样的惨境? 说来说去,还是利益两字。高富帅手握重宝,原本是不宣之秘。不知怎么的,消息却走漏了出去。据聂成说,那宝藏珍贵异常,几可匹敌顾家半部的资源。 叶舒怀疑这是聂成夸大其词,好让自己放他一条生路。但宝藏珍贵,必然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这也不对,顾家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的嫡支子弟被追杀? 聂成面色变幻不定:“这个……追杀的命令,是顾家人下的。” “哦……”叶舒拖长调子,似笑非笑,“表少爷?” 这又是一个狗血的故事了,聂家的那位表少爷,正是这少年的异母弟。两人一同长大,原本亲密无间。谁知兄弟阋墙,少年被胞弟背后插刀,修为也被弟弟给废了。 所幸他当初见机的快,好不容易逃出升天。弟弟却不依不饶,派出自己的母家人,一路追杀,想把他抓回去拷问宝藏的线索。 叶舒琢磨着,这情节怎么如此眼熟。 昔日天之骄子一朝从云端跌落,原是零落成泥的命运,却靠着手中的金手指杀出重围。终于重登顶峰,将过去的仇人踩在脚下,夺回了所有地位和荣耀。 卧槽,妥妥的哔点复仇流啊。 念及此,她不由怜悯地看了聂成一眼。可怜的家伙,跟着反派boss混,未来的日子不会好了。 聂成心中一突,以为叶舒要下杀手,慌忙砰砰砰磕起头来:“仙子饶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条烂命。我必然滚得远远的,绝不透露今日之事!” 叶舒叹了口气:“我辈修道中人,心性甚为重要。你这般软弱模样,还修什么道。”转而又微微冷笑,“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盼着我看上了这小娃娃手里的宝藏。看在你知无不言的份上,略抬抬手。你将他交到我手里,自有其他聂家人来和我争斗,是也不是?” 聂成额上冷汗滚滚而下:“仙子,仙子说哪里话……我,我……”迎着叶舒冰冷的目光,那一个“我”字后的话,无论如何也没胆量说出来了。 今日必是无幸了,他心中哀叹一声,只能闭目等死。 “罢了,你走吧。”叶舒忽道,她一脸淡然,“我不欲造太多杀孽。” 聂成又讶又喜,忙不迭地又朝叶舒磕了个头。见叶舒确实没有阻拦的意思,慌忙朝外走去。 叶舒的目光在他腰间的乾坤袋上打了个转,遗憾地收了回来。 多好的敲诈机会啊,为了维持高人形象,只能眼看到嘴的肥肉飞走。 她转而看向黑衣少年:“小娃娃,你叫什么?” “顾浚。”少年沉声回答。 “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顾浚面上掠过一丝惊讶和踌躇,叶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淡淡一笑:“你那劳什子宝藏,我还不放在眼里。” 她这话端的豪气,配合上营造出来的高人形象,顿生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度。 这也是叶舒的真实想法,废话,抢主角的宝,不想活啦,叶舒可不会去作死。 眼看顾浚还在犹豫,她继续添柴加火:“至于你那仇家,我自然不惧,却也不会帮你报仇。”叶舒掸了掸衣角,“待到你修行有成,再上门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顾浚瞳孔一缩,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叶舒能复原他阻塞的灵窍,断绝的内脉! 他修为被废,这辈子已经绝了成道的路。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他还可以继续修行。这样的机会,怎能让顾浚不动心。 也许这女人是在蒙骗他,也许她的目的是自己手中的宝藏线索。但顾浚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迟早是死,不如奋力一搏! 上钩了! 哼,就知道你小子耐不住,叶舒洋洋得意地想。她也没骗顾浚,系统的兑换系统里确实有帮人重铸内脉的丹药。至于给不给顾浚用…… 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叶舒可不想抓在手里,等着被成群结队的寻宝队追杀吗。有系统这个麻烦就够了,只要顾浚拜师成功,叶舒打算立刻就找机会甩开他。 当然了,态度一定要真诚,毕竟是有主角命格的人,还是不要得罪太过。 心里转着各种坑人的念头,叶舒脸上的笑容却越加冲淡。只见顾浚握紧拳头,上前一步。 快!快!快说你愿意拜师! “仙子……”顾浚开口了。 叶舒激动地双手微抖,忽然,她右手不小心一晃,一张轻飘飘的符纸从袖中落了下来。叶舒下意识就去接,却忘了自己还处于浑身无力的状态。 然后,她身体往前一倾,骤然把不住平衡。砰咚一声,大头朝下地摔在了地上。   ☆、第3章 做人要讲良心 四下里一片安静。 早在叶舒开片时,那小二就偷偷溜走了。大堂里只剩下叶舒和顾浚二人,难言的尴尬在四周弥漫。可惜叶舒看不见顾浚脸上的表情,不然一定会发现,笼罩着他整张面容的那层寒霜,终于破出了大大的裂痕。 顾浚额角抽搐,看着趴在地上的叶舒蠕动了一下——是的,就是蠕动,然后没好气地闷闷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我一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伸手把这个上一秒还淡然出尘,下一秒就摔了个狗.吃.屎的“高人”扶了起来。 叶舒倒是不见脸红,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问顾浚:“你那是什么眼神?” 活像有一万头草泥马在面前奔腾而过一样,不就是摔了一跤,有那么夸张嘛。 顾浚被她噎了一噎,忍气道:“仙子……” “哎呀,不要叫我仙子,多见外。”叶舒大手一挥,“就叫我前辈吧。” 顾浚:“……” 他忍了又忍,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前辈……拜师的事,我看还是……” “怎么,你要反悔?” 叶舒好像压根就忘了顾浚根本就没答应拜师,眼看少年好不容易拼回来的冰冷表情又有要破功的趋势。 叶舒却不管他,自顾自说道:“年轻人,做人要讲良心,你说,我是不是救了你?” “……是。” “我一个练气五重的修士,为了救你,硬抗两个境界远高自己的对手,这份心意难道不感人?” “……感人。” “好不容易打发了敌人,我却沦落到真气尽失,连站都站不稳的地步,你就忍心抛下我一走了之?” “……不忍心。” “所以嘛!”叶舒一拍桌子,“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就现在,拜师吧。” 顾浚额角青筋直跳:“我拒绝。” 卧槽,油盐不进啊。叶舒一时犯了难,原本徒弟就要到手了,谁知临到头来竟然装哔失败,前功尽弃。 系统这时候也蹦出来添乱:“警告,支线任务时限即将到达临界点。宿主还有三分钟任务时间,倒计时开始。360,359,358……” 完了完了完了,叶舒连忙道:“对了,不仅我救了你,我师兄也救过你!” “师兄?” “就是你身上的那块玉佩,那是我们门中的法器,我是顺着玉佩的波动找到你的。”叶舒左手撑着桌面,逼近顾浚面门,“我们师兄妹二人都对你有再造之恩,你不能没有良心啊!” 顾浚又尴尬又纳闷:“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拜师?”他忽而想到一个可能,眉峰一竖,“难道是……” “我对那宝藏没兴趣”他还没开口,叶舒就知道这小子想到哪里去了。眼看顾浚不信,她干脆利落地举起右手,“那我就发个道心誓吧,以示清白。” 没等顾浚开口,一个道心誓就发了下来,简直跟买白菜似的。 顾浚面露复杂神色:“你……” 道心誓对修士来说,相当于一重永远摆脱不了的枷锁。根据叶舒今日立誓的内容,终其一生,她都不能因为那个未知的宝藏对顾浚出手。 “好了快别废话了。”叶舒心急如焚,系统的倒计时跟催命一样,已经从360数到了160。眼见顾浚还在犹豫,她忽然一把抱住顾浚,“求你了小浚,快拜我为师吧,不然我就没命了!” 顾浚目瞪口呆,整个人都石化了。 叶舒努力挤出一脸眼泪汪汪的表情:“只要你同意拜师,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顾浚身上那股骄傲的锋锐气势彻底破灭,他满脸通红,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你你你,你先放手.。” “你同意拜师我就放手。” “你你你,你无耻!” 叶舒闻言,竟然将顾浚抱得更紧了,一副誓死不撒手的模样:“你拜不拜?” 系统的倒计时依然在她耳边滴滴作响:“8,7,6……” “好吧,我……”顾浚长舒一口气,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我同意拜师。” “叮,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获得相应奖励,300兑换点。” 一声天籁般的提示音及时响起,叶舒如蒙大赦,虚脱般软倒在椅子上:“得救了……” “任务目标顾浚,现已成为宿主亲传弟子。师徒子系统开启,宿主可在子系统中查询徒弟状态,并制定相应教育计划。” 毛线的教育计划,叶舒恶狠狠地想,臭小子,害我废了老大力气,不从你身上多榨点油水再一脚蹬开,我就不姓叶! 她一指桌上的茶壶:“小浚啊,给为师倒茶。”——竟是立刻就摆起了师父的派头 联想起一秒前这女人泪汪汪的乞求模样,饶是顾浚向来心志坚忍,少有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此时也濒临抓狂——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惜叶舒从来不知道颜面是什么,她惬意地往椅子上一靠,开始琢磨如何不露声色地把顾浚坑上一把,再干脆利落地甩开。 系统的声音无情地打碎了她的幻想:“温馨提示,宿主与弟子的师徒关系不可解绑。” 卧槽! “为毛?!要是这小子背叛我呢?” “如因客观原因导致师徒关系破裂,系统将酌情处理。” 晴天霹雳,叶舒愤怒地瞪着系统。在顾浚眼中,就是他的新鲜出炉的师父像个二傻子一样怒目圆睁,双眼直视着无形的空气。 默默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顾浚勉力开口:“师父……” “不要说话,我正在和恶势力做斗争。” 顾浚:“……” # 约略半个时辰后,叶舒的真气总算恢复如初。“好了。”她站起来,“该出发了。” 聂家的修士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过来,他们两人自然不能在此多做停留。还有叶舒那让人操心的师兄,她从袖中掏出通灵应身佩:“小浚,把你身上的子佩拿出来。” 小浚……顾浚眼神微妙地看了叶舒一眼,将一个小巧的白玉佩递到叶舒手中。 事实和叶舒猜的八.九不离十,叶舒的师兄在路上遇到被聂家修士追杀的顾浚,一时好心救了他,连带着就惹上了麻烦。 “陆前辈……呃,师伯是偷偷把这块玉佩塞到我身上的。”顾浚解释道,如果不是叶舒点明,他压根就没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个法器。 通灵应身佩虽然只是一品法器,但不管是何种境界的修士,都感应不到它发出的法力波动。在主人之外的人眼中,这仅仅只是普普通通的装饰品,是叶舒特意给师兄传讯求援用的。 师兄果然是个滥好人。 叶舒的师兄名叫陆修,修为不高,却出奇的喜欢行侠仗义。当初在山上,他隔山岔五就捡些猫猫狗狗回来,叶舒就是他在山下捡到的。 那些被他救了的人,伤愈后大部分都离开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潇真派这种一穷二白的宗门,除了叶舒这个身穿过来举目无亲的家伙,估计也没人愿意久待。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师兄。”叶舒将两块玉佩放在一起,“这子佩祭炼了主人的精血,和母佩放在一起相互呼应。即使玉佩的主人不在身边,也能通过法力波动找到踪迹。”叶舒朝顾浚解释道。 正说着,剔透的玉佩上忽的漾出一圈光晕,接着凝聚出一股强烈的波动。 “有了!”叶舒双眉一轩。 波动的方向正是东南方,天水城。   ☆、第4章 主线任务 天水城是座不大的城市,因着南来北往的修士众多,在这方圆几百里也颇为有名。 叶舒带着顾浚进了城,街面上熙熙攘攘,不时有五颜六色的遁光从空中划过,降落到城中,显得城内一派繁华。 在这么一座鱼龙混杂的城市里找人,颇有些难办。 叶舒拧着眉,先让顾浚把那身血衣换下来,握着手中的应身佩问道:“小浚,你和我师兄是在哪里分开的?” 顾浚想了想:“就在天水城外不远的树林里,当时聂成和老六一起攻击师伯,师伯抵挡不过,只能趁他们抓我的时候逃跑。” 其实顾浚本以为陆修就此不会再管自己的事了,谁知道这个便宜师伯实在是心善,竟然将联络用的法器留给了自己。 而陆修那个时候,是受了伤的。这份心意,不能不让顾浚感动。 相比起来,眼前的师父就…… 叶舒叹气:“老头子就爱给自己找麻烦。”——全然忘记了这麻烦现在是自己的徒弟。 幸而有应身佩在,主人不死,玉佩的法力波动就不会消失,因而叶舒倒不是太担心陆修的安危。 让她感到棘手的是主线任务。 解决了顾浚的事后,她才有余裕看完主线任务下的那一大段话: “主线任务分阶段完成。” “当前任务:完善潇真派根本*通玄书。任务时限,一年,超时未完成,抹杀宿主。” 虽然还是很坑爹,但至少比直接要叶舒将潇真派发扬成本方世界第一大势力要来的实际。 叶舒自己修炼的就是通玄书,这部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的道法,到了叶舒手中,已经只剩下练气期到金丹期的修炼部分了。 这意味着,潇真派的弟子最多只能成为金丹元师,便再也无望大道。 只是叶舒虽然是潇真派掌门,对门内的情况也不甚了了。如何完成任务,还是要着落在陆修身上。 她又接着去看下面的任务说明: “潇真派乃沧元天近古时代崛起的超级大宗门,时易世变、沧海桑田,到的如今,却沦落为末流宗派。各中情由纷繁复杂,但根本*的缺失,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 “完善根本*,重建门派道统,掌门人义不容辞!” 后面的废话叶舒懒得细看,引起她注意的是第一句话。怎么潇真派貌似以前还挺辉煌的? 要知道,能在距今几十万年前就建立的宗门,传承到现在,无一例外都是九易洲的庞然大物。 想到这里有个前世家子,叶舒出言问道:“小浚,你还不知道为师师从何处吧。为师乃潇真派现任掌门,潇真派你听说过没?” 世家的传承普遍比宗派悠久,顾浚出身巨源顾氏,说不定在故纸堆里看到过潇真派的名字。 顾浚微微蹙眉:“没有。” “不对呀,咱们门派可是很有名的。” 顾浚又回忆了一番,略带歉意地摇头:“我确实没有听过,敢问本门在九易洲位居几品?” “呃……”叶舒开始掰手指,“一,二,三,四……大概是九品开外吧。”眼看顾浚的面瘫脸开始变黑,叶舒无奈摊手,“没办法,门内除了你师父我和你师伯,就只有一个道童加一只肥猫。人虽然少了点,好在人均居住面积还是挺大的哈。” “而且……”她拍了拍顾浚的肩膀,“这不是有了你嘛,为师相信你一定可以振兴我潇真派的。” 闻言,顾浚的神色更冷了:“师父谬赞了,我不过一介废人,谈不上振兴本门。” 这孩子,自尊心还挺强的。 叶舒挑眉:“不要觉得我之前的话是在忽悠你,重塑你的内脉,为师的确有办法。”顾浚双眼一亮,只是叶舒接着又泼了一盆冷水,“但是现在得先找到你师伯,回山后咱们再徐徐图之。” 真实的原因是叶舒现在手头紧张,支线任务完成后,她虽然赚了300兑换点,但系统里出售的重塑内脉的药需要500点。叶舒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一张药方。 剩下的200点则兑换了一门遁法千万化影遁,毕竟出门在外,跑路最重要。 想了想,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箓:“这张符箓你拿着,权且当作防身之用。” 顾浚眉间一跳——这不正是叶舒摔倒时从她袖子里掉出来的那张符箓吗? “这是匿灵符。”叶舒解释道,“可以激发三次,用来隐藏法力波动和生人的气息,我已经用掉一次了。假若遇到危险,你就激发符箓躲好,元婴真人的神识也探查不到你。” 顾浚恍然大悟,难怪叶舒出手攻击老六的时候没有露出任何法力波动。她只有练气五重的修为,仅凭自身是做不到这点的。 而假如没有这匿灵符,聂成也不会误以为叶舒是高手大能,连一点反抗的意识都生不出来。 发现顾浚眼神微妙,叶舒洒然一笑,又翻出一方青色小印:“那一击是这十方吞天印发出的,这是二品法器,现在为师我可没有多余真气的再来上一下了。” 顾浚没有倒霉之前,从来不缺法器神通,乾坤袋里连法宝都能翻出几件来,随手就能轰杀一大片练气修士。何曾见过这种为了斗法苦心孤诣、坑蒙拐骗的阵仗。 但叶舒态度坦然,想到她能用计对付两个境界远超自己的修士,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念头——自己这个师父,似乎也没有那么不靠谱。 “唉。”叶舒忽然叹了口气,“我猜你一定挺为我的智慧感动吧。” “呃……”顾浚被说破心事,虽然觉得叶舒的话有点王婆卖瓜的嫌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 “好孩子,不枉师父救你一场。”叶舒目光诚恳,“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地为师父做牛做马吧。” # 打发走了脸色黑如锅底的顾浚,叶舒舒舒服服地在一家茶楼坐下。 俗话说的好,有事弟子服其劳。拿着应身佩在大街小巷找师兄这种麻烦事,就应该交给徒弟去做嘛。反正自己有母佩在手,可以随时追索顾浚的行踪。还能培养徒弟对宗门的责任心,真是一举两得。 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她惬意地啜了一口杯中的灵茶,正打算唤小二上两碟点心,忽听的身旁有人道:“姓陆的来了?” 嗯?叶舒忙凝神细听。 就在她左手边的桌子旁,坐着两个年轻修士,穿着相同样式的蓝色道袍,不知是哪家宗派的弟子。 其中一人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玉符:“李师兄已经见到他了,师兄,咱们是不是得去和李师兄会合?” 那师兄冷笑一声:“去,怎么不去。李向山得了这彩头,这次回山,恐怕长老又要另眼相看了。” 师弟不解:“师兄,那陆修很重要吗?长老这次专门派我们几人下山,就为了见他一个小修士,有何缘由?” 叶舒一惊,竟然真的是师兄,这是什么情况? “长老临行前就只交代了李向山一人,我怎知道。” 没等叶舒再听下去,那两人站起来,朝外走去,显然是要去和同伴会合。 叶舒咬一咬牙,放下手中的茶杯,悄悄跟了上去。   ☆、第5章 观澜派 那两人出了茶楼,在城内的小巷里七拐八弯,拐到一座大宅前,忽然停了下来。 领头的师兄冷哼一声,扬声喝道:“后面的道友,不要鬼鬼祟祟,我知道你在那里。” 周围却没有人回应他,那师弟回头,身后一片安静的黑暗,哪里有什么人影。 “师兄……”他有些迟疑地道。 那师兄的声音不由更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滚出来!”那一个“滚”字用上了真气,仿若闷雷滚过,隆隆有声。 仿佛嘲笑他似的,那个跟踪他们的人依然没有出现。 师兄耐受不住,掌中一道雷蛇划过,噼里啪啦火花乱响,直直朝他后方的那颗大树轰去 此时,终于有人动了! 一道黑色身影从树后闪电般窜出,直取那师兄面门。 “不自量力。” 师兄五指轻舒,雷蛇在空中倏尔一变,化作万千电芒,朝黑色人影对攻而去。 这人自然就是叶舒。 眼前的蓝袍修士虽然只有练气六重的修为,显然,斗法经验却远胜聂老六。那电芒气势汹汹,她却并不惊慌。 身形在半空一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飘然掠过,竟是眨眼间穿过电芒组成的屏障,攻到了蓝袍修士面前。 蓝袍修士顿时大惊,但他没有乱了手脚。反而上前一步,祭出了一把寒光烁烁的飞剑。 哟嚯,好东西。 叶舒发出一声轻笑:“我要了。” 她话音未落,身形又是一变,将将躲过蓝袍修士手中的剑光,绕到了蓝袍修士身后。 “怎么回事?!” 蓝袍修士这次是真的惊慌了,从叶舒表现出的实力来看,她修为不过尔尔,只是这身神鬼莫测的遁法,却颇为难缠。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任凭他将手中长剑舞得滴水不漏,道道剑芒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叶舒却觑准机会,一指点在了他喉间。 蓝袍修士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你,你这卑鄙小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偷袭于我!” “我高兴。”叶舒笑眯眯地回答。 “噗!”蓝袍修士被气得又吐出了一口血。 “好了,别挣扎了,乖乖被我放倒才是正理。”叶舒说着,举起右手。 完了,蓝袍修士步伐踉跄,这女人要用什么法子杀自己?法器?神通?还是符箓? 然后,他看到叶舒掌中现出一方青色小印,原来是法器…… 接着砰咚一声,狠狠地砸在了他脸上。 “师兄!”那师弟终于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师兄白眼一翻,干脆利落地倒在了地上。 “我说道友,你反射弧未免太长了吧。”叶舒没好气地架起那把飞剑,抵在了师弟的脖子上,“咱们都打完了,你还嚎什么,注意不要影响附近居民休息。” “你把我师兄怎么了?!” 这师弟只有练气三重的修为,叶舒要对付他实在是轻而易举。是以施施然回答:“敲晕了。” “你,你这卑鄙小人!” 我去,你们师兄弟俩骂人都一个套路。 叶舒翻了个白眼:“信不信我还能一剑戳死他?”说罢,她又笑眯眯地添了一句,“还能一剑戳死你。” “当然啦,要是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心情好,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你,你要做什么?我是不会屈从的!” “你反抗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 经过一番威逼,叶舒总算弄清楚了这两人的来头。他们乃是观澜派弟子,这次下山,是奉门中鲁长老之命,来完成一个秘密任务。 “我只知道长老命我们来见一个叫陆修的修士,就在这天水城中。至于那陆修是什么身份,任务有什么目的,一概不知。”想了想,估计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师弟又补充道,“这次任务以我门中李师兄为首,他定然知道内情。” “带我去见你那李师兄。”叶舒抬了抬下巴。 “但是,师兄他……”师弟忍不住朝躺在地上的师兄瞥了一眼。 “咦?”发现那倒霉孩子有醒转的迹象,叶舒取出吞天印,干脆地又在他脸上来了一下,“好了,走吧。” 师弟:“……” 两人一路朝东行去,叶舒虽然面上轻松,心中却掠过一丝不安。 师兄怎么和观澜派扯上关系? 观澜派乃是九易洲一品宗门,四大派之一。潇真派这样的破落户和人家比起来,说是云泥之别,都抬举了潇真派。 更让叶舒思虑的是,这个任务是保密的。那鲁长老是观澜派内门长老,元婴真人。想来想去,叶舒都琢磨不出师兄会和他有什么交集。 难道,师兄是那鲁长老的私生子?! “你们鲁长老是男是女?”叶舒忽然严肃地问。 “呃,男的。” “有没有道侣?” “……有。” “有子嗣吗?” “……没有。” 我勒个去,真是我想的那样! 虽然师兄也是接近两百岁的人了,但是元婴老怪,那都是活了快千年的存在,有个两百岁的私生子有什么稀奇的。 显然,叶舒的脑洞已经堵不住了。 等他们两人停在一处院落前时,叶舒才停止脑补,笑眯眯地问道:“就是这里?” 师弟老实回答:“这几日在天水城,我们都是在此处歇脚,李师兄从不外出。” “不错。”叶舒满意地点点头,“你做的很好,所以……” “所以?” “所以我下手会轻点的。”说完,叶舒拿出吞天印,一把呼在了师弟脸上。 # 这处院落不大,叶舒展开千万化影遁,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院中。幢幢黑影中,只有正中央的主屋亮着灯,李向山应该就在那里。 她袖中的通灵应身佩发出阵阵波动,气机指向西边,显然,顾浚还在很远的地方打转。 也好,那小子身无修为,在这里只会添乱。 虽然这一路顺利无比,但叶舒心里总是不安。 据那倒霉师弟说,李向山已经是练气十重,距离筑基期不过一步之遥。师兄又受了伤,跑过来见这劳什子观澜派弟子,颇给叶舒羊入虎口之感。 她素来坦然的心绪也开始动荡,越是靠近那间主屋,就越加郁燥。 等到终于站在了那间屋子外,她全力运转千万化影遁,凝神细听—— 屋内有一年轻男子的声音道:“陆道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虽然不知道鲁长老让你把什么交给我,但你既然来了,想必就知道我们间的交易,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另一个低哑的声音道:“嘿,好一个明人不说暗话,我姓陆的好像是李道友你掳过来的吧。”声音中气不足,十有八.九是受了伤。 “陆道友说笑了,怎能说是掳。我不过是偶遇陆道友,请你来舍下坐一坐。如此,你交出鲁长老要的东西,我自然好好地送你出门。” “若我不交呢?” “那我就只有不客气了。” 李向山说完这句话后,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良久,陆修才开口:“不客气……呵呵……不客气,你们终归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那声音凄然低落,透着说不出的绝望。 叶舒心中一紧,就要推门而入,此时,又听的李向山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你不懂。”陆修发出木然的笑声,“不懂也好,也好……” “陆道友。”李向山不耐烦了,“你到底交还是不交?” “你既不知道他们要什么,我又有什么可以交给你呢?”陆修轻叹,“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交给你什么。” 他声音忽的平静了下来,听在叶舒耳中,无端端却觉得心口直跳。 “看来你是不打算给自己留面子了。”李向山冷然道,“也罢,还是只有让你吃吃苦头,你才会老实。” 他猛地一拍桌子,轰隆一声,却是在同一时刻,有人破门而入! 叶舒手中长剑直扑李向山,这一下却是虚招。李向山下意识回防,她立刻展开遁法,鬼魅般朝倚在屋子角落的陆修掠去。 “贼子敢尔!” 李向山一声怒喝,立刻扑向陆修,试图阻拦叶舒的行动。 但是一切都迟了。 迟的既是李向山,也是叶舒。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陆修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了心脏。   ☆、第6章 自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叶舒只看到那个青衣的男人胸前迸出一蓬鲜血,随即,软软倒在了地上。 李向山也傻了,甚至在叶舒抢上前去,抱住陆修后,他也没反应过来要去拦住叶舒。 “师兄……”叶舒的声音抖得厉害。那把匕首就插.在陆修胸前,出刀又狠又准,连刀柄几乎都没入了血肉之中。 “你来啦。”陆修眼神清亮,“莫伤心,我寿元已尽,本就活不长了。这次下山前不就告诉过你了吗,说不定你我师兄妹,自此一别,就再也见不着了。” “那也不应该是……”叶舒死死抓住陆修的衣袖,双眼通红,“不该是这般模样。” 练气期修士先天寿元最多只有两百年,陆修已经一百多岁了,眼见筑基无望,叶舒早已做好了他去世的准备。 但那并不代表,她能接受陆修在自己面前被迫自尽! “为什么?”叶舒要极力咬住牙,才能抑制住两颊的酸痛,“他们威胁了你什么?”她恨恨地望着愣在原地的李向山,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别。”陆修拉住叶舒的手,“不要报仇,阿舒。”他扯动嘴角,“这是我欠他们的,我也欠你。” 他轻柔地说道:“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咱们门派。” “别说了,师兄,别说了……”叶舒终于忍不住从眼中滴下泪来,她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你没有对不住我,是你救了我的命,我说过要报答你的。” 陆修只是摇头,他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却依然紧紧握着叶舒的手:“阿舒,掌门……”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潇真派的希望,交给你了……”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渐趋无声,已然气绝身亡。 叶舒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她轻轻放下陆修的尸身。那具尚有余温的身体甫一落地,转瞬间便燃起一把灵火,风卷残云般,将陆修的遗体烧得干干净净。 李向山直到此时才回过神,不由惊呼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我师兄的肉身和神魂都没有了,李道友没办法搜魂,想来是不满意吧。” “你!我观澜派堂堂大宗,怎么会做出这种魔修的行径。” “呵,你们是正人君子,不也逼死了我师兄吗!” 这一声如雷霆贯耳,话音刚落,只见叶舒电射而出。手中吞天印青光流转,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力,正正击中李向山。 李向山连反应的余裕都没有,全身经脉便在这一击之下尽数断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朝外飞去,眼看要冲破窗户落在屋外。叶舒已掠至他身侧,一脚踩在了他胸前。 喀拉拉几声脆响,这是他的骨头被叶舒踩碎了。 “说,那个姓鲁的想从我师兄手里得到什么。”强忍住涌到喉头的一口鲜血,叶舒冷冷地注视着李向山。 “我,我不知道!”李向山脸色惨白。 “不知道?”叶舒朝他笑了笑,脚上用力,又是几声脆响,“现在知不知道?” “啊!!”李向山痛得放声惨嚎,他叫得越大声,叶舒脚上的力量就越重。 “我真的不知道!鲁长老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只知道陆修手里有一样特别重要的东西,他势必要得到,所以派我来找陆修。” “姓鲁的和我师兄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眼看叶舒又要用力,李向山惶然叫道,“我以道心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 道心誓的束缚来自大道因果,看来李向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叶舒状似满意地笑了笑,将脚从李向山胸前拿了起来。 李向山浑身疼痛欲死,修为也被废去,但到底不想死在这里,连忙乞求道:“道友,陆道友的事我也没料到,求你饶我一条性命,今日之事,我绝不上报鲁长老。” “哦,你还同我讲起条件来了。”叶舒脸上的笑容越加平和,“也对,惹上姓鲁的这个麻烦,我也不愿。” 李向山不由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神色,却见叶舒忽而面色一冷:“所以,只能请你去死了!” 说罢,手中利剑出鞘,一剑刺入李向山心脏,如入朽木,鲜血四溅。 李向山喉中发出荷荷声响:“你……你答应过陆修,不会报仇的……” 叶舒轻柔一笑:“可惜我叶舒,说话从来不算话。” 解决了李向山,叶舒只觉浑身一软,立刻倒在了地上。 她好不容易恢复的真气在刚才那一击中又消耗了大半,一天之内连续动用两次二品法器,内脉承受不住,竟隐隐有了混乱的迹象。 翻腾的气机中,喉头又涌上一口鲜血。叶舒抑制不住,终于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那被叶舒打晕丢在院子外的师弟走了进来。 “李师兄?!”那师弟先看到了李向山的尸体,随后才注意到地上的叶舒,“你做了什么?是你杀的李师兄?!” “不,不是……”叶舒痛苦地喘.息着,“是一个黑衣人,趁我和李向山斗法……”她说到这里,又呕出一口血,“那人……” “那人怎么了?”师弟焦急地走到叶舒面前,“他是不是偷袭了你们?” “他,他……” 师弟不由俯下.身:“快告诉我,那人是谁?” “那人是……”叶舒眼中寒芒一闪,闪电般抓起手边的长剑,“就是我!” 师弟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剑刺中,蹬蹬蹬倒退几步,痛苦地捂住伤口:“你,你这卑鄙小人!” “哼,你就不能换一句骂人的话吗。” 口中如此说着,叶舒的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自己的伤还是太重了,虽然刺中了这家伙,却不能置他于死地。这一次过后,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果不其然,那师弟面色肃寒,显是动了杀意。 “也罢,到底是我时运不济。”叶舒勾唇一笑,“动手吧。” “呼……”师弟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长剑,“你不要怪我。” “我不怪你。”叶舒微微阖上眼。 噗嗤一声,这是剑锋刺入皮肉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希望你也不要怪我。” 师弟惊骇地睁大双眼,他的身后,站着一身黑衣的顾浚。   ☆、第7章 只待他日雪仇 叶舒再次走出房间,已经是七天后了。 她又恢复成了那副嬉笑怒骂的惫懒样,似乎之前的那场惨剧并没有发生。顾浚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只能干巴巴地问:“师父,你的伤没事了?” 叶舒得意地眯着眼:“那是,你师父我是什么人,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今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她凑到顾浚面前,“修为竟趁着差点走火入魔的时候突破到了练气六重。” 这倒要好好感谢系统,系统里的修炼子系统助叶舒理顺了混乱的内脉,不得不说,这个金手指着实好用。 顾浚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恭喜师父。” 叶舒瞧了他一眼:“小浚啊,为师长得很可怕吗?” 顾浚不解:“师父何出此言?” 叶舒不仅长得不可怕,反而还灵秀娇美,前提是她不开口说话。 “那你干嘛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架势,堂堂顾家大公子,就这点胆量?” 顾浚瘫着的脸又是一黑,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并非是惧怕师父,只是师伯出了这种事……”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意思显而易见——叶舒正是悲痛的时候,如今这副模样,怕不也是强颜欢笑? 叶舒勾了勾唇角:“我还倒是什么,师兄的寿元原就要到头了,不过是略早略晚的区别。我只是练气期的修为,自然不能施展神通助他转世。天道有常,不能得脱轮回,便免不了这一场死别,有什么好挂碍的。” 顾浚没曾想她如此洒脱,倒是有些意外。 谁知叶舒转而又道:“这些,都特么是屁话!” “漂亮话谁不会说,真轮到自己头上,有几个不在意的。我叶舒不过是个连基都没筑的小修士,没那么高尚的觉悟。观澜派那个姓鲁的逼死了师兄,这口气,我绝咽不下去!”她似笑非笑地望着顾浚,“好徒儿,你待如何?” 顾浚冷冷道:“师伯曾救我性命,他惨遭横死,我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那咱们现在一没钱二没势,不仅打不过人家,连观澜派的山门都进不去,拿什么报仇?” “尚存有用之身,只待他日雪仇!” “好!”叶舒抚掌大笑,“是了,这便是我的想法。咱们既已下定决定,又何必整日哭哭啼啼,摆着个臭脸。老话说的好,活在当下。” 这是哪里的老话?顾浚虽然纳闷,但叶舒的意思他明白。当下心里暗舒一口气,看来是不用小心翼翼面对叶舒了。 “当务之急是先回山。”叶舒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家伙你解决了?” 这说的是当初被叶舒打晕了的那个观澜派弟子,他师弟死在顾浚剑下后,叶舒不放心剩下那一个人。只是她当时濒临走火入魔,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灭口。只能寄希望于那倒霉孩子还没醒过来,好让顾浚一剑解决他。 顾浚点点头:“师父放心。” 天命之子出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虽然如此腹诽,顾浚在这件事中的表现,还是让叶舒心绪复杂。 她虽然将匿灵符给了顾浚,却并没有指望顾浚会帮到自己。谁知顾浚竟凭着匿灵符潜入了小院,在最后关头救了自己。 叶舒此前不过是因为系统威逼才收了这个徒弟,一直不甚上心,也以为顾浚对自己不热络。那时候,他本可以直接走掉的。 想到这,叶舒不禁问道:“小浚啊,当时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浚斜睨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你是我师父。” “你也可以换个师父嘛,而且你之前不是不愿意拜师吗?” “但我已经拜了你为师。”顾浚语声平静,“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一日是我师父,我便会一日尽到弟子的义务。” 叶舒不由大为感动,妈蛋,多好的孩子啊,这样你还忍心坑他吗禽.兽!她吸溜了一下鼻子:“我现在就去买可以帮你重塑内脉的灵药,就现在!” “你不是说要先回山吗?” “我们可以一边回山一边买嘛,毕竟山门离这里挺远的,好几个月的路程呢。” “其实你之前不打算帮我重塑内脉吧,所以现在是愧疚了吗?” “哈哈哈怎么会呢,毕竟我是如此的温柔善良关爱弟子。” 顾浚盯着叶舒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叶舒看得心虚了起来,才挪开目光:“那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有一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呵呵一定是错觉。 # 第二日他们便离开了天水城,一路北上,朝潇真派山门所在的离合山脉行去。 叶舒说要好几个月的路程不是夸张,九易洲乃沧元天三大洲中面积最大的陆地,天水城在南边,离着离合山脉颇有些遥远。 加上顾浚现在没有修为,叶舒手里虽然有千万化影遁这样的神通,也没办法交给他习练。 不过她却将通玄书传给了顾浚,嘱咐顾浚好好钻研,就当提前预习了。 顾浚以前在顾家修习的是上清神霄诀这门超品道法,作为传承千年的世家根本*,上清神霄诀可谓奥妙无穷。 可即使是学过如此高级货色的顾浚,看到通玄书后,还是忍不住大为感概:“师父,咱们潇真派以前……真的辉煌过?” 不然,为何会有如此高妙的道法。 虽然只有练气期到金丹期的修炼内容,但顾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部分的内容,比之上清神霄诀也不罔多让,甚至比上清神霄诀还要出众。 叶舒倒没什么感觉:“你是说通玄书很高级?” 何止是高级。 顾浚双眼放光:“这部道法若是不曾残缺,定然是本方世界首屈一指的道法。” 叶舒下意识地抚着下巴,看来系统的任务并不是无的放矢啊。 顾浚的眼光想来不会太差,若她完成任务,得到完整的通玄书,应该有很高的几率大道可期。毕竟叶舒资质不错,又自带外挂。 对修士来说,同样的资质,假若修习的道法有高低,十成十境界也会有很大差别。品级越高的道法,带给修士的帮助就越大。甚至有那造化天成的道法,在修炼时能借助大道之力,端的是威力无方。 通玄书不说达到那样的程度,至少也不会差太多吧。 她一时心中火热,如今陆修虽然去了,但叶舒并不是全无通玄书的线索。当日,在李向山的屋中,陆修紧抓住叶舒的手,其实是在她手中写字。 那是“通玄”二字。 叶舒当即就想到,莫非师兄指的是通玄书? 随后,陆修又写了“明阁”和“二五”四个字。明阁应该指的是潇真派用来存放道法神通的阁楼,但是“二五”……叶舒就弄不明白了。 看来,那个姓鲁的图谋的东西,十有八.九和通玄书有关。 这必然是一件极为紧要的事,师兄在自己身上种下灵火,将神魂和肉身都烧得干干净净,便是要让鲁长老没有一丁点机会从他那里得到线索。 “师兄……”叶舒低喃,“你放心,咱们的东西,我必然先吃进肚里,谁也别想抢走!”   ☆、第8章 孽徒看剑 离着天水城百里远的平南城,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修真城市。叶舒带着顾浚赶了十几天的路,沿途尽是人烟稀少的崇山峻岭。总算能在平南城中歇息一番,养精蓄锐。 一进城,叶舒做的第一件事竟不是找间茶楼闲磕牙,而是去药铺帮顾浚买炼丹用的灵药。 没办法,那小子的眼神实在太渗人。 虽然顾浚什么都没说,但他光是冷着张脸,幽幽地盯着叶舒看,就让叶舒吃不消。明明脸皮已经厚到刀砍不动的地步了,面对这个便宜徒弟,叶舒却总有种心虚感。 “我猜你一定是贼老天派来专克我的。”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叶舒心痛地数着乾坤袋里的灵石,早知道灭那几个观澜派弟子的时候就出手摸尸了。自己还是太年轻,居然还有一丢丢的羞耻感,特么面子又不能当饭吃。 “师父过奖了。”顾浚淡定地回答。 “这种时候你难道不是应该保持世家公子的傲气,愤怒地回击我的侮辱吗?” “呵呵。”回应她的是顾浚的冷笑。 十几天的相处,已经让顾浚彻底弄明白了自己这个师父的德行。可以这么说,如果你想在她手底下占便宜,不能比她更无耻的话,就只能练就一颗刀枪不入的金刚心,从而可以顺利地无视她各种突破底线的言行。 这不,在目睹了各种灵药的价格后,叶舒哭丧着脸:“小浚啊,师父对不起你,培元果咱们买不起,换成灵元果怎么样?” 顾浚的额角又开始隐隐抽搐:“虽然培元果和灵元果的名字很相似,但是他们一种是灵药,一种只是凡界的苹果,改了个名字罢了。” “怎么会,他们不是兄弟吗,功效一定差不多啦。” “不,差很多。” “相信我,师父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 “你已经辟谷了,不用吃盐。” “卧槽,你是不是非要和我抬杠,孽徒!看剑!” 药铺的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能出声清咳:“两位,还买不买的?小店要打烊了。” “买买买。”叶舒一脸谄媚地凑到柜台前,“老板,看在我们是本日最后一个客户的份上,给个vip折扣呗。” “本店不议价,那个什么微艾批折扣也没有。” “别介啊,出门在外交个朋友。”叶舒用胳膊肘碰了碰老板,抛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老板脸色铁青:“道友,我是正经人。” “我当然知道老板你是正经人。”叶舒满脸微妙的笑,“但是,不是我自夸……” “道友,别说了。” “……我徒弟的胸口碎大石表演真的很精彩啊!” “噗!”老板原本正在喝茶,闻言顿时一口水喷出三丈远,差点没被自己呛死,“你你你,你说什么?你其实是想用什么来贿赂我?” “让我徒弟给你表演胸口碎大石啊。”叶舒一脸无辜,“真的很精彩,所以你就打个折吧老板。” 老板:“……我服了,给你打折。” “哈哈哈,怎么样,师父我是不是很能干?”拿着装得满当当的乾坤袋,叶舒站在药店外,笑得张牙舞爪,“所有的药材都买到啦,省了好大一笔灵石,总算可以用来买酒喝了。” 顾浚冷声道:“所以你千方百计省钱就是为了买酒?” “没错,半个月没喝酒,我觉得自己如花的生命濒临枯萎。” 顾浚沉默半晌,二话不说开始拔剑。 “等等,徒儿你要做什么?难道你要弑师?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放下武器,和谐才是正道啊!” 两人正在门前闹得鸡飞狗跳,忽听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道:“两位前辈,麻烦让一让,你们……”略顿了顿,“挡住门了。” 叶舒停下手中的动作,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个小正太,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和顾浚。 “抱歉。”顾浚面上一红,忙侧身让开。 “不碍事。”小正太笑得十分软萌。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见老板从店里迎了出来,热情洋溢地握住他的手:“曹衍,又来啦?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和面对叶舒时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 “只是些玲珑木。” 玲珑木?! 顾浚顿时一惊,这可是只产于极高之地的超品灵药,珍贵无比。在平南城这种规模不大的修真城市,五十年都未必会有一棵流通。 老板倒抽一口凉气,吞了吞口水:“有,有多少?” “不多,三棵。” “三棵?!”老板忍不住惊呼,马上又压低声音,慌慌张张地将那叫曹衍的少年往店里推,“快进去,咱们进去说。” “好的。”曹衍正准备往里走,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弯腰拾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老板凑近端详,只见一块黑乎乎的小铁块躺在曹衍手心,也没有灵气波动,不起眼的紧。 “普通铁块吧,也不知道谁落在这里的。我这店门前向来干净,可不会有这些零碎东西。” 此时,叶舒心里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卧槽,不识货的东西,那不是小铁块,是虚空神铁!九易洲据说只有十块的虚空神铁! 她也纳闷的很,之前和顾浚站在门口的时候,地上哪里有这块虚空神铁了?不然自己早就据为己有,还轮得到这个路人甲? 就在叶舒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曹衍随手将虚空神铁放进乾坤袋。抬脚再走,呃,似乎又踩到了什么东西? 这次是根更加不起眼的烂木头。 叶舒心里的草泥马已经增加到十万头了,卧槽,那是养魂木!沧元天无数化神期老怪抢破头的养魂木! 这木头到底是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我记得自己没瞎啊…… 这些珍宝都是系统兑换目录里有的东西,每一样无不需要几千几万兑换点。叶舒恨不得扑上去把那叫曹衍的少年扒.光,他身上一定还有更多好东西! 有顾浚这个身具主角命格的天命之子在前,叶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的萌正太,恐怕拥有庞大到恐怖的气运,才可以达到抬个腿都能捡到宝的夸张程度。 这样的人……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系统冰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响了起来: “宿主触发支线任务:收曹衍为徒。任务时限,七天,超时未完成,扣除兑换点500。备注,兑换点为负值,抹杀宿主。”   ☆、第9章 狂霸酷帅拽 “你说小曹啊,是个好孩子,长得俊。” “我最喜欢小衍哥哥啦,经常给糖给我吃,吸溜……” “曹衍?勤奋刻苦,心地良善,可惜就是资质不太好。” “对不起,客户的资料请恕我无法透露。” …… 在综合了包子铺王大妈、街头小屁孩、学堂先生、药店老板平南城各色人等提供的信息后,叶舒总算将曹衍的个人信息给拼凑了出来。 这曹衍今年一十有三,从小是个孤儿,被平南城内的修真门派千灵门收养,一直就在千灵门内长大。 他五岁开始修炼,整整八年时间,现在还是练气二重。学堂先生说他资质不太好,那还是抬举了他,根本就是烂到极点。 惯常的套路,他会在门内受尽歧视和冷眼,各种被打压。直到有一天开启金手指,啪啪啪打翻所有鄙视过他的人,然后走上狂霸酷帅拽的主角之路。 但是,眼下的局面却和叶舒想象的大不相同。 曹衍固然是修为奇烂,但千灵门也并没有打压他。反而是收养他的掌门刘峰,不仅不怪责他是个废材,还对他多方宽慰、关爱有加。而刘峰的女儿更是对曹衍青睐有加,俨然有青梅竹马直奔未婚夫妻去的架势。 看在掌门父女的面子上,千灵门虽然有弟子瞧不起曹衍,但也并不会表现得很明显。除了几个二愣子,甚至有对曹衍加以笼络巴结的。 因此,千灵门内可谓是一团和气。 加之曹衍为人良善,人缘极好,平南城内几乎就没有不喜欢他的人。这小子的小日子过得可不要太滋润。 “所以呢?师父你打算怎样让他离开这个从小养大他的师门,拜入一个酒鬼门下?”顾浚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不可能。 “呵呵,小浚,你还是图样。”叶舒得意地撇了撇嘴,厚脸皮地无视了酒鬼这个响亮的称号,手指轻敲桌面。 “千灵门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曹衍这种级别的人物,怎么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而要想离开千灵门,一般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某天千灵门飞来横祸、惨遭灭门,曹衍在痛苦欲绝中踏上狂霸酷帅拽的复仇主角之路。 二是千灵门表面上的温情其实是另有所图,直到有一天这温情被揭开,露出底下的卑鄙真面目,曹衍在悲愤欲绝中踏上狂霸酷帅拽的打脸主角之路。 总而言之,就是必定会狂霸酷帅拽。 “他到底会因为哪个原因开始狂霸酷帅拽我不关心,重要的是哪个原因有利于我收徒。想想,还有什么比知道师门其实对自己怀有不.轨之心,一切的关心都是为了利用,更容易让人改投他处的。”叶舒嘿然一笑,“所以,给千灵门上眼药,势在必行。” # 这一日天气晴好,曹衍照旧拿着个乾坤袋,朝街角的那家药铺走去。 他一路熟络地和街坊们打招呼,眼角一瞥,看见路边的茶棚里坐着个蓝衣女子,颇为眼熟。 “前辈。”少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朝叶舒挥了挥手。 “原来是曹小友。”叶舒放下手中的茶杯。 “前辈还记得我?”曹衍有些惊喜。 “我原是不记得的,只是王老板在我耳边絮叨了半天,自然就记住了。”叶舒戏谑一笑,“过来坐,清茶一杯,请你润润嗓子。” “王老板就是太热情了。”曹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坐在了叶舒对面,“前辈是游历经过平南城吗?” “正是,平南虽小,但恬适静宜,是个凡人居住的好地方啊。” 曹衍虽然善良,却不笨:“前辈的意思是……平南城不适合修士?” “非也非也。”叶舒摇摇头,“九易洲修士千千万,大半不都是生活在如平南这样的城市?只是一池死水,若是起上那么一丁点波澜,就必然会引起旁人注意。”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曹衍:“曹小友,我原本不想管这样一桩闲事,只是今日既然遇见了你,说不得要多两句嘴。” 曹衍神色平静:“前辈请讲。” “王老板说,你在他那里卖灵药,已经持续了有半年吧。他是个厚道人,虽然你拿过去的都是极珍贵的药材,却从没有想过要对你下黑手。”叶舒叹了口气,“但你要知道,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平南城这么一个小地方,你日日去,任谁都会对你所有怀疑。” 她略带讥讽地笑了笑:“你是得到了密境里的宝贝?还是上古大能的传承?财帛动人心,修士之间杀人夺宝的事,还少了吗?” 叶舒这话也不算是瞎说,她猜曹衍确实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不然怎么能拿出那么多灵药出来卖。说不定就是个空间啥的,妥妥的金手指。 曹衍眼中的神色黯了黯,没等他开口,叶舒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把卖药得来的灵石都拿去做什么了,恕我直言,我看你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曹小友,听我一句劝。若你还想平平安安地待在这里,就不要再卖那些灵药了。” # 叶舒哼着小曲回到客栈时,顾浚正坐在窗下看书。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身上,少年那向来冷峻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边。叶舒情不自禁吹个口哨:“哇哦,这小伙子长得挺帅嘛。” 顾浚面上一红,连忙咳嗽了一声:“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师父。” “还算顺利。”她得意洋洋地坐在顾浚对面,一脸“求赞求表扬”的浮夸表情。 顾浚心下微.软,不由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这是叶舒第一次看到他笑,只是唇角微微一勾,却教她无端端心中一跳。 “怎么了?师父。”顾浚见她愣住了。 叶舒脱口而出:“卧槽,我一直以为你面部神经失调,原来你会笑。” 顾浚:“……” 眼看徒弟的脸又黑了,叶舒赶紧转移话题:“等平南城的事办完了,为师就开始给你重塑内脉。你修为被废之前,所开灵窍乃是十五之数。眼下虽然需要的药材都准备齐了,但此时动手,也不过是重开这十五个灵窍,这可不行。” 顾浚略带惊讶:“师父,您认为十五个灵窍,不够吗?” 练气的开端乃是引导灵气进入身体中的内脉,并开启灵窍。之后,修士通过不断炼化吸收的灵气,将之筑造为道基。练气期共十重境界,一重境界筑造一层道基,但这并不是说道基只能筑造十层。 越是优秀的修士,可以筑造的道基就越多。而修士在练气开始时开启的灵窍多少,则和道基的数量息息相关。 能够开启十个灵窍的,代表有一定的筑基成功机会。这样的人,在九易洲无数修士之中,都算是出众之辈了。 而能够开启十个以上灵窍的,无不是能成就金丹、甚至是元婴的天才人物。要知道,超过了十个,灵窍每增加一个,都是莫大的奇迹和机缘。 像顾浚这种开启了十五个灵窍的存在,整个九易洲估计也没有几个。 而叶舒竟然觉得十五个还不够?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叶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张药方你也看见了,我们目前能收集到的普通药材并不能发挥出它的最大功效,但是有你师弟在,就不一样了。” 只要收了曹衍这个随处捡宝的徒弟,还怕没办法弄到药方上那些天材地宝? “别说十五个灵窍。”叶舒轻哼,“二十五个也手到擒来!”   ☆、第10章 好粗一根金手指 发下了如此豪言壮语后,叶舒就回房去了。 不是她对任务不上心,而是以现在的情况,小动作太多的话,恐怕会引起曹衍的怀疑。 千灵门到底干不干净?叶舒可以肯定,绝对不干净。否则曹衍卖药得来的灵石都哪去了。 药店老板虽然什么都不愿意透露,但叶舒可以估计出来那是怎样一笔巨款。而千灵门掌门刘峰,在这半年以来,已经靠着丹药尝试冲击筑基三次了,每一次所耗费的灵石都多的惊人。 以千灵门的财力,可以猜到出钱的冤大头是谁。 “哼哼,乖徒儿,那老头子不是好东西,还是快来你美貌青春的师父怀里吧。” 一面得意地想着,叶舒一面将心神沉入系统中。虽然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修炼时她还是挺勤快的。 毕竟在这么一个随时都可能扑街的世界,实力才是硬道理。 点开修炼子系统,只见两本蓝莹莹的书漂浮在半空中。大的那本上书《通玄书》,小的那本则是《千万化影遁》。 叶舒点开通玄书,一瞬间,无数玄奥的字句涌入她的脑海之中,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笼罩住了整个意识。 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气机牵引着她,沿着通玄书上的内容引导叶舒体内的真气流转。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牵引、流转,内脉中的真气越加浑厚。而那六重屹立在元神之中的道基,也在真气的冲刷中愈发坚固。 只是此时的真气还是分散的,并不能凝练成固定的形态。而真气凝而不散,就是筑基期修士法力远超练气期修士的原因。 约略五个时辰后,叶舒收束功行。神清气爽的感觉充盈在她心间,在这一番修炼中,她的元神、肉.身,再次得到了提升。 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但叶舒也不得不承认,修行这件事,确实能让人感到快乐。 和大道自然无比贴近的宏渺,吸纳天地灵气转化为自身力量的满足,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在地球上感受到的。 哪怕是不为长生,踏上这修仙之路,也有更多可以追求的东西。 思及此,面对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系统,叶舒也没那么不满了。毕竟,自己的修为能够一日千里,一天就能掌握千万化影遁这门神通,系统可是出了大力的。 有高级道法,又有逆天外挂,说不得,这三洲四海寥寥可数的真君,我叶舒也有占那一席之地的时候。 她此时志得意满,不由曼声吟道:“我本凡尘微末人,今朝寻仙风云争。通玄一道衍天机,自来……呃,自来……” 这最后一句歪诗,却是无论如何都编不出来。 就在这灵感将至未至,憋得人抓耳挠腮的时候,咚咚咚几下敲门声,顾浚沉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师父,有客来访。” “等等!”叶舒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不要打断我!啊,灵感你这个小妖精,不要走!” 顾浚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师父,是曹衍。” # 曹衍就坐在窗下的小桌子旁,月上中天,天已经全黑了。月华从窗缝间流淌而入,映在少年的面容之上,却为他染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 看见叶舒,曹衍忙站起来:“前辈,我……我从王老板那打听到了您的住处,深夜冒昧来访,实在抱歉。” “不碍事。”叶舒微微一笑,施施然坐在他对面,“曹小友前来,所为何事?” 曹衍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一时踌躇了起来。他面露羞愧,显然是觉得自己的态度很失礼。 叶舒也不催促,而是安抚地朝曹衍摇了摇头:“不急,不急。小浚……”她指了指身旁的椅子,“今日你修炼时有什么碍难,且与为师说一说。” 顾浚脸上的神情顿时更微妙了,睨了叶舒一眼,到底还是乖乖坐在了叶舒身边:“弟子观览这一节时,有一事不明。”说完便将手中的通玄书递到叶舒面前,“敢问师父,何解?” “唔,原是这一节。”叶舒装模作样地看着顾浚手指的那一处地方,边看还边点头。若是她颔下有把胡子,这副高人做派必会更加专业。 待看清了书上的内容,叶舒不由在心里大骂顾浚坑师。这一节已经是金丹期修炼部分了,自己压根没看过。 死小子,明明知道为师的底细,这是要拆台呢。 趁着曹衍没注意这边的动静,狠狠给了顾浚一个白眼。顾浚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催促道:“师父,就是这一句,我不太懂。” 熊孩子,为师我也不懂啊! 叶舒干笑一声,看在不明真相的曹衍眼中,就是前辈带着淡然的微笑,为徒弟传道解惑。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淡淡的羡慕,虽然长在千灵门,但曹衍并没有师父。掌门刘峰将他养大,却并未传授他道法。 但曹衍从未怨恨过刘峰,甚至可以说将其视如亲父。只是现在…… 说来也奇怪,他与叶舒不过两面之缘,连这位前辈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却异乎寻常地信任于她。大概是因为,叶舒是第一个会为自己的安危出言的人吧。 “前辈。”曹衍开口道,“您上次问我把卖灵药得来的灵石都拿去做什么了,其实,那些灵石并不是我需要的。” 叶舒一听,戏肉来了。但她并没有忙不迭地放下书册,而是平静地坐在原地,眼带鼓励地望着曹衍。 曹衍抿了抿唇:“灵石全都上交给了掌门。” 那天听了叶舒的一席话后,曹衍回到千灵门,犹豫了半晌,还是去求见了刘峰。 他一向是坦率的性子,因此直接就说道:“掌门,卖药材一事,弟子觉得,眼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刘峰因着寿元将尽,又三次筑基失败,已是老态尽显。虚弱无力地坐在上首,又惊又讶:“这是为何?你手里的灵药不够了?” “并非如此。”曹衍想了想,将叶舒的规劝老老实实说了出来。 刘峰一听,面色便是一沉,随即又立刻换上一副亲切笑脸:“你不用担心,之前去卖了那么多次,不是都没事吗?况且,我再歇上几天,就可以再次冲击筑基。这次一定会成功,到时候,自然不用你再去做这件事了。” 这又说中了曹衍心中另一重隐忧,他不由劝道:“掌门,您十天前冲击筑基失败,元气尚未恢复,贸贸然就再次尝试,实在不智。而且,而且您已经失败了三次,恐怕第四次……” 这话虽然说的直白难听,确实是曹衍一片肺腑之心。刘峰的修为和资质本来就不能支撑他突破到筑基期,既然如此,何必做那无用功,白白耗费生命。 刘峰却是再也没办法维持脸上的笑容:“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愿意了?” 曹衍意识到不对,忙道:“掌门,我非是不愿,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刘峰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既然你不愿,那我就只好强迫你自愿了。”他语意森冷,练气巅峰的修为压得曹衍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是继续现在这样,还是把你手里的灵药都给我,二选一。” “若你哪个都不愿意选。”刘峰嘿然一笑,“那也简单,死人,是不用做选择的。” 曹衍回忆到这里,面上的神情不是愤怒,却更多的是悲伤。他沉默地低着头,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透着灰色的绝望气息。 叶舒叹了口气,又一个遭遇至亲背叛戏码。虽然早料到是这种发展,如此一个软萌的正太伤心气沮,她还是心有不忍。 所以好孩子,快来为师这里吧,我一定会好好呵护你残破的玻璃心的! “今晚我们就离开平南城。”叶舒平静地开口,“曹小友,你和我们一起走。” 曹衍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光芒又是感激又是激动,但他却摇了摇头:“我不走。” “你还要留在这个威逼胁迫你的掌门身边?”说话的却是顾浚,他冷冷地注视着曹衍,估计是兔死狐悲了。 “我欠掌门的恩情,这么多年,也已经还清了。”曹衍笑了笑,“但他在我身上种了追魂咒,我走不了。” 卧槽,禽.兽啊! “所以……”曹衍从袖中拢出一团小小的绿色,“前辈,您把它带走吧。这就是我能拿出那么多珍贵药材的原因,我不想让它落在掌门手中。” 幽暗的房间刹时间迸射出耀目光芒,在足以闪瞎人眼的绿光中,叶舒脸上的淡定表情再也没办法维持下去了。 “我勒个去,好粗一根金手指。”   ☆、第11章 绿毛鸟 一只小小的青色鸾鸟躺在曹衍手心,它有两条长长的尾翎,翠色的羽毛仿若翡翠中流淌的光华,又似碧海上荡漾的波涛。尖尖的喙,小小的脑袋,头上一支轻软的金色翎羽,灿烂若星。 这是一只青鸾。 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朱雀;黄者鵷雏;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谓之五凤。 作为天地初开便诞生于世的生灵,凤凰乃是和龙族并称的绝世大妖。他们从出生起就拥有远超旁族的力量,无限的寿元和惊人的智慧。 这是被天道所偏爱的种族,可惜,在三百多万年前的太古大战后,凤凰一族尽数湮灭。无论是五凤中的哪一支,沧元天内,都再看不到他们的踪影。 而现在,叶舒就在曹衍手中看到了一只,还特么是活的。 “这也是你捡到的?”叶舒简直要抓狂了,我擦嘞,这小子的气运到底恐怖到什么程度了?该不会整个沧元天的气运都在他身上吧,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 “哼,这个蠢货,我怎么会被他捡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想起,语气十分高冷。 叶舒被唬了一大跳,当下高人的架子也不摆了,吃惊地指着那只青鸾:“他,他会说话?!他不是没化形吗?” “我们凤凰一族生而有灵智,当然会说话。”小青鸾不屑地回答,“少见多怪。” 叶舒懒得理这个疑似小屁孩的家伙,转而问曹衍:“曹小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只青鸾干系甚大,若我不了解个中原委,实在无法答应你的请求。” 曹衍摸了摸青鸾头上的翎羽,将这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安抚了下去:“前辈容禀,这其实也是个意外……” 原来那是平常的一天,曹衍平常的在城外的树林里捡到了一枚妖丹,然后一个不小心把妖丹吞进了肚子里。就在曹衍惴惴不安害怕自己吃了什么三无产品的时候,这只青鸾忽然出现了。 非说曹衍身上有熟悉的味道,死皮赖脸地要跟着曹衍,曹衍没办法,只能偷偷将青鸾带了回去。 叶舒狐疑地看着曹衍:“你确定吞的是颗妖丹,该不会是人家的蛋吧。” 曹衍老实回答:“不是蛋,是丹。” 叶舒:“……” 原本这事也没人知道,曹衍知道青鸾的特殊珍贵,这次可和他之前每次捡到的东西性质不一样。他打算将这小青鸾养大一点,便将他放归北冥海。 谁知这时候刘峰寿元将尽,他本身修为不足以筑基,千灵门又没有钱财供刘峰以丹药法器冲击。小青鸾告诉曹衍,自己身上的木灵气可以滋养灵药,将普通药材变为天材地宝。曹衍心软,便拿了青鸾养出来的灵药去卖,得来的灵石就给了刘峰。 然后,这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所幸刘峰还不知道小青鸾的存在,只以为曹衍是把手里积攒的灵药都拿了出来。否则,曹衍哪里还有命来见叶舒。 叶舒真想骂他一句,蠢货。 “你和掌门的事,千灵门还有没有人知道?” “没有。”曹衍摇头。 “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一旦这只鸟的事泄露出去,恐怕整个千灵门都不会有活口。” “什么这只鸟,我叫小青!小青!”小青鸾气得大喊。 “呵呵,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叫白素贞。”可惜这个冷笑话没人听懂,叶舒翻了个白眼,将曹衍按在椅子上,“就待在这里,不用担心你身上的追魂咒,我有办法解决。小浚,你跟我出来。” 顾浚跟着她走到门外,幽微的月光下,叶舒的脸孔显得晦暗难明:“你好好看住曹衍,别让他回千灵门。” “师父,你的意思是……” “那个刘峰,不能留。” # 叶舒展开千万化影遁,在夜色中朝千灵门奔去。小青被她拢在袖中,话音略带焦急:“女人,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杀刘峰?” “能不能不要用如此霸道总裁的称呼,叫我叶前辈谢谢。” “嗤。”小青撇撇嘴,“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办法,那老头虽然伤了元气,但好歹也是练气巅峰的修为,你肯定斗不过。我说,你不会是要带着我溜走吧!” “你们凤凰一族不是号称智商爆表吗,为什么你这么蠢。” “你说谁蠢?!” “呵呵难道你忘了我徒弟还留在客栈吗?” 小青一下子蔫了下来,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说不定你打算连他一起甩掉。” “我怎么会抛下我家英俊聪慧的小浚,和你这只绿毛鸟私.奔。” “你!”小青气得一个倒仰,就要飞出来啄叶舒的脸。 “好了。”叶舒干脆利落地把他塞回袖子里,“废话少说,计划我只说一遍,你要是没听清,就别怪到时候出了岔子,我丢下你不管。” 小青沉默了一瞬:“我妖丹受损,根本就没办法和人斗法,你打算怎么办?” “哼,谁需要你去斗法了。”叶舒冷笑一声,“你只要好好地给那老头跳场艳.舞,保准他立马扑街。” “哈?!” 跳艳.舞什么的,当然是开玩笑,不过小青的作用和这个也差不多,那就是吸引刘峰的注意,掩护叶舒。 叶舒一路顺利地潜进千灵门,将小青放在刘峰窗外:“去,给那老头展示一下你的魅力。” 虽然觉得她这句话十分有歧义,但小青还是敬业地飞了进去。刘峰正在屋内打坐修炼,忽然神识一动。他一个闪身掠到中堂,只见一只通身翠色的灵鸟正在窗边盘旋。一边飞一边焦急地鸣叫,显然是被屋中的阵法困住了。 “这是……”刘峰不像叶舒有系统这个百科全书,一眼就认出小青的身份。但这鸟儿灵气逼人,一望而知,不是凡品。 他不由面露笑容:“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啊。”言罢,一抖左袖,祭出一张银丝法网,就要去捉小青。 那银丝网飞到半空,化作道道灵线,将小青围住。小青左冲右突,却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丝网越收越紧,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刘峰手一招,银丝网回到袖中。他拎着小青的两只翅膀,仔细端详了一番:“怎么这鸟儿,倒有些风雀的模样?” 小青不由在心里破口大骂:“你才是风雀,本青鸾是凤凰!凤凰!” 他心中焦急,那个姓叶的女人怎么还不动手。小青知道叶舒就在窗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刘峰却一点都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这自然是匿灵符的功效,叶舒端着剑,屏息凝神。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要在刘峰的警惕心降到最低之时,一击毙命,绝不能给他反击的机会。 “不对,不是风雀。”刘峰一惊,眼中顿时腾起一把狂热的火焰,“这好像是……”他死死地盯着小青,喉中发出兴奋的粗.喘,“这是青鸾!竟然让我抓到了一只青鸾!” 从天而降的狂喜席卷了刘峰,他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这是成千上万堆灵石啊,有了这只青鸾,还怕没有冲击筑基的丹药?自己还会窝在这个小地方做什么破烂掌门? 天道佑我,天道佑我! 这一刻的刘峰,什么警惕心、注意力,通通都从身上消失了。而这一刻,就是叶舒出剑的最好时机! 雪亮的长剑破窗而入,四散飞溅的木屑中,剑光若鸿,朝刘峰直飞而去。 中了? 不,没中! 那一剑刺入刘峰心脏半寸,却再也没办法前进半分。刘峰怒喝一声:“兀那贼子,竟敢偷袭于我,好胆!” 他袖中银丝网飞掠而出,这一下却不像捉小青时那般轻巧。而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朝叶舒兜头罩去。   ☆、第12章 二徒弟 眼见的银丝网就要将叶舒罩住,刘峰冷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个练气六重的小贼。你敢算计我,今日我就要让你死无葬生之地!” 叶舒淡淡一笑:“哦,却不知今次死的是谁呢。” 她手中剑芒一闪,剑刃直劈银丝网而去,却是要破开那张大网。 “不自量力。“刘峰脸上的轻蔑神色不由更甚,“我这法器的品相远超于你,拿着把破铜烂铁,也妄想化解它的攻击。哈哈哈,果真是异想天开。” 叶舒却不答话,全力施展千万化影遁,在银丝网化作的灵线中左冲右突,这里刺一剑,那里劈一刀,身形全无章法。 刘峰见状,刚升起的那一点警惕心又降了下去。他虽然心脏上中了一剑,但叶舒限于修为境界,并不能一击致命。眼前这小贼伏诛不过片刻功夫,比起疗伤,刘峰还有更在意的事。 他将困在自己掌中的小青拎起来:“这只青鸾是你的?” 叶舒一面奋力抵抗,一面骂道:“废话,老杂毛,快把我家小青还回来!” 刘峰怒极反笑:“你想的倒美。” 面对青鸾这种至宝,刘峰只恨不得立时将其据为己有。这小贼必死无疑,是以他不愿再等待,当下喷出一口心头精血,就要将法印烙在小青身上。 小青拼命挣扎,惶急之下忍不住大叫道:“臭女人,快救我!” 刘峰下意识一愣,突地异变陡生! 他手中挣扎不休的青鸾竟眨眼间变为一方青色小印,轰隆一声击在他胸前。 错愕不及之下,操控银丝网的真气一滞。叶舒趁此机会,从包围中一跃而出,又是一剑刺向刘峰。 这一剑刘峰却是再躲不过了,被那小印击中后,他伤上加伤,全身的真气已是十停中去了九停。叶舒趁势补刀,刘峰噗的呕出一口鲜血,当即气绝身亡。 叶舒手一招,吞天印飞回袖中。这次她只灌注了一半的真气在吞天印上,是以虽然额上冷汗涔涔,倒也并不见虚弱之象。 “你刚刚那招,怎么做到的?”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小青只觉得眼前一花,忽然就回到了叶舒袖中,他不由大感讶异。 “这招叫两界挪移术。”叶舒一边摸尸,一边回答道。 两界挪移术,乃是通玄书上的一门高妙神通。其功用就是控制空间,因而叶舒才能瞬间将小青和吞天印的位置对调。 叶舒突破到练气六重后,终于可以施展出两界挪移术,第一次就用在了刘峰身上。只是以她的修为,可以调换的空间大小、时间,都还有限制。等到她境界提升,两界挪移术才能发挥出更大的效用。 “好了。”她将刘峰身上的法器灵石扫荡一空,“咱们再去那老头的屋子里看看。” 小青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一个练气期修士的房间,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我一向奉行‘三光’政.策。” “哪三光?” “摸光、收光、抢光。” “……” 他们俩正互放嘴炮,忽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丛丛火光亮起,显然是千灵门的人被惊醒了,正朝这里赶来。 “靠妖!”叶舒连忙将手边的一瓶丹药塞进怀里,“都是你,瞎叫唤啥啊。这下好了,我还想安静地刮一下千灵门的地皮呢。” “不是你让我叫的吗?”小青气得大叫。 “让你叫你就叫?你看你,还叫。” 小青:“……” 叶舒施展千万化影遁,一息间已奔出几百步。她掏出传讯玉符:“小浚,快带着曹衍去城外。” 顾浚的声音不由带上了一丝担忧:“师父,出事了?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咱们要跑路了。”叶舒转而又叮嘱小青,“待会见到曹衍,千万别说咱们把刘峰给杀了。” “知道。”小青很是为主人的心软而不满,“就说那老头不愿意解除追魂咒,你我威逼利诱,他总算屈服,临走前还把小衍给逐出了千灵门。” 叶舒点点头,全力奔行之下,很快就赶到了平南城外。曹衍惴惴不安地望着叶舒,显然是发现身上的追魂咒已经消失了。 叶舒却不说话,而是等着小青上去解释。废话,这个恶人她才不做呢。 一人一鸟嘀咕了一会儿,曹衍再抬起头,面上那一抹怅惘更趋深重,却又夹杂着一丝释然,一丝雀跃。 也罢,掌门对自己的情意,或许早在发现自己是个修行废柴的时候就没有了。 那之后,刘峰对曹衍的态度日渐冷淡,而那些人前给他的好脸色,大概是刘峰给他的最后一点仁义吧。 他得到的所有法宝、丹药、灵材,全都通过各种方法给了千灵门和刘峰。够了,他想,我也要去追寻自己的人生。 曹衍跪下来,朝千灵门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今日一别,再不会有相见之期。 “小衍?”小青看他怔在那里,忍不住出声唤道。 曹衍微微一笑,转而又对着叶舒跪了下来:“前辈,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前辈成全。” 叶舒心中一动,在脑海里仰天狂笑了三声,面上一派淡然:“你说。” “晚辈愿拜入前辈门下,求前辈收我为徒。” “你可要想好了,入我门下,可不是条通天坦途。” “修行之路,又哪来坦途呢。”曹衍郑重一礼,“但求前辈圆我一片真心。” “好孩子,你既心诚,我也不会拿捏于你。”叶舒将曹衍扶起来,“今日起,你就是我叶舒的二弟子。” “叮,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获得相应奖励,500兑换点。”系统的声音随即响起,但叶舒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激动了。 她回身望了夜色下的平南城一眼,当先迈开脚步:“走吧,徒儿们,我们的路,还很长。” # 夜色深重,千灵门的喧闹在发现那个闯入的小贼逃跑后,慢慢归于无声。 门中几个长老站在掌门的屋子里,看着刘峰死不瞑目的尸体,都大感头痛。 “徐长老,咱们现在怎么办?”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皱着眉:“先把掌门的尸身收殓吧。”他叹了口气,“我千灵门遭此大变,必得马上推举出下任掌门,否则门中人心思变啊。” 话音刚落,其他几个长老的面色均是一变。这徐长老是门中最德高望重之辈,若能得到他的认可…… “徐长老。”又一人开口道,“不知您意属我们在座的哪位……继任掌门之位?” 这一次,屋内气氛又是一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中跳动的都是掩不住的杀意。空气仿佛一把绷满了弦的弓,只要有人轻轻一拨,就会发出刺耳的嗡鸣。 “徐长老!徐长老!”惊呼声忽的由远及近,一个弟子匆匆推开门,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绷满弦的弓骤然松了下来,徐长老长眉一挑,厉声喝道。 “不好了,不好了……”那弟子却似乎没看到徐长老生气的神情,径直喃喃自语,“出大事了,他们,全都死了!” “什么?” 屋内的几人还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忽见一道蓝芒闪过,悄无声息的,那弟子的头颅便掉了下来,骨碌碌滚落在了地上。 几人目瞪口呆之际,耳旁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哟,原来这里还有活着的啊,我还以为都被咱们杀光了呢。” “就剩这几个老头了吧。”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真是麻烦,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线索。动作快一点,都杀了了事。” “知道了,就你性子急。”那声音笑了起来,“好啦,各位,我这就送你们一程。” 是夜,千灵门一片宁静。 第二日天光大盛时,平南城内的居民却惊骇地发现,千灵门门前的两只石貔貅,被染得血红透亮。 千灵门一百二十三口人,尽数被屠戮殆尽。   ☆、第13章 师徒子系统 “赤元金精、寒冰露、紫阳草、先天石参……”叶舒仔细点着桌子上的材料,“好了,这些可以留下来,剩下的这部分拿去卖掉。小衍,这些放在你的乾坤袋里,这些我拿去给你大师兄炼药。” “好的,师父。”曹衍乖巧地把叶舒指的那堆材料扒拉进一只布袋里,“我现在就把这几样材料卖掉吗?” 叶舒点点头:“换一件飞行法器回来,咱们得加快回山的速度。”她拍了拍曹衍的肩膀,“要是你在坊市上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不要心疼灵石,一律买下。” 百分之百能从里面挖到个什么上古法宝之类的东西。 经过几天的相处,叶舒已经彻底拜服在曹衍的气运之下了。只要让他出去溜一圈,立刻就能给叶舒抱回来一堆天材地宝。桌子上这满当当的灵材,就是曹衍这几天的收获。 而要曹衍去坊市上采购,不得了,战斗力只会更加惊人。 随便花两块灵石买回来的垫脚石,就能是镌刻了上古大能心得的玄云石碑。摊子老板免费附赠的丹药,特么是能起死回生的回春丹。 叶舒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已经不能承受如此刺激了,她真想仰天大吼:这样的徒弟请再给我来一打! 当然,叶舒也不会只占曹衍便宜。 师徒子系统里现在有顾浚和曹衍两个人的资料,通过系统的分析,两个徒弟的优势、短板,清楚明白地全部呈现在了叶舒面前。 蛛网状的数值分析图上,顾浚的各项数据分布都很均匀。资质、悟性,这两样是最高的。但是其余的数值也不低,更是远超一般修士。 不愧是十六岁能修炼到筑基五重的绝世天才,叶舒不由心有戚戚焉。自己当初真是走了狗.屎运,恰恰在顾浚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他。 以他的潜质,叶舒要是没有系统,真是拍马都赶不上,更罔论做他的师父。 这小子几乎没什么短板,是个可以全方位发展的天才。 而剩下的一个,就让叶舒十分头疼了。 曹衍的数值分析图深刻表现出了什么叫偏科偏到死。资质这一项低到惨不忍睹,连成功筑基的可能都没有。而悟性……算了,不说也罢。体质……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唯二表现优秀的,气运那一项,已经数据溢出了。叶舒根本没办法知道具体数值,系统给出的答案是:“目标气运值过高,无法计算。” 早已见识过曹衍的逆天气运,叶舒倒不是太过吃惊。让她感兴趣的是曹衍的心性,这小家伙的心性值,竟然比顾浚还要高,已经快要接近满值了。 叶舒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修炼了十三年还是练气二重的修为。曹衍既没有放弃也没有报社,反而心地良善、乐观快活,这份心性,不容小觑。 冲他这项心性值,这孩子也绝不是可以放弃的废柴。 需知修真一道,金丹之前,资质确实重要。可一旦修士结丹成功,这一项就没那么要紧了。资质的好坏,在初期可以决定修士在修炼时能吸纳多少灵气,灵气吸收的越多,修炼的速度就越快。 而一旦修士结丹,对灵气的依赖将会大大减少。进入元婴期后,更将彻底抛弃灵气。此时的修士,拼的不是资质,而是悟性和心性。 尤其是心性,古往今来,无数真君大能,或有资质普通悟性平平的,但绝没有心性不佳的。 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人族修仙,本就是与天争命。天道只予人类朝夕岁月,而人类却妄想超脱轮回,化作乾坤本源。如此狂想,如此妄念,不闯过万般阻隔、千般险恶,怎会有机会触摸到那虚渺的希望。 而在这逆天而为的路上,无数修士倒下了,却依旧有无数后来人前仆后继。 这也就引出了另一个亘古不变的问题,这般飞蛾扑火,修士所求的,又是什么? 一万个修士有一万个回答,叶舒看着曹衍,等待他的答案。 “我没有什么要求的。”曹衍的眼睛黑白分明,“可是师父你看,天空那么高,而我们既然有飞翔的机会,为什么不去更靠近它呢。天有多高,我便要飞到多高。” 大道有多远,我便要跨过涛流岁月、亘古洪荒,去窥一窥,它真正的模样。 叶舒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思绪万千,只觉有一只重锤击在了自己心上,狠狠地,教她心潮彭拜、热血狂涌。 她猛地攥住曹衍的肩膀,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小衍,你一定会成为伟大的修士,一定!” 曹衍绽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师父,你也会的。还有大师兄,咱们都会的。” “哈哈哈!”叶舒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是的,我们都会的。” 这一刻,一直沉甸甸压在叶舒肩上的主线任务,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 她神采飞扬地一拍桌子:“说的好,小衍。世间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所以,既然咱们现在有了钱,世上的美酒又那么多,当然是有多少,我就要喝多少啦。”她朝顾浚勾了勾手指,“快,小浚,把为师的酒拿来,今天我要痛饮一场,不醉不休!” “等等,小浚你在做什么?不要丢!孽徒,不要丢我的酒!雅蠛蝶!” 珍藏的所有灵酒被顾浚一口气丢了个精光,叶舒只觉心力交瘁,有气无力地倚在榻上哼哼:“哼,我要把你逐出门墙。” 顾浚八风不动,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看书,果断将叶舒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卧槽,我做师父的威严呢! 叶舒气得一跃而起:“臭小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信不信我不给你重塑内脉了!” “哦?”顾浚放下书,淡淡的看了叶舒一眼,“师父此言当真?” 叶舒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就怂了:“开,开个玩笑……” “哦。”顾浚又将书拿起来,“那就好。” 叶舒:“……”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她抓狂地在地上走来走去,下定决心一定要给顾浚点颜色看看。正在这时,门呼啦一下被推开,却是去坊市卖材料的曹衍回来了。 一进门,小青就立刻从曹衍的袖子里飞了出来:“闷死我了,闷死我了,什么时候我才能不用待在袖子里?” 叶舒呵呵:“等你愿意把绿毛染成蓝色的时候。” “师父。”曹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架缩小的灵舟,“只换到了这架凌云飞舟,二品法器。” “没关系,二品法器也很不错。”叶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还有别的吗?” “还有这个。”曹衍又掏出一只流光溢彩的青玉小盆,“大师兄不是要重塑内脉吗,我感觉这个东西会有用,就买了回来。” “这是……”叶舒拿系统扫了扫,不由心头一跳,“荡魂盆。” 顾浚的运气还真不错,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荡魂盆只有一个功效,就是洗筋伐髓。在这盆里泡一泡,哪怕用的是凡间的清水,也能疏通内脉,滋养灵窍。只是在修士开窍完毕后,荡魂盆就没什么作用了。多数修士都当它是个鸡肋,对现在的顾浚来说,却是锦上添花。 得了这么个好东西,曹衍这次只换到了二品法器的事似乎就没那么异常了。但叶舒还是觉得奇怪,她忍不住点开曹衍的数值分析图。一看之下,差点没吓得大叫起来。 肿么回事?为什么曹衍的气运值少了这么多?!   ☆、第14章 男女有别 只见那原本因为数据溢出而呈血红色的分析图上,气运值那一栏竟然变成了满值! 虽然满值的气运已经够逆天了,但曹衍原本的气运可是连系统都无法计算的啊! 叶舒急得抓狂:“系统,你这个数据分析图是不是显示有误?” “系统自检中……本系统一切正常,当前各项数值无错误。” 不是系统的问题,那难道……是曹衍的气运被人给削了?上古时代,确实有可以削人气运的道法,如今百万年过去,保不齐有人得到了道统传承呢。 叶舒忙问曹衍:“小衍,你在坊市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人?不管是什么,只要你觉得不对的,都告诉我。” 曹衍虽然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忆了一番。叶舒来回分析了几遍,实在是看不出来哪件事有疑点。 她此时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试探性地又问了系统一遍。理所当然的,系统没有理会她。 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满值就满值吧。以自己如今的实力来说,曹衍的气运太过逆天,也不是件好事。 假若这件事真是什么阴谋,叶舒现在看不出来,着急也就没有用。大不了兵来将挡,顺其自然。 想到这里,她便将这桩难碍抛到脑后。眼下最重要的,该是给顾浚重塑内脉了。 荡魂盆摆在屋子的正当中,热气腾腾的水中,被叶舒按顺序丢进了各种灵药。幸好从系统那兑换的是张药方,不然叶舒还真不知道要如何炼丹。 那些灵药一入水中,便腾起扑鼻的清香。屋子的门关得紧紧的,这间普通的客房,立时化为钟灵毓秀的洞天福地,灵气四溢。只是轻吸一口气,就能纳入无数灵性。 “好了。”叶舒拍了拍手,朝站在一旁的顾浚挑眉,“药液准备好了,只要在这药液里蒸上五天,你的内脉自然可以恢复如初。” 顾浚恭恭敬敬地朝叶舒行了个礼:“多谢师父费心。” “好说。”难得看到这小子如此乖巧的模样,叶舒顿时心花怒放,殷殷嘱咐道,“这五天切记不可放松,运转通玄书上的行气法,配合药液里的灵气,才能让你重开的灵窍超过十五个。至于到底会超过几个,还是要看你的努力。” 顾浚神情郑重:“我明白了,师父放心,定不会让你失望。” 叶舒满意地点点头:“每日我都会来观察你的情况,旁的不用担心,好好修炼。”言罢,拍了拍顾浚的肩膀,“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啊,不然灵气会散失的。” “是。”顾浚如此回答,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嗯?”叶舒双眉一轩,疑惑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少年。 沉默了好半晌,顾浚清了清嗓子:“师父,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为什么?” “因为……”对着叶舒那张写满无辜的脸,顾浚只觉得又尴尬又羞愧。师父是不是真的不懂?他张了张嘴,总觉得要是说出后半句话,就冒犯了叶舒似的,因而脸上也烫得厉害。 “因为什么?”叶舒追问道。 “因为……”顾浚咬一咬牙,还是说道,“因为我要脱衣服。” “哦,那你脱啊。” “但,但是……”顾浚难得又开始结巴。他心里已经确定了,叶舒常年生活在山上,果然不懂男女有别,现下竟然要自己这个徒弟来教导于她。只得硬着头皮道,“但是男女有别……” “啊,你是说这个啊。”叶舒露出一脸兴味的笑容,目光将顾浚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放心吧,我对你这种还没发育完全的小毛孩不感兴趣。” 顾浚:“……” “你看你,还脸红什么。我说小浚啊,你该不会还是个初哥吧。”眼看顾浚的脸色已经快转为锅底了,叶舒心里的小人不禁狂笑起来。哼,熊孩子,跟我斗,今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师徒有别。 似乎还嫌刺激不够,叶舒又啧了啧嘴:“其实初哥也没什么,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前好歹是世家公子,都没恋个爱啥的。”她语重心长地看着顾浚,“不是师父打击你,应该还是你男性魅力不够。要好好努力啊,小浚。” 顾浚:“……” 然后,正在隔壁房间修炼的曹衍便听到砰咚一声巨响——应该是房间的门被关上了。随即,叶舒的惨叫猛然响起:“嗷!我的鼻子!” # 捂着被撞得通红的鼻子,叶舒灰溜溜地去看曹衍修炼。向来聒噪的小青安安静静地伏在曹衍身边,一人一鸟都双目紧闭,显然正行气运功。 叶舒打开师徒子系统,金色的光圈中,曹衍体内的灵气运转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了她眼前。她已经将通玄书教授给了曹衍,以曹衍的悟性,这门玄奥的道法自然是难以理解。 所幸曹衍心志坚定,百折不挠,加之有叶舒和顾浚从旁指导,这几日的修炼已有了些许进步。 只是这进步实在太过微小,叶舒看着曹衍体内正吞吐着灵气的五个灵窍,只觉头痛。 是的,曹衍只开了五个灵窍,绝没有筑基的希望。 系统里自然也有增加灵窍的丹药,但现阶段的叶舒根本买不起。和修为被废的顾浚不同,顾浚相当于重新开始,而曹衍灵窍已开,已经算是定型了。要想改善他的资质,难于登天。 除非叶舒狠一狠心,将曹衍的修为废去。先不说这样做有一定风险,对着这么个萌正太,她也下不去手。 正细细筹谋着,叶舒忽然咦了一声。她又仔细看了一眼曹衍的灵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曹衍的灵窍,似乎在变大? 用系统仔仔细细将曹衍内视了一遍,叶舒可以确定,曹衍的灵窍确实在变大。 这是非比寻常的一件事,灵窍一旦开启,数量和大小就不会再变化了。灵窍越多,吸纳的灵气就越多。而灵窍越大,不仅可以吸纳更多灵气,灵气还会更加精纯。 她猛然想到曹衍吞下去的那颗妖丹,不由面露微笑。看来,曹衍这根金手指不简单啊。 恰在这时,曹衍从入定中清醒过来,见师父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脸让人毛骨悚然地迷之笑容,不由打了个寒颤:“师父,你在这做什么?” “哦。”叶舒惊醒过来,“没什么,对了。”她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简,“这是门木系神通,你那只鸟身具木灵气,和你又有精元法印,你研习木系的神通,倒是正正合宜。” 这是叶舒从系统那兑换的青木诀,让曹衍学通玄书上的神通,目前看来有点强人所难。只能另给他一门神通,用以御敌防身。 “谢谢师父。”曹衍腼腆一笑。他以前在千灵门,学的都是修真界的大路货,修炼上从没有人帮他上过心。此时只觉得心头感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师父,我去给你买酒。”说完就一溜烟跑掉了。 叶舒心下好笑,她虽然面上大大咧咧,和这两个小子相处了许多时日,又怎会没有真情实感。虽然顾曹二人都不是简单角色,此时在叶舒眼里,也不过是需要自己照顾的熊孩子罢了。 唉,我莫不是奶妈做久了,竟然还自得其乐起来。默默自嘲了一番,叶舒下意识又点开了曹衍的数值分析图。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 卧槽,肿么回事,那小子的气运值为毛又涨了?!   ☆、第15章 幸运E 反复试验了几次,叶舒得出了一个结论。似乎……曹衍只要一离开自己,气运值就会增加。而且是离得越远,增加得越多。 叶舒不得不面对事实:“系统,小衍的气运值跟坐过山车一样,该不会是我造成的吧。” 系统的声音依旧冰冷:“由于宿主与目标为不可解绑的师徒关系,两人的数值将会互相影响。” 这么说就是我造成的啦! 叶舒内流满面:“系统,你实话告诉我,我的气运值到底有多低。”——才能把数据溢出的天命之子曹衍都给带累了。 “……”系统可疑地沉默了。 叶舒:“……” 这么多年没想过,原来我特么是个幸运e,真是世事如棋。 “不对。”叶舒忽然想到一个漏洞,“那小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气运值不是挺正常?” “该目标各项数值较均衡,因此不易受宿主影响。” 原来是偏科造成的恶果…… 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了这个坑爹的原因,叶舒只能自我安慰,自己和曹衍中和一下,说不定结果会更好。 此时,顾浚已经在药水里泡了五天。叶舒随时关注着他的修炼进度,这小子果然给力。一口气重开十五个灵窍后,灵气汹涌奔突,一天内又连破四个。到的第五日,已经开了二十四个灵窍了。 叶舒不由啧啧称奇,这扑面而来的王霸之气真是挡都挡不住。她虽然在顾浚面前夸下海口,也没真指望顾浚能开二十五个灵窍。要知道,自上古已降,沧元天开灵窍最多的天才,也不过二十二个。 眼见那一盆药水中的灵气渐渐散失,终于要蒸腾干净。顾浚双目一睁,腹中热力上涌,元神内啵啵啵三声脆响,竟一口气冲开了三个灵窍! 自此,他体内混乱的内脉不仅重归于旧,资质竟比以前更上了一层楼。 叶舒心中高兴,通过系统显示的数值变化,她自然感觉到顾浚已大功告成。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兴冲冲地一把推开房门:“小浚,快让为师看看你的内脉。” 然后,她就愣住了。 只见满室升腾的水汽中,顾浚浑身赤luo的站在荡魂盆前,一手还拿着条毛巾,显然是在擦拭身体。而那尚未蒸干的水珠,正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流过精廋的胸膛、平坦的小腹,最后流到……那不能描写的地方。 “呵呵。”叶舒干笑了一声,下意识吹了个口哨,“小伙子身材不错。” 正在隔壁房间修炼的曹衍又一次听到砰咚一声巨响,叶舒的惨叫如约响起:“嗷!我的鼻子!” # 有了凌云飞舟,叶舒带着两个徒弟,脚程倒是快了许多。连续赶了十来天的路,眼见离潇真派山门已不远,叶舒便决定休息一日,次日再启程。 操纵着飞舟从空中降下,好巧不巧,恰落在了舞阳城外。 九易有诗云:东南佳丽地,衣冠舞阳城。这座雄踞在离合山以南的修真城市,从南至北,绵亘了几千里。整座城市依山势而建,最下面的是数量庞大的凡人聚居地,中间则是普通修士活动的道城。而凌驾于高山之巅,隐入云霭之中的殿阁飞台、朱楼玉苑,只属于一个家族—— 舞阳司氏。 九易洲赫赫有名的五姓七家之一,道门中首屈一指的顶尖势力。司家的势力甚至在顾家之上,因为司氏乃是一品门阀,而顾氏不过二品巨室。 想到那个坑爹的主线任务,叶舒只觉得眼前发黑。别说成为本方世界第一大势力,自己想要干倒司家,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当然,司家和自己一没仇二没怨的,也犯不着现在去惹人家。乡巴佬叶舒穿越这么久,还从没来过如此繁华的修真城市,当下颠儿颠儿地带着徒弟,在舞阳城里东游西逛,不亦乐乎。 曹衍和小青高兴得到处乱窜,倒是顾浚,依旧摆着张面瘫脸,而且有愈加冰冷的趋势。 叶舒一时手痒,扯了扯顾浚的脸颊:“来,小浚,给为师笑一个。” 顾浚还没说话,便听一旁传来声嗤笑:“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散修,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不知羞耻。” 只见一个穿绫裹绸的青年站在左近,满脸嫌恶。就好像叶舒和顾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浑身上下透着掩不住的高傲。 “这位道友。”叶舒却不动怒,而是笑眯眯地道,“我听说前几日的洪山法会上,有人捉住了参王,不知你怎么看?” 那青年莫名其妙:“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叶舒的笑容更加和蔼了,“所以我和我徒弟拉拉扯扯,又关你屁事。” “你!”那青年被噎了个倒仰,脸涨得通红,“不知死活的东西,少爷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教训我。”那青年不过练气五重,叶舒虐他分分钟的事,自然不惧。 “师父。”顾浚却拦住了她,“我来吧。” 叶舒眼前一亮:“也罢,你的确应该活动活动筋骨。” 那青年看叶舒有恃无恐,原本有些发虚——因为他看不出叶舒的修为,此时一见这练气三重的少年也敢挑衅自己,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当即动手。 他们周围围了好些个看热闹的修士,见状纷纷散开。只见那蓝衣女人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面带笑意。黑衣少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青年的攻势已到他眼前,炽热的金光掀起阵阵气浪,就要将他吞噬。 青年冷笑一声:“去死吧!” “呵……”顾浚唇角勾起一抹讥嘲的浅弧,骤然间,剑光亮起! 那仿佛惊鸿的一瞥过后,顾浚依然站在原地,而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青年已倒在了地上。他腰侧的那把剑安安静静悬在原处,似乎从未出鞘。 “死了?”叶舒皱眉。 “没有。”顾浚的声音冷淡依旧。 人群一片哗然。 “他刚才是怎么出剑的?”“没看见。”“那小子真的是练气三重吗?”“假的吧,练气三重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剑法。” 叶舒维持着一脸淡然的微笑,心里已经要乐开花了——哈哈哈,这么生猛的徒弟是我教出来的! “走吧,小浚。”她做云淡风轻高人状。 “打伤了我聂家人,还想就这么走了?!”一声怒吼如闷雷滚滚,由远及近,转瞬间就到了叶舒面前。那是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冷冷地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青年,“来人,把二少爷抬回去。”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两队人马走上前来,一队将那青年抬走,一队将叶舒和顾浚团团围住。 现场一时剑拔弩张,中年男子语意森冷:“道友,你徒儿无故打伤我那侄子,总该有个说法吧。” 叶舒正欲开口,一直垂头不语的顾浚猛地抬起头:“聂弘安,我还未和你清算旧账,你倒是向我讨起说法来了,真是有趣。” 那名叫聂弘安的中年男子双瞳一缩,此时才看清顾浚形貌:“顾浚?!你没死?!” “怎么,你那好外甥派人追杀我的时候,没想着知会你?我还道你们甥舅情深,亲密无间的紧。” 叶舒哪里还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下是撞在小boss手里了。 聂弘安嘿然一笑:“顾少说哪里话,我聂家和顾家乃秦晋之交,既然在这里遇见了顾少,说不得要请顾少过府一叙。” “我若是不肯呢?” “今次你是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聂弘安眸中杀意凛然,“至于你这位师父,无关人等,就把命留在这吧。”   ☆、第16章 限时免费APP 聂弘安这一句话出口,已是杀气四溢。他冷冷地盯着叶舒,右手只要往下一挥,围住叶舒的那帮修士立刻就能将她碎尸万段。 顾浚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却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叶舒身前:“想杀我师父?可以,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锵啷一声,他拔出腰侧长剑。 “好剑。”聂弘安似笑非笑地赞道,“想不到顾少流落在外,还有三品法器在手,日子倒是过得不错。” 这把离火剑自然又是曹衍捡回来的,顾浚闻言,眸中怒意勃发。很快却又被他掩了下去,只余下冰冷的杀气,在那双乌黑的瞳仁中升腾燃烧。 “小浚。”叶舒忽然握住他的手,“你退后。” “师父。”顾浚不赞同地望着叶舒,但叶舒却不容置疑地将他拽到身后。 蓝衣的女人微微一笑:“聂道友,我们这两个长辈间的事,就不需要小孩子来搀和了,你看如何?” “这是自然。”聂弘安微眯着眼睛,“顾少也算是我的子侄辈,如无必要,我当然不愿意和他动手。” 他说到“子侄辈”那三个字时,眼中的蔑视讥嘲直指顾浚。叶舒就站在顾浚身前,少年身上的冷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是触到了顾浚的逆鳞啊,叶舒心想,小样儿,你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嚣张。有朝一日,顾浚重临辉煌,现在你折辱得他有多狠,到时候就跌得有多痛! 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y.y,叶舒深知自己面临的境况。聂弘安是不会杀顾浚的,起码不会在这里动手。而自己……就危险了。 每一个天命之子的成功路上,都倒着无数个炮灰。有反方的,当然也有正方的。难道我叶舒今日,就要做那个倒霉催的炮灰了吗? 叶舒绝不甘心自己会落到如此结局! 但是面对筑基五重的聂弘安,她又有什么底牌呢? 吞天印?不,不行。吞天印只是二品法器,没办法让聂弘安一击毙命,而叶舒偏偏只能发出一击。 两界挪移术?也不行。她受修为限制,至多只能将聂弘安挪移到十丈开外。十丈的距离,聂弘安照样能取她首级。 和聂弘安硬碰硬?没有第二个结果,绝对是死得透透的。 叶舒往日也算是智计百出、料事如神,如今僵立在这里,却是汗湿重衣。 聂弘安的笑容仿佛猫咪逗弄老鼠,充满着漫不经心的高傲:“道友,我的时间很宝贵。你还是识时务一点,自行了断吧。” 叶舒面上还是一派淡然,喉头却一片苦涩:“我却不知,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聂道友便要逼人性命,是何道理,难道这舞阳城没有王法了?” 她此时唯有用言语拖延,心中不停思索着各种计划。利用自己手头上的所有底牌,如何重创聂弘安。 计划一,计划二……通通都被叶舒否定了,没有办法,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她根本就没有办法! “王法?”聂弘安不屑地笑了,“今日在这里,我就是王法!” 话音刚落,只见聂弘安手中腾起一团金光。相比起那聂家青年的攻击,这金光中蕴含的法力如渊似海。叶舒毫不怀疑,金光要是落到自己身上,下一刻她就得灰飞烟灭。 我要完蛋了?奇异的是,叶舒此时的心情十分平静。极端的恐惧之后,沸腾而起的,是熊熊战意! 我绝不会死在这里!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那个被自己抛在脑后的东西。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聂老狗,我知道要如何对付你了。 叶舒忽然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在眼下一触即发的局面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聂弘安,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 “这特么是什么?” 对着系统面板上那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叶舒十分无语。 “本月‘限时免费’。”系统的声音冰冷依旧。 “不是,我认识这上面的几个字。”叶舒摆了摆手,“可是这莫名其妙的东西有什么用?” 好不容易系统主动发福利,弄了个什么“限时免费”出来。叶舒兴冲冲点开一看,光秃秃的兑换栏上就躺着快铁牌,上书生死铁券。 “生死铁券,系统提供的限制型法宝,无法在兑换系统获得。功用,宿主与目标建立亲密或仇恨关系,即可对目标做出复活或死亡的指令。” 听起来很拉风是不是?其实这件法宝十分鸡肋。 首先,叶舒必须要和目标有因果关系,绝对不能是陌生人。如果她想弄死别人,那家伙对叶舒的仇恨值还得高于500。想复活别人,要求就更高了,亲密值必须达到2000。 更坑爹的是,这个生死铁券的作用范围不能超过三百米,目标修为不能高于叶舒一个大境界。叶舒每突破一个境界,才能动用铁券一次。 每动用一次,叶舒就得折寿二十年。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还必须得是目标主动攻击或者请求叶舒,叶舒才能使用铁券。 条条框框罗列了一大堆,叶舒立刻对这块牌子失去了兴趣。有这闲工夫,她早就一剑杀上去了,这不是蛋疼嘛。 万万没想到,叶舒也有蛋.疼的那一天。 听了叶舒的问题,聂弘安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要徒劳挣扎了,不管你如何拖延时间,今日你都必死无疑!” “呵呵。”叶舒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换句台词嘛,这样很没有创意诶。话说我叫你你到底敢不敢答应啊,还是你不叫聂弘安?叫聂老狗?” “你!”聂弘安顿时被气了个倒仰。 “啊,难道你也不叫聂老狗?聂狗蛋?聂黑狗?聂大狗?还是聂花花?”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聂弘安须发皆张,“原想留你具全尸,你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我手辣!” “别介啊,聂猪蛋也挺好听的。”叶舒却不管不顾,一改之前的高人形象,不停给聂弘安起着各种难听的别名。 看在众人眼中,只觉得这人已经失心疯了。眼见死到临头,既不反抗,也不逃跑,只能疯疯癫癫地辱骂对手。 “师父……”顾浚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不管别人如何想,他相信叶舒,师父绝对有后手。 而此时的叶舒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顾浚希冀的眼神,聂弘安近在咫尺的攻击,周围人的议论叹息……她双目紧盯着半空中的显示屏,聂弘安的仇恨值正飞速高涨——430,440,450…… 快!快!快!那金光已逼近她眼前! 终于,叮的一声,仇恨值定格在了500。 叶舒闪电般抛出一张铁券:“聂弘安!”她右手在空中写下一个墨色淋漓的大字,“死!” 下一刻,她施展千万化影遁,瞬间遁出三百米。而聂弘安仿佛被一只大手抓住了,竟生生被定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聂弘安尚未反应过来,忽觉口不能言、耳不能听,连呼吸都不畅起来。 他不知道,在围观众人的眼中,他所在的那片空间竟一阵扭曲。随着无声的扭曲变形,他的身体慢慢弯折,鼻子颠倒在了嘴巴下面,四肢竟断成了三截。 那扭曲渐渐压缩,渐渐变小。仿佛有噗的一声,聂弘安整个人被压缩成了一个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原处。 “这,这……”跟着聂弘安来的聂家修士惊恐地望着空荡荡的地面,聂弘安消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连一点粉末都没有留下。 “你,你……”所有人转而看向一脸平静的叶舒,此刻,她脸上的浅笑,只教人心惊胆战。 “快逃!”不知有哪个聂家修士先行出声,巨大的恐惧带动了所有人,他们手忙脚乱地朝前跑去。别说围住叶舒了,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这是怎样的力量啊,那个看起来普通的蓝衣女人,必然是个深不可测的大能! “都给我站住!”乱哄哄的人群外猛然传来一声娇喝,“舞阳城街头不得斗法,尔等是不知这条规矩吗?” “是司家的人。”修士们议论纷纷,“竟然惊动了司家。” 司家?叶舒心头一跳,看样子事情不好收场了。 司家的名头果然响亮,那帮刚才还慌不择路的聂家修士立马乖乖停在了原地。人群自动从中间分开,仿佛船头划破波涛,一列玉带罗衣的女修从远处款款而来。 他们各个姿容妍丽,仙气飘飘。足尖轻踏在地面上,便如蜻蜓点过荷尖,透着说不出的轻盈美丽。 就在他们身后,一辆白玉凤车翩然而至。车上珠冕琳琅,只影影绰绰看得出来,车里坐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好大的派头,叶舒不由在心里啧啧有声,不愧是修真界土豪。 “少爷。”那当先出声的女子袅袅走到车边,“刚刚的斗法就是在这里。” “人都没走吧?”那少爷出声问道,声音低沉醇厚,悦耳动听。 “婢子已让他们留下了。” “哼,一群狂妄之徒。”少爷不满地冷哼,忽而一掀车帘,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是哪几个目无法纪的家伙在舞阳城街头斗法,给我站出来。” 在场修士齐刷刷转过头,动作出奇一致地看向了叶舒。 卧槽,卖队友啊你们! 叶舒正打算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却见那少爷猛地剑眉高扬:“顾浚,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第17章 霸道少爷 又一个顾浚的熟人,叶舒无奈地想。难道自己的幸运e终于发作了?要不怎么今天接二连三碰到意外。 那少爷已经从凤车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袭紫金暗纹的锦袍,足蹬云靴,头戴玄冠,十足十贵介公子打扮。施施然在人前站定,两列侍女在他身后齐齐垂首。又有一左一右两朵娇花,面带笑意地候在他身侧。 好一个霸道少爷…… 顾浚却根本不理会他,而是对叶舒道:“师父,走吧。” “谁允许你们走的?”霸道少爷的声音冷得可以冻出冰渣子。 “舞阳城内的规矩,若有一方无故挑衅,修士自然可以还击。司少爷不去找先出手的聂家人,反而在这里为难我等,不知是何道理。”顾浚头也不回,冷声说道。 司少爷当即面色一冷,沉声对着缩在一旁的聂家修士:“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说。” 为首的聂家修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他不敢有一丁点欺瞒,要知道,违反舞阳城内的规矩事小,哄骗司家人事大。 舞阳城内到底有什么破规矩叶舒是不知道的,此时,传讯玉符隐隐发亮——这是曹衍在叫他们了。叶舒便对顾浚道:“没咱们什么事了,那就走吧,你师弟还等着呢。” “站住!” 这是第二次了,叶舒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这位……司少爷,你是舍不得我们师徒二人吗?”眼看那位霸道少爷一时愣住了,叶舒又笑眯眯地道,“还是你想来一出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放肆!竟然如此污蔑我家少爷。”出声的是司少爷左手边的侍女,“我家少爷还需要强抢民男吗?” “这么说你们家少爷果然是喜欢民男多一点?” 那侍女顿时呆住,俏脸涨得通红。 “咳咳。”司少爷瞪了那侍女一眼,这才拱了拱手,“道友,方才是我无礼了,对不住。”他转而看着顾浚,“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你这徒弟与我有旧。因此斗胆请他留步,我二人趁此机会,叙叙旧情。” “哦……”叶舒脱长了调子回答,“小浚,司道友说的,你怎么看?” “我们不是很熟。”顾浚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看,司道友。”叶舒状似无奈地回答,“我徒弟说和你不熟。” “无礼!”这次说话的是右手边那个侍女,“我家少爷好言好语地邀请你,你却如此不识抬举,真当我司家好欺负不成!” “司道友。”叶舒额角抽搐,“你队友真的很会拉仇恨。” 司少爷只能又瞪了那侍女一眼,还好之前看热闹的修士已经被他派人赶走了。当下低声对那侍女道:“不是叮嘱过你们,出门的时候不要说话吗?” “可是少爷。”侍女面露委屈,“狗腿子的作用就是这个呀。” 叶舒:“……” 原来不是霸道少爷,是个逗比。 司少爷吭哧吭哧咳了几声:“算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顾道友和我熟不熟,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你,顾家说你死了,如今你却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倒不知,要信哪边的说法。” 顾浚此时终于回过了头:“顾家说我死了,我就是没死,不也得做个死人吗?” “是顾温?”司少爷皱眉。 “这就不劳烦司少爷操心了。” 谁知这句话却惹到了司少爷,他剑眉一挑,冷笑道:“不劳我操心?我不也不愿意管你们顾家那档子破事。你倒好,甩甩衣袖就走了,却要连累阿雪,替你对着顾温那个阴险的玩意!” 卧槽,大新闻! 阿雪是谁?这两人该不会要上演一场两男同爱一女,一男被迫远走他乡,一男默默守候的狗血戏码吧。 顾浚冰冷的神色总算有所松动:“这与阿雪又有什么关系?” 司少爷面沉似水:“阿雪要嫁给顾温。” 顾浚愣了愣:“我以为司家会解除婚约。” “我倒是想,那帮老头子却不同意。”司少爷忿忿道,“顾家说你死了,老头子竟异想天开,要将婚约改成阿雪和顾温。他打的一手好算盘,只说当初阿雪是和顾家嫡子缔结婚约,如今那顾温,可不就是顾家嫡子。” 提到“顾家嫡子”四个字,顾浚眼中寒芒一闪,但他面上却殊为平静:“司家不仅不计较我无故死亡,反而不解除婚约,我那好父亲怕不是立刻就答应了?这么大的便宜,没道理不占。” 这话说的刺耳。司家的品级高于顾家,这婚约对司家来说,原本就是低嫁。如今竟然还主动联系顾家,同意更换婚约对象,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司少爷脸上的寒冰几乎可以刮下三尺来:“少在这里说风凉话,若不是你,阿雪用得着嫁给顾温?” “笑话。”顾浚冷笑一声,“你若是心疼自己的妹妹,就该帮她拒绝婚约,却在这里和我胡搅蛮缠,难道这婚约竟是我顾浚同意的?” 叶舒此时总算听明白了,弄了半天,原来是妹控来找前妹夫算账。 顾浚不欲多说:“我和顾家已经没有瓜葛了,你我原本就无甚交情,以后更不会有交集。就这样吧,司修,告辞。” 司修气得脸色发黑:“你别想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撇开,我不会放过你的!” “等等,司道友。”叶舒有点莫名其妙,“令妹的事,和小浚确实没有关系,你的仇恨目标是不是找的有点远。” 而且还如此霸气侧漏地宣誓一番,这不是在给自己立反派炮灰的flag嘛。 “如此负心寡意之人,怎么和他没有关系了。” 叶舒顿时惊了:“小浚,难道你和人家姑娘山盟海誓、花前月下,还那啥了?” 司修立刻跳了起来:“谁和他那啥了?!我家阿雪冰清玉洁的一个人,这姓顾的一点都配不上!他们俩就只是有婚约,阿雪和他根本不熟!” “所以呢……”叶舒十分无语,“小浚要负什么责?” 司修傻眼,又吭哧吭哧地咳了几声:“总之他必须要负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我觉得,你如此执着,不会是想要小浚对你负责吧。” 眼看司修又要跳起来,顾浚实在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随你的意吧,司修。你想对付我,我等着便是。” “好大的口气。”司修骤然平静下来,眸中寒意森森,“那我就在这里杀了你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跃将起来,闪电般朝顾浚攻去。这一下却不是杀招,只是想给顾浚个教训罢了。 他已是练气巅峰的修为,原本是十拿九稳。忽然间眼前一花,竟身不由己地出现在叶舒面前,被那女人一把拿住了咽喉。 “少爷!”侍女们齐齐娇呼。 只见叶舒温柔一笑:“年轻人,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她身材娇小,将高大的司修提在手里,简直跟拎起小鸡似的。司修命门被制,只能恨恨地瞪着叶舒,紧咬着下唇,脸色通红,呼吸急.促。 为毛这家伙一副良家妇女被蹂.躏的可怜样…… 叶舒不由生出了恶作剧的念头,她捏住司修的下巴,十分有霸道总裁范儿地把司修那张俊脸扳到自己眼前:“啧,长得倒还不错。” “你竟敢如此侮辱我家少爷!” “我司家不会放过你的!” “狗腿子也挺敬业。”叶舒笑得十分轻柔。 司修的脸顿时更红了,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闭,嘴。” “好啦,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叶舒拍了拍司修的脸,嗯,手感不错。她早看出来司修对顾浚没有杀意,这家伙虽然逗比了一点,却不是跋扈无脑仙二代那一挂的。 传讯玉符亮的时候她就已通知了曹衍,凌云飞舟从云端俯冲而下。叶舒放开司修,带着顾浚一跃而上。 司修猝不及防,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侍女们立刻一拥而上,他却顾不得周围的莺莺燕燕,而是气愤难当地望着飞舟上的蓝衣女子:“你给我下来!” “我偏不。”叶舒的回答十分欠扁,她恶意地挑了挑眉,“小司啊,听我一句劝,美人虽好,也要注意节制。” 司修一怔,便见叶舒一个唿哨,飞舟凌空而去,转瞬间消失在了云中。 只余下女人清脆的话音:“不然,会肾.虚的。” “会肾.虚的。” “肾.虚的。” “虚的。” …… 四周诡异地静了静,猛然爆发出司修愤怒的大吼:“死女人,你给我等着!”   ☆、第18章 潇真派 司修怒气冲冲地带着一大票侍女回了家,刚一踏进门,就有仆佣来报:“少爷,老爷在听雨轩等您。” 他被叶舒戏耍了一番,原就愤恨难当,此时更是火冒三丈:“不去!什么事非要现在说,没看见本少爷刚回来吗!” 那仆佣不敢忤逆他,但老爷的命令又不得不执行,只能期期艾艾地道:“少爷,是……是为了聂家二爷。” “聂家二爷?”司修冷笑,“聂弘安也配在我面前称爷?谁给的聂家如此大的胆子,叫那人给我滚出来!” “少爷。”一直默默垂头的侍女忍不住道,“是老爷吩咐的……” 四下里一片寂静,侍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司修。只见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狰狞的冷意,手指被他紧握成拳,发出咯吱的脆响。 “少爷,您别生气。”还是那个胆子大的侍女,“聂家是什么样的破落户,不值得您去关注。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小姐的婚事。” “对呀,少爷。”另一个侍女也插嘴道,“我看顾少爷那师父说的不错,老爷执意要把小姐嫁给顾家二郎。您若是不想办法破坏,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她不提叶舒还好,一提到那个蓝衣女人,司修顿时怒发冲冠:“哪里来的散修,她知道什么?!都给我别在本少爷面前提到那两个家伙!” 那少爷你怎么还在人家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默默腹诽着,侍女低眉顺眼地回答:“是,少爷,婢子知错了。” “那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嘴上这么说,司修却忍不住琢磨着叶舒的身份。 顾浚说他们两人不熟,倒也是实话,两人原本就没什么深厚的交情。但同为道门世家出身,又都是出众的天才,要说两人不知道对方的情况,那就是笑话。 司修深知顾浚高傲的性格,他就算是落魄了,能够让他心甘情愿拜师的人,也不会是普通人物。 难道是什么隐世不出的大能? 叶舒和聂弘安一战,舞阳城内目睹的修士不少。那样神乎其技的神通,司修想了一遭,也没想出是哪门哪派的道统。 也罢,那女人杀了聂弘安,倒是做了件好事。 父亲因着妹妹和顾温的婚约,邀请聂家人来舞阳城做客。司修原本就非常反对,司家乃一品门阀,竟然要和聂家这样的五流小家族相交,传出去都是个笑话。加之聂家人不知收敛,尤其是聂弘安那个侄子,顾温的表兄,又蠢又恶,实在是讨厌的紧。司修早想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想到这,他眸中寒光一闪:“那个聂……聂什么来着?” “聂松。” “对,就是聂松。他不是被打伤了吗,伤势如何?” 侍女心领神会:“自然是伤势严重,说不定熬不过今天。” “那倒是可惜了。”司修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吩咐下去,聂松的后事要好好办,还有顾浚的消息……”他恶意地勾了勾唇,“这倒不用我操心,想必聂家人自然会有所动作。” “少爷。”侍女忍不住问道,“顾少爷的事,您不打算告诉顾家吗?那边还不知道他没死呢。” “哼。”司修轻哼,“他顾浚不想劳烦我,我干嘛要上赶着送人情,况且……”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一个预感——跟着那蓝衣女人,顾浚说不准能闹出更大的动静。顾家的好戏,他可要好好看一看。 # 另一边的叶舒还不知道自己和徒弟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反正她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痒,领着两个天命之子,还怕没有哭天抢地求打脸的反派炮灰? 眼看潇真派山门在即,叶舒也觉身心放松,悠闲地坐在凌云飞舟上,时不时逗弄一下天然呆的二徒弟。 “师父,咱们潇真派是在离合山吗?”曹衍眨巴着眼睛,看到叶舒点头,他顿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离合山位于九易洲北部,靠海的地方。和东南走势的连云山一起,绵亘数万里,几乎占据了西北沿海大半土地。大大小小的门派坐落其中,琪花瑶草、钟灵毓秀,乃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仙家圣地。 潇真派能在离合山占有一席之地,显见是实力上佳。 叶舒不知道曹衍的想法,她此时正在心里乐滋滋地研究两个徒弟的修炼进度。自从重塑内脉后,顾浚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十天内修为飙升到练气三重,而且还在继续飙升。 曹衍的资质受那颗妖丹改造,也不枉多让,同样突破到练气三重。虽然和顾浚比起来差太远,但想一想他修炼了十年才只有练气二重,就知道这进步有多大了。 而叶舒自己,比起那两个妖孽是差了点,好歹也到了练气七重。再努把力,今年说不定可以冲击筑基。 再加上那只聒噪的绿毛鸟,虽然潇真派如今依旧是小猫三两只,但也算潜力不凡。 等到她完成任务,替师兄报了仇……想到这,叶舒心中便是一沉。 “师父。”顾浚出声唤她,“往哪边走?” “哦,这边。”叶舒惊醒过来,瞬间又恢复了言笑无忌的模样。 离合山山势高峻,周围少有凡人聚居的地方。因着灵气充裕,几乎每个山头都有门派的道场。叶舒指挥着飞舟在云间穿行,也不知飞了多远。 曹衍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灵气四溢的峰头从身旁飞掠而过,忍不住撅了撅嘴:“师父,还没到吗?” “快了。” 又飞过一片云雾缭绕的盛境,叶舒终于在一片山峰前停了下来:“好了,就是这里。” “你是说……这里?”小青有些迟疑地问,“不是刚刚那里?” “那是瑶光派的地盘。”叶舒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手,“就是这里,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岂止是不对啊! 小青几乎要抓狂:“这是潇真派的道场?这里根本就没有灵气!”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叶舒斜睨了他一眼,“灵气就是稀薄了点,离合山嘛,不会没有灵气的。”她指了指周围的几座山,“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是我们潇真派的地盘。怎么样,够大吧。” 大有个屁用啊!小青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曹衍连忙安抚他:“小青,师父说的没错,灵气还是有的。”他竭力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嗯,我感觉到了,还不少。” 你的演技还能更僵硬一点吗…… 叶舒早知道他们会有如此反应,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难为潇真派的祖师爷了,竟然能在离合山这种坐着都能修行的福地里找到灵气如此稀薄的地方。 叶舒刚拜入山门的时候还理解不能,潇真派仅有的两个人是如何守住那么大的道场的。后来才明白,其他修士压根就不稀罕来抢他们。 顺着山势往上,飞舟很顺利地通过了潇真派的山门——因为这个穷酸门派也没有灵石布置护山大阵。山中的建筑倒是鳞次栉比,清一色的黑瓦白墙、飞檐高台,都是近古时代的建筑风格。 只是这些建筑大半都荒废了,虽然没到墙垣倾颓的地步,也都蒙上了厚厚的尘灰。唯有最高峰的一座大殿里,飘出缕缕木香。 总算是回来了,叶舒离山不过月余,却觉沧海桑田。再次回到这破败又熟悉的地方,心中竟升起一股归家的欣悦。 直到这一刻,叶舒才真真正正地,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归属感。 她深吸一口气,不由放声大叫:“维达!我回来啦!” 随即,愤怒的童音顺风飘出:“都说了我不叫维达,叫清风!”   ☆、第19章 道童清风 身穿蓝色云纹道袍的小男孩从殿中走了出来,还没站定,便见一道身影飞快地窜过来,捏住了他肉乎乎的脸颊:“维达,你又胖啦。” 小男孩无奈地拨开叶舒的魔爪,端端正正地给她行了个礼:“清风恭迎掌门回山。” “好啦好啦,都说过不要讲究这些虚礼。”叶舒摆了摆手。清风这小家伙就是如此,明明还是个八岁的小孩子,总是摆出一副老成的大人模样。 “喵。” 头顶忽然传来声猫叫,叶舒抬头望去,一只肥肥的姜黄色狸花猫正蹲在房梁上。看见叶舒望了过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泥巴,你也胖了。”叶舒对着狸花猫挤了挤眼。 名叫泥巴的肥猫高冷地看了叶舒一眼,朝叶舒敷衍地挥了挥爪子后,便团成一团,开始在梁上打盹。 这就是潇真派唯二的留守人员,道童清风,和土猫泥巴。 叶舒也不去管泥巴,对清风做了个手势:“小清风,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收的两个徒弟。” 顾浚和曹衍此时才上前,三人见了一番礼。等到开祖师殿上过香,顾、曹二人就正式列入了潇真派门墙。 清风十分高兴,潇真派人丁零落,如今叶舒收了徒弟,岂不是代表门派道统再无断绝之虞? “山上以后会更热闹吧。”小男孩一双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对了,陆长老呢,没和掌门一起回来吗?” 殿内忽的静了下来,叶舒的手抖了抖,对着清风带着希冀的眼神。她喉头干涩,一时说不出话来。 “师父。”顾浚忽然出声,“殿后的屋舍久未有人起居,我带着师弟去收拾一下。”说完,便拉着一脸懵懂的曹衍走了出去。 此时天已快黑了,高高的山巅之山,余晖透过微薄的白云,在大殿上拉出长长的阴影。 顾浚安静地站在门外,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才看到叶舒推门而出。她神色平静,面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一眼望见两个徒弟,不由轻叹一声:“罢了……咱们去明阁。” 明阁就在那大殿的后面,是座不起眼的小楼。推开门,顾浚和曹衍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一愣。 只见高大的书阁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色典籍,从房梁一直延伸到地面。粗略扫过,这间小楼里,恐怕藏了上万册书。 “这都是咱们潇真派的。”叶舒的语音里,不由带了点自豪。光看这典籍的数量,若说潇真派真的辉煌过,她倒是相信。 莫说那些三品以下的门派家族,即便是巨源顾氏,收藏的典籍数量恐怕也比不过这栋小楼。 曹衍很纳闷:“师父,既然如此,那你平日里……”为毛还一副捡到门神通就要扑上去的饥.渴模样。 叶舒叹了口气:“你们自己翻翻看就知道了。” 顾浚信手拿过一册书,一看之下,顿时皱起了双眉:“这是……乾文。” “没错,这里的典籍,全部都是乾文写就。”叶舒的眼神充满怨念,“师父我,根本看不懂。” 乾文,乃是中古时代由世家创造的一门文字。 自一百多万年前,人皇治世结束,世家大兴,沧元天从此进入中古时代。为了垄断修真界的资源,防止道法神通流传到散修手中,几大顶尖世家联合起来,创造了乾文。 从此之后,所有的典籍一律改由乾文书写,乾文的书写规律不得流传,牢牢把控在世家手里。若想解析典籍,需得由专门的乾文学者对其进行翻译。当时的沧元天,绝大部分典籍几乎都由乾文书写。 直到近古时代,宗派崛起。为了与世家抗衡,在几大宗门的带领下,修真界掀起反对乾文的风潮。 相比起佶屈聱牙的乾文,当然是普通文字更受欢迎。理所当然的,乾文渐渐被抛弃。而等到玉简普及,用乾文书写的典籍,更是成为了修真界的老古董。 依照叶舒的判断,这一屋子的书,至少都是几十万年前的古旧之物。 别说是叶舒这个穿越来的家伙,潇真派之前的掌门,也没人能看懂这些乾文。 曹衍灵光一闪:“大师兄不是出身世家吗,应该看得懂乾文吧。” 顾浚却摇了摇头:“没办法,我虽然认识乾文,但这些典籍是门派私藏,还需要对照坤文来解析。” “坤文?”曹衍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 坤文,世家的又一个蛋.疼发明。 世家创造乾文的初衷是为了防止道法流传于外,但随着乾文的普及,乾文的书写方法也不再是不传之秘。世家大为火光之下,又想出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对照乾文,在家族内部创造一种类似暗码的文字。 解析典籍,需要先将乾文翻译出来。再按照坤文,把乱七八糟的句子整理成正确的内容。 这一套方法折腾下来,简直和谍战片似的,实在是无聊的紧。 所以即使顾浚认识典籍上的乾文,他翻译出来的道法也很有可能是错误的。除非叶舒手里有潇真派的坤文记载,否则这一屋子的书,就是废纸一堆。 守着金山却不能花的感觉,就和叶舒此时的心情一样。她懒得理会这些让人头疼的事,示意顾浚把书放回去:“先别管那些,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我需要你们帮忙。” 领着徒弟来到角落里的一个书阁前,这一阁子的书,倒是比其他的典籍要新些。 这些都是历任掌门留下来的书册,也不知是崇古,还是纯粹因为穷。潇真派的掌门们都爱用普通的纸笔,而不是玉简。阁子上杂七杂八的什么东西都有,弟子名录、日志、随笔……甚至还有账册。 虽然不是用乾文写的,但叶舒之前一直也懒得去看。 “阁子上的书,所有的内容都要看,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叶舒严肃地嘱咐,如果陆修临终前的提示是指通玄书的线索在明阁,那叶舒也只能猜测是在这堆书里。 “二、五……”这两个字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今之计,也只能用笨办法,一本书一本书地去找。 顾浚和曹衍也不多言,连小青都加入了找寻线索的行列。这一夜就在书册翻动时的沙沙声中度过了,天将微明的时候,清风也来到了明阁。 他神态还有些萎靡,却依然打叠起精神,开始帮叶舒大海捞针。 连续找了三日三夜,叶舒熬得双眼通红。到底是心疼徒弟,她摸了摸曹衍的脑袋:“小衍,别找了,先休息几天。小浚,你也是,带着你师弟去歇一歇。” 曹衍摇摇头:“师父,我不累。” 叶舒的笑容十分轻柔:“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乖,快去睡。” 曹衍攥紧手中的书册,他抿了抿唇:“那我把这本看完,好不好师父。看完了我马上就去睡。” 叶舒见他执意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而顾浚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只顾着埋头翻阅,显见是不会去休息的。 一时间,叶舒竟觉得齿颊有些酸涩。她深吸一口气,干脆地掀开又一本落满灰尘的书册——加油,叶舒,线索一定就在这里面! “师父!”就在这时,曹衍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我找到线索了!”   ☆、第20章 我看你骨骼清奇 “看这里。”曹衍指着纸张正中间的那几行字。 这是几百年前,潇真派其中一任掌门留下的日志小札,上面记着些零碎小事,充满了各种奇闻轶录。 “余尝闻沂南城东,望星峰上,有洞府出世。现之瑞彩葱葱,霞光万千,当有近古气相。余心向往之,惜乎不得一观。后询友人,却道此乃捕风捉影之事。有妄人于夜中得见,朝来方知幻梦一场。奈何奈何,幻也?真也?” “通玄主人载于明阁,二月五日夜。” “通玄、明阁、二五。”这六个字竟然一起出现在了同一句话中,叶舒几乎可以肯定,书中记载的洞府,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去沂南城。”她刷的一下站起来,“必须要快。” 当下几人就收拾了行李,顾浚和曹衍是一定要跟着叶舒的,但是清风…… 叶舒想了想,对清风道:“小清风,你就到贺老头那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我们回山,再将你接回来。” 清风知道自己跟着叶舒也只能拖后腿,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就待在山上。” “不行。”叶舒果决地拒绝了他,“这次和之前不同,我们说不定已经被观澜派盯上了。山上连护山大阵都没有,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下。” 况且,还有聂家。潇真派名声不显,他们可能一时追查不到叶舒的身份,却并不代表永远查不到。 揉了揉清风胖乎乎的脸蛋,叶舒安慰他道:“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去接你。贺老头欠我的人情,他虽然修为差点,护着你却不成问题。” 叶舒平日总是笑眯眯的,但她决定的事却不会轻易改变。清风知道坚持也无用,只得低落地点了点头,抽搭了一下鼻子:“掌门、顾师兄、曹师兄,你们一定要小心。” 泥巴也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抬起爪子碰了碰叶舒的脚,长尾巴一甩一甩。 “放心吧。”叶舒眸中精光四射,“我不去惹事,但有人也别想来惹我!” # 驭使着凌云飞舟,叶舒又一次离开了离合山。沂南城尚在天水以南,这一路奔波,恐怕又是月余时日。 还是叶舒修为太低的缘故,金丹元师自不必说。就算是筑基修士,也能驾驭遁光飞行,可比单纯依靠法器要快的多。 内外的压力不停鞭策着叶舒,师徒三人这一路行去,日夜不断地修炼,几乎没有一刻放松的时候。 顾浚的修为已经飙升到练气五重了,曹衍虽然还是练气三重,但也突破在即。叶舒吭哧吭哧地修炼,自觉进步神速。再一看两个妖孽徒弟,顿觉人生了无生趣。 这要是哪天顾浚的修为超过了自己,她做师父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顾浚十分平静地回答:“师父你有过那东西吗?” 叶舒:“……” 他们此时已到了沂南城城郊,叶舒将凌云飞舟降落在树林里,决定先趁着饭点打打牙祭。随手逮了几只兔子,料理的事就交给了顾浚。 身为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顾浚竟然有一手出众的厨艺。叶舒一边看少年熟练地翻烤着树枝上的兔肉,一边啧啧有声:“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真真是贤妻良母啊小浚。” 曹衍坐在火堆边,情不自禁地吸溜着口水。他如今还没有辟谷,闻着烤肉诱人的浓香,只觉得肚子咕咕直叫。 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只小碗,眼巴巴地扯了扯顾浚的衣袖:“师兄,我饿。” 顾浚的冷脸放柔了一瞬,他摸了摸曹衍的脑袋:“就快好了。” 叶舒端着个碗,也凑到顾浚身边:“徒儿,我也饿。” 顾浚额角抽搐:“你已经辟谷了,师父。” “所以呢?” “所以没你的份。” 叶舒不服气:“辟谷修士就不能吃东西吗,我要去辟谷修士保护协会告你歧视!” “……”果断无视了胡言乱语的叶舒,顾浚将烤好的肉递给曹衍,“吃吧。” 曹衍犹豫了一下,瞄了眼顾浚,又瞄了眼叶舒,将碗递到叶舒面前小声道:“师父,我的分给你。” “小衍……”叶舒抱着小正太一顿揉搓,“还是你对我好。” 她鼻子下忽然飘来一阵肉香,顾浚黑着脸,手里拿着刚烤好的一串兔肉,显然是要递给叶舒。 “既然如此,这份你就别吃了。” “别呀。”叶舒一把抢过肉串,得意地朝顾浚挤了挤眼,“递到我眼皮子底下的,就是我的了。” 她眼珠子转了两转,两手一张:“知道小浚也对我好,要不师父也抱抱你?” 顾浚面上就是一红:“……吃饭!” 调.戏完了傲娇的徒弟,吃完了喷香的烤肉,叶舒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子:“好了,酒足饭饱,咱们这就进沂南城。” 沂南城的规模和舞阳不相上下,皆是因为这里盘踞着世家中的另一顶尖门阀,沂南苏氏。 比起肃穆华美的舞阳,沂南更具烟火气。南来北往的修士汇聚在这座首屈一指的大城中,街面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错眼,叶舒就看到了至少三个金丹元师。 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必须得低调行事。 将顾浚和曹衍安排在客栈里,叶舒决定带着小青出门去打探消息。那洞府的记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她一时也摸不准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青趴在叶舒的袖子里:“要不要我帮你去随便打晕一个人,然后问他。” 叶舒翻了个白眼:“别乱出主意,我们先去茶楼。” 找到城内最大的一间茶楼,点了壶灵茶,叶舒便开始偷听八卦。可惜灌了整整两大壶茶,除了听到一堆苏家的小道消息外,也没有和洞府密境有关的讯息。 “看来今日要无功而返。”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踱步而出,正打算先回客栈。 忽然有一道身影拦在了叶舒面前:“就是她!” “诶?”叶舒莫名其妙。 只见一个鹅黄裙衫的美貌女孩站在她面前,柳眉微挑:“阿霜姐姐,你不是说,宁愿拜陌生人为师,也不愿做怀复师叔的弟子么?”她的声音又娇又甜,“我看这位道友是合适的人选,便请她和怀复师叔斗过一场,若她胜了,自然便是你的师父,如何?” 卧槽,什么情况? 那鹅黄裙衫的女孩对面,还站着个青衣女孩。约莫十一二岁年纪,闻言冷哼道:“无聊。”说罢,抬脚便要走。 “且慢。”一直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叶舒忽然出言,只见她绽开一个和蔼的微笑,“小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修真奇才,我这里有本秘籍,你要不要随我修仙啊。”   ☆、第21章 硬碰硬 青衣女孩皱了皱眉,见那被拦住的女修面上一派淡然,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 殊不知叶舒此时心中正在暗暗叫苦,这种一看就不简单的事,她才懒得沾手,可是系统偏要跳出来添乱。 “宿主触发支线任务:收青衣女孩为徒。任务时限,两个时辰,超时未完成,扣除兑换点500。备注,兑换点为负值,抹杀宿主。” 坑爹啊! 叶舒手上的兑换点早不剩多少了,这任务她是不得不接。 “道友是答应啦?”答话的却是那鹅黄裙衫的女孩,她转过头,“阿霜姐姐,你既然和我立下赌约,现在莫不是要反悔?”说罢便娇笑起来,“我想也是,怀复师叔这样出众的修士,你怎会不愿拜他为师。之前的赌约,不过是气话吧。” 这小姑娘可真刁钻,被她这么一挤兑,青衣女孩就算是不想要叶舒和那什么怀复师叔斗法,也不得不答应了。 果不其然,青衣女孩眼中冷光凛然:“苏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要战便战,何必牵连无关人,我一人便可应付苏怀复。” 苏湘闻言,顿时笑得更欢畅了:“阿霜姐姐,我知道你素来被家里人赞为天才,但你也不能过于自傲。怀复师叔已是金丹元师,玩笑话还是不要再说为好。” 纳尼?!金丹期!叶舒很想给自己点蜡…… 她忙用神念问小青:“小青,你修为恢复的怎么样了?” 凤凰一族生而便是妖丹境界,小青原本拥有匹敌金丹修士的实力。若是他恢复得差不多了,叶舒与他联手,当有与那苏怀复一战之力。 “如果是个筑基修士,我可以狂虐他,金丹元师就……” 这个办法也行不通,伤不起,叶舒叹了口气,只能先撤。 她正打算找个借口飘然离去,等过了这当口再想办法忽悠青衣女孩拜师。谁知苏湘忽然眼前一亮:“咦?怀复师叔?”说罢便朝前挥了挥手,“怀复师叔,这里。” 我勒个去,我果然是幸运e。 那苏怀复是个二十出头模样的俊秀青年,虽说修士的年龄不能用外表来判断,但这人应该尚算年轻。而如此年纪能成为金丹元师的,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苏湘一把拉过苏怀复:“怀复师叔,这位道友要和你斗法呢。” 妈蛋,叶舒恨不得冲上去把这小姑娘的嘴给堵上。现下她是绝对不能认怂了,只能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苏道友?幸会。” 苏怀复拱了拱手,又眼带疑问地看向苏湘。听苏湘解释了一通,他才略微责备地道:“这不是胡闹吗!阿霜,你若是不满意我做你师父,自可向家主提出。怎能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拜师,我苏家的规矩不能坏。” 瞧这话说的,好像所有的错都在自己这预定徒弟身上似的。 叶舒一眼就看的出来,苏湘不是省油的灯。指不定这阿霜定下这么个赌约,就是被苏湘给挤兑出来的。 阿霜闻言,面色就是一冷:“师叔说笑了,我记得家中并没有规定,苏家子弟必得拜苏家人为师。”她转而看向叶舒,“赌约就是赌约,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与这位前辈今日也算是有缘,我愿意相信她的实力。” 苏怀复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湘拉了拉衣袖。他犹豫了一下,便道:“也罢,这位道友,咱们便切磋一场。论法为要,绝不伤及性命,如何?” 叶舒难道还能说不好?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当下几人出了城,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权当作斗法的道场。 苏怀复也不多言,双臂一振,身上便浮现出一层薄薄的蓝色光芒。叶舒知道,这就是金丹以上境界才有的真光。 修士修炼,就是将灵气转化为法力。法力在修士体内凝练,金丹以下的修士将其称为真气。练气期时,真气是散漫无序的。等到筑基期,真气则凝而不散。而一旦结丹成功,真气便能具现化,显露在体外。此时,被称之为真光。 真光看的见摸不着,却又可以当做修士斗法的神通。更是修士抵御敌击最有效,也最重要的防御。金丹元师斗法,若是能攻破对方的真光,则胜利可期。 苏怀复的真光偏向寒性,看来苏家的道法乃是和水有关。 叶舒心中沉静,这却不是她对斗法有多大信心。和金丹元师面对面,她再是智计百出,也没办法从中取巧。况且,生死铁券短期内无法使用,叶舒根本没有可以克制苏怀复的手段。 “女人,你打算怎么办?”小青的声音透着焦急。 “只有一个办法。”叶舒唇角微勾。 “什么办法?” 铮然一声清鸣,她拔出腰侧利刃:“和那家伙硬碰硬。” “苏道友。”蓝衣的女人淡然一笑,平平举起手中长剑,“请了。” # 巨源城。 雾山之巅的石亭里,坐着个白衣的俊美少年。他漫不经心地啜饮着杯中清茶,修长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 他脚步跪伏着个灰衣男人,恭敬地呈上一把小剑:“少爷,这是聂家的金剑飞书。” 少年接过,草草扫了几眼,不由轻笑道:“这还真是巧了,我那二舅舅在舞阳城竟然见到了顾浚。” 灰衣人一惊:“之前聂家派人追捕顾浚,不是说他音讯全无吗?属下还当他……” “当他死了?”少年笑着摇了摇手指,“他不仅没死,还杀了我那二舅舅呢。” “这,这怎么可能。” “看来他是遇到高人了,能重塑内脉的方法固然不少。如此短的时间内,却能重新开始修炼。这份手段,不简单。” “少爷,那要不要派人……” “不用,聂家自然会出手。”少年食指轻轻一动,那把金剑在他手中把玩来去,翻转不休,“如今家里的局势不明朗,老爷子虽然病了,却并不是不管事。他的宝贝孙子出了事,原本就一直怀疑我和阿娘。我如果再有多余的动作,恐怕就不仅仅是怀疑了。” “是,少爷。”灰衣人垂头,“属下这就通知聂家,做得安静点。” “你去吧。” 灰衣人转身离开,石亭内又恢复了安静。少年也不说话,定定地看着那杯中一片浮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幽深阴冷。 “呵……”他右手微微一松,金剑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原本该发出叮当脆响,剑身甫一接触到地面,顷刻间,竟断成三截。 “顾浚……大哥。”少年喃喃自语,唇边的笑意冰冷如刀,“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重逢呢?弟弟我还真是期待啊。”   ☆、第22章 洞明剑法 练气修士对战金丹元师,有胜利的希望吗? 绝不可能。 除非叶舒能当场拿出一件法宝,否则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小青只觉得她狂妄至极:“你疯了?就算这次斗法不伤及性命,光是那苏怀复的真光,你就攻不破。” “要对我有信心嘛。”叶舒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若我攻破了他的真光,你是不是当场跳艳.舞?” “滚.蛋!”小青气愤地骂了一句,“随便你自己去折腾吧,要是输了可别觉得丢人。” “丢人?我叶舒从来不知道丢人是什么滋味。”叶舒手腕轻抖,剑身嗡鸣不断,“你若是不信,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潇真派的洞明剑。”说罢,她眼中忽而湛湛若神,雪亮长剑闪电般刺出。 “只要一剑。” “我就破了他的真光!” 正对着叶舒的苏怀复,忽觉有狂烈暴风席卷而来。他悚然一惊,下意识便将法力全部调集至眉心处。蓝色真光波涛般涌动,锵啷一声,仿若金铁交击,剑尖正刺到那里。 “阿霜姐姐,看来怀复师叔这个师父,你是拜定了。”苏湘不由略带得意地道。 场中的苏怀复却浑身冷汗,苏湘看不出来,但他是最明白的。叶舒的那一剑,竟精准无比地找到了他真光最薄弱的地方! 这便是洞明剑的高妙之处。 通玄书上的这门剑法神通,只有一剑。这一剑能瞬间洞悉敌人最大的弱点,一剑既出,再不回头。 法力全速运转,源源不断,支撑着这一剑不断向前。修士不能主动回撤,更不可以后退。除非将修士全身的真气抽干,也必要攻破敌手。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剑法,也是玄奥艰涩的剑法。叶舒依靠修炼子系统,直到前几日,才堪堪掌握了这门剑法。 “这可是洞明剑法的第一次。”叶舒在神念中戏谑笑道,“必要威猛无俦!” 长剑发出一声清越剑吟,原本被真光阻隔住的剑尖,竟开始缓缓推进,一点一点地,刺进了苏怀复的真光里。 苏怀复双眉一皱,真光又是一阵鼓荡。叶舒的剑势仿佛陷入了泥沼之中,再一次停滞。 “剑法是好剑法。”苏怀复冷然道,“可惜剑不是好剑。” 他话音刚落,叶舒的长剑上便出现寸寸裂痕,蛛网一般遍布剑身,整个剑身顷刻间就要化为齑粉。 “道友,你的主意打错了。” 叶舒面上的笑容依旧淡然,只见她身上忽的腾起一阵绿光,笼罩在长剑之上。皲裂的剑身被绿光拂过,竟一点一点复原如初。 “这不可能!”苏湘情不自禁惊呼。断裂的法器固然可以复原,但这般夺死化生的轻巧姿态,到底该是何等玄奥的手段,才能够做到? 看走眼了,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路人,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哼,没见识。”小青得意地冷哼,“这种小手段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你总算是有点用了。”没等小青跳起来反驳,叶舒眼中精芒四射,“所以,发挥你最大的力量吧。合我二人的法力,掀翻这姓苏的老家伙!” 那长剑再一次前进了,苏怀复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他已将全身的法力都调动起来,只是叶舒的剑势太过刁钻,选中了自己真光最薄弱的一点。苏怀复每增强一点防御之力,便要消耗三倍以上的法力。 而叶舒却是恰恰相反,借着洞明剑的犀利无匹,她消耗的法力可以大大减少。 在旁观的两个女孩眼中,苏怀复已是额头见汗,而叶舒却神态平静。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但叶舒的真实情况其实也不容乐观,她毕竟只有练气期的修为,就算加上筑基实力的小青,比起金丹元师那浩如烟海的法力来,还是远远不如。 面上维持着浅笑,叶舒体内早已气机混乱。苏怀复固然没有攻击,但他身上真光的压迫,仿佛一柄高悬在叶舒头顶的利剑。只要叶舒有一点懈怠,立刻就会将她全身内脉震断。 小青一边用法力支援叶舒,一边不断洗涤着叶舒的内脉,这才能将处于走火入魔边缘的叶舒堪堪拉住。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叶舒似乎听到自己的七重道基,在苏怀复的压迫下咯吱作响。 她猛地运转起全身灵窍,一鼓作气,竟要当场冲击练气八重! 手中长剑仿佛应和一般,猛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所有的灵窍开始疯狂吞吐灵气,疾风骤雨之中,叶舒的道基摇摇欲坠。 但她不退反进,迎着席卷整个元神的灵气风暴,竭尽全力冲向第七重道基。 这并不是她在弄险,叶舒已经是练气七重巅峰,突破到八重境界就是这几天的事。在巨大的压力下,她反而更能激发出自己的潜力。 第八重道基果然渐渐成形,借着这一往无前的气势,剑光愈加锋锐。苏怀复的真光发出吱吱脆响,竟有了要被叶舒攻破的架势。 糟糕!苏怀复心念电转,手指微微一动,祭出一只黄铜大钟,轰然在叶舒头顶炸响。 “厚土钟!”苏湘心中一沉。怀复师叔竟然祭出了他这件三品法器,这到底是好是坏? 那女人的实力不容置疑,能一剑逼的怀复师叔使出厚土钟。厚土钟能够制住她吗?苏湘心中没有底气。 果不其然,叶舒夷然不惧,长笑一声:“来的好!” 她袖中突地飞出一面宝镜,朝厚土钟直冲而去——这也是一件三品法器。 一钟一镜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只听两声震耳欲聋的嗡鸣,空旷的草地上腾起万丈飞沙,石土仿佛排山倒海般从地底爆开。在法器对轰的冲击之下,以叶舒和苏怀复为中心,方圆百里内的土地尽数掀开,遍地碎石。 苏怀复喉间涌起一口鲜血,那厚土钟是他用心血祭炼。受此重创,引动的自己气机不稳,说不得就要被叶舒抓到可趁之机。 叶舒果然没有让苏怀复失望,此时她第八重道基已然稳固,神念中对小青大吼道:“小青,就是现在,把你的法力都给我!” 小青清鸣一声,绿色的真气潮涌般灌注进叶舒体内。那真气混合着叶舒的法力,在她元神中化为一把飞剑,顺着洞明剑的轨迹,精准无比地刺在突入真光中的剑尖上。 那一刻,洞明剑法的气势攀升到极致! 噗嗤一声,苏怀复听到了皮肉被刺破的声音。一滴血珠渗出,叶舒的长剑堪堪刺破了他的眉心。他全身蓝色的真光瞬间瓦解,潮水褪去,露出了苍白的沙滩。 “承让。”叶舒微微一笑,轻巧收剑。 苏怀复沉默着没有说话,良久,才呕出一口鲜血,勉力说道:“道友大才,苏某不能及。” “怀复师叔!”苏湘连忙抢到苏怀复身旁,“你没事吧?” 叶舒却不看他们,而是望向一直不语的青衣女孩阿霜:“小姑娘,拜师吧。” 阿霜脸上的神色绝算不上高兴,她犹豫了一瞬,正打算开口,忽地看见了叶舒的眼神。刹那间,冷汗涔涔而下。 叶舒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霜。眸中的冷意有若实质,不断压迫着小女孩。她此时刚刚得胜,正是战意昂扬之际。加之修为又比阿霜高,以大欺小起来,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 阿霜僵立在原地,觉得自己仿佛正面对着叶舒的剑锋,倒是体会到了苏怀复的心情。如此情势之下,再要谢绝拜师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了。说不准这神秘莫测的女修便会一剑砍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妥协。敛了敛衣裾,便盈盈朝叶舒拜了下去:“师父在上,请受弟子苏于霜一拜。”   ☆、第23章 重生的大小姐 又一次听到代表任务完成的那一声提示音,叶舒不由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自己这次可真是赔到姥姥家了。 刚兑换没几天的三品法器玄天镜损毁,虽然突破到了练气八重,但和金丹元师硬碰硬后,她内脉受创,大把大把的丹药又得用出去。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三弟子还不情不愿。和顾浚那种一言九鼎的性子不同,这名叫苏于霜的小姑娘,可不是那种生米煮成熟饭就会认命的人。 心里转着诸般念头,她面上却一片淡定,随手甩给苏怀复一瓶丹药:“苏道友,对不住,一时没刹出剑势。这瓶丹药赠予你,我这便告辞了。” 言罢,便朝苏于霜看了一眼。苏于霜眼神复杂,到底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飘然离去,苏湘掩住眼底的一抹愤恨,转脸便关切地对苏怀复道:“怀复师叔,我看你虚弱的很,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苏怀复叹了口气:“阿霜竟然真的拜了那人为师,这件事要是让那帮长老知道,还不定要闹出什么来呢。”他拿起叶舒留给自己的丹药,“不过,她那新师父恐怕也不简单。” “何以见得?她虽然伤了师叔你,但师叔只是用真光对阵,还有诸般手段尚未使出。况且,跟着个散修,能有多大出息。” “散修……散修能随手就赠给人一瓶回春丹?”苏怀复拨开装丹药的小瓶子,“品相如此高的回春丹,这一瓶,就值数千灵石。” 苏湘倒没注意到这些,闻言,眼底的愤恨之色不由更浓:“难道……那女修是哪家一品门派的?” “这我却不知,罢了,还是先回去吧。只能将这件事禀告家主,留待他定夺了。” 叶舒还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那瓶丹药如此值钱,否则怕是心疼的牙都要咬碎。苏于霜却注意到了,心里对自己这便宜师父的看法又改观了些。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话说清楚,当下对叶舒道:“师父,弟子乃沂南苏氏子弟,这次因为不满家中对我师承的安排才冲动立下赌约。我苏氏虽然不禁止族中子弟拜入他派,但家中长辈一旦知道此事,必然不满。弟子不愿师父无故沾染麻烦,还望师父知晓。” 叶舒却不接这个茬,而是道:“我看苏道友年纪轻轻,修为就如此不凡,当是有为之士,你为何不愿意拜他为师?” 见苏于霜不答,她又道:“莫非是你二人之间有仇怨?” “并无此事。”苏于霜顿了顿,才沉声回答。 叶舒是何样人,一眼便看出苏于霜神色有异。她心中不由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当即笑道:“今日我在茶楼里,倒是听说了一桩趣闻。” 苏于霜面露疑惑,便听叶舒继续道:“说是你们苏家的嫡出大小姐,原是个贞静温柔的小姑娘,上个月出门游历,不小心受了伤,回来之后昏迷了三天。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却忽然性情大变。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人也变闷了,也不爱和姐妹亲近了。” 这后面几句话其实是叶舒瞎编的,她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见苏于霜眸光暗沉,又接着道:“按理说,事关苏家大小姐,这本不该在市井间流传。却不知为何,弄到街知巷闻的地步。我便觉得奇怪,修真之人,夺舍的事不在少数。只听这传闻里的描述,散布流言的人,可谓是其心可诛啊。” “不过……”叶舒似笑非笑地看着苏于霜,“今日见了你,我却又不确定了。未知那传闻的真假,说不定,是真的呢?” 苏于霜面色冰冷:“你什么意思?” “好徒儿,你该叫我师父才是。”叶舒朝苏于霜摇了摇手指,“你还是太嫩了,一个人曾经经历过什么,从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苏家大小姐,可不会有像你这样的眼睛。” “当然,我不认为你是夺舍。”叶舒淡淡道,“敢夺舍苏家嫡系子弟,这种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太蠢。所以,你就是苏于霜,是吗?” 这句话有两重意思,苏于霜当然听懂了。 她背心一片湿冷,就在刚才,她差点掩不住身上的杀气。竭力抑制住出手的冲动,她冷冷答道:“这是自然,流言是苏湘散布的,她素来与我不合。” “我猜也是。”叶舒笑得十分温和,“所以我又有了另一个猜测。” 苏于霜眉心一跳,便听叶舒道:“你是苏于霜,但不是现在的苏于霜,而是未来的苏于霜。你,重生了。” 刹那间,苏于霜的脸就是一白,叶舒看到她一直放在腰侧的手微微一动。小姑娘,沉不住气了吧。 当时在茶楼听到这桩流言,叶舒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妹纸绝对是重生。一觉睡醒性情大变什么的,纯良小白兔变身暗黑女强人什么的,妥妥的重生玛丽苏啊。 再一见到苏于霜,接到系统坑爹的收徒任务,叶舒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也是苏于霜不像顾浚和曹衍那么好忽悠的原因,苏于霜拥有成年人的灵魂,其精明程度绝对远超那两个熊孩子。 但是,这也决定了苏于霜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威慑性地弹了弹手中长剑,叶舒的笑容看在苏于霜眼中,愈加神秘莫测。只听她平平常常地道:“大衍珠,在你的手里吧。” 砰咚一声,叶舒闪电般制住苏于霜的暗袭。 “放轻松。”她的笑容丝毫不减,“那颗珠子,我没有兴趣。” 苏于霜脉门被制,已无一丝反抗的机会。索性也不再隐瞒,径直冷道:“原来是我走眼了,前辈好眼力,想必是一开始就盯上我了吧。” “都说了要叫我师父。”叶舒却不生气,“你这就误会我了,小霜啊……”她忽然换上一副自来熟的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露出的破绽有多少?你的性格、举止,还有你对拜苏怀复为师异乎寻常地反对,哪一点不惹人怀疑。” 其实这番话完全是扯淡,叶舒能猜到苏于霜是重生的,不过是仗着她穿越者的见识罢了。 本方世界,是绝对不可能有重生这种事发生的。 大道恒常,乾坤永定。时间便如同河流一样,只能朝前,而不可以回溯。纵然有千般神通、万般手段,过去的就过去了。勘破虚妄的力量,都无法违逆天道的意志。 所以苏于霜性情大变,或许会被人怀疑是夺舍。却不会有人想到,她搅动了时间。 就连苏于霜,在发现自己重回十三岁时,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她手中那颗不起眼的珠子,突然有了反应。 “是大衍珠的力量,让你穿越了时间长河。”叶舒笃定地说道。 三千大道中,时间是最难以参悟的。唯有与时间大道相合的修士,才拥有改变时间的力量。而沧元天从诞生伊始,亿万年来,只有一个人,成功合了时间大道。 “天河道人,只有天河道人才能让一个人回到过去。”叶舒语意淡然,“而天河道人早已经离开了沧元天,只留下了他的灵宝,就是大衍珠。” 大衍珠虽然没有天河道人那般操控时间的能力,但作为天河道人的灵宝,它是本方世界唯一有可能让苏于霜重生的东西。叶舒可以肯定,大衍珠就是苏于霜的金手指。 妈蛋,这个金手指实在太吊炸天了。 修真界的法器,共分为四个阶段,法器、灵器、宝器、灵宝。灵宝就是站在法器最顶端的超高级存在,不仅可以拥有灵智,还身具造化之功。 灵宝可遇而不可求,哪怕是上古的那些个脱劫金仙,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灵宝的。 更不用说大衍珠还是合时间大道的灵宝,说不得苏于霜就要成为本方世界继天河道人之后的第二人,简直是酷炫到没朋友。 而这个金手指一旦泄露出去,可以想象,苏于霜将会面临何种险恶的境况。这就是苏于霜最大的弱点。 叶舒微笑道:“藏好你的宝贝,要知道,觊觎这东西的人多着呢。” “那你呢?”苏于霜忽然道,“你就不想要?” “要叫我师父,徒儿。”叶舒不厌其烦地纠正她,“虽说这世上谋害徒弟的渣师父不少,我叶舒却不是那样的人,你若是不信……”她笑了笑,果断故技重施,“那我就发个道心誓言好了。” 苏于霜的神色总算有所缓和,难道自己真的要认这么一个师父了? 拜师的那个赌约完全是她一时不忿,冲动之下许的。苏于霜不愿意拜苏怀复为师,也不愿意再给自己找另一个师父。可是叶舒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自己现在又没有能力灭口…… “我现在能够猜出大衍珠在你身上,总有一天,还会有第二个人猜出来。”叶舒继续添柴加薪,“两个人守着秘密,总比一个人要好,你说呢?况且……”叶舒勾唇一笑,“跟在我身边,等你哪天修为有成,灭口不是更方便吗?” 苏于霜定定地看了叶舒一会儿,良久,跟着叶舒笑了起来:“说的有道理,师父。” “当然。”叶舒毫不退缩地回望着苏于霜。仿佛两只狡诈的狐狸,两人的目光相触,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算计谋划,只觉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家那边,我会解决的。”苏于霜恢复了平静之色,“沂南城我不愿意多待,师父,咱们是要离开吗?” “不急。”叶舒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收你为徒只是顺便,为师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苏于霜只当没听到叶舒的前半句话:“可需要弟子襄助?虽然师父修为高深,但弟子还是有点子气力的。” “乖徒儿。”叶舒欣慰点头,“先不提这事,为师有个意见,你可愿一听?” “师父请说。” “咱们能不能别这么文绉绉地讲话了,我觉得好累。” “……”苏于霜沉默半晌,“师父你……随意。” “嗯,好说好说。”叶舒丝毫不在意自己画风突变的事实,“对了,小霜啊,你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师父的。咱们刚刚确立了关系,要多增进了解嘛。” 苏于霜确实有件事一直不解:“敢问师父是何等修为境界,弟子愚钝,实在看不出。” 叶舒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苏于霜的肩膀:“傻孩子,难道你不知道,修士的境界就和女人的年龄一样,是不能问的吗。” 苏于霜:“……”   ☆、第24章 抓活的 关于如何搞定苏家那边,苏于霜显得轻描淡写:“必然是会有老头子反对的,但是家主……就是我阿爹,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过于计较。”见叶舒还有些疑惑,她解释道,“我阿爹乃是苏家内部的开明派。” 这下叶舒就明白了。 世家和宗派的斗争从近古时代开始,如今已绵延了几十万年。其间沧海桑田、时易世变,双方的矛盾早已没有过去那样尖锐。 更有甚者,随着修真在沧元天的逐渐普及,大量小宗门、散修快速涌现。以血脉为联结的存续方法越来越跟不上时代,世家的地位也一年不如一年。 虽然如苏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仍旧掌握着大量的修真资源。但内部早就有有识之士明白,世家的老规矩,如今快要行不通了。 开明如长水周氏,几百年前就建立了自己的宗派。苏家虽然没有如此激进,但内部也分为了保守派和开明派。 苏于霜身为苏氏的嫡系长女,竟然拜一个外姓之人为师,这在过去的世家,是不可原谅的事。而如今,有了家主作保,也只能在苏家掀起个小小的浪花。 至于苏于霜的父亲,叶舒倒是听说过他的大名。这位苏家的当主苏易简,是个端方严肃,十分讲究规矩的人。 叶舒不由有些奇怪,苏易简如此轻巧就放过了苏于霜这次堪称胡闹的行为,若说苏易简是出于偏袒女儿的缘故,叶舒是决计不信的。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身为开明派的立场?那苏怀复被打伤的事呢,也这么被轻轻放过…… 只是苏于霜不愿多说,叶舒也不会去问。相信总有一天,这小姑娘会主动告诉叶舒。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通玄书,有了苏于霜这个地头蛇,叶舒自然要好好向她打探一番。听叶舒提到望星峰,苏于霜眸光就是一变。 “你知道那个洞府?”叶舒连忙问道。 “我现在不知道,但是以后会知道。” 原来苏于霜前世时,那望星峰洞府出世。她当时不仅耳闻,还亲身进去过。只是那洞府虽大,却只有外面的一层开启。当时进去的修士,没有一个能突破洞府里的灵禁。 “那洞府里都有些什么?”叶舒此时可谓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看来这趟来对了,忧的是说不定得白来。 “一些法器、丹药,没什么太珍奇的东西。”苏于霜回忆,“望星峰洞府出世之时,可谓震动九易洲。许多修士都赶来一探,进去后又都大失所望,只是……” “只是什么?” “我曾经看过那洞府中的一些记载,说是洞府二十年开启一次。不知为何,此前开启时却是悄然无声,根本无人知晓。” “二十年……”叶舒心中一跳,“你去那洞府探险,是多少年后的事?” 苏于霜双眼一亮:“正是二十年后,也就是说……”她闭目思索了一会,猛地看向叶舒,“正是二十年后的今夜,洞府开启!” 我勒个去,叶舒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捉急。望星峰虽然就在沂南城东面,离得却并不算近。未免夜长梦多,她决定不再回客栈带上顾曹二人。 一面和苏于霜和上了凌云飞舟,一面拿出传讯玉符:“小浚,我找到望星峰洞府了。事态紧急,你和小衍乖乖待在客栈,等我回来后再做计较。” 顾浚的声音依旧平淡:“我明白了,师父,一路小心。” “放心吧,为师你还信不过。”得瑟了一句,叶舒又道,“对了,有个惊喜给你们,好好期待。” 说罢,那边的声音就断了,顾浚捏碎玉符:“师父说有个惊喜给我们。” 曹衍一脸愁苦:“咱们这边,是不是也算有个惊喜?”他下意识望了望窗外,“师兄,聂家那伙人已经在城内转悠好几天了,我们待在这里,安全吗?” “暂且不用担心。”顾浚安抚他道,“他们只是在街面上看到了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落脚的地方。沂南城这么大,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两日,我们就待在客栈里,等师父回来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曹衍不由面露担忧,“师父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事实上,叶舒那边,也算不上完全没问题。 匆忙赶到了望星峰,苏于霜一路回忆着,果然在她记忆里同一个地方发现了一个洞口。那洞口黑乎乎的,透着一股阴冷之气。任谁也想不到,竟是个洞府的入口。 “难怪这洞府二十年开启一次,却一直没人发现。”苏于霜摇了摇头,“太不起眼了。” 叶舒笑了笑:“也有可能已经有人进去过了,但没有将这件事传扬出去。” 苏于霜一惊:“有道理,岂不是说,这一次也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是百分之百。”叶舒叹了口气。只见空中一道遁光划过,一个蓝色道袍的修士落在山头,正朝洞口这边走来。 观澜派,望着那熟悉的服色,叶舒可以肯定了,这洞府一定与通玄书有关。 那观澜派的修士不知为何,却并不进洞。在洞口前等候了一会儿,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半空中竟接二连三又降下几道遁光。叶舒仔细一瞧,三男一女,除了其中一个青年模样的男人是筑基巅峰外,其他人修为都不高。 苏于霜如今是练气六重,但她自称可以挑战练气巅峰的修士。这几人就算合起来,也不够看。 观澜派的修士朝那筑基巅峰的修士迎了过去:“王道友果信人,小弟说的洞府就在此处。”接着他又四面介绍了一番,原来这几人互相不认识,都是这观澜派的修士,名叫韩兴的家伙给叫来的。 那筑基巅峰的修士叫王扬。一男一女乃是兄妹,剩下的还有个大汉。三人都是散修,而那王扬,却是天极宗弟子。 “天极宗不过是个二品宗门,难怪那韩兴对他态度不甚恭敬。”神念之中,苏于霜的语气很不以为然,“我瞧他修为乃是几人中最低的,又和一堆散修混在一起,在门中的日子显是不太风光。只是观澜派到底是四大派之一,出门在外,其他门派都得卖他面子。” “观澜派很厉害?”叶舒冷笑道。 “观澜派在四大派中虽然实力最末,好歹也是一品宗门。” 叶舒轻哼一声:“上个月刚结果了观澜派三个弟子,手感不要太好。” “咦?”苏于霜不由轻咦一声,对这便宜师父倒是有些刮目相看,“师父,说起来,还未问过你仙乡何处。” “不过小门小户,不足挂齿。”叶舒眸中寒光闪闪,“你只要记住,观澜派的弟子,就算是能在别的地界上横着走,在我叶舒面前也不够看。其他人我不管,那个姓韩的,要抓活的。” “现在就出手?”苏于霜不由大感讶异,以她的性子,至少得好好观察一番,谋定而后动。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还有什么好筹划的。”叶舒虽然只是练气八重,但她连金丹元师都斗过,还怕那劳什子王扬? 她眉峰一扬:“姓王的和姓韩的交给我,剩下的交给你。直接碾过去,碾到他们把膝盖给你。”她似笑非笑地望着苏于霜,“小霜,有没有这个自信?” “呵……”苏于霜傲气上涌,“你就瞧好吧!” 话音未落,她便闪电般跃将出去,手中蓝色水光盘旋而出,直取那对兄妹。 而叶舒也动了,她拔剑出鞘,雪亮剑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小青,给我上!” “死女人,说的那么豪气冲天,还不是要我替你当打手。” 小青气愤地飞到半空,也不见他有多余动作,轻轻冲着王扬扇了两下翅膀。那王扬顿时脸色发白,神情扭曲,眨眼间就极端痛苦地摔倒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光荣扑街。 “你动作也太快了吧。”叶舒咋舌。 小青显然很是得意:“小意思,这家伙恰好修习的木系道法,我把他身周的木灵气都给抽光了。” “卧槽,果然最毒妇人心。” 小青气得哇哇叫:“谁跟你说我是妇人!” “那……最毒鸟人心?” 小青:“……” 谈笑间,三人就收拾了这几个倒霉催的家伙。叶舒也没杀他们,而是将人捆结实了,通通从山上扔了下去。运气好的不过伤筋动骨,运气差的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只剩一个韩兴,被两女一鸟围在正中。这家伙原本胆子就不大,此时已是吓得两股战战:“你,你们是何人?我乃观澜派弟子,你今日若杀我,我门中师长不会放过你!” “呵呵,杀的就是你们观澜派。”叶舒笑眯眯地回答,“不过,在你死之前,我还有话要问你。你是乖乖回答呢,还是等我搜魂?” 韩兴一看叶舒根本就不买观澜派的账,立马就怂了。当下一个竹筒倒豆子,要他的说的,不要他说的,全都说了。 得到的答案叶舒却不满意,据这怂货所说,他只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个洞府,并非是受门中师长指使,也不知道洞府里有什么。而那被叶舒杀死的李向山,自下山后再无音讯,观澜派也只是当做一般的弟子游历出事处理了。 至于鲁长老,韩兴跟那老头根本不熟,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 韩兴见叶舒一脸凝重,忙讨好地道:“前辈,有件事,前辈您千万要小心。” “什么事?” “就是那天极宗的王扬,他虽然修为不济,但却是内门弟子,师父在天极宗很有些地位。前辈您杀了他,恐怕会引来天极宗追杀。” “哦……多谢你提醒我。”叶舒笑了笑,“依我看,这事也好办。反正王扬已经死了,只要杀了你,天极宗又怎么会知道他是我杀的呢。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韩兴嗫嚅了半天,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我……” 叶舒猛地压低声音,语意冰冷:“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对……” “我就知道你也觉得对。”叶舒忽而又转为一张笑脸,“好孩子,那我就成全你吧。” 说罢,便是一道剑光闪过,韩兴当即没了气息。 苏于霜只当没有看到刚才那堪称鬼.畜的一幕:“师父,那韩兴有一点说的不错。王扬若真是天极宗内门弟子,门中必然点有本命魂灯。他若身死,天极宗立刻就会有感应,说不定会追查到我们。” “做都做了,还怕甚。”叶舒冷哼,又一次见到观澜派的人,让她的心情极其不好。想了想,只能恨恨地一甩袖,“罢了,先进洞府,其他的日后再论。”   ☆、第25章 洞天 那洞中一片漆黑,在苏于霜的记忆里,这一路并没有什么危险。他们顺利地穿过一条石廊,来到了洞府第一层。 虽然只是第一层,但这洞府却颇大。叶舒仿佛狂风过境,兢兢业业地执行着她的“三光”政.策。一路风卷残云,将洞府内的东西搜刮了个干干净净,看得苏于霜眼角直抽。 到的洞府尽头,却被一扇石门拦住了。 苏于霜指着石门上镶嵌的一块小小玉牌:“喏,就是那灵禁。当时所有修士都试过,却没有一人打得开。” “小霜啊,你不懂,这玩意就跟赛芭的石中剑一样,必须要命中注定的人才能打开。”嘴里说着无人听懂的二次元冷笑话,叶舒扑上去就是挥剑一阵乱砍,“看为师的,保准你大开眼界。” 然后,石门纹丝不动。 “这么不给面子?”被打脸了,居然被一扇门给打脸了。 叶舒又掏出匕首、长刀、弓箭……各种五花八门的法器,在石门上叮呤当啷忙活了一阵,石门依旧岿然不动。 苏于霜十分无奈:“师父,这样没用的。” “这门该不会要我来个滴血认亲什么吧。”叶舒忽然冒出一句。 苏于霜只能干笑:“绝无可能,灵禁怎么会……” 她话还没说完,叶舒就逼出一点精血,滴在了那块玉牌上。只见玉牌一阵水波般荡漾,接着放出点点幽光。在苏于霜差点惊掉眼珠子的表情中,石门发出沉闷的钝响,竟然打开了。 “这样也行?”叶舒也很诧异,“我勒个去,这洞府该不会是我爹的吧。” 呃,不对,我是穿越来的。 成天拖着几个天命之子,想不到自己也有王霸之气侧漏的一天。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的轮子开始转动了? 叶舒非常得瑟地一挥手:“走,小霜。” 苏于霜生性谨慎,忙道:“师父,里面情况不明,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哈哈哈傻孩子,身具主角光环的人是不会遇到致命危险的。”叶舒一面说,一面抬脚朝里走,“尤其是像为师这样的命定之人,我们是不会……” 卧槽,这特么是什么?! 这见门后云霭缭绕,雾气升腾,天地间灰蒙蒙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除了就站在叶舒面前的一头狰狞灵兽。 “龙玄犀!”苏于霜心头一紧,“这里怎么会有灵兽?” “不是活的,是魂体。”叶舒仔细一瞧,没等她稍微放松一点,境界分析器显示的结果让她如坠冰窟。 “当前目标,元婴中期。” “你说啥,风太大我没听清……” 叶舒心里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坑爹啊!就算本座号称越级挑战小王子,元婴中期的也搞不定好吗!说好的命定之人呢,说好的拔出石中剑就是英格兰的国王呢。刚刚还在徒弟面前吹牛,现在就又被打脸了! 那龙玄犀的魂体一见有生人进来,当即咆哮一声,不管不顾地朝叶舒扑了过去。叶舒一把拔出长剑,洞明剑法疯狂运转——跟你这死阿飘拼了! 但元婴中期灵兽的速度,哪里是她能比拟的。龙玄犀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叶舒只不过眨了眨眼,那张狰狞的兽脸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完了。 猛然间,耀目光华爆发。一颗琉璃璀璨的珠子飞到半空中,仿佛有千万世界生灭其中。无穷岁月流淌,极尽光阴变幻。 苏于霜清喝一声:“大衍珠,时间停滞!” 那龙玄犀果然停住了,如同画面被按了暂停键。那只巨兽张开嘴巴,叶舒还能看到它齿间滴落的涎水。除了叶舒和苏于霜,整个世界陷入了静默。 “师父!” 叶舒一秒都没有停顿,洞明剑势攀升到极致,朝着龙玄犀最脆弱的地方一剑捅了上去。 “嗷!!” 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几乎要震聋叶舒的耳朵,在龙玄犀疯狂又毫无章法的抓袭中,她展开身法,游鱼般遁了出去。 小青从她袖中飞出,围着龙玄犀扇动翅膀,龙玄犀身周三丈远的空间顿时灵气混乱。 “找机会再捅它一剑。”叶舒眸中冷芒闪动,“小霜,你的大招还能不能再放?” 苏于霜不答,蓦地喷出一口鲜血,软软倒了下去。 “小霜!”叶舒大吃一惊,匆忙掠到苏于霜身边,拿出回春丹喂给她,“没事吧?” 苏于霜面色苍白:“还好……大衍珠受损,时间停滞不能频繁使用,所以……”而且这门神通也远不是她如今的境界可以驾驭的。 “咱们先退出去。”叶舒毫不犹豫地抱起小姑娘,通玄书再重要,也没有徒弟的命重要! “师父,等等。”苏于霜拉住她的袖子,“你看。” 叶舒回过头,只见那只龙玄犀狂暴的身影竟渐渐开始消散。随着它的魂体一点一点飘散在空气中,充斥着整个空间的雾气也开始消失。 仿佛清风吹散云翳,柔和的光芒洒落下来,显露在叶舒眼前的,竟然是一片绿水青山。 蓝天,白云,还有悠悠流淌的河流,他们正站在山坡之上,脚下的土地,如同九易洲任何一处地方。 “这……”连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小青都呆住了,“这是……” “这不是洞府,是洞天。”苏于霜笃定地回答。 洞天,洞玄天仙才能开辟的世界。这是创生的力量,洞天虽然无法脱离沧元天的大道法则,却是独立于沧元天的。 一个衍化完成的洞天,有日升月落、四季轮转,有无数生灵。甚至会像沧元天一样,有自己的历史国度。 对沧元天的势力来说,洞天是最重要的修真资源。一整个世界的财富,可以想象这到底有多珍贵。哪怕只是掌握一个洞天,就代表这个势力进入了一流。 “这是哪个上古大能留下来的?”小青喃喃自语。自上古以降,沧元天已经有几百万年没有诞生过天仙了,这个洞天只能是上古时的产物。 面对这么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叶舒却一点都不高兴。她一直以为自己来的是和潇真派有关的洞府,说不定就是哪个师门前辈留下来的,不然怎么会有通玄书的线索? 可是上古洞天?开玩笑吧,潇真派绝对没有这么长的历史。别说潇真派了,上古时候,世家都没出现呢。 至于把这个洞天收入囊中,她更是想都没想过。但凡有势力发现了遗落的洞天,都是举门派之力,才有机会将洞天掌控住。叶舒固然身披金手指,也还没有狂妄到失心疯的地步。 “喂,女人,现在怎么办?”小青落在叶舒肩头,啄了啄她的脑袋。 “还能怎么办。” 那扇石门已经消失了,三人身后是一条河,根本看不出来之前有条走廊通往这里。这个世界重新又变成了一个圆融无暇的空间,与望星峰彻底隔绝。叶舒拿出传讯玉符,果然,联系不了顾浚。 “看到那座山了没?”叶舒一指云霭之中的一座陡峭山峰。 目力所及的地方,这片苍莽连绵的土地上,多数都是低矮的丘陵,或蓊郁的森林。只有那座山,即使隔得十分遥远。依旧如一把出鞘利剑,直插天际。 “看到了,然后呢?” “画风如此与众不同,简直像是在冲所有人大喊,快来找我啊快来找我啊。所以……”叶舒严肃地一点头,“咱们就先去那里看个究竟。” “你这个理由也太不靠谱了吧。”小青满头黑线。 叶舒呵呵:“愚蠢,这是我身为命定之人的直觉。” 不理会七窍生烟的小青,叶舒仔细查看了一遍苏于霜的伤势。回春丹疗伤效果果然拔群,苏于霜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叶舒心中暗叹,她这次的行动鲁莽了,还带累了苏于霜。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行程,绝不能再让她出事。不能护着徒弟的师父,还叫什么师父。   ☆、第26章 一梦千年终有期 一晃便是月余。 虽然叶舒的理由很坑爹,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几人还是朝那座高山出发了。 穿过深茫的山林,这一路上,师徒三人遇到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灵兽。有沧元天出现过的,也有从未见过的。有好几次都遇到过致命的危险,却还是拼命闯了过去。 游历确实是最锻炼修士斗法经验的手段,就这么一路推着怪,叶舒突破到了练气九重,而苏于霜也有了练气八重的境界。 这让叶舒再次感到压力山大,苏于霜和顾浚一样,都是各方面数值很均衡的天才。顾浚的资质要高于她,但苏于霜的悟性却比顾浚好。 当然,和这两人比起来,叶舒就是个渣。 苏于霜对叶舒的看法原本很微妙,老实说,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她从来都没见过,像叶舒这样……与众不同的人。 小青无情地吐槽:“其实你是想说不要脸吧。” 苏于霜干咳两声:“哪有这么严重。” “练气八重的渣渣到处装高人坑蒙拐骗,脸皮稍微薄一点的人都干不出来。” 提到这个,苏于霜的心情不由更微妙了,她眼神复杂地看向叶舒。 这家伙正吊儿郎当地躺在飞舟上:“傻孩子,为师这种高超的技艺,一般人还学不来呢。况且,我几时说自己修为很高了。”叶舒挑眉,“那都是你脑补的。” 苏于霜:“……”她说的太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面对着叶舒的那张嬉皮笑脸,小姑娘无奈地发现,自己大概是……接受叶舒这个师父?就在这几十天里,每一次迎敌,叶舒都挡在她前面,再没有让她受一丁点伤。 他们一路跋涉,终于走到了那座山下。从山脚往上望,陡峭的山壁光滑如镜,寸草不生。这个洞天似乎是没有人类生存的,很难相信,这座渺无人烟的孤山中,会有通玄书的线索。 但叶舒的直觉告诉她,就在这里。 她毫不犹豫地驱动凌云飞舟,沿着山体往上飞去。 谁知这一飞就是三天。 叶舒有气无力地躺在飞舟上哼哼:“都三天了,竟然还没有到头,这山到底有多高。” 遮天的云霭中,峭拔如剑的山体只有隐隐约约一线。凭借修士敏锐的目力,叶舒也没办法看清这座高山的顶峰在哪里。 三天三夜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整座山仿佛一柄锋锐的利刃,连一点延伸出来的悬崖都没有。 叶舒非常心塞,难道这根烧火棍子其实是叫如意金箍棒? 唯一庆幸的是,这个洞天和沧元天不一样,高天之上并没有罡风。不然以叶舒和苏于霜的小身板,如此高度,早就被罡风刮得连渣都不剩了。 “唉。”叶舒忍不住叹气,脚下是万丈高空,头顶是无穷雾霭,货真价实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小青也恹恹的,他原本趴在叶舒的头顶上,忽然猛一下站起来:“快看上面!” “什么?”叶舒闻言望过去,顿时喜出望外。她看到了什么?一片平地! 只见光秃秃的山体上,忽然凹进去了一块。在云层的遮蔽下看不分明,但叶舒可以肯定,那是一块平地。 “快快!”她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把飞舟落到上面去。” 等三人踏上那块平地,眼前的景象更让人兴奋。原来这根烧火棍子还真是座山,平地上葱茏一片,有水有树。正午的艳阳从云朵中洒落而下,在这远离地面的高空中,竟教人感到暖洋洋的。 只是,一片静谧优美的风景图卷中,却出现了违和的不明物体。 “这漫山遍野的都是什么?”叶舒有点傻眼,“哪来的这么多狐狸?” 她目力所及的地方,到处都是一坨坨,一团团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有的趴在石头上,有的趴在树上,还有的在地上缓缓蠕动。 听到有人来了,这帮狐狸们也没有惊慌失措地逃开。一只正在给同伴舔毛的灰狐狸停下动作,走到叶舒脚边嗅了嗅。大概是闻到了陌生的味道,那张毛茸茸的脸上总算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只见那只灰狐狸慢悠悠地走回同伴身边,慢悠悠地张开嘴,慢悠悠地嗷了一声。接着,所有狐狸都慢吞吞地站起来,慢吞吞地朝树林退去。 叶舒满头黑线,你们这逃跑的速度也太虐心了吧…… 而且现场还有一个明显不在状态的家伙,就在正中央的石台上,大喇喇地团着一只红狐狸。这家伙估计是在睡觉,脑袋埋在蓬松的尾巴里,只露出两只尖尖的耳朵。 等到所有狐狸以慢到让人汗颜的速度退走后,红狐狸依旧躺在原处,纹丝不动。 小青大感无语:“那家伙是不是没睡醒?” 叶舒干脆利落地走上前,一把掐住红狐狸颈后的那块皮,将这只肥肥的大家伙提了起来。 红狐狸睁开眼睛,迷糊地甩了甩头,满脸无辜地回望叶舒:“吱?” 小青:“……它是不是睡傻了?” “傻没傻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恐怕需要它带路。” “这狐狸就是凡间的野兽,也没开灵智,怎么带路?” 叶舒很自信:“别小瞧它,这狐狸给我的感觉,和泥巴一样。” 泥巴是只纯种土猫,按理说,它这样的资质,除非喝了什么月华日露,否则是不可能修真的。 陆修还在的时候,山上的三人也没指望它能入道。只是几人修炼也不避着它,典籍也随便让它翻腾。就这么过了几年,泥巴居然引气成功了,道法根基还是通玄书。 只是到底限于资质,如今依旧也没什么修为。 这只红狐狸就和泥巴一样,叶舒在它身上,感觉到了相同的气机。 红狐狸显得十分亲近叶舒,它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舔了舔叶舒的手。大概是感觉不错,又开始舔叶舒的脸。 在被它糊一脸口水之前,叶舒把它的爪子从头上扒拉下来:“小红,你是在哪修炼的,快带我们去。” 被随便冠名小红的的狐狸摇了摇尾巴,又抖了抖耳朵。在叶舒锲而不舍的注视下,估计是妥协了。从叶舒怀里跳下来,慢吞吞地朝前走去。 “跟上。”叶舒示意苏于霜。 草叶刷刷在几人脚边掠过,狐狸摇摇摆摆地走进树林。随着他们越走越远,这个乍看起来只是一片平地的地方,才渐渐露出更多真容。 这里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山间奔行的都是普通的动物。与此相反的是,小道两旁,却长着各种灵草灵花。 红狐狸东嗅嗅西闻闻,时不时地跑上去啃下一朵初绽的灵花。 苏于霜一边走,一边瞪大眼睛:“那是金线草。” “麝红柳。” “天哪,居然还有百龄果。” …… 她不由讶异非常,满地都是珍稀的灵草,即使在苏家位于沂南城的药谷中,也没有如此密集的灵草生长。而且这些灵草都是人工种植的,她可以肯定。即使现在荒疏了,但最开始,一定有人打理过。 “师父,这里恐怕有人居住。”她生怕叶舒忙着打劫,没注意到这点。 叶舒却没心情鬼子进村,那种感觉越来越强了。就好像通玄书在呼唤着她,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共鸣,是大道的呼应。 “不要太担心,就算这里有人,也不大可能会伤害我们。” 两人正说着,转过一个弯,便看到一面垂挂而下的瀑布。水流沿着陡峭的山壁奔腾而下,落在瀑布下的深潭中,溅起丛丛水花。 潭上一座石亭,亭中一琴一剑,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叶舒走上前,只见石壁上刻着两句诗:“一梦千年终有期,忽知锦绣已作尘”。衬着亭内那把珠弦皆朽的琴,简简单单的十四个字,竟透着说不出的哀凉。 苏于霜轻叹:“我想,在这里住的人,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发现叶舒停住了,红狐狸叫了一声,走过来扯了扯叶舒的衣角。 “是那里?”叶舒顺着狐狸的目光望过去,瀑布旁有个不起眼的小山洞,通向山体内部。 红狐狸吱吱叫着回应,甩了甩尾巴,朝那山洞走去。叶舒毫不犹豫地跟上,却拦住了苏于霜和小青:“你们俩别进去,就在这里等我。” 苏于霜当然知道叶舒是在保护自己,却不能同意:“若里面真有变故,我还能使出一次时间停滞。” “不会的。”叶舒难得神情严肃,她语气笃定坚持,“我一定会出来。”她似乎还想伸手摸摸苏于霜的头,但想到小姑娘芯子里其实是个成年人,只能作罢。 苏于霜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复杂目光:“超过半柱香,师父你没出来,我就进去找你。” 叶舒点点头,她脸上神色平静,却在心底暗暗吸了口气,跟着红狐狸踏进了山洞。 那洞里的场景却没什么出奇的,既没有虎视眈眈的敌人,也没有什么人间仙境、天上奇景。只是个简简单单的石屋,屋里有一桌一榻。 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味道,空荡荡的屋内,三面墙上,都凿着一格一格从穹顶延伸到地面的书阁。奇怪的是,格子上却什么都没有。 叶舒信步走过去,这一幕是如此熟悉,仿佛潇真派内的那间小楼。只是明阁内满满当当,这里却空旷得孤冷。 她走到石桌边,桌上放着一片翠色的碎玉。红狐狸跳到桌上,朝着碎玉叫了一声,又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难道这是通玄书? 虽然叶舒没从这块玉上感到任何灵气,但她还是将碎玉拿了起来,将神念浸入其中。 刹那间,如同尘封许久的大门缓缓开启。叶舒只看到白光一闪,一道苍老低哑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他轻叹一声,仿佛无穷岁月沧桑蕴藏其中:“你来了……”   ☆、第27章 通玄书 “是的,我来了。”叶舒下意识回答,庞大的力量将她拽入幻境之中,她身不由己地坠落其间。 眼前忽然升起一阵迷雾,朦胧的光影中,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桌前。叶舒看着他修炼、采药、弹琴……偶尔逗弄山间的狐狸。他住在这里很久很久了,久到这个原本还未衍化完成的洞天,也渐渐成熟。 “你是谁?”叶舒发问。 老人当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但叶舒很快知道了,他是潇真派的一位返虚道君。 难道这个洞天真是潇真派的?可是这位道君又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待在这里。 老人不会回答叶舒的问题,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生活着,光阴就像水一样匆匆流过。叶舒以为这出默剧要演到地老天荒,毕竟返虚道君的先天寿元实在太长了,他们至少可以活上几千年。 但是二十年后,那老人就坐化在了石洞中。 “我的道心果然已经不再无暇……”老人轻叹,“我就要死了吧,也好,蹉跎了这几十年,也该去轮回里陪着门中的弟子了。” “潇真派啊潇真派……”他忽然笑了起来,“千年荣光,万年风.流,谁知一朝尽作尘土。”笑着笑着,他眼中却有泪光闪烁,“再煊赫的门派,也终有覆灭的一天啊。” “罢了罢了……”老人拿出一卷道册,“我这一身修为,皆来于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却又与你有关。这世上既已无潇真二字,我便将你化去吧……” 他指尖现出一蓬灵火,慢慢凑到道册边缘。叶舒眼睁睁地看着火舌窜上书页,一点一点,吞噬了书页上的通玄书三个大字。 即使知道这是幻象,即使知道这一幕几千年前就发生了。这一瞬间,叶舒还是心胆俱裂。 她猛地跳起来,冲着老人狂吼:“死老头,住手!!” ——随即,最后一点灵火燃尽,通玄书化为飞灰。 # 天渐渐黑了下来,苏于霜站在石亭内,半柱香时间快到了,叶舒却还没出来。 小青焦躁地飞来飞去:“那女人到底在干什么,不声不响的,是不是出事了?” 苏于霜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算了,不等了,我们先进去。”她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迈步,突然听到石洞内传来叶舒的惨叫—— “死老头,住手!” 小青顿时惊了:“……那女人到底遇到了什么?!” 此时,苏于霜已经闪电般冲了进去。穿过那道门,她就看到叶舒站在一张石桌前,满脸狰狞地对着空气怒吼。 “师父……?”苏于霜有些迟疑地唤道。 但是叶舒却没听到徒弟的声音,她全幅心神都沉入到了幻境之中,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几乎要将叶舒击垮。 通玄书就这么被烧掉了? 主线任务特么悲剧了? 而自己的小命,大概也不保了。 虽说任务时限是一年,而现在离最后期限还早,但她又要去哪里找第二本通玄书。在那老头的记忆里,潇真派已经覆亡了。虽然事实证明潇真派的道统并没有断绝,但通玄书,说不准世上就只有那一份。 不,那老头死了几千年,而通玄书几千年前就被他烧了。 系统会让自己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任务目标吗?虽然它一向坑爹,却不会如此愚弄叶舒。一定有哪里弄错了,一定有哪里不对。 但叶舒想不出来,她只想把那个抽风的老头拽到面前暴打一顿,即使那家伙是她的师门前辈。 凭什么,你就这么轻巧地烧掉了潇真派的根本*。你既不去为门派报仇,也不去找寻散失在外的弟子。而是像个缩头乌龟躲在这里,只能将悔恨和愧疚发泄在前人的心血上! 她讨厌那个死老头,不只是因为老头子害她失去了完成任务的机会,更是因为老头的不负责任。 一个返虚境界的道君,放在现在是多超然的力量啊。如果他肯为门派出一点力,潇真派根本不会混得如此窝囊。 但这也只是叶舒愤怒的假设,一切都过去了。潇真派的辉煌早已风流云散,如今,只有她扛起了这根倾颓的屋梁。 我不会因为这种原因死掉的,我还有时间! 通玄书被烧掉了,那又怎样。潇真派草创之初,难道道法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算是要我自己重新将通玄书完善,我也要去做! 就在苏于霜的眼中,叶舒忽然狂笑起来。那一瞬间,苏于霜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师父似乎不一样了。她站在这间普通的石屋里,却像站在高天云端之上、汹涌波涛之中。 她身上的气机迅猛攀升,仿佛一柄冲天的利剑。就在这一刻,叶舒竟然一举突破到了练气巅峰! 整座山峰上的灵气狂卷突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吸引着他们,义无反顾地全部投入到了叶舒的灵窍之中。叶舒一鼓作气,当场开始冲击筑基。 苏于霜目瞪口呆,只见无形的灵气包裹着叶舒,剧烈的变动下,空中电闪雷鸣,轰鸣阵阵。叶舒此举,竟引动了天地异象。 叶舒此时已经没有闲工夫去考虑任务的事了,她心无旁骛地冲击着筑基,调动全身真气,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自己元神内的十重道基。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碎玉突地放出万丈光华。一股沛然的力量狂涌入她的元神,在那矗立的十重道基之上,竟开始生出新的道基。 叶舒大喜过望,她的资质算是中上,但远还没有优秀到可以筑造十重以上的道基。十重道基可筑基,而十重以上,金丹元婴皆可期。 这是她的机会!叶舒鼓荡起一口真气,跟着那一重重飞快成型的道基迎头而上。一重,两重,三重……眨眼间,她已筑造了二十重道基! 但这并不是最后,那道基上玄光闪闪。熟悉又高妙的感觉徐徐弥散,叶舒几乎要喜极而泣——是通玄书。 老人烧掉了通玄书,但最终,他还是舍不得这部无上*就此失传。他将通玄书的内容注入在了碎玉之中,洞天外的灵禁只有修习了通玄书的修士才能打开。而那只元婴期的龙玄犀魂体,正是因为被潇真派的神通所伤,才会迅速消散。这个洞天,是他为潇真派的后人留下的。 大喜大悲之下,叶舒几乎抑制不住心绪,她喃喃低语:“死老头,你玩我。”眼中却忽的滴下泪来。 潇真派没有覆亡,不仅如此,他还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强,直到重拾过去所有的荣光。 老头子,你安息吧。 仿佛是应和她的心声,道基上一阵颤动,真气化作道道匹练,原本散逸在叶舒内脉之中的真气瞬间凝练成形。 叶舒,筑基成功!   ☆、第28章 任务完成 “恭喜宿主完成当前主线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请及时查收。”系统的声音打破了叶舒的惆怅和感慨,“现在发布第二阶段主线任务,布置潇真派护山大阵。任务时限,半年。超时未完成,抹杀宿主。” “任务说明:作为曾经的顶级宗门,潇真派的护山大阵与根本*一样,拥有超绝的力量。现发布护山大阵阵图,请宿主根据阵图收集材料,布置护山大阵。” 叶舒忍不住舒了一口气,新任务似乎没那么难。收集材料什么的,不是有曹衍嘛。而且……她喜滋滋地看着刚发放的奖励,系统总算是良心了一回,这个奖励未免也太给力了一点,连叶舒这么财迷的人都略觉满足。 很快,她发现自己还可以更满足一点。 “恭喜宿主突破到筑基期,发放奖励礼包,礼包内容,三重修为。” 系统话音刚落,叶舒只觉一股力量透体而过,眨眼间,她就从筑基初期飙升到了筑基三重。 卧槽,亲妈啊系统。 终于体验到了一把爽文女主的感觉,什么悲伤啊愤怒啊,都被叶舒一脚踢到了北冥海。她十分得瑟地转过头,对着苏于霜张牙舞爪地笑了起来:“小霜,为师我终于时来运转啦。”脸上还挂着两道明晃晃的泪痕,看起来十分诡异。 老头子,不对,那位道君前辈留给叶舒的不止通玄书,碎玉里还留下了他秘藏的位置。想到这里,叶舒情不自禁地口水直滴答,她大手一挥:“徒儿,跟着我,咱们去扫平这座山头!” 秘藏里的好东西并不多,对于返虚境界的修士来说,丹药的作用已经不大了。而普通的法器境界太低,灵宝又可遇而不可求。叶舒气势汹汹地冲过去,费劲扒拉了一通,也只找到了一些炼器材料。 叶舒不由大失所望:“堂堂返虚道君,竟然如此穷酸,这些材料还没有小衍随手捡的档次高。”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用系统鉴定材料的等级,“咦,这是什么?” 视线落在一块黑乎乎的圆盘上,叶舒拿起来,对着系统的材料鉴定器一扫。 “叮,宿主触发支线任务:搜集潇真派遗失的洞天。任务时限,无。当前任务进度,0/10。” 次奥!叶舒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潇真派以前到底土豪到何种境界了?十个洞天,叶舒敢打包票,连世家中历史最悠久的昭康狄氏都没有这么多。 而自己手里这个能触发支线任务的东西……叶舒迟疑地看向手中的圆盘,系统判定:“当前物品,洞天之门。” 纳尼?!居然是洞天之门! 叶舒已经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洞天是独立的小世界,但其毕竟是由人开辟的。开辟者不仅能调用洞天的力量,还能带着洞天随处移动。 上古时代,金仙们斗法,就十分喜欢用洞天对轰,造成的破坏力几乎可以掀飞大半个九易洲。 而非开辟者掌握洞天的方法,则要通过特殊祭炼。这种祭炼通常需要调动整个门派的力量,十分困难。祭炼成功的洞天,可以压缩在各种各样的器物之中。洞天的入口也可以被掌控者随身携带,当作法器使用。这种珍宝通常有一个很直白的名字,洞天之门。 所以,只要叶舒掌控这块不起眼的圆盘,她就能以区区筑基修为,得到洞玄境界才能拥有的力量。 “小霜。”叶舒颤巍巍地朝苏于霜伸出手,“我需要一颗速效救心丸。” 苏于霜也很惊讶:“洞天之门……这东西,我阿爹手里都没有。” 苏家当然也有洞天,而且还不止一个。只是除了一个专门用来给族中子弟历练的洞天外,其他的,等闲人也见不到。 小青撇撇嘴:“现在还没到高兴的时候,就算将这洞天之门祭炼完成,臭女人你境界太低,强行使用,只会像小霜之前一样受伤。” “你不懂。”叶舒一脸意味深长,“我可以用它来装哔啊。” 小青:“……” 不过叶舒手里的这个洞天之门并不完整,也不知当初出了什么变故,洞天之门竟和后面的洞天分离了。叶舒需得找到那处洞天,再重新将两者祭炼在一起。 这件事难度不大,循着洞天之门的气机,找到洞天只是时间问题。 “这次可算是发达了,不枉我辛苦一趟。”叶舒拍拍衣摆上的灰,“望星峰的这个洞天也是咱们潇真派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祭炼。所以暂且将它留在这里,有朝一日,我再来拿回去。” 苏于霜点点头:“正是此理,这洞天内灵气充裕,更妙的是,还没有衍化出人类,少了许多纷争。用来做门中弟子修炼之所,再好不过。” “可惜现在不能用。”叶舒遗憾地叹气。望星峰属于苏家的势力范围,她收了苏于霜为徒,假若又频频在附近出现,说不定就会引起苏家的猜疑。 “所以嘛,就先收点利息好了。”叶舒豪气冲天地一挥手,“孩儿们,给本座把外面的灵药都拔光!” # 从望星峰洞天出来后,外面正是个艳阳天。此时距离叶舒上一次和顾浚联系已有两个月了,叶舒忙不迭掏出传讯玉符。不知为什么,那边却并没有人回应。 叶舒心中一沉,朝小青看去:“小青,你有没有感觉到小衍那边有什么不对?” 小青的身上有曹衍的精元法印,因而可以和曹衍气机相通,他摇了摇头:“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以顾浚的性子,如果不是出了变故,怎么会没有应答?她心下焦急,连忙催动凌云飞舟,朝沂南城飞去。 叶舒的担心并没有错,此时的顾曹二人,确实遇到了麻烦。 几个聂家修士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那人虎视眈眈,却并不轻举妄动:“将他们看住了。”他瞥了眼顾浚身后的小女孩,“等三长老来了,再做定夺。” 面对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的陌生人,那小女孩却不惊慌,反倒笑容天真地问道:“顾师兄,你们惹上什么麻烦了?和阿霜姐姐有关吗?” 要是叶舒在这,百分百会大吃一惊——这小女孩居然是苏湘,她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两个徒弟了? 顾浚却懒得理会苏湘,他和曹衍会遇到聂家的修士,说起来还是拜她所赐。 苏湘大概是动用了苏家的力量,竟然让她查到了叶舒当初是带着两个徒弟进的沂南城。她顺藤摸瓜找到了顾浚和曹衍,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就这么缠上了两人。 曹衍听苏湘说自己要多个师妹,一开始还挺高兴。可是师妹的这个妹妹就……连他这样的厚道人,也觉得苏湘过于自来熟了。 叶舒两个月不曾出现,顾浚虽然担心,但并不慌乱。聂家在沂南城内不敢乱来,他们两人安安静静地躲了许久,原本一切顺利。偶尔因为修炼,会出去采买一些灵药,但也不曾被聂家的人发现过。 谁知今天偏偏就这么倒霉,出门时遇到了苏湘。两人不知道苏于霜和苏湘根本就不合,看在师妹的面子上,怎么也不能对苏湘过于冷淡,只能带着苏湘一起去坊市。 这小姑娘一贯肆无忌惮,好巧不巧,偏引起了聂家人的注意,顾浚自然就被发现了。 其中一个聂家修士道:“五哥,这两小子一个练气七重,一个练气四重,还需要等三长老来?咱们哥几个就出手教训了,大的那个抓走,小的那个嘛,留个全尸也就是了。” 那领头的五哥喝道:“闭嘴,你以为我是怕了这两个小毛孩?”——他怕的是叶舒。 当日在舞阳城中,这聂五亲眼看到叶舒轻轻巧巧地杀了二老爷聂弘安。顾浚和曹衍他不怕,但他们俩的师父…… 他打定主意,绝不出手。只等三长老来了,那女人的怒火就让三长老来承受吧。   ☆、第29章 师兄妹相见 叶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给人留下了心理阴影,顺着自己留在顾浚身上的印记一路追踪,叶舒很快就看到了被围住的两个徒弟。 她顿时火冒三丈:“好哇,这群惹人厌的苍蝇,竟然又找上门了。” 凌云飞舟飘荡在高天之上,从上往下看去,只见顾浚持剑,将曹衍和一个小女孩护在身后。咦?小女孩? 叶舒不由看了苏于霜一眼:“小霜,那是不是你妹妹。” 苏于霜蹙眉:“哼,她消息倒是灵通。我都没见过的同门师兄,竟让她混熟了。” 发现顾浚和曹衍都好好的,叶舒也放下心来,她啧了啧嘴:“你们俩有什么仇怨,你抢她男人了?” 苏于霜黑线:“……我今年十三岁。” 此时,那几个聂家修士越围越近,将顾浚三人逼到了一处。苏湘脸上露出恐惧神色:“他们要干什么?”言罢,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紧紧地抱住了顾浚的胳膊。 “靠妖!连小浚的豆腐都吃。”叶舒大惊,“我们小浚还是个纯洁的初哥呢。” 顾浚面无表情,动作干脆地将胳膊从苏湘怀里抽了出来:“小衍,你看着点苏姑娘。” 曹衍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僵,立刻摆出一张天然无辜的脸:“可是师兄,我也好怕。” “哦。”顾浚伸出胳膊,无视脸色隐隐发黑的苏湘,“那你抱住我好了。” “哈哈哈哈,两个臭小子。”飞舟上的叶舒笑得直打跌,“小霜,快去给你妹妹解围,小姑娘不容易。” 那你还笑得这么欢畅……苏于霜面色不变,心里却颇为解气。 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都不如苏湘讨人喜欢。只要她和苏湘在一起,人人相信的都是苏湘,人人偏爱的也都是苏湘。她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灵魂是个成年人,还会计较如此小事?只是同门在这一点上和自己同仇敌忾,却让她心下高兴。 “师父,那几个人……” “哦,那是你大师兄的绑定仇人。”叶舒漫不经心地摆摆手,那几个聂家修士修为最高不过筑基初期,在自己面前根本不够看,“你随便下去把他们解决了。” 顾浚一副束手束脚的模样,必定是顾忌苏湘。让苏于霜现在去立威,再合适不过。 苏于霜淡然地点点头,似乎和筑基期的修士斗法是件很简单的事一样。这并不是她自傲,也不是叶舒对徒弟过于自信。 自从得到大衍珠后,苏于霜修炼的就是大衍珠里的道法大衍经。再加上苏家的道法,叶舒又将通玄书传给了她。她如今三法皆修,对付下面那几个喽啰,分分钟的事。 当下,苏于霜运起真气,从空中一跃而下。 那聂五忽觉不对,抬头朝天上望去。只见一个青色身影仿佛迅疾的流星,朝自己直冲而来。 “快闪开!”他后退一步,正欲祭出法器,突然,时间好像静止了一瞬。 不,聂五猛然反应过来。时间并没有静止,那只是苏于霜制造出的幻觉。但就是这一点点的迟疑,青色身影已冲到他顶心,冰寒的水芒闪过,聂五惨叫一声,当即倒在了地上。 同一时刻,苏于霜飘然落在地上,她掸了掸衣袖:“这几位都是聂家人?对不住,家师命我取你们的性命。” “师妹?”曹衍欢呼一声,“你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苏于霜笑着点点头:“小妹苏于霜,见过大师兄、二师兄。” 顾浚微一颔首,露出躲在自己身后的苏湘,意思不言而喻。 苏于霜似笑非笑:“二妹,真是巧了。” 自苏于霜出现后,苏湘的脸色就十分不自然。此刻,她强打起笑容:“阿霜姐姐,你回来啦。自你拜师那日之后我就寻不到你,因而让家里打听了一番,寻到顾师兄和曹师兄,想着问一问你的近况。阿霜姐姐,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呢。” 苏于霜压根就不理她,而是对着顾曹二人道:“师兄,师父的意思,你们怎么看?” “当然是照办。”顾浚冷冷地回答,目光转向那几个吓得面无人色的聂家修士,“速战速决。” 随即,三人一拥而上,眨眼间就将剩下的几人收拾了。 苏湘站在一旁,又是气又是恨。两个月不见,苏于霜的修为居然又提升了。她虽然受家里宠爱,但在资质上,却远远不及苏于霜。苏于霜幼时就有天才之名,这是实打实的名头,苏湘再怎么耍心机,也抢不过来。 而现在,自己费尽心思想和苏于霜的师兄套近乎。原以为不过是手到擒来,有谁会不喜欢她苏湘呢。爹爹、娘亲、祖父、祖母……苏家大大小小所有的前辈长老,所有的兄弟姊妹,每个人的目光都要放在她苏湘身上。只要是苏于霜的东西,她都要抢到手! 苏怀复已经被她收入囊中,苏于霜还没拜师,师父就已经向着她苏湘了。谁知苏于霜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毛病,竟强烈反对拜苏怀复为师,还和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女人搅合在了一起。 苏湘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找上顾浚和曹衍,自然又是故技重施。苏于霜不是不在沂南城?那正好,等她回来时就会发现,她还没见过一面的师兄们,已经再也不会向着她了。 谁知顾浚和曹衍不按常理出牌,苏湘使出浑身解数,到现在,两人还是对她不冷不热。尤其是那个顾浚,成日里摆着张冷冰冰的脸,苏湘怀疑他根本就不会笑! 没关系,苏湘安慰自己,不过是两块傻兮兮的石头,苏于霜也不能在他们面前落到什么好。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顾曹二人竟然一副对苏于霜另眼相看的样子,相起比他们两人对自己的冷淡态度,简直有天渊之别。 苏湘几时吃过这种瘪,顿时恨得几乎将银牙咬碎。 “不错,不愧是我的徒儿。”叶舒这时候才驾着飞舟,慢悠悠地降落下来。视线先在顾浚和曹衍身上扫过,“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没有放松修炼,这很好。” “那是当然,师父。”曹衍骄傲地一挺小胸脯,小脸红扑扑的,“师兄也夸我努力呢。” 嗷,我的徒儿不可能那么可爱! 叶舒内心狼嚎,笑眯眯地冲曹衍招了招手。小正太颠颠地跑过来,她立刻像扑小鸡一样,在曹衍的脑袋上扑棱起来。 发现顾浚还站在原处,叶舒笑得和蔼可亲:“来,小浚,让为师也摸摸你。” 顾浚的耳朵尖马上不受控制地变红了,只能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师父!” “咳咳。”苏于霜镇定地咳了两声,出言转移话题,“师父,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有道理。”叶舒严肃地点头,“正好我也饿了。” 曹衍眨巴着眼睛:“师父,辟谷了也会觉得饿吗?” “乖孩子,那是心灵上的饿,和身体上的饿是不一样的。” “哦。”曹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在叶舒的胡言乱语里领悟了什么,“那师父你上次觉得我晚上会冷,也是心灵上的冷吗?” “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苏于霜:“……” 眼看师徒四人说说笑笑,就要转身离开,苏湘忽然出声叫住苏于霜:“阿霜姐姐,你,你要走了吗?” 苏于霜的目光平静无波:“这不是你最盼望的事吗?”不等苏湘反驳,她又继续道,“你不用再说那些为我担心的话,你自己不觉得假惺惺吗?阿爹已经同意我离家,苏家养育了我十三年,若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不会推脱,但我也不想和你们有太多瓜葛。” 她轻轻一笑:“你一直觉得我抢了你的东西,现在,我不要了。那些东西就给你吧,端看你守不守得住了。” 说罢,她不再多言,毫不犹豫地朝前面的叶舒追去。 苏湘站在原地,许久,她抬起头来,一张美丽的小脸上满是狰狞的恨意:“你不要的东西就给我吗?我才不会捡你剩下的!你等着吧,苏于霜,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好看!”   ☆、第4章 .09 叶舒带着徒弟们飘然离去,几人也没有回客栈,径直坐上飞舟,从沂南城启程。 曹衍围着叶舒东看西看:“师父,你的修为又提升了吗?我觉得你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没错。”叶舒点点头,她将望星峰洞天的事大致说了说,并没有提到潇真派在几万年前覆灭的事。毕竟连她也不清楚这其中的纠葛,还是别让徒弟们跟着操心了。 “为师这次可弄到了不少好东西。”叶舒得意地挑眉,不提那些被她拔光的灵药,洞天外的法器也有些现在能派上用场。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柄长剑:“小浚,那离火剑与你功法不合,这把剑也是三品,给你倒是颇合一用。” 叶舒面上淡定,心里已经得瑟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臭小子,师父我对你好吧,还不快把你的面瘫脸收起来。 顾浚还没答话,只见曹衍瞪大眼睛,笑得十分开心:“咦,师父,今天我和师兄在坊市里,也拿回来好多东西呢,正好给师父过目。” 说完,他先掏出一面镜子:“这个给师父。”又掏出一把扇子,“这个可以给师妹。”左手拿着个小银环,“小青,这个给你。”右手拿着瓶丹药,“这个就给我吧。”最后拿出一把剑,“这个是专门留给师兄的,哦,对了……”曹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兄已经有师父给的剑了。” 叶舒看了看曹衍面前那一堆灵器级别的法器,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破铜烂铁:“咳,这种法器我怎么会看的上眼,还拿来给你师兄,我就是开个玩笑。”说完,表情镇定地将手里的剑丢在了地上,神色间颇为肉痛。 苏于霜:“……”师父,打肿脸充胖子,你这又是何苦。 想了想,叶舒有点不放心,毕竟曹衍的气运值受自己这个幸运e影响有所降低。她忍不住问道:“这么多法器,你花多少钱买的?”别是被坑了吧。 曹衍笑容温软:“没花钱啊,我在路上扶了个摔倒的老爷爷,他非要送这些给我做谢礼。我实在推不过,只能接受。” 叶舒顿时喷了,次奥,别人扶老爷爷是被讹钱。你倒好,还有倒找的。果然一离开我,这孩子的气运就飙升,真心给跪。 她幽幽叹了口气:“小衍啊,为师给你想了个道号,叫自走型人形寻宝器,你觉得怎么样?” 曹衍:“……” # 他们这一次前往的目的地乃是莽山,莽山靠近北冥海,离妖族的盘踞之地十分之近,人族修士等闲不愿意接近。偏偏叶舒手里的洞天之门指向明显,潇真派那个遗失的洞天,就在莽山之中。 此行想来不会太过安全,叶舒一路催逼着徒弟们抓紧修炼,自己也不曾有丝毫放松。所幸,三个弟子都很省心。 顾浚学会了洞明剑法,这小子大概是想朝剑修发展。叶舒从系统那给他兑换了一门太乙无方剑法,如今也已然上手。 曹衍的修炼指导被小青吵着要了过去,他虽然一向聒噪的很,毕竟是有妖丹境界的大妖,见识实力不凡。曹衍除了修行通玄书,更多时候都在学小青教给他的木系道法。 苏于霜芯子里是个成年人,自然不用叶舒操心。只是时光类的神通太过稀少,叶舒眼下没办法在大衍经的修行上给她太多帮助。 不过小姑娘有一样谁都没有的外挂,大衍珠的操纵时间之能玄妙万千。苏于霜修炼之时,将神念浸入大衍珠内部,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延缓成一整天,修炼的时间便能成倍增加。 叶舒以前听陆修说过,顶尖的宗门世家,若是掌握有衍化尚未完成的洞天,由于洞天内时间法则混乱,此间一日,世上一年。如此,让弟子在洞天中修炼,可谓是得天独厚。 世家中有多的是少年天才,就是占了洞天的便宜,其实不知修行了多少年。 苏于霜有这种外挂,叶舒自然高兴,她微一沉吟:“这件事,就不要告诉你大师兄和二师兄了。” “师父……”苏于霜的心绪有些复杂。她新近入门,相比起顾曹二人,和叶舒的感情自然不够深厚。叶舒要是有所偏心,她也能理解,谁知叶舒却说出如此一番话。她想了想,道,“我并不是整天都要用到大衍珠的。” “别。”叶舒示意苏于霜不要再说,“我手里的好东西还多着呢,自然会让你们师兄妹三人都能利用时间之力修行。”她眉宇间的笑意清浅淡然,却透着说不出的坚定认真。 苏于霜点点头,眼中的黯沉之色更淡了些:“我相信你,师父。” “所以咱们得快一点到莽山,说不定那里的洞天就能延缓时光呢。” 只是一路奔波,到底还是花了半个月,才到达莽山。 看惯了仙气缭绕的天外灵山,又或者是繁华热闹的修真城市,莽山这种人烟稀少、灵气驳杂的地方,叶舒倒是第一次见。 这里不适合修士修炼,又多有妖族出没。除了在莽山外围看到几个破落小宗门,师徒几个进了山,连一个道门中人都没见到。 叶舒突发奇想:“这么大的地盘,反正也是无主之地,不如我们占山为王。” 小青鄙视她:“这里连条灵脉都没有,你占了有什么用。况且……”他一指地上,“那里不是有几个凡人村落吗,谁说是无主之地。” 叶舒正打算反驳他,却听顾浚道:“师父,你看。” 修士目力敏锐,只见层叠的云朵之下,透过树冠枝桠,一个小男孩正仓皇地朝前奔逃。他的身后,一只巨大的碧绿蜥蜴穷追不舍。 “碧眼蜥蜴?”叶舒挑眉,她略一思索,“这大家伙喜欢阴湿的地方,难怪难怪。” 曹衍问道:“师父,我们要救他吗?” 叶舒看他一脸跃跃欲试,不由笑道:“知道你想试试身手,去吧。” 曹衍欢呼一声:“师父最好啦。”顾浚配合着他降低飞舟,他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展开千万化影遁,像颗小炮弹一样朝碧眼蜥蜴冲去。 那蜥蜴正一心一意地追逐猎物,忽然眼前一花,一个身着道袍的小男孩落在树冠上,手中捏了个法诀,两旁的树木竟随着他法诀的动作扭动起来。 “起!” 曹衍一声令下,树木的身形猛然暴涨,树冠上飞出数道藤蔓,鞭子般抽到碧眼蜥蜴身上,转瞬间就将蜥蜴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地界少有修士出现,碧眼蜥蜴向来是当地的山大王。此时受创,顿时狂性大发。只见它几下挣脱了身上的藤蔓,气势汹汹地朝曹衍扑去。 曹衍不慌不忙,他虽然没有多少斗法经验,但耳濡目染,对敌时十分冷静。当下又捏了个法诀:“收!” 空中挥舞的藤蔓变回了树上的枝叶,下一刻,树干突然从内部爆裂开来。无数木屑化为道道利刃,裹挟着呼啸风声,全部扎在了碧眼蜥蜴身上。 蜥蜴惨嚎一声,也是它倒霉,恰有一片木屑飞入了它的眼睛,它顿时痛得一个激灵,在地上翻滚不休。 这碧眼蜥蜴不过是最低等的妖物,既不能化形,也没开灵智,比起有的灵兽还不如。曹衍一击正中它的弱点,它也顾不得去攻击曹衍,只记得一边嚎叫,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 曹衍不由撇了撇嘴:“真没劲。” 随即从树上跳下来,手中剑光一闪,便结果了那碧眼蜥蜴。 被碧眼蜥蜴追杀的小男孩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此时见妖怪被从天而降的仙人杀了——虽然曹衍看起来年纪幼小,但能飞的肯定是仙人。 他哆嗦着走到曹衍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多谢小神仙!谢过小神仙救命之恩!小子一定会报答小神仙的!”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还有点磕巴。 曹衍只觉得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你快起来,我不是什么小神仙,我就是个普通的修士。” 小男孩却不起来,照旧砰砰砰的磕头:“多谢大神仙!多谢大神仙!” 曹衍一窘,却听身后传来个清亮的女声:“孩子,快别磕啦,他真的不是神仙。” 小男孩抬起头,只见一座云雾缭绕的飞舟之上,走下来几个大袖飘飘的仙人。有男有女,但无一不是姿容清隽、极尽潇然。 那和他说话的却是个蓝衣的美貌女子,她微微一笑,顿时晃花了小男孩的眼睛。 “仙,仙女。”小男孩的磕巴更严重了,“我,我见到仙女了!” “师父。”曹衍走过去牵住叶舒的衣袖。 叶舒摸了摸他的脑袋,在小男孩的眼中,只觉得这位美丽的仙女温柔可亲,却见她唇角微勾:“这是我徒儿,叫雷锋。”   ☆、第4章 .09 被救的小男孩名叫王三郎,是这附近村落的村民。今日原是出来采药,没曾想却遇到了碧眼蜥蜴。 王三郎此时已镇定了许多,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又希冀地问道:“仙女大人,你们是来除妖的吗?村子附近忽然出现了好多妖族,村里人都快住不下去了。” 叶舒微觉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半个月前。”王三郎想了想,“莽山里的妖怪一向都在山那边活动,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周围的山林里多了许多那种大蜥蜴,还有很多像老虎一样的怪物。”他露出害怕沮丧的神色,“大家伙都说,这是莽山要变天了。” “莫非他说的是兽潮?”苏于霜问道。 顾浚却摇了摇头:“兽潮一般在冬季来临之前,现在还不是时候。” 叶舒却想到一种可能,半个月前,那不就是自己得到洞天之门的时候?她已将洞天之门祭炼完全,说不定便是这法器和此地的洞天起了呼应。 碧眼蜥蜴虽然蠢笨,但对气机的感应却十分敏锐。假若洞天有出世的先兆,这妖物有所触动,也是应有之义。 在心里略略思量了一番,叶舒便做了决定:“小娃娃,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是来除妖的。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并不熟悉,需得向你打探消息,才能一举除去游荡在此处的妖物。” 王三郎立时面露喜色:“仙女大人您问什么,小子便答什么。只要是小子知道的,一定全部告诉您。” 叶舒满意地颔首:“除了那些妖物,这周围可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变化?” 王三郎皱着眉回忆了许久,也不知道这小正太怎么理解的叶舒说的“不同寻常的变化”,他倒是说出许多事来,可是在叶舒看来,却都不像是有价值的样子。 没办法,毕竟只是个孩童。 叶舒打定主意,将徒弟们分成两路。自己带着顾浚,苏于霜、曹衍和小青一起,分头到王三郎说的有异的地方探看。 等她和顾浚砍了三十只大蜥蜴,白忙活了一上午回到王三郎所在的王家村时,却看到曹衍兴奋地从远处跑过来。 也不知他遭遇了什么,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头上也满是枯枝败叶。一边跑,一边兴高采烈地朝叶舒大喊:“师父,大,大好事!” “慢点。”叶舒拽住曹衍,不由微微蹙眉,“你这是怎么了?”上下打量一番,见曹衍并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不小心摔了一跤。”曹衍毫不在意地回答,“大好事,师父!”他高兴地双眼发亮,“我找到了一条灵脉!” 次奥,叶舒差点脱口而出,竟然找到了灵脉! 灵脉者,顾名思义,就是蕴藏灵气的地脉。一方土地若有灵脉掩藏,必然是灵机吞吐、藏乾纳坤的珍奇福地。譬如离合山脉,方圆千里,仅只两条灵脉蜿蜒其中,便成九易洲赫赫有名的仙家圣地。 更妙的是,灵脉中的灵气日浸月染,周围的山石慢慢衍化成灵石。得到一条灵脉,便相当于得到一座永不枯竭的灵石矿。修真最重要的财、侣、法、地。这财和地,就此解决。 从此以后,祖师爷再也不用担心我没钱花啦。 叶舒心花怒放,恨不得抱着曹衍原地转几个圈:“小衍,今晚你可以多吃一个鸡腿!” “师父,那灵脉所在的地方,却有些难办。”苏于霜走过来泼叶舒的冷水,“碧眼蜥蜴从山那边迁徙了过来,老巢就安在灵脉旁边。” “怕甚。”叶舒豪气冲天,“看我去抄了他们的家。” 据苏于霜说,那老巢中的碧眼蜥蜴大概有六十余只,她如今已是筑基修士,对付起来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当下便将顾浚和曹衍留在王家村,苏于霜带路,两人前往那处灵脉。 只是这灵脉出现的却有些蹊跷,灵脉生于地底。九易洲初诞之时,便与这片土地同时出现。可莽山向来是绝灵之地,若有这处灵脉,怎还会是如今局面? 苏于霜猜测:“会不会是洞天的原因?” 叶舒深以为然:“洞天内灵气充盈,倒是很有可能在原本的普通土壤内催生出一条灵脉。” 想到此处,她不由更为兴奋。抡起长剑砍杀碧眼蜥蜴,更是和打了鸡血一样。风卷残云般,就将整座巢穴中的妖物杀了个干干净净。 拨开杂乱的野草,叶舒果然在碧眼蜥蜴聚居的山洞旁发现了一丝灵气。那灵气虽然微弱,但她袖中的洞天之门,几乎是立刻就产生了波动。 她一剑将脚下的地面劈开,只见日光之下,颗颗山石莹润饱满,如有碧玉隐透其中,正是品相极好的灵石。她又连劈了几下,更多的灵石露了出来,直将这满是血腥的肮脏之地映衬得一片辉煌。 “发了。”叶舒吞了吞口水,“这次咱们可发了。” 随着灵脉的面目渐渐显现,洞天之门的波动也愈加强烈。凭着这件法器的发出的气机,叶舒可以肯定,那洞天就在这灵脉之下。 她先是发出一道传讯玉符,将这边的事情告知顾浚,嘱咐他不用担心。随即一挥袍袖,趺坐于地:“小霜,替为师护法,待我将这灵脉下的洞天祭炼出来。” 苏于霜点点头,肃立在叶舒身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而叶舒已将神念浸入洞天之门中,早在赶往莽山的路上,她便以潇真派掌门的身份,把自身精元镌在了洞天之门里。掌控了这洞天之门,随之就得到了祭炼与之相连洞天的方法。 此时叶舒将元神调动起来,她如今乃是筑基三重,二十重道基上架有三根法梁,元神之力十分单薄。因而小心翼翼,唯恐出了岔子。 顺着洞天之门延伸出的波动,她将神念探出。穿过灵脉,勾连到了一处沛然的力量之上。 与望星峰洞天给叶舒的感觉不同,那处洞天因为通玄书的存在,散发出的气息既玄奥又亲切。而叶舒的神念甫一接触到眼前这个洞天,便觉双目剧震,仿佛有万千星辰踏光而来,差点将她晃瞎。 好在叶舒见机的快,立刻将神念收回。这一来一去间,她只觉法梁震颤,背后冷汗涔涔。 莫非这洞天还未衍化完全?叶舒心里直犯嘀咕,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她神念所感,那洞天中的造化创生、万象更始,却是清楚分明。 想不到之前说与苏于霜的安慰之语,今日竟然成真了。 叶舒不由又喜又愁,喜的是一个尚未衍化完全的洞天,对修炼裨益颇多。愁的是她如今修为太低,想要将洞天祭炼完成,恐怕要许久了。 幸而碧眼蜥蜴已被她和苏于霜斩杀殆尽,最近一段时间,当不会有其他危险。 她平复了一番心绪,当下深吸一口气,再次将神念探出…… 叶舒这一坐,就是三日匆匆而过。 中途顾浚带着曹衍也来瞧过,见师父尚在定中,便定下章程,由顾浚和苏于霜轮流护法。曹衍因为修为不够,就留在王家村中。 小男孩颇为失落,抓着顾浚的袖子:“师兄,我是不是太弱了?”想到新入门的师妹修为也比自己高,不觉更为沮丧。 顾浚想了想,面无表情地安慰他:“想想师父练气五重的时候,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她是金丹元师。” 曹衍闻言,却郁色更浓:“师父说那是装哔流的不传之秘,我这种凡人流的只需要躺在地上捡宝就可以了。” 顾浚:“……” # 沂南城外望星峰,距离叶舒师徒离开已过去十几日,这里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此时,却见空中划过一道金色遁光,灰袍的修士落在山头上,四处张望了一番,将目光落在了望星峰下的无底深渊。 他双手掐诀,感到自己留在弟子身上的心血印记愈加清晰,不由目露恨色:“好哇,好哇,哪个胆大包天的贼子,敢杀我爱徒,是欺我老朽无能吗!” 这修士正是天极宗内门长老,当日被叶舒所杀的王扬,便是他的徒弟。 王扬本命魂灯熄灭,天极宗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只是他师父一直在闭关,门中便将此事搁置下来。待到这修士一出关,闻听此事,立时勃然大怒。 一是恨唯一的弟子被杀,二是恨门中对他的事如此不上心。 他虽是门中长老,却并没有实权,且只有金丹境界,因而不得重视。万般气愤之下,只能孤身一人来望星峰查探。 但叶舒早就走了,他又哪里追查得到什么。如此在这望星峰上追索了三日,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 “这可如何是好。”灰袍修士不由喃喃自语,“此仇不报,我又怎能咽下这口恶气,在门中找回颜面。” 他却不知,他这三日来的所作所为,早已被人看在眼中。 一直隐匿在侧的聂家修士捏碎传讯玉符:“三长老,属下已打探清楚了,那天极宗的修士要找的正是顾浚的师父。” 三长老聂坤的声音从玉符另一边传来:“他弟子的尸骨不是被我聂家收殓了吗,你这就去,把那女人的行踪告诉他,相信他一定很有兴趣来寻仇。” “是。”修士恭恭敬敬地应道。 “动作快一点,我已经快要追上那女人了。”聂坤冷笑一声,“若是等那人来了,他的仇人已被我聂家杀了,岂不遗憾。”   ☆、第4章 .09 王家村,此时日头西斜,眼看又是一日匆匆而过。 曹衍站在村口翘首以盼,没多久,顾浚的身影便从黯淡的夕阳中显露出来。 “师兄!”他大力挥了挥手,“师父那边还好吗?” 顾浚点点头,今天白日乃是他为叶舒护法,晚上便换成了苏于霜。这已经是叶舒入定的第十天了,自那一日过后,叶舒仿佛彻底沉睡一般,除了鼻息间还有微弱的呼吸,整个人再没有一分一毫动作。 曹衍担忧道:“师父这样,也不知还要多久。” “少则十日,多则一月。”小青站在他的肩膀上,“想要祭炼洞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有洞天之门在手,也需得小心。” 说到这,小青不由抱怨起来:“这鬼地方什么都没有,灵气又稀薄。说不定咱们还得在这里待上半个多月,真是可恶。” “既然不想待了,今日我便送你们离开,如何?”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闻听此言,顾浚悚然一惊。他刷一下拔出腰间长剑,将曹衍挡在身后。 只见愈发沉黯的余晖中,走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 顾浚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聂坤。” “顾大少爷竟还记得老夫,真是荣幸之至。”聂坤的神情却一点也看不出高兴的模样,“听说我那不成器的二侄子请顾大少爷过府一叙,大少爷却拒绝了。想是我聂家礼数不够周到。老夫这便亲自前来,大少爷,请吧。” 随即,他侧开身子,露出身后越来越多的聂家修士。 顾浚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握住剑柄的手越收越紧。他还在顾家时,这聂坤也曾上门拜访。顾浚虽从未看过聂坤出手,但聂坤乃是金丹元师,根本不是他能对付的。 再加上聂坤带来的聂家修士,他粗粗一眼扫过,几乎都是筑基以上。 师父正在定中,不容有失,所以他是决计不会求援的,而师弟修为又不够…… “顾大少爷。”聂坤抬高声音,又冷冷地唤了一声。 “小青。”顾浚下定决心,低声对小青说道,“你护着小衍,快走。” “师兄!”曹衍惊呼一声,他刚想说“我不走”,却忽然看到了顾浚的眼神。少年那对乌沉沉的眸子中,仿佛有金铁之色划过,锋锐又冰冷。曹衍被他气势所慑,一时竟呆在原地。只能被小青法力牵引,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顾浚不再多言,径直转过头,冷声道:“当日在舞阳城,我是什么答复。今日,依旧是什么答复。” “少年人,总是有一些无谓的意气。”聂坤微微一笑,似乎在看一个顽闹的孩童。他示意左手边的一个修士去追曹衍,“老夫我今日就多事一场,挫挫顾少爷的锐气吧。” “也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 他话音未落,只见顾浚手中剑芒一闪。那把飞剑盘旋在空中,竟一气分成六道剑影。却不是朝聂坤,而是朝那追捕曹衍的修士飞去。 “哦?”聂坤双眉一挑,“练气期竟能做到剑光分化,还是一剑化六剑。不错,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天才。” 眼看那剑光已飞掠至聂家修士身后,就要尽数洞穿他的后背,聂坤却仍然不紧不慢:“只是天才若是还未长成就已陨落,那也算不得什么了。” 语毕,他身上猛地腾起浩然法力,金色真光化作两道。一道化为一只金色大手,将那迅疾如电的剑光一把捉住。一道化为尖锐利刃,朝顾浚破空而来。 顾浚竟不闪不避,他双目一凛,手中飞剑一声长鸣,眨眼间化出九道剑影,再一次朝那修士奔袭而去。此时聂坤的真光已刺到他胸口,眼看就要透体而过。却有一点白芒闪出,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将聂坤的真光给挡了回去。 “嗯?”聂坤一愣,“还有护身法器吗?” 这却是叶舒给三个徒弟兑换的护灵玉圭,可挡三次攻击。 聂坤冷哼一声:“好小子。”他右手一挥,“既然如此,你们便先陪顾大少爷好好玩玩,剩下的人去追另一个小子。看看是顾大少爷熬得久一点,还是那小子熬得久一点。” 他打的是先将顾浚身上的法器、符箓消耗一空的主意,既然不能一举建功,那便慢慢将姓顾的小子磨死好了。 随即,聂家修士分成两队。一队朝顾浚围过来,一队向着曹衍离开的方向遁去。 顾浚的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此时再要用剑光阻拦聂家修士,也无济于事。他右手一招,将剑光尽数召回。想到小青之前的推测之语,他垂下眼帘,敛住眸中冷意:“也罢,咱们便看看,谁熬得过谁!” # 草叶从身旁刷刷掠过,曹衍展开千万化影遁,竭力朝前奔逃着。身后追赶的动静越来越大,小青不停在空中催促着他:“快点,快点!” “不行。”曹衍突然停住脚步,“我若是走了,师兄怎么办。” 小青急得快要抓狂:“就算你留下来,又能帮到顾浚吗?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够那老头的一击!所以你现在要去找叶舒。” “现在是师父祭炼洞天的紧要关头。”曹衍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初时心情慌乱,此时渐渐冷静下来,理清了头绪,“我若是将敌人引过去,情况只会更坏,我要回去找师兄。” “你疯了!”小青连忙飞到他眼前阻拦他,“你连后面追来的家伙都打不过。” “谁说的。”曹衍竟笑了起来,“小青,你不是教过我一个方法吗?” “你要用那个?”小青大吃一惊,“不行,我绝对不同意。你修为太低,贸然使用,说不定会爆体而亡。” “但我若是不用,死的就是师兄了。”曹衍抿了抿唇,“师父说过的,她死,也绝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个人死。我死,也不能让其他任何一个人死!”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清秀爱笑的小脸上,头一次现出汹涌战意。若有人在他身侧,便会看到曹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泛起一阵绿光。 “小青。”曹衍低声道,此时,那语意里不再是请求,而是命令!他双手紧握成拳,其上根根血管暴突而出,顺着手腕,一路蜿蜒上了曹衍整张面颊,“放开你的紫府,把你所有的力量都给我!” 小青眼中满是复杂之色,他叹了口气,终于妥协。翠色的身影箭一般拔向高空,凤翔九霄,声振寰宇。 他喉中绽出清越凤鸣,一声接一声的鸣叫中,曹衍体内的五个灵窍大开大阖。灵气潮涌而至,汇作一条滔滔大江,全部涌向了他丹田之中,那颗静静悬浮的妖丹。 “给我出!” 曹衍舌绽春雷。那一瞬间,原本暗沉的妖丹金光大放,又在下一刻尽数转为通透的翠色。他浑身上下仿佛有无穷力量,浩荡的法力翻腾起伏,竟在曹衍体外凝聚出了一层绿色真光。 追击他的聂家修士终于赶到了,当先的黑衣男人惊骇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这小子不是练气四重吗,怎么会凝聚出了真光?” 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便看到那小男孩朝上一跃,点点绿芒流星般射.出。飞到他眼前时,绿芒化作一把短刃。轻轻一割,一颗大好头颅就此落在了地上。 更多的聂家修士赶到,而更多的绿芒化为短刃。如同收割麦草一样,曹衍无情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杀到最后一人面前,他却停了手:“我师兄呢?” “我,我不知道……三长老,三长老在那里。” 曹衍双目一黯,手指轻轻一动,那人脖腔上蓬起一束血雨,当即气绝。 “小青,咱们走!”曹衍竭力平复着心头的担忧,师兄,你绝对不要有事! # 此时的顾浚已奄奄一息。 他的身边,横七竖八地倒着被他杀死的聂家修士。鲜血从额上不停涌出,模糊了他摇摇晃晃的视野。一滴,两滴……血落在地上,渐渐洇出一片小小的赤色水洼。 体内真气早已耗尽,全身上下所有的法器、符箓也都用了出去。他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掌中飞剑。只能恶狠狠地盯着聂坤,再要运起剑光,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呵……这眼神,可真像只狼崽子呢。”聂坤好整以暇地走到顾浚面前,他戏耍般一脚踢向顾浚的膝盖,顾浚猝不及防,顿时扑跌在地。 少年喉中发出一声怒吼,就要拼命站起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聂坤狠狠地踩在他右腿之上,竟将顾浚的膝盖骨踩了个粉碎。 “老实点,小兔崽子。”聂坤冷笑,“真是没想到,你那对懦弱愚蠢的爹娘,竟能生出你这样的人物,今日折在这里,倒是可惜了。” “聂道友。”阴影里却有另一人出声道,“在下报仇心切,还望聂道友原宥,让这位小友速速说出他师父下落。” 这人正是得到聂家消息,匆匆赶来寻仇的天极宗长老。 “洪道友,好说。”聂坤微微一笑,“我这就帮你问。”他仿佛猫戏老鼠一般,拿过顾浚手中的飞剑,点在顾浚完好的左腿上,“顾少爷,这位洪云长老的话你也听到了。你那好师父在哪里,这就告诉我们吧。” 顾浚冷笑:“你休想。” “顾少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聂坤晃了晃手中的剑刃,“否则你这双腿,可都保不住了。” 顾浚咬紧牙关,只冷冷地看着聂坤,一言不发。 “好吧。”聂坤叹了口气,“还是得让你吃点苦头。” 说罢,聂坤一剑刺出。剑刃生生没入顾浚左腿之中,竟将他钉在了地上。随即,剑刃在他骨肉间一搅一戳,剧烈的疼痛几乎要让顾浚昏死过去。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十指扣住身下的地面,坚凝的土地都被他抠了进去。 聂坤残忍地注视着他,只见少年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竟是他剧痛之下,将舌头都给咬破了。 “好骨气。”聂坤嘿然一笑,“顾少爷,你若再不说,恐怕就熬不过去了。” “哈哈哈哈!”顾浚居然笑了起来,他脸上全是鲜血。耀目的月光下,那一口森森白牙看在聂坤眼中,仿佛猛兽般噬人。 “你笑什么?”聂坤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惧。 “我笑你啊,聂坤。”顾浚笑声渐止,话语中却冷意愈浓,“熬不过去的,看来是你,而不是我。” 他话音刚落,便见天外一点绿芒呼啸而至,噗嗤一声,插.进了聂坤的胸口。   ☆、第4章 .09 浓俨的夜色下,黑暗仿佛一团化不开的墨色,在高天上泼洒出片片幽沉。 苏于霜站在树底下,师父依旧还在定中,整个身体纹丝不动。她忍不住握了握怀中的大衍珠,耳边似乎掠过声声凤鸣,却又听的不太真切。 难道师兄那边出事了?苏于霜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小青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如此激动。她又看了叶舒一眼,只见叶舒双目紧闭,额上点点汗滴,显然正是在祭炼洞天的关键时刻。 此时却不能打扰到师父。 她松开手,只能长吁一口气,但愿两位师兄能应付的过来。 叶舒并不知道另一边发生的事,否则她就是拼着元神受创,也要赶过去救援两个徒弟。只是她心神全部沉浸在与洞天的勾连之中,周遭一切动静都无法感知。 她与那洞天间的感知越来越多,越是深入到洞天之中,叶舒便越感惊奇。 这果然是个尚未衍化完成的世界,天地间清浊二气未分,无日无月,更无任何生灵。叶舒的神念游荡其中,或有烈火灼身,或有冰寒入骨。三千大道,混乱不堪。 唯有千万星辰盘旋闪烁,其数便如恒河沙数,其光则为璀璨天湖。这个世界,竟是以星辰大道为基。 除却每个世界诞生之初都会生发的乾坤大道,洞天中的一切,都由烁烁星辰支配。 叶舒心里直犯嘀咕,莫非这是潇真派哪个修星辰大道的道君修炼所在? 拿到完整版的通玄书后,她就将这部高妙道法通读了一遍。以她目下的见识和境界,金丹以上的修炼之法,其实和看天书也差不多,但叶舒还是从中得出了许多有用的讯息。 修真的最高境界,乃是以身合道。此时,修士便跳出五行轮回之中,成为与天地同寿的大道化身。而在到达这个境界之前,修士需选择一条大道。以此道为基,不断向前。 一般修士选择的大道,都是根据自己修行的道法而来。譬如顾家的上清神霄诀,乃是修风雷之道。苏于霜的大衍经,则是修时光之道。 而潇真派的通玄书……能够修的大道简直不要太多。其中,就包括了星辰之道。 若叶舒几人中有一人决定修星辰之道,这个洞天,便是一处天造地设的修行福地。从中可得到的裨益,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只是眼下说这些还太早,叶舒差不多已将洞天祭炼完毕。但正如小青所说,她修为太低,这洞天在她手中,现在还是明珠暗投,能够使出的威力只是冰山一角。 如此想来,这门生意有点不划算啊。虽然是长远投资,但短期内叶舒还想收点利息呢。 这一瞬间,或许是心有所感。围绕着叶舒身周的星辰忽的大放光芒,她的神念身不由己地朝其中最亮的一颗星辰飞去。那星辰被一团耀目的白芒裹覆其中,叶舒近的前去,只觉全身上下仿佛被剑锋割了一遍,痛得她眼前阵阵发晕。 “我勒个去,这到底是什么?”她拼命想挣脱开那股强大的吸力,却无济于事。 更多的白芒闪烁起来,叶舒身上的痛感也越加强烈。待到她的神念融入那颗星辰之中,她几乎是体验到了千刀万剐的感觉。 妈蛋,难道我叶舒竟要活活疼死? 好在她一融入那颗星辰,痛感便立刻消失。叶舒一边抽气,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星辰内部空空荡荡,就在叶舒头顶的正上方,悬浮着一本散发出淡淡光芒的书册。 叶舒眼前一亮,抬手就将那本书册取了下来,只见封面上书六个大字——天外星辰剑法。 “好东西啊。”叶舒顿时连疼都顾不得了,颇有财迷气质地把这本剑法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拿去给小浚修习,正正好。” 被叶舒惦记的顾浚,此时的境况绝说不上好。 聂坤猝不及防之下,被那绿芒刺中胸口,但他毕竟是金丹元师,身上真光一起,身形往后一闪一避,瞬间便掠至洪云身侧。 看到那伤他的人,聂坤不由讶异地“咦”了一声。在他计划中应该早已死去的曹衍,不仅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而且身上绿光涌动,法力升腾,竟有了堪比金丹期的实力。 “小青。”曹衍沉声道,“你好好护着师兄。”他不忍去看躺在血泊中的顾浚,只把冰冷的目光投向聂坤,“这两个老头,由我来解决。” “呵,大言不惭。”聂坤压下惊诧,曹衍实力暴涨,也不算太过稀奇的事。有些门派中的秘法,就可以把修士的境界在一段时间内拔高。 “你以为,有了金丹期的实力,就能敌过我吗?”聂坤露出一个讥嘲的笑容,“黄口小儿,不自量力,我就是在斗法经验上,也比你多出了不止一星半点。你还是不要挣扎,乖乖束手就擒吧。” 曹衍却哈哈冷笑起来,他微眯着眼睛,眸中是掩不住的怒意:“谁和你说,我只有金丹期实力?” “嗯?” 聂坤还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见曹衍猛地拔地而起,仿佛一只离弦利箭,挟裹风雷之势,朝自己直冲而来! 曹衍忽的发出一声大吼,那吼声在空中化为一声清越凤吟。刹那间,百鸟齐鸣,万兽宾服。整片莽山在这直刺云霄的声势中翻滚咆哮,波浪滚滚,浩大的力量全部涌向聂坤。 聂坤只觉头痛欲裂,惊骇莫名。就在那尚算稚龄的小男孩手下,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消失不见,庞大的威压下,冷汗滚滚而下。眼看曹衍离他越来越近,聂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跪下!向他跪下! “洪道友!”他拼尽最后一丝勇气狂吼,“救我!” 此时,曹衍的拳头已碰到了聂坤的鼻尖。只见那小男孩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变拳为掌,一掌将聂坤扇飞了出去。 聂坤在半空中几个翻滚,砰嗵一声摔在了地上。巨大的推力让他去势不停,一连撞断十几棵参天大树后,他才软软停住。浑身的骨骼在这一掌之力下,碎了大半。 “你,你……”聂坤勉力发出微弱的声响,“你这怪物……” 这哪里是金丹期的实力,分明是元婴真君才能拥有的恐怖力量! 一掌之威,就将聂坤这个金丹中期的修士打掉了半条命。而此时的曹衍气定神闲,淡淡一笑:“我提醒过你的。” 忽然,他闪电般向后侧过身体,一把截住洪云斜刺里递出的长剑。长剑上红芒烁烁,剑锋扭曲不定,竟是一把剑丸。 洪云见剑丸被制,捏起法诀,就要将剑丸上的灵光散去,好将其召回。 曹衍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他右手猛然收紧,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剑光一阵明灭晃动。咔擦几声,当即碎成了粉末。 “什么?!”洪云大吃一惊,他这剑丸乃是一件灵器,堪比元婴之威,竟眨眼间就被曹衍废去。洪云心中暗叫糟糕,今日怕是不成了。他当机立断召出一柄飞剑,就要剑遁而走。 “想跑?”曹衍双眉一轩,“来了的,就得给我把命留下!” 洪云乃是金丹巅峰的修士,境界比聂坤还要高。此时见曹衍穷追不舍,原本以他剑遁之速,对敌中当是逃跑的不二法门。也不知那小男孩到底是用了什么秘法,无论他在空中如何转折,一直都摆脱不掉。 此刻他被激起了凶性,心知今日若不打败曹衍,必无幸存之理。索性不再逃跑,飞剑在空中一个急停,从他脚下窜将而起,化作万道剑芒,向曹衍破空而去。 这一招却比顾浚一剑化九剑要高明无数倍,乃是洪云花费数十年,方才堪堪练就的最强杀招。 曹衍却仿佛没有看见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剑芒,只见他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迎头朝剑光冲去。那剑芒刺到他身上,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阻挡,悉数弹开。 “雕虫小技。” “哼,你当我不过如此?”洪云冷笑,手中法诀一掐。万道剑光之上竟又生出万道剑光,一道比一道锋锐,一道比一道迅捷。生生不息,源源不断,就要将曹衍淹没在无数剑芒之中。倘若曹衍有一瞬抵挡不住,就是万剑穿心,肠穿肚烂之局。 “跟我斗。”眼见曹衍的身影已不再出现,洪云不由哈哈大笑,“你还嫩了点!” “是吗?”曹衍的声音从剑光中传出,他语音平静,但不知为什么,洪云却听出了无尽的森寒,“原想让你死的痛快点,既然你不愿,我就遂了你的心意吧。” 空中的灵气忽然一阵无形的扭曲,洪云心头一悸,下意识就要飞遁。只是他还未动作,就见笼罩住曹衍的万道剑芒轰然爆裂,剑锋一个调转,全数朝洪云直刺而去! 曹衍唇边的笑意铮然如铁:“好好享受。” 说罢,他也不去看身后万剑齐戮的惨景,飘然离去。 待到曹衍飞回林中,聂坤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已经是有气进没气出了。聂坤绝望的眼神中,映出那个恍若地狱之主的小男孩。虽然曹衍的身上没有一滴血迹,但聂坤就是知道,洪云死得连渣都不剩。 “给我个痛快。”聂坤闭上眼睛。 “好啊。”曹衍淡淡回答。 只听两声凄厉的惨叫,曹衍一掌捏断了聂坤完好的那只腿,又一掌捏碎了聂坤的咽喉。这个跋扈的金丹元师,就此身陨。 曹衍也不去管聂坤的尸体,他脚步平稳地走回王家村。斗法开始之前,王家村的村民早已逃走。顾浚双腿俱断,浑身是伤。小青没办法挪动他,只能让顾浚躺在原地,又拿了丹药替他疗伤。 “小青,师兄怎么样了?” 小青看着少年苍白的面容:“睡了。”——其实是昏死过去了。 “没有大碍吗?” 小青肯定地点点头:“回春丹的效果,你知道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曹衍在顾浚身前停下脚步。身体仿佛撕裂一样的疼痛着,脑袋也越来越昏沉。最后确认了一眼顾浚的状况,他终于支持不住,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第4章 .09城 “小衍,小衍……” 曹衍从深重的黑暗中醒过来,一睁开眼,视线中就是顾浚和小青担忧的神情。 “你醒了!”小青又高兴又生气,“早和你说过不要逞强,偏偏不听我的劝!” 顾浚示意小青安静下来:“感觉如何?” “很不好。”曹衍苦笑,“我已经痛得浑身没有知觉了。”话音未落,他就抑制不住地呕出了一口血。 顾浚眸中的冷意更浓:“你内脉受创太严重,回春丹虽然有用,但收效甚微。” “没事,一时半会死不了。”曹衍抹了抹唇边的鲜血,“师兄,你呢?” 顾浚看了看自己的断腿:“比你要好。” 说罢,师兄弟两人竟哈哈笑了起来。绝望与愤怒过后,这宁静下来的安逸奇迹般的抚慰了他们。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让这两个少年人骨子里的凶性破体而出。虽是遍体鳞伤,但身心都似乎被洗练了一遍。 曹衍眯着眼睛:“咱们这副样子,师父看到了,一定会很生气。” 顾浚想到了那女人愤怒的模样,语意忽然森冷了起来:“放心,会有人替我们承受师父的怒火。” 聂家,我已经退让太久,是时候让你们吃点苦头了。 他抬头望向高天,如墨的黑暗已渐渐散去,天边露出一线浅薄的鱼肚白,这一夜终于要过去。 “天快亮了,师妹等不到我,应该会回来看看的。” “不知道师妹能不能把咱俩搬进屋子里。”曹衍困扰地挠了挠头,“师兄,我不是很重吧。” 顾浚唇角微勾:“这几日师父不是允你每晚吃两个鸡腿?” “另一个都被小青吃掉了。”曹衍果断卖队友。 “我只吃了半个好吗。”小青忿忿,“你这吃货!” 正谈笑时,顾浚心头一动。他警觉地看向幽深的树林,只见仿佛黑洞般的灌木丛中,忽的闪现出点点红芒。一点、两点、三点…… 那是一双双嗜血的眼睛,在林中森冷地注视着他和曹衍。 “糟糕。”曹衍又一次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笑容里,苦涩是占多数的。 红芒后的东西慢慢显露出了全部身形,他们从林中走出,虎头、豹纹、上翻的唇边,是两颗泛着冷光的尖利獠牙。 顾浚想到了王三郎的话——“周围的山林里多了许多那种大蜥蜴,还有很多像老虎一样的怪物。” “吞风虎。”他低声道。每一只都有金丹期实力,碧眼蜥蜴和这些残忍凶猛的妖兽比起来,简直就是孩童和壮年男性的区别。 “小青,你护着小衍。”这是今晚,顾浚第二次说这句话。 第一次的时候,他虽然面对聂家数十个修士,但尚有一战之力。而现在,他双腿尽断,浑身真气耗尽,连驱使飞剑都只能勉强做到。却要对付这几十只堪比金丹元师的猛兽,怎么看,都是死局。 不知为什么,顾浚的脑海中竟浮现出陆修死后,叶舒在客栈中的那番话。当时她只有练气六重的修为,却发下向沧元天顶尖势力复仇的豪言壮语。 若是以前的顾浚,不仅不会相信叶舒的话,反而还会在心中讥嘲。蜉蚍撼树,不过是痴心妄想。但教他预料不到的是,当时,他心中竟没有一丝怀疑。 这个女人,一定会做到的,他忍不住想。 少年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后,紧紧握住掌中剑鞘:“有这么一个师父,我这做徒弟的,也不能太逊啊。” 言罢,他猛地睁眼,双目中冷光四射:“今日,就让我看看,蜉蚍到底能不能撼动大树吧!” # 叶舒也不知自己的神念在洞天中游荡了几日。 自那日得到天外星辰剑法后,她便被困在了那颗白芒星中,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脱离出去。她索性便在星辰中安坐,心无旁骛地继续与洞天勾连。 随着她对洞天的祭炼逐渐完成,叶舒的神念几乎可以触摸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星海,清气与浊气漂游其中。地、水、风、火,构成世界的元素不断喷发,又慢慢湮灭。每一次喷发,都是从微尘到创生。每一次湮灭,又从创生回到微尘。 叶舒目视着这奇诡的造化之景,她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触摸到了道。 大道无处不在,却又遥不可及。多少修士,哪怕修炼到了元婴境界,也未能一窥道的门径。只有天的厚赐,才能有如此殊荣。 在这日复一日的生灭之中,叶舒的心境愈加剔透。她尚未修出一颗圆润无暇的道心,只此一次奇遇,却让她的心性日进千里。 修道之人,修行修心、修性修命。 就在这茫茫然不知岁月的更迭中,过去的记忆仿佛走马灯般在叶舒心中闪现。叶舒猛然惊觉,穿越以来,她从未回忆过自己的过去。那不是不在意,而是舍不得。只是如今,这割舍不下的时光也慢慢淡去。过去种种皆是虚妄,非是无情,而是若要向前,便不得羁留在往昔。 一念既起,叶舒心头一轻。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丢掉了,晦暗的心窗上,被拭去了厚厚一层灰尘。 叶舒一直漂游的神念忽的聚拢,就在那一刻,勾连着洞天的那一线神念变得坚凝如铁。经过十日的祭炼,这个洞天彻底回到了潇真派手中。 静候在树下的苏于霜看到,叶舒终于张开双眼。只见她长身而起,大袖一挥,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起来。 堆积的灵石在夜色中散发出莹润光芒,一颗、两颗……越来越多的灵石飞入叶舒掌中那块圆盘。到的后来,整条灵脉竟破土而出。 莽山开始震颤,顺着这块小小的土地,裂缝深入地底,一路蜿蜒向下,直通地脉! 叶舒喝道:“起!” 一束耀眼白光冲天而起,整片地面从中裂开,一团浩大的云气从中升腾而出。 叶舒再一招手,那云气便飞入了她手中的洞天之门。连着那条灵脉一起,成为叶舒掌中之物。 “大功告成。”叶舒长吁一口气。 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宿主回收洞天,支线任务当前进度,1/10。” 竟然没有奖励,叶舒撇撇嘴,看了看脚下被破开的地面,心念一动,用法力牵引起了刚刚祭炼成功的洞天。 她修为太低,眼下连长时间打开洞天都做不到,更别说将洞天当做灵宝随意使用,但这并不妨碍叶舒适当借用洞天的力量。 “小霜。”叶舒冲一旁的苏于霜笑了笑,“且看为师你给变个戏法。” 随即,她右手一翻,白芒仿若水波般拂过地面。在苏于霜讶异的目光中,那道深达百丈的裂缝渐渐合拢,眨眼间恢复如初。 “这……”苏于霜好半天才将震惊压回心里,“洞天之威,果然不同凡响。” 叶舒得意地挑眉:“可惜我真气不够,这个大招冷却时间太长。不然,咱们就能在九易洲横着走了。” 苏于霜心下也为门派高兴,她忽的想起一事:“师父,你入定的时候,我曾听到小青的鸣叫声,会不会是师兄那边有什么变故?” 小青乃是凤凰一族,若有凤鸣响起,必然代表他遇到了什么大事。叶舒心中一沉,当即架起遁光:“我先回去看看,你速速跟上。” 待到叶舒赶回王家村,只匆匆一瞥,她便目眦欲裂。 只见满地的尸骸残肢中,顾浚拄着长剑,半跪于地。他浑身浴血,似乎刚从血池中捞起来一般。一身黑衣被赤血染透,左臂软软垂下,显然是断了。 而在他身后,被他紧紧护住的,是已经人事不省的曹衍,和全身翎羽黯淡不堪的小青。 这场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顾浚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他快要撑不住了,仅剩的一点生命之火仿佛风中残烛,在他饮鸩止渴般的消耗下,终于要渐渐燃尽。 他心中泛起千般滋味。 有自豪,凭着手中这柄飞剑,他斩杀了五条吞风虎。以练气七重的修为,硬抗五个金丹实力的妖兽。 有悲辛,只是他终于无法坚持下去,剩下的十余头吞风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旦他倒下,就是一拥而上,被分而食之的结局。 剩下的,是希冀吧。 他吃力地抬起眼帘,手指紧紧扣入剑鞘之中,低声呢喃:“师父……” 那日在客栈里,叶舒问道:“小浚啊,当时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浚回答:“你是我师父。” 你一日是我师父,我便会一日尽到弟子的义务。 那之后又过了许久,三更半夜的,叶舒敲开顾浚的房门。顾浚从没见过叶舒如此不自在的样子,她竟露出一丝扭捏的神色,故作镇定地咳了几声,手指下意识地抠着门沿:“那个,我有话说。” “什么?”顾浚莫名其妙。 “就是白天那件事嘛。”叶舒一脸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哈,“你是我徒弟啦,所以,那个……”眼看顾浚眯起眼睛,女人终于赌气一样地大喊出来,“你一日是我徒弟,我就一日尽到师父的义务!” 我会护你,爱你,决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若有人敢十倍伤你,我必千倍还之! “小浚!” 顾浚听到那声熟悉的怒吼,“师父……”他唇边勾起浅浅笑意,视野里,炫目的白光席卷而来。一个呼吸间,逼得他濒临死地的吞风虎群,顿成飞灰。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顾浚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4章 .09|城 白山城。 这是一座中等规模的修真城市,因为前些年出了个聂家,愈发繁华。若说起聂家,白山城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本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家族,在白山城这种地方都不太有存在感的聂家。所有的一切,都在家主长女聂桐娘嫁入巨源顾氏后发生改变。 虽然聂家的姑娘只是顾氏家主的侍妾,但架不住她在顾家受宠。有修士还记得,当日顾氏的迎亲队伍来迎娶聂家女儿时,十里红妆、百里锦霞,如此溢美之词,都难以匹敌当日的盛况。 “聂家要发达了。”人人心里都冒出这样的念头。 事实也确实如此,聂桐娘高调地被抬入顾家,又高调地成为丈夫最宠爱的侍妾。没过几年,就替丈夫诞下一子。据说孩子一落地,顾氏家主就连连高呼:“此我顾旭第一子也。”——全然忘记了嫡妻所生的长子。 而那位聂家的表少爷也颇为争气,幼时就有天才之名。五岁引气入体,十三岁练气巅峰,十五岁就成为了筑基修士。此等资质,哪怕是在顾家,也要被奉若珍宝。 有了这样强大的姻亲,聂家在白山城,不,乃至白山周围的势力中,其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过去那个灰溜溜的破落家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人都想来巴结的新贵。 现如今,在白山城中,□□主都要靠边站,一应大小事务俱都由聂家决定。就有修士不满,暗自里散播些流言:“聂家算是顾氏的什么姻亲,不过是小妾的娘家,顾家可从来没承认过聂家。” 向来跋扈的聂家竟没在这件事上反驳,众人不由奇怪。等到转过年,一个消息传来,方才恍然大悟——聂桐娘竟做了顾氏家主的嫡妻! 聂家的身份,这一次是真正的不同了。 又一个更让人艳羡的消息爆了出来,聂家的表少爷,还和司氏的嫡支小姐缔结了婚约。 一品舞阳、二品巨源,短短几月,聂家竟和五姓七家中的两家都攀上了亲。这可是五姓七家!散修们固然在嘴上咒骂世家是蠹虫,但能和世家扯上关系,又有谁不愿。 自此以后,打着白山聂氏旗号的人,在九易洲基本上可以横着走了。除了那几个顶尖的势力,又谁愿意来招惹他们,又有谁敢来招惹他们! 聂家门口的那两只石狮子,如今看来,都是无比威风霸道。 此时,那扇华丽精美的朱漆大门前,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修士。有来攀关系的,有来投奔的,还有来打秋风的。无不是想趁机扒上聂家,从中捞一点好处。 而聂家呢,也颇享受于这些巴结奉承。是以并不驱赶门前的修士,只把这些当做势力和地位的夸耀。 其中就有个年轻修士道:“二叔,聂家这副做派,我总觉得,不像是能长久的样子。” 那修士的二叔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聂家能不能长久有什么关系,关键是顾家够长久,司家够长久。只要这两家屹立不倒,聂家就不可能出事,难道有谁敢打顾家和司家的脸?” “哦?”那人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若是我今天就打了,又会怎样?” “当然是死无葬生之地。”那二叔下意识回答。 “道友说的有理。”那女人继续道,“只是死无生葬生之地的却不是我,而是聂家!” 话音未落,那二叔只看到一道狂暴无比的剑光笔直划过,白虹贯日、迅若流星。那剑光只是一刹那,却仿佛将天幕劈开一道裂缝,带着势不可挡的气息斩落在聂家那座方圆百里的大宅院上。 只一剑,就将宅院斩成了两半。 “这,这……” 修士们惊恐地回过头,看到后方站着个蓝衣女人。她右手拿着把古朴长剑,还有尚未褪去的恐怖气息在剑身上游走。 “无关人等,速速退去。”那女人开口了,她唇边尚带笑意,语气却森冷得渗人。 “救,救命啊!” 修士们顿时一哄而散,眨眼间,聂家那挤得满满当当的门前就变得干净寂静。 聂家要完了,每个人都在心里如此想。 有大胆的修士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附近探头探脑。此时,他们才看到,沿着大宅院的中轴线,被一剑劈开的数百栋屋舍中,慢慢有鲜血淌出。不知多少聂家人,就在呼吸间魂归天外。 叶舒略略抬高嗓音,将话语用法力送出:“和聂乾没有牵连的,自己滚。有牵连的,留下来领死。” 聂乾,正是聂家家主,聂桐娘的父亲。 “我只数到五。”叶舒平静地开口。 “一。” 宅院内忽的冲出一列修士,当先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面目狰狞,怒气冲冲:“哪里来的妄人,竟敢欺到我聂家头上,我聂乾今日就要你……” 他话未说完,叶舒就一剑划去。一颗头颅飞腾而起,聂乾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身首异处。 “二。” “家主!家主!”跟着聂乾出来的聂家人顿时方寸大乱。 所有人都在心里莫名其妙,这女人到底是谁?!聂家几时惹上了这样的煞神?! “这位道友。”聂乾的弟弟,聂家二长老慌忙说道,“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若请顾家人开解一番……”——这却是要借势压人。 “三。” 听到顾家两个字,叶舒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皱了皱眉,眼尾瞥向二长老:“你很烦。” 二长老一惊,立刻就要出手防御。只是他到底快不过那可追星逐月的剑光,又一颗头颅飞起。聂家二长老,身亡。 “四。” 这时,已经有聂家人从宅院中涌出来了。巨大的恐惧之下,他们压根不想搞清楚这横祸飞来的原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叶舒也不去管那些逃走的聂家人,她提着剑,一步一步地朝那两扇朱漆大门走去。 “五。” 最后一个数字落地,叶舒站在了大门前,一脚踢断了脚下雕金涂紫的高大门槛。 “好了,时间到。”她手中长剑开始隐隐发亮,显然是在蓄积法力。 宅院中尚有还未逃出的聂家人,闻言纷纷跪伏在地,泣涕不止:“饶命啊!上仙!饶命啊……” 哀哭声、惨嚎声、砰砰砰的磕头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敢于出头反抗,巨大的威压下,他们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更有人大喊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我聂家到底与阁下有何仇怨!” “哦,想知道答案。”叶舒微微一笑,“因为你们聂家有人惹了我啊,惹了我潇真派的,就拿命来平息我的怒火吧。” # “夫人!夫人!”侍女惊慌地冲进屋内。 “怜儿。”窗下倚着的美妇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何故大惊小怪?” “夫人,出,出大事了!”怜儿面色惨白,气息不稳,“聂家……”听到这两个字,美妇的神色这才正了正。怜儿想到飞书里描述的惨况,不由心下惊骇。 她将双眼一闭:“聂家,被人灭门了!” 聂家被人灭门了。 这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巨源城,前几个月才因为聂桐娘成为顾氏当家主母,因为鸡犬升天而抖起来的聂家,顷刻间翻覆。虽说聂家还有族人逃出,但聂桐娘出生的嫡支,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其实做成此事并没有多大的难度,聂家唯一的金丹元师,就是音讯全无的聂坤。剩下的所有族人,最高修为不过筑基期。在大能眼里,不过是一指头就能捏死的小家族。 但这件事背后传递出来的讯息,却十分惊人。 聂家的背后站着谁?——巨源顾氏。 “惹聂家,就是惹顾氏!胆大包天的玩意,我必教她好看!”聂桐娘面目扭曲,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被绞碎。 “呵……”她身旁却传来一声冷笑,“惹聂家就是惹顾氏?恐怕就是惹到阿爹吧,顾氏不知有多少人要看舅家的笑话呢。” “二郎!”聂桐娘恨声道,“舅家出了这种事,你还在说风凉话!” “我说的难道不对?”顾温唇边带笑,“舅家的跋扈,已经传到舞阳城去了。阿娘你整日和阿爹腻在一起,连他都对舅家不满,你还指望家里那些老头子给聂家好脸色?聂家遭此灭门之祸,他们怕是要拍手称快。” 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聂家被灭门,顾旭心里,不定也在高兴。毕竟像聂家这种不入流的家族,以顾氏之尊,两家做了姻亲,丢人都要丢到北冥海去了。 只是这件事到底是落了顾家的面子,那个灭门的女人自称是哪个门派来着? “潇真派……”顾温从齿缝间逸出一丝低语。 一个他从未听过的门派,今次之后,当是在九易洲扬名了。 “好,就算顾家大部分人都乐见其成。”聂桐娘冷声道,“他们也不会容忍一个不入九流的门派踩他们的脸!” “这件事会被压下去的。”顾温却说,“若是司家说合,顾氏不会追究。” “司家?” 看着母亲疑惑的表情,顾温不由鄙弃起这个女人的愚蠢,但他面上依旧淡淡:“司家的面子又没有落,还能甩掉聂家这种姻亲,不是一举两得?” 况且,他心中明镜一样,司家的大少爷,可不会放弃那把替他灭了聂家的剑。 “人已经死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顾温下意识地叩击着桌子,“最重要的是顾浚,那女人是顾浚的师父。” “竟和那小崽子有关!?”聂桐娘惊呼,“好啊,好一个潇真派,好一个顾浚。” “必须要把顾浚手里那东西夺过来,我们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那东西吗。” “可是你舅家已经完了……”聂桐娘犹疑着,忽然灵机一动,“不如……把那东西的事告诉老爷。” 蠢货! 顾温狠狠地瞪了聂桐娘一眼:“你要怎么告诉阿爹,那东西在顾浚手上,若他没有被逐出家门,那东西就是顾家的。难道你要告诉阿爹,之前你为了一己之私,把属于顾家的珍宝拱手让给了旁人?” “那,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母子两人在顾家处处受阻,一旦有所动作,那些老家伙必然会怀疑,根本不可能亲自去对付顾浚啊。” 顾温皱眉思考了一阵:“和天极宗联手。”见聂桐娘不语,顾温又道,“阿娘你原本就是天极宗的弟子,聂家以前也是依附于天极宗的。有这份香火情在,我们联手,也有个梯子。” “可是……”聂桐娘犹豫不定,想到要将那么大一份财富分给外人,她就十分割舍不下。 顾温冷笑:“那东西,已经被人盯上了,我们不可能单独吞下去,你忘了霍家的下场?好处是一定要分润出去的,和天极宗联手,至少能分的少一点。” “那要是天极宗也吞不下去呢?”聂桐娘此时已经被说动了,还是忍不住问道。 “哼。”顾温唇边的笑意阴毒无比,“天极宗的背后站着谁?” 聂桐娘眼前一亮:“少华派!”   ☆、第4章 .09|城 叶舒坐在榻前。 榻上的男孩眉头紧皱,面色苍白,额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细汗。他似乎是在梦里遭受什么极端痛苦的折磨,喉中不时逸出低微的呻.吟。 已经是第五天了。叶舒将两个徒弟从吞风虎的利齿下救下时,顾浚和曹衍都已经到了极限。她既愧悔又心痛,各种丹药不要钱一样地喂下去,顾浚的伤势总算有所好转,但曹衍…… 系统判定,曹衍受创的内脉已经在慢慢复原,但他却一直陷入在深沉的昏迷之中。哪怕眼下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依旧醒不过来。 叶舒盯着眼前那面半透明的系统分析光幕,只见一片灿灿云霞漂浮在曹衍体内,将他体内的具体状况遮了个严严实实。叶舒既然不知道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自然也对曹衍如今的情状无从下手。 “说吧,小青。”她转过脸,神情难得严肃,“小衍吞下去的那颗妖丹,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日曹衍以雷霆之势连杀两个金丹元师,这份突然爆发的力量,绝不是叶舒教授给他的。除了眼前这只绿毛鸟,叶舒想不出来,还有谁是知情者。 小青扒拉着头上的呆毛:“放心,这是好事。”生怕叶舒不信,他连忙补充道,“以小衍现在的修为,借用那颗妖丹的力量原本是很危险的。但他福泽深厚,万幸挺了过去,还将妖丹的力量给炼化了。如今就是他炼化的过程,等时机一到,他自然会醒过来。” “我问你那妖丹到底是什么。” 眼看叶舒软硬不吃,小青困扰地拨弄着自己的呆毛,在叶舒越来越冷的目光中,到底还是败下了阵:“好吧好吧,我说,我说还不行嘛。”他一脸郑重,“但是你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这我自然知道。”叶舒心中不由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虽然知道那颗妖丹是曹衍的金手指,但她还从来没琢磨过,这个金手指会逆天到何种程度。 小青深吸一口气:“那是凤凰族上古妖圣的元丹。” “等等。”叶舒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说的妖圣,是指妖修中的合道境界吧,就是相当于人族修士大罗金仙级别的。” “废话。”小青没好气地回答。 “你说的元丹,就是指凝聚了妖修全部修为的那颗法力之丹吧。” “不然你以为呢。” “所以小衍一口就吞下去了大罗金仙的全部法力?”叶舒猛喘几口气,“我是不是该管他叫前辈了?” “你太夸张了。”小青翻了个白眼,“这确实是天大的机缘,但小衍想要彻底将那颗妖丹的力量变为自己的,还早的很。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与之匹敌的境界,那也是白搭。” 闻言,叶舒才稍微平静了一点。不愧是数据溢出的男人,为师我真心给跪。 “而且那颗妖丹的重要意义不在于它蕴藏的法力。”小青嘿嘿笑道,“而在于它散发出的气息。” 叶舒立刻就懂了:“你是说凤凰一族……” “没错,自上古以降,我凤凰一族虽然人丁凋零,但并不是彻底灭绝,至少我就曾在南象海遇到过同族。只是千万年前的大战后,我族妖圣俱都陨落,族群离散、颠沛流离。别说整个凤凰族,五大支脉也没办法将各自的族人聚集起来。” 说到这里,小青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忧伤:“我们曾高踞沧元天妖族之首,到的如今,却连海里的鲤鱼精都不如了。” 闻听此言,叶舒不由想到一句话,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但是现在,妖圣元丹现世,这是我族将要兴盛之兆。”小青忽的振作起精神,“只要身具凤凰之血,就必然会被元丹的气息吸引而来。而我凤凰一族,又天生具有统御百鸟、万禽来朝的力量。假以时日,我族必然可以重登沧元天顶点!” “慢着慢着。”叶舒抬手制止打鸡血的小青,“我先向你确定一个问题,你是妖族吧。” “是啊。” “你们凤凰一族,不管是五凤中的哪一支,都是妖族吧。” “对啊。”小青莫名其妙。 “可是吞了元丹的小衍……“叶舒一脸无辜,“是人族诶。” “……这个不重要。”小青呆愣了一瞬,果断决定无视这个问题。 “卧槽,这个不重要哪个重要。先不提小衍愿不愿意管你们那档子破事,你其他的族人呢,难道他们都愿意认一个人族修士为主?” “就算不想认也得认啊。”小青理所当然地回答,“百鸟天生臣服于凤凰,而凤凰则天生臣服于本族妖圣。” 弄了半天还有种族压制…… 叶舒一挥手:“不行,我不同意小衍掺和你的兴族大业。” “为什么?!”小青激动得一蹦三尺高。 “他要是去做你们的首领了,谁来做我潇真派掌门真传二弟子。” “到底是凤凰族的首领有前途还是潇真派的真传二弟子有前途啊,拜托你用脑子想想好吗!” 叶舒呵呵:“你们凤凰族有凑到两个以上的族人吗。” “那你们潇真派现在加上猫还只有五个人呢。” 眼看一人一鸟要吵起来,榻上忽然传来一声低吟。叶舒和小青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扑到榻边,齐齐高呼:“小衍!” 曹衍吃力地睁开眼睛,如往常一般,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他先看了看叶舒:“师父。”又看了看小青,“小青。” 叶舒得意地朝小青翻了个白眼,看到没有,死鸟,小衍先叫的我。 小青不甘示弱,呆毛狂抖,那是因为你脸比较大。 然后曹衍开口问了他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师兄呢?” 次奥! # 从曹衍的房间出来后,叶舒又直奔顾浚的房间。森森地为正太如今已经不再最爱师父,而是投向面瘫师兄这一事实而内伤不已,叶舒拉开房门,努力地想要挤出一张愤怒的脸:“咳,为师来看你了。” 顾浚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脸望向叶舒。 一眼看见少年遮在被褥下的断腿,叶舒顿时心下一酸,什么醋意都没有了。虽说同阶妖兽的实力远比不上人修,但顾浚那时已在聂坤手下受了重伤。别无选择之下,他只能祭炼了自己的先天寿元,用洞明剑法杀出了一条窄小的生路。 不同于修士因为境界上升增加的后天寿元,先天寿元的燃烧耗去的是顾浚的生命本源。就像是一座坚固的大厦被打破了地基,从此以后,这个破碎的缺口将会永远伴随顾浚。在他每一次突破的关卡,为他带来莫大的阻碍。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自己这个师父的疏忽。 廊下透进一束暖光,叶舒努力绽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小衍已经醒过来啦,不用担心,他现在状态挺好的。” 何止是挺好,叶舒拿着系统对着曹衍一照,发现这孩子的修为竟然飙升到了练气六重,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顾浚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师父,你把聂家灭门了?”他语声平静,随即便垂下眼帘,浓俨的墨色双瞳中,有乌金载沉载浮。 叶舒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顾浚的脑袋。顾浚身体一僵,却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躲开,而是任由那只爪子在他头上扑棱。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聂家只是小节,重要的是聂家背后的顾家。”叶舒的语气淡淡的,“打了顾家的脸,接下来就要承受顾家的报复。潇真派过去再辉煌,现在也只是空架子。咱们师徒几个人,又用什么去自保呢。” “当然了,你可以说,你毕竟是顾家的嫡子,也许他们不会做的太绝。还有小霜,她的面子大概也可以用一用。但是我啊……”叶舒望着顾浚,“其实什么也没想,灭聂家之前没想过,灭聂家之后也没想过。” “总之他们欺负我的徒弟,就得付出代价。” 顾浚耳中,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异乎寻常得温柔:“所以你也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养伤。我总会去为你们挡下来的,不管是什么。” 屋内忽然陷入了沉默,仿佛有水流淌在这间斗室内,让顾浚觉得眼睛有点湿。 “师父。”顾浚的声音微带沙哑,他突然道,“聂家想要的那件东西,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诶?”叶舒一愣。 “那东西在宣吴洲。” 宣吴洲,沧元天三洲四海中的另一块洲陆,与九易洲隔海相望。上古时代,三洲原本是一块完整的大陆,一场旷世大战让整片大陆天翻地覆。大陆一分为三,陆地之间聚水成海,遍布虚空裂缝。 那是一场堪比末日的浩劫,人族用了一整个太古时代的漫长岁月,才终于将九易洲恢复到了十分之一的上古气象。而宣吴洲就没有如此幸运了,那片广袤的土地,在灵气日渐枯竭后,变成了一块死地。 那里,会有什么值得聂家大动干戈的宝藏? 叶舒猛地灵光一现,宣吴洲虽然成了不毛之地,但那地方遗留下来的上古密境、洞府,可是不少啊。 “这个。”顾浚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圆盘,圆盘呈青铜色,看起来年代久远,“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我也不知道它和什么有关。”他平静的神色中,终于流露出一丝隐痛,“我甚至连聂家,顾温……”他顿了顿,“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必然是知道什么隐秘的线索。”叶舒蹙眉,“你阿娘,没告诉你别的什么吗?” 顾浚摇头:“我幼时长在祖父膝下,和阿娘……并不亲密。等我知道她病入膏肓的时候,已经迟了。” 叶舒当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该说不愧是天命之子吗,一个个都这么命途多舛。 顾浚也并不愿意多谈,他将那圆盘递给叶舒。做出这个动作时,他抑制不住地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叶舒的场景。那时候的自己,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愿意把这个秘密交托给眼前的女人。 但叶舒却没有接,她伸出手,将顾浚摊开的五指轻轻团了起来:“只有做师父的给徒弟宝贝,可没有从徒弟手里拿走的道理。”眼看顾浚面露倦色,她又抚了抚少年的发顶,“你好好休息吧,养好了伤,咱们还有大事要做呢。” 替顾浚掩上房门,叶舒不由陷入了沉思。 覆灭聂家这件事,她一开始的确没有想太多。但事情过后,就容不得她不思虑其他了。 叶舒当日高调留下潇真派的名号,其实是有原因的。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主线任务后,抽风的系统就又开启了一项新的功能--宗门数值分析表。 其中包括了潇真派的财富值、战斗力、声望值等属性,虽然系统没有说,但叶舒敏感地意识到,这些数值绝对和主线任务有关。想一想系统的尿性,成为本方世界第一势力,最起码这些数值得刷到900以上吧。 莽山一行,叶舒得到了一条灵脉,可怜巴巴的财富值总算有所上涨,其他属性就不容乐观了。是以,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刷存在感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反正按照顾浚的身世设定,和顾家撕破脸是迟早的是。这个仇人早也要结,晚也要结,叶舒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干脆就现在结吧。 而且她并不是蛮干,苏于霜早就告诉过叶舒了,顾家如今乱象已生,家族里忙着内斗,哪有时间来管聂家这个小虾米。 这种世家的隐秘消息,普通修士不会知道,各大宗门不会知道,但身为顶尖世家的苏氏,是一定会知道的。 说起来还要怪顾浚那个脑残的爹作死,他以顾氏家主之尊,在嫡妻亡故后,坚决要把侍妾扶正,当时就遭到几乎所有顾家的高层反对。开玩笑,哪个姓顾的丢得起这个脸。尤其是顾旭能力不足,若不是他有个好父亲,哪里轮得到他来做这个家主。 现如今顾家内部,嫡系的、支系的,都不安分。就算顾旭想要替爱妾出气,也没人会支持他。更何况聂桐娘和顾温的位子,也还坐得不稳。 叶舒虽然没见过顾温,但能把顾浚阴得如此之惨的人,绝不是蠢人。他若要用顾家的力量替聂家复仇,只会让他在顾家得到更多阻力和反对。 除了这三人,又有谁愿意为聂家操心呢。所以,就像拍死一只苍蝇一样。聂家,再不会出现在叶舒耳边嗡嗡个不停。 既替徒弟出了气,又给潇真派刷了声望值,覆灭聂家,一举两得。 只是还有一事却让她忧心。当日叶舒调用洞天的力量灭了那数十条吞风虎,苏于霜因觉得事情蹊跷,特意找了具还算完整的尸体检视了一番,果然让她找到了奇怪的地方。 那些吞风虎竟是被人为控制过的,这不得不让叶舒警觉。他们不会是被聂家驱使的,不然聂坤也不会死的那么惨。可是除了聂家,叶舒却想不出还有谁要如此对付他们。 面对这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叶舒并不恐惧。既然有人要来,那她便奉陪到底。 她唇边不由逸出一抹冷笑,接下来,该忙正事了。第二阶段的主线任务已经开始了一个多月,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她已有了前往的目标——九易洲最大的修士贸易城市,定阳城。   ☆、第4章 .09文|学城 定阳城位于九易洲中部,乃是一处灵机旺盛之地。整座城市修建在高峻绵延的山脉之上,沿着山势一路往上,屋宇楼舍层层堆堞。高天之上,更有六座浮空岛,在或隐或现的朝霞云霭中,展露出一派仙家盛景。 四面八方的修士或驾着遁光匆匆而至,或驱使灵鸟悠然飘落。时不时还有巍峨华美的飞宫,仿佛楼船划破波涛,在云海中飞速前行。 此时,叶舒的身旁就有这么一座飞宫。和土豪的座驾比起来,她脚下的凌云飞舟,简直就是迈巴赫和飞鸽自行车的区别。身为筑基期修士,驾驭遁光飞行其实更快。但叶舒还拖着三个练气期的徒弟,只能继续开保姆车。 那飞宫虽然庞大,但迅若流星,眨眼间就从叶舒眼前掠了过去。凌云飞舟晃晃悠悠地在天上飘着,没过多久,又有一队白鹤飞来。鹤背上的修士白衣飘飘,正中间最大的那只鹤上,坐着个金冠罗衣的少年。看到身边这几个寒酸的路人,不由从鼻子里嗤出一声冷哼,讥嘲道:“修真界如今真是江河日下了,什么人都出来招摇过市。” 叶舒懒得理会这一脸嚣张的中二少年,正打算招呼顾浚让飞舟离那小子远点,曹衍袖中的小青冷笑一声,轻轻一扇翅膀,那少年身下的白鹤顿时惊得狂叫起来。 然后,从第一只鹤开始,接二连三地,所有的白鹤全部开始惊叫。那少年身下的白鹤反应最为激烈,一边叫一边拼命扭动,大有要把少年掀下去的架势。 “怎么回事?!”少年慌得大呼,“师兄,师兄!你的灵兽发狂了!快救我!” “你干了什么,小青?”叶舒眯起双眼。 身后那一团乱哄哄的嘈杂离他们越来越远,小青探出脑袋,得意之情快要突破天际:“没干什么,就是散发了一点气息,震慑那些白鹤而已。” “小青。”曹衍弹他的脑门,“师父说过了,咱们这次来定阳城,要低调。” 小青不满地哼哼:“怕什么,定阳城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一切凭财力说话,谁有钱谁是大爷。” 而刚刚得到一条灵脉的潇真派,不说是排第一的那个大爷,至少也得排前五。 前五大爷叶舒却有些忧虑,来定阳城这个修真界购物天堂,当然要疯狂买买买。但有些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系统当前的主线任务是要布置潇真派护山大阵,阵图叶舒以前在明阁也见过,这次由系统友情提供,而材料就要叶舒去找了。 潇真派的护山大阵有一个很拉风的名字--诸天万界生死阵,其阵分八部两仪。一为生,一为死。一为阴,一为阳。这个大阵有一个特别之处,阵法乃是成长型的。 也就是说布阵的材料越高级,阵法的威力就越大。其中最高端的一种布阵方案,若是布阵成功,甚至能灭杀金仙。 叶舒当然没这么大的野心,眼下她的打算,是先把初级的大阵给布置出来,尽快完成任务。 想到完成主线任务后发放的奖励,叶舒心头就一阵火热。完善了通玄书后,系统没给叶舒积分,而是奖励了叶舒一把剑-- 先天灵宝,斩仙剑。 作为最高端的法器,灵宝乃天地造化,无法被人为炼制。其中,宝器被赋予造化之气后,可以成为灵宝,因而被称为后天灵宝。而先天灵宝,就是纯粹的天道造物,一诞生就拥有堪比化神修士的力量。 苏于霜的大衍珠,就是一件后天灵宝,叶舒手里的斩仙剑更了不得。 当日她携斩仙剑,一剑就灭杀了聂家几百人,这还只是斩仙剑力量的冰山一角。等到叶舒的境界不断提升,这把飞剑的能够发挥出的威能,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所可虑者,乃是灵宝虽然可以无视修士自身的境界使用。但在灵宝生出元灵之前,每强行使用一次,就会对灵宝造成损伤。 不过这样也赚大了,假若每完成一次主线任务就奖励一件灵宝……叶舒遐想着,口水都差点要流出来。 顾浚面无表情地递来一张手帕:“师父,擦擦嘴。” 叶舒:“……” 自己有了高级装备,徒弟们的也不能落下。这次来定阳城,除了买布阵所需的材料,还有就是要给三个徒弟添些趁手的法器。而叶舒已然筑基,是时候该炼制本命法器了,同样需要炼器的材料。 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写了一笔又一笔,叶舒不由仰天长叹,自己固然是发了财,但架不住花钱的地方太多啊,真是地.主家也没余粮。 操纵着飞舟在定阳城落下,叶舒开始派徒弟们去干活。曹衍、苏于霜和小青一路,专去那些散修摆摊的地方,利用曹衍的气运捡漏。她和顾浚则去逛城内的店铺,把单子上的必备物都给买了。 当下议定,几人分头行动。叶舒带着顾浚直奔城内最热闹的商业大街,一路风卷残云,凭借极其熟练的砍价技巧和宁死不要脸皮的低端下限,一个时辰内就将单子上的东西买了个七七八八。 “唔,我看看,还差冰魄魂玉、乌心芙蓉……”叶舒数了数,剩下的几样,都是些不好买到的珍贵材料,她不由皱眉。 这一趟下来花去的灵石颇为不菲,还好买到的材料都是上乘品相。修真界没有质检部门,如果不是在有中介机构的拍卖行买东西,普通修士经常会遇到花大价钱结果被坑的事。但叶舒有系统在手,材料鉴定器对着一扫,谁也别想忽悠到她。 又一次将一个试图在价格上掺水的老板喷得跪地求饶后,叶舒得意地迈步出门,眼角余光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冠罗衣,这不是那个骑鹤的中二少年吗? 此时那少年正被一个搞推销的修士拉着,极力鼓吹自己手里的灵草多么珍贵。那少年袖子被人拽着,满脸的不耐下掩藏着一丝无措。 “好了好了。”他大手一挥,“既然你的东西好,那我就都买下了。” “道友果然有眼光!”卖东西的修士顿时心花怒放。 此言一出,周围等着推销的修士立刻一涌而上,将那少年团团围住。 “道友,看看我的丹药!” “道友,我家的法器乃是大师制造,品相有保障。” “别听他胡说,道友,我家的法器才是最好的!”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像饿了三天的狼。望着少年的眼神,赤果果地写着三个大字——傻多速! 叶舒无奈:“修真界果真是江河日下,土豪仙二代们出门都不带脑子的吗。”那些灵药法器一看就是劣质商品,熊孩子,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不过她也懒得多管闲事,正打算走开,顾浚却扯住了叶舒的袖子:“师父,你看。” 那少年骤然被这么多人围住,原本只是一丝的无措,顿时变成了满脸都是。他气急败坏地大喊:“等等,你们干什么?都给我住手,别扯我袖子!可恶,为什么还有人扯我腰带!” 正在叶舒觉得这倒霉孩子可能要惨遭咸猪手的时候,却有一个青衣男人一把将他从人堆中拽了出来。那男人背对着叶舒,因而看不见面容,只听一把润玉般的嗓子响起:“各位道友,在下师弟顽皮,他一个人跑出来,身上并没有带灵石,道友们还是另寻主顾吧。” 众人一看,得了,这是家长来了,看来是忽悠不到什么。当下哄然一声,都悻悻地散去。 少年这时却一把甩开青衣人的手:“谁是你师弟了,别瞎攀关系。” “对不住,小友。”青衣人并不着恼,音色中带着一点笑意,“那些都是这街面上的破落户,最是爱蒙骗修士。我因看你被缠上了,是以多了句嘴。” “嘁。”少年撇嘴,“谁要你多嘴。” “这位小友,人家好心替你解围,你非但不道谢,还出言不逊,实在是不该啊。” 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少年定睛一看,这不是他在天上遇到的那个穷酸女修吗? 叶舒笑意盈盈,表面上是在看那个中二少年,目光却止不住地朝青衣人的腰间瞟去。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冰魄魂玉! 这自然就是顾浚叫住叶舒的原因,冰魄魂玉珍贵异常,等闲搜罗不到。如今能在大街上发现一块,真是天降喜讯。 少年脸色一沉:“多管闲事。” 叶舒却不理他,而是冲着青衣人拱了拱手:“这位道友,幸会。在下叶舒,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在下虞怀季。”青衣人转过身,面带笑容地回了一礼。 次奥,超级美男子啊。 要说叶舒穿越至今,也见过不少美男了。顾浚、曹衍、司修,各个都相貌俊美。而且修真界普遍颜值水平较高,以叶舒地球人的眼光看来,基本上就没有长得丑的。但这个虞怀季,还是让她情不自禁地眼前一亮。 他容色并不十分慑人,只是气质清润,仿佛一块无暇美玉,透着说不出的圆融。这应该是个皎皎如月的温润美男子,但他右眼下方却又有一颗小小泪痣。只这宛如白纸上的一点墨色,却又将那静谧的碧潭点成了一汪活水。 瞬间,就和所有自带暖男气质的温润男不一样了。 叶舒不由在心里啧啧有声,泪痣果然是装妖娆的大杀器。 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原来是虞道友,在下冒昧地问一句,虞道友是定阳本地人吗?在下初来此地,对定阳城实在是不熟悉,有心想购置几件法器,却又怕……”说完,为难地看了看中二少年,目光中露出一抹困扰,“怕自己像这位小友一样。” 其演技浑然天成,流畅自然。虞怀季绝对想不到,眼前的女人已经把这条街上所有店铺的老板都坑了一遍。 顾浚在后面看的眼角只抽,师父忽悠人的功力更深厚了…… 中二少年不甘寂寞地跳了出来:“我怎么了?你是想嘲笑我差点被骗吗。” 叶舒很想给他一个白眼:“呵呵,小友说笑了。” 闻言,中二少年不由更加气愤。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这僵冷的语气。他狠狠地瞪着叶舒,也不知道为什么,大脑一热,就十分嚣张地大喊道:“被骗又怎么样?反正小爷我有的是钱!” “呃……” 现场气氛一时凝滞了,虞怀季咳了一声,正准备打圆场。却见中二少年十分具有作死精神地又吼道:“我才不像你这穷鬼!”说完,轻蔑地瞥了眼顾浚,“给儿子买的法器还只有三品!” 卧槽,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舒顿时怒了,你特么才是我儿子,你全家都是我儿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座这么青春靓丽的少女有十六岁的儿子! 正如老话所说,女人的年龄,永远是她的逆鳞。发现师父有发飙的趋势,顾浚一脸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师父,要不我们……” 没等他把话说完,只听叶舒冷笑一声:“说我穷?好小子,本座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炫富!”   ☆、第4章 .09|城 说完,叶舒二话不说,带着几人就去了定阳城内的玄天阁。 这玄天阁是修真界的一个特殊门派,简单形容的话,大概类似于连锁商行,身兼灵石流通、拍卖、炼器等几大功能,可谓是九易洲最权威、影响力最大,也最高端的商业机构。 中二少年不以为然——此时,几人已经知道了他名叫杜胥。要知道,玄天阁固然比街边那些店铺的档次要高,但毕竟是做的所有修士的生意。阁中既有品相极高的珍贵材料出售,也有普通的货色。 虽然叶舒一点心虚的模样都没有,但四个人挤一条二品飞舟的修士,能有多少身家。估计她能承担得起的,最贵也就是三品法器了。 杜胥暗暗算了算乾坤袋中的灵石,他这次是和师兄一起出门,带的灵石不多,也就五六百块,但也足够让那女人羞惭。 如果让叶舒知道杜胥这番念头,恐怕当即就要给他一个白眼。想当初她还没有发达的时候,整个潇真派,一年也就花的了四百块灵石,还是品相不太好的那种。 到了杜胥这里,五六百做零花也就刚刚好。仙二代和叶舒这种农民企业家果真不是一个次元的人。 不过她如今也熬出了头,论财力,和观澜派那种一品宗门没法比。打这小子的脸,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一会儿,几人眼前就出现了一座高大华美的殿阁。这殿阁独占一座山头,占地极为广阔。正门大殿足有十丈高,白玉石阶一路从殿外的高台延伸而上。一抬头,便能看到檐前那块雕金砌玉的匾额,上书玄天阁三个大字。 跨进殿门,先是一排较矮的屋舍,屋前有不少修士排队等候。时不时有穿着紫色制式道袍的修士从屋内走出来,身后都跟着几个笑容满面的修士。杜胥停住脚步:“好了,玄天阁也来了,你不是要炫富吗?去啊。” 叶舒理也不理会他,径直往里走。 转过那排屋舍,后面的房子就更高了,外观上看起来也更精致一点。杜胥知道,这是因为玄天阁的铺子是有等级的。 最外面那排,是做普通修士生意的。售卖的商品,譬如法器,最高品相的也不过是二品。而理所当然,越往里走,越高的屋舍,出售的商品就越贵。 等到他们走到第二排屋舍前,杜胥又道:“这次可以停下来了吧。” 叶舒依旧无视了他,继续往前。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 走到第五排的时候,杜胥终于有些慌了,他气急败坏地拦住叶舒:“你到底要走到哪里?前面都是卖宝器的地方,不是你能去的!”他想了想,还颇有体贴意味地道,“我承认我说话难听,但你这人太不自量力了。为了和我赌气,难道要把家当都一次花光吗?” “……” 叶舒神情微妙地望着他,看得杜胥十分不自在:“你,你看什么看?什么奇怪的眼神……你不听我的劝,随便你!我是不会为你出钱的。” 只听叶舒幽幽叹息了一声:“也罢,看在你心地不算坏的份上,待会我下手会轻点的。” “哈?”杜胥莫名其妙。 若是小青在此处,怕是立时就要吐槽。傻孩子,那女人看你的眼神,根本就是在看傻哔啊。 杜胥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见一个紫色道袍的修士走了过来。他一看见叶舒,立刻堆出满脸热情的微笑:“叶掌门,您来了?” “庞道友。”叶舒矜持地颔首,“原本与庞道友约定的是三个时辰之后,只是我恰巧无事,就提前过来了。” “无妨。”庞姓修士笑道,他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现在正有一场拍卖会,叶掌门不若先去看看?” 叶舒摇摇手:“先不急,烦请庞道友把小徒和我这两位朋友安置了。” “好好。”庞姓修士连连点头,他目光扫过顾浚和杜胥,“不知哪位是……” “这是小徒。”叶舒指了指顾浚,“这位是虞怀季道友,这位是……”介绍到杜胥时,叶舒刻意顿了顿,“杜胥小友。” 顾浚和虞怀季都颔首为礼,杜胥却一脸惊讶:“庞,庞师叔?” “咦,小友识的我?” 叶舒看着杜胥,发现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和吞了两斤翔一样:“我曾与家师拜访过玄天阁掌门真人,与庞师叔有过一面之缘。” 事实上,杜胥不仅和这庞修士有一面之缘,还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身份。玄天阁定阳分阁的掌阁,玄天阁门内数得上号的人物。 定阳城乃是九易洲最大的贸易城市,玄天阁每日在此地赚取的灵石,几乎是以万来计算的。这数目对世家大族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那是每日啊。庞修士掌握的财富,连杜胥这种土豪都会咋舌。 此时,这么一个有钱到流油的人,竟然对叶舒热情有加。杜胥忽然有点明白,叶舒看自己的眼神了…… 但现下已经容不得他后悔,在庞掌阁的带领下,几人进了一栋极尽华美的楼阁。沿着白玉铺陈的走廊走过,两旁的廊柱上,无不雕饰雅致、巧夺天工。 庞掌阁引着几人来到一间宽敞的雅间,刚跨进门,就有随侍的女从过来,恭敬周到地奉上用灵玉装盛的香茗——一口就能喝掉十块灵石的那种。 随即,他拍了拍手,朝东的那一面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了起来。在缓缓晕开的涟漪中,雅间外的情形便显露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一个同样紫色道袍的修士站在场下的玉台上,向四面八方的观众展示着手中的一把飞剑。显而易见,这是拍卖会现场。 啧啧,身为一个修□□的穿越女,不来刷一刷拍卖会副本,回头都不好意思向父老乡亲汇报。 不过叶舒的目的却不是眼下这场拍卖会,瞥了眼脸色已经隐隐开始发黑的杜胥,她将庞掌阁叫到一边,两人一番窃窃私语。 回到座位时,这场拍卖会已经快接近尾声了。 虞怀季抿了一口杯中灵茶:“在下今日真是有幸,竟能坐在玄天阁一品拍卖会的乾字雅间里,叶掌门身份想必不凡。” “道友过誉了。”叶舒面上笑意淡然。 玄天阁的一品拍卖会,只拍卖宝器和天材地宝。而乾字雅间,自然是身家最厚的人才能待的雅间了。 杜胥闻言,心中又是一紧。他已经有预感,自己今日是踢到铁板了。不过大族出身的他也不是没待过乾字雅间,况且在这种级别的拍卖会上,连杜胥的父亲,一般也只会出两到三次手。 他暗暗安慰自己,这女人恐怕也是如此。不,说不定还要更少,也许她根本就一件都买不起呢? 很快,第二场拍卖会开始。 场中的修士举起一张玉牌,轻轻一挥手,一座庞大无比的飞宫虚影就浮现在了空中。 “九阙天阁飞宫,宝器,底价五千灵石。”介绍语简洁明了。 这也是因为宝器的威力不言而喻,能参加这场拍卖会的,哪怕是楼下的散座,也都身家不菲。不需要玄天阁多费口舌,买得起的,自然会买。买不起的,也就不会多嘴。 “小浚。”叶舒懒洋洋地开口,“一万灵石。”她拨了拨茶盖,“这个价会不会出低了?” “噗!”杜胥闻言,刚喝下去的灵茶顿时一口喷了出来。一万灵石还出低了?!第一次就报这么多,败家如他也会肉痛啊! “杜小友,是茶水不合口味吗?”叶舒似笑非笑地看着杜胥。 “不,不是。”杜胥脸涨得通红。 “那就好。”叶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顾浚坐在一旁,不由深深地为师父的举动扶额。这叫杜胥的家伙胡搅蛮缠,师父竟也跟着他犯小孩子脾气。接下来的场面他已经可以想象的到了,不把杜胥虐到无地自容、目瞪口呆,叶舒绝对不会罢手。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手边的传音石,冷冷的声音传遍全场:“一万灵石。” 场中顿时静了一静,瞬间,整个会场仿佛炸开了锅一样轰然乱响。 “一万灵石?这不是翻倍了吗?” “哪个家伙这么狠,一次出价就要压得人抬不起头啊。” “你看清楚,是乾字雅间的。” 不过玄天阁的主持人毕竟见惯了大场面,嗡嗡的议论声中,他抬高声音:“这位道友出一万灵石。一万灵石一次,一万灵石两次,一万灵石三次!” “好,九阙天阁飞宫,一万灵石,成交!” 而雅间中,杜胥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没关系,他继续安慰自己,这女人一定是把灵石都花光了,一定是这样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 叶舒笑眯眯地啜了一口灵茶,心中呵呵冷笑:都闪开,本座要开始装哔了。 “赤精元铜,天材地宝,底价一千灵石,共十块,两块起拍。” “哦,品相还不错。”叶舒道。“小浚,十块都要了。” 顾浚认命地拿起传音石:“十块都要了。” “什么?!” “又是一万灵石!那雅间里到底坐的是哪个世家的?” “说不定是四大派的人。” 嘈杂的讨论声中,十块赤精元铜再次落在了叶舒名下。 “乌心芙蓉,天材地宝,底价三千灵石,共二十朵,两朵起拍。” “哎呀,这可是好东西。”叶舒眯眼笑道,“小浚,先拍三十朵。” “师父,只有二十朵。” “可惜。”叶舒的声音充满遗憾,“那就都拍了。” “两仪九天剑,宝器,底价八千灵石。” “哦,这把剑不错,小浚,正好给你用,拍了。” …… 拍了拍了拍了……杜胥的脑海中,不停闪现着这仿佛魔咒般的两个字。他看着那个女人眼也不眨地花去大把灵石,别说只出两三次手,就这么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叶舒就出了八次手! 整座会场都寂静了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和叶舒竞价。一开始是没机会,现在是没胆气。 挟着这股无可匹敌的豪气,乾字雅间的神秘修士震住了所有人。他们在场的,不是没有有钱的,场中拍卖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他们需要的。只是,有谁敢于和乾字雅间争夺? 这是个不把灵石当作灵石的主,也许在那人眼中,灵石?就只是他炫耀的玩具罢了。 和他争夺?或许他一气之下,就能把价格提到无人承受的地步,然后再嚣张地把灵石丢出去。 所以,场中众人只是默默地听着。听着那道冰冷的声音,以雷霆之势将整场拍卖会的商品席卷一空。 这是玄天阁第一次遇到如此诡异的情形,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拍卖会,此时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但庞掌阁脸上的笑容却遮也遮不住,他殷勤地给叶舒斟了一杯茶。这样的举动,又惊掉了杜胥的下巴。 不,在这一连串惨无人道的炫富行为中,他其实早就麻木了。事到如今,骄傲的大少爷杜胥,不得不承认,叶舒很有钱,而且是非常非常有钱。 此时,叶舒面上那一开始被他讥为打肿脸充胖子的淡然微笑,也变成了“有钱,任性”四个大字。 他屈辱又沮丧地在心底暗暗发誓:我以后,再也不随便说话了! 所幸叶舒还有点恻隐之心,大概觉得吊打小朋友也没什么意思,终于意犹未尽地住了嘴:“好了,就这些吧,之后的东西我就不要了。” “师父。”顾浚道,“你刚刚买的是拍卖会最后一件商品。” 就这样,叶舒成为了玄天阁立阁以来,第一个包下了整场拍卖会的人。在这之后,这则消息在修真界广为流传,若有人要夸耀财富,必然会被人讥嘲:“你再有钱,有本事去包圆玄天阁的一品拍卖会啊。” 而叶舒坐过的那个雅间,也成为了每场出价最多的修士才能待的地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叶舒此时正坐在庞掌阁面前,她道:“怎么样?庞掌阁,我这个计划不错吧。” “叶掌门大才。”庞掌阁笑容可掬,“经此一事,我玄天阁将乾字雅间神秘修士的事迹宣扬出去,想必会吸引不少人关注。” “然后你们再大肆炒作一番,宣传斗富的营销策略。这样就能吸引一大堆有头无脑的暴发户和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世家公子,他们会为了一个名头拼死拼活,大把大把地花钱,就为了超过我这个玄天阁立阁以来第一人。接下来……” 虽然叶舒的口中的许多名词庞掌阁都听不懂,但他是何等聪明人,立刻心领神会:“接下来我玄天阁自然是财源滚滚。” “哈哈哈哈哈!”说到此处,两人不由爆发出一阵大笑。 是的,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叶舒又不是杜胥那个中二病,她固然是有钱,也没必要乱花不是。是以,在拍卖会之前,她就与庞掌阁议定,合演了这场震惊世人的拍卖会。 不过叶舒也还是出了钱的,拍卖会中的几样法器材料,确实是她需要的东西。 将世面上普通的材料都买到后,她便吩咐苏于霜去玄天阁,不是去买货,而是去卖货。一口气将囤积在手里的天材地宝都卖掉后,如此大的出货量,自然吸引了庞掌阁的注意。 庞掌阁为人精细,看到有修士竟然出手了一块虚空神铁,他不由惊讶莫名。要知道,这种级别的天材地宝,能见到都是极大的福缘。玄天阁得到虚空神铁,拿到拍卖会上,从中可以赚取的差价,是连庞掌阁都要心动的数额。 不过叶舒一点也不肉痛,反正是曹衍捡的。 庞掌阁闻声赶来见卖材料的修士,叶舒便就此和他搭上了线。而叶舒原本只是想通过玄天阁购买布置护山大阵缺的材料,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好歹可以便宜点。毕竟她手中还握有其他好东西,两方完全可以长期合作。 等到出了杜胥这档子事,她便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么一个炫富的方法。这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其中受益最大的,乃是玄天阁。 这几年,玄天阁的一品拍卖会是办得一年不如一年,每每都有一场拍卖会卖不出一件商品的情况。究其原因,乃是修真界的有钱人固然多,但有钱也就代表不缺资源,何必来玄天阁参加什么拍卖会。譬如世家大族之间,还有些内部渠道,来拍卖会的,其实多半是散修。 但玄天阁若是炒作斗富的名头,情况或许会有所改观。正如叶舒所说,土豪修士们既壕又闲,有这么一个夸耀财富的机会,再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想将其演变成九易洲的风潮,不是什么难事。 就这样,叶舒买到了材料,和玄天阁搭上了关系,还打了杜胥的脸。而庞掌阁,则摩拳擦掌地要去大干一场。 笑盈盈地送叶舒出了门,庞掌阁道:“在下斗胆问一句,不知我玄天阁与贵派,下次还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那是当然。”其实两人早已在屋内议定,如今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叶舒打了个哈哈,“天下有哪个门派不与贵阁做生意,我潇真派自然也是一样。” “潇真派?”一旁的虞怀季忽然出言,只见他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叶道友是潇真派门人?” “正是。”叶舒心中一动,她虽然高调灭了聂家,但潇真派的名声还没传扬到如此之广,这虞怀季竟听说过潇真派? “在下潇真派掌门,虞道友莫非是与我派有旧?” 虞怀季微微一笑,此时,他脸上的那抹异色已经消失:“非也,只是在下祖上曾与贵派有过一段渊源。” 叶舒顿时来了兴趣:“在下孤陋寡闻,敢问贵祖是?” “区区小门小户,不值一提。”虞怀季却避而不谈。 叶舒不由在心中猜测,这虞怀季说的有旧,到底是在潇真派没落前,还是没落后?难道他是什么历史悠久的世家出身?但叶舒在脑袋里扒拉了一番,也想不出来有什么虞姓的世家。 慢着,她忽然想到,该不会两方其实是有仇的吧,那她还怎么开口向虞怀季买冰魄魂玉。 正当叶舒略感头痛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声:“师弟,师弟!你在这里吗?” “师兄!”默默装石化人的杜胥一听到这声音,立马喜出望外,激动地站起来,“师兄,我在这里!” 叶舒黑线,喂喂小朋友,你这副在外面被欺负了等家长的架势是肿么回事啊…… 杜胥这次可是憋屈得狠了,他几时如此被人落过面子,但叶舒偏偏就让他说不出理来,因为一切都是他自己作死。现在师兄来了,他正好可以找个机会走人,不和这女人计较就是。 “师弟,你真的在这里!”那声音越来越近,顷刻间就出现在了殿门前。只见一个白色道袍的少年站在门前,一脸喜色地望着杜胥,“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但叶舒的目光却没放在那少年脸上,此时,她和顾浚都有些愕然地看着那少年身后的人—— 卧槽,司大少,怎么是你?!   ☆、第4章 .09城| “是你?!”司修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大概是觉得这个表情不符合自己世家公子的身份,他清咳了几声,又恢复到一脸矜持神色,“哼,这可真是不巧。” “表哥,你认识……叶掌门?”杜胥惊讶地问道。 原来这女人姓叶? 原来这逗比是霸道少爷的表弟? 叶舒和司修不约而同地打量了一番对方。 叶舒灭了聂家的事司修早已得到了消息,他们家的老头子倒是有点恼怒。司家迫于顾温和司雪的婚约不得不放低身段与聂家周旋,心里早就对聂家不满之极,但叶舒此举到底是让老头子觉得颜面有失。 司修却道:“没有脏你的手,就除去了这么一只碍眼的蝼蚁,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老头子固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转念一想,也就没打算和叶舒过不去。舞阳司氏的家主,并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来关心这些小事,司修的父亲连叶舒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司修却留意到了潇真派这个名号。 他一直以为叶舒是个散修,原来也是有门派的?但是完全没有听说过啊…… 叶舒不知道司修的想法,她此时只觉得头疼。好好地让我炫完富就离开不行吗,为毛有这种波折。 “既然杜小友的师兄来了,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叶舒淡淡说道,“今次的事,不过是个玩笑,还请杜小友不要介怀。” 杜胥本就怕叶舒还要穷追猛打,此时一看叶舒给他找了个台阶。当下脸上就是一红,还是低声道:“不介怀,不介怀……师兄,表哥,那我们走吧。” 他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师兄脸涨得通红,直直地盯着叶舒,结结巴巴道:“告,告告,告辞。” 啥情况? 顾浚双眉一轩,冷声对叶舒说道:“师父,小衍传讯过来了,正在玄天阁外等我们。” “哦。”叶舒点头,“虞道友,若是有空的话,不如随我去酒楼喝上几杯?” 虞怀季还没答话,却听司修懒洋洋地道:“我看叶掌门行色匆匆,还以为有什么要事。既然今日有暇,不如我做东,请叶掌门一叙。” “……”叶舒真想把自己刚刚说的话给吞进去。 发现现场气氛诡异,庞掌阁忙上来打圆场,他也是识的司修的,团团一张圆脸上满是笑意:“诸位,做东的机会还是留给我庞某人吧。庞某人也算此地半个主人,我玄天阁中没有珍馐美馔,但酒食尚可入口。诸位便给我这个面子,坐下来好好乐上一乐,意下如何?” 他又对叶舒道:“叶掌门的两位高足,我就去派人去请进来。” 叶舒还能说什么,只得同意。于是,这场奇怪的饭局就此开始。 一张大圆桌上,司修正坐在叶舒对面,眯着眼睛,一脸似笑非笑。杜胥在叶舒面前丢了个大脸,此时是看到叶舒就发憷,于是默默装隐形人。而他的那位师兄……也是个奇葩。 这位风姿卓然的青年不知道为什么,初见叶舒就满脸通红。叶舒还在心里暗暗自喜,难道是我的美貌已经惊动了dang中央?谁知等苏于霜进了屋,那家伙的脸更红了。之前是煮熟的虾子,如今已经堪比滚沸的岩浆。 很快,叶舒就知道了原因。 原来这家伙和杜胥同为纯阳真观弟子,纯阳真观叶舒有所耳闻,乃是和天极宗一样的二品宗门。特别的是,该门派由于根本道法至阳至刚,门中一直鲜少有女弟子。导致纯阳真观号称一门千光棍,师徒百处.男。 而杜胥的师兄,名叫穆羲和的修士,更是从小在门内的男人堆中长大。又因为真传弟子的身份,独自在洞天内修炼多年。保守估计,有十年没见过雌性生物了。 好巧不巧,苏于霜就坐在穆羲和身边。 苏于霜淡淡地朝穆羲和颔首:“穆道友,在下苏于霜,幸会。” 穆羲和的头原本已经快埋到胸前了,闻言动了动脑袋,犹豫了好一会,才猛地一昂首,仿佛视死如归一样地大声说道:“在下穆羲和,今年十六岁,性别男,爱好女,特长是修炼驭兽还有炼丹,最大的梦想是……” “师兄!”杜胥一把捂住穆羲和的嘴,“那啥,吃菜……” 曹衍看了看左边顾浚抽搐的额角,又看了看右边苏于霜青黑的脸色,懵懂无辜地问叶舒:“师父,这是不是你说的注孤生的节奏?” 叶舒:“……”小衍,人艰不拆! 这一顿饭吃的众人可谓是难受不已,唯一老神在在地就只有虞怀季。好不容易熬到散了席,杜胥站起来就要走,司修却道:“表弟,何必如此匆忙。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不若多叙叙话。” 杜胥虽然骄横,却很是畏惧自己这个表兄,只能无奈地把穆羲和抬出来当挡箭牌:“可是师兄他……”他再不走就要因为脸表温度过高而晕过去了好吗。 叶舒哼了一声:“也罢,庞道友,烦请你为我准备一间房,我与司小友有话要说。” 顾浚不赞同地看了叶舒一眼,刚准备开口,却看到叶舒示意性地摇了摇头。随即便站起来,跟着庞掌阁朝外走去。 司修长身而起:“穆师弟,表弟,两位稍待,我去去就来。” 一进门,叶舒便开门见山:“司小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司修三番四次找借口留下来,叶舒懒得和他打机锋,索性挑明。 “叶掌门是个爽快人。”司修往椅子上一坐,“那我就明说了,我是来与你合作的。” “合作?” “顾温。”司修的唇间吐出两个简短的音节,带着冰霜般的锋锐,“让他从顾家继承人的位置上滚下来。” 叶舒也施施然倚靠在窗前:“司小友,若我没记错的话,顾家如今的家主只有两子,一个是小浚,还有一个就是顾温。顾温若是去位,那顾家哪里还来的继承人。”她微微一笑,“你们司家又如何与顾家联姻呢?” 司修放在椅子上的手不由微微一紧,可恶的女人,这是明着戳他的痛处。 他冷笑一声:“顾世兄虽然被逐出了顾家,但顾氏谱牒上并未将他除名,说不准有朝一日还有重归顾家的一天。到得那时,又何来无人联姻之说。只是苦了叶掌门,顾氏的继承人绝不会做你的真传弟子。” 叶舒却并不动怒,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司修:“司小友,我实在是不明白。你厌恶顾温,为了不让妹妹和他成婚,不惜费尽手段夺去顾温的继承人之位,但你似乎对小浚也没什么好看法。谋算来谋算去,却从不提和顾氏解除婚约。司氏万年望族,几时需要巴着二品巨室联姻了?” 她仿佛吊人胃口一样地顿了顿:“莫非,司氏有什么必须要求着顾氏的地方?” 司修眸中厉芒一闪,似乎下一刻就要拍案而起。但叶舒很快把话头转了过去:“其实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你既然是来合作的,就要有合作的诚意。这般颐指气使,是以为我叶舒一定要求着你吗?”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我潇真派可不像司家,一定要上赶着去百般妥协于人。只是看眼前骄傲的大少爷已经濒临暴走,还是别继续刺激他了。 司修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恶狠狠地瞪着叶舒。叶舒却似乎毫无所觉,反而淡然地开始喝茶。就在她以为司修会佛袖而去的时候,少年终于平静了下来。 “叶掌门此言有理,先时是我孟浪了。” “好说。”叶舒放下茶盏,“那咱们可以说正事了吗?”见司修点头,她道,“在顾温的事上,你我二人的利益是一致的。小浚对重夺继承人之位没有兴趣,但他势必要向顾温复仇。若是顾温身死,令妹和顾温的婚约自然告吹。” “但我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司修叹气,“顾温今年十五,一旦他顺利结丹,就要和阿雪完婚。而以顾温的天赋,至多不过百年。我知道顾世兄素有天才之名,但顾温也不罔多让。况且,他在顾家,有无数丹药灵气可供驱使,身边的随从修士数不胜数。叶掌门,并不是我对顾世兄没有信心,但我着实看不出,百年之内,他有杀了顾温的希望。” 百年时间,对修士来说实在太短了。 这也是司修沉不住气的原因,他不能出手对付顾温,只能借刀杀人。更让他无奈的是,家中不会有一人给他帮助。他原本是希望叶舒去对付顾温,但看叶舒的意思,是要顾浚亲手了结这段仇怨。顾温如今已是筑基修士,可顾浚却只有练气七重。 叶舒却忽然道:“我冒昧一问,顾温身死后,令妹的婚约又打算如何解决?” 司修神色晦暗:“在顾氏嫡支中再择一子,或者……”说到这,不由面露烦闷。 这是无论如何也要和顾家联姻的节奏啊,叶舒暗暗琢磨着。她说司家有求于顾家,其实只是猜测。如今看司修的表现,却是有十分肯定了。 顾家到底有什么是司家一定要得到的?若是她能知道这件秘闻,从中可以攫取的利益,绝对难以想象。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却不是这个,叶舒淡声道:“那我便放心了。司小友,我虽则偶有放浪形骸之举,但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从不许无法兑现的诺言。百年之内,小浚与顾温必有一战。那时候,还请你拭目以待。” 司修见她神情间充满自信,还是追问道:“若是顾浚输了呢?” 叶舒笑道:“既是你死我活之战,输了的,就只有身死道消!” “好!”司修站起来,他此时方才像个睥睨纵.横的世家继承人,“我观叶掌门所谋非小,若有要用到我司修的地方,万万不要客气。” “当然。”叶舒眸光流转,她朝司修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司修一愣,懵懵懂懂地将手递到叶舒面前,便被她一把握住,摇了几摇。 “呃……合作愉快。” “咱们既已议定,那便不要再如此拘谨了。”叶舒笑眯眯地道,“你与小浚乃是同辈,那就叫我师叔好了。” 司修脸一黑:“我觉得不必。” “我倒是忘了。”叶舒做恍然大悟状,“世侄你是世家出身,不以师承相称,那就叫我前辈吧。”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司大少森森地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但他又不能反驳。虽然他与叶舒年纪相当,但修士不以年龄论资历。他和顾浚平辈论交,顾浚的师父,不就是他的前辈? 司修只得咬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低低的一声:“师叔……” “哎。”叶舒拖长调子脆生生回答,“师侄乖。”   ☆、40|4.09城|家 司修黑着脸从房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满足微笑的叶舒。 顾浚眼带疑虑地朝师父看去,叶舒笑眯眯地冲他点点头,对司修道:“既然已经谈妥了,那咱们就此别过吧,师侄。” 司修额角青筋一抽,强忍住暴怒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回答:“告辞。”说罢,给杜胥使了个眼色,“表弟,穆师弟,咱们走。” 杜胥如蒙大赦地站起来,叶舒觉得他就像只逃脱狼爪的兔子。知道要走,连步子都带着飘。 穆羲和则是拱了拱手:“多谢诸位了。”然后又低下头,用堪比蚊子嗡嗡的声音对苏于霜道,“苏,苏师妹,后会,后会有期。” 苏于霜抽了抽嘴角:“后会有期。” 听到她的回应,穆羲和顿时露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马上又低下头,贴着墙角用小碎步挪了出去。 “……纯阳真观的弟子,都是这幅德行吗?”叶舒满脸黑线。 顾浚道:“那杜胥不也是纯阳真观的弟子。” 叶舒:“……” 一个是中二病,一个有恐女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师兄弟俩其实都不太正常…… 几人又和庞掌阁好一番寒暄,从玄天阁出来后,已是日头西斜。 虞怀季并非定阳本地的修士,只是他在城内的浮空岛有一座别院,因而邀请叶舒师徒前去落脚。叶舒还想和他谈冰魄魂玉的事,便欣然同意。 虞怀季虽然不甚健谈,但他为人温和,且博闻强识、见多识广,叶舒与他闲谈间,倒是知道了不少以前未曾了解的事。 想叶舒穿越两年多,之前一直在山上做宅女。三个徒弟一个一心修炼,一个天然懵懂,能在如今修真界的局势上与叶舒探讨一二的,也就只有苏于霜了。 叶舒的最终任务是要让潇真派成为本方世界第一大势力,在如今沧元天格局已定的局面下,想要从大大小小的势力中杀出来,绝不是只凭个人修为的。 她需要借势,而司修,是叶舒可以借助的第一份力量。 只是叶舒眼下连各大势力都还不太熟悉,想要合纵连横,又谈何容易。她以前也就是个普通人,搞权谋斗争什么的,真心苦手啊。 而虞怀季却不同,从他言辞之间,叶舒敏感地意识到,这个温文的男人不说谋略超人,但至少是个腹黑。 此时,叶舒问道:“虞道友,我有一事不明。如今世家与宗派间的矛盾虽说不像近古时代那样尖锐,但也谈不上亲密无间。怎么我看司家的继承人,倒像是和纯阳真观关系匪浅。” 其实在如今的九易洲,大世家下依附各种小宗门,也是十分常见的事。但如纯阳真观这样的二品,是不会去依附世家的。除去一品中的四大派,二品便是实力最强悍的宗派。譬如被曹衍杀掉的洪云,其所在的天极宗,二品之一,乃是九易洲的高端势力。 虞怀季笑了笑:“道友有所不知,司氏与纯阳真观交好,乃是因地缘。” “地缘?” 这又要说到各大势力划分掌管范围的问题了,司家向来被称为舞阳司氏,但这并不是说司家的势力范围就只有舞阳城。以舞阳城为中心,向南北两个方向绵延出大片土地。其间无数凡人国度,大大小小的宗门、家族,名义上都依附于司家。 司家并不会强制征取供奉,但你若是想依附于其他势力,对不起,就从司家的地盘上滚出去吧。 叶舒恍然大悟:“就是拜山头嘛。” 虞怀季一愣,倒是眯眼笑了起来:“叶道友说的不错,的确如同凡间的拜山头。” 当然,这种拜山头的行为,绝不止司家一家所为,基本上稍微大点的势力都会这么干。也因此,一处灵机旺盛的地方,不会出现两个同等品级的势力。四派五姓,各自隔得都很远。 叶舒不由想到了离合山,这座山脉固然占地极广,但山峰上密密麻麻的宗门,正说明了此地都是些小势力。 她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肩上的担子,可真是重得人抬不起头。 而纯阳真观的势力范围正与司家相接,其实这并不是重点。这两家都位于九易洲南部,再继续南下,就是魔门的地盘了。 “是以,若真要说的话,纯阳真观与舞阳司氏,乃是我道门与魔门交锋的最前线。” 近百年来,道魔两方鲜有大战,但依旧是小战不断。司家和纯阳真观占了南边的大片土地,自然也要出力。仅以这十年来算,两家在与魔门争斗中死去的子弟,就有百人之多。 这数字听起来很少,但别忘了,死的都是修士,且多数为筑基以上。一万个凡人中至多有千人可以练气,一千个个练气修士中,则至多有百人可以筑基。这样的牺牲,不可小觑。 因为这份战友情谊,司家与纯阳真观交好,看起来也就不是什么突兀的事了。连最为古板的狄氏也不能就此指责司家,道门中可以内斗,但面对魔门,所有人必须一致对外。 “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叶舒感慨,“虽则我道门与魔门、妖族或有争斗,但九易洲也算是承平许久,至少对凡间的百姓来说,日子到底好过些。” “叶道友有慈悲之心。”虞怀季道,“只是我以为,目下的局面,不会维持太久了。” “何解?” “世家与宗门的矛盾姑且不论,就是四大派之间,也算得上暗潮涌动。”虞怀季目光幽深,“若一个人一直在末流,自然不会有多余的想法。但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又怎会不想着成为那最后一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舒一眼,“当此时,正是以小博大、渔翁得利之机啊。” 说罢,他便不再多言。 叶舒琢磨着,难道虞怀季看出了她振兴潇真派的意图?看来这家伙与潇真派渊源匪浅。 说话间,几人到了浮空岛。这座浮空岛乃是新近修建,岛上的居民不多。虞怀季图清净,就在这里买了座别院。 “寒舍简陋,诸位还请见谅。”虞怀季温声道。 “不简陋,不简陋,这样漂亮的小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一道幽凉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人?!”叶舒悚然一惊。 只见浓稠的夜色中,慢慢浮凸中一道身影。身形娇小瘦弱,全身都裹在厚厚的黑袍之中,因而看不清面目。 “妖气。”虞怀季双眉紧蹙,他是金丹元师,很轻易地就感觉到了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是北冥海里的长虫。”躲在曹衍袖中的小青神念传音,“蛟族。” 蛟族?定阳城距北冥海有万里之遥,这个妖族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里,跑到道门腹地干什么。一旦他的行踪暴露,必然是人人喊打的局面。 叶舒心下微沉,能化成人形的,必然是妖丹境界了。她用境界分析器一扫,果不其然,那人乃是小金丹境界。 “小弟弟,你可让我好找啊。”这妖族应该是个女修,声音听起来妖.媚.惑.人。叶舒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却知道她盯着曹衍。 “快把你手里的那只青鸾交出来吧。” 青鸾?虞怀季忍不住看了叶舒一眼,听到传闻灭绝的上古妖族之名,连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都讶异非常。 竟然是为了小青!不,或者说,果然是为了小青。叶舒想到了莽山中那群被人为控制的吞风虎,奇怪的地方都可以说通了。 用眼神示意曹衍稍安勿躁,叶舒淡淡开口:“你是从莽山追过来的?” “对呀。”那女修娇声回答,“可惜你们离开得太快啦,我有事情被绊住,只能操纵那群妖虎去对付你们。”她像是遗憾地摇摇头,“妖兽就是妖兽,没脑子的很。被我的神通刺激了一下,竟然更蠢了。” 哼,叶舒不由在心里冷笑,你没化形之前不也是兽形,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她虽然不清楚这这个妖修为何要抢夺小青,想也知道她必然是处心积虑,今日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虞道友。”叶舒转头看向虞怀季,“这次是我们师徒牵连了你。” “无妨。”虞怀季笑道,“斩妖除魔,乃是我辈道门中人的本分。我虽然不喜争斗,但他人欺到门前,也是不惧战的。” “哎呀,好大的口气。”那女修娇声笑道,“也好,我来了这么久,可没碰见一个耐打的。那个什么千灵门,几百号人,一下子就被我杀光了,真是没趣的紧。” “你说什么?!”曹衍怒声喝道,“你这畜生!你……”他死死地攥紧拳头,乍然闻听噩耗,一时间只觉得悲痛欲绝。 “小衍……”叶舒将小男孩的手握在掌中。 这会儿她也明白了,恐怕早在天水城的时候,这女妖就盯上了小青。只是她追查到了曹衍,叶舒却恰巧带着小男孩离开了天水城。也不知她是泄愤,还是纯粹出于本性,一挥手就将千灵门灭了门。 “我们妖族原本就不是人呀。”那女修轻描淡写地道。 “叶道友,此等残忍之辈,不必和她多说。”虞怀季身上真光一闪,“我等速速将她除去。” “好!”叶舒翻手祭出一把飞剑。 虞怀季同那女修一样,都是小金丹境界。她与虞怀季联手,当能制服这女妖。 那女修却似乎猜到了叶舒的想法,只见她掀开面上的黑纱,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娇艳欲滴的红唇边,勾起一个月牙般的弧度:“这就要动手了?你们人族修士真是急不可耐。”她翘起脚尖,朝身后唤道,“哥哥,有人欺负小妹我呢。” 叶舒心头一凛,仿佛一颗石子搅动了满池乌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又一个人影慢慢浮现。   ☆、41|4.17|城 元婴! 系统一扫到那人的修为境界,叶舒就心中发沉,竟然是元婴期。一个元婴真人,就算己方再来十个金丹元师,也斗之不过。 斩仙剑因为之前的越级使用还在修复损伤的过程中,而洞天之力也无法调动。叶舒手中,只有生死铁券这张底牌,可是杀了那女修,剩下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元婴真人,她也毫无获胜的希望。 她脑海中飞速转动着各种念头,不停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越级挑战这种事,叶舒已经做过太多次。但这一次,是她所面临的最严峻的情势。 随着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云层开始涌起起来。仿佛一锅煮沸了的滚水,整片天空中不断地有黑影翻卷咆哮。遮天蔽日的法力威压将所有人的头颅都死死地按了下去,叶舒只觉得自己如同电闪雷鸣中的一只飞鸟,在天地怒吼中竭力奔逃。 这就是元婴的实力,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里,所有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哼。”那人从鼻息间逸出一声冷哼。叶舒的耳边顿时有轰雷炸响,她内府一阵震荡,当即喉头一甜,就要呕出一口血来。 “虞道友。”叶舒勉力笑道,“这次,真是我们牵连你了。” 虞怀季却摇摇头:“我与叶道友结识,又遇上了这两个妖修,原本就是天道定下的一场因果,何来牵连之说。” 这果然是天道定下的因果吗?天道要我命丧于此,我又怎能甘心! 叶舒深吸一口气,昂扬的斗志瞬间勃发。手指扣住袖中的洞天之门,也罢,今日拼着内脉尽断,也要杀了这两个妖修。只要神魂尚在,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女汉子! 她正欲出手,却听那女修笑道:“大哥,你可别吓到人家了。小妹我倒是想活动活动手脚,就让我先来吧。” 说罢,那女修脚下忽的腾起一阵黑光。以她为中心,几人脚下的土地仿佛水波般荡漾起来。那黑光迅速流淌到叶舒身侧,化作一滩粘稠的泥沼,开始将叶舒往下吸去。 虞怀季眉头一皱,只见他右手一翻,指掌间清光乍现。一道玄奥奇诡的花纹浮现在空气中,那涌动的黑色沼泽上浮起一阵白雾似的冰寒一气,眨眼间就将黑光给冻住了。 “咦?”女修斜睨着虞怀季,“翻手为阵,你倒是挺有能耐的。” 翻手为阵?难道虞怀季使出的竟是阵法? 果不其然,虞怀季右手又是一翻,寒冰上腾起一股火焰,冰火交融,流星般袭向那女修。 这是五行混沌阵,叶舒认出来了。她心中不由讶异,五行混沌阵阵法繁杂,可虞怀季不仅不要布阵材料,连阵图都没有,竟能将阵法融炼在指掌之间。他在阵道上的造诣,实在是不容小觑。 眨眼间,阵法几次变幻,虞怀季已与那女修斗过几轮。眼见两人不相上下,叶舒扬手祭出一支小箭,朝那女修刺去。 这支如意随心箭是她在玄天阁拍回来的宝器,乃是化神真君炼制。可惜叶舒法力不够,但几次袭刺,也将那女修攻得左支右绌。 只可惜一旁还站着个虎视眈眈的元婴真人,在那男修眼中,叶舒几人的斗法大概就像小孩子间的表演。他毫无感情的眼神注视着众人,就像猫看着老鼠。 不是不吃,而是乐得看老鼠的挣扎。等到他看腻了,自然会将猎物一口吞下。 而叶舒甚至不能逃,因为猫是不会允许老鼠逃出他的视线的,逃就是死。 叶舒咬一咬牙,必须要动手了。她手指在袖中一动,就要出手,神念中忽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叶道友,在下冒昧一问,你在玄天阁买的材料,是用来布置诸天万界生死阵的吗?” 乍闻此言,叶舒顿时大惊失色。潇真派的这个护山大阵久不现世,别说是外人,连叶舒这个掌门一开始也不知道。虞怀季自称祖上与潇真派有旧,或许都会知道这个阵法,但没道理连布阵材料也知道。 “叶道友,别误会。”发现叶舒没有回应,虞怀季又道,“我只是对此阵有所涉猎,因为我痴.迷阵道,并不是有意窥探贵派。” “无妨。”叶舒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不去考虑什么阴谋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对敌,“我确实是在搜集布阵的材料,只是还差两样最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 “一样是冰魄魂玉。”说完,叶舒故意顿了顿,“一样是珊瑚红晶。” “在下身上有一块冰魄魂玉。”虞怀季的声音并无一丝犹豫,“至于珊瑚红晶……” 这东西长在海边,而且十分稀有,甚至连玄天阁一时半会都寻不到。 叶舒已经清楚了虞怀季的意思,诸天万界生死大阵是可以保护整个门派的阵法,其威力不言自明。若是能将此阵布置出来,一个元婴,一个金丹,当可将其拿下。 可是她现在又要去哪里找珊瑚红晶,这个大阵在她手中,就和斩仙剑一样,眼下也派不上用场。 “若叶道友……不,叶掌门信任我。”虞怀季似乎踟蹰了一瞬,还是开口道,“可否把阵图予我一观?” “你是想……” 叶舒明白了,虞怀季在阵道上颇有深研,他是想简化生死阵,在不使用珊瑚红晶的情况下,将大阵布置出来。 应该信任他吗?也许他根本是包藏祸心。退一步说,就算虞怀季是出于御敌的目的,但他又能否在如此危急的情势下扭转乾坤。 叶舒脑中千头万绪,但其实她只是犹豫了一秒,立刻干脆利落地道:“虞道友,接住了!”随即便是一道神念闪过,将诸天万界生死阵的阵图送到了虞怀季手中。 成与不成,在此一举之间! 只见虞怀季双目中异彩连连,忍不住低声呢喃:“这真是……精妙的阵法……”对他这种嗜好阵道的人来说,阵法便相当于道书,此时当真是如获至宝。所幸他还记得现在的情况,找到最关键的那个点,细细一看—— “叶道友。”虞怀季惊喜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叶舒的神念之中,“我有办法。”不等叶舒回答,他急忙说道,“我可以将阵法改变一点,威力会大大下降,但制住那两个妖族应该不是问题。只是需要一样东西来作为阵眼,镇压整座大阵。” “需要什么?” “不拘是什么,威力越大越好。” “威力越大越好……”叶舒思索着,她双目猛地一亮,“有了!” 眼见那两只负隅顽抗的猎物似乎在谋划着什么,那男修终于失去了耐心。这几只小虫子狡猾的很,他不喜欢,还是直接杀掉吧。 他沉声唤道:“小妹,你且退下。” 那女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等不及啦,哥哥?”一个闪身,就退到了他身后。 随即,那男修举起右手。就在这一刻,漫天滚动的雷云齐齐发出巨大的轰鸣。遥远的天际上,电光化作的万马奔腾而来。整座山头开始震颤,无数碎石枯枝飞掠而下。 这宛如末日般的场景,只不过是元婴真人法力外泄,引动的天地异象罢了。 而身处风暴正中央的叶舒,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她似乎傻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看着男修的指尖上凝结出一只黑色的大手。 大手愈来愈大,愈来愈高。翻卷的雷云消失了,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散去,而是被停在半空中的大手给彻底遮住。众人的视野中,只有更为深重的幽冥。 狂暴的疾风席卷而来,仿佛漩涡,又如同黑洞。就在叶舒觉得脚下的地面都要开裂的时候,男修静止的右手动了。 他手掌猛地向下,黑色大手以相同的轨迹,相同的力度,朝下笔直地劈斩而去! 铺天盖地的恐怖气息当头朝众人砸去,“闪开!”叶舒暴喝。 但在场哪里有人能闪开,无论他们躲到何处,无论他们奔逃的速度有多快。这只大手便如同天地崩毁,没有人可以抵挡! “哎呀!”那女修惊呼,“哥哥,你要把青鸾一起砸死了,快,快停下!” “怕什么,就算是尸体和神魂带回去,也是一样的。”那男修发出冷厉的笑声。 “好吧,随便你。”女修娇媚地撇撇嘴,她也不去看阴影下的叶舒,不过是几个还没咽气的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任务总算完成了,快些吧,哥哥,我可不想再待在人族的地方。” 终于,轰然一声巨响,黑色大手落在了地上。地面上腾起无数碎石灰尘,在漫天的烟尘中,女修眨眨眼:“咦,人呢?” 预想的血流满地、尸骸遍布没有出现,只有那个蓝衣女人站在原地,手掌中握着一只黑色的圆盘。 她微微一笑:“不想待了?很好,我这就送你们去九幽地狱。”   ☆、42|4.17|城 天边忽然亮起了一点星芒。就在那片被遮蔽的墨色中,有幽幽暗暗的鸿蒙之光开始闪现。 星光如画卷般徐徐展开,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广。男修惊疑地四顾,只看到自己仿佛置身于茫茫星海之中。不管是他的头顶、脚下,还是四面八方。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那个蓝衣女人站在原地。 她大袖飘飘、伴云随月,所有的星辰都匍匐在她脚下,巍巍生辉。她是此间的主人,如同亘古不变的天道一般,平静淡漠地凝视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男修的心中竟升起一股恐惧感。他知道自己这是陷入了阵法中,那女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布下这个阵,还算是有点能耐,但也仅止于此了。 猎物就是猎物,绝对不会有翻盘的机会。 “大哥。”女修有点慌乱,“咱们被困住了。” “放宽心,小妹。”男修沉声道,“看这小卒子的法力控制,修为至多不过筑基期。想困住我,白日做梦!”他声音猛地一冷,双目中射出有如实质的电芒,狠狠朝叶舒看去。 但叶舒只是不紧不慢地笑了笑:“道友,你恐怕忘了,现在可是晚上呢。”她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又一颗星辰烁烁亮起。 “漫天的星斗你都看不见,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瞎,还是傻。” “大胆狂徒!”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修终于被激怒了,他身上黑光暴涨开来,眨眼间化作一条咆哮的蛟龙,周身雷火涌动,煞气冲天。 就在这一刻,被星芒笼罩的天空中再次出现狂涌的雷电。乌云翻滚呼啸,大口大口吞噬着天幕上的星子。整个天空竟然颤抖起来,在元婴修士强大的力量下,阵法俨然有了崩裂的迹象! “哼,我当是什么高明的阵法。”女修轻蔑地笑了起来,“不过尔尔。” 形势瞬间逆转,但叶舒却依旧是一脸淡然的神情,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妹纸啊,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为什么不懂呢。身为一个反派炮灰,老是这么敬业地给自己竖死亡flag,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至于狂徒这个称呼,我觉得不是很准确。”她眯着眼,唇角勾起一个微弯的弧度,“因为我不是狂妄哦,我只是特别特别,擅长打脸罢了。” 叶舒话音未落,只见她将手中的圆盘往天上一抛,数道光芒从四周激射而来,化作凝固的光线,将黑色圆盘托在了空中。刹那间,璀璨的星流以圆盘为阵眼,水幕般倾泄而下。 叶舒就站在那道星流的正中央,庞大的力量以她的身体为媒介,源源不断地从洞天注入了她脚下的生死阵里。 直到这时候,诸天万界生死阵,才真正成型。 早在叶舒抛出圆盘的时候,男修忽的感到心头被刺了一下。元婴真人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他立刻出手,半空中的黑色蛟龙如同利箭般穿云而来。 不,那是比箭更快的力量。无数星辰在蛟龙身周的雷火下化为片片碎屑,它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挟着吞噬一切的气势,朝叶舒直冲而去! 叶舒微微一笑,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星光中,她仿佛神祇降世。 轻轻抬起右手,又是一个清脆的响指。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下一刻,千万星斗狂坠而下,如同暴雨泻地,齐齐砸向地面。天空止不住地轰鸣起来,它怒吼着冲向所有敢于挑衅自己的敌人,在万道飞逝的流光中,那条蛟龙瞬间化为了齑粉。 而那怒吼并没有停下来,它以撕裂天地的气势横扫一切! “等……”男修张开嘴,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万道流星合成的星柱便席卷到了他面前,两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后,世间再也没有了那两个妖族。 “所以说啊。”叶舒拍拍手,最后下结论道,“真要给我取外号的话,叫我打脸专业户就可以了。” 十分得瑟地说完这句话,叶舒袍袖一卷,将洞天之门重新收回。失去了阵眼,阵法便瞬间消失。星光褪去,天边显露出翻卷的浓云,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师父!” “师父,你没事吧。” 徒弟们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叶舒双眉一挑:“为师怎么会有事。”她慢悠悠地走过去,脸上平静,心里却着实为诸天万界生死阵的威力而讶异。 按照虞怀季的说法,被他简化后的生死阵,威力比起原版的至少要少了九成。也就是说,这个潇真派的护山大阵,只需要一成的力量,就能眨眼间灭掉一个元婴一个金丹。 如此炫酷的阵法……导演,我要求批发! 正在身心舒爽之际,叶舒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糟糕,一不小心打嗨了。现在两人全灭,我还没来的及问口供呢。” 卧槽,那两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到底是被谁指使的啊。 曹衍原本面色沉黯,闻言也不由嘴角抽搐:“没关系的,师父。他们既然是受人指使,一次不成功,下次肯定还会派其他人来抢夺小青。到那时候,我们可以再把人抓起来拷问。” 叶舒:“……为什么我微妙地觉得你是在乌鸦嘴。” 当然,曹衍的话也没错。 妖族的族群意识十分强烈,除非是犯下大罪被族中驱逐,否则都是以族中的意志为先。那两个妖修士蛟族,幕后黑手说不定是蛟部。 叶舒穿越以来,就没和妖修打过交道,但蛟部的偌大名声她还是听说过的。北冥海上势力最强盛的十大妖族,被称为北冥十部,蛟部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蛟部一向是妖族中的温和派,与人族并无多少冲突。此次却不远万里来到九易洲抓捕小青,叶舒不由感到蹊跷。 那女修一气斩杀千灵门一百多余口人,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必然会在九易洲掀起轩然大波。道门之内虽然争斗不休,但各大势力面对这种行径,绝不会有丝毫姑息。蛟部此举,无异于向人族举起战旗,这根本就不符合蛟部的利益。 想到这里,叶舒对背后黑手的猜测,又不是很确定了。既然一时想不明白,她摇摇头,也就不再琢磨这件事。 “师父。”曹衍抓住叶舒的袖子,“是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为师我现在是债多不愁。”叶舒笑嘻嘻地回答,“那帮藏头露尾的家伙,想来就来。难道你会害怕吗,小衍?” “当然不会。”曹衍握紧小拳头,他双眼晶亮,“到时候,就由我来护着你,师父!” 叶舒心头一片滚烫的柔软,她伸手捏了捏曹衍的脸蛋:“好啊,不过现在,你得先让师父歇一歇,折腾了一天,这把老腰可撑不住了。” 虞怀季笑道:“这却是正事,几位还是去我那别院吧。” 几人激战的地方离虞怀季的别院并不远,谁又能想到,这短短一段距离会走得如此惊心动魄。 到了别院,安置徒弟们都睡下了。叶舒却并没有安歇,而是在仆佣的带领下,走到了虞怀季住的主屋。 就如她预料的那样,虞怀季面前放着两杯清茶,显然是在等她。 “多谢叶掌门对在下的信任。”叶舒还未开口,虞怀季便站起来,朝叶舒揖了一礼。 叶舒坦荡荡地受了,又对虞怀季行礼道:“多谢虞道友救命之恩。” 虞怀季却拦住了她:“叶道友言重了,能灭杀那男修,完全是生死阵的功劳。” “到底还是我学艺不精,只是理解了生死阵的皮毛。”虞怀季显得十分遗憾,“若是时间再充裕些,我当能将生死阵的威力再发挥出一成,不至于是之前十不存一的地步。” 叶舒微微一笑:“虞道友,你说这话,当心我误会你别有意图。” 虞怀季罕见地愣怔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不由面色发红:“是我失言了,道友见谅。” 看来这虞怀季在其他事情上都挺灵光,一遇到和阵道有关的,就有些呆气了。 叶舒微觉好笑,今次能脱险,虞怀季绝对是大功臣。 那黑色巨手就要落下之际,苏于霜在叶舒的指挥下使出了大衍珠的时间停滞,叶舒趁机用两界挪移术将其他人挪到了布阵需要的位置。 随即时间恢复,在生死阵的保护下,她才能在黑色巨手下毫发无伤。之后她再以自身为媒介,将作为阵眼的洞天之力供给生死阵。随后一击绝杀,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敌人。 由于叶舒只是个传导器,洞天的力量其实是被生死阵激发的。她不仅没有因为使用了超出修为的力量而身体受创,反而在被洞天之力洗刷的过程中,法力都有所增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眼下,叶舒的注意力既不在生死阵上,也不在自己的修为上。 她心中的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在目睹了虞怀季的才能后,终于决定要付诸实践。 “虞道友。”叶舒不紧不慢地道,“不知你师承何处?” “在下只是山野散人,并未拜入哪家宗门。” “原来如此。”叶舒放下手中茶盏,她语意淡淡,“我想请虞道友来我潇真派做一客卿长老,道友意下如何?” 虞怀季又是一愣:“道友的意思是……” 没有直接拒绝,看来有戏。叶舒精神一振,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友之前说,眼下的九易洲,是以小博大、渔翁得利的好时机。区区不才,我恰巧也是如此以为。 “我潇真派立派万载,不怕道友笑话,如今已到了不入九品的地步。祖师前辈们也多有振兴之志,只是一直苟延残喘,毫无起色。” “我两年前接过掌门令牌,当时门中只有三人。”说到这,叶舒不由叹了口气,“按理说,这样的门派,能存续就很不错了,其他都是奢谈,只是我心中尚有一点野心。” 叶舒顿了顿,双目中仿佛有冷电射出:“要在这暗潮涌动的一池死水中,搅动万丈波澜!虞道友……”她直视虞怀季,“我请你做那推波助澜之人,你愿,还是不愿?” “推波助澜之人……”虞怀季目光幽深,他轻轻摩挲着白玉茶盏边缘,“承蒙道友抬爱,只是有一事,我不得不向道友言明。” “何事?” “我曾说过,我虞家祖上与贵派有旧。”听到这句话,叶舒心头不由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晃动的灯火下,青衣男人的笑容意味深长:“偏不凑巧,贵派于万年前遭覆灭之祸,始作俑者,就是我虞氏。”   ☆、43|42.4.17文|学城 云中虞氏,近古时代最为煊赫的世家。 虞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中古人皇治世时期,虞氏在圣皇微时便追随在侧,随后成为皇朝的开国元勋。其后经历无数更迭,辉煌过,没落过,到的世家推翻皇朝后,终于成为威压沧元天的第一大势力。 当时的云中虞氏,翻遍整个九易洲,也找不出任何一个人敢撄其锋芒。 而潇真派,是第一个敢于在太岁头上动土的。 直到近古时代才崛起的潇真派,仿佛天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芒。很快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成为道门宗派之首。 若只是这样,虞氏也不会有所动容,但潇真派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 其时沧元天风云变幻,而一场道魔间的大战,也让九易洲势力格局再次洗牌。无数宗派在此间崛起,更多的,则是绵延了万年的世家慢慢陨落。虞氏的实力日渐衰落,潇真派却愈加强盛。 随着宗派与世家间的矛盾愈发尖锐,潇真派和虞氏,终于到了针锋相对的一天。 那是一场震动了整个沧元天的战斗,一开始,只是两大势力间的争夺。随着事态渐渐严重,不断有其他势力被卷入其中。盟友、敌人、被无辜卷入的路人……到最后,竟演变成了道门中的全面大战。 而近古时代,便以这场大战落下的帷幕为结束。潇真派与云中虞氏双双覆灭,成为了淹没在尘灰中的故纸旧闻。 所以说,这是一个悲桑的故事。斗争的两方一个成了九流没落宗门,一个更惨。据虞怀季说,他父亲在百年前渡劫失败,如今虞家就只剩他一个人了,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而今修真界中,几乎无人耳闻贵派与我虞家的声名,乃是因为,当日参与其中的势力,几乎都没落了。”虞怀季叹息道,“有的在大战中便道统断绝,有的实力衰微,从此默默无闻。”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杯盖在杯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叩响,“那场大战,几乎没有胜利者。道门的格局再次经过一轮洗牌,而今崛起的,大半是近古时代实力不彰的势力。” “没有哪个势力敢说自己能一直延亘下去,这世间,唯有道才是永恒的。”叶舒慨然叹道,“我潇真派中的典籍记载大半都散失了,就连我这个掌门,都不知道过去曾发生了什么。今日能得道友解惑,叶舒不甚感激。” “道友不恨我?”虞怀季微微一笑,“毕竟我们两方曾是生死之敌。” 叶舒心想,恨你干啥,斗争也不是你挑起的,门也不是你灭的。就算要讲个父债子偿,那是你的曾曾曾不知道多少个曾祖父干的事,仇恨目标找的太远,叶舒委实下不去手啊。 不过她面上却一本正经,洒然笑道:“道友可别拿我寻开心,几万年前的事,我若是一一都计较过来,那整个沧元天说不定都是我的仇人了。况且,我潇真派与虞氏乃是利益之争,今日你我互为仇寇,焉知明日不是盟友?实在是做不的准。” 她顿了顿,又道:“道友若是因为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原因拒绝我的邀约,我却是无法接受的。” 虞怀季不答,右手轻轻摩挲着杯壁,半晌后才道:“敢问道友,为何如此看重在下?” 叶舒看重虞怀季,自然是因为他胸有丘壑。若说之前只是抱着尝试收小弟的念头,听了虞怀季的一番话,叶舒却是愈加坚定了邀请虞怀季的决心。 正如她自陈,潇真派典籍记载散失得太严重,她一个掌门,还得昔日的敌人来解说,才能知道门派过去发生了什么。这些事虽然已是往日云烟,但保不齐哪天就有用到的地方。把一个熟知秘闻的前世家公子拢在手里,十分有必要。 譬如门中的那一堆天书,说不定虞怀季就看的懂呢。 是以,叶舒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我曾听闻,锥子在囊中,总有脱颖而出的一天。道友的锋芒的掩藏得太久,我愿做那拂拭尘灰之人,只盼有宝光烁烁,声闻天下!” “况且……”她眉峰一挑,“虞家灭了我潇真派,道友不应该意思意思,补偿祖上欠的债吗?” “哈哈哈哈!”虞怀季不由朗声大笑起来。这一刻,初见面时叶舒便察觉到的豪情与野心,终于在他温润的表象下显露出真面目。他双目如电,“我便答应道友了,只是我不做道友的客卿长老,而是要做内门长老,道友可愿?” 叶舒一愣:“道友此话当真?” 做了内门长老,虞怀季就算是拜入潇真派门下。对叶舒来说,这当然更好。但因为虞怀季的出身,叶舒不会强求他这么做。 虞怀季淡淡一笑:“云中虞氏,已经是过去式了。再守着一个姓氏,又有何意义呢。” “我潇真派有振兴之机,虞氏也当不会就此断绝。” “不,叶道友。”虞怀季轻轻摇头,“世家,不会再兴盛了。”他长身而起,“便请掌门答应我这个请求,我虞怀季愿附骥尾,共谋大业!” # 又和虞怀季细细商议了一番,叶舒心满意足地回了房。 收了个强力小弟,系统竟然还有奖励:“恭喜门派获得内门长老一人,发放奖励礼包,礼包内容,400兑换点。”不仅如此,潇真派的战斗力和潜力值也增加了。 在叶舒看来,潇真派目前的内部结构,隐患实在太大。三个徒弟前途都不可限量,未来必定会成为跺一跺脚九易洲都会震三震的人。但如此人物,会安心成为居于幕后的谋士吗?就算他们愿意,叶舒也舍不得。 天命之子,说白了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天煞孤星。他们不需要筹谋,不需要合作,只要一路往前冲就行了。 但叶舒不行,她的身上,肩负着一整个门派的重担。 而一个门派要想发展,绝不是仅凭一堆人到处打脸就能行的。如虞怀季这样的身具谋略的人物,叶舒必须要笼络。况且,虞怀季在阵道上颇有建树,收罗在潇真派之中,对门派的战斗力也有裨益。 虞怀季的聪慧精细,实在超乎常人。他不过是在家中的旧本上看到诸天万界生死阵的寥寥数笔记载,又根据叶舒的潇真派掌门身份,便推测出了叶舒之所以去玄天阁,十有八.九是为了布置生死阵。因而,才有了对阵妖修时的那个请求。 而他精研阵道多年,对各种布阵所需的灵材都十分熟悉。生死阵目下所缺的珊瑚红晶,有一处大面积生长的地方,虞怀季更是曾经去过。 只是如今还不到采集的时机,叶舒便决定先在虞怀季的别院修炼一段时间,然后再前往那个地方。距离任务完成时限还有四个多月,若无意外,刚好可以在时限之前完成任务。 有虞怀季这个金丹元师在侧,叶舒与其谈玄论道、取长补短,修为上的精进不由更快。她不仅将境界提升到了筑基五重,还炼制出了本命法器乾坤图。 本命法器一物,对修士来说不可谓不重要。其来源于修士修行的根本*,与修士未来选择的大道息息相关。 且本命法器不同于普通法器,可以说是随着修士的成长而成长。叶舒如今是筑基期,她的乾坤图自然是二品法器。等到叶舒结丹成功,乾坤图就会顺势升为三品。 法器之中,唯有宝器以上才能放在元神中温养。本命法器却不同,其永远与修士心血相连,因而本身的威力也比普通法器要高一筹。 叶舒选择的乾坤图,自然是来自通玄书。通玄书玄奥高深,可供门中弟子选择的大道参悟之法数量不少。事实上,以叶舒手头的资源,若是她选择参悟星辰大道,绝对是效率最高的。其一,乃是那部天外星辰剑法。其二,则是洞天。 但叶舒一番权衡,最终还是决定炼制乾坤图。原因无它,乾坤图,顾名思义,修的乃是乾坤大道。而乾坤大道是世间的本源之道,如此高洋上的大道,绝对是穿越女标配啊。 不过选择了乾坤图,并不代表叶舒的前路就此确定,无法更改。本命法器可以炼制几个,大道也可以选几条嘛。大不了哪条拉风用哪条,无节操的叶掌门如是想。 事实上,她如今距离定道之时还早的很,远不用考虑如此高深遥远的事情。 至于叶舒手里的那个洞天,也并没有被闲置。经过她夜以继日的祭炼,如今总算能将洞天之门打开一段时间了。洞天内时间法则混乱,叶舒便将徒弟们送进去,利用得天独厚的条件修炼,真是不要太爽。 只是她毕竟修为不济,一次只能送一个人进去,每次也只能待三天。苏于霜不用叶舒操心,顾浚和曹衍两人便轮流进去修炼。 叶舒也曾询问过虞怀季,新上任的虞长老却笑着拒绝了。虞怀季是何等聪明的人,相比起掌门的三个徒弟,他与叶舒感情不深,也还没为潇真派立下一星半点功劳,显然还没到共享胜利果实的时候。 况且他已是金丹元师,比起急需提升境界的其他几人,在修炼上并不是太过急迫。倒是叶舒将生死阵的阵图给了虞怀季,这家伙便每日窝在房中,彻夜不休的钻研起来。颇有搞科研的死宅风范。 叶舒为徒儿们的一番筹谋也没有白费,接下来的三个月中,苏于霜和曹衍接连筑基成功。听着系统那一连串的叮叮当当声—— “恭喜宿主二弟子筑基成功,发放奖励礼包,礼包内容,300兑换点。” “恭喜宿主三弟子筑基成功,发放奖励礼包,礼包内容,300兑换点。” 叶舒欣慰得直抹泪,不容易啊,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终于可以被猪拱了。不对,是好不容易养大的小嫩苗终于可以开花了。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称心如意,让她的忧心的是顾浚。 资质最好的顾浚,在叶舒的估计里,应该是最早筑基成功的那个。但三个月前只有练气六重的曹衍都筑基了,顾浚却只堪堪突破到练气八重。 这绝不是因为他不够努力,少年咬着牙,不眠不休地修炼着,拼命程度叶舒看了都只觉得心疼。但他越是努力,修为进展的就越慢。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之前的莽山之战,顾浚燃烧了先天寿元所致。 叶舒心中的愧悔不由更重,虽然顾浚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叶舒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苦闷和失落。 叶舒在司修面前许下诺言,百年之内,顾浚必会与顾温一战。这并不是叶舒擅专,而是她明白,顾浚的想法也是如此。 顾浚为顾温所害,因而被逐出顾家。虽然他不稀罕顾家继承人的身份,但并不意味着他愿意顾温得到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的骄傲,他的愤怒,决定了他与顾温之间乃是不死不休之局。 所以他不能停下向上的脚步,他必须一往无前!叶舒并不担心顾浚会不敌顾温,总有一天,他会将顾温踩在脚下。但若是他连练气期的修炼都如此困难,这就由不得叶舒不心焦了。 必须要想办法将顾浚的生命本源给补回来,叶舒暗下决心。但这件事谈何容易,她如今毫无头绪,也只能将此事压在心里,温言鼓励顾浚。 顾浚却十分坦然:“修道本无坦途,师父何必替我忧心。我立志做剑修,就是要历百折而不悔。如今些许挫折,又有何惧。” 叶舒叹道:“你能有如此心性,为师我就放心了。不过欲速则不达,你也不必太过逼迫自己,适当放松也是必要的。”眼看顾浚点了点头,她伸出爪子,“既然如此,那就先让师父我摸一摸你的脑袋,你好好放松放松。” 顾浚:“……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师父。” 叶舒的神态更加坦然:“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想摸一下。” 顾浚:“……”   ☆、44|43|42.4.17|城 珊瑚红晶乃是海里的一种特殊灵材,由海里的血贝孕育。每年的六月,是珊瑚红晶成熟的时候。此时,血贝会从深达万丈的海底翻涌而出,这是人类采集红晶的唯一机会。 据叶舒打听到的消息,有血贝生长的只有两个地方。一处在魔门之手,一处则是昭康狄氏的势力范围。这两个地方叶舒都没办法打主意,只能另寻他法。 所幸虞怀季年轻时曾游历九易洲,恰好知道一个隐秘的地方有血贝。恰巧,那地方就在距离合山脉不远的北冥海边。如今已快要到六月了,叶舒便带着几个徒弟,在虞怀季的带领下前去寻找珊瑚红晶。 凌云飞舟总算被叶舒给淘汰,她虽然舍不得花钱拍飞宫,到底还是在玄天阁买了一架楼船。这楼船共五层,谓之七星宝盖飞楼。比不上飞宫的气派,但也颇为宽敞舒适。 眼看着门派的生活水平已经从赤贫奔往了小康,叶舒不由踌躇满志。等她找到珊瑚红晶,布下护山大阵,就可以将潇真派好好布置起来,不至于再如之前那般寒酸破旧。 飞楼一路疾行,却在离海边不过百里的地方遇到了罡风风暴。 沧元天的九天罡风十分厉害,最下一层的罡风,只有元婴修士才能通过。而罡风风暴则更为凶暴,风暴一旦开始,方圆千里的天空都灵气混乱。除非是化神真君,若有修士想强行穿越风暴,必然会连神魂都被绞得粉碎。 万般无奈之下,几人只能在风暴的外围停了下来。此地恰有一座修真城市,名唤绥安。叶舒带着徒弟们进了城,好家伙,不大的城市里塞满了南来北往的修士,全都是被风暴挡在半途的。 此时城内的客栈都已经客满,□□角的一座破落道观都住的是修士。好在叶舒有飞楼在手,她先找当地人打探了一番,据说这风暴五日后就会止歇,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曹衍拉着叶舒的袖子:“师父师父,趁这个机会,我们去城里好好地吃上一顿吧。” “小衍。”叶舒严肃地摇了摇头,“我辈修真之人,怎能如此放纵自身欲.望,切记要随时谨守自身。” 曹衍顿时面上羞红,他愧疚地低下头:“师父,是我忘形了。” 接着,叶舒义正言辞地继续道:“如此良机,为师当然要先去大醉一场。”她摩拳擦掌,“我看街角的那家酒铺就很不错,就决定是你了,皮卡丘!” 曹衍:“……” 理所当然的,她的举动遭到了大弟子的无情阻拦。 眼看叶舒摆出一副就地打滚的架势,一旁的虞怀季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叶舒掉节操,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苏于霜清咳一声:“师父她……性子放诞了一点。” 虞怀季抽了抽嘴角:“确实……挺放诞。” 最终叶舒还是没有喝到酒,只能气哼哼地拿着根鸡腿,坐在酒楼大堂里朝顾浚发射死光。顾浚八风不动,身形端正地坐在叶舒对面,时不时轻啜一口杯中清茶,俨然将叶舒的眼刀当做了空气。 虞怀季实在是忍不住,不由低声对苏于霜道:“掌门和顾小友的相处方式,和普通的师徒是不是不太一样……” 何止是不太一样,根本是师父和徒弟对调过来了好吗! 苏于霜呵呵笑了一声:“师父她……比较有童趣。” “哦,我知道了!”曹衍放下手里的鸡腿,“这不就是师父说的,因为被一个人给吃定了,所以完全反抗不能嘛。” 苏于霜:“……”二师兄你貌似真相了。 正说笑间,苏于霜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刚走进门的青年,穿着一袭白色道袍,头上戴着一只白玉小冠。只见他走到柜台前,开口问道:“掌柜的,还有空房吗?”——端的是一把清朗温柔的好嗓子。 但吸引苏于霜的却不是这些,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青年的侧脸。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大叫,不要再看了,都过去了,你已经不是那个苏于霜了。她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视线移开。 “小霜。”叶舒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苏于霜一惊,猛地清醒过来:“师父,何事?” 装作没有看到苏于霜脸上的异色,叶舒平淡地道:“那个人,你认识?” “我……”苏于霜嗫嚅着嘴唇。 此时,掌柜正遗憾地摇头:“对不住,这位客官,小店已经客满。” 青年俊美的脸上满是无奈苦笑:“又是客满……城内只有五家客栈吧?”看到掌柜肯定地点头,他不由叹了口气,“这是第五家,每一家都是客满,难道我今日要露宿街头了?”最后一句却是自言自语。 发现叶舒正注意着那青年,顾浚侧了侧身体,低声在她耳边道:“师父,那人穿的是云霄派的道袍。” 云霄派,九易洲又一个二品宗门。 不动声色地在苏于霜面上打量了一番,叶舒想了想,对顾浚道:“你过去,邀请他来我们的飞楼借宿。” 顾浚面露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起身朝那白衣青年走了过去。 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叶舒仿佛老僧入定般,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苏于霜的神色。这时,顾浚已领着那青年走了过来。苏于霜见状,本就沉黯的脸色顿时又是一白。 那青年却没注意到,而是感激地朝叶舒行礼:“多谢前辈慷慨相助,晚辈贺桓之,云霄派弟子。今次是下山游历,没曾想却在这偏僻小城外遇到罡风风暴,因而被困在此处。”说罢,又郑重地鞠了个躬,“能得前辈解围,晚辈感激不尽。” “贺小友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叶舒放下手中的茶盏,又示意贺桓之坐下,“我这大弟子你想必已经认识了,这是我门中长老,这是我二弟子。”介绍到苏于霜的时候,她并未有丝毫异样,“这是我三弟子。” 贺桓之又站起来一一见礼,与苏于霜打招呼时,面上的笑容周到温文,和之前并无二致。 而苏于霜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叶舒这个三徒弟,虽然不是开朗活泼的性子,但为人一向妥帖细致。此时她却只是草草回了贺桓之一礼,态度十分冷淡。 叶舒顿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由心中忧虑,决定晚上好好找苏于霜谈谈心。 当晚却又下起雨来,众人早已歇下,叶舒却敲开了苏于霜房间的门。 小姑娘散着一头乌鸦鸦的长发,赤足坐在桌边。她如今尚是豆蔻之年,面容还未长开,但却已看的出将来必是个娇艳的美人。叶舒不由在心里酸溜溜地想,好不容易养大的姑娘,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个臭小子,真是让人不爽。 苏于霜似乎早就预料到叶舒要来,等叶舒在她面前坐下,她抬起头,便听叶舒叹了口气:“那贺桓之,是你前世认识的人吧。” “是。”顿了顿,苏于霜道,“他是我前世的未婚夫,最后与苏湘成婚了。” 卧槽,果然是如此狗血的情节。 叶舒忍不住皱眉:“他负了你?” “那件事……并不是他的错。”苏于霜此时已经恢复到了往日淡然的神情,“是苏湘趁他来苏家的拜访的时候,使计让我阿爹看到他们两人躺在一张chuang上……” 那时候是苏于霜与贺桓之成婚前夕,贺桓之顺利结丹,两人的婚事便被提上了日程。而贺桓之来苏家,正是因此事,谁知却被未来的岳父发现他和小姨子有了苟.且之事。 苏易简当即大发雷霆,而贺桓之则一直辩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叶舒道:“你这就相信他的话了。” 苏于霜摇摇头:“当然不是如此简单。” 苏易简不信贺桓之的话,当即便将他囚禁起来。只是因为苏湘元.阴之身尚在,所以才没有打杀了贺桓之。 贺桓之是云霄派掌门的爱徒,他出了这样的事,云霄派掌门大惊之下,匆匆赶来苏家。苏于霜与贺桓之的婚约,本就是两方势力政.治联姻的产物。云霄派掌门就想出了一个法子,既然贺桓之与苏湘有了肌肤之亲,索性就把婚约对象从大小姐改成二小姐,不就妥当了? 叶舒不由冷笑:“简直是荒唐,你父亲决计不会同意。” 事实也的确如此,苏易简勃然大怒后,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苏家的姑娘又不是街边的白菜,难道还能让你论斤称两、随意更换的吗。 因着云霄派掌门这个糊涂蛋,苏易简对贺桓之怒意更甚。他索性便要将贺桓之的修为废掉,以示惩戒。 此时,苏湘终于忍不住了。她跑到苏易简面前就地一跪,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贺桓之确实是无辜的,苏湘心慕这个未来姐夫已久,之前还只是暗恋,等到她听说苏于霜要与贺桓之完婚,实在是忍将不住,便决定放手一搏。 她趁着贺桓之登门之机,将贺桓之迷晕,躺在了贺桓之的旁边。而苏易简会如此巧合地去推贺桓之的房门,也是苏湘派人安排的。 苏湘的打算和云霄派掌门一样,她既然与贺桓之有了这种关系,家族顾于面子和云霄派,将贺桓之的婚约对象换成自己,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惜她却错估了苏易简的性格,苏易简素性端严,最是重规矩,绝不会允许如此荒谬的事发生。 苏于霜那时还未与苏湘撕破脸,闻听此事,简直是五雷轰顶。未婚夫背叛了自己,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她最疼爱的妹妹! 她浑浑噩噩地在房中坐了三日,第四日,苏易简一脸愧疚地来找苏于霜,开口便道:“大娘,这次是家里对不住你。贺桓之不是你的良人,你且放心,阿爹会许给你一个更好的夫婿。” 苏于霜还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只是懵懂悲伤地望着苏易简:“阿爹,我……我与桓之不是有婚约吗?” 苏易简嗫嚅了一下:“与他有婚约的……是你妹妹。” 是的,又是这样,果然还是这样。 苏湘又哭又闹,说是若不能与贺桓之在一起,她情愿去死。苏夫人也出来护着小女儿,甚至连外祖家都出来说合。苏易简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妥协。 “我毕竟对不起二娘。”最后,苏易简道。 是啊,你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我们所有人都对不起她。所以就得顺着她,让着她,她想要的任何东西,最后都会捧到她面前。 所以,这夺夫之恨,也不是恨。只是她苏于霜对妹妹的弥补罢了。 回忆到这里,苏于霜却并没有太多愤怒。也对,之后更凄惨的事她都经历过了。苏湘最后想要她的命,她不也给了吗。 叶舒却气得几乎要跳起来,早猜到苏湘是恶毒女配,真听到徒弟曾经被那小姑娘虐得这么惨,她恨不得冲到沂南城去捅上苏湘几剑。 “我一定会报仇的。”苏于霜冷冷一笑,“但不是现在。” 叶舒双眉一轩:“你留着她还有用?” “没错。” “那这个贺桓之……”叶舒看的出来,苏于霜对着苏湘,就像在看一个路人。可是初见贺桓之,她却如此失态,由不得叶舒不为此担忧。 虽然贺桓之不是渣男,但苏于霜若是因为前世的原因对他过于在意,恐怕他会成为苏于霜心境上的一个障碍。 叶舒想了想,还是劝诫道:“你如今无需在意他,他不是过去的贺桓之,你也不是过去的苏于霜。” 苏于霜面色平静:“如今我对贺桓之来说,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他对我,也不过是过去的一段回忆罢了。”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45|42.4.17城| 第二天再看到贺桓之,叶舒不由心情微妙。 在叶舒的暗示下,顾浚和曹衍已经与贺桓之混得颇为熟稔了。贺桓之如今十九岁,乃是筑基三重的修为。论起资质来当然远比不过叶舒的妖孽徒弟们,但如此年纪,在九易洲也是拔尖的后起之秀。 他是云霄派掌门的幼徒,原本一直在门中修行。筑基成功后,云霄派掌门总算松口,允许贺桓之下山游历。 顾浚不由有些奇怪:“贺师兄下山的时候,尊师没为你准备飞楼之类的法器吗?” 按理说贺桓之是掌门嫡传,云霄派又是二品宗门,如他们这种高富帅级的修士下山,不说带着侍卫女从,落脚的楼船飞宫总得有一座吧。但看贺桓之还要到处找客栈,更是差点露宿街头,说好的掌门爱徒呢,明显是落魄x丝啊。 贺桓之腼腆一笑:“师父为我准备了的,只是我原本就是来历练的,带着那些法器,历练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所以,我就偷偷又放了回去。” 啧,叶舒不由在心里琢磨,看这家伙的画风,她委实无法判断贺桓之到底是个渣男炮灰,还是个深情男配。 叶舒这三个徒弟,曹衍心如赤子,是不需要叶舒担心他的心理健康的。顾浚虽然是个闷葫芦,但他与叶舒感情日深,有什么话也愿意告诉师父。唯独苏于霜不同。 苏于霜心思细腻,又因为身负前世的仇恨纠葛,导致叶舒一直担心她会钻牛角尖。而且她本质上是个成年人,相比起其他两个熊孩子,对叶舒在心理上的依赖要少。倘若她心中真有什么心结,也不会轻易告诉叶舒。 对修士来说,心性实在是太重要了。前世的记忆可以成为苏于霜的金手指,但若是把控不当,也会变成她修行路上的碍难。 妈蛋,好想一刀砍了那姓贺的小子一了百了。 贺桓之还不知道叶舒正在心里磨刀霍霍,他在潇真派的飞楼上借宿了四天,到的第五日,风暴果然止歇。被困在绥安城的一众修士纷纷启程,贺桓之也开口辞行。 白衣青年站在叶舒面前,又郑重地行了一礼:“晚辈叨扰日久,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前辈若有暇,定要到我云霄派做客,好让晚辈聊表感激之意。” “小友客气了。”叶舒面上带笑,心里巴不得贺桓之快点滚.蛋,最好永远成为苏于霜生命里的路人甲。 好不容易那小子告辞离开,飞楼立刻升入高天,飞行了约莫三个时辰,总算到了虞怀季说的那个地方。 透过层叠的白云,叶舒能看到不远处翻腾的波涛。北冥海辽阔浩淼,九易洲以北一线的山脉平原,都泊在这片广阔的蓝色身旁。沿海的丰饶土地上,生活着无数凡人,更有许许多多宗派和家族。 不过他们脚下的这片海域偏僻崎岖,据虞怀季说,四周杳无人烟。因此虽然此地有珍贵的血贝生长,却一直未曾被人发现。 这对叶舒来说当然是好事,操纵着飞楼缓缓降落,甫一踏上地面,叶舒就傻了眼。 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遍眼前熙攘的人群不是自己的幻觉,叶舒转头望着虞怀季:“小虞啊,你是不是记错路了?” 虞怀季也很错愕:“是这里没错,怎么会……”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说好的隐秘之地呢,说好的杳无人烟呢,我们之间许下的约定你都忘了吗! 叶舒还没说话,顾浚已经上前去打探了。过了一会儿,少年冷着脸走了回来:“师父,我方才问过了,这些修士都是得到消息,听说这里有血贝生长,因此前来采集的。” “什么时候传出去的消息?” “就在五天前,据说是两个散修不小心落进了海里,结果因祸得福。其中一个酒后失言,将这件事给透露了出去,才引来了这么多人。” 五天前,那时候自己等人不正被罡风风暴给困在绥安城吗。叶舒不由扼腕叹息,若是五天前他们就赶到了这里,哪里还会出这档子事。 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所幸这里聚集的人虽多,大半都是修为不咋的的散修。叶舒一眼扫过去,别说金丹了,连筑基的都没几个。此地血贝虽多,但上好的珊瑚红晶,一次只会有一颗被孕育出来。那一颗叶舒是一定要弄到手的,看来只有来硬的了。 发现叶舒摩拳擦掌地要大杀四方,虞怀季连忙将她拦住:“掌门,暂且不必如此。” “为何?” 虞怀季解释道:“此地的血贝与他处不同,成熟时不会翻涌到海面上。”他指着前面那个不大的漩涡,“你看那个海眼,那海眼表面上看起来不大,其实深达百丈。海眼里的灵气漩涡将血贝压迫在海底,因此若想采集血贝,必须得通过海眼,下到海里去。” 叶舒恍然大悟:“那海眼必然是十分凶险,不是人人都能下去的。” 虞怀季点头:“金丹以上的修士自然不惧,而修士若是有一架飞舟,也可穿越海眼。可是你看此处……”他眼风一扫,“能下去的修士,恐怕连十个都没有。因此他们才聚集在这里,既无可奈何,又不甘心离去。” “但是有能力通过海眼的,也早就下去了。”叶舒叹了口气,“也罢,咱们这就走吧。” “那海眼下有四条通路。”虞怀季道,“若想抢在其他人前面,我们需得兵分四路。” 叶舒想了想:“既然如此,怀季你就辛苦些,单独一路。小衍带着小青,小浚和小霜一起,我最后一路。”小青的修为已经恢复到了筑基巅峰,他跟着曹衍,叶舒还是挺放心的。 当下几人议定,叶舒手中玉牌一挥,七星宝盖飞楼重又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来的悄无声息,本无人注意到。一座精致华美的飞楼乍然出现,立刻便引得其他人侧目。 便有修士道:“那是哪一个门派的?好气派的飞楼,怕是要值几千灵石吧。” “再气派又怎样,反正也不是你的。” 还有修士嘀咕道:“我看下面肯定要打起来,之前不是也有一帮子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海里了?” “那可不一定啊,听说下面的血贝多着呢。一枚血贝就值一千个灵石,若是我能下去采上十个,就心满意足了。” “莫说十个了,就是让我采上一个也行啊。” 此时,七星宝盖飞楼已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化为一道清光,嗖一声便投入了翻腾的海眼之中。顺着涌动的灵气海水,飞楼虽然速度极快,还是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看到了海眼另一头的蒙蒙光亮。 更为奇诡的是,海水朝着光亮倾泻而下,却在即将穿透光亮的时候又倏然倒灌回来,在海眼中形成了无数道来回旋转的水流。 这应该就是海眼轻易无法通过的原因。修士开始练气后,虽然可避普通的水火,但这海眼里灵气盎然,海水又如此凶急,修为不够的修士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要落的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等到飞楼穿越了那道光亮,叶舒眼前不由豁然开朗。只见一片蓝幽幽的光芒中,各种各样的海鱼游曳其中。白澄澄的细沙,斑斓的珊瑚,还有无数细小的荧光闪烁其中,显得静美非常。 而这些美丽的海底盛景,都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琥珀隔绝在外。叶舒走出飞楼,双脚落在地面上,才发现这海眼下面竟然是没有水的。 四道若隐若现的屏障不停闪现,这大概就是虞怀季说的四条通路。 叶舒此时方才想起来,血贝靠海底的灵气生长,但却是畏惧水的。血贝开始孕育后,就会在身体周围释放出无形的屏障,将海水隔绝出去。此处血贝众多,因此便在海中开辟出了这样一个没有水的世界。而那四条通路里,就是大把大把的血贝了。 叶舒不由咋舌:“此等神妙之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几个徒弟也纷纷驻足,苏于霜道:“这里灵气浓郁,若是在此修炼,倒是事半功倍。” 虞怀季却摇头:“血贝马上就要彻底成熟了,到了那时候,这里所有的血贝都会自然朝上涌。遇上海眼的压迫,就是一场灾难。我们需得在那之前找到珊瑚红晶,然后速速离开。” “虞长老说的对。”叶舒眯着眼,“现在这里虽然安静,但不知通路里有多少采贝的修士。大家动作快些,但切记一定要注意安全。” 几人轰然应喏,随即就分别走进了通路之中。看着徒弟们的身影消失,叶舒整一整衣袖。下山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行动呢。以她幸运e的杯具尿性,叶舒实在忍不住不为自己担忧。 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抬脚走进了最后一条通路。刚一进去,就看到了满眼密密麻麻的赤色灵贝。饶是叶舒没有密集恐惧症,也不由被吓了一跳。 “这也太多了,堪比大海捞针啊。”她低声嘀咕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啪的一声,随即厉声喝道,“谁!”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叶舒已经探查到了那人的法力波动,只是个练气期的小修士。 她声音冰冷:“我数到三,立刻给我出来。” “别别别!前辈,我这就出来。” 随着这道清脆的女声,空气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娇小的身形。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圆圆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手里攥着张隐身符,一边摆手一边作揖:“前辈,我不是故意的,别杀我。”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 叶舒有点无语:“我几时说要杀你了?” “诶?但是话本子里不都是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吗?”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 叶舒笑了笑:“噢,还有这种说法?那我就勉为其难杀你好了。” “别别别!前辈!我错了,别杀我。” 眼看小姑娘真的哭了,叶舒这种没节操的家伙都有点内疚起来。好不容易把她哄的止住了泪,叶舒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怎么跑到这里面来了,你家师长在哪?” 如此天然呆的存在,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家伙给丢在这里的。 “我和长老走散了。”小姑娘抽搭着,“我,我叫碧莲。” “呃,碧莲啊……” 为毛感觉这个名字念起来有点怪怪的,嗯,一定是我的错觉。   ☆、46|42.4.17文|学城 既然眼前的小姑娘没什么威胁,叶舒也就懒得理会她。 她极目四顾,隐约飘荡的蓝色灵气中,一只只血贝被轻柔地包裹其中。灵气本是无形无质的,但在血贝长年累月的滋养下,便成为了仿佛丝绸,又如同琥珀一样的美丽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些灵气,采集血贝并不能直接用手。修士必须用真气去摄拿血贝,才能保证这些艳丽的贝壳不会碎成海底的泡沫。 叶舒袍袖一卷,真气便拂上了身侧的大片血贝。蓬勃的灵机立刻传到了她的神念中,每一只血贝的内壁都躺着一颗璀璨耀目的红晶。叶舒的真气卷过,红晶如同狂风中的小树,瑟瑟抖动起来。 这么一拂之后,叶舒不由叹了口气:“都不行。”这些红晶的品相很好,但是对生死阵来说,却远远不够。 她真气又是一收,那些血贝便纷纷掉落在地。 “前,前辈,这些血贝你不要吗?”碧莲疑惑地问道。 虽说这些红晶也能卖上不菲的价钱,但叶舒现在也不差这点灵石,要采就得采最好的嘛。是以她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你若是想要,就都拿走吧。” 小姑娘惊喜地“诶”了一声,顿时满脸喜色:“多谢前辈!多谢前辈!”血贝被真气摄拿过一次后,就可以直接用手接触了。她连忙弯下腰,忙不迭地在地上捡了起来。 叶舒也不去看她,又是刷刷一卷,噼里啪啦掉下几十只血贝。这条通路已经有人来过了,层叠生长的贝丛里,有不少地方都缺了几块。不过对数量庞大的贝丛来说,显然只是九牛一毛。 那么之前来的人修为不会太高,因为每摄拿一次血贝,修士就要消耗不少法力。若是以金丹元师的法力,不说将此地扫荡一空,至少也不会剩下这么多血贝没有采集。 而诸如碧莲这样的练气修士,由于真气散乱,更是连摄拿血贝都很困难。 不过叶舒却不同,她虽然只有筑基五重的修为,但如今的法力浑厚程度,已堪比金丹境界。这一切乃是因为叶舒修习的根本道法足够高妙,试想一个修习练气诀这种大路货的筑基修士,和身具通玄书的叶舒相比,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因此,叶舒摄拿起这些血贝来,举手间云淡风轻,丝毫不见吃力。 她一面在前面走,袍修挥动间就是大片大片的血贝掉落。这些被她以法力探查过的血贝,无一例外都不是品相最好的那一只。 而那叫碧莲的小姑娘跟在叶舒身后,手忙脚乱地在后面捡漏。一面捡一面惊呼:“前辈,这些您不要了吗?天哪,这一只贝好大。” 到的最后,她的两只乾坤袋都塞得满满当当,只觉得手脚酸软:“前辈,我,我捡不动了……怎么办?” 叶舒微微一笑:“那就别捡了。” “这怎么可以,多浪费啊。”碧莲激动地反驳道,话一出口,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够恭敬,立刻捂住嘴巴,“对不住,前辈。那,那我就不要了。” 看着小姑娘一脸肉痛的表情,叶舒忍俊不禁,她挑一挑眉:“也罢,你且接好了。” 碧莲一愣,只见叶舒抬起手,那些落在地上的血贝忽然骨碌骨碌地滚动起来,然后尽数被吸入了叶舒的袖中。那只飘逸的长袖随即一摆,一只乾坤袋飞出来,啪嗒一下落在了碧莲手里。 “前辈,这……”碧莲愣愣地看着手里那只品相极好的乾坤袋,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叶舒。 叶舒淡淡地道:“你若是不快点跟上,我可要走了。” “是是是,我这就跟上。”碧莲连忙小跑过去,一脸喜滋滋的笑容,高兴地跟着叶舒朝前走。 要说叶舒也不是什么怜贫惜弱的人,只是看着这个一脸呆像的小姑娘,总是让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天然呆的二徒弟。就当为修真界做做好事,免得她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灵石。 大概是觉得叶舒脾气不坏,一开始有些小心翼翼的碧莲慢慢放开了。她一脸惊奇地看着叶舒行云流水似的探查沿途的血贝,不住赞叹道:“前辈,您可真厉害……” 又好奇地问叶舒:“为什么您不要这些血贝呢?” 叶舒并不答话,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碧莲闲扯。小姑娘毫无心机,不过片刻就把自己的情况给说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她是南边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宗门名叫清虚派。本是和门中长老下山去绥安城买些灵药,半途听到此处有血贝生长,就跟着长老来这里碰运气。 “那你怎么会和门中的长老失散?你们应该是坐飞舟下来的,按理来说,不会如此。” 碧莲吭哧吭哧了半晌,才不好意思地回答:“因为,那个,飞舟破了……” 原来清虚派的那架飞舟年久失修,穿越海眼的时候不堪重负,竟然被灵气给冲破了。碧莲命大,没被海眼里的灵压给压死,而是被冲出了海眼。 碧莲叹了口气:“也不知长老被冲到哪里去了,但愿他没事。” 叶舒道:“海眼下的那四条通路最后会汇集到同一个地方,你到了那里,自然寻的到他。” 这也是虞怀季提供的情.报,海眼下的这片地方,地形很是奇特。四条通路环成一个圆形,最后还是汇集到了起.点。 叶舒与徒弟们约好在那里会合,若是一开始就能找到最好的那颗珊瑚红晶,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找不到,也得商议后再做决定。 只是她一路走过去,除了碧莲,就再也没遇到过其他修士,不由教叶舒心生疑虑。很快,她就风卷残云般将整条通路里的血贝探查了一遍。地上满是被刷落的赤色贝壳,放在外面这就是一堆堆灵石。如今,却被叶舒轻易地抛在此处。 碧莲来不及心疼,便看到叶舒抬脚跨出了通路。那后面却是个石洞,隔着湿冷的洞壁,还能听到海水流动的隆鸣。 又走了一会儿,叶舒总算听到了人声。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碧莲就惊喜地大呼道:“是长老的声音!”说罢,就一头撞了进去。 洞里的场景却让她愣住了,这是一个宽阔的石厅,十几个修士站在石厅的正中央,既愤怒又畏惧地看着眼前七八个拿剑的修士。 听到碧莲的声音,其中一个拿剑的修士回过头:“哟,还有新下来的,过来这里待着吧。” 碧莲懵懵懂懂:“为,为什么?” “这里已经是我们瑶光派的地盘了。”那修士吊儿郎当地笑着,“你说为什么?”他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叶舒和碧莲,“少废话,不想我动手,就快点给我乖乖过来。” 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长老,但碧莲还是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叶舒:“前辈……” 叶舒冲她摇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径直走到了那群被围住的修士中间。 瑶光派?她在心里琢磨,那不是潇真派的邻居吗。 潇真派独占了离合山中一块巨大的土地,而距离那处灵气稀薄之地最近的,就是瑶光派了。瑶光派是个四品宗门,门中修为最高的,乃是一个元婴真人。 而眼前这几个耀武扬威的修士,都是筑基期,不值一提。 叶舒没和瑶光派打过交道,倒不知这个便宜邻居做派如此霸道。看那几个瑶光派弟子的意思,他们是要占据此处海眼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九易洲总共就三片血贝海域,另两片海域的主人无不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势力。瑶光派一个四品宗门,也敢有如此大的胃口。 就连叶舒都没想着打这个地方的主意,这地方占据起来容易,想守住,可是难如登天。 此时,瑶光派的弟子开始催促最外围的几个修士把采集到的血贝交出来。这些修士虽然人数比瑶光派的要多,但修为一个都比不上人家。虽然心中愤懑,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把乾坤袋交给了瑶光派的人。 “前辈。”碧莲拉了拉叶舒的袖子,“长老在叫我。” 叶舒定睛一看,不远处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正看着碧莲,估计就是清虚派的长老了。看小姑娘的意思,是希望叶舒和她一起过去。叶舒不置可否,想了想,也就跟着她走了过去。 碧莲甫一站定,那长老就出言斥责道:“你跑到哪里去了?下山前千叮万嘱让你跟紧我,你都没听到吗。” 碧莲唯唯应诺:“对不起,长老,是我不小心。” 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眼瞥见碧莲身后的叶舒:“这位又是谁?” 碧莲忙道:“长老,这位前辈是和我一起来的,她……”这时,叶舒却按住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碧莲见状,不由面露不解,但还是没再说下去。 “她怎么?”见碧莲不答,长老也没再追问。虽然他看不出叶舒的修为,但刚刚那女人被瑶光派的弟子一吓,就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想来修为不过尔尔,不用在意。 他转而看向身旁一个灰衣的修士,那张严肃的脸上眨眼间就堆出热情的笑容:“林前辈,这些瑶光派的弟子看来是铁了心要抢夺我们的血贝了,这可如何是好。” 那林修士冷哼:“怕甚,他们敢抢,难道我们就不敢打回去?徐道友,我已联络了几位道友,咱们联起手来,不怕斗不过瑶光派。” 说完,他示意徐长老朝角落里的几个修士看去。叶舒眼风一扫,连着这个姓林的修士,那几个修士的修为都是这一群人里最高的。几个人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显然就如林修士所说,已经联络妥当。 “林前辈果然大才。”徐长老忙不迭地恭维道,“恐怕那几位前辈都是在你的振臂一呼之下,才愤而决定反抗。今次晚辈能够脱险,真是全赖林前辈啊。” 啧,这老小子拍马屁的功夫还真不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他就已经开始搞事后庆祝了。 林修士果然露出受用非常的神情,他还记得维持自己矜持的高人形象,又马上将脸上的得意之色给掩了下去:“徐道友说哪里话,我辈修道中人,锄强扶弱乃是分内之事。瑶光派如此霸道,我是见不惯他们这种做派的。”他一眼瞥见徐长老身后的叶舒,“这位道友,可愿意加入我们?” 叶舒摇摇头,笑而不语。 徐长老皱了皱眉,拉着林修士到一旁低语:“林前辈,我看那人性子畏缩,想必修为也不高,让她也参与进来,不是拖前辈你的后腿吗。” “哎,徐道友,可千万别这么说。”林修士道,“若我不帮那位道友一把,她岂不是要被瑶光派欺辱?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这两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他们的对话怎么可能瞒得过叶舒。叶舒不由额角抽搐,向来都是她利用别人装哔,今天竟然有人利用她来装哔了。 听了林修士的话,徐长老忙道:“林前辈真是高义,在下佩服,佩服。”他又瞥了叶舒一眼,“可是那人自己不识抬举……” “无妨,动手的时候,就烦请徐道友照顾她一二。” 徐长老自然是不愿意,但又不好驳林修士的面子,只能点点头。是以他对着叶舒的时候,便不由露出不耐烦的轻蔑神色,没好气地道:“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老实点,别大呼小叫的。” 他本以为叶舒会默默地点头答应,没想到叶舒嘴角含笑,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虽然很快就扫了过去,却看的徐长老心里一个咯噔。还想敲打敲打叶舒几句,也下意识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林修士的计划,叶舒倒也不是不看好。在场的十几个修士若真是联合起来,面对瑶光派还是有胜算的。只是这十几人毕竟不是一条心,加之气势被夺,才会被瑶光派给一锅端了。若真有人做那个出头鸟,其他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会儿,瑶光派的弟子走到林修士面前时,他突然发难了。 手中雷光一闪,当头便向他面前的那个弟子拍去。其他几个修士也跃将起来,接二连三地使出神通,攻向瑶光派的弟子。 林修士口中大呼:“诸位道友,都别愣着,随我杀了这帮恶贼,夺回血贝!” “杀了这帮恶贼!” “动手!” 瑶光派的弟子一时间手忙脚乱,没想到这些刚刚还温顺得像绵羊一样的家伙,竟然有胆子反抗了。猝不及防之下,已有几个弟子受了伤,包围圈也被修士们冲开。 林修士眼前一亮,立刻提高嗓门喝道:“不过区区七八人,也想拦住我等。瑶光派,你们如此跋扈,今日我林同就要给你们个教训尝尝!” 他气势如虹,衣带飘飘地站在正中央,倒真有几分锐不可当的威武气概。徐长老满脸喜色:“快,快,快趁现在逃出去。”口中一径念叨着,却并不去护着碧莲和叶舒。 “前辈,咱们走吧。”碧莲望着叶舒。 叶舒却悠悠然摇头,林同啊林同,你若是没说刚刚那句台词,今次说不定还有成功的希望。可是你既然开口了,恐怕就是杯具的下场了。 要知道这种话主角可以说,路人甲可万万不能说啊。 在她耳中,早已听到从洞外急速赶来的脚步声。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又来了八个。 等到那脚步声在洞外停住,便有一个男人冷哼道:“哦,是谁要给我瑶光派教训尝尝?”   ☆、47|4.17文|学城 石洞内的形势瞬间逆转。 面对八个忽然冒出来的瑶光派弟子,林同的脸色……怎么说呢,比被迫吞了两斤翔还要精彩。 他双唇微动,攻击瑶光派弟子的手还扬在半空中,下意识从喉中发出一个“冲”字,又立刻给咽了回去。 接着,叶舒就看到他整了整衣领,又掸了掸衣袖。咦?这是要玉石俱焚吗? 然后,林同一撩衣摆,砰咚一声双膝跪地:“诸位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刚刚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请饶恕我吧!” 卧槽,你这态度是不是转变得太快了点!至少也要挣扎一下啊,你路人甲的尊严呢! 不止是叶舒,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连瑶光派的那几个修士都傻了眼,愣了好一会儿,领头的那个才干咳一声:“算你识相。” 之后的事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刚刚所有敢于反抗的修士都被捆缚在了一起。林同脸色灰败的跪在最前面,不仅要顶着瑶光派弟子的讥讽,还得承受其他修士的怒火。 徐长老也是其中之一,他因为胆子小,林同动手的时候只是一心想着逃跑,因而并没有被瑶光派弟子抓起来。此时躲在人群中,口中不住咒骂:“我就知道那个姓林的靠不住,什么东西!鼠辈!无耻!” 叶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比起林同,你还要更怂一点好吗。 谁知徐长老却看到了叶舒的白眼,不由火冒三丈。他还记着这是在瑶光派的地盘,并不敢大声喝骂。而是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瞪着叶舒:“看什么看,你算是哪根葱,现在那姓林的护不住你,你还得意什么。待会那些瑶光派的弟子过来,哼,我看你还有几分姿色……” 眼看他要说出不堪之语,碧莲终于忍不住了:“长老,你怎么能言语辱人。” 徐长老长眉一竖:“臭丫头,反了你了,你是向着哪边的?!我就知道你不听话,和你那个整天只会待在屋子里的死鬼师兄一样!” 碧莲顿时怒了:“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师兄!” “好哇,你一个小辈,我还骂不得了!”徐长老被气得狠了,扬手就要打碧莲,斜刺里却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他抓住。 “死老头,你骂够了没?”叶舒声音冰冷,“嘴巴这么脏,出门的时候没刷牙?” 徐长老冷哼一声,就要甩开叶舒的手。原本以为轻易就能办到的事,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那女人的钳制。他不由有些慌了,色厉内荏地道:“你想怎样?你要是在这里闹出什么事,瑶光派也不会放过你!” “我怎么会闹事呢。”叶舒却笑了起来,“闹事的不是你吗?” 徐长老一愣,就见叶舒把袖子一甩,扯开嗓子大叫起来:“瑶光派的师兄,这老头骂你们!” 瑶光派的十几个弟子齐齐看过来,叶舒一指吊儿郎当的那个:“他说你是笑起来吊吊的,感觉自己棒棒的,其实本质上怂怂的天字第一号大怂包。” 又指着领头那个声音冰冷的修士:“说你整天挎着个隔壁老王欠了八百万灵石没还的苦脸,十有八.九是个穷哔。” “说你一身非主流杀马特打扮,审美还停留在上古时代,百分之百是条单身狗。” “说你绿豆眼、王.八嘴、蒜头鼻,拿去锅里一勺烩了正好。” “说你……呃,脸型太路人了,没有评论的价值,可以负分滚粗了。” …… 徐长老整个人都不好了,呆若木鸡地看着那女人挨个把瑶光派弟子喷了一遍,其架势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毫无滞涩之感。自己当时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会以为这女人性格畏怯,她根本就是个母老虎! 等到叶舒悠悠然住了嘴,徐长老看着那十几个瑶光派弟子黑如锅底的脸色,觉得自己都要吓尿了。他抖抖索索地正欲跪下去,胳膊被叶舒提在手里,连膝盖都弯不了。 瑶光派领头的那个弟子咬牙切齿:“你们两个,是想找茬?!” “冤枉啊。”叶舒毫无诚意地喊了一句,“我的眼神里写满了真诚。” 瑶光派弟子却不准备和她废话,他干脆利落地一挥手,所有人便朝叶舒和徐长老围了过来。 “你,你,你快放开我!”徐长老都要哭了,“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想去死,我还不愿意跟着你陪葬!” 叶舒却好似没看到他的鄙薄之语,而是慢条斯理地开始数数:“一个,两个,三个……嗯?之前不是十六个吗,怎么少了几个。” “教训你,只要我们几个就够了。”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叶舒摇了摇手指,“你们十六个一起来,我正好一网打尽,多省事。” “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瑶光派修士闻言眯起了眼睛,脸上怒色渐浓。 现场气氛一触即发,四周的修士全都往后退去。叶舒的身侧露出一大片空地,她手掌之中,法力正慢慢蓄积,只待出手。 突然,洞外传来一声惊呼,却是离开的那几个瑶光派弟子:“王师兄,我找到了!品相最好的那颗珊瑚红晶,我找到了!” 叶舒双眼一眯,就是现在! 她一把提起徐长老,当机立断将他扔向那瑶光派的王姓弟子。然后看也不看,展开千万化影遁,闪电般窜将出去。 珊瑚红晶,谁也别想和我抢! 王师兄马上明白了叶舒的意图,他大吼一声:“给我拦住她!” 瑶光派弟子的动作并不慢,更有站在洞口处的两个弟子飞身就朝叶舒扑来。叶舒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们,袖中一支小箭飞出,清光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当即骨碌碌滚下了两个头颅。 “不好!”王师兄大惊失色,那女修竟然如此生猛,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有这么厉害的手段,一开始使出来不就好了,扮猪吃老虎什么的实在太讨厌了! 可惜王师兄再怎么跌足大呼也没用,找到珊瑚红晶的那个弟子只是筑基初期,哪里是叶舒的对手。在那女修利剑般的气势下,他只有傻在原地的份,大脑告诉他快逃,但身体的本能却让他连动都动不了。 近了,叶舒已经看到那倒霉孩子手里捧着的红晶。 殷红如血、璀璨似星,光耀耀的一大颗,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叶舒眼前。她抬手就要去抓,整个石洞却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接着,那四条若隐若现的通路仿佛气泡般就此破碎。汹涌的海水倒灌而入,如同一条愤怒的巨龙,顷刻间就将那个拿着珊瑚红晶的弟子给冲走了。 次奥,我特么果然是幸运e! 叶舒此时也顾不得去找红晶,她忙将七星宝盖飞楼拿出来。眼尾扫过身后,被瑶光派绑住的那堆修士都被冲走了,剩下几个运气好的都慌忙拿出法器飞舟。 徐长老被叶舒像抡烧火棍子一样抡了出去,又被王师兄给一掌甩在了地上,原本躺在地上直哼哼。这时也慌慌张张拿出自家那架破了的飞舟,驱动飞舟就要往外冲。 碧莲双手死死地扒住洞壁上的石头:“长老!长老!你不要碧莲了吗!” “噗。”叶舒立马喷了,总算知道小姑娘的名字怪在哪里了,徐长老确实挺不要碧莲的…… 她操纵着飞楼朝碧莲飞去,袍袖一卷,就将小姑娘带到了飞楼上。 “前辈……”碧莲一落到飞楼上,便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叶舒没时间管她,通路破开,数以万计的血贝狂涌而出。贝丛不是随着海水四散而去,而是被海眼中的巨大灵气吸引着,大军般朝海眼涌去。 这一下却坏了事,海眼被堵住了,修士们还怎么逃出去。 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嘈杂声响,海水的轰鸣、山石的碰撞、修士们惊恐的大喊。天地被赤色的贝丛映得一片血红,就在前一刻,这些灵贝还是修士们梦寐以求的珍宝,一个翻覆后,就变成了可以灭杀所有生机的敌人。 在这混乱的炼狱之中,忽然,天边亮起一道星光。 那星光仿佛鸿蒙初开时的第一点晨曦,它愈来愈亮,愈来愈盛,眨眼间,便化作宛如烈日的剑光,一剑劈开了堵住海眼的贝丛。 “血贝被破开啦!快逃!” 修士们纷纷操纵着飞舟往外逃去,有好奇的修士嘀咕:“刚刚那一剑是谁劈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哪个路过的大能。” 谁劈的?叶舒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如此狂霸酷帅拽,除了我徒弟,还能有谁。 她欣慰地朝不远处看去,在虞怀季的真光包覆下,几个徒弟都朝她露出笑容。顾浚手里拿着那把在玄天阁买的两仪九天剑,剑身上不时有星芒闪过。 不愧是悟性值超高的天才,将天外星辰剑法的一点真意和通明剑结合,使出的这惊世一剑,其赫赫威能,连叶舒初见时也不由赞叹不已。 透过翻卷的水波,叶舒看到那个冷面少年朝自己微微一笑。他似乎是在说,看,师父,即使我本源受损,但我依然有能力让所有人为我惊叹。 臭小子,叶舒忍不住勾起唇角:“再也不替你担心了,哼。” 因为徐长老那家伙而变坏的心情也重新晴朗起来,虽然最大的那颗珊瑚红晶被水冲走了,但是管他呢。叶舒在心里耸了耸肩,修道之人,这种小挫折就不要放在心里了,大不了就用次一等的红晶将就吧。 此时,曹衍已经朝她游了过来。小男孩笨拙地划着四肢,像只可爱的小鸭子,一边笑着一边大喊:“师父,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然后,他摊开手掌,一颗殷红如血、璀璨似星的红晶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叶舒:“……” 看来我这辈子是体会不到求宝而不得的苦楚了,人森啊,真是寂寞如雪。   ☆、48|4.17城| “哈哈哈,叶掌门,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啊?” “哈哈哈,庞掌阁,承蒙你关心,贫道甚是想念你啊。” 在不远处望着那两个拱手作揖,笑的一脸热情的家伙,曹衍十分不解:“小霜,我觉得师父和庞掌阁的笑容怪怪的,看起来好像有点……”虚伪…… 苏于霜揉了揉眉心:“二师兄,师父不是说过吗,这叫商业模式。” 此时,开启商业模式的叶舒已经和庞掌阁把事情谈好了。作为率先发现并占有这片血贝海域的势力,潇真派决定将这块宝地送给玄天阁。 而玄天阁感动于潇真派真挚的友谊,愿意与潇真派共享这片海域产出的利润。潇真派不用派遣弟子来保护海域,血贝的采集、销售、培育……一系列工作都由玄天阁负责,潇真只需要等到年末的时候收那三成的利润就行了。 三成,乍一听起来叶舒吃了大亏,毕竟这地方是潇真派发现的。但正如叶舒想的那样,以她现有的实力,无论如何都守不住这片海域,还不如送给玄天阁做个人情,以此来加深双方的关系。 庞掌阁也十分上道,当即表示玄天阁只占七成利润。庞掌阁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做长线投资。在他看来,有叶舒几人在,潇真派迟早是要振兴的。能提前和一个未来的大势力打好关系,何乐而不为。就算潇真派以后杯具了,那玄天阁自然可以顺势把三成利润收回来,怎么想都不吃亏。 两人心照不宣地寒暄了一番,谁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又何必计较呢。 从利益交易的角度来说,庞掌阁是个十分贴心的合作者,他有底线,又聪明,这样的人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后续的细节今天还没商定,叶舒决定把摊子甩给虞怀季,几人辞别了庞掌阁,便要返回山门。 玄天阁的人来了之后,碧莲就一直躲在飞楼里,这时见叶舒登上飞楼,忙怯生生地跑过来:“那个,前辈,我……” 虽然早知道眼前这位叶前辈不简单,但碧莲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大人物。 她也曾经跟着徐长老去过定阳城,远远地看见过庞掌阁。能得到玄天阁话事人如此热情的对待,这位叶前辈,一定是非常非常了不得的大能。 想到此处,碧莲不由地又开始拘谨起来。 叶舒还不知道小姑娘已经把自己定义成跺一跺脚,九易洲就会抖三抖的人物了,她笑了笑:“清虚派是在此地的南面吧,我送你回山,你可要记得引路。” “好的!”碧莲紧张地大声回答,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失礼,又慌慌张张地对着叶舒鞠躬,“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叶舒黑线,这呆比妹纸怎么说话又开始语无伦次了。 “至于徐长老的尸骨……恐怕是寻不到了,你也不用太过伤心。” 为了逃命不要碧莲的徐长老终究是没逃出生天,顾浚一剑劈开贝丛后,所有修士都驾着飞舟拼命朝前冲。徐长老的那架飞舟破上加破,在穿越海眼的时候承受不住灵压冲击,当场粉碎,徐长老就此一命呜呼。 虽说徐长老对碧莲的态度很恶劣,还抛下她一个人逃命,但小姑娘还是有些伤心。她抽了抽鼻子:“嗯,我知道的。” 叶舒看她情绪不高,也不欲再多说什么,最后叮嘱道:“那些血贝,记得一点一点拿出去卖掉,财不露白,你可千万要小心。” 碧莲原本低着头,忽然抬起头来:“前辈,血贝我不能要。您救了我的命,徐长老又……我实在是没脸面拿您的血贝。” “那不是你捡的吗?”叶舒的笑容十分轻柔,“谁捡的就是谁的。” 发现师父一直在和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姑娘说话,曹衍不由撇撇嘴:“哼,师父笑的好温柔呢。” 虞怀季忍不住逗他:“小衍是吃醋了?” 曹衍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这个不是吃醋,师父说了,只有对喜欢的人才叫吃醋。”他眨巴眨巴眼睛,“所以,大师兄才可以吃师父的醋啦。” “噗!”顾浚正在喝茶,闻言顿时不顾形象地喷出一口水来,他气急败坏地瞪着曹衍,“小衍,不许乱说话!” “诶,大师兄你不喜欢师父吗?”曹衍一脸无辜,随即又大为懊恼,“原来是我感觉错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兄,对不住,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苏于霜淡定地放下茶盏,顾浚就坐在她旁边,少年被乌发掩住的耳朵下,露出了一点微红的耳垂。 都说天然呆的感觉其实是最敏锐的,二师兄,或许你没错…… # 又一次回到潇真派,叶舒已经没有初次离开时那般百感交集了。可以想见,未来她还会离开无数次,而每一次返回,潇真派都会变得更好。 之后,叶舒和虞怀季就着手开始护山大阵的布置。几十个力士傀儡在潇真派那片广阔的道场里穿梭来回,虞怀季居中调度,掌控全局。而叶舒……叶舒负责在一旁喝彩叫好。 “哎哟喂,小虞你这一手漂亮。” “啧啧啧,瞧瞧这业务水平,评个高级阵道工程师的职称绰绰有余。” “好好干,我会给你涨工资的。”其间还伴随着大力拍肩的动作。 虞怀季已经对自家这个掌门的抽风属性非常了解了,此时还是情不自禁地扶额:“掌门,你不需要修炼吗?” “素质教育,劳逸结合。” 闻到叶舒身上弥漫着的浓郁酒气,看着她那双略带迷离的眼睛,虞怀季长叹一口气,拿出传讯玉符:“小浚,掌门又喝醉了。” 不过片刻功夫,顾浚就驾驭着剑光落在了地上。一把将醉醺醺的师父扛在肩上,动作熟练把她乱蹭的脑袋给摆正,顾浚朝虞怀季颔首:“虞长老,那我先走了。” “等等,你要走到哪里去……”叶舒含糊不清地问。 她的头就垂在顾浚的肩窝里,说话的时候,有浅淡的吐息拂过顾浚的耳朵,又痒又暖。顾浚不自在地侧了侧头:“不是说好了这个月少喝一点酒吗,师父。” “可是你筑基了,我高兴嘛。”叶舒带着鼻音的声音吹进顾浚的耳朵里,一边说着,她还不由自主地发出两声傻笑。 少年冰冷的侧脸线条就在这一刻柔和了下来,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好吧,下不为例。”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可我不是把你收藏的酒都丢掉了吗?” “那个啊……”叶舒嘿嘿笑了起来,“小霜偷偷给我买的,对哦。”她忽然抬起头,“小霜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 女人的脸上露出困扰的表情,似乎在思考如何把说出来的秘密给吞回去。思考了一会儿,发现不得头绪,叶舒歪了歪头:“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到。”说罢,就干脆利落地睡了过去。 顾浚:“……” 扛着叶舒回了乾元殿,这座陈旧的大殿如今也已修葺一新。殿前那尊高大的铜炉里飘出杳杳灵香,曹衍正盘腿坐在殿外,膝上摊着一本道册,嘴里叼着一根鸡腿。 远远看见师兄的剑光,曹衍连忙将鸡腿藏在身后,装模作样地拿起道册,一边看一边还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顾浚斜睨了他一眼:“书拿倒了。” 曹衍:“……” “师妹呢?”发现曹衍转了转眼珠子,顾浚眉峰一挑,“说实话。” “呃……师兄你怎么知道我要撒谎。”曹衍眨巴眨巴眼睛。 顾浚:“……”不是你自己承认的吗。 对着师兄无所遁形的目光,曹衍认命地垂下头:“小霜说,要是你回来的时候肩膀上没扛着师父,就说她下山去坊市了。要是你回来的时候扛着喝醉的师父,就说她闭死关了。” 顾浚额角抽搐:“所以她是下山了?” “嗯。”曹衍点点头,“对了,师兄,师父不是让我们发飞书联系贺前辈吗?都已经五天了,他还没有回信,怎么办?” 看了看肩膀上睡得人事不知的叶舒,顾浚叹气:“等师父醒过来再说吧。” 还没等叶舒睡醒,回山的苏于霜就带来了回信。 当初叶舒离山之时,将清风和泥巴托付给了好友贺显。贺显就住在离合山下的修真坊市清河坊,苏于霜今日上门去拜访他,发现他竟然出门云游去了。 仆佣将一封书信交给苏于霜,拆开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墨色淋漓的大字—— “小叶子。” “我知道你回山之后找不到小清风会暴跳如雷,但我就是故意的,你来打我啊哈哈哈。” 最下面还用朱砂涂了一个怒气冲冲的扎辫子小人,显然是叶舒。 三个徒弟看着信纸,默默地对视了几眼。 苏于霜:“贺前辈稚子之心,颇有童趣。” 曹衍:“这样性格的人心性一定很好,嗯嗯。” 顾浚:“与师父也是志趣相投。” 三人齐齐点头,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师父这都是认识的什么人啊,摔!   ☆、49|4.17|城 玄天阁找到一片血贝海域的事很快在九易洲传开了,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除了顶尖的那几大势力,几乎没有人不眼红。 秉着低调发财的原则,在叶舒的要求下,玄天阁并没有将潇真派的存在透露出去。是以,没有人知道潇真派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除了一个倒霉催的门派—— 离合山脉,瑶光派内。 掌门娄清愤怒地将桌上的茶盏掀在了地上:“叶舒那个女人,以为我不知道这事是她干的吗!哼,潇真派!一个破落宗门,真是好大的胆子!” 瑶光派为了抢夺那片海域,派出去的弟子远不止那十几个。只是第二批弟子刚刚赶到,就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玄天阁的地盘,只能悻悻而归。 从海眼中逃出来的一个弟子对叶舒略有印象,回到瑶光派一琢磨,那不是潇真派的掌门嘛。两派好歹也是比邻而居,是以瑶光派还有弟子识的叶舒。 那么忽然出现的玄天阁也就解释的通了,必然是潇真派吞不下这笔财富,便送给了玄天阁做顺水人情。 娄清并不是傻子,他清楚地知道,以瑶光派的实力,是守不住那片海域的。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占据那片海域,然后再将之送给天极宗,打的算盘和叶舒一样,谁知竟然被潇真派截了胡。 “这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娄清狠狠地道。 瑶光派自然是对付不了玄天阁的,但欺负欺负潇真派,难道还会有什么难度?他虽然也听说了叶舒灭聂家满门的事,但聂家是什么实力,整个家族几百号人,只有一个金丹元师,与瑶光派不可同日而语。 “师父,您的意思是?”娄清的大弟子王锋年恭敬地问道。 “你弟弟上次不是在那女人手里吃了瘪?”娄清斜睨着他,“为师给你个机会,你这就启程,替我去拜访青阳门掌门,将这封信交给他。” 青阳门也是离合山脉的一个四品宗门,因着与瑶光派相邻,两派的关系一向不错。娄清不用飞剑传书,而是派大弟子前去送信,显然是表示重视之意。 王锋年先是接过书信,又不解地道:“师父,难道我们不上门去狠狠教训一下潇真派?” 娄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上门去?用什么理由?真要这么做,不就是我们瑶光派无缘无故启衅了吗?” 瑶光派与叶舒在血贝海域的冲突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否则就要惹上玄天阁。虽说如今的修真界,杀人夺宝、以大欺小的事也不少,但道门毕竟不同于魔门,还要讲究脸面。 尤其是势力与势力之间,暗地里的霸道怎样都可以,但明面上却至少要做的干净。 “可是青阳门……”王锋年在心里嘀咕,拉上青阳门一起去教训潇真派,难道不也是无故启衅?而且还是两个打人家一个,不是更难看了嘛。 娄清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对这个大弟子失望非常。王锋年为人蠢笨又冲动,远比不上他的弟弟王锋之。但王锋之在海眼里受了伤,却不宜现在出门。 他耐住性子:“青阳门和潇真派有过节,叶舒曾经打伤过青阳门的一个弟子,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我们与青阳门商议妥当,自然可以以此为借口,对潇真派发难。” 至于如何说动青阳门掌门,娄清自然会给青阳门一些好处。而瑶光派损失的,就拿叶舒在玄天阁手里得到的东西来补偿吧。 王峰年这才恍然大悟:“师父英明,弟子这就去办。” # 宿醉后清醒的感觉实在难受,叶舒皱着眉,晃晃悠悠地从chuang上爬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屋外天气晴好,虞怀季正坐在殿中喝茶,有金色的暖阳洒落进来,照得男人的双眼一片粲然。 “醒了,掌门?” “我觉得好难受……”叶舒幽幽地回答。 虞怀季轻叹:“早知如此,你又……”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叶舒从袖中掏出一颗价值一百灵石的清神凝元丹吞了下去,不过片刻功夫,立刻神清气爽:“啊,这样就爽多了。” 虞怀季:“……”当初是谁跟我说掌门很抠门的。 重新恢复了生龙活虎,叶舒盘腿在虞怀季对面坐下:“怀季,护山大阵布置的怎么样了?” “已经妥当。”虞怀季放下茶盏。 叶舒欣慰地点点头,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其中蕴含的心血却是不可小觑的。潇真派道场广阔,整座护山大阵要将道场的所有角落都覆盖到,规模必然庞大。 就在回山途中,叶舒又向玄天阁订购了数量众多的灵材,全部用来布置护山大阵。 灵石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的淌了出去,此时叶舒方才明白,系统的这个阶段性主线任务,考验的不是她的战斗力,而是财力。可以想见,若是叶舒没在莽山得到一条灵脉,那她无论如何也完不成这个任务。 而如此庞大的护山大阵,虞怀季仅凭自己一人,带着一堆没有灵智的力士傀儡,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布置完毕,叶舒不得不赞他一句——真是感动修真界的九易洲好员工。 只是虞怀季却显得有点忧虑:“掌门,灵气的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早在布阵之前,虞怀季就问过叶舒这件事了。阵法若是被用在斗法当中,由于持续时间不长,只需要提供蕴藏灵气的法器,用以镇压阵眼就可堪使用。甚至有些品相不高的阵法,只要几块灵石就足以支撑阵法运转。 护山大阵却不同。一般的护山大阵,在没有敌人来袭的时候,是不会释放攻击手段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护山大阵就停止运转了。 如果让叶舒来形容,面对敌袭的护山大阵,是处于工作状态。而平常的护山大阵,则是处于待机状态。不管是工作状态还是待机状态,无一例外,都需要电。 对护山大阵来说,电就是灵气了。灵石、法器,其实提供的都是灵气。只是这些都是暂时性的,用来护佑一个门派的护山大阵,却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气来维持运转。 这也是修士们总会选择灵气充裕的地方来开山立派的原因之一,没有灵气的地方,根本就无法立起护山大阵。 也许叶舒可以选择用灵石来驱动生死阵,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又有多少灵石可供挥霍? 当时叶舒是这么回答的:“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所以……”虞怀季望着叶舒,“现在可以告诉我解决方法了吗?” “没问题。”叶舒站起来,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虞怀季的肩膀,“小虞啊,你跟着我的时间还不长,知道一开始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我的打算吗?” “为什么?”虞怀季难得露出一点呆呆的神色。 当然是为了更好地装哔啊! 明面上,叶舒是不会这么回答的,只见她笑眯眯地看着虞怀季:“因为惊喜,总是要留在最后揭开的。” # 付远是瑶光派的一名普通内门弟子,自从半个月前师兄们灰溜溜地从北冥海回山后,他就觉得派里的气氛怪怪的。 昨天晚上,大师兄更是直接找到他,要他监视邻近的潇真派。 “潇真派?”付远不解,那个破落宗门,有什么值得监视。 王锋年神神秘秘地对付远道:“师父要对付潇真派。” 因着他与付远的关系一向很好,付远也不怀疑王锋年是在诓骗他。 “这是为何?” “我来不及细说,总之你好好监视他们,有什么动静都告诉我。” 其实娄清并没有吩咐王锋年这么做,但王锋年思前想后,现在不给潇真派一个教训,他实在咽不下弟弟被打伤的那口气。这家伙的主意打得很好,对付不了叶舒,他还对付不了她那几个徒弟?要是有人落了单…… 所以付远就被他的大师兄给打发来了潇真派的道场,望着周围灵气稀薄的山头,付远不屑地撇了撇嘴。师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要对付潇真派。这种破地方,就算潇真派拱手让给瑶光派,恐怕派里的长老也不愿意要。 他一抬脚,轻而易举地就走进了潇真派的势力范围。啧,连护山大阵都没有,付远摇摇头。衰落到如此境地的道统,还有什么传承的必要,不如早点解散宗门,另谋前程。 百无聊赖地朝前走着,付远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逛自家的后花园。大师兄也真是,给他这么无趣的任务,白白浪费了修炼的大好光阴。 就在付远想就此打道回府的时候,他脚下的地面忽的震颤起来。仿佛沉静千年的地底有一条真龙苏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开始在深达千丈的地心中翻滚游动。 巨大的威压笼罩在了潇真派道场上空,那是一种来自亘古的力量。付远站在原地,他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冷汗从额头上涔涔而下,眨眼间就浸透了他的里衣。 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有大能路过? 地底的震颤更加剧烈,付远忽然明白了,若地下真有一条龙,那他绝不是自然苏醒,而是被吓醒的! 就在高天之上,一个蓝衣人踏云而来。 这就是那个大能?付远下意识地想。那蓝衣人微微抬手,随着她的动作,地底的真龙似乎要破土而出! 恐惧和惊慌几乎让付远跪倒在地,恍惚中,他看到那蓝衣人朝下摊开了手掌。震颤在瞬间停止,就像真龙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这片土地被蓝衣人压服了下来,一掌之威,恐怖若斯。 蓝衣人一摆衣袖,忽然有灵气从她掌中逸出。开始是星星点点,接下来是丝丝缕缕,到的最后,竟宛如流水倾泻而下。 大片大片的灵气泼洒下来,浇灌在山巅上,落进每一寸土地里。付远目瞪口呆地望着身周的一切,在灵气的滋润下,原本色泽黯沉的草地仿佛洗去了一层灰土,树梢上绽出无数新芽,半卷的花苞吐露芬芳。 有灵巧的鸟儿飞上云端,就在那灵气化作的云雾之上,放声清鸣。金光照射在水面上,腾起阵阵瑞彩霞光。 若有修士从此处路过,定要称赞一句:“好一派仙家胜景啊。” 此时,那蓝衣人已经从云上消失了。付远抬着头,呆呆地望着那片仙踪杳杳的云霭。那位大能到底是谁?抬手间,就将潇真派灵气稀薄的道场变成了一处灵机盎然的福地。 就好像一整条灵脉的灵气都被灌进了潇真派道场的地下,想到这里,付远不由悚然,难道事实就是如此? 他心中惊疑,再也无心待在此处,匆忙将事情用传讯玉符告诉王锋年,正当他打算离开时,四周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付远如惊弓之鸟一样跳起来,他极目望去,一层朦胧的光芒出现在了天空中。光芒的颜色说不分明,一忽儿是黑色,一忽儿是白色。似乎有万千星辰高悬在天幕之上,又好像有地火风水在其中明灭变幻。 “这是……”付远既害怕,又忍不住驻足观看。哪怕是他这等凡人眼中的神仙羽士,也从未见过此种天地异变,他攥紧的手心中满是细汗,“到底发生了什么?” “咦,你是谁?” 正在发呆的付远被了吓一跳,猛地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着蓝色云纹道袍的男孩站在他身后,正好奇地看着他。 “呀,护山大阵已经布置起来了。”男孩顺着付远的目光,望向高天上那层渐渐散去的光芒。 护山大阵?付远先是迷惑,接着就被男孩的话给惊到了。 “那是潇真派的护山大阵?!”他不由脱口问道。 “是啊。”男孩点点头,“不对。”他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是修士,为什么随意闯入我们潇真派的道场?” “我……”付远张口结舌,他总不能说自己抬脚就进来了吧。 “你是来干什么的?”男孩愈发觉得蹊跷,见付远不答,他皱了皱眉,“你若是不说,就随我去见师父。” “可笑!”付远一听这话,顿时不满起来,这男孩修为不如他,他还不放在眼里,“你让我去我就去?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我道门之中,若无主家同意,不得随意闯入他人道场。这条规矩,人人都知道。”一道清冷的女声响了起来,又一个穿着蓝色云纹道袍的身影从树丛中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小姑娘,她斜睨了付远一眼,“二师兄,别跟他废话,直接捆起来。” “好吧。”男孩叹了口气,一副遗憾的样子。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卷麻绳,一脸严肃地对付远说道,“好了,不许动,举起手来。”   ☆、50|4.18|城 二师兄,我说把他捆起来,不是真的要你用麻绳啊…… 苏于霜抽了抽嘴角,她还没说话,付远已经因为曹衍的行为大怒起来。 “臭小子,别以为我没动手教训你,你就能在这里大放厥词!”付远看的明明白白,那麻绳就是凡间的普通物什,曹衍此举,分明是不瞧不起他。 他擅闯潇真派道场,被潇真派弟子发现后,其实还是有点心虚的。如今却是怒火中烧,当下什么也不顾了,决心要给曹衍一点颜色看看。 曹衍一脸不解:“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 苏于霜:“……” “少废话!”付远嘴一张,口中吐出一团金红色的光芒,径直向曹衍飞去。 曹衍却将那麻绳往空中一抛,麻绳上绿光一闪,原本只是凡物的麻绳竟化为一条绿芒烁烁的长鞭,一鞭就将那团金红色的光芒抽了个粉碎。 长鞭去势不减,须臾就飞到付远面前。游龙般绕着付远盘绕一圈,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付远大惊失色,无论他如何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这刚刚还是一条麻绳的束缚。曹衍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口中对苏于霜道:“小霜,我新学的这门神通,效果不错吧。” 只要有充足的法力,曹衍就能将任何与木有关的东西化成为他驱使的法器。虽然效果有时限,但看在其他人眼中,已经是十分惊人了。 这门神通自然是小青教给他的,叶舒刚听说的时候,不由大为咋舌。可以想见,只要曹衍的修为不断提升,有朝一日,整片大陆的木头都能变成他的武器。他和人在哪里斗法,哪里就是他的主场,随身自带顶级宝具王之财宝,真是既土豪又省钱。 小青十分得意:“那是,这可是我们凤凰一族的独门神通。” 可惜如此炫酷的神通却只有曹衍才能修行,谁叫其他人没那个逆天的气运,肚子里躺着颗妖圣元丹。 付远此时才真的着慌起来,他初时看曹衍不过是筑基三重的修为,便根本没把这小毛孩放在眼里。谁知动手后只一击就分出胜负,竟是自己输了。若真是任由这两人把他带到潇真派掌门面前,那他又该如何解释。 擅闯他派道场,在道门中乃是大忌,潇真派若有心,在这件事上可以大做文章。他虽然与王锋年关系不错,但一向不受师父喜爱。不管潇真派打算如何应对,他都要倒大霉。 想到这里,他连忙出言道:“且慢,道友,先时是我不对,只是我们之间似乎有误会。” “误会?” “正是。”付远连忙道,“我并非是有意闯入贵派道场,而是……”他此举不过是言语拖延时间,之前天地异变的时候,他已经传讯通知了王锋年。只要大师兄一赶到,筑基巅峰的王锋年对付这两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发现付远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苏于霜对曹衍使了个眼色,男孩便要拽着他往前走。 “等等,等等!”付远忽然灵光一现,“是,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在清河坊听到有人打探贵派的消息。” 曹衍停下脚步,示意付远继续说。 发现曹衍似乎挺感兴趣,付远顿时大松一口气。这件事也不是他瞎说,只是当时听到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那是个女修,穿着黑袍,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也看不清她的相貌。” 其实一开始付远并不知道那女修是在打探潇真派的事,那女修的原话是:“有没有见过一个蓝衣女人,带着两男一女三个徒弟,身边还跟着一个青年男子。” 因着瑶光派和潇真派在海边的冲突,面对这个一点也不熟的邻居,娄清也在情报上颇下了一番功夫。潇真派掌门新收了三个徒弟,两男一女,门中又加入一个长老。这些消息,娄清告诉了王锋年,王锋年又闲话一样说给了付远。 付远转念一想,三个徒弟一个是少年人,还有两个年纪尚小,和那坊市里的女修打探的,不是刚好吻合吗?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连忙道:“我回到派中,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妥。我们两派之间虽然无甚交集,但同在离合山,当是同气联枝、存亡与共。有陌生的修士窥伺于贵派,我心中焦虑,一时冲动,就做下这等鲁莽之举,实在是惭愧。” 说着,脸上露出愧悔之色。演技之精湛,真是令人侧目。 曹衍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但有修士打探他们师徒行踪的事,他却直觉是真。 “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这个画风感觉很熟悉啊。”曹衍在神念中嘀咕,“小霜,你说,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若真是如此,就必须得回去通知师父了。” 付远见两人神色凝重,心中不由窃喜,难道自己蒙对了,那人真是潇真派的对头? “两位,今次的确只是个意外,我尚有要事在身,不如两位放我回去,改日我一定登门致歉。” “道友说哪里话。”苏于霜凉凉地看了付远一眼,“道友为我们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消息,我师兄妹二人心中感激,必得感谢道友。还请道友往山中一叙,全了我们这番心意才是。” “这……”付远不由心中大恨,他当然不指望潇真派的弟子就这么放过他,只是师兄为何迟迟不到?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天边亮起一道金光,正向这边急速飞来。只听王锋年的厉喝从云端传来:“师弟,我来助你!” 苏于霜冷哼一声,脚下架起一道蓝色遁光,飞至半空中,立刻便与王锋年斗在了一处。她如今乃是筑基四重的修为,境界上和王锋年差距甚大,两人缠斗起来,应对的却并不吃力。 究其原因,除了因为苏于霜三法皆修,真气雄浑外。还有她乃是世家大小姐出身,虽然离家另拜师承,但并没有与家里断绝关系。家族给她的法器、丹药样样不落,论起身家来,应该是叶舒三个徒弟中最丰厚的那一个了。 而王锋年虽然是瑶光派掌门真传,却又如何能与门阀出身的苏于霜比土豪程度。此时见这小姑娘左一把飞剑,右一个法器,攻势凌厉又狠辣。光是应付这些法器,就让他有力不从心之感。 付远在地上看的着急,心中不由直犯嘀咕。不是说潇真派穷的响叮当吗?看苏于霜的架势,哪里像是个破落宗门弟子的模样。 曹衍笑着看了他一眼,又扯了扯付远身上的绳子:“好了,咱们走吧。放心吧,师父不会为难你,只是那个女修的事,需要你详细地描述一遍。” “我师兄……”付远话还没说完,就听天上传来王锋年的惨叫,一蓬血雨洒落而下,看来是受伤了。 苏于霜并不打算下杀手,潇真派与瑶光派虽然结了梁子,但叶舒认为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只要王锋年识趣退去,她自然不会穷追不舍。 王锋年却被打出了凶性,他初时也只是要教训潇真派的弟子,出一口恶气,如今却大感面上无光。最让他火大的乃是苏于霜的态度,女孩的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似乎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道友,我不欲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你还是早点退去吧。” 听听,听听,如此傲慢的姿态,王锋年怎能忍气吞声。他不由双眼赤红,喉中发出荷荷低笑:“不知死活,这就让你尝尝我真正的手段!” 苏于霜骤然察觉一阵危险袭来,她毫不犹豫,立刻驾驭遁光朝后急退。王锋年也是从口中吐出一团金红色的光芒,那光芒不同于付远毫无威慑力的攻击,挟裹着狂暴的力量,朝苏于霜直扑而去。 “小霜,小心!”曹衍踏前一步,脚边的树木瞬间暴涨,树枝生长到空中,眨眼间就织成一张厚实的树墙,挡在了金芒和苏于霜之间。 王锋年不屑地低笑,只见那金芒停也不停,仿佛长剑刺透朽木,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树墙。不仅没有被曹衍的攻击阻上一阻,速度竟然更快了。 而苏于霜放出的法器一触到那金芒,便被削去灵气,立刻就从空中掉了下来。不过片刻功夫,金芒已奔袭到了苏于霜眼前! 眼看这一次避无可避,苏于霜深吸一口气,就要发动大衍珠。忽然,她眼前一花,铺天盖地的黑影压将下来,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瞬间变暗。 “那是……”曹衍不由愣在了原地。 付远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望着空中突然出现的那个庞然大物,他不由两眼发直:“是龙……那是龙!” 黑色的巨龙就悬停在苏于霜和王锋年头顶,他龙首微沉,张开巨大的嘴巴,一口就将那势不可挡的金芒吞了下去。 似乎是觉得这东西还不够塞牙缝,龙首继续向前,只是轻轻一个动作,那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就出现在了王锋年面前。 王锋年喉中发出低荷,强烈的恐惧让他说不出话来。不管是求饶还是逃跑,大脑疯狂地朝他发出指令,他却只能绝望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龙又一次张开嘴巴,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吞了进去。 “师,师兄……”付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曹衍闻到他身下传来的恶臭,竟然是被刚才那一幕给吓得失禁了。 此时,巨龙将目光移向了苏于霜。在他无言的注视下,苏于霜手心满是冷汗。 “二师兄。”她冷声道,“快走。” “不对……”曹衍却不动,而是盯着半空中那道黑影,“那不是龙,是一条妖蛟!”   ☆、51|4.18|城 蛟与龙虽然在外形上十分相似,但还是有细微区别的。眼前这个黑色的巨影,头上只有一只角,尾巴上光秃秃的,显然是蛟而不是龙。 龙族乃上古大妖,与凤凰一族的境况相同,早已鲜少在沧元天现世,而蛟族……四个月前,叶舒就在定阳城杀了两只妖蛟。联想到付远口中那个打探他们行踪的黑袍女修,苏于霜不由大感棘手。 此时,那只妖蛟开口说话了,声音一响起来,却是清脆悦耳的女声:“下面那小贼,青鸾呢?乖乖地把青鸾交出来,我就饶你二人不死。” 果然是为了青鸾,曹衍转了转眼珠:“道友,你既然能找到这里,自然可以感觉的出来,青鸾前辈并不在我身边。”见那妖蛟没说话,他继续道,“青鸾前辈乃上古妖族,之前不过是因为他妖丹受损,恰巧为我所救,只能跟在我身边。如今他修为尽复,早已自行离去。” 说着,曹衍无奈地摊手:“我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怎么留得住他。道友来找我索要,却是找错了人。” 妖蛟脸上现出一抹狐疑之色,很快又开口道:“休得胡言诓骗我,你身上凤凰的气息如此浓郁,当我察觉不出吗?” 曹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青鸾前辈离开前教了我一门神通,他说那神通乃是他们一族特有的功法,如若习练,必然会沾染上凤族的气息,道友你是误会啦。” “你此话当真?” “句句是真。”曹衍毫不犹豫地答道。 妖蛟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曹衍,似乎在辨别曹衍话中的真假。曹衍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面上的神情愈发无辜。 苏于霜收束遁光,落在曹衍身边。发现这只妖蛟竟然真的信了曹衍的话,她只觉得又惊讶又无奈。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妖修,未免也太好骗了…… 妖蛟思索了一会儿,长脸上露出苦恼之色,顿了顿,对曹衍道:“小贼,你靠过来一点。” 曹衍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往前走了几步,心中却暗自戒备。只见妖蛟将那颗硕大的脑袋凑到曹衍面前,开始在曹衍身上嗅来嗅去。 一个不小心,头上的尖角撞到了曹衍,将小男孩撞得一个趄趔。妖蛟连忙伸出爪子勾住曹衍的衣领,嗤啦一声,衣服又被她勾破了。 困扰地看了看自己破了个大洞的道袍,曹衍脸颊微红:“道友,男女授受不亲……你是不是,别闻了……” 妖蛟可疑地顿了一下:“住,住嘴!我偏要闻!” “哦,那好吧。”曹衍视死如归地一闭眼,“你闻吧。” 苏于霜:“……” 为什么事情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一边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识趣地把头别过去,一边在心里默默呼唤叶舒。师父,不是给你传讯了吗,现场的气氛有点不对…… 接到苏于霜传讯的叶舒正在和虞怀季下棋,一看到蛟族两个字,她就没好气地白了小青一眼:“你的烂摊子,你去收拾。” 小青原本趴在蒲团上睡觉,闻言抖了抖羽毛,不满地哼哼:“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扰我清梦。”说完站起身,辨明了方向后,就飞速隐入云中。 虞怀季放下棋子:“小青的修为已经恢复到妖丹境了吧?” 叶舒点点头,正是如此,她才轻描淡写地就派了小青一人前去。不过,就算敌人是元婴真人也无所谓。护山大阵已经布置完毕,在潇真派的道场里,只要叶舒愿意,那人绝对讨不了好。 在生死阵的笼罩之下,整片道场都处于她的控制之中。她拿出掌门令牌,轻轻挥了挥,茶盏中清澈的水面上便浮出两个人影,俨然是曹衍和苏于霜。 只见一只蛟首在曹衍身上闻了又闻,将曹衍浑身上下都嗅了个遍,才悻悻地停了下来。 “竟然真的没有。” “我可没有骗你,道友。”曹衍一脸认真地说着瞎话,他十分贴心地劝慰妖蛟,“你若真要去追青鸾前辈,还是早早启程吧,否则可就追不到了。” “不可能。”妖蛟却不理他,而是喃喃自语,“他的感觉绝不会出错……” “他是谁?” 妖蛟狠狠瞪了曹衍一眼:“小贼,别想从我这套话。” “我不叫小贼。”曹衍好脾气地笑着,“我叫曹衍,道友,你呢?” “哼,也别想和我套近乎!” 曹衍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心中微动,他轻轻一笑,朝天上看去。果不其然,小青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上空,伴着一声不屑的冷哼:“小衍,别跟她废话,看我怎么收拾她。” 妖蛟大惊:“青鸾!”转而恨恨地看着曹衍,“你骗我?!” 小青一扇双翅,当即卷起一阵劲风,将猝不及防的妖蛟卷得倒退出去。他身形忽而暴涨,化为一只两丈长的青色灵凤,二话不说,箭一般朝妖蛟啄去。 “我看你成丹未久,不过是个小丫头,还是束手就擒吧。” “休想!” 妖蛟长吟一声,一凤一蛟很快就斗在了一处。整片树林顿时妖云滚滚,雷声阵阵。 实况转播里的战斗画面愈发精彩,叶舒看的津津有味:“小青和那妖蛟虽然都可以化形,真要斗起来,都还是原型上阵呢。” “妖修与我人修到底有所不同。”虞怀季道,“虽则妖修在习练道法神通上有诸般艰难,但若在斗法时以原型对敌,也有不少长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妖蛟一爪子抓在小青身上,却仿佛抓到一片坚玉,发出铮然脆响。而小青尖利的鸟喙不断啄击着她,只见金铁嗡鸣、火花四溅,宛如两柄利刃在拼命撞击。 叶舒不由咋舌:“也只有元婴真人才受得住这一啄了。” 道门讲究修内不修外,虽说修士的修为越高,脆弱的肉身也会随之改进。但金丹以下的修士到底还是*凡胎,决计扛不住如此猛烈的肉.搏战。 她在这边看得不亦乐乎,小青与妖蛟也快要分出胜负了。那妖蛟足有十丈长短,论起体型来,要远远强过小青,却敌不过娇小玲珑的青鸾。 小青一爪子踩在她头上,气焰嚣张:“你服不服?” “不服!”妖蛟拼命甩动脑袋,似乎想把小青给甩下来。 这却有些难办,叶舒的意思是要留这妖蛟一条命。可是妖蛟反抗得如此激烈,若是任凭她这么斗下去。不说浪费时间,也破坏了潇真派周围的花花草草啊。 “这还不好办。”叶舒笑的十分无良,“只要威胁那妖蛟,要是她再不老实,就拔了她的蛟鳞。有哪个小姑娘不爱美,保证她立马服服帖帖。”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虞怀季一眼,“怀季,你以为如何?” 虞怀季汗颜:“……此计,咳咳,甚妙。” 谁知小青比叶舒还要毒辣,只听他冷笑道:“老实点,否则我把你的角给折了。” “你敢!”妖蛟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声,明显气弱了下来。没办法,蛟族最宝贝的就是他们头上的那只角,可比那身鳞片要在意的多。 “嗯?” 小青低哼一声,那妖蛟立刻不再挣扎,乖乖从空中落了下来,伏在地上。 虞怀季见此,从袖中掏出一只银光灿灿的小环:“小浚,你且拿着这只捆仙环过去,将那妖蛟锁拿过来。” 顾浚点头称是,随即便驾着剑光飞离了大殿。 而另一边,小青斜睨着妖蛟:“谁带你来的?”不等妖蛟出言,他便道,“你别想着糊弄我,先时我就奇怪,你们蛟族怎能追索到我的气息,定是有人指点于你,到底是谁?”最后一句话语意森冷,显然是动了真怒。 叶舒等人不清楚,但小青却是知道。他们凤凰一族因着特殊的身份,向来擅长隐匿气息,等闲不会被人追索到。除非是如曹衍这样与他有精元法印,或者同为凤凰一族,方才能做到对他穷追不舍。 妖蛟不情不愿地从口中吐出一面黄铜镜:“自己看。” 曹衍躬下.身,将那面镜子翻转过来,只见镜中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仔细一瞧,却是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年。 小青却大吃一惊:“鸿宣,竟然是你!” 那少年一挑眉:“青辰,好久不见。” “你我乃是同族,你为何要勾结蛟族,暗害于我。” 面对小青的怒火,鸿宣却显得漫不经心:“勾结?你怕是误会我了,青辰。我不小心被人捉住,那帮蛟族逼迫我四处寻找族人,否则就要让我神魂俱灭。至于为何是你,那是因为你的气息刚好被我感应到了。” “是这样?”小青不由松了口气,但他很快又觉得不对。第一次如此解释可以说得通,但这一回妖蛟处于绝对的劣势,鸿宣完全可以在其中推波助澜,谋求脱身之道,为何却要等到现在。而且…… 他瞥了眼一旁的曹衍,鉴于有外人在侧,只能隐晦地道:“鸿宣,你没有感觉到吗?那股力量。” “你是说那个?”鸿宣笑了笑,镜中的少年转而看向曹衍,他眸中露出一抹讥嘲之色,“青辰,你不要告诉我,就因为那个原因,你已经认这小子为主了。” 小青心下微觉不安:“自然如此,莫非你不愿?” “我当然不愿。”鸿宣眉目间满是傲岸,“我乃五凤之一的鸿鹄,是百妖中至纯至高的上古血统,凭什么要认一个人族修士为主。青辰,你莫不是在人族中间混久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但他不是普通的人族。” “那又怎样。”鸿宣冷笑,“不就是因为那颗元丹?将他的肚子剖开,把元丹取出来,不就一了百了。” “你!”小青愤怒不已,他和曹衍相处日久,除了因为曹衍体内的那颗妖圣元丹,感情也颇为深厚。此时听族人要对曹衍不利,不由又是生气又是不解。 想来想去,只能恨恨地对鸿宣道:“你现在如此说,有朝一日,等你站在他面前,我看你还怎么剖他的肚子。” 这自然是因为妖圣元丹对凤凰一族的血脉压制作用,鸿宣只有一缕神念在黄铜镜中,妖蛟正是有了他的指引,才会找来这里。而面对这缕神念,曹衍的压制却起不了作用。 “青辰啊青辰,你难道还不明白?”鸿宣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畅快地笑了起来,“我之所以不在你面前现身,就是为了避免这件事。”他眼角的余光看向趴在一旁的妖蛟,“要不是有这条愚蠢的妖蛟,我还办不到这点呢。” 妖蛟闻言,立刻竖起了脑袋。却听鸿宣继续道:“我只要告诉她,若是她带我一起去捉拿你,一旦失败,我们两人都逃不掉,岂不是失策?所以她便将我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我再以神念传音,自当万无一失。” “所以……”鸿宣的笑容十分恶劣,“现在她被你们抓住了,我也可以趁机离开。” “不可能!”妖蛟厉声喝道,“你身上有我父亲种下的法印,你绝无逃脱的机会。” “呵,你以为你们困的住我?不过是一些讨厌的长虫子,我蛰伏至今,乃是因为在北冥海上逃脱的风险太大,是以才一直隐忍。如今你独自一人,带着我来九易洲,可不正是天赐良机。” 小青心中发寒,他与鸿宣相识多年,早知鸿宣极为聪慧,想来这计划他已筹谋许久。看那妖蛟的脸色,恐怕带鸿宣来九易洲,也是他一力撺掇的。而他一直等到现在,之前在提供自己的行踪时也未曾有过隐瞒,除了要取信于蛟族,未尝没有抱着借蛟族之手,杀掉曹衍的心思。 “你这卑鄙小人!”妖蛟大怒之下,不由死命挣扎起来。 “说我卑鄙?你们蛟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鸿宣嘲讽地看着妖蛟,像是在看一只徒劳的蝼蚁。黄铜镜中,他的身影慢慢淡去,显然是他要切断与这件法器的联系了。 “青辰,振兴全族、重夺辉煌,那些事我不感兴趣。”少年的声音愈加淡漠,“我不愿屈居于人下,也不想掺和你的计划。今日之后,想来我们之间也无甚情谊,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分道扬镳吧。” 言罢,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只余下一片黯淡无光的镜面。 “小贼!你站住!”妖蛟挣扎得更厉害了,一天之内被人蒙骗了两次,让这条蛟龙怒火冲天。她也顾不上小青的威胁,只想冲回去将鸿宣撕成粉碎。巨大的蛟尾在地上扫来扫去,一个动作间就扫倒大片树木,腾起烟尘滚滚。 眼看妖蛟状若疯狂,小青险些制不住她。正在这时,空中一道银光划过,化为一只小环,径直套在了妖蛟的身上。 妖蛟不由发出声声厉吼:“啊!好痛!这是什么?!放开我!” 顾浚按下剑光:“你若是老老实实的,就不会那么痛了。” 那妖蛟却好似被激出了凶性,不仅没有停止挣扎,身上反而腾起一阵黑光,与那银环激斗起来。 虞怀季看着水面上的这一幕,不由叹了口气:“不过是徒劳。” 事实正如他所说,银环越收越紧,妖蛟也越加痛苦。剧烈的疼痛让她开始神志不清,不顾形象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曹衍几人早就飞到了空中,男孩手里还提溜着被吓晕过去的付远,他忍不住对顾浚道:“师兄,咱们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顾浚声音冰冷:“此妖桀骜不驯,师父还有话要问她,不将她彻底制服,恐怕她不会说实话。”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妖蛟终于不再挣扎。只见又是一阵黑光闪过,她庞大的身躯一点点缩小,化成了一个黑衣小女孩,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咦?怎么年纪如此幼小?”叶舒皱了皱眉。 虞怀季却道:“此女的来历恐怕不简单,若那鸿宣所言为真,以鸿鹄的重要程度,能将他从蛟族中带出来,必得是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做到。” “喂喂喂。”看着顾浚手一挥,将那女孩装入了乾坤袋中,叶舒不由苦笑,“我只是想抓个俘虏,怎么感觉好像又惹上了一个麻烦?”   ☆、52|4.18文|学城 “原来你叫青辰啊。”顾浚几人一踏进大殿,叶舒就捏着下巴,笑眯眯地对小青道。 小青怒道:“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那你说重点是什么?”叶舒挑眉。 此话一出,小青顿时就萎了。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在叶舒面前夸下的海口,他一心期盼曹衍能带着族人让凤族重临辉煌,当时叶舒怀疑凤凰一族不会心甘情愿认曹衍为主。自己信誓旦旦地回答,有妖圣元丹在,何人敢不臣服。 不过短短几月,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今天自己就被狠狠地打了脸。再看叶舒的笑容,真是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幸灾乐祸。 叶舒心里当然是暗爽不已,哼,还想拐骗我的好徒儿给你做牛做马,做梦。不过,为了不刺激小青,她还是稍微敛了敛面上的笑容:“那个叫鸿宣的,是怎么一回事?” 小青叹了口气:“还记得我说自己曾在南象海遇到过一个族人吗,就是他。” 鸿宣乃是鸿鹄一族,与小青出身的青鸾一族一样,同为五凤之一。凤族人丁寥落,小青从出生至今几百年时间,除了父母,遇到的同族五根手指头都数的清。好不容易结识了一个族人,而且还与自己年纪相仿,自然是热情不已。 而鸿宣虽然生性冷淡,与小青的关系也挺不错。两人常常飞书来往,也算是好友。 “只是十几年前,鸿宣写信说要去一处上古洞府探险,之后我就失去了他的讯息。” 对小青这种寿元悠长的妖族来说,十几年只是弹指一瞬,因此他也没有在意。谁知两人再见面,竟然是今天这副模样。 “安啦。”叶舒拍了拍小青的脑袋,“你们这就是志不同道不合,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没想着要害你啊。” 难得这女人会如此贴心,小青不由大为感动,决定再也不说叶舒的坏话了:“阿舒……” “都说了要叫我阿舒姐姐。”叶舒话锋一转,“说起来,你的修为不是恢复了吗,为什么都不肯在我们面前化形?” “我和那些一心只想化为人形的山野精怪不一样。”小青得瑟地一抖羽毛,“青鸾的身姿如此曼妙,何必要化成蠢笨的人形?” “其实我觉得应该是你的人形不太能见人吧。” 小青:“……” 眼看这一人一鸟又有要打起来的架势,虞怀季清咳一声:“掌门,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说正事。” “哦,对。”叶舒大手一挥,“小浚,把姑娘抬上来。” 无视了这句充满歧义的话,顾浚淡定地将乾坤袋中的妖蛟放了出来。只见清光一闪,一个黑衣的小姑娘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叶舒这才看清了她的相貌,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生的玉雪可爱、娇艳非常。此时她已经醒了过来,睁着一双黑水晶似的大眼睛望着叶舒,脸色因为疼痛还显得惨白惨白的,不由更添几分楚楚弱质。 大美人啊,叶舒在心中点点头,这让人怎么下的去手。接着,她便面色一冷,毫无怜惜之情地说道:“小娃娃,说吧,你知道自己该交待些什么。” 说罢,她也不多言,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小姑娘,神色漫不经心,眸中却又似有冷电。小姑娘微微别了别头,原本还想装傻,对着叶舒那双似乎能看透她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气弱了下来。 “你要我说什么?” “呵……”叶舒只是轻笑一声,神色却更冷了。 小姑娘总算扛不住,当下一五一十地全招了。叶舒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自己这还真是弄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虞怀季所料不差,这小姑娘的来头果然很大。她名叫蛟琳,父亲乃是北冥蛟部族长,妖王蛟升。 妖族之中,化神修士方可被尊称为妖王。蛟升乃是近千岁的大修,生平却仅有蛟琳这一女,自然是爱若珍宝。是以蛟琳才能将鸿宣从守卫森严的部族内带出来,毕竟就算有人发现了她的举动,也会因为蛟琳的身份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得不说,和小青比起来,鸿宣才真正像传说中智商爆表的凤族。 蛟琳长到这么大,虽然已是妖丹修士,但从未离开过北冥海。又一路被呵护着长大,自然是不谙世事。 鸿宣随随便便地一忽悠,就让她相信若是将鸿宣带到九易洲,就能更快找到青鸾。 叶舒不解:“你如此焦急,又是为何?” “哼,定然是为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小青十分不爽。 鸿宣虽然坑了他,但两人毕竟是同族。小青莫名其妙被蛟族追杀,鸿宣更惨,直接被抓住囚禁。而蛟族的行为也很清楚明白,就是要对付他们凤族。 但为什么要对付凤族,连小青都不明白。他们凤凰一族虽说听起来十分拉风,但正如叶舒说的那样,已经是昨日黄花,在目下的九易洲还没有值钱到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地步。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小青气势汹汹地盯着蛟琳,“快说!” 蛟琳小嘴一撇:“我怎么知道。” 眼看小青气得要跳起来,叶舒忙按住他:“你父亲没告诉你?” 蛟琳点点头,眼珠乱转:“不过,我曾经听阿爹说过一件事。”她顿了顿,似乎在下定决定,“其实那是我偷听到的,我可以保证这件事是真的。” “何事?” “抓捕凤族一事,其实并非我阿爹本意,而是其他人的意思。”发现叶舒眯起了眼睛,蛟琳忙道,“这是我阿爹和族中长老商谈的时候被我听到的,虽然他说的很含糊,但我确信自己没有理解错。” 见叶舒不语,她似乎害怕叶舒不信,又道:“之前追杀你们的那两个妖修,一口气将一个人族宗派都给灭门了,这根本就不是我蛟部惯来的行事做派。” “哦?”叶舒笑了笑,“你可别说那两个妖修不是你的同族。” “他们自然也是蛟族,只是那两人一向桀骜,对人修极为仇视,我阿爹并不看重于他们。”蛟琳道,“我阿爹不愿意追捕凤族的事与蛟部扯上太多关系,因而才将那两人派了出去。” 而那两个倒霉鬼灭了千灵门整个门派,却是蛟升没有预料到的。 “这么说来,那两人忽然身死,蛟部却并没有人追查,也是你阿爹的意思?” 怎么说其中也有一个元婴修士,不管在哪方势力,元婴修士都是高端战力,必不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放过。 “没错。”蛟琳点头,“我听我阿爹说,他原想追捕凤族的事就此作罢,但……”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蛟琳抿了抿唇,“但有人逼迫他不得不继续。” “有谁能逼迫得了一介妖王?”苏于霜出言道,面上满是不信之色。 蛟部在北冥十部中是十分强盛的部族,而蛟升又是化神修士。整个九易洲,能逼迫他的人,寥寥可数。 “这我却不知道。”蛟琳叹了口气。 “我看你根本就是在瞎说。”小青冷哼,“把事情随便推到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神秘人身上,就能把蛟部摘出去?” 蛟琳一听,立刻就炸毛了:“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又何必听信鸿宣的话。若是能尽快完成那人的要求,我阿爹也不必继续苦恼。” “嘁,原来还是个孝女。”小青不屑地撇撇嘴,“那你就能理直气壮地抓我们凤族?” “我就是抓了,你想怎样?”蛟琳把脖子一梗,大有一副不服你就来杀我的架势。 小青气得哇哇叫:“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教训你!” 曹衍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又一下挡在蛟琳面前:“冷静,冷静啊小青。” “放开我,小衍!”小青在曹衍手里拼命扑腾。 蛟琳躲在曹衍背后,时不时抽冷子伸出脑袋对小青做鬼脸,小青顿时被气得呆毛都炸了起来。 见此情景,虞怀季不由头痛地扶额:“掌门,你看……” 叶舒冷哼一声:“小浚。” 顾浚闻言走上前,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着一张脸站在三人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鸡飞狗跳的三个人立刻安静了下来,现场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在顾浚强大的冰冷射线下,呈现出一片无言的诡异。 叶舒满意地叩了叩桌子:“都给我坐下来,好好听我说话。” “蛟琳。”她先看向蛟琳,“我相信你的话。” “真的?”蛟琳双眼发亮,得意地冲小青努了努嘴,“你看,哼。” “毕竟以你表现出来的智商,应该也没办法编出这种谎言。”叶舒淡然续道。 蛟琳:“……” “至于小青。”叶舒瞥了小青一眼,“现在事情还没明朗,你就别跟着瞎添乱了。” “那她想抓我这事就这么算了?”小青愤愤不平,“还有小衍,他们不也想对付小衍。” “这好办。”叶舒一打响指,“这小姑娘就分配给你和小衍做跟班了。” “什么?!”曹衍和蛟琳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师父。”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看不必了吧。” 没等叶舒回答,蛟琳就气鼓鼓地叫了起来:“我绝对不同意!” “小蛟啊。”叶舒语重心长地对蛟琳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没弄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吧,身为一个俘虏,就要有做俘虏的操守。你看我们也没严刑拷问,以后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就出卖一下劳动力吧。” 说完,她走到蛟琳面前,对着有些呆滞的小姑娘微微一笑:“好了,别废话,先把你家长的电话给我,我有事要和他谈一下。”   ☆、53|4.18|城 叶舒到底和蛟升谈了些什么,除了当事的两人,没有人知道。 等到叶舒从静室中出来后,她神态轻松地将传讯玉符还给蛟琳,朝小姑娘微微一笑:“乖乖待在山上吧,你阿爹让你别回北冥海。” 蛟琳一把夺过玉符:“我才不信!”说完就气鼓鼓地躲到了房间里,显然是去找蛟升哭诉了。 小青跟在叶舒身后:“你和蛟升那家伙谈了些什么?” 叶舒冲小青摇了摇手指:“蛟道友现在是我潇真派的盟友,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她不欲和小青多说,转而对曹衍道,“小衍,蛟琳以后就在山上住下了,你就负责照顾她的起居吧。” 曹衍苦着脸:“师父,为什么是我。” 当然是因为她现在最黏你,叶舒笑眯眯地拍着曹衍的肩膀:“为师这是在帮你修炼妻奴之道,不想以后混的和纯阳真观的大小光棍一样,就好好磨练自己。” “那大师兄为什么不用?”曹衍一脸悲愤。 想到顾浚那可以冻死身周三百米花花草草的冰冷目光,叶舒忍不住摇头叹息:“你大师兄是要做法圣的,这辈子应该破不了元阳之身了,这都是命啊。” 曹衍:“……” 山上多了一个新成员,潇真派的日子也还和以前一样。对多数修士来说,他们一生中有大半时间都是花在了修炼上。修为毕竟是一个修士的根本,任你出生显赫、天资卓绝,浑身挂满金手指。若是修为跟不上来,在修真界也只有扑街的份。 叶舒深知这个道理,在修炼上也从不懈怠。 她现在是筑基六重,而叶舒踏上修真之路,也不过是三年前的事。这是许多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叶舒在短短三年里就做到了,当的起一个天纵英才的美名,但她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没办法,这世界变化太快,敌人的级别涨得更快啊。 想她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不仅要对付底蕴深厚的世家,还得提防诡异莫测的妖族。身边结识的不是土豪仙二代,就是久居上位,连咳嗽都自带王霸之气的妖王。看起来最平易近人的庞掌阁,也是金丹巅峰的修士。 想到之前和蛟升的对话,虽说叶舒全程开启装哔模式,而蛟升也并没有对她的高人身份表示质疑,但叶舒心里虚啊。只要一开打,那不就露陷了吗。 还有隔壁那个不省心的瑶光派,付远知道了小青的事,那是绝对不能留的。再加上王锋年死在了蛟琳手里,这笔账现在也得算在潇真派头上。两派之间,未来必有一战。 如果瑶光派是打上门来,叶舒自然不惧,有护山大阵嘛。但要是靠个人战斗力,虽说她可以依仗的底牌不少,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归根结底,还是要提升修为。 所以……叶舒困扰地看着手中的那粒黑色丹药,自己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这是主线任务完成后系统发放的奖励,副作用肯定的是没有的。但叶舒却犹豫不决,无法判断眼下是不是使用这颗丹药的最好时机。 想到系统,她就想到了新发布的主线任务。 “当前任务:夺回潇真派山门福地。任务时限,五十年,超时未完成,抹杀宿主。” “任务说明:山门福地乃是一个宗门立派的根基,潇真派的山门福地是三洲四海首屈一指的灵机之地。夺回山门福地,振兴宗门,刻不容缓。” 看看这任务时限,五十年,说明这一阶段的任务难度绝对很大。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因为叶舒根本就不知道潇真派原本的山门福地在哪里…… 翻遍了山上的典籍记录,而虞怀季甚至将虞家珍藏的所有书简都贡献了出来,出动了曹衍这个究极人形探测器,还是没找到和山门福地有关的任何线索。 叶舒的心真是拔凉拔凉的,连任务目标都确定不了,还怎么完成任务,系统这不是坑爹嘛。 “如今这九易洲,竟真没有从近古时代传承至今的势力了?“叶舒蹙眉。 潇真派和虞家毕竟遭了大难,虞怀季固然清楚一些旧闻,但也知之不详。若有一个与潇真派同时代的势力平安传承至今,想必会知道一些与潇真派有关的事。 其实道门之中也颇有些势力号称自家的道统绵亘几十万年,只是那些都是虚架子,当不得真。叶舒真要找他们去打探潇真派的旧闻,十有八.九是做无用功。 虞怀季思索良久:“有一个门派,或许会有线索。” “哪个门派?”叶舒顿时精神一振。 “冲霄剑派。” 冲霄剑派?叶舒不由皱起了眉,不是她没听说过这个门派,冲霄剑派在沧元天可谓是如雷贯耳、威震三洲。 作为道门中的四大派之一,冲霄剑派的战斗力可以说是独步沧元天。光听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一个满门都是剑修的宗派。而关于剑修素来有一句俗语,那就是同境界中,剑修无敌。 这绝对不是夸张,论飞遁速度,剑遁要远远快于一切遁光。论攻击力,飞剑锋锐无方,可挡千种法器。除了防御力要弱一些,剑修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代称。 与此相对的,剑修的修炼也十分艰难。冲霄剑派作为一品宗门,和其他三个规模巨大的宗派不同,门中人丁寥落。内门弟子只有区区百人之数,外门弟子倒是多一点,也只有不到一千人。论起门中的人口,还比不上潇真派隔壁的瑶光派。 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剑修难成。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则是因为冲霄剑派一贯的作风——他们实在是,太特么低调了。 叶舒愣了好一会儿:“冲霄剑派近古时代就存在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我祖上的一位先辈与冲霄剑派的前辈修士是至交,他曾在手札里提到过,冲霄剑派的道统起码有三十几万年。”虞怀季苦笑道,“世人之所以不知晓,恐怕也是因为他们不爱宣扬的缘故。” 叶舒不由扶额:“这是有多低调啊。” 知道了这个线索,但她却依旧一筹莫展。 作为九易洲的顶尖势力,冲霄剑派弟子的日常生活十分简单。那就是修炼、斩妖除魔、修炼、斩妖除魔……既不谈情说爱,也不杀人夺宝,更不爱搞阴谋诡计。 而叶舒要如何与这种苦行僧似的门派扯上关系? 总不能直接冲到人家门口,大喇喇地就问:“道友你好,请问你知不知道我潇真派以前的山门福地在哪里?” 至于通过利益来交换情报,抱歉,人家不吃这一套。 在九易洲,很少有势力试图收买拉拢冲霄剑派,因为最终的结果都是自讨没趣。冲霄剑派既没有盟友,也不扶持小宗门,更懒得和各大世家打好关系,活生生地诠释了什么叫吊炸天。 虞怀季道:“掌门也不必太过忧心,连云法会就要召开了,北部的宗派和世家几乎都会派弟子参加,冲霄剑派必然也会去。届时可以请庞掌阁牵头,毕竟冲霄剑派虽独,但与玄天阁还是要有来往的。不过是打探些旧闻,想来他们不会太过不近人情。” “但愿吧……”叶舒只能先将这件事丢在一旁,“瑶光派那边有什么动静?” 如今门中的庶务都交由虞怀季掌管,瑶光派的弟子擅闯潇真派道场,潇真派自然要去一封义正言辞的谴责书,以此维护主权。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虽说付远和王锋年都死了,但此事原本就是他们不占理,叶舒也不必藏着掖着。 “瑶光派的娄掌门前几日出门访友,还未回转山门。”虞怀季的笑容很微妙,“据说拜访的是青阳门掌门顾菀,这两家宗门素来亲密,想来此举大不简单。” “哼,以为我不知道那老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叶舒轻哼一声,“不过是因着我曾经打伤过青阳门的一个弟子,道门做事,讲究师出有名,他这是要找借口来对付我呢。” “哦?这又是为何。”虞怀季有些不解,无缘无故的,叶舒干嘛要和青阳门过不去。 “那时我刚穿……我刚拜入门派不久,带着小清风下山闲逛,结果在清河坊碰到个来挑事的家伙。” 叶舒那时候年少气盛,看到清风被人欺负了,当即就冲上去把那个青阳门的弟子暴揍了一顿。也正是这件事,才让她结识了贺显。 等她回了山,才想起来宗门现在破落的很。要是青阳门来讨要说法,山上的几个人可就杯具了。 陆修为此急得熬红了眼睛,又怕叶舒被报复,让她连夜下山避风头。 谁知青阳门竟然没有理会这事,大概也是因为那被叶舒打伤的弟子只是外门,也可能是欺负潇真派比较缺乏挑战。总之叶舒穿越以来面临的第一次冲突,就这么被轻轻地揭了过去。 如今再回想起来,不过是三年时间,却有恍如隔世之感。叶舒早已不再惧怕青阳门,而那个为了她几夜没合眼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聚如朝露,散若蜉蝣。”正午炫目的暖阳中,叶舒却油然而生一股幽静的凉,“怀季。”她不由叹了一声,“若是一直往前走,总会有感到疲倦的那一天吧。” 虞怀季将目光投向高天上薄远的云:“如果不往前走,就连疲倦的机会都不会有。” 叶舒一愣,忽而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对,是我执迷了。大道之途,一路上有风刀霜剑、万般阻难,若我就此停下来,立刻就要生死道消,又何来其他。” 她话音未落,顾浚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殿外:“师父,有瑶光派弟子前来拜访。” 叶舒和虞怀季相视一笑,她长身而起:“我辈之道,在于迎难而上,且让我看看这风雪又要如何阻挠我等!”   ☆、54|4.18城| 看着瑶光派弟子的遁光消失在天边,叶舒方才收回目光。 和她想象的不同,瑶光派既没有气势汹汹地派人上门来踢馆,也没有下个挑战书什么的。娄清客客气气地给叶舒写了封信,信中言道—— 瑶光派与潇真派比邻而居,之前一直少有来往,实在是他的失职。因此请叶舒带着弟子来参加他们瑶光派与青阳门的比斗法会,门派间相互切磋切磋,增进感情。 那老头写的一笔圆润平和的好字,语气亲切热情。叶舒看完信,不由冷笑一声:“娄清还真是好算计,他自己不敢来我潇真派的道场,打量着我就是个傻子,会主动跑到他的地盘去?” 而且还是瑶光与青阳两派联合,明显是要在主场以多欺少。 “师父,那咱们还去不去?”苏于霜问道。 “去,怎么不去。”叶舒哼笑道,“这却不是因为我傻,而是我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她转而看向虞怀季:“怀季,阵图你炼制的如何了?” 虞怀季微微一笑:“只等过了今夜,明日就能呈到掌门手里。” “好。”叶舒眸中冷芒烁烁,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徒弟,“你们也修炼了这么长时间,之前虽说有过对敌经验,但毕竟情况特殊。如今有人送了如此好的练手机会给你们,为师自然不能放过。” 她放下那张薄薄的信笺,唇角微勾:“到了瑶光派的地界,给我好好打,千万别留情。” 比斗法会?联想到虞怀季说的连云法会,叶舒不由在心中冷笑,这估计是娄清送给她的热身战。既然你上赶着求虐,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看着潇真派这小猫三两只,以为我们离了护山大阵就会任人宰割?真是图样图森破,天命之子小队分分钟教你做人。 “放心吧,师父。”曹衍冲她眨眨眼,“我们师兄妹可很久没有与人动手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他想了想,眼前一亮,“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吧。” 叶舒:“……小衍,不要乱说话。” “哦。” 很快就到了法会那一天,将虞怀季和小青留在山上看家,叶舒带着徒弟们施施然出了门。 飞过苍苍蔼蔼的连绵山脉,很快就到了瑶光派的道场。那是一片方圆数千里的碧蓝大泽,仿佛一块翡翠卧在崇山峻岭之中。湖面上水波漾漾、清浅澄澈,舒卷的云气在四周飘荡来去,极目四顾,只觉得烟波浩渺、寥远深宏。 瑶光派的屋宇楼阁就散落在大泽之上的岛屿里,七星宝盖飞楼降落在正中央最大的一座岛上。甫一站定,叶舒就看到一个形貌温和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一面走一面朝叶舒拱手:“叶掌门,真是稀客、稀客。” 叶舒微微一笑:“娄掌门,叨扰了。” “叶掌门太过客气。”娄清满脸热情,“久闻叶掌门大名,一直无缘得见,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 叶舒意兴阑珊,若是往常,她还有闲情逸致与娄清打打太极,今日懒得做表面功夫,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娄掌门谬赞。”然后就不再理会娄清。 娄清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恼怒之色,很快又堆起笑容:“叶掌门还没见过顾掌门吧。”他望向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宫装丽人,“那位是青阳门的顾掌门,也是极想结识叶掌门的。” 顾菀闻言,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她倒不如娄清殷勤,只是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叶舒一番,又冲娄清使了个眼色:“咱们可别在这里叙话,先进殿吧。” 说罢,也不管叶舒和娄清,径直朝前走去。 看这架势,娄清和顾菀私交甚笃啊。这位青阳门的顾掌门叶舒是知道的,她虽看着俏丽温柔,实则生性乖张。这样一个脾气的人物,若是利用得当,怕是大有益处。 叶舒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随娄清步入殿中。当下几人坐定,几个徒弟都侍立在叶舒身侧。 娄清一眼扫过叶舒身后那寥寥几人,面上微露讶色:“叶掌门,贵门今次只有这几位弟子出战?” “正是,有何不妥?” 娄清一时显得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才道:“叶掌门也知道,但凡门派间的法会切磋,都是按修为境界划分的,叶掌门这几位高足都是筑基期,那练气期弟子的比试……” 他一面说,一面还露出歉意的笑容,俨然一副为叶舒忧虑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满肚子坏水。但叶舒岂能不知道娄清的算盘,要说这家伙没打探清楚潇真派的情况,打死她都不信。 娄清会不知道叶舒就三个徒弟,而且都是筑基期?恐怕下一句,他就会道貌岸然地说:“既然如此,练气期弟子的这一场比试,就算潇真派不战而输。” 叶舒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端坐在云椅上的女人只是笑了笑:“无妨,练气期弟子的比试,就让我这大徒儿来吧。” 娄清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顾浚:“可顾小友乃是筑基修士。” 筑基对练气,这不是明着以大欺小吗? 难道叶舒是因为无计可施才做了如此无耻的决定?娄清不由在心底冷笑,看来这位叶掌门黔驴技穷,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连一点脸面都不打算要了。 “娄掌门恐怕误会了。”叶舒自然知道娄清在想些什么,她语意淡然地道,“我的意思是,让我这大徒儿一次对阵瑶光、青阳两派所有的练气期弟子。” “什,什么?”娄清又愣住了,他甚至还磕巴了一下,面对潇真派的这个女人,他总有种自己的思维赶不上趟的错觉。 “叶掌门。”娄清不由沉下脸色,“玩笑话说一次就够了。” 瑶光和青阳两派的练气期弟子加起来不说有一千,至少也有八百。一个对阵八百人,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虽说顾浚是筑基期,但修士还未成婴之前,境界与境界间的差异并不是难逾天堑。八百个练气修士打一个筑基修士,耗也能把他耗死。 “我可没有开玩笑。”叶舒也敛去面上的笑容,“娄掌门莫非是瞧不起我这大弟子?” 眼看两人间的气氛一触即发,大有现在就要撕破脸的架势,一直沉默不语的顾菀开口了:“依我看,叶掌门的主意不错。”见叶娄两人都看向自己,顾菀眼波流转,“不过所有练气期弟子是不用的,就由我青阳门派出二十六个弟子,与叶掌门高足一战,如何?” “二十六个?”叶舒笑了笑,语气里的不屑十分明显。 “叶掌门可别小瞧我这二十六个弟子。”顾菀却不动怒,“我青阳门有一阵法,名唤钧天剑阵,由二十六个练气期弟子一起发动,灭杀的筑基修士不知凡几呢。” “哦,剑阵?”叶舒就像没听到顾菀的最后一句话那样,脸上的笑容愈发兴味,“我倒是忘了,贵派乃是剑修宗门。看顾掌门模样,一时间却是没有辨识出来,是我眼拙,实在是罪过。” 顾菀闻言,握住椅子扶手的右掌终于收紧了一些。叶舒这是在明着讽刺她,说看不出顾菀是剑修,不就是讥嘲顾菀身上没有剑修那种一往无回的锋锐气势吗? 顾菀眯起眼睛,笑容里透露出一点狰狞的意味:“不妨事,很快你我二人就会知道,到底是谁眼拙。” “顾道友。”娄清神念传音道,“不必为此动怒,那女人不知道钧天剑阵的威力,你正好给她点颜色看看。” “哼,我自然要好好教训教训她。”顾菀眸中冷光连连。 这非是她自负,青阳门的钧天剑阵,乃是一门十分高妙的阵法。阵法之中,尤以剑阵的威力最为突出。凭着这门剑阵,青阳门不知杀了多少敌人,才能在离合山站稳脚跟。 顾浚不过是筑基一重的修为,对付他,钧天剑阵还用不着二十六个弟子齐齐发动。但顾菀有心要给叶舒一点厉害瞧瞧,因而暗中吩咐主阵的弟子:“待会斗法开始后,不要手下留情。” 娄清并不打算在斗法时下死手,他邀请叶舒前来法会,要在法会时落叶舒的面子,好出一口恶气。而等到潇真派几人灰溜溜的认了输,他又可以借主场之利逼迫叶舒。 在道义上,他们有叶舒的把柄,在武力上,潇真派又斗不过娄顾二人。届时,叶舒自然只能乖乖吐出她在玄天阁手里得到的好处。 顾菀原本同意了娄清的计划,只是现在,叶舒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 对付潇真派这种破落户,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曲里拐弯的计划。娄清就是太讲究道门那一套条条框框,做事才如此拖沓。顾菀暗中冷笑一声,直接就将这几人杀了,难不成还会有人为他们出头? 思及此,她面上重又平静下来,只是漠然地看着叶舒,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叶舒似乎察觉到了顾菀的目光,她勾起唇角:“娄掌门,比试可以开始了吧。” 娄清点点头,手中抛出一枚圆镜,在殿外化作一座云台。云台外围有无形的屏障荡漾波动,可以将场内斗法的余波挡在云台之内。 “两派参与比斗的弟子可以上台了。” “小浚。”闻听此言,叶舒淡淡开口道,“别弄出人命,其他的随便你。” 顾菀顿感怒火上涌,这女人的态度……实在是嚣张! 叶舒似乎还嫌刺激的她不够,又施施然看着顾菀,唇边的笑容十分恶劣,分明是赤luoluo的挑衅。顾菀极力压抑着怒火,掌中的扶手被她捏得咔擦作响。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满脸严霜的看向云台。 此时,青阳门的二十六个弟子已在云台上站定。他们井然有序地按照阵法方位摆开阵势,手中各有一口宝光烁烁的飞剑,在阳光下耀着刺目寒光。 就在他们的对面,顾浚身形挺拔地站在原地。他大袖一挥,手中就多了一把灵光四溢的长剑。 娄清见状,瞳孔不由一缩。竟然是件宝器,看来潇真派真是在玄天阁手里得了不少好东西。 “诸位。”少年的声音冰冷淡漠,“先请吧。” 青阳门那个主阵的弟子也不多言,手中法诀一掐,二十六口飞剑开始嗡嗡震动。云台之上忽然亮起一道剑芒,接着,那剑芒仿佛虹光一样愈发强盛,巍然悬停在云台上空。 “原来是剑光化虹。”叶舒笑道,“这剑势倒也不错。” 剑光化虹乃是御剑之法中的一种,剑光化作虹芒,其斩击速度迅若流星,犀利无匹。而金丹以下的修士是无法练成这种御剑之法的,因而只能靠剑阵来实现。 不过嘛……叶舒沉吟,钧天剑阵必不会如此简单。 云台之上,二十六口飞剑的嗡鸣声愈发震耳。只见青阳门的弟子手中法诀又是一动,那道虹芒猛地暴涨,仿佛一柄钧天之剑,剑尖直指顾浚! 只要他们一挥手,那剑光就会飞速而去,势不可挡,一剑将顾浚捅个透心凉。 呵,好毒辣的手段,叶舒斜睨了顾菀一眼。 而顾菀也毫不示弱,对着叶舒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你的好徒弟身死当场,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这时,云台上忽的传来一声清越剑吟。顾菀一惊,定睛看去,只见顾浚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飞剑。 剑身上光华流转、璀璨万方。随着这一声剑吟,青阳门二十六口飞剑的嗡鸣骤然被压了下去,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突然遇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雄狮。 巨大的威压下,青阳门弟子的额上开始冷汗涔涔,主阵的那个弟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却看到顾浚竟好整以暇地转过头,朝叶舒问道:“师父,若我不小心杀了他们,该当如何?” “不如何。”叶舒笑眯眯地回答,“就是脏了手。”   ☆、55|4.18城|家 叶舒话音刚落,只见顾浚点点头,下一刻,手中飞剑悬在空中,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霎时,一道剑虹至上而下横贯而过。青阳门弟子慌忙催动剑阵,那柄钧天之剑巍然一声长啸,朝顾浚飞遁而去。却在半途中撞上那道剑芒,只听铮然一声巨响,云台轰轰震荡。仿佛有亿万道剑光在空中炸开,耀目的光芒刺得台下众人一时间目不能视。 等到光芒散去,再看云台之上,哪里还有之前那柄声势吓人的钧天之剑。青阳门引以为傲的钧天剑阵,竟是被顾浚一剑就破了个粉碎。 顾菀目瞪口呆地盯着云台,青阳门那二十六个布阵的弟子纷纷倒卧在地,气息奄奄。而顾浚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处,长剑微垂、大袖摆荡,顾盼间便如一柄可破天地日月的利剑,势如风雷、锐不可当。 “都死了?”叶舒淡然问道。 此言一出,顾菀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没等她发作起来,就听到顾浚那一把冰冷的嗓子:“还有三个活着的。” “可惜了。”叶舒放下手中的茶盏,也不知她是在可惜那二十三个死了的,还是剩下三个没死的。 “顾掌门。”叶舒转而看着顾菀,“承让。” 咔嚓一声,顾菀掌中的扶手终于碎成了齑粉,眼看她要跳将起来,娄清连忙出言道:“这一局是潇真派胜了,咱们还是速速开始下一局吧。” “娄掌门说的有理。”叶舒竟没有继续纠缠,“下一局是筑基期弟子间的比试?” “没错。”娄清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气,“不知叶掌门打算派出哪位高足?” “索性就让我这大弟子一并比试了吧。”叶舒漫不经心地回答。 “嗯?”娄清略皱一皱眉,还是顾浚上场? 虽说顾浚刚刚那一剑的确惊艳,但对手毕竟只是练气修士。若他的实力仅止于此,瑶光派门中多的是筑基期弟子可与之一战。叶舒此举,到底是何意? 难道真是托大,对顾浚信心十足?有了刚才那一幕,娄清已不敢再小瞧叶舒,这女人必然不是无的放矢。 他不由有些拿不准,正在犹豫应不应该答应叶舒,却听叶舒又道:“而且也不必过于麻烦,不如就让这钧天剑阵换上二十六个筑基期弟子,小浚好一次解决。省时又省力,娄掌门,你以为如何?” “我……”我以为如何?娄清黑着一张脸,我以为你疯了! “哈哈哈哈!”顾菀猛地大笑起来,“叶掌门好大的口气,既然你自己要寻死,那我就成全你。”她袍袖一挥,示意身后那二十几个筑基期弟子,“你们去和叶掌门的高足好生切磋一番。”话音中语意森冷,杀机毕现。 “哎,且慢。”叶舒却抬手拦住了那几人。 顾菀嗤笑:“叶掌门这是怕了?” “非也非也。”叶舒摇了摇手指,“只是弟子间比斗,若是没个彩头,恐怕他们未必会尽心尽力。不若我与顾掌门立个赌约,若是小浚输了,我便把这条命送予你。若是青阳门输了,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青阳门愿意奉我潇真派为主,如何?” 娄清心中一凛,原来叶舒打的是这个主意,他连忙在神念中对顾菀道:“顾道友,万万不可答应她……” 谁知顾菀却想也不想,当即回答道:“有何不可!”她嘿然冷笑,“叶掌门野心不小,只是不知你这条命今日留不留的住了。” “顾道友!”娄清差点跌足大叫,“你怎么就答应了,你擅自做主,难道忘了门中的元婴老祖?” 青阳门与瑶光派一样,门中也有一位元婴真人坐镇。顾菀虽为掌门,但事关青阳门前途生死的大事,她是不能擅专的。 叶舒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这个赌约拿到娄清面前,那家伙决计不会答应。但顾菀却不同,她性子跋扈乖张,为人十分肆意。叶舒正是抓准了她的做派,一开始就不断地挑衅她,言语间满是蔑视。 果不其然,顾菀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被叶舒一激,立刻就同意了这个赌约。其实等她冷静下来就会想到,叶舒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惜话已出口,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顾掌门果然爽快。”叶舒笑眯眯地看着顾菀一步步走入自己为她挖的坑里,“闲话不多说,咱们这就让场上的弟子开始吧。” 而顾浚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他伸手一招,那把飞剑再次跃至半空。此时,在众人眼中看来,这把长剑便如催命符般,剑锋上虽则光净如洗,却仿佛有殷红的鲜血在其上流淌。 青阳门主阵的弟子换成了个筑基修士,比起之前那个练气弟子来,却是畏畏缩缩、气质不堪。 叶舒不由在心中嗤笑,顾浚方才使出的那惊艳一剑,已经彻底夺去了青阳门弟子的气势。需知剑修与人斗法,若是失了气势,便如无源之水,迟早有枯竭的一刻。 对剑修来说,剑与魂合,剑就是人,气就是力。剑修的气势越高涨,战意越汹涌,飞剑的威力就越大。多少剑修越级挑战,千钧一发之际剑斩仇寇,靠的就是一往无回的锋锐之气。 而眼下顾浚挟一剑之威,战意正是汹涌澎湃、破顶而出之时,青阳门弟子却因着同门的惨状对顾浚畏怯不已,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钧天剑阵还有诸般奥妙未曾使出,但今日看来,叶舒是见识不到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半空中的两仪九天剑动了。剑气如同爆裂的奔雷,在空中画出一道璀璨光华,留下肉眼辨识不了的残影。 “不要慌!”青阳门主阵的弟子大喝一声,他虽然口中如此道,却早已心胆俱裂。 他也是有过数次死里逃生经历的剑修,明明比顾浚修为更强,境界更高的修士都遇见过,明明钧天剑阵连金丹元师都灭杀过。但不知为何,面对着那个冷面少年,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会输,这次一定会输。 竭力压制着巨大的恐惧,他匆忙掐出一个法诀:“变阵,快,变阵!” 钧天之剑忽的一闪,猛地变为两道剑虹。这两道剑虹并非是分化而出,而是御剑之道中的又一法门——生息不灭。剑虹凭空生出,力量却与第一道剑虹一模一样。 那两道剑虹冲天而起,一道攻向顾浚面门,一道则直击他大开的空门。顾浚却好似毫不在意,眼见那剑虹就要刺中他,他眸中冷光一闪,两仪九天剑长剑作龙吟。一时间光芒暴涨,剑意竟又再次拔高。 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钧天剑阵化出的剑虹越来越慢,越来越钝。最后,竟生生停在了顾浚面前。 顾浚骈指一点,两道剑虹便如凡铁一般,扑啦啦落在地上,重新变成了二十六口飞剑。 此时,两仪九天剑的剑光也已奔至青阳门弟子眼前。又是轰然一声嗡鸣,钧天剑阵,第二次被彻底粉碎。 银色的剑光在云台上空盘旋一周,似乎在为自己的胜利欢呼。接着,便如鸟投林,迅捷地飞回顾浚手中。 少年将长剑一收,傲然目视台下。他冰冷的眼神扫过台下每一个人的脸,几乎所有瑶光派和青阳门的弟子在对上他的眼睛时,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最后,顾浚的视线停在那个意态悠然的蓝衣人身上。刹那间,那两潭凝冻的墨色便漾出片片水纹,在顾浚漠然的瞳眸里抹出几许笑意。 “师父。”他从云台上一跃而下,宝剑还鞘,那个气势横扫全场的少年重又变回侍立在叶舒身后的幽然身影。 娄清情不自禁地想,这只猛虎,恐怕只有那个姓叶的女人才降的住。 而那个姓叶的女人脸上的笑容显得分外可恶,只见她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顾掌门,胜负已分,你什么时候上我潇真派的道场,把青阳门正式依附的仪式办一办?” 顾菀沉默不语,一张娇艳的脸上满是惨白的惊悸。她似乎直到现在还没办法接受青阳门输了的现实,只是愣愣地盯着云台,呼吸急促,眼神狰狞。 “顾掌门。” 叶舒提高调门又唤了一声,这一声总算把顾菀惊醒了过来。她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叶舒:“谁说青阳门输了?金丹期修士还未比试,叶舒,你敢不敢与我斗上一场!” 叶舒笑了笑:“顾掌门,今次的比斗既然是弟子间的,那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不掺和为好。你若真要比,也不是不行。贵派要是有一个金丹修士能主动站出来,我便让小浚再斗过一场。只是……” 她似笑非笑地环顾四周:“不知有没有人有这份胆量。” 顾菀连忙朝身后的弟子看去,所有弟子都不约而同朝后退了一步,包括其中那两个金丹元师。 “你看。”叶舒十分无奈地摊手,“顾掌门,不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 顾菀又看了一遍,终于颓然软在了椅子里。今天之前,若是有人告诉她,会有金丹修士害怕区区一个筑基一重的年轻人,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可笑,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但潇真派却给她上了活生生的一课。 顾浚怎么可能斗的过金丹元师,这不过是叶舒在大放厥词。顾菀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她不愿意承认的是,在内心深处,连她自己都不敢与顾浚一战。 所以啊,人一旦在心理上将自己认定成失败者,那么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叶舒暗暗摇了摇头,顾浚怎么可能打的过金丹元师,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越级挑战没有这么干的。刚才的话,不过是她的嘴炮。但她有信心,不会有人敢于接受顾浚的挑战。 经此一役,在场的所有瑶光派和青阳门弟子,在顾浚面前都只是待宰的羔羊,再也不会有反抗的勇气。 而叶舒会就此收手吗?当然不会,她深知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道理。不趁着现在这股东风彻底将青阳门压垮,她还做什么掌门。 “顾掌门。”一听见叶舒开口,娄清只觉得心惊肉跳,只见她眉眼间略带一丝不奈,“我道门重诺,你既然输了赌约,还是老老实实回山,与你门中元婴真人商议妥当。十日之后,我在山门恭候顾掌门大驾。” 元婴真人?!顾菀猛地醒悟过来,自己和叶舒立下这个要命的赌约,根本就没向门中的老祖请示过。 青阳门元婴老祖道号灵虚,成婴逾百载。虽说已是修道几百年的高人,但却脾气火爆,喜怒无常。要说顾菀的做派,有一大半倒都是跟他学的。 假若让灵虚真人知道自己在外面丢了这么大的脸,还一时冲动把门派都给输了出去……顾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她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她不由心急如焚,先时的心情是惊疑夹杂着羞耻,如今就是恐惧带着愤恨。 “若是顾掌门没有异议的话,那我们这就告辞了。” 不,不行!顾菀狠狠地盯着叶舒,绝不能让她离开!一旦叶舒回到潇真派的道场,再想对付她就比如今要难了。 她不会放过这个女人,就是叶舒,就是叶舒才将她害得这么惨! 而她现在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只听叶舒又道:“看在灵虚真人的面子上,我潇真派也不会过于逼迫你等。”她眉眼间满是倨傲,“顾掌门,十日之后再会。” 对,老祖!只有老祖能挽回眼前的败局! 顾菀心头猛地涌起一股凶性,这件事必然瞒不住,老祖迟早也会知道。为今之计,只有让老祖赶过来,当场将潇真派这几人打杀了,所谓的赌约自然就不成立。 灵虚真人以堂堂元婴之尊,对付叶舒这几人,是明晃晃的以大欺小。但顾菀如今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而且她深知灵虚真人的秉性,在青阳门和道义之间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叶舒。 “叶掌门。”一直沉默不语的顾菀开口了,她声音沙哑,透着说不出的低沉,“你如此做,就不怕灵虚老祖动怒?” 叶舒挑眉:“灵虚真人乃是得道高人,一诺千金的道理想必还是懂的。” “这是自然。”顾菀忽然低笑道,“只是这赌约若是从没存在过,又何需守约呢?” 叶舒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顾菀眸中的狠意几乎要溢出眼眶,“只要灵虚老祖杀了你们,那赌约自然就没有了。” “你!”叶舒面上惊怒交加,只能恨恨地瞪着顾菀,却在心里缓缓绽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 鱼儿终于上钩了。   ☆、56|4.19|城 青阳门距离瑶光派不过数十里,以元婴真人的遁光速度,瞬息便至。早在开口说话之前,顾菀便掐动法诀,向灵虚真人送出了讯息。 此时,叶舒脸上的惊怒之色还未消失,天边就有一道剑光斩破云霭,刹那间奔至众人眼前。 只见一团寒光烁烁的剑芒上,站着一个黑须及胸,高冠广袖的中年道人,正是青阳门老祖灵虚真人。他二话不说,如刀的冰冷目光当即看向叶舒:“小辈,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现在滚,我就既往不咎。” 奇怪的是,叶舒在这当口倒是不惊慌了,她不紧不慢地瞥了灵虚真人一眼:“我还道修为和人品总是成正比的,没想到这离合山里为老不尊的家伙还不少。” 灵虚真人嘿然一笑:“看来你是想死得难看些了?” “真人说笑了。”叶舒一脸认真,“该死的难道不是你吗?” 灵虚真人双眉一轩,陡然间,强大的威压朝叶舒袭去。直如山岳将倾,怒海狂澜。他周身的法力卷涌来去,虽未引动天地异象,但在场众人无不胆战心惊,连呼吸都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而直面他的叶舒,便仿佛狂浪中的舢板小船。浪头一个急停,就能将她拍得粉身碎骨。但叶舒面上却连一点波动都没有,没办法,比这还急的风,还高的浪,她又不是没经受过。 敌人的等级不断提高,叶掌门的装哔技能也愈发纯熟。 她此时也懒得和灵虚真人废话,而是昂然道:“废话少说,要打就打。”右手一指云台,“那里现成的地方,你要是够胆的话就跟过来。”说完,看也不看灵虚真人一眼,抬脚就朝前走去。 叶舒这一番举动实在是嚣张到了极点,灵虚真人修道至今,还从未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他不由怒极反笑,抬手就是一道剑光,朝叶舒的背心电射而去。 叶舒似乎早就预料到灵虚真人会背后偷袭,她头也不回,大袖一挥,身后便飞出一张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的图卷。须臾间,图卷便迎风长到三丈高,将灵虚真人围在了里面。而那剑光没人图卷之中,竟失去了踪影。 这正是叶舒的本命法器乾坤图。 灵虚真人不由轻咦一声,以他的修为,自然能清楚感觉到,这张图卷不过是二品境界。却能轻易挡住他的剑光,这却是为何。但他并不在意,之前那一击,他只使出了一成力量,而他想要杀掉叶舒,不过是轻而易举。 灵虚真人张口吐出一把小剑,眨眼间,剑身便长至三尺有余。其上花纹古朴厚重,但却寒光闪闪,十分锐利。 叶舒见状,知道灵虚真人要动真格了。青阳门乃是剑修门派,门中下至外门弟子,上到元婴老祖,对敌时都是靠着自己的一把飞剑。而这把古朴长剑,想必就是灵虚真人的本命飞剑。 果不其然,灵虚真人反手一指,那飞剑就跃将起来,闪电般削向乾坤图。这毫无花巧的一招,却在剑锋舞动间卷起大片灵气。一时间,天空中刮起阵阵飓风,更有电闪雷鸣、浓云滚滚。 叶舒站在云台上,剑势席卷之下,那云台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悲鸣,竟在离着几丈远的地方,被灵虚真人的剑气给彻底摧毁。 台下众人无不为这一幕而惊惧异常,这就是元婴修士的实力,那一剑不必劈到身上,只是剑气就能让在场这百十号人通通殒命。好在灵虚真人清楚这点,将剑气牢牢控制在云台周围,并不曾泄露到台下。 娄清一面心疼自己法器被毁,一面拿眼去看叶舒。那女人打算怎么办?顾菀的脸上已露出大仇得报的得意笑容,叶舒真的是昏了头,所以不自量力地挑衅灵虚真人? 就在剑气要波及到叶舒身上时,她胸前忽的腾起一股濛濛清光,接着便有金铁交击之声在空中连连爆响,竟将那剑气挡了下来。 “好厉害的法器。”娄清不由暗自艳羡,这必然是叶舒身上藏着的护身法器。只是但凡这种法器,使用的次数必然有限制。叶舒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若她再无别的手段,今次是死定了。 那张围住灵虚真人的乾坤图,更是彷如风中残烛,在剑锋之下瑟瑟抖动。 顾菀冷笑一声:“我还道她如此张狂是有所依仗,因此才肆无忌惮。看来,不过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家伙大放厥词罢了。” 她之前被叶舒迫得灰头土脸,如今有了靠山,立刻又恢复了往常的跋扈模样。 而叶舒竟像是听到了顾菀的话一样,眼神平静地看了顾菀一眼。不知怎么的,顾菀心中一个咯噔,忽然有一股危险的感觉袭上心头。似乎下一刻,她就要倒大霉。 恰在此时,灵虚真人的飞剑正正斩在了乾坤图上。令顾菀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没有狂卷的威势,没有剧烈的撞击。那把飞剑刺入乾坤图中,竟像没入一潭无底深渊。悄无声息,又奇诡无比。 灵虚真人眉头一皱,立刻抬手一招,欲将飞剑给召回手中。谁知那飞剑却纹丝不动,不仅没有顺着主人的心意回转,反而越没越深,先时只是剑尖,如今竟连剑身都要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灵虚真人向来自诩见多识广,面对眼下的局面,却也有点慌乱起来。 他自然知道这是空间界域类的神通,让他惊讶的并非是这神通,而是叶舒以区区修为,竟能驾驭神通将他的飞剑困住。灵虚真人不是傻子,叶舒如此有恃无恐,那就必然还有后招。 思及此,他再不留手。右手法诀一掐,飞剑上忽的爆裂出万道剑光。乾坤图开始剧烈地鼓噪起来,如同吞下一只猛兽的大鱼,此时,那只猛兽在大鱼腹中发威了。 剑光纵横交错间,眼见叶舒面色一白,显然是受到了重创。 哼,不管你有什么手段,修为永远是你的短板。灵虚真人不由在心底暗嗤,俎上鱼肉,就不要妄自挣扎了。 “我猜真人一定是在想,修为上的差距,无论怎样都是弥补不了的,所以我此战必败。”叶舒忽然懒洋洋地说道。 “怎么,难道这话不对?” “这句话当然没有问题,或者说,这就是修真界的真理。”叶舒眯眼笑了起来,“只是真理这种东西,适用于普通人,对天命之子来说,可不是时时都能套用的。” “而我叶舒虽然不是天命之子,架不住和天命之子关系匪浅。所以这条真理在我身上,有时候也不太行得通。” “你啰嗦来啰嗦去,到底想说什么?”灵虚真人不耐。 “简而言之,就是我今天想教你另一条真理。”叶舒笑眯眯地回答,“那就是——” “修为不够,外挂来凑。” 她话音未落,其势已颓的乾坤图猛然昂扬而起,便如一张画卷徐徐铺开,只是这一次不是璀璨星空,而是一片非黑非白的苍茫宇宙。 叶舒凌空站在破碎的云台之上:“诸天万界生死阵,乾坤道。灵虚道友,你是死在这阵道下的第一人,是不是觉得很荣幸?” 诸天万界生死阵?娄清情不自禁想到了潇真派声势浩大的护山大阵。虽然付远已死,但当日潇真派立起护山大阵,瑶光派有许多弟子都曾目睹。他细细思量之后,对这大阵到底存了几分忌惮,因而才借口弟子间比斗切磋,将叶舒诓到潇真派道场之外。 可是听叶舒的意思,这难道是…… 这不应该啊,寻常阵法,要么是用灵材事先布置妥当,要么是有阵旗,再配合阵法的掌控法门,才能将阵法施展出来。 然而看叶舒之前的举动,既没有布阵,也没有阵旗。那张图卷分明只是一件法器,连阵图都不是,她到底是如何布下阵法的? 灵虚真人心中不解,面上恼怒非常:“不自量力,你以为区区一个阵法就能奈何我,不过是旁门左道。” “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叶舒挑眉,“阵道若是钻研到极致,对付你这神挡杀神的剑修,也是轻松的很。” 灵虚真人自然不屑,他的剑光原本已被压制下来,此时抬手一指,高天上的滚滚浓云忽而涌动起来。有又紫电隆隆,黑云蔽日,数道水桶粗细的劫雷从天而降,便如奔腾的恶龙一般,与重又跃起的剑光一道,裹挟着气吞山河之势朝叶舒扑去。 叶舒微微一笑,随意将袍袖一挥,只见乾坤图上卷起一片巨大的光幕,剑光卷起雷电落在其上,轰然炸裂,朝四周迸射而出。 那图卷又一卷一收,将四散的剑屑火星裹进图卷之中。灵虚真人被乾坤图围在正中央,这余波便悉数打在了他身上。老头一个不查,眨眼间就被自己使出的手段给当场重创。 叶舒再接再厉,乾坤图一阵搅动,那非黑非白的宇宙忽而天地倒悬,乾坤翻转。灵虚真人只觉一阵剧痛袭来,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左手长在了头顶上,右脚竟与左脚连在了一起! 他大惊失色,待要挣脱开那张图卷,空间又一次发生了变化,这次是他的整具躯体都对折在了一起。 叶舒就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她每挥一次手,乾坤图内的空间就翻转一次,而灵虚真人就要受一次折磨。 而灵虚真人被图卷制住,本就受了重伤,此时更是连一点法力都使不出了。只能任由叶舒一次又一次地折腾着自己的肉身,虽则元婴真人肉身强悍,但对他来说,被一个小辈如此玩.弄,心理上的羞辱比身体上的折磨还要更甚。 灵虚真人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叶舒的计谋,她既有如此手段,恐怕一心就是要杀了自己。他常年在青阳门内清修,在道场之中,不仅有护山大阵,还有众多弟子。叶舒要想冲进去杀了自己,难度当然要比现在大。 好一个叶掌门,好一个潇真派! 他心中恨极,但也知道今日必是无幸,嘶声叫道:“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别啊。”叶舒道,“好不容易找到个试验品试一试我的新绝招,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你!”灵虚真人闻言,顿时喷出一口血来。 叶舒这话却不是为了羞辱他,实在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的新外挂,乃是乾坤图中被炼入了虞怀季炼制的生死阵阵图。生死阵有八种形态,分别对应通玄书内的八条大道。上次杀那两个妖修时使出的是星辰道,而被炼入乾坤图中的则是乾坤道。 将阵图炼制进本命法器之中,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但生死阵的源头就是通玄书,二者有诸多相通之处。虞怀季是阵道大家,他有一门独门神通,名唤掌中阵图,就是将阵法炼制到指掌之间,翻手间就能布下道道大阵。 叶舒受虞怀季启发,不由冒出了将阵法炼入法器中的念头。和虞怀季研究多日,总算在瑶光派挑事之前将这件事办妥。 有了生死阵加持,乾坤图的威力顿时有了质的飞跃。不过这招数太耗费法力,以叶舒的法力雄浑程度,都要偷偷磕下一整瓶子的养元丹,才把灵虚真人的攻击扛了下来。 也是这老头自己作死,一开始轻视叶舒,不曾全力以赴直接下杀手,否则叶舒哪里会看起来如此轻松。 乾坤图演化的乃是乾坤大道,因此只能施展出生死阵的乾坤道。这乾坤一道,说白了就是宇宙天地、空间界域。空间每变化一次,身处空间内的灵虚真人自然就身不由己地跟着上下颠倒。 叶舒反复摸索了许久,将这一门神通彻底摸透了,才意犹未尽地住了手。眼看灵虚真人已经被她折腾得出气多进气少,她也懒得再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右手轻轻一挥,这一次,直接是灵虚真人紫府元婴处的空间翻转。巨大的压力挤向灵虚真人元神内的元婴,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神魂一痛,就此身亡。   ☆、57|4.19|城 乾坤图轻轻一卷,须臾间,灵虚真人的尸身便被绞得干干净净,仅剩的一点元灵也消散无踪。随即,那张图卷一收,整片大泽之上,遮蔽了天日的浓云便一扫而空。 叶舒飘然落地,神色从容地走到众人面前,大袖摆荡间,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凌厉冰冷。场下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尤其是顾菀,目睹了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后,已经吓得彻底瘫软在了椅中。 “顾掌门。”叶舒一开口,顾菀只觉得心惊肉跳、两股战战,“之前的赌约,还做不做数?” “做,做数!”顾菀忙不迭地回答,她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身,“我,我这就回门中,十日后,不!明日,明日就去拜会叶掌门。” 叶舒淡淡地笑了笑:“只是我刚才与贵门的真人切磋一场,如今既然胜了,也该有点彩头吧。” 顾菀心头发寒,但她此时哪里敢违逆叶舒,只得强笑道:“这是自然的,不知叶掌门……” “我的要求很简单。”叶舒看着顾菀,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可亲,“既然青阳门不愿奉我潇真派为主,强扭的瓜不甜,那这件事就作罢。” 顾菀一时愣住了,心中下意识地升出劫后余生的窃喜,但下一刻,叶舒的话就再次将她打入九幽地狱。 “只是青阳门也不好继续留在离合山,索性直接滚出去,岂不便宜。” “叶,叶掌门……”顾菀只觉得五雷轰顶,结结巴巴地回答,“还,还请您三思。” “没有什么好三思的,我给过你机会。”叶舒笑眯眯地看着她,“青阳门只有两个选择,自己滚,或者我送你们滚。” 顾菀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视野中,那个蓝衣女人的笑容柔和平静,她有一张精致清丽的脸,看在顾菀眼中,却仿佛蛇蝎般骇人。 叶舒,叶舒……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果她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一点活路都不留给自己……你这个贱.人,我顾菀绝不会放过你! 她心中恨不得将叶舒大卸八块,但对着那双笑意冰冷的眼睛,顾菀只能竭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叶掌门说的是……我这就回山。”指尖紧紧地掐入皮肉之中,她深吸一口气,“青阳门,自己滚!” “好说。”丢下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叶舒看也不看青阳门众人一眼,径直坐在了殿内的首座上。 娄清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当口也没有精力去理会顾菀,慌忙小跑到叶舒身侧:“叶掌门,前几日我有两个孽徒擅闯潇真派道场,实在是胆大妄为。听说贵派将其打杀了,如此,还要多谢叶掌门替老朽清理门户。” 叶舒似笑非笑地睨了娄清一眼:“娄掌门还真是识趣的很。” 潇真派去信给娄清谴责这件事,娄清一言不发,显然是想轻轻揭过。如今看叶舒不好惹,便干脆利落地拿出来打自己的嘴巴,这娄清不仅识趣,脸皮也是够厚。 眼下,他自称老朽,又对叶舒恭敬有加,就是要示弱了。 可惜叶舒不吃他这一套,而是状似无意地道:“娄掌门在信中曾言道,邀我潇真派弟子与贵派切磋比斗,事后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 娄清心中一紧,连忙堆笑道:“并无他事,并无他事。” “哦?”叶舒挑眉,忽然声音一冷,“那娄掌门是在戏耍我等?” 娄清心中暗叫糟糕,他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叶舒这是故意找茬,其实早就看出自己的意图了,当下只能一迭声地赔罪:“是老朽我失言了,叶掌门千万勿怪。” 狠一狠心,又殷勤笑道:“其实是老朽思及弊派与贵派比邻而居,叶掌门得登掌门之位数年,老朽却一直未曾送上贺礼,心中有愧。”他示意身后的二弟子,“锋之,快去把那面飞宫牌符拿过来,那是给叶掌门准备的贺礼,万万小心。” 王锋之眸光一闪,娄清说的乃是瑶光派前段时间才买下的那座踞云踏星飞宫,瑶光派用不上这样豪华的飞宫,娄清买来,本是要献给天极宗,如今却不得不拿来讨好叶舒。 王锋之兄长死于潇真派之手,可谓是对叶舒恨之入骨。但形势比人强,如今这瑶光派上上下下,包括元婴老祖,哪个是叶舒的对手,因而只能忍气吞声。 不多时,那面控制飞宫的牌符就到了叶舒手中,她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会儿,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看上娄清一眼,将娄清看得越发惴惴不安。 这老头的心思叶舒怎会猜不到,指望一座飞宫就打发了自己,未免也太小看自己的胃口。青阳门被她坑得连渣都不剩,瑶光派要想保全自己,势必要大大地出一番血。 见娄清似乎快要沉不住气了,叶舒才闲闲地开口道:“娄掌门,青阳门现在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那块地从此以后就归潇真派了,只是我并不太感兴趣。” “叶掌门的意思是?”娄清心中一喜。 青阳门被赶出离合山,按照惯例,他们的道场就归了潇真派。但潇真派与青阳门之间尚隔着一个瑶光派,叶舒如此说,难道是想将青阳门的道场交给瑶光派打理? 他越想越觉得事实如此,那快地方对潇真派来说实在鸡肋了点。潇真派人丁稀少,就算要广收门徒,隔着一个瑶光派的道场,收拾起来也着实不方便。 虽说叶舒的实力深不可测,离合山大大小小数百宗门,修为最高的也就是元婴真人。但她杀的了一个元婴真人,总不能杀上十个元婴真人吧。 娄清算是看清楚了,叶舒所谋不小,她是想做这离合山的主人呢。只是她手段如此狠辣,届时所有宗门联合起来,潇真派定会吃不消。 是以眼下将青阳门的道场送予瑶光派,不仅笼络了瑶光派,还在其他门派间打下一颗钉子。娄清不由在心中暗自点头,这位叶掌门还是有些头脑的。 不过一瞬间,他想通这一节,顿时心下大定,神色间也从容起来:“如蒙叶掌门不弃,我便腆着这张老脸,替叶掌门打理一二,还望叶掌门成全。” “如此甚好。”叶舒满意地点点头,就在娄清难掩喜悦的表情中,她悠然说道,“那瑶光派从今以后,就改叫潇真派下院吧。” “什,什么?”娄清有些怔忪。 叶舒十分有耐心地又说了一遍:“娄掌门不是要为我分忧吗?潇真派的道场交给瑶光派打理,那瑶光派自然就得改换门庭,做我潇真派的下院。” “这,这……”娄清眼前阵阵发黑,终于不顾叶舒的威势,抖抖索索地指着叶舒,“这是何道理!?” 叶舒冷笑一声:“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就是这个道理。” 想要她将青阳门的道场白送给瑶光派?娄清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叶舒就算要分化离合山的大小宗门,也没必要指望瑶光派。 一举将瑶光、青阳两派彻底打趴下,在离合山树立赫赫声威,才是眼下她要做的。 看着娄清惨白的脸色,她只觉兴味盎然:“娄掌门,你莫不是反悔了?”此时,青阳门一干人等已经灰溜溜地离开,叶舒望着顾菀坐过的那把椅子,“还是你也想通知正在闭关的元婴老祖,和我再赌斗一场?” 娄清哪里有这么大的胆量,他和顾菀的区别,就是他十分擅长审时度势。他惨笑一声:“我瑶光派愿意奉潇真派为主,恳请叶掌门看在老朽并无不敬的份上,高抬贵手。” “娄掌门说哪里话。”叶舒笑容可掬,“这离合山的宗门,迟早都要奉我潇真派为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是将你瑶光派并入我潇真一脉,我才不算是空手而归。” 她这番话嚣张异常,已经是赤luoluo地宣示了潇真派的野心。 娄清强撑着一口气:“叶舒,你如此狂妄,当心以后在离合山无法立足!” “看来娄掌门是不同意了?”叶舒却不动怒,“也罢,世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施施然站起身,袍袖一挥,娄清献上的那座踞云踏星飞宫就出现在了云端之上。 “我也给你两个选择,十日之后,我要听到瑶光派的答复。”她踏云而起,飘然落在飞宫上,朝娄清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要么忍,要么滚。选过了,就不要后悔。” # 青阳门被迫搬离山门的事很快就在离合山传的沸沸扬扬,至此,潇真派这个万年小透明终于初露峥嵘。应该是说,在娄清的刻意宣扬下,如今在离合山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潇真派那位叶掌门的野心。 叶舒对此毫不在意,随手翻阅着又一个门派掌门的拜帖,她不由嗤笑道:“这离合山几百年没个像样的头领,我还道人人都野惯了,不愿受人管束呢。” 竟有如此多门派忙不迭地飞书过来,言称愿意奉潇真派为主。 虞怀季正在和苏于霜下棋,闻言道:“离合山虽说是九易洲难得的福地,却一直算不上实力强劲的势力,究其原因,正是因为各家各派惯来各自为政。如今掌门愿意整顿此处,有那高瞻远瞩的自不会反对,想投机取巧的也不会少。” “投机取巧?难不成他们还指望我免费给他们发灵石。” 虞怀季不由因叶舒的讥讽之语笑了起来:“这自然是不会,潇真派没动手之前,他们也不都是自在的。需知道门之中,三品依附二品,四品依附三品,没有潇真派,还有瑶光派、青阳门。如今他们投向潇真派,不过是换一个依附的门派。对那些小宗门来说,能靠上一个强横的宗派,反而是好事。” 这种事叶舒也有所耳闻,修真界里,最底层的就是那些无门无家的散修,而门派衰微、家族羸弱,如此出身的修士,日子也不好过。因而才有这么多宗门愿意依附在大门大派之下,并非是会有所下赐,而是打狗也得看主人。 就拿瑶光派来说,若叶舒不是逼着娄清将道统并入潇真派,要那老头依附潇真派,他也不是完全不愿。 “况且掌门前几日拿青阳、瑶光两派立威,两个四品宗门都斗之不过,剩下的那些小门派,心中害怕,也不敢有怨言。” “如此看来,离合山内各自为政,对我们倒是一桩好事。”叶舒将拜帖丢开,“眼下就要看瑶光派的反应了,怀季。”她懒洋洋地倚在榻上,“你说娄清那老头要是真愿意并入潇真派,那我可怎么办,这不就骑虎难下了。” 叶舒可不愿意多一个莫名其妙的下院,之所以如此说,完全是为了逼迫瑶光派,好看一看他们的后手。 “掌门且放宽心。”虞怀季的棋局正到要紧处,一边皱眉思索,一边回答道,“就算娄清愿意,瑶光派的元婴老祖必不会愿意。他们斗不过我等,自然就得去搬救兵。” “也不知娄清攀上了哪家高枝,连踞云踏星飞宫都舍得买,这可比九阙天阁飞宫要贵上好几倍。” “必然是二品宗门。”虞怀季笃定地道。 “看来又有一场硬仗要打。”叶舒如此说,面上却不见一点忧虑之色,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顾浚的肩膀,“小浚,要是有人来欺负我,你可一定要替为师出头。” 闻听此言,坐在一旁的蛟琳忍不住偷瞄了叶舒一眼。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因为父亲的嘱咐不得不听叶舒的话,目睹了前几日的那次斗法后,她对叶舒俨然只剩下了畏惧。 小姑娘不由默默腹诽,有人欺负你?你不去欺负别人人家就该谢天谢地了。 正想着,忽听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曹衍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师父师父,有人要来欺负我们了!” “谁?”叶舒漫不经心地直起身。 “天极宗!”   ☆、58|4.19文|学城 听闻瑶光派掌门娄清带着两个天极宗修士去了潇真派,整个离合山顿时议论纷纷。 离合山占地广大、灵气充裕,其中虽有大大小小数百宗门,但并不显得局促逼仄。各个宗门间相安无事多年,如今蹦出个作风高调的潇真派,一时间人人侧目。 有新近依附潇真派的小门派自然是惴惴不安,瑶光派明摆着是找天极宗来当靠山。天极宗是什么势力,二品宗门,道门十大派之一。若是天极宗要找潇真派的麻烦,离合山这新崛起的势力,莫不是要倒霉了? 也有看不惯潇真派做派的,只顾着冷眼旁观,更有拿眼去看登元门的。 潇真派冒出来之前,离合山内,数登元、瑶光、青阳三派实力为最。如今青阳门被赶出离合山,瑶光派又是这么一副颓败的样子,眼看登元门就可以成为离合山的老大,却半路杀出个潇真派。 由不得众人不在心中琢磨,潇真派倒霉,最高兴的恐怕就是登元门。 此时,登元门内,掌门卫文和正闭目沉吟。 他下首站着大弟子何朗,见师父久久不语,不由出声提醒道:“师父,潇真派的飞书,您打算如何答复?” “依你之见呢?”卫文和沉声道。 “潇真派若是以一派之力,必然斗不过天极宗。他们写信来与我登元门密议,若我们答应了,潇真派这一劫当可避过,若我们不答应,那他们倒了霉,我登元门自然就是离合山中第一的门派。” “那你的意思,是不答应了?”卫文和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这只是几位长老的意思。”何朗恭谨答道,“徒儿并不如此想。” “哦?” 见卫文和示意自己继续说,何朗又道:“潇真派既倒,恐怕我登元门也无法如愿。而这变数并不是瑶光派,当是天极宗。” “离合山并非天极宗的势力范围,他们同意瑶光派依附过去,不过是找个借口,把手伸进离合山罢了。就是没有潇真派这件事,也万万不能让瑶光派与天极宗沆瀣一气。一旦有天极宗这种庞然大物进入离合山,山中数百门派,便再不会有安生日子可过。” “潇真派是敌,这敌是内敌,还有转圜的余地。真正的外敌,乃是天极宗!”掷地有声地说完这句话,何朗重又恢复到方才那副安静模样。 卫文和忍不住欣慰地点点头:“朗儿,你果然高瞻远瞩。” 他又看了一遍叶舒写给自己的信,这位叶掌门在信中写到:“在解决人.民内部矛盾之前,必须先解决敌我矛盾!” 虽说这句话怪里怪气,但其中真意,卫文和却深有同感。莫说登元门并不愿与潇真派拼个你死我活,需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天极宗要做渔翁,他是万万不愿的。 况且…… 他长叹一声:“有一点你说错了,朗儿。若我登元门不出手相助,潇真派也不会倒霉。” 何朗微微蹙眉:“难道潇真派还有后手?” “看看这信上所写就知道,潇真派不过是要我们帮着联络各个宗门,将话递出去。这并不是费多大力气的事,想来杀招还在后面呢。” “既如此,他们又为何……”为何放弃掉偌大利益呢? 卫文和摇头,却并不再多说:“几位长老的话你不必听从,想来事情过后,他们会明白我的苦心。”卫文和将信妥帖地收好,“你且去办吧,切记,动作要快,行事慎之又慎。” 何朗肃容领命:“谨遵恩师教诲。” # 这边厢,登元门师徒二人议定,而娄清带着天极宗的修士,已经声威赫赫地进了潇真派的山门。 这二人乃是金丹元师,却并不怕叶舒暗下杀手。他们的身份是天极宗使者,若是死在潇真派道场里,不仅意味着两派不死不休,潇真派在九易洲的脸面也可以不要了。 三人被引入大殿,迎上来的却是个青年男子。娄清略一思量,就猜到这应该是潇真派的庶务长老虞怀季。 他忙用神念对天极宗的两个修士道:“刘道友、曾道友,这人名叫虞怀季,是……” 话未说完,就被那姓刘的修士冷冷打断:“我等知道此人,娄道友不必多言。” 娄清一噎,只能强作无事地住了嘴。只是他心中忿忿,他也是金丹期修士,修为并不比这二人差,眼下却被如此对待,不过是形势比人强,人家背后靠着个好宗门罢了。 转念一想,瑶光派如今也只能指望天极宗,不忍气吞声,还能如何。 思量间,虞怀季与那二人寒暄已毕,当下主宾坐定,虞怀季道:“不知三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刘修士面无表情:“听说贵派要强逐瑶光派,如此甚为不妥。瑶光派在离合山经营数百年,门中弟子勤勤恳恳、一心向道。且又与贵派无甚仇怨,何必不留情面。” 这刘修士一上来就开门见山,也不曾打着哈哈迂回一二,虞怀季倒是有些愣怔。不过他转念一想,很快就明白了。 天极宗因着对潇真派心存不屑,自然懒怠客套。想必在这二人心里,该是他们一说明来意,潇真派就忙不迭地收回先前的话,再不提将瑶光派逐出离合山。 虞怀季面上带笑,并不为此动怒,而是慢言轻语道:“贵派来提出如此要求,不知是以何种身份?” 刘修士和那曾修士都愣了愣,虞怀季不待他们回答,又道:“弊派与瑶光派的事,乃是两派间的私事,贵派无缘无故指责我等,恐怕于理不合。” 只听那曾修士哼了一声:“瑶光派已奉我天极宗为主,他们的事,我天极宗自然管的。” “这正是弊派的意思。”虞怀季神色淡然,“贵派远在千里之外,瑶光派既已奉主,自然该搬到白灵山,贵派指责我等强逐瑶光派,这可好没道理。” 曾修士不由蹙眉,上门之前,天极宗早就将潇真派的情报打探得一清二楚。这虞怀季听说是个没落世家弟子,为人甚是端方。怎么几句话一说,就觑着他话中的空子,打蛇随棍上了。 道门的规矩,各大势力名下依附的门派家族,山门必须得在其势力范围内。虽说不是什么硬性规定,但如天极宗这样的宗派,明面上还是得谨守。而天极宗在白灵山,瑶光派在离合山,瑶光派奉主,细究起来,其实于理不合。 曾修士自知失言,索性不再开口,只看刘修士如何应对。 “虞道友莫要玩笑,瑶光派奉主之事在后,你潇真派强逐之事在前。难不成贵派是未卜先知,早就知道瑶光派要奉我天极宗为主了?” 可不是就是如此。 叶舒带着几个徒弟坐在后殿,水面上,虞怀季与那三个不速之客的身形十分清晰。 她不由暗中腹诽,你们天极宗和娄清那老小子眉来眼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时候装什么白莲花。 虞怀季也是心知肚明,但他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贵派的意思我越发不明白了,既然瑶光派不想搬离离合山,自然不能奉贵派为主,贵派又何来立场参与我离合山的事情。” “若瑶光派一意要奉贵派为主,正好,那就搬离离合山吧,何必纠缠不清。” 说完,就一脸平静地看着天极宗二人,十分理直气壮。 刘修士本就不是言辞犀利的人,听了虞怀季这一番话,只觉得颇有道理。 其实虞怀季说的也没错,只是天极宗霸道惯了,若是他们想插手离合山的事,在此之前,又有哪个宗门敢和他们讲道理。是以来此之前,刘、曾二人压根就没想过会对上这么一番说辞。 私下里靠拳头说话是一回事,但明面上,天极宗还是要脸面的。 眼看那两人被虞怀季噎住,娄清心中发急,也顾不得刘修士会不满,忙道:“虞道友,贵派当初对我瑶光派咄咄逼人时,可不是今日这番说辞。我瑶光派势不如人,因而只能请动交好的门派来撑一撑腰。” “好家伙,一句话就把天极宗算做了盟友。”叶舒啧啧称奇,“娄清可比天极宗那两个傻瓜聪明多了。” 眼下由瑶光派来兴师问罪,自然是苦主上门,带着个强力基友,潇真派就无法拿立场来做文章。 “掌门当日的态度确实欠妥。”虞怀季微笑着回答,“掌门让我告诉娄掌门,特殊原因,心情不好,并不是故意欺负娄掌门。” 娄清抽了抽嘴角,实在是为叶舒的无耻汗颜,不过虞怀季这般模样,难道是要服软? 他忙道:“那我瑶光派搬离离合山的事……” “自然是继续。” 娄清差点没气得背过去,只能强忍怒火:“罢了罢了,我知道贵派的意思。但若是贵派因为我瑶光派奉天极宗为主,就要逐我瑶光派出离合山,这也该是离合山的决定,不是潇真派的决定。” 他言下之意,就是说潇真派在离合山做不得主,没有资格强逐瑶光派。 其实瑶光派要是没有抱上天极宗这条大腿,叶舒赶了也就赶了。但如今为了对付天极宗,潇真派不得不拿道理来做文章,自己也就不能靠拳头说话。 叶舒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娄清暗自冷笑,离合山数百个门派,难不成他潇真派还每一个都上门去征求意见?等到离合山统一做出决定,不管是逐不逐瑶光派,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刘、曾二人也明白娄清的意图,因而沉默以对,并不多言。 谁知虞怀季并未措手不及,而是施施然道:“想不到娄道友竟和掌门想到一处去了。” “嗯?”娄清微觉不妙。 “前几日掌门回山,就觉得自己的决定下的太过仓促,是以广邀离合山同道,不日将举办离合山全体宗派第一次代表大会。” “什,什么会?” 虞怀季却不理娄清,而是眼带笑意地看着刘、曾二人:“届时大会上将推举出离合山宗派联盟主席,离合山数百宗门,以主席马首是瞻。至于瑶光派是去是留,就由大会代表投票决定。”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瑶光派的道场还在离合山,也有参选资格。”说罢,不再多言,大袖一挥,“如此,我就不留几位了,慢走,不送。”   ☆、59|4.19|城 自青阳门被逐出离合山后,那一大片灵气充裕的道场便空落了下来。潇真派似乎没有占据此处的意图,但他们不发话,其他门派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今日,原本冷冷清清的山头,却显得热闹非常。 青阳门巍峨的大殿前,那张雕金砌玉的匾额早就被摘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十分具有土鳖气息的红色布条,上书离合山全体宗派第一次代表大会十四个大字。 来来往往的修士都忍不住去看那条幅,有不少修士窃窃私语:“第一次代表大会?这是什么怪里怪气的名字。 他们都是收到登元门的邀请,前来参加这场据说是选拔离合山领头势力的大会。 绵长的离合山脉之中,共有一百零三个宗门在此开山立派,除了少有的几个,几乎所有门派都派来了代表,前来参加离合山前所未有的一场会议。 这些代表不是掌门就是门中长老,他们又带着弟子随从,青阳门宽敞的山门里,此时乌泱泱挤满了修士,人声鼎沸、嘈杂异常。 所有人来的时候都不是毫无准备的,就在这几天内,登元门、瑶光派……离合山内所有有参选资格的门派,都在四处打点、拉帮结派。离合山里飞着的传书金剑,都比平日要多了好几倍。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会议倡议者潇真派定下的规定——离合山内五品以上宗门拥有参选资格,所有宗门代表都具有投票权力,且票力相同。无论选票是用何等手段得到的,票数最高的那个门派,将会当选离合山宗派联盟主席,成为离合山一百零三个门派的首领。 如此规定,当然也有心中不忿的,只是不愿意的多半都是没有参选资格的门派。实力既弱,哪里拧得过那些有资格的大腿。 而在多半五品宗门心中,心知肚明自家也是选不上主席的,可是当不了主席,还能当常委啊。 潇真派可说了,票数排名在前六的宗门,除去当选主席的那一家,剩余的将会成为离合山全体宗派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成员,相当于离合山的长老团。 离合山里,五品宗门的实力都差不多,是以谁能获得那四个席位,目前看来还是未知数。为了当选成功,各家各派都卯足了劲。 虽说规定里写的手段不忌,但别的门派采取怀柔态度,自己当然就不能上门去威逼了,事情便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为了拉选票,隔壁老王送了老李三百灵石,那老张就送四百。老王一看,这还得了,立刻加送一百,而老张自然不甘示弱。 一开始不愿意自己头上多个莫名其妙主席的门派纷纷喜笑颜开,真是坐在家中等,灵石从天降。好些穷酸门派恨不得冲到潇真派的叶掌门面前,求她把大会改成一年举办一次。 说到潇真派,就有修士疑惑了:“叶掌门这么大的动作,难道不是为了给自己谋一个主席的位子?为何潇真派放言说不参选。” “叶掌门此举必然有深意,她老人家岂是我等能揣摩的。”有修士答道——这是因为叶舒发了一笔横财的,如今直将叶舒看做人生明灯。 “依我看,定是惧怕天极宗。” 说起天极宗,在场修士不由纷纷沉下脸。经过潇真派和登元门明里暗里地宣传,如今众人都知道了,天极宗其心不轨,是要扶持傀儡瑶光派,好将手名正言顺地伸进离合山。 “我是绝不会把票投给瑶光派的。”其中一个年轻修士恨恨地道。 “你不投,有的是门派投。”他身旁的一个女修嗤笑道,“这几日,瑶光派可是活跃的很,洒出去的灵石恐怕不少吧。” “就为了区区一点灵石,难道要置离合山安危于不顾?” “若是不投给瑶光派,要担心的,恐怕是我们自己的安危啊。”又有一头发花白的修士叹道,“天极宗虽然不发一言,但他们只要派几个元婴修士过来,那票你是想投也得投,不想投也得投喽。”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了下来。 那年轻的修士不甘心:“可是潇真派……” “潇真派到底是底蕴不足。”老修士摆摆手,“你们看看,今日叶掌门都没有露面。潇真派既然不参选,主席的位子,怕是已经让给瑶光派了。” 不提那些修士的议论,卫文和正带着弟子何朗,坐在专为参选门派准备的房间里。 何朗面色沉静:“师父,临出门前,戚长老问我,此次主席之位,登元门是否志在必得。” 卫文和不由低笑一声:“戚长老倒是对为师有信心。” “戚长老的意思是,潇真派既然不参选,自然也不能让瑶光派捡便宜,那当选的正该是我登元门。” 卫文和摇摇头:“一个常委的位子,我登元门是跑不掉的,主席之位……” 五个常委,那几个五品门派只争夺四个席位,自然是因为有一个轮不到他们。只是众人皆以为是留给潇真派的,其实是留给他登元门。 何朗面上并无吃惊之色:“既然如此,想必当日叶掌门言称不参选,是另有隐情?” 卫文和不由苦笑,哪里是另有隐情,那位叶掌门大喇喇地在信中写,潇真派绝不主动出手争夺主席之位。那若是被迫的,自然算不的他们毁约。 若说卫文和没有丝毫争胜之心,那是假话。但正是叶舒如此坦然的态度,让他愈发笃定潇真派还有后招。 “我少时曾听你祖师说过一则传闻。”卫文和忽道,发现何朗抬头看着自己,他沉声说,“据说万年以前,潇真派乃是煊赫一时的大宗门。只是后来因故没落了,但想来远不是世人眼中这般落魄模样。” 卫文和见何朗神色微妙,不由洒然一笑:“我不与潇真派相争,乃是因为争不过。” “徒儿揣度师父的意思,并非只是不与潇真派相争,恐怕还要主动向其靠拢吧。” 卫文和闻言,反而满意地点点头:“朗儿以为如何?” “正该如此,只是……”何朗沉吟了一瞬,“师父此举,难道原因是那则传闻?” “不过是没影子的话罢了。”卫文和摇摇头,长叹一声,“为师服膺的,是那位叶舒叶掌门啊。只要此女不倒,潇真派必兴!” 叶舒尚不知自己被人给予了如此高的评价,若她有所耳闻,必然会谦逊地说上一句:“说的好!” 此时的潇真派内,只有她一人。虞怀季带着几个徒弟去张罗代表大会,笼罩整片道场的护山大阵严阵以待,她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打扰到自己。 天极宗的使者离开后,叶舒就进了洞天,开始闭关修炼。 从明面上看,叶舒手握外挂,只要天极宗的化神真君不出马,叶舒应该是都可以应付的,但她心中并不如此想。 灵虚真人虽然是元婴期,但元婴和元婴相较,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灵虚真人成婴之前,只是一品金丹,是成色最差的那一种。正是因为丹品所限,灵虚真人在寿元耗尽之前,才堪堪借助丹药结婴成功。细究起来,他这个元婴真人,实际上虚的很。 但天极宗就不一样了,天极宗是十大派之一,门中可供修行的道法神通,可以拿来驭使的法器飞剑,哪一样不比青阳门高级。他们门中的元婴修士,和灵虚真人比起来,也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思及此,叶舒再不犹豫,将一应事务都托付给虞怀季和顾浚后,她又一次拿出了系统奖励的那颗丹药。 “现在就吃,实在是亏本。”叶舒肉痛地吸气,“但假如不吃,一旦对付不了天极宗的豺狼虎豹,我的计划可就全完了。” 又不舍地望着那颗丹药撇了撇嘴,叶舒眼一闭,就将那颗黑溜溜的药丸吞了进去。 药丸刚一滑入咽喉,胸肺中立刻腾起一把燃烧的火焰。在叶舒的元神之中,开始有濛濛清光升腾。这光芒无形无质,甚至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一落到叶舒的真气之上,立刻便是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整片沉静的气海之中,彷如燃起滔天烈焰。那高高的二十层道基上,已架起七根法梁,正是代表筑基七重。此刻,七根法梁齐齐发出巨大的嗡鸣。在无形的火焰炙烤下劈啪作响。 让人惊异的事发生了,道基之上,开始有新的法梁慢慢冒出。一根法梁即是一重境界,十根法梁既成,修士就可以冲击金丹境界。 叶舒强忍着剧痛,火焰越烧越旺,法梁的生长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在法梁愈来愈高,愈来愈凝实的时候,无形的火焰忽的消失,转而,一股寒彻透骨的痛感再次袭来。 她从头到脚,从肉身到元神,似乎被千万年不化的寒冰给冻住了。所有法梁停下嗡鸣,这一次响起的,则是水滴凝成坚冰的刺耳声音。 叶舒死死地咬着牙,心中却越加兴奋。因为她清楚地看到,那三根法梁长得更快了。不仅如此,其余七根法梁剥去旧壳,开始生发出如同金玉般坚凝的外衣。 又一次,寒冰化去,叶舒的元神内刮起无形飓风。就在这无穷无尽的摧折中,那十根法梁竟闪出烁烁清光,道基连着法梁,迸射出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 剧痛在这一刻席卷一空,叶舒感到元神一阵鼓荡,就在高远的岸崖之上,一颗空濛的虚影终于浮现在她的眼前。 金丹! 不,那还不是真正的金丹。只有冲破那层虚影,触到真正的宇极所在,她才能正式成为可勘天道之人。 系统在第二个主线任务完成后,奖励给叶舒一颗可以随时提升一个境界的丹药。叶舒如今是筑基期,便能借助这颗丹药成就金丹。 但她若想做到最好,绝不能只依靠系统的帮助。 丹分五品,分别为金丹、碧丹、玄丹、雪丹、紫丹。 若只凝就区区金丹,就得像灵虚真人一样,蹉跎千年,靠着大把大把的丹药才勉强提升到元婴境界。若结成的是碧丹,成就元婴的机会又要更大一些。而假若修士能有一颗雪丹,当可称得上万里挑一,人人称羡。 但叶舒的目标,是紫丹! 结紫丹者,古往今来,无一不是成就洞玄脱劫的大人物。哪怕沧元天已经有几百万年没有诞生过洞玄天仙,但既然有更高的存在,叶舒绝不会放弃。 她闭上双眼,灵台一片清明。这一刻,纷至沓来的是她二十几年来的无数记忆。有忧惧、有喜悦、有悲伤,更有数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悔恨。 而这不计其数的碎片中,叶舒的神念越加清晰。她透过空茫的恒河沙数,透过幽远的乾坤大道,只有那一颗浑圆无漏的紫色金丹,如同高天上亘古不灭的启明星辰,高悬在她头顶。 这是她唯一的道路! 叶舒猛地睁开眼,调动全身的真气,朝那颗虚影伸出了手。 大殿之外,潇真派道场上空,忽然风起云涌。离合山方圆万里的灵气狂涌不休,翻滚着如潮波涛,朝潇真派源源不断地呼啸而去。 参加大会的修士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整座离合山中,几乎所有人都高昂着头,看向虚空中的异象。 “天地异变?”有修士惊诧地低喃,“这是哪位大能来了?” “灵气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恐怕是灵宝出世吧。” “说不定是哪位真君在渡劫。” …… 纷杂的议论声中,顾浚的唇边勾起了柔软的弧度。 师父,恭喜了。   ☆、60|4.19城| 望着远方的天地异象,娄清忧心忡忡。那动静必然是叶舒弄出来的,四周众说纷纭,但他心中却极为笃定。这代表大会是叶舒提议举办的,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缩在家里,把主席的位子给瑶光派。 当日虞怀季拿出这个古怪的说法,娄清下意识就要反对,但却被天极宗的修士给拦住了。在天极宗看来,离合山那一帮门派根本就不足为惧。不管你是来一个,还是来一百个,对天极宗来说,都是乌合之众。 既然潇真派要投票,那正好,名正言顺地把瑶光派推上去,便再不会有人拿天极宗的立场做文章。 是以娄清这几日四处奔波,正是天极宗的授意。收下了灵石,倒有不少宗门表示一定会投票给瑶光派,但娄清没办法把这些许诺当真。 叶舒口里说着凭票数决定,谁知道到时候她会不会弄鬼。经过之前的事情,娄清已经是彻底怕了那个女人。 天极宗却只觉得他杞人忧天,就算潇真派要反悔,难道他们还敢正面对抗天极宗?若叶舒自己主动不把投票结果当一回事,天极宗也就不用再和她讲道理。 曾修士离开之前,见娄清始终愁眉不展,忍不住对他道:“你且放宽心吧,门中已经议定了,广成真人会过来。” “广成真人?!”娄清一惊,“竟然劳动他老人家,真是惭愧。” 广成真人的赫赫大名,在整个九易洲都如雷贯耳。他是难得的修道天才,成丹后仅三百年就成功结婴。修习的乃是天极宗最为高妙的道法焚天变,一身法力强横浩荡。曾在结婴不过百载之时,就一气斩杀了两个同境界的真人。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同样是高中生,灵虚真人就是学渣,广成真人则是当之无愧的学霸。 如此人物,天极宗特意将他派来解决离合山的事,娄清惊喜之余不由惴惴。他是个聪明人,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离合山固然是不可多得的修行福地,但天极宗的核心还是在白灵山。天极宗想插手离合山,却也不会在此处投入过多精力。 事实也正是如此,就在潇真派横空出世之前,天极宗对瑶光派的示好也一直是不冷不热的。 等到娄清被叶舒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去白灵山求援,天极宗这会儿的态度又忽然热络了起来。娄清情不自禁地怀疑,难道,是因为潇真派? 他心中的惊疑愈加深重,只是如今瑶光派已是骑虎难下,不管前路如何,也必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抬眼望着楼下喧扰的人群,若是可以,娄清也不愿意与离合山众门离心离德,对着天极宗摇尾乞怜。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他却并不像顾菀那样怨恨叶舒,细究起来,这个麻烦也是他自己找的。 天道莫测,冥冥中自有因果。只是这因果也太悲催了点,大概遇上叶舒,就是他倒霉的开端。 此时,大会投票已经开始了。娄清虽然不愿意下楼看着一群对他怒目而视的修士,也不得不沉着脸坐在几个参选代表中间。 他身旁坐的是泰安派掌门,嗤笑着看了娄清一眼:“娄掌门对主席之位,想必是志在必得吧。” 娄清心头火起,强压着怒意笑了笑:“越掌门过誉了。” 越雯溪冷哼一声,满脸鄙夷。如今这离合山上上下下,已经将瑶光派看做了吃里扒外的小人。娄清心下颓然,看这阵势,投票结果应该不太乐观。 果不其然,瑶光派洒出去的灵石还是白费了。潇真派不参选,获得票数最多的是登元门。结果一出,娄清顿时软在了椅子上,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失望,还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越雯溪的嘀咕声从身旁传来:“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因果报应。” 娄清没有精力理会她,看着卫文和在台下众人的欢呼声中站起身,抬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承蒙诸位抬爱,主席之位暂且不论。依着叶掌门的意思,我提议,接下来就将瑶光派的去留议一议吧。” “投票!投票!”当下就有年轻气盛的修士叫了起来。 “瑶光派滚粗离合山!”一个清亮的男孩声音尤为突出。 这一嗓子吼出来,众人立刻群情激奋:“瑶光派滚出离合山!” 娄清瘫坐在台上,只觉得面如火烧,眼前阵阵发黑。他怎么会,就弄到今天这般田地了…… 场上正自喧闹,忽有一道闷雷般的声音从天边滚过:“听闻离合山门派众多,兴旺繁华,今日一见,诸位果然热闹的很。” 随着这声音,只见一朵金火色的焰云仿佛排浪踏波,推开天际卷涌的浓云,朝青阳门道场迅疾而来。 那焰云长有里许,直如一团炎炎烈火。云霭之中,架着一座金碧辉煌的飞殿,玄砖玉瓦、金阶铜柱。殿前立着一尊高大的紫铜香炉,炉中烟雾喷吐不休,其色竟也如赤血灼灼。 “焚天殿!”越雯溪忍不住掩口惊呼。天极宗广成真人的焚天殿,九易洲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道……”她惊疑地看了娄清一眼,“天极宗竟将广成真人派来了?” 离合山众门不是傻子,自然考虑过天极宗会以武力胁迫众人的可能。但离合山对天极宗的意义并不大,况且这毕竟是瑶光派的事,天极宗若要替瑶光派撑腰,就算派来个元婴修士,也不该是广成真人这般实力的人物。 台上几个掌门的脸色全都沉了下来,众人忐忑地望着那架飞殿愈来愈近,火烧般的焰云已飞到了头顶。 须臾,飞殿中走出一个身披大氅,高大魁梧的青年修士。他面容并不甚出众,只是一双细眼仿佛鹰隼,一眼望去,气势夺人。 随着那修士缓步踱出,他的身后一气走出来二十几个修士。各个都是仙姿玉章、顾盼生威,华盖之上,仿佛有瑞彩云霞,正是玄丹修士才能有的表征。 纵使对叶舒极有信心,卫文和还是忍不住口中发苦。 这就是二品宗门的实力,若是登元门有弟子能在结丹时凝就玄丹,怕是立刻就要举全派之力,将这弟子供养出来。而玄丹修士之于天极宗,也不过能做个内门弟子罢了。 至于那被众星拱月的广成真人,如此人物,卫文和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按下心中的焦虑,他清了清嗓子:“不知广成真人驾临,晚辈失礼了。” 广成真人却连看也不看他,而是淡漠地扫了台上众人一眼:“娄清呢?” “真人,晚辈在此。”娄清忙不迭地迎上前去,教卫文和奇怪的是,强援来此,娄清脸上的喜悦之色却颇为勉强。 广成真人微微颔首:“你既然在这里,那便把那劳什子主席的接掌典礼办一办吧。” 此言一出,众人惊怒之余,也不由生出一股果然如此的念头来。几乎所有人都拿眼去看卫文和,卫文和倒是沉的住气,面上并无一丝异色。 场下却有个年轻的修士忍不住了,怒声大喊道:“天极宗好没道理,这是我离合山内部的事,不需要你们来操心!况且明明是登元门票数最多,凭什么又要瑶光派来做主席。这等勾结外人,毫无廉耻的家伙,其他人不论,我向平绝不认同!” “向师兄,别说了……” 那向平的同门慌忙来拉他,向平却一把甩开,毫不退缩地望着广成真人。 “好胆色。”广成真人反而笑了起来,“你问我凭什么?”他面上的笑容高傲无比,“就凭你们在场数百人,都敌不过我一根手指头。” “不想让瑶光派得到那个位子?不想我天极宗插手离合山的事?很简单,若离合山有一人能够击败我,我自然打道回府。” 广成真人环视一周,视线重又落在向平身上:“你们敢不敢?” 场上的气氛顿时凝滞了,怎么会有人敢呢?那可是广成真人。 离合山仅有的三个元婴修士,灵虚真人已死,瑶光派的元婴老祖就在天极宗,而登元门的老祖,根本不是广成真人的对手。 就在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想到了那个人—— “叶掌门呢?只有叶掌门有战胜广成真人的机会。” “叶掌门果然是怕了吧,我看她今日是不会出头了。” “哼,我就说那女人狡猾。恐怕早就和天极宗达成了协议,弄这么一个会议出来,根本就是为了让天极宗来耀武扬威。” “潇真派的人在哪里?不是都怕得溜走了吧。” 广成真人见无人应答,嘴角的笑容越加倨傲:“既然无人应战,那我就当你们都认同了。”他眼尾扫过娄清,“娄清,你自去拿那主席玉印。” 几个掌门坐着的高台上,正中央放着一枚玉印,正是主席身份的象征。广成真人如此说,娄清也只能顶着几百人的怒视走到那枚玉印前。 “且慢。” 娄清手一抖,立刻将玉印放了下来。只见一道长虹斩破虚空,穿云而出,刹那间就飞至众人眼前。虹光之上,站着个蓝衣佩剑的娇小女人,正是叶舒。 “叶舒。”广成真人目光黯沉。 “广成真人。”叶舒笑容可掬。 “怎么,你想挑战我?”广成真人冷冷地注视着叶舒。 “有何不可。”叶舒把袖一摆,“真人既然开口,那就请赐教了。” 她话音刚落,天空忽的风起云涌。大片大片的乌云卷荡而起,而广成真人脚下的焰云直如烈日一般,在场众人无不感到了那股炽热的烧灼。 只见他解下大氅,朝空中抛出一只玉环:“请吧,叶掌门。” 这玉环乃是玄天阁独门炼制的游梦环,玉环化作一只巨大的透明气泡,修士在其中斗法,法力波动就不会影响到气泡外的人。 叶舒脚下一点,不过须臾,就和广成真人一起站在了气泡之中。 她面上淡然,心中却严阵以待。广成真人是迄今为止,她遇到过的最强大的敌人。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叶舒出手了! 一卷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的图卷凌空飞到广成真人头顶,轻轻一抖,苍茫宇宙便在广成真人四周幻化而生。 娄清双瞳紧缩,当日这卷图卷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诸天万界生死阵,这阵法的威力让人惊叹。 只见叶舒轻掐法诀,图卷上光影变幻,无数玄奥奇诡的花纹闪烁其上。乾坤图内的宇宙开始剧烈搅动,眼看空间就要扭曲, 广成真人冷笑一声:“早就料到你会如此应对。”他轻轻拍了拍掌,袖中便飞出一支银色的飞梭。 那飞梭悬在空中,也不见广成真人如何动作,方才还在扭曲变化的空间立刻凝滞。仿佛动荡的海水被投入一根定海神针,顿时风平浪静。 只见那飞梭不过寸许大小,梭面上银光烁烁。甫一飞到半空,众人皆感到心惊肉跳。只觉一股可破天下万物的凌厉之意扑面而来,仿佛在那飞梭面前,无人可挡。 “这是……”娄清颇有些见识,立刻认出了那支飞梭的来历,“天荡梭!” 这天荡梭乃是一件赫赫有名的宝器,只有一个功能,那就是破阵。 果然是有备而来,叶舒暗自想到。似乎是为了应和她的想法,天荡梭上银光暴涨。霎时间化作一道清光,朝乾坤图内生死阵最薄弱的地方攻去。 生死阵也不甘示弱,变幻的光影愈加繁复。图卷内的那片空间黑白混杂,空间震荡,极力抵御天荡梭的攻势。 眼下的场景似乎是势均力敌,但叶舒心中清楚,生死阵撑不了多久了。这阵法毕竟只是炼制在乾坤图内的简易法阵,加之乾坤图品相所限。而天荡梭乃是化神真君炼制,在天荡梭的攻击下,生死阵溃散不过是片刻功夫。 若不及早收阵,任由天荡梭攻击下去,恐怕乾坤图都会受到损伤。 叶舒当机立断,乾坤图一卷一收,那片濒临破碎的黑白宇宙瞬间消失。广成真人信手一招,天荡梭便飞回了他的袖中。 此时,在场众人哪里还看不出来,叶舒的最强手段,在广成真人面前已经失去了效用。 “难道……难道叶掌门要输了?”在叶舒出现后重又振奋起来的修士纷纷变色。 “我就说她是个花架子,不过是仗着手里法器众多,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实力。” 游梦环中的两人自然将众人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广成真人挑一挑眉:“叶掌门,他们说的对吗?” 对着那张倨傲无比的脸,叶舒既没有恼怒,也没有一丁点忧惧之色。她笑了笑,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他们说的对不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该动真格了。”   ☆、61|4.19城|家 那把剑从鞘中露出锋芒,剑刃却并不锋锐。剑身上暗沉沉的一泓浅光,镌着古朴厚重的纹路。剑未动,就有遮也遮不住的恐怖气息流露而出。 天极宗早已将叶舒的背景经历打探得一清二楚,广成真人微微眯了眯眼:“这就是那把灭了聂家满门的剑?” “真人好眼力。”叶舒似笑非笑。 广成真人却不认为叶舒这句话是在夸自己,一向自负眼光毒辣的他,却无法看出那把剑的底细。莫非,这竟是一件灵宝? 此时,广成真人才终于收起了些许轻视之心。只是灵宝又能如何,再好的宝贝,若是使用的人实力不够,那也只会暴殄天物。 他神色淡淡:“叶掌门就请出剑吧。” “还是请真人先出手。”叶舒笑眯眯地回答,“我怕这一剑下去,真人就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说起来岂不遗憾?” “呵……”广成真人嗤笑一声,“只是会耍嘴皮子,于修行可没有益处。”他神色忽而一冷,随意地挥了挥手,就将两人的谈话声隔绝了出来,“叶掌门,我今日来此,并不想要你的性命。” “哦?”叶舒撇了撇嘴,“不是来要我的命,难道是社区给我送温暖的?” 广成真人略有不耐:“你何必装傻,罢了,明人不说暗话,你老老实实地把你那大弟子献给你的东西交出来,我便饶你不死。” 果然是在这里等着,叶舒心中冷笑。天极宗弄出如此大的排场,压根就不是来给瑶光派撑腰的,他们的目标是潇真派。或者说,他们以为顾浚把神秘宝藏的线索给了叶舒,这是上门来夺宝呢。 “贵派是与顾二郎合谋了?”叶舒笑了笑,“怪道人说物以类聚,不知你们两方分赃的时候,是不是狗咬狗一嘴毛?” “叶舒!”广成真人真的怒了,他冷冷地从齿缝中迸出威胁之语,“你最好识趣点。” 他生气,叶舒比他还要生气。听到眼前这个一脸臭屁的家伙说出那句“明人不说暗话”,叶舒就忍不住想到观澜派那姓李的逼死陆修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无能为力,而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逼迫潇真派的任何一个人! 她微微一抖手腕,手中的斩仙剑铮然一声清鸣,元神内的紫丹迸出耀目虹芒。随着这一声龙吟虎咆,天地间仿佛有无数剑鸣在此间奏响。 万丈清光猛然自剑身冒出,剑鸣愈来愈急,清光愈来愈盛。叶舒就站在那足以刺破虚空的剑光中,森冷又无情地注视着广成真人。 这是天地间最狂暴的力量,那剑光刺透了游梦环生成的气泡,仿佛一根上贯九天,下破幽冥的通天巨柱,在天地间巍然而立。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看不清被剑光笼罩的叶舒,也不敢去看。因为只要将视线稍稍移到那里,双眼便一阵刺痛。 而在剑光所指的另一边,广成真人动手了! 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元婴修士,在那道狂暴剑光的压制下,广成真人不退反进,他踏前一步,金火神光腾空而起。天空中忽然迸射出一轮灼灼烈日,不,那并不是太阳,而是广成真人的焚天烈焰。 烈焰燃烧到极致,颜色竟由赤转青。青色的光焰化作一条狂怒的巨龙,朝剑光直扑而去。 龙身在空中划过,仿佛空气都燃烧了起来。众人困难地呼吸着,只觉得肺管中的气息犹如烙铁烫人。就在所有人的眼中,那道焚天烈焰宛如迅疾的流星,须臾便扑到了叶舒面前。 终于,叶舒挥动了手中的剑。 通天巨柱猛地一缩,突然收缩成一点星子般的光团。接着,天际忽有一道光华乍然而起。 就在那一刻,所有人的耳朵都失聪了一瞬间。他们忽然失去了世间无数的声音,只有那声剑鸣,如同宇宙乾坤亘古不变的意志,在无底的深渊中轰然回荡。 焚天巨龙尚未吞噬叶舒,就化为片片碎屑。 无数点火星从空中飘落,天上仿佛下起了一场火雨。这场景是如此的梦幻,漆黑幽深的天幕上,只有一点璀璨星子烁烁跳动。在场的数百人,却无一人为这难得的异象惊叹。 只有无穷的恐惧,和无尽的敬畏。 而那道剑光去势不减,流星赶月般朝广成真人冲去! 广成真人面上的骄矜之色终于散去了,他狂啸一声,一身焚天真光疯狂运转。此时,面对这惊世一剑,什么护身法器都挡不下来。唯有奋力一搏,才有获胜的希望。 空气便如同一锅煮沸的滚水,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广成真人,就在他身周方圆三丈以内,过高的温度竟连空间都烧灼得扭曲了。 叶舒的剑光袭至焚天烈焰前,剑尖刺入,发出嗤啦一声钝响,这是铁水浇灌在长剑上的声音。广成真人的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看到了。在焚天烈焰的阻挠下,剑光的速度慢了下来。 一旦他慢下,就会一点一点地被焚天烈焰灼烧融化,剑势越来越钝,直至彻底消失。 “哼,天真。” 叶舒扯出一个倨傲的笑容,恶劣地朝广成真人眨了眨眼:“你以为我踩刹车是没油了?只不过是为了更狠地撞你罢了。” 她右手轻轻一挥,凝练成一道剑光的斩仙剑上再次爆发出万道清光。两只巨兽咆哮着撞击在了一起,清光与烈焰交互纵.横、激烈轰击。所有人的视野中,只有那仿佛世界末日的奇景。 等到光芒散尽,尘埃落定,叶舒施施然站在原地。而她的对面,广成真人消失无踪。只有一角破碎的衣袖飘落而来,昭示着这里曾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天极宗,广成真人,一剑败亡。 聚集了数百人的山头,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叶舒脚踏长虹,悠然落在了场中的高台之上。她不紧不慢地环顾四周,眼中并无杀意,却教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双腿发软。 “卫掌门。”她微笑着看向卫文和,“我有事耽搁了,来不及参加代表大会,不知投票结果如何?” 娄清一惊,如梦初醒地看向卫文和。叶舒这是要来算账了?看来登元门要倒霉了。 卫文和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周到地朝叶舒拱了拱手:“因着天极宗诸位道友的缘故,方才的投票结果已经作废了。” “诶?”越雯溪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但她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跟着台上的几个掌门随声附和,“正是,正是。” “以我之见,投票结果作废,反而是一件好事。”卫文和道,“之前我便有疑惑,潇真派也是我离合山中的一员,却又为何不参选?叶掌门此举,实在是不妥。” 不等叶舒答话,他又继续道:“如今既然叶掌门来了,那正好,在座的诸位便再投一次票,选出我离合山宗派联盟的主席。”他抬高调门,“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叶掌门天人之威,替我离合山灭杀外敌,主席之位,舍叶掌门其谁,还有什么好投票的。”那名叫向平的修士不服气地叫了起来。 “没错,除了叶掌门,还有谁有资格做这个主席。” “假若主席不是叶掌门,我是决计不会承认的。” “叶掌门是当之无愧的主席!” 随着修士们越加激动,呼喊叶舒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目睹了叶舒的惊世一剑,从震撼中清醒后,离合山众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实在是广成真人的威名太过显赫,而叶舒能杀了他,其实力又该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离合山诸派已经各自为政了几百年,无非是实力相当,大家谁也不服谁。而只有一个力压所有人的强力人物,才能将这一盘散沙真正地统御起来。 “叶掌门。”卫文和恭谨地朝叶舒奉上主席玉印,“民心所向,你可万万不要推辞。” “也罢。”叶舒微微一笑,“承蒙诸位抬爱,我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她信手拿过那枚玉印,又朝台下挥了挥手。 激动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只见叶舒笑容浅淡:“我既已忝居主席之位,说不的要解决两件大事,其一。”她竖起一根手指,“瑶光派的去留。” 娄清脸上一白,却见叶舒看也没看他,只是淡淡地道:“十日之内,瑶光派举派搬出离合山,离合山与贵派从此两不相干。娄掌门,没有问题吧?” “没有。”娄清仿佛一夜间老了几十岁,颓然地答了一句,又朝叶舒挤出一个苦笑,“多谢叶掌门宽宥。” 瑶光派在离合山内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就算叶舒不赶他们,这里也待不下去。而叶舒说两不相干,就是不追究瑶光派带来的麻烦,算是给娄清留了一条活路。 “其二。”只听叶舒又道,声音清冷无比,“那就是天极宗的诸位。”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焰云上的那座飞殿,“不知你们是想一直待在天上呢,还是直接滚回去?” “叶掌门。”片刻之后,飞殿内走出一个长髯修士,“我派广成真人不过是你与切磋一二,你却痛下杀手,不知是何道理?” “哈哈哈哈。”叶舒忽然笑了起来,在那长髯修士越来越黑的脸色中,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我真是奇怪的很,你们这些大门大派的莫不是霸道总裁做久了,脑袋都傻了?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广成真人我已经杀了,你又待如何?”她嗤笑道,“就算是想找茬,也拜托你找个合适的借口。” “你!”长髯修士气咻咻地瞪着叶舒,想抬手指着她,念起叶舒斩杀广成真人的那一剑,还是认怂地将手指放了下去。 “你竟敢辱及我天极宗,门中势必不会放过你!” 闻听此言,有修士忍不住嘀咕道:“对啊,咱们这算是和天极宗结仇了吧。不管广成真人是因为什么原因挑衅,但他可是死了。死了一个元婴修士,天极宗绝不会轻轻揭过去。” 喜悦过后,众人才猛地反应过来,与天极宗为敌的后果,离合山绝对承受不起。 一时间,不少修士看着叶舒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越雯溪心中惴惴,难道潇真派要和天极宗开战?真是疯了,潇真派要找死,可别拉着他们泰安派一起倒霉。 “哼。”那长髯修士得意地笑了笑,他就知道是这样的局面。离合山这些小宗门,怎么敢与天极宗做对。广成真人死在姓叶的女人手里,这笔账是一定要算的。 “叶掌门。”他沉声道,“你要是识相的话,就乖乖和我去白灵山请罪。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你潇真派还能留下一点道统。” “哟,这是打算灭门了?”叶舒毫不在意地笑着,“我要是不去,你是不是来捆我?我倒是忘了,你恐怕不敢。” “狂妄之极!”长髯修士哪里见过像叶舒这么锲而不舍挑衅的,往常只要将天极宗的名头报出来,大部分人立刻就怂了。剩下那一小部分不怂的,打也能将人打怂。 飞殿内的几十个天极宗弟子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纷纷按捺不住,朝叶舒怒目而视。 而叶舒毫不退让,双方剑拔弩张,俨然又是一场冲突。 “叶舒。”长髯修士冷声道,“速去我天极宗请罪!” 叶舒回以两个字:“呵呵。” “无知之辈,你以为这样硬扛着,就能扛过去?”其中一个天极宗弟子冷笑,“你只会吃更多的苦头。” “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欺负我没有后台嘛。”叶舒漫不经心地挑眉,“也罢,本来还想低调一点的。”她抛了抛手中的传讯玉符,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一看,本座也是有关系的人!”   ☆、62|4.20|城 “哈?” 此言一出,长髯修士先是心中一紧,随即又暗笑自己杞人忧天。不是他看轻潇真派,叶舒的实力固然可怖,但潇真派毕竟只是个没落宗门。崛起的速度再快,也无法撼动如天极宗这般庞然大物。 而叶舒能够找到的盟友,最好也不过是三品宗门了。也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门派,竟愿意帮潇真派对付他们天极宗。 就在叶舒那一个响指后,天边远远响起一阵清凌凌的铜铃碰撞之声。一座庞大的飞宫从云间跃然而出,楼船划破云海,劈波斩浪、声势隆隆。 层叠的云霭在飞宫穿行间尽皆散去,露出站在宫前高阶上的白衣道人。 长髯修士双瞳紧缩:“云霄派!” 那道人素衣玉冠,道袍的下摆上纹着翻卷的江山海牙,正是云霄派弟子的打扮。 叶舒脚踏虹光,已与那道人在飞宫上寒暄起来:“周道友,道友远来,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 “叶掌门太客气了。”那道人跟着叶舒步下云头,他一眼瞥见焰云上的长髯修士,顿时露出兴味的笑容,“孙师弟?真是许久不见。” “周鸿真!”孙修士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 这周鸿真乃是云霄派掌门真传大弟子,云霄派让他来此,其意义不言自明。潇真派与云霄派,已经沆瀣一气了。 “周师兄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孙修士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周鸿真面容俊秀,看形貌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对着胡子一大把的孙修士露出长辈般和蔼的笑容:“闻听叶掌门即将就任离合山宗派联盟主席,我云霄派与潇真派乃是盟友,自然要前来道贺。” 盟友,孙修士紧了紧拳头,竟然不是潇真派奉云霄派为主?潇真派隐藏在暗中的实力,看来比门中想象的要大。 此次出来的几十个同门,除了广成真人和他,都以为门中是为了插手离合山才要对付叶舒。但孙修士知道事实并非如此,门中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顾浚手中握着的线索。 他一力逼迫叶舒去天极宗请罪,就是要从叶舒口中翘出宝藏的线索。只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来今次要无功而返。不,不仅寸功未建,还赔上了广成真人的一条命。 周鸿真见孙修士不说话,双眉一轩:“孙师弟也是来给叶掌门道贺的?” 孙修士面色黑如锅底,口中含糊了几句,对上叶舒那双带笑的眼睛,只觉得如芒在背。他再不想待在这里继续丢人,心不在焉地朝周鸿真拱了拱手,示意弟子启动飞殿。 只听几声隆隆震响,悬停在众人上空的焰云缓缓飞起。气势汹汹而来的天极宗一行人,就这么颇有狼狈意味地离开了。 众人都以为又有一场冲突,谁知片刻间就消弭无踪。更让人侧目的是云霄派那位周前辈的话,潇真派竟和云霄派做了盟友。一时间,各派掌门看向叶舒的眼神又有了不同。 叶舒心里门儿清,云霄派说是和潇真派做盟友,其实不过是把潇真派当做对付天极宗的一杆枪罢了。 早在几个月前,叶舒接到司修的传讯。他安插在顾家的探子得到消息,顾温与天极宗搅合到了一起。 聂桐娘未嫁给顾旭之前,曾做过天极宗外门弟子。有这一层关系在,顾温与天极宗合谋,想要夺取顾浚手中的宝藏,也是可以想见的事。 是以,叶舒早已做好了与天极宗为敌的准备。不过因着瑶光派的事与天极宗对上,倒是个意外。 而以潇真派如今的实力,天极宗若是举派来攻,潇真派就完蛋了。叶舒必须得给自己找个后台,让天极宗有所顾虑,才不会在手段上过于酷烈。 原本叶舒意属苏家,但虞怀季却认为不妥。 “虽说如今宗派与世家并未有太多冲突,但毕竟还有嫌隙。我们若以苏氏为盟友,恐怕会被天极宗以此为理由大肆攻讦。” “可是宗派里面……”叶舒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除了一个玄天阁,又有哪家能和我们扯上关系,玄天阁是不行的。”她看向虞怀季,“怀季,你的意思是……” “云霄派。”虞怀季笃定地说出这个名字。 叶舒皱了皱眉,只听虞怀季继续道:“门中与云霄派并无交集,这并不是问题。只要双方有共同的敌人,何愁云霄派不意动。” 叶舒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虞怀季的意思。 道门之中,世家有五姓七家,而宗派中的一品、二品,则合称十大派。这十大派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近古时代结束后,万年更迭,数朝荣辱,十大派已经换过了无数茬。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修真界认同的一品、二品宗派,永远都是十个,就跟世家的十二支姓氏一样。若是想成为那云端上的十大势力之一,光有实力还不够,还得把其中一个蹬下来,自己再爬上去。 而云霄派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窘境,云霄派虽说号称二品,但如今九易洲十大派尚在。细论起来,云霄派就是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第十一个。 说到这里,叶舒不由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既然十大派的数额是不能变的,云霄派应该屈居三品才是,怎么又会被道门承认是二品?” 虞怀季淡淡一笑:“个中缘由,乃是因为云霄派背后的势力。” 云霄派立派不过千年,和同期那些还挣扎在十八线的苦逼门派不同,这个小鲜肉的崛起速度简直和坐火箭一样。也就是返虚道君闭个关的功夫,云霄派就已经可以和那六个二品前辈平起平坐了。 究其原因,那就是云霄派有一个好爹。 云霄派的爹乃是赫赫有名的长水周氏,一品门阀,其实力仅次于昭康狄氏。与保守的狄氏不同,周氏在对宗派的态度上一向很开明。 因为过于开明,在主家的支持下,周氏支脉创立了云霄派。 世家之中,以血缘为尊。若你出身嫡支,那自然是一出生就有无数道法丹药,一睁眼身边就跟着高级打手。每天只需要做个快快乐乐的仙二代,就能基本不费力地升级成元婴真人。 而你要是倒霉催地投胎到了支脉,很不幸,虽然你和人家一个姓,但过的就是两样生活。 世家绵延至今,其中血脉繁衍,后人众多。诸如周氏那样有上万年历史的家族,支脉的族人多的就和繁星一样。而假若这之中有资质绝顶的天才出生,又苦于血统不彰,得不到家族重视,岂不是逼着人家改投他处。 周氏创立云霄派,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云霄派内有大半弟子都出身周氏支脉,门派内部又和普通宗门一样。而云霄派抱着长水周氏这样强力的金大腿,有如今这番成就,也就可以理解了。 “周氏向来开明,在世家与宗派的斡旋中,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虞怀季道,“云霄派背后站着周氏,本身实力又不弱,承认其二品地位,自然顺理成章。” 简而言之,就是看在爹的份上。 但是,诸派会因为周氏的面子承认云霄派的地位,却不会主动从十大派的凳子上挪下来。云霄派要想抬头挺胸做二品,必须得干倒他的前辈。 一般来说,柿子都得捡软的捏。最软的一向是玄天阁,只是其地位特殊,不能轻动。自然而然,云霄派就瞄上了在十大派中排倒数第二的天极宗。 云霄派与天极宗的矛盾,是广大修士日益增长的排位需求,与修真界凳子数量相对落后的矛盾。这个矛盾是不可调和的,除非哪一方主动退出。 显而易见,不可能。 “这么说来,潇真派与云霄派,倒是天然的盟友。”叶舒垂眸想了想,“要和云霄派搭上话也不难,反正有司大少嘛,只是……” 只是那个贺桓之,实在让叶舒闹心。 她一心希望贺桓之就此成为苏于霜生命中的路人甲,可是潇真派要与云霄派结盟,那不就上赶着和人家拉关系了吗…… 那边叶舒还在犹豫,苏于霜听说之后,主动找到叶舒:“师父教我无需在意他,便只是将他当做陌生人罢了。若是刻意躲避,这不在意也和在意一般模样了。” 叶舒叹气:“也罢,我倒没有你看的清楚。” 话虽如此,再见到贺桓之那小子,她心里还是不爽的很。 贺桓之是跟着大师兄一起来的,他与周鸿真同为云霄派掌门周定恒的弟子,一个为长,一个为幼。 不过是短短几月的功夫,贺桓之面上的青涩之色已少了很多。他先是端端正正地给叶舒行了礼,略坐了片刻,很快就热情地去和曹衍几人联络感情去了。 周鸿真微微一笑:“师弟的事,我还未好好感谢过叶掌门。” 叶舒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过些许小事,几月前贺师侄还是筑基三重修为,如今已到五重境界,实在是后生可畏。” “师弟一向聪慧,师父常说,我们几个师兄弟之中,就数他资质最好。”周鸿真道,“不过,比起叶掌门的几位高足,还是略有不足。” “哪里哪里,云霄派底蕴深厚,天才如云,弊派是万万比不上的。” 不咸不淡地相互吹捧了几句,叶舒心下不耐,决定直接说正题:“广成真人既死,天极宗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有一计,可重创天极宗,还望贵派援手。” 周鸿真愣了愣:“不知叶掌门意欲何为?” “现在还不能说。”叶舒神秘地笑了笑,“不过嘛,我能想到这个办法,还得好好感谢广成真人才是。”   ☆、63|4.20|城 大凡修士斗法,为了防止对手反扑,必得将其元灵绞散,方才是斩草除根。斩仙剑一剑劈中广成真人后,他当即肉身崩毁。只是元婴修士神魂强大,广成真人的一点元灵,竟从毁天灭地的剑光中逃出升天。 那点元灵慌不择路地往外逃去,却被游梦环幻化出的气泡给阻了一阻。就是这一刹的停顿,叶舒袍袖一挥,就将广成真人的元灵给招回了手中。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点元灵镇压在了乾坤图中,和天极宗一干修士周旋已毕,又安排云霄派的弟子在山上歇下。此时,方才有余裕去关心广成真人的元灵。 用神念将广成真人沉睡的元灵唤醒,叶舒笑眯眯地问道:“好了,广成道友,该交待的都交待一下吧。” 广成真人此时不过是一道虚影,被困在乾坤图中的黑白世界里,神情却依旧高傲:“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要是不说,我完全可以搜魂的。”叶舒真诚地提醒他。 广成真人冷哼一声:“叶掌门请便。” 叶舒不由叹了口气,虽说这家伙和自己是敌对关系,但还是挺有骨气的,真是可惜了。默默慨叹了一番,然后,她就毫不犹豫地对广成真人搜魂了…… 广成真人是天极宗的上层领导,自然清楚门中此次来离合山的真正原因,而叶舒也得知了不少和顾温有关的情报。 原来顾温以为顾浚手中的线索事关一处上古洞天,顾温母家卑弱,在顾家又没多少肯支持他的人。虽说顾旭十分喜爱他,细究起来,手中却连闲钱都没几个。 而占据一处洞天,对顾温来说,自然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事。 叶舒不屑地撇了撇嘴,真是图样图森破。顾浚这种级别的天命之子,老天给他准备的金手指,怎么可能只是区区洞天。 显然,天极宗也如此认为。 顾温借着聂桐娘的关系,找上了天极宗的一个内门长老,希望两方合作,共享财富。天极宗自然也有洞天,不过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要白不要嘛。 那长老将顾温的意思上报给了天极宗掌门道华真人,后续的发展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天极宗答应与顾温合作,并且表示追杀顾浚的事就全权交给他们。恰在这时,娄清灰溜溜地上白灵山求援,道华真人将广成真人叫到房中密议了一番,广成真人纠集了一帮小弟,随后气势汹汹地冲往离合山。 叶舒最在意的是两人的那番谈话。 道华真人道:“原以为那东西是在霍经纬身上,想不到落在了顾浚手中。门中追查了许久,霍经纬到底是如何将那东西递到顾家的,竟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 广成真人面有不解:“师兄,如顾温所言,那东西背后不过是一处洞天,门中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师弟啊师弟,你还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门中若是多一处洞天,也不用总是被云霄派奚落了。不过……”道华真人话锋一转,“顾温却是弄错了,那东西关乎的,绝不是洞天。” 他忽而眸色森冷地看着广成真人:“既然这件事你已经沾了手,我便直接告诉你吧。霍家,已经被我派人灭了门。” “什么?!”广成真人大惊失色,“师兄,你……你怎么如此冲动,这……这可是会遭万人唾骂的。” 道华真人面色暗沉:“我也是被逼无奈。” “难道……”广成真人急促地吐出一口气,“难道是那人逼迫的你?” 道华真人点点头:“我虽然不知道霍家手里握着的到底是什么,但能让那人如此看重的,怎么会是区区一个洞天。” “不能再插手这件事了。”广成真人肃然道,“师兄,听我一句劝,尽早收手吧。” “已经来不及了。”道华真人苦笑一声,“霍家的事,都是门中动的手,连真君也……一旦事情败露,我们是绝对逃不脱的,但是那人……”他冷笑道,“却能轻易洗脱自己。” “你也不用担心,师弟。”道华真人道,“要我为人卖命,自然得付出代价。那人已发下道心誓言,一旦得到霍家手里的东西,必须与我天极宗平分。”他压低声音,“他与我说过,那东西与天道有关!” “天道……”广成真人一时之间愣住了,许久,面上才露出压抑不住的狂热之色,“果真如此?” 道华真人却不欲再多说:“一定要将顾浚带回白灵山,至于潇真派的其他人,杀了叶舒,剩下的我会派人解决。” 广成真人肃容应下,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师兄,霍家除了霍经纬音讯全无,真的……都被杀了?” “那霍真可不是我们下的手,况且霍家人丁单薄,嫡支就只有那寥寥几人,几个分家我们也并未理会。”道华真人面色不豫,“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事情既然已经做下了,就不必再多说。顾浚的身上也流着霍家的血,你若是不忍,大不了留他一条命便是。” 广成真人叹了口气,只能心事重重地推门走了出去。 这番对话的内容可谓是惊心动魄,道华真人生性谨慎,却没预料到自己的师弟会被人一剑斩杀,连元灵都没逃出去,因而将秘密泄露。 叶舒心绪难平,那个逼迫道华真人的神秘人暂且不论,霍家……难道他们说的是夏安霍氏? “只是夏安霍氏与小浚又有什么关系?”她无意识地低喃着,广成真人的元灵已经变成了白痴,自然无法回答叶舒的问题。 想了想,叶舒决定去找虞怀季。 听到叶舒的问题,虞怀季显得很吃惊:“掌门你竟然不知道?” “呃……”叶舒无奈地摊手,真的不是我不够关心徒弟。只是她总觉得顾浚不喜欢提到自己的过去,因而也就不曾问过。 “小浚的母亲,也就是顾旭病逝的妻子,是夏安霍氏家主之女,名叫霍真。” 我勒个去,那这不就意味着,小浚的外祖家,被道华真人那个老禽.兽给灭门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天命之子必然命途多舛,但是贼老天,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不是自己的徒弟你丫真的不心疼啊! “那霍经纬呢,霍经纬又是谁?” “霍经纬是霍真的幼弟,霍氏家主之位的继承人。” 那就是小浚的舅舅,还好,天极宗并没有杀他。叶舒想了想,一个被误会成手握重宝,又下落不明的人,怎么想情况也不容乐观。 她一张脸拧成苦瓜状,连连叹气。 “掌门。”虞怀季站起身,“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我抓到了天极宗的把柄。”叶舒认真地说道,“而且是十分致命的那种,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代价是我不愿意承受的啊。” 叶舒心中已有了对付天极宗的计划,如果要这么做,势必要将霍家的事告诉顾浚。她实在不知自己要如何开口,而自己即将展开的计划,也在残忍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卑鄙。 虞怀季还想说点什么,叶舒摆了摆手,径直走到门外。 此时,屋外月色正好。半空中挂着一弯如钩新月,幽蓝的天幕上,星子仿似被打翻的一斛夜明珠,在天际泼洒出万丈灿芒。 叶舒信步走在屋宇之间,夜风飒飒,卷起她的裙裾广袖,将她满心的烦闷吹散了些许。 “师父。”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叶舒回过头,少年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因着是在山上,顾浚穿着潇真派门人统一的蓝色云纹道袍,乌发束起,只在发顶上戴了一只竹冠。惯来冰冷的面容上被踱了一层柔和的月光,回望着叶舒的瞳眸,也仿佛落满星辉,教人炫目。 “小浚。”叶舒不由笑了起来,“你这般模样,倒像是直入青冥的羽衣仙人,下一刻就要登月而去了。” “咳咳。”顾浚清咳两声,掩住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师父,夜已深,该去歇息了。” 我哪里还有心思歇息,叶舒原是不想在顾浚面前表现出来的,只不知为何,倦色却止也止不住地从眼底翻涌而上。 顾浚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师父?” “怀季适才也问过我这句话呢。”叶舒忍不住苦笑。 无论有没有与天极宗的纠葛,霍家出了这样的大事,是不可能一直瞒着顾浚的。叶舒不会做那种为了你好就什么都不说的蠢事,顾浚坦率地对她,而她也必定毫无保留地回报。 眼看顾浚的眉头越皱越紧,她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小浚,你与你外祖家的关系,如何?” 顾浚虽然疑惑,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我外祖家因为情况特殊,是以并没有多少来往,我与外祖说来也不甚亲近,”他似乎怕叶舒不解,随即解释道,“我外祖家乃是夏安霍氏。”说着,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自豪之色。 他如此表现,叶舒只觉得更难以启齿,她正色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小浚。” 顾浚早就觉得不对,闻听此言,一颗心砰砰砰地急促跳动起来。“师父……”他张了张嘴,夜色下,叶舒的面容掩藏在深浓的阴影之中,透着难言的不祥,“是我外祖家……出事了?”   ☆、64|4.20文|学城 “潇真派广邀天下同道,于八月十五日齐聚离合山,举行离合山宗派联盟成立庆典。”聂桐娘草草将飞书扫了一遍,冷声道,“那女人又想做什么,如今潇真派的势头倒是劲的很,三天两头弄出个幺蛾子。” “潇真派统御离合山,想必是要借此机会昭告天下。”顾温神色平淡,“当初看走了眼,只以为潇真派是个不入流的小宗门,看来他们在背后隐藏的实力不小。”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聂桐娘恨恨地凝视着杯盏上的缠枝莲花纹,喜庆的式样在她眼中看来,只觉得分外刺目,“连天极宗都在叶舒手里吃了亏,顾浚那小子,想必快活的很。” “阿娘你何必焦虑。”顾温睨了她一眼,“你我二人待在顾家高chuang暖枕、锦衣玉食,潇真派崛起的速度再怎么快,和顾家也不可同日而语。况且天极宗只是一时掉以轻心,真要对付起叶舒来,又不是什么难事。” 聂桐娘原本满脸怒色,此时听顾温劝慰了一番,才觉得烦躁的心稍稍平静了下来。 “我儿说的有理。”她掠了掠鬓边碎发,面上一忽儿又挂上娇媚的笑容,“跳梁小丑,且容她再狂妄几日。” 聂桐娘站起来,柔声对顾温道:“既然你胸有成竹,阿娘就不用操心了。你阿爹在东苑歇息,他醒了寻不到我,怕是要叫人呢。” 顾温眸光微闪,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知道了,阿娘你自去吧。” 看着聂桐娘袅袅婷婷地步出房间,房门被她轻轻掩上,顾温坐在原处,面沉如水。 此时,屋外忽然传来男人醇厚的声音:“嫂嫂,怎么今日有闲,过来看二郎?” 聂桐娘的笑声立时就响了起来:“是呢,二郎过几日就要去洞天游历了,我放心不下,今儿便过来看看。” 那男声放低调门,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聂桐娘咯咯咯笑了起来。顾温在屋中听着,握着青玉杯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耳听得那两人叽叽咕咕说个没完,他终于忍不住,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紧闭的房门砰咚一声被人推开,聂桐娘怔了怔,就见顾温冷冷地看着自己:“阿娘,你不是要去看阿爹吗?” “正要去。”聂桐娘笑了笑,又朝身旁的男人看了一眼,才腰肢款摆地走了。 顾温将目光转向那男人:“二叔好雅兴,怎么有闲来侄儿这里?” 那男人面容俊美,唇边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正是顾旭的堂弟顾昶。他好似没看到顾温冰冷的目光一样,意态闲适地道:“二郎恐怕不知道吧,大郎还活着呢。” 顾温垂下眼帘:“是吗?我原就说,大哥虽然受了重伤,想来不会轻易就丢了性命。” “你阿爹也真是。”顾昶道,“大郎固然做错了事,但也不必把他的修为都废掉。现在好了,大郎离开了顾家,总算也有个安身之处,老爷子也不用太过担心。” 顾温笑了笑:“二叔倒是宽厚人,毕竟大哥当时冒犯的可是你。” 顾昶摆了摆手:“不说这些烦心事,那个潇真派,你觉得如何?离合山乱了几百年,可算出来个领头的门派了。” “可惜如此盛会,顾家却无缘参加。”顾温看着顾昶,“毕竟若是去了,只会徒增尴尬。” 顾昶耸了耸肩:“说的也是,也罢,我不过闲话一句。”见顾温没有回应,他也不以为忤,甩了甩袖子就走了。 顾温一直盯着顾昶的背影,直到那身青袍消失在垂花门外,方才将冰冷的视线收了回来。 顾昶安的什么歪心思,他哪里会看不出来。不过没关系,就算如今顾浚未死的消息传回顾家,有阿娘在阿爹面前劝说,阿爹绝不会想着把顾浚找回来。 原以为顾浚已经完了,谁知他竟然搭上了潇真派这条船。顾温虽然在聂桐娘面前表现得轻描淡写,对潇真派不屑一顾,但他心里已经对潇真派生出了巨大的忌惮。 姑且不论叶舒已经成功统御离合山,潇真派要举办庆典,以他们如今的实力,给面子前去参加的势力最好也不过是三流。但顾温得到的情报,云霄派先不说,苏氏、司氏、纯阳真观、玄天阁……甚至连归元派都打算遣人去参加。 这其中,固然有云霄派的面子在,但传达出的意味,却十分惊人。 顾温面色阴沉,必须要做进一步的准备了。 # 八月十五,这一日的离合山格外热闹。 此间原本就是有名的仙家圣地,云霭重重的山峦之间,遍布琪花瑶草、灵木仙葩。潇真派的道场,就在那终年不散的灿霞掩映之中。层峦叠嶂的山峰上,清一色的黑瓦白墙。 几个月前,这里还是死气沉沉、墙倒屋推。如今放眼望去,只见一幢幢精致的殿阁焕焕生辉,在蓝天青山之下,宛如灵山阆苑般美不胜收。 天边时不时地划过道道遁光,须臾就有广袖高冠的修士落在山门前。门前的童子忙忙迎上前去,热情地接过请帖,扬声呼道:“纯阳真观白玄真人来贺!” 清脆的声音在山道间久久回荡,聚集在大殿内的修士顿时又是一惊。 “纯阳真观也派人来了,又是一位真人。我修道这么久,今日见到的元婴真人,比前一百年还要多。” “这是自然,云霄派今日不也来了一位真人?你看殿上的那位白袍前辈,是云霄派掌门真传大弟子,身份比那位真人还要贵重呢。” “原来如此……”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这些修士多半都是离合山内的小门派,如今潇真派统御离合山,今日举办庆典,名下的宗门怎么会不来捧场。 此时,殿外又传来一声高呼,有修士又惊又喜地走进来:“是司家,舞阳司氏派人来了。” “竟是舞阳司氏?!” 修士们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离合山里的这些门派,见过的最高大上的人物,估计就是天极宗的广成真人了。今日不仅能一睹诸多大能的风采,更有人敏感地意识到,潇真派能请动这些高高在上的大势力,跟着这个新上任的主席混,未来的日子可是大有所为啊。 众人正在议论间,只见殿外走进一个紫衣星冠的俊美少年,虽然只是筑基修为,但身后跟着一列毕恭毕敬的金丹修士,真是好不威风。 “那是司家来人?”有修士疑惑地嘀咕,“司家怎么只派了个小辈。” “道友,此言差矣。”他身旁的修士满脸欣羡,“那是司家的家主继承人,嫡支长子,司修!” “师侄,你来了?” 那修士还没来的及惊讶,叶掌门对司修的称呼更是让他大吃一惊。师侄?这种长辈对后辈的叫法,司家与潇真派的关系显然亲密异常。 司修不易察觉地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干硬的笑容:“叶师叔,许久不见了,身体还好吧。” “师侄说哪里话。”叶舒笑眯眯地拍了拍司修的肩膀,“师叔我风华正茂,身体好着呢。” 这个亲热的动作立刻被殿内众修士看见了,连周鸿真都忍不住瞥了叶舒一眼,目光中的惊讶十分明显。 死女人,又在扯虎皮拉大旗了。司修对着叶舒那张和蔼可亲的脸,真是恨不得在上面踩上两脚。 叶舒弄的这劳什子庆典,他原本不准备来的。与叶舒结盟只是司修的个人行为,要是他带着人上门参加庆典,司家与潇真派的关系,必然会被有心人胡乱解读。 而叶舒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如此好的抱大腿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于是,叶舒阴测测地威胁司大少:“你要是不来的话,我就把你是个妹控的事情宣扬出去。” 司修:“……” 你能不能找个靠谱的理由…… 权衡了一番利弊,司修还是来了。以他司家继承人的眼光来看,与潇真派交好,并不是亏本买卖。 叶舒含含糊糊地和司修通了气:“放心吧,我举办这庆典没别的意思,就是要捅天极宗一刀。” “你打算怎么做?”司修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司修还想再问,叶舒却死活都不愿多说了。不仅司修不清楚叶舒的计划,帮潇真派四处联络的周鸿真也是一头雾水。看叶舒信心满满的模样,她到底准备如何对付天极宗? 发现周鸿真似乎有要过来寒暄的架势,司修连忙朝后躲了躲:“我不耐烦应付那堆人,顾浚呢?这殿内嘈杂的很,我去寻他说说话。” “什么说话,还不就是威胁我家小浚离你妹妹远点。” 司修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顾浚本来就配不上我家阿雪!” 恰在这时,苏家遣来的使者也到了,虞怀季过来唤叶舒,便见到叶舒一脸欠揍的不屑笑容,而司修气得脸都黑了。 “掌门。”虞怀季咳了两声,“苏家的人来了。” 叶舒立马换上一张热情洋溢的脸:“好了,师侄,师叔我忙的很,就不陪你闲磕牙了。” 司修恨得牙痒痒:“你请便。” 叶舒抬脚就往外走,想了想,又停下来低声道:“小浚在后殿,你,你去和他说说话也好。” “怎么了?”司修见她神色有异,敏锐地问道。 叶舒却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跟着虞怀季走了。 独自一人步入后殿,和热闹非凡的前殿不同,这里既空荡又幽静。司修在静室里找到了顾浚,少年站在窗前,听到房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你怎么不去前面凑热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司修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他在外人面前总是端着副骄矜的贵公子模样,私底下却是随性的很。 顾浚不说话,过了许久,才转身看了司修一眼:“喝茶吗?” 说罢,也不等司修回答,径直拿起茶壶,倒了两杯清茶。 司修端起茶杯:“顾家已经知道你没死了。” 顾浚神色淡淡:“是吗?” “只是你们家老头子十有八.九不会接你回去。”司修懒怠看顾浚那张死人脸,虽然察觉到顾浚心情低落,但他可没有安慰人的闲心,直截了当地就在顾浚伤口上撒盐。 顾浚那张冰冷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冷笑了一声:“我已不是顾家人了,谈不上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 “顾家可有不少人希望你回去。”司修挑了挑眉,“顾温唯一的倚仗就是你阿爹,你却不同。顾氏的偌大家产,你真的不稀罕?” 这句话却仿佛刺痛了顾浚一般,他砰地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这世上多的是豺狼虎豹,我不稀罕,却有人费尽心思、不择手段。” 司修眯了眯眼:“方才我就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浚不答,转而望着他:“若我想夺回顾氏继承人之位,司家的态度如何?” “老头子只要是个姓顾的就能接受,我嘛,虽然看不惯你,但总比顾温要好。”司修顿了顿,“可是阿雪……” “我无法与令妹缔结婚约。” 司修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你什么意思,想过河拆?” “恕我直言。”顾浚冷声道,“与其缔结一个双方都不愿的婚约,我愿发下道心誓言,一旦重夺继承人之位,必会满足司氏所求,且绝不以此为把柄威胁司氏。” 司修的神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看了顾浚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此事我不能擅专,等到家中商议后,自然会给你一个答复。” 顾浚点点头,随即便沉默了下来。 司修却是心绪难平,顾浚不是恋栈权位的人,自他对顾家心灰意冷后,就再没有夺回继承人之位的想法,为何今日却有此一举? 假若顾浚只是要杀顾温,只要实力高过顾温,自然能顺理成章地办到。但若是要夺回继承人之位,其中需要操作的地方就太多了。 是以,顾浚才会问询司氏的态度。如果司氏是站在顾温,或者顾家随便哪个人那边的,顾浚的计划就要变一变。而司家要是决定支持他,这筹谋又是另一番光景。 司修琢磨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顾浚,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你不是向来看不上那个位子吗?怎么今日……” “我只是不愿意再退让了。”司修原本以为顾浚不会回答,谁知他沉声道,“是我的,我便要一分不少地夺回来。若有人为此害我亲朋,必与他不共戴天!”   ☆、65|4.20|城 约莫过了半日,来参加庆典的使者才堪堪到齐。潇真派那间宽广高大的乾元殿内,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几百张白玉桌,右边坐着离合山所有宗派的掌门,左边则是来贺的其他门派家族的使者。 叶舒则坐在正中央的席位上,举起手中的琉璃樽:“多谢诸位今日来我离合山捧场,闲话我也不多说,共饮此杯,以飨盛会!” 众人齐齐起身贺道:“恭贺叶掌门。”一时间声震云霄,直入青冥。 殿外响起一声声清越悠扬的钟鸣,其音袅袅、连绵不绝。笙笛箜篌齐齐奏响,金钟玉磬韵味深远。就在这美妙的丝竹之音中,庆典正式开始。 席上推杯换盏,谈笑声不绝于耳。潇真派为客人准备了上品佳酿霜雪白,连司修这样的大家公子,闻着清冽醉人的酒香,也不由大呼痛快。 酒酣耳热之际,叶舒忽然站起身:“诸位,今日难得齐聚一堂,我有一事,便借着今次这个机会,与诸位分说分说。” 司修一听,戏肉来了,下意识直了直背脊,拿眼去看叶舒。 叶舒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想必诸位也知道,我这大徒儿身份特殊。” 众人闻听此言,立刻齐刷刷地转头去看顾浚。他就坐在叶舒下首,面色淡然,眸中看不出丝毫多余的情绪。 难道潇真派要对顾家发难?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 叶舒却道:“这里面的是是非非,我暂且不予置评。今次要说的,是我这徒儿的母族。夏安霍氏,声威赫赫,想必在坐诸位无人不知。” “这是自然。”卫文和立刻道,“霍氏泱泱万年大族,自族兴之日起就一力抵御北部浩瀚海群妖部族,九易之安,当有大半功劳归于霍氏。” 这句话着实夸张了,但眼见叶舒肃然点头,离合山众修士纷纷颇有眼色地跟着附和。 “正是如此,夏安霍氏屏御浩瀚海,与妖族的战斗经年不歇,为此族中损失了多少子弟啊。” “九易洲已有多年不起战端,若无霍氏守卫浩瀚海,哪来如今的安逸日子。” “便是在凡人中间,霍氏的声望也不容小觑。” 叶舒冷眼看着众人,虽说一开始是附和她的话,但议论了一会儿后,修士们言谈间的敬佩之意倒也发自真心。 这就是广成真人担忧天极宗会遭万人唾骂的原因。 顾浚的母族,在道门中拥有极为特殊的地位。霍氏兴起于近古时代落幕的时候,其时九易洲战火连天,道门因为一场巨大的内斗元气大伤,魔门尚未振兴,一时之间,偌大的九易洲,终于给了妖族可趁之机。 沧元天三洲四海,尤以浩瀚海的妖族与人族最为不睦。霍氏恰起于浩瀚海边,因而就与蠢蠢欲动的妖族杠上了。双方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这一仗就打了万年之久。 而霍氏也从一个刚刚崛起的家族变成了五姓七家、二品巨室,他们的敌人几经更迭,但无一例外,都是对九易洲觊觎不已的大妖部族。 九易之安,大半功劳都归于霍氏谈不上,但至少西部边境承平,霍氏为此立下的汗马功劳,任何人都不能否认。 叶舒长叹一口气:“我也与在座诸位一样,对霍氏仰慕已久。霍氏不党朋,不阿附,族中子弟毕生使命就是斩妖除魔。如此高洁之族,我近日却听闻一件有关霍氏的惊天噩耗。” 她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就像吊着殿内众人嗓子里的那口气一样,缓缓环视了一周,才沉声说道:“霍家嫡支,已尽数被人暗害了!” “什么?!”司修惊得手一抖,他总算明白顾浚那张黑脸为什么比平日还冷了,“竟有这种事?” 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愣住了。归元派的使者面色犹疑:“叶掌门,这可开不得玩笑,此事当真?” “诸位也知道,霍家人因修习大真灵法,子嗣艰难、年寿不永。且霍氏连连与浩瀚海的妖族鏖战不休,族中子弟损失惨重。偌大一个二品巨室,万年传承,竟只得三支血脉,尚不逾百人。” “嫡支更是人丁寥落,只有霍晋霍真君。”说着,叶舒遥遥一拱手,“并他的一双儿女,和其胞弟一家。” “我这徒儿的母亲已不幸病逝,霍真君与其胞弟一家惨遭暗害,真君之子霍经纬更是下落不明、全无音讯。” “而这令人发指的恶行,正是天极宗所为!”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只见叶舒面色沉肃:“天极宗身为道门十大派之一,本应为天下宗派之表率,却举全派之力,做下如此罔顾道德、丧尽天良之事,皆因利欲熏心。” 她一指顾浚:“霍氏手中握有一处重宝的线索,天极宗掌门道华真人得知后,心生不轨。若这只是他一人所念,霍氏当不得遭此大祸。谁知天极宗上上下下,竟无一人尚存良知,天极宗太合真君更是亲自动手,致使霍真君陨落。” “所幸霍经纬道友逃出升天,历经千辛万苦,将线索传递给了胞姐霍真。他本以为胞姐身为顾氏主母,应能躲过此劫。谁知这世上多的是小人,顾家对此事毫不知情,却教那等狼子野心之辈有了可趁之机。” “结果,诸位也看到了。”叶舒沉痛地叹息一声,“我这徒儿生母已逝,连自己也被人赶出顾家,流落在外。我初遇他时,他一声修为尽废,险些横死。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个利字罢了。” 她一席话音落定,在场诸人无不心惊肉跳。 司修暗自冷笑,看来叶舒除了要对付天极宗,也不忘给顾温泼泼脏水。那有了可趁之机的狼子野心之辈,不是顾温又是谁。有心人只要稍稍注意顾家如今的局势,就能推测个七七八八。 不过今日要踩死的是天极宗,司修一挑眉,故意装作不信的骄矜模样道:“叶掌门如此说,可有凭证?以我之见,天极宗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我既然敢在诸位面前开口,自然是有证据的。”叶舒扬手甩出一卷图卷,图卷中浮出虚悠悠一道元灵,正是广成真人,“不瞒诸位,我得知此事后,心中愤懑,已将广成真人搜魂了。诸位若是不信我的话,尽可再搜一遍。” 司修立刻上前:“如此甚好。”言罢,便将神念往广成真人的元灵里一送。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叶舒所言,句句属实。 当下又有几大势力的使者验证了一番,归元派使者将神念从元灵上收回,不由掩面叹息:“天极宗……好一个天极宗,我道门之中,竟有此门风败坏之辈,如此与魔门何异!十大派今日,愧对天下,愧对天下!” 归元派乃是一品宗门,衔领天下道门弟子,这使者说出如此一番话,就是彻底坐实了天极宗的罪行。 他转而看向叶舒,拱手叹道:“此事我归元派当联合其他三派,定会给霍家,给叶掌门一个交待。” 叶舒颔首:“霍家情况特殊,霍真君陨落后,霍氏所居的洞天便已关闭。那洞天只有霍经纬道友才能打开,西部千里边境,虽有霍氏留下的诸多布置,但妖族一旦风闻此事,必会有所动作,还望贵派周知。” 霍家因为根本道法和全族参战的原因,人丁稀少,若想凭一族之力守卫西部边境,显然是不可能的。从几千年前开始,霍家便在边境修筑了许多关隘,再将依附于霍家的各大家族门派驻扎与关隘之中。 经过多年经营,如今的西部边境,便如铁桶一般。若有妖族来犯,也只是在边境发生小规模战役,不会影响到内陆。 而为了防止妖族报复,霍氏族人的居处,则在一处洞天之中。这洞天的位置飘移不定,一旦家主身死,洞天会立刻关闭,隐匿踪迹。 正因如此,天极宗灭霍氏全族,才能够做到无声无息。若不是叶舒将这件事捅出来,恐怕九易洲还得过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发生霍家失踪了。 如果让叶舒来形容的话,霍家和其名下的势力,并不像是修真家族,而是类似于军队这样的存在。其中的联结,虽也有出于利益,但却夹杂着许多战友情谊。 而凡人间更是早早地将霍氏称做了霍家军,其声望之高,远超其他势力。 以霍氏本身的实力,其实早已算不上二品,但却永远也不会落出五姓七家之列。这个家族,将毕生都献给了铁与血,而道门能回报的,也就只有超脱于众的地位了。 甚至可以这么说,动霍家,就是打道门的脸。天极宗此举,犯了众怒。 归元派使者连连点头:“此是应有之义。”他心中对天极宗的恼怒不由更深,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还不知西部的局势会如何呢。天极宗为了一己之私,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四大派绝不会姑息。 不过,能让天极宗动心至此的重宝,到底是什么? 他自然是不好相询的,谁知叶舒却道:“今日我索性便说个明白,那重宝的线索如今就在我叶舒手中。我已立下道心誓言,绝不染指一分一毫,只待霍经纬道友归来,立即物归原主。” 她冷冷地望着殿内众人:“我知这世上多的是无耻之辈,若我潇真派门人受人攻袭,必与其不死不休!” “叶掌门,何至于此。”周鸿真道,“想必如天极宗这般的,我道门之中,也是罕有。” 眼看这两人一唱一和,众人不由在心中暗骂不已。财帛动人心,若说今日之后,没有人因此盯上潇真派,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还未有所动作,就被叶舒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以后要是找潇真派的麻烦,少不得要被引到居心不良、妄图夺宝上去。天极宗的名声已是彻底臭了,除非出身魔门,有哪个修士愿意被冠上和天极宗一样的名头。 修真界虽说弱肉强食,但毕竟是道门,越大的势力,脸面就越重要。 司修也出来帮腔:“叶师叔不必忧心,潇真派高义,我司氏也不会袖手旁观。”他此时又改口叫叶舒师叔,显然是要显示两方关系亲密。 如此一来,在场众人只得连连表示,潇真派若为此遭劫,必会伸出援手。 叶舒感激地团团一拱手:“多谢诸位。”她忽而面露愁色,“我如今因此事心力交瘁,天极宗的面目既已被揭破,相信霍家必会沉冤得雪。如此,我就放心了。” 司修不由一怔,听叶舒这意思,她是不打算管这事,全权交给四大派处理了?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归元派使者忙道:“叶掌门尽可安心休养,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闹了这么一出,筵席自然只能草草结束。送走了来参加庆典的众人,又和司修、周鸿真、卫文和密谈了一番,叶舒来到静室,坐在了庞掌阁面前。 “庞道友,今日事忙,没能好好招待你,实在是失礼。” “叶道友说哪里话,以你我二人的交情,还需客气这许多?”庞彬依然是团团一张笑脸,“道友特意嘱我留下,所为何事?” 他的语气相较于前次在北冥海,又多了几分热情殷切。潇真派的崛起已是板上钉钉,今日过后,道门格局当有一变,庞彬的态度自然也要随之变化。 叶舒并不忙着回答,而是浅浅啜了一口杯中清茶:“自然是为了天极宗。” 将事情全权交给四大派处理?叶舒可不会这么做,她最擅长的,就是赶尽杀绝。 “道友可还记得我当初说的炒作之法?” “自然记得。”庞彬因为炒作发了好大一笔横财,如今已将此法运用的得心应手,纯熟无比,“道友是要?” “天极宗的恶行已经败露,想必四大派不日就会通传天下,但是这还不够。”叶舒冷冷一笑,“我要九易洲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嘴脸,天极宗弟子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受到唾骂孤立。” 庞彬心领神会地点头:“我玄天阁分阁遍布天下,道友放心,必会将此事办妥。” “我自然信得过庞道友。”叶舒嘴角含笑,从袖中掏出一枚宝光灿灿的灵石,“如此,还有一事要拜托庞道友。” 庞彬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叶舒手中乃是一枚元光灵石,灵石有品相之别,而这元光灵石,就是品相最好的那一种。一条灵脉中能出产三四枚,已是侥天之幸。此一枚,即可买下半座定阳城。 “道友,你……”庞彬心中已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他惊异地望着叶舒,只见女人清冷的面上绽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我要以这枚元光灵石,悬赏天极宗满门人头。”   ☆、66|4.20城| 八月十九日,玄天阁挂出了悬赏天极宗满门性命的银霄令。 有神秘人以一枚元光灵石为悬赏金,无论何人,只要提天极宗弟子人头来见,便可得灵石若干。外门弟子可得一千灵石,内门弟子可得八千灵石,真传弟子的出价更是高达三万灵石。 此时,距离四大派通传天下,痛数天极宗罪行不过一日。九易洲正为这一件惊天秘闻哗然不已,此举顿时将天极宗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支银霄令便仿佛投入水中的一枚石子,霎时间惊起万丈波涛。以此令为开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钱悬赏天极宗弟子的性命。夏安霍氏声威卓著,尤其是在散修和凡间,噩耗一出,甚至有凡人国家在玄天阁挂上了悬赏令。 西部千里边境更是群情激奋,当即就有在此游历的天极宗弟子被杀。不仅如此,连依附于白灵山的势力都受到了波及。也有不少耻于和天极宗为伍的门派宣布脱离白灵山,连天极宗名下的凡人国家都隐有反叛之象。 事件愈演愈烈,四大派的檄文只是在道门之中流传,谁知一夕之间,竟弄到街知巷闻的地步,若说没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明眼人都不会相信。 但局面已经失控,哪怕有人想替天极宗遮掩一二,也是有心无力。 天极宗便如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的罪犯,除了暗杀霍氏嫡支的罪行,从前做过的所有坏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被人尽数捅了出来,赤luoluo地丢在了天下人面前。 如此德行,自然不堪为十大派,天极宗就此跌出二品之列。 因着那一道道杀意盎然的悬赏令,门下弟子更是死伤惨重。道华真人紧急将在外游历的弟子召回白灵山,但还是无法挽回大部分损失。天极宗十个真传弟子,三天内就死了四个。更多的外门弟子不堪无休无止地追杀,宣布叛出宗门。 一时间,白灵山风声鹤唳,连日头都显得黯淡无光。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是叶舒。 不过事情到了后来,已经不仅仅是潇真派在其后操纵。有霍氏的盟友欲为其报仇的,有与天极宗有私仇因而顺水推舟的。更多的,则是要趁火打劫,从天极宗身上撕下一块肉的。 所谓墙倒众人推,说的就是如今的天极宗。 面对一个已经不成气候的对手,叶舒不会再多花心思。道华真人虽然未死,但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唯有一个太合真君…… 太合真君乃是天极宗化神真君,便是因为他,才导致顾浚的外租霍晋霍真君陨落,叶舒自然不会放过他。 但太合真君在闭关,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想引他出来,叶舒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办法。 恰在这时,贴心的云霄派送来了一个消息。 原来,天极宗跌出二品后,云霄派自然名正言顺地进入了十大派之列。天极宗日薄西山,云霄派却是风头正盛,当下就有天极宗弟子前来投诚。 其中有一人是在太合真君身边服侍的童子,颇得太合真君喜爱。云霄派的意思,就是要这童子故意在太合真君面前走漏消息,再添油加醋一番,引得太合真君大怒,从而来攻击潇真派。 叶舒自然是欣然应允,太合真君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况且如今的局面,若他能一举灭了潇真派,倒是能震慑世人,想来老头十有八.九会乖乖中计。 只是她心中略微疑惑,怎么云霄派掌门周定恒对自己如此有信心。太合真君虽说进阶化神不过百年,又尚未渡劫,但怎么说也是真君级别的,一般人不都是应该担心潇真派能不能在他手里逃过一劫吗。 叶舒却不知道,如今在世人眼中,她已成了神秘莫测、威能万千的人物。多有人猜测她是大能转世,生而便有搬山煮海、移星倒月之能。否则潇真派怎么会在短短数月之内,就从一个没落小宗门,一跃而成为九易洲的新兴势力。 而周定恒显然也受此影响,在他看来,叶舒既然对天极宗丝毫不惧,那就代表一定有办法对付太合真君。 通过传讯玉符与周定恒商议了一番,叶舒暂且放下这件事,心思便飘到了顾浚身上。 虽说她如今算是为顾浚母家报了仇,但叶舒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为了对付天极宗。和每一头拼命嘶咬天极宗猛兽一样,这其中的真心,对他们来说,微小到不可计数。 因着这个缘故,她再见到顾浚,总觉得心虚似的,连话都不愿多说几句。 门中几人自然察觉到了异样,曹衍第一个按捺不住,跑来问叶舒:“师父,大师兄是惹你生气了吗?” 叶舒一愣:“自然没有,你怎会如此问?” 曹衍撇撇嘴,眼中的谴责意味十分明显:“那你都不对大师兄笑了,见面干巴巴地打个招呼,还比不上对新来的童子热情呢。” 叶舒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就见曹衍走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师父,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大师兄最信任的就是你,他会为了其他亲朋好友伤心,但假若有一天你不理他了,才是他最伤心的时候。” 叶舒一时间怔忪住了,她不由想到自己与顾浚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只冰冷又孤狠的小兽,如今已再不会露出过去的眼神。 她不由叹息一声:“是我傻了,小衍,你比我要聪明。” “那当然。”曹衍得意地努了努鼻子,“大师兄在房间里,师父你快去吧。” 叶舒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了,你刚刚为什么要拍我的胳膊?” 曹衍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我想拍你的肩膀来着,但是够不到。” 叶舒:“……” 下定决心不能再这么拧着了,但叶舒站在顾浚的屋子外徘徊了半刻钟,还是没胆子伸手去敲那扇门。 她仿佛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轻叹,吱呀一声,房门便打开了。 顾浚神色平静:“师父,有事吗?” “我,我……”叶舒措手不及之下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哈哈哈还没睡啊。” 顾浚抬头望了望天,微薄的云层下,夕阳尚未落下。 叶舒:“……那啥,我是想说,还没吃饭啊哈哈哈。” 顾浚无奈地叹气:“师父,我已经辟谷了。” 叶舒:“……” 看着女人那张爬满红晕的脸,顾浚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笑什么笑。”叶舒十分尴尬,师父的威严全都没了。 但顾浚却笑得更厉害了,他眉眼柔和,唇边抿起一个笑涡:“师父,要进来坐坐吗?” “哼。”叶舒轻哼一声,背着手,雄纠纠气昂昂地跨进了房门。 因着潇真派如今人丁稀少,叶舒并没有让几个徒弟搬到各个峰顶的洞府之中,顾浚的屋子离她的住处不远,她却从未来过。 此时一踏来,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只见这屋内收拾得十分简洁。除了一卷摊在桌上的书册,所有物什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叶舒心中一软,她与顾浚,似乎都有许久没好好说过话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她告知顾浚霍家的噩耗。少年不言不语,只是沉默地回了房。而叶舒,甚至没花太多精力去安慰他。 因为她有更多的事情要操心,她忙着联络各门各派,忙着与无数人密议,忙着琢磨如何将天极宗踩下去,从而让潇真派获利。 那时的顾浚,是心情最低落的时候吧。 叶舒沉默良久,方才哑声道:“小浚,你怪我吗?”像是害怕顾浚的回答一样,她又忙道,“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可以,可以回家看看。” 顾浚从小跟着祖父长大,祖孙俩关系极好。若是叶舒不能给他更多的关切,或许去见见祖父,能宽解他如今的心境。 顾浚原是眉眼含笑,乍然听了叶舒这句话,不由愣住了。他右手一抖,下意识地紧了紧:“师父,你是……让我回顾家?” 叶舒点点头:“你也好久没见过祖父了吧,正该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顾浚霍然站起身,叶舒说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觉得惶惑中带着惊异,又透着一股哀凉的沮丧。可是再一眨眼,那神色又消失了,只听顾浚低声道:“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诶?”叶舒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眼见她忽然顿住了,顾浚的心更是被揪成了紧紧的一团:“只是什么?” 他无意识地逼近叶舒,少年的身量已经很高了,挺拔的身形在叶舒面上投下一片浓浓的阴影。因是背着光,叶舒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双乌沉沉的眼睛里流淌着难言的光芒。 叶舒没来由地觉出一阵危险,慌忙朝后退了一步,强笑道:“小浚,你怎么了,我只是随口说说,师父怎么会不要你呢。” 顾浚却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叶舒硬着头皮:“我这不是怕你想思念祖父,又不好意思开口,你若是不愿意回去,那便不回去。” 顾浚这时终于动了动,方才将紧盯着叶舒的目光移开:“是我误会了。” 叶舒暗自长舒一口气,那股危险的感觉消失了。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着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下一秒就要暴起将她吞入腹中。 她手心满是冷汗,对着顾浚笑了笑:“天也快黑了,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言罢,抬脚就往外走,似乎身后是什么龙潭虎穴一样。只是还未走出几步,左手却忽然被人拉住。 叶舒转过身,只见顾浚垂着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好半晌才抬起眼帘:“师父,你是不是生气了?” 这一眼之下,叶舒顿时鼻头一酸。她恍惚以为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顾浚的时候,那只小兽孤独又倔强地趴在角落里,满身是伤,却任由鲜血流淌,也不曾去舔一舔。 只是那时候,小兽的眼中尽是寒意,如今却写满哀哀的恳求。若是叶舒真要回答一声是,那眼底的光芒就再也不会亮起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叶舒勾起唇角,她踮着脚尖,伸手摸了摸顾浚暖融融的顶心,“只是你总要长大,但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 若你一直如此依赖我,以后又该怎么办。 “不会的。”顾浚脱口而出,握着叶舒的那只手下意识一紧,他又慌忙松开,“只要我永远陪在师父身边,就可以了。” 叶舒眉眼弯弯:“孩子话。” 怎么可能呢?顾浚是天命之子啊,他的未来,有无限精彩的机遇。若叶舒真的放任他捆缚在自己身边,就是最大的自私。 顾浚现在不明白,总有一天会懂的。 叶舒不欲多说,将左手从顾浚掌中抽出来:“好啦,不要多想,我走了。” 那一抹温软的热很快从手心消失,顾浚只能点了点头。太阳恰在这时落山了,他站在门外,望着那个娇小的背影越走越远,一点一点,消弭在了渐渐降临的夜色中。   ☆、67|4.20城|家 夜幕低垂,今日的夜色尤为深浓。漆黑的天幕之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颗星子,闪烁着幽微的光芒。 道华真人坐在窗边,无意识地望着窗缝间漏进的那一抹月光,这本是静谧安宁的时刻,他一颗心却仿似在油锅里煎熬,只觉得五内俱焚。 天极宗已到了岌岌可危之局,在外人看来,天极宗毕竟家大业大,熬过这阵风头,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只有他清楚,不会再有机会了。 经此一事后,天极宗已经彻底失去了重回十大派的资格,门派荣誉感遭到重创,弟子们开始离心离德。眼看这一个偌大门派,就要日薄西山、风流云散。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他道华真人。 道华真人叹了一声:“人啊,果然不能太贪婪。” 当初他受了那人蛊惑,最终做下暗杀霍家的决定,才让天极宗沦落到了这般田地。道华真人不由想,假若他把持住了本心,是否天极宗就不会有如今这一劫了? 一念及此,他便想到了叶舒。叶舒既然手握广成真人的元灵,想必也知道了那人的事。只是当日从潇真派传出的情报,各家使者只知天极宗暗杀了霍家,却并未提到与那人有关的讯息,想来是叶舒将此事隐去了。 大凡修士的元灵被搜魂,因为这门神通酷烈粗暴,会导致修士的记忆出现不同程度的损伤和丢失。若叶舒篡改广成真人的记忆,自然会被在场众人看出来。但她只是将记忆抹去一部分,就会被当做普通的记忆丢失。 叶舒应该是意识到了那人的危险性,因此才将之隐瞒了下来。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 道华真人颇有些恶劣地想,霍家手中的宝藏事关天道,如此引人垂涎的至宝,叶舒真能像她宣称地那样毫不动心? 说不定她将之隐瞒下来,只是因为一己之私。 也好,道华真人冷笑一声,叶舒不知道那人的身份,而那人却能推测出叶舒手中掌握的情报,就让他们去狗咬狗吧。他恨极了叶舒,但更恨的却是那人。 而他自己,道华真人站起身,过了今晚,就要应长老殿的命令,辞去掌门之位,去法殿下被镇压五百年。 “罢了罢了,不过是成王败寇。”道华真人低声呢喃,“只要有命在,就总有机会。”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道华真人身边伺候的童子声音焦急:“掌门,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道华真人皱了皱眉,刷一下拉开房门。坏消息他已经听的太多了,何必事事报给他。 童子猛喘了一口气:“真君他,真君他忽然出关了!然后,然后去了潇真派!” # “叶舒,给我速速滚出来送死!” 滚雷一般的爆鸣声席卷离合山,太合真君凭虚御风,愤怒的咆哮惊破整片安静的夜幕,令天地也为之变色。天空中浓云翻卷、风起星动,沉睡中的潇真派猛然醒转过来,几乎所有人都还在状况外,就对上了太合真君这个强大的敌人。 叶舒走出房间,只见千丈之上的高空中,太合真君身披赤色大氅,在狂卷的罡风中,直如一团燃烧的火焰,透着势不可挡的彭拜气势。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却立刻察觉到叶舒在看自己。锐利如刀的目光当即投向叶舒,叶舒心神剧震,在太合真君巨大的威压之下,几乎连脚都迈不出去了。 “哼,果然只是个喜欢装神弄鬼的小贼。”太合真君嗤笑道,“我还道你有多大的能耐,竟敢惹上我天极宗。” 叶舒横眉立目:“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真君。眼看天极宗快混不下去了,你就来欺负我这个小辈?还真是高风亮节,堪为道门表率啊。” 太合真君怒火上涌:“你好大的胆子,死到临头,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此时,他一怒之威下,脚下的山巅顿时震颤起来。化神真君的法力如渊似海,修士结婴之后,即可从大道获取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也不会有法力枯竭之虞。 太合真君这一身浩荡法力,便化为蓬勃的灵气风暴,轻轻一扫,就将潇真派道场内的大片森林扫了个干干净净。 而他此举,自然是为了显露自己的实力,好让叶舒束手就擒。 “你若现在自裁。”太合真君冷声道,“我就饶过潇真派其他人的性命。” 叶舒不由低声嘀咕:“这老头是不是糊涂了,我要是真的当场自杀,不就是被他逼死的,天极宗的名声只会更臭。” 其他人早在叶舒出声的时候,就站在她身后严阵以待。虞怀季闻言,蹙眉道:“掌门,太合真君的样子有些不对。” 叶舒心中也觉得怪异,太合真君是正统道修,修炼到化神境界了,心性应该很不错才是。就算他脾气一向不太好,盛怒之下,也不会逼着叶舒引颈自戮吧。 小青哼了一声:“还看不出来吗,老家伙这是入了心魔。” “心魔?”叶舒有些不信,“太合真君连四九重劫的第一劫,天雷劫都还没渡,哪里就会入心魔了,心魔劫可是第三劫。又没听说他和哪个魔修打过架,心魔从何而来。” “或许是霍家的原因。”虞怀季忽道,“霍晋霍真君乃是遭了太合真君的偷袭,因而陨落,但太合真君也为此受了伤。霍家修习的大真灵法,专为对付妖修,据说有引动心魔之效。” “若果真如此,也算是报应了。”叶舒望着云端上的太合真君。 那老头怒发冲冠,眼见叶舒不理会自己,已经濒临暴走。看他这一点就着的模样,说不定真是深陷心魔之中。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叶舒早已做好太合真君上门挑衅的准备,只是太合真君毕竟是修真界的老前辈,她若是杀了太合真君,不说天极宗会不会倾全派之力来对付自己,四大派那边恐怕也会有微词。 而眼下太合真君入了心魔,叶舒自然可以借口除魔卫道,当能堵上悠悠之口。 “好啦好啦,也让你在我家后院嚣张得够久了。”叶舒提高调门,扬声对太合真君道。没等老头发怒,她从袖中掏出掌门玉牌,精元印记一发动,刹那间,诸天万界生死阵,动了! 那一层朦胧的光芒笼罩在了潇真派道场上空,仿佛轻纱般柔软飘逸,却将太合真君与潇真派彻底隔绝开来。不管太合真君再如何浑身乱飚法力,也影响不到潇真派一分一毫。 太合真君却并不惊讶,大凡门派,都会有用以护佑全派的护山大阵。当有大敌压境,自然会发动护山大阵,于此相抗。 不过,有的护山大阵只能抵御个把金丹元师,有的要厉害一点,能对付元婴真人。而可以与化神真君相抗的,道门之中,也就只有十大派和五姓七家。 太合真君嘿然一笑:“我倒要看看,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能不能扛的过化神之威!” 天幕之上一片漆黑,那翻卷的乌云忽然消失了。天空仿佛被剥落下一层幽暗的外皮,一点一点,露出了炫烂到可以刺瞎人眼的光芒。 在这一霎间,天地忽而由夜转昼,大地陷入一片巨大的光海之中。方才还是月上中天,如今却变做朗朗乾坤。 光海不仅笼罩了潇真派的道场,甚至将方圆千里,整座离合山都包裹在了里面。这神异的一幕顿时引的离合山众人惊惶无比。无数人走出房间,只见那光海中,忽有一道更耀目的光芒穿破海洋,降临大地。 那是一轮火焰般灼烧的烈日。 “烈日阳炎。”虞怀季喃喃念道,“那是太合真君的法相,烈日阳炎。” 法相者,乃是修士在晋升化神境界,用真光凝就而成的神通。 法相是化神修士法力的化身,大凡真君相斗,多以法相对阵。可以说,法相是化神修士最擅长,也最强大的杀招。 而太合真君的法相,就是这一轮可燃烧天地的烈日阳炎。 在阳炎的浩荡威力下,离合山才有了由夜转昼的旷世奇景。 太合真君仰天狂笑:“哈哈哈哈,蕞尔小贼,既然你们偏要找死,我就成全你们!今日这离合山所有修士,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笑声隆隆荡开,立即传到了离合山每一处角落。众人心知肚明,太合真君有足够的能力,一击就灭了整座离合山。 只是这惊世骇俗的杀戮,竟是从一个道门的真君口中说出的,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毕竟细究起来,潇真派勉勉强强算是与天极宗有仇怨。而离合山的其他门派,都是无辜的。 “这老鬼真的入魔了。”凭着修士敏锐的目力,叶舒看到了太合真君那双如血的瞳眸,她长叹一声,“你既已说出这番话,今日便不得不死。” 太合真君的笑声越加张狂,笑声中的疯狂之意昭然若揭:“我死?笑话,死的是你!” 他大手往下狠狠一挥,天空中,烈日急坠,朝潇真派俯冲而去。   ☆、68|4.21|城 上古时代,九易洲曾有过一场旷日持久的金仙大战。据说,那一战直打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三洲四海便如末世降临,甚至有太阳坠落人间,眨眼间就夷灭了千万人。 此时此刻,这一轮烈日阳炎从天而降,就仿佛昨日重现。被光海笼罩的离合山众人,只能木然又绝望地望着那轮烈日越来越近。在绝对的威势压迫下,不管是惊慌、害怕,还是愤恨,都无法在人们心中升起。甚至连正常地转一转念头,在此刻都显得如此徒劳。 太合真君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过手了,在九易洲已渐渐忘记他的威名时,他决定以眼下这恐怖的姿态,让天下人重新记起自己。 纵然这烈日远远比不上天空中真正的太阳,但若是被其击中,别说潇真派,整座离合山顷刻间就要被夷为平地。 太合真君宣称要杀光离合山所有修士,虽然是疯话,却不是假话。 过了今日,潇真派就要成为历史了。千里之外,无数双窥伺着离合山的眼睛如此想。 叶舒面上却毫无畏惧之色,她回首四顾。刚来山上的几十个童子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唯有那五人,面色平静地站在她身后,一如往昔,不曾有丝毫退缩。 她长笑一声,曼声吟道:“吞云坠日潇真前,诸天万界惊九天!” 手中掌门玉牌闪过耀目辉光,半空之中,那片笼罩整座道场的轻纱薄雾飞速变大,转瞬间就将离合山包裹其中。 轻纱上光影流转,宇宙星辰、地火风水、花鸟虫鱼、人鬼妖仙。千万道变幻的生死微尘在其中创生泯灭,弹指之间,就是一个世界的兴亡。 诸天万界生死阵,终于在人前露出了他最完整的模样。 不是被虞怀季改造后的简易版本,也不是被叶舒炼化在乾坤图内的单一版本。以一整条灵脉为基,以潇真派传承千万年的道统为源。自潇真派没落后,生死阵早已被人遗忘。只有在万年前的故纸堆中,才有一句简简单单的记载—— 诸天万界生死阵,堪为天下第一阵。 相比起来,才几百年没在人前晃悠的太合真君,在生死阵面前根本就不够看。今时今日,注定是潇真派的舞台。 叶舒微微一笑:“好一轮太阳啊,可惜就是小了点。”她食指轻舒,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诸天万界生死阵,太阳道。太合真君,既然你要玩,那咱俩当然得玩大的!” 轰然间,那片轻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为耀目的光的海洋。 不,那不是光,那是一轮更大,更亮的太阳! 烈日阳炎的光芒将整座离合山上空的黑暗尽数驱散,而诸天万界生死阵所化的这轮明日,竟照亮了离合山方圆以外的千里土地。 此时,太合真君的烈日阳炎终于穿破云层,落在了离合山最高的那座山峰上。 预想中的天崩地裂没有发生,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空中的奇景,九天之上,两日相撞。 太合真君的烈日阳炎被一轮远远大过他的太阳托住了,烈日的坠落之势越来越慢,看似无可阻挡,却最终无能为力。 烈日撞击在太阳之上,发出咆哮般的嗡鸣,他似乎还想要向前,但生死阵化出的太阳不仅将他牢牢阻隔在半空中,刺目的白金色光芒跃动起来,竟隐隐有要将烈日吞没的架势。 太合真君目眦欲裂,原本他神魂内的心魔只是被引动些许。此时,在巨大的失败下,终于彻底占据了他神念的上风。 他仰天狂吼:“给我破!” 轰隆一声巨响,烈日从中爆开。人们仿佛听到了一声撕裂的悲鸣,狂涌的气浪之下,竟连空间都在颤抖。 叶舒声音冰冷:“给我收!” 烈日爆出的万点火星尚未飞溅而出,就被暴涨而起的白金光芒尽数席卷。生死阵如同一张无底巨口,顷刻间,将这天地倒悬的一击吞入了腹中。 “赢了?”离合山观战的数万人中,不知是哪个修士率先出声。 “赢了!”“赢了!”更多的欢呼声起此彼伏,逐渐汇成了一道热烈的声浪。这必败的一战,竟然是潇真派取得了胜利。 “不斩草除根的胜利不叫胜利。”叶舒放缓声音,气定神闲地道。 话音未落,她扬手抛出一面黑色的圆盘,那圆盘倏忽便飞至面色苍白的太合真君面前。 法相被毁,太合真君身受重伤。他瞪着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睛,心神癫狂:“叶舒!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见他如此惨状,叶舒不由心生唏嘘:“难怪都说魔门可恶,太合真君好歹是化神修士,心魔被引动后,也落得如此情状,可悲可叹。” “师父。”曹衍道,“那你要放过他吗?” “当然不会了。”叶舒笑眯眯地回答,“为师我最擅长趁火打劫,可不是雪中送炭。” 随即,她右手轻轻一招,太合真君面前的黑色圆盘猛然涨大,嗖的一声,就将太合真君吸了进去。 “这下就彻底解决了。”洞天之门重又落回叶舒手中,星辰洞天内法则混乱,连叶舒这个主人都不敢以肉身之躯在里面久待,相信太合真君一定会过得很愉快。 她甩一甩袖,扬声道:“都散了吧。”也不知是说给顾浚几人听,还是说给离合山外,那些阴暗处的眼睛听。 至此,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潇真派获得了全面胜利。 没有人会不长眼地去问叶舒她打算如何解决太合真君,而天极宗更不会不自量力到上门寻仇。所有人都清楚,失去了太合真君的天极宗,已是明日黄花,再也没有关注的价值。 几日后,道华真人辞去掌门之位,被镇压在天极宗法殿九百年的消息,也只在九易洲掀起了一点小小水花。 叶舒拿着周定恒的飞书,面露冷笑。看来天极宗还是怕了,原本只打算意思意思地将道华真人镇压五百年,现在却改成了九百年。 元婴修士后天寿元可以增至一千年,但道华真人成婴已有三百年,若他不能在法殿下成功晋升化神,这辈子也就不用出来了。 而此举,自然是为了安抚潇真派,以免叶舒心情不好,提剑灭天极宗满门。 看着周定恒字里行间的鼓动之语,叶舒不由嗤之以鼻。这位云霄派掌门是把自己当傻子吗?就算太合真人号称要灭离合山,但叶舒也不能真的以牙还牙,跑去灭天极宗。否则,届时不说叶舒会成为众矢之的,潇真派若欲跻身四大派,也就想都不用想了。 如今外界议论纷纷的,都是潇真派的目的。 若说此战之前,潇真派还只是因为叶舒个人扬了一场名。此战之后,道门之中,怕是再也无人敢小看这个曾经的没落宗门。 叶舒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出自己手握洞天的事实,就是要让其他势力明白,潇真派的底蕴不容小觑。 再加上一个无坚不摧的护山大阵,玄天阁隐隐透露出的潇真派身家丰厚的消息……几乎人人都在想,这个新崛起的势力,他的野心有多大? 云霄派的十大派位子可以说是叶舒一手拱上去的,那叶舒呢,她想要什么? 眼下,潇真派和云霄派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盟友。但周定恒也不由在心里犯嘀咕,假若叶舒想进入十大派之列,岂不是要对排在倒数第二的云霄派下手? 叶舒对他的小九九心知肚明,哼,真是图样图森破,本座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好吗。十大派算什么,要做就做四大派! 想成为四大派也不难,干倒观澜派,取而代之就可以了。 纵使是深知叶舒秉性的虞怀季,听到这狂妄之极的一句话,也忍不住苦笑连连:“掌门,观澜派和天极宗,根本不是同一个概念。” “这我自然明白。”叶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上古有位大能曾经说过,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再困难的事,我若是想都不敢想,谈何成功。” 虞怀季抽抽额角:“罢了罢了,掌门既然要做,那虞某也只有舍命陪君子。” “小虞啊,你放心。”叶舒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虞怀季的肩膀,“广积粮,缓称王,我懂的。”她大手一挥,“所以,咱们先得招兵买马,山上这么多间屋子,都空着也不好嘛。” 正说着,就见曹衍蹬蹬蹬地跑过来:“师父,贺前辈来信了。” “死老头!”叶舒呼啦一声站起来,“他还有脸给我写信。” 听说清风被贺显拐走后,叶舒顿时后悔不迭。清风尚在襁褓之时,就被陆修捡回了山中,抚育长大。他从小就开始修道,修了八年,也还只是练气二重。资质之烂,可见一斑。 与他奇烂的修道资质不同,清风在炼丹一道上却颇有天赋。贺显乃是有名的丹道大师,当日叶舒带着清风在清河坊乱逛,无意中被贺显看到清风显露出的丹道天赋,立刻如获至宝,天天追在叶舒身后求潇真派将清风让给他做徒弟。 清风自然是拒绝了,潇真派破落归破落,但那是将他养育到大的家,轻易不会抛弃。但清风自己也十分痴迷丹道,随着贺显与潇真派众人越加熟稔,贺显再提起要清风拜他为师,小男孩拒绝的口气也越来越软。 贺显喜滋滋地看着,本以为自己拐骗徒弟的大业终于要宣告成功,谁知叶舒横插一杠子,严正叮嘱清风不能同意贺显的任何要求。 叶掌门在背地里磨牙霍霍,敢从我叶舒手里拐人?哼,看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老头说的什么?” 曹衍拿着信:“贺前辈说,他要带着清风回来。” 叶舒呵呵冷笑:“就知道他没胆子真的把清风拐跑。” “然后,他还说……”曹衍顿了顿,“他现在已经在山门下面了。” “嗯?”叶舒微觉不对,那老头怎么会乖乖自投罗网,“他信上是不是还写了别的?” 曹衍真想抹一抹头上的汗,师父还真是了解贺前辈:“嗯,他的确写了的。” “写的什么?”叶舒紧紧地盯着曹衍。 曹衍看了看信,又看了看叶舒:“他说他欠了人家两万灵石,追债的已经追到潇真派了,让师父你帮他还。” 叶舒:“……”   ☆、69|4.21|城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抛下这么一句话后,叶舒甩甩袖子就走了。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不理会贺显,肉痛了好一会儿,才让顾浚拿着灵石去帮贺显还债。 来要债的也是大家的老朋友,玄天阁。不过来的这位主事乃是玄天阁昭康分阁的门人,从顾浚手里接过装着灵石的乾坤袋,他并不点看,而是周到有礼地将贺显的欠条交给顾浚,又拱一拱手:“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道友慢走,不送。”顾浚颔首。 那欠条是一张薄薄的澄心纸,其上施加了因果束缚,除非是元婴修士,否则无法将其破坏。顾浚一眼扫过欠条上的内容,不由额角一抽。 他耳边传来一个谄媚的声音:“小兄弟,那个欠条……” 顾浚斜睨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贺前辈既然在此,就随我一起去见师父吧。” “应该的,应该的。”贺显打了个哈哈,“那欠条……” “自然是先交由师父保管。”说完,顾浚也不看他,转而对清风点了点头,“师弟也回来了,师父很挂念你。” 清风跟着贺显在外游历了几个月,原本肥嘟嘟的包子脸倒是瘦了些许。难得他怀中的泥巴还记得顾浚,伸出爪子在顾浚胳膊上碰了碰,又冲着顾浚“喵”了一声。 顾浚忍不住柔下脸,将泥巴接过来搂在臂弯中,三人朝山上行去。 一踏进乾元殿,殿内俨然就是三堂会审的架势。叶舒高踞首座,曹衍几人雁翅般分列她左右两边。 虞怀季就坐在左手第一个位置,遥遥望见一个花白的头颅,他不由在心中想,看来这位贺前辈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前辈。随着那人影越走越近,待到三人站定,顾浚闪身让到一边,身后则是一身青衣的贺显。 叶舒冷哼:“老头子,你又在外面干了什么,欠了别人两万灵石。” “些许小事。”贺显一开口,却是一把清朗的声音。他再一抬头,便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哪里看得出一丝老态。 “小叶子。”他一脸吊儿郎当,“老夫我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身心俱疲,你也不关心关心我,就记得那劳什子灵石。” 老夫你妹啊!叶舒真想一脚踩在那张为老不尊的脸上,让贺显变成百分之百纯老夫。 判断修士的年龄,自然不能通过其容貌,修真界多的是看起来七老八十的要管少年人叫前辈的。只是一般来说,假若你顶着一张年轻人的脸,岁数再大,也不好自称老夫,偏偏贺显就最爱干这种事。 叶舒朝天翻了个白眼:“不是你的灵石你自然不关心。”她接过顾浚递上来的欠条,一看之下,顿时火冒三丈,“你又在外面赌钱了?所以才欠了玄天阁两万灵石!” “什么赌钱啊,说的老夫我多不正经。”贺显朝叶舒挤了挤眼,“就是打打马吊,娱乐娱乐嘛。” 叶舒气哼哼地把欠条往袖中一卷:“少废话,你现在欠我潇真派两万灵石,看你的样子也没钱还,你先给我做牛做马一百年,届时再论。” “一百年?”贺显瞪大眼睛,“你亏不亏心,小叶子,几个月不见,你好像更厚颜无耻了。” “噗!”蛟琳原本正在喝茶,闻言顿时一口水喷了出来。在潇真派待了这月余,对那位叶掌门脸皮的厚度,她已经有了深切的认识,但是现在一见贺显……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叶舒眼睛都不眨一下:“有本事你现在就还钱。” 她知道贺显当然没有灵石还给潇真派,这家伙的一贯作风就是如此。贺显是九易洲有名的丹道大师,因他不隶属任何势力,没有门规的约束,只要给足够的灵石,贺显就会帮人炼丹。 他一年只炼两炉丹,每出一炉,赚的灵石就足够一个小门派用上两三年。按理说贺显的日子该过的十分滋润了吧,可惜他有一个十分要命的爱好,那就是赌钱,不对,打马吊。 贺显打马吊,彩头一向开的很大,而他的牌技和手气又出奇的烂。只要输上那么一把,就能输得贺显倾家荡产。 叶舒最初听到有关贺显的轶闻时,只觉得无法理解。既然灵石输光了,那再赚不就结了。反正对贺显来说,赚钱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但是贺显偏不,这家伙除了不要脸,还很不幸有强迫症。说了一年只炼两炉丹,那就绝不炼第三炉,饿死也不炼。 他当然不至于饿死,于是就变成了经常被要债的追得满九易洲乱窜。贺显五年前搬到离合山外的清河坊,就是为了躲债才搬过来的。 在清河坊住下后,他痛定思痛,决心再也不打马吊了。可惜安分了没几年,又故态复萌。连输五十把赔掉全部家当后,还欠了隔壁药店老板三百灵石。 那时候他刚巧结识了陆修这个厚道人,陆修不忍见他又要为了躲债在外颠簸,便拿出自己的私房帮贺显还了钱。 三百灵石,如今叶舒连瞧都不会瞧一眼。但彼时潇真派一穷二白,那三百灵石几乎是陆修的所有积蓄。 叶舒知道后,气呼呼地就带着清风下山去找贺显算账。然后就在坊市教训了青阳门的弟子,又认识了贺显。 这不过是两年前的事,再一眨眼,贺显还是那个贺显,叶舒却不再是那个叶舒。而陆修,则永远地留在了凝固的时光中,一如往昔。 此时,依旧不要脸的贺显正冲着叶舒露出殷切的笑容:“何必呢,小叶子,大家有话好好说,老夫帮你炼一炉丹药怎么样?” “呵呵。” “两炉?两炉总可以吧。” “……”叶舒沉默以对。 知道叶舒是软硬不吃的主,贺显不由在心中跌足大叫。早知道宁愿去外面躲债也不要叶舒帮忙还钱了,落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在叶舒手里,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折腾自己呢。 其实叶舒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贺显拜入潇真派,像虞怀季一样做个内门长老,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灵石也不用他还了,清风也可以拜他为师,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每年照样只用炼两炉丹。 “你真有这么好心?”贺显一脸怀疑,“真的只用炼两炉?” 叶舒一直想把自己拉进潇真派,贺显是知道的。一个好的炼丹师,对门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说修士的修为越高,对丹药的依赖就越少。但大凡门派之中,金字塔尖的就只有那几人。丹药对普通弟子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不可或缺的。 就连顾浚那样资质逆天的存在,练气期时也得嗑药。这并不是为了提升修行,而是要滋养修士的肉身和神魂,以此来减少修炼过程中的阻碍。 至于弟子与人斗法时受了伤,更是需要大量丹药来治疗。 整个潇真派里,叶舒是不会炼丹的。几个徒弟只是略有涉猎,虞怀季固然会炼,但炼出的丹药中规中矩,实在达不到叶舒的要求。 所以,拐骗贺显,势在必行。 “当然了。”叶舒一脸你还不相信我的表情,“说了两炉就两炉,绝不食言。” “那我要是想打马吊……” “随便你打。”叶舒十分豪气地一挥手。 贺显心花怒放,所幸他还记得叶舒素日里的德行:“如此优厚的条件,老夫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叶舒笑眯眯地回答:“只要你好好调.教清风,过一段时日,派中再收几个弟子,你看到有合意的,也好好教导教导他们。” “原来如此。”贺显恍然大悟。 看来叶舒打的是长期投资的算盘,自己这一身绝学若是传给潇真派的弟子,潇真派可就赚大发了。不过他也不反感,反正他也想收清风做徒弟,正好一拍即合。 贺显爽快地点点头:“成了,你也不用说什么一百年的话,今日我就拜入潇真派,做个丹房长老。” 他话音刚落,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在叶舒耳边响起:“恭喜门派获得内门长老一人,发放奖励礼包,礼包内容,400兑换点。” “如此甚好。“叶舒满脸笑容,忙吩咐童子跟着贺显下山,去把他的家当搬上来。 对着叶舒那张温柔的笑脸,贺显不由打了个寒颤。又仔细琢磨了一遍两人的约定,没有漏洞,感觉自己被坑了什么的,一定是错觉…… 目送贺显带着童子走远了,曹衍转了转眼珠子:“师父,你真打算每年只要贺前辈炼两炉丹?” 这么亏本的买卖,不像是叶舒会做的啊。 “为师向来言而有信。”搞定了贺显,叶舒只觉得浑身舒畅。这下好了,以后不用花灵石买丹药,她又能省下好大一笔钱。 至于与贺显的约定……叶舒呵呵冷笑,死老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忙活了好半天,贺显总算将自己的东西都搬上了山。叶舒也给他准备的住处早已洒扫妥当,贺显安置已毕,不由感叹道:“小叶子还是有点良心的嘛。” 因为清风已经是他的预定徒弟了,小男孩就和他搬到了一个院子里。 他朝清风招了招手:“走,小清风,跟我去看看丹房。” 潇真派的丹房是一栋单独的楼阁,名唤甘罗楼。占地极广,且高大华丽。贺显在楼外打量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踱着步子缓缓走了进去。 楼阁内宽阔幽静,焚着淡淡的熏香。贺显穿过大殿,忽觉眼前一黑。只见两根高大的朱红立柱间,摆放着一尊青铜兽耳三足鼎。那鼎高有三丈,宽达百寸,宛如一个威风凛凛的巨人,耸立在贺显面前。 “这是……”贺显微觉不妙。 那鼎下守着个蓝袍童子,恭敬地朝贺显行了一礼,随即说道:“贺长老,这是掌门特意为您向玄天阁订购的丹炉,掌门吩咐过了,以后您就用这个炉子炼丹,每年只需炼两炉。” 贺显:“……” “对了,掌门还说了。”在贺显难看的脸色中,那童子又道,“请长老切记,一点要将丹炉炼满。” 贺显沉默半晌,就在清风以为他会抓狂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拽住清风的胳膊:“这日子没法过了,徒儿,咱们走,收拾行李叛出师门!“   ☆、70|4.21文|学城 自叶舒接掌掌门之位以来,潇真派发生的第一起反叛事件,很快,就在她的铁血手段下惨遭镇压。 贺显就跟霜打的茄子的一样,焉了吧唧地躺在榻上长吁短叹:“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师父。”清风明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贺长老。”、“贺长老”……接着,几个童子的脑袋接二连三从窗边冒了出来。 “打马吊吗,贺长老?”其中一个童子举起手中装着马吊牌的盒子。 “打!”贺显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蹦起来,瞬间精神焕发,“且待老夫与尔等一战!” “这几个小家伙,又到贺长老那骗钱去了。”目睹了甘罗楼内热火朝天的抹牌画面,虞怀季满心忧虑,“掌门,这样……真的没问题?” 叶舒一脸得意:“放心,那几个童儿是我安排的,贺老头现在已经欠了他们总计五千灵石,并且立下誓言,灵石没还完之前,绝不跑路。” 虞怀季:“……掌门这一招,真是高明。” “过奖过奖。” 不提贺显那个没节操的赌鬼,潇真派的生活又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上次为了举行庆典,叶舒通过玄天阁在山下搜罗了几十个道童。因着这些道童在,门中一应日常事务已进入正轨。山上井井有条,虽然人依旧不多,但偌大的道场内,已颇有了些人气。 只是这些道童到底不是正式弟子,其中资质尚可者不过寥寥几人,若无大机缘,眼见得在修道一途上不会有什么建树。叶舒自然也不会花大力气去培养他们,潇真派要想不断发展,还得广开山门,面向三洲四海招收弟子才是。 她早已和虞怀季商议过,等到三个徒弟都顺利结丹,便举行招收弟子的法会。 三个徒弟中,苏于霜如今已是筑基巅峰,距离结丹不过一步之遥。她修为进境如此之速,其中最大的助力,就是大衍珠。最近一段时间,苏于霜几乎整日整夜都在大衍珠中修行。 以苏于霜的资质,一颗雪丹是跑不了的,但身为重生玛丽苏,怎么能满足于区区雪丹,所以叶舒决定给徒弟加点料。 苏于霜原本正在房内修炼,神念中感到有人进了屋,忙从定中睁开眼,就见叶舒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师父,何事?” 叶舒从袖中拿出一粒晶莹剔透的灵砂:“此物予你。” 苏于霜接过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灵砂透亮光润,潋滟泓泓,正是一粒上好的星云砂。星云砂乃是一种极为珍稀的灵物,沧元天九天之上遍布罡风,罡风虽然酷烈,但其中灵气精纯,甚至远超灵脉。 而有那高绝入云的山峰,因峰顶深处罡风层,长年累月受罡风中的灵气冲刷,峰顶的山石便化作了星云砂。星云砂并不是炼器的材料,而是用来帮助修士冲击境界的。若修士将星云砂炼化,便可在渡过关隘的时候得到飞跃般的助益。 叶舒将星云砂给苏于霜,自然是要助她凝就紫丹。 星云砂珍贵绝顶,就是如玄天阁,轻易也得不到一粒。而叶舒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给了苏于霜,少女不由面露感动。 “师父,我,我不能……” 她正欲说我不能要,却听叶舒“嗯”了一声,挑眉道:“你要不要?”大有一副你要是敢说不要我就削你的架势。 苏于霜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将星云砂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那弟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舒满意地点点头:“你好好修炼,不用多想。等你大师兄、二师兄结丹之前,为师也有好东西给他们。” 叶舒此言,当然不是吹牛。现如今她手中的兑换点已经攒了不少,由于潇真派身家丰厚,大凡是不太珍贵的东西,叶舒一律都用灵石买了下来,自然用不到兑换点。 系统的兑换商城里应有尽有,而那些等闲在修真界买不到的,就到了要花兑换点的时候。 为了换这粒星云砂,一次就花了叶舒八百兑换点,相当于两次支线任务获得的奖励。但叶舒并不肉痛,这些都是该花的。苏于霜若能结成紫丹,带给潇真派的助益绝对比这八百兑换点要大。 而苏于霜也没有辜负叶舒的殷切期望,三日之后,潇真派上空忽然风起云涌。浩大的灵气卷荡而来,倏忽而去。狂涌的云团之中,竟现出一个宽达百丈的漩涡。漩涡内清浊二气团团相抱,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空濛。 修士结丹时会引动天地异象,异象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的不过是头顶上响几声雷,有的却能搅动整座离合山,而苏于霜显然是后者。 那气团之中与众不同的景象,想必是受她所修功法的影响。只是天河道人的道统已断绝万年,叶舒对大衍经这门道法也不甚了了。在修炼上能指导苏于霜的,实在不多。 那漩涡整整存在了三个时辰,到的日头西沉时,才渐渐消散。片刻之后,苏于霜院内房门一响,少女振袖而出,朝叶舒弯唇一笑:“师父,弟子不负师父重望。” “恭喜宿主三弟子结丹成功,发放奖励礼包,礼包内容,300兑换点。”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叶舒心中欢喜,此时距离苏于霜拜她为师已过去一年有余。初见时,那个青衣小姑娘的倔强眉目还历历在目。叶舒再仔细端详眼前的少女,已长成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了。 她油然而生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忍不住上前揉了揉苏于霜的顶心:“好孩子,只要你有出息,妈就……啊不对,师父就什么不图啦。” 苏于霜抽了抽额角:“……师父你每天能有一刻钟是正经的吗?” 叶舒撇撇嘴:“为师我哪里不正经了,倒是你,好的不学,跟小衍学什么吐槽。听师父的话,这一行不会有前途的。” 苏于霜早就习惯了叶舒时不时的抽风,她十分淡定地无视了叶舒的胡言乱语:“师父,我想下山游历。” 大凡门派之中,弟子修为有成后下山游历本是应有之义,但叶舒压根就没想过这种事,不由愣了愣:“为啥?” “我前世的时候,虽说大半时间都待在苏家,但也曾跟随师长去过几处密境,知晓一些秘闻。如今我修为有成,若是能利用前世的记忆提前去探索一番……” “原来如此。”叶舒明白了,苏于霜是想去提前捡宝。这也是重生主角最大的福利,未卜先知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爽。 叶舒本应该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不知为什么,她却脱口而出道:“超品法器什么的,师父我也不是弄不到嘛。干嘛要去吃那个苦,待在山上舒舒服服地修炼不好吗?” 苏于霜神色微妙,过了半晌才道:“师父,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下山?” “才,才没有呢!”叶舒立马矢口否认,“你要下山就下山好了,随便。” 然后苏于霜就下山了…… 叶舒抱着曹衍在大殿抹泪:“小衍,等你结丹之后,是不是也要抛弃师父?” 曹衍十分温柔地拍了拍叶舒的肩膀:“放心吧,师父,我绝对不会扔下你的。” 叶舒感动得直抽鼻子:“小衍果然最贴心了。” “那师父。”曹衍眨巴眨巴眼睛,“你能放开我了吗,我约了蛟琳去猎灵兽。” 叶舒:“……” 负心汉,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贺显对此嗤之以鼻:“所以说,徒弟还是不要收太多比较好。如我这样对小清风一心一意,师徒相得、心意相通……” “师父。”这时,清风抱着泥巴走了过来,“清河坊药店的王老板来了,问你上个月去他那打马吊欠的一百灵石什么时候还。” 贺显嗖一下窜进屋子,屋内隐隐传来他惊慌的大叫:“你就和他说我身死道消了!” 叶舒:“……” 若说苏于霜下山后叶舒就化身成了望徒石,显然是夸张了。但叶舒也的确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子女远游,父母在家守候的忧虑心情。叶掌门每天忧心忡忡,除了修炼就是在脑内小剧场想象苏于霜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小青鄙视她:“我觉得你是太闲。” 叶舒深以为然,最近都没有不长眼的家伙上门来找事,缺少撕哔对象的叶掌门感到十分无聊。她非常诚恳地请教小青:“小青啊,你也活了百多岁,平常不修炼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睡觉。”小青的回答也很诚恳。 睡觉不比修炼还要无聊吗摔! 叶舒转而去问虞怀季,虞长老忙于研究阵法、处理庶务,无暇理会她。叶舒只好再去找贺显,贺长老忙于聚众赌博,也无暇理会她。 在门内转了一圈,叶舒发现大家都各有各的事忙。 曹衍最近和蛟琳打得火热,两人每天聚在一起招猫逗狗,在潇真派道场内大肆横行,直搅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清风新拜了师父,除了要陪贺显打马吊,还得学习炼丹术,显然分.身乏术。连泥巴这只母猫都和清河坊里的一只公猫谈上了恋爱,已经好几天不着家了。 叶舒思前想后,发现最应该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就是顾浚。 “小浚啊。”叶舒一脸和蔼地拉住顾浚的手,“你看今日天气晴好,不如师父和你谈谈心?”   ☆、71|4.21|城 此时三月春.光正好。 潇真派道场内共九座山峰,其中有一山名唤英罗,山上遍植桃李。放眼望去,只见片片云雾般的轻红粉白。叶舒缓步在花丛间走过,清风徐来,霎时间就吹落了阵阵花雨。山林中只有悠悠鸟鸣,和鞋底踩在花瓣上发出的沙沙声。 顾浚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被师父莫名其妙地从屋子里拽出来,号称要和徒弟谈心却在山上乱逛。面对如此不靠谱的师父,少年的面上并未有一丝不耐。 他似乎永远都是那副冰冷的模样,却从不违拗叶舒说的任何一句话。 “如此良辰美景。”叶舒感慨道,“正该一醉方休。” “不行。”顾浚冷冷地回答。 ——呃,除了喝酒这件事。 “为什么,小清风从来都不阻止贺老头打马吊!“叶舒据理力争。 顾浚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贺长老输钱后不会到处发酒疯。” 叶舒:“……” 深感自己师父的尊严正岌岌可危,叶舒冷哼一声:“为师只不过是生性放诞了一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你是在嫌弃我吗?”她忽然一撇嘴,“小浚,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爱师父了?” 顾浚一怔:“我……”不知为什么,他竟露出一点窘迫的神色来,“我……” 叶舒却压根没注意到少年面上的神情,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忽然见到前面有一块小小的山坡,立刻紧走几步:“哎呀,小浚,咱们去那里歇歇脚。” 顾浚张了张嘴,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并排在山坡上坐下,三月的暖阳温柔又轻缓,照在人身上,只觉一阵融融热意。叶舒恍惚回到了幼时在山野间嬉戏的时候,又似乎是她刚穿越那会儿,和陆修、清风在山上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时光如水般平静。 “师父,你累了吗?”顾浚轻声道,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有隐约的光芒静静流淌。 叶舒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顾浚已经十七岁了。少年人总是一天一个模样,上一刻他还是那个青涩又孤冷的小狼。如今在叶舒眼前的,已是个俊美无方的翩翩儿郎。 叶舒颇有些恨恨地想,小霜抛弃自己下山了,小衍见色忘师。连小浚,说不准哪一天有了心爱的妹纸,自己也就成了明日黄花。而这颗脑袋,以后想摸也摸不到了! 想到此处,她不由悲愤地使劲在顾浚头上扑棱了几下:“我一定要好好摸个够!” 顾浚:“……” 因为顾浚比叶舒要高上许多,即使两人都坐在地上,叶舒也要直起身,伸长胳膊,才能摸到顾浚的脑袋。虽然完全不知道师父的脑回路出现了何等诡异的发展,但顾浚还是微微矮下身,将脑袋朝叶舒侧过去,方便叶舒在自己头上作乱。 女人的衣袖垂下来,遮在顾浚面上,那一只洁白如玉的皓腕在他眼前掠过去,少年的鼻端满是浅淡幽香。顾浚不由屏住心神,颊上也有点热起来。 “师父。”他忍不住一把抓住叶舒的胳膊,“摸,摸好了吧。” 叶舒抽了抽嘴角,自己只是摸个头,为什么感觉好像做了什么毫无廉耻的事…… “小浚啊。”她语重心长,“为师知道你和女孩子接触的少,你要是一直这么冷冰冰的,说不定就真的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唔……”顾浚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叶舒的手腕就躺在他的掌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放开叶舒的胳膊,而是趁叶舒没有注意,轻轻地将之握在手中。 那片肌肤滑腻又温软,他并不敢去触碰,只是虚虚地拢着,就觉心头酥麻。 叶舒又絮絮叨叨了好一阵,要顾浚以后遇见女孩子主动一点,顾浚全部含糊以对。看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叶舒也只能悻悻地住了嘴。 反正修真界单身的要远多于有道侣的。况且顾浚现在又不归顾家管,不用去折腾什么政治联姻。他若是有心爱的人,自然是好。若是一心向道,也无可厚非。 不管怎样,他总不会孑然一身。 叶舒叹道:“也罢,看你这模样,也不怕没人要。” 顾浚原本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却轻声道:“师父一定会要我的。” 叶舒哼了一声:“我才不要你。” 顾浚便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掌心里的手腕紧了紧。他也不说话,只是坚定地望着叶舒,没来由地将叶舒望得脸上发烫。 “困了。”叶舒呼啦往地上一躺,心虚似的把脸侧向另一边,“为师要睡觉,你该干嘛干嘛去。” 顾浚答应了一声,却并不起身。而是安静地坐在叶舒身边,聆听着那人绵长又悠远的呼吸。 这应该是很细微的声音,在顾浚耳中,却比身周的任何声响都要清晰。一吐一息间,他的心脏平稳地跳跃着,随着叶舒呼吸的韵律,砰咚砰咚,温柔又有节奏地搏动。 就好像,他的心脏和那人的呼吸连在一起,两人的生命紧紧交.缠。 又一阵微风轻轻拂过,花瓣纷扬而下。顾浚俯下.身,叶舒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在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有一片花瓣落在叶舒的鼻翼上,顾浚伸出手,将那一点粉色拈了起来。指尖上温暖的触感转瞬即逝,鬼使神差地,顾浚重又抚上了那片轻软。就像抚在一片云上,轻飘飘的,教他连着力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忽而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若师父能这样一直躺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大师兄!”曹衍的声音猛然传来。 顾浚手一抖,立刻将手从叶舒脸上拿开:“什么事?” 只见曹衍兴高采烈地从远处跑过来,身后跟着一脸不开心的蛟琳:“大师兄,云霄派来人了。” 顾浚皱一皱眉:“云霄派来人,自有虞长老去招待,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他们是来邀请我们的。”曹衍双眼发亮,“邀请我们去参加连云法会!” 连云法会,乃是九易洲享誉盛名的法会。五十年召开一次,参加的都是连云山以北,包括离合山在内的北部势力。 九易洲北部广阔的土地上,因为人丁兴旺、物阜民丰,修道之风十分盛行。大大小小的门派、家族鳞次栉比,修士中人才辈出。而连云法会,就是修真界为这些英才提供的舞台。 每一次的连云法会上,都有众多惊才绝艳的年轻修士横空出世。而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后来长成了道门中为人敬仰的前辈高人。 而曹衍兴奋的地方正在于此,他脸上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去参加法会,到时候就有架打啦。” 顾浚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额头:“就知道闯祸,离合山还不够你祸害的吗。” 曹衍吐吐舌头:“战斗力太低,实在没趣。” 曹衍正是淘气的年纪,虽说在人前依旧腼腆,私底下却到处捣蛋,每天都有满满的精力无处发泄。偏偏叶舒还纵着他,整个一对慈母败儿。 整个门派里,曹衍也就怕顾浚和虞怀季。此时见大师兄出言训斥,当下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师兄我知错了。” 蛟琳在一旁嗤之以鼻:“你昨天也和虞长老说自己知错了,今天还不是把泰安派的灵药园给拔了。” “我不是故意的。”曹衍满脸无辜,“不是他们的掌门让我去拔的嘛。” 顾浚一听,立刻就明白了。曹衍大概是天赋异禀,离合山上至千百岁的元婴真人,下至还在流口水的小姑娘,只要性别为女,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这喜欢也不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总之曹衍只要冲她们甜甜一笑,再一脸纯良地说上几句软话,基本上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想必这次又是他不知道对泰安派掌门说了什么,那位女掌门就晕晕乎乎地把自家灵药园给送了出去。 顾浚头痛地叹了口气:“老实给人家还回去。” “那云霄派来人……” 顾浚回身看了看仍在熟睡的叶舒:“来的是周道友吗?”眼看曹衍点了点头,他便道,“那就我去走一趟吧。” 周鸿真是云霄派掌门大弟子,同样作为首徒的顾浚来招待他,也是应有之义。 他仔细叮嘱曹衍:“师父睡着了,你好好在这里照看着,千万不能搅扰了师父。” 曹衍拨浪鼓似的点着头:“知道了,大师兄,你几时如此啰嗦。” “臭小子……”曹衍在身后冲顾浚挤了挤眼,见他确实老老实实都待在了原处,顾浚才一步三回头地驾着剑光离开了。 等到叶舒从睡梦中醒过来,天已全黑了下来。她很久没有做过如此长久的一个梦,梦中有一道温柔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待到她睁开眼睛,身边却空无一人。 “咦?我怎么在屋子里。”叶舒揉了揉额角。 她记得自己是在山坡上睡着的,难道是顾浚送自己回来的? 她推开门,侍立在外的童子闻声忙道:“掌门,您醒了?” “嗯。”叶舒应了一声,“有客人来吗?乾元殿那边挺热闹的啊。” 童子恭声道:“云霄派的周鸿真前辈来了,顾师叔正在殿内招待。” 周鸿真?叶舒立刻就想到了连云法会,今年法会的东道乃是云霄派,以潇真派目下和云霄派的关系,周定恒定然不会只送一张请柬过来,而是要派自己的首徒亲来邀约。 “连云法会啊……”叶舒低声呢喃,她唇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闲了这么久,也到了该活动筋骨的时候了。”   ☆、72|4.21城| 距离连云法会召开还有一个月,而周鸿真这么早就给潇真派送来了请柬其用意只有一个。虽然周鸿真表达得十分隐晦,但顾浚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待到客人们都安置后,顾浚便敲开了叶舒的门。 叶舒听他说完,不由笑道:“云霄派倒还是有几分真心,看样子周定恒是下定决心要与我潇真派交好了。” 自打叶舒擒了太合真君后,周定恒对潇真派的态度就有点微妙起来。外界传的沸沸扬扬,说潇真派的目标是进入二品之列,若果真如此,潇真派与云霄派必有一战。周定恒一时之间就有些犹豫不决,到底应不应该继续和潇真派做盟友?因而,与叶舒的联络就不再像之前那般频繁。 “他想通了就好。”云霄派这个盟友,叶舒还是挺满意的。虽说有苏于霜前世的纠葛在,但云霄派到底没有害过苏于霜。 “周师兄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若在连云法会召开前招收一批弟子,这样法会的时候,也不会看着过于单薄。” “不必如此。”叶舒摆了摆手,“如此仓促,就算真发掘到什么良才美玉,也来不及细细雕琢。带到法会上,不过是做做样子。” 顾浚微微点了点头,他心中也是如此想。 连云法会乃是九易洲北部最大的一场盛会,但凡参加的势力都对法会十分重视。以潇真派如今小猫三两只的状态,若是到了法会之上,必然会引人侧目。 但顾浚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在意的,潇真派如今名声正盛,靠的又不是门人弟子众多。若有人敢因此笑话叶舒,他手中长剑自然不会客气。 而叶舒的想法也和顾浚一样,这么一个年轻弟子切磋比试的法会,一看就是给天命之子扬名的嘛。顾浚因为一人挑翻青阳门五十几个弟子,在修士中也算是有了点名气。而曹衍和苏于霜还未在人前出过手,正是要借此机会,向众人展示这几个小家伙的实力。 所以云霄派的建议也就不用考虑,叶舒道:“明日你就如此答复周鸿真,只说门中事务繁杂,尚无开山收徒的精力。” 顾浚答应了,正打算推门出去,却听叶舒又道:“小浚,今天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顾浚一愣:“并不是,我让小衍留下来照看师父,应该是他送师父回来的。” “那小子。”叶舒不由笑道,“还没有为师的肩膀高呢,倒是难为他了。” 提到曹衍,叶舒就忍不住想到了他逆天的女人缘。虽说他如今还是个十四岁的青涩少年,却已经颇有妇女之友的架势。 看看每天乐颠颠地跟在曹衍身后的蛟琳,小姑娘一开始还傲娇的很,成日里对着曹衍横眉立目。现在嘛……就没有哪一刻不是黏着曹衍的。 莫非真被自己一语成谶,蛟琳果然要做曹衍的小媳妇来着?可是叶舒看曹衍的模样,只是单纯将蛟琳当做一个玩得好的小伙伴罢了。 她不由叹了口气,臭小子自己还没开窍,就整天在外面招蜂引蝶。 只是这事也怪不的曹衍,他生的俊秀可爱,又是一副天然呆的腼腆模样,哪个妹纸看到这样的软萌正太不母性大发。偏偏曹衍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练就一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纯熟技能,直将离合山的那些女修哄得七晕八素。 和曹衍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脸上永远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的顾浚。其实喜欢冰山美男的小姑娘也不是没有,叶舒就目睹了好几次,有其他门派的女修羞羞答答来找顾浚表白的,只不过全部都被他一脸冰冷地无视了。 唉,又当爹又当妈的自己,真是为他俩操碎了心。 而眼下最让叶舒揪心的,就是顾浚的修为。 苏于霜成功结丹,曹衍也到了筑基九重的境界。天赋最为高绝的顾浚,却依旧在筑基五重徘徊。先天寿元的损耗对顾浚的影响实在太大,随着他修为的不断提高,因为生命本源残缺而带给他的碍难就越大。 修真界中,修复生命本源的方法不是没有,但那些对现在的叶舒来说都太难了。即使她手握系统,也无法做到。 这是叶舒最愧对顾浚的地方,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顾浚必须要花费比原本多十倍百倍的精力,才能达到他应该达到的高度。而顾浚越是对此表现的不在意,叶舒就越发难以释怀。 这件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三天后,三月刚过,叶舒按照惯例打开系统的每月限时免费,随即便看到了一个让她欣喜若狂的东西。 每月限时免费这个功能,一直以来都十分鸡肋。除了曾被叶舒用来杀掉聂弘安的生死铁券,系统之后再提供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毫无用处。 那些东西倒是五花八门,从丹药到灵材,从神通到法器,囊括了几乎所有修真界常备的物事种类,可惜都是毫不出奇的廉价物品。 诸如练气诀这般一个灵石都值不了的大路货就不说了,偶尔开出一个品相看起来还不错的法器,还得是缺少最核心材料,根本就无法使用的那种。如今叶舒手里已经有了几十样破铜烂铁,全都是每月限时免费开出来的。 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是她撞了什么大运,还是系统良心发现。叶舒望着系统面板上兑换栏里躺着的一颗丹药,那丹药圆润洁白,放出玉似的莹润光芒。兑换栏下写着两行小字——“琢元丹,可修复先天寿元”。 叶舒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幸运e也有转运了一天啊。但很快,小字下面的备注就让她蔫了。 原来这琢元丹并不是单纯服下去就能修复先天寿元,必须得用修士的黄泉真气熬炼,才会起到作用。 修士的真气与其修炼的根本道法是相对应的,身具黄泉真气之人,必须得修习与之相关的道法,而这种道法,在修真界中,乃是魔门功法。 叶舒一时间犯了难,如今魔门式微,在除了魔天十地外的九易洲,魔修几乎都绝迹了。尤其是潇真派所在的北部,深入道门核心腹地,是绝对不会出现魔修的。 叶舒想了想,决定将此事与贺显商议一番。贺老头是丹道大师,说不定有别的方法可以让琢元丹产生效果。 贺显虽然向来不靠谱,但在和丹药有关的事上还是挺负责的。他拿着琢元丹研究了大半个月,最后还是无奈地告诉叶舒:“这丹药老夫我闻所未闻,内视其中灵材,确实可以修补损耗的先天寿元。” “必须得用黄泉真气熬炼?” “没错。”贺显的回答十分肯定,“用黄泉真气熬炼,乃是最有效也最简单的方法。其他的法子或许也有用,但风险太大,我不建议你尝试。” 叶舒将琢元丹收回乾坤袋:“看来只能走一趟魔天十地了。” “小叶子,你可别乱来。”贺显满脸不赞同,“那地方堪比龙潭虎穴,一个不慎就得折在里面。想找魔修,南部的那些门派与魔门争斗多年,哪个手里没有几个魔修做俘虏。你去寻摸几个回来,不就结了。” “若是事情如此简单,我也就不用心忧了。”叶舒摇了摇头。 她早就联系了司修,又通过司修向纯阳真观打探了一番。诚如贺显所说,司家和纯阳真观都关押着不少魔修俘虏,但其中没有一个身具黄泉真气。因为这黄泉真气,遍寻整个九易洲,只有一个门派的道法可以凝练出来,那就是九幽教。 九幽教是魔门大派,单独占据魔天十地中的金庭天。且行事神秘莫测,不仅与道门少有攻伐,连与普通魔众的交集都不多。叶舒若想擒拿九幽教弟子,必得深入金庭天,才能有机会。 “此事不急在一时。”贺显一力劝阻叶舒,“你若必须得去,至少也得等到晋升元婴后再去。” 元婴……那小浚又还要耽误多久,系统给自己画出的这个大饼,实在是太诱.人。眼看给顾浚修补先天寿元的机会就在眼前,却又无法真正做到,直教叶舒心乱如麻。 “也罢,反正眼下是去不成的。还是等到连云法会过后,再作计较。” 贺显深以为然:“说起来,你们也快要启程了吧。” 连云法会召开在即,那些离云霄派较远的小门派,早已踏上了旅途。潇真派因为与云霄派的盟友关系,自然也要表现得积极一点,早一点去给云霄派捧场。 叶舒已飞书通知了在外游历的苏于霜,届时她自会去云霄派与众人会合。而此次出山,叶舒只打算带上三个徒弟、小青和蛟琳,虞怀季、贺显、清风三人留下来看家。 此时听贺显如此发问,叶舒眼风一扫,就知道贺老头又在琢磨什么坏水,她冷哼一声:“你放心,怀季会好好看着你的。” 贺显大为不满:“小叶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夫我正正经经一个人,需要特意派人来看着吗?小虞他俗事缠身,就不用来为我这个老头子操心了。” “行啊。”叶舒爽快地答应了,“那你先发个道心誓,保证不趁我出门的时候拐带清风跑路。” 贺显的脸立马就阴了下来,他又执着地盯了叶舒好一会儿,发现面前的女人完全不为所动,终于垂下肩膀,悻悻地对着屋子喊道:“小清风,可以不用打包行李了。” 叶舒:“……”卧槽,你真准备跑路啊老不修!   ☆、73|4.21城|家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潇真派一行人出发了。 离合山距离云霄派虽然路途遥远,但飞宫一起,瞬息便可飞越千里之远。叶舒带着徒弟们舒舒服服地坐上瑶光派当初献上的踞云踏星飞宫,童子捧扇,女从奉茶,小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 因着众人并不忙于赶路,飞宫的速度也不快。时不时途经什么有名的胜地,曹衍和蛟琳还要下去见识一番。如今潇真派势大,等闲不会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小青也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可以大大方方显露于人前。 这个聒噪的家伙还没落地就兴奋不已,趁他还没有到处乱窜,叶舒一把揪住小青的尾羽:“站住,你想飞到哪里去。” 小青没好气地用爪子蹬她:“当然是跟着小衍,你没看见他和蛟琳都走了吗?” “不行。”叶舒的口气斩钉截铁,“想出去玩可以,先给我化成人形。” “为什么?” 叶舒皱着眉:“这里鱼龙混杂,你毕竟是个妖族,说不定就有哪个不长眼的要来一场斩妖除魔。不想到处惹麻烦,就给我老老实实地以人形示人。” 此地乃是离云霄派不远的一座修真城市,此时挤满了来参加连云法会的修士。除了各种各样的小势力,还有为数众多的散修。 原则上,只要是北部的修士,都能来参加连云法会。因此,每次法会上都有不少想借此机会出人头地的散修,而这些散修往往都不简单。 小青和蛟琳身上都有能隐匿妖气的法器,化为人形后,除非是元婴修士,否则没有人能看出两人是妖族。 小青固然不愿,但也知道叶舒说的是实情,只能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好吧,那,那你先背过身去,不许看我!” 叶舒抽了抽嘴角:“你以为你是美少女战士变身啊,想要我看我还不稀罕呢。“ 话虽如此,对于小青的人形,叶舒还是挺好奇的。妖族因为种族天赋,普遍相貌都很不错。譬如小青的那个同族鸿宣,就是水灵灵一枚美少年嘛。 她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瞎琢磨,后腰那里忽然被人戳了戳,随即便响起小青的声音:“好,好了。” 叶舒转过身,双眼立刻就瞪大了:“你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只见她面前站着个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婉约,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哪里看得出来是那个整天只会吃了睡,睡了吃,话还特别多的绿毛鸟。 小青见叶舒不说话,不由涨红了脸:“不许说我丑!” “不丑,不丑……”叶舒下意识回答,她摸了摸鼻子,“我看以后还是不要叫你小青了,这个名字和你不太搭,还是青辰比较好一点。” 好好的一个娇软美少年,就不要走逗比风了。 “随便你。”小青——现在该叫青辰了——扭过头,“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我就走了。” “哦。”叶舒点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这么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干嘛?” “当然是去吃。”青辰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叶舒:“……算了,你还是好好做你的逗比吧。” 送走了这个逗比,叶舒倒没什么心思去城里闲逛。巨大的飞宫就悬停在城外的高山上,但凡有修士路过,都忍不住停下来赞叹一番。 但叶舒心中却毫无得意之情,无他,她的目标实在太远,而眼下这点小小的成绩,也就因此而显得微不足道。她必须要一直往前,永不懈怠。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所幸……叶舒忍不住将目光移到那个安静的少年身上,这一条荆棘路上,她并不是孤身一人。虽然那几个小家伙也会给自己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但她得到的,却远远要比失去的多。 想到这里,叶舒不由温情脉脉地笑了起来。今晚还打算好好教训教训小衍,让他最近一段时间老实点的,还是算了吧。 “师父!”女人嘴角的笑意还未隐去,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呼声在屋外响起。只见曹衍气喘吁吁地落在飞宫上,“师父,救命!有人在追我们!” 叶舒刷一下站起身,卧槽,你特么又给为师惹麻烦了! # 追击曹衍和蛟琳的乃是几个黑衣人,修为并不算高。曹衍不过是将那几人引到飞宫上,然后再一网打尽。转瞬间将黑衣人制服后,谁知他们的身体忽然一阵扭曲,接着化为黑烟,肉身和元灵当场变成了齑粉。 “这是魔门的手段。”顾浚剑眉微蹙,“小衍,你们是怎么惹上这几个人的?” 曹衍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是第一次见到魔修,闻言顿了顿,才有些扭捏地道:“我要是说了,大师兄你可别骂我。” 叶舒阴测测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臭小子,你就不怕为师骂你?” “师父不会舍得骂我的。”曹衍甜甜地笑道。 叶舒:“……你这样真的犯规了,小浚,还是你来骂吧,为师下不了口。” 拥有一颗铁石心肠的顾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别废话,快说。” 曹衍认命地低下头,从袖中掏出乾坤袋。只见白光一闪,地上就出现了一个昏迷的小男孩。他年纪约莫十一二岁,穿着一身黑衣,衣袍上满是污泥尘土。靠近腰侧的地方有血色缓缓渗出,显然是受了伤。 “我和蛟琳在城里买了些吃的就打算回来,然后在半途遇到他被这几个黑衣人追杀。”曹衍解释道。 这小男孩压根不是那几个黑衣人的对手,眼看他要被擒住,加之曹衍觉得那几个黑衣人功法奇特,举止鬼祟,因而便将这小男孩救了下来。 “你还真是……”叶舒叹了口气,却也不好责怪曹衍。有魔门中人在眼前追杀修士,便是自己遇到了,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一眼扫过去,发现眼前的小男孩只有练气三重修为。而能够让几个魔修深入道门腹地,不惜在人前显露行迹出手擒拿的,其身份绝不简单。 曹衍见叶舒沉默不语,忍不住小声道:“师父,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叶舒摸了摸他的脑袋:“也罢,救都救回来了,总不能再将人扔出去。你和蛟琳先把他带回房间。我看他受伤颇重,等他醒了再作计较吧。” 而那男孩一直昏睡了三天,其间叶舒带着顾浚在周围逡巡了一番,并未发现那几个黑衣人同伴的踪影,城中也没听说还有其他魔修的痕迹。就好像那几个黑衣人是凭空出现的,却又偏偏被曹衍撞见。 叶舒心中微觉蹊跷,而事情在那小男孩醒过来后更加奇怪了。 那小男孩名叫傅曲舟,师父是个散修,不知为什么惹到了那几个黑衣人。他师父被杀,自己也身受重伤,只能亡命逃窜。 叶舒道:“你师父是在哪里被杀的?” 傅曲舟因为失血过多,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病态的苍白之色:“是在离这里很远的荒山上,我师父临死前用空间法器将我送走,我才能逃过一劫。”他说到此处,不由默默垂下泪来。晶莹的泪珠顺着那张如玉般的面庞缓缓滴落,竟生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来。 叶舒顿时更觉古怪,她将顾浚叫到屋外:“小浚,那个傅曲舟,你怎么看?” “此人在说谎。”顾浚淡淡道。 “何以见得?” “直觉。”顾浚的回答言简意赅。 叶舒扶额:“咱下次能换个科学一点的解释吗?” 不过她虽然口中如此说,对顾浚的意见却颇为重视。剑修以剑为心,在还未修成化神大能,可以心血来潮之前,其直觉是十分敏锐的。更不用提叶舒觉得此事处处透着破绽,莫非是潇真派被人算计上了? 但以傅曲舟的小身板,叶舒实在看不出他能拿自己一众人如何。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用去想,派人严密地将傅曲舟监视起来后,叶舒便将注意力投注到了连云法会上。大概明日他们就能到达云霄山,那正是云霄派道场所在。 高天之上,穿行在云层间的飞行法器五花八门。有飞舟、楼船,更多的则是修士驾驭的遁光,就连飞宫,也不止潇真派这一艘。 而这些修士,无一例外,都是去参加连云法会的。 “连云法会,果然是修真界有名的盛事。”叶舒感概道。 顾浚放下手中的书册:“师父放心,今次的法会,我潇真派必然会成为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叶舒嘴角含笑:“有你们几个在,为师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在法会上大出风头,根本不是叶舒期盼的,这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叶舒只要等着就行了。她所筹谋的,乃是另一个目标。 “小浚。”春.日耀目的暖阳,映衬得女人那双眸子熠熠生辉,她唇边勾起一个傲然的笑容,“若我说五十年后,新一届的连云法会要由潇真派举办,你信,还是不信?” 能举办连云法会的势力,必须得是五姓七家,或者十大派之一。云霄派若不是因为天极宗倒霉,挤进十大派之列,还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叶舒此言,便是在宣告她狂妄又嚣张的野心。 而顾浚并未惊愕,更没有嗤之以鼻,他毫不犹豫,笃定又坚决地点了点头:“我信。” 无论有多难以置信,无论有多匪夷所思,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相信。 叶舒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那笑意深达她的眸底,既温柔又隽永。就在她与顾浚两两凝望之时,忽然,隔壁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师父!救命!”   ☆、74|4.22|城 叶舒几乎是以她生平最快地速度冲到了曹衍面前,在那一刹那,她心中闪电般掠过无数个念头—— 是魔门来人了?那个傅曲舟果然有问题?潇真派又被谁盯上了? 而此时,斩仙剑已握在她手中,甫一站定,剑光就要直劈出去。 “师父,且慢!” 顾浚的呼声让叶舒愣了愣,她手中动作一停,眼中已看清了面前的景象。只见傅曲舟养伤的那间屋子房门大开,屋内热气升腾。正中央放着个大木桶,木桶上搭着一条毛巾。而傅曲舟正缩在chuang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眼神冰冷地望着门口的曹衍。 “你偷看人家洗澡了?!”叶舒大惊失色,继而一脸古怪。 卧槽,小衍,你不是还没开窍吗,你为什么要偷看一个小男孩洗澡。而且看人家洗澡的是你,尖叫的怎么也是你,这剧本明显不对啊喂! 曹衍一脸呆滞:“师,师父,女的……” “什么女的?”叶舒莫名其妙。 “她……”曹衍抖抖索索地抬起胳膊,指向缩成一团的傅曲舟,“她是女的!” “哈?”叶舒顿时吃了一惊。 修真界中,基本不会出现女扮男装还不会被认出来的乌龙。因为但凡遇到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肉身元神几乎是一览无遗。是男是女,人家一眼就看的出来。 但叶舒之前根本就没看出傅曲舟是个小姑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身上带着能混淆人感官的法器。这也解释了叶舒为什么总在她身上感到违和,连性别都搞错了,能不违和嘛。 这个小姑娘果然不简单啊,叶舒双眼微眯,冰冷的目光有如实质地看向傅曲舟。傅曲舟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抿紧双唇,倔强地和叶舒对视。 叶舒轻笑一声,有意思。 她转而望着曹衍:“怎么回事,小衍?” 曹衍一脸恍如梦游般的表情:“我,我想来看看傅道友的伤势,然后一推开门……” 事实上,今晚曹衍的心情是很雀跃的。想到马上就要抵达云霄派,接下来一段时间就有无数架可以打,无数热闹可以看,他整个人高兴地都快要飞起来了。带着满脸笑容,他一把推开眼前这扇门:“傅道友,你的伤怎么……”后半句话,就这么硬生生哽在了喉中。 他惦记的傅道友正站在宽大的浴桶中,黑发*地贴在雪肤之上,虽然遮住了大半风光,但曹衍还是无可避免地看到了一片柔软的起伏。 “师父。”曹衍满心沮丧,“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话……你应该对傅小友说吧。”叶舒也很无奈。 “傅道友。”曹衍双颊涨得通红,磕磕巴巴地道,“对,对不住……”见傅曲舟微微颔了颔首,似乎是并不计较的意思,曹衍不由大舒一口气,“那个,傅道友,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傅曲舟一开口,声音直如出谷黄莺般婉转动人。显然,这才是她真正的声音。 “我……”曹衍扭捏地对了对手指,一脸犹豫不决。 叶舒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难道曹衍终于开窍了?他他他,他不会是要表白吧! 包括顾浚在内,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只听曹衍清亮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天真和腼腆:“我不会长针眼吧?” 叶舒:“……”开窍什么的,对天然呆来说果然很艰难…… 傅曲舟一直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平静模样,此时,那张苍白的小脸染上了两抹薄红,她强抑着怒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厉喝一声:“滚!” 曹衍:“……”啊咧,难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闹了这么一出,叶舒也懒得继续跟傅曲舟装傻。将徒弟们都打发走后,她施施然坐在了小女孩面前:“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在女人漫不经心的目光中,傅曲舟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似的,忽的低下了头。她纤细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被子上的花纹,沉默良久,才挤出微不可闻的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舒面露不耐,虽然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但她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看样子傅曲舟不想和平解决,那就简单粗暴一点好了。 叶舒抬起手,正打算威慑一下傅曲舟,系统的声音猛然响起:“宿主触发支线任务:收傅曲舟为徒。任务时限,一个时辰,超时未完成,扣除兑换点300。备注,兑换点为负值,抹杀宿主。” “哈?”叶舒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傅曲舟,难道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是什么天命之子? 系统自然不会回答她,但叶舒也不准备理会这个支线任务。她现在一点也不缺兑换点,三百点扣了就扣了,支线任务的惩罚机制,已经威胁不到叶舒的性命。 反而是傅曲舟本身,若是收她为徒,必然会给叶舒带来麻烦。她忙着勾心斗角、修炼打怪,可没那闲功夫再担负一个斩妖除魔的职责。 所以叶舒果断无视了那道提示音,再一次举起手。 系统不甘寂寞:“友情提示,支线任务目标天赋极高。” 不好意思,天赋高的任务目标我已经收集太多了,不需要集齐七个召唤神龙。 “再次友情提示,支线任务目标潜力无限。” 总不能潜力无限的天才我都占了吧,放社会一条生路,还人间一个公平。 大概是错觉,叶舒竟然在系统无机质的冰冷声音中听到了一丝气急败坏的味道:“最后友情提示,支线任务目标身具黄泉真气。“ “嗯?!“叶舒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黄泉真气?她孜孜以求的黄泉真气竟然就这样送到了自己面前,早该想到的嘛,曹衍捡回来的东西,不论是人是物,百分之百都是好东西…… 傅曲舟见叶舒沉默不语,正在惴惴不安。她抬起眼帘,偷瞄了叶舒一眼,只见那位极具威势的叶掌门面色冰冷,她心中就是一沉。随即,叶舒慢慢举起了手,傅曲舟几乎立刻就要跳起来逃跑。 但她还是竭尽全力抑制住了逃窜的冲动,她已经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了,就算是死在叶舒手里,她也不愿意被那帮人擒住。 傅曲舟死死地咬住牙,叶舒的手越举越高,仿佛宣告死亡的钧天之剑,在傅曲舟的面上投射出浓重的阴影。傅曲舟绝望地闭上眼睛,在最后一刻,她看到叶舒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 “小傅啊,你有没有兴趣拜我为师?” 诶? 诶! 发现面前的小姑娘有变傻的趋势,叶舒尴尬地咳了两声:“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做决定,也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愿意!”傅曲舟那双淡静无波的眸中满是激动的光亮,“我愿意拜您为师!”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获得相应奖励,300兑换点。” 叶舒满意地点点头,回想起过去连坑带拐的收徒经历,再对比今时今日,她不由为自己鞠下了一把辛酸泪。 “既然咱们都是师徒了。”对着新鲜出炉的小徒弟,叶舒敲了敲桌子,“你是不是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一下?” 傅曲舟怔了怔,没等她开口,叶舒又继续道:“什么师父被杀,你自己一个人逃出来,都是鬼话吧。” 傅曲舟连忙强撑着坐起身:“师父恕罪,徒儿并非有意欺瞒。” 叶舒摆摆手:“我知道你必然是有苦衷的,你是九幽教弟子?” 身具黄泉真气,显然就是九幽教门人了。 傅曲舟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她双唇微颤:“师父,师父怎知……” “为师自然有办法看出来。”叶舒当然不会告诉傅曲舟自己有系统这个作弊器,她驾轻就熟地摆出一副高人范,“为师观你资质极佳……” 她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调出傅曲舟的数值分析图,这一看之下,差点没没把叶舒的下巴给惊掉—— 我擦,这资质,这资质……系统的提示音似乎在她耳畔回荡:“支线任务目标天赋极高。” 这何止是极高啊,资质那一栏写着一行熟悉的血红色大字:“数据溢出,系统无法计算。” 叶舒一脸古怪地盯着傅曲舟:“你资质这么好,堪称沧元天万年难得一见的良才美玉,九幽教为什么还要派人追杀你?”有这种弟子在手,供起来全派膜拜才是正经的好吗,“还是说,那几个黑衣人不是九幽教的?” “他们确实是九幽教门人。”傅曲舟眼神晦暗不明,“师父,您已经看出来了?” 她心中不知是喜是悲,这位叶掌门果然如传闻中那般神秘莫测,竟然一眼就看出自己根骨的出众之处。 叶舒什么都没看出来,但这不妨碍她一本正经地点头:“你如今已是我的徒儿,师徒本是一心一体。”她露出和蔼的笑容,“不管是九幽教还是其他什么,只要你一心向道,将过往尽数抛去,便不会再有人苛责于你。” “所以,曲舟。”女人的声音十分温柔,“把事情都告诉师父吧。” 自己该不该如叶舒所说,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呢?拜叶舒为师,不过是傅曲舟在万般绝望下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必须要找到一个可以庇护自己的势力。叶舒愿意伸出手,她怎么会拒绝。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把一切秘密都和盘托出。 可是,隐瞒难道有用吗?叶舒已经看出来了,而自己也不可能瞒一辈子。六年前,傅曲舟也如今天这般,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她后悔了整整六年。而现在…… 她沉默着,似乎怔忪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停顿了一瞬。最终,在叶舒澄净的眸光中,她轻声开口:“我的确与九幽教有关,但并不是九幽教弟子……”   ☆、75|4.22|城 在经过师兄一晚上苦口婆心的教育后,曹衍终于明白了自己昨天的那个问题十分无礼。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蛟琳,你说我要不要去给傅道友道歉?” 蛟琳哼了一声:“想去找她就去啊,干嘛要问我。” “你也觉得我该道歉是吧。”曹衍一脸认同地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 “你!”蛟琳差点没被曹衍这个二傻子给气死,有心想不去管他,可是看到曹衍朝外走的背影,蛟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十分放心不下。她恨恨地跺一跺脚,忙站起来去追曹衍:“笨蛋,你等等我!” 傅曲舟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面色依旧苍白,倒是能走出屋子吹吹风。她随意披了件大氅——这还是叶舒昨晚给她准备的,缓步走到了飞宫上的白玉栏杆旁。 他们正穿行在九天罡风之中,飞宫上布置的阵法将狂烈的罡风阻挡在外。入眼处一片白雾蒙蒙,只有些微跳动的天光在傅曲舟视野中不断闪现。 不过短短一晚,她的生活似乎就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直到现在,傅曲舟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只要她一觉睡过去,再一睁眼,就会回到九幽教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她下意识揪紧了身上的大氅,只有丝绸上凸起的绣纹硌着她的手心时,她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 “傅道友。” 傅曲舟眉心一跳,她转过身,只见曹衍正站在她身后,一脸灿烂的笑容。 这是她的师兄,傅曲舟想,她必须要表现得热情一点。哪怕傅曲舟心里因为这个师兄昨天鲁莽的举动而十分不喜欢他,但她也不能放任自己流露出这种情绪。不能够得罪他,如果自己想安安稳稳地待在潇真派…… 想到此处,女孩那张冰冷又美丽的脸上便露出略带勉强的笑容:“师……”无论怎么告诫自己,她却没办法自然顺畅地将那声“师兄”唤出口。 “小衍,你来了?”叶舒懒洋洋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臭小子,一大早就来关心师妹,你还挺殷勤的嘛。” “师妹?”曹衍却愣住了,“傅道友她……是我师妹?” 叶舒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把收徒的事告诉曹衍了,她走到两人面前:“是为师疏忽了,既然如此,那就正式介绍一遍吧。”她指了指沉默不语的傅曲舟,“这是你小师妹,为师新收的弟子。” 曹衍的愣怔只持续了一瞬,很快,他重又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看来咱们潇真派要更热闹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妹,昨天的事是我孟浪了,我很抱歉。” “师兄说哪里话。”傅曲舟淡淡道,她笑了笑,“我并未放在心上,师兄无需自责。” 叶舒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不自然的面色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而对曹衍道:“小衍,一个时辰后咱们就要到云霄派了,你去跟着你大师兄准备准备。” 曹衍领命而去,恰在这时,蛟琳也走了过来。少年兴冲冲地对蛟琳招了招手:“走吧,蛟琳。”远远的还能听到他清亮又得意的声音,“我又有师妹啦。”显然是在炫耀自己新鲜出炉的小师妹。 叶舒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个天然呆,还不知道自己在小师妹心里的好感度已经跌到负值了。 “外面风大。”叶舒推开门,“你伤势刚刚好转,还要多加调养才是。” 傅曲舟跟着叶舒进了屋,制止了小姑娘给自己倒茶的举动,叶舒拍拍身侧的椅子:“坐下吧,为师有话要和你说。” 傅曲舟心中一跳,虽然竭力压抑,惴惴不安的情绪还是立刻袭上了心头。她不由自主地想着,难道,难道师父看出自己对曹衍印象不佳? 见她这副模样,叶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忍不住又暗暗叹了一口气,别的先不说,自己这小徒儿的心理健康问题,真的要好好关注一番。 谨小慎微、察言观色,傅曲舟的表现,和叶舒之前那三个徒弟截然不同。就算是心思最为细腻的苏于霜,也从未流露出如此疏离又惶然的情绪。 但叶舒却没办法怪责傅曲舟,这一切的缘由,只是因为她的过去实在太过黑暗。她无法去信任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在叶舒面前展露自己真实的心绪。 叶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傅曲舟身体一僵,下意识就要躲开,却硬生生忍住了。 “你若是想躲,就躲开吧。”叶舒道。 傅曲舟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师父,弟子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叶舒一把按住她想要跪下去的身体:“等等,谁跟你说你做错了。” “弟子惶恐,是弟子擅作主张。”傅曲舟眸中的惶然之色愈加深浓。 叶舒不由懊恼不已:“不是不是,是我说岔了。我是说,你没有做错。”她将傅曲舟重新按回椅子上,认真地凝视着傅曲舟的眼睛,“你不需要这样,曲舟。这里已经不是九幽教了,你高兴便笑,生气就把脾气发出来。你若是不喜欢我摸你的头,直接告诉我,我不会怪责你。” 她的声音温柔又笃定:“我不是韩景。”叶舒轻声道,“我和他不一样。” 那个熟悉的名字从叶舒唇中吐露出来时,傅曲舟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她想要低下头,但叶舒的目光教她无法回避。 “我知道。”她低声呢喃了一句,“我已经……我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一次被抓回去。 “我有一个习惯。”叶舒忽然道,发现傅曲舟有些疑惑地望着自己,她傲然一笑,“那就是护食。” “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任何东西,谁也别想伤害我罩的人!” 傅曲舟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蓦然睁大了一些,她显然不太不明白叶舒后半句话的意思。下意识要把疑问咽回去,想到叶舒的话,小姑娘抿了抿唇,轻声道:“师父,罩……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入我潇真派门墙,从此以后就生是潇真派的人,死是潇真派的死人。甭管是九幽教还是十幽教,韩景还是韩大壮。谁敢来抢你,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砍一双。” 这匪气十足的话不由将傅曲舟逗得笑了起来,她一笑之下,颊边就有一个小小的梨涡,衬得那张略带青涩的小脸愈发美丽。她此时不过十二稚龄,却已看的出来,长大后必定国色天香。 如此天资,如此美貌,又怎么不会引的那些禽.兽万般觊觎。 傅曲舟就是一个莫大的麻烦,只是这个麻烦如今已背在了叶舒身上。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收傅曲舟为徒,一旦叶舒有了这个小徒儿,断然不会允许韩景再对傅曲舟出手。 想不到啊想不到,虽然早就预料到潇真派实力愈强,惹上的boss级别就越高。但叶舒还是没估计到,自己竟然会在此时惹上韩景这种等级的怪。 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早在叶舒还窝在山上当宅女的时候就听说过。沧元天最年轻的返虚修士,九幽教教主,荡天魔君韩景。 虽然这位神秘莫测的魔君很少现于人前,但修真界几乎无人不知他的名头。三百多年前,韩景渡过了四九重劫中的最后一劫,成功晋升返虚境。沧元天已经有快一千年没有诞生返虚修士了,他渡劫时的天地异象,连相隔金庭天万里之遥的舞阳城都看的到。 但这并不是韩景的声名如此之大的原因。 几百年来,金庭天与相邻的罗浮天一直杀伐不断。而罗浮天之主白骨魔君虽然无门无派,却仗着自己返虚修士的境界,将与之争锋相对的九幽教欺负得十分之惨。 韩景甫一渡劫成功,立马就杀上了罗浮天。两位魔君大战了三天三夜,罗浮天地动山摇、血流成河。到的第四日,韩景终于一掌捏碎了白骨魔君的咽喉。一个成就返虚几千年的修士,就这样败在了韩景手中。 此战震惊天下,一时间,道门中风声鹤唳、严阵以待。人人都以为韩景要挟赫赫声威大肆攻伐,谁知他却返回九幽教,开始闭关。 这一闭关就是三百年过去,九幽教越来越神秘,而韩景的凶名却依然不曾被人遗忘。 谁又能想到,韩景并不是一直在闭关呢。至少,六年前,就是他亲手将傅曲舟带到了九幽教。 傅曲舟出身普通,父母都只是练气期的小修士,谁知两人却生出一个资质如此逆天的女儿。 判定修士的资质好坏与否,主要是看修士能开启的灵窍多少。而傅曲舟自然是十分优秀的,但她逆天的地方在于,她的根骨对任何道法的接受程度,几乎是没有门槛的。 修真界中,兼修几门道法的修士不少。尤其是天赋高绝的修士,在主修一门道法的同时,还会修行其他法门,以此来做他山之石。譬如苏于霜,就是三法皆修。 而这些道法并不是随意选择的,道法与道法之间,即使不是相辅相成,至少不能相斥相克。一个修习火系道法的修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修习水系道法。 但傅曲舟不同,她可以兼修任何道法,甚至能同时修习道门和魔门的道法。而以她的资质,就算是十法皆修,也能妥妥办到。 叶舒第一次听傅曲舟描述她的天赋时,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早知道天命之子的金手指都很粗壮,这也太粗壮了一点吧。 可惜如此粗壮的金手指,在傅曲舟力量弱小之时,带来的只会是灾祸。 就在傅曲舟长到六岁的时候,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她的父母被九幽教弟子杀死,而她自己也被韩景带回九幽教中。 傅曲舟其实已经不大记得父母的长相了,她说起这件事时,神色平静,甚至还笑了笑:“可怜我那时天真不解事,并不知道父母是被韩景派人杀掉的。” 六岁的小姑娘回到家,发现父母都倒在血泊之中。而有一个俊美的男人来牵她的手,告诉傅曲舟,自己会抚养她,会好好待她。 傅曲舟既害怕又无助,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跟着韩景去了那个魔窟。   ☆、76|4.22文|学城 九幽教的根本*名唤黄泉幽冥册,这部道法在沧元天甚为有名,乃是三洲四海唯一可以合黄泉大道的道法。荡天魔君韩景甫一成就返虚,就能击杀白骨魔君,除了因为韩景本身天资过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黄泉幽冥册高妙绝伦。 但这世间却少有人知道,黄泉幽冥册是残缺的。 九幽教的道统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这个门派虽然是近古之后才建立的,但黄泉幽冥册却是传承自上古时代的幽冥殿。历经千万年岁月变迁,黄泉幽冥册多有散失错漏。到的韩景修炼时,黄泉幽冥册虽然能让他顺利修炼至化神期,在晋升返虚的时候却遇到了碍难。 韩景不愧是天纵英才,最后竟然自行改造黄泉幽冥册,成就返虚。但这也为他留下了一个极大的隐患,灭杀白骨魔君后,他即刻闭关,正是这隐患的原因。 如此秘闻,傅曲舟会知道,则是因为她是韩景解决隐患的实验体。 韩景苦心孤诣,搜罗天下道法,一心想要将经他改造后的黄泉幽冥册彻底完善。而道法是不是成功可行,自然需要找人来修炼试验。一个毫无背景,却又能承受任何道法加身的小姑娘,正是韩景梦寐以求的实验对象。 傅曲舟被韩景带回九幽教后,她的噩梦就开始了。 在这六年间,她修炼过的道法有几百之数。每当韩景认为那门道法没有实验价值后,他就会强行废掉傅曲舟的修为。顾浚曾经在顾温的陷害下被顾家废掉了修为,那种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修士的灵窍被打碎,内脉尽数断裂,便是剜心蚀骨,也及不上其十分之一。 傅曲舟已经记不清自己遭受过多少次那种痛苦了,到后来,她对疼痛已然麻木。 而到韩景需要她再开始修习新的道法时,韩景便会用修为将傅曲舟断裂的内脉催逼而出。这种感觉,就如在完好的血肉上长出多余的骨头,比废掉修为时的痛苦更甚。 傅曲舟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被折磨着,是以,以她傲人的天资,修道六载,也才只有练气三重的修为。只要韩景需要,就是要将自己的皮剥下来,她也只能照办。 除此之外,韩景待她却又极好极好。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只要是傅曲舟想要的,韩景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拿到她面前。只除了一样,那就是自由。 叶舒听傅曲舟说到这里时,心中已然明了。自己这新鲜出炉的小徒儿,说不的就是传说中的虐文女主。养.成、囚禁、暗黑……多么熟悉的词语,若傅曲舟不逃出来,终有一日,她就会沉.沦在韩景手中。 傅曲舟尝试过很多次逃跑,最后都被韩景抓了回去。韩景不会惩罚她,但会将她看管的愈加严格。 直到上个月,韩景因为黄泉幽冥册的原因,不得不时时闭关。九幽教内有几个长老不服他的统率,因而发动叛乱。傅曲舟就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悄悄逃出了九幽教。 也许是上天垂怜,九幽教内乱,纯阳真观恰又在此时攻伐罗浮天。傅曲舟一路逃亡,终于逃入了道门的势力范围。几番颠沛后,逃到了云霄山附近。 发现她逃跑后,韩景的心腹立刻派出大量人马来擒拿她。但离开魔天十地,魔修便不能大肆行事,只能兵分几路,隐秘地追索傅曲舟。傅曲舟途中被其中一路人马追上了一次,以重伤换来了一线生机。 那时她被追入叶舒一行人停留的小城中,傅曲舟走投无路,听说潇真派的飞宫就停在城外。她虽然深居简出,但在九幽教也耳闻过潇真派的声名。 据说潇真派的那位叶掌门来头极大,且又嫉恶如仇。为替夏安霍氏雪冤,不惜与当时尚是十大派的天极宗为敌。 若是那位叶掌门的话,或许会愿意暂时庇护自己吧。傅曲舟下定决心,就算自己会被当做魔门余孽杀掉,也绝不回九幽教。因而,就有了城外曹衍目睹的那一幕。 所以说天然呆果然是天然呆,叶舒不由为曹衍的城府心焦不已。傅曲舟还比他小两岁,腹黑程度起码比他多两倍。 而如此腹黑的傅曲舟,也不过是被环境逼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她虽然只有十二岁,心境之成熟,比之苏于霜都差不了多少。傅曲舟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韩景对自己到底怀着何等心思。她如今年纪幼小,待到十三四岁时,韩景就不会再忍耐了。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逃出来。”小姑娘垂下眼帘,轻声说道,“韩景这一次闭关至少需要百年之久,师父无需忧心,若到时他出关后寻来,我自会与他了断。” 叶舒却不接话,而是道:“你恨他吗?” 傅曲舟霍然抬头,眸中满是恨意:“恨。” 恨到她无时无刻都想着杀了那个男人,将他扒皮抽筋,血肉碾成齑粉。 “那就好。”叶舒施施然站起身,“等到姓韩的出关时,若你尚未有能力杀他,为师会留他一条性命。直到有朝一日,你亲手解决。” “曲舟。”对着女孩那双充满激动之色的眼睛,她柔声道,“你的了断,不是和他同归于尽,而是杀了他,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大义凛然地放完狠话后,叶舒回到房间,顿感压力山大。一个返虚魔君,以潇真派现有的家底,无论如何也不是其对手。况且九幽教家大业大,对付韩景,就是对付九幽教。除非叶舒能拉上道门和潇真派一起攻伐九幽教,否则韩景出关,潇真派铁定倒霉。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提升修为。至少在韩景出关之前,混成化神真君,才能有一线获胜的希望。 而这件事又谈何容易,外挂凶猛如叶舒,也觉得头痛不已。 系统的主线任务是要潇真派成为本方世界第一大势力,叶舒迟早要和魔门对上。但在她的预估里,时间远没有如此紧迫。看来,有些筹划,现在就要布下了。 她在房中深思许久,直到顾浚来敲门,少年的声音低沉淡然:“师父,云霄派到了。” 叶舒长身而起,修真一途本就是与天争命,而她更要做这千万修士中的第一人,其中艰难困苦,何止是眼下。她既不需畏惧,也不用忧虑。唯当奋力向前,便有劈波斩浪的那一天。 “小浚。”叶舒推开门,唇边的笑容傲然如初,“准备好了吗,连云法会?” 顾浚微微一笑:“且待他人试剑!” # 云霄山高耸入云,连绵的山脉中,飞阁高殿、玉楼金阙,都掩映在厚厚的云霭之中。飞宫冲出罡风层,开始慢慢拉低飞行的高度,朝云霄山靠近。 云霄派前来迎接的弟子已驾着遁光翩然而至。当先打头那人依旧是周鸿真,他身后跟着两列白衣玉冠的弟子,几十人凌空站在云端,声势极为夺人。 路过的修士都忍不住回身望过去,云霄派迎接此次法会来客的地方乃是在灵光岛,自有一两个弟子来引着修士们前去。而这一列队伍,显然迎接的不是普通人。 莫非是四大派?正在众人如此想的时候,巍峨巨大的踞云踏星飞宫破云而出。 “叶掌门。”周鸿真立刻迎了上去。 原来是潇真派!一听到这个称呼,所有人就都明白了。九易洲炙手可热的新兴势力,而那位叶舒叶掌门,传说其有焚山煮海、移星倒月之能。 此时,叶舒一袭蓝色云纹道袍,大袖飘飘。与周鸿真寒暄一番后,飞宫便跟在云霄派一众弟子身后,朝高峻的云霄山飞去。 显然,潇真派与普通修士不可同日而语,自然不会住在灵光岛。 云霄派为潇真派一行人准备的乃是一座独立的峰头,而这种待遇,也只有十大派才能享受的到。听周鸿真隐晦地表达了一番云霄派的盛情后,叶舒顺水推舟:“贫道与周掌门神交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实在是遗憾。” 周鸿真笑道:“恩师已等候叶掌门多时了。” 吩咐曹衍将潇真派一行人安顿好,叶舒便带着顾浚去见周定恒。她虽然是和周鸿真客套,但心里对周定恒也着实有几分好奇。说起来两人间飞书往来频繁,倒也算的上是笔友了吧,还不知周老头长什么样呢。 到了殿中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胡子一大把的男人站在上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老头。 周定恒十分热情,而叶舒自然是打蛇随棍上。几句话间,周鸿真就改口管叶舒叫师叔了。在宗派之间,如此称呼,就表示双方关系密切。想到自己如今已经能和周定恒这样的老前辈平辈论交,叶舒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哀叹自己逝去的青春。 法会尚有几日才开始,这几天云霄派内忙得热火朝天,几乎每时每刻都有赶来参加法会的修士。 叶舒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道:“说起来,冲霄剑派应该明日才会到吧。” “冲霄剑派往年都是最后到的。”周定恒解释道,这也是不成文的规定,除非是像潇真派这样来给东道站台的,实力越强,来的就越迟。 叶舒点点头,她不过是找个由头提到冲霄剑派,好从周定恒这里打探消息。谁知周定恒又道:“不过今次倒是古怪,门中已有弟子来报,说是观澜派也来了,半刻之后就能到云霄山。” 观澜派,叶舒双瞳一缩,面上只笑道:“这却是奇了,观澜派要来,也得明日来吧。” 四大派中,冲霄、观澜两派地处北部,也会来参加连云法会。而冲霄剑派在四派中实力为第三,观澜派最末。因而,观澜派历次都是在法会召开前两天到的。 “谁说不是。”周定恒显然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正欲开口,却有一童子步入殿中,躬身道:“掌门,观澜派到了。” 周定恒哈哈一笑:“老夫倒是要亲自去迎一迎了,叶师妹,未知你是否有意?” 叶舒肚里冷笑,当然有意。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77|4.22|城 除了顾浚,潇真派内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陆修的死和观澜派有关。包括清风,叶舒当日也只是说陆修陨落了。叶舒无法确认陆修的死到底是鲁长老的个人行为,还是与观澜派整个门派都有关。 但这无所谓,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而主线任务早已决定潇真派与观澜派不可能和平共处。就像云霄派取代天极宗那样,柿子捡软的捏,潇真派必须要取代观澜派,才能在四大派中占有一席之地。 此时,叶舒站在周定恒身旁,浅笑着与观澜派众人寒暄。没有人预料的到,这个女人已经将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观澜派弟子对师门拥有绝对的自信,别说潇真派,就算是背景深厚的云霄派,不也得对他们笑脸相迎。 当头的一个观澜派弟子微带歉意:“劳周掌门相迎,只是鲁长老正在闭关,却是无法与周掌门一见。” 周定恒眼中冷光一闪,这弟子是观澜派真传关俊风,在观澜派中也是地位比较高的人物。但拿到他这个一派之掌面前,两方明显身份不对等。观澜派此举,实在是傲慢。 “无妨。”周定恒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既然如此,诸位就随着这童儿去安置吧。”他原本还为观澜派一行人准备了筵席,此时自然是提都不提。 关俊风也不出言解释,只笑了笑,微一颔首,就带着一众同门离开了。 周定恒冷冷地哼了一声,因有外人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叶舒只当没看到刚才那一幕,状似无意地道:“鲁长老,莫非是那位鲁森鲁真人?” 周定恒点点头,到底忍不住:“据闻这位鲁真人性子高傲,呵……”他此时也没什么兴致与叶舒再聊下去,两人略说了几句,就各自告辞。 叶舒一面走,一面沉思。那鲁森正是当初指使李向山逼迫陆修,致使陆修自尽的人。想不到观澜派此次带领弟子来参加法会的,就是这位鲁长老。只是潇真派现在还不能和观澜派撕破脸,想从鲁森那里知道点什么,怕是有点难度。 她暂时将这件事压回心底,再过两日,连云法会就要召开。灵光岛上已经住满了修士,偌大一个云霄派,颇有些菜市场的感觉。 叶舒今晨接到苏于霜的飞书,明日她就可以抵达云霄山,与潇真派一众人会和。 回到潇真派的居处,叶舒吩咐弟子们守好门户,这两日安心修炼。她并不打算让傅曲舟出战,潇真派能上场的就只有顾、曹、苏三人。 连云法会与一般法会一样,修士们按照境界划分比斗,共分练气、筑基、金丹三个阶段。而在这三个阶段中,又分为普通场和高级场。 普通场相当于擂台赛,只要两人境界相当,商量妥当后上台打上一场,决出胜负。这种比斗除了参战双方的亲朋,一般是不会有人关注的。众人的目光都放在高级场上,那才是连云法会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所谓高级场,就不是任何一个修士想参加就可以参加的了。修士必须通过法会东道设立的考验,才能拥有进入高级场的资格。凡拥有资格者,再进行集体抽签,两两对决。 普通场叶舒自然是不会去关注的,而且高级场没有练气弟子间的比斗,正好省了叶舒的事。她也不去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那三个小家伙,压根就不需要她操心。 可惜,到了第二天,叶舒就很想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苏于霜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云霄山,叶舒先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确定没受伤,才将视线挪到了她身后。 贺桓之恭敬地朝叶舒行礼:“见过叶师叔。” 叶舒和蔼地拉着他的手:“师侄多礼了。”只恨不得就这么将这小子的手捏成粉碎,“小霜啊,为师新收了个弟子,是你小师妹,你还没见过吧。“说完,就毫不犹豫地将苏于霜塞进了屋子。 贺桓之愣了愣:“苏师妹,我还……” “师侄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这徒儿说啊。”叶舒笑眯眯地挡在贺桓之面前,“说给师叔听也是一样的。” 贺桓之只能悻悻地收回目光:“没什么。” 皮笑肉不笑地打发走了贺桓之,叶舒一进屋,身周的气温就成了低八度。苏于霜好好地下山游历,怎么就和贺桓之一路了。果然不能让徒弟一个人出门,必须得放在眼皮子底下随时看着,免得有图谋不轨的渣男觊觎! 苏于霜无奈地叹气:“师父,我和他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你都叫上他了!”叶舒悲愤道。 苏于霜扶额:“我们只是顺路遇上了,恰好贺师兄也要赶回来参加法会,所以才结伴的。” “你还叫他师兄!”叶舒心痛如绞。 眼看苏于霜不止嘴角在抽抽,连眼角都开始抽抽起来,曹衍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师妹解围:“师父,你不也管周掌门叫师兄吗,你们俩不也没什么。” 叶舒:“……”这特么不一样! 更让叶舒不爽的是,周定恒听说自己在外游历的幼徒是和苏于霜一起回山后,也不知这老头发什么疯,竟然来找叶舒,隐晦地表达出了想撮合苏贺二人的意思。 叶舒强忍怒气,差点没把泥糊在周定恒脸上。你家那个渣男上辈子祸害我家小霜,这辈子还想再祸害一遍?想都别想,负分滚粗! 所幸周定恒也没明说,叶舒便一直装傻。老头子走后,叶舒在房间里焦急地转着圈。贺桓之那死小子明显是动了贼心,必须得想个办法让他知难而退。 青辰一语道破天机:“你可以给小霜介绍对象啊。” “对啊。”叶舒眼前一亮,可是合适的人选……她琢磨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勉强与苏于霜般配的家伙—— 于是,司修就坐在了叶舒面前。 司大少额角的青筋直跳:“你说什么?要撮合我和苏于霜?”他很想问叶舒,你脑子没病吧。 叶舒白了他一眼:“什么苏于霜,要叫师妹。”她笑眯眯地道,“你不要误会了,小霜她不喜欢你,只是现在有个不长眼的家伙缠上了她,所以借你来当个挡箭牌。” 司修差点掀桌:“你还能更无耻吗。” 叶舒一脸“找你来是瞧得起你”的表情:“师侄你好歹也是世家出身,身份上勉强配得上小霜,就是修为嘛……”她啧了啧嘴,“差了一点,不对,不止一点。“ 司修已经濒临暴走:“我是金丹元师!” “小霜也是金丹元师,她比你小七岁。” 司修:“……”虽然他很想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潇真派那么逆天吗。但司修知道,只要把这句话说出来,迎来的必然是叶舒疯狂的嘲笑,所以司大少只能忍气吞声,“不行,你找别人去做挡箭牌。” 叶舒掰着手指头:“小浚不同意,小衍不合适。其他的,根本就配不上小霜。” 敢情在你心里除了顾浚和曹衍,全天下的男人都辱没了苏于霜啊! 司修无力吐槽,他皱眉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人:“你觉得穆师弟如何?” “穆羲和?”叶舒还记得那个纯阳真观的恐女症,“他……太那啥了吧。” 司修摆摆手:“又不是真的让苏师妹与穆师弟如何,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况且穆师弟性子和缓,对女修一贯又……” 叶舒立刻就懂了,穆羲和有恐女症,那不是正好嘛,他肯定不会觊觎小霜。 她满意地对司修挤了挤眼:“师侄果然高明,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司修这次是跟着纯阳真观的弟子一起来的,司家并未来参加连云法会,反倒是纯阳真观有一部分势力范围在北部,昨日就已到了云霄山。 连云法会上,最让人瞩目的势力共有六个。两个一品宗门冲霄剑派和观澜派,三个二品宗门纯阳真观、东山观和云霄派。剩下的那一个,并不是新近崛起的潇真派,而是沂南苏氏。 作为唯一一个地处北部的一品门阀,苏家也会来参加法会。 苏于霜也知道这事,少女神色淡淡:“苏家又如何,碰上了,直接打便是。”她眉头微蹙,“倒是苏家这次派出的弟子,还有师父你的熟人呢。” “你是说苏湘?” 苏于霜嗤笑道:“师父抬举她了,苏湘如今不过堪堪筑基,阿爹就算再宠她,也不会在这种事上由她胡闹。” “那……”叶舒想了想,“难道是那个什么苏怀复?” 当日她收苏于霜为徒时,借着洞明剑法打败了苏怀复。虽说过程十分取巧,但苏怀复的实力着实也不太高。以苏怀复表现出来的天资,在普通修士中算是上流,拿到精英云集的连云法会上,却绝对不够看。 “他如今已今非昔比了。”苏于霜神色微妙。 苏怀复是她上辈子的师父,在苏于霜结丹之前,一直教导于她。正如叶舒所说,苏怀复天资很高,但绝算不上惊才绝艳。而上辈子,苏怀复后来却成为了沧元天有名的大能。 这其中的原因,除了苏怀复自己,就只有重生的苏于霜知道。 叶舒从不主动去问苏于霜她上辈子的事,因而也只是轻轻一笑:“那他比之你,又如何?” 苏于霜神色自信:“自然是不如。” “那不就结了。”叶掌门耸耸肩。 苏于霜笑了起来,在叶舒面前,她似乎从来都不会忧虑,哪怕她知道自己未来会遇到无数劫难,但有一个可以供她休息的地方,她便无需畏惧。 “小霜,师父有件事要告诉你。” 发现叶舒神色郑重,苏于霜不由正襟危坐:“师父,你说吧。” “我托人给你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你要是明天有空,就和人家男孩子见见面吧。” “啊?”苏于霜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为师也不是要逼你结婚,但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叶舒苦口婆心道。 “……师父,我今年十四岁。”   ☆、78|4.22城| “苏苏苏,苏师妹,早,早上好。”紫衣的少年站在苏于霜面前,此时,那张俊秀的面容涨得通红,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十分滑稽。 苏于霜干咳一声:“早上好。”想到这位纯阳真观真传弟子怕女人的性格,少女又柔声加了一句,“穆师兄。” 穆羲和一听,整颗脑袋都快要冒烟了,只能晕晕乎乎地跟在苏于霜身后,走起路来都是同手同脚。 “我说,这小子不会要流鼻血了吧。”望着水镜里的景象,叶舒又庆幸又无语,庆幸的是自家徒儿肯定看不上穆羲和,无语的是穆羲和这副熊样,岂不是拖累了苏于霜的格调? 司修也觉得面上无光,只能干巴巴地回答:“纯阳真观嘛……”话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我们纯阳真观怎么了。”少年清脆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表哥,话可不能乱说。” “啧。”叶舒转头望着杜胥,“小杜啊,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师兄的表现如何?” 对着叶舒的眼睛,杜胥不由瑟缩了一下。这位叶掌门的嘴炮技能他已经深刻领教过了,实在没胆再去和叶舒顶嘴,只能小声嘀咕:“哼,等师叔来了,看你们还敢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只是拜托司修找穆羲和来当挡箭牌,就这么演变成了潇真派与纯阳真观两大真传的相亲会。 此时,不大的房间里,潇真派这边坐着叶舒和三个徒弟。司修是介绍人,而纯阳真观那边,领头的元婴长老却一直没到。 司修不得不出言解释:“那位莫长老的名头想必师叔也听过,他痴迷修炼,一旦闭关,除非天塌下来,否则是不会有动静的。” 叶舒对纯阳真观的人各个都奇形怪状深表理解,和观澜派那个姓鲁的故意给周定恒没脸不同,纯阳真观此次带领弟子前来的莫真人,是个修炼成狂的角色。据说除非必要,他每天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因为讲话会浪费修炼时间。 叶舒有点疑惑:“既然如此,莫真人怎么会出动提出要来看小霜和穆师侄相亲?” 司修不由叹了口气,没办法,纯阳真观弟子的婚姻状况实在太让人操心了。 纯阳真观的现任掌门,是司修的姑父。这位掌门从小在派里长大,好险没有长歪,还娶到了司家小姐。掌门婚姻幸福,自然不忍心门中弟子打光棍。于是想尽一切办法给弟子们介绍对象,试图能撮合几对是几对。 而穆羲和这个恐女症严重的真传,更是让司修的姑父操碎了心。本以为穆羲和注定孤独一生,谁知潇真派竟然朝他伸出了橄榄枝。 司修将叶舒的意思透露给莫真人,这个天崩地裂都不会动动嘴角的长老,头一次面色大变。然后,在掌门热情的催促下,事情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叶舒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小霜只是需要穆师侄做挡箭牌,可没说喜欢他。” “你放心。”司修脸上的神色很微妙,“我姑父说了,只要穆师弟能多接触接触女修,他就谢天谢地了。你知道,以穆师弟的性格,那个,很少有女修愿意和他说话。” 叶舒同情地点点头:“好吧,就当我们家小霜去扶贫了。” 司修:“……”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门扉轻轻一响,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纯阳真观统一的紫色道袍,面容俊美,神色冰冷。 这是杜胥的哪个师兄?叶舒挑挑眉,正打算发问,只见杜胥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那俊美少年行礼道:“师叔,您来了。” 擦,原以为纯阳真观那个怪胎莫长老是个胡子一大把的古板老头,没想到…… 叶舒寒暄:“莫真人,久仰了,贫道叶舒。” 莫昭神情冷淡,以微不可查的角度颔首:“早。” 杜胥在一旁解释道:“我师叔的意思是说,叶掌门,贫道也久仰你的大名。” 叶舒抽了抽嘴角:“小霜和穆师侄正在聊天呢,两个孩子相处的挺好。” 莫昭点头:“好。” “我师叔的意思是说,苏师妹少年英才,师兄能和她相处,纯阳真观上上下下都感到很高兴。”杜胥十分尽职尽责。 我擦,小杜你到底是怎么从一个字里听出那么长一段话的,叶掌门心力交瘁。 但是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来和纯阳真观搞好关系的,只能强打起精神,正准备开口。却听面无表情的莫昭忽然道:“没有意见。” “哈?”叶舒莫名其妙。 杜胥显然也有些疑惑,他冥思苦想了片刻,才双眼一亮:“哦,我师叔的意思是说,只要贵派愿意让师兄和苏师妹多多接触,贵派提出的要求,在合理范围内的,弊派都没有意见。” 莫真人你这样随便把自家门派卖掉真的没问题吗…… 叶舒还没回答,只见浑身冒冷气的莫昭终于动了动,将视线移到了傅曲舟身上。 杜胥道:“我师叔的意思是说,要是贵派愿意让更多女弟子和一众师兄师弟接触,比如傅师妹。贵派提出的一切要求,都可以商榷。” 叶舒连忙挡在傅曲舟面前,隔断了莫昭冰冷的眼神:“想都别想!” 要不要这么饥.渴啊莫真人,十二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禽.兽! 见叶舒态度坚决,莫昭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遗憾之色。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足以把杜胥和司修的眼珠子给惊掉下来。 杜胥一边扶下巴一边充当翻译:“既然叶掌门不愿,那就罢了。若是叶掌门有朝一日改变主意,切记第一时间通知弊派。” 叶舒呵呵:“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现在十分后悔把苏于霜与穆羲和扯到一起,神马纯阳真观的男弟子都比较单纯,这根本就是满门饿狼。深感男女协调重要性的叶掌门,决定以后一定要在招生手册上注明,男女比例必须一比一。 等到下午苏于霜回来的时候,叶舒更是后悔得差点没逼着苏于霜把大衍珠拿出来时光倒流。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于霜:“小霜,你觉得穆羲和那小子怎么样?” “挺好的。”苏于霜实事求是地回答。 抛去穆羲和的恐女症不谈,他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少年人。天资高绝、面容俊秀,性格也十分温柔,就是傻了点。 叶舒顿时觉得天都塌了:“那个说话都不顺畅的二货哪里好了!” 苏于霜扶额:“师父,不是你让我和他相处的吗?” “女大不中留。”叶舒满脸悲愤地抱住傅曲舟,“小舟,为师只有你了嘤嘤嘤。” 傅曲舟显然还没适应师父时不时抽风的个性,可怜巴巴地望向顾浚:“大师兄,师父她……” 顾浚正在看书,闻言连头都没抬:“无视她就可以了。” 叶舒:“……” 就在叶掌门决定挽袖子好好教训她的大徒儿时,门外忽有童子来报:“掌门,有位真人来拜访您。” “谁?”叶舒停下捋袖子的动作。 童子神情古怪:“他不肯说,只叫嚷着要掌门您出去见他。” 难道是来踢馆的?叶舒立马来了兴趣,豪气冲天地一挥手:“孩儿们,给我操家伙上!” 曹衍第一个窜了出去,身后跟着兴致高昂的青辰。两人奔到门前,只见一个英俊的男人站在那里,双眉微挑:“咦,不是说潇真派掌门是个女修吗?” 曹衍甜甜一笑:“前辈,你找我师父有事?” 那男人饶有趣味地看着曹衍:“你是叶掌门的弟子?是她大弟子还是二弟子?我听说她的大弟子剑法不错,小家伙你不是剑修,那就是她的二弟子了。” 来者不善啊,曹衍心中沉吟,面上却笑得更加天真:“前辈你知道我大师兄?莫非您是我大师兄的故交?” “啧啧啧。”男人摇了摇手指,“小家伙,别想着从我嘴里套话。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听说叶掌门剑法高超,前来切磋一番。” 叶舒显露在人前的那几场战斗,斗太合真君靠的是护山大阵,只有在杀广成真人时,才算是她自己的实力。斩仙剑的惊世之光,让许多势力都对叶舒的剑法产生了兴趣。 叶舒修习的乃是得自洞天里的天外星辰剑法,这门剑法在潇真派辉煌之时,曾经震动整个九易洲,可惜失传多年。到的如今,也无人认得出来。 “切磋?”曹衍眨眨眼睛。 “我家老祖说叶掌门的剑法十分厉害,比之九霄剑经也差不了多少。我实在心痒难耐,就不请自来了。” 九霄剑经?!曹衍暗自惊异,这门剑法在沧元天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它正是一个门派的招牌剑法—— “原来是冲霄剑派的道友。”叶舒潇然的身影由远及近。她早已在屋内听了多时,听到那男人提到九霄剑经,立刻走了出来。 前几天还在琢磨怎么和冲霄剑派搭上话,今天就有人来递梯子了。而且叶舒可没漏听那男人的前半句话,若是不识得天外星辰剑法,怎么会知道剑法的厉害?看来潇真派的过去,冲霄剑派果然知道些什么。 她不动声色将眼前的男人打量了一番,身材高大,面容英挺。一身玄色道袍,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和一只酒葫芦。叶舒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她笑了笑:“盛道友,久仰。” “咦?”男人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你见过我?” “不曾。”叶舒微微眯了眯眼睛,“盛道友声名赫赫,我虽不曾见面,但也有所耳闻。” 这位冲霄剑派的不速之客,和莫昭一样,都是修真界有名的人物。人人都知道莫昭是个修炼狂人,而人人也都知道,盛南浔是个斗剑狂人。 盛南浔是冲霄剑派掌门的师弟,元婴真人,内门长老。这家伙和冲霄剑派其他弟子不同,从不待在门内修炼,而是满世界乱窜。听说谁的剑法好,就冲上去和人比斗一番。 而且他找人切磋从不看修为境界,若对手是金丹期,他就会把自家的修为压制到金丹。若对手是化神期,对方当然不会任由他压制修为,他也二话不说,提剑就上。 所幸看他出身的份上,也不会有化神真君在和他切磋的时候下死手。但千万不要以为他实力不济,盛南浔,可是货真价实,只凭一把法器级别的飞剑就杀了一个魔门真君的人。 要是不靠外挂,只比剑法,叶舒百分之百不是他的对手。假若就此认输,盛南浔不会多说什么,但是想通过他和冲霄剑派扯上关系,那就别指望了。 叶舒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笑得十分温柔:“盛道友想和我切磋?” “正是。”盛南浔昂然一笑。 叶舒道:“我听说盛道友生平有两样最得意的事,一是身负绝世剑法,二是饮遍天下美酒。盛道友与人切磋剑法已有千百次之多,但却少有听闻道友与人比拼酒量。在下不才,想借此机会,与道友一决胜负,道友以为如何?” 盛南浔先是愣了愣,下意识将叶舒打量了一遍,显然不相信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掌门是个酒中好手。但见叶舒言笑晏晏,神态间充满自信,他也不由被激起了斗志,当下长笑一声:“好!得叶掌门邀斗,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叶掌门,请!” “盛道友先请。”叶舒侧过身,将盛南浔让到院内,转而看着顾浚,“小浚,你去寻周师侄,请云霄派送些酒过来。”她唇角含笑,“记住,要最烈的。” “是。”顾浚领命而去,转身的一刹那,少年不由在心中替盛南浔叹息—— 又有一个家伙要倒霉了。   ☆、79|4.22城|家 “南浔啊。”女人轻轻将酒盅放在桌上,“我看你醉得不清,咱们就别比了吧。” “谁,谁说我醉了……”和每一个醉鬼一样,盛南浔啪一下拍着桌子,竭尽全力想把自己磕在桌面上的脑袋拔起来,“我才,才没醉呢……阿舒,咱们再喝三百杯!” “好,好。”叶舒十分有耐心地附和着他,只见盛南浔抬起头,俊脸上一片绯红。他眼神迷茫地盯着手中的酒盅,狠狠吸溜了一下鼻子,接着就哭了起来。 “呜呜呜……阿舒,只有和你说过了,我心里才好受点。”盛南浔扯过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一边抽搭一边呢喃,“小蝶……小蝶我真的好想你。” “小蝶要是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惦记着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叶舒温柔地拍抚着盛南浔的脊背,虽然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小蝶是哪号人物。 盛南浔闻言,顿时哭的更大声了。所幸这屋子里只有他和叶舒两人,若是叫其他人知道冲霄剑派赫赫有名的盛真人竟然是个喝醉酒后就会拉着人追忆初恋的二货,修真界的下巴估计可以惊掉一地。 不过迄今为止,能将盛南浔喝趴下了的,除了叶舒,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此时,盛南浔口中的初恋已经从小蝶变成了蓉蓉。他这会倒不哭了,而是一脸甜蜜地回忆起他和蓉蓉的青春岁月。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元婴修士,还能把二十几岁时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还真是难为他了。 都说喝醉酒的人最好说话,叶舒原本打着就是在酒桌上和盛南浔套近乎的主意。谁知效果太好,盛南浔不仅和叶舒称兄道弟,眼下已经抓着叶舒痛陈家史了好几个时辰。 叶舒不由忧心忡忡地想,要是盛南浔酒醒之后,不会羞愤之下杀自己灭口吧。她正琢磨着,只听门扉一响,原来是曹衍来了。 望着满地空荡荡的酒壶,曹衍神情复杂。早知道师父嗜酒,也知道她酒量不错,但是……少年又看了看重新趴回桌上,人事不醒的盛南浔,师父的酒量也太逆天了吧…… 曹衍拜叶舒为师时,因为顾浚拘着叶舒喝酒,因此他并没有见识到自家师父那如无底深渊一样的酒量。事实上,这也正是顾浚不许叶舒喝酒的原因。 叶舒喜欢喝酒,而且喜欢喝好酒。她兴头来了,不把自己喝醉是不会罢休的。而能够将叶舒都醉倒的美酒,不用问,必然价格高昂。 喝酒时的叶掌门很大方,一点也不在意那些被她喝下肚子的酒值多少灵石。喝醉时的叶掌门也很大方,最爱干的事就是一掷千金。 可是酒醒后的叶掌门……在接到长长的账单之后,就要心疼得大哭捶地了。 深知师父抠门的个性,劳心劳力的顾浚只能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喝酒。免得大醉一场之后,叶舒又要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低落三个月。 大师兄,你实在太不容易了,曹衍忍不住为顾浚鞠了一把同情泪。 “师父,既然比斗你已经赢了,就别喝了吧。”看叶舒的样子,现在还没喝醉,曹衍牢记师兄的嘱咐,趁机劝说道。 “一定是小浚要你来劝我的吧。”叶舒挑眉,“小衍,你们不用担心,你想想看,为师喝的是谁家的酒?” “呃,云霄派的。” “那周掌门会找我收钱吗?” 那当然不会了,周定恒还没小家子气到如此地步。 “所以……”叶舒一摊手,“大好的机会,不喝白不喝。” 曹衍转念一想,师父说的很有道理嘛。难得能让师父松快一次,又不用自家出钱。他点点头:“师父说的是,那我再去让人多送点酒过来。” “好孩子。”叶舒拍拍他的肩膀,“师父等着你,对了,千万别告诉你大师兄。” 顾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师弟给卖了,他正拿着一张精致的拜帖,面露疑惑。 “这是冲霄剑派的拜帖?”傅曲舟望着拜帖右下角的小印,“秦墨,此人是谁?” 冲霄剑派的弟子一贯低调,除了怪胎盛南浔,其他弟子很少有什么声名传出。 “恐怕是为了盛前辈来的。”顾浚放下拜帖,盛南浔是冲霄剑派此次法会领头的长老,派中的弟子听说他来了潇真派的居处,自然会上门来寻。只是还正儿八经地弄这么一个拜帖,不由让人略感怪异。 顾浚吩咐童子:“那位秦道友是在门外吗,你去将他迎进来吧。” 他和傅曲舟坐在大堂等候,原以为来人应该是个古板严肃的家伙,谁知跟在童子身后的,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黑袍长剑,典型的冲霄剑派弟子打扮,只是面上稚气未脱,配着那张板起来的小脸,看起来十分有趣。 “秦道友。”顾浚拱手道,“贫道顾浚,不知秦道友此来,所为何事?” 秦墨满脸严肃:“叨扰了顾道友,贫道心中有愧。”他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脆,只是语调一本正经,仿佛念书似的,一板一眼,连丁点起伏都没有。 “贫道此来,乃是为了弊派盛真人。听说师叔上门来找贵派掌门切磋,师叔为人一贯不拘小节……” 顾浚听到这里,心想冲霄剑派倒是难得知礼,比起作风霸道的观澜派来,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谁知秦墨忽然顿住了,顾浚一愣,不由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秦墨面露紧张,口中喃喃低语:“不拘小节……不拘小节……后面是什么来着?” 顾浚:“……” “哦!”秦墨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他转而又变回之前那副严肃的语调,“若有冒犯到贵派的地方,我冲霄剑派……” 然后,他又卡壳了。 困扰地在原地冥思苦想了半刻钟,秦墨实在想不起后面的内容,只能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团,展开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严肃地念道:“我冲霄剑派万分抱歉,还望贵派原宥。” 顾浚总算明白他说话的语气为什么如此奇怪了,敢情是照着纸条背下来的啊! 这么短的一段话,竟然还磕巴了三次,顾浚忍不住想到叶舒经常用来形容人的一个词。这个叫秦墨的,其实是个呆比吧…… 呆比秦墨念完了纸条上的话,情不自禁舒了一口气,然后就眼巴巴地盯着顾浚。 顾浚抽了抽嘴角:“我明白了,盛前辈正在后院和家师喝酒,秦道友且随我来。” 秦墨一脸惊讶:“顾道友,你不指责我?” 顾浚的冰山脸濒临破碎:“我觉得……不需要。” 秦墨满脸感激之色,情真意切地对顾浚说道:“顾道友,你真是个好人。” 顾浚:“……”为什么自己有一种想揍他的冲动。 不一会儿,三人就走到了后院门口,顾浚一眼就望见曹衍的身影,他扬声唤道:“小衍,师父和盛前辈在屋子里吗?” 曹衍一顿,下意识就想逃跑,他僵硬地转过身,朝顾浚挤出一个笑容:“在呢,盛前辈喝醉了,师父吩咐不要去打扰他。” “师叔喝醉了?”秦墨大惊失色,“完了完了,冲霄剑派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了!” 顾浚心中一凛,难道盛真人的酒品很差?他生怕叶舒吃亏,向前紧走几步,就要去推门。 曹衍伸手去拦他,要是被师兄知道自己给师父送了那么多酒过去,他铁定要被师兄骂得狗血淋头。可是顾浚的动作太快,曹衍的手还没伸过去,顾浚就推开了门。 而秦墨也不甘示弱,就跟在顾浚身后。傅曲舟虽然搞不清眼下的状况,本着紧跟师兄的原则,紧随其后。 吱呀一声,门开了。 站在门前的四个人,惊呆了。 只见盛南浔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边睡,一边还发出可疑的傻笑声。而叶舒跨.坐在他腰间,满脸醉意,嘴里也不知在嘀咕什么。那双手,竟然在扯盛南浔的腰带…… “那个……”好半天,秦墨才干巴巴地说道,“师叔为人一贯不拘小节……” 他话音未落,身旁的顾浚闪电般冲了进去,一把将叶舒从盛南浔身上扯了起来。叶舒醉得迷迷糊糊,反手就搂住了顾浚的脖子,像只八爪鱼一样扒在了少年身上。 顾浚神色阴沉地盯着地上的盛南浔,转而将冰冷的视线移向还站在门口的三人:“刚才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 曹衍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对!” 傅曲舟被师兄的目光吓得小脸惨白:“对!” 秦墨还在发愣,眼看顾浚身周的气温越来越低,傅曲舟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少年如梦初醒:“对!” “那就好。”顾浚满意地颔首,正打算要曹衍和秦墨把盛南浔丢,不对,抬出去,怀中的女人忽然动了动。 叶舒仰着脸,茫然又疑惑地望着视野中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她费力地眨了眨眼睛,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小浚。” 女人忍不住傻笑了起来,她忽然使劲,将顾浚的脑袋压了下来。接着,一声响亮的吧唧声,在少年猝不及防的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屋内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舒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顾浚的胸膛上睡着了。而少年僵硬地站在原地,那张冰冷的面容上,薄红一点一点,爬满了整张脸颊。 曹衍转过头,满脸郑重:“师妹,这位道友,刚才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 傅曲舟和秦墨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对!”   ☆、80|4.23|城 万众瞩目的连云法会如期召开。 开始几日自然是普通场的比试,对潇真派和其他六大势力来说,这些比试根本不用放在心上,门下的弟子想去试试水,那也随便他们去。 叶舒并不禁止几个徒弟们去普通场,有了师父的许可,小衍那个精力旺盛的家伙立马就拽着蛟琳和青辰跑出去撒欢了。难得他发现自己不招傅曲舟待见,担心师妹一个人无聊,第二天死皮赖脸地把傅曲舟也拉了出去。 苏于霜倒是想待在屋子里修炼,只是贺桓之几次三番来找她,叶舒不胜其烦,只能又把穆羲和提溜出来,最后就演变成了苏、穆、贺三人一起行动。 而顾浚……说起来,叶舒已经几天没和顾浚打照面了。其实少年就在她身边,只是每当她要和顾浚说话的时候,顾浚就会找借口躲开。 叶舒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去问曹衍:“小衍,你大师兄最近怎么了?” 曹衍支支吾吾:“大概,大概是那几天来了吧。” 叶舒:“……” 忧虑地发现徒弟的节操值十分危险,叶舒正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盛南浔乐颠颠地来找叶舒。虽然宿醉后醒来的记忆一团模糊,但这不妨碍一场酒后,两人成为无话不谈的基友。 法会期间,盛南浔只能待在云霄派,觉得日子十分无趣:“阿舒,我是来找你喝酒的,如今也只能用这个来打发时间了。” 叶舒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谁说只能用喝酒打发时间了,我们可以打马吊。” “打马吊?”盛南浔一愣,这项在凡间十分盛行的娱乐活动,在修真界的普及度并不高。盛南浔也只是在定阳城的时候打过几把,他无可无不可,“那还有两个人呢,你找谁来打?” 叶舒嘿然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眼下大好光阴,难道就这么浪费掉?法会期间,弟子们是来比试的,而长老们呢?是来搞社交的! 整个北部修真界,能将如此多大佬聚集在一起的机会,也就只有五十年一次的连云法会了。而社交的利器是什么?除了喝酒,还有搓麻将啊。在牌桌上的人,有时候比在酒桌上还要好说话呢。 于是,连云法会的第一圈马吊,就这么抹开了。 参与竞技的选手包括潇真派掌门叶舒,冲霄剑派长老盛南浔,舞阳司氏继承人司修,玄天阁云霄分阁掌阁弓万里。 是的,玄天阁也来了,玄天阁的总阁位于九易洲北部,因此也可以参加连云法会。而作为万年酱油党,虽然位居二品,玄天阁的弟子却不在众人瞩目之列。弓万里照旧带着一帮门人施施然来云霄山打酱油,不对,是推销产品。 玄天阁新研发的法器太虚镜,修士在斗法中进入此镜中,不管受多重的伤,只要离开镜子,就会恢复如初。 其实这样的法器在修真界中并不少见,但玄天阁研制出的太虚镜,胜在成本小,价格低,用在连云法会这种大型活动中,相当适宜。周定恒大手一挥,当场就批发了几百面,乐得弓万里眼睛都给笑没了。叶舒邀请他打牌,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如今玄天阁与潇真派的关系也愈加亲密,早在潇真派擒太合真君时,玄天阁就将叶舒当初让给他们的血贝海域还了回来。 那处海域已经被玄天阁经营成了日进斗金的庞大贝场,玄天阁美曰其名,当初叶舒分.身乏术,自家是为盟友打点的。如今叶舒清闲了下来,玄天阁自然要物归原主。 要不怎么说做生意的也会做人呢,虽然早料到玄天阁会有此举,叶舒心中还是满意不已。假如修真界的势力都如玄天阁这般,世界将变成美好的明天啊。 此时四个人打牌,因着弓万里和其他两人不熟,叶舒便着意要照顾他。谁知这位弓掌阁有个脾气,那就是特别怕死。 他自家只是金丹修为,左手边坐着个元婴真人,右手边坐着个一剑捅了元婴真人的猛士。对面的少年虽然也是金丹期,但出身显贵,着实惹不起。一圈牌抹下来,打得真是战战兢兢,冷汗直冒。 又因为弓万里的职业病,惯会察言观色。在座的其他三人,缺哪张牌他就打哪张牌。几个人哗啦啦打了一上午,赚得盆满钵满,就弓万里一人输了个精光。 叶舒心塞不已,好心好意地喊人家打牌,这不是坑了人家嘛。她决定换个牌友,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司修一打响指:“这好办,师叔等我去给你请个人过来。” 叶舒点点头,身为一个合格的仙二代,司修在吃喝玩乐上十分精通,相信他一定认识好牌友。 于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司修领来了莫昭…… 我擦,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叶舒用眼神示意司修。 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听说是和你打牌,莫师叔主动开口,我没办法拒绝。司修一脸苦逼。 看来莫冰山是贼心不死,叶舒把目光放到莫昭那张可以冻死方圆三百里花花草草的面瘫脸上,深感此次引狼入室,实在是失策。 盛南浔和莫昭倒是挺熟,只是对着他,再健谈的人也没办法炒热气氛。 原本应该热火朝天的牌桌上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四个人沉默地抹着牌,清脆的骨牌碰撞声中,莫昭把牌一推:“胡。” 次奥,你怎么又胡了!连胡八把,而莫昭也只打了八圈牌而已…… 你小子不是说他从没打过牌的吗?叶舒朝司修翻白眼。 天地良心,莫师叔以前只顾着修炼,怎么可能会打牌。司修也十分无语,莫师叔的手气未免太好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三人从弓万里那赢来的钱,就尽数去了莫昭的口袋里。 叶舒心疼不已,敲敲桌子:“小司啊,不是师叔我说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和长辈打牌,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长辈缺哪张,你就要打哪张。” 所以,快,师叔我缺一张二饼,快打张二饼出来。 司修:“……” 还没等他答话,就见莫昭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灼灼地望着他:“八万。”似乎怕司修不理解,他还破天荒加了个字,“缺。” 司修:“……”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三人忙不迭站起身,纷纷表示今天到此为止。盛南浔偷偷用神念告诉叶舒:“明天打牌,绝不能再叫上莫师弟。” 叶舒深有同感,莫昭根本就是禽.兽,差点没把她的私房都给赢走,她嘴上毫无诚意地客套道:“莫真人有空再来玩哈。” 莫昭转过头,认真又严肃地望着她:“好的,我明天再来。” 叶舒:“……” 望着那道紫衣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叶舒的声音充满了飘忽感:“莫真人他……刚刚说了几个字?” “七个。”司修一脸如坠梦中的不可思议,“他居然说了七个字……” “完了,九易洲一定有大事要发生。”盛南浔满脸郑重,“莫师弟上一次说话超过五个字,还是在四百年前,道门与魔门大战之时。” “……我觉得你想多了,南浔。” 姑且不论莫昭似乎挺喜欢打牌这件事有多惊悚,几天的牌友做下来,几人也愈发熟稔起来。闲谈之间,叶舒得到了许多有用的讯息,而几个势力的高层人物,也在哗啦哗啦的骨牌滚动声中达成了诸多心照不宣的协议。 这股打牌的风潮很快就传开了,如果叶舒几人打牌是半社交半娱乐,那众多小势力的掌门长老们,就纯粹是为了在牌桌上攀关系了。云霄派乐见其成,反正他们不过是要提供几百幅牌,免得这帮修士闲得无聊,在云霄山闹出什么事来。 到的最后,整个法会的会场上,除了弟子间比斗时的呼喝声,就是长老们搓麻将时的哗啦声。连周定恒都看的心痒难耐,好几次跑到潇真派的院子里看牌。可惜他身为东道,忙得脚打后脑勺,只能过过眼瘾。 潇真派暂居的这处院子,也被修士们冠上了一个顶级牌局的名头。几大势力中,除了格格不入的观澜派,几乎每一个带队的长老都去那里打过牌。要是有哪个幸运的家伙能去给大佬们端茶递水,绝对会被人羡慕上十天半个月。 而高级场的选拔,就在这一片乱哄哄中落下了帷幕。 据不完全统计,此次参与高级场选拔的修士,金丹期共四百一十三名,而筑基期更是多达千名。能够通过选拔的,每个境界不过三十之数。 为了防止六大势力将这六十个名额全部霸占,原则上二品以上每一境界只能派出两名弟子。而这十二人自然是全部通过选拔,再加上潇真派的三个,留给小势力和散修的,不过是三分之二的名额而已。 修真界竞争之激烈,在这尚算温和的连云法会中,表现得也是如此明显。 从一千多人中选六十个人,云霄派准备的选拔方式十分简单粗暴。那就是打,打得过守关的修士,你就有进入高级场的资格。而能够在这种场合被派来守关的,其实力不言而喻。 周定恒对自家的修士信心满满,那帮子新鲜出炉的小年轻固然天资横溢,但论起斗法经验来,还是比不过积年的老修士。 谁知过了几天,他就黑着脸带人来找叶舒了。 “周师兄,这是?”叶舒牌也不打了,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修士。 周定恒觉得十分丢脸,对那修士道:“胡师侄,你自己说吧。” 原来这位胡修士是这次守关的修士之一,一直以来工作都十分轻松,三两下就能打得人哭爹喊娘。哪曾想今日遇见了一个硬茬,潇真派曹衍。不仅打输了,还变成了眼下这般惨样。 叶舒皱眉:“斗法不是在太虚镜中吗,胡师侄怎么会受伤?” 周定恒闻言,脸色更黑了。这就是他上门的原因,曹衍获胜也就罢了。让胡修士始料未及的是,曹衍打起来发了性,竟然穷追不舍,把太虚镜都给打碎了。 法会开始以来,胡修士从没有如此狼狈过,一见到那个眨巴着大眼睛的少年,就两腿发软。 叶舒自知理亏,把曹衍提溜出来教训:“不是跟你说下手要有分寸吗?” 曹衍垂着头:“师父,我错了。” 周定恒见他这副可怜样,心生怜惜,出言道:“也罢,曹师侄既然知错,敝派也不欲再追究。” 曹衍接着又道:“下次我一定找个隐蔽的地方打。” 周定恒:“……”你这熊孩子! 这事过去没几天,又发生了一桩惨剧,惹事的竟然是冲霄剑派那个向来老实的秦墨。 说起来也不怪秦墨,他是一心一剑的剑修,一剑劈过去忘记收势,结果就把太虚镜劈破了,守关的那位林修士也被劈了个七晕八素。 没等周定恒去兴师问罪,老实孩子秦墨就提着大包小包上门去慰问伤员。林修士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一见到秦墨那张脸,立刻又给吓晕了过去。 闹了这么两出,周定恒便怀疑起了太虚镜的质量问题。 弓万里也很委屈,太虚镜在出炉之前,都是经过金丹巅峰的修士试验过的。谁知道今年的弟子这么猛,一剑就给劈碎了。 叶舒也不由概叹:“九易洲英杰济济,果然不容小觑。” 她的四个徒弟,各个都是惊才绝艳之辈,而放在连云法会上,似乎都有点不够看起来。叶舒会因此而畏惧吗?当然不会。 第二日就是高级场的比试了,叶舒把徒弟们叫到面前站好,悠然问道:“我们潇真派的宗旨是什么?” 顾浚和苏于霜都不想搭理中二病的师父,只见曹衍和傅曲舟一人握着个小拳头,大声回答:“打别人的脸,让所有人无脸可打!”   ☆、81|4.23|城 “阿舒,你看了这份《高级场修士实力分析手札》没有?”盛南浔扬了扬手中的玉简,一脸兴味盎然。 此时,他和叶舒坐在会场上方的雅间里,周围是各大势力带队的长老,下面则坐满了前来观战的修士。 叶舒意兴阑珊:“早看过了。” 在发现法会里竟然还流行这种类似战前情报分析的小册子后,青辰立刻买了一堆。盛南浔手里的这本,被公认为是分析最准确的。撰写者洞元子是修真界有名的学者,连续参加了十几次连云法会,虽然是散修,但其分析手札十分令人信服。 历次的分析手札中,洞元子预测的斗法排名,基本与最后的结果差不了多少。甚至有不少人断言,看了这份手札,修士们也就前途已定。 而在这份手札中,苏于霜和曹衍姑且不论,顾浚的排名十分不容乐观。原因无它,顾浚只有筑基六重的修为,在三十个修士中,他的修为最低。 当然,洞元子不会如此轻率,他在手札中详细分析了顾浚。 在法会之前,顾浚最负盛名的战斗就是一剑挑了青阳门的二十六个筑基修士,而那时候顾浚是筑基三重。按理说,如此战绩,他必然十分优秀才是。但青阳门的普通弟子,和连云法会上千里挑一的精英修士,又怎么能同日而语。 这就好像一个成绩不错的学生在普通班上能考第一,在学霸班上说不定就得垫底。 距离那场斗法过了接近一年,而顾浚的修为堪堪提升三重小境界。相比起他的同门师兄妹可以闪瞎眼的提升速度,顾浚的资质显然也不是拔尖的那种。 洞元子在手札中猜测,想必是顾浚曾经被废过修为,因而根骨有损。而顾浚偏又是个剑修,剑修一心一剑,自然也不能靠层出不穷的法器来赢得斗法胜利。 这么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连叶舒看着,都觉得顾浚是没戏了。而他之所以不是排最后的那个,还是有天外星辰剑法加分的缘故。 盛南浔挑眉:“你觉得如何?” 叶舒笑眯眯地反问他:“你觉得如何?” 盛南浔将玉简随手丢进乾坤袋:“别的先不说,你那大徒儿怕是要惊掉一地下巴啊。” 因着这份手札,如今在场的大半修士,都不看好顾浚。剩下那些对他还抱有信心的,也是认为叶舒不会袖手旁观,必然给顾浚准备了厉害的宝器。 叶舒轻哼一声:“算你有眼光。” 我们家小浚会垫底?开玩笑吧,洞元子那老头恐怕搞错了,顾浚不是成绩不错的学生,也不是学霸,他是学神。 # 比试的顺序由抽签决定,三十人共分十五组。此时,抽签的结果一出来,台下便议论纷纷。 今日先进行的是筑基期修士比试,而第一场,就是潇真派顾浚,对阵冲霄剑派何礼。 “这还用看?必然是何礼获胜。” 虽说修士们都知道自己的议论声定然会被潇真派的人听到,但这是事实,也不怕会得罪那位叶掌门。 “何礼已经是筑基八重了,而且又是冲霄剑派弟子,潇真派看来是没有胜算了。” “那位顾小郎也真是倒霉,竟然第一次就抽到何礼,他若是对上那几个散修,还是能撑过几轮的。” 嘈杂的嗡嗡声中,盛南浔苦笑连连:“倒霉的恐怕是何师侄才是,他若是不轻敌,当能撑过六招。” “哦?”叶舒斜睨了他一眼,“你对自家弟子这么没信心?” “何师侄的实力,能在这三十人中排前五。可惜,他碰上了能排前三的那个。” “你过奖了。”叶舒笑得十分谦和,“我觉得排第二还是可以的。” 盛南浔不由失笑:“你啊你,还真是不谦虚,天外星辰剑法……”他喃喃低语,“哎呀,我又手痒了,咱们什么时候再比一场?” “恕不奉陪。”叶舒心有余悸地摇头。 几天前,在盛南浔的软磨硬泡下,叶舒终于答应与他切磋剑法。结果是叶舒输了,面对盛南浔这个冠绝九易的大剑修,叶舒确实自愧弗如,但盛南浔赢得也并不轻松。 那门他一直想要见识的天外星辰剑法,惊艳了盛南浔久未波动的道心。他甚至断言,除了九霄剑经,天外星辰剑法当是三洲第一剑法。 而叶舒却不同意:“三洲第一剑法是天外星辰剑法。”盛南浔一愣,没等他出言反驳,就见叶舒满脸认真地道,“你之所以认为它比九霄剑经要差,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它最厉害的样子。而我,并没有这份天资,将这门剑法的所有能量发挥出来。” “只有一个人。”她低声道,“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那个人,就是顾浚。 一声清脆的钟响,比试开始了。 巨大的太虚镜悬停在众人眼前,水波般荡漾的镜面中,浮现出一蓝一黑两道人影。顾浚与何礼分列云台两端,齐齐躬身,朝对手行了郑重的一礼。 “顾师弟,你先请。”按照惯例,何礼请修为低的那一方先出手。 顾浚也不多言,他身上并未佩剑,而是轻轻一抬手,虚空中忽然现出一道烁烁星光,在众人眼前凝结成剑影。 这正是顾浚的本命飞剑,星辰诛仙剑。 “竟然是用本命飞剑,我记得顾浚手中有一口宝器级别的飞剑,他这不是刻意求败吗?” 虽说本命飞剑与剑修心血相连,但顾浚此时修为不高,本命飞剑的品相自然也不高。舍宝器而选本命飞剑,实在是不智之举。 当下就有修士摇头唏嘘:“这小郎太过高傲,依我看,这一场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何礼初时也是一愣,倒是对顾浚起了些许敬佩之意。冲霄剑派的弟子,从来不屑于依赖那些飞剑法器,一口本命飞剑伴己身,剑碎之日,就是人亡之时。难得见到自家门派外,还有这般做法的修士,心中也是高兴。 盛南浔所料不差,冲霄剑派弟子的战斗力,在沧元天是第一流的,且顾浚修为又不如自己,何礼便一直有些轻视于他,此时方才正视起眼前的对手。 “顾师弟如此,为兄不能示弱。”何礼笑道,扬手放出自己的本命飞剑,“圆光玉枢剑,请顾师弟指教。”剑上法力澎湃浩荡,却又凝而不散。众人一眼望去,即知何礼实力高绝。 原本还有几个看好顾浚的,此时也纷纷摇头。 而顾浚就像根本没听到镜外的议论声一样,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就如两汪幽深的潭水,寂静中却又充满寒意。 一阵风吹过,拂动顾浚宽大的袍角。 不对! 何礼眉心一跳,太虚镜内虽然有山有水,但这都是幻象。镜中,是不会起风的! 就在这一刻,顾浚动了! 他手中长剑挥动,剑身上光芒尽黯,但剑锋却锐气难当。此剑从未饮过鲜血,但这一刹那,却如同太古时的凶兽般,发出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何礼的愣怔只有短短一瞬,他右手一挥,圆光玉枢剑浩荡而起。仿佛一柄破天利器,径直斩向诛仙剑的剑锋。 轰然一声震耳嗡鸣,两道剑光交击。在那剑光之上,竟迸射出万道星火,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太虚镜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尖叫,汹涌的剑潮之中,幻象纷纷消失。这面能当金丹巅峰修士一击的法镜,竟在两剑碰撞的巨大冲击下,濒临破碎。 是谁?谁赢了?! 虚空之上,弹指之间,银光与清光就已碰撞了不下千百次。那清光愈加繁盛,带着勃然又生发的厚重之意,几乎将银光绞碎。 “果然还是何礼技高一筹。”有修士喃喃念道。 顾浚挥出那一剑后,在场诸人无不惊讶万分。但他到底还是敌不过修为远超他的何礼,眼看就要惜败。 “不对。”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洞元子前辈?”他身旁的修士惊讶地看着头发花白的老者,“您的意思是……” 洞元子长叹一声:“是老夫看走了眼。”他右手轻动,掌心中的玉简就化为了片片尘屑,“赢的人,是顾浚。” 银光看起来式微,那是因为它每一击,都直冲清光最核心的中心。 突然,清光猛地从中爆裂开来。银光终于突入到了它最薄弱的地方,一击毙命。 等到光芒散去,所有人都看到那柄银色长剑悬停在半空中。此刻,它锋芒尽敛,只是那又薄又利的剑尖,正对着何礼的咽喉。 又是一声清脆钟响,云霄派司仪的声音传遍安静的全场:“此战,潇真派顾浚,获胜。” 他话音刚落,太虚镜的镜面砰地一声,碎成了齑粉。 “这算一招,还是千招?”叶舒笑意盈盈。 盛南浔叹了口气:“阿舒,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赢的人如果太得瑟,是会被打的吗?” “是吗?”叶舒一撇嘴,“那我恐怕要被打上好几次了。” 仿佛是特意为这句话做注解一样,在之后的比试中,顾浚便如同他手中的那柄剑,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东山观、纯阳真观、云霄派……他以如虹气势连胜三场,不管是神通千变万化的,还是法器层出不穷的;不管是斗法经验丰富,手段毒辣的,还是道法玄奥,根基深厚的。全部,都败在了他的剑下。 再也无一人敢质疑他的实力,洞元子亲手将自己写出的分析手札毁去。这份手札,因为顾浚一人,成为了毫无参考价值的弃置之物。 终于,他站在了最后四名修士之列。这四位修士将分两组比试,胜出的两人,则要决出最后的强者。 顾浚会成为那个强者吗?众人又有些不确定起来,而这不再是因为他们不相信顾浚的实力,原因,是他的对手太强。 “想不到啊。”叶舒把玩着手中小小的玉头签,“我这两个徒儿的运气倒真是不错,打到现在,都还没对上呢。” “依我看,好运气也到此为止。”盛南浔说这句话,却不是为了讽刺叶舒,他神色郑重,“曹衍对上的,可是那个人。” “南浔,你太不了解小衍了。”叶舒双眼微眯,“全天下,他是最没有资格说自己运气不好的人。” “所以,你就瞧好吧。” 清脆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从司仪口中吐出的名字是:“下一场,潇真派曹衍,对观澜派,陆锦绣。”   ☆、82|4.23文|学城 陆锦绣其人,并不是修真界人人皆知的人物。但要说大势力的精英弟子没听说过她的名头,那必然会被人嘲讽一句井底之蛙。 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圈子,诸如司修或秦墨那样的年轻人,自然不会将目光放到修真界无数普通的修士身上。他们眼里看着的,心中比较的,都是如他们一般的嫡系子弟、真传弟子。 虽说这些精英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实力排位,有的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但相互间也是暗暗较着劲的。 而陆锦绣,就是这个大家在较劲的时候,被师长拎出来当“别人家孩子”的样板。 司修三岁开始修炼,那时候陆锦绣还没出生。七岁筑基五重,陆锦绣还不会说话。而等到司大少二十一岁结丹成功时,年仅十四岁的陆锦绣筑基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达到和司修同等的境界。 自从观澜派冒出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后,诸多如司修这样的仙二代,轻松快乐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司修他们家老爷子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看人家观澜派的陆锦绣,再看看你,你还好意思出去招猫逗狗!” 天地良心,纨绔的本职工作不就是欺男霸女、招猫逗狗吗。 假如司修要是敢反驳一句:“我都金丹了,她不是还在筑基。” 立刻就会遭到疾风骤雨般的狂喷:“你修炼了多少年,人家修炼了多少年?人家陆锦绣可是每时每刻都在修炼!” 废话,要是不勤奋点,能仅仅四年就从凡人之躯飙升到筑基巅峰吗。而且大家心里门儿清,陆锦绣早就可以结丹了,她之所以一直停留在筑基巅峰,不过是希望将根基打得更牢一点。 观澜派拿这么一个弟子来参加筑基期比试,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其他人嘛。 叶舒对此嗤之以鼻:“四年筑基巅峰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家小衍一年就从练气二重晋升到筑基九重了。”末尾还要加上一句轻蔑的哼声。 嘴上这么说,但叶舒心里也清楚,曹衍那是有外挂在身,而陆锦绣可不一样。那个和曹衍同龄的小姑娘,依仗的,全都是自己的天资与勤奋。 洞元子虽然在顾浚身上走了眼,但他的分析手札里,关于其他几个修士的分析相当准确。而他预测的本次比试的最终胜利者,就是陆锦绣。 对众人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陆锦绣的实力,甚至比她那个金丹期的师兄关俊风还要强,死在她手里的金丹元师,更是不止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和她打,其实就是越级挑战。 “越级挑战?”曹衍一脸兴奋,“咱们潇真派最擅长干这个啦。” 盛南浔抽了抽嘴角:“你们潇真派最擅长的其实是放狠话吧。”他转而郑重地看着叶舒,“阿舒,我当然知道曹师侄不容小觑,但能站在那个云台上的修士,每一个,可都有越级挑战的能力。” “那是自然。”叶舒拍拍衣摆,“精英嘛,要是不能跳级,还算什么精英,小衍啊。”她语重心长地扶住曹衍的肩膀,“这次要推的怪,可不是普通怪,你要全力以赴。” “放心吧,师父。”曹衍坚定地点头,“我一定大力推.倒陆锦绣。” 叶舒:“……为什么我觉得你这句话怪怪的。” 看着曹衍乐颠颠地跑下了场,叶舒面上淡然,心中却不平静。因为玄天阁为高级场比试特制的太虚镜被顾浚劈碎,周定恒只能把云霄派的灵宝万象灯拿出来。 那盏小灯飞到半空中,灯焰一卷,就将曹衍卷入了灯中。而在少年的对面,缓缓现出一道蓝衣的身影,正是陆锦绣。 她面上虽带稚气,但已隐约可见长成后的仙姿玉貌。只是那般姝丽的颜色上,却似有霜寒封冻。 “陆道友。”曹衍笑眯眯地朝她行了一礼。 陆锦绣像是从迷梦中惊醒般,黑漆漆的眸中这才浮现出曹衍的身影:“曹道友。”她行礼的动作周到细致,但不知为何,却无端端充满了疏离之感。 叶舒只觉得怪异非常,顾浚也是性情冷淡的人,但这种冷,和陆锦绣身上的冷完全不一样。如果非要叶舒形容的话,陆锦绣的冷,是毫无生气的冷。 她凝眸望着灯中的少女,心头竟生出一股诡异的熟悉感来。 “南浔。”叶舒眉头微蹙,“你有没有觉得陆锦绣看起来很怪?” “你是说她不类生人吧。”盛南浔道,“那是她所修功法导致的。” “观澜派的根本道法不是叫玄元录吗?难道还有这种副作用。” “陆锦绣修习的不是玄元录,是观澜派的另一门道法。”盛南浔顺着叶舒的目光看向陆锦绣,“那道法神秘的很,观澜派可宝贝着呢。据说陆锦绣进境如此之快,就与那门道法有关。” “哦?”叶舒的唇边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陆锦绣乃掌门真传,观澜派竟不要她修习玄元录,他们不是向来自傲于自家道法高妙非常,号称是三洲第一来着。” 盛南浔不以为然:“玄元录固然精深,但说是第一也太过了。不过是玄元录可修乾坤大道,三千大道,以乾坤为源。要论高妙的话,也确实如此。但道法本无第一第二之分,譬如苏氏的万水真经,虽然只是单修水之大道,但也不见的比玄元录要差到哪里去。”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说起来,阿舒,我观你们潇真派的法力,似乎也是乾坤一道啊。” 叶舒笑道:“你倒是好眼光,少有人能看出来。” 盛南浔见她神情坦荡,似乎并不介意两人谈论潇真派的根本道法。以潇真派众人此前的表现,盛南浔还以为她有意隐瞒此事。 他心中微觉诧异,能修乾坤大道的道法,在沧元天并不多见,无不是传承久远的道统。只是盛南浔虽然好奇,但他光风霁月,因而也不再出言打探,转而说起别的事来。 叶舒肚里冷笑,连出身冲霄剑派的盛南浔都不知道通玄书,鲁森那个老头子竟然会知道,而且还想到用手段威逼陆修。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打死她都不信。 自从陆修死后,她便一直在搜集观澜派和鲁森的情报。知道了玄元录后,叶舒已经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鲁森的目的就是通玄书。这两门道法实在太像了,或者说,玄元录就像通玄书的简化版。 而观澜派现在又搞出一个神秘的道法出来,叶舒直觉,这也与玄元录有关。 两人言谈之间,曹衍和陆锦绣的比试也开始了。 先出手的是曹衍,他扬手祭出一只翠绿色的小葫芦,葫芦嘴中立刻喷涌出一股强大的法力,朝陆锦绣径直攻去。而这只葫芦是之前的比试中没有出现过的,显然,他一直没有尽全力。 “这是你给曹师侄的法器?”盛南浔随口问道。 叶舒笑而不语:“你且看着就是了。” 在那股汹涌的法力下,陆锦绣不退反进。她右手平平向前一推,掌中忽而现出一团黑白两色的火焰。葫芦中的法力被火焰一烧一卷,竟然就此消失。 “咦?”场中不少修士都惊呼出声。让他们惊诧的不是法力消失了,而是法力消失的同时,陆锦绣掌中的火焰蓬的一声,居然燃烧得越加旺盛。 明眼人已经看了出来,她竟然是把曹衍的法力吸收,转而化为了自己的。 而这门神通,同样也没有在陆锦绣之前的比试中显露出来。 “观澜派的那门道法,果然还是与乾坤大道有关。”叶舒蹙眉道。只有万物本源的乾坤,才能将一切化为己用。 曹衍似乎是不信邪,他右手一招,半空又出现了一只葫芦。理所当然的,这只葫芦里的法力也被陆锦绣掌中的火焰烧去,使那团黑白分明的火焰愈发壮大。 曹衍却一点也不惊慌,反而笑眯眯地又是一招。 “他怎么还有法器?”修士们惊讶莫名。 只见曹衍左一只葫芦右一只葫芦,法器就像不要钱一样,源源不断地朝陆锦绣飞去。 连盛南浔都面露讶异:“你到底给了他多少法器?”土豪啊。 而观澜派的弟子们更是又惊讶又无语地望着曹衍,都说潇真派是暴发户,看来果然如此。鲁森更是冷哼一声,朝叶舒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虽然曹衍的攻击毫无用处,但他这种打法,反而让陆锦绣更加警惕起来。她不认为曹衍是无的放矢,掌中的火焰升腾起来,将她周身护得滴水不露。 那火焰一分为二,其中一股霍然冲向曹衍。竟是要用从曹衍那得来的法力,转而攻击于他。 “如此一来,陆锦绣就能不废己身之力,将曹衍打败。”场中有修士叹道,“这门神通实在是精妙,纵使曹衍躲过去一次,只要他欲攻击陆锦绣,陆锦绣就能反过来对付他。” 而更重要的是,曹衍这么无休止地攻击下去,除了给自己的对手送经验,消耗的还是自己的hp。 所有人都明白这点,但见叶舒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盛南浔不由问道:“曹师侄还有什么杀手锏没使出来?” “杀手锏倒算不上。”叶舒笑得十分温柔,“只不过,谁告诉你小衍消耗的是他自己的法力?” 盛南浔一惊,闪电般看向那些源源不断出现的葫芦,他猛地明白了过来。而随着叶舒刻意拔高的声音,鲁森也骤然明了。 这万象灯乃是灵宝,灯内虽然是幻境,但却自成一个小世界。一草一木,似幻实存,似假实真。曹衍与陆锦绣站在那小世界中的一片庭院里,院中有花有树,蓊郁的绿荫中,还搭着高高的木架子,上面长满了青葫芦。 而此时,那片盎然的藤叶上光秃秃的,几百只葫芦竟不翼而飞。 “他啊。”叶舒勾唇笑道,“消耗的是万象灯的法力。”   ☆、83|4.23|城 灵宝无需靠修士的法力驱动,仅凭自身力量就能顺利运转。此时,万象灯的这一特性就成了被曹衍利用的作弊器。 青辰传授给他的凤族独有神通青帝化生诀,可以将任何与木有关的东西都化为法器,并为己所用。而曹衍更将这门神通与通玄书结合,衍化出了可以调用木系灵气,并将之加诸法器之上的神通。 藤蔓上普通的青葫芦在曹衍手中,就化为了无数件法器。葫芦中的法力也不是曹衍自己的,而是来自于万象灯。 所以,不是潇真派太土豪,而是,不是自家的东西用起来不心疼啊。 曹衍双臂一振,身后棚架上的藤叶仿佛活过来一般,蜿蜒着抖动而来,化为道道灵光四溢的长鞭,直直地朝陆锦绣抽了过去。 一鞭下去,原本将陆锦绣团团护住的黑白火焰倏然分开,虽然很快就重新合拢,却还是教曹衍觑到了机会。 果然是这样,他心中暗暗点头。曹衍之所以毫不间歇地朝陆锦绣发动攻击,就是要试探她掌中的那团火焰。 黑白火焰转化法力的节奏并不是完全连贯的,从吞噬曹衍掷出的青葫芦,到火焰猛然涨大,这中间需要一个极短的过程。而这个短短的过程,就是曹衍的机会。 一根根树干破土而出,在空中化作绿光闪闪的锐利长箭,一排接着一排地扑向陆锦绣。虚空中便如箭雨落下,陆锦绣挥动长袖,火舌一卷,风卷残云般就将其烧去。 但曹衍的攻势越来越激烈,他的身后站着的是灵宝万象灯。对一个筑基修士来说,若是与这样的敌人比拼法力,即使陆锦绣不需废自身一丝力气,也只能与曹衍对耗到地老天荒。 “难道曹衍就打算这么耗下去?”修士们都有些心浮气躁。 灯中的斗法场面虽然激烈,但所有人都知道,曹衍伤不到陆锦绣,而看陆锦绣的样子,似乎也不能拿曹衍如何。 “陆师妹到底在想什么,为何不主动攻击?”观澜派的修士颇有些不满。 “莫非师妹已经没有余力了?”他身边的弟子皱眉思索道。 关俊风就坐在二人身侧,闻言不由嗤笑一声:“这怎么可能,陆师妹要是只有这点能耐,也不会被掌门如此看重。”他话音里酸溜溜的意味虽然十分明显,但也确实不是在信口开河。 在关俊风看来,陆锦绣何止是还有余力,她根本还没露出自己真正的手段。这个师妹的厉害,他虽未亲身领教过,但也耳闻些许。 “师弟,咱们都不用替陆师妹操心,你看看鲁长老。”关俊风使了个眼色,鲁森此时又恢复到了那副老僧入定般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垂眸望着万象灯,“鲁长老的样子,像是在为师妹担心吗?” “原来如此。”那师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曹衍定要跌个大跟头了。” “不仅是他。”关俊风冷笑道,“潇真派的面子,也要好好地落一落才是。不过是对付了一个天极宗,有些人就自满地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叶舒在连云法会搅风搅雨,弄些什么下九流的奇巧yin技,竟然还有人大肆追捧,观澜派一众弟子都十分不屑。 “到底是没什么底蕴的暴发户。”另一个弟子出言讥嘲道,“潇真派行事如此肆意,恐怕也是怕自己的风头很快会被盖过去吧。” “今日陆师妹踩曹衍的脸,明日就轮到师兄您一展身手了。”两人一唱一和,“那个什么苏于霜,黄毛丫头,师兄您对付她,还不是三两招的事。” 关俊风被两人吹捧得十分惬意:“苏于霜出身苏氏,长老吩咐过了,给她点面子,不让她输的太难看就是。” 他有心还想再讥嘲几句,忽听的场中一片惊呼。只见那雨般下落的翠绿木箭中,突然飞出一道身影,电射而出,直取陆锦绣的面门。 “曹衍!” 看来他决定舍弃在外围逡巡的战斗方式,要突入黑白火焰的包围,与陆锦绣近身搏斗。 道门讲究修内不修外,成婴之前,修士的肉身虽然会随修为增长而越加强大,但却远比不上以力入道的武道强者。 但曹衍却不同,他兼修妖族道法,而妖族修炼,十分讲究锤炼肉身。 曹衍的肉身,在叶舒的几个弟子中是最强大的。只要他能近陆锦绣的身,就能一掌捏碎她脆弱的咽喉。 而曹衍能够做到吗? “哼。”关俊风冷嗤,“做梦!” 包围着陆锦绣的黑白火焰中,蕴藏了所有吞噬而来的法力,曹衍之前的攻击有多激烈,他要对付的力量就有多强大。 “自作孽。”关俊风身侧的师弟笑道,“那小子要吃苦头了。” 场中的陆锦绣却不像他们那样自信,她知道,曹衍看出了自己的破绽。 果不其然,狂卷的火焰中,曹衍抓住了那仅有的一点机会,从缝隙中一闪而过。陆锦绣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立刻指挥着火焰朝曹衍席卷而去,包围圈内的火焰远比圈外的要温和,但也足以将一个修士烧得皮开肉绽。 但曹衍却毫不退缩,在空中与那道火焰迎头撞上。修士们惊诧地发现,黑白两色将他兜头罩住,他竟然毫发无伤。 “是法器!他身上定然有什么护身的法器!”关俊风下意识地喊道,一定是这样的,那些火焰连自己都不敢正面对抗,曹衍怎么可能只凭自己就穿了过去。 “原来如此。”修士们纷纷恍然大悟。 但陆锦绣知道事实不是这样,曹衍的身上没有任何法力波动,他是凭借自己的肉身抗了过去! “这小子太拼了……”叶舒一阵心疼,虽然曹衍看起来没事,但叶舒知道他应该受了伤。 少年长笑一声,右掌抓向陆锦绣:“陆道友,得罪了!” 陆锦绣要败了? 修士们脑中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这怎么可能,观澜派最寄予厚望的绝世天才,竟然要败给名不了经传的曹衍? “不可能。”鲁森的口中吐出冰冷又高傲的宣言。 一直沉默地站在原处的陆锦绣动了,她并不是后退,也不是向前,而是冷冷地看着曹衍,屈指在虚空中轻轻一敲—— 世界在顷刻间破碎。 曹衍骤然发现,原本大部分在外围抵御箭雨攻击的火焰竟早已将他围裹其中,而陆锦绣就站在他离很远的地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陆师妹果然好手段。”虽然不喜欢这个冷冰冰的师妹,但关俊风还是忍不住叹道。 一切都已然明了,陆锦绣之所以一直不出手攻击,并且任由曹衍看出自己的破绽,不过是为了引君入瓮。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不对,如果是幻觉的话,我们看不出来,台上那些真人前辈还会看不出来?” “那不是幻觉吧。”听着修士们的议论声,叶舒微微蹙眉,“是空间,她隐藏了空间。” 两个场景都是真的,只不过其中一个被陆锦绣隐藏了,所以众人才看不出来。 “后生可畏啊。”盛南浔慨叹道,“阿舒,看来这次,曹师侄真的要输了。” 曹衍已经被陆锦绣的火焰围得水泄不通,这次他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来的,要想少受一点伤,只能认输。 但叶舒只是笑而不语,顺着她的目光,盛南浔看到了曹衍面上的神情。只见少年的唇边勾起一个笑容,那种熟悉的感觉,和叶舒坑人前的神态一模一样。 “看来这就是你压箱底的绝招了。”曹衍笑容可掬,“那我也不用再藏着掖着,就让大家看看,谁的火,烧得更旺。” 陆锦绣悚然一惊,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汹涌的黑白两色火焰中,突然窜出一股青色的烈焰。仿佛巨龙分开波涛,带着决然的气势与黑白火焰缠斗在了一起。 “这是……”鲁森双瞳猛地一缩。 “这是之前被你吞噬的法力,陆道友。”曹衍颇有闲情逸致地解释道,“你能将它化为自己的,我也能将它变回来。” “这不可能。”陆锦绣破天荒地开口了,她以神通将木系法力化为己用,乃是因为五行出自乾坤,乾坤乃宇宙之源,可化万物,但是曹衍…… “五行出自乾坤,所以乾坤也可生五行。”叶舒漫声道,“小衍的话其实说的不对,他并不是将被转化的法力给变回原样,而是又让它们重新生出了新的样子。” 这是乾坤真意之间的对抗,或者说,是通玄书与玄元录的对决。 她抬眸看向鲁森,几乎是同一刻,鲁森的目光也撞向了叶舒。叶舒毫不掩饰眸中的冷意,朝面色难看的鲁森露出了一个嚣张的笑容。 鲁森应该已经猜到了,叶舒对他逼迫陆修的勾当心知肚明。 你会怎么做呢?在潇真派将通玄书显露于众之后,是要继续偷偷摸摸,还是要明着来夺? 不管怎样,我都奉陪就是。 万象灯中,曹衍和陆锦绣的对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曹衍全力运转体内的道法真意,愈涨愈高的青色火焰却被黑白两色压了下去。但这远不是结束,青色巨龙拼命挣扎着,在勃然怒吼中昂扬而起,重又将黑白火焰压在了身.下。 众人不瞬不瞬地望着万象灯中的情景,而曹衍和陆锦绣面色平静,额上却都有细汗渗出。此时的二人,都不再是借助他人的力量,而是用自身的法力操纵火龙,面对面的硬抗对方。 斗法演变到眼下,两人再次对耗起法力来。但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心神。 “阿舒。”盛南浔实在憋不住了,“谁会赢?” 修士法力的多寡并不能单纯依靠境界判定,修士的资质、修习的道法,都是其中需要考虑的因素。曹陆二人境界相差不远,看两人的修炼速度,资质想必也差不多。而道法……观澜派恐怕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一个门派的根本道法可以修乾坤大道吧。 盛南浔虽然没见识过潇真派的根本道法,但拥有乾坤真意的道法,其高妙程度无可置疑。 所以,怎么看,这两人都是实力相当、难分伯仲。 叶舒点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小衍和陆锦绣确实难分高低。” “那……” 没等盛南浔把剩下的话问出口,叶舒干脆利落地就道:“但获胜的一定是小衍。” “为什么?”盛南浔忍不住看了看鲁森,“你别跟我说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徒弟有信心。” “虽然我确实对小衍很有信心,不过原因不是这个。” “是什么?” 叶舒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笑眯眯地回答:“因为小衍有无与伦比的好运气。” “啊?”盛南浔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叶舒已将目光投向灯中的两道身影:“而胜利,总是偏爱运气好的人啊。” 轰隆一声巨响,青色巨龙终于将黑白两色彻底压服。陆锦绣闷哼一声,苍白的唇边缓缓溢出一丝鲜艳的血迹。曹衍一挥手,巨龙腾空而起。庞大的身影投射在陆锦绣头顶,只要曹衍一声令下,就会将陆锦绣灼烧殆尽。 “是我输了。”少女轻声道,她的声音依旧冷漠平静,但却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虚弱。 “承让了,陆道友。”曹衍此时也不好受,耳边听到司仪宣布自己获胜的声音,万象灯也将二人从灯火中放了出来。他微微颔了颔首,正打算离开,忽然又停下脚步。 “陆道友。”少年的声音清亮温和,眸中却满是汹涌战意,“待到结丹之后,你我再比过一场,如何?” 陆锦绣抬起眼帘,黑漆漆的眼瞳中似乎有一缕光亮划过,她抿了抿唇:“好。” “一言为定。”曹衍朝她伸出手。 陆锦绣愣了愣,少年摊开掌心,微带笑意地看着她。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放了上去:“一言为定。”   ☆、84|4.23城| “师父,我浑身都疼。”曹衍倚在榻上,可怜兮兮地瘪着嘴。 “你小子不是挺能耐吗?”叶舒没好气地把疗伤的丹药塞到他嘴里,“嗷嗷叫着就奔到人家的火里去了,我还以为你刀枪不入呢,原来也会受伤啊。” 嘴上这么说着,叶舒看着曹衍苍白的脸色,心里只觉得一揪一揪的。她轻哼一声:“下次再这样,你就别想我管你了。” “师父。”曹衍伸手扯住叶舒的袖子,黑漆漆的瞳子里竟然像有水光渗出,“你不要丢下我不管……” 次奥,太犯规了!看这小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谁知道他是在装可怜啊。当初纯白无暇的白面包子,到底是如何长成一个芝麻馅包子的? 叶舒无奈地别过头,绝不能就这么妥协,一定要让曹衍知道厉害! “师父。”曹衍又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音里充满了祈求的意味,跟只小狗狗一样盯着叶舒,时不时还眨巴眨巴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不行……我撑不住了。”叶舒捂住自己母爱泛滥的心脏,“小浚!”顾浚立刻闻声出现,叶舒指指曹衍,“小衍就交给你了。”果然,只有铁石心肠的顾浚才能对付曹衍的萌系攻击。 “诶?”曹衍大惊失色,“不要啊师父,大师兄会打死我的。” 顾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说。” “噗嗤。”看着曹衍垂头丧气地缩在榻上,傅曲舟唇角的笑意又扩大了一些。经过曹衍持续不断地死缠烂打后,她如今对这位师兄的恶感早已消失。没办法,用叶舒的话来说,对上这么个逗比,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 不过曹衍在女性面前无往不利的好人缘在傅曲舟身上却不起作用,连向来清冷的苏于霜都招架不住卖萌的曹衍,偏偏傅曲舟不吃他这一套。 “好孩子。”叶舒语重心长地拍拍傅曲舟的肩膀,“以后你二师兄就交给你管教了,明天给他的汤药里加一斤黄连。” 傅曲舟:“……师父,这个数量,是不是有点多。” 叶舒笑眯眯:“没事,加吧。苦在徒身,甜在师心。” 不提潇真派这边的鸡飞狗跳,整座云霄山,都因为曹衍与陆锦绣的那一战沸腾了起来。顾浚与另一个晋级者的比试在两人之前,结果依旧是顾浚胜出。这就意味着,最后的胜者,将在潇真派内部决出。 以前的连云法会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但一般都是诸如冲霄剑派、观澜派弟子才能办到。而这次竟然教潇真派这个新秀独占鳌头,不得不说,有很多人的脸都被打了。 盛南浔浑不在意,自家弟子技不如人,输了也是应该的,他倒是对顾浚和曹衍的对决很好奇:“曹师侄与顾师侄,孰高孰低?” 如今众人都默认了一个事实,潇真派弟子的实力绝对不能以表面境界来判定。连盛南浔这样的大修士,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曹顾两人之间,谁更高一筹。 叶舒心知肚明,顾浚现在的实力是比不上曹衍的。不过她并不答话,反而笑道:“有时候,结果和实力并没有关系。” 第二日,潇真派传出话来,曹衍因为上一场比试受了伤,所以弃权,顾浚直接成为最终获胜者。 云霄山上顿时一片大哗,要知道众人为了顾浚和曹衍谁胜谁负,都有开盘口赌斗的了。这种虎头蛇尾的结果,别说其他人不满意,连盛南浔都有些接受不能。他自然清楚,因为受伤所以弃权都是鬼话,曹衍如此决定,必然是叶舒的意思。 虽然相处的日子不长,但盛南浔知道,以叶舒的行事作风,此举的目的绝不是外间传言的为了给首徒留面子。他满脸狐疑:“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叶舒神情惬意地喝茶:“没什么主意,就是任性。” 盛南浔:“……” 法会的进程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慢,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金丹期修士的比试上。与筑基期修士的比试又有所不同,金丹期不是单纯的两两斗法,而是要在前期的两两斗法中,从三十个修士中决出九人,再参加最后一轮比试。 一般来说,这九个名额中六大势力至少也会占六个。这次再加上一个潇真派,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名额属于其他势力和散修了。 但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满的话,技不如人,为之奈何。 所以,虽然人人都眼红云霄派提供的胜者奖励,但无非是望洋兴叹罢了。 “云霄派这次还真是大方啊。”盛南浔一边摸牌,一边啧啧叹道。 “想想也知道,这必然是周氏的手笔。云霄派纵使家大业大,拿空幻石出来做彩头,周掌门还是要心疼的。”司修漫不经心地接话道。 “师侄啊。”叶舒瞥了司修一眼,“你们司家想必也有空幻石吧?” 司修顿时心生警惕:“师叔对空幻石有兴趣?” “如此至宝,谁没有兴趣。” 叶舒还想再说话,只听莫昭把牌一推:“胡。” 卧槽,你怎么又胡了! 历次的连云法会中,东道主按惯例会拿出一些彩头来,但从未有像云霄派这次一样,开出一枚空幻石来的。 空幻石乃是极品灵材,沧元天漫长的岁月中,出现在世人眼前的空幻石,也不过寥寥五枚。想必是云霄派刚坐稳了十大派的位置,有心想在法会上露脸,因而才会有如此举动。 因着这枚空幻石,云霄山上的气氛便更为热烈了。人人都关注着那盏万象灯中的结果,不管是看热闹还是心系自家弟子,都悬着一颗心。 倒是叶舒四人,又开始了悠闲的打牌日子。几人对自家弟子都放心的很,只等着那九个人的名单宣布出来。 曹衍被叶舒勒令闭门思过,只能待在院子里长吁短叹。他正百无聊赖着,忽然听到院外传来的脚步声,显然是朝这边走过来的。 曹衍连忙兴奋地打开门,只见一个黑袍青年走了过来,见到曹衍后,笑着打了声招呼:“曹师弟。” 曹衍咧了咧嘴:“江师兄。” 这修士是冲霄剑派弟子,名叫江松闲。因为盛南浔的原因,如今冲霄剑派一干人等与潇真派也混得颇为熟稔。曹衍熟门熟路地把江松闲迎进来:“师兄来找盛师叔?” 江松闲点头,两人正准备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呼:“师兄!师兄!等等我!”原来是秦墨,也不知他遇到了什么事,一路大呼小叫着跑了过来。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江松闲不解,秦墨为人腼腆,少有如此跳脱的时候。 秦墨气喘吁吁:“有,有大事。” “什么事?”曹衍唯恐天下不乱地凑过去。 “咦?曹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江松闲干咳一声:“师弟,这里是潇真派的居处。” “啊?”秦墨一拍脑袋,“我打算回去的,为什么会走到潇真派居处?” 我看是你又迷路了吧……曹衍抽了抽嘴角,冲霄剑派的掌门真传是个路痴,说出去真是有损形象。 “不对。”秦墨疑惑地看着江松闲,“师兄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师叔的。”江松闲老老实实地回答。 “师叔又来找叶掌门的麻烦了?!”秦墨大惊失色。 “不是,师叔在打马吊。” 秦墨大怒:“马吊是谁?师叔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打他!” 曹衍:“……”他使劲咳了两声,装作没有看到江松闲尴尬的神色,“秦师兄,你刚刚说有大事……” “哦。”秦墨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最后一场比试的结果出来了。” 曹衍立马来了兴趣:“都有哪几位道友晋级了?秦师兄你是一个,还有我三师妹,云霄派的周师兄也在吧。” “这些都不重要。”秦墨摆摆手,“你们知道观澜派谁晋级了吗?” “谁?” 秦墨顿了顿,难得卖了个关子,在曹衍催促的目光中,才慢悠悠地说道:“观澜派的弟子全部都被淘汰了。” 观澜派在金丹期比试里全军覆没,这个消息顿时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云霄山的每个角落。 叶舒满脸遗憾:“这么好的打脸机会,怎么没轮上小霜呢,太可惜了。” 苏于霜淡定地放下茶盏:“那位连败观澜派三个弟子的道友是个散修,观澜派输在她手里,面上想必会更无光一点。” “有道理。”叶舒幸灾乐祸地点头,“那个妹纸叫什么来着?” “佰纯。” “对,佰纯,这下鲁老头最恨的人铁定不是我,该是这位佰小友了。” 别说鲁森,观澜派来了几十个弟子,就没有不恨佰纯的。正如苏于霜所说,输在潇真派手里,至少接受度还高一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佰纯又是怎么回事。 在此之前,佰纯毫无名声。她是个散修,据说以前曾经是个破落宗门的弟子,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叛出了宗门,一人一剑,在九易洲闯荡。 但是今日之后,佰纯的名声注定要传扬到大江南北。无它,因为她以散修的身份,连败一品宗门观澜派三个精英弟子,其中甚至还包括被观澜派寄予厚望的真传弟子关俊风。 观澜派的脸何止是被打,都被打出血了。 叶舒可谓是神清气爽,连走路都带着风,甚至动了要把佰纯收入门下的念头。不过想到此举就是赤luoluo和观澜派撕破脸皮,她只能勉强按捺了下来。 那九个晋级的金丹修士,除了横空出世的佰纯,其余八人倒是不出众人意料。 苏于霜自然是毫无意外地晋级了,与潇真派交好的冲霄、纯阳、云霄三派,晋级的分别是秦墨、穆羲和、周鸿真。而苏氏晋级的修士,果然是苏于霜猜测的那人,苏怀复。剩下的还有东山观真传云真,以及两个其他门派的弟子。 就在这跌破众人眼镜的意外中,金丹期修士的最终比试,即将到来。 谁知临到头来,竟然出了新的状况。那两个其他门派的弟子因为受伤过重,万般无奈之下,放弃了比试。这下九个人的名额中,就空出了两个。 周定恒还没决定要如何解决,叶舒却道:“依我看,不如让陆锦绣顶上去。” 周定恒一愣,观澜派在这次法会上丢了这么大一个脸,他心中也是忧虑。要知道鲁森为人睚眦必报,说不得就要迁怒到云霄派身上。周定恒不愿意无缘无故背这个黑锅,要是观澜派弟子能趁这个机会重新获得晋级机会,他自然赞同。只是…… “为何是陆锦绣,她毕竟只是筑基修士。” 叶舒嗤笑道:“周师兄,你看那关俊风,难道他的实力要比陆锦绣强?让关俊风重新晋级,佰纯可不会乐意。陆锦绣才是观澜派几个弟子中,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那个。” “叶师妹言之有理。”周定恒狐疑地看着叶舒,既然如此,那叶舒更不应该推举陆锦绣才是。她这么妥帖地帮观澜派考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管怎样,周定恒还是将叶舒的话告诉了鲁森。鲁森自然也意属陆锦绣,在听到这是叶舒提出来的建议后,这位鲁长老的脸立刻就拉长了。 他沉吟许久,才沉声道:“若锦绣有资格晋级,潇真派的曹衍当也有此资格才是。不是空出了两个名额吗?我推举曹衍晋级。” 这话一说,周定恒立刻恍然大悟。 原来叶舒打的是这个主意,陆锦绣败在了曹衍手下,叶舒说陆锦绣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这却不包括曹衍。若陆锦绣能以筑基境界参加金丹期的比试,曹衍却不能的话。届时,有资格不服的人就要出来说话了。 而曹衍主动放弃筑基期的最终比试,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他若是赢了,又何必再去掺和其他。 周定恒暗自心惊,难道叶舒那时候就预料到会多出两个名额?她竟可以未卜先知? 其实周定恒完全误会了,叶舒要曹衍弃权,纯粹就是为了挫那小子的锐气。 不管众人心中都转着何样念头,在叶舒和鲁森的推动下,陆曹二人参加金丹期最后比试,已经成为了定局。 面对部分人的质疑,叶舒的回答十分光棍:“简单,我记得关俊风是最后一个被淘汰的吧,让小衍和陆锦绣与他比一场,赢了的人自然有资格晋级。” 于是,在继被无名散修佰纯踩脸之后,关俊风那张高傲的面皮又被他一向看不惯的师妹和他十分讨厌的同道踩了一遍。其中羞耻,连叶舒都对他满怀同情。 就这样,观澜派总算挽回了一点面子,而潇真派则占了大便宜。 叶舒谆谆叮嘱两个徒弟:“好好干,一定要给为师把空幻石抢回来。” 在得知今次法会的彩头是空幻石后,叶舒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如果是其他极品灵材,她也不用如此激动,关键空幻石是最适合生死阵的阵眼。有了那块石头,生死阵升级成究极形态,将不再是梦想。 “没问题,师父。”曹衍严肃点头,“我和三师妹商量好了,我挖坑,她填土,一定坑死其他人。” “好!”叶舒赞赏地一拍大腿,“不愧是我叶舒的弟子,小衍你这没有节操的行径已得了为师三分真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多谢师父栽培。”曹衍兴奋地拱手。 一直在旁围观的傅曲舟无语望天,这个门派的下限,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85|4.23城|家 九个金丹期修士的比试照旧是在万象灯里举行,不拘手段行事,谁先走出万象大阵,谁就是胜者。 曹衍还没在场上站定,就被灯火卷了进去。他眼前一黑,再一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身处迷宫之中。 “原来万象大阵是个迷宫啊……”他下意识嘀咕了一句。云霄派的这个灵宝少在人前显露,今次举办连云法会,倒是让万象灯好好出了次风头。 虽然迷宫看起来普普通通,不过是简单的石壁,但曹衍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运转全身法力,结果发现迷宫内既不能飞行,也不能驱使法器,连使出神通都有些艰难。 曹衍思索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卷麻绳,将麻绳的一端固定在自己最开始站的那里,牵着麻绳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空荡的石廊内,只有曹衍极轻的脚步声和微不可闻的呼吸。他突然停下脚步,扬眉问道:“谁?” 过了一会儿,从拐角处探出一颗脑袋:“曹师弟,是我。” “秦师兄。”曹衍惊喜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这迷宫里只有我一个人。”他上前几步,就见秦墨朝后躲了躲,“秦师兄,你这是……” 秦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曹师弟,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但是来之前,师叔特意叮嘱我,像这种多人混战的局面,我一定是最先死的那个。要是我一个人行动,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 “为什么?”曹衍不解。 “因为我是个笨蛋啊。”秦墨老实回答。 “噗!”场外观战的盛南浔正在喝茶,闻言顿时一口水喷了出来。 叶舒神情微妙地看着他:“秦墨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呢。” 盛南浔:“……我知道他是个笨蛋,谢谢。” 曹衍抽了抽嘴角:“秦师兄,此言差矣。如今我们身处迷宫之中,相互攻击是最不智的举动,相信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反而是你,要是和我一起行动,走出迷宫的几率必然更大。” “为什么?”这次轮到秦墨发问了。 “因为你是个路痴啊。”曹衍的回答也很坦率。 “有道理。”秦墨恍然大悟,继而情真意切地望着曹衍,“曹师弟,你真是个好人。” “为什么我微妙地觉得你是在骂我……” 两人商议完毕,就此结成了联盟小队。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其间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直到前方天光大亮,两人隐隐觉得应该走到了出口,心中都是一阵欣喜。 谁知前面忽然走出一人,一身青袍大袖飘飘,英姿飒爽、身形挺秀,正是东山观弟子,云真。 “云师姐。“秦墨与云真有些交情,先开口唤道。 云真笑道:“你们俩也来了?前面可过不去。” 原来迷宫的出口处守着一只碧火铁甲兽,想出迷宫,必须得打败它。碧火铁甲兽有元婴修为,若是平时,这三个精英修士联起手来,还能有获胜的希望。但眼下他们被迷宫压制,完全不是碧火铁甲兽的对手。 只要不靠近铁甲兽周围三寸之地,它就不会主动攻击,云真已在这里徘徊了半个时辰,还是一筹莫展。 正在三人商议对策的时候,那铁甲兽竟然说话了,它声音仿佛闷雷滚过:“那边的三只小虫子,你们想从本大爷这里通过?” “咦?”云真一愣,“它会说话?”之前看铁甲兽对自己毫无反应,她还以为这只妖兽没有开灵智。 “正是。”曹衍道,“要怎样你才会让我们过去?” “很简单。”铁甲兽张开大嘴,竟然像人一样笑了起来,“本大爷活的太久了,什么事都经历过,觉得兽生非常无聊。你们要是能说出一件让本大爷不无聊的事,本大爷就放你们过去。” “哦……”曹衍拖长调子“哦”了一声,忽然目光灼热地盯着铁甲兽,“朋友,你听说过安利吗?”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此时,铁甲兽正在曹衍的带领下慷概激昂大呼口号:“美不美,一盆水,卸了妆全是鬼。要想美,买安利,全家幸福奔完美!”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的人生充满激情,再也不无聊了。” “没错!”铁甲兽激动地握拳,但是他突然一顿,“可是我现在也没有产品可以拿去推销,还是得守在这里,不也一样无聊嘛。” 这样的大招也搞不定?曹衍扶额,师父不是说被安利洗脑的都会丧失神智吗…… 眼看曹衍铩羽而归,秦墨和云真也不甘示弱。 “你谈过恋爱吗?谈恋爱会让你的生活充满惊吓,绝对不无聊。” “那你找只雌性铁甲兽来跟本大爷谈恋爱。” “呃……”云真愣了片刻,无奈败退。 秦墨冥思苦想:“我给你舞套剑法如何?我从小就最爱看舞剑了……”接着,秦墨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半刻钟自己和舞剑的二三事。 铁甲兽抬起爪子:“再废话信不信本大爷让你再也舞不了剑。” “呃……”秦墨怔了怔,悲桑退场。 “怎么办,这家伙的要求也太苛刻了。”云真抱怨道。 “云道友,在我们来之前,那只铁甲兽的确一句话都没说过?”曹衍问道。 云真点头:“不仅如此,之前那只铁甲兽浑身充满了威压,和现在这副……”她想了想,“傻不拉几的样子完全不同。” “秦师兄。”曹衍又问秦墨,“你是个路痴,应该很害怕迷宫吧。” “是啊。”秦墨依旧很老实,“我对迷宫完全没办法。” 曹衍沉吟片刻:“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对付那只铁甲兽了。”他忽然扬声道,“铁甲兽,有一件事,你绝对没做过,而且可以立刻办到,让你再也不无聊。” “什么事?”铁甲兽闷声发问。 曹衍笑眯眯地回答:“那就是去死。” “你小子在玩我?!”铁甲兽大怒。 “我怎么会是在玩你呢,你想想看,只要你死了,就能摆脱无聊的兽生。而且你不是没死过嘛,这件事多有挑战性啊。” 秦墨和云真大吃一惊,都以为铁甲兽会暴起将曹衍揍一顿,谁知它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起来。铁甲兽用巨大的爪子摸了摸下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无法杀死自己,而你们也杀不了我。” “很简单。”曹衍一指云真,“你只要杀了云道友,自己就会消失了。” “诶?!”云真和秦墨异口同声惊呼道。 “你是云道友想象出来。”曹衍语气笃定,“云道友,你应该不喜欢妖兽吧,或者说,你惧怕妖兽。”云真有些愣怔地点头,就见曹衍继续道,“秦师兄害怕迷宫,就有了这座迷宫。云道友害怕妖兽,铁甲兽也就顺理成章地出现。至于铁甲兽为什么会性情大变,那是因为我,我害怕的东西让它前后判若两人。” “所以,只有云道友离开万象大阵,你才能死掉。”曹衍转而看向铁甲兽,“因为你是因她而存在的。” “哦……”铁甲兽恍然大悟,“小伙子,你实在太聪明了。”他高兴地赞了一句,接着,就在云真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爪抓向了云真的咽喉。 “云……”秦墨的呼唤声还没出口,只见灯火一闪,云真在死亡之前被判出局,被万象灯踢出了大阵。而铁甲兽正如曹衍所说,在云真离开的下一刻,便如一阵雾气般消弭无踪。 “好了。”曹衍满意地拍拍手,“解决了拦路虎,还顺便搞定一个对手,真是一举两得。” 秦墨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曹,曹师弟,你是怎么猜到铁甲兽是云师姐想象出来的?” “其实我也没有太大把握啦。”曹衍腼腆一笑,“反正就算猜错了,出局的也不是我嘛。” 秦墨:“……拜托你下次阴我之前提前说一声。” 曹衍郑重点头:“好的。” 三人小队很快就变成了两人小队,曹衍和秦墨走出迷宫,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座城。 秦墨还有些不解:“曹师弟,你害怕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铁甲兽从一个高冷妖兽变成了之后那个蛇精病。 “我啊。”曹衍压低声音,又左右看了看,“我最害怕的,是没节操脑洞又特别大的人。” “噗!”这次喷茶水的轮到了叶舒,她恶狠狠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掼,“臭小子,回来了看为师揍不死你!” # “这座城难道也是因为人的恐惧幻化出来的?”秦墨运起飞剑,兵里乓啷朝城墙砍了一阵,“果然,这些幻象都是真实的。” “这就是万象灯最大的作用吧,万象……万象……这名字倒是挺有深意的。”曹衍示意秦墨,“走吧,秦师兄,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两人一跨进城门,顿时就傻了眼。 只见热闹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全是人群。和任何一座凡人的城市一样,街边小楼鳞次栉比,摊贩大声吆喝着,朝路过的行人兜售自己的商品。 只不过,这些人全都是女的。 “我觉得,我应该知道这座城市是因谁而来的了……” “嗯。”秦墨沉痛地点头。 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不远处有座精致富丽的三层小楼,楼前彩绸飘飘,几个美貌女子正站在沿街处,扯着一个少年的袖子,似乎想将他拉进楼里去。 “救,救命。”穆羲和的声音微带哭腔。 曹衍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穆羲和的肩膀:“穆师兄,早啊。” “曹师弟!”穆羲和顿时跟见到哔放军的农村群众一样,热泪盈眶地抓住曹衍的手,“快救我!” “曹师弟,我们要不要一剑捅了穆师兄?”秦墨跃跃欲试。 “要是能离开这里,我宁愿你一剑捅死我!” “别冲动!”曹衍连忙制止住穆羲和朝剑尖上撞的动作,“穆师兄,我们护着你尽快离开这里,你就别寻死了。” “嗯?”秦墨有些疑惑,依曹衍的作风,不是该趁机解决穆羲和,再次除去一个对手吗? 他哪里知道,像穆羲和这样的队友,曹衍巴不得他活的时间长一点。用师父的话来说,穆羲和就是个挡枪子的肉坦,又好用,又耐.操,不用白不用。 穆羲和身心憔悴地被曹衍和秦墨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正常男人梦想的天国,在他眼里,就是九幽地狱。周围飘来阵阵女子身上的香风,穆羲和闻在鼻子里,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不是幸福的,是被吓的。 曹衍心有疑虑:“难道万象大阵就只有这点能耐,我们一路走过来,根本就没遇到任何危险。” 秦墨想了想:“其实,我觉得问题出在我们自己身上。” “何解?” “万象大阵幻化出的是每个人害怕的东西,一般人都害怕些什么,无非是无间地狱、深渊沼泽之类危险恐怖的东西吧。”秦墨顿了顿,“但是我们……” 有路痴怕迷宫的,有恐女症怕女人的,还有脑回路太复杂不知道怕什么的。唯一正常的云真,还因为曹衍和秦墨的掺和,导致因她而幻化出来的妖兽根本没起到威慑作用。 曹衍深以为然:“原来如此,做一个蛇精病果然有益身心。” 秦墨:“……”   ☆、86|4.24|城 那边厢,曹衍聚集了秦墨、穆羲和,三人正在女人堆中艰难前行。而苏于霜此时,却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 天空被厚重的浓云遮蔽得严严实实,脚下的土地上,到处都是白骨和被烈焰灼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血腥气,不时有几只秃鹫在半空中盘旋,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下来,狠狠地啄上苏于霜一口。 苏于霜神情淡然地行走其间,对身边仿佛炼狱一般的场景视若无睹。她一面全神贯注地戒备着身周的情况,一面感应着元神中的法印。 叶舒在自己和每个徒弟身上都留下了特殊的法印,因而,他们师徒五人无论身处何地,都能通过法印互相感应。 曹衍早已与苏于霜约定好了,两人进入万象大阵后,优先考虑的就是汇合。他们与其他七人不同,只要其中一人先走出大阵,就代表潇真派获胜。因而两人联手,便可将其他七人各个击破。 忽然,苏于霜感到脚下一阵轻微的抖动。她毫不犹豫,右手一翻,顷刻间,就将土中冒出的一只妖兽格杀当场。这一路行来,苏于霜杀过的妖兽已有百多之数,但却一直没看到其他修士的身影。元神之中,感应到曹衍也离她很远。 念及此,苏于霜不由加快了脚步,很快,她就在前方的山丘上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白衣,黑色长发并不束起,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腰侧一把长剑,五指无意识地在剑柄上轻抚来去。正是此次法会上,震惊整座云霄山的散修,佰纯。 苏于霜微微一笑:“佰道友,倒是巧了。” “苏道友。”佰纯面容温柔可亲,若是不知她的名号,有谁会猜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会是连败观澜派三个金丹修士的凶猛剑修。 苏于霜环顾一圈:“佰道友在此间,莫非这里是因佰道友幻化出来的?”苏于霜前世之时,曾听过万象灯的名头,因此对万象大阵的奥妙心知肚明。 而佰纯显然也猜到了,她摇了摇头:“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这里,可不止我一人。”她示意苏于霜看向远方,如血的天际下,卷起一阵狂沙,“苏怀复道友与周鸿真道友已拼斗多时了。” 看来,这里是因苏周佰三人幻化出来的。不过苏于霜也不在意这个,她心中一动:“佰道友是要做鹬蚌相争的那个渔翁?”见佰纯并不否认,她直言道,“我欲与佰道友联手,道友意下如何?” 佰纯的笑容十分温柔:“若你我二人联手,此举当是十拿九稳。只是鹬蚌皆亡,两个渔翁之间,又要如何处置?” “自然是艺高者,才有留下的资格。” 佰纯微笑颔首:“如此甚好。” 当下两人结下了攻守同盟,眼见那狂沙的势头已开始变弱,两人遂施展遁法,朝苏怀复与周鸿真斗法的地方飞去。 这一场斗法的结果,却是苏怀复获胜。周鸿真在被他神通击中,立毙当场之前被万象灯踢了出去。苏怀复趺坐在原地,运转灵气调息震荡的内脉。周鸿真虽然输了,但他也因此受了不小的伤。 突然,他神识一动,立刻睁开双眼,只见苏于霜和佰纯联袂而来,眨眼间就将他能够逃跑的方向堵了个严严实实。 “阿霜。”苏怀复神情复杂地开口唤道。 苏于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再见到这个自己上辈子的师父时,她心中十分平静,连一丁点波澜都没有掀起。 若说苏于霜最恨的人,自然是逼死她的苏湘。但上辈子伤她最深的,却是眼前这个俊秀温文的青年。 苏于霜十二岁时,在家族的安排下拜苏怀复为师。之后的十几年辰光中,她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对待苏怀复。而苏怀复的回应也十分称职,他悉心教导苏于霜,亦师亦友、亦兄亦父。 这个男人是苏于霜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甚至在少女情窦初开之时,苏于霜还曾暗暗倾心于他。只是这份青涩的爱意注定不会宣之于口,苏怀复出生支脉,与苏于霜的血缘关系已经十分淡薄了,但他们毕竟都是苏家人。 那时候的苏于霜并未因此遗恨,她天真又善良,只要苏怀复能够快快活活的,她就心满意足了。又有谁会料到,她如此珍视的这个人,会残酷又坚决地背叛她呢? 重获新生的那一刻,苏于霜给自己立下誓言,必要杀苏湘报仇。而苏怀复,她会让他生不如死! 只是那般沸腾的恨意,在如今的苏于霜心里,却似乎都不值一提了。她望着苏怀复,就像望着一个不太熟的同族。 “怀复师叔,许久不见了。” “阿霜。”苏怀复从小在苏氏主家长大,与幼年的苏于霜也颇为亲密,“你离家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家里的人都很想念你。” “是吗?”苏于霜勾了勾唇角,“上月我与阿爹还在定阳城见过,他嘱我不必挂念家里,好好在师门修行便是。” 苏于霜态度如此冷淡,本来热络的苏怀复顿时有些尴尬起来。苏于霜心中无悲无喜,她并不是为了落苏怀复面子才这般表现,只不过是真的不在意而已。如今能教她皱一皱眉头的,也只有潇真派的那几个家伙。 “怀复师叔,我与佰道友的来意想必你也清楚。”苏于霜笑了笑,“你若主动一点,我们还能少一番兵戈。” 苏怀复受了伤,而苏于霜和佰纯正是战意满满的时候。他们二人一起攻击苏怀复,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但苏怀复摇了摇头:“不战而败,非是我苏家风范。” 苏于霜目光一冷,“也罢,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她话音刚落,佰纯腰侧长剑出鞘。那剑光如同白虹,朝苏怀复激射而去,佰纯柔柔一笑:“抱歉了,苏道友,我这人不爱废话。” 苏怀复扬手祭出一口黄铜大钟,正是当日曾与叶舒手中的玄天镜硬碰硬过的厚土钟。厚土钟在空中洒下一道黄色的厚重光芒,将苏怀复护在其中,挡下了佰纯的剑势。 佰纯神色不变,只是手中剑意更胜,攻势更急。这就是剑修的斗法要诀,不论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一力打过去,直到将敌人打倒为止。 而苏于霜也并未袖手旁观,她掌中蓝光烁烁,趁着苏怀复操纵厚土钟与佰纯相斗之机,攻向苏怀复的薄弱之地。 苏怀复左支右绌,勉力挡住苏佰二人的攻势,不过瞬息之间,身上已挨了重重的好几下。纵使他有千般手段,遇到眼下的局面,落败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还是苏于霜和佰纯都留有余力,预备着二人之后的比试,不曾全力以赴的缘故。 “苏道友!”佰纯不耐烦一直缠斗下去,剑虹一分为百,“这就解决了他吧。” 锵啷一声,厚土钟化出的光幕在剑虹攻击下轰然破碎,而苏于霜掌心的水箭势若流星,直逼苏怀复背心。 苏怀复面露惊色,就在此时,他忽然勾唇一笑。苏于霜心中大骇,立刻意识到不好。只见那攻向苏怀复的百道剑光在空中一个忽转,竟全数朝她电射而来! “佰纯!”电光石火中,她已完全明白了。或许佰纯是在之前短短一段时间与苏怀复联手的,或许她早就和苏怀复沆瀣一气,而从自己与她见面开始,一切都是她在做戏罢了。 在此之前,人人心中关于佰纯的形象,都是个直来直往,心性如剑的修士。谁又能料到,她竟有如此心机。 不仅是苏于霜,万象灯外,场中观战的修士也是一片大哗。这一下变生肘腋,远远出乎众人预料,让他们不解的是,佰纯为何要与苏怀复联手呢?明明他二人也无甚交情。 “交情?在这场比试中,让他们二人联手的是利益。”叶舒神色淡静,“苏怀复身受重伤,而小霜却神完气足。苏怀复出局,佰纯与小霜斗法,两人谁胜谁负还未可知。但借着这个机会让小霜出局,届时佰纯再对付苏怀复,可谓是一举两得。” “难道苏怀复会想不到这一点?”盛南浔反问道。 “他想的到又如何。”叶舒冷笑,“眼下他就是俎上鱼肉,不与佰纯联手,就必死无疑。而与佰纯联手,逃出去的机会总要大上一点。所以,他不得不联手。佰纯这一招,还是不错的。“说完,她竟然略带赞赏地点了点头。 “看你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担心。“盛南浔也笑了起来。 “这点小花招就想阴倒我叶舒的徒弟,也太小看潇真派了。”叶舒施施然望着万象灯内的情景,“你且看着吧。” 似乎是为了应和叶舒的话,灯中的苏于霜在初时短短的惊讶后,立刻冷静了下来。她秀眉微挑:“佰道友好手段。” 此时,她攻向苏怀复的水箭已被佰纯的剑光悉数粉碎。由于她防备着佰纯,那一招不过使出了三成力。但就是这个原因,如今却要害的苏于霜命丧在佰纯的剑光之下。 那剑光比闪电还要快,倏忽间就到了苏于霜眼前,眼看她是挡不住了。 就在众人以为大局已定之时,苏于霜拢在胸.前的左手微微一动。佰纯的元神之中,忽然感到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而此时,万象灯外的所有修士,看到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原本气势汹汹的剑虹停在了半空中,佰纯站在原地,面上还带着轻柔的笑意。而苏怀复则保持着意欲起身的动作,挺拔的身形被凝固在了空气中。 不止是他们二人,天上飞的秃鹫,时不时从土中冒出的妖兽……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甚至连百里之外的曹衍三人,也停在了那座满是女人的城市里。 万象大阵内的千万生灵,就这样陷入了无声的停滞中。 只除了苏于霜,只见她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衣摆,走到了佰纯面前。 “时间停滞!”有修士惊骇地叫了起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苏于霜使出了时间停滞,将流动的时间停住了。沧元天内,几乎人人都听过天河道人的传说,千万年的漫长岁月中,他是唯一一个掌握了时间的人。而如今,这份被世人认为早已失传的道统,竟然重见天日。 所有人看向叶舒的目光是那么狂热,又是那么敬畏。 叶舒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看来苏于霜对大衍珠的掌控越来越纯熟了,竟然能在如此大的范围内使出时间停滞。不过看样子,这个大招的持续时间还不是太长。 果不其然,这时苏于霜已站在了佰纯身前,她右手轻轻一拂,在佰纯被她杀死之前,那道白衣的身影就被万象灯送了出去。而佰纯消失后,时间停滞的效果也随后失去。苏怀复眼前一花,神识重新恢复了正常。 “阿霜……”他心中惊异莫名,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你要对我动手了?” 苏于霜淡笑道:“能一次解决两个对手,倒是我赚了。” “看来,这是你压箱底的手段。”苏怀复低语,“既然如此,若我再藏着掖着的话,那就再也没有留下来的机会了。”他忽然笑道,“我想,刚刚那一招,短期内你是不能重复使用的,所以……” 在苏于霜越发冰冷的目光中,他的身形开始像冰雪一般慢慢融化,一点一点,消失在了苏于霜眼前:“那我们之后再会吧,我期待你我二人间的一战。”   ☆、87|4.24|城 “苏怀复用秘法逃走,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让他出局。”与曹衍三人会和后,苏于霜立刻将眼下的局面告诉了他们。 秦墨有些不解:“苏师妹,我们只需比苏道友早些走出万象大阵就可以了,何必特意去追他。” “秦师兄有所不知,我这位族叔为人聪敏,城府颇深,若我们对他放任不管,恐怕这一路上还要横生许多枝节。” 曹衍点点头:“师妹言之有理,反正苏怀复现在也受了伤,我们四人联手,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自从苏于霜出现后,穆羲和就重新变成了那副说话都磕巴的样子,指望他发表意见是不可能了。秦墨对这件事无可无不可,既然曹苏二人坚持,他也就不再多言。 当下四人分头行动,曹衍牢记师父的教诲,特意要穆羲和与自己一路,苏于霜则和秦墨结伴,四人分别朝东西两个方向行去。 比试到了眼下,已有三人出局,但这万象大阵却依然像没有尽头似的。几人身周的景色不断变幻,有时候是苍莽的森林,有时候又是幽诡的沼泽。沿途遇到的妖兽也奇形怪状,各个凶恶异常。 所幸几人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对付起来也不甚吃力。若是普通修士在这里,怕是早就死了十七八回。 穆羲和不由纳闷:“难道这些也是因为我们而幻化出来的,妖兽之类的,我可不怕啊。”他狐疑地看了曹衍一眼,“曹师弟,莫非你其实是怕妖兽的?” “说不定穆师兄你以为自己不怕妖兽,其实是错觉。”曹衍随口敷衍穆羲和。 苏于霜早就把万象灯的奥妙告诉了曹衍,是以他心知肚明。按理说,阵中的修士越来越少,万像大阵该越来越小才是,其实不然。 这大阵根据人的意识幻化出万般风景,并不仅仅拘泥于人心中害怕的东西。也许只是穆羲和下意识想到自己曾经杀过的妖兽,万像大阵立刻就会幻化出无数妖兽出来。换句话说,只要阵中有人,万象大阵就永远不会停止运转。 而最先走出大阵的修士即是获胜者,这个要求也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假若修士们一心只想走出大阵,而不去管自己的对手,那么就永远不可能如愿。走出大阵的唯一方法,是杀掉其他八人,阵中只剩最后一人。这最后一人再收束心神,不让自己的意识为大阵所用,万象大阵即告破解,便可走出大阵。 所以曹衍和苏于霜才坚持要找到苏怀复,再将他踢出去。 穆羲和一无所觉,还在为自己的疑惑冥思苦想。曹衍不由暗暗叹气,自家师妹的这个相亲对象,腹黑程度远远达不到潇真派平均水平,被人卖了都还要帮人数灵石呢。难怪师父不看好他,要自己把他和师妹隔开。 两人正朝前飞遁着,半空中突然飞来一道寒光。 “不好!”穆羲和身上真光一闪,锵啷一声就将那寒光弹飞出去。他凝眸一看,只见一个蓝衣少女凌空而立,面容冰冷不似生人,不是陆锦绣还能是谁。 “陆道友。”曹衍笑眯眯地朝陆锦绣颔了颔首,“我之前还在想,怎么入阵以来就没看到道友的行踪,原来是在这里等候我们。” 陆锦绣却丝毫不与曹衍废话,掌心中凝练出一个漩涡,劈手朝穆曹二人攻来。 “曹师弟,我正面抵御于她,你从背后攻击。”穆羲和也毫不犹豫,立刻迎敌而上。陆锦绣的厉害穆羲和也曾见识过,但如今他与曹衍联手,对付陆锦绣绝不是问题。 谁知曹衍面露无辜:“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找苏怀复的吗?” “啊?” “虽然现在遇到意外,但咱们的主要目的不能忘,所以……”曹衍严肃地一拱手,“陆道友就交给师兄阻拦了,小弟一定尽快找到苏怀复,再回来帮师兄御敌。” “啊?!”穆羲和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曹衍竟然在紧要关头果断卖了队友。 只见曹衍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冲穆羲和鼓励一笑:“穆师兄,加油啊,我看好你!” 看好你妹啊! 不止穆羲和想爆粗口,万象灯外所有观战的修士都想爆粗口。继佰纯之后,曹衍成为了第二个暴露真面目的家伙。不知多少被他天真外表欺骗的女修默默垂泪,看他平日里一副腼腆可爱的样子,居然如此……如此腹黑…… 咔擦一声,莫昭手中的茶杯碎成了齑粉。他面无表情地拿手帕擦了擦手,又冷冷地望着叶舒,说了十年来最长的一句话:“贵派的弟子都是这副德行吗?我是问女弟子。” 叶舒:“……”都这种时候了你脑袋里关心的还是这种事吗,替穆羲和点蜡。 盛南浔十分无语:“阿舒,曹师侄这么做,是不是有点……” “没错,这小子太不像话了。”叶舒点点头,“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他的真实嘴脸,这样他以后还怎么忽悠人。” 盛南浔:“……算了,你就当我刚才那句话没说吧。” 眼看曹衍逃之夭夭,穆羲和只能咬牙切齿地和陆锦绣拼斗起来。说来也奇怪,他平时见到女人就两眼发晕,一旦斗起法来,却又完全没有这种状况。 陆锦绣固然厉害,而穆羲和也不是吃素的。纯阳真观的道法至阳至刚,陆锦绣可化万法的神通在穆羲和面前,似乎变的滞涩起来。一时间,两人斗得难分难解。 而苏于霜和秦墨这边,事情却又不同。 两人循着半空中的一只小剑追索苏怀复的踪迹,这是冲霄剑派的引神剑,可以通过被追索人身上的气息寻找到那人。引神剑飞遁了约莫一刻钟,忽然停下来落回了秦墨手中。 “苏道友就在此处。”秦墨凝神感应着四周,将目光落在了一处灌木丛上。 苏于霜扬手打出一支水箭,连带着灌木丛周围的树木尽数被削去,露出了藏在那里的苏怀复。 “阿霜,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苏怀复面色苍白,显然,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秦墨将引神剑收回袖中:“苏师妹,你请动手吧。”他生性耿直纯然,不愿做趁人之危的事,因而便站在一旁,只等苏于霜将苏怀复踢出局,便算了结此事。 苏于霜也不理会苏怀复的话,微一点头,掌中化出五支水箭,目标直指苏怀复的心脏。 苏怀复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逃脱的时候,使出的是何种神通?” 苏于霜虽说拜入潇真派,但并未舍弃苏家诸多神通的修习。苏怀复在她眼前消失的那一招,并非苏家所有,因而才教他钻了个空子。 少女冷声道:“怀复师叔在外游历多次,想必也有些奇遇,我既没有必要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但你若不知道,可就没办法杀我了。”苏怀复话音刚落,只见他的身体就和之前那次一样,开始像冰雪般消融下去。 “你休想故技重施。”苏于霜秀眉一挑,水箭激射而出。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水箭打在苏怀复尚未消失的半截身子上,却透体而过。 “不对。”秦墨皱眉道,“这具身体是他的化身!” “化身?”苏于霜面带不解,“元婴修士方才能练就身外化身,苏怀复不过金丹修为,怎么可能会有化身。”她说到此处,忽然顿住了。莫非,苏怀复修炼的是那个? 苏于霜不由大惊失色:“糟糕了,若果真如此,想必苏怀复是得到了什么可以越级使用的高明神通,他的化身恐怕不止一个,说不定二师兄和穆师兄那里会有危险。” “但苏怀复现在受了伤,曹师弟他们应当可以应付。” “秦师兄忘了吗?”苏于霜正色道,“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有出现,她蛰伏在侧,必定有所图谋。” “陆锦绣!”秦墨也想起来这个毫无影踪的对手。 他二人完全没有料到,陆锦绣早已出现,而且还和穆羲和激斗多时。 此时,穆羲和已有些撑不住了。陆锦绣可化万法的神通确实棘手,他没有合适的应对手段,只能靠雄浑的法力硬抗。 穆羲和虽然呆了一点,但并不是傻子,他手中还握有逃跑的绝招,虽然会损耗法力,但现在也顾不得了。计算好时间后,就要发动此招,谁知陆锦绣忽然停手,将穆羲和吓得够呛。 只见虚空中竟然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形,如同融化的冰雪一点一点凝固,苏怀复面带微笑地出现在了穆羲和眼前。 “陆道友,辛苦你了。”苏怀复朝陆锦绣颔首道,正如苏于霜所料,陆锦绣果然与苏怀复结成了联盟,他转而看向穆羲和,“怎么,曹道友不在此处?” 穆羲和已然明白,看来苏陆二人是想将自己和曹衍一网打尽。难怪陆锦绣敢以一人之力攻击他们两人,想必是心知会有援手。只是苏怀复受了伤,就算他们联手,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能杀了自己和曹衍,看苏怀复胜券在握的样子,这又是为何? “也罢。”苏怀复笑道,“我原本准备一次送三位出局,看来不能如愿。” “嗯?”穆羲和忍不住看了陆锦绣一眼。 陆锦绣闻听此言,那张冰雪铸就的面容上并无任何波动,只是将掌心翻向了苏怀复的方向。 穆羲和顿时大喜,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看来陆锦绣准备转而和自己联手。但是苏怀复为什么要当着陆锦绣的面说这种话,先解决了自己,再与陆锦绣翻脸,难道不是更好? 苏怀复似乎看穿了穆羲和的想法,只见他抬起右手,脚下忽然漾出道道如水波般的光华:“这自然是因为我有所依仗,而这依仗……” 同一时刻,就在离三人几十里远的地方,苏于霜和秦墨脚下,也出现了道道波光。那波光越来越大,越扩越远。波光甫一出现,两人当机立顿就要飞遁。谁知,让他们惊诧莫名的事发生了。 “秦师兄。”苏于霜沉声道,“我们好像走不了了。”   ☆、88|4.24文|学城 随着苏于霜这一句话落地,波光层叠而来,竟将她和秦墨的双脚缠绕了起来。波光无形无质,无论两人如何攻击,却始终无法摆脱波光的束缚。 而更令苏于霜惊异的是,她全身的法力竟然顺着波光,一点一点注入了脚下的土地之中。 “苏师妹,看来我们是中计了。”秦墨也发现了这点,苏怀复如此轻易就被他们两人找到,想来是刻意为之。 此时,他放眼望去,脚下的波光如同湖面上的涟漪,朝外扩散而去。而这波光并不是向四方八方扩散,反而只对着西面,一点一点,带着他和苏于霜的法力流淌。 “那边是二师兄他们走的方向,我们的法力恐怕是被苏怀复抽走,拿去对付他们了。”苏于霜看着秦墨,“秦师兄,你听说过分神反斗阵吗?” “分神反斗阵?” 见秦墨不解,苏于霜解释道:“此阵分两个阵眼,将两个阵眼连接起来后,就能将其中一个阵眼上压阵之物的法力抽取,传递到另一个阵眼上去。” 显然,苏于霜和秦墨就成了那个被抽取法力的压阵之物,而苏怀复此时定然站在另一个阵眼上。 分神反斗阵是十分偏诡的阵法,不仅秦墨没听说过,万象灯外观战的修士有大半都没听过。而苏于霜之所以知道,乃是因为潇真派内有一个精研各种阵法的阵道大师。她闲暇时喜欢和虞怀季探讨阵法,因而听虞怀季提起过此阵。 苏怀复用自己的化身将苏秦二人引来此处,而另一个化身出现在穆羲和等人面前,再将分神反斗阵发动,便能不废己身之力,将对手踢出万像大阵。 但让苏于霜惊骇的,不是苏怀复此举的精妙,而是他布阵的方法。秦墨没有看出来,但苏于霜深知万象大阵的奥妙。 万象大阵内,一切皆是由阵中人的意识幻化而生。他们身周的一草一木,头顶的飘摇云朵,俱为真实,却又皆是虚妄。而苏于霜脚下的分神反斗阵,竟也是幻化而出的! 想要做到这一点,并非匪夷所思。因为万象灯的特殊作用,即使是修士无意识的想法,也能被化成真实的世界。假如有一个人刻意去想象一样东西呢? 其实刻意的想象反而会影响万象大阵运转,但只要修士的元神坚凝,灵气充沛,这并不是无法办到的事。 眼下,苏怀复就做到了。 想来也是,虞怀季曾经说过,分神反斗阵的布阵方法十分复杂,就连他都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布置成功。苏怀复在阵法一道上不甚精通,他只是见过分神反斗阵,再利用万象灯,化虚为实。 而苏怀复,又怎么会知道万象灯的奥秘? 前世之时,苏于霜听闻云霄派这件灵宝的声名,还是在十年之后。云霄派一直不曾将万象灯显露于人前,因而也就少有人清楚万象灯的玄妙所在。 苏于霜可以肯定,眼下在场的修士中,知道这其中关窍的,除去潇真派几人,连云霄派里都少有。譬如周鸿真进入万象灯之前,周定恒就没告诉过他,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淘汰。 但是苏怀复偏偏知道,这又是为何?苏于霜可以确定,苏怀复绝对是在进入万象灯之前,就已将一切准备妥当。 因为要想在万象大阵内主动化虚为实,所需要的灵气至少不是金丹修士能够承受的。苏怀复身上必然有可以蕴藏灵气的法器,才能支持他办到此事。 苏于霜越想越觉得骇然,但整个沧元天只有一颗大衍珠,时光倒流的事情绝不会出现第二次。她思来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苏怀复认识云霄派高层的修士,而那个修士将万象灯的奥秘透露给了苏怀复。 秦墨见苏于霜沉默不语,面上神色变化不定,不由担忧道:“苏师妹,你还好吧?” 苏于霜勉强将心中的疑团按下:“秦师兄,你可有方法脱身?”一旦被困在分神反斗阵的阵眼中,想要脱身,唯一的方法就是破坏掉阵法。苏于霜想了想,“只有杀了苏怀复,我们才能离开阵眼。” 因为苏怀复出局,基于他的意识出现的分神反斗阵自然会随之消失。但苏怀复此时在远离他们的几十里外,两人又动弹不得,想做到这点,无异于天方夜谭。 秦墨沉吟片刻:“看来,我只能冒险一试了。” 他话音刚落,不知是不是苏于霜的错觉,只觉得秦墨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此前的秦墨,只是个性格迷糊的呆萌少年,而如今他站在原处,依旧是黑袍墨发,却如同一柄钧天利剑,凛然生辉。 少年将袍袖一摆,虚空中就浮现出了一把厚重古朴的长剑。 “这是……” 长剑上淌过如水微光,每一寸剑身上,都凝结着巍然剑意。 “九霄剑。”秦墨轻声答道。 冲霄剑派的根本道法九霄剑经,乃是名震三洲四海的绝世剑道。修真界中,但凡是剑修,就没有不想见识这门道法的。而修习九霄剑经的修士,所能炼制的本命飞剑中,最为绝顶的,名唤九霄剑。 冲霄剑派历经漫漫长月,即使这个门派素来以人丁稀少著称,但从立派伊始到如今,修习九霄剑经的弟子也为数众多。 在这数量庞大的弟子中,能够炼制出九霄剑的,不过区区百人之数。而秦墨,就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 从进入万象灯以来,秦墨的表现别说不出众了,根本是毫无存在感。连早早被淘汰的周鸿真都与苏怀复斗过一场,而秦墨甚至连剑都没拔过。场中的众人就忘了,冲霄剑派的弟子,是绝对不能小觑的。 秦墨手腕轻抖,周身真气全力灌注,九霄剑发出一声嗡然剑鸣。刹那之间,风起云涌,天地色变! “秦师兄,难道你要……”连苏于霜都不由面露惊色。 修士中的大能者,可以隔着万水千山立毙敌人于掌下。但秦墨如今只是金丹元师,况且他的法力正源源不断地失去,隔着几十里远的距离攻击苏怀复,此举实在太过冒险。 “若我不出这一剑,就此任由苏道友将你我二人的法力抽取殆尽,苏师妹,你甘愿吗?”秦墨微带笑意。 “我自然不甘愿。”苏于霜一字一顿地回答。 “没错。”少年墨色的双瞳中,剑意如滔天火焰,“此举是成是败,我并不放在心上。但若不斩出这一剑,我心难安。” 狂卷的飓风中,九霄剑冲天而起! 剑光瞬间粉碎残云,粉碎日光。虚空中,仿佛有一柄利刃剖开乾坤宇宙,将凛然光华刺向无极大地。 剑虹浩浩荡荡,弹指间飞过几十里土地。苏怀复心有所感,只见他全身腾起一阵如水的真光,混着脚下的分神反斗阵,在他身前筑起一道厚重的光幕。 剑光飞到此处,已见颓势,苏怀复叹息一声:“秦道友果然是惊才绝艳,只可惜在下技高一筹。” 而秦墨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一样,他长啸一声,剑光轰然大盛:“九霄剑诀,剑斩万物!” 万象灯内,本是因修士们幻化而出的天空中,竟真的生出了层叠高绝的九天。九霄之上,剑虹爆发出惊天怒吼,在这摧枯拉朽的剑意中,苏怀复面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光幕片片破碎,九霄剑正中他的面门。 这一剑自然没有斩到自己的敌人,苏怀复的身影瞬间消散,分神反斗阵也随之消失。 轰然一声巨响,原本是苏怀复站立的那个地方被剑光劈出一条深深的裂痕,绵亘数十里之远。 场中一片安静,这几乎是绝地反攻的一击后,却没有任何一个修士欢呼或激动,他们沉浸在秦墨的惊世一剑中,久久无法言语。 叶舒郑重地朝盛南浔拱手:“秦师侄大才,贫道佩服。” 盛南浔得瑟一笑:“这小子虽然笨了点,但身手确实不错。” “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谦虚地表示过奖吗?”叶舒吐槽。 盛南浔斜睨了她一眼:“上次我夸顾师侄的时候,我记得你的回答比我还不客气。”他将目光转向万象灯,“事先声明,我知道你很想要空幻石,但若是秦小子获胜,那石头我可不会让给你。” “南浔啊。”叶舒语重心长道,“你想多了,空幻石怎么可能是你的。” “这么自信?”盛南浔挑眉,“既然如此,那我们打个赌吧。” “好啊。”叶舒一口答应,“若是秦师侄获胜,我就答应再与你切磋一场,如何?” 盛南浔眼前一亮:“没问题。“ “那若是小衍或者小霜获胜。”叶舒笑眯眯地道,“你就要请我去参观你们冲霄剑派的藏书阁。”见盛南浔蹙起眉,她解释道,“放心,我绝不是觊觎你们门派内的道法神通,只是有一件关于我潇真派的旧闻,需要借冲霄剑派内的典籍一观。” 盛南浔想了想:“好,一言为定。” 不仅是盛南浔对秦墨满怀信心,在场的修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开始议论纷纷。 “此次的胜利者必然是秦墨了。” “冲霄剑派不愧是冲霄剑派,若论战斗力,沧元天又有哪一家的弟子敢与他们争锋。” “枉费潇真派那位叶掌门还塞了两个弟子进去,看来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万象灯内的几人自然听不到灯外人的议论声,苏于霜此时也满心感概:“无怪乎比试之前,师父叮嘱我和二师兄,此次比斗,我们师兄妹二人最大的劲敌不是其他任何一人,而是秦师兄你。” “叶掌门这么说过?”秦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实在是过誉了。” 苏于霜当然不会告诉秦墨叶舒的原话是:“冲霄剑派的人一旦拔剑,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尤其是那个秦墨,不嗑药都比磕了药的要猛,你们两个可一定要小心。” 此时,秦墨剑已还鞘,便又恢复成了平日那副腼腆无比的样子,他朝苏于霜眨巴眨巴眼睛:“苏师妹,曹师弟那边的危机想必已经解除,我们去与他们会合吧。” 苏于霜却拦住了他:“秦师兄,虽说之前我们一直都是联手行动,但毕竟此次比试的胜出者只能有一人,不知秦师兄打算如何解决?” 秦墨肃然道:“自然是与诸位道友比过一场。” “能与秦师兄切磋,我也心向往之。”这的确是苏于霜的心里话,“不过今次应该没有机会了,还是等到下次吧。” “诶?”秦墨有些莫名其妙。 “喏,秦师兄,你看。”苏于霜一指天边。 被秦墨搅动的天地异象早已消失,天空中原本静淡无云,但在那微薄的天际云线上,忽然有一道绿光闪过。仿佛万马逐奔,带着隆隆的声响呼啸而来。 穆羲和与陆锦绣也看到了这一幕,穆羲和惊讶非常,忍不住问陆锦绣:“陆道友,这是……” “是他。”陆锦绣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道。那道绿光,不会错,是他。 “曹师弟?”秦墨立刻猜到了,“难道他没有和穆师兄在一起?” “这我就不知道了。”苏于霜微微一笑。 其实她完全是在睁眼说瞎话,深知万象大阵奥妙的苏于霜,怎会不利用这一点来获取胜利。她与曹衍二人商议许久,终于定下了这个计划。 不管在比试的过程中会出现哪些意外,佰纯也好,苏怀复也罢,最后都无法逃出师兄妹二人给他们挖的这个坑。 天际的绿光越来越盛,越来越亮,那是无数席卷而起的灵气,从万象大阵的各个角落汇聚而来。 穆羲和也明白了,他不由苦笑道:“难怪曹师弟那个时候要先行溜走。” 曹衍不是要卖队友,恐怕就算没有遇到陆锦绣,他也要找借口与穆羲和分开。看过曹衍与陆锦绣那一战的修士都知道,曹衍身具的道法,可以操控天地间的木系灵气。万象大阵内衍化出的无数参天巨木、绿草琼花,此刻都成为了被他所控的武器。 原本以曹衍的修为,尚无法做到这一点,但谁叫这里是万象灯呢。 就在曹衍的脚下,同样闪烁着一个繁复的阵法,这个阵法在修真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聚灵阵。”苏于霜解释道,“以聚灵阵汇聚灵气,可以事半功倍。” 而聚灵阵又是怎么布置出来,原理和苏怀复的分神反斗阵一样。这是只有在万象灯内才能做到的事,以幻象来阻隔修士的大阵,最终将会被幻象所破解,这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在所有修士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曹衍的大招终于凝结完毕。 “这,这是什么?”秦墨的表情十分微妙。 苏于霜抽了抽嘴角:“这恐怕是二师兄的恶趣味。” 只见云端之上,一个深幽的洞口正对着地面。那洞口是一个长长的圆柱体,虽然是绿色的,却闪烁着金属般的光辉。 叶舒不由扶额:“臭小子,你这到底是什么审美,为师和你说过那么多高科技武器,不说整个导.弹出来,至少也得是杆冲.锋.qiang啊。” 这特么,是架大.pao啊。 遥远的密林之中,曹衍站在聚灵阵中央,微笑着扬起右手:“人间大.pao,一级准备。” 灵气凝结的炮口轰然向下,将目标对准了万像大阵内除他以外的四个人。 他右手猛然挥下:“人间大.pao,发射!”   ☆、89|4.24|城 万众瞩目的连云法会圆满落下了帷幕,这注定是一次难以被人遗忘的法会。千百年后,有人回顾典籍上的点滴文字,惊讶地发现,在这一次法会上大放光彩的,无一不是之后修真界叱咤风云的大能高士。 法会之前,他们或者是落魄无依的散修,或者是家族内不甚被重视的支脉子弟,或者因门派作风低调并不为人所知,但今日之后,必将成为沧元天内人人瞩目的青年英杰。 在这其中,最让人惊叹的不是苏怀复,也不是秦墨,而是潇真派那三个横空出世的弟子。 曹衍在金丹期比试中最后石破天惊的一击,足足将在场修士震撼了好半晌。苏于霜使出的时间停滞,更是教无数人眼热又惊疑。哪怕是法会后半段无比低调的顾浚,识货的人也知道,他那手天外星辰剑法绝对不是凡品。 若说之前还有修士讥讽潇真派是流星,崛起得有多快,陨落得就有多快。法会过后,却少有人仍旧抱着这样的看法。 显而易见,有这样三个潜力无穷的弟子,潇真派还怕后继无人?似顾曹苏三人那样的天才,寻常门派有一个就要谢天谢地了,而潇真派一下子就有三个。那位叶掌门收徒弟的眼光,实在是毒辣又精准。 许多人情不自禁地想到,徒弟如此厉害,师父又会高明到何种境界呢?一时之间,叶舒在众人心中深不可测的形象又加深了一层。 带着空幻石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等叶舒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许久没关注过系统了,再仔细一看系统里统计出的门派声望值,差点没把她自己给吓到。 潇真派的声望值其实一直在增长,尤其是在叶舒对付天极宗的时候,涨势更是惊人,但之前那些都比不上连云法会之后的收获。此时,在系统的声望值分布图上,潇真派在九易洲北部的声望,竟然超过了那几个二品宗门,仅在四大派之下。 待到他们几人回山,看到山下那乌压压一片前来拜师的人群,叶舒倒是淡定非常。以潇真派如今的声望,会有如此盛况也是理所应当的。她原本就打算法会结束后开始招收弟子,眼下正好趁热打铁。 潇真派这偌大的地方,早就需要补充点人气了。但叶舒却不准备一次性招收太多人,她与虞怀季商议了一番,以门中现在的人手,招三十个弟子就足够了。 而这三十个也并不都是能成为内门弟子的,至于你想做真传?能开挂了再说吧。 潇真派要开山门的消息一经放出,本就热闹非凡的离合山顿时炸开了锅。无数修士千里迢迢赶过来,更有许多凡人也前往离合山,想寻一寻飘渺无踪的仙缘。 因为曹衍在连云法会上大出风头,他的画像玉简现在满清河坊都是,一出门就要被众多修士强势围观,只能缩在门派里当宅男。 这小子不甘寂寞,让蛟琳和青辰每天去来求仙的人群堆里晃荡,打听出了大票八卦。 如今在诸人口中,叶舒已经被塑造成了转世轮回的上古大能,生而就有翻天覆地之能。而叶舒识人更是一绝,因而才能在她的四个徒弟或落魄或无名的时候一眼就看出其惊世之才,将之列入门墙。 “市面上还有卖记载师父你相人之术的玉简。”曹衍拿出一枚玉简,“叫卖的人都说是潇真派掌门亲手认证呢。” “岂有此理。”叶舒砰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竟然明目张胆贩卖盗版,还把不把我这个原作者放在眼里了。” “师父你别说,这一套玉简卖的还挺火。”曹衍掰着手指头,“什么潇真派掌门教徒的一百零一种方法啦,什么叶掌门教你经营门派啦,那些散修和小门派的掌门,可都被奉为圭臬。” “要脸不要啊那些盗版商,为师什么写过这种心灵鸡汤人森导师的书了。”叶舒把正在打瞌睡的青辰从蒲团上揪起来,“青辰,给我去把那帮子卖盗版的都一锅端了,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正在叶舒大发雷霆的时候,顾浚走进大殿:“师父,有道童来报,山下来求仙的修士打起来了。” “这又是为什么?”叶舒扶额。 “听说我们这次只收三十个弟子,山下现在聚集的人都快有三千了,还有更多修士正源源不断地赶来,为了能将竞争对手减少一点……”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叶舒无力地摆摆手,“随他们去吧,反正也不是在我们的道场里。” 而虞怀季也适时出现:“掌门,问仙路布置已毕,你是不是去看看?” 九易洲诸多门派招收弟子,大半采取的是走问仙路的方法。所谓问仙路,就是从潇真派道场外开始,一直到山门之前。修士们走过这条路的,就拥有了进入潇真派山门的资格。 这条路自然不是普通的路,其间种种凶险数不胜数,更有专门用来考验修士心性的迷障幻境。以云霄派的问仙路为例,那条路只有十里远,每次问仙路能走过的修士最多不过□□人。 潇真派如今缺弟子,自然不能像云霄派那样苛刻。是以布置的问仙路难度不算太逆天,但走过问仙路的修士,却不代表百分之百能拜入山门。 这也是人之常情,保不齐就有魔门奸细趁机混入呢,而且各门各派还得对通过的修士进行最后考量,以确定其资质、悟性、心性是否达标。 这一场求仙之路,比之叶舒穿越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还要艰险百倍千倍,因为那时候至少不会赔上性命。 纵使深知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从决定踏上修仙之路起,就不会再回头。这是叶舒的想法,又何尝不是离合山下,那千百个修士的想法。 半个月后,潇真派的问仙路终于在重重迷雾后露出了峥嵘一角。 叶舒站在云端之上,望着第一个修士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雾霭中。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人群涌动起来,沿着问仙路一步步向上攀爬。和他们比起来,当初被陆修收留的自己,已经是何其有幸了。 叶舒暗叹一声,不再去看。 她回到山中,几个弟子都在静心修炼。前几日,经过傅曲舟用黄泉真气熬炼的琢元丹终于大功告成,贺显仔细检视后,当即让顾浚服下。 不过半晚上的功夫,顾浚损耗的先天寿元就奇迹般恢复如初。贺显不由啧啧称奇,连声追问叶舒那琢元丹是从哪里弄来的。 叶舒当然不能回答他,只能随便敷衍了过去。系统出厂,果然都是精品。叶舒又将新兑换的两粒星云砂分别给了顾浚和曹衍。傅曲舟还未筑基,倒是不用操心她结丹的事。 她正坐在石亭里思虑着自己的布局,身后一阵熟悉的感觉袭来。叶舒头也没回:“小浚,你今日的晚课做过了?”顾浚还没回答,叶舒不由失笑起来,“我倒是糊涂了,你又不是小衍那个臭小子,想必是不用我操心的。” 顾浚身形一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地坐在了叶舒身侧。 “师父。”少年轻声道,“我想回顾家一趟。” “嗯?”叶舒这才注意到顾浚的神情有些异常,“是顾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顾浚点点头,低垂的眼睫在眼帘上投下点点阴翳:“堂叔今日飞书传讯,说是我祖父病了。” 他从小在祖父膝下长大,父亲只宠爱顾温,对顾浚不闻不问。母亲又生性懦弱,畏于父亲的缘故也不敢亲近于自己。唯有祖父顾元勋,对顾浚十分疼爱。如今他母亲已逝,偌大的顾家中,也就只有祖父才值得牵挂了。 只是顾浚被赶出顾家,而且还被顾温扣上了极为难堪的污名。他暗中也曾给祖父送过信,得到的回应却都是祖父正在闭关,便以为祖父是相信了顾温的话,因为恼怒于他,便也只能将这件事压在心里。 今日接到堂叔顾昶的飞书,信中却说顾元勋已然病重,顾浚心急如焚。他母亲病入膏肓之时,顾浚却因为父亲的刻意隐瞒一直不曾知道,只匆匆见了母亲最后一面。 顾浚恍然忆起母亲离去时的面容,只觉心中隐痛。却又强撑着不在叶舒面前表现出来,只淡淡道:“师父不用担心,我回顾家看望老人家后,自然会回转山门。” 叶舒道:“为师和你一道回去。”她生怕顾浚回顾家会吃亏,毕竟顾温背后有顾旭做靠山,而顾浚再是能耐,也不能拿自己的亲生父亲如何。 顾浚却拒绝了,他语气坚定:“如今门中事务繁多,我需在祖父榻前侍奉汤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回山的。师父且放宽心,如今顾温不敢明目张胆拿我怎样。” “那他要是阴你呢?” 顾浚竭力掩住笑容中的勉强:“我好歹是师父座下,他想暗害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又劝了叶舒一番后,她才十分不放心地同意了。当天顾浚就下了山,乾坤袋中装满了叶舒塞给他的各色法器。 而三日之后,第一个走出问仙路的修士也站在了叶舒面前。几千人的庞大队伍,最终只有寥寥三十几人走到了山门前。 剔除了几个身家背景不甚清白的,最终,这三十人成为了潇真派新的弟子。他们如今还只是外门,仍旧需要经过诸多考验后,才能晋升内门。 但这三十个修士人人都是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即使是成为潇真派一个扫地的道童,也远比做一个散修或小门派的弟子要强。可以想见,待到他们下山之后,得到的会是多少人的羡慕嫉妒恨。 叶舒不由概叹:“仙缘仙缘,有多少人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两个字争破头啊。”仔细想来,她的四个弟子因为身世的原因,倒都没有主动寻求过仙缘,叶舒伸手捏了捏曹衍的脸蛋,“小衍,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曹衍不满地瘪嘴:“以前不是告诉过师父嘛,既然能够去做,干嘛不去。” “小舟呢?”叶舒转而望着傅曲舟。 傅曲舟的回答坚定又简洁:“为了复仇。” 果然如此,叶舒心下叹息,又将目光放在苏于霜脸上。少女抿了抿唇,过去的她也会如傅曲舟这般回答,但如今,仇恨对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她轻声道:“我只想今生不留遗憾。” 一个简单的问题,能够折射出的意义实在太多了。 曹衍有赤子之心,当是得大逍遥者。傅曲舟心性未稳,但心志弥坚,因而执着于仇恨之中。苏于霜的道心经过重重打磨,圆融之中已可见真意。可惜顾浚不在,不过叶舒相信,以他的心性,给出的答案想必也不会太差。 曹衍道:“师父,那你呢,你是为了什么修仙?” “为了活下去啊。”叶舒轻柔一笑,为了活到这世界的最顶峰。   ☆、90|4.24城| “师父,别看啦,三师妹已经走了。”叶舒把自己拗成望徒石的脑袋给拔回来,“谁说我在看小霜,为师只不过是在欣赏风景。” 曹衍呵呵:“半个月前大师兄下山的时候你也说自己在看风景呢。” “这里的风景特别好看。”叶舒冷哼,“臭小子你放心,你下山的时候为师一定不会在这里看风景的。” “放心吧,师父,我不会下山的。”曹衍十分贴心地安慰自家心神交瘁的师父,“大师兄要回家看祖父,三师妹要出门游历,我和小师妹就留在山上陪师父。”他朝傅曲舟挤了挤眼睛,“师妹,你说是不是。” 傅曲舟十分配合地跑过去拉叶舒的袖子,小姑娘一双剪水明瞳内仿佛有波光漾动:“师父,小舟陪着你,好不好?” 卧槽,对着这么一个萌系萝莉还有谁有意志力说不好!迷迷糊糊被傅曲舟忽悠回屋后,叶舒忽然警觉,怎么傅曲舟的架势和曹衍越来越像了。 不对,应该是很像撕下白皮,露出黑陷前的曹衍。惯用手段是摆出天真无敌可爱爆棚的小脸,然后再软软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喊师父。 虽说傅曲舟以前就是个腹黑,但那时候走的是冷淡腹黑路线。如今转变形象主打萌系腹黑招牌,真是想想都让人把持不住…… 贺显十分鄙视她:“小叶子,我只知道你是个禽.兽,没想到你是个禽.兽啊。” “……你刚才是不是骂了我两遍禽.兽。” 虞怀季难得有闲暇,眼看这两人又要打起来,只能苦笑着把叶舒从贺显面前拉开:“掌门,新收的弟子已经入门半个月了,你还没好好看一看他们的情况呢。” “不用看。”叶舒摆摆手,早在那三十人入门的时候,她就用系统将所有人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虽然那三十个弟子不管叶舒叫师父,但拜入潇真派门下的,一律被系统算成了叶舒的徒弟,被放在顾浚四人之下的师徒子系统次级目录中,而叶舒自然也就能通过数值分析图判断这三十人的综合素质。 相比起逆天的顾浚四人来说,这三十个人自然是不够看。但再好的门派中也不可能弟子各个是天才,这三十人倒也算的上是良才。 叶舒随意指了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个家伙的心性不错,就是悟性差点。”又说了另几个名字,“这几人资质很好,心性上尚有缺憾。” 虞怀季听她将三十个弟子通通评判了一遍,不由有些惊愕。因为他知道叶舒并不是胡说的,这和他通过半个月来的观察和考验后,得出的结论一模一样。但虞怀季在其中花费了多少心血,而叶舒压根连有几个人的脸都分不清。 虞怀季拊掌一笑:“我原以为见过的太多,掌门已经不能再令我惊奇了,没想到,还是我见识浅薄。” 叶舒摇摇头:“怀季,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我这不过是小道,你才是真正付出了的人。” 自从收了这三十几个弟子后,本就事务繁忙的虞怀季一个人恨不得变成三个人来用。虽说他也在道童中培养了几个副手,但他身兼庶务和演法两职,实在是忙不过来。 而潇真派几个能做主的人里,叶舒的四个徒弟要以修炼为要,贺显一看就不靠谱。叶舒倒是还有点责任心,可是她管了两天庶务后,就将门派管得一团糟。 虞怀季无法,又将叶舒弄去教新入门的弟子,弟子们倒是欢喜非常,能得到掌门亲授,这是何等荣耀。可惜他们很快就发现,会修炼的人,不代表她会教人修炼…… 其实这也不能怪叶舒,她以往教过的徒弟,哪个不是聪明绝顶资质逆天,压根不需要她操心。就算是悟性low到谷底的曹衍,因为心性过人,一遍不行试两遍,两遍不行就试上百遍,自然就学会了。 眼看她这博士生导师的水平带不了本科生,虞怀季只能无奈地继续身兼数职。 叶舒心中有愧,向虞怀季连连保证:“马上就招聘,一定给你找个人回来分担工作。” 可是这句话说来容易,一时之间又要上哪去找合适的人选。 叶舒先是给庞彬去了信,希望玄天阁能帮忙物色人选。见庞彬那边一时也没有好的答复,想到盛南浔交游广阔,又给盛南浔发了一封飞书。 谁知第二天盛南浔就到了潇真派门外,他大大咧咧提着酒壶:“阿舒,我来找你喝酒。” “盛师叔,你就饶了我吧。”曹衍一脸可怜,“要是让大师兄知道师父又喝酒了,他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盛南浔大为扫兴,他转念一想:“阿舒,之前在法会上的赌约不是我输了吗?你既然要去我冲霄剑派,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叶舒一看就知道盛南浔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也确实需要去一趟冲霄剑派。 在连云法会上抹麻将的时候,叶舒就已经从盛南浔口中打听出来了。冲霄剑派的道统确实是从近古时代传承下来的,只是久远时候的旧事,盛南浔也不甚了了。不过冲霄剑派内的典籍大部分保存完好,叶舒去里面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和潇真派有关的记载。 这也是叶舒与盛南浔定下赌约的原因,不过就算没这个赌约,以两人的交情,盛南浔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当下叶舒便决定随盛南浔去拜访冲霄剑派,她此次是以盛南浔好友的身份前去,也不用郑重准备,只带了几样程仪,就跟着盛南浔出发了。 她临走前千叮万嘱曹衍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山上,免得这皮猴又捅出什么乱子。 盛南浔不由笑道:“我看你这操心的样子,倒是挺像我师兄。” 叶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必令师兄一定也天天为你头疼。” 盛南浔的师兄乃是冲霄剑派掌门晏天章,两人的师父天微道君成就化神后才收了这两个徒弟,一个尽职尽责掌管一派事务,一个放浪不羁天天在外面惹是生非,是修真界出了名的轶闻。 冲霄剑派为当世大派,北部修真界中,数以万计的宗门唯以冲霄、观澜二派为尊。观澜派位于东南沃野的玉崖之上,冲霄剑派则雄踞西北高寒的极天之中。那里靠近北冥海与浩瀚海的交界之处,妖族肆虐。 很难说冲霄剑派的祖师是不是故意将山门立在如此艰险的地方,冲霄剑派满门剑修,斩杀海上的妖族,就成了弟子们试剑的最好方法。 叶舒跟着盛南浔飞遁了三天三夜,越是靠近冲霄剑派的势力范围,遇到的修士就越发稀少。到的其山门三千里外的地方,脚下的凡人城市倒是星星点点,但高天上的修士却一个都没有。 其中缘由乃是冲霄剑派立下的规矩,此界九天之中,非冲霄剑派弟子及准允进入者,一概逐杀。若有修士想从此处通过,又找不到冲霄剑派弟子给自己带路,就只能放弃飞遁,改走陆路。 叶舒不由在心中慨叹,如此霸气侧漏的宣言,妥妥的修真界防空识别区啊。 此时,她已能在远空之中,看到苍苍茫茫一团缥缈的虚影,那正是冲霄剑派的山门。 盛南浔笑道:“此峰名为青冥峰,正是山门机枢所在。” 远远望去,青冥峰直如一把贯穿天地的利剑,雄壮巍峨,傲立虚空。山峰上悬立着五道冲天霄芒,光华掩映之下,连正中天的烈日似乎都黯然失色。 叶舒洒然一笑:“冲霄之威,果然名不虚传。” 那与冲霄剑派同为四大派的观澜派,想必也不会逊色多少。虽然深知自己立下的宏愿有多难以实现,但叶舒还是头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对手的强大。 她却并不会因此气沮,没有挑战性的挑战,又何来资格冠上这个名字。 因为叶舒只是以私人身份造访冲霄剑派,是以这一路上也无什么波折。冲霄剑派人丁稀少,两人进了山门,缭绕的云霭之中,只隐隐见到数道剑光,却很少遇到其他弟子。 盛南浔道:“虽说你只是借阅些典籍,不是什么大事,但经楼的那位长老为人端方,我一向应付不来。还是与我师兄知会一声,也免得他说嘴。” 两人言谈之间,飞遁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殿宇之前,正是冲霄剑派掌门所居的主殿,太霄殿。殿前守着两个垂髫童子,除此之外,宽广阔大的殿宇里,却是空无一人。 忽而就有一道温和深远的声音响起:“贫道前日心有所感,我冲霄剑派当有贵客来临,想不到是叶掌门,幸会。” 叶舒忙道:“晏掌门客气了,贫道冒昧打扰,还望晏掌门不弃才是。” 盛南浔撇撇嘴:“师兄,阿舒,你们俩也别在这客套来客套去了。师兄想必是在闭关,我请阿舒来喝酒,她还想借阅经楼里那堆脏兮兮的典籍。师兄你快答应了,我们好去大醉一场。” 晏天章的声音里顿时传来一股无奈的意味:“罢了罢了,知道你不耐烦见我。叶掌门,请恕贫道失礼,不知你欲借阅典籍,所为何事?” 叶舒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听闻贵派传承久远,我对近古时代道门的变迁颇有兴趣,因而想观览一番。” 她自然不会将自己真正的目的说出口,而晏天章也没有追问,似乎是信了叶舒的话:“原来如此。”说罢,殿内就飞出一枚小小的银色令牌,晏天章道,“师弟,你这就带叶掌门去经楼吧。叶掌门,恕贫道不送了。   ☆、91|4.24城|家 一月时光匆匆而过。 三十几天来,除了被盛南浔拉出去喝酒,叶舒几乎每时每刻都泡在冲霄剑派那个庞大无比的经楼里。说是经楼,其实完全委屈了人家。 冲霄剑派收藏典籍的地方,乃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宫观。叶舒虽然只是浏览近古时代的书册,但也把她累了个够呛。其中还有一些是不允许外人借阅的,叶舒看到现在,也还是只看了三分之二。 与潇真派有关的零星记录倒是不少,可惜都不是叶舒想看的内容。距离系统发布夺回山门福地的主线任务已经过了快半年,叶舒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过她如今修为日深,道心也打磨得愈发圆融。再也不会像刚被系统赶鸭子上架那时候一样,轻易为任务着急上火。 虽是如此,叶舒到底还是在心里感慨,早知道就把曹衍一起带过来了。以那小子的气运,冲霄剑派的经楼里若真的有潇真派山门福地的记载,恐怕早就给找出来了,也不用自己这个幸运e抓耳挠腮。 “唉……”她不由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自己其实是想那堆徒弟了。 叶舒掰着手指头想了想,自打她收徒以来,与那几个小家伙就没有长久分开过,就算是苏于霜之前下山游历,也是每日里飞书不断。 如今她身在冲霄剑派,毕竟是客居,虞怀季也不好将传到门中的飞书再一封封给叶舒转过来。 叶舒重又翻开一本陈旧的书册,情不自禁苦笑道:“老妈子做久了,果然操心也操成了惯性。” 想想自己大好年华,一般的修士,这时候都还黏在师父座下当温室的花朵呢。而叶舒已经被修真界传言成了三头六臂的女壮士,要是她哪天想谈个恋爱,绝对没有勇士敢接茬。 嘴里嘀咕着,叶舒的视线开始在书页上快速逡巡。 这些书册都是从近古时代流传下来的,不能像玉简那样可以直接用神念读取。虽然以修士的五感,一目十行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一个时辰连看几百本书,还是让叶舒觉得自己眼角直抽抽。 看着看着,她移动的目光猛地一顿。 “嗯?”叶舒怀疑自己是眼花了,于是又将刚刚那句话看了一遍。 不会错了,书页上的确是这么写的。总算找到自己想要的记载,但叶舒却一点也不高兴。她心中既惊诧又疑惑,将手里的书册拿起来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这本书册很薄,乃是冲霄剑派一位内门长老所著。这位长老十分喜欢云游四海,并且根据自己游历的内容,编写了许多沧元天的风物志。 叶舒翻遍经楼,将这位长老的风物志尽数找了出来。这里面有关潇真派的记载不少,甚至还有一本册子专门介绍潇真派这个当时的宗派领袖。 其中清晰简洁地记载道:“潇真派,其兴八百余年,山门立于玉崖。” 玉崖。 九易洲人人皆知,东南玉崖,乃是观澜派山门所在。 此刻,再圆融的道心都阻止不了叶舒狂喷系统的冲动:“系统,你坑爹呢这是!” 虽然她一心想干倒观澜派,但这不代表她五十年内就能办到啊!想到主线任务那个仿佛催命一样的任务时限,叶舒就觉得自己满脸都是泪。 况且——叶舒又将这句话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潇真派的山门福地,怎么会变成观澜派的了? 叶舒不由想到了观澜派的根本道法玄元录,鲁森觊觎通玄书,叶舒一直以来都倾向于这是他的个人行为。 鲁森已停滞在元婴境界有好几百年了,而他偏偏修的是乾坤大道。沧元天中,能修乾坤大道的道法少之又少,虽然不像九幽教的黄泉幽冥册那样独此一家,但也十分不易寻找。 修习乾坤大道的修士在修炼中遇到瓶颈的时候,想要参阅类似的道法以触类旁通,基本无法办到。 而鲁森觊觎通玄书,也就十分好理解了。他若再不能突破到化神,百余年后寿元就要耗尽。届时要么选择放手一搏,要么选择转世重来。假若他得到通玄书,说不定就能助他冲破瓶颈。只是对潇真派暗中谋夺,鲁森没准还觉得下手轻了。 但如今看来,潇真派与观澜派的关系远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莫非,潇真派的败落其实是因为观澜派? 可是虞怀季说的明明白白,潇真派是和云中虞氏大肆火并,继而双双杯具,虞家没道理替观澜派背锅。 她想来想去不得其法,只能将这件事压在心底。不管怎样,主线任务总算有了点眉目,不至于再如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只是这个任务看起来是不可能完成的,想要夺回山门福地,就得从观澜派虎口里拔牙。 要知道这可不比叶舒坑天极宗,首先,观澜派没有非常大的把柄被叶舒握在手里。而观澜派在道门的地位,也远不是天极宗能比的。 四大派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假若叶舒要对观澜派出手,冲霄剑派暂且不论,归元与少华两派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并非是他们两派与观澜派有多好的交情,而是宗派内部不稳,说不定就会给世家可趁之机。 夺取一个门派的山门福地,这种行为比逼邻居搬家可严重多了。玉崖乃是沧元天有名的灵机盎然之地,离合山的灵气虽然也充沛非常,但那里是住户超标的公寓,而玉崖可是独门独栋的花园别墅。 况且玉崖若是易主,依附于观澜派的大小势力又该如何自处?夺山门,不仅相当于抢人家房子,还等同于抢人家小弟。 潇真派迟早也是要和观澜派翻脸的,但叶舒的计划里,这是一个缓慢筹谋的过程。该雷厉风行的时候她自然会出手,而面对观澜派这个庞然大物,眼下的潇真派需要徐徐图之。 可惜的是,杀千刀的系统不给她这个机会。 “你其实早知道了吧。”叶舒没好气道,“就等着看我抓狂呢,该死的系统。” 系统和过去每一次一样,寂然无声、毫无回应。 叶舒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再多的抱怨也没有用,只能修改计划了。 她此时也没心情继续翻阅那些书册,恰好盛南浔又来找叶舒喝酒,见她这副恹恹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何方妖孽,竟然夺舍到了阿舒身上!” 叶舒朝天翻了个白眼:“南浔,你该吃药了。” 盛南浔笑嘻嘻的:“我还从没见过你低落气沮,今天倒是不虚此行。” 叶舒无力扶额,这家伙放在现代社会,绝对是那种基友倒霉他跟在后面点赞的无良人士。她将书册放在桌上:“你这时候怎么得了闲,晏掌门不是传了话,要你每日督促青台的弟子修炼吗?” “我是抽空过来的。”盛南浔从袖中掏出一封飞书,“喏,虞道友给你的信,在山门外被弟子截下来,送到了我那里。” 叶舒疑惑地接过飞书,口中道了谢,不由想到,莫非是门中出了什么事?以虞怀季的个性,没有要紧的事情,是不会打扰自己的。 她拆开飞书一看,顿时气得要跳脚:“臭小子,又给我惹麻烦!” “是曹师侄?”盛南浔挑挑眉。 何止是曹衍,这次捅娄子的,竟然还有一向乖巧的傅曲舟。原来虞怀季在信中写到,曹衍竟然带着傅曲舟、蛟琳和青辰去北冥海了。 蛟琳在潇真派客居了也有大半年,一开始处处不习惯,如今早就和离合山上的一帮人混得极为熟稔。她是因为蛟升的吩咐待在潇真派,一直不曾返回蛟部。 前日,蛟琳突然感觉到蛟升出事了。他们父女之间有精血法印相连,蛟升可以随时感应女儿的安危,而蛟升若是出事,蛟琳也会心有异动。 蛟琳大急之下,当即就要回北冥海。她匆匆忙忙去和曹衍告别,曹衍怎么能就这么任由她孤身一人回去。连身为蛟部之主的蛟升都出了事,可想而知,蛟部现在一定有异常。 因而曹衍便决定送蛟琳回去,恰好这事又被傅曲舟听到了。傅曲舟劝阻不了师兄,又担心曹衍出事,就一力坚持自己也要跟随,而青辰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也被他们带上了。 所以,一夜过后,虞怀季就发现山上少了四个人。 曹衍也知道虞怀季是绝对不会同意他们四人去北冥海的,索性就来了个先斩后奏。当晚就激发了瞬息千里符,等虞怀季发现后,那四个小家伙早就跑得影子都没了。 叶舒一面看着随信附来的纸条,曹衍的几行字写得龙飞凤舞、跳脱肆意,一面咬牙切齿。什么担心蛟琳一个人回家会出事,恐怕担心是真,想出去撒欢更是真! 当日叶舒与蛟升一番密谈,眼下的北冥海看似平静,其实处处暗流涌动。偏偏曹衍还不怕死,上赶着去趟雷,她真是恨不得把那小子揪过来暴打一顿。 盛南浔见叶舒脸色极为难看,不由瞪大了眼睛:“真出事了?” 叶舒点点头:“南浔,我恐怕得告辞了。” 蛟琳感应到蛟升出事,蛟部那边必然有大事发生。叶舒必须得尽快去北冥海把曹衍几人带回来,迟则生变。 曹衍压根就不知道,在某些人眼里,他就是一块会移动的人形肥肉。往日里离得远,所以只能看着。如今这肥肉自投罗网,焉有不下口的道理? “现在就要走?”盛南浔蹙眉,“需要我一起去吗?” 叶舒谢绝了他的好意:“若是真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我自然不会客气。” 盛南浔见她神色郑重,也肃然颔首:“阿舒,你这是要去哪里?” 叶舒的声音十分低沉:“北冥海。”   ☆、92|4.25|城 这日,北冥海上天朗气清。万里碧空澄澈如洗,仿佛一块剔透的蓝色宝玉,点缀着丝丝缕缕的白色抹痕。 叶舒负手站在船首,前方碧浪翻涌,飞鱼跃腾,不时有几只海鸟从桅杆上掠过,清幽的脆鸣声袅袅不绝,直教人心神宁静。 她已进入北冥海三天了,离开了边缘属于人族的海域后,眼下愈发深入妖族的聚居地。 北冥海上聚居的妖族,多数属于亲近人族的温和派。此界并不禁止人族修士来往,但到底不同于陆洲之上。人修在北冥海中通行,除非是实力高绝的大能,若是不想惹麻烦,便尽量少在空中飞遁,多以乘船为主。 叶舒所乘的这艘船,船家是北冥海边的一个小家族,与海中的妖部生意往来多年,每月都有船只要出海。若有人族修士要去北冥海,只要给够灵石,他们也乐意捎带上一程。 这时,叶舒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轻裘缓带的俊美青年走过来:“叶道友,昨日没见你,想必是在房中修炼,怎的今日有闲暇出来?” 叶舒一见是这人,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我看天气不错。” 她转身欲走,谁知这青年恰站在叶舒身后,有意无意挡住了她的去路。青年刷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既然如此,叶道友何不再多欣赏一会儿。” 叶舒心中不耐,这厮是她在船上认识的一个修士,名叫韩清。是个极为自来熟的家伙,而且十分喜欢故作风雅。韩清悠悠地摇着折扇,开始意态闲适地点评起眼前的海景。 同样也是装哔爱好者,身为资深装哔选手的叶舒简直要为韩清拙劣的装哔手法捂脸。也不知海上这么大的风,他这破扇子怎么没被吹坏。 叶舒懒得理会他,转而问一旁的船工:“船家,如今这北冥海上,可有大事发生?” 船工只是个凡人,但他在海上谋生多年,见过的大大小小修士数不胜数,因而也不怯弱,大方地笑道:“仙师容禀,上个月鳌部与鲲部有过一次小小的冲突,此外再无他事。” 他见叶舒沉吟不语,又解释道:“您看这海面上商船众多,北冥海若不靖平,咱们人族是不会来和妖族做生意的。” 叶舒点点头,北冥海上风平浪静,各大妖部间相安无事。看来,蛟部的异动要么是被掩了下来,要么就是知道的人非常少。 她一路赶过来,一直在感应自己留在两个徒弟身上的法印。初时还能感应的到,谁知到她进入北冥海域后,法印带来的波动竟然消失了。 还好叶舒还有系统这个作弊器,曹傅两人的状态栏显示一切正常。两人尚无性命之忧,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导致身上的法印失了效。 叶舒如今也不急着找曹衍,北冥海的局势尚在可控范围内,若只是蛟族内部出了问题,曹衍面临的危险并不算太大。熊孩子一心想出外闯荡,现在遂了他的愿,也该让他在外面摔打摔打。 是以叶舒一路慢慢悠悠地晃过来,听说这艘船要去墟市,她倒是颇有兴趣。 所谓墟市,就是海上的修真坊市。北冥海上,妖族以部为居,多数各自为政。他们平日里关起门来过日子,除非是部族间攻伐斗争,并不多与外族交流。只在每月十五之时,各大海岛上的墟市开市时,才能看到各个不同种族的妖修聚在一起。 而这艘船要去的墟市,是这片海域中最大的一个,由北冥十部中的鲤部掌管。 船行的速度很快,叶舒远眺前方,只见远处朦胧的光影中,烟气茫茫,宣光烨烨。那一片庞大隐约的轮廓中,好似有无数亭台楼阁、熙攘人群,正是北冥海中闻名赫赫的浮遥墟。 韩清举扇叹道:“久闻浮遥墟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是美轮美奂、如梦似真。”他手中扇柄轻轻敲击着手心,“这浮遥墟一连开市十天,我欲好好领略其中风景,不知叶道友意下如何?” 叶舒呵呵:“道友,不约。” “道友方才说什么?”韩清面带茫然。 叶舒似笑非笑:“我还有要事,恐怕与韩道友无缘。” 韩清也不知是没看出来叶舒的冷淡,还是压根就是脸皮太厚:“不知道友有何要事,若是我能相助一二,也好为道友解忧。” 叶舒想了想,那船工到底只是凡人,修士间的消息也会有不知道的,索性问问韩清:“我看这北冥海风平浪静,想必近日无甚大事。” “怎会没有大事。”韩清见叶舒终于肯接茬了,顿时精神一振,“蛟部那位蛟升妖王,下个月就要过千岁大寿,北冥海内大大小小的妖部都要去贺寿呢。” 叶舒挑了挑眉:“蛟升?” 蛟琳不是感应到蛟升出事了吗?怎的北冥海不仅没有他出事的消息,反而蛟部还大张旗鼓地做寿起来。她心中疑惑更深,看来这件事不简单。 韩清话匣子一打开,不由眉飞色舞地喋喋不休起来。和每一个喜好卖弄人一样,这家伙也吹得一手好牛皮,连嘴炮小王子叶舒都甘拜下风。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韩清在耳边闲扯,忽而心头一跳。只见前方雷雨交加,海潮怒卷。几声扑棱棱震响,落在桅杆上的海鸟纷纷惊而飞走。一朵晦暗云团压在海上,朝海船行处怒嚣而来。那云团中妖气滚滚,以其声势之威,显然是只大妖。 叶舒不由咦了一声:“那云中似乎有人斗法。” 船上诸人也见到了这一幕,船主当即大喝道:“快!快调转船头!” 海上经常有这种大妖斗法的情景,只是海面不比陆地,在陆上修士若是不想被波及,远远躲开便是,海面上却是不好腾挪。 顷刻间,那黑云已将方圆数里的天空笼罩了进去,修士们被困在船上,再要飞遁而走,却为那斗法两人的法力波动所阻隔。所幸这种海船上都有阵法禁制,此时阵法一开,道道罡雷轰击而下,将笼在船体外的光幕震得一阵抖动。 韩清轻哼一声:“这是哪家的大妖,真是好不晓事。墟市周围的海域船来船往,在此斗法,必定会伤及无辜。” 叶舒心道,指望那些大妖斗法的时候讲公德心,你这不是扯淡嘛。她见海船虽然摇来荡去,但阵法倒是稳固,显然没有倾覆之虞。也懒得再和韩清闲磕牙,便打算回房打坐。 韩清突然一指半空:“叶道友,你快看!” 叶舒闻声望过去,只见黑云之中飞出一道遁光。“竟然是个人修。”叶舒不由道,那修士一身黑袍,头戴道冠,标准的道门宗派弟子打扮。 云中传来一声怒吼,一个庞大的身影跃然而出。只见此妖长有数百丈,身披如铠金鳞。肋生双翅,其翼若垂天之云。腹下一对锐爪狰狞恐怖,在艳阳下泛出如芒冷光,竟然是一只鲲鱼。 船主连连跌足:“怎么今次竟撞上了这个冤家。” 原来这鲲鱼修行已有千载之久,是此处远近闻名的大妖。他虽然出身鲲部,但年轻时不知犯了什么事,就此与部族分道扬镳,独自住在这片海域。此妖脾气暴烈,经常有路过的修士不知哪里惹到他,就被其无缘无故杀死。 “那位前辈也真是倒霉,竟然撞上这条鲲鱼发疯。”韩清啧啧地摇着头。 叶舒心道,眼下因为这个倒霉的前辈,咱们可也要倒霉了。她心中却不认为那修士是无故被鲲鱼盯上的。那修士受了重伤,但鲲鱼的样子也不好不到哪里去。 他尾鳍已断,身上更是无数刀痕创口,呼吸间躯体一起一伏,luo露出伤口下的大片内肌,更有许多地方可见森森白骨。但就算是如此惨状,鲲鱼也依旧对那修士穷追不舍。铜铃大小的眼睛中泛出丝丝血芒,显然是怒到了极致。 那修士本欲往黑云外逃窜,只是他受伤颇重,遁光歪歪斜斜的,竟然朝海船的方向逃了过来。 “不好!“船主顿时大惊失色,海船上的阵法能躲过鲲鱼与修士斗法的余波,却躲不过他的全力攻击。 那修士眨眼间就飞到了海船近前,鲲鱼的攻击随之而至。他巨大的双翼重重一扇,便在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海船被巨浪抛卷而起,眼看就要当场倾覆。 叶舒摇头叹息,今天可真是流年不利,难道是自己的幸运e属性又发作了? 她毫不惊慌,右手轻轻一扬,乾坤图从袖中盘旋飞出。在空中快速铺展开来,一下便将涌动的海水镇压了下去。她转身朝船上众人道:“诸位,事不宜迟,还是快些离开吧。” 众人得了这个机会,纷纷忙不迭地架起遁光。此时他们也顾不得会被鲲鱼攻击的余波所伤,留在船上可是要当靶子的。 鲲鱼见状,愈发愤怒起来。他仰天嘶吼一声,庞大的身躯一个摇晃,猛地拍在海船外的光幕上。只听咔擦几声轻响,光幕轰然破碎。他张开血盆大口,口中旋起强劲的涡流,一口就将海船吞进去了大半。 叶舒连忙稳住身形,抵御那仿佛黑洞一样的吸力。她运转全身法力,乾坤图泛起烁烁光芒,将正急速滑向鲲鱼口中的海船定在了原地。一时之间,鲲鱼口中的吸力越发强大,而乾坤图的镇压之力也越发坚凝。一人一鲲僵持不下,鲲鱼就这么张着嘴,口中含着半条船,情状颇为古怪。 趁此机会,叶舒就要从船上脱走。谁知那落在船上的修士不知抽什么风,竟然再次朝鲲鱼攻去。此举终于彻底将鲲鱼激怒,他不顾一切地张大嘴,唇齿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脆响,将整条海船吞入了腹中。 叶舒只觉眼前一黑,卧槽,竟然被一条鱼吞了进去,他今早有没有刷牙啊……   ☆、93|4.25|城 鱼腹内黑洞洞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海船被鲲鱼吞进去后,船身跌跌撞撞地往下坠落。这鲲鱼身躯庞大,如此规模的海船在他腹中,就像漂游在狭窄的洞穴中一样。桅杆早就被鲲鱼一口咬断,破烂不堪的船身倒还能勉强容身。 叶舒耳边不时闪过道道惊呼之声,随着海船快速地滑落,船上不少人就这么被甩了出去,也不知落在了鱼肚子的哪个角落里。 砰咚一声,海船终于止住了坠落的势力,落在了一滩不知名的液体里。有修士不小心沾到那些液体,顿时被烫得哇哇大叫。 看来这里就是鲲鱼的胃了,而那滩液体正是他的胃液。叶舒早已运起真光护住全身,身上的道袍由特殊的灵材制成,也有可避水火金罡的作用,自然不惧鲲鱼的胃液。 她从袖中掏出一枚灵石,幽暗的光芒照亮了四周的一小片地方。 这里就像是一个高大的石洞,不时有水滴淅淅沥沥的滴落而下。刚才那个惊呼的修士就倒在叶舒脚边,他也是倒霉,下落的时候恰好被甩到了胃液里,不过瞬息功夫,就已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成了。 叶舒转而看了看船上,海船是以一个倒立的姿势落下来的,船上的人已经被甩出了七七八八,除了几具尸体,此处竟然只剩下叶舒一人。也不知那个与鲲鱼斗法的修士被甩到哪里去了,这一船上的人倒霉,全是拜他所赐。 将四周观察了一遍之后,叶舒发愁起来,自己要如何出去呢? 一剑破开鲲鱼的肚子,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可是之前她越级动用斩仙剑,若是不让此宝得到足够的时间温养,恐怕会被斩仙剑带来永久性的损伤。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叶舒不愿意这么做。 若是用普通飞剑的话,这鲲鱼有元婴修为,身躯坚实无比,怕是不好破开。 突然,她耳中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叶舒循声走过去,竟然是那个抽风的修士。这家伙显然更加倒霉,恰好被夹在了到倾的海船和鲲鱼的胃壁之间,被悬在半空中,难怪叶舒没有看到。 此人是个元婴修士,鲲鱼的胃液将他全身糊了个严严实实,但元婴修士肉身强大,倒也奈何不到他。可惜的是,他本来就身受重伤,偏又在被吞进来的过程中被鲲鱼咬掉了几乎半边身体。 “道友。”那修士竟然开口说话了,他声音虚弱,断断续续地道,“烦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待会我们出去后,我必有重谢。” 叶舒眼珠子转了转:“道友有法子出去?” “没错。”他怕叶舒不信,继而解释道,“我有一宝,可破这鲲鱼的鱼腹,道友请放心。” 叶舒道:“可是眼下这情状,我虽然想救道友,但也无能为力。”她倒并不是推脱,而是这修士所处的位置实在刁钻。 鲲鱼的胃壁一直在不间断地起伏蠕动,胃液淋漓而下,叶舒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不错了,再要腾出手去救这修士,确实很为难。 那修士沉吟片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若是在鱼腹中耗下去,伤重而死是早晚的事。 他忽然道:“我乃观澜派长风真人,道友可曾听闻?” “观澜派的大名,沧元天又怎会无人知晓。” 长风真人听在耳中,觉得下面那女修的声音似乎变的低沉了一些,但他无暇理会:“道友,我将可破鱼腹的法宝给你,出了鱼腹后你再还予我。道友请放心,我观澜派不会亏待道友。” 叶舒肚里冷哼,长风真人特意强调观澜派三个字,其中意味如何,难道她会听不出来?不就是怕自己拿了宝逃出鱼腹,就转身不认人了,因而就要借观澜派的名头来压自己。 假若这下面的只是个普通修士,在观澜派元婴真人面前,自然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但叶舒又怎么会被吓到。黑暗的鱼腹内,长风真人根本看不清下面那个女人的脸,因此他也不知道,听到他说观澜派时,叶舒面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不知此宝是何物?在下也不知能不能驭使。” “道友放心……”长风真人猛烈地咳嗽了一阵,“你听我指点便是。”他有意提放叶舒,但此时有心无力,只能作罢。料想这修士也不敢有不轨之心,而一旦他逃出生天,这个小小修士的命也就不用留了。 如此,叶舒与长风真人各怀鬼胎。长风真人吃力地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小玉环:“道友,你且接好。” 玉环落在叶舒手中,触手一片温凉。“这是?”叶舒故作疑惑地道。其实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一枚驭兽环。 驭兽环是修真界的一种法器,顾名思义,功用就是索拿妖兽。这枚驭兽环成色上佳,乃是宝器级的。叶舒不由疑惑,现在她和长风真人在鲲鱼的肚子里,就算有这枚驭兽环,也奈何那大妖不得。 长风真人抬起手,欲操纵那枚驭兽环,但他试了好几次,以他目下的法力却无法驱动。只能彻底死心,无奈地对叶舒道:“我把操纵这驭兽环的法诀告诉你,你务必听清楚。”他断断续续地将法诀说了一遍,又教叶舒如何运用法门。这一番折腾下来,长风真人猛喘了几口气,只觉筋疲力尽。 所幸叶舒学的很快,长风真人高兴之余,又咬一咬牙,将驭兽环上的精血禁制抹去。但叶舒却不依言动作,反而慢悠悠地道:“道友,这环中到底有什么?” 长风真人一番动作,叶舒也看明白了。想必他倚仗的不是驭兽环,而是环中所禁锢的妖兽。能够与元婴修为的鲲鱼一战,既然有如此强力的帮手,长风真人受伤时为什么不放出来。 长风真人耐着性子解释道:“道友请放心,我若是再不出去,就要在死在这老鲲的肚子里,必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环中的妖物并不是什么大妖,只是有一特性,无坚不摧,用来破这老鲲的肚子却是刚好。” “原来如此。”叶舒这才做出一副放心的样子。 “道友,动手吧。” 见长风真人再三催促,显然是真的熬不住了,叶舒点点头:“好吧,我这就依道友所言行事。” 她将驭兽环往空中一抛,手中法诀连连掐动。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慢慢在叶舒眼前凝聚出一个高大的身形。 嗯?叶舒不由皱了皱眉,这妖兽的轮廓怎么长得有点不对劲…… 白光散尽,出现在叶舒眼前的,竟然是个紫衣的俊美少年。他双脚一落在地上,立刻大骂道:“牛鼻子,小爷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抓我?小爷是欠你灵石了还是给你戴绿帽子了!” 叶舒忍不住转头望向长风真人:“道友,你是不是把驭兽环拿错了……” 长风真人冷笑一声:“道友无需理会他,破鲲鱼之腹,正是需要此妖。” “你特么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那少年顿时跳脚。 纵使长风真人惯来中正平和,一听这少年开口,也被气得头晕眼花。他竭力压抑住身体的不适,冷声道:“小贼,你若再胡言乱语,以后就别想说话了!” 少年立刻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只是时不时地朝长风真人翻着白眼。 叶舒干咳一声:“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少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朝长风真人斜睨了一眼。 叶舒笑道:“长风真人适才是开玩笑呢,道友无需介怀。”她有意扬了扬手中的驭兽环,那少年一见,眼前就是一亮。 “哎呀,早说嘛。”少年懒洋洋地道,“我叫宁玉堂。” “宁道友,我们如今被困在一条鲲鱼的腹中,想从鱼腹中出去,需得借用宁道友的力量,道友意下如何?” “简单啊。”宁玉堂耸了耸肩,“先杀了那死老头,我就把你弄出去。” “你敢!”长风真人怒喝一声,接着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叶舒等他咳完了,才慢悠悠地走到长风真人近前低声道:“道友勿忧,此妖桀骜不驯,想必道友也是降服不久。我虽然可用驭兽环驱使他,但到底害怕力有不逮。如今先用言语稳住他,出去之后再做计较。眼下事态紧急,还望道友体谅。” 方才在黑暗中,长风真人并未看见叶舒扬驭兽环的动作,他略一思索,只能无奈地同意。 叶舒又走到宁玉堂面前:“宁道友,要我杀了长风真人是不行的。不过咱们先出去,将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也是如了你的愿嘛。” “这个法子也不错。”宁玉堂笑嘻嘻地望着叶舒,“你是个爽快人,小爷我答应了。”其实叶舒手中握有控制他的驭兽环,宁玉堂此举也不过是在嘴上占便宜。 他懒洋洋地走到鲲鱼的胃壁前,忽然伸出了右手。胃壁上的血肉察觉到有物体接近,立刻争先恐后地蠕动起来,眨眼间就将宁玉堂的右手包了个严严实实。 宁玉堂眼也不眨一下,右手继续前送。接着,叶舒就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那只修长又白皙的手轻而易举穿透了鲲鱼坚实无比的胃壁,宁玉堂的胳膊穿过层层血肉,就这么在鲲鱼身上开了一个洞。 鲲鱼凄厉地怒吼一声,从海底轰然跃出。宁玉堂手下不停,两只手一起使力,撕拉一声,眨眼之间,生生将鲲鱼的一块肉给撕了下来。 “好了。”他指了指那个透进天光的血洞,双手上满是淋漓的鲜血,“可以出去了。” 叶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因为没有感觉到宁玉堂身上的法力波动,她也就不曾注意宁玉堂的修为。这时将系统的境界探测器往宁玉堂身上一照——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当前目标境界,无修为。” 啥?无修为?无修为你能徒手撕元婴大妖? 没等她消化这个惊人的事实,系统接着又道:“宿主触发支线任务,收宁玉堂为徒。”   ☆、94|4.25文|学城 “道友……”叶舒正在发愣,就听到长风真人有气无力地喊道,“鱼腹既已破开,烦请道友搭把手,将我从这里弄下来。” 叶舒暂且先将支线任务搁下,笑眯眯地走到长风真人近前:“之前我不是说过嘛,你被挂在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地方,我有心相助,但实在是不好下手啊。” 长风真人道:“无妨,道友只需驱使那小贼即可。” “宁道友怎会为我驱策。”叶舒轻飘飘地道,“道友说笑了。” 长风真人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劲,他眉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听到那女人的话音带着笑意,“就是想杀个人,夺个宝。” “大胆!”长风真人怒不可遏,“你可知你若是做出此事,我观澜派必然不会放过你!” 叶舒轻笑一声:“我要是怕你的威胁,还会说这种话?我杀你,这件事不过三人知道,宁道友是决然不会说出去的,你猜观澜派会去找谁寻仇?” 宁玉堂十分配合:“什么长风真人,小爷我从未见过,更别说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 “你!你!”长风真人气急攻心,顿时又激烈地咳嗽起来,他忽而冷笑起来,“小贼,此处不过是我一身外化身,你便是杀了这化身,我元灵未失,必要教你知道厉害!” “哦?”其实叶舒早看出这只是长风真人的身外化身,元婴修士修炼到元婴巅峰时,便可炼制出身外化身,将一缕神魂附着其上。届时再以化身出游,本尊肉身居于洞府之中。若是化身被毁,虽说于修行有碍,但也不至于身死道消。 她双眉一轩:“我好怕怕哦。” 宁玉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死老头,小爷我也好怕怕哦。” 长风真人被气得眼冒金星,虽说他元灵远在千里之外的观澜派,但炼制一具身外化身极为不易,就这么被叶舒毁去,他心疼得直咬牙。且这两个小贼气焰如此嚣张,怎能让他不怒。 他面露狰狞之色:“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咬牙切齿地道,“我长风一脉门下弟子必与你二人不死不休!你们且候着吧!”说完竟是自觉经脉,就此气绝。 “啧。”宁玉堂咂咂嘴,“死老头还挺烈性。”他转而似笑非笑地望着叶舒,“你当真不怕观澜派的报复?” “我为什么要怕。”叶舒理所当然地道,“长风真人连我的脸都没看见,又不知我是何人,傻子才怕呢。” 宁玉堂:“……卧槽!那老头知道我长什么样啊!” “这样啊。”叶舒摊手,“你节哀。”说完,她一指长风真人悬挂在半空中的尸体,“快去把他放下来,大派修士,身上一定有好东西。” 宁玉堂把头一撇:“不去。” 叶舒举起手里的驭兽环:“你去不去?” 长风真人将这枚驭兽环的驱动法门尽数告诉了叶舒,又已将自己的精血禁制抹去。叶舒稍稍祭炼一番,这驭兽环就成了她的所有物。宁玉堂被长风真人擒住,禁锢在驭兽环之中。若驭兽环的主人不主动解除他身上的法印,他就必须要为其所用。 宁玉堂一看叶舒的动作,顿时就怂了,乖乖地过去开始在鲲鱼胃壁上打洞。鲲鱼的胃液腐蚀性极强,之前那个落在胃液中的修士,此时已经被侵蚀得只剩几根白骨。但宁玉堂毫无修为,胃液滴落在他手上,却连点水痕都没有留下。 叶舒抱臂站在一旁:“宁道友,我冒昧一问,你是什么妖?” 宁玉堂把手一甩,横眉竖目道:“谁说我是妖,你看看小爷这英俊潇洒的样子,像是妖族吗?” 叶舒呵呵:“那你怎么会被驭兽环索拿?”驭兽环只能索拿妖族灵兽,人族是绝对不能被关进去的。 宁玉堂一时语塞:“小爷我就是……就是身上有那么一点妖族血统,只有一点点。” 叶舒顿时明白了,看来宁玉堂应该是人.妖通婚的结晶。沧元天中,虽说人族与大部分妖族的关系都不太好,但也有亲近人族的妖族。 尤其是在魔门之中,魔门不像道门那样有诸多规矩,好些个大修都有妖族侍妾。叶舒甚至听说,*道的掌门云梦姬养了大堆面.首,其中大半是艳丽的妖族男子。 “然后呢,是什么妖族血统?”叶舒实在是好奇这件事,沧元天到底有什么妖族是像宁玉堂这样逆天的,系统不肯告诉叶舒,她只能催问宁玉堂。 宁玉堂不情不愿地撇撇嘴:“我怎么知道。” “哈?” “你别用那种看傻哔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吗。”宁玉堂翻了个白眼,“我是真不知道,我打小就被父母抛弃了,又没有亲族,上哪去知道自己是什么妖族血统。” “那长风真人……” “死老头无意中看到我徒手刨石头,他发现我没有修为,也和你一样好奇得要死,就直接出手擒住了我。”宁玉堂愤愤不平,“我说你们九易洲来的修士怎么都这么霸道,小爷我是招你们惹你们了?” “宁道友,你不懂。”叶舒摇摇手指,“你身具如此异能,却又手无缚鸡之力,就如三岁小儿持金过市,怎能不引人觊觎?”她还不忘给观澜派泼脏水,“况且观澜派的做派一贯如此,长风真人手段还算温和了。” 宁玉堂冷哼:“我看你和他也是一丘之貉,人死了都还不忘摸尸。” 此时,叶舒已经将长风真人搜刮了一遍,得到丹药灵石若干,她不屑道:“这老头好歹也是元婴真人,怎么这么穷。” 宁玉堂转了转眼珠子:“其实这老头身上有一样奇物,他与老鲲争斗,正是因为两人都想要此物。”见叶舒感兴趣地挑起了眉,他一脸得意,“你要是解了我身上的法印,我就告诉你那东西在哪里。” 叶舒又一次举起手里的驭兽环:“你说不说?” 宁玉堂宁死不屈:“不说。” “好吧。”他见叶舒把驭兽环放下,以为叶舒是妥协了,谁知叶舒开始挽袖子,“既然如此,我还是搜魂好了,做人果然还是要粗暴一点比较好。” 宁玉堂下意识地抖了抖,做慷慨就义状:“哼,你尽管来搜,反正失去自由我也不想活了。” 叶舒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上来就开始扯宁玉堂的衣服领子。宁玉堂慌忙双手护胸:“住手!你要对我纯洁无暇的身子做什么,你这个禽.兽!” “你丫到底说不说!” “说说说!我说!”宁玉堂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不要脸,只能含泪屈服,“死老头和老鲲抢的是一枚七窍果。” 七窍果乃是一种北冥海特有的灵果,生长在千丈之下的海底里,极为珍稀难得。这灵果吃下去后于提升修为无益,但有一样莫大的好处,那就是坚凝神魂,压服心魔。 修士的境界越高,对神魂的锤炼就越深。尤其是化神以上的修士,能得到一枚七窍果,显然是件幸事。 叶舒不由琢磨,莫非长风真人快要突破到化神期了?想来他身受重伤时还不忘和鲲鱼相斗,对那枚七窍果十分着紧,十之八.九是这个原因。 不过如今长风真人的身外化身被毁,神魂受创,想要恢复之前的修为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更别说晋升化神期,那是想都不要想了,难怪长风老头如此生气。 “怎么这老鲲也想要七窍果?” “七窍果对鲲鱼来说是难得的美味。”宁玉堂道,“老鲲贪嘴,两人互不相让,所以就打了起来。” 打斗的混乱过程中,装着那枚七窍果的乾坤袋被鲲鱼吞了进去,如今也不知落在了他肚子里的哪个角落。 叶舒斜睨着宁玉堂:“敢情你小子也不知道七窍果在哪,还想忽悠我。” 宁玉堂眼看叶舒八成是不会放自己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又如何,大不了你杀了我喽。” 叶舒笑眯眯地道:“我一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打打杀杀的事情太粗暴了。” 宁玉堂:“……是谁之前说做人还是要粗暴一点比较好的。” 其实叶舒对玲珑果没多大兴趣,这枚灵果现阶段对她来说就是个鸡肋。反而是另一样东西,她十分想得到。 “宁道友。”叶舒露出一脸亲切和蔼的神情,“咱们俩做个交易,你帮我降服这条鲲鱼,我就放你自由,如何?” “降服老鲲?”宁玉堂虽然很想摆脱叶舒,但他还是谨慎地道,“这老鲲有元婴巅峰的修为,就算和长风老头斗了一场身受重伤,也不是轻易可以降服的。” “所以我才需要你帮忙啊。”叶舒好整以暇。 宁玉堂没来由打了个寒颤:“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叶舒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你先给我去这老鲲身上开十七八个洞。” # 鲲蚩生活在这片海域已经逾千载之久,在这片辽阔的地方,他就是最大的霸主,谁都不敢轻易惊动。谁知今日也不知是倒什么霉,他竟然遇到了好几个和自己作对的小虫子。 先是一个老头子和自己抢玲珑果,那老头修为不俗,鲲蚩与他恶战一场,虽然受了伤,但到底是赢了,玲珑果也被鲲蚩吞入腹中。 鲲蚩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潜入海底,想要回到自家洞府疗伤修养。没想到半途中腹部忽然一阵剧痛,鲲蚩本就虚弱,这时更是又怒又惊。他第一时间想到被自己吞下去的那些小虫子,本以为自己的胃液能瞬间将他们腐蚀掉,想不到他们的命还挺大。 好在那阵痛感很快消失,看来只是虫子临死前的挣扎。反正鲲蚩的身上满是伤口,他也不及细察,便又匆匆朝洞府游去。 这一次疏忽,就给鲲蚩带来了让他后悔莫及的结果。 平静的海面上,突然跃出一个庞大的身影。原本潜游在海底的鲲鱼轰然咆哮起来,他嘴中嘶嘶怒吼,身形摇摆之间,激动起无穷疾波劲浪。海面上顿时鸟惊鱼逃,方圆数十里的海水都被搅动得混乱不堪。 鲲蚩只觉得难言的痛楚不间断袭来,就像有人在一点一点剐削自己的血肉。先是在他的腹部,接着慢慢往上。原本已经麻痹的伤口也在此时活跃起来,鲜血仿佛泼水一样,转瞬间就将他身.下的大片海水染得殷红一片。 鲲蚩放声怒吼:“该死的小虫子,给我滚出来!”他口中喷出团团罡雷,隆隆然在空中炸响。只把个身体摆得如一只陀螺般,希图将腹中作乱的小虫子给甩死。 可惜那痛楚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加频繁。 忽而就有一个蓝衣女修从他腹中飞了出来,凌空站在云端:“道友,你先不要生气。贫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你归入我座下,并不是要伤你性命。” 鲲蚩闻听此言,顿时怒不可遏。他逍遥自在地做了这么多年山大王,如今竟然有个人修大言不惭,想要降服自己,要自己为奴为婢,怎能不教他生气。 他二话不说,当即一团罡雷喷出,轰的一声炸起百丈高的水柱。 叶舒将乾坤图一卷,轻轻巧巧地躲开了鲲蚩的攻击。她也不生气,而是施施然道:“道友,何必呢。我原本是想温柔点的,你这样咱们还怎么谈。” 正在鲲蚩肚子里辛苦劳作的宁玉堂只想破口大骂,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让他在鲲蚩身上开洞的人还好意思说自己温柔? 此时,鲲蚩身上已是千疮百孔。随着他剧烈地摆动,整片海面上掀起道道怒涛。但无论鲲蚩如何挣扎,那些如跗骨之蛆的痛楚却一直不曾消失。 他浑身彷如万蚁蚀心,实在是煎熬不已。那个可恶的女人还窥伺在侧,眼看今日是逃不脱了。 鲲蚩可不像长风真人,还会来自尽这一出,妖族向来比人族缺少节操。他既然已打算投降,便干脆利落地停止了攻击:“若要我认你为主,那也不是不行。” “道友有何要求?”叶舒十分上道。 鲲蚩想了想:“不如你我二人立下誓约,若你能助我在百年内成就化神,我便今生今世臣服于你。否则,你就要放我回北冥海,并且再不得试图驱役我。” 叶舒稍稍一想,就知这老鲲老奸巨猾。 鲲鱼乃妖族中的异种,生而就具有翻江倒海之力。他们寿元悠长,但却因此而导致修炼极为不易。这老鲲能在千年内就修成元婴,在鲲鱼中也算是难得的天才了。 而鲲蚩如今虽已是元婴巅峰,要想晋阶化神,绝不是区区百年就能办到的。 但叶舒却一口答应:“好,就依你所言。” 鲲蚩虽然疑惑,但能在百年后重归自由,总比一辈子被人拘役要好。是以,他忙不迭地发下道心誓言,又与叶舒立下精元法印,就此成为了叶舒座下妖兽。 若是潇真派诸人在此,怕是都要无奈摇头。鲲蚩固然奸猾,又哪里是叶舒的对手。 毫无节操的叶掌门在心里想,老鲲啊老鲲,上了我这条船,你就别想再下来了。日子还长着呢,本座有的是办法炮制你。 解决了这件大事,叶舒将目光投向鲲蚩的肚子。接下来,就要想想该怎么忽悠宁玉堂了。   ☆、95|4.25|城 宽广的海域重又平静了下来,涌动的碧波之下,隐隐可见一团数百丈的黑影在其中载沉载浮。 鲲蚩飞快地在海水下潜游着,服下几粒叶舒给的丹药后,他的伤势总算好转了一点。叶舒与宁玉堂站在他的背脊上,鲲蚩宽大的鳞翼将两人护住,如此便不用在意海中的暗涡潜流。 “掌门。”鲲蚩的声音如闷雷滚过,“老鲲我身受重伤,需得好好将养一番。掌门若不弃,就去我那洞府歇息几日。那处灵气充裕,掌门若要修炼,也是个适宜之地。” 叶舒略一沉吟:“不必了,我如今还有要事在身,你将我和宁道友送到浮遥墟,便自去疗伤。我唤你时,你再赶来便是。” 鲲蚩闻言,连忙一迭声地答应了。想他以前也是北冥海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眼下一朝沦为他人座下之物,到底是面子上过不去。叶舒不要他跟随,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浮遥墟就近在眼前。叶舒站在一块礁石上,看那老鲲从水中露出两只铜铃大小的眼睛:“掌门,既然如此,老鲲我这就去了。” 鲲鱼原本生的威猛又凶恶,只是鲲蚩满脸堆笑,又露出这么一副谄媚热情的样子,看起来颇为滑稽有趣。他也是十分识趣的人物,既然认了叶舒这个主人,虽说对方的修为还在自己之下,却也不拿乔不摆架子。 叶舒十分满意地颔首,小弟就该有小弟的样子嘛。眼看鲲蚩摆一摆尾,就要潜入海底,她忽然道:“且慢,鲲蚩,有一样东西你是不是忘了?” “掌门您说的是何物?”鲲蚩还要装傻,见叶舒微一挑眉,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一突,忙老老实实地垂下头,“是老鲲我糊涂了。” 叶舒说的自然是被鲲蚩吞进肚子里的七窍果,虽然这果子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个鸡肋,但这不代表身为小弟的鲲蚩可以私自独吞。 鲲蚩不情不愿地张开嘴,看见叶舒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慌忙不再犹豫。他腹中一阵鼓噪,接着就吐出两团东西。 其中一个是个小小的乾坤袋,正是装着七窍果的袋子。另一个,却是个昏迷不醒的人。 叶舒定睛一看:“韩清?他竟然没死?” 宁玉堂也是大吃一惊:“韩清?他竟然还在北冥海?” “其他的小虫子都被我消化掉了。”鲲蚩闷声闷气地道,“只是这一个不知为何,却一直好端端的。既然老鲲我吃不下去,索性吐出来得了。” “这家伙还真是命大。”叶舒拿眼看着宁玉堂,“你认识他?” 宁玉堂啧了啧嘴:“你道他在老鲲肚子里走了一遭为什么还毫发无损。”他拿脚在韩清衣襟前翻找了一遍,找出一颗碧光荧荧的珠子,“正是因为这颗沉香珠。” “沉香珠?”鲲蚩瞪大眼睛,“这不是鲤部的镇族之宝吗?鲤夏那女人可宝贝的紧,怎么会在这小子身上。” 来北冥海之前,叶舒早早就做好了情报工作。北冥海上生活的妖族不下千种,但只以其中十个部族实力最盛,被合称为北冥十部。蛟琳的老家蛟部是其中之一,鲲蚩出身的鲲部也在里面,而鲤部也是北冥十部中的一员。 鲤部的首领,正是鲲蚩口中的妖王鲤夏。 宁玉堂的笑容十分微妙:“这个嘛,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是说……”鲲蚩忍不住看了昏迷的韩清一眼,“这小子和鲤夏是……” “嘿嘿,没错。”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叶舒不耐烦地打断两人略带猥.琐的笑声,“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你毕竟不是北冥海的修士,不知道也是应该的。”宁玉堂把玩着手里的沉香珠,施施然给叶舒解释了一遍。 这还要说到鲤部的特殊性,原来这一妖族世代只有女性,只能与外族通婚延续后代。而鲤族无论与何种族结.合,生下来的也必然是鲤族,且性别为女,因而被称为北冥海上的女儿国。 鲤夏作为鲤部首领,自然就是女儿国国王了。这位妖王生性风.流,最爱做的事就是到处猎.艳,而且尤为偏爱人修中的小鲜肉。原本以鲤夏的作风,对小鲜肉的热度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月。谁知她新近有了个爱宠,可说是爱逾珍宝,而此人正是眼前的韩清。 “韩清在鲤夏面前颇为受宠,两人相处了差不多有大半年。”宁玉堂道,而鲤夏也愈加信任韩清,甚至在韩清请求的时候,将鲤部的镇族之宝沉香珠也给了韩清赏玩。 叶舒听到这里,已然明白:“那位鲤妖王想必是阴沟里翻了船吧。” 宁玉堂点头:“没错。” 这韩清只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又无甚背景,鲤夏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带着沉香珠跑了。而鲤部众人又因为族长一向宠爱韩清,不曾对他有丝毫怀疑。等到鲤夏发现韩清和沉香珠都不见了的时候,韩清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这小子果然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还敢在北冥海晃悠。”宁玉堂笑嘻嘻地道。 “不对。”叶舒皱眉,“我是在九易洲遇到韩清的,既然他偷了鲤部的至宝,怎么还会返回北冥海。” 鲲蚩也道:“而且沉香珠失窃这件事,老鲲我也没听到风声,你为何会知道?” “小爷我是有特殊的渠道。”宁玉堂将沉香珠拿到鲲蚩眼前,“老鲲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沉香珠,我有必要骗你们嘛。至于韩清为什么去而复返,说不定是因为他脑子有坑。” “他脑子确实有坑。”叶舒深有同感,她一把拿过宁玉堂手中的沉香珠,“这珠子有何神异?小宁啊,你知不知道。” 宁玉堂不答话,反而眼神微妙地看着叶舒:“你不会想把沉香珠据为己有吧。” “放心吧,我是一个有节操的人。”叶舒脸也不红地答道,“不过像我这种拾金不昧的好人,当然要适当鼓励鼓励,给予一定的报酬,你说是不是?” 宁玉堂抽了抽嘴角:“浮遥墟就在前面,那里必然有鲤部的人。我们把这小子捆起来一起带过去,正好一了百了。” 叶舒也不制止宁玉堂的动作,示意鲲蚩离开后,她慢条斯理地道:“沉香珠的事姑且不论,宁道友,你有没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办?” 宁玉堂自然知道叶舒是在说长风真人的事,他身无修为,长风真人要想杀他,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到时候叶舒甩甩袖子离开北冥海,长风真人只能拿他一个人出气。 宁玉堂眯起眼睛:“难不成你有什么办法?” “在我看来,这件事很好解决。”叶舒神情笃定,“只要你拜我为师,我自然会庇佑你,不让你被长风真人寻仇。” “你?”宁玉堂嗤笑一声,他如今已经知道叶舒是潇真派掌门,也知道这个新崛起的门派风头正盛,但还是摇头道,“长风那老头出身观澜派。” “观澜派又如何。”叶舒道,“你若拜我为师,就是潇真派真传弟子,长风真人执意要杀你,就相当于与我潇真派为敌。他们观澜派固然势大,但还不想惹这个麻烦。况且,他是元婴真人,若要对你动手,就是明目张胆地以大欺小,长风真人还不至于如此不要脸面。” 当然了,暗地里使绊子是不会少的,况且长风老头也能派自己的弟子来对付宁玉堂。但这种话叶舒自然不会说出口,她笃信宁玉堂会答应拜师,宁玉堂无门无派、无亲无族,若是不找个栖身之所,长风真人一旦来寻仇,就会必死无疑。就算为了他自己的小命,也得乖乖叫自己一声师父。 叶舒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已经开始在琢磨该如何调.教这个徒弟了。谁知宁玉堂沉吟许久,斩钉截铁道:“我不干。” “诶?”叶舒颇有一种装哔不成反被打脸的感觉,“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宁玉堂耸耸肩:“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为什么?”叶舒很想问他,你不要命了? 宁玉堂摆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叶道友,我就直说了。你想收我为徒,其实就是看上了我这身无坚不摧的能力嘛。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没有修为,并不是因为我不修道,而是因为我根本就修不了道。”他满脸笑容,“你收了我这个徒弟也是白搭,何必呢。” “想必你无法修道,也是因为身上的妖族血统造成的。” “正是。”宁玉堂点点头,“所以你就放我走吧,要是长风老头来找我,我也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我明白了。” 宁玉堂听叶舒如此说,以为她是答应了,顿时喜上眉梢:“那驭兽环……” “驭兽环上的法印我会解开的,只要你答应做我徒弟。”叶舒道。 “为什么?!”这下轮到宁玉堂吃惊了。 “没有为什么,就是任性。” 宁玉堂:“……” “倒是你。”叶舒挑眉,“假如你拜我为师,吃亏的也是我啊。你想一想,我们潇真派的福利待遇可是很好的,五险一金样样齐全,尤其你做的还是真传弟子,就算是婚姻大事师门也能帮忙参详。这么好的事,其他人求都求不来。” 宁玉堂一脸坚决:“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想待在北冥海混吃等死。” 叶舒一拍手掌:“没关系,到了九易洲,你可以继续混吃等死。” 宁玉堂呵呵冷笑,傻子才会信眼前这个女人的鬼话。他也不接叶舒的茬,右手提溜着韩清快步朝浮遥墟走去。 此时已日近昏黄,浮遥墟内来来往往的修士依旧不少。叶舒觉得自己就跟个卖安利的苦逼推销员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闷头往前走的宁玉堂身后。刚一踏进墟市的大门,她突然停住了。 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冰冻,之前高声叫卖、谈笑风生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转过头,望着被围在正中的叶舒。提着韩清的宁玉堂早已不见了踪影,四面八方的眼神危险又警惕,而那些眼神的主人,无一例外,全都是青群彩衣的女人。 “鲤部。”叶舒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她轻叹一声,“没想到啊没想到,阴沟里翻船的不是鲤妖王,而是我叶舒啊。” 天边传来一串银铃般的娇笑,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由远及近:“交出沉香珠,我饶你不死。”   ☆、96|4.25城| 宁玉堂提着韩清走进了一座茶楼,他砰地一声将韩清丢在地上,懒洋洋地拍了拍桌子:“老板娘,人呢,小爷我快饿死了,先给我上碗面。” 一个婀娜的身影从楼上款款而下:“好几个月没见,你怎么还是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宁玉堂翻了翻白眼:“怎么是你在这,老板娘呢?” “她啊。”那女人在宁玉堂身边坐了下来,“出去会那位不速之客了。”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那女人不好对付。”宁玉堂自顾自倒了杯茶,“老板娘若是拿不下她,你打算怎么办?” “哦?七娘和她,你竟然不看好七娘。”女人把玩着鬓边的一缕碎发,“这倒是稀奇,七娘知道了,怕是要伤心呢。” 宁玉堂哼了一声:“她伤心关我屁事。”他踢了踢脚边昏迷不醒的韩清,“我把你的姘.头给带过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原来和宁玉堂交谈的这个女人,竟是鲤部之主,妖王鲤夏。鲤夏随意瞥了韩清一眼:“你们男人啊,就是薄情寡义。你还特意把他带回来,这不是引着我伤心嘛,索性还是扔到海里喂鱼,眼不见为净。” “薄情寡义的到底是你还是我。”宁玉堂懒得和她理论,“先说好,这次的报酬是两千灵石,快点把账给我结了,我好回去睡觉。” “别啊。”鲤夏轻轻地按住宁玉堂的手,“你不想知道七娘和那女人谁输谁赢?” “不想。”宁玉堂诚恳地回答。 鲤夏早知宁玉堂是这副德行,她颇有耐心地拍了拍宁玉堂的手:“你若是执意要走,那我就不给你解身上的法印了。” “卧槽,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宁玉堂愤愤不平地重新坐了回去,“我被长风那死老头捉住,还不是为了帮你抢玲珑果。” “玉堂,我以前是不是教你做人要诚实。”鲤夏的笑容十分温柔,“玲珑果难道不是你想要卖给鳌部的那帮蠢货,结果被长风真人捷足先登,你才以身为饵被他抓去的?” 要是叶舒在这里,听了鲤夏这句话,怕是要当场大跌眼镜。原来宁玉堂不止是将她诓到了敌人的大本营,今日这一番事情竟都是宁玉堂折腾出来的。 宁玉堂为了从长风真人手中抢回玲珑果,故意在长风真人面前显露异能,将长风真人引到鲲蚩最常活动的地方。他知道鲲蚩素来贪嘴,玲珑果对鲲鱼来说是无上美味。结果鲲蚩果然和长风真人恶战一场,他只需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知半途杀出个叶舒,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恰在这时鲲蚩又吐出了腹中的韩清,宁玉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暗中通知鲤部的人围剿叶舒。这样一来,既能抢回玲珑果,又能帮鲤夏找回沉香珠,可谓是一举两得。 唯一的顾虑是长风真人的报复,但宁玉堂并非叶舒所想的那样毫无背景势力。鲲蚩久已不与北冥十部来往,因而不知道,这个身无半寸修为的少年,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被鲤夏当场揭破自己的谎言,宁玉堂却脸不红心不跳,脸上一点尴尬之色都没有,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原来我是打算卖给鳌部的人?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知道我平时比较忙,记性不好也是有的。” 鲤夏不由叹了口气:“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可爱的,为什么现在这么不要脸?” “还不是你教的好,谢谢。” 这两人言谈之间,竟透露出宁玉堂似乎是被鲤夏抚养长大的。可惜这一切叶舒都不知道,此时她的面前正站着个彩衣青群的女人。女人身形修长,容貌艳丽,她手腕上戴着一串铃铛,随着海风发出轻轻脆响。 “交出沉香珠。”这女人又重复了一遍,“我就饶你不死。” “我要是不交呢?”叶舒的神情十分真诚。 “那自然是死喽。”女人显得十分不耐。 “其实我之前没打算要这颗沉香珠的。”叶舒很诚恳地道,“毕竟这是你们鲤部的镇族之宝,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为人一向有节操,可是现在嘛……”叶舒把玩着手中那颗碧光荧荧的宝珠,“你都言语威胁我了,我要是不抢一抢,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面子。” “你少废话。”这女人正是鲤夏口中的七娘,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如一支离弦的箭般朝叶舒窜了过去。 叶舒从未见过如此快的遁速,鲤七娘甚至比剑光还要快,瞬息间就到了叶舒眼前。她面前忽然出现一张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的图卷,那图卷轻轻一挡,就将鲤七娘的攻势荡了开去。 鲤七娘一触即走,顺着乾坤图卷动的方向如游鱼般滑向另一侧,又是一记凌厉攻击。 叶舒暗忖,看来这女人走的是修炼肉身一道的路子。若是被她一下击中,怕是元婴真人也得吃个大亏。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就与鲤七娘交手了七八次。对付这种肉身强大的对手,最怕的就是近身作战。叶舒意欲与鲤七娘拉开距离,她身上真光一起,两界挪移术瞬间发动,鲤七娘身周的空间一阵扭曲,猝不及防之下就被置换了出去。 坐在茶楼内闭目养神的鲤夏猛地站了起来,她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法力波动:“潇真派?。”顷刻间,她已站在了叶舒面前,“你是潇真派的人?” 叶舒见她一抬手就止住了周围那帮鲤族人的动作,哪里还能不明白眼前这人的身份,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怎么鲤妖王派手下攻击我,还不知我是何人?” “都怪那臭小子,只说有个女修捡到了沉香珠,可没说那女修是潇真派的。”鲤夏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嘀咕道,她转而又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友,之前的事都是个误会。我与潇真派有旧,若是早知你是潇真派门人,必不会为难你。说来,你帮我鲤部找回了沉香珠,我鲤部上下该好好感谢你才是。” “鲤妖王说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要我把沉香珠还给你罢了。”叶舒两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的那颗碧荧荧的珠子越加光耀,“我本来也没想要这颗珠子,还给你也可以,不过嘛。”她顿了顿,淡声道,“你得先向我道歉。” 此言一出,周围的鲤族人顿时群情激奋。尤其是被鲤夏拦住的鲤七娘,当场就要冲上去和叶舒打一架。叶舒依旧意态闲适地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目光平静地望着鲤夏。 “有意思。”鲤夏下意识地摸着下巴,她与所有鲤族女子一样,生的容貌艳丽、修长高挑,但是眉宇间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自有一股凌厉的英气之美。那双不怒自威的凤眼中有琥珀色的光芒缓缓流动,她一瞬不瞬地回望着叶舒,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却似乎紧张得凝固了。 良久,率先移开视线的竟然是鲤夏,她干脆利落地道:“这件事是我有错在先,我道歉。” “娘子!”鲤七娘气得跌足大呼,“您何必向这区区小卒低头!” “七娘,你可万万不要如此说。”鲤夏虽然是在对鲤七娘说话,却一直温柔地看着叶舒,“这位道友有胆有识,风采出众,我心中十分欣赏。”她柔声道,“还不知道友芳名,万望道友告知。” “呃……”叶舒觉得这位鲤妖王的态度突然变得怪异非常,但人家这么给面子,她也不能太拿乔才是,因而淡淡道,“贫道叶舒。” “原来是叶道友。”鲤夏原本与叶舒相隔一丈之远,此时缓缓走到叶舒近前,两人间不过寸许距离,鲤夏的面容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叶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就见鲤夏闪电般出手捏住了叶舒的下巴,她深情款款地望着叶舒:“叶道友,不,阿舒……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你愿意接受我的爱意吗?” 叶舒顿时呆若木鸡,她尚且来不及反应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被人如此有霸道总裁范儿的调.戏,当机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面前这人不是个女的吗? 鲤夏见叶舒不答,又柔声唤了一句:“阿舒?你若不说话,我就当你接受了。”说罢,她微闭双眼,缓缓朝叶舒的双唇俯了下去。 叶舒如梦初醒,一脚朝鲤夏双腿间踢了过去。鲤夏惨叫一声,立马从叶舒身边跳开,她十分委屈:“我又没有哔,你干嘛要踢我那里。” 次奥,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没哔啊! # 叶舒黑着一张脸坐在茶楼的大堂里喝茶,宁玉堂气愤的声音从堂后的隔板里传来:“都跟你说了不要到处发.情,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那不叫发.情,是追求真爱。”鲤夏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追求的是哪门子真爱,刚刚不是还叫人把韩清丢下海喂鱼去了吗?” “是啊。”鲤夏理所当然地道,“我已经不爱他了,所以随便处置。倒是阿舒,她真的好可爱,我已经深深迷恋上她了。” 宁玉堂哀叫一声:“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草。” 眼看这两人就要这么无休止地折腾下去,叶舒砰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两位,你们的悄悄话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说完了。”鲤夏小意温存地在叶舒身边坐下,又给她斟满茶水,“阿舒不想我再说,我不说就是。” 叶舒面无表情地又拿起一只新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鲤妖王,我们好像不是很熟,你还是叫我叶道友吧。”她将沉香珠放在桌子上,“沉香珠我还给你了,我还有事,这便告辞。” “别别别。”鲤夏连忙拦住叶舒,“你要是喜欢沉香珠,那我就送给你。” 叶舒不由瞪大了眼睛:“沉香珠不是你们鲤部的镇族之宝吗?” 鲤夏柔声道:“什么镇族之宝,都比不上阿舒你的笑容。” 叶舒:“……我还是告辞吧。” “诶诶诶。”鲤夏匆匆忙忙扯住叶舒的袖子,“阿舒,好阿舒,只要你别走,我什么要求都能答应你。” “真的是什么要求都可以?”叶舒挑了挑眉。 “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不会吝啬。”鲤夏温柔地凝视着叶舒。 “抱歉,这个就不必了。”叶舒十分干脆地打断了鲤夏,她转了转眼珠子,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宁玉堂。她如今已经知道宁玉堂和鲤夏是旧识,而且两人关系匪浅,因而便道,“我欲收宁小友为徒,只是他心有顾忌,不若鲤妖王帮我劝一劝他?” “这实在太简单了。”鲤夏当场一拍桌子,“论理玉堂该叫我一声姨,玉堂,今天我做主,你就拜阿舒为师吧。”   ☆、97|4.25城|家 宁玉堂自然不可能因为鲤夏的一句话就答应拜叶舒为师,他呵呵冷笑一声:“用的着我的时候就是我姨,用不着我的时候就把我当球踢,你打的可真是一手好算盘啊。” 看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利用鲤夏来迂回拜师的计划就此宣告失败。 虽然鲤夏为了讨好叶舒,放话说不给宁玉堂解身上的法印,但宁玉堂可不会就这么被拿捏住了。 “那小子能耐可大着呢。”鲤夏咕嘟咕嘟喝下一大碗酒,“反正我的话他是不会听的。” 叶舒也很头痛,她大可以不管这个收徒的支线任务,但以系统的尿性,可想而知未来一定会有一个大坑在等着她。 “阿舒,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收那小子为徒?”嘴里不说那些肉麻情话的时候,鲤夏还是个挺正常的家伙,“你恐怕不知道,玉堂是不能修道的。” 其实宁玉堂并非完全不能修道,妖族中那些专修肉身的法门,在宁玉堂身上还是可以起作用的。 只是道门中以练气为始,直至合道登仙,修的是一个神字。讲究以气养神,以神求道。而宁玉堂别说养神,他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自然与大道无缘。 所幸他身具妖族异血,生而寿元悠长,倒也不会如凡人那般命如蜉蝣。 但叶舒不能理解的是,就算宁玉堂被妖王抚养长大,但如鲤夏所说,他十二岁时就搬出了鲤部,独自一人在浮遥墟居住。他身无修为,能在这弱肉强食的北冥海平安活下来就不错了,怎么还会在北冥十部中混得这么开。 “那是因为……”鲤夏醉眼迷蒙,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有一个好脑子。” 宁玉堂的好脑子并不只是说他计谋过人、颇有城府,更重要的,指的是他对道法的悟性。 “任何一本道法放在他面前。”鲤夏伸出一根手指,“我敢说任何一本道法放在他面前,不出十天,他都能将这本道法理解得透彻完全。” 放在九易洲的各大宗门来看,也许这不算什么,再好的悟性,本身却不能修道,又有什么用呢? 但这里是北冥海,北冥海的特殊性决定了宁玉堂能大放光彩。 沧元天亿万年的历史中,首先踏上修道这条路的,乃是人族修士。人类不像妖族,他们的生命脆弱又短暂,不想匆匆逝去,就只能另辟蹊径。但人族又是被天道所钟爱的种族,沧元天亿万生灵中,唯属人族能在问道的路人走到最远。 妖族虽然生而有异能,但他们偏偏不擅长修道。这也是妖族修士众多,却始终不能像人族那样,出现以师徒为传承的宗门的原因。 他们缺少道统传承,也不擅长炼丹炼器。如北冥十部这样的大族还好,为数众多的小部族想要弄到一部道法来修炼都很困难。更坑爹的是,即使想方设法弄到了道法,以大部分妖族的悟性,也很难理解其中真意。 叶舒不由汗颜:“简而言之就是智商低吧。” 在如此多智商低的妖族中间,忽然出现一个悟性满值的宁玉堂,简直就是黑夜中的灯塔,闪瞎一众妖修的狗眼。 要不怎么说宁玉堂这家伙脑筋好,他灵机一动,在浮遥墟开拓了一个新业务,专门替人解道法。甭管那道法是从哪来的,抢的偷的还是从死人身上摸来的,只要给足灵石,宁玉堂就能帮人解决修炼途中遇到的疑难,而且保证准确率百分之百。 听到这里,叶舒不由概叹不已。要知道宁玉堂自己是不能修炼的,也就是说,他是个纯粹的理论型人才,偏偏他的理论还十分符合实际。 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妖修也越来越多。宁玉堂的客户群囊括了北冥海大大小小的妖族部落,说起来他也算是那些妖修的传法老师了,可谓是桃李遍北冥。 就是这么一个特殊的地位,让宁玉堂在北冥海过得异常滋润。 加上他闲暇时候还干干倒卖灵花灵果的买卖,和九易洲来做生意的人族修士混得也十分熟稔。除非几大妖王来找他的麻烦,北冥海怕是没人敢去动他。 叶舒听的是目瞪口呆,也理解了宁玉堂为什么不愿意随她去潇真派,这特么活生生就是学霸的胜利啊…… 以宁玉堂的智商,想将他忽悠上船是不可能的。他不能修炼,也就没有必要拜师学道。既没有血海深仇要报,也不需要追求长生逍遥,更有大把大把的灵石可供其挥霍。叶舒仔细想了一遍,发现自己要想打动宁玉堂,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叶舒却越加坚定了要把宁玉堂拐上离合山的决心,废话,虞怀季正缺个可以帮他分担事务的帮手呢。宁玉堂在北冥海开了这么多年培训班,回去给那三十个弟子上上课,岂不是小菜一碟。 “没关系。”鲤夏拍着胸脯打包票,“他要是不干,我就把他捆了丢到潇真派,由不得他不乖乖从了你。” 叶舒抽了抽嘴角,先不论鲤夏这句充满歧义的话:“你胳膊肘到底是往哪拐的?” 鲤夏含情脉脉地望着叶舒:“当然是往你这边拐的。” 叶舒:“……” 因为这次的支线任务时限很长,叶舒也不着急逼宁玉堂就范。她来北冥海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要找到偷溜出去的曹衍和傅曲舟。鲤部与蛟部向来交好,叶舒便顺势向鲤夏打探了一番蛟部如今的状况。照鲤夏的说法,蛟部现在一切正常,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异变发生。 “那蛟妖王的女儿呢,她也在蛟部?” “这我倒是不知道。”鲤夏懒洋洋地把玩着鬓边的碎发,“蛟琳那小丫头就是蛟升的宝贝,轻易不示于人前。之前听说小丫头出外游历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看来蛟琳并未回到蛟部,他们几人当日激发了瞬息千里符,按说早就已经到了北冥海,蛟琳为何却不回蛟部? 叶舒正自思忖,鲤夏却凑到她眼前:“阿舒,难不成你对蛟升那老头有兴趣?我可跟你说,那老头子年纪大了,虽然是修道中人,但到底不比年轻小伙子,我怕他满足不了你啊。” 叶舒:“……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肮脏的东西。” “这怎么能叫肮脏呢。”鲤夏风情万种地斜睨了叶舒一眼,“男.欢.女.爱,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们道门不是讲究师法自然?在这上面倒是扭扭捏捏。”她忽然伸指在叶舒唇上点了一点,“阿舒,你不会……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吧?” 叶舒刷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强作镇定:“贫,贫道一心修道,哪里有精力去想这些。鲤妖王,我们讨论些别的话题吧哈哈哈。” “噗嗤。”鲤夏忍不住掩着嘴轻笑了起来,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阿舒,你真是可爱,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叶舒欲哭无泪:“你到底喜欢我哪点,我改还不行嘛。” “放心吧,我不会拿你怎样的。”鲤夏温柔地宽慰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种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只要多和你相处几天,就心满意足啦。” 叶舒不由松了口气,鲤夏好歹也是妖王,她眼下虽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一旦真的丧心病狂强取豪夺起来,叶舒可招架不住。想不到自己来了一趟北冥海,徒弟没找到,竟然多了个追求者,真是人森如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盆狗血来自哪里。 鲤夏朝叶舒挤了挤眼睛:“莫非你就没有喜欢过哪个男人?” “这个嘛……”叶舒想了想,要说自己穿越前,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暗恋过隔壁穿白衬衣的大哥哥,但那种懵懂的悸动做不得数。 而她穿越之后,一心忙着修炼打脸推boss,哪里有时间去你侬我侬。身边的适婚男人倒是不少,可是一想到盛南浔贺显一干人等那奇葩的个性,叶舒就忍不住打寒颤。 琢磨来琢磨去,竟然只有虞怀季是最正常的,但是叶舒可以肯定自己对虞怀季绝对没有别样心思。难道我真的要注定孤独一生了?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容,叶舒一惊,立刻打了个哈哈:“怎么可能,他可是我徒弟。” 鲤夏双眼一亮:“原来阿舒你和你徒儿之间……”她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笑声,“少年人确实很美味可口呢,想不到你的癖好和我一样。” 叶舒的脸色黑如锅底:“我真诚地建议你去洗一洗脑袋里的黄色废料。” 她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些慌乱,转而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蛟升的千岁大寿就在这下个月,鲤部想必也会派人参加吧。” 鲤夏似笑非笑地看了叶舒一眼,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正是,阿舒你来北冥海,是与蛟部有关吧。若你想参加蛟升的千岁大寿,可以与我同去。” 叶舒自然是求之不得,眼下她找不到曹衍几人,只能在北冥海守株待兔。蛟升千岁大寿这么大的事,蛟琳想必一定会到。退一万步说,就算蛟琳没有出现,她也得弄清楚蛟部如今的局势。 当初蛟升将蛟琳留在潇真派,正是做好了有朝一日自己出事时的准备。叶舒只知蛟部背后有其他势力要得到曹衍体内的妖圣元丹,但具体是何人,蛟升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透露。 假若蛟升真的像蛟琳感应的那样出了事,十之八.九是那背后势力捣的鬼。 蛟升受其胁迫,不得不代替他们在九易洲寻找妖圣元丹的持有者。不过他一直阳奉阴违,更是在与叶舒密谈后愿意帮叶舒隐瞒曹衍身上的秘密。 但蛟部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外间更是有鳌部、鲲部虎视眈眈。蛟部若真有异变,一石激起千层浪,北冥海想必也太平不在。 此时正是炎炎盛夏,浩淼辽远的海面上,风雨欲来。 空气中泛着电闪雷鸣之前的潮湿气息,鲤夏眺望远方:“要下雨了,又是一场大乱啊。”   ☆、98|4.26|城 叶舒从定中睁开双眼。 匆匆就是一月辰光过去,她住在浮遥墟里,每日都待在洞天内静心修炼。随着叶舒的修为日深,她对洞天的掌控力也就越来越强。如今叶舒已能深入到洞天中的极西之地,那里的时间流速更加缓慢,外界一日,洞天中就可以过去大半年。是以外间看来她只是在屋子里打了二十天的坐,其实叶舒已经入定了几十年之久。 但对修士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哪怕她有系统这个外挂在手,也依旧是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堪堪掌握了一门神通。预感到在北冥海上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过叶舒有这门神通在手,当无不虞之变。 这一个月中,叶舒也没忘记对宁玉堂实施地毯式洗脑推销。可惜宁玉堂从小在北冥海摸爬滚打,不仅智商高,下限还特别低。不管叶舒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一律报以呵呵冷笑。 连鲤夏都看不过去了,她大手一挥:“阿舒,这不识抬举的臭小子有什么好的。你要是喜欢这种类型的美少年,我派人去给你抢一堆回来。” 叶舒:“……”你到底以为我收宁玉堂为徒是为了什么啊摔! 风.流之名满北冥的鲤妖王才不会管这些呢,就在她对着叶舒含情表白的第三天,鲤夏就火速找到了新宠,并且持续着一边对叶舒说情话,一边和小鲜肉卿卿我我的浪.荡生活。短短二十几天,鲤夏就已经换了三任男朋友,真是让叶舒这种单身狗恨不得举起火把烧死她。 直到蛟升的千岁大寿举办前夕,鲤夏才依依不舍地和自己交往了刚两天的鲜肉男友告别,带着一群手下出发前往蛟部。 蛟部几千族众,都聚居在北冥海以东的七浦群岛。岛群*七个大岛,地域辽阔、灵气盎然,还有星罗棋布的众多小岛。以七岛为中心,方圆千里海域,都是蛟部的势力范围。哪怕是向来与蛟部交好的鲤部,如鲤夏这般实力地位的人物,轻易也不会踏入那片海域。 “妖族间的交情,那是比纸还要脆的玩意儿。”鲤夏懒洋洋地撇着嘴,“我们不像你们道门,还有那层规矩面子掩着,一旦翻脸,那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若真如你猜测的那样,蛟部有异变发生,恐怕鳌部的那群蠢货不会无动于衷。” 见叶舒沉吟不语,鲤夏宽慰道:“你无需担心,有我和蛟升在,鳌匡也不敢如何。” 鲤、蛟二人与鳌部的妖王鳌匡同为化神期大妖,就算鳌部来袭,有两大妖王坐镇,鳌部也奈何不了他们。但叶舒忧虑的并非鳌部,而是蛟升口中的幕后黑手。这件事她不能向鲤夏提起,因而只是拿话敷衍了过去。 海船约莫行了一日,穿过烟气茫茫的浩淼水雾,不远处的七浦群岛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鲤夏以妖王之尊前来贺寿,蛟部迎接的人自然不能太寒碜了。 碧涛之上,两列巧笑嫣兮的鱼姬美人踏波而来。无数荧荧的珠光在水波间亮起,此时日已西斜,黯淡的余晖中,这珠光便如天边璀璨的星子,流光溢彩、熠熠动人。 鲤夏满意地抚着下巴:“蛟升老儿果然知道我的爱好,这些美人鲜嫩可口,望之即教人食指大动啊。” 不一会儿,两列鱼姬美人行到船前,队列往两旁一分,走出两个老头来。观其华盖上瑞气条条,正是元婴期的大修士。鲤夏立刻就兴趣缺缺了,漫不经心地与两人寒暄了几句,海船便在两人的引导下驶入了七浦群岛。 叶舒状似无意地道:“寿诞典礼三日后开始,想必贫道若要一睹蛟妖王风采,还要等到那时吧。” 来迎接鲤夏的其中一个元婴修士名叫蛟渊,鲤夏只介绍叶舒是她的上宾,蛟渊便客气地道:“正是如此,妖王如今闭关修炼,待到寿诞当日方可出关。” 这个理由听起来十分妥当,但叶舒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她面上也无任何异样,鲤部众人在七浦群岛安置下来后,叶舒把门一关,也不去关心外间的事,一心一意修炼。 这三日里,众多前来贺寿的妖族陆续到达。多半都是与蛟部交好的部族,或者依附于蛟部之下的。诸如矛盾重重的鳌部、鲲部,竟连一个做样子的贺寿使者都没有派出。 鲤夏在屋子里连连摇头:“蛟升的千岁大寿,必然是不会太平了。” 果不其然,寿诞当日,天光将明未明之际,叶舒就已听到了外间鼓声阵阵。还未等她站起身,宁玉堂一把推开门:“鳌部来踢馆了,鲤夏喊你出去看热闹。” 此时,七浦群岛之外,四面八方已围满了众多披坚执锐的妖修。当先一人身穿金鳞大铠,阔口方鼻,眼如铜铃,正在阵前大声叫嚣:“蛟升老儿,今日我鳌部来与你蛟部一战,你敢不敢迎战!” 那日与蛟渊一同出迎的元婴修士喝骂道:“好你个鳌琛,你是什么东西,竟也敢与我部妖王相提并论。你若是不怕死,我蛟克就来会一会你,只怕你今日有来无回!” 鳌琛冷笑一声:“依我看,恐怕是你们的好妖王不敢出头吧。” 两人你来我往,开始在几千双眼睛面前打起了嘴炮。鲤夏抱臂站在一旁,见叶舒跟着宁玉堂走了过来,展眉笑道:“阿舒,你快来看看鳌部的这个阵法,声势倒是挺大。” 原来围住七浦群岛的千余鳌妖,身周却有一个大阵。叶舒一眼看过去,那阵法声威不小,其中浓雾摇荡,隐绰朦胧,只看的到正中央一面阵旗,与四角略小的四面阵旗遥相呼应。 鲤夏面上毫无忧虑之色,乃是因为这阵法再是厉害,如今有两个化神期大妖在此,定然可将其破去。谁知蛟克与鳌琛对骂了半天,鳌琛的话已经难听到不忍直视了,蛟升却依旧没有动静。 叶舒此时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转而望向一旁的蛟渊:“蛟道友,蛟妖王是不是不在蛟部?”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蛟渊一惊:“叶道友,你怎会如此说。妖王正在闭关修炼的紧要关头,因而才会避而不出。” 叶舒还未回答,在场诸人突闻水声哗哗大响。只见那阵法中忽而卷起百丈巨浪,仿佛要腾卷起千里浩海。那浪中显露出一只硕大无朋的玄色鳌龟,一吐一息之间,百丈内的灵气尽数被他吸进了巨大的口中。 “鳌匡。”鲤夏的目光骤然变冷。 这只玄龟正是鳌匡的法相。大凡化神大修相斗,多数是结出法相出外迎敌。而妖修若不是得了真传道统,结出的法相一般便是其原形借气显化。鳌匡露出法相,势必是要逼蛟升现身了。 “蛟道友,到现在了你们还要隐瞒吗?”叶舒冷冷地望着蛟渊,“你若不说出实情,鲤妖王大可一走了之。” 蛟渊额上早有细汗渗出,迎着叶、鲤二人冰冷的视线,他忍不住抬袖抹了抹额头:“鲤妖王息怒,今次之事,我蛟部实在是迫不得已。” 原来蛟升果然不在七浦群岛,而他并不是死了,出事的竟然是蛟琳。半月前蛟升接到飞书,说蛟琳被擒,要蛟升前去换人。蛟升当即心急如焚,带着蛟部的几个元婴修士就出了门。 这件事十分隐秘,连蛟族内部大半人都以为蛟升还在闭关。而蛟升要办千岁大寿,早在几个月前就已通传了北冥海。虽然蛟升迟迟未归,但寿典无缘无故取消,必然会引来其他势力的窥测。 蛟升的几个心腹只能一面敷衍着,一面满世界寻找蛟升。假若鳌部不来,他们倒是能糊弄过去,但如今大敌当前,蛟升却丝毫不见人影,必然是其中有异。 “看来鳌部是特意挑的这个时间。”叶舒肯定地道,她怀疑蛟升音讯全无,应该是与那幕后之人有关,而鳌部显然是与其沆瀣一气了。 好在叶舒还能通过系统查知曹衍和傅曲舟二人的情况,两人至少无性命之忧,只是不知蛟琳如何。 鳌匡现出法相后,鳌琛便退入了阵中。玄龟张开大口,声音如闷雷滚过海面:“蛟升既然不敢出来,显是不将蛟部这万千族众放在心上。传我的法令下去,起阵旗,今日我鳌部就要将这七浦群岛占为己有!” 阵法之中,数千鳌妖轰然应诺。五面阵旗摆荡而起,阵法中浓云升腾、啸声四起。随着鳌琛一声令下,所有妖兵便尽数攻了过去。 而蛟部的妖兵也不甘示弱,两方迎头撞上,海面上一片金戈喊杀之声。妖族不擅修炼,诸如金丹以上的妖修还好,这些砍杀在一起的小妖,多数不过练了些粗浅的练气法门,走的还是肉身锤炼的路子。 按理说蛟部的妖兵如此,鳌部也该差不多才是。谁知蛟部的妖兵提刀砍过去,对方身上腾起一股浓云,竟如同护身宝光一般,将刀锋弹了开来。 鲤夏不由轻咦一声,她原以为这阵法是为了困住七浦群岛上的众人,谁知竟是如此功效。饶是她见多识广,也看不出这是何样阵法。 “这是五方归神阵。”叶舒和宁玉堂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道,叶舒忍不住看了宁玉堂一眼,她之所以知道这个阵法,乃是虞怀季之故,宁玉堂又是怎么知道的? “哼。”宁玉堂轻哼一声,“小爷我曾在一本道书上看到过,不小心就记下来了。” “什么道书?”鲤夏狐疑地挑眉。 “鳌琛那个蠢货求我帮他解惑,就拿了一本道书来了喽。”宁玉堂耸肩,“也不知那道书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品相倒是不错,给那家伙拿去修炼,真是白瞎了。” “不对,这北冥海上谁不知道你过目不忘。”鲤夏道,鳌琛虽然智商感人,但不至于这么蠢吧。在宁玉堂面前露过的底的阵法,还会拿出来对付他们? 宁玉堂摆摆手:“那道书里可没写这个阵法,只是略提了一提。不过我一见此阵,就觉得气机运转十分熟悉,显然是根据那本道书化用出来的。” 叶舒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既然那本道书你烂熟于心,这阵法的运转法门……” “不多不少,我恰巧可以推敲出些许。” 虽然宁玉堂的话听起来十分谦虚,但看他脸上那掩都掩不住的得瑟笑容,就知道这家伙有多得意。叶舒如今也算了解宁玉堂的性子,假如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的。 叶舒不由暗叹,鳌部的人恐怕到死都想不到,不过是给宁玉堂看了本道书,他就能推出道书衍化出的阵法,这悟性说是逆天也不为过了。 眼看蛟部的人在有护盾加持的敌方面前节节败退,鳌部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蛟克长啸一声,飞入阵中厮杀起来。 他甫一入阵,就凭借元婴修士的实力一击灭杀了数百鳌妖。鳌琛冷笑一声,手中阵旗一卷,倏忽间就化出一只狰狞的玄龟,与蛟克斗在了一起。 “不成的。”宁玉堂摇了摇头,“五方阵不破,鳌部的攻势就不可能停止。” 而欲破四象阵,必须要将阵中那五面阵旗毁掉。尤其是正中央的那一面,乃是阵眼所在,关乎着阵法的运转。 “鲤妖王。”叶舒转而望向鲤夏,“你意欲何为?”若鲤夏肯出手帮蛟部破阵,今日他们尚有一线生机。 鲤夏伸手抚着下巴:“虽说咱们妖族向来不讲道义,但蛟部若亡,我鲤部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不过鳌匡将法相显露于此,恐怕就是为了掣肘于我。他不会任由我破阵,我只能将他引开。” 鲤夏既然松了口,蛟渊忙上前道:“鲤妖王勿忧,破阵之事,就交予我蛟部。”他又看了宁玉堂一眼,“只是这阵法的法门运转我们尚不清楚……” “好办。”宁玉堂伸手,“一口价,十万灵石,一次性付款。” 叶舒抽了抽嘴角,这小子还真是擅长趁火打劫。 蛟渊苦着脸:“十万灵石……就十万灵石,还请宁道友援手。” “先说好,那阵中法门变化极快,我虽然可以推演一二,却不代表毫无危险。你们的人要是死在里面,可别到头来还要找我负责。” “宁道友放心,必不会如此。”当下蛟渊与其他几个蛟部修士议定,只是蛟克如今被缠住了,蛟升离开时又带走了几个元婴修士。如今蛟部内,竟只有四个元婴修士,其中还有两个结婴尚未满十年。 蛟渊咬一咬牙:“正中央那面阵旗就由我去破,西角那面,派十个金丹期的后辈过去。” 其实鲤部此来,也有两个元婴修士随行,但鲤夏愿意出手引开鳌匡,蛟部自然不能再请求其他。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舒忽然道:“蛟道友,正中那面阵旗,就由我去取来,你意下如何?” 不止是蛟渊,连鲤夏都愣了一愣:“阿舒,你没有必要犯险。” 叶舒却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显然心意已决。 蛟渊面露迟疑,他并不知叶舒是何身份,又不曾见叶舒出过手,因而心存疑虑。 鲤夏道:“蛟渊,你且放心吧,让阿舒去破阵旗,绝对比你去的胜算要大。” 蛟渊只能拱一拱手:“那便劳烦叶道友了。” 谁也不知一直事不关己的叶舒为什么要主动揽事,而叶舒面上平静,心中却在疯狂咆哮。就在刚刚,她袖中的传讯玉符亮了。那玉符她和四个徒弟人手一块,手持玉符的人靠近对方百里以内,就能接收通过玉符传来的讯息,而叶舒收到的讯息是六个字—— 救我,我在阵眼。   ☆、99|4.26|城 那五方归神阵中,此刻正是杀机漫天、金戈阵阵。天边隐约可闻鼓声雷动,漫卷的乌云之中,道道电光闪烁不定。鳌匡的法相就盘踞在大阵中央,他身形若隐若现,但其中威势却教人不敢有一丝疏忽。 鲤夏轻笑一声,一脚就踏入了虚空之中。她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懒散,甫一开口说话,在场众妖就在其威压凌迫下停下了手中的厮杀:“鳌匡,你我二人也有数百年未见。今日你既然来了,我却不请你去叙叙旧,着实说不过去。” 玄龟的声音如闷雷滚过:“也好,你要去哪里叙旧?” 鳌匡自然知道鲤夏这是要将他从五方阵中引开,他在此是为了掣肘鲤夏,而鲤夏又何尝不是牵制住了鳌匡。修士修炼不易,尤其是鲤、鳌二人这样的大妖修,到了两人如今的层面上,所谓的叙旧也只是切磋一场。此战孰胜孰负,还是要看两方剩余的修士。 倏忽之间,天空中就现出了一条巨大的碧色金鲤。鲤身上云气漫漫、宣光烨烨,鲤尾轻轻一摆,方圆千里内的雷云便被荡涤一空。这正是鲤夏的法相。 金鲤一跃而入海中,眨眼间就游出了百里。阵中的玄龟轰然而起,跟在金鲤身后,一龟一鲤,瞬间消失在了天际。等到这二人返回此地,此战的胜负也应该决出了。 此时,宁玉堂已将自己推演出的五方阵法门写在了五张符篆上:“此阵变化多端,凶险异常,其中气机运转我也不能尽数推演。且那守阵之人察觉到你们的目的,必然会全力催使阵法变化,诸位还请万万小心。” 宁玉堂少有如此郑重的时候,蛟部的几个修士心中一沉,忙都肃容应了,各自施展神通,投入了烟朦的云气之中。 宁玉堂又将最后一张符篆递给叶舒:“中间那条路是最凶险的,我只能推演出三五之数,你真要进去?” 叶舒将符篆接过来拢在袖中:“不如咱们打个赌,若我顺利破阵,你就答应拜我为师。” 宁玉堂挑眉:“看来你很有信心嘛。” 叶舒不再多言,脚下遁光一闪,眨眼间就入了那五方归神阵。那大阵外围俱是砍杀在一起的妖兵,叶舒也不去理会他们,按照符篆中记载的路线飞遁片刻,便看到了一个黑沉沉的涵洞。 这正是五方阵运转的法门之始,众多妖兵虽在阵中,却不在阵脉之上。只有沿着阵脉的路线往前,才能避过死门,踏上生门。 叶舒一入洞中,就觉得眼前骤然一暗。四面昏昏沉沉、寂然无声,连五感在这其中都似乎被封闭了。若是没有宁玉堂写在符篆中的推演路线,想要迅速深入阵眼,确实不易。 她一边暗自戒备,一边祭出那张符篆在前引路。方才飞遁片刻,眼前黑雾散去,就有百余头妖兽咆哮而来。叶舒把袖一卷,乾坤图护住她周身上下。袖中飞剑一气化作百道剑虹,虹芒如电,顷刻间就将凶兽绞杀了个干干净净。 她脚下不停,剑芒悬停在头顶之上。若有凶兽来袭,便如风暴般卷荡来去,将其顷刻斩杀。只是越到后来,叶舒飞遁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只因那些凶兽出现得愈加频繁,也愈发难以快速灭杀。 想必守阵之人已察觉到了叶舒的存在,因而将阵中的气机变化改动了。宁玉堂推演出的乃是一条生机旺盛的路线,如果按照改动前的路线走,以叶舒的实力自然不虞担心。但眼下情况有变,又要再做计较。 鲤夏离开之前,曾切切叮嘱叶舒,若入阵后觉得力有不逮,一定要及时退出。但叶舒既然收到了那条求救的讯息,又怎会放任不管。 连宁玉堂都忘了,她新收的小弟还没替老大出过手呢。 七浦群岛上,宁玉堂一直密切注意着五方阵的变化。察觉到大阵气机改变后,他心中就是一突,不由低喃道:“那女人精明的很,见势不妙,想必就要出阵了。” 正自注视间,迷蒙的浓云中忽然传来一声廖远的唿哨。哨声穿云裂空,直达天际。 仿佛是为了应和那道哨声,平静的海天之间,忽而卷起百丈高的隆隆波涛,刺破虚空的长吟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在波涛中载沉载浮,身后跟着数不胜数的妖鲨精怪,正掀起滔天巨澜,嚣然而至。 “是那老鲲?”宁玉堂不由面露喜色。鲲蚩成婴已久,眼下鳌匡和鲤夏不在此处,对垒的妖修中,就数他修为最高。若鲲蚩入阵,阵中的局面当有一变。 鲲蚩长啸一声:“掌门,老鲲我且来助你!” 他背上双翼展开足有百丈之长,阵中的众妖只觉头顶一黑,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影就如陨星般轰然坠下。五方归神阵设在水中,鲲蚩跃入阵中,立时便激起阵阵狂浪。他在阵内横冲直撞,也不管是敌是友,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狼藉。 因他与叶舒有主仆间的精元法印,叶舒一旦相召,不论身处何地,鲲蚩都能感应到其所在的位置,追索而来。 “这老鲲。”叶舒洒然一笑,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自己纵使想低调一点,恐怕也不能如愿了。 当下她顶上剑芒一闪,轰轰然光华大盛,围裹住阵脉的黑雾顿时被扫荡一空。她凌空而起,飘然落在了鲲蚩的背脊之上。正扬首摆尾、兴风作浪的鲲蚩立刻恭顺地垂下头,口中闷声道:“掌门,但有所命,老鲲敢不遵从。” 叶舒心下微觉好笑,她挑眉道:“贫道欲破此阵,你待如何?” “掌门且放心交给我。”鲲蚩昂首高声,“必教掌门满意。” 他话音刚落,周身就旋起铺天盖地的灵威。正中央守阵的鳌妖见势不妙,慌忙摇动阵旗。随着那面大旗猎猎舞动,黑雾散而又聚。雾中妖兽狂涌而出,各个狰狞恐怖,几欲噬人。 扑面而来的煞气几乎教人睁不开眼睛,显然,五方阵的这一次变化,是最凶险的一次。 鲲蚩不由狂笑起来:“区区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弄鬼。”他再次长啸一声,海中便跃出无数妖鲨蟒精,与那些妖兽厮杀在了一起。而鲲蚩看也不看那些朝自己扑来的妖兽,只如一支离弦的利箭,直冲那面阵旗的所在地。 符篆中的推演路线既然已经失效,那也就不必再拘泥于此。所谓一力降十会,正是此理。 无数妖兽在鲲蚩身上扑咬不休,却都像撞在一面铁墙上,悉数被鲲蚩撞飞了出去。妖兽每发动一次攻击,伴随而来的就是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和淋漓鲜血。纵使鲲蚩的肉身力量无比强大,在这样疯狂又持续的攻击中也受了不少伤。 叶舒拍了拍他的翼脊:“鲲蚩,你觉得养魂木的味道如何?” 鲲蚩闻听此言,顿时大喜过望:“掌门,您的意思是……” “我门中尚有许多养魂木,眼下也不大用得着,听说你们鲲族喜欢吃这个。看在你今日辛苦的份上,待你随我回山,自有珍馐予你。” 原本叶舒将七窍果拿走后,鲲蚩还有些不满。鲲族向来贪嘴,如此美味已经到了他嘴边,却又被叶舒生生夺去,对一个吃货来说,这是何等的悲桑。谁知丢了七窍果,还有更美味的养魂木,鲲蚩心里的那点不满立刻被他抛到了天边。 他精神大振:“掌门,那阵旗已不远了,老鲲我这就一鼓作气,将其拿下!” 中央守阵的鳌妖却是鳌琛,眼看鲲蚩和那个陌生的女修来势汹汹,他不由心中发沉。他手中那杆阵旗连通其余四个角的旗帜,因而能感应到,西脚那边的阵势也快要撑不住了。想必是守阵之人遇到攻击,正在苦苦鏖战。 不过只要鳌琛手中阵旗不倒,这五方归神阵就不会崩溃。而且他还有一个杀手锏,由不得蛟部的人不束手就擒。 而鲲蚩也看到了守阵的鳌琛,他冷笑道:“鳌琛,你若是识趣,就乖乖把阵旗交给我。” “哼。”鳌琛轻哼一声,一抖手中乾坤袋,“二位,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他手边忽然多了一个黑衣的少女,那少女昏迷不醒,不是蛟琳又是谁。叶舒不由大吃一惊,蛟升不是去寻蛟琳了吗?她怎会在鳌部手中。看来那道求救讯号应该是蛟琳发出的,只是不知曹衍和傅曲舟又在何处。 敖琛道:“不想你们蛟部的公主死在我手里,就乖乖退出五方阵。” “鳌道友,你恐怕误会了。”叶舒语意平淡,“我并非蛟部族众,这小姑娘是死是活,与我可没多大关系。” “你当我是傻子?”鳌琛哼笑一声,“蛟琳就在我身边,她偷偷传讯出去,我怎么会察觉不到。若不是因为她的传讯,你这个所谓的外人又何必掺和进来。” “我还当你是个十足十的蠢货呢,想不到还有点智商。” “你!”鳌琛性子粗莽,最厌恶人讥讽自己蠢笨,叶舒此举,就是在明晃晃地戳他的痛脚,他不由勃然大怒,“既然你不顾这小姑娘的死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他抬起右手,一掌劈向了蛟琳的脖颈。   ☆、100|4.26文|学城 眼看蛟琳就要立毙当场,叶舒眸中寒芒一闪,顶门上忽然窜出一只透明的大手,闪电般朝鳌琛直抓过去。鳌琛大吼一声,身上金铠绽出如芒光华,举起手中的阔刀奋力一架。那大手却飘悠悠浑不受力的模样,穿过刀锋,径往鳌琛的天灵盖撞去。 只闻听的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的雷霆震动。鳌琛身周的云雾散去,他倒是依旧站在原地,那身坚硬无比的金铠却开始片片剥落,luo露出金铠下黑色的皮肤。 鲲蚩不由暗暗心惊,鳌琛此人虽然蠢笨无比,但修为却是实打实绝不含糊的。他如今虽只是小元婴境界,其肉身锤炼在鳌部中却出类拔萃。鲲蚩要对付鳌琛自然是易如反掌,但叶舒却不然。 叶舒心中畅快,她苦修这门乾坤大擒拿已有多日,总算在蛟升千岁大寿的前夕将其彻底掌握。乾坤大擒拿乃是潇真派门中一门专修力道的神通,以力碰力,用来对付肉身极强的妖修,反而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更重要的是,她与鳌琛此次交手,没有依赖任何一样法器外挂,而是纯粹法力的比拼。她苦修多时,借着洞天中时间法则混乱的便利,如今已至金丹巅峰境界。元神中紫府将成未成,那一颗圆润光耀的紫丹中,有无穷法力翻滚其中,直如咆哮欲出的猛兽,要将鳌琛一举杀灭。 鳌琛虽然惊骇,但他毕竟是元婴修士,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当下将阵旗与装着蛟琳的乾坤袋吞入腹中,化为一只玄龟,盘踞在阵眼之上。 “好你个鳌琛,竟然如此奸猾。”鲲蚩瞠目结舌,只要阵旗不离开阵眼,五方归神阵就不会有溃散之虞,而鳌琛将蛟琳吞入腹中,就是要叶舒投鼠忌器,轻易动不得他。 叶舒冷笑一声:“你当我奈何不了你?”她一声令下,“鲲蚩,给我咬他的尾巴。” “掌门。”鲲蚩苦着脸,“他们这些蠢龟一向不爱干净……” “你若是表现的好,回山后不仅有养魂木。” 鲲蚩立刻双眼发亮:“掌门,您瞧好了,看老鲲我咬不死他!” 说罢,他张口就朝鳌琛的尾巴咬了过去。鳌琛惨嚎一声,随即剧烈地挣扎起来。叶舒在一旁冷笑连连,看着鳌琛既痛又怒,却又不能离开阵眼。他方才的举动虽然束住了叶舒,却也坑苦了自己。 “竟然敢威胁我?”叶舒冷声道,“恐怕你不知本座的名头,敢威胁我的人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就已经死了。” “小贼!”鳌琛被激得狂性大发,他谅叶舒也不敢对自己下杀手,口中喷出一团熊熊火焰,朝叶舒面门直扑而去。 叶舒祭出乾坤图,将那火焰一卷一收。悬停在她头顶的剑虹穿云裂雾,一闪之间,鳌琛的一只前爪就冲天而起。玄龟凄厉地悲鸣起来,叶舒却不为所动,径直冷笑道:“要么乖乖将蛟琳放出来,要么快从阵眼上滚下去,否则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 鲲蚩正在吭哧吭哧地咬鳌琛的尾巴,闻言也不由心胆俱寒。自己这新认的主人看起来娇滴滴的,手段却如此毒辣。他原还有一些小心思,此刻在叶舒冰冷的目光中,尽数被他按回了脑海深处。 鳌琛嘶声狂叫:“你休想!”他心知肚明,若自己一旦将蛟琳放出来,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眼见的局面就此僵持,天边却突然传来一声炸雷似的怒吼:“鳌琛小贼,你好胆!” 正在苦苦鏖战的蛟部众妖顿时精神一振,蛟渊脱口而出:“妖王,是妖王回来了!” 鳌琛顿时脸色大变,慌忙就要逃走。叶舒哪里会容他走脱,乾坤大擒拿朝鳌琛的背甲上重重撞去,鳌琛身形一滞,蛟升的遁光就已到了鳌琛近前。 蛟升的人形虽然身材高大,但在近百丈长短的玄龟面前也显得非常渺小。但他却轻而易举地将鳌琛提起在半空中,闪电般出手掐住了鳌琛的咽喉。左手微微使力,嗤啦一声,就撕开了鳌琛的肚腹。 鳌琛痛得几乎丧失了神智,蛟升面无表情,转而朝叶舒道:“叶道友。” 叶舒心领神会,顶上剑芒电射而出,从上到下横贯玄龟的整具身躯。血沫鳞甲如雨而坠,剑光一个回旋,就此将鳌琛的元灵也彻底绞散。 装着蛟琳的乾坤袋落在了蛟升手中,叶舒忙道:“蛟妖王,我看蛟琳应该是受伤了,我身上带有上好的丹药,你快些将她给我,我好为她疗伤。” 蛟升略一迟疑,还是将乾坤袋中的蛟琳放了出来。 少女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叶舒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心中发沉。蛟琳虽然不是潇真派门人,但毕竟也在离合山上住了那么久。小姑娘性子傲娇,却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叶舒也十分喜爱她。此时见她受伤颇重,忙手中不停地取出各色丹药,将蛟琳扶在怀中,把丹药给她喂服下去。 说来叶舒还是第一次见到蛟升,只是她一心为蛟琳疗伤,也没有闲工夫去打量这位蛟部之主是何样貌。更加懒得理会因阵旗被毁,而渐渐溃散的五方归神阵。 蛟升见状,转而对匆匆赶来的蛟渊道:“传本王的命令下去,鳌部狼子野心,欺辱我蛟部太甚,今日之战,必与他们不死不休。” 五方阵既破,鳌部已是实力大损。而蛟升此时赶来,更是为一众蛟妖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这道命令虽然是对蛟渊说的,但蛟升淡淡道来,却从云中传到了七浦群岛的每个角落。岛中的蛟妖士气大振,僵持的局面开始改变,胜利的天平迅速朝蛟部偏去。哪怕鳌匡赶来,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仔细观察了半晌,发现蛟琳的脸色开始慢慢好转,叶舒方才松了口气,抬头望向蛟升。 平日里鲤夏总是老头老头的叫着蛟升,叶舒还以为这位妖王是个胡子一大把的老人家。此时一看,只见蛟升面容冷峻,身形高大,俨然一副霸道总裁的架势。 叶舒咳了一声:“蛟妖王,久仰。” 蛟升颇为温和地朝叶舒一笑:“叶道友,本王才是久仰你的大名了。”他看了看叶舒怀中的蛟琳,“小女今日无恙,多亏了叶道友仗义相助,本王不甚感激。” 虽说叶舒救蛟琳,也有自己的打算在。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曹、傅二人的下落,若是蛟琳死了,叶舒上哪去找自己的两个徒弟。不过说蛟琳这条命是叶舒救回来的,倒也不为过。 叶舒坦然受了蛟升一礼,又道:“鲤妖王虽然将鳌匡引开了,也不知他是否还会回来。” 蛟升道:“叶道友不必担心,鳌匡想着趁火打劫,如今我既然回来了,鳌部便不会再有其余动作。”他一指阵外的妖兵,“道友请看,那些鳌妖已经开始撤退了。” 叶舒心中思忖,看蛟升话里的意思,自己猜的果然没错。鳌部确实早就知道蛟升不在七浦群岛,因而才会大举来攻。而蛟升被引开,显然也是一个阴谋。莫非这件事是鳌部一手策划的?可是蛟升说的那个幕后黑手又是谁? 她有心想询问蛟升,但周围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蛟升却像看出了叶舒的想法,他沉声道:“想必叶道友应该知道我为何会匆匆离开七浦群岛,眼下我蛟部已经被拖入了一滩泥沼之中,我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无法抽身。”他叹了口气,望着蛟琳的目光满含爱怜,“如今甚至还威胁到了我女儿的安危。” 叶舒见他神色中略带惆惘,心中也是深有同感。不管是蛟升这个做爹的,还是她这个做师父的,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和徒弟受到伤害。 “蛟妖王,你万万不要灰心,蛟琳现在不也好端端的吗?” 蛟升摇了摇头:“也罢,眼下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机。道友远道而来,我也不曾好好招待你。”他忽然问道,“不知道友来北冥海,所为何事?” 叶舒看了怀中的蛟琳一眼:“还不是为了我那几个不省心的徒弟。” “令高足也来北冥海了?”蛟升似乎很感兴趣,“可是与道友在一起?” 叶舒却转过话头:“说起来,蛟妖王可知道浮遥墟的宁玉堂?” “你是说那小子?”蛟升不由笑了起来,“这北冥海上谁不知他的大名。” “我有心想收他为徒,可是他兴趣缺缺,实在是教人苦恼。”叶舒一面说,一面抱着蛟琳朝候在一旁的鲲蚩走去,“不若蛟妖王帮我去劝一劝他。” “道友说笑了,我与他宁小友可没什么交情。”蛟升也跟在叶舒身后。 “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叶舒将蛟琳放在鲲蚩背上,她转过身,淡淡地望着身后的蛟升,“不然怎么会问你呢?是吧,蛟妖王,还是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她话音刚落,蛟升一跃而起,闪电般抓向了叶舒的咽喉。化神期大妖的灵威几乎教叶舒喘不过气来,更不用拔腿逃跑了。但她面上却无一丝惊骇之色,反而施施然从袖中掏出一枚黑色的圆盘:“想坑我?也不问问我叶舒是靠什么起家的。” 那圆盘上绽出万道光华,一道狂暴疯癫的声音轰然炸响:“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谁敢与我太合真君作对,必教你神魂俱灭!”   ☆、101|4.26|城 那一道疯狂颠怒的身影乍然出现,半空中倏地现出一轮耀耀金日。蛟升冷哼一声,身形一摆便现出法相,乃是一条凶戾幽冷的玄色蛟龙。 玄蛟与金日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巨大的龙爪紧紧抓住金日,似乎要将其一分为二。金日上可以灼烧一切的光辉熊熊燃烧,却又要将玄蛟炙烤殆尽。 早在放出太合.疯狗.真君的那一刻,叶舒就迅若流星般跃上鲲蚩的背脊,口中大喝:“老鲲,风紧,扯乎!” 鲲蚩毫不犹豫地投入海中,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朝前奔逃。他与叶舒的身后,狂怒的蛟吟声响彻天际,万点流火轰然爆裂,以势不可挡的卷荡之势,一息间就将深达万丈的海水蒸腾了个干干净净。 叶舒不由抹了把汗:“太合老头在洞天里发了那么长时间的疯,实力竟然越来越强。我原本估计他在蛟升手下撑不过半刻钟,现在看来倒是还能撑到鲤妖王赶回来。” 鲲蚩心有余悸:“掌门您早就料到蛟升会出手偷袭?”不过他最关心的不是这个,“那与蛟升斗在一处的又是何人?” 叶舒的名声虽说在九易洲响亮无比,但北冥海的妖众,除了上层的那些大佬,一向不怎么关心人族修士的事。而鲲蚩又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会吃吃吃的宅男,自然不知道叶舒当初用诸天万界生死阵生擒天极宗太合真君的壮举。 太合真君被叶舒投入星辰洞天后,叶舒也没怎么关心他。毕竟这老头心魔入体,魔性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元灵,毫无神智可言。而太合真君甫一入洞天,就被叶舒用神念关进了洞天内的星辰漩涡中。 那星辰漩涡奇诡异常,其间大道混沌,危机重重。除了叶舒这个洞天的主人能用神念稍稍接近,化神以下的修士略一近身,都是生死道消的下场。 原本叶舒打算的是就这么将太合真君耗死在里面,谁知太合真君人虽然发了疯,实力倒是日渐看涨。他在星辰漩涡内困兽犹斗,愈斗愈勇,愈勇愈狂。一被叶舒丢出来做肉盾,就不顾一切地扑向了眼前的敌人,和蛟升斗得难分难解。 叶舒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蛟升是积年的化神大妖,已渡过了一重天劫,太合真君却还未渡劫,显然不是蛟升的对手。好在此处有变,宁玉堂已经向鲤夏传讯,想来她不多时就能赶回来。 鲲蚩唏嘘不已:“蛟升这老儿怎的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竟然偷袭掌门你,您还救了他的女儿呢。” 叶舒淡淡道:“那人恐怕已不是蛟升了。” “咦?”鲲蚩轻咦一声,“莫非是夺舍?”但是何人又能夺舍一个化神期的大妖,最少也得渡过三重天劫才能办到吧。 叶舒摇摇头:“各中情由,恐怕还得问蛟琳。” 她救了蛟琳之后,在喂药的间隙蛟琳曾短暂清醒过一次,在叶舒手中写下了“有诈”二字。是以叶舒一直暗中戒备蛟升,又刻意说些闲话拖延时间。不过她也没料到蛟升竟会直接出手攻击自己,叶舒直觉蛟升此举与曹衍身上的妖圣元丹有关。他既然如此做,想必是还没有得到曹衍的行踪,这让叶舒心中暗舒一口气。 从蛟升出手偷袭,到叶舒放出太合真君,这中间不过是短短一瞬。不管是在场的蛟部妖众,还是且战且退的鳌部妖众,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宁玉堂早就在叶舒传讯通知自己的时候带着鲤部的人溜了出来。叶舒远远就看见鲤部的那艘海船停在前方,她纵身一跃,就带着蛟琳跃到了船首。 宁玉堂迎上前来:“蛟升是冲着你来的?” 叶舒将昏迷的蛟琳递给一旁的鲤七娘:“此事一言难尽。”她抬头望去,半空中的那轮金日摇摇欲坠,太合真君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碧涛中忽然涌出一尾云气缭绕的金鲤,金鲤一尾巴就扇在了玄蛟庞大的身躯上,玄蛟怒吼一声,却被金鲤逼得节节败退。 “看来胜负已定。”鲲蚩从海中露出眼睛。 鲤夏与蛟升同为渡过天雷劫的妖王,两人原本就实力相当。而太合真君虽然重伤,却依旧悍不畏死地朝蛟升疯狂攻击。两相夹攻之下,蛟升必败无疑。 只是……叶舒转而看着鲤七娘:“蛟妖王也不知是不是被夺舍了,鲤妖王难道打算一举灭杀他?” “不要!”少女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蛟琳一清醒过来,就听到了叶舒口中的话语,她惊慌地抓住叶舒的手,“不要杀了我爹爹,他没有被夺舍!” 在场诸人不由一怔,既然没有被夺舍,那为何会做出如此反常之事?看蛟升的样子,也不像是心魔入侵。 蛟琳一边垂泪,一边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蛟升的元神被阴魂入侵,那阴魂欲占据蛟升的肉身,但他到底是化神大妖,元灵与阴魂在玉宫中鏖战连连。眼下是那阴魂占据了上风,才会对叶舒出手,但蛟升的元灵尚未被彻底磨灭。 “当日我在离合山上感知到爹爹出了事,就是那阴魂入侵爹爹元神的时候。但是那阴魂一直被爹爹压制住,只需慢慢驱除即可。”蛟琳重伤未愈,声音依旧虚弱无比,“之后我被人掳走,爹爹为救我受了伤,才让阴魂有了可趁之机。” 想要救蛟升,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元神内的阴魂灭杀。只是这件事在场的诸人都没有能力办到,叶舒一时犯了难,忽听宁玉堂道:“有一个方法,但也聊胜于无。” 蛟琳一喜:“什么方法?” 叶舒见宁玉堂望着自己,脑中灵光一现:“你是说七窍果?” 七窍果有坚凝神魂,压服心魔之效。众人无法从外部灭杀蛟升体内的阴魂,只能寄希望于蛟升的元灵自己将阴魂驱除。而让蛟升服下七窍果,或许可以从中帮助于他。 这法子的确是聊胜于无,叶舒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七窍果对她无用,而蛟升好歹是自己的盟友,助他一助,对潇真派有益无害。 只是又要如何让蛟升服下七窍果呢?总不能飞到他面前喂给他吧,那还不被蛟升一爪子挠死。 叶舒略一思量,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看来只能牺牲掉我家的狗狗了。” “诶?” 宁玉堂还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只见叶舒从袖中拿出七窍果和一卷图卷,将七窍果炼入图卷之中。她将图卷往空中一展,扬声高呼:“小太合,看这里看这里!” 正与蛟升鏖战不休的太合真君仿佛听到了讯号一样,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下一刻,只见他浑身浴血,状若疯虎地朝叶舒直扑而来。 叶舒不慌不忙,将图卷朝蛟升的方向一丢。原本已瞬息掠至她面前的太合真君在空中一个急停,以迅雷之势转了个弯,朝图卷嗷嗷叫着扑了过去。 宁玉堂目瞪口呆:“你……你刚刚丢的是什么?!” “没什么。”叶舒笑眯眯地回答,“就是我家狗狗比较喜欢的肉骨头。” 此时,太合真君已抓住了图卷。他一脸狰狞,仰天狂吼一声,正欲将图卷一把撕烂。谁知他正窜到蛟升眼前,蛟升本来就厌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早已呈油尽灯枯之像,不知为何却能一直撑着不死。 趁着太合真君没有防备的这一瞬,他张开大口,一口就将太合真君吞入了腹中。当然,还包括太合真君手中那卷炼有七窍果的图卷。 “好了。”叶舒拍拍手,“吃下去了。” 我去啊,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牺牲你们家狗狗啊! 宁玉堂额角抽搐不已,而鲲蚩则看的浑身发寒,他可怜兮兮地眨巴着自己铜铃大小的眼睛:“掌门,您,您日后不会也这样对老鲲我吧……” 叶舒笑得和蔼可亲:“只要你乖乖听话,就有好多好多肉骨头哦。” 鲲蚩泪流满面,我可以不要肉骨头吗嘤嘤嘤。 所谓的肉骨头其实是一张简易版生死阵阵图,是虞怀季闲暇时捣鼓出来的。潇真派财大气粗又人丁稀少,叶舒便决定给每个内门弟子都配备一张这种可以批量生产的阵图,这阵图只能困住金丹以下的修士,但对低境界的弟子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而太合真君神智不清,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反而对将自己害得如此悲惨的生死阵记忆犹新。叶舒一将生死阵的气息亮出来,他可不就跟闻到骨头味道的狗一样,颠儿颠儿地就跑过来了。 吞下七窍果的蛟升,庞大的身躯忽而就是一僵。众人屏息凝神,只见蛟升面上露出痛苦又狰狞的神色,显然是他体内的元灵与阴魂再次起了争夺。 云间突然响起一道悠长又凄厉的蛟吟,玄蛟不断翻滚着,最后轰然落入水中,激起滔天巨澜。数不胜数的鱼鳖虾蟹被搅动得浮上海面,幽深的海底仿佛有火山爆发,又好似风雨啸叫。 这一场争夺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蛟琳摇摇欲坠,几乎要紧张得昏过去的时候,玄蛟终于浮出了海面。 叶舒不由握紧了拳头,占据蛟升肉身的是谁?是那道阴魂,还是蛟升自己的元灵。 终于,玄蛟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疲惫又温和:“阿琳……” 蛟琳潸然泪下:“爹爹!”   ☆、102|4.26城| 忽而就降下一场急雨来。 磅礴的雨幕中,七浦群岛仿佛被笼罩在如烟的云霭之中,茫茫然只看得见海面上隐约的残肢断臂,还有碧蓝的海水中,那一丝丝的血痕。 鳌部的残兵败将早已退走,鳌匡也并未再出现。在蛟部几个长老的指挥下,妖众们开始一点一点清扫战场,收治受伤的族人。叶舒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蛟升恰从屋内走出来,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蛟琳睡下了?”叶舒轻声问。 蛟升微微颔首,蛟琳受的伤需要静养,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复原的。见他这副模样,一向吊儿郎当的鲤夏也出言安慰道:“你不必太过忧心,还怕小琳儿的身体恢复不了?” 蛟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在三人身周布下了隔绝声音的屏障。见叶舒与鲤夏都挑起了眉,他沉声道:“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叶舒不由惊诧地睁大眼睛,只听蛟升继续道:“我元神受损,根基已毁,不仅无望大道,怕是过不了几年就要油尽灯枯。” 他与那阴魂苦苦争斗了数十日,虽然在最后一刻反败为胜,将那阴魂灭杀,但还是给自己的身体留下了无可挽回的创伤。 鲤夏笑了笑:“你倒是信任我,如此秘辛,也敢跟我说?” “就算我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一旦我坐化,留下稚女族众,难道你鲤妖王不会起别样心思?”蛟升自嘲一笑,“不如我抢先告诉你,也好为阿琳谋划一二。” 和每一个大势力一样,蛟部内也是派系林立、勾心斗角。蛟升在时还好,一旦他身死,以蛟琳的修为资历,压根弹压不了那些野心勃勃的长老。 “若我不提早为阿琳打算,恐怕她连坐上族长之位的机会都没有。” 叶舒此时方才明白蛟升面上的愁色因何而来,她淡淡道:“我与蛟琳到底也有些情谊,他日有人要欺负她,潇真派不会坐视不理。” 蛟升闻言,郑重地朝叶舒躬身一礼。他以妖王之尊,肯向叶舒行此大礼,不得不说是一片慈父之心。 叶舒伸手将他扶起来:“蛟妖王不必如此,蛟部与我潇真派早有盟约,我也不愿看到蛟部发生什么异变。” 蛟升心领神会:“我去后,阿琳接掌族长之位,蛟部与贵派的情谊只会愈加深厚。”他抬手翻出一枚玉牌,“此乃我蛟部与人盟誓的玄元令,持此令者,一旦遇到危机,我蛟部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施以援手。”他将玉牌一分为二,一份递给叶舒,一份递给鲤夏。 叶舒接过玄元令,不由心中咋舌,看来蛟升果真是命不久矣了。他肯出这么大的血,想必是孤注一掷。 鲤夏将玄元令拢入袖中:“蛟升老儿,怎么你们蛟部如今竟到了这种地步?你连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都没有,反而要依靠我们这些外人。” 她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蛟升却并不动怒,反而点点头:“蛟部深陷泥沼,内中已是糜烂已极,我谁都不能信任。” 闻听此言,叶舒忽然想到蛟升带出去的那几个蛟部的元婴修士。他们没有随蛟升一起返回,想必蛟升受伤,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她想了想,决定不再兜圈子:“蛟妖王,你口中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鲤夏已经听叶舒说了这件事,因而也随叶舒一起看向蛟升。蛟升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方才沉声道:“是九婴一族。” “九婴?!”鲤夏惊骇出声。 叶舒也不由大惊失色,熟悉沧元天历史的修士都不会不知道九婴的名头。 太古时代,人族与妖族大战。那一场战斗持续了几十万年之久,直到人族中出现圣皇,带领人族抗击妖族,将妖族逐出九易洲,方才宣告战争的结束。 残余的妖族势力被迫离开九易洲,其时宣吴洲因上古金仙大战而沦为一片死地,妖族们只能退往北冥、南象二海。有部分妖族就在那时留在了海上群岛,诸如蛟部、鲤部、鳌部……逐渐繁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而更多的妖族不愿在人族的鼻息下苟延生存,他们决定穿越浩瀚海,去往与九易洲遥遥相望的扶余洲。 那是一个致为疯狂的决定,将九易与扶余相隔开的浩瀚海,是仅次于宣吴洲的死地。海面上遍布虚空裂缝,更有九天罡风不休,稍有不慎就是尸骨无存。 最终妖族们还是到达了扶余洲,付出的代价则是十不存一。 从那之后,由于有浩瀚海阻隔,居于扶余洲的妖族便与九易洲断绝了来往。除了一些实力高绝的妖修偶尔穿过浩瀚海,两方相安无事多年。人族与妖族的攻伐争斗,也多数发生在北部浩瀚海的妖部之间。 九婴一族,正是当初撤往扶余洲的上古凶妖。 上古之后,无数大妖陨落。譬如凤凰一族,虽说没落到族群灭绝的地步,但人丁寥落,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九婴一族脱颖而出,与其他几支凶妖一起,带领庞大的妖族大军,向人族发动了攻击。 可以说,九婴一部与人族的血海深仇,哪怕是算到地老天荒也算不清。若不是中间隔着个浩瀚海,恐怕两边早就打了起来。 眼下再听到这个消息,叶舒的头一个反应是——九易洲的太平日子怕是没多久了。 九婴将手伸向北冥海,其野心昭然若揭,叶舒冷冷地道:“他们,是想要回来了?” 妖族被逼远走扶余,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也依旧有为数不少的人想重返九易洲。无他,沧元天三洲四海,九易洲面积最大,土地最富饶,灵气也最充裕。这样的宝地,谁不想要。 “他们的势力不仅渗透到了我蛟部,鳌部也已经被其控制。”蛟升的目光幽深又暗沉,“而且与我不同,鳌匡恐怕是心甘情愿为其驱策。” “鳌匡狼子野心,早就想做北冥之主。他这个蠢货却不知道,与九婴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鲤夏冷笑一声,“一旦九婴一族掌控北冥海,我们这些人难道还会有什么好下场?要知道当初退往扶余洲的妖众,可不承认我们这些留下来的懦夫。” “这正是我忧虑之事。”蛟升抬头看着叶舒,“叶道友,他们千方百计寻找凤凰一族的妖圣元丹,其中必有深意。虽说他们如今尚不敢在九易洲露面,但你一定要万万小心才是。” 叶舒点点头:“九婴一事我需告知同道,蛟妖王,那阴魂欲夺你肉身,想必也是要通过你掌控蛟部。如今他们的计划失败,鳌部又实力受损,或许会蛰伏一段时间,或许又会发展更多的势力,还望二位多多筹谋才是。” “这是自然。”鲤夏一拍桌子,“别人我不敢说,鲲部的那个老家伙虽然和我不对付,但他必不会听命于他人。” 当下三人又密密筹划了一番,方才各自散去。 叶舒独自一人走在幽静的回廊里,大雨已经停了多时,天空中却依旧是浓云滚滚,风暴欲来。她不由叹了口气,如今蛟升还活着,北冥海尚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一旦他身死,恐怕就是大乱的开始。 她恍然忆起自己与虞怀季的谈话,这一池静水中将起万丈波澜,潇真派于此时振起,或许平添诸多劫难,但焉知不是天赐机缘。 “罢罢罢。”叶舒洒然一笑,“天要下雨,我既然躲不过,那就让这雨下得再大些吧。” 她心中涌起万般豪情,只想痛饮一场,却忽然听到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恭喜宿主二弟子结丹成功,发放奖励礼包,礼包内容,300兑换点。” “嗯,小衍?” 蛟琳苏醒后,叶舒曾问过她离开潇真派后的经历。原来他们到了北冥海没多久就被鳌部的人盯上了,那些人是为了曹衍而来,曹衍便让蛟琳与傅曲舟逃走。傅蛟二人又在中途失散,之后蛟琳被鳌部擒住,她也不知曹衍和傅曲舟身在何处。 叶舒心中倒是不甚担忧,因为她已经能隐隐感觉到两个徒弟身上的法印气息。等明日辞别蛟升和鲤夏,她就要将那两个熊孩子抓回去。 此时知道曹衍顺利结丹,叶舒欣慰之余不由忿忿:“臭小子,别以为这样为师就不会打你。” 叶舒正在磨刀霍霍,谁知第二日宁玉堂却给她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少年站在门外,一脸叶舒欠了他十万灵石的便秘表情:“喂,小爷我答应拜你为师了。” “哈?”叶舒瞪大眼睛,“你吃错药还是没睡醒?” 宁玉堂恶狠狠地磨牙:“看来你是不打算收徒?那正好,我走了。” “诶等等等等!”叶舒连忙拉住他,“谁说我不打算收徒,先说好,你是真心要拜师的吧,不是来坑我的?” “阿舒,你就放心吧。”鲤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搂住叶舒的肩膀,“我和玉堂长谈了一晚上,他已经想通了。” 叶舒半信半疑地看了看这两人,直到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她才真的相信宁玉堂这个软硬不吃的家伙被自己攻克了下来。 不对,我最近好像也没做什么吧?叶舒暗自琢磨,难道是宁玉堂目睹了自己的英姿,因而心生崇敬?哪怕是装哔如叶舒,也觉得不太可能。 叶舒还没消化完这个惊喜,又有一个蛟部的仆从来报:“叶掌门,岛外有一男一女求见您,说是您的徒弟。” 叶舒霍然站起身,元神之中,确是感知到代表曹衍和傅曲舟的法印离自己越来越近。叶舒连忙匆匆往外走,鲤夏也拉着宁玉堂跟在后面看热闹。 只见岛外站着个清俊少年和灵秀的小姑娘,那少年消瘦了些许,原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如今已看得出青涩的线条——不是曹衍和傅曲舟,又是何人。 叶舒情不自禁鼻头一酸,下意识就想奔过去将两人拥入怀中,却又生生停住脚步,板出一张冷脸:“你们两个不是能耐吗?倒是有脸面来见为师。” “师父。”曹衍一开口就带着哭腔,“我好想你。” “哼!”叶舒才不信他鳄鱼的眼泪。 “师父。”傅曲舟倒没有眼含泪水,而是怯怯地咬着嘴唇,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望着叶舒。 叶舒的冷脸立刻就撑不住了,她在心中不停地为自己打气,加油啊叶舒!一定不要被这两个芝麻馅的包子蒙蔽了! “别以为卖个萌我就会原谅你们。”叶舒色厉内荏。 “咦,你是谁?”忽然,从曹衍的腿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叶舒一愣,只见这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生的玉雪可爱、粉雕玉琢,她一面咬着手指,一面望着叶舒,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曹衍伸手将她抱起来,笑眯眯地逗弄道:“这是我师父。” “师父?”小姑娘困惑地重复了一遍,“啊,我知道!”她拍了拍小手,“师父就是爹爹,我说的对不对,爹爹。” 纳尼?!爹爹?! 没等叶舒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小姑娘又朝傅曲舟伸出手:“要抱抱,娘亲。” 纳尼?!!娘亲?!!   ☆、103|4.26城|家 叶舒一把抓住曹衍的双肩拼命摇晃:“你这禽.兽!你对你师妹做了什么!” “师父,冷静!冷静!这都是个误会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傅曲舟见曹衍俨然有要被叶舒摇晕的架势,连忙上前解围:“师父,这真的是个误会,这小姑娘名叫朱若。” “朱若?”叶舒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惊讶地望向曹衍怀中的小女孩,“朱雀?” 朱若咬着手指,倒是没有被叶舒方才的举动吓哭,反而一脸“这个蛇精病是谁啊”的疑惑表情。 傅曲舟点点头,将他们二人的经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原本曹衍与蛟琳、傅曲舟二人分开后,青辰以重伤的代价换的两人逃出敌手。而傅曲舟并未走远,循着曹衍身上的法印找到他们,三人会和。傅曲舟也因此躲过一劫,没有像蛟琳那样被鳌部的人掳走。 曹衍察觉到自己是被人盯上了,果不其然,在他们一路改头换面潜向蛟部的时候,又遇到了来捉拿曹衍的人。这次却并非鳌妖,而那些人带着个小女孩,正是朱若。 叶舒暗暗思忖,那些人也不知是九婴一族的,还是他们在北冥海找的另外合作者。曹衍见识尚浅,尚不能辨别出他们是何身份。而他们能追查到曹衍,自然凭借的是朱若与曹衍体内妖圣元丹的气机感应。 一番苦战后,三人再次逃走,并且还带走了小朱若。之后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便一直潜伏在一处隐秘的地方。直到听闻叶舒出现在七浦群岛,大战鳌妖,方才前来寻师。 “那她为什么又会叫你爹?”望着曹衍怀中可爱的小女孩,叶舒脸上的神情十分微妙。 曹衍一脸无奈:“小青说因为我体内的妖圣元丹,凤凰一族对我有天然的臣服和亲近之意。”他摸了摸小朱若的脑袋,“大概是这孩子年纪太小,又受元丹气息的影响,所以……” 好吧,这个解释也说得通。叶舒转而望着傅曲舟,声音阴测测的:“那你师妹……” “这就更加和我没有关系了。”曹衍委屈地扁着嘴。 朱若管傅曲舟叫娘亲,纯粹是她自作主张。也不知这小姑娘之前是怎么长大的,固执地认为爹爹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所以就一定是她娘亲,曹衍解释了不下百遍都毫无用处,最后只能破罐破摔,任她去叫。 叶舒当然明白曹衍不会对自家师妹做出什么事,再说小朱若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这两人就算想做出什么,现在也是有心无力。 她纯粹是要给曹衍点脸色看看,因而冷哼一声:“结了丹,又多了个女儿,看来你小子这段时间过的挺滋润。” 曹衍哪里还会不明白叶舒的意思,立马狗腿地扯住叶舒的衣袖:“都是师父平日里教导的好。” 叶舒呵呵,不是她教导的好,是曹衍的主角光环笼罩的好。恐怕来捉拿曹衍的人也没想到,不仅没捉到曹衍,反而赔上了一只朱雀。 凤凰一族人丁凋敝,曹衍却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就得到青辰和朱若的臣服,五凤之中,他已经占有两凤了。要不是当初那只鸿鹄跑路,恐怕曹衍的小弟队伍还能更壮大一点。 曹衍见叶舒的神色缓和了些许,连忙打蛇随棍上,将小朱若往叶舒眼底下一递:“朱若,还不快叫人。” 朱若眨巴着大眼睛,小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又清脆地叫道:“奶奶!” “咳咳咳咳咳!”正在后面看热闹的宁玉堂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顿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奶……奶……?叶舒的脸色黑如锅底,我特么有那么老吗! “不是叫奶奶,应该叫师祖。”曹衍欲哭无泪,朱若啊朱若,你这不是坑爹吗。 朱若看了看曹衍,又看了看叶舒,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了起来:“不嘛,我就要叫奶奶……呜呜呜……” “别哭别哭。”曹衍连忙动作熟练地开始拍抚朱若的背脊,可怜他如今没满十五,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就要开始做奶爸了。 见小姑娘哭得惨兮兮,叶舒只能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奶奶……就奶奶吧……” 朱若立刻破涕为笑,小手一伸,“奶奶,要抱抱!” 叶舒将朱若抱起,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苍天啊,我也没牵过男人的手,怎么就要莫名其妙做奶奶,人性何在! 果断决定终止这场闹剧,叶舒将宁玉堂拉出来转移话题:“小衍,小舟,你们都认识一下吧,这是为师新收的徒弟,你们俩的师弟。” “等等。”宁玉堂一脸凝重,他指了指曹衍的小短腿,“我要管这个还没长到我腰高的小孩叫师兄?” 叶舒干咳一声:“玉堂,话不能怎么说,你师兄只是发育的比较晚,再说他哪里没有你的腰高。” 曹衍抽了抽嘴角:“师父,重点不是在这里好吗……”他冲宁玉堂挑眉,“师弟,咱们修道之人不以年龄论辈分,想必你是知道的。我如今是金丹期,若师弟的修为比我要高,你自然无需叫我师兄。” “哦,金丹期啊。”宁玉堂满脸自信,曹衍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的修为真的比自己要高,谁知宁玉堂十分光棍地一摊手,“我没有修为。” 曹衍:“……”那你刚才为什么浑身狂霸酷帅拽啊摔! 叶舒抬手给了宁玉堂一个爆栗:“给为师老实点。” 旧徒弟找到,新徒弟也收了,也到了告辞的时候。 蛟琳自然是不会跟着叶舒一行人回潇真派的,她尚且不知蛟升已命不久矣,蛟升则下定决定要在自己陨落之前好好培养唯一的女儿。 叶舒对曹傅二人道:“你们与蛟琳也相处了许多时日,如今要分开,也不知多久方能见面,还是去好好地道个别吧。” 傅曲舟却道:“还是二师兄先去吧。” 曹衍自然一口答应,转身就走了。 叶舒似笑非笑:“小舟,为师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 “师父不也是?”傅曲舟抿唇一笑,“恐怕只有二师兄才没有看出来,只是这样一来,阿琳恐怕要伤心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叶舒长叹一声,“还是早些斩断,方才不至于泥足深陷。” 话虽如此,等到次日叶舒等人离开七浦群岛时,见蛟琳没有出来送行,曹衍的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丝低落。 “师父。”他低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叶舒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真话是很伤人的,但你却不能为此而撒谎。” 曹衍叹了口气:“回山之后,我想闭关清修。” “你不出去捣蛋,为师我自然求之不得。”叶舒笑眯眯地回答。 只是曹衍这个天字一号魔王要收敛心性,离合山却又要多一个不安分的家伙。叶舒的视线里,宁玉堂正翘着双脚,嘴里叼着根草茎,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 到底宁玉堂为什么会突然答应拜师呢?叶舒直觉此事与鲤夏有关。离开前,她曾专门去找过鲤夏,鲤夏却笑而不答。 “放心吧,玉堂是真心想要拜师。”鲤夏道,“我只能告诉你,这其中确实有缘由,总有一天,玉堂会告诉你。” 她忽而郑重地望着叶舒:“阿舒,玉堂幼失怙恃,是我一手抚养他长大。他悟性高绝,却因为自身血脉的原因无法踏上大道。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知他并非没有遗憾。若有朝一日,能有办法让他修炼……” 叶舒抬手示意鲤夏不要再说下去,她轻轻一笑:“我已经是他的师父了,为师之道,就是要教导徒弟立身成才。玉堂既已拜入潇真派门下,焉有不修道的道理。你且放宽心,锥在囊中,终于脱颖而出的一天。” “哈哈哈哈!”鲤夏不由朗笑起来,“阿舒啊阿舒,你果然是叶舒。”她面上神情忽而一转,含情脉脉地望着叶舒,“每听你说一句话,我就喜欢你多一点。” 叶舒额角抽搐:“你昨天不是才看上一个年轻小伙子吗……” “那是因为你不接受我啊。”鲤夏朝叶舒抛了个媚.眼,“他得到了我的人,你得到了我的心。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赚了?” 叶舒:“……”我觉得自己被怪阿姨哔骚.扰了…… 众人回程的速度并不快,勒令两个徒弟和青辰闭门思过后,叶舒开始写信。 先是要通知虞怀季自己即将回山,然后则是要将九婴一族在北冥海活动的事告知与潇真派交好的各个势力。叶舒数了数,发现潇真派如今的盟友还真不算少。 宗派中就有冲霄、纯阳、云霄、玄天,无一不是当世顶尖的大派。世家里明面上看只有一个司氏,但云霄派与潇真派结盟,若说其中没有长水周氏的示意,叶舒是绝对不信的。至于苏家,因为苏于霜的存在,则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眼下又和北冥十部中的蛟、鲤二部正式结盟,短短几年时间,潇真派的势力网愈加扩展,已颇见规模。 将信件封好,又用飞剑传了出去。叶舒正在闭目沉思,忽然听到一道轻微的破空之声。她轻轻一抬手,便接住了疾飞而来的金色小剑。 说来也巧,刚给虞怀季传了信,竟然就收到了他的飞书。叶舒运转法力,拆开飞书外特殊的封禁,随意扫了一眼。 哐当一声,她手边的茶盏掉在地上,顷刻间摔成了粉碎。 叶舒面上满是惊怒之色,只见洁白的信纸上写着简简单单一句话—— 顾家传讯,顾浚被囚,生死不知。   ☆、104|4.27|城 这一日天气晴朗,繁华富丽的巨源城中,修士们来来往往,一派祥和。 其时正是盛夏时节,修道之人虽然不畏寒暑,但天空中那轮辉耀的烈日还是教人感到刺目不已。 “这鬼天气。”一个修士抱怨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酷烈的日头。” 他的同伴笑道:“你这么一副老成的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活了多久呢。”他打趣了一句,忽而道,“我听说太古时候妖乱九易,当时天上异象频出,就有烈日凌空,可灼万物。你说,这么大的日头,会不会是什么大乱前的征兆?” 这次轮到那个修士打趣自己的同伴了:“你未免也思虑太多,如今天下靖平,哪里来的妖乱。就是浩瀚海那几个不安于室的妖部,霍氏陨灭后,不也被四大派给镇压得死死的?” “我不过瞎琢磨一句。”他的同伴哂笑一声,突然怔了怔,“咦?你有没有觉得天好像变暗了?” 他抬起头,发现身边的人都呆住了。几乎整条街面的行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瞪口呆地望向天空。 那修士连忙转身,这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妖……妖族!” 只见巨源城上,原本被烈日笼罩的高空昏暗一片。万道金芒被一对长有百丈的阔翼牢牢遮蔽,阔翼之下,是一条金鳞冷肃的庞大身躯,其形狰狞凶恶,一对铜铃大小的眼睛中,仿佛有噬人的寒光暗涌翻滚。 “是鲲鱼……”有修士惊恐地低喃,“是北冥海上的大妖,鲲鱼!” “巨源城上空怎么会出现此等大妖,这里可是顾家的主城。” “难道,难道是妖族大举来袭?” 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恐惧在空气中飞快漫延,假若妖族真的已经能够大摇大摆攻进有顾家镇压的巨源城,恐怕人族的处境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那鲲鱼忽然长吟一声。啸声仿佛海潮般朝四面八方卷涌而去,带着令人久久难以忘怀的威严与低沉。 就在那啸声中,巨源城外的大阵突然展开。方圆百里的巨大城市被笼上了一层厚重的光幕,只要鲲鱼敢靠近那道光幕,必然就是万雷加身的下场。 “八门罡雷阵……”有修士激动又恐惧地自言自语,“这个大阵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开启了,今日……竟是它重新大展神威的时候?” 而能够让八门罡雷阵开启的,又该是何等人物。 就在众人忐忑的目光中,那只鲲鱼在八门罡雷阵前堪堪停了下来。鲲背上竟然走下来一个蓝衫飘飘的人影,观其身形并不高大,反而显得娇小灵秀。 “那人是谁?似乎是驾驭那只鲲鱼的人。” “我看应该是那鲲鱼的同伙,说不准又是一个大妖。” 少顷,蓝衫人开口了,她声音淡然低柔,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子! “本座潇真派叶舒,这鲲鱼是我座下灵兽。” 潇真派!居然是潇真派!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升起惊异讶然的情绪,又不知有多少人觉得理所当然。 连云法会结束后,潇真派蛰伏不出,但关于这个新兴势力的讨论却从未停止。而叶舒那三个在法会上大放光彩的弟子,其生平事迹早已传扬得人尽皆知。 谁人不知潇真派掌门真传顾浚,乃是顾氏家主长子,曾经的家主之位继承人。 可惜这天纵奇才却被亲父赶出家门,全身修为尽废,更是被褫夺继承人身份。除了名字没被从顾氏谱牒上抹去,几与顾氏形同陌路。 原本顾浚被逐出顾家,顾家皆以为他已身死。谁知竟被潇真派掌门收入座下,一朝石破天惊,不仅重临昔日境界,还有愈加奋进之势。 九易洲人人与闻,无不赞一句天资纵横。而更让人瞩目的,还是潇真派的神秘强大和那位叶掌门的慧眼如炬。 对一个想长久传承的势力来说,资源财富,远远比不上人才来的重要。一个资质悟性绝佳的好苗子,待到他成长起来,带给其出身势力的益处是难以估量的。 顾浚乃顾氏嫡脉,这样一个潜力难测的天才,顾家不仅没有好好培养,反而还将其推了出去,真是不得不让人讥上一句毫无远见卓识。 法会之后,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顾氏的应对。到底他们是会为了家族大业将顾浚重新迎回?还是死守着世家的面子,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答案似乎在一个月前得到了揭晓,顾浚从离合山返回巨源城。虽然顾家内部传出的消息说顾浚此行只是为了探望卧病在床的祖父,但谁都不会相信事情有如此简单。 恐怕顾家是在变相服软,向顾浚伸出了橄榄枝。 而月余之后,顾浚的师父飞临巨源城,不知又是何意? 得知眼前并非什么妖族来袭的大事,城内众人纷纷冷静了下来。大部分修士都好奇地望着半空中那道蓝色身影,羡慕者有之,不屑者有之,眼红者有之……更多的,则是面对强者时心灵深处下意识升起的敬畏。 “道友,你说叶掌门来巨源城,到底有何目的?”一个灰袍修士忍不住询问自己身边的同伴,“莫非是来和顾家讲和的?” 他的同伴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闻言摇头道,“若是来讲和,何必这么声势浩大。依我看,顾家今日怕是有变。” 两人正在议论时,只见笼罩着巨源城的厚重光幕慢慢散去,显然是顾家撤去了八门罡雷大阵。 鲲蚩见状,连忙秉持大妖的风范悠然长吟。掌门可是吩咐了,这次来顾家踢场子,一定要有多高调多高调,有多拉风多拉风。 长吟声在恢弘的巨源城内久久回荡,这声音中并未有法力流泻,但声声入耳,城内数十万修士都是心神摇荡、浑身发冷。 这时,突然从主城内的顾氏大宅中传来一声轻哼。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仿佛天地之间正该有这理所当然的一道短促疾音,鲲蚩的长吟声就像被一只手生生掐断,城内众人摇荡的心神也在这一哼中尽皆恢复清明。 “掌门!”鲲蚩勉强压下.体内沸涌的真气,“是顾氏老祖。” 不知不觉中,他已与居于顾氏大宅深处的化神老祖过了一招。对方举重若轻,而鲲蚩却招架得极为困难。 鲲蚩不由心中惴惴,有化神期大修镇压巨源城,掌门又要怎么踢顾家的场子? “顾氏老祖?”叶舒冷笑一声,“他们顾家做下此等丑事,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脸面以大欺小!” 她忽然右手一抖,掌中现出一把古朴长剑。长剑幽幽低鸣,似乎有无穷愤怒蕴藏其中。若不是主人束缚,就要化作凶兽咆哮而出。 “是潇真派的灵宝!”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叶舒手中的斩仙剑。 潇真派扬名后,叶舒在人前的历次出手也被一五一十打听了出来。而那把一剑灭了聂家满门的灵宝长剑,自然不会被人所遗忘。 以灵宝之威,若叶舒不顾一切全力出手,便是顾家的化神老祖也要与其落的个两败俱伤之局。 灰袍修士面露惊色:“潇真派……真是来给顾家找不痛快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叶舒冷冷道:“本座今日闲来无事,忆起还有个梁子没有解。我这人做事向来痛快,三更有仇要报,绝不留到五更,顾旭。“她忽然微微一顿,双眼中冷电暴涨,大喝一声,“你敢不敢与本座一战!” “你敢不敢与本座一战!” 那一个“战”字出口,叶舒整个人的气机猛然攀升到极致。天际有云线乍然大亮,虚空流火,混沌星河。天地之间有钧天长剑巍然耸立,剑锋入青冥,剑鞘破黄泉。 蓝衫的女人将长剑平平伸出,剑尖直指顾氏大宅! “叶舒,你不要欺人太甚!”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顾氏大宅外就出现了一个紫袍的男人,正是叶舒点名挑战的顾旭。 叶舒如芒的锐目将顾旭上下打量了个遍,顾旭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生的俊美风.流,看眉目与顾浚有七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此时,他冷冷地注视着叶舒,目光中满是厌恶和高傲。只是他好歹也是个元婴修士,盛怒之中却毫无气势,与声势夺人的叶舒相比,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你不是要与我一战高下?”顾旭恨声道,“我就赏脸陪你一叙。” 谁知叶舒却毫不犹豫地将斩仙剑收了回来,没等顾旭出言讥讽,她轻飘飘地道:“本座还以为顾氏家主是何等人物,今日一见,呵……”她嗤笑一声,“你还不配本座出剑。” 顾旭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他是世家嫡子,生来就有无数资源可供取用。只要按部就班,顾家自然能用丹药给他堆出一个元婴境界。 他从未经历过面临生死之境的实战,更加没有被人如此鄙夷轻蔑的时候。被叶舒一句话一激,立刻就暴跳如雷:“大胆狂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话!” “我知道啊。”叶舒懒洋洋地回答,“一个离了家族就什么都不是的废物。” “你!”顾旭气急攻心,但他虽然心性不佳,被叶舒言语挑拨得极为失态,到底还是有点脑子。自己绝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对手,休说那些关于叶舒修为的神秘传闻,仅凭实战经验,叶舒就胜过顾旭不是一两筹。 是以,顾旭强忍怒气,做出一副高傲不屑的模样:“不过是逞口舌之利,叶舒,我只问你。我顾家与你潇真派交往甚浅,今日你气势汹汹而来,言必称报仇解恨,我顾家与你何仇何怨,你到底还讲不讲道理?” “道理?”他只见叶舒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斩仙剑,突然一剑刺向顾旭。顾旭大惊失色之下慌忙躲避,剑身擦着他的面颊电射而过,一剑钉在了顾家大宅前,那面厚重庄严的匾额之上。 “我倒要问问,你顾家囚禁我潇真派真传大弟子是何道理?!” 随着叶舒声震长空的厉喝,匾额上腾起一阵濛濛清光,却丝毫无法阻止斩仙剑的利刃将其刺破。 “你顾旭三番两次加害亲子是何道理?!” 匾额上开始现出点点裂纹,仿佛飞速曼延的蛛网,将正中间的那个“顾”字刺得支离破碎。 “你顾旭谋杀生父,又是何道理?!” 咔擦一声,匾额断成两截,这面悬挂了数千年之久的牌匾轰然坠下。在顾旭满脸的震惊与惶惑中,叶舒一脚踏在了上面。   ☆、105|4.27|城 三声喝问凌厉无匹,一声比一声更急,一声比一声更冷。 喝问声所及的地方,在场诸人无不感到惊心动魄。 前两个问题还好,反正自从叶舒在众多门派面前揭破夏安霍氏被害的情由后,明里暗里就有传言说顾浚当初之所以被逐出顾家,乃是其身怀至宝,被有心人觊觎。 这个有心人有最大可能是顾浚的异母弟,如今的顾氏家主之位继承人,顾温。 试想顾浚若失去继承人资格,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而顾温的母家被叶舒灭门,早就风传是因为聂家追杀顾浚,叶舒不忿之下出手为弟子报仇。 等到连云法会之后,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顾浚被逐出顾家的种种真相更是传得盛嚣尘上。 其中流传最广,相信的人最多的,乃是说顾浚当日被顾温陷害,顾旭在盛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其逐出家门,更是在顾温的挑拨撺掇下废了顾浚的修为。 当时顾浚的祖父顾元勋出外远游,而顾浚之母霍真又已病逝,家主暴怒之下,竟无一人替顾浚求情。可怜昔日金尊玉贵的世家子,一朝沦为形同废物的落魄儿。 若不是顾浚好运遇到潇真派掌门,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叶舒指责顾旭加害亲子,实在不算是冤枉他。 但是顾旭谋杀生父,又是何事? 诸人见叶舒言之凿凿,斩钉截铁,显然不可能是信口雌黄,莫非……一时之间,所有人望向顾旭的眼神都十分微妙。 “你……你一派胡言!”顾旭厉声喝道,但看他额头冷汗涔涔,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呵……”叶舒唇角微勾,一双幽深黑瞳中的冷意如有实质,她轻轻点了点脚下那面巨大的匾额,“顾氏千百年传家,道统绵亘至今。数朝荣华,万代光耀,今日,都被这你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蠢货给败坏了!” “顾旭。”她忽而展颜一笑,“你敢不敢对着这朗朗乾坤、诸天大道立誓,说你问心无愧,说我血口喷人?” 顾旭自然是不敢的,他原本还竭力维持着自己尊贵高傲的家主风范,此时在叶舒几乎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中,终于忍不住抹了抹满头满脸的冷汗。 “有……”他的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有什么……不敢的。” “哦?”叶舒微微挑眉,正待她准备趁胜追击逼迫顾旭立誓时,顾家老祖又出手了。 依旧是一声轻哼,叶舒只觉眼前一黑,自己就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顾家大宅中。城内诸人既紧张又兴奋,原本正津津有味地看热闹,却见大宅前的叶顾两人忽然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包括叶舒那条实力强横的灵兽,也一并不见了影踪。 “这是……”灰袍修士惊讶不已。 那头发花白的老者长叹一声:“想必是顾家老祖出手,此等秘辛,怎会容我等在旁窥伺。不过顾家老祖既然有此举,顾旭谋杀生父的罪名当是可以坐实了。” 不提城内诸人的议论,叶舒被卷起时也没有反抗,半息之后,她双脚就落在了顾家大宅内,一座古朴小楼前。 “老祖!”顾旭就像找到靠山一样,连忙朝那小楼的方向唤道,“这女人狂妄悖逆,言行辱及我顾家,老祖您可一定要……” “住嘴!”没等他说话,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霍然响起,“还嫌你今日丢人丢的不够吗?” “大郎,你且实话告诉我。”那道声音忽然转成神念,在顾旭元神内回荡,“你父亲到底是如何死的?” “父亲原本就病笃多时……”顾旭双唇微颤,汗浆几如雨下。 叶舒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还猜不出顾家老祖是在和他神念传音,她不由嗤笑道:“顾真君,你也不必再逼问他了,我就直言吧。顾元勋老爷子就是被你们顾家这位好家主杀的,你若是不信,尽可以去开馆检视,查验老爷子身上的气息伤痕。” “我那是一时失手!”顾旭忍不住跳了起来。 “失手?你确实是失手,原本是想一剑刺死亲子,谁知却杀了生父。”叶舒满脸讥诮,“不是失手又是什么?” “孽子!”顾真君的怒喝在顾旭元神内轰然炸响,饶是以他化神期的心性,也不由暴跳如雷,“当日我是如何吩咐于你的,阿浚是我顾家几百年来不世出的奇才,被你糊里糊涂弄得离心离德不说,你竟还想杀了他?!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欲谋害亲弟,我怎能放过他!”顾旭还觉得自己颇为委屈,“当日之事,我承认确实过分了,但他如今丝毫不顾念骨肉亲情。老祖,如此冰冷无情之人,纵使留在顾家,也不可依赖。” 顾旭此言一出,顾真君不由更为恼怒:“你还有脸指责阿浚,若不是你做下绝情之事,阿浚又怎会有绝义之举!” 他话音中满含失望,当初顾元勋要退下家主之位时,原本有意让自己的堂侄顾昶继任。顾元勋知道自己这独子志大才疏,偏耳根子又很软。尤其是在女.色上拎不清,脑袋一热就会做下些糊涂事。 他只做个世家大少爷时还好,左右不过是在家里耍耍风.流性子。若是担当大任,说不得就要被人捏住脉门,任意摆布。 顾真君乃是顾元勋的叔父,偏他与顾旭这个侄孙亲厚。考虑到顾元勋尚在,以顾旭不爱出门惹事的性子也闹不出什么大事,顾真君发话,还是让顾旭做了家主。 他平日里多在顾氏的一个洞天内闭关修炼,等闲不过问顾家的事。上次因为顾旭将顾浚赶出家门的事训了他一顿后,以为顾旭会老实点,谁知他一错眼,这个糊涂蛋竟又捅出如此大的篓子。 虽说顾元勋病笃,估计也熬不了多少时日了,但顾旭却是实实在在置他于死地的人。尤其这等秘辛还被外人悉知,如今顾真君真是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当初若是让顾昶继任…… “顾真君。”这时,叶舒又悠悠然开口说话了,“你既已知道了其中内情,还请把我那无故被囚的徒儿放出来吧。” “绝无可能!”顾旭抢先开口道,“那逆……”他刚准备说“逆子”二字,看到叶舒似笑非笑的神情,虽然有顾真君在背后撑腰,还是不知怎么就怂了,悄悄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总之我不可能放他出来。” “本座是在和你说话吗?”叶舒挑了挑眉,忽而声音一冷,“不知进退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到一边去!” “你!”顾旭勃然大怒。 没等他发作起来,却听到顾真君低沉的声音:“你给我闭嘴。” “老祖。”顾旭慌忙用神念道,“您有所不知,非是我故意要为难叶舒,一旦任由她将大郎带走,恐怕他就要与我顾家一刀两断,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实他有一件事一直没对顾真君说,顾元勋已经做主让顾浚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脱离顾家。顾浚因着祖父的一点情面,尚还未做出决定。如今顾元勋身殒,那逆子怕不是立刻就要破门而出? 想到聂桐娘对自己说过的话,顾浚手中握着的,可是连少华派都心动的宝贝啊…… 顾真君沉吟了片刻:“叶掌门,老夫今日方才归家,尚且不清楚家中之事到底如何。不若叶掌门留宿一宿,待到事情明朗之后,再做区处。” “不必了,住在这里,我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呢。”叶舒此时又恢复成了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像锥子一样刺耳,“顾真君想知道真相如何?简单,只要叫个人来,一问便知。” “谁?” 叶舒的唇间吐出冰冷的三个字:“聂桐娘。” “这与桐娘何干!”顾旭跟个被戳了一针的皮球一样,再次不甘寂寞地跳了出来。 叶舒也不说话,只淡淡拿眼看着顾旭。顾旭立刻就泄了气,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十分惧怕眼前这个女人。 提起这个将顾家惹得一片大乱的女人,顾真君就心中恶烦,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端倪:“也好。”只闻空气中一声拨弦似的震响,眨眼之间,一个锦衣绣裙的女人就出现在了叶舒面前。 “老爷。”聂桐娘一来,就将目光投向了顾旭。她虽然已有个十几岁的儿子,却依旧是一副青涩娇怯的少女模样。黑水晶也似的眸子望着顾旭,眼中满是惶然,“妾身,是不是妾身犯了什么错?” “桐娘。”顾旭心中一痛,立刻伸出双手,就要将那对柔荑握在掌中。叶舒冷冷地哼了一声,顾旭的手顿时僵在了半途。 聂桐娘一看,这还得了。连忙就势往前一扑,柔柔地半靠在了顾旭怀中。 “呵。”叶舒不由冷笑,“顾真君,你们顾氏的家风可真是不错。有老祖外客在前,当家主母还是这般德行,不愧是二品巨室,本座佩服之致。” 顾真君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厉喝一声:“聂氏,你给我跪下!” 聂桐娘心中暗恨,她早就得到消息,顾浚那个疯子师父上门来找麻烦。此时见这女人跋扈嚣张,自己还要在她面前下跪,一口银牙都几乎咬碎。但她面上却依旧柔柔弱弱,不动声色地睨了顾旭一眼,随即才袅袅婷婷跪了下来。 原本以顾旭往日的做派,自己这么看了他一眼,他势必要为自己求情。就算是之前在顾真君面前,也不是没有今日这般境况。 谁知顾旭先是偷偷看了看叶舒,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寒颤,就这么垂下了头,竟是对聂桐娘的示意视若无睹。 叶舒肚里暗笑,这蠢货还真是好调.教的紧。不需将他拢在手中千依百顺,只要吓破他的胆,自然就万事皆休。 她施施然道:“顾真君,你不是想知道真相为何?只要搜一搜她的魂,一切迎刃而解。” “搜,搜魂?”聂桐娘没想到叶舒如此毒辣粗暴,骇得脸色惨白。 顾旭再是怕叶舒,这会儿也不得不出声:“怎么能够搜魂,一旦搜魂,桐娘可就会变成……”变成白痴了。 “她原本就是个白痴,就算再蠢一点,又有什么打紧。“叶舒笑眯眯地回答,就像自己谈论的不是顾氏主母,而是什么阿猫阿狗之流。 聂桐娘气得几乎要吐血,就算她未嫁给顾旭之前,也从未有人这么当面打自己的脸! “叶掌门不要说笑了。”小楼中传出来的声音又低沉了一点。哪怕顾真君再厌恶聂桐娘,她毕竟已经成了顾旭的正妻。 “既不愿搜魂查明真相,又不愿让我带小浚离开。”叶舒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顾真君,你是在刁难我?” “老夫绝无此意。”其实顾真君心知肚明,顾旭指责顾浚暗害亲弟,必然是聂桐娘这女人又在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眼下顾温都不在家中,顾浚选的时机未免也太不凑巧。他之所以拿这话来堵叶舒,不过是不愿放顾浚离开顾家。 顾真君是绝不会允许家主之位落在顾温手中的,先不提顾温在兄长被逐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有这么个母亲,就不是顾真君考虑的人选。 顾真君久不过问顾家之事,一时疏忽,顾家已有这般乱象。如今他察觉过来,势必要将顾家内部的局势给拨正回来。 顾昶手段智谋都不错,但资质一般,在大道上不会有多余的建树。顾家嫡脉之中,唯有顾浚是最合适的家主人选。若顾浚脱离顾家,他再上哪去找这样的天才。 但是他又不能与叶舒翻脸,潇真派如日中天、风头正盛。况且顾真君还打着借顾浚的身份与潇真派结盟的主意,自然不能计较叶舒种种咄咄逼人的言辞。 “我知叶掌门思徒心切,不若你先带阿浚去离合山。老夫将此间事情处置妥当,再迎他返家。” “顾真君这才是说笑了。”叶舒漫不经心地道,“离合山乃是他师门所在,来巨源城,又何来返家一说?” 她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顾真君,直接要顾浚与顾家划清界限。 “此处乃生他养他之地,不去这里,又要去哪里。”小楼中突然传来一股威压,“叶掌门,你逾矩了。” 叶舒不为所动:“生他养他?我看是辱他害他!”她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愤怒之色,“顾真君,本座敬你是同道中的前辈,方才对你客客气气。敢问小浚修为尽废,被聂家人追杀濒临死地的时候,你这生他养他的亲族又在哪里?!” 她话音刚落,小楼传来的威压尽数袭至她面前。顾真君并未直接压迫叶舒,只是强大的法力悬停在她元神之外,似乎叶舒再敢多说一个字,就要将她压成齑粉。 但叶舒夷然不惧,她冷笑一声:“怎么,被我说破心事恼羞成怒了?看来你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仅要逼我徒儿给你们顾家做牛做马,还要连我这个师父也一并杀掉。” “放肆!” 随着顾真君这一声厉喝,那股威压直如狂潮一般,将整片天地元气都搅了个七零八落。顾旭和聂桐娘早就吓得缩在了一旁,威压正中心的叶舒却仿佛一柄挺立的利剑。 不,是她拔出了真正的剑。 古朴的长剑在空气中现出寸寸剑身,一点一点,每现出一寸,那股威压竟被逼得朝小楼的方向退后一步。 叶舒喉间逆血翻滚,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绞碎。但她握剑的手坚定决绝,不曾有一丝一毫颤动。 小楼中端坐的顾真君,只看到那一双幽深似潭的黑瞳。她不惧不怒,只有永远无法被击碎的斗志,势必要将天地间所有的桎梏轰然刺破。 他忽而长叹一声,收回了外放的威压:“罢了,是我之过。”他将目光投向顾旭,“大郎,你带着叶掌门去见阿浚。” “老祖……”顾旭惨白着一张脸,还想再争辩些什么,感觉到顾真君乍然幽冷的气息,终究还是颓然地垂下了头。 “叶掌门。”顾真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若,若阿浚自己不与顾家切割,你意待如何?” 叶舒回过头,声音铿锵有力:“他想留,我自然不会从中作梗。他想走,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阻拦。” 小楼重又恢复了寂然无声,不再有丝毫声响传出。 叶舒洒然一笑,又似笑非笑地瞥了聂桐娘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顾浚被囚的地方就在顾元勋生前居住的西峰坞,偌大的一片殿阁楼台中,除了几个打杂的仆佣,竟是再见不到一个多余的人影。 他被阵法困在屋中,如今已枯坐了半月之久。 一开始的悲伤、惊愕、愤怒……纷至沓来,又日渐离去。他心湖中已泛不起一丝涟漪,只余一片冰凉。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还会对那人抱有期许呢?当那一剑毫不容情地朝自己刺过来的时候,顾浚心中,也好似有什么被彻底斩断。 他元神一轻,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拭去了道心上那层晦暗的灰尘。 顾浚忆起幼时,外祖父曾为他推演天机。但星盘之上,他的命运却朦朦胧胧,幽暗混沌。最终外祖父只得四个字,执念难消。 外祖父谆谆告诫他:“世间事,终有你求不到的。该放手时放手,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求了十几年,不过是希望那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人多看一眼。既然他不给,我又何必再要。 顾浚缓缓睁开双眼,墨色的双瞳中,有莫名的光芒渐渐沉淀,凝成了满瞳冰冷。 咔擦一声,他听到门扉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叶舒推开门,只见黑衣的少年站在屋中。他身姿挺拨,神色沉静,那一泊冷凝的乌墨顷刻间流淌而出,仿佛冰雪初消。 “师父。”顾浚轻声唤着眼前微笑的女人,他忽而又想到了那四个字——执念难消。   ☆、106|4.27文|学城 “老爷。”聂桐娘偷觑了一眼顾旭的神情,柔柔地靠在他胸前,“难道,咱们就任由大郎被他师父带走?” 顾旭听聂桐娘提起叶舒,不由打了个哆嗦,没好气地道:“不然你还想怎样,老祖已经发了话,我……”他原想说,我又拦不住那个女人。又觉得这句话太过丢脸,转而道,“我又没有理由拦住那个女人。” 说到这里,顾旭沉下脸:“桐娘,日后你切不可再如上次那般毛躁了。不过是在二郎屋内收拾出了几样魔门的诅咒符篆,又有丫鬟看到大郎曾经去过二郎房间,你就急吼吼地来说大郎要谋害二郎。” 他话还未说完,聂桐娘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道:“是妾身鲁莽了,若不是妾身爱子心切,也不会一时不察,让老爷您误会了大郎。求老爷责罚,否则妾身无言面对老爷。” “桐娘,你何需如此。”顾旭立刻心疼地把聂桐娘扶了起来,“我知道你性子纯善,因着事关二郎,才会如此失态。”他拍抚着聂桐娘的手背,“这事不怪你,也是为夫太冲动了。” 可不是吗,聂桐娘在肚里讥嘲,你若是不冲动,就不会被我三言两语挑拨得提起剑就要去杀亲儿子。 可惜顾元勋那老不死的竟然横插一杠子,替顾浚挡下了顾旭的剑。死老头原本就快病死了,顾旭一剑捅过去,他挣扎了不过半刻钟就一命呜呼。 顾浚当场就发了狂,若不是聂桐娘见机的快,用西峰坞里的阵法困住了顾浚,那小子恐怕早就杀出了巨源城。 事情发展到这里,虽然有些许脱离聂桐娘的掌控,但她并不担心。顾旭与顾浚几乎互为仇寇,顾浚又被囚在西峰坞,只要顾旭那边拢住了顾真君,聂桐娘有的是办法慢慢炮制顾浚。 谁知斜刺里杀出个叶舒,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到底叶舒是从哪里知道顾旭失手杀死父亲之事的,顾家内,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十个,且都是聂桐娘的心腹。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靠着自己的巧舌如簧再次将顾旭糊弄过去后,聂桐娘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盘算。 她葱白的手指在顾旭胸前画着圈:“老爷,若是大郎就这么离开,那宝贝,可就归潇真派了……” 顾旭心烦意乱:“宝藏的线索在大郎手里,还不是他说给谁就给谁,我这亲生老子如今也支使不动他。” 聂桐娘轻掩小口:“那可是咱们顾家的东西,让潇真派这种外人染.指……” 自从叶舒在诸派面前喝破霍氏陨灭的真相后,聂桐娘不知在顾旭耳边灌了多少*汤。如今在顾旭心里,既然霍家将那宝藏的线索给了霍真,而霍真临终前又传给顾浚,那这就是他们顾家的东西。 他甚至还有点埋怨霍真,干嘛要给顾浚那个不懂事的小子。夫妻本是一体,当然要先紧着他来。 眼下听聂桐娘这么一劝,顾旭本已按捺下去的贪欲又浮了出来。他顺着聂桐娘的话琢磨了半晌,猛地站起身:“桐娘,你说的对。大郎既然要走,我这做爹的强留不住也就罢了,但他必须得把我顾家的东西留下来。” 顾旭心想,自己如此为了家族利益,就算是老祖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二话来。 聂桐娘嘴上赞道:“还是老爷英明。” 心中却是冷笑连连,顾旭的蠢笨程度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了。她当然不指望这个蠢货能把顾浚手中握着的东西留下,此举不过是让这父子俩彻底撕破脸,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以顾浚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再踏进顾家半步的,更不用说还有他那个对顾家深恶痛绝的师父。到了那时,顾温的家主继承人位置就可万无一失。 哼,你们不是不稀罕吗?聂桐娘恨恨地想,等到二郎做了家主的那一天,我一定要教你们尝尝顾家的厉害。 # 庄严肃穆的殿堂内,余烟袅袅,气氛沉凝。叶舒站在殿外,余光中可以看到少年跪着的挺拔身形。他的面前,摆放着一面漆黑的灵牌,正是顾元勋的灵位。 当日顾浚回顾家后,顾旭明里暗里几次逼迫顾浚将手中握着的宝藏线索交出来。因着他的身份,顾浚不能反抗,只能暗自隐忍。 顾元勋实在无法容忍这个孽子的贪婪行径,他虽然将家主之位传给了顾旭,但代表家主无上权力的玉牌却还在自己手中。顾元勋动用了玉牌,言道从此之后,顾浚虽为顾家人,但可以不受顾氏的任何驱策。 老人一片拳拳之心,想必是怕他故去后,顾旭便再无忌惮,以家主的身份逼顾浚就范。 叶舒不由叹了口气,只是这样全心全意护着顾浚的人,如今也已经不在了。弥散的烟雾中,顾浚的背影愈发模糊,愈发孤冷。 她心中酸楚难言,终究还是自己没有护好他吧。 “叶掌门。” 正自沉思着,叶舒耳边忽然响起一道醇厚的声音,她转头一看,青袍的俊美男人唇边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正抱臂望着她。 “顾昶?”虽然是问句,但叶舒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正是在下。”顾昶微微一笑,意态闲适风.流。 叶舒将手一挥,就在自己和顾昶身周布下了隔绝声音的屏障,她淡淡道:“还要多谢顾道友将小浚被囚的消息告知本门。” 顾浚被囚在西峰坞本是顾家秘辛,连刚返家的顾真君都还没来的及知道。叶舒之所以会杀上门来,正是有这位顾家的二老爷报信。 顾昶不仅将顾浚在顾家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潇真派,还将顾旭失手杀了顾元勋的事也透露了出去。 他的目的很明显,试想顾旭这种弑父杀子之人,有什么资格做一族之主。 原本顾旭就资质驽钝,在修道一途上也不勤奋。既无手腕,也无智谋,顾家内部不服他的人不少。等到他执意要将聂桐娘立为正妻后,反对他的声浪就更激烈了。 而如今顾浚已与顾家撕破了脸,顾温又不被顾真君所喜,嫡脉之中,顾昶就成了最合适的家主人选。 女人的声音十分冷淡:“顾道友也是来给顾前辈上香的?可是不巧,小浚在殿里。” 顾昶不以为忤,反而微微笑道:“非也非也,在下是来找叶掌门的。” “哦?”叶舒挑了挑眉,一脸我们不熟的表情。 “在下近日悉知一件秘闻,事关重大,想向叶掌门吐露。”顾昶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我大嫂是被聂桐娘害死的。” 他口中的大嫂,正是顾浚生母霍真。 原以为叶舒不说大惊失色,至少也会变一变眼神。谁知叶舒只是平平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自己说的话她早已预料到了。 顾昶不由心中沉了一沉,还是勾着唇角:“大嫂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多年。但若不是聂桐娘暗下手脚,大嫂绝不会在韶华之年就遗恨病逝。” 叶舒只微微颔首,示意顾昶继续说下去。其实她心中远没有表面这般平静,却也不怎么吃惊。 毕竟这种宠妾暗害嫡妻的套路,叶舒在各色宅斗文中看的太多了。 她第一次听说顾家那摊子烂事时,还曾经暗自嘀咕。霍真一死,顾浚就跟颗小白菜似的,而聂桐娘迅速上位,连着顾温也水涨船高。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她才不信呢。 只是叶舒对这种事毫无兴趣,任她聂桐娘有多得意,等到潇真派可以碾压顾家的时候,捏死她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这种级别的boss,还不值得叶舒亲自去推。 不过事情坐实,叶舒就不得不重视起来。她所忧虑的,乃是顾浚若知道真相,势必会伤心不已。 霍真性子温柔,甚至可以说温柔到懦弱了。对着聂桐娘这个丈夫的宠妾,她不仅没能与对方斗起来,反而在白莲花聂桐娘的小意殷勤下与其做了好姐妹。而顾旭对长子冷淡,霍真也只以为是顾浚由祖父抚养,与父亲不亲近的缘故。 直到霍真快要撒手人寰,聂桐娘掩不住得意狂妄,才在她面前露出了端倪。但霍真并未将此事告诉顾浚,顾浚虽然厌恶聂桐娘,也没想着要对她下杀手。 叶舒心中暗叹,虽然她向来讨厌那些怕你伤心就要瞒着你的戏码,但是眼下将此事和盘托出,不啻于在顾浚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插刀子。所以,还是由自己一手解决吧。 她沉吟片刻,忽而笑着望向顾昶:“顾道友,你想从本座这里得到什么?” 顾昶笑容温和:“叶掌门果然是个聪明人,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是希望叶掌门不要再插手我顾家之事。” “顾温和顾旭留给我。”叶舒伸出两根手指,“其他的,本座没有兴趣。” “这是当然。”顾昶的笑容更盛了一点,“我虽然相信叶掌门的信用,但还是希望你能立下道心誓言。” 叶舒干脆利落地起了个誓,见顾昶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松动后,她淡声问道:“本座有一事不明,这些事对聂桐娘来说是要烂在肚子里的秘辛,顾道友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颗十分好用的棋子。”顾昶神秘一笑,“不过现在嘛,棋局已到尾声,该是她退场的时候了。”   ☆、107|4.27|城 顾浚也不知自己在祖父的灵位前跪了有多久。眼前仿佛是一片黑暗的潮水,潮汐渐涌,潮浪却又一点一点褪去,缓慢又无声地,归于寂静的冰冷。 “小浚。“ 他身后传来轻柔熟悉的声音,顾浚微微动了动,逆着殿内明亮的灯火,叶舒的面目隐藏在耀眼的光翳中,看不分明。 顾浚就这么不言不语地跪了快一整天,对修士来说,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令叶舒担忧的是顾浚如今的状态。 她暗自叹息,语气却依旧平静:“咱们走吧,小衍他们想必已经回山了,你还未见过我新收的弟子吧,那小子比小衍还不着调。” ——就仿佛顾浚并未经历过那些痛彻心扉的事般。 少年黑沉沉的瞳眸中,终于起了些许微澜。他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看在叶舒眼中,只觉得顾浚站在那里,却好似远在云端,如坠幻梦。似乎轻轻一戳,那个挺拔的身影就要像泡沫般破碎。 直到这时,他苍白的面容上方才点亮了一抹鲜活之气。 叶舒走过去,径直抓住少年的手,她微微笑了笑:“回家。” 顾浚的眼睛亮了一瞬,他垂下眼帘,敛住眼中汹涌的情绪。忽而又抬起头,缓慢而坚决地点了点头:“回家。” 女人的手小巧轻软,只是轻轻勾住顾浚的指尖,却教他心中一片安宁。 只有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抛下自己。 叶舒什么也没说,但他就是知道。 他们安静地穿行在逐渐褪去的夜色中,前路漫漫,光阴却又如此短暂。那人的身量比自己要矮上许多,但她却一直走在最前面,从浓郁的迷雾中伸出手,将他拉出这一池泥沼。 该放手时放手,方才能有一线生机。但我宁愿丢掉性命,也不会放开这只手。 天终于亮了,红日从云中一跃而出,万丈金芒刺破苍穹,遍洒乾坤。 顾浚已走到了顾家大宅的门前,跨过这一步,就是恩断义绝。总有一天他会再回到这里,往昔种种情意,却再不能左右他。 “小浚。”叶舒轻轻地唤了一声。 顾浚不再犹豫,一步迈出了那扇大门。 他似乎听到了轰然一声巨响,元神之中,二十七层道基连着十根法梁齐齐嗡鸣,虚影乍现,金丹凝就! 叶舒当机立断,袍袖一卷,就将顾浚卷进了星辰洞天中。她不由惊愕异常,顾浚竟然在此时结丹了。而且还不是一般修士循序渐进后主动冲击金丹境界,完全是突如其来。 不过想来也是,以顾浚的天赋,在他用琢元丹恢复了先天寿元后,修炼自然是一帆风顺。原本按照叶舒的估计,顾浚早就可以冲击金丹境界了,却一直没有动作。 叶舒初时以为顾浚是想在筑基期将基础打牢,眼下看来,并非如此。 修士的境界越低,修炼时对心性的要求就越少,但这并不意味着道心对此毫无影响。 顾浚生性执拗,他虽然从未表露出来,但叶舒知道,顾浚对顾家的心结十分深重。想必是这心结影响了顾浚的道心,因此他才不能突破到金丹境界。 如今一步迈出,种种桎梏尽皆散去。而顾浚厚积薄发,此时结丹非但不是突如其来,反而是水到渠成之事。 想通了此节,叶舒便不再担心。不过这里毕竟是顾家的地盘,还是让顾浚顺利结丹后再将他从洞天中放出来。 顾家大宅远离巨源城内的普通民居,等闲人不能靠近。但遥遥望见一个蓝衣的人影从门内走了出来,城内的修士顿时激动非常。 “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叶掌门?” “看她神完气足的模样,顾家人果然不敢拿她如何吧。” “你说她在顾家待了这几天,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这么不声不响的,不像是那位掌门的作风啊。” 看热闹是人类的一大天性,即使是餐风饮露的所谓仙人也不能免俗。叶舒这两日里没有关心外间发生的事,尚且还不知道,她怒闯顾家,一脚踏碎顾氏大门牌匾的惊人举动,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修真界中甚至有势力以为潇真派要和顾氏开战了,一时间,幸灾乐祸的,惶恐不安的,闲得蛋疼的……人人都开始关心顾家的大门。 叶舒倒没有现在和顾家翻脸的打算,毕竟是顾浚的父族,还是要由顾浚自己决定如何处理。至于聂桐娘嘛,弄死她的方法实在太多了。本着低调的原则,叶舒决定把这事交给虞怀季去操劳。 毕竟是在九易洲,让鲲蚩这种大妖一路招摇,来踢场子效果不错,回离合山就不用如此惹人注目了。 叶舒想着,扬手就招出了高达数十丈的踞云踏星飞宫。 呃……这样好像也挺惹人注目的。 “好,好大的飞宫!”当下就有修士惊呼了起来。 不过更多人关心的还是顾家:“叶掌门这是要走了?难道她不是来找茬的?” 大概是为了响应广大修士对八卦的渴求,叶舒正欲踏上飞宫,却听到了让她厌恶不已的声音。 “且慢!” 顾旭带着两列修士,大义凛然地走了过来。他先是张望了一圈,发现没看到顾浚,然后才眼神闪烁地看了看叶舒:“叶掌门,敢问犬子在何处?” 叶舒似笑非笑:“虽然你是狗,但小浚可不是哦。” 顾旭一噎,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以他往日的性子,此时必定要暴跳如雷,但想到自己压根不是眼前这女人的对手,只能忍气吞声:“我有话要对大郎说,叶掌门,还请你唤他出来。” “他很忙,没空。”叶舒朝天翻了个白眼,又冷淡地道,“顾家主有什么话要说,告诉本座也一样。” 顾旭打的是拦住顾浚,将他手中的宝藏线索留下来的主意。他虽然对这个儿子不亲近,但也知道顾浚的性子。你若是逼迫于他,反而讨不着好,但要是动之以情…… 聂桐娘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大郎对您一片孺慕之情,若是老爷您软和地劝他两句,想必他就会回心转意。” 顾旭不喜欢顾浚成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和乖巧贴心的二郎比起来,他这个大儿子看起来像是要来讨债的。不过好歹也是自己的儿子,顾浚要是还念着父子情分,自己以后对他亲近一点,也未尝不可。 可是现在顾浚不见踪影,顾旭怎么敢把自己的盘算告诉叶舒。 “这个……”顾旭不由支吾了起来。 叶舒一点面子也不想给顾旭:“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顾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一道娇柔的女声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心痛:“你,你竟然如此侮.辱我家老爷,到底还把不把我们顾家放在眼里。” 叶舒呵呵:“顾家几时成你的了,你怎么不去问问顾真君答不答应?” 又看到聂桐娘这个惹人厌的女人,叶舒只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只命不久矣的苍蝇。 顾真君既然回归顾家,就是要开始插手顾家这一摊子烂事了。顾旭与聂桐娘两人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却还整天到处蹦跶。也不知聂桐娘从哪里来的自信,以为自己能长长久久地坐在顾家主母的位子上。 她哪里知道,聂桐娘料到顾旭惹得顾真君不满,必定要丢掉家主之位。顾旭去位,她却并不需要惊慌,因为成为家主的,必定是她的儿子顾温。 顾真君绝不会让嫡脉以外的人成为家主,只要她逼得顾浚与顾家彻底撕破脸,顾真君碍于顾家的脸面,也不会把家主的位子给顾浚。 剩下一个有资格成为家主的,就是顾昶。想到此处,聂桐娘不由羞红了脸,那人……不会与自己为敌。 她眼波流转间,心中已然计定。既然顾浚不在此处,将目标变成叶舒也是一样的。这姓叶的女人脾气嚣张,只要自己在其中挑拨两句,不怕顾旭不和她撕扯起来。 潇真派掌门和顾氏家主大打出手,就算顾真君不想和潇真派翻脸,也由不得他了。而一旦这两方势力交恶,身为潇真派真传的顾浚,无论如何也不能做顾氏家主。 “叶掌门。”聂桐娘娇怯怯地开口了,“妾身不知你为何对妾身有如此大的成见,妾身并不在意,只希望你不要辱及我家老爷。” 她含情脉脉地看了顾旭一眼:“老爷他一片爱子之心,只是听说大郎要走,心有不舍。虽说他们父子间过去有许多误会,但血脉至亲,到底还是不能割舍的,还请叶掌门体谅骨肉亲情。” “夫人这话说的好。”叶舒笑眯眯地道,“倒像我叶舒要是不让小浚出来见你们,是要让你们骨肉离散?” 叶舒想到聂桐娘的所作所为,不由又恶心又愤怒。这女人真是好大的脸,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一番话。 顾旭的爱子之心?全都放在顾温身上吧。至于顾家这豺狼窝里的骨肉亲情,顾浚若是要了,恐怕立时就要被剥皮拆骨,连点肉都不剩。 “桐娘……”一旁的顾旭觉得不妙,连忙偷偷扯了扯聂桐娘的袖子。 谁知聂桐娘却不理会他:“叶掌门误会了。”她依旧是柔柔弱弱的声音,“叶掌门爱徒心切,些许小错,也纯属无心。” 叶舒这下是真火了,在她心里,早已将聂桐娘看做了死人。现在这死人竟然还来撩.拨自己,你是找死呢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她心中已然动了杀念,面上却依旧淡然:“夫人,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关于本座的传闻?” 聂桐娘原以为叶舒不说发怒,至少也会出言反驳,闻言不由愣了愣:“什么传闻?” 叶舒慢悠悠地理了理袖口,忽而展颜一笑:“若有人敢惹怒我,就是一个‘死’字。” “桐娘!”她话音刚落,本就紧张无比的顾旭立刻抛出法器,欲将聂桐娘护住。 但此时已然迟了,剑虹乍然亮起,刹那间斩破虚空。聂桐娘面上惊恐的神色还未完全显露,光芒闪过,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提剑杀人,我乃顾氏主母,难道她不怕和顾家翻脸? 不,不对,我的目的就是要她和顾家翻脸,可是……可是和她对上的人不应该是顾旭那个蠢货吗? 对了,顾旭为什么没有像以往那样为我出头?不然那剑也不会冲着我来,他好像,特别害怕叶舒…… 意识渐渐模糊,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聂桐娘看到自己无头的身躯重重倒地,鲜血满地…… “桐娘!”顾旭的喊声撕心裂肺,他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软在了地上。 叶舒慢条斯理地收剑,她甚至还朝顾旭温和地笑了笑,而顾旭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顾道友,有句话我要送给你。”她柔声道,“不作不死,切记切记。” 说罢,她转身踏上飞宫,飘然远去。   ☆、108|4.27城| 嘭咚一声,茶盏被狠狠掼在了地上。似乎还嫌不解气,一双手伸过来,又将桌上的几个花瓶尽数掀翻。乒里乓啷一阵乱响,等到顾温稍稍从愤怒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整间屋子已经被他砸了个稀巴烂。 他猛喘了几口气,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伸手想喝口茶,才想起来茶杯已经被自己砸碎了。他不由一脚踢向手边的桌子,将那张玉石的大桌踢了个粉碎。 “叶舒……”少年口中低喃着这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名字,“好啊……好你个潇真派叶掌门……” 叶舒在顾家大宅前,一剑割了聂桐娘的头颅。这件事一经散播出去,立刻在九易洲传得沸沸扬扬。在外游历的顾温还没接到顾家的飞书,就从路过的修士口中听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他一开始根本就不相信,直到顾真君和他在家里留下的暗桩都写信证实了这件事,顾温才接受了事实。 他心中除了悲痛,更多的是难以遏制的惊愕和愤怒。 “叶舒,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在众多顾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了顾氏主母! 不仅顾温不明白,修真界但凡听说了这个消息的修士,有大半都不明白。叶舒此举,难道是要正式对顾家宣战? 其实叶舒才没想那么多呢,她就是想一剑砍了那个叽叽歪歪、面目可憎的女人。 可惜不管是顾温,还是看热闹的大多数人,都没等到他们想要的那个结果。 叶舒杀完人后,挥挥衣袖潇洒地离开了。而顾家就跟这事没发生一样,悄无声息地把聂桐娘收殓了。不仅没有要替聂桐娘报仇的意思,甚至对潇真派连一点谴责都没有。 外人看不明白,顾温哪里还会不懂——这是顾真君的意思。他已然心知肚明,顾真君是铁了心不打算把家主之位给自己了。 聂桐娘被杀,而顾旭当场吐血后,回去就昏迷不醒。眼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他有谋害亲父嫌疑的事已经传了出去,这个家主的位子绝对坐不稳当。 此时不安抚生母横死的顾温,反而对此不闻不问,顾真君的态度一目了然。 而不与潇真派翻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顾真君还没有放弃让顾浚做家主的打算。 “二叔啊二叔,你处心积虑、步步谋算,恐怕没想到老祖就这么不待见你吧。” 顾温露出一抹凶戾的冷笑,顾昶自以为做的隐蔽,难道自己会发现不了? 叶舒之所以会杀聂桐娘,说白了还是为了替顾浚的母亲报仇,而这个秘密正是顾昶透露出去的。他借了叶舒这柄刀,杀了聂桐娘这颗棋子。 那个愚蠢的女人,恐怕在死之前,都以为顾昶是爱着自己的吧…… 顾温身为人子,实在不知该对母亲的这段畸.恋做出何种反应,所以他只能装聋作哑。再想尽一切办法,通过各种旁敲侧击,来提醒聂桐娘顾昶的狼子野心。 可惜那个女人果然是太蠢了,她越陷越深,终于将自己的一条命搭了进去。 而顾温甚至不能将顾昶在背地里的勾当捅出去,那女人虽然蠢,但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哪怕是心狠手辣如顾温,也无法在她死后糟践她。 不过没关系,顾昶,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 顾温从袖中拿出那封飞书,定定地看了许久。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定。 他原本以为自己筹谋多年,只需静待胜利,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不过没关系,顾家如今乱象尽显,迟早要日薄西山。而自己却会背靠更大的势力,获得更多的力量。 到了那时,顾温眸中的冷意有如实质,叶舒、顾昶、顾浚……你们谁都逃不掉! # 高天之中,一艘巨大的飞宫正在云间快速穿行。此时日已近晚,天际被夕晖铺洒成鲜妍的赤色,仿佛烈火燎原,又似星河流淌。 叶舒惬意地倚在玉栏上,一边欣赏美景,一边随意浏览着手里的飞书。修真界的八卦总是传得特别快,距离叶舒结果聂桐娘尚不足一日,虞怀季、盛南浔、司修……各种各样询问的信件就飞到了叶舒手中。 几个好基友自然是关心叶舒这么做带来的后果,叶舒却一点也不忧虑。先不说顾真君会不会为了聂桐娘大动干戈,就算顾家想如何,难道她叶舒就怕了? 至于顾昶……叶舒的笑意十分冰冷,想借刀杀人,也得先看看那把刀会不会反噬自身。 顾昶为了提防叶舒,不惜让她立下不插手顾家之事的道心誓言。但是叶舒不插手,有的是人想插手。 叶舒笑眯眯地从一堆飞书中抽出司修的那封,开始提笔给司修回信——小司啊,打碎顾昶如意算盘的重任,就交给了你。 她心情正好,顾浚顺利结丹,已经从星辰洞天中出来了。以他的天赋,一颗紫丹妥妥的。 结丹之后,顾浚便待在房中稳固境界,叶舒想到自己还没恭喜他,抬脚就去寻顾浚。 她先是敲了敲门,发现屋内没有人回应。不由略皱了皱眉,就推门走了进去。屋内寂然无声,只闻叶舒的鞋底在地毯上擦过的沙沙声响,她在外间环顾了一圈,并未看到顾浚的身影。 叶舒心中就是一紧,虽说顾浚已经放下了对顾家的心结,但他遭逢大变,到底还是伤心难言。叶舒忙走了几步,进了内室后,发现顾浚伏在榻上睡着了,方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他们如今的修为境界,睡眠早就不是必需品了。顾浚素来勤勉,修炼之余也只是靠打坐入定来恢复精神,鲜少有真正入睡的时候。 叶舒走到塌边,少年的睡颜并未有一丝恬淡安详之感。他双眉紧锁,薄唇微抿,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显得十分疲惫。 叶舒不由叹了口气,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那对蹙起的眉头。顾浚的眉毛生的修长浓黑,斜飞入鬓。只是他往日里总不爱笑,眉宇间冷凝无比。少年人的意气飞扬,似乎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细细想来,很多时候,不是叶舒在照顾顾浚,反而是顾浚要照顾时不时抽风的叶舒。 他从不需要叶舒为他操心,即使是这般痛苦,也都默默隐忍下来,只在睡梦中流露一二。若叶舒不推门进来,恐怕连他这一点软弱的情状都看不到吧。 她心中愧痛,为人师者,除了传道授业,还要护着自己的徒儿长大成人。顾浚失母失祖,母族甚至惨遭灭门,剩下的两个至亲,一个糊涂冷酷,一个狠毒阴险。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竟只剩下同门几人。 而假若叶舒都不能时时关心他,他又要向谁去求的一方安眠之地呢。 纤细的手指在顾浚眉间摩挲着,想要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但这似乎只是徒劳。迷蒙中,顾浚觉得眉心传来一阵暖暖的痒意,他费力地睁开眼,却疑惑地看到了正坐在自己身侧的叶舒。 “师父?”少年忍不住又看了看,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 “呃……”叶舒有些尴尬地停了手,颇有一种趁机骚.扰人家被现场抓包的窘迫感,她干笑了几声,“我就是随便摸了摸你,别的什么都没干。” 顾浚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股酥.痒是师父的手指,他微微涨红了脸:“师父,有事么?” 叶舒下意识就要回答没事,想到自己是来关心顾浚的,再也不能如以往那样大大咧咧。于是郑重地点点头:“小浚,你心里好受些了吗?” 顾浚怔了怔,看着叶舒隐含担忧的神色,不由露出一点笑意来,低声道:“嗯。” 可怜叶舒一向粗疏惯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妥帖温柔地安慰人。她生怕顾浚为了宽慰自己才强颜欢笑,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小浚,让师父抱抱你吧。” 顾浚原本还只是薄红的脸颊顿时绯色一片:“师,师父,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心灵鸡汤不都说了嘛,拥抱能给予人最多的力量。叶舒满怀着一腔爱徒之心,不由分说地把顾浚拽过来,一把搂在了怀里。 “师……”顾浚话还没说完,就身不由己地扑进了女人的怀中。 鼻端处缭绕着似草似木的清香,叶舒穿着一袭轻软的纱袍,少年的整张脸都埋在那片顺滑的衣料中。隔着那层轻纱,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叶舒的心跳声,和胸前香软的起伏…… 这就是母性的胸怀啊,叶舒满意地点点头,还顺手给怀中的徒儿理了理头发。 顾浚浑身僵硬,感觉到那只手温柔地拂过头顶,竟然开始轻轻拍抚起他的背脊。 他不由又是无措又是紧张,整具身躯都好似要燃烧起来。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叶舒胸前,竭力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小浚。”叶舒轻柔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若是困了的话,就在师父怀里睡吧。”为师还可以免费提供摇篮曲哄睡业务,一定让你身心舒畅。 顾浚挣扎着从叶舒怀里抬起头:“……师父,我看还是免了吧。” “为什么?”叶舒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又将顾浚的脑袋给按了回去,“乖乖的,不要动。” “唔!” 这一下实打实地,将顾浚的鼻子磕在了两团绵软之上。叶舒只觉得胸前一湿,顿时大惊失色:“小浚,你哭了?!” 顾浚拖着鼻腔里的两管血,只能闷声回答:“嗯,哭了。”   ☆、109|4.27城|家 关于徒儿宣称他哭了,但是自己的衣襟上为什么会留下血迹这件事,叶舒思考了许久。她闭目沉思,忽然猛地睁开眼睛:“难道小浚流的竟是血泪?!” 思及此,不由越加心疼顾浚。果然还是自己不够关心大徒弟,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顾浚这不会哭的孩子,过去确实被自己给忽视了。 叶舒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时时刻刻关心顾浚方好。从修行历练到日常起居,自己大可一手包办。她琢磨了一会儿,要不先给顾浚介绍个女朋友? 顾浚正在屋内看书,没来由身上发寒,竟然破天荒地打了个喷嚏。恰好叶舒推门而入,立刻一溜烟奔到顾浚身前,一把抓住顾浚的手:“小浚,你是不是生病了?!”目光灼灼,恨不得把顾浚扒开,从头到脚都观察一遍才好。 顾浚抽了抽嘴角:“师父,我已是金丹元师,寒暑不侵,且并无寿元衰败之相,不会生病。” 虽说叶舒近日过于热情的态度弄得顾浚有些无所适从,但他心中高兴非常,只是面上并不曾表露出来,依旧如往常一般。 此时见叶舒的动作,他心头一动,任由叶舒将自己的手牢牢抓住,轻声道:“师父既来了,我这里泡了好茶,师父可愿一饮?” 叶舒见顾浚确实无事,顺势就坐了下来:“也好。” 只是她握着顾浚的手也抽了回去,顾浚只觉双手一轻,眼神也跟着一暗。 叶舒却毫无所觉,她以手支颐,笑眯眯地道:“小浚,旧年你与司修的妹妹有过婚约吧,这事是怎么成的?” 顾浚不由一愣:“此事乃是司家世伯所请,祖父也觉得甚好,于是就定了下来。不过这门婚约并未大张旗鼓,知道的人也甚少。” 顾浚口中的司世伯,正是司氏家主,司修的父亲司朗。 司家与顾家的婚约,说的是将司朗独女许以顾氏嫡子。所以后来顾浚被逐,婚约就延到了顾温身上。 司家肯以一品门阀之尊如此屈就顾家,叶舒早就猜测其中必有内情,不过她今日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记得那姑娘是叫司雪吧。”叶舒想了想,“小浚,你觉得司姑娘如何?” 顾浚疑惑不解,但还是斟酌着回答道:“司姑娘……自然不错。”他见叶舒双眼一亮,顿时福至心灵,“只是我与她只有兄妹之谊,如今既无纠葛,于人于己都是好事。” 叶舒立刻就蔫了。修真界千千万万修士,没道侣的比有道侣的要多得多。尤其修士修为越深,境界越高,便越发不在意红尘俗世,一心只求大道。 但叶舒怜惜顾浚孤苦,自己虽然是做师父的,到底不如相爱之人,可与他长长久久、扶持一生。 这也是纯阳真观那位杜掌门为什么总爱给门中的一众光棍做媒的原因,毕竟修道之路漫漫,若无人相守,怕是愈发苦痛艰难。 可是看顾浚的架势,自己到底要去哪里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 和曹衍那个桃花满天飞的家伙比起来,顾浚就和苦行僧似的。叶舒仔细想了一遍,发现他身边出现最频繁的女性,好像就只有自己和他两个师妹。 不行,不能再任由顾浚继续当宅男了。如果不扩大交际圈,如何才能认识妹纸。 一般天命之子不都是走在路上就能碰到个姑娘要以身相许的吗。为什么到了顾浚这里,就乏人问津了? 顾浚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叶舒在想什么。他原本心情甚好,此时却觉得胸口发闷,不动声色将话头转了过去:“师父不是说新收了一个徒弟吗,不知是何等人物?” 叶舒立刻来了兴致,将宁玉堂在北溟海的丰功伟绩都细细描述了一遍 她却不知,离合山上,宁玉堂正欲哭无泪,恨不得卷起包袱回老家。 他随着曹衍几人回了潇真派后,叶舒已经在信中将宁玉堂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虞怀季。宁玉堂不能修炼,除了在山上招猫逗狗,竟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虞怀季便将教导那三十个弟子的任务交给了他。 身为一个拥有多年培训班授课经验的老手,宁玉堂调.教起那三十个弟子来可谓是驾轻就熟。而且他乃掌门真传,辈分上就比那三十个弟子要高。虽说毫无修为在身,也无人敢轻看于他。 等到他将自己那一身高绝的悟性显露出来后,别说其他人,连曹衍和傅曲舟修炼时遇到疑难,也爱来请教这个师弟。 宁玉堂每日里就是上上课,睡睡觉,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惬意。比起以往在北溟海上,也不枉多让。 大概是看他太清闲,曹衍就将小朱若拜托给了宁玉堂看顾。 叶舒虽未回山,但她命令曹傅二人闭门思过,两人也老老实实地遵从了,只是这样一来就无人照顾朱若。 山上诸人,虞怀季是大忙人,贺显又不着调,青辰自己都还要人照顾呢。曹衍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宁玉堂最合适。 朱若虽已活了不知多少年,但心智形貌却如同稚子。她生来就有凤凰一族的神通传承,但毕竟没有正式修炼过。大凡这种妖族因为天生神异,初期实力不知高过人修多少。但越到后来,境界越高的时候,因为没有系统地学过道,修为进境就越发缓慢,反而大大落后于人修。 为了小朱若好,让她跟着宁玉堂学道,乃是应有之义。 宁玉堂无可无不可,不就是带孩子嘛,还没有宁小爷办不到的事呢。就是因为这份自信,让他日后追悔莫及。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地上,两条嫩藕似的小腿在地上拼命踢蹬,一面蹬一面哭:“我要娘亲……呜呜呜……我要娘亲……” 宁玉堂一脸苦色,无可奈何地拍抚着朱若的背脊:“别哭了,你娘可忙着呢。” 四周虽然没有光明正大看热闹的人,但朱若这么大动静,弟子们早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诶,你说这小姑娘到底是宁师叔什么人啊?”当中就有一女弟子问道。 “还用问吗,看宁师叔这架势,总不是他在外面留下的孩子,小姑娘哭的可怜,大概是想娘了。” 说完,众人就一阵唏嘘。 宁玉堂耳聪目明,闻言脸上就是一黑。朱若和青辰身份特殊,山上的弟子没见过他们俩的原型,自然不知两妖的底细。 看宁玉堂整日里抱着朱若,小姑娘又闹着要娘,都误以为朱若是宁玉堂年少风.流在外面欠下的债。他们又不当着宁玉堂的面议论,宁玉堂就是想辩解都无从说起。 他虽然非常讨厌朱若对自己的称呼,为了自证清白,也不得不诱.哄道:“好朱若,莫哭莫哭。知道你最乖,快叫我一声。” 朱若抽搭着:“哥哥坏!” “呃……不对吧,朱若怎么管宁师叔叫哥哥?”那女弟子又问道。 “大概……朱若其实是宁师叔父亲在外面留下的孩子?” 得了,宁玉堂是清白了,他那倒霉催的便宜父亲又喜当了爹。 这是宁玉堂最不能理解朱若的地方,她管曹衍叫爹,管傅曲舟叫娘,为什么独独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哥哥?好歹他和曹衍是师兄弟,至少要叫叔叔吧…… 朱若才不管这些,她哭的累了,双眼微阖。正在昏昏欲睡之际,忽然睁开眼睛,望向天空。只见一座飞宫破云而出,原来是叶舒回来了。 双脚踏在潇真派的土地上,叶舒心中欢喜。小朱若被宁玉堂搂在怀中,早已伸出了两条胳膊,脆生生地叫道:“奶奶,要抱。” “为,为什么朱若又叫掌门奶奶?”那女弟子已经彻底糊涂了。 “难道……宁师叔的父亲其实是掌门在外面留下的孩子?” 叶舒额角抽搐,本座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哪来的这么大的孙子! 顾浚站在叶舒身侧,也是瞠目结舌。他干咳一声,正欲打破尴尬的气氛,就见朱若小脸一仰,疑惑又好奇地望着自己,忽然灿烂一笑:“爷爷!” “顾师叔是朱若的爷爷……那,那顾师叔和掌门……”那女弟子顿时呆若木鸡。 一直负责回答她的女弟子突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说了,师妹。”她偷偷看了看叶舒的脸色,“知道的太多了,恐怕会死的。” 叶舒:“……”你们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啊摔! # 此时在舞阳城内的司家大宅,司修正一派闲适地喝茶。他手中拿着数封飞书,都是司家在外面的探子传回的情报。 叶舒业已回离合山,但她在顾家闹出的一番动静,不仅没有渐渐平息,反而愈加发酵起来。 如今外面流传的已不是叶舒一剑杀了聂桐娘的惊人之举。 虽说但凡知道些内情的,都清楚聂桐娘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叶舒此举毕竟太多凌厉,倒有不少人指责她出手狠辣。 叶舒懒得理会这些非议,谁知过了几日,外间忽然又起一传言。说叶舒并非无缘无故要杀聂桐娘,而是聂桐娘与霍真的死脱不了干系,叶舒为了徒弟,方才有此雷霆之怒。 如此一来,那波针对叶舒的声浪立刻被压了下来,反倒是聂桐娘又被提了出来,被诸人言辞痛斥一番,狠狠地鞭了一回尸。 有心人自然看得出这其中有人推波助澜,皆以为是潇真派所为,其实都不知是司修的手笔。 霍真的事是叶舒告诉司修的,依叶舒的意思,并不想此事流露出来,再惹得顾浚伤心愤怒。但司修可不管这些,他原本就和顾浚不对付,能有机会给顾温添堵,当然求之不得。 毕竟聂桐娘手段如此阴毒,连带着顾温这个儿子也讨不着好。 侍女见司修面露笑容,显然十分满意外间的反应,不由忧虑道:“少爷,您这么做,要是叶掌门着恼了,可如何是好?” 叶舒护短,十分宝贝她那几个徒弟,九易洲几乎人人都知道。 “这有什么。”司修不由沉下了脸,“我帮她洗脱诸人的指责,她反而要来怪我?” 司修自然明白侍女话里的意思,叶舒之所以不为自己辩驳,就是碍着顾浚的原因。他想到此处,心中就觉得十分不痛快。 “难不成这件事不捅出来,顾浚那小子就永远也不知道母亲病亡的真相?要我说,师叔也太着紧他了,又不是瓷娃娃,捧在手里也怕碎了。”说罢,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侍女暗自腹诽,顾少爷是叶掌门的徒弟,不着紧他着紧谁? 自家少爷也是奇怪,从前因为小姐和顾少爷的婚约,就没给顾少爷好脸色看。如今婚约是解了,他却看顾浚更加不爽,也不知是因何而恼怒。 司修见侍女垂着头不说话,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闷着生气。正将茶盏捏得嘎吱作响,忽听有仆从来报:“少爷,老爷请您过去呢。” 司修冷着一张脸:“何事?” 那仆从恭声回答:“说是小姐要回来了。”   ☆、110|4.28|城 司修的妹妹司雪自筑基后,就一直在司家的一个洞天内游历修行,兄妹俩已经有好几年未见。闻听此言,司修立刻站起身,兴冲冲地朝外走。 司朗正在喝茶,见儿子风风火火地走过来,略皱一皱眉:“你这跳脱的性子几时才能改一改。” 司修浑不在意,他在司朗对面坐下,又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阿雪上次写信来,不是说要等到结丹后再回家吗,怎么又改了行程?” “是我让她回来的。”司朗淡淡地答道。 司修端着茶盏的手就是一顿:“为何?” “她与顾温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左右结丹就是这两年的事,迟一迟也没有太大关系。” 嘭咚一声,司修将茶盏重重放在了桌上,他强忍着话音里的怒气:“阿爹,你还要将阿雪嫁给顾温?” 司朗神情平静:“婚约既已定下,我司家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自然要如约履行。”——各中原因,其实是顾旭写信给司朗,希望两人尽快完婚。 “当初缔结婚约,不也是你上杆子要巴着顾家。”司修怒不可遏,“你初时不知顾温的真面目,尚情有可原。如今明知顾家乱象四起,顾温狼子野心,还要把阿雪推进火坑里,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做亲生女儿!” “放肆!”司朗勃然变色。 司修毫不退缩,狠狠地瞪着司朗,两眼欲喷出火来。见儿子这幅梗着脖子的倔强模样,司朗纵使再气,怒火也没有办法倾泄而出。 他深恨司修不懂事,却更恨自己无能为力,要落到靠出卖女儿的终生幸福来换取家族利益的地步。难道司朗会不知道顾温是何样人?他早看出顾温刻薄寡恩、心狠手辣,绝不是好相与的。只是有所求,就要有所失。 “阿爹。”司修稍稍缓了缓语气,“扶持顾浚,与他结盟,到底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 当初在离合山上,顾浚曾与司修密议,若司家愿意扶持他成为顾氏家主,顾浚则可以答应司家的要求,且双方并不需要通过联姻来结盟。 但司修将此事告知司朗,司朗却拒绝了。司修到底拗不过父亲,只能不了了之。 在司修看来,顾浚可比顾温好多了。虽然那小子也很讨厌,人品却比顾温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且司家不用赔上司雪,道心誓言的约束力难道不比政治联姻要大? 司朗不由叹了口气:“你可知我司家有何事要求于顾家?” 说到此处,司修心头就是一沉:“舞阳城下灵脉日益枯竭,顾氏的镇族灵宝可使灵脉重焕新生,因而……” 与叶舒猜的八.九不离十,司家确实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顾家援手,因此才不得不放低身段。 舞阳城乃司氏千年根基所在,若是任由此地灵脉枯竭,不出百年,这处灵机盎然的洞天福地,就要变成如莽山那样的不毛之地。而要想恢复枯竭的灵脉,以司家之势,也无能为力。 这是司氏的秘辛,偌大的司家,知道此事的不过寥寥几人,连司雪都对此毫不知情。 因为这件关乎全族的大事,当初司朗要将司雪嫁给顾浚,司修虽然不愿,但也无法反对。可是既然顾浚依旧愿意与司家结盟,为何又要出言拒绝? 司朗一眼就看出了司修在想什么,他沉声道:“那你可知,舞阳城下的灵脉为何又会无缘无故枯竭?” 司修一怔:“……不知。” 他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舞阳城下的灵脉受到司家的精心保护,不仅有威力强大的阵法护佑,还有司氏众多大能镇压,想对灵脉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 假若没有外力作用,灵脉就更不可能枯竭了。除非是如上古时可改天地的大战,否则何来此异变? 司修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司朗却一直闭口不言,难道今日要告诉自己真相? 见他一脸急切的神情,司朗不由失笑。他本来极宠爱膝下的两个孩子,轻易不朝二人动怒。但为家族计,这几年来不知骂了司修多少次,心中也愧对司雪。 “那灵脉中有一样东西,就是因为此物的存在,灵脉才会枯竭。”司朗的声音十分低沉,“其实灵脉枯竭是必然的,那东西一点一点影响灵脉,水滴石穿,到的今日,终于将磐石凿出了洞。” “那东西……是什么?” “连我都不甚清楚。”见司修欲言又止,司朗道,“但是它对我们司家十分重要,哪怕是牺牲掉灵脉,也不能让那东西的存在被人知晓,更加不可能将它取出来。” 他忽然话头一转:“霍氏被天极宗灭门,乃是怀璧之罪。若我司氏一着不慎,就会落到和霍氏一样的下场。” 司修灵光一闪:“莫非,那件事还有内情?” “你当道华的胆子有那么大?”司朗冷笑一声,“天极宗对霍氏出手,背后必然有人推波助澜。” 当初这件事被捅出来之后,司朗就一直在暗地里查探,终于让他查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这里面有少华派的手笔。” 司修大惊失色,他刹时间就想到了叶舒:“竟然是少华派?” 惹上了少华派,潇真派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能让少华派也动心的,绝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查,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司朗却已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我之所以不愿意扶持顾浚,是不想与潇真派有太多瓜葛。” 叶舒当着全天下的人宣称霍氏得到的宝藏线索在自己手里,若少华派那人其心不死,必然会随时注意潇真派的动向。 他满脸郑重地看着司修:“灵脉里的那样东西若是被少华派知晓,又是一场风波,为父不得不防。” 司修生性聪慧,此时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难道灵脉里的东西,和霍氏得到的宝藏有关?” “我只是有此猜测,但事关重大,必须要慎重。” 少华派乃四大派之首,可以说是道门中最大的势力,连他们都觊觎的东西…… 司修终于忍不住了:“阿爹,你真的不知道灵脉里是什么东西?” 司朗哼了一声:“我还会骗你不成,自我司家在舞阳城立族起,那东西就被封存在灵脉里。先祖们语焉不详,我又不能到灵脉里看,怎么会知道那是什么。不过……”他故意顿了顿,见司修挑起双眉,才低声道,“有十二个字留传下来——诸天万界,合道金仙,永脱轮回。” 司修霍然心惊:“合道?!沧元天别说合道了,自上古以降,连成就洞玄天仙的大能都没有,灵脉里的东西,竟然能让人合道?” 若果真如此,司朗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毕竟此事一旦泄露,司家就再无宁日。 司朗摆了摆手:“不可说,不可说……” 司修忽然想到一事:“潇真派岂不是异常危险?” “你小子到底是司家的人,还是潇真派的人?”司朗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咳咳。”司修干咳了两声,他虽然理解了司朗的种种举动,还是劝道,“阿爹,顾真君坐镇巨源城,以我之见,他可不愿意顾温做顾氏家主。” “哦?竟有此事。”司朗身为一族之长,事务繁忙。比起成日里盯着顾家一举一动的司修来,其实对顾家近日的局势所知不多。 司修点点头,又将自己得到的情报和种种推测说了一遍。 “若顾温不能为家主,就算把阿雪嫁给他,我们与顾家的结盟也要大打折扣。”他想了想,“顾旭在此时写信来要求我们履行婚约,未尝不是想借司家之势,推顾温上位的意思。” 司朗沉吟不语,他想的比司修还要深。真将司雪嫁过去,顾温既为司氏的女婿,有这一门姻亲,说不定顾真君还会以为让顾温做家主是司氏的意思。 他深知顾真君的性子,最厌恶被人逼迫。一旦顾真君生出误会,两家的交情都要被影响,更不用说借顾家的灵宝修复灵脉了。 “是我一时不察。”司朗干脆利落地道,“为今之计,只能回信过去拖延一二。” “那阿雪……” “就让她继续留在洞天里修炼吧,等到结丹时再返家也不迟。” 司修心满意足:“阿爹,我知道你的忧虑。不过没关系,不用与潇真派走的太近,也有办法让顾浚做家主。” 司朗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是向来与顾家大郎不合的吗?怎么如此热心他的事。” 司修一噎:“我不还是为了阿雪好吗,牺牲她去政治联姻,难道阿爹你不心疼?” 眼看司朗又要说什么,司修连忙转移话题。他心中已有计划,与司朗商议了一番后,方才志得意满地离去。 不出几日,顾家又爆出了一个更大的八卦。 说是顾家那位被杀的主母,竟然与小叔子顾昶有.染。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连顾温都被怀疑是否是顾旭亲生。 其实此事完全没有证据,可奈何大家就是喜欢这些伦理大戏。反正看热闹又不要钱,传流言也不用负责嘛。 顾真君本来就不喜顾温,也不看好顾昶。他除了越发约束顾家众人,更是将顾昶叫过去训斥了一顿,命令他去顾家的洞天内修炼,一是避风头,二也是免得他在族中上窜下跳,到处串联。 顾昶恨得几乎将牙齿咬碎,他倒是没像外间传言的那样怀疑是叶舒的手笔,毕竟道心誓言是无法违背的。细想了一圈,只有顾温才有动机。只是没料到顾温如此狠毒,连亲生母亲的名声都不顾。 而顾旭得知此事,当场又是一口血呕出,本来已经稍稍恢复的身体故态复萌。他一心为顾温打算,才给司朗写了那封信。因为这些流言,心中不由生出一些怀疑,便也不再提两家的婚约。 顾真君乐的装傻,顺势将家主玉印收在手中,也不说要顾旭退位让贤,只教他关门闭户,在家做个空头家主。 他心里还存着要顾浚归家的念头,但眼下不到时机。只一心整顿顾家内部,期望这偌大家族不要在自己手中败落。 五姓七家中,顾氏是二品巨室中拔尖的势力。经此一事,却也颓势尽显。 叶舒接到消息时,正是日落之际。她不过洒然一笑,顾家如何,又与她何关。 就算没有潇真派和司家在背后推波助澜,顾家内部派系林立、勾心斗角,早就有衰败之相。从顾旭将顾浚赶出顾家,却无一人肯为他说话开始,这个家族就已从根子里烂掉了。 她远眺天际炎炎彤云,慨然长叹:“这天,怕是要变了啊……”   ☆、111|4.27|城 四载辰光一晃而过。 对历经漫长岁月的沧元天来说,这四年时间不过是恒河中的一粒小小砂砾,并未有任何出奇之处。 其间虽有无数门派家族崛起,又有无数势力消失。人们前赴后继地踏上求仙之道,又在各种艰难险阻面前或身陨、或放弃。大浪淘尽,波涛卷涌,最后巍然屹立的,依旧只是那十几个有赫赫声威的势力。 四年前强势崛起的潇真派收束力量,只专心经营离合山,再无其他大动作。九易洲总有更多更新的消息可供人议论,不管是当初看好潇真派的,还是畏惧潇真派的,口中也都不再出现那三个字。 沉寂过后,就是无可避免地遗忘。或许还有几人记得当初那个震惊修真界的门派,若是与同伴相谈,换来的也是嗤之以鼻——“潇真派?后劲不足,也能肖想那十四个位子?不过是痴人说梦。” 此时,在潇真派九峰之一的琅琊山上,正在上演一场惨无人道的悲剧。 只见一个白面黑须的中年男子趴在地上,背上骑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一面咯咯咯地笑,一面伸手去揪男子唇边的两撇小胡子,口中不住叫道:“驾!驾!大马快跑!” “我的小祖宗啊,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马。”男子心疼地看着自己被揪掉的胡子,龇牙咧嘴地反驳。 小女孩咬着手指想了想,坚定地道:“我说你是马,你就是马!马儿快跑!” “你到底讲不讲道理。”男子欲哭无泪,“我堂堂元婴大妖,威震北冥,为什么会沦落到被人当马骑的地步……” 此人正是被叶舒忽悠成座下灵兽的大妖鲲蚩。 原本鲲蚩在山上的日子还是很惬意的,他是水族,潇真派道场内多是草木山石,叶舒大手一挥,就将隔壁瑶光派的地盘也占了过来。 离合山内众多门派唯她马首是瞻,自然没有二话。瑶光派原在一处大泽之中,叶舒就将大泽给了鲲蚩。不消几日,鲲蚩在水底建造了一座华美的洞府,每日在水泽中巡游来去,好不自在。 且潇真派财大气粗,曹衍每出一趟门,就能捡到无数奇珍异宝。苏于霜借着前世的记忆到处游历,每次回山也都赚的盆满钵满。这里面就有许多东西便宜了鲲蚩。 既不用担心有不长眼的家伙来找麻烦,又有无数美食可供享受,离合山还是难得的洞天福地。 鲲蚩只在山上待了半个月,就将自己与叶舒的百年之约丢到了脑后。别说百年之后他没有成就化神,就算真成了,他也绝不会离开潇真派。 你说身为大妖的尊严?毕竟给人家做灵兽不体面。笑话,尊严是什么,能吃吗? 可惜,好日子在叶舒闭关后戛然而止。 掌门为了修炼闭了死关,山上一众事务就交由大弟子顾浚和长老虞怀季管理。本来这对鲲蚩也没什么影响,但不幸的是,他忘了山上还有个混世小魔头。 小女孩见“马儿”不仅没跑,反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便哇哇大哭起来:“坏马儿……坏马儿……” 鲲蚩慌了手脚,连忙将小女孩抱起来:“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哭了,若是被顾小子知道,老鲲我又要吃挂落。” 小女孩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顿时哭的更大声。 鲲蚩正在手忙角落,却听树上传来一声轻笑。蓝袍的少年分开纷繁的花叶,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庞,他唇边挂着一抹戏谑的笑:“老鲲,你这么哄小朱若,她可不会买账。” 朱若一见到这少年,立刻止住了哭声,脆生生叫道:“爹爹!” 曹衍年满十八,当初还是个短胳膊短腿的团子正太,如今已长成了翩翩美少年。他十分没有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却透着说不出的风.流写意。 “朱若,眼下是上早课的时间,你不在流云堂听道,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曹衍虽然眼带笑意,朱若却不敢肆意:“我去问过顾叔叔啦,他说我要是不愿意听道,那就不听。” “又是大师兄。”不出预料地听到了熟悉的回答,曹衍朝朱若招了招手,“跟我回去吧,别欺负老鲲。” 鲲蚩感动得眼含泪花:“曹小子,还是你厚道。”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襟,“掌门到底什么出关,再让顾小子这么放纵下去,老鲲我就得搭上一条命了。” 说来也奇怪,顾浚素来是个冷面端方之人,连曹衍和宁玉堂这样的无法无天的性子都怕他,偏偏他对朱若十分纵容。 要是朱若不想修炼,或者又欺负了鲲蚩,只要跑到顾浚面前撒个娇,立刻就不了了之。鲲蚩只能在背后默默咬被角,掌门,等你出关之后,一定要为我做主! 朱若撅着小嘴,朝鲲蚩轻哼:“我要去告诉爷爷,你准备在奶奶面前说他的坏话。” “不要叫爷爷,要叫顾叔叔。”曹衍不厌其烦地纠正。 朱若把小身子一扭:“爹爹坏!” 深得奶爸精髓的曹衍只能苦笑一声,带着朱若去流云堂。一路上遇见许多弟子,都恭恭敬敬地停下来朝他行礼。 半年前潇真派又招收了一批弟子,不过都是外门。山上还有众多道童仆役,原本清清冷冷的九座山峰,总算也有了热闹的人气。 流云堂内,坐在上首的是个十分俊美的青年。他随意地倚在玉台上,翘着双脚,嘴里还叼着一根草茎。如此放浪形骸的模样,堂内的弟子却都屏息凝神,极为认真地聆听着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没办法,这位代掌流云堂的掌门真传修为在全派最低,悟性却是最高。听他讲道,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有所收获,众弟子自然如饥似渴,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曹衍在门外细细叮嘱了朱若一番,才将她引到宁玉堂下首的蒲团上坐好。 宁玉堂似笑非笑地冲曹衍挑了挑眉,曹衍没好气地神念传音:“知道你的意思,那三百灵石我明天就给你。” 宁玉堂把眼一眯:“好说,咱们毕竟是师兄弟,我这是良心折扣价,师兄可别嫌多。” 曹衍差点没被他气得翻白眼,自己这个师弟的下限可谓是全派最低。他不过向宁玉堂请教了一个修炼过程中的疑难,宁玉堂就要收三百灵石。 并且他还振振有词:“当初师父只吩咐我教导那三十个弟子,可不包括几位师兄师姐。凡间有云,亲兄弟,明算账,所以嘛……” 曹衍呵呵:“那你怎么不找大师兄收钱?” 宁玉堂的回答十分坦然:“那不是因为我怕他嘛,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 曹衍:“……我真想揍你一顿。” 就这么靠坑同门,宁玉堂已经发了一笔不小的财。并且他还有一项十分有效的生财之道,那就是和贺显打马吊。 作为全门派马吊技术最差的人,据不完全统计,丹房的贺长老已经输给了宁玉堂近十万巨资,倾家荡产之际,差点把徒弟清风都给卖了。 还是宁玉堂淡定拒绝:“谢谢,我不搞基。” 贺显提起宁玉堂就咬牙切齿:“那小子,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好看。” 虞怀季十分无奈:“你可以不和他打的。” 贺显长叹一声:“其他人虽然可以将就,但是技术没有他好啊,如何与老夫争锋。” 虞怀季:“……”真不知道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的…… 将逃学的朱若安顿好后,曹衍又去天璇山巡视了一圈。 苏于霜三个月前回山,经过一番游历后,她决定清修,以此突破到金丹中期。傅曲舟早已筑基,如今是筑基八重。他们两人在天璇山各据一处洞府,都在闭关。 曹衍则是半个月前突破到金丹中期的,他与苏于霜的修为进境一直不相上下,几乎每次突破,两人都是前后脚。 他掰着手指头想了想,如今几个同门,除了宁玉堂情况特殊,是三个金丹一个筑基。虞怀季已至金丹巅峰,贺显和鲲蚩是积年的元婴修士。青辰因为凤凰的身份,虽然一直在金丹境界,但战力不容小觑。 其他弟子的修炼进境虽然不如他们,但也是按部就班、蒸蒸日上。等到师父出关,想必会很欣慰。 众人心中明白,叶舒闭关四年不出,乃是要冲击元婴境界。是以潇真派才蛰伏许久,静待叶舒破关。 星辰洞天之中,叶舒睁开双眼。 她已在洞天中修炼了数百年之久,外间四载,对她来说,已是沧海桑田。 她身周是无数混乱变幻的地火风水,天地间清浊二气未分,只有一片混沌。洞天内的星辰尽皆黯淡,仿佛被她浑身的乾坤真意影响,连这存在千万年的空间也要俯首。 元神之中,一颗通透圆融的紫丹正滴溜溜旋转。由道基与法梁构筑的紫府巍峨耸立,其间法力浩荡纵横,周身的灵窍也跟着跳动不止。 叶舒心中明白,自己成婴的时机就要到了。 她双眼中无悲无喜,忽然卷起一片混沌。如同千万个世界生灭不休,周身清浊二气突分。 清气上升,化为日月星辰,缥缈广袤。 浊气下降,化为山川河流,厚重坚凝。 她顶门之上忽而清光大做,一股无法抵挡的巨力爆发开来。轰隆隆一声巨响,金丹竟从元神中一跃而出! 裹挟着那股清光,金丹以锐不可挡之势冲至极天之上,竟似要冲破九天,破碎虚空。 叶舒清喝一声:“给我破!” 那金丹顿时轰然破裂,耀目的光芒四散开来,自光明中浮出一道元婴金身。 这元婴与叶舒刚出生时的面目一模一样,她足踏祥云,背后瑞彩万千,灵光漫天。只是一双眸子混沌难辨,一忽儿为白,一忽儿为黑,充满了纯粹恐怖的力量。 离合山上,突然涌起漫天云气,天光骤暗。正在和与贺显下棋的虞怀季放下手中棋子:“是掌门。”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光华暴涨而出,顷刻间照亮了半边天空。整座离合山如同被笼罩在光海之中,其势烈烈,几可与日月争辉。 叶舒洒然一笑,长身而起。她紫府中内气鼓荡,将元婴收回体内,离合山上的光海方才倏然散去。 “百载岁月,终于教我踏上了问道之路。” 成婴之后,修士才能凝塑大道,真正开始探寻天道的奥妙。 叶舒心中感概万千,更有万般豪情直冲胸臆。她心意一动,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天璇山上。入目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直到她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 那人剑眉星目,生的俊美无比,却又冷峻锋锐。他似乎在此地等待多时,见叶舒出现,微微一笑:“师父。” “小浚……”叶舒不由百感交集。 她其实已有几百年没见过顾浚了,眼前的顾浚褪去青涩,成了成熟又稳重的青年男子。 叶舒心中忽然升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她摇了摇头,将这股感觉按回心底:“你长大啦。” “嗯。“顾浚低声答道,他双瞳中涌动着难以明了的情绪——师父,我已长大成人,不再是孩子了。 叶舒颇为欣慰地点点头:“娶媳妇了吗?” 顾浚:“……”   ☆、112|4.28文|学城 叶舒端坐在玉台上,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徒弟们。 已经见过面的顾浚自不必说,曹衍长高了,身量挺拔、容颜俊秀。宁玉堂依旧是四年前那般模样,眉目间少了几分跳脱,多了些许沉静。 苏于霜和傅曲舟并非闭死关,听说师父破关后,立刻赶来拜见叶舒。 两人已长成了花朵般的美丽少女,苏于霜清冷如莲,傅曲舟鲜妍若李。姐妹俩站在一起,便如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又好似九天之上踏云的仙女。 叶舒慨然长叹:“可惜啊可惜,好白菜终究要被猪拱。”又满怀欣慰地望着顾曹宁三人,“不过,咱们家的猪也学会拱白菜了。” 曹衍满头黑线:“师父,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叶舒白了他一眼:“听说你成日里招蜂引蝶,很是惹了些风.流债。” 很早之前叶舒就发现了,自己这二徒儿不仅气运逆天,女人缘也很逆天。要不是曹衍从小被她带在身边,耳濡目染,说不定就走上了哔点种.马男主的不归路。 曹衍大呼冤枉:“师父,你素日里的教导我不敢或忘。我辈修道中人,可谈情,但不可滥.情。别说是出去招蜂引蝶,山上的一众女师侄,我也从未招惹。” 曹衍倒是没有撒谎,可惜他的女人缘太好,就算不去主动招惹,也有大把妹纸表白心迹,要与他共结连理。 傅曲舟出言为师兄解围:“师父,二师兄其实也深受其苦,最近一段时间为了避风头,连门都没法出。” 原来之前曹衍受穆羲和邀请,去纯阳真观做客。纯阳真观的地盘与魔门恰是挨着的,曹衍在外晃悠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被一个魔门女修看上了,展开了一场疯狂热烈的追求。 曹衍虽说受女人欢迎,但至今为止连妹纸的小手都没牵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收拾包袱逃回了潇真派。那女修放言非曹衍不娶,若不是因为潇真派远在道门腹地,恐怕就要一路追过来了。 “不对。”叶舒皱了皱眉,“她追求小衍,不应该是非君不嫁吗,为什么是非小衍不娶?” 傅曲舟干咳一声:“那女修……出身素.女道。” “哦,原来如此。” 叶舒立刻就懂了,素.女道是魔门顶级大派,门中清一色女弟子,特色功法——采.阳.补.阴。 “小衍啊。”叶舒语重心长,“你可万万不要被美.色所惑,小心哔尽人亡。” “咳咳咳!”顾浚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极为难看。 叶舒转而看着顾浚,一脸忧虑:“小浚,你也要千万小心。虽说你是个面瘫,但有些魔门妖女就好这一口,记得要守好自己的贞.操。” 顾浚:“……” “那我呢,师父。”看着两个师兄堪比锅底的脸色,宁玉堂唯恐天下不乱地冒出来。 叶舒随意地摆摆手:“你无所谓啦,反正也没修为,魔门妖女绝对看不上。” 宁玉堂:“……”我告你歧视残障人士啊喂! 关心完了几个臭小子,叶舒又把注意力放到两个萌妹纸身上。她严肃地抓着苏于霜的手:“小霜,贺桓之那个渣男有没有再来骚.扰你?” “有啊有啊。”曹衍连忙凑了过来,“他不仅上门拜访师妹,还邀请师妹出门游历呢,不过师妹都拒绝了。” “穆羲和不也是嘛。”宁玉堂也跟着起哄,“那小子一看就不安好心。” “说起来,那个什么太和派的王子期是不是也对师妹有意思?” “还有东山观的成安,哼,闭着眼睛我都知道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这两人开始历数苏于霜的追求者,其中囊括了名门大派、世家公子,还有白手起家的草根俊才,敢情苏于霜每出门游历一次,身后就能跟上好几个爱慕者。 叶舒满心沉重,玛丽苏的魅力光环果然不是盖的,再这么下去,她辛苦养大的白菜就真的要被猪拱了…… 苏于霜哪里还不知道叶舒在想什么,她这个师父哪都好,可惜是个徒弟控。 她拍了拍叶舒的手:“放心吧,师父,我不喜欢男人。” “噗!”叶舒刚喝了口茶,闻言差点没被呛死。我的乖徒儿啊,为师是怕你被渣男拐走了,不是要你去搞百合啊! “……我只喜欢修道。”苏于霜不紧不慢地续道。 叶舒:“……说话只说一半会死人的。” 有了这一茬,叶舒也没心思去叮嘱傅曲舟了。她把曹衍拽过来耳提面命:“好好盯着你小师妹身边的人,要是出现了心怀不轨的,不论男女,一律做掉。” “没问题,师父。”曹衍郑重点头,“有我在,保证小师妹周围连只公蚊子都飞不进来。”想到苏于霜刚才的话,他又加了一句,“还有母蚊子。” 叶舒顿时满意了,或许是跟曹衍在北冥海共患难了一场,傅曲舟刚拜师的时候还十分不待见曹衍,现在却和这个师兄最亲近。曹衍出门游历的时候,只要不太危险,也都带着傅曲舟。有这小子帮忙看着,叶舒也能省不少心。 背着手将门派上上下下巡视了一圈后,叶舒十分满意。潇真派现如今蒸蒸日上,在系统的门派数值面板上,虽然各项数据增长得远没有过去快,但也一直在上升。 如今的潇真派虽然有所沉寂,却并未落没。 虞怀季将这几年里发生的大事系悉数告知叶舒,两人坐在大殿内手谈,虞怀季拈起一枚棋子:“掌门既然出关,未知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老实说叶舒也很苦恼,当务之急自然是完成系统派发的任务,可是这个任务也太坑人。 成功结婴后,系统照例发放了丰厚的奖励。以系统的一贯作风,任务越难,奖励越好。干倒观澜派,夺回潇真派山门福地。可想而知,一旦叶舒完成任务,获得的奖励将会是何等逆天。叶舒日日垂涎,可惜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完成任务。 正在发愁呢,忽有一道童来报:“掌门,有位司姓修士来求见您。” 司姓?叶舒以为是司修,接过名刺一看,精美的书笺上写着两个大字——司雪。 “咦?”顾浚的这位前未婚妻,来拜访自己做什么? 虽然疑惑不解,但叶舒还是淡淡吩咐道:“快请进来。” 虞怀季十分识趣地找了个借口跑路,叶舒在殿内坐了一会儿,终于看到道童引着一个鹅黄裙衫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目婉约,一派清丽。真要叶舒客观评价的话,比苏于霜还要美上几分。 她见上首坐着一个神态淡然的蓝衣女人,便猜到那就是潇真派掌门叶舒。当下福了一福,轻声道:“晚辈司雪,拜见叶掌门。”——声音如出谷黄莺,婉转动人。 叶舒不由在心里啧了啧嘴巴,难怪司大少是个妹控,这么一个又软又萌的妹纸,要是自己也会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嘛。 她十分和蔼地招呼司雪坐下,笑道:“敝派与司家也颇有一些交情,师侄不必拘束。”她顿了顿,“师侄莫不是来寻我那大徒儿的?” 谁知司雪摇了摇头:“晚辈有一事,需告知叶师叔。” 叶舒见她神情郑重,不由放低了声音:“何事?” “晚辈有霍经纬霍前辈的消息。” 此言一出,叶舒顿时惊愕非常。霍经纬是顾浚的舅舅,当初天极宗秘密灭霍家满门,只有霍经纬不知所踪。叶舒得知消息后,派了许多人寻找他的下落。 而且九易洲恐怕不止潇真派在找他,虽说叶舒宣称为霍家引来杀身之祸的宝藏线索在自己手中,但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霍家得到了什么,只有还没确定是否死亡的霍经纬知道。不管是觊觎宝藏的,还是真心在意霍经纬死活的,不知有多少人都在寻找霍经纬。 但霍经纬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叶舒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如今司雪却说自己有霍经纬的下落,由不得叶舒不惊诧。 “此事……是司道友让师侄你来告知敝派的?” “家父并不知道此事。”司雪的语速柔和轻缓,说出的话却惊心动魄,“晚辈此前一直在家族里的洞天修炼,顺利结丹后,便离开洞天返家,谁知却在靠近魔天十地的一座小城里遇见了霍前辈。” 司雪因为与顾浚有过婚约,幼时也曾见过霍经纬。当时她一眼就认出了霍经纬,知道顾浚寻找他,连忙上前相询。 霍经纬虽然识的司雪,却拒绝了同她一起去潇真派的建议,反而请求司雪不要将自己的行踪告诉顾浚。 “霍前辈言道,他要去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若是侥天之幸,当能与浚哥哥重逢。若是出了事,索性就当他早已不在人世。” “师侄,你可知他要去做什么?”叶舒语意凝重。 “霍前辈只说自己要去宣吴洲,余者晚辈就不知了。”司雪的面上是掩不住的忧虑,“晚辈此举,其实是背弃了自己对霍前辈的诺言。但我实在不愿霍前辈孤身犯险,也不愿浚哥哥与亲人就此错过。” “你做的很好。”叶舒柔声道,“无须自责。” 司雪一得到霍经纬的行踪就赶往潇真派,甚至连家都没回。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有这一举动,叶舒都很感激她。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叶舒扬手唤来一个道童,“你与小浚也有多时不见,可要去叙叙旧?” 司雪的双眼不由一亮:“多谢叶师叔。”她咬了咬嘴唇,颊边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我也很想念浚哥哥呢。” 浚哥哥? 目送着司雪在道童的引领下离开大殿,去后山见顾浚,叶舒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虞怀季与贺显联袂而来,见叶舒端坐在玉台上一动不动,贺显咳嗽了一声:“小叶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叶舒这才转过头,忽然冲着虞怀季柔柔一笑:“怀季……哥哥?” 虞怀季呆若木鸡,贺显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你脑子没病吧?” 叶舒却没和他斗嘴,而是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不对啊,为什么司雪这么称呼顾浚,她心中只觉十分惹人怜爱。同样是叫人哥哥,感觉自己就像个蛇精病?   ☆、113|4.28|城 沧元天三洲四海,指的是九易、宣吴、扶余三洲,与北冥、南象、浩瀚、荒四海。 上古之时,沧元天还是一块巨大的陆地。一场持续万年的金仙大战引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大陆因而一分为三,才形成了如今的格局。 其中九易洲面积最大,受到大战的波及也最小。这块土地依旧灵气充裕,各种金仙道统虽然断绝了七七八八,倒也没有彻底消亡。经过几千万年的衍化,虽然再不复上古时的黄金盛景,也还算兴盛。 与九易洲隔着一片浩瀚海的扶余洲,在太古时代人族与妖族的大战后,成为了众多太古妖部的居所。论自然条件当然比不过得天独厚的九易洲,总体也还马马虎虎。 剩下的一个宣吴洲,就十分悲催了。 宣吴洲这块土地,在上古时是灵机最为旺盛的地方。众多金仙在此开山讲道,传下一脉脉令后人神往不已的道统。 譬如苏于霜承袭的天河道人一脉,天河道人的洞府就在通明山,如今的宣吴洲北部。 可想而知,这里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金仙大战的主战场。 大战过后,宣吴洲几乎变成了一块死地。灵气枯竭,遍地都是虚空裂缝。凡人在此地无法生存,修士更加不可能在那里修炼。 没死在那场战争中的修士们纷纷卷起包袱跑路,宣吴洲至此被遗弃。 如今过了几千万年,宣吴洲的状况总算有所改变。灵气依旧稀薄,但也勉强可以修炼了。虚空裂缝虽然依旧存在,却也越来越少,只要不作死地专门往那些危险的地方跑,还是可以生存的。 自近古时代起,宣吴洲也开始慢慢复苏。那里的修道门派依旧不多,凡人倒是繁衍得飞快。 毕竟对修士来说,放着大好的修炼福地九易洲不待,何必去宣吴洲受苦。反而是无需灵气的凡人,在修士稀少的地方,过的还挺不错。 况且宣吴洲与九易洲间相隔着一片危险广袤的荒海,荒海之上的九天罡风,比九易洲的要厉害的多。要么是财大气粗可以乘坐飞宫,要么是实力高绝不惧罡风,等闲修士,都无法穿越荒海。 两洲之间音信断绝,少有一些修士去往宣吴洲,或者是走投入路去此地避祸,或者是想出人头地,去宣吴洲寻找上古时代的金仙遗府。 眼下既然知道了霍经纬要去宣吴洲,叶舒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顾浚一定会去找他这个舅舅,叶舒又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人前去。 前往宣吴洲,势在必行。 早在顾浚将他母亲的遗物给叶舒时,就曾经说过,给霍家引来灭门之祸的东西就在宣吴洲。看来霍经纬去那里,就是为了找宝藏。 宣吴洲是一定要去的,有宝不要,叶舒又不是傻子。但她计划的是等自己修为更高一点,至少也要混到元婴中期了,再去不迟。 现在人算不如天算,只能把计划改一改。 她正在这里思量下一步的谋划,司雪也在后山见到了顾浚。 如今正是三月,春.日的景致怡人美丽。有微风拂过丛丛枝桠,吹落一地轻粉蕊白。 石亭之中,坐着蓝袍的挺拔青年,和鹅黄裙衫的温柔少女。两人的神态虽不亲密,却显得颇为熟稔。 曹衍偷偷摸摸地从灌木丛中探出脑袋,低声嘀咕:“那就是大师兄过去的未婚妻?” “看样子两个人蛮熟的嘛。”宁玉堂突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曹衍被唬了一跳,忍不住拍了拍胸脯:“你想吓死我吗,玉堂。” 宁玉堂却不理他,一径盯着亭中的两人:“我的直觉不会错,那妹纸一定喜欢大师兄。” “那又如何。”曹衍撇了撇嘴,只要大师兄不喜欢,凭谁喜欢他。 顾浚早就察觉到了探头探脑的曹宁二人,不由在肚里暗骂那两个臭小子不省心。他并没有听到曹衍和宁玉堂和对话,不然只会更生气。 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抬手给司雪斟了一杯茶,顾浚道:“你我二人许久未见,如今见你已成功结丹,为兄甚为欣悦。” 司雪浅浅地抿了一口茶,颊边的梨涡可爱动人:“见到浚哥哥,我也很开心。” 顾浚以前在司修面前宣称自己和司雪不熟,纯粹是少年意气。顾家与司家关系不错,两家算是世交。顾浚幼时的玩伴,就包括司大少和司雪。 他从小就把司雪当做妹妹看待,和妹控的司修一样,对司雪也非常照顾。后来两家要联姻,顾浚虽然对司雪没有男女之情,可是家族之命,不得不从,顾浚也并无二话。 直到他被逐出顾家,婚约自然作废。顾浚心疼司雪要嫁给顾温那个人渣之余,倒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现在顾家又出了聂桐娘那档子事,顾温与司雪的婚约虽然没有解除,基本上也相当于名存实亡了。顾浚打心眼里为司雪高兴,又因为她带来了霍经纬的下落,心中更是感激。 司雪却摇了摇头:“浚哥哥,我这么做,并不需要你感激我的。”少女的声音轻柔娇软,“只要你过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顾浚一愣,觉得这话有些古怪,但他还是顺着司雪的话道:“我拜入潇真派,师父待我极好,门中师弟师妹也十分友爱,你无需为我担忧。” “浚哥哥的师父是个高人呢。”司雪笑道,“我一见她,就觉得她既亲切又有气度。” 两人接着又说了些闲话,水镜之中,只见少女笑靥如花,美丽动人。虽然知道偷.窥他人谈话十分不道德,叶舒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挪到石亭中的那两人身上。 身为潇真派的掌门,叶舒可以凭掌门玉牌,随时关注道场内的任何一个角落。想听个壁脚?简直不要太轻松。 又看一会儿,发现司雪萌妹纸说起自己时,完全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在谈论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不知道为什么,叶舒忽然觉得很不爽。 按理说司雪妹纸叫她一声师叔,她自然就是长辈。而且司雪妹纸对叶舒满是溢美之词,换成别的人来说,装哔爱好者叶掌门怕不是嘚瑟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曹衍和宁玉堂蹲在灌木丛里,正津津有味地看戏,耳边突然响起师父淡淡的声音:“小衍,玉堂,给为师速来乾元殿,不然我就喝破你们的藏身之处。” “人性何在啊,师父。”两人不情不愿地抱怨着,只能尊师命赶去乾元殿。 一进了大殿,两个师妹坐在殿内,连青辰和朱若都在。叶舒一脸严肃地坐在上首:“为师找你们来,是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需要你们回答。” 被这肃然的气氛的感染,众人不由正襟危坐。 曹衍郑重地道:“师父,你问吧,不管是什么问题,弟子们一定如实回答。” 叶舒满意地颔首,沉声道:“你们觉得……”她忽然顿了顿,缓缓将诸人扫视了一遍。几个徒弟的心本就提到了嗓子眼,见叶舒如此慎重,更是紧张不已。叶舒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为师老不老?” “……” 殿内诡异地静了一瞬,曹衍率先打破平静:“哈哈哈,师父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会老呢哈哈哈。” 宁玉堂跟着附和:“就是说嘛,师父你还年轻呢,何来此一说。”说着,一面堆出满脸笑容,一边朝其他几人使眼色。 苏于霜倒是神色清冷:“师父风华正茂。” 傅曲舟立刻接上:“师父青春正盛。” 连一向爱拆叶舒台的青辰,也十分真诚地道:“掌门,你还是个年轻人啊。” 我就说嘛,叶舒终于放心了。我这不是还年轻着嘛,干嘛一副对着个七老八十老太太的架势。哼,小姑娘,不就是十六岁吗,我还没满二十六岁呢。 青辰默默抹了一把冷汗,当面说一个女人老?他还想多活几年,不打算作死。不过这臭女人又在发什么疯,难道有人敢说她老? 他哪里知道,一向爱摆前辈高人架子的叶舒,这回倒是因为司雪的态度,斤斤计较了起来。各中缘由,别说其他人,连叶舒自己都闹不明白。 正在这一片皆大欢喜之际,一直昏昏欲睡的小朱若睁开眼睛,朝叶舒咧嘴一笑:“奶奶!” 叶舒:“……” 次奥,说好的年轻呢!我的膝盖好痛…… 等到顾浚送走司雪后,发现师父一幅颓废的模样,看起来恹恹的。顾浚心中担忧,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师父,何事忧虑?” “没什么。”叶舒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司雪走了?” 顾浚点头:“她原是要返家的,耽搁了这一场,要尽快赶回舞阳城。”顾浚上前一步,“师父,我欲往宣吴洲寻找舅舅的下落,还请师父准允。” 叶舒早料到他会如此请求,干脆利落地道:“我与你一起去。” “宣吴洲危机重重……” 眼见顾浚要反对,叶舒很直接地打断他:“你也知道宣吴洲危险,为师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人前去?” 叶舒已经想好了,反正她闭关的时候,门中一应事务也是虞怀季打理的。再让曹衍几人老实点,乖乖待在门里。她与顾浚隐蔽行踪,速去速回,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不过出发之前,叶舒还有件事要办。 系统发布的回收潇真派洞天的支线任务,任务进度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变化了。眼下沂南城就有一个洞天等着叶舒回收呢,过去她境界不够,只能放任那个洞天继续留在望星峰,如今成功结婴,自然要把自家的东西收回来。 事不宜迟,叶舒立刻动身前往望星峰。 以她幸运e的体质,此行却十分顺利。耳边响起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恭喜宿主回收洞天,支线任务当前进度,2/10。” 叶舒不由大舒一口气,又匆匆忙忙往回赶。途中路过沂南城,发现城内气氛不对,她也懒怠去管——反正与自家无关。 潇真派内,顾浚已准备妥当。叶舒迈入殿内,朝他勾唇一笑:“走吧,小浚。”   ☆、114|4.28|城 风雨如晦。 瓢泼大雨几乎将天地倾泄成了一片泽国,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即使是相邻的两个人想要交谈,也必须得放开嗓门,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一道陡峭险峻的崖壁上,几百匹骏马连成一线,蜿蜒成一列长逾里许的车队,顶着风雨艰难前行。临崖的深渊下,奔腾咆哮的巨河如同愤怒的猛兽,时有数丈高的浪头卷涌而起,车队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巨浪吞噬而去。 此时,又有一个浪头席卷而来,当中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里传来一连串女子的惊呼。直到水浪褪去,方才惊魂未定地止歇了声音。 “小姐,眼下风雨这样急,可如何是好?”马车中坐着个鹅蛋脸的小丫鬟,一身素色裙衫,满面愁容。 她身旁的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明眸皓齿、杏眼樱唇,肩上披着一领粉色纱衫,显见的料子极好。 少女幽幽一叹,眉目间的轻愁教人望之心碎:“如今已是三月下旬,若是迟上那么几天,今春的灵香就来不及供给道宫了。”她遥望着窗外淋漓的雨幕,“道宫怪罪下来,咱们家又怎么担待得起,便是比眼下还要急的雨,也只能硬着头皮赶路。” 小丫鬟情知自家小姐说的是正理,主仆两个又叹了一回气,还是少女宽慰道:“不碍的,还有曾仙师在呢。爹爹花了那么大价钱请他,真要出现什么意外,他必不会不管。” 说起这位曾仙师,小丫鬟立刻来了兴致:“小姐,那位曾仙师,真的是仙人吗?” 对着小姑娘亮闪闪的眼睛,少女不由失笑:“若是仙人,又怎会贪图凡间富贵,为了这一点护卫的报酬来回奔波。” “那……“小丫鬟的脸蛋垮了下来,难得看到一个可以吞火吐水,有种种神异的高人,竟也不是神仙? 少女揉了揉小丫鬟的脑袋:“恐怕只有道宫中那些腾云驾雾的羽士,才能称一句仙人吧。” 她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向往之色,虽然家中专门给道宫供应灵香,但少女见到过的最像仙人的,也只有曾仙师了。 雨势似乎更大了,少女也没有心情再和小丫鬟闲聊。她紧张地攥着车窗边的绸帘,颠簸的视野中,忽然闪出了两道人影。 一蓝衫,一玄袍,在雨中显得愈发模糊。 因着道路狭窄,车队当先的一骑马已停了下来,马上的骑士大喝一声:“你二人是何人,为何在此?” 蓝衫的是个年轻女子,当下勾唇一笑:“路过。” 骑士被她噎了一噎,有心想发作,不知为何,却又被这娇小的女子气势所摄。三人正在僵持间,却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驶了过来,马车中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程管事,你且先退下。” 那程管事果然拨马后退,车帘微微一掀,露出一个鹅蛋脸的小姑娘来:“两位勿恼,我家商队急着赶路,请两位暂且让一让,容我等通过。”她言语虽然比程管事客气许多,但话音中的矜持之意却毫不掩饰。 蓝衫女子颇为兴味将小姑娘打量了一番,方才开口道:“不知诸位这是要去哪里?”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小姑娘干脆地道:“玄阳城。” “玄阳城?”女子将这三个字缓缓重复了一遍,忽而挑眉道,“诸位还有空余的车马吗?若是有,可否捎在下二人一程?” “诶?” 小姑娘不由一愣,却见那女子一脸诚恳,笑眯眯地道:“我与同伴不幸在山间迷了路,原以为此地杳无人烟,万万想不到会遇到诸位,真是大幸。” 程管事本就心中恼怒,闻言更是面露不屑:“哪里来的破落户,你以为我们程家的车马是想坐就能坐的?” 小姑娘惊愕过后,倒是老老实实去询问了主家。片刻之后,车内又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也罢,相逢即是有缘。程管事,去为两位朋友准备一驾马车。” 程管事固然不愿,但是小姐的话不能不听,只能嘀嘀咕咕地去了。 小丫鬟将脑袋缩回车内,忍不住抱怨道:“小姐,您为何要捎带那两人。既是素不相识,何必沾惹麻烦。” 少女眸光微闪:“杏儿,你没有注意到吗?” “注意到什么?” “那两人站在雨中,但衣服却是干的。” # 蹭马车的两人自然就是叶舒和顾浚。 从门中动身后,叶舒带着徒弟一路奔波,直行了月余时间,方才到达荒海边上。 为了隐匿行踪,拉风的飞宫不能坐,更加高调的鲲蚩也只能被留在离合山上。好在叶舒已是元婴修士,一息间可飞遁数百里。只是九易洲太过辽阔,到的南部时,为了避开魔门的势力范围,又颇费了一番周折。 极至进了荒海上空,叶舒才祭出飞宫,有惊无险地穿过了九天罡风。可惜两人还是被罡风中的虚空裂缝波及到了,虽然到了宣吴洲,却不知被甩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叶舒原想直接飞遁,一抬眼却看到了半山腰的车队。能向本地土著打探打探消息,这样的机会不能放过,因此才有了蹭车的这一幕。 那位程家小姐倒也厚道,为叶顾两人准备的马车既宽敞又舒适。叶舒还没坐稳呢,车帘一掀,鹅蛋脸的小丫鬟杏儿就来了。 杏儿是来替她家小姐打探消息的:“未知两位姓甚名谁?” 叶舒十分简要地回答:“在下姓叶。”想了想,又一指顾浚,“此是在下表弟。” 从外貌上看,她与顾浚年纪相当。也不知宣吴洲的凡人知不知修道之事,未免惹来多余的麻烦,叶舒索性就说顾浚是自己的弟弟。 杏儿听小姐说了那番话后,就一直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满怀好奇。她有心想从叶舒嘴里套话,又哪里是叶舒的对手。不出半刻,就将叶舒想要的讯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历经千万年岁月变迁,宣吴洲早已不是典籍中记载的那片不毛之地。 凡人在此繁衍生息,已建立了大大小小无数国度。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而叶舒师徒出现的这个地方,乃是宣吴洲北部的燕国。程家车队要去的玄阳城,则是燕国国都。 “上供给道宫的灵香?”叶舒听杏儿说到车队里运送的货物,不由挑了挑眉。 杏儿颇为自得地点头:“没错,整个燕国,只有我们程家才有资格为道宫供给灵香。” 所谓道宫,乃是燕国境内凌驾于国君之上的组织。据杏儿说,道宫内都是长生不老的仙人。燕国上上下下信奉道宫所属的玄真教,国境内风调雨顺,全赖玄真大帝护佑。 “师父,此地风俗与九易颇有不同。”顾浚给叶舒神念传音,“修道之士反而与凡俗勾连甚深,不知是否有古怪。” 以师徒两人的见识,自然能猜出这玄真教就是个修道门派。什么仙人之语,明显是忽悠老百姓的。 笑话,连上古金仙大能都不敢妄自称仙,哪怕那位玄真大帝是位道君,也没有脸面说自己是真神。 九易洲众多门派家族,讲究的是一入此道,不惹凡尘。虽说大家名下都有庇护的凡人势力,但并不会过多插手。至如玄真教这般做人家的国教,举全国之力供奉,更是万万不可取。 “听这小姑娘的话,玄真教的势力怕是不小啊。” 不只是燕国,宣吴洲数十个国家,有一大半都信奉玄真教。举凡此类国家,玄真教都会在其国都内设立一座道宫,用以管束信徒,收取供奉。 叶舒一踏入宣吴洲,就感觉到这里灵气浑浊,实在不是修道的好地方。本以为宣吴洲应该没几个修士,没想到竟然会冒出玄真教这么一个势力庞大的门派来,奇哉怪哉。 除了玄真教外,杏儿口中的其他仙宫不过寥寥几个。百姓们也不知修道,只当那些稍有些神异的修士都是仙人。 “叶姐姐。”杏儿孩子心性,憋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顾家哥哥在雨中站了好半天,身上的衣服为什么是干的?”她一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乱转,“难道你们俩是仙人?” 叶舒逗弄小姑娘:“说不定我们是妖怪呢。” 杏儿撅起嘴巴:“叶姐姐可别拿我开玩笑,此处山中虽然多有精怪,但哪里有这么像人的。”她忽然想到一事,“莫非,叶姐姐你们是从天外来的?” 宣吴洲与九易洲音信断绝,但并非从未有修士来往两边。杏儿也曾听说过有仙人自称来自天外,其可移山倒海,神力非常。 而这座山崖里有一条虚空裂缝,九易洲的修士穿过荒海,突然从山间冒出来,倒也说得通。 叶舒还未答话,就听马车外传来轻哼:“雕虫小技尔,也敢妄称真仙?” 这声音一响起来,杏儿立刻就不说话了。她自然听得出车外的是自家老爷请来护卫的曾仙师,连忙给叶舒打眼色,免得两方冲撞起来,闹得不好看。 叶舒不过哂笑一声,若是四年之前,她说不定就要开始啪啪啪打脸了。不过自她闭关之后,在洞天内修炼百载,心境愈加平和,也懒怠与这些小辈计较。 师父不动,顾浚自然也就不出声。他从头至尾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惹得杏儿对他畏惧不已。 谁知曾仙师的话却被程管事听到了,程管事原就不忿叶舒二人,当下搭腔道:“也是仙师您太好性儿了,您不说话,什么阿猫阿狗都跳出来了。” 杏儿把眉头一皱,叶姐姐是小姐做主带上的,程管事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正欲出言反驳,恰有一阵风掀起了车帘,露出马车旁骑着高头大马的曾仙师。 曾仙师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生的温文尔雅。他骑在马上,那雨滴也是一滴没有沾湿衣服。他自家知自家事,不过是使了个避雨诀罢了,因而也猜度到叶舒两人的底细。 既然会一点修士的小手段,那两个陌生人的来意就十分可疑了。 曾仙师心中有鬼,便不肯横生枝节。打定主意,要将那两人赶出车队。 他双眼一眯,打算给那两人点颜色看看。恰看到车中的黑衣男子转过脸,那双乌沉沉的眸中冷光如有实质,曾仙师心中一突,立时将话咽了回去。 程管事却还不罢休:“休说仙师您,就是我听人如此大言不惭,也要替他们脸红。” 程家老爷抱病在chuang,不说将运送灵香这等大事托付于己,反而命自己听从于一个黄毛丫头的调遣,他实在心有不甘。见程家小姐将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夹入车队中,更是怒火中烧。立意要将那两人赶走,好出一出这口恶气。 “程管事,我既已奉二位为客,你便当恭谨以对。” 见小姐终于发话了,杏儿不由喜上眉梢。一路上,程管事都是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小姑娘受了不少闲气。 珠帘后露出半边芙蓉面,程家小姐语意淡然:“莫非程管事要质疑我的决定?” “下奴不敢。”程管事只能暗自咬牙。 一旁的曾仙师眼神闪烁,不动声色地盯着程家小姐。见那珠帘被轻轻放下,美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方才收回目光,掩去了眼底的遗憾。 “有意思……”叶舒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兴味盎然地抚着下颚,“小浚,看来有一场好戏呢。” 顾浚对此毫无兴趣,只是师父要看,他当然要一心一意相陪。 这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后,车队又沉默地行进了许久。眼见雨势渐渐变小,程家小姐与杏儿都十分高兴。只要顺利地穿过山崖,之后就再不用担心。 突然,山崖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嚎叫声。朦胧的雨幕中,数道黑影从崖壁山一闪而过,朝车队聚拢而来。 “不好!”程家小姐勃然变色,“是精怪!”   ☆、115|4.28城| 这座山中多有妖魔精怪,若不是急着赶路,程家的车队也不会取道此处。 雨雾之中,现出几双狰狞恐怖的眼睛。身形庞大的凶兽张开大口,锋锐的利齿间,恶臭的涎水不断滴落。 “曾仙师。”程家小姐又一次掀开珠帘,她笼满轻愁的眉间全是恳切,“还请仙师出手。”程家老爷花大价钱请来这位仙师,就是为了对付眼下的局面。 这几头凶兽看起来恐怖,其实力不过相当于筑基期,曾显自然不惧。他把袖一摆,朝程家小姐温文一笑:“小姐勿忧,且看贫道手段。” 正欲祭出神通,却见朝车队围拢过来的妖兽竟然开始朝后退。 “嗯?”曾显错愕不已,他法诀还没捏完,怎么妖兽就走了? 不仅如此,那帮子妖兽就像碰到什么唯恐避之不及的事物一样。之前还是一副择人欲噬的模样,这会儿却闷头跑得比谁都快。 “这……”可怜曾显在马上摆了个漂亮的起手式,抬起的右手还在半空中,放下来也不是,不放下来也不是。 程管事是个伶俐人,连忙为曾显解围:“不愧是曾仙师,尚未使出一招半式,妖兽就望风而逃。” “这老家伙,倒是挺会拍马屁。”叶舒懒洋洋地倚在车厢里的软榻上,“快些启程,我可不愿意在雨地里耽搁。” 她不过是将元婴修士的威压稍稍外泄了一点,这些山野妖兽怎么抵受的住,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程家小姐愿意捎带师徒两人,叶舒也得替人解难不是?才不是因为她要落曾显的面子呢。 顾浚不由失笑,师父的这副孩子脾气,大概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一路无话,走了约莫半刻钟,前面又影影绰绰出现几道凶影。还没等程家小姐发话,曾显就拨马上前,立意要将方才丢掉的面子捡回来。 他也不捏法诀了,直接祭出一把飞剑,打算将妖兽戳个透心凉。可惜剑还没拔出来,妖兽们……又逃了…… 曾显只能又将剑给收了回去…… 程管事极力忽略曾显脸上憋气的神色,大声夸赞道:“不愧是仙师的宝剑,剑未出鞘,剑气就能将妖兽吓走。” “这样也行?”叶舒只觉得大开眼界,这位程管事的马屁,真是拍出了高度,拍出了新意啊。 可惜程管事再精于此道,也应付不来接二连三的尴尬场面。 这之后妖兽们前赴后继,一波又一波滔滔来袭。数量一次比一次多,实力也一次比一次强。无一例外,都是凶焰嚣张奔到近前,再狼狈不堪慌忙逃窜。 曾显大喝一声,妖兽跑了。 曾显的喝声还在喉咙口,妖兽又跑了。 曾显决定这次不喝了,连妖兽的影儿还没看清楚呢,又特么跑了。 等到第十三波妖兽滚滚而至时,曾显已经连摆造型的力气都没了,他不由在心里破口大骂:“卧槽,有完没完!” “卧槽,有完没完!” 叶舒也很无语,按理说第一波妖兽被她吓走后,以兽类灵敏的感觉,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挑事来对。可是这一*的,都干嘛来的?总不至于是来赶集吧。 顾浚凝眸望过去:“师父,你看领头的那只妖兽。” 只见几百头雄纠纠气昂昂的妖兽前方,站着一只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猛兽。此时正眼冒绿光,全神贯注地盯着叶舒坐的这辆马车,兽瞳中满是恨意。 顾浚道:“之前的十二波妖兽,每一次都是这只妖兽领头。” 叶舒立刻明白了:“敢情这丫一看打不过,回去找帮手了啊。” 看来这只妖兽是此地的山大王,纠集小弟要来砸场子。 “你说它怎么就缠上我们了?” 顾浚脸上的神情略带微妙:“师父,咱们刚从虚空裂缝出来的时候,你一不小心踩死了一只妖兽。那只妖兽的花纹……和这只挺像的。” 叶舒:“……我真不是故意的。” 仇人就在眼前,领头的那只妖兽固然知道自己不是车中人的对手,但也不打算退缩。它已将山中所有小弟都召唤在此,仰天长啸一声,凄厉又愤怒的嚎叫几乎要刺破天际。 曾显意识到这帮妖兽要来真的了,几百双泛着幽光的兽瞳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耳旁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应声,一声又一声,极为渗人。 车队里的马早已惊惶不安,随着兽吼声愈发逼近,数百匹马都跟着嘶鸣起来。骑士们奋力挥动马鞭,也阻挡不了马匹在本能的驱动下胡乱逃窜。 “小姐!”杏儿紧紧抓住自家小姐的手,马车剧烈地颠簸着,车厢内的两人被驾车的马颠得东摇西晃。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发现一直极力想表现的曾仙师这会儿也木着身体不动了,杏儿怎么会不明白,曾仙师恐怕也没有把握对付数量如此庞大的妖兽群。 曾显确实心里发虚,整整几百只妖兽,以他的实力尚可逃走,但绝对护不了程家车队这么多人。之前是盼着妖兽出现,自己好在程家小姐面前显露手段。现在,他只恨不得自己从没来过这。 程管事度其颜色,知道事情不妙,慌忙驱赶着马匹朝曾显靠过去:“仙师,仙师救我!” 曾显狠狠地瞪向程管事,你算什么东西,指望我救你? 他的目光飘向程家小姐坐的那辆马车,其他人是死是活无所谓,只要救走程家小姐就够了。他打定主意,正欲拨马朝程家小姐的马车走去,耳边却响起了一声轻哼。 那哼声不高也不低,不大也不小。刺耳的兽吼、嘈杂的马鸣、淋漓的雨声……所有的一切,却都在那一声轻哼后骤然安静了下来。 仿佛被按下了一个开关,妖兽们静了一静后,整齐划一地调转身体,夹起尾巴,闪电般窜将了出去! 曾显:……卧槽,又来?! 可是领头的那只妖兽却没有逃,它似乎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奋力张开血盆巨口,雪亮的牙齿里,点点鲜血渗出。 “嗷……嗷呜!“妖兽终于从喉中挤出一声怒吼,它开始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走一步,落脚处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如同顶着一个巨人的压力艰难前行。 它的骨头开始断裂,先是后腿,再是前肢,最后是背脊。 “好畜生。” 曾显悚然回头,车队里传来一道满怀感慨的叹息,他识得这声音,正是那个蓝衫的女人! 叶舒摇了摇头,如此心志,若是在九易洲,恐怕早就化形成功了。 “可惜,可惜……” 这只妖兽越是表现得勇猛过人,她越是不能将其留下。 叶舒骈指一点,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虚空中忽然现出一只纤长的手指。手指轻轻点在那只妖兽的眉心,顷刻间,尽为飞灰。 “启程吧。”车中传来一道淡淡的女声。 数百人的车队一片寂静,就在众人还沉浸在惊骇中久久不能自拔时,一个粉色的身影闪到车前,程家小姐盈盈一礼:“多谢仙师援手,小女子不甚感激。” “小友不必多礼。”叶舒漫声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此便权做贫道的路资吧。” 扑通一声,程管事从马上滚落,他额上冷汗涔涔:“仙师请恕老朽无礼,是老朽有眼不识泰山。万望仙师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老朽这一次。” 程管事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叶舒话音里的意思,是说程家小姐愿意捎带她去玄阳城,她就护程家车队在妖兽口下安然无恙。那自己曾经辱骂于她呢?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恩也是,仇也是。 程管事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巴给撕烂,一面求饶,一面砰砰砰在地上磕头。 “好了。”这次出言的却不是叶舒,而是一道冰冷的男声,“家师不与你计较,你好自为之。” 程管事大舒一口气,连忙以袖遮面,朝后退去。他倒是还有闲心偷瞧曾显,还在心中幸灾乐祸。这位趾高气昂的曾仙师也口出过恶言,不知他会如何应对? 曾显又恨又惧,他自然看得出来,叶舒的实力远高于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端肃着一张脸,朝那辆马车长揖致歉。心里却恨得不行,这两人不仅落了他的面子,连他的计划也被其破坏。 叶舒懒怠和曾显这种人计较,她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小浚,让他们别废话,快走。” 车队一番整顿后,终于重新启程。这一次再也无甚波折,约莫半日过后,众人已能远远看见一座巍峨的城池——玄阳城近在眼前。 曾显打马上前,朝程家小姐拱手辞行。原本他与程家老爷约定的就是护送车队到玄阳城外十里,此举倒也不算毁诺。只是他不仅没有出力,反而狠狠丢了一回脸,却也没提将酬金退还给程家。 “哼,小人。”程管事一改之前谄媚的模样,对着曾显离去的背影唾弃不已,他转而凑到叶舒的马车旁,“仙师真是宽宏大量,曾显那般无礼,仙师也不曾计较,果然是高人气度。” 叶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是小人? 远处,曾显暗暗握紧拳头。以为我曾显是好欺负的?且让你们再猖狂些时候,待我联络了辜前辈,必要你们付出代价!   ☆、116|4.28城|家 幽静的房间内,曾显正闭目打坐。忽然,他心神一动,抬袖将紧闭的窗扉一扫,就有一只羽色赤金的怪鸟飞进了屋中。 怪鸟嘎嘎叫着落在曾显的手臂上,他取下怪鸟脚爪上的信笺,一目十行扫过后,面露冷笑:“好鸟儿,你且自去,辜前辈的吩咐我已尽知。” 待那怪鸟飞走后,他情不自禁地在屋内来回踱着圈子。好好的计划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个野道士破坏,致使他功亏一篑。程家车队进了玄阳城,他就不好下手了。 辜道人在信中颇为恼怒,责骂曾显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曾显气恼的却是自己在程家小姐面前丢了面子。程家小姐柔婉美丽,虽说只是凡人,但收来做个侍妾却很是相宜。 他素善驭兽,为了赢得美人心,便要来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以玄真教之势,要对付那两人当不是问题。辜道人是玄真教高层修士,独掌一座分观,实力超群。但不知为何,曾显却略有不安。 那蓝衣女人手段不俗,也不知辜道人是不是她的对手。 他这几日一直暗中注意着程家车队在玄阳城的动向,待辜道人赶到,再接应于他。辜道人在信中言称自己与观内众修士同至,自方人多势众,想来无碍。 况且那两人籍籍无名,不是散修,就是天外来的野道士。在此地毫无根基,哪里会是玄真教的对手。 想明白此节后,曾显才放下心来。 程家小姐尚不知自家早已被人盯上,她将灵香交予道宫的执事后,因有许多货物要在玄阳城采购,车队便在城内盘亘了下来。 叶舒原打算告辞,架不住程小姐的恳切挽留,若能得这两位仙师护持,车队此行,当可无虞。叶舒想了想,不过举手之劳,况且她承程小姐的情,便答应了下来。 宣吴洲的风俗与九易多有不同,叶舒在城内逛了几天,发现玄真教果然势大。 玄阳城内,家家户户都供奉有玄真大帝神像。更不用说城里遍地的道观,甚至于玄真教的道宫,其位置还在皇宫之上。 叶舒对此颇有不解:“这玄真教到底有何奥妙,能引的人趋之若鹜。” 程小姐单名一个菀字,她性子温柔,但行事却颇有条理,此时轻声解释道:“仙师不知,宣吴洲多天灾,又有诸多精怪,若不能得玄真教庇护,有众多仙师护佑,百姓的日子怕是过不下去呢。” “此地竟没有其他仙宫?” “有的。”程菀道,“除了玄真教,尚有两大仙宫,乃宣吴洲最大的三家势力,分别是沉水宫和浮云宗。只是沉水宫与浮云宗并不像玄真教这般与凡尘牵连甚深。小女子曾听闻,两家仙宫的弟子入了仙门后,都是要去仙界的。自此斩断俗缘,因而仙踪难寻。” 听程菀的描述,沉水宫和浮云宗的作派倒与九易洲一般无二。可是这仙界又是什么鬼,难道是洞天世界? 偌大一个宣吴洲,想找到霍经纬无异于大海捞针。叶舒手中唯一的线索就是顾浚母亲的遗物,那个古古怪怪的小圆盘。要是能借助地头蛇的力量,此事或许会有点眉目。 玄真教中,不乏以散修身份投入教内的。这类人并不需要改换师承,不过做个客卿供奉。 程菀十分殷切:“仙师手段高妙,若是投身玄真教,想必立即就会受到重用。仙师若不弃,小女子可引荐一二。” 叶舒笑眯眯地问道:“玄真教的妹……呃,不,女弟子多吗?” 程菀一愣:“自然是……不少的。” “好。”叶舒当即拍板,“那就有劳程小友了。” 顾浚黑着一张脸,给叶舒神念传音:“师父,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叶舒颇为无辜地回答,就是想趁机解决你的终生大事啊! 可惜叶舒的苦心却不被徒弟理解,程菀坐在一旁,就见顾浚朝她冷冷一瞥:“程姑娘,引荐的事先不急,我与家师有些话要说,程姑娘请自便。” 要说叶舒与顾浚二人,其一为师,其一为徒,应该是做师父更具威严才对。但程菀却不惧怕叶舒,反而是对她这位总是冷冰冰的徒弟畏惧不已。 那双仿佛幽潭般的眸子只扫了程菀一眼,她额头的汗刷一下就淌了下来。 程菀强笑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打扰两位仙师了。” 袅娜的身影将将退出房间,叶舒就叹了口气。真是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对女孩子如此冷淡,还怎么谈恋爱!身为一个天命之子,你可以不开后宫,但至少不要朝法圣的道路狂奔啊喂。 叶舒敲了敲桌子,还没等她开口,顾浚就抢先说道:“师父,以我之见,玄真教不好相与。” “哦?何以见得。” 顾浚这几日在玄阳城内颇得了些有用的消息,并非无的放矢。他沉声道:“玄真教有一则传闻,不知是真是假。说是此教立派数百年,无论是弟子长老、客卿外门,没有一人叛出教门。” 这句话乍听起来平常,细细思量,却大有问题。 叶舒不由皱起了眉:“你是说……” “不过是我的一点猜测。”顾浚摇了摇头,“寻小舅舅固然重要,但……”他顿了顿,“还是不要与玄真教牵连为好。” “也罢。”叶舒也觉得顾浚的话有道理,“只是这样一来,找到霍道友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不算顾旭和顾温那两个人渣,霍经纬就是顾浚在世上唯一的至亲,叶舒自然希望他安然无恙。 这种话题总是沉重的,叶舒转而道:“不去玄真教也可以,那你快去大街上,找个愿意对你以身相许的妹纸。” 她其实只是开玩笑,那一瞬间,却觉得顾浚的气压有些低…… 次日,车队启程,朝燕国南部行去。 这一路崇山峻岭,颇多难隘。每到一处险地时,叶舒大袖一卷,几百只马蹄下云气缭绕,立刻就跨越了关隘。如此神异,直看的众人目眩神迷。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竟只要了三天就走了一半。 杏儿欢喜地拉着程菀的手:“小姐,咱们这次可真是走运。叶姐姐比那曾仙师厉害多了,而且还不收钱。” 程菀哭笑不得:“傻丫头,你怎么就记得那点子酬金。” “哼,老爷给曾仙师的酬金可不少呢。”杏儿噘着嘴,“小姐您说的对,如果是真仙人,脸皮怎么会那么厚。” “杏儿,休得妄语。”程菀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曾仙师与仙教关系匪浅,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曾显虽只是散修,但程菀临行前听程老爷说起过,他不日就要投入玄真教门下。此去玄阳城,既是为了护持程家车队,也是要去道宫领一道牒。 一旦投入玄真教,曾显的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这也是程菀意欲引荐叶舒的原因,玄真教在宣吴洲北部一手遮天,除此之外的修士都被打压得厉害。 她心中也有隐忧,程家的灵香生意是暴利,眼红的不止一家。就连玄真教内,也有对其觊觎不已之人。 程菀一时想到父亲的病,一时又想到程家的生意,正自出神,忽听得天边传来一声尖利的唿哨,一只羽色赤金的怪鸟从天而降。 “怎么又是妖兽?”程菀喃喃自语。 有叶舒在,这一路上根本没有妖兽敢于靠近车队。那怪鸟却来势汹汹,随着它的唿哨声,十几道遁光急速而至,顷刻间就到了众人眼前。 当先一人长须飘飘,面容古拙,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男人,却是曾显。 程菀下意识就觉得不妙,还未等她下令众人停下来,那十几人就横在了车队前面。 辜道人上前一步,沉声道:“程家勾结外派修士,意图叛逆,给我把人都抓起来。” 程菀连忙掀开车帘:“仙长,小女子不知你是何意。敢问仙长是仙教中哪一宫哪一观,可曾识的玄阳道宫的齐长老。” 辜道人冷哼一声:“小丫头倒也聪明。” 程菀口中的齐长老,乃是玄真教内庇护程家的人。几乎每一个依附玄真教的势力,都会在教内有这么一把保护伞。与程家翻脸,就是与齐长老翻脸。 “可惜了,齐长老前段时日围剿妖兽,不幸陨落。” 辜道人眼红程家的灵香生意许久,只要将程家侵夺过来,立刻就是一场滔天富贵。之前有齐长老在,他不好下手。如今齐长老一死,便可如愿以偿。 程菀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她忍不住看了看叶舒的车驾。叶仙师一直沉默不语,想来是对方人多势众,她也无法。 哼,曾显暗自冷笑,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那两个野道士果然不是自方的对手。 辜道人生性谨慎,听说了那个蓝衣女人的手段后,一气召来十几个同门,各个都有金丹期的修为。此等战力,在玄真教内也十分出众了。出得门去,轻易可以横扫几座城池。 “辜前辈。”曾显附耳过去,“那两个妖道就在第二辆车里。” “撮尔小贼。”辜道人一甩拂尘,“诸位师弟,这就随贫道清理门户。” 那怪鸟率先冲了出去,飞至近前,车中传出一道淡淡的女声:“小浚。” 众人还不解是何意,却见一道剑芒闪过,怪鸟被干脆利落地分成了两半。 而这并不是结束,站在最前面的辜道人只觉得脖颈处一凉,眨眼间就身首异处。扑哧扑哧的鲜血喷溅声接连响起,车中人只一剑,就割了十余人的头颅。 “这宣吴洲的修士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叶舒觉得纳闷,好歹也是金丹修士,至少也能在顾浚手下走个几招才是。 她却是不知各中道理,宣吴洲灵气浑浊,本就不适宜修道。修士突破境界,大多是靠丹药堆出来的。根基不牢,法力不纯,修为也不精深。又因为此地三家独大,修士间攻伐甚少。只知欺压百姓,同道间斗法的经验也少的可怜。 她觉得轻松不已的事,看在众人眼中,只觉得惊骇莫名。 如这帮素日里高高在上的仙师,凡人无不是奉若神明。此时却被人一剑斩杀,看起来比捏死只蚂蚁还简单,怎么不教人惊诧。 曾显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玄真教的一众修士皆死,那道剑光却偏偏绕过了自己。 他慌忙跪伏在地,面上已是涕泪横流:“仙师,仙师您饶了我吧!小人该死,求仙师网开一面!” 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余光中瞄到一双软靴走到他面前。叶舒的声音并无怒意,反而显得懒洋洋的:“别叫我仙师,我算不得什么仙人。” “那,那……”曾显惴惴,“小人称呼您前辈?” 叶舒呵呵:“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后辈。” 曾显竭力抑制住抹汗的冲动:“那您的意思是……” 叶舒严肃地思考了片刻:“就叫我女王大人吧。”   ☆、117|4.29|城 “事,事情就是这样。”曾显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叶舒。 只见蓝衣的女人满脸意兴阑珊,平淡无波地瞄了曾显一眼,却教他浑身直冒冷汗。 “这么说,这辜道人欲侵夺程家,是他自己贪心作祟,并没有其他高层修士的指使?” “您有所不知。”曾显道,“辜道人与玄阳道宫的王长老是同一脉的师兄弟,齐长老既已身死,若辜道人真能把程家的灵香生意抢过来,教内的其他长老也不会多说什么。” “况且玄真教内,同门之间勾心斗角乃是家常便饭。若有一人陨落,他留下的法宝丹药,名下庇护的势力,连侍妾徒弟都会被人瓜分干净,辜道人此举实属常态。” 程菀在一旁叹道:“他说的不错,若家父知道齐长老已然身故,必然会再寻一位长老依附。否则一时不慎,我程家就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当然,新寻的那位长老也不是白给人依附的,程家必然要奉上大量财富。相比起要钱还要命的辜道人,这种只要钱的都算是有良心的了。 曾显接着又说了玄真教做下的许多丧尽天良之事,借机敛财都只是小事,更有那些个拿百姓当奴隶使的,为了探寻上古秘府用散修的命来探路的,甚至还有拿活人修炼的。 明是仙教,其实早已沦为魔窟。 但就算是这样,玄真教在宣吴洲依旧有许多信徒。究其原因,乃是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苦,虽然是玄真教是豺狼,至少也能在狮子扑来的时候亮一亮爪子。 叶舒暗自叹息,宣吴洲天灾不断,精怪众多,都是受此地灵气浑浊的影响。天地之气若不清灵,就会草不盛,木不旺,妖物肆虐。 她心中尚有一份隐忧,见顾浚走了过来,忙用神念传音道:“如何,小浚?” 顾浚摇了摇头:“十三个人身上都没有符印。” “难道是我们想多了?” 顾浚也无法确定:“当初听到玄真教立教以来,从未有叛教之人的说法时,我就想到了幻魔宗,但我用神识将所有尸首都检视了一遍,确实没有类似幻魔符的东西。” 所谓幻魔宗,乃是九易洲一个赫赫有名的魔门宗派。幻魔宗号称一入此门,永不叛逆,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并不是因为幻魔宗的弟子都一颗红心向宗门,而是拜入幻魔宗后,不论是何等身份,都会被种下名为幻魔符的符咒。一旦做出悖逆之事,就会生不如死。 幻魔宗一度成为魔门第一大势力,因其行事手段过于酷烈,连其他魔修都受不了。最后在道门和魔门的夹攻之下,烟消云散。 叶舒起初怀疑玄真教是幻魔宗残存的弟子逃到宣吴洲建立的,因为玄真教立教的时间,恰好和幻魔宗被讨伐的时间吻合,而两个门派又都是无一弟子叛门…… 虽说这句宣言可能是玄真教的自我吹嘘,但假若魔门势力真的在宣吴洲生根发芽,身为道门修士的叶舒绝不能坐视不理。 现在看来,莫非真是自己想太多? 曾显还没有正式投入玄真教,对教内的情况也不甚了了。叶舒又盘问了他几句,见他确实不知,也只能作罢。 曾显生怕叶舒杀了自己,急忙殷勤地道:“仙师,辜道人是玄真教分观的观主,在道宫里点过魂灯,还有其他十二人也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仙师您与高足修为精深,自然不惧,但玄真教要是追究……”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当初给辜道人写信时,他把叶舒师徒的画像也给拓影了过去。玄真教的分观几乎遍布宣吴洲北部,一旦叶舒师徒被玄真教通缉,就是一桩大大的麻烦。 “无妨。”叶舒摆了摆手,既然杀了玄真教的人,她就已经做好了和对方结梁子的准备。就算打不过,她还不能跑? 所可虑者,反而是程家。 叶舒温言对程菀道:“程小友,此事对你们会不会有妨碍?” “仙师请放心,只要我程家再寻一名长老依附,玄真教是不会计较这些事的。”她心中感激叶舒,“二位仙师惹上大敌,说来还是因为程家,小女子心中有愧。如此大恩,也不知何以回报。” 叶舒只微微一笑,指着曾显道:“未免节外生枝,我与徒儿就要告辞了。曾显就交予你,待他立下道心誓言,就去你们程家做个看家护院的吧。” 程菀与曾显都是精神一振,曾显虽然为人不堪,但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程家得了个免费打手,曾显也不用送命,皆大欢喜。 “小浚啊。”叶舒幽幽叹道,“你说为师是不是年纪越大,下手就越软了?”她为了修炼在洞天中待了几百年,虽说还是二十五六的年纪,感觉自己已经活了几辈子。 叶舒以手支颐:“好像你们几个小家伙,蹭的一下就长大了呢。”从前她还将顾浚当做孩子看待,如今却觉得,他已是个真真正正的男儿了。 顾浚低声道:“师父,这样不好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叶舒手里拿着把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你长大成人,为师自然高兴。天宽地阔,正该是你们出去闯荡的时机。小衍他们几个经常下山游历,倒是你,我听怀季说,我闭关那几年,你一步也没离开过离合山。虽说我将门派事务交给你,但你也不要太拘泥了才是。”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好好的天命之子,原本该去大杀四方的,怎么就被自己给养成个宅男了? “我如今不正与师父云游吗?”顾浚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想在山上守着师父……等你破关。” “傻孩子。”叶舒失笑,“难道为师每闭一次关,你就都要守着啦。你如今是大有可为的时候,不用陪着我这个老人家。” 顾浚的眸色就在那一刻黯淡了下来,但叶舒并未注意到,她转而说起另一件事:“眼下咱们也没有霍道友的线索,既然宣吴洲南部有众多还没有开启的上古遗府,就去那里碰碰运气吧。” 顾浚自然不会反对,他们两人驭起剑光,以剑遁之速,一日间就出了燕国,往南边行去。 此时,燕国境内,程家车队与辜道人起冲突的地方,远远飞来了两个道人。 那两人与辜道人一般服色,戴金冠,披鹤氅,正是玄真教中人。 其中一人拿着一只小小的香炉,落地后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眉头微锁:“痕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若不是有‘盘魂香’在此,都不能肯定辜师弟是在此处遇害的。” “贺师弟。”另一人道,“杀了辜师弟的贼子呢,气息能不能追索?” 贺道人摇头:“那贼子颇有一些手段,师弟我力有未逮。” 辜道人和其他十二个金丹修士的魂灯一起熄灭,在玄阳道宫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十几人都是王长老的嫡系,王长老恼怒之下,命令道宫一定要查清此事。 辜道人的仆役想起主家是与曾显联络后带着人出门的,忙忙将曾显的飞书呈上。此时程家已向道宫的李长老透出了依附之意,王长老不好向其下手,只能把怒火都撒在那两个野道士身上。 “能一气杀了十三个金丹修士,必然不是好对付的人物。”贺道人道,“教中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那两人的画像已被拓影了出去,通传各处道宫分观。若有消息,就地拦截,不惜一切代价当场格杀。” “王长老竟动用了这么大的力气?”贺道人吃了一惊。 “这却与王长老无关,乃是仙教要在沉水宫面前把面子给捡回来。” 原来这件事不知怎么被沉水宫知道了,沉水宫与玄真教向来不对付。玄真教在宣吴洲北部只手遮天,从来无人敢逆其锋芒,眼下却被人如此打脸,沉水宫既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大肆讥讽。 于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意外,就演变成了关乎玄真教颜面的大事。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那两人,乃是掌管玄阳道宫的息真人亲口所说。 贺道人啧了啧嘴:“也怪那两人不长眼,竟然惹到仙教的头上,合该有此一劫。” 眼下敕令与画像都已发出,不论那两人逃往何处,都躲不开玄真教的追缴。 贺道人将香炉收入袖中:“师兄,走吧。依我看,咱们只需高卧玄阳城,不出三日,那两个贼子的的尸首就会被呈上来了。” 远在此地的千里之外,高天之上,一名道人踏云而立。他手中拿着一只铜铃,遥遥望见两道剑虹,瞬息间就从他身侧掠过。 这人正是玄真教秦国境内的修士,接到敕令后在此地碰运气,看能不能得到敕令上那两人的行踪。 虽是惊鸿一瞥,但道人还是看清了剑虹上两人的面容。他顿时精神一振:“好贼子,果然逃往了秦国,真是天助我也,立下此等大功,想必真人一定会大大嘉奖于我等。” 因听说了那两个凶人的厉害,他也知自家一人绝不是对手,忙将手中铜铃摇动。铃声仿佛水波般朝四面八方荡开,以道人为中心,百里内的数十座道观中,都有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道人手中的铜铃名唤鸣音铃,千里之内都可传音。他摇动铃铛,将消息通知给同门后,又匆匆驾起金云,朝那两个贼子追了过去。   ☆、118|4.29|城 秦国位于燕国南面,与邻国一样,玄真教在此地的势力也十分巨大。除了国都密云有一座道宫外,秦国境内还有大大小小百余座道观。其中,尤以十座道观最为兴盛,被称作南秦十观。 此时,十观中的金陵观内,一个红衣的女修正驾起法器,打算顺着鸣音铃的声音前去追缴敕令上通缉的那两人。 “林师姐,咱们何必淌这趟浑水。”却有一男子出言道,“既然那两个贼子是关冲发现的,就由得他去追。” “关冲若是一人能对付他们,又何必用鸣音铃传音。”林静摇了摇头,“那两个贼人是从燕国逃走的,却在咱们秦国被抓,玄阳道宫的息真人丢了脸面,郝真人可不就高兴了?这是一桩大大的功劳,师姐我是一定要去的。” “不只是我。”林静眼神幽深,“恐怕其他几个分观的观主早就坐不住了。” 说罢,她不再多言,径直离去。 那男子却并没有回屋,而是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此次教内如此大张旗鼓地追杀两个散修,他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能够与玄真教作对的,不是压根就不知道玄真教的声名,就是完全不惧怕玄真教。 若那两个贼人是后者…… 他在心中自嘲自己是杞人忧天,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决定也去看一看。若林师姐他们顺利地杀了那两个贼人自然是好,假如事有不谐,自己也能援手一二。 他既已下定决定,便驭起法器,朝南边飞去。 金陵观靠近秦国与燕国接壤的边境,而那两个贼子是朝秦国腹地去的。男子的遁速极快,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关冲用鸣音铃传音的地方。此处却是空无一人,他又朝前飞遁了片刻,突然大吃一惊。 只见云下的一座高山之上,峰顶似乎被一剑削断,露出平滑如镜的断口。当中有一人躺在山石上,奄奄一息,正是嵯峨观观主关冲。 他连忙按下云头,将关冲扶起来:“关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 关冲吃力地睁开眼睛:“白,白源?……白师弟……是那两个贼子……”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呕出一口鲜血,“那个男修,一剑……一剑就……” 关冲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浮现当时的情景。黑衣的男人神情平静,他看也不看身后攻来的数十个修士,抬手就是一剑。剑光一气化作无数剑影,仿佛流云赶月,顷刻间就将关冲带来的弟子杀了个干干净净。 白源又惊骇又焦急:“林师姐呢?” 关冲侥幸在那一剑下逃得生机,奋力躲避间,剑气纵.横之下,一下就将他躲藏的山峰削成了两截。 所幸那二人并不在意关冲的死活,阻路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他们也就继续往前飞遁了。 而林静在那男人出剑时意图偷袭,两人中的蓝衫女子站在一旁,含笑将袖中的图卷一抛一卷。林静被卷入其中,那女子再将图卷一抖,只抖出了一蓬飞灰。 “师姐……师姐竟然也……”白源放下已然气绝的关冲,猛地站起身,“此事已不能善了了。” 那两人一气杀了秦国两大分观的观主,必须将事情上报给道宫。不杀此二人,不足以振玄真教声威! 叶舒还不知玄真教众人发了狠,她此时正纳闷不已:“小浚,你有没有发现追我们的人好像越来越多?” 本着和谐共处的原则,发现沿途有人追杀自己的时候,叶舒并没有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她与顾浚的剑遁之速极快,等闲人追不上,这样就能甩掉一大半追在后面的人。剩下那些追上了的,若是出手攻击,两人也不能不还手。至于有多少人倒霉得丢了性命,就不是叶舒能控制的了。 本以为这样至少能震慑住大部分人,谁知追杀他们的人竟然更多了。 不仅有从后面追过来的,还有从下面冒上来的,甚至多了从前面横出来的。又一次一剑削掉十几个脑袋后,连顾浚都有些不耐:“师父,莫非我们被玄真教通缉了?” 叶舒随手抓过一个还没断气的修士:“这位朋友,你能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要追杀我师徒二人吗?” 那修士目眦欲裂:“恶贼子!记住我玄真教商谷观观主雷恪的大名,你今日侮辱于我,他日我玄真教必十倍奉还!” “你误会了。”叶舒十分恳切,“我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雷恪声嘶力竭:“我玄真教已对你二人发出了格杀敕令,只要我教有一座道观在,必将你二人毙于剑下!” “这么说你们玄真教真的通缉我们啦。”叶舒觉得很困扰,“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你们这是何必呢。” 雷恪强忍住吐血的冲动:“你,你!” 可惜他还没有“你”出第三个字,就一口气提不上来,歪倒在地。 “小浚啊。”叶舒思考了一会儿,“为师想了想,其实现在的局面倒也不错。” 顾浚不由一愣:“师父的意思是……” “你想想看,我们不知道霍道友的行踪,但是可以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他呀。只要在宣吴洲掀起巨变,不愁他听不到关于我们的传闻。天外来的修士,一个姓叶,一个姓顾,想必霍道友不会不明白。” 叶舒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虽说霍道友不希望你以身犯险,但既然你已经来了宣吴洲,木已成舟,他应当不会避而不见。” 这么一盘算,玄真教根本就是送上门来给叶舒制造话题的炮灰,绝世好助攻。 她把袖一摆:“方才那雷恪不是说,只要玄真教还有一座道观在,就一定会杀了我们吗?”叶舒微微笑道,“等着人找上门不是我的作风,听说这秦国内有南秦十观。破不了一手遮天的玄真教,一举荡平十观,还是大有可为的。” “小浚。”她凝眸望着顾浚,“你可敢一试?” 顾浚眸中隐含汹涌战意:“师父但有所命,弟子敢不遵从。” # 白源将此间惊变传讯给密云道宫后,连忙朝飞翰观赶去。 金陵观与嵯峨观观主已然身亡,只能去更南的飞翰观,提醒此地观主,小心那两个凶焰昭昭的贼人。 他脚下的法器以飞遁见长,不出一时半刻,就行至飞翰观。云下的场景却让白源心中发沉,只见飞翰观内一片混乱。观前那面华丽的牌楼被人生生从中断开,匾额破碎、屋宇倒塌。 白源又急又气,匆匆抓住一个神色惊惶的道童:“你们观主呢?” “观主,观主被人杀啦!” 那两人不仅没有逃走,竟然还主动打上门来了! 白源心中骇然,却不相信那两人能如此嚣张。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不再用贼子来称呼那两个修士,潜意识里的忧惧让他甚至不敢在言语上侮辱他们。 他竭力平静心神,继续朝南飞去。待飞至抱元观时,此地果然也是一片狼藉,观主的尸身就横在破碎的大门前,仿佛是对玄真教无声的讥嘲。 南秦十观,在这短短半日内,已被那两人连破四观。 他心神恍惚地赶到凌云观,这里倒是十分平静。原来观主早在那两人杀来之前就得到消息,急匆匆地逃往了道宫。 观中的弟子围住白源:“白师叔,大事不好!那两个凶人说他们要踏平秦国,连道宫也不放过!” “不知天高地厚!”白源勃然大怒,“道宫内有郝真人坐镇,纵使他们能连杀几个观主,又怎么会是真人的对手。” 他虽然口中如此说,心里却毫无底气。没来由的,白源就知道。那两人既然敢说出口,就一定能做到。 因为这两个凶人掀起的一片扰攘,在秦国境内迅速发酵。密云道宫接到消息的时候,那一蓝一黑两道人影,已然快至近前。 坐镇道宫的郝真人是玄真教十个元婴修士中的其中之一,他面沉如水,不怒自威。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凌云观观主,将右手往旁一伸:“拿本座的法宝来。” 须臾就有童子奉上一面黄铜圆镜,此镜名为凝魂镜。修士被镜中的金光一照,只要不是化神境界,都会动弹不得。 郝真人已从各处传递来的情报中知晓那两人遁速飞快,心中打定主意。一照面时就祭出这面凝魂镜,将贼子困住后,还不是任他施为。 童子们搬出一张白玉高椅,放在道宫正前方的广场上。郝真人大马金刀端坐其上,只待恶贼来袭,立时就取了他们的性命。 天际忽然传来隆隆雷声,翻滚的乌云中,紫电青雷如飞蛇狂舞,在其中闪烁不休。 巍峨的密云道宫前,绣着玄真教三个大字的旌旗在空中猎猎飞舞。偌大的广场上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突然,郝真人的瞳孔猛然紧缩。 一道璀璨若星的剑虹电射而至,刹那间斩破虚空。一闪而过间,将那面旌旗轰然斩断。 “就是现在!” 郝真人猛地抛出凝魂镜,圆镜在空中放射出万道金色毫光,直直地笼罩住了那两个修士。 “成了!” 郝真人正欲吐出一口气,却听那个蓝衫的女人轻轻一笑。他下意识觉得不妙,还未有所动作,顷刻间只觉天翻地覆,竟然身不由己地出现在了凝魂镜放出的金光中。 而那两人正施施然站在白玉高椅前,女人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卷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的图卷飞出,将凝魂镜连着郝真人卷了进去。 叶舒失笑:“这老头也真是,我还在担心是不是有一场苦战呢,谁知他这么贴心,竟然主动把自己给定住了。” 顾浚抽了抽嘴角:“师父,他想定的是我们。” 可惜郝真人没有料到,叶舒的两界挪移术可以转换空间,就此把自己给坑了进去。 “玄真教损失了一个元婴修士,我们与他们必然是不死不休了。”叶舒轻抚下颚,“小浚,你说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顾浚还未开口,却见天边忽然飞来一支传讯金剑。 叶舒接过金剑,将剑上的飞书快速浏览了一遍,不由露出兴味盎然的笑容:“看来咱们不用考虑了。”在顾浚略微疑惑的目光中,她勾唇一笑,“沉水宫宫主手书,愿奉你我二人为上宾,但请一叙。”   ☆、119|4.29文|学城 玄真教在秦国境内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连镇守密云道宫的元婴真人都被杀了。 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的飞鸟一样,一夕间传遍了宣吴洲大江南北。与素来神秘的沉水宫和浮云宗不同,玄真教在宣吴洲几乎是人人皆知。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不只是修士们津津乐道,连凡间的平民百姓都议论纷纷。 街头巷尾流传着种种流言,说是有两个凶人连破玄真教在秦国的一百一十八座道观,其中一人身高八尺,拿着金钺大斧头。另一人长相凶恶,手持九节大钢鞭。两人在密云道宫前一鞭下去,把郝真人劈成了两半。 修士之间的传闻相对靠谱一点,当日那两人杀了郝真人后,并未为难道宫中的其他弟子,只放言道—— “我二人乃天外而来,初踏此地,并不想惹是生非。谁知玄真教咄咄逼人,一心只要我二人的性命。被人欺辱至此,焉有不理会的道理?若玄真教有人要来报仇,尽管来寻便是,我叶、顾二人一律奉陪。” 至于那二人之后又去了何处,一时之间却无人知晓。 此时,远在宣吴洲南部的沉水宫中,迎来了两位贵客。 叶舒和顾浚在一众白衣飘飘的女修引领下,跨进了沉水宫华美精致的大殿。这个在世人眼中隐藏在重重云雾后的门派,其实就位于宣吴洲最高的一座山——天水山上。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修士,着青衣的女修的名叫朱益闻,生的美艳勾魂。着白衣的男修名叫钟迩秉,竟然比朱益闻还要美貌。两人一左一右将叶舒围住,态度既殷切又热情。 “叶真人可算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钟迩秉道,“玄真教霸道惯了,早已不知天高地厚。” 沉水宫与玄真教不合已久,这次一听说天外来了两个修士,大大落了玄真教的面子,立刻将人请了过来。 “可惜宫主正在闭关,不能与叶真人和高足相见。”朱益闻柔声道,“真人且先住下来,一应供奉事务,我沉水宫已为真人准备妥当。” 沉水宫欲请叶舒师徒做客卿长老,叶舒无可无不可。反正也得罪了玄真教,背靠大树好乘凉,等找到霍经纬后,直接跑路就是。 当下师徒两人就决定在沉水宫安顿下来,钟朱二人是沉水宫中宫主以下的人物,为示之以诚,钟迩秉一路打点,又带着叶舒去看沉水宫为她准备的洞府。 见叶舒表示很满意后,钟迩秉贴心地请叶舒好好休息,就要离开。 “等等。”叶舒拦住钟迩秉,“钟道友,我这徒儿的洞府呢?” 叶舒和顾浚一起投在沉水宫门下,两人都是客卿长老,理论上待遇也应该差不多才是。 钟迩秉一脸疑惑:“此处不就是吗?” “但是这里不是我的洞府吗?” 钟迩秉看了看叶舒,又看了看顾浚,朝叶舒眨了眨眼睛:“叶道友不必不好意思,既已入了我沉水宫,宫中的规矩大家都懂的。两位既为道侣,自然要住在一处。” 纳尼?道侣?! 叶舒满头黑线,一指顾浚:“他是我徒弟。” 钟迩秉一脸“我懂”的表情:“叶道友真是有情趣,我那短命的道侣还在的时候,也喜欢叫我师父呢。” 叶舒:“……”不要把你特殊的癖好套用在我身上啊岂可修! 和钟迩秉鸡同鸭讲地折腾了好半天,叶舒总算弄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有如此误会。原来沉水宫有一个十分坑爹的规定,那就是凡拜入宫中,不论是做弟子,还是做客卿,要么自带道侣,要么在沉水宫里找一个。 究其原因,乃是沉水宫的根本*讲究阴阳相合,是一门双.修功法。 钟迩秉见叶舒和顾浚联袂而来,以为叶舒知道沉水宫的规矩,于是就误会了…… “二位真的不是道侣?”钟迩秉微带遗憾地又问了一遍,“我看二位郎才女貌,般配的紧,何不就此共结连理……” “钟道友。”叶舒黑着脸打断钟迩秉的劝说,“我要歇着了。” 钟迩秉会意地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卧槽,你刚刚脑补了些什么!给我吐出来! 送走了钟迩秉,不知道为什么,叶舒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干咳一声:“那个,小浚,累了一天了,你好好休息。” 其实沉水宫为叶舒准备的这个洞府非常大,屋子也有好几间。叶舒不由在心里唾弃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和小浚本来就是纯洁的师徒关系! 顾浚倒显得有点高兴,他竭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师父,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让我陪你把洞府检视一遍吧。” 叶舒觉得有道理,两人于是把洞府完完整整地逛了一遍,最后推开正中央那间卧室的门。吱呀一声门扉轻响,叶舒一眼看过去,顿时呆住了。 只见宽敞的房间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巨大的chuang榻。榻上挂着轻粉色的纤薄罗帐,丝绸制就的锦茵绣褥华贵精致,其上纹着的交颈天鹅显得如此缠.绵悱恻。 屋内焚着催人迷醉的暖香,靠窗的位置架着一扇黄绸屏风。那屏风精巧不凡,不论是做工还是材料都属一流,只是上面却绣着一对赤luoluo交.缠在一起的男女,正满脸沉醉地做着哔哔哔的事。显而易见,这是一幅春哔图。 “……” 难言的沉默过后,叶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一把捂住顾浚的眼睛:“好孩子不要看!” 顾浚颊上发烫,被温热手心捂住的眼睫轻轻扇动着。叶舒双手一颤,酥.麻的痒意顺着手心一路流淌,教她莫名其妙地也跟着脸红起来。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青年低声道。 “哈哈哈那就好。”叶舒只能干笑。 “那师父……”顾浚顿了顿,只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需要把那扇屏风毁掉吗?” “……你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吗?” 顾浚:“……” 发现徒弟可疑地沉默了,叶舒只想仰天长啸——“钟迩秉,你给我滚回来!” # 第二日叶舒起chuang时,恍惚看到了自己眼底下浓浓的黑眼圈。她躺在那间充满着奇怪气息的房间内辗转反侧,到底加入沉水宫是好是坏?总觉得会有更坑爹的事情发生…… 大概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一大早,钟迩秉就来敲门了。 他妖惑的脸上挂着勾魂摄魄的笑容,先是和叶舒打了个招呼,随即拍拍掌,就有两列男弟子鱼贯而入。 “这是?”叶舒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 “叶道友你看看,这些弟子如何?”钟迩秉一个眼尾扫过去,“他们都是经过我精心挑选的,不仅长得好,身材好,修炼天赋高,chuang上的功夫……也不错呢。” 叶舒正在斟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钟道友,那个,你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没听错吧?” 钟迩秉见叶舒的脸又黑了,顿时恍然大悟:“叶道友,恐怕你又忘了吧,我们沉水宫的规矩,若没有道侣的,就要在宫内的弟子中择取一个。” 他一指那帮男弟子:“你要是有满意的,就从里面挑一个吧。要是都不满意,沉水宫千名弟子,任君选择。” 叶舒整个人都不好了,次奥,你们沉水宫到底是干什么营生的,怎么还拉起皮.条来了!难道不是弟子间自由恋爱吗!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要挑道侣,那我的徒儿……” “顾道友也有的。”钟迩秉点点头,“门外还有十几个女弟子,真人挑完了,就轮到顾道友。” 叶舒僵硬地转过头,不出她所料,顾浚的脸色已经黑得能下雨了。叶舒当机立断,紧紧抓住顾浚的手:“哈哈哈钟道友,其实昨天是我不好意思承认,我和小浚……是道侣。” ——最后三个字咬牙切齿,跟从齿缝中挤出来似的。 “真的?”钟迩秉这会儿又不信了,他狐疑地在叶舒握着顾浚的手上看了看,顾浚反手就把叶舒的也握在了掌中。两人十指相扣,紧紧相连。 钟迩秉这才收回目光,抱怨道:“叶道友你也真是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你不知道,听说要给你选道侣,咱们宫里都沸腾了,连我那朱师妹都想横插一杠子呢。” 叶舒额角抽搐:“她不是女的吗?” 钟迩秉挑眉:“磨镜之乐,也别有意趣。” 叶舒:“……钟道友,你一定很忙吧,我就不留你闲谈了。” 她只想尽快把这个瘟神送出去。 又絮叨了几句,钟迩秉朝一众男弟子挥了挥手:“好了,都回去吧。”见诸人都情不自禁地露出遗憾之色,他不由压低声音,对叶舒道,“叶道友,其实道侣也可以不止一个的,要是你……” 叶舒果断打断他:“对不起,我对小浚一心一意,别无他念。” “罢了罢了。”钟迩秉叹了口气,“叶道友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他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沉水宫中入门的双.修之法,两位要是闲暇时,尽可一试。” 叶舒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那本小册子:“多,多谢钟道友。钟道友还有事忙,就不要和我废话了。” 只要钟迩秉一走,她就立刻把这本册子烧掉! 钟迩秉满意地点点头,又上上下下把顾浚打量了一遍,直看得顾浚几欲暴走。 “难怪叶道友倾情于顾道友。”他一副“原来如此”的口吻,“我观顾道友骨骼体貌,哔的大小一定十分可观,叶道友好福气啊。” 叶舒:“……” 求求你了大哥,你快走吧!   ☆、120|4.29|城 钟迩秉的背影一消失在门外,叶舒就像被烫到一样放开了顾浚的手。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尴尬气氛,叶舒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哈哈哈钟道友真会开玩笑,他们沉水宫的规矩还真是麻烦呢。” 顾浚微微垂着头,几乎不敢去看叶舒的眼睛:“师父,那我们以后在人前……也要装作道侣吗?” “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叶舒觉得苦逼不已,要是不和徒弟凑作堆,就只能在沉水宫那一堆奇形怪状的男弟子里找。虽说那帮家伙的颜值都很高,但偷偷给自己抛媚眼的美男纸,她真的接受不能啊! 相比起来,自家的徒弟简直就是一朵青涩纯洁的小白莲。看看,他还会脸红呢。 瞄到顾浚脸上那两抹可疑的红晕后,叶舒本就发烫的面颊顿时朝*级数狂飙而去。 大龄单身女青年叶舒同志,在过了几百年古井无波的尼姑生活后,早已沉睡的少女心竟然又一次可耻地萌动了…… 我一定是做了太久的单身狗,所以急需男友之力。绝对不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徒弟有什么不可言传的想法,这么有违人伦道德的事,我这种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市民怎么会做! 叶舒一面在心里疯狂咆哮,一面僵笑着伸手拍了拍顾浚的肩膀:“哈哈哈小浚你不用在意,师父不会占你便宜的哈哈哈。” 可惜她太过紧张,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钟迩秉友情赠送的双.修秘册。 那本小册子只有薄薄的一本,以棉线装订而成。也不知钟迩秉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又破又旧,被叶舒拿在手里轻轻一甩,就散了个七零八落。 在叶舒和顾浚微妙又凝滞的目光中,微微泛黄的纸页仿佛天女散花一般,顷刻间落了一地。 所以,师徒两人避无可避地看到了书册上那些描绘得栩栩如生的画面,有侧卧的,有横抱的,还有站立的…… 空气似乎静止了,过了许久,叶舒才悲愤地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对吗,小浚。” “嗯……没看到。” # 深感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心力交瘁的叶掌门在房间中长吁短叹了好半天,忽然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顾浚长到这么大,似乎、好像、大概,从来没上过生.理卫生课吧…… 他十六岁的时候被逐出顾家,那时候虽然是青葱少年一枚,但以顾家世家大族的家风,应该不会允许他乱搞才对。 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还是天真孩童的时候,顾浚唯一牵过手的女人,就是叶舒。 而等到他拜入潇真派,成天接触的雌性生物连十个指头都数不满。离合山上冷冷清清,更别说找机会偷看什么小哔书、春哔图了。 叶舒仔细琢磨了一阵,顿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她一心想要顾浚去讨个媳妇,说不定顾浚压根就不知道讨了媳妇之后应该干什么啊! 为徒弟提升生.理卫生知识水平,刻不容缓! 叶舒原本打算把那本双.修小册子给烧掉的,此时又将其拿了起来。要不……把这本书拿去给顾浚学习一下?本着科学研究的态度来看,这本小册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她又在屋内犹豫了许久,方才咬一咬牙,揣着小册子就出了门。 顾浚独自一人待在房间内,他起初想要修炼,但端坐着入定了许久,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神。只好又抓起一本书来看,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却连一页纸都没有翻过去。 隐秘的雀跃像是藤蔓一般在他心里不断滋生,虽然不停地告诫自己,那只是叶舒为了堵钟迩秉的嘴才找的一个借口,但顾浚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回想起叶舒说的那句话—— “我对小浚一心一意,别无他念。” 那一刻,他几乎浑身都在颤抖。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日一般无二,狂烈的喜悦如同潮水,顷刻间奔涌而至。 即使知道那只是一个借口,顾浚垂下眼睫,掩住双瞳中亮的惊人的眸光,他也心满意足了。 纷乱的情绪在几下敲门声后被突然打断,顾浚如梦初醒,连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叶舒一见他出来,下意识露出一个略带傻气的笑容,又连忙端肃神情,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小浚,为师以前有没有教导过你,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是有学问的。” 顾浚虽然莫名其妙,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师父确实说过。” “那为师有没有告诉过你,人力终有穷尽,无论多么惊才绝艳的高士大能,也会有不懂的问题。” 顾浚疑惑地点头:“没错。” “所以,人活一世,就是要不断地学习,只要是自己不会的知识,就要试着去了解,是不是这样?” 顾浚忍不住蹙了蹙眉:“是的……师父你……” 叶舒觉得自己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她一把从袖中掏出那本双.修秘册,义正言辞地道:“为了贯彻终生学习的原则,为了提高修真界平均受教育水平,小浚。”她将小册子放到顾浚手中,“好好学习,积极实践,为师看好你。” 顾浚不出所料地呆滞了,他愣了好半晌,目光直直地盯着书册封面上那两个硕大的“双.修”字样,突然双颊爆红。 “师,师父。”他结结巴巴地道,“一,一开始就双修是不是有点突然。我觉得,先,先接吻可能比较好。” 叶舒:“……诶?” “诶?!!” # “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徒弟调.戏了?” 叶舒捏着酒盅,眉头紧锁。 “什么徒弟,那不是你的道侣吗?”醉醺醺的钟迩秉拍了拍叶舒的肩膀,“叶道友果然有情趣,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叶舒抽了抽嘴角,没等她说话,一旁的朱益闻就蹭了过来:“叶道友,奴家可以不做你的道侣,只要道友愿意与奴家春.风一度……” 她虽然也是浑身酒气,但却掩不住那具香软娇躯上传来的迷醉芬芳。美艳勾魂的女人倚靠在叶舒肩头,胸前那对高耸紧紧贴着叶舒,直蹭得叶舒浑身发毛。 活了这么久,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很受女人欢迎,叶舒不由深深地郁卒了。说好的穿越玛丽苏呢,难道我其实是穿到百合频道去了? 顾浚刚一走过来,就看到自家师父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而朱益闻的脑袋都快要凑到叶舒的嘴巴上了。 他冷哼一声,将醉成一滩烂泥的女人提了起来:“师父,是丢出去还是扔在这里。” 叶舒满头黑线:“虽说朱道友作风奔放了一点,但你是不是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顾浚满身的冰冷气压顿时更低了:“还是丢出去吧。” 在沉水宫大长老朱益闻即将惨遭丢弃之前,她的师兄总算清醒了一点,顾迩秉拦住顾浚:“等,等等。顾道友,你不能因为嫉妒……就,就欺负我师妹。” 顾浚顿时一僵:“我没有嫉妒她。” “啧啧。”钟迩秉摇了摇手指,“顾道友,我识人无数,看过的道侣没有一千,也,也有八百。”他醉意朦胧,说出的话倒还挺有条理,“你和叶道友,还没有行夫妻敦.伦之事吧。说是道侣,其实……” “谁说的!”叶舒猛地站起来,“我们是道侣来着!”她生怕钟迩秉又要再领两排男弟子站在自己面前,将朱益闻往钟迩秉怀里一塞,“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站住。”钟迩秉幽幽开口,他原本充满迷离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叶道友,要是你不能让我信服,就别怪我沉水宫逼迫你。” 叶舒心中一凛,此时她才看到,男人那似乎总是泛着水光的妖冶双眸中,似乎有冷光闪烁。 沉水宫主动邀请叶舒师徒来做客卿,但他们又怎么会不对二人有一丝怀疑。况且叶舒既入了沉水宫,就一定要守这里的规矩。叶舒固然不需要依附于他们,但若是不能取信于人,恐怕就不能善了了。 证明叶舒与顾浚是真正的道侣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沉水宫要的是一个态度。 叶舒飞速地盘算着,到底是从有五位元婴真人镇压的沉水宫老巢杀出去靠谱,还是就此认怂靠谱。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掠过了几十套作战计划,但又被她一一划去。即使杀出了重围,在得罪本地两大势力之后,以叶舒之能,也觉得想继续在宣吴洲混下去不太容易。 她似乎思考了许久,但其实只过去了一瞬,叶舒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浚。” 早就暗自戒备的顾浚眸光一闪,正以为叶舒要出手的时候,却见她一把拽住了自己的衣襟。纤手环过顾浚的脖颈,将他的脑袋朝下压去。 因为青年的身量极高,所以叶舒要踮起脚尖,才能在这被无限拉长的片刻中,将自己的面颊送到与顾浚呼吸相闻的距离。 她的视野中,顾浚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薄红从男人的脖颈开始,迅速蔓延过耳根,直到染满整张脸颊。而那双墨色的深瞳之中,似乎涌动着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 叶舒还没有看清,就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停留在了离他不过半寸的地方。 真的要亲下去? 感觉自己就是个占小鲜肉便宜的怪阿姨啊…… 明明是被逼着才会出此下策,但是为什么……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反感…… 叶舒的脑袋中转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掌心触摸着顾浚似乎要灼烧起来的肌肤,连带着自己都要在全身的高温中蒸腾成空气。 但她似乎又呆住了,只有那对轻轻扇动的睫羽,仿佛蜻蜓掠过水面,又好像春葱般的指尖搔在了顾浚的心口上。 两人的鼻尖已蹭在了一处,而那两瓣娇嫩的嘴唇,就在顾浚眼前,就在他触之可及的地方。 “师父……”他终于无法再忍耐,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就要深深地吻下去。 叶舒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就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她突然灵光一现,猛地转过了头。 顾浚的双唇擦着叶舒的脸颊轻掠而过,只浅浅地触在了她的耳朵上。 “钟道友。”叶舒竭力忽视自己脸上火烫的感觉,“我与小浚如何相处,那是我们两人的私事,我不愿在人前显露,更不会为了取信于你,就有此狎昵之举。” “哦?”钟迩秉挑了挑眉,“那叶真人是要说实话了?” “实话就是,我们俩当然是道侣。”没等钟迩秉出言,叶舒又道,“你必然要问我如何证明此事。” 她微微一笑,指了指顾浚:“小浚的大腿内侧有一颗红痣,你若是不信,尽可一观。”   ☆、121|4.29城| “师父,真的要派人去找那位叶真人?” 幽静的房间内,上首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听到弟子发问,闻言微微抬头道:“文博,为师知道你担心这次又是空欢喜一场,但如果不去试一试,为师心有不甘啊。” “师父,既然您心意已决,就让弟子去吧。”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袍,头上的道髻束得工工整整。 他身旁的圆脸男子却道:“师弟,不可。就算要去,也该是为兄去。你便在山中守好门户,侍奉师父。” “文博,明瑜,你二人不必再多言。”老道叹息一声,眼见两个徒弟如此友爱,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苦涩,“为师痴活了近百载,好歹也修至金丹境界。沉水宫此去万里,也不知会遇到何等凶险之境,为师不能让你们去冒险。” 圆脸男子面露愧疚:“是弟子无能。” “你莫要如此说。”老道摆了摆手,苦笑道,“若论门中第一等无能之人,是我郑弘啊。”虽然知道这次说不定又是一场空,但他还是忍不住叹道,“假若叶真人真的是潇真派门人,那我临渊派或许就有重振的那一天了……” 又吩咐了两个弟子几句,郑弘独自一人坐在屋中,默默地望着香炉内缭绕的青烟。门扉忽然发出几声叩叩轻响,推门而入的是个青袍竹冠的女子。 “师兄。”女子径直道,“我听两位师侄说,你要去沉水宫找那位天外来的叶真人?” 郑弘点点头:“我动身之后,门中一应事务就交由师妹打点了。” 女子轻抿双唇:“师兄,让我去吧。”不等郑弘回答,她就继续说道,“我如今已有金丹境界,比两位师侄的修为要高出不少。师兄你是一派之掌,若事有不谐,我临渊派上上下下又要如何为继。” 郑弘闭目思索良久:“师妹,这次去找叶真人,说不定会有危险。” “我明白。”女子语气坚定,“先不论那位叶真人是不是潇真派门人,她从天外来到宣吴洲,如果不是别有目的,就只可能是在以前的门派待不下去了,所以才要来这蛮荒之地。” “我们表露身份后,若是她置之不理还算幸运,就是她要出手杀人,也不是不可能。”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女子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动摇,“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替师兄去沉水宫。” “唉,罢了罢了……”郑弘从袖中拿出一面小鼓,“你要去,就带上这面惊雷鼓。” “师兄……”女子终于露出一丝动容之色,“惊雷鼓是镇派之宝,你给了我……” “拿着。”郑弘的态度不容置疑。 女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将惊雷鼓接了过去,她郑重一礼,“师兄,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等我的好消息。” # “姓叶的又来啦!” 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整座道观里的人一瞬间跑了个干干净净。叶舒坐在鸾车上,慢悠悠地从空中落下来,望着空无一人的广场撇了撇嘴:“至于嘛,我又不会拿他们怎样。” 她一眼看见一个躲在门后偷偷摸摸的修士,这家伙应该是没来得及跑掉的:“哎,你,说的就是你,快过来。” 那修士被叶舒抓了个正着,只能一脸苦相地蹭过来:“叶真人,何事?” “你们观主呢?”叶舒漫不经心地环顾着四周,“怎么我每次来,都没见着他的人啊?” 废话,那不是被你吓跑了吗。修士内心吐着槽,面上还要堆笑。一面唯唯诺诺地打躬作揖,生怕叶舒一剑砍了他。 叶舒意兴阑珊,自从她和顾浚端了玄真教在秦国的大部分势力后,她就成了玄真教门人眼中的洪水猛兽。 玄真教在宣吴洲南部的势力不及北部,但也颇有几座名声较大的道观。沉水宫早就看其不爽,叶舒如今又要借玄真教这个踏板扬名。于是每天纠集一帮小弟,到处去踢玄真教的场子。 她到了玄真教的地头上,也不伤人。就是笑眯眯地往那一坐,直坐得玄真教众人如鲠在喉。 有那胆子大点的,就站在道观门口和叶舒对着大眼瞪小眼。胆子小的,就像这座道观的观主一样。叶舒还没来呢,就逃得连影子都没了。 闻风丧胆,不外如是。 可惜的是沉水宫不及玄真教人多势众,就算叶舒将玄真教的地盘抢了过来,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门人弟子可以守住。 叶舒不由纳闷:“宫中每十年招收一次弟子,为什么人还这么少?” 钟迩秉幽幽一叹:“表现得太好,都去仙界了。” 叶舒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仙界?你以为我是被忽悠长大的啊。 沉水宫口中的仙界,到底是洞天,还是九易洲,叶舒一直也没能弄清楚。 虽说在叶舒踢爆自己看过顾浚的果体之后,钟迩秉就不再纠结于叶舒和顾浚到底是不是道侣。可是她对沉水宫来说,只是客卿,而非本门弟子。这种关乎一门之秘的事,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叶舒却不能不在意,假若沉水宫真的与九易洲有关系,那事情就大条了。 她在沉水宫中待了一个月,越发觉得这个门派的行事作风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必须阴阳双.修的根本*,和九易洲的魔门巨擘*道简直如出一辙。 只不过*道门中清一色的女弟子,她们要么是与自家的道侣双.修,要么就找其他男修春.风一度。 说来道门虽然将*道的功法斥做采.阴.补.阳的邪法,但其实也远没有如此严重。只要不长时间与*道的弟子双.修,男修们不仅不会元气丧失,修为反而会有所增涨。 叶舒越看沉水宫,越觉得他们和*道关系微妙。这并非她多心,宣吴洲经过上古大战的荼毒后,道统已断绝得七七八八。至如这种路子的功法本就稀少,怎么偏偏就在宣吴洲冒出了一个沉水宫。 沉水宫立派不过数百年,据说祖师是在一处遗府中传承了道统。难道真是他撞大运,捡到什么上古合.欢宗的秘法了? 叶舒一时也闹不明白,只能将这个疑虑放在心里。 眼下玄真教呈收缩之势,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若说他们是畏惧沉水宫之势,叶舒是不信的。玄真教再不济,还有九个元婴真人呢,更不用说那遍布宣吴的门人教众。 而沉水宫气氛紧张,门中的几个元婴长老更是与浮云宗多有联络。三方一触即发,各自蓄力,说不得就有一场大战。 这三家势力积怨已久,尤其是玄真教气势汹汹、作风霸道,沉水宫和浮云宗被欺负了好些年。以往的较劲多是在暗地里,因为一踞北,两踞南,也不曾明面上撕破脸。但玄真教这几年愈发咄咄逼人,已是将手伸得太长了。 叶舒则是在开战前到处溜达,撩拨敌人怒气值的拉仇恨小能手。不仅嘴炮技术一流,群嘲的眼神更是炉火纯青。只等着哪天玄真教忍无可忍,出手开打,大战就能拉开帷幕。 又一次嘲讽完敌方小怪后,叶舒坐上鸾车,声势浩大地返回沉水宫。 她这一来一回,鸾鸟拉车,力士开道。几十名美貌的修士随侍在侧,各个持扇端炉,吹笛捧箫。云天之上,只闻仙音阵阵,瑞彩条条,排场极为盛大,只恨不得全宣吴洲都知道叶真人又来打玄真教的脸了。 “叶真人好不威风,如此气势,真是教人为之心折。” 因为叶舒性子随和,并不禁止这些沉水宫弟子随意交谈,当下就有几个弟子议论了起来。 “若我也能做叶真人的弟子就好了,不仅可以在真人座下聆道。”说话的那个男弟子眼波流转,“还能与真人耳鬓厮磨,日夜相对。” “你可别做白日梦了,叶真人只倾情于顾道友。两人如此恩爱,又哪里是我们能插.进去的。” 虽说那几个弟子的议论声很小,但叶舒又怎么可能听不见。她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一抽一抽的,耳鬓厮磨是什么鬼啊!日夜相对又是什么鬼啊!把你们肮脏的思想都收一收好吗! 那个谁,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朝我抛媚眼。还有那个谁,嘴上说着“哪里是我们能插.进去的”,你有本事不要偷偷瞄我啊! 至于那什么“不知道顾道友chuang上功夫如何”、“你看叶真人气色红润,必然阴阳相谐”。大庭广众之下就聊这些哔色话题你们不觉得羞愧吗,参与的竟然有男有女,怎么会有如此哔乱之事! “顾道友虽说龙精虎猛,但叶真人也不是吃素的呀。我看顾道友这几天走起路来,步子都有些虚浮呢。”一个女弟子挤了挤眼。 “果然是叶真人需索无度了吧,顾道友不容易啊。”回答她的男弟子不由面露羡慕。 咔擦一声,叶舒默默捏碎了掌心下的扶手。 前面几个弟子正聊得不亦乐乎,脚下的遁光忽然一顿,就此停了下来。叶舒漫不经心的神色骤然凝重起来,就在鸾车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男人。 他无声无息,明明凌空站在那里,却好似并不存在一般。但叶舒再看过去,又觉得那是因为他与周围的空气已经融合在了一起。 此人绝不简单。 叶舒的心里立刻拉响了最高等级的警报,她已经有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致命的危险了。而这种危险并非来自境界的压制——那男人同样是元婴修士,而是杀意。 “叶舒?”黑衣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又悦耳,仿佛引人沉迷的美酒,回荡着幽幽醉意。 叶舒双瞳一缩,整个宣吴洲,知道她叫叶舒的只有沉水宫的几个元婴长老。难道,此人来自九易洲? “道友有何贵干?”叶舒勾了勾唇角。 “我心慕你许久,想与你至死相伴。”男人微微笑道,“因而,特来取你的性命。”   ☆、122|4.29城|家 卧槽,你丫脑子有病吧。 ——这是叶舒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下一刻,那黑衣男人就闪电般跃将而起。他一拍顶门,倏然窜出三只血光湛湛的阴魂,朝叶舒直扑过来。 魔修! 叶舒眼中精芒四射,她不退反进,一步踏前,眉心中飞出三道剑芒,刷刷刷三剑就将那阴魂绞碎。 黑衣男子反而面露微笑:“好漂亮的御剑之术,不愧是叶掌门。” 听他喝破自己的身份,叶舒愈发肯定此人来自九易洲。只是她与魔门并没有交集,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是九幽教的人? 此时,那男子轻抖衣袖,自袖中放出团团血雾。那雾气看似轻渺无依,实则浑厚污浊,眨眼间就将方圆千丈的天地沾污殆尽。 人若身处其间,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眼耳口鼻中都充塞着浓浓的血腥之气,连法力运转都有滞涩之感,能罔论与那黑衣男子斗法。 沉水宫的一众弟子,早已在黑衣男子出手时就吓得四散奔逃。那男子一心只冲着叶舒而来,并未为难他们。但此时被这血雾阻隔,却也和叶舒一起被困在了这方天地之中。 叶舒修道至今,从未与魔修交过手,却也听说过魔门的种种诡异手段。她固然可以祭起斩仙剑一剑砍杀此人,以灵宝之威,必然教其魂飞魄散。但魔门中有许多替死之法,若这一剑杀的不是此人真身,恐怕就白费了力气。 她不过思量片刻,心中已然计定。此战需得谋定而后动,绝不能轻率。 漫天的血雾之中,叶舒已寻不到那黑衣男子的影踪。她微微一笑,斩仙剑从顶门跃出,眨眼间便拔高至极天之上。其上星光烁动,如万道灿霞破开雾霾,照彻漫漫长空。 飞剑与叶舒心神合一,她已看到那男子就在前方百丈开外,当下冷哼一声,大袖之中飞出百尺长卷。乾坤图轻轻一卷,就将身周的血雾荡涤一空。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斩仙剑轻轻一抖,便化出数道虹光,朝黑衣男子迅疾奔去。 潇真派的这门天外星辰剑法,乃沧元天不世出的绝顶剑术。剑光犀利无匹,迅若流星,直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只听嗤嗤嗤数百道爆响,剑气将地下的土石都削去了一层。 星火四溅之中,叶舒突然心中一凛。她反手将乾坤图往后一卷,朝一众沉水宫弟子大喝一声:“走!” 只见虚空之中,忽然出现了数百道血光,每一道都化作一个黑衣男人,面目栩栩如生,和那男子一模一样。 那些人影甫一出现,就疯狂地朝叶舒涌了过来。除了她用乾坤图荡开,以供沉水宫弟子逃走的后方,三个方向里,都有数不胜数的敌人来袭。 “血影化身*。”叶舒沉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不会看错,这门以血光为质,炼就数以百计分.身的神通,乃是九易洲赫赫有名的魔门真法,出自出云谢氏。 “你是谢家的人?”叶舒双眉一轩,剑光如匹练般四散而去,一点星火便可斩杀一道血影。 黑衣男子面带笑容,无动于衷地看着叶舒如割草一般斩杀着自己的分.身,他悠然道:“叶掌门好眼光,在下谢琰。” 只是他开口的时候,数百张一模一样的脸庞同时动作,不仅面上的神情一般无二,连眼中的冷光都毫无区别。 这正是血影化身*的玄妙之处,虽说这些分.身并无神智,但由谢琰以元神牵引,哪怕修士用神识甄别,一时半刻也别想找到他的真身所在。 而只要真身不死,法力不尽,谢琰就能源源不断地凝出血影,直至敌人被其灭杀。 寻常人与之交手,一见谢琰祭出这门神通,连元婴巅峰的修士都要退避三舍,但叶舒却毫无忧惧,反而兴味盎然地笑道:“原来是谢真人,久闻大名了。” 谢琰之名,连她这个不怎么关心魔门的人都知道。当今之世,虽然魔门式微,但魔天十地中依旧有不少修士不容小觑。荡天魔君韩景,被誉为魔门近千年来最出色的人物。而谢氏的嫡脉长子谢琰,则是韩景之后,魔门中最杰出的修士。 魔门三大势力,出云谢氏是历史最悠久的一家。其实叶舒也是穿越后很久才知道的,九易洲所谓五姓七家,五大一品门阀中,有昭康狄、长水周、舞阳司、沂南苏,剩下的一个,却是身为魔门的出云谢。 因为祖上的种种渊源,谢氏虽然雄踞魔天十地中最大的出云天,与道门却并无太多攻伐。要说叶舒因为傅曲舟的关系惹上了九幽教,她还能够理解,怎么莫名其妙就和谢家的人结了梁子? 谢琰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忽而柔声道:“阿舒不必烦恼,我谢家对潇真派并无他念,只是我心悦于君罢了。” 叶舒呵呵:“所以你就要杀了我?” “没错。”谢琰颇为理所当然地颔首,“想必阿舒喜欢上一个人,也要费尽心机将其得到吧。可惜你有手有脚,并不会乖乖臣服于我。索性便杀了你,将你的尸骨带在身边,日夜相伴,当可慰我一片相思之苦。” 卧槽,这人是真的有病啊! 叶舒忽然想到,貌似谢氏子弟确实统统有病来着。 这句话乃是实指,因为谢家人修炼的根本*绝聚命道书,其法玄妙奇诡,威力惊人。但修炼者修为越是高深,越容易陷入癫狂之态。 魔门修士本就容易内生心魔,谢家人修了这么一门道法,栽在心魔上的子弟更是数不胜数。可是一旦度过诸般关隘,其进境却可一日千里,远超同道。 谢琰是元婴修士,按照谢家人的尿性,恐怕他不仅是个蛇精病,还病得不轻。 本着关爱残疾人的原则,叶舒语重心长道:“谢真人,有病就要按时吃药。” 谢琰哪里听不出来叶舒是在讽刺他,他生的俊美无俦,身周血光滔天,一片污浊,整个人却如芝兰玉树般清冷怡人,闻言轻轻笑道:“想必你不相信我的情意,也罢,我便掏出你的心,再慢慢说与你听。” 他口中说着如此毛骨悚然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柔。那双幽深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叶舒,似乎真的是在望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其中炽烈的情意几乎要喷涌而出。 此时,啸聚在叶舒身周的血影已经被她斩杀了个七七八八。谢琰不紧不慢地拿出一面小幡,幡面上绣着三只阴气森森的鬼面。他将小幡一挥,脚下就涌动起数十丈高的血浪。 血浪之中,无数哀嚎厉啸纷至迭起,一只足有千丈的血红大手从中探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叶舒压去。 叶舒长笑一声,顶门上灵气旋涌,法力狂飙。一只遮天蔽日的透明大手悍然迎头而上,那大手竟比谢琰凝结出的血红大手还要大上一倍,带着隆隆然的磅礴声势,和血红大手撞在了一处。 只闻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只手在半空中相交,却将整个地面都震得颤动不已。血红大手开始缓缓后退,逐渐崩散。 叶舒却暗自心惊,当初她凭借这门乾坤大擒拿,以金丹巅峰的修为尚能抗衡元婴期的妖修。如今她已修至元婴境界,却只堪堪压了同境界的谢琰一头。 这门神通纯粹是依靠修士的法力,叶舒因修习通玄书,其法力浑厚之致,同境界中少有人能匹敌。谢琰却也不遑多让,果然是个棘手的人物。 但叶舒并无一丝退缩之心,反而因为这难得的对手而愈加战意高涨。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靠法力胜过谢琰,血影化身*固然神妙,但只需找到隐藏在其中的谢琰真身,将其斩杀即可。 此法说来简单,真要实施起来却殊为不易。叶舒目中冷光连连,她一边与谢琰周旋,一边凝定心神,紫府之中的元婴仿佛化身空濛一般,与乾坤真意融为一体。 忽然,那个小小的婴孩猛地睁开眼睛。半空中剑光一起,锋锐的虹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去,一剑割下了那道血影真身的头颅。 谁知那真身虽然轰然倒地,手中握着的小幡却腾起一阵血光。幡面上三个鬼面消失了一个,数以百计的血影却依旧不曾散去。 “一魂分三魄?”叶舒立刻明白了。 此法乃是血影化身*的又一神妙之处,谢琰将本魂一分为三,若有其中一魂被人斩杀,便可三魂合二,于性命无虞。 只是这法子一般只有元婴中期的修士才能练成,谢琰结婴不过百年,就已有如此手段,不愧是魔门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阿舒。”谢琰眼中的柔情几乎要燃烧成滔天烈火,“你果然如传言中那般厉害,竟能逼我使出一魂分三魄。” 你接下是不是还要来一句“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叶舒无力吐槽,只能冷笑一声:“谢真人,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爱慕我,我想杀你,你为什么还要逃呢?正应该乖乖被我杀了,才算证明你对我的情意。” “你若能斩去我的全部分魂,我自然是高兴的。”谢琰柔声道,“我若束手就擒,岂不是小瞧你。待你使出诸般手段,将我毙于剑下,方是我的一片拳拳爱慕之意。” ……果然是蛇精病人欢乐多,叶舒不欲与他多说,他们两人言语交锋时,叶舒已经锁定了第二个目标。她眼神陡然凌厉了几分,又是一虹剑光飙起,朝谢琰的第二个分魂斩去。 谢琰这次却不容她轻易得手,半空中的血雾忽然滞重起来。 这雾中含有极为凶险的毒煞,寻常法器落入其中,任你品相有多高,都会被慢慢磨去灵性,直至成为凡铁。但斩仙剑乃是先天灵宝,自然不惧。可是血雾又一次涌动过后,连斩仙剑化出的剑虹都变得迟滞起来。 不过是短短一瞬的停顿,谢琰的分魂就堪堪从叶舒剑下逃过一劫。 叶舒冷哼一声,乾坤图浩浩荡荡铺展而出,一片黑白混沌的波光潋滟荡漾,刹那间就将血雾盖了过去。 谢琰不由咦了一声,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乾坤图是叶舒的本命法器,并非灵宝。但却不惧雾中的毒煞,端的高明。 他面上笑容更深,喃喃低语道:“好阿舒,若是不杀了你,我可要寝食难安了。” 他双手一抖,又是成百上千的血影啸聚而出,攻势竟然比第一次还要猛烈。而叶舒已在这个极短的空当中运起一剑,斩杀了他的第二个分魂。 谢琰却不慌不忙,第三个分魂在血光中游走来去,靠着无数血影的遮挡,一点一点接近叶舒。 叶舒早已探知那就是谢琰的真身,只是这第三个分魂遁速极快,叶舒虽然收了血雾中的毒煞,剑光却依旧追之不上。 之前谢琰一直采取游斗之法,如今却主动近身而来,其中必然有诈。但叶舒却毫无躲避之意,反而迎头而上。她身上真光骤起,直逼谢琰面门。谢琰的护身宝光被其削去,胸前已有汩汩两道血泉涌出。 一道剑虹从天外飞来,噗的一声将他刺了个对穿。 此时,他已袭至叶舒眼前。一身黑衣尽数染成赤红,衬着那张洁白如玉的面庞,宛如血池中开出的白梅。 叶舒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不论是乾坤图还是乾坤大擒拿,她没办法动用任何神通和法器,唯有斩仙剑尚能驱使。她心随念动,剑虹在谢琰体内一个搅动,直将他五脏六腑都搅成了碎末。 而谢琰朝叶舒伸出了手,那是一只修长分明的手,破开了叶舒的护身宝光,撕开了她的血肉肌理,轻轻握住了叶舒的心脏。 “我说过的,要将你的心掏出来。”谢琰低声道,他长睫微垂,仿佛一个向大人兑现承诺的小孩子一样,露出略带稚气的笑容。从他的脖颈往下,已是肠穿肚烂、血肉淋漓。 “你想同归于尽?”叶舒竟然也笑了起来。 “你的笑容可真美啊。”谢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在叶舒的脸上。叶舒的眸色瞬间冷肃了下来,但她不能动弹,只能任由谢琰将头附在自己耳边,“是谁告诉你,我只能一魂分三魄的?” 他兴味盎然地看着女人的瞳孔猛然收缩,温柔又爱怜地道:“不是同归于尽啊,好阿舒,是我……要捏碎你的心脏。” 说完,他探出舌.头,如同一只毒蛇吐露出冰冷的蛇信,在叶舒的耳垂上轻轻舔舐了一圈。极尽缠.绵,却又极尽危险。 叶舒神色平静,她挑一挑眉:“难道你们家没有教过你,哔骚.扰是要被割丁丁的?”谢琰一愣,就见叶舒好整以暇地笑道,“况且,是什么自信,让你认为自己可以捏碎我的心脏?” 谢琰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极为危险的感觉,他还未有所动作,面前的女人突然化作一道长虹,出现在了高天上的斩仙剑上。 “身剑合一!”他惊诧地脱口而出。 来此之前,谢琰将叶舒的各种神通手段探查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她会一门莫测难防的挪移之术都探听到了。因此,他才会身携特意针对于此的法器,让叶舒无法从他掌中逃脱。 谁知叶舒竟然练成了元婴巅峰才能掌握的身剑合一,剑与人合,自然可随意飞遁。 叶舒骈指一点,斩仙剑清吟一声,朝谢琰隐藏在血影中的最后一个分魂杀将而去! 那道身影避之不及,只闻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顿时便爆成了漫天血雾。 叶舒下的云头,举袖一卷,就将那血雾中落下的一只木头娃娃卷在了手中。那娃娃半边身子都被炸烂了,只有雕琢得十分笨拙的脸上,用血迹画着一个妖异的笑容。 “哼,便宜你了。”剑光一闪,娃娃立时碎成了齑粉,叶舒恶狠狠地拿袖子搓了搓耳朵,“下次再敢来撒野,本座阉了你!”   ☆、123|4.30|城 找了个地方疗完伤后,叶舒气鼓鼓地回了沉水宫。她一踏进山门,钟迩秉立刻满脸忧虑地迎了上来:“叶道友,你没事吧。我刚回山就听说出事了,还没来的及去寻你。” “没事。”叶舒草草地摆了摆手。 出道至今,一路打脸从未失过手的叶舒竟然被人坑了!这实在是令她羞于启齿的事。 虽说她斩杀了谢琰的四个分魂,并且还将那家伙的半边身子都炸烂了,但这也丝毫改变不了谢琰摆了她一道的事实。 那个木头娃娃叶舒曾在系统的兑换商城里见过,是一种名叫凝魄偶的法器。这种法器乃是用死人的冤魂炼制而成,过程及其复杂,连魔门中已有多年不曾现世。 修士只需将一缕元灵附着其上,待到九死一生之际发动人偶,可用人偶代替自己抵受一次攻击。 是以斩仙剑虽然迅疾无匹,却让谢琰在必死之局下逃过一劫。 谢琰的布置实在缜密非常,他事先并未料到叶舒修成了身剑合一,在他捏住叶舒心脏的那一刻,原本就已注定了胜局,但他却依旧为自己准备了凝魄偶这道保命手段。叶舒毫不怀疑,若自己有办法阻止凝魄偶发动,谢琰也一定有办法逃出生天。 都说魔修难以彻底杀死,叶舒这次才算是真正领教了。 至于被蛇精病舔了一口的事……叶舒情不自禁地又搓了搓耳朵,就当被狗咬了。 她面色平静地跟着钟迩秉往里走,口中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是我以前结的一个仇家。” “原来如此。”钟迩秉点点头,“叶道友要是有需要,招呼我一声就行了。” 叶舒不欲再说起这件事,转而起了个话头:“朱道友不是去浮云宗了吗,也不知几时回山。” “师妹的性子……”钟迩秉摇了摇头,“她在山上拘束得狠了,必要好好松快几日才会回来。不说她,宫主就快要出关了。” “哦?”叶舒挑一挑眉。 她来到沉水宫也好有几个月了,却一直没见过沉水宫的宫主。叶舒心中的疑虑甚多,或许见过这位宫主后,能略解疑惑。 不多时,顾浚也回来了。 他这段时间也和叶舒一样,带着沉水宫的一班弟子到处找玄真教的茬。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看到顾浚,叶舒竟有些心虚似的。 顾浚在山门外就听几个弟子说了叶舒被人袭击的事,他快走几步,仔细将叶舒打量了一遍。见她面色略有苍白,不由焦急地道:“师父,你受伤了?” 见钟迩秉拿暧.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叶舒干咳一声:“小伤,不碍事的。” 她并不是为了宽慰顾浚才如此说,虽然谢琰差不多将她开膛破肚,但并未伤到要害。元婴修士肉身强大,再辅以上好的丹药,只调息了半日,叶舒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 顾浚不容置疑地抓过叶舒的手,以神念将她的内脉完完整整探查了一遍,方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两位的感情可真是不错。”钟迩秉略带感慨地道。 修士之间,用神念探知对方的元神内脉乃是大忌。因为元神之中若有外来的神念闯入,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其夺舍。 若说叶舒是顾浚的师父,可以以教导之名有如此举动。但顾浚身为徒弟,叶舒却对其完全不设防。两人之间的亲密信任,可见一斑。 叶舒只觉得那只握住自己的手闻言紧了紧,她不由更感心虚。好像自己被谢琰那个蛇精病舔了一口,就背叛了顾浚一样。 我果然需要找个男人,叶掌门默默地想,做了太久单身狗,连和徒弟的角色扮演都会入戏太深…… 她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和顾浚回到洞府后,叶舒才道:“是出云谢氏的人。” 谢琰声称自己是喜欢叶舒才想要杀她,虽说蛇精病人的思维异于常人,但叶舒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谢家一向隐世不出,先不论谢琰是不是对潇真派另有所图,他忽然出现在宣吴洲,就是一桩奇怪的事。 顾浚沉吟道:“谢家?门中与他们并无交集。”他顿了顿,忽然皱起了眉头,“师父,会不会是为了宝藏?” 自从叶舒放话说自己手握重宝的线索后,她明里暗里就遭到过多次暗袭。毕竟财帛动人心,连天极宗都想抢夺的东西,必定不是凡品。不过那些都只是战五渣,叶舒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至今,还没有一个大势力朝潇真派出手。难道谢家是第一个? 叶舒想了想:“有可能,魔门不比道门,还得顾忌道义脸面。他们若是真的对那宝藏有意,直接就会出手抢夺。” 若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谢琰又怎么会知道叶舒在宣吴洲? 叶舒此来宣吴洲,特意隐匿了行踪。她在离合山上做出自己和顾浚都在闭关的假象,除了几个徒弟和虞怀季,连贺显都不知道叶舒不在离合山上。 她防备的不是别人,正是少华派的那个人。 如今少华派没有动静,反而是把谢家的人给引过来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几个月,叶舒一直在利用沉水宫的势力寻找霍经纬,可惜却一无所获。她手里握着个烫手山芋,却连那宝藏是什么,可能会在哪里出现都不知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谢家向来行事神秘,族中子弟更是少在人前出手。”顾浚面色郑重,“师父,以后我们还是一起行动为好。” 叶舒不由笑道:“小浚也要保护师父了吗,到底是长成男子汉了。” 顾浚脸上一烫,竭力不让叶舒看出自己的异样:“我自是要……护着师父的。” 叶舒发现自己竟然又有点心跳加速起来,连忙打了个哈哈:“今天出去怎么样,玄真教的人没有为难你们吧。” 此事恰说到了顾浚的一桩隐忧,他蹙眉道:“师父,有件怪事。” 他与叶舒不同,虽然同样也是凶名在外,但还未结婴,玄真教中也有几个不怕死的前来挑衅,顾浚自然是一一将其料理。其中有好几个道宫中的精英弟子,施展出的一门神通颇为怪异。 “你是说,那些弟子快要输了的时候,便请出一尊玄真大帝神像,祭拜一二,战力就会立刻上涨?” “没错。”顾浚点点头,“不仅如此,连施展出的神通都比之前要多,斗法手段更是老辣非常。” 叶舒还从未与玄真教内门弟子交过手,并没有见过顾浚描述的这种奇特法门。据顾浚说,那玄真大帝神像祭炼在玄真教弟子的元神之中,似乎是类似本命法器一样的东西。 “难道是玄真教的根本*比较特异?” “这并非他们的根本*。”顾浚解释道。 凡是输了的玄真教弟子,若是来不及逃走,那尊神像就会突然爆炸,连带着弟子也跟着魂飞魄散。顾浚费尽手段,才在今天擒住了一点元灵。 可惜那元灵残缺不全,顾浚探查了一番,只知那玄真大帝神像乃是教中赐下的仙器,因内具仙人之力,方才有种种神妙。玄真教中,唯有内门弟子出身和立下大功的修士方才有机会得此一尊神像。 叶舒嗤之以鼻:“什么仙人之力,上古时的合道大能尚不敢妄自称仙,这个劳什子玄真大帝是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我看这神通邪门的紧,说不定内有隐情。” “玄真教处处都透着怪异,就算不是幻魔宗的余孽,恐怕也不是什么单纯的门派。” 叶舒深以为然:“宣吴洲的情势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三大地头蛇,看样子都不简单啊。” # “沉水宫和浮云宗咄咄逼人,仙教要是再不出手,南部就要没有我教落脚的地方了。” 说话的是个脸膛黧黑的中年修士,他一身织锦缂绣的华贵道袍,头上的金冠在烛火下耀耀生辉。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长须道人反驳道:“依荀师弟之见,难道我们要不等上教的指示,擅自动作?” “如今是我们与沉水宫和浮云宗起了冲突,又不是上教与他们起了冲突。”荀道人似乎十分不耐烦长须道人口中的上教,“要是上教一直没有命令,我们就要这么干耗着?那两家门派可不会陪着我们等。” “哼,我看你是心有不忿,要借着这个机会小题大做吧。”长须道人冷嗤一声。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上首的一个白眉道人终于忍不住了:“都给我住嘴!外人还没打进来,你们自己就开始乱了。” “荀师弟。”他先是看了荀道人一眼,“你不用着急,我们在南部的布置尚未妥当,那里毕竟是沉水宫和浮云宗的根基所在,贸然开始攻伐,并非上策。” “至于上教的意思。”他又看了长须道人一眼,“贺师弟,你也不用担心,上教已经有指示了。” 贺道人身体微微前倾:“那上教的意思是……” “一切任凭我们自行处置,只有一点。”白眉道人顿了顿,“必须要将那个姓叶的女人擒住,要活的。”   ☆、124|4.30|城 相比起繁华热闹,遍布城镇的北部,宣吴洲南方的土地要荒凉许多。 上古时候,这里曾经是沧元天最富庶的地方,无数凡人定居于此,更有不计其数的道统在此传承。因而,那一场旷世大战过后,南部也成了受损最为严重的地方。 经过千万年的休养生息,死地终于重焕新生,却再也不复当日的盛景。 “昔日之盛,方有今日之凋。”面容慈和的中年修士背负双手,站在楼船之上,慨然叹道。 他举目望去,入眼处尽是莽莽苍山,皑皑白雪。经年不化的霜色在正午耀目的阳光之下,仿佛要绽放出瑰丽的星华。 “若是此地灵气充沛依旧,倒真是个修炼的好去处。” “门中派你我来此,恐怕也有这个目的吧。” 中年修士闻言,微微侧过头:“长风师兄,你出关了?” 站在中年修士身后的是个身形中等的老头,赫然是曾经被叶舒和宁玉堂坑过一把的长风真人,他慢悠悠地踱过来:“长清师弟好雅兴,你看这漫山遍野的,灵气姑且不论,上古遗府怕是就有不少。” 原来这中年修士竟是长风真人的师弟,观澜派中又一个元婴真人。 “师弟。”长风真人道,“掌门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长清真人捻了捻胡须:“掌门的意思,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通玄书。若是临渊派中并没有,只能先将派中的弟子一律带回去,再寻他法。至于临渊派的山门……” “那里到底是潇真派遗泽,依我看,可不能轻易舍弃。” “我的看法和师兄一样。”长清真人颔首,“此次事毕,就由师兄带着临渊派的人回山,师弟我镇守此处,如何?” 长风真人眼神闪烁,若是他们此来找到了通玄书,由他先回去复命,自然就是大功一件。若是没有找到,他带着临渊派的弟子回去,掌门恐怕不会有多高兴。 反而是留在临渊派山门的长清真人,宣吴洲本就有众多上古遗府,临渊派里的宝贝只怕更多。在这里天宽地广,就算是私吞一二,门中也不会多说什么。 长风真人自然想自己留下来,只是他上次在北冥海失了手,栽在了两个无名小卒的手里。不仅损失了一具身外化身,修为更是大打折扣。他在门中苦修数年,方才勉强恢复到元婴中期的境界。 只是经此一事,他丢了个大脸不说,修为也不如后来居上的师弟。这次秘密来宣吴洲办事,掌门更是命长清居主,他为辅。长风真人心中不忿,可惜形势比人强,只能暗自忍耐。 他不由更加痛恨北冥海上的那两个小贼,其中一人的身份他已打探清楚,之前他一直忙着修炼,因而无暇理会。等此间事了,自然会给那小子一个教训。可惜那个女人却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们二人此来,还带了十几个观澜派弟子。众弟子从未来过宣吴洲,见到此地风土不同于九易洲,都站在楼船甲板上指指点点。 长清真人扬手唤来一个弟子:“江源,你去把佘道友叫过来。” 那弟子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修士走了过来,他面上堆笑:“不知真人唤晚辈来,所为何事?” “佘道友,你是宣吴洲的修士,咱们已经到了南部,那临渊派山门所在,还要靠你领路才是。” “这是自然。”佘修士忙不迭应了下来,“临渊派在芦原山中,离此处不远。只需再行半月,便可抵达。” 佘修士见长清真人状似满意,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真人,临渊派只是个小门派,真人言称与派中有旧,不知是何……” “有些事,你还是不要问的好。”长风真人忽然道,他冷冷地看了佘修士一眼,“你不是已经叛出了临渊派吗?何必为他们操心。” 佘修士嗫嚅了片刻,见向来慈和的长清真人也不说话,只能低声道:“是晚辈唐突了。” “佘道友,你不必担心。”长清真人笑道,“只要临渊派中的人愿意配合我们,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那若是不愿意配合呢?佘修士没有问出这句话,他从长清真人的眼中看出了答案——不配合,那就死。 # “什么?玄真教和浮云宗打起来了?” 钟迩秉听完弟子的回报,不由惊讶地站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沉水宫和浮云宗动作连连,两家与玄真教迟早有一战。只是他们议定的攻伐之期在下个月,如今宫主还未出关,沉水宫自然不会妄动。 “具体是什么情况?”叶舒就坐在钟迩秉身侧,闻言问道。 那弟子垂首回答:“听说是玄真教的荀攸动手挑衅,杀了浮云宗的汪长老。” “荀攸那老儿?”钟迩秉笑了一声,“那老家伙脾气暴躁,确实像他干的事。” 原本浮云宗并不欲在此时发动大规模的攻伐,双手交手后,汪长老的弟子正打算带着一众门人退去。谁知突然冒出一个男修,命令浮云宗弟子全力进攻,而浮云宗弟子竟也听从了。 回话的这个弟子也算是沉水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皱着眉:“那人弟子从未见过,浮云宗诸人却对他言听计从。” 浮云宗和沉水宫一样,除去掌门人,共有五位元婴长老,六人乃是派中最高层的人物,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男修却不是其中任何一个。 “难道是浮云宗哪个隐世不出的大能?”顾浚想了想,大的门派之中,有这样的人物也不算稀奇。 “不管是谁,浮云宗突然出手,门中的计划也得改一改了。”钟迩秉微有怒色,浮云宗也太不讲信用,他们这么随意妄为,置沉水宫于何地? “钟长老,你不用担心,本座自有处置。” 一听到这个声音,钟迩秉立刻站起身,喜出望外:“宫主,您出关了?” 叶舒闻言转过头,只见门外露出一点白色衣角,接着是飘逸的裙裾。顺着柔美的曲线往上,是一张清丽脱俗,不似凡尘的面容。 要说叶舒见过的美人也不少,譬如她的小徒弟傅曲舟,虽说尚带青涩,但已可见国色。眼前的少女五官不及傅曲舟,却比她更教人难以移开目光。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吸引着世间之人如飞蛾扑火,跪倒在她的脚下膜拜亲吻。 叶舒一个激灵,目光猛地恢复清明,她皱了皱眉,冷声道:“宫主,你这是何意?” “叶道友勿怪。”少女柔声道,其声如山间黄莺、空谷幽兰,端的是美妙非常,“我修习的道法有些特殊,并不是针对叶道友。” 叶舒早看出来了,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这位沉水宫宫主对己方的态度,方才转圜了颜色。她知道这两人必然有些隐秘之事要谈,因而淡淡道:“宫主今日出关,还需歇息一二。我就不多叨扰了。”当下领着顾浚回了洞府。 顾浚道:“师父,那位宫主身上的魅.惑之意,着实厉害。” 其他人或许感觉不出来,但顾浚身具通玄书中的乾坤真意,对元神的影响十分敏锐。 “你说她这一招,到底是无心,还是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叶舒沉吟道,而且这种魅.惑之意,总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叶舒已经知道了这位宫主名叫楚妙音,她仔细在脑海里扒拉了一圈,也没回忆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和她相似的人。 “说起来。”她突然盯着顾浚,“看到楚宫主时,我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叶舒嘴角的笑容显得十分不怀好意,“小浚,你是什么感觉?” 叶舒原没打算顾浚会回答,谁知他脸上红了一红:“没什么感觉。” “哦?”顾浚听到女人特意拖长调子的声音,“楚宫主确实美貌非凡,少年人知慕少艾,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 顾浚垂着头,忽然将脸一抬:“不是。” 叶舒怔了怔:“不是什么?” “我看到的不是楚宫主的脸。” “那是谁的?”叶舒顺嘴接道,顾浚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黑色的瞳眸中有幽光闪烁其间,叶舒福至心灵——不,不会是我吧?! 等,等等,绝对不是我对不对?是我想多了对不对? 见她沉默不语,顾浚将脸别了开去。他从未有想要怨怪叶舒的时候,只是这一刻,赌气的话冲口而出:“是阿雪。” 司雪?叶舒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没等她答话,顾浚就站了起来:“时日也不早了,师父早点休息吧。” 叶舒坐在原处,像个傻子一样看着顾浚走了出去,脑袋里如同灌了一桶浆糊,又乱又烦。 自己到底是在在意什么?又是在害怕什么。叶舒弄不明白,她甚至不想去弄明白。她生性果敢,最讨厌拖泥带水,却不知为什么,头一次在未知的情绪面前退缩了。 窗外渐渐黑了下来,她坐在桌边,身形像是一尊凝定的石像,纹丝不动。有夜行的鸟儿从窗棂边掠过,留下一串啾啾轻响。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一粒石子,叶舒忽然动了动,猛地站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女人修的是*道的功法!”   ☆、125|4.30文|学城 傅曲舟因为自身特殊的体质,被迫成为荡天魔君韩景用来实验各种道法的工具。她修炼的千奇百怪的道法中,其中有一门名叫无生忘情妙录。这门道法在九易洲十分出名,出自*道门下。 *道号称万法传家,虽说门中弟子修的都是双.修之法,但分支众多。无生忘情妙录乃是其中最精深玄奥的一部,唯有作为门派核心传承的*一脉才能修行。 修习无生忘情妙录者,以情为道,以欲为引,可证阴阳大道。 这是远远凌驾在其他双.修法门之上的道法,即使是斥*道为魔的道门,也不得不承认其超脱。 这门道法曾经被九幽教出手抢走,后来虽被夺回,却依旧有很少的一部分流落在了九幽教手中。自此之后,*道和九幽教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顿时势同水火。 傅曲舟修炼的无生忘情妙录,正是来自流落出的这一部分。 她拜入潇真派后,叶舒用系统兑换的丹药将她体内其他真气洗练一清,重新开始修习通玄书。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叶舒让傅曲舟将她记得的所有道法都抄写了下来,并且演练了一遍。 这也是叶舒察觉到楚妙音身上的那股魅.惑之意,感到熟悉的原因——她曾经在傅曲舟身上见到过。 只不过傅曲舟修炼的只是泛泛,远达不到楚妙音的境界。楚妙音不仅能影响到叶舒,甚至还能制造出幻觉,用以迷惑顾浚。 以她的修为,必然是*道中的重要人物。 叶舒对魔门不熟悉,只知道*道中,如今的*一脉不过十来个弟子。掌门云梦姬座下有三大弟子,其余的则是云梦姬的师妹和师侄。 她一直以来的怀疑终于得到了证实,沉水宫果然和*道有关系。叶舒想到钟迩秉念叨过的仙界,难道他口中的仙界,就是指*道? 叶舒这会儿也没空去理自己脑袋里的那团乱麻,宣吴洲的情势远比她想的要复杂,不管是疑似有魔门背景的玄真教,还是已经确定和魔门有关的沉水宫,剩下的一个浮云宗,十有八.九也不干净。 这片被道门遗忘的土地,什么时候成了魔门的地盘? 老实说,她不太理解*道在此地布局的意图。宣吴洲虽说上古遗府众多,但大部分都是看的见吃不着的。要是能大量发掘,这里恐怕早就被各大势力瓜分了。 一开始的惊愕过后,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魔门在此地玩出花来,还能把自己如何? 况且……叶舒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那位楚宫主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果不其然,夜中时分,楚妙音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外。她似乎笃定叶舒在等自己,步态优美地走进屋内:“叶掌门,久仰大名。” “楚道友。”叶舒微一勾唇,“久仰贵派大名。” 她如今已明白了楚妙音的用意,故意在自己面前显露出无生忘情妙录,就是为了引起叶舒的注意。毕竟叶舒收傅曲舟为徒不是什么秘密,而傅曲舟在九幽教的存在,也不是什么秘密。 楚妙音笑道:“未知叶掌门意欲何为?” 叶舒反问:“未知贵派意欲何为?” 楚妙音避而不答,反而道:“玄真教的背后是九幽教。” 叶舒这次真的被惊到了,她怀疑玄真教是幻魔宗残余势力建立的,没想到竟然和九幽教有关系。魔门三大势力,竟有两个在宣吴洲开了分公司。 她忽然灵光一现:“浮云宗的背后……难道是谢家?” “没错。”楚妙音很干脆地道,“想必叶掌门已经见过谢琰了吧。” 提起那个蛇精病,叶舒就忍不住皱眉。看来谢琰出现在宣吴洲,应该不是为了她身上的宝藏。 她微一挑眉:“我本以为宣吴洲乃化外之地,诸位玄门道友倒是在此地经营得风生水起。” “叶掌门过誉了。”楚妙音就像没听到叶舒话中的讽刺之意一样,“敝派在宣吴洲建立下院,也是逼不得已。毕竟九幽教势大,为了与其抗衡,不得不出此下策。” 叶舒懒得信楚妙音的鬼话,魔门在宣吴洲有什么图谋,肯定不会老实告诉她。她索性直接道:“楚道友,有什么交易就说吧。若是我觉得合适,自然愿意与贵派合作。若是不合适,那就一拍两散,各不相扰。” “叶掌门果然爽快。”楚妙音掩嘴一笑,“难怪师父吩咐我,一定要与叶掌门合作。” 叶舒心中一动,看来楚妙音是云梦姬的弟子,只见她悠然道:“家师不过是有个想头,欲彷幻魔宗之事,与道门诸派共锄奸恶。” 这奸恶自然指的是九幽教,*道与九幽教不合已久,看来他们是不想再忍耐了。 自从韩景成就返虚之后,魔天十地中,几乎是九幽教一家独大。魔门中的魔君虽然不止他一个,但其他几个都是独来独往,麾下并无门派势力。谢氏的那位道君因功法之故,心魔深陷,也不是韩景的对手。因而其他几个势力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偏偏韩景尚在盛年,就算想熬到他寿元耗尽,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道与谢氏筹谋多时,看来是想与道门联手,两面夹攻,如同对付当日的幻魔宗一样,将九幽教彻底铲除。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找叶舒…… 叶舒笑了笑:“楚道友可别说玩笑话,我潇真派不在十大派之列,并没有此等分量。” “叶掌门何必妄自菲薄,潇真派的前程……”楚妙音斜睨了叶舒一眼,“说不定还在四大派之上呢。” 叶舒眉心一跳:“楚道友,明人不说暗话,想必你也知道,虽然敝派与九幽教有嫌隙,但与玄门联手,事关重大,我不能不多考虑一二。” 和*道合作,要是弄的不好,说不定就要被扣上一个勾结魔门的帽子,叶舒必须慎之又慎。 “不过……”她话锋一转,“贵派要对付九幽教,我也要对付九幽教,合作不合作,又有什么区别呢?不知楚道友以为如何。” “那玄真教……” 叶舒露出了然的笑容:“玄真教对我喊打喊杀,我若是任由他们欺凌,枉为一派之掌。” 她猜测九幽教在宣吴洲的布局应该很重要,因为宣吴洲的三个门派,玄真教是最早建立的,沉水宫和浮云宗紧随其后。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遏制九幽教在此地的扩张,还是为了分一杯羹。 不过这些都和叶舒没关系,世界上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她还没有贪心到想把所有宝贝都搂到自己怀里。 她与楚妙音心照不宣,过了今晚,沉水宫的这个客卿就不用做了,玄真教照样还是得对付。能给韩景添堵,叶舒求之不得。 送走楚妙音后,她连夜打包行李和徒弟,离开了沉水宫。 这倒不是叶舒要避嫌,而是楚妙音告诉她,命令浮云宗和玄真教开战的人就是谢琰。如今韩景在闭关,九幽教尚还不打算对玄真教施以援手。他们要借着这个大好机会打击玄真教,过了今晚,宣吴洲就有大战,而身为盟友的谢琰要来沉水宫拜会。 叶舒实在不想再和蛇精病人扯上关系,索性卷包袱跑路。 她借着沉水宫的关系网,查探到芦原山一带似乎有天外来的修士出现过。虽然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霍经纬,不过叶舒还是打算去看看。 此时三大门派之间尚未爆发大规模的攻伐,但空气中的紧张意味已十分明显。 叶舒与顾浚一路往芦原山行去,途中也遇到不少玄真教弟子。只要不上来挑衅的,她都并未理会。这些人说白了都只是棋子,要对付玄真教,也只需对付那几个元婴修士就够了。 可惜总有人不识趣。 此时,叶舒抱臂而立:“你为什么要夺走我做好人的机会。” “哈?”对面那个矮个子的玄真教门人一脸莫名其妙,“你少废话,身上有没有丹药,有就给我都交出来!” 叶舒犯了酒瘾,拉着顾浚随便找了个凡人城市,打算去酒楼解解馋,谁知两人竟遇到这个拦路抢劫的修士。 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还带着伤,乃是因为刚和沉水宫的人打了一架。此时见顾浚和叶舒一身修士打扮,便想着从两人身上抢点丹药过来疗伤。 这种事他做得顺手极了,以玄真教的威名,门中弟子在外游历,就没有哪个修士敢于反抗他们的命令。 但叶舒却不买他的账:“我要是不交呢?” “不交?”矮个子修士双眼一瞪,“那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请问是什么颜色?”叶舒笑眯眯地问。 没等他回答,顾浚反手一剑就将那修士削成了两半,叶舒有些遗憾:“别这么快嘛,小浚,难得找到个乐子。” 顾浚依旧是那张冰冷的脸:“师父,还是早些赶路为好。” 沉水宫的那晚过后,师徒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当时的事。神经比大腿还粗的叶掌门自然没有发觉,顾浚身周的温度一日比一日低。比起两人伪装道侣的那段时日,根本就是冬天和春天的区别。 她乐颠颠地捡起那个修士掉在地上的乾坤袋,早已摆脱穷酸的叶舒好久没摸尸了,如今竟然别有一种怀念感。 袋子里只有一些粗劣的丹药,一把断掉的飞剑,还有就是…… “咦?”叶舒将袋子一抖,银光闪过,地上就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青袍竹冠的女子,看年纪约莫二十出头。叶舒给她服下一颗丹药,不多时,那女子就悠悠醒转。 她甫一睁开眼,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叶舒的解释下,方才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多谢道友相救。”女子连忙行礼,“我原是遇到几个玄真教的门人围攻,不小心被他们擒住。若不是有道友援手,恐怕……” 叶舒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道友要是无碍的话,我们就告辞了。” 那女子忙拦住叶舒:“还不知道友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在下虽然修为不济,但救命之恩,不可不报。” “不妨事。”叶舒对这个女修的观感很好,“我姓叶,你不用放在心里,以后小心些就是。” 女修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张小符:“在下董映萱,师兄曾教导我,我辈修道之人,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若不能报道友的恩德,我心中难安。”她将小符递给叶舒,“道友请不要推辞,如果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只需将这符篆点燃,我一定赶到。或者,送信到芦原山临渊派也可。” “你是芦原山人士?”见董映萱点头,叶舒不由拍掌道,“可真是巧了,我们师徒二人正好要去芦原山。” 董映萱面露笑容:“两位是去访友还是游历?我从小在芦原山长大,对那里很是熟悉。” “芦原山距此地有万里之遥,道友也是出门游历的?”顾浚忽然出言道。 “不是,我欲往沉水宫。”董映萱见叶舒愣了愣,忙道,“莫非两位是沉水宫门人?敢问门中那位叶真人,现在还在宫中吗?” “叶真人?”叶舒不由神色微妙。 “正是,就是那位天外来的元婴前辈,在贵派中做客卿的。”董映萱有些焦急地道。 “呃……叶真人已经离开沉水宫了。” “什么?!”董映萱先是一惊,继而颓丧道,“我来迟了吗……” “不过……你也不是不能找到她的。”迎着董映萱期盼又疑惑的眼神,叶舒咧嘴一笑,“我就是叶真人。”   ☆、126|4.30|城 芦原山僻处宣吴洲极南之地,山势雄奇,巍峨险峻。只是这里灵气稀薄,山中只得寥寥几家破落的门派,显得寥落又寒酸。 临渊派就坐落在此山腹地,建有屋舍百余间,又有一座大殿。其规模不小,但门中却极为冷清。 郑弘一如往常,在静室内打坐修炼。师妹董映萱下山已有好几个月了,算算日子,应该到了沉水宫地界。他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一时担忧董映萱在路上遇到变故,一时又怕那位叶真人并非潇真派门人。 也不知是不是受此影响,郑弘只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正欲默念几句宁神诀,房门却砰的一声被推了开来。来人是他的大弟子沈文博,他面上满是焦急之色:“师父,不好了!” 郑弘脱口而出:“是你董师叔出事了?” “不是。”沈文博急忙道,“山门外来了一群人,要我们……要我们把通玄书交出来。” 郑弘大惊失色:“难道是玄真教的人?” 他急匆匆往外走,一路奔至前殿。此时,沈文博口中的那群人已经被知客道人引进了殿内,郑弘一眼就看到打头的那两人,他心中一沉,元婴修士! 走在那两人身后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沈文博方才看见他,不由怒火中烧:“佘翔!” “师父。”佘翔朝郑弘拱了拱手。 沈文博却十分不忿:“佘翔,你已叛出我临渊派,如今还来叫什么师父。” “文博。”郑弘伸手制止沈文博的喝骂,“两位前辈,贫道临渊派掌门郑弘,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长清真人满面笑容:“郑掌门,幸会。方才贵徒应该已经将贫道的来意告知了郑掌门,郑掌门何必明知故问?” 郑弘已料到这群人来意不善,他草草扫过去,除了这两个元婴修士,剩下的十数人中有金丹也有筑基。而临渊派中,仅有自己一个金丹修士。 长清真人虽然面容慈和,目光中的威胁之意却十分明显。 郑弘深吸一口气:“两位要通玄书,贫道可以给,但总得让贫道知晓两位是何身份才是。” “郑掌门是个识大体的人。”长清真人笑道,“本座长清,这是本座师兄长风,我们乃观澜派门人。” “观澜派……”郑弘喃喃低语了一句,“莫非两位来自九易洲?” 长清真人一愣,还是颔首道:“没错。” “贫道斗胆问一句,潇真派与贵派有何关系?”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长风真人忽然冷声道,“潇真派早就已经灭门了,你们虽然是潇真派的别府,我看以后也不用顶着这个名头,不如就做我观澜派下院,也不会混的如此寒碜。” “潇真派……已经灭门了?!”郑弘一直力持镇定,此时终于面色惨白,“那……” 那临渊派这几万年的苦苦守候又是为了什么? 自郑弘接掌门派以来,他从不敢忘记师父的叮嘱。临渊派乃是潇真派一位道君在此传下的道统,终有一日要回归山门。哪怕那位道君离开后,就此音讯全无,临渊派诸人也将此牢记在心。 即使门派日益衰败,门中人丁凋零殆尽,甚至连原本的山门洞府都被玄真教抢走了,但临渊派历任掌门都没有放弃寻找潇真派。 每当宣吴洲又有哪位天外修士的传闻后,临渊派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接触到那人,向其打探潇真派的消息,这次董映萱下山也是为此。 当听说那位叶真人的本命法器是一张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的图卷时,郑弘激动得当场失手将茶盏打碎——那不正是通玄书中记载的乾坤图吗? 虽说临渊派一代不如一代,门中已有几百年没有弟子炼制出乾坤图,但郑弘确信自己不会猜错。假若那位叶真人真的来自潇真派,是不是就代表……他们终于可以被本门承认了? 但是现在,长风真人却告诉郑弘,潇真派早就灭门了。他们所追寻的,只是一个无望的目标。 郑弘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直到沈文博担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师父?” 郑弘如梦初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竭力掩住眼中的苦涩悲辛,“通玄书供奉在本门祖师堂中,两位真人,且随我来吧,我这就给你们。” “师父!”沈文博连忙拉住他,“你要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吗!” “为师又能怎样呢。”郑弘苦笑一声,“不给,恐怕就是死吧。我死无所谓,但我不能让门中的弟子跟着我一起死。” “师父……”沈文博痛哭失声,“若是将根本*交出去,就是欺师灭祖啊。” “师已经不在了,还怕什么欺不欺的。”长风真人满脸不耐,“本座没有那么好的耐性,郑老儿,快点带路。” 他一点也不怕郑弘玩花样,以临渊派几人这一丁点的修为,他一只手就能将所有人压得喘不过气。 “江源,你带着其他人在这里等着。”长清真人随意吩咐了一声,跟着郑弘朝后殿走去。 三人的背影一消失,沈文博就抑制不住地恨声道:“佘翔,我自问门中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当初你要离山,师父也不曾为难你。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将此等大敌引至门中!” 佘翔讷讷:“师……沈道友,两位真人也没有恶意的,掌门不是答应把通玄书给他们了吗?观澜派乃是九易洲顶尖门派,临渊派可以做观澜派的下院,对门中弟子也是益处良多。” 他其实也没有料到观澜派是要来谋夺临渊派的根本*,佘翔本是郑弘的二弟子,他不满门中的清苦生活,于是叛出山门。 原本打算加入玄真教,谁知恰好碰到一位来宣吴洲游历的九易修士。那修士出身观澜派,察觉到佘翔的功法与玄元录有相似之处,于是将其带回观澜派,观澜派便知道了临渊派的存在。 自从叶舒横空出世后,观澜派再想打潇真派的主意,就十分不易了。是以,他们便将盘算放到了临渊派身上。想看看这个潇真派在近古时代传下的别府中,会不会有通玄书。 沈文博大怒:“这样得来的益处,我沈文博受不起!” 佘翔还想再劝两句,一旁的江源将剑往桌上重重一放:“吵什么吵,要吵出去吵。” “哟,这位小哥,好像你们才是客人吧,怎么如今的道理都是客人好端端在屋子里喝茶,主人反而要被赶出去了?” 江源噌一声拔剑出鞘:“什么人?!” “区区不才。”他看到一个蓝衣女人慢慢从殿外踱了进来,“潇真派掌门,叶舒。” “叶舒?!” 在场的十几个观澜派弟子几乎在同一瞬间变了脸色,这个名字在九易洲实在太过响亮,哪怕他们并未见过叶舒,也不由心头发颤。 “潇真派?”沈文博则是又激动又疑惑,他一眼看到跟在那蓝衣女人身后的董映萱,“师叔,你回来了?” “沈师侄,师兄呢?” “师父他……”沈文博话未说完,后殿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几乎将整座芦原山都给震动了。沈文博尚在发愣,就见那道蓝色的身影倏然消失。紧随着她的黑衣青年冷冷扫视了一遍观澜派诸人,随即也赶了过去。 沈文博慌慌张张地跟着董映萱往后殿跑,江源也顾不得拦他,他咬一咬牙——己方有两个元婴真人在,叶舒总不能以一敌二——也带着众弟子跟了过去。 他刚一赶到,就见到漫天烟尘。临渊派内,除了前面那座孤零零的大殿,所有屋舍已尽数塌毁。长清真人和长风真人略带狼狈地从烟尘中现出身形,长风真人破口大骂:“好个老匹夫,竟然启动了祖师殿里的阵法,若不是本座机警,恐怕就要受重伤。” “哦?看来你伤的还挺轻啊。” 长风真人一愣,就见到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 “是你!”长风真人勃然大怒。 “叶舒?!”长清真人曾经见过叶舒的拓影画像,不由面露惊容。 “你说什么?师弟,她是谁?” “她是潇真派掌门……”长清真人情不自禁地想到启程时,掌门叮嘱自己得话——“此事绝不能让叶舒那个女人知道,否则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既然已经被你知道了……”长清真人反手亮出掌中法器,“索性杀了你,一了百了!” “哼。” 叶舒站在原地,不闪不避,眉心中一卷图卷飞出,却是将长清真人的法器卷入其中。长风真人也已反应了过来,他双袖一张,一片晦暗沉重的黄芒升起,就要将叶舒裹住。 叶舒冷然一笑,一声清吟之中,银色的小箭刺破黄芒,斜刺里朝长风真人杀去。她再将乾坤图一卷,并不去管长风真人施展出的黄芒,而是兜头攻向长清真人。 长清真人反手就是一抓,掌中黑白二色火焰升腾。乾坤图却忽然消失,空气骤然扭曲,化为一只巨大的手掌,一掌将长清真人捏住。 长清真人发一声喊,顶门上跃出一只白玉圈,轰然一声,与那只大手撞在一处。长风真人见叶舒分心,骈起一指就朝叶舒刺去。叶舒头也不回,一道剑芒飞出,往空中斩落,顿时斩出一片火花四溅。 长风真人见状,摆袖招出三只银锥,那银锥化作巨大的罗网,正欲网向叶舒。叶舒身形一闪,猛然出现在长风真人身后,一剑刺向他背心。 长风真人不知叶舒的这门挪移神通,被刺了个措手不及。他忙将护身宝光祭起,谁知那剑光竟如入朽木,一剑就将他刺了个对穿。 他大吼一声,顶门上光耀连连,竟是要祭出元婴法身,与叶舒拼死一搏。 叶舒嗤笑:“找死。”扬手抛出一面黑色圆盘,正中长风真人的天灵盖。那元婴还未现身,就被拍了个稀烂。叶舒再将袖一摆,剑光闪过,长风真人便身首异处。 长清真人好不容易从乾坤大擒拿中摆脱出来,此时见长风真人身亡,心中不由惊疑不定。他早知道叶舒的厉害,只是没想到如此惊人。长清真人修道百载,好不容易修至元婴,自然不愿意死在这种地方。 他打定主意,也不去管观澜派其他弟子,脚下青烟微起,竟要逃之夭夭。 “想跑?”叶舒目中冷意连连,任你遁速有多快,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身上清光一闪,身剑合一。长清真人已逃至半空中,那道长虹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长清真人慌忙祭出一支银枪,与兜头罩来的乾坤图斗在了一处。 他尚未稳住心神,只觉背心一凉,忙匆匆闪过。只见那疾刺而来的剑光一为二,二为三,化作千百道虹芒铮然鸣响。他被乾坤图困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虹芒飞至近前。 半空中一声凄厉的惨嚎,长清真人化为齑粉。   ☆、127|4.30城| 顷刻间杀了两个元婴修士,叶舒面上却平静似水。 观澜派那十几个弟子在顾浚的注视下,早已吓得面色惨白。此时见叶舒朝他们走过来,当下就有一个弟子双腿一软:“叶掌门,饶命!” “住嘴!”江源一掌拍在他背心,“我观澜派没有你这种向敌人乞怜的弟子!” “啧。”叶舒冷笑了一声,“死到临头,还挺有气节。” 长清真人打的主意叶舒一清二楚,他们既然知道临渊派是潇真派在宣吴洲留下的别传道统,为了不让此事被潇真派知晓,必然会杀人灭口。 如果临渊派中没有通玄书,派中的弟子说不定还能活命。只要有,得到了通玄书后,这里的所有人就都难逃一死。 叶舒冷声道:“小浚,把他们拘在一处,我待会再来处置。” 她转而走到坍塌的祖师殿前,废墟之中,沈文博正抱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痛哭不已:“师父,师父你醒醒啊……” 董映萱正自垂泪,叶舒递给她一枚丹药,叹了口气:“给你师兄服下去吧。” 郑弘表面上答应了长清真人的要求,其实早就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他将长清和长风带到祖师殿后,就发动了殿内的阵法。这阵法还是临渊派一位元婴祖师留下来的,就算不能杀了那二人,至少也能让他们吃点苦头。至于通玄书,也被他出手毁掉。 他不过是个金丹修士,当时又在阵法的最中央。虽然服下了叶舒给的回春丹,但眼看是活不成了。 董映萱也知这个道理,哽咽着握住郑弘的手:“师兄,我把叶真人带回来了,她是潇真派掌门,她已尽知门中之事。” 郑弘吃力地抬起眼帘,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张开嘴,就是一口鲜血呕出。 叶舒郑重地道:“郑掌门,你放心吧,临渊派自此归于我潇真门下,道统绝不会断绝。” 郑弘点点头,眼中已有泪水涌出。他紧紧地抓住沈文博的手,又指了指董映萱,恳切地望着叶舒。 叶舒明白他的意思:“临渊派的下一任掌门就是董小友。” “师兄!”董映萱吃了一惊,“掌门之位应该由沈师侄接掌才是。” “师叔,我不成的。”沈文博话音里还带着哭腔,“我性子太迂,做不得一派之掌。” “那还有夏师侄……” “师弟又太过跳脱,师父若去了,门中只有师叔才能服众。”沈文博望着董映萱,“师叔,为了让师父去的安心,你就答应吧。” 董映萱转过头,恰看到郑弘殷切又勉励的眼神,她终于忍耐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师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会振兴临渊派的。”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郑弘微微笑了笑,握住沈文博的那只手一松,溘然长逝。 沈文博与董映萱大放悲声,门中的知客道人也跪在地上,不断地呜呜哭泣。 叶舒将头别过去,恍惚中似乎看到了陆修。那时的她,也是如现在这般,无能为力地看着陆修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陆修将潇真派交给了她,如今潇真派蒸蒸日上,已有重振荣光之望,只是陆修却再也看不到了。 “师父。” 一抹温暖覆上了叶舒的手,她抬起头,看到顾浚担忧的眼神,勉力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了。”她不想沉溺在低落的情绪里,开玩笑道,“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呢。” 她其实也隐隐察觉到了顾浚的异常,却有一股逃避的冲动,促使她不愿去深究。 顾浚将掌心中的那只手紧了紧,低声道:“我不会生师父的气,不管是什么原因。” 他们二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此的宁谧与安心,教叶舒难以割舍。原来是这样啊,叶舒想,顾浚依赖着她,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不愿离开顾浚。 只是这种感情,到底是师徒间的羁绊,还是其他的什么,她却无法分清。 她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如此胆小的人。她不敢去戳破那层窗户纸,不仅是因为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也害怕顾浚不曾明白。 到底是一厢情愿,还是难得糊涂。人世间的事,总是千头万绪,难解难分。纵使踏上仙途,超脱轮回,在这情之一字上,亦为凡尘。 # 临渊派的大殿之中,一片缟素。 新任掌门董映萱跪在堂前,她的身后,是两排面色哀戚的弟子。这十三人,就是临渊派如今全部的门人。 出去见长清真人之前,郑弘已预感到事有不谐。他暗中通知二弟子夏明瑜带着所有弟子从后山逃走,沈文博因为已经在观澜派诸人面前露了面,只能陪着他同归于尽。 夏明瑜将众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又孤身一人返回,这才知道师父已经不在了。自他之后,临渊派的弟子竟都悉数回转,没有一个舍下门派逃之夭夭。 董映萱已经收了泪,只是双眼红肿:“门中的所有弟子,都是师父和师兄收养的孤儿。这里,是我们的家啊……” 虽然家里既清苦又寂寞,但离了这里,再好的富贵荣华,也不是他们想要的。 叶舒拍拍她的手背:“逝者已矣,你还要向前看。” “我明白的,叶掌门。”董映萱点点头,“师兄把临渊派交给我了,我不会让他失望。” “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师叔才是。”叶舒将视线投向殿外苍茫的夜色,“观澜派欺人太甚,我必不会放过他们。那几个弟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董映萱目中闪过几丝犹豫,最终还是冷声道:“都杀了。” “那佘翔呢?” 董映萱对他的恨意更甚于观澜派诸人:“师兄从未有一丝对不起他的地方,他却恩将仇报。” 佘翔辩解说,自己并不知道观澜派的目的,只是听他们说与临渊派有旧,因此引着那几人来芦原山。但长风真人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杀意,这不过是佘翔为了活命找的借口罢了。 若说董映萱心中,曾经尚存一丝不忍的话,如今见这满堂悲戚,也尽皆消散。 “师叔。”她郑重地朝叶舒稽首,“我临渊派诸事,皆交于师叔之手。但有所愿,莫敢不从。” “你无需如此郑重,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叶舒温言道,“我仿佛听说,门中原本的洞府并不在芦原山?” 这又是临渊派诸人的一桩恨事,临渊派乃是潇真派的一位道君所建,当初选定的洞府乃是宣吴洲首屈一指的福地,在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都十分适宜修炼。 临渊派在那里传承万年,虽说因为宣吴洲先天条件所限,并未特别壮大,但也颇为兴盛。 自从几百年前玄真教建立后,宣吴洲格局又是一变。临渊派一直隐世不出,本以为这变动的风浪也掀不到自家身上来。谁知玄真教却看中了临渊派的洞府,并将其谋夺了过来。 董映萱道:“那是师祖掌管门派时发生的事,之后整个门派只能被迫迁到芦原山。” 据董映萱说,其实那处洞府的灵气一直在渐渐流失,早就不如临渊派开山时那般灵机充沛。 玄真教占据了那里之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认为是临渊派心中不忿,因而做下了手脚。几次三番来找临渊派的麻烦,临渊派也是有苦说不出。 更过分的是,玄真教为了为难临渊派,甚至暗中阻挠临渊派收徒。若有修士与临渊派来往,也会受到牵累。这几十年来,临渊派日渐凋敝,门中早已有多年不曾拜入新弟子,修炼也愈发艰难。 若不是终于等到了叶舒,就算没有观澜派这一劫,在玄真教的催逼之下,临渊派再传一代,也会道统断绝。 叶舒原本就和玄真教不对付,此时听了董映萱的述说,更是怒不可遏。她心中已打定主意,玄真教不是号称道徒遍布宣吴吗?那我就把他们通通抢过来! 她又温声安慰了董映萱几句,转头去寻顾浚:“小浚,为师打算从九易洲找几个帮手过来。” 顾浚心领神会:“师父打算对玄真教动手了?” 叶舒义正辞严道:“此地魔焰昭彰,为师身为道门正修,怎能容许此等耸人听闻之事。必要召集同道,斩妖除魔才对。不过嘛……”她话锋一转,“未免打草惊蛇,还得徐徐图之,就先让小衍他们几个过来。待到宣吴洲局势初定,再与诸同道共谋大计。”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放出来,若是日后有人指责叶舒在宣吴洲肆意行事,她就用这个理由来堵他们的嘴。 宣吴洲与九易洲之间隔着荒海,音信难通。叶舒来这里之前,特意从系统那兑换了两张符篆,可以无视距离与人传讯。她点燃符篆,和虞怀季商讨了一番后,才慢悠悠地踱步出屋。 这一夜过后,天际已微微露出了鱼肚白。临渊派依旧悲声连连,但有朝晖从云间跳耀而出,给这颓败的屋垣墙舍上,抹了些许蓬勃而出的生气。 “小浚。”叶舒一眼就望见那个沐浴在初阳中的身影,“为师要去做一份十分有前途的职业,你有没有兴趣?” 顾浚微微别过头,他逆着朝阳,那双乌黑的瞳仁之中,仿佛有融金屑玉沉淀其中,他唇角微勾:“固所愿也,不知是何业?” 叶舒微微一笑:“神棍。”   ☆、128|4.30城|家 一俩普普通通的黑漆马车,慢悠悠地在大路上行驶着。拉车的是一匹老马,不仅腿脚有些不利索,还时不时停下来,啃一啃路边的野草。 赶车的那人也不催促,右手把玩着一支马鞭,双眼微阖,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如此平常的一对组合,压根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出乎意料的是,马车所过之处,无不跟随着一群指指点点的百姓。 原因很简单——那马车上挂着两面小幡,左边一面,上书“铁口神断”,右边一面,上书“玄真必灭”。 在宣吴洲,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玄真教。 对修士来说,那是他们挤破脑袋也想要拜入其门下的顶级大宗。只有去到那里,才能在道业不靖的宣吴洲获得成道的希望。 对权贵来说,那是能帮他们斩妖除魔,避免国家不被妖魔所趁的势力。虽然盛气凌人,还贪得无厌,但被剥削的又不是自己,贪就贪吧。 对平民百姓来说,玄真教则是无所不能的仙教。他们供奉玄真大帝,向那个连他们自己也不知是什么职司的神明祈求。升官、发财、治愈病痛……甚至还有求子的。甭管这玄真大帝到底有没有那么玄妙,既然大家都拜,拜一拜也不会吃亏嘛。 比起隐世不出的沉水宫和浮云宗,玄真教之于宣吴洲,就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 如今,却有人大喇喇地挂出旗帜,宣称玄真必灭,怎能不让人惊诧莫名。 是以,随着这辆马车由西至东,消息也像长了翅膀的飞鸟一般传了出去。 “你说,是不是有门派盯上玄真教了?”望着那辆辘轳前行的马车,一个灰袍修士问道。 “得了吧,我看又是车中之人在哗众取宠。他如此行事,不就是想引起玄真教注意?这可是拜入玄真教的好机会。” “我觉得不可能。”灰袍修士道,“这不是明晃晃打玄真教的脸吗,想以奇引人,也不该是这种法子。” “不管怎么样,那车中人也只是个笑话,什么铁口神断。”他的同伴摇头晃脑,“你看着吧,玄真教马上就会来人,咱们可有好戏看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天边飞来几个气势汹汹的道人。当先那人华服锦衣,手持一柄白玉拂尘,面容清癯。 “青龙观观主!”有眼尖的修士认了出来。 青龙观是玄真教在这方地界里最大的道观,观主陶经是一位积年的金丹修士,已有结婴之兆。 “竟然是他……”灰袍修士不由摇了摇头,他与这一众看热闹的修士一样,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玄真教作威作福,他心中是极看不惯的。对那车中人的行为,也不由暗暗称许。只是陶经一来,车中人恐怕凶多吉少。 周围的一众百姓早已在天际遁光闪现时就跪伏在了地上,修士们则隐匿在暗处,宽阔的路面上,只有那辆马车依旧平稳地行驶着。在四周静到让人不安的空气里,唯有车轮碾过石子的嘎吱声。 赶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黑衣,神色冰冷。陶经凌空而立,阻在马车前方,他还未开口说话,就见那青年淡声道:“家师吩咐于我,若有玄真教门人前来,当卜一卦。” “他竟然还有心思卜卦?”有修士喃喃低语,“不想着马上逃跑,难道真的不要命了?” 陶经冷哼一声:“哪里来的狂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青年却好似没有看到他一样,而是将身体侧了侧,似乎在倾听车中人的低语。过了片刻,他微一颔首,继续用冰冷又平静的声调道:“陶经,玄真教青龙观观主,卒于今日辰时三刻。” 那青年又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沙漏,放在了陶经面前。沙漏上的刻度,正好停在辰时三刻上。 “找死!”陶经勃然大怒。 在场众修士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如星辰般璀璨耀目的光华在半空中划过。灰袍修士被那光芒所刺,忍不住闭上眼睛。 待到他睁开双目时,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支离破碎的马车。谁知那辆车依旧安静地停在原处,马车前空空荡荡,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玄真教诸人,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地上的片片碎屑,昭示着那几人的存在。 “竟然……竟然真的死了……”灰袍修士难以置信地呢喃着。 四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沉默了。黑衣青年一甩马鞭,嘎吱嘎吱的细碎声响中,马车又一次启程了。那面写着“玄真必灭”的小幡上,似乎有血色隐隐透出。 众人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继续跟在马车身后。过了约莫一刻钟,又有一列人马疾驰而至。十几道遁光还未近前,众人就感到了那股凌厉的热意。 “是浦鹤观的吕观主!” 灰袍修士心头一沉,吕斌的修为略逊于陶经,但他麾下好手众多。此时一气来了十几道遁光,显然,吕斌把他的手下都带来了。 黑衣青年连眉毛丝都没有动一下,他照旧听了听车中人的低语,冷声道:“玄真教浦鹤观十三门人,卒于今日辰时四刻。” 说完这句话后,他并没有动手。而是安静地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十几道遁光越来越近。 “他,他怎么了?”一旁有修士惊诧地瞪大眼睛,“莫非是吓傻了?” “他在等。” “等什么?” 灰袍修士紧紧地握住双拳:“在等辰时四刻……到了辰时四刻,他才会动手!” 沙漏中,晶莹的细沙缓缓流淌着。一点,两点,三点……终于,辰时四刻到了,而浦鹤观诸人的遁光也飞至黑衣青年眼前! 似乎有星河在天地间轰然流淌,几可震动乾宇的金铁嗡鸣声中,众人仿佛看到了无数道剑光与诸般神通一一撞击,又将其尽数斩碎。 炽烈的热浪铺天盖地,四溅的星火中,黑衣青年凝定如石像。火舌铺卷到他眼前,却都被无形的力量给隔绝开来。有一点火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之上,他微一敛动,便化作一截残铁,铮然落地。 过了好一会儿,众修士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 火光散尽,黑漆马车继续前行。而浦鹤观那十三人,已是连碎屑都看不到了。 第三批人马,第四批人马……玄真教的修士不断赶来,车中人的卦语总是无比精准。因为每当他们杀至那辆马车前,就是死期已定。 到的申时初刻,又是一队修士匆匆而至。领头的汪道人却不是道观中人,而是来自玄阳道宫。 其实汪道人是极不愿意赶来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但玄真教却心知肚明。马车上的两人,正是当初一天内连灭南秦十观的那两个凶徒。连元婴真人都不是其对手,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有胜过的希望。 但玄真教不能不有所动作,明晃晃地打着“玄真必灭”的招牌,若教中毫无应对之策,岂不是任人将自己的脸皮丢在地上踩?所以,就算是用人命来填,也要将这两人阻住。 汪道人拜入玄真教不过半月,入的门中,方才知其种种恶事。有心脱教而出,但玄真教入门不易,破门更是艰巨,只能暗自忍耐。此时竭力压抑着恐惧之情,沉声道:“你倒是说说,贫道几时死?!” 黑衣青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出的卦语却和之前不同:“玄真教,玄阳道宫元婴长老息平,卒于今日申时初刻。” “什,什么?!”汪道人大惊失色,“一派胡言!息真人远在玄阳城,你怎么可能杀的了他!”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认为这青年杀不了息真人,乃是因为他们相隔百里之远,而非青年力不能敌。 那青年并不言语,汪道人有心想催问他,但又惧怕不已。直到又一道遁光飞来,遁光上的弟子连滚带爬地跪在汪道人面前:“师父,不好了!息真人被杀了!” 汪道人大骇之下,连退三步:“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原来玄阳城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长有百丈的妖物。那妖物背生双翼,爪似利勾,身批如鳞金铠,长尾摆动间,几乎将玄阳城内的屋顶悉数掀翻。 那妖物径直飞到道宫之上,一口就将迎出来的息真人吞进了腹中。 “原来……原来如此……”汪道人失魂落魄地望向那个黑衣青年。 他俊美的面容上,只有凝定不变的冰冷。仿佛玄真教无法改变的未来,透着末日的颓败。 “家师有言,只卜玄真教门人。”青年忽然开口了,在汪道人又惊又喜的目光中,他漫声道,“若不在此门之中,当不受卜辞所束,汪真,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汪道人一跃而起,高声叫道,“今日我汪真在此昭告世人,我与玄真教再无瓜葛。”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一根导火索,随他而来的玄真教修士纷纷放言叛出玄真教。黑衣青年也不理会他们,扬起手中马鞭,马车缓缓向前。 这一走就是月余,车中人只给了三条卜辞,死的,则是玄真教三位元婴真人。 据传,出手击败玄真教元婴长老的几人中,除了那凶恶的妖物,有头发花白的清隽青年,有冷若冰霜的美貌少女,还有个少年郎带着只青色神鸟…… 越来越多的修士叛出了玄真教,而尾随在那辆黑漆马车后的人也越来越多。 直到那一日,马车停在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脚下。此山名唤潇山,山上原有一座玄真教的道观,观中的弟子闻风而动,早已逃得干干净净。 厚重的车帘被掀开了一条缝,现场顿时就是一静。那位威压宣吴洲的车中人,终于要露出真容了? 众人无不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条缝隙。应该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吧,或者是高大挺拔的壮年修士? 只见一只纤细的手伸了出来,接着是一角蓝色衣袍。有风微微拂过,吹动得山上的竹海沙沙作响。那人立于人前,仿佛一支滴翠的青竹,风致潇然。 她微微一笑:“有玄真教的旧日门徒,自行离去吧。” 那声音不高也不低,却透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沉默的众人中,开始有修士安静又恭顺地离开。半刻钟后,终于不再有人离去,女子方才问道:“想修仙吗,诸位?” 怎么会有人不想呢? 宣吴洲道统稀少,寻常人有生之年,能得见仙颜,都已是十分不易。诸多散修中,有幸踏上仙途的,也不过是习的一些粗浅的练气法门。毕生能有筑基修为,就可夸耀一方。 而那些有门派传承的,可谓是众人眼中最幸运的存在。但除非是得自上古时代的道统,所修功法也都不甚精妙。加之宣吴洲灵气稀薄,修炼艰难。门中能出一个金丹修士,就已经顶了天了。至于元婴真人,更是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修士们挤破头,都想要拜入玄真教门下?除了那些想借此作威作福的,其他人不过是欲窥仙境罢了。 他们激动又忐忑地望着那女子,前辈的这句话是何用意?难道,难道她欲收徒? 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场中响起,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眼中满是晶亮的期盼:“想。” “好。”女子将袖一摆,转身沿着潇山上的石阶拾级而上,“明日辰时初刻,贫道于潇山开坛讲道。” 她走的不紧不慢,但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云中,只留下一句飘渺的话语:“尔等皆可来此,修真秘籍,买一送一。”   ☆、129|4.31|城 “高大哥,你这是上山听道去的吗?” 清幽的林间小道上,晨露尚未被初阳蒸干。少年穿着一身褐色的布袍,头上戴着大大的草帽。走在他前面的高大壮汉闻言回过头,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是啊,杨小弟,你也是吧。我原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了,没想到你也不差。” 杨慎伸手抓住帽檐,免得帽子被风吹走:“没办法,来听道的人实在太多了,虽然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但是……”他羞赧地顿了顿,“我还是想离叶真人近一点。” “哈哈哈。”高大满大笑着拍了拍杨慎的肩膀,“你爱慕那位真人?少年人,春.心萌动的滋味还不错吧。” “不是的。”杨慎虽然觉得不好意思,还是解释道,“我仰慕叶真人,只是将她视作师长罢了。她那样的人物,只能远远地站在云端吧。”他双眼晶亮,“但是我,还是想成为像叶真人那样的人。” “好志气。”高大满并未嘲笑少年这个听起来不切实际的愿意,“我相信你一定会实现的。” “嗯!” 他们两人谈笑着,不多时,就到了潇山上的一片竹林里。林中有一个小小的石台,围着那方石台,周围已经坐了不少人。 “这么多人……”杨慎懊恼地锤了锤脑袋,“又迟了。” “快,杨小弟,我看那个位置就不错。” 高大满拉着杨慎,两人在离石台不远的一块空地盘膝而坐。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人,不过半个时辰,整片竹林就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群。 他们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神情中都隐藏着激动和肃然。 “来了来了。” 不知有谁低声说了一句,杨慎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白袍青年懒洋洋走了过来,他怀中拿着一本道册,双眼还带着惺忪睡意。 “是宁前辈。”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但杨慎还是打起精神,将目光投向石台上的宁玉堂。 宁玉堂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方才慢腾腾地掀开手中的道册:“嗯,我们接着昨天的讲……” 一片鸦雀无声中,只有他清朗的声音在竹林间回荡。杨慎听的如痴如醉,而他身边的高大满也是一般情状。 这样的清晨,在潇山中是最平常不过的。 一年前,那辆黑漆马车威震宣吴洲后,潇山就取代了玄真教,成为了宣吴洲新的修道圣地。 当日,临渊派的叶真人留下一句话后,便飘然离去。在场诸人中,有大半都认为她不过是在开玩笑。修真秘籍是何等珍贵之物,怎么可能买一送一。至于开坛讲道,这更是不可能。 宣吴洲的多数修士,就算是撞大运捡到一本上古道册,以他们贫瘠的知识和经验,甚至连道册都看不懂。所以,大凡门派之中,比秘籍更珍贵的反而是传法之秘。 但抱着侥幸的心理,次日,还是有不少修士登上了潇山。 虽然玄真教曾经在潇山上建过一座道观,不过这座山并不险峻。山间有石阶,即使是凡人,也能很轻易地攀登。 众人上的山来,却突然起了变故。山中忽有迷障丛生,又有各种陷阱精怪,凶险万分。他们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叶舒给他们的考验。 既然有考验,那两句话想必就不是空话了。是以,山上虽然变得更危险了,来登山的却越来越多。 在第一百级石阶时,他们遇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生的俊秀不凡,双颊圆鼓鼓的,显得又十分可爱。他拿着一本道册,笑眯眯地道:“诸位,你们能走到这里,就可以得到我手中的这本练气诀了。”不等众人欢呼雀跃,少年又道,“练气诀一万灵石一本,附赠一本炼器初经。” “什么?!”当下就有人惊呼出声。 “你是在开玩笑吗?”练气决这种一听起来就是大路货的道书,竟然要卖一万灵石。恐怕把在场所有人的身家都加起来,也凑不出这笔巨款。 虽然对这神秘少年怀着一丝敬畏之情,但还是有人忍不住愤愤道:“小道友,你莫不是在寻我们开心?若是不想诚心传道,直说就是。” 少年却不生气,依旧笑容满面:“若是买下练气诀的道友,就可以下山去了,并且再不能返回潇山。若是不买的道友,可以自行离去,也可以继续向上攀援,但是之后的路会愈加艰难,诸位好好考虑吧。” 说完,他把眼一闭,竟然在路边的大石上打起瞌睡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交流了一番,他们自然是出不起这笔灵石的,若是不继续,就只能灰溜溜地下山。上到这第一百层石阶,已经有不少人受了伤。但能走出这一步的,至少都是心志还不错的人。所以,并没有一人离去。 到了第二百级石阶,上山的人已经少了三分之一。卖道书的则变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他十分不耐地甩出一堆道书:“五千灵石一本,挑好了就赶紧给钱。”又转过身暗自嘀咕了一句,“这身衣服穿着实在太别扭了,人形可真麻烦……” 这次的道书比起练气决来,可要好上几倍。而五千灵石的价钱,也有几人可以承受。更重要的是,虽然只隔了一百层石阶,但上山的过程中,诸人遇到的危险正在成倍增长。 他们已经明白了这段路的意义,越往上,可以得到的道书就越好,价钱越低,但凶险程度也越高。 高妙的道书固然重要,但也要有命去看。当下就有人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友,若是买了道书离去,以后再来潇山,会怎么样?” 那少年似笑非笑:“你可以试试看啊。” 众人心中一颤,又有一人问道:“道友,那要是不买道书呢?” 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书册:“选定了的,就再不能更改。没有选定的,尽可以一直尝试。” 他这么一说,有几个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但又不想轻易失去机会的修士下定了决心。就有一人拱手道:“在下学艺不精,已无法再向上攀登了。有朝一日,必来一试峰顶秀色。” 随着他的离开,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人转身而去。虽然两手空空,但他们都相信,自己必然还有登上更高处的机会。 又有几人咬一咬牙,买下了少年手中的道书。剩下的人则继续向前,他们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更险也更好的前路。 自那之后,潇山上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有花费大把灵石满意而去的,也有怀抱雄心壮志潇洒转身的,更有在此丢了性命,抱恨瞑目的。 无数名目繁多的道册在宣吴洲扩散开来,虽然没有人拿到峰顶上最好的那一本,但据修士们流传出的只言片语,哪怕是那本听起来烂大街的练气诀,也比宣吴洲的入门道法要好上许多倍。 到底那位叶真人是何许人也?手握如此之多的道书,哪怕传袭至上古道统,恐怕也没有这么丰富的典藏吧。 这件事连临渊派诸人都闹不明白,董映萱不好询问叶舒。假若那些道书都是潇真派所藏,叶舒应该不会将其卖出去的。 她哪里知道,自从收了那几个徒弟,叶舒最不缺的就是道书。 曹衍随便出去转一圈,就能捡个十七八本回来。苏于霜每次游历后归家,在各个秘境洞府中洗劫回来的道书可以堆成山。傅曲舟修习过的道法不说有上千种,至少也有几百了。而宁玉堂当初在北冥海开培训班,虽然碍于道心誓言不能把自己看过的道书默写出来,但他还有一个逆天的技能,那就是现编。 可惜顾浚一直致力于做宅男,不然以他的命格,多下山几次,也能给潇真派创造多少财富啊。 这么多道书,就算是潇真派弟子练个几百年,也没办法练完。索性卖出去,又可以赚钱刷声望,还能促进宣吴洲修道事业,真是一箭三雕。 因为这些绿幽幽的灵石,当叶舒把讲道的活计丢给宁玉堂后,他看在钱的份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以在潇山竹林听道的人,并不全是登得最高的那批人。他们之中,有连一百级石阶都没有登上去的,也有连续一个月不眠不休,终于登上最高峰的,其中甚至还有几个凡人。 叶舒看中他们的,乃是心性。 在宣吴洲这么一个道门不昌,精怪遍地的地方,心性只会更为重要。不因为自己身具修为奴役百姓,不因为修炼中的瓶颈自暴自弃,更不会因为仙途无望,连自己的初心都随手抛弃。 临渊派诸弟子中,少有心性不佳的人。虽然他们多数都没有顶尖的资质,悟性也平平,但假以时日,必然会有所作为。 叶舒要壮大临渊派,就要广收门徒。竹林中的这些人,正是她为董映萱准备的弟子。 潇山是临渊派过去的山门所在,只是玄真教将之强占后,原本的屋舍殿宇已经被破坏了。临渊派不愿意住玄真教的屋子,索性便在山上重开洞府。 董映萱道:“我曾经听师兄说过,当初这山乃是一座无名山,是祖师爷在此开山立派后,才将之命名为潇山。” 如今的宣吴洲,潇山可以算是仅剩的安宁之土。 玄真教与沉水、浮云两派正争斗得如火如荼。潇真派诸人虽然一连杀了他们四个元婴真人,但并未出手抢夺玄真教的势力范围。叶舒在潇山落脚后,就开始隐世不出。玄真教虽然恨她入骨,在如今的情势下,也腾不出手来对付她。 楚妙音倒是曾经与叶舒通过信,似乎有试探她的意思。叶舒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怕潇真派要来和他们抢地盘嘛。 叶舒压根没有这种打算,若是临渊派也和玄真教一般做派,迟早要沦为魔门。与其投身入凡尘,不如超脱于天外。 只要潇山一直保持着如今的地位,纵使临渊派在宣吴洲并未掌控一地一城,其威能也远在其他势力之上。 所可虑者,就是宣吴洲再出现一个如玄真教这般的庞然大物,日后会与临渊派抗衡。 叶舒曾经和顾浚讨论过这个问题,顾浚却道:“与其日夜提防,不如釜底抽薪。” 这就是叶舒将道书卖出去的根本原因,若是宣吴洲道统重兴,百花齐放,就再也不会出现当初三家独大的局面。 不知不觉中,天幕已从金日微现到了明月低垂。 宁玉堂拍拍衣摆:“今天就到这里。” 杨慎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目送着白袍青年飘然远去。他脑海中还盘旋着今日学到的种种玄奥至理,若不是有幸来到潇山,他一辈子也无法感受到大道的美妙吧。 他虽然看不懂宣吴洲的纷争局势,但心中有忽生一种奇异的预感——笼罩了这片土地百万余年的沉重罡云,恐怕到了要散去的那一天。 # “掌门,已经探查清楚了,叶舒就在宣吴洲。” 一只修长的手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堂中寂静无声,只闻这一连串规律的轻响。 笃、笃、笃……到的第二十下时,那只手终于停了下来:“也罢,等过段时日,本座亲自去一趟。” “掌门,万万不可,您怎能身涉险地。”出言的是个面容古拙的修士,若是叶舒在此,一定会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她的老仇人鲁森。 “鲁长老,你不必担心,本座自有计较。”男子声音清润,“叶舒不在离合山,潇真派的护山大阵护不住她,如今正是杀她的绝好时机。既然通过临渊派拿到通玄书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只能依旧从潇真派下手。” 而假若叶舒不死,观澜派就永远也别想得到通玄书。 “可是……”鲁森还想再劝,男子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他方才不再多言。 堂内的几人开始商量起其他事情,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屋外有一角蓝色衣袍一闪而过,留下了丝丝缕缕沁入肌骨的寒意。   ☆、130|4.31|城 半山腰上,几十名力士傀儡正伐木建屋,架梁筑瓦。董映萱青袍竹冠,抱臂立在一旁,眼见的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不由心生欣慰。 这已是临渊派第三次扩建了,入门的弟子越来越多,门派也越发兴旺起来。 潇山多石,要想腾挪开来,需得把临渊派洞府附近的一处山壁凿开。力士们将几张雷爆符贴在山壁上,轰隆隆几声震响,山壁上的石头破碎后,却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口来。 “咦?”董映萱轻咦一声,招手唤来一个童子,“你去请叶师叔,就说有发现了。” 她运起真光,朝洞口处微微探了探身子。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董映萱生性谨慎,也就不再有所动作。 不多时,叶舒就兴冲冲地赶了过来。不等董映萱说话,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洞口:“啧,居然还真有啊。” 一年多以前,叶舒帮临渊派夺回了旧日山门。那里已遭玄真教弃置已久,董映萱正打算将其修葺一番,叶舒转悠了一圈后,蹙眉道:“师侄,临渊派的洞府,一直是这么……寒碜?” 不怪叶舒这么说,临渊派好歹也是返虚道君在外留下的道统,况且那时候潇真派正是兴盛的时候,怎么这洞府却如此逼仄寒酸? 董映萱道:“我曾听师兄说起过,说是立派之时,山门也很是富丽的,门中都是祖师爷带来的奇珍异宝。只是后来祖师爷返回九易洲,未免招眼,历任掌门就一点一点地将其掩藏了起来。后来门派日渐落没,也就……” 其实这也只是个传闻,毕竟人人都希望自家地底下藏着无数祖宗留下的珍宝。董映萱自己就不以为然,都过了这么多年,就算祖师爷真的留下过至宝,恐怕也早就被用掉了吧。 但是叶舒却上了心,她隐隐有一个猜测。临渊派立派之时,潇真派正和世家斗得如火如荼。一个返虚道君,不好好留在门内出力,跑到宣吴洲这块不毛之地开荒,怎么看怎么奇怪。 最靠谱的两个原因,要么就是临渊派的祖师爷和潇真派有嫌隙,所以不愿意参与攻伐。但是看他的遗训,完成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要么就是临渊派其实就是潇真派给自己留的后路,若是有朝一日道统断绝,至少还会有这一点存续。潇真派的没落,并不是突然之间就降临的。门中诸人难道会没有任何警惕?想必该有退步才是。 于是,叶舒开始兢兢业业地对潇山展开地毯式搜索。为此,她将人肉宝藏雷达曹衍也提溜了出来。 可惜气运逆天如曹衍,这次也空手而归。在被师父逼着连续巡山一个月后,曹衍终于忍无可忍,愤而逃家,顺便还拐带了贺显和青辰。 苏于霜前世也没来过宣吴洲,难得她露出点少年人的稚气和好奇来,叶舒便让她也下山游历去了。傅曲舟正在结丹的紧要关头,虞怀季要处理门中事务,两人并未来宣吴洲。 如今的潇山上,就只剩下叶舒、顾浚和宁玉堂,还有临渊派一众人等。 既然连曹衍都找不到,又找了几天后,叶舒也就放弃了。只是在临渊派扩建的时候叮嘱董映萱,要是遇到什么奇异之处记得通知她一声。 此时,她围着这个洞口转悠了几圈:“这里面深的很,还有阵法的痕迹。” 董映萱先是一惊,复又一喜:“师叔,那……” 叶舒摆摆手:“我进去探查一番,你带着其他人离远点。” 她正欲动作,就见闻讯赶来的顾浚一个踏步上前,矮身闪了进去。 “师父,我同你一起,如何?” “还能如何,你不是都进来了。”叶舒没好气地点亮灵火,徒儿越来越不乖,办事竟然都不向她打报告了。 幽微的火光下,她看到顾浚的薄唇微微勾起:“走吧。” 青年转身走在前面,将叶舒面前的薄弱处遮挡得严严实实。她这才发现,顾浚似乎又长高了一点。挺拔的肩背结实有力,叶舒要吃力地踮起脚尖,才能摸到他的脑袋。 “师父。”她听到顾浚的声音,在空荡的石壁间来回震响,显得低沉又悦耳。 叶舒一时有些恍惚,直到顾浚又唤了她一声,才顿了顿:“嗯?” 顾浚将指间的灵火朝前凑了凑:“前面好像是间屋子。” 他们一路走过来,才发觉这片山壁已经被凿空了。两人身处的石廊显然是人为修整过的,那间屋子更是证明了此处或许就是临渊派藏宝之地。 “有阵法残留的痕迹。”叶舒沉吟道,“咱们得小心一点。” 她祭出乾坤图,护住自己和顾浚身周。紫府内的元婴将四周一切尽收眼底,若有异动,就能立即做出反应。 这里的阵法看样子是因为年代久远而失效了,可惜叶舒在阵道上的造诣不高,无法推测出原状。 她和顾浚进了屋子,只见右手边的阁子上摆着许多书册,大概是曾经施了神通的缘故,大部分沉朽残缺,还有小部分尚存全貌。 左手边则堆着不少箱子。有些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有些箱子还是满当当的。 叶舒用神念扫了一遍:“是些法器,可惜灵性已失。” 除非是灵宝,哪怕是宝器级的法器,在经过长久的弃置后,也会失去灵性,成为凡铁。 再往里走,后堂的正中央挂着张临渊派祖师画像,色彩虽已黯淡,但并未朽烂。画像下面摆着一张条案,条案上空空如也,只在角落放着一只小盒子。 叶舒还没走过去,忽然身形一顿,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发现支线任务目标洞天,数量,三。” 顾浚见叶舒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不由疑惑道:“师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嗯,相当不对。” 顾浚立刻戒备起来:“哪里不对?” “为师的幸运e属性似乎失效了。” 顾浚:“……” 叶舒心里面已经有一万只草泥神兽在奔腾了,系统刚刚提示她什么来着?发现了几个洞天?三个? 卧槽,在修真界,这可是比中五百万还要稀有的事! 天降大喜之下,叶舒还没被砸昏头。她先是用神念将条案上的小盒子扫了扫,果然,里面有三个黑乎乎的小圆盘。 随后又将盒子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隔空将盒子摄了过来。 盒子刚一落入手中,系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恭喜宿主回收洞天,支线任务当前进度,5/10。” 叶舒喜不自胜,看来这三个洞天之门上并没有禁制。未免夜长梦多,她吩咐道:“小浚,为我护法,待我将这个三个洞天之门祭炼成功。” 各家门派祭炼洞天的方法都是不同的,潇真派自然也有其独特的法门。叶舒一将神念附着在其中一个圆盘上,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韵律。 这洞天并非无主之物,虽无禁制,但曾经被潇真派门人祭炼过。其他门派的人若要将其抹去,势必要花费无数时间和精力。而叶舒则不然,她只需沿着前人的轨迹,将自己的印痕刻印其上,这洞天就可供她任意驱使。 想当初她还是个筑基修士的时候,要祭炼一个洞天需要十天半个月。现在,却只需区区半刻钟,就能将其变为己有。 接连祭炼了两个洞天后,叶舒心情大好地将神念伸向第三个。将将触到那圆盘上的法印时,叶舒忽觉不对。 她当机立断,一把将顾浚推了出去。谁知顾浚却抓住叶舒的手,不退反进,将叶舒圈进怀中护住。此时,那只圆盘上放出刺眼的光芒,整间石屋开始震动起来。叶舒惊讶地发现,她以为已经消散的阵法,竟然一点一点,恢复了原状。 次奥,被坑了! 心念电转间,她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阵法保护的并不是石屋,而是那三个洞天之门。若是有人进来,拿走了其他东西,阵法不会有任何反应,可是一旦动了条案上的盒子…… 但是我明明是自己人啊! 轰隆隆的声响中,石屋四周的墙壁开始朝内挤压,叶舒和顾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沉重的石壁朝两人压了过来。 哪怕是肉身强横如元婴修士,被这么一压,也得元灵破碎,变成一张肉饼。 “师父!”顾浚沉声喝道,“你快试试继续祭炼!” 叶舒全身上下,也只有神念能动用了。她明白顾浚的意思,当即沉下心神,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与圆盘上的法印勾连起来。 那一刻似乎过了很久,其实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叶舒触及到了法印的正中心。 轰的一声,四周静止了下来。叶舒背心冷汗涔涔,她情不自禁地吐出长长一口气,那石壁就停在顾浚身后,只差一寸,就能压碎顾浚的背脊。 “没事了。”叶舒刚一开口,就发现眼下的状况似乎有点尴尬。 她与顾浚被夹在两面墙壁之中,而顾浚的胳膊正搂着她,两人脸对着脸,身贴着身,虽然隔着衣料,叶舒还是能感觉到青年那坚硬又灼烫的身躯。 情急之下,两人谁都没注意到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却无法将其忽视。 叶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脸上发烫,大脑里像塞了一团浆糊,晕晕乎乎地冒出一句:“壁,壁咚?” 顾浚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了,他不停命令自己不要去注意身.下的那片温软,听到叶舒开口,故作平静地道:“师父,你说什么?” 因为两面墙壁之间的距离实在太狭窄,为了不让自己的嘴巴磕在叶舒脸上,顾浚只能将头侧错开,维持着倾斜的姿势,将头放在叶舒的耳侧。 他一说话,叶舒就感到一阵温热的鼻息在耳边拂过。升腾的酥.麻感顿时从耳朵传递到全身上下,她下意识地颤了颤,脱口而出:“你不要在我耳边说话,好痒。” 顾俊浑身一僵,忍不住将视线投注到了叶舒的耳朵上。石室内黑漆漆的,但凭借修士过人的目力,他还是能看到,女人如云的黑发之下,露出一点洁白的耳垂。仿佛一颗圆润可爱的珍珠,教人忍不住伸手去捻一捻,或者……用嘴唇去触一触。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驱使着他,鬼使神差地,他微微侧过头,吻在了那只耳垂上。   ☆、131|4.31文|学城 时间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黑暗之中,叶舒看到了顾浚的眼睛。似乎有一整片天空的星辰盛满其中,又仿佛是满泊的柔情如水般流淌。 “师父……”他的嘴唇还停留在叶舒的耳垂上,麻痒和震颤如同电流,带着那声略带沙哑的轻唤,疯狂流窜在叶舒的四肢百骸。 四围的石壁早在停止挤压后开始慢慢回退,又是轰的一声震响,整间石室恢复了原状。 顾浚并没有放开怀中的女人,他将叶舒圈的更紧了一些,微微俯下头,那个他一直渴望唤出的名字盘亘在舌尖,终于吐露而出:“阿舒,我……” 叶舒如梦初醒,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推开了顾浚,不等顾浚把话说出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她脚步凌乱,心跳如擂鼓,耳朵里都是嗡嗡嗡一片。隐约听到董映萱在叫自己,但也理会不得。 顾浚会作何反应?叶舒几乎不敢去想。她踉踉跄跄地回了屋,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无力。 正是晚课的时候,临渊派中,除了董映萱和顾浚,所有弟子都在竹林里听宁玉堂讲道。寂静的空气中,叶舒可以听到自己心跳声,砰咚、砰咚、砰咚……几乎要将她的神经锤断。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她浑身一颤,待到发现来人是曹衍时,捏住椅子的手才松了开来。 “小衍,你怎么回来了?”叶舒竭力让自己显得与平日无异。 “我都离山那么久了,师父都不想我的。”曹衍努了努鼻子,他显然没有发现叶舒的不对劲,“贺长老和青辰也回来了,师父,山上还好吧。” “自然是好的。”说这话时,叶舒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曹衍踌躇一会儿,叶舒见他欲言又止,便道:“小衍,你有话要说?” “嗯。”他低着头,竟然有些扭捏的样子,又犹豫了半晌,才眨巴着眼睛望着叶舒,“师父,我,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什么?!” 饶是叶舒心神不属,这回也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地想,傅曲舟不在宣吴洲啊? 曹衍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脸上满是甜蜜:“师父你也认识她的。”不等叶舒接话,他自顾自揭晓了答案,“就是*道的楚妙音道友。” “什么?!!” 叶舒差点脱口而出,说好的小师妹呢?! “师父。”曹衍见叶舒满脸惊色,以为叶舒是因为楚妙音的魔修身份而难以接受,他忙道,“我只是暗恋楚道友,她并不知情的。唉,也不知人家喜不喜欢我。”——最后一句话充满了失落。 叶舒只能笑了两声:“……你高兴就好。” 她脑袋里一片混乱,还没从顾浚疑似表白,自己落荒而逃的场景里拔出来,就遭遇了曹衍剖白心迹,不爱师妹爱妖女的重大新闻。 叶舒昏昏沉沉的,忍不住道:“原来你喜欢楚妙音那种类型的姑娘啊……” 曹衍颇为羞赧地抓了抓后脑勺:“没遇到她之前,我也不知道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他似乎是忆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楚妙音时的情景,“要是我没有来宣吴洲,没有见过她,或许就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了吧……” 叶舒如遭雷击。是了,这就是她一直无法不去想的问题。 她终于可以确认了,顾浚喜欢自己。可是这份喜欢中,有几分是因为依赖,又有几分是因为纯粹的倾慕? 她克制不住地去问自己,假若她不是顾浚的师父。那么,他们又会如何? 或许,在见过更多的风景后,他也就不会再执着于旧日里的那支花了吧。 一时之间,叶舒忽然沉默了下来。曹衍正摸不着头脑,却听到门扉一响,顾浚走了进来。 “小衍,你先出去。”叶舒道。 曹衍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师兄,本能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连忙草草和顾浚打了个招呼,关门出屋。 难言的沉默过后,叶舒终于转过了身。她又看到了顾浚的眼睛,只是那双黑瞳之中,只有幽深与平静。 “小浚。”她轻声道,话音回荡在空气中,透着说不出的颓败,“你总是拘在山上,这样并不好,还是下山游历去吧。” 顾浚定定地看着她,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一般。良久,他扯了扯嘴角,竟然笑了笑:“你要赶我走?” “你已经长大了。”叶舒纹丝不动。 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你要赶我走?” 叶舒却沉默了。 有那么一刻,顾浚几乎想要将那人的心掏出来,看看那是不是一颗石头。他强抑着下颚的酸胀,指尖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有鲜血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掉在地上,洇成了晦暗的灰迹。 但他最终只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你说,我是不是个人渣?” 贺显正翘着二郎腿,眯眼看着枝头上的那朵海棠花,闻言嘿嘿笑道:“那当然了,你可是个大大的人渣。” 他一转过头,正打算再嘲笑叶舒几句,却看到了叶舒红通通的眼睛,顿时惊得手忙脚乱:“小叶子,你,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叶舒劈手夺过贺显手里的帕子,胡乱抹了抹:“紧张什么,我又没哭。” “没哭那你擦什么眼睛。”贺显又急又怒,“谁欺负你了,老夫帮你报仇!” “没谁欺负我。”叶舒在他身旁坐下,勉强笑了笑,“是我欺负人了。” 她仰起头,海棠花开的正好,一簇簇一丛丛,堆绣也是的鲜妍热闹。有花瓣落下来,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贺显也不说话,只陪着叶舒静静地坐在那里。许久之后,他听到叶舒问:“贺老头,你有喜欢过谁吗?” “当然有咯。”贺显脸上浮起怀念的神情,“我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特别特别美的姑娘……” “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贺显想了想:“酸甜苦辣,爱恨嗔痴。” 他见叶舒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小叶子,你不会是遇到什么感情问题了吧?”贺显是个聪明人,略想了想叶舒身边的那几个人,大概就明白了叶舒如此异样的原因,他试探着道,“你表白失败了?” 叶舒苦笑:“要是这样,我就不会……”就不会如此愧疚了。 “那是你……拒绝了人家的表白?” 叶舒一沉默,贺显就明白自己猜对了。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他心中哀嚎,只能宽慰叶舒:“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你要是不喜欢人家,也不能硬逼着自己答应不是?” 叶舒呆呆地想,但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顾浚吗? 叶舒不明白,是的,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到底她是爱着身为男人的顾浚,还是身为徒弟的顾浚?就像她害怕顾浚只是爱着身为师父的自己一样,剥去这层师徒的羁绊,剩下的,或许只是错觉罢了。 这世间的感情有千百种面目,但他们却又如此相似。 贺显叹了口气:“你若是看不清自己的心,就去修炼吧。” 叶舒不由笑了笑:“你是在劝我不要拘泥于凡尘,清心寡欲,一心求道?” “人非草木,怎能太上忘情。”贺显难得露出肃然的神色,“就算有人孑然一身,得证大道,那也不过是他们爱道多过爱人罢了。” “只是你如此迷惘,未尝不是道心蒙尘的缘故。”贺显将目光投向廖远的天际,“修道即是修心,去假存真,照见本心。待到你心澄如水,自然也就看的清,这份感情是何种面目。” 还有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叶舒如此的犹豫,又何尝不是因为,她爱的并没有那么深。所以才会忧惧彷徨,连最开始的那一步都不敢跨出去。 # 潇山上,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顾浚一声不吭地下了山,叶舒开始闭关修炼。曹衍在山上憋了几个月,终于忍不住又溜出了门。 他抓着青辰的手絮絮叨叨:“小青,你说大师兄和师父到底怎么了?” 天然呆总是会有小动物似的直觉,他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下意识地明白,师父和大师兄之间一定出了问题。 “你们人族就是事多。”青辰撇撇嘴,“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啦,痴男怨女。” 一提到这个,曹衍就想到了楚妙音,他脸上泛红:“小青,我要去沉水宫,你去不去?” “看你这点出息!”青辰恨铁不成钢,“人家和你说过的话统共不超过二十句,就你这么上心。” 曹衍不以为忤:“不对,她说不定不在沉水宫。沉水宫和玄真教打的正热闹,她一定很忙吧。” 看着这小子一脸的迷之微笑,青辰只能默默腹诽,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比如曹衍,比如顾浚,比如叶舒。 他没好气地揪着曹衍的衣服领子:“要去就快去,磨蹭什么。” “我是不是要换身衣服什么的?” 青辰无力捂脸:“不用了,你这样很英俊。” “不。”曹衍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我还是回去换身衣服比较好,上次见她的时候,已经穿过这件了。” 两人因是抄的近路,此时正在潇山脚下背阴处的一片树林里。林中寂静幽深,只闻鸟雀的啾啾声,和几声低嗡的虫鸣。 突然,曹衍身形一顿。他反手朝后劈出一道赤色光芒,厉声喝道:“什么人!” 只听轰的一声,两人身后的树木都被那道红光给削成了半截。被砍倒的灌木丛中,露出一个蓝衣的人影。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曹衍说些什么,却一时支撑不住,朝前跌了下去。 曹衍一个箭步抢身上前,将那人搂在了怀中。少女的面色更白了,她整个人仿佛冰雪雕就,毫无生气。 青辰又惊又讶:“这不是……观澜派的陆锦绣吗?”   ☆、132|4.31|城 陆锦绣睁开双眼,入目处一片陌生的青色罗帐。她转动着迟滞的思绪,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被曹衍救了。 “前辈,您醒啦?”青袍的小道童正巧推门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盘,“我去通知曹师叔。” 陆锦绣静静地坐在榻上,看着小道童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多时,门扉一响,这次进来的是个十*岁的少年。 曹衍已有了些许青年人的样子,下颌的线条初见硬朗,脸蛋略有消瘦。那双眼睛,依旧是陆锦绣初见他时,那般黑亮澄澈。 “陆道友,你可还记得我?”他一笑起来,双眼便化作两弯月牙。 陆锦绣点点头:“曹道友,多谢你的援手。” 曹衍在榻边坐下,见陆锦绣有些生疏的样子,便道:“还记得几年前咱们在连云法会上尚有约定,待到你我成丹之日,再比过一场。” 如今曹衍已经是金丹巅峰的修为了,而陆锦绣也不枉多让。两人在连云法会之后,却一直不曾见过面。 其实成丹之后,曹衍曾经往观澜派送过信。可惜得到的消息是陆锦绣出外游历去了,这五年间一直不曾回山。没想到重逢之地,竟然是在宣吴洲。 陆锦绣似乎也想到了那时的情景,不由露出一点笑意,虽然很快就被她掩饰了过去。她想了想,低声道:“不知叶掌门现在何处?” 曹衍心头一动:“陆道友是来寻我师父的?” 观澜派曾经对临渊派下过手的事,叶舒早就告诉了几个徒弟。曹衍不会随意迁怒于陆锦绣,但她突然出现在潇山脚下,曹衍也绝不会认为这是个巧合。 见陆锦绣不答,他道:“师父正在闭关,陆道友若是有事,我可代为通传。” 陆锦绣面上闪过一丝踌躇之色,张口欲言又止,还是道:“我并没有什么大事,既然叶掌门不得闲,也不用打扰她。” 曹衍话头一转:“陆道友,我看你身受重伤,可是遇上什么不谐了?” 陆锦绣的伤,说重也不算太重。但曹衍却觉得她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倒也并不是因伤而来。 “不过是与人起了些冲突。”陆锦绣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我伤势未愈,还得叨扰曹道友几日。” “你何必这么客气。”曹衍笑道,“既为同道,且大家又不是不相识,正该守望相助才是。” 他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见陆锦绣不愿透露一分一毫,便即作罢。只宽慰陆锦绣好好养伤,就起身告辞。 刚一出门,贺显就来找曹衍:“小衍,到底怎么回事?” 叶舒在闭关,顾浚又下了山,这山上做主的就成了贺显。贺显虽然不爱管事,但也分得清轻重——观澜派和潇真派之间,那可是有大仇的。尤其观澜派还一直觊觎着通玄书,两家迟早要彻底翻脸。 “她是来找师父的。”曹衍可以肯定。 虽然陆锦绣口中说着没有什么大事,但曹衍看的出来,她是在犹豫。有一些原因,让陆锦绣无法下定决心,将自己的来意如实道出。 “贺长老,你说我们要不要通知师父?” “先不忙。”贺显摆摆手,“就算小叶子中止闭关,我看那位陆姑娘也不会开口。左右她还要在山上养伤,潇山上里里外外围得和铁桶一样,不怕出乱子。” 曹衍叹气:“也不知大师兄去哪了,我已飞书通知了三师妹,要她留意大师兄的行踪,只盼大师兄不要一直和师父怄气。” 提到这事贺显就头疼:“哪里有那么简单哟,小叶子这次……可真是,唉。” 但是这件事又不能怪叶舒,感情这种事,本也没有对错。 自此,陆锦绣就在潇山上住了下来。外间的争斗愈演愈烈,来潇山走石阶,卖道书也人也越来越少。临渊派整肃门户,严阵以待,连一直在外的苏于霜都回了山。 苏于霜神情凝重:“局势恐怕有变。” 贺显心神一凛:“怎么说?” 沉水宫与浮云宗联手,两方首先发难,打了玄真教一个措手不及。加之两家背后的大老板*道和出云谢氏帮忙,又有潇山时不时扯扯玄真教的后腿,玄真教可谓是四面受敌。 虽说九幽教在之后也有所反应,派了不少人过来,架不住先机已失,胜利的天平早就偏向了沉水宫和浮云宗。 谁知最近半个月,玄真教却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气势汹汹,一连夺回了好几块地盘。 “玄真教已是强弩之末,眼下却有死灰复燃之相。这其中,似有古怪。” “会不会是九幽教又派援手来了?”曹衍道。 贺显啧了一声:“九幽教现在自顾都还不暇呢。” 宣吴洲和九易洲音信难通,他也是刚和虞怀季联系了一番,才知道,原来*道也向九幽教发难了。谢家在一旁虎视眈眈,又有其他几个魔君窥伺在侧。 “除非韩景出关,否则九幽教腾不出手来收拾这边的乱局。” “我曾经设法看过几场他们的攻伐。”苏于霜见贺显把眼一瞪,忙示意他稍安勿躁,“玄真教的人,很不对劲。他们开战之前,必要拿出玄真大帝的神像祭祀一番。待到斗法之时,不管是力量还是手段,和之前比起来,可谓是脱胎换骨。” “这事咱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玄真教这祭神像的方法虽然特殊,但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这次不一样。”苏于霜看了曹衍一眼,“我观玄真教弟子,已有疯癫之相了。他们各个悍不畏死,沉水宫和浮云宗根本不是其对手。” 贺显沉吟了起来:“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神像,看来颇有些邪门啊,不过……”他顿了顿,“既然有这个法子,玄真教之前为何不用?” 几人自然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过了几天,浮云宗竟然有人前来拜访。 来人却是谢琰,不发病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 “叶掌门呢?”男人唇角带着一抹浅笑,黑衣墨发,端的是俊美无方。 叶舒被这家伙哔骚.扰的事,谁都没有告诉,贺显自然也不知道,他不耐烦和魔门的人打交道,脸上挂着抹假笑:“掌门正在闭关,不知道友有何事?” “闭关……”谢琰慢条斯理地捻了捻衣袖,“无妨,我就在山上等候她出关吧。” 贺显一噎:“这恐怕不太方便。” “为何?” 贺显眼珠子转了转:“敝派地方狭小,门中人口又多,没有空房了。”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也是不错的。” 贺显见他竟然是来真的,没好气地道:“道友到底意欲何为,若是有大事,我自可去通传掌门。” “也不是什么大事。”谢琰笑道,“我得到消息,玄真教要暗杀阿舒,所以来保护她。” “什么?!”贺显大吃一惊,“等等……”他继而瞪大眼睛,“你管小叶子叫什么来着?”而且你为什么要保护她?你们两个很熟? 谢琰理所当然地回答:“自然是叫阿舒,如此才能显见我二人的亲密。” 卧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显忽然想到,莫非叶舒拒绝顾浚,是因为谢家的蛇精病?就在叶舒不知情的情况下,贺显的脑洞已经开到了诡异的地方。 难怪小叶子心神不宁,要是她真的对谢琰有意,这家伙可是魔门出身啊,而且还是谢家的继承人。 他有心想打探打探叶舒和谢琰的关系,但又不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原来谢道友和小叶子是旧日相识啊,不知你们是几时结识的?老夫我都不知道呢。” “一年多以前。”谢琰竟然如实回答了。 原来是在宣吴洲!难怪门中都不知道,连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贺显再接再厉:“想必谢道友和小叶子一见如故。” “算是吧。”谢琰微笑着回答,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感叹道,“我原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能和阿舒有那样亲昵的接触呢。” 贺显听他这么一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面在心里给顾浚点蜡,一面呵呵干笑:“怎么听谢道友意思,和小叶子不是偶遇?” “这自然不是,我思慕她许久,是特地来宣吴洲见她的。” 竟然还是两情相悦?!看来顾浚是彻底没戏了…… 贺显还能说什么,毕竟是小叶子看上的人,他的态度也不能太差,只能放缓了语气:“谢道友,关于玄真教要暗杀小叶子的事,你不必太过担心。潇山上布有护山大阵,等闲人闯不进来。” 至于叶舒闭关的洞府,更是防御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我不能不忧心。”谢琰肃然道,“那帮贼子胆大包天,竟然想要阿舒的性命。” “没错。”贺显点点头。 “阿舒的性命,只有我才能取。” “是的……诶?”贺显怔了怔,“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世上,只有我才能杀阿舒,旁的谁都不行。” “……”贺显又仔细把谢琰端详了一遍,确定他神志清醒,“你不是喜欢小叶子吗?” 谢琰见贺显一脸见鬼的表情,不由笑道:“想必贺道友不理解我的一片痴心,世人都笑我癫狂,不过是因为他们用情不深而已。” 贺显愣了半晌,只能憋出一句:“可惜小叶子没杀你,不然她对你也是真爱。” “谁说没有。”谢琰笑眯眯地回答,“我们初见之时,差点同归于尽。” 贺显:“……”   ☆、133|4.31城| “谁跟他亲密啦?”一听说谢琰那个蛇精病来了,叶舒就觉得头大。 贺显见她这副炸毛的样子,更觉狐疑,他苦口婆心道:“小叶子,你说实话与我,我不会笑话你的。” 叶舒:“……你真的想多了。” 好不容易把贺显偏离的脑洞给掰了回来,叶舒一心只想着把谢琰给弄下山去:“先不说他是不是真要对付玄真教,恐怕我没死在玄真教手里,还要与他斗过一场。” “那家伙难缠的很,老夫摆不平。”贺显摆摆手,“你与玄真教结怨已久,他们早就想杀你了,这次谢琰郑重其事地来报信,莫非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自从叶舒啪啪啪打了玄真教的脸后,玄真教派来杀她的死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随着战势愈演愈烈,暗杀次数也愈来愈少。加之叶舒一直窝在潇山上,玄真教想动手也找不到机会,所以双方就这么耗着。 叶舒不信任谢琰,但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她也不能把谢琰的话当做空气,当下决定去见见这个蛇精病:“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一推门,就见到那张笑意盈盈的俊脸:“阿舒,许久不见,你可安好?” 叶舒抽抽嘴角:“承蒙谢道友挂念,还没死。” 谢琰长睫半敛,眸似点漆:“阿舒可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是我鲁莽了。只是初初见你,一时按捺不住,方才有激烈之举。” 卧槽大哥,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暧.昧,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会以为我们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好吗! 叶舒只能冷笑:“废话就不要多说了,谢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临渊派地方狭小,恐招待不周。” 谢琰却不说话,只微笑地看着叶舒,直看得叶舒心头发毛,方才慢悠悠地道:“玄真教近日似有反扑之相,阿舒可知这是为何?” 叶舒也听苏于霜说了这件事,她早知那玄真大帝神像有猫腻,魔门之中,这种类似的邪法实在太多了。玄真教的弟子祭祀了那神像后,各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但鸡血的效用一过,也就飞速死去。 她笑了笑:“谢道友是来说那玄真大帝神像的?要破解这种法门,恐怕还是贵门更拿手一点。” 她心里琢磨着,难道谢琰是因为玄真教突然爆发,浮云宗支撑不住,所以来潇山找外援的?但是他们魔门互掐,叶舒可以搞偷袭,却是决计不肯正面出手的。 谢琰避而不答,反而又问道:“阿舒可知道,玄真教之前不肯动用这法门,如今却又大张旗鼓,各中缘由为何?” 不等叶舒回答,他自顾自道:“玄真教内部已然分裂。” 玄真教十个元婴真人,已有五个折在了潇真派手里,又有一个为谢琰所杀。剩下的四个,其中一个是诸真人之首,乃九幽教死忠。另三个实力虽不及那一个,却有志一同地不愿受制于九幽教,因而抱成一团。 这四人一番乱斗,最后由荀攸掌控了权柄。荀攸向来不服九幽教的领导,虽说玄真教立派是靠了这个背后的大老板,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诸人早有自立之心。他便不再将九幽教的命令放在眼里,欲趁着这个机会,让玄真教彻底独立。 动用那玄真大帝神像中的秘法,就是荀攸的命令。 “神像中的秘法有两种。”谢琰解释道,“一种是平常的法门,威力不算太大,只会损耗弟子的些许法力。另一种,就是眼下这样的了。” 荀攸眼看着玄真教要一败涂地,于是把主意打到了那秘法上。九幽教早有约束,不得随意动用秘法,因而玄真教之前才一直没有动静,但荀攸又怎么会把这约束放在眼里。 “这么说,那劳什子玄真大帝神像,是九幽教布置的?”虽然知道谢琰不会回答,叶舒还是下意识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谁知谢琰竟然说了:“是为了收集人的元灵。” “嗯?” 叶舒一皱眉,就见谢琰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大凡人死,元灵必会残缺,但若是修士一心祭祀那神像,其元灵中会被种下灵种。假以时日,灵种就会将元灵彻底吸干,而且灵种中的元灵是完整无缺的。再由玄真教将其取出,奉予九幽教。” 而荀攸命令弟子动用秘法,九幽教还来不及收割诸人的元灵,自然不愿。 丧心病狂啊,虽说早知道魔门手段残忍,真听到这种事情,叶舒还是觉得心头发寒。据她所知,玄真教立派这么多年,被赐下神像的弟子不计其数,那岂不是说,九幽教已经用这种方法杀了无数人? 她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九幽教为什么要在宣吴洲传下玄真教的原因。若在九易洲如此大规模地收集修士元灵,必然会引得道门震怒。但是宣吴洲离的远,又不受关注,可谓是收割的好地方。 她心头狐疑,那*道和谢家随后建立沉水、浮云二派,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不至于是要阻止九幽教的恶行吧。 “阿舒,在你心中,我谢家就如此面目可憎?”谢琰竟然还颇为失落地一叹。 叶舒一阵恶寒:“依我看,贵门阻止九幽教是真,但却不是怜惜宣吴洲那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她挑挑眉,“谢道友,你既然主动告知我九幽教的秘辛,想必不是无的放矢,有何目的,还是早早说出来的好。” “楚师侄说叶掌门是个爽快人,果然如此。” 叶舒听谢琰改了称呼,知道他要说正事了。果不其然,谢琰道:“叶掌门从霍氏手里得到的东西,可还保管得宜?” 他见叶舒眸中冷芒微闪,面上带笑:“阿舒不必紧张,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不过是想与你做个交易而已。” 叶舒似笑非笑:“楚妙音也要与我做交易,你也要与我做交易,怎么你们魔门都流行和道门做交易?” “所谓道玄之分,不过是理念不同罢了。”谢琰不以为忤,“归根结底,都是要求仙问道。九幽教如是,我谢家亦如是。” 叶舒笑了笑:“谢道友意欲何为?” “那东西的重要性,想必阿舒也是知道的。我也就直说了吧,九幽教手里还有另一把钥匙。他们收集修士的元灵,就是因为那把钥匙被封印已久,无法发挥功效。韩景将其看得牢牢的,我谢家除非举全族之力,无法将之夺走,只能拖延九幽教的计划,让他们无法去除钥匙上的法印。” 谢琰见叶舒沉吟不语,又道:“只是法印总有去除的一天,一旦九幽教得势,魔天十地可就再也没有其他势力落脚的地方了。我也只得求上阿舒你,盼着你助我谢家将钥匙夺过来。” 说完,他便微笑着望向叶舒,似乎在等待叶舒的答复。 叶舒面上平静,内心已经奔腾着一万只草泥神兽了。她哪里知道谢琰说的钥匙是什么鬼,难道顾浚拿出的那个青铜色小圆盘是把钥匙?而且这个钥匙貌似很重要,听谢琰的意思,与“求仙问道“这四字有关。 装哔技能已然点满的叶掌门不慌不忙,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她冷笑道:“焉知去一九幽教,不是复又来一十幽教?” 简而言之,就是她不信任谢家,害怕谢家干倒九幽教后坐大。 “若是再添上*道呢?”——咱们三家瓜分胜利果实,你总该放心了吧。 不管叶舒是放心还是不放心,她都不能接这个话茬,于是把袖一摆:“恕我不得不谨慎。” 谢琰也不失望:“也罢,若阿舒你考虑清楚了,可随时来寻我。” 叶舒见他似乎要走,不由暗地里松了口气。发病的谢琰难以招架,不发病的谢琰,那双眼睛里的幽光也慑人的紧。 谢琰忽然转过身:“对了,阿舒可切莫对我放下心来,我可是依旧要杀你的。” 叶舒不由扶额:“你还想不想好好合作了……”哪有前脚邀请人家狼狈为奸,后脚就放话要杀别人的。 “自然是想的。”谢琰伸指在唇上点了点,又指了指叶舒的耳垂,“但我更想亲近阿舒你。” 叶舒:“……” 妈蛋,这家伙绝壁又发病了。 # 谢琰一路飘然远去,到了离潇山百里远的地方,云端之上,停着一座飞宫。 他上的飞宫,就有修士迎了过来:“真人,如何?” 谢琰也不答话,径直负手在甲板上默了片刻,方才微微一笑:“事情成与不成,都在两可之间。” “那……” 谢琰斜睨了那修士一眼:“你担心的什么,成还是不成,我们又没有损失。” “可是,这次出手的是少华派,若他们真杀了叶舒,得到钥匙……” “你不懂,少华派得到了钥匙,恐怕会更乐于对付九幽教。那人野心勃勃,既知韩景手中有宝,怎会不出手抢夺。他再是厉害,也不得不与我谢家合作。” 但是叶舒就不然了,谢琰看的出来,只要韩景不上门找茬,短期内,叶舒是不打算出手的。 所以,他才只对叶舒说,要杀叶舒的是玄真教。其实这话也没说错,少华派与玄真教合谋,出手的是他们,打的旗号依旧是玄真教。 修士不解:“既然如此,真人又何必提醒叶舒。”安心等着她被少华派杀了不就结了? 谢琰幽幽一叹:“她若是被杀,我心有不舍啊。既盼着她死,又不忍见她死在别人的手里。”他口中说着如此毛骨悚然的话,面上却情意恳切,“罢了罢了,还是快些走吧。若离的近了,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救上一救。” 修士早知自家这位真人是个疯子,习以为常地道:“晚辈这就下令回山。” “且慢。”谢琰忽然制止了他,“若是阿舒死于少华派之手,那她的尸骨怎么办?” “呃,自有潇真派的人收殓……” “不行。”谢琰思索了片刻,“我得在一旁守着,趁机把她的尸骨抢过来。” “真人,这个……恐怕不太好吧……” 但谢琰却好似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认真考虑了起来:“你说,我是把阿舒烧成骨灰贴身带着,还是将尸体封存起来,日日相对?” “……真人您高兴就好。” “还是烧一半留一半吧,就这么决定了。”   ☆、134|4.31城|家 玄阳城内,昔日热闹繁华的城市如今已见颓败。随着玄真教的地盘逐渐丢失,玄真教只得将自家的大本营搬到这个离战场还不算太近的地方。城中到处都是修士,多半面露惶色,还有些鬼祟之徒。 百姓们对这个昔日的仙教也再不复崇敬之情,往日家中供奉的玄真大帝神像被请出了门,到处的道观也香火冷清。 顾浚冷眼看着,无论玄真教再如何折腾,怕是也恢复不到往昔盛况了。运气若是好点,还能继续做个势力尚可的门派。运气若是不好,就是灭门之祸。 他离开潇山后,一路游历,不知不觉中,就到了这玄阳城。 此时距离他与叶舒抵达宣吴洲已过去两年辰光,对修士来说,这是再短暂不过的时间。如今回忆起来,却恍如隔世。 苏于霜传讯于顾浚,她不曾劝顾浚回山,只是言称眼下局势混乱,顾浚孤身在外,要加倍小心。贺显写了好几封飞书,虽未明言,倒是盼着他回去的。 只有那个人,连只言片语也不曾有。 顾浚不由苦笑,自己这又是怄的什么气呢。难道自己说了,师父就必要应?他心中也明白,若是叶舒无意,自己也并不能怨怪她。 到底伤心的,是她连那句话都不肯听吧。所有的忐忑、勇气与鼓舞,都在那轻轻一推间,烟消云散。 他倚在茶楼边的矮栏上,恍惚忆起刚拜叶舒为师时的光景。那时他已十六岁了,叶舒却总拿他当小孩子。 这个师父为人不靠谱,性子粗疏又放诞,与其说是叶舒照顾他,不如说是他一直跟在叶舒身后收拾烂摊子。一开始,顾浚打心眼里是不愿意拜叶舒为师的。只是木已成舟,他素来又是个重诺守信之人,只能一心跟随。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愿离开那人了呢? 或许是她醉酒后走路打跌,却依然不忘记给自己带一份点心回去。或许是她又忽悠来什么法器了,总是把最好的那个给自己。 顾浚还记得,那时候叶舒不过是个练气修士,又要带着修为被废的自己。两人东躲西藏,生怕被聂家的人找到。及至后来又因为顾浚惹来种种麻烦,但叶舒从未抱怨过一句。 “收了你当徒弟,麻烦我扛了,好处也得我得嘛。”他那个吊儿郎当的师父坐在树杈上,眼中的笑意好似流光,几乎要将人的一颗心融成蜂糖。 但顾浚知道,她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世人都道,叶舒嘴上说的好听,等到霍经纬回来了,就会把害霍家灭门的重宝交还于他。但霍经纬下落不明,说不定早死了。顾浚又是她徒弟,要看她的脸色的过活。霍家的东西,恐怕早就姓了叶。 叶舒从不为此辩驳,若有人问那东西是不是在叶舒手中,她也只是淡笑不语,只当默认。 连曹衍都不知道,那东西其实一直都在顾浚身上。叶舒苦心孤诣,不过是为了替顾浚挡掉那些接连不断的暗杀罢了。 叶舒之于顾浚,既为师,亦为友,她是……她是他在这世上,最不能割舍的人啊。 叶舒曾问过自己的几个弟子,到底因何而修仙。那时顾浚去了顾家,独缺他一人的答案。叶舒有心想借此一观徒弟的道心,因而又在后来问过顾浚,顾浚却避而不答。 叶舒素知这个徒弟的性子,顾浚若是不想说,想尽一切办法也不会开口,只能作罢。 只有顾浚深知那个答案——他不求长生逍遥,不为家仇名利,不过是,想要永远永远跟在那人身后。 他端起手边的瓷盏,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这般冷冽又灼痛,原来,这就是那人喜欢的滋味。 “大郎?” 砰咚一声,顾浚手中的酒盏落在了地上。他惊异地回过头,一个灰衣男人正站在不远处。他风尘仆仆,衣饰破败,头上戴着一顶竹笠,露出阴影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舅舅!”顾浚霍的站了起来。 两年以来,叶舒从没放弃过寻找霍经纬,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顾浚甚至怀疑霍经纬已经离开了宣吴洲,谁知两人竟然在此处偶遇。 “舅舅,你还好么?”顾浚翻过矮栏,一把抓住霍经纬的手。 他已有快十年没见过霍经纬了,昔日里那个丰神俊朗的世家公子,如今却落魄成了这般沧桑的模样。 霍经纬也难掩激动,他双唇微颤,紧紧反握住顾浚的手:“大郎,你……你怎么会在宣吴洲?”他猛然反应过来,“是阿雪告诉你的?” 顾浚点点头:“舅舅不必担心,我与师……同门一道来的,已在潇山落脚多时,舅舅且随我回山吧。” “潇山……”霍经纬眸光微闪,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姐姐留给你的东西呢?” “就在我手上。” 霍经纬神色几经变幻:“也罢,咱们这就去潇山。”他下意识地压了压帽檐,“有人要对付我,我们需分头走。” 顾浚却不放心:“我原就是来寻舅舅的,怎能再让你孤身一人。舅舅若是忧虑,我这便通知同门。” “不行!”霍经纬连忙拉住顾浚,“此事你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顾浚皱了皱眉:“我师父是绝对信的过的。”他见霍经纬神色冰冷,只得又加上一句,“她曾立下过道心誓言,不会觊觎阿娘留下的东西。” 霍经纬这才稍缓了颜色,依旧拒绝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有隐匿行踪的法子,等闲人看不出端倪。等到了潇山,大局定矣。” 顾浚见他态度坚决,又劝了几句,只能放弃通知叶舒的念头。 他们两人一路向潇山行去,日夜兼程,不敢有一丝停歇,顾浚又问起当年霍家的事。 原来霍家得到了那个青铜色的小圆盘后,极力保守秘密,谁知消息却被族中一个叛逆泄露了出去。霍晋匆忙布置下种种后手,却没料到天极宗这么快就杀上了门。 霍经纬因为霍晋的布置,得以保全一条性命。但他深知天极宗不会放过自己,于是暗中潜入顾家,将东西交给了姐姐霍真。 霍家之所以遭此大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离群索居,不与世人相通。顾家则不然,且不说顾家家大业大,又在繁华的巨源城。霍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极宗就算想对她动手,也找不到机会。 霍经纬还留了个心眼,并未将那圆盘的功用告诉霍真。这并非是他不信任姐姐,而是要防着顾真君。至于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姐夫,霍经纬更加不能指望。 办妥了这件事后,他就一力藏匿了起来。因着他那门隐匿法门,九易洲无数势力,竟都没找到他的影踪。 霍经纬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哪怕叶舒将天极宗的丑事捅了出来,霍家得以昭雪,他也不曾露面。谁知却撞见了司雪,也算是天意。 顾浚不得不问一句:“舅舅,那个圆盘……到底是什么?” 这般令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该是何等珍宝,方才能引的人人眼红。 霍经纬目中冷光连连:“它是把钥匙。” “钥匙?” 顾浚再要问,霍经纬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吐露了,口中只道:“届时你就会知晓。”顾浚只得将疑虑压下。 约莫十几天之后,他们已赶到了离潇山不过百里远的地方,霍经纬忽然停了下来。 “大郎,我想好了,还是你去吧。” 顾浚不解其意:“舅舅,去哪里?” 霍经纬神色郑重:“你带着钥匙,去天柱。” “天柱?” “霍家大仇未报,我眼看是不行了,只有你,才能替霍家雪仇。” 顾浚蓦然明白过来:“天极宗背后有人指使?” “没错。”霍经纬冷笑,“他自以为高明,谅我看不出来。不止我看出来了,你那位师父恐怕也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装作不知。” 顾浚乍然听霍经纬提起叶舒,先是一惊,复又一急:“是谁?!” 霍经纬牢牢握住他的手:“他恐怕已派人追到了宣吴洲,我早该料到……我不能与你同去,就由我引开他的人。” 顾浚还未回答,就见霍经纬猛然暴起,掌中一道罡雷,劈向了身后的山石。轰隆的巨响声中,山石被炸成了粉碎,露出了石头后的黑衣人。 “迟了。”那黑衣人微微一笑,“我已追上了二位。” 同一时刻,定中的叶舒忽然睁开了双眼。她心有所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掐指推算了一番,却又风平浪静。也不知是叶舒道行不到家,还是有人出手蒙蔽了天机。 她坐不住,站起来在屋内踱了几圈,想要提笔给顾浚写信。只是笔尖落在纸面上,到底还是停住了。 叶舒不由叹了一声,自己这到底是怄的什么气。归根结底,是自己对不起顾浚,而非他对不起自己。 她一时心神不宁,将笔一丢,正欲出去透透气,却听曹衍在门外唤道:“师父,陆道友说要见你。” “嗯?” 陆锦绣在潇山上住了十来天,伤也养好了,却并不说告辞的话。叶舒知道她有话要说,也就任由她住着,看她什么时候能想通。 现在看来,是想通了? 她打开门,果见陆锦绣站在门外。面色苍白,神情冰冷。 叶舒也不多言,示意陆锦绣进屋,略点了点头:“说吧。” 陆锦绣眼中闪过数道挣扎之色,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我……是陆修的妹妹。”   ☆、135|5.1|城 顾浚心头一跳,那黑衣人的面容隐藏在深深的阴影之中。他身上并无特别的气息,没来由的,顾浚却觉得自己面对着一头凶兽。 “少华派?”霍经纬冷冷地开口,他虽然用的是疑问语气,心中早已笃定。 黑衣人不答话,反而后退一步。他身后的空气中,慢慢浮现出数道身影。 “是我失算了。”霍经纬已然可以肯定,他的行踪,恐怕早就为少华派的人所掌握。他情知就算有自己在前抵挡,顾浚也无法逃出这天罗地网,而今只有奋力一博。 顾浚与他对视了一眼,几乎在同一时刻,掌中罡雷与剑光电射而出! # “你……你说什么?” 纵使是叶舒,在听到陆锦绣的话时,也愣怔了好一会儿。 “我是陆修的妹妹。”陆锦绣又回答了一遍,话已出口,她便不再踌躇,“叶掌门不必怀疑,我口中的陆修,就是你师兄。” 叶舒此时总算反应了过来,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陆锦绣时,觉得小姑娘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难道是这个原因? 但是陆锦绣和陆修,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陆锦绣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我与大哥同母异父。” 叶舒的脑海里瞬间掠过陆锦绣的种种资料,她是观澜派横空出世的天才,乃掌门容兴座下幼徒。陆锦绣出现在人前时,已有十岁之龄,但她那时尚为凡人之躯。 可以由此判定,陆锦绣绝非修仙家族出身。一般父母都是修士的,即使并非世家,也会在子女很小的时候就让其开始修炼。十岁还没有修为,十有*是凡人家出来的。 叶舒接着又想到了陆修,她与陆修粗略算起来,相处了约有三年。 叶舒拜入潇真派时,她名义上的师父,当时的潇真派掌门已命不久矣。陆修因见叶舒天赋不错,便代师收徒。 过了约莫半年,掌门逝世,陆修却不接掌门派,反而一力让叶舒这个新入门的师妹做掌门。潇真派就这么小猫三两只,叶舒一想,做掌门就做掌门呗。是以她虽然觉得奇怪,还是答应了。 现在想来,不仅是这一点有异常。陆修看好叶舒,本可以将其收做自己的徒弟,为什么又要已病入膏肓的师父收徒呢? 而据陆修所说,他拜入潇真派时,已在外做了多年散修,之所以入门,乃是要还师父的救命之恩。那时候的潇真派,能找到人来继承道统,已是侥天之幸,自然不会计较陆修的年纪。 叶舒这么一琢磨,以陆锦绣的年纪,想必和陆修并没有相处多少时日吧。 陆锦绣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唇边露出一抹罕见的笑来:“我姑且也算是大哥带大的……” 原来陆锦绣出生后,由于陆母身体不好,陆修便经常下山照顾他们俩。他是陆锦绣身边最亲近的男性长辈,兄妹俩的感情非常好。 叶舒听她这么说,心中愈发疑虑:“既然如此,师兄为什么从未提起过你?” 按理说,陆修身为潇真派弟子,不说一定要让陆锦绣拜入师门,至少也不需要对师门隐瞒才是。但叶舒可以保证,自己从没听陆修说过他还有个妹妹。清风从小在潇真派长大,也并未闻听此事。 如果说这兄妹俩关系不好,或者根本就是没怎么接触过,那也情有可原,但听陆锦绣的说辞,事实却又远不是如此。 叶舒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深重,也不知是因为陆锦绣的话,还是旁的什么。 “陆小友。”她郑重地望着陆锦绣,“师兄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心中尊敬他,希望你不要拿他开玩笑。” 言下之意,若是陆锦绣敢说谎,就别怪她不客气。 陆锦绣不以为忤,她唇边那抹浅笑已然消失,随即恢复到了平日那般冷冰冰的模样:“叶掌门请放心,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她这么犹豫不决,当然不止是来认亲的。叶舒知道她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便平静地看着她。陆锦绣抿了抿唇,方才道:“我与大哥的母亲,是个魔修……” 陆母年轻的时候,也是魔门中颇有名声的散修。只是她既无师门家族庇佑,又因为惹下的仇怨太多。待到生下陆锦绣时,身体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时。陆锦绣三岁时,便撒手人寰。 而陆锦绣的父亲只是个凡人,他不知道妻子的身份。因他常年在外经商,多半是不在家的。陆修原本遵从母命,只希望自家这小妹妹能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地长大。但陆父远行,他又不能任由妹妹被丢在家中,便打着陆锦绣表兄的身份,想办法照顾陆锦绣。 一直到陆锦绣十岁时,她都以为陆修是自己的表哥,并不知两人实乃胞兄妹。 忽忽那一天,陆家来了两位道人。九易洲修道之风盛行,陆父也知那些仙家大派,惯来喜欢到凡间搜寻修道的好苗子。听说那两位道人看中了陆锦绣的根骨,要收她入派,陆父便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自此,陆锦绣便拜入了观澜派。 人人都道她是撞了天大的好运,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小女孩,竟能拜入四大派之一的观澜门下。入派不过半月,便被掌门看中,收做了真传弟子——那时陆锦绣连气都还没开始练呢——她便也如此以为。 虽说陆锦绣并无长生登仙的志向,但能做逍遥人,又有谁会主动推拒? 她在观澜派安心地待了下来,及至数月之后,又到了陆修来看她的日子,方才想起,自己这一走,不知爹爹会不会告诉大哥。 她入门尚未满半年,自然不能闹着要见亲人,只能将这牵挂放在心里,盼着年节的时候,趁师父高兴的当口求一求,能回家去看上一看。 陆锦绣却没料到,不过半月之后,她便与陆修重聚。当时师父唤她去见客,她就在石亭中,望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陆锦绣虽性子沉稳,到底还是小孩。一见到陆修,尚来不及细思,就兴高采烈地扑了过去:“大哥!” 陆修面上的神情似哭似笑:“阿绣……” 容兴坐在一旁,微笑道:“锦绣,今日见到你兄长了,开不开心?” “开心!”陆锦绣大力点头,“谢谢师父!” “师徒之间,何来言谢。”容兴是个面如冠玉的道人,“为师知道你思念亲人,你这大哥对你来说,想必是最亲近的。”他不知为何,似笑非笑地看了陆修一眼,“虽为表兄,但胜似亲生兄长。” “师父,你怎么知道大哥是我表兄?”陆锦绣疑惑地瞪大眼睛。 容兴笑道:“这自然是你大哥告诉为师的,陆道友……是也不是?” 陆修偏过头,只低低答了一声:“是。” 容兴又寒暄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陆锦绣抓着陆修的袖子,兴冲冲地和陆修说了好些话。她那时太过高兴,并未察觉陆修的情绪有些不对。待到送走陆修后,陆锦绣的兴奋劲褪去,方才想起一事。 师父管大哥叫“陆道友”,她入门已有些时日,自然知道,只有同道之间,才会互称道友。难道……大哥也是修士? 陆锦绣将这疑虑压在心底,想等到陆修再来时细细询问。只是这一等,就是两年。 两年中,她惊闻家中遭劫,陆父身亡。陆锦绣匆匆回去替父亲收拾后事,本以为能见到陆修,大哥却突然音讯全无了。 她也曾问过容兴,容兴却道:“你大哥行踪不定,上次是他主动来拜会,就是为师,也不知目下该去哪里寻他。” 这是正理,况且陆锦绣虽然素得容兴看重,但她毕竟年幼,在门中根基尚浅,也未经营下些许势力。既不能自己去找陆修,也无法托人去寻。 陆锦绣生怕大哥是出了事,就这么担忧了两年,终于等到了她可以下山游历的时候。虽说与陆锦绣一起下山的有好几个弟子,门中也有师长相随,但陆锦绣打定主意,必要回一趟旧宅,试试能不能寻到陆修的踪迹。 “结果呢?”叶舒挑一挑眉,“你找到他了。” “不是我找到了大哥,是他主动来找的我。” 陆锦绣还记得那一晚的月色,冷冷的,洒在地上,像是惨白的碎瓷片。她正在房中打坐,陆修就这么突然地潜了进来。 陆锦绣先是一惊,继而便难以抑制地喜悦起来:“大哥……” 陆修却神色凝重:“噤声。”他见陆锦绣乖巧地点了点头,也露出一个笑容,“阿绣,你长高了。” 正在长个子的小女孩,自然是一天一个样。兄妹俩先是诉了一番别情,陆修才道:“阿绣,我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告诉你。你答应我,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便是那一天,陆锦绣才知道,原来她口中日日唤着的大哥,是自己的亲生兄长。 房中只有叶舒和陆锦绣两人,少女将过去之事娓娓道来,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四壁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幽静。 叶舒见她忽然住口不说了,不由双眉一轩:“陆小友?” 陆锦绣叹了口气:“叶掌门,我与大哥同母异父。我父乃一介凡人,那你可猜的到,大哥的父亲是谁?”   ☆、136|5.1|城 黑夜悄然来临,幽深的山林中,只闻几声啾惆的鸟鸣。有什么东西在石地上碾磨而过,沙沙,沙沙……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显得尤为古怪。 黑衣人站在原地不动,只看着地上那人一点一点爬到自己脚下,吃力地伸出手,扯住了他衣袍的下摆。 那已经不能被称作一个人了,黑暗之中,只看的到一团血色,有斑驳的灰迹间杂其中,才能勉强辨认出那人穿着一身灰衣。 在他的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体,每个人的衣着打扮都与黑衣人一模一样。 “到底是霍家人,骨头够硬。”黑衣人嘴上如此说着,依旧毫不犹豫地将霍经纬一脚踢了开去。 来的时候,他们一共有十个人,如今已经死的只剩他自己一个了。 但霍经纬那边也没讨到好,眼看这夏安霍氏留下的唯一血脉,已是活不成了。黑衣人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快意来,发现霍经纬挣扎着又要来抓他,他嗤笑一声,一脚便踩在了霍经纬背上。 喀拉喀拉的骨头断裂声随之响起,黑衣人冷然地注视着脚下扭动的身躯。霍经纬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终于慢慢消失。 他将脚拿开,依旧谨慎地探查了一遍,确认霍经纬确实已经死了,方才移开了视线。 到了要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了,黑衣人心想,若不是霍经纬偶遇顾浚,他恐怕还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完成主人的命令。 他一步一步走向了躺在地上的青年,知道这小子有个难缠的师父,他早已在这周围布下了禁制,让顾浚没办法给同门传讯。两个对上十个,纵使霍经纬和顾浚都是一时俊杰,也只能落的眼下这般下场。 他们并未对顾浚下死手,因而顾浚只是昏过去了。黑衣人伸出手,在顾浚身上摸索了一番,果然摸到了一只青铜色的小圆盘。 “这就是……天柱的钥匙。” 他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狂热的贪婪,双眼赤红地盯着手中那只不起眼的圆盘。若是将这东西私吞……他猛地想起那些叛徒的惨状,还有主人无所不能的手段。 黑衣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立刻将贪欲压了下去。他轻轻摩挲着那只小圆盘,忽然发现上面沾染着不少血痕,想必是从顾浚身上流下来的。 “真是晦气。” 主人素来爱洁,就这么把东西脏兮兮的拿回去,他必然会发怒。黑衣人把袖一拂,掌中一团水光盈盈,正打算将圆盘上的血痕清洗干净。那圆盘上忽然放出一道光华,他尚来不及有所反应,元神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了进去。 # “道友远来是客,请恕老朽不能挪动,失礼了。” 顾浚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面前的石台上坐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他身上的衣衫已然朽坏,面容似乎蒙上了积累千万年的尘埃,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顾浚瞳孔微缩,那道人脚上缠着两条巨大的铁链。铁链也不知是从哪里牵出来的,将那道人牢牢地束缚在石台上,难怪他说自己不能挪动。 “前辈,不知此处为何地?”顾浚不动声色地探查着四周,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元神出窍,而元神与肉身的联结也消失了。 这难道是说……自己已经死了? 他和霍经纬拼死与那群黑衣人激斗一场,混乱中,顾浚因为身受重伤,便昏迷了过去。想必,他是在昏迷中丢了性命吧。 他想到这里,脑海中掠过的第一张面容便是叶舒。若是知道自己死了,师父,又会如何…… “痴儿啊痴儿。”道人叹了一声,“她自然是会伤心,但你难道要用命来换这一场伤心?” 顾浚先是一怔,继而悚然惊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道人嘿然笑道:“入了这石殿,就没有老朽我不知道的事。”他也不去看顾浚愕然的目光,“此地乃石匙内的太虚之境,老朽是石匙的元灵。” 是那只圆盘!顾浚立刻就明白了,霍经纬曾经说过,那圆盘是一把钥匙。自从得到了那圆盘后,顾浚也不是没有探查过它的底细,但圆盘却未有过任何反应。为何这一次,却将他的元神裹了进来,莫非是这元灵的手笔? 道人悠然答道:“非也,非也。道友可还记得,你受了伤,不巧,精血触动了石匙上的灵禁。” “你是有大气运的人。”他又叹了一声,“这么多年,石匙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只有你恰恰触动了灵禁。” 这道人却不知,以顾浚原本的命运,早在他修为尽废,被聂家追杀的途中,就会因为身受重伤触动石匙灵禁。谁知中途却冒出个叶舒,使他免于劫难,这枚金手指就一直蒙尘到如今。 道人伸手正一正衣冠,肃然稽首道:“如此,你便是这石匙的主人。” 顾浚面上却不见喜色:“是不是主人,又有什么关系,总归我已怀璧其罪。” 他虽然昏迷了过去,但心知肚明,霍经纬怕是凶多吉少了。就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石匙,霍家惹来滔天大祸。如今,连他唯一的至亲也要不得善终。 “我既已为主,那我且问你,你有没有办法杀了外间那些黑衣人。”顾浚压下心中诸般悲愤,冷声问道。 “老朽我是无法的,不过道友在这太虚之境中尽可安心修炼。此地的时间流速与外间不同,外间一刻,即可抵此地数十年。” “原来如此。”顾浚这才放下心来。 得知自己未死后,他当然不能就这么丧失斗志。他的修为早已到了金丹巅峰,只差些许水磨功夫,就能顺利结婴。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地方,待到成婴之后,再出去杀了那帮贼子。 他也并不怕这道人是诓骗自己,左右已经濒死,就算情况还会更坏一点,他也不会忧惧。打定主意后,他便寻了块空地,盘腿坐下。 “等等,道友。”道人却坐不住了,“你难道不问问这石匙是干什么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逃出生天,我便是现在问了,又能如何。”顾浚冷声道。 “你对这宝贝竟一点欲求也没有……”道人能听到顾浚所思所想,自然知道顾浚说的是实话。 他在石匙中待了几百万年,因为这个不起眼的东西,不知有多少人葬送了性命。而顾浚已然成为了石匙的主人,却依旧这般淡然。 道人侧耳一听,便知道了顾浚的想法。在他心中,就算石匙认自为主,这东西也是要交给叶舒的,自然要听凭师父判断。 “果然是痴儿……”道人暗自嘀咕了一句,见顾浚毫无反应,还是忍不住道,“道友,恕老朽多嘴,你执念深重,恐于修行有碍啊。” 顾浚睁开双目:“何解?” “你若是得偿所愿,自然无虞。若是求而不得,又该如何?”道人望着顾浚,顾浚所求的是什么,他们两人都心自肚明,“有人求不得,纵使心中失落,也就放下了。而你求不得,又可愿放下?” 顾浚沉默半晌,低声答道:“或许终有一日,我会有求得的那一天。” 道人摇摇头:“求得了,那又如何?” 青年的心思在他眼中一览无余,他自然也就知道,顾浚是为了什么而修道。 他要追上那个人的脚步,叶舒去哪里,顾浚便去哪里。叶舒能走多远,顾浚便能走多远。若叶舒能走到这世间的最高峰,顾浚也会紧随其后。但叶舒要是不能呢? 一旦叶舒身陨,对顾浚来说,这一根支撑着他往前的支柱,也就轰然坍塌了。 “你道心不坚。”道人斩钉截铁,依附于他人命运之上的志向,终会有被打碎的那一天。 顾浚不为所动,反而将道人的话重复了一遍:“那又如何?” 她若不在了,纵我可与天同寿,脱出轮回,活着也没甚么趣味。 “唉……”道人一面摇头,一面叹气,“罢了罢了,是我多事,这还是没影子的事呢。”但他又正色道,“只是眼下,若你不能闯过这道关隘,往后只会寸步难行。” 他见顾浚凝神细听,接着道:“你既要结婴,就必得将道心打磨得通透了。眼下你尚未求得,既不肯放手,便只能任由执念绕心。若你执意要结婴,便会生出心魔。” “请前辈教我。”顾浚沉声道。 “当不得前辈。”道人摇了摇手,“最好的方法,就是你兵解转生,将这一段感情抛去,则万般皆休。”没等顾浚说话,他就道,“但我知你必是不肯的,既不能剔除根源,就只能在事情有变时,出手将其斩去。” “前辈是说……若我果然生出心魔,只需将心魔灭去?” “哪有这么简单,心魔最是诡异难测,想要无碍,只能锤炼道心。待到你道心无漏时,便再不需担心此事。眼下你是绝对办不到的,就算将其斩去,也有会重生之时。” 道人顿了顿:“我予你一门神通,可助你斩灭心魔。只是这神通可治标,却不能治本。” 顾浚依旧稽首行礼:“多谢前辈。” 道人将手一扬,就有一道暖光飞入了顾浚眉心。他微微闭一闭眼,就将那门神通铭刻在了脑海中。 沧元天中,剪除心魔的神通不少,但却罕有高明的法门,这道人传给顾浚的神通却十分玄奥。顾浚心中稍定,他是绝不会转生的。除非是天仙大能,修士一旦转生,因那胎中之谜,就会忘记前尘旧事。再长成的模样哪怕与前世别无二致,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 更不用说,如果转生,他就会忘记叶舒…… 纵使求不得又如何,他宁愿心魔缠身,也不愿放弃那个人。这世间没有斩不破的魔,却有他抓不住的手。 道人知他心意甚坚,也只能叹息道:“你好自为之。”   ☆、137|5.1文|学城 石匙之中,也不知过去了多少辰光。石台上的老道一直坐在原地,顾浚入定后,他便双眼微阖,似乎睡着了一般。 过往千万年的岁月中,他便如同一尊凝定的雕像,不言、不语、不动。忽然,他蓦地睁开了双眼。 就在顾浚的顶门之上,有一尊元婴金身破顶而出! 那元婴周身萦绕着耀目的灵光,他上下左右,周天乾坤,尽是辉耀到教人难以直视的星辰。元婴小手一挥,满天星河便尽数被他拢入了袖中。 顾浚便在这时睁开了眼,一双黑沉沉的瞳仁中,似乎有亿万星子流淌。他长睫微敛,星子便沉入了幽潭之中。 “恭喜道友。”老道微微一笑。 纵使顾浚性子冷淡,此时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来:“还要多谢前辈。” “当不得当不得。”老道依旧摇摇手,“你是石匙的主人,老朽是此间元灵,该尊你为主才是。” 顾浚并不在意这些,他成功结婴,此时只要元神与肉身重新勾连,就能用元婴修士的力量将伤势迅速治愈。然后再腾出手来,将那群黑衣人杀掉。虽说他在石匙内修炼了有几十年,但外间只过了两三刻而已。 “还请前辈教我,如何离开这里?” 老道面露遗憾之色:“你这就要走啦?”他在石匙里待了数百万年,顾浚是他见到的第一个生人,不由心生不舍,“你先将石匙祭炼一番,就可随意来去。”随即,他就将祭炼法门告诉了顾浚。 顾浚点点头,心中默运法门。他天赋极高,但凡修炼一门新的神通,总是很快就能掌握。这次也不例外,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将石匙粗粗祭炼了。心神一动,元神与肉身的勾连就重新出现。 顾浚朝老道稽首:“晚辈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待外间事了,再来叨扰前辈。” 他骈指一点,石殿的上方就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顾浚正欲飞身而入,却见洞口中突然飞出一道黑色的人影。 他双眼一凛,当即将那人影擒住。定睛一看,竟然是为首的那个黑衣人。 原来黑衣人正巧在那时从顾浚身上摸到了石匙,准备将其清洗一番,却没想到顾浚在同一时刻打开了石匙的灵禁,元神就这么被吸了进来。 他尚且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顾浚给捏住了。 黑衣人不由大惊失色:“顾浚?!”他是个聪明人,立刻联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钥匙认你为主了?!” 黑衣人乃是元婴修士,即使顾浚如今结了婴,但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将其擒住。但在这石匙中,他却全然只能受顾浚控制。个中缘由,稍稍一猜就明白了。 “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顾浚淡淡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冷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若是真将主人的身份泄露出来,那他满门亲朋也就不用活了。他的元神上铭有特殊的法印,顾浚若是要搜魂,也别想搜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顾浚也知他们这些人算是死士,既然这人已没什么用了……他手下微一用力,咔擦一声,黑衣人的脖子就软软断成了两截。他元神既已被毁,当即便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了空气中。 顾浚再一摆袖,便重新回到了肉身里。他站起身,一眼就望见了倒在地上的霍经纬。 霍经纬已然气绝,连他的元灵也不知飘散到了哪里。 面临至亲的离世,似乎对顾浚来说已经成为了习以为常的事。他竭力按捺下满心的悲辛,郑重将霍经纬的尸骨收敛,只待有朝一日,将他葬回夏安城。 他又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检视了一番,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心下默默盘算了片刻,顾浚便驾起遁光,朝潇山飞去。 顾浚如今已是元婴修士,不过瞬息之间,就到了潇山脚下。眼前的潇山依旧是过去那般模样,其实他离开不过数月,顾浚心中,却升起一股难言的情怯来。 正在踌躇的时候,潇山上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整座山都震颤着抖动了起来。顾浚心头一惊,连忙朝山上赶去。脑海中掠过无数猜测,难道是山上出事了? 那,师父……不,师父一定不会出事的。哪怕天都塌下来了,叶舒也会是站着的那个。 眨眼之间,他就已掠至叶舒居住的洞府前,漫天的烟尘中,曹衍紧紧地抓着陆锦绣的衣襟,满脸狰狞:“你做了什么?!” 陆锦绣也已经呆住了,她先是茫然,继而惊骇欲绝:“是掌门!他早就知道了……原来,原来他是故意放我来宣吴洲的。” 当日,容兴与观澜派一干长老在屋中密议,要趁叶舒在宣吴洲的时机杀了她,这件事恰巧被陆锦绣听到了。陆锦绣始终记得陆修叮嘱自己的话,哪怕她身为观澜派弟子,但为了陆修的愿望,也绝不能让叶舒出事。 陆锦绣下定决心,便借着出门游历的机会,暗中前往宣吴洲。半途中,她的行踪被察觉,接着就遭到了观澜派的追杀。 从她知道陆修身份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和容兴必有反目的那一天。在师门和大哥之间,她选择了大哥。眼下既遭追杀,想必容兴已经知道了一切。 陆锦绣一路躲藏,终于赶到了潇山,并且为曹衍所救。只是她心中到底存有对师门的感情,犹豫了数月后,方才将一切对叶舒和盘托出。 就在陆锦绣自以为大事已定的时候,她眉心中突然飞出一道紫光,在空中爆裂开来。待到爆炸声散尽,原本站在陆锦绣面前的叶舒却不见了踪影。 陆锦绣能够进入临渊派,自然是受过检视的。她是观澜派弟子,谁知道她有什么目的。因而,她身上的法器被尽数除去,连元神也被检视过,确认没有异常后,才任由她在派中住下。谁知千防万防,临到头来,竟然还是出了事。 曹衍又急又怒,陆锦绣是他带上山的,若叶舒因此而出了差池,他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我师父呢?!”曹衍相信叶舒绝不是死了,只能是因为那道紫光,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陆锦绣咬咬牙:“是困龙壶,一定是困龙壶。” 困龙壶是观澜派的镇派灵宝,只要将壶内的一点精气留下,就可通过那抹精气将人吸入壶中。 陆锦绣没有想到要防范困龙壶,乃是因为困龙壶在多年前受过很严重的损耗,观澜派门中虽然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温养,但也并没有什么起色。现在看来,困龙壶恐怕早就已经恢复了原状,而容兴却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容兴的心机,派人一路追杀,其实是让陆锦绣放松警惕的幌子。真正的杀招,是早就潜伏在她身上的那抹困龙壶精气。 这精气并没有杀伤力,和陆锦绣身上的真气虽有不同,却也差别不大。因而,临渊派诸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那抹精气,才被观澜派钻了空子。 “困龙壶虽然厉害,但必然不能无视任何距离,观澜派的人应该离潇山不远。” 曹衍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回过头:“大师兄,你回来了!”他将顾浚一打量,纵使心中焦急,也不由惊喜地道,“你结婴了?” 顾浚点点头,径直看向陆锦绣,陆锦绣果然道:“只有在方圆三百里内,困龙壶才能发挥效用。” 此时,派中的其他人也已赶了过来,顾浚当即道:“山上还需人坐镇,五师弟、董师妹,你们便留在山上。陆道友,恐怕敝派不得不得罪你了。” 陆锦绣并无二话,任由董映萱派弟子将她锁拿了起来。宁玉堂也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妄动。 顾浚又道:“二师弟、三师妹,你二人带着弟子防范玄真教。山上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很有可能会有动作。” 曹衍和苏于霜都点头称是。 他神色冰冷,黑瞳之中暗藏怒火:“我与贺长老、鲲真人都是元婴修士,便各领一队弟子,分头行动。方圆三百里的每寸土地,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一开始的震惊后,在顾浚的调动下,众人很快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而叶舒还不知道自家大弟子已经回山了,当时她站在陆锦绣面前,只觉得双眼一花,就被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撕扯了起来。 等到她恢复清明时,才发现自己不在潇山,而是站在了一方混沌的天地之中。 困龙壶中,无日无月,无乾无坤。 “啧,观澜派真是好大的手笔。”叶舒曾经在系统那听说过观澜派的镇派灵宝困龙壶,再联想一下自己的遭遇,很快就明白了眼下情状。 “困龙壶久已不现于人前,想不到一出世,就用在了我叶舒身上,本座深感荣幸啊。” “叶掌门何必自谦。” 一团混沌的雾气中,现出了一个丰神俊朗的道人。他着蓝袍,戴羽冠,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面带笑容,神情恬适。 要是不说,谁又能想的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就是观澜派掌门容兴。容兴结婴已近千载,但他最为人称道的不是修为,而是他的城府。 “困龙壶能困住叶掌门,若是贫道传扬出去,也是一桩骄人战绩。” “可惜本座却不愿为你添光加彩。”叶舒唇角含笑,“毕竟我们也算是有仇的,对吧,容掌门。还是我该叫你一声世叔?” “好歹你也是我师兄的父亲。”   ☆、138|5.1|城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容兴笑道,以他的智商,怎么可能会想不到陆锦绣会把一切和盘托出。 看着眼前这家伙毫无愧疚的嘴脸,叶舒真想一脚踩上去。陆修虽然是自尽的,但归根结底,他是因为容兴的逼迫才对自己刺出了那一刀。 “堂堂道门大宗,却为了谋夺他派道法玩.弄如此鬼蜮伎俩,容掌门这个一派之掌做的还真是与众不同。” “叶掌门何必浪费口舌呢。”被人指着鼻子骂,容兴不仅不生气,反而笑的愈加冲淡,“这世间的道理,本就是成王败寇。只要我今日杀了你,世人又哪管我是如何得到的通玄书。” “杀了我?”叶舒就像在听一个笑话似的,“容掌门是不是喝多了?还是有病忘吃药。” “我知道叶掌门实力出众。”容兴悠然道。 既然下定决心要毕其功于一役,容兴又怎么会没有针对叶舒的手段。在这困龙壶中,除了壶的主人,任何人的修为都会被自动压低一个境界。也就是说,叶舒现在只有金丹期修为。 元婴巅峰的容兴对上金丹期的叶舒,孰高孰低,一目了然。而且容兴还不是那种强行堆出来的水货元婴,这家伙根基牢固,斗法经验丰富,正常情况下,想要越级挑战,是很艰难的。 叶舒自然也明白,但她却一脸笑意:“容掌门,有句老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不等容兴回答,她就自顾自道,“不要惹一个有挂的人,不然下场会很惨。” 说完,她将右手一翻,指尖就多出了一只黑色的圆盘。 “洞天之门?”容兴施施然挑眉,接着,他也将手一翻,一只同样也是黑色的圆盘就出现在了容兴掌中。 “观澜派好歹也是四大派之一,掌握的洞天虽然不多,但也尽够了。”容兴不紧不慢地道。 “呵呵。”叶舒朝天翻了个白眼,也不见她有所动作,指尖就又多出了一只黑色圆盘。 嗯? 容兴眼中冷光一闪,叶舒又得到了一个洞天?还是她其实早就有两个,只是在人前从未表现出来。 表面上,容兴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对着叶舒挑衅的眼神,他只是微微笑了笑,也取出了第二个洞天之门。 一般来说,一个势力只要能掌握一个洞天,就已经算是一流了。但是这样的实力,在四大派面前当然不够看。 潇真派确实不容小觑,容兴原本就打算杀了叶舒之后,再慢慢打击潇真派。不提两派间的陈年旧事,就算是为了观澜派以后的布局,容兴也不能容许这么一个对手成长起来。 纵使叶舒手眼通天,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毕竟她要对付的,是观澜派这样的庞然大物。 但叶舒却笑得更灿烂了,只见她掸了掸衣袖,将手伸入袖中——拿出了第三只黑色圆盘。 容兴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虽然他很快掩饰了过去,但还是被叶舒捕捉到了。 三个洞天! 观澜派立派万载,门中掌控了六个洞天。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连归元派也不过是五个洞天而已。容兴虽然是观澜派的掌门,想要动用这些洞天之门,也不是那么轻易的。 他一向是个谨慎之人,虽说布下的这个局万无一失,但难保叶舒没有其他底牌。毕竟那个女人出了这么多次手,几乎次次都出人意料。 果不其然,叶舒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容兴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废了许多力气,才说动门中长老同意自己把洞天之门带了出来。他身上不多不少,正好有三个。 见叶舒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容兴心底微哂,以为这样就制住自己了?人说叶舒为人狂妄,果然不错。他慢条斯理地又拿出一只圆盘,朝叶舒挑挑眉——我就不信你还有第四个。 然后,叶舒果然拿出了第四个。 容兴:“……” “容掌门,你没有了吗?”叶舒十分诚恳地眨巴着眼睛。 容兴动了动嘴唇,竭力让自己不把惊诧表露出来:“叶掌门还真是财大气粗。” 这四只不起眼的圆盘,若是只论价值的话,怕是能买下半个九易洲。 “过奖过奖。”叶舒满脸谦虚之色,真诚地道,“我这个人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钱多。” 容兴:“……”他清了清嗓子,“看来叶掌门是信心满满,可惜你如今只能施展出金丹期的修为,纵使手握四个洞天,实力也要大打折扣。” 他说的也是实话,若是粗略算来,叶舒的外挂虽然比容兴多了一个,但两人能发挥出的力量是差不多的。 容兴本以为有了困龙壶,自己能轻易杀掉叶舒,谁知出了这等变故。不过也没关系,只是多费一番周折罢了。 叶舒满面笑容:“谁说我只有四个洞天的。”在容兴略显呆滞的目光中,她又掏出了一只黑色圆盘,“喏,第五个。” # 一番突如其来的扰攘之后,潇山上又恢复了平静。湖面之下,却有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叶舒布下的护山大阵正全力运转,董映萱坐镇大殿,身侧是两列严阵以待的弟子。宁玉堂倒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你猜玄真教会不会来趁火打劫?” 董映萱一向应付不来这个吊儿郎当的师兄,只能闷声应道:“他们不来自然是好的,若是来了,我潇山上下也不会怕了他们。” 宁玉堂把玩着掌中的扇子:“那个姓谢的不是说过吗,玄真教要暗杀师父。依我看,那帮人蠢的很,应该用计把师父调开,直捣咱们的老巢才是。费偌大力气去对付师父,还讨不着好,何必呢。” 有你这么给敌人出谋划策的吗……董映萱抽了抽嘴角:“宁师兄说的有道理。” 她实在不想谈论这个闹心的话题,正打算说点别的,却见夏明瑜匆匆而至:“掌门,玄真教的人攻过来了!” 董映萱:……擦! 曹衍和苏于霜早已在山下与玄真教的人战作一团,临渊派经过许多次壮大,如今已颇具规模。众弟子自入门以来,还未尝与外敌有一战。此时个个士气高昂,战意汹涌。 玄真教来的人虽多,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曹衍一面砍人,一面忧虑不已:“不知道大师兄他们找到师父了没有。” 苏于霜也知道谢琰来访的事,她直觉此事没这么简单:“总觉得玄真教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他们不会还有后招吧。” “若是师父在的话……” “若是师父在的话……” 两人不约而同冒出这句话,又齐齐叹了口气。 顾浚、贺显和鲲蚩分别带着三队弟子,将潇山周围三百里的每一寸地都给翻了一遍。距离叶舒失踪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顾浚心急如焚。他相信叶舒的实力,但却不愿叶舒面临任何风险。 沈文博跟在顾浚身后,看着这位新鲜出炉的元婴真人面沉如水。顾浚离山不过数月,竟然就成功结婴了。虽然早听说这位师叔乃天纵奇才,但这突破的速度也太夸张了吧。 他有心想宽慰顾浚几句,正在肚里酝酿,忽见顾浚身形一顿。 天际一线云霭之中,现出了一座庞大的飞宫。飞宫的正前方,站在一个黑袍男子。恰巧也朝这边过来的贺显一见那人,顿时心里就是一突。 那家伙不是谢神经吗? 想到谢琰的惊世之语,又望了望满面寒霜的顾浚,贺显暗叫一声不好——这两人,特么的是情敌啊。 他连忙飞身上前,就势挡在了顾浚面前:“小浚,你那边有消息没?” 顾浚摇摇头:“还是没找到。” “两位这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一听到谢琰的声音,贺显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只能打了个哈哈:“小事小事……谢真人,许久不见,你怎么有空过来?” 谢琰唇角微勾:“我恰好有事。” “什么事?”贺显顺嘴问道。 “来给阿舒收尸。” 贺显:“……”望着谢琰那张诚恳的俊脸,贺显给自己一巴掌,让你瞎问! 收你妹啊!没看到小浚的脸都扭曲了吗!虽然是情敌但你们也不要第一次见面就火并好吗! “呵呵。”贺显只能干笑两声,强行摁住顾浚的肩膀,“谢真人可真会开玩笑。” 人生前几百年都在摸鱼的贺长老从未受到过如此严峻的挑战,他拼命朝顾浚使眼色:这家伙脑袋有问题,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叶子,你就别和蛇精病计较了。 顾浚固然生气,但贺显的话也有道理。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也懒得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寒暄,正欲转身离开,就听谢琰道:“我一向不开玩笑,说收尸,就一定要收尸。” 贺显:“……” 他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顾浚,青年那双盈满冷意的黑瞳中,已经可以冻出冰渣子了。 “谢真人。”顾浚冷声道,“我不介意给你收尸。”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火并了……贺显头痛地想。 谁知谢琰微微瞪大眼睛,神情古怪:“你喜欢我?” “……啥?”贺显彻底蒙圈。 如果说之前顾浚的眼睛可以冻冰渣子,现在已经开始嗖嗖下冰雹了,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我是男的!” “我知道啊。”谢琰回答,“所以我现在正式拒绝你,而且我喜欢阿舒。” 顾浚:“……”他竭力让自己不要面目狰狞,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琰十分坦然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阿舒。”似乎现在才察觉到顾浚的态度有些不对,谢琰忍不住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啊!而且是大大的有!无力吐槽的贺显默默地想,我现在逃跑还来不来的及啊…… 可惜他毕竟是一个有良心的人,眼看争斗一触即发,顾浚浑身都在冒冷气,谢琰倒是笑盈盈的,但贺显可以打包票,丫一定憋着什么坏水! 所以贺显弱弱地插言:“两位,要打可以,先找到小叶子再打,如何?” 他话音刚落,就见空气中浮出一道蓝色的身影。叶舒就这么突然冒了出来,大喇喇地站在了顾谢两人之间:“诶,刚才是不是有人叫我?”   ☆、139|5.1城| 一见叶舒,顾浚下意识就将头别了过去。叶舒狠心把徒弟赶下了山,又因为顾浚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两人间的气氛便很是古怪。 谢琰笑意盈盈:“阿舒,近日可好?” 叶舒一看到他那张脸,当下就觉得头疼:“好得很。” “确是好得很。”谢琰将叶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直看的叶舒浑身发毛,才施施然一拱手,“你既然无事,那我就告辞了。” 叶舒莫名其妙:“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贺显没好气:“来给你收尸的。”现在看你也没缺胳膊断腿,尸收不成,只能打道回府。 心力交瘁的贺长老真恨不得把叶舒揪起来揍一顿,你这都招的是些什么桃花啊,一个脑洞比天大的蛇精病,一个闷.骚到极点的徒弟,还好这两人没来得及打起来,不然贺显哭都没地儿哭去。 叶舒还一无所觉,她对上顾浚,虽然有那么一点说不出的尴尬。但即使她拒绝了顾浚,徒弟依旧是徒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让两人生分了。 至于谢琰,叶舒压根就没觉得那家伙宣称喜欢自己是来真的。看他长得那一脸精明相,绝壁是个腹黑啊,有阴谋。 是以,叶舒兴致勃勃地道:“你们莫不是在寻我?放心,我一点事都没有。” 不仅啥事没有,还坑了观澜派掌门。 容兴之所以败在叶舒手下,绝对不是他个人素质不行。 待看到叶舒掏出第五个黑色圆盘后,容真人一贯波澜不兴的面容,终于有了破裂的痕迹。 叶舒还笑眯眯地望着他:“容掌门,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出一个,你再出一个,谁剩的多,谁就赢。” 容兴:“……叶掌门不必拿我开玩笑。”三个对五个,谁多谁少,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你当我瞎啊! 当然,斗法这件事,并不是说谁的法器多谁就稳赢。但奈何叶舒的外挂实在太逆天,纵使容兴的底牌也不差,却着实不是对手。 假若容兴要来个鱼死网破,叶舒也有很大几率跟着倒霉。可容兴却不是这样性子的人,他掌观澜派多年,向来是谋定后动,不肯以身犯险。这次亲自出手对付叶舒,也是因为叶舒太过棘手。没想到破天荒的一次,竟然就栽了。 眼下不仅杀不了她,反而还得想办法保命,但容兴却没有一丝恼怒,因为这是无用的,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也罢,既已图穷匕见,贫道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次是叶掌门技高一筹,贫道自愧不如。只是贫道做事向来会留一后手,若贫道留在门中的魂灯熄灭,观澜派便会立刻攻伐贵派。毕竟一派之主死于贵派的暗杀,门中不能咽下这口气。” 叶舒望着容兴淡然的面容,知道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绝对是真的。 潇真派如今就只有虞怀季和傅曲舟坐镇,哪怕她现在就赶回去,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到了那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她冷笑一声:“容掌门真是好利的口舌,想来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 想一想叶舒就觉得憋屈,明明是容兴要来杀自己,她要是反杀容兴,就变成了自己暗杀他。 这与观澜派的情况不同,要是叶舒真的歇菜了,潇真派诸人纵使气愤,将这件事宣扬得天下皆知,也是无济于事的。无他,叶舒一死,在她那几个弟子还没长成之前,潇真派根本就拿观澜派没办法。 而观澜派则不然,他们有一位返虚道君。纵使潇真派的诸天生死阵可灭杀化神级别的真君,但在主阵之人境界不够的情况下,也杀不了一位道君。 所以,叶舒只能悄悄地杀掉容兴,而不能与观澜派彻底撕破脸。 容兴就是拿住了这一点,才能不紧不慢地和叶舒谈条件。 “叶掌门是个聪明人。”容兴笑道。聪明人,就不会因一时之气做下冲动的事。他知道,叶舒只能放了自己。 叶舒笑了笑:“想走可以,东西得留下,不然……”她把玩着掌中的圆盘,“我不介意先揍你一顿。” 容兴二话不说,将袖中的三个洞天之门抛了过来。 连叶舒也不得不赞他一句果断,但也够无耻的。这些东西属于观澜派,而容兴就这么为了保命,轻易交给了敌人。如此节操,的确做得出来逼亲儿子挖自家师门墙角的事。 “还有呢?”叶舒挑眉。 容兴会意,随即便将洞天的祭炼法门说了出来。他心中自然也是极为不爽的,但情势所迫,只能如此。将法门尽数告知后,容兴带着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急迫道:“如此,贫道可否告辞?” “还有啊。”叶舒笑眯眯地道。 容兴一顿,面色沉了沉,还是道:“困龙壶多年以前受损,如今虽修复了些许,但壶中元灵沉睡已久,待到他醒来,连我观澜派也没有法门可以驱策于他。” “无妨,本座自有法子。” 容兴只得将自己留在困龙壶上的禁制给抹去了,他不过是粗粗将其祭炼,因困龙壶元灵尚在沉睡,所以才能动用得了这件灵宝。而困龙壶的实际战力,也大打折扣。 又得了这件灵宝,若是再刮一刮地皮,说不定容兴就要翻脸了,叶舒便就此作罢。看着那道身影慢慢消失,叶舒先将困龙壶祭炼了一番,方才优哉游哉地出了壶。 她这一趟可以说是赚大发了,困龙壶是先天灵宝,自不必说。拿到观澜派那三个洞天之门时,叶舒再一次听到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恭喜宿主回收洞天,支线任务当前进度,7/10。”——这三个洞天里,竟然有两个是潇真派的。 看来观澜派当初从潇真派那里拿到了不少好东西。 思及此,叶舒不由更讨厌观澜派。她已从陆锦绣口中,知晓了观澜派与潇真派的陈年旧事。 潇真派没落之后,门中倒也不是完全没人。当时尚有两位真君坐镇,只是这两人素来不合,闹到最后,其中一人便叛门而出,此人便是观澜派的创派祖师清羽真君。 清羽真君创立观澜派,这就是在明晃晃地打潇真派的脸。只是潇真派自顾不暇,也腾不出手来和他计较。加之清羽真君叛门之时,曾立下道心誓言,不会将通玄书最核心的部分流传出去,潇真派见自家道法无虞,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后清羽真君带着观澜派,自顾自地闷头搞建设。门派愈发壮大,甚至在多年后占据了潇真派原本的山门玉崖。而潇真派历经多次灾劫,终于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要叶舒说,原本这也没什么。虽说两派祖上有龃龉,但她连虞怀季这种算是仇人的都拉来当队友,还会因为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和观澜派不对付? 坏就坏在观澜派的根本*上。 清羽真君要传下道统,既然不能将通玄书流传出去,他便在此基础上进行改造,就这么创出了一本玄元录。 玄元录的精妙自不必说,可惜比起经过多年实践检验的通玄书,到底还是有所不如。更严重的是,玄元录修炼到后来,有极大的缺陷。 叶舒以前并没有注意过,听了陆锦绣的话后,稍稍一算,就发现确实早就有表征。 观澜派的弟子,天赋若是不错的,修炼的速度都很快,但他们却往往活不长。若是没注意还好,有心人稍稍往这方面一想,就会觉出不对劲来。 想想观澜派,好不容易培养出元婴以上的高端战力,结果一个个都因为功法的缺陷早死,能不着急嘛。 但是要他们舍弃玄元录,又是万万不能的。这是祖师爷传下的道统,不修玄元录,就算不上观澜派了。 所以观澜派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改造玄元录,而潇真派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被他们盯上的。 贺显见叶舒果然毫发无伤,也松了一口气,他有心想留叶舒和顾浚说说话,正打算找个借口走人,却听顾浚沉声道:“小衍传讯过来,玄真教正在攻打潇山,我这就去援手。” 说完,转身就走了。至始至终,也没看叶舒一眼。 贺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让你作死。” 叶舒:“……我,我是有苦衷的。” 顾浚也不知自己是生的什么气,看叶舒的样子,也知道她对谢琰无意,但他却无法不在意。就算谢琰是个蛇精病,但他至少能光明正大地吐露自己的心意,而自己呢?连说出来的机会,叶舒也不肯给。 他曾在石匙道人面前说过,终会有求得的那一天,但那或许只是宽慰自己的话罢了。顾浚那颗坚定无比的心,头一次,有了一丝动摇。 这样沉默又无望地等待下去,到底,又能等来什么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他等得海枯石烂,也等不来心愿得偿的一天。 “你明白这个道理,我就放心了。” 顾浚悚然一惊:“什么人?!” 在他的紫府之中,正中央的元婴身周,是浩瀚深淼的星空。亿万星子闪烁转动,仿佛万古不变的宇宙,透着难言的玄妙安静。 此时,在这星河之内,却突然有一道黑色的人影渐渐显现。他一身黑衣,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唇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悠然道:“是我啊。” 顾浚的元婴猛然睁开双眼,一掌抓向那黑衣人。两人的面目竟然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尚为婴孩,一个已然长成。 抓住你了,心魔!   ☆、140|5.1城|家 元婴眼中精光四射,他一掌抓住化身为顾浚的心魔,将口一张,一道白金罡气激射而出,正中心魔面门。 这正是石匙道人传给顾浚的克制心魔的神通,千芒诀。 心魔被制,挣脱不得,但他面上却无一丝惧色,反而仰天大笑起来:“不过徒劳之功尔!” 话音已毕,当即被罡气绞了个七零八落。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紫府里平起波澜,顾浚却连眉毛都不曾动上一动。他脚下毫不停顿,一气朝潇山赶了过去。 石匙内的老道却心有所感,他原在闭目养神,此时不由叹息一声:“冤孽……” 待顾浚赶到潇山时,战斗已经快到尾声了。玄真教来的人本就是些乌合之众,鲲蚩听说找到叶舒了,便乐颠颠地赶回来帮忙。他尾巴一扫,当即就扫倒了一大片,曹衍和苏于霜乐的跟在他后面捡漏。 曹衍一见顾浚,颇为高兴地扑上来:“大师兄,师父呢?” “师父……”顾浚顿了顿。 他还未答话,就听到叶舒那熟悉又清亮的声音:“为师在这呢。” “师父!”曹衍欢呼一声,立马奔到叶舒那去了。 苏于霜紧随其后,连鲲蚩也一脸谄笑地蹭了过去。往常这种时候,顾浚总是眼带笑意,安心地与诸人一起迎上前去。只是如今,他站在原地,看见叶舒被人团团围在正中。 她面上的笑容温柔极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两方月牙。顾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叶舒笑得这般和气,心中还曾偷偷地想,这个师父不靠谱,笑起来倒是挺好看。 那时候,她的笑也只对着自己一人。 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念头,若是从今往后,她身边只有自己一人。纵是这样守着,自己也就甘愿了。 本已安然闭目的元婴突然睁开双眼,那目中的冷意几乎刺得顾浚脚下踉跄。 我怎么,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心魔既已生,若是执念不解,就永没有安宁的那一天。 “大师兄。”曹衍殷勤地来拉顾浚的袖子,曹衍早已看出师父和师兄之间似有心结,便要拉着顾浚上前,好让两人别再这般别扭,少年的声音轻快极了,“快随我过去吧,咱们这就一起回山。” 顾浚对上曹衍那双澄澈的眼睛,羞愧得无地自容。他飞快地转过头,将煞白的脸色掩了掩:“我这就与你过去。” 几人带着诸多弟子回了山,宁玉堂见叶舒无事,向来没个正形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来。他把扇子一丢:“好啦,既然没事,那我就去睡觉了。” 叶舒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站住,上次让你整理的那堆古籍,现在怎么样了?” 差点被顾浚表白后,叶舒装了几天鸵鸟,想起来临渊派那间石室里还有些典籍。于是就抓了宁玉堂的壮丁,让他整理一番,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用的。 宁玉堂不耐地摆摆手:“快了快了。”见叶舒还想再说,他把眉一挑,“女人别那么啰嗦,老的快。” 叶舒:“……熊孩子,找打!” 山上的气氛原还有些紧张,被他们两人这一闹,便也轻快了起来。叶舒摸了摸曹衍的脑袋,让他别因为陆锦绣的事心有不安,便要去见陆锦绣。 众人这次是再也不敢让她和陆锦绣独处了,连顾浚都不声不响地站在了叶舒身侧。叶舒只能带着顾浚和贺显,又让其他人去休息,一路到了关押陆锦绣的屋子。 陆锦绣见叶舒无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叶舒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不欲责怪她,便道:“容兴已知道了你的事,你如今也算是背叛了师门,我再要收留了,恐观澜派脸上不好看,你可有打算?” 其实叶舒倒不在意观澜派的脸面,只是陆锦绣乃观澜派掌门真传,虽然容兴利用了她,但在道门中看来,她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潇真派若将这样的人列入门墙,必定会引来无数扰攘。 陆锦绣也知道这个道理,是以也不说旁的话,只道:“我尚有些许修为,沧元天这般大,哪里会没有容身之处呢。” 她是陆修唯一的妹妹,叶舒不忍心师兄的亲人在外飘零,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见陆锦绣正色道:“我有一事,需请叶掌门准允。” 说完,她忽然跪了下来,稽首道:“这一跪,是替我大哥跪的,请叶掌门将他逐出门墙。” 叶舒大惊:“你这是何意?” 陆锦绣道:“大哥曾予我手书一封,言道自己愧对师门,做下种种悖逆之事,再无面目以潇真派弟子的身份面见祖师前辈。他既为逆徒,就请叶掌门将他逐出,但求心安。” 叶舒这才明白,陆修为何不肯做潇真派掌门,又代师收徒,将叶舒认作师妹。原来在他心中,自己根本不配做潇真派的弟子。若他一旦被逐出,潇真派的道统又要如何传续。 叶舒沉声道:“师兄是被逼迫的,我又如何能因此事怪责他。” “不管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做了就是做了。”陆锦绣的回答斩钉截铁。 她已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叶舒,陆修的父亲是观澜派掌门容兴,这件事情,连陆修一直以来都不知晓。 陆修的母亲年轻时,曾与容兴有过一段情缘,便在那时有了陆修。但容兴是道门大宗的弟子,陆母却是个恶名昭彰的魔修,偏偏容兴又不是肯为了男女情.爱舍弃其他的人,两人自然只能分道扬镳。 陆母生下陆修后,因仇家众多,便将陆修托付给一户凡人人家收养,自己只三五不时地回来看望一二。陆修双亲俱在,却跟没有一样。他心中虽然有些心结,但也慢慢地开解来了。 原本一切都是很好的,陆修后来拜入潇真派,虽然是为了报恩,但也过得很自在。偏偏陆母临终之前,想到儿子还不知道父亲是谁,便将容兴的身份说了出来,又希望陆修能去看一看容兴。若是容兴肯认下这个儿子,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肯,也就恩断义绝了。 陆修就抱着忐忑的心情去了观澜派。本以为容兴十有八.九不肯相认,谁知容兴竟然颇为激动,又一力关切陆修,尽显慈父心肠。 陆修是个厚道人,他性子和软,心底又宽厚善良。见容兴这般,到底是父子天性,心中的亲近之意,孺慕之情,就此生发。 陆修后来和陆锦绣谈起,只是笑容苦涩:“我哪里知晓,他在意的不是我这个儿子,而是潇真派啊……” 观澜派为了解决玄元录的缺陷,几乎是伤透了脑筋。因为清羽真君乃是叛门而出,便不愿意这段旧事为人所知。是以随着时移世易,观澜派早就不知道自家的来历了,也就不知潇真派。 等到一堆人从故纸堆里翻出这段秘闻时,潇真派也不知没落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观澜派就算是想打通玄书的主意,奈何找不着下手的对象。 陆修这个潇真派弟子,就在这时送上了门。 以容兴的城府,要想忽悠陆修,那是何等简单。他先是将潇真派山门所在给问了出来,派人暗中搜索,却只得到了半截子的通玄书,容兴如何肯罢休,最后便与陆修摊了牌。 陆修这才知道,什么亲情,什么慈爱,都是假象。 他心中痛悔,便要与容兴一刀两断。容兴冷笑一声,将陆锦绣给带到了陆修面前。你若是不从?很好,那我就杀了你妹妹。 陆锦绣想到这里,忍不住垂下泪来:“是我害了大哥。” 但这又如何能怪她,她与陆修,都是容兴掌中的可怜人罢了。 陆修为了妹妹,只能帮着容兴寻找通玄书。陆修原本想着,通玄书多年前就已散失,想必是找不回来,谁想到他竟然真的发现了线索。他自然不肯将线索告诉容兴,若真的这么做了,万死也不足以偿清他的罪孽。 恰在这时,陆锦绣的遭遇,终于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世人皆知陆锦绣修习的乃是有别于玄元录的一门高深道法,还道观澜派是要尽心培养这个弟子。他们哪里知道,容兴这是拿陆锦绣当实验品,实验观澜派改造出来的新道法。就跟韩景丧心病狂地折腾傅曲舟一样,陆锦绣的遭遇,其实也差不太多。 叶舒在连云法会上初见她,只觉得她面色苍白到了极致,似乎不类生人,这就是那门道法带来的后遗症。 修炼此法者,渐渐地就会心脉冻结,若是不能挺过结婴时的关隘,则会化为无思无想的活死人。所以陆锦绣才一直压着自己的突破速度,不欲自己进境过快。 虽说陆修并没有将最重要的东西告诉容兴,但他也算是勾结外人,背叛了师门。他萌生死志后,给陆锦绣留下了一封书信。言称若陆锦绣有朝一日见到叶舒,便请叶舒将自己逐出师门。 “这是大哥的遗愿。”陆锦绣神情哀戚又坚定,“还请叶掌门成全。” 叶舒原坐在陆锦绣对面,此时静静地呆坐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定的石像。 她一忽儿想起陆修躺在自己怀里时,他胸前满是鲜血,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像是要把所有期许渴盼都望进自己的眼中。 一忽儿又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过来,整日里惶惶无依,如同一只惊弓之鸟。陆修温言抚慰她,又教她修炼。陆修口舌笨拙,翻来覆去也只是一句话:“莫怕,且有我呢。” 若是没有他,叶舒怕自己就撑不过那两年了。 “叶掌门。”陆锦绣见叶舒不说话,又低低地唤了一声。 此时,她才听到一声略带沙哑的话音:“既然是他的愿望,那我就允了。” 日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在屋内拉出长长的阴影。所以,谁都没有看到,在叶舒的眼角,有泪珠缓缓滑落。 “皇天后土世所共鉴,潇真派第162代弟子陆修,欺师灭祖,勾结外敌。自今日将其逐出师门,我潇真派再无此人。”   ☆、141|5.2|城 “小叶子心里,怕是不痛快吧。”贺显倚着个矮几,手里捏着枚棋子。 宁玉堂就在他对面,闻言一挑眉:“您老这是担心师父了?” “我待她是如晚辈一般看待的。”一提起这话头,贺显就不由想起了陆修。 潇真派诸人中,除了他与清风师徒二人,再算上个叶舒,与陆修其实都没太大交情。顾浚还好,算是有个救命之恩。自曹衍往下,压根就没见过这位师伯。 如今,陆修这师伯也是做不成了。 宁玉堂心里,因为陆修这件事,闹得叶舒一连几日都不解颐,他自然更关心的是叶舒,恨不得师父早早地忘了这位前师伯。曹衍与苏于霜虽然不说,实也是不愿叶舒为此伤心的。 贺显忍不住叹了又叹:“他是个厚道人,大概是运道不好吧……”转而又说起陆锦绣,“小叶子打算拿那女娃娃怎么办?” 宁玉堂落下一子:“她修的那功法太邪门,想要将其尽数废去,如今也晚了,只能看她熬不熬的过结婴时的那道关隘。我看师父的意思,是想要她避入洞天,安心修炼。” 叶舒手上现在有八个洞天,端的是土豪到了极点。这八个洞天里,倒有四个衍生出了万物生灵,人虫兽鸟。其中两个的自然环境有些特殊,另两个粗略看来,有仙有凡,倒又是一方小世界。 叶舒心里,是立意要对付观澜派的。不说陆修的仇,也不论观澜派对潇真派做的那些鬼蜮之事,单只叶舒要光复潇真派,就得先找只鸡杀一杀。 如今这沧元天面上平静,暗地里早就潮流汹涌。眼看天下就要大乱,把陆锦绣放到哪里,叶舒都不放心。先不说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要是一不小心被观澜派擒住,又是好大一个掣肘。 想来想去,放在自家的洞天里,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叶舒给陆锦绣选的那个洞天,灵气充裕,且又安宁祥和。那里也有好些修道门派,用来练手的精怪也是不缺的。 那洞天是潇真派当年的那位道君带到临渊派的,一直尘封至今。潇真派虽也在洞天内经营过势力,也不知过了这许多年,又演变成了何等模样。 叶舒有心想把这个洞天拿来做自家弟子游历升级的地方,正好可以让陆锦绣先去打打前哨。反正她把人往洞天里一塞,谁也不知道陆锦绣去了哪里。 另一个洞天,叶舒打算留给临渊派。她还要在宣吴洲待上些许年月,届时临渊派规模越发壮大,也需要一个洞天给弟子们用。 剩下的六个,最早得到的星辰洞天正好给顾浚。顾浚修天外星辰剑法,用星辰洞天修炼,可谓是事半功倍。 望星峰得来的那个就给苏于霜,反正也是在沂南城附近找到的,虽然挖的不是苏家墙角,给苏于霜也算是缘分嘛。 给曹衍的那个洞天颇有些奇异之处,此方世界里也是有山有水有灵气,不知为什么是妖族当道,天地间竟无有人族生出。叶舒看曹衍和妖族也挺有缘的,青辰一门心思想着拉他去当妖大王,叶舒看着好笑,就把这群妖世界给了曹衍。 还有两个衍生出了万物生灵的洞天,其中一个长年累月都有罡雷降世,另一个则是一片浩淼无边的泽国,人人都生活在水上。叶舒将打雷的那个给了傅曲舟,下雨的那个给了宁玉堂。 她也不是随便给的,傅曲舟虽然转修了通玄书,但她以前修过许多魔门功法,炼出的真气里总带着那么一股子阴冷。雷电乃天地至阳至刚之物,只盼着她在此间修炼,能将阴气去一去。 至于宁玉堂,则是因为他从小在北冥海长大,想必对大海还是有些怀念的。他眼下不能修炼,拿洞天当个度假的地方也不错。 就这么一划拉,五个弟子,人人都有了一个洞天,说出去怕是要惊掉一地眼珠子。洞天之威,有时候比灵宝也不差什么。有哪家势力能暴发到给弟子一人配一个灵宝的,就算是号称藏万宝的昭康狄氏也没这么财大气粗啊。 偏偏叶舒这里分一个那里分一个,手里竟然还余了两个。她还想着给虞怀季也分一个,用来镇压护山大阵的阵眼。 贺显忙拉着她:“你悠着点,至少给自己多留几个。”你仇家那么多,万一一不小心玩脱了,咱们哭都没地儿哭去好吗。 叶舒一挥手:“没关系,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贺显:“……”合着你以为洞天是大白菜啊,想有就有,好歹把叶舒给劝住了。 贺显原本是个啥都不操心的主,本来嘛,叶舒掌门做得称职,内中又有虞怀季这个抓庶务的一把好手,离合山上条理分明,再没有一丝不妥。可是自从知道了叶舒的那两朵烂桃花,又发现这家伙在感情上着实有些糊涂,贺显就开始勤勤恳恳地做老妈子。 他一时怕叶舒和顾浚起了嫌隙,一时又怕叶舒脑抽,竟然真的和谢琰那个蛇精病看对了眼。现在又因为陆修的事,导致叶舒略有消沉。贺显心里,真是急得跟什么似的,险些操碎了一颗心。 他忽然抓着宁玉堂的手问:“小叶子说她要留在宣吴洲,让咱们先回去,她这是要干嘛?”该不会受了刺激心灰意冷,要来个隐居吧…… 宁玉堂觉得贺显是典型的想太多:“师父就算是要避世不出,也会等弄死了容兴再说。” 贺显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又略有疑虑:“那为什么要我们回九易洲?” 叶舒要众人回九易洲,也不是全都给赶回去了。反正顾浚往那里一站,虽然一句话都不说,叶舒就只能哑火。 曹衍倒是同意回去,但叶舒想到他暗恋楚妙音。虽说对这一出不爱师妹爱妖女的戏码还是接受不能,到底心疼徒弟——要是曹衍回了九易洲,可就不能像在宣吴洲这样和楚妙音有接触了。是以,便让曹衍也留了下来。 宁玉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都留在宣吴洲,咱们潇真派还混不混啦?” 潇真派在虞怀季和傅曲舟的经营下依旧红红火火,他们两人一个结婴一个结丹,也是颇为用心。但也不能老这么伪装大家都在家啊,总得回去看门,九易洲才是根据地。 至于叶舒为什么要留下,宁玉堂只神秘一笑:“放心,留下来了,才有大好事。” # 宁玉堂说的好事,和顾浚手中的石匙有莫大干系。 叶舒虽然心情不好,但她不是个因私废公的人。眼看着玄真教要歇菜了,叶舒正琢磨着是不是要把临渊派的声望值再拉高一点,自己好带着徒弟基友回山,顾浚就带着石匙来找她了。 叶舒将几个徒弟都叫了过来,石匙道人被困,并不能现身于人前,顾浚便将几人的元神都领进了石匙中。 几人进了石匙,见那老道端坐在石台上,先向叶舒礼了一礼,又朝顾浚颔首致意,方才开口道:“老朽就开门见山了,老朽栖身的这枚石匙,既非灵宝,又无显能,唯有一样用处,那就是打开天柱。” 叶舒也听顾浚说过天柱这个词,微一勾唇:“何为天柱?” “这天柱,可以算是咱们修士自己给自己带来的麻烦。”老道叹了一声,“叶掌门可知,你脚下的这座潇山,就是天柱之一。” 叶舒不由皱了皱眉,潇山?这地方以前是座无名山,还是潇真派那位创立临渊派的道君给改的名字呢。 老道也不在意她,继续说道:“世间有四根天柱,其他三根在哪里,老朽也不知道。但老朽只知一事,诸位可想过没有,小小一枚石匙,为何会引得有心人争抢。修道之人,有图名的,有图利的,但最多的,图的还是证得大道,成就金仙。也唯有长生一事,方才能让人不择手段。” “前辈是说……这天柱可让人长生?” “不不不,天柱不能让人长生,而是可阻人长生啊。”老道见叶舒不语,竟然笑了笑,“凡夫俗子爱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长生药,以为这样就能不死。但修道之人都清楚,要想长生,唯有修至脱劫境界,方才能与天同寿。可是这沧元天,有多少年没出个金仙了?” 众人自然都知道这清楚,上古之时,那一场金仙大战直将沧元天弄了个天翻地覆。原本这方世界灵气满溢,道统遍地,可谓是亘古难得一见的修道圣地。结果大战过后,生灵涂炭,沧元天的灵气也十不存一。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依旧不能恢复到上古气象。 自此之后,沧元天就再也没有修士能成就洞玄了。至于洞玄之后的脱劫,脱劫之后的合道,更是想都不要想。 如今修为最高者,乃是冲霄剑派的天微道君,渡过了两重天劫。 返虚境界中,需跨过三重天劫,名为三霄神劫。修士只要渡过了最后那道上霄化道劫,就可成就洞玄,名道尊,号天仙。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修士渡过上霄化道劫。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死在了劫火下,而是上霄化道劫从未降下来过。 每一个登临最高峰的大能都如天微道君那般,渡过了前两重天劫后,再没有任何突破。直到寿元耗尽,被迫兵解转生,也等不到天劫降落。 因为这桩怪事,沧元天一直众说纷纭。普遍被认同的说法,乃是上霄化道劫需要极高的境界,那些坐化的大能等不到天劫,不过是因为他们自家修为不够。 还有一种说法,是说压根就没有什么上霄化道劫,那都是前人以讹传讹。至于不渡劫又如何成就洞玄,他们也拿不出更好的答案。 叶舒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以她来看,上霄化道劫嘛,应该是存在的。沧元天过了这么多年,道君虽然不多,但也有几百个,总不能每一个境界都不到家吧。 她素来是个脑洞如黑洞的人,不由想着,会不会不是诸多大能的问题,而是那劫火根本就降不下来呢? 那时候她还是个菜鸟,连陆修听了这个想法,都忍不住莞尔。天劫乃是天道,是道对修士的考验。既为道,怎么可能会来不了。 叶舒被取笑了一回,觉得自己确实是常识欠缺,也就不再琢磨这件事。 此时听老道说到此事,虽然他并未点出。可是不渡劫,就没有办法突破境界。不突破境界,那也就别想长生,天柱又是阻人长生的……叶舒忽然灵光一现,她又惊讶又激动:“前辈,莫非竟是天柱阻挡了劫火降落?”   ☆、142|5.2|城 老道一时竟愣住了,好半天才道:“你……你是怎么猜到了?” 脑洞大呗,叶舒毕竟不是土著,对天劫没那么大的敬畏心。她一联想到老道的那句话,天柱是修士自己给自己带来的麻烦,莫非……天柱是人为创造出来的? 事实果然如此,原来上古之时,沧元天虽然是一场混战,到底还是分了派别的。先是人族与妖族的对垒,及至妖族几大妖圣陨落,人族内部又开始争斗。 那时候,人族的几个大罗金仙也陨落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堆金仙带着自家的天仙小弟蹦跶。众人打得日月无光之际,眼看其中一边要输了,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十分缺德的计划。 要我死?好,那就拉着所有人陪葬。 一部分金仙联合起来,用难以想象的伟力将沧元天封禁了起来。这层封禁有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别称,九天罡风。 因为这层罡风,普通修士若是没有飞宫楼船,不到元婴境界,决计不敢飞的过高。 叶舒结婴之后,便可通过第一层罡风。罡风层中灵气狂暴,空间混乱,实在是一大险地。而第二层罡风只有化神期修士才能通过,至于第三层,当然就只有那几个寥寥可数的道君才能一睹其真容。 至于九天罡风到底有几层,最高一层又是什么样的,竟没有一人知晓。 听老道说了这闻所未闻之事,众人一时都愣住了。宁玉堂反应的最快:“前辈的意思是,封禁,也就是九天罡风阻挡了劫火降落?” “没错。”老道很干脆地点点头,“千万年的岁月,这其中必然有修士会渡上霄化道雷,天劫既至,就没有不来的道理。这是天道,是无法更改的事。但劫火落在罡风层上,却为最外层的罡风所阻,因而不能降下。” 但修士若不经劫火洗练,就无法更进一步。是以,那些渡过两重天劫的大能便是感到了天劫将至,也只能枯守一场。 一直以来,大多数人都以为沧元天再无一位天仙诞生,乃是这方世界灵气渐淡,修士们修为不到家的原因。哪知竟是如此缘故,连向来淡定的顾浚都有些接受不能。 叶舒倒是没什么触动,只是撇撇嘴:“看来金仙大能们也不是什么高义之辈,为了掐架,连这种遗祸子孙的事也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道忍不住辩解,“大道之争,不死不休。” 上古大战的原因,到今天已经不可考了。石匙道人诞生于其时,倒是颇知一些内情。 其实大战打到后来,早就变得一片混乱。这里面掺杂着人族和妖族间的对立,又有当时尚冒出一点苗头的道玄之争,还有各家道统的矛盾……归根结底,乃是一个道字。 修士修道,修的是三千大道。只是大道这么多,纵使把一个人劈成八瓣,也别指望自己能把所有的天道都参悟。 更不用说,这道与道之间,又有种种矛盾对立的。譬如水之道与火之道,水火不相容。是以,修士便不能修水道,再修火道。 于是,在元婴之后,化神之前,修士就要定道。 定了道,就代表你这辈子就要跟这条道死磕了。道既定,心不移。若有彷徨,则此生休矣。 潇真派的通玄书可以参悟八条大道,叶舒一直以来,主修乾坤大道,辅修星辰大道,以此两道相辅相成。待到她成就化神之前,就要在这两道中择其一,定下自己未来的道路。 这世间能定道的修士也不算少,但能证道的修士就寥寥可数了。天道的机缘不是俯拾皆是的,在这条通往道的路上,最终只能有一人胜出。 既已成就脱劫,浮名富贵、凡尘俗世,就算是长生逍遥也不会看在眼里。能让金仙大能如此疯狂的,只能是道。 这些都是好几千万年前的事了,叶舒也懒得和前人计较,她示意石匙道人继续把话说完。 老头捋了捋胡子:“沧元天被封禁之后,四座天柱作为封禁的四大阵点,被凭空创造了出来。所以说,只要将天柱全部破坏掉,封禁就会消失。本方世界的修士也不用被困在返虚境界,终身不得前进一步。” “那只要把潇山打碎,天柱是不是就算被毁?”曹衍眨巴着眼睛。 “当然不是。”老道显然对这个突然插话的熊孩子很无语,“真这么容易,老朽不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石匙是和天柱一起,同时被创造出来的。石匙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打开天柱上的灵禁,这灵禁其实就是九天罡风的阵点。四个灵禁被破坏掉了,九天罡风就会彻底消失。 叶舒伸出四根手指:“石匙是不是也有四把?” “没错。” “原来如此。”她总算明白了谢琰那些语焉不详的话,看来九幽教手里有一把石匙,但是他们还不知道天柱在哪里。 据石匙道人说,每一把石匙对应的天柱是不一样的。他可以打开潇山上的灵禁,另三座天柱就无能为力了。 “看来这小破钥匙确实很重要。”无视了老道略有些恼怒的神色,叶舒琢磨着。 少华派觊觎这把石匙,想必是为了他们门中的那位道君。少华派的道君已有七千多年的寿元了,要是再不能渡劫,就得乖乖去转生。而少华派与归元派素来有嫌隙,一旦少华派失去了这位道君,归元派可就不会客气了。 “但是……”叶舒想了想,很诚恳地望着石匙道人,“重要归重要,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用啊。” “怎么会没用呢!”老道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你想想看啊,我们潇真派也没有道君,修为最高的也就是元婴期了。反而是那几个仇家,门中都有道君坐镇。要是把封禁解开,他们呼啦啦都渡了劫,那我们不就玩完了。” “这么一想,师父说的很有道理啊。”曹衍一开口,众人不由纷纷附和。 石匙道人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被人如此嫌弃过,他有些气急败坏:“就算把你们脚下的这座天柱打开,封禁也还在。” “既然如此,反正打不打开都一样,那就先别打开了。”叶舒才没有燃烧自己,奉献社会的节操呢。 发现叶舒竟然抬腿就要走,而且她那堆徒弟也跟着转身,石匙道人终于急了:“等等!有好处的,你相信我!” 叶舒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满脸笑容地转过身:“早说嘛,什么好处?” 深感自己被坑了的石匙道人百般不情愿:“灵禁打开的时候,若找准时机,可以得到仙灵之气灌体,对修为大有裨益。” “还有呢?” “天柱里面有上古大能留下的气息。” “还有呢?” 老道哼了一声,不去看叶舒那张笑眯眯的脸:“若是感悟得当,说不定能触摸到天道。” 叶舒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成交。” 如果她猜的不错,只有天柱上的灵禁被打开,石匙道人才有离开此地的机会。所以这老头听到叶舒要走,果然慌了神。至于这些让人垂涎的东西,要是不诈他一诈,老头绝对不会主动说出来。 想想也知道,石匙是顾浚的金手指。如果真的这么鸡肋,那顾浚还怎么混啊。 但叶舒并不打算现在就去打开灵禁,她决定先修炼到化神期,把通过天柱得到的好处最大化。 当下,她也不理会老头的叫嚷,带着徒弟们离开了石匙。 “都给我好好修炼。”叶舒语重心长,“若是你们几个修为不到家,到时候真有触摸天道的机会,恐怕也是白白浪费。” 众人都点头称是,唯有宁玉堂郁闷不已:“师父,那我呢?” “呃……”想到这家伙压根就不能修炼,叶舒只能道,“你就当去观光吧。” 宁玉堂:“……” 叶舒也不是没有为宁玉堂想过办法,收了人家做徒弟,总不能就只支使徒弟辛苦劳作吧。她写信问过盛南浔、司修,也和虞怀季商讨过,又在玄天阁出重金悬赏,甚至还联系过莫昭。 叶舒觉得,要是弄清楚宁玉堂的妖族血统,说不定就能知道他为什么不能修炼。可惜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而且遍寻九易洲,也找不到一本针对宁玉堂这种情况的道书。 想到当初鲤夏的殷殷嘱托,虽然那家伙不靠谱,但叶舒知道她对自己抱有很大的希望。 眼看其他几个徒弟的修为一直蹭蹭蹭往上涨,顾浚已经结了婴,曹衍和苏于霜估计也快了,傅曲舟现在也是金丹修士。只有宁玉堂,依旧身无修为。 虽然他有妖族血脉,所以寿元悠长,但就这么在山上无所事事地晃荡,也不是个事啊。难道宁玉堂注定只能做纯理论的学术型人才? 事实证明,做人不能太铁齿。 就在宁玉堂收拾包袱回九易洲的前一晚,叶舒正在屋内修炼。砰咚一声,房门被重重推开。 她一挑眉,正打算教训两句自家的熊孩子,就见宁玉堂手里抓着一本书,气喘吁吁地道:“师父,我……我,我能修炼了!”   ☆、143|5.2文|学城 叶舒将自己在石室里找到的一堆古籍丢给宁玉堂后,就没再关注这件事。宁玉堂博闻强识,不仅能当培训班老师,还很擅长做图书管理员。 她见宁玉堂拿着本书,立刻灵光一现:“你在那堆书里找到了什么?” 那堆古籍多半是些神通,放在宁玉堂眼里虽然有些不够看,但留给临渊派用,还是很相宜的。宁玉堂百无聊赖,将每本书都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这一看,就被他看出了一个大惊喜。 他将手中那本破破烂烂的书翻到中间:“师父,你看这个。” 叶舒接过来一目十行,这一页写的是潇真派藏有一门名叫先天九相功的神通。这门神通只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强行帮人开灵窍。 叶舒曾经内视过宁玉堂的内脉,他体内根本就没有灵窍。但是宁玉堂并非不会引气入体,只是他没有灵窍,引入体内的灵气无法通过灵窍进入内脉,最后就都白白浪费了。不管是叶舒还是鲤夏,用尽手段都没办法让宁玉堂开出哪怕一个灵窍出来。 宁玉堂与那些资质太差无法开启灵窍的凡人不同,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灵窍在他体内出现,想必这就是宁玉堂那身妖族血脉的作用。 而先天九相功号称可以帮一切生灵开启灵窍,不管是人是妖,资质如何,只要修了这门神通,就可以拥有灵窍。 “还有这么逆天的神通?”叶舒不由啧啧称奇,这门神通要是流传出去,怕是要被抢疯啊。 “九相功可不是人人都能修的。”宁玉堂撇撇嘴,“师父你再看。” 原来修习这门神通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条件,那就是极为强大的肉身。要是肉身不够强,很有可能就在开灵窍的过程中便当了。以凡人孱弱的肉身来说,想修九相功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妖族,在没有一点修为的时候也扛不过去。 一看到这个条件,叶舒不仅没有皱眉,反而眼前一亮。次奥,这神通怎么好像是为宁玉堂量身定做的。以宁玉堂无坚不摧的肉身,别说九相功了,九十相功也能拿下来。 宁玉堂朝叶舒挤了挤眼睛:“怎么样,师父?” “好倒是好。”叶舒面露为难之色,“可是这书上只写着潇真派藏有九相功,要是已经丢了……” “你还记得明阁里的那些典籍吗?” 叶舒自然是记得的,满满一栋楼的典籍神通,可惜全都是用鬼画符写的。想到这座只能看不能摸的金山,叶舒就更郁闷了:“你觉得九相功在明阁里?那也有可能,但是咱们看不懂坤文啊。” 宁玉堂又从袖子里抽出一本破书:“这也是我在那堆书里找到的,潇真派坤文解析大全。” “啥?!”叶舒顿时激动得两眼放光,连忙抢过那本书翻看起来。 果不其然,这本薄薄的册子就是潇真派内部秘藏的坤文与乾文对照表,只要照着这本册子翻译,就能将明阁里的鬼画符译成大白话。 “要是把这本书带回去,怀季一准高兴。”虞怀季垂涎明阁里的典籍已经很久了,可惜他也看不懂潇真派的坤文。 叶舒想到自己要留在宣吴洲,便叮嘱宁玉堂:“明阁里若真有九相功,你也不要急吼吼地修炼,把九相功给为师过目。” 她打算用系统鉴定鉴定,看看这门神通到底靠不靠谱。 宁玉堂知道这是为自己好,因而郑重点头:“放心吧,师父,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在一时。”他见叶舒张口欲言,又补充道,“要是明阁里没有九相功也无所谓,反正我的命够长,不修炼也没什么。” 叶舒笑着给了他一个爆栗子:“说什么傻话,这条路不行,总有另一条可以走,为师总不会让你失望。” 她说了这句话,不知为什么竟想到了顾浚,情不自禁地怔了怔,声音当即低了下来。宁玉堂并没有注意到叶舒这一点异样,嬉笑着又和叶舒斗了几句嘴,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第二日,宁玉堂几人就离开了宣吴洲。 如今宣吴洲的局势渐趋平静,在玄真教上次主动功法潇山后,叶舒让董映萱打着维护门派和平的大旗,也加入了争斗。 玄真教三面受敌,又因为荀攸与九幽教翻了脸,也无法从九易洲得到援助,所以愈发不成气候。 叶舒冷眼看着,*道和谢家已开始收手。对他们来说,在九易洲与九幽教的争斗,才是至关重要的。既然玄真教大势已去,剩下的只需沉水宫和浮云宗按部就班,就能让这个昔日之敌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收到谢琰的道别信时,叶舒一点也不吃惊。这个蛇精病在信里含情脉脉地述说了一番自己的不舍之情,还随信附上了一份道别礼物——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据说是他少时第一次杀人后得到的奖励,自此之后就被他贴身带着,沾上的鲜血和冤魂数不胜数。 叶舒满头黑线地握着那把匕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一把掼在了地上。你特么到底是送礼还是咒我啊摔! 随着谢琰的离开,数月之后,玄真教终于彻底没落。荀攸身死,其他几个元婴修士不是投靠了浮云宗,就是不知所踪。偌大的玄真教分崩离析,仅剩下几股小势力还在宣吴洲游荡。 叶舒见此,放下了一颗心后,开始闭关修炼。 在这无日无月的潜修中,匆匆就是数年过去了。临渊派的声望越来越高,规模也愈发壮大。如今在宣吴洲,提起修道大宗,临渊派的地位隐然已在沉水与浮云两派之上。当初那批在潇山竹林里听道的修士已悉数拜入了临渊派,从山上离开的修士,也拿着从临渊派得到的道书,或多或少地为临渊派传扬着声名。 潇山,在立志修仙成道的人心中,已然成为了圣地。 山上的石阶上,随处可见前来求道的人。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见到穿着临渊派道袍的修士,都会恭恭敬敬地停下来施上一礼。 杨慎如今已成为了临渊派的内门弟子,他资质一般,但心性好,又十分勤勉,很得掌门董映萱的看重。门中甚至有传言,说董映萱想收杨慎做弟子。杨慎并不为这些流言所扰,依旧一心修炼。 他是下山去接好友高大满的,高大满出山游历了半年,终于要回来了。杨慎早已筑基,也驾驭遁光,而是悠然地沿着石阶步下山去。不巧却在路上遇见了曹衍,杨慎忙稽首道:“曹师叔。” 他拜入了临渊派,自然也就知道了叶舒并非临渊派门人,而是上院掌门。众人原本就敬畏叶舒,听闻临渊派还有个上院,更是对她崇慕不已。上院的其他几位师叔长老,也颇受追捧。 杨慎知道这位师叔性子豁达,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但他依旧态度恭敬。曹衍笑了笑:“好啦,不必多礼。” 众人听杨慎管曹衍叫师叔,立刻就猜到他应该是那位叶真人的弟子,不由好奇又激动地望着曹衍。有的是因为曹衍曾经的事迹心生崇敬,有的则是盼着自己能被曹衍看中,一举跃入龙门。 眼下叶舒隐世不出,代替她在外行走的,除了临渊派掌门,就是她那两个徒弟。 杨慎见曹衍似乎兴致不高,忍不住出言道:“曹师叔,可有事需要师侄效劳?” “不用……”曹衍摆摆手,不由叹了口气,“这件事谁都没办法帮我。” 他也不等杨慎答话,晃晃悠悠地朝山上走去。径自寻了一方幽静的水潭,斜倚在潭边的大石上闭目养神。 正假寐了不过半刻钟,曹衍心中一动,睁开双眼,却是顾浚来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躲懒。” 曹衍下山去了一趟沉水宫,顾浚有些事要询问他,却遍寻不到人影。 曹衍又叹了口气:“师兄,今天就准我偷偷懒吧。” 他少有唉声叹气的时候,顾浚见他面色沮丧,眸色微沉:“出了什么事?” “没事。”曹衍正打算敷衍过去,发现师兄正认真又不容置疑地看着自己,只能把脸一垮,“我失恋了。” “嗯?” 曹衍苦着脸:“我没忍住……向楚道友表白了。” 曹衍和楚妙音的初次相识,乃是在秦国的密云道宫。那时候曹衍正在叶舒的吩咐下十分嚣张地砸场子,恰好遇到带着弟子攻伐至此的楚妙音。 曹衍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人喜欢上完全不熟悉的人呢,连那人的性格身份都不知晓,仅凭匆匆一眼,这样的感情,也太随便了。 在他下了如此结论后,就被结结实实打了脸。 他还记得那时候楚妙音的模样,少女一袭白衣,仿佛翩然而来的白鹤,在微风中旋出幽静的花朵。曹衍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我要找的就是她! 一直被叶舒断言为不开窍的二徒弟,在那一刻醐醍灌顶,终于点亮了名为男女之情的技能点。 从那之后,曹衍就开始了自己暗戳戳的痴.汉生涯。比如在沉水宫附近到处游荡啦,借着谈正事的机会去和人家套近乎啦,连沉水宫和玄真教开片,只要有楚妙音在场,他都会冒着被波及的风险躲在一边偷偷围观。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多看一眼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连叶舒都没有预料到,自家这个里黑外白的芝麻包徒弟,竟然是个连主动搭讪都不敢的纯情小男森。 自从知道曹衍的事后,顾浚颇有一点和他同病相怜的意味。本以为曹衍也要和自己一样,默默地暗恋着心上人,没想到曹衍竟然表白了。 可惜,楚妙音的回应虽然委婉,但意思很明确——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唉……”这是曹衍叹的第三次气,“师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还没等顾浚回答,他就自顾自道,“大师兄肯定不知道,毕竟你也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 顾浚顿了顿,默默地把自己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青年脸上满是苦恼之色,抓着头发思考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振作了一点:“不就是一次失败嘛,其实我和楚道友也不是很熟,再努把力,说不定她就改主意了呢?” 不提这句话中满满的槽点,顾浚皱了皱眉:“你要……” “我要去追求楚道友!”曹衍双手握拳,“要是追求过了她还是不喜欢我,就代表我们俩有缘无分,我也只能作罢。” “追求……”顾浚的神色有些茫然,他想了想,才下定决定一样问道,“你打算……怎么追求?” “呃……”曹衍愣了半晌,“其实我也不知道。” 顾浚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他建议道:“我们可以……唔,你可以去问问派中有家室的弟子,他们应该清楚。” “有道理。”曹衍此时已经完全兴奋了起来,他一骨碌站起身,兴冲冲地往山上跑。沿途正遇到一个临渊派弟子,曹衍一把抓住那弟子,“师侄,你有妻子吗?” 弟子连忙行礼:“曹师叔,顾师叔。”继而莫名其妙,“……有。” “那你是怎么追求到她的?” 对着曹衍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该弟子压力山大:“就,就是给她送送花,看看月亮什么的。” 曹衍语气急促:“再说具体一点。” 弟子忍不住抹了把额上的汗,具体一点?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啊曹师叔。 知道这位师叔性子跳脱,弟子还能理解曹衍的行为。可是再一看站在曹师叔身后的顾师叔,一向八风不动,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的顾浚,竟然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冷冷地望着自己。 他的眼神百分之百在说——要是不够具体的话,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夭寿啊!   ☆、144|5.2|城 顾浚端坐在桌前,他的面前摊开着一本写满了小楷的册子。纸页上密密麻麻,文字与文字之间排列得整齐又紧凑。 经过半个多月的记录,顾浚和曹衍问遍了临渊派内所有有过感情经历的弟子,终于写出了这本追姑娘大全。曹衍已经带着满肚子的追求技巧下山去了,顾浚知道,他是要向楚妙音发起攻势,而自己…… 他沉默地盯着书册,纸张上的每一个字顾浚都记得一清二楚,只要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就能浮现出集结了弟子们智慧精华的追求计划。 “这次我一定会成功的!”临走之前,曹衍信心满满地说道,并且还伴随着挥拳头的动作。 “那我……”鬼使神差地,顾浚伸出拳头,默默地鼓励了一下自己,“我也会成功的。”刚一说完,他连忙把手给放了下来,故作淡定地咳了一声。 “年轻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石匙道人笑呵呵地道。 顾浚脸上的尴尬之色还未褪去,立刻恢复成一张面瘫脸:“尤老,今天你出来的也够久了,还是回石匙里去吧。” 石匙道人姓尤,顾浚便称呼他为尤老。 尤老头连忙道:“别别别,再让我多待一会儿。” 尤老头是石匙的元灵,因为石匙的特殊效用,他不能像一般元灵那样离开本体,只能枯坐在石匙中。石匙认顾浚为主后,若是顾浚愿意,尤老头就能通过顾浚的神念短暂地停留在他元神中,看看外面的世界。尤老头磨了顾浚许久,才得到了这每天一个时辰的放风机会。 顾浚不为所动,神念一动,就将絮絮叨叨的老头儿给按回了石匙。 耳边没有了让人烦躁的啰嗦声,顾浚得以好好思考自己的计划。他没有任何追求异性的经验,但相信数百个弟子的成功事例,会带给自己很好的启发。 那么,第一步应该做什么呢…… # 叶舒虽然在潜心修炼,但并不是闭死关。眼下还没有到冲击化神境界的时候,只是突破关隘前的水磨功夫。因此,每隔十天半个月,叶舒就会从洞天里出来的透透气。 临渊派的事早就不需要她操心了,远在九易洲的潇真派也一切正常。 宁玉堂回山后,真的在明阁中找到了先天九相功,经过几年的艰苦锤炼,他已顺利开出了灵窍,一路蹭蹭蹭的修炼到了筑基期。 上个月,苏于霜成功结婴,成为了潇真派第五个元婴修士。曹衍的进境一向与她不相上下,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在金丹巅峰上停滞了下来。叶舒也不担心,多磨一磨,打打根基也是好的。 万事顺遂,叶舒真是再舒心不过。她毫无形象地抻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踱出洞府。正是初春时节,潇山上一片新绿。满眼翠色之中,又夹杂着数点轻粉蕊白,一丛丛,一簇簇,端的是鲜妍美丽。 所以,在看到门前的一束桃花时,叶舒也只是笑了笑:“哪个不安分的家伙,花儿好好地开在树上,偏要折下来。折下来了也不爱惜,就这么丢在这里。” 嘀咕了一句后,她抬脚跨过那束花,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隐匿在灌木丛中的顾浚默默捏断了手中的花枝。他从袖中掏出那本小册子,又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支笔,面无表情地在“送花”那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叶舒一路走过去,遇到的临渊派弟子都会停下手里的动作,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礼:“叶真人。” 叶舒心情很好,笑眯眯地颔首致意。偶尔碰到眼熟的弟子,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打个招呼。 这些多半都是新入门的弟子,虽然没见过叶舒,但也看过她的画像。此时见这位神秘莫测的真人如此和蔼,多是又激动又崇慕。被叫出名字的弟子,更是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高昂着头。 连叶舒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宣吴洲的声望,不知不觉中已攀升到了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 九易洲众人谈起叶舒,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但比起各大势力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能,资历和修为还是略有不足。 宣吴洲就不一样了。 在叶舒横空出世之前,宣吴洲从来没出现过如她这样的修士。一辆马车,几句卜辞,就这么轻描淡写又不容反抗地削去了玄真教的所有光彩。至于之后的潇山石阶、竹林讲道,更是为宣吴洲的道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从叶舒撒下第一粒火种开始,这片土地的勃勃生机终于被彻底点燃。 就在这几年间,宣吴洲的修真门派如雨后春笋。倒下了一个玄真教,但修士的人数并未减少,反而成倍数地增长。 有在当时追随过那辆马车的修士说,叶舒,是给宣吴洲带来仙缘的人。 如今,这个传道者似的人物就站在自己面前,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无数道敬畏又隐含狂热的视线投注在叶舒身上,她自然不在意,施施然从众人身边走过。偷偷跟在叶舒身后的顾浚却十分不爽。 他一眼扫过去,就将那些动作出格的家伙印在了脑海中。若只是态度略有些兴奋的弟子,可以不用理会。 凡是盯着叶舒超过半刻的人,不论男女,一律去思过堂思过。试图搭话的,也是不论男女,整座山上的石阶清扫工作交由他们负责,自带扫帚,不许使用任何神通。胆敢追在叶舒身后蹭前擦后的,依旧不论男女,回去就徒手默写一万遍清心诀。 在心中给这些可怜的弟子定下罪名后,顾浚才觉得看他们顺眼了一点。 嗯?他眉峰微蹙,竟然还有对叶舒的到来无动于衷、淡漠以待的。罪无可恕,必须发配到山下追杀玄真教残余势力。 一直默默围观的尤老头终于忍不住了:“看也不行,不看也不行,看多了不行,看少了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 最好的办法,还是把你家师父给打包放好,每天对着你一个人,就没这么多幺蛾子了。 顾浚冷哼一声,吧唧一下,重新把尤老头给按回了石匙里。 临渊派的规模越来越大,地盘自然也越来越广。除了一座潇山,附近的几座山都被划入了临渊派的势力范围。 董映萱刚在东边扒拉了一块地皮,正在山上大搞基建,忙得脚打后脑勺。曹衍说是下山游历,早不知溜到哪里去了。鲲蚩没有跟着苏于霜几人回九易洲,但他向来懒散的很,这会儿正躲在洞府里睡大觉。 叶舒在山上逛了一圈,百无聊赖之下,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被忽然冒出来的顾浚给拦住了。 青年清了清嗓子:“师父,要喝酒吗?” “诶?”叶舒不由瞪大眼睛,又抬头看了看天上,“今天的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啊。” 顾浚:“……”是哪个家伙说只要请姑娘做她最喜欢的事,对方一定会欢呼雀跃的? 强忍住把小册子掏出来划拉的冲动,顾浚冷声道:“喝不喝?” 如果我回答不喝你是不是要翻脸……叶舒额角抽搐:“喝。” 跟在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徒弟身后,叶舒深感心力交瘁。怎么感觉自从小浚表白失败之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她想来想去,果然还是自己造的孽。 叶舒一下觉得气闷,一下又有些烦躁。所以,等到她坐在桌前,即使面对着满桌美酒,依旧可以看得出她神色中的心不在焉。 难道……不行?顾浚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说来说去,那么多五花八门的追求技巧,也只有对方同样有意时,才会起到效用。若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纵是挖空心思,也不过付尽流水。 顾浚知道是自己钻牛角尖了,但他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了这个念头。沮丧和低落像是藤蔓一样在心底飞速生发,眨眼间就长成了纠缠的参天大树。黑色的枝条化作一张熟悉的脸,他微微倾下.身,嘴角的笑容漫不经心:“失望吗?你早就知道了吧,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嗯?”叶舒放下酒杯,疑惑地望着顾浚,“小浚,你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顾浚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 顾浚微微转过头,露出那双黑到纯粹的眼睛。他眼瞳深处平静无波,却又幽深得教人心悸。 “我没事。”他低声道,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酒瓮推到叶舒面前,“师父,喝酒。” 叶舒又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确实无事,才抓起酒杯,一口就将杯中的酒喝了个点滴不剩。 他们两人一个鲸吞海饮,一个浅尝辄止。这酒乃是窖藏了数百年的珍品,烈度甚高,叶舒喝了有五六瓶,就醺醺然了。 喝醉后的人一般会有两种表现,其中一种是人来疯,另一种则与之相反。叶舒很少喝醉,上一次醉后差点扒掉盛南浔的腰带,顾浚本以为她这次又要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出乎意料,女人乖乖地坐在原地,两手紧紧拢住掌中的酒杯,就像抱着什么珍宝似的。 她将下巴搁在杯沿上,因为醉意,眼睛中仿佛笼罩了一层迷蒙的水雾,泛着略带茶色的光泽。 “师父,别喝了。”顾浚伸出手,想将叶舒的酒杯拿过来。 他的指尖触在了那片柔腻的手背上,叶舒抓着杯子不放:“不要。” 她鼓了鼓腮帮子,微微抬头瞪着顾浚。一绺发丝垂下来,不小心落在了杯中。顾浚下意识地帮她将碎发绾在了耳后,察觉到这个动作过于亲密,青年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你醉了。” “我没醉。”这是每一个醉鬼都会为自己辩解的话,叶舒露出一个略带傻气的笑容,歪着脑袋,将脸颊靠在顾浚的手背上蹭了蹭,“我才没醉呢……” 她含混不清地嘀咕着,长睫微垂,星眸半掩。就这样惬意又放松地倚靠着顾浚,似乎下一刻就要沉入梦乡。 顾浚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像是托着一片轻软的云,又或者拢住一只乖巧的兔子。鬼使神差地,他轻声问道:“师父,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叶舒摇了摇脑袋。 “那……你喜欢我吗?” 顾浚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他忐忑地等待着,恨不得时光倒流,将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给吞回去,又迫切想知道叶舒的答案。 “我……”叶舒仰起脸,两条秀气好看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她苦恼地思索着。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呢?答案应该是不知道吧,但是顾浚一定不喜欢这个答案。 “我猜你一定不喜欢我的答案。”她诚实地回答。 顾浚知道,叶舒没有说谎。果然……果然是这样…… 黑色的枝条愈来愈长,最终变成了一个黑衣青年。他抱臂站在顾浚的元神中,嘴角的笑意从漫不经心变成了讥嘲:“看吧,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所以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你等一百年,一千年,呵……”他嗤笑一声,“你等的越久,她却会越来越厌烦。” “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黑衣青年冷笑着,“想要得到她?那就去抢啊……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只要她是你的,那就够了。” 魔鬼般的蛊惑声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贪.欲像是潮水,将顾浚仅有的一丝清明吞噬殆尽。就在他要沉溺其间时,正中央的元婴长吟一声,劈手斩碎了狂笑不止的黑衣青年。 “你生气了?”叶舒有些犹豫地问。 青年沉默地坐在叶舒身边,他忽然微微一颤,如梦初醒般转过头,就看到了叶舒担忧的眼神。 不择手段。 不顾一切。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叶舒的脸颊。“是的,我生气了。”男人低声道。 “那……”叶舒眨了眨眼睛。 “你要补偿我。” 虽然醉得神志不清,但叶舒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她下意识地要躲开,却被顾浚不容置疑地拉入了怀中。 “小浚。”叶舒忍不住挣了一下。 那只抚在颊上的手改为捏住她的下巴,顾浚的双瞳中,似乎有浓俨得化不开的黑墨缓缓滴落。 他低下头,吻在了叶舒的唇上。 那般柔软香甜的唇瓣,他的唇舌之间,有湿润又滑腻的触感飞速蔓延。不够,他还要更多,更深入……他竭尽全力地索求着,几乎是粗鲁地在那人的齿颊间舔.舐。 叶舒呜咽了一声,却被那具火热的身躯拥得更紧。 这是如此教人留恋的味道,他想要得到她,将她揉进血肉之中,将她撕成碎片! 砰咚一声,歪倒在桌上的酒杯终于滚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145|5.2城| “叶师叔,醒酒汤。” 接过董映萱递过来的碗,叶舒仰起头,咕嘟咕嘟将味道奇怪的汤喝了个干干净净。脑袋还是有些昏沉,宿醉后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叶舒拿手撑住额头:“可惜没带清神凝元丹,我头好晕,还是再睡会吧。” 她一抬头,发现董映萱的眼神有些奇怪:“怎么了?” 董映萱连忙把目光移开:“没什么。”为什么叶师叔的嘴唇看起来有点红肿……一定是错觉。 她等叶舒躺下后,才轻手轻脚地掩上门。一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顾浚。 青年淡淡地道:“师父怎么样了?” “叶师叔说头晕。”董映萱微微蹙眉,“顾师弟,你们昨天喝了多少酒?” “不多。”顾浚笑了笑。 虽然他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董映萱却觉得有些异样。没来由地,对着那双平静又幽深的眼睛,董映萱竟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董师姐,你去忙吧。”顾浚沉声道,“我会照顾师父的。” 董映萱犹豫了一会儿,刚刚那股极端危险的感觉消失了,她再看向顾浚,青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比起方才那微带笑意的模样,反而更加让人心安。 她点点头:“那就辛苦师弟了。” 看着董映萱的背影消失在长廊中,顾浚才推开门。屋内静谧无声,叶舒的房中自然布有极其复杂的阵法,但阵法并不会伤害她的几个徒弟。 顾浚轻而易举地就走到了榻前,帐幔之下,叶舒微微蜷缩着。里衣的领口散开了一点,露出脖颈下光洁的雪腻肌肤。这般不设防的模样,只因为站在她面前是顾浚,她能够全身心信任的几个人之一。 他倾下.身,深深嗅闻着叶舒的颈侧。从鼻端到全身的血脉,似乎都盈满了那股轻软又甜淡的芬芳。青年的脸上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真甜啊……”,他伸出舌头,竟然开始舔.舐起那片柔软的肌肤,“真甜啊……” 笑容越来越大,笑意也愈发诡异。他笑着笑着,整张脸忽然扭曲。抑制不住的低荷声从喉中溢出,顾浚全身颤抖着,竟然连四肢都开始轻微抽搐起来。他猛地向后退去,大口大口喘.息着。 紫府之中,元婴口吐罡气,一次又一次地将心魔劈成碎片。但是下一刻,同样的黑衣青年依旧会出现在原地。他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承认吧,你已经与我融为一体了。我原本就是你啊,你觉得我卑鄙无耻?其实是你,你才是卑鄙无耻的那一个。” “我不是……”顾浚紧握着拳头,已然狰狞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微弱的坚定。 “你就是。”黑衣青年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中的讥嘲触目惊心,“难道你吻她的时候,心底是不情愿的?别忘了,那时候你已经杀了我。”他仿佛耳语一般低声道,“你不过是顺水推舟,你不会停下的,也不想停下。是我,让你得偿所愿。” “感谢我吧。”他了然地笑着,锋锐的罡气奔袭而至,轰隆一声,顾浚的元神中只剩下了点点齑粉。 顾浚如同虚脱般跪倒在地,他额上满是冷汗,张开的手心中,已然被掐出了几道血痕。 似乎是梦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叶舒软软地唔了一声。顾浚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他根本不敢去看那个人,逃也似的踉跄而出。 叶舒做了一个黑甜又长久的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有些怔忪地坐在那里,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挥之不去。 “以后不能再随便喝醉了……”虽然她已经完全清醒,还是觉得身上不得劲,“也不知道小浚喝了多少。” 叶舒记得顾浚喝得似乎不多,但那酒的后劲太大,顾浚很少喝酒,也不知他扛不扛得住。想到这里,叶舒便站起身,打算去看看顾浚。 谁知她在半途中遇到董映萱,对方却说顾浚闭关了。 “闭关?” 董映萱也觉得很奇怪,上午见到顾浚的时候,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要闭关的征兆,而且闭的还是死关。假若闭死关,就说明顾浚感觉到自己的进境到了要突破关隘的时机,因此需要心无旁骛,为冲击关隘做准备。 但是顾浚结婴未久,修为远没有达到可以冲击化神境界的时候。 “难道是他在修炼时遇到什么问题了?”叶舒有些忧虑,可是顾浚既然闭了死关,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去打扰的。一旦出现闭关被打断的意外,轻则修为受损,重则危及自身。 想到顾浚的身边还有个随身老爷爷,叶舒才不至过于担心。 她将星辰洞天给了顾浚后,手中留下的一个洞天也具有延缓时间流速的功能。而且随着她的修为越高,能够深入得越远。洞天的最深处,几乎达到外间一刻,内里百年的效果。只是那里的法则太过混乱,叶舒也不敢久待。 叶舒掐指算了算,假若一切顺利的话,三年之后,自己就可以冲击化神境界。眼下山上无事,索性也去闭死关。 叶舒打定主意,正打算把董映萱和鲲蚩叫过来吩咐一番,就见曹衍眼泪汪汪地奔了过来。 几个月没见,这家伙的脸蛋又圆了一些。原本曹衍已经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了,早该褪去少时的青涩,看起来成熟一点才是。 或许是天生婴儿肥,他十几岁蹭蹭蹭长个子的时候倒是显得脸颊消瘦。一过了十八岁,那张俊脸又变成了包子。 此时,他将脸一鼓,十分委屈地扑进叶舒怀里:“师父,呜呜呜……我好伤心。” 虽然知道他压根没流眼泪,叶舒还是很心疼:“谁欺负你了,师父去帮你出气。” “我……我失恋了。” “你不是早就失恋过一次吗?”叶舒稍稍一想,不由瞪大眼睛,“难道你又喜欢上了别的姑娘?” 曹衍自然没有移情别恋,而是他又跌倒在了同一个地方。 满怀信心的下了山,曹衍直奔沉水宫,打算用满肚子还热乎的追女技巧拿下楚妙音。他风尘仆仆,到了沉水宫的地头上还没站稳,却听说楚妙音去九易洲了。 九易洲和宣吴洲来往不便,曹衍大可以在宣吴洲等楚妙音回来。反正她名义上是沉水宫宫主,不会像谢琰那样一去不回。 但曹衍满腔热情按捺不住,他头脑一热,当即就这么奔回了九易洲。 他不是元婴修士,就算坐着楼船,但孤身一人,想要穿越荒海上的虚空裂缝,依旧危险重重。 在经过了差点被罡风刮走,不小心落到了虚空裂缝中死里逃生,和荒海上路过的修士火并这一连串的杯具后,心力交瘁的曹衍终于踏上了九易洲的土地。 听到这里,叶舒真想问一句,你逆天的气运呢? 争分夺秒地喘了几口气后,曹衍一抹汗,又开始了自己在魔天十地的大历险。 除了和穆羲和等人在魔天十地边界游历外,曹衍从没来过这片威名赫赫的龙潭虎穴。他一路上发挥了极为出众的侦察术、反侦察术、隐匿战术、野外生存技能,途中差点被濒临饿死的妖兽吃掉,差点被收集魂魄的魔修吃掉,差点被急需双.修对象的妖女吃掉……历经千辛万苦,在挂掉之前达到了*道山门所在的幽篁天。 但是困难远不止如此,楚妙音是*道掌门云梦姬的弟子,在*道中的地位极高,可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 为了不给师门惹来麻烦,曹衍也不能暴露自己潇真派弟子的身份。于是,他只能苦苦在*道的山门外蹲守。 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烈日高炽,曹衍都坚定地守在那里,等待着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一抹倩影出现。 皇天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楚妙音下山了! “等等。”叶舒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记得,楚妙音认识你吧。” “没错。”曹衍点点头。 “而且你们两个也有过几次接触。” “是这样的。”曹衍更加用力地点头。 “那你干嘛不直接给她写封飞书。” 曹衍:“……忘,忘了。” 抛去这个不太重要的遗漏,楚妙音一出现后,曹衍当即就跳了出来。在他被当成突然袭击的恐.怖.分.子,万剑穿心之前,楚妙音认出了这个逗比,将人救了下来。 曹衍先是感动,继而羞涩无比,他脸红红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束花,两手一伸,大头一埋:“楚,楚道友,送给你。” 楚妙音脸上的神情很奇怪:“这是什么?” “花啊。” 少女似乎想笑又不忍心笑,伸手指了指曹衍手里的花:“这花……为什么只剩几根棍子?” “诶?”曹衍抬起头,只见他的掌心中,果然如楚妙音所说的那样,捧着几根孤零零的木棍。杯具的曹衍没有预料到,他千里奔袭至此,人没事,花出了事…… 叶舒额角抽搐:“然后呢?” “然后我就开始追求她了。”曹衍一脸回忆的入神表情,他使尽浑身解数,施展十八般武艺,经过半个多月锲而不舍的围追堵截后,楚妙音第一次主动找上了曹衍。 曹衍忐忑地等待着,少女温柔一笑,唇间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为什么?!”第一次被拒绝后,曹衍灰溜溜地走了。如今第二次被拒绝,他终于悲愤地问出了口。 楚妙音看了看曹衍水汪汪的眼睛,又看了看他圆嘟嘟的脸颊,再看了看他白净如瓷的皮肤:“……我觉得,我们俩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青年像只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就是这里不合适。” 人森赢家曹衍,一路顺风顺水,遇神神倒霉,遇鬼鬼自裁,拥有随便踩到一坨翔,里面都会有上古奇珍的逆天气运。如今,终于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挫折。 不是因为求爱被拒,而是那个女孩纸告诉他——亲,你好像没什么男人味。 “师父……”曹衍抬起头,“我是不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谁说的。”叶舒严肃地回答,“你都二十三岁了,毛肯定长齐了。” 曹衍:“……呜呜呜呜。” 抚摸着徒儿的狗头,叶舒温柔地安慰他:“别哭啦,你知道人的一辈子至少要有哪两次冲动吗?” “哪两次?” 叶舒神情悠远地望着天空:“一次为奋不顾身的爱情,一次为说走就走的旅行。你一次就办了两件事,该知足了。” 曹衍:“……”   ☆、146|5.2城|家 潇山上,整个临渊派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天空中不时划过道道遁光,但有一道遁光落下,山门前迎客的童子就大声唱名。 今日是临渊派掌门董映萱举办结婴大典的日子,自玄真教覆灭后,这七年之间,董映萱是宣吴洲第一个结婴的修士。加上临渊派风头正盛,以潇山在宣吴洲的地位,临渊派掌门的结婴大典,几乎惊动了整片大陆。 从五日前开始,临渊派就开始迎来一批又一批道贺的修士,迎客的童子忙前忙后,腿都快跑断了,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掩不住的喜悦。有当年的老人看着这一幕,又是感慨又是高兴:“临渊派……不再是那个濒临道统断绝的小门派了。” 安静肃穆的祖师殿内,董映萱端端正正地跪在正中。她举起手中的线香,对着高台上最末尾的那面灵牌郑重一拜,灵牌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郑弘。 “师兄,你看到了吗……”董映萱轻声道,“临渊派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她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师兄总是遗憾又骄傲地望着自己:“你资质上佳,若是在其他大门大派,说不定有结婴的希望,可惜……可惜我临渊派……” 她知道师兄在可惜什么,以临渊派的实力,能供出一个金丹元师来,就是顶天了。培养出一个高境界的修士,不仅需要修士自身的努力,还需要数不尽的财力支撑。道书、神通、法器、丹药……每一样,都不是临渊派可以慷慨提供的。 一流势力培养出一流的修士,一流修士利用自身的影响力,让其所在的势力更上一层楼。就这样一步又一步良性循环着,那些门派世家才能屹立千年不倒。 而现在,临渊派终于有了自己的元婴真人。董映萱相信,假以时日,必然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无数个! 她将线香插.进灵牌前的铜炉里,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师兄,你放心。” 三个字掷地有声,直到她转身离开,依旧在祖师殿内久久回荡。 董映萱出了祖师殿,立刻就有弟子迎了过来:“掌门,宾客已经来齐了,只等您驾临,庆典就能开始。” 董映萱望向后山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叶师叔还未出关?” 弟子摇摇头:“师叔祖闭关的洞府依旧如往常那样,没有出关的迹象,顾师叔和曹师叔也是一样。” 叶舒闭死关之前,曾经告诉董映萱,三年之内,自己应该可以出关。如今三年已过,她却并没有出关征兆。顾浚自不必说,自那日闭关之后,董映萱就再也没见过那位冷面师弟了。 曹衍轰轰烈烈地冲动了一场,回来之后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眼看师兄和师父相继闭关,他也跟着隐世潜修起来。只不过他闭的并非死关,但董映萱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结婴大典打扰到他修炼,因而也未告知他。 “无妨。”董映萱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你带着人,一定要密切注意洞府周围的动静,切不可让人惊扰到叶师叔。” 弟子肃然领命:“掌门请放心。” 眼看庆典举行的时间要到了,董映萱也不再多说,一路朝前殿行去。她步态悠然,一步却跨过数百丈,几息间就到了临渊派的正殿。 董映萱的结婴大典秉古礼,并不显露仙家异象。她缓步朝大殿正中走去,身上只穿着一袭素淡的道袍,戴着简朴的竹冠。无祥云绕身,也无瑞彩纷呈,但前来参礼的众人竟都不能直视她。若稍稍看她一眼,便觉金光刺目,辉耀难观。 这就是元婴真人的实力,在场诸人无不暗自心惊。 虽说宣吴洲也有元婴修士,但那些修士要么是靠丹药堆出来的,要么修习的道法不够精深,远比不上修通玄书而成的董映萱。更因为宣吴洲灵气杂驳,根本不利于修士修炼。而董映萱得了叶舒给的洞天,便可在其中修行。 放眼整个宣吴洲,除了天外来的修士,元婴境界中,董映萱当可称第一。 见状,有不少暗怀鬼胎的修士都歇了自己的小心思。临渊派在宣吴洲,可不是人人服膺的,总有势力与他们不对付。借着其掌门举办结婴大典的机会,就有人想给他们添添堵。 要知道,那位神秘莫测的叶真人已经许久没出现过了。宣吴洲流传着小道消息,说叶真人已然离开了潇山。没有叶真人庇佑的临渊派,自然就有人开始打主意。 董映萱平静地扫视着殿内,在场的数十个修士脸上,神色各异。她在心底冷哼一声,也懒怠去管有些人的鬼蜮心思,想必今日过后,他们自会老实。 沈文博站在一旁,见董映萱不过轻轻一扫,就看得人人低头。他心中欢喜,连双手都有些颤抖,强抑着激动之情:“掌门,吉时已到,庆典可以开始了。” 董映萱微一点头,潇山的最高峰上,便传来一声洪亮的钟声。那钟声如铁石醇厚,又似金玉清脆。在辽阔的天地间震荡开来,自潇山以降,遥遥传到数百里外的云际之上。 从这一下钟声开始,铛、铛、铛……仿佛重锤击打在人的心头,钟声一声比一声宏大,一声比一声浩远,众人沉浸在这似乎蕴藏着无尽奥妙的钟声中,忽然惊异地发现,高天之上的那一轮烈日绽出万丈金光! “这是…… “这难道是那钟声的力量?” 众人议论纷纷,修士能以大神通引动天地异象,但那烈日普照万物,非大能者无有此大力量。 “是董真人?”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董映萱,却发现董映萱先是疑惑地皱眉,继而喜不自胜地笑了起来:“是叶真人。不,是叶真君!”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万里晴空一息间黯淡无光。夜幕如同画卷般徐徐铺开,无边无际的星子闪烁着显现在众人面前。一条浩瀚的星河垂挂于九天,他们旋转着,烁动着,每一次运转,就是乾坤的一次变幻。 有修士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在他的身上,竟放出幽幽毫光,与那星光同时跳动。 “这是……这是触道!” 天道难寻,在这千万万修士中,九成九的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接近天道的机会。除了大气运者,要想获得靠近天道的机会,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大能引动天地异象时,与其产生共鸣,从而获得一丝感应大道的机缘。这种方法,就被称为触道。 能引发触道的天地异象,必然已带上几分大道真意。 在场的修士已明白了,这天地异象乃是那位叶真人引动的。自上古以降,宣吴洲再无此等盛景。人人心中敬畏不已,有这位叶真人在,有又谁敢动临渊派一分一毫?不,哪怕叶舒离开了宣吴洲,临渊派的地位也动摇不得了。 更多的人则是眼红不已地看着那个有幸触道的修士,能得此大机缘,今日过后,此人必有成就!也有人不甘心,竭尽全力地感受那片天地异象,盼着也能从中得到一丝道的气息。 星河缓缓旋转着,越转越快,越来越亮。终于,那一片漩涡之中,仿佛莲花绽放,开出一轮巨大的月亮。银辉洒地,光耀满世。 众人似乎听到了夜空呼啸的声音,呼啸声中,月光愈发耀眼,最后化作几可刺破青冥的光剑,日月交替,黑夜重新恢复成了白昼。 这一次昼夜变换,不过一刻的功夫,却好似过去了数百年。不知有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众人才从迷梦般的景象中惊醒过来。 “诸位。”董映萱一甩袍袖,“今日的结婴大典请恕敝派无法举办了,贫道欲往迎叶真君,不知诸位可愿一同前去?” “这是自然,真君显圣,我等怎能不前去拜望。” 诸人自然无不响应,有的是要一探虚实,有的是想在那位真君面前露个脸,更多的则是难抑对叶舒的崇慕之情。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叶舒闭关的洞府,那不过是一座简陋的石洞,洞前种着一株桃树。此时已是暮秋时节,桃树前站着个蓝衣丽人,双手背负在后,正意态闲适地望着光秃秃的桃枝。 “叶师叔。”董映萱上前一步,恭敬稽首。 那人却不答话,伸手在桃枝上轻轻一点,刹那间,枝头新绿生发。桃枝上先是长出葱茏绿叶,继而结出花骨朵,花朵盛开,花瓣吐蕊。点点粉色飘落后,树枝上便生满了累累果实。桃子由青变红,很快就成熟得将桃枝压得不堪重负。一颗一颗的桃子坠落在地,桃枝上再无一颗果实时,桃叶也开始掉落。 众人目眩神迷地望着那株桃树,最后一片桃叶落在尘埃之中,桃树就又恢复成了初时那般模样。 “看明白了?”叶舒悠然道。 “明白了。”最先出声的却不是董映萱,而是那个有幸触道的修士。他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竟然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晚辈明白了。” 修道之人,跪天跪地跪师,除此之外,再不会跪拜任何人。如今,他竟然心甘情愿地跪在了叶舒面前。 这小小的一株桃树,四季轮转,隐含的却是天地至理。 “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 “我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在场的修士中,有临渊派弟子,也有前来观礼的。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叶舒送给他们的第二场机缘。 “真君。”那修士恳切地望着叶舒,“谢真君教我大道。” “非也非也。”叶舒微微一笑,“吾道非汝道,汝道非吾道。道在天,在地,终究在心。”她将手一挥,满地花瓣纷纷扬扬,清风吹过,桃树前再无身影。   ☆、147|5.3|城 石匙之内,尤老头满面忧色地望着正中。 只见顾浚双目紧闭,盘腿坐在地上。他面上无喜无悲,神色一片宁静。突然,异变陡生! 他的身体中竟然分裂出了另一个人影,那人一袭黑衣,面容与顾浚一般无二,只是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的身形初时很淡,虚飘飘的如同一道幻影。慢慢地越变越清晰,开始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显露而出。 黑衣青年从顾浚的眉心中探出身来,先是头,然后是脖子,次后是整个上半身。眼看他已露出了大半个身躯,马上就要脱离本体。顾浚猛地睁开双眼,舌绽春雷:“收!”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顾浚的眉心处喷涌而出,仿佛漩涡一般将黑衣青年吸入了他的身体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顾浚的脸上,竟然显现出两张面容,一张面无表情,一张嘴角带笑。 仿佛黑与白的融合厮杀,他的五官一忽儿扭曲狰狞,一忽儿冰冷无情,一忽儿又狂笑不止。顾浚的额上满是细汗,他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捏着法诀的指节泛出惊人的惨白。 尤老头全神贯注地盯着顾浚,几乎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就在他忍耐不住,差点就要出手的前一刻,顾浚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后,那张嘴角带笑的面容终于消失。 “呼……”虽然已经活了数千万年,早不该因为这些身外之事失态,但尤老头还是情不自禁地长舒了一口气,继而愤怒地叫嚷起来,“顾小子,你……你糊涂啊!” 顾浚放开法诀的手仍在止不住地轻颤,他并未表现出一丝异样,平静地道:尤老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你哪里有分寸了?”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尤老头就像被点燃的爆竹一样炸了起来,“那大真灵法是能随便修炼的吗?以身为饵,融合心魔,是能随便做的事吗?!”他气哼哼地把手一甩,“若不是这石匙的主人是你,老朽才不会操这份闲心。你想送死,那就自己去送!” 这话说的颇重,但顾浚知道尤老头是为自己好。他向来是个寡言的性子,难得放软声音:“我以后再不会这么做了。” “难不成你还想再来第二次?!”尤老头瞪大眼睛,“罢了罢了,你若是碰到什么难事,可别再求到我头上。” 顾浚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又低声劝慰了几句,见尤老头把头一别,就是不理会自己,也只能无奈地从石匙中退了出来。 他元神一回到肉身中,立刻感到了一股滞重。顾浚知道,这是融合心魔后避无可避的副作用,并不过多关注。只要他修为日增,这股滞重自然会消失。 紫府内,他的元婴正安静地悬停在正中,四面八方再无一丝心魔的痕迹。 桌上摊放着一本陈旧的道册,顾浚将道册合拢,正看到封面上那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大真灵法。 大真灵法,乃是顾浚的外祖家夏安霍氏传承至今的根本*。霍氏立族千年,一直屹立在抵御妖族的最前线,除了霍家人人悍不畏死,道心坚定外,这门大真灵法也是至关重要的原因。 顾浚虽非霍氏子弟,但他的母亲霍真是霍晋最珍爱的孩子,加之顾浚天资非凡,霍晋便将这门根本*传授给了外孙。 霍晋传授大真灵法的本意,是希望顾浚观摩之后,以他山之石达到触类旁通的意义,并不是要顾浚修习大真灵法。只因这大真灵法固然玄妙精深,却有一个无法避免的隐患,那就是能够引动心魔。 当初天极宗的太合真君偷袭霍晋,霍晋虽然身陨,但也用大真灵法引动了太合真君的心魔,最后被叶舒捡了个便宜。 大真灵法可以引动敌方的心魔,自然也能引动修习者的心魔。不过其与谢家的绝聚命道书不一样,绝聚命道书是化魔而生,以魔为食,不得魔而不得道。大真灵法则是以魔为刀,生魔是为了对敌,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因而绝聚命道书为魔,大真灵法为道。 霍家人既然不能像谢家那样对心魔放任自流,自然也得想办法化解。经过千年的演化改进,终于被他们想出了解决之道。那就是将心魔融入元神,人魔合一。利用大真灵法中独有的法门,才能做到这一点。 尤老头曾经说过,顾浚要想除去心魔,可以慢慢打磨道心,待到他道心圆融时,心魔自然会消失。对一般人来说,这是极为艰难的事,但尤老头看好顾浚的天资,他有七成的把握,相信顾浚能够做到。 只是这法子极为耗时,顾浚却等不得了。 他原以为,纵使心魔已生,只要自己用千芒诀将其除去,哪怕次次都要如此,也并不妨事。但那日他对叶舒做出那般卑鄙之事后,顾浚已无法再等待下去。 纵使不想承认,顾浚清楚地明白,那时自己其实在窃喜。是的,心魔说的对,他没有一丝的不情愿。 我是为心魔所惑,这不是我的本意……这些都只是借口罢了。欲.望与执念像是一张无边罗网,他已深陷其中。 顾浚不敢去想象,若有哪一天自己控制不住心中的魔鬼,又会做出怎样的事。就在那一日,他看着叶舒被众人团团围在正中,甚至生出了将所有人杀掉,自己一人独占叶舒的想法…… 砰咚一声,他一拳击在桌上,那张坚固的石桌立刻碎成了粉末。 即使尤老头十分反对,顾浚也不能再等了。他必须要立刻解决这个隐患,唯一的方法就是修炼大真灵法。一旦他修炼了大真灵法,那心魔就再也没有了被彻底斩除的机会,既与元神合一,便成为了顾浚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因为此,心魔不会再出来作乱。 尤老头以前没见过大真灵法,但他只将道册草草扫了一遍,就迭声大叫:“不可,万万不可用此法。”一般人看不出来,但以尤老头的眼光,一眼就看破了大真灵法的缺陷,“你想早早耗尽心力奔赴黄泉?” 顾浚身为霍晋的外孙,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方法的副作用。他实质上是将心魔吞噬了,为了防止心魔反噬,就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将其困锁。且一旦他道心动摇,心魔立刻会破体而出。 这也是霍家子弟几乎各个都活不长的原因,没有高绝的资质和过人的心性,融合心魔,就是一个死字。 “你固然天资纵横,但好好的大道你不走,偏要去攀险峰。”尤老头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你,你这是为什么!” 顾浚只摇摇头:“我意已决,到了融合心魔的时候,还请尤老为我护法。”他见尤老头生气,反而笑道,“尤老莫非是对我的心性没有信心?若我得成金仙,区区心魔,便再不会有所畏惧。” “金仙?”尤老头冷哼一声,“我只怕你连清霄琉璃劫都过不去。”他知顾浚的心意绝难改变,只能不断地唉声叹气。经此一事,顾浚再要修炼,不仅比旁人难上百倍,就连性命都悬在了钢丝上。 “都说大道至公,难道是顾小子前半生过的太顺遂,所以要给他诸般磋磨?”尤老头暗自嘀咕着,但他仔细一想,顾浚哪里是过得太顺遂,他几乎就没有一刻是安宁的,尤老头掐指一算,“他这命盘混沌不清,连我也不知指向哪里,要么是云破日出,要么是星月无光。或得大善,但有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啊。” 尤老头的这一番慨叹顾浚自然不知,经过三年的苦修,顾浚终于将心魔彻底融合。他望着那本大真灵法,目光中有迷惘,也有痛苦。但最终尽数化为牢不可破的坚定,纵使命悬一线、前路艰险又如何,他不能允许自己伤害师父和师弟他们,也绝不会落在他们身后! 他长身而起,大踏步走出洞府。洞府外守着的童子见他终于露面,不由惊喜地道:“顾师叔,您出关了?宁师叔他们今日刚到。” 顾浚微微挑眉,他想到了那个可能:“师父她……” “师叔祖已突破至化神境了。”童子一脸的与有荣焉,“当日天现异象,震动宣吴。” 顾浚的唇边露出一抹笑来,这就是那个人啊,他立誓要追随那人的脚步,纵有万般艰险,也绝不后退一步。 紫府内的元婴口吐清吟,整片浩瀚的星海震动着,万丈光华中,那一颗道心坚凝剔透了一分。 “大师兄!”曹衍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哪怕下定决心要让自己成熟一点,他还是改不过跳脱的性子,“你出关啦?” 曹衍将顾浚上下打量了一遍,觉得大师兄好像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他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师妹他们都来了,就等着你出关,咱们好去开天柱。”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原来叶舒成就化神后,就给在九易洲的三个徒弟传了讯息,让他们尽快到宣吴洲来。但是宁玉堂恰巧到了结丹的关口,于是耽误了几个月,今日方到。 “那小子可不得了……”曹衍虽然比宁玉堂年纪要小,依旧用一副长辈的口吻道,“自从他修了九相功,顺利开启灵窍,进境一日千里。他都已经结丹了,我还在金丹巅峰打转,真是丢人。” 顾浚知道曹衍自从到了金丹巅峰后,不知怎么就遇到了瓶颈,已经在突破元婴的关口停滞了好几年。眼看师妹师弟们都要后来居上,曹衍总是要念叨上那么两句。 顾浚宽慰他:“待我们进入天柱后,得仙灵之气灌体,你说不定可以冲破关隘。” 曹衍不过是一说,实则他并不挂心,笑嘻嘻地挤挤眼:“那就借师兄吉言了。”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叶舒所居的洞府,一踏进门,却见宁玉堂双手抱头,正被叶舒追得满屋子乱窜。叶舒一面追打他,一面怒道:“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瞒我这么多年!” “师父,我是有苦衷的啊。”宁玉堂见叶舒一袖子甩过来,连忙护住自己的脸,“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苏于霜和傅曲舟站在一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宁玉堂一见顾浚,立刻闪电般窜到他身后。叶舒的袖子堪堪在顾浚眼前停下,只能气哼哼地把手放下:“你给我出来!” 宁玉堂把头往顾浚身后一缩:“不出来。” 叶舒大怒:“小浚,把他给我拎过来!” “师父息怒。”顾浚竟然没有如往常那样,叶舒一声令下,就将宁玉堂给提溜了出来。他伸手牵住叶舒,叶舒一愣,就被顾浚领着在桌边坐了下来。顾浚给她倒了杯茶,见她勉强熄了熄怒火,才转头望向宁玉堂,“到底是什么事,说吧。” 潇真派的惯例,几乎人人都不怕叶舒这个掌门,但都怕顾浚这个大师兄。 顾浚虽然神色淡淡,但宁玉堂在他的注视下,当即就怂了:“也没什么,就是有关我的身世……”叶舒哼了一声,重重将茶盏放在了桌上,就听宁玉堂继续道,“我之前一直没说,我阿娘,其实是潇真派弟子。”   ☆、148|5.3|城 叶舒的五个徒弟,前四个都是被她忽悠到手的。只有宁玉堂这个五徒,叶舒使尽浑身解数都没办法打动他。本来叶舒都以为自己的支线任务要失败了,谁知宁玉堂竟然主动松口。 这是叶舒一直以来都无法想通的事,宁玉堂聪颖机变,而且是个混江湖的老油子。既不像顾浚和傅曲舟走投无路,也不像苏于霜被叶舒查知了大秘密,更不是曹衍那种心无城府的天然呆。连宁玉堂自己都说,叶舒并没有可以打动他的东西。 总不至于是叶舒虎躯一震,王霸之气侧漏,宁玉堂才纳头拜服的吧。这个理由说出去,连叶舒自己都不信。如今,叶舒终于知道缘由是什么了。 “你阿娘?”顾浚微一挑眉,露出一点惊诧。 “我阿娘是潇真派第161代掌门,姓宁讳思蓉。”宁玉堂把头一昂,颇有些自得地道。 叶舒是潇真派第163代掌门,论理还得叫宁思蓉一声师叔祖。她虽然不关心潇真派往上数的那些祖师前辈,但也知道,上上代掌门确实叫这个名字。 “那岂不是说,师弟其实跟师父是一辈的?”曹衍脱口而出。 宁玉堂的年纪只比顾浚稍小,但因为入门迟,要管三个比他小的家伙叫师兄师姐,一直以来都十分在意。眼下终于可以占便宜了,不由得意地撇撇嘴:“那是。” 叶舒利眼一瞪:“嗯?” 宁玉堂是不怕叶舒的,但他瞄了瞄叶舒身旁的顾浚,立刻识时务地把头低了下来:“二师兄此言差矣,我既已拜入师父座下,自然不能用我阿娘的身份来论资排辈。师父就是师父,不容一丝不敬。” 听了他这番正义凛然的表白,叶舒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你老实说,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们。” “我冤枉啊,其实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宁玉堂一脸苦相,“我长这么大,既不知父,又不知母。鲤夏那个不靠谱的女人也不说,弄得我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叶舒抽了抽嘴角,她很快想到了离开北冥海时鲤夏神神秘秘的表现:“鲤妖王知道?” “她绝对知道。”宁玉堂咬牙切齿。 没有哪个小孩子会不好奇自己的父母是何人,与身为弃婴被千灵门收养的曹衍不同,宁玉堂很小的时候就肯定,抚养自己的鲤夏绝对与他的父母关系匪浅。 可是那个女人就是死咬着不说,任凭宁玉堂是卖萌也好,使用计谋也好,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好。最后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醉酒的鲤夏嘴里撬出一句——“我跟你娘是至交,她托我照顾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所在,在鲤夏找到宁玉堂,要求他拜叶舒为师时,宁玉堂答应了。鲤夏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告诉宁玉堂:“这是你娘的意思。” 临行前,她给了宁玉堂一个木盒子,宁玉堂何等聪明,立刻道:“我娘留给我的?” 鲤夏点头,她神色肃然:“但是你现在不能看,等到你结丹的那天,才能将盒子打开。” 宁玉堂一听这句话就有气:“要是我一辈子都结不了丹呢?” “那就永远别看。”鲤夏十分光棍地回答。 听到这里,叶舒也明白了。必然是宁玉堂结丹之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木盒,结果就知道了自己母亲的身份。 “可是……”傅曲舟想了想,还是道,“这和师弟结丹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宁玉堂母亲这个潇真派掌门的身份,和他能不能结丹,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还不如说,宁玉堂迟迟不能修炼,和他母亲的放手不管是有一定关系的。 鲤夏早就说过了,她也不知宁玉堂身上的妖族血统是何种族。宁思蓉是人族,那这妖族血统肯定来自宁玉堂那个不知名的父亲。这天底下,除了宁思蓉,还会有谁知道宁玉堂的父亲是谁。 宁玉堂心里不是没有气,那木盒里有一封宁思蓉留给他的信。他一直以为阿娘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将自己托付给鲤夏抚养,宁玉堂甚至想过,其实阿娘早就已经不在了,否则为什么会这么多年都对自己不闻不问。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封陈旧的书信:“师父,你看吧。” 叶舒接过来一目十行,初时面色平静,越看越是惊讶。到最后,她用一种见鬼一样的眼神望着宁玉堂,啧啧称奇:“玉堂啊,看你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金手指比谁开的都大啊。” 宁玉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父,要是处理得不好,我说不定会有灭顶之灾。” “莫怕。”叶舒安慰他,“咱们潇真派拉的仇恨太多了,不说为师我,看看你师兄师姐们,哪一个没有逆天的仇人,这是门派惯例。” 宁玉堂:“……那我叛门行不行。” 叶舒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将信递给顾浚,皱眉思索起来。虽然她嘴上只是轻飘飘的调侃,但这封信透露出来的讯息实在太惊人了。 宁思蓉的信废话一大堆,总结起来只有两个意思。第一,我去找你爹了。第二,你爹是条龙。 看到这里的时候,叶舒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茶水给喷出来。有一个吞了凤族妖圣元丹的徒弟还不够,又要再来一个身具龙族血脉的徒弟?! 叶舒自从成就化神后,表面上依旧是嬉笑怒骂,但内里已经很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了。今天这件事,却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上古金仙大战后,众多妖圣陨落,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妖部族也日渐衰落。上古大妖以龙凤两族为首,因此,这两支部族也衰落得最厉害。 凤族的惨境潇真派众人也都知道,不仅人丁寥落,族人也缺乏向心力。好不容易出了颗妖圣元丹,还被身为人族的曹衍给吞了,但是他们远没有龙族杯具。 此时,顾浚也已将信看完。他面上依旧平静,只是时不时地打量宁玉堂一眼,泄露了他心中的惊诧。 原因无它,龙族早已灭亡了。 千万年的岁月中,不知有多少人寻找过这支上古妖族的踪迹,得到的结论无一例外,沧元天再无真龙。 现在,叶舒的眼前就站着一个身具真龙血脉的家伙。哪怕他只是半龙,这样的身份依旧会在沧元天掀起滔天巨浪。可以这么说,要是把宁玉堂论斤买,叶舒可以赚一条灵脉回来。 宁玉堂身上一切不合理的地方也能解释得通了,他的肉身无坚不摧,无所不破,天生不能修炼任何道法,正是龙族的特征。龙族不能修炼,他们也不需要修炼。他们从降生就拥有万年寿元,可移山倒海,可改天换日。 从曹衍开始,剩下的几人相继看完了那封信,苏于霜忽然冒出来一句:“师父,我们发了。” 宁玉堂一看她满脸的肃然之色,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人性呢?!师父,你可千万不要听师姐乱说!” 叶舒宽慰他:“放心,要是为师还没发达的时候,肯定就把你卖了。但是现在既然有了钱,又没有破产的危险,你还是暂时安全的。” 可惜叶舒不卖他,有的是人想逼叶舒卖。宁玉堂的身份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不仅是他,潇真派也要有灭顶之灾。 这正是宁思蓉要求宁玉堂结丹后才能打开木盒的原因,结了丹,至少代表宁玉堂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否则,他还是乖乖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吧。 至于宁思蓉要求宁玉堂拜入潇真派,是她留给鲤夏的嘱托。前提条件是,潇真派必须要有振兴的迹象。 “这又是为什么?”叶舒疑惑不已。 “我不知道。”宁玉堂摇摇头,“而且鲤夏也不知道。” 这件事隐藏着重重谜团,被众人确认灭亡的龙族为什么还会有族人在世,宁思蓉又是如何与宁玉堂的父亲结识的。还有藏在明阁的九相功,这么奇葩的功法,就像是为宁玉堂量身定做的,这也太巧合了。 而宁思蓉去哪里寻夫,现在还在不在人世,眼看也是个无解的谜题。 叶舒见宁玉堂面带微笑,眼底却一片黯然,知道他心中惆怅。毕竟,他虽然知道了父母的线索,其实依旧毫无用处。有时候,反而是一无所知会更快活一点。 “玉堂,你过来。”见青年乖乖地走过来,叶舒开始像扑小鸡一样在他头上扑棱起来,“是不是觉得好受了一点?” 宁玉堂顶着一头凌乱的呆毛:“我觉得更痛苦了。”因为大师兄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瞪我。 叶舒斩钉截铁:“我这招摸头杀百试百灵。” 被这么闹腾了一番,宁玉堂又振作了起来。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性子,对父母的执念也并没有那么深。他有亲有朋,又何必要为了飘渺的期盼去追寻。 叶舒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为师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到了明日我就要开启天柱。”她缓缓地扫视着在场的五个徒弟,“天柱中有莫大的机缘,能得到多少,就要看你们的努力了。”   ☆、149|5.3文|学城 尤老头曾经说过,天柱□□有三样莫大的好处,其一是仙灵之气灌体,其二是上古大能的气息,其三则是触摸天道的机会。 这三样,都是普通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机缘。 仙灵之气,乃是灵气中最为精纯的部分,沧元天宽广无边,其中的灵气总量几乎不可计数,但存在的仙灵之气聚集起来,甚至装不满一座小院。一旦得仙灵之气灌体,哪怕是块顽石,也能瞬间开启灵智,获得踏入仙道的机会。 不过这仙灵之气固然珍贵,对高境界的修士来说却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修士一旦结婴,根骨资质对修炼的影响就降到了最低,此时看重的是悟性,是心性,甚至是气运,但不是根骨。 所以,若是曹傅宁三人得到仙灵之气,对潇真派诸人来说是最划算的。 而上古大能的气息,则是十分缥缈的东西。只有金仙留下的气息才能历经千万年不朽,这种气息中蕴藏的奥妙,是穷尽普通修士一生都无法感悟的至理。沧元天但凡有上古遗府出世,若其中有幸留有上古大能的气息,下一刻就能引发大战。 但这气息不是人人都能感悟的,据叶舒所知,昭康狄氏掌握的一座遗府中,就有上古大能留下的气息。狄氏每五十年选出十位子弟,可以到那留有气息的石壁前感悟。其中有人枯坐百年,依旧一无所获。也有人不过短短一瞥,就醐醍灌顶,终成大道。 不过一般来说,修为在元婴之上,感悟到的几率会大一点。而悟性高的修士,也比其他人有优势。 至于触摸天道的机会,那是连过去的叶舒都没奢望的东西。 大道无处不在,但又遥不可及,修士修的是道,但九成九以上的修士,终其一生也不可能看到真正的道。沧元天有句俗语,叫不入化神,不得其门。只有成为化神真君,才具有追寻道的资格。 所以叶舒才坚持成就化神之后,再考虑开天柱的事。否则他们师徒六人进入天柱,很可能会入宝山却空手而归。 她成就化神当日,天空忽现异象。叶舒心有所感,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大道真意。这是她的道,并非天道。修士们追求的终极目标,就是以己道合天道,从此,道即吾,吾即世界,被称为合道。 在知晓天柱秘辛之前,叶舒最大的愿望,也就是成为返虚道君。要是能排在诸道君之首,那是最好不过的。至于洞玄脱劫,甚至合道,不是叶舒不敢想,而是志向固然要高远,也得切合实际才是。 如今,她的目标已然改变。 罡风可破,封禁可解,她叶舒,又为什么不能成为沧元天千万年之后的第一人。她始终记得曹衍的话,天有那么高,有多高,我就要飞到多远。 她在尤老头面前表现得对天柱之事漠不关心,其实是想杀一杀那老头的气焰。如此惊天盛事,叶舒怎么会不心动。若她不动,那就罔顾了一颗求道之心。 天柱有四,眼下只知其一,但叶舒并不忧虑。只要掌握天柱的不是如九幽教那样与叶舒有尖锐矛盾的势力,她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出手阻挠。叶舒护短,向来有仇必报,但她绝不贪婪无道。 少华派的心思叶舒一猜就知道,不就是怕封禁被解开,而自家的道君还不具备渡过上霄化道劫的实力,生怕一不小心就身死道消,于是想把开启天柱的石匙都攥在手中。待到自己准备完毕后,再徐徐图之。 更有甚者,一旦少华派手中掌握着此等可以左右沧元天的力量。到时候,各方势力还不是只能俯首称臣。 这个方法非常恶毒,沧元天的返虚修士中,颇有几个年纪比少华派的道君还要大的。若是能渡上霄化道劫,还能拼死搏一把。不能渡劫,就只有兵解转生。失去了返虚修士坐镇的大势力,就是没了牙的老虎,必然会引来群蝇叮咬。 所以,少华派大可以看着,生生熬死一批道君,再坐收渔利。叶舒固然没有什么拯救苍生万民的宏愿,但也做不出来此等下作之事。 尤老头曾经说过,一柱开,其他三柱必然会有所征兆。而征兆一起,沧元天又是一场龙争虎斗。叶舒可以预见到,风浪将至,但雨收风歇后,必有晴日。 能在这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里一展宏图,是叶舒之幸。 夜幕之下,叶舒深吸一口气,缓缓念诵起尤老头传授给她的古语。 难以描摹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顾浚五人围在叶舒身周,天空中无星无月,但他们却似乎看到了光芒在眼前流动。 天柱不在潇山之中,也不在潇山之上。潇山就是天柱,只有剥下高山的外壳,它才会露出内里的真面目。 此时,她手中的石匙也开始发光。青铜色的小圆盘仿佛被踱上了一层烈焰,炽热得让人睁不开眼。 随着叶舒念诵的语速越来越快,石匙内的尤老头开始露出痛苦的神情。他额上冷汗涔涔,垂放在身侧的双手青筋毕露。口唇干涩地翕动着,也在跟随叶舒念诵那拗口的古语。 终于,在叶舒的语速已经快到人听不清的时候,石匙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站在原地的六人消失无踪。 至始至终,除了他们六个人,潇山上无一生灵看到那些光,听到那声巨响。 # 一阵眩晕之后,叶舒很快稳住了心神。她身上护身宝光自动腾起,乾坤图悬在头顶,举目四顾,周围只有她一人,几个徒弟都不见了影踪。 看来是在进入天柱的时候失散了,叶舒并不担心。据尤老头说,天柱里基本没有危险,进入天柱里的人最多迷失在浓雾中一无所获。 天柱可开启一日一夜,若是时间过去了,她还未找到灵禁,天柱会自动将其送出,等待下一次的开启。但石匙只能开三次,三次过后,灵禁将失去被解开的机会。 叶舒敲了敲石匙:“老尤,灵禁在哪?” 尤老头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入她脑中:“我只能隐约感应到灵禁所在,具体在何处,还要你自己去找。” 这里说是天柱,其实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域外空间,天地间遍布迷雾。叶舒身为化神真君,神识可烛照万里,但在天柱之中,却只能看清身周三百米的地方。 “说是没有危险,其实迷雾才是最大的危险吧。”叶舒将石匙袖入乾坤袋中,嘴里虽然在嘀咕,脚下片刻不停,运起遁光,朝尤老头感应到的方向飞去。 四方天地中,似乎只有她这一个生灵。不止是空气,连时间都静止了。叶舒不停地飞着,好像飞了千万年之久,但其实在心中默默掐算,不过飞了半刻而已。 “果然古怪……” 在这样的地方,能顺利找到灵禁就不错了。什么仙灵之气、大能气息,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老头子,你狡猾的很啊。”叶舒笑眯眯地道。 尤老头一改初见时那副德高望重的模样,一脸无赖:“我要是不以那三样至宝诱你,你会这么快就来开天柱?再说了,我也没骗你,天柱里确实有那三样东西。” “你必然是在心里面笑话我吧。”叶舒一点也不生气,“你说自己元气受损,一次只能送我们师徒六人进来,想必是怕我把派中的弟子都带进来,用人海战术找到那三样至宝。” “我元气确实受损了。”尤老头义正辞严地道,“况且,你就算叫再多人进来又如何,只有大机缘者,方可得天道钟爱。” 其实尤老头也不是有意要和叶舒作对,就像叶舒想杀一杀他的气焰,他也让叶舒这个小辈对自己多点敬畏之心。纯粹是老小孩赌气,并没有坏心。 叶舒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轻轻摩挲着石匙:“老尤,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潇真派的收徒标准。” “什么标准?”尤老头莫名其妙。 叶舒微微一笑:“想做我叶舒的弟子,非大机缘者,门都没有!” 此时,在距离叶舒几万里远的地方,傅曲舟目眩神迷地看着眼前巨大的石像。这石像高耸入云,几乎有一整座离合山那么大。石像周围连一丝迷雾都没有,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宝光,将迷雾和石像隔离开来。 最重要的是那石像上,横贯着一道深达百丈的裂痕。裂痕中散发出恐怖又玄奥的气息,仿佛鸿蒙未开,天地混沌。 “大能气息……”傅曲舟低喃着,她面上不由流露出止不住的欢喜,“必须得想办法通知师父他们。”傅曲舟掏出传讯玉符,使了好几次,玉符毫无反应。 “这可怎么是好。”她微微蹙眉,不忙着感悟石像上的气息,反而思索起该如何联系同门。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石像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傅曲舟猛地抬头,袖中手指已扣住了洞天之门,“什么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妹?!” “二师兄?”傅曲舟狐疑地抿了抿唇,石像上探出一个脑袋,正是曹衍,“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啊。”曹衍苦恼地挠挠头,“我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这里。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似乎在半空中?” 傅曲舟很想说,你的脚就踩在那道有大能气息的裂痕上。她走了不知有多远的路,才看到了这座石像。本以为自己的运气很不错,谁知曹衍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她不由想到叶舒最喜欢说的一句话,觉得自己最近运气不好,就好好拜一拜你师兄,百试百灵。 另一边,苏于霜正对着一片湖泊发呆。那湖泊约有百丈深,湖水清澈无比,一眼就能望到湖底。湖水中既无鱼也无虾,只有满湖的仙灵之气,像是煮开的水一样翻滚沸腾——整个沧元天的仙灵之气聚齐起来,也没有湖里的多。 “这么多仙灵之气啊。”苏于霜有些困扰地皱眉,“只能装半湖回去,可惜了。” 她素来是个果决的人,当下拿出特制的乾坤袋,神通一展,满湖的仙灵之气搅动起来,开始被吸入乾坤袋中。 而在苏于霜不知道的地方,不过五里开外,宁玉堂哼着小曲,晃晃荡荡地朝这片湖泊飞过来。他的身上也带着一只一模一样的乾坤袋,正好装剩下半湖。 至于叶舒,她正仰头望着那道直插云霄的黑影,脱口而出:“这特么是什么?”   ☆、150|5.3|城 叶舒还记得自己在望星峰洞天的时候,那里有一座像烧火棍子一样的山。眼前这道遮天蔽日的黑影,从上至下,贯通青冥,看起来也像一根棍子。只不过这棍子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棵树。 “灵禁就在上面。”尤老头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这棵树到底是怎么回事?”叶舒举目而望,大树高大挺拔,茂密的树冠直入雾海,深达天际,根本望不到尽头。天地间有这样一颗奇树,此树绝不简单。 “灵禁能封住沧元天,其上自然有无穷伟力。”尤老头道,“虽说灵禁不开,伟力不散,但它只要泄露出些许力量,就能在天柱中生出这样一颗树来。” “这么说来,天柱中最奇特的地方,恐怕就是灵禁所在了吧。”叶舒用神识仔细感知着,虽然没有出手,但她已然探知,此树不朽不坏,任何神通施展其上,都不会起到丁点作用。 “我原本还想着直接把树砍断,灵禁自然随之解开,这方法看来行不通。” 尤老头大惊:“你,你也太乱来了!灵禁必须得用石匙解,你给我老老实实爬上去。” 叶舒一挑眉,听尤老头意思,这天树周围也不能用遁光飞行?叶舒一挽袖子:“也罢,爬树就爬树,反正掉下来也摔不死。” 她伸手触上去,树干上光溜溜的,根本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但这对化神修士来说毫无困难,哪怕不能飞遁,无法使用神通,叶舒仅凭自己强大的神识和肉身,也能轻松攀援。 她双脚在树干上一蹬,瞬间就跳起三丈高。接着精准无比地踩在一个落脚点上,两只手牢牢吸附住树干。如四再三,不过片刻功夫,叶舒就已接近了那片浓密的树荫。 待要深入树荫时,叶舒全神贯注,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她不能使用法器神通,略想了想,就将石匙拿出来,别在了衣襟在。 尤老头气急败坏:“你这是何意?” 叶舒毫无愧疚地回答:“要是有什么危险,就劳烦老尤你替我挡上一挡。” “你,你!”尤老头气得抖抖索索,“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叶舒耸肩:“看来您老活的还不够久。” 两人一路斗着嘴,很快就进入了幽暗的浓荫中。有了树枝做支撑,叶舒攀援的速度更快了。她已不用再贴着树干,只需在树枝间不断跳跃,就能顺利向上。 “老尤,你感觉到灵禁在何处了吗?这棵树实在太高了,我要是一直爬下去,爬到地老天荒也看不到尽头。” “快了。”尤老头没好气地回答,“灵禁的气息很浓烈。” “唔。”叶舒应了一声,继续朝上攀登。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四周实在□□静了,忍不住又问道:“老尤,你感觉到灵禁在何处了吗?这棵树实在太高了,我要是一直爬下去,爬到地老天荒也看不到尽头。” “快了。”尤老头回答,“灵禁的气息很浓烈。” “唔。”叶舒刚准备应声,猛地悚然而惊——这不是她之前和尤老头的对话吗?! 叶舒当机立断,立刻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同一时刻,她的神念探入石匙之中,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树上有古怪! 她从千丈高空中坠下,要想落在地上,大概需要五息的时间。叶舒默默计算着,一、二、三……五息之后,她依旧在不停坠落。 果然如此,叶舒先是心头一沉,继而双眸微冷。她张口吐出一支银色飞剑,此非法器,也非神通,而是由她的剑意凝练而成。 飞剑铮然长鸣,一剑便荡清了方圆百余里的浓雾。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朝叶舒拍过来。这股恐怖无比的力量,竟然让身为化神修士的叶舒毫无反抗之力。那力量不是拍在她身上,而是突入她的元神,直接拍在了玉宫上。 糟糕!叶舒心念电转,只来得及将剑意化作的飞剑钉入天树的树干。接着便眼前一黑,干脆利落地昏迷了过去。 # 叶舒一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她吃力地坐起身,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扶住她的腰,将她妥帖地靠在引枕上。 “你觉得好些了吗?”男人柔声问道。 叶舒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眼前的人看起来十分熟悉。他穿着一袭黑衣,面容俊美,身形挺拔。看的出来平日里不苟言笑,但此时嘴角却带着一抹笑弧,正温柔地望着自己。 “好些了……”叶舒也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回答。 “那就好。”他伸出手,轻轻试了试叶舒额上的温度,又细心地为叶舒掖好被角,“你大病初愈,还得好好休息。” “我……”叶舒想问,我是谁?你又是谁?她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无一丝慌张,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男人,有心想发问,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 “怎么了?”男人见她一脸茫然,有些好笑地问道,“娘子不认识我了吗?” 娘子……对,叶舒想起来了,她是这男人的娘子。他们是九易洲一对普通的凡人夫妻,她叫叶舒,她的夫君名叫顾浚。 她与顾浚结缡三载,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顾家是大户人家,家境殷实。顾浚容貌俊俏,允文允武,又对她这发妻一心一意,从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城内人人都说,顾家少夫人的日子,真是再顺遂不过。 前几日叶舒生了病,顾浚着急不已。没日没夜地照顾了娇妻三天,叶舒才从高热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往后你定要顾惜自己的身子。”顾浚握住叶舒的手,他眼底还有尚未褪去的血丝,却竭力不在叶舒面前露出疲态,只低声道,“我宁愿自己出事,也不想你受一分一毫的痛苦。” 叶舒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她正欲脱口而出——“我说过要护着你的”,却忽然怔住了。自己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对叶舒来说,夫君就是天,一直都是顾浚护着她,替她遮风挡雨。 她想了想,郑重点头:“我再不会让自己生病了。” “傻话。”顾浚不由笑了起来,都说顾家的大少爷是个玉面冷郎君,也只有在妻子面前才会笑得如此温柔。他替叶舒将颊边的一绺碎发绾到脑后,又在她唇边印下一记轻吻:“你安歇吧。” 等到顾浚轻轻掩上房门,叶舒才闭上了双眼。因那一吻,她颊上略有微热。将头埋在被子里傻笑了几声,沉下心神时,脑海深处却抑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怪异感来。但她终究是太累了,不过片刻功夫,就沉沉睡去。 少夫人病愈后,顾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宁。叶舒每日的生活很简单,绣绣花,看看书,待顾浚归家后,与他谈诗论道、□□添香。偶尔天气晴好,顾浚还会带着叶舒出城踏青。他几乎对叶舒百依百顺,不论家里家外,都被顾浚打理得井井有条,不需要叶舒操一点心。 “少爷对夫人可真好啊。”叶舒的贴身小丫鬟羡慕地道。 “小姐,姑爷是个细致人,对你再挑不出错了。这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叶舒的奶娘殷殷嘱托,“小姐一定要惜福才是。” 惜福……是啊,这是我的福气。 叶舒知道的,顾浚深爱着她,而她……应该也是爱着顾浚的。但她总觉得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方方正正的院子,那片永远带着檐角的天空。 她怔怔地坐在廊下,望着那朵永远也触不到的云,这不是她想要的。她霍然站起身——这不是她想要的! 下人们惊诧地看着向来温柔贞静的少夫人夺路狂奔,叶舒提着裙摆,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她。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要往前,往前,不顾一切地往前! 她穿过重重深院,数不清的亭台楼阁、金碧辉煌被她抛在身后,她停在了那扇朱漆大门前,门后,转出了那个黑衣的男人。 “娘子。”顾浚的神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哀伤,“你要去哪里?” “我……”叶舒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要走了,是吗?”他虽然是在问叶舒,但那个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顾浚不说话,安静又专注地望着叶舒。“我就知道是这样……”他低声轻喃,双瞳之中,似乎有异光闪烁。 “你不愿意做我的娘子。”他轻声道。 “我愿意的。”叶舒回答。 顾浚浑身一震,眸底的异光愈发明亮,似乎有燎原的烈火席卷而来,要将叶舒吞噬殆尽。 他的视野中,女子一身蓝衣,本该是清幽的颜色,她却如同一朵燃烧的火焰之花,鲜亮得教人双目酸涩。他早该觉得不对啊,那个柔顺地倚在自己身边的人,又怎么会是她。 他看到叶舒望着自己的眼睛,轻柔但又坚定地道: “但那不是我最想要的。” “哈哈哈哈……”顾浚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眼中的异光渐渐消失,嘴角的笑弧却越发昂扬。叶舒感觉的到,那股怪异感不见了。这是那个顾浚,是她熟悉的顾浚。 “这才是你啊。”顾浚轻声道,“你若不是你,我就不会如此深爱着你了。” 最后一个字落地,他的身影仿佛砂砾,瞬间被风吹散。 一声铮然剑鸣刺破天际,也惊碎了这一场黄粱迷梦。 “天意从来高难问,道途多劫亦多争。” “凌云壮志不曾悔,直入青冥破凡尘!” 迷雾轰然散去,叶舒乘着天风,朝那贯穿天地的古树飞去。她越飞越高,仿佛隔世的一梦已被她忘却。她越飞越远,眼角的余光中,只看到顾浚盘膝坐在一枝树杈上,双目紧阖,似乎尚在幻梦之中。忽然,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像是梦醒了,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侧,掠过无数走马灯似的光影。混沌初开,天地未分。乾坤乍现,万物有灵。她看到了整个宇宙的诞生,千万世界在她眼前降生,又在她身后毁灭。数不尽的地火风水升起又爆发,灰烬飘扬在空中,落入浩瀚的时间长河。 玉宫之中,那尊小小的婴孩已然长成约莫五六岁的孩童。随着光影不断变幻,她的双瞳中有大日初升,明月低垂。天与地的至理都倒映在这双澄澈的眼眸里,女孩身上原本有一层金光,金光愈来愈盛,最后刺破玉宫,从叶舒的眉心透出,笔直地刺向苍穹! 这是道的力量,是天地至伟! 叶舒伸出双手,在靠近极天的地方,她终于看到了古树尽头。掌中的石匙被她重重拍在了灵禁上,那一瞬间,整座天柱都震颤了起来。 轰隆隆的闷响像连珠炮似的飞快响起,这声音如同鸿蒙未开时的呐喊,带着威压万物的力量。 “开了。” 整个域外空间都开始崩毁,石匙飞回到叶舒手中,其上腾起一层宝光,将叶舒笼罩了起来。与此同时,天柱内的其他几人也被宝光罩了进去,他们都待在一个透明的光球里,飘悠悠地朝上飞去,飞离了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 “老尤,你还好吗?” 石匙里传出尤老头的声音,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我自由了……”他叹息一声,“只是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好还是坏。” 叶舒的声音带着坚定的笑意:“你亲眼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她极目远望,似乎看到了潇山,看到了广阔的宣吴洲。 董映萱正在洞府内打坐,突然,她心神一动,霍然站起身。就在刚才,她的元神一轻,似乎有不知名的力量抹去了她灵魂上的一层枷锁。董映萱先是大喜,继而大惊失色。她已是元婴真人,到底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她的元神。 洞府外忽然喧哗了起来,董映萱快步出屋,几乎所有的弟子都惊诧莫名地望着天空。 “你刚刚,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我感觉自己的内脉似乎畅通了一些!” “元神的洗练好像更轻松了。” “我的道心竟然越加圆融!” 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讶异不已。 “不对,你们都搞错了!”有一个弟子猛地大叫起来,“内脉畅通,元神洗练,说不定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夜色中,他的双眼闪闪发光,“是灵气!山上的灵气变纯净了!” 一洲之地,无垠的山水田园,宣吴洲的每一个角落。这片土地上浑浊的灵气,竟然在一瞬间变得纯净无比。 潇山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腾声,秦国、燕国,南部的上古死地……凡是有修士的地方,都有人抑制不住地狂喜雀跃。修士们或喜极而泣,或感激膜拜,或大口大口吸收着纯粹的灵气。千万年过去了,宣吴洲终于等到了彻底苏醒的那一天。 远在万里外的荒海,正在艰难穿越虚空裂缝的修士顿住身形,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我,我没看错吧?荒海上的虚空裂缝竟然消失了?!” 与荒海相隔不远的金庭天,矗立着九幽教肃穆的山门。幽暗的宫室内寂静无声,啪嗒一声,被供奉在祭台上的青铜色小圆盘颤了颤,很快归于平静。 头发花白的老人停下弈棋的手。“道君?”他身边的小童疑惑出声。老人摇了摇头,一边伸手捋须,一边将棋子稳稳地放在了棋盘上。 冷若冰霜的白衣女子正远眺高天,夜幕之上,云气如同龙虎相斗,挟裹着排山倒海之势翻涌不休。女子以指尖敲击石栏,哼唱起了一首边陲小调。 三洲四海,不知有多少人在那一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无数个布局被改动,无数张网断掉后又重新牵起。 简陋的石室内,青衣男子睁开双眼。他虽然面容平凡,嘴角含着一抹出尘笑意,却显得整个人潇然雅致。只是那双眼睛中,仿佛有万剑齐出,凛然生辉。 他再一眨眼,敛去了眸中剑意,曼声道:“风雨将至。”   ☆、151|5.3城| 潇真九峰,最高的那座名唤两仪山。掌门叶舒与她座下的五大真传弟子,就居住在两仪山上。此时的两仪山显得热闹非凡,数百个道童忙进忙出,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就在上个月,闭关已久的叶舒终于重新出现在人前,潇真派众人惊喜地发现,她成为了化神真君。 拥有化神真君镇压的潇真派,再凭借其财力、声望和潜力,整体实力已然与十大派旗鼓相当。所以,当庶务长老虞怀季宣布将于下月为掌门举办化神大典时,几乎人人都迫不及待。 听着洞府外闹哄哄的声音,宁玉堂伸手拿下盖住脸的道书:“师父要举办化神大典,是不是要对观澜派动手了?” 苏于霜就坐在他身侧:“观澜派尚有道君坐镇,此时动手,恐怕太急了点吧。” 曹衍正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闻言抬起头笑嘻嘻地道:“说不定师父就是想出风头。” 以叶舒抽风的个性,曹衍的话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的。发现苏于霜和宁玉堂都不自觉地点头附和,傅曲舟干咳一声,觉得有必要为叶舒挽回一点形象:“师父做事必然是有深意的。”她转而拉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浚,“是吧,大师兄。” 顾浚反问道:“就算我们不对观澜派出手,焉知他们不想先下手为强?” 叶舒的想法恰恰与顾浚一样,她与虞怀季正坐在洞府里喝茶。两人好几年没见了,虞怀季如今已是元婴巅峰的修士,整个人愈发冲淡平和。 虞怀季先拱一拱手:“恭喜掌门。” 这贺的却不是叶舒成就化神,而是她在宣吴洲的布局。 天柱开启后,宣吴洲全境的灵气瞬间由浊变清。如今的宣吴洲,已然成为了和九易洲一样的修炼福地。不仅如此,那里散布有众多的上古遗府,潜力巨大。 从天柱中出来后,叶舒下令临渊派广开山门,大量招收弟子。随后又利用潇山无可匹敌的声望,将方圆千里的土地都划成了临渊派的势力范围。 叶舒不得不感概一句,创立临渊派的那位潇真道君眼光实在毒辣。潇山不仅是天柱,周围还隐藏着众多上古遗府。眼下这些地都是临渊派的了,想什么时候开采什么时候开采。有人要染指?先问问生死阵答不答应。 做好了这一切后,她才施施然开始提笔写信。有给司修写的,给盛南洵写的,给云霄派、纯阳真观、玄天阁……总之,只要是叶舒的盟友,甚至包括离合山上的各门各派,都接到了叶掌门的亲笔手书。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勇敢的修士们啊,快来建设宣吴洲这片热土! 因为灵气浑浊,宣吴洲的道门一直不够兴旺。直到叶舒开始潇山讲道后,修士的数量才渐渐多了一点。但对于广阔的宣吴洲来说,这些人无疑是沧海一粟。 这是一片尚未被发掘的土地,传袭下来的道统不多,建立的修道门派也很少,但偏偏蕴藏有巨大的财富。以前九易洲不重视这个地方,倒不是不垂涎宣吴洲的上古遗府。荒海将两洲分离隔绝,相互间不仅音信难通,来往也非常不方便。大门派可以用飞宫将弟子送过去,但一座飞宫又能载多少人。 等好不容易颠簸到地头上,先不论能不能顺利找到上古遗府。找到之后呢?遗府不是随便开启的,如果要将其强行打开,必然需要时间。但宣吴洲非常不适合修炼,在那里长期驻扎,需要付出的成本太过高昂。 所以,除了别有所图的三家魔门势力。这么多年来,就没有哪一家势力打宣吴洲的主意。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荒海上的虚空裂缝已经消失,虽然罡风依旧狂暴,但比以前容易通过许多。更妙的是,宣吴洲的地头蛇只有三家,相比起势力盘根错节的九易洲,那里简直是一张白纸。 所以叶舒大肆邀请自家的盟友去宣吴洲开荒,而众人也都欣然同意。 她的想法简单粗暴,天底下的好处不可能都让自家占了。既然临渊派已经在宣吴洲拥有了超然的地位,再将蛋糕分给基友们,大家皆大欢喜。 被叶舒通知的各大势力,是第一批在宣吴洲大变后迅速反应过来的。离得最近的纯阳真观连夜打包数百弟子,这会儿已经在宣吴洲上大搞建设了。 作为东道主的临渊派,自然要出手帮助这些海外分公司。至于这其中又有多少利益交换,那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至多再过百年,宣吴洲就是下一个九易。只有抢先在此处扎下根,才能掌控局势,获得更长远的利益。 “听说观澜派也派弟子去宣吴洲了。”叶舒笑眯眯地道,“可惜这会儿黄花菜都凉了,正好,让他们去和魔门抢地盘吧。” “观澜派既然去过宣吴洲,应该不会意识不到那里的价值才是。”虞怀季有些疑惑,观澜派掌门容兴是个智谋深沉的人,以他的城府,应当早早布局,而非临到头来措手不及。 叶舒冷笑一声:“观澜派恐怕要乱了,自然无暇顾及宣吴洲。” 陆锦绣身为观澜派掌门真传,虽然被容兴防备得厉害,但到底也知道一些秘辛。这些不为人所知的消息,都被她尽数告知了叶舒。 叶舒啜了一口杯中清茶:“不出十年,原虚道君就要陨落。” 原虚道君镇压观澜派四千载,因为有他的存在,观澜派才能在四大派中占有一席之地。 “原虚道君三千多年前成就返虚,距离寿元耗尽还有几千年,怎么会无缘无故陨落?” “当然是因为他修炼的玄元录。”叶舒已经将潇真派与观澜派的这段孽缘告诉了虞怀季,她见虞怀季了然地点点头,继续道,“原虚道君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凡是修炼玄元录的人,修为越高,留下的隐患就越大。观澜派立派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成就返虚的,其中艰险,不为人知。” 一旦原虚道君身死,观澜派的四大派地位立刻就要不稳。就算没有潇真派,十大派里也多得是虎视眈眈的势力。 虞怀季叹了口气:“下月的化神大典,看来是无法安然渡过了。” 观澜派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原虚道君陨落,而眼下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抢夺通玄书。 “我就在这两仪山上候着他们。”叶舒笑道,“我的化神大典若是平平安安的,那多无趣。我欲青史留名,就用容掌门的脑袋来祭笔吧。” # 随着举办化神大典的日子越发临近,不止是潇真派,整座离合山也愈发热闹起来。 这几年,因为潇真派的势力不断壮大,离合山上的门派也跟着兴盛起来。山脚下的清河坊规模已扩大了好几倍,玄天阁还在那里设立了分阁。 这件事传达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号——玄天阁的分阁,只会设立在有顶尖势力坐镇的地方。除了定阳城情况特殊,剩下的二十五座分阁,对应着二十五家一流的宗门世家。当日云霄派取代天极宗成为十大派之一,玄天阁的分阁次月就在云霄山开张了。 而玄天阁与潇真派关系良好,几乎人人都在猜测,潇真派要对十大派出手了。 此时,一座庞大的飞宫正穿行在云海之间,朝离合山飞去。 周定恒负手站在飞宫前的高阶上,耳边听着门内长老的汇报。 “下院在宣吴洲找到了一处上古遗府,没有开启的迹象,还请掌门示下该如何处置。” “先不忙着处理,派人好好地将遗府看管起来。”周定恒顿了顿,“大典之后,本座要把那处遗府送给叶掌门。” 那长老不由吃了一惊,一处上古遗府的价值几乎是难以估量的,就这么轻飘飘地送给了潇真派? 周定恒缓缓捋着胡须:“我们能在宣吴洲找到的上古遗府绝对不止这一处,你觉得,下院那么快就在宣吴洲站稳了脚跟,最该感谢的是谁?” 长老当然明白,应该感谢潇真派。 “况且,潇真派不缺这一处遗府。本座送遗府给叶掌门,只是为了表现我们的态度。” 周定恒做了几百年的掌门,心机手腕样样不缺,自然看得出来,因为叶舒的化神大典,十大派中已经有人不稳了。 潇真派刚崛起那会儿,周定恒还曾经担心叶舒会与云霄派争夺二品宗门的位置,但现在他却不做如此想。经过多次合作,两派间的利益早已绑缚在了一起,潇真派犯不着对盟友出手。 他送遗府给叶舒,说白了就是在为潇真派站台。虽然潇真派争夺十大派位置的时候,云霄派不会直接出手,但态度就是最好的支持。 其实周定恒不想太过高调,但周家那边传出话来,若有人要在化神大典上为难潇真派,云霄派的遗府就在那时候送出去。 “看来主家很看好潇真派啊。”周定恒低声自语着。 看好潇真派的远不止长水周氏,司修早已带着族中一众子弟到了离合山,而苏家前去给叶舒道贺的队伍也已出发。 如今苏氏内部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应该以苏于霜为纽带,积极与潇真派结盟。一派认为苏氏家大业大,犯不着和门派势力搅合到一起。这两派恰巧对应开明派与保守派,两方人马争执不停,弄得苏家内部暗潮汹涌。 苏易简原本就因为那件事头痛不已,到底还是拗不过家族里那些守旧的长老,只能派自己的弟弟去离合山参加化神大典。 潇真派的地位上涨,通过各家势力派去道贺的使者可见一斑。上一次叶舒举办庆典时,除了司氏去的是继承人司修,几大势力派的都是普通长老。 而这一次,苏易简身为苏氏家主欲亲至,冲霄剑派去的是盛南浔这个地位超然的长老。云霄派、纯阳真观……目下实力与潇真派相当的,都是掌门或家主亲身前往。连与潇真派关系不睦的顾氏,也带去了顾真君手书。 离合山附近,遁光来来往往,光是悬停在空中的飞宫就有十几座。更不用说那些密密麻麻的楼船,要是有人坐着飞舟而来,连停在离合山附近的资格都没有。 杜胥跟着父亲——纯阳真观掌门杜英海入了潇真派山门,一路看着如此盛景,他不由想到自己年少轻狂时嘲笑叶舒穷酸,谁又能预料的到,几年前还坐着凌云飞舟的潇真派,会有今日这般声势。 “阿胥啊。”杜英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若是没有你当初言语惹祸,咱们纯阳真观也不会机缘巧合与潇真派结盟。你娘老是怕你在外面犯蠢,依为父看,蠢人有蠢福嘛。” 杜胥:“……”是亲爹吗? 穆羲和就跟在杜英海身后,不断地朝四周张望着。突然,他在人群中寻到了那抹靓丽的倩影,顿时心潮澎拜,拔腿就要往前冲过去。 “师兄,你干什么?”杜胥连忙拉住无缘无故满脸通红的师兄。 穆羲和激动得开始结巴:“苏苏苏苏,苏师妹!” 杜胥定睛一看,站在不远处的那人确实是苏于霜,只是她身旁还有个白衣的男修:“那是不是云霄派的贺桓之?” 一提到这个名字,穆羲和就有些咬牙切齿:“是!的!” 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惜穆羲和每次遇到贺桓之,都是苏于霜也在场的时候。他如今是没有恐女症了,但一看到苏于霜,就会自动切换成磕巴模式,哪里还能与贺桓之争锋。 “唉。”杜英海恨铁不成钢,“你们看看人家冲霄剑派的秦墨,和女弟子不是聊得好好的嘛。” 和秦墨聊天的是傅曲舟,不知道为什么,傅曲舟觉得秦墨今天怪怪的。 在连云法会上结识后,冲霄剑派的弟子经常与潇真派弟子结伴游历。傅曲舟也与秦墨一起下山过多次了,秦墨虽然呆了一点,但为人正直坚毅,很有大派弟子之风。两人同生共死过,也谈玄论道过,傅曲舟已将秦墨当做了至交。 秦墨神神秘秘的,将傅曲舟拉到一处幽静的竹林里,见四下无人,他才清了清嗓子:“傅师妹,我有话想对你说。” 傅曲舟见他神色郑重,不由肃了肃脸色,低声道:“你说。” “我……”秦墨方说了一个字,不知为何却停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紧了紧双手,“我……” 剑修要有一颗坚韧纯粹之心,秦墨的剑,无论面对何等境地,都没有丧失勇气的时候。但此时此刻,他却紧张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傅曲舟心细如尘,见他这般表现,哪里还不知道秦墨想说什么。“秦师兄……”她正欲开口,就见秦墨把眼一闭,带着视死如归的壮烈表情道: “傅师妹,我喜欢你!”   ☆、152|5.3城|家 向晚时分,整座离合山被笼罩在锻金似的夕晖中。热闹了一天的潇真派总算在夜幕即将降临时稍稍安静了一点,好不容易从东山观居住的院落中脱身,曹衍不由长吁一口气。东山观的掌门是个女修,去年刚诞下麟儿,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一见到曹衍的小嫩脸,差点没抓住不放。 曹衍苦恼地摸了摸脸颊上的肉,低声嘀咕着:“我是不是应该像师父说的那样,去减个肥什么的。” 客人虽然都已安置了,但作为东道主,还是需要前去关照一番的。尤其是几家顶尖势力,这种事不需要叶舒亲自出面,由她的亲传弟子来做最好,正在无所事事的曹衍正巧就被抓了壮丁。 决心赶在日落前办完这件事,曹衍快步朝冲霄剑派的院落走去。盛南浔一进潇真派山门,就乐颠颠地拉着叶舒喝酒去了。曹衍本打算问候一声就回去的,却见秦墨呆呆地坐在门前,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曹衍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走过去问道:“秦师兄,你在这做什么呢?” 秦墨闻言抬起头,曹衍顿时吓得不轻。只见他一脸颓色,竟然还眼泪汪汪的。 “秦师兄,你怎么了?!”难道是有人敢在潇真派的地盘上欺负潇真派的盟友?真是反了天了。 秦墨怏怏不乐:“我失恋了。” “哈?”曹衍先是一愣,继而很是感同身受,他坐下来拍了拍秦墨的肩膀,“感情这种事……唉,还是要看缘分的。秦师兄你,你看开点吧。” 秦墨闷闷地回答:“我就是……觉得很伤心。” 他虽然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但心如赤子,拥有一颗纯粹通透的剑心。发觉自己喜欢傅曲舟,哪怕紧张万分,也还是直接就表白了。被傅曲舟拒绝了,觉得郁闷沮丧,也并不埋藏在心里,而是完完全全表现在脸上。 曹衍很能理解他:“她有说为什么拒绝吗?” 秦墨想了想:“她说我们俩不合适。” 曹衍差点扼腕,这不是当初楚妙音拒绝自己的理由吗?果然,失恋的人总是相似的,恋爱的人各有各的幸福。 他又大力拍了拍秦墨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秦师兄,这不是你的问题。” 秦墨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他见曹衍露出无语的表情,很认真地道,“我师父曾经说过,人这一生中,并不是做每件事都会得到回应的。譬如我想要枝头上的一只鸟,鸟却不会飞到我手中。这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鸟的问题。只不过因为它注定要翱翔天际,而我的双脚始终要落在地上。若我强求,或许鸟会死,而我也不会高兴。” 曹衍一时愣住了,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和楚妙音。楚妙音不是那只鸟,但自己要是强求,想必她不会快活,自己也不会快活。 他对楚妙音并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恋,只是那一份青涩懵懂的憧憬,却始终教曹衍难以放下。现在想来,自己一直孜孜以求,到底有几分是喜欢,有几分是执拗? 过了好半晌,曹衍才有些挫败地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再努力一把?” “努力一把?”秦墨迷茫地望着他,“怎么努力?” 曹衍这才想起来,秦墨的感情经历比自己还要空白。其实他一直以为这家伙要和剑相伴一生的,没想到他竟也有开窍的一天。 曹衍嘿嘿一笑,颇有些猥.琐地碰了碰秦墨的胳膊肘:“不知道没关系,我有经验,可以教你。” “哦。”秦墨还是有些理解不能,不过他是个十分守礼的人,听到曹衍说要教自己,郑重一拱手,“那就多谢曹师弟了。” “先跟我说说你喜欢的是哪个姑娘,我好对症下药。” 提到这件事,秦墨倒不好意思起来,他小声道:“那个,就是傅师妹。” “哪个傅师妹?”曹衍还没反应过来,“等等!”他忽然想到一个让人火大的可能,“难不成是我小师妹?!” “对啊。”秦墨老实点头。 “你这个禽.兽!你对我师妹做了什么?!” 秦墨莫名其妙:“我什么都没做。”但是曹衍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 只听秦墨嗷的一声惨叫,伴随着曹衍气急败坏的叫嚷:“竟然敢拱我们家的白菜!找打!” 等到盛南浔醉醺醺地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鼻青脸肿的秦墨和气喘吁吁的曹衍。叶舒是送盛南浔回来的,一见这场景也傻了眼:“小衍,你这是做什么?” 不怪她如此问,曹衍的手还拎着秦墨的衣领子呢。两个金丹巅峰的修士,随手一掌就能轰飞半座山,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肉搏战,实在是丢广大修士的脸。 曹衍还气哼哼的,盛南浔倒是大度地一挥手:“男人嘛,打完架就是好兄弟。”又催着叶舒回去休息,“时候不早了,我先睡了啊。” 对方家长都不介意,叶舒也只能领着自家熊孩子回家。她把曹衍提溜到屋子里,让这不省心的家伙在墙角站好:“说说,怎么回事。” 叶舒了解曹衍的性子,他和秦墨交情深厚,必然是出了让他十分生气的事,他才会和秦墨大打出手。 曹衍对着师父,自然不再是那副桀骜的模样。但他还是不回答叶舒的问题,只含糊地哼唧着,试图蒙混过去。 “哼。”叶舒轻哼一声,二话不说,就去把顾浚唤来了。 “师父,你犯规!”对着大师兄冰冷的目光,曹衍十分悲愤。 “臭小子,快说。”叶舒敲着桌子。 以这两人的性格,突然爆发矛盾,绝对不会是因为利益方面的缘故。他们俩的道法也不是一个路子,想必不会是学术上的争执。叶舒想来想去,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秦墨看上了楚妙音?” “才不是呢。”曹衍脱口而出,“那小子看上了小师妹!” “什么?!”叶舒大怒,“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对曲舟出手。”她一拍桌子,“打的好,小衍!” 顾浚扶额:“师父,你不是要化解矛盾吗?”怎么自己也掺和进去了…… 等到叶舒搞清楚,秦墨只是表白,而且还被傅曲舟拒绝后,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我就知道曲舟看不上他。” “没错!”曹衍大力附和,“癞□□想吃天鹅肉,小师妹也敢染.指,他要是还不死心,我削不死他。” 顾浚满头黑线:“小衍,别跟着添乱。”他转而看着叶舒,“究竟要如何,还得看师妹的意思。师父,我们若是插手过多,恐怕师妹也不会愿意。” 傅曲舟不都拒绝他了嘛,但叶舒转念一想,假如小姑娘是害羞,又或者有点意思,但还没到火候…… 她细细回忆,秦墨和傅曲舟确实挺亲密来着。几乎秦墨每次下山游历,都会上门来邀请傅曲舟。那时候叶舒还挺高兴,傅曲舟经历坎坷,很难对人交心。虽然有一众同门护着她,但她若是多几个好友,想必也会快活些。 “那个天杀的混蛋,原来他早就别有意图。”叶舒悲愤不已。想到自己心爱的徒弟说不定就要和那个臭小子在一起,叶掌门只觉得抓心挠肺,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秦墨暴揍一顿。 顾浚一看叶舒的脸色,就知道师父已经脑补出了傅曲舟有了夫君忘了娘的悲惨画面,他又好气又好笑:“若是有朝一日小师妹要成婚,师父你还要棒打鸳鸯不成?” “那,那自然是不会的。”叶舒不情不愿地回答。 谁知曹衍却跳了起来:“哪个家伙敢打小师妹的主意,我绝对不同意!” 顾浚的神色有些微妙:“为何?” “小师妹年纪小,又吃过许多苦,咱们再不多护着她一点,她可怎么办。”曹衍苦口婆心,“大师兄,我们俩是做人师兄的,怎么能不为小师妹多考虑考虑。” 顾浚笑了笑:“那三师妹呢,你不为她考虑?” 曹衍露出一副你真是图样图森破的表情:“那个贺谁谁和那个穆谁谁,他们哪一个是三师妹的对手?要是那两个小子不安好心,不用你我动手,三师妹自己就能削了他们。”曹衍摇摇头,“但是小师妹不一样,她心太软,性子又单纯。” 叶舒无力吐槽,觉得傅曲舟单纯的你难道不是最单纯的?这是叶舒第一次发觉,原来曹衍是个妹控。在关乎傅曲舟终生的大事上,其不讲理程度直逼司修。 “所以。”曹衍最后下了结论,“谁想接近小师妹,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放了这番豪言壮语,才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曹衍顺着叶舒和顾浚的目光朝外看,只见傅曲舟和苏于霜正站在门外,也不知听他说了多久。 “你觉得我能轻易削了贺桓之和穆羲和?”苏于霜笑眯眯地问,“我也这么觉得。” “三,三师妹。”曹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潇真派里,最有威严的是大师兄,但最恐怖的绝对是三师妹啊! 叶舒说苏于霜是隐忍善谋,简而言之就是别惹她,要是不小心惹了,一定会后悔终身。 “噗嗤。”看着曹衍皱成一团的苦瓜脸,傅曲舟忍不住笑了起来,“二师兄,师姐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苏于霜给了曹衍一个白眼:“听说你对秦墨很有意见,还把人家打了?”她笑着看了看傅曲舟,“师妹,你说他是不是多管闲事。” “唔……”傅曲舟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叶舒眼花,明亮的烛光下,傅曲舟的脸竟有些泛红。 被当事人找上了门,曹衍再觉得自己有理有据,也有些讪讪起来。他抓了抓后脑勺,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小声道:“要是师妹觉得不好,我……我去道歉就是。” 叶舒正在紧张呢,心想莫不是傅曲舟真的对秦墨有意思,所以来兴师问罪?却觉得衣袖被人扯了扯。“小浚?”她有些奇怪。 “师父,咱们走吧。”顾浚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我还等着看小徒弟的反应呢。 顾浚咳了一声:“我们待在这里不合适。”他一指苏于霜,“你看,三师妹不也走了。” 哪里不合适了?神经大条的叶掌门看了看正低着头的傅曲舟,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对方的曹衍。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被顾浚给强行拉了出去。 “要是他们俩打起来怎么办?”叶舒很担心。 “他们不会打起来的。”顾浚幽幽地回答,“要是再不走,小师妹可能会打我们。”   ☆、153|5.4|城 离合山上,往日里清幽安宁的仙家盛地,今日却像一锅煮沸的开水一般,几乎到处都是沸腾的人声。 原因无它,今日正是潇真派叶掌门举办化神大典的日子。 从半个月前开始,就陆陆续续有许多修士到了离合山。其实潇真派邀请的势力并不多,除了拥有顶尖地位那二十五家势力,剩下的就是曾经和潇真派打过交道,有些来往的。但这依然阻止不了天南海北的修士像飞蛾扑火一般赶往离合山。 九易洲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化神真君要举办大典,需要在大典上讲一场道。 这个规定的来源还是在宗派与世家势同水火的时候,那时候有哪家势力出了个真君,必然要敲锣打鼓、大肆宣扬。在大典上讲道,也是要用化神真君的威能震慑敌人。如今时移世迁,这个规定却被保留了下来。 对于普通门派的弟子和散修来说,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得到听化神真君讲道的机会。别说化神,要是能有一个元婴真人稍稍指点,他们恐怕也会高兴得疯掉。因此,在大势力举办大典的时候去蹭听,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小花样。 大道至公,对修道之人来说,学道、听道、修道,是修士不可被剥夺的权力。像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讲道,就算有没收到邀请溜进来的人,主家也不会出面将其赶出去。 于是,九易洲的化神大典上,往往会出现这样一种奇景。无数不请自来的修士徘徊在山门之外,想尽一切办法混进讲道的会场中。甚至还有门派会专门准备一些考验,两方斗智斗勇,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九易洲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诞生新的化神真君了,叶舒成就化神的消息传出来,立刻震惊了整片大陆。这位神秘莫测的叶掌门隐世不出好几年,就在大家都以为她要继续沉寂下去的时候,没想到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声不响地成就了化神。 化神真君,这是沧元天最高端的力量。 修士成就化神后,紫府化为玉宫,肉身的力量达到最高峰。修士的元神则由需化实,灵魂之力攀上更高阶段。此时,修士可元神出窍,神游万里。可成就法相,以法撼敌。可心血来潮,推演天机。 别说化神真君的头上还有返虚道君,偌大的沧元天,又有几个道君?况且道君们轻易不会出手,若是能抱上一个真君的大腿,以后就可以在沧元天横着走了。至于一个门派中有真君镇压,看看十大派掌门紧张的神色,就知道这传达着一个多么惊人的讯息。 当年的二品宗门天极宗,那是何等的高高在上。自从门中的太合真君死在潇真派手下后,实力一落千丈,如今沦落到了四流的水平。 更何况,叶舒这个真君,和其他人的真君还不一样。 普通的修士不懂,但曾经密切关注过她的各方势力都知道。当初叶舒横空出世,虽然她的真实实力一直隐藏在迷雾之中,识货的人还是看的出来,七年之前,她只有元婴修为。 是的,七年。短短七年的时间,她竟然就从元婴境界突破到了化神境界! 就算叶舒手里握着可以延缓时间流速的洞天,也不能否认她表现出来的惊才绝艳。 其实所有人都误会了,叶舒本身的资质只能说是中上。奈何她有系统这个作弊器,凭借无与伦比的修炼子系统,再加上玄妙精深的通玄书,还有几乎算是取之不尽的丹药,叶舒待在洞天里没日没夜地修炼了七年,才有了眼下这般惊人成果。 没办法,徒弟们各个逆天。叶舒要是不玩命一点,做师父的还没有弟子修为高,岂不是很丢人。 说到叶舒的徒弟们,那也各个都是让人惊掉下巴的存在。 大弟子曾经修为尽废,如今已经成为了元婴修士。二弟子虽然还在金丹巅峰,但连云法会上那一战后,谁都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三弟子出身世家,从小修炼,取得如此成就,似乎是能够理解的事,但只要一想到她那一手操控时光的法门,凭谁都会心里发虚。 四弟子还没显现出什么惊人之能,有心人却探听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山游历时,曾经同时使出过两种绝对无法相容的道法。五弟子一直以来都默默无闻,来参加大典的人却赫然发现,身无修为的此人,竟然已经成了金丹元师。 连潇真派的内门弟子,也有不少天资纵横之辈。虽然比不上那几个妖孽,随便哪一个放到普通门派,都是要被举派培养的好苗子。 “潇真派的崛起之势,已无可阻挡。”东山观掌门温青以手支颐,神态无比郑重。 “那掌门,潇真派要是想对付我们……”侍立在下首的一个弟子道。 “你傻啊。”温青虽然是个美貌的少妇,却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为什么一直鼓励云真他们和叶舒的弟子交好?” 连云法会之后,当时进入最后一场决赛的青年才俊们都或多或少有了些交情。东山观的真传弟子云真原本就和秦墨等人相熟,通过冲霄与纯阳两派,一来一往的,潇真派就又有了东山观这个不远不近的盟友。虽说比不上其他几派,但温青可以肯定,潇真派要做十大派,倒霉的那个门派必然轮不上东山观。 看看如今的离合山,云霄、玄天、纯阳……与潇真派交好的势力早早地就来了。持中立态度的,也在昨日到了离合山。至于现在还在路上的,除了狄氏那种庞然大物,估计就是心中有鬼的。 “我可是听说,当初有好几个不怕死的,为了霍家的宝藏对叶舒出过手。”温青笑了笑,“这次大典上,恐怕有好戏看了。” 潇真派满门上下正忙得热火朝天,自然不知道东山观的这一番小小议论。此刻,在虞怀季的调度下,整个门派正像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机器,忙而不乱地运转着。 为了表示尊重,在山门前迎客的是内门弟子。在这几天中,他们迎接了许许多多大名如雷贯耳的人物。有新入门的弟子激动不已:“我从来,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 一旁的弟子已拜入潇真派好几年,闻言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要说起声望地位,咱们掌门才是真正的大人物。”他一指挤在山门前的那些修士,“你看看那些家伙,为什么挤破头也想进来。我可以打赌,你随便找个人问问,他们都会回答,要是能得叶掌门一句指点,此生无憾。” 或许在叶舒看来,自己的修炼速度比不上徒弟们。但看在沧元天众修士眼中,她绝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加之又有风声隐隐传出,叶舒是在宣吴洲成就的化神。且她出关那天,天现异象,有大道真意蕴含其中。当日得了她点化的修士中,竟有三个突破瓶颈,成就元婴! 这样的人物,真的是得她一句指点,此生无憾了。 “师兄你看。”那新入门的弟子扯了扯师兄的袖子,“竟然还有元婴修士想要混进来。”他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那个前辈的帽子都挤掉了。” 在潇真派的山门前,这些没接到邀请的修士,又有哪个敢放肆。是以,不论修为高低,所有人都只能挤做一团,试图在潇真派迎客时打开山门的一刹那,趁机溜进来。 叶舒并没有怎么管束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就在这几天,潇真派的道场里已经涌进了几千人。他们自然是没有客房住的,只能幕天席地。而且露宿的时候还得千万注意,不能压坏潇真派的花花草草。 潇真派的地盘虽然大,但架不住人实在太多了。迎客的弟子接到虞长老的命令,今日再不能让人溜进来了,否则整个门派都要被吵翻。 “咱们的道场还是小了点。”那师兄道,遥想当年,他未拜入潇真派之前,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找个可以栖身的门派,一间屋子足矣,如今也颇有大派弟子风范地指点起来,他压低声音,“师弟你恐怕也听说了一些风声,掌门成就化神,那十大派的位置,也是到了换换新人的时候。” 见师弟点点头,他又道:“但凡二品宗门,哪个不是独占一整座山脉的。只可惜离合山是群山,许多门派又在此扎根,着实有些腾挪不开。” “那师兄的意思是……难道我们会换一个道场?” “这怎么可能。”师兄撇撇嘴,“离合山是基业所在,轻易不能抛舍。” 两人正议论着,就听那帮挤在山门外的修士大喊:“又有客人来了!快快快!大家准备!” 只见高天之上,一座庞大无比的飞宫排云而出。飞宫上的修士蓝袍玉冠,正是观澜派来人。 迎客的弟子连忙肃起神色,一个年长弟子排众而出,朗声道:“潇真潘宏,恭迎观澜派众同道。” 那飞宫悬停在空中,就有两列修士徐徐而降。当先一人面如冠玉,神情恬适,但潘宏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乃是观澜派掌门容兴。 他心中微惊,观澜派怎么会是掌门亲至?四大派中,哪怕是与潇真派交好的冲霄剑派都只是派了盛南洵。因为这种势力的最高掌权人若是动身,就代表有大事要发生。 联想到虞长老曾经叮嘱过,若观澜派的人来了,一定要慎重对待,他忽然有些不安。 但潘宏面上依旧平静,不卑不亢地道:“竟是容掌门亲至,敝派不胜荣幸。容掌门,请。” 容兴微一颔首,却是让他身后跟着的三个修士先走。 这……潘宏不由讶异非常,这三人到底是何等身份,竟然走在一派之掌的前面?他不动声色地瞄过去,只觉得那三人高深莫测,根本看不出丁点虚实。 恐怕会有意外发生,潘宏当机立断,给身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通知虞长老。 观澜派来人的消息,不过片刻功夫,就传到了叶舒耳中。 此时,众多来贺的客人已在大殿中坐定,观澜派却姗姗来迟,而且来的还是掌门容兴。在场诸人都不蠢,一时间神色各异。 叶舒嘴角含着一抹笑,淡声道:“我与容掌门许久未见了,想不到他竟如此有心,亲来给我道贺。这般盛情,我若不诚挚以待,怕是辜负了他的深情厚谊。” “叶掌门过誉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容兴在迎客弟子的引领下,已走到了大殿门外。他微微一笑,“叶掌门,我有一份大礼,不知你收还是不收?”   ☆、154|5.4|城 容兴话一出口,现场顿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他笑容满面地望着叶舒,就好像面对着许久未见的老友,正真心诚意地向其送上自己的道贺礼物。但只有叶舒看得到,那双眼瞳深处隐藏的森森寒意。 叶舒将手中的酒盏放在了桌上,白玉的杯底在桌案上发出轻轻一声脆响,她笑了笑:“容掌门既然敢送,本座又为什么不敢收?” 他们俩人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修士耳目敏锐,除了殿内来观礼的各家势力代表,连殿外那些溜进来听道的修士也听的一清二楚。这一下,连最迟钝的家伙,也发现眼下的局面不对劲。 “莫非……观澜派是来砸场子的?”有修士忍不住嘀咕。 “看来潇真派要倒大霉了。” “真是晦气,我就说潇真派现在是众矢之的,不该为了听道就巴巴地跑来离合山。” 众人小声地议论着,亲近潇真派的不由露出忧虑之色,更多的则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几乎没有人认为今天这场化神大典能够善了,毕竟叶舒话里的挑衅意味实在太浓了。而向观澜派挑衅?潇真派必输无疑。 “奇怪,潇真派几时和观澜派结了梁子?”东山观作为十大派之一,掌门温青就坐在离叶舒不远的地方,自然能看清她眼中的冷意。如果说发难的是那几家曾经暗杀过叶舒的势力,她还能够理解,但为什么是观澜派? 再看一看盛南洵和司修——这两人与潇真派的关系不一般,倒是神色平静。 “叶掌门果然是爽快人。”容兴不以为忤,他如今依旧是元婴修士,对上身为化神真君的叶舒,却是闲庭信步、神态闲适,“我观澜派忝居四大派之列,一向以道门兴盛为要务。如今潇真派横空出世,叶掌门又是如此大才,依敝派诸长老浅见,潇真派当可位列二品宗门之首。” 叶舒一听容兴将话说完,就知道事情要糟。果不其然,如果说方才大殿内的气氛只是凝滞的话,现在已经变成了紧张。除了不动声色的周定恒和玄天阁掌门,剩下的八家二品宗门掌门都不由露出了一丝郑重之色。 容兴又道:“潇真派的实力与声望无可厚非,敝派是完全认同的。不仅是我观澜派,少华派也是这般意思。”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代表少华派来贺的那位长老,他似乎吃了一惊,但很快掩饰住讶色,只含糊地点了点头。 没有人会怀疑容兴是信口开河,少华派的名头,不是谁都能轻易用的。假若容兴说的是假话,少华派绝对不会放过他,哪怕他是观澜派掌门。 那么扶潇真派成为二品宗门,得到了两大一品宗门的支持,似乎成为了铁板钉钉的事? “谁说观澜派是要来砸场子,这不是挺好的吗?有了四大派做靠山,还有谁敢动潇真派。” “蠢货!”听身旁的年轻修士嘀咕了一句,一个老头忍不住怒道,“你以为观澜派安的是好心?这是要把潇真派架在火上烤啊。” 好毒的手段,看来容兴打算撕破脸了,虞怀季暗暗叹了一口气。 明面上看,容兴是在以观澜派掌门的身份表达支持之意,但他这样做,那十个二品宗门就会买账? 别看一品是在二品之上,但这只代表四大派的实力比十大派要强,绝不意味着十大派要听命于四大派。 那十个位置,哪一个不是在血雨腥风中拼杀出来的。就算是地位特殊如玄天阁,新位列二品的云霄派,那也是几百上千的积累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潇真派就这么突然冒出来,然后拿着观澜派和少华派的支持要做二品宗门。说出去,大家只会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更不要说,容兴还要支持潇真派做二品之首。 如今的二品之首是东山观,除了东山观主动把脚下的位置让给潇真派,否则谁的支持都没用。原本两家的关系尚算不错,现在温青看潇真派诸人的眼色却有些不对了。 虞怀季能想明白的,叶舒怎么会想不明白。她也不去看殿内诸人的反应,不紧不慢地道:“容掌门恐怕误会了,潇真派从未想过要做十大派。” 此话一出,不仅是其他人,连容兴都愣了一愣。 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种话,就代表着潇真派彻底放弃了竞争二品的资格,至少在叶舒做掌门的时候,不管潇真派实力为何,都不能去抢夺十大派的位置。 叶舒没有野心?容兴绝不相信,他看得出来,那个女人不会甘于屈居人后。所以他才会在人前如此表态,并且动用少华派曾经欠原虚道君的人情,将少华派也绑到了自己的战车上。 只要潇真派想更进一步,叶舒就必须咽下这颗□□! 叶舒将容兴脸上的惊愕之色看的一清二楚,她暗自冷笑,我当然有野心,只是我的野心,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她忽然站起身,那一瞬间,容兴竟看不透这个女人起来,只听叶舒不疾不徐地道:“容掌门既然有心,何不将礼物的内容改上一改。潇真派不想做十大派,若是观澜派肯将位置让予我,这一品宗门之主,我还是有些兴趣的。” “什么?!”殿内甚至有修士惊呼了起来。 而大殿外更是一片哗然,叶舒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人人都清楚——潇真派向观澜派宣战了! 此时,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除了叶舒,只有她那几个徒弟。顾浚依旧面无表情,曹衍正在发呆。苏于霜眼帘低垂,傅曲舟长睫半敛,两人的面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宁玉堂更过分,竟然快睡着了。 连虞怀季都没料到叶舒会如此反应,他下意识就是心头一紧,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因为他相信叶舒绝不会拿满门弟子的性命开玩笑,这不关乎实力,只关乎信任。 “好胆色……好胆色。”一连重复了两遍后,容兴终于冷笑了起来,他双目中的寒光有如实质,“叶掌门果然是个爽快人。” 同样的一句话,这一次的意味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不如我们立个赌约,如何?” “立个赌约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道,叶舒挑了挑眉,见容兴微一眯眼,知道自己猜对了。 此前,她从陆锦绣口中得到消息,知道原虚道君最多不过十年寿数。但今日容兴咄咄逼人,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潇真派彻底翻脸,她心中就有了猜测——原虚道君活不成了,至多不过今年,观澜派就要失去唯一的返虚道君。 事实也确实如此,原虚道君一日比一日衰弱,如果再不能得到通玄书,可能三个月后他就要陨落。 观澜派的危局已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容兴不能再忍耐了,只能孤注一掷。所以,他带来了自己身后的那三个人。 他后退一步,露出了那三道身影。一人面容古拙,一人温文尔雅,一人鹤发童颜。 叶舒微微一笑:“想必这三位就是观澜派的大云真君、灵明真君、玄风真君。” 观澜派三大真君悉数在此,人人心知肚明,这三人绝不是来给叶舒道贺的。 “叶掌门也有意立下赌约,那真是再巧不过。”容兴道,“那就请叶掌门与敝派三位真君斗过一场,谁胜了,谁就赢得赌约。” 嘭咚一声,一直沉默不语的盛南浔终于甩掉酒杯,站了起来。虽然大典开始前叶舒嘱咐他不要出手,但盛南浔实在是忍无可忍。 “以一敌三?”他寒声道,“容兴,你还要脸不要。” 叶舒虽然也是真君,但她几个月前才成就化神。而观澜派的这三个真君,无不是成就化神数百载的大能。别说要叶舒以一敌三,就算是单独对付一个,说不定她也斗不过。 观澜派此举,就是在明目张胆地以多欺少。不仅是盛南洵,殿内殿外的不少修士,都露出了义愤填膺的神色。 容兴毫无愧色:“盛长老何必激动,毕竟做主的是叶掌门。” 叶舒笑道:“南浔,你这话可问差了。容掌门既然今日来了,必然是不要脸的。” 因为容兴知道,叶舒的化神大典不可能不向观澜派发出邀请。既然邀请了,不管他带什么人进来,潇真派也只有打开山门。只要没有生死阵的庇护,对付叶舒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然,他生性谨慎。所以他宁愿以多欺少,也要一举杀掉叶舒。 除了容兴和这三个真君,观澜派其余弟子可不知道掌门的打算。被人如此指责,不少弟子都面色通红,不由暗自埋怨,掌门到底是要做什么?就算今日赢了叶舒,观澜派的脸也丢干净了。 耳听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容兴的面色愈发冷肃。没关系,只要得到了通玄书,届时再灭掉潇真派,还有谁敢议论今日之事。 他正打算再出言激叶舒几句,却听叶舒轻飘飘地道:“我答应这个赌约。” “阿舒!”盛南洵厉声喝道。 “那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司修急得满头大汗,他连忙扯了扯顾浚的袖子,“你快劝她两句啊,难不成就这么看着她去送死?” 顾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笃定:“放心,师父不会有事。” 除了他们师兄妹五人,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看好叶舒。不是他们对叶舒没有信心,叶舒再是惊才绝艳,但对手是三个化神真君啊!这三人的力量合在一起,整座离合山一息之间就能被轰成粉末。 “好。”容兴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那么赌约可以开始了吧。” “且慢。”容兴心头一紧,就听叶舒道,“有赌约,怎么能没有彩头?” “叶掌门想要什么彩头?” “很简单。”叶舒伸出两根手指,“我输了,就把通玄书和我的这条命给观澜派。要是我赢了……”她露出一个讥诮又冰冷的笑容,“观澜派就从四大派的位置上滚下去,从玉崖上滚下去。”   ☆、155|5.4文|学城 原本热闹非凡的离合山上,忽然充满了肃杀之气。不管在场这几千人怀着怎样的目的和心思来到潇真派,也没有预料到今日竟然会出现这般局面。 所有人都明白,一旦这个赌约分出了胜负,不是观澜派死,就是潇真派亡。 叶舒施施然走到大殿正中央:“可惜我们潇真派地方不大,不知三位真君打算去哪里施展?” “这好办。”说话的依旧是容兴,他望向坐在一旁的归元派长老,“归元派翁长老有一件宝器,修士在其中斗法,可以隔绝返虚以下境界的任何攻击。” 那翁长老似乎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地拿出一只玉瓶:“此宝名为虚空瓶,确实如容掌门所说。” “如此甚好。”叶舒微微一笑,“那就多谢翁长老了。” 翁长老将虚空瓶往空中一抛,叶舒与观澜派的三位真君放开心神,顿时便被虚空瓶吸了进去。此时,翁长老又拿出一面镜子,镜面如水波般徐徐漾开,映出了瓶中的景象。 通过这面镜子,在场的修士就能毫无阻碍地观看四位真君斗法的场面。 “想不到咱们如此好运,竟能目睹真君斗法。” 能够看到真君斗法,和听真君讲道一样,对修士来说是罕见也十分有益的事。大能在斗法中的随手一招,可能就蕴藏了其在千百年的岁月中感悟出的经验。 “唉,咱们旁人看的热闹,可惜潇真派要倒霉了。”有一修士叹道,他对叶舒的观感很好,不由唏嘘,“叶掌门乃沧元天难得一见的惊世之才,今日却要陨落于此,实在是我道门之大不幸。” 他的弟子是个少年,见周围的修士都露出赞同又惋惜的神色,忍不住道:“难道叶掌门就一点胜算也没有?” “怎么可能会有胜算,那可是三位真君。” “而且那三位真君,各个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当下就有修士道,“你看那位最年长的玄风真君,曾经一口气灭了天魔门上下几千人,一招就杀了十个元婴真人。那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灵明真君,他是个剑修!除了冲霄剑派,这么多年,有哪个门派出过化神境界的剑修。剩下的那位大云真君更了不得。”那修士特意顿了顿,“他已经渡过了心魔劫!” “什么?!”众人顿时一惊。 修士到了化神境界,就要开始渡天劫。此境界的天劫被叫做四九重劫,分别是天雷劫,地火劫,心魔劫,尘世劫。每渡过一次天劫,修士的实力会有大幅度提升。其中最后一次尘世劫乃是水磨功夫,也就是说,只要渡过心魔劫,渡过最后一次天劫只是时间问题。距离修士突破至返虚境界,不过一步之遥。 “完了……潇真派这下真的完了。” 任凭叶舒有通天之能,又如何敌过这三个强大的对手。 但虚空瓶中的叶舒依旧面带笑容,她甚至还笑眯眯地和三个真君打了声招呼:“久闻三位的大名,幸会幸会。” 灵明真君回礼道:“叶掌门过誉了。” “灵明,别废话了。”玄风真君冷声道,“叶掌门,我就直说了,这次我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你的命,我观澜派要定了!” “哦。”叶舒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的,那我要是不小心杀了三位,想必原虚道君不会怪罪我才是。” “徒逞口舌之利。”大云真君却后退一步,“灵明,玄风,交给你们了。” 他们三人虽然为了原虚道君打上潇真派的山门,但到底是化神真君,如此过分的以多欺少,至少大云真君不愿意做。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容兴的小心谨慎,从容兴口中,他已然知道了叶舒至少有八个洞天,但那又如何。到了化神修士的层面上,法器、洞天,并不是他们赖以攻击的手段。就算是叶舒拿八个洞天轰他,也不过是让大云真君损失一具身外化身而已。只有自身的实力过硬,叶舒才能在这一场战斗中赢得喘.息之机。 其实容兴哪里预料的到,叶舒那八个洞天,早就被她大手一挥,慷慨地分出去了六个。叶舒没想着暂时收回来,因为她今天不需要靠那八个洞天。 她笑了笑,见大云真君有退出战团的意思,反而不怕死地道:“大云真君,我劝你还是站过来比较好,这样我动手的时候也方便点。” “不知死活。” 出手的却是玄风真君,从他的脚底下,忽然涌出朵朵金莲。那金气铺陈开来,金莲上流光婉转、水波荡漾,本该是美丽无双的画面,却蕴含着无比恐怖的气息。 “玄冥真水!”虞怀季目光一冷。 苏于霜略有讶色:“我听说玄风真君在浩瀚海得到过几滴玄冥真水,没想到他竟将真水炼入了法相之中。” 玄冥真水乃天地间至寒至重之水,不仅可冻绝万物,一滴下去,几乎任何东西都能破开。 “看来玄风真君忌惮的是师父的乾坤图。”宁玉堂也凑了过来,“这老小子倒是有点头脑。” 盛南洵见他们几人一点担忧的模样也没有,才略缓了缓神色:“阿舒到底打算怎么做?” “盛师叔,您看着就是了,师父自然有办法。”曹衍笑嘻嘻地回答。 随着玄风真君动手,灵明真君也不再沉默。他手中一柄飞剑化出,剑光凝沉。化神真君斗法时多用法相,但剑修却不一样。剑修所倚赖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剑。 那飞剑铮然长鸣,剑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眨眼之间,虚空瓶内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长剑。每一把剑的剑尖都指向叶舒。 “叶掌门。”灵明真君心有不忍,“若你现在认输的话,这些剑就不会落下。” “可惜。”叶舒淡淡道,“我从不会品尝失败的滋味。” 她话音一落,那千万道剑光挟裹着雷霆之势倾泻而下。天空中忽然降下一场剑雨,每一滴雨水都可夷平一座山脉。 “嗯?”灵明真君皱眉。 剑光落到叶舒身上时,她的身影仿佛泡沫般破碎了。玄风真君大袖一挥,金莲飘荡而起,似乎浑不受力一般,但却嗡的一声打在了刚刚现出身形的叶舒背后。 三人都知道,叶舒有一门可以随意置换空间的神通,名唤两界挪移术。她忽然消失,恐怕是施展了两界挪移术的原因。 但出乎玄风真君预料的是,金莲打中了叶舒,但叶舒却又蓦然消失了。她再一次出现,却站在了大云真君身后。 大云真君二话不说,脑后突然悬出一轮紫日。紫日中站着一个高大庄严的道人,正是他的法相。 他骈指一点,那道人跟着伸出手,一指就点向了叶舒眉心。叶舒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大云真君面色一变:“不对!” 只见叶舒又出现在了第四个位置,她悠然而笑,顶门中跃出一把古朴厚重的宝剑。此剑一出,灵明真君掌中的飞剑顿时发出了嗡嗡的剑鸣。 “斩仙剑。”灵明真君低声道。 这把灵宝飞剑因为叶舒,其大名早已在九易洲传扬得人尽皆知。先天灵宝不易得,而灵宝中出现飞剑的几率更是低得吓人。以往叶舒修为不够,导致斩仙剑明珠蒙尘。如今她成为了化神真君,而斩仙剑也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了。 “都说我以一敌三,不自量力。”叶舒笑道,“谁告诉你们,我只有一个人的。” 就在她方才出现的三个地方,忽然现出三道人影。 蓝衣、墨发,手拿长剑。 第一人周身有星河环绕。 第二人双目含日月交辉。 第三人背后似乾坤变幻。 “身外化身?”玄风真君冷声道。 “三个身外化身?!”虚空瓶外观战的诸人纷纷大惊失色。 化神真君有身外化身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能一次拥有三个身外化身。要知道身外化身不是普通的分.身,一个化身几乎可以继承原身八成的力量。如大云真君这种渡过三重天劫的修士,最多也不过是化出两个身外化身罢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办法?”盛南洵狐疑道,虽说一次化出三个身外化身足够惊人,但面对三个货真价实的真君,这些还是不够。 顾浚竟然破天荒地笑了笑:“那不是身外化身。” “这都是我。” 叶舒扬手挥动了手中的斩仙剑。 那三人也动了! 璀璨的星河中,一道银色剑光铮然斩出。日与月的交相辉映下,紫芒如雷电般纵.横。每一次乾坤变幻,就是黑与白、天与地的一次倒转。在那无穷无尽的生灭之中,一道内敛滞重,却无比恐怖的黑色剑气冲天而起。 叶舒踏前一步,手中斩仙剑上红芒凛冽,杀意狰狞。她一剑刺出,虚空瓶内仿佛有亿万道毫光乍现。 大云真君赫然发现,自己与其他两人已被四色剑光刹那间包围。其中剑气纵.横,万物皆空,只有生生不灭的杀气瞬息变幻。 那杀气简单又纯粹,敢入此阵者,杀!敢出此阵者,杀! 咚的一声,盛南洵手中的酒杯落在了地上,他霍然起身,惊骇莫名地望着那个刚刚成形的剑阵: “诛仙剑阵?!”   ☆、156|5.4|城 诛仙剑阵,有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四剑,鸿蒙开辟以来天道第一杀阵。 这个名字一出,场中一片寂静。 只要是修道之人,就没有人不曾听说过这个杀意盎然的名字。相传在上古时代,曾有一位修杀戮道的道祖布下诛仙剑阵,以一己之力灭杀四位金仙。那一战几乎让大地开裂,湖海翻涌。 就在布下诛仙剑阵的地方,有一丝剑气从阵中泻出。剑气落在山上,留下了一道深达千丈的裂痕。直到千万年过后,裂痕形成的峡谷中依旧寸草不生、万兽绝迹。 盛南洵只觉得自己的手正在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是剑修,如今竟能见到这剑道中的无上阵法,怎能不激动到失态。虚空瓶内,黑白赤紫四色剑光交织纵.横,每一色剑光中蕴含的力量不尽相同,但那森寒的杀意却一模一样。 “是诛仙剑阵……正是诛仙剑阵!” 起初,殿内颇有几个修士并不相信盛南洵的话,此时见他肯定地重复了好几遍,也不得不正视起这个恐怖无比的阵法。盛南浔是天微道君的弟子,有这个沧元天第一剑修的徒弟做背书,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斗法开始后,容兴就一直在不紧不慢地喝茶。在他看来,叶舒的死期已到,不论那女人有何种手段,也绝对不可能在三个真君的围攻下逃出生天。叶舒突然化出三个身外化身后,容兴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意外而已。 他不由摇摇头,叶舒连这种用来唬人的手段都使了出来,看来的确已到山穷水尽之时。 但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盛南浔竟然说叶舒布下了诛仙剑阵! 纵使城府深沉如容兴,也在那一刹那惨白了脸色,脱口而出道:“她怎么会有诛仙剑阵的阵图?”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想问的。 上古那一场金仙大战后,不仅有许多道统就此断绝,更有数不胜数的道法神通彻底失传,诛仙剑阵就在其中。 不知有多少人试图寻找过这门无上凶阵,无不以失败告终。包括冲霄剑派,也曾在各个可能的上古遗府中孜孜以求。就在大家已经默认诛仙剑阵彻底失传的时候,它竟然重现人前,而且握在叶舒手中。 潇真派横空出世后,不少势力都调查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背景。这也不是多大的秘密,诸如昭康狄氏这样的大世家,很快就知道了潇真派过去的辉煌史。联想到叶舒手中的那些灵宝洞天,神通道法,此时,也有人嘀咕道:“难道这诛仙剑阵也是潇真派传承下来的?” 司修自然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在心底嗤笑。要是潇真派真有这么逆天的凶阵,何至于被逼迫到差点灭门的地步。 在叶舒还没发迹的时候,他就认识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叶掌门。起初,司修只觉得叶舒是个有些奇怪的无赖女人。随着两人接触得越来越多,交情愈发深厚,他却发现自己更加看不透叶舒了。 叶舒的资质说不上绝顶,出身更是落魄。就是这样一个或许这辈子最好也只能成为元婴修士的女人,却做出了那一桩桩一件件惊天之事。 司修可以肯定,叶舒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不过那个秘密是什么,他并没有探究的欲.望。至于突然冒出来的诛仙剑阵,十有八.九与叶舒的秘密有关。 假若叶舒能听到司修的这番心声,恐怕要抹上一把冷汗。司修很聪明,诛仙剑阵确实来自叶舒的秘密,这是叶舒成就元婴时系统发放的奖励。 俗话说高风险就有高回报,每当叶舒的修为更进一步,系统给的奖励也就更诱.人。在成功结婴后,虽然早就做好了自己会得到好东西的准备,真的看到系统的奖励时,连叶舒都大吃了一惊。 这可是诛仙剑阵! 作为天道第一杀阵,诛仙剑阵的威力还在诸天万界生死阵之上。不过诛仙剑阵适合斗法,做护山大阵却不相宜。 此阵有诛仙四剑,原则上需要四个人。但从诛仙剑阵诞生以来,每一次都由一人以一己之力布下。这并不是布阵之人托大,剑道乃心道,只要布阵之人的力量足够强大,一剑布四剑,比四人布四剑能发挥出的剑阵威力要更大。 所以叶舒才要以一敌三,用诛仙剑阵来打碎观澜派的野心。 此时,这阵中的四具分.身都是叶舒,看似是一个人,其实是四个人。 四人站在剑阵的四角,剑气幻化出高高的阵门。阵门之上,分别悬停着一口寒光森森的飞剑,杀机四溢。 “哼,诛仙剑阵又如何。”大云真君见多识广,不过片刻功夫,就从惊愕中回过了神。诛仙剑阵固然厉害,但那也要看布阵之人的实力如何。叶舒不过是个刚刚成就化神的修士,纵使她惊才绝艳,能以此克制玄风真君和灵明真君,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他一推头上的道冠,紫日上的光芒暴涨数倍。日中的道人挥动大袖,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外漾去,竟将剑阵内纵.横的剑气推了开去。 大云真君看的清清楚楚,那第四剑绝仙剑,乃是叶舒的第三个身外化身顶门上的黑色剑光。 身外化身固然神妙,但说白了就是将修士本身的力量分离出来。叶舒化出的三个身外化身,第一个或许能得到她七成的力量,但第二个就不可能了。至于第三个,必然是三个身外化身中实力最弱的。 所以,被大云真君推开的剑气仿佛潮水一般,尽数向绝仙剑阵门涌去。只要破了其中一个阵门,诛仙剑阵就会自行崩溃。 他不愧是渡过三重天劫的真君,在遍布杀机的剑阵中,玄风真君只能靠法相中的玄冥真水打落剑气,勉力护住身周。灵明真君尚有一战之力,但也显得十分艰难。只有大云真君依旧淡然,甚至还能破开剑气的围攻。 容兴见状,提着的那口气落了下来。还好他生性谨慎,用尽一切手段才说动了大云真君。只要大云真君出了阵,杀掉叶舒不过是顺手之事。可想而知,一个实力最弱的身外化身,又怎么会是大云真君的对手。 紫日中的道人步步往前,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叶舒的死路上。 但叶舒毫无惊慌之色,她甚至面带微笑,就像没看到大云真君的动作似的,一心一意对付着玄风真君。 玄风真君左支右绌,金莲飘荡在黑白赤紫的四色剑气中,从中垂下幽深暗沉的水滴,每一滴都有千钧之重,将剑光打碎成粉末。 但剑气实在太多了,玄风真君的玄冥真水却十分宝贵。而他每操控一次玄冥真水,这至寒至重之物就会给他的法力带来巨大的压力。就在玄冥真水又一次打碎剑光时,玄风真君运转的法力微一滞涩,就有一道剑芒挟着无可匹敌的气势从斜刺里杀出! 玄风真君立刻用金莲护住眉心,可惜他的动作快,那剑芒却比他更快。 银色的戮仙剑气看似轻灵无害,恐怖的威压却压得玄风真君连惊呼都发不出来。君不闻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四处起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神仙血染裳。 虚空瓶外,众人只见银光闪过,玄风真君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鲜血四溅,就此身亡。 “第一个。”叶舒微微一笑。 就在这之前,有不少人都以为她的笑容不过是勉力之下的强撑。此时,他们才看清了其中的冰冷杀意。 容兴死死握住掌中的茶盏,没关系,他在心中告诫自己。玄风真君是三位真君中实力最弱的,以叶舒的手段,玄风真君的陨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去了一个玄风真君又能如何。 “现在是四比二。”叶舒的声音回荡在整座离合山上,她的语调听不出任何异常,既没有杀掉大敌的高兴,也没有刻意贬损观澜派的讥诮,她只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接下来是第二个。” 第二个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哈哈哈哈!”灵明真君长声大笑,“叶掌门果然好手段,就让我看看你这诛仙剑阵还有哪般能耐!” 这一声大笑过后,他身周的剑意汹涌而出,几乎将诛仙剑气给淹没。 “这就是剑修……”连曹衍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灵明真君的实力不比玄风真君要高上多少,眼下叶舒杀一敌,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但灵明真君反而愈发坚勇。越是绝境,剑修的剑意也越强大。 “可惜……”顾浚淡淡道,“师父不是剑修,但她的剑比任何人都要锋利。” 一声刺破苍穹的剑鸣冲天而起,刹那间山河色变。不论是在场修士佩戴的飞剑,还是潇真派中放置着的宝剑,随着那一声剑鸣初啼,如同百鸟朝凤一般,百剑齐鸣! 灵明真君长吟一声,将手一指,那剑光如同奔雷,如同疾电,如同幻梦中的光阴,带着毁灭与狂暴扑向叶舒。 叶舒却微微阖上了眼睛,待到她睁开双眼时,红芒四起,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那无可匹敌的剑光吞噬殆尽。 “好剑。”她轻声道,“只叹生不逢时。” 红色的漩涡猛然倒转,剑光从漩涡中奔袭而出,一声剑刃折断的脆响后,穿透了灵明真君的眉心。 “这……这不可能……”容兴情不自禁地喃喃低语,哪怕以他的城府,在接连目睹了观澜派两位真君的死亡后,终于也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容。 怎么会是这样?诛仙剑阵的威力无可厚非,但那威力是建立在对布阵之人法力的巨大损耗上的。尤其叶舒是一人布四剑,同时化出身外化身,她的实力至少也要打三成折扣。在她杀了玄风真君后,折扣还要再打上两成。 那她怎么会在片刻之后,轻轻松松就杀掉了灵明真君。 别说容兴觉得不可思议,连盛南洵都难以接受。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顾浚:“顾师侄,你实话告诉我,阿舒是不是用了什么损耗本源的法子?” 只有毫不顾惜自身的拼命之法,才能造就如此奇迹。 顾浚见盛南洵神情严肃,知道他是担心叶舒,向来不苟言笑的他竟露出一个安抚似的笑容:“盛师叔请放心,师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未来开玩笑。” 话说到这种地步,盛南洵就算是不放心,也只能把话压回肚子里。 就在灵明真君身死道消后,大云真君已然走到了绝仙剑阵门前。这短短的一段路程,表面上他走得云淡风轻,其实却无比艰难。 但越艰难,大云真君却越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叶舒把大部分力量都拿来阻挡自己,等到他走到阵门前,叶舒便回天乏术了。 被灵明真君的身亡震慑住的众修士见到这一幕,方才放下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大云真君的实力是最强的,叶舒能杀那两人,却杀不了他。 “可惜了。”连归元派的翁长老都忍不住叹息。叶舒这样的大才,若是能在今日的赌约中活下来,对道门,对人族,都是大幸。 但他知道,叶舒活不下来。 “第二个。”叶舒的笑容愈发冲淡,“现在是四比一。” “哦?”大云真君竟然笑了笑,“是贫道小瞧了你,不,是观澜派小瞧了你。现在是一比一了。” “不。”叶舒摇了摇头,“是四比一。” “你以为这些身外化身能当得了一个完整的修士?” 紫日中的道人再一次挥动大袖,阵门上的黑色剑光不断闪动着,任谁都看的出来,那不是即将发出攻击的前兆,而是风中残烛的挣扎。 “我早就说过了,他们不是身外化身。”叶舒的语气很无奈。 就在那黑光将要被破开之际,四大阵门上渐渐微弱的剑光猛然一震。大云真君只觉胸口如遭雷击,强大的杀戮之意席卷而来,那甚至不是诛仙剑阵刚刚成形时的威压,而是它的三倍! 叶舒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手指头:“他们每一个都是我,一样的实力,一样的修为,所以……”她的笑容宛如恶魔,“是四比一。”   ☆、157|5.4城| 直到此时此刻,大云真君终于感到了一阵真切的恐惧。他想也没想,紫日中放射中万道罡雷。汹涌的雷鸣声几乎将天地撕裂,咔擦一声,虚空瓶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糟糕。”翁长老大惊失色,“以虚空瓶的坚固程度,也受不住大云道友这雷霆一怒。” 诛仙剑阵内,天地元气仿佛煮沸的开水一般滚动起来。众人惊恐地望向天空,瓶内溢出的强*力,竟在离合山的正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电闪雷鸣,黑云滚滚。 “这一击,比之天雷劫的威力也不遑多让。”盛南浔神情凝重。 能够与天道降下的劫雷相比,大云真君的实力可见一斑。叶舒能够战胜他吗?不知不觉间,除了观澜派诸人,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盼望着叶舒胜利。 有些人对叶舒并没有多少好感,甚至还很厌恶她嚣张跋扈的行径,但是在这一刻,他们无一例外地想要目睹叶舒的胜利,想要见证奇迹的诞生。 “不可能。”容兴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瓶,叶舒绝不可能战胜大云真君! 叶舒听不到众人的心声,她也没有必要去注意其他人在想什么。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紫日中那个高大的道人。铺天盖地的威压笼罩着她,沉重得像是在抗衡天的力量。 她郑重地看着大云真君,拱手为礼:“真君大才。”这是对一个强大对手的尊重。 这一句话过后,叶舒挥动了掌中的斩仙剑。 如果她只有一人,必然会在大云真君的罡雷下化为飞灰。可惜,现在是四比一。 诛、戮、陷、绝。紫、银、黑、赤。无穷无尽的四色剑光轰然爆发,如同鸿蒙初开、混沌未分时盘古斩下的那一道开天辟地之刃,这一剑之中,杀意尽显,荡尽天雷! 紫日中的道人双目圆睁,满面怒色,最终,还是在那浩荡的剑光中冰融雪消。 “第三个。”叶舒回剑入鞘。 满场寂静,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大云真君的元灵一点一点消失,诛仙剑阵内的四色剑光一点一点褪去。叶舒一步跨出虚空瓶,朝翁长老歉意地笑了笑:“坏了翁长老的宝贝,是本座的不是。” 此时,方才有人注意到,虚空瓶上那仅有的一道裂痕竟然在飞速扩大,最后如同蛛网一般遍布瓶身。方才那一剑,已然将虚空瓶彻底毁坏。 翁长老捋须而笑:“叶掌门无需介怀,能目睹这惊世一战,一个虚空瓶不算什么。”他顿了顿,“老朽有一事不明,万望叶掌门解惑。” “翁长老请说。” 翁长老道:“叶掌门能以一人之力布下诛仙剑阵,只是布阵的其他三人不是身外化身,又是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叶舒。这也是殿内修士们最大的疑惑,能来参加化神大典的,无不是修为高深、见识广博的人物。纵览沧元天数万种神通,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何等精妙的法门,能化出如此多的分.身,修为却依旧强横的。 “那是法身。”叶舒还没开口回答,却听一个男声道。 说话的是个中年修士,此人乃是昭康狄氏前来观礼的一位真君,名叫狄平。狄平道:“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叶掌门化出的三人是法身。” “法身?”盛南浔有些疑惑。 “诸位也知道,我狄氏传承久远,族中记载有许多早已失传的法门,其中就有这法身之道。法身与身外化身不同,从本身上化出的法身,修为、灵智,几乎与本身是一模一样的。”狄平见叶舒看着自己,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以我的浅见,恐怕叶掌门化出的正是法身。” “狄真君果然见多识广。”叶舒笑了笑,心底略有吃惊。 昭康狄氏是九易洲传承最久远的世家,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虽说在近古时代之前一直不显,但族中的底蕴确实深厚。只是叶舒没有料到,狄家人竟连法身都知道。 狄平说的不错,她能够以一敌三,靠的就是这法身。化出法身的方法早就失传了,叶舒还是从系统商城那里兑换出来的。 潇真派日益壮大,叶舒早就不需要从系统那里兑换东西了。她前前后后攒了一笔数额巨大的兑换点,在得到诛仙剑阵后,叶舒权衡利弊,几乎倾家荡产,兑换了这门逆天的精分*。 化法身,布剑阵,这是叶舒一早为观澜派规划的死局。观澜派要么不来,来就得竖着进,横着出。 不过法身之法只有化神境界以上的修士才能修炼,叶舒玩命似的在宣吴洲闭关数年,拥有了一战之力后,就毫不迟疑地回了九易洲。 容兴上门挑衅,在她的意料之外,也在她的预计之中。她没想到观澜派会这么急不可耐,既然你们想寻死,我自然是要成全的。 “这法身果然神妙。” 众人听狄平解释了一番,不由纷纷赞叹。就连财大气粗如翁长老,也不得不感慨叶舒的气运。一个失传已久的诛仙剑阵还不够,再来一个大家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法身。翁长老好歹也是归元派的真君,大派出身,底气足的很。面对叶舒这种开了挂的家伙,除了嘀咕一句人比人气死人,连多的话都说不出来。 狄平忽道:“法身之法乃是由上古时的大罗金仙潇云道人所创,想必叶掌门是在什么上古遗府里得到的吧。” 叶舒压根就不知道潇云道人是谁,只能含糊一句:“正是。” 废话说完了,接下来就到了谈正题的时候。叶舒笑眯眯地转过身,望向观澜派众人站立的地方。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但那道视线扫过去,每一个观澜派弟子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容掌门,愿赌服输。” 容兴脸色惨白,大云真君陨落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当场就要晕过去。化神真君不是街边的大白菜,一位真君,代表的就是威压一方的强大力量。观澜派有三位真君,一直以来,这都是观澜派门人为之骄傲的事。但就在今天,他们一个真君都没有了。 三个真君尽数亡于叶舒之手,这不仅意味着观澜派输掉了赌约,更意味着他们已经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观澜派能够站在如此高的位置,结下的仇人也是难以估量的。君不见当初的天极宗,自太合真君亡后,天极宗一蹶不振,不过半年时间,所有的势力就被各大门派瓜分殆尽。 外人或许会以为,观澜派还有一位道君。只要原虚道君在,就没有势力敢于冒犯观澜派。只有容兴心知肚明,马上,观澜派就要失去这最后一把□□。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 他抬起头,冷冷地望着那个女人。如果叶舒没有猜到原虚道君死期将至,又怎么会如此逼迫观澜派。 她早就算准了,容兴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的机关算尽,其实不过是他人下的一局棋。 “我愿赌服输。”他平静地道。事态已经无可挽回了,早早认输,还能为观澜派留下最后一点颜面。 “掌门!”有弟子悲愤地大喊。 但他们甚至不敢与叶舒对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舒接过顾浚递来的酒杯:“诸位适逢其会,就请诸位共饮此杯,庆祝敝派位列一品。” “恭喜叶掌门!” “恭喜潇真派!” 一只只酒杯高举在半空中,欢呼声、喝彩声,热闹的声浪从大殿内朝外扩散,遍及整座离合山。 这似乎是一个时代的开端,几千年未曾有一变的一品宗门,终于出现了新的面孔。从此以后,四大派不再是过去的四大派,潇真派也不再是过去的潇真派。 就在这几乎掀翻屋顶的祝贺声中,容兴双腿一软,无力地靠在了墙上。叶舒并不关心他会如何,失败者,没有被在意的价值。 “师父,咱们是不是要搬到玉崖去了?”曹衍兴高采烈地问道。 叶舒赢了赌约,观澜派不仅要主动让出四大派的位置,还要把自家的山门福地奉送给叶舒。一旦玉崖重回潇真派的掌控,叶舒的主线任务就完成了。 一想到师门不仅失去了地位,连山门都要拱手送人,观澜派一众弟子的脸上除了悲痛,无可抑制地流露出惶然。 失去了玉崖,观澜派又该何去何从?山门福地是一个门派的立业之基,纵使九易洲辽阔,又哪里来那么多灵气充沛的地方可供观澜派落脚。 谁知叶舒却道:“离合山是我潇真派根基所在,不可轻离。” 一听这话,观澜派弟子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难道这个穷凶极恶的女人不打算步步紧逼?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祈求,只听叶舒继续道:“况且观澜派上下人口众多,把他们都从玉崖上赶下来,我于心不忍。” 看着师父满脸的正义凛然,曹衍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可是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啊师父,你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这还是师父嘛,你的节操突然都捡回来了? 不止是曹衍,苏于霜和傅曲舟也理解不能,说好的痛打落水狗呢。 宁玉堂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竟然开始哼起了小曲。图样图森破,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假如她哪天放了敌人一马,绝不是她突然大发慈悲,而是还有更毒的招数在后面等着呢。看看人家大师兄,淡定依旧。他都不着急,你们瞎操什么心。 如果叶舒能看到宁玉堂的心声,第一个动作绝对是把这个敢于腹诽师父的小子拎起来暴揍一顿。接下来就要好好地夸奖宁玉堂——不愧是我叶舒的徒弟,深得无耻流的精髓。 无节操如叶掌门,绝对不是因为同情观澜派,所以就不要他们搬家了。 在叶舒成就化神之后,她照旧得到了一个逆天的奖励。拿到这个奖励之后,叶舒心中一动,当即询问系统:“系统,主线任务要求夺回潇真派的山门福地,到底是指原来的地盘,还是指灵脉?” 叶舒之所以有此一问,乃是因为各大门派的山门,说白了就是依托灵脉存在的。有灵脉的地方才有灵气,有灵气才适合开山立派。沧元天漫长的历史中,几大势力争夺山门福地的例子不少。夺山门,就是夺灵脉。 系统无机质的声音平缓响起:“二者皆可。” 有了这个答案,叶舒的心思就活络开了。老实说,她自己是不愿意住在观澜派的地盘的。虽然那地方几千年前是潇真派的,但被鸠占鹊巢了这么多年,早已经留下了观澜派的烙印。但主线任务一定要完成,观澜派也必须要吃瘪,再一想到系统发放的奖励,叶舒已然有了决定。 发现观澜派的弟子正用满怀感激的复杂眼神看着自己,叶舒心下一哂,她放下酒杯:“但是容掌门既然与我立下赌约,为了不让他失信于人,这彩头我不得不拿。” 她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在观澜派弟子重新变得愤恨的目光中,长叹一声:“所以,玉崖留给观澜派,我只要玉崖下的灵脉。”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玉崖是九易洲首屈一指的福地,据说其下有五条灵脉。叶舒一口气就要五条灵脉,这是在要观澜派的命啊。 当中有个修士看不惯叶舒的做派,忍不住出言道:“叶掌门赢了赌约,拿灵脉无可厚非,只是不知叶掌门打算如何将灵脉收归己有?”他笑了笑,“要是就这么去挖,不知要挖到何年何月。” 知道此人有讥讽之意,叶舒懒得理会他。不止是他,连虞怀季都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自己。灵脉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想将灵脉从原本的地方挪移出来,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整条灵脉全部毁掉。 离合山距离玉崖不远,以化神修士的遁速,一呼吸间就可有一个来回。但这段不远的距离,对转移灵脉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观澜派弟子弟子巴不得叶舒在这里大放厥词,最后来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是那五条灵脉全部毁掉,他们也不愿其落在叶舒手中。 叶舒又怎么会猜不到这些人在想什么,她也不多说,将袖一摆,迈步走出了大殿。 潇真派用来迎客的这座巨大殿阁,正是在潇真九峰中最高的两仪山上。两仪山也是离合群山中的至高之地,站在高耸入云的峰顶上,极目远眺,几千里离合群山尽收眼底。而在天际的云海中,可以看到一座翠玉般剔透美丽的山峰,那正是玉崖。 记得最初开始修道的时候,叶舒也曾经憧憬过那道亮眼的翠色。她幻想过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下山游历时,就去那个叫玉崖的地方看一看。传说那里有仙家至景,今生不见,轮回有憾。 如今她已是化神真君,却依旧没有靠近过玉崖一步。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稀罕了。从今天开始,沧元天最负盛名的灵机之地,将变成离合山。 她伸出手,轻轻一抓,整座离合山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 那震颤沿着地面,以闪电般的速度朝东南方向传去。不过瞬息的功夫,殿内好几位真君就看到,远在数千里外的玉崖,竟然也跟着震颤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伟力,化神真君可以移山倒海,自然也能引发这样一场绵亘千里的震动。 但变化不止这些,翁长老就站在叶舒身后几步,他猛然瞪大了眼睛:“玉崖……玉崖的颜色变了!” 虽然只是些微的变动,但翁长老看的一清二楚,那抹剔透欲滴的翠色,正越来越黯淡,越来越微弱。那抹翠色,正是玉崖灵机充沛的表征所在,此情此景,难道代表着玉崖的灵气正在流失? 翁长老张口欲言,就在他惊骇的目光中,随着愈发猛烈的震动,一只青色的巨龙从玉崖中飞腾而出。巨龙长吟一声,在空中矢矫翻滚,他飞离了玉崖,朝离合山电射而来。 “灵脉……”不知是什么时候,狄平也站在了叶舒身后,他难以置信地低喃着,“那是一条灵脉化作的龙。” 一条、两条、三条……整整五条青色巨龙,呼啸的龙吟声中,灵气席卷而来,如同疾风一般笼罩了整座离合山。 叶舒一脚踏出,凌空而立。五条灵脉化成的巨龙盘绕在她身周,神态亲密地喁喁细语。她淡淡一笑:“去吧。” 巨龙便如乳燕投林,悉数没入了潇真派的土地之中。那一刻,甘霖从天而降。整座离合山上新绿生发,百花绽放。玄妙又蓬勃的气息充盈在天地之间,修士们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这是人力可为之事,却又如同天道的自然衍化。 叶舒转过身,曼声道:“诸位不是来听本座讲道的吗?这就是我的道。”   ☆、158|5.4城|家 “恭喜宿主完成当前主线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请及时查收。” “系统即将开始升级,升级的过程中,宿主将无法使用系统提供的一切功能。” 两句无机质的冰冷话音过后,系统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叶舒长舒一口气,终于完成这个主线任务了,这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任务,依旧无法成为她前进路上的阻碍。 她心头一松,疲倦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容兴带着观澜派一众弟子离开了,叶舒并没有为难他们。众目睽睽之下,她如果步步紧逼地话,恐怕会引起一些微词。但容兴要是以为自己会放过他,那就大错特错。 他是害死陆修的罪魁祸首,观澜派其他人如何叶舒不会去理会,但是容兴必须死。 以叶舒如今的实力和地位,想要对一个即将没落的宗门动手,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她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在背后推波助澜,就会有人自动奉上容兴的头颅。 见叶舒温文有礼地送走了观澜派诸人,少华派的齐真君竟然还赞了一句:“叶掌门有容人之量,乃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楷模。” 齐真君其实很尴尬,少华派和潇真派没什么交集,齐真君本人甚至还很欣赏叶舒。没想到容兴出言孤立潇真派的时候,竟然还带上了少华派。齐真君知道,若没有门中的首肯,容兴绝不可能将少华派与观澜派绑在一起。 难道门中想对潇真派动手?齐真君百思不得其解,少华与潇真之间并无龉龃,更不用说潇真派现在还成为了四大派之一。在这当口无缘无故和潇真派不对付,真不知道门中那些做决定的家伙是怎么想的。 叶舒笑了笑,她知道齐真君是想缓和两派的关系。看这老头的模样,怕是不知道少华派背地里都做下了哪些勾当。霍经纬死在了少华派的手中,更不用说他们还想对顾浚下手,潇真派与少华派之间,迟早有一战。 去了一个心腹大敌,又来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对手,叶舒却不再像几年前那样惶惶不安。她心中有无穷无尽的斗志,要在这荆棘前路上斩出一条坦途。 以前无古人的手段将灵脉化为巨龙,再投入潇真派的道场后,叶舒已经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这就是系统发放给她的成就化神的奖励,这门神通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唯一的作用就是抓取灵脉。但是这轻而易举地一抓,却牢牢扣在了沧元天大部分势力的脉门上。 失去了灵脉,就失去了立业之基。 潇真派风头正盛,除了那几家顶尖势力,叶舒要是看哪个门派不顺眼了,大可以将那个倒霉门派的灵脉给挪走。而受害者甚至不能报复她,只能求着她再给挪回来。 在场的修士都不是蠢货,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由对叶舒更是敬畏。虽说这手段叶舒不会轻易动用,却不妨碍叶舒拿来震慑他人。 所以,在叶舒流露出要送客的意思后,众人都很识趣地开口告辞。普通修士是想要将今日所见的种种惊天之事宣扬出去,好给自己涨涨面子。各家各派的代表则是要匆匆回山,重新评估潇真派和叶舒的价值。 不,以叶舒如今的地位,该轮到她评价大部分的人了。 司修倒是有话要说,但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先回去问问老头子的意思,再决定要不要向叶舒提出那个请求。 叶舒的化神大典,就在一片赞叹的喧嚷中落下了帷幕。 虽然对自家师父很有信心,但几个徒弟也没有预料到,叶舒竟然能使出这般如同造化之功的手段。曹衍一脸兴奋地蹦跶到叶舒身侧:“师父,那是什么神通,可以教我吗?” 叶舒扯了扯嘴角,正打算说点什么,却突然抑制不住那股涌上喉头的腥甜,猛地呕出了一口鲜血。 “师父!” “师父,你怎么了?!” …… 嘈杂又纷乱的声浪席卷而至,叶舒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眼前一片昏沉,耳朵里嗡嗡嗡直响。倒下去之前,视野中闪过曹衍和苏于霜惊慌的面容,还有那只扶住自己的有力臂膀。 妈蛋,装哔小王子如我,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啊…… # 黑暗之中,叶舒又感觉到了那股玄妙的力量。 离开天柱后,叶舒并没有过多地谈论天柱之中的事。她在那颗贯通青冥的古树上触摸到了天道,以叶舒的修为,她尚且还不能将大道赐予自己的力量消化完全。 似乎有一重无形的阻碍拦住了她,天道就在她眼前,叶舒伸出手,却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 化出数个法身,以一己之力布下诛仙剑阵,一口气灭杀三个真君。随后,更是干脆利落地夺走了玉崖上的五条灵脉。这一桩桩惊世之举,耗费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纵使叶舒法力浑厚,根基稳固,在接二连三地出手后,终于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 但这如同透支生命一样的奋勇,却让叶舒打破了那重壁垒。 叶舒知道自己正在昏迷,肉身躺在chuang上,元神却无比清醒。只是她感知的不是外间之事,而是一直潜藏在玉宫的中的大道真意。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颗古树下,参天的浓荫中,叶舒的眼瞳深处却倒映出万灵降生、宇宙湮灭。 不知过去了多久,端坐在玉宫中的孩童已长成了*岁的模样,叶舒霍然睁开了双眼。 她微微一动,倚在榻边的顾浚立刻惊醒。“师父?”顾浚眼瞳发亮,“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叶舒懒洋洋地坐起身。 “一个多月。”顾浚一面回答,一面将叶舒上下打量了一遍。他见叶舒神完气足,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样子,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叶舒突然吐血昏迷,几个徒弟方才知道她在那场斗法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几人又自责又着急,抓着贺显赶过来,大把大把的丹药喂下去,叶舒却毫无苏醒的迹象。 贺显急得头发都快全白了,却始终看不出叶舒昏迷不醒的原因。她的身体一切正常,似乎只是睡着了,连呼吸都平缓无比。 最后还是尤老头出来说,恐怕叶舒是在感悟大道真意,众人才稍稍安心了一点。 一个多月? 叶舒没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她预料到徒弟们会很担心,再一看顾浚,虽说并没有什么满眼血丝、胡子拉碴的颓废表现,脸上的憔悴之色却掩都掩不住。 自己昏迷了一个多月,这小子想必就在chuang前守了一个多月。 叶舒还记得贺显曾经告诉过自己,若她看不清自己的心,那就去修炼吧。 道在天,在地,其实是在她的心里。如今她已经成为了化神真君,那一颗道心愈发通透,也到了该看清的时候了。 “小浚。”长时间没有说话,叶舒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她还没有开口,一杯带着微温的灵茶就递到了自己手边。 叶舒一愣,只见青年的唇边漾着一抹浅笑,眼瞳中泛着融融暖意。他从不在人前露出这般温柔的模样,自己又何其有幸。 在察觉到顾浚的心意之前,他其实是叶舒的几个徒弟中得到的关注最少的。因为小浚是不需要师父操心的,他就像一面安静的盾牌,又或者是一把沉默的尖刀。 这样的态度对他很不公平吧,会哭孩子才有奶吃,最乖的那个得到的关心往往更少。 直到石室中的那一吻后,叶舒才惊觉自己忽视了顾浚多久。并不是她后悔没有将顾浚的心思扼杀,而是她发现自己这个师父到底有多失职。 至于被他爱着的那个自己,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女。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的叶舒,面临自己无法抉择的事情时,只能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沙子里。 但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叶舒不怕阴谋诡计,不惧艰难险阻,她连死亡的威胁都可以轻松笑对,却没有胆量回应顾浚。 这可真是个莫大的笑话。 顾浚没有再提那一天的事,虽然不想承认,但叶舒知道,自己其实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逃避了,装作那些事没有发生,那些话没有说出口。 她没日没夜地在洞天中修炼,除了形势所迫,未尝没有无颜面对顾浚的缘故。 叶舒的修为越来越高,道心上的那一重灰尘却始终无法被抹去。直到她进入天柱之中,似乎做了一个长久的梦。 梦醒之后,叶舒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好像回答过一个问题,她说:“我愿意的。” 我愿意的是什么?我最想要的又是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了,人生苦短,但他们却又有那样长的路要走。或许在下一刻,她就会陨落在劫火之下,又或许她能走到世间的最高处,拥有永无尽头的生命。 她想,不管怎样,自己愿意有那样一个人陪伴在身边,也愿意守护着那个人。 叶舒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凝望着顾浚,久久不语。 顾浚被她看着,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师父……”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叶舒放下那只精巧的茶杯,杯身上似乎还有顾浚掌心的余温:“你撞大运啦。” “嗯?”顾浚难得露出茫然的神情。 正是向晚时分,夕晖如同金色的匹练,将屋内的一切都镀上了融焰似的暖意。叶舒迎着光,绽开的笑容像是星子,耀眼又美丽: “因为年轻美貌又霸气的叶掌门想问你,你愿意做叶掌门的男朋友吗?”   ☆、159|5.5|城 “小师妹,你觉不觉得师兄最近看起来怪怪的?” 傅曲舟正在给烤架上的鸡腿翻面,闻言抬起头:“大师兄应该是太高兴了,不用担心。” “高兴?”曹衍不解,“为什么要高兴?”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的二师兄是个迟钝的天然呆,但傅曲舟还是忍不住扶额:“二师兄,你真的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曹衍更加疑惑了。 傅曲舟情不自禁地苦笑起来,真不知道这个情商基本为负值的家伙,当初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楚妙音的。师姐说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果然如此。 她柔声道:“大师兄心愿得偿,所以才会高兴,不说这个啦。”傅曲舟将烤好的鸡腿递给曹衍,“师兄,吃吧。” 曹衍一闻到那香喷喷的气味,立刻将这点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面埋头猛吃,一面含糊不清地道:“管他呢,反正师父不会不管师兄的……唔,小师妹,你的鸡腿烤得可真好……太好吃了。” 傅曲舟笑眯眯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曹衍:“那我每天都烤给你吃,好不好?” “好啊。”曹衍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两人相视而笑,一个是想到以后每天都有鸡腿可以吃,顿时身心舒畅。一个眼看着芝麻包毫无所觉地掉进了大灰狼的陷阱里,满心满眼都是欣慰。 被他们两人讨论的顾浚,此时正面临着一个极为尴尬的局面。 阳春三月,离合山上一片芬芳。距离那场轰动九易洲的化神大典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潇真派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弟子们三五成群,有斗法切磋的,有谈玄论道,也有闲聊八卦的。 潇真九峰中最美丽的英罗山上,出现最多的却不是以上任何一种情况。 “师妹,你今天真好看。” “师姐,我明天就要下山游历去了,你……你会不会想我。” 诸如此类的柔情蜜语,几乎随处可闻。没错,英罗山,又被称为潇真派的情侣圣地。这是一个让单身狗泪流满面的地狱,让fff团团员咬牙切齿的背德之地。 身为资深团员的叶舒,平日里对这个地方可谓是深恶痛绝。但是就在前不久,她终于脱单了。前半生唯一的感情经历就是花痴邻居家大哥哥的叶掌门头一次发现,原来她压根不知道情侣之间应该干些什么…… 她连夜将被窝里的贺老头提溜了出来,贺显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道:“如何跟心上人相处?不就是那样嘛,花前月下啊,山盟海誓啊。要是你修为够高,还能带姑娘飞个天登个月什么的。” 叶舒严肃地颔首:“我明白了。” 第二天,她就带着顾浚来到了英罗山。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地对视了半晌。叶舒是不知道要说什么,顾浚……她偷偷瞄了一眼顾浚通红的耳朵尖,心情大好。 还记得自己表白的那天,顾浚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半晌,就在叶舒以为他是不是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时,顾浚站起身,声音平板地说了一句:“好,我答应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想过顾浚可能会欣喜,可能会生气,甚至可能会拽着自己的衣襟咆哮“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但叶舒真的没有预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这到底是真答应还是假答应?”叶舒傻了眼。 直到第二天,宁玉堂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来找叶舒抱怨:“大师兄昨晚上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围着屋子跑了大半夜的圈,一边跑还一边嚎。师父,你是不是给他吃错药了。” 叶舒:“……” 再一看眼前这小子故作镇定的面容,叶舒满意地暗自点头,闷.骚嘛,我懂的。 “你们俩到底要在这里傻站多久?”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响了起来。 顾浚顿时一僵,条件反射地将袖子一甩,果然甩出了一只青铜色的圆盘。 “老尤。”叶舒没好气地道,“你知不知道打扰人谈恋爱会遭雷劈。” 圆盘落在地上,从里面飘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老头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们俩这叫恋爱?难道不是站一起喝风。” 叶舒略有尴尬:“那啥,我们刚准备谈呢。” “哦。”尤老头的眼神在叶舒和顾浚之间游移来去,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你们俩倒是牵手啊。” “哼,牵就牵。”叶舒正打算霸气侧漏地挽住顾浚的胳膊,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将她整只手都裹进了掌心里。 然后顾浚牵着叶舒,用空余的那只手将地上的石匙捡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吹去石匙上的灰土,胳膊一抬,干脆利落地把石匙连同尤老头远远扔了出去。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果断无视了尤老头气急败坏的叫嚷声,顾浚紧了紧手指,将掌心的那团温软握得更紧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师父,我们去那边吧,那里人少。” 空气中飘荡着醉人的甜香,拂开纷繁的花枝,两人安静的向前走着。鞋底踩在落满花瓣的小径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叶舒觉得这似乎是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她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笑闹声,隐隐约约的,好像隔着一个世纪那么远。因为此时此刻,只有她和顾浚在一起,在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里。 从未有这样的一刻,叶舒是如此安心。那人牵住她的手,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却教她连鼻腔里都满盈着甜蜜的味道。 突然,顾浚停下了脚步。 叶舒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只见顾浚微微低着头,用那双黑亮的眸子认真地凝视着叶舒。这个气氛,这个感觉…… 叶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看在周围环境还不错的份上,就,就算是现在把初吻交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心跳得似乎更快了,脸颊也开始隐隐发烧。叶舒一面唾弃自己,都老大不小了就别总是少女心萌动,一面又有些期待。吃小鲜肉什么的,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可惜顾浚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蹙眉来了一句:“师父,你的斩仙剑掉出来了……” “诶?” 叶舒这才发现,一直在她元神中温养的斩仙剑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端正地悬停在她的顶门上,剑尖直指顾浚。 顾浚微一往前,斩仙剑便猛地发出一声嗡鸣,气势汹汹地拦在叶舒和顾浚之间。看它这架势,好像,似乎,是在阻隔他们两人? 叶舒心神一动,试图将斩仙剑召回来,谁知这件向来随心所动的灵宝竟然不听话了,无论叶舒怎么使劲,它都执着地悬在半空中。大概是在和叶舒较劲,剑身还不断发出清亮的龙吟之声。 尝试了好几次后,叶舒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叶舒正准备越过斩仙剑,拉着顾浚继续往前走。斩仙剑像是怒了,噌一下调转剑身,目标直指两人交握的双手。雪亮的利刃就悬停在半寸开外,大有顾浚要是不松手,就一剑砍下去的气势。 “卧槽,这剑成精了?” 顾浚额角抽搐:“师父,斩仙剑是先天灵宝,某一天生出元灵,也是很正常的事。” 叶舒顿时大喜过望,抬手将斩仙剑捞了过来:“剑里真的有元灵了?那可真是了不得。” 先天灵宝得天道钟爱,一旦其中的元灵成型,立刻就能拥有返虚境界的修为。这元灵还与普通法器的元灵不一样,不仅有灵智,寿元悠长,还能像人一样修炼。 沧元天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位合道的大罗金仙,正是一件先天灵宝的元灵。 假若斩仙剑真的生出了元灵,就相当于潇真派不仅有一件强横的灵宝,还多了一位返虚道君。 叶舒用神念查探了一番,遗憾地摇摇头:“确实生出了一点元灵,不过离成型还早的很。” 想必是叶舒成就化神后,斩仙剑的真正实力得以发挥,激发出了剑中的元灵孕育。只是这元灵还只有一点模糊的意识,叶舒用神念与其沟通了一番,得到的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几个音节。 但就是这样,她愈发纳闷不解:“既然还没开灵智,那这把剑到底在干什么?” 顾浚想了想:“我猜……大概是护主心切吧。” 叶舒恍然大悟:“就跟刚生下来的小鸡崽黏着母鸡一样。” 顾浚:“……”有你这么形容自己的吗,师父。 闹了这么一出,方才那点子旖.旎的心思早被叶舒抛到了脑后。在斩仙剑的虎视眈眈之下,顾浚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开叶舒的手,两人保持着一丈宽的距离,中间还隔着一把寒光烁烁的宝剑。 曹衍吃完了鸡腿,正乐颠颠地和傅曲舟往回走,半途上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他扬声大叫:“师父,大师兄,你们也在英罗山啊。” 走近了一看,叶舒和顾浚的样子却十分奇怪。两人走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却隔得远远的。更加莫名其妙的是,一把飞剑就跟分界线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还时不时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顾浚黑着一张脸,用尽全力才抑制住把那柄破剑丢出去的冲动。现在又忽然冒出两个不识趣的家伙,他身周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十度。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师兄打上了不识趣的标签,曹衍正拉着叶舒絮叨。 苏于霜和宁玉堂在天柱中找到了满湖的仙灵之气,两人一丁点也没留下,全用乾坤袋给装了回来。常人难得一见的仙灵之气,被这帮家伙像分猪肉一样分了个干净。曹衍在金丹巅峰的境界上停留了许久,得到仙灵之气灌体后,冲击元婴的瓶颈已然松动。 “师父,你觉得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闭关了。” 傅曲舟扶额,二师兄,这个问题你可以以后再问的,没看见大师兄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吗…… 曹衍一无所觉,说着说着,竟然还伸手去抱叶舒的胳膊。忽然,他觉得衣服后领子一紧,疑惑地回过头,只见顾浚正用从未有过的恐怖眼神望着他。 “怎么了,师兄?”曹衍眨巴眨巴眼睛。 顾浚肃然道:“离我女人远点。” “诶?” “诶!!!”   ☆、160|5.5|城 昭康城,这座宏伟壮丽的古城与其他几个闻名于世的城市不一样。它修筑在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虽然占地面积广阔,城中却显得并不热闹。 诸如定阳城那般街头上遍布商贩的景象在这里完全不曾出现,偌大的昭康城内,连一个凡人的影子都没有。 这是一座只属于修士的城市,其中居住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姓狄,一种则和狄家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作为传承最久远的世家,昭康狄氏是有名的保守派。随着宗派的势力愈发壮大,世家与宗门之间的关系也日趋平和。狄氏虽然不再对宗派势力持敌视态度,但也谈不上亲近。至于与宗派势力交好结盟,更是无法想象的事。 是以,在叶舒的化神大典上,狄氏不仅派人来参礼,打头的还是一位真君,就由不得其他人不惊讶非常了。潇真派向狄氏发出邀请函的时候,甚至还不是二品宗门。以狄氏的地位,完全可以不来参加大典的。就连叶舒也没指望狄家会派人来,只是出于礼仪的缘故送去了一封飞书。 不知多少人在暗自揣测,狄氏这是要和潇真派交好了?但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就算是四大派之首的少华派,论起实力和底蕴来,恐怕也没有资格与昭康狄氏平起平坐。 还是有心人注意到了叶舒的三弟子,苏于霜出身世家,最重要的是,她的母亲,那位沂南苏氏的主母姓狄。狄氏之所以给潇真派面子,恐怕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事情的发展似乎证实了这个推测,叶舒的化神大典结束后,狄家与潇真派就再也没有了来往。一开始的惊讶过后,叶舒转头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她与狄家无仇无怨,也没有要求着人家的地方,犯不着去琢磨这些事。 叶舒没有料到,她不去关心狄家,狄家却很关心她。 装饰得典雅素淡的屋子内,左手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修士,正是曾经参加过叶舒化神大典的狄平,他面容肃然,安静地听着身旁另一个修士道:“那叶舒不过是个化神修士,以晚辈的浅见,注意她是有必要的,但也不用投入过多精力。” 临窗的玉栏旁,站着一个青衣道人,闻言道:“狄平,你觉得呢?” 狄平恭敬地回答:“此人不容小视,她修道至今,堪堪不过十余载,就能从练气一路突破至化神,其潜质惊人。况且她还手握诸多至宝,诛仙剑阵、先天灵宝……哪一样是平常人能轻易得到了?她必然有大气运。” 修道这种事,除了看天赋、看勤奋、看出身,气运也是非常重要的。沧元天漫长的历史中,天才就如同过江之鲫,成就不世基业的却只有那么寥寥几人。那几位震古烁今的大能,无一不是得大气运者。 若叶舒只是个单纯的天纵英才,狄平也不会如此慎重。但她身上的机缘实在太浓厚了,这样的人,必然不是池中之物。 “但潇真派的底蕴毕竟不足。”先前那人道,“而且叶舒太年轻了。” 是的,叶舒太年轻了。到了化神修士这个层次,每一次的突破伴随的都是数百上千的苦修。叶舒再是天才,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追上前辈的脚步,更加不用说成为返虚道君。 狄平却不同意:“在她还没成长之前扼杀她,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 眼见两人僵持不下,青衣道人又一次开了口:“你们啊……以为我为什么想对叶舒动手?”他转过身,露出一张儒雅的面容,“这世间的大气运者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若是每来一个,我狄家都要对付他们,未免也太过于小心。” 狄平似乎有些惧怕青衣道人,他小心翼翼地道:“但叶舒修炼的是乾坤大道。” “那我为什么不对付观澜派,不对付原虚道君?”狄平与另一个修士都愣住了,只听青衣道人继续道,“唯一的原因,是她手里的法身之法。” “叶舒不能留。”青衣道人的眼中冷光四射,“凡是与潇云道人有关联的人,都不能留。”他背转过身,望着窗外生机盎然的春.景,“这件事不需要我们亲自出手,狄平,你带着我的信去少华派,相信会有人乐意接受狄家的帮助。” # 从少华派那人派人杀顾浚开始,想必他已心知肚明——与叶舒的梁子是结定了。他欲置叶舒于死地,叶舒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叶舒的意思很明确,既然要来,那就来票大的。 潇真派与归元派的关系原本就不错,叶舒的化神大典过后,她更是与归元派的翁长老有了私交。 众所周知,少华派与归元派素来有嫌隙。两个门派之间一开始是地位之争,后来就发展到互看不顺眼。归元派中,上至道君,下至端茶递水的童子,就没有一个给少华派好脸色看的,而少华派亦然。 叶舒要对付少华派,怎么会不叫上归元派这个天然的盟友。不管是归元派动手,潇真派在后面插刀。还是潇真派打头阵,归元派摇旗呐喊。只要敌人一致,大家有都的谈嘛。 就在与顾浚确定恋爱关系后没几天,叶掌门就兢兢业业地投入到了挖坑埋人的大好事业中,也顾不上去注意自家大徒弟怨念的小眼神。 在被师兄□□师娘的消息砸晕了头后,曹衍顶着两只蚊香眼,开始闭关冲击元婴。 自从捡到了小朱若,他修炼的功法除了那门木系的青帝化生诀,又多了一样火系的旭日赤火卷。这门神通也是凤凰一族特有,乃是朱若的天赋神通。在青辰的要求下,就此传授给了曹衍。 叶舒知道那只鸟的小心思,直到现在,青辰还没有放弃他的凤族振兴大业,锲而不舍地撺掇曹衍去扶余洲大干一场,一统妖族。但曹衍生性懒散,哪里会去自找麻烦。所以叶舒也就默认他修炼那些凤族神通,反正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正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多忽悠忽悠青辰的时候,叶舒接到了司修的飞书。 上次司修来参加化神大典,急急忙忙地就回去了,叶舒也没来的及和他叙旧。在叶舒的心里,那小子有点像是后辈,又有点像是基友。不过一想到自己现在和顾浚的关系,又想起司修的妹妹,不知为什么,叶舒就有些心虚。 拆开飞书一看,叶舒却愣住了。因为写信的不是司修,而是他的父亲,司氏家主司朗。飞书的语气十分郑重。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司家想请叶舒出手帮个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司朗亲自去信,想必这个忙不会很简单。叶舒沉吟了片刻,拿着飞书去找虞怀季。 虞怀季只问了叶舒两个问题。 “司家会不利于掌门吗?” “不会,有司修那小子在呢。” “掌门想帮这个忙吗?” “毕竟关系不错,能帮就帮嘛。” 虞怀季微微一笑:“那掌门就启程吧,若是帮不了,直接回山便是。” 当晚,叶舒就开始打包行李了。她把正在洞府里呼呼大睡的鲲蚩拽出来:“老鲲,和我去一趟舞阳城。” 鲲蚩一见到叶舒,立刻满脸堆笑:“掌门有令,老鲲我不敢不从。” 鲲蚩还记得自己被叶舒忽悠到潇真派的时候,看在门中生活安逸的份上,他已经差不多歇了回北冥海的心思。等到后来叶舒成就化神,那一点还残留的不甘立马也烟消云散。 开玩笑,他修炼了几千年,也只混出了元婴巅峰的修为。而他第一次见到叶舒时,叶舒还远远不如自己呢。以叶舒的修炼速度,一个返虚境界是跑不了了。跟着未来的道君混,不比在北冥海当土老大有前途? 下定了决心后,鲲蚩是一心想要表现。可惜叶舒自己足够彪悍,鲲蚩连个打下手的机会都捞不着。现在掌门肯赏脸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鲲蚩兴奋得就差摇头摆尾了。 他不仅殷勤地忙前忙后,还讨好地凑到叶舒身边:“掌门,上次玄天阁不是送了您一辆九天云车吗。老鲲愿为您拉车,您意下如何?” 叶舒只觉得好笑:“你这老货,倒是精乖的很。” 能得一只元婴境界的大妖鲲鱼拉车,叶舒估计自己也是独一份了。但她不想这么高调,自己的声望已经足够高了,该是徒弟们表现的时候。 系统在前几日宣布升级完毕,升级后的系统和之前没太大差别,只是主线任务模板有所改变。如今已然没有了阶段性主线任务,叶舒的任务就是最终目标——让潇真派成为本方世界第一大势力。 为此,系统为叶舒提供了一份更加详尽的门派数值分析图,其中包括了声望值、武力值、财力、潜力值等等等等。 譬如声望值,就有门派总体声望、掌门个人声望、真传弟子声望、内门弟子声望……叶舒的声望已达到了85的高分,但其他声望却远远不足。 没有了阶段任务,却有阶段考核。每过五十年,系统将根据所有门派数值进行一次综合评定,要是评定结果没有达到要求,叶舒不会被抹杀,却会被强行降低一个修为境界。这样的结果是叶舒不能承受的,她的任务甚至比以前还要紧迫。 想到这里,叶舒就恨不得把徒弟们全赶下山刷声望。其他四人还好,可惜那个门派第一宅男是必然不会同意的。不对,听说叶舒要出门后,宅男顾浚已经默不作声地寻摸过来了。 对着那张面无表情但却隐含谴责的脸,叶舒弱弱地道:“我有事要去舞阳城,放心,没几天就回来了。” “哦。”顾浚淡淡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把鲲蚩也稍上了,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会替我挡刀的。” 鲲蚩:“……”掌门,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顾浚冷冷地瞥了鲲蚩一眼:“他太蠢了。” 鲲蚩好歹也是曾经叱咤北冥海的大妖,有心想发作,一想到这个指责自己是蠢货的臭小子乃掌门爱徒,只能默默地缩到一旁憋气。 叶舒见顾浚铁了心要跟自己一起下山,只能无奈同意:“好吧好吧。”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犯得着看这么紧嘛。” 顾浚挑一挑眉:“山上女弟子那么多,师父你就不怕?” “怕什么?” 发现叶舒完全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顾浚叹了口气。他抬手替叶舒将一绺碎发绾到耳后,指尖在那头柔顺的墨发上打了个圈儿:“师父不怕,可是我怕。” 怕你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抢走了,怕你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他可以轻易地将叶舒搂在怀里,却无法挡住她散发出的耀眼光芒。 忽然,顾浚觉得耳垂一痛,只见叶舒不满地揪着他的耳朵:“臭小子,竟然敢不信任我,我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渣女吗。” 顾浚失笑:“要是有人主动投怀送抱呢?” 叶舒恶狠狠地回答:“那我就阉.了他。”她的视线落在顾浚小腹以下,“还有你,如果敢对为师动手动脚,哼。” 顾浚满头黑线:“师父,那你的手为什么放在我腰上……” “只能我摸你,不许你摸我。”叶舒大义凛然地回答,“毕竟我是师父,你是徒弟,明白了吗?” 顾浚:“……明白了。”   ☆、161|5.5文|学城 上一次来舞阳城时,叶舒还只是个练气期的小虾米。带着顾浚这个拖油瓶,连聂家的一个小炮灰都能逼的她手忙脚乱,底牌尽出。如今故地重游,她心中并无多少物是人非的惆怅,反而生出一股意气风发的昂扬来。 “小浚,顾温那小子你打算如何解决?” 叶舒曾经与司修定下合作的条件,百年之内,顾浚必然要找他那个渣弟弟打上一架。只是如今司家也没有要把女儿嫁给顾温的意图,而潇真派与司氏的交情日益深厚,当初的那个约定,早被司修抛到了脑后。 顾浚面色一冷:“他若是识趣,我懒得理会他。”要是不识趣,那顾浚也不会讲什么兄弟情谊。 叶舒笑了笑:“那小子野心不小,估计不会如你的愿。” 自从顾旭被变相架空后,顾家的大权重新又回到顾真君手中。他一心想把顾浚忽悠回顾家做家主,不知写了多少封劝说的飞书。一开始是利诱,不耐烦了之后还隐含威逼。等到叶舒成就化神后,顾真君仅有的那点底气也没了,只能改成动之以情。 顾浚对那个家主之位毫无兴趣,顾元勋去世后,顾家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了。他虽然一直没同意回顾家,但也没拒绝,为的就是给顾温添堵。 顾真君虽然对顾温不满,但他毕竟是顾氏嫡子,若是顾浚真的铁了心不回来,说不得只能捏着鼻子把顾温扶上位。 而顾温的表现也很好,把过去那些在暗地里串联的关系都断了,一心一意闭门修炼。不争权不夺势,还时不时劝一劝狂躁的顾旭,要他多体谅顾真君的良苦用心。相比起上蹿下跳的顾昶,简直乖顺得让人侧目。 叶舒嗤之以鼻:“顾真君那老狐狸,会不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她很满意顾浚的回应,“就这么继续吊着他,急死那小子,我就不信他没有狗急跳墙的那一天。” 等到顾温忍不住要对顾浚出手,潇真派就能顺理成章地干掉他。 果断无视了自家师父对长辈的不客气评价,顾浚想了想:“师父,司家邀你来舞阳城,会不会是为了他们有求于顾家的那件事?” “依我看,有八成的可能。” 但是叶舒闹不明白的是,司家自己都搞不定的事,为什么就断定自己能帮上忙?要知道她和司修认识了这么久,之前司修也没说要请叶舒出手。 “看来变故出现在那次化神大典上。”司修急匆匆地回去,莫非和这件事有关? 一路琢磨着,三人很快到了司氏族人聚居的道城。叶舒这次来,既没有坐鲲蚩说的什么九天云车,也没有乘飞宫。她如今是化神修士,袖子一卷,几息之间,就能带着顾浚和鲲蚩到达舞阳城。 司修早早地就在道城外等候,一见到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方才还郁闷的脸上立马绽出灿烂的笑容,其变脸之速让侍立在一旁的小弟眼角直抽抽。 “叶师叔~~”司修扬声呼唤,听听这声,还拐着弯呢。可惜他的好心情在看到顾浚后戛然而止,司修竭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浚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施舍给他:“师父,咱们进去吧,外面太阳大。” 司修:“……”卧槽,这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 叶舒失笑不已,这两熊孩子,在其他人面前都是独当一面的青年俊才,怎么相互一见面就成了俩斗鸡。 好在司修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老爷子请叶舒来是有大事,恨恨地瞪了顾浚一眼后,尽职尽责地把叶舒三人迎了进去。 叶舒久闻司朗的大名,这位司氏的家主修为不高,天资也不算好,但却能在众多子弟当中突出重围,坐上家主的位置,并且一坐就是几百年,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显然很看重这次会面,亲自在大堂外等候,并且歉疚地解释道:“还要劳烦叶掌门跑这一趟,只是此事对我司家来说太过重大,不得不请叶掌门来舞阳城。” 叶舒心下微惊,姿态放的这么低,看来这事真的很重要啊。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直到司修过来把顾浚和鲲蚩引到另一间屋子去后,叶舒知道,戏肉来了。 只见司朗长身而起,竟然朝叶舒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叶舒大吃一惊,连忙制止住司朗行礼的动作:“司道友,使不得。” “叶掌门。”司朗恳切地望着她,“你当的起这一礼。”他顺着叶舒的动作重新坐回椅中,情不自禁地叹息一声,“事到如今,我只能厚着脸皮求叶掌门援手,求叶掌门救一救舞阳城下的灵脉。” 果然如此,叶舒心中一定。她之前就想到了,化神大典之后,司家向自己发出邀约。不是因为司家在那之前出了什么变故,就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变化。而她在化神大典上显露出的变化,一是诛仙剑阵,二是法身,三就是那可以改动灵脉的伟力。 叶舒温言道:“司道友言重了,我潇真派与舞阳城交情深厚,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必然不吝于援手。” 通过自己的儿子,司朗也算比较了解这位叶掌门的为人。知道叶舒说的是真心话,他稍稍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原本还有些犹豫,想到叶舒震惊天下的修炼速度,想到潇真派不可限量的前途,司朗把心一横,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早在叶舒知道司家和顾家缔结下的那个荒唐婚约后,她就曾怀疑过司家有求于顾家,不然不会做出如此牺牲。如今听司朗娓娓道来,事实确实如此。 舞阳城下的灵脉开始枯竭,而顾氏的镇族灵宝有一样不为人知的效用,那就是使灵脉重焕新生。若是动用那效用一次,灵宝就会受到巨大的损伤。为了让顾家出手,司家不得不以政治联姻为引,随之而来的则会是多方面的补偿。 但中途出了顾浚被赶出家门那档子事,婚约就此搁置。又因为司修在其中的不断游说,司朗也放下了让女儿嫁给顾温的念头。 原本事情就这么僵持住了,灵脉虽然在枯竭,但速度非常缓慢。司朗想着等顾浚成为家主后再与顾家合作,这样也不用牺牲女儿的幸福。谁知就在几个月前,突发大变。 “灵脉的枯竭速度忽然加快了?” “没错。”司朗颔首,按照他的估计,不出半年时间,舞阳城下的灵脉就要枯竭殆尽。 司朗得知此事后,急得头发都快白了。当他下定决定,准备再向顾家提合作的事后,去参加化神大典的司修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叶舒有些迟疑:“司道友,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只能改动灵脉的位置,至于让灵脉停止枯竭……”不是叶舒推脱,她实在办不到。 司朗摆摆手,示意叶舒稍安勿躁:“舞阳城里的灵脉枯竭是有缘故的,因为灵脉下镇压了一样东西,受此影响,才会开始枯竭。若叶掌门能够将灵脉的位置改变些许,想必就无碍了。” 舞阳城下只有一条灵脉,但却十分巨大。而舞阳城的地盘又很广阔,司朗相信,只要让灵脉离那个东西远点,困扰司家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他并不怕叶舒会对那样东西产生好奇,叶舒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野心,但不会贪婪。这件事对叶舒来说并不难,但对司家却相当于再造之恩。这是个天大的人情,司家一旦欠下,对潇真派的好处是难以估量的。 叶舒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欣然点头:“承蒙司道友信任,我绝不推脱。” 这边厢,两人正在密谈。隔壁的屋子里,顾浚和司修却在对瞪。 鲲蚩十分识时务地缩在一边喝茶,不去关注那两位大少爷幼稚的斗气行径。其实归根结底只是司修一个人在生气,顾浚压根就没理会他。 但这家伙的眼神实在太渗人,心理素质良好如顾浚,也受不了这锲而不舍的白眼。他淡定地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司朗一开始吩咐过家中所有人,潇真派的人是贵客。顾浚要去透气,不仅没人拦他,仆佣还殷勤地引着他去花园。等到司修反应过来要去拽他,顾浚早走的没影了。 司修愤愤地一甩袖子,拔腿就追:“你们几个都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拉住他!”众小弟满脸无奈地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地追到花园,司修却突然刹住了脚。 “慢着。”他缓缓抬起手,压低了声音,“都给我躲进花丛里。” 只见顾浚正从前面不远处往回走,身边跟着一个水绿色裙衫的少女,正是司雪。 此刻,司大少的心里正有一百头草.泥.马在撒丫子狂奔。千防万防,为了叶舒今日来访,他还小心谨慎地把妹妹支出家门,没想到还是让那小子见到了阿雪! 司修不是个笨蛋,怎么会看不出来司雪眼角眉梢的羞涩笑意代表着什么意思。 顾浚,我跟你没完! 一面在心里想象自己如何将顾浚大卸八块的泄愤场面,一面小心翼翼地蹲在花丛里,偷听两人的谈话。司修支起耳朵,还好那两人正在叙旧,并没有说什么让他的心脏难以承受的话。 顾浚许久没有见过司雪,一时想到了霍经纬的事。虽然舅舅惨死,但司雪毕竟帮了自己一个忙,顾浚忙恳切地向她道谢。 司雪笑着摇摇头:“你不必这么客气的,浚哥哥。对了,霍前辈如何了,你找到他了吗?” 顾浚心头一恸,不欲将那件事说出去,只含糊地摇了摇头。 司雪见他情绪不高,眼神微黯。沉默了片刻,她又重新打起精神:“浚哥哥是陪叶前辈来的吧,不如在舞阳城小住几日,我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顾浚却婉拒了她:“门中事务繁多,恐怕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眼看妹妹的笑容又黯淡了一分,司修几欲抓狂。死小子,连阿雪的面子都不给,信不信我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正在咬牙切齿的他恐怕忘了,一分钟前,他还在为司雪的邀约愤怒非常。叫嚣着顾浚要是敢答应,就让他横着出司家大门。 所以说妹控总是难以理喻的,绝世好哥哥司大少就这么蹲在角落里,看着那两人在花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顾浚的态度一直有礼温和,总算让司修狂躁的怒气平息了些许。 司雪将双手叠放在裙面上,握着衣料的那只拳头越来越紧。她与顾浚不过隔着一张石桌的距离,对面那人却好像在万里之遥。 他依旧那般冷淡,就像过去的二十几年一样。是的,他的确在笑。耐心又温和地回答自己的问题,间或还会关心自己的生活,但司雪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如果就这么等待下去,她还要等多久呢。她不愿意傻站在原地了,那般的疏离与守礼,她再不愿看到。 顾浚正在谈起离合山上的一些趣事,却见司雪忽然站了起来。他怔了怔,躲在花丛中的司修心头一沉。 “浚哥哥。”司雪直直地望着顾浚的眼睛,似乎想望到他的眼瞳深处,“我有话想对你说。” 卧槽!!! 司修几乎下意识就要蹦起来,却在最后关头生生忍住。他瞪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寂静的花园内,只有司雪柔婉的声音在轻轻回荡: “我喜欢你。” 完了……完蛋了……司大少绝望地想,阿雪果然看上了那个臭小子。 顾浚错愕不已,有点怀疑司雪是不是在开玩笑。下一刻,他就发现司雪是认真的。 “我……”就在这停顿的短短一瞬,他感觉到司雪的呼吸都乱了。少女紧张地望着他,垂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几乎没将衣料给抠烂。 顾浚暗暗叹了口气:“抱歉。” 那只手颓然地松开了,发现妹妹勉强笑了笑,司修出离愤怒。他恨不得冲出去揪着顾浚的衣领子大吼——我们家阿雪到底哪里不好,你竟敢拒绝她! 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生硬,顾浚忙道:“你是个好姑娘,以后会遇到合适的人。” 司雪只觉得自己的笑容无比苦涩:“是吗,借你吉言。”她深吸一口气,“我能问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是。”顾浚想了想,“我有喜欢的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是谁?”见顾浚不答话,司雪苦笑,“放心,浚哥哥,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输给了什么样的人。” 话说到这种地步,顾浚也不好再隐瞒。他想到那个人,便情不自禁露出一丝带着暖意的笑:“……是我师父。” 哗啦一声脆响,顾浚和司雪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只见角落的花丛里,两个大大的花盆被人不小心碰碎了。司修就站在花盆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浚:“你……你说谁?”   ☆、162|5.5|城 叶舒和司朗谈妥之后,两人都很满意地结束了秘议。叶舒出了门,发现只有鲲蚩一个人等在外面,顾浚却不见了踪影。 “顾小子和司修去逛花园了。”鲲蚩抢先解释道。 叶舒还没说话,就见顾浚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没见到另一个人,叶舒顺嘴就问道:“司修呢?” 顾浚顿了顿,不知为什么,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微妙:“他好像有事,不知去了哪里。” “这小子。”司朗没好气地低斥了一声,早叮嘱过司修要好好招待顾浚,他竟然悄没声地就跑了。 叶舒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司朗想请叶舒尽快解决舞阳城灵脉枯竭的问题,叶舒也想完事了早点回山。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现在出发。 于是司朗一口气带上了司家的十位长老,一行人朝城外飞遁而去。快要飞到舞阳城外最高的那座山峰时,司修从后面匆匆赶了上来。 “咦,师侄,你不是有事吗?”叶舒有些疑惑。 司修一僵,莫名其妙地瞪了顾浚一眼,也不回答叶舒的问题,就这么把头一别,闷闷地不说话。 司朗见他这副架势,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能教训这小子,只能暗自忍耐。 叶舒觉得奇怪,但又不好多问,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舞阳城下的灵脉庞大蜿蜒,从那座最高的如意山开始,一直贯穿了整座城市。据司朗说,那样导致灵脉枯竭的东西就镇压在舞阳城护山大阵的阵眼,也就是他们脚下的这座如意山。 要叶舒改动灵脉的位置,不是多困难的事。难就难在,司朗希望这件事能做的悄无声息。毕竟司家的地位在那里,一旦舞阳城灵脉有异的事传出去,可想而知,司家会面临多少窥伺和危险。 叶舒头痛不已:“这可不好办。” 要移动一条灵脉,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条,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办成了,必然要闹出点动静。 司朗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放出风声了。” 原来他的意思,要是舞阳城一定会有异样的话,索性派人在外面宣扬。说司家有敌来袭,城内才会轰隆隆乱响。再以此为借口将护山大阵开启,阻隔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窥探。 叶舒点点头:“这倒是个法子。” 就在其中一个长老要吩咐人去散布流言的时候,司修突然伸手拦住了那个长老:“依我看,此法不妥。”见在场的几人都看向自己,他迅速地瞥了叶舒一眼,很快又将目光移开,“毕竟叶师叔前脚刚进舞阳城,后脚就传出这种消息,恐怕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 司朗觉得有道理,忍不住挑挑眉:“你小子,想的还挺周到。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司修似笑非笑地望着顾浚:“不如就说我和顾师兄打了一架,年轻人嘛,火气大,一言不合就动手,也是常有的事。如此也不会影响司家和潇真派的交情。” “荒唐!”司朗才觉得儿子长进了,听他提出这个方法,顿时觉得司修是在胡闹。他早就知道司修看顾浚不顺眼,也不知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眼下是公报私仇的时候吗。 叶舒倒觉得没什么,司修如今也是元婴修士,与顾浚修为相仿,两个人切磋切磋,正好能涨涨斗法经验嘛,只是不知道顾浚愿不愿意。 她转头看向顾浚,只见顾浚冷冷地瞥了司修一眼:“如果这是师父的意思,那我没有意见。” 司修一听这小子口中提到“师父”两个字就来气,他竭力压抑着怒火,发现叶舒正盯着自己,连忙又把脸别了过去。 司朗狐疑地看了看自家儿子,见叶舒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还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不由眼角一抽。他清了清嗓子:“如此,那就有劳顾师侄了。” “哼。”司修重重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经过顾浚身边时,还十分幼稚地撞了他的肩膀一下。 司朗无力捂脸,这抽风的熊孩子! 叶舒在一旁莫名其妙,怎么感觉司大少好像对小浚的意见更大了?再一看顾浚,他竟然破天荒地嗤笑了一声,跟在司修的身后走了过去。 眼见他这架势,叶舒愈发觉得古怪了,难不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人前后脚飞到半空中,也不知顾浚对司修说了句什么,就开始噼里啪啦动起手来。顾浚的性子叶舒知道,他虽然平日里一副把司修当空气的架势,其实还是挺认可司大少的,相信他自有分寸。 至于司修,不是叶舒偏心自家徒弟,绝对不是顾浚的对手。 她又瞅了两眼,发现那两人打得激烈,什么五花八门的罡雷炎火到处乱放,其实没多大杀伤力,于是放心地招呼司朗:“司道友,咱们走吧。” 在司朗的带领下,一行人在如意山的峰顶穿行,很快就到达了一座石塔前。那石塔看起来破旧的很,叶舒却感觉的出来,外面有布下了一重非常厉害的阵法。 司朗让那十个长老在一旁护法,盘膝坐在地上,捏了个法诀,开始破解那重阵法。 这石塔下想必就镇压着司家的那样宝贝,灵脉从如意山下通过,那宝贝正巧悬停在灵脉上方。叶舒要改动灵脉的位置,会引得大地震动。虽然那东西被镇压得无比严实,但司朗害怕中途出现什么变故,影响到那样东西。决定先将那东西取出来。等到叶舒将灵脉移开后,再立刻镇压回去。 这是关乎司家隐秘的大事,叶舒自然不会凑上去自找麻烦。她看的出来,司家十分紧张。为司朗护法的这十位长老,一半都是化神真君。 虽然没什么觊觎的心思,叶舒也忍不住好奇。能让司家这么宝贝的,也不知是何样奇物。 此时,顾浚和司修的斗法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舞阳城内的居民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走出家门,仰头观望。 只见空中云团翻涌,云气之中,似乎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缠斗不休。不时有电蛇狂舞,又有星河倾泻。 叶舒看着看着,猛然觉得不对劲,怎么那两个小子看起来是动真格的? 她正打算再细看一番,脚下的土地微微一颤。被众人围住的石塔上泛起一层幽幽冷光,仿佛有无形的气息从中溢了出来。 阵法要开了?叶舒双瞳一缩,不知为什么,感觉那股气息有些熟悉。她正在暗暗回忆着,袖中的石匙忽然颤动了起来,尤老头的声音在她脑中猛然炸响:“小叶子,那是石匙!” “什么?!”叶舒一惊,“你是说,塔下的东西是石匙?” “绝对没错。”尤老头斩钉截铁地道,“我能感觉到,只要距离够短,四把石匙之间是可以相互感应的。不过……”他顿了顿,“这把石匙的气息好像有点微弱。” “不管是不是石匙,那都是司家的东西。”叶舒无可无不可地道。 她没有出手抢夺的心思,那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嘛。不过石匙在司家手里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与他们合作一把,毕竟自己有开天柱的经验。然后再借机坑一坑少华派,简直不要太爽。 两人一问一答的时候,石塔上的光芒愈发强盛。奇怪的是,这光芒却只能照射在石塔周围百米之内。司朗的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那几个护法的长老也都神情肃然。 站在最末尾的那位长老见时机差不多了,出言对叶舒道:“叶掌门,可以开始准备了。” 只要塔下的东西一被取出来,叶舒就要立刻移动灵脉的位置,所以需要她提前准备好。叶舒点点头,法诀一掐,地面开始震颤起来。 舞阳城内的居民惊恐地发现,不仅是天空中电闪雷鸣,连地下也开始发出隆隆声响。巨大的城市外,一面由雷光组成的光幕瞬间凸显——那是舞阳城的护山大阵。 “到底出什么事了?”居民们议论纷纷。 震颤声越来越大,似乎有一条沉睡的巨龙被惊醒,在地底翻腾不休。 云端上的顾司二人,也感觉到了那股几欲破土而出的力量。顾浚手下一停,就被司修觑到个空子,一团罡雷直扑他的面门。 顾浚冷哼一声,提剑就削。剑光破开罡雷,干脆利落地刺向司修的前胸。见司修堪堪躲过,他手中不停,冷声道:“司修,没想到你这么恨我,次次都是杀招。” 司修被顾浚逼得连连后退,气急败坏地道:“开什么玩笑,那罡雷能弄死你小子吗!杀招?杀招个屁!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 顾浚略一皱眉:“你在哪里学的这些混话?可别在我师父面前瞎说。” 他不提叶舒还说,一提叶舒,司修顿时火冒三丈:“师父?你他.妈还好意思叫她师父?你这个禽.兽!不要脸的臭.流.氓!” 顾浚露出了然的神色:“怎么,你有意见?” 司修见他这副表情,哪里还不明白方才是顾浚故意激自己的,他恨不得上去捅那个冰山脸两刀,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有意见!” “哦。”顾浚语气平淡,他忽然扯出一个笑容,恶意地冲司修挑了挑眉,“你敢不敢去她面前说?” “你!”司修差点没被气炸,“我砍死你!” “哼,怂货。”顾浚不屑地撇撇嘴,内心十分鄙视司修这种暗恋却不敢表白,只能在情敌面前耍横的行为,压根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怂货中的一员。 天上的两人打得正如火如荼,石塔前,众人的计划也已经进行到了紧要关头。陈旧的石塔里,隐隐有一点光芒不断闪烁。 随着那光芒愈发耀眼,尤老头也越来越激动:“没错,就是石匙,我的感觉绝对没错……”老头不停念叨着,要不是叶舒压着,早冲出来飞到石塔里去了。 而叶舒正操纵着地底的灵脉,这门神通需要极为浑厚的真气做支撑。好在她法力雄厚,也不觉得吃力。她紧紧地盯着那点光亮,只等那光点飞出石塔后,就火速将如意山下的那一截灵脉给偏离开去。 快了,司朗紧咬着牙关,一瞬不瞬地望着那点光芒,它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快了,地底的灵脉越发狂暴,叶舒以法力为引,紧扼着它的咽喉。 “就是现在!” 司朗伸出手,与此同时,叶舒将衣袖往左侧一拂。她元神内的小女孩睁开双眼,眼瞳中倒映着一条青色巨龙。巨龙的身体在这一拂之下,瞬间离开了如意山。 成了! 叶舒长舒一口气,正打算开口说话,却看到落在司朗手心的那点光亮突然冲天而起,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朝空中远遁而去。 卧槽,飞了?   ☆、163|5.5城| “快!拦住它!” 司朗大喝一声,司家的几个长老也顾不得为他护法了,纷纷驾起遁光朝那光点追去。叶舒火速将灵脉的位置安放好,见司朗满头大汗,正坐在地上喘.气,不由询问道:“司道友,你没事吧?” “我……没事。”司朗耗费了大量法力开启阵法,又遇到自家的那样宝贝突然飞走,心神剧震之下,已是面色惨白,但他还是摆摆手,“叶掌门,你不用管我,拜托了。” 叶舒知道他的意思,看来司朗是属于用人不疑的那种做派,催着叶舒也去追那样宝贝,也不怕叶舒私吞了。 叶舒略一点头,一步就踏上了云端。尤老头火急火燎地道:“在那边,我感觉的到它的气息。” 老头指的是东边的方向,叶舒发现司家有几个长老也朝那边追了过去,于是放下心来。她并不担心,反正舞阳城已经开启了护山大阵,还怕那石匙跑出去不成。 尤老头却道:“这件事不简单,石匙不可能无缘无故就飞出去,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当真?” 尤老头坚定地道:“没错。”他略顿了顿,“我想我已经明白塔下的气息为什么很微弱了,那把石匙里没有元灵。” 据尤老头说,四把石匙,每把石匙里都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元灵。失去了元灵的石匙,就如同被封印了一般。不仅气息变得很微弱,还会主动吸取灵气。 “所以舞阳城下的灵脉才会枯竭吧。”叶舒恍然大悟,她想到了九幽教手里的那把石匙,“谢琰说九幽教收集修士的元灵是为了解除石匙上的封印,难道元灵也可以?” 尤老头叹了口气:“修士的元灵乃是生灵之气,比起灵脉中的灵气来说,更是大补。” 没有元灵的石匙若是得不到充足的灵气,总有一天会失去开启天柱的力量。 “这么说来……”叶舒沉吟道,“要是想找石匙的话,去那些灵气稀少的地方,岂不是有可能找到?” “其他人找不到,但是你嘛。”尤老头得意一笑,“有我在,自然事半功倍。” 叶舒见这老头如此嘚瑟,也不去打击他,转而又道:“那你为什么又能肯定司家的石匙是受人为影响飞走的?” “废话。”尤老头没好气地道,“石匙又不是灵宝,元灵也消散了,既然没长翅膀,怎么可能自己飞走。你还记得那个姓司的家伙说的话吗?”尤老头语气凝重,“灵脉枯竭的速度忽然加快,是在几个月前,我怀疑那正是你开启宣吴洲天柱的时候。” 叶舒心中一沉:“你是说,塔下的石匙受此影响,所以才加快了吸取灵气的速度。” 宣吴洲发生大变,如今已成为人人皆知的事情。普通人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但有心人不难猜到可能是受天柱的影响。这有心人,自然包括少华派。 叶舒已然明白了尤老头的意思,少华派既然知道宣吴洲的天柱已经开了,说不定就会知道其他三把石匙会受到影响。舞阳城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异常,他们要是没察觉还好,一旦察觉…… “假若此事真的是少华派在做手脚……”叶舒眉头紧皱,她绝不能让少华派得到石匙! 原本她还有些漫不经心,当下加快遁速,朝尤老头指的那个方向飞去。此时,舞阳城的护山大阵已近在眼前。叶舒与那两个司家长老看到了一点微光,正被阻隔在护山大阵前,不得动弹。 “还好。”其中一个长老松了口气,正打算上前,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重笼罩着舞阳城的雷光大阵刹那间消失无踪,下一刻,又轰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只是极短的一瞬间,短到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要不是那点微光已然不见了的话,恐怕叶舒真会觉得自己看错了。 她目瞪口呆之后,慢慢蹙起了眉头:“事情大条了,司家有内鬼。” # 一整夜过后,司朗惨白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但他周身笼罩的肃杀之气却愈发浓烈。见叶舒走了过来,司朗无奈地叹息一声:“让叶掌门见笑了。” 昨晚,就在叶舒和两个司家长老的眼前,舞阳城的护山大阵突然消失又出现,这绝对不是三人出现了幻觉。护山大阵是人为启动的,除了司修身上的家主玉符,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开启护山大阵。 司家的几个长老匆匆赶到那个地方后,只看到了一具尸体。那人是自杀的,想必他关掉护身大阵,让石匙被人夺走后,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叶舒何等聪明,当即猜到司家出了内鬼。她见司朗面色难看,也不欲提司家的丑事,只若无其事地道:“司道友客气了,这次我也没帮上忙,实在惭愧。”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司朗因为家中的这场变乱,也没有心思和叶舒闲聊。死的那个内鬼在司家地位不低,被人设计夺走的又是如此贵重之物,司朗大为震怒,发誓一定要查出真凶。 叶舒猜到可能是少华派动的手,但她知道司家如今不安全,也不欲在这里多说。至于两方之间的合作事宜,司家的报酬,还是等到司朗把这一摊子烂事理顺了再说吧。 当下,她向司朗出言告辞。三人正准备启程,司修那小子磨磨蹭蹭地凑了过来。 昨天他和顾浚无缘无故大打出手,叶舒还纳闷呢。司家出了事,他也心中焦虑。听说叶舒要走,还是抽空跑了过来,扬声唤道:“叶师叔。” “嗯?”叶舒双眉一轩。 发现顾浚正斜睨着自己,司修先瞪了他一眼,暗自深吸一口气,将一样东西塞到了叶舒手里:“送,送你的。”他挠了挠后脑勺,见叶舒微带惊讶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红,拔腿就跑了。 “这……”叶舒摊开掌心,只见一只小小的玉钗躺在那里,上面的花纹雕刻得很简单,看得出来雕玉钗的人手法青涩。 她还有些蒙圈,就见一只手伸了过来,干脆利落地将玉钗拿走:“好了,走吧。” “等等。”叶舒怔了怔,“那是我的。” “我知道。”顾浚一脸理所当然,“我帮你保管。” “但是……”叶舒说不出来为什么,她还没搞清楚司修的意图呢,但她本能地觉得这玉钗不能给顾浚。 “但是什么?”顾浚望着她,虽然依旧是那张面瘫脸,叶舒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没什么。”叶掌门果断怂了。 “嗯。”顾浚满意地点点头,冷冷地朝司家大门后那道窥伺的视线一笑,上前牵起叶舒的手,“回家吧,师父。” 三人踏上云头,叶舒不说话,顾浚也沉默不语。两个boss都不开口,鲲蚩只能跟在后面装壁花。 过了好一会儿,离合山已近在眼前时,顾浚忽然道:“我给你雕个更好的。” “诶?”叶舒一愣,顿时恍然大悟。我去,这小子是在吃醋啊!不对,那司修难不成是在追求我?! 她带着一种整个人被雷劈了的状态回到潇真派,不是叶舒接受不能,顾浚就算了,司修那小子跟着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她自带吸引徒弟辈桃花的属性? 可惜叶舒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个深奥的问题,司家石匙被夺的事让她产生了警惕。不管那件事是不是少华派做的,要是不想让对手占到便宜,自己就必须先下手为强。有尤老头在,抢先找到剩下的石匙,并不是痴人说梦。 “沧元天灵气稀少的地方?”宁玉堂一脸你们都是白痴的表情,“浩瀚、南象,哪里不是。” “准确来说,应该是几个月前灵气忽然变少的地方。”尤老头飘在半空中,“三把石匙,一把在九幽教,一把原本在舞阳城,剩下的一把要是没被人拿到手,必然只能吸取天地灵气。” 难办的是,这种地方众人似乎都没听说过。叶舒还在玄天阁挂出了悬赏消息的银令,希望有修士能提供线索。 舞阳城的变故被司朗隐瞒了下来,如今石匙被夺,司家的灵脉也没有了枯竭之虞。得了这么个结果,也不知司朗该哭还是该笑。 就在叶舒以为他们要花费大量时间才能找到线索时,兴冲冲的鲲蚩拿着一封飞书跑了过来。 “掌门,掌门,老鲲我知道了!” 鲲蚩虽然是个妖修,但因为他修为高,又见多识广,在潇真派一向很受尊敬。他是叶舒的灵兽,在派中没有职司,但普通弟子们也都叫他一声鲲前辈。鲲蚩做过鲲大王,鲲爷爷,如今做一做德高望重的鲲前辈,猛然感觉很不错。 他每日里穿着身道袍,踱着个小方步,还似模似样地手持拂尘,指捻长须。有晚辈弟子过来问好,鲲前辈矜持地点一点头。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云淡风轻地指点几个弟子修炼。 相比起来,以前在北冥海划地盘拦路抢劫的土鳖行径,实在是太掉他这个大妖的价了。 听说了鲲蚩的做派,叶掌门欣慰不已——不愧是我叶舒的灵兽,深得装哔流精髓。 此时,鲲蚩却顾不得自己被风吹乱的发型,和那双今天刚做的小朝靴上沾染的灰尘。终于让老鲲我找到一个可以向掌门献宝的机会了!鲲蚩激动得双腿发软。 没办法,自家的主人太彪悍,既不指望他冲锋陷阵,也不需要他装点门面。连鲲蚩想给叶舒拉车,也惨遭拒绝。 掌门大概是嫌弃我长得太特立独行了吧,鲲蚩忧桑地想。 但是就在今天,他接到了家里写来的一封信。信的内容很普通,无非就是些家里长短的琐事,其中却提到了一件怪事。 说是在北冥海与浩瀚海交界的一处海域,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周围的灵气竟然都被漩涡给吸进去了。那漩涡不大,出现的地方也很荒僻。还是鲲蚩家里的小妖无意间溜达到那里,才发现了这件事。 叶舒一听,不由心头微喜:“漩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个他们也不清楚。”鲲蚩想了想,“不过那地方以前也有小妖过去,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漩涡。” 叶舒点点头:“看来有必要去探一探了,鲲蚩,你知道漩涡的具体位置吧。” “放心吧,掌门。”鲲蚩大拍胸脯,“到时候让那个找到漩涡的小妖带路,绝对不会出岔子。” 决定了要去那边探虚实,叶舒想了想,除了鲲蚩,把宁玉堂也捎上了。毕竟这次要路过北冥海,宁玉堂这几年一直待在山上,也该去看看鲤夏才是。至于顾浚,不用叶舒说,他已经默默地收拾好了行李和自己。 叶舒只想长叹一声,徒儿啊,你这样真的很像一个尾.行的痴.汉…… # 舞阳城外有不少树林,这半个月内,司家的人几乎将城外几百里内的每一寸土地都翻了个遍。树林里原本有不少灵兽,早已被浩浩荡荡的搜寻大队给惊走了。安静的树林内,只有略显凌乱的灌木丛,和被风吹下的一地落叶。 突然,空气剧烈地扭曲起来。一个诡异旳透明人形凸显在空无一人的地面上,慢慢的,人形显现出色彩,也越来越凝实。 那是一个青衣的男人,面容俊秀,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他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微微一笑后,摊开了紧握的掌心。一枚青铜色的碎片正安静地躺在那里,仔细辨认的话,可以看的出这似乎是只圆盘的一部分。 “果然还是让我拿到了。”男人笑道,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得意,而是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就似乎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在重围中得到这样东西。 假若叶舒在这里,或许会觉得这男人很面熟。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碎片,仿佛情.人间的喁喁细语,低声呢喃道:“阿霜,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来娶你。”   ☆、164|5.5城|家 九易洲是一块四面环海的大陆,南部由荒海将其与宣吴洲隔开,西部分割扶余洲的则是危险重重的浩瀚海。北为北冥,东为南象。北冥与南象二海面积辽阔,其中生活着大量的妖族。 南象虽为海,但海上岛屿众多,更有连成广陆之势。北冥则波涛翻澜,一望无垠。如果要描述的话,这两个地方的妖族,一个多半是陆生的,一个多半是水生的。譬如北冥十部,其中有蛟有鳌有鲤鱼,凑凑人手还能来一场海底总动员。 其中,鲲蚩所在的鲲部,正是北冥十部中不容小觑的大势力。 鲲部生活在北冥海的西南边,广阔的地盘中,有很大一部分与浩瀚海接壤。浩瀚海与以前的荒海一样,由于上古金仙大战,其中遍布虚空裂缝。那里云谲波诡,别说浩瀚海本身,连仅仅只是两片海域连接的地方,都很少有修士涉足。 鲲蚩说的那个漩涡,就出现在人人避之不及的浩瀚海边上。 叶舒秉持着低调的原则,带着三个拖油瓶悄没声地出发了。她先在浮遥墟放下一号拖油瓶宁玉堂,接着带上剩下两只拖油瓶直奔北冥海西南。 一路飞遁着,叶舒方才想起一个问题:“老鲲,那封飞书是谁给你写的?” 鲲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我大哥。” 叶舒大吃一惊:“你还有哥?” 鲲蚩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掌门,我又不是从天下掉下来的,不仅有哥,还有爹呢。” 听这家伙介绍了一番,叶舒才知道,原来鲲蚩压根就不是自己以前脑补的独自修炼千年,一人在外打拼的穷吊草根,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妖二代。 鲲蚩的爹,正是如今鲲部的族长,妖王鲲尤。 叶舒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后台还挺硬的。” 鲲蚩连忙赔笑:“掌门说哪里话,和掌门您比起来,那老头子算什么。”他眼珠子转了转,“况且,我早就不和老头子来往了。” “这又是为何?” 少年时的鲲蚩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二病,加之他脾气暴躁,老爹鲲尤的脾气比他还暴,父子俩常年不和。在一次持续多日的争吵过后,鲲蚩忍无可忍,于是愤而离家出走,一直到现在也没回家。 不过叶舒看他说话的样子,好像对口中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刻骨仇恨。鲲蚩虽然不回鲲部,但并没有与家中彻底断绝来往。尤其是他大哥,还一直记得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如今鲲蚩已是元婴巅峰的大妖,这位尽职尽责的大哥依旧月月写信,生怕弟弟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提到这件事,鲲蚩也打开了话匣子。叶舒一面听他说些少时的趣事,一面暗自琢磨着。 沧元天的乱局已现,潇真派想要趁这个机会脱颖而出,就必然不能置身事外。道门之中,叶舒已然有了众多布局和分量不轻的盟友,但妖族这边却有些薄弱。 虽说几年前的北冥海一行,让潇真派与蛟部、鲤部结盟。但蛟升陨落后,蛟部势必要收缩部族,能够给叶舒提供的帮助估计不大。单单只有一个鲤部,显然不够。 叶舒看的很清楚,曹衍因为体内的那颗妖圣元丹,与妖族的渊源只会越来越深。再加上一个宁玉堂,那小子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一日得不到宁思蓉的消息,一日就不会放心。叶舒暗自旁观,宁玉堂如今憋着劲拼命修炼,恐怕存着修为有成后去小蝌蚪找妈妈的念头。 宁思蓉到底去哪了?沧元天虽大,但地方就那么几个。除非她是去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洞天世界,不然妖族生活的区域也不多。不在北冥,不在南象,十有八.九在扶余洲。 “扶余洲啊……”叶舒叹了口气,那里说是龙潭虎穴绝对不为过。她必须得拉到更多的妖族同盟,才能在将势力伸向扶余洲时多几分把握。 所以,有鲲蚩这层关系在,鲲部至少可以争取一二。 鲲蚩正兴致勃勃地描述着自己曾经吃过的一种奇果,忽然发现掌门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柔和又热切。“掌,掌门,有什么事?”鲲蚩有些磕巴地问道。 不是他紧张,没看到顾浚瞄向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吗?鲲蚩是个聪明人,早就发觉了掌门与她的爱徒之间气氛暧.昧,他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苦,顾小子啊,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跟掌门之间是纯洁的! 可惜叶舒没有注意到鲲蚩僵硬的笑容,她温和地拍了拍鲲蚩的肩膀,勉励道:“老鲲,你可是咱们潇真派的栋梁之才,我很看好你。” 夭寿哦!要是平日里鲲蚩听到这句话,早兴奋得尾巴都翘起来了。但他弱弱地看了顾浚一眼,发现顾浚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只刚刚被叶舒拍过的肩膀,恨不得时光倒流,把叶舒的手给塞回去。 就这么怀揣着忐忑的心思,他们很快就到了鲲部的地盘。未免夜长梦多,叶舒打算先去漩涡那边看看再去拜会鲲蚩他老爹,几人提溜着那个发现漩涡的小妖,径直朝南边飞遁而去。 那小妖不过金丹期修为,平常在部族中也算个妖帅,可惜在眼前三人面前完全不够看。他名叫鲲律,性子圆滑又精明。三两句话下来,就将当日的情景描述了个一清二楚。 尤老头听完后说道:“小叶子,有点不对劲。” “怎么?”叶舒皱了皱眉。 “石匙需要吸取的灵气数量巨大,听这小妖的描述,那个漩涡也不大,虽然一直在吸收灵气,周围灵气枯竭的速度也不快。”尤老头的声音透着疑惑,“我感觉不像是石匙。”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叶舒的心态很平和。 这片海域虽然遍布虚空裂缝,但对化神真君来说,算不上危机重重。叶舒甚至还有余裕欣赏四周的海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那叫鲲律的小妖不由在心里嘀咕,听说这女修收了鲲蚩老爷做灵兽,能降服那个炮仗的修士,果然不是一般人。叶舒的玉简画像还没在北冥海流传,是以鲲律也没认出来,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柔灵秀的女人,就是自己前几天闲聊时候说起的潇真派掌门。 因为鲲蚩的吩咐,那个漩涡周围还有鲲部的妖众把守。远远地可以看见一线墨蓝色的波涛,与深灰的天阶融合在一起。仿佛一盘被打散的颜料,泼墨的画纸上是一团团翻滚的乌云。 突然,天边响起一声闷雷。这一声巨响过后,整片海域竟然轰隆隆的震颤起来。叶舒几人惊奇地看到,半空中出现了一只紫金色的钵盂,海水正如同天河倒灌,朝那只钵盂狂涌而去。 “有人抢先一步了!”鲲蚩大怒。 看那只钵盂的架势,像是要把这片海域的海水给吸干。海水进了钵盂,不管里面有什么东西,自然也都属于钵盂的主人。如此大张旗鼓,可想而知,鲲部留在这里看守的几个妖将会有什么下场。 凭借着过人的目力,叶舒已然看到那钵盂下站着数人,其中一人颇为面熟,正是曾来离合山参加化神大典的齐真君。 “是少华派的人。”叶舒冷声道。 “师父。”顾浚神情凝重,“门中恐怕……” 他话语未竟,但叶舒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等人刚刚得知这条线索,少华派前脚就派人来了。如果他们也是听说那漩涡的消息闻讯而来,这可能性有多大?说出来叶舒自己都觉得好笑。 之前司家出了内鬼,她还有些冷眼旁观的意味,如今轮到潇真派自己,只觉得浑身都是怒气。 “也有可能是鲲部这边出了问题。”顾浚见叶舒脸色难看,忙宽慰道,“毕竟鲲部人多嘴杂,说不定是哪个小妖泄露出去的,门中知道我们要来北冥海的人也不算多。” “但愿吧。”叶舒叹了口气。 他们的行踪是谁走漏的,这件事容后再议。她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几道身影,敢在她口里夺食的,今天一个也别想走! 云端之上,蓝衣丽人凌空而立。她将袍袖一摆,铺天盖地的阴影漫卷而出,瞬间将紫金钵盂笼罩在了下方。那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图卷,似黑非黑,似白非白,正是已随叶舒晋升为宝器的乾坤图。 你们不是会吸吗?那我就连那只破碗一起卷了! “结阵!”齐真君大喝一声。 随着这声厉喝,钵盂上的紫金色光芒愈发明亮。在乾坤图的挟裹下,钵盂摇摇欲坠。若是一个支撑不住,就会被那张图卷给收入其中。 “哼,还有两把刷子嘛。” 此时,那一图一钵就这么在半空中僵持住了。叶舒神态轻松,少华派结阵的几人却满头大汗。海水早已停止了流动,不仅如此,先前被吸进去的海水竟然倾泻而出,又重新流回了大海。 “小浚、鲲蚩、老尤。”叶舒一声令下,三人趁此机会潜入海中,开始搜寻石匙。 “糟糕!”齐真君面色大变。 少华派这边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潇真派捷足先登。鲲蚩在海里生活了几千年,再加上尤老头这个自带雷达的人形探测仪,如果这里真的有石匙,他们必然能找到。 “雕虫小技。”叶舒不屑地撇了撇嘴,虽然略有得意,但叶舒分的清轻重缓急。 有了化神大典上以一敌三,如今应该再也不会有人敢轻视自己的实力才是。但少华派敢来和自己夺宝,却只派了齐真君和几个元婴修士,怎么看怎么奇怪。她不认为这是因为少华派脑抽了,难道这些家伙还有后手? 想到此处,叶舒愈发警惕,一面用神念与尤老头沟通:“老尤,有发现没?” “等等等等,这么大的地儿呢。”尤老头不满地哼哼,忽然,他惊喜地大叫一声,“我找到了!” “小浚,快跟上去。” 不是叶舒不放心尤老头,这老头就跟个小孩子似的,瞻前不顾后。叶舒怕他被偷袭,神念在整片海域中一寸寸扫过。海底怪石嶙峋,因为海面上的一场争斗,到处都是漂浮起来的泥沙。昏暗的海水中,尤老头伸手握住了一团小小的光点。 顾浚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见尤老头把那光点装进了乾坤袋里,方才放心地颔首,示意尤老头和他一起离开海底。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以闪电般的速度跃将而出。叶舒心念一动,斩仙剑破空而至。汹涌的海水被一剑分割成两半,露出幽深的海底。那里,一道虚空裂缝赫然现出。 两声龙吟般的铮然剑啸,斩仙剑与顾浚的星辰诛仙剑同时刺中了那道黑影。但最好的时机稍纵即逝,那黑影不知用什么方法困住了顾浚,在虚空裂缝巨大的吸力下,星火交织成的剑网轰然破碎。 叶舒只看到星辰诛仙剑拖出的一条长长虹芒,下一刻,顾浚就被虚空裂缝吞了进去,连同那道黑影一起。 消失的前一瞬,那黑影转过身来,朝叶舒阴冷一笑。 咬牙切齿的怒吼从叶舒唇间迸发:“顾温!!”   ☆、165|5.6|城 轰隆一声巨响,斩仙剑上光芒大盛。巨大的威压如山岳般席卷而至,少华派一众人支持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舒一剑劈开了波涛,剑光流星赶月般杀到了几人的面前。 几乎是在那道剑光刚刚触及的时候,几个元婴真人就在刺目的光芒中化成了灰烬。齐真君调动全身的法力,拼死抵抗着。最终还是力不能敌,被杀将而至的剑芒刺中眉心。 紫金钵盂失去驱使之人,扑通一声掉落进了海里。叶舒也没有心思去拿,一步迈出,就走到了海底那处虚空裂缝前。 尤老头的面色极为难看:“竟然被人暗算了。” 不光是他,叶舒也丝毫没有预料到顾温会与少华派合谋,借此机会偷袭顾浚。莫非……联想到少华派派出的人手实力如此低微,齐真君被她杀死的也不过是个身外化身。此次少华派意不在石匙,竟然是顾浚? 不管他们的用意是什么,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顾浚。 叶舒干脆利落地道:“鲲蚩,让人将这里牢牢看管起来,你先回鲲部等我。” 鲲蚩一听,就知道叶舒要干什么,他连忙着急道:“掌门,使不得啊,这虚空裂缝可不是轻易能闯的。” 不是他对叶舒的实力没有信心,虚空裂缝实在是太神秘莫测的地方了。修士被吸进去,要是单单只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还好。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在裂缝中被撕成碎片。曾经就有一位化神真君栽在了虚空裂缝里,这也是浩瀚海人人避之不及的原因。 叶舒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但顾浚下落不明,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尤其是顾温那个杀千刀的还跟进去了,既然顾温能从虚空裂缝中出现,叶舒可以肯定,他手中必然有能在裂缝中平安出入的方法。那小子有备而来,顾浚却猝不及防,说不定顾浚就要吃暗亏。 鲲蚩见叶舒神态坚决,知道自己劝不动这位掌门,只得道:“您放心吧,老鲲我亲自在这里守着。” 叶舒点点头,待尤老头回到石匙里后,暗自长吁一口气,踏入了那道幽深的缝隙中。 穿越荒海的时候,叶舒也曾经被虚空裂缝吸进去过。那次她与顾浚驾驭着飞宫,昏头转向地就到了宣吴洲,也不知裂缝中是什么境况。但这一次,叶舒却不能放任裂缝掌控自己。 乾坤图在后,斩仙剑在前,叶舒的玉宫中,纤毫毕现地映照出了裂缝内的一切。这里是幽暗不知天日的域外世界,哪怕以叶舒的实力,在混沌的乱流中依旧需要小心翼翼。 不过片刻之间,她就躲过了三波可以将自己撕成碎片的罡风。斩仙剑嗡嗡低鸣着,剑内还未成型的元灵也感觉到了此处极为危险的气息。 叶舒的心神却愈发平静,她缓缓展开神识,一寸一寸地搜寻着裂缝。这个虚空裂缝并不大,叶舒的心很快就沉了下去——顾浚并不在这里。 看来是被传送出去了,叶舒也不知这是好是坏。好在顾浚的性命暂时无碍,坏在虚空裂缝传送的地点不定。很有可能叶舒传送出去,出现的地方与顾浚南辕北辙。不过这样的话,顾温也没机会向顾浚出手。 “你小子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上。”叶舒恶狠狠地道。 一直以来她没想着对付顾温,是因为要把那家伙留给顾浚自己解决。徒弟们都不是什么弱鸡,并不需要叶舒事事都护着。但这一次,顾温的举动彻底惹怒了叶舒。他可以上门找顾浚挑战,甚至派人来暗杀顾浚。但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敢与少华派合谋,当着自己的面偷袭顾浚。 凡是与叶舒稍稍熟悉的人都清楚,她非常护短,最见不得自家人在眼前受委屈。所以鲲蚩知道自己拦不住叶舒,尤老头也没有出言劝说。 她平静地穿越乱流,朝裂缝的另一个出口走去。一向聒噪的尤老头安安静静地待在石匙里。尤老头知道,叶舒表面上越是平静,内里的怒火就越旺盛。 一阵让人眩晕的撕扯过后,叶舒的双脚落在了一片湿润的土地上。 这是一片不知名的树林,林中幽静黑暗,只有湫稠的虫鸣声在草叶间低低回响。只是一眼扫过,叶舒就将方圆百里内的所有场景尽收眼底,还是没有顾浚的影踪。 因为不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叶舒只能把神识一点点外放。这片树林似乎很荒僻,除了几只没见过的妖兽,叶舒并没有看到人烟。突然,她神色一动,听到了几百里外的两道声音。 “你说咱们妖王是怎么想的,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一个人族。” “小娘皮长得挺漂亮。”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回道,“人族嘛,虽然不经打,但是好看。” “我偷偷看过那女人一眼。”那人啧啧了几声,“你还别说,小细腰、大长腿,身子骨软得就跟杨柳枝似的。” “想必摸起来……” 两人发出几声心照不宣的猥.琐低笑,那声音轻佻的家伙正打算再说几句少儿不宜的话,忽然眼前一花。 一阵浅淡的清香掠过,他有些愣怔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凭空出现的女人。那女人一身蓝衣,比他们妖王将娶的新妇还要漂亮几分。两片花瓣也似的唇边挂着一抹浅笑,看起来柔柔弱弱、惹人怜惜。 “道友这是要去哪啊。”他拖长了调子,学着一些人族修士的做派,扯出一个自认为风.流的笑容。看这女人身上气息平平,连点威压都没有,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修士。 “路过。”女子简短地回答,音色低婉。 两人一听这声音,顿时心头一酥,另一人道:“这里荒僻的紧,不如我们兄弟二人护送道友一程。” “好啊。”没想到那女人竟然干脆利落地同意了,不仅如此,她还款款朝二人走来,伸出一双白皙纤秀的手。 这么顺从?两人心头暗喜,不约而同地想到,莫非是玄门女修。这可真是天降之喜。这几日来了不少玄门中人,可惜他们两人修为不够高,想凑上去求个双.修,人家也看不上。 眼看那双手越来越近,忽然微微一停,只听那女子自言自语道:“算了,脏我的手。”话音刚落,两人就砰一声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他们完全是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而且二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膝盖就像被钉在了地面上,无论暗地里如何使力,都无法挪动分毫。 其中一人反应迅速,当即意识到事情有变。心神一动,袖中的法器就要飞出去攻击那女修。这法器是有一日他讨了妖王的欢心,妖王亲手赐予的。一直以来他都舍不得动用,今天便宜这臭女人了。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他暗藏得意的目光中,铛的一声,法器刚一飞出来,竟然就直直地掉在了地上。接着是叮呤当啷一阵乱响,两人身上带着的法器、丹药,连乾坤袋都掉了出来。 叶舒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淡淡地扫了那两人一眼:“不想死的话,就老实点。” 完蛋了……两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恐惧和绝望。 “前,前辈。”还是那个声音轻佻的家伙胆子大一点,颤抖着声音道,“敢问前辈是玄门何派?我们是婴三妖王座下的。” 玄门?人族修士有道魔之分,其实魔门的正式称呼应该是玄门,叫魔门是以示贬义。眼前这两个小妖口称玄门,难道这里是魔天十地附近? 但是这个婴三妖王又是谁,据叶舒所知,九易洲的几个妖王,可没有谁叫婴三的。 她也懒得和这两人废话,见开口的那家伙眼神闪烁,直接就对他动用了搜魂。这一搜之下,叶舒顿时大吃一惊。 这里不是魔天十地,也不是九易任何一个妖族聚居的地方,而是扶余洲! 想不到她不过是进了个虚空裂缝,竟然就这么跨越了万里浩瀚海,直接到了妖族的大本营。这里的妖族可不比北冥十部,如果叶舒是魔门中人还好一点。只要透漏出自己道门修士的身份,立刻就会遭到无休止的追杀。 “那顾小子……” 尤老头说的正是叶舒最担心的事,顾浚的修为虽然可以凌驾于大部分修士之上,然而他要是遭遇围攻,也不能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叶舒在每个徒弟身上都留下过法印,在虚空裂缝中,法印的感知会被隔绝,但是到了这里,她依旧感觉不到顾浚的所在,所以顾浚说不定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 她不可能通过虚空裂缝再回去,说不定就又被传送到哪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了。要是穿过浩瀚海回九易,以她的修为也需要大半个月。细细思量了一番,叶舒决定先尝试着找一找顾浚,若是过十天还找不到,就只能先行回山。 通过那个小妖的记忆,叶舒已经知道了那位婴三妖王是何人。她唇边露出一抹冷笑,想不到这里是对头的地盘。 之前在北冥海上,因为派人追杀曹衍,潇真派早已和妖族九婴结下了梁子。婴三正是九婴一族的大妖尊婴桑第三子。这两个小妖之前谈论的,乃是婴三不日要与一个人族修士成婚。 扶余洲的妖族一向看不起人族,即使有些部族与魔门交好,但也只是利益之交。想不到这个婴三妖王还挺新潮,要来一场人.妖恋。理所当然的,这件事遭到了大多数部族的反对。但婴三贵为妖王,又有个做妖尊的娘,凭谁反对,他也不放在眼里。 叶舒略有好奇:“那个人族修士是魔门的?” 见自己的同伴不声不响间就倒在了地上,剩下的那小妖早就吓得浑身发抖。他满头冷汗,磕磕巴巴地回答道:“不,不是的。” “难道那女子竟是道门出身?”叶舒这会儿真的有些惊讶起来。 “回前辈,小的也不清楚。”小妖小心翼翼地看了叶舒一眼,见她没有生气的样子,才继续道,“妖王对那女修宝贝的紧,她是何身份,我们这些小喽啰实在无从得知。不过,小的曾听人提起过那女修的名姓,也不知是真是假。” “叫什么?”叶舒顺嘴问道。 “好像是说叫什么……宁,宁思蓉。”小妖皱着眉头想了想,刚一将这个名字说出口,他就惊诧地发现,那个一直云淡风轻的神秘高人,竟然石化了…… # “道君,齐真君来了。” 铜箸在燃尽的香灰中轻轻拨弄着,博山炉还散发着缭绕的余香。少年乜斜着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招呼道:“老齐,来啦。” 齐真君恭恭敬敬地朝少年稽首为礼,少年随意摆了摆手,他方才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这次你损失了一具身外化身,门中会补给你的。” 齐真君忙道:“叶舒夺走了石匙碎片,是晚辈无能,不敢求门中补偿。” “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少年将铜箸放下,“不过是块碎片,就是现在被叶舒得了,本君早晚也会拿回来。”他勾唇一笑,指着手边的一只玉盒,“况且,你看这是什么?” “这……”齐真君定睛一看,玉盒中躺着的东西呈青铜色,竟然又是一块石匙碎片。 “原虚派人送过来的。”少年微眯着眼睛,“平日里看不出来,他倒是颇有几分决断。” 齐真君心下微惊,想不到观澜派手里也有一块石匙碎片,他们瞒得倒紧。原虚道君时日无多,主动将石匙碎片奉上,恐怕是打着求少华派庇佑的主意。 也对,只要原虚道君一死,就算潇真派不找他们的麻烦,也有的是势力要对付他们。况且,那位叶掌门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即便如此,齐真君还是略有不安。这次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还损失了一件宝器,难道目的就是要把叶舒引到扶余洲?为此,少华派还答应了与顾温交易。齐真君很看不上那小子,只会玩.弄鬼蜮伎俩。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少年笑了笑:“你放心吧,叶舒不在潇真派,可能出现的变故会有很多。至少,北冥海就要有大乱子了。” “莫非是九婴一族……”齐真君顿了顿,“但是这与潇真派又有什么关系?” “潇真派与北冥海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深。”少年重又点燃一枝香,他凝视着那缕袅袅青烟,“叶舒的二弟子,恐怕要出关了吧。”   ☆、166|5.6|城 以黎山为中心,方圆万里广阔的土地,都属于妖王婴三的势力范围。扶余洲地广人稀,哪怕是在最靠近黎山的地方,平日里也并未见得有多繁华。 妖族与人族不同,他们若是不能修炼,就是还未开启灵智的兽类,因而也没有凡妖一说。加之寿元悠长,大部分妖修都喜欢占据一处洞府,在里面修炼个十年八年,等闲不会出来凑热闹。 但是今日,黎山却显得熙熙攘攘。 穿着各式各样衣饰的妖修来来去去,其中竟还掺杂着几个人族修士。妖王部下的妖众有的喜气洋洋,有的面带不忿,但无一例外,全都脚步匆匆。 在人族的眼里,妖族是蛮荒之辈。他们不讲伦理道德,既没有精致的衣物,也没有丰富的文化。北冥海的妖族因为与人族交往频繁,这种偏见也渐渐变少。但扶余洲,只要一提起来,不管是道门魔门,都会忍不住想到茹毛饮血这四个字。 此时,看着黎山上的亭台楼阁,空中时不时飘来的丝竹之音,叶舒忍不住想大呼一句:刻板印象不可取啊。 她跟在那个名叫婴钊的小妖身后,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混进了婴三的大本营。婴钊是个金丹期的妖帅,论起来与妖王婴三还有点远房亲戚关系,因此在婴三座前当护卫。 他的小日子向来过得不错,可惜就在几个时辰前,他与同伴一个不长眼,惹上了身后那尊煞神。 有婴钊的熟人看见了他,见他满脸苦色,扬声招呼道:“婴钊,你小子今天又到哪里鬼混去了?”那人一眼瞥见叶舒,挤着眼吹了个口哨,“这位是……” 婴钊一看那人下.流的眼神,就知道那个白痴心里在想什么。他吓得头发都差点竖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叶舒一眼,见叶舒依旧笑眯眯的,才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厉声道:“你小子给我放尊重点,这是我……这是我姑奶奶!” 叶舒是化神真君,整座黎山除了那位婴妖王,没人是她的对手。她将身上的气息稍稍一变,自然也不会被人看出人族的身份。婴钊一听叶舒说要去黎山,就知道自己杯具了。但他又不能反抗,只能带着这位新鲜出炉的姑奶奶回黎山。 在扶余洲,姓婴的若是论一论血缘,都能在不知道几百上千年前找到些亲戚关系。所以,婴钊突然冒出个从没见过的姑奶奶,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叶舒和蔼地示意道:“乖孙,那是你朋友?” 婴钊硬着头皮:“是,是的。” “哦。”叶舒露出一脸慈和,“那也就是老身的孙子辈,该叫我一声奶奶才是。”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位姑奶奶满面笑容,那人被她看着,竟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他涨红着脸,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奶奶。” “哈?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只得又叫了一遍:“奶奶。” “年轻人,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小。”叶舒面露不满。直到那人又大声叫了一句“奶奶”,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叶舒才满意地点点头,“乖孙,叫的好。”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没等那人想明白过来,婴钊就带着他的姑奶奶走了。 叶舒的心情很好:“乖孙,你和婴三是亲戚吧,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族兄。”婴钊顿感不妙。 “原来如此。”叶舒手抚下颌,“那我岂不是又要多个孙子。” 婴钊:“……”您老人家和妖王多大仇多大怨? 严格说起来,叶舒和婴三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可惜两方势力是敌对的,注定会不对付。听说了婴三的新娘叫宁思蓉后,这种不对付的情绪愈发高涨。叶舒可还记得,宁思蓉万里迢迢是来寻夫的,怎么夫没寻到,反而要给宁玉堂找个后爹了? 当然,如果宁思蓉是自愿嫁给婴三的,叶舒也不会多说什么。最多把这事告诉宁玉堂,让他们母子俩自己处理。 但她还记得宁思蓉留给宁玉堂的信,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却看得出她对丈夫的情深意切。这样的宁思蓉,为什么会突然要嫁给婴三?为宁玉堂计,叶舒不得不混进来,想办法把这件事打探清楚。 好在她还有四个法身,分化了其他两个,正好一东一西去找顾浚。 打定了主意,叶舒对婴钊道:“乖孙,你们妖王的新娘子在哪里,你知道不?” 婴钊一听,不由暗叫糟糕,难道这煞神是来打新娘主意的?那可了不得,妖王有多宝贝那女修,他们这些贴身的护卫最清楚。叶舒要是被抓起来无所谓,可她是自己带进来的啊。 婴钊连忙堆笑道:“姑奶奶,那是未来的妖王妃,小的我实在不清楚。妖王脾气坏的紧,可,可不好招惹……” 叶舒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也想被搜魂?” “我……”婴钊差点没哭出来,只能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事给说了出来。 叶舒越听越是心头发沉,不管婴三是担忧宁思蓉的安危还是怕她逃走,叶舒都不太可能无声无息地接近她,唯一的机会是在婚礼那天。那时候人多眼杂,便于浑水摸鱼。 难道真的要大庭广众之下来一次抢婚?叶舒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她眼角一跳,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前来给婴三道贺的不仅有扶余洲的大小妖部,还有不少与九婴一族交好的魔门势力。不知不觉间,九婴一族已然将自己的触角深入到了九易洲内部。 叶舒一眼扫过去,看那些魔门弟子的服色,就能认出好几个出名的门派。其中虽然没有九幽教那样的庞然大物,却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就在她的右前方,几个赤练门的弟子正在闲聊。他们是第一次来扶余洲,看什么都很新奇。正聊得兴起,突然,其中一人的肩膀被拍了拍,他不满地转过头,见对方是个漂亮的女修,方才放软了语气:“这位道友,有事?” 叶舒笑着指了指他对面的一个男子:“看到一个故人,过来叙叙旧。” 那人有些吃惊地看向叶舒指着的男弟子,那是个畏畏缩缩的青年人,几人都在说话,唯独他沉默不语。 “程师弟?” 这程师弟本是个凡人,曾经得门中一位长老些许指点。没想到就此踏入仙途,半个月前才被纳入门墙。他天资不高,人也孤僻寡言,赤练门的弟子不爱和他接触。没想到他竟认识扶余洲的妖修,也不知是撞了狗.屎运还是真有些能耐。 叶舒也不管那几个神色各异的家伙在想什么,她笑眯眯地望着程师弟,直到他抬起头,方才慢吞吞地跟着叶舒走到一个僻静处。 “谢道友,许久不见。” “啧。”“程师弟”勾唇一笑,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依旧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却突然与方才那个畏缩的青年判若两人,“阿舒好眼力,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叶舒在心底冷笑,她身为化神真君,神识可看破虚妄。只要修为比她低,不管你是男变女,老变少,就算变成一坨翔,叶舒也能看出其真面目。 叶舒不信谢琰没注意到自己,他却依旧大摇大摆地站在原地,不是等着自己去戳破还是什么。据婴钊说,与婴三交好的几个魔门势力里,并没有出云谢氏。谢琰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改头换面,伪装成赤练门弟子,十成十有阴谋。 “谢道友这么有闲情雅致,是来给婴妖王庆婚的?” “我不过是出来散散心,和什么婴妖王可没关系。”谢琰笑道,只这微微一笑,就让“程师弟”那张平凡的脸上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潇然。 美.色当前,叶舒不为所动。“少废话。”她冷冷地道,“我没时间和你瞎扯,如果你再不说实话,那我们就没得谈。” “这么长时间不见,阿舒你脾气见长。”谢琰挑了挑眉,见叶舒翻了个白眼,他的笑容愈发灿烂,“当初在宣吴洲,你不声不响就开启了天柱,可把我吓住了。” 叶舒一听这话,福至心灵:“婴三手里有石匙?” “石匙在他娘手里。” 叶舒皱了皱眉:“妖尊婴桑?我可不是她的对手。”在妖族,只有返虚修士才能被称为妖尊。 谢琰摇了摇头:“我只需要你帮我得到婴三手里的一样东西,作为回报,谢家会在潇真派攻伐九幽教时无条件予以支持。” 叶舒想了想,这个交易不管是对潇真派还是对谢家,其实都算不上吃亏。因为谢家本来就要对付九幽教,而叶舒原本的目的就是给婴三添堵。 “好吧,我答应你了。”她无可无不可地道,“假如你没遇见我,打算怎么达到目的?”这是叶舒最疑惑的地方,总不至于谢琰能预测未来,料到叶舒会混进黎山吧。 谢琰笑了笑:“这自然是我心有所感,知道阿舒你要来。”眼见他又摆出那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叶舒忍不住浑身发毛。 “至于石匙的消息,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谢琰意味深长地道。 叶舒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蛇精病的思维正常人又怎么能揣测。两人定下了粗略的计划,又约定好联系的暗号。发现赤练门那几个弟子在招呼谢琰回去,叶舒遂出言告辞。 一直缩在旁边当隐形人的婴钊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姑奶奶,您的事情都谈好了?” “姑奶奶?”谢琰先是一愣,随即饶有兴致地朝婴钊点了点下巴,“叫我姑爷爷。”   ☆、167|5.6文|学城 黎山上的喧闹终于在婚礼当日达到了顶峰,峰顶上那座宽广的宫殿内,前来道贺的妖众济济一堂。此时婚宴还没开始,席间处处都是谈笑声。虽然不理解身为妖王的婴三为什么要娶一个人族女子,但这是他的家事,来贺的其他妖众自然不会多嘴。 如果今日有谁会在婚宴上发难,唯一的可能只会是妖尊婴桑的心腹爱将婴海。婴海是婴三的堂叔,虽然论修为在婴三之下,但他追随婴桑多年,十分得这位大妖尊看重。婴桑的几个儿子在外开府后,婴桑便将自己的心腹派到他们身边,一为辅佐,二也为监督。 因此,婴海在黎山,连婴三都不得不敬重他。 婴海一向厌恶人族,黎山与那几家魔门势力交好,他本身就不太赞同,更不用说婴三还要娶一个人族女子为妻。 当日,婴三即将成婚的消息放出,婴海立刻就找上了门。据说两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争吵过后,黎山依旧筹备婚礼,婴海闭门不出。 婴三因为有个好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占据如此巨大的一块地盘,不知有多少人暗中不忿。众人虽然脸上带笑,心里指不定盼着婴海来把他的婚礼给搅合了。要知道婴海生性倔强,一旦他的脾气上来了,有时候连妖尊的面子都不给。 正当殿内一片喧嚷时,一个干瘦的老头儿走了进来。 现场的气氛顿时一静,马上就有人热情地迎上去:“海长老,您来啦。”——老头正是婴海。 叶舒坐在殿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冷眼看着那帮各怀鬼胎的妖修围在婴海身边嘘寒问暖,朝婴钊努了努嘴:“乖孙,你们妖族勾心斗角的本事也不差呢。” 在她看来,婴海向来对婴桑一家忠心耿耿,就算不乐意婴三娶宁思蓉,但这老头若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话,就不会在婚礼上打婴三的脸。假若他果真发难,说是没有人在其中挑拨,打死叶舒都不信。 婴钊只能赔笑:“谢,谢姑奶奶夸赞。” 回黎山的这几天,他不是没想过办法摆脱叶舒的控制,甚至试图向妖王求救,可惜全都被叶舒轻描淡写地化解。如此一来,婴钊愈发畏惧叶舒。他不知道这位高人打算在婚礼上干些什么,但婴钊心知肚明,就算婴海不来落妖王的面子,这婚礼铁定也办不成了。 待到婴海落座后,整座大殿内飘荡的紧张气氛连傻子都能感觉的出来。叶舒朝赤练门坐的席位瞥了一眼,谢琰果然不在。 她一面小口啜饮着杯中美酒,一面漫不经心地叩击着桌面。约莫半个时辰后,婴三到了 一列长有几十里的送嫁队伍从半山腰蜿蜒而上,放眼望去,满目锦绣,遍地朱红。宁思蓉在扶余洲无亲无故,所以她是在黎山出嫁的,但婴三依旧为她准备了这样一列浩大又奢侈的红妆。 叶舒暗自嘀咕,莫非是真爱? 此时,她也看到了这位妖王的真面目。曾经猜测过婴三会是个五大三粗的莽夫,或者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又或者油头粉面的胖子。叶舒没想到,拥有一个炮灰专用名的婴妖王,竟然是个英俊到过分的青年。 因为是大喜的日子,婴三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一头鸦羽般的乌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目,削鼻薄唇。再看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做派,可谓是十足十的贵介公子。 虽然这不是一个看脸的世界,但想到这么一个钻石级高富帅力排众议,极力要迎娶宁思蓉,叶舒的疑虑愈发深重,难不成真的是真爱?那自己这婚,是抢还是不抢?万一宁思蓉和婴三情投意合,自己岂不是枉做小人。 她琢磨了一会儿,既然答应了谢琰的交易,婚还是要抢的。至于真抢还是假抢,就看宁思蓉的态度了。 随着婴三步入大殿,稍稍落后他一步的丽人也显露出了娉婷袅娜的身形。新娘盖着头纱,那头纱上施有神通,因而令众人瞧不清她的面容,但这难不倒叶舒。 她微一闭眼,再睁开时,就看清了宁思蓉的脸。 不得不说,宁玉堂与他娘亲长得还挺像。那小子生的俊美风.流,虽然不像曹衍那样自带吸引雌性生物的桃花光环,但也颇受女孩子喜欢。尤其是离合山的那帮子怀.春少女,不少人都对他芳心暗许。 而宁思蓉的眉眼中,美艳里又带着一点婉约,婉约中还有些许韵味。如此美人,难怪把婴三迷得神魂颠倒。可惜她此时面带悲色,把这一份美丽消减了两分,却又加上了三分的楚楚可怜。 得了,叶舒心道,看来得真抢。 新郎与新娘在司仪的引领下步入殿中,婴三却不上前,反而在席间停住了脚步。他缓缓将众人环视了一遍,眼神平波澜不兴。在那一眼之下,几乎八成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并不是心虚,而是为婴三的气势所夺。 “诸位。”婴三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今日是我婴三大喜的日子,感谢诸位赏脸。这个脸面,我记得,必会偿还。” 这句话的意思诸人都明白——今天这场婚礼上,不管是给婴三面子,还是不给婴三面子,他都会记的一清二楚。 当下就有人偷偷去看婴海,老头面上八风不动,那双放在桌案下的手,却几乎没将自己的骨头给捏碎。 无知小儿!无知小儿!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要和我翻脸!他早就知道那个姓宁的女人是祸害,果然如此。想到此处,婴海忍不住狠狠地瞪向宁思蓉,结果迎接他的,却是婴三冰冷的目光。 “啧,好一个霸道总裁。”叶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间的火花四射,看婴三这要美人不要心腹的架势,说不准他娘来了也不能阻止这场婚礼。 婴海满腔的怒火在婴三那一瞥之下,顿时消去了大半。不是他就此认可了宁思蓉,而是他发现自己不敢反对婴三。今日之前,婴三一直对他恭敬有礼,所以婴海不知不觉便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妖王。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婴海紧握着的双手慢慢松开,直到他颓然地软下背脊,婴三方才移开了视线。 “有人,想说什么吗?”婴三一字一顿地问。 大殿内安静无声,几十人聚集在这里,却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不,他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在婴三强大的威压之下,人人都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怎么会有人想说什么,怎么会有人敢说什么?! “冒昧地问一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看婴妖王的意思,有话就能直说咯。” 这声音漫不经心,还带着些微轻快的笑意。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在这种时候开口?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几十号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角落里,坐着个蓝衣女子。 婴钊恨不得将自己埋在桌子底下,他竭尽全力地缩成一团,努力在那无数道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中消减自己的存在感。姑奶奶啊姑奶奶,您真是我的好姑奶奶。您这一嗓子,不是要害死我吗。 幸运的是,引得全场瞩目的并不是婴钊。几乎没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女人。她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温和的笑容中略带惊讶:“大家都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没错。”婴三开口了,观其神色,并不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淡淡道,“道友既然有话,就请说吧。” 此言一出,殿内立刻响起了一阵嗡嗡声。尤其是黎山上的妖众,更是各个面露讶色。婴三的脾性他们都知道,看起来温和,实则最是高傲。他口称那女子为“道友”,绝不是出于客气的缘故,而是认为那女子能做他的“道友”。 叶舒点点头,纤手轻舒,指向婴三身侧的宁思蓉:“你们俩的婚事,我不同意。” “她说什么?!” 殿内当即炸开了锅,连婴海都不敢反对这场婚事了,这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好大的胆子! 更让人奇怪的事发生了,被人当面打脸,婴三竟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道友是内子的故人?” “婴妖王,话不能乱说。”叶舒摇了摇手指,“你和宁前辈还没有成婚,何来内子?” 宁前辈?婴三确实没有生气,同为化神修士,他自然看得出叶舒身上那如渊似海的法力。他心中疑虑非常,此人口称爱妻为前辈,修为却又如此高深,难道…… 婴三道:“道友是潇真派门人?” 没等叶舒回答,殿内又是一片扰攘。 “潇真派?她是潇真派的。” “潇真派的人怎么会来扶余洲,他们又不是玄门。” 叶舒没想到,这帮妖众竟然都听说过潇真派的大名。在系统提供的门派数值图中,潇真派在扶余洲的声望可不算高。 其实也是她没有想到,有资格在这座大殿里参加婚宴的,都是扶余洲数得上名号的人物。几个月前,潇真派位列一品,这样的大事,妖族上层至少会有所耳闻。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其中一个魔门长老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她是潇真派掌门叶舒!我看过她的玉简画像。” “叶舒?!” “什么?她是叶舒?!” 这一片惊叹声中,竟然带上了抑制不住的恐惧。就在叶舒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凶名早已传扬到了扶余洲。一人灭杀三位化神真君,那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今天她要是翻脸的话,整座黎山一个活口都留不下来! 可惜叶舒听不到这帮妖修的心声,不然只会啼笑皆非。先不说她是不是个杀人狂魔,婴三的修为也不差,怎么这帮人就怕成这样? 她哪里知道,当日她在化神大典上的斗法,经过无数人添油加醋,早已传得面目全非。在这帮妖族心里,别说婴三了,她甚至可与大妖尊婴桑一战。 好在婴三的威严还在,他冷哼了一声,殿内的嘈杂立刻又消失了。婴三心中发沉,因为他发现,自己握在掌心的那只纤手,隐隐有了挣脱的意图。 “宁前辈。”叶舒柔声道,“玉堂已拜我为师了。” “玉堂?!”宁思蓉掩口惊呼,她终于不顾一切地甩开婴三的手,一把掀开头纱,“他还好吗?” 叶舒叹了口气:“他很好,只是很想念你。” 泪水夺眶而出,宁思蓉满脸凄色:“叶掌门,你……你带我走吧。” “思蓉!”婴三痴痴地拽住宁思蓉的手,“你要离开我吗?” “放了我吧。”宁思蓉凝望着他,泪如雨下,“忘了我吧。” “我不放!我不忘!” 卧槽,这是什么展开?叶舒整个人都惊呆了,说好的装哔流爽文呢,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来到了狗血爱情剧的片场。 “宁前辈。”她不得不出言打断那两人,“你还走不走的?” “我……”宁思蓉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一想到宁玉堂,再看看他这拎不清的妈,叶舒就一阵火大。她真想问问宁思蓉,你不是来寻夫的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宁玉堂的生父已经不在了,你该想想被自己丢在九易洲的儿子吧。 她又叹了口气,也罢,不管宁思蓉是走也好,不走也好,今天这个恶人,她是当定了。 婴三正将宁思蓉拥入怀中,突然,他心头一跳,往后急退而去。 只见一道银色流光从天而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他眼前半寸远的地方划过。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大殿剧烈地震颤起来。接着是夸拉夸拉的轰鸣声,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大殿顷刻间倒塌在地。每一块砖石,每一片青瓦,在四射的阳光中尽数化为粉尘。 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出现在婴三脚边,穿过幽暗不知有多深的缝隙,甚至还能看到裂痕中平滑如镜的断面。 这轻描淡写的一剑,瞬间将高达千丈的黎山从峰顶到山脚,劈成了两半。 “两位也别废话了。”叶舒将手一伸,斩仙剑便嗡鸣着飞回了她手中,“我让她走,她就必须得走。”   ☆、168|5.6|城 叶舒此言一出,现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婴三缓缓放开宁思蓉的手,沉声道:“叶掌门,我们可以谈谈。”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和叶舒为敌。婴三深知宁思蓉的性格,她出身潇真派,假若自己为了她与叶舒翻脸,她一定会伤心不安。 叶舒淡淡道:“免了。” 既然如此,那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从叶舒突然出声,一直到她一剑劈开黎山,婴三都表现得十分克制。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相反,婴桑的几个儿子中,数他的手段最为狠辣。 他温柔地朝宁思蓉笑了笑,见宁思蓉眼含惶惑,心中又是一怒。若不是叶舒,自己与宁思蓉早就成为了夫妻,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怎么会犹豫动摇。 “婴彻,把夫人护送下去,若夫人有一点闪失,我唯你是问。” 婴三的几个心腹手下立刻上前,就要将宁思蓉挟裹出去。叶舒冷哼一声,当即就有一个法身化出,几人面前。 “想走?经过我同意了吗。” “叶掌门。”婴三的眼中满是冷意,“希望你明白,这里是扶余洲,不是离合山。” 或许你能在离合山一口气连杀三个化神真君,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不是你的主场,你还是收敛点好。 “那我也希望你明白,婴妖王。”叶舒笑道,“对我叶舒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是因为龙不够强! 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人出手了! 大殿内原本有几十个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除了与婴三关系密切的婴姓妖众,几乎人人修为不俗。看到那两道流光跃然而出,直直相撞时,所有人同时面色大变。 这可是化神真君斗法,一个不小心被波及到,就会当场尸骨无存。 一时之间,五颜六色的光芒纷纷亮起——那都是众人身上的护身宝光。没有人试图逃远一点,以他们的速度,怎么可能快得过那比流星还要迅捷的轰击。 所幸叶舒和婴三都顾忌到这一点,只用上了两成的力量。一击过后,两道流光冲天而起。巨大的气浪竟然将斩仙剑劈出的那道裂痕又生生扩宽了一倍。黎山的峰顶上一片狼藉,除了被叶舒的法身护住的宁思蓉,满地倒的都是被斗法波及到的修士,还有几个倒霉催的元婴修士当场昏迷不醒。 宁思蓉紧张地凝望着在空中缠斗的两人,此时她心乱如麻。一想到被自己丢在九易洲的儿子,二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他长成了哪般模样。“我恐怕要对不起你了。”她喃喃自语道。 叶舒与婴三打得正酣,但也没忘记关注宁思蓉的情况。只见她忽然挣开婴三手下的包围,一把抓住叶舒的法身:“叶掌门,我们走。” “思蓉,我不许你走!”婴三一掌伸出,巨大的掌印直直拍在了那法身的心口,但这一击却也把他的后背留给了叶舒。 叶舒眼中精光四射,趁你病,要你命!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轰然炸响,剑气如摧风割雨,几乎将半边天空都斩裂开来。婴三忽遭暗袭,玉宫震动。他竭力稳住心神,数声狂吼后,终于现出了他的法相。 一只九头蛇尾的巨大妖兽凭空而现,他身披火焰般的赤色麟铠,九个脑袋面貌不一,但无一例外,金色的兽瞳中都闪烁着冰冷又怨毒的光芒。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们二人是为了宁思蓉而争斗。那现在,就冲叶舒斩他的那一剑,他也必须要杀了这个女人,以泄心头之恨。 叶舒冷冷一笑,婴三想杀自己,无所谓,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她并不在意宁思蓉的想法,如果一开始,宁思蓉坚决地跟她走,没有这一场争斗的爆发,叶舒也不会上赶着和婴三撕破脸。可是婴三既然已经恨上了自己,她也不会闲着没事干给自己留后患。别说宁思蓉还没和婴三成婚,就算他俩情深似海,叶舒也不会为了宁思蓉而放过婴三。 就像她一剑隔了聂桐娘的头,却留下了顾旭的命。顾旭是顾浚的生父,而聂桐娘和顾浚毫无关系。宁思蓉固然拎不清,毕竟是宁玉堂的娘。婴三和宁玉堂,却没有丝毫瓜葛。 她将斩仙剑收回元神之内,法相?很那,那就法相对法相。 九婴凌空而立,投射出遮天蔽日的恐怖阴影。在那几可焚烧一切的烈焰中,忽然有一点白光缓缓晕出。 白光越扩越大,化白为黑,黑白相融。 一个高冠广袖的巨人渐渐浮凸在空气中,她面目模糊,双手背负在后。脚下是滔滔星河,脑后高悬着日月同辉。一卷黑白图卷徐徐铺开,每一寸,都是混沌到清明,鸿蒙到乾坤。 这是叶舒第一次在人前现出法相,通玄书中的至高之相,天衍乾坤。 婴三的婚礼是黎山的头等大事,除了远道而来的各大势力代表,他手下大大小小的部族都派了人来观礼。不够格的自然不能进大殿,因而便在山上其他地方摆宴。 叶舒一剑劈开了黎山,当时就死了不少人。剩下的修士惶恐不安,后来又看到一个陌生的修士与婴三在半空中打了起来。虽然这一次两人没有波及到其他修士,但还是有一大半人拼了命地往山下逃。 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下,后山混进了一小小修士,自然就成了毫不奇怪的事。那修士面容平凡,穿着赤练门的道袍,正是谢琰。 他一路驾轻就熟地避开守卫,不仅如此,哪一处有阵法,哪个地方设了陷阱,谢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叶舒在前面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加上谢家安插在黎山的暗线传回来的情报,很快,谢琰就到达了他的目的所在。 若是他取走那东西,婴三必然会心有所感。可惜婴妖王现在分.身乏术,要么让自己把那东西拿走,要么让叶舒带走宁思蓉。谢琰相信,婴妖王想必会不爱江山爱美人才是。 “这样的傻子,可真是难得一见。”男人的唇边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容,若是婴桑自己的儿子是这么个痴情种,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谢琰伸出手,即使以他的城府,在看到那东西时也不由加快了呼吸的节奏。他顿了顿,将略微急促的心跳缓和了下来,方才将其拿到手中。 果不其然,几乎震破苍穹的吼叫直达云霄——婴三察觉到了。 叶舒见婴三忽然发狂,知道谢琰应该已经得手。巨人一指点出,动作似乎缓慢无比,却顷刻间与婴三的眉心不过半寸之距。 但是,这半寸的距离却无论如何都前进不了了。叶舒与婴三斗过,本来就是她稳占上风。尤其这家伙现在多方分心,原本叶舒能趁此机会杀了他才是。 “叶掌门,何必赶尽杀绝。”一个苍老的声音淡然道。 就在这句话落地后,一股无形的巨力席卷而来,推拒着巨人伸出的手指,将巨人缓缓推开。这似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推,但叶舒知道,能如此简单就化解了自己的杀招,来人绝对不好对付。 她眼前的空气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头一身布衣,脚上还穿着双灰扑扑的芒鞋。若不是他站在半空中,看起来就和个普通的凡间老头一样。 叶舒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东虞……玄君。” 当着此人的面,就算是叶舒也不能叫他口耳相传的名号,只能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玄君。 “老头子竟然真的来了。”谢琰望着天空,“阿舒啊阿舒,我可真要好好谢你。”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老头淡淡一瞥。虽然隔着千丈高空,谢琰却觉得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与己对视。他不惊不惧,反而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 “年轻人的冲劲总是很大。”老头移开视线。 叶舒何等聪明,听到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再联想到老头刚才看的方向,差点没怒火攻心,看来自己这次是被谢琰坑了。 一开始叶舒就奇怪,谢琰又不能预测天机,连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通过虚空裂缝来到扶余洲,他自然更不可能料到。所以,在黎山上看到叶舒,与叶舒交易一事,就是谢琰临时起意。 这就意味着,谢琰要办的事,其实有没有叶舒都一样能成功。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主动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叶舒? 一开始,叶舒倾向于认为谢琰的计划出了岔子,所以他不得不与叶舒合作。但是现在,叶舒已然明白了,哪里是谢琰的计划有变,他根本是要借自己引出东虞魔君。 眼前这个面容和蔼的老头,可不是什么善良的老爷爷。东虞魔君成名千载,是九易洲仅有的几大返虚修士之一。他不属于魔门任何一方势力,而是自成一脉,占据了魔天十地中的夜流天。夜流天,正好与谢氏的出云天相邻。 其实谢琰也没打算对东虞魔君做什么,一百个谢琰也敌不过东虞魔君轻轻一击,他不过是要确定东虞魔君确实在扶余洲。 浩瀚海形势特殊,哪怕以魔君之尊,穿越茫茫海洋回到夜流天,也需要接近十天的时间。在来扶余洲之前,谢琰得到线报,据说东虞魔君暗中去了扶余洲,拜会婴桑。 这个消息虽然不起眼,对谢家来说却意义非凡。 出云天与夜流天多年积怨,若夜流天没有返虚修士镇压,谢家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大举攻伐,打夜流天一个措手不及。但东虞魔君的行踪又哪里是可以轻易被探知的,谢家无法肯定消息的真假,因而不能轻举妄动。 直到谢琰在黎山偶遇叶舒,他忽然心生一计。 谢琰知道潇真派和九婴一族有隙,大妖尊婴桑避世不出多年,乃是因为婴桑镇压妖圣古地,轻易不可远离。所以,若是叶舒杀了婴三,也不用害怕婴桑亲自来报仇。 谢琰猜测叶舒是来对付婴三的,即使叶舒不打算对婴三下杀手,他也会想办法在其中推波助澜。一旦婴三危在旦夕,婴桑不能出手,东虞魔君若是在扶余洲,却不能对此无动于衷。 叶舒虽然意识到自己被谢琰利用了,但她毕竟不知内情,东虞魔君却心知肚明。此时,自己身在扶余洲的消息恐怕已经被谢琰给传回去了吧。谢家年轻一辈中有此人存在,不容小觑啊。 “叶掌门,看在本座的面子上,就此罢手,如何?”东虞魔君道。 东虞魔君与婴桑交好,不得不为了婴三的小命开口。叶舒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今天自己是杀不了婴三了。她笑了笑:“既然是玄君的意思,也罢。”她将法诀一捏,那尊庞大的法相便就此消失。 “不过。”叶舒道,“婴三我可以不杀,但是我叶舒的师叔祖却不能留在这里,玄君意下如何?” 东虞魔君微微颔首,既然婴三性命无忧,他也不会再多管闲事。叶舒口中的师叔祖就是宁思蓉,宁思蓉是潇真派上上代掌门,论理也确实是叶舒的师叔祖。 叶舒点出那一指时,宁思蓉骇得脸色惨白。此时见婴三未死,她方放下心来,却又开始踌躇。难道……真要这么和叶舒一起离开?那,那婴妖王怎么办。 叶舒一见她这犹犹豫豫的模样,就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自己辛辛苦苦,为了她差点和魔君对上了,这到底是图什么。要不是看在宁玉堂的份上,她早就扫袖子走人了。 宁思蓉犹豫,婴三更是不愿意。他受伤颇重,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朝宁思蓉走过去:“思蓉,求你,别离开我……” “我……”宁思蓉泪眼迷蒙,她想伸手去扶婴三,瞥见叶舒的冷脸,却又悄悄缩了回来。 婴三见状,更是心痛如绞:“你若是走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这会儿不仅是叶舒,连东虞魔君都抽了抽嘴角。既然你不想活,刚刚还救你干甚么。 可惜婴三正忙着心痛,自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得罪了东虞魔君。他心中怒火与不舍交织,宁思蓉越哭越厉害,他满腔的怒意与痛苦也愈发高炽。若不是叶舒插手,若不是叶舒! 他猛地抬起头,胸口一道赤芒飞出。 卧槽,都停火了你丫竟然还敢偷袭我! 那赤芒迅捷无比,不是婴三自身的神通,而是婴桑留给他的一样保命底牌。他眼中露出狠辣的光芒,无论如何,今天他一定要杀了叶舒! 那赤芒来的太快,也来的太过出人意料。叶舒哪里预料的到,在东虞魔君都不打算出手的情况下,婴三竟然还敢下杀手。她全身的法力疯狂运转,斩仙剑劈出,却依旧阻拦不了那道赤芒。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却又似乎有一刻钟那么长。叶舒眼睁睁地看着赤芒直扑而来,就要击中自己的眉心。 妈蛋,难道今天竟然要阴沟里翻船? “师父。” 她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话音,叶舒恍惚中以为是幻听,那是顾浚的声音。 悠长的龙吟声震响寰宇,庞大的巨影破云而出。就在那长长的啸声中,一道更快的金芒划过长空,轰然撞在了赤芒之上。空间似乎在那一刻坍缩了,东虞魔君大吃一惊,只见金芒撞碎赤芒,带着凌厉无比的彗尾,撞破了婴三的心口。 叶舒目瞪口呆地仰起头,云端之上,一条金色巨龙矫矢云翔。巨龙上站着一个黑衣青年,正冲她灿然而笑。   ☆、169|5.6城| 扶余洲有巨龙现世! 这个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的鸟一样传遍了沧元天。被认为早已灭亡的上古妖族,竟然还有血脉留存于世,不论是哪方势力,对此都又惊愕又关心。 龙族到底还有多少族人?实力如何?他们如此高调地出场,背后又有什么意图?并非是众人杞人忧天,在变乱将至前的沧元天,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动,可能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局,更不说龙族这等上古大妖重新入世。 此时的叶舒却来不及关心这些事,穿行在厚重的云层中,她的脚下是踩着的是巨龙无坚不摧的麟片,眼前还能看到那两只泛着金光的龙角。 九死一生逃过一劫,叶舒的心中却并无多少波动,毕竟这种事她经历的也不算少。让她惊讶的是顾浚,本来自己是来找徒弟的,怎么最后还让徒弟给找着了? 面瘫剑客变身驯龙高手,师父我的小心脏可撑不住啊。 顾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一救下叶舒,立刻就将师父浑身上下给检查了一遍。确定叶舒没有受伤后,方才放下了心。 叶舒一脸惊诧:“小浚……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顾浚被顾温暗算,吸入虚空裂缝后,顾温试图在虚空裂缝内杀死顾浚。顾浚与其几番交手,方才惊险万分地被虚空裂缝给传送了出去。他确实也被传送到了扶余洲,不过距离叶舒非常遥远。 “你说,那是个石洞?” 顾浚点点头,他一落在地上,就发现自己到了个不知名的石洞。说是石洞不确切,应该是一个深达千丈的石窟。石窟内暗无天日,更要命的是,顾浚发现自己一身法力,在石窟内竟然完全施展不出来。 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寻找出去的方法。石窟非常大,顾浚走了三天三夜,除了似乎永无尽头的石壁,就只有一条缓缓流淌的地下河。到了第四天,终于,他发现了一样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颗蛋。” 叶舒一听就明白了:“然后那颗蛋里孵出了这条龙?” 在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发现了一颗蛋,而且那蛋还大得吓人,顾浚自然不会就这么无动无衷地走过去。因为知道自己的几个徒弟都不是一般人,随手捡宝是家常便饭,叶舒便给他们每人配备了一个储量巨大的乾坤袋,顾浚很直接地就把那颗蛋装进了乾坤袋里。 之后他也没再理会,又继续往前走。越走,顾浚的疑虑就越重。 原本还是粗糙嶙峋的石壁上,开始出现了一些斑驳的壁画。那些壁画年代久远,早已看不清画的内容。除了壁画之后,空荡荡的石窟里,竟然有了一些生活的痕迹。 顾浚看到了残缺的石凳,破碎的桌子角,风化的廊柱……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些瓦砾。顾浚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里恐怕是一座城市的遗址。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印证,随着他愈发深入石窟,房屋、街道……虽然都已腐朽不堪,但顾浚能从这些历经沧桑岁月的建筑中勾勒出这座城市曾经有多么辉煌。 等到他走到了城市的正中央,在那里看到了一座无比高大的石台。那石台几乎触及到了石窟的穹顶,足有千丈。 石台的周围,堆积着密密麻麻的骸骨。那并不是人的骨头,而是龙骨。 “我大致数了数,光是头骨就有十好几个。”顾浚道 那是十几条巨龙的尸骨,龙族的子息向来不盛。哪怕是在上古,龙族最兴盛的时候,所有族人加起来也不过接近百数。 “那里恐怕是上古时候龙族的聚居地。”叶舒猜测道。 顾浚也是这么认为的,在龙族的聚居地捡到那颗蛋,可想而知里面会有什么。顾浚连忙将那颗蛋拿出来,正愁用什么法子处理这颗蛋时,蛋破了。 “我给他取了个名字。”顾浚笑着拍了拍巨龙的角,“叫敖飞光。” 听到顾浚提起自己,敖飞光十分配合地吼叫了一声。龙吟从云间远远传出,只这一声就将树林里的妖兽全吓得瑟瑟发抖。不过叶舒听的出来,敖飞光的叫声里充满了亲昵。 敖飞光刚出生的时候,还只是一条长不过十寸的小龙。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顾浚,出于龙族的天性,对顾浚十分依赖。顾浚就这么当上了奶爸,等到他将乾坤袋所有的食物给喂进了敖飞光的肚子里后,小龙也长成了几十丈的大龙。 “几十丈?”叶舒瞪大眼睛,“他到底吃了多少?” “其实也不多。”顾浚苦笑道。 但是敖飞光确实长得太快了,他一开始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也没有丝毫灵智,完全就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幼兽。几天之后,敖飞光不仅跟吃了金坷垃一样蹭蹭蹭膨胀,而且还能口吐人言。 顾浚跟他沟通了一下,发现敖飞光生来就有先祖传承。他虽然心智还和六七岁的小孩一样,但却拥有龙族近千万年的记忆,虽然那些记忆颠三倒四,但这不妨碍顾浚从中推测出离开石窟的方法。 那座石台是龙族的埋骨之地,上古金仙大战,龙族也参与其中。在与人族的争斗中,龙凤两族两大妖圣陨落,妖族至此败北。作为妖族的首领,龙族迎来了一场巨大的浩劫。 那十几具骸骨,就是当时陨落的十几位龙族妖仙。龙族失去了最大的战斗力,终于落得了几近灭族的结局。 说是几近灭族,乃是因为成龙虽然全部陨落,却有几颗龙蛋逃过一劫,敖飞光就是其中一颗。他孕育了近千万年,原本该是一颗死蛋。但是机缘巧合被顾浚带到了石台,感受到骸骨中的先祖气息,因而破壳而出。 叶舒沉吟片刻:“难道你五师弟的父亲也是从当初那几颗龙蛋里孵出来的?” 顾浚摇摇头:“此事飞光也不清楚,不过他告诉我,扶余洲不止他一条龙。” 敖飞光感先祖气息而生,又得到了龙族传承,可以说具有得天独厚的力量。如今,他的实力堪比化神修士,而且还能感应到同族所在。 有了敖飞光在,顾浚自然顺理成章地离开了石窟。重见天日后,他方才知道自己竟然到了扶余洲。而石窟所在的地方,是扶余洲赫赫有名的死地幽泽。 幽泽内遍布毒瘴,而且毫无灵气,除了一些昆虫,那里连条蛇都见不到,更罔论人迹。修为低的妖族在那个危机重重的地方活不下来,修为高的也犯不着去幽泽。 离开幽泽后,顾浚试图联络叶舒,但却毫无头绪。直到他听说九婴一族的婴三妖王要举办婚礼,鉴于九婴一族和潇真派的梁子,顾浚决定去看看。然后,他就这么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叶舒。 “你啊你……”叶舒不由感概,这小子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随便一传送就到了龙族的埋骨之地,随便一捡就捡了颗龙蛋,而且那龙蛋还孵出了一条了不得的龙。又随便来看看,就把叶舒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她细细一想,似乎顾浚只要离开自己,那运气就跟坐火箭似的,嗖嗖往上涨。上次是得了尤老头那个随身老爷爷,这次是有了敖飞光这条开挂的灵宠。果然是幸运e的自己拉低了顾浚的气运值?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顾浚驭龙而来,这件事绝对瞒不住。不说别的,至少东虞魔君和谢琰就亲眼目睹了。 东虞魔君虽然惊愕,但他毕竟是返虚修士,微微怔愣了一下后就不再理会这件事。他不会出做出手抢夺的事,一条返虚期的龙,对东虞魔君来说算不了什么。虽然魔门不讲规矩,但众目睽睽之下以大欺小,杀人夺宝,东虞魔君犯不着这么干。 他已救了婴三一命,婴三之后再如何,东虞魔君也不会再插手了。老头最关心的是夜流天的状况,那可是他的老巢。察觉到谢琰已然消失后,东虞魔君也不再多言,闪身离开。 叶舒倒是很想教训教训谢琰,可惜那个蛇精病跑得比兔子还快,只能作罢。 至于宁思蓉…… “师父。”顾浚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那一位……是谁?”他眼角余光正好瞥见嘤嘤哭泣的宁思蓉。 叶舒头痛地叹气:“那是你五师弟的娘亲。” “什么?”不怪顾浚吃惊,五师弟的娘亲不是寻夫去了吗,为什么她会扑在婴三身上大哭不止? 婴三偷袭叶舒不成,反而被敖飞光给将了一军,这是他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宁思蓉一见婴三倒在了地上,当即痛哭失色,差点没厥过去。 其实婴三并没有死,他元灵尚在,虽然心脏被破了个对穿,还是有醒过来的机会的。但叶舒怎么可能会救他,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谁知宁思蓉却抱着婴三不撒手,一面哭一面喃喃自语:“妖王,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一场灾劫,你对我有大恩,我却……我却……” 叶舒一听这话,差点没被气死。虽然只接触了这短短一段时间,她却早就看出来了。她知道宁思蓉不是在指桑骂槐,这位便宜师叔祖压根没那智商。事实上,宁思蓉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在得罪叶舒。但叶舒心里能好受吗,忙活了半天,人家根本就不领情,这又是何必。 可是她不能不管宁思蓉,谁叫她是宁玉堂的妈。 叶舒忍气吞声,还得柔声去劝宁思蓉节哀。宁思蓉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口声声求叶舒救婴三一命,气得叶舒差点没一巴掌把她给抽飞。 顾浚见师父强忍怒火,心里还在纳闷宁思蓉是何许人也,没想到竟然是五师弟的娘亲,总算明白了叶舒为什么这么给宁思蓉面子。 宁思蓉和顾旭不一样。顾旭处心积虑想害顾浚,顾浚对他也没了父子之情。但宁玉堂却濡慕宁思蓉这个母亲,而宁思蓉人是拎不清了一点,至少还是很挂念儿子的,怎么说她也托付鲤夏照顾了宁玉堂。 叶舒的几个徒弟,曹衍和傅曲舟是孤儿,顾浚的至亲几乎都死绝了。而苏于霜虽然六亲俱在,但她因为前世的那些破事,和家里并不亲近。宁玉堂有爹妈,其实跟没爹妈也没区别。这几个孩子各个身世坎坷,如果可以的话,叶舒希望他们能享受天伦之乐。 其他几个是没可能了,但宁玉堂还有感受父母之情的机会。所以叶舒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宁思蓉的请求。 但她也有条件,那就是婴三必须要跟他们走。想救婴三?可以,就醒了之后就乖乖在潇真派当人质吧。 宁思蓉不仅没有意见,反而觉得这样挺好。她不喜欢扶余洲,更不喜欢黎山的那些妖族。她一开始不愿意嫁给婴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想做这个妖王妃。若是自此与婴三远离俗世,安宁度日,宁思蓉想到此处,面上竟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来。 叶舒苦笑不已,妈蛋,这位还真是爱情至上主义者啊。 宁思蓉压根就没想过,以婴三堂堂妖王之尊,就这么被潇真派带走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更加没有考虑过,手握惊人权势的婴妖王愿不愿意和她离开。 “等把她送到你五师弟面前,为师就解脱了。”叶舒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面对这么一位神人,顾浚也满头黑线。他们并不打算现在就离开扶余洲,而是要在敖飞光的带领下,却找一找扶余洲的其他龙族。 叶舒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要是能借敖飞光得到其他龙族的支持,甚至将人拐到潇真派,那这一趟扶余洲之行可就发达了。 而且还有宁玉堂的生父,她一直没问宁思蓉这件事。叶舒觉得,与其依靠那位不靠谱的师叔祖,还是敖飞光这个龙形探测仪比较有效。反正只要宁玉堂的生父在扶余洲,敖飞光就能把他给找出来。 他们已渐渐远离了黎山,既然已经找到了顾浚,叶舒也给自己的那两个法身下了指令,让他们尽快赶回来。叶舒与自己的法身之间可以无视空间距离,以神念沟通。忽然,她接到了其中一个法身传回来的消息。 叶舒微微一怔:“找到顾温了?”   ☆、170|5.6城|家 和自带金手指,运气好到爆棚的顾浚相比,顾温从追进虚空裂缝后,就一直在倒霉。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虚空裂缝中杀了顾浚,自己再传送出去逃之夭夭,这样纵使叶舒恨他入骨,他回顾家一躲,叶舒也拿他没办法。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顾温先是让顾浚在虚空裂缝中逃脱。不仅没伤到顾浚一根毫毛,反而把顾浚给追丢了。 顾温暗中与少华派做了个交易,他将叶舒一行人离开山门,去往北冥海的消息告诉了少华派,而自己从少华派那得到了暗算顾浚的机会。他的手里握有一样宝器,能在虚空裂缝中任意穿行。这宝器只能使用三次,是顾旭给顾温以防不测用的。 顾温本可以利用最后一次机会离开北冥海,他有那宝器在手,可以轻轻松松传送回巨源城。但他心有不甘,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要是不能杀了顾浚,他岂不是又要功亏一篑。 知道叶舒不可能对顾浚置之不理,一定会立刻通过虚空裂缝追过来。而不动用宝器,虚空裂缝会将自己传送到什么地方,顾温也并不清楚。 顾温生性狠辣,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他为了顾氏家主的位置,可以在生母被叶舒一剑割下了头颅之后忍气吞声,可以在自己恨入骨髓的顾真君面前伏低做小。只是就这么放手一赌,说不定就能杀了自己面前最大的绊脚石。顾温咬一咬牙,决定赌了! 但老天似乎并不眷顾他,顾温一到扶余洲,连脚都还没站稳,就遭到了一队妖修的攻击。他如今是元婴修士,因为是大家公子出身,身上的法器也不少。虽然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顾温还是很快将那十几个妖修杀了个干净。 错失先机,顾温并不气馁,他正打算着手寻找顾浚时,没想到竟然又来了一队攻击他的妖修。 一开始是十几个,渐渐变成几十个,最后居然有上百个!顾温也从轻松应对变成了疲于奔命,他一边打一边逃,心里是又气又疑惑,自己这到底是惹上了哪尊大神?早知道就不对那十几个妖修动手了。 所幸顾温修为不俗,逃了三四天后,总算将那帮疯狂的妖族甩在了脑后。 不用应付突然冒出来的敌人,顾温又开始兢兢业业地寻找起顾浚。前几天只顾着逃,顾温也没有精力注意沿途都有些什么,更加不可能去向扶余洲的妖族打探顾浚的下落。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想找到一个刻意隐瞒行踪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到了这时候,顾温已经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但他当时急急忙忙逃走,想要再找到那个虚空裂缝,显然不切实际。 顾温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只能继续闷头找。他哪里会知道,顾浚正在龙族古地里孵蛋呢。就算顾温立马去幽泽,也不可能找到顾浚。 最大的霉运,在婴三的婚礼当天到来。听说婴三要娶一个人族女子后,顾温心里一动。他已经差不多放弃找到顾浚的希望了,当下打定主意,去黎山碰碰运气。若是还没有顾浚的消息,就只能返回九易洲。 还没等顾温混进黎山,黎山就出事了。顾温没有见过叶舒的法相,但从山上逃下来的小妖早就在大声嚷嚷:“潇真派的叶破门来哪!” 是的,鉴于叶舒曾经单枪匹马灭聂家,连废两个宗门的光辉战绩,她有一个流传颇广的诨号——叶破门。 顾温恨不得将叶舒扒皮抽筋,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叶舒的对手。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走。叶舒不知道自己曾经离顾温那么近过,顾温虽然无功而回,至少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巨源城。 但是人倒起霉来,真的连喝凉水都会塞牙。叶舒将两个法身召回来,其中一个,就在半道上擒住了顾温。 似笑非笑地端详着眼前的俊美青年,叶舒撇撇嘴:“顾温,你何必摆出这么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要是你肯识时务一点,我说不定还会放了你呢。” 顾温冷笑一声,他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会相信叶舒的话。叶舒此人,最是护短。当初聂家派人差点杀了顾浚和曹衍,叶舒一怒之下,将聂家满门俱灭。自己几次三番欲置顾浚于死地,就算是叶舒糊涂了,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他想的透彻,因而既不求饶也不服软,反而对顾浚挑衅道:“大哥,我猜你一定很恨我。但是依小弟看,若不是当初你修为尽废被赶出家门,又怎么会拜到一个这么好的师父。有叶掌门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连抓小弟我报仇,叶掌门也一并代劳。” 顾温知道,顾浚虽然不声不响的,但性子其实极为高傲。你看他平常冷冰冰的,并非是因为顾浚寡言少语,而是他压根就懒得理会其他人。顾温这么言语挑拨,想要离间叶舒师徒的关系,一时半会不会起作用。但激起顾浚的傲气来,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还是大有可为的。 “你想怎样?”顾浚笑了笑。 “你敢不敢堂堂正正与我一战?”顾温双眼发亮,眼神凌厉地盯着顾浚。 顾浚轻嗤一声,难道顾温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可以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傻子?因为母亲霍真受冷落的原因,顾浚一直不喜欢聂桐娘,但他对顾温这个弟弟,却从来没有过坏心。 顾旭只钟爱次子,对长子不闻不问,顾浚虽然心中酸楚,却一直告诫自己,错不在顾温。而顾温的表现也很好,有聂桐娘从中离间,他却依旧与大哥亲厚。兄弟俩一个由祖父抚养,一个长在父亲膝下,却十分亲密。 这也是顾元勋不喜聂桐娘,却最终同意顾旭将她扶为正妻的原因,至少顾温是个好孩子。有谁能够料到,这个好弟弟,好孙子,会是最阴毒的那条蛇。 此时再听顾温叫自己大哥,顾浚只觉得讽刺无比,他淡淡道:“二郎,当初你撺掇父亲废我修为的时候,怎么没想要堂堂正正一战?” 你想做家主?可以,顾浚对这些权势地位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若是顾温肯与自己正当竞争,顾浚什么话都不会多说。 “你对别人玩.弄鬼蜮伎俩,自己却又要光明正大,这算盘未免打得也太好了。”顾浚转过头,朝叶舒微一勾唇,“师父,我要废了他的修为,你觉得如何?” “随你高兴。”叶舒笑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是该付出点代价。” 顾温终于有些慌张起来,他知道被生生废去修为会有多痛苦。修士的每一寸灵脉都会被打断,浑身法力尽散。虽然肉身无损,其实和废人根本就没两样。而顾浚可以靠叶舒让灵脉恢复如初,自己又如何办到这样的事。灵脉一旦被毁,他就再也别想修道了。 “大哥。”他强忍着内心的慌张,强笑道,“你想要报复我,我可以理解,但你就不想想阿爹?” “说的也是。”顾浚竟然点了点头,“为人子女者,当以孝道为先。” 顾温心下一喜——顾浚果然还是放不下阿爹,但他很快又觉得不对,因为顾浚的眼睛中,只有平静无波的冰冷。 “原本我打算废了你的修为,再将你杀掉。”顾浚淡声道,“但为了阿爹,你这一条命就暂且留下吧。”他看着顾温,就像在看一只苟延残喘的蝼蚁,“只要你性命无忧,想必阿爹也不会再说什么。” “你敢!”顾温厉声怒喝,他脸上强撑的镇定,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崩碎。自己绝不能被废掉修为!与其做一个窝囊的废人,还不如让顾浚一剑杀了自己! 没有了修为,他还有什么?家主的位置想也不要想了,更别说杀掉叶舒,替阿娘报仇。连顾昶那个卑鄙小人,也能轻而易举地将自己踩在脚下。 顾温此时已经完全失态了,他被牢牢捆缚着,浑身挣扎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顾浚,连五官都狰狞扭曲了。 “顾浚,你要是敢这么做,我绝不会放过你!” “噗嗤。”叶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小浚啊,你听听,他现在还在威胁你呢。”她漫不经心地斜睨了顾温一眼,“你倒是和我说说,有什么法子不放过小浚?” “少华派?还是顾家?”顾温绝望又惊恐地看着那个女人,她如同恶魔般绽开灿烂的笑容,“你有一百种法子对付小浚,我就有一千种法子折磨你。” “师父。”顾浚叹了口气,“不是说好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吗?”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叶舒努努鼻子,若不是顾浚表示要自己解决,叶舒一定要让顾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谁叫他胆敢对付她叶舒的男人。 “真要留他一条命?”叶舒有些不满。 “他毕竟姓顾。”顾浚考虑的不是顾旭会不会发狂,而是顾真君的态度。顾真君不喜顾温,但他毕竟是顾家人。若是顾温就这么死了,即使是顾浚动的手,顾真君也会对潇真派有微词。潇真派树敌太多,顾浚不想再给叶舒添个敌人。 “废了他的修为,将他交给顾真君看管。”顾浚的语气并不强硬,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顾真君知道该怎么做。” 叶舒知道顾浚是为自己着想,曾几何时,这只需要在自己的翅膀下挡风避雨的幼鸟,已然长成了可以翱翔天际的雄鹰。 “就依你。”叶舒轻声道,那话音里满是欣慰与柔和。 “呜呜……”两人正沉默地对视着,在顾浚略带笑意的凝望中,叶舒觉得脸都有点烫了起来。敖飞光却在这时候蹭了过来,他变成一条长不过三寸的小龙,摆着尾巴在一会儿在顾浚身上轻蹭,一会儿又拼命往叶舒怀里拱。 叶舒提溜着小龙的尾巴将他揪了出来,敖飞光十分不满,呜呜呜的叫着,大有不钻进叶舒怀里不罢休的架势。叶舒纳闷不已,敖飞光亲近顾浚,那是正常现象,但他为什么对自己也如此亲昵?龙族可是高傲无比的生物,没道理这么随便啊。 居然有雄性生物光明正大地在自己面前吃叶舒的豆腐,顾浚黑着脸将小龙拎过来,不顾他的挣扎,将敖飞光一把塞进了袖子里。 叶舒嗔怪道:“你动作太粗暴了,飞光还小呢。” 几百丈的龙,哪里小了?顾浚的脸又黑了几分。 敖飞光虽然可以口吐人言,但他一向不怎么说话。此时一听叶舒的声音,立刻像只泥鳅似的从顾浚袖子里钻出来,啊呜啊呜地朝叶舒摇头摆尾,把叶舒逗得眉开眼笑。 “小浚,你说飞光为什么这么亲近我?”叶舒笑问。 敖飞光爬到顾浚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不知道为什么,顾浚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没有为什么。”顾浚闷声道,谁知敖飞光却不许他蒙混过去,叼着顾浚的衣襟一阵乱咬,顾浚只得在叶舒好奇的目光里干咳一声,“他说,你身上有我的气味,所以……” “怎么可能。”叶舒脱口而出,“我们俩又没那什么。” “那什么是哪什么?”顾浚问。 叶舒大为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没,没什么。” 见叶舒双颊晕红,却还一副强装洒脱的模样,顾浚心中一动,上去握住她的手:“师父,你说的那什么,是不是这个。”他就势搂住叶舒的纤腰,男人清冽又火热的气息喷吐在叶舒耳边,他捉住叶舒的下巴,吻住了那两瓣娇软的唇。 叶舒头晕脑胀,迷迷糊糊间,一会儿觉得双脚发软,一会儿觉得浑身滚烫。她乱成一锅浆糊的大脑里还有余裕在想——我说的那什么,不是么么哒,是啪啪啪……   ☆、171|5.7|城 乾元殿内,虞怀季正皱眉看着手中的一封信。 几天前,他接到叶舒的飞书,知道叶舒已经与顾浚顺利会和,一直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至于敖飞光的事,虞怀季高兴之余,考虑的更多的是这会给潇真派的布局带来什么影响。还有被叶舒擒住的婴三和顾温,一个是妖尊之子,一个是顾家人,这两人的处理方法也要斟酌一番才是。 “掌门啊掌门……”虞怀季苦笑着自语,“你还真是生怕我不够忙。” 叶舒打算直接回山,虞怀季已经去信通知鲲蚩将宁玉堂送回来。两人落在离合山上的脚还没稳当,虞怀季就收到了这样一封飞书。 来信的是蛟琳,虞怀季想了想,将信收进袖子里,朝天璇山行去。 曹衍成功结婴,正在洞府内稳固根基。他的神识感觉到虞怀季来了,忙站起身迎道:“虞长老,你今日可是稀客。” 虞怀季是潇真派的第一大忙人,就算曹衍日日都在山上,轻易也见不到他的人影。 虞怀季笑道:“你就别磕碜我了。”他将信交给曹衍,“看看吧。” 曹衍接过来一目十行,不由流露出惊讶又低落的神色,“怎么会这样?” “几年前掌门就和我说过,蛟妖王元神受损,油尽灯枯之日不远矣。”虞怀季叹了口气,“如今蛟琳成为蛟部的新族长,她写信来请门中去参加蛟妖王的葬礼,但是掌门不在……” 不仅叶舒不在,能代表她的几个真传弟子,顾浚和叶舒一起外出未归,苏于霜又下山去了。傅曲舟和宁玉堂修为较弱,北冥海局势不明,让他们俩去参加葬礼,虞怀季不放心。所以,他的意思,是要请曹衍代表潇真派去一趟蛟部。 “你刚刚出关,论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虞怀季微微蹙眉,“但我实在分.身乏术,贺长老又……” “又不靠谱嘛。”曹衍笑嘻嘻地道,“放心吧,虞长老,北冥海我熟。”他想到蛟琳新近丧父,不由叹息一声,“况且,不说潇真派和蛟部的盟友关系,蛟琳是我的朋友,我也该去看望她。” 当下两人敲定了行程,曹衍决定明天就动身。虞怀季希望鲲蚩和曹衍一起出发,鲲蚩是元婴巅峰的大妖,有他跟着曹衍,才算是万无一失。 鲲蚩却面露难色,曹衍挑挑眉:“怎么哪,老鲲,有为难之处就说出来嘛。” 鲲蚩十分不好意思:“曹小子,你也知道,蛟老,呃……蛟妖王的葬礼,我们家老头子是一定会去的,我和他势同水火……” 虞怀季微一思索,确实是这样。要是鲲蚩和鲲尤在葬礼上发生什么冲突,那可怎么办。 “没关系。”曹衍无所谓地道,“我可以带上青辰和朱若,他们俩一个元婴,一个金丹,论修为已经足够了。”他见虞怀季还想再说什么,忙道,“虞长老,你可别把我当小孩子。再说了,要是真有什么意外,鲤妖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虞怀季被他劝了一通,总算勉勉强强点了头。临离山前,傅曲舟却将曹衍拦了下来。 “师兄,我要和你一起去。”少女的语气很坚决。 曹衍挠了挠后脑勺:“小师妹,你的修炼现在是紧要关头,还是好好待在山上吧。我只是去参加葬礼,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傅曲舟抿了抿双唇,这个呆瓜。她固然害怕曹衍遇到意外,更担心的却是蛟琳。这几年,曹衍和蛟琳一直有信件来往。虽然曹衍觉得蛟琳是自己的至交,但蛟琳可没把他当做单纯的朋友。即使曹衍曾经拒绝过蛟琳,蛟琳也没有放弃。 也只有自家这个迟钝的师兄,才会觉得蛟琳口中的兄妹之情是真的兄妹之情。 “我不放心。”傅曲舟坚定地道,要是你一不小心被人拐走怎么办。 曹衍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她,小师妹马上就要闭关结婴了,这种时候怎么能到处乱跑。他对自己的修为还是很有信心的,在金丹巅峰的瓶颈上卡了那么久,曹衍的根基非常雄厚。顺利结婴之后,修为已经相当于普通的元婴中期修士了。 发现傅曲舟油盐不进,曹衍终于有些生气了。他不愿意傅曲舟跟自己一起去北冥海,除了担心她的修炼,也是不想小师妹冒险。虞长老说的不错,北冥海局势不明,谁知道会不会出乱子。 “曲舟。”曹衍难得地叫了傅曲舟的名字,“师父和大师兄都不在,我这个二师兄的话,你就不愿意听了?” 傅曲舟见曹衍竟然摆师兄的架子,心想他莫不是为了蛟琳?明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还是不由自主恼怒道:“我若是不听又如何?” 曹衍顿时傻眼:“我就,我就……”他憋了好半晌,忽然灵光乍现地冒出一句,“我就打你的屁.股。”这其实这是朱若调皮时,奶爸曹衍最常说的威吓之语。 话一出口,曹衍就觉得不妥,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满脸通红的傅曲舟指着曹衍:“你,你……”少女又羞又气,狠狠地跺了跺脚,“你这个臭流.氓!”转身就一溜烟跑了。 留下曹衍站在原地发愣,我刚才是不是调.戏了小师妹? 由于他桃花太旺,叶舒为了避免天然呆徒弟变成渣贱种.马,一直坚持不懈地给曹衍灌输女孩子神圣不可侵犯的信条。在曹衍过于单纯的感情观念里,一旦对异性有什么不妥的言行,除非对方明确拒绝,自己是一定要对人负责的。 曹衍又把刚才的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虽然脑袋里还有些迷糊,但他依旧下定了决心。望着小师妹离开的方向默默握拳,曹衍坚定地道:“小师妹,等我回来了就娶你!” # 茂密的树丛中,探出一个小小的龙脑袋。敖飞光冲着前方嗅了嗅,马上就啊呜啊呜地叫了起来。 叶舒就跟在他身后,闻言问道:“是这里?” 敖飞光点点头,又飞到顾浚的肩膀上盘好。 离开黎山后,叶舒让敖飞光做出飞往浩瀚海的样子后,又悄悄潜了回来。她对敖飞光口中的其他龙族十分感兴趣,为了低调行事,几人隐匿行踪,在这一片广袤的群山中跋涉了好几天。 顾温被废掉修为后,叶舒很干脆地把他丢进了乾坤图。她原本也想把婴三塞进去,但宁思蓉坚决不同意。在那双苦苦哀求的泪眼下,叶舒只能无奈妥协。随便捉了头妖兽,把婴三绑在了上面。 “叶掌门。”宁思蓉柔柔地道,“我们真的能找到其他龙族吗?”她见叶舒点了点头,面上满是哀愁之色,“若是能找到他们也好,可惜成康已经不在了……他一直盼着能和族人生活在一起。” 叶舒见她说着说着又要落泪,连忙安慰道:“师叔祖,你一直伤心难过,敖前辈在天有灵,也有心有不忍,还是节哀吧。” “我知道。”宁思蓉呜呜咽咽,“我只是想他了……” 叶舒知道她每天都会来这么一场,劝了一会后就不再多言。谁能料到宁玉堂的父亲竟然已经去世了呢,叶舒还盼着敖飞光能找到他,谁知宁思蓉却说自己的丈夫早就不在了。 这么一想,宁思蓉找到自己人生的第二春,也不是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叶舒原本还担心宁思蓉怎么处理新欢旧爱,现在看来,不用上演狗血伦理大戏,叶舒暗地里还松了一口气。 “就是可惜了玉堂。”叶舒心疼自家徒弟,还没见过爹的面呢,爹就这么干脆地便当了。 顾浚心道,这么不靠谱的爹,估计五师弟也不怎么稀罕。但他依旧温言安慰叶舒,一面替叶舒理了理头发,一面就势搂住了叶舒的腰。 叶舒干咳一声:“有人在呢。” 顾浚十分无辜:“师父,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怕你累着了。” 我一个化神修士,累着谁了都累不着我,叶舒默默吐槽。顾浚现在是越来越滑头了,不仅学会了和叶舒打马虎眼,还惯会装纯良,当初那个看到小黄本就脸红的纯洁好少年呢! 见叶舒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就乖乖被自己搂在了怀里,顾浚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师父说的是,可惜有外人在,不然还能更进一步。 敖飞光趴在顾浚的肩膀上,一会儿瞅瞅叶舒微红的耳尖,一会儿又看看顾浚满是笑意的眼睛。他不太灵光的大脑还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他们这样依偎在一起,似乎世间任何事都无法将其分开。 翻过了山丘,在敖飞光的带领下,一座山谷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敖飞光十分兴奋地叫着,他的声音还带着稚嫩的奶气:“就在谷里,就在谷里。” 叶舒将乾坤图施展出来,几人被她就势一裹,她脚下云气升腾,顷刻间就到了谷中。那峡谷和外面幽深阴暗的树林截然不同,一条清澈的河流朝远处蜿蜒而去,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叶舒能看到为数不少的房屋——那竟然是一座村子。 敖飞光一进入山谷,就像乳鸟投林,鱼游入海。他兴奋地张开嘴,叶舒还没来得及阻止,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声响彻整座山谷,一时间群鸟惊飞,百兽乱走。方才还安安静静的村落顿时扰攘起来,叶舒清楚地看到,不少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是龙?”以叶舒的修为,也看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妖族还是人族。 敖飞光早就欢脱地飞了出去,顾浚跟在他后面,见那些人面露惊愕,很快,他们脸上的神情就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你,你是……是你!”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排众而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对啊大爷,叶舒瞪大眼睛,你要跪的不是敖飞光吗,再不济也该是顾浚啊,为什么变成了我……   ☆、172|5.7|城 “嘿,小家伙,你别跑!”几个小男孩笑闹着跟在敖飞光身后,试图去抓敖飞光的尾巴。 敖飞光一边啊呜啊呜地叫,一边不紧不慢地往前飞。他其实可以轻易地甩开那几个孩子,眼下不过是在逗他们玩。 领头的一个小男孩总算追上了敖飞光,他咯咯笑着揪住敖飞光的尾巴,敖飞光下意识地将尾巴一摆,小男孩被他甩出去跌在了地上,还骨碌骨碌地滚了好几圈。 龙族的力气奇大无比,这一跌应该是很痛的,但那小男孩却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依旧笑嘻嘻地和同伴们玩闹在了一起。 “果然是天赋异禀。”叶舒概叹道,就敖飞光刚刚那一甩,恐怕连一个成年的金丹修士都要受伤,这个村落里只有六七岁的孩童却能做到毫发无损。 “村子里除了您以外,都是半龙吗?”叶舒问道。 头发花白的老人颤巍巍地放下拐杖,他看起来已经十分老朽了,但吐字依旧清晰有力:“他们都是我的子孙啊,以前村子里只有我一个龙族,不过……” “难道还有其他龙族?” 老人缓缓地点头,他名叫敖雍,是这个村子的首领。这座隐居在山谷中的无名村落,村中约有五十几个居民。正如敖雍所说,这五十几个居民,全部都是他的子孙后代。 上古时的金仙大战,让龙族一夕之间覆灭。曾经雄踞沧元天的大妖部族,到最后只剩下了几颗可怜兮兮的龙蛋,作为血脉传承的基础。 敖雍正是从那几颗龙蛋中孵化出来的,他比敖飞光要幸运。如果不是顾浚机缘巧合掉进了龙族古地,敖飞光只能作为一颗死蛋默默地石化在幽泽中,而敖雍却获得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敖雍已经活了千万年了,即使对寿元悠长的龙族来说,这也是一个十分惊人的寿数。在扶余洲诞生之后不久,敖雍就来到了这个无名的山谷。 他在此安定生息,默默度日。敖雍的妻子只是个普通的妖修,很多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他们有一个儿子,子又有子,孙又生孙。无数代的更迭过后,终于造就了这座村落。也就是说,敖雍的子孙,全都是和宁玉堂一样的半龙。哪怕他们身体里的龙族血液已经被稀释得很少了,却依旧拥有龙族的特性。 因为一个誓言,敖雍约束着子孙,不允许他们离开山谷。直到十几年前,敖雍感觉到了同族的气息。大惊之下,他独自一人离山,带回了一个外来的族人。 叶舒听到此处,不由心头一动:“敖老,能告诉我那人的名字吗?” “他叫敖成康。”敖雍道。 果然如此,叶舒双眉微拢,敖成康,就是宁玉堂的父亲。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宁思蓉谈一谈,却被顾浚拦住了。 顾浚低声道:“师父,此事还是慎重些才好。” 叶舒一怔:“你是说……” “并非是我怀疑宁前辈。”顾浚道,“她说五师弟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这到底是她亲眼目睹,还是听人耳闻?” 当初宁思蓉哭哭啼啼地告诉自己,敖成康已经死了,叶舒并没有深究。她想不出来宁思蓉为什么要骗自己,以宁思蓉的性格,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如今敖雍却说敖成康就在村子里,难道宁思蓉的小白花做派都是装的? 叶舒好歹也是化神真君,宁思蓉的那点道行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她摇摇头:“师叔祖说的是实话。” “那么,这个消息就是有人告诉她的,并且她深信不疑。” 叶舒立刻就想到了婴三,她神色一肃:“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先去见敖成康,等事情弄清楚了再告诉师叔祖。” 在敖雍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到了敖成康的住处。敖雍很识趣地告辞了,而叶舒一见到屋里的那个男人,就知道他绝对是宁玉堂的父亲。不是说这两人长得有多像,而是他们俩给人的气质感觉,几乎有九成相似。 敖成康发现来了两个陌生人,不耐地挑眉:“敖老,不是说过无事不要来扰我吗。”——这吊儿郎当的欠扁语气,也和宁玉堂一模一样。 叶舒没有说话,目光落到了敖成康坐着的轮椅上,敖成康也注意到了,他哂笑一声:“怎么,没见过残废?” 妈蛋,这其实是个中二病吧。 叶舒想了想,决定迂回一点:“敖道友是吧,贫道叶舒,潇真派掌门。” 话音刚落,就见敖成康勃然大怒:“潇真派?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姓宁的那个女人!你回去告诉她,让她给我滚得远远的!”他劈手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掼在地上。似乎还嫌不够,又抓起茶壶,竟然朝叶舒扔了过来。 顾浚一把抓住那只飞过来的茶壶,挡在了叶舒面前。“敖前辈。”他冷声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他将手一松,零落的瓷片粉末就洒了满地。 敖成康却毫无惧意,依旧怒道:“我跟你们没什么话好说,潇真派的狗东西,还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他厉声喝道,“都给我滚!” “那要是你儿子来了,也得滚?”叶舒施施然道,“他也是潇真派弟子。” “哼,凭他谁来!等等……”敖成康猛然愣住了,“你说什么?我儿子?!” “看来那姓宁的女人没告诉你嘛。”叶舒笑道,“你们俩有个儿子,是我的徒弟。” “你胡说!” “我可没有骗你,他叫宁玉堂。”叶舒见暴怒的敖成康总算有安静下来的趋势,方才缓缓道,“打他一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连自己的父亲是何身份都不知道。” “我不信。”敖成康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到我?是不是姓宁的那女人让你这么说的。” 叶舒叹了口气:“敖道友,你一口一个姓宁的那女人,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不是你的妻子吗。” “哈哈哈哈哈!”敖成康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妻子?那个毒妇,她处心积虑地想杀我,有哪一点将我当做她的丈夫。” “不会吧……”不仅是叶舒,连顾浚都不由自主地露出惊讶之色,这是宁思蓉会做出来的事吗,莫非小白花其实是大黑莲?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叶舒试探地道,“她亲自动的手?” 敖成康却忽然警惕了起来,他方才神色癫狂,这一会儿却又冷若冰霜:“我乏了。”他将眼一闭,随即不再理会叶舒。 叶舒又旁敲侧击了一会儿,见敖成康毫无回应,只能不甘心地拉着顾浚出了屋子。敖雍就站在院子里等他们,见叶舒关上屋门,叹气道:“他被人废了双腿,心里有怨,所以才会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舒愈发疑虑了。 因为自身血脉的缘故,敖雍能感受到同族的气息。不过这种感知不如敖飞光,若是同族离敖雍太远,他也只能望洋兴叹。 敖雍并不知道扶余洲是不是只有他一个龙族,十几年前,当他感应到敖成康的存在后,出于好奇和激动,他偷偷离开了山谷,在一片不知名的树林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敖成康。 若是当初敖雍来迟一步,敖成康很有可能就活不成了。即使敖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敖成康的双腿也彻底废了。不仅如此,他无法再化成人形,一身修为也尽数消散。除了悠长的寿命,敖成康现在就和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他甚至还不如凡人,因为他需要依靠轮椅。 至于敖成康是被何人所害,他一直对此讳莫如深,所以敖雍也不清楚。 “最简单的办法是让他们俩对质。”顾浚提议道,“如果是误会,正好可以借此解开。如果真相如敖前辈所说,那……那咱们也只能冷眼旁观。” 的确,这件事说白了是宁思蓉的家事,如果不是为了宁玉堂,叶舒也不用这么忙前忙后。深深地觉得自己要转职居委会大妈了,叶舒郁卒地摇摇头,她不能不理会敖成康。 宁思蓉曾经告诉过叶舒,潇真派有一颗龙蛋,而敖成康就是从那颗蛋里孵出来的。潇真派收藏那颗蛋的历史,至少从近古时代就开始了。联想到门内的那本九相功,几乎像是为龙族量身定做的。还有刚一见面时,敖雍那扑通一跪。 虽然敖雍很快就将自己的失态给掩饰了起来,不论叶舒怎么追问,他也不肯将自己为什么要跪下的原因说出来。 叶舒记得,敖雍当时说了四个字——你是,是你。 “总觉得自己好像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阴谋里。”或者说,潇真派本身就充满了巨大的谜团。 叶舒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她已经是化神修士了,面对这些隐藏在迷雾后的秘密,却依旧有些烦乱。 “师父。”顾浚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担心敖雍的话,我猜他有求于你,既然有求于人,他总会主动开口的,我们只需要等着就是了。” “你说的是。”其实叶舒担忧的不止于此,但她不愿意让顾浚跟着操心,也就不再多言。 其时天色近晚,有归林的倦鸟掠过树梢,留下一连串扑簌簌的轻响。在外玩闹的孩童已经回家了,敖飞光乐颠颠地飞过来,亲昵地蹭着叶舒的脖子,却被顾浚黑着脸一把揪了过去。 哪怕前方路途艰险,有斯人相伴,也没有什么好彷徨忧惧的了。 见叶舒总算舒展了眉头,绽出一个浅笑。顾浚好心情地将敖飞光从袖子里拎出来,郑重地和小龙约法三章:“只许蹭一下。” 敖飞光哪里会理会他,立刻兴高采烈地趴在叶舒怀里,扭股糖似的缠来缠去。 叶舒和小龙闹得正高兴,发现徒弟幽怨地看着自己,她挑挑眉:“要不,你也蹭一下?” “咳……”顾浚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叶舒以为他会红着脸装鹌鹑,谁知他伸出两根手指,“两下。” 叶舒:“……”说好的纯情少年呢,对面这个厚脸皮的凑流.氓是谁! 正在默默腹诽着,村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这个毒妇,我杀了你!”   ☆、173|5.7文|学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宁思蓉像是傻了,叶舒把她从敖成康的剑下救出来后,她就这么面色恍惚地跌坐在地上,口中不住地低喃着。 叶舒不忍心见她这幅样子,虽然宁思蓉人是拎不清了点,到底不是什么奸恶之辈,对叶舒也没有坏心。她柔声劝道:“师叔祖,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还是想办法挽回才是。” 被叶舒的声音轻轻一激,宁思蓉才从怔忡中醒过了神。她眼中的泪刷一下就流了出来:“我,我那么信任他……没想到,他瞒的我好苦……” 宁思蓉口中的“他”,说的就是婴三。 得知了敖成康的事后,叶舒下意识就怀疑这会不会是婴三搞的鬼,毕竟宁思蓉又不是傻瓜,谁说敖成康死了她都信。如果不是婴三亲口告诉宁思蓉,敖成康已经遇害,宁思蓉也不会深信不疑。 宁玉堂出生后没多久,宁思蓉将儿子托付给鲤夏后,便决定出门寻夫。潇真派掌门之位已经被她传给了徒弟,她抛却所有挂碍,踏上了去扶余洲的路。 当时她只是个金丹修士,费劲千辛万苦才穿越了浩瀚海。可惜宁思蓉的运气和顾温一样背,刚一踏上这片土地,她在一群妖修的追杀下慌不择路逃跑,掉进了一个上古遗府里。 那上古遗府里既没有金手指,也没有老爷爷,宁思蓉被遗府里的阵法困住,在那里苦熬了接近十年。宁思蓉的修道天赋还是不错的,她心无旁骛地修炼,竟然突破成了元婴修士,顺利离开了遗府。 接着,戏剧性的一幕就来了。 宁思蓉在扶余洲苦苦寻夫,偶然间遇到了婴三。两人其实也无甚交集,婴三却对宁思蓉一见钟情。 要说婴三其实也是个痴情种,他看上了宁思蓉后,就开始暗戳戳地跟在宁思蓉后头做痴.汉,将宁思蓉的性情摸了个七七八八。婴三知道宁思蓉生性善良,有时候遇到一些受伤的妖修,于心不忍之下还会出手救治。于是婴三依样画葫芦,在宁思蓉面前上演了一场重伤被救的苦肉戏。 孤男寡女疗伤喂药,渐渐地就擦出了些许火花。假如说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就此走到一起,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可惜宁思蓉心里还记挂着丈夫,得知婴三在扶余洲颇有些能量后,甚至还请求婴三帮她寻找敖成康。 以婴三那毒辣的手段,怎么可能会帮宁思蓉寻回丈夫。他对着宁思蓉是温柔妥帖、细心安慰,转脸就给手底下的妖将下了命令,只要找到疑似敖成康的人,一律带回来。 敖成康虽然是龙族,但他毕竟年轻,实力不过相当于一个元婴修士,又哪里是身为妖王的婴三的对手。婴三找到他后,当即就下了杀手。所幸敖成康还有几分急智,竟然教他重伤逃走了。 婴三虽然心有不甘,但他当时还另有要务在身,只能派手下去追。就是这么一个疏忽,让敖成康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婴三也够狠,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特意告诉敖成康,是宁思蓉要杀他的。宁思蓉要与自己成婚,不希望敖成康这个前夫再出来碍眼。 顾浚点点头:“原来如此,所以敖前辈才会误会宁前辈。” 其实敖成康要是怨怪宁思蓉,也算不上错。毕竟那场飞来横祸,起因就是宁思蓉。宁思蓉知道婴三对自己有意,但她丝毫没有察觉出婴三的心机,反而将敖成康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婴三,并且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敖成康是婴三的情敌,不对情敌狠,对谁狠? 办了这件事后,婴三施施然回到黎山,满面沉痛地告诉宁思蓉,敖成康死了。 宁思蓉只顾着伤心,而且以她的城府,婴三想忽悠她,还不是手到擒来。宁思蓉但有一点怀疑,都被婴三完美地遮掩了过去。 她伤心欲绝,成日以泪洗面。婴三一心一意地呵护她,就在这段时间里,两人的感情有了质的飞跃。 可怜敖成康那时候重伤昏迷,哪里会知道,自己的老婆就要跟仇人跑了。 叶舒听到这里,不由在心里吐槽,婴三要是个男主,摆明了就是腹黑霸道总裁的夺爱手段嘛,敖成康就是那杯具的男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主另投他人。可惜婴三不是男主,只是个炮灰,就算是为了宁玉堂,叶舒也不能让他好过。 丈夫已死,自己再留在扶余洲也没什么意义了。宁思蓉虽然对婴三有情,但她到底还记挂着远在九易洲的儿子,于是决定回家。 婴三无法,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将宁思蓉绊在九易洲,光是伪装重伤不治就来了好几次。宁思蓉性情软弱,又没什么主见,婴三的苦肉戏就这么演着,一直演到两人成婚。 婴三答应宁思蓉,只要她嫁给自己,就带着她回九易洲见儿子。婴妖王甚至还发誓,一定会对宁玉堂视如己出。 叶舒忍不住嗤之以鼻,毒辣如婴三,难道还会想着做个好继父?恐怕他巴不得宁玉堂消失,要是宁思蓉真带着婴三去见宁玉堂,宁玉堂就得小心自己的性命了。 “师叔祖,你打算怎么办?” 宁思蓉六神无主,她茫然地望着叶舒:“我,我不知道……” 叶舒也知道她不靠谱,敖成康的态度很坚决,即使知道了自己被暗杀并不是宁思蓉的意思,依旧不肯原谅宁思蓉。但叶舒却不能任由他留在村子里,敖成康的腿虽然废了,利用系统,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希望。 “依我看,还是先回九易洲吧。”叶舒道。 “成康……成康也会回去吗?”宁思蓉瑟缩了一下,见叶舒点头,她先是露出一丝喜色,继而又忧心忡忡,“他会愿意吗?” 他愿不愿意无所谓,叶舒在心里回答。耐着性子安慰了宁思蓉几句,叶舒转头去找了敖雍。毕竟敖成康在村里生活了这么久,要把他带走,还需要和敖雍通个气。 老头坐在屋檐下,正眯缝着眼睛晒太阳。敖飞光趴在他脚边,尾巴懒洋洋地甩动着,不像是龙,倒像是一条春困的大狗。 “敖老。”叶舒笑眯眯地招呼了敖雍一声。 敖雍睁开眼睛:“是成康的事吧。” “敖老果然神机妙算。”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失态后,敖雍就一直是这幅老神在在的模样,叶舒也不在意,正如顾浚所说,敖雍要是有话要说,自然会主动说出来。 “叶掌门,你要带成康走,能不能再捎带上几个人?”敖雍轻描淡写地道。 难道这就是敖雍要求自己的事,但他不是约束村里的族人,不让他们离开吗?虽然心中狐疑,叶舒依旧笑道:“这自然是可以的,敖老想让我带几人?” “不多。”敖雍淡淡道,“五十三个。” 叶舒一下子愣住了,算上敖成康,整座村子只有区区五十四个人,敖雍这是要自己把除他以外的人都带走? “敖老。”她郑重了起来,“您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恕我不能答应。” “我快要死了。”敖雍神色平静,“我曾经立下誓言,要等到那个人出现时,助其一臂之力。可惜我已老朽,只能让自己的子孙去完成誓言。” 叶舒张了张嘴:“您是说……我?” 敖雍笑了笑:“就是你。” 莫非这就是敖雍在第一次见到叶舒时下跪的原因?但他为什么要等自己,叶舒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敖雍活了这么久,总不至于几千万年前就知道自己要穿越吧。 “我等的是你,也不是你。”敖雍说完这句话,将眼一闭,就再也不肯理会叶舒了。 叶舒虽然疑惑无比,但又不能将他的嘴巴撬开。她想方设法地希望敖雍能和自己一起回潇真派,可是敖雍的态度很坚决。叶舒看的出来,敖雍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活的实在太久了,即使是上古真龙,在没有成为金仙的时候,也无法拥有这么长的寿命。 村子里的其他人听说可以离开这里,倒是都很高兴。敖雍命令他们每个人都发下道心誓言,必须忠于叶舒。是叶舒,而不是潇真派。 安排好了一切后,老人摸着敖飞光的脑袋:“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回到埋骨之地了。” 他没有让人跟随,只带着敖飞光,一老一少去了幽泽下的龙族古地。十天之后,只有敖飞光孤身一人回到了山谷。 五十三个半龙,虽然他们人人都没有修为,但只要修习潇真派的九相功,不出十年,以龙族强大的天赋,至少人人都能成为金丹修士。这是一只实力强大的队伍,只要运用得当,对叶舒的布局有很大帮助。 天上掉下这么大一块馅饼,叶舒吃的却一点都不高兴。她不喜欢未知的秘密,更不愿意欠永远都还不上的人情。她怀疑这件事和系统有关,但系统绝对不会替叶舒解惑。 有很多次,叶舒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穿越的真相。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穿越了,为什么又机缘巧合成为了潇真派的掌门?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那手只轻轻拨动一下命盘,却能让自己的命运彻底失控。 或许叶舒该害怕,但她想的很豁达,如果真有那样一个人,想要自己的性命不过是抬抬手的功夫,也犯不着这么遮遮掩掩。她拼命地修炼,想要成为金仙,甚至是大罗金仙。站到那样高的一个位置后,也许自己就能知道真相了吧。 “小浚,假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人生只是幻梦一场,你会如何?”叶舒认真地问道。 顾浚笑了笑:“是梦还是真实,又有什么要紧呢,毕竟我活过一场。”他握住叶舒的手,也爱过这样一个人。   ☆、174|5.7|城 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仿佛鼓槌敲击在锣面上,一声声地让人心焦。 虞怀季放下手中的书册,眉峰微蹙。只见一个少年满头大汗地跑进乾元殿,衣摆上全是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 “出什么事了?”虞怀季淡淡道,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虞怀季生气时的征兆。 但少年却顾不了这许多,他猛地喘了一口气,焦急地道:“虞长老,北冥海出事了!” 他是门中庶务堂的内门弟子,一向负责整理各种情报讯息。刚刚一接到消息,立刻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还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北冥海?”虞怀季一惊,这几天他最挂心的就是北冥海那边的情况,曹衍带着青辰和朱若去参加蛟升的葬礼,虽说曹衍也是元婴修士了,但北冥海局势复杂。不动还好,一旦有异动,就是惊天大变,他情不自禁地催促道,“具体怎么回事,快说。” 事情的变化比虞怀季预料的还要糟糕。 北冥海上虽有十部,但不是每一个部族都有妖王的。蛟升作为地位超然的妖王,他的葬礼,即使是一向与蛟部不对付的鳌部,也要派人来参加。 蛟琳年幼,虽然蛟升在去世前百般筹谋,但她成为族长的过程依然一波三折。蛟部失去了妖王,又因为内部的争斗元气大伤,蛟琳为了避免葬礼上出现意外,不惜将鲤夏给请了过来。 有鲤夏坐镇,鳌部的使者倒是安安静静,谁知道发难的竟然是望潮一族。望潮一族没有妖王,实力原本在蛟、鲤、鲲、鳌四部之下,但他们与鳌部联手,葬礼上□□突生。 虞怀季知道,鳌部早已在暗中和九婴一族沆瀣一气。看样子,望潮一族也已经与其结盟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他担心的是九婴一族会不会出手。 少年点点头:“来的是婴二。” 婴二其人,在九易洲声名不显。但虞怀季因为潇真派与九婴一族有隙,一直在收集与婴二有关的情报。他是大妖尊婴桑的次子,虽然有这么一个随便的名字,实力却深不可测。 要知道,修士的境界一样,可不代表实力相当。比如婴二和他的弟弟婴三,两个人都是化神修士,婴三却绝对不是婴二的对手。 婴二突然出现在北冥海,鲤夏知道他来者不善。两人没有谈拢,只能兵戎相见。 可惜鲤夏的实力比起婴二来还有不如,她勉力支撑着,在快要落败之前,鲲尤赶到了。北冥海上的妖族都知道,鲲部和鲤部的关系算不上好,但在共同的敌人面前,鲲尤和鲤夏果断联手,抗衡婴二。 以二敌一,但他们斗的并不轻松。婴二并非孤身一人前来,再加上鳌部和望潮一族的人,七浦群岛一片混乱。 虽说蛟、鲤两部是潇真派的盟友,但矛头毕竟没有指向潇真派,似乎和潇真派关系不大。坏就坏在,曹衍出事了。 虞怀季将情报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他神色肃然:“婴二恐怕另有所图。” 一般人看来,婴二这么浩浩荡荡的,看来是要打击蛟部,进而为掌控北冥海做准备,但虞怀季不这么认为。 婴二带来的妖将虽多,又有鳌部和望潮一族施以援手,但并不足以吞并蛟部。而他的实力固然强横,也不可能一个人就杀死两位妖王。所以,他的这次行动,严格说来,除了制造一场混乱,不会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成果。 虞怀季不认为婴二是蠢货,那他为什么要做无用功?答案很简单,婴二的目标不是蛟部,也不是那两个妖王,是曹衍。 潇真派和九婴一族结下梁子,就是因为九婴一族试图擒拿曹衍。早在叶舒第一次去北冥海的时候,他们就利用鳌部,在北冥海大肆追捕曹衍。而曹衍不仅没被他们抓到,反而将被九婴掌控在中手里的朱若给救了出来,九婴一族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后,曹衍要么和同门在九易洲游历,要么待在离合山上,九婴一族便失去了下手的良机。可以这么说,只要叶舒在九易洲,他们就不可能如愿。 但是现在,事情出现了变故。 顾温偷袭顾浚,导致叶舒穿越虚空裂缝去了扶余洲。虽然前几日叶舒传讯过来,他们打算启程离开,但穿越浩瀚海至少需要十几天。在这十几天内,虞怀季根本就联络不上她。 联想到顾温是在少华派的协助下偷袭成功的,虞怀季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少华派与九婴一族布下的局。 他们将叶舒和顾浚引开,又利用蛟升举办葬礼这个大好的机会,让曹衍去了北冥海。 如今曹衍被人围攻,生死不知。偏偏潇真派门中,贺显出外云游去了,行踪俱无。宁玉堂因为临渊派遇到了一些麻烦,带着鲲蚩去了宣吴洲。虞怀季坐镇山门,绝对不能轻易离开。为今之计,只能通知在外游历的苏于霜,让她尽快赶往北冥海。 “想尽一切办法联络贺长老。”虞怀季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少年领命而去,虞怀季在大殿内来回踱着步子。就在这时,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虞怀季双眉一轩:“怎么了?” “虞长老。”这次来的是另一个弟子,他脸上的惊慌神色更甚,“傅师叔出关了。”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傅曲舟出关,就代表她顺利成为了元婴修士,但那弟子却慌慌张张地道,“她,她去了北冥海!” # 烟波茫茫的七浦群岛上,喊杀声震动云霄。 蔚蓝的海水早已变成了一片赤红,不知有多少妖修的鲜血流淌进去,才将这仿佛蓝宝石般的海面染成了如此刺目的色彩。星罗棋布的小岛上,如同狂风过境般,房屋倒塌,尸横遍野。 这些倒毙在地的尸体,有许多死于混战之中,但更多的却是被海中那三位妖王的斗法波及到的。 在一片兵戈交击的声响中,海底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只见高达百丈的巨浪腾空而起,浪花中跃出一只巨翅长尾的鲲鱼,他痛苦地撕嚎着,腹部上鲜血淋漓。 九头蛇尾的怪兽紧随其后,他张开血盆大口,两排锋锐的牙齿如同尖刀,一口就咬下了鲲鱼腹部最柔软的那块肉。 鲲尤与婴二在海底激斗了许久,终于还是婴三技高一筹,重创鲲尤。但鲲尤夷然不惧,调转方向,死死地和婴二缠斗在了一起。 原本他只是来助鲤夏一臂之力,免得那女人被扶余洲的蛮子给杀了,没想到婴二如此强横,鲲尤打出了凶性,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俨然有玉石俱焚之势。 鲤夏因此脱出了身,抽冷子在一旁给婴二来上一下。金色的鲤尾掀起滔天巨浪,一尾巴就将婴二给拍了出去。轰隆一声巨响,九婴庞大的身躯落在一座小岛上,那岛顷刻间就碎成了两半。 婴二将口一张,烈焰喷吐而出,如同灼烧一切的大日,直扑鲤夏面门。鲤夏的本体是鲤鱼,不得不避其锋芒。 鏖战到现在,三人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不管是蛟部现在状况如何,还是鲤夏试图保护的曹衍,他们必须心无旁骛,强大如婴二,在鲤夏和鲲尤的联手之下,也不能有丝毫分心。 不过婴二并不担心,他杀不了这两人,这两人也杀不了他。一旦手下顺利擒拿曹衍,他立刻就会离开北冥海,那时候鲤夏和鲲尤也拿他没办法。 被他惦记的曹衍,此时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时刻。 青辰满身血污,死死地盯着身前白衣的俊美少年:“鸿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鸿宣漠然道:“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好一个各为其主,为了你的新主子,你不惜偷袭我?“青辰冷笑一声。 鸿宣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我和婴妖王是各取所需,青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护着那个人族,就算他体内有妖圣元丹,但他是人,和我们凤凰一族没有半点关系,你何必效忠于他。” “小衍不是凤族,难道婴二就是凤族?”青辰嗤笑道,“他们想杀我,还曾经囚禁过朱若。你问我为什么要护着小衍?至少他不会伤害我!”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虽然利用青辰和自己的情谊偷袭了曹衍几人,但鸿宣还是不希望他执迷不悟,“你不是一直想振兴我们凤族吗?我与婴妖王合作,就是要完成你这个夙愿。” “我想达成的愿望,不需要外人来帮忙实现。”青辰冷冷地道。 “外人……”鸿宣冰冷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也罢,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 他后退一步,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修士顺势上前。青辰咬紧牙关,掌心中腾起一团青色的火焰。 在他的脚边,朱若稚嫩的小脸上遍布血痕,小女孩双目紧阖,因为真气耗尽而昏迷不醒。曹衍的情况比她更糟,整个人都快成了血人。岛上遍地都是尸体,正是婴二带来的手下。 七浦群岛上一片混乱,曹衍几人被围攻,也没有人可以在这时施以援手。更糟糕的是,婴二的手下远不止这几人。青辰模糊的视线中,可以看到除了那两个修士,还有更多人朝这里涌来。 他急促地喘.息着,伤口剧痛,法力濒临枯竭。他摇摇晃晃地迈出脚步,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忽然,青辰的脚腕被人抓住了。他低下头,曹衍缓慢又坚定地爬了起来。那双总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绿芒与赤焰交替出现。似乎有一只被困在铁笼中的凶兽,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 “我来。”青年低声道。 “小衍……”青辰一个踉跄,就被曹衍护在了身后。“不行。“他拽住曹衍的胳膊,曹衍已经要油尽灯枯了,他不能任由曹衍去……送死。 “放心吧,青辰,婴妖王要抓活的。”鸿宣叹了口气,“你们这又是何必,与其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不如束手就擒,还能少吃一点苦。” 曹衍咧嘴一笑:“我们潇真派弟子,从不做摇尾乞怜的狗。” “狂妄。”开口的是另一个修士,他残忍地笑道,“反正妖王只需要留你一条命,至于你是废了还是完好无损,妖王也不在意。”他发现鸿宣皱了皱眉,随即道,“鸿道友,你要是看不来这些,就先走吧,他们三个人绝对翻不出花来。” 鸿宣知道这个修士想干什么,婴二的部下各个残忍好杀,折磨人的手段十分丰富。但他不打算多说什么,路是曹衍自己选的,不是吗? 他转过身,正打算离开这个满是血腥气的地方。就在这时,鸿宣心头一动,他下意识地朝后急退,一线黑色的光芒闪电般划过。咚的一声,鸿宣停下了后退的脚步,身躯朝后一仰,一颗头颅滚落在了地上。 “什么人?!”几个修士大惊失色。 天已经快要黑了,远处翻滚的乌云中,赤焰与碧浪交织,还有金色的鲤尾不时闪现。滴答、滴答……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零落的雨线很快就变成了密集的雨幕,大雨之中,一个人影越来越近。 曹衍摇摇欲坠,全凭一腔意志在强撑着。他竭尽全力地睁大眼睛,那人影走的不紧不慢,但又似乎很快。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少女。乌发、雪肤、朱唇。她纤细如同白玉雕琢的手上,鲜血彷如雨滴,轻快又顺畅地流淌而下。 而她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颗圆滚滚的头颅。 几个修士这才发现,那少女的身后,尸体就像倒茬的麦子一样,一片又一片地跌落在地。 这画面实在太诡异了,即使那少女有倾城之貌,几个修士也被吓得脸色惨白。 “你……你到底是谁?!” 少女不理会他们的厉声喝问,她渐渐地走近了,那张俏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 “师兄。”她随意地在那颗头颅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娇俏地向曹衍歪了歪头,“我来救你了。”   ☆、175|5.7城| 雨越下越大,似乎天穹被捅了个窟窿一样,倾盆的大雨泼洒而下,在海面上溅起无数朵泛着血色的水花。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七浦群岛上的血腥气总算消散了一些。蛟琳急匆匆地拨开人群:“怎么样,人找到了没有?!” 被她拽住衣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长老,虽然不满她这般失态的表现,还是立刻回答道:“没有。” “没有……”蛟琳失望地松开那长老的袖子,她茫然四顾,海天一线的水雾中,她似乎看不清这场变局了。本以为婴二的目的是蛟部,但是曹衍生死不知,现在看来,他们是冲着曹衍来的。 变乱发生的时候,作为蛟部新一任的族长,蛟琳第一时间被部下裹挟着朝后退去。以她的修为和威望,根本无法反对部下的举动。所以她失去了曹衍的影踪,但蛟琳觉得,以曹衍的手段,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谁知道一刻钟前却传来消息,有妖将看到曹衍三人被婴二带来的人给围攻了。蛟琳急火攻心,恨不得肋插双翅冲过去助曹衍一臂之力。但她不能,从她坐上那个位子开始,蛟琳就已不再是蛟琳。 她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回忆起自己在离合山的那段日子。雨水落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冰冷又沉重,就像她手中的权柄,身前的人墙。 “族长。”长老有些迟疑地开口,“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趁这个机会给望潮一族重创。” 蛟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点点头,就像有千钧的重量压在自己的头上一样:“……把派出去找曹衍的人都收回来。” 蛟琳知道,她和曹衍再也没有可能了。 轰隆隆,电闪雷鸣间,雨势愈发大了起来。 三个妖王间的激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鲲尤浑身血污,腹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麟片掉的七七八八,连尾巴都断了。婴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停摇晃的九个脑袋中,有一个摇摇欲坠,显然是被鲲尤给咬的。鲤夏的伤似乎不重,但看她那身金灿灿的鱼鳞上一片浓黑,就知道她被婴二吐出的烈焰灼烧得有多厉害。 婴二剧烈地喘.息着,九个脑袋交替喷出火焰,阻挡鲤夏和鲲尤的靠近。他的心里有了一丝焦急,派出去抓曹衍的人怎么还没传回消息,难道事情有变? 他不能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鲲尤已经杀红了眼,这老家伙不要命,婴二还不想和他死在一起。更重要的是,若不能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婴二忽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响。 那声音很远,隐隐绰绰的听不分明,难以抑制地恐惧之情从心底悄然生起,婴二当机立断,不再和鲲鲤二人兜圈子,猛地朝前扑去。他一口咬在鲲尤身上,趁鲲尤躲避的当口,调转方向,又用火焰将鲤夏逼退。 就是这极短的一瞬间,婴二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出两人的包围,飞速逃窜。 他不知道那道声音是什么,但婴二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逃!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电蛇在云间狂舞,闷雷如同战场上的鼓点,一声一声地敲击在众人的心头。但在那翻滚的黑云中,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金光泼洒、云收雨住,天空投射下了一道巨大的光柱。光柱中,金色的巨龙驾雨而来,凌云而至。 婴二又听到了那道声音,巨龙张开嘴,悠远又高亢的龙吟声响彻整片海域。 就在那一刻,七浦群岛上的所有妖修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妖修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似乎按下了开关,一个又一个的妖修纷纷跪倒在地,连海中那些还未化形的虾鳌蟹鲨都不例外。 方才还充满了喊杀声的七浦群岛竟然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狂风吹动海面,只有呼啸的水浪声,和龙吟绵绵不绝的回响。 这就是真龙的力量,可令百妖绝迹,万兽拜服。 那些修为高一点的妖族还好,金丹以下的普通妖修,在面对那个巨大的身形时,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沧元天怎么还会有龙?”蛟琳强忍着跪倒的冲动,她成婴未久,根基也不甚牢固。在那股铺天盖地的威压面前,发自内心的恐惧让她甚至有拔腿逃跑的冲动。 “之前有消息流传,说扶余洲有真龙现世。”这条消息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相信的人并不多。毕竟自上古时代之后,龙族彻底绝迹,怎么会突然就冒出来? 蛟琳抬起头,迎着刺目的金光,她惊骇欲绝地发现,那条龙背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不只是她,现在还能强忍着没有跪倒的修士都看见了那个人。 “不可能!”有修士脱口而出,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这件事给人的震撼实在太大。 龙族是上古第一妖族,天地间最骄傲的物种。他们不喜群居,甚至连同族的面子都不给,怎么可能会让一个人族大大咧咧地站在自己头上。 “会不会是化形的龙族?”这是大多数人心里的想法。 但是事实并没有如他们所愿,随着那条巨龙越飞越近,龙背上那人的身影也越发清晰。只见她一袭蓝袍,大袖飘飘、风神轩举。面对着万千修士的目光,依旧唇角含笑,意气自若。 在如今的北冥海,又有谁不识得这张面容。应该是说,在如今的沧元天,又有谁不知此人是何身份。 “叶舒。”婴二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婴二看到叶舒时心里的惊讶,比目睹真龙现世还要大。别人不清楚,和少华派联手布局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叶舒现在应该在浩瀚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七浦群岛。 叶舒自然不会为婴二解疑答惑,她微一颔首:“婴妖王。” 顾浚在扶余洲驭龙而至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虽说当日黎山有不少修士,但在敖飞光的威压下,一开始就被吓晕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慌不择路忙着逃跑,哪里还有功夫注意那龙是如何冒出来的。 亲眼目睹此事的东虞魔君和谢琰,虽然不会刻意为潇真派保守秘密,但也没必要到处宣扬。再加上叶舒带走婴三之前,一剑将他的心腹手下灭了个精光,如今的黎山,连婴三的下落都不知道。 婴桑有三子,这三个儿子的父亲都不是同一个人,因此三兄弟也不甚亲近。婴二来北冥海之前,自然也听说了黎山的变乱。他向来看不惯那个蠢货弟弟,九婴一族因为曹衍的原因,与潇真派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婴二给自己立下了规矩,绝不能正面对上叶舒。 他可以偷袭叶舒的徒弟,暗地里给潇真派使绊子,但他不能与叶舒硬碰硬。 原因很简单,婴二知道,自己不是叶舒的对手。能以一己之力灭杀三个化神真君的人,放眼整个沧元天,或许只有返虚道君能让她落败。 所以婴二与少华派合谋,千方百计地将叶舒引到了扶余洲,只有她离开这里,婴二才能顺利对付曹衍。 但是现在,婴二的计划失败了,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心里的那股焦灼与不安已然消失,婴二明白了,自己之前其实是在害怕。 他那双巨大的兽瞳中,原本充斥着狂暴与凶残,但此时突然清明了下来,九头蛇尾的怪兽从喉中发出隆隆震响:“叶掌门,看来我们兄弟二人都要死在你的手里。” “婴妖王说哪里话。”叶舒笑道,“你的弟弟可还活得好好的呢。” “哦?”婴二一怔,敢和叶舒动手,婴三那个蠢货竟然还没有死? “不过你,可能就活不过今天了。”叶舒淡淡道,她的语气很平常,就像在说自己要杀一条鱼,而不是一个化神境界的妖王。 婴二已经不再害怕,当人被逼到绝境时,恐惧、焦灼、退缩……这些情绪都没有用,唯一能够逃出生天的办法就是拼命。拼着自己尸骨无存、身死道消,也要杀了叶舒! 婴二的身形突然暴涨了三倍,原本他的法相就巨大无比,此时更是如同一座横贯天地的高山,连巨龙在他面前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他仰头长啸一声,蛇尾拍击着海面,卷起高达百丈的巨浪。原本伤痕累累的九个头颅竟然在一瞬间恢复如初,十八只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有煌煌大日升腾而起。 叶舒站在敖飞光的背上,她与婴二相隔的距离并不短,却依旧能感觉到那具身躯中散发出的炽烈热意。婴二的腹部慢慢鼓了起来,九只脑袋齐齐锁定叶舒,只要他一张口,就会有烈焰喷薄而出。 “返虚道君的气息……”叶舒低喃,婴三有一样保命底牌,婴桑同样也会给婴二这个次子。相比起婴三在黎山亮出的那道赤芒,蕴藏在婴二体内的力量更加强大,更加狂暴。 面对那道赤芒的时候,叶舒猝不及防之下,差点阴沟里翻船。好在顾浚及时赶来,让敖飞光将自己救下。但是现在……敖飞光不安地甩动着尾巴,即使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接下婴二这一击。 “呜呜……” 叶舒明白敖飞光的意思,她安抚地拍了拍小龙的角。天空已经放晴了,云间洒落下点点碎金,光线的交织中,高冠广袖的巨人渐渐显现出身形。 巨人一步迈出,脚下的星河如同泼墨一般。三步之后,已然成为了另一座横贯天地的高山。 假若叶舒与敖飞光联手,哪怕婴二拿出大妖尊给他的底牌,也不是两人的对手,但叶舒不打算这么做。 “人生啊,就是要有无穷的挑战,才更有乐趣。” 面对婴二这抱定必死信念的一击,对叶舒来说,不过是她将要攀上更高峰前的绊脚石。 她闭上眼睛,玉宫中的小女孩同样也双目紧阖。空明的神识中,叶舒“看”到婴二张开巨口,九个同样狰狞的兽嘴中,吐出的烈焰如同彗星,挟裹着焚烧一切的无敌气势。 七浦群岛周围的海域竟然在一瞬间干涸殆尽,九个火球隆隆而至,仿佛末日一般的恐怖景象中,巨人轻描淡写地抬起手,一指点出。 那一根纤细的手指徐徐向前,它不快不慢,方才几乎要沸腾的世界,忽然变成了一卷静止的画卷。只有那根手指一点一点,每点破一个火球,就有黑与白的小世界刹那间坍缩。 就在这九点之后,玉宫中的小女孩睁开眼睛,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片刻间就长成了十二三岁的模样。 终于,那根手指停在了婴二眼前。 婴二惊骇欲绝地睁大眼睛,九个相同的视线中,他看到那根手指轻轻一划,自己的九颗脑袋就跌入了海中。 高山轰然倒塌,婴二的尸体如同绝峰倾颓,落在那片干涸的海床上,溅起的灰尘几乎将整片天空都遮蔽了起来。他无头的脖腔中,血泉狂涌而出,眨眼之间,竟然将那片被蒸干的海域重新填满。只是那里不再是蔚蓝澄澈的海水,而是满满一泊赤血。 “从今天起,这片海域恐怕会声震整个沧元天。”鲲尤早已收回了法相,凌空站在云端上,对鲤夏叹道。 “是啊。”鲤夏同样也感慨万千,她还记得自己刚结识叶舒时,她连元婴修士都不是,如今却能轻而易举地杀死婴二这样的大妖。 “阿舒。”她忽然扬声唤道,见叶舒闻声回头,鲤夏挤了挤眼睛,“七浦群岛已毁,给这里取个新名字如何?” “新名字就不必了。”叶舒笑了笑,“我只希望有些人明白,海里的水蒸干了可以用血来补,命没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176|5.7城|家 迷迷糊糊的,曹衍感觉自己正靠着什么软软的东西。他动了动脑袋,发出一声低沉的哼唧声。随即,就有一片又软又滑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那似乎是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曹衍的脸颊。 嗯,好香啊……他舒服地几乎要打起呼噜来。 忽然,曹衍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那只手正巧落在他的鼻梁上,手的主人顿了顿,掌心移开,露出一双带笑的温柔眼睛。 “师兄,你醒啦?” “……小师妹?”曹衍还有些迷迷瞪瞪的。 他记得自己和青辰、朱若遭到了婴二部下的围攻,原本他来参加蛟升的葬礼,谁知葬礼举办到中途,异变突生。 曹衍一开始也以为婴二的目的是蛟部,本着枪打出头鸟的原则,鳌部的人一发难,他就带着青辰和朱若往七浦群岛外退。这也是那些宾客的普遍做法,不是曹衍不讲义气,蛟琳被部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压根不需要他操心。 他们退到了七浦群岛的外围,结果意外遇到了鸿宣。 虽然鸿宣曾经利用蛟琳坑过潇真派,但他是青辰的好友,又是那两个小家伙的同族,曹衍也就放任青辰邀请鸿宣与他们一起行动。 鸿宣生性高傲,当初他拒绝臣服于身为人族的曹衍,青辰虽然遗憾,但能够理解他,谁又能想到,他竟然会投靠九婴一族?投靠九婴一族和投靠潇真派,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以鸿宣的性格,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事。 所以不仅是青辰,曹衍也没有预料到,鸿宣会偷袭他们。 猝不及防之下,曹衍一开始就受了重伤。如果不是因为鸿宣的偷袭,他们三人也不会在之后的应对中如此艰难。 曹衍差一点以为自己要死了,曾经他也想过,修士原本就是与天争命,虽然会获得远超于凡人的力量和寿命,也会面临远多于凡人的艰险与危难。说不定哪一天,他会死在天劫之下,敌人之手……自己会不会遗憾呢? 直到用最后一点法力站起来的那一刻,曹衍恍惚间才知晓,原来他是会遗憾的。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张面孔,师父、大师兄、三师妹……他忽然想到,可惜自己向小师妹许下的诺言不能兑现了。 “师兄?”见曹衍愣愣地盯着自己,傅曲舟又柔声唤了一遍。 她面上神色如常,心里却十分忐忑。师兄这般表现,是被自己吓到了吧…… 傅曲舟刚一出关,就见到门中庶务堂的弟子匆匆忙忙,她好奇之下随手抓了个弟子询问,才知道了北冥海的变乱。大惊之下,她一刻也没有犹豫,当即驾驭遁光赶往了北冥海。 蛟琳派出去的部下寻不到曹衍的行踪,傅曲舟则不然。他们同门师兄妹之间,身上都有叶舒留下的法印,可以在一定距离内相互感知对方的存在。所以她才能在曹衍油尽灯枯之前顺利找到他,将他从围攻中救了下来。 傅曲舟在九幽教生活了六年,从一个天真懵然的孩童,长成了城府深沉的半大少女。虽然她竭力想忘掉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在潇真派的生活,也让她渐渐摆脱了那些黑暗的记忆,但她的行事手段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些魔修的痕迹。 叶舒的几个徒弟里,若论智谋,当以宁玉堂为第一。但他比之傅曲舟,却在心机上远有不如。傅曲舟隐忍善谋,她平日里温柔娇俏,脾气在潇真派中是一等一的好,实则她心志坚忍,手段堪的上狠辣。 叶舒也知道自己的四徒儿是个腹黑,但这也并不能怪傅曲舟。她成长的环境如此糟糕,只是性格黑化,还没有变成反社会,叶舒已经十分欣慰了。 而且傅曲舟也明白自己性子有不对劲的地方,她已经离开了那潭泥沼,虽然不可避免地让自己染上了黑色,但她不会再将那些黑暗展露出来。 在曹衍的印象里,小师妹是个温柔善良的软妹纸。她说话柔柔的,做事柔柔的,连笑起来都柔柔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小师妹,不然小师妹吃亏了怎么办。 但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却彻底推翻了曹衍对傅曲舟的认知。 大雨之中走出的美貌少女,她是如此的倾国倾城,不像风华绝代的仙女,却如同幽冥中的修罗。那一刻的傅曲舟,拥有让人胆寒的美丽。 这美丽如同盛放的罂.粟花,大多数人会欣赏,却不会靠近。 傅曲舟没有办法不去想,如果师兄因为这种原因疏远了自己,那她该怎么办…… “小师妹……” 发现曹衍迟疑地叫了自己一声,傅曲舟不由苦笑,师兄的心里,还是有芥蒂了吗? “你以后别再像今天这样了。”曹衍神色认真,傅曲舟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只听曹衍继续道,“你去杀人,要是受伤了怎么办?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反正我皮糙肉厚。” 他絮絮叨叨地啰嗦着,中心思想就是让傅曲舟不许再以身犯险。曹衍说了好半天,发现小师妹愣愣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不满道:“你是不是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我……”傅曲舟不由冒出一句,“我是为了救你。” 见曹衍一下怔住了,傅曲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温柔的眉眼弯成浅浅的笑弧:“对不起,师兄。” 曹衍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不该那样揣度你,傅曲舟想,自己可真傻,二师兄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疏远自己。如果他会这么做,那他就不是二师兄了。 曹衍身上的伤正在慢慢好转,虽然速度很快,他却依然还有些虚弱。曹衍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脑袋枕在小师妹的腿上。他觉得软软的东西,就是这个吧。 不知道为什么,曹衍的脸有些烫。 两人一时无话,就在曹衍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时,顾浚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他少有如此焦急的时候,发现曹衍和傅曲舟似乎都没什么大碍,方才松了一口气。 叶舒带着无名村落里的五十几个半龙族从扶余洲启程后,并没有穿越浩瀚海。被废掉修为的顾温还在乾坤图里待着,顾温的手里有一件宝器,可以任意在虚空裂缝中穿梭。那宝器只能使用三次,顾温用了两次,还剩下最后一次,就被叶舒强势征用了。 如果要通过浩瀚海回九易洲,至少需要十几天,而且这期间音讯不通,现在是多事之秋,叶舒觉得不妥。所以她当机立断,带着所有人回到了当初把他和顾浚传送过来的那个虚空裂缝里。 虽然虚空裂缝中危险重重,有叶舒这个化神真君在,只要不自作主张,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当时的叶舒没有想到北冥海会发生这么大的变乱,她只是单纯地堤防少华派,防止他们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给潇真派使绊子。 使用那件宝器,可以任意指定传送地点。叶舒带着宁思蓉,想到她和鲤夏交情很深,就决定先去北冥海。 婴二一直在死之前,都没有想明白本该在浩瀚海的叶舒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冥海。他哪里预料的到,这完全是机缘巧合。 随着婴二身死,鳌部和望潮一族的人见势不妙,也开始迅速撤退。七浦群岛因为这一场变乱,已经彻底毁了。蛟部失去了蛟升这个妖王,如今连地盘看样子都得搬一搬,可谓是损失惨重。 不过九婴一族也没有讨到好,婴二带来的手下全部死了个精光,有的死在了混战中,不过大多数都是被傅曲舟和曹衍杀的。投靠九婴的鸿宣,也在傅曲舟干脆利落的一击下掉了脑袋。至于婴二,更是连全尸都没有,还被叶舒拿来做了杀鸡儆猴中那只鸡。 “咱们和九婴一族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 确切地来说,是叶舒和婴桑的梁子越结越深。婴桑的三个儿子,一个被叶舒砍了脑袋,一个被叶舒锁拿。就算婴桑不在意自己儿子的性命,叶舒的举动也是对她威信的一种打击。 不过叶舒不后悔,从婴二向曹衍出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死期。 听顾浚说这次傅曲舟表现良好,叶舒颇有些高兴,她和尤老头闲聊道:“曲舟的实战经验不多,这次她刚刚结婴就遇到这种好事,对她稳固根基也有好处。” 尤老头黑线不已,听说那小姑娘一口气杀了几十号人,这种事在你眼中原来是好事吗…… 顾浚已经将受伤的三人移到了飞宫上,朱若依旧昏迷,好在性命无碍。青辰受了打击,现在情绪还很低落。曹衍倒是生龙活虎的,见到叶舒过来了,急匆匆地把屋子里所有人都赶了出去,郑重道:“师父,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事?”叶舒本能地觉得不妙。 曹衍一向坦率,叶舒见他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这般作态实在罕见,但却又让她觉得熟悉不已。 好像这小子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吧……叶舒想了想,似乎是在他暗恋楚妙音的时候? 叶舒心头一凛,马上想到了一个人——难道是蛟琳? 她心里的念头千回百转,面上依旧淡淡道:“什么事,你说。” 曹衍能够和蛟琳终成眷属,叶舒还是很高兴的。蛟琳是个好姑娘,虽然傲娇了一点,但不失为良配。叶舒暗自点头,她之前还怕曹衍被楚妙音的事给打击到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走了出来,叶掌门十分欣慰。 “师父……”曹衍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犹豫,他大声道,“请把小师妹嫁给我吧!”   ☆、177|5.8|城 鲤夏安置好跟自己来的一众部下,施施然上了潇真派的飞宫。顾浚将她迎到大堂内:“鲤妖王稍坐,我这就去请师父。” 话音刚落,只听得屋内传来一声怒吼:“你这个禽.兽,你对你师妹做了什么?!” “这是?”鲤夏放下刚靠近嘴边的茶杯,一脸古怪。 “咳咳。”顾浚清了清嗓子,“师父在和二师弟开玩笑呢。” 砰咚!这似乎是桌子被人一掌劈碎了,接着是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各种瓷器被摔在地上的清脆声音,还有书架被推倒的沉闷钝响。 “玩笑好像开的有点大。”鲤夏似笑非笑。 顾浚脸上一本正经的神色终于维持不住了,他叹了口气:“抱歉,鲤妖王,我先失陪了。” 一推开门,就看到整间屋子里鸡飞狗跳。叶舒拿着一把拂尘,将曹衍追得满地乱窜。亏他之前还受了重伤,竟然这么快就恢复如初,还有闲工夫和叶舒上演你追我赶的闹剧。 顾浚一抬手,精准无误地将曹衍拽住,曹衍急得满头大汗:“大师兄,快放手,师父要揍我!” 叶舒大喜过望:“小浚,千万别放手。臭小子,为师揍不死你!” 顾浚拦住叶舒挥过来的拂尘,淡淡道:“我不会放手,但是师父你也不能揍师弟。” 曹衍眼看自己无法逃脱,只能冲叶舒哭丧着脸:“师父,我伤都还没好利索呢,你就忍心揍我吗。” “你还有脸说?”叶舒怒道,“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干了什么!” “师弟干了什么?”顾浚纳闷不已。 这就要说到曹衍来向叶舒吐露心迹,要求求娶傅曲舟。一听他冒出这么一句话,叶舒的第一个念头是——次奥,家里的白菜又要被拱了。随即,她马上悲愤地反应过来,拱白菜的还是自家的猪。 如果曹衍是其他门派的臭小子,叶舒一定会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揍得满脸桃花开,可是曹衍偏偏是自己的徒弟。她只能强忍着岳父一样的愤怒,酸溜溜地道:“你和曲舟商量过了?” 曹衍既然都跑到自己面前来求婚了,看样子应该已经和傅曲舟达成了一致。虽然不知道他俩是怎么在一起的,但叶舒告诉自己,封建家长要不得,既然是自由恋爱,自己只能答应。 谁知曹衍却道:“诶?我还没有和小师妹说过。” “那你这是……”叶舒一时愣住了。 曹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个……我做了不对的事,要……要对小师妹负责才行。” 虽然他说的含含糊糊的,叶舒立刻就捕捉到了最关键的词语。不对的事、负责……难道这个臭小子…… 曹衍奇怪地发现,师父的脸由白变黑,再由黑变青,叶舒怒吼一声:“你这个禽.兽,你对你师妹做了什么?!” 曹衍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就看到叶舒一掌劈碎了桌子,抓起桌上的拂尘朝他挥了过来。虽然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曹衍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只做了一件事——转身就跑!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直到顾浚进屋,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顾浚不得不把曹衍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小衍,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 发现曹衍一副扭捏的样子,顾浚的脸也黑了。他实在没想到天然呆的师弟竟然会做出那种事,难怪师父生气,他寒声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和小师妹,嗯……那啥了。” “哈?”曹衍一脸迷茫。 顾浚觉得自己不能太委婉,他绞尽脑汁,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不是和小师妹有了……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曹衍愈发茫然。 叶舒在一旁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一把抓住曹衍的衣襟,咬牙切齿:“说,有没有和你小师妹双.修!” “没有。”曹衍果断摇头。 “有没有亲你小师妹的嘴!” “没有。” “有没有摸你小师妹的手!” “没有。” 叶舒傻了眼:“那你负的是哪门子的责?” 曹衍十分羞涩:“那个,我上次说错话了,言语冒犯了小师妹。”他抬起头,诚恳地道,“我调.戏了她,必须对她负责。” “……”叶舒默默咽下一口老血,“你,你好好养伤吧。”特别是脑子。 “等等,师父。”曹衍很执着,“你还没说同不同意我和小师妹的婚事呢。” 叶舒额角抽搐,她觉得自己回山后有必要和虞怀季商量一下,在门中开设一门新的课程——生理卫生课。 面对着曹衍纯洁的眼神,叶舒只能干笑:“小衍啊,师父答不答应不重要,你要和你师妹成婚,总得人家答应吧。” 只要傅曲舟拒绝曹衍,他就不会再坚持对师妹负责了,叶舒默默地想,我果然很机智。 “和二师兄成婚?”傅曲舟放下手里的玉简,“好啊。” 叶舒正在喝茶,闻言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茶水:“等等,曲舟。”她也顾不得擦衣服上水渍,一把握住傅曲舟的肩膀,“你不是在开玩笑?!” 傅曲舟温柔一笑:“当然不是,师父。” 神经大条如叶舒,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一挑眉:“你对小衍……” 曹衍那个天然呆完全在状况外,傅曲舟因为这么一个让人黑线的理由答应他的求婚,只能说明一件事,傅曲舟喜欢曹衍。 傅曲舟双颊微红,依然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喜欢二师兄。” 看来不是猪拱白菜,是白菜舍身饲猪。 叶舒心里一阵发酸,又不由自主地涌起欣慰。就像单亲妈妈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发现她有了心上人,不舍的同时又为她感到高兴。 但她不得不阻止傅曲舟的决定:“我不同意你就这么嫁给他。” “师父……” 叶舒示意她稍安勿躁:“小衍是个好孩子,你们俩要是能在一起,师父也很高兴。但是曲舟,他向你求婚的原因,你心里应该清楚,他……” 剩下的话叶舒不忍心说出口,曹衍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傅曲舟才求婚的。就算傅曲舟借这个机会和他结成道侣,曹衍要是一直对傅曲舟没有爱情,两人又该何去何从? 不管是对傅曲舟负责,还是对曹衍负责,叶舒都不能同意。 “我不在乎。”傅曲舟轻声道,“我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够了。” “傻姑娘。”叶舒摸了摸她的脑袋,曹衍是个死心眼,没想到你的心眼比他还死。 这边厢,顾浚也在和曹衍谈心。 他的感情技能点比叶舒要亮,早就察觉了傅曲舟对曹衍的感情,至于曹衍嘛……虽然这小子表现得懵懵懂懂,但事实可没有那么单纯。 “小衍。”顾浚肃然道,“现在师父不在这里,你可得和我说实话,你对小师妹到底是什么看法?” 说曹衍没有开窍,顾浚是不信的。也只有把所有徒弟都看做孩子的叶舒才会深信不疑,要是曹衍没有开窍,那他当初怎么就对楚妙音一见钟情了? 虽然那只是一段懵懂的暗恋,但曹衍绝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纸。 在此之前,曹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对小师妹是什么看法? 曹衍想,小师妹很聪明,很勤奋。她长得好看,烤的鸡腿好吃,笑起来像是温柔的清风吹皱一池春.水,但她又能在无数人的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毫不犹豫地冲进来救自己。 曹衍在雨中看到那个身影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愕,而是了然中带着自责,他又何尝不知道傅曲舟隐藏在人后的另一面呢。 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小师妹,这不是因为曹衍觉得傅曲舟天真单纯,只是他不愿意小师妹再想起过去。所有的狂风鄹雨就由我来阻挡吧,你只要快快活活的就够了。 “大师兄,成婚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曹衍忽然道。 顾浚一愣,不由为傅曲舟叹息一声:“我明白了。” “你可别误会。”曹衍失笑,他眉眼弯弯,“从今往后,我就是她男朋友啦。”   ☆、178|5.8|城 离合山内只有一座修真坊市,名叫清河坊。 以前离合山中的门派虽多,但九成九都是些末流小势力,清河坊作为离合山唯一的一座修真坊市,其繁华程度还比不上凡人城市。但是自从潇真派崛起后,清河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坊市的规模扩大了十倍有余,从日出到日落,坊市里到处都是熙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店铺遍地开花,因为潇真派的存在,连玄天阁都在清河坊设立了一间分阁。南来北往的修士在此处落脚,他们有的确实需要在坊市内采购,但更多的是冲着潇真派而来。 上门拜师的,代表师门来拜访的,甚至是为了出风头自不量力来砸场子的……短短几年时间,清河坊内的原住民见过的元婴修士都能按打来算。 今天,清河坊依旧热闹无比。 几个初来乍到的修士正在坊市内挑选飞剑,他们几人都是散修,半途中互相结识,结伴来潇真派拜师。 昔日冷冷清清的潇真派,如今已然成为了人丁兴旺的一品宗门。虽然比起少华、归元之流,潇真派的门人还是很少,不过叶舒的标准是宁缺毋滥,潇真派不缺实力,也不缺声望,像冲霄剑派那样走精英路线也是不错的。 因此,潇真派除了一开始开了几次山门后,已经很久没有再大规模招收弟子了。即使是这样,却依然阻挡不了修士们求仙问道的火热之心。 虞怀季曾经做过统计,每天来潇真派道场外跪求拜师的人,至少都有上百之数。叶舒无奈之下,只能把问仙路变成常态。想要拜师?只要你能走到潇真派山门前,就拥有了那份旁人梦寐以求的资格。 “祁道友,你以前曾经来走过潇真派的问仙路,能不能和我们说说你的经验?”其中一个散修道。 那祁修士摇摇头:“每个人踏上问仙路,经历的事情都是不一样的。”他眉头微蹙,“我只能告诉你们一点,潇真派的问仙路,非常非常难。” 此言一出,方才还兴致勃勃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当然知道那条路有多难走,每天有那么多人踏上问仙路,但是这几年中,被潇真派纳入门墙的修士连十个都不到。 知道前路如此艰难,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放弃。那可是潇真派啊,虽然一品宗门有四家,其他三家更是根基深厚,实力超绝。但潇真派在年轻一辈的修士中,拥有无可匹敌的地位。 潇真派强势崛起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刚刚踏入仙道。就像是一个陪伴着他们成长的同伴,他们看着潇真派名扬一方,闻名九易,直至威震沧元。这个古老又年轻的门派焕发出如晨星般的光辉,它是那么的遥远,似乎又近在眼前。 “不管尝试多少次,我都一定要拜入潇真派。”方才那个发问的修士道。 “我也是。” “我已立下誓言,必做潇真派弟子。” 几人满含坚定地点头,又各自相视一笑。 “好了,我们走吧,今晚养精蓄锐,明日共踏问仙路。” 他们转过身,正打算找间客栈住下,祁修士无意中抬起头,突然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看……那是什么?!” 闻言,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烈日之下,一只巨大的妖兽破云而出。那妖兽鹿角牛耳,马首蛇尾,金色的鳞片在日光中反射着灿灿辉光,那是一条龙。 “龙……龙!” 不止是这几个修士,清河坊内几乎人人都注意到了那条龙。有人下意识地掐着自己的胳膊想看看是不是在做梦,还有人立刻联想到之前的那个传闻: “沧元天真的还有真龙在世?” 忽然,有一个胆小的修士慌忙叫道:“这等大妖怎么会来离合山,难道……难道是妖族来袭?” 他这一嗓子不喊则以,原本众人只是惊奇不已,这下被他带动得也害怕起来。清河坊内修士众多,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人群中一片扰攘,不安和疑惑的气氛迅速传开,竟然有了混乱的征兆。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此乃潇真派掌门回山,诸位道友无需惊慌。” 那声音从高达百丈的半空中传来,却清晰地飘荡在清河坊内的每一个角落。一时之间,方才还慌乱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原来是潇真派的叶掌门回山,方才发话的应该是她的大弟子顾真人。” 既然这龙是潇真派的,那就不需要担忧了,有人悻悻地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就算真有妖族来袭,潇真派镇压在此,咱们还怕什么。” “现在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妖族敢袭击离合山?”又有一人道,“叶掌门手里的斩仙剑可不是吃素的。” “那真龙竟是潇真派的?”祁修士感慨不已,“驭龙而行,叶掌门恐怕是上古以降的第一人了吧。” 随着金龙越飞越近,众人已然看到,那龙背上站着一个蓝衣丽人,一个黑衣男子。劲风将他们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巾扬袍舞间,两人飘飘欲仙,直欲乘风而去。 金龙的身后,一座巍峨宏大的飞宫紧随而至,正是潇真派的那座踞云踏星飞宫。 虽然金龙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但这一幕还是广为人津津乐道,并且以离合山为中心,这条消息以飞速传播出去,不过几天的功夫,就传遍了九易洲。等到叶舒在北冥海斩杀妖尊婴桑之子婴二的消息传开后,她本就炙手可热的声望立刻又暴涨了一倍。 叶舒预料到自己高调回山会狠狠地刷一次时髦值,这是她有意为之。潇真派这次被人暗中算计,叶舒觉得有必要表示表示,震慑那些不安分的家伙。 这和她在北冥海杀了婴二后,故意在人前说出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是一个意思。 刚一回山,叶舒便叫来了虞怀季。她从扶余洲回来,带回了几十个拖油瓶。但当务之急不是安置这些拖油瓶,而是解决潇真派的内鬼。 “怀季,人找到了?”叶舒端起桌上的茶杯。 虞怀季满脸羞愧:“找到了,这件事是我失察,还请掌门责罚。” 叶舒摆摆手:“咱们俩人不需要说这样的话,你事务繁多,一时有顾不到的地方,也是正常的。况且,谁知道消息会是这么泄露出去的。” 叶舒带着顾浚和鲲蚩去北冥海找石匙,这件事原本极为隐秘。谁知他们到了北冥海,却发现少华派的人早已捷足先登。虽然叶舒最后还是得到了石匙碎片,但她可以肯定,少华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乃是要把自己引到扶余洲,好让婴二能顺利抓住曹衍。 叶舒抓住顾温后,很快就从他的口中得知,少华派之所以知道叶舒的行踪,是他提供的。至于顾温又是怎么知晓的,这就要说到潇真派的内鬼了。 叶舒一到扶余洲,就将这件事通知了虞怀季,让他暗中查探门中的弟子。很快,虞怀季就找到了怀疑对象。 听虞怀季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叶舒不由苦笑:“这真是……这不是乌龙嘛。” 让叶舒提心吊胆的内鬼既不是掌管情报的内门弟子,也不是门中的重要人物,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 那弟子本没有机会知道掌门离山这等机密之事,但他与打扫鲲蚩洞府的一个小道童交好。那小道童曾经听鲲蚩嘀咕过一句要和掌门去北冥海,把这件事随口告诉了弟子。然后那弟子又在闲聊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清河坊里的一个修士。偏偏,那修士是顾温派来的暗桩。 其实那弟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严重,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句闲话嘛。就是这句闲话,差点让曹衍杯具。 “如果真要说谁有错的话,老鲲的错是最大的。” 这件事过后,泄露消息的弟子和那小道童都被逐出了潇真派,鲲蚩则被勒令闭门思过。虞怀季挑灯夜战三天,制定出了一整套详细的保密守则,加入了门规当中。 既然门中不是出了叛徒,叶舒也就放心了。她派人将顾温送回顾家,顾浚亲自去了巨源城,与顾真君一番密谈后,顾温便被彻底软禁了起来。顾家与潇真派的联系,反而在顾温修为被废后紧密了起来。 蛟部因为那场变乱元气大伤,在蛟琳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已然从北冥十部的前列势力中退了出来。 与之相反的是鲲部和鲤部,鳌部与望潮一族已经摆明了车马要与九婴合作,北冥海上的势力就此分为了两派,双方呈对抗之势,一时间剑拔弩张。而鲲鲤两部作为其中一方的头领势力,自然声望大涨。 叶舒借着这个机会,和鲲部也建立了交情。自己的儿子在给叶舒做灵兽,鲲尤不仅没有不豫,反而郑重拜托叶舒:“那小子就交给叶掌门了,你随便调.教他。” 虽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叶舒还是欣然答应了。 她带回来的五十几个半龙族,叶舒想了想,决定将他们安置到宁玉堂手中的那个洞天里,算做潇真派的内门弟子。那洞天自然环境奇特,整个世界就是一片浩淼无边的海洋,处处水泽,十分适宜龙族这种生物居住。 叶舒将刻印了九相功的玉简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份,等到宁玉堂回山后,再集体培训培训,就能丢到洞天里修炼。叶舒相信,不出十年,里面必然能有一大半成就金丹。 “这又是一批精英啊。”叶舒感叹道。因为血脉特殊,半龙族的天赋无可置疑。放在其他门派千金难求的修道天才,叶舒一次性就能划拉回来五十几个,“剩下最棘手的,就是玉堂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宁玉堂家那摊子狗血伦理大戏。 宁思蓉是潇真派的上上代掌门,不管她有多不靠谱,潇真派上上下下必须得尊重她,所以,她被叶舒安置在了天璇山。 敖成康恨宁思蓉入骨,为了避免发生弑妻的惨剧,他只能住在琅琊山。至于婴三,不管宁思蓉如何哀求,叶舒果断将他丢进了禁室。 这几日叶舒冷眼旁观,宁思蓉虽然对敖成康怀有愧疚之情,但她最在意的还是婴三。也不知宁玉堂回山后,见到这亲爹恨亲妈,亲妈找后爹的三角关系,会露出何种表情。 “依我看,事情倒也简单的很。”虞怀季道,“既然宁前辈和敖前辈之间已经没有了夫妻之情,让他们分开反而更好。” 反正宁思蓉想和婴三隐居,她既不在意潇真派的事,也无所谓婴三曾经拥有过的权势。叶舒动动手脚,将婴三的修为彻底废掉,两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一对安乐鸳鸯,岂不便宜? 至于敖成康,叶舒想复原他的腿,所以他就在离合山安心地住下吧。 当然,这种话虞怀季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身为外人,他可以用清醒冷静的态度处理这件事,但宁玉堂要面对的是身生父母,他要是希望父母能和和美美的,叶舒也不能发表别的观点。 “总之这件事我不打算再管了。”叶舒头痛地道,“玉堂明日就能回山,都交给他吧。” 这次少华派偷鸡不成蚀把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大动作。叶舒打算闭关修炼,在外的时候,她从没有懈怠过修炼之事,但到底没有闭关时的进境之速。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这天晚上,青辰敲开了叶舒的房门。 叶舒似笑非笑:“青辰啊,这大半夜的,你来的恐怕不是时候。” 青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知道叶舒这是在宽慰自己,想让自己的情绪稍微高一点,但他还是叹了口气:“我有件东西给你看。”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简:“这是鸿宣给我的。”   ☆、179|5.8文|学城 笃笃笃,几下沉闷的敲门声将敖成康从恍惚中惊醒了过来。他坐在窗边,窗外是初秋略带萧瑟的山景。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地上,有冷风拂过,吹得树下的尘土簌簌作响。 “进来。”敖成康低声道。 敖成康行动不便,叶舒便安排了几个小道童服侍他。每到这个时候,道童就会进来清扫一遍屋子,敖成康已经习惯了,因此也懒得回头,只一径看着窗外。 他生命的前几十年,正是在这座山上渡过的。那时候的潇真派是个破落到连道童都没有的门派,门中只有寥寥几个弟子。当时执掌潇真派的是宁思蓉的师父青云子,敖成康虽然没有拜师,但也是他手把手教养长大的。 青云子并没有向他隐瞒自己的身世,敖成康知道,自己是从一颗龙蛋里孵出来的。那颗龙蛋自青云子记事起,就已经在潇真派了,门中的长辈也说不清龙蛋是从哪里来的。 这其实也不重要,上古时代之后,龙族已然灭亡。潇真派的这颗龙蛋,恐怕是一颗死蛋。况且,虽然门中口口相传这是一颗龙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青云子没有把那颗蛋当一回事,师门衰落至此,他最在意的还是该如何振兴潇真派。谁知天意弄人,就在他不知不觉之中,龙蛋竟然孵化了。 敖成康就像敖飞光一样,对刚出生时见到的青云子十分依赖。青云子给他取了名字,思来想去,还是没让这条小龙拜师。 这恐怕是沧元天唯一的一条龙,青云子深知此事重大,如果被人得知,潇真派说不定就有灭门之祸。他小心翼翼地隐藏敖成康的身份,门中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人知道。 敖成康渐渐地长大,青云子也日益衰老。直到那一天,他预感到自己即将坐化,将敖成康唤到了面前。 “成康。”老人慈和又不舍地看着他,“我就要走了,你被困囿了这么多年,如果想要离开,那就启程吧。” 敖成康是骄傲的龙族,离合山上一个小小的没落门派,又如何盛的下他的豪情壮志。 但敖成康最终还是没有走,他看着青云子咽了气,接替掌门之位的是青云子的首徒宁思蓉。青云子一死,门中仅剩的几个弟子也一哄而散,那座陈朽的大殿中,只有宁思蓉和敖成康留了下来。 敖成康知道,青云子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振兴潇真派。他想,我总有一天要走的,但至少要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实现的愿望,在敖成康的努力下,潇真派总算有了起色。门中的弟子开始变多,潇真派在离合山也有了一些小势力。 他离开的时间不断推迟,敖成康总是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吧,等到门派的势头更好了,他就动身去扶余洲。 后来,他与宁思蓉结成了道侣。宁思蓉很爱他,敖成康也十分敬重自己的妻子。就这么在离合山扎根,其实也不是难以接受的事。就在敖成康没有察觉的时候,他与潇真派的羁绊越来越深。或许他已经不再是为了青云子而努力,而是为了自己。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成婚之后,他和宁思蓉的矛盾却加深了。 宁思蓉天性淡泊,更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她不理解敖成康为什么要为了争权夺势而疲于奔命,敖成康则恼怒于宁思蓉这个掌门的不称职。为了寻访遗府秘境,敖成康可以连续几年不回家,但宁思蓉只希望丈夫能全心全意地陪着自己。 他们的争吵越来越频繁,最后甚至到了一见面就要爆发的地步。 敖成康失望又愤怒,潇真派在这样一个掌门的手里,怎么可能会有重振旗鼓的希望。 终于,在最后一次让两人心力交瘁的争吵中,敖成康离开了。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敖成康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会重归离合山的一天。再踏进这方熟悉的山水时,他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废人,而潇真派,已然重绽光辉。 回来的那天,他去祖师殿给青云子上了一炷香。斯人不可追,山水仍犹在。 敖成康叹了口气,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轮椅,这才发现进来打扫的小道童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他奇怪地转过头,只见门边站着一个身穿蓝色云纹道袍的俊美青年,朝敖成康扯出一个笑来。 “你是……”敖成康竭力克制话音里的激动,这青年和宁思蓉长得有七分相似,难道就是他的儿子? 宁玉堂默默地吐出一口气,他挑了挑眉:“阿爹?” “我……”敖成康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你可千万别哭啊。”宁玉堂笑嘻嘻地道,他快走几步,伸手握住敖成康的胳膊,“喏,咱们父子俩第一次见,知道你想我,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摸一摸吧。” “臭小子。”伤感的气氛在宁玉堂的插科打诨下冲淡了许多,敖成康面对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儿子,一开始的疏离和尴尬也很快消失。 他离开潇真派时,根本就不知道宁思蓉已经有了身孕。更加没有料到宁思蓉会在宁玉堂还没满月的时候就抛下儿子,去扶余洲寻找自己。 但他不怪宁思蓉,虽然敖成康恨极了那个女人。只在这件事上,最错的是自己。 敖成康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多话的时候,他絮絮叨叨地和宁玉堂说着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经历,宁玉堂一面听,一面也把自己的生活告诉了敖成康。 他进来的时候还是清晨,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聊到了黄昏时分。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宁玉堂站起身,在他走到门边时,他忽然回过头,“阿爹,你和阿娘……还是和离吧。” # “你已经决定了?”叶舒郑重地看着宁玉堂。 “不是我决定了,是他们俩决定了。”宁玉堂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虽然他的神色漫不经心,但眼神中的惆怅却没有逃过叶舒的眼睛,“既然矛盾那么深,分开对他们俩都好。” 敖成康和宁思蓉的矛盾,就算没有婴三做下的那件事,也不可能消弭。说白了,这对夫妻的三观都没能合上,非要强逼他们在一起,只会害人害己。 宁思蓉爱上敖成康,或许是少女怀.春,或许是年少轻狂,等到他们成亲后,才忽然发现,原来两人并不合适。 现在宁思蓉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春.天,敖成康也早已对她失去了感情。但是,敖成康到了潇真派后,却没再表露出自己对宁思蓉的恨意。宁思蓉也疏远了婴三,虽然她暗地里还是为婴三担心,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 宁玉堂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父母这么做的原因。 “老实说,我觉得他们没必要对我愧疚。”宁玉堂无所谓地道,“我长到这么大,一直都挺快活的。” 至于因为这愧疚维持夫妻表面上的平和,宁玉堂更加不会同意。 “咱们修道之人,讲究从心所欲。所以,还是和离吧,对谁都好。” 叶舒感叹道:“你也长大啦,不管是什么决定,师父都支持你。” “那敢情好。”宁玉堂笑嘻嘻地凑过来,“婴三的事,师父是不是帮徒儿解决一下?”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叶舒笑骂了一句,“这事我可做不了主,虽然在扶余洲的时候,婴三一心想和师叔祖成婚,但现在情况有变,也不知他是不是不改初衷。” 毕竟那时候婴三是赫赫有名的妖王,权势在握。现在他沦为阶下囚,小命还在叶舒手里攥着。要是他觉得翻身比结婚重要,叶舒也没办法逼他和宁思蓉隐居。 很快,叶舒就知道自己错估了婴三。宁思蓉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没想到婴三竟然与她一拍即合。婴三连犹豫都没犹豫,听说宁思蓉要和他隐居山林,身无挂碍地去过二人世界,婴三大喜过望。亲娘也不要了,部下也不要了,连修为都可以不要了。 叶舒目瞪口呆之下,也没把婴三的修为废掉。而是让他立下道心誓言,绝不能与潇真派为敌。就这么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九婴一族的又一位大将,叶舒心情大好,还十分贴心地为宁思蓉和婴三选择了隐居的好地方。 放在九易洲她不放心,潇真派的敌人太多,宁思蓉这样的性子,难保不会被人利用。 之前在宣吴洲的时候,叶舒为了保护陆锦绣,让她去了自己手中的一个洞天世界。那个洞天是叶舒用来给门中弟子历练的,潇真派在其中经营的势力已经重新被扶了起来,让宁思蓉去那里生活,倒是十分适宜。 和宁玉堂商量过后,宁思蓉和婴三也表示没有意见。叶舒又在洞天里给他们择了一处山清水秀的修炼福地,他们两人款款收拾了包袱,没几日就双双把家还了。 宁思蓉走后,敖成康的精气神像是一瞬间都回来了。他以前在潇真派的时候,宁思蓉这个掌门不理事,门中倒有大半事务都是他操持的。叶舒有意让敖成康做潇真派的长老,将庶务堂分为内务和外务,分别交由他和虞怀季打理。 宁玉堂对此很赞同,敖成康双腿被废,虽然叶舒有意帮他复原,但一时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以他的年纪,在妖族算是壮年,总不能就这么困在山上养老吧。给敖成康找点事做,不仅是帮虞怀季分担事务,更是为了让敖成康的心境能开阔起来。 敖成康虽然板着脸,一副“我这是勉为其难答应”的样子,但叶舒看的出来,他其实乐意的很。 潇真派日益壮大,门中的事务也千头万绪。叶舒刚把这场狗血大戏解决好,又接到了观澜派发来的讣闻。 就在前几日,原虚道君陨落。他坐化之前,替观澜派选出了新一任掌门,前任掌门容兴被发配到观澜派设在浩瀚海的极渊深狱,不过他还没走到,就被人暗杀在了半途中。 这件事不是叶舒做的,容兴做了这么多年的观澜派掌门,结的仇家绝对不止潇真派一个。看了随讣闻附来的信后,叶舒怀疑,这说不定是原虚道君命令人做的。 信是原虚道君写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叶舒的仇也报了,观澜派也没落了,还请她高抬贵手,不要对观澜派赶尽杀绝。 原虚道君把姿态放的很低,甚至到了低三下四的地步。 叶舒拿着信和顾浚感概:“原虚道君也不容易,他死之前来这一手,我不能不给他面子。” 其实叶舒也没想把观澜派怎么样,毕竟弱者总是遭人同情的,她若是逼的太紧,说不定就有正义之士要跳出来了。 顾浚淡淡道:“说这些烦心事做什么,观澜派已是明日黄花,师父无需在意。倒是二师弟,真的要同意他去隐玄境?” 叶舒想了想:“他已经是元婴修士了,隐玄境的修士虽多,但局势可比九易洲简单多了。” 所谓隐玄境,是沧元天十分有名的一个洞天世界。洞天乃是洞玄以上的修士开辟出的小世界,一个小世界若能衍化完成,与本方大世界其实是一样的。 沧元天现存的洞天,全都是上古时的大能开辟而来。经过上古金仙大战后,大部分洞天都已破灭,剩下的小部分完好洞天,除了尚未现世的,基本被各大势力瓜分殆尽,但隐玄境是例外。 隐玄境的衍化早已成熟,在本方世界还困囿各种争斗民不聊生的时候,隐玄境默默地发展,修道势力迅速增加。等到本方世界的世家腾出手来,想将隐玄境据为己有,才发现隐玄境的修士已然不可小觑。 经过几次失败的攻伐后,隐玄境的独立地位愈发牢固,从而成为了三洲四海外的又一块土地。 通往隐玄境的入口就在南象海,入口处设有禁制,元婴境界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这也是叶舒放心让曹衍去隐玄境的原因,就算有人想不要脸地以大欺小,也没办法出手。 叶舒虽然心疼徒弟们,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把他们永远护在羽翼之下。曹衍和傅曲舟结婴的时间都不长,让他们去隐玄境历练一番,也是好事。 “师父,你觉得鸿宣的话可信吗?”顾浚微蹙着眉头。 “他的用意我看不出来,但他在玉简里说鹓鶵和鸑鷟在隐玄境,我相信是真话。” 那天晚上,青辰来找叶舒,将鸿宣留给他的玉简给了她。 那玉简是鸿宣在北冥海与青辰交手时,偷偷塞进他手中的。青辰一直不动声色,直到回山后方才拿了出来。 “他若是假意投靠婴二,在玉简里留下重要的信息,自然是为了帮助小衍。他的投靠要是真心的,隐玄境一事就会是陷阱。而这个陷阱做的不真,小衍也不会踩进去。” 所以,鹓鶵和鸑鷟必然在隐玄境。如果曹衍顺利地找到了他们,就说明鸿宣是个被误解的卧底。要是遭遇意外,那鸿宣的心机深沉,可见一斑。 “不管是真是假,小衍不可能不去。”叶舒道,“这个险必须要冒。”不说别的,就算是为了青辰,曹衍也得走一趟隐玄境。 叶舒私心里,其实不希望曹衍和凤族牵涉太深。但眼看事情已经不为她所控制,她也只能顺其自然。 她暗自嘀咕了一句:“莫非这就是小衍原本的龙傲天之路,他是要成为统领妖族的男人?” 于是几日之后,刚刚脱单的曹衍,就带上女朋友和基友,赶赴南象海。 叶舒已经越来越习惯徒弟们离开自己,在外闯荡了。细细想来,也只有万年宅男顾浚,从没有长时间和自己分开过。叶舒以前不明白,后来才知晓,他只是想默默地守着自己罢了。叶舒曾经以为那是孩子话,但那其实是顾浚的诺言。 她站在秋日的桃树下,忽然想起了发生在扶余洲的那个吻。满目的萧索与清冷,在这一刻都染上了温柔的缱绻。 “小浚。” 顾浚回过头,发现师父正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她伸出手,在青年略带惊讶的眼神中拽住他的衣襟,将他的脑袋按了下来。 “这是给你的奖励。”叶舒眨眨眼。 他们只隔着半寸的距离,鼻尖碰着鼻尖,眼睫轻触眼睫。叶舒的笑容像是甜蜜的蜂糖,她闭上眼睛,轻轻吻了上去。   ☆、180|5.8|城 一场急雨过后,天很快凉了下来。虽说修道之人寒暑不侵,但在一片萧瑟的秋景中,潇真派还是显得冷清了些许。 这样的时节,山上的弟子们都喜欢窝在洞府里安安静静地修炼。谈情说爱的,切磋斗法的,这会儿好像都失去了那股活力四射的激情,变得恹恹起来。 叶舒今天的心情却很好,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敖飞光龙角上的茸毛,笑眯眯地哼着小曲。 顾浚坐在一旁,有些酸溜溜地道:“三师妹今天回山,师父很高兴吧。” “那是当然的。”叶舒丝毫没有注意到顾浚充满羡慕嫉妒恨的黑脸,“小霜也真是的,一年到头在外面游历,也不回来看看我这个师父,是不是嫌我老人家话多。” 顾浚哼了一声:“依我看,三师妹应该是觉得师父你太热情了,每次她一回山,你就抱着她不撒手。” 叶舒讪笑着,这会儿,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顾浚话音里的醋味了,她提议道:“要不你也离家走出十天半个月?我保证你一回来就抱着你。” 顾浚:“……” 大概是重生之人都会有的特性,苏于霜自从结成金丹,能独自在外游历后,就开始扫荡一切自己知晓的密境遗府。她就像一只兢兢业业的土拔鼠,每一次回山,都能带回数量惊人的法宝灵材。就算潇真派现在已经富得流油了,苏于霜依旧乐此不疲。 叶舒觉得这大概是出于一种“知道那里有宝而不去捡,心里憋得慌”的强迫症习惯,除了修炼到突破关头,苏于霜会留在门中冲击,其他时候,她不是准备去寻宝,就是在寻宝的路上。 之前曹衍在北冥海遇到危机的时候,虞怀季通知在外的苏于霜,让她火速赶往驰援。结果苏于霜还没赶到,傅曲舟就大显神通,美救英雄。苏于霜拍拍衣服,得了,宝寻到一半,我还是继续吧。 一般来说,不在外云游半年,苏于霜是不会回来的,没想到前几日叶舒接到她的飞书,说是今天就回山,也难怪叶舒这么兴奋。 敖飞光趴在叶舒的怀里,随着叶舒轻抚的动作,鼻腔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哼唧声。忽然,他的尾巴动了动,察觉到一道陌生的气息走进了屋子。 眼前的秀美女子一袭青衣,脸颊略有消瘦。她一进的屋来,就朝叶舒盈盈一拜:“不肖弟子苏于霜,拜见师父。” 叶舒忙将她扶起来:“好啦,咱们师徒之间哪来这么多拘束。”她上下打量了苏于霜一番,“你怎么瘦了?”再看苏于霜面带疲色,顿时皱起了眉头。 顾浚虽然嘴上吃着苏于霜的飞醋,其实心里也很挂念苏于霜。叶舒的几个徒弟之间向来友爱,尤其是顾曹苏三人,可谓是跟着叶舒共患难过来的,感情尤其的好。 师徒三人叙了一番话,苏于霜才道:“师父,你可知今次我为何会提前回山?” “难道不是因为想我了?”叶舒一脸真诚。 苏于霜:“……”果断无视了师父的抽风言论,苏于霜继续道,“有一处密境,咱们不得不去。” 苏于霜因为占了重生这个大便宜,知道许多常人难以探知的密境地点。以往她每次去寻宝之前,也会劝叶舒和自己一起。可惜叶舒自从发达了之后,对这种活动就丧失了兴趣。 但这次叶舒见她说的郑重,知道这密境大概和以前的不同,她微微坐正了身体:“何地,何时?” “就在下个月,那密境就会开启。”苏于霜顿了顿,才淡淡道,“前世,我就是死在密境里的。” 叶舒一怔:“难道那密境和大衍珠有关?” 如果不是苏于霜死时机缘巧合得到了大衍珠,她就不会回溯时光,成为沧元天前无古人的重生者。既然苏于霜死在了那处密境里,就说明大衍珠曾经藏在那里。 苏于霜点点头:“它叫时之密境,是天河道人的随身灵宝周天广河镜留在沧元天的本体。” 据苏于霜说,周天广河镜的元灵随天河道人离开本方宇宙后,就将自己的本体留了下来。那本体蕴含有浩大的时光之力,在千万年的衍化中,诞生出了一个时间法则混乱的密境。 那里的时间法则混乱,并不单纯是指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样。时之密境中拥有许多时光碎片,每一个碎片,就是一段过去的时光。 “周天广河镜经历了从上古到现在的所有时间,几乎每一段历史,都可以在时之密境中被衍化出来,形成一个小世界。” 顾浚道:“这么说来,只要进入时之密境,甚至可以回到上古时代?” “没错。”苏于霜颔首,“虽然时光碎片只是对历史的回溯,并非真正地穿越时空,但在碎片中得到的东西,离开时之密境后也不会消失。” 叶舒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苏于霜的意思了:“那岂不意味着,毁掉的法宝,遗失的道书,都可以在时之密境里找到?这可是个好地方啊。” 即使有系统兑换商城这个外挂,叶舒也为时之密境心动起来。想一想那些让人口水直流的上古灵宝,叶舒再是财大气粗,也不由地激动。 苏于霜笑得:“不仅如此,师父。你想想,能亲身处于历史之中,就代表我们有机会知道一些秘辛,比如说潇真派的过去……” “好,这地方我去定了!”叶舒一拍桌子,眼下最困扰她的就是神神叨叨的系统和潇真派,能有机会知道潇真派过去发生了什么,叶舒爬也要爬到时之密境去。 “那地方,恐怕不简单吧。” “如果没有大衍珠,连密境我们都进不去。”苏于霜微微一笑,“开启密境的方法是苏氏代代相传的秘密,前世的时候,我是随着家族一起进去的。” “苏氏和天河道人有渊源?”顾浚有些疑惑地问道。 “其实原本我也不知道,只是后来通过大衍珠知道了一些讯息。”提起苏家,苏于霜的神色略带微妙,“天河道人有一徒,名叫飞鸿子。他离开本方宇宙时,并没有将飞鸿子带走。苏氏先祖对飞鸿子有恩,飞鸿子渡劫失败,不忍心周天广河镜就此蒙尘,于是将时之密境的事告诉了苏氏先祖。” 只是时之密境历经千万年岁月才会开启一次,直到苏易简这一代,苏家才终于等到了进入时之密境的机会。 而进入时之密境的方法,也只有苏家才知道。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手握大衍珠的苏于霜。 大衍珠虽然也是天河道人的随身灵宝,但未能产生元灵。谁又能想到,天河道人竟然将这件至宝留在了周天广河镜的本体中。 若是有人能同时得到这两样灵宝,所获得的力量将是难以估量的。 叶舒倒没想着能将周天广河镜拿到自己手中,她毕竟还是个化神修士,而苏家是有返虚道君的。况且苏家筹谋了这么多年,如非必要,叶舒不想和他们正面对上。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于霜欣然同意。 “苏湘呢?”叶舒一挑眉,她虽然不知道苏于霜前世是怎么死的,但清楚苏湘是害死苏于霜的元凶。 苏于霜笑了笑:“我只是杀她一个人,想必家里的长老不会因为我的小小失手计较太过。” 看来我的女徒儿都是腹黑,对着苏于霜那个略带鬼畜的笑容,叶舒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离时之密境开启的日子不远了,九易洲最近风平浪静,叶舒也能放心地离山。她也不打算带太多人一起去,顾浚、苏于霜、敖飞光,再加上一个随身挂件尤老头,五个人足矣。 时之密境的入口同样也在南象海,不过和隐玄境隔着一整片大海。叶舒一行人在密境开启的前一日到了那里,次日夜晚,银辉洒落在墨蓝色的海面上,萧萧的海风中,似乎有诡异的呼啸声来回往复。 苏于霜拿出大衍珠,仿佛琉璃一样的光芒闪烁起来。叶舒祭出乾坤图,黑白交融的毫光将几人笼罩起来。他们的面前隐隐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大衍珠的光芒朝洞口投射进去,在几人脚下铺陈出了一条琉璃色的路。 叶舒挡在苏于霜面前,当先一脚迈进了洞口。 她眼前一花,突地有亿万雷暴轰然爆开,乾坤图仿佛疾浪中的小船,不断剧烈地颤动着。无数道陌生的光影如走马灯般闪现,叶舒几人全力运转法力。几息之后,那潮水般涌来的眩晕感又汹涌退去,叶舒的双脚方才落在了一处凝实的土地上。 她的神识瞬间铺开,扩展到几百米范围以外时,竟然无法伸展了。 “果然,修士的实力在这里会被压制。”叶舒皱眉道。 时之密境说是密境,其实早已成为了一方独立的小世界。密境中因为时光碎片的存在被分割成了许多部分,而联结所有时光碎片的,就是通向入口的那个世界。 “这里就是末法之地?”顾浚的袖子里忽然探出一个脑袋,尤老头左顾右盼,“果然,空气浑浊不堪,毫无灵性。” 这个世界是时之密境里的中转站,经过千万年的衍化,有山有水,万物生灵在此间勃然生发。只是这里却毫无灵气,是货真价实的末法之地。 好在叶舒几人最次都已经到了元婴境界,法力取自自身,早已不需要依靠灵气修炼。对他们来说,最要紧的是找到时光碎片在这个世界的入口。 “不仅神识扩展的范围变小了,连飞遁的速度也受到了影响。” 以叶舒化神真君的修为,身形一动,就能穿越千山万水。现在她双脚离地,只能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徐徐飘起。 “看来不只是灵气的原因,这片末法之地的成因还另有玄妙。”顾浚沉吟道。 苏于霜笑道:“离时光碎片的入口越近,修为被压制的程度会越浅。等到进入时光碎片后,更是完全恢复正常。所以一时被压制,也不算什么。“ “这种感觉倒是新奇的很。”叶舒晃晃悠悠地飘在半空中。 他们落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四周杳无人烟。叶舒穿过一片绿荫,从层层叠叠的树杈中冒了出来。极目远望,可以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纯粹又迷人。 忽然,她心神一动,立刻低下头。只见不远处的一片草坡上,一个穿着布衣的樵夫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叶舒。发现叶舒看了过来,当的一声,手里的斧头掉在了地上。 “呃……”叶舒回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造型,因为嫌麻烦,她没有戴冠,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只用丝绳松松地绾住。身上穿着的道袍倒是仙风道骨,可惜她脚不沾地地飘在空中,看起来像女鬼多过像高人。 “那个……” 叶舒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可惜她话还没说完,樵夫浑身一抖,猛然大喊一声:“妖……妖怪啊!!”接着斧头也不要了,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狂奔而去,只留下袅袅余音和一串尘土。 小哥,你误会了——叶舒只能默默地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181|5.8城| 赵小乙觉得自己最近的点很背。 他是山里的樵夫,一直以来以砍柴为生。可是就在几天前,他用了好几年的斧头彻底坏掉了。赵小乙没办法,只好咬牙拿出自己攒了许久的钱,找城里的张铁匠重新打了一把。 虽然新斧子很贵,但赵小乙拿到它时,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高兴。对一个樵夫来说,一把称手的斧头,大概就像那些剑客的剑吧。 赵小乙平日里最爱听茶楼里的先生说书,他尤其喜欢听那一折“玉面公子大战玄铁刀狂”。在心里想象着自己白衣飘飘,腰佩长剑的画面,赵小乙拿着斧头,感觉自己也和玉面公子一样潇洒快意。 新斧头很好用,赵小乙麻利地砍着柴,很快就砍了好几大捆。他抹了一把汗,打算在草坡上歇歇脚,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让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 虽说茶楼里的先生总说那些江湖中人可以高来高去,但赵小乙能肯定,飘在空中的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侠女。 鬼? 他浑身发抖,大脑在命令自己逃跑,但双腿却不听使唤。不,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赵小乙安慰自己。 妖怪? 茶楼里的先生也很爱说一些书生鬼怪的香.艳故事,赵小乙转动着自己迟滞的大脑,这女妖长得还挺好看,是不是狐狸精? 接着,他看到那个狐狸精朝自己微微一笑,张开了嘴巴。这个动作就像是一个指令,赵小乙悚然惊觉——她她她,她要吃我! 赵小乙拔腿就跑,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逃出了那个狐狸精的魔掌。等到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家门口时,赵小乙沮丧地发现,自己只顾着逃跑,把新买的斧子忘在了草坡那里。 “没关系,只要命还在就好。”赵小乙又一次宽慰自己,想到自己又得去买一把新斧子,他不由心疼地直吸气,“至少没被狐狸精抓到。” 长吁了一口气,他劫后余生地倚在门板上,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谁啊。”赵小乙不耐地回头。 “那个……”他看到一张美丽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窗外。 那张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可亲,但赵小乙知道,这只是狐狸精为了迷惑人类使出的手段。那张樱桃小口微微张开,露出两排编贝也似的牙齿,在阳光下泛着噬人的寒光。 完了,我要被狐狸精吃掉了…… “小哥,有件事想向你……”叶舒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屋子里的樵夫两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倒在了地上。 “卧槽,怎么晕了?” 苏于霜哭笑不得:“师父,他刚才还把你当妖怪呢。你这么突然冒出来,能不把他吓晕嘛。” 叶舒郁闷不已:“没办法,这破地方荒无人烟,他可是我们能找到的唯一一个活人。” 虽然苏于霜前世曾经来过时之秘境,但入口通往的地方并不是固定的。几个人现在两眼一抹黑,神识无法延伸出去,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更糟糕的是,叶舒发现自己飞遁了一段距离后,身体越来越滞重,只得落回了地面。 顾浚道:“这樵夫砍来的柴必然要拿到集市上去卖,依我推测,附近应该有集镇。” “有道理。”叶舒点点头,“等到了集镇上,咱们再做计较。” 虽然几个人被此地的法则压制无法飞遁,但以修士的肉身,即使徒步行走,也只花了一刻钟的功夫就走到了几十里外的白沙城。 白沙城规模不小,十分繁华。叶舒凭借超强的耳力,很快就根据周围人的闲谈将这个世界的情况推测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这片末法之地因为没有灵气,从来没有修道这一说法。民间虽然有种种妖魔鬼怪的传说,但也只是无稽之谈。这是一个由凡人主导的世界,有朝廷,有军队,但拥有强大势力的不是皇帝,而是各大武林宗师。 武人,在这个世界拥有极为崇高的地位。 百姓们削尖了脑袋,也想让自己拜入哪个江湖门派,踏上武道之路。而各大门派就像沧元天的修道势力一样,独立于朝廷之外,凌驾于皇权之上。 其实皇家也是一方武道势力,比如当今圣上,就是个武功高强的宗师。 不过这个世界毕竟只是时之秘境中衍化出来的小世界,其世界法则无法超脱于沧元天之上,武功练到极致,最好的也只相当于修士在金丹期的实力。更谈不上长生不老,以武合道。 假如以叶舒原本的实力,只需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这个世界的全部高手给轰成渣。但她现在修为被压制,能使出的力量也只比金丹期高出那么一丢丢。 “这可难办了。”叶舒以手支颐,“小霜,你说那个时光碎片的入口在皇陵?” “没错。”苏于霜点点头。 时之秘境里的时光碎片很多,但每个碎片的入口在哪里,苏于霜并不清楚。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前世自己去过的那个时光碎片。偏偏那个入口不在什么荒郊野外,而是在守卫森严的皇陵。 不仅如此,时之秘境开启,苏家必然也会派人来。潇真派要是想占得先机,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潜进皇陵,进而踏入时光碎片。 “其他的事暂且不考虑,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去京城。”叶舒拍板道。 白沙城距离京城十分遥远,就算叶舒他们行走的速度比常人要快,光靠脚走明显也不现实。 顾浚道:“我们可以骑马。” “或者坐马车?”苏于霜提议。 尤老头也不甘寂寞:“我看到有人骑驴,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骑过驴呢。” 叶舒微微一笑:“各位,但是我们没有钱。” 是的,土豪如叶掌门,到了这个新副本后,发现自己满身的灵石用不出去,只能做一个连马都买不起的穷光蛋。 虽然她穿越之前是个普通的凡人,但是修士做久了,已然忘记了凡人是不用灵石的,他们用铜钱,或者银子。 叶舒的乾坤袋里,装满了各色法宝丹药,连飞宫都有好几座,可惜这些在白沙城里通通都用不到。她将乾坤袋翻了个底朝天,试图从里面找出一块普通的玉佩拿出去当掉,但是品相最差的,也是一块施加了罡雷神通的玉玦。不是叶舒舍不得,这要是被人买走闹出了什么乱子,叶舒也于心不忍。 她满脸悲愤:“做有钱人……真的好难。” 尤老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既然你这么有钱,那我们现在为什么会穷到连客栈住不起。” “没关系。”叶舒忽然灵光一现,“我们虽然没有银子,但是有技术啊。”她一指街角那个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大汉,“小浚,你就去那人旁边表演,我相信你的观众一定比他多。” 顾浚:“……” # 虎威镖局里,今天迎来了几个奇怪的人。 为首的女子生的娇小玲珑,秀丽可人,她笑眯眯地对章镖头道:“你好,听说贵镖局招镖师?你觉得我们如何?” 章镖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这女子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倒是高大挺拔,可惜是个小白脸。女的长得也很美,就是冷冰冰的看起来渗人。 虎威镖局在道上很有些名气,说是招镖师,其实是想招几个打杂的,章镖头自然不会理会这三个一看就是来捣乱的家伙。 “去去去。”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们不招,走开。” “真的不招?”那女子问道。 “你这小娘皮,就算我们镖局要招镖师,也不会招你们几个。”章镖头皱起一双浓黑的眉毛,“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在这挡我的路。” 他脾气向来不好,若不是见这女子长得好看,早就一拳头挥过去了。 “我再问你一遍。”那女子极为平缓地道,“真的不招?” “你!”章镖头被她这态度激怒了,他算是明白了,看来这三人确实是来找茬的。 他冷哼一声,正打算叫人把这三人乱棍打出去,就见那女子笑了笑:“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章镖头一愣,那女子后退一步,让出身后的黑衣青年:“小浚。” 接着,章镖头就看到了自己永生都无法忘怀的一幕。他觉得鼻尖一凉,下意识地低下头,只见自己佩在腰侧的朴刀竟然连刀带鞘,碎成了粉末。 他身后传来轰然一声巨响,章镖头转过身,虎威镖局那扇威风凛凛的朱漆大门,顷刻间断成了两截。 那黑衣青年退回女子身后,章镖头这才看到,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 “招不招?”女子柔声问。 “招。”章镖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姑奶奶,我招!” #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机智?”坐在虎威镖局宽敞的客房里,叶舒一脸嘚瑟。 虽然修为被压制,但耳力属于肉身的能力,所以叶舒几人可以轻易将白沙城内的每一道声音纳入耳中。因此,在听到虎威镖局最近有一批去京城的镖要押时,叶舒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虎威镖局自然是有马的,而且管吃管住,不用花一分钱。叶舒也不白占虎威镖局的便宜,她知道这批镖对虎威镖局很重要,而且也很危险。既然搭了人家的顺风车,到时候帮虎威镖局渡过这个难关便是。 只是章镖头被叶舒这么一吓,见了他们几人就浑身直打筛糠。 镖局里拱了这么几尊大神,章镖头很苦恼。他闲暇的时候喜欢去茶楼听人说书,忍不住将自己的烦恼向书友赵小乙倾诉。 赵小乙虽然只是个樵夫,但他为人仗义有豪气,十分对章镖头的胃口。两人在听书的过程中结识,很快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交。 赵小乙道:“章大哥,既然那几个人不好惹,你让他们进镖局,恐怕不妥吧。这件事还是要知会总镖头一声,否则一旦出事,岂不是你的不对?” “小乙,你当我不知道这个道理?”章镖头哀声叹气,“总镖头忙着给儿子治病,现在还没从静安城回来呢。况且,就算他在镖局里,也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的事。” “阿宽的病还没好?”赵小乙皱着眉,“他已经病了快一年了吧。” “何止是没好。”提到这件事,章镖头的神色也有些戚然,“这半年来,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总镖头什么大夫都请过,都说……都说阿宽可能活不过今年。” “阿宽还那么小……”赵小乙也有些低落,“可惜了。” 他因为和章镖头的交情,与虎威镖局的总镖头魏琛也有过几面之缘。魏琛发妻早逝,只留下这么一个看得眼珠子似的儿子魏宽。没想到魏宽小小年纪,去年生了一场大病,眼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竟然要撒手人寰。 “章大哥,我想去看看阿宽。”赵小乙道,“他以前还玩过我给他捉的蚱蜢呢。” 章镖头叹了口气:“也好,总镖头明日就带阿宽回来,到时候我引你去看望他。” 到了第二日,赵小乙提着一些礼物上了虎威镖局的门。 镖局里一片忙乱,院子里飘出阵阵药香,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带着忧虑之色。章镖头领着赵小乙去魏宽居住的院落,两人正匆匆走着,赵小乙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他猛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小乙?”章镖头不解道。 赵小乙惨白着一张脸:“章章章,章大哥,有,有妖,妖妖妖,妖怪!” “妖怪?”章镖头哭笑不得,“小乙,我早告诉你不要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那都是瞎扯的事,怎么可能会有妖怪。” 赵小乙紧张万分地扯着章镖头的袖子:“真,真,真的有妖怪!”而且还是只狐狸精! “那你说说妖怪在哪里?” 赵小乙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自己的运气果然背到家了,竟然会在虎威镖局再一次看到那个妖怪。那妖怪还是一脸笑模样,正迎着赵小乙惊骇的目光,朝两人越走越近。 “章镖头,早。”叶舒笑眯眯地朝章镖头打了个招呼,“咦?”她微微瞪大了那双漂亮的杏眼,“小哥,咱们可真有缘,你的那把斧头我放在门外了,没有弄丢吧。” 如果说一开始赵小乙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听到这句话后,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是她,果然是她,这个阴魂不散的狐狸精。 我最近真的很倒霉,他悲愤欲绝地想。然后咕咚一声,干脆利落地晕倒在了地上。   ☆、182|5.8城|家 “卧槽,怎么又晕了?” 望着地上两眼翻白的樵夫小哥,叶舒觉得心很累。 章镖头眼神古怪,难道小乙口中的妖怪……就是这位叶姑娘?虽说他觉得叶舒几人来者不善,但叶舒是人是妖,他觉得自己还是分的清的。 “叶姑娘。”他试探着问道,“你和小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可大发了。”叶舒悻悻地道,她知道自己第一次出现在赵小乙面前时的造型很惊悚,但也不至于把他吓成这样吧。 章镖头正打算把昏迷的赵小乙扶起来,忽然发现走廊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只见镖局的几个镖头簇拥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侧,那男子一袭道袍,手持拂尘,颔下一把美髯,端的是仙风道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执扇捧茗的道童,一派前呼后拥的模样。 “章老弟。”为首的董镖头连忙快走几步,“这不是赵小乙吗?你快些把他移走,季道长来了。” “季道长?”章镖头面露疑惑,“莫非……”他猛地睁大眼睛,“莫非是白云医仙季浩然?” 这白云医仙季浩然,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一手炼丹术出神入化,传说他曾炼出一颗松鹤延寿丹,当时已经在病榻上弥留的罗宗师服下松鹤延寿丹后,当即重焕生机。 季浩然出现在虎威镖局,看来是总镖头魏琛为了儿子的病,而将他延请了过来。 章镖头不由暗自抽气,白云医仙这样的人物,可不是轻易能请动的。他一向只与那些大宗师大势力交往。虎威镖局虽然有些薄名,但在季浩然面前还不够看。总镖头为了阿宽,可是下了血本啊。 季浩然见章镖头傻站在那里不动,不由微皱了皱眉。他身后的童子立刻上前一步,冷哼道:“董镖头,家师事务繁忙,还请你不要浪费时间。” 这般不客气的言语,不止是董镖头,其他几个镖头的脸色也变了一变。章镖头忙将赵小乙扶起来,他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如果季浩然能治好阿宽,不管他的童子如何出言不逊,虎威镖局都不会计较。 那童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季浩然一马当先,被众人围簇着,看也没看章镖头一眼,款款而去。 叶舒就站在一旁,镖局众人闲谈的时候,她曾经听到过一些和魏宽有关的只言片语。知道这小男孩今年才八岁,似乎因为一场重病,就要命不久矣了。叶舒原本没太关注这件事,此时她将耳朵侧了侧,心神一动,很快就听到了一座院落里微弱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痛苦又滞重,夹杂在周围纷扰的喧嚷中,显得愈发脆弱。 她顺着魏宽的呼吸,清晰地“看”到了小男孩的五脏六腑、血液经脉。叶舒眉头微蹙,看来这孩子确实不成了,身体的根基已毁,现在不过是在熬日子。 此时,董镖头已经领着季浩然进了魏宽的房间。守在病榻边的中年男子连忙站起来,焦急又渴盼地迎上前去:“季道长,您可算来了,还请救救小儿。” 这男子正是虎威镖局的总镖头魏琛,自从魏宽病后,他心力交瘁、彻夜难眠。原本一个龙精虎猛的壮年汉子,短短一年时间内,几乎瘦脱了形。 这一年时间里,魏琛跑遍了大江南北,延请了无数名医,几乎倾尽所有为儿子治病,可是魏宽的身体依然一日不如一日。每个大夫在看过魏宽后,都会无奈地摇头。每摇一次头,魏琛的心就像被利刀给狠狠地割下一片。 白云医仙季浩然,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这位号称天下第一名医的高人还不能挽救儿子,魏琛也只有认命。 为了请到季浩然,魏琛舍下这张老脸,到处求人。最后,在欠下一个巨大的人情后,才终于让季浩然松了口。虎威镖局要送到京城的那批镖,就是魏琛要付出的其中一部分代价。 季浩然矜持地颔了颔首,坦然地看着魏琛给自己行了个大礼。“好了。”他淡淡道,“本座要开始诊治,闲杂人等都出去。” “那我……”魏琛有些小心地道。 “你也出去。”季浩然十分不耐。 “是是。”魏琛惶恐地扎煞着手,不像是威震一方的总镖头,反而像个老实巴交的田舍翁。 其他几个镖头都面露不忿,但魏宽的命现在就握在季浩然手中,他们不仅得暗自忍耐,还要对季浩然笑脸相迎。 等到屋里只剩下季浩然和他带来的童子后,季浩然不但没有上前去为魏宽诊治,反而在童子的服侍下端坐在椅子上,开始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师父,这小儿……” “不用看。”季浩然摆摆手,“这小儿活不过今年。” 魏琛为了给儿子治病到处求医问药,季浩然早就有所耳闻。魏宽的根基已坏,别说他只是个八岁孩童,连成年人在这种情况下都难以活下来。季浩然虽然号称医仙,可不是真正的神仙,没有替死人续命的能力。 季浩然根本就没打算给魏宽治病,不过是白费功夫。 “师父,要是这小儿日后死了,岂不是有损您的名声?”又有一童子道。 “哼,你这蠢货。”季浩然甩出一张纸,“自己看。” 童子捡起来一看,只见那纸上写着一张药方,其中的几味药引都是举世难寻的珍贵药材,他顿时明白了季浩然的用意:“师父英明,那魏琛不过是个穷酸鬼,就算把虎威镖局给卖了,他也凑不齐药方上的药。他儿子要是死了,可不是师父您的问题,而是他自己无能,连一张药方都配不齐。” 几个童子纷纷出言附和:“还是师父您这一招高。” 季浩然轻蔑一笑:“要不是魏琛开出的诊金还算可观,我可不愿意和这等莽汉扯上关系。”他将茶杯一放,“时候也差不多了,名剑山庄的柯庄主还在等本座喝茶呢。” 魏琛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外,听见门扉发出一声轻响,他连忙抬起头,忐忑地望着从屋里走出来的季浩然。 季浩然却视他如无物,径直朝前走去。跟在他身后的童子递给魏琛一张纸:“这是家师开出的药方,三帖之后,保证药到病除。” 魏琛闻言,顿时喜不自胜,他忙将药方小心翼翼地放进袖中,又朝季浩然行了个大礼:“多谢季道长,多谢季道长。” 董镖头几人也不由露出喜色,虽然季浩然的态度实在恶劣,但他能治好阿宽,那一切都算不得什么,毕竟高人总是有些傲气的。 “季道长,我这就送您离开。“董镖头恭敬地道。 “且慢。” 季浩然正打算抬脚,却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叶舒慢悠悠地从拐角处踱了出来,她一脸笑容,“魏镖头,这位季神医既然给你开了药方,你怎么不看看上面都有哪些药呢。” 在场的几人都莫名其妙,这忽然冒出来的女子是谁?他们今晨才随魏琛回镖局,自然不知道昨天发现的事。 这女子的话音似乎有让人信服的力量,魏琛下意识地拿出那张药方,一看之下,他顿时大惊失色:“这,这……” 为了帮儿子治病,魏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尤其是支付给季浩然的那笔数目庞大的诊金,再让他按照药方上的药材去抓药,他哪里还有多余的钱。 “季道长……”他满含着希冀望向季浩然,“这药方上的药是不是……” “怎么,难道你怀疑家师的诊治结果?”童子满脸冷色,“魏镖头,我可提醒你,若是擅自改动这张药方,你儿子因此丧命,你可不要赖到家师的头上。” “魏镖头。”这次出声的是那个蓝衣女子,她淡淡道,“这张药方救不了你儿子。” 季浩然几人在屋子里的对话,已被叶舒听了个一清二楚。虽然修道之人的准则是尽量不插手凡俗之事,但面对这样的无耻之徒,叶舒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亏那季浩然还一身道袍,真是污了修道之人的名。 几个童子见叶舒这般不客气,立刻怒气冲冲。叶舒懒怠和他们废话,她将眼一扫,那眼神轻描淡写,却教几个童子浑身发冷,立时就不敢动了。 季浩然江湖经验丰富,知道今天是遇到硬茬了,他心念电转,当下叹道:“魏镖头,是我对不住你。”魏琛一愣,只听季浩然道,“我知你爱子心切,但令郎的身体损毁太过,已然是不成了。若我季浩然不能救他,这世间也再无人可以救他。我不忍心告诉你,只能出此下策,还请你谅解。” 此言一出,叶舒顿时目瞪口呆——次奥,世间竟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是在下输了。 她似笑非笑:“哦?不巧我略通医术,恰好能治。” 季浩然不由笑了起来,笑容中的蔑视和高傲显而易见:“你能治?小姑娘,大话人人都能说,我劝你还是收敛一点为好。” “季神医不信?”叶舒神色不变,可是那神医两个字中饱含的讽刺之意,季浩然听的一清二楚。 季浩然虽然人品低劣,但医术确实冠绝天下。他说无人可救魏宽,也不是假话。现在却有一个无名小卒大言不惭,敢说自己能救魏宽,难不成她的医术竟比自己好?真是无稽之谈。 “既然如此,那本座就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叶舒也不去理会季浩然,她从袖中拿出乾坤袋。众人见她从一只小布袋中掏出一枚丹药,那丹药黑不溜秋的,既无异香,也无任何奇特之处。看起来就像是街边那些江湖骗子卖的大力丸,毫无出奇之处。 这枚丹药的品相确实也不怎么样,叶舒身上的丹药,都是贺显这个丹道大师炼制的。随便拿出去一颗,也能在玄天阁拍出几千灵石的高价。 魏宽只是个普通的凡间孩童,凡间的手段无法救他,修真界随便一颗益气健身的丹药,就能让他损毁的根基恢复如初。 要是拿那些品相太好的丹药给他服用,他的身体受不住,反而对他有害。叶舒绞尽脑汁,才从乾坤袋的角落里找出一瓶清风炼出来的次品,正好给魏宽服用。 她从丹药上取出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拿去和清水服食,一刻钟后就会有效果。” “这……”魏琛迟疑着接过那一点黑乎乎的药粉,只有这么一点,能管用吗? 季浩然嗤笑了一声:“故弄玄虚。” 就算这女人手里的丹药是什么珍奇之物,只用这么一点药量,而且还一刻钟后就能见效。真是可笑,连千年的雪莲都不可能做到快速地让一个将死之人痊愈。 他一开始心里还有些发虚,因为叶舒明显知道自己的计划。现在叶舒这般做派,心中不由笃定起来,这女人果然只是说大话。 魏琛心中疑虑,但他现在已然走到了绝路,他咬一咬牙,大不了死马当活马医。当下吩咐人拿了一碗清水,把药水给昏迷中的魏宽喂了下去。 接下来的那一刻钟,魏琛的一颗心七上八下,董镖头几人也跟着忐忑不已。始作俑者叶舒倒是一脸淡然,她甚至还有闲心逗弄起镖局里养的猫来。 “师父……”几人童子心中愈发不安,叶舒这成竹在胸的模样,难道她真能治好魏宽? “慌什么。”季浩然低声斥道,不知不觉中,他额上已有冷汗渗出。那女人一定是在装模作样,季浩然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魏宽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除非是神仙,才能将他救回来。 “到了。”董镖头的声音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一刻钟到了。” 魏琛猛地一颤,他伸出手,几乎不敢去推那扇门。还是叶舒叹了口气,当下迈步走进了屋内。 宽大的chuang榻上,小小孩童的身形显得尤为可怜。魏宽紧闭着眼睛,脸色似乎没有之前那样惨白了,但却依旧没有苏醒过来。 “没用……没用……”魏琛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啜泣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季浩然大笑出声,“无知之辈,也敢在我白云医仙面前班门弄斧,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信口雌黄!” 叶舒的脸上却没有分毫惊慌之色,只是微笑不语。 “爹爹。”忽然,榻上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小男孩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哭了?” “阿宽?”魏琛难以置信地望着苏醒的儿子,直到他狠狠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才确信这并不是梦,“阿宽!”他猛地抱住魏宽,嚎啕大哭。 “不可能……这不可能。”季浩然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叶舒,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根本就不可能!活死人,肉白骨,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会做到!” 叶舒还没来得及答话,就看到了闻讯赶来的章镖头和赵小乙。“樵夫小哥,你醒了?”叶舒笑眯眯地道。 赵小乙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章大哥,妖怪……妖怪缠住我了。” “妖怪?”季浩然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他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原来你是妖怪?“ “不,你误会了……“叶舒有心想解释,可惜季浩然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 “原来如此……”季浩然低声呢喃,“你一定是用了妖术,对,就是这样的。哈哈哈哈哈!”他癫狂一样地笑了起来,“这是妖术,我的医术还是天下第一,哈哈哈哈,我是天下第一神医白云医仙!” “师父,此人是不是疯了?”顾浚也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凑热闹,站在一旁冷声道。 “大概吧。”叶舒慨叹不已,“心理素质不过硬,真真害死人啊。” “旁边那小子呢?”顾浚指了指正缩头缩脑的赵小乙,“他一直在偷看你。” “或许是觉得我美貌惊人?”叶舒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毕竟我可是狐狸精呢。”   ☆、183|5.9|城 急雨淋漓而下,狂舞的电蛇劈落在破庙的石壁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电痕。庙里生着一堆篝火,押镖的镖师围着火堆坐成一个圆圈,让温暖的火光烘干自己身上湿透的衣物。火舌映照在墙上,一个个扭曲的黑影如同幽暗中的鬼魅,在下着大雨的深夜中显得尤为可怖。 贺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庙外,雨幕之中,一辆黑漆马车停在那里。竹帘上映出一点火光,仿佛鬼火飘荡在半空中,亮幽幽的极为渗人。 “董哥。”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那位叶姑娘……不会真的是狐狸精吧?” 董镖头不悦地皱眉:“胡说什么,叶姑娘是阿宽的救命恩人,出门之前,总镖头怎么吩咐我们的?一定要尊敬叶姑娘,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可以答应。” “可是,阿宽明明都……”贺三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吞了回去,“那么神乎其神的医术,连白云医仙都被她逼疯了,而且……而且赵小乙不是说曾经看到她飘在半空中吗?” “哼。”董镖头笑着斜睨了贺三一眼,“那你现在说叶姑娘的不是,不怕她听到?” 贺三浑身一颤,忍不住又看了雨中的马车一眼,似乎是想到了那位叶姑娘的神秘,方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他和董镖头的对话,叶舒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虎威镖局里流传的一些谣言,叶舒也心知肚明,她不过一笑置之。对这个世界的来说,叶舒几人不过是过客罢了。没有必要在意,也没有精力在意。 虎威镖局的大部分人对叶舒又敬又怕,这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就连魏琛看到叶舒时,也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为了避免他想太多,叶舒很直接地告诉魏琛。自己的目的地是京城,到了京城就会和虎威镖局的人分道扬镳。 而她现在和顾浚坐在马车里,并不去破庙里歇脚,也是免得那帮镖师又惊又惧。 “再有三日就可以到京城了。”叶舒掐指一算,“我们恐怕要在京城等小霜赶过来。” 苏于霜并没有跟着虎威镖局的队伍一起进京,在镖车队出发之前,她听到了一则传闻。说是江东最近出现了一个风头正盛的年轻女剑客,那女剑客一把剑连挑江东水寨十八连营,杀了赫赫有名的江东七雄,一夕之间名震江湖。 如果只是这些内容,这个消息还引不起苏于霜的注意。据说那女剑客的剑法出神入化,手中长剑甚至能漂浮在空中,剑随心动。 普通人只把这些话当做夸大之词,叶舒几人一听,就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样进入时之密境的苏家人。剑能够在半空中飞,这是只有修士才能办到的事。 果不其然,苏于霜多方打探后,得知那女剑客曾经自称姓苏,名湘。 苏湘是和苏家人一起进入时之密境的,但不知为何却和其他人失散。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叶舒猜测可能是有意为之,让苏家人好前去寻她。 “这是杀苏湘的大好机会。”苏于霜道。 或许是察觉到了苏于霜对自己的敌意,这么多年来,苏湘一直很小心。哪怕是在外游历,也从没有落单的时候。假如苏于霜能在苏家人和苏湘会和之前杀了她,苏家其他人也不会想到是苏于霜动的手。 既然做了决定,苏于霜便打算单独前往江东。叶舒不放心她,让她带着尤老头一起走。尤老头虽然限于自己阿飘的形态,实力不算出众,但他的神识尤为敏感。即使是在众人都被压制的小世界里,他依然能心血来潮,察觉到暗中的危险。 而叶舒和顾浚则跟着虎威镖局一起去京城,抢先混进皇陵。 其实叶舒救了魏宽后,就不需要再跟着镖车队蹭吃蹭喝了。她是魏宽的救命恩人,魏琛自然不能亏待她。之所以依旧跟着镖车队,则是因为这趟镖要交到神武大将军杜铭的手里。 杜铭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大宗师,统领十万神武军。最重要的是,他手下的西营,常年镇守皇陵。叶舒想知道更多有关皇陵的情报,就必须要接近杜铭。 魏琛身为押镖人,按照规矩,是不能知道那些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的。委托他押镖的那人曾告诉过魏琛,这趟镖无比危险,希望他能有心理准备。如果不是魏琛要为儿子治病,他也不会自己去找这么一个烦恼来。 魏琛本来打算这趟镖自己亲自出手,这一年以来,他因为儿子心力交瘁,但到底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叶舒却告诉他,自己会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只是顺手。”当时,那位叶姑娘轻描淡写地道。 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一样的话,不知为什么,魏琛却相信了。那叶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平日里也总是一副笑模样,但她说出的话,总是有一种让人无条件信服的力量。 于是,董镖头就带着十几个镖师,押着货物出发了。 这一路走来,却是风平浪静。董镖头不由地怀疑起了魏琛,总镖头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糟糕了?根本就没什么危险啊。别说前来夺镖的人,镖车队连普通的蟊贼都没遇到过。 马车内,顾浚正在闭目养神。忽然,他缓缓睁开双眼:“师父,来了。” “这是第几批?”叶舒漫不经心地道,“这帮人还真是锲而不舍,连我都有些好奇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了。” 嗡的一声,星辰诛仙剑从顾浚的眉心跃出,他提剑起身:“师父,我去了。” 叶舒懒洋洋地摆手:“速战速决。” 漆黑的夜色如同一只噬人的凶兽,在浓稠如潮水般的黑暗中,有无数双危险的眼睛静静潜伏。他们是蓄势待发的猎豹,全神贯注地关注着雨中的那座破庙。但就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时候,一只雄狮正缓缓接近。 不,那或许是来自九幽地狱的死神。长剑刺出,剑光甚至还未亮起,就有一条生命消失在了锋刃之下。死神悄无声息地收割着这片夜幕中的生机,潜伏于此的杀手们连惊呼都来不及,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成片成片地倒在了地上。 鲜血流淌而下,混着瓢泼的大雨,在泥地上汇成了一道道赤色的溪流。下雨时的空气总是显得尤为沉闷,在那片浑浊中,有浅淡的血腥气慢慢飘散。 “嗯?”董镖头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外面似乎有什么变故正在发生。 “董哥,怎么了?”贺三见董镖头朝外走去,忍不住道,“外面那么大的雨,你小心被淋湿了。” “不对劲。”董镖头皱着眉。 他是积年的老镖师,经历过的九死一生也不少,对危险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直觉。就像现在,董镖头胸口发闷,但又并未感到不安。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停在破庙外的黑漆马车一眼,让他心安的源头,似乎是这辆马车。 “有什么好看的……”贺三嘀咕着,也走到董镖头身边探头望过去。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那辆马车周围半丈,其他地方都伸手不见五指。 “后退!” 突然,董镖头抓住贺三的胳膊,将他往后一带,就在那一刻,他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炸起,只觉得一股森寒透骨的杀意扑面而来。 “啧。”叶舒不耐地坐起身,她顺手捞起手边的烛台,轻飘飘往外一掷。 董镖头眼前一花,明亮的烛火如流星般在空中划过。接着,他听到一声闷哼,破庙外的黑暗里,滚出了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男人。 那男人的胸口插.着一支尖尖的烛台,鲜血狂涌,当即毙命。 “快!护好镖车!”董镖头如临大敌。 这次出来的镖师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闻言迅速围成一团,将镖车护在正中间。董镖头伸出脚,挑开了那男人脸上的黑巾,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升日刀蒙鑫?!” 蒙鑫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道高手,曾经孤身一人潜入王府,刺杀了当今的叔父,大宗师齐王。这批镖到底是什么?竟然连蒙鑫这样的顶尖刺客都被引了过来。 但更令董镖头吃惊的是蒙鑫的死,那支普普通通的烛台,竟然就这么杀死了臭名昭著的升日刀。掷出烛台的人是谁一目了然——风雨中,那辆黑漆马车中的烛火消失了。 此时,不仅是董镖头,其他镖师也都感觉到了黑暗中的杀气。杀手不止蒙鑫一个,他们默然无声,只等时机一到,就扑上来将虎威镖局的人一举屠杀。 “董哥……”贺三连大气都不敢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心头发颤,“我们,我们怎么办?” 连打头阵的都是升日刀这样的一流高手,黑暗里的敌人,到底又是何等实力? “诸位无需惊慌。”轻柔的声音从黑漆马车中传了出来,在哗啦啦的雨声中,这道声音却显得尤为清晰,“时候也不早了,诸位早些歇息。”贺三听到那位叶姑娘淡淡道,“天亮了,咱们再启程。” 轰隆一声,破庙的那扇木门无风自动,就这么在众人眼前关上了。贺三尝试着去推门,却发现那扇朽烂不堪的门竟然纹丝不动。 “镖头,怎么办?”事情彻底超出了众人的认知,镖师们都慌了起来。 董镖头沉吟片刻,咬一咬牙:“就按叶姑娘的话做,睡觉!” 这一夜注定让镖师们永生难忘,他们躺在破庙里,虽然闭着眼睛,却没有一个人有睡意。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贺三如蒙大赦,第一个跳起来去推那扇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贺三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跨出了门槛。 一切和前一晚没有什么不同,黑漆马车依旧好端端地停在原地,黑衣青年坐在车辕上,朝贺三微一颔首,示意他通知镖车队出发。 “顾,顾公子。”贺三知道他姓顾,“昨晚的杀手呢?” “死了。”顾浚淡淡道。 “都死了?” 顾浚斜睨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贺三的问题很傻。 “有,有多少个?”贺三吞了吞口水。 顾浚想了想:“太多了,没数过。” 砰咚,贺三双腿一软,连忙扶住门框才稳住了身形。他总算明白了这趟危机重重的入京之旅为什么会如此平静,想必那些夺镖的人早就已经被马车里的那两人都暗中杀掉了吧。 这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虽然嘴上说着叶姑娘是狐狸精,但贺三心底其实是不以为然的。看他们两人超凡绝俗的武功,莫非是避世不出的高手? 一时之间,镖局众人对叶舒和顾浚更为敬畏。 之后的三天依旧很平静,但镖师们已然明白,这种平静只是表象,暗中不知有多少人成为了亡魂。 等到终于将镖车交给了杜铭府上的管家后,从董镖头到贺三,十几个镖师全都像虚脱般松了口气。带给他们畏惧感的不是暗中的敌人,而是那辆黑漆马车。 “董镖头,听说杜将军喜好招揽武功高强的门客?”叶舒问。 董镖头忙答道:“正是,杜将军爱才,而且很喜欢提携后辈。”他忽然明白了过来,“莫非两位进京……”是来投奔杜铭的? 叶舒还没答话,忽然被顾浚扯了扯袖子:“师父,你看。”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叶舒咬牙切齿:“谢琰!”   ☆、184|5.9|城 正对着神武将军府的那面石墙上,贴着一张用黄纸写就的通缉令。 “江洋大盗谢森,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现以千两白银悬赏其项上人头。若有其行踪者,也可至六扇门通报,并领取酬金。” 虽然那张通缉令上的画像略有抽象,但叶舒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江洋大盗谢森,和谢琰那个蛇精病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小世界里有一个和谢琰的相貌完全相同的人,出现这种异事的几率实在太低了,叶舒有理由相信,通缉令上的家伙就是谢琰。 “谢家什么时候和苏家有了合作关系?”叶舒不由纳闷道。 进入时之密境的方法只有苏家人知道,谢琰出现在这里,只有通过苏家才能办到。苏家和谢家,虽然同为一品世家,但一个是魔门巨擘,一个是道门典范,怎么看都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时之密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就算苏家暗地里与谢家结盟,但将这个秘密与谢家分享的几率恐怕不大。”顾浚道,“三师妹不是说过吗,她前世的时候,苏家是与狄家合作的。” 苏于霜前世时,进入时之密境的并不只有苏家人。昭康狄氏作为沂南苏氏的姻亲,两大势力间的关系十分亲密。时之密境毕竟是灵宝所化,而且从未有人进去过。为了以防万一,苏家选择与狄家合作,共同探索密境。 “难道小霜重生之后,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变故?” 如果说这个变故是谢琰,叶舒不得不愈发小心。并不是她惧怕谢琰,谢琰是元婴修士,论起实力来,叶舒轻而易举就能杀了他。所以在扶余洲偶遇后,谢琰也没再像以前一样叫嚣着要杀叶舒。 但谢琰其人,心机智谋实在出众。尤其他还是个蛇精病,常人几乎难以揣度他的心思。 虽说潇真派和出云谢氏已经建立合作关系,但这个关系是基于共同对付九幽教而来的。在其他事情上,两方一旦有利益冲突,谢琰会毫不犹豫地坑叶舒一把,而叶舒也不会有丝毫手软。 叶舒沉吟了片刻:“不能再等了,今晚我们就夜探皇陵。” 她原本的计划是想办法混进神武将军府,做好准备之后再去皇陵。这个世界的皇族可以说是特殊的武道世家,重要的皇族成员几乎各个都是武道宗师。而作为皇族重地的皇陵,更是精兵把守、守卫森严。 叶舒曾经听过这么一则传言,说是皇陵内镇压着一样至宝,关乎皇族气运。所以,皇陵的种种陷阱机关,比皇宫大内还要多。 不管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在实力被压制的现在,想潜入皇陵,叶舒都必须慎重。 但画着谢琰画像的通缉令却让她产生了危机感,迟则生变,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动手吧。 “那三师妹……”顾浚对叶舒的决定没有意见,但苏于霜现在还没赶到京城,难道他们要分头行动? “无妨,我们先找到时光碎片的入口,再做计较。” 这时,去神武将军府交接的董镖头也被将军府的管家送了出来。他一见到叶舒,立刻不安地道:“叶姑娘,将军府的管家告诉我,杜将军眼下不在京城。” 叶姑娘是来投奔杜将军的,现在将军不在,他们俩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了。”叶舒随意地道,其实她早就已经听到了董镖头和那管家的对话,别说一个将军府,整座京城的一切声响都可以被她纳入耳中。 修士的修为越高,其肉身力量就越强。叶舒是化身修士,哪怕不展开神识,只靠她的耳力,就能将她的“视觉”延伸到城郊外的皇陵。 她微微侧了侧耳朵,嘈杂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只余下那座古朴肃穆的坟茔中发出的一切声响。士兵的长戟磕在盔甲上的叮当声,风穿过石廊的呜呜声,机关里的枢纽转动的咔嚓声…… 片刻功夫,叶舒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整张皇陵地图。 “师父,如何?” “守卫外松内紧,机关众多。”叶舒又瞥了一眼石墙上的通缉令,“若是没有意外,我们两人可以应付。” 虽说敖飞光也在,但他是妖族,被这个小世界压制得更为厉害。进入时之密境之后,就一直恹恹的。叶舒只好把他放在乾坤图里,才让敖飞光没有那么难受。 当下和董镖头告了辞,现在天色尚早,两人一时也没有去处,就在城内闲逛起来。 今日恰巧是灯节,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已经有不少店铺挂出了花灯。虽然还未点燃,但看起形制式样,颇有许多精巧可爱之处。 叶舒踏入仙途已逾十载,红尘俗世,早已成为了一个遥远的影子,只有偶尔回忆起穿越前的日子时,才能在脑海深处找回些许模糊的印迹。 她与顾浚悠然而行,身边是大声吆喝的小贩,有拎着灯笼的孩童蹦蹦跳跳地从一旁跑过去,少女戴着帷帽,与青衫的男子并肩而立,两人隔着一肩的距离,却又似紧紧偎依…… 这般充满烟火气的画面,如同冬日围炉边的那一壶酒,甘冽芬芳、温柔绵长。 忽然,叶舒的手背一热,一只大手伸过来,与她十指相扣。她别过头,顾浚的侧脸依旧冷峻,只是那抹唇边的笑纹,却让他像一把收鞘的剑,锋芒尽敛,只余温存。 叶舒忽然觉得,就这么在这个小世界里多待一会儿,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随着太阳渐渐落山,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开始有人在叶舒身侧挤来挤去,虽然她不怕被挤倒,但和人群隔得这么近,叶舒着实有些不适。 顾浚长臂一弯,搂住叶舒的肩膀,将她拢在胸前:“师父,那边的人似乎少一些,我们过去吧。” 他说话的时候,透过那片灼烫的胸膛,叶舒还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虽然叶舒一向自诩无节操无下限,但这种被人从后面圈住的亲密姿势,还是让她的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叶舒觉得今天现在的顾浚有点怪。 顾浚说的地方是一间茶楼,茶楼前搭了座不小的擂台。擂台共三面,每一面上都挂满了花灯。叶舒凝目一看,那些花灯做工精致,材质不凡,显然比街边商贩挂的花灯要昂贵许多。她甚至还看见了一盏白玉雕成的莲花灯,想必价值不菲。 因为这座擂台,早就有许多行人朝茶楼涌了过来。在三丈开外时却被几个大汉给阻住了,大汉瓮声瓮气地道:“如果不是来打擂的,三两银子,就能进茶楼歇脚。” 叶舒恍然大悟,难怪这地方人不多,肯花三两银子进去歇脚的人毕竟是少数。至于这打擂,她也听说过。这个小世界尚武成风,但凡是会两手武功的,都喜欢切磋一二,就像修士之间交流斗法一样。 今日这座擂台,乃是为灯节所设。打擂者看上了台上的哪个花灯,只要能打赢守擂者,无论花灯价值几何,都可以免费拿走。 叶舒对台上的花灯没兴趣,也不欲出风头。顾浚拿出董镖头给他的银两,两人便径直进了茶楼。茶楼里的人还不多,两人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恰能将擂台看的一清二楚。 天终于黑了下来,烛火渐次亮起,灯节中最热闹的时刻就此来临。随着一声锣响,打擂也开始了。 虽然不能近前,但擂台周围三丈远的地方依然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茶楼里更是喧闹非常。不多时,就有一个彪形大汉越众而出。他也不多说废话,很快就和守擂的中年男子战作一团。 叶舒慢慢啜饮着杯中的清茶,虽然这场比斗实在没什么看头,但在这震耳欲聋的喧嚷声中,她却生出一股奇异的宁静之感来。 难怪修道之人总是要出山云游,历凡俗之景,这对道心也是一种别样的打磨。 打擂的多数是冲着花灯而来的,但也有不少的一部分则是为了扬名。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谁知道看热闹的人里有没有什么达官贵人。若是被其赏识,就算只是去做个门客,也有受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就在又一个打擂的大汉指明要那盏白玉莲花灯后,台下忽然有人道:“这位兄台,我也想要那盏莲花灯,不如你我比试一场,胜者得灯,如何?” 说罢,就有一个年轻的剑客跃到台上。他一身白衣,看起来英俊不凡。说完这句话后,还冲着台下一个鹅黄裙衫的少女微笑道:“阿茵,你不是喜欢那盏灯吗,我这就替你夺过来。” 那少女颊上一红,有些羞涩,又有些骄傲,娇嗔着跺了跺脚:“就你会自作主张,快些把灯给我。” 周围的女子们原本还在艳羡这少女,此时一听这句话,当下就有人皱起了眉头。那白衣青年与大汉还未开始比斗,少女言谈间就已把莲花灯视为囊中之物。虽说年轻人有些傲气很正常,但也太目中无人了。 大汉气得面皮紫涨,半路杀出个这么不客气的程咬金,不由让他大为火光。他也懒怠与那鼻孔朝天的小子废话,干脆利落地就出了手。 那青年既然有如此做派,自然也是有实力的。大汉虽然不甘,却依旧落败了。青年轻哼一声,面上傲气盎然:“兄台,这盏灯可就归我了。” “且慢!”这次却是一个黄脸男子跃上了擂台,他嘿然笑道,“小兄弟,我也喜欢那盏莲花灯,你和我比试一场?” 他纯粹只是看这小子不顺眼,有心想教训教训他。 白衣青年自然也看出来了,他笑了笑:“那就来吧。”话音里的骄傲与不屑显而易见。 叶舒本来觉得有些无趣了,一见有热闹看,立马来了精神,她兴致勃勃地道:“小浚,依你看,谁输谁赢?” 顾浚随意地瞥了一眼台上两人:“穿白衣的。” 果不其然,那白衣青年又赢了。望着台下那些隐含嫉妒、羡慕、不忿的目光,他胸中的傲意不由愈发浓烈。而那名叫阿茵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着他,青年头脑一热,大声道:“还有哪位想要莲花灯的,尽可以上台来,我辜容奉陪到底。”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就有不少人看不惯他的做派,他主动挑衅,哪有不出手的道理?连茶楼老板都没有料到,原本是争夺花灯的擂台,竟然变成了辜容的个人表演。 不会儿功夫,他竟连败七人,技惊四座。 他高昂着头,扬声道:“还有没人要上来挑战?” 人群沉默了,在见识到了辜容的实力后,只要是不想丢脸的,都只有低下头。 “哼,在场这么多英雄好汉,竟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辜容不屑道,“莫非是京城无人?” “兄台此言差矣,今日是灯节,大家伙都忙着和心上人花前月下,想必没有这些闲工夫。” 人群顿时因为这句俏皮话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辜容气得脸色发红:“哪个宵小之辈,你既然开口,有本事上来与我斗过!” “也罢,既然兄台邀请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辜容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青衫男子就站在了他面前。那男子甫一露面,当即就有少女尖叫了起来:“玉面公子,是玉面公子!” 青衫男子含笑而立,众人举目望去,只觉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辜容虽然也生的英俊,站在这男子面前,却乍然显得庸俗起来。 此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公子江子安,连赵小乙那样的山野樵夫都知道江子安之名,足见其名声之盛。 辜容没料到接话的竟是江子安,脸色刷一下就变了。他再是骄傲,也知道自己不是江子安的对手。他忍不住偷偷瞄了阿茵一眼,发现自己的心上人竟满脸痴迷地看着江子安,更别说台上其他人,已然将自己视若空气。 辜容的心中怒气上涌,一贯高傲的他哪里受过这种侮辱,他冷笑一声:“原来是江公子,怎么,江公子也看上了那盏莲花灯?” “没错。”江子安坦然笑道,“花灯赠美人,不巧在下心慕场中的一位姑娘,想将花灯赠予,还请辜兄割爱。”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喧哗。江子安的名头,一半来自他的武功,一半则因为他的广受追捧。不知有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是玉面公子,只是江子安醉心武道,既没有娶妻,也没有听说他与哪个姑娘过从甚密。 几乎在场的所有女人都在想,江公子口中的那位姑娘是谁,会不会……是我?就连辜容的心上人阿茵也不例外。 辜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原本他还有退缩之意,受此大辱,怎能忍耐! “我割不割爱,还是让江公子手里的剑来说话吧!” “这下不用看,赢的肯定是那什么玉面公子。”叶舒放下茶杯,以手支颐,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装哔不成反被啪啪啪嘛。 顾浚对此毫无兴趣,他先将叶舒杯中的茶满上,又伸手抹掉她唇上残留的点心屑。温热的触感一扫而过,叶舒老脸一红:“呃,忘记擦嘴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场中的比斗已经结束了。江子安气定神闲,辜容满面通红。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当的一声,辜容丢下手里的剑,转身就跳下了擂台。 一直在发花痴的阿茵如梦初醒,连忙一叠声追上去:“辜大哥,等等我,你别走啊!” 江子安无奈地摇摇头,从司仪手里接过那盏白玉莲花灯。场中一片寂静,这会儿也没人去关注辜容了,所有人屏息凝神,都想知道玉面公子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煌煌灯火之下,江子安手持着那盏莲花灯。灯火在白玉的灯面上缓缓流淌,如同手捧璀璨的星子,炫目迷人。 他的视线望向窗边那个蓝衣女子,她双手托腮,唇带笑意。那双黑水晶似的眼睛似乎是在看自己,又好像看到了无尽的远方。 “姑娘。”众人的视线跟随着江子安的脚步,只见他停在茶楼的窗前,微笑着将莲花灯递了出去,“送给你。” “诶?”叶舒有点反应不能。 “姑娘,我……”江子安咳嗽了一声,竟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视线给堵在了喉头。顾浚放下手里茶壶,虽然他一直没有关心擂台上的事,但不代表他没听到江子安之前说的话。 江子安这才注意到,自己心仪的姑娘身边,原来还坐着一个黑衣青年。那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虽然一语不发,竟然让江子安生出了后退的念头。 他身形一滞,连忙稳住心神。顾浚见江子安竟然没有被自己吓退,暗自点了点头,看来此人也不是太不堪,不过…… 他淡淡道:“江公子,若我也想要这盏灯,该当如何?” 江子安一怔,只觉得喉头干涩:“自然是胜者得灯。”这黑衣青年的意思很清楚,他不想让江子安送出这盏花灯。 “你要与我切磋?” “我不与你切磋。”顾浚伸出手。 江子安如临大敌,当机立断握住剑鞘。他只见到那黑衣青年指间银光一闪,快到让他目眩神迷的剑芒破空而来!而江子安甚至连剑都没还来得及□□。 这不可能,他下意识地想,自己在江湖上一向以快剑著称,普天下没有人的剑可以快过玉面公子。 但事实就是如此的惊人与残酷,江子安头一次体验到了绝望的感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剑芒就要收取自己的性命。 “我不与你切磋。”顾浚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是要杀你。” “唉。”叶舒叹了口气。 江子安忽然感到眼前拂过一阵微带芬芳的清风,接着,他就惊诧莫名地看到,那道迅若流星的剑芒竟然被拦在了自己眉心三寸外。而拦住它的,是一只洁白纤细的手。 叶舒用指尖轻轻一捻,剑光就化为了点点星辰似的碎屑。她微微皱眉,顾浚怎么会如此鲁莽?就算眼前这个路人甲试图向自己示爱,但也不必在大庭广众下杀他。 发现叶舒竟然还柔声向那个碍眼的家伙道歉,顾浚原本就发闷的胸口更是狠狠抽紧了起来。他几乎抑制不住赌气的冲动,猛然站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这是怎么了? 叶舒莫名其妙之下,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后脚追了出去。茶楼那边,因为方才的变故一片扰攘。离开了那里的灯火通明,附近的窄巷显得尤为安静。 叶舒一把扯住顾浚的袖子:“你到底怎么了?” 她自然看出顾浚是生气了,可是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神经大条如叶掌门,又怎么会料到,从她看到谢琰的画像开始,顾浚就不对劲了。 “我怎么了……”她听到了青年低沉的声音,接着,一股大力传来,叶舒的背重重抵在了墙上。她被顾浚的双臂困住,火热的鼻息喷吐在唇瓣上,叶舒再傻,这会儿也觉得事情要遭。 我怎么了?顾浚想,我只是讨厌你的眼里有别人,讨厌你提到谢琰就表现得如此在意,哪怕那份在意是出于防备。讨厌那个姓江的看你的眼神,讨厌有人被你吸引。我想要你只看着我,想要只有我才能看着你。 但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能说出口。 叶舒倒抽一口凉气,黑暗之中,顾浚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他们接过许多次吻,只有这一次,顾浚的吻狂暴又粗鲁,如同一只横冲直撞的兽,几乎要将叶舒吞进腹中。 她下意识地想推开顾浚,却被男人箍得更紧。像是要将叶舒揉进血肉之中,两人就此融为一体。 “师父……”喘.息的间隙,叶舒听到青年低声呢喃,“我爱你……”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化成了软泥,她不再抗拒,而是伸手环住青年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笨蛋,我也爱你。   ☆、185|5.9文|学城 远离喧嚣的城郊外,遥遥地还能看见京城内的通明灯火。守陵的士兵将长戟倚放在石墙上,揉动着略微酸痛的手臂:“今天可是灯节,我们还得在这个鬼地方守着。” “怎么,你小子想娘子了?”他的同伴嘻笑道。 “你难道就不想?”士兵不满道,“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往三个月换一次防,如今都快半年了,难不成易参将打算就让弟兄们一直守陵?我们是神武军,可不是守墓人。” “我从京里得到的消息,大将军又遭圣上斥责了。”同伴压低了声音,“易参将是圣上的人,你说会不会……” “嘿,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士兵摆了摆手,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依旧忍不住道,“大将军与圣上不合,把易参将打发到皇陵喂蚊子,怎么一想,似乎也挺有道理。” “但是我还听说了另一个传闻。”他的同伴神秘兮兮地道。 “什么传闻?” “不是说皇陵里有镇压龙气的至宝嘛,圣上不放心大将军,所以让易参将所部拱卫皇陵,就算大将军想调动也没有办法。” “嘁,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士兵一脸不信,“就这座破陵,能有什么至宝。无非也就是些陪葬品,大将军又不是摸金的。” 两人正闲谈着,士兵忽然怔了怔:“你觉不觉刚刚刮过去的那阵风有些奇怪?” “一阵风罢了,有什么奇怪的。” 士兵想了想:“好像……特别快?” 就在方才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士兵感觉到了一阵尤为迅疾的风掠过耳边,就好像有什么人从自己身旁跑过去,卷起了一股气流。 我可真是累糊涂了,他不由失笑,怎么可能会有人能跑那么快。不知为什么,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他将长戟重又拿在手里:“我去墓门那边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就算真有人潜进来,难不成能穿越墓门?那里可是放了断龙石的,几千斤重呢。” “也对。”士兵放下长戟,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没有看到,墓门前的夜色中闪现出一道亮光,接着,两道黑影就此消失。 # “还好修为虽然被压制了,神通还是可以施展。”使出两界挪移术将自己的和顾浚挪进皇陵后,叶舒试着将神识延伸出去,果然,越是靠近时光碎片,这个世界对他们的压制就越小。 靠着自己超人的耳力,皇陵内的一切机关早已尽在叶舒掌握之中。虽然这陵墓内伸手不见五指,既无光亮,空气又浑浊不堪,但对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修士来说,根本造不成阻碍。 “事情比我想象的容易啊。”叶舒以手托腮,但她心里并没有轻松之感,反而愈发警惕。 到底是有陷阱,还是苏家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时光碎片? 顾浚的掌中腾起一蓬灵火,照亮了两人身周几丈宽的范围。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地上铺着青砖,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处处杀机。 对凡人来说,几乎没有可能通过这条死亡之路,哪怕是将武功练到极致的大宗师也不例外。但看在修士眼里,走这条路,不过是稍稍麻烦一点罢了。 “走吧,师父。”顾浚踏上了第一块青砖。 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他的每一个落脚点,都精准无比地避开了机关的触发之处。在走到三分之一时,墙上突然射出一支弩.箭。叶舒将袖一抖,敖飞光鱼游而出。嗷的一声张大嘴巴,就将那支弩.箭吞入了腹中。 进入皇陵之后,敖飞光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些许,他摇头摆尾地在叶舒身周打着转,用鼻子拱来拱去。 “怎么了?”叶舒抓住他的尾巴,将他倒提起来。 敖飞光将身体一卷,就缠在了叶舒耳边,他的声音是奶声奶气的小男孩:“主人的气味……好像更浓郁了。” “咳咳……”叶舒故作镇定,“这都是你的错觉。” 她忍不住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顾浚,青年的步伐一丝不乱,只是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偷笑。叶舒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她狠狠地在顾浚腰上掐了一把:“笑笑笑,不许笑!” 顾浚反手抓住她的胳膊:“我不笑了。”幽微的灵火下,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水波流淌,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来。 叶舒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情侣去死去死团这种组织的存在,如果皇陵里真有幽魂的话,现在一定很想把他们这对旁若无人秀恩爱的情侣狗给烧死。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石门上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似乎透着独特的韵味。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叶舒和顾浚同时注意到,那扇门竟然是虚掩的。 “有人已经来过了?”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虑和警惕。 “谢琰?”叶舒首先就想到了会不会是这个蛇精病抢先进入了时光碎片。 虽然很不满叶舒再一次提到这个名字,但顾浚不得不承认,以谢琰的手段,说不定他真的会是第一个进入时光碎片的人。 “这下可不妙了。” 时之秘境里的几队人马,那一队人马能先进入时光碎片,就拥有了对手无法获得的优势。别的不说,进去的人大可以守在碎片入口,只有后续有人进来,当即出手偷袭,杀对方一个防不胜防。 其实叶舒也考虑过要不要这么做,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毕竟她进入时光碎片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况且潇真派与苏家、狄家又没有仇,何必这么狠辣。 可要是进去的人是谢琰,那就说不准了。 他是魔修,而且思维又异于常人。谢琰说自己喜欢叶舒,叶舒是不信的。但他想杀叶舒,绝对真心真意。 “他如果想杀我,守在入口偷袭,倒是个大好机会。”叶舒冷笑一声。 顾浚淡淡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叶舒这才察觉到他话音里掩饰不住的敌意和杀气,她灵光一现,看小浚这架势,不会把谢神经当做情敌了吧……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提到谢神经的次数是不是多了一点? 难怪……难怪小浚之前会那么生气。 叶舒的心里,又是窃喜,又是无奈。顾浚在意自己,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醋是不是吃的也太远了一点?谢琰要是真喜欢自己,母猪都能上树了。 此时,两人已推开那扇门,走进了门后的墓室里。 这墓室极为广阔宏大,哪怕以修士的眼光看来,也充满了气势。据苏于霜回忆,时光碎片的入口就是墓室里的一块玉碑。外界传闻的可以镇压龙气的至宝,其实就是那玉碑。 时光碎片由于其特殊属性,入口所在的地方会出现种种奇异之事,表现在世人眼中的,不是什么奇诡怪谈,就是什么天降祥瑞。而这块玉碑就被归为了祥瑞的一种,被皇室当成了龙气所在,甚至修了个皇陵将玉碑守卫了起来。 可惜龙气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玉碑对修士来说是至宝,落在凡人手里,不过就是稍稍漂亮一点的物件罢了。 墓室内的机关更多,叶舒也愈发小心。几人七拐八弯,花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看见了一座巨大的棺椁。棺椁的正前方,一面青玉筑成的方碑巍然矗立。其上光华流转,望之不似凡物。 那碑上还刻着一行四个小字——近之者死! “倒还挺唬人的。”叶舒嘀咕了一句。 拽住了正打算兴冲冲扑过去的敖飞光,她化出一具法身。这种趟雷的事当然不能本身去干,交给法身就行了。 法身伸出手,玉碑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靠近,碑身上的光芒愈发明亮。就在法身触到玉碑时,轰隆一声,整间墓室竟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一时之间,天摇地动,碎石纷飞。就好像下一刻,这座巨大的陵寝就要坍塌。 难道是玉碑有问题?不对,叶舒双眉紧蹙:“是外面,皇陵外面有变故。” 咚咚咚的马蹄踢踏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就在皇陵之外,有一支全副武装的雄兵正浩荡而至。阵前悬挂着两面大旗,一书神武,二书单单一个杜字。 “怎么回事?!有人马把皇陵给围住了!” 守陵的士兵惊慌异常,易参将连忙奔出营帐,一眼就看见了那两面迎风招展的大旗。 “杜铭!”他咬牙切齿,“你果然还是起了造反之心。” 大旗之下,高大骏马上坐着一个银盔银甲的大汉,正是神武大将军杜铭。拱卫皇陵的西营将士也归属神武军,只是今日,他要对这些自己名下的士兵出手了。 “仙师,还请您显灵。”杜铭拨转马头,十分恭敬地道。 他身旁的那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假若叶舒在这里,定能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当初去潇真派参加过化神大典的狄家修士,狄平。 狄平微一颔首:“好说。” “拜托仙师了。”杜铭的眼底暗含狂热,“只要仙师助我夺得皇陵镇压龙气的至宝,以后这天下,我杜铭愿与仙师共享。”   ☆、186|5.9|城 “大将军说笑了,权势富贵于本座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狄平淡淡道。 “仙师真是高风亮节。”杜铭一脸敬服,他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假若没有野心,这名叫狄平的道人怎么会主动找上自己,要帮自己夺得皇陵中镇压龙气的至宝? 杜铭身为神武大将军,大权在握,几乎到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步。权势愈大,他的野心也就愈来愈大。加之当今对他猜忌防备,甚至开始想方设法地削弱杜铭手中的军权,杜铭终于下定决心要造反。 只是他一直按兵不动,畏惧的乃是皇陵中那样能镇压龙气的至宝。百姓们只当这是传闻,但诸如杜铭这样的武道宗师,明白那并非无稽之谈。 皇室会定期选拨一批天赋出众的子弟进入皇陵,利用那样至宝习练内功,据说在那至宝周围几丈内,连内功运转的速度都会变快。 究其原因,乃是离时光碎片的入口越近,这个世界对力量的压制就越小。不管是修士的修为,还是武人的内功,都是一样的道理。 但这个世界的人并不明白各中缘由,便将其解释为龙气。若杜铭不能将那样至宝夺过来,哪怕他杀了当今,坐在皇座上也不安稳, 皇陵中机关重重,遍布陷阱。杜铭一时想不到夺取至宝的方法,就在这时,狄道人出现了。 他展现在杜铭面前的,是另一种超凡脱俗的力量。杜铭认为,若狄道人愿意帮他夺得皇位,就算不要皇陵里的至宝,他也一样能将天下握在手中。 不过狄道人却很看重皇陵,在他的要求下,杜铭暗中调动自己麾下的神武军,漏夜疾行,将皇陵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仙师,接下来……” “接下来自然是要把皇陵给毁掉。”狄平轻描淡写地道。 杜铭顿时吃了一惊:“毁掉,那皇陵里的至宝怎么办?” “大将军放心,那样宝贝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时光碎片的入口,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动乱就出现损毁,哪怕这个小世界坍塌,那道入口也不会消失。 狄平之所以要直接毁掉皇陵,是为了防止那人在其中浑水摸鱼。为此他才找上了杜铭,主动与其合作。 这次进入时之密境的计划应该很顺利才是,在狄平的推演里,最大的冲突至少应该是在他们进入时光碎片之后,谁知道一开始竟然就出现了众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变故。 苏家折损了好几个修士,还有几人也与大部队冲散了。狄家受损的情况要稍微好一点,但只要狄平一想到谢琰竟然也在时之密境里,顿觉如鲠在喉。 同为五姓七家,一为道,一为魔,狄氏与谢氏并没有多少接触,但这不妨碍狄平对谢琰其人的了解。更让他紧张的是,谢家人既然出现在了时之密境里,难保不会有更多的势力渗透进来。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暗中潜入皇陵,但狄平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将时光碎片的入口掌握在己方手中。 “大将军,开始吧。” 杜铭点点头,吩咐手下的参将挥动令旗。大军快速又有条不紊地开始行动,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被架设起来,沉重的炮.弹被装填进去,引.线迅速燃烧。 狄平抬起右手,半空中罡雷乍现。轰隆,粗大如水桶般的电蛇直劈而下。轰隆隆,一枚枚炮.弹划过半空,砸在皇陵的主体上,激起满天烟尘。 墓室剧烈地震动着,在几十门火.炮的全力轰击之下,这座巍峨庞大的陵墓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竟然是狄平。”叶舒冷声道,她原本不想和狄家起正面冲突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通过法身对玉碑的触摸,叶舒已然感知到,时光碎片的入口正在缓缓打开。但是这需要她的神识与其勾连。 “至少要两刻钟。”叶舒道,“只要争取到两刻钟,我们就能进去了。” 但是在火.炮无间隙的猛攻下,别说两刻钟,再过几息,这座皇陵就要彻底坍塌。 “飞光。”顾浚拍了拍敖飞光的脑袋,小龙会意地点点头。 墓室的天花板已经全部破碎,敖飞光的身形越来越大,他昂首长吟一声,庞大的龙躯舒展开来。石土纷扬掉落,却在如同惊涛般的气浪中被掀飞出去,轰然落在了将皇陵围住的神武军中。 “那……那是什么?!” 士兵们惊骇欲绝地望着烟尘中那道愈发清晰的身影,他盘绕而起,满身的金鳞在月光映照下,泛着刀剑般的森然冷光。 “龙!那是一条龙!” 那是皇权与天意的象征,在皇陵即将毁灭的前一刻,突然出现了一条龙,任谁都能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杜铭满脸惨白:“皇陵里竟然有龙……这不可能,难道他们赵家真的是应天命而执掌万民,我若是想取而代之,就会注定失败?” “一定是我们用火.炮轰击皇陵,引起了老天的震怒!” “完了,我们跟着大将军造反,乃是逆天而行,会遭天罚啊。” 在惊慌的议论声中,有士兵大喊一声,丢下手里的长戟,拔腿就跑。就像千里长堤被撕开了第一道口子,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士兵溃散逃跑,这个钢铁组成的波涛还未掀起惊天巨浪,就化作了四处流淌的水滴。 而敖飞光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嚎了一嗓子而已。 “潇真派。”狄平面色阴沉。 潇真派收了一条真龙做灵兽,这件事在沧元天已经人尽皆知。看到那条金龙,狄平还有什么不明白?谢琰突然出现后,他早已做好了会有其他势力进入时之密境的准备。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另一个变故居然来自潇真派。狄平敢肯定,叶舒现在一定在皇陵里。 他自知不是叶舒的对手,难道就要任由叶舒进入时光碎片? 可惜狄平事先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苏家和狄家剩余的修士都在城内,就算现在赶过来,也无济于事。 “狄道友,不如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狄平霍然回头,发现谢琰竟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身后。“你!”他当机立断,掌中罡雷送出,却被谢琰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狄平大惊失色,他的修为被这个世界压制,如今只能使出金丹巅峰的力量,但谢琰的情况应该与他差不多才对,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是仍然拥有元婴期的修为? 谢琰似乎看出了狄平的疑问,他眯眼笑道:“狄道友勿慌,我只是用了一些小手段。”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敖飞光,“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阻止阿舒抢先进入时光碎片,你说是也不是?” 阿舒?虽然谢琰对叶舒的称呼让狄平觉得奇怪,但谢琰说的没错,虽然他一开始防备的是谢琰,但事情变成眼下这样,两人共同的对手该是潇真派才对。 “你对付那条龙,我对付剩下的人。” 谢琰的修为没有被压制,现在依旧是元婴修士,因而拥有了凌驾所有人的实力。狄平与敖飞光同为化神,况且敖飞光身为妖族,实力缩水的应该更为厉害,这样的分配很合理。 狄平微一颔首,脚下一点,就朝那具庞大的身躯飞去。 “接下来我要去见你了,阿舒。”谢琰凌空而上,仿佛踩在透明的阶梯上,一步一步,施施然朝皇陵走去。 城郊的扰攘早已经惊动了京城,惊闻神武大将军造反,兵围皇陵,皇家的几个大宗师连着当今皇帝,匆忙间带着大军出城。 不止是他们,各路势力纷纷出动。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勤王,京城内的一众江湖人也跟着直奔皇陵。苏于霜刚赶到京城,当下连气都没喘匀,又急忙朝城郊赶。 走到半路上,神武军竟然兵败溃散了。此时,众人也看到了皇陵上方那道巨大的龙影。气势夺天,威严万方。 就在那道龙影身周,紫色的罡雷如神罚天降。巨龙仰天长啸,似乎在与那罡雷激烈搏斗。有眼尖的人猛然发现,罡雷之中,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黑点,竟然像一个人!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了,半空之中,居然有一个黑衣男子稳稳当当地站立着。疾风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他如同散步般朝皇陵走去,不像是走在空中,倒像是踩在平地上。 “这……这是……神仙显灵啊。”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如此想。甚至有人当场跪了下来,一面磕头,一面念念有词地祈祷。 待到皇陵中飞出一道如星河倒悬的剑光,与那黑衣男子缠斗起来时,忽然有人灵光一现:“莫非,莫非是神仙打架?” “神仙打架,遭殃的可是我们凡人。”有人忧心忡忡,“我看,咱们还是走吧。” “走什么走,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神仙呢。” 江子安混在人群中,耳听着其他人的议论。茶楼前的那一幕发生后,他就一直恍恍惚惚的,直到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的图卷将那黑衣男子裹住,皇陵中跃出一个蓝衣人,她手中的长剑上有星光流转,也有日月交替。她与先前出剑的那人一走一右,将黑衣男子夹在中间,三人斗得愈发激烈。 “那不是……”江子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虽然他看不清半空那两人的面容,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是茶楼里的那个姑娘! “她到底是人是仙……”江子安喃喃念道,今日之事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难怪自己对天上的仙女一见钟情了?而且,还差点被另一个神仙给杀掉? 心神剧震之下,他没有注意到身侧掠过一道比风还快的人影。 “阿舒,你似乎很不欢迎我。”轻松地挡掉叶舒的攻击,谢琰似笑非笑。 叶舒从来没有这么憋闷的时候,她和顾浚的修为被压制,即使两人联手,对上实力完全无损的谢琰,也只能勉力支撑。偏偏谢琰还摆出一副猫戏老鼠的架势,叶舒知道他的意图,不过是想动摇自己的道心。 她冷笑一声:“谢道友,你自说自话的毛病好像还没有改掉吧,我们俩可没有那么熟。” “你这句话可真是伤我的心。”谢琰的脸上却毫无伤心之情,他抓住当胸刺来的剑光,冰冷的视线在顾浚面上一扫而过,“我只是想给你制造一点小麻烦,你何必如此紧张。” 叶舒心头一凛,这家伙想干什么?两刻钟就要到了,届时时光碎片的入口打开,他们就能马上离开这里。谢琰要想动手,只会在这个时候。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谢琰忽然闭上了眼睛。 此时,顾浚的剑光划过。在那一道几乎刺破虚空的虹芒中,血色徐徐蔓延,一点一点地侵染了剑光,竟然顺着剑光,朝顾浚流淌而去。 顾浚毫不犹豫地横剑下劈,一剑之中生出千道剑光,交织的剑网中,谢琰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变成了纯粹的幽深,透过层叠的剑光,顾浚似乎看到了一个笑容。 “出来吧。”谢琰的声音如同来自虚空。 糟糕! 心念电转间,叶舒一指点出,直击谢琰眉心。苏于霜恰在此时赶到,她袖中飞出一颗光华流转的珠子,珠光盈盈间,皇陵周围的一切瞬间静止。 就是现在!苏于霜反手一剑,目标正是谢琰的咽喉。突然,她身形一滞,原本应该随着时间一起停滞的谢琰,竟然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时间已经到了。” 他抬起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皇陵之中,时光碎片的入口终于彻底开启。空气中现出一个扭曲的漩涡,一道银光飞出漩涡之中,轰隆一声,那漩涡顷刻间被炸得四分五裂。 沛然莫敌的力量席卷而来,时间重新流动,但叶舒发现自己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力量吸引着,朝碎成许多块的漩涡飞去。 “是他?”苏于霜低声呢喃,她紧握着大衍珠,和叶舒一样,被吸入了破碎的时光碎片入口。 敖飞光、狄平,还有陆续赶来的苏狄两家的修士……时光碎片已然开启,虽然入口破碎,但这个机会转瞬即逝,他们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其中。 在彻底消失在入口之前,叶舒看到了顾浚。他和谢琰一起,投入了另一个漩涡中。青年转过头,与她遥遥对视了一眼。那双眼睛似乎愈发幽深了,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187|5.9城| 中古时期,三洲凋敝,乱离渐起。 历经两百多万年的人皇治世终于走到了它的末路,世家的势力空前膨胀。他们或割地据城,或占山为王。原本幅员辽阔的帝国在各方势力的勾心斗角下,名为统一,实则分裂。 小战日多,大战将起。皇族、世家、妖族、魔门……九易洲再一次迎来了新的动荡。 血流漂橹、伏尸千万,遍地的狼烟飘飘摇摇。在这样的时代里,纵使生存艰难,日子却依旧要过下去。 南象海边的小渔村里,趁着难得的好天气,余水生的阿爹和哥哥都跟着村里的壮年男人出海打渔去了。余水生年纪尚小,虽然缠着阿爹磨了大半天,依然没有得到随行的许可。他只能悻悻地蹲在村子外面,等着太阳落山,阿爹给自己带些海里的小玩意回来。 这座小渔村地处偏僻,并不是什么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因而,倒是在战乱的年月里拥有这般世外桃源一样的光景。 余水生也曾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那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但那都是太遥远太遥远的事,直到他见到山里的那个怪人之前,余水生也只当那是老头子喝醉了的胡话。 想到那怪人,他将手里的土块一丢,不如……去山上偷偷看看他? 余水生是个想到就做的性子,他拍拍手上的灰,正打算站起来,突然听到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刷拉拉的响声。接着,就走出了几个肥头大耳的壮汉。 “哟,好嫩的人族小子。”当先的一个壮汉舔了舔嘴唇,垂涎道。 “想不到这破地方竟然有个村子,正好咱们兄弟几个也饿了。”另一个稍矮一点的壮汉道,“整村屠了吧。” “你,你们是什么人?”余水生本能地觉得不对。 “我们?”那矮个子嘿嘿一笑,“我们是你猪妖爷爷。” 猪妖?虽然生活在这个避世的村落里,但妖族的存在,余水生还是知道的。妖族残忍好杀,有的甚至还有吃人的习惯。加之两族之间仇深似海,一旦遇见人族,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妖族必定不会留下活口。 “你小子好运气,猪妖爷爷的这顿饭,就拿你来当开胃菜吧。” “不,不……别,别吃我……”余水生双腿发软,他想大声喊叫,通知村子里的其他人快逃,但喉头一片干涩,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几只猪妖挂着残忍的笑容慢慢朝他走来,他们一点也不急迫,就像猫看着眼前垂死挣扎的老鼠一样。余水生绝望地瘫倒在地上,最壮的那只猪妖张开血盆大口,一股难闻的腥气扑面而来。 余水生闭上眼睛,等待着末日来临。噗嗤一声,他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溅在了自己脸上。余水生浑身发抖地等待着,等了约莫了半刻钟,预料中的剧痛还是没有来。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一张秀美的脸正凑近过来,女人眨了眨眼睛:“小兄弟,你在干嘛?” “我……”余水生怔怔地抹了一把脸,那是血,猪妖的血。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猪妖正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蓝衣女子提着一把长剑,血珠正顺着剑身缓缓滴落。 “你救了我?”余水生哽咽道。 “不用谢。”那女人笑眯眯地摆摆手,“叫我红领巾就好。”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舒和其他人全部失散。不仅是两个徒弟,她刚一落在地面上,发现周围连苏家和狄家的修士都没有,好在她的修为在进入时光碎片后就立刻恢复如初。叶舒打开系统,面板上显示顾浚和苏于霜并无性命之忧,她方才放下心来。 她的一个法身在时光碎片入□□.炸时受损严重,叶舒将其暂时放在元神中温养。她又派出了另两个法身,尝试着寻找其他人。 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下山之前,叶舒在敖飞光和尤老头身上也留下了法印,一旦双方靠近,法印自然就会起感应。她也不能枯守在原地,于是驾起遁光,随便选了个方向就飞了过去。 随即,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余水生。 大悲大喜之下,余水生先是嚎啕大哭,继而在叶舒的抚慰下才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泣。到底是□□岁的小孩子,余水生很快就将方才那恐怖的一幕抛在了脑后,兴致勃勃地缠着叶舒:“你是那种会飞的仙人吗?” 叶舒哭笑不得:“难道仙人还分会飞的和不会飞的?” 余水生转着眼珠子想了想:“你是不是来找山上那个怪人的?” “什么怪人?” 据余水生说,半年前,这个小村落里来了一个陌生男人。他在村子里没留几天,就独自一人住到山上去了。村里的老人说他是仙人,余水生不信。于是偷偷溜到山上,发现那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坐就是好几天,连动也不动一下。 叶舒心里明白,那人恐怕是在修炼。只是这片山林灵气稀薄,可不是什么修炼的好地方。九易洲这么大,虽然战乱不断,要是想找个稍微好一点的隐居洞府,也不是什么过于艰难的事。 眼下联系不到苏于霜,叶舒也没办法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她决定去山上看看那个修士,能多了解一些这个时代的情况,也是不错的。 提着余水生的衣襟将他拎起来,叶舒一脚跨出,顷刻间就穿破云海,跃上千丈高空。余水生先是吓得哇哇大叫,很快又兴奋起来,新奇地东张西望。 叶舒神识一展,当即朝东边的峰头飞去。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荫中,乌青色的山石斜插而出。奔涌的瀑布如天河倒悬,水珠飞溅中,腾起一片蒙蒙雾气。 瀑布下有一面光滑如镜的石壁,石壁前趺坐着一个青衣男子。他头戴竹冠,脚穿芒鞋。看面容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但周身给人的感觉却充满了沧桑与沉凝。 叶舒飘然落在他身前不远处,那男子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显然察觉到了叶舒的到来。但他依旧紧阖双眼,只微微笑道:“水生,你给我带客人来了吗?”——一把清亮的嗓子,却又如青玉般温润动人。 余水生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笑而不语,他微微朝叶舒的方向侧了侧:“道友见谅,贫道正功行到要紧之处,不能起身相迎,还请道友勿怪。” 叶舒含笑道:“无妨,我自便就是。” 她暗自点头,这道人有点意思,哪有告诉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自己的修炼正到关键时候的。不过这男子只是元婴修士,叶舒若是想对他不利,不论他如何应对,也只有倒霉的份。 叶舒对这人很有好感,索性展开神识,为他护起法来。 道人也不多说,重又沉下心神,进入定中。这一入定就是从日出到日落,余水生因为太过无聊,早就倚在山石上呼呼大睡起来。直到天光黯淡,金乌西沉,青衣道人方才睁开了双眼。 他的容貌说不上英俊,只是那双眼睛湛然若神、熠熠生辉,刹那间就将那张平凡的面容点缀得神采飞扬。 他站起身,恭敬有礼地朝叶舒稽首:“多谢道友相助。” 余水生听到他的声音,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咦,大叔,你醒了?” 叶舒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她忽然觉得,这青衣男子似乎长得有点眼熟?他双眼紧闭的时候还不觉得,甫一睁开眼,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就来了。 听到小男孩的声音,叶舒才注意到已经天黑了,她笑眯眯地摸了摸余水生的后脑勺:“水生啊,天黑了,姐姐还是送你回家吧。” “怎么送?”余水生眨巴着黑亮的眼睛。 接着,他就看到眼前的仙人将宽大的衣袖一挥,余水生一阵眩晕,再清醒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自己遇到叶舒的地方。 “水生!”满面焦急的妇人匆忙扑过来抱住他,“你到哪里去了,你这臭小子,想急死阿娘啊!” 出外打渔的男人们在日落前归家,结果在村子外发现了几具妖族的尸体。整个村落顿时惊慌了起来,村长将每家每户都叫出来,细细清点人数,结果就发现余水生不见了。 “阿娘,阿娘。”余水生反手抱住妇人的肩膀,“我见到仙人了。” “仙人?”妇人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你……你难道不是遇到妖族了?” “嗯嗯。”余水生大力点头,“仙人从猪妖手里救了我,我带她去见了山上的那个怪大叔。”他转过头,向晚时分,山间雾气弥漫。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浩淼云霭,余水生竭力睁大眼睛,想要重新看到那道蓝色的身影。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啊……他想,日后,我也要腾云驾雾、仗剑除妖。 这时,那片深朦的云雾中忽然飞出了一只白鹤。白鹤引颈长鸣,振翅高飞。鹤背上坐着一蓝一青两个人影,转瞬间飞向了更高的山峰。 坐在白鹤背上,叶舒兴致勃勃地和青衣道人交谈着。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谈玄论道,十分相得。青衣道人的洞府并不在瀑布那里,而是在东面的一座山峰上。他邀请叶舒去洞府小酌,叶舒也欣然同意。 “道友,说了这么多,你我还未互通名姓。”叶舒道,“贫道叶舒,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青衣道人含笑道:“道友无需客气,贫道玄尘。” 玄尘?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叶舒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她皱眉思索着,玄尘,难道自己在哪本古书上看到过? 忽然,叶舒愣住了。 “道友,怎么了?”玄尘有些奇怪地看着叶舒,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女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诧。 “原来是你……” 叶舒总算想起来了,难怪自己觉得这个名字耳熟,难怪她似乎在哪里见过玄尘。眼前的这张面容,并非她初次所见。就在潇真派祖师殿的正中央,悬挂着的巨大画像上,青衣道人嘴角含笑,双眼粲然。 他正是潇真派开派祖师——玄尘道君。   ☆、188|5.9城|家 其时,距离众世家一拥而起推翻人皇尚有十几年的辰光。世家的力量将在那时达到顶峰,九易洲从此进入近古时代。 修真资源被世家高度垄断,不仅凡人踏入仙途的机会几乎断绝,普通修士也生活在重重重压之中。道法、丹药、法器、灵材……这一切的一切,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得到。 为了一枚普通的寒晶,散修们必须深入极寒之地,豁出性命地与寒风兽搏杀。因为连这些寒晶都是不能向散修出售的,所有的修真资源,都只能在世家之间流通。 巨大的不公平下催生出的是对世家的极端不满,为了与其抗衡,有部分散修联合起来,建立了宗派势力。 潇真派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诞生的,进入近古时代后,又过了几十年,当时还没有成为洞天福地的玉崖之上,成立了一个新的门派。 潇真派的开派祖师玄尘道君,是一个背景十分简单的修士。他出身凡人家庭,在一个散修的点化下踏上仙途。成就金丹之前,玄尘道君的天赋只能算一般,他几乎每一次都是在寿元将要耗尽时才成功突破,以他表现出来的资质,如果没有意外,玄尘这辈子可能也就只能成为金丹元师了。 但在进入金丹境之后,他的修为开始突飞猛进。顺利地成为元婴真人,继而晋升化神。最后,在他创立潇真派之后的次年,成就返虚。 也就是说,玄尘道君只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从元婴到返虚的三级跳。假设他没有想办法延缓时间流速,这样的进境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连浑身外挂的叶舒,严格说起来,也是修了几百年的道,才成为化神真君。 叶舒敢肯定,玄尘道君在成就金丹之后,必然有了奇遇。 就是这奇遇让他获得了通玄书,拥有了逆天的修炼速度,并且有资本开山立派。否则,一个毫无家世,连师承都没有的修士,如何能在短短几十年就成为沧元天有数的大能。 此时的玄尘道君还只是个元婴修士,叶舒看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心中感慨万千。 虽然她进入时之密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探知潇真派的过去,但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如此恰到好处,直接就认识了玄尘道君。不对,现在还只能叫玄尘真人。 时光碎片是受周天广河镜影响而形成的小世界,漫漫的时间长河中,每一分,每一秒,甚至每一个动作的发生,都是一个世界的诞生。假若将其中一段时光截取出来,这段凝固的时光会继续变化,他们或者会不断循环,或者会沿着未知的轨道渐渐往前。 如果让叶舒来解释的话,这些时光碎片就相当于平行时空。她并没有回到真正的过去,只是来到了另一条时间线。 即便如此,在这里见到玄尘道君,依然让叶舒心潮澎湃。 这时,他们两人已经到了玄尘的洞府。叶舒见这洞府中只有玄尘一人,既没有徒弟,也没有洒扫的童儿,她试探着问道:“玄尘道友,你如今也是元婴真人,没想过要收几个徒弟,传承道统?” 玄尘一边给叶舒斟茶,一边道:“我确实考虑过这件事,只不过如今还不到时候。” “为何?” 玄尘想了想,虽然交浅言深不太好,但他与叶舒十分相得,既然叶舒发问,玄尘也就诚恳地道:“我曾答应过别人,要开山立派,创下万世基业,将自己一身所学永远流传下去。如今我修为未成,收徒可以,但要想创立门派,却还没有那份实力。” 叶舒心头一跳,有心想问玄尘口中的那人是谁,但又怕玄尘不豫,转而抚掌道:“道友好志气,如今世家势大,且日日凌迫散修,若不能有与他们抗衡的力量,日子只能越来越艰难。” “正是。”玄尘道,“修道讲资质,讲悟性,讲心性,但独独不该讲家世。” 其实在叶舒看来,家世也是个人资源的一种。不过如今的修真界,世家中有太多子弟的修为纯粹是靠丹药堆出来的,这些人的存在对散修来说,确实不公平。 两人从如今的修真界聊到修炼,又从修炼聊到道法,越聊越是投机。说来也奇怪,他们两人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连各自对道法的理解都差不多。 叶舒听着玄尘随口说出来的疑问,心中苦笑。废话,咱们俩修的同.一.本.道书,理解能不一样嘛。 她浅啜了一口杯中清茶:“道友,你如今也是元婴真人,想要找一处灵气充裕的洞府并不算太难,为何会住在这里?” 虽说元婴修士修炼已经不再需要灵气,但这地方荒僻闭塞,也没有灵材出产。不管是要炼丹还是炼器,都十分不方便。 玄尘苦笑:“这里唯有一样好处,使得我不得不住在此处。” “什么好处?” “道友且看,今日你途经此处时,可看到有其他同道?此地灵气稀薄,修士们别说是在这里定居,如非不得已,就算路过也不愿意。我住在这里,可以省下不少麻烦,免得被人知道我的行踪。” 叶舒立刻就明白了:“是仇家?” 玄尘先是点头,复而又摇头:“其实也算不上仇家,我一开始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惹上他们。后来倒是想通了一点,惹不起,那我只有躲着了。” 能让一个元婴修士东躲西藏的仇家,必然不会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该不会是世家吧。”叶舒道。 “道友果然聪慧。”玄尘叹了口气,“是昭康狄氏。” 发现叶舒露出惊容后,玄尘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昭康狄氏声名显赫,其传承已有千万年。自己惹上了这么一个对手,几乎可以算是被宣判了死刑。 但叶舒吃惊的不是这个,狄氏为什么会追杀玄尘?联想到这次跟着一起进入时光碎片的狄家修士,虽然这可能只是个巧合,还是让叶舒觉得不对劲。 她想了想,还是道:“玄尘道友,我的问题很冒昧……狄氏为什么会追杀你?” 这个问题何止是冒昧,若是玄尘脾气暴一点,可能下一刻就要和叶舒打起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修,玄尘却没来由地对她充满了信任和亲近。 他几乎没有犹豫,干脆地道:“大概是因为一次奇遇。” 奇遇?玄尘得到了什么宝贝,连狄氏都忍不住动心。叶舒的心砰砰砰直跳,莫非……与潇真派有关? “什么奇遇?”叶舒脱口而出,随即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妥,她连忙道“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道友无需回答我。” 玄尘却道:“无妨。”叶舒的修为比他高,要是想对他不利,随时可以出手。玄尘不仅没有担心,反而产生了另一个想法。 他道:“实不相瞒,我原本只是个凡人,后来被一位前辈点化踏入仙途。那前辈只教了我一些普通的练气法门,我懵懵懂懂,自己一路摸索下来,不知走了多少弯路。以我这样的背景,能成为金丹元师,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直到我在游历的时候无意中掉进了一个遗府。” 那时候玄尘是为了躲避几个妖修的追杀,他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撞进了一条深涧,接着就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座洞府里。 叶舒猜的不错,就是在那座洞府中,玄尘得到了通玄书,以及许许多多的法器神通。他从一个穷光蛋乍然变成了上古遗府的继承者,更重要的是,玄尘看到了继续朝上走的希望。 他开始修炼通玄书,进境一日千里。很快,他就成为了元婴修士。让他始料未及的是,狄家修士的追杀竟然随之而来。 不过玄尘并不忧惧,毕竟自己得到了那么多,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况且,他还答应了遗府的主人,要开山立派,将自己从遗府中得到的道统传承下去。 “道友,我愿意将遗府里的一切与你共享,我们一起开创一个新的门派,你意下如何?”玄尘双眼发亮,隐含激动地问道。 在这样一个世家掌控一切的时代里,玄尘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叶舒的修为这么高,和自己又如此相得,玄尘希望能与她联手,共同将那位前辈的道统传下去。 虽然知道这只是个平行时空,面对祖师爷的创派邀请,叶舒还是觉得既荒谬又无奈。玄尘的态度非常诚恳,他是真心实意的,但叶舒总不能回答他——我不能答应,因为我其实是你的徒徒徒徒不知多少代的徒孙。 “抱歉,我已经有师承了。”叶舒憋出一句话。 玄尘遗憾地叹了口气:“是我鲁莽了,那令师有没有兴趣……” 叶舒无奈扶额,祖师爷啊,为什么我觉得你像个卖安利的。她连忙转移话题:“那座遗府的主人,想必是上古时有名的大能吧。” “说来也奇怪,那位前辈的道统精深玄奥,虽然我见识不多,但也能肯定其必然是超品的道法,但我却从未听说过那位前辈的事迹。”玄尘想了想,“不知道友你可有耳闻,前辈道号潇云。” “潇云?”叶舒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潇云道人?” “正是。”玄尘喜道,“道友果然听说过?” 叶舒确实听说过,她从系统那兑换的法身之法,就是潇云道人所创。只是叶舒却不是从系统那知道这位大能的,她第一次,也是之前唯一一次听说潇云道人,是从狄平口中得知的。 不仅系统那里查询不到和这位潇云道人有关的讯息,九易洲似乎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联想到狄家追杀玄尘,叶舒已然能够肯定,这位潇云道人有古怪。 “道友,其实我师父已经过世了。”叶舒忽然道,发现玄尘疑惑地看着自己,她笑眯眯地眨了眨眼,“所以我觉得加入你未来的门派,其实还可以商量,不如我们先去那座上古遗府看看?” # 啪嗒,有一滴水珠落了下来。 他听到了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飘渺的,遥远的,又好像在他耳边喁喁低语: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想要吗?快……快出来吧……” 黑色像是潮水一样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一点一点蚕食着那仅有的白。不,让他害怕的不是那些恶念,而是那恶念,其实就长在他的心上。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他想到了那个漫不经心又带着邪气的笑容,“你融合了我,所以,我们已经是一体的了。” 是这样吗?那就是真实的自己,他一直想要逃避的欲念与冲动,终于在这一刻,赤luoluo地袒.露在了眼前。 哗啦啦的河水流动着,他紧闭的双眼微微翕动,有鲜血一滴一滴,流淌而下。   ☆、189|5.10|城 天已经全黑了,在一望无际的戈壁里,漫漫黄沙中,幽微的火光随风摇曳。 叶舒坐在火堆旁,她双眼微阖,看起来正在闭目养神,实则元神早已进入洞天之中,正全神贯注地修炼。 距离她和玄尘来这片戈壁寻找潇云道人的遗府,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这片戈壁虽然广大,但叶舒凭借着化神真君的神识,早已将戈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检视了个遍,但却一无所获。 玄尘就是在这里掉进那座遗府的,得到潇云道人的道统后,他又稀里糊涂地被送了出来。虽然很高兴叶舒愿意和自己一起创立门派,但玄尘十分诚恳地告诉叶舒,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重新找到那座遗府。 如果不是玄尘确确实实从遗府中得到了许多宝贝,甚至连他自己都要怀疑当初的经历是一场梦。那座遗府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舒不死心,她进入时光碎片,最大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掌控时之密境。苏家对时之密境志在必得,并非是叶舒惧怕与他们为敌,自己的外挂已经够多了,犯不着再为了时之密境惹上一个敌人。 她最想做的,还是通过时光碎片还原当初的旧事,来解决掉那些困扰自己的谜团。 遇到玄尘这个潇真派的开派祖师,可谓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叶舒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可惜还是空欢喜一场。 越是无法轻易地探知,叶舒愈发觉得那位潇云道人有问题。玄尘并不知道潇云道人是男是女,年岁几何。他只是通过潇云道人留在遗府里的一抹气息得到了通玄书,但玄尘感觉的出来,他是一位大罗金仙。 就算是在金仙多如狗,天仙满地走的上古时代,大罗金仙也十分稀少。沧元天千万年的历史中,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人成功合道,化为诸天大道,超脱万物。身为一个大罗金仙,潇云道人怎么可能会默默无闻。 叶舒听说过天河道人,听说过玉华道人,却独独没有听说过什么潇云道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刻意将那位潇云道人的事迹给抹去了。 会是狄家吗? 昭康狄氏的历史几乎和沧元天一样久远,早在上古时代,狄家就有不少金仙了,叶舒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 但奇怪的是,假若潇云道人的事迹真是被狄家可以隐藏的,那狄平为什么要在叶舒面前提起潇云? 况且,狄家因为玄尘进入潇云道人的遗府追杀他,之后为什么不对付潇真派呢?就算潇真派衰落了,在叶舒横空出世后,狄家也没有要与她为敌的意思。 知道的线索越多,不仅没能让叶舒推测出真相,竟然塞给了她更多谜题。 虽然如此,叶舒却并不焦躁,她反而在戈壁中安心地住了下来。时之密境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并不一样,所以叶舒并不担心自己在里面待的时间过长。 成就化神之后,叶舒一直在外奔波。虽然她从未懈怠,一直在尽可能地利用时间修炼,但她确实有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安坐于此,不为外事所扰。 滴答,滴答……开始下雨了。 戈壁上的天气变幻莫测,可能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眨眼间就会迎来一场倾盆大雨。轰隆隆!一道粗大无比的电蛇划破夜空,将方圆千里的荒漠照得白惨惨一片。 叶舒睁开眼睛,只见一身青衣的玄尘飘然而至,他微皱着眉头:“道友,这雷电来的似乎有些古怪。” 雷鸣一声连着一声,如同倾泻的急雨,又好似奔腾的铁蹄。玄尘身为元婴修士,哪怕是任由那电蛇劈在自己身上,也会毫发无伤。但不知为何,听着这隆隆雷声,他心中竟然升起了些微惧意。 “无妨。”叶舒微微一笑,“是我的雷劫要来了。” 成为化神真君后,修士便需要渡天劫。每渡过一重天劫,修士的修为会有飞跃式的提升。化神真君的天劫共有四次,被称为四九重劫。 玄尘吃了一惊:“是天雷劫?” “没错。”叶舒微一颔首。 天雷劫乃是四九重劫中的第一劫,顾名思义,就是从天而降九道劫雷,若修士能够扛过去,自然修为大涨,若是扛不过去,则身死道消。 “难怪……”玄尘恍然道,劫雷与普通的雷电是完全不同的,虽然眼下叶舒还未引动天劫,但这些大雨将至前的雷声,已然带上了可压服万物的气息。 他朝叶舒稽首:“先恭喜道友渡劫成功。” 叶舒双眉一轩:“劫雷未至,道友怎知我一定能安然渡过?” 玄尘道:“我观道友平淡自若,含笑以对,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人相视一笑,叶舒长身而起:“借道友吉言,我马上就要引动天劫了,还请道友速速避开。” 玄尘只是元婴修士,别说劫雷劈在他身上,哪怕他只是站在附近,被波及一点点,对他修为的损害都是巨大的。 玄尘郑重一拱手,当即驾驭着遁光离开了。 火堆旁又只剩下了叶舒一人,她安静地站在原地,夜幕之中,闪电如一把劈开青冥的长剑,锋锐的刃口将星子都刺成了碎片。 雨终于落了下来,雨滴又大又沉,顷刻间就将戈壁汪成了一泊浑浊的泥潭。哗啦啦的雨声中,叶舒的心神愈发清明。 天道只予人族转瞬即逝的生命,修士妄图与天同寿,原本就是逆天而为。所以,从踏上这条路起,就代表着必定要经历无数艰难险阻。天劫,是这其中必不可少,也致为危险的一难。 没有修士不惧怕天劫,在劫火之下,任你是何等出身,任你有多少权势,都不过是天道威压下的一只小小蜉蝣。任何的法器丹药在天劫中都不起作用,除了修士的本命法器,哪怕是先天灵宝,也无法帮助修士渡过天劫。 只有以己之身,与之抗衡,方才有战胜天劫的机会。 当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后,修士便能隐隐感觉到天劫将至。修真界有不少法子可以拖延天劫降临,为修士赢得更多的准备时间。 一个月前,叶舒感觉到自己的天劫要来了,但她选择直接面对。不管是害怕,抑或是缺少一点自信,一旦道心有所动摇,哪怕当初有七成的把握渡过天劫,恐怕也要降低到五成。 对善于筹谋布局的修士来说,做好万全的准备是最妥当的。但对叶舒来说,她什么也不会去考虑。你既要来,我等着便是。 将心中的最后一丝杂念摈除,叶舒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引动了那高悬于顶的天劫。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席卷而来,天穹之上,一道银白色的电蛇猛然窜出,裹挟着无可匹敌的威势朝叶舒打来。就在那雷光所照耀的土地中,坠落而下的雨滴竟被生生拔高,如箭雨般四射飞剑。 叶舒踏前一步,乾坤图跃然而出。巨大的天雷落在那轻飘飘的图卷上,却好似泥牛入海,只激得乾坤图微微颤抖了些许。 接着,一道更大的天雷从天而降。 叶舒站在乾坤图下,外间是电闪雷鸣、天地震动,但她心中却一片沉静。就在这沉静中,天劫中所蕴藏的大道真意愈发分明。她的玉宫中,小女孩端坐在正中央,身周是一片幽暗的虚无。 劫雷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每落下一道,乾坤图的颤动也就越发剧烈。 那片虚无缓缓流动着,慢慢的,虚无中似乎有黑与白的色彩交相融汇,又逐渐分明。 终于,第七道劫雷轰然落下。雷电尚未落在乾坤图上,第八道与第九道便相继而至。三道劫雷连成一片,仿佛雷电构成的雨幕,就要将叶舒轰击在天威之下。 原本叶舒一直安静地站在原地,此刻,她终于动了。 她将袖一抬,高冠广袖的道人浮凸在空气中。道人伸出手,巨大的手掌摊开,竟将那三道劫雷握进了手中! 玉宫中的虚无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古朴神秘的□□,那□□与乾坤图一样,黑与白似分非分,透着难以言喻的玄奥。 与此同时,小女孩开始迅速生长。她原本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竟然在眨眼间就蜕变成了碧玉之年的美丽少女。 道人的手掌越握越紧,劫雷在她掌中疯狂跳动,一点一点地四分五裂。 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歇了,乌压压的铅云开始缓缓消散。 玄尘站在一座山丘上,远远地看见黑云朝外翻卷。显然。天劫已过,雨收云住。 他不由欣喜地笑了起来:“叶道友的修为果然精深。”正打算等劫云彻底消散后去为叶舒护法,玄尘心神一动,猛然看到几道遁光朝叶舒所在的地方飞去。 “糟糕!”他连忙追过去,刚渡过天劫的修士会处于虚弱阶段,此时是偷袭的最佳机会,那几道遁光十有八.九不怀好意。 只是那遁光速度极快,领头的一人似乎是化神修士,玄尘竭尽全力追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叶舒越来越近。这片戈壁是有名的不毛之地,平常压根就没有修士,难道那几人是偶然路过的? 可惜玄尘猜错了,那几人不是别人,正是狄平带领下的狄家修士。 谢琰出其不意地将时光碎片入口打碎,狄平当时与敖飞光一起,投入了其中一个漩涡中。进入时光碎片后,他并没有和敖飞光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狄平连忙联系狄家的其他修士,经过几个月的寻找,总算和其中几人回合。 他们一行八人,在狄平的带领下来到了这片戈壁。 狄平来这的目的和叶舒一样,那就是寻找潇云道人的遗府。临走之前,道君特意叮嘱狄平,时之密境已被苏家视为囊中之物,狄家可以不去争。这次狄平进入时之密境,最大的目标是潇云道人。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寻找潇云道人的遗府,就发现有修士在戈壁中渡劫。 眼看劫云消散,狄平心神一动。虽说他是世家出身,但眼前有一个趁火打劫的大好机会,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加之其他几个修士都跃跃欲试,狄平微一沉吟,就带着一众人朝那修士渡劫的地方飞去。 叶舒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动静,她正全身心地感悟着渡劫过后的收获。这场天劫带给她的,远不止修为的增长。冥冥之中,叶舒觉得自己距离天道似乎更近了。玉宫中的那面□□徐徐转动,每转动一分,叶舒的道心就越发澄净。 忽然,她睁开了眼睛。 半空中,开始退去的劫云竟然重新聚拢,云海之中,怒涛渐起,狂浪欲来。 玉宫中的少女原本应该在天劫消失后停止生长,但她的身形依然在不断拔高,而叶舒的修为更是节节增长。 “这……”叶舒露出一抹苦笑,“没想到修为涨得太猛,竟然连第二重天劫也跟着引动了。” 四九重劫中的第二重天劫,名为地火劫。与天雷劫一样,同样需要修士硬扛过去。 “大概老天看我不爽?”叶舒笑着撇撇嘴,“那我就让你更不爽一点吧。”   ☆、190|5.10|城 一望无际的廖远荒漠上,铅云低垂。 眼看天劫已然退去,天空就要放晴。谁知这时候,雷鸣声再一次响起。粗大的银色闪电划破长空,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 狄平带着几个狄家修士朝乌云的正中央飞去,他已经隐隐看到了那个渡劫修士的身影,谁知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怎么回事?”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几个狄家修士面面相觑。天劫不是已经过去了吗?看眼前这架势,似乎不对劲啊…… 狄平脚下的遁光猛然一滞,他是渡过一次天劫的人,哪里会看不出眼下是什么状况。那渡劫的修士修为精深,竟然要连渡两次天劫。 他当机立断,厉声喝道:“快走!”若是不能赶在劫火降临前离开这里,他或许能保的一命,但剩下的人必然会尸骨无存。 就在这时,地面停止了震颤。大雨过后的戈壁已然成为了一片汪洋,就在那浑浊的积水中,火舌以燎原之势席卷而来,顷刻间就将雨水彻底蒸干。接着,翻滚的黄沙中,一座座火山急速凸起,其上火星四溅。 炽热的火焰炙烤着眼前的一切,其中的一个狄家修士惊呼一声,只见他身上的护身宝衣竟然承受不住这种高温,熊熊燃烧起来。 修士的肉身水火不侵,但那些火焰并非凡火,而是天劫之火。四九重劫中的第二重天劫地火劫,便是以无上之火炙烤修士,拥有足够雄浑的法力,才能在烈火中毫发无伤。 对叶舒来说,地火劫要比天雷劫好过多了。她趺坐于地,身.下是能够焚烧一切的烈焰。那烈焰如同地狱中的恶鬼,散发出无尽的恐怖气息。即使只是站在烈焰的外围,都能让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但叶舒双目微阖,神情恬适。就好像她坐在鸟语花香的修炼福地,而非煞气满溢的人间炼狱。她正全身心地运转法力,一边抵抗劫火,一边感悟着其中的大道真意。 心无旁骛的叶舒直到现在也没注意到暗中靠近的狄家一行人,以她为中心的方圆百里内,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滚滚浓烟,漫漫黑云,狄平带着狄家的修士横冲直撞,试图从天劫笼罩的范围内逃出去。 几个修为稍差的修士已经被劫火炙烤成了白烟,狄平甚至来不及收回他们的元灵,因为他自己其实也在苦苦支撑。狄平成就化神的年载不长,只渡过了第一重天劫天雷劫。以他现在的修为,至少需要三百年才会开始渡地火劫。 假若这劫火是冲着狄平来的,他甚至扛不过十息。所幸需要渡劫的不是他,大部分劫火围拢的方向都是那个正在渡劫的修士,狄平才能在天劫之下苟延残喘。 他从未有这样一刻后悔自己的贪心,若不是自己想趁火打劫,怎么会急吼吼地冲到劫云下面,给自己招来了这样一场横祸。 但又有谁预料的到,那个修士竟然会连渡两次天劫。 能连渡两次天劫的人,无不是震古烁今的大能。难道自己就这么倒霉,偏偏遇到了什么有名的人物在这里渡劫?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嚎,狄平回过头,跟在自己身后的只剩下了两个修士。其中一个浑身血污,另一个连身体都被烧掉了一半。 更猛烈的火焰喷薄而出,那火焰赤红如血,在最核心的位置,点点蓝色的幽光闪烁不已。微小的火星四散飞溅,那个重伤的修士不小心碰到了,当即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真君,真君!咱们怎么办!”跟着狄平一起的八个修士,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他也是那八人中修为最高的。在这毁天灭地的怒焰中,他早已无法维持在人前的高人风范,大声哭嚎着祈求狄平,“真君,快救救我啊!我不想死!” “救你,救你……我要是能救你,还会在这里打转?!” 狄平暴躁地推开那个修士,他早已飞到了劫云的边缘,但天劫一旦开始,其范围内的任何生灵都无法离开。狄平要想活下来,只能乞求那个渡劫的修士一切顺利,否则那人身死道消之时,自己也要跟着陪葬。 火焰一次比一次更恐怖,荒漠中升起的那一座座火山,如同亘古洪荒时的天地初开之景,将比地心之火还要炎热纯粹的赤浆送到世人眼前。 浓烟之中,叶舒的身形已经看不见了。她的身周围绕着一层朦胧的黑白之光,那是法力运转到极致的表现。光幕将她护佑得滴水不漏,一次又一次地抵御住了劫火的攻击。 终于,最猛烈的一次攻击来临了。 叶舒猛然睁开眼睛,她长身而起,将衣袖往后一摆。光幕迅速扩大,以她的双脚为中心,脚下赤红的土地由黑变白,又由白变黑。渐渐的,黄沙不再,新土初生。湿润的泥土上长出翠绿欲滴的嫩芽,这片荒芜的不毛之地上竟然生出了绿色。 叶舒开始缓缓朝前走,她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刹那间完成了从火海变戈壁,从戈壁变草地的奇异改变。 乾坤之道是世界的本源之道,而世界的本源又是什么? 是天,是地,是新生,是毁灭。它是一切的变化,它又是永恒的法则。 原本应该以不灭之姿降临的劫火竟然熄灭了,最恐怖的那一次攻击,就这样消弭于无痕。 叶舒停下脚步,此时,她已经看到了半空中形容狼狈的狄平。 乌云开始消散,雷声渐收,天光大亮。 她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正打算逃跑的狄平就好像被什么力量给按住了,无论狄平如何挣扎,也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朝下坠落,砰咚一声掉在了叶舒脚边。 跟着他的那个狄家修士也已经死了,狄平的法力早已在抵御劫火的过程中濒临枯竭。他满面黑灰,力图镇定地看着叶舒:“原来是叶掌门。” 没想到渡劫的人竟然是叶舒,假如早知道是她,就算叶舒没有连渡两次天劫,狄平也不会主动去招惹。 叶舒何等聪明,一看狄平这狼狈的模样,就知道他应该是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只不过偷鸡不成蚀把米,才落到了眼下这步田地。 “狄道友,咱们还真是有缘。”叶舒笑眯眯地拍了拍狄平的脸,“是你主动告诉我,还是我动手搜魂?” 狄平在这片戈壁出现,十有八.九与潇云道人有关。虽然叶舒不想和狄氏起冲突,但他要是死在时之秘境里,狄家可查不出是谁下的手。况且,面对这么一个想要杀人夺宝的家伙,叶舒可不会跟他客气。 狄平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他知道叶舒说的出做的到,他低声道:“我要是告诉了你,狄家就容不下我了。” “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也容不下你。” 狄平苦笑一声:“想不到我堂堂化神修士,竟然也有今天。也罢,犯在你手里,是我倒霉。”他将眼一闭,“你搜魂吧。” “哦?”叶舒挑了挑眉,狄平对狄家竟如此忠心? 她哪里知道,狄平曾经立下过道心誓言。若是背叛狄家,不仅会身死道消,连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淡淡地瞥了躺在地上的狄平一眼,叶舒的手指在他眉心一点,就有点点元灵散逸而出。用神识迅速将那些元灵扫了一遍,萤火般的元灵便彻底消散。 狄平是化神修士,元神强大,能够在搜魂下保留的记忆不少,但叶舒只注意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狄平来这里的目的果然是为了潇云道人,但叶舒没有想到,自己的化神大典过后,狄家竟然就动了杀心。原因不是她潇真派掌门的身份,而是她掌握的法身之法。 “看来狄家怀疑我和潇云道人有关联……” 法身之法失传多年,连继承了潇云道人道统的潇真派也没有收藏这门神通,但叶舒偏偏学会了。说她和潇云道人没有关系,狄家怎么可能会相信。 但叶舒确实很冤,谁知道系统是从哪里弄来这门神通的。叶舒不仅和潇云道人不熟,之前压根就没听说过他。 “狄家到底和潇云道人有什么过节。”叶舒喃喃自语,追杀自己和玄尘……狄家要对付的,看起来都像是潇云道人最直接的传人。 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 时之密境开启,狄家修士是和苏家修士结伴行动的。两方势力这一次带了二十几个修士,各个都是元婴境界以上。他们原本自信满满,谁知还没找到时光碎片的入口,就出了件大事。 谢琰突然出现,叶舒一直以为他是因为与苏家合作,才得到了进入时之密境的机会。但苏家人根本就不知道谢琰是怎么进来的,猝不及防之下被谢家修士偷袭,苏家和狄家都损失了不少好手。变乱之中,他们更是失散了。 那一晚在皇陵外面,苏于霜使用大衍珠将时间停滞。这一招近乎开挂的攻击,没想到却被谢琰轻易化解。他因此向时光碎片的入口投入了一点银光,将入口炸得四分五裂。 现在想来,这其中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一路步步为营的筹谋,就好像谢琰早就知道时之密境里有什么,而他身上也有各种可以克制的方法。更让叶舒觉得不解的是,对于自己几人的出现,谢琰也没有分毫吃惊。从他从容应对苏于霜时就可以看出来,他已经做好了回击的准备。 难道……谢琰也是重生的? 这个想法实在太荒谬了,苏于霜能够重生,是因为她幸运地在时之密境里得到了大衍珠。在她上一世的时候,时之密境的存在只有苏家人和狄家人知晓,就算还有人能借着时之密境重生,也得姓苏或者姓狄才是。 等等……想到这里,叶舒忽然愣住了,姓苏?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名字,在狄平的记忆里,变故发生时,那个人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而苏于霜很早之前也说过,她觉得那个人和自己前世里的印象不同。 叶舒心头狂跳,隐隐然有了不详的预感,迎着匆匆赶来的玄尘,她郑重道:“玄尘道友,我不能留在这里了。” “出什么事了?”玄尘关切地问。 “没有出事……”叶舒的声音冰冷沉凝,“我只是怕有人要闹出事来。” # 苏于霜忽然止住遁光,她并未回头,而是冷声道:“阁下是何人,这样鬼鬼祟祟地跟在人身后,可不是君子行径。” 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叹息,空气中慢慢显出一道修长的人影。男子一身青衣,面容俊秀,眼含温柔地看着苏于霜:“阿霜。” 苏于霜迟疑地皱了皱眉:“怀复师叔?”   ☆、191|5.10文|学城 前世的那些事,有些苏于霜已经记不大清了。 在家里的日子,一厢情愿地对苏湘掏心掏肺,还有那些懵懂又青涩的爱恋……不管是她曾经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苏湘,还是始终哽在喉头的那个人,苏于霜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过他们的面容。 她的生命里——师父、师兄、师妹……潇真派那些性格形形色.色,但都一样可爱的人,甚至还有穆羲和——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占据了苏于霜的每分每秒。她只觉得时间不够用,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计较那些早已褪色的仇恨。 这并非是因为苏于霜是个多么大度的人,她只是懒怠去理会。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在意。 就连这次进入时之密境后,得知苏湘落单。苏于霜决定去杀她,也只是顺手而已。毕竟这段仇恨还是要有个了结的,苏于霜可不想等到自己有朝一日渡心魔劫的时,苏湘再冒出来给自己添堵。 至于苏怀复,早在连云法会上两人重逢的时候,苏于霜的心境已起不了丝毫微澜。 见到眼前青衣的男子,苏于霜脑海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警惕。她虽然姓苏,但现在是潇真派弟子。严格说起来,在时之密境中,两方势力是对立的。苏怀复鬼鬼祟祟跟在自己身后,莫非有什么图谋? 进入时光碎片后,苏于霜和师门失散,也联系不上叶舒。她便决定先去最关键的那个地方,想必叶舒找不到自己,也会想到那里。没想到师父没遇到,竟然撞上了苏怀复。 “阿霜,你放心,我并没有恶意。”苏怀复摊开手掌,“我只是和其他人失散了。” “原来如此。”苏于霜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的疑窦更浓。 潇真派的人出现在时之密境里,苏怀复难道不觉得奇怪?他如此平静,让苏于霜愈发警惕。 “家主嘱咐过我们,若是不小心在时光碎片里失散,就去龙雁山回合。”苏怀复道,“阿霜,你也要去龙雁山?” 苏于霜决定静观其变,于是点头道:“没错。” “那正好,不若我们一起结伴,你觉得如何?” 龙雁山是西北边境的一座高山,在近古时代毁于战火之中。这座山在历史上并没有出奇之处,但在时之密境里,它是周天广河镜的本体沉睡的地方。 听到苏怀复提起龙雁山,苏于霜的眼睛黯了一黯,她淡淡道:“也好。” 苏怀复听她答应了了,似乎很欣喜地笑了起来。男人生的俊秀温润,如同一株挺拔的青竹,萧疏轩举。 前世的时候,苏于霜最爱看的就是苏怀复的笑容。苏怀复出身苏氏支脉,与嫡脉的血缘关系几乎可以忽略到不计。在世家中,他这样的出身,很少会有出头的机会。 但苏怀复从未想过要默默无闻,他拼命地修炼,加之本身天赋不错,很快就入了苏易简的眼。 苏易简是苏家内部的开明派,他欣赏苏怀复的性格,于是将苏怀复放在自己身边,甚至让苏怀复做了自己长女的师父。 世家并不看重师承,苏怀复说是苏于霜的师父,其实说白了就是陪大小姐修炼的。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受到了许多眼红之人的攻讦。 但是苏于霜从没见过他流露出一分一毫的沮丧和愤怒,他总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可以让他退缩的东西。 在少女的记忆里,那个男人的眼角眉梢,哪怕是衣服上一点褶皱,都带着鼓舞人心的温暖。 她之所以喜欢上苏怀复,大概就是这个原因。那也是生性软弱的苏于霜,第一次生出了想为自己争取些什么的想法。 为了苏怀复,她甚至和苏湘起了冲突。从未拒绝过妹妹的任何要求,但苏湘开口要苏怀复做自己的师父时,苏于霜沉默了。 得知未婚夫和妹妹躺在一张chuang上时,除了愤怒和伤心,苏于霜的心里,还夹杂着那么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轻松。既然嫁不了想要的那个人,那就一辈子不嫁人吧。 她记得那一晚,自己又躲在了那间湖边小屋里。 苏于霜不知道该找谁排解自己的愤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躲在那里,孤单单地等着汹涌而来的情绪退去。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苏怀复却在小屋里。 两人说了些什么,苏于霜已经不记得了。他们在那里从天明坐到了天黑,最后,苏怀复握住她的手。 苏于霜和苏怀复都是元婴修士,两人遁速极快。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云雾中的巍峨轮廓。 在时光碎片中,这一整座龙雁山其实是周天广河镜所化。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苏于霜,应该就只有身为苏家家主的苏易简。 既然到了这里,苏于霜便不打算再和苏怀复同行。两人一路上你来我往,苏于霜想试探出他的真实目的,但一无所获。她索性也不再纠结,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直接离你远点就是了。 这种简单粗暴的作风,由叶舒言传身教,早已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的几个徒弟。 “怀复师叔,咱们就此别过吧。”苏于霜淡淡道。 “阿霜。”苏怀复开口叫住她,“你是不是恨我?” 苏于霜一愣,下意识觉得苏怀复的说法不对劲,苏怀复道:“我知道你和阿湘的关系不好,家主让你拜我为师,我却和她走的近,所以你生气了?” 他指的是这个? 苏于霜暗中戒备,但表面上平静依旧:“和这个没有关系,我是潇真派弟子,说这些陈年旧事,怪没有意思的。” 其实这也是让苏于霜觉得奇怪的一件事,苏湘处处针对自己,前世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添堵,苏湘几乎想尽一切办法缠着苏怀复。但这一世,除了自己刚拜入潇真派那会儿,苏怀复之后却和苏湘疏远了。 这肯定不是因为苏湘,不管过了多久,自己这个妹妹的性子都没有丁点改变。 会是苏怀复故意疏远她?苏于霜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温和男子,究竟有多强烈的野心。为了他的野心,他毫不犹豫地任由自己跌入死亡的深渊。如果能够通过苏湘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利益,苏怀复绝对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多么可笑啊,直到临死的那一刻,苏于霜才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她心中已然有了不耐,维持表面上的客气对待苏怀复,已经让苏于霜很烦躁了,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苏于霜后退一步:“好了,怀复师叔,告辞。” 转身的那一瞬间,她没有看到苏怀复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异样光彩。就在苏于霜皱眉的时候,苏怀复似乎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也罢,我原本不打算这么做的。”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你知道吗,阿霜,我杀了她。” “谁?” 苏于霜心里一突,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苏怀复施施然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苏湘。”男人的声音轻如鬼魅,“我杀了她。” 听说苏湘落单后,苏于霜匆匆赶往江东,但并没有找到她的踪迹。没想到,苏湘竟然被苏怀复杀了。这会儿,苏于霜已经全明白了,所有奇怪的地方都得到了解释。 “你重生了?”她冷冷地看着苏怀复,“我猜,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我拜入潇真派之后。” “你比以前聪明。”苏怀复叹息似的答道,“如果是过去的你,想必察觉不出才对。” 苏于霜忍不住嗤笑一声:“过奖了,我如果够聪明,就不会被你困住了。” “你果然还在恨我吧。”苏怀复握住衣袖下那只纤白的手,“你还记得在湖边小屋的时候吗,那时候,我就这么握着你的手。” 他握住了苏于霜的手,但很快又放开了。 就好像龙雁山里的空间破碎,苏湘为了活命,将自己推进了时光裂缝,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为了苏湘许诺的倾狄家之力培养他成就返虚,苏于霜的命又有什么要紧呢。 “我后悔了。”苏怀复柔声道,“阿霜,我喜欢你,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苏于霜笑了笑:“你是我的族叔。”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苏怀复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他痛苦的事,但很快,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你想知道吗,阿霜。” 苏于霜不理会他,他自顾自兴奋地道:“只要我做了苏家的家主,我想娶谁,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置喙了。谁多嘴,我就杀谁。”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男人微笑着凝视苏于霜,“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可惜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苏于霜寒声道,她听明白了苏怀复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少说废话,你除了杀苏湘,是不是对我阿爹做了什么?” “我不相信。”苏怀复却不回答,而是执拗地道,“你只是不愿意承认,其实你喜欢我的。”他面上温柔的神情已然消失,那张平静的脸上,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疯狂。若是苏于霜说一个“不”字,就要喷薄而出。 他已经疯了。 苏于霜倒吸一口凉气,她一直在用对话转移苏怀复的注意力,暗中运转法力挣脱束缚。但不知道苏怀复用了什么法子,苏于霜甚至激发了大衍珠,依旧毫无用处。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沉默,苏于霜将头一别,不再去看苏怀复。 “你生气了?”见苏于霜没有否认,苏怀复重又高兴了起来,“是因为苏易简?放心,阿霜。”他的指尖在苏于霜掌心轻轻摩挲,“我知道他对你还不错,所以没有杀他。至于其他人,我会一个一个帮你报仇的。” 听到这句话,苏于霜终于忍不住了:“报仇?你觉得我需要对谁报仇。” “我知道他们都欺负你。”苏怀复轻声道,“苏湘、你娘、苏况那个老匹夫……” 他口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在苏湘的挑拨下或多或少欺负过苏于霜的人。虽然苏于霜是苏易简的长女,但前世的她温和怯弱,和活泼惹人疼的苏湘比起来,谁更讨人喜欢,一目了然。 况且,苏家自觉有愧于苏湘,凡是她提出的要求,就没有不答应的。 尤其是苏于霜的母亲狄氏,更是心疼这个在外吃过苦的小女儿。若不是苏于霜仗着有她无条件的偏爱,还有舅家撑腰,怎么可能会把苏于霜逼迫到如此地步。 苏于霜自然讨厌他们,但这许多人中,苏怀复难道有资格替自己报仇?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杀他们。”发现苏于霜面露讥讽,苏怀复解释道,“但是贺桓之必须死。” “是因为他背叛我?” 苏怀复却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和苏湘的事,其实是我策划的。”在苏于霜惊愕的眼神里,他笑容满面,“我知道苏湘喜欢贺桓之,就给她出了这个主意。贺桓之之所以昏迷,也是我动的手,之后再把他和苏湘放在了一张chuang上。”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用手勾勒着苏于霜的眉眼,“因为他要娶你,除了我,谁都不能娶你。” “谁能娶我的徒儿,恐怕还轮不到你做主。” “师父!”听到这个声音,苏于霜顿时精神一振。她和苏怀复不约而同地转头,一道剑光由远及近,而在那剑光之后,正是满面怒容的叶舒。   ☆、192|5.10|城 他从黑暗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最大的变数就是苏于霜,少女不仅性情大变,还拒绝了拜自己为师,成了一个陌生女修的徒弟。 不过这没关系,苏怀复微笑着想,他想要得到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变化,都不能阻止自己去夺取。曾经困扰过他的种种碍难都不再是问题了,手握着巨大秘密的苏怀复,早已不是前世那个毫无背景的贫寒子弟。 他冷眼看着依旧趾高气昂的苏湘,或许,自己应该感谢这个女人才是。 如果不是苏湘让人杀了他,他的元灵又怎么可能在周天广河镜内飘荡数百年,得到了掌控时间的力量。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以为苏湘立下了道心誓言,就必须倾狄家之力助自己成就返虚。 一直被隐藏的野心压抑太久,在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苏怀复只犹豫了一瞬,就看着苏湘把苏于霜推进了时光裂缝中。 对不起,阿霜。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必须要往上爬,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意中人,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从懂事的时候起,苏怀复受过太多太多的白眼。他虽然姓苏,但过的日子还没有一个普通散修好。在苏怀复天赋平庸的父亲眼里,自己的儿子这辈子要是能成为金丹元师,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但苏怀复不甘心,他并非愚钝之才,心性也足够坚定。凭什么就因为自己的出身,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修士。 直到他受到了苏易简的赏识,苏怀复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在嫡脉的那些子弟眼里,苏怀复不过是个小卒子。至于大小姐拜他为师?可笑,那只是玩.物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他没有家世,没有师长,假若没有远超出常人的天资,在得不到助力的情况下,永远也不会有出头的时候。他就像一只试图搬开大树的蚂蚁,清醒又绝望地看清了现实,却又不甘心放弃。 之所以喜欢上阿霜,大概是因为他们俩都是失意人吧。苏于霜虽然是家主的长女,但在苏家和隐形人也差不多。除了苏易简偶尔关心关心这个女儿,连她的亲生母亲也不喜欢她。 她木讷又怯弱,就算拿针扎在她身上,也只会咬牙忍着。也只有如她这般的纯善之人,才会相信苏湘拿她当姐姐,而不是想着法的挑拨她和亲人的关系。 其实一开始,苏于霜也是很受疼爱的。她是标准的世家小姐,天资出众,心性过人。虽然不善言辞,但温柔腼腆,也很惹人喜爱。 但自从苏湘回到苏家后,一切就变了。 在苏于霜两岁的时候,苏家曾经发生过一场变乱。由于事涉内乱,苏家人人都守口如瓶。所以,除了嫡脉的子弟外,很少有人知道,苏家的二小姐苏湘,在那场变乱中被人掳走了。 当时的苏湘尚在襁褓中,由于狄氏的疏忽,她被叛乱修士掳走,从此流落在外。 苏家出动了大量人马寻找她,但此事不宜声张,也就错过找寻的最佳时机。直到十年之后,苏湘才终于被寻了回来。 那时候她被一户凡人家庭收养,那家人家境尚可,苏湘也算是小家碧玉。不过,与世家高门的沂南苏氏比起来,确实相差太多。 因为这个原因,苏家上上下下都觉得愧对苏湘。狄氏更是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到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女儿身上,只要是苏湘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派人想办法去给她摘。 在如此环境下生长,苏湘便一点一点地,养成了唯我独尊、跋扈高傲的个性。 她对苏于霜的敌视似乎莫名其妙,但又有迹可循。大概是看到姐姐一帆风顺,不仅早早踏入仙途,更是被众人称羡,所以让她心生嫉妒。 一开始,苏湘只是要姐姐小时候的那些玩器。苏于霜疼爱她,毫不犹豫地就给了苏湘。接着,是姐姐喜欢的衣饰,姐姐炼化的法器,姐姐的友人赠送的礼物…… 到最后,她的要求越来越过分,终于发展到了凡是苏于霜的东西都要去抢。不管是亲人的疼宠,长辈的称许,甚至是沂南城内百姓的崇慕。苏于霜越来越沉默,而苏湘却越来越鲜活。 苏怀复冷眼旁观,有些东西,其实苏湘并不喜欢,只不过因为那是苏于霜的,所以她一定要得到。包括贺桓之,只因为那是姐姐的未婚夫,而且是云霄派大有可为的天才弟子。这样的人物,怎么能让给姐姐? 察觉了苏湘的心思后,苏怀复顺水推舟,将苏湘和贺桓之送到了一张chuang上。他知道苏于霜会伤心,但这没关系。苏怀复和苏湘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便不会强求,但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谁知道自己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呢,虽然苏于霜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了,但苏怀复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一定要得到,不管是力量、权势,还是那个人。 他苦心孤诣,步步为营,终于等到了收获的时候。 苏怀复和谢琰早就有过合作,要想在时之密境里分一杯羹,苏怀复不能单枪匹马。就像叶舒推测的那样,谢家是通过苏怀复进入时之密境的。 前世的时候,苏湘为了摆脱道心誓言对自己的束缚,指使她的舅舅,狄千树杀了苏怀复。由于那是偷袭,苏怀复的元灵没有被彻底打散。他在时之密境里飘荡着,看到了苏家人在得到周天广河镜之前,引来了各方势力觊觎。 那是一场道君混战,在强大的力量冲击下,时之密境最终崩毁。而苏怀复的元灵也在时光混乱的洪流中回到过去,重生在了苏于霜拜入潇真派之后的时间点上。 苏怀复固然在掌控周天广河镜上有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但他毕竟只是元婴修士。所以,他选择和谢家合作。到了最后关头,有谢家道君出手,想必能撑过他得到周天广河镜。 没想到谢琰竟然不按常理出牌,虽然他们两人配合,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消灭了苏家和狄家的大部分力量。但谢琰却用自己分离给他的时光之力对付苏于霜,还将时光碎片的入口给炸了。 果然,和疯子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苏怀复只能改变计划,他是第一个进入时光碎片的人,在小世界里就杀了苏湘,接着,又开始暗中潜伏,收割苏家和狄家人的性命。 他并没有欺骗苏于霜,苏易简的确没有死,不过……男人的唇边露出微笑:“阿霜,你知道我除了贺桓之外,最讨厌的人是谁吗?” 苏怀复的视野中,那一道剑光由远及近,蓝衣的身影隐隐绰绰,他微微眯起眼睛:“就是叶舒。” 若不是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阿霜又怎么会离开苏家,自己又怎么会和她渐行渐远。现在,她竟然想阻止自己娶阿霜? “你要干什么?!”苏于霜厉声喝问。 苏怀复的掌心正升腾着一团琉璃色的光芒,此时,那剑光已斩到他眼前。耀目的银芒划过,一直带血的手臂腾空而起。 叶舒一脚踩在那只断臂上:“讨厌我?”她挑了挑眉,“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苏于霜身上的束缚陡然消失,她抽身后退,乾坤图狂卷而至,将那朵飘在半空中的琉璃光团吸了进去。 叶舒施施然走向苏怀复,在她强大的威压下,苏怀复只能满面不甘的站在原地。她每迈出一步,苏怀复的身上就传来骨骼断裂的咔擦声。鲜血从他的衣袍上缓缓渗出,一开始是水滴,很快就汇成了溪流。 哪怕是修士,若是全身的血都流干了,也会死得相当彻底。 “师父。”苏于霜却道,“先等一等。” 叶舒依言停下脚步,苏于霜冷声道:“你到底把我阿爹怎么了?” 她心里总有一丝不安,苏怀复既然知道叶舒也在时光碎片里,想必不会预料不到眼下的境况才是。毕竟叶舒是化神修士,可以轻易碾压他。 哪怕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苏怀复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我只是用了些小手段,要是我死了,恐怕家主也活不成。” “你!” 叶舒冷哼一声,斩仙剑的刃口抵着苏怀复的咽喉:“你猜猜,我要是废了你的修为,苏道友的修为会不会还在?” 苏怀复的脸色终于变了,但他扭曲的五官立刻平静了下来:“你做不到。” 他话音刚落,乾坤图内发出轰然一声巨响。龙雁山剧烈地震荡起来,琉璃色的光芒四散飞溅,光团愈来愈盛,似乎下一刻就要从乾坤图中挣脱而出。 叶舒眸中冷光连连,一面黑白交汇的轮.盘瞬间出现在空气中。轮.盘上散发着玄奥神秘的气息,它如同一张大网,将游鱼似的光团镇压在了网中。 光团不甘心束手就擒,二者相互抗衡,在恐怖的力量下,龙雁山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竟然有了坍缩的迹象。 苏于霜袖中的大衍珠疯狂嗡鸣着,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怀复:“没想到……你可以借助周天广河镜的力量。” 此时,正在与叶舒抗衡的早已不再是苏怀复,而是先天灵宝周天广河镜的本体。 苏怀复哈哈狂笑:“我的元灵被周天广河镜吸入了它的核心里,被困了几百年,早就浸透了时光之力。不过周天广河镜毕竟是灵宝,我虽然能引动它,但却不能掌控它。还要感谢你的好师父,阿霜。”他满脸狂热,“要不是她出手攻击我,周天广河镜也不会误以为有外敌,自动应对。” “你知道吗。”他露出陶醉的神色,“它正在和我合为一体,它的力量流逝得越快,被我吸收得就越多。祭炼周天广河镜,那是你们这些蠢货的方法,我的元灵可以直接吸收它,我就是周天广河镜,周天广河镜就是我!” “也就是说,你的元灵可以容纳周天广河镜?”叶舒脸上毫无怒色,淡淡问道。 苏怀复心生不妙之感,他警惕地看着叶舒:“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叶舒露出亲切的笑容,“我只是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苏怀复下意识脱口问道。 “你的元灵。” 话音未落,一只洁白纤细的手就伸了过来。那手穿透了苏怀复的肉身,穿过他的眉心,径直伸进了他的紫府里。 “住手!你给我住手!”苏怀复惊骇欲绝地惨嚎起来,那只手毫无滞涩,一把抓住他的元灵,竟将他的元灵生生从肉身中抓了出来。 “元灵未散,修士就不算死亡。”叶舒唇角含笑,眼中满是漠然,“苏道友,你放心,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她拿出一只形状奇异的银壶,正是当初容兴输给叶舒的观澜派镇派灵宝困龙壶。 “壶里的元灵尚在沉睡,这地方就留给你住吧。” “不!不要!放开我!”苏怀复声嘶力竭地怒吼,周天广河镜的力量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但失去了承载肉身的他,就像失去了獠牙的猛兽,纵有千般神通,也只能做俎上鱼肉。 “我求求你!放了我吧,叶掌门,求求你!”他痛哭流涕起来,“我该死,我把我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你,我告诉你舞阳城下的石匙碎片在哪里,求你放过我!” “不劳你操心,我自己会去拿的。”叶舒将手一点,困龙壶内涌出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就将苏怀复的元灵吸了进去。 困龙壶可隔绝万物,失去了与苏怀复元灵的联结,暴走的周天广河镜渐趋平静。苏于霜长舒一口气:“看来,他是故意引师父你来龙雁山的。是我不察,中了他的圈套。” “无妨。”叶舒笑着拍了拍困龙壶,“现在他不也老实了?。”她的眼神在苏于霜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苏于霜的脸颊上,“小霜,快去洗脸,被变态摸过的地方一定要好好洗。” “噗嗤。”苏于霜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仅有的那一丝怅惘也消失无踪,“师父,现在怎么办,不用他收服周天广河镜?”她露出忧虑的神色,“周天广河镜原本就很不稳定,我记得前世的时候,就是因为苏湘触动了它,导致周围的空间全部破碎,现出了许多时光裂缝。” 被卷入时光裂缝的修士,只有像苏于霜那种运气好到爆棚的才会有生还的机会。 “放心吧,咱们没那么倒霉。”刚说完这句话,叶舒就觉得有些不对,貌似……自己是个幸运e来着? 咔擦,她听到了类似玻璃破裂的声音。 “走!”叶舒袖中飞出一道剑芒,不由分说地带着苏于霜飞了出去。她大袖在空中划过,黑白轮.盘轰然而降,如同不周山一般,镇住了正在破碎的空间。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裂痕越来越大,与苏于霜曾经经历过的那一次小事故不同,假若任由空间破碎,恐怕整个时光碎片都要崩毁。 叶舒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顾浚和敖飞光还没找到呢。 她将心一横,巨大的轮.盘开始徐徐缩小,露出了被其镇压于下的幽深黑洞。那黑洞也开始随着轮.盘变小,在轮.盘的拼命吸收下,慢慢的,慢慢的,它终于变成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此时,叶舒的法力已经运转到极致了。哪怕她根基再是稳固,也无法抗衡濒临失控的时光之力。 “师父!” 苏于霜无法挣脱剑光上的束缚,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黑洞猛然涨大,一口将叶舒吞入其中。 # 谢琰抬起手,他袖中飞出一道银光,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那朵光团,让那光团朝龙雁山的方向飞去。 “苏怀复动手了?”谢琰喃喃低语,“对上阿舒?可惜他注定要失败。”男人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仰头望着眼前高耸的崖壁,“可真是无趣啊……” “无趣?”他身后忽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如我给你找点乐子。”   ☆、193|5.10城| 时间,是这世上最神秘莫测的力量。 如同宇宙一般广袤的黑暗中,无数的时光碎片如走马灯般闪烁而过。叶舒站在虚空中,似乎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过去,但又奇异得并不分明。 这里是周天广河镜的核心,被破碎的空间吸进去后,叶舒以乾坤真意抗衡,并没有落入时光裂缝中。兜兜转转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叶舒,让她离周天广河镜越来越近,最终进入了这件灵宝的核心。 即使有困龙壶隔绝,在周天广河镜的核心里,苏怀复的元灵还是与其产生了联结。不过这一次不是苏怀复吸收周天广河镜的力量,而是广河镜试图将其融为一体。 之前意气风发的男人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他的肉身在空间破碎时彻底被毁,如今只余元灵于世。要是元灵也被周天广河镜吸收,可就死得不能更彻底了。 “叶掌门,叶掌门……”苏怀复一迭声地乞求,“求求你,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叶舒似笑非笑:“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苏道友。”认清形势后就立马低头,难怪当初背叛苏于霜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怎么当得起您这一声道友呢。”苏怀复谄媚的声音传到叶舒元神里,“您叫我一声苏怀复就是,从此以后,您就是我苏怀复的主人。” “你这样的仆从我可不敢认。”叶舒笑了笑,“做狗我还怕你反咬我一口。” 苏怀复沉默了,虽然叶舒看不见他的脸色,但困龙壶的主人是叶舒,叶舒能轻易地感受到他身上传出一股高炽的恨意。但是叶舒无所谓,就算苏怀复正在心里把自己扒皮抽筋,他也只能想想罢了。丧家之犬,没有值得关注的必要。 叶舒不想要苏怀复的投靠,之所以留着他一条命,是因为苏于霜的父亲苏易简,还有就是为了收服周天广河镜。 虽说周天广河镜试图吸收苏怀复,但困龙壶也不是盖的。叶舒掐指一算,只要苏怀复待在困龙壶里,大概需要上千年的日积月累,他的元灵才会彻底溃散。 苏怀复咬着牙:“叶掌门,并非我危言耸听。周天广河镜的核心都是混乱的时光,当初我被狄千树偷袭,元灵误入此处,在里面待了几百年。但等到时之密境因为道君大战崩毁,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外间才只过去了几天。” 叶舒十分高兴:“那敢情好,正好我可以在这里修炼。” 苏怀复差点被气得吐血:“难道你就不想出去?!” 叶舒挑了挑眉:“那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出去?” 苏怀复又一次沉默了,他与叶舒都心知肚明,周天广河镜不毁,他们就无法离开这里。要想毁掉周天广河镜,需要的是外面那些人的努力。 “眼下发生的事已经和我前世完全不同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道君混战。”苏怀复恨恨地道。 叶舒倒不担心,有苏于霜在,她自然会想办法。况且,谢琰那个搅屎棍自从进了时光碎片后就销声匿迹,说不定在哪个地方憋着坏呢。他的目的十有八.九是周天广河镜,怎么可能会不动手。 当然,这些都是叶舒推测的退路,是无法可想时的选择。叶舒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在没有见到棺材之前,她是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苏怀复。”她微微笑道,“你不是想掌控周天广河镜的力量吗,我如你所愿。” 苏怀复之前想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事实证明这法子还是挺有效果的。所以叶舒决定如法炮制,等到自己和暴走的周天广河镜对峙时,苏怀复就可以吸收其力量,进而将其彻底掌控。 不过他们现在处于周天广河镜的核心,是广河镜力量最强大的地方。叶舒必须得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为苏怀复争取到时间。 打定了主意,她也不着急。先在苏怀复的元灵上留了法印,确定这个变态永远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继而趺坐于地,开始修炼。 此处无天无地、无星无月,叶舒其实是悬浮在虚空中,盘膝而坐。进入定中时,元神更是有一种玄妙的感觉。若不是叶舒乃化神真君,元神强大,说不定就要像当初的苏怀复一样,被时光之力彻底浸染。 不过如此一来,除了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叶舒的修炼也更为轻松。尤其她已经渡过了前两重天劫,剩下的两重分别为心魔劫和尘世劫。 心魔劫顾名思义,考验的是修士的道心。叶舒的心性一向坚定,但心魔劫十分凶险,一旦修士渡过地火劫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降临。 可是在周天广河镜里,叶舒只觉得道心越发澄净。自身从元灵到肉身的一点轻微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洞察感知。 尘世劫需要的则是水磨工夫,等到渡过心魔劫后,渡过尘世劫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么细细一盘算,叶舒倒觉得自己被周天广河镜吸了进来,反而是件大好事。就是苏于霜一个人待在外面恐怕会担心,不过她匆匆赶过来之前,玄尘也紧随其后。想必那家伙现在也到了龙雁山,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苏于霜也能放松些许。 和叶舒预料的一样,苏于霜心急如焚,但又只能看着消失的黑洞干瞪眼。她正在原地打转,恨不得把龙雁山给劈开,玄尘恰好赶了过来。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敖飞光和尤老头,他们俩运气不错,进入时光碎片之后不久就碰见了,否则尤老头一个阿飘,要是遇上什么不怀好意的大能,说不准就要扑街。 至于他们俩又是怎么和玄尘结伴的,尤老头努了努嘴:“你问龙小子。” 敖飞光摆着细细的尾巴,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因为他身上有阿舒的味道。” 苏于霜:“……”她干咳一声,“飞光,这句话千万不要在大师兄面前说,明白了吗?” 敖飞光大大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放心吧小霜,我知道的。他身上只有一点点,小浚身上的很多,一定是因为小浚和阿舒……呜呜……” 苏于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敖飞光的嘴巴:“好了,我们可以先不讨论这个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救师父出来,还有尽快联络上大师兄。” 尤老头道:“小叶子应该派她的法身去找了吧,难道现在还没找到?” “大师兄是和谢琰一起进入时光碎片的,而且谢琰似乎对他动过手脚。”苏于霜面露忧虑之色,“虽然师父能确定大师兄并无性命之忧,但他若是被谢琰擒住了……” 若是谢琰听到这句话,恐怕不得不苦笑一声。苏于霜推测的不错,时光碎片的入口爆炸后,谢琰确实是和顾浚一同进入的。只是他落在了一处峡谷里,并没有见到顾浚的影踪。 谢琰修习的绝聚命道书化魔而生,以魔为食,对心魔最是敏感。他第一次见到顾浚时,就察觉到了顾浚心中的魔念。 寻常修士对心魔畏之若虎,但在谢琰看来,魔念内生于心,不管承不承认,就是修士本身的一部分。如此一来,又有什么除去的必要?而想要解决心魔,唯有两种方法,要么将其吞噬,要么将其剥离。 一般修士只会想方设法将心魔剥离出去,谢家却反其道而行,让魔念彻底与自己融合,修为借此得到大幅提升。 修习大真灵法的夏安霍氏其实也采用的是融合法,不过他们只是将心魔镇压,实质上还是在元神中隔离出一个单独的空间,将心魔与自身隔绝。 顾浚的母亲是霍家人,发现他似乎修习了大真灵法,谢琰并不吃惊。他心念一动,随即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法子。若是将被顾浚镇压的心魔引动,这位天之骄子又会如何? 谢琰做这件事,并没有任何目的,他只是纯粹觉得有趣。若是顾浚就这么死了,谢琰自然也会欣喜。他没有预料到的是,顾浚不仅没死,竟然还主动找上了自己。 “顾道友。”谢琰慢慢转过身,看清身后的人后,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峡谷中有一条湍急的河流,顾浚涉水而来,浑身都湿透了。他的眼眶之中,两行鲜血缓缓流淌而出。混着他满身的河水,显得殊为可怖。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自己引动心魔,顾浚却能将魔念彻底吞噬。 “顾道友。”谢琰面上的神情不变,“你若是修习我谢家的绝聚命道书,想必大有可为。”他说话间,身躯忽然化作汩汩流动的血泉,整个人便如泥沙塑成的雕像,就要在顾浚眼前溃散。 顾浚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他每走一步,谢琰溃散的速度就慢上一分。谢琰的血影化身*可以分化出无数化身,也可以借此迅速遁走。但这门诡异难防的神通竟像是在顾浚面前完全无用,强大的力量压迫着谢琰,待顾浚走到他面前时,他的身躯已然消失,头颅却还来不及逃走。 顾浚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了谢琰的咽喉。 “想杀我?”他的声音冰冷无波,如平日里因为性格所表现出的淡漠不同,这声音如同地狱中的幽鬼,透着难言的寒气。 谢琰依旧带笑:“那么你呢,也想杀我?” “是啊,我等这一刻很久了。”顾浚淡淡道,他手上用力,谢琰的脖子开始发出骨骼破碎的喀拉声。 与此同时,流淌的血泉逆转方向,如同镜头回放一样,一点一点重新汇聚成谢琰的身体。他的法力迅速流失,很快,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被顾浚捏在了手中。 咔擦。 终于,谢琰的咽喉彻底破碎。他的脑袋软软垂下来,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眼睛、鼻子、耳朵……鲜血狂涌而出,瞬间就将顾浚的衣袖染得一片赤红。 “你比我想象的还有趣。”谢琰张开嘴,齿缝中满是血色。 顾浚沿着谢琰的脖子,开始一寸寸地捏碎他的骨头。先是肩膀,接下来是四肢,然后是腹腔…… 他掏出一颗勃勃跳动的心脏,随手丢在地上。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顾浚脸上的神情平静之极,连呼吸都没有快上一分。就好像他只是在摘一朵花,而不是虐杀一个人。只有在听到谢琰喋喋不休的挑衅话语时,顾浚才会不耐地微蹙眉头,加快手中的动作。 直到谢琰的身躯碎成一滩烂泥,而他也再发不出任何声音,顾浚才停了下来。 “你知道我觉得什么最有趣吗?”顾浚笑了笑,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捏碎了谢琰的元灵,“那就是杀你。” # 出云天。 作为魔天十地中面积最大的领土,这里是出云谢氏的势力范围。在出云天的极西面,有一座高达千丈的白塔。那白塔从上至下,没有任何入口。有人说塔里镇压着上古妖兽,也有人说,谢家那位神秘莫测的道君就在塔里修炼。 暗无天日的白塔内,只有点点烛火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四周寂然无声,除了一道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似乎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待在这里。 砰咚一声脆响,寂静被打破了。石台上,一盏青铜小灯碎成了粉末。玄色的衣袖轻拂而过,大手在粉末上方一扫,那些碎屑便飞了起来,投入了另一盏青铜小灯中。 宽敞的石台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几百盏灯。有一些已经熄灭了,还有一些的灯火显得十分黯淡。而方才那一盏,是碎掉的第一盏。 “有趣,有趣……”低沉悦耳的声音乍然响起,在这空荡荡的白塔里,显得格外诡异。男人原本趺坐于地,他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的并不分明。直到他站起身,随手拿起一盏青铜小灯把玩,明亮的灯火下,那张脸方才清晰可见。 他生的俊美无俦,眉眼带笑,竟与谢琰长的一模一样。只除了那双眼睛幽暗混沌,居然是瞎的。 嗤啦,又有一盏灯熄灭了。 “要到了……”他抬起头,仿佛睡梦中的低喃不断徘徊,“时间,终于要到了……”   ☆、194|5.10城|家 不知多少年过去了,在这无尽的虚无中,时光似乎永无尽头,又好似从未流动。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蓝衣丽人盘膝趺坐。她双目紧闭,左手掐诀,右手结印。一把古朴厚重的长剑悬在她头顶,周身散发着荧荧清光。 她的玉宫中,那少女已然长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只是她面露痛苦之色,五官时不时地扭曲着,一忽儿满脸狠辣,一忽儿冷若冰霜,似乎她的心灵正经受着无数拷问。 困龙壶中的苏怀复焦躁不安,他虽然看不见外面的光景,但从叶舒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恐怖力量,表明叶舒正在渡四九重劫中最困难的心魔劫。 心魔劫凶险非常,十个化神修士里,几乎有一半都倒在了心魔劫上。虽然他恨叶舒入骨,但自己如今与叶舒休戚相关,要是那女人没有撑过去,自己可就连元灵都无法保留于世了。 忽然,斩仙剑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吟。剑身上光芒大作,密密麻麻的剑光将叶舒围裹得严严实实,在一道庄严神圣的气息中,黑白双色的轮.盘徐徐升起。 苏怀复知道,最关键的时候来了。空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变化,小到一粒微尘、一束幽光,在那几可压服万物、镇动十方的力量之下,都凝固在了原地。 玉宫中的少女竟然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她的身形越来越透明,就好像叶舒的元神要迷失在来自心灵的劫难中。 最后关头,叶舒的眉心绽出一朵耀目金光。那金光急速衍化,似人、似星、似日、似月。转瞬之间,光亮照处,一切归于现实。 叶舒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栽在这重天劫上。” 此时,她的元神无比轻灵,道心澄净之极,整个人的修为已然到了此境的巅峰。接下来,她只需要稳固根基,水到渠成之时,就可引动尘世劫,顺利成为返虚修士。 “恭喜叶掌门道君可期。”苏怀复忙道。 尘世劫所需要的只是水磨功夫,渡过了心魔劫,已经相当于踏进了返虚境界。 叶舒见他如此知机,忍不住轻哧一声:“过去多久了?” “已经有八百多年了。”苏怀复恭恭敬敬地回答,他的元灵在周天广河镜的吸收下,正越来越衰弱。叶舒要是再不想办法离开这里,他可就完蛋了。 “才八百年?”叶舒以手支颐,“还是再修炼一段时间,把尘世劫渡过再说。” 苏怀复差点被气到呕血,他明白叶舒这是故意的,依旧只能强笑道:“叶掌门说的是,以您的修为,尘世劫不过是抬抬手的功夫。” 叶舒似笑非笑:“你不用着急,我确实不需要多久就能渡劫了,待到我成就返虚,不用你吸收周天广河镜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岂不更好?” “能为叶掌门效忠,是晚辈的福分。”苏怀复的语气十分恳切,“叶掌门既然能收服周天广河镜,晚辈又怎可推脱。” 苏怀复心里清楚的很,叶舒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周天广河镜这种级别的灵宝,既然有机会收服,怎么可能会弃之不顾。他不由暗自吃惊,叶舒竟然这么快就能渡尘世劫,她的根基未免也太雄厚了。都说乾坤大道乃本源之道,修乾坤真意的修士在根基上会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看来果然如此。 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叶舒也在沉吟。叶舒有把握,只要再给自己一百年的时间,应该就能顺利渡过尘世劫。 在苏怀复前世的时候,龙雁山破碎,周天广河镜出世,可是引来了不少道君觊觎。最后一场道君混战,时之密境崩毁,几大势力谁也没讨到好。 如今自己有其他人没有的优势,但就算她能在核心中将广河镜掌控,难保不会出岔子。她需要成就返虚,让事情更稳妥一些。 打定了主意,叶舒正准备入定,忽然轻咦了一声。她将手一招,斩仙剑就飞到了自己掌中。 剑身之中,一个小小的元灵正沉睡着。她面容稚嫩,眉眼柔和,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看起来可压根不像杀气纵.横的先天灵宝。 “想不到这一趟意外之旅,不仅我捡了个便宜,更是成全了你这个小家伙。”叶舒笑吟吟地看着斩仙剑的元灵。 当初在离合山的时候,叶舒就发现斩仙剑有了生出元灵的迹象。但那时候元灵尚未成型,不知要耗费多少年月,元灵才能破剑而出。 苏怀复又羡又妒:“先天灵宝的元灵……这可真是,叶掌门大喜。” 在众多法器之中,只有宝器和灵宝才有产生元灵的可能。尤其是感大道造化而生的先天灵宝,一旦诞生元灵,待到元灵成型后,立刻就能拥有返虚境界的实力。来了一趟时之密境,潇真派有了两个返虚修士,就算叶舒最后得不到周天广河镜,也赚大发了。 返虚道君是沧元天目前最高端的战力,哪怕是狄家那样传承久远的超级大世家,在世的也只有三位道君。之前潇真派位列一品,从实力上看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等到叶舒渡过尘世劫后,可就再也没有人敢质疑潇真派的地位了。 叶舒也是心情大好,她笑眯眯地检视了一遍斩仙剑,稍稍平复心绪,重又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外间忽忽过去了一日。 天早早地黑了下来,原本该一片幽静的龙雁山,却显得有些扰攘。 虽然苏怀复抢先进入时光碎片,暗中杀了不少苏家修士,但剩下的一些依然如约赶到了龙雁山。苏易简受了重伤,苏家的那位真君倒是安然无恙。 只是狄家发现狄平却不见了,狄氏的哥哥狄千树虽然在狄家手握大权,但狄平是化神修士,这次进入时之密境的人都唯他马首是瞻。领头的长老无缘无故失踪,狄家一时间都有些人心惶惶。 潜伏在暗中的谢家人更是焦急不已,由于特殊的家族规矩,谢家内部可谓是等级森严。只要不是被作为掌权者培养的子弟,所有的谢家修士,不论修为如何,首先学会的就是服从命令。失去了谢琰这个主心骨,虽然谢家的实力是最强的,一众谢家人却如同无头的苍蝇,不知该如何是好。 反倒是潇真派几人,虽然叶舒也不见了,但镇定依旧。 将苏怀复的事稍稍透露给苏易简后,苏于霜并没有在苏家队伍中久留。苏易简并不知道潇真派能进入时之密境是自己女儿的功劳,还以为叶舒有什么不传之法。他叹息一声:“阿霜,这趟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混,你劝劝你师父,不要涉足太深为好。” 苏于霜心中一动:“您是说……周天广河镜?” 苏易简颔首:“密境里的其他东西都可以去夺,但周天广河镜不可轻动。”他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道,“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老祖必会动手。” 看来苏怀复说的道君混战是真的,苏于霜心中了然,但又有些疑惑。 周天广河镜虽然是灵宝,但毕竟其元灵早已离开本方宇宙,如苏家、狄家这样的势力,哪一方没有灵宝,何至于为了广河镜如此大动干戈。要知道,返虚道君的重要性,可比一件灵宝要大得多。 苏易简哪里知道,不是潇真派想趟这趟浑水,他们如今是骑虎难下,不得不趟。 龙雁山从未聚集过如此之多的修士,在一片诡异的平静中,天际迎来了第一线初阳。 敖飞光懒洋洋地趴在苏于霜的膝头上,他忽然抬起头,伸长脖子嗅了嗅:“是小浚。” 苏于霜也感觉到了身上法印的波动,她精神一振:“看来大师兄没事。” 玄尘正闭着眼睛修炼,闻言也跟着苏于霜站起身。只见一道剑光由远及近,正飞速朝龙雁山奔来。 那剑光快要飞至近前时,突然,龙雁山动了。 天空似乎黑了一瞬,但又好像是错觉。在剧烈的震颤中,龙雁山的山体开始裂出一条横贯上下的缝隙,露出内里幽深无比的空间。 苏家的那位真君霍然起身:“是周天广河镜!” 这一日以来,苏家一直在暗中筹备祭炼周天广河镜。那祭炼之法是当年飞鸿子告诉苏家老祖的,除了苏家人,没有任何人知道。也因为这个缘故,苏于霜上一世的时候,觊觎周天广河镜的势力隐忍不发,等到广河镜即将被祭炼成功时才出手抢夺。 让苏真君吃惊不已的是,周天广河镜已然出世,竟然像是要祭炼完全了。 “是谁?!”他怒意勃发,“难道是苏怀复那个叛徒!” 因为事涉自己重生的秘辛,苏于霜只说苏怀复被叶舒重伤,不再有作恶的能力。苏真君想来想去,也只有苏怀复有机会知道祭炼广河镜的法子。 其实他猜的也没错,眼下的变故确实是苏怀复造成的。 广河镜的核心中又是一百多年过去了,但叶舒还未开始渡劫,却发现广河镜有了不稳之兆。 苏怀复恨道:“一定是苏家人,他们想祭炼广河镜。叶掌门,事不宜迟,必须得动手了。” 叶舒无法,只得出手攻击广河镜。好在她修为精深,也并不如何吃力。苏怀复借着广河镜暴走的机会开始大肆吸收其力量,核心震动,导致龙雁山也跟着隆隆作响。 事有凑巧,叶舒的天劫偏偏在这时候被引动了。 虚空中仿佛有怒涛狂浪,百般灾劫在叶舒眼前不断晃动,毁灭的气息几乎将广河镜的核心给撑爆。 苏怀复大为惊恐:“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尘世劫是四九重劫中最温和的一劫吗?” 叶舒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她也没有预料到,广河镜暴走,竟然对天劫有加持作用。原本能轻易渡过的尘世劫,就这么变成了眼下凶险之极的局面,其恐怖艰难,甚至远超天雷劫。 而她正与广河镜抗衡,一旦分出些微力量去护佑自身,恐怕就会为其所趁。 越是危急的时候,叶舒的心神却越发清明。她的道心没有分毫动摇,全神贯注地抗衡着时光之力,任诸般灾厄加诸自身。 那数之不尽的灾劫中,有滔天烈火、极寒冰霜,有万雷碎骨、千刀戮身。虚空之中,叶舒的身体已然残缺不全。她满身血污,连五官都朽坏了。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坚定,闪烁着直指人心的巍然力量! 她似乎对上了一双眼睛,那眼睛沧桑平静,漫长的时光河流在那双眼瞳中缓缓流淌,它一去不回、浩浩汤汤。 眼睛的主人笑了,耀目的光芒朝困龙壶的方向投去。在那一刻,叶舒好像听到了天道的声音。 “哼。” 龙雁山上空忽然响起了一声冷哼,一只冰霜凝就的巨手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地撕开龙雁山,朝内里的虚空探去。 “是老祖!”苏真君惊喜地脱口而出,有老祖出手,看来周天广河镜依旧是苏家的囊中之物。 就在那巨手要抓住虚空中的光团时,一道罡雷忽然飞出,正正刷中巨手,让巨手与光芒擦肩而过。 苏真君的目光一滞:“司家老祖?!” 舞阳城内,头发花白的老头捋着颌下胡须:“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老朽我不得不还。苏道友,还请你见谅。” 这句话穿过重重山水,在苏家道君的耳边淡然响起。赭衣的中年男子瞳孔微缩,他不紧不慢地道:“无妨,狄道友,交给你了。” 他话音刚落,龙雁山上空突地现出一个巨大的孔洞。无穷无尽的混沌云气翻滚其中,那孔洞猛然收缩,竟然要将龙雁山连着虚空给一起吸进去。 苏于霜脸色大变:“是狄家老祖。” 她稍稍一推测,便猜到了恐怕是叶舒引得龙雁山震动,为了抢夺周天广河镜,苏家老祖率先出手。没想到叶舒早有准备,竟然请动了司家老祖。毕竟叶舒曾帮司家恢复过舞阳城下的灵脉,这份人情,司家必须要还。 但苏家也还有后手,眼下司家老祖被苏家老祖缠住,狄家老祖在此时出手,周天广河镜就要落入狄家手中了? 就在所有人都这般认为时,异变突生! 天空在顷刻间染上了一层黑色雾气,黑雾将混沌孔洞给遮蔽得严严实实,森寒的气息升腾而起,众人如同身处九幽地狱中,只觉得死气弥漫,竟有要彻底睡过去的冲动。 “这是……” “是黄泉真意。”顾浚飘然而至,冷冷地吐出一个名字,“韩景。” “九幽教。”苏于霜恍然大悟,“他们竟然也对周天广河镜有意。”难怪苏易简说这趟□□,连常年闭关隐世不出的韩景都动手了。 韩景的动作显然出乎苏家和狄家的意料,司家老祖是来还人情的,对周天广河镜没什么兴趣,但韩景却不同。他出手凌厉狠辣,猝不及防间,狄家老祖便被压在了下风。 “可恶!”苏真君满脸不甘,“就算广河镜被潇真派拿走,也比落在魔门手里要好。” 连他也没想到,自己话音未落,空气一阵剧烈的扭曲后,伸出了一只洁白的手。那手修长纤秀,只是看这一只手,就想象的出手的主人该有多美。 玉手微张,五指舒展开来,只一把就将黑雾给拢进了手心。但黑雾却从玉手的指缝中蔓延出去,渐渐爬向龙雁山中的虚空。 冷若冰霜的白衣女子轻轻倚靠在软榻上,她身周珠帘轻动,却好似风浪狂涌、地动山摇。 少年原本正拨弄着笼中的翠鸟,察觉到那股波动后,将手中的玉板随手一丢,拍了拍衣袖:“想不到婴桑道友也欲得广河镜,也罢,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他将手轻轻一拂,清风徐来,却吹动得黑雾一阵颤动,竟有消散之势。在少华派临崖道君和大妖尊婴桑的夹击下,即使是荡天魔君韩景,也开始节节败退。 玉手趁此大好良机,径直朝虚空中的光团抓去。兔起鹘落间,几位道君你来我往,其实不过是几息的功夫。光团马上就要投入困龙壶,一旦其落入壶中,就是苏怀复的元灵彻底掌控周天广河镜的时候。 “可惜。”婴桑的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即使是微笑的时候,她身上的冰冷气息依旧不曾散去,“周天广河镜是我的了。” “你的周天广河镜?不,是我的周天广河镜。” 一道璀璨剑光亮起,剑芒挥荡间,大日、皎月、亿万星光一同闪烁。仿佛挟裹着整个宇宙的力量打在玉手上,玉手的动作一滞,四周的虚空寸寸坍缩,时光毁灭、大道毁灭,但又在下一刻归于新生。 狄家老祖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众人的视线里,那剑光垂下万道虹芒,几乎将整片虚空照亮。耀目的光华中,蓝衣女子缓缓而来,她唇角含笑,轻拢着那朵光团,将光团投入了一只银壶里。 狄家老祖深吸一口气:“叶舒!”   ☆、195|5.11|城 “掌门回来啦!” 随着这声惊喜的大喊,整个潇真派顿时喧闹了起来。入定的、炼丹的、切磋的、闲聊的……除了正在闭关的,几乎所有弟子都涌出了屋子,朝山门前赶去。 今日是个艳阳天,那一线泛着金光的云霭中,巨龙破云而出。龙背上的蓝衣丽人衣带飘飘、大袖摆荡,她身上似乎有一种难言的玄奥气息,望之即令人敬服。 “掌门!真的是掌门!” 虽然根本就看不清那丽人的面容,但一众弟子们还是激动不已。时之密境中的那一场道君交手,早已被有心人传扬了出去,而叶舒成就返虚自然成为了沧元天最引人瞩目的事。 上一位成就返虚的修士,还是三百年前成功渡劫的荡天魔君韩景。作为沧元天闻名遐迩的天纵英才,韩景甫一渡劫,就杀上罗浮天,将成名逾千载的白骨魔君力毙于掌下。 而叶舒的作为比他更惊人。 当日在时之密境中的一场混战,出手的共有六位道君,道门大能、魔门巨擘、妖族至尊,哪一个名号拿出去,无不教人胆战心惊。但叶舒偏偏就在一众大能的手下抢得周天广河镜,并且还顺利渡劫,成为沧元天最年轻的的返虚道君。 虽然这其中有多方制衡的原因,而且诸人也没有下杀手,但这般心志与举动,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潇真派当即轰动了。人人都盼着叶舒回山,好见一见这位震古烁今的大能。 几个新拜入潇真派的年轻弟子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之色。 “我竟然真的见到了叶掌门。”一个娇小的女弟子捂着胸口,“天哪,我死而无憾!” “废话,咱们拜入潇真派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见叶掌门一面吗。”她的同伴满眼崇慕,“我一定要成为像掌门那样的修士,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修士看看。” “我说,你们拜师就为了这种目标?”一旁的男弟子撇撇嘴,“咱们修道之人,追求的是天道至理,不过……”他顿了顿,“要是掌门愿意看我一眼,我觉得也值了。” “别说让掌门看我一眼,只要能离得近一点见见她,我就很满足了。”又一个男弟子道。 “我比你的要求要高一点。”一直没说话的男弟子挤了挤眼,“要是能摸一摸掌门的衣角……” “去你的,你这个不安好心的家伙!” “哎,你可别误会,我只是崇拜掌门罢了。不过我要是找道侣,一定要找像掌门那样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源源不断传入叶舒耳中,她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情况,大牌明星遇疯狂粉丝机场接机? 顾浚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体,正好挡住了叶舒看向那帮弟子的目光。他冰冷的视线缓缓从众人头上扫过,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弟子们忽然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嘴。 见那帮人总算安静了一点,顾浚这才收回视线,将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更紧了紧。 “小浚,谢琰那家伙没把你怎么样吧。” 收服了周天广河镜后,几个道君见没便宜可占,纷纷抽身离去。叶舒遥遥朝司家道君致谢后,将留在时之密境里的其他修士也送了出去。困龙壶内,苏怀复的元灵将口一张,吐出了一面银光灿灿的镜子。 这正是天河道人的随身灵宝,周天广河镜本体。 叶舒将广河镜的镜面朝下翻转一周,时之密境就被全部吸了进去,在镜子中成为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他们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只不过换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辞别了玄尘后,几人匆匆回山。叶舒这才想起来,谢琰那个蛇精病似乎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过。 “我把他杀了。”顾浚淡淡道。 叶舒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顾浚一眼。不是她对自家徒弟信心不足,以顾浚的实力,完全杀的了谢琰。但是谢琰满肚子的坏水,小浚的心眼这么瓷实,叶舒担心他被坑。 这一看之下,叶舒才惊讶地发现,顾浚的修为怎么跟吃了金坷垃一样,蹭蹭蹭涨得飞快?果然是拥有主角模板的龙傲天,离开了自己这个幸运e,顾浚的好运气大概又回来了,想必是有什么奇遇吧。 见顾浚不愿多说,叶舒也没刨根问底。她一向很放心自己的几个徒弟,如果是需要自己知道的事,他们必定会主动告知。 “没想到那个蛇精病竟然就这么死了……”叶舒忍不住低喃了一句。 顾浚的眼神黯了黯,幽深的瞳孔中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情绪翻涌,他情不自禁地将死死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又忽然反应过来,慌忙松开。 叶舒有些奇怪,对肉身无坚不摧的返虚修士来说,她只是觉得手腕略有吃痛,并不打紧,不对劲的是顾浚的表现。 “小浚,你怎么了?” 顾浚垂下眼帘:“没事……”他顿了顿,“只是我想你了。” 敖飞光正摇头摆尾地在云间穿行,闻言顿时别有意味地哼唧起来。叶舒觉得颊上有点烫,抓住那支长长的龙角弹了两下:“哼哼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先掌不住地笑了起来,曲起手指在顾浚的掌心轻轻打圈儿,叶舒故作淡定地咳嗽了几声:“那个……我,我也挺想你的。” 老脸微红的叶掌门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不,不就是当众说情.话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浚反手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指,话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嗯,我知道。” “这就完啦?”叶舒不满地瞪大眼睛,你知道我说出这句话有多不容易嘛。 青年忽然低下头,凑到叶舒近前。滚热的鼻息在她耳边轻轻拂过,叶舒只觉得耳廓一软,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极尽温柔地舔舐了一圈,又缓缓收了回去。 顾浚哑声道:“这里人太多了,师父……” 叶舒:“……”卧槽你这熊孩子!你脑袋里在想什么下.流的东西!她双颊爆红,羞窘的恨不得把顾浚一脚踹下去。 一直待在角落里装隐形人的尤老头终于忍不住了,他吭哧吭哧地清了清嗓子:“两位,有什么话可以留着晚上再说的。” 叶舒:“……我还是先把你踹下去吧。” # 叶舒在周天广河镜的核心里修炼了逾千载,沧元天其实只过去了半个多月。曹衍和傅曲舟还没从隐玄境回来,宁玉堂正在闭关,出关之日,应该就是他结婴之时。 潇真派在虞怀季和敖成康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沧元天似乎也平静的很。 当然,叶舒知道这都是假象。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得到了周天广河镜,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少人觊觎,更是新添了一批仇家。 不过她仔细一想,当时交手的几方,狄家、少华派、九幽教、九婴一族,好像早就和自己结了梁子,现在是旧恨添新仇,叶舒表示压力不大。 至于被截胡的苏家,估计怨气是最大的。只是他们这次损失惨重,最仇恨的对象是谢家人,还来不及找潇真派的麻烦。叶舒倒是有心修好,毕竟那是苏于霜的父族。可惜苏家和狄家交好,也不知狄家会不会从中作梗。 她正在琢磨是不是要苏于霜回家去看看苏易简,转头就收到了一封飞书。 身为潇真派掌门,叶舒每天会收到不计其数的飞书。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各种求拜师、求抱大腿,甚至来认亲的。这种飞书在送到叶舒的案头前都被过滤了,能被她看到了,要么写信人与叶舒私交不错,要么是潇真派的盟友送来的。今天这一封飞书的署名,却让叶舒惊讶不已。 她拿着飞书去寻虞怀季:“怀季,你说我要是打开这封信,它会不会突然炸掉?” 虞怀季满脸严肃:“放心,掌门,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没问题。” 叶舒哭笑不得:“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威名赫赫的大妖尊,想必不会做这么下三滥的事。” 妖族共有八位妖尊,能够被称为大妖尊的,唯有那独一无二的一位——九婴一族的首领,婴桑。 叶舒和婴桑之间的梁子不可谓不大,婴桑共有三子,次子被叶舒砍了脑袋,幼子则被忽悠去做了农夫。而九婴一族几次三番算计潇真派,两人更是为了周天广河镜大打出手。婴桑在这当口写信过来,总不会是来下战书的吧。 虞怀季沉吟道:“婴桑在妖圣古地镇守多年,别说是在人前露面,连她的消息都流传得很少。这次为了周天广河镜重新出手,显然,广河镜对她来说很重要。掌门,她会不会是来请你让出广河镜的?” “我不傻,她也不傻。” 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会重新吐出来。除非婴桑有绝对的实力能碾压叶舒,可惜她没有。 叶舒一边答话,一边拆开手里的飞书。革囊中却没有信,只有一枚玉简。叶舒伸指轻轻一点,光幕如水波般徐徐流动,空气中现出了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带寒霜、眼蕴冰雪,那张面容美得难描难画。叶舒可以毫不犹豫地断言,这白衣女子绝对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人。 “叶道友。”白衣女子微微颔首,她的声音也十分动听,仿佛月下流淌的清辉,透着教人沉醉的气息。 “婴道友?”叶舒双眉一轩。 “久闻不如见面,我原想亲来拜访你,只是妖圣古地,不能擅离,还请叶道友见谅。” 婴桑的口吻十分客气,叶舒的心里不由直犯嘀咕,自己和婴桑不应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吗,这种“来吧大家一起来做朋友“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婴桑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我想与叶道友做个交易。”   ☆、196|5.11|城 婴桑与叶舒的交谈很快就结束了,两人虽然性格不同,但骨子里都不喜欢拖泥带水。光幕中的白衣女子消失后,叶舒沉吟着端起茶盏:“怀季,你觉得婴桑的话有几分真?” 虞怀季想了想:“八成。” “你倒是挺相信她。“叶舒笑道,虽说自己和婴桑看起来应该仇深似海,但她也觉得这次的合作很可行,地位到了婴桑那个层级的人,一般来说,分得清什么是轻重缓急。况且婴桑就算想坑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剩下那两成,是因为她应该还有一些讯息没有透露。”虞怀季伸出两根手指,“但只要不影响这次的合作就不打紧。” “想不到四座天柱,其中一座竟然在妖圣古地。”叶舒感叹道。 现在四枚石匙的下落都有了定论,一枚在自己手里,一枚在九幽教手里,还有一枚属于九婴一族。最后一枚不知为什么四分五裂,当初舞阳城下镇压的碎片,就是这一枚的其中一部分。 抢走碎片的是苏怀复,如今苏怀复只剩元灵在世,成为了容纳周天广河镜的容器,那一枚碎片自然落在了叶舒手中。再加上从北冥海得到的,叶舒手里就有了两枚碎片。 据婴桑透露的消息,观澜派也有一枚碎片,只不过原虚道君陨落前,将其送给了少华派。至于那枚石匙是不是只碎成了三部分,这一点谁都不清楚。 婴桑手里的那枚石匙,可以开启位于妖圣古地的天柱,而九婴一族千方百计想抓曹衍,正是为了妖圣古地。 所谓妖圣古地,是指上古时妖族两大妖圣,龙圣和凤圣合道的地方。在那场改天换地的战争中,龙圣和凤圣相继陨落。而他们陨落的地点,恰恰又在当初以身合道的位置。 他们的骨血落入土地中,元灵散逸在空气里,难以想象的伟力将那片埋骨之地笼罩起来,自此形成了如今的妖圣古地。 传说在妖圣古地修炼,几乎可以让一个还未化形的妖族瞬间拥有金丹期的修为。至于为什么是传说,那是因为妖圣古地根本就无人可以进去。但仅仅只是靠近外围,就拥有数之不尽的好处。什么坐地悟道啦,灵脉贯通啦……因为种种传奇色彩,妖圣古地愈发神秘。 其方圆千里的土地,都因此成为了人人急欲争夺的地方。围绕着妖圣古地的控制权,妖族不知爆发了多少大战。夸张一点的说法,那里连地表三丈以下都渗着血。 直到婴桑横空出世,连败妖族七位妖尊,成为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大能,被妖族奉为大妖尊,妖族的混乱才渐渐终结。 而婴桑之所以镇压妖圣古地,也是为了威慑世人,不让扶余洲再次陷入战火。 在她镇压的数百余年中,婴桑想了许多办法试图进入妖圣古地,但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打开妖圣古地的,只有龙圣后裔和凤圣后裔。 叶舒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九婴一族为什么要抓曹衍。曹衍吞下了凤圣的元丹,虽然他是人族,但体内拥有凤圣的血脉力量。他就像是一把人形钥匙,所以九婴一族不能杀他,只能活捉。 其实婴桑要是能找到龙圣后裔,也就不用再觊觎曹衍了。可是传说龙族早已灭亡,更别说龙圣后裔。 等到敖飞光突然冒出来后,连婴桑都变了脸色。不管敖飞光是不是龙圣后裔,潇真派能同时掌握龙凤两族的力量,难道叶舒真的是天道钟爱之人? 至于婴桑为什么要出手抢夺周天广河镜,目的则是为了广河镜里的时光碎片。广河镜里不计其数的时光碎片,想必有妖圣陨落前的。只要进入那段时光,就有机会得到妖圣之血。 这样,婴桑也就不用再打曹衍的主意。 可惜的是,叶舒横插一杠子,连周天广河镜都被她拿走了。婴桑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与叶舒合作。 听到婴桑要和自己做交易,叶舒不由笑道:“婴道友,令郎死在我手里,你不会不知道吧。” 婴桑的声音平静无波:“既然敢向人出手,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从他们离开我自己经营势力,他们的决定就不再由我负责,他们的生死我也无法看顾。”她顿了顿,缓缓道,“如果叶道友你没有得到周天广河镜,我绝不会选择向你妥协。” 叶舒明白她的意思,在妖圣古地和杀子之仇间,婴桑选择了前者。 这并不能说明她不是个好母亲,至少比起宁玉堂那个爱情大过天的白花娘,和顾浚那个柔弱了一辈子结果把自己给柔弱死了的母亲,婴桑要靠谱的多。 假若不是看她的面子,当初东虞魔君也不会出手救下婴三,恐怕他早就扑街,哪里还能欢欢乐乐地去隐居。 正如婴桑所说,孩子长大了,他们的人生就不再由自己背负。此时此刻,婴桑要完成的是自己的人生。 “妖圣古地关乎着我的成道机缘。”白衣女子平静地道,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句话会引起修真界的多少狂风暴雨、阴谋诡计。 叶舒心头一惊:“婴道友,你已经渡过清霄琉璃劫了?” 返虚修士需渡三次天劫,分别是太霄混元劫、清霄琉璃劫、上霄化道劫,被称为三霄神劫。只有渡过清霄琉璃劫的修士,才会隐隐明了一点自己的成道机缘。那是一种很玄奥的感受,类似于修士推衍天机时的心血来潮。 婴桑既然如此说,想必已经渡过了清霄琉璃劫。 如今的修真界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返虚道君多半没有渡劫,或者只渡过了太霄混元劫。婴桑渡过了清霄琉璃劫,至少在明面上,其实力仅次于冲霄剑派的天微道君和少华派的万灵道君。 这么多年以来,婴桑一直避世不出。刚出手就爆出这么大一个新闻,连叶舒也讶异不已。 婴桑微微翘了翘唇角:“叶道友何必惊诧,在我看来,你会比我们所有人都走的要快,走的要远。” 叶舒不由老脸微红:“婴道友过奖了。”总觉得有一种后学末进被前辈夸奖的感觉,连她这种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家伙都有些羞赧。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间放松了下来,如果说方才还带着那种陌生人的拘谨和防备,现在倒有真有了点同道间交谈的意味。 到了返虚修士这个境界,道法、长生、权势……早已不是他们追求的东西。只有成道,才是他们孜孜以求,不断前行的目标。 大道之争,不死不休。而阻人成道,其意义就和凡人之间夺人家财、杀人全家差不多。 既然妖圣古地事关婴桑成道的机缘,在九婴一族与潇真派达成和解后,叶舒自然不会掐着她的命门威胁她。 老实说,要是能和婴桑结盟,好处也还是不少的。而且婴桑选择与潇真派合作,九婴一族和少华派的盟友关系自然就此告吹。 一旦进入了妖圣古地,婴桑便会开启天柱。少华派的如意算盘也就再次落空。 提到少华派,婴桑也有些唏嘘:“临崖道友和我的私交不错,抢夺石匙并非他本意。只是师命所在,不得不从。” 少华派有两位道君,在时之密境里出手是临崖道君。临崖道君成就返虚的年载不长,是除了叶舒和韩景外最年轻的返虚修士,而万灵道君是他的师父。 叶舒闻言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少华派和她结的梁子可不像婴桑这样能轻易化解,对上婴桑叶舒还觉得理亏,毕竟自己杀了人家的亲儿子。但少华派可是实实在在差点要了顾浚的命,顾浚的舅舅霍经纬也被少华派所杀。 不管这么做是不是临崖道君的本意,至少叶舒没有这个立场和资格原谅他。 眼下曹衍还在隐玄境,要进入妖圣古地也不急于一时。和婴桑又细细商讨了一番后,两人的初次交流才告一段落。 想到九幽教手里的那枚石匙,如今韩景似有出关之兆,也不知他会不会有所动作。叶舒当初和谢琰合作,想的是联合谢家对付九幽教。现在谢琰已死,看样子那口头盟约也做不得数了。 魔门的势力范围虽然要远远小于道门,但其内部的斗争却更为错综复杂。九幽教自韩景成就返虚后就迅速崛起,成为了魔门第一大势力。地位越高,可想而知,敌人就越多。盼着九幽教倒霉的可不止谢家,如果叶舒先在韩景身上撕出一条口子,闻到血腥味的狂鲨立刻就会汹涌而来。 不过叶舒毕竟刚成就返虚,还是以稳固根基为要。况且门中事务繁多,她也不能把什么事都丢给虞敖二人。 说起敖成康,叶舒就想到了他废掉的双腿。 系统的兑换商店里有一张丹方,是一种名唤炼骨的丹药。这丹方失传已久,传说由妖族的一位丹道大师发明。服下此丹药,无论肉身的根基是否彻底损毁,只要神魂还在,都可以复原如初。 这张丹方贵的吓人,叶舒手中的兑换点不够。只有等到宁玉堂成就元婴,系统发放奖励后,应该刚好可以买下来。 在一开始的喧嚷之后,潇真派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鉴于叶舒在弟子中的影响力,她只在门中露了几面就差点引发混乱,叶舒只好乖乖待在洞府里修炼。 这一日,叶舒正在定中,忽然眉心一跳,斩仙剑跃然而出,悬浮在半空中光芒大作。 剑身不断嗡鸣着,光华附着其上,仿佛水波一般缓缓流淌。接着,那剑身中伸出一只小手,然后是一只脚…… 室内满是耀眼的荧光,荧光化作金莲飘落于地,待到莲瓣散尽,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叶舒面前,脆生生地叫道:“主人!”   ☆、197|5.11文|学城 敖飞光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春日的暖阳照着他的肚皮,他舒服地打了个滚,眯缝着眼睛哼唧起来。 “师姐,那真的是龙吗?” 几个路过的弟子窃窃私语着,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敖飞光动了动耳朵,尾巴不自觉地甩来甩去,想听听这几个家伙如何谈论自己。 “当然了,你看看他身上的鳞片,还有那对龙角。” “可是……”发问的女弟子顿了顿,“我怎么觉得他的习性很像狗。” “呃……” “晒太阳、小声哼唧,听说他还喜欢在掌门身上拱来拱去,真龙都是这样的?”女弟子一脸微妙,“我看敖长老可和他不一样。” “这条龙还小呢。”师姐徒劳地解释着,虽然她也觉得敖飞光的种种行为,实在是不符合一个上古妖族的设定。就算是派里的鲲前辈,看起来也比他有范儿多了。 “其实我觉得他是在占掌门的便宜。”女弟子肃然道,“毕竟他可是一条公龙。” “这还了得?”师姐怒道,“掌门崖岸高洁,岂容他人玷污?” “对呀,掌门是属于我们大家的!” 敖飞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他嗷的一声从草丛里窜了出来,龇起白森森的牙齿朝那两个弟子扑了过去。 两人顿时花容失色,那师妹差点被吓得哭了出来。眼看那张狰狞的龙脸就要凑到自己眼前,敖飞光的身形忽然一顿,他气急败坏地回头,恶狠狠道:“斩仙,你这个小屁孩!快点放开我的尾巴!”配上他奶声奶气的话音,这句话听起来着实很可笑。 “哼。”小女孩穿着鹅黄色的裙衫,手里紧紧拽着一截龙尾巴,“你说谁小屁孩,幼稚鬼,竟然还欺负派里的弟子。” “呸!”敖飞光冲着那两个弟子落荒而逃的方向啐了一口,“谁叫他们说我占阿舒便宜,阿舒是我的,才不是什么大家的。”嚣张地放完这句话后,敖飞光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张冷冰冰的脸,他马上加了一句,“不对,阿舒是我和小浚的。” 斩仙朝天翻了个白眼:“主人是我的主人,和你可没有关系。”她拎着敖飞光的尾巴,将小龙朝空中远远一抛,“回去告诉顾黑脸,他要是敢靠近主人一步,我就削死他!” 虽然敖飞光是凌驾于众妖之上的真龙,但在先天灵宝斩仙剑的面前,他的那点道行压根不够看。轻松地拍了拍手,斩仙从石头上跳下来,哼着小曲朝天璇山走去。 还没靠近叶舒的洞府,斩仙就听到了那个让她无比讨厌的声音。 叶舒拿着一卷道书坐在窗边,顾浚伸出手,帮她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她觉得顶心轻轻一动,如云的发髻里,一支雕琢精致的玉簪探了出来,在春晖中泛着润泽的光华。 叶舒笑眯眯地道:“比司修雕的那支簪子好看,我喜欢。”知道顾浚还在为司修送自己发簪耿耿于怀,叶舒偏要逗弄他。 顾浚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闷不吭声地黑脸,他凑到叶舒的发间轻轻嗅了嗅:“师父,你身上这么香,也是因为我送的簪子?” 叶舒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这小子调.戏完她之后还勾了勾唇,活脱脱一副霸道总攻的架势,哪里还有当初那个纯情小年轻的腼腆样。 “你学坏了。”叶舒瞪着眼睛。 她颊上一抹薄红,微微撅起的嘴唇如花瓣般饱满诱人。顾浚心头一动,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正欲低头,门边传来了重重的冷哼声。 斩仙蹬蹬蹬跑到叶舒面前,一见顾浚贴得那么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而那个女人还毫无所觉地任由顾浚搂着,语气轻快地朝斩仙招手:“斩仙,快来让我抱抱。” 主人现在的心情很好,察觉到这件事后,斩仙的脸顿时更黑了,她气鼓鼓地努着嘴巴:“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种幼稚的事情只有那条蠢龙才会做。 叶舒失笑不已,斩仙剑的元灵是个傲娇小萝莉,说出去恐怕谁都不会信。她亲眼看着斩仙降生,这小家伙十分黏自己,对派里的其他人倒是不假辞色。 尤其是顾浚,不知道为什么,斩仙似乎和顾浚很不对盘。 虽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瘫样,但顾浚并不是那种会吓哭小孩子的冰山。相反,他的孩子缘还挺好的。不提敖飞光和朱若,潇真派里的一些小弟子也很亲近他。 但斩仙自从见到顾浚后,就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小姑娘最喜欢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在叶舒和顾浚独处的时候坐在一旁,担任一只存在感十分强烈的电灯泡。 脸皮越来越厚的顾浚并不以为意,叶舒却有些接受不能。毕竟在未成年人面前卿卿我我秀恩爱什么的,节操是不是掉的太多了点。 而这正是斩仙希望看到的,又一次顺利地让叶舒把顾黑脸打发走后。斩仙就像一只得胜的公鸡,喜滋滋地背着小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叶舒又觉得不解,又有些好笑:“斩仙,你是不是不喜欢小浚?” “没,没有。”斩仙别过小脑袋,虽然她讨厌顾黑脸,但主人却喜欢他。为了不让主人为难,斩仙只能矢口否认。 叶舒扯了扯她脑后的小鬏鬏:“跟我还不说实话?” 说不出为什么,但斩仙就是反感顾黑脸。从她还未成型的时候,斩仙就觉得那个冰冷的男人有些不对劲。这种异样的感觉在叶舒离开时之密境后越来越浓烈,就好像有什么一直被压抑的东西终于释放了出来。或许是一条阴毒的蛇,只要他待在叶舒身边,斩仙就寝食难安。 但她不能说实话,斩仙知道主人有多看重她的那几个徒弟。尤其是顾浚,毫无保留地信任,全身心地护持,这就是主人对待顾黑脸的态度。 想到这一点,斩仙就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他会伤害你的。”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郑重道。 叶舒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伸手揉了揉斩仙的发顶:“放心吧,那小子可打不过我。” 发现主人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斩仙气闷得直皱眉:“我说的是真的。” “嗯嗯。”小姑娘的发丝柔软又顺滑,叶舒觉得手感很好,“那你帮我打跑他好不好。” “你,你认真听我说嘛……” 稚嫩又清脆的童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那话音里夹杂着焦急和郁闷。顾浚站在屋外的桃树下,幽深的瞳孔中冷光连连,似乎有什么涌动其中,下一刻就要破浪而出。 他深深地凝视着那一大一小两道人影,过了许久,一阵轻风拂过,树下已然空无一人。 # 千里离合山上,一片金光洒散,耀目万方。黯沉的夜幕被那冲天光华照亮,山巅上俱是曦芒,直晃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叶舒正在洞府内入定,忽然心头一动,她含笑睁开双目:“玉堂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系统冰冷无机质的声音恰巧响起:“恭喜宿主五弟子结婴成功,发放奖励礼包,礼包内容,1000兑换点。” 有了这1000兑换点,叶舒便将炼骨丹的方子兑换了出来。这丹药奇异玄妙,所需的制作灵材也十分珍贵。叶舒粗粗瞟了一眼,大部分潇真派都有存货,剩下一些时令性很强的灵材,或许能在玄天阁购买一二,但应该还有缺口。 她将丹方往袖里一收,施施然朝外走去。果不其然,迎面就见到了宁玉堂。 这小子虽然一副淡定模样,但眼角眉梢的喜意掩都掩不住。从宁玉堂刚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没办法修炼。鲤夏为了帮他克服血脉带来的影响,不知废了多少精力,依旧毫无起色。 没办法,宁玉堂告诉自己,认命吧。 他嬉笑怒骂、吊儿郎当,不过是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在意罢了。不就是不能修炼吗,反正他的寿元够长,又不需要追求长生。 就连鲤夏也开始觉得宁玉堂大概对修道不感冒,但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他无意于此,又怎么会去帮北冥海上的妖修解道书。可以赚灵石的办法实在太多了,他偏偏不自觉地选了这条路。 天道至公,它给了宁玉堂无坚不摧的肉身,超凡脱俗的天赋,但却剥夺了他踏上大道的资格。宁玉堂拥有龙族的力量,但却无法像龙族那样靠自己的血脉修炼。假若没有九相功,终其一生,他的一腔抱负里只能在故纸堆里实现。 “师父,谢谢你。”宁玉堂轻声道。 叶舒伸指弹了弹他的额头:“你该谢咱们潇真派那个不知名的前辈,若不是他不知在哪里得到九相功,为师也只能干瞪眼。” 宁玉堂笑嘻嘻地挤了挤眼:“原来还有师父你做不到的事,这可真是稀奇。” 叶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废话少说,你现在也是元婴修士了,这张丹方拿去,玄天阁里买不到的灵材,你自己去找。” 虽然其中一些灵材很珍贵,但叶舒仔细看过了,采集过程只是耗时了一点,危险并不大。 宁玉堂接过炼骨丹的方子,匆匆扫了一眼。他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该对叶舒说什么。 叶舒伸出一只手:“别,你可千万别说什么煽情的话,你师父我受不住。” “嘁。”宁玉堂撇了撇嘴,“谁说我要煽情,买灵材难道不需要灵石,师父。”他涎着脸凑到叶舒面前,“你是不是资助徒儿一点……” 叶舒推开他的大头:“去去去,贺老头新卖了一炉丹,你去找他抹两把牌,灵石不就有了。” 师徒俩十分无节操地商讨完了如何坑害贺显,宁玉堂晃了晃手里的丹方:“师父,那我走了,你可别太想我。” “滚.蛋。”叶舒笑骂道。 转身的那一瞬间,宁玉堂狠狠吸溜了一下鼻子:“卧槽,我可是铁骨铮铮的真龙之子,感动到鼻酸什么的一定是错觉。” 宁玉堂下山后,叶舒的日子愈发安宁起来。 虽然对自己的徒弟都很有信心,但宁玉堂闭关的时候,她的心还是有些悬。如今五个徒弟都顺利结婴,实力比起之前有了质的飞跃,叶舒也不用再担心他们出门在外会遇到什么极端危险。毕竟沧元天的元婴修士不多,一个元婴真人,放在好些势力里,可是掌控一方的大人物。 算算日子,曹衍和傅曲舟已经离开了好几个月,大概快要回山了。 叶舒正在考虑要不要联系曹衍,桌上的一张符箓幽幽地亮了起来。隐玄境有特殊的禁制,飞书无法传递。曹衍几人离山前带了几张玄通符,遇到要事时只需引燃玄通符,就可以与另一张符箓的持有者通话。 嗤啦一声,指尖的灵火弹出,符箓燃烧起来。曹衍的声音模糊不清,透着一股焦虑和无奈:“师父,求支援。” “怎么了?”叶舒有些疑惑。 “小师妹她……”曹衍沮丧地迟疑着,只是听他的声音,叶舒就能想象的出来曹衍头上那两只隐形耳朵耷拉下来的样子,“她……她不要我了。”   ☆、198|5.11|城 隐玄境诞生于上古与太古之交,据传由一位陨落的金仙开辟。在三洲四海战火连天民不聊生时,隐玄境默默发展,是以虽然其年载不如三洲久远,面积更是连九易洲都比不上,但修士竟比人妖两族、道魔两派加起来还要多。 这个洞天世界由于特殊的衍化过程,土地肥沃、物产丰饶,遍地都是灵材灵气,可谓是沧元天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 这样一片膏腴之地,自然引来了他人觊觎。 从太古时代开始,为了掌控隐玄境,本方世界的势力发动大大小小不下数千次攻伐。规模最大的两次,一次由开创太古时代的圣皇亲自出征,一次由中古时代时发展到顶峰的世家率领,但无一例外,每一次攻伐都失败了。 开辟隐玄境的那位金仙或许预料到隐玄境会有此命运,特意在隐玄境的入口设下禁制,只有元婴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此间世界。 因此,无论本方世界派出多少大能,要想攻伐隐玄境,他们不得不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元婴境界。 虽说与此相对的,隐玄境里的修士为此方世界法则所限,只能修炼到元婴境界便无望大道,但架不住隐玄境的修士多。 修士的境界每提升一次,其实力都会有质的飞跃。一个元婴能抬手灭城,一个化神修士却能轻易杀掉十个这样的修士。修士的境界越高,人海战术对他们就越不起作用。 但偏偏隐玄境的特殊情况,让前去攻伐的修士只能一次又一次陷入车轮战的泥潭中。 就这么僵持了许多年,直到近古时代,世家式微,宗派崛起。但由于道魔之争,又有妖族在旁虎视眈眈,三洲四海的局势愈发复杂。自家连内斗都来不及,哪有空去抢旁人的地盘。 于是,在三千多年前,由当时的几大势力首领分别与隐玄境签订了契约,双方罢兵止戈,本方世界承认隐玄境的独立地位,不再试图攻伐,隐玄境入口也将向本方世界的修士开放。 到的如今,隐玄境早已成为了修士们游历修炼的好地方。那里灵气充裕,物产丰饶。千万年来少起刀兵,纷争稀有。 如此烟柳繁华地,不仅世俗之人深陷红尘迷网中,修道者也如王孙公子般,整日里锦衣玉食、豪奴美婢,毫无清心寡欲之念。 至于道门秉持的远离尘缘,不过多插手凡俗之事的准则,对隐玄境的修士来说更是不可能。况且他们与宣吴洲的修士还不一样,在隐玄境,修道是一件十分普遍的事。 大街上随处可以买到开灵脉的丹药,只要找一处安静的山野打上几天坐,就可清洗内脉,推开练气的门径。 可想而知,用这种方法炼出来的修士,其根基有多薄弱。 所以,对隐玄境那些遍地都是的练气修士来说,修道只是强身健体的手段,就跟九易洲的凡人习武一样。 而再往上走的境界,就算可以用丹药来堆,显然也需要一定的财力。所以,在隐玄境,要想判断一个人的家境如何,看他的修为就能推测得七七八八。 皇室、贵族、豪商……这些势力都拥有庞大的修士群体,他们甚至将修士募集起来组成军队,统一调度,如臂指使。 这在九易洲是不可想象的事,修道讲究的是从心所欲,即使面对至亲师长,修士也不能违逆本心去服从其命令。 繁华的盛景消磨了人的心志,所以,即使知道离开隐玄境就有可能突破元婴境界,朝更高的巅峰攀登,但隐玄境也少有修士愿意尝试。他们与三洲四海完全走在了两条不同的道路上,既无法相互理解,也都各自鄙薄对方。 外来的修士在隐玄境是很不受欢迎的,刚踏入隐玄境,叶舒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把修为压制到元婴境界后,叶舒带着顾浚通过隐玄境在南象海的入口,头一次见到了这个闻名遐迩的温柔富贵乡。 崇山峻岭中,首先映入人眼帘的不是绿意森森、高崖绝壁,而是山路两旁雕金砌玉的石廊。在高达百丈的险峰上,凿刻得整整齐齐的石阶蜿蜒而下。石阶方方正正,几乎每一级都是一般大小。阶檐上雕刻着鱼虫花鸟,再配上石阶旁的长廊扶手,整座山不像是荒野的无主之地,倒如同皇家园林般极尽修饰。 在隐玄境,这样的山并非少数。隐玄境的修士好享乐,讲究生活。他们拥有大量的财富和物产,因此就出现了这种每一寸土地都要雕饰完美的奇景。 叶舒随着人流朝山上走去,身边的一个修士不停摇头:“如此奢靡,哪里还有精力和意志去修道。” 这修士也是从九易洲过来的,隐玄境的入口每三个月开放一次。汹涌的人潮中,人、妖、道、魔,形形□□的修士来去匆匆。 隐玄境少纷争,因而也禁止外来修士在此争斗。就算在这里遇见了恨之入骨的仇人,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得向其出手。有许多魔门修士在九易洲混不下去了,就想方设法逃进隐玄境,追杀的人也拿他们没办法。 叶舒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穿越前地球上那个有名的销.金.窟,一样的纸醉金迷,也一样的无法无天。 翻过高山,广阔的大泽如画卷般徐徐铺展。湖面上水波微澜,湖水清澈见底。萤石铺就的浮桥在大泽上延伸而去,遥遥不知尽头。 半空中,悬浮着三座浮空岛,岛上楼阁耸立,檐宇层叠。四面八方的遁光落在浮空岛上,又有许多光华相继飞远。 叶舒就像个初次进城的土鳖一样啧啧称奇:“三座浮空岛,这可值不少灵石。” 不提炼造一座浮空岛需要多少灵材,要想让浮空岛运转自如,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洞玄天仙用法力将其祭起,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还是一种,就是用灵石中品级最高的元光灵石当做浮光岛运转的燃料,源源不断地抽取灵石中的灵气。 元光灵石何其珍贵,九易洲每寻到一颗,都会引发修真界轰动。至于这种把元光灵石当煤烧的大手笔,土豪如叶舒也干不出来。 “嘁,外来的修士就是寒酸。” 顾浚回过头,冷冷地看了那出言讥嘲的修士一眼。那人是个锦衣罗裙的美貌少妇,原本正鄙夷地拿眼瞟叶舒。在那道让人胆寒的目光中,她情不自禁地颤了颤,才悻悻地把后半截话给吞了回去。 “小浚。”叶舒拍了拍顾浚的手背,“稍安勿躁。” 她早已过了会因为熊孩子出言不逊愤而炫富的时候,讽刺、侮辱、诽谤……已然无法在叶舒那颗圆融的道心中留下波澜,能够影响到她的,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罢了。 这几人中就包括哭丧着脸的曹衍。 想到那个不省心的小子,叶舒就觉得头疼:“也不知曲舟和他到底怎么了,问那臭小子,他也不肯说。” 一时冲动之下可怜兮兮地找了家长,曹衍大概是觉得这种行为很丢脸,很快就掐断了和叶舒的联络。看他的架势,说不准是两个小家伙闹了什么别扭。 叶舒本打算一笑而过,贺显却道:“曹小子以前失恋的时候不也没找过你,这次说不定不对劲,况且……”他挤了挤眼睛,“隐玄境可是个好地方,好多道侣都喜欢去那里。” 叶舒秒懂,这不就是修真界的蜜月盛地嘛。想来也是,像隐玄境那种钱多景美还不允许街头打架的地方,偶尔去放松放松,也是很不错的。 想到自己和顾浚恋爱后,两人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外奔波。叶舒又是个修炼狂魔,确实和顾浚相处的时间不多。 叶舒见顾浚冷着脸,伸出两根手指将他微蹙的眉峰揉开:“好啦,不要生气,小浚这样就不帅了。” 笑意慢慢爬满顾浚的黑瞳,他抓着叶舒的手轻声道:“师父,我可不是小孩子。” 因为打着度蜜月的主意,叶舒这次一个电灯泡都没带。敖飞光抱着她的大腿嗷嗷直叫唤,也被叶舒狠心丢在了派里。斩仙则待在本体里生闷气,为什么主人要叮嘱自己别出来晃悠,主人是不是嫌自己碍眼?说来说去都怪顾黑脸,哼! 可惜斩仙冲天的怨气也影响不到正在黏糊的两人,其时夕阳西沉,天光渐渐黯淡了下来。他们坐上一艘小舟,船夫一点长篙,小舟便在如织的船流中穿行起来。 浮桥上的行人也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他们多数穿着鲜妍精致的衣饰,步履摇摆间,满眼锦绣。 随着夜幕降临,湖面上亮起了点点荧光。每隔千步,那湖面上便安放着一座白玉雕就的灯盏,上置璀璨明珠,其上光华熠熠,流彩炫然。 水波、灯影、星光……这一切便如同恍然的梦境。耳边传来喧嚣的嬉闹声,那声音却又好像被无形的力量隔离来开,只有顾浚牵着叶舒的手,慢慢看着银月将光辉洒满整片大泽。 如此大好氛围,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叶舒正在暗自琢磨,忽然,胳膊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翻手抓住那样朝自己飞来的东西,原来是一只小巧的香囊。 “嘿!”叶舒循声转头,只见一个大红纱衫的美艳女子站在浮桥上,朝叶舒灿然笑道,“接了我的香囊,你今晚可要跟我走。” “那个……”叶舒指了指身旁的顾浚,“姑娘,你是不是砸错人了?”怎么看我都是个女人吧。 “叫我云娘。”那女子飘了一个媚.眼,“我砸的就是你。” 咔擦,叶舒好像听到了利刃被生生捏碎的声音。她僵硬着身体回过头:“小,小浚,我错了……”卧槽,我明明是无辜的。 顾浚不说话,就在叶舒觉得他说不定要暴走的时候,他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叶舒的发顶:“我没有生气。” “真的?” “嗯。” 叶舒长吁一口气,为什么自己会有被当场抓.奸,结果丈夫大度表示不在意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连忙催促船夫:“快走,快走。” “诶,等等啊!”云娘一路小跑,“我是认真的,你真的不考虑我?那个男人哪里好了,我比他有钱,长得也比他美!” 顾浚冷哼一声:“可惜你长得再美,对师父来说也无用。” 叶舒:“……”你刚才是在开.黄.腔吗……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痴.汉,叶舒还有些战战兢兢。不是说隐玄境的土著都很瞧不起外来修士的吗,刚来第一天就被表白是闹哪样。 没等她松口气,眼前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叶舒猛然愣住了。 “怎么了,师父?”顾浚别过头,一看之下,他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你不是说他死了吗?”叶舒一脸懵然地指着不远处那个青衣男子,“或者那是谢琰的双胞胎兄弟?”   ☆、199|5.11城| 煌煌灯火中,那男子一袭青衣,眉眼带笑。叶舒仔细看了看,一时间又有些不确定。虽然那人的五官和谢琰几乎一模一样,观其举止神态,好像又并不是谢琰。 她想了想,示意船夫靠近那青衣男子:“这位道友,敢问高姓大名?” 青衣男子原本正站在浮桥上四处张望,闻言一愣,还是温和地答道:“在下程霄,道友是……” 不是谢琰,叶舒立刻就下了结论。这男子虽然也是个元婴修士,但他身上的法力波动与谢琰完全不同。修士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年龄,甚至连整具肉身都换一换,但法力波动是不会变的。 “抱歉,是我认错人了。”叶舒笑了笑。 “想不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相似之人。”发现顾浚正盯着程霄,叶舒感叹了一句,“说不准谢琰与那人还有什么血缘关系呢。”谢家也是世家大族,大族里面,那种什么私生子流落在外的狗血事情可不少。 “不过是无关之人,理会他做什么。”顾浚淡淡道。 小船轻轻一荡,便离开了浮桥,朝大泽更深处行去。这片大泽广阔深淼,几乎有千里之遥。湖面上的小岛星罗棋布,因为大泽靠近隐玄境的入口,小岛上多是些客栈茶肆。五颜六色的灯笼垂挂在檐角,屋宇楼垣间都是来来往往的喧嚣人流。 “船家,我们想找个地方歇脚,找家清净的客栈。” “好叻!”船夫一撑长篙,小船如同一尾游鱼,很快就停在了一座方方正正的岛前。 那岛上怪石嶙峋,面积不大不小,整座岛上只有一栋建筑,正是一家客栈。客栈里的人果然不多,叶舒满意地点点头,付了船资,便带着顾浚走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打量这家客栈,迎面便走来一个着大红纱衫的美艳女子。她一见叶舒,立刻惊喜地瞪大眼睛:“你,你是追着我来的?” 卧槽,叶舒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不是那个叫什么云娘的女痴.汉吗,我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顾浚将叶舒轻轻往身后一带,挡在云娘面前:“道友,请你自重。” “你是谁?”云娘挑眉道。 “我是……”顾浚顿了顿,忽然转头看了叶舒一眼,“我是她的夫君。” 叶舒正站在顾浚身后装隐形人,听到这句话,耳根子不由自主就烫了起来。什,什么夫君嘛,只是谈恋爱,我们可没有结婚。 傲娇的叶掌门忍不住扯了扯顾浚的袖子,顾浚反手将她不安分的指尖拢在掌心,示意叶舒稍安勿躁,他冷声道:“希望你别再来纠缠我娘子。” 娘子……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一出口,叶舒顿时更羞窘了。这小子是不是早就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了?为什么宣誓主权的话说得无比顺溜。 “你们成婚了?”云娘的视线在叶舒和顾浚身上游移来去,发现叶舒没有否认,她先是恶狠狠地瞪了顾浚一眼,继而朝叶舒笑道,“那又如何,我不介意做外室的。” 叶舒:“……” 顾浚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叶舒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拽着他朝楼上走:“算了算了,别和她计较。” 她还记得在时之秘境的时候,因为一个路人甲向自己表白,顾浚当即下了杀手。云娘的行为虽然很无礼,但叶舒也不想她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 叶舒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家徒弟的独占欲是不是太强了点?吃吃小醋的什么的叶舒也觉得很有情趣,但是砍人就……看来有必要给小浚做点心理开导,叶舒一边走一边琢磨。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被关上了。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顾浚将叶舒紧紧搂在胸前,拿脸蹭了蹭她的颈窝。青年的双臂坚实有力,叶舒听得到他的心跳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 “第二十三个。” “什么?”叶舒愣了愣,什么第二十三个? 顾浚没有说话,他嗅闻着鼻端那丝温柔的馨香,只有在这种时候,将叶舒完完全全搂在怀里的时候,他才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确实拥有这个女人。 云娘是第二十三个当着自己的面向叶舒表白的人,谢琰、司修、江子安……还有许许多多叶舒早就不记得的路人甲,每一张面孔,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顾浚都牢牢记在心里。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人曾经或直白、或委婉地向叶舒表达过爱意,而那些暗地里的崇慕者更是数不胜数。 叶舒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是如此的耀眼。就像是最明亮的那座灯塔,总是吸引着人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 潇真派的弟子,清河坊的民众,九易洲许许多多的修士…… 只要一想到还有人仰望着她,渴求着她,顾浚就愤怒得快要疯掉。 你是我的,他紧紧地搂着叶舒。这句话就像是魔咒般缠绕在舌尖,黑暗的藤蔓从心脏生发,蔓延到四肢百骸、血肉肌理。 只有我才能看着你,而你也只能看着我。 有那么一刻,顾浚想,只要将她藏起来,就再也不会有人可以看到了吧。藏在只有我可以触及的地方,藏在任何人都无法逃离的深处…… 这么想着的时候,坐在黑暗的屋子里,他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是不能被伤害的,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顾浚。所以,那就把所有敢看她的人杀掉好了。 “小浚?”发现顾浚一直沉默不语,叶舒有些疑惑地唤了一声。 “师父……”她听到顾浚含含糊糊地应着,声音沙哑又低沉。 湿热的舌滑上了叶舒的脖子,在她颈侧最细嫩的肌肤上来回舔.舐。慢慢地,那双唇含住了她的耳垂,如同一尾灵活的鱼,钻进了她的耳廓中缠.绵.吮.吻。 叶舒觉得双腿发软,大手紧紧抓住她的腰,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顾浚急促地喘.息着,汹涌而来的情绪终于让他难以自制。嗤啦一声,他扯断了叶舒的腰带。 “别……”叶舒抓住青年的手,她摇了摇头,“别……” 说她保守也好,说她胆小也罢,虽然早就不能用她在现代时的标准来衡量这场恋爱,但叶舒还是希望不要这么快。 “别……”对上那双暗潮涌动的眼睛,她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唐突了。”顾浚松开手,他理了理叶舒被弄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早些休息,师父。” “不是你的问题。”叶舒抓住他的袖子,“是我……”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顾浚对自己的感情是无可置疑的,但叶舒还是想给自己多一点时间,“我……对不起。” 顾浚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他笑着摸了摸叶舒的发顶:“你永远也不需要对我说抱歉,师父。”他垂下眼帘,“我会等你的。” 不管我需要等待多久。 # 夜半时分,热闹的大泽也安静了下来。 虽然修道之人不需要睡眠,但对于喜欢享受生活的隐玄境修士来说,夜晚依旧是他们休息的时间。 云娘睡得正熟,突然,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双眼还未睁开,她的眉心已然跃出了一道紫光。噗嗤一声,云娘听到了紫光没入皮肉的声音。她连忙睁开眼睛,随即,一道寒光闪闪的剑芒就递到了她眼前。 黑衣男人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紫光隐没在他的掌心,随着男人将手掌翻转,便干脆利落地碎成了点点粉末。 “你是?”云娘瞪大眼睛,“你是那位姑娘的夫君?!”认清了眼前的人,她当即傻了眼,“不是吧道友,难道是因为我之前在楼下说的话……你,你要杀我?” “没错。”顾浚淡淡道。 “我只是嘴上说说,还什么都没做呢。”云娘觉得自己快疯了,她本来就是风.流肆意的性子,往常这种口花花的事情做的不少,还从来没遇到过就因为自己调.戏两句下杀手的。 “你觉得自己不该死?”顾浚一眼就看穿了云娘的想法。 “我嘴欠,我向你道歉。”云娘忙道,“我真不是有意的,咱们把剑放下,好好说话行不行?” “呵……”顾浚笑了笑,“也就是说,你不是真心爱慕我娘子?” 云娘承认,第一眼见到叶舒的时候,她确实被惊艳了。她是个荤素不忌的浪.荡子,最近特别喜欢叶舒那种类型的美人。所以就一时嘴快,占了点小便宜。但真心爱慕什么的,云娘这辈子还没有过这种感觉呢。 “这自然没有。”云娘觉得顾浚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后半句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变小了,“哪有第一眼看到就爱的要死要活的……” “既然如此……” 她看到顾浚放下了剑,以为这个疯狂的男人不打算杀自己了,连忙打算恭维两句,快将顾浚打发走。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捏碎了她的咽喉。 顾浚的声音平静无波:“那你就该死的更惨一点。” 灵火一点,将云娘的尸体烧得干干净净。顾浚拿起一张丝帕擦了擦手,脚步平稳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出了客栈,他将神识迅速扩展出去,很快就笼罩了整片大泽。 程霄正待在一间酒肆里小酌,这酒肆是不打烊的,但大堂里空空荡荡,除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小二,也只有他一个人。 忽然,他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面无表情的黑衣男人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那男人冷冷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程霄刚张开嘴,就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 不仅如此,他浑身僵硬,连温养在元神里的本命法器也像是被封住了,只能疯狂地在紫府中嗡鸣。 “谢琰?”他听到那男人问。 程霄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点了点头。 顾浚勾起唇角:“你到底是死是活?” “我……”程霄吃力地发出模糊又低微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罢。”顾浚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杀一遍和杀一百遍,都没有多大差别。”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砰咚一声,酒杯被掷落在地。随着这声脆响,程霄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接着,他便如那只酒杯一般,碎成了地上的粉末。 “反正,你总归是要死的。”   ☆、200|5.11城|家 第二天下起了雨,晦暗的天色中,整片大泽上水雾茫茫。叶舒伸着懒腰从屋子里走出来,昨晚她难得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并没有打坐修炼,而是货真价实地睡了个好觉。 虽然天气不佳,但这并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哼着小曲下了楼,看到顾浚正坐在窗边,神情沉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到昨晚的事,叶舒有些羞窘,又有些懊恼。虽说她和顾浚看起来日日都在一起,但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叶舒大半的时间都在修炼,要么就是处理派中各种繁杂的事务,或者出门打怪。她这个恋人做的,其实相当不称职。 叶舒也曾经考虑过到底要如何处理这份感情,她是个迟钝又胆小的家伙。相比起面对其他事时的无节操厚脸皮,在感情上,叶舒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就犹犹豫豫地不敢跨出第一步,差点沦为了渣女。好不容易和顾浚确定了关系,却总是顾浚主动付出,而叶舒被动承受。 并不是不爱他,如此拖泥带水的自己,其实很讨人厌吧。 睁着眼睛躺在chuang上,叶舒想了很久很久。她总是觉得,如今强敌环伺,自己又背着系统这个定.时.炸.弹。天柱、潇真派的过去、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种种谜团……让叶舒几乎把所有精力投注在了提升实力、发展门派上。她只有不断变强,强大到整个沧元天再也找不到敌手,才能有喘口气的那天。 但这或许只是自己找的借口罢了,叶舒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说白了,就是她忙于自己的事而忽略了顾浚。 她总是想着等到自己站在顶峰的那一天后,就可以再也不用担心,全心全意地去爱那个人。但他最想要的,其实并非这些。 轻轻地拢起手心,叶舒还能感觉到顾浚残留在肌肤上的余温。 “回山之后,就结婚吧。”她在黑暗中轻声说。 胸前沉郁的块垒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叶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唇角微微勾起,安然入睡。 这会儿一看到顾浚,叶舒的脸又有点烫了起来。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坐在顾浚身边,笑眯眯地戳了戳顾浚的肩膀:“早啊。” 顾浚似乎正在发呆,他轻轻一震,才如梦初醒地转过头:“早,师父。” 因为是来享受生活的,叶舒扬声叫了两份点心,向客栈小二打探道:“小二,隐玄境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两位是从南象海过来的吧。”小二只学过一点粗浅的练气法门,对外来修士倒没什么鄙夷之心,他想了想,“要说什么事有趣我不清楚,不过前几天出了件大事,可谓是轰动全境。” “什么事?” 小二伸出一根手指:“两仪道宫开山门,收了个新弟子,那弟子是个外来修士。” “哦?”叶舒不由微微瞪大眼睛,“外来修士?” 由于特殊的社会环境,隐玄境里的修道门派并不多。修士们要么加入某个家族效力,或者做豪商,做高官……进什么门派餐风饮露、打坐修炼,他们是决计不肯干的。 就算有一些门派势力,也多半像宣吴洲的玄真教那样,干着收保.护.费的土.匪行径。 只有两仪道宫,是隐玄境唯一的例外。 传说早在太古时代,隐玄境就有了两仪道宫。这个隐藏在重重迷雾中的门派拥有超凡脱俗的地位,它的开派祖师已经不可考,但隐玄境流行的说法是,两仪道宫正是开辟隐玄境的那位天仙大能传下的道统。 百万年来,隐玄境经历了无数王朝变迁,物换星移,两仪道宫却始终巍然而立。 道宫从不插手隐玄境的任何俗世,他们就像九易洲的道门一样,远离凡尘,避世不出。只有在需要收徒的时候,两仪道宫才会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没错。”小二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可是两仪道宫,人人打破头都想拜入的门派,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外来修士抢了先,实在太气人了。”大概意识到叶舒和顾浚也是外来修士,小二尴尬地笑了笑,“总之,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据说皇室不满道宫的决定,要与那个外来修士比斗。” 虽说两仪道宫清心寡欲,看起来没有任何权势,但拥有如此超然的地位,道宫实则是隐玄境最让人向往的地方。 关于两仪道宫的种种传言数不胜数,譬如说拜入道宫的修士可以不受隐玄境的法则束缚,又或者道宫与隐玄境其实是一起诞生的,因而掌握着隐玄境的核心力量……各种稀奇古怪脑洞大开的流言,让本就神秘的两仪道宫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尤其是隐玄境每一次王朝更替,最后都需要两仪道宫的承认,更是让皇室也不得不重视道宫。所幸两仪道宫从不争权夺势,对皇室没有任何威胁,两方倒也相安无事。 按理说,除非道宫中有哪个修士在外游历时看中了弟子,两仪道宫每一次开山门,都是在皇室为其提供的候选人中择取门人。 由于两仪道宫只收女弟子,这些候选人几乎囊括了各大家族的所有精英女修,还有为数不少的公主。但两仪道宫这一次却出乎所有人预料,选中了一个外来修士。 别说那些候选人不满,连隐玄境的普通修士也不满。那么多的天才都看不上,偏偏要将一个外来修士列入门墙,这岂不是说隐玄境的修士不如外来的? 以皇室为首,当时就向两仪道宫发出了抗议。但道宫却不为所动,直接带着那修士离开了国都。 叶舒听着觉得好笑,这可算不上什么大事,隐玄境的土著如此关注,不过就是因为那个新弟子的外来身份罢了。在她看来,两仪道宫的行事风格,确实更适合收本方世界的修士为徒。当然,这种话在心里想想便罢,叶舒也懒怠说出来。 见那小二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她顺嘴问道:“也不知那修士姓甚名谁,说不定我听说过。” 小二意兴阑珊地道:“沧元天那么大,这恐怕不可能吧。”他想了想,“我好像听说……是个叫傅曲舟的女修。” 啪嗒一声,叶舒手里的筷子掉了。 # 衡南城,这里是隐玄境最大的城市,皇朝国都。 在处处奢华的隐玄境,衡南依旧是一座华丽到让人难以忘怀的雄城。城中熙熙攘攘、人流如织,每一天都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涌进这座城市。他们带着豪情和梦想而来,或者失意离去,又或者永远沉溺在衡南的繁华迷梦里。 一座富丽的酒楼旁,墙根下坐着个面色颓然的青年人。他身上的衣服料子不错,只是皱皱巴巴的,脚边倒着几个横七竖八的酒瓶子。残酒泼在他腿上,正顺着裤脚一滴滴往下流,他也不在意。 正午的阳光正好,孩童穿梭在人流间快乐地嬉戏。有个胖小子噗通一声绊在了那青年人伸出的脚上,正正栽了青年胸前。 青年睁开眼睛,懒洋洋地把呆住的胖小子拎起来放到一边,就又阖上双眼,继续打起瞌睡来。 酒楼里,靠窗的雅间坐着几个衣着精致的修士。他们都是衡南城里的大家子弟,今日出来小酌一番。席间谈兴正浓,有人瞥见那墙根下的青年人,不由努了努嘴:“看看,那恐怕又是个从乡下来追梦的傻小子吧。” “这种人我见的多了,以为自己有两分本事,就想着来衡南可以出人头地,嘁。”一个着白衫的修士道,“既无财又无势,还想做人上人?可笑。” “怪可怜的。”坐在上首的紫衣修士摇了摇头,“不如给他些资财,让他快些谋出路去吧。” “殿下,何必对他们好心。这世间的道理就是这么残酷,你现在帮了他,待到他以后再落难时,又有谁来助他。” 几人七嘴八舌,正在议论时,忽然看见一男一女朝那青年人走了过去。 女子穿着一身蓝色裙衫,笑容温婉。只见她走到青年人面前,大概是察觉到有人过来了,青年正准备睁眼,就嗷的一声惨叫了起来。 蓝衣女子二话不说,一脚踹在青年的屁股上,一边踹一边骂:“臭小子,长本事了啊?还学会跟我玩颓废了,谁教你在大街上撒酒疯的?咹?” 雅间里的修士目瞪口呆,卧槽,这脸变的是不是太快了? 青年双手抱头,狼狈地蜷在墙角:“师父,我哪有发酒疯,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再说了,我要是发酒疯,那也是跟你学的。” 叶舒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她一把抓住曹衍的衣襟,跟拎小鸡似的把他拎了起来:“你还敢顶嘴?熊孩子,今天我不好好教训你,我就不姓叶!” “救命……”曹衍拼命挣扎,他两手在半空中乱挥,试图抓住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大师兄……救我……” 顾浚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果断别过了头。 “你,你这个没有师兄弟情谊的家伙……”曹衍欲哭无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衣女子在大街上大打出手,已经引起了许多人围观。雅间的几个修士面面相觑,还是那紫衣修士道:“大庭广众之下无故攻击他人,按律该抓捕才是。” “对,快叫巡捕卫的人来。” 没等他们放出讯号,一列穿着盔甲的修士就赶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为首的高大男子是巡捕卫什长,他沉声喝问道。 此时,那蓝衣女子已经将青年放了下来,青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委屈道:“师父,你踹我的那几脚好疼。” 叶舒白了他一眼:“把你踹清醒了没有?” “嗯。”曹衍大力点头,“神清气爽。” 巡捕卫什长:“……” “这位道友,都是误会,误会。”曹衍连忙解释,他指了指叶舒,“这是我师父。”又指了指顾浚,“这是我师兄。”转而双手一摊,“这是我们师徒间特殊的情趣,打扰到诸位了,不好意思。” 叶舒:“……”熊孩子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看热闹的围观路人,叶舒三人进了酒楼。 方一坐定,叶舒就敲了敲桌子:“说说,怎么回事?” 听说了两仪道宫新收的弟子叫傅曲舟后,叶舒和顾浚就火速赶往了衡南城。果不其然,曹衍那小子就在衡南城里,还一副醉酒失意的颓废样。要是说他没失恋,叶舒都不相信。 “呃……这个……”曹衍还有些扭捏。 “小衍。”顾浚放下茶杯,“这可不仅仅是你和小师妹的事,小师妹是我潇真派弟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拜入两仪道宫,她有没有受人胁迫?” “不知道……”曹衍原本耷拉着脑袋,此时抬起眼睛可怜兮兮道,“小师妹说我们俩不适合,不想和我在一起……然后她就不要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再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两仪道宫新收的弟子。” “你就没想着挽留一下?”叶舒表示很不可思议。 “我郁闷地去喝酒,不小心醉了……” 叶舒:“……你喝了几杯?” “两杯。”曹衍伸出两根手指。 “那之前你脚边的酒瓶子是怎么回事?” 曹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因为我听说失恋的人都要大醉一场,但是我喝醉了就不能打听小师妹的行踪,所以就买几瓶酒来表示表示。师父,我是不是很机智?” 叶舒:“……”   ☆、201|5.12|城 虽然躺在街边装颓废,但曹衍可没有漏掉城里任何有关傅曲舟的讯息。 两仪道宫来的修士虽然已经离开了,但皇城内和这次收徒有关的波浪依旧没有平息。道宫收徒的时间并不是固定的,哪一位门人需要收徒了,就由道宫传讯给皇室,皇室再昭告天下。 据说此次收徒的是个脾气古怪的元婴真人,在隐玄境里,元婴期就是最顶尖的境界了。因此,布告一出,顿时引起了隐玄境大震。 今上甚至将他最宠爱的女儿也放进了候选人的队伍里,要知道两仪道宫的门人统统清心寡欲,对隐玄境的其他修士来说,入门修炼其实就是去受苦的。 “不对。”听到这里,叶舒皱眉道,“曲舟是元婴修士,一个元婴修士,怎么会收另一个元婴修士为徒?” “这个……”曹衍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才小声道,“小师妹把修为压制到筑基境界了。” “为什么?”叶舒眯起了眼睛。 曹衍和傅曲舟一行人来隐玄境,唯一的目的是寻找鸑鷟和鹓鶵。在鸿宣留给青辰的玉简里,他透露鸑鷟和鹓鶵就在隐玄境。当时叶舒还担心这是九婴一族设下的圈套,如今她已经和婴桑和解,虽然婴桑并没有参与胁迫鸿宣的事,但她能证明,九婴一族也不知道鸑鷟和鹓鶵的下落。 隐玄境虽然比不上九易洲幅员辽阔,但到底也不小。进入隐玄境后,为了加快寻找的速度,曹衍几人兵分两路。他和傅曲舟往北,青辰带着朱若往南。 几人一路探寻,颇费了许多周折,终于在衡南城感觉到了凤族的气息。 “我感觉到有凤族在皇宫里。”曹衍道。 虽说他和傅曲舟都实力强横,但皇宫毕竟是隐玄境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光是元婴修士就有不下几十个。双拳难敌四手,不能强攻,只得智取。 恰在这时,皇城发出了两仪道宫收徒的布告。 以往的候选人里,多数都是皇室和大家子弟,但也不是没有平民修士。哪怕只是做做样子,朝廷也会在道宫决定收徒时向全隐玄境征集候选人。只要是赶到衡南城参与考核的,一旦通过考核,就能作为候选人被道宫的修士挑选。 当然,候选人的修为必须要在筑基以下,并且年纪不能太大。 一听到这里,叶舒就明白了:“道宫挑徒弟,是在皇宫吧。” 估计就是为了顺利混进皇宫,傅曲舟才压制修为,去参加那个劳什子考核。 曹衍沮丧地点点头:“我和小师妹说好了,一旦她遇到危险就立刻传讯,我马上就去救她。” 因为修士的修为一旦被压制,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复原的,哪怕是修士主动压制的也不行。所以曹衍和傅曲舟不能同时混进皇宫,只能留一个在外面接应。 结果这一接应,当即就出了岔子。 那天,曹衍在皇城外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傅曲舟出城。他心里急得不行,正打算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时,傅曲舟出来了。 想到当时的情景,曹衍又迷糊又郁闷:“她什么话也没多说,就,就走了……” 到了第二天,曹衍晕晕乎乎地从宿醉中清醒过来,就听说道宫来的真人已经收到了徒弟,是个外来修士,名叫傅曲舟。 “小衍,我有个问题。”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浚忽然道,“那位道宫来的真人在衡南城是住在哪里的?” 曹衍想了想:“应该是皇宫吧,两仪道宫地位超然,皇室一向将其奉为上宾。” “我可能明白小师妹拜师的原因了。”顾浚道,发现叶舒和曹衍都看着自己,他不紧不慢,“那位道宫真人是鸑鷟或者鹓鶵。” 曹衍感觉到皇宫里有凤族的气息,这种气息不可能是皇室中人的。那么要不就是皇宫里的侍卫、宫女或者朝臣,要不就是那位来自两仪道宫的真人。 傅曲舟不会无缘无故就拜师,假如说那位真人是她要找的对象呢?她会不会为了达成目的,才做出如此举动。 虽然修士随意改换门庭是大忌,她此种行为,颇有欺师灭祖的意味。但对傅曲舟来说,这只是事急从权,她可是一点心理压力都不会有。 听顾浚这么一分析,叶舒也觉得很有道理:“那她为什么又要和小衍分手?” “这……”顾浚也想不明白了,“或许是那位真人的要求。”他只能不确定地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就更对不起小师妹了。”曹衍叹了口气,“原本这是我的事,却让她如此奔波。” 砰咚一声,叶舒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要是这么想,才是真的对不起曲舟。我为了你这个臭小子千里迢迢赶到隐玄境,难道你也要对不起我?” “我错了,师父。”曹衍可怜巴巴地挤了挤眼睛,“我们现在怎么办?” “实在不行,也只有追到两仪道宫去了。” # 万丈高空,一只飞舟正急速朝前飞着,那飞舟装饰普通、外形朴素,相比起隐玄境那些可以闪瞎人眼的土豪座驾,反而显得更让人侧目。 飞舟内,一个年轻的美艳女子正懒洋洋地倚靠在软榻上。她原本正闭目养神,忽然掀了掀眼帘:“有人来了。” 傅曲舟掀开珠帘,虽然她把修为压制到了筑基期,但属于元婴修士的目力还在。朦胧的云雾中,可以看到一列盔甲鲜明的修士正匆匆赶过来。为首的是个红衣猎猎的美貌少女,她一脸愤怒之色:“快点给我追,一定要追上他们!” “嘁,还真是烦人。”女子不耐烦地撇嘴,“堂堂皇朝公主,竟然如此拿不起放不下,她这样的心性,还指望我渊翡收她为徒?真是做梦。” 那红衣少女正是今上最宠爱的三公主,这次两仪道宫来收徒,众人都已经默认了三公主会是最后的胜出者,没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果是其他大家族的女修截了这个胡,三公主还能将郁气给压下去,但被道宫认可的竟然是个无名小卒,还来自隐玄境之外。三公主向来骄横,哪里肯忍耐。 她当即拦住了道宫那位真人,有心想问一问,自己和那外来修士比起来,到底差在哪里了? 傅曲舟微微一笑:“前辈,若不是你的话太过苛刻,恐怕三公主也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渊翡冷笑一声:“我说的难道有错?那三公主的天赋确实高,根基也很牢固,但她跋扈肆意,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娇养着,我怕她入了两仪道宫的门,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要哭着回去找她的父皇。” 傅曲舟一声语塞,她虽然没接触过那位公主,但听说渊翡如实回答后,三公主当即翻了脸,竟然还要以大不敬之罪捉拿渊翡。 渊翡虽然言语刻薄,但她是道宫门人,连今上都得敬着她。也不知三公主哪里来的胆子,恐怕是从未被人如此斥责,于是才怒火攻心,言语失据。 都说隐玄境的修士毫无心性可言,傅曲舟也算是见识到了。要是按两仪道宫的修炼标准,她这个外来修士确实比隐玄境其他人要适合。 况且在渊翡看来,傅曲舟的天赋可比三公主要高多了。她原本不想收徒,架不住师门要求,本打算随便收个徒弟对付过去。结果在皇宫一见到傅曲舟,立刻便起了要把这女娃娃纳入门墙的念头。 可惜傅曲舟到现在也不肯叫自己师父,渊翡呼啦一声坐起身:“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小情.郎,所以才不肯认我为师?” “我说过了,只要在道宫的祖师像面前立了拜入门墙的见证,我自然会改口叫你师父。”傅曲舟淡淡道。 傅曲舟因为在九幽教的经历,骨子里实则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她并不觉得这种隐瞒潇真派弟子身份拜入两仪道宫的事有多大逆不道。只是她虽然别有所图,但到底叫不出那一声师父。在傅曲舟的心里,只有叶舒才配得上那个称呼。 渊翡冷哼道:“我看你还是不满吧,并非我一定要逼迫你,你也答应拜入我两仪道宫。道宫的规矩不可废,所有门人弟子必须斩断尘缘,不得与其他人有任何牵扯,况且……”她顿了顿,柳眉倒竖,“那些男人有什么好的,又蠢又贪,还肮脏的很。” 虽然知道自己是来忽悠渊翡的,但傅曲舟还是忍不住辩解:“世间事怎可一概而论,人的品性有千万种,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看你是被那臭男人迷了心智。”渊翡眉目含怒,“也罢,待到你拜入道宫,自然就会忘了那个男人。” 傅曲舟不由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渊翡这种偏激的思想,她也不会没头没脑地告诉曹衍要和他一刀两断。以二师兄那个傻乎乎的性子,恐怕现在正伤心吧。 原本傅曲舟的目的只是混进皇宫,寻找那个隐藏其中的凤族。为了方便她行动,曹衍给了她一张浸了自己鲜血的符箓,遇到渊翡时,符箓有了反应。傅曲舟推测,渊翡恐怕是五凤中的鹓鶵,而她应该姓鹓,而非渊。 渊翡好好地做着两仪道宫的真人,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就跟着曹衍回九易洲。而且傅曲舟发现,渊翡非常讨厌男人。和穆羲和那种因为羞怯导致的恐女症不同,如果非要形容,渊翡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厌男症。 傅曲舟想利用她欲收自己为徒的念头,忽悠她去见曹衍。曹衍的修为越来越高,与妖圣元丹的融合程度也越来越深。只要渊翡见到他,想必一定会受血脉压制,不得不臣服于曹衍。 结果因为渊翡对男人的厌恶,导致这个计划无奈告吹。 傅曲舟无法,本打算就此作罢。但她却发现了另一件不同寻常的事,这才让傅曲舟决心去两仪道宫,所以她答应了做渊翡的徒弟。 渊翡懒怠和皇宫里的那帮人废话,当时就带着傅曲舟离开了衡南城。由于她走得匆忙,傅曲舟也没来得及和曹衍通气。 她心中有些不安,二师兄那个傻子该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吧。 傅曲舟看似柔弱,实则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当她发现两仪道宫的异常后,第一时间不是通知叶舒,而是自行做了决定。机会稍纵即逝,两仪道宫向来神秘,错过了这一次,恐怕就不太容易探知道宫的内情了。 现在细细思量,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冲动,至少不该把曹衍就这么没头没尾地丢下。 “或许二师兄会联系师父……”她默默地呢喃着。 “公主,我们快追上他们了!” 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喝,渊翡睁开眼睛:“男人?” “看起来像是皇城禁卫军。” “可恶!”渊翡这下也不假寐了,她恨恨地看着窗外,“我还以为三公主会带自己的娘子军追过来,没想到她竟然调动了禁卫军。” “有什么区别吗?”傅曲舟不解,渊翡出身两仪道宫,根基比隐玄境那些靠丹药堆出来的修士不知高了多少。禁卫军不敢对她下杀手,就算追来的全都是元婴修士,她也不该惧怕才是。 “当然有区别。”渊翡一脸“你不懂我”的表情,“禁卫军都是男人。” “呃……”傅曲舟眨了眨眼,“前辈,你不会害怕和男人接触吧。” “怎么可能。”渊翡严肃地摇摇头,“我只是看到他们会想吐,这样还怎么斗法。” 傅曲舟沉默半晌,好半天才忍住扶额的冲动:“……那我们还是快逃吧。” “来不及了。”渊翡一指窗外,追来的禁卫军分成了两列,一列已经拦在了飞舟前面。渊翡连忙用被子捂住眼睛,“不行,我不能看到那些臭男人。” “……你在皇宫是怎么和其他人交流的。” “用布蒙住眼睛。”渊翡想了想,“或者让他们穿女装。” 傅曲舟:“……”   ☆、202|5.12|城 疾风吹动得少女的红衫猎猎作响,她犹如一只艳丽又张扬的火凤凰,带着寒意逼人的禁卫军将飞舟团团围住。 而此时此刻,真正的凤凰却缩在飞舟里,用被子紧紧捂住脑袋,朝傅曲舟拼命挥手:“不行,我不能见到男人,我会头晕眼花犯恶心的。” 傅曲舟满头黑线:“……前辈,你要是不出来,我们可就难以脱身了。” 其实以傅曲舟的修为,要对付飞舟外的那帮修士并不算太难。可一旦她显露出真正的实力,这次的计划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 渊翡还没来得及说话,三公主便扬声道:“渊真人,你是道宫门人,当日你在皇宫辱我,我可以不计较,但那个姓傅的修士,你必须给我交出来!” 渊翡的声音从飞舟里传了出来:“我要是不交呢?” “不交?”三公主冷笑扬眉,“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不得不交。” “哼。”渊翡恨恨地道,“看来你是要与道宫为敌了?” “渊真人可冤枉我了。”三公主的声音里满是恶意,“我只是失手杀了两个无名小卒,与两仪道宫又有什么关系。” “可恶,果然心性不堪,那么好的天赋都让她白瞎了。”渊翡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曲舟,她说要杀我们,怎么办?” 傅曲舟扶额:“我还想问你怎么办……” “不如你去劝外面那帮臭男人都穿上女装,然后我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傅曲舟:“……你还能想一个更烂的主意吗?” “那你把我眼睛蒙上?” 两人正在嘀咕,外面的三公主面露不耐:“渊真人,你到底做好决定没有。两仪道宫出来的门人,就是这种缩头乌龟?” 渊翡勃然大怒,刷一下从被子里跳了出来,怒气冲冲地去推门。手伸到一半,果断又怂了。 “快,扶我去榻上歪着,我想吐……”她有气无力地软在傅曲舟肩膀上。 傅曲舟:“……” “无胆鼠辈。”三公主耐心告罄,她朝身周的禁卫军摆了摆手,“手脚干净点。” “是,殿下。” 十几个着盔戴甲的修士开始缓缓逼近飞舟,渊翡缩在被子里团成一团:“完了完了完了……”她狠狠一咬牙,随手抓过一条布巾蒙住眼睛,“我和他们拼了!” “渊真人,得罪。”领头的禁卫军修士拔剑出鞘,剑身上虹芒烁烁,如同游蛇般从剑锋流淌出去,朝飞舟直劈而下。 “哼!”渊翡将袖一摆,袖中飞出一只银色小梭。那银梭攻势凌厉,但受她不佳的状态影响,竟然飞得歪歪扭扭。 眼看情况危急,傅曲舟也不能再藏拙了,她正打算解除自己对修为的压制,突然,天际划过一道流星似的的剑芒。出剑的修士慌忙朝后飞退,灼热的气浪将他面门燎得一片焦黑,那剑芒如一把尖刀直.插.而入,周围的空间都在那一剑之下濒临扭曲。 “什么人?”渊翡闪身趴在窗子上四处张望。 不止是她,三公主和那帮禁卫军也又惊又疑,众人就跟见了鬼一样。那一剑如同天外飞来,四周哪里有分毫出剑人的影子。 三公主紧紧地捏着拳头:“藏头露尾的家伙有什么好在意的。”她虽然骄横,但并不蠢笨。那一剑的威力固然巨大,但出剑人遮遮掩掩,显然是后继无力,否则那人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出来。 “不要理会,给我继续打。” 话音刚落,斜刺里又是一道剑光,那剑光正正从三公主眼前划过,离她的鼻尖不过半寸距离。三公主的右脚还抬起在空中,尚未一步迈出落在地上。 现场鸦雀无声,只闻得轰隆一声巨响。剑光直直劈出,顷刻间劈碎了不远处一座高峻的山峰。 “殿下?”禁卫军头领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唤道。 三公主像是被吓傻了,她猛喘了一口气,只觉得双腿发软,竟然稳不住脚下的遁光,差点从空中栽下去。 头领慌忙上前扶住她:“快,快护住公主!”一众人此时也顾不上包围飞舟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三公主挡在身后,生怕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一道剑光,就这么把今上的爱女给劈死了。 “不要管我!”三公主清醒过来后,愤怒如同喷发的火山让她目眦欲裂。她从没有受过如此挫折,不止是命悬一线的恐惧与紧张,还有被人狠狠折辱的羞愤与怒意。她不是个蠢笨的人,却常常让骄横主导情绪,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三公主紧紧捏住头领的盔甲,双目赤红:“给我杀了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我要他不得好死!” 就像是无声的嘲笑,剑光再一次出现,铺天盖地的虹芒如同璀璨星河,交织的剑雨中,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皇家禁卫军只能竭尽全力缩紧包围圈,双手护住面门,不让锋锐无匹的剑气刺伤自己。 剑光成千上百,每一道光,都精准无比地从包围圈的缝隙间穿梭来去。等到剑雨消散,众人惊骇欲绝地发现,所有人的护身宝光都被刺成了粉碎,而他们身上却没有分毫伤痕。 这是对己方的警告,禁卫军头领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不再理会大喊大叫的三公主,他朝副手使了个眼色。两人不由分说裹挟起拼命踢蹬的少女,毫不犹豫地带着手下转身就逃。 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剑雨可就真的要落在他们身上了。 眨眼间,十几个修士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傅曲舟放下暗中捏起的法诀,拍了拍又重新缩回被子里的渊翡:“前辈,他们走了。” 渊翡刷一下掀开被子,连忙趿拉着鞋走到窗边。果然,飞舟外空无一人。 “是哪位道友好心相助,渊翡不胜感激。”她扬声道,“还请道友现身,必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渊翡听到一个带笑的女声,蓝衣的身影隐隐绰绰显现在空气中,那是一个年轻女修,她眉眼弯弯,微笑道,“我只是个路过的好心人罢了。” “诶,等等……”渊翡伸出手,正打算挽留那女修,却看到她的身影迅速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轻柔的袅袅余音——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渊翡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慨叹了一句:“好风姿……” 傅曲舟扶额,师父,你又调皮了…… # 本以为接下来的路途应该风平浪静,三公主吃了这么大一个瘪,想必会安分才是,但渊翡还是低估了她的傲气和固执。源源不断的追兵就像蝗虫一样,锲而不舍地尾随其后。大概是禁卫军不愿意陪这位公主胡闹,之后追来的修士杂七杂八,应该是三公主养的门客。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全都是男人。 渊翡恶狠狠地咬着被角缩在榻上,她无数次气势汹汹地试图冲出去,接下来就会因为头晕眼花躺倒在地。 每当情况到了危急无比的时候,那蓝衣女修就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干脆利落地震慑追兵。 “道友,你路过几次了?”渊翡就算是个傻子,这会儿也看出了不对劲。到底该是怎么样的缘分,才会让同一个人在同一天路过这么多次,“你到底有何目的?”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叶舒笑眯眯地回答,她的目光在傅曲舟身上打了个转,“良才美玉谁人都羡,不知道友可否割爱?” “想收她为徒?”见叶舒笑而不答,渊翡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帮了我,无论你想要怎样的酬谢,我都会尽力去满足,但这个徒弟我是不会让的。” “真不让?” “不让。”渊翡的话音斩钉截铁。 于是,跟在飞舟后面的人就这么从追兵换成了叶舒。她双手背负在后,脚下的遁光不紧不慢,但渊翡无论如何都甩不掉她。 渊翡气愤地咬着被角:“你有本事追我,有本事让那两个臭男人离我远点啊!” 顾浚和曹衍就跟在叶舒身后,闻言都是面上一黑。 曹衍额角抽搐:“师父,就这么让小师妹跟着她,真的没问题吗?”小师妹不会也变得不正常吧。 曹衍已经能确定渊翡就是鹓鶵,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体内的妖圣元丹却无法压制渊翡。看渊翡一无所觉的模样,她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 虽说他们不清楚渊翡的底细,但看她之前的表现,就能明白她应该对男人有莫名的恐惧。曹衍有点明白小师妹为什么要抛弃自己了,一定是这个抽风的女人逼迫了她。 “没关系。”叶舒笑道,“咱们派里的蛇精病也不少,你师妹应该习惯了。” 曹衍:“……” 渊翡只觉得心力交瘁:“道友,你到底要怎样。” 其实叶舒只想把傅曲舟带回来,由于压制了自身的修为,傅曲舟无法在不惊动渊翡的情况下联系叶舒,所以只能低着头在一边装隐形人。叶舒不想因为自己的举动破坏傅曲舟的计划,所以只好这么耍无赖一样的缠上了渊翡。 “我们俩打一架。”渊翡一甩袖子,“谁赢了,徒弟就归谁。” “不行,我反对……”傅曲舟的话还没说完,渊翡就呼啦一下跳出了飞舟。 叶舒三人就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艳女修,她身上的衣饰素净但不失淡雅——如果忽略那条把她从头笼罩到脚的被子的话。 渊翡紧了紧蒙住眼睛的布条:“来吧,道友。” 叶舒满脸黑线:“你确定不需要把被子拿下来吗……” 渊翡严肃地摇头:“它能给我带来安全感。” 叶舒:“……”即使无节操如叶舒,也不忍心继续用渊翡的厌男症来折腾她,示意顾浚和曹衍离远一点,她眼前一花,渊翡已然出手了。 两仪道宫出身的元婴真人,哪怕看起来再不靠谱,渊翡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叶舒不能下杀手,她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清光,大袖摆动间卷起狂烈的疾风。 黑白双色的图卷在狂风中徐徐铺展,似慢实快,眨眼间就将渊翡围裹了进去。只要被乾坤图困住,除非修为远远超过叶舒,否则绝对没有脱身的希望。 一来一往间,渊翡已然落败,叶舒正打算将她放出来,突然,她身前的空气一阵扭曲,渊翡竟然就这么出现了。 “两界挪移术?!”叶舒惊讶地瞪大眼睛。 “乾坤图?!”渊翡同样惊诧不已。 飞舟里,傅曲舟点了点头,看来自己不用再忽悠渊翡了——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去两仪道宫的原因。在皇宫中,傅曲舟无意间看到了渊翡出手。大概是她运气太好,渊翡使出的同样是两界挪移术。 沧元天中,修习乾坤真意的道法非常稀少,但并非只有通玄书。可是两界挪移术却是真真正正的别无分号,只此一家。 “你也是道宫门人?”渊翡狐疑地打量着叶舒,“不对,我从来都没见过你。” 叶舒则在心里直犯嘀咕,难道两仪道宫和临渊派一样,也是潇真派在其他地方创立的别府?但在隐玄境流传的说法里,两仪道宫创立于太古时代,那时候潇真派还没诞生呢。 “回答我的问题。”渊翡冷声道。 “呃,道友……如果我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师姐妹,你信不信?” 渊翡:“……” # 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内,如今却一片狼藉。 砰咚一声,三公主将博古架上的玉瓶狠狠掷在地上:“可恶!可恶!可恶!” “殿下息怒。”侍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您消消气。” “消气?”三公主美丽的脸上满是戾色,“被人如此折辱,我哪里还能消气!” 她派出去的几十个门客全都无功而返,而那个神秘的出剑人,竟然一直都没有露面。 “那帮没用的东西,平日里各个在我面前吹嘘自己的实力有多出众,结果?哼,都是酒囊饭袋!” “那人想必是外来的修士。”侍女柔声劝道,“您不是已经下令,重金招募外来修士去杀那人吗,已经有结果了。” “对。”提到这件事,三公主才稍稍平静了下来。衡南城的外来修士不少,但三公主知道那个出剑人实力不凡,“如果只是元婴境界的修士,不用带来见我。” 侍女顿了顿,附耳在三公主身边低声道:“他自称是返虚道君。” “什么?!”三公主又喜又疑,“快,快带我去见那他。” 两人匆匆行到花厅,只见一个青衣道人正站在庭中,见三公主来了,只微一颔首,淡淡道:“贫道狄元,幸会。”   ☆、203|5.12文|学城 “潇真派?”裹着被子窝在榻上,渊翡疑惑地挑了挑眉。 不是她孤陋寡闻,隐玄境的修士一向不怎么关系三洲四海。尤其渊翡出身两仪道宫,这个门派自诞生起就隐藏在团团迷雾下,门中弟子一律隐世不出,除非是遇到改朝换代的大事,否则两仪道宫的门人,终其一生,基本上只会在需要收徒的时候下山。 是以,虽然潇真派的大名在沧元天如雷贯耳,叶舒所拥有的巨大声名,更是让她如同修真界的当红偶像一样,但渊翡从未听说过她的名字。 “不管你听没听说过,但那两界挪移术是我潇真派根本*中的独门神通,此事九易洲几乎人人皆知,道友要是不信,可以随便寻个外来修士,问他便是。” “你们管那个叫两界挪移术?”渊翡先是问了一句,接着摆摆手,“我不是不信,你修为比我高太多,要是想对我不利,哪里需要这么弯弯绕绕的。道友,我能问问,贵派的根本*叫什么名字吗?” “通玄书。”叶舒答道。 “我们两仪道宫的根本*名唤两仪灵卷。” “两仪灵卷……”叶舒快速在系统的兑换目录中查阅了一番,没有这门道法。 当初潇真派的道君在宣吴洲创立临渊派,以此作为潇真派的别传道统,并将通玄书传授给了当时的临渊派门人。假如说两仪道宫也是潇真派的别府,那为什么根本*是这个两仪灵卷? 方才叶舒又和渊翡切磋了一番,两人惊诧地发现,不管是法力,还是神通中蕴藏的真意,他们所修的道法确实同出一源。 “道宫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太古时代,绝不可能是贵派的别府。”渊翡正色道。 “那……”曹衍沉吟着,“难道咱们潇真派其实是两仪道宫的别传道统?” 一听到他的声音,渊翡立刻像触电一样颤了颤,她扯着被子将自己朝角落里又缩了缩:“你,对,就是你,你离我远点。” 好脾气如曹衍,对上她充满嫌弃的眼神,也忍不住涌起一股想暴打她的冲动。 “师父。”曹衍气鼓鼓地扯了扯叶舒的袖子,“我还是别待在这里碍人眼了。”说完,他就朝傅曲舟使了个眼色,“小师妹,我觉得我们也需要好好聊一聊。” “等等,你要对我的徒弟做什么!”渊翡激动地跳起来,又连忙用被子把自己裹住,“别以为你们俩有不正当的关系,你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叶舒抽了抽嘴角,不正当的关系是什么,为所欲为又是什么,渊道友,你的思想似乎很不健康。而且曲舟明明是我的徒弟,不是都已经和你解释过了吗…… 傅曲舟的谎言被揭开后,在叶舒的严厉的目光下,她很主动地向渊翡道了歉。其实傅曲舟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但既然师父那么生气,还是乖乖认错好了。 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三观有点歪,叶掌门也十分头痛。渊翡倒是一脸无所谓,她遗憾地看着傅曲舟:“这么说,你做不成我徒弟了?”接着又朝叶舒挤了挤眼睛,“道友,你徒弟那么多,不如让给我一个吧。” 叶舒:“……你对收曲舟为徒到底是有多执着。” 傅曲舟低眉顺眼地跟在曹衍身后,曹衍确实需要被顺毛。莫名其妙惨遭抛弃,虽然已经知道这并不是真的,但曹衍的怒火只会更甚。他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认真地和小师妹谈一谈,让她知道这么做的严重后果。 “师兄。”掩上门,傅曲舟掏出一包精致小巧的糖糕,“这是我在路上给你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不要以为用美食就可以收买我,这次我是认真的。”曹衍义正辞严地拒绝着,一边把手伸向了那包糖糕。 “还有这个。”傅曲舟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包酥饼,“你之前说过这个好吃,我特意记下来啦。” “唔,小师妹你真好……”曹衍嚼着糖糕,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不对,他猛然反应过来,我不是来和小师妹谈心的吗,为什么又屈服在了糖.衣炮弹之下? “把酥饼放下。”他一脸肃然。 “你不吃了?”傅曲舟遗憾地叹了口气,作势要把酥饼给收回去。 “等等。”曹衍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我……”他痛苦地别过脸,如同生离死别一般摇了摇头,“我不吃。” “哦。”傅曲舟拿出一块香喷喷的酥饼,“我吃。” 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响亮的咔擦声,还有曹衍可怜兮兮的哀求——“小师妹,给我留一块好不好”,叶舒就知道,天然呆永远都是斗不过腹黑的,尤其天然呆还是个吃货。 “所以我就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渊翡撇了撇嘴,又十分嫌弃地瞟了顾浚一眼。刚才那个胖脸小子虽然讨厌,但至少还很识趣。这个黑脸小子是怎么回事,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很希望他离远一点吗? 发现了那道隐晦的目光,顾浚微一抬头,冷冷地注视着渊翡。渊翡浑身一颤,立刻用被子死死捂住脑袋:“不要看我!啊,好刺眼!我要化掉了!” 顾浚:“……”以这个女人的智商看来不会造成任何威胁,自己可以放心地出去了。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渊翡和叶舒两人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太好了,我感觉呼吸都顺畅了。” 这么多年来,叶舒也见过不少逗比蛇精病,但奇葩如渊翡这样的,她确实是头一次见识。叶舒抽了抽嘴角:“渊道友,你这个毛……不对,你这个习惯是怎么来的?” “大概是我从小就在道宫长大吧,实不相瞒,这次去衡南城是我第二次下山。道宫里都是女修,而且我们又讲究斩断尘缘,不理凡俗……” 卧槽,叶舒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该不会两仪道宫所有门人都像渊翡这样有厌男症吧。 “你可别误会,同门里没有像我这样的。”其实渊翡也很苦恼,毕竟她的厌男症实在太严重,已经到了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别的不说,比如这次被三公主派人追杀。要不是有叶舒相助,恐怕渊翡就已经扑街了。 想了想,叶舒还是道:“或许我的问题很冒昧,不过渊道友,你是妖族吧,为什么会在两仪道宫长大?” 隐玄境没有妖族,三洲四海的妖修也很少到这里来,更不用说渊翡这样出身上古妖族的。 “咦,你看出来了?”渊翡吃惊地眨了眨眼,“为了隐瞒我的妖族身份,道宫可下了不少功夫。”见叶舒笑而不答,她不由慨叹道,“你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渊翡的身世说来也简单,她少失怙恃,因而被两仪道宫收养。道宫中人人都知道她的妖族身份,只是由于隐玄境妖族稀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对外隐瞒。 她与同族基本没有什么交往,因此对族群的感情也很淡薄。想到青辰那个复兴凤族的宏大计划,再看看眼前惫懒的渊翡。叶舒只能暗叹一口气,看来青辰十有八.九又要失望了。 鸿宣留下的玉简中,除了写有鹓鶵和鸑鷟的下落,还包括了与妖圣古地有关的一个秘密。当初他被婴二抓到,就是因为他试图潜入古地。 虽然嘴上说着对振兴凤族没兴趣,但鸿宣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之所以拒绝与青辰一起,只是因为他不愿意臣服于身为人族的曹衍。 被婴二抓到后,在他的胁迫之下,鸿宣只得出手暗算曹衍。没想到傅曲舟暴走,竟然一招砍掉了鸿宣的脑袋。不过鸿宣并没有死,他的元灵在散逸之前被傅曲舟装入了定魂玉中,陷入了长久的沉睡。想要帮他重塑凤族肉身,则要等到有朝一日曹衍成就洞玄。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弄清楚潇真派和两仪道宫的关系,听说叶舒欲前去拜访道宫,渊翡显得很高兴:“潇真派可能与我道宫同出一脉,就算叶道友你不说,我也是一定要邀请你的。” 叶舒有些疑惑:“不是说道宫门人讲究斩断尘缘,不理外事吗?我还以为道宫不许外人擅入。” “没这回事。”渊翡摆了摆手,“如果是同道间的君子之交,道宫也不会出面干涉。况且,这件事说不定与道宫的道统有关,我可不能掉以轻心。” 当下两人议定,渊翡弃了自己这艘窄小的飞舟,坐上了叶舒的土豪座驾距云踏星飞宫。 两仪道宫在一座巨大的浮空岛上,周围遍布隐匿阵法,因而其山门难以为世人探知。而且据渊翡介绍,道宫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支撑浮空岛运转的是两仪道宫的镇派灵宝两仪金灯,金灯内蕴藏的金仙气息,足以让浮空岛历经百万年不坠。 世人只知两仪道宫位于隐玄境极西的冰原,那片冰雪天地里寸草不生,百兽绝踪,在叶舒的想象里,应该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才是,眼前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吃惊不已。 只见白皑皑的平原上,几座规模巨大的城市巍然矗立。围绕着城市朝四周扩散的,是零零星星的村落,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显得颇为繁荣。 叶舒一眼扫过去,只见街面上走的,屋子里活动的,包括在冰原里来去的,竟然全都是女人。 “这……” 见叶舒面露惊讶,渊翡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样,很壮观吧,这些都是在道宫的庇护下生存的女子。” 隐玄境由于特殊的社会环境,修士不讲究心性,更是因为其实力地位而拥有诸多作威作福的机会。再加上许多逃入隐玄境的穷凶极恶之徒,这个少有刀兵的世界,其实并没有多安全。 尤其是实力低微的修士,困扰他们的并不是修真资源的匮乏,而是来自高位修士的欺压。九易洲很少会有大能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事情,在这里几乎比比皆是。其中一个十分突出的问题,就是强迫普通女修给自己做侍妾。 “这片冰原上的城市,已经建立了许多年。”渊翡回忆道,“我不知道一开始是道宫里的哪位前辈出手庇护被欺压的女修,之后,走投无路之下希望道宫施以援手的女修越来越多,直到道宫在冰原上兴建城市,慢慢的,才形成了如今这般规模。” “凡是在冰原定居的女修都会受到道宫庇护,但是相应的,她们也不能离开冰原。” 听渊翡描述着这个“女儿国”诞生的过程,叶舒有点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厌男症了。 “这里没有男人?”叶舒问。 “没有。”渊翡斩钉截铁地点头,“两仪道宫创派逾百万年,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来过这里,所以……”不约而同地,她、叶舒、傅曲舟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唯二的两个男人身上。 “师兄他们怎么办?”傅曲舟的眼神隐含微妙。 “这个……”叶舒也很为难,“不如把他们俩装乾坤袋里?” “简单。”渊翡大手一挥,慢悠悠地从乾坤袋里拿出两套衣服,“穿女装就行了。”   ☆、204|5.12|城 最终顾浚和曹衍也没换上女装,而是被叶舒丢进了随身携带的洞天里。 曹衍一脸认真地拉着叶舒的手:“师父,你可一定要护好小师妹,别让那个居心不良的女人得手。” 叶舒笑了笑:“你要是这么不放心……”她指了指桌上那套粉嫩嫩的裙衫,“不如和我们一起去?” 曹衍的脸立马就绿了,他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觉得还是不了,我相信你,师父。” 没了那两个家伙,渊翡整个人都生龙活虎了起来。她乐滋滋地带着叶舒和傅曲舟在城里乱逛,和每一个熟识的人打招呼。 叶舒有些惊讶:“渊道友,城里的人你好像都认识。” “别叫我渊道友了,叫我阿翡吧。”渊翡笑着点头,“我毕竟是在道宫长大的,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门中修炼,但也经常到城里来。” 傅曲舟扯了扯叶舒的袖子,忧虑地用神念传音道:“师父,二师兄的事该怎么办?”看渊翡这架势,也不像是愿意跟着曹衍回潇真派的样子。 叶舒不以为意:“我看你二师兄也不是很在意嘛。” 以曹衍的性子,其实对背负什么振兴凤族大业之类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只不过他吞了凤圣元丹,又收了青辰当小弟,就算是为了青辰,也不能什么都撒手不管。 “况且,渊翡不是最关键的,她掌握的血脉神通才是最重要的。” 妖族由于自身的血脉天赋,在一定的阶段都会觉醒一门血脉神通。这种神通不可复刻,可以说是他们赖以传承的基础。比如说青辰的青帝化生诀,朱若的旭日丹火卷。鸿宣虽然只余元灵沉睡,但他大概是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把鸿鹄一族才能传承的心海妙风也留在了那枚玉简里。 也就是说,曹衍已经掌握了三门凤族神通。而青辰前日传讯回来,他和朱若找到了鹓鷲,正在往两仪道宫赶。所以,只要搞定渊翡,五凤神通便尽归他手。 只有习得五凤神通,再加上曹衍体内妖圣元丹的力量,他才有重临凤圣之顶的希望。 因为凤圣并非修炼而来,乃是天道所钟。妖族的历史上只有三位凤圣,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得到了上一位凤圣的元丹,方才踏上凤族之首的宝座,哪怕凤族中有人成功合道,没有得到凤圣元丹,也是不能被称为凤圣的。 虽说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族统领妖族的事发生。但谁教当初吞下元丹的人是曹衍,天命之子,就是这么任性地出人意表。 不过,这段路毕竟很长很长,在曹衍还只是元婴修士的如今,说起来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但是只要进入妖圣古地,找到凤圣遗骸,二师兄的修为一定可以突飞猛进。”傅曲舟柔声道。 妖族中普遍认为,妖圣古地之所以有种种神奇之处,乃是两位妖圣的气息残留于此,影响到了天地气理的运转。如果妖族知道古地中有两位妖圣的遗骸,哪怕有婴桑镇压,那地方也再不会有片刻安宁。 与人族不同,妖族的力量有大半来自于血脉,能得到妖圣遗骸,所获得的好处可比那些缥缈难寻的大能气息要多的多。 也不知鸿宣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惊人的秘密,就连常年镇守古地的婴桑也不知道。叶舒怀疑,假若知道古地中有妖圣遗骸,拼着杀死自己,婴桑恐怕也不会和潇真派联手。毕竟利益动人心,以婴桑的修为,她要是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都能借着妖圣遗骸直接合道。 因为这件事,叶舒原本不打算插手妖圣古地一事,也只能陪曹衍走这一趟。 “必须要等到小衍成就化神后再考虑去妖圣古地。”叶舒蹙了蹙眉,“我的修为到底还是不如婴桑,她已经渡过了两重天劫,一旦天柱全部开启,九天封禁消失,她恐怕就能立即冲击洞玄境界。” 和拥有如此实力的婴桑合作,就如同在刀尖上起舞,叶舒不得不加倍小心。 师父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傅曲舟暗叹一口气。有时候,年轻就意味着修为不够,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积累。哪怕叶舒只是渡过了第一重天劫,就凭她雄厚的根基,也不用如此提防婴桑。 言谈间,渊翡带着两人到了城内一座不大的道观。两仪道宫所处的浮空岛外有许多迷阵,道宫中人要想下山,需要等到每月中旬迷阵开启的日子。而渊翡要带着叶舒去两仪道宫,自然也要等到那个时候。 “这座道观是道宫特意在城里修建的。”渊翡介绍道,“放心在这里住下,等到月中迷阵开启时就能去浮空岛了。” 叶舒想到洞天里的顾浚和曹衍,没办法,只能让那两个家伙继续待在里面了。反正洞天里的时间流速慢,正好可以修炼。 傅曲舟眨巴着眼睛:“师父,我能给二师兄送饭吗?” 叶舒:“……放心,饿不了他。” 看到傅曲舟这副贴心女友的温婉模样,谁能想到这是个心冷手狠的腹黑。还记得当年曹衍在去云霄山的路上救了她,那时候的傅曲舟谁也不信任,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不敢表现出来。 傅曲舟觉得头上一软,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在她的发顶揉了揉,叶舒朝她挤了挤眼:“有了师兄忘了师父,该打。” 她笑嘻嘻地扯着叶舒的袖子:“那我日日买酒给师父喝,还请师父大人有大量。” 或许连傅曲舟也没有料到,有一天她会在叶舒面前露出这般言笑无忌的模样吧。 渊翡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有酒喝?算我一个。” 三人便打算去找家酒楼,忽然看见街面上平静的人群喧嚷起来,人们急匆匆地朝城外跑去,边跑边喊道:“叩关啦,有人叩关啦。” “叩关?”发现渊翡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叶舒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叩关?” “嘁,还不是那帮阴魂不散的男人闹的。” 原来,这件事还与两仪道宫立下的规矩有关。 极西冰原是道宫提供给女修的庇护所,但冰原上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家伙混进来。为了避免麻烦,道宫在极西冰原外布下阵法,并组织女修们定期巡视。还立下规定,凡是要在冰原定居的女修,无论当初是形势所迫还是自愿前来,日后再也不得离开冰原。 有不少女修因为这个规定省却了麻烦,但却有更多后悔的女修就此被断了后路。尤其是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姑娘,因为什么家庭矛盾啦,情伤啦,一时冲动跑到冰原,自此就要斩断尘缘,再也没办法回到隐玄境的花花世界,他们又怎么能甘心。 “最开始是因为一个女修的道侣来寻她。”渊翡回忆道,“据说是小两口拌嘴,那女修性子暴烈,一气之下就入了冰原,结果……” 结果自然是后悔了,这种两方都想团聚的情况,出于情理,两仪道宫也不能硬生生把人家分开。 于是,为了不破坏道宫立下的规矩,叩关这种行为诞生了。 守卫着极西冰原的是一座名叫天羽的雄关,如果有人想将冰原里的女修带走,在女修同意的情况下,只需要打败守关的修士,叩响天羽关最高处的铜钟,就算叩关成功,而那女修则能顺利地离开冰原。 对极西冰原的女修来说,叩关是十分受欢迎的事。届时上演的除了精彩绝伦的斗法,还有各种狗血八卦。诸如有情人破镜重圆,师门伦理大戏,相杀相爱仇敌对垒……在这无聊的修道生涯中,是多么可口的调剂品啊。 “快快快,听说今日来的是个俊俏郎君。” “俊俏有什么用,反正也不是来找你的。” “哼,我看一眼又怎么啦。姐姐我可都快半年没见到男人了,也不知道那死鬼死到哪里去了,以往可都是过俩月等我气消之后就来接我的。” 听着几个女修难掩兴奋的议论,叶舒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渊翡:“阿翡,我感觉这地儿不是守护弱小的避风港,更像是情侣秀恩爱的情趣圣地。” 渊翡:“……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叶舒几人没跟着去凑热闹,随便找了家酒楼小酌,约莫半个时辰后,浩浩荡荡奔去看热闹的人流便回来了。 几个女修边走边议论:“那姑娘明明已经同意,怎么临到头来又不走了?” “我看她与那小郎君抱头痛哭,应该感情颇深才是。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决定继续待在冰原吧。” 正说着,只见一个黄衫女修匆匆掩面而过。她面上尚带泪痕,路过的人纷纷看着她,显然她就是事件的主人公。 渊翡不由啐了一口:“都是那些臭男人惹来的麻烦。” 叶舒正端着酒杯,忽然心中一动,朝那黄衫女修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那人有些古怪……但很快的,这种感觉又消失了。叶舒再看过去时,那女修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金丹修士,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傅曲舟坐在叶舒身侧,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师父……”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大概是错觉吧,傅曲舟想,就在那一瞬间,她再一次体味到了那种阴寒的感觉。就像少时在九幽教那样,总有一双森冷的眼睛注视着她。他无时无刻不在窥伺着,等待着将傅曲舟吞入腹中的那一天。 “没什么。”她笑了笑。 路过的行人依旧在谈论方才叩关的那一幕,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那女修与道侣抱头痛哭的时候,一缕黑雾从男子的袖口钻出来,缠绕在了女修的手臂上。很快,黑雾便隐没无踪。 与此同时,几个斗笠遮面的女修通过天羽关,进入了冰原。 对守关的修士来说,这几个一看就不是守法良民的家伙并不少见。几乎每一天,极西冰原都有为了避开仇家而躲进来的修士。等到风头过后,她们留在冰原外的亲朋自然会前来叩关,将其带走。 这种明显的钻空子行为,道宫虽然一清二楚,但也没有解决的好方法。 守关的修士草草看了她们一眼,为首的是个红衣烈烈的美貌少女,似乎是生面孔。 “好了,进去吧。”她甩甩手,示意那几个修士进城。 红衣少女看也没看她,反倒是之后那个着青衣的女人微一颔首,十分有礼地走了过去。 那几人一路疾行,直行至城中一片僻静无人的小树林,少女停下脚步,暗暗长吁了一口气。 “道君果然能屈能伸。”她笑着挑挑眉,假若叶舒在这里,一定能一眼认出来,这红衣少女就是曾追杀渊翡的三公主。 “过奖了。”青衣女人淡淡道,她话一出口,音色却是低沉的男声。随着他的回应,空气中传来低微的喀拉声,女人的五官如水般扭动起来,最后定格出来的,是一张淡漠平静的脸——赫然就是拜访三公主的狄元。 “现在还没到月中,渊翡一定还在城里。”三公主得意地笑了起来,“有道君您在,杀她可谓是易如反掌。” 即使骄横如三公主,在这位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狄道君面前,也显得十分老实。她虽然从没离开过隐玄境,但身为皇室公主,对三洲四海的顶尖势力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虽然以重金悬赏修士追杀渊翡,但三公主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能请来昭康狄氏的返虚道君。 在隐玄境里,狄元的修为自然也被压制到了元婴境界,但他的实力依然可以凌驾在隐玄境几乎所有修士之上。 “小女子先多谢道君了。”三公主用从未有过的恭敬语气道。 “不必,反倒是我要多谢你。”狄元踏前一步,轻轻捻动了手指,“多谢你帮我瞒过天羽关的阵法,到底是皇室公主,手段不俗。不过,你的作用也到此为止了。” “道君……”三公主惊骇地睁大眼睛,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不止是她,她的所有手下都凝固在了原地。 空气中响起了清脆的响指声,这一声过后,几尊人形雕像便冰融雪消。 狄元看也没多看一眼,转过身,重新恢复成了青衣女人的模样,离开了这片空无一人的树林。   ☆、205|5.12城| 好像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 那只手冷冰冰的,毫无温度。如同地狱中伸出的幽鬼之手,带着森然的死气和*的味道。 “这是黄泉的味道。” “黄泉。”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懵然地坐在原地。黑雾弥漫而起,很快就将她团团裹住,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里带着极力压抑的哭腔,“这……这是什么?” “别害怕。”那个声音说。 空荡荡的宫殿里,黑雾像是黏稠的水滴,在黑暗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淅沥声。她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是你吗?”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脑袋。 女孩的心里,恐惧终于稍稍褪去了些许。别害怕,她重复着为自己鼓劲,是他救了自己,他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 方才还焦躁不安的小女孩重又乖顺地坐了下来,那个声音透着难掩的满意:“乖孩子……很好。” “那……”她犹豫了一瞬,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可以让这些黑雾消失吗?我还是有些害怕……” “不,你不需要惧怕它们。”声音忽然低微了下来,“它们就是我啊……”黑雾在一瞬间沸腾了,它们争先恐后地咕嘟着,如同潮水一般朝她涌了过去。 “而我,要彻底地拥有你。” “啊!!” 傅曲舟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处是道观雕饰朴素的穹顶,右手边放着没看完的道书,杯子里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她抹了一把额头,全是冷汗。 天已经全黑了,深沉的夜色中,白日里喧嚷的城市早已陷入了梦中。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有多少年没有做过这个梦了?傅曲舟还记得自己刚从九幽教逃出来的时候,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她拼命逼迫自己修炼,却总是在入定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陷入梦中,接着再一头冷汗的醒过来。 直到后来,她在叶舒身边待的时日越来越长,慢慢地敞开了心扉,修为也愈发精深。她才终于从那个晦暗的梦中解脱了出来,能够安心地入眠。 白日里那种阴冷的感觉是如此似曾相识,傅曲舟一开始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夜晚的这个梦却像是预示一样,心里有一个止不住的声音不断回响——他来了,是他,他终于又来了。 时之密境中,为了抢夺周天广河镜,闭关多年的荡天魔君韩景罕见地在人前出手。听到这个消息后,首先涌上傅曲舟心头的不是憎恶,不是恐惧,竟然是如释重负。 她在那一刻才明白,自己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其实根本就没有褪色。它们在阴暗的角落里窥伺着,一旦觑准自己心灵的空子,立刻就会趁虚而入,将她一点点蚕食。 韩景不会放过自己的,傅曲舟一开始就知道。她拼了命地修炼,不顾一切地想让自己变强,为的甚至不是报仇。 她只是害怕罢了,害怕自己有一天又要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又要轻易失去。就像是悬在半空的靴子,那一只落地了。 韩景终究还是成为了自己的心结,傅曲舟苦笑着想,或许她还应该感谢韩景,在自己还是元婴修士的时候重新出现。否则等到傅曲舟需要渡心魔劫的时,她恐怕会因为道心上的巨大缺漏身死道消。 一面心乱如麻地想着,傅曲舟敲响了叶舒的房门。 “进来。”那道温和的声音刚一响起,傅曲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师父,我有件事……” 傅曲舟的话还没说完,渊翡惊诧的大喊声如同爆竹一般突然炸响:“什么?!两仪金灯不见了?!” # 不大的道观里,整间大堂内一片愁云惨雾。 渊翡坐在右边的椅子里,她的上首是个面容淡静的女修,那女修穿着素净的道袍,简单的发髻上只插着一支木簪。除了叶舒和傅曲舟,大堂内还有十几个与她一般打扮的女修,人人脸上都带着愁色。 渊翡焦急地看着那女修:“裴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仪金灯无缘无故怎么会不见了?” 两仪金灯乃是两仪道宫的镇派灵宝,道宫名为两仪,正是因为这盏镇守道宫百万年不灭的灵灯。 关于两仪金灯的传说很多很多,据说两仪金灯从隐玄境刚诞生时就存在了,金灯是维持隐玄境运转的源泉。也有人说两仪金灯只是普通的灵宝,但道宫的根本*两仪灵卷则出自两仪金灯。还有人说金灯其实是开辟隐玄境的那位大能留下的气息衍化,金灯就是隐玄境,隐玄境就是金灯。 不管怎么样,两仪金灯对隐玄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正是因为掌控着两仪金灯,道宫才能在隐玄境拥有超然的地位。 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打过两仪金灯的主意。道宫原本就守卫森严,一般人插翅难入。为了守护两仪金灯,更是在供奉金灯的祖师殿布下了数百个迷阵。没想到千防万防,金灯竟然还是丢失了。 “这件事里有外来修士的手笔。”裴修士下意识看了叶舒一眼,沉吟着说道。 也不知渊翡和她的这位师姐说了些什么,一开始看到叶舒后面色不豫的裴修士,竟然出言请叶舒师徒也留在堂内商讨对策。不过,显然她还是心存疑虑,不然也不会如此表现。 “何以见得?”叶舒面色不变,笑眯眯地问道。 “我们在祖师殿发现了陌生的法力波动。”裴修士缓缓回忆着,“那种法力波动很诡异,是魔门的手段。” 隐玄境的修士虽然心性不怎么样,但奇怪的是,他们之中并没有魔修。相比起在阴森森的地方桀桀怪笑着修炼,土著们更喜欢高chuang软枕,锦衣玉食,魔门的行事风格实在太不符合他们的审美了。 魔门?傅曲舟心头一跳,忙用神念传音道:“师父,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傅曲舟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韩景潜入了极西冰原,但直觉告诉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听傅曲舟叙说了一番,叶舒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在酒楼时察觉到的异样感。她的修为虽然被压制了,但属于返虚道君可推演天机的心血来潮还在。看来,那一瞬间的古怪并非空穴来风。 假如两仪金灯真的是韩景偷的,那他又有何目的? 在时之密境里,韩景出手抢夺周天广河镜,叶舒当时不明白,现在想来,他的目的应该和婴桑一样。 周天广河镜中的时光碎片可以让人回到凝固的过去,婴桑试图用这种方法得到妖圣后裔的血肉,从而进入妖圣古地。对韩景来说,什么是最紧要急迫的?当然是解决黄泉幽冥册中的隐患。 黄泉幽冥册是上古金仙遗留下来的道统,经过了数不胜数的波折后,导致道册多有错漏。就是因为修习了错漏的道法,韩景才不得不常年闭关。 他为了解决道法给自己带来的隐患,不断搜罗各种各样的道书,想借此改造黄泉幽冥册。傅曲舟正是因为自身特殊的体质,才被韩景丧心病狂地当做试验品,渡过了多年惨痛的日子。 但韩景使尽手段,却始终不能如愿。他把主意打到周天广河镜上,想必是要回到上古时代,从而寻找还未残缺的黄泉幽冥册。 可惜周天广河镜被叶舒夺得,再加上被韩景视为禁.脔的傅曲舟处于叶舒的庇护话,若问韩景出关后最想杀的人是谁,九成九就是叶舒。 不管他有何目的,就冲着自己和韩景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叶舒也要想办法给他添堵。 “九幽教?”裴修士皱着眉想了想,“我们两仪道宫虽然隐世不出,九幽教的偌大声名还是听说过的。”她叹了口气,“看来事情严重了。” 两仪道宫在隐玄境不可撼动的地位,是建立在两仪金灯上的。因为被隐玄境的法则限制,虽说道宫的弟子各个都修为精深,但又怎么会是一个返虚道君的对手,哪怕是修为被压制的道君。 “不用担心。”叶舒笑了笑,“贫道正巧也是返虚修士。” 此言一出,十几个女修顿时齐刷刷地拿眼看着叶舒,渊翡更是惊讶地连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什么叫正巧是返虚修士,你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你以为道君是街边的大白菜,随便捡一捡就有的。 渊翡忽然想到,叶舒可不就是自己随便带回来的吗…… 裴修士原还有些犹豫,此时也下定了决心,她从袖中拿出一只白玉匣:“叶前辈肯施以援手,我道宫上下感激不尽,前辈请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只匣子,一片柔和的光华挥洒而出。 只见白玉匣中,一蓬明亮的火焰正勃然跳动着。那火焰的气息很温和,但又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人难以将视线移开。 “这是两仪金灯的灯焰。”裴修士解释道。 原来两仪金灯被发现丢失时,用来供奉金灯的玉台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蓬灯焰。金灯的周围遍布阵法,想必是阵法起了反应,导致金灯被偷出时,灯焰遭到了分隔。 “我们就是在这灯焰上察觉到法力波动的。”裴修士装着灯焰的白玉匣递到叶舒面前,“不知前辈能否根据灯焰上的气息追踪到偷灯人?” 叶舒接过匣子:“我试试看。” 她先细致地将匣子从里到外探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方才分出一缕神念,朝灯焰探去。 傅曲舟站在叶舒身侧,略带凝重地望着那蓬火苗。如果两仪金灯真的是被韩景拿走的,他到底有何目的?正在思索间,傅曲舟忽然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她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大喊出声:“师父,小心!” 叶舒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平静的空气中,一股难言的*意味弥漫而来。她飞快地将神念后撤,灯焰中,黑雾化作疾飞的箭矢,直扑叶舒面门。 不对! 叶舒一把抓住傅曲舟的胳膊,大袖舒张,狂卷的劲风便将她吸入了洞天。黑雾扑了个空,它没有半点犹豫,尖啸着在半空中爆裂飞溅。 整间大堂被浓郁的黑雾笼罩了个严严实实,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的图卷飞出,卷尾摇荡间,将黑雾破了个干干净净。 两仪道宫的一众修士被叶舒护在身后,所有人毫发无伤,只除了叶舒的袖口沾染了一点黑色的痕迹。 “阿舒,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渊翡便惊骇地看到,那点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扩散,眨眼间就布满了叶舒的半边身躯。 黑雾侵染下,死气疯涨。叶舒的头发飞速变白,脸上皱纹丛生、皮肤松弛、牙齿脱落。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她沾染了黑雾的那半边身躯,就从一个美丽鲜活的年轻女人变成了干瘪枯朽的耄耋老人。更恐怖的是,叶舒的另半边身体依旧正常。 就像是黑与白触目惊心的对比,生机与死意出现在同一张脸上,直教人毛骨悚然。 “哼。”叶舒冷哼一声,她的身后升起一面黑白双色的轮.盘。咔擦,轮.盘忽然朝逆时针的方向转动了起来。 接着,仿佛时光倒流一般,脱落的牙齿重新长回了牙chuang,松弛的肌肤又恢复到了原本的光洁,三千华发眨眼间就化作了青丝。 黑雾飞速褪去,像是退潮的海水,又如同枯萎的藤蔓。最后那滴黑色残留在叶舒的衣袖上,它正要流淌而下,突然被叶舒一把捏住。 尖利的啸叫猛然炸响,黑雾剧烈地扭动起来,在叶舒坚如磐石的指间拼命挣扎。眼见挣扎不过,它再一次四分五裂,试图断尾求生。 “想跑?” 叶舒的眉心跃出一把古朴厚重的长剑,斩仙剑发出清越的长吟,一剑劈向了天空。 即使那黑雾经过一次又一次地分裂,已经微小到几乎看不清它的存在,但斩仙剑依旧精准无比地循着它逃窜的轨迹,流星赶月般呼啸而来。 轰隆一声巨响,无形的波纹在空中徐徐荡开。将要劈上那粒黑雾时,斩仙剑却被挡开了。金色的光华中,一盏小灯的轮廓如同惊鸿一瞥。它挡住了斩仙剑,让黑雾躲过一劫。 匆匆赶出来的裴修士又惊又喜:“是两仪金灯!”   ☆、206|5.12城|家 “不对。”渊翡跟在裴修士身后,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是幻影。”叶舒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斩仙剑落回她手中,剑里的元灵不断嗡鸣着,显得极为兴奋。 在隐玄境的法则压制下,即使是灵宝也会受到影响。斩仙作为拥有返虚修为的先天灵宝元灵,被洞天法则硬生生地压制在元婴境界,已经憋屈了许久。尤其是叶舒为了和顾浚过二人世界,把她丢在一边,小姑娘这几天生的闷气都快把斩仙剑给憋爆。 她到底是剑灵,主杀伐,生性凶戾。虽然生的玉雪可爱,骨子里实则好战刚烈。眼下她真正的实力依然得不到舒展,但毕竟能出来放放风,因而显得竟比两仪道宫诸人还要急迫。 “金灯还在道宫里。”叶舒和斩仙神念传音了一番,凝神道,“斩仙感觉到了金灯的气息,在浮空岛的方向。” “什么?!”裴修士先是大惊,继而咬牙切齿,“我就知道,祖师殿遍布阵法,就算是返虚道君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金灯带走。想必韩景一定是用什么法子把金灯给藏了起来,他特意留下灯焰,就是为了误导我们。” 只是见到傅曲舟后,灯焰里的黑雾转而暗算她。若不是叶舒见机的快,恐怕傅曲舟就要被裹走了。 虽然斩仙将黑雾彻底劈散,但那只是韩景的部分力量,他的本体还不知躲在哪在角落。事不宜迟,众人立刻朝浮空岛赶。 现在不是浮空岛周围的迷阵开启的时间,但两仪道宫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为了追回金灯,道宫不得不将掌门玉牌交给身为首徒的裴修士,以此打开迷阵。 叶舒在裴修士等人的带领下,开始穿过重重迷障。即使有掌门玉牌在手,一行人依旧通过得小心翼翼。 叶舒眉峰微蹙,两仪道宫的守卫如此森严,韩景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 “裴道友,道宫周围的迷阵上一次开启是在什么时候?” “上个月的月中。”裴修士很肯定地回答,“迷阵绝不会随随便便就开启,哪怕是掌门要回山,也得依照规矩来。” 傅曲舟感觉到异样是在昨天,按理说,上个月韩景应该还没来极西冰原才是。 “等等,师姐。”跟在裴修士身后的一个少女忽然道,“窦长老云游的时候不是买了许多灵材吗,那些灵材昨天被送进道宫。灵材是死物,通过迷阵的时候,可不需要迷阵开启。” “原来如此。”叶舒明白了,韩景修习黄泉幽冥册,掌握的是死亡的力量。他自然可以将自己伪装成没有生机的物体,混在那堆灵材里,瞒过浮空岛周围的迷阵。想必他一个大男人能进入极西冰原,用的也是这种瞒天过海的法子。 “是我们大意了。”裴修士深吸一口气。 “金灯丢失之后,除了裴道友你们,浮空岛还有没有其他人或物出入?” “没有了。”裴修士肯定地重复了一遍,“绝对没有。” “那就还好。”叶舒点点头,“韩景没有附着在你们身上,所以他一定还在道宫里” 言谈间,众人穿过迷阵,终于进入了浮空岛。这座浮空岛的面积十分广大,岛上只有唯一的一座建筑,那就是占据了大半座岛的两仪道宫。 两仪道宫的弟子并不多,一来道宫收徒的标准过高,二来日子清苦寂.寞。这里的整体氛围都显得十分肃穆,和潇真派那种门派上下都热热闹闹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出了这样的大事,整座道宫严阵以待,连空气中都流露着紧张的意味。在如此紧要关头,偏偏道宫掌门出外云游去了。发现金灯失窃后,门中立刻传讯通知掌门,但也不知她能不能尽快赶回来。眼下,道宫中除了裴修士,能做主的就只有一位李长老。 裴修士一面派弟子去通知李长老,一面带着叶舒等人往祖师殿赶。还没靠近那座庄严的大殿,斩仙剑就疯狂地嗡鸣起来。 “稍安勿躁。”叶舒安抚着跃跃欲试的斩仙,她也感觉到了那座大殿的不对劲。 无形的死气在空气中弥漫升腾,限于修为,道宫诸人并不能察觉。假若任由这些死气扩散,不出半天时间,道宫里的人说不定就能死的七七八八。 “这厮还真是歹毒。”示意裴修士等人不要靠近,叶舒右手提剑,施施然朝祖师殿走去。 “阿舒!“渊翡担忧地叫了一声,虽然叶舒的实力深不可测,但祖师殿里的人毕竟是荡天魔君韩景。 叶舒回过头,朝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放心,我只是去活动活动筋骨。” 斩仙不满地发出嗡嗡震响,主人的注意力为什么总是不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碍眼的顾黑脸不在,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浮夸女人。 叶舒却顾不上安抚她,韩景的修为在叶舒之上,按理说叶舒应该严阵以待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祖师殿,她心中笃定的感觉就愈发浓郁。 即使斩仙不说,叶舒也能肯定,两仪金灯的确还在祖师殿里。这件灵宝与叶舒见过的其他灵宝都不同,它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但却又柔和似水,平静如风。就像是…… 对,叶舒想了想,就像是乾坤宇宙,能够容纳下万物生灵,也能够轻易地毁掉他们。 两仪道宫与潇真派的关系绝不简单,一开始还只是怀疑,但现在叶舒已经能做出如此定论。她甚至感觉到了金灯对自己的吸引,那是一种孩童回到母体一般的温暖。叶舒迫不及待地想靠近它,探知它。同时,她又相信金灯绝不会伤害自己。 祖师殿里空荡荡的,除了悬挂在四壁的画像,整座巨大的殿堂内安静又昏暗。叶舒的脚步声幽幽回荡,铮!斩仙剑突然啸叫了起来。 叶舒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削出。剑身上的虹芒如同水波,挟裹着狂涌的气浪朝她身后的黑雾扑去。殿内的迷阵在这一刻同时开启,叶舒的身形一分为四,三个法身眨眼间就陷入了迷阵中。 而她没有丝毫犹豫,在黑雾被劈开的瞬间踏前一步,修长的右手凭空出现,轻巧地抓住了显现在空气中的小灯。 小灯上金焰荧荧,流光溢彩,假若没有缠绕在灯身上的黑色痕迹,这应该是十分精致美丽的一盏灯。 由于祖师殿内的迷阵,韩景无法把两仪金灯带走,看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吞噬金灯。 在隐玄境内,他与叶舒的修为都被洞天法则压制,但元神依旧是返虚修士才能达到的强度。如果他的计划没有被叶舒打乱,想必真有可能靠着日积月累将两仪金灯彻底吞噬。 至此,叶舒已然理清了他的盘算。瞒天过海混进祖师殿内,发现金灯无法被带走后,他一面留下灯焰误导道宫诸人,一面在浮空岛内散布黄泉死气,试图将道宫门人置于死地。 但他没有预料到,两仪道宫的门人居然结识了叶舒。在叶舒探查灯焰时,韩景便改变主意,将自己的目标换成了傅曲舟。如果没有叶舒,那灯焰里的黑雾就是留给裴修士等人的“大礼”。 两仪道宫要是能避过这一劫,最应该感谢的不是叶舒,该是傅曲舟才对。如果不是她忽悠渊翡,叶舒也不会和渊翡结伴来极西冰原。又是因为她的心结,才能很快察觉到韩景的存在。 “韩道友,幸会。”叶舒抓着金灯,笑眯眯地说道。 灯身上的黑色痕迹迅速扭曲,显现出一张冰冷淡漠的脸:“叶舒……你死期已至。” “哦?我怎么不知道。” 要说谁的死期先到,一面要吞噬两仪金灯,一面还要分心与叶舒鏖战的韩景,恐怕会先迎来死期吧。 韩景像是看透了叶舒的想法,他竟然笑了,可惜那笑容只是一团黏稠的黑痕在灯身上蠕动,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想杀你的,可不止我一个。” 祖师殿外忽然传来渊翡的惊呼,接着是几声金铁交击的脆响,一个青衣的男人由远及近,眨眼间就走到了殿门前。 叶舒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她皱了皱眉:“你是狄平的什么人?” “他是我侄子。”狄元淡淡道。 狄平在时之密境中失踪后,因为他的魂灯熄灭,狄家便确定了其死亡。至于他是被何人杀死的,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叶舒。不过狄元此来,却不是为了给自己的侄子报仇。 叶舒笑了笑:“也不知我与狄氏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难不成是吃了你们的瓜没给钱?” 此时此刻,叶舒的冷笑话注定无人理睬,狄元冷冷地注视着她:“怪只怪你继承了潇云道人的道统。” “潇真派历任掌门,也没看你们要置谁于死地嘛。” 狄元嗤笑一声:“潇真派自从落没后,就再也没有了振兴的迹象,你以为这是谁的手段?况且……”他竟然颇为赞赏地看了叶舒一眼,“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唉,果然是天妒英才。”叶舒仰天长叹一声。 沧元天寥寥几个道君,无不是修为精深、根基雄厚的奇才,无论是狄元还是韩景,他们俩的实力可不是叶舒以往那些敌手能比拟的。加之她的三个法身被困在迷阵中,叶舒也无法布下诛仙剑阵,如此困局,似乎叶舒真的只能束手待毙了。 狄元不再废话,他的掌心忽然出现了一个孔洞,那孔洞中的气息混沌难明,恐怖又凶暴。而叶舒的脚下,黑雾缓缓升腾,下一刻就要凝聚成人形。 “可惜。”叶舒弹了弹两仪金灯,“我叶舒最不信的就是命,若是天要杀我,就将这天捅个窟窿好了。”   ☆、207|5.13|城 半空中炸响一声凄厉的啸叫,弥漫在整座祖师殿内的黑雾聚集起来,赫然汇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影。腐朽的死气如水一般缓缓流淌,那人显现出身形面貌,他玄衣玄冠,生的俊美无俦,一双眼睛邪异幽深,只轻轻看人一眼,似乎就要将人的魂魄给吸进去。 这是叶舒第一次见到韩景,她微微一笑,猛然挪转法力,黑白双色的轮.盘升起在半空中,斩仙剑长啸一声,化为一痕湛然明澈的虹光破空斩去。 与此同时,狄元掌心的孔洞喷薄出沛然莫敌的力量,那孔洞内云气翻涌,在强大的吸力下,祖师殿内的迷阵竟然也发出咔擦咔擦的轻响,俨然要被这孔洞以暴力撕碎。 “看来当日在时之秘境出手的是狄道友。” 狄氏有三位返虚道君,狄元的神通与时之密境中那位狄家真君的一模一样,想必动手的就是他。 “咱们还真是有缘。”叶舒笑眯眯地道。 她身后的黑白轮.盘徐徐转动着,轮.盘每运转一寸,朝叶舒扑面袭来的混沌云气就后退一分。狄元神色不变,手指轻轻一捻,孔洞中涌出的力量立刻暴涨一倍有余。轰隆一声,两仪道宫这座宏伟壮丽的祖师殿顿时坍塌了一大半。 “狄道友,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界,如此肆意,恐怕不太好吧。” 狄元笑了笑:“怎么,叶道友如今只剩下耍嘴皮子的功夫了?” 虽然叶舒的神态看起来轻松闲适,但她的额角已然有冷汗渗出。狄元的实力果然强横,虽然他和叶舒一样都还没有渡过第一重天劫,但他到底是成就返虚逾千年的人物,法力雄浑的程度竟然超过了叶舒。 况且叶舒此时相当于一心三用,斩仙剑虽然是已经生出元灵的灵宝,但她要抗衡的是已经渡过一重天劫的韩景,叶舒必须得心剑合一,才能避免小姑娘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加之韩景试图融合两仪金灯,叶舒还得分出神来阻止他。别说两仪道宫和潇真派似乎有渊源,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陌生人,叶舒也不能让他得逞。否则这个死变态要是手握先天灵宝,在场诸人可就全玩完了。 狄元自然也知道叶舒的窘境,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只是一步步地压迫叶舒,逼得叶舒不得不拼尽全力。 “你这样的人物要是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可惜。”狄元叹了口气。 他说这句话时真心实意,并没有任何讥讽的意思在。从一个道门大能的立场来说,狄元很乐意见到如叶舒这般的英才在沧元天大放异彩,若她不是潇云道人的传人,自己又怎么会处心积虑地对付她呢。 “呵……”叶舒冷笑着,“看来狄道友欣赏我的表现就是要置我于死地?” 黑白轮.盘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叶舒已经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气浪,如果她不能在气浪袭近前将其推开,必然是肉身陨灭、元灵散逸的下场。而另一方面,由于韩景的主要力量都放在融合两仪金灯上,斩仙剑勉强能与他斗得不相上下。 纵.横的剑光中,祖师殿的墙垣一片片开裂,巨大的裂痕不断蔓延,叶舒猛地后退一步,轰然的震响声中,她脚下的石砖顷刻间碎成了齑粉。 “不要再挣扎了。”狄元淡淡道,“你若是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有一丝元灵转世。” 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一样,黑白轮.盘滞涩地转动着,竟然有了要停止的迹象。叶舒脸色苍白,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束手就擒?”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法力正在飞速流失,狄元掌心的孔洞就像是黑洞一般,源源不断地抽取她的力量,但她依旧面带笑容,“我的人生里,没有这四个字。” “那你的人生里,有没有身死道消这四个字?”狄元伸出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砰咚一声,叶舒感觉到什么东西破碎了。在她的身后,轮.盘缓缓下坠,就像是金乌西沉,新月半坠。她似乎听到了斩仙剑破空的厉啸声,长剑不顾一切地回援,丝毫不在意身后将她徐徐围裹的黑雾。 “没有。”她开口道,鲜血顺着嘴角汹涌而出。 “什么?”狄元皱了皱眉。 “我说没有。”女人的声音很轻,在这片嘈杂的战场中显得如此微不可闻,她抬起头,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道,“就算有,也轮不到你来让我身死道消。” 话音刚落,叶舒手中的两仪金灯猛然放射出万丈金光。紫府里的少女霍然站起身,终于,在争分夺秒地间隙,她的神念穿过重重泛着死气的黑雾,勾连到了两仪金灯的核心。 叶舒的眼前,一张宏大浩淼的画卷徐徐铺展。不管是狄元还是斩仙剑,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她似乎飘荡在无天无地的宇宙中,这里是世界还未诞生前的鸿蒙。 一只修长洁白的手伸了出来,轻轻一划。 轰隆! 饶是叶舒道心坚凝,竟然也被这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吓得心头一跳。虚渺的宇宙中,一道扭曲狰狞的黑色裂缝轰然迸现,裂缝越来越大,现出内里的幽幽暗暗,混沌难明。 随即,那只手轻描淡写地拂了拂,就像是擦去玻璃上的灰尘那般轻松,混沌渐渐褪去,整个世界阴阳分化。 缥缈的清气上升,厚重的浊气下沉。地火风水,造就世界的本源力量不断爆发,五行衍生,乾坤初定。 接着,叶舒再一次看到了那只手。手的主人徐徐舒张了一下五指,他的指间,有雨水滴落。一滴、两滴、三滴……天空中雷云汇聚,倾盆大雨泼洒而下。 空荡荡的大地上,眨眼间就汇集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手指轻轻捻动,山川、岛屿、河流、广陆……无数个构造世界的事物在那人指尖诞生。他们飞入海洋中,将这个新生的世界点缀得愈发繁盛。 叶舒心神俱震地看着,目不暇接中,那只手忽然停了下来。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一颗小小的光点从那人的指尖冒了出来。 光点落在大地上,懵然地望着这陌生又鲜活的天地,只是微微怔愣,便投入到了创造世界的洪流中。 “是人……”叶舒喃喃自语,那光点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生灵,至此之后,这个世界就彻彻底底地诞生了。 她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是哪一位上古大能开辟洞天,还是整个大世界的创造过程。很快,叶舒就得到了答案。 那只手光洁的掌心中,忽然现出了一盏小灯。小灯上光华烁烁,金芒耀目,正是两仪金灯。 那人挥袖一摆,两仪金灯便落入了天地间最高的那座山峰上。接着,一股无形的束缚以金灯为中心,迅速包围了整个世界。这束缚从世界诞生时便存在了,它亘古不变,似乎永远都没有打破的可能。 “是……是隐玄境的天地法则!”叶舒只觉得豁然开朗。 受限于特殊的天地法则,隐玄境的修士至多只能修炼到元婴境界,然后便终生无望大道。原来这天地法则的核心竟然是两仪金灯,难怪两仪道宫在隐玄境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不过道宫门人恐怕也不知道金灯真正的作用吧。 果然,从隐玄境诞生起,两仪金灯就存在了。那两仪道宫究竟又是何人所立,莫非与这位开辟隐玄境的大能有关? 没等叶舒想明白,她又看到了让自己惊诧无比的一幕。那位大能留下金灯后,似乎还觉得不够。他微一摆手,一卷古朴的道册便飞了出来,朝山峰上的两仪金灯投去。就在惊鸿一瞥间,叶舒看到了道册封面上的三个大字——通玄书! “卧槽……” 隐玄境,是潇云道人开辟的? 这位神秘的潇云道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叶舒似乎又听到他笑了一声,接着,道册上的三个大字徐徐扭曲,变成了“两仪灵卷”四个字。 这下叶舒可以彻底确定了,潇真派和两仪道宫确实同出一源,都是那个坑爹的潇云道人传下的道统。要是算算辈分,自己说不定真的是渊翡失散多年的师姐妹呢,人森,果然处处是惊吓。 做完这一切后,潇云道人的手就消失了。叶舒飘荡在空中,看着隐玄境慢慢衍化,从苍莽原始到繁华富庶。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又好像融合在世界中,随着乾坤天地的衍化呼吸吐纳。 物换星移、沧海桑田,两仪金灯所在的山峰早已在地壳运动中沉入地底,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叶舒看到有一个人找到了那片埋藏金灯的地方。金灯被那人握在手中,原本沉黯的灯芯中,忽然蓬出耀目的灯焰。那就是两仪道宫的开派祖师吧…… 叶舒心念一动,视线便朝那人慢慢拉近。那人背对着叶舒,快了,叶舒就快要看到他的脸了…… 忽然,她浑身一颤,从这张似梦似真的画卷中清醒了过来。 入目处是几可刺瞎人眼的金色,广阔的金色空间中,正中央漂浮着一缕摇荡的焰火。鬼使神差地,叶舒走过去,握住了那蓬焰火。 天空原本万里无云,对隐玄境来说,今天只是漫长的岁月中极为普通的一天。 突然,极西处的天际爆发出一道贯通天地的金光。那金光如同洪流,散射的虹芒中,整个隐玄境竟然被金光彻底笼罩。 一息之后,金光消失了。所有人还没来得反应,金光便无影无踪,似乎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皇宫之内,今上正端坐在静室中修炼。他是整个皇室修为最高的修士,进入元婴巅峰已然逾七百年。可惜,由于隐玄境的天地法则,这也就是他修道之路的尽头了。虽然他可以离开隐玄境,到三洲四海随便哪个地方冲击化神境界,但身为皇帝,这种行为是不对允许的。 “或许朕该退位才是……”到底是选择权位,还是选择大道,几百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如此摇摆不定,就算真的离开隐玄境去冲击化神境界,朕也只能身死道消吧。”自嘲地笑了笑,突然,他顿住了。 就在那道金光闪过之后,一直被天地法则压制的修为开始疯狂上涨,今上惊喜地发现,他竟然可以冲击化神了! 同一时刻,隐玄境内不知有多少地方正上演着同样的场景。即使不明白那道金光到底从何而来,但许多人已然明白,隐玄境的天地法则被改变了。 破碎的祖师殿里,狄元和韩景也发现了不对劲。几乎是在两仪金灯爆发的那一瞬间,狄元就察觉到束缚自己的天地法则消失了。心念电转间,他连忙放开对修为的压制。可惜叶舒的身周被两仪金灯的光芒笼罩,他竟然无法近前。 叶舒此时根本无暇顾及他,握住那缕灯焰只是她下意识的举动。她脑中一空,接着,强大的力量便汹涌而来。 系统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不同于每一次毫无起伏的声调,叶舒竟然从系统的话音中听出了一丝惊愕:“警告,警告,受外来不明力量灌体,宿主修为暴涨,建议宿主停止吸收该力量,否则一旦修为达到既定程度,将引发天劫。” 卧槽,你以为我不想停吗,可是我停不住啊!叶舒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系统面板中自己的修为数值飞速飙升,几乎是在眨眼间,就暴涨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轰隆隆!雷声从天地席卷而至,叶舒无奈地仰天望天—— 妈蛋,天劫来了。   ☆、208|5.13|城 返虚修士与化神修士不同,只需渡三重天劫。但这三重天劫中的每一重,都是对修士最严苛的考验。 第一重名曰太霄混元劫,是对修士道行的考验。第二劫名曰清霄琉璃劫,是对修士道心的考验。第三劫名曰上霄化道劫,考验的乃是成道所需最重要的东西——修士对大道的认知和感悟。 如今的沧元天,在寥寥几个返虚道君中,多数人要么像叶舒一样还没渡劫,要么像韩景一样只渡过了第一重天劫。只有冲霄剑派的天微道君和少华派的万灵道君,是唯二两个渡过了清霄琉璃劫的。不对,现在还应该加上大妖尊婴桑。 到了返虚道君这个境界,每渡过一重天劫,对修士都是脱胎换骨的一次洗礼。这在种阶段,想要越级挑战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纵使是浑身开挂的叶舒,假若面对全力出手的韩景,也只能想办法逃跑。 所以,现在天降一重天劫,按理说应该是件好事才对。叶舒的修为飞速飙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灌体,竟然把她的天劫都给引动了。 如果说她是自己勤修苦炼,循序渐进后引动天劫,叶舒当然不会惊慌。可惜这天劫完全是意料之外,叶舒什么准备都没来得及做,从两仪金灯里得到的修为还在自己体内乱窜,她就已经要硬着头皮迎接浓云中裂天而来的罡雷了。 惊愕的不止是叶舒,沧元天几乎人人皆知,叶舒是在时之秘境里成就返虚的。距离时之秘境里的那场争夺不过数月,眼下她竟然就要渡太霄混元劫了?狄元知道叶舒不是寻常人物,但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一瞬间的蒙圈后,狄元很快反应了过来。他的脸色刷一下变的惨白,当下也顾不上杀叶舒了,身形一动,毫不犹豫地朝外奔去。 韩景的动作与他如出一撤,祖师殿内的黑雾如潮水一般汹涌褪去,包括两仪金灯上的黑色痕迹也迅速消失。 不要在渡劫的修士身边逗留,这是修士都知道的常识。 低阶修士害怕的是被天劫劈死,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而像韩景和狄元这样修为比叶舒高的,顾忌的则是另一个原因。 狄元的反应虽快,天劫却比他更快,在那道粗大如水桶的罡雷劈在祖师殿上后,狄元已经逃到了两仪道宫的山门前,可惜还是迟了。 “混蛋!”修道千载,狄元还从没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他恶狠狠地望着天上翻滚的雷云,冥冥中高悬许久的天劫再也压抑不住,轰然而降! 斩仙剑悬停在半空中,剑光织成一张密实的网,将祖师殿外的两仪道宫门人护在网中。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整座浮空岛都颤抖了起来。渊翡的声音又惊又疑:“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被狄元一招掀翻后,道宫诸人总算在天劫来临前苏醒了过来。斩仙记得那个浮夸的女人对主人有用,虽然心中不愿,还是将这一堆麻烦的女人给护了起来。 嗡鸣的剑身中传来一个稚气的小女孩声音:“你是傻子吗,主人正在渡劫,你们可别给她添乱。” “我知道这是在渡劫。”本着不和小屁孩一般见识的原则,渊翡十分有耐心地道,“可是这天劫……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此时,浮空岛上的天空已然被密密匝匝的黑云覆盖。不止是这里,整片极西冰原,甚至是远达万里的地方,都能看到三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在空中翻涌。漩涡中电蛇狂舞,紫雷激射,来自天道的怒火,似乎要将整座浮空岛彻底毁灭。 “三个……”渊翡伸出三根手指,“怎么会有三个涡?” “哼。”斩仙的声音微带得意,“是九幽教和狄家的那两个混蛋,想必是他们的天劫被连带引动了吧。” “连带引动?” 见渊翡不解,斩仙还是不耐地解释了一番。 修士的天劫是可以被压制的,在修为达到一定阶段后,修士会感觉到冥冥中将有天劫降临。如果自认为还没有做好迎接天劫的准备,通过法器、神通种种手段,修士可以将天劫暂时压制,等到万事俱备后再出手引动。 但这种压制也是有时效的,修士不可能永远通过压制来逃避天劫,等到避无可避之时,天劫就会以更猛烈的姿态降临。 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周围有修士渡劫。碰到这种十分倒霉的状况,修士身上被压制的天劫就会连带引动,从而不得不开始渡劫。 “看来那两个家伙的修为比主人想象的还要高。” 既然能够被叶舒连带引动天劫,就说明韩景和狄元早就到了要渡劫的时候。尤其是韩景,他与叶狄两人不同,渡的是清霄琉璃劫。虽然是第二重天劫,看起来声势反而要比另两人要小。 但斩仙知道,琉璃劫的凶险程度几倍于混元劫,她不由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就这么让那家伙被天劫劈死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渊翡几人感觉耳朵都要被震聋了。离祖师殿最远的那个漩涡中突然降下一道横贯天地的紫雷。几个胆子较小的修士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滋滋乱窜的火花中,两仪道宫的山门轰然坍塌,连道宫的护山大阵都被劈裂了。 斩仙听到一声高亢的啸叫,巨大的混沌孔洞迎头而上,直直地和紫雷撞在了一起。那啸叫声连绵不绝,声势浩大,却在几可裂天毁地的闷雷中渐趋微弱。 最终,孔洞轰然炸裂,而那声啸叫也戛然而止。 “这……”渊翡惊疑地和裴修士对视了一眼,三个漩涡,已经有一个开始消散了。 “狄元陨落了。”斩仙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又一个道君死在了天劫之下。 这条无比漫长的修道之路上,数不尽的艰难险恶在前方阻拦。修真界有诗云,但得金仙脱劫日,从此无衰亦无劫,可又有多少人能走到那一步呢。纵使是站在沧元天顶峰,凌驾于无数修士之人的狄元,在天道之怒下,连一点元灵也留不下来。 就像是一场飞蛾扑火的徒劳冒险,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没有用,却依旧不曾阻挡无数人的求道之心。 我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是长生,是逍遥,是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归根结底,只是不甘心罢了。 清越的剑吟声破空而起,应和着连绵不绝的雷鸣,在天空中奏响了激昂的号角。 叶舒的紫府中,少女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瞳仁中,黑白双色的轮.盘徐徐转动。她伸出手,握住了最后一道罡雷。 渊翡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看到一个高冠广袖的巨人站在云端。那巨人一挥手,如同执掌雷电的神明一般,将天雷握在了掌心。 “那是什么?!” 极西冰原,衡南城,隐玄境入口处的大泽……同一时刻,无数人都目睹了这惊人的一幕。今上顺利冲击化神,正在静室内闭目养神。忽然,他心有所感,连忙走到窗边,一眼便望见了那云间的巨人。 砰咚一声,他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明,明溪真人?” 巨人握住天雷,缓缓收紧了五指。细小的雷电从她指间不断迸射出来,化作呼啸的火流星,朝四面八方飞去。就在两仪道宫要倾毁在火海之中时,她大袖舒张,便将那片沸腾的天火兜入了怀中。 “执雷掌电,犹如神明……难道那是明溪真人留在道宫中的幻影?”今上口中的明溪真人,正是两仪道宫的开派祖师,曾经执掌过两仪金灯的人。 不止是他,裴修士的脸上满是狂热和惊疑:“祖师,她继承了祖师的力量!” 渊翡表示不解:“师姐,祖师是元婴真人,阿舒可是返虚道君,到底是谁继承谁啊。” 裴修士瞪了她一眼:“师父以前说过的话你又不记得了?只有执掌两仪金灯,才能有如此大神通,除了祖师的后裔,又有谁能掌控金灯?” 就在两人言谈间,巨人掌中的天雷越来越小,天空中的漩涡也开始消散。斩仙的长吟愈发清亮,她知道,叶舒顺利渡过天劫了。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终于还是扛过了生死门前的风刀霜剑,成为了沧元天又一位成功历劫的道君。 满天的乌云翻卷着,开始徐徐褪去。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长剑中跳出来,朝废墟中那个长身而立的身影扑去:“主人!” “且慢。”叶舒淡淡出言,“斩仙,我如今尚在渡劫后的虚弱阶段,有两仪金灯为我护法,你无需近前。” “那我……”斩仙委屈地瘪瘪嘴,有了称手的新灵宝,主人又不要自己了? “笨蛋。”叶舒勾唇一笑,“我教你的你又忘了?雪中送炭的事我不干,趁火打劫我可是最为拿手。韩景不是也顺利渡劫了吗?能不能趁他虚弱的时候杀了他,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她袖中闪出三道迅疾的虹芒,朝不远处趺坐调息的韩景直扑而去。 虹芒中传出曹衍兴奋又激动的声音:“韩老贼,纳命来!” 叶舒满头黑线,熊孩子,这种紧要关头你就不能严肃点?其实她也没想着能杀了韩景,虽然处在渡劫后的虚弱期,但韩景现在是渡过两重天劫的大能,哪里是顾浚几人能杀的。无非是趁这个大好机会虐虐他,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一边盘算着,叶舒一边抓紧时机调息。最好能赶在韩景前面调息好,到时候一定让那老变态吃点苦头。 这时,裴修士带着道宫一众门人走到叶舒面前,猛地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只肃容道:“道君,但有所命,我道宫上下莫不遵从。” 叶舒微微一愣,还是淡然道:“既然如此,你们也去围攻韩景吧。记住,量力而行。” 那边厢,顾浚几人已经和韩景缠斗了起来。裴修士带着师妹们前去掠阵,只见半空中剑光翻飞,黑雾弥漫。黄泉之水缓缓流淌,却又被带着勃然生机的绿芒给消弭殆尽。 傅曲舟胸中战意汹涌,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手刃韩景。真到了面对面攻击他的那一刻,喷薄的愤然中却又带着她无法忽略的恐惧。 韩景已经渡过了清霄琉璃劫,天劫让狄元身死道消,却为他造就了更高的修为。傅曲舟不得不承认,他果然是天纵之才。面对这样的人,自己真的能等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吗…… “小师妹!”曹衍一把拉开傅曲舟,帮她躲过了韩景的攻击。 傅曲舟悚然而惊:“二师兄,对不起……我……” 曹衍笑着摇摇头:“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柔和的光华从他清亮的眸中满溢而出,“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哈哈哈哈哈!”韩景仰天狂笑了起来,“就凭你?”他阴鸷的目光像是蛇信,紧紧地黏在傅曲舟身上,“曲舟,乖乖跟我回去,我不会怪你的。” “你休想!”曹衍的眸中腾起熊熊丹火。 “吞了妖圣元丹又怎么样。”韩景扬起手,掌中死气森然,“可惜你还太年轻。” “喲,韩老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你也欺负,真不是个东西。”娇媚的女声忽然响起,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纷扬的花雨从天而降,那花瓣中似乎蕴藏着奇异的力量,直教人头晕目眩。 “老妖婆!”韩景瞳孔紧缩,咬牙切齿地道。 “什么老妖婆,你该叫我云姐姐才是。” 听到这个声音,叶舒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刻又放了回去。没想到韩景拼着修为受损也要杀曹衍,她差一点就要不顾一起地出手,好在救场的人来了。 虽然没见过韩景口中的这位“老妖婆”,她的大名叶舒可早有耳闻。魔门巨擘,据说养了几百个男宠,被称做天下间最能迷惑人心的女人,素.女道当代掌门云梦姬。 素.女道和九幽教的仇恨几天几夜也数不完,看来云梦姬打算借这个机会重创韩景。叶舒掌控了两仪金灯后,误打误撞地改变了隐玄境的天地法则。如今隐玄境已经可以容纳元婴境界以上的修士,入口处的封禁也打开了。 不过叶舒能够通过两仪金灯随时改变天地法则,可以这么说,如今隐玄境的命运尽在她一人之手。 韩景在沧元天拉的仇恨太过,叶舒相信不会有人来帮他的,于是她安心地继续调息。有了云梦姬加入战团,虽然她只是隔着空间出手,依旧让韩景狼狈不堪。 难道今天真能杀了韩景?想了想,叶舒还是不抱太大希望。并非是因为韩景实力强横,他是魔修,修的又是以诡异难测著称的黄泉幽冥册。据说黄泉幽冥册修炼到极致,纵使肉身被毁,元灵散逸,只要修士留有一点魂血,都能复原如初。 兔起鹘落间,眼看云梦姬掐住了韩景的咽喉。突然,整片大地微微一颤。 坚凝的土地如同煮沸的开水一样,竟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细小到看不清的地缝中,混沌云气翻涌而上,闪电般朝叶舒窜去! 次奥,光想到隐玄境的封禁打开后会有韩景的老对头来寻仇,叶舒恰恰忘了,自己在沧元天拉的仇恨也不少…… 狄元刚死,狄家的另两个道君就迫不及待了? 乾坤图飞速铺开,如同巨浪一般朝混沌云气拍去。但叶舒还要分心调息,哪里是狄家道君的对手。不约而同地,顾浚和斩仙剑回身前扑,曹衍和傅曲舟紧随其后。 但已经来不及了,云气化作一只咆哮的巨兽,张口朝叶舒咬了下去。 铮!铮!铮! 三声破空剑鸣响彻天际,一把沉黯的长剑横在叶舒身前,巨兽的利齿咬在剑身上,庞大的身躯扭曲挣扎着,最终重又消散为混沌云气,飞速朝后褪去。 “这是……”叶舒愣住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关掉封禁吧,不然还会有人来攻击你。” “是。”叶舒恭恭敬敬地答道,“多谢前辈相助。” “举手之劳。”那声音淡淡道,“回九易洲后,来冲霄剑派寻我。” 说完,那把长剑就此消失。叶舒连忙转动两仪金灯,在云梦姬遗憾的啧啧声中,隐玄境入口处的封禁重新出现了。 这下叶舒是安全了,但攻击韩景的主力也没了。他冷哼一声,反手向曹衍抓去。叶舒一把甩出乾坤图,剧烈的碰撞声中,她大喝道:“快走!” 妈蛋,韩景果然是个疯子。也不知他到底是真想鱼死网破,还是以进为退。 “迟了。”韩景冷森森地望着叶舒,黑色的雾气仿佛藤蔓一般,眨眼间遍布整座道宫。在他身后,一个人影悄然接近。 “雕虫小技。”韩景回过头,一掌朝顾浚劈去。突然,他的身体猛地一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你有……” 顾浚一剑刺出,湛然的虹芒如流星般划过。一声沉闷的钝响后,韩景的身躯被炸成了粉碎。 “死了?”叶舒还有些蒙圈。 “没死。”顾浚还剑入鞘,“他应该有复活的办法。” 九幽教,一间阴暗石室内,布置得纷繁复杂的阵法中摆放着一只石匣。石匣内有一滴凝固的鲜血,忽然,鲜血剧烈地扭动了起来。那滴刺目的红色迅速涨大,接着,长出了手,长出了脚……竟然要从这滴血中生出一具新的躯体。那具躯体的面目渐渐清晰,赫然就是爆体而亡的韩景。 “没想到……”他的声音虚弱又沙哑,“那小子是叶舒的徒弟,体内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哦,这件事好像和我有关。” 韩景悚然一惊:“什么人?!”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面容古板的男人,韩景冷冷地眯起眼睛,“邓长老?” “不不不,不是邓长老。”男人笑着摇了摇手指,他的面容一阵扭曲,露出了一张和谢琰一模一样的脸,“在下谢宣,幸会。” “谢宣!”韩景目眦欲裂,“谢老怪,你不是修炼绝聚命道书走火入魔,这么多年来都在白塔养伤吗?” “世人多愚妄,怎么你韩景也如此蠢笨。”没有理会韩景满脸的怒色,谢宣笑着伸出手,“石匙我已经拿走了,你好好安息,我会为你报仇的。” “你,你这个……混蛋……” 谢宣的手指慢慢收紧,他微笑地看着韩景愈发惨白的脸色,直到那双眼睛彻底失去神采,才放开那只被自己捏碎的脖子。 “是顾浚杀了你吧……”他喃喃自语,“有趣,果然很有趣……”   ☆、209|5.13文|学城 韩景突然爆体而亡,要说是顾浚一剑刺死他的,不是叶舒对徒弟没信心,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顾浚也显得很疑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刺中他时,他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爆发了。” “难道是黄泉幽冥册的隐患造成的?”曹衍想了想。 叶舒一时想不明白,不管怎么样,韩景确实是死了。虽然他说不定马上就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复活,但总比他继续在这里发疯要好。 裴修士带着两仪道宫诸人围了过来,又齐刷刷跪在了叶舒面前。叶舒这会儿才有功夫解决这件事,她一面让众人起来,一面拿出两仪金灯:“诸位,我误打误撞掌控了两仪金灯,该我道歉才是,你们怎么……” 毕竟两仪金灯是道宫的镇派之宝,叶舒这个外来人跑过来将其占为己有,其实已经相当于夺宝了。 “道君能掌控金灯,就代表您是我两仪道宫开派祖师的后裔。”裴修士肃容道,“家师不幸身陨,如今道宫群龙无首,还请道君垂怜,做我两仪道宫的掌门。” 裴修士乃两仪道宫首徒,她的师父正是道宫掌门。这位倒霉催的掌门得知两仪金灯丢失,匆匆中断云游赶回道宫。她是道宫中唯一一个可以随意开启迷阵的人,结果在进入浮空岛之前遇到狄元,被这家伙胁迫着助其通过迷阵,之后又被狄元干脆利落地杀死。 “开派祖师的后裔?”叶舒一脸“你是在逗我吗”的表情,她心知肚明,自己是穿越来的,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会是哪位大能的后裔。 “本门开派祖师明溪真人,是唯一一个可以掌控两仪金灯的人。”裴修士解释道,“自从祖师陨落后,金灯就此失主。金灯名义上是道宫的镇派灵宝,实则道宫只是单纯守护金灯。没有任何人可以掌控金灯,继而动用其力量。” 叶舒恍然大悟,难怪之前自己用神念勾连两仪金灯时,发现韩景死活都深入不到金灯的核心。当时她就纳闷,韩景好歹也是渡过一重天劫的道君,两仪金灯虽然是灵宝,但元灵未生,应该很容易掌控才是。 她还以为是韩景的元神不够强大,毕竟自己没费多少功夫就勾连到了两仪金灯的核心,继而上演了天降三劫的惊世大戏。 发现叶舒陷入了沉思,裴修士顿了顿,继续恳切地道:“晚辈说的话句句是真,这个秘密由道宫的掌门一代代传下来,只有身具祖师血脉的人才能掌控两仪金灯,您能够动用它,甚至改变了隐玄境的天地法则,必然是祖师的后裔。” “师父。”曹衍碰了碰叶舒的胳膊,“这位道友也不像是在说瞎话,说不定是真的呢。” 除了面瘫的顾浚和傲娇的斩仙,几乎所有人都一脸好奇殷切地看着叶舒,似乎在催促她“快想想你父母是什么人,保不准就是明溪真人的后裔”。 妈蛋,我爸妈只是普通的兔朝小市民,这辈子连佛都没信过,哪里能和那什么明溪真人扯上关系。而且叶舒仔细一想,明溪真人应该是太古时代的人物,距今已经几百万年了。就算那家伙是个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在穿越前有什么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他们俩相隔的时间线是不是也太远了。 想到自己在金灯内的幻境里差一点点就能看到明溪真人的真容,叶舒就一阵气闷。各种各样的谜团纷至沓来,坑爹的潇云道人,同出一源的道统,敖雍留下的那句莫明其妙的话……还有之前无缘无故救下自己的天微道君。 虽说天微道君作为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大能,在修士中的口碑一向很好,但他闭关多年,从不理会俗世。刚才竟然会在狄家道君手里救下自己,叶舒可不记得天微道君有欠自己人情。 只是事已至此,道宫诸人一副坚决笃定的样子,叶舒又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解释,只能哼哼哈哈地认了这个明溪真人后裔的身份。 但裴修士的要求她是决计不能答应的,自己身为潇真派掌门,怎么能再去做两仪道宫的掌门。虽说两派实则同出一源,毕竟不是本统与别府的关系。 在渊翡满脸遗憾的表情中,叶舒还是推辞了裴修士的请求。裴修士是掌门首徒,在道宫中威望又高,原本就是被当做下一代掌门来培养的,叶舒便决定让她做掌门。 如今叶舒是两仪金灯之主,她说出的话,道宫诸人莫敢违逆。裴修士的任命很快就通传了整个门派,只是道宫损毁严重,继任大典什么的一时半会也办不了。 隐玄境的天地法则突然改变,随之而来的异动远不止眼前这些。除了许多像今上那样顺利突破至化神境的,还有更多的元婴修士在猝不及防之下冲击失败,只能遗憾身殒。 一时之间,隐玄境内一片大乱,两仪道宫不得不派出使者出面安抚。 考虑到如今混乱的局势,还有隐玄境修士普遍薄弱的根基,叶舒觉得,隐玄境入口的封禁依旧不能打开。 假若封禁一旦消失,虽说隐玄境与三洲四海的停战协议还在,难保这片富庶之地不会成为许多人眼里的肥肉。 裴修士肃然颔首:“道君所言极是,请道君放心,只要给隐玄境时间,化神境界以上的修士会越来越多的。等到隐玄境也有返虚修士诞生了,届时封禁便可以不用再关闭。” 叶舒总觉得裴修士好像是在给上级汇报工作一样,怎么道宫上上下下一副请叶舒尽情把隐玄境当做后备基地的态度,她虽然掌控了两仪金灯,可没想着占道宫便宜啊喂。 “师父。”曹衍又戳了戳叶舒的胳膊,“你以前教过我们的,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叶舒:“……” 最终,叶舒还是在两仪道宫挂了一个太上长老的名头。道宫内她最大,其次才是掌门。有了富得流油的隐玄境做后盾,可以想见叶土豪未来的日子会有多暴发。 叶舒并不打算将两仪金灯带走,金灯毕竟关系着隐玄境的天地法则,一旦妄动,说不定会造成隐玄境动荡。目前为止,能掌控这件灵宝的人只有她一个,叶舒也不怕有人像韩景一样出手抢夺。 没过几天,青辰带着新加入的小伙伴鸑鷟赶到了极西冰原。鸑鷟是个温柔腼腆的青年,名唤越琛。相比起潇真派那堆奇奇怪怪的家伙,越琛简直正常到让叶舒热泪盈眶。 越琛与鸿宣有过一点交情,他原本也住在南象海,只是多年前惹上了一个仇家,不得不躲入隐玄境。如今仇家早已陨落,对随遇而安的越琛来说,不管是留在隐玄境还是去潇真派,其实都没有太大差别。 难办的是渊翡,抛去她的厌男症不说,让从小在两仪道宫长大的渊翡离开师门,这个口叶舒可开不了。 青辰拉着他的几个小伙伴嘀咕了好半天,最终达成的结果是渊翡将自己的血脉神通太玄金光录传授给曹衍。假若日后有什么关乎凤族的大事需要她出手,她不会推辞,其他的事就别来烦她了。 一行人临走之前,渊翡依依不舍地拉着傅曲舟的手:“要是哪天你和那臭小子掰了,记得来找我。” 曹衍强忍住把渊翡的手扯开的冲动:“哼,你别痴心妄想了,我和小师妹……”他顿了顿,虽然脸涨得通红,依旧大声道,“以后一定会成亲的!” 这句话一冒出来,不止是曹衍,傅曲舟的脸也红了。看着两个徒弟眉来眼去的甜腻样,叶舒忍不住偷瞄了顾浚一眼,呃……小浚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师父?”顾浚朝她笑了笑。 似乎刚才那一刻是叶舒的错觉,青年的瞳孔沉静无波,并没有那股教人无法忽视的幽深暗潮。 “你……”叶舒犹豫了一瞬,还是打算把惊喜留到回山之后。毕竟一向怂包的叶掌门打算求婚,她需要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 只是一行人刚离开隐玄境,冲霄剑派的飞书就送到了叶舒手中。叶舒只得让顾浚带着众人先回山,自己去位于极天的冲霄剑派山门所在。 还记得她上一次去冲霄剑派,那时候只是个金丹修士,光是飞遁就用了三天三夜。如今,叶舒只抬脚一踏,眨眼间就到了青冥峰前。 这座闻名于世的险峰巍峨依旧,守在山门前的弟子见是叶舒,忙恭恭敬敬地迎上前来:“道君这边请,掌门已恭候多时了。” “咦?”叶舒一怔,“你识得我?” “如今沧元天中,哪有人会不识得道君您。”叶舒这才发现那弟子眼角眉梢俱是激动,“道君此来,莫不是为了与老祖切磋剑法?” 叶舒不由失笑,果然是冲霄剑派弟子,脑袋里除了修炼估计就是切磋。 她原本只是依约前来拜访,此时也忍不住心痒痒了起来。天微道君乃沧元天第一剑修,其剑法出神入化,无人可出其右。叶舒虽然不是剑修,但她习得天外星辰剑法,对剑道也颇有些造诣,要是能得天微道君指点一二…… 正思量着,那弟子带着叶舒飞遁到了一座平滑如镜的山壁前。一个青衣道人负手而立,见叶舒飘然而至,微微笑道:“叶掌门,幸会。” 此人正是盛南浔的师兄,冲霄剑派掌门晏天章。 “可惜南浔出外云游去了。”晏天章笑道,“不然他定要拉着叶掌门大醉一场。” 提到自己这个放浪不羁的基友,叶舒也颇有些想念他。她与晏天章之间原还有些陌生,有了盛南浔这个共同话题在,两人很快熟络了起来。 言谈间,晏天章带着叶舒穿过石壁,又走过一条幽深的小径,叶舒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只见潺潺溪流、绿树如茵间,矗立着一座简朴的竹屋。那屋子看起来小的可怜,屋前铺着鹅卵石筑就的小路,小路上还有几只正在啄食米粒的麻雀。 乍眼望去,这屋子就像是凡间山林里最普通的农家,叶舒却感觉到了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剑意,想必这里就是天微道君隐居所在。 晏天章温言介绍道:“此处是我冲霄剑派立派之时建造的,祖师爷当年就在此隐居。” 那岂不是说这座竹屋已经有几万年的历史了?叶舒不由啧啧称奇,她还记得冲霄剑派的祖师道号东云,凡家名姓倒是不为人所知。 “祖师出身普通,原是南象海边的渔家子弟。”晏天章向来寡言,今日倒是谈兴浓厚,“听说他少时偶遇妖族,被一路过的修士所救,因而萌发了修道的志向。” 叶舒听晏天章娓娓道来,感觉像是在听一个x丝逆袭的励志故事,不由觉得津津有味。 “祖师晚年常说,若不是当初那个救他的修士,恐怕之后就没有冲霄剑派了。他也不会是威震宇内的东云道君,而是海边的平凡渔夫余水生。” “等等。”叶舒怔了怔,“东云道君叫什么来着?” 晏天章有些疑惑,但还是温声道:“余水生。”   ☆、210|5.13|城 走进那间小竹屋时,叶舒的心神还有些恍惚。 天下间有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冲霄剑派的开派祖师东云道君,到底是不是当初那个自己在时之密境里救下的小男孩? 东云道君是中古时代的人物,叶舒进入了的那个时光碎片确实是中古末期。东云道君出生在南象海,叶舒正是在南象海边的渔村里救下那个小男孩的。 时之密境的运转原理很简单,周天广河镜作为天河道人的随身灵宝,拥有凝固时间的力量。从理论上来说,过去的每时每刻都能够在时之密境里形成一个时光碎片,继而慢慢衍化成小世界。 这种小世界和真实世界是没有关系的,进入时光碎片并不意味着回到了过去,只不过是到了一个独立于本方世界的平行空间罢了。叶舒在时光碎片里的举动不会改变未来,更加不可能影响到过去。 这一定是巧合,她默默地告诉自己。沧元天这么大,哪一天没有凡人被修士所救,从而萌发修道志向的事发生。退一步说,就算她在时光碎片里救下的余水生就是东云道君,也只能说明她做了和东云道君的救命恩人一样的事情。 她一边走一边沉思,不知不觉就走了许久。 那竹屋看起来很小,内里却别有乾坤。叶舒穿过走廊,在一间石室前停了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站在眼前这扇简陋的石门前,叶舒竟然紧张了起来。念及自己马上就要见到沧元天修为最高的人,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道友既已来了,又为何不入内?”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舒忙走进石室,朝上首的青衣人稽首为礼:“晚辈见过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青衣人右手垂钓,盘膝坐在石栏边,意态闲适,闻言回过头道:“道友不必拘谨,你来我这里坐下吧。” 他看模样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生的并不如何出众。布衣芒鞋的坐在那里,却透着说不出的潇然出尘。尤其是那双明亮又温和的眼睛,细细看去,似乎有无穷剑意蕴藏其中,教人心驰神往。 “当不得前辈道友二字。”叶舒忙在天微道君身侧坐好,模样乖巧得就跟个小学生似的。 不是她太过小意,实在是眼前的人是天微道君。偌大一个沧元天,若说叶舒真心敬佩什么人,就只有这位举世无双的大剑修了。 天微道君不由失笑:“也罢,我就占占便宜,唤你一声叶小友。小友与我是第一次见面,想必还不甚熟悉。” “哪里哪里。”叶舒一脸狗腿,“道君您的事迹,沧元天又有谁人不知。” 如果说叶舒是沧元天新生代的当红偶像,那天微道君就是德高望重的老一辈艺术家。叶舒的声望虽高,但她毕竟不是灵石,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可是提起天微道君,哪怕是魔门中人,也得赞上一句佩服。 他镇压冲霄剑派几千年,一心一剑,斩妖除魔,不管是剑心还是剑道,都达到了自上古以降的最高峰。他就像是九易洲的定海神针一样,有好几次,若不是天微力挽狂澜,恐怕沧元天又要再一次陷入人妖两族间的战火。更是因为他的存在,魔门忌惮之下,不得不与道门维持和平。 一个修道之人的极致,大概就是像天微道君这样了。 天微道君笑着摇摇头:“我已垂垂老矣,小友又何必妄自菲薄。老树总有枯萎的时候,只有新芽才能结出累累果实。” “诶?”叶舒一怔,怎么感觉天微道君这句话别有所指,不过她这是被老前辈承认实力了?叶舒挤了挤眼睛,立刻开始顺杆子往上爬“道君可别夸我,不然我会不好意思的,不如我们切磋一番?” 天微道君不由地抚掌大笑:“你啊你……你哪里有不好意思的样子。”笑过之后,他方才温声道,“今日请你前来,实则是有一事要告知你。” 见天微道君整肃颜色,叶舒忙也端端正正地坐好。不知天微道君有什么事要告诉她,叶舒天马行空地想着,总不至于是什么关乎沧元天的秘辛吧。 “宣吴洲的天柱是你开启的吧。”天微道君的语气十分笃定。 “呃……”叶舒顿了顿,看来真被自己给猜中了。 天柱是九天封禁的关窍所在,就是因为四座天柱的存在,沧元天才会几千万年来再也无法诞生返虚以上境界的修士,这确实是关乎沧元天的大事。 四座天柱中,位于宣吴洲的那座已经被叶舒开启。第二座在妖圣古地,开启天柱的石匙由婴桑掌管。 剩下的两枚石匙,一枚据说在九幽教手里,一枚碎成了几部分,分别被叶舒和少华派得到了。只是这两枚石匙对应的天柱在何处,叶舒并不知晓。 天微道君笑了笑:“其中一座天柱,正是青冥峰。” 叶舒惊讶无比,青冥峰,那不是冲霄剑派的山门吗?天微道君透露的消息果然惊人,她没想到,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还不够,天微道君又轻描淡写地道:“最后一座天柱在魔天十地,是一座名唤燕云的无名高山。” “道君是从何处得知的?” 发现叶舒惊诧地看着自己,天微道君竟然也朝她挤了挤眼睛:“我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总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你说呢。” “既然如此,道君为什么不寻找石匙,继而打开天柱?” 天微道君叹道:“时机未到啊,扶余洲的天柱在妖圣古地里,小友想一想,若没有妖圣传人,他人又该如何接近那处天柱?我说你不必妄自菲薄,是因为你有大志向,也有大机缘。” 叶舒转念一想,确实如此。毕竟妖圣传人可遇而不可求,就算天微道君一早就开启了其他三座天柱,无法进入妖圣古地,一切都是白搭。 但天微道君说她有大机缘,恐怕只有吞下凤圣元丹的曹衍才当的了这句称赞。 “非也非也。”天微道君摆摆手,“若没有你,你又怎知令徒能走上如今的道路?况且,能将诸多大机缘者聚集在自己身边,真正的大机缘者,除了你,又还能有谁。” 我那是被系统逼的,叶舒默默吐槽。但她不得不承认天微道君说的很对,虽然有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叶舒的机缘确实浓厚。 这么看来,一直以恶婆婆形象出场的系统,实则是她的良师益友嘛。也不知是哪位大神眷顾叶舒,天赐她一只金手指。若是叶舒知晓了答案,一定三天一炷香,真心实意地供奉他。 天微道君又道:“燕云山姑且不论,小友随时可以来青冥峰开启天柱。” 能够开启青冥峰的正是那把破碎的石匙,叶舒手里有三块碎片,偏偏最大的那块落在了少华派手里。 叶舒愁眉苦脸:“道君高义,可是没有石匙,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启天柱。” 天微道君一看就知道叶舒在打什么主意,他似笑非笑:“我与万灵可没什么交情。” “没有交情无所谓,软的不行来硬的嘛。”叶舒十分没有节操地道,见天微道君没生气,她进而道,“道君放心,只需紧要之时请道君助我一臂之力,无事自不会扰您清修。” 天微道君笑道:“你实话告诉我,来之前是不是就打定主意要拉我上贼船?”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主动告诉叶舒天柱之事,何尝不是天微道君在表露自己的态度。天微道君与万灵道君同为积年的二劫道君,但两人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万灵道君因为畏惧第三重天劫,不惜耗费大量精力抢夺石匙,就为了不让沧元天的九天封禁消失。天微道君成就返虚的年载比他长多了,按理说九天封禁一旦消失,最先迎劫的也该是天微道君。但天微道君毫不畏惧,反而主动寻求开启天柱之事。 这两人孰优孰劣,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以万灵道君修为虽高,但叶舒对他全无畏惧之心,却真心敬服天微道君。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天微道君对大道的理解精深玄奥,叶舒只觉得受益良多。想来叶舒修道这么多年,除了刚开始得过陆修的教导,其余时候都算是自学成才。 系统的修炼子系统在初期是练级利器,可是随着叶舒的修为越来越高,她需要注重的已不再是法力神通,而是天道这种一听就虚无缥缈的东西。叶舒不可能再依赖系统,只能自己摸索。好不容易失学儿童遇到免费老师,叶舒忙将修炼中遇到的疑难拿出来,请天微道君指点迷津。 就在这间简朴的石室内,两人谈玄论道,悠然自得。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沉,叶舒这才想起来自己拜访天微道君的主要目的。 她有些期期艾艾地道:“道君,之前在隐玄境里,您为什么要救我?” 叶舒估摸着应该是因为天柱,天微道君却道:“我曾答应过好友,在你有危险时定要救得你性命。” “什……什么?”叶舒有点反应不能,天微道君的好友,难道是自己的熟人? 天微道君笑了笑:“恐怕你并不认识她,几千年前,她就已经陨落了。”见叶舒一脸茫然,他却并不解释,“你无需在意,我只是兑现自己的诺言罢了。” 卧槽,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啊喂,叶舒整个人都懵哔了。一个几千年前就陨落的人,拜托自己的好基友在几千年后救一个自己压根就没见过的人,虽然这是一个不科学的修□□,这也太超出常人的认知了。 如果说叶舒是沧元天的土著,她还能理解为天微道君的好友或许是自家先人。但她是货真价实的穿越者,莫名其妙做了明溪真人的后裔就算了,难道她还有什么穿越到了几千年前的故人? 就算真是这样,为什么那人在几千年前就能预知到自己的存在? 这是叶舒最为恐惧的事情,因为这就意味着,自己的穿越很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一场人为的布局。 “还请道君如实相告,您的好友到底是何人。”她郑重地道,“此事对我非常重要。” 天微道君叹了口气:“抱歉。”见叶舒神情一黯,他又道,“况且,我并不清楚她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只能告诉你,她没有恶意,而且……”他犹豫了一瞬,“她是潇真派门人。” 叶舒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潇真派自从没落之后,门中人丁单薄,要是对照门中弟子的名录,说不定能将这个神秘人找出来。 叶舒转了转眼珠子:“那道君可否告诉我,您那位友人曾在敝派中担任等职司?” 天微道君哭笑不得:“我若是告诉你,她的身份不就呼之欲出了。”他态度坚决,任凭叶舒软磨硬泡,再不肯透露分毫。 叶舒悻悻地垂下头:“道君,说话只说一半,会把人憋死的。” “罢了罢了。”天微道君摇摇头,“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狄氏为什么要针对潇真派?” 这是叶舒一直纳闷不解的地方,到底是何等仇怨,才会让一个传承千万年的家族孜孜不倦地针对一个破落宗门。而且狄家与其说是和潇真派有仇,不如说他们似乎是害怕潇真派壮大。比如暗中打压潇真派,在叶舒这个逆天的家伙冒出来后试图杀她。 想到这里,叶舒灵光一现:“莫非潇真派壮大,会克制狄氏?” 天微道君笑道:“虽不中,也不远矣。”他似乎想到了久远的回忆,脸上露出些微怀念之色,“我那好友也曾经被狄家人追杀过,此事原是她告诉我的。”他肃容望着叶舒,“你觉得对修士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自然是道。”叶舒毫不犹豫地回答。 天微道君露出果不其然又夹杂着欣慰的神情:“你能如此回答,至少洞玄可期。” 在一般人看来,修士的修为越高,他们的欲.望就会变得越来越小。权势、财富,甚至长生逍遥,似乎都不是他们所期求的东西。在孤独又清冷的漫长生命里,只有无止境的修炼永远伴随着他们。 这样的生活,有何乐趣可言? 但叶舒知道,这不过是因为很少有人能站到那个高度罢了。山巅上的风景不会和山脚下一样,触摸到了道的玄奥,人世间又怎么还会有更吸引人的东西。 “大道之争,不死不休。”叶舒豁然开朗,狄氏之所以一直针对潇真派,想必是潇云道人的道统会阻挡他们成道的机缘。 “莫非与合道有关?” “没错。”天微道君颔首,“狄氏修的是混沌大道,潇真派修的是乾坤大道,很少有人知道,这两条大道是对立的。” 修士的最高境界名为合道,一旦合道成功,修士便相当于自身所修的天道本身。大道三千,茫茫的宇宙中,有数之不尽的天道。这些天道有的是对立的,有的则拥有紧密的联系。 譬如说乾坤大道与星辰大道,星辰诞生于天地,这两条大道其实是相合的关系。但混沌与乾坤,却完全对立。 “上古之后,大量金仙的道统断绝,有关合道的记载也越来越少。诸如水火不相容这样的道理人人皆知,但混沌与乾坤对立,实则并无多少人知晓。” 可惜狄氏传承千万年,上古时代起就在沧元天占有一席之地,他们自然清楚,未来可能会阻自家成道的到底是哪一脉的道统。 这正是他们不遗余力要打压潇真派的原因,一旦有人成功合了乾坤大道,就代表修混沌大道的狄氏前路断绝。除非那位大罗金仙陨落,但这又怎么可能。 沧元天里修乾坤大道的道统原本就很稀少,打压了一个潇真派,就相当于打压全部。至于观澜派,他们连根本*都有难以解决的隐患,决计没有合道的可能。 叶舒又是愤恨又是感慨:“狄家想的未免也太长远,九天封禁还在,就算潇真派成了道门之首,也出不了一个金仙。” “把一切的可能都扼杀在萌芽中,这大概是狄氏的处事原则。”天微道君神色肃然,“所以,你和狄氏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抢在他们之前合道。” 叶舒明白天微道君的意思,毕竟她不可能灭掉狄家。只要自己合道成功,狄氏也就不会也不能再对付自己了。 合道,这陌生又遥远的名词头一次摆在了自己眼前,叶舒沉默着,长吁一口气:“那实在太久远了,不如,就先成为九天封禁消失后,沧元天的第一个洞玄天仙吧。”   ☆、211|5.13城| “师父!师父!” 宁玉堂咋咋呼呼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斩仙从屋子里探出小脑袋,十分不满地撇撇嘴:“这个烦人的家伙怎么又来了?” 继顾浚之后,宁玉堂光荣地成为了斩仙第二讨厌的人。和面瘫顾黑脸不同,这家伙是个阴险的小白脸。 宁玉堂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斩仙那像母鸡护崽一样的独占欲,恶趣味的他开始了撩拨斩仙的日常。比如说故意抢夺叶舒的注意力啦,在斩仙面前秀自己和师父共同的美好回忆啦,小姑娘好几次被他气得眼泪汪汪。 虽说这之后都会被主人抱在怀里摸头抚慰,斩仙还是就此讨厌上了宁玉堂。 “咦,小丫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师父呢?”宁玉堂张望了一番,没见到叶舒的人影,笑着朝斩仙挑挑眉。 斩仙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谁是小丫头,我是剑灵,活了几千年的剑灵!” “那……”宁玉堂朝斩仙努了努嘴,“老太太?” “你!”斩仙气得小脸通红,恨恨地告诫自己,不要理会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小白脸。 在宁玉堂手里吃过几次亏后,斩仙也学乖了。在门中几番打探,她才知道了宁玉堂拜叶舒为师前的光荣事迹。要是论阴险程度,潇真派可没人比得过他。 比如说这次下山为敖成康寻药,宁玉堂愣是靠着坑蒙拐骗,省下了好大一笔药钱。当然,这些剩下的灵石他没有交还给叶舒,而是投进玄天阁的拍卖场。几次倒卖后,赚回了五倍以上的灵石。 “玉堂啊。”叶舒笑眯眯地抚摸着荧光闪闪的灵石,“师父不差钱。” 宁玉堂笑了笑:“你想多了师父,我只是享受赚钱的乐趣罢了,尤其是赚蠢货的钱。” 听听!听听!这还是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吗!斩仙默默地在内心鄙视着宁玉堂,会赚钱又怎么样,主人的几个徒弟里,就数你修为最低。 回山之后,也不知是不是约好了,顾浚、曹衍、傅曲舟相继闭关。因为是要冲击化神境界,三人这一闭关就是好几个月。 苏易简的伤势已然痊愈,经过时之秘境里的一场变乱,苏家愈发低调起来。苏湘莫名其妙地死了,狄夫人承受不了丧女的打击,也卧病在chuang。苏于霜照顾完重伤的爹,又要照顾重病的娘。虽然狄夫人对她实在算不上好,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苏于霜也只能一直留在沂南城。 天璇山上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直到宁玉堂回山,也带回了炼骨丹所需的灵材。 又逗弄了斩仙一番,宁玉堂方道:“师父若是回来了,你就告诉她,贺长老又把丹炉给炸了,正闹着要下山呢。” 灵材找齐之后,叶舒便兑换了炼骨丹的方子,将之交给了贺显。作为一代丹道大师,贺显的炼丹水平毋庸置疑。叶舒原本很放心来着,谁知贺老头竟然在这张丹方上栽了个大跟头。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吧。”斩仙微微蹙眉,“贺长老想必很头痛。” 贺显何止是头痛,他连跳崖的念头都有了。为了炼制炼骨丹,他原本花白的头发竟然活生生被愁成了雪白。 叶舒得知此事后去安慰他:“老贺,你别太在意。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人总得服老嘛。” 贺显额角青筋暴跳:“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气我的?”也不知那张丹方有什么玄机,贺显一介丹道大师,竟然完全搞不定它。 叶舒撇撇嘴:“你炼不出来,硬抗也不是办法,不如交给清风。他跟了你这么多年,总该出师了吧。” 提到自家徒弟,贺显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悦色:“不是我自夸,我这徒儿可比你的徒弟争气多了,用不了几年,他在丹道上的造诣定能超过我。” 叶舒顿时就怒了:“你倒是说说,我徒儿哪里不好?” 原本她是来安慰贺显的,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两人互相炫徒。没过几天,清风果然炼出了炼骨丹,贺显又得意又郁闷,难道自己真老了? 叶舒不像他这么喜欢自寻烦恼,顾浚和曹衍相继出关,两人都顺利成为了化神修士,叶舒也没感觉到年龄危机。反倒是因为知道了狄家针对自己的原因,叶舒心中的斗志愈发昂扬起来。 她需要去探知,去追求的事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胡思乱想。曹衍一出关,婴桑就发来飞书,邀请叶舒几人去妖圣古地。叶舒要求婴桑再给自己半个月的时间,因为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 暮秋已过,初冬将至,英罗山上葱茏依旧。 虽说灵机充沛的洞天福地不会受四季变换的影响,但来山上卿卿我我的情侣还是少了许多。顾浚站在高大的枫树下,灿烂的落叶中,他的身形显得愈发挺拔。 “师父,何事?” 拉着顾浚来到这片枫林后,叶舒就开始沉默着不说话。她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画圈,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实在是不符合她一贯的形象。 没办法,叶掌门最擅长的是打脸推怪,而不是求婚。 做了几个月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了毕生最大的勇气,叶舒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小浚,我……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又沉默了,顾浚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师父?” 叶舒的脑海里飞速掠过自己在书上和荧幕上看到过的求婚画面—— 我是不是应该拿束玫瑰花什么的?不对,修真界好像没有玫瑰花代表爱情的说法。 那应该单膝跪地?小浚会不会觉得我脑子有坑。 烛光晚餐?妈蛋,辟谷这么多年了,上哪去找饭桌。 掏出一颗硕大的鸽子蛋?但是灵石比钻石要值钱。 那一瞬间,她好像冒出了许多许多纷繁复杂的念头,但大脑里一片空白,其实什么都没想。 初冬的风带着些微寒意,吹落一地金红。飘飘洒洒的落叶中,叶舒的声音似乎听不分明,但又坚定有力: “嫁给我,呃,不对……娶我吧,小浚!” 终于……终于说出口了。叶舒仿佛虚脱般长舒了一口气,安静的四野中,她只听的到叶子落在地上的簌簌轻响,还有自己急如擂鼓的心跳。她低着头,颊上一片滚烫。因为太过紧张,只能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用视角的余光偷觑顾浚脸上的神情。 顾浚脸上……没有表情。 他一如平常那般站在原地,就好像叶舒刚才只是说“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话。那双幽深的眼瞳中,所有情绪都被掩藏在平静之下,只剩下无悲无喜的浓黑,连丁点微澜都无法掀起。 叶舒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她有些手足无措地嗫嚅着:“小浚,你……” “抱歉,师父。”顾浚的声音毫无起伏,“等你从妖圣古地回来之后,我们再讨论这件事,好吗。” “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吗?”叶舒下意识地问。 “我的根基尚需稳固,从今天开始要继续闭关。”说完这句话,顾浚似乎犹豫了一瞬,他握住叶舒的手轻轻捏了捏,随即转身离开了。 叶舒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这是求婚被拒了?! # 开启阵法,放下封禁,窄小的石室很快就陷入了完完全全的黑暗中。 顾浚趺坐于地,耳畔是鲜血流过血管的声音,咕嘟,咕嘟,咕嘟……带着蓬勃的生机和跃然的活力。他的心跳声平稳又有力,光是听到这单调的声音,就能想象得出来心脏的主人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他伸出手,触碰到了心脏的位置。皮肉被生生破开的沉闷撕裂声响了起来,他的手穿过皮肤,穿过肌肉,穿过错综复杂的内脉,停在了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前。 沿着深入胸腔的手臂,鲜血如同急雨般淋漓而下。顾浚的脸上平静无波,他似乎感觉不到痛苦,也丝毫不在意自己满身血污。 手指拢住那颗心脏,只要这么轻轻一握,一切就一了百了了吧。 他用了最大的意志才压抑住答应叶舒的冲动,听到那句话时,胸腔中满溢而出的喜悦让他几乎眩晕,但下一刻,他就清醒了过来。 师父一定会失望吧,想到叶舒脸上那带着懵然的神色,他早已消失的痛觉又在这一瞬间回到了身体里。 这就是夙愿得偿的味道啊,顾浚还记得自己曾经和尤老头说过的话—— 求不得,又该如何? 或许终有一日,我会有求得的那一天。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却只能忍着满心痛楚,将所有渴盼与狂喜掩藏在面具之下。因为他可以伤害任何上,却独独不能伤害叶舒。 在叶舒全身心的信任下,遗留的是巨大的危险与隐患。顾浚无时无刻都在害怕,怕自己再也压抑不住那些恶意,做出让他追悔莫及的事。 他已不知自己的手上沾染着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是的,无辜。清醒过来之后,他并不后悔,却也知道那些人不该死。 如果师父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很失望吧。顾浚不敢去想象那样的一天,他甚至连面对叶舒的勇气都没有。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必须要远离叶舒。困锁在囚笼中的恶意疯狂滋生,只有远远地离开她,才能让顾浚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而那恶意已经是无法根除的东西了,他的玉宫中,一枚黑色的种子长在正中央。嫉妒、疯狂、嗜杀、残酷……世间最黑暗的情绪都混杂在那粒种子里,就像阳光永远也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种子日渐长大,它冒出新芽,抽出枝桠,终有一天,会彻底占据顾浚的心身。 这就是心魔之种。 心魔之种由心魔变化而来,其中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可以让人的修为飙升,法力获得成倍增长。与此相对的,修士也会在魔念中愈发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每个人其实都有心魔,只不过对道心圆润无暇的修士来说,心魔是不会有作祟的机会的。但心魔之种却不同,它可以被当做一种强大的武器,只要将其打入修士体内,就可以引动修士的心魔,继而将修士灭杀。 尤其是心魔深重的人,若是被注入心魔之种,甚至会爆体而亡。就是靠着这粒黑色的种子,顾浚轻而易举地将韩景炸成了粉碎。 上古金仙大战后,许多道统就此失传,包括曾经让修真界闻风丧胆的天魔道人一脉。顾浚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用心魔炼制心魔之种的方法彻底消失了,直到时之秘境中,谢琰将一粒种子打入了自己体内。 谢琰打算用那粒心魔之种吞噬顾浚的元神,却没想到顾浚竟然硬生生地熬了过去,反而将心魔之种融合,变成了他自己的魔种。 这粒种子在他体内生根发芽,愈发壮大。或许唯一的根除方法,就是杀了他。 安静的石室内,鲜血流淌的滴答声仿佛丧钟。顾浚的手缓缓收紧,扑通、扑通、扑通……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小浚。”顾浚浑身一颤,捏紧心脏的手指停住了,他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继续在门外道,“我明天就下山啦,这样就能尽快从妖圣古地赶回来,哈哈哈……”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着,“嗯,是不是很傻缺……你其实是在拒绝我吧。” 叶舒停顿了一会儿,就在顾浚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时,她忽然大声道:“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我要重新追求你,我……我喜欢你!” 她之后的絮叨声顾浚已经听不清了,五指颓然地松开,顾浚无力地躺在地上苦笑了起来。舍不得啊,想要靠近她,拥抱她,和她永远在一起…… 好想要,把她彻底弄坏……   ☆、212|5.13城|家 “小衍,你当初是怎么追求到曲舟的?” 提到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事,曹衍立刻眉飞色舞起来。他开始兴致勃勃地给叶舒讲述自己和傅曲舟的恋爱史,结果发现叶舒一脸心不在焉。 “师父。”曹衍鼓着包子脸,“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啊?啊!”叶舒猛然反应过来,“抱歉,抱歉,我刚才在想其他事。” 她和曹衍正在去往扶余洲的飞宫上,因为求婚被拒,顾浚留在门中闭关,和叶舒一起去妖圣古地的只有曹衍和宁玉堂。 “呜呜……”带着惺忪睡意的低吟声从叶舒的袖子里传出来,哦,对了,还有正在叶舒身上蹭来蹭去的敖飞光。 古地是龙圣与凤圣两大妖圣的埋骨之处,既然有凤圣遗骸,说不定也有龙圣遗骸。抱着这样的念头,叶舒当然要让拥有龙族血脉的宁敖二人也去捡捡便宜。至于青辰三人,实力稍逊,妖圣古地神秘莫测,还有婴桑这个未知因素在,为他们的安全着想,还是留在门中比较好。 只是这一路上叶舒总是心神恍惚,就连神经大条的曹衍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师父,你怎么了?” 叶舒笑了笑:“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 自己和顾浚的事,她并不想告诉其他人。虽然完全没有预料到顾浚会拒绝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索之后,叶舒又觉得顾浚确实有这么做的理由。 毕竟自己这个恋人做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整日里忙忙碌碌,大概很少考虑顾浚的感受吧。她已经习惯了那个人总是安静沉默地跟在自己身后,却从没有想过要主动回头去看看他。 叶舒忍不住叹了口气:“小衍,你觉得我是不是个人渣?” “噗!”曹衍一口喷出嘴里的茶水,“师父,你还没睡醒?” 宁玉堂懒洋洋地倚在榻上:“啧啧,师父,我以为你早就发现这件事了,原来你今天才明白。” 叶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论起人渣程度来,我可比不过你。”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是要辜负那么一两个人的。”宁玉堂忽然道,他别有意味地看了叶舒一眼,“只要早早醒悟过来,至少还有救。” “这个臭小子……”叶舒低声嘀咕了一句,以宁玉堂的精明程度,想必是看出什么来了。不过他说的没错,既然发现了自己做的不够好,在还有机会挽回之前,她势必要去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曹衍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叶舒,又看了看宁玉堂:“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小五你欠了师父的灵石没还。” 宁玉堂:“……你还是乖乖啃鸡腿吧,师兄。” 半月之后,叶舒一行人抵达了扶余洲。 妖圣古地位于扶余洲的西南偏远地带,距离顾浚当初捡到敖飞光的幽泽并不算远。和荒僻无人的幽泽相比,以妖圣古地为中心,周围的山川广泽遍布人烟,扶余洲几乎四成的妖族都在周围聚居。 而那里更是九婴一族的核心势力所在,数万族众占据了距离妖圣古地最近的地盘,并在那里建造了一座名叫九黎的巨大城市。 在九黎城的城门口,数以百计的金甲妖修持戟佩剑,他们排成两列整齐威武的队伍,将城门严严实实地拱卫起来。若有人稍稍靠近些许,便能感觉到一股森然凛冽的气息,这正是九黎城闻名于世的金刚十方阵。 布置此阵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敌,反而是为了迎客。 只有九黎城迎来最尊贵的客人时,才会启用这从太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宾礼。用两百名金丹修士组成金刚十方针,给予来客最高的礼仪。 其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哪里是迎客礼,说是下马威还差不多。九黎城是块人人都眼红的肥肉,在此之前,不知有多少妖族的大能打过九黎城的主意。而九黎城就是靠着这金刚十方阵吓退了许多不怀好意之人。听说之前还有一位妖王被吓得心神恍惚,当场失态。 金刚十方阵的运转方法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通过阵法勾连古地里的妖圣气息。但妖圣的一缕气息又是何等强大,在那与大道一体的威压面前,连返虚修士都会心生震撼。 今日,九黎城前又一次摆开了金刚十方阵。 两百人的队伍肃然无声,即使现在阵法未开,并没有勾连妖圣气息,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震慑之意。 城内的妖族们议论纷纷,几乎人人都在猜测今天又有哪位贵客要来九黎城。不怪他们八卦,实在是金刚十方阵轻易不会被动用,一旦开启,只能是两个原因。要么来者与九婴一族宿冤颇深,要么是首屈一指的大能。 “凭他来的是谁,就算是冲霄剑派的天微道君,还不是得在金刚十方阵前低头。”当下,就有一个妖修得意地道。 这并非是他夸下海口,当年妖族与人族大战时,冲霄剑派的一位二劫道君就曾杀到九黎城,结果在城门口被动摇了心志,因而失去了进攻的最好时机,只能无奈打道回府。虽说不知道天微道君与当年的那位道君谁的修为更高,但金刚十方阵的威力可见一斑。 “会不会是那几个烦人的老家伙?” 九婴一族占据妖圣古地,与其他大妖部族的关系一向不好。众人口中的老家伙,就是其他几个部族的妖尊,那几位妖尊自然也在九黎城的城门口吃过瘪。 众人纷纷猜测着,有觉得是其他几位妖尊来访,也有觉得会不会是婴桑的好友东虞魔君要来。城内议论得热闹非常,有眼尖的修士忽然指着天空:“快看,飞宫!” 只见高天之上,一座华美壮丽的飞宫破云而出。冬日的阳光照射下,飞宫外的灵禁闪烁着熠熠光辉,显得极为威严。 “看来是人族修士,而且……还是道门中人。” 只要稍稍一瞧飞宫的形制,就知道那是玄天阁独家出品的踞云踏星飞宫。踞云踏星飞宫只售卖给道门修士,价格高昂无比。 “道门?”众人不由地吃惊不已。 要是说起妖族和哪方势力的关系最不好,无疑是道门。虽说由于双方和平了许多年,各自间的关系有所改善,但扶余洲作为妖族的大本营,很少有道门修士敢于前往。更不用说这么大喇喇地坐着飞宫,好似全然不将妖族放在眼里。 “金刚十方阵竟是为了迎接那座飞宫的主人,难道是来寻仇的?”不止是一个人这么想,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赞同,都觉得来者不善。 守阵的修士接到命令,要以最高的礼仪迎接贵客,但并不知道贵客是谁。此时一见那飞宫的阵仗,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并非是他们认定了来客不怀好意,来的是道门修士,就算为了妖族的颜面,也必然要让那人尝尝金刚十方阵的厉害。 很快,飞宫徐徐降落于地。城门前鸦雀无声,城内几乎所有的修士都盯着那座飞宫,想看看里面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吱呀一声,一扇门被打开了。接着,从门里走出了个紫衣的俊美青年。他懒洋洋地迈着步子,一步三晃地从飞宫上走下来。一见眼前这阵势,不由挑了挑眉:“哟,排场挺大的。” 这家伙是谁? 早有城内的修士看了出来,那紫衣青年只是个元婴修士,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莫非并不知道金刚十方阵的威名? 领头的守阵妖修上前一步:“来者何人,可是我九黎城的客人。” “算是……吧。”宁玉堂不确定地道,“毕竟是你们的婴妖尊邀请我师父来此。” 竟然是妖尊亲自邀请?!那妖修与同伴对视了一眼,看来这青年的师父不容小觑。他心念一动,沉声道:“既然如此,还请道友入城。” 话音未落,在他的眼神示意下,金刚十方阵便悄然发动。守阵修士的盔甲上泛起烁烁金光,以城门口为中心,整座九黎城如同一只上古巨兽,散发出恐怖的威严气息。这还只是金刚十方阵两成的力量,只要紫衣青年试图通过城门,立刻就能被妖圣气息吓得尿裤子。 “哦。”宁玉堂点了点头,转身朝飞宫招呼道,“二师兄,别磨蹭了,还不快下来。”说着,他就迈步朝城门走去。 眼见紫衣青年越走越近,那妖修不由得意地眯起了眼睛。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小白脸,尤其青年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哪里有把他们一众人看在眼里。 “来了来了。”飞宫里传出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师父还在入定,你别催了。” “难道不是你睡过了头?”宁玉堂低声嘀咕,他觉得周围的人好像有些奇怪,为什么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望着自己? 他一头雾水地穿过了城门,结果,那帮一直盯着自己的家伙就像看到什么惊骇欲绝的事一样,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几乎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唔……”敖飞光在他的袖子里小声哼唧,“有熟悉的味道。” 他说的熟悉,正是金刚十方阵勾连出来的妖圣气息。这帮妖修哪里会料到,宁玉堂身具半龙之血,袖子里还装着一条真龙。在龙圣后裔的光环加持下,古地里的妖圣气息压根就影响不到他。 “这一定是个意外……一定是意外……”领头的守阵妖修喃喃自语,金刚十方阵怎么可能会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元婴修士?虽然他很不想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整座九黎城都看到了这一幕。 “是不是两成的力量有些少?” “对,一定是这样!”几个妖修纷纷点头。 此时,飞宫中又出走了一个青年。那青年穿着身月白色的衫子,不似之前的紫衣青年那般惫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处张望着,没来由地就让人对他放下了戒心。 “这小子看起来傻乎乎的,应该是刚才那个小白脸的师兄。” 领头的妖修沉下脸色:“是个化神修士。”他冷哼一声,“把阵法驱动到五成。” 其实他很想用十成的力量直接吓死那小子,只是这几人毕竟是妖尊邀请的客人。来布阵之前,妖王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将妖王话里的意思领会得很清楚——让来人吃点苦头,但别弄死了。 他又一个眼神下去,金刚十方阵的力量便运转到了五成之多。在众人带着轻蔑意味的眼神下,曹衍慢悠悠地朝城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招呼前面的宁玉堂:“师弟,等等我,师父还没来呢。” 宁玉堂转过身,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不止是守城的修士,城里的人也纷纷把瞪出来的眼珠子塞回去,再一次用那种看好戏的眼神盯着曹衍。 “师兄,等等……”他有心想提醒曹衍,话还没说完,曹衍就一溜小跑地穿过了城门。 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发生。 “这不可能!”那领头的守阵妖修抑制不住地脱口而出。 “什么不可能?”宁玉堂得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冷冷地看着那妖修,“你们在玩什么花样,最好如实交待出来。” 虽然还有些摸不清状况,但曹衍马上站到师弟那边:“对,快说!” “道友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远道而来,我九黎城为了表示重视,特意拿出了迎接贵客的最高礼仪,如此,道友还要指责我们?”那妖修脸不红气不喘,沉声说道。 宁玉堂毕竟曾经在妖族堆里混过,这时才想起了九黎城那个著名的阵法。他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帮家伙是在等着看自己和曹衍的笑话。只可惜他们不知内情,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气得内伤。 宁玉堂不由地笑了起来:“是我鲁莽了,道友。”看这帮人的架势,想必是贼心不死,还要给叶舒一个下马威,他放低声音,“我与师弟不过是陪同师父前来,道友若要迎客,需得好好迎接我师父才是。” “那是自然。”领头的妖修暗地里冷笑一声,我一定会好好迎接你师父的。 金刚十方阵的力量终于运转到了极致,两百名金甲修士连大气都不能出。古地里的妖圣气息被完全勾连起来,就是凭借这气息,连冲霄剑派的二劫道君都被扰乱了心志。不管飞宫里的人是谁,今天,他都必须要在九黎城前低下自己的头! 宁玉堂笑嘻嘻地抱臂站在一旁,嗯,这次应该真的有好戏看了。 就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飞宫上走出了第三个人。 “咦?”看着那个蓝衣的女人,有守阵修士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没错,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我好像也见过……” 一片窃窃私语中,有人惊恐地大叫起来:“我,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她的玉简画像,她是,她是……”他猛喘了一口气,“她是叶舒!” “叶破门!居然是叶破门!” “快跑啊,九黎城要被抄家啦!” “完蛋了,我九婴一族竟然要亡于此人之手……” 领头的那妖修目瞪口呆地看着混乱的人群,不知道是谁喊了那一嗓子,恐惧就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染了出去。铛的一声,有人丢下了手中的长戟,拔腿就跑。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两百个守阵的修士,竟然在眨眼间跑掉了一大半。 城内更是喧嚷阵阵,惊呼声、怒吼声,甚至还有哭喊声。至于城门口的金刚十方阵,现在哪里还有人有功夫去关心。 叶舒一脸茫然:“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入眼所见的妖修都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没什么。”宁玉堂朝叶舒眨了眨眼,“这是九黎城的迎客礼,是不是很别开生面?”   ☆、213|5.14|城 “王上,事情就是这样,还请您定夺。” 金甲修士恭敬地跪在地上,谦恭的神色中夹杂着丝丝恐惧。他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双绣工精致的长靴,竭尽全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此人正是在九黎城的城门口布下金刚十方阵的领头修士,因着大名鼎鼎的叶破门从天而降,九黎城内一片混乱。金刚上方阵还没来得及发挥全部的威力,就因为守阵的修士一哄而散导致阵法陷入停滞。 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妖修身为主将,自然要来向九黎城的主人,妖王婴大请罪。 大妖尊婴桑有三子,长子婴大执掌九黎城,次子婴二统领九方原的族众,幼子婴三则占据黎山。这三人虽然都是妖王,修为自然也有高有低。婴大就是其中修为最高的,据说他早就能冲击返虚境界,只是为了稳固根基,一直让天劫悬而不发。而婴大也是婴桑最信任和器重的儿子,从她让婴大执掌九黎城就可见一斑。 虽说婴桑才是九婴一族的首领,但她多年在一直在妖圣古地的入口镇压,很少过问族中之事,九婴一族最大的权柄,实则窝在眼前这位妖王手中。 婴大生的温文尔雅,相比起凌厉骄傲的婴二,略带邪气的婴三,他看起来清朗无害,更像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居之人。但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他才是三兄弟中最不能惹怒的那个人。 见婴大久久没有说话,守阵妖修忍不住偷偷擦了擦掌心的冷汗。用金刚十方阵迎接叶舒是婴大的命令,而婴大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要给叶舒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没想到叶舒的面子没落,反倒是九黎城在她面前不堪一击。叶舒甚至连话都没说,城里就有一大半的修士恨不得哭爹喊娘。 其实他们的畏惧并没有错,叶舒是返虚大能,假若九黎城不能勾连妖圣古地,这座巨城实则无法在叶舒的攻击下撑过三息。但九黎城有无坚不摧的阵法,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还有婴桑这个修为高于叶舒的妖尊坐镇,城里的修士依旧吓得面无人色。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在世人眼中,叶舒是无敌的。 她的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变故。远的不说,虽然叶舒并没有声张,但隐玄境里发生的事还是传了出来。 距离叶舒成就返虚不过数月,她竟然一口气渡过了太霄混元劫。纵观沧元天千万年的历史,有哪个人能做到像她这样?更不用说叶舒还掌握了两仪金灯,竟然将隐玄境的天地法则都给改变了。她如今还只是返虚修士,若是叶舒能够成为洞玄天仙,怕是抬手间就能毁掉沧元天。 至于连带着死在天劫下的狄元,在如此让人震惊的事实下,也显得不那么起眼了。等到不久之后,魔天十地传出荡天魔君韩景已死的消息,沧元天的修士早就麻木了。 不要说韩景的修为比叶舒高,而且他是死在九幽教中的,说不定和叶舒无关。但几乎大半修士都认为,韩景一定是被叶舒杀的。 叶破门,叶破门……她要是想破谁的门,又有何人能阻挡? 许久之后,婴大才叹了口气:“此事不能怪你,你退下吧。” 很快,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婴大闭目沉吟,右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会儿,叶舒想必已经带着她的两个徒弟进城了吧。他早就派了人去迎接叶舒,至少在明面上,叶舒挑不出婴大的一点错处。 “我九婴一族难道也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他喃喃自语着。 母亲为了进入妖圣古地,不惜向身为杀子仇敌的叶舒低头。九黎城内的修士如此惊恐,很难说不是受婴桑影响。毕竟九婴一族与潇真派的梁子人尽皆知,如今婴桑亲自邀请叶舒来九黎城,这只能说明婴桑在示好。 “弟弟啊,看来你的仇不会有报偿的那一天了。” 婴桑的三个儿子同母异父,兄弟间并不怎么亲密。尤其是婴大和婴二,为了族中的权柄明争暗斗多年,关系可谓极差。但想到婴二只能就这么憋屈地死去,婴大心里也不由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来。 他之所以要落叶舒的面子,也何尝不是想向叶舒证明,九婴一族不是她能小觑的。但这点盘算如今也落了空,婴大只能苦笑一声,还要压抑着满心的愤恨去迎接叶舒。 叶舒一见到他,便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她以神念笑言道:“看来咱们很不受欢迎。” 曹衍有些忧虑:“师父,婴桑真的值得信任吗?进了妖圣古地,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知道叶舒要来妖圣古地,其实是为了自己和宁玉堂。要是能得到龙圣和凤圣的遗骸,对他们俩人来说,可以获得的利益是巨大的。至于妖圣古地里的天柱,叶舒还只是一劫道君,并不怎么着紧这件事。 “妖圣古地是你们俩的主场,可不是婴桑的。虽说她在古地的入口镇压数百年,想必一定吸收了不少妖圣气息,但她毕竟是九婴,既非龙也非凤,没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这是叶舒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曹宁二人姑且不论,至少进入妖圣古地后,敖飞光一定是如鱼得水。况且叶舒已经渡过了太霄混元劫,拥有了和婴桑的一战之力。她手里还握着个大杀器,实在事有不谐,就动用金手指嘛。 几人一面谈论着,一面在婴大的带领下朝妖圣古地飞遁而去。 透过轻薄的白云,可以看见一大片赤红的土地铺展而出。那土地的正中央是一座高大的山峰,想必就是位于古地的天柱。 传说古地里的泥土之所以是红色的,乃是因为两圣陨落之时,鲜血溶入泥土中,千万年不改其色。姑且不论传说的真假,寻常人若是靠近古地,确实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血腥与恐怖之意。 这样的感觉,比金刚十方阵能勾连出的气息要浓郁好几倍。因此,虽然古地周围并无重兵把守,但也很少有修士敢于靠近此处。 婴大一马当先在前飞遁,离古地越来越近,他脚下的遁光渐渐也有了不稳定的征兆。因为婴桑常年居住在古地的入口处,婴大也经常来往与入口和九黎城之间,但不管他飞遁过多少次,每当他靠近古地时,难以抑制的恐惧和憎恶就会席卷而来,让他心神恍惚。 他强撑着震动的元神,竭力忍住额头上大颗大颗滚落的汗珠,即使咬紧牙关,整张脸依然骇得一片惨白。 “婴道友。”曹衍察觉到婴大的不对劲,十分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你难道没感觉到?”婴大愕然回头,仔细一看曹衍,青年面上一派轻松,哪里有心神震动的样子。 他想到了面对金刚十方阵时曹衍的表现,原以为那是因为叶舒暗中护佑,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不受妖圣气息的影响?! 再看看宁玉堂,意态悠闲得像是来郊游。发现婴大在看他,还施施然一笑,气得婴大心火升腾。 “果然都是怪胎。”婴大很少有在人前失态的时候,此时也不由恨声呢喃,强忍着怒气向曹衍笑了笑,“我无事,曹道友不用在意。” “但是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差。”曹衍认真地看着婴大,“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歇歇?” “噗嗤。”宁玉堂忍不住闷笑了起来,师兄啊师兄,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咱们这位婴妖王脸色这么差,有一半是被你气的。真要找个地方歇息,以后他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婴大默默地咽下一口老血:“多谢道友关心,不用。”最后两个字一声一顿,明显是咬着牙关说出来的。 发现曹衍还有要关心到底的架势,叶舒总算出声,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婴大解救了出来:“小衍,我们还要赶路,你就别废话了。况且……”她笑了笑,“婴妖王修为比你高,你都不用歇息,婴妖王怎么会需要呢。” 婴大:“……” 约莫一刻钟后,叶舒远远地看到一座形状奇异的拱门,便猜到那就是妖圣古地的入口了。 离拱门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楼,正是婴桑的居所。在一片恐怖的赤红色中,小楼前有花有草,还有一条水声叮咚的溪流。虽然是静谧安宁的场景,看起来却格外诡异。 小楼的沿阶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冷若冰霜、不似生人,正是婴桑。 叶舒的瞳孔微微一缩,婴桑的身上并没有返虚道君独有的那种威压,反而平平无奇,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但叶舒知道,返璞归真才是最恐怖的,看来婴桑的修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 婴桑朝叶舒微一颔首:“恭喜叶道友渡过第一重天劫。” 叶舒笑着点点头:“婴道友客气了。”她也不打算废话,直接问道,“婴道友,咱们是不是可以去古地了?” “自然。”婴桑示意婴大自行离开,当下带着叶舒三人朝那座拱门走去。 说是拱门,其实只是由巨大石块垒成的门形洞口。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歪扭可笑,并无任何出奇之处。就是这么一座拱门,却将婴桑拦在了妖圣古地之地。千万年来,没有任何人能进入古地。 婴桑在拱门前停下脚步:“只有两圣后裔才能带着我们通过这扇门。”说着,她将视线落在曹衍身上。 “我应该怎么做?”曹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叶舒和宁玉堂也看向婴桑,只听她冷冷道:“很简单,只要变成死人就可以了。”   ☆、214|5.14|城 婴桑话一出口,周围的气氛顿时冷凝了起来。 叶舒神色不变,笑眯眯地看着婴桑,只是那双眼瞳中冷光连连:“哦?” “叶道友,你误会了。”婴桑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进入妖圣古地的,必须要是没有生气的死人。” 叶舒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化生为死?” 在沧元天中,有一些特殊的地方充满死气,是活人无法靠近的存在。那些地方多半都是受上古金仙大战的影响,或者曾经是修炼死亡大道的道统所在,或者是因为怨魂太多,因而成为了人间的地狱。要想靠近这种地方,唯一的办法就是生死转换。将生机内敛,心跳停止,呼吸断绝,只余元神和法力运转如初。 “没有生灵可以进入妖圣古地。”婴桑语气平板地解释道,“叶道友恐怕不知道,古地里的妖圣气息,是不会阻止没有修为的凡人进入的。” 婴桑很早就发现了这个事实,于是她试图将训练过的凡人送入古地,以此来探究古地中到底有什么东西,结果那些凡人无一例外都死了。 “进入古地之后,他们立刻就变成了死人。身体可以如常活动,但浑身死气弥漫,已经一脚踏入了幽冥。” 叶舒想了想:“类似界于生和死之间的幽兵?” 所谓幽兵,是近古时代魔门尚且兴盛时,由一位魔门巨擘炼制出来的傀儡。幽兵和一般的血魂不同,他们有自己的思维,魂魄也很完整,但根本算不上活人。 “没错。”婴桑点了点头,“两圣后裔可以带我们进入古地,但恐怕还需要变成死人才行。” 既然她不是要翻脸,叶舒悬着的那颗心又给放了回去:“这好办。” 生死转换的方法十分复杂,但叶舒是返虚道君,对她来说,不过是分分钟的功夫。 她伸指在曹宁敖三人眉心一点,曹衍只觉得浑身一颤,全身的体温立刻开始飞速下降,心跳越来越慢,血液也慢慢停止了流动。但他玉宫内的元神一切正常,法力运转也毫无滞涩。 曹衍盯着叶舒,发现师父的脸白惨惨的,加之她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大袖飘飘,浑身死气……曹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师父,不如你把头发束起来?” “为什么?”叶舒一出声,顿时被自己话音里的阴森之意吓了一跳。 宁玉堂翻了个白眼:“师兄,你好歹也是化身修士,不要告诉我你怕鬼。” 他生的俊美英气,平日里做这个不雅的动作也显得赏心悦目。只是在这般鬼气森森的背景下,瞳孔翻白,朱唇鲜艳。曹衍不由自主地尖叫一声,死死拽住叶舒的袖子:“师父,救我!” 叶舒黑线不已:“那是你师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没想到一向神经大条的曹衍竟然怕鬼,不是说笨蛋的阳气都很旺盛,所以鬼神不侵的吗? 因为需要曹衍在前带路,叶舒只好把这小子提溜起来。曹衍像只树袋熊一样抱住叶舒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哆嗦。歪歪扭扭的拱门就在眼前,那拱门也是赤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泼洒过一般,看起来分外可怖。 曹衍的一只脚踏进拱门,就在那一刻,叶舒似乎感觉到了笼罩在古地上方的东西消失了,又好像有莫名的东西注视着他们,冥冥中一道视线紧紧跟随。 “婴道友……” 婴桑转过头,她看起来就跟一个飘然而行的白衣女鬼一样:“我感觉到了。” “妖圣古地果然有古怪。”叶舒低声呢喃。 敖飞光已经从她的袖子里飞了出来,小龙好奇地东张西望,一点也不受古地里阴森恐怖的气息影响。他伸着鼻子嗅了嗅,凑到叶舒耳边低声道:“阿舒,那边那边。” 叶舒心头一动,看来敖飞光是感觉到了什么,她拽着敖飞光的尾巴把他重新塞回袖子里,朝婴桑笑道:“婴道友,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妖圣古地广袤空旷,面积比离合山还要大。婴桑说自己的成道机缘在这里,叶舒自然不可能跟着她一起行动。毕竟他们俩只是合作关系,而且还有宿仇,双方间的信任远达不到可以交托底细的程度。 见叶舒如此识趣,婴桑也很满意。成道机缘是十分机密之事,婴大也不知她的成道机缘到底和妖圣古地有何关系。就算叶舒不说,婴桑也要和她分头行动的。 约定了半个月后在天柱会合,一行人分道扬镳,叶舒带着两个徒弟朝敖飞光指示的方向走去。由于他们现在是像幽兵一样的死人,所以不能在空中飞遁,古地内的道路崎岖不平,满地都是不知名的残骸。 有的像是烧焦的,有的又像是被什么重物敲击得粉碎。一路走过去,叶舒看到了不少人形骨架。也不知是多少年前就留在这里的,散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腐朽气息。 “小衍,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叶舒戳了戳曹衍的包子脸,既然敖飞光能察觉到异样,吞下了凤圣元丹的曹衍也应该会有感应吧。 “我,我……我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曹衍抖抖索索地说。 叶舒:“……” 宁玉堂十分鄙视他:“师兄,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被小师妹看到了,那该有多丢人。” 曹衍自豪地一挺胸脯:“怎么会呢,小师妹会保护我的。” 宁玉堂:“……” 有曹衍这么一插科打诨,四周冷肃的气氛也缓和了些许。叶舒走着走着,发现敖飞光示意的方向似乎离古地正中央的天柱很近。 “难道龙圣陨落在天柱附近?” 宁玉堂沉吟道:“龙圣遗骸在不在那里我不清楚,但是天柱周围很危险……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敖飞光闻言也摆了摆尾巴表示赞同,但他的态度很坚决:“一定要去那边。” 敖飞光感龙族埋骨之地的气息而生,生来就拥有龙族近千万年的记忆,虽然那些记忆颠三倒四,但这不妨碍他在有关龙圣的事上拥有着超乎寻常的第六感。和曹衍这个半桶水的妖圣后裔不同,敖飞光虽然没有得到龙圣传承,但到底是一条真龙,在妖圣古地里,可比曹衍靠谱多了。 叶舒摸了摸他的脑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一探究竟。”因为手握金手指,她并不是特别担心古地里未知的危险。 在流传下来的记载里,妖族两圣陨落于上古时代中期。两圣陨落后,妖族便渐渐退出了金仙大战的战场,剩下人族之间各条道统互相掐架,直把沧元天掐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到了最后,大战发展到白热化的阶段,就有其中一方的金仙联合起来,在天地间布下四座天柱,从而创造了九天封禁。 所以说,天柱是在妖圣陨落后出现的。既然如此,当初布下天柱的人又是怎么进入妖圣古地的? 一路思索着,他们也渐渐深入了古地。越往深处走,泥土的颜色就越鲜艳。经过了千万年的岁月冲刷,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息依旧不曾消散。 一开始毫不受影响的宁玉堂脸色开始发白,他毕竟是四人里修为最低的,虽然身具一半的龙族之血,在不知名的重压下,心神也慢慢恍惚起来。 “玉堂。” 叶舒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宁玉堂浑身一个激灵,猛然瞪大了眼睛:“师父,我看到了一个黑影!” 叶舒环顾四周,四野里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黑影。她将宁玉堂全身上下检视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 “你还好吧,小五?”虽然怕鬼怕得直哆嗦,但曹衍依旧关切地问道。 “真的是我的错觉……”宁玉堂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脑子里的杂念甩出去,对上叶舒担忧的目光,他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师父,你难道还不放心我?” 以宁玉堂的精明程度,叶舒的几个徒弟里,谁出事都轮不到他出事。 叶舒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别硬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马上说出来。” 这时,飞在最前面的敖飞光忽然呜呜呜地叫了起来。叶舒连忙紧走几步,绕过一座小土丘,她转头一望,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只见眼前竟然出现了五个巨大的深坑,每一个深坑都有一整座山那么大。那深坑有大有小,形状却极为相似。五个深坑呈弧形排开,就在深坑的后面,还有一个更为巨大的凹陷,竟然一眼望不到尽头。 空气中弥散着的血腥味似乎消失了,安静的天地之间,只听的到隐隐绰绰的轰鸣声,扑通、扑通、扑通……一声连着一声,如同急促的鼓点,又好像是沉稳的心跳。 曹衍和宁玉堂紧随其后,也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两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只听叶舒淡淡道:“这是龙圣的爪印。”   ☆、215|5.14文|学城 沧元天有关妖圣的传说很多,但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见到过两位妖圣留下的痕迹。不管是皮毛、遗骸,或者是曾经生活的印记,除了虚无缥缈的妖圣气息,就连顾浚去过的龙族埋骨之地,看起来和龙圣也没有关系。 偌大的沧元天,大概就只有曹衍这个运气好到逆天的家伙能误打误撞吞下凤圣元丹,寻常人就算是想看到凤圣的一鳞半爪,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资料的匮乏,虽然知道两圣是妖族不世出的大能,叶舒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敬畏和好奇。大罗金仙,说白了就是等级更高一点的修士嘛。虽说他们是大道的化身,与天同寿,与地同源,但知道了上古那帮金仙为了合道做下的破事后,叶舒对那些已经便当多年的大能实在没什么好感。 直到她亲眼看见眼前的深坑和凹陷之前,叶舒的想法从没有变过。但是这一刻,她发自内心地震惊了。 巨大的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坑中,似乎有来自远古的回音。天空万里无云,古地中被鲜血浸透的泥土在深坑前尽数恢复成了本来的颜色,泥土坚凝无比,即使过去了千万年,依旧有难以言喻的威严气息弥漫其上。 这只是龙圣留下的爪印,但站在它面前,叶舒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条巍然巨龙。巨龙有天那么长,身上的鳞片犹如波涛翻涌,颔下的长须似云间雾霭。他一吐一息,就能掀动万丈海浪。若是他曼声长吟,连大地都要为之开裂。 不知过去了多久,叶舒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就是天道吧……” 只有合道成功的大罗金仙,才能拥有这般至伟至高,让所有人顶礼膜拜的力量。 见敖飞光呜呜叫着,似乎有想冲下去的意思。叶舒拽住他的尾巴,示意小龙稍安勿躁,她想了想:“小衍你留在上面,我和玉堂下去。”为了以防万一,叶舒还化出了一个法身守在曹衍身边。 他们首先下到了第一个深坑里,虽然不能飞遁,但叶舒的挪移术一开,顷刻间就带着宁玉堂出现在了深坑的底部。只是深坑里空空如也,别说与龙圣有关的东西,连古地里最常见的骷髅碎片都没有。 宁玉堂有些发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他摇了摇头:“不对……我感觉不是这里。” 于是两人一龙又去了第二个深坑,这些深坑想必是龙圣留下的趾印,虽然大小不一,无一例外,坑底都空荡荡的。 等到叶舒将五个深坑都查看了一遍,敖飞光也显得愈发激动。他一面呜呜叫着,一面朝最大的那个凹陷拼命甩着尾巴。叶舒安抚地摸着他的脑袋:“看来有古怪的是在那里。” 那凹陷处一眼望不到边,此时天光正亮,却没有一丝日光能洒落进去。从上往下望去,只能看到黑黝黝的一片空洞。有寒风吹过,时不时还能听到呜呜的呼啸声。 不知道为什么,叶舒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她素来胆大,几乎没有感到害怕的时候。面对这个已经死去千万年的神秘大能留下的足印,叶舒却难得地发起憷来。 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躁动的敖飞光在叶舒手里不停扑腾,叶舒竟然有些拽不住他了。而宁玉堂一双眼睛也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就像里头有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叶舒不得不反复叮嘱:“下去了之后,你们俩不许离开我身周半寸!” “知道了。”宁玉堂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性子冷静善谋,很少有如此冲动的时候,但对着那个凹陷,心里总有一股冲动驱使着他,使他迫不及待地想冲进去。 叶舒这会儿也不敢用挪移术了,她不由分说地将敖飞光塞回袖子里,又命令宁玉堂跟紧自己,开始一点一点朝深坑下滑去。 那凹陷的四壁崎岖不平,因为是龙圣的掌印,比其余五个深坑要高了几倍有余。叶舒下滑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她一边随时注意着前方,一边用神念探知凹陷内部—— 一片混沌,什么也感知不到。 叶舒的心中愈发凝重,她忍不住又叮嘱了一遍:“玉堂,千万要跟紧我。”宁玉堂懒洋洋的声音却没有响起来,叶舒心头一沉,立刻回头看去。果不其然,宁玉堂不见了。 就在她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一个大活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叶舒毫无知觉。她是返虚修士,神念可扩展到万里之遥。哪怕有人隔着万水千山对叶舒出手,她也能心血来潮,提前应对。但即使是这样,在这片幽深的黑暗里,宁玉堂还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叶舒的掌心沁出了冷汗,但她没有犹豫,确定宁玉堂确实消失了后,她当即转过头,继续朝下滑去。袖子里的敖飞光依旧在不停扭动,不管是什么力量让宁玉堂失踪的,只有到达深坑底部,才有揭开真相的可能。 一切的常识在这片黑暗中都是无用的,叶舒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在面对合道妖圣时,哪怕这只是妖圣留下的足印,叶舒依旧是如此无力。 莫名的悲观情绪席卷而来,叶舒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眼中一片清明。 终于,她的脚触到了深坑底部。这里的泥土同样坚硬,叶舒点亮灵火,原本应该十分明亮的火光却显得幽微渺弱,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灵火照亮的范围内,只看的到空荡荡的地面。 敖飞光从叶舒的袖子里探出脑袋:“前面有东西。” 叶舒顺着他的指示迈步朝前走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成不变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别样的颜色。 那是一点白色,在黑暗中显得尤为醒目。渐渐的,白色越来越多,散落在板结的泥土中,能看到白色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赤红。 “是骨头。”叶舒仔细端详着,只能看出那些都是不知名的妖兽骨头。她用手轻轻一触,骨头的表面上立刻出现蛛网似的的裂痕,接着便碎成了粉末。 她越走越远,泥土中的碎骨也越来越多。到最后,整个地面竟然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土里全是密密麻麻的骨架。而且叶舒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些碎骨并不是胡乱散落的,所有碎骨尖锐的那一端都指着同一个方向,那就是敖飞光感觉到异样的地方。 龙圣遗骸……难道就在这个深坑里? 但叶舒又觉得不对,因为这个巨大的凹陷是龙圣留下的掌印,怎么可能装的下龙圣的躯体。又或者说,凹陷里只有龙圣的部分遗骸? 敖飞光却突然蜷缩在叶舒的袖子里不动了,叶舒戳了戳他的尾巴:“飞光,你怎么了?” 小龙奶声奶气的话音里透着恐惧:“阿舒,咱们出去吧……好像,好像有不对劲的地方。” “既然来了,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叶舒淡淡道,不是她一定要作死,宁玉堂还没找到,她是绝对不能一走了之的。 “那……”敖飞光犹豫了一会儿,虽然很害怕,但他还是小声道,“那我陪着你。” 叶舒隔着衣料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乖乖待在袖子里,除非我让你出来,否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要轻举妄动。” “不会有事的。”敖飞光忍不住道,虽然他是一条真龙,但在他的心里,阿舒才是那个无坚不摧,什么事都可以做到的人。他紧紧地盘绕在叶舒的胳膊上,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在越发浓重的恐惧中得到一点安宁感。 终于,叶舒停了下来。 就在她的眼前,所有白骨指示着的地方,安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椁。 那棺椁由青铜铸造而成,其上装饰着厚重又繁复的花纹。粗大的链条从棺椁下的石台上延伸而出,紧紧地将棺椁捆缚住,似乎棺椁里有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需要用这种方法将其囚住。 叶舒的头皮一阵发麻,因为她清楚地看到,棺椁的盖子是打开的。 “阿舒……”敖飞光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里面,里面有什么?” “不管里面有什么,肯定不是龙圣遗骸。”叶舒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无比,“我们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敖飞光突然平静了下来,“没错,去看一眼就知道了。”他小声呢喃,“走吧,去看一眼……” 耳边似乎响起了梦呓般的低语,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着叶舒——去看一眼吧,看看里面有什么……那是世人都渴望的东西,那里有无价之宝…… 叶舒一步一步,缓缓朝石台上的棺椁走去。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她,但她又觉得好像有不对的地方。 我为什么要朝前走?一般的恐怖片里,这就是炮灰作死的前奏吧。 不不不,往前走是因为棺椁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但我觉得还是小命比较重要一点。 叶舒的脑袋里好像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打架,她的脚步慢了下来,随着那两个声音争吵得愈发激烈,叶舒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此时,她距离那棺椁不过半丈远。 刚一停下脚步,叶舒猛地打了个激灵。她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几乎要陷入停滞的法力重新运转,叶舒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心密密地出了一层冷汗。 突然,她心头一动,身后有什么东西接近了。 叶舒深吸一口气,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祭出乾坤图,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的黑暗中,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师父。”她听到了宁玉堂懒洋洋的声音。 “玉堂?”叶舒心下一松,“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宁玉堂的声音充满了困惑,“我好像睡了一觉,再一睁眼就看到了你。” “这里有古怪。”叶舒微带急促地说道,“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好的。”宁玉堂站在原地,看着叶舒快步朝他走过来,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师父,你好像很担心啊。” “我当然担心了。”叶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闪电般出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女人的眼中,冷光如同利剑:“我担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假冒我的徒儿。”她森然一笑,“都已经是老腊肉了,就不要妄图占据小鲜肉年轻的身体了。”   ☆、216|5.14|城 四周的黑色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叶舒这才看清深坑里的景象。 只见崎岖的坑壁上,竟然也满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碎骨。那些碎骨尖锐的一端同样朝着棺椁的方向。棺椁摆放在正中央,正对着棺椁的坑壁上,巨大的头骨从中探出,不知是被何种力量给牢牢镶嵌在了泥土中。 那头骨鹿角驼首,兔眼蛇项。巨口微微张开,虽然口腔中空荡荡的,但依旧能想见他还活着的时候,那里生着怎样锋利的一口锐齿。 这是一条巨龙的头骨。 头骨只剩下大半部分,断裂的骨面上,森寒之气徐徐渗出。叶舒这才注意到,原来深坑里的黑雾竟然都是从头骨中弥散出来的。头骨占据了整整一面的坑壁,如此的庞然大物,想必也只可能是龙圣遗骸。 敖飞光一见到那头骨,顿时激动地呜呜叫了起来。他牢记着叶舒的嘱咐,虽然心中急迫不已,但依旧老老实实地待在叶舒的袖子里。他骨碌骨碌地转着眼珠,从衣袖的缝隙中觑着宁玉堂。 宁玉堂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叶舒紧紧扼住他的咽喉。不过现在他也不是那个一副惫懒模样的青年了,而是被不明生物占据肉身的傀儡。 叶舒笑了笑:“这位道友,我是该管你叫龙圣,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懂礼貌?”宁玉堂淡淡道,他的声音显得十分漫不经心,虽然是年轻人清朗的音色,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老。 叶舒嗤笑了一声:“不请自来鸠占鹊巢的家伙,我觉得不需要给他礼貌。” “我看中这具肉身,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一听这句话,叶舒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自家徒弟莫名其妙被人夺舍,自己不仅不能生气,还得跪下来叩谢? “道友,你是不是挺尸挺的太久,脑子都不灵光了?”叶舒已经很久没有毒舌了,随着她的修为越来越高,敢于和她嘴炮的人也越来越少。此时,面对这缕臭不要脸的残魂,叶舒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已经可以确定,这缕残魂就是从打开的棺椁里冒出来的。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把宁玉堂无声无息地从自己身后掳走,再将宁玉堂夺舍。假若叶舒没在靠近棺椁的那一瞬间清醒,恐怕也要中招。 不过庆幸的是,这残魂大概是力有不逮,只是将宁玉堂的元神压制,使其陷入沉睡,并没有让宁玉堂魂飞魄散。 “老家伙。”叶舒竭力压抑着话音里的怒意,“你最好乖乖从我徒弟的肉身里滚出来,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她看得一清二楚,这残魂实力不济,只能玩.弄些鬼蜮手段来坑自己,要是真的硬碰硬,压根不是自己的对手。 “哼。”被残魂控制的宁玉堂冷哼道,“你如此威胁我,难道就不怕我把你徒弟的元神给彻底粉碎?” 这就是叶舒投鼠忌器的地方,沉默了一瞬,叶舒才淡淡道:“废话少说,你待如何。” “很简单,我想要复活。” 叶舒不由挑了挑眉:“难不成你真的是龙圣?”堂堂上古大能,竟然混得这么惨,都要沦落到抢夺后代肉身的地步,这不应该吧。 “龙圣?”残魂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波动,“龙圣早就陨落了,我不过是龙圣的一抹元灵,失去了龙圣元丹,又哪里还有资格称自己是龙圣。”他忽然顿了顿,“说来,我沦落到如此地步,还是拜你们人族修士所赐。” 原来,当日那帮上古金仙能进入妖圣,是因为他们利用了眼前这缕残魂。 也不知他们在哪里得到了一抹残缺的龙圣元灵,在妖圣古地中立下天柱后,那帮金仙中有人突发奇想,试图用手中的元灵复活龙圣。深坑和凹陷确实是龙圣留下的足印,但坑底的棺椁,还有坑壁上的头骨,则是当时那帮金仙的布置。 “这头骨是不是龙圣遗骸?” 残魂点点头:“那帮金仙费了偌大力气,才能头骨安放到了此处,为的就是复活龙圣。” “遗骸的其余部分呢?”叶舒好奇地问道。 “在天柱里。”本以为这残魂要讨价还价一番才会解答,没想到他干脆利落地就给出了答案,“在天柱未立之前,那里是龙圣的埋骨之地。那帮金仙将遗骸的头部取了下来,剩余部分则被封印在了天柱中。” 结果,复活龙圣的仪式当然失败了,残魂也被困在棺椁中,整整挣扎了千万年。 “原本我的魂体尚没有如此残缺,过了这么多年,魂魄愈发消散,终于……” 虽然这家伙来历诡异,做出的事也很不地道,但叶舒竟然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幽怨的味道,不由觉得好笑。想来也是,自那帮金仙离开后,妖圣古地便沉寂至今。千万年来,别说活人,连只活鸟都飞不进来。偏偏这残魂还有意识,怕是要被憋得疯掉了。 对残魂来说,从天而降的叶舒师徒,简直就是黑暗中的明灯。尤其是宁玉堂和敖飞光,两人都身具龙族之血,根本就是居家旅行杀人夺舍的最好目标。 听他说到这里,叶舒不由呵呵:“我说老前辈,你是不是当我傻。既然你要复活,当然不可能做阿飘,还不是要觊觎我徒弟的肉身,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帮你。” 残魂诡秘地笑了笑:“小丫头,你可别误会,我虽然需要肉身,但不一定是你徒弟的肉身啊。你想一想,这古地里还有什么人?” 叶舒心头一动,婴桑? 见叶舒明白自己的意思,残魂又道:“那女娃娃我看过了,修为比你还要高。你这徒儿只是元婴期的小家伙,用来做我复活的肉身,本圣还瞧他不起。况且,你与那女娃娃不是一条心,早早地解决她,你我岂不是两相便宜。” 这残魂顶着宁玉堂的脸,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叶舒实在是有些接受不能,她挑了挑眉:“老前辈,你待在这小小的棺椁中,知道的事却不少啊。” “哼,我的手段可比你想象的要多。”见叶舒沉默不语,他忍不住催促道,“如何,你要不要与我合作?” 叶舒面上的神色一阵变幻,半晌之后才道:“你要是成功夺舍,可就是返虚期的大修士了,我又如何能保证你不会反咬我一口。” “我可以立下道心誓言。”残魂毫不犹豫地道,“绝不会对你们师徒出手。” “好吧。”叶舒淡淡道,“成交。” 听到这句话,那残魂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 “别。”叶舒嫌恶地蹙眉,“别顶着我徒弟的脸说这种话,有点恶心。”说完之后,她也不去理会残魂难看的脸色,“你说的复活,不仅仅是夺舍这么简单吧。” “这是自然,我需要进入天柱,吸取遗骸中的力量,届时就能重新凝结元丹,如此才算是货真价实的龙圣。” “唔……”叶舒想了想,开启天柱的石匙在婴桑手里,“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去找婴桑。” 说完,她一把抓起宁玉堂的衣领,提溜着宁玉堂就往前走。残魂大概是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一开始还有些蒙圈,过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你,你干什么?!” 叶舒白了他一眼,用一种“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看着他:“赶路。” “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残魂气得满脸通红,深觉自己上古大能的尊严被冒犯了,但是叶舒压根不理会他,一径朝前疾行。以叶舒的速度来说,提着宁玉堂,确实能节省赶路的时间。残魂无法,只能无奈地道,“难不成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和徒弟相处的?实在是……实在是有辱斯文!” 叶舒似笑非笑:“你不懂,这是我们师徒间特殊的情趣。” 她心里有气,立意要好好折腾这个霸占宁玉堂肉身的家伙。偏这残魂端着前辈高人的架子,虽然现在混得如此落魄,还要各种装哔,被叶舒戏弄得不轻。 不多时,两人便离开了深坑。叶舒定睛一看,曹衍竟然不见了。 她当即去看那残魂,残魂连忙叫屈:“这可不是我干的。”他顿了顿,嘿然笑道,“依我看,肯定是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女娃娃干的,看来不仅是你想算计她,她也要谋害你啊。” 叶舒瞥了他一眼:“放心,我已经答应与你合作,就不用你再言语挑拨了。”系统面板里,显示曹衍性命无忧,所以叶舒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你既然如此神通广大,又知不知道婴桑现在在哪里。” 残魂将眼一闭,也不知他是在心中掐算,还是在用神念感知。过了一会儿,他方道:“那女娃娃朝天柱的方向去了。”他不怀好意地朝叶舒笑道,“你那小徒儿就在她身边。” “正好。”叶舒眸中精光四射,“天赐良机,咱们就去天柱会一会她。”   ☆、217|5.14城| 日近黄昏。 大片大片的余晖泼洒而下,将天际浸染成了刺目的红。寂静的四野中,连风吹过的呜呜声都听不到。只有叶舒的双脚踩在碎骨上,鞋底摩擦出让人牙酸的吱吱声响。 离天柱越来越近,泥土中掩埋着的碎骨也越来越多。等到叶舒终于走到了那座高大的山峰前,地面上横七竖八的残骸已经快要把脚面给淹没了。 和潇山一样,妖圣古地中的天柱也是一座山。只是那山壁上现出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洞口里隐隐有热浪扑出来。 叶舒一怔:“这……难道婴桑已经打开天柱了?” 残魂顶着宁玉堂的脸嘿嘿笑了起来:“这座山里另有乾坤,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穿过洞口,叶舒的眼前黑了一黑,随即便看清了山体内部的一切。说是山体内部,其实他们脚下踩着的土地应该早就不在妖圣古地内了。 这是一个独立出来的空间,入口就是山壁上的洞口。空间内的景象和妖圣古地一模一样,也是毫无生气的天空,似乎被鲜血染透的地面,还有满地的断骨残垣。 “当年两圣陨落后,巨大的冲击将空间都砸出了裂缝。两圣的遗骸落入裂缝中,裂缝因此不断衍化,就形成了这个位于妖圣古地的独立世界。”残魂解释道,“后来那帮上古金仙在这里立下天柱,为了掩盖天柱的秘密,他们积土成山,创造了古地正中央的高山。” “这么说,天柱是在这个空间里。”叶舒沉吟道,“难怪……假若婴桑打开了天柱,扶余洲的灵气不该如此浑浊才对。”她用眼神示意残魂,“婴桑现在在哪?” 残魂耸耸肩:“我的力量不足以延伸到这里,所以……” 叶舒忍不住啧了一声:“亏你还是龙圣元灵,大罗金仙的残魂就这点能耐,真是弱爆了。” 这一路上,经过叶舒持续不断的毒舌洗礼,残魂已经习惯了。他既不像一开始那样跳脚,也不试图反唇相讥,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应该先去找龙圣遗骸,等到我吸取了遗骸中的力量,届时实力大涨,抢夺那女娃娃的肉身也便宜些。” 叶舒无可无不可:“你的力量还能回复到巅峰的时候不成。”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被人用修为灌体,至少也得需要巩固根基的时间吧。”残魂一面回答,一面领着叶舒朝东面走,“彻底消化遗骸中的力量不是件简单的事,不过我能把修为暂时维持到返虚境界,两个返虚修士,还怕对付不了那女娃娃?” “那要是婴桑抢先找到了龙圣遗骸呢?” 残魂嗤笑道:“那遗骸中的力量可不是谁都能肖想的,她虽然是返虚修士,没有个十年半载,别想动用遗骸。” 两人言谈之间,叶舒遥遥地看到了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那山丘像是波浪,如同海风吹起碧涛,在海面上留下望不到尽头的山岚。 “等等。”叶舒忽然顿住脚,“那……那是龙骨?!” 虽然远远望去,山丘绿意森然,但叶舒仔细一瞧,其实那只是龙骨上覆盖着的藤蔓苔藓。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才让这具庞大的遗骸被掩埋在了野草之下。 “没错。”残魂颇为得意地点点头,“遗骸的头部已经不在了,但身体的其他部分还保存得很完好。” 单单只是看着这片“山丘”,就能想见龙圣该有何等威能。拥有如此超然的力量,龙圣又怎么会陨落? 在沧元天流传下来的传说中,只模模糊糊记载着妖族两大妖圣是因为和人族的大罗金仙斗法而陨落的。两圣陨落后,原本可以与人族抗衡的妖族迅速衰落,也就此退出了金仙大战。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一次性干掉妖族的两大顶尖boss。 叶舒不由想到了天河道人,天河道人大概是沧元天最有名的一位大罗金仙。合道之后不久,他就离开了本方宇宙,至此再无影踪。而天河道人离开,正是在妖圣陨落之后。 “老家伙,你知不知道妖圣是被谁杀的?” 叶舒刚一说完,就发现残魂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他哼了一声:“问这么多做什么。” 叶舒撇撇嘴:“怎么,戳中你的痛处了?”想也知道,这家伙虽然只是龙圣的一抹元灵,但也继承了龙圣的记忆和性格,以他高傲的做派,那个杀了他的人族大能必然会被他记恨。 “你得意什么。”残魂忍不住道,“龙圣虽然陨落了,但那家伙也没讨着好,最后还不是死了。” 大罗金仙是天道的化身,道行不陨,寿元不尽。能够杀死他们的只有同等级力量的敌人,还有就是他们自己。残魂如此说,叶舒不由暗自揣测,难道那位大能杀了妖圣后就遇上人族内讧,所以便当了?以那帮金仙大能的无节操尿性,真的很有可能。 此时,残魂已经走到了山丘的中部。他停下脚步,用手拨开龙骨表面的藤蔓:“好了,就在这里。”由白骨构成的巨大腹腔内,躺着一颗晦暗的石头,见叶舒不解地挑眉,他解释道,“这是龙圣的心脏。” 龙圣的元丹不知所踪,除了遗骸上弥散出的气息,心脏就是唯一的力量源泉。 残魂将手放在那颗已经石化的心脏上:“我要开始吸取了,小丫头,你为我护法。”虽然极力压抑,但他依旧露出一丝急不可耐来。不等叶舒回答,便径直闭上了眼睛。 见到这颗心脏,敖飞光也激动得嗷嗷叫了起来。但眼下他不能上去分一杯羹,叶舒只能不停抚慰着他,免得他一时冲动溜出去。 “老家伙,你要多久?” 残魂没有回答叶舒,叶舒忽然发现,那颗石化的心脏竟然开始发光了。地面微微地颤抖起来,很快,那颤抖就变得地动山摇。无数的碎骨从泥土中涌出,又在接踵而来的地陷中沉淀下去。 龙骨上的藤蔓开始扑簌簌往下掉,在剧烈的震颤中,这具望不到头的龙圣遗骸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突然,叶舒看到了一只金色的巨爪。那巨爪陡然升起,如同一道狂怒的闪电,在天空中摩擦出飞溅的火焰。无穷无尽的云气喷发出来,那是只有龙才能凝结出的雾霭。叶舒听到了低沉的长吼,似乎是沉睡了千万年的巨龙徐徐苏醒,他只是打了个呵欠,便能让天地为之变色。 这就是龙圣的力量……叶舒的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顶礼膜拜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想弯下膝盖,就这么跪伏于地,全身心地臣服于这股力量。 “嘁,又来这招。” 铮然一声清鸣,斩仙剑从叶舒的眉心中跃出。霎时间,那股影响着她心神的感觉消失了,叶舒笑了笑:“力量再强又有什么用,可惜你已经死了。”她将目光转向正双眼紧闭,脸色青白的残魂,“而且,马上就要死的不能再死。” 话音刚落,残魂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掠过一道极快的虚影,他大喝一声:“小丫头,你休想坏我好事!” 一只洁白的玉手凭空而现,那手轻轻一点,就将残魂正欲暴起的身形定在了原处。 “谢了,婴道友。”叶舒微微一笑,化作虚影的元神窜进了宁玉堂的玉宫中。 # “我特么到底是谁?” 无日无月的混沌里,紫衣青年抱膝坐在虚空中,眼神呆滞地喃喃自语。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更加不知道这里是何处。时间似乎是一成不变的,他睁开眼睛,考虑的是上述三个问题。闭上眼睛,考虑的还是那三个问题。想破了脑袋,他也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其实你是花果山上的一块奇石,受天真地秀,感日精月华,经过几万年的琢磨,从那石中孕育而生。”一个淡淡的女声道。 “哈?”青年本能地觉得不对,“我这么英俊聪慧,怎么可能是石头变的。” “……”女声沉默了一会儿,话音里充满无奈,“都失忆了,你为什么还这么自恋?” 混沌之中,走出了一个蓝衣的女人。青年眨眨眼睛,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一向桀骜的宁玉堂竟然用这种充满求知欲的纯真眼神看着自己,虽然原因是他的元神被龙圣残魂打散,所以处于混沌懵懂的状态,但叶舒还是觉得心中暗爽——熊孩子,你也有今天。 她笑眯眯地柔声道:“你要是求我,我就告诉你你是谁。” 宁玉堂当机立断:“求你了。” 原本以为宁玉堂会傲娇地宁死不屈,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没有下限。叶舒转念一想,不对,好像没下限才是宁玉堂的本性,看来是自己失策了。 逗弄完了徒弟,她决定开始办正事。趁残魂吸取遗骸力量的时候出手,这是叶舒一早就确定的计划。她预料的不差,那残魂果然放松了警惕,让自己成功进入了宁玉堂的玉宫。 残魂受婴桑掣肘,而他现在又不能离开龙圣的心脏,只能万般愤怒地看着叶舒将宁玉堂的元神从混沌中提溜出来。 “好啦。”叶舒拍拍手掌,“只要把那老家伙赶出去,你就能重新夺回身体,而且还有免费赠送的龙圣力量。” 宁玉堂一脸不解:“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他笑了笑,“既然有便宜占,那我就笑纳了。” 叶舒:“……徒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你竟敢骗我!”残魂暴怒地大吼,“你又是怎么和那女娃娃联手的?!” 叶舒冷哼一声:“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我和婴道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互相算计。” 叶舒怎么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妖圣古地,她很早就和婴桑立下了道心誓言,双方都不能向对方出手,而婴桑也将自己的成道机缘告诉了叶舒。 进入古地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想必是因为残魂在旁窥伺。所以他们装作面和心不和的样子,至于曹衍被婴桑带走,也是用来迷惑残魂的手段。 叶舒的法身就在曹衍的玉宫内,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曹衍失踪了。 “忍你忍到现在,还不就是为了让你乖乖地把遗骸中的力量给吸进来。”叶舒好整以暇地道,“不然你以为我傻。” 她一面说着,一面用乾坤图将残魂困住。正如残魂所说,他只能将自己的力量恢复到返虚境界,叶舒和婴桑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他又怎么会是这两人的对手。 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的图卷甫一飞出来,残魂便吃了一惊:“你,你修炼的竟然是通玄书?!”方才诧异之下,他没有注意到旁的事情,此时仔细一看叶舒的元神,不由脸色大变,“你和那人什么关系?你究竟是谁?!” 叶舒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从乾坤图中散发出的法力波动就越来越小。等到那法力波动消失后,宁玉堂的眼神也恢复了清明。显然,龙圣遗留于世的最后一抹元灵已然消失。 “师父?”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叶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那是因为为师喂你吃了一种上古神药。” “诶?” “此药名唤——金坷垃。”   ☆、218|5.14城|家 “师父,师父!” 曹衍乐颠颠地从不远处跑过来,看到宁玉堂,他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番:“师弟,你……是不是吃金坷垃了?” 宁玉堂不耐地翻了个白眼:“师兄,这个恶俗的笑话你们还要讲多少次。” 这会儿他已经全然弄明白了之前发现的事,自己不声不响地被龙圣残魂夺舍,差点魂飞魄散,就此扑街。但是有老奸巨猾的师父在,残魂棋差一着,不仅烟消云散,还让自己白白得到了龙圣遗骸的全部力量。 虽然曹衍是在开玩笑,但吸取了遗骸力量的宁玉堂,看起来确实和以往有些不同。他的修为并没有像开挂一样飙升,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却恐怖强横。就好像他的体内正沉睡着一条巨龙,只要日积月累,巨龙自然有苏醒的那一天。 “回山之后,你就要开始闭关了。”叶舒叮嘱道。 毕竟是一次性磕了太多药,宁玉堂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吸取的力量消化。这个过程并不能一蹴而就,不过叶舒相信他出关之后,至少一个化神修士是跑不掉的。 虽然比不上生吞凤圣元丹的曹衍,但宁玉堂有龙族血脉加持。对寻常修士来说,修为越高,修炼的难度就越大,而宁玉堂恰恰相反。在龙圣遗骸的影响下,他的修炼之路将会越来越平坦,甚至到了合道前夕,只要他的道心不出问题,根本就是顺水推舟。 宁玉堂点点头,他不由想到了讥讽自己修为最低的斩仙。小丫头,等到小爷出关之后,看你还拿什么来嘲笑我。悲催的宁玉堂忘了,他的修为会增加,自家的几个师兄师姐也不是吃素的。 譬如说正一脸呆萌地站在叶舒面前的曹衍,叶舒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曹衍的个头早就超过了师父,但叶舒这个从他小时候起就留下的习惯却一直没变。 “小衍,看过凤圣遗骸了?” “嗯。”曹衍大力点头,“好大一只鸡,要是烤起来一定能吃很久。” 叶舒:“……” 婴桑恰在这时候走过来,闻言忍不住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曹衍,她清了清嗓子:“叶道友,眼下时机成熟,可以开启天柱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正中央的那座高山,高山的东面,是露出累累白骨的龙圣遗骸。高山的西面,则是一座坡度平缓的巨大山峰,那山峰正是同样被藤蔓掩盖的凤圣遗骸。 天柱就在龙圣与凤圣的遗骸之间,确切地说,是在两圣的头骨曾经安放的地方。那里正是整个空间最脆弱,妖圣气息也最浓烈的地方。四座天柱中,扶余洲的这座是封禁最为严密的,原因正在于天柱所处的位置。 在立下天柱时,那帮金仙为了复活龙圣,将龙圣的头骨取走,因此便发现了这个地方的奇妙之处。顺理成章的,凤圣的头骨也被强行拆下来,至于头骨的下落,却是无人知晓。 而婴桑的成道机缘,就与这个地方有关。 其实早就知道妖圣古地里有两圣遗骸,只不过不管是龙圣还是凤圣,都与她的成道机缘无关。而她与叶舒的交易,不仅仅是曹衍用凤圣后裔的身份带着她进入古地那么简单。为了达成交易,她甚至愿意立下道心誓言,绝不对两圣遗骸出手,还要帮助叶舒得到遗骸中的力量。 “没问题。”叶舒拍了拍宁玉堂的肩膀,“玉堂,小衍要吸取凤圣遗骸中的力量,你为他护法。” 宁玉堂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而问道:“师父,那你呢?” 叶舒笑了笑:“婴道友出手助我,我自然要礼尚往来。” # 离合山上,尤老头正在洞府里修炼。 他是法器的元灵,大凡法器,除非是先天灵宝,生出的元灵是没有肉身的。只有通过不断地修炼,等修为境界到了返虚期时,才能成为与普通修士一般无二的存在。 尤老头虽然活了有几千万年,但他一直以来都被困在石匙里,本体又毫无攻击性,实则修为并不高。 因此,自从他成功脱困后,对修炼就十分上心。除非有需要他出力的时候,寻常日子里,他都待在洞府中闭关。 突然,尤老头睁开了眼睛。 “这……”他站起身,挥袖解开洞府外的禁制。黄昏的天空中,云线上镶嵌着一条烁烁金边。日已西沉,月将东升,这一刻风平浪静,却让尤老头心神剧震。 除了几位返虚大能,恐怕只有他这个石匙元灵才能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看来扶余洲的天柱已经被打开了。”他心中感慨万千,既是为另一个石匙中的元灵感到高兴,也不由想到了沧元天接下来会发生的巨变。 扶余洲的灵气将不会再如过去那般浑浊,想必北冥和南象二海会有不少部族往扶余洲迁徙。届时,为了争夺地盘,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叶舒离山之前,曾经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知尤老头。他只需稍稍一想,就知道扶余洲的动静是叶舒闹出来的。老头抚着颔下长须:“少华派那帮家伙,恐怕又要跳脚了吧。” 正如尤老头所料,位于少华派道场的万灵道君洞府内,气氛十分凝重。 万灵道君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起来慈眉善目,端方中正。他面上并无一丝异色,坐在他下首的三个道人却噤若寒蝉。 “老祖,扶余洲的天柱开启,九天封禁已解开了一大半,这……这该如何是好?”毕竟不能一直沉默下去,三人中最年长的一个道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万灵道君的右手轻轻捻动着一支精致的玉如意:“你们几个匆匆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三个道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那年长道人又道:“您的意思是……” “就算三座天柱都已开启,那又如何。”万灵道君淡淡言道,“只要有一座天柱还在,九天封禁就不会消失。”而那最后一座天柱的石匙,就有一部分握在少华派手中。 “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叶舒上蹿下跳?”微胖的道人沉不住气,忍不住闷声道。 “哼。”万灵道君冷声道,“叶舒是返虚大能,她的名讳岂是你能直言的。她虽然是本座的敌人,但你也不可对她无礼。” 那胖道人额上汗出如浆,连忙躬身道:“是,是,是晚辈鲁莽。” “不过……”万灵道君的目光幽深,“你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已让临崖去潇真派了,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叶舒还不知道自家门派又被人盯上了,此时她正在天柱内部,为婴桑护法。 妖圣古地的这座天柱和潇山不一样,天柱的灵禁很轻易地就被婴桑取了下来。就在灵禁消失的一瞬,扶余洲上空的灵气顿时为之一轻,继而,旺盛的灵机喷涌而出。 叶舒不由啧啧称奇:“婴道友,看来扶余洲要有一场动乱啊。” 婴桑面无表情:“无妨,我自有处置的办法。”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但话音中属于返虚大能的自信之意显而易见。确实如此,只要有婴桑在扶余洲镇压,想必妖族内部也不会乱多久。 “好了,开始吧。” 婴桑朝叶舒点点头,盘膝趺坐于地:“那就拜托叶道友了。” 她闭上眼睛,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天柱内部,忽然风起云涌。那些涌动的云气并非他物,而是天柱内部的灵气。灵气无处不在,无所不包。而天柱内部的灵气,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东西。 婴桑的成道机缘不是其他,正是这些特殊的灵气。既然有灵气,那自然说明有灵脉。 叶舒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等到所有灵气都汇聚成一团,朝婴桑体内涌去时,她轻轻一抓,整座天柱便开始震颤起来。 这就是婴桑和叶舒真正的交易,整个沧元天,只有叶舒一人有操控灵脉的能力。 灵脉化作的巨龙很快破土而出,在叶舒的指挥下,他们盘绕在婴桑身侧,被婴桑一点一点地吸入体内。 天柱外,正四处张望的宁玉堂忽然咦了一声,他惊异地发现,弥散在空气中的妖圣气息开始消失了。满地的碎骨像是融化的冰雪那样,在地面剧烈的震颤中碎成了粉末。 不止是他入眼所见的地方,整个妖圣古地内,死气消散,云破月出。古地外那座诡异的拱门轰然坍塌,石块骨碌碌地掉在地上,很快就四分五裂。 这个妖族最神秘的地方终于不再是生灵断绝之所,有一只小鸟误打误撞地飞进了古地的范围,它并没有像其他倒霉的同族那样栽倒在地,而是扑棱棱地打着翅膀,毫无所觉地掠过了古地。 “妖圣古地也要成为历史了。”叶舒喃喃自语着,她挥动衣袖,更多的青色巨龙咆哮着,飞进了婴桑的眉心之中,“婴道友,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有叶舒在,婴桑可以将天柱内部的灵气完全吸干,她吸取的灵气越多,合道时遇到的关隘就越少。叶舒帮她的这个大忙,甚至可以将杀子之仇一笔勾销。毕竟儿子已经扑街了,而合道才是最重要的。 “师父。”宁玉堂的声音通过传讯玉符响了起来,“二师兄快完事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山?” “快了。”叶舒慨叹道,“我们离山快一个月了吧,也不知门中如何。”也不知……小浚怎么样了。 “可惜穿过浩瀚海还需要十天半个月。”宁玉堂道。 “谁跟你说的。”叶舒笑了起来,“扶余洲的天柱已开,想必浩瀚海上的虚空裂缝也要消失一大半。这次,我们的脚程可以更快一点了。” # “可惜,叶掌门一时半会是赶不回来了。” 俊美的少年意态慵懒,他的身.下,是白玉筑成的凤鸾云车。那云车周围清风摇荡,忽而雾气一收,便如珠帘被轻轻拢起,又似画屏徐徐开卷。这少年正是少华派的两位道君之一,万灵道君的徒弟临崖。 顾浚就坐在他身前的石凳上,闻听此言,淡淡道:“道君以为,我特意将道君请到此处,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我师父回山?” 临崖道君奉师命前去潇真派,便是要趁着叶舒不在九易洲的机会,将潇真派手里的石匙碎片夺过来。他本意并不赞同师父的举动,但师命难违,只得出手。正是因为如此,临崖也没有直接杀上门去,而是派了个童子给潇真派传讯,若潇真派干干脆脆地交出石匙碎片,免了这一场杀伐,正是两相便宜。 其实叶舒早就料到天柱一旦开启,少华派会动手脚。她已请司家老祖在关键时刻护佑潇真派,再加上潇真派的护山大阵,当能保门派无虞。 只是顾浚却并没有遵照叶舒的叮嘱通知司家老祖,而是截住临崖派出的童子,自己出来见临崖道君。 “哦?”临崖双眉一轩,“本座愚钝,不知小友是何意。” “道君听说过天魔道人吗?” 临崖一怔:“天魔道人?上古时赫赫有名的魔道巨擘,本座当然有所耳闻。” 顾浚点点头:“那道君也该知道心魔之种吧。” 虽说天魔道人的道统早已断绝,但心魔之种诡异难测,临崖道君自然也听说过,他微一皱眉:“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没什么。”青年幽深的双瞳中,似乎有黑色的潮水涌动不休,他的声音平静又冷淡,却又似乎带着难言的诡秘,“我只是想提醒道君,心魔难防,切勿轻忽。” 话音刚落,临崖道君的眉心中忽然现出了一条黑色的细线。细线上似乎有光芒泛起,它一寸一寸地扭动着,就像血管中流淌着的鲜血。 细线的另一端,则连在顾浚身上。 “你……”临崖道君惊骇欲绝地看着顾浚,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这句话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顾浚体内,那是属于临崖道君的修为。而他的玉宫中,黑色的种子愈发壮大。它的根系蔓延出去,遍布青年的四肢百骸。有一天,终将开花。   ☆、219|5.15|城 宽阔的大殿里,满墙的魂灯中,忽悠有一盏嗤啦一声熄灭了。 守殿的童子仔细一看,顿时惊慌欲绝:“怎么会?!”他将那盏熄灭的魂灯看了看,额上冷汗涔涔,“糟糕……这可真是出大事了,必须要马上禀告掌门。” 一边喃喃自语着,那童子一边匆匆往外走。他实在太过恐慌,迈出门槛上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扑地摔倒。少华派有数以万计的门人弟子,这间大殿内,每天熄灭的魂灯数不胜数。但童子从未有如此失措的时候,皆因为那盏魂灯属于门中唯二的返虚道君之一——临崖。 “老祖,大事不好了。”虽然竭力压抑着声音中的惊骇,但依旧听得出道人的呼吸急促不安。他是少华派现任掌门惠玄子,按辈分来算,已经是万灵道君的徒徒徒孙了。 万灵道君睁开微阖的双眼:“我已经知道了。” 就在临崖道君的魂灯熄灭的那一刻,万灵道君忽然心神一动。他连忙掐指一算,但奇怪的是,似乎有人特意遮蔽了天机,他完全算不出和临崖陨落有关的任何线索。 “不是叶舒干的。” 叶舒还在浩瀚海上,就算返虚道君能隔着空间出手,但她只有有所动作,万灵道君必然能够察觉。同样也不是司家老祖的手笔,先不说司家没必要杀临崖,和叶舒一样,司家老祖的动静也逃不过万灵道君的关注。 万灵道君的脑海里掠过好几个人名,最后将嫌疑锁定在了三个人身上。 天微、婴桑,还有谢宣。 扶余洲的天柱开启后,婴桑渡过清霄琉璃劫的事已不再是秘密。她和天微是二劫道君,有实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临崖,并且遮掩天机。至于谢宣…… 这个一向神秘的魔门大能,连万灵道君都不甚了解。 谢家的根本*绝聚命道书诡异恐怖,据说多年前,谢宣修炼道法时走火入魔,因而一直在出云天里的白塔修养。谢家虽然有这位返虚大能坐镇,但这么多年以来,谢宣从未出过手。魔门中甚至有传言,谢宣早就陨落了。只不过是谢家为了家族稳固,因此秘而不宣。 临崖的死处处透着诡异,应该不是天微的手笔。万灵道君细细思忖,这更像是妖族或者魔门的行事做派。只是少华派无论是和九婴一族,还是和谢家都没有什么大冲突,到底是何等原因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不管怎么样,这口气,万灵道君一定要找回来。 惠玄子躬身站在阶下,万灵道君不说话,他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不语。过了许久之后,惠玄子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万灵道君站起身,老者的声音平静无波:“传令下去,本座要去潇真派。” # “虞长老,我去天璇山看过了,顾师叔洞府外的禁制还在,想必是在府内闭关。” 虞怀季朝童子点头示意:“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童子离开后,虞怀季坐在屋内,面色凝重。不久前他接到情报,原来临崖道君来过离合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临崖道君派出的童子却被顾浚截住了。那之后临崖道君便转而离开,似乎是打道回府。 这件事情非常不对劲,潇真派和少华派矛盾重重,临崖道君在叶舒远处扶余洲的当口来离合山,虞怀季可不认为他只是路过。到底为什么他又离开了呢? 更关键的问题是,顾浚为什么要截住临崖道君派出的使者,还将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虞怀季生性谨慎,他不像叶舒那样,一旦认可一个人,就会无条件地交付信任。虽说他相信顾浚不会对门派不利,但他必须要弄明白顾浚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站起身,有些焦虑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正在思索时,方才那童子又去而复返。 “怎么了?”虞怀季皱了邹眉。 “虞长老。”童子的声音里带着惊慌,“少,少华派的万灵道君来了!” 此时,在离合山上方,一座庞大的飞宫正悬停在半空中。 那飞宫长宽各有百八十丈,飞宫上玄砖金瓦,玉阶铜柱,雕饰得极尽华美精致。飞宫的周围瑞彩万千,云气氤氲,搅动得万里晴空一阵风起云涌。 整个沧元天,这样的飞宫只有一架,那就是玄天阁专为少华派炼制的贯天星宫。少华派很少动用这架飞宫,除了攸关门派命运的大事外,只有一人有资格随时驱使贯天星宫。 那人就站在飞宫的主殿前,他身周狂风烈烈,花白的头发却连一绺碎发都纹丝不动。 万灵道君负手而立,神色平淡地望着脚下连绵的屋宇。片刻之后,那屋宇中有一人驾云而来。来人一袭蓝色云纹道袍,面容俊美出尘,正是虞怀季。 “晚辈虞怀季,不知道君前来,所为何事?”虞怀季的笑容周到有礼。 万灵道君淡淡道:“叶舒既不在门中,想必你们潇真派中主事的就是你了。”他瞥了虞怀季一眼,“本座且问你,我那徒儿来离合山拜访,无缘无故为人所杀,难道这就是你们潇真派待客的礼仪?” 虞怀季先是一怔,万灵道君的徒儿……不就是临崖道君吗? 临崖道君竟然死了?!他本以为临崖道君是自行离去,没想到竟然被人杀了。虞怀季又惊又疑,临崖道君是返虚大能,有谁能杀他。 他并未掩饰脸上的惊异之色,迎着万灵道君冰冷的目光,虞怀季语意诚恳:“道君明鉴,晚辈实不知临崖道君曾来过离合山,更加不知临崖道君陨落之事。” 其实万灵道君也认为临崖之死与潇真派无关,但他原本就是借故来找茬的,哪里会好声好气地容虞怀季辩驳。 当下,万灵道君冷笑一声:“你这小辈好生厉害,几句话就想把我那徒儿的事和你们潇真派撇得干干净净?” 虞怀季心中发沉,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实则怀疑临崖道君的死和顾浚有关。可顾浚只是化神修士,又怎么杀的了临崖? 他不动声色:“道君意欲如何?” 万灵道君,忽然闪电般出手了:“如何?自然是要潇真派付出代价!” 虞怀季右掌翻转,脚下飞速挡开一圈圈水纹。那水纹瞬间成型,化为一个繁复的阵法将他护住。但万灵道君的攻击又岂是他这个化神修士挡得住的。 咔擦一声轻响,万灵道君的手轻而易举穿过阵法,一掌击在了虞怀季胸前。 “你如此罔顾规矩,以大欺小,就不怕同道唾弃?”虞怀季将涌上喉头的鲜血强行咽了下去,冷冷地看着万灵道君。 万灵道君哼了一声:“杀徒之仇,不共戴天,又有何人能够指摘。” 既然临崖已死,他自然要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有了报仇的这个立场在,万灵道君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向潇真派出手,而不用顾忌高士大能的形象。 说话间,他的第二击又已袭上了虞怀季。他并不打算杀掉这个小小的化神修士,只是要杀鸡儆猴,让潇真派上上下下生出畏惧之心。届时再让他们交出石匙碎片,此行便大功告成。 在返虚修士巨大的威压下,虞怀季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虞怀季感觉自己的半边身体都被拍成了粉碎,朦朦胧胧间,他似乎听到了贺显的怒吼声。 万灵道君冷声道:“正好,再来一个本座也不嫌多。” “你的目的是石匙碎片吧。”虞怀季吃力地道,他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可惜,掌门已经把石匙碎片交给了天微道君。” “什么?!”万灵道君眯起了眼睛。 虞怀季艰难地笑了起来:“你若是不信,尽可以杀了我再搜魂。掌门早料到你贼心不死,石匙碎片在天微道君手中,你要是有本事,大可以杀到冲霄剑派。” 万灵道君死死地盯着虞怀季,面前的男子毫不畏惧地回视他,目光中尽是讥嘲之意。 “好,好你个叶舒……”万灵道君一甩衣袖,庞大的气浪冲天而来,虞怀季脚下一个踉跄,便从贯天星宫上栽了下去。 那座飞宫调转方向,破开排闼而来的云雾,徐徐飞离了潇真派。 贺显接住从天而降的虞怀季,一见他面如金纸,显然受伤不轻,顿时又气又恨:“老匹夫,有本事别挑阿舒不在的当口来找茬!我呸!胆小如鼠。” 潇真派门内早已一片大乱,去见万灵道君之前,虞怀季已命门中上下严阵以待。护山大阵全力运转,众人都以为要有一场恶战。 偏偏叶舒不在,顾浚和傅曲舟都在闭死关,苏于霜还在沂南城,就连鲲蚩都回北冥海探亲去了。万灵道君选的这个时机,实则是潇真派实力最薄弱的时候。 等回到洞府,确定万灵道君的神识也无法穿破阵法进行窥伺后,虞怀季咽下贺显给自己服进去的丹药,勉强笑道:“万灵果然是个蠢货,就这么被我诓骗走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贺显气得在原地团团乱转,“等阿舒回来了,一定要让她去会会万灵,给你报仇。” “别。”虞怀季摇了摇头,“万灵毕竟是二劫道君,阿舒不是他的对手,你不要添乱。况且……”他有心想说说顾浚的异常之处,但又怕贺显这个冲动的家伙藏不住话,顿了顿,还是转了个话题,“我的修为恐怕是废了,阿舒没有回来之前,门中上下还要你多操劳。” 贺显的脸色顿时一沉,万灵道君实在歹毒。他虽然没有伤虞怀季的性命,但处处打在虞怀季的内脉上,虞怀季不仅玉宫受损,内脉更是断了个七七八八。无性命之忧,却有修为尽废之虞。对修道之人来说,没了修为,又和丢了性命有什么差别。 “你不用担心,忘了我这个丹道大师了吗。”贺显强笑着安慰了虞怀季几句,叮嘱完虞怀季好好休息,他布出洞府。 往日里平静安宁的离合山一片扰攘,虽然有敖成康带着其他几个长老安抚弟子,但门中还是人心浮动。潇真派从未面临过如此危机,以往都是叶舒打别人的脸,这一次,却是她的脸被打了。 贺显叹了口气,虞怀季说的不错,这口气潇真派必须要咽下去。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童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面跑一面大叫:“贺长老,掌门回来了!”   ☆、220|5.15|城 看着巨大的贯天星宫消失在宽广的大泽上,惠玄子不由叹了口气。 万灵道君大张旗鼓地去了一趟潇真派,结果无功而返,现在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惠玄子也不会凑上去找不痛快。 少华派的道场和众多门派不同,乃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泽上。作为少华派修为最高的老祖,万灵道君的洞府则位于大泽深处。能够去那里的人,除了临崖道君,门中的几个太上长老,剩下的就是惠玄子这个掌门。 如果没有必要,惠玄子从来不会主动拜访万灵道君。他知道这位老祖的性子,表现上看起来守礼端方,实则心狠手辣。临崖道君是万灵道君唯一的徒弟,这次无声无息陨落,万灵道君不说积极寻找凶手,第一个举动就是借着这大好机会去潇真派抢夺石匙碎片。冷清淡漠,可见一斑。 究竟少华派为什么要与潇真派为敌,门中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但惠玄子知道,这其实只是万灵道君为了一己私欲。虽说万灵道君一旦陨落,少华派的实力也要大受损伤。但九天封禁解开,乃是造福后世的大好事。远的不说,临崖道君实力强横、天资纵横,一旦九天封禁消失,说不定就有成就洞玄的机会。 但万灵道君却丝毫不顾及这些,为了不让高悬的天劫降临,他一心只想着将石匙握在手中,使九天封禁永远也不会消失。他怎么又没想过,返虚修士的寿元也是有尽头的。 想到这里,惠玄子又叹了一口气。不论自己内心如何反对万灵道君的决定,他却绝对不能说出来。就连临崖道君也是如此,师命难违,纵使不愿又如何。 见惠玄子满脸愁色,一直侍立在旁的年轻修士劝道:“师父,您今日也奔波了一天,还是好好歇息吧,有多少为难的事情值得您这般劳心劳力。” “你不明白……”惠玄子接过徒弟递过来的茶盏,“老祖废了潇真派虞怀季的修为,以叶舒那护短的性子,是必然要上门来报仇的。” “那又如何。”那弟子不屑地道,“我少华派难道怕了她不成。” 这也是诸多少华派弟子的想法,虽说对门中与潇真派为敌感到不解,但几乎没有弟子会认为,少华派不是潇真派的对手。 叶舒的名气在九易洲如雷贯耳,但这不能改变她只是一劫道君的事实。即使临崖道君陨落,有万灵道君在,她依旧敌不过少华派。 “况且,我倒觉得师父您多虑了。”弟子又道,“只要叶舒的理智还在,她就算再愤怒,也要把这口气给咽下去。若是她杀上门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虽然自家徒弟说的很有道理,但惠玄子还是心中难安:“叶舒此人,可不是能用常理揣度的……” 就在惠玄子忧心忡忡的时候,少华派的山门前依旧平静。 少华派所处的这片大泽名唤沧澜,沧澜大泽前,是一座仿若天门屏障的连绵山峦。那山峦巍峨高峻,将沧澜大泽向外的出路尽皆遮挡,正是少华派的山门所在。 要想通过山门,只能乘舟踏波。从山峦正中一条蜿蜒而出的湍急河流中通过。 那山门前布置着重重阵法,更有数百修士日日拱卫。若论守卫森严,少华派当是九易洲各大门派中的第一。 立派万载以来,少华派的山门从未被人攻破过。这倒不是说少华派的护山大阵有多超凡脱俗,而是少华派威名所在,等闲不会有人敢于前来挑衅。 是以,那数百修士名为守卫,实则只是摆摆架子罢了。就冲着少华派这三个字,哪怕他们将山门大开,也不会有人敢随意闯进来。 “师兄,咱们是不是要和潇真派开战了?”几个守门的修士正聚在一起闲聊,其中就有个年轻弟子问道。 “开战?你这是说哪里话。” “老祖不是打上离合山了吗?”那弟子皱着眉,“还废了潇真派庶务长老的修为。” “我还当你说什么。”年长的修士嗤笑一声,“老祖对潇真派出手,难不成他们还敢有意见?” 其他几个弟子也纷纷附和:“师弟啊,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是怎么想的,无非是看叶舒向来护短,想着她要来报仇。” “她叶舒就算再强横,又哪里是老祖的对手。” “潇真派不动,又何来什么开战不开战。”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把那师弟说的一愣一愣的:“诸位师兄,那你们的意思是,叶掌门这次要忍气吞声了?” “嘁。”那年长修士不屑道,“不然她还能怎样,叶舒若是有胆子来我少华派,就算她不是来寻仇的,我也当场跪下来对她说个好字。她又算是什么,老祖才是……”那修士正在滔滔不绝,衣袖忽然被师弟重重扯了几下,他不耐烦地住了嘴,皱眉怒道,“师弟,你做什么。” “师兄……”师弟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前面,“你看。” 那年长修士顺着师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茫茫大泽上,水波荡漾,云雾缭绕。那水天一色中,一叶扁舟踏波而来。 舟头上有一蓝衣女子,她负手而立,衣袂飘飘。清风骤起,拂动她宽大的衣袖。在那如洗的碧海蓝天中,她直如琼仙玉.女,似乎下一刻就要乘风远去。 “叶,叶舒?!” 不过眨眼之间,扁舟就飘到了近前。叶舒微微一笑,声音温和淡然:“本座前来拜会万灵道友,还请诸位通传。” 她……她竟然真的来了! 那年长修士目瞪口呆地望着叶舒,只看到叶舒的嘴唇一张一合,压根就听不清叶舒在说些什么。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叶舒来了,完了…… 虽然口里对叶舒不屑一顾,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叶舒那个流传甚广的诨号—— 叶破门。 扑通一声,那年长修士颓然跪倒在地。“叶,叶掌门……”他嗫嚅着,心中无比期盼叶舒没有听到自己的大放厥词,但这又怎么可能。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口中喃喃念叨着,修士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叶舒要是想杀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用。 但叶舒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转而又问道:“诸位,莫非没有人愿意为本座通传?” 这句话顿时惊醒了一众呆若木鸡的少华派弟子,还是那个最年轻的师弟抢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躬身道:“您稍待,我马上就去。” “不必了。”一道淡漠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祖? 众弟子心中又是一惊,这……叶掌门果然是来者不善? “叶道友,你要如何。” “不如何。”叶舒笑了笑,“就是想请万灵道友也废一废修为。” “呵……”万灵道君冷笑一声,忽然厉声喝道,“狂妄之极!叶舒,你怕是顺风顺水惯了,许久没尝过磋磨的滋味了吧。” “怎么,万灵道友要给我点颜色看看?”叶舒的笑容愈发温柔,“我可是怕得要命呢。” “废话少说!” 忽而狂风大作,大泽上波澜平静,但叶舒的身周卷起狂暴的气浪。只见一团十里大小的如海云涛盖压过来,那云中疾风烈烈,紫电狂舞。不过须臾之间,整片沧澜大泽尽皆被茫茫雾气遮盖。 山门前的数百修士只觉有万钧重压盖顶而来,好在万灵道君将袖一卷,就将众修士卷回了少华派的护山大阵内。这正是那雾气的玄妙所在,看似轻灵缥缈,实则滞重坚凝。修士若生处雾中,不过几息的功夫,就会六脉断绝,窒息而死。 叶舒笑了笑:“有意思。” 她一步跨出,乾坤图呼啸而来。飘荡的雾气就像是被什么给定住了,乾坤图如同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将叶舒牢牢护住。叶舒的脚下,扁舟徐徐向前飘去。守门的修士已经不在了,山门前空无一人,她竟然就要这样顺着河流飘进少华派的道场。 万灵道君自然不能让她如愿,那云团内一阵搅动,叶舒忽然发现,空气变得粘稠起来。这种黏腻感渗入她的四肢百骸,不仅法力运转的速度变慢了,连血液的流动都好像要停滞下来。 “啧,有点意思。” 叶舒的身后,升起一面黑白双色的轮.盘。轮.盘沿着逆时针的方向缓缓转动,每转动一寸,空气就恢复清明一分。小舟漂流的速度又变快了,叶舒好整以暇地站在舟头,颇有兴致地看着两边的风景。 万灵道君的声音遥遥传来:“你果然是个人物。” 不过数月未见,叶舒的修为竟然又飙升了这么多。万灵道君自然没有料到,婴桑欠了叶舒的大人情,回报给叶舒的,可是让人人都眼红的好东西。 “不过,你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话音刚落,那云团猛然爆裂,叶舒只觉得脑中一片嗡鸣,身后的黑白轮.盘轰然坠落! “我原本不打算杀你。”万灵道君淡淡道,“只是你如此放肆,就不要怪我赶尽杀绝。”他神色平静地坐在蒲团上,右手轻掐法诀。随着他的手指连连变幻,叶舒脑中的嗡鸣声也越来越响亮。 终于,万灵道君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右手朝下一挥,只要这一个动作下去,叶舒的元神就会从中爆炸,自此身死道消。 “可惜。”小舟已经无法前进了,叶舒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和拥有金手指的我比起来,你还差点意思。” 她的手中忽然多了一只形状奇异的银壶,那壶中飞出一团虚影,一面琉光灿灿的镜子悬停在空中,光芒大盛。 “糟糕……”万灵道君低呼一声,“周天广河镜!” 电光石火间,镜子在半空中翻转了一周。接着,让人无法违逆的伟力席卷而来,万灵道君眼睁睁地看着时间倒流,所有的一切飞速后退,只有叶舒站在小舟上,那叶扁舟徐徐朝前飘去。 小舟飘过了河流,飘到了少华派的护山大阵前。叶舒一指眉心,斩仙剑铮然而出。剑芒如同星光划破黑夜,那一道璀璨的光华破空而来,瞬间穿透了少华派的护山大阵。它穿过广阔的沧澜大泽,穿过所有少华派门人惊骇的目光,一剑刺中了万灵道君的心脏。 周天广河镜落回了叶舒手中,她笑了笑:“果然,还是这么没意思。”   ☆、221|5.15文|学城 斩仙剑从天而降,一剑刺中万灵道君的心脏。 老者右手一推道冠,朦胧的云气弥散而出,眨眼间就凝成了另一个万灵道君。那“万灵道君”痛呼一声,就在剑光的交织中被搅成了粉碎。 “可恶……”万灵道君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就这么轻巧一剑,不仅废掉了自己的一个身外化身,还让他的修为至少跌了三成。 他眸中满是怒火,往日里那副慈和淡然的样子全然消失,无穷无尽的威压散发出来,万灵道君双目赤红:“叶舒,你今日别想活着离开沧澜大泽!” 大概是为了应和他的话,叶舒心念一动,抬头朝天上望去。只见云团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翻滚着混沌之气的孔洞。 “哟,看来二位这是同流合污了。”叶舒挑了挑眉。 那孔洞中现出一个灰衣男子的身影,此人正是狄氏的三位道君之一,狄希声。 狄希声寒声道:“叶舒,狄元之仇,大道之争,今日一并向你讨还!” “哼,你当我怕你不成。” 叶舒将手一招,斩仙剑呼啸而至,剑光在半空中一分为四,黑白赤紫四色剑芒交织纵.横。叶舒连同三个法身顷刻间将狄希声包围,诛、戮、陷、绝四大剑门轰然降落,诛仙剑阵一出,狄希声插翅难飞。 “万灵道友!”狄希声的脸色虽然变了一变,但他还是镇定地呼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这两人的意图很明显,就算叶舒布下了诛仙剑阵又怎样,万灵道君不在阵内。叶舒要对付狄希声,自然就腾不出手来防范万灵。两人一人为饵,一人为刀,叶舒的死期就在眼前。 万灵道君冷冷一笑,正待出手。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只见一把沉黯的长剑凭空出现,端端正正地横在了他面前。天微道君的声音平静无波:“万灵道友,你这又是何苦。” “天微,天微……”万灵道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我同为二劫道君,至今渡劫已有数千年,眼看天劫高悬,难道你就不怕?!” 天微道君慨叹道:“你若是心生惧意,必输无疑。” 万灵道君的脸刷一下白了,他的神色几经变幻,嘴唇不停嗫嚅着,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道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是,从我犹豫的那一刻起,劫火若临,我必然无幸。所以,我别无他法……就算只能苟延残喘地再活几百年,我也认了。” 天微道君看着那张癫狂中带着绝望的脸,心中满是叹息:“万灵道友,你可知你此举是在与整个沧元天为敌。” “所以你就与要叶舒联手,来杀我这个曾与你并肩作战过的同道?”万灵道君森然一笑,“别做梦了,天微,就算我身死道消,也绝不会把石匙碎片交给你。” “何必和这个老家伙废话。”虚空中,白衣女子的身形缓缓浮现,婴桑面无表情,“万灵,我只问你,若是以少华派满门上下的性命来交换,你愿不愿意交出石匙碎片。” “你!”万灵道君又气又怒,“果然是残忍嗜血的妖族,枉我那徒儿还与你交情不错,只怪他瞎了眼。” 婴桑不屑地瞥了万灵道君一眼,连和他嘴炮的兴趣都没有。 “万灵道友,我道门中人,当以大局为重啊。”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一听到这个声音,方才还有些颓然的万灵道君立刻重燃斗志:“雷玄,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 说话的人乃是归元派雷玄道君,归元派和少华派一向不合,上至门中返虚老祖,下至端茶递水的道童,只要两派的门人一见面,必然是唇枪舌剑,进而引发火并。 所以,有这么一个可以嘲讽万灵道君的机会,雷玄道君自然不会放过,他嘿然笑道:“万灵,你也别再负隅顽抗了。如今,你做的好事又有谁人不知。若是你不想受万人唾弃,让你们少华派人人抬不起头,就趁早把石匙碎片交出来。” 万灵道君沉默着,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大势已去。想必叶舒已经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通传了整个道门,以他敏锐的神识,自然能感觉到,除了天微道君几人,苏家、司家,都有人在盯着自己。再加上婴桑这个疯女人,她说要屠尽少华派满门,可不是在开玩笑。 “老祖。”惠玄子带着少华派一众太上长老跪在了万灵道君的洞府前,“还请老祖以大局为重。” “唉……”万灵道君长叹一声,他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好几岁,“罢了,罢了……” 一块青铜色的碎片凭空而降,落在了婴桑手中。她点了点头,接着便身形一转,瞬间消失。 此时,被困在诛仙剑阵中的狄希声见势不妙,他眉心中飞出一点元灵,干脆利落地舍弃了这具肉身,随即逃之夭夭。 “又是身外化身。”叶舒不满地将手一招,诛仙剑阵就此解除。 她脚下的小舟已经飘进了少华派的道场,看到那个蓝衣的身影徐徐靠近,少华派内,不管是普通弟子还是高阶长老,不管是新来的还是老资历,凡是能跑的,能跳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眨眼间就逃了个干干净净。 小舟飘荡在空无一人的沧澜大泽上,整个少华派安静得就像一座死城。 叶舒哭笑不得:“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给我取的外号,若是让我知道那人是谁,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她也不想再让少华派满门上下提心吊胆,负手在虚空中一步踏出,当即就走到了万灵道君的洞府里。 “万灵道友,咱们的账还没算完呢。” 此时的万灵道君斗志尽失,他直挺挺地坐在蒲团上,闻言只淡漠地看了叶舒一眼:“请便。” “叶小友,虽说万灵道友以大欺小,行为不妥,但毕竟丧失爱徒,怒急攻心也是有的。且他已失了三成修为,不如就此作罢,如何?”天微道君温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叶舒已经知道了临崖道君陨落的事,但她还是很不爽:“临崖道友的事固然让人遗憾,但此事与我潇真派并无瓜葛,万灵道友无缘无故废了我门中庶务长老的修为,难道还不许我为他讨个公道?” 万灵道君原本一直沉默不语,忽然厉声道:“叶舒,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请婴桑遮蔽天机,让我无法追查到临崖被杀的真相!” “遮蔽天机?”叶舒只觉得莫名其妙,“笑话,临崖道友陨落的时候,我还在浩瀚海上,哪里会有机会请婴道友遮蔽天机。” “这之中还另有隐情?”天微道君沉吟了一会儿,“叶小友,万灵道友,不若将此事交予我,我必查明临崖道友陨落的真相。若此事与潇真派无关,万灵道友需当面向虞长老赔罪,并助他恢复修为。反之,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二位意下如何?” 万灵道君自然是求之不得,本来他废虞怀季的修为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可以让叶舒暂时不追究,他绝没有拒绝的可能。而叶舒虽然不甘,但天微道君的话也不无道理。当下,三人立下道心誓言,此事便暂告一段落。 惠玄子带着一众长老战战兢兢地站在万灵道君的洞府外,过了一刻钟,叶舒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惠掌门。”她笑眯眯地朝惠玄子打了个招呼。 惠玄子身为顶尖宗门的一派之掌,见过的大场面不知道有多少。此时,听到这温温柔柔的三个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叶掌门。”他强笑道,“久闻叶掌门大名,今日一见,您真是光彩照人,让我等自愧弗如。” “惠掌门客气了。”叶舒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我贸然前来拜访,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实在是不妥。” 惠玄子心道,只要您能快点离开,就是给我们少华派最好的见面礼。 可惜叶舒听不到惠玄子的心声,她以手抚颔,想了想道:“听说凡间的文人有留字临别的风气,区区不才,就送给诸位少华派同道两个字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她袖中飞出一道灿然剑光。那剑光迅若流星,疾如风雷,在半空中划过一痕湛湛虹芒。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直如天崩地裂,山呼海啸。 众人惊惧地看向沧澜大泽前的连绵山峦,那凌迫万里的山体上剑气纵.横,山岳摧折,江水四溢。四散的尘灰中,两个铁钩银划的大字在山壁上浮凸而出。 叶舒二话不说,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声与那山壁上的大字一般无二的喟叹—— “呵呵。” # 笃笃的几声轻响后,宁玉堂推开了房门。 虽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治疗,但虞怀季的伤势还是很严重。他不得不卧病修养,将门中的大小事务交给敖成康打理。 至于叶舒,她人还没踏进山门,就听说了万灵道君来找茬的事,当即气势汹汹地杀去了少华派。曹衍和宁玉堂匆匆赶回山,和几个长老一起把门中的弟子都安抚下来后,才有功夫去看望虞怀季。 说了几句话后,宁玉堂又派人给苏于霜和鲲蚩送信,忽然有个童子小跑了过来:“宁师叔,虞长老请您过去一趟。” 宁玉堂有些疑惑,之前不是才去过吗? 此时,一见宁玉堂如约而来,正闭目养神的虞怀季睁开眼睛,吃力地强撑着坐起身:“玉堂,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宁玉堂见虞怀季神色郑重,于是也肃了肃脸色:“虞长老,你说吧。只要是我能解决的,我一定尽力去办。” 虞怀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叹道:“这只是我的一点怀疑,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之……此事和你大师兄有关。”   ☆、222|5.15|城 潇真派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叶舒回山后,满门上下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万灵道君打伤虞怀季所造成的恐慌瞬间消失。尤其是叶舒一剑破了少华派的护山大阵,又联合众返虚大能重创万灵道君的消息传回来后,离合山上顿时又欢腾了起来。 九天封禁的存在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而万灵道君的所作所为也传扬得人尽皆知。少华派原本是宗派之首,因为这一件引起众怒的事,自然也从这个位子上跌了下来。至于哪个势力会成为新的宗派之首,虽说潇真派的呼声很高,但叶舒毕竟资历尚浅,倒是便宜了归元派。 叶舒对此也不甚在意,反正潇真派在九易洲的地位不可动摇,在面子上让一让归元派也无所谓。 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潇真派的几个敌人,观澜派、九幽教、少华派……落没的落没,扑街的扑街,装隐形人的装隐形人,好像就只剩下一个狄家还没解决。 在抢夺石匙碎片这件事中,狄家并没有过多的搅合进来,打的旗号也是为狄元报仇,就算叶舒想拉他们下水,也找不到机会。正如天微道君所说,要想让狄家彻底安分,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先合道,让他们再也没有蹦跶的可能。 婴桑已经将万灵手中的石匙碎片交给了叶舒,石匙重归完整后,打开天柱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叶舒非常上道地邀请了众位道君一同前往,毕竟石匙能重归完整,不是她一个人出的力,其中的一块碎片还是司家的东西呢。就连狄家她也请了,至于狄希声和狄廷会不会来,那就不在叶舒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洋洋洒洒地点了二十几个弟子随同自己一起去冲霄剑派,刚刚回山的苏于霜表示很无语:“师父,带去的弟子会不会太多了?”这是去开天柱,不是去参加法会…… 叶舒摆摆手,一脸“你图样图森破”的表情:“小霜,你信不信其他人带的肯定比我还要多。” 虽然四座天柱内部的构造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大家都能肯定的地方,那就是天柱里有好东西。这次去的道君有好几个,肯定是不够平均分的,还不如把天柱里的好处让给弟子。既提携了后辈,又节省了资源,一举两得。 曹衍和宁玉堂光是消化妖圣遗骸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们两人不用去。叶舒打算带上苏于霜和傅曲舟——傅曲舟顺利出关,如今也是化神修士了。至于顾浚…… 想到他,叶舒不由叹了口气。顾浚也出关了,只是他出关之后,和叶舒连一个照面都没打。留下一封自己要出外云游的信后,就悄无声息地下了山。 叶舒兴高采烈地回山,脑海里规划了无数套追求计划,正打算一展身手,好好弥补自己从前的疏忽时,才发现男主角竟然跑路了。她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差点没憋死。 叶舒并不是个傻瓜,顾浚的表现让她想明白了一个让自己无比沮丧的事实——顾浚在逃避她。 而她因为门派里重重繁杂的事务,连追下山去悲情挽留的时间都没有。她要安抚门中浮动的人心,要带着一众大佬去开天柱,还要想办法帮虞怀季重塑内脉……每当她要迈出那一步时,就有一个新的阻碍挡在她面前,她只能看着顾浚越走越远。 叶舒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他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自己又该如何。 见叶舒忽然不说话了,苏于霜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师父?” “刚刚走神了。”叶舒歉意地笑了笑,“大概是上了年纪吧……”她自嘲地道,“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自己留在顾浚身上的法印还在,系统面板里他的状况也一切正常。自己是返虚大能,若是想找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找不到的时候。 第二日,叶舒带着精挑细选的一众精英弟子去了冲霄剑派。 不出她所料,除了婴桑孤身一人前来,几个道门的大佬各个都带着徒弟后辈,冲霄剑派里喜气洋洋,热闹非凡,俨然一副开法会的架势。 天微道君哭笑不得地看着晏天章忙前忙后:“叶小友,你可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别介啊,前辈。”叶舒朝他挤了挤眼,“我看贵派的弟子也很乐在其中嘛。” 能够被门中老祖带过来的,都是各家各派的顶尖人物,冲霄剑派的弟子就跟饿狼见到了肥肉一样,各个两眼发光,提剑就上。呃,不对,是提剑就上去切磋。 傅曲舟遇到了许久未见的秦墨,这家伙还是一副呆萌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傅师妹,听说你和曹师弟喜结连理,师兄祝你们百年好合。”傅曲舟还没答话,他就拔剑出鞘,“好了,闲话不多说,请傅师妹赐教。” 傅曲舟:“……”当初没答应你的追求,绝对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 而叶舒也见到了司修,昔日的霸道少爷如今倒是成熟了许多,只是一看到叶舒,立刻就手忙脚乱地把身边妹纸的手松开,下一秒觉得不对,马上又抓回去牢牢握好。 叶舒笑得直打跌:“师侄,喝喜酒的时候,可要记得给师叔送请柬。” 司修哼了一声:“知道了。”他挑了挑眉,“顾浚呢,那小子不是向来不离你身边三寸远。” 叶舒怔了怔,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啊,那个人从来都不会离开自己。他默默地等待着,守候着,痛了,累了,也不会抱怨一个字。 而现在,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自己却连去将他追回来的冲动都压在了心底。 苏于霜正在叮嘱几个弟子待会天柱开启后不要到处乱走,就见叶舒急匆匆地跑过来,一把将石匙塞进了她手里。 “小霜,开天柱的事就拜托你了,天微道君会看顾你的。” “那你呢,师父?”苏于霜惊讶地问。 叶舒的眼睛里像是有光芒在燃烧:“我啊……”她微微一笑,“我要去追夫啦。” # 从尤老头的洞府里走出来后,宁玉堂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到老头子方才说的话,青年的眉毛差点拧成了麻花。自从和虞怀季密谈后,这一个月来,宁玉堂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隐玄境、宣吴洲,甚至还有周天广河镜里的时之密境。当然,进入时之密境之前,叶舒曾经好奇地问过他要去干什么,宁玉堂找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在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他不想随便下结论。 那一天,虞怀季的神色十分郑重:“我怀疑,临崖道君的死和你大师兄有关。” “什么?”宁玉堂惊疑地皱了皱眉,“何以见得?” 虞怀季将自己查到的所有线索都说了一遍:“此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原本打算查清楚再作计较,但你也看到了。”虞怀季苦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再去查这件事。你们几个师兄弟里,你生性谨慎,我想来想去,将此事拜托给你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一贯嘻嘻哈哈没正形的宁玉堂又叹了口气:“虞长老啊虞长老,你可真是给我丢了颗烫手山芋。” 把所有断裂的蛛丝马迹连在一起,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虽然宁玉堂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大师兄谈一谈。 “喂,小白脸!”斩仙正站在路边的一颗大石头上,远远地看见宁玉堂,哧溜一下就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法器的元灵虽然是从中生出来的,一旦拥有肉身后,实际上和普通修士也没什么不同。他们也需要按部就班的修炼,也需要渡劫。只不过除非成功合道,本体若是损毁,他们也会随之消亡。 斩仙现在是返虚修士,跟着叶舒东奔西走了一段时间,修为也是蹭蹭蹭上涨。叶舒怕她的根基没得到充足的稳固,于是勒令小姑娘待在门中修炼。斩仙虽然不情不愿,但主人有命,只能扁着嘴接受。 没有主人在的日子无聊至极,也就只有和宁玉堂打嘴炮才能给她带来乐趣。 以往这种时候,宁玉堂总是会笑嘻嘻地停下脚步,上去逗弄斩仙几句,但今天他却挥了挥手:“小丫头,小爷我现在忙着,没时间和你瞎白话。” 斩仙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忙着干什么?估计是忽悠哪个傻货的灵石吧。” 宁玉堂正准备反唇相讥,忽然想到了什么:“小丫头,你是先天灵宝的元灵,神识一定很敏锐吧。” “没错。”斩仙先是得意地点点头,继而警惕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玉堂犹豫了一会儿:“你平常和大师兄相处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斩仙立刻就像找到了知音一样:“你也觉得顾黑脸有问题?!”她小脸激动得绯红,“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偏偏主人拿他当宝,哼!” 宁玉堂本就发沉的心愈发凝重,他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你现在去冲霄剑派,帮我把这封信给师父,派里的其他人我不放心。” “什么信?”口中不耐地问着,斩仙还是接过了那封信,她狐疑地皱着眉,“小白脸,你老实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找大师兄。”宁玉堂望着远方那乌云密布的天空,“我把所有的怀疑都写在信里了,告诉师父,假若我没有回来,第一时间制住大师兄,切记。”   ☆、223|5.15城| 叶舒站冲霄剑派的山门前,正打算循着自己留在顾浚身上的法印追过去,却看到远远地飞过来一道剑光。 盛南浔从飞剑上跳下来:“阿舒!” 作为天微道君的二弟子,盛南浔一向很不让自家的师父和师兄省心。由于他一直在外游历,上次叶舒来冲霄剑派也没有见到他。老友重逢,两人都很高兴。 “不是要开天柱吗,你这是要去哪里?”盛南浔有些奇怪地问。 他在外晃悠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这次位于青冥峰的天柱即将开启,青冥峰是冲霄剑派的山门,面对此等大事,天微道君亲自给盛南浔传讯,让他无比回山。 叶舒笑眯眯地道:“去追夫。” “哈?”盛南浔瞪大眼睛,“你,你和鲤妖王在一起了?!” 叶舒:“……”我特么看起来就像个百合吗…… 虽然忙着去追夫,但叶舒见盛南浔谈兴正浓,也不忍心打断他。反正自己是返虚修士,想追上顾浚,只需要脚一跨,瞬间就能穿越千山万水,也不急于一时。 两人就这么站在青冥峰前侃起了大山,倒是惹得几个冲霄剑派的弟子一阵探头探脑。 此时,冲霄剑派内,一片喧嚷。 因为来的道君不少,在司家老祖的建议下,众人决定在开天柱之前办一个典礼,也算是庆祝沧元天即将可以摆脱九天封禁。 虽说还有一枚石匙在九幽教手里,但在众大佬看来,他们这么多人,只能联手杀上九幽教,难不成九幽教还敢不把石匙交出来?所以,九天封禁消失,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些道君大多常年隐居,其背后站着的势力之间又各有矛盾瓜葛。但细细算来,大家都活了这么久,还留在世上的故人又有几个?是以,虽然立场不同,但相互间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就连身为妖族的婴桑,也和几个道君颇谈得来。 众人正兴致高昂地闲聊,雷玄道君道:“今日济济一堂,除了魔门的那几位,诸位倒是挺齐整。”其实狄希声和狄廷也没来,但这种场合,雷玄道君就不把他俩拎出来扫兴了。 “云道友其实挺想来的。”雷玄道君的师妹琼华道君笑道,“不过她听说苏道友也要来,只能作罢。” 被点名的苏家老祖苏英顿时脸色一黑:“那女人惯会惹是生非,不来正好。”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都会意地笑了起来。素.女道掌门云梦姬的艳名人人皆知,她年轻的时候,曾和苏英有过一段感情。虽说云梦姬是魔教妖女,苏英乃世家公子,但两人倒也甜蜜。可惜以云梦姬花心的做派,注定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停留,苏英就这么悲惨地被甩了。直至两人相继成就返虚,苏道君对这件陈年旧事依旧不能释怀。 司家老祖见苏英脸色不好,连忙打圆场:“说来,谢宣那老鬼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不会真像外界流传的那样,已经陨落了吧。” 自从韩景陨落后,魔门三大巨擘,似乎就剩下了云梦姬一个。谢宣早在千年前就已成名,但他修习谢家独有的绝聚命道书,虽说实力强横,如日中天时在九易洲几乎无一人可敌,但终究被道法反噬,导致走火入魔。 从那之后,谢宣就仿佛消失了一样,再也未曾现身于人前。 “若谢老鬼真已陨落,那女人还会坐得住?”苏英冷笑道,“恐怕素.女道早就吞并了出云天。” “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婴桑道,“谢家号称道统传袭至上古时的天魔道人,诸位想必都知道吧。” 绝聚命道书化魔而生,以魔为食,不得魔而不得道,正是从天魔道人的道法中衍化出来的。只不过天魔道人的道统早已断绝,当初谢家先祖也只是得到了其根本*的一部分,所以,虽然谢家号称传袭至天魔道人,却一直不被修真界承认。 “听说,谢宣找到了培养心魔之种的方法。” 此言一出,在座的虽然都是返虚大能,还是不约而同地心中一惊。 “心魔之种……这东西可是个祸害啊。”司家老祖面色肃然。 心魔之种的威力众人虽然没有见识过,但他们各个道法精深,只要想明白心魔之种的运转方法,自然会对其危害有深切地认识。更重要的是,心魔之种一旦长成,几乎是逆天的。 “若谢老鬼真的长成了心魔之种,咱们可没几个人能活了。” 只有拥有心魔,就会被心魔之种找到可趁之机。这个世界上,出了初初降生的稚子,又有几人的心底没有可供恶念蚕食的阴暗面?只不过以众人道心的圆融程度,也只有谢宣那种修为的人出手,才能给他们种下心魔之种。 “这只是我和东虞道友闲谈时说起的传闻罢了,诸位不必介怀。” 见婴桑如此说,众人也就不再纠.缠,转而说起别的话题。 “师父,几位道君谈天说地的正热闹,您不去乐一乐?”晏天章一面笑着,一面走进内室。 天微道君坐在桌旁,神色凝重,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 把临崖道君无缘无故陨落的真相交给天微道君查明,只是万灵道君想避开叶舒的权宜之策。但天微道君向来认真谨慎,知道了临崖道君之死有人蒙蔽天机后,他对此事非常重视,已经查证了许久。 “天章,还记得临崖的事吗。”天微道君示意晏天章坐在自己身侧,“我怀疑是谢宣出手蒙蔽了天机。” “谢宣?”晏天章的眸色黯了黯,“他隐居多年,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了临崖道君?” “临崖应该不是他杀的。”天微道君一边思量着,一边缓缓答道,“恐怕是他认识那个杀临崖的人,为了避免此人被追查到,因此才遮蔽了天机。只是,谢宣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不定只是他觉得有趣罢了。” 天微道君猛然回头,古朴沉黯的长剑瞬间刺出,却在中途力有不逮,被晏天章闪身夺过,铮然一声刺中了墙壁。 这件小小的内室里,四壁有如水的波纹泛了起来。 天微道君冷冷地看着晏天章:“谢宣?” 出手将整间屋子与外界隔绝后,晏天章的面容一阵扭曲,露出了谢宣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不愧是九易洲第一人,道君的反应可比韩景快多了。” “你是什么时候控制了天章的。”想到自己的徒儿被人侵占了肉身,元灵恐怕早已消散,天微道君不由又怒又悲。 “在我炼成心魔之种后。”谢宣微笑道。 天微道君坐在原地,虽然他极力控制元神与谢宣对抗,但依然无奈地发现,谢宣打入自己体内的心魔之种正缓缓变大。原本以他坚凝的道心,心魔之种不可能会如此迅速地生根。但徒弟被人夺舍,天微道君毕竟不是毫无感情的草木,心神剧震之下,自然就被心魔之种找到了可趁之机。 “你当初号称走火入魔,恐怕是用来蒙骗世人的吧。” 谢宣摇摇头:“走火入魔是真,只不过我在差点陨落之前炼出了心魔之种。 炼出心魔之种后,谢宣大喜过望,开始在白塔内安心修炼。只是他到底没有传袭到完整的天魔道人道统,因此炼出的心魔之种也有缺陷。 当日天魔道人合道,乃是将一颗心魔之种炼制圆满无漏的状态,方才顺利成为了大罗金仙。但谢宣的心魔之种有缺陷,经过他不断地摸索,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弥补的方法。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个谢宣,譬如站在你面前的我,虽然他名为晏天章,其实也是谢宣的一部分。” 谢宣分化出无数个心魔之种,投入了千万人的体内。这之中,既有平平无奇的凡人,也有如晏天章这样执掌冲霄剑派的一派之主。而代替他在外行走的,则是谢宣的曾孙谢琰。 这种方法算不上夺舍,晏天章是谢宣,也是晏天章。所以天微道君没有察觉出来,韩景也没有察觉出来。 通过无数颗心魔之种一起生长,等时机成熟,谢宣再将这些心魔之种收回来,届时便可一举将心魔之种炼制成功。 “怪只怪你太过敏锐。”谢宣笑道,“若是任由你这么查下去,迟早会查到真相,还是杀了你一了百了为好。” 在他说话的时候,天微道君的眼前越来越恍惚,他强撑着问道:“杀了临崖的到底是谁?” “啊……”谢宣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是个很有趣的小家伙,我很期待他之后会做什么。所以,就小小地帮了他一下。” “可惜了,这个身份不能继续用下去。”谢宣的脸慢慢地恢复成了晏天章的模样,“做冲霄剑派掌门的感觉也还是很不错的。” 与此同时,“晏天章”的身上开始有一缕一缕的黑气飘散,天微道君知道,这是谢宣在将自己的心魔之种抽离出去。一旦他的心魔之种彻底消失,晏天章就会成为一具没有魂魄的尸体。 “我练了一辈子的剑,本以为自己也会死在剑下。”天微道君轻轻笑了起来,那把掉落在地的长剑忽然绽放出万丈光芒,在最后的关头,他终于摆脱了心魔之种对自己的影响,重新夺回了力量。 “你……”“晏天章”的嘴唇动了动,沉黯的剑光席卷而来,一剑将所有黑衣扫荡而空,进而刺破包围了整间屋子的水纹,在半空中轰然爆开。 “怎么回事?!”几个道君纷纷惊愕地看向天空。 站在青冥峰外的叶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盛南浔总觉得心神不宁:“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 叶舒想了想,也跟着他返回了冲霄剑派。一踏进冲霄剑派的道场,她顿时发现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惊色。 秦墨急匆匆地跑过来,双眼发红:“师叔!你回来了?”他转而看到了一旁的叶舒,“叶掌门,正好,老祖要见你。” 叶舒的心砰砰砰急跳,到底发现了什么事,让秦墨这种剑痴都红了眼睛?她跟在秦墨身后,越走越是心惊,因为她看到好几个冲霄剑派的长老都哭了。天微道君要见自己,难道……难道?! 等见到天微道君,叶舒的猜测成了真。 天微道君倚靠在矮榻上,虽然他依旧是那副淡然出尘的样子,但叶舒看得出来,他命不久矣。 “叶小友,抱歉。”天微道君笑道。 “道君,这到底……”叶舒又惊又怒,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了起来。 天微道君摇了摇头:“先不提此事,我有句话要告诉你。”他虽然是在对叶舒说话,但叶舒感觉他似乎在看着另一个人,“我受人所托,要护你性命,眼看这个诺言无法再兑现下去了……你曾问过我,到底是何人托付我,我不能告诉你她姓甚名谁,但她曾说过,若是时机合适的时候,让你必定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叶舒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时之秘境,去上古时代的时光碎片,找到潇云道人的洞府,你会明白一切的。”   ☆、224|5.16|城 斩仙匆匆忙忙赶到冲霄剑派时,这个一贯整肃的门派正满目哀戚,一片缟素。 剑修讲究的是心无旁骛,意志坚凝,但这并不代表剑修都是冷情之人。天微道君镇压沧元天逾万载,在修士中的地位十分崇高,更不用说将他奉为支柱的冲霄剑派门人。加之掌门晏天章同时陨落,此时的冲霄剑派便如一柄失去了光芒的长剑,连刃口都泛着灰败的意味。 为了不让门中人心浮动,天微道君坐化之前,叮嘱盛南浔绝不能将晏天章早已被谢宣种下心魔之种的事说出去。包括天微道君真正的死因,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叶舒便在这数人之列。 在这种门派动荡的关头,纵使桀骜如盛南浔,也依照师父临终的遗愿执起玉令,成为了冲霄剑派新一任掌门。 虽然天微道君陨落,但天柱还是得开。方才还热闹喧嚷的青冥峰上气氛低迷,几位道君面上唏嘘,心下更是喟叹不已。 冲霄剑派虽然为四大派之一,但向来立场中立,从不插手修真界中的争权夺利之事。更毋宁说,这么多年来,冲霄剑派满门上下,为了守护九易洲西北边境的安宁,斩杀了多少妖魔。如果说在场的道君间都各有矛盾,唯有天微道君,从未与他们有过任何冲突。 对于叶舒来说,天微道君更是一个处处指导她的前辈师长。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在大道的参悟上,天微道君帮叶舒指点迷津,让她少走了不少弯路。更不用说他曾经救过叶舒的性命,虽然那是因为天微道君受人之托,但他并未为此立誓,完全可以放手不管的。甚至直到天微道君临终之前,还记挂着自己未曾兑现的诺言。 她一直沉默着,忽然开口道:“诸位,我愿在此立下道心誓言,直到冲霄剑派诞生一位新的返虚道君之前,我必护佑冲霄剑派上下。若有人与冲霄剑派为敌,就是与我叶舒为敌。” 众人都是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叶舒。这个誓言的分量实在太重了,假若冲霄剑派一直没有道君诞生,难道叶舒就要一直护佑他们? 司家老祖长叹一声,他右手捋须:“实不相瞒,天微道君也曾对老朽有过大恩。老朽做不到叶掌门这样的程度,但也愿意立誓,他日冲霄剑派若有难,司家必不会袖手旁观。” 苏英哼了一声:“司老,你在外欠的人情是不是也太多了点。”他虽然一脸不屑,但还是道,“别的姑且不论,我苏家做不出来趁着人家门派动荡就趁火打劫的事,诸位要是有人起了这种心思,到时可别怪我苏英脾气不好。” 他虽然言辞刻薄,但正正点出了叶舒立誓的原因。冲霄剑派作为四大派的地位不可动摇,究其原因是门中有一位返虚大能坐镇。如今天微道君陨落,难保不会有势力蠢蠢欲动,想抢夺冲霄剑派的位置。 琼华道君嗔怪地看着苏英:“苏道友,你这是说哪里话,该提防的,也不该是在座的诸位吧。”能有道君坐镇的,自然本身就是顶尖势力,并不会为了冲霄剑派的四大派位置而出手。 琼华道君接着又道:“昔年我归元派动荡之际,天微道君也曾出手助我归元派渡过难关,这份恩情,我和师兄都不会忘。”她环视了在场诸位一圈,“你我虽是修道之人,但勾心斗角之事做的可不少。只是斗归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想必诸位还是清楚的。” 见众人纷纷点头,叶舒一直有些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之所以如此高调地在诸道君面前立誓,就是要趁这个机会让众人表明态度。有了几位道君的背书,冲霄剑派的脚跟应该算是站稳了。 她笑了笑:“如此,我就代南浔谢过诸位了。”女人的嘴角挂着淡淡笑纹,“若是有人不长眼,我不介意让他们知道‘叶破门’这个诨号从何而来。” 从众人商议的内室出来后,叶舒的心头一时间有些空落落的。她心乱如麻,想到自己要去追顾浚,又想到天微道君的死。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谢琰是谢家的返虚道君谢宣。 看来当初在隐玄境偶遇的那个和谢琰长得一模一样的修士,正是被谢宣种下心魔之种的无数个修士之一。 天机是被谢宣蒙蔽的,那谢宣要保护的人又是谁?想到此处,叶舒的心里总觉得不安宁,好像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导致真相隐藏在重重迷雾中。 还有天微道君临终前说的那句话,上古时代的时光碎片,潇云道人的洞府……虽然早就觉得潇云道人阴魂不散,但叶舒这还是第一次正视这个和自己关系匪浅的上古大能。她不由地想到,莫非自己的穿越是潇云道人一手制造的?可这都过去千万年了,他到底图啥? 打算追到顾浚后就去时光碎片里看看,叶舒的心里又紧张又激动,她正不由自主地在门外徘徊,就见冲霄剑派的一个道童领着斩仙小跑过来:“叶道君就在那边。” “斩仙?”叶舒心头一沉,“门中有事?” 斩仙小脸发白:“不是不是,是……”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是宁玉堂那家伙。” # 幽暗的密林深处,是一个阳光照不到任何地方的洞穴。 这里是魔天十地中的烟瘴之地,连最凶恶的妖兽也不愿意涉足的死亡之所。常年被毒气和雾霾笼罩,唯一能在此存活的,只有同样身具毒性的蛇鼠和昆虫。 沙沙,沙沙……有毒蛇爬过灌木丛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一条长约十几丈的巨大蟒蛇,它从树上滑下来,滑过满是枯枝败叶的草丛,从那洞穴的入口处滑了进去。 洞中伸手不见五指,蟒蛇机警地竖起脑袋,他满是饥饿的竖瞳中,看到地下正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 那人的身上满是鲜血,不大的洞穴内,血腥味刺鼻之极,泛着一股让人作呕的粘稠感。 蟒蛇吐了吐信子,慢慢朝地上的人滑了过去。它察觉到那人似乎没有气息了,但是肉.体依旧新鲜。带着猎人靠近猎物的想法,蟒蛇离那人越来越近。它张开血盆大口,闪电般朝那人的脖子咬了下去。 喀拉拉,一阵让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了起来。一只修长的手捏着蟒蛇的头,轻轻一紧,蟒蛇就碎成了一滩烂泥。 那人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随手将蟒蛇的尸体丢在地上。碎骨混合着冰冷的蛇血流下来,将他本就满是血污的黑衣洇得愈发可怖。 “来了……”他喃喃念道。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步伐踉跄不堪。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濒死之人,右手拖着一件血淋淋的东西,慢慢地走出了洞穴。 一道遁光从空中划过,蓝衣的女子便出现在了这片杳无人烟的密林中。 叶舒将手一挥,整片树林中的毒雾瞬间消失。她的手里紧紧握着宁玉堂给自己留的信,虽然可以立刻出现在那人面前,却好像有一只大手攫住叶舒的心脏,让她寸步难行。 终于,她的视野中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顾浚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幽深的眼瞳中,黑暗仿佛看不到底的潮水。他机械地迈着步子,缓缓朝叶舒走了过去。每走一步,就像踏在叶舒的心上,让她的呼吸快上一分。 啪嗒一声,他将手里拖着的东西丢在了叶舒面前。 那是一件血衣,蓝色的衣料上有着云朵状的暗纹。每一个潇真派的弟子都有这样的一件衣服,而宁玉堂的那件,在衣角上绣着一只小小的龙爪。 “你……”叶舒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她的声音沙哑得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顾浚,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一点异样来,但什么都没有—— 没有后悔,没有愧疚,没有挣扎,甚至连一丝快意都没有。 “你杀了他?”女人低声问道。 她忽然像一只暴怒的母兽般厉吼起来,闪电般跃将而起,扼住了顾浚的咽喉:“你杀了他?!” 顾浚看着那双愤怒的眼睛,他从来没有见过叶舒如此生气的时候。那怒意中带着连叶舒都没察觉到的祈求,就好像她在说——求你告诉我,你没有……你没有杀他。 “是的,我杀了他。”他平静地道。 叶舒的力气好像一瞬间被抽光了,她像一只渴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呼吸着,捏住顾浚命门的五指颤抖着,她几乎站立不住,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 为什么?她很想这样问,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顾浚抬起胳膊,握住了那只扼在自己咽喉上的手。那手像是怕冷一样的哆嗦着,顾浚想,这是第一次吧,他第一次看到师父如此脆弱的时候。 女人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中,有泪水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哭了,顾浚的心一阵抽紧,终究……终究自己还是伤害了她。   ☆、225|5.16|城 叶舒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哭是在什么时候了,她从小就是个不爱掉眼泪的人,因为事情既已发生,哭泣实则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事。 她拼命地这样告诫自己,只是那眼眶中的泪水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到底是为什么要哭呢?得知宁玉堂的死讯悲伤过度,还是见到顾浚这副模样难以自持。其实她心里一清二楚,她只是痛恨自己。这痛恨几乎将她压垮,就像是一把尖刀剜在她的心脏上,每一下都在告诉她——事情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最应该怨怪的就是你。 宁玉堂实在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他不知道心魔之种,但通过自己在时之秘境、隐玄境探查到蜘丝马迹,竟然让他将发生在顾浚身上的事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从谢琰在皇陵前出手攻击顾浚后,事情就不对了。 叶舒也曾经察觉到异样,顾浚在龙雁山前与她会合后,只轻描淡写地将自己杀死谢琰的事一笔带过。当时叶舒便觉得奇怪,谢琰就算要死,也不会死的无声无息。那之后,顾浚似乎越来越沉默了,看起来也越加偏执。还有斩仙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在两仪道宫时韩景临死前的那一声惊呼…… 这一切的疑点,现在回头看过去,都是如此的突兀和明显,但叶舒全都轻轻放过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事要考虑,而在那塞满一切的心脏中,似乎连一小块的角落都没有留给顾浚。 “别哭。”顾浚的声音沙哑又干涩,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叶舒的手指正扣在他的咽喉上,他依旧轻柔地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拭去了那张脸上的泪痕。他专注地看着叶舒,就像过去的每一个的日日夜夜。那是哪怕他的神魂已全然被心魔之种侵蚀,他却依然不会忘怀的一张脸。 “对不起……”叶舒轻轻一眨眼睛,长睫上又有一颗泪珠滚落而下。这声对不起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如果可以……如果可以,她只想让时光倒流,回到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 但这是不可能的。 纵使叶舒是沧元天屈指可数的大能,纵使她手握周天广河镜,但大错既已铸成,哪怕她倾尽所有,也无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顾浚笑了笑,他幽深的眼瞳中,光亮已经全然消失了,只是那笑容依然如旧日般温柔:“师父,你不需要……”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因为你的辜负,我也甘之如饴。 叶舒的手慢慢滑落了下来,她不受控制地倒在顾浚怀中。青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密林的深处走去。 “你要去哪……”叶舒的意识一阵模糊一阵清醒,她直觉这是心魔之种的作用,心中却没有一丝恐慌。就算顾浚亲口承认自己杀了宁玉堂,但叶舒总是不愿意去相信。 她还记得自己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醉意和徒弟们闲聊。那时候顾浚恰在闭关,叶舒抓着曹衍的手:“小衍啊,你说说,是师父对你好,还是你大师兄对你好。” 曹衍干脆地回答:“自然是师父,不过……要是师父喝醉了,说不定会不小心拿刀子戳我,但大师兄喝醉了,宁愿戳自己,也不会戳我们随便哪个人。” 是啊,他是那样的一个人,总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从曹衍到宁玉堂,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顾浚会伤害他们。 宁玉堂的信里,所有的字迹都歪歪扭扭,显然是匆忙间写就的,最后一句话更是潦草得要飞起来—— “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那必然不是大师兄的本意。师父,请你立刻制住他,但不要怨怪他。” 叶舒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怪顾浚,她吃力地抓住顾浚的手腕:“小浚,放我下来……你要去哪……” 顾浚不说话,只抱着叶舒快步在林间穿行。密林中的烟瘴已被叶舒一袖子扫光,之前还一片幽诡的树林,此时看起来,竟带着一种别样的寂静之美。 转过一片石崖,叶舒看到了一个山洞。那山洞显然是人工开凿过的,顾浚抱着她走进山洞,洞口窄小,但山洞内却别有天地。 叶舒立时便认出来了,这是一处上古遗府。 遗府里破败不堪,充满了陈朽的气息,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顾浚抱着她穿过大殿,走过长长的走廊,停在了一扇石门前。 “我探访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顾浚低声道,“这是天魔道人留下来的唯一一座还没有彻底损毁的遗府。” 石门后是间空荡荡的屋子,屋里什么都没有,只除了地上那个古怪的阵图。那阵图似乎是镌刻在地板上的,虽然历经千万年的岁月冲刷,却依旧清晰可见。 顾浚仔细地将四周的灰尘清扫一空,又把叶舒放在了阵图中央。 叶舒有些着慌起来,她觉得不对劲:“小浚,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乱来。”她见顾浚只是轻柔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中更加慌乱。 通过宁玉堂和天微道君,叶舒已经知道了顾浚被谢宣种下了心魔之种,而临崖道君正是死在他手中。心魔之种诡异难除,修士一旦被种下这种东西,要么就如天微道君那样,在猝不及防之下元灵被心魔之种吞噬,要么就像顾浚这样,反过来融合心魔之种。 可是心魔之种一旦与己身融合,只会后患无穷。修士会变得偏执疯狂,不可理喻,进而抑制不住杀戮的欲.望,彻底沦为心魔的奴隶。 而要除去心魔之种,只有两个办法。其一是像谢宣那样,索性顺应心魔的力量,在经过种种折磨后,还能得到利用心魔合道的机会。若是还坚守着本性不愿与心魔同流合污,便只能杀了身中心魔之种的修士,让他神魂俱散。 顾浚自然不可能会就此堕入魔道,那么他仅剩的选择…… 叶舒的心狂跳不止,她浑身无力,只能拼命地伸手去拽顾浚的袖子:“小浚,别……别那样做。” 顾浚轻柔但坚决地压住她的手脚:“师父,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他直起身,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开了一条口子。石室里只有一点幽幽灵火,在不断跳跃的火光中,血滴便如同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宝石,泛着妖异又冷凝的光。 鲜血顺着地板上凹下去的线条流淌,很快就布置出了一个用人血构成的法阵。 叶舒眼看着顾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恐惧和怒意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一开始只是不断地祈求,但发现顾浚不为所动,几乎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顾浚,你要干什么!你给我住手!住手!” 顾浚按了按自己手腕上的伤口,血流很快止住了。他在叶舒身边坐了下来,拨开女人因为挣扎而弄乱的头发,那双黑亮的眼睛中,悲怒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就在这短短的一天内,顾浚看到了叶舒的泪水,看到了她从未在人前展露的脆弱,还是这样绝望的眼神。 “师父,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青年喟叹般的抚上了那双眼睛,“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却连面对你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不想让叶舒担心,因而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隐瞒了下来。到了之后,他已经无颜再面对叶舒了。 顾浚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就在他离山后,心魔反噬得最严重的时候,当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只能看到一地尸骸。 他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惊惧地发现了这件事后,顾浚几乎是连夜从门中逃了出来。若是不远远地离开,即使他将自己关在禁制森严的洞府中,恐怕也有破开禁制,在山上大开杀戒的时候。 “我已经……没办法再和你在一起了。” 因为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杀光叶舒身边的所有人,困住她,将她锁在只属于自己的囚笼中。甚至是吃掉她,连着骨血与灵魂,都永远地与自己融为一体。 顾浚像是着了魔一样地抚摸着叶舒的脖颈,有无数次,在叶舒毫无保留地将后背交给自己的时候,他都想扑上去,狠狠地咬在那脆弱的咽喉上。 这个冲动驱使着他低下头,吻在了叶舒的脖子上。白皙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顾浚舔舐着那片柔嫩的肌肤,他的牙齿似乎在颤抖,叶舒感觉到了轻微的疼痛。他的身躯将叶舒密密实实地罩住,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十指紧扣在了一起。 “咬下去吧。”叶舒一瞬不瞬地看着顾浚,“要是你敢在我面前……”她顿了顿,似乎不忍说出那个词,“正好这样一了百了,你若是不咬,那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顾浚笑了起来,他埋首在叶舒的颈侧,笑声顺着耳廓传到叶舒的胸腔中,却让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不会的。”顾浚轻声道,“因为你是叶舒啊,自尽这种懦弱的事,还是让我来做吧。” 叶舒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又在那一刻流了下来,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哽咽:“我求求你……不要,不要这样好吗……” 她从未像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一个人,顾浚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在这让他抽痛的祈求声中越攥越紧,但他只是摇着头:“我可以吻一吻你吗,师父。”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他开玩笑一样地轻松道,那双冰凉的唇印在叶舒的脸颊上,它依恋又不舍,缱绻又缠.绵——因为这是最后了。 “软软的……”顾浚用嘴唇勾勒着那两瓣娇软,他恍惚记起了自己和叶舒的第一个吻,也像是这样,甜蜜得让人几乎落下泪来。 “其实我没有杀五师弟。”大概是因为要死了吧,顾浚觉得自己的话特别多。 法阵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动了,在他与叶舒交握的掌中,一根细细的线正连接着二人。他所有的力量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叶舒体内,等到这些力量全部变成了叶舒的,顾浚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叶舒已经不再挣扎了,她吃力地伸出手,搂住了顾浚的脖子:“我恨你。”女人的声音平静如同一汪死水。 顾浚的笑声又回荡在了她的胸腔里:“我想,要是你以为我杀了五师弟,一定也会恨我的。恨我好啊……恨我就不会伤心了。不过我又想明白过来了,迟早,你也会知道五师弟并没有死。”他将叶舒额前的一绺碎发拨到耳后,“我大概是糊涂了,想记住你的脸,好像也记不清……” 他就这样絮叨着,似乎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出来,或许正如顾浚所说,他已经快要糊涂了吧。 但叶舒,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那个人。 她无能无力地躺在那里,看着生命力飞速地从顾浚身上流走。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冲动,她摸索着扯开顾浚的腰带,将手伸了进去。 顾浚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叶舒,却发现自己竟然挣不开的叶舒的手。 “师父……”青年的呼吸急促又干涩。 叶舒拽住顾浚的衣襟,恶狠狠地吻了上去。她的动作生涩之极,磕磕绊绊的抚触中,顾浚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叶舒已经完完全全地被顾浚搂在了怀中,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身体里,似乎有燎原的烈火驱使着他们竭尽全力地贴近对方。叶舒扯开了顾浚的衣襟,顾浚也吻上了她胸前那片雪白的柔软。 忽然,顾浚闷哼一声,叶舒只觉得手中一片湿黏。但很快,那里又重新火热了起来。叶舒将手拿了出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掉落声后,两人终于在这一刻坦诚相见了。 灭顶的快.感还残留在自己的脑海里,眼前又是如斯美景。顾浚克制不住地想,这大概是在梦中吧,所以他不用去顾虑任何事,也不用去想,这就是他与叶舒最后的诀别。 终于,他与叶舒融为了一体,在汹涌的浪潮中,他狠狠地咬在了叶舒的脖子上,深可见骨的齿痕中,血珠一滴一滴地渗了出来。 那鲜妍的色彩落在地上,和不知是谁的泪水混在一起,渐渐地,洇成了微不可见的灰痕。   ☆、226|5.16文|学城 “师父!师父!一定要拦住他!拦住大师兄!” 宁玉堂跌跌撞撞地跑进石室,也不知他在哪里跌了一跤,看起来形容狼狈。本来外罩的道袍就不见了,内里的衬袍上全是泥污。 石室内只有叶舒一人,她抱膝坐在地上,脚下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她的掌中,一团淡淡的荧火正闪烁着,宁玉堂知道,那是修士的元灵。 “师父……”他的步子不自觉地放缓了,叶舒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有些茫然地看着宁玉堂。宁玉堂从没有在她的脸上见到过这种神情,顿时又气又恨,“那家伙,小爷都已经都告诉他有办法解决,他怎么就压根不听人讲话。” “什么办法?!”叶舒刷的一下站起来,紧紧抓住宁玉堂的手。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那一双眼睛急迫又殷热地看着宁玉堂,宁玉堂觉得,要是自己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师父怕是就要崩溃了。 好在他并非信口开河,宁玉堂指了指叶舒手中的荧火:“这是师兄的元灵?” 叶舒点点头,神情黯然。 原本顾浚的元灵是留不下来的,那阵法发动后,待到顾浚全身的力量尽皆传给叶舒后,他的元灵和肉身都会消散。但叶舒拼着最后一刻,总算还是将他的元灵抢了下来。 宁玉堂看着那团荧火,在这种状态下,顾浚的意识就像是沉睡在一个混沌的空间中,永远也不会醒来。 “转世。”他坚定地道,“只要让师兄转世,他才能重新活过来。” 叶舒不由地苦笑了起来:“转世……那,那就是不是他了。” 是啊,没有了前世的记忆和情感,纵使转世的那人与顾浚一模一样,也根本不是他。 沧元天的修士都知道,要是不能破解胎中之谜,转世前和转世后的人,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大凡门派之中,若是弟子在外遭遇不测,只要元灵能够被寻回,门中都会安排其元灵转世。但那些弟子转世,自此就与前世再无瓜葛了。有的人能重新踏上仙途,甚至拜入前世的师门。而有的人则成为了凡人,过着与前世完全不同的生活。 修士的寿命很长,有些修士的道侣不幸罹祸,费尽心力将其转世后,活在世上的那人也不过是远远地看一眼便罢。故人已逝,纵使心中难以割舍,那断掉的情缘也断断再续不回来了。 “我有办法。”宁玉堂握住叶舒的手腕,“我可以让师兄在转世时不受胎中之谜的影响,咱们只需为他寻一个合适的人家,待他灵脉开启之日,就是他的记忆重归之时。” 叶舒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护住顾浚的元灵:“玉堂,你的把握有多大?” 宁玉堂笑道:“师父,我不仅吸取了龙圣的力量,还继承了龙圣的记忆,你还记得那个想占据我肉身的残魂吗?” 那残魂正是龙圣遗留于世的一抹元灵,难道…… 叶舒想了想:“他说的让龙圣复活,本非他口中的夺舍吧。” “没错。”宁玉堂点点头。 那抹残魂说话不尽不实,直到他被叶舒和婴桑联手杀死,都没有吐露出全部的真相。原来那残魂被困在棺中千万年,已经失去夺舍的力量。他之所以没将宁玉堂的元灵打碎,是因为宁玉堂一旦魂飞魄散,宁玉堂的肉身也会失去活力,就此成为死尸。 而他宣称要夺舍婴桑,其实也是打算依葫芦画瓢,暂时居住在婴桑的元神内。待到他吸取了龙圣的力量,再借着婴桑的肉身离开妖圣古地,寻到一个合适的人家投胎转世,自此,龙圣才算复活了。 “你想一想,要是他不能克制胎中之谜,一旦转世,别说什么龙圣力量了,恐怕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宁玉堂想到那残魂的险恶用心,依旧觉得厌恶不已,“老家伙的算盘打的可精呢,若是被人知道他必须得从婴儿做起,他哪里还会有小命在。” 而克制胎中之谜的方法,正是龙族中的不传之秘。这方法早已随着龙族的衰落而失传,好在宁玉堂继承了龙圣的记忆。 当日他匆匆忙忙下山,在这片密林中截住了顾浚。 那时候顾浚正巧受心魔反噬,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况下大开杀戒。踏着满地的鲜血,宁玉堂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浚。 昔日冷肃自持的大师兄就像是恶鬼,朝宁玉堂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不想死的话,就快滚。” 宁玉堂撇了撇嘴:“大师兄,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自然是不想死的,所以要想办法把你身体里的那东西给弄出来。” “你已经知道了?”顾浚问完这句话,不由低笑了起来,“也对,你是我们五人里最聪明的,我以前便想过,若有人最先察觉不对劲,必然是你。” “多谢夸奖。”宁玉堂笑眯眯地道,他像是一点也没看到眼前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是谢家那个疯子干的吧,他这个情敌出手也够狠的。” 提到谢琰,顾浚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我原打算彻底杀了他,只是可惜,我倒要死在他前面了。” 既然宁玉堂已经知道了,顾浚也就不再讳言。他将心魔之种的事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大概是想将宁玉堂吓走,更是极尽渲染地把自己不清醒时杀的那些人都告诉了宁玉堂。 可惜宁玉堂不仅没害怕,反而抚着下颌道:“大师兄,这个心魔之种,就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他觉得,要是忽略那些尸首的话,顾浚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顾浚忽然不说话了,就在宁玉堂觉得有些不对劲时,他抬起头,露出一双幽深到极致的眼睛:“当然有办法……可惜你要死了,所以大概听不见。” 宁玉堂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顾浚,黑衣的男人就像一只游魂,拖着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他身上刺鼻的血腥气差点没把宁玉堂熏晕过去,宁玉堂的声音出奇地镇定:“你要杀我?” 顾浚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上,泛着如同野兽一般的冷光。他举起了长剑,剑锋对着宁玉堂的咽喉。只要轻轻一刺,宁玉堂的这条小命就算是交代了。 密林间刮起了一阵冷风,宁玉堂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他紧盯着顾浚握剑的手。或许就连顾浚也没意识到,他的手在颤抖。 “唉……”宁玉堂叹了口气,“大师兄,你就放弃吧,你没办法下手杀我。” 也许顾浚的神志已经模糊了,但他的心里永远有一条底线——绝不能伤害那几个最重要的人。 顾浚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对啊……”他仰头看着天,“我该庆幸,至少在这时候我还是个人。”他将那把剑踢到宁玉堂脚下,“杀了我。” “你不是想知道解除心魔之种的方法?那就是杀了我,一了百了。” 宁玉堂冷哼一声:“你下不了手杀我,难不成我就下的了手杀你?”他想了想,“怕什么,我现在就把你捆起来,回头锁在派里的地牢里。然后咱们再纠集满门上下,一口气杀到出云天,不信谢家那老不死的没办法除掉你身上的心魔之种。” 顾浚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又恢复到了往日里柔和内敛的模样。他真想告诉宁玉堂,心魔之种是无解的,就算是把谢宣扒皮抽筋,谢宣也没办法。而他自己,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怕……” “怕什么?”宁玉堂愣了愣。 怕你站在我面前,而我终究克制不住心魔之种的力量,把你也一剑斩杀。 顾浚知道,自己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短短的一天中,他有大半时间都处于混沌残暴的状态。而这种状态就如附骨之疽,会一点一点地蚕食掉他所有的人性。 宁玉堂就看到顾浚朝自己摇了摇头,接着,他就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等等……”他吃力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试图将离开的顾浚给叫回来,“我有办法了……真的……真……的……”但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还是陷入了沉睡中。   ☆、227|5.16|城 又是一年寒冬。 距离青冥峰天柱开启已经过去了三载有余,沧元天出人意料地陷入了平静之中,就好像风雨将至前的海面,一片难安的沉闷。 离合山上,一切似乎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顾浚的事被隐藏了下来,只有少数那几个人知道。对修士来说,常年闭关不出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也没有任何人感到奇怪。 在叶舒仅有的几次露面中,她在人前的表现一切正常,大概只有熟知内情的几个徒弟才知道,师父和以前不一样了。 站在宽广的石台上,曹衍望着群山上的皑皑白雪,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凝结成了一团团袅袅白雾,他忍不住闷声道:“师父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傅曲舟就站在他身侧:“五师弟已将大师兄的元灵送去转世了,师父如此颓靡,恐怕还是因为自责吧。” 不说叶舒,就算是他们师兄弟几个知道了顾浚的事后,心中也无比自责。顾浚被种下心魔之种那么久,虽说他掩饰得很好,但他们几人竟没有一人觉得不对劲。身为师父和恋人的叶舒,更是日日难安,愧悔不已。 虽然她从不表现出来,但曹衍几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大师兄陨落后,师父的笑容便再也没有到眼底去了。 顾浚陨落之前,利用阵法将自己的所有修为都给了叶舒。他虽然是化神修士,但吸取了临崖道君的力量后,其实力与返虚修士一般无二。叶舒一回到离合山,就将自己关在洞府中没日没夜地修炼,几个徒弟都知道她的意思——待到她渡过第二重天劫后,谢宣的死期就要来了。 “大师兄的事会不会影响师父的道心?”这正是曹衍一直忧心忡忡的原因,若叶舒因为愧悔导致心结难解,很可能影响她的修炼。 傅曲舟摇了摇头,她柔声道:“放心吧,二师兄,我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垮她。” 一时之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曹衍才笑道:“我大概真是急糊涂了,是啊,她毕竟是师父。”——她毕竟是叶舒。 此时,空中忽然卷起了一阵狂风,在愈加猛烈的呼啸声中,曹衍看到云团中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中紫电狂舞,劫火喷涌。 “清霄琉璃劫……”他和傅曲舟对视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师父的第二重天劫来了。 潇真派的上空,除了叶舒闭关的天璇山外,所有角落都被诸天万界生死阵给密密实实地笼罩了起来。弟子们或好奇或激动地望着天空,还有人因为这天道之怒而吓得脸色惨白。 敖成康的声音远远传来:“诸弟子莫慌,此乃清霄琉璃劫。切勿随处走动,静待天劫过去便是。” 与此同时,昭康城、云霄山、扶余洲……沧元天的许多个角落,都有人关注着这一场天劫的降临。他们或者为叶舒担忧,或者正在心里暗暗诅咒叶舒就此陨落于天劫之下。 天劫越来越恐怖,雪亮的雷电将整座离合山映得一片惨白。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地动山摇的轰鸣声渐渐止歇。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天璇山上那间小小的洞府,约莫半刻钟后,蓝衣的身影飘然而出。 这一刻,不知是失望的人多一点,还是高兴的人多一点。但这些都与叶舒没有关系,朝赶来的几个徒弟微一颔首,她淡淡道:“为师要去一趟时之密境。” # 时之密境中的末法世界里,忽忽已是几十年的辰光划过。 修士的记忆力极为惊人,只要有心,哪怕是几十年前一只茶杯上的花纹,也能在修士需要的时候重新映在脑海里。但叶舒看着两旁的街景,昔时的记忆就在她的脑海中,她却觉得好像隔着一层轻纱一般,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那时候,顾浚还在自己身边。灯节的煌煌焰火中,他从背后圈住叶舒的纤腰,将下巴搁在叶舒的肩膀上。他轻笑的时候,叶舒能感觉到他胸腔震动的嗡鸣,还有那坚定又热烈的心跳。 那好像是昨日的事,因为往事历历在目,故人的面目鲜活又明亮。可又似乎过去了许多年,叶舒回想起来时,只觉得记忆被蒙上了一层灰,她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将灰烬吹去。 她慢慢地走在大街上,几十年过去了,京城里的这条长街早已换了好几番模样。拐过一个弯,一座老旧的茶楼矗立在原处,倒依旧与往昔并无二致。 叶舒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坐在了茶楼里靠窗的那个位置上。桌子上依然是一只茶壶,两只茶杯,但喝茶的,却只剩下一个人了。 这世间的事,总是这样无奈又悲徨。如果不是失去,便不会懂得珍惜。如果没有犯错,也就不会后悔。这些道理人人都懂,却只有临到头来,落在自己身上时,才会知道那痛有多深切。 叶舒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满满一壶茶水都被自己喝光了,她才恍然惊觉,日已西沉。 她放下茶杯,轻轻叩击着桌面哼唱了起来:“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她唱着唱着,忽而将茶杯一掷,哗啦一下站了起来。自己如此颓靡,又是给谁看呢? 终归大错已经铸下,她唯有用尽一切去弥补。 顾浚已经转世去了,生活还要继续。她不仅要顺顺当当地活下去,还要活得最好,用最完美的姿态,去迎接那个人的新生。 茶楼里安静的很,小二正躺在柜台上打瞌睡,忽然看到靠窗的那位女客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他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总觉得那女客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茶楼外,青衣的男子正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已近不惑之年,形容萧疏,举止文雅,看得出年轻时必然是位翩翩美男子。 他踏进茶楼的大门,与叶舒擦肩而过。 青衣男子的身形骤然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定定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几十年过去了,就在这茶楼内,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蓝衣的姑娘。 名满江湖的玉面公子已成为了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名宿,而那姑娘的一眉一眼,一颦一笑,和记忆中灯火辉煌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姑娘!”他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中的幻境? 叶舒回过头,朝江子安笑了笑,她的身影如同星辰碎屑般消散在了空气里。 ——这只是时间开的一个小小玩笑。   ☆、228|5.16城| 在沧元天,哪怕是从未接触过修道的凡人,也知道上古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那是曾经被称为黄金时期的年月,修士的力量在上古时代达到了今人无法匹敌的巅峰。那时候的沧元天,几乎可以用“金仙多如狗,天仙满地走”来形容。 灵气的纯粹与充裕让人难以想象,道统的兴盛与繁荣教人目不暇接。但凡是有些修道天赋的凡人,都能在名山大川找到隐居的修士求仙问道。随便找块地儿一挖,地底下就是荧光烁烁的灵石。就连诸天万界都屈指可数的大罗金仙,上古时代的沧元天也有五位。 当然,在此之前,叶舒一直以为只有四位——人族的天河与玉华道人,还有妖族的两位妖圣。 那位神秘的潇云道人,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后世流传的种种传说中没有他,前人的记载典录中也没有他。叶舒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说潇云道人,是在狄平口中。 那时候她并未在意,现在想来,狄平之所以故意提到潇云道人,想必是为了试探她。法身之法是潇云道人的独门神通,早已失传,但叶舒竟然使了出来,难怪狄平怀疑。只不过叶舒是从系统那兑换到的,所以就含糊了过去。 到后来,有关潇云道人的线索越来越多。 原来潇真派的道统传袭至潇云道人,还有叶舒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掌控潇云道人的灵宝两仪金灯…… 再加上种种奇怪的事,敖雍的那句“我等的是你,也不是你”,余水生被不明修士救下的巧合,天微道人那个万余年前就知道自己的友人……还有系统这个从一开始就古古怪怪的大杀器。 叶舒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猜到了真相,可又并不能肯定。 直到天微道人遭到谢宣的偷袭,临终前将友人的嘱咐告诉了叶舒。虽然叶舒立刻就想去弄清楚真相,但谨慎起见,她还是等到自己渡过了第二重天劫,才动身前往时之密境。 时之密境中的时光碎片数不胜数,有很多根本都还未成型。因为叶舒是周天广河镜的主人,所以她很轻易地就感知到了上古时光碎片的位置。 离开了末法世界的京城后,叶舒找到了时光碎片的入口。那入口在一座人迹罕至的雪山上,一阵白光闪过,她就到了那个战火连天的世界。 此时的时光碎片中,上古金仙大战已接近尾声。两族中的顶尖大能纷纷陨落于战火之中,即便如此,身为返虚修士的叶舒还是尽可能地小心。她多方打探后,发现竟然还是没有人听说过潇云道人。 叶舒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潇云道人的痕迹好像是被刻意抹去的。 她计上心来,当即去抓了一个狄家的一劫道君。果不其然,那狄家道君和其他修士不同,知道潇云道人的事。 叶舒这才知道,早在妖族的两位妖圣陨落后不久,潇云道人就失去了影踪,因为狄家与他有道统之争,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却一无所获。狄家内部,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潇云道人已经陨落了,因为两大妖圣正是潇云道人以一己之力灭杀的。 叶舒忽然想到那龙圣残魂看到乾坤图时大惊失色,看来根源就在这里。可那残魂说的“你和那人什么关系,你究竟是谁”又是什么意思? 那人自然指的是潇云道人,叶舒也算是他的传人。但龙圣残魂似乎对叶舒的身份很吃惊,这又是为什么? 灭杀妖圣后,潇云道人自此便再未现身于人前。而狄家老祖发现,潇云道人竟然动用伟力,将自己在沧元天留下的痕迹尽数抹去了。 身为只手间就可以毁灭沧元天的大罗金仙,这件事对潇云道人来说并没有多难。因而狄家老祖一直防着他这一手,才将自己对潇云道人的记忆保留了下来。 因为这件事,狄家老祖怀疑潇云道人应该是在和妖圣的死斗中受了重伤,否则他何必如此小心。狄家想要趁火打劫,更是加派人手寻找潇云道人,却始终找不到他的半片衣角。 “潇云道人的洞府在哪?” 那狄家道君的心神被叶舒控制,机械地将洞府的位置告诉了叶舒。狄家早就去洞府外探查过了,可惜那洞府坚不可摧,就连狄家老祖出手,也没办法打开洞府。 叶舒一听,那地方可不就是玄尘掉进去的遗府,只不过到了中古时代,已然成为了一片荒无人烟的戈壁。她当机立断,立刻朝那洞府赶去。 上一次,玄尘和叶舒费尽千辛万苦也没有找到那座洞府,这一次叶舒倒是轻而易举地就寻觅到了其所在。按理说,狄家老祖身为金仙,连他都打不开的洞府,叶舒也无法进去才是。但叶舒心里有一种预感,那洞府外的禁制拦不住她。 她带着那狄家道君,站在了一扇普普通通的石门前。那狄家道君已经恢复了清明,但苦于元神为叶舒所制,只能愤恨又不屑地道:“别白费功夫了,你进不去的。” 叶舒不说话,越是靠近真相,她的心里就越是沉静。她伸出手,在那扇石门上轻轻一推。原本应该喷涌出万道罡雷的禁制如水波般徐徐散开,石门轰隆一声,就此开启。 “怎,怎么可能?!”那狄家道君目瞪口呆。 叶舒深吸一口气,将那个聒噪不已的家伙收入乾坤图,缓缓走了进去。 这洞府并不大,入眼处是一座空荡荡的大殿,除了正中央的石桌石凳,四下里一片干净。叶舒顺着走廊往里走,很轻易地就能根据每间屋子的摆设看出那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有的屋子四壁都摆放着书架,有的屋子里则是一个又一个的丹炉,还有好几间屋子都放满了箱子。叶舒几乎可以想象出这里曾经收藏着多少奇珍异宝,道书、丹药、法器、灵材……只是就好像台风过境一样,被人扫荡一空。 看来在她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叶舒不由想到了天微道君的好友,难道是那位潇真派的前辈?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走到了最后一间石屋前。 这间石屋与其他的屋子不同,屋门紧紧关闭着,似乎与周围的墙壁浑然一体。叶舒试着推了推,推不动。她想了想,在手腕上轻轻一划,血珠沿着石门的轮廓缓缓流淌,正如叶舒所料,石门开了。 门后的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陈朽气息,叶舒轻轻地走了进去。这似乎是潇云道人修炼用的静室,屋内有一张石榻,此外,便是一矮几,一盏石制烛台。 她走到那石榻前,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盘膝坐在了石榻上。 寂然无声的屋内,叶舒似乎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凭依着那张矮几,两个道人相对而坐。正对着叶舒的是个青衣的年轻男子,他又叹了一声,方道:“潇云,你真的决定了?” 那被称作潇云的道人有一把轻柔的好嗓子,她背对着叶舒,因而看不清面目:“我已下定决心,天河,你无需再劝我。” 那青衣男子竟然是能掌控时光的天河道人,因为潇云道人的事迹已无人记载,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她与天河道人是多年的好人。 天河道人露出惋惜的神色,复又爽朗地笑了起来:“也罢,这之后的艰难险阻,你又怎会不知。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才有如此大毅力。”他从袖中拿出一面琉光灿灿的小镜,“我就要离开本方宇宙了,这周天广河镜就留予你,希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潇云道人愣了愣:“你是怕那胎中之谜……” 天河道人点点头:“你不惧那从头再来的艰险,我却需得为你考虑。若是受困于胎中之谜,你不知还要受多少挫磨。可惜那龙族的老儿已被你灭杀,他倒是有克制胎中之谜的法子。”他将周天广河镜放在矮几上,“这件灵宝可以衍化出时光碎片,进而将发生过的事都记录下来。届时进入时光碎片,知晓一切后,虽则前世的记忆不能恢复,但也不至于茫茫然渡过一生。” 潇云道人不由慨叹道:“有老友如此,我若是不能重登绝顶,此生也无憾了。” 天河道人笑道:“还记得你曾与我说过的话吗?你虽已成功合道,但乾坤大道乃本源之道,三千大道之基。你算出自身根基不稳,若不能历红尘万劫,不可得乾坤真意。正是为此,你才要放弃现在的一切,放弃你已经得到的大罗金仙之尊,万丈高楼从头起,不是巅峰不重临。”他的目光温和又坚定,“纵使你转世千万次,终有一天,你必然能重新合道。” “好一个不是巅峰不重临。”潇云道人长身而起,她的话音并不高,却充满着让人振奋昂扬的自信,“我将远行,还请你送我一程。” 语毕,她的身周开始闪现出无数荧火。那荧火的颜色十分奇怪,似黑非黑,似白非白。在闪烁的荧火中,叶舒看到了飞速变幻的画面。 那是时光之河在流淌。 就在这间石室里的事情发生后,金仙大战,三洲倾倒。九天封禁出世,劫火再无降落之机。人皇崛起,妖族北亡……潇真派如同一颗流星,灿然升起,又轰然坠落…… 潇云道人的身形开始慢慢消散,无数点荧火汇聚起来,天河道人将袖一卷,那些荧火便投入到了千千万万个平行宇宙中。 就在潇云道人即将消失前的那一刻,她转过了身。 叶舒看到了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而那张平静的面容,与她一模一样。   ☆、229|5.16城|家 一切就好像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 诸天万界,由无数个不同的宇宙构成,在那些形形色.色的宇宙中,每一个时间节点的变化,又会形成新的平行宇宙。潇云道人的元灵化作无数点荧火,落入了千万个平行宇宙之中。他们全部发端自一个名叫地球的世界。 就在那一刻,地球的无数平行宇宙中,一个个小女孩诞生了。她们有着各不相同的名字,五花八门的出身,但无一例外,全都与潇云道人长得一模一样。 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人生,虽然潇云道人在自己的元灵内留下了法印,一旦她的转世长到18岁,就会被法印的力量拉入沧元天。但有些法印失效了,作为普通人的“潇云道人”就此平平淡淡地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成功穿越的转世之身里,有的人在刚一穿越就遇到了种种劫难,进而不幸身陨。有的人根本没有踏上仙途,也只是换了个地点过完了自己平静的生活。 叶舒看到了无数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从潇云道人兵解转生的那一刻起,她的转世就开始重返沧元天。 这是一场持续千万年的努力,就好像飞蛾扑火一般,倒下了累累尸骸。正是知道这件事何其艰险,潇云道人才会将自己的元灵化成千万。 在那千万个“潇云道人”中,大部分转世的名字早已湮灭在了历史的滚滚尘沙中。 叶舒看到了一个同自己一样的转世,或许是巧合,或许是缘分,她降落在了由潇云道人开辟的隐玄境里。她顺利地叩开了修道的大门,因为天赋极佳,不过百余岁就成为了元婴真人。后来,她因为一次奇遇得到了埋藏在地底的两仪金灯,进而创立两仪道宫——此人正是明溪真人。 很快,太古时代便到了末期。南象海边的小渔村里,余水生被身为散修的“叶舒”救下,继而萌发了修道的志向。 而又一个散修“叶舒”在机缘巧合下写出了先天九相功,她知道自己友人的师门中有一颗龙蛋,陨落之前,便将九相功送给了好友。那时候已是近古中期了,而她的好友,则是潇真派的一位道君。 或许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指引着她们,玄尘道君无意中掉进潇云道人的遗府,创立的潇真派成为了潇云道人的道统,而身为潇云道人转世的“叶舒”们,与潇真派的联系越来越紧密。 到了近古末期,终于有一个转世进入了周天广河镜衍化出来的时之密境。那时候潇真派正困囿于和虞氏的争斗中,身为潇真派道君的“叶舒”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似乎有势力在其中推波助澜。她与叶舒一样,通过时光碎片知道了一切的因果,又在潇云道人的手札里得知了狄家与潇云道人一脉的大道之争。可惜那时候的潇真派已经元气大伤,开始出现落没的征兆。她查出了正是狄家引得潇真派与虞氏争斗,却又无法对付狄家。 潇真派注定要如一颗流星般陨落,“叶舒”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逼迫狄家家主立下誓言,狄氏不得将潇真派灭门。如此,才未雨绸缪地保全下了潇真派。 之后,她又在宣吴洲的潇山创立了临渊派,作为潇真派的别府传承道统。 又是数十万年的辰光逝去,万余年前,又一个“叶舒”拜入了潇真派,只是那时候的潇真派凋敝多年,早已没有振兴的可能。虽然“叶舒”竭尽全力地想重振师门,但在狄家的重重打压和追杀中,她终于因为重伤即将陨落。 或许是天道垂怜,就在这时,她进入了时之密境。同样知晓了所有真相的她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陨落之前,她请求自己的好友天微道君答应自己一件事——若是有朝一日,能见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修,请千万救她性命。 天微道君没有告诉过叶舒,除了她,自己还救过另一个与她相同面貌的人。 那个“叶舒”同样也是潇真派掌门,天微道君信守诺言,并在“叶舒”成为化神修士后,就将时之秘境的存在告知了她。 已经过去千万年了,在漫长的岁月中,潇云道人洞府里的那间静室只打开过屈指可数的几次。每一个进入过那间静室的“叶舒”都是幸运儿,因为在她们之前,有数之不尽的转世连时之秘境的存在都不知晓。 但即便如此,她们还是失败了。 潇云道人之所以放弃一切,兵解转生,是因为她想要探求乾坤之道的真意。若是这样徒劳地努力下去,哪一天,她们才能触摸到那虚无缥缈的真意? “叶舒”下定了决心,在时光碎片中一待就是几千年。潇云道人收藏在洞府里的所有秘宝都被她扫荡一空,再加上她在时光碎片中得到了许多奇珍,全部被装进了她的随身灵宝里。那灵宝被她彻底改造,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系统。 画面变幻到这里,叶舒已经全然明白了。 她看到那个“叶舒”用自己的毕生修为将系统送到了一个平行宇宙中的地球,那恰好是自己穿越前所在的世界。 “系统。”叶舒的声音淡淡的,“从我成为化神修士之后,恐怕你就没有能力抹杀我了吧。” 从未在发布任务以外的时间里回答过叶舒的系统,破天荒地开口了:“你猜的不错。” 其实叶舒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随着她的修为越来越高,系统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小。这并非是她忽略了系统,而是系统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弱化自己。包括她并未完成的那个支线任务,系统也从不提起。 “我应该感谢你才是。”叶舒笑了笑。 系统依旧如以往那般冷冰冰地回答:“这是主人给我留下的指令,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我恐怕也要消散了,就此告别吧。” 因为系统被彻底改造过,虽然他的本体是一件灵宝,还是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害。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他的本体即将崩毁,而身为元灵的系统也要随之消散。 叶舒感觉到自己的元神一轻,接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她的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怅然,自己一直以来都对系统抱有警惕心,如今看来,却是枉做小人了。但她知道,对身为系统的元灵来说,那个早已陨落的“叶舒”才是自己要忠于的人。虽然她们同样是潇云道人的转世,但本质上是两个不同的人。 她们拥有相同的灵魂,但人生经历各不一样。 因为这同样的灵魂,叶舒可以掌控明溪真人的两仪金灯,可以用自己的血打开潇云道人的洞府。龙圣残魂在见到叶舒的元神后,大惊之下的那句“你究竟是谁”,恐怕就是因为她发现叶舒的元神和潇云道人一样。 而敖雍原本是龙族覆灭后留下的三颗龙蛋之一,除了其中一颗,还有两颗被潇云道人得到。有一颗留在了她的洞府里,等到玄尘掉入洞府后,那颗龙蛋也就成为了潇真派的所有物,并在千万年后孵化出了敖成康。而敖雍则在当时就顺利降生,他认潇云道人为主,虽然潇云道人兵解转生,但他一直在无名谷中等待着自己的主人重新归来。 他说“我等的是你,也不是你”,是因为叶舒其实已经不是潇云道人了。 终于,变幻的画面到了尾声。 在那座熟悉的高山下,青衣男子救下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因为叶舒知道,那之后就是自己的人生。 满室的荧火中,她伸出手,握住了最亮最大的那一颗。 汹涌的力量喷薄而来,在无数张交叠的面容中,叶舒缓缓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位于魔天十地里的一座无名高山上,一袭黑衣的俊美男子正手握青铜色的圆盘,望着远方阴沉的天空。 “时间已经要到了……” 他的玉府中,黑色的种子正徐徐跳动着,如同一颗飞速生长的心脏。只是那心脏中满溢的不是生机,而是让人心胆俱裂的恶意。 白塔里一整面墙壁的青铜小灯已经熄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却愈发明亮刺目。 谢宣终于不再压抑眸中的疯狂,他将手一招,凭空而来的风吹进白塔,将所有的青铜小灯尽数吹熄。 一匹瘦马正在官道上徐行,马上的人忽然抽搐似的一阵颤抖,接着就从马背上跌落在地。 青衣的修士正在和同门合力杀敌,当啷一声,他手里的法器掉在地上,而他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殿中,长老讲道的声音正低低回响。突然,弟子们发现长老不说话了。有胆大的弟子凑上前去,只见须发皆白的长老气息全无,已然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无数颗心魔之种回到了谢宣的体内,而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就在他预感到第三重天劫已至的那一刻,他打开了最后一座天柱。 轰隆! 自九天封禁出现后,隔了千万载岁月,上霄化道劫重临沧元天。 叶舒睁开眼睛,就在她头顶的天空中,云气化作庞大的漩涡,一道罡雷如同贯天利剑,下一刻,就要轰然降落。   ☆、230|5.17|城 一道天雷由茫茫然不知深处的虚空落下,四下里幽暗的夜空被照得一片雪亮。方圆几百万里的土地上,都有人看到了那几可刺破苍穹的天劫。罡雷中蕴藏着焚天劫火,在震动天地的咆哮声中,上霄化道劫的第一道劫雷,浩荡而下。 叶舒心如止水,乾坤图在身周徐徐展开。 此时,这张轻盈无比的图卷仿佛承载了虚空万雷,其上满是庄严明亮的宏大之力。罡雷落在图卷上,乾坤图竟连颤都没有颤一下,反而将那电蛇卷入图中,待到第二道天劫时,图卷中爆发出一道紫色雷霆,直直地与劫雷在半空中相撞。 巨响声响彻虚空,天穹似乎被撕出了一道巨口,连漫天的星辰都晃动不已。 第三道劫雷紧随其后,乾坤图如同一面招展的旗帜般鼓涨起来。图卷之中,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吸力,劫雷在半空中一阵扭曲,竟化作点点细小的电蛇,就此被乾坤图吸了进去。 第四、第五和第六道劫雷接连而下,一时之间,叶舒仿佛身处于雷电构成的修罗地狱中,满空尽是游走的电蛇。早在预感到天劫即将来临前,她就离开了潇云道人的洞府,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山林。 此时,她脚下的土地已尽数翻腾而起,身旁的高山崩毁成了点点碎石,大树倾倒,百鸟绝迹,在炽热的劫火烘烤下,连空间都似乎要扭曲了。 但叶舒还是顺利渡过了接连三道劫雷,她不敢掉以轻心,运转法力,让自己本就圆融的道心愈发平静。 悄无声息的,她的身周就出现了一条险峻的石阶,小路的尽头是仙宫玉台,正是修道之人最为渴求的长生逍遥之地。 叶舒拾阶而上,初时,那石阶尚能容一人通过,走着走着,却愈来愈小,愈来愈陡。石头磨琢的阶梯更是不断变幻,一忽儿变成遍布荆棘的火海,一忽儿又化作白骨处处的九幽。 叶舒虽然是返虚道君,但此时的她就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有无坚不摧的肉身,没有雄浑稳固的法力,更加没有种种神奇的道法神通。烈焰、棘刺、山石……数之不尽的痛苦加诸其身,到了最后,她更是走在一条由尖刀构成的绳索上。 这正是第七道劫雷,蕴含着对修士道心的拷问。若没有一颗万劫琉璃心,在这天险之路上稍有差池,就会渡劫失败,化为飞灰。 叶舒的心中一片清明,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水,恐惧、急躁、愤懑……种种让人进退失措的情绪一概不曾涌现。她的步伐坚定又平稳,纵使是万劫加身的痛楚,也不能让她皱一皱眉。 走着走着,她脚下的绳索消失了。石阶的两旁,出现了一幕幕熟悉的画面。 一个满脸惊恐的修士跪在叶舒面前,拼命祈求叶舒不要杀他,但叶舒依旧毫不犹豫地刺出了手中的长剑。 青衣男子倒在叶舒的怀中,他紧紧抓住叶舒的手,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短刀,涣散的眼神中是对叶舒的殷切希望。 华丽的朱漆大门被剑气彻底掀翻,在叶舒盛怒之下的攻击中,不管是无辜的还是不无辜的,聂家所有族人都含恨而死。 即使知道这件事与大多数弟子无关,但叶舒还是无动于衷地端坐着,将瑶光和青阳两派的门人赶出了离合山。 ……一幕幕,一帧帧,有些事叶舒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其实依旧藏在她的心底。叶舒这漫长的一生中,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吗? 自然是有的,没有人从不会后悔。 石阶的最后,是那个熟悉的黑衣青年。他轻抚着叶舒的脸颊,手腕上的伤口还未愈合,带着让人眼角刺痛的血色。 叶舒想,她做过的错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石阶旁的每一帧画面都在质问着她——你可曾问心无愧。 她心中是有愧的,叶舒忽然停下了脚步,就在石阶骤然朝内压缩,两旁的山壁要将她死死夹住时,她再一次脚步平稳地走了起来——但她,绝不会因为悔恨而后退。 她一脚踏出,终于走过了最后一级阶梯,刹那间,山壁、石阶尽皆消散。叶舒站在那仙宫玉台前,仙宫内是彩衣飘飘、大袖轻扬的仙人,他们恭敬地跪伏在地,请求叶舒走到那仙宫最高处的玉台上。 这正是无数人汲汲以求的最高梦想,只要走上高台,便是天权在握,生死由己,永生永世的长生逍遥。 叶舒只微微一笑,斩仙剑从眉心跃出,一剑劈碎了那尊贵无比的玉台。 仙宫轰然坍塌,自此,第八道劫雷顺利渡过。 幽暗混沌的虚空宇宙将叶舒紧紧包围,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那威压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就好像与洪荒一起诞生的力量,亘古不变,浑然一体。 沧元天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悠远的钟声。那钟声似乎来自虚空,一切有灵众生的心中都止不住地战栗着,为这来自大道的拷问的心惊不已。 最后一道天雷朝叶舒直扑而下,雷火之中,似乎有黑白双色的轮.盘徐徐转动。轮.盘直直地映照在叶舒的元神中,和叶舒玉宫中的那面轮.盘交相辉映。 两面轮.盘甫一接触,叶舒的元神就剧烈地震颤了起来。她全身的法力都沸腾着,在那无声的生死之斗中翻滚咆哮,试图将彼此吞噬。 宇宙开始一寸一寸的崩毁,时空风暴骤起,虚空裂缝乍现。叶舒的前方是幽暗的深渊,后方是恐怖的雷霆,她端坐在黑暗中,只觉得形单影只,天道、地道、人道,这世间的一切都在排斥着她,不仅要让她修为尽毁,更要将她打入九幽地狱。 这正是上霄化道劫最关键的一步,在大道威压之下,是就此放弃,还是奋勇向前? 叶舒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玉宫中的黑白轮.盘陡然升起,就在那冲天的力量中,天劫所化的轮.盘瞬间破碎,轮.盘之中,忽然结出了一颗种子。种子飞速长大,在光影的变幻中,长成了一朵黑白双色的莲花。 莲花徐徐降落,落在了叶舒的指尖上。 她的元神猛然一震,就在鸿蒙之中,三千大道永恒不变地运转着,它虚无缥缈,但又无处不在。它是万物初始,又是世界终结。它难以触摸,无法被描述,却在这一刻,实实在在地被叶舒拈在了指尖。 轰然的雷鸣戛然而止,叶舒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她的元神似乎并不存在于沧元天中,而是与乾坤大道紧紧相连,以一种玄妙的姿态与天地共存。 她将手一指,层层叠叠的空间纷然涌现,叶舒一步跨出,就来到了燕云山山顶。 蓝衣的女子忽然出现,她身上的气息玄妙虚幻,似近实远。谢宣正在全力渡过第七道劫雷,见到此情此景,道心一阵动摇,玉宫中的心魔之种竟隐隐有了爆裂的架势。 谢宣深谙取舍之道,既然叶舒先于自己渡劫,看来今日是不成了。他咬紧牙关,暗自祭出自己筹谋多年的秘宝。这秘宝可以强行打断天劫,虽然代价是自己五千年的寿命和全部修为,但总比在天劫下灰飞烟灭要好。 叶舒微微笑了笑:“谢道友,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为好。” 她好像没有看到天空中的巨大漩涡一样,神色平静地穿过雷雨,溅射的电蛇落在叶舒身上,就好像一滴雨落下,连丁点水花都没有翻起来。 “这就是洞玄天仙的力量……”谢宣喃喃低语。 “是,这就是洞玄天仙的力量。” 在叶舒的话语声中,谢宣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叶舒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站在了天劫范围内的正中央。 恰在这时,又一道巨大的雷霆轰然坠落。叶舒伸出手,只轻轻一握,那几可将空间劈裂的天雷竟轻而易举地消失了。她摊开手掌,只有点点雷电的碎屑飘了下来。 叶舒再将袖一卷,天空中的漩涡猛然收缩,化作一个无比凝聚的小点后,就此消散。云团开始朝外涌去,燕云山上,深邃的夜空终于又回到了世人眼前。 谢宣没有死在天劫下,不过他也没来的及动用秘宝。 “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在天劫之下?”一瞬间的惊愕后,谢宣的嘴角又一次挂上了笑容。他感到那股掐住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大,而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叶舒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我想亲手杀你。” “为了复仇?” “不。”女人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因为你真的很惹人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宣竟然大笑了起来,他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笑声也愈发嘶哑,“曾经有一刻,我好像产生了一个错觉。”他看着叶舒,眸中的疯狂褪去,留下的却是让人看不懂的平静,“我似乎有一点喜欢你,那大概是谢琰留下来的意识吧……” 但是……他看着那个不为所动的女人,在彻底死亡的前一刻,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到底他的意识和我的意识是不是一样的,其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 离合山方圆千里的土地,都是九易洲顶尖宗门潇真派的势力范围。因为这片土地丰饶安宁,除了大大小小的修道势力,还有不少凡人城市。 安丰城的一座道观前,正排着一条密密麻麻的队伍。 这道观是潇真派在各大城市中设立的,专门用来给有些修道天赋的凡人传授粗浅法门。今日是道观每三月例行一次的开启灵窍的日子,修道士是万中无一的存在,哪怕九天封禁已经消失,沧元天的灵气正在慢慢恢复到上古气象,在如今的九易洲,能开启灵窍的凡人,一百个人里最多也只能出现十个。 道观的修士也都知道,这些排队的家伙不过是来碰碰运气罢了,有人几乎每隔三个月就会来一次,只想着若是有一次自己能成功开启灵窍,岂不是撞了大运了? 因为这个原因,负责给人开灵窍的修士子都显得漫不经心。 好说歹说才将方才那个面熟的壮汉打发走,一个年轻修士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扬声道:“下一个。” 这次来的却是个小男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生的俊美可爱。虽然身着一袭普通的布衣,不知道为什么,却教人不敢小觑他。 因为这小男孩看起来陌生的紧,修士方才打起精神,点了点下巴:“小娃娃,把你的胳膊伸出来。” 小男孩依言捋起袖子,等那修士将手指放在他的脉门上一试:“咦?”修士惊疑地看了看小男孩,又全神贯注地感知了一番,确定结果与刚才一样,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小娃娃,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 “知道。”小男孩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奶气,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冷静,“给求道之人开灵窍。” “既然你知道……”修士的面色愈发不好,“难不成是来找乐子的?”因为他方才一探之下就发现了,这小男孩已然开了灵窍,而且还不少。 小男孩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身,看向了高天上的云端。 修士疑惑地抬起头,只见那舒卷的云层中,一个蓝衣女修正从天而降。正午的阳光静好,金辉之中,那女修衣带飘飘,恍然若仙。 “我只是在等人来……”小男孩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轻柔的笑容。那女修走到他面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带我回家罢了。” ===================================================================== 本图书由(云翳时羽)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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