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宫主夫人》 作者: 路过而已 1文案   他是魔宫护法。他是天下第一刀。他有一张完美的脸和一颗冷漠的心。他一生只有一个徒弟。他一念之间决人生死。他无法在她面前掌控自己的悲喜……   ………………   小乔:师父,你真漂亮。   师父:……   小乔:师父,我是故意受伤的。   师父:(╰_╯)#   小乔:顾思陌!你是这世上最狠心的师父,最绝情的妖怪!   师父:玻-璃-心倒地不起……   腹黑女PK闷骚师父,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真理:   只有不猥琐的徒弟,没有干不过的师父;   只有不努力的女人,没有搞不定的男人! 2001抢人入宫 他们说,娘亲去了天上。 小乔不相信。她的娘亲,温柔漂亮的娘亲,抱着她唱歌的娘亲,给她缝新衣服的娘亲,怎么可能抛下她,一个人走了呢?可是,任凭小乔怎么哭喊,她都没有再回来。 看来是真的抛下她走了啊。小乔想,那我就去天上找她。 白秋路过大槐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咦,什么声音?下一刻,她便气急败坏地叫道:“没教养的野丫头!你给我下来!” 小乔坐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秋。 “白小乔,你最好快点下来,老老实实地回去思过。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更不准爬树,听见没有?” “我不!” 白秋冷笑道:“你不?听着,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不,白筱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会拿你当宝贝,你若是敢忤逆我,我便把你送到掌门那里去!” 那个凶神恶煞,自称是她外公的人? 小乔想起白掌门锐利的目光,没等白秋提醒第二遍,便乖乖地下了树。 忍耐忍耐。娘亲走之前说过,要听话,要对白秋阿姨和青凤舅妈礼貌,尤其不能惹外公生气……整个嵩山,没有人是可以招惹的。 “站没站相!”白秋忍不住骂了一句。 小乔嘀咕:“我娘又没教我要怎么站……” 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小乔捂着*辣的脸,愤怒地瞪着她。这是她第一次挨打,白筱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打过她。白秋被小乔异样的目光骇到,禁不住退后了一步:“怎么,我打你还打错了?白筱是怎么教你的,教出你这样不知感恩的怪物。”拜托,白家人避你如瘟疫,只有我给你口饭吃——虽然是奉了掌门的命令。 别骂我娘亲。小乔在心里说。 白秋厌恶地盯着她:“我虽然不喜欢你,但只要你乖乖的,谁也不会难为你。去吧,好好反省,做点女孩子应该做的事,别学你娘,玩野了心专门勾引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把掌门的脸都丢尽了。” 对不起,我没办法忍了。小乔转身跑开。 晚饭时,白秋的屋子里传来尖叫。 热气腾腾的米饭里,钻出一条肥嘟嘟的虫子。白秋惊恐地将碗丢了出去,上好的瓷碗摔成碎片,几条鲜活的虫子在地上蠕动。 白女侠高叫一声,晕过去了。 小乔呢,正躲在门后欣赏她的杰作。 白秋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揪起她,在她另一边脸也抽了一巴掌:“说!是不是你干的?”小乔眼里的狡黠让她抓狂:“你竟敢在我碗里下毒!来人哪,去通知掌门!” “我没有下毒,那些只是毛毛虫。” 白秋痛苦地捂住腹部:呕…… 小乔趁机挣脱。白秋大怒,顾不上对方只是一个孩子,拔剑追了上去。小乔人小力气小,自然打不过白秋,她在院子里躲躲藏藏,避开白秋的攻击,一时间,白秋竟也占不了便宜。 “我杀了你这个小贱人!”白秋怒吼一声,杀招顿出。 白天晒的衣服碎成无数片,竹竿被砍成两截,眼看那狠辣的一剑就要将小乔的身体劈开,白秋忽然脚下一滑,摔在了一堆果皮上。 于是乎,嵩山派的弟子看到他们的大师姐举着一把长剑,怒气冲冲地追着一个小姑娘满山跑。一大一小两个人,距离忽远忽近,还伴随着时不时的咆哮,白靖白大掌门登时目瞪口呆:这是在干什么?轻功练习,还是捉迷藏?好啊,白秋,你把我的树给砍倒了! “都给我停下!”白靖厉喝一声,一手抄起迎面奔来的小乔。 “掌门,请给我做主!”白秋丢下剑,跪在地上控诉小乔的罪行。 “你往白秋碗里投毒?”白靖的阴鸷的目光吓得小乔魂飞魄散,她鼓起勇气辩解:“我没有,我没有下毒,那只是我捉来的虫子……” 她的解释让白靖越听越怒:“来人,带她去刑房!” 那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鞭子。看着眼前几个面色阴沉的人,小乔有些害怕了:“我不是要毒死她,我只是想吓一下她,她打我,还骂我,我受不了她。” 白靖暴怒:“你吓她!你在她碗里放虫子,如果虫子有毒,她已经死了!” “那只是毛毛虫!” “堂堂嵩山派容不下这些个卑鄙的手段。”白靖一脚将她踢到地上,“今天不好好管教你,你迟早会害死人!” 剧烈的疼痛让小乔缩成一团,她咬牙道:“她骂我娘亲,她活该。” 白秋心里“咯噔”一下,大叫不好,白靖再讨厌小乔,也不得不承认白筱是他的女儿,若是被他知道她在背地里说白筱的不是,还是那种白靖最不愿提起的不是,恐怕她要跟着一起受刑。她心下一横,决计不承认:“我不过是说要替她娘亲管教她,她便含血喷人,这孩子心狠手辣,白秋不敢多留,请掌门明鉴。”赶紧把这恶心的孩子弄走,她不想收养她,一点也不想。 嵩山派副掌门皱眉道:“小乔年龄尚小,师兄手下留情。” 有人讽刺道:“养不教父之过,这孩子怎能不代父受过?掌门,你不希望她长大以后变成她父亲那样吧?” “住嘴!”白靖青筋暴起,竟敢在他面前说那魔头的事,简直是找死。盛怒之下,他拿起重鞭,朝小乔抽了过去。 呼啸的风声响起,浸过盐水的鞭子落在了小乔的肩头,小乔发出凄厉的叫声,本能地想逃跑,紧接着,她感到背后一阵火燎。烈火焚烧着她的身体,血液在翻腾,那是她无法承受的疼痛。 “救命——”连灵魂都叫嚣着。 如雨点般密集的鞭伤迅速地在全身扩展。屈辱的液体模糊了视线,分不清是血是泪,她像一条狗一样地在地上翻滚,求饶,试图用尖锐的惨叫发泄身体的痛楚。 “不!不要打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听话、我听话……”从流利到结巴,到只剩下毫无意义的号叫,到只能艰难地喘息。 “掌门,她没声音了。” 死了?白靖心中一凛。他不止一次地想,这个白家的耻辱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她早就该死了,但到底是白筱的女儿,他的亲外孙女,他可以骂她恨她,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死她。 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一盆凉水劈头浇来,小乔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白靖手里的鞭子,随后,她发出疯狂的、狂乱的、可怕的尖叫,白靖猝不及防,被震得往后退了三步。 发生什么了?谁在他耳边叫?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鞭子已经本能地抽了出去:“混账东西!” “嘭!” 白靖怒得再度举起鞭子:“我让你捣鬼……”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不对,这不是小乔的声音。什么东西爆炸了?谁敢在嵩山上弄出这么大的响动?很快,他便看到他爱徒的尸体被丢了进来。 整个大厅如死一般寂静,只有诡异清脆的铃铛声,随着脚步的移动而响个不停。出现在门口的少年青衣白袍,靴子上挂着一串银铃,他袖口纹着精致的焚凰图腾,腰间的刀还滴着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味,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少年袖子上象征着魔宫的图案。 白靖沉声道:“顾思陌,你敢入我嵩山,杀我嵩山弟子?” 顾思陌不理会白靖,径自朝小乔走过去,顿时,十几把明晃晃的剑同时出鞘,封住了他的去路。他像没有看到危险一样问小乔,清冽的声音犹如流过玉石的山泉:“焚凰宫,愿意和我走吗?” 没有傻瓜宁可留在这里挨打。即使焚凰宫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她的境地也不会比现在更惨。小乔轻轻地点头。 “那是魔教!”白靖气得一鞭子又打了下来。 这一次,预想的疼痛没有降临。那条毒蛇一般的鞭子不知何时落入了顾思陌手中,他声音微冷:“你多打她一鞭,我就多杀你一人。在嵩山,没有我敢不敢,只有我想不想。” 白靖盯着他腰间的刀,眼中露出了一丝犹豫,他不想顾思陌拔刀,却又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正在他权衡利弊的当口,副掌门皱起眉头,持剑走了出来:“这位小兄弟,白小乔乃是掌门师兄的孙女,你若想带她走,需过在下这一关。” 白靖差点破口大骂,焚凰宫带那个丫头走干你何事?我这个掌门还没发话,轮得到你来拦?还有,顾思陌不是你的兄弟,更不是我们任何人的兄弟!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的剑能比他的刀更快。别人不认识他,白靖可是见识过。 顾思陌淡淡道:“要上一起上,我不想浪费时间。” 嵩山派弟子顿觉受辱,不等白靖命令,众人齐刷刷地朝顾思陌攻去。 一时间,虹影贯空。 青白的蝴蝶在空中飞舞,小乔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思陌飘荡的衣袂。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明快邪气的刀法。眼花缭乱,让她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求求你,别输。 她真的不想留在这里。 越来越多的嵩山弟子加入了围攻,随着人数的增多体力的消耗,顾思陌出招的速度不慢反快,银光连成一片,痛呼声不绝于耳。血色漫上他俊美的脸,妖冶得不似凡人。副掌门后悔了,他明白了白靖的犹豫。这简直是一场屠杀,为了一个小乔,不值得。 浓烈的杀气令人窒息,敢上前拼命的人越来越少。 小乔扶着茶案爬起来:“我不走了!我留在这里!”一想到白秋的冷脸和白靖的鞭子,她就忍不住打颤,但她不想连累别人。小小的人站在那里,滑稽地用手擦着眼泪,顾思陌余光扫过,手上不由得一滞。 两个掌门对视一眼——现在,就是杀他的好时机! 鲜血染红了衣角,顾思陌自己的血。 右手的伤深可见骨,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手腕一用力,刀尖抖动的瞬间,刺入了白靖的胸膛。 所有人的剑都停了下来。 “用你的命,换白小乔的命。” 没有提条件的勇气,白靖命令其他人后退,顾思陌抽刀。 这时,山下又响起了火药声,这是焚凰宫发出的警告。一个顾思陌就已把这里变作人间炼狱,没有人愿意再和魔宫其他人交手。他们撤退,他站在原地,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焚凰宫护法顾思陌,护送小乔小姐回宫。” 小乔呆呆地,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她。直到他将她轻轻背起,她才回过神来,啊,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掌门……” 白靖望着顾思陌的身影,挥手道:“让他走。” 顾思陌背着小乔下山,老远就看到有人在冲他笑:“啧,好大的声响。” 来人一身黑衣,袖口也绣了一只燃烧的凤凰,他诧异地指着小乔道:“护法,这是什么东西?” 小乔想说,我不是什么东西。但她实在太疲倦了。 过了许久,顾思陌道:“她是白筱夫人的女儿。” “那不就是宫主的……?!”那人愣了片刻,喃喃道,“护法,宫主没让你把她带回去啊,宫主让你把她带回去了吗?”顾思陌瞟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 小乔没有机会看见那人精彩的表情,因为她趴在顾思陌结实的背上,睡得深沉:“娘,我好痛……” 3002疯狂游戏 方池的额头开始冒汗。 顾思陌极少让他处理这样棘手的伤口。小姑娘皮肉娇嫩,随意一掐就是一个印子,何况是那样的重鞭打在身上。他小心翼翼地上药,可小乔依旧在睡梦中啜泣,顾思陌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方池觉得很冤枉,在他手底下疗伤的人从来都没有哭着喊疼的,焚凰宫里的杀手,如果连这点痛都受不了,早就被人整得连渣都不剩了。 他谄媚地笑道:“护法大人如果累了,便先去休息休息。” 顾思陌看了看右手,道:“不必了,我马上要去见宫主。” “宫主昨日入了关,没有十天半个月出不来,你最好别去打扰他。”方池给小乔盖好被子,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长出一口气。 顾思陌问:“她伤得很严重?” 方池很想说,废话!你是个不怕流血的怪物,她能和你一样吗?然而,他斟酌了一下顾思陌的脸色,识趣地把到了嘴里的话咽下去。他决定换一个委婉的方式和顾思陌谈谈:“护法大人,我知道你日理万机很是辛苦……” 这是讽刺吗?顾思陌不懂:“什么意思?” “你需要克制。”方池说完这句话,觉得不太保险,于是立即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 顾思陌不耐烦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吞吞吐吐,总有一天把他舌头□。 “我想说,虽然咱们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别玩得太激烈了,这么小的姑娘,还用鞭子……是不是,嗯,有点变态?再说,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方池心一横,我就是说了,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你爽完了以后不要我来善后。 顾思陌二话不说照着方池的屁股就是一脚:“我看你是活腻了!” 方池“哎哟”一声,眼看顾思陌还想再踢,他急忙指着小乔道:“她她她,她醒了!” 小乔是痛醒的,她嘴里喊着娘亲,可在看到顾思陌后,一双眼睛黯淡了下去。原来刚才是一场梦,娘亲并没有因为她的哭泣而回来。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娘亲不在了,任性的泪水只会换来其他人的厌恶。 顾思陌见她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以为自己方才踢方池的举动吓着了她,声音不觉缓和了些许:“我是焚凰宫护法顾思陌,他,方池,是这里的药师。你父亲正在闭关,暂时不能见你,你若是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不必与我们客气。” 方池尚且在琢磨这段话,小乔便替他问了:“我父亲?” “你父亲就是我们宫主。” 方池终于给骇到了:“什么?!”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直到小乔说:“我想喝水。” 顾思陌斜了方池一眼,你想让我去倒?方池吓得立马跳起来倒了一杯热水,在护法大人威胁的目光下吹凉了之后送到小乔嘴边。 “谢谢方叔叔。” 方池受宠若惊,连连赔笑。 顾大护法年少得志,是宫主眼前的红人,他不仅是历代护法中武功最高的一个,而且是唯一敢当面冲撞宫主的一个。当然也有人不服,不过那些人很快就从世上消失了,这足以说明他的手段。 焚凰宫的丫鬟见到他的时候,害怕与羞怯参半,红着脸不知如何开口。 “什么事?”顾思陌正在书房看信。 她忐忑道:“小乔小姐不见了。” 他起身,快步走出书房。小乔的鞭伤才刚刚愈合,万一在他的地盘出了事……或许更糟,若不慎闯入禁地,便会死于机关阵法之中。 顾思陌带着人翻遍了焚凰宫,终于循着焦味,在一条小溪前发现了正在烤火的小乔。 唔,娘亲说,青色的葡萄还没有熟。既然没有熟,那我就生堆火把它烤熟吧。小乔用树枝串着青葡萄,专心致志地放在火上烤,全然没注意自己身后多了一群目瞪口呆的人。顾思陌冷冷地问:“谁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我啊,我可不嫌命长。 小乔被他的质问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来看到顾思陌收缩的瞳孔,只好老实交代:“我,我自己来的。我想烤葡萄吃,如果不可以的话我以后就不烤了。” 现在你爹还在闭关,你就算一把火烧了这里也没人拦着。问题是,这一路上机关陷阱遍布,连大人都不得不万分小心,你是怎么跑过来的,还完好无缺?顾思陌嘴角抽搐:“你一个人?” 小乔想了想,道:“方叔叔来这里采药,我偷偷跟过他一次。” 方池那蠢猪当初被毒箭扎得像个刺猬似的,她居然只跟了一次?顾思陌想,看来竹林的机关有必要再修得复杂一些了。 小乔以为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不安道:“对不起。” 顾思陌内心翻了个白眼,这话你去对方池说。 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她放下心来,还想说什么,人却被他抱起来,一路扛着回了思竹轩。虽然倒挂在人身上不太好受,但她知道他是怕林子里的机关伤到她。 方池跑来哭诉的时候,罪魁祸首正坐在顾思陌手边吃葡萄。 他嘀咕道:“为什么犯了错还有葡萄可以吃……” 小乔把盛满水果的盘子放到顾思陌面前:“以前我跑出去玩,那些人都骂我是坏孩子,我娘看到了也怪我淘气。只有思陌哥哥给我葡萄吃。”说到白筱,她的眼神又是一暗。 顾思陌塞了一颗葡萄在嘴里,不动声色地咬着。小乔姑娘,你好像想多了。我不给你吃葡萄,难道由着你下次生火继续烤吗? 小乔自然没有领会到他的用心良苦。他说过,焚凰宫是她的家,她想去哪里都是她的自由。可是,顾思陌发誓,他绝对没有禁地也可以乱跑的意思。如果他知道小乔真的会跑出院子,打死他他也不会这么说。 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魔宫的一切都让小乔好奇,嵩山派的人把这里说成龙潭虎穴,但她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比嵩山可爱。虫子爬过的草会枯萎,树林里忽然会射出木箭来,就连天上飞着的小鸟脚上也挂着亮闪闪的戒指。这些,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每一次发现新鲜的东西,她都要欢呼一声,上去摆弄一番。其实魔宫里最可爱的还是人,他们有的邪魅有的冷淡有的妖娆,身上有着各种各样奇怪的装饰,但是他们在看到她之后,无不睁大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 有一次,天蒙蒙亮,顾思陌听见房里有响动,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叮叮叮叮。” 清脆的银铃声。 他猛然坐起,怒道:“白小乔!” 小乔眨眨眼,一脸无辜。顾思陌盯着她手里的银铃,再看看自己被拆得东倒西歪的靴子,忍啊忍啊,半天憋出来一句:“好玩么?” “我们家阿汪身上也有一个这个,走起路来叮叮地响,可是他们把阿汪杀掉下酒吃了……”小乔忧伤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濒临爆发的顾思陌。 护法座下的人都知道他有起床气,天大的事发生了也没胆子在他睡觉的时候来报。小乔正好触犯了他的禁忌,她见他的脸色变得很可怕,不觉地缩了缩脖子。 吵他睡觉,拆他靴子,还拿他和狗相提并论。很好。 她感到身体一轻,人被他拎到了空中。 “我不是你的暗卫,也不是你的思陌哥哥。你有什么问题等你父亲出关后亲自和他说,别再来烦我!”顾思陌毫不客气地扬手,将她丢出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想象中的哭闹声,这多少让他感到有点意外。虽然耳根清静了,可外边一点动静也没有,直让人心里发毛。难道他把人给摔死了? 站在窗边往外看,只见小乔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只有手里握着的铃铛一直在响。 这是什么意思?是毫不在意,还是伤心过度?他烦躁地躺回了床上。 小乔的午饭是在方池那里吃的。 方池殷勤地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怎么我一看你吃饭,就觉得特别香呢?”小乔三下两下扒完碗里的饭,道:“再来一碗。”然后就闷着头大吃。 “怎么你今天不去你思陌哥哥那里和他一起吃饭?”思陌哥哥,我吐。那小子就知道占女孩子的便宜。方池腹谤。他才比顾思陌大五岁,就平白老了一辈,哼。 小乔放下碗,大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他一起吃饭了。” 方池一楞:“为什么?” 她手把里的银铃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然后跳起来,用脚去踩。虽然很绝望,但她还是没有哭出来,她用稚气的颤音说:“我被抛弃了!” 对,我被抛弃了。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无情残忍地将她抛弃了。 没有会一直守着她,她哭了那么多次,哭得那么伤心,可是她的母亲依旧没有回来。眼泪没有用,眼泪只会招来别人的冷眼。 发泄够了,小乔冲了出去。 留下方池独自纳闷,顾思陌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把小乔刺激成这样?过了一会儿,头顶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方池跑到屋外,看到了翻身睡午觉的小乔,以及被她踢下来的碎瓦。 这个房屋修缮费,该向顾思陌讨还是去找宫主要?方池呆呆地盯着睡得惬意的小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脱离了大人的管教,小乔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焚凰宫里肆意奔跑。反正是被抛弃的人,那就玩他个天翻地覆好了! 玄华楼,禁地。 “嗖——” 一道白光闪过。 南宫长老揉了揉眼睛,问身后的乌衣使:“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东西飞过去了?” “回禀长老,好像是一个人……” “追!” 小乔运起了白筱教她的轻功口诀,一边跑一边叫,引得魔宫人纷纷侧目。偏偏那个乌衣使抓她不到,她在嵩山这些年,什么剑法也没学,只有逃跑的本事最拿手。“蠢货!你们看着是什么意思?还不快一起追!”南宫长老一声令下,原本幸灾乐祸的使者们才不情不愿地加入了追捕小乔的行列。 “这帮猢狲,就喜欢看笑话。连个女娃都追不上,等宫主出关了要他们的狗命!”南宫长老愤愤地想着。 这些乌衣使看着挺不中用,却不乏有轻功好的。若真是没人能追上小乔,那焚凰宫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眼看就要被抓住,小乔身形一晃,绕着几棵大树转圈,她掏出弹弓对准树干一射,一个小型的蜂巢正好落在了跑得最快的乌衣使头上。 狂乱的黄蜂四处飞舞,她张开双臂,大笑着再次向前奔跑。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伴随着身后的怒骂,小乔觉得很久都没有这么过瘾了,奔跑的时候总是会忘记一切烦恼,因为不光要看前方的路,还要用力呼吸。没有秋千,没有同伴,那就发动所有人,和她一起玩个痛快,这是她设计的一场追逐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你日我日大家日~~~更! 你打我打大家打~~~分! 4003折腾死你 “方叔叔!”小乔进门就往方池背上跳。 可怜她方叔叔趴在地上研究草药,只听“嘭”得一声门开了,紧接着自己背上就压了个小人。方池打开她不安分的手:“小心点,这可是毒药。” “我饿了。”疯玩了一天当然会饿。 “你还真不客气。”方池让丫鬟把热好的饭菜端上了桌。 “方叔叔疼我嘛,不像某些人。” “护法还是很关心你的,他昨天还问你有没有淘气。”方池替顾思陌叫屈,那个怪物除了他的刀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耐心也是出了名的差,能忍着不掐死小乔已经是奇迹了。她难道还指望护法大人跟着她一起上树掏鸟蛋? 小乔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顾思陌了。 方池见她情绪低落,便道:“吃了饭就回房休息吧,宫主尚在闭关,宫里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这样胡跑很危险。我听人说这几天有人暗闯玄华楼,南宫长老在加派人手追查此事,宫里人来人往,刀剑不长眼,若是伤到你……”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怒气冲冲地踹门进来了:“南宫长老,就是这里,我亲眼看见她进来!” 方池望着二度被踹的门,觉得自己在焚凰宫的威信根本是零。小乔是宫主的女儿,他睁只眼闭只眼让她踹,可是长老会的人凭什么这么干,瞧瞧,还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南宫长老,咱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长老道:“你窝藏私闯玄华楼的奸细,该当何罪?” 小乔问:“奸细是什么?” 方池笑了:“南宫长老,我想你是弄错了。你我都有可能是奸细,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绝对不可能。”当然不可能,人家是龙子龙女,自家院子里走走怎么了? “手无缚鸡之力!”南宫瑞真的怒了,“她打伤我四名手下,手无缚鸡之力?”妈的,你才连鸡都不如! 方池道:“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她绝不会是奸细。” 小乔附和:“我也觉得我不是。” “不是奸细你跑什么?” “你们追,我当然就跑啊。” “……” 抽搐了片刻,南宫瑞看在方池再三保证的份上,只得警告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罢了。方池,看好你的人,玄华楼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你仔细着点!” “长老,你这是告状吗?如果你这是告状,好像找错人了。这孩子可不是我的人,她不过是在我这里搭个便饭,带她回来的是大护法。长老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向大护法诉说。我想,他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正的。”方池懒洋洋地指了指门外,“天色不早了,晚辈恭送南宫长老。” 未来的两天里,顾思陌不断地收到来自各个部门的告状信。 吞并银钩门的事务让他心烦不已,他把那些纸片全丢进了杂物盆里:“告诉那些人,小乔小姐的事情我管不了,有问题去找宫主。” “护法。”侍立于一旁的李动试探着问,“你不打算管小乔小姐了吗?” “这与你无关。” “方池宣称她是你带回来的,你却放手不管,没人对她的行为负责,就代表没有人庇护她,那些人或许会要她的命……” 顾思陌丢下手里的笔:“我用你教我?” 李动迟疑道:“至少得让他们知道小乔的身份,叫他们有所顾忌。” “宫主没有承认的事情,你敢对外说一个字,死期就到了。”顾思陌缓缓道。 “属下该死。” “知道该死就自己去刑部领罚。” “是。” 李动离开后,顾思陌对着空荡的书房发呆。人是他带回来的,他自然不愿小乔在他这里出事,他只希望她能安然无事地撑到宫主肯见她的那一天。 这天中午,玩累了的小乔照例在房顶上晒太阳,她闭上眼,正想睡个好觉,忽然,感到一阵寒风刮过,有什么不对劲。 清晰的银铃声。 原来是方叔叔啊……不对,方池的银铃别在腰间,声音和这个不一样!小乔睁开眼,看到了一身劲装的顾思陌,她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该不会是来找我算账的吧? “下来。”他命令道。 她顺着树干滑下,差点摔了一跤,顾思陌伸手一拉,轻轻地将她拎起。 又是这种姿势,这种让她觉得屈辱的姿势。 “你该玩的玩了,该闯的祸也闯了,南宫长老郑堂主青魔使的事情我不追究,但是明后两日,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思竹轩,不许去任何地方。”他几乎是半抱半拖地把小乔带回了自己的地盘。 你不是不理我了吗?小乔还在记仇,眼睛瞪得比谁都大。 他当然明白小乔的意思,可是,她自己在方池的屋顶上睡得香甜,还好意思瞪他?他不理她她不是也过得悠闲自在么。 他们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小乔问:“为什么?” “银钩门有些事,我要出去两天。” “你要去打架?” 猜得还挺准,他无声地默认。总有些人是数驴的,利害关系不懂,威胁没用,唯有打上门去才晓得低头听话。碰巧银钩门有几个颇硬气的角色,派去的几个好手都吃了亏,他唯有亲自出面。 小乔轻声道:“不能不去吗……” 他摸了摸右手上的那道浅浅的疤,道:“我的手已经痊愈了。” 晚饭是在顾思陌房里吃的。 小乔这些天四处跑动,听了不少传闻,她忍不住问了出来:“思陌哥哥,他们说你脾气好差,所有人都怕你,因为你一不高兴就会杀人。是不是真的啊?” 他淡淡道:“没错。”知道我可怕那就收敛点。 然而他的恐吓对她完全没用,她仰慕地问:“那你的武功是不是魔宫最高的?” 说到武功,就不得不提焚凰宫的两本心法。 《焚凰刀法》是魔宫每个弟子必练的看家本领,以狠辣诡谲闻名,顾思陌自小烂熟于心,除此之外,魔宫的武功分为两派,招式以《焚凰刀法》为基础,心法却大相径庭。一派是南宫长老那支的《流云心经》,讲究轻快灵动,四两拨千斤;一派是顾思陌这一脉的《焚云诀》,瞬间破坏力强大,宜速战速决。一直以来,《流云心经》以压倒性的优势在魔宫的试炼会上战胜《焚云诀》。这个局面在顾思陌出现之后扭转了。 他用浑厚的内力弥补了招式上的缺陷,将前任大护法杀于坐下,终结了《流云心经》的不败神话。在上官宫主赞许的目光下,顾思陌又召集了前护法的旧部,把反叛之人一一除去。只要是见过他用刀的人,没有不怕的,长老会对他的评价是: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是个人,他是一把会走动的刀,像刀一样冰冷,像刀一样锋利。 “不知道。”从他坐上大护法这个位置后,再没有人来挑战他。 小乔想起那个拿着刀在人群中翻飞的少年,把白家的人逼得连连后退,右手负伤,却依旧从容不迫:“那和宫主……和我父亲比起来,谁更厉害?” “宫主天下第一。”他不愿承认,但这是事实。 上官宫主在修炼魔刀,一旦练成,没人是他的对手。 其实,焚凰宫之所以被称为魔宫,是因为有一任宫主把两派的心法混练,谱成了一本新的秘籍,逆天而行却有着邪魔般的威力,人们把那本秘籍称为《魔刀》。据传,魔刀练成,天下无敌。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练魔刀的资质,不同派别的心法混用,本就是大忌,死于走火入魔的人不在少数,至今,没有一个人能练至顶重,包括其创始人。 那些练过魔刀的人,大多残忍嗜杀,性情暴虐,最后不得善终。宫主每次闭关之后,内力都会有所精进,但紊乱的气息,有时会难以控制。 他微微一笑:“宫主内力极好,刀却不一定比我快。”每次上官发狂砍人,他都拦得比较及时。 小乔盯着他俊美的侧脸失神,柔和的灯光在脸上晕开,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这样好看的一个人,难怪那些丫鬟们喜欢偷偷谈论他。 他的笑容让她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好漂亮啊。”她不由得说出口。 他转过脸来,用清冷的眸光看她:“等宫主出了关,他会给你找个好师父,或者,亲自传你焚凰刀。” 她顿时泄了气:“我不想学。” 白筱的离去让她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她害怕死亡。 “不学?” 小乔认真地说:“我不想杀人。” 每一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他曾经也这么想,不要杀人,不要流血。随着他的追随者越来越多,在魔宫的地位越来越高,他发现拿起屠刀可以捍卫生命和尊严,放下屠刀,只能立地成鬼。这些,他不会和她说。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 他这样的妖怪,一开始并不是妖怪。 他轻笑,小乔再度眼直:“好漂亮啊……” 嘴角的弧度消失,他不自在地看向窗外:“吃好了就回去休息,我还有事情要做。” 她厚着脸皮往他身上蹭:“背我我才回去。” 他刚想拒绝,就感到背上一沉,小乔熟门熟路地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上嘿嘿地笑:“天黑了,我不敢一个人回去。” 可算见识到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半夜里摸到厨房里去找水果吃的人不知道是谁。想到这里,他不觉又失笑,真是,这样一个顽皮的丫头,当初怎么会觉得她可怜,冲动之下就把她带回来了呢? “你就在这里赖到死好了。”他笑骂。 她果然打算在那里赖到死了,少年人的骨骼还未完全长开,没有成熟男人的粗犷,却因长年习武,脊背笔直,肩膀宽厚有力,靠上去说不出的舒服。她惬意地闻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皂豆清香,念起了白筱教她的歌谣: 桑林幽兮,兰佩琼琚 桑林远兮,与子同车(ju)…… 脆生生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尾音还带着些她这个年纪特有的甜腻糯软,一时间,他听得入了神,她念完之后,他方冷冷道:“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与子同车’?” 小乔想了想,道:“娘亲说,这是唱给我爹爹的。” 暮色渐深,她粘在他身上不走,他无法集中精力入定,最后只有妥协。 丫鬟小桃见小乔迟迟不回房,正要去顾思陌那里寻,却见护法大人亲自背着人回来了,她不由得张开嘴,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晚上陪着她睡觉,莫让她一个人溜出去了。”他命令道。 “是。”小桃忙不迭应道,心里直犯嘀咕:就算我和她一起睡,她要跑,我也挡不住啊…… “她若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是!” 敢用那样的眼光看我,死定了你。顾思陌这么想着,分外解气。 顾大护法满意地离开,小乔安慰小桃:“放心吧,桃子姐姐,我要是想出门,一定先把你打昏,到时候就说我自己要跑的和你没关系!” “我……我好感动……”小桃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说到你日我日大家日,就想起我刚下火车时看到的广告牌。 5004我是你娘 小乔答应不再乱跑,但有些人的话是不能轻信的。顾思陌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更不用说小乔。他把李动留下来,吩咐他一定要把小乔看紧。 可怜的李动,尚且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他下来对付小乔,因为他实在没看出来小乔究竟有多神通广大,除了翻翻跟头,抓抓虫子,和其他孩子没什么区别啊——他如是想。而且,她很给面子的没有玩火,更没有上房揭瓦,简直正常到了再正常不过。 其实小乔一整天都绞尽脑汁在想,怎样才能把李叔叔放倒。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书:“这本秘籍好奇怪,和我以前看的不太一样。” 敢情你以前还偷看过其他秘籍?李动脸一黑。要不要阻止小乔翻阅顾思陌的藏书呢?毕竟有些孤本,是不经过允许决不能乱碰的。不过小乔应该没有关系,她不可能看得懂,李动瞄了一眼那本书的内容,顿时放下心来:“这本书是讲的是点穴。” 就是那种在人的身体上轻轻一点,就能让人不能动甚至昏死的功夫吗?小乔眼睛一亮,一个整倒李动的办法已经从她脑海里诞生。“是不是被点中的地方不一样,效果也会不一样?” “没错,不同的穴位有不同的作用,点中哑穴,对方就不能说话,点中麻穴,对方就会全身麻痹,点中死穴,对方就会死。”李动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小乔向往地说:“好厉害,我也想学。” 李动笑道:“点穴不是随随便便按一下穴位就行的,你要先学习基本的心法打好基础。”换句话说,没有一定的内力,就算你把所有穴位都认齐了,也休想点倒我。 “那个哑穴,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期盼的眼睛望着李动。 他只得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位置:“哑穴,在这个地方。” 小乔问完了哑穴问痒穴,没完没了地要李动演示,正当他不耐之际,一只小鸟从她的袖子里蹿了出来。 “哎呀!我的灰灰!”小乔惊叫一声, 闷久了的小鸟重新获得自由,在顾思陌的书房里横冲直撞,李动脸色大变,若是撞坏了什么东西,给他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护法大人砍的!他立刻伸手去抓,无奈那小鸟实在是被小乔抓怕了,动作灵敏无比。 一人一鸟,大战展开。小乔津津有味地看着,最后,以顾思陌坐下第一魔使李动的胜利告终。小乔从他手里接过奄奄一息的小鸟,道:“这么不听话,小心我让李叔叔点你麻穴!” 李动苦笑,他还真不知道鸟的麻穴在什么地方。 小乔再接再厉:“李叔叔,你知道麻穴在什么地方吗?” 方才抓鸟时动用的内力还没有及时收回,指尖尚且激荡着真气,可李动却浑然不觉。 他在自己的腰侧轻轻一点:“这里的麻穴……”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你受伤了吗?”她紧张道,“我去找方叔叔给你疗伤!” 李动再笨,也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小乔!你给我回来!回——来——!” 无视李动的咆哮,小乔翻过了思竹轩的墙。 沿着西边的花园一直走下去,是焚凰宫的校场。 小乔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不感兴趣,她只是听丫鬟们说焚凰宫最大的厨房在西殿,想去厨房挖点零食来吃,顾思陌不喜欢吃甜食,并不代表她没有这个需求。而大厨房的必经之路,就是这个隶属于暗部的训练场。 暗部,焚凰宫最顶尖杀手的汇集之地,直接听命于宫主。 他们现在所学的武功,无论哪一招拿到江湖上去,都令人闻风丧胆。严格来说,他们的训练是不允许闲杂人等偷窥的,所以小乔大摇大摆地从旁路过的时候,暗部的教习喝住了她:“那边那个!我说了可以休息吗?立刻回来,给我把刚才教的口诀走一遍!” 她被那严厉的声音吓得停下脚步,转头一看,才发现那些正在练习的人当中大部分是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她微微有些迟疑:“我?” 那教习见她磨磨蹭蹭,抬手就要教训她。眼看耳光就要落在小乔脸上,他忽然腿一折,跪在了地上。 小乔身后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抱歉,不小心踢到你膝盖上去了。” 教习敢怒不敢言,捂着流血的腿离开。 小乔道:“谢谢你。” 少年笑:“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 她问:“西厨房怎么走?” 他愣了片刻,很快便给她指了个方向。小乔欢快地朝着她的美食奔去,少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喂!记得给我带点吃的来,我好像也饿了!” “你把吴教习的腿弄伤了?” 小乔打着饱嗝揣着点心回来的时候,一个面色阴沉男人正在同方才的少年说话,她见情况不妙,便悄悄地藏在了兵器架后面。 “石头,是石头。我可没踢他!” “他们说是你干的!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 他不耐烦道:“我不喜欢他动手打将来有可能成为美女的人,这个理由怎么样?” “洛回风!” “好了好了,我不是道歉了吗?”洛回风毫无诚意地说着。 “虽然姓吴的来了暗部,但他曾是顾思陌的人!” 洛回风轻笑:“假如我那护法师兄笨到了一定境界,为一个手下来找我的麻烦,那我只能说,太刺激了。” 那人不悦:“你永远不知道顾思陌那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东西,他不来惹你不代表他忌惮你,那样危险的一个人,别试图激怒他!” 他们在说思陌哥哥的坏话。 坏人。小乔在心里定论道,背后说思陌哥哥坏话的人都是坏人! 这么想着,她抓起一把沙子,撒进酥糖点心里。 洛回风看到她的时候,她一脸诚恳地将加料的点心双手奉上。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洛回风随手拿起一块裹着糖粒的凤梨酥,一口塞进嘴里,然后: 嘎嘣—— 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再次上演了,只不过上次的老鹰是南宫长老,而这回换成洛回风追着小乔在校场绕圈。 “少少少,少宫主!”有人结结巴巴地叫着。 “躲开,这里没你的事!”洛回风喝退他的侍从。 令小乔吃惊的是,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轻功出奇地好,才绕了一圈,她就落到了他手里。可是预想中的惩罚并没有到来,他只是用力捏小乔的脸:“我救了你,你就这样报答我?良心被狗吃了啊。” 小孩子藏不住心事,她回道:“你打伤了思陌哥哥的人,还说他的坏话,我给他报仇!” 洛回风的反应和方池一摸一样:思陌哥哥……靠。 他佯装生气:“报仇?我为谁打的人!你找我报仇?” 是啊,为她惹的麻烦。小乔不禁有些心虚,一边是顾思陌一边是洛回风,他们两个人都有恩于她,可是洛回风和他的朋友却骂了顾思陌,对于洛回风,到底是该报恩还是报仇?还是说,可以既报恩又报仇?从来没有想过如此复杂的问题,小乔的脑子混乱了。 洛回风见她的表情如此有趣,便痛心疾首道:“我冒着得罪大护法的危险替你打人,你居然喂我吃沙子!” 小乔内疚,眼前这个委屈的少年说不定是个好人:“我错了。” 他趁机揩油:“叫我一声回风哥哥我就原谅你。” 坏人!她愤怒地想。 小乔的江湖一是一,二是二,她容不得别人把她当傻瓜看待:“我是你娘!” 稚嫩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校场,再铿锵不过,再清晰不过。洛回风松开了小乔,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好不容易冲开了穴道的李动听说了校场的动静,闻声而来,他看到小乔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幸好。但他很快就看到了小乔身边的洛回风,再联想小乔方才那句饱含激情的话,一颗心瞬间提得老高:天哪! “小乔,不得对少宫主无礼!”话虽这么说,李动却下意识地将小乔护在身后。 洛回风装作没看到:“李动,你教出来的人?” 不是我!我不想承担这个责任!是大护法把她丢给我的,我什么也没教!李动好想哭。然而,他深知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尤其是他没有看住小乔,小乔若是出事,他必须负责:“小人知错。” 小乔扯了扯李动的衣角,想说,你没有错。 洛回风懒洋洋地命令道:“知错了那便跪下认错。” 李动身体微屈,就要照办。 “不!” 小乔死死地拉住他,不想看他忍受这种侮辱,这比直接打她还让她难受。李动拍了拍她的肩,表示没关系,他在暗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地跪在了洛回风面前。 她慌张地跳到洛回风面前:“是我骂了你!你打我吧!” 李动道:“小人甘愿受罚!” 洛回风用目光示意身后那面色阴郁的男人:“燕九,揍他。” 燕九虽不赞同他的做法,却也只能听命,小乔无法阻止燕九靠近李动,她向洛回风投去了哀求的眼神,洛回风扁扁嘴,不为所动。 不能害李动挨打。 小乔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把羞耻之心暂时抛到一边,咬牙道:“别打李叔叔!求你,回风哥!”一声“回风哥”叫得荡气回肠,她热泪盈眶,看得李动于心不忍。 惊讶于她的服软,洛回风叹了口气:“算了,燕九——算了,我们继续练刀,至于坏人,让顾思陌去做。” “少宫主说得是。” 望着小乔和李动远去的背影,洛回风忽然笑了:“护法师兄身边的人果然很有意思。” 燕九道:“那李动……” 他白眼一翻:“我说的是小美女。” “……” 回到思竹轩,小乔低着头不说话。 不需要提醒,她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更不能释怀的是,以往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怕责骂,也无所谓别人异样的眼光,可是今天,代她受过的人是无辜的李动! 原来,还有比鞭子打在身上更难过的感觉。 没有伤口,不会流血,但,真的很痛。 短短的一天,好恶的观念被颠覆,疼痛的上限被拔高,她茫然地坐在桌子上,平生第一次认真思考着吃喝玩乐以外的事情。李动被她严肃的表情吓到,温言安慰道:“少宫主不会向护法告状,他不过是吓唬你,你不用太担心。” 所以,你该闹就闹,该玩就玩吧。你这样安静,我还真是毛骨悚然。 顾思陌说过,有些人是数驴的,利害关系不懂,威胁没用,只有受了教训才会学乖。小乔就是这样的,你和她讲道理没用,被洛回风一修理,立马老实了。 这次的打击让她安分地呆在书房里,没有离开思竹轩半步,直到顾思陌回来。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铃声,小乔从书桌上跳下来,扑向了顾思陌的怀抱,她抱住他僵直的身体,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怎么了?” 从他错愕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关心,小乔情不自禁抓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 李动忽然明白,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并不是怕顾思陌责备她,她耿耿于怀的是他那一跪。 看她是真的哭得伤心了,顾思陌将她抱到腿上,听她哭诉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到后来,小乔反复地哭道:“我不是故意害李叔叔的,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哭得李动有些不好意思。 顾思陌瞟了他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让你看着她,你让她跑到洛回风那里去了?李动轻声乞求道:“别当着小乔的面。”罚他可以,但别当着小乔的面,她受不了。 小乔在顾思陌怀里哭了个畅快,此刻的她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年幼的她并不懂得,连累别人这种事情,往往是在你尚且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种下祸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对于她而言,是一种耻辱。她或许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替她受刑的人可能会是她最亲近的思陌哥哥。 他摸摸她的头,语气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别哭了,李动说你一整天都没有吃饭,有什么事吃好了再说。至于洛回风,以后离他远点。” “嗯。”小乔把头搁在他肩上,低低地应着。 他原本想责备她两句,但见她受到的打击如此之大,也就不再多说。 擦去眼角的泪水,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要怕痛,那是你应该承受的痛苦。不想承受?那么,记着,下次别犯错。 作者有话要说:文写得棒的大人太多了,这次我都没要到榜,桑心T_T 化桑心为力量,今天夜里更不良…… 6005宫主宫主 大护法回宫,代表着小乔又自由了。 顾思陌让李动放了话,白小乔是思竹轩的人,不想死的以后见到她就绕路走! 这句话实在太狠了,不光普通宫人,就连暗部杀手看到小乔都跑得远远的,谁愿意在老虎身上拔毛给自己找不自在?迄今为止,能让小乔吃亏的只有少宫主洛回风,而焚凰宫只有一个洛回风。所以,珍爱生命,远离小乔。 谨遵大护法教诲,诸人躲避小乔,小乔躲避洛回风,除了偶尔有些小意外,大家的日子过得大体还算顺畅。 “思陌哥哥!我让小桃熬了汤,你尝尝好不好喝!”小乔折磨完思竹轩的丫鬟,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天麻炖鸽子来献宝。 盛情难却,顾思陌浅浅地抿了一口,味道居然还不错。 看着小乔一脸期待的神色,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今天没有去找长老会的麻烦?” 虽然鼓励小乔去迫害长老们很不厚道,但顾思陌早看他们不顺眼。平日里找不到借口教训那些仗着自己资历老便眼高于顶的长老,现在小乔跑到他们院子里去摘花折草,惹得他们苦不堪言,一连好几天脸都是绿的,护法座下的人瞧了着实出气。小乔认准了这点,隔三差五地跑去长老们的院子作客。 不过那些名贵的花草摘多了也没意思,小乔在盆栽里挑了些做弹子的石头后,就再也没去玩了。她正要炫耀她的新玩具,一个神色慌张的人便结结巴巴地和顾思陌汇报:“报、禀报护法,思竹轩传信的飞鸽,失踪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顾思陌被呛了个半死,白皙的脸染上了粉红色。 那人惊疑:“护法?” 顾思陌顺过气来,他猛地一拍桌子:“小乔,你干的好事!” 小乔冷汗:“我看那鸽子飞得好高,翅膀好大,觉得吃起来一定很过瘾,就把它打下来了……我,我不知道那是你养的啊……” 那使者直接昏死过去了,一千两银子一只的信鸽,吃起来确实很过瘾…… 生平第一回喝到如此美味如此昂贵的鸽子汤,顾思陌决定以后再也不吃小乔拿来的东西,他宁可喝白开水。 午饭过后,凰宫里来了人,说是来找大护法的。 正在屋顶上午睡的小乔被顾思陌叫醒:“什么事?” 顾思陌道:“宫主出关了。他要召见我,你换身衣服和我一起去。” 小乔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想着马上就能见到父亲了,她立刻跑回屋子里去换干净的衣服,回来时,她听见顾思陌吩咐小桃:“去把小乔的东西收拾好。” 小乔呆呆地问:“为什么?” “见过宫主之后,你便可以搬出思竹轩。” 几乎是不假思索:“我不要!” 顾思知道她要闹脾气,索性不理她。她重复道:“我不走!” “我哪里也不去,我就留在这里!” “我和父亲说,我以后要住在大护法家!” 没有应对任性小孩的经验,顾思陌转身就走。 “我不管我才不要到别的地方去!我喜欢思陌哥哥,喜欢李叔叔喜欢方叔叔!”小乔追了上去,她抓着他的袖子不放,像一块牛皮糖一样挂在他身上。 不会讲理,又甩她不脱,宫主派来的使者还在外头候着,他真想一巴掌把她拍昏完事。最后,他恼怒道:“小乔!” “呜……我喜欢你,我不要走……” “……可是我不喜欢你。” 如同奔腾的洪水撞上了坚固的堤坝,哭闹声瞬间停止,连轻微的呜咽都没有。 顾思陌没想到这句话如此有效,她松开了被她扯得皱巴巴的袖子,闪着细碎光芒的泪水还来不及凝结成水珠落下来,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眼角深处。 他想起了那天早晨,她到他房里来扰他清梦,他随手将她扔了出去,她没有撒娇,亦没有哭泣,只留给他一个小小的背影。那样的安静让人心疼,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孤独的银铃声。 语调又柔软了下来:“别闹脾气。” 她没有接话,只是乖顺地跟在了他身后。 凰宫里花香满溢,纤长的花枝上裹着鲜艳的新绿,紫红色的花骨朵点缀其中,如同绚烂的宝石。清风过处,细小的花瓣散落了一地,从台阶上滑落,飘入了水池中,荡起阵阵涟漪。 水池中央用莲花形的石块铺出了一条路,蜿蜒地伸向恢弘的大殿。 殿上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他一袭玄色长衣,深红色的刺绣华美繁复,有如夜空中燃起的火。身边一个美艳绝伦的侍婢拈起一颗蜜饯,送入了他的嘴里,他咬住佳人柔软的手指,发出低低的笑声,若不是殿下有人通报,小乔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举止轻浮的男人竟然会是她的父亲。 “宫主。”顾思陌俯首。 上官宫主身旁的美人轻轻抽离手指,不动声色地退下。 小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却毫不在意,甚至完全没有理小乔:“听说我闭关的这些天,发生了不少事。” 顾思陌回道:“宫主交代的事情,属下已经办妥了。叛党郑威在嵩山伏罪,银钩门交出了掌门印……还有,白筱夫人去世,并不是谣传。” 确认了白筱的死讯,上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很快,他露出了讥诮的笑容:“顾大护法做事我岂敢不放心?” 顾思陌欲言又止。 “只不过我听说了你的英勇的事迹,想当面确认一下而已:怀着满腔正义,只身闯入嵩山浴血奋战,顷刻间力挫群雄,携身负重伤的孩子逃离苦海!天哪,这真的是我的大护法吗?”上官摊开一份密报,颇有激情地念着,“顾大护法,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为你自豪!” 顾思陌当然不会以为这是赞扬,他早已习惯了宫主的挖苦。 对付这种挖苦,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但这次,上官显然没这么容易放过他,他微笑:“请问,是什么给你勇气独闯嵩山的,嗯?” 他只好说:“小乔是白筱夫人的女儿。” 上官道:“所以?” “夫人一走,嵩山人不会容她。” “原来咱们专门容嵩山不容的东西啊,我见识了。”上官收起了笑容,冷声问,“我哪句话暗示了你,要把白筱的女儿带回来?” “是我自作主张。” “你也知道你是自作主张!” “但她是宫主的女儿。” “我女儿?”上官扫倒了面前盛蜜饯的盘子,怒道,“我女儿长这样?我怎么不知道!” 沾染了灰尘的蜜果滚落到小乔脚边,她觉得自己就像这些蜜饯一样,人人都觉得脏,人人都想丢掉。 激烈的争执响彻了大殿,小乔麻木地望着地面发呆。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擅自把人带回来!白小乔之所以叫白小乔,是因为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她是白筱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 他在说什么? 他居然和白秋说一样的话!小乔心中一阵愤怒,朝上官扑了过去:“不许你骂我娘亲!” “住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上官一掌切向她,她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气浪向她逼近,内脏快要被这种恐怖的压力挤碎。单薄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然后撞在大殿的柱子上,笔直地落下。 连呼痛的时间都没有,小乔嘴角溢出大量的血块,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宫主!”顾思陌拦在了上官前面,“她根本伤不了你,你下手杀她?!” “让开。”上官命令道。 “她只是个孩子!” “你第一天认识我?”他若会因为对方是什么玩意而大发善心,他就不是魔宫宫主,而是少林寺的方丈了。 “她是我带来的,误会由我而起,我不能看着她死在这里!”因为他的错误而让小乔殒命于此,他的骄傲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一个有原则的大护法啊,都是自己惯出来的,上官气得一耳光抽在他脸上:“滚!送还白靖也好,丢出去喂狗也好,用最快的速度让她消失!明天之前,你必须滚来这里跪着,跪到你没有力气再和我顶嘴为止!” 顾思陌抱起不省人事的小乔,一路狂奔。 “护法?”方池看到他唇角的血迹,惊得连声音都变了。 “救人。”他把小乔平放到床上。 温暖的气息从手心源源不断地传来,逐渐传遍全身,心脉被护住,方池的大还丹的药力被催化开,痛感减轻,小乔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她咬紧牙关,抽回了自己的手,拒绝接受顾思陌的内力。 不需要任何人怜悯,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做魔宫大小姐,她去见宫主,只是对“父亲”这个词存在幻想而已。现在,她可以把“宫主是我父亲”这个可笑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了。 桑林幽兮,兰佩琼琚——那个恶意中伤她母亲的人绝不会是她父亲,绝不会! “小乔?”方池被她眼里的决绝震慑。 顾思陌垂下手,或许,这次他真的错了。让她离开嵩山是一个错误,同样是死,她可以少受一点痛苦。 在明白一些事情之前死去,那是上天给的仁慈。 她见他没有再坚持,心里更凄凉:“你也希望我快点死,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人的女儿,所以我该死! 那么好,我死! “小乔!” 顾思陌怒吼着扣住她的手:“谁告诉你那里是死穴的!李动!你给我滚出来!” 她手上尚且留有他给她灌输的真气,只需在锁骨下的某个位置轻轻一点,就可以结束生命了……可是,为什么连死都难以如愿? 李动听到顾思陌的吼声,吓得腿都软了,他不怒吼时尚且要了他的老命,他让他滚出来那还了得,李动战战兢兢地想解释,却被顾思陌打断:“给我看住她!她若是再敢寻死,我拆你骨头!” 这一招果然好用,小乔立即放弃了挣扎。 她没想到顾思陌会用这么卑鄙的方法来威胁她,一时间只有不甘地质问:“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要赶我走吗?” “小乔……”他想说,你可以暂时留在思竹轩和小桃一起。 “你和宫主一样,只会欺负打不过你们的人,我现在也不喜欢你了!”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既然这样,你想死就去死好了。” 顾思陌沉着一张脸离开,剩下方池和李动欲哭无泪,护法和小乔闹脾气,为什么要把他们拖下水……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是再霸王我,我、我也不喜欢你们了…… 7006做我老婆 空气沉闷得可怕,小乔耐不住焦躁,翻身换了个姿势,一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她满头大汗。 她没有吃方池留给她的止痛丸,比起疼痛,她更在意的是门外的动静。 然而,除了送饭的小桃和例行查看伤势的李动,再没有人来过。 我说的不过是气话,他就当真了吗? 如果他一直不来,我该怎么办? 白秋说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原来这是真的。 那么,有没有讨人喜欢的办法?可他已经走了啊,已经走了……怎么办怎么办…… 想不出所以然的小乔躲在被子里抽泣,推门而入的李动没有看到她的人,心跳差点停止,仔细一看,被子里一团东西微微抖动,这才安下心来。 “怎么哭了,疼得厉害吗?” 她缩在角落里哭得悲悲切切:“我不想回嵩山,不要赶我走……” 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的呜咽变成了抽噎,眼泪落在棉被上,绽出透明的花:“他们,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说我娘死了,我不信,我跑到后山去找我娘,他们把我抓回来,不给我饭吃,还问我为什么不去死,我娘死了,我为什么不去死……” “就因为我父亲不是好人,所以我娘就应该死?” “就因为我父亲不是好人,所以我也应该去死?” “我才不要回嵩山,就算死,我也不要回去死,我不要……” 从前所受的屈辱一点一点地浮现眼前,她不是天生就是个坏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中,想成为好孩子反而比较困难吧?白筱可以保护她的生命安全,可言语上的侮辱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有些东西本来就是无孔不入的,甚至不必说出来,只需一个眼神,就足以令她明白,她是不受欢迎的。 其实李动讨厌小孩,更讨厌爱哭的小孩。 如果小乔是他的女儿,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打到哭不出来为止。这里是焚凰宫,用哭来昭示自己的软弱只会死得更快,他丢不起这个人。 但是小乔不是他的女儿,她在他面前哭,只是因为她信任他。他不认为小乔会在洛回风或者宫主面前这么做。所以,他斟酌着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她:“小乔,这几天护法有事在身,没办法来看你,并不是真的生了你的气。” 此刻,顾思陌正跪在凰宫门口,没有宫主的命令,绝对不能起来。 掐指算来,他已经跪了两天。两天,不吃不喝,笔直地跪着,随时接受宫主的冷嘲热讽……一想到这里,李动的汗水就冒了出来。 看着表情奇怪的李动,小乔用眼神说,你骗我,他根本就是生气了不愿见我了。 “别想太多,有很多事你不懂。”他叹气。 他当然可以对小乔说,你的思陌哥哥正跪在宫主那里受罚,因为他救了你。然后他就只需静静地等着顾思陌回来拧断他的脖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比如李动接受顾思陌的处罚,只求别在小乔面前。 顾思陌算不上是一个善良热心的人,却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你可以一刀杀了他,你不能动在他保护范围内的人。 宫主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能,但受伤的小乔足以说明一切。 还有比小乔目睹他跪在凰宫,眼泪婆娑地替他求情更让他难堪的事情吗?——李动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是啊,我什么都不懂,只会乱发脾气。 哭声逐渐变小,发生了太多太复杂她无法理解的事,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不去想,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以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夜里,凉凉的风吹到了脸上,小乔不禁打了个寒战。 一张不怀好意的笑脸在眼前放大,她惊得想放声大叫。 洛回风捂住了她的嘴巴:“我好不容易才摸进来的,你可千万别把人给招来了。” “你你你——”我认识你吗?我和你熟吗?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回风哥。”他在她的肋骨处轻轻一按。 “哎呀……”她抽气。 “那老不死的混蛋,还真下得去手。”洛回风骂道。 她不解:“你不喜欢你们宫主吗?” “谁会喜欢那种神经病!”他撩起袖子,蜜色的手臂上几道狰狞的疤痕,“你看,都是他赏的。他是我义父,我现在得听他的话。总有一天我要揍得他满地打滚,让他哭着喊我做爹。” 她伸出手碰了碰他臂上的刀疤,又缩了回来:“他一下就把我打晕过去了。” 洛回风笑了:“老混蛋讨厌女人,他认为无论是妻子还是女儿,但凡拖后腿的东西就应该统统杀掉。听说你娘就是因为不想死在这里,才收拾东西回娘家的。” “我不想回去。”她小声说。 “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的笑让人发冷:“师兄在宫主那里跪了两天两夜,现在大约快昏过去了吧……” 她心里“轰”得一下炸开了什么东西!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跑来告诉她这些,就是要她难过! 意外地,小乔半天没有动静。 哭啊叫啊!冲到宫主面前去理论啊!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顾思陌,为什么不顾及她母亲的情分!洛回风在心里叫嚣着。然后宫主就会大怒,恨不得一掌拍死她,顾思陌不让他拍,于是拔刀相向……多令人期待的场景哪,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说:“我知道了。” 他看怪物一般地看着她:“你知道了?”她知道我在挑拨离间?乖乖,这丫头该有聪明才能猜得透他的心思?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任性的,我会走。” “……”洛回风的表情像吃了十只苍蝇。 不想连累别人的心情,有时是那么的强烈。 强烈到小桃不经意地就觉得,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忽然变得懂事了。肯把饭吃完,喝药时也不嫌药苦,在方池的精心调理下,她的身体恢复得极快。 而顾思陌,由于体力不支倒在了殿前。宫主踢了他几脚,听不见声音,便心满意足地通知李动来领人。 这天晚上,小乔穿好衣服,从被窝里爬出来。 弹弓,石头,麻绳,匕首,面饼做成的干粮,一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串舍不得扔掉的小铃铛,这些,是她的全部家当。 默默地收好东西,她推开门,轻手轻脚地穿过方池的院子,往山后走。 只要走过竹林,就算离开了顾思陌的管辖范围了,以后是死是活,都和他没有关系。想到这里,她如释重负,心里隐隐有些难过。 冷冷的风灌进脖子里,前方一片黑暗,等待她的,有可能是重重危险,也有可能只是死亡而已。 “咦?” 她一不小心撞上了一支竹子,引发了一个箭阵。 暗箭“嗖嗖”地从四面八方射来,如果不是她个子矮,跳起来又灵活,恐怕早被扎成了刺猬。 “好像和白天的不一样。”夜里的竹林完全是另一副景象,机关的生死门与白昼截然不同。 要退回去吗?算了,都走到这里了。 她大着胆子,更加小心地回忆起了这里的地形。 谁知还没走上几步,她就踩错了位置,引发了一个地阵。十几支竹子纷纷错位,形成了将她夹在中间的态势,眼看横着的一支逼向她的脖子,她本能地伸手去挡。 “啪!” 手掌拍上去,发出清脆的声音,无奈她的力气有限,经不住竹子的快速冲击,身体往后一仰,栽倒在了一排竹阵之上。 “轰隆隆——” 随着地动山摇的响声,一根根结实的巨木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想要逃跑,可退路被交错的竹子封死,她终于见识到了焚凰宫机关的厉害,终于明白了方池为什么再三提醒她竹林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巨木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她正待闭上眼睛,耳边便响起了竹子的断裂声。 银刃如同流星洒沓,在空中划出绚烂的刀花,刀起刀落间,周身的竹子齐齐断成数截,轰然倒下。 “笨蛋!还站在那里等死是个什么意思!”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手已被人抓住,整个人飞离了竹阵,在林子里飞速穿梭。 “焚凰宫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洛回风一边跑,一边把竹子砍得东倒西歪。 好不容易到了一块安全的平地,小乔累得直喘气,没空和他计较。 脱力地倒在地上,心跳回位,她才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给气得:“这是你和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 分明是你跟踪我…… 她呈“大”字型躺在那里,哼唧道:“我又没求你救我!” 他不怒反笑:“顾思陌在凰宫昏倒,被李动领回了思竹轩,你想必不知道吧。” 她果然紧张地坐了起来,可旋即又无力道:“那又怎么样呢,宫主如果发现我还没有走,只会更生气,到时候……” 他幸灾乐祸:“到时候顾思陌就死定了!” “所以,所以我只能走。” 他揉揉她的头发:“和我回暗部,我罩你。” “啊?”这人思想跳跃太快,她一时不能适应。 “我说,只要你答应做我媳妇,事情就解决了,你想在焚凰宫呆一百年都没问题!”把一块香甜的糖放在小孩面前,问她要不要吃,结果会怎样? 那是很甜很甜,很好吃很好吃的。小乔姑娘? 她咽了口口水:“做媳妇……是要干嘛?” 啧,不是那么好骗呢。他扫兴。 “陪我吃饭睡觉做游戏,别人欺负你我替你出头,我就是喜欢你虐待南宫长老那劲!”他不禁想到了宫里的传闻,上树打鸟拆机关……这样的人留在自己身边,大概可以向无聊的日子说再见了。 小乔很想点头,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少年是不可信的,尽管他笑得漂亮,她却总觉得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的人笑,是因为他高兴,有的人笑,只是因为他想笑,你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永远只能被他牵着走。 察觉到她敌意的目光,洛回风也不恼:“这么难决定?那我先回去睡了,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找我。” “等、等一下!”生怕他把自己丢在这里,她追着他的脚步一路小跑。 明明知道他不安好心,还是得不得答应他!这种感觉真是,可恶啊! 身后多了个小跟班,洛回风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再不跑快点你就没机会了!” 即使这样,还不忘逗她。她气呼呼地跟上。 他回头:“笨死了笨死了!亏燕九还说长老会的人都追不上你!” 爽朗的笑声在夜空飘荡,深深打击着她的自尊心,她郁闷地发现,这家伙的轻功真是强到没话说。 “好吧我勉强等你一下谁让你是我老婆……呢……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冷?” 笑意被冻住,空气凝结成冰,洛回风不安地把头扭回去,一向伶牙俐齿的他舌头有点不听使唤:“顾……咳,师兄……” 顾思陌轻裘缓带,一袭象牙白长衫,墨黑的长发用木簪随意挽起,耳边垂落的几缕更显面庞清瘦,他疲惫的眼里满是不快,冷澈的目光看得洛回风凉飕飕的。 作者有话要说: 竹林夜色 8007师父在上 “思陌哥哥!” 小乔大叫一声,就要扑上去。 “咳!”洛回风一把揪住了她的后领,把她抓回自己身边。她愤怒地回头,却听见他在耳边说:“想让他跪到死?” 她悻悻地停止了挣扎。 顾思陌道:“少宫主,竹林似乎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洛回风道:“我若是不来,小乔就要死在你的阵法里了。我看我还是把她带走的好,免得消失得不明不白,连根骨头都不剩。” 说完,也不管顾思陌同不同意,牵起人就走。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竹林,更何况是从我面前把人带走。” 劲风一扫,一把尚未出鞘的刀横在了洛回风眼前。 几乎是在同一时候,洛回风按住了自己的刀柄,不过他很快就笑了,手不着痕迹地从刀上挪开。燕九说了,现在还不是和这人翻脸的时机。 “看样子,你是宁可让她死也不愿意我收留她了?只要是义父的命令,便一定会执行,当真是忠心得很哪。”他嘲笑道。 小乔挣脱他,拽着顾思陌的衣角道:“我不想回嵩山,你让我和他走吧!我留在暗部,说不定……” 说不定以后还能来思竹轩见见你。 此情此景,洛回风有点诧异:居然有人会为了顾思陌而留在焚凰宫,真他妈的变态到一定境界了。佩服佩服。 当然,他是没有看到顾思陌背小乔回房睡觉的情形的,他也无法想象。 顾思陌拨了拨她乱糟糟的头发,道:“回去睡觉。” 不。她无声地说。 她既不想求宫主认养她,也不愿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在嵩山。她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洛回风不正经的笑意让他觉得有些难堪:“我再说一遍,回去睡觉!” 这已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小乔跑了,她不是回思竹轩,她跑到了洛回风身后。 “不好意思了,师兄,人我要带走。”难得见到顾思陌这副表情,他不由得心情大好,说话也放肆了起来,“你在凰宫跪了那么久,还是好好休息为上,免得到时候体力不支倒在了我面前,老混蛋又要怨我。” 他拉着小乔走出了数十丈远,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冰凉,低头一看,她的眼睛已经红了。 “喂喂喂,跟着我,用不着这么苦大仇深吧?暗部可是整个焚凰宫最好玩的地方,你也知道去那里的厨房找东西吃不是?” “……我想吃个桃酥。” “啊?” “我想吃桃酥,我饿了。”她依旧红着眼,“不给我吃我就不和你走了。” 这么晚了你要我去给你找吃的,还桃酥?他心里一沉,原来她就是不想和他走。 死也要死在顾思陌手上,是这样吗? 正在此时,尖锐的呼啸划破空气,带着强烈的罡风。 小乔脸色一变,用力推了他一把。 明晃晃的银刃就停在洛回风刚刚站的位置上,他冷不防摔了一跤,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乔,心里微微发冷:方才是什么声音,他清楚得很,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顾思陌的刀,被扎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对着顾思陌叫道:“我现在就回去睡觉!你不要杀他!” 紧接着,洛回风抽刀站了起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你偷袭我!你敢偷袭我!” 顾思陌望着自己手里的刀,一时间茫然不已,他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最痛恨的就是偷袭,还有比偷袭更卑鄙无耻的事情吗? 可是,他居然因为一时冲动,对洛回风动了刀,从他身后! 他想开口解释,然而洛回风手起刀落,接连数招“焚凰七式”,刀刀不留余地,他只好边退边招架。 见他没有还手的意思,洛回风怒道:“偷袭的架势哪里去了?现在装什么好人!要么你别躲,要么就认真地和我打一场!” “哐!”他抵住了洛回风的刀。 夜色中杀气弥漫,小乔战战兢兢地盯着正在对峙的两人,不知该从何劝起。 忽然,洛回风的刀芒戾气暴涨,他滑开了那把抵在顾思陌胸前的刀,往他的手臂拍去——不愿回击的人往往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无法有效地用攻击来进行抵御。 顾思陌收刀去挡,谁知对方的刀像一条嗜血的毒蛇,顷刻间转变方向,点向他的心脏。 小乔惨叫,他提气往后撤,却又被一记快斩切断退路。 感觉到洛回风的速度,他强行提气,在空中翻了一个身,落在了小乔身后,待洛回风看清楚他的所在时,手里的刀早被打飞,掉在地上,发出阵阵哀鸣。 “你……”洛回风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不是他还没有练会的“凤还巢”吗?不带这样的,欺负师弟啊!师父师父,师兄他不要脸,先搞偷袭,再用新的招式来对付他! “顾思陌,你好……好样的!再等两年,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可怜他不想在小乔面前丢脸,只有忍着气放狠话。 小乔被那凶险的一幕吓了个痴傻,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其实顾思陌也不想用洛回风还没学到的招式,但是连日没有进食,再加上睡眠不足,让他难以招架对方的猛攻。再三强运真气,对身体的伤害不言而喻。 他若昏倒,洛回风少不了宫主一顿打。 是以,尽管眼前发黑,他还是淡淡道:“小乔的事情我会和宫主说,按照宫规,满十八岁便可正式收受弟子。我将她养在身边,两年后将她收入我座下,宫主没有理由拒绝。” 弟子……养在身边……收入座下! 小乔觉得她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重新站到了阳光下,她差点跳起来欢呼。 不过有人笑得比她还夸张:“收受弟子?!她?小乔?哈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老混蛋是不会拒绝,他只会直接气死,我再哈哈哈哈哈哈!” 洛回风毫不顾忌大笑。 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的小乔不干了:“为什么我不能拜师?你笑什么笑?” “你想学什么,爬树么?”他无不微讽。 “我我我,我会好好学的!”好好学爬树?呜,天知道,她真的不想学武功啊…… 洛回风安慰她:“那也挺好,至少轻功会不错。” 看来,她根本不知道,焚凰宫大护法的嫡传弟子的挑选不是儿戏,若是得到了宫主的承认,就等于站在了权力的中心位置上,协助大护法指挥其身边的三位小护法,共同处理宫内的事务。 大护法的徒弟,是一个要用实力来证明的肥缺。 她有什么实力? 烤葡萄的实力? 搞破坏的实力? 还是,把长老会闹得乌烟瘴气的实力? 越想越好笑,越想越开心,这下子老混蛋还不气吐血!洛回风推刀入鞘,冷笑道:“老子困得不行了,祝你们好运。”他脚下生风,人影一晃,便不见了踪迹。 现在就是小乔哭着求他要去暗部,他也不答应! 虽然洛回风说话怪怪的,但这并不影响小乔雀跃的心情。 不等顾思陌再度命令,她便朝着思竹轩的方向飞奔而去:“师父我去睡!”看着她欢快的背影,他心里苦笑,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做对了。 没有了心理负担,小乔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方池给她把完脉以后,笑眯眯道:“伤好得挺快,看来宫主还是手下留情了。” 小乔才不在意这些,对于她来说,能回到顾思陌身边继续过逍遥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妙了。她美滋滋地说:“我要去找我师父了,方叔叔你要恭喜我!” 方池板着脸道:“乐死我了,赶紧走吧,我要打封爆竹庆贺。” 她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你这里躺了这么多天,也没调皮啊……” 随着方池吃完午饭,李动便来接人了。 “方叔叔我先走了!有空来看你啊!”走出去几步,她回头大叫。 “千万别……”方池喃喃道,您还是一直忙着比较好,护法大人一定会是个严格的师父……吧? 思竹轩不如暗部大,校场设施却是魔宫内首屈一指的。除去众人练武的中央校场以外,南面还有一个小校场,据说小校场兵器架上的兵器都是由名家精心打造,格外地称手。 小乔被李动带到小校场上,那里已经有两个人在等她。 这两人穿着颜色一样的衣服,就连相貌都如出一辙,她好奇地打量眼前的这对双胞胎,只觉得她们一个明艳动人,一个温润如玉,站在一起就像一道风景,十分养眼。 李动见了他们,拱手道:“见过二位护法。” 两位护法同时微笑:“李堂主客气了。” 小乔不解:“为什么你们也是护法?” 李动轻咳一声:“对待护法要恭敬,不得无礼。” 明艳的护法美女笑:“告诉她也无妨,大护法让小乔妹妹来见我们,就是要我们好好地教她,不是吗?” 原来,魔宫从前不但有把持财政的长老会和处理教内要务的护法,还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左右使,可随着宫主权利的架空,常有左右使带头反叛。往后的宫主吸取教训,便撤消了左右使的职务,设置了暗部,暗部汇集了魔宫内顶尖的杀手,可越过长老会的决议而执行命令,但没有决策权力,只能听命于宫主。四位护法把持日常事务,为首的被称为大护法,其他三位则被称为护法,也有人叫他们小护法。 “我是浮珠。”她拉着另一个护法笑道,“这位是沉玉。还有一个琉璃,常年在外办事,一般都不在宫里。” 小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羡慕道:“这样说来,两位姐姐的武功都很厉害吧?” “这个……”浮珠一时失语。 沉玉黑着脸道:“我不是女人。” 呃。小乔被他的话噎住了。 不怪我不怪我,谁让你们都穿青色的衣服,还梳一样的发髻。她在心里默念。 浮珠见气氛不对,忙说道:“我们先带小乔四处转转,让她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李堂主,你说呢?” 李动自然是随他们方便。 沉玉郁闷地摸摸脸,对小乔道:“这是隶属于思竹轩的南校场,按理说一般人是进不来的,既然你被选中了,我们就会认真地栽培你。” “我的师父不是顾……大护法吗?”小乔艰难地问。 浮珠叹气:“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为什么?” 沉玉跟着解释:“照理说,大护法要过了十八岁才能正式收徒,你现在叫他师父也只是因为他会传你武功,真正收你,必须再过两年,征得宫主的认同。” 征得那个老流氓的认同! 她几乎要大叫,那不可能!那个老流氓是不会认同我的! 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李动宽慰道:“别担心,只要你努力,通过了宫主的试炼,他想不认同也不行。毕竟收徒的人是大护法。但是……” 但是,也不是什么废物都能通过试炼的,这才是洛回风笑她的关键! 浮珠泼冷水道:“曾经也有没有天分的弟子,不但没有通过试炼,反而死在了别人的刀下,所以你不能掉以轻心。” 小乔那个愁啊,她最怕宫主为难她了。倘若上官就是和她过不去,那岂不是死定了?“到底要怎样,才算试炼成功呢?” “这个可说不准,不过我和浮珠参加试炼,是要求是要在暗部的一流杀手手下过一百招。想来到了你这里也差不多。” 她更愁了,天知道洛回风会不会派最强的那个来对付她:“李叔叔,你觉得我有可能会成功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暗部的那群恶魔,李动可不敢下定论。 倒是浮珠说:“没关系,顾老大忙的时候,我和沉玉会轮流教你基本的刀法,既然大护法选中你,就说明你天赋异禀,我相信他选人的眼光!” 李动和小乔很默契地没有接话。 顾思陌怎么挑中她的,估计两位小护法做梦也想不到。 至于是不是天赋异禀,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旧电脑彻底报废了,抱着怀旧心理用了一下,谁知一开机就看见瑞星和360上演爱恨情仇。 小狮子:你有后门啊有后门~~~ 小老虎:滚! 小狮子:你是我的受,我会不知道你后门在哪里?哼哼。 小老虎:技术不好就别做攻。 卡巴&NOD(邪魅一笑):我们的技术是通过AV认证的! 绿坝娘:不要忽视姐,姐让你喷血…… …… ………… 他们实在是太狗血了,就像我的文╮(╯▽╰)╭ 9008响亮一亲 给小乔说明完了注意事项,浮珠看天色还早,便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长剑给她:“嵩山的剑法天下闻名,小乔,试几剑给我看看。”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练剑……”她支支吾吾地说。 虽然嵩山的孩子五岁就开始启蒙,但她怕苦又不愿早起,白筱根本叫不动她,闹过几次以后,也就随她去了。放任的结果就是到现在她还不会拿剑,这剑怎么刺得出去? 沉玉道:“让你试你就试,别紧张。我们先你看看你的根底如何,再决定从何教起。” 她的根底……就是没有根底。 除了基本的吐纳,她真的一套剑法也不会! 对了,嵩山剑法第一句口诀是什么?小乔拼命地回忆,只回忆起了桑葚的味道。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她躲在教习看不到的地方摘桑葚吃呢。那名师傅年纪大了,受不得气,直接把她请回了白筱那,从此以后,练剑与她无缘。 颤颤巍巍伸手去接剑,小乔觉得脸有点烫。 唉唉,想不到我也有脸红的一天。 幸好师父不在这里! “那,我对着你试了啊。”她对沉玉道。 李动看她的神情有点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她觉得还是不要逞强比较好:“剑诀,我给忘了。” 两位护法一副“你在说什么你一定是在玩我们”的表情,浮珠耐心道:“放心,无论你学到了那一步,我们都会想办法帮助你。” 包不包括一点没学啊?她心里悲哀地问。 见她还是不大情愿,沉玉说:“那你随便刺一剑,让我看看你的速度和力量怎么样。” “随便刺?”难度降低,小乔振奋,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个她还是会的。 “对,随便怎么刺。但必须尽你最大的努力,要快!要狠!” 她不是不想尽力,可这把剑实在是太重了。她笨拙地把剑送出去后,沉玉的脸比他听到小乔叫自己“姐姐”后还要黑,他冷不防冒出一句:“你真的是小乔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难道还有人会冒充我? 沉玉终于撕掉了斯文的外衣,扯着她的衣领问:“这就是你最快的剑?” 浮珠忙拦住他:“喂喂,冷静点,别对小孩子发火。” 小乔呆呆地:“也许不是最快的。再给我一次机会?” “飞白怎么会死在你这种人的手里!怎么可能!”沉玉恼火地叫道,“我养了三年的飞白,被你这个连剑都不会用的蠢货杀死了!” 她脸色微白:“我没有杀人啊。” 李疏劝解道:“沉玉护法,飞白是被小乔用弹弓射下来的……” “飞白是普通的鸽子吗?你认为,她这个力气,能用一块石头把它打下来?”沉玉恶狠狠地对小乔道,“说!你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法?是不是喂它吃什么了?” 小乔被他晃得晕乎乎的:“我说我说,那只鸽子凶得很,弹弓完全伤不了它。只是它有时会从从竹林上空飞过,我守在那里,用弹弓引发机关,把它杀了。” 沉玉松开小乔,退后一步。 她真心道歉:“对不起。” 他再退后:“你借刀杀人。” 我杀的只是鸽子。小乔还想解释,那边就来了人:“禀报二位护法、李堂主,大护法陪同宫主在北面校场视察,他要你们将小乔小姐带过去。” 宫主? 小乔头一撇,才不要去。 在李动“你不去我们都要遭殃”的劝导下,她老大不情愿地挪到了大校场。 初秋的阳光还算温柔,但宫主亲临,没有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们练习得格外卖力,每一个人都是大汗淋漓。金色的阳光落在刀上,映着袖口繁杂的图案,说不出的瑰丽。小乔的目光却定格在了上官宫主身边,逆着光线,她在心里勾勒着那个人的脸。 偌大的校场忽然安静下来,宫主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她这才发现他们都在看她,校场上除了顾思陌的手下,还有长老会和暗部的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师父。” 上官挑眉,师父,很好,那么宫主呢?把我晾在一边?嗯? 顾思陌皱眉,眼看要出言训斥,她懒洋洋道:“见过宫主。” 这还差不多。不过语气不太对,小乔姑娘,你对本宫有意见?上官微笑道:“大护法办事果然利索。你们看,一日不见,他连徒弟都找好了。” 浮珠冷汗:“宫主,大护法急于收徒,也是为宫里着想。” “你和沉玉也同样辛苦,我还没来得及夸奖你们。有了你们这些人做护法,我可以放心地等着焚凰宫毁灭的那一天。”在浮珠和沉玉跪下来请罪之前,上官道,“不过我听说还有比你们更加厉害的人才,她就是这位小乔小姐。” 小乔被当众点名,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应对上官的讥讽。 顾思陌承诺:“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教好她。” “能不能教好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玉不琢不成器,可要是一块木头,雕出花来也还是一块木头,不会因为你是鲁班而卖出宝玉的价钱。南宫说她轻功很是了得,我倒要瞧瞧白筱到底把她教到了什么程度。”上官命人拿来一把宝剑,要小乔走一套剑法。 见识过她本领的沉玉想要说什么,却被浮珠拉了拉衣袖:“别添乱,宫主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当然有他的道理了!沉玉闷闷地想,不就是想找借口羞辱大护法吗? 小乔硬着头皮取剑,发现它比之前的那把要轻便不少。 上官对顾思陌道:“好生看着,然后你就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了。” 练武和打鸽子是两回事,我不相信她是天才,没人会相信。 小乔没打算出丑,她在想,怎样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混过去。假装内伤还没有好,控诉上官那一掌打得太重?不成,他说不定会再补一掌给她,让她彻底没法动。 但是,她真拿嵩山剑法这种东西没辙,所谓天才,是看一遍便能领悟的人。她一遍都没有完整地看过,你叫她怎么办?天才也没办法。 那么,就编吧。 她随意挽了一个剑花,开始编造嵩山的“长风九剑”。 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嵩山的长风九剑,在场的大多数人看着那奇怪的剑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怪我们的大护法一个人就能把他们一个门派打得落花流水。 实在是太应该被打了。 这边,上官的神色微有震动:“她在隐藏实力。” 一旁的浮珠姐弟把宫主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隐藏实力?不会吧?难道她方才是装的…… 顾思陌看小乔的眼光不禁变得复杂了起来。 “紫宁,你去试探一下她的功夫。”上官示意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女子上前。 顾思陌不同意:“宫主,那不是嵩山的剑法,如果她伪装,总会露出痕迹,她的招式没有长风剑的影子。白筱夫人没有教过她。” 上官没有听他劝,他只是对紫宁说:“去,仔细着点,别把大护法的小宝贝弄死了。” 那不是长风剑法,顾思陌领教过白靖的剑,沉稳、厚重,又不失飘逸。小乔明显不是这样的风格。 紫宁移至她面前,道:“小乔小姐,为了白筱夫人的名誉,请认真与我对剑。” 小乔嗫嚅道:“这与我母亲无关,我没有学到她的本领,是我不对。” 紫宁没有和她废话,她手里没有兵器,单单一个错身就把小乔反手擒住,小乔被她的膝盖一顶,边抽气边往地上摔。 “你……我不打了!我根本打不过你!”气馁。 紫宁用极低的声音说:“如果你承认你是废物,宫主会立刻把你丢出焚凰宫。” 这是威胁! 小乔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一剑刺了过去:“我会留下来!” 这回紫宁没有反击,只是一味地让着她,让她把所学的剑法一一展现出来:“打倒我,你就可以留下。” 以为输了他们就会放弃,然而,上官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一丝要紫宁见好即收的意思。她像一个头轻脚重的玩具,被人推倒了之后又迅速站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微风拂过所有人的脸,舒缓着他们紧张的呼吸。 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景象,那个想追随宫主的女人,被顾思陌打倒了无数次,最后死在了凰宫里。她吐着血说,上官奕,有种你亲手杀了我! 女人是为了爱,小乔是为了什么? 她这会儿还没吐血,不过快了。 这样下去就算紫宁不把她打死,她也会累死。上官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乔手里的剑,点头道:“虽然剑法不像话,但招式出奇地连贯,你不觉得吗?” “她的姿势完全不对,目标明确却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达到想要的效果,所以她跟不上紫宁的速度。”顾思陌如是说道。 上官失笑:“你要求真高。” 正说着,小乔丢下剑,跳起来叫着:“老娘不干了!大不了收拾东西走人!”趁着紫宁愣神,她冷不防冲到紫宁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就是一口。 紫宁惨叫。 她不假思索地拔刀砍向小乔。 局面似乎失控,小乔咬了她一口,格外地过瘾,哪里料得到对方会对自己下杀手。被激怒的紫宁听不到身后的命令,只想一刀杀了这个讨厌的小孩。 面对出了杀招的紫宁,小乔的脑子一片混乱,她满地打滚,只为躲避那不留情面的攻击。锋利的刀刃破空而来,就要将她刺穿。 李动急道:“紫宁!” 要命的一刀在小乔的胸前停了下来,顾思陌握住了紫宁的刀柄,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紫宁睁大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物,最终,缓缓倒下。 暗部有人怒道:“顾思陌,宫主的人你也敢杀,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上官沉默片刻,挥退那人:“是我让他动的手。”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包庇了。顾思陌心中不安,平日宫主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惩罚他,没想到竟有护短的一天。 紫宁的尸体被抬了下去,小乔的手不住地发抖。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因为她追求一时的畅快。 上官目光如炬,校场上围观的人顿时作鸟兽散,该干嘛干嘛。 浮珠强笑道:“恭喜大护法,选了一个好徒弟。” 顾思陌牵着受惊的小乔,没有接话,上官拍手道:“她没有学任何别家武功,不必提醒她刀剑的不同,不必纠正她以往的旧习,确实可喜可贺。思陌,你要感谢白筱,给了你一张单纯的白纸,而不是一碗半生不熟的米饭。” 沉玉心思一动,原来竟是这样。 焚凰刀法和嵩山的武功路数完全不同,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想要学习焚凰刀,就必须忘记嵩山的剑。 暮霭渐沉,上官带着人离开了思竹轩:“好好教她。两年以后,她若不能变强,我会废了她的武功将她逐出焚凰宫。” 顾思陌目送他离去。 空旷的校场只剩下他和小乔两个人。 她的手握着冰凉,眼睛呆滞,整个人失去了生命一般。行尸走肉地和她的师父往她房里走,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着紫宁倒下的那一幕。 路上,一长一短两个影子看起来有些萧瑟,最后消失在了屋檐的阴影里。 小桃一早听说校场出事死了人,她看到顾思陌带着小乔平安地回来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顾思陌对她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小乔说。” “师父。”小乔轻声叫着。 “嗯。”他应。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说实话?” 她鼓起勇气看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墨般深晦。 他叹了一口气:“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在小校场等你,两年之内,你必须学完《焚凰刀法》和《焚云诀》,《鸣龙刀阵》要学到第十一阵,《断水心法》练至第七重。除此之外,我还会教你搏击用毒以及……暗杀。” 暗杀,除了他最不喜欢的偷袭,还包括使用暗器。 他怀疑小乔用不着他来教。 顾思陌交代完毕,转身欲离开。 “师父,你别走。”小乔忽然从背后抱住他,“我怕。” 他停了下来。 “我杀了紫宁,是我杀了她。”她哭道,“师父,你罚我吧……” “你做得很好,她要你的命,你自然应该在她得手之前杀了她。”他顿了顿,“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不!我不想杀人!”她激烈地摇着头,不愿意肯定她在那一刹那做的抉择。 一念之间,鲜活的人命就在她手里结束。 杀人终究和杀鸽子是两回事。 八岁,正是女孩子天真烂漫的年龄,她尝到了杀人的滋味。 她把发动暗器的机簧从袖子里拿出来,用竹片夹出里面细小的银针。这是从顾思陌的书房后面拆下来的一个机关,模仿传说中的的孔雀翎制造,这些针虽然细小,但在机簧内弹片的催动下,射出来的速度十分惊人,常人无法看清。 只不过觉着有趣,她拿毒虫的汁液涂在了针上,残害了不少鸟类。 没想到还可以用来防身,更别说是取人性命。 顾思陌知道是她杀了紫宁,却没有在那些人面前揭穿她。 “别去想这件事,无论谁来问你,你都只需说紫宁是被我用毒针杀死的,懂吗?”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她,“记着,杀紫宁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没有杀人。” 她摇头,撞上他的目光,又慌忙点头:“师父,我……” 我还是害怕。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哪怕你把真相隐藏得再彻底。 顾思陌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若是心存恐惧,面对刀剑,她会产生排斥的感觉。这对她以后的习武生涯很是不利,没有人能够在发抖的情况下把敌人击退。他抓住她战栗的双肩:“你知道紫宁为什么会死吗?” 她沉闷地回答:“因为我用了暗器……” “可是你为什么要用暗器?我截下她的刀的时候,用过暗器没有?” “那不一样,师父你武功那么厉害!我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快的动作——”话还没说话,她就停住了。她的双目熠熠发光,脸上重新有了往日的神采。 原来是这样! 我不去咬紫宁,紫宁就不会气得用刀杀我,我为什么要咬她呢?因为我没有足以对付她的武功!而我发暗器的原因,也是我靠自己的力量不能保护好自己,如果我有师父一样的本领,那么,紫宁就不会死了! 在别人杀你之前杀死别人,只是因为迫不得已。如果你有阻止事情发生的能力,就可以不用去杀人。 “师父!谢谢你!”想通了的某人兴奋地扑到顾思陌身上,他被她这么用力一撞,只觉得心头一暖,接着,脸上也是一热。 她在他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我要学武功!我要做顶天立地的女侠!” “……” 上官听到了这样的话,一定会一耳光扇过来的。焚凰宫的目的可不是培养行侠仗义的女侠,毕竟咱们是魔道啊。顾思陌抱着她的大脑袋,一边抹脸上的口水一边默默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见他眼神迷离,小乔又忍不住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上一记:“师父!” 没关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不就是要当一个好师父么,不就是向读者索要留言么……你可劲儿亲吧。 10009打到你飞 手里的油灯发出微软的光芒,小桃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查看,生怕小乔半夜又不知溜去了什么地方,到时候大护法又要“唯她是问”——至于他会怎么问,一想到那些传言,她就吓得连觉都睡不安稳。 小乔小姐,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下人吧,千万别拿我的命来玩。油灯举高,小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妈呀! “救命!”等她想伸手去捂住嘴巴的时候,顾大护法已经听到了。 他挑眉,救命?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小桃站在门口,不敢走近,也不敢离开,她怎么知道原来护法还没有走?不仅没有走,还抱着小乔哄她睡觉?她真的没有看错吗? 他低声道:“去把香添上。” 秋天蚊子多,小乔的体质特别招蚊子,这才是前半夜,她的手上就被叮了一排小包,即使是在睡梦中,她也会下意识地用手去抓,原本雪白的臂上已是红肿一片。 小桃听到他的命令,哪里敢迟疑,放下油灯,着手去弄香炉,可由于太紧张的缘故,拿火折子的手总是不听使唤。 “哐当”一声,香炉翻了。 这一下火折子也应声而灭,她颤颤巍巍抬头,对上顾思陌的眼睛,差点哭出来。 “想去刑部签到只管说。”他怒。 她哭着收拾地上的狼藉:“奴婢,奴婢知错……” “笨手笨脚。”他冷冷地下定论。 “哐当!” 刚扶好的香炉再次打翻。 这下他真的要发火了,小桃舌头打结,哭得不像样子:“护法饶命!奴婢马上就收拾好……” 顾思陌脸上的寒气蹭蹭往上冒:“要我教你怎么做事?” “好吵啊!”小乔在睡梦中骂了一句,顾思陌闭嘴,小桃呆住。她迷迷糊糊地翻身继续睡,口中还嘟囔着她要做女侠。 当顾思陌再度把危险的目光投向小桃时,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抽噎着逃跑了。 呜呜,大护法要吃了我,李堂主,救我…… 对了,我这样跑出来,他会不会更生气啊?管他呢,生气我也要跑,不管了,我宁愿去刑部挨打! 话说顾思陌吓跑了小兔子,心里纳闷,她怎么知道我想叫她滚? 若不是因为他从不杀女人,他早就灭了小桃了事。做事向来干净利落的顾大护法,眼里决计容不下碍手碍脚的人。 念及此处,他不禁低头看小乔,她歪着脑袋睡得四仰八叉,姿态难看得要命,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古怪的梦话。 顾思陌烦闷地用手去戳她的脸,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眸光一沉,如果思竹也能像小乔一样,肯在他怀里撒娇,就好了。 思竹轩,思竹轩,他之所以让宫主赐了这个名,就是希望她有一天能够回到这里来。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有他在的地方,就能予她一份安宁。可是她选择了琉璃,她宁可跟着琉璃去边关受苦,也不愿意在他的身边多留一刻。 他轻轻地念着思竹的名字,深黑的眼底藏着常人无法触及到的痛楚。 彼时的秘密,一直掩埋在内心深处,到了今天,是否说出来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人会相信他,面对一个杀父弑母的凶手,谁不害怕呢?更何况是思竹…… 顾思陌合上眼,静静地坐了一夜。 习惯了昼夜不息的他在天还没有亮透的时候就推醒了小乔,她不满地在床上打滚:“师父,现在还好早,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嘛……”赖床是每个小孩的天性,但你把大护法的忍耐当慈爱,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小乔捂着被打痛的头,黑着脸吃早饭:“都是你,把桃子姐吓走了,结果要我自己跑厨房拿馒头和稀粥。” “多吃饭,少说话,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顾思陌宣布他的耐心正式告罄。 马上你就会体会到焚凰宫的训练强度了,所以,保存体力最重要。 等真正到了校场上,小乔才知道,顾思陌没有和她开玩笑。 “扎马步?一个上午?!”她真怀疑师父是不是有意为难她,她不假思索地回道,“我不要!”一刻也难以安分的她,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罚站上,与其这么蹲着发傻,还不如多花点功夫去研究孔雀翎。 不想杀人,还有别的办法,她可以在银针上面涂麻药,她可以制造更多种类的暗器,她可以只练轻功……总而言之,要她顶着烈日蹲马步,那不可能。 “宫主说了,倘若两年内你不能变强,他会把你逐出焚凰宫,到时候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徒弟。不把基本功练好,你用什么去通过试炼?”他厉声质问。 “我不会武功,照样可以伤人!”她大声反驳。 “那是因为紫宁对你毫无防备之心,真正的生死对决,你根本不会有放暗器的机会。”顾思陌冷道,“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你若敢抗命,或是做得不够好……焚凰宫的鞭子决不会比嵩山轻。” 而且还会有比鞭刑更残酷的刑罚。 “你要用鞭子抽我?”她反应激烈地望着他手里的鞭子。 “没有人生下来就能天下无敌,现在痛苦是为了以后少受痛苦。” “你这样做和白掌门有什么两样?犯了错就打,一点道理也不讲,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还要参加武林大会,看哪个门派不顺眼直接杀好了,没什么可商量的。可是,剩下的门派会真的服气吗?桃子姐躲在厨房里不肯出来,才不是因为怕你,她是怕你手里的刀,你现在把我打听话了,我就会成为武林高手吗?你不在的时候,我照样会偷懒——” 顾思陌手里的鞭子挥了出去,将她打翻在地:“我打到你服气为止!” 突如其来的一鞭让小乔无所适从,她含着眼泪,恨恨地咬嘴唇。 “滚起来,蹲好!”他叫道,“浮珠!” “在。” 他把重鞭交到浮珠手里:“看好她,不到吃饭时间不许休息。吃完午饭接着蹲,姿势不对,鞭子纠正!” 浮珠沉声答应。 是该给这小家伙一点教训了,不吃点苦,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说不定她哪天披块黄布就以为是龙袍,要在这里学武瞾号令天下。 顾思陌走了以后,小乔的身体还在火辣辣地疼,他那一下半分情面也不讲,回想起那个把她从鞭子底下救回来的思陌哥哥,她伤心不已。 越想越难以释怀,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浮珠见了,一面校正她的姿势一面柔声道:“小乔,在焚凰宫里和师父顶嘴却还好好地活着,这本来就是个奇迹。你好好想吧,你那样冲撞他,是否做得对。” 嫌马步无聊就不扎马步?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 活着还恶心呢,你能因为恶心而去自杀吗? 然而,她将暂时没有时间去思考对错。 半个时辰过去了,酸痛从腿部蔓延到全身,她只能不断地调整气息吐纳。 一个时辰过去了,脑袋开始发晕,耳边是浮珠的训斥声。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为什么还没有到中午?为什么还不吃饭?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乞求着,她从来都没有如此迫切地希望头顶上的太阳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哈哈,好玩好玩,听说有人第一天就挨揍了。”这种戏谑的腔调,非洛回风莫属。 小乔装作没有听见,任他怎么说都无动于衷,事实上她没有力气和他较劲,如何保存体力,支撑到吃饭,才是当务之急。 浮珠知道他是找事来了,却又不敢劝阻,她垂首道:“少宫主。” “小乔美女,你怎么能和护法师兄顶嘴呢?对待长辈应该尊重,浮珠,你说是不是?” “少宫主教训得对。” “应该的应该的,师兄日夜劳顿,我替他管教一下不听话的徒弟也没什么。”他见小乔埋头不搭理他,便蹲下来,仰面与她相对,“小师侄,练武有趣么?”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她把头抬高,他的脸跟着贴了上来:“看来你觉得挺有趣,我陪你一起玩好了。”说着,他就真的立在小乔身边,开始蹲马步:“比比看谁的背更直,谁的动作更漂亮。” 小乔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欲哭无泪,这王八蛋是故意来整她的吧。 有了某人的插科打诨,竟然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此时,小乔差不多没有知觉了,脚底在打颤,眼前一阵黑过一阵。 “饿死我了,吃饭吃饭!”洛回风喧宾夺主,跳上桌子,招呼思竹轩各位入座。 一顿饭,在少宫主的带领下吃得热火朝天,确切地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小乔有气无力地一口饭一口菜,默默往下咽。 我不认识这人,我不认识这人……为什么他会是少宫主呢…… “看来我不是很受欢迎啊,真是伤自尊。”洛回风居然还有自知之明,吃饱喝足后,他起身道,“既然小乔不愿看到我,那我就走了。” 浮珠忙赔笑:“少宫主言重,小乔只是累坏了,说起来还要多谢少宫主指导她练功。” 望着浮珠精致的笑颜,洛回风眉开眼笑:“我明日一定再来。对了,这个红烧鱼做得有些淡,我不爱吃,下次记得让厨子多放盐。” “……”小乔一勺汤呛在喉咙里,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洛回风摆明了他的无耻,第二日却没有再来。 而小乔,白天被鞭子训得服服帖帖,晚上累了倒头就睡,一夜好眠,叫都叫不醒,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干别的。偶尔赖床,被顾思陌抽起来之后,每天天不亮,她就自觉站在校场上乖乖地等着。 正如她所说,她只是被打听话的,真要她服气,那不可能。但她又不想惹顾思陌生气,所以顾思陌在的时候,她练得比谁都认真,一招一式一点不含糊,顾思陌一走,她就开始偷懒摸鱼,好好的刀法练得东倒西歪,一会找借口喝水一会找借口上茅房。浮珠和沉玉身为护法,自然有事要忙活,只要顾思陌不问起,大抵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小乔混过去。 就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着,转眼间,一年已过去。 “师父,你怎么又要出宫啊,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洛回风的榜样作用,小乔脸皮越来越厚,练完一套刀法就往顾思陌身上挂,磨着他背。 顾思陌恼怒地骂道:“滚蛋,把你背到刑部,你就有劲了。” 一提到刑部,她果然精神抖擞,挺起腰杆:“你不带我出去玩,我就自己玩。” “你敢!”他揪着她的耳朵,威胁着,“我回来你要是没有长进,打到你半个月不能下床!” 上次一个疏忽,教她改了书房的机关,李动在里面足足困了两天才被人发现,再让她玩下去,思竹轩连个渣都不剩。 “哎哟,我错了,我一定好好用功,不给师父丢脸。”她捂着耳朵告饶,心里却在叫嚣,狗屁!脑壳坏了才用功! 顾思陌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腹谤,他不放心地问:“你保证?” “保证,绝对保证,师父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小乔再次跳起来,勾住了他的脖子——响亮、清脆的一下,亲得顾思陌想杀人灭口。 被灭口对象浮珠等人习以为常地纷纷转头,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 “师父师父!路上小心——!” 走出老远,顾思陌听到了小乔的嘱咐,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浮珠轻咳:“老大的徒弟真了不起。” “嗯?”连你也敢讽刺我?一个二个都欠打是不是? 沉玉忙接道:“姐姐的意思是小乔进步很快。” “少说废话。”她不进步试试,打到她飞起来。 平日督促小乔练功的各位噤声了,看来大护法还不知道小乔在混呢,不过混还能混到强差人意,不得不说,还是有那么点天分在里头。 浮珠悄悄抬头,瞄到了顾大护法弯弯的嘴角,越发得不忍心把实情说出来了。 沉玉却羡慕地想,改天我也收个徒弟来玩玩…… 作者有话要说:谨以此文纪念我充斥着鞭打与耳光的童年。 新的一年,总算又长大一岁了~~~~大家新年快乐!回帖的亲们压岁钱拿到手软,奖金拿到包包装不下! 11010别离开我 顾思陌离宫一个月,小乔睡了一个月的懒觉,像是要把一年的份都补回来。 至于练功,抱歉,那不是她的兴趣所在,她宁可帮小桃喂兔子,不过她喂过的兔子多半口吐白沫四肢僵硬,不出一日就一命呜呼。当她配制完加强型的兔食兴致勃勃地找剩下的兔子时,小桃端着香喷喷烤兔肉上桌了。 “你把那些兔子杀了?” 小桃诚实地回答:“这是厨子们的一致决定。” 她怒目:“过分!残忍!” “没错,大家实在看不过去了,与其看着它们被过分残忍的人毒死,不如一刀给它们个痛快。”来人阴测测道。 “方叔叔……”小乔见到方池,声音弱下去半截。 “我知道你在找可以麻痹人身体的药,但是,你用的药都是一些毒性较大的毒草,而且一次喂太多,兔子承受不了。”方池从顾思陌那里听说她想改良孔雀翎,使针筒里的毒针不至于会害人性命,起初还不相信,直到自己晾在院子里的草药莫名失踪,他才警觉了起来。 小乔的面上微红:“我不是有意偷你东西,我是怕你知道了去师父那里告状。” 啧,被打怕了的小孩。 “我是那种会告状的人吗?”方池问。 那可说不准,你和我师父啥关系啊,我能冒这个险吗?小乔殷勤地请方池吃烤兔,只盼他赶紧把这事给忘了。 谁知方池塞了一只兔腿到嘴里,呸呸两口吐了:“怎么这么难吃,想毒死我是不是?”语罢,一眼瞪向小桃。 小桃结结巴巴地:“这这这……奴婢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吃一口试试看。”方池凶神恶煞地把兔肉丢出去。 “奴婢这就去让厨子重做!”对于顾思陌身边的人,小桃总有一丝恐惧感,她抱起盘子就往厨房跑。小乔往门框上一靠,笑得欠揍:“方叔叔,你刚才在盘子里放什么了?该不会是想药倒小桃,然后干坏事吧?” 我一辈子干的坏事都没有你一天干得多,不过这次还真给她说对一半了。方池一巴掌敲到她后脑勺上:“少给我放屁,赶紧和我走。” 小乔这才觉得事情不妙:“怎么了?” “怎么了,你师父干的好事,自己活不耐烦了还要搭上我,这回我要被他害惨了。”方池扔了一包东西到她手里,“这是蒙汗药,一会儿省着点撒,把你的刀也带上。竹林的机关被你翻新过了吧?带路!” 小乔微微一愣,明白方池不是在逗她玩。 “带路?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方大夫这是要和小丫头一起去郊游?”门外一个轻浮的声音嘲笑道。 方池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上官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了进来,身后是二十名暗部护卫,他笑眯眯地扫视了一遍小乔的屋子,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方池身上,眼里是说不尽的阴狠。 小乔挡在方池面前,质问上官:“我师父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上官笑:“我可不敢把他怎么样。只怕有二心的是他。” “不可能,我师父他……”无论如何,她也不相信顾思陌会做什么不利焚凰宫的事,他说了他用不了许久就会回来,如果他对宫主有二心,怎么会一句话都不和她交代…… “你以为顾思陌做什么都会告诉你?”上官问道,“你以为……他是真的为你着想?” “我,我师父不会骗我。”虽然嘴上不肯认,但她的表情却足以说明一切,她,不信任顾思陌。因为顾思陌从来没有信任过她,他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过他自己的事情。 上官怜悯地看着她:“你师父为了让我不猜疑他,刻意将你留了下来,你是被他舍弃的棋子,小宝贝,你被牺牲了。” 方池皱眉道:“小乔,相信你师父,不要受他的挑唆!” 上官瞟了他一眼,弯着嘴角道:“不用激动,把你的蒙汗药收起来,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激动到不能自己。” 方池将手里的字条揉成团,紧紧地攥在手心。 这是顾思陌出事后传的第一封信,信上只有四个字:带小乔走。 “你方叔叔不听话,帮着顾思陌来对付我,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置他呢?”上官和颜悦色地问小乔。 她颤声说:“他只不过要救我走,你放过他吧……” 上官回过头去对方池道:“听到了没有?小家伙要本宫放过你。” 尽管方池恨不得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诉说着自己的善良无辜,可最终他只是淡淡道:“请宫主赏个全尸。” “方叔叔!”小乔一惊。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说的,不用替我求情。”向来明哲保身的方池并不是不畏惧死亡,他太清楚宫主的脾性,只要是上官决定了的事,求饶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上官不由得再看了方池一眼,想不到这个只知道躲在思竹轩苟且偷生的药师还有一丝血性。他略一思索,道:“你的尸体一钱不值,我要来何用?” 方池低着头不语,唔,没想到死之前还要被鄙视一番。 上官慢悠悠道:“顾思陌现在下落不明,只要你用飞鸽联络上他,我或可饶你一命。” “那不可能。”方池斩钉截铁地拒绝。 上官没有生气:“我最喜欢硬汉了,这样才有意思嘛。来人啊,把他带到刑部,重型伺候。小乔宝贝,一个人站着多寂寞?宫主带你也一起去开开眼界。 “——不!我不去!”她退后着想逃跑,却被暗部的人抓住扛了起来。 上官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去不去可不是你说了算。 顾思陌,这一切是你造成的,别怪我,别怨我,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幽暗的地道内,血气冲天。 金属撞击声、剧烈喘息声、火苗噼啪声……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各种各样不绝于耳的咆哮和哭泣。小乔忍住想吐的冲动,被人强行按住,方池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 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方叔叔!方叔叔!方叔叔!就算你出卖师父,他也不会怪你的!” 上官被吵得有些烦躁,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耐心观看,禁止喧哗。” 方池从来都没有觉得小乔的哭声有今天这般美妙,美妙得盖过了刑具在肉上切割的响动,他低低的哀号也被压了下去。 他想松口,他想出卖顾思陌,他就是这样一根没有骨气的墙头草。辛辛苦苦地活了这么多年,安分守己,远离是非,不要权利,也不贪图钱财,他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而已。即便他把顾思陌的行踪告诉宫主,又有什么错? 可是,顾思陌那混蛋切断了他的退路。 他出了事,第一个想起的人竟然是他,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顾思陌把小乔的性命交到了他手中,也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了他手中。 拿到密信的那一刻,他曾恶毒地想,这么相信我,干脆把信交给宫主好了。 是的,我可以把信交出去,但是,同时交上去的还有他们之间的……友情。 友情?方池简直气哭了,去他娘的友情! 求求你了大护法,把你的友情收回去吧,你的友情正在要我的命。我不想要他。 说不定,顾思陌在乎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友情,他只是病急乱投医,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可以把小乔平安地送到他身边,如果不平安,失去的只不过是一个叫方池的药师。 身上的每一处血洞都在叫嚣:松口松口!快点松口! 方池一口血吐了出来,溅到了小乔裙摆。“放心,我不会出卖你师父……” 口不对心,再次被自己气哭。 好吧,顾思陌,你赢了。谁让你救过我的命呢,我还给你就是了。 “宫主,断气了。”简单的五个字,宣告了方池的死亡。 行刑的人掰开了男子的手,他的手里攥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字迹早已被鲜血染红,模糊不清,上官注意到他的手心有一支极短的毒针,针的一头泛着幽幽的蓝光。 看来,是自杀。 小乔抱着方池的尸体哭号,上官没有阻止她:“死了也好,等她哭够了就把他的尸体挂到思竹轩门口去。”不信顾思陌沉得住气,何况他还有小乔呢。 “方叔叔,你怎么这么笨,师父确定自己不会被人找到,才会放心写信给你,你就算说了也没关系……”连她都能看透,方池看不透。 可惜,他已经听不到她的哭喊了。 “滚开,别拦我的路!”有人恶声恶气地叫着。 不等通报的人开口,洛回风就带人闯进了地牢,他见到上官,劈头一句就是:“我绝不相信顾思陌会做这种事!” 上官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人,不动声色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要他付出代价。如果你不同意,也可以学他试试看。” “义父!”洛回风不满地抗议。这老东西果然老糊涂了,居然会怀疑顾思陌。 “既然不想步你师兄的后尘,就滚得远远的。” ”他拔刀杀琉璃不过是因为顾思竹,若他有心要反,怎么会支开浮珠和沉玉?”虽然说琉璃的人被顾思陌丧心病狂地杀了个干净,但这不能说明顾思陌在向宫主宣战。他有可能只是一时气急。 你是什么人?竟然帮顾思陌说话?上官怒:“不许为他求情。” 洛回风不死心:“难道义父是想借此机会铲除顾思陌?” 上官大怒:“我给了他机会!” 他可以回来请罪,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他死。 但是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他让方池带小乔走! 不是不悲哀的,或许这其中有误会,但顾思陌选择了让方池带小乔走,这就是他给上官的答复。 洛回风看到他义父的眼里泛起一阵涩意,心下恍然大悟。 呵,原来是顾思陌叫他伤心了。 这老狐狸,活该。 洛回风不想引火烧身,他弯下腰去看小乔:“一年不见,你倒是更爱哭了。” 小乔木然地抬头,方池的死对她而言是巨大的刺激,她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洛回风是谁。这个人,说过第二天还会陪她蹲马步的,结果再也没有出现。 说话不算话,害她真的让厨子把菜做得咸了一些。 她别扭地低下满是血渍的头:“还以为你忘记我了。” 洛回风一怔,随后,他脸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义父叫我闭关,整整一年我都在练《流云心经》。” “哦。”目睹了焚凰宫酷刑的小乔依旧神色恍惚。 他忍不住伸手去擦她的大花脸:“别难过。这是方池自己的坚持。” 她低声道:“他完全可以不坚持,师父他……” 他拍拍她的肩:“不管你师父是不是狡兔三窟,只要方池说了,就会伤到他。”伤心,你懂吗?然后,更加地,不会相信任何人。 小乔似懂非懂。 当你能够理解大人的坚持时,这就说明,你长大了。 方池的尸体被人拖了出去,上官把小乔扣在了地牢里,没有他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将她带走,否则罪同谋反。 望着上官的背影,洛回风翻了个白眼:“死狐狸。” 老混蛋,死狐狸。什么人都不信,这点顾思陌和他真是一脉相承。最后两败俱伤。 洛回风踢了踢地上的烂草:“陪你说说话,要不要?” 小乔看着衣服上的大片大片的血迹,眼里流露出悲伤和恐惧。 “叫声好听的就陪你。” “……回风哥……”她迟疑一下,最终叫了出来。 她把头埋在洛回风怀里,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不想一个人在黑暗里,曾经,她用暗器杀了人,脑海里是猩红的血海,还有死气沉沉的夜空——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对顾思陌说,我怕,求求你,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12011陪你入睡 阴寒的牢狱中,时不时爆发的惨叫让人胆战心惊。 小乔想起方池临刑前的微笑,泪水又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他说,很快就会结束的。因为他已经决定用死来代替出卖兄弟。 或许她暂时无法理解方池的坚持,但那些带着倒钩的刑具在他的身体里旋转的一幕将永远无法从她的记忆里抹去。还有,那无穷无尽蔓延的血水,霸道地攀爬上了她的鞋底,浸湿了她的白袜。 感受到了她短促的呼吸,洛回风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 真烫。 “别去想方池。”他试着引导她,“想想你师父,他为什么要杀琉璃。” 小乔被他这么一问,果然下意识地把鲜血淋漓的场景放到一边,仔细思考起他的问题来。洛回风道:“他们说你师父对宫主不满,想说服琉璃和他一同造反,琉璃不同意,囚禁了他的妹妹,逼他来宫主面前认罪,他一怒之下,便和琉璃动了手。” 她没有权利去评论顾思陌的事,他是她的师父,他教她武功,给她饭吃,就算他真的打算和宫主决裂,她也只能站在他的身边,默默地支持他。 可是,如果他是被人陷害呢? 小乔回想起顾思陌离开时的嘱咐,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揪着她的耳朵说,回来以后要看到她进步。没有任何不对的迹象。 倘若他真的图谋不轨,那未免也掩饰得太好了。 顾思陌不是一个心机深沉老谋深算的人,他只是不喜欢与人亲近。 “不,师父什么也没有和我说,除非他亲口告诉我他想要做宫主,否则就是他们骗人!”反正,千错万错,师父是不会错的,我永远不会站在师父的对立面。 “我和你一样,不相信他会肖想义父的位置。”洛回风不屑地笑,“他还没把那东西放在眼里过。” 洛回风的话给了她点头的力气:“没错,师父他不在意这些。” “但是旁人却不这样想。他不在意,他的手下呢?如果他身边的人在意,想把他扶上更高的位置,私自做了决定,把他逼入不得不反的境地,那就不好说了。”他支着下巴说,“这才是义父担心的。” 小乔注视着他的眼睛,纠结了一会儿:“好复杂……” 他说的我根本听不懂,我也不想听懂。我只想知道师父还会不会回来,他回来了以后会面对怎样的惩罚。万一像方叔叔一样…… 她抱住头,不愿往下想。 他揽着她瘦小的肩头笑道:“当初叫你和我走你不肯,现在后悔了吧?” 又是挨打又是罚站的,这回还被老混蛋抓来欣赏如何让人变得生不如死最后自我了断的全过程。这就是留在顾思陌身边的下场。 那家伙是一个死神,连他的亲生妹妹都憎恶他。 像小乔这样的怪物不多见了,所以洛回风才会特别好奇。 她不满道:“他不好,你还帮他说话?”宫主被你气得不轻呢。 洛回风唇角一挑,笑她不懂:“你觉得老混蛋是真的生我的气?告诉你,我师兄是他一手锻造的锋利武器,好不容易用称手了,你要他毁掉,他舍不得。如果我不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说不定他会以为这一切是我设计的,我不想背这个黑锅。” 她瞠目结舌:“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关心师父……” 洛回风不假思索:“呸。” 一山不容二虎,老子做了宫主,第一个铲除的就是顾思陌。 眼前的少年素来与师父不和,慵懒的神色里带着浅浅的骄傲。 可是,他对我似乎不坏。 他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当初怎么会在点心里撒沙子呢?想到这里,小乔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觉得我应该谢谢你。” “知道我为什么要陪你说话吗?”他的眼中含着淡淡地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脊背冰凉,“上一个被义父丢到刑部的女孩子和你一样,哭着死活不肯进来,不过,她最后是笑着出去的,不论我对她说什么,她都只会笑。我怕你也……” 不过,他好像多虑了。 小乔抓着衣角的指关节微微发白,不是因为勇敢,如过那一晚顾思陌没有留下来,那时候她就已经疯了。过于恐怖的景象是一只潜伏在脑海里的恶魔,总是在你安静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盘旋,有的人崩溃了,而有的人苦苦支撑。小乔抓住救命稻草从深渊里爬上来了,如是而已。 多么幸运,每一次堕入黑暗,身边都刚好有一个可以和她紧紧贴在一起的人。 “别想了,本来就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多想的问题。”洛回风见她露出感慨的表情,趁机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努力长大,努力长成美女,这才是你要做的。我不想要一个丑女人做老婆。” 小乔捂住发烫的额头,清亮的眼睛瞪着他。 洛回风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笑,小乔却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心慌意乱地想:他为啥要用我对付师父的手段来对付我…… “顾思陌带人强闯地牢了!”平地一声惊雷。 听闻有人杀了进来,被关押在刑部的人们一时间兴奋无比,有人怪叫,有人用头撞门,骚动的人群在方寸之地内横冲直撞,周围陷入了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么快?洛回风略微有些错愕,他拔刀站了起来。 正要追过去看个究竟,一个青色的人影便飘入了眼帘。 不用怀疑,就是飘。 这样卓绝的轻功,放眼江湖,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小乔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他的身量修长,脸上蒙着一块白纱,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波光流转,美得令人窒息——这个人,不可能是顾思陌。 “你是谁?” 来人缓缓接近小乔,眼里竟然流出些许温柔:“你就是白筱的孩子?” “你认识我娘?” “岂止是认识。”他轻笑出声,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来,好孩子,和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洛回风郁闷,搞了半天,人家压根把他当摆设。头回遇见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他冷道:“站住,你以为刑部地牢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青衣男子回头看他:“上官奕的养子?” 亏你还认识我,洛回风心里大感安慰,安慰的同时,他一刀已经送了出去。 “回风哥!救我!”这才发现自己落入了来路不明的大坏蛋手中的小乔立即大叫。 接连数十刀都无法点重那人的要害,洛回风不由得暗暗心惊。 青衣男子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没有一招能逃过他的预测。 这样下去不行,洛回风撤回了焚凰刀法,改用其他门派的招式。 他的刀虽然不能伤到对方,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青衣男子闪过他的刀: “听着,我不想和小辈打仗,看在你对她还不错的份上,我也不想要你的命。只要你往后退,我保你性命无忧。” 洛回风气得一记崩刀,断了地牢的铁柱。小乔被他的罡风扫到,悚然尖叫。 青衣男子忽然丢下小乔,向后撤了一丈。 “谁?!” 刀光映着顾思陌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格外狰狞,他的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暗红的血,一眼望去,仿若地狱里流窜的恶鬼。 小乔惊喜地叫了出来:“师父!” “师父?”青衣男子大为好奇,须臾之间,他已经接下顾思陌数招。 洛回风拖着小乔逃离他们的刀阵,回首望去,只见水银倾泻,重影无数,青白的光在空中交错,幻化出奇异的景象。 此时若强行插入,必有一方重伤,他不敢贸然出手。 看不清楚战况的小乔急急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师父他会输吗?” “按理说不会,不过他似乎受了伤。”被宫主追杀得走投无路了吧。 顾思陌一连几百招都无法得手,旧伤又隐隐作痛,眼睛都杀红了,青衣男子躲过他疯狂的进攻,一掌推向了他的心口。 谁知顾思陌竟完全不避,一招“碎空”,贯穿了对方的左肩。 “顾思陌!”那人的眼里终于有了愠色。 顾思陌喑哑的声音说:“你找死。” 上官带着人赶到的时候,青衣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地越过已是强弩之末的顾思陌,像一道闪电一样,迅速地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是他!”上官一个转身,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师父师父!”小乔跑过去扶住顾思陌。 他手里的刀深深地扎进了地里,身体灌了铅一般,沉重地下坠。 眼里的狂乱一瞬间退尽,黑色的瘀血顺着嘴角一路滴到了小乔手上:“我没事。” 滚你娘的没事,傻子都知道那一掌不是闹着玩的。洛回风抵住他的后背,一边给他灌输真气,一边暗骂,难怪老混蛋喜欢你,不要命的属下谁不喜欢?靠。 顾思陌一回宫,死寂的思竹轩人来人往,恢复了生气。 小乔跪在顾思陌床前,替他包扎伤口,浮珠在一旁抽泣,沉玉低声安慰。 “师父,你不在的时候,宫主把方叔叔抓走了,他要方叔叔说出你的下落方叔叔不肯……所以,所以……他们把方叔叔的尸体,挂在了思竹轩门口……”小乔断断续续地说着,听得小桃心惊肉跳。 顾思陌黯然:“是我害了他。” 真是可笑,天知道,一把信发出去,他就后悔了。并不是怕方池会受到牵连,他担心方池会直接将信交给宫主。甚至因为不放心,他决定亲自来接小乔。 什么时候起,除了杀戮,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了呢? 浮珠哭道:“别这样,这不怪你,你刚刚受到了琉璃的背叛,不相信方池是情有可原的……” 他想起平日里教导小乔的一句话:人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怕痛,记着下次别犯错。 可是,失去的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承受这种痛苦吧,我必须承受。 “不,我不走。师父,我陪你。” 小乔靠在床边,把头枕在他的臂上:“我会安静地,不吵到师父休息。” 只是,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就像杀过人后的我,就像目睹过酷刑的我,不想一个人留在暗黑里。 师父和我一样,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 安静的卧房内,小乔和顾思陌四目相对。 说好了不会打扰他休息,可她再也忍不住,抱着他不肯松手:“师父……”心口一阵澎湃,复杂的情绪一时说不上来。 他淡淡地说:“我走之前交代的心法,你如果没有背下来,别指望我会网开一面。” 她噎住,良久才气道:“被宫主一吓,全部都忘记了。要不是你不回来,我就不会被宫主抓到刑部去,你下次要还不回来,我把刀诀也给忘掉——”见顾思陌脸色不对,她咬着嘴唇静默下来。 他说:“忘了就算了。” “……对不起。我以为你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 无理取闹。顾思陌不理她,闭上眼睛睡觉。 没过多久,冷风钻进被子里,一个小小的身体贴了上来。 “师父我陪你睡,有我在,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滚下去,听见没有?” “没有。” “信不信我打到你爬不起来?” “爬不起来的是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爬不起来的师父,很好很强大。 望天,老子让你彻底爬不起来! 13012腹黑宫主 永远别低估顾思陌的复原能力。 掰着手指头数十五天,上官派人传顾大护法入殿:“半个月,够他养伤外加交代后事了。是不是?” 后事……侍立于一旁的总管汗滴滴地不说话。 不过,大护法回来了以后宫主心情明显变好了倒是真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才是,凰宫的下人们略微安下心来。当他们看到顾思陌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的时候,安下的心又开始噗通噗通跳得飞快了。 上官看到小乔,面上微微一滞,心里好不凄凉:这是怕我调虎离山,所以要把小宝贝随时带在身边。放心吧,大护法,我不会再让她目睹血淋淋的酷刑的,我只会让她血淋淋。 仁慈的宫主和善地笑了:“奉茶,赐座。” 顾思陌不是傻子,当即跪得飞快:“属下知罪,请宫主责罚!万不敢和宫主平起平坐!” 上官斜睨他一眼:“勇于认错,态度可嘉。不过本宫没让你坐,你继续跪着。小乔姑娘,来,坐着喝茶。” 小乔跳了起来:“我不坐!”春秋时期有个老头曰过,不食嗟来之食。 顾思陌瞪她:“宫主让你坐你就坐。” 师父有令,岂有不从之理?即使不从,也不能当着老混蛋的面不从。她乖觉地爬上了椅子,拿了茶杯就喝:“咦,这什么茶,难喝死了。”敢整我师父,看我不整回去。 总管青着脸道:“小乔小姐,这是一两银子一钱的六安瓜片。” 瓜片怎么了,瓜片就不能难喝啦?她哼唧道:“还不如小桃泡的糖水好喝。” 上官温和地笑:“听见没,给她换糖水。” 见他笑得奸诈,她忙护住手里的茶:“既然是一两银子一钱的,那我也就勉强喝喝,扫了宫主的兴多不好。不过要是有点桂花糖就更好了。” 上官道:“拿桂花糖来。” 顾思陌艰难地开口:“宫主……” “你跪你的,这里没你的事。”说完,上官笑眯眯地问,“小乔,说说看,你父亲和本宫比起来,哪个比较招人喜欢?” 小乔一口茶喷了数尺远:“谁?” 这叫一个杀人不见血啊,呛死我了!她盯着上官的脸,暗暗心惊,最终迟疑道:“那个打伤师父的蒙面人?” “后悔没和那人走了吧。” 杯子里的水泼了出来,她呲牙道:“难怪我娘不选你。” 上官拍案而起,不等顾思陌阻拦,他又重新坐了回去:“既然那么喜欢他,干脆和他远走高飞。下次他还来接你,你别想找借口赖在焚凰宫。” 小乔怒道:“我又不认识他,干什么要和他走。” “他是你亲爹。” “他不是!” 响亮的反驳倒让上官无言以对。 如果他真的是我父亲,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 如果他真的是我父亲,为什么抱起我之后又抛下我? 这个世上,没有人有资格做我的父亲。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我的亲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师父。” 我不会和别人走,师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上官替顾思陌感到欣慰:“听听,大护法,你有亲人了。被亲人在背后捅一刀的滋味更不好受,是不是?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微笑着:“现在轮到我们解决琉璃的事情了,顺便让你的徒弟了解一下萧枫干的好事。” 顾思陌沉默,小乔却明白了,萧枫就是那个笑得温柔的青衣男子。 这些天,她不是没有听说顾思陌和琉璃反目的传言。 是萧枫,利用琉璃在北疆通信不便,伪造宫主密函,要琉璃秘密处决顾思陌,而顾思陌亦在途中收到了宫主的密令,要他镇压琉璃的叛党,起初他并不相信琉璃会背叛宫主,对宫主的命令心存质疑,他留下浮珠沉玉,只身一个人去劝说琉璃,希望让他交出护法令牌同他回宫,不想琉璃大怒,说他才是叛党,并囚禁顾思竹,逼他就范,声称这是宫主的意思,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说到底,不过是利用了顾思陌和上官微薄的信任感,人与人之间,微小的间隙经过挑唆,也会成为无法填补的沟鸿。 上官道:“难为萧枫,你给他养女儿,他回报你一份大礼。吸取教训,你身边的亲信清理过了?”模仿字迹,伪造凰宫泥封,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样的敌人真可怕。 “传信人已畏罪自杀。” 上官自嘲地笑,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从今天起,他不得不正式堤防顾思陌,逃走了再回来这种待遇不会有第二次。 再有第二次,他会让顾思陌死。 当然,再有第二次的话,顾思陌逃了,就不会回来了…… 萧枫的阴毒果然不减当年。 “关于方池的死,还有小乔在地牢看到的一切。”顾思陌顿了顿,不知从何开口,思索了片刻,他说,“希望宫主以后不要因为我的过错而迁怒他人。” 上官笑:“思陌,别让我再抓到把柄,不然你身边的人会死光。” 他不愿意开这种玩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迁怒不相干的人!” “跪着说话也这么有底气,说明你的伤已经好透了。”上官冷冷道,“现在拖你出去打到你断气,有意见否?” “砰!” 小乔把茶杯往桌上一磕,再也忍不住了:“我师父以为你要杀他,所以躲起来不让你杀,这有什么错?别人要杀你难道你站着不反抗吗?” “我是宫主,他是护法,我要他跪着他就得跪着,我要他死他就得死。这是规矩,不服从规矩可以,萧枫就是不服规矩,叛出焚凰,另立门派。” 顾思陌道:“小乔,你回去吧,我临行前嘱咐过少宫主,我若有事,他会照顾你。” 托孤都托好了,上官嘴角抽搐:“来人,把顾思陌拖走,杖毙!” 不是真的要杀他,所以会当着小乔的面。 而小乔果然不负所望,和顾思陌并排跪在一起:“宫主,我愿意代父受过。你打死我,我不逃,我甘愿被你打死。” 顾思陌反手给了她一巴掌:“滚!” 她捂着红肿的脸,继续对上官说:“打死我吧,反正你看我不顺眼。” “什么代父受过,那混账东西不是你父亲,再让我听见你叫萧枫父亲,我剥了你的皮!”顾思陌再度扬手。 她吐了一口血水,怒不可遏:“我才没有叫他父亲!王八蛋才代他受过!我代的是你!你自己说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代父受过代错了?!你凭什么打我?那是你自己说的!” 吐血,我是要你听我的话,不是要你代我受什么过。 他百口莫辩,那一巴掌停在半空,怎么也打不下手。 上官乐得:“好一个父慈子孝啊,你们楞着做什么?既然有人愿意代父受过,那就让她受,不让她受显得本宫多不近人情哪。赶紧,拖她出去,免得反悔。” 铁杖打在身上的时候,小乔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捣碎了,钝重的响声不急不缓,每打一下都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感受痛苦。 她的额角青筋暴起,手指深深地嵌入了原本平坦的地面,在混乱的吼叫中,她微微抬头,看到了与顾思陌争执不休的上官。 那人微微侧过脸来,对着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宫主……阴险的宫主,还说要打我师父,其实他根本就是想打死我……我居然让他如愿以偿了……笨啊…… 笨到要死……啊…… 顾思陌绝不会让她死在凰宫的,上官深知这一点。 有些人的底线最好别去触碰,他在顾思陌拔刀拼命前一挥手:“算了,不打了,再打下去大护法要同我翻脸了。” 踢了踢小乔的肩膀:“起来,别装死。” 顾思陌拍开他的蹄子,怒目而视。 小乔睁开眼睛,拖着沉重的呼吸,喉咙里的血沫呛到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感叹:“没死啊,真顽强。” 上官奕三气小乔,小乔吐血身亡。 人被嫉恨总是有原因的,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洛回风一提到他义父就会咬牙切齿了,明白这一点,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至此,焚凰宫内讧一事完美结束,只是有人尚且摸不着头脑。 “什么?大护法回宫请罪,为什么要打小乔?”燕九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些人是疯了还是怎么的? 洛回风揉揉眉心:“唉,心疼啊。我老婆居然成了义父的发泄对象。我得带点好吃的去看她。” 燕九气:“你他妈给我回来!” 其实,洛回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悍,听说小乔被打得下不了地,焚凰宫举宫欢庆,都觉得宫主是在为民除害,只有他还惦记着人家的安危。 “我回来,我回来。”洛回风倒退着往回走,“这会儿顾思陌肯定在和小乔亲热,我不去凑热闹,我晚上翻窗户过去……对了,琉璃怎么样了?” 燕九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关心关心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宫主让他在分舵养伤,暂时不用回宫。有空想琉璃,不如想想今年的英雄大会怎么办!” 一提到这个,洛回风就很想顾左右而言他:“这个这个,英雄大会不归咱们管啊,暗部不是管暗杀吗?让浮珠去吧,浮珠一上台,那些男人骨头都酥了,根本用不着打。” “宫主点名要你去,你敢不去?”燕九双目冒火,“这是证明你实力的时候,去年《焚云诀》武榜排名第七,你必须用《流云心经》取代它,这是宫主的意思!” 洛回风宽慰他道:“燕九,放松点。只要对手不是女的,我肯定赢。” 江湖中的武林盛事有两个,一是武林大会,五年一次,群雄逐鹿,胜出者可任武林盟主,因而武林大会只有白道人士才能参加。而一年一度的英雄大会,则是英雄不问出身,以切磋武艺为主,焚凰宫为了立威,每年都会派人参加。 由于英雄大会参赛者众,大赛分设兵器谱和门派武秘榜,顾名思义,兵器谱上榜的是某一件具体兵器,招式心法不作规定,顾思陌的“破晓”曾排名第一,但因为去年没有应战,名次自行下滑十位。门派武秘榜代表着一个门派的兴盛与否,参赛者必须使用本门功夫,焚凰宫历来比较重视,每年都会派人在前十名拿下两个位置。 经过琉璃一事,顾思陌这一脉伤亡惨重,上榜的担子自然落到了暗部和长老会肩上,洛回风正好将《流云心经》练至顶重,想逃都逃不掉。 尽管他再三保证可以轻松拿下第七名,还是被上官踢到后山继续闭关。 对于不自觉的人,没必要太客气。显然顾思陌也是这么想的—— “师父,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我背口诀?”小乔横在床上,一动不动,神情却是无限的哀怨。宫主打人用的是铁棍啊,内力护体也免不了被打个半死。“你觉得没个一年半载,我有希望爬起来参加什么试炼吗?” 顾思陌无言,的确是,爬不起来…… 但是,爬不起来就可以不练么?对不起,大护法眼皮底下,没有偷懒的可能。 顾思陌把秘籍立在小乔眼前:“《碎空》第五式至第十一式,背错一个字没有饭吃。” “你饿死我吧,我不吃了。”绝望。 日子在讨价还价中度过,这一年,洛回风食言,将峨眉派最漂亮的女弟子打下擂台,怀着对美人的歉疚,赢得了武榜第五。顾思陌没能参加英雄大会,“破晓”跌至兵器谱二十。青衣门掌门萧枫问鼎武林大会,成为武林盟主。 小乔姑娘非常不幸,她没有通过上官的试炼。原因很简单,她的右手包着厚实的白布,腿上绑着两层木板,走起路来像只鸭子,上官一看见她就笑了:“跪下来给我磕个头,算你过关。” 把你腿打折,你跪给我看看? 骂娘的话吞进肚子里,她无辜地看向顾思陌:师父,他欺负我。 顾思陌刚要开口,上官便道:“不许说她大伤未愈,不许说她没有练功的时间,不许为她求情。好了,你想说什么,说吧。” 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也就是在这时,萧枫成为武林盟主的消息传入了凰宫。 “思陌,本宫再给你五年时间。” 我要你把白小乔变成第二个你,我要她站在擂台上,面对萧枫。 如果不能……没有不能,我相信她是个天才。她不仅有一个天才父亲,还有一个天才师父。五年以后,她会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都怨你们,说什么师父打坏人就像奥特曼打小怪兽。 14013一见钟情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满城飘絮。 路边的酒肆里聚集着各式各样的客人,风雅的书生欣赏小桥流水,轻薄放浪的纨绔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斟酒的老板娘,豪迈粗犷的江湖中人则围成一圈,大碗喝酒。 长途跋涉让琉璃感到疲惫,想着再赶半天路就可以到达焚凰宫,心里不禁有些怅然。不知道浮珠沉玉过得如何,不知道顾思陌是否记恨当年的背叛…… 暖洋洋的风吹在脸上,带着清洌的酒香,阔别了多年的味道再度袭来。近乡情怯,他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客官,这边请!”笑容面满的店小二迎出来招呼。 琉璃充耳不闻,挑了一处安静的位置径自坐下,望着白瓷酒壶出神。 老板娘摆脱了男人的纠缠,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琉璃。她慢慢地挪了过来,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这位公子,想喝什么酒?” 琉璃偏头,浅色的眸子定格在不远处的门口,她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 只觉得有一团火焰,霸道地跳入眼底,少女一袭红衣,长发如流水般散落肩头,尖尖的下巴,红润的小嘴,脸颊透着粉色,仿若染了淡淡的胭脂,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酒肆里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 江南的女孩是水做的,老板娘自诩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可门口的红衣少女,偏偏叫人看了一眼就无法忘记:“呀,真是好水灵的姑娘。” 琉璃和那明媚的目光相遇,心头居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撞,片刻错愕后,他慌忙移开了无礼的视线:“一坛西北望。” 老板娘也回过神来,温柔笑道:“小店不卖这等烈酒,泉水酿制的杏花村,公子要不要来一壶?” 琉璃低头斟酒,抬眼时,自己的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西北望啊……关外来的?”少女笑吟吟地望着他,顺手拈了一块他盘子里的蒸糕,琉璃语气疑惑:“我好像不认识你。” 她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一张嘴塞得满满的,脸上鼓起个包:“白小乔。” “嗯?” 她含糊不清道:“叫我小乔就好了。” 琉璃不客气地夹起最后一块点心:“对不起,我不打算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岂料她根本没有去抢点心,而是趁机拎起了他的酒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好甜。” 余光瞥过手边的刀,他胸中杀意渐起。 小乔凑近琉璃,手指在他领口的火鸟上轻点:“银翅鸟,金尾烧,焚凰宫图腾,你是回宫述职的琉璃护法。” 原本想戏弄一下师父的旧友,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周遭的人皆是脸色大变。 “唰唰唰!” 三枚暗器齐齐飞向琉璃的面门,他一个转身,手里的刀架在了小乔脖子上。听闻魔宫有人在此,人们一哄而散,站着的只有五个人。 琉璃挟持小乔往后退,对面三名青衣人拔剑追来,方才的暗器想必出自他们之手。 他冷声问:“你们想怎么样?” 那三人怪笑:“废话少说,既然遇上了,就没有放过你的道理。” “我不想在这里杀人,你们若想活命,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他在小乔颈上划出一道口子,“否则,我先杀她,再灭青衣门!” 青衣人看着龇牙咧嘴的少女,瞪大眼睛面面相觑:那人是谁?她和我们是一伙的吗?我们干吗要顾她的死活? 这边,小乔气得直翻白眼:“我说琉璃大人,您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字家人啊!你把我切成一百零八块,他们就不砍你了?做梦吧你就。” 一惊一乍之间,剑芒追至琉璃的眼前,只见他横刀一挡,三把剑迸出耀眼的火光,强大的杀气将人弹了出去,他一把抓住愤怒的小乔,翻身上马,往城外奔去。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笨蛋,别逼我出手,我不想伤你,我要把你扎成死人,师父会揍我的!”她在琉璃怀里胡乱扑腾,“知道我师父是谁吗?我师父一刀破晓斩辰星——” “闭嘴,不许胡说!”受不了她的闹腾,他挥手就是一巴掌。 小乔狂怒,顾不得琉璃是什么身份,一记手刀切向他的咽喉,没料到她有这等身手,琉璃大惊,侧身闪过。 两个人在马背上斗得束手束脚,小乔越打越觉得不可思议,还以为可以轻松拿下琉璃,没想到他的武功会在浮珠沉玉之上,眼看又要被制住,她一边撒药一边嘟囔:“人生真悲哀,想不犯错都不行。”绝望啊。 更加绝望的是差点被她用软筋散药倒的琉璃,他闭气仰倒躲避药粉,却被她一脚踹下了马。就在他落地的那一刻,手里的刀掷出,四条马腿全部斩断。 小乔惨叫一声,跟着滚了下来。 他咬牙抓住了她的脚踝,不给她逃走的机会。怎么踢都踢不掉,她气急败坏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缺德啊,自己摔了还要拉上我,我招你惹你了吗?” 她翻身一掌拍向他的命门,我不干了,他先惹我的,师父,你揍死我吧,你揍死我我也要先打死他…… 琉璃反手一格,袖子里飞出的一截短鞭,毒蛇一般地缠上了她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惊呆了,来不及撤掌,他收紧鞭子,用力一拉——“咔嚓!”她闷哼一声,脸上布满了冷汗:“你……你折断了我的手……” 他将她拉近:“说,你和青衣门是什么关系,否则我把你另一只手也折断。” 她忍痛□:“你杀了我吧,我是萧枫的女儿,有种你就杀了我,看我师父不找你算账……”脖子上一凉,冰冷的刀锋再度贴在皮肤上,她心下大骇:他他他居然真的动手! 少女柔软的身体贴在胸前,他握着刀柄的手有些力不从心。萧枫的女儿,那是绝对该死的,可是,为什么还在犹豫? 心里在叫嚣,杀了她,她是仇人的女儿! 手,却禁不住在发抖。 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委屈泛着零星的水光。 这样的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相似的人,那个承诺把一生都交到他手里的女子,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不,她们不是一个人。琉璃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被她的脸欺骗。 “干……干什么?”小乔被他异样的目光看着,有些发怵。 他放下了刀:“和我回焚凰宫。” 喃喃的低语从耳边飘来,他嘴里念着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没有争辩的余地,她的声音被他灼热的气息吞没。含住她带着酒香的嘴唇,强势地攫取着青涩的甘甜。 身体像着了火,烧得难受,却又不同于鞭子打在肉上的感觉,她不禁闭上了眼,再次绝望:上次回风哥亲我一下,被师父撞见,我挨了顿重的,这小子亲了这么多下,师父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可怕的处罚来……完了完了。 琉璃依依不舍的松开她:“和我回焚凰宫,我替你在宫主面前求情。” “我真该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落到需要人求情的地步。她左手弹出一把匕首,恼怒地刺向他的心口。 刹那的失神,鲜艳的血液已经顺着血槽流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扶住了插在胸前的匕首,小乔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树干,润泽的红唇早已失去了颜色:“你,你干什么不躲,你是不是有病啊,我打你一掌,你折断我的手,我捅你一刀,你为什么站着不动?你的威风哪去了?” 琉璃大人,你肯定你不是故意整我吗? 血越流越多,在湿润的土地上化开,最后凝结成一汪水洼。 她抱起摇摇欲坠的琉璃,封住他身上的大穴,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我闯大祸了,怎么办?你千万别死,忍一忍,我去焚凰宫叫人来,好吗?” 她肯为了我去魔宫,她竟然不逃……不,不可能,她在骗我,她只是在找借口逃走,她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算了,让她走吧。 他撇开脸不看她,躺在地上一言不发。 走完一遍刀法,顾思陌凝神收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通体舒畅,功力似乎又精进了不少。他敛起刀芒,想要离开,却被一阵哭叫打断。 “师父师父!”小乔的衣襟被血染红,原本白净的脸上沾满了灰,“我又闯祸了,快和我去山下救人!” 又、闯、祸、了。 四个字像钝重的兵器,砸得顾思陌眼前一阵昏黑。 他定了定神,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不能生气,至少要在问清前因后果之前保持镇定:“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会弄成这样?不是说了不能去凰宫招惹宫主吗?你的手——”他迅速抓起了小乔绵软无力的右手:“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被琉璃折断的……” “谁?” “琉璃!”她哀求着,“师父你别问了,和我下山找琉璃吧,他……” “琉璃在哪?”行啊,琉璃,我不和你算四年前的账,你出手就想废了我徒弟,你等着! 跟着小乔,才行至宫门口,便有人前来通报:“禀告大护法,琉璃护法回来了。” 琉璃是硬撑着赶回来的,他强行提气,将体内的瘀血逼了出来,靠着小乔喂他的大还丹,支持到了顾思陌面前:“琉璃……见过大护法……”话音刚落,人就栽倒在顾思陌怀里。 “来人,带琉璃护法回思竹轩疗伤。” 整整一天,顾思陌都阴着脸,没有同小乔说话。 至于闻讯而来的浮珠沉玉,看到灰头土脸的小乔以及她被琉璃折断的手,又惊又怒:“太过分了,琉璃,你怎么能把小乔打成这样!大护法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你竟然……唔。”瞄到了半死不活的琉璃,二位护法噤声了。 小乔受了伤没错,不过床上那位仁兄的伤,似乎更加惨烈。这么看来,吃亏的分明是琉璃啊。 顾大护法的脸色阴晴不定,浮珠思考着该怎么开口相劝,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沉玉假笑道:“我手边有一些急件尚未处理,暂且告退。小乔,好好养伤。” 浮珠支吾着:“老大,我也有事情要做,先失陪了。” 顾思陌转头,对蠢蠢欲动的李动道:“你想找什么借口,说吧。” “属下不敢。”这就是撤退不及时的下场。 夜里,小乔守在琉璃床边睡着了。 顾思陌推门而入,看了看琉璃的伤情,面色稍缓,幸好她那一刀刺得并不深,又及时封住了大穴。可怜琉璃,四年前那一刀几乎要了他的命,现在又被小乔伤成这样。顾思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小乔的武功是他教的,她是什么水平他清楚得很,用左手刺伤琉璃?那不可能。 想到此处,他抱起小乔,把她带到了自己房里。 “师父,你有话要问我?”一早清醒了的小乔抬起胳膊,眼神凄凉无比。 “没长骨头吗?站好!”顾思陌一鞭子打在桌沿上。 她吓得一缩:“别打别打,我什么都招。” “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和琉璃为什么会打架,是他先动的手,还是你先动的手。” “他在酒肆喝酒,我和他打招呼,他以为我是青衣门派来追杀他的,拔刀就在我脖子上划了一道。”这是实话。 “你怎么打招呼的?”确定没有做什么不友好的举动?他半信半疑。 “我……我就在他的焚凰上指了一下。” “还有呢?” “没有了。”抢他的点心吃,应该不算吧? “就这样,他就折你的手?” “他根本不听我解释,还打我的脸,我气不过,就撒了软筋散。结果他不上当,压在我身上不让我动。我踢他踢不动,只好用碎云掌打他,他一下子把我的手腕折了……” 这么说,是琉璃先折了她的手,她才用匕首刺琉璃的。顾思陌松了一口气,还好错得不算过分:“他是宫主亲自委命的护法,你知道吗?无论他做错什么,你都不能用匕首置他于死地。” 她气:“我没想真的杀他,是他自己站着不动,我就那么随手一捅。” 他忍不住怒骂:“放屁!” 随手一捅? 随手一捅琉璃会中招?那他死了也活该。 “我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站着让他杀了,可他杀到一半又不杀,放下刀来亲我,你不是说不能随随便便地和人那么亲吗?我当然生气了,我一生气就随手一捅,这有什么不对?”她愤愤地说着,“下次他再那么干,我还捅他。” 顾思陌觉得事情远远出乎他的意料,脑子有点不好使唤:“他——亲你?他亲你哪里?他为什么——亲你?”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头,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了嘴唇:“我怎么知道他发什么疯。” “之后他说了什么?” 小乔努力回忆:“他说他要带我回焚凰宫,他会替我求情,让宫主放过我。可是,我回宫需要他带吗?他不害我我也不需要谁求情啊。” 人家那是看上你了!顾思陌唇角轻微抽搐,为什么琉璃会这么冲动?今天他肯为了小乔枉顾性命,明天他就有可能做出更冲动的事情来。 更冲动的事情……小乔才十四岁…… 他放下鞭子:“我知道了,琉璃的事情不怨你,你去休息吧。” 她见师父没有动怒,便贴了上来:“师父,我一个人睡不着,你陪我好不好。” 叹气。 “小乔,你已经长大了。” 已经长大了,所以不能再当你是小孩子,不能抱着你睡觉,更不能,看着你被男人欺负。所以,等琉璃醒了以后,我会警告他。 她注视着他淡漠的眼睛,悲哀地想,可不可以不长大。 在琉璃护法身上开了个洞之后,师父宣布,她长大了。 这可真是残忍的成长方式,没有长寿面和压岁钱,忽然之间就长大了。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或许很多人都有着这样的经历,然而,她却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不知被谁挖去了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路:女儿长大了,作为一名亲妈,我很欣慰。请问师父有什么感想。 顾:可以打回娘胎吗? 路:不可以= = 顾:那就努力长得更大。 路:师父这么没有情趣,还是让琉璃冲动到底好了。(参见李承安X2双) 顾:我把你打回娘胎。 路:…… 15014残暴师父 盘旋了一夜的风,赶走了暮春温暖的阳光,带来了淅淅沥沥的雨水。 天际传来沉闷的雷音,叫醒了沉寂已久的乌云,头顶上一片不见日月的阴霾,预示着大雨即将持续地冲洗落满尘埃的土地。 “小乔,快起床了,别再睡了,赶紧穿衣服吧!”小桃苦苦地哀求着赖在床上闭眼装死的少女。 “打雷了,下雨了,不用练功了。”小乔翻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无可奈何的小桃只好先抽她的枕头,再掀她的被子,虽然不能像顾思陌一样把她倒吊起来,却也冷得她一个激灵:“不是说我手断了不能练功吗?有完没完?” “我的小祖宗,快别耍赖,宫主宣你去凰宫,再不起来你就死定了!”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沉玉终于按捺不住,冲了进来。 很快,他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地往回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跟着一个枕头扔中了他的头,小乔在里面格格地笑:“你看我*,我要去师父那里告状,让他把你眼睛挖出来!” 沉玉站在雨中泪眼看苍天:“不关我的事,是你睡觉不穿衣服……” 梳洗完毕,小乔披了一件粉色长衫,拖着悠闲地步子跟着沉玉往凰宫行去。 她死猪不怕开水烫:“走那么急做什么,赶着去挨打啊,老狐狸哪次找我有好事?横竖是个死,我宁愿多感受一下人生的美好。” 在魔宫混了这些年,小乔早摸透了上官的脾气,她若有不好的预感,那必然是准的。 果不其然,她刚踏进议事阁就看见了站在上官下首的琉璃。经过了一个月的精心调养,他的面上不复当初的苍白,刀削一般的面容泛着蜜色的光泽。不习惯他直白的凝视,她有些尴尬地叫了一声:“宫主。” 上官笑着问沉玉:“沉玉,你觉得小乔的功夫练得如何?” 沉玉道:“小乔资质过人,恐怕我和浮珠都不是对手,假以时日……” 上官道:“本宫要你说实话。” 沉玉道:“沉玉句句属实,请宫主明察。” “老实点,不准在肚子里骂娘,别以为沉玉这么说我就没办法让你师父打你。”上官眼睛一瞪,小乔立刻挺了挺胸,表示自己认真在听。 上官道:“本想再给你一年时间,但青衣门打破平衡在前,我不能再等。今年的英雄大会,你师父会和萧枫争夺兵器谱第一。至于武秘榜,你和琉璃一起,把青衣门压制住,若是失手,严惩不贷!” 听说有架打,她的眼睛熠熠发光,正打算说一通慷慨激昂的话,让老家伙放心,琉璃便道:“宫主请三思,萧枫六亲不认,即使是他的女儿,他也未必会手下留情。” “我……”想说的话停在了嘴边,她有些害怕上官眼底凝固的笑意。 上官盯着她,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要说,最后,他勾起一丝冷笑,起身离开阁楼,连惯有的嘲讽都没有留下。 说错话了?琉璃茫然地看着小乔,不明白上官为何置气。 谁知小乔气得比上官还狠,她踢翻了横在面前的桌椅,不顾沉玉的怒吼,转身扎进了雨幕。琉璃以为他出言不慎,在宫主面前拂了她的面子,忙追出去解释。 她掠过凰宫的栏杆,在雨中狂奔,天空中一个炸雷,让她觉得内心焦躁,禁不住大叫一声,回头骂道:“你说,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样对我?” 琉璃解开他宽大的外衣,给她遮雨:“对不起。” “虚伪!”她扬手就想推他一掌。 他咬牙不打算避开,可预想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 她硬生生撤回掌力,怒道:“我才不上当,我才不打你。你是琉璃护法,我哪敢打你啊,我竟然捅了你一刀,我简直罪该万死。我有眼无珠,我认错,你满意了吧,你还想怎么样,你直说。”挑拨离间?鬼看都看不起你。 他急道:“萧枫的弟子绝非平庸之辈,我和他们数次交手,都未占尽上风。宫主要你争的是武秘榜,你必须用《焚云诀》获胜,如果你内力不足,强撑到最后,即使赢了也会因戾气反噬而重伤,你不能去冒这个险!” 听听,人家这是为了你好。 她懒得和他吵,拨开额前打湿的头发,快步往前走。 顾思陌和手下交代完一天的事情,只身来找小乔,哪知道床上没抓到人,倒是遇上了凰宫里来的人,那是宫主的亲信,他原封不动地转达着宫主的意思。 “……老大啊,不是我说,你真该骂她两句了,人家琉璃只不过是关心她,就算说的不对,有必要在凰宫踢桌子吗?这次宫主拂袖而去,你可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虽然面上在说小乔的不是,沉玉心里却有些不解,这个琉璃,都说了小乔是顾思陌的徒弟,他好端端扯上萧枫做什么? 难道,小乔真的是那个人的女儿?不会吧…… 联想起宫内的传言,还有宫主的脸色,沉玉不禁打了个寒战。 推开企图阻拦的沉玉,顾思陌拿起墙上的鞭子,信步走向前院。 蒙蒙的雨幕中,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先后从面前闪过,他跟在后面叫道:“站住!” 小乔和琉璃同时停下了脚步,他越过琉璃,一把揪住小乔,小乔正憋了一肚子气,出口就是一句:“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就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琉璃被半路杀出来的顾大护法吓得一呆,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小乔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粉红的衣衫被粗糙的鞭子撕破,一道渗血的伤口横在莹白如玉的肩头,强烈的反差令人心惊。她咬着发白的嘴唇,忍痛。 充满水雾的眸子幽暗如夜,冒着星星火光,怨毒地盯着顾思陌。 从来没有被这样的眼神看过,这种仇恨的感觉,这种陌生的味道……他觉得呼吸急促起来,恍然间,手里的鞭子更加用力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没有哭喊。 没有求饶。 没有。 就像在打一滩烂泥,只不过会流出红色的液体。 小乔抱着脑袋承受着一切,喉咙里不经意泄露的闷哼,淹没在哗哗的雨声里。 垂至胸前的几股小麻花辫撒开,沾满了肮脏的泥水,她原本鲜艳的裙子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即使如此,顾思陌还是不打算停手。 琉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扑到她身上,用身体护住她:“住手!” 顾思陌示意身后骇得一动不敢动的沉玉:“拉开他。” 沉玉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拉……”痛下决心:“我不拉!琉璃,拦得好!” 他用鞭子指着琉璃:“做师父的管教徒弟,轮不到你插手。躲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你至少得告诉我,她犯了什么错!”不是没有处罚过犯错的下属,琉璃动起手来,不会比顾思陌温柔多少,可是女人,尤其是年纪尚小的女人,不能这么打。 顾思陌问:“你为什么和她动刀?” 他问得太诡异,琉璃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又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琉璃想了想:“她说她是萧枫的女儿。” 他冷笑:“我今天就打死她。” 呼啸的鞭子落了下来,琉璃一手攥紧鞭尾,鞭子绕着他的掌心缠了数圈。他拼命拽住,不让顾思陌抽手,两个人相持不下,暗暗较劲。 “你这是以下犯上。” “你可以惩罚我。” “我再说一遍,她的事不用你操心。” “顾思陌,你还有没有人性?” “她敢说她是萧枫的种,就要做好死的准备。焚凰宫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养了她近六年的时间。结果呢,她怎么说,她说她父亲是谁?”看着长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抵不过血亲的诱惑,就算一辈子住在焚凰宫,她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萧枫是她的生父,无论如何,她不会忘记这点。 曾想过她会有背弃自己的一天,养虎为患,风险太大,但没料到她会毫不掩饰地说,她的父亲是萧枫,并且用那样仇恨的眼光看他。 琉璃道:“我想,你这次真的误会她了。” “误会?”怎么可能?他愕然,手里的鞭子断成两截。 “是我,是我一口咬定她是青衣门的人,我问她和萧枫是什么关系,她百口莫辩,才故意说她是萧枫的女儿。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把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是我拿她的气话当真。”千不该万不该,在宫主面前说出来,结果一句话踩了三个人的痛脚,琉璃终于明白了小乔为什么要对他发那么大的火,“你觉得她这么说,就是背弃了你?” 豆大的雨点敲打在鼻梁上,仿佛世间最无情的嘲笑,顾思陌想说,为什么她不解释?他再度想起小乔怨毒的目光——那是入骨的恨,恨他为什么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恨他为什么,因为一句话就轻易地决定她的生死。 “大护法……” 闻讯而来的李动止住了脚步,他望着地上一摊瑟瑟发抖的东西——从形状来看,勉强可以辨认出那是小乔——再说不出第四个字。 顾思陌拾起地上半截带血的重鞭:“把它送到凰宫,交给宫主。” 琉璃将小乔拢入怀中:“我要带她走。” 冰凉的雨水沿着脖子一直往下淌,顾思陌觉得有点冷。 有一种感觉,叫做失去。 在你想挽回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不及了。就像方池,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骂他,为什么你传了信给我却又不相信我,害我白死一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事情一牵扯到小乔,就乱到不可收拾。听完沉玉的抱怨,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宫主有没有发脾气,而是小乔她居然和琉璃说她的父亲是谁。那一刻,真的觉得无法克制,仿佛那上千个日日夜夜,她围在身边“师父师父”的叫,都是一场梦…… 没想到他会失控到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而她不哭不叫,和他当初说不喜欢她时的反应一样,拒绝说话。 或许她以后都不想和我说话了。他游魂般地出现在小乔屋外,枉顾小桃吃惊的目光,始终没有进去。 他就那样站着,直到浮珠催促琉璃吃饭,所有人都离开。 小乔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昏迷过去,这样,她就可以装作不知道有人站在门外看着她。 可是,每当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体内总有一股真气在流动,让她保持清醒,即使身体痛到无法自拔,也没有办法暂时逃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那一头走了过来。 她觉得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顺着手心传遍了全身,试图抚平她的伤痛。 “师父……” 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的脸。 “我在。” 16015强吻师父 清醒着,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唯有假装沉睡。 顾思陌轻轻撩开她颈边的乌发,但见红肿的伤痕上覆着一层透明的膏药,伤口的末端狰狞地裂开,一眼可以望见皮肉里残留的血液,像是盛在眼里的泪水,控诉着他的罪行。 他神色黯然,起身又坐下,思量片刻,还在站了起来。 小乔竖起耳朵,听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至消失。可是没过多久,悦耳的银铃声再度响起,她立即闭上了眼睛。 顾思陌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青瓷瓶,拔开瓶塞,幽幽的香气溢了出来。她知道,那是极品香玉散的味道。香玉散是凰宫特制的疗伤圣药,顾思陌放在一个极隐秘的小匣子里,警告她不要乱动,于是那天晚上,她很开心地用铜丝把匣子上的锁打开了,乱动了个彻底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把药放回原位,拍拍屁股回房睡觉。 他将她翻了个身,撕开她背后渗着血的中衣,重新给她上药。 手指触碰到发烫的肌肤,她□在空气中的背上,布满了骇人的血痕,以及大片的青紫,粗略看去,竟是没有一处好肉。 他心里懊悔,若是没有琉璃挡着,后果不堪设想。 “对不起,小乔。” 床上的人轻微地一颤,他赶紧收手,以为自己上药的动作太重,弄痛了她。 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在昏暗的屋子里浮动,潜藏的记忆一如香玉散的气味,暧昧地飘忽不定。 她说,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别人嘲笑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有父亲的感觉是怎样的,我不认为我有什么损失。但是师父就不一样,我已经有一个师父了,我喜欢有师父的感觉。谁和我师父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管它是宫主还是萧枫。 “师父,我替你挨过一顿打,所以……嗯,以后你打我的时候可不可以轻点?或者,抵消一次,干脆不要打?” …… 混乱的回忆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是那种因为她一句无心之言,便痛下杀手的师父,倘若她真的和萧枫走了,他该怎么办?找上门去,把青衣门给挑了,再亲手处死她吗? 可是,他凭什么阻止别人父女相认——如果她愿意的话? 想到这里,心底一寒。 上官打着什么算盘,他不会不清楚,把小乔变成魔宫的杀人工具,要她和青衣门为敌,到时候,她只有两个选择,或父女相残,或叛入青衣门。这两个选择对她来说,都是残忍的,他总有一天会失去她。 琉璃站在身后有些时候了,他看着顾思陌沾着伤药的指尖滑过小乔身上的伤口,眉头轻皱。“你下手根本不知道分寸,现在后悔又有何用。” 顾思陌回头,察觉到他的不满:“你说的对,我不是一个好师父。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再三以下犯上,我让你离她远一点,你也没有照做。” “我没有……”他不自在地反驳着。 顾思陌嘴角一扬:“小乔很漂亮,是不是?” 虽然尴尬,但他不想否认:“是。” 顾思陌道:“塞外的美人也有不少,你倒偏偏打我徒弟的主意。” 琉璃叹息,当初他不习惯在人前俯首帖耳,便向宫主请命,离开中原去庆国设立分舵,一去就是十年。终于不用看人脸色行事,他在庆国拼命地扩展势力,又要提防宫主的猜忌,哪里有心思去欣赏绝色美人?偶尔有人会送貌美的歌伎来讨好他,他一律赏赐给有功劳的下属。唯一留下的一个,发誓要一辈子跟着他,可还没有等到他的答复,就被马贼玷污,自杀身亡了。不可否认,小乔的眉目有七分像她,尤其是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只不过小乔的美貌更凌厉,更具有侵占性。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觉得视线被填满了,好不容易扭过头,脑海里还是一片炽热的火红,挥之不去。 “她岂止是漂亮。她现在才十四岁,若是再过几年,她会变成什么样?只怕那时,连你也会爱上她。”琉璃无不微讽地笑了笑。 顾思陌不悦:“别开这种玩笑。” 其实琉璃说得对,白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追求的男子有如过江之鲫,他只远远地望过她一眼,那一眼的滋味,确实令人心折。再者,小乔又有一个那样的父亲…… 琉璃收起了笑容:“是我多想了。可是,就算你对小乔没有其他意思,你也还是她的师父,你看看她身上的伤,下这样的狠手,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师父。” 他该相信思竹的话,她说顾思陌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六岁开始杀人,七岁加入暗部,八岁独当一面,之后杀父弑母,踩着一地的尸体做上了护法。他最重要的东西是他的破晓,除此之外,他连自己都不爱,又何来的对女人动情? “是,我不配。如果宫主同意,这次英雄大会过后,你就带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远离青衣门,远离萧枫那混账。 没想到顾思陌答应得这么干脆,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思陌带着药瓶离开,良久,琉璃才反应过来,他似乎有未尽之言,无奈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床上的枕头湿了一片,小乔的头埋在冰凉的缎面里,细细抽泣。 炼就青山卖,与君终不犁。永远不分离,其实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愿望,即使是真正的亲人,也有分开的一天,可是这一天未免来的太快了,快到无法接受……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走,就去和他说明白。”折回来的琉璃不忍见到她这样伤心。 她抬起脸来,尚且稚嫩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他早晚都会让我走的,我是他捡来的小孩,他要我到哪去,我就得到哪去。”因为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师父只是师父,没有更深的牵绊,不必对谁负责到底。 她再张狂,也懂得寄人篱下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没有这次的误会,他仍然会顾忌她。 小乔笑得有些辛酸:“长大了,赖死就不怎么管用了。” 八岁的小孩蹭到身边来要糖吃,大家觉得她很可爱,八十岁的老太婆恬着脸娇嗔,凭白惹人反感。 临近英雄大会,小乔一反常态地不再四处流窜。 以前是翻遍了焚凰宫都难觅其踪影,现在一提到小乔,李动的回答总是,她啊,在校场上和人切磋功夫。更令顾思陌吃惊的是,小乔居然每天都起来晨练,甚至有一次,比他都到得早,沉玉称之为思竹轩神奇一景。 这一天,小乔在和琉璃拆招,顾思陌和浮珠在不远处看着,浮珠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琉璃和小乔最近打得真火热啊,连练刀都在一起。” 哪知更不对的事情还在后头,琉璃一记劈刀,打飞了小乔的兵器,她不甘心地从地上爬起来,拿刀再战,又是在一百招的时候被琉璃用刀格住。内力不如琉璃深厚,正面的冲击让她虎口发麻。似是牵动了旧伤,小乔叫一声,琉璃忙上前去看她的右手。 浮珠的眼睛瞪得老大,再蠢也明白琉璃对小乔的心思了:“琉璃他脑袋浸水了啊,庆国那么多女人,他跑到思竹轩来挖墙角?还有小乔,干吗和他手牵手的,老大,你就这么看着,也不上去说她两句!” 顾思陌淡道:“你和暗部的男人眉来眼去的时候,我有说过什么吗?” 浮珠哽住。 和顾大护法没有共同语言,浮珠只好背地里和沉玉交流。 沉玉哀叹:“我说顾思陌为什么总是挑我的刺,原来是你在煽风点火。麻烦你说话之前用用脑子,你没发现小乔最近都不理他吗,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好,谁心里不难受?你还在一旁添油加醋!” 唯恐天下不乱,这是。 “我添油加醋?那是事实!”浮珠不服气,“琉璃看小乔那眼神邪乎得,别说顾老大,连我都想揍他,带大小乔,难道没我的份?我心里就好过了?” 沉玉郁闷:“要怪就怪小乔,有了相好忘了师父——” 浮珠见他神色诡异,问道:“怎么了?” 沉玉抽搐着:“我刚刚看见个人影……好像是小乔走过去了……” 浮珠回头:“哎呀,她该不会是听到我们说什么了吧?” 两个人不安地对望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穿过层层树影,小乔一边喘气一边奔跑,这世界,好像一眨眼就变了一个样子,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错。 不是她不想亲近师父,而是师父越变越陌生,连带周围的事物也变得陌生了起来。 讨厌长大!她快恶心得吐了,这种感觉真是没办法适应。 越过长老会的门前,值班的护卫蔫蔫地看着她从眼前过去,打个呵欠:“又在练习轻功,这个白小乔真是精力旺盛得可怕。”仅仅是一笑置之,再也没有人会兴师动众地跟在她后面,怒吼着狂追数十里。 没有人和她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她冲向后山的竹林,拔刀乱砍一气。 粗壮的竹子轰然倒地,一排排的箭矢迎面袭来,她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它们扫开,这些机关,被她拆了改改了再拆,越发得变幻莫测,可对她构成不了任何威胁。死里逃生的乐趣也消失殆尽。 她麻木地破坏着自己的杰作,五行八卦在她眼里就像一条扭动着身躯的小虫。 在她疲惫不堪之时,竹林里传来怪诞的笑声。 “什么人?” 那声音忽远忽近,通过浑厚的内力,震得竹叶颤动不已。她握紧了刀柄,凝神细听,想找出那人的藏身之处。 “你的轻功真不错,顾思陌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头顶上是苍茫的天空,飘渺的声音不断回荡,直让人起鸡皮疙瘩,她扬声叫道:“你是谁?为什么不敢现身?” “我自然是就在你身后。” 小乔猛然转身,差点惊叫起来——一张带着森然笑意的青铜面具近在眼前,虽然面具上的表情是笑着的,眼角却有一滴泪,比起凶神恶煞的表情更叫她毛骨悚然。 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如果他刚才出手,她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你……你是青衣门的人!”看他一身青衣,剑上还有青衣门的门徽,她如是断定。 “别害怕,我不过是奉掌门之命,来看看你的焚凰刀练到了什么程度。”他笑道,“我是萧掌门的入室弟子,萧峥。如果你参加今年的英雄大会,你的对手很有可能是我。” “你们掌门……”她剩下的话被凌厉的风声划断。 “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她下意识地招架着萧峥的长剑,萧峥不急着取胜,而是给她反应的时间。一来二去,她渐渐地开始回击。 “招式连得妙极,只可惜还不太熟练。” 这就是平日偷懒的结果——她承认光投机取巧是没有用的,但萧峥傲慢的口气叫她窝火,更让她窝火的是,他根本没有全力相拼。 笑中带泪的面具,青色的魅影,兵器相交撞出的火花……她全神贯注地应战,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不可能!这不可能!” 琉璃已经够厉害了,这个人的身法比琉璃还要高明! 她顿时心灰意冷,拿刀的手微微发汗。 “快斩,封他左路!” 熟悉的命令打破了她的沉寂,她豁然开朗。 “点刀,下刺。” 小乔的速度一向不差,快如闪电的点刺直指萧峥心脏,萧峥没有料到她的刀会在顾思陌报完招数的那一刻到达,挡得慢了一步,剑几乎就要脱手。 他轻轻一拉剑穗,剑又回到了手中,趁势退后十步:“白小乔,英雄大会上见,可别和琉璃私奔了!”说完,他身形一遁,凭空消失了。 他怎么知道我和琉璃的事?她一阵恍惚。 “师父!”回魂之后,小乔朝顾思陌奔去。 “和我来。” 顾思陌夺过她手里的刀,清喝一声,在空地上演示起了她方才做错的招式。她静静地看着,眼睛被刀光照得亮亮的,黑色的瞳仁里,全是他翩若惊鸿的身影。 真是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比,和秘籍上的图片一摸一样,她痴痴地看着,忘记了一切不开心的事情。 顾思陌被她专注的目光感染,他不断地重复着那套刀法,不想就此停下。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教她了吧,其实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会,可是,没有时间了。英雄大会一过,不论结果如何,不论宫主同不同意,他都不会再做她的师父。 那时,琉璃会保护她。 这么想着,他体内窜起一股激昂的真气,如同一条火龙,在全身游走一周,又回到原地盘旋不止。 “师父师父!” 响亮的叫声和记忆中的小人重叠,好像有东西朝他扑来,他用力一踢,才发现什么也没有。他的刀法凌乱了起来,小乔惊慌地喊叫着。 暗夜行路,敌人从背后突袭,顾思陌反手一刀,大量的血液喷薄而出,一击得手,他转身,看到了面容凄厉的少女,心跳瞬间停止跳动:“小乔!” 大叫着从床上坐起来,他扯碎了紧抓着的床单。 “师父你冷静!”小乔扶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 这才发现自己身下是床板而不是地面,清醒过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我……走火入魔了?” 她后怕地说着:“师父你总是重复同一套刀法,我觉得我记清楚了,就想叫你停下来,可你好像没有听到,还在不停地打……我怕出什么事,就……”就给了你一根麻醉针。 “师父,你没事吧?”她犹自担心地问。 他摇头:“招式记全了便好。” “师父——”我不想走。 闪烁的眼神碰到了一起,她定定地望着他清俊的脸。仿佛有一片羽毛在心上轻轻拂了一下,她觉得痒痒的,有一种说不清的冲动。 “师父。”又唤了一声。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呢喃:“你真漂亮。” 顾思陌呆住。 她忽然疯狂地抱住了他,吻上了他嘴唇。冰冷的唇意外地柔软,她学着琉璃的样子,用牙齿啃咬,闭上眼辗转吮吸,感受着酥麻麻的滋味。 小巧的舌尖扫过他整齐的牙齿,带来奇妙的快感。他先是愕然,随后便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她的腰,放任她恣意而为。 舒服地轻吟出声,她努力地想要索取更多,直到身后响起一阵惊呼。 浮珠手里的药碗应声摔在了地上,她捂住嘴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顾思陌一把推开小乔,怒道:“出去!” 小乔的脸被他愤怒的目光灼得通红,她顾不上还没有平复的呼吸,踩着一地的狼藉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的福利有了,我的福利呢? 17016恨你到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活了!你杀了我吧!”小乔竭斯底里地捶着桌子,茶壶盖随着她的吼叫震得“砰砰”作响。 小桃扶住摇摇欲坠的茶具:“求求你,我才收拾好的房间,再经不起你这么糟蹋了。你不想活了好歹选个安静的死法啊……” “嚓——” 上好的布料被她撕开:“我上吊好了,上吊最安静了。” 眼看她来真的,小桃急得团团转:“好好的干吗要寻死觅活,宫主找你麻烦了?大护法要你练的刀法你又没练完?不会呀,你最近不是挺刻苦的吗?” 她问:“桃子姐,你说一个人要是亲一个人,这说明什么?” “喜欢他呗。” 她再度捶桌:“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小桃纳闷,关于“亲”这个问题,小乔应该最清楚,她不是从小亲到大的吗?“这个,护法就没少被你亲过。” 小乔道:“琉璃他……咳,师父说,这是因为他看上我了。” 对此事早有耳闻,小桃见怪不怪:“哦。” “然后,我又……我师父。”中间两个字她说得极小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嗯。”小桃点头,小乔亲大护法,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护法本人也淡定了。这是一件值得自杀的事情?那她岂不是要自杀很多遍? 小乔捧着一张发红的脸嗫嚅着:“我,我用琉璃的方法,吻了我师父……” “啊!”回味过来什么叫“琉璃的方法”,小桃尖叫。 “看吧看吧,你也觉得我应该自杀。”她懊恼。 “他他他他他他,他让你那么吻了?”小桃一副快要晕过去了的表情。 “我趁他不注意……” “他怎么说?” “他让我滚蛋。” “……”果然。 小桃见她一脸羞愤欲死模样,安慰她道:“没关系的,这件事只要你不再对别人说,护法也不会提起。忘了就好。” “我当然知道师父不会提,可是他不提不代表我没做啊。我以后见到他该怎么办?我真是后悔死了。”没脸见师父。 其实师父内心更加混乱。 小乔的行为明显就是犯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罪大恶极!徒弟犯了错,要打要罚全凭师父一句话,问题是,他能为这个,把小乔拉出去揍一顿吗?如果李动之类的家伙来求情,他怎么说? 因为小乔,嗯,做了点以下犯上的事,所以我要教训她,你们别拦着。 她做什么以下犯上的事了? 打死也不能说实话! 顾思陌觉得有只无头苍蝇在脑袋周围乱撞,怎么赶也赶不走。等他神使鬼差地走到小乔房门口时,小桃的惊呼声让他止步不前。 “……你也觉得我应该自杀。” “他让你那么吻了?” “我趁他不注意……” …… “我后悔得快上吊了!” 顾思陌面无表情地敲开了门。 号叫声停止,小乔手里的布料撕成四半:“呃。” 他抬头看了看房梁:“你想干什么?”悬梁自尽? 用四块破布蒙住脸,她“嗖”得一声钻进了床底下:“我,我不想干什么!” “小桃,给我拿鞭子来。”听到命令的小桃如蒙大赦,她一溜烟小跑,不到第二天中午她是绝对不会带着鞭子出现的。 听说要拿鞭子,小乔也顾不上羞耻不羞耻了,她从下面探出个头来,硬着头皮问:“一定要挨打吗?” “出来说话!”躲床底下就打不到你了?简直做梦。 她可怜兮兮地站出来立正:“师父你说吧,我听着呢。” 这回轮到顾思陌哑口无言,他倒真没有什么要说的,总不能把他好不容易才忽略掉的事情拿出来骂一遍。想了想,他问:“竹林里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萧峥?” “你认识他?” 她慌张:“不,不是的,师父,我不认识他,我在林子里玩,他忽然跑出来,说他是青衣门掌门的入室弟子,他说他叫萧峥……我之前根本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清楚竹林的地势……” 奶奶的,这回可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他!” 青衣门,青衣门,我和你啥关系都没有,你怎么就不放过我呢? 小乔如此紧张,顾思陌心里有些愧疚,若不是上次因为她一句话,他就反应过激,她也不至于草木皆兵害怕到这种程度。他打断她的解释:“我知道了。” 我怎么就觉得你不知道啊?她哭丧着脸道:“师父,我发誓,我和青衣门绝对没有往来,更别提姓萧的。” “既然如此,那就管好你的嘴。别让宫主察觉到,懂吗?” “……嗯。”只能这样了。 上官可不像顾思陌,会给听信她的申诉。 “没什么事就早点睡,别再到处跑。”这句话像是结束语。 “咦?”不追究她亲吻他的事情了? “怎么?”你还希望我问你什么,有胆的你说出来。 “不怎么不怎么,师父你也早睡早起。”她讪笑。 青衣门。层层暗卫把守的重地。 宝座上的男子凤目轻垂,唇角挑起一丝温温的笑意:“听说你去试探白小乔的武功了,依你看,她能在英雄大会上拿到什么样的名次?” 身旁的少年戴着一副奇怪的青铜面具,墨发上插着一支血红色的木簪,如此诡异的装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从魔宫出来的妖孽。此人正是白天出现在竹林里的萧峥:“女人嘛,总是在力气上吃点亏,和我打自然是不行。不过顾思陌教的还成,如果不出意外,武秘榜前二十应该有她。” 英雄大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参加了兵器谱的角逐便不能代替本门上台争夺武秘榜,两边跑比较辛苦倒是其次,主要是时间上略有冲突。为了让参赛者更好地投入一场比赛,这个规定一直延续了下来。因此,有一部分人为了拿个人排名而放弃武秘榜。眼看着同门师兄弟被打下台,你就是急得蛋疼也得忍着,否则一旦上台,就失去了兵器谱的机会。 萧枫为了彰显青衣门的实力,严禁门人私自争夺兵器谱排名,门派里的高手统统留下应付武秘榜,再加上他们的武功本来就是专为克焚凰刀而创,这几年在擂台上一直压着魔宫,上官修养再好也有些坐不住了。 琉璃就是这么被召唤回来的。 “武秘榜前二十,《焚云诀》吗?”萧枫自言自语,“只可惜她不是男人。”很难想象,一个女孩子可以把爆发力极强的功夫练到这种地步。 天分?有可能,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想到这里,萧枫顿觉心情愉快:“筱儿的孩子如今有十四岁了,却不知样貌如何。你说琉璃只看了她一眼,便对她念念不忘,叫我有些好奇。” “掌门放心,我还不至于因为她漂亮,就在擂台上故意放水。” 萧枫跟着漫不经心地笑:“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最好。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号令天下群雄,带领武林各派讨伐魔宫,这一次围剿,会要上官的老命。那时候,你想要白小乔,没有人拦得住。” “掌门别忘了,还有顾思陌呢。”萧峥提醒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莞尔。 那是一个比上官死得还早的人,我们用不着忌惮他。 萧峥盯着他透着杀意的笑脸,许久,心知肚明地不再说话。 离英雄大会还有半个月,第一次出远门,小乔兴奋得再没心思练功了。 动身的前一天,她坐在屋顶上看来回忙碌的宫人,幻想着万人空巷的情景。她摸了摸右边的耳垂,轻声道:“方叔叔,我终于要离开这里,去参加英雄大会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打败青衣门,替你报仇的……” 思考了片刻,她还是觉得别说大话的好:“好吧,就算我不一定能赢过那个萧枫,还有琉璃在呢。琉璃不行还有师父,师父是天下第一刀,我就不信他会输给萧枫!” 说着,她的嗓音低沉了下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琉璃和她并排坐着,一转脸,可以看到她微微笑起的眼睛和发红的鼻头,耳垂上的耳钉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一截断了的银针。 “如果我们赢了,就买一坛你最爱喝的花雕酒来庆祝,对了,好像你常说的那个武林美女也叫花雕,我会记着帮你看看的。不知道我打不打得过她,我想应该没问题,到时候我把她杀了,让她下去陪你,怎么样?”余光瞄到神色动摇的琉璃,她把头埋进颈里,笑得不行,“骗你玩的。干吗抽得那么厉害,开玩笑都不行?还真当我是女魔头啊。” 可不是女魔头吗,这都想得出来。 琉璃敢怒不敢言。 夕阳给少女张狂的脸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她眼里流露出渴望:“为什么看见这么美的晚霞,我就……饿了呢?” 她张开双臂,潇洒地飞身而下:“琉璃,帮我一个忙!” “……”琉璃无可奈何地跟上。 就这样,琉璃大人领到了一张做工粗糙的小弓,奉命去树林里打野兔。他惆怅地瞪着手里的弓箭:“你一定要这样吗?” “不一定啊,我就是想吃兔子。不论是野兔还是家兔,能吃的兔子就是好兔子,不过自从我把思竹轩的兔子毒得口吐白沫以后,咱们这就再也不养兔子了。除了打猎以外,我们可以去凰宫偷两只——” “我去打猎!”琉璃斩钉截铁地说。 不想惹宫主,他不嫌日子过得太滋润。 更何况,逮两只兔子对他来说,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庆国,只有人不会打仗,没有人不会打猎。 不出一炷香功夫,琉璃带着两只肥硕的野兔回来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挥舞着大刀的小乔:“你干什么你停下!” 干脆的两刀,床柱应声而断,她卖力地剁床板:“这么快就回来了?快帮忙把柴火升起来,等我劈好柴,就可以吃烤兔子吃了。” 长发遮住了脸,她没有用手去拨,每一刀下去都是一声脆响,就好像她劈的不是床板,而是仇人的骨头。 琉璃抓住了她的胳膊,伸手一巴掌:“清醒点!” 她的嘴角立刻沁出血来,但她没有生气,而是无不悲哀地微笑:“反正我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要把我房里的一切都烧掉。” 烧掉,就算师父收了新的徒弟,也只能去别的屋子。她睡过的床,她住过的地方,才不要别人来占领…… 她不会留半点东西给别人。 “你师父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他?!”真想再打她一巴掌。 “我就这么对他!抛弃我,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是他先不要我的!”她冷冷地笑着,“我就是这么坏,这么不可理喻,现在你知道了吧?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有一天,你受不了我,和他一样,要赶我走,我也会把你给我的东西一把火烧干净!” 从小就是个坏孩子,长大了以后是坏女人。 这就是我。 不知道感恩,没有良心,自私。 但是,假如你抛弃我,我会恨你一辈子。就像我的亲爹,他抛弃我和我娘,我将永远不会原谅他!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一写到BT女就全身热血沸腾,卧槽,真爽。 另,我的女主从来都不是正常人,从小惹人讨厌是有目共睹的。 我小时候比小乔还挫,所幸的是长大以后没有成魔。感谢国家感谢党。 18017红颜祸水 有琉璃在,烧房子只是一个妄想。 没有吃成烤兔子,她坐在窗台上发呆。顾思陌来,看到满屋的狼藉,以及碎尸万段的床,只留下一句话:“自己掂量着睡地板,谁也别管她。” 结果这一夜,小乔没有睡地板,而是包了一包衣物,背上胭脂刀,翻墙离家出走了。 其实这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家出走,好歹她在顾思陌门前塞了张字条,说明她只不过是先行一步,出门散散心,英雄大会的时候必会准时到场。 既然是散心,那就要去有趣的地方,而且还不能离杭州会场太远,万一时间匆忙没赶上趟可就惨了。魔宫的势力遍布中原,在南方的交通要道上皆设有分舵,有的是一掷千金的赌场,有的则是醉生梦死的青楼花船。在略嫌清冷的思竹轩呆久了,对小乔来说,有趣的地方就是热闹的地方,热闹的地方就是魔宫情报渗透的地方,与其刻意避开顾思陌的眼线,还不如在魔宫的照应下痛痛快快地逍遥一番。 那么,去苏州吧。 凤凰之城,平江之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人们口耳相传,给人一种车水马龙,繁华喧闹的错觉。只有到了苏州的人,才会发现,这里繁而不华,喧而不闹,连晨钟暮鼓都透着祥和安宁。 从焚凰宫到苏州,只有两天的脚程。 小乔站在石拱桥上,欣赏着碧波荡漾的湖水。 江南的景色千篇一律,这里却带给她如登仙境的安逸。要是师父能和我一起来就好了,她想。一个人在桥上看美景,终究还是孤单的。她离开石桥,拼命地往人多的地方钻,看见前方有杂耍的,顿时忘了一切烦恼,津津有味地跟着众人拍掌,又叫又蹦的,恨不得自己也上去耍一段才好。 临近午饭,一行人吵吵囔囔地从身旁走过,说是赶路太急,要找家舒适的酒楼,好生填饱肚子。听到有人说吃的,她摸摸肚子,觉得里面空空如也,于是撇撇嘴,跟在他们后面,进了豪华气派的状元楼。 状元楼是苏州最大的酒楼,菜不一定是最美味的,但价钱一定是最贵的。 小乔刚迈进门槛,就听到了小二的热情招呼声,不过不是招呼她,是招呼前面那一伙声势浩大的人。她上楼挑了一张和他们相邻的桌子,却迟迟没有人上来招待,她满不在乎地自顾倒茶,听戏台上的说书人讲起了江湖中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吃饭的人纷纷入座,安定下来。 说书的老爷子坐直身子,眉飞色舞地说着各位传奇人物的英雄事迹。 “当年萧盟主为了打探魔宫的消息,伸张正义,毅然在老魔头身边做了卧底。萧盟主年少风流,芝兰秀树,武林第一美人白筱雌伏于他的身下,甘愿为他做任何事,可惜他身不由己,不能回应她的一片痴情。白筱为了追随他,竟然委身嫁给上官奕,和他里应外合,共同对付魔宫,岂料人算不如天算,白筱和上官奕日久生情,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萧盟主。萧盟主没有沉浸于儿女情长,而是毅然大义灭亲,带人剿杀上官奕一伙,最终大胜而归,回归白道!正可谓千金一品没白草,三尺凌云洗彷徨,大丈夫当如是!再说彼时魔宫元气大伤……” 遇上这种满口胡说八道,只知道凭空杜撰的人,小乔心里只有两个字:我呸。 瞎了你狗眼的卧底,但凡有点江湖常识的人,都晓得他是老宫主收养的弃婴,土生土长的黑道人士,除非他在娘肚子里就加入了武林盟。白筱在嫁给上官之前,压根就不认识萧枫,还一片痴情呐,话说了个颠倒。 她真想抓住那死老头,按在地上痛扁,偏偏有些无知的人还在为那“精彩”的杜撰拍手叫好。 “客官,您要点什么菜?”店小二忙乎完一圈,终于记得来问小乔了。 她正听得火起,随手在菜谱上指了几道菜:“这,这,还有这,一壶状元红,再来点小菜。”点得正是这酒店最贵的招牌菜。 店小二站着不动。 她不耐烦道:“还不快去?” 他挖苦:“我看姑娘一个人来,不像顶有钱的样子,吃这么好的菜有些浪费,不如换点便宜的素菜,凑合着吃一点。” 她低头看身上的衣裳,料子是市面上最好的锦缎,顾思陌虽然严厉,但在吃穿方面从未亏待过她。可由于她特别不安分的缘故,一件衣服不出三日必然要破个洞,好比那件粉色的长衫,还没穿上一天,就被顾思陌的鞭子抽成了一堆碎布片,接着她的中衣又被撕开,以便上药……照这么个毁法,就是天蚕丝织的衣服也有玩完的一天。所以,她现在身上这件,有几块显眼的的补丁,却真的很结实。 小二一看她颜色难辨,且有破洞的衣服,便断定她付不起菜钱:“想点这几道菜也行,本店先付钱再吃饭,概不赊账。” “为什么他们不先付钱,我要先付钱?!”她指着先进来的那一桌。 小二道:“人家是大名鼎鼎的嵩山派,前往杭州参加英雄大会!你和他们比?” “嵩山派!”她惊呼。 仔细看过去,才发现白靖和白秋都在其中,这么些年,她还是轻而易举地认出了他们,只是她的变化太大,没有人发现她就是那个被打得半死的孩子。 小二得意洋洋地笑:“知道人家的厉害了吧?嵩山,名震八方的嵩山剑法,可不像你,一看就是和家里闹别扭,赌气跑出来玩的傻姑娘。装模作样背什么刀啊,你还是早点回到爹娘身边去吧,免得他们着急。” 想要发作,又觉得他这话说对了一半。 可不就是和师父闹别扭,赌气跑出来的傻丫头么? 压下心中的不满,她没有蠢到和香喷喷地饭菜过意不去的地步。她缓缓地摘下鬓边的珠花,送到小二眼前:“夜明珠。这珠子是我师父给我玩的,起夜的时候我不点油灯,就用它照路,你说,值不值这顿饭钱?” 拇指大的珠子发出夺目的光辉,小二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这……这么贵重的东西,恐怕我们找不开。” 她优雅地摆弄着胸前垂落的长发,活脱脱一个落难的千金小姐:“这颗珠子在我这算小的,我从家里逃出来,没带什么东西,现在急需用钱,这样吧,你只用找给我一百两。” 夜明珠价值连城,此刻正熠熠发光,那小二见她肤白如雪,面容妖娆,不似平常人家的女儿,犹豫片刻,便回头去找掌柜的商量。 不一会儿,十几道香味四溢的菜肴和一坛上好的状元红便上了桌。 另一桌,嵩山派几个年轻的男弟子听见了小乔和店小二的争执,不由得转头多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居然是个容貌出众的小姑娘,一时心痒,想上前去搭讪,但碍于白靖在座,他们有这么贼心没这个贼胆。 落难的千金小姐……仗义的江湖侠少…… 多么符合少年人的幻想啊! 不过,嵩山派男弟子们的幻想很快就被一个手摇折扇,笑容轻薄的纨绔公子打破了。注意了小乔许久的锦衣公子不怀好意地坐到了她的身边:“这位美人,可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 小乔塞了一嘴巴的饭菜:“嗯?” 锦衣公子温柔地眨着眼:“在下苏州杨易行,能否请教姑娘芳名。” 这人说话文绉绉的,眼神却下流无比,她知道有一种人叫做登徒子,沉玉说过,遇上这种人,最好躲得远远的,他的每一句话都不要相信,不然吃亏的会是她。浮珠则说,他若是敢对你动手,你就一脚踹断他的命根子! 她不自在地往外边挪了挪:“这位公子,我赶路呢,急得很,吃完饭就要离开这里。” “我看姑娘风尘仆仆,想必是累了,如果没有下榻的客栈,可随在下……” “碰——!” 拍桌子的声音。嵩山派的热血少年站了起来,打抱不平:“姑娘不要信他的鬼话,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花花少爷,你若同他走,少不了要吃亏。” 花花大少挥扇一笑:“我只不过关心这位萍水相逢的姑娘,你倒要说我的不是。”说着,他的手极其自然地搭上了小乔的肩。 嵩山弟子待要拔剑,便听得一阵杀鸡般的哀嚎。 “断了断了要断了——啊呀呀呀,姑娘请松手!”杨易行杨公子再不复方才的从容淡定,他的手被小乔反手拧住,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调戏我?”她冷笑着,“你敢调戏我!” “不敢不敢不敢!” “告诉你,你娘我是混黑道的,我调戏我师父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一个过肩重摔,小乔把他丢了出去。 杨易行在地上哭爹喊娘地叫着:“哎哟喂!你们这些废物,居然看着少爷我被人打!他奶奶的,一起给我上,把这妞给做了!” 他一声令下,背后三名虎背熊腰的护卫阴着脸朝小乔走来。 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她暗自运气,就要出掌。 那个打抱不平的少年从天而降:“姑娘!你退后,我保护你!” 她先是一愣,随即躲在了他身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就拜托这位少侠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OVER。 谁说我慢我咬谁! 19018你娶我吧 酒楼里剑影重重,那少年心性耿直,武功也不弱,以一敌三仍处于上风。混饭吃不容易,护卫们招式上占不了便宜,力气却大得狠,几番横冲直撞,周边的碗盘酒坛碎了一地。 小乔眼疾手快,拎起半只外焦内嫩的烤鸡,边啃边给少年助威:“哇!少侠好厉害,好威风,不愧是嵩山派!”状元楼的烤鸡也不错。 那倒在地上的杨易行气得直冒火:“别管那小子,给我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眼见一人朝着小乔砍了过来,她转身巧妙地避过,顺手抄起撞飞在空中的酒壶。她又是吃鸡又是喝酒,藏在少年身后“哎呀呀”地叫:“不行不行,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这太不像话了,少侠你一定要帮帮我。” 这番话招来了更猛烈地攻击。无奈她身法实在太快了,她紧紧地贴在少年身后,护卫们屡屡扑空,不知撞倒了多少张桌椅,引来多少尖叫。 “什么人敢在状元楼胡闹?”你追我闪玩得正酣畅之时,一个人慌忙踩着楼梯爬上来,想是这个酒楼的老板。 此时,白靖也站了出来:“都停手!” “掌门。”少年收剑,恭敬地应着,杨易行和他的护卫们边滚边撤,走之前想放两句狠话,岂料嘴巴刚张开便被小乔丢出去的鸡骨头卡住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她一脚踩在一个人身上,“付钱,知道么?” 那护卫面红耳赤:“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她在他身上摸了个遍:“我看你打坏的东西最多,就从你这里拿钱好了。” 干净的衣服被小乔的纤纤油手抓得皱巴巴,他哇哇大叫:“少爷,救我……” 杨易行早跑得影子都没了。 酒楼老板从掌柜的手里抢过算盘,狮子大开口道:“桌子每张一两五,凳子一两,酒坛二十只算十两,筷子每副三百钱,白瓷盘一百五十钱……加上一半的客人都吓跑了,共计损失二百三十两七钱。” 只搜出了一百两银票和若干碎银,她为难道:“老板,你这么算似乎有点过分啊。桌子什么的是这位壮士打烂的,但吓跑客人却是你们酒楼的不是。” “胡、胡说八道!”两撇胡子翘得老高。 白靖瞪了自己的弟子一眼,出来打圆场:“今日之事,劣徒也有不对之处,老夫日后定当严加管教。还望诸位海涵。微儿,还不快和老板赔不是?” 打抱不平的少年素来听从掌门的教导,他待要拱手赔罪,小乔便站了出来:“你这老头,真不讲理,明明是这酒楼的老板自己吓走了客人,凭什么要我恩公道歉?” 白靖面色一沉,状元楼老板抢在他前面发难:“小姑娘人小,嘴巴皮子倒厉害,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把客人吓走的。” 她站在楼梯口大声叫道:“你们酒楼随便用木板搭了个桌椅,一点儿也不结实,客人坐上去便塌了,这也能赖别人?还有你们的筷子,我放到嘴里,吃了一嘴木屑,我还没要你们赔钱呢。客人难道不是被你们的东西吓走的?” 掌柜一听就急了:“她满口胡言,有损我们店的清誉!老板,带她去见官,一定要带她去见官……” “轰隆!” 小乔一跺脚,楼梯破了一个洞,她整个人从上面摔下来:“无良奸商,用烂木板搭楼梯,摔出人命啦!” 她滚到店门口,抓着门板放开嗓子叫:“楼梯塌了!摔死人啦!” “别嚷,别嚷!我们的错,我们赔钱!” 老板一声令下,酒楼的伙计们忙上前拖住她。 “哐——” 门板掉下来了。 午后的客栈,人不多不少。 白靖等人纷纷回房休息,剩下精力旺盛的年轻弟子有的出门游城,有的坐在一楼的大堂,聚成一堆谈论着一路上发生的奇闻趣事。 “那个姓杨的真不是东西,整个就是衣冠禽兽,不知玷污了多少良家妇女,亏那些蠢女人还觉得他这是名士风流。” “由此可见那些人是多么的没有眼光。”小一辈的师妹从胸前掏出一卷画像来,“要说耐看,杨易行顶多是个中人之姿,这江湖上真正迷人的侠少当属萧盟主的入室弟子萧峥。” 画像上的人身形挺拔,却又不似武林草莽一般满身肌肉,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在座的少女们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切,连脸都不敢露的人,究竟哪里好看了。”男弟子不服气。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们懂什么!这叫神秘美,一群草包!” “就是,这张画像是小师妹花了一两银子买的,江湖画画子限量收藏品。你们这些人想买都买不到,还在这里泼凉水,嫉妒,纯粹的嫉妒。” “人家萧峥的武功是萧盟主亲传,打得那些黑道杂碎哭爹喊娘,上个月修理了斧头帮,上上个月捉住采花贼,上上上个月拿下独眼大盗——如此身手,岂是你们这些人能比的?” “吃里扒外……” 正要反驳,一群小贩便蜂拥而至,向姑娘们兜售笑中带泪的面具,那些纸糊的赝品竟很快被一抢而空。 “这个世界真疯狂。”男人们对着面具看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一个破纸壳,还不如宋师弟长得帅。” 默默喝茶的宋微一口水喷到面具上,惹来了众女的捶打。 此人正是在状元楼对小乔拔剑相助的仗义少年。 有女弟子一本正经地端详宋微:“小宋是挺不错,不过人家和霜师妹是公认的金童玉女,我们怎么好意思横刀夺爱呢?” 他摆手:“少嚼舌根,坏霜师妹的名声。” “小宋他才不是怕坏霜师妹的名声,他根本就是被状元楼那个漂亮小妞给迷了心窍,到现在还魂不守舍呢。” “不是吧,霜师妹是咱们嵩山第一美人,小宋你还不满意?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小心秋姨要你的好看!” 坐在正中的少女冷冷地瞥了宋微一眼:“宋师兄说得对,名声要紧,我可不是什么嵩山第一美人。” 见气氛不对,众人围着她劝道:“那个丫头漂是漂亮,可就是妖里妖气的,一脸狐媚相,哪能和咱们霜儿比啊?宋微,你还不快过来哄哄霜师妹!” 宋微被人推上前,转眼却看见了楼梯口的一抹火红。 小乔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带水的乌发流云般倾泻至腰间:“原来少侠也住在这里,刚才的事情我还没有道谢呢。谢谢你。” “不,不用谢……” 男弟子们立即起哄,争先恐后地腾出位置:“相见即是缘分,姑娘请坐,请坐。” 那位霜师妹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道:“不许过来!” 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小乔晃到她对面:“凡事逃不出一个理字,我来和我的恩公道谢,你为什么不许?” “没人是你的恩公,你自己能踩断别人的楼梯,就少在这里装蒜。事情,根本就是你挑起来的,掌门不追究是给你脸,你最好适可而止。” “我能怎么着是我的事,别人救我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我需不需要,我都必须道谢,这个道理需要我解释吗?” “不知廉耻的丫头,你娘没教过你不要随便勾引男人么!”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嵩山派的弟子见白秋最疼的女儿被打,一时惊呆了。 “你敢打我!” 于霜拔剑找她拼命,却被宋微给抱住:“霜师妹!” “放开我,不准维护她,我今天要把这个贱人的手砍下来!我要她死!”被骄纵坏了的少女挣脱宋微,朝小乔扑过去。 “少侠你别拦着,让她来,我娘怎么教我做人的,我会好好地教给她。”小乔劈手夺过于霜手里的剑,一剑削断了她胸前的项链。 断线的珍珠滚了一地,伴随着悚然的惊叫。 每当这个时候,嵩山弟子的集体荣誉感就特别强烈,一如六年前,共同对付顾思陌一般,十几把剑同时出鞘,统统对准了小乔。 把吓傻了的于霜和她的剑丢到一边,她朝剑阵走去:“怎么,都想给你们的霜师妹报仇?当初怎么就没人替我报仇呢?我被白秋打耳光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她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记得,她人生第一次被人打脸,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娘,都是拜白秋所赐。而这个凶悍的于霜,似乎就是她的女儿。 “姑娘你——”有人迟疑道,“你是不是和秋姨之间有点误会?” “是不是误会,见面就知道了。”小乔掉头往回走,“各位侠少侠女,咱们英雄大会见。” 白秋闻声而出,堵在了楼梯口:“白小乔,你是白小乔?你还活着?” 听到这话,宋微不禁皱起了眉头。于霜含着泪跑到了母亲身边:“娘,她是谁啊?为什么她要来找我的麻烦……” 我可没找你的麻烦,是你自己把脸凑上来让我打的。小乔冷笑不已:“托白秋阿姨的福,我还没死。” 当着众人的面,白秋只是略略露出诧异的神色,她摸了摸于霜发红的脸:“霜儿,你怎能对她无礼?小乔是你筱姨的孩子,也就是掌门的亲外孙女——虽然看起来不像大家闺秀,但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再入不了眼,我们也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心里的怒火熊熊烧起,小乔一字一顿道:“我、和、嵩、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不要用这个来恶心我。你们没资格说翻脸不翻脸。 白秋一脸受伤的表情:“原本想带你去见见掌门,既然你不认我们,那就算了。其实你当年没犯什么大错,只不过年幼无知,被魔教中人骗走了。为了你,咱们嵩山死了那么多人,我不想说什么,毕竟你是白筱妹妹的骨肉。但认贼作父,帮着魔道妖孽做坏事那就太过分了,希望你好自为之,远离歪魔邪道,为你死去的母亲着想……” “你说够了没有?” “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欺负我女儿在先,我没想和你计较。” “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名门正派,也没有永远的歪门邪道,名门正派有的是猪狗不如的人,和畜生为伍,我没兴趣。”一席话,又激起了嵩山的集体荣誉感,十几把剑再度向小乔逼来。 她毫不畏惧地笑了笑:“想打?我倒不怕,怕就怕你们不经打。” 白秋叫道:“你这魔宫妖女——” “魔宫妖女来了,魔宫妖男还会远吗?”一句调笑的话,和着兵器落地的回响,在房梁上飘荡。 恍然间,哗哗地所有人的剑都掉到了地上,没有人看清楚来人是怎么出手的,只依稀看到一个魅影从眼前掠过。 “回风哥!” 小乔又惊又喜,大叫着扑了上去。 “轻点!” 洛回风惨叫,被扑了个正着,两个人一起从空中往下坠。报废了一张桌子,他没好气地猛敲她的头:“快起来,老子要被你压死了。” “不起来了,想死你了!”她回掐他的脖子。 嵩山诸位呆若木鸡地望着地上的两个人。 被掐得差点断气的洛回风咳道:“你不起来我怎么替你报仇?乖,一会再想死我,先收拾那老妖婆。”起身把粘在身上的小乔拍掉,他一招手,燕九带着一群暗部杀手出现。“在下洛回风,添为焚凰宫少宫主,白小乔是我未婚妻,请问这位白婆婆有什么指教?” 这几年,魔宫的行事手段越来越残忍,经常是洛回风或者燕九带头,这么一挥手,然后身后就出现一片人,个个手持钢刀,彰显黑道风采,明目张胆得不似杀手。曾有过路的人指指点点:看,青天白日的,魔宫又带刀来砍人了…… 洛回风就好这口,虽然很没格调,但事后一地的血腥,没有人敢嘲笑。 被称作“白婆婆”的白秋还没胆大到公然和焚凰宫血拼,她只得作罢。 跟着洛回风回到房中,小乔拿茶杯丢他:“你刚才说什么鬼话?” 他接住茶杯,把茶水喝干:“我说白秋是白婆婆。” “前面一句!” “在下是焚凰宫少宫主。” “中间一句!” “你是我老婆——哎呀!” 门外的燕九拦住了欲忠心护主的暗卫们:“都回去,你们又不都是不知道,洛回风一遇上女人就是这副德性,打死他活该。” 洛回风在床上来回翻滚,他被小乔揍得很舒服,还时不时发出惨呼来配合她,她打得累了,便停手:“两年没见到你了,越发得无耻。” 他戳了戳她脑门:“没良心,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至于满世界地躲避顾思陌的追杀。”说起来,还是上次吻小乔嘴唇的事情被顾思陌撞见了,他借口出门历练,躲过一劫,谁知在外面一晃就是两年,江南美女如云,乐得他不想回宫了。 她酸溜溜地挖苦:“我看你是乐不思蜀,根本没打算见我。” 心虚:“怎么会,我的小乔这么漂亮。” “真的?” “真的。” 她眸光闪烁:“那……你现在还想不想娶我?” “想啊,当然想,做梦都想。”他已经把逗女人开心的话背得滚瓜烂熟,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她眼神不对劲。背后一个激灵,翻身坐起,“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红色的裙子瞬间滑落,她玲珑有致的身体隐约可见:“我要是和你有了一腿,你会不会反悔不娶我?” 不会不会,我要是吃了不认账,你师父会杀了我的。但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你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洛回风哭笑不得地擦着莫须有的鼻血,替她把衣服穿好:“快别脱了,你再脱我真的要动手了。” “你动手吧。你不动手的话,我就是琉璃的人了。” “你说什么?” 她把头放在他的肩窝上,抱着他说:“我是擅自跑出来的,师父他不要我了,他要把我送给琉璃,我不想离开焚凰宫,你娶我吧……” 果然,还是为了顾思陌。 洛回风面无表情地把她摔到床上:“白小乔,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没事别来撩拨我,否则后悔的是你自己。” “我……” “从现在起,不许言语挑逗,不许动手动脚,不许刻意引诱,除非你想和我绝交,听到没有?”他凶道。 小乔呆了:“好像一直以来,这么做的都是你啊……” 他怒道:“我以后也不会对你有什么!” “为什么?” “你长大了,所以——”话没说完,就被泼了一脸茶水。 她翻窗户离开,在苏州城里疯狂地奔跑:“你大爷的,你才长大了,你全家都长大了。”终于,她趴在桥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十四岁这一年,一切都在改变。这意味着她会失去师父,甚至洛回风。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有冷藏师父啊真的没有,英雄大会师父就会出现的,我家狸受画了一张白虹剑的涂鸦,风华绝代,人见人爱,老让我想起师父…… 白衣美男图 20019禽兽之行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累了,便躺在屋顶上晒太阳。 行尸走肉般过了几天,小乔兴味索然,原来,不练武的日子还挺无聊的,而且,一个人散心,真的不好玩…… 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找洛回风,对街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有热闹可以看!她翻了个跟头,从一个屋顶跳上了另一个屋顶。 “有话好好说,做什么平白无故地打人?” “当街欺负一个老人,真不像话!” “现在的人越来越不讲理了,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老人家,还有没有王法?” 状元楼的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老人倒在地上,身下是一滩血,他连“救命”都呼不出来,眼睛一个劲地往上翻。 看他的穿着,竟是前些天在状元楼说书的老人。 “师父!师父!”一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小男孩挡在了老人面前,“你不要杀我师父,要杀就杀我!” “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是该死,哪怕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一张嘴’。”走出来的竟是个白衣飘飘的稚女,她语调冰凉,不带一丝感情,“遇上了我,活嘴也要变死嘴。” “那个人他就是个恶鬼,他为了权势,杀了自己的父母,又赶走了妹妹,难道我师父说错了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无恶不作的魔鬼!”男孩没命地叫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和自己一般大小的白衣人。 很快,他就被揪起来,一连打了十几个耳光:“打烂你的嘴,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放肆。”男孩满嘴是血,眼神却是不屑。 对方一掌朝她的天灵盖劈去,人群中发出两声惊呼。 小乔从屋顶上飞下来,一连打出三枚暗器,袖子里飞出一条鲜艳的红绫,缠上了小男孩的腰,她手上一用力,小男孩便被拉到了她的身侧,逃过一劫。 她挑衅地望着对面的白衣人,心里暗暗吃惊:这人身高才到她的胸前,脸长得和小仙女一般,心却歹毒的要命。等等,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张清丽的面孔分外眼熟,小乔一时找不到答案。 白衣小仙女秀眉一皱,冷冷道:“活腻了?” “大庭广众之下,欺负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孩子,我看你才是活腻了。”小乔顾不上这人的来历,也冷冷道。 “你今天就是要他们死,你能怎样?” “我今天就是不要他们死,不信你试试看。”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交错,拳掌相交之际,小仙女只觉得小乔的掌法杂乱无章,有点熟悉,有点莫名其妙。 小乔的攻击在瞬间连成一条直线,令人目不暇接,狠劲的掌风划破了女孩的脸颊,她一个小擒拿手,按住了小女孩的手臂,女孩恼羞成怒,用手肘顶她,却反被捏住关节。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小乔得意地把她的关节抓得擦擦作响。 “你这个魔女,老夫和你拼了!” 躺在地上翻白眼的老人突然一跃而起,手里的木杖笔直地刺向女孩的心脏。 小乔想伸手去接那来势凶猛的拐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小女孩必死无疑,老人的胸前多了一枚柳叶形暗器:“你——” 拐杖停在了小女孩心口一寸处,老人倒下。 女孩收回了手里剩下的柳叶镖,挣脱了发怔的小乔。 小乔下意识地去抓她,结果“咔嚓”一下,撕碎了她的衣料,露出里面的火鸟图腾。 “焚凰宫!” “妖孽啊!” “快跑——” 众人一哄而散。 只剩下泪如雨下的男孩子,抱着他的师父咒骂着:“顾思陌的走狗,总有一天不得好死!魔宫的人滥杀无辜,一定会有报应的……” 小乔问那女孩:“你是焚凰宫的人?” “那又如何,就算会遭报应,我也要让那些只会背后嚼舌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明明是个身形瘦小的孩童,说出来的话却和年龄不符,透着森森的寒意,“诋毁焚凰宫者,杀无赦。挡我路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她身形飘动,长刀出鞘,朝小乔砍来。 师父被江湖上的人骂,小乔心里也很难过,但她知道要堵住悠悠众口,不是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杀人只能让师父名声更坏。她接住对方的杀招,叫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数一二三,你最好停下来!” 两刀相抵,谁也不肯退让。 女孩盯着她的手腕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焚凰宫的信物?” “这个啊,”小乔转了转手腕,铃铛响动,“是我师父给我的,我师父是一刀破晓——”女孩见她神色放松,撤刀攻她的左路。 “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我说完!我师父是一刀破晓斩星辰的焚凰宫大护法顾思陌!”她一口气念完,心里愤愤,又是一个和琉璃一样,不等她把话说清楚的,不过,师父的名号也确实长了点…… 岂料那女孩非但没有停手,出手反而更加毒辣了:“那你就更该去死!” 什么情况?! “白小乔,你给我停手!” 洛回风带着燕九杀到,“还有你,顾思竹,再打就把你手剁了!” “我讨厌她。”话虽这么说,顾思竹还是收手,卖给洛回风面子。洛回风道:“没人要你喜欢她,但不要在我面前动手。” “哼。”顾思竹不再说话,心道,你不在的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小乔转过头去,递了一张银票给小男孩:“这是一百两银子,我只有这么多钱了,你拿去好好安葬你师父吧。” 他没有接。 她把钱放到他手里,他大叫一声,抓着她的衣服拳打脚踢:“你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是邪教的坏人,我不要你的钱,你把我的师父还给我,把我的师父还给我!” 手背上被抓出血痕,她难堪地躲闪着,没有还手。 “你们杀了我的师父,别以为给我钱我就会忘记,我会找你们报仇的!你们等着!”依旧是又踢又打。 “够了。”洛回风把他从小乔身上拉下来。 她问:“你师父对你很好吗?” 回答她的只有哀恸的哭声。 她说:“顾思竹,你才是个讨厌的人。” 金银赌坊,暗部杀手的聚集之地。 小乔没精打采地倒着酒,对不远处的顾思竹嗤之以鼻:“人小心毒,真不是个东西。” 我怎么觉得很有魔宫风范啊?要是能收到我手下做事就好了。洛回风轻声道:“千万别在她面前提年龄,不然连我都保不住你。” “我要你保我?她根本打不过我,还挡她路者杀无赦——不是你来,她早就下地见阎王去了,见鬼的杀无赦。”她不服气,“小屁孩讲话这么冲……” 洛回风用桃子堵住她的嘴:“什么小屁孩,她已经二十岁了。当初老护法为了控制顾思陌,给她下了奇怪的毒。后来虽然捡回一条命,但身体却停止了生长,吃什么药都没用,性情也越变越古怪,你最好别招她。” 作为琉璃的副手,顾思竹在庆国威望极高,她为人冷淡,不常说话,只要你不惹她,她一般不会找你的麻烦,但有两件事,是绝对不能在她面前提起的。 一是顾思陌。 那个说书老人就是个例子。 一是她的年龄。 踩中痛脚下场同上,说不定死得还要凄惨些。 小乔讪讪地说:“先说清楚,我不招她不是因为我怕她,我是看在师父的份上。她要不是师父的妹妹,骨头都要被我拆掉。” “是是是。还是我老……我老妹最厉害。”想说老婆,觉得不对,他赶紧改口,手也转而换去拿酒杯,没有摸上她的脸。 “对了,回风哥,这次英雄大会你会去看吗?” “恐怕不行。我有点事要办,暂时不能离开苏州。” “怎么?” 他含糊其辞:“是宫里的事,和你没关系,顾思竹就是被宫主叫回来帮忙的。” 小乔想了想:“和青衣门有关?” “那什么……” “好了好了,老混蛋不让你说那就不说。你不去英雄大会那是你的损失,本姑娘妙曼的身姿可不是时时刻刻有机会看的。”她起身往后院走去,“你这赌场真不错,都和客栈一般大了。还有个这么大的院子……” 抬眼发现小乔不在身边,洛回风丢下酒杯跟上:“小乔,不要到处乱走,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 穿过人群,她奇道:“为什么不能去?你在里边藏女人了?” 虽不中亦不远也,那,那是赌坊附带的娼馆啊……欲哭无泪。 屋内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小乔一时好奇,三下两下蹿上房顶,等洛回风追上去的时候,她正听在精彩之处,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宝贝,你真香,几天不见,越生越叫人喜欢了。”男人的声音。 “你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赢了钱就去找莲儿,哪里还会记得我。没良心的男人,以后别再偷偷摸摸进来,当心我用扫帚把你扫出去。”娇嗔。 “好心肝,我和莲小姐不过是逢场作戏,她哪能和你比?倒是你,一遇见我们少宫主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女人呐,看见小白脸就把持不住。” 小乔不禁看了洛回风一眼,洛回风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我哪有,我不过是……啊!你个死人,你在摸我哪里?快住手,我一会儿还要接客呢,听见没有……”女人捶打着男人的背。 “有了我,你还接什么客!” “别,别这样,妈妈发现了,我会被骂死的……嗯啊……轻点,你怎么这么乱来……” “小妖精你真是个尤物,老子从来没遇上过比你还带劲的,等我赢够了钱,一定替你赎身,再过两年……” “啊啊——好痛,好难受,你这个野蛮人,我才不要信你的话……” 小乔震撼了。 颤抖着合上瓦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对女人做这种事?为什么那个女人明明在叫痛,还一脸相当兴奋得样子?为什么他们脱光衣服贴在一起,还要不停地、不停地——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想了! 底下,“嗯嗯啊啊”和床板的咯吱声不绝于耳,还有各种各样不堪入耳的*话语,听得她面红耳赤,牙齿打颤。 和洛回风对视一眼,她吓得差点摔下去:“我我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听了。” 冷不防被他压在身下,听见他恶狠狠地说:“我警告过你,不许刻意引诱,这次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小乔瞠目结舌,想反驳,我明明什么都没对你做,我怎么引诱你了?你不会因为这个就要和我绝交吧? 可是嘴唇已经被封住。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肯在我面前脱衣服,要我娶你,只不过是为了留在焚凰宫,和顾思陌在一起。我本来不想答应你,但是现在……”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做柳下惠的。 沿着她纤细的锁骨一路吻下来,他解开了她的衣服,手在她的身上游走,幽暗的眸子里如同有火在燃烧。 她惊诧地望着他的眼睛,心底升腾出一丝害怕的情绪:“别,别这样……”声音一出口,娇媚到连她自己都吓一跳。她这样求饶,和那婉转承欢的女子有什么区别? 洛回风听到她的求饶,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内心的渴望波涛汹涌。 屋子里,是饱含激情的哭泣。 屋顶上,少女甜美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不说了,你们懂我的。 21020她是我的 顾思陌把小乔留下来的字条揉成一团,放话了:谁要是闲得太舒服了,欠修理,那就尽管去把小乔找回来。 谁闲得太舒服欠修理啊?没人。就算皮痒了,谁敢找顾大护法修理啊?没人。 其实话是放给琉璃听的,琉璃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不能找回来,他只好暗中派人盯着。没过多久,小乔人在苏州的消息就传来了。 李动拿着琉璃给他的信件看了又看,对信上所写的“一切安好”四个字心存疑惑。琉璃派的人管用吗?跟得上小乔吗?一切安好是什么意思?小乔一切安好?坏了,她一切安好,苏州城岂不是不安好了? “拿出来。”顾思陌对李动这种藏着掖着的行为很不满意。 “护法?”李动试图装傻。 “需要我重复第二遍?”眼看下属一个个胆子变肥,顾思陌忍着把他们集体拖出去砍了的冲动,从汗津津的李动手里接过信笺。 他打开皱巴巴的信纸,端详了一会儿,嘀咕了一声:“苏州。” 察言观色,觉得老大的脸色不算难看,李动试探着问:“这个,护法,反正离杭州不远,不然咱们顺路……?” 谁知顾思陌翻脸比翻书还快:“五十鞭。” 不能求饶,除非他想再加五十鞭。他被人拉出去,丢在地上的时候,琉璃拿着一个黑色的信封经过:“这是怎么回事?大护法发现了我给你的信件,所以要打你?”可是,人是我派去的,没道理打你啊。 李动趴在地上苦笑:“别管我,这是我自找的。” 确实,怂恿顾思陌去找小乔,就是怂恿顾思陌自己抽自己的嘴,不是自找是什么,五十鞭还算轻的。 琉璃站在李动旁边,同情地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地数,数到二十五的时候,他对按着李动打的人道:“有封信需要李堂主转交给大护法,剩下的二十五鞭等他出来再打,大护法若怪罪下来有我担着。” 李动捂着流血的伤口,感激不已。 面无表情地拆开黑色的信封,顾思陌扫过信上的内容后,对李动道:“备马,我要去一趟苏州。” 不提剩下的二十五鞭了?这就算完了?他有些不可思议。 目送顾思陌离开,琉璃拍拍李动的肩膀:“看样子,你挨过不少打。” “……”说起来真惭愧。 “以后做事要讲究方法。” “琉璃,那封黑皮的信里说的是什么?为什么大护法看了一眼就决定去苏州找小乔了?”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小乔又出什么事了…… “他在和小乔闹脾气,你让他去苏州找小乔,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的。但如果顾思竹在苏州,你让他去苏州看妹妹,就没什么了。”琉璃解释完,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顾思陌从小就爱面子,思竹和我抱怨过。” 李动悲愤地上药去了。 顾思竹留在苏州办事,金银赌坊是她暂时的栖身之地。 虽然是洛回风的地盘,但总好过去别处落脚。这个所谓的别处,当然是指和顾思陌有关系的分舵。她宁可住客栈也不愿意和那位盛名在外的大护法扯上一丝关系。 可惜血亲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你不来找他,他还是会来找你。 做哥哥的责任?想到这里,她无奈地笑了。 就像别人骂他时,她会想杀人一样。知道他是恶鬼,还是不许别人说,即使自己心里骂了一万遍,也不能容忍别人说一个字。 “顾思竹参见大护法。”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顾思竹目不斜视地站得笔笔直。 顾思陌低头望着顾思竹,竟是无话可说。能怎么办呢?她不像小乔,和你闹别扭了,就摆一张别扭的脸给你看,看得你怒从心起,和她大吵一架,吵过之后,就离和好不远了。顾思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那么疏离,疏离到让人找不到语言和她谈心。同样是女孩,为什么小乔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闹,而思竹却安安静静的呢? 有点怀念吵闹的日子了。他不习惯这种安静。 生疏归生疏,客气的话不能不说,他温言道:“思竹,在我面前不必这样多礼。” 准备了一大堆讽刺的说辞,顾思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记着,你和这个人没有关系,他不是你兄长,你没有抱怨的权利,别欠他人情。 沉默让气氛更尴尬,他犹豫着开口:“这几年,琉璃对你还好吗?” “谢谢护法关心,琉璃不曾为难过我。” 接下来,顾思陌找不到话题了。和顾思竹说话,简直比杀人还累,又不能像教训李动一样,觉得不对便拖出去打,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护法是来找徒弟的吧。” “其实——”说到一半不说了。究竟是来看妹妹,还是找徒弟,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她跑到凝香院看新鲜去了,我着人去叫她。” 顾思陌再度无言。 凝香院……我要打断她的腿! “不用了。”拒绝了顾思竹的好意,顾思陌道,“给我准备一副鞭子。” 他握着鞭子往凝香院走去,不想还没踏进院子,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他的反应速度极快,后退一步,却依旧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冲击的不只是身体,还有眼睛。 小乔一个趔趄摔倒在顾思陌怀里,她艰难地喘息着,神情木然。 “白小乔!”他把摇摇欲坠的小乔捞了起来。 她的长发披散,衣衫凌乱得不像样子,近看眼眸带水,双颊泛着不自然的嫣红,嘴唇有些肿胀,破了一个口子,怎么看也不像自己咬的。更要命的是,她锁骨上青紫色的痕迹清晰可见…… “护法!”燕九找不到洛回风,看到顾思陌来了,便上前打招呼。 顾思竹凉凉道:“别喊了,你主子遇上大麻烦了。” 顾思陌没有让任何人进屋,他把小乔抱到床上,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小乔的精神有些失常,过了许久才怯生生地叫:“师父。” “告诉我,谁干的!” 她慌乱地摇头。 他的目光落到了她裙角的血迹上,心,在瞬间下沉。 来晚了,对吗?只要早来一步,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放下所谓的架子,如果听了李动的劝告,如果早点来找她……事情就不会发生。 可这些都是如果。 衣服上快要干涸的暗红,是血,小乔的血。 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粉碎他的理智,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想杀人,残暴的*如同溅在热锅里的油,正在噼啪作响。 “师父,好多血……”她的轻呼换回了他所剩不多的清醒。 他想说,告诉师父,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能这么做。不想让她想起可怕的东西来,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谁这样欺负你,和师父说,我去杀了他。” 唯一的徒弟被人玷污,他还有什么脸来做这个师父? 小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师父你别问了!” 颈间的吻痕刺激着他的心脏,他忍着怒气道:“说,那个人是谁!” “是我。” 顾思陌回头,看到了同样衣衫凌乱的洛回风,他的胸前受了伤,殷红的一片,手里握着一截发簪,血水沿着簪子上的吊坠滴在门槛上,看样子,是刚从身上拔下来的。 你还敢回来,很好。 清越的响声割碎沉默,闪着寒光的破晓出鞘。 小乔却按上了他的手,哀求道:“别这样,我已经用簪子扎了他……” 他撞开她:“我替你杀了他!” 洛回风微笑:“是我强迫她的,你的确应该杀了我。” “我都让你走了,你干什么还回来找死!”小乔扑上去抱住顾思陌的胳膊,对洛回风叫道,“还不快走?!” 不知怎么的,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怒涌上心头,顾思陌揪着她的头发骂:“他对你做了这种事,你还维护他!” 洛回风舔了舔簪子上的血迹,笑道:“没错,我禽兽不如,小乔,你不该维护我的,让他杀了我吧。” 顾思陌的刀已然劈向他的面门,他一动不动。 小乔心中大骇,这混蛋果然是故意的,他故意不躲,他就是要看她替他求情!早知如此,就该一簪子插死他! 她紧紧地拽住顾思陌的手,看着洛回风漫不经心的笑容。 “在客栈里,我给过你一次机会的,但你没有把我的警告当回事。如果我死了,那就是你害死的。”他转而对顾思陌道,“她不会让你杀我的,因为她舍不得。你放心,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两年以后,我派人来提亲,可别把她转手送给别人了。” 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洛回风离开了金银赌坊。 顾思陌手臂僵硬,小乔缓缓地松开他,跌坐在地上。 他放下刀:“你愿意嫁给他吗?” 她不说话,她不知道。 “你若喜欢他,那便等他来提亲。我向宫主禀明,他不敢不娶你。” “师父,别这样……”他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他还是回来和你说了。小乔咬着嘴唇,心里隐隐地抽痛起来,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师父,洛回风根本没有强迫她到最后,她失手将簪子扎进他的身体里时,他就停手了。 他回来,只是为了通知顾思陌,小乔是我的人了,别把她给琉璃,别赶她走…… 顾思陌没有让任何人进屋,他把小乔抱到床上,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小乔的精神有些失常,过了许久才怯生生地叫:“师父。” “告诉我,谁干的!” 她慌乱地摇头。 他的目光落到了她裙角的血迹上,心,在瞬间下沉。 来晚了,对吗?只要早来一步,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放下所谓的架子,如果听了李动的劝告,如果早点来找她……事情就不会发生。 可这些都是如果。 衣服上快要干涸的暗红,是血,小乔的血。 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粉碎他的理智,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想杀人,残暴的*如同溅在热锅里的油,正在噼啪作响。 “师父,好多血……”她的轻呼换回了他所剩不多的清醒。 他想说,告诉师父,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能这么做。不想让她想起可怕的东西来,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谁这样欺负你,和师父说,我去杀了他。” 唯一的徒弟被人玷污,他还有什么脸来做这个师父? 小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师父你别问了!” 颈间的吻痕刺激着他的心脏,他忍着怒气道:“说,那个人是谁!” “是我。” 顾思陌回头,看到了同样衣衫凌乱的洛回风,他的胸前受了伤,殷红的一片,手里握着一截发簪,血水沿着簪子上的吊坠滴在门槛上,看样子,是刚从身上拔下来的。 你还敢回来,很好。 清越的响声割碎沉默,闪着寒光的破晓出鞘。 小乔却按上了他的手,哀求道:“别这样,我已经用簪子扎了他……” 他撞开她:“我替你杀了他!” 洛回风微笑:“是我强迫她的,你的确应该杀了我。” “我都让你走了,你干什么还回来找死!”小乔扑上去抱住顾思陌的胳膊,对洛回风叫道,“还不快走?!” 不知怎么的,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怒涌上心头,顾思陌揪着她的头发骂:“他对你做了这种事,你还维护他!” 洛回风舔了舔簪子上的血迹,笑道:“没错,我禽兽不如,小乔,你不该维护我的,让他杀了我吧。” 顾思陌的刀已然劈向他的面门,他一动不动。 小乔心中大骇,这混蛋果然是故意的,他故意不躲,他就是要看她替他求情!早知如此,就该一簪子插死他! 她紧紧地拽住顾思陌的手,看着洛回风漫不经心的笑容。 “在客栈里,我给过你一次机会的,但你没有把我的警告当回事。如果我死了,那就是你害死的。”他转而对顾思陌道,“她不会让你杀我的,因为她舍不得。你放心,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两年以后,我派人来提亲,可别把她转手送给别人了。” 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洛回风离开了金银赌坊。 顾思陌手臂僵硬,小乔缓缓地松开他,跌坐在地上。 他放下刀:“你愿意嫁给他吗?” 她不说话,她不知道。 “你若喜欢他,那便等他来提亲。我向宫主禀明,他不敢不娶你。” “师父,别这样……”他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他还是回来和你说了。小乔咬着嘴唇,心里隐隐地抽痛起来,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师父,洛回风根本没有强迫她到最后,她失手将簪子扎进他的身体里时,他就停手了。 他回来,只是为了通知顾思陌,小乔是我的人了,别把她给琉璃,别赶她走…… 22021告白无用,只能硬上 不,我不能做这么卑鄙的事。 回风哥为了我,带着伤折回来和师父谈条件,我怎么可以因为一己之私,就一声不吭地把错推到他身上? 可若是说了真话,那就意味着不能留下来了。我不想走,不想去关外。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内心天人交战,矛盾不已,但每一次都选了那个会让自己倒霉的决定。平时那么机灵,面对真正问题时却这么不堪一击,她痛恨所谓的清醒与诚实。真想把大脑敲掉,然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洛回风为她做的一切。 罢了,她也不想骗师父:“如果我不嫁给他,我是不是一定要和琉璃走?” 顾思陌显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天色不早了,我让人去打热水给你洗脸,别的事以后再说。” 她飞快地合上门拦住他的去路:“你不是去打水,你是去杀回风哥!” 他不否认:“你不需要他负责,他就没有活着的理由。”是,我就是要去杀他,那又如何?我无法自制地想要他的命。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不是我不需要他负责,是他根本就没做需要对我负责的事,我扎伤他以后,觉得害怕就一个人跑了,这样,你也要杀他吗?”见他神色动摇,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假如他真的做了,你杀了他,我就没事了吗?发生了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啊,不是杀了谁就可以挽回的。” 师父,你怎么就不想想,怎么安慰我呢……我不要你杀人,那不是关心我,那只是你在泄愤,我要的,是你留下来陪我…… “他——没有强 暴你?”顾思陌吸了一口气,感觉逆流的血液终于沿着轨迹流回来了,她后面的质问,已经完全被淹没。 继而,他又怒道:“那他跑来说他强迫你,要我杀他是怎么一回事!”你要是敢替他开脱,要你好看! “因为我和他说,师父不要我了,要把我送给琉璃。”她语带哽咽,“我就是不想离开你,我知道我惹你讨厌,但是……就算你讨厌,不想见到我,我还是舍不得走。嫁给谁都好,我要在看得到你的地方……” 他不自在地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小乔,不是师父不要你,而是你要离开焚凰宫。你现在不走,将来一定会后悔。”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一把火烧掉自己的屋子,她把床砍成碎片,只是怨恨他的抛弃,她听到了他和琉璃的对话。 报复心理旺盛的小孩,先把你给她的东西毁掉,再离家出走,在遭到无视后,又不择手段地要你关心你她,甚至不惜糟蹋自己的身体——换做平时,他早就把她打到哭都哭不出来,可是这次,他居然没有生气。 或许是,觉得没有多少天可以在一起了,所以心存歉疚吧。 小乔拉了拉他的衣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抱着他的腿胡闹了,她长到了他下巴的位置,只能拉他的衣服让他正视她的话:“我以后不给你添麻烦了,师父,我不乱跑,不随便发脾气,不和宫主斗嘴,我每天都练刀,不到吃饭时间绝对不停下来。只要你认为对的,我就去做,这样可以吗?” 顾思陌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乖宝宝白小乔?信她那才叫傻瓜。她要是能做到,太阳就不止从西边升起了,太阳会从四面八方升起来。 可是……心里还是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太阳。 至少她这一刻是认真的。 其实他不想她这样。不惹是生非的小乔,那还是小乔吗?那不是她,那样的她除了痛苦,什么也没有。他不想看到一个伪装成别人的小乔,那不是他熟悉的徒弟。 “别勉强自己。”他说,“留在我身边意味着什么,恐怕你还不明白,等你明白以后,就恨不能离我越远越好。” “那是以后的事。”她不肯松口。 “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的,做我的徒弟就必然要替宫主卖命,他让你亲自去杀你父亲,你没有权利说不。有很多事情,你都不能说不。那个时候,我帮不了你。”你是一个太喜欢自由的小孩,当我们无法控制你的时,你会死。 “我现在没可能杀得了萧枫,这一点宫主比谁都清楚,等我有能力了,我就动手。我说过,他不是我父亲,杀人,我不喜欢,但你用鞭子告诉过我许多次,有些事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做的。我总有一天能习惯。”习惯杀人,就像看到鞭子就习惯性立正站好,起势,挥刀。没什么大不了,吐啊吐的就淡然了。 顾思陌缓缓地抽离了她手里的袖子:“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不值得。” 小乔呜咽一声。 她已经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了。她的底线完全没有了,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办法再用力了…… 再赖下去没什么意思。 她抹了抹眼泪,笑道:“师父,你这辈子有没有舍不得抛下的人?”不等他回答,她又道,“没有吧。所以我应该不算最凄惨的一个。浮珠姐姐跟了你这么久,你一样对她没感觉,反正在你眼里,她和沉玉李动琉璃没什么区别。” 他是不会把女人当一回事的,浮珠再好,不过是一个听话的手下,小乔再和他亲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徒弟。 顾思陌道:“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我不喜欢她。” 小乔问:“那我呢?” 如果我喜欢你,你也是不是一样。 他疑惑地盯着她的眼睛,不确定她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她踮起脚来,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手抚上了他薄薄的嘴唇,她的声音软软的:“师父,还记得上次,我抱住你亲你这里吗?虽然后悔,惹你生气,但我想明白了,我……” 顾思陌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够了,时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她勃然大怒:“你敢走我就不去参加英雄大会,我回去找宫主!” “白小乔——!” 他又惊又怒,刚想打她,就被她狠狠地吻住。他猝不及防,被她逼到了墙边,没有退路。她不像上回那般小心翼翼,而是重重地啃咬,把所有无情的话都吞掉。 浮珠等了那么久没等出结果,她一点也不想等。 死就死吧。 反正要被踢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思陌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推她,突然,身体一软,险些站不稳。若有似无的甜味在嘴里蔓延,他忍不住想汲取更多。 小乔搂着他的腰,紧紧地闭着双眼,豁出去了似的,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两瓣小巧的红唇在他的唇上来回摩挲,气息越来越烫,她在他的嘴里横冲直撞,并不熟练,却义无反顾,悲壮得让她想哭。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在他面前放纵。 “呜……”嘴角牵出*的银丝,她望着他迷惘的脸,心跳如鼓。 香甜的气息在舌尖回荡不散,他回过神来,怒道:“你竟然带着这种药!” “一点点化功散而已。”她方才趁他不注意,用把裹着糖衣的药丸送入了他的嘴里,“师父说过江湖上危险重重,小乔铭记在心。” 若不是带着这个,洛回风怎么会被她轻易地用发簪刺伤? 顾思陌说的对,她不是一个听话的人,小时候她是一个不乖顺的小孩,总有一日,她会脱离他们的掌控。想不到,她会用她私藏的东西来对付师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也很悲哀啊,师父。 谁让你连话都不让我说完呢? 小乔一脸悲哀地点了他的穴,再一脸悲哀地拉上了床帏:“师父,陪我一起睡吧,就当我还没有长大。以后,就再不会这样了……” “你最好死心,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他冷冰冰地说着。 没有回应。 “我不会留你下来,更不会爱上你。” “别让我彻底厌恶你,白小乔。” “……” 没听到没听到,我都没听到。 她枕在他肩膀上,回忆起她在他床上打滚不肯下去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还有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蹭了他一床单的血迹,叫素有洁癖的他暴跳如雷,又不好为这种事用鞭子抽她——可就是从那次以后,他坚决不再和她睡在一起,哪怕是她着凉生病。 “师父,我喜欢你,所以,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我看你是欠打,滚起来练功!” “你背我去校场,我就好好练功……” 呵呵,真是幼稚的纠缠。 她的头发蹭得顾思陌脸上痒痒的,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努力地寻找恶毒的话来刺伤她,他发现她无动于衷,只好和她讲道理:“小乔,自从方池死后,宫主对我一直都不放心——”别说你要走,我在宫里恐怕也留不长了。 “师父,你眼睛真漂亮。”完全没有在听他说。 …… 她念着几乎快要遗忘的歌谣:桑林幽兮,兰佩琼琚。桑林远兮,与子同车。桑林美兮,*清风。桑林芳兮,与子同梦。 有没有人期盼永远不要天亮?天亮意味着梦醒,就像长大意味着失去,得到了耀眼的阳光就将告别温暖的被褥,获得自由的纸鸢就会从高空坠落,万劫不复。 晨风吹进床帐里,小乔睁开了眼睛,身旁已空无一人。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不需要顾思陌的提醒。她用药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不认识的丫鬟叩门进来,打了一盆热水:“小乔小姐,这是大护法让准备的水。” 她笑着接过,胡乱擦把脸。 打开窗户透气,隔着一个院子,可以听到凝香院的伶人在练嗓子。 冗长的唱词,只有一句话最清楚不过:愿得永连暝,不复曙,一生只一晓。她忍不住骂道:“全他娘的狗屁。” 天总会亮,她总会失恋。 这是不可避免的。 作者有话要说:桑林幽兮,兰佩琼琚。桑林远兮,与子同车。桑林美兮,*清风。桑林芳兮,与子同梦:朋友雳火写的。 愿得永连暝,不复曙,一生只一晓:原句出自《乐府》: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意思是和爱的人睡在一起,希望享受着无尽黑夜,永远不要天亮。 23022虐恋情深?虐心伤身 刀,是一种霸道的兵器,单面开刃,有一股决绝的意味。焚凰宫创立之初便以刀法闻名,不论男女,皆是人手一刀,作风狠厉,久而久之,就脱离了正道。魔刀的事情一出,焚凰宫更是沦为了异端邪教。 在暗部和护法们的支持下,魔宫毫不避讳地四处立威,乌衣使们自称出关厉鬼,饮血为生,杀人为乐,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加上他们衣服上逆天的焚凰图案以及稀奇古怪的配饰,一般人看上一眼就会主动退避三舍,末了,少不得感慨一番:奇装异服乃是亡国之象,如今群魔当道,不祥之兆也。 说归说,没有人否认过魔宫的实力,成魔的必备条件是强大,甚至有人说,焚凰刀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刀,其余的刀法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为此有一段时间少林的《达摩刀法》居然无人问津,出了家还不一定能学到,不如转投焚凰宫。 如今,顾思陌就是魔宫的招牌,你可以不认识宫主上官奕,但决不能不认识顾大护法和他的破晓,但凡学刀的人,没有不幻想把他剁了挂在城门口向天下人宣布老子才是天下第一的。当然,幻想只是幻想。 顾思陌的轻功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没人能断言,只知道,那些追着他切磋刀法的武痴,连他的影子都踩不到。 顾思陌的刀法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没人能断言,只知道,那些试图把他从英雄台上打下去的人,再不会向他挑战第二次。 顾思陌的内力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没人能断言,只知道,那些被他用《焚云诀》打进棺材的人,根本没有留遗言来点评的机会。 由此看来,他招人忌讳不是没有原因的,跑得快,打得狠,做事绝,不贪杯,不好女色,简直没有弱点。这样的人还是人吗?洛回风还和上官一样,风流得要死呢,怎么你顾思陌就无欲无求?无欲无求你杀什么人,干什么黑道啊!不带这样的!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他喜欢见血,极端变态。 其实,人们并不知道,顾思陌曾经重度晕血。有一段时间,他看见血就瞳孔放大,头脑发晕,旁的人见他不动,推他一把,他摇摇晃晃地走几步,整个人着了魔一般,被上官撞见,二话不说拎起来一顿好打。 从那时候起,他就疯狂地、没日没夜地练习刀法,直到速度快到把刀□人的身体里再□,一滴血也不会流出来。 杀人不见血说的就是他。 时隔多年,他早已克服了晕血的毛病,却依旧忘不了凰宫深处,那个被血染成了暗红色的密室,想起一次吐一次,就是在那里,他杀了他的父母,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顾思竹眼里露骨的憎恶。 这件事是魔宫的禁忌,也是公开的秘密。 正因为天理不容,江湖上有很多正义之士,随时等着要顾思陌的性命,但是,真正的侠者今天还剩下多少,有多少人是怀着私心来的,谁也说不清楚。 为了保持清醒,不糊里糊涂地死在仇人剑下,顾思陌极少酗酒。他不觉得生命有多珍贵,只是,那是牺牲了双亲换来的东西,总不能随随便便就交代出去。 然而此刻,顾思陌的身边码起了高高的酒坛。他坐在临街的酒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酸涩的梅子酒,对面是一个笑得一脸和煦的青衣男子。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在这里动手?”长久的沉默,顾思陌终于不耐烦地开口。娘的,懒得理你你还来劲了,要说脸皮厚,真是没人能和你相提并论。 萧枫微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有什么仇恨是化解不了的。” 顾思陌道:“我们以前不是一家人,以后更不是。” 萧枫不以为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明明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当初又做下了那么绝的事……和自己过不去,何必呢。” “你千里迢迢追到苏州,就是为了亲自来讽刺我?”究竟是我有趣,还是你有趣? 萧枫道:“不是讽刺你,只是通知你,从今天起,你和我是一伙的,你是我的人,属于青衣门。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只不过知会你一声,你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这人有病。顾思陌冷笑。 萧枫放低了声音,他温柔地说着任何人听了都会浑身发毛的话:“卖给你一个消息,上官打算在英雄大会之后来一个大清洗,他首先要对付的人就是大护法你,如果你拿下了兵器谱第一,回去以后他会赏你一杯非常特别的酒,那是很甜很醇,醉了就醒不来的……” 毒酒的名字刻意隐去不说,他笑眯眯地望着顾思陌。 这世上,最变幻莫测的是什么?人心。他尤其喜欢看人们在他的挑唆下自相残杀的样子,那是何等狰狞的美感,想想都觉得兴奋。 顾思陌丢下酒杯,道:“你的消息送得未免太晚了一点,毒酒一事,是宫主故意放出风来试探我,若我没有反心,他有什么理由杀我?” 萧枫的眼里笑变得慈悲了起来:“但是现在我来找你了,大护法。上官会接到一份言简意赅的密报,说顾思陌和萧枫那老贼在苏州进行了一次亲密的会谈,谈话内容不详,但萧枫走的时候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你们宫主,会怎么想?” 果然够卑鄙,果然够无耻。 “……你可以滚蛋了。”上官怎么想先不提,这是顾思陌送给他的感想。 “幡然悔悟吧大护法,执着有的时候会害死很多人,与其被上官怀疑,不如加入青衣门,把污点洗净,重新做人。如果你对焚凰宫割舍不下,上官死后,你还可以回去继续掌管思竹轩。” 轻易被说动的顾思陌就不是顾思陌了,他毫不动容地看着萧枫:“条件不错,不过我对你的提议没有兴趣。”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不用。” 刀枪不入,软硬不吃……萧枫叹了一口气:“顾思陌,你是人吗?” 是人就有弱点。为什么你没有? 忽然想起来关于顾思陌的流言,他成名之后,没有半点风流韵事可供人茶余饭后消遣,说他不是男人者有之,说他和上官断袖情深者有之,说他身患隐疾者有之,更甚者—— “他的老婆,就是他的破晓。” 一个打算和刀过一辈子的人,你指望他有什么弱点? “不能为我所用者,下场难逃一死。顾思陌,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你吗?”萧枫秀美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因为,白小乔是我女儿。” “你想怎么样?” 见他没有否认,萧枫道:“她是白筱和我的孩子,你替我照顾了这么多年,我理当感激你。本来给了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可能看着女儿跟着你一起死。是以英雄大会后,我要带她回青衣门。” 顾思陌终于色变:“她不会和你走。” 萧枫当然不会错过他的精彩脸色:“怎么,这是你可以做主的事情吗?顾思陌,你只是她师父而已。” 还是那句话,“她不能和你走。” “呵,这么肯定。让我来猜猜,听说昨晚你们睡在一间房子里,你和她……上床了?”话还没说完,萧枫便觉得脸上一阵*。他怒道:“顾思陌!” 居然打他的脸!他居然没有躲过! 一眼望去,顾思陌戾气未消,桌子在罡气的压迫下变成碎片,酒坛也在半空中炸开,萧枫忙抽剑去挡。 小小的酒铺在顷刻间化作了废墟,刀剑相击响声引来了游人的哀嚎与逃窜。 “又打又打!为什么每次开英雄大会,我们这里就没法太平啊!快去通知舵主,这边魔教和青衣门打起来了!” 萧枫的人闻讯而来,顾思陌的破晓犹如银练一般,折射出刺眼的华光,不断地将他们逼退。他的刀破空而来,萧枫两只手指轻轻一夹:“别恼羞成怒,除非我说中了。” 他用力一抽,将破晓抽离:“没有哪个父亲会像你这样,你没有资格带她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听见没有!” 萧枫动动嘴唇,他什么也没说。 顾思陌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红衣少女,她缓缓地走上前来:“我记得我说过,从小,我就没有父亲,小时候没有,长大了就更不需要了。把我丢在敌人家里不管的父亲,怎么说,也不算父亲吧。” “小乔……我曾想过把你从魔宫接出来,信不信由你。” 可你还是放弃了,所以你必须失去。 娘亲在嵩山上被人辱骂的时候,你没有出现,她的葬礼,你没有出现,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没有出现,你来见过我一次,却什么承诺也没留下。现在你想接我回去,我只能说,你不是我父亲,我不认。 小乔说:“永远不会原谅你。” 河堤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长久的沉静让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小乔忽然在一棵柳树前停了下来,她一屁股坐了下去,闷笑:“为什么别的小孩会缠着爹买糖吃,我就只能对一个垃圾说,别想我原谅你?” 顾思陌答不出,半晌才道:“他之前说的话,你想必都听到了。” 她抬起手来,咬上面的铃铛玩:“他是个垃圾,我从来都知道。”还用听吗?有的时候,我怀疑我是不是一样垃圾。 “你恨他?” “是。” “那时候,你的手里藏着一筒孔雀翎。” 小乔手一抖,差点咯碎牙齿。那只是一个细小到不能再细小的动作,没想到会被发现。“没错。” “萧枫对你几乎没有防备,如果你发动机簧,他一定会中针。”万一小乔的针上涂了剧毒,说不定人已经死了。 “别问我为什么不动手,我……”她的声音有点悲怆。 那垃圾……那垃圾在我说不原谅的时候,眼神有点不对劲。看上去是笑着的,可就是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让她把暗器收了回去。 “你本就不应该动手。”他阻止她继续啃她的铃铛,银质的配饰上,已经不止有一圈牙印。她想哭但哭不出来的时候,就会去咬它。 望天,这是什么奇怪的动物?思竹轩里有一打被她咬坏的银铃和夜明珠。 不知怎么的,想到那一排细白的牙齿咬在自己嘴唇上的感觉,顾思陌脸一热,松手不再管她:“听着,我不会让你亲手杀他。”这是他的保证,即使上官要求,他也不会允许。 “为什么?” “我知道你很恨他,但你不能杀他。小乔,背负着弑父的罪名,你会痛苦一生。” “谁会为他痛苦,我才不会……” “我的父亲,也是个垃圾。” “呃——”她噎住,看向他黑而淡漠的眼睛。 那是焚凰宫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动乱,萧枫和长老会联合逼宫,老宫主被杀,群龙无首,顾思陌的族人投入萧枫麾下。后来上官带着暗部夺回了宫主印,萧枫出卖了他的父亲,自己逃了出去,导致顾思陌那一支的人被赶尽杀绝。 年幼的顾思陌刺了萧枫一刀,护驾有功,破例被送进了凰宫的密室,随之进去的还有他的双亲。上官笑着对他说,好孩子,杀了那两个人,再走出来,你和你的妹妹都可以活,否则…… 你们就一起死吧。 这不是上官的决定,这是所有人的决定。 半个时辰后,顾思陌出来了,满脸是血,他朝顾思竹走过去,顾思竹尖叫着跑开。 每次回忆起来,就恶心得不行,这次也不例外。顾思陌靠着那棵不算粗壮的柳树,胃里一阵翻腾。与其说恶心,不如说是害怕,他害怕思竹那样的目光,那样的尖叫。同样的,他会害怕小乔尖叫一声,惊恐地逃走…… 解释没有任何用处,认定了你是凶手,你就是凶手。 全天下人都说,顾思陌杀父弑母,他们不会问原因,做了就是做了。 谎言说了一千遍,会变成真的,更何况是流言。 “小乔,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幸福。” 你的父亲,出卖了我的父母,而我有一天,会杀死你的父亲。永无止尽的仇恨,没完没了的报复,以及时时刻刻回荡在耳边的诅咒…… 你还有勇气,再看我一眼吗?还有勇气,继续说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名为凑学分而去听低年级课的人,我被学弟学妹们鄙视了…… 外国文学史课堂。 老师:为什么不论是中国古代还是外国古代,都习惯地把大地成为母亲,而天称为父亲呢? 我(小声嘀咕):这还用问吗…… 老师:那位同学,你起来回答一下。 我:唔……呃……咳…… 老师: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真的可以说吗? 老师:你说吧。 我:大概是因为……做那个事情的时候,男人在上面,女人在下面……吧。 老师&学弟学妹:。。。 我怎么可以这么无言地囧,我怎么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ORZ 24023找点刺激 “上官那个老混蛋,要你杀了你的父母——用你父母的命,换你和你妹妹的命。传言是真的……你真的……”她喃喃地呓语,“所以,顾思竹不肯认你这个哥哥。” 她唾弃你憎恨你甚至不愿听到你的名字,原来是因为这个! 顾思陌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脸,有一种把积压在心里的秘密都说出来的冲动。 “其实——”尾音在空气中消散,到了嘴边的话生生被他吞了回去,这感觉就像被人一刀扎进心里,遗言都说不完全。 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一如当年的顾思竹,小乔转身,从他面前消失。 顾思陌站在原地,许久,唇角泛起冷冷的笑意。真是,关键时候,一个个轻功都好得要命。他原就是要吓走她,让她不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可一看她跑得那么快,他又禁不住想骂人。 好歹挣扎一下再走不是? 手里的柳条被折断,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觉得呼吸有点痛。 不远处,上官派来监视顾思陌的两名乌衣使缩了缩脑袋。其中一个问:“大护法他怎么了?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的,真瘆人。”有病吧这是,平时没见他表情这么丰富啊。 “大概是白小乔又不听话了。”另一个笃定地说,“能把大护法弄成这样的,纵观天下只有一人而已。” “有道理。” 两个人无趣地耸耸肩,还以为这次来能抓到顾思陌什么把柄,岂料他一来苏州就和白小乔睡了一晚,别的什么没干,好不容易看见他和萧枫碰面了,终于可以去宫主面前参他一本了,白小乔一出现,他居然立刻和萧枫掀桌子。 “真他奶奶的红颜祸水,我看顾大护法是栽进水里上不来了!” “小声点,不要命了?”怒瞪。 “哎呀,他往回走了,跟上跟上!” 时值端午前夕,满街皆是捧着彩蛋乱跑的小孩。苏州最热闹的街市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顾思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闻到了一阵浓浓的甜香。 那是糖的味道。浓郁的甜味刺激着味觉,他不知不觉就挪到了卖糖的老人跟前。 “这位公子,现炒的粽子糖,三文钱一袋,保证香甜可口!”糖贩用铲子铲了一小袋,热情地举到顾思陌眼下。 晶莹剔透的糖粒在夕阳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他停下了脚步。一旁买胭脂的姑娘们也被粽子糖甜美的气息吸引,三五成群地挤了过来:“真是好香的糖!”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粽子糖了,老爷爷,这糖怎么卖?” “咦,还是热的呢!我要买点带回去给我弟弟尝尝……” …… 顾思陌摸出零钱:“麻烦老丈给我一包,不,两包。” 他一说话,那些女人齐刷刷转头看过来,面对她们或者羞涩或者惊羡的目光,他无所适从,抓了糖从糖摊逃离,颇有些做贼的感觉。 买完糖就后悔了,他本身不爱吃糖,再说堂堂魔宫大护法因为嘴馋在街边买糖一买买两包,不是他的作风。只不过忽然想起小乔说的那句“为什么别的小孩会缠着父亲买糖吃”,冲动之下就买了,至于为什么买两包,自然是因为想到了顾思竹。 可是,这两个人,一个被他吓跑了,一个根本不会承他的情。 再甜的糖买了也是白买。 越想越后悔,他终于在走进赌坊之前,把两包糖丢进了垃圾堆…… “白小乔!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院子里,顾思竹气急败坏地躲避小乔的攻击。 顾思竹的手下们一拥而上,将小乔团团围住。 暗部的人却对于思竹轩的内讧完全没有兴致,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谁也不打算上去帮忙,有的人还在鼓掌喝彩。 “顾思竹太不上道了,居然得罪了小乔,也不看看小乔是谁,连长老都避她三分,啧啧……” “喂,小乔是咱们少宫主罩着的人,看着点别出事了。” “完全不需要为她担心啊,顾思竹被她逼得还手都成问题了,我们还是祈祷她们少砸坏点东西吧。” “看,碎云掌!真帅!” 在七嘴八舌的招式点评声中,顾思竹眸光一冷,一道白光从她袖子里飞出,那是庆国最著名的工匠打造的“冰心锁”,细细的锁链缠在小乔手上,琉璃曾用过相似的暗器对付她,只不过冰心锁与鞭子大大的不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它的束缚。 顾思竹趁势点了她的穴道:“我并不想把这锁链用在你身上,你自己撞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下手狠了。” 她被她强拖着走了几步:“我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替我师父教训你!” 顾思竹杏眼一瞪:“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管,轮不到你来教训!他不是我哥哥,他是禽兽,是畜生,他不是人!再让我听到一句不想听的话,我就废了你!” “他是不是人,你没资格骂!他当初要是不那么做,你们都会死,你可以不赞同他的做法,但你不能仇视他!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疏远他,你不能!你的命是他救回来的,你竟然不认他!你才不是人!你永远都欠他一条命,除非你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顾思竹的手上一使劲,小乔便摔在了地上,手被锁链用力拉扯,她忍着痛,在地上挣扎:“你最好把我废得彻底点,我早就不想练什么破武功了,如果我还能拿刀,我一定打到你叫他哥哥为止……” 当知道事情的始末后,她就无法忍耐了,只觉得浑身冒火,想狠狠地揍顾思竹一顿,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这种把一切都怪罪在自己亲哥哥身上的人? 或许顾思竹是真的觉得顾思陌是个无药可救恶徒,但她没办法看着顾思竹对她师父冷言冷语,她一定要替他讨回公道! 她所认为的公道。 知道顾思竹不会因为她的打骂而改变对他的看法,知道他不会赞同她的做法,可是,如果不来找顾思竹算账,她心中的怨气就不能纾解,她宁可冒着惹师父生气的危险! 即使付出沉重的代价,她还是会来,这是她的坚持,就像小时候明知做某件事会挨打,她依旧会做一样。 锋利的钢索勒紧了小乔的皮肉,她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 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怕痛,可以不做,既然决定做了,我就不会怕。所以,顾思竹,你最好杀了我,否则—— 预想的痛苦迟迟没有到来,手臂上的锁链不再咄咄逼人,她吃惊地望着拦在她和顾思竹中间的那个人,心里默默地叫了一声,师父…… 顾思陌一只手握住了那细细的锁链,用力将它从顾思竹手里拉住,他清冷的眼神让她不觉地将冰心锁收紧,但他运足了内力,毫不退让: “住手,听见没有?” 顾思竹心中恼怒,他从不曾用这样的语调命令她,这已经算得上是警告了。 “顾思竹!”他喝斥。 “师父,别管我,是我先动的手。”不想看他们兄妹关系恶化到兵戎相见的程度,小乔哀求道。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那条锁链就在他的手里化成了粉末,所有的人皆是瞠目结舌,倒抽一口凉气。把一根筷子变成木屑,暗部许多人都能做到,把一条钢索变成粉末,恐怕少林寺那群以内力深厚闻名的高僧也不一定能行,这个顾思陌究竟恐怖到了什么程度? 顾思竹道:“都说大护法护短,今儿算是见识了。” 顾思陌道:“她对你动手,我代她道歉。” 周围又是抽气声。 即便不是她的兄长,他还是她的上级,道歉?就算是他指使小乔动的手,打了就是打了,断然没有大护法向下属道歉的道理。 “我希望你在废她武功之前想想清楚,伤了她的后果是什么。宫主要她参加英雄大会,若她受了重伤,无法上台挑战或是没有拿到让宫主满意的名次,你负不起这个责任!”顾思陌抱着呆愣的小乔回房,“当然,你可以认为我是在护短。” 顾思竹只是咬着牙不说话。 凰宫的人死光了?要她去拿名次?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未免太可笑!我又不是傻瓜,看不出你和她的关系。 当然,她并不知道小乔的身世,更不会知道,小乔在上官心中的分量。 这么些年,小乔没少在凰宫惹是生非,上官和她玩得不亦乐乎,虽然骂过她打过她,但何尝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把她的胡闹当做消遣。对于上官而言,小乔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玩具,你把他的玩具弄废了,下场是什么不用说了吧?小乔能嚣张六年,且性命无忧,纵容她的决不止顾思陌一人。 只是,这些事情,没有常年目睹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望着他们的背影,顾思竹心里怨恨至极:你们倒好,一个替对方来教训我,另一个假惺惺来道歉——真是妇唱夫随好得很!白小乔,顾思陌,你们都给我记住! “师父,你和顾思竹这样说话,不要紧吧?”小乔忐忑地偷瞄顾思陌的脸色。 解开穴道放她下地,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和思竹的恩怨,我自己会去解决,你安心等英雄大会,不要再随意动武。” 别惹事,别打架,别受伤。长久以来,依旧很难习惯她带来的刺激。 “我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是不是?”说白了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让耗子给咬了。她有些沮丧。 “没有,我已经下定决心去和思竹解释清楚。” 解释?怎么解释?像刚才那样,说你错了你对不起她你不该杀自己的亲人?想到这里,小乔就愤恨不已:“你太迁就她了,就是因为你再三让着她,她才会这样对你,要是拿出揍我的精神,她早就被你打乖了。” 可是,不是每个人的皮都像你这样厚,抽了以后还无所谓,一转眼又跟没事的人一样,继续活蹦乱跳……顾思陌默然。 “小乔,关于我和我父母,其实我没有——” “师父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我一点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既然那么不堪回首,为什么还要去想呢? “你听我说完。”顾思陌按住了她的肩膀,“我说我的父亲是个垃圾,是因为他从我手里抢过了刀,把我的母亲杀了。” 她“啊”了一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所以,你杀了他?” “不,我没有。” 再没有比他的父亲更狠的存在了,杀了妻子,然后自杀,死之前告诉他,记得要给我们报仇。虽然他活着走出了密室,看起来赢的人是他,但他背负的东西,是比死亡还可怕的绝望与仇恨。 他不能告诉世人,他的双亲不是被他所杀,那样的话,上官和长老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要的是一个六亲不认的罪犯,而不是一个心怀仇恨的幸存者。 这个秘密,不该说出来,而且他向来是不屑于为自己辩白的人,就这样,他开始晕血,开始害怕做梦,一直徘徊在众叛亲离的悲哀里…… 如果不是小乔,这个秘密还将继续烂在心里,得不到思竹的谅解,没有办法自我救赎,直到死。 小乔张大嘴,半天合不拢,她见顾思陌一直垂着眼,便道:“师父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偷偷告诉我了,不是打算杀了我灭口吧?” 他看了一眼她滑稽的表情,真是想笑又笑不出:“让你老实点,你没有一次长记性,惹完洛回风又惹顾思竹,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害死。”不知道,那时候你能不能学乖。 她拉起他的手仔细检查,因为捏碎钢索的缘故,上面布满了红印,有几处还有淡淡的血痕。心疼地掏出随身背着的药瓶,她皱眉道:“你那妹妹太毒了,不会在那细索上下什么药吧?” 他把手抽回来:“一点小伤,没关系。” 她坚持将药涂了上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香玉散?你从哪里偷来的?”他警觉地问道。 “……咳,我是挖过一点香玉散来研究,但是这个药是我自己配的,我还多加了几味止痛化瘀的药,这个,从凰宫的药房里顺了一点普通的药材出来,应该不算偷吧?” 不算偷吧?还不算偷吧!顾思陌气得:“白小乔,你有时间配这些奇奇怪怪的药,没有时间给我好好练刀法?!” ——“哎呀呀,我认错,别找鞭子我还要参加英雄大会呢你自己说的我不能受伤的救命啊虐待徒弟了杀人灭口了!” 轰隆隆…… 燕九从账房手里接过账单,面无表情地退了回去:“小乔撞坏的东西,统统记在少宫主账上好了,反正他乐意付账。” 25024英雄大会 英雄大会前一日,杭州各大客栈挤满了江湖人士。 不少门派为了有个舒适的落脚地点,提前几个月甚至半年在客栈订好了位置,即使有的门派原本便在杭州有自己的庭院,也会在靠近英雄台的客栈订好房间,原因无它,只是图个消息灵通。 英雄大会期间,各大门派恩怨必须暂时搁下,若在杭州血拼,将永远失去上榜资格。因此平日里互看不爽的门派进了客栈,难得不拔剑相向,倒也有利于增加彼此之间的了解。焚凰宫虽不是名门正派,但从不避世,三位小护法一早带人等在了离会场最近的“武林客栈”。 不知是幸与不幸,同在武林客栈的除了峨眉武当青城嵩山,还有北方最大的邪教玄女门。沉玉摸了摸鼻子道:“哗,阴气好重。” 顿时惹来玄女门弟子的怒视:“你们看,魔宫的妖人们来了。” “妖人总比人妖好。”不知谁说了一句,对面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作势要和焚凰宫干一架。打架是不能打了,吵架还是可以的。 浮珠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眼神望门口一飘:“妖怪头子来了,不知人妖们有何见教啊?” 那边,一个粉衫少女扑了过来:“浮珠姐姐!沉玉!琉璃!李叔叔!” 玄女门的人转头看到了跟着少女进来的俊俏青年后,又匆匆做回了原位,敢怒不敢言。安静下来的不止他们,便是一直在说笑的其他门派,也停下来看向门口,原有的气氛骤然消失,大家的目光仿佛黏在了顾思陌身上。 顾思陌不以为意地挨着李动坐下,完全无视众人的表情,反正不是第一次被人围观,你们想看就看吧。 与他的淡定相比,小乔一坐下来就拿起菜谱叫道:“饿死我了,杭州有什么好吃菜,统统给我上一遍!” 结果被师父一掌拍下桌子:“反了你,架手架脚。” 浮珠微笑道:“我还以为你出走了就不回来了,看来这世上能制得住你的只有你师父。” 离家出走的账顾思陌还没有和小乔算,她假装啥也没听到,捧着汤碗喝了一大口,干笑:“这汤不错,和宫里的做法不一样,有蘑菇的味道。” 琉璃把汤盏挪到她面前,又给她添了一碗。 “我自己来就好了!”她忙伸手去接勺子,和琉璃的手一碰,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导致汤勺落尽碗里,溅了琉璃一身的汤汁。 尴尬。 “……对不起。” 琉璃微微一笑,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拍子:“没关系。” 李动:“咳!” 沉玉夹了一大块糖醋排骨,往小乔嘴里塞:“你不是饿了吗?这可是武林客栈的招牌菜,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你浮珠姐姐每顿必点,你看她是不是变胖了?” 浮珠嘴里一根肉骨头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气得用力踹了他一脚。 没想到再次和琉璃接触,会是这样的心情,小乔心里叹气,觉得应该单独找他把话说明白。然而,排骨香酥可口,虽然有嚼劲,却半分也不老,吃完一块意犹未尽,她乐得直夸浮珠会点菜,很快就把琉璃的事抛一边去了。 风卷残云般地把每个盘子里的菜扫了一遍,她发现杭州的糕点尤其美味,等她意识到别桌人都盯着他们看的时候,肚子已经撑得圆鼓鼓的。 她冲着顾思陌傻笑:“唔,吃饱了……” 他嘴角一抽,总算吃饱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苏州不给你饭吃。 “嗤,土包子,乡巴佬。”有人拔高嗓子。 小乔怒目而视,嘲笑她的正是嵩山第一美女于霜于大小姐。她知道于霜是算准了她不敢在英雄大会前一日动手打人的,不想和嵩山的人再有口舌之争,她只小声嘀咕道:“你他娘的是在照镜子呢吧。” 听不见她在动嘴说什么,于霜也拉着旁边的姐妹轻声说了几句,于是,少女们清脆的——或者说,三八的笑声在客栈里回荡。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在嘲笑她。 浮珠道:“难怪嵩山派近年一直式微,看新一代弟子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琉璃扬眉:“打武秘榜的时候,我们什么时候输过《嵩山剑法》?小乔的武功够把他们整个门派踩在脚下,不信等着看。” 嵩山剑不敌焚凰刀这是公认的事实,提起这个事实魔宫的人就觉得分外扬眉吐气,琉璃也不例外。 总觉得白白被围观不太划算,小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更加好奇的眼光扫了一眼玄女门,低声道:“那是什么门派,怎么看起来阴阳怪气的?” 沉玉道:“你不觉得这客栈阴气重吗?峨眉全是女人就罢了,玄女门的那些连女人都不是……”忽视掉他看不起女人的论调,小乔不禁盯着其中一个玄女门的弟子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真的真的,那个男的居然没有喉结!” “那明明是女人,女人当然没有喉结。” “什么男人女人,玄女门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玄女门只有不男不女的人!” 李动解释给满脸疑惑的小乔听:“他们门派没有正统的武功,最擅长的是易容术,为了显示技术高超,时常是男人扮成女人女人扮作男人,让人认不出本来样貌,后来有人用媚功勾搭了涉世未深的世家子弟,偷学各大门派的心法秘籍,居然谱成了一本邪功,威力不小。人们说,练了《玄女经》虽然功力会大增,但身体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整个玄女门尽是亦男亦女的怪物。” 同为黑道,焚凰宫在南,玄女门在北,平日可说的上是井水不犯河水,无奈魔宫人就是对他们没有好感,这和玄女门的圣女朱丹有着莫大的关系。朱丹以圣女自居,她靠玄女功行走江湖,甚少遇见敌手,加之有着令男人为之眼直的傲人身材,号称武林四大美女之一,不过美则美矣,女就不一定了…… 要命的是,这个朱丹出身玄女门,偏偏爱引诱一些正派美少年,常年和白道混在一起,叫人头痛不已,直到有一天她在英雄大会上遇见了顾思陌。从此,朱丹不再迷恋江湖侠少,转而纠缠魔宫的男人们,说邪教和邪教才是门当户对,焚凰宫与玄女门更是天作之合。无奈以她的武功根本近不了顾思陌的身,平日只好对着其他魔宫弟子望梅止渴,但只要有机会,她就会朝顾思陌投来无比下流无比猥亵的目光,惹得浮珠数次发飙。 别说浮珠,听到这里,连小乔都想掀桌了,她不痛快地用筷子插着碗里的馒头,雪白的馒头变成了一堆碎渣。竟敢觊觎我师父,去死去死去死! 所幸的是,朱丹尚且没有抵达客栈,不然小乔看到她视奸顾思陌,难保不会操刀砍人。 忍耐到了极限,顾思陌斜了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的众人一眼,道:“小乔,吃好了就去后院休息,晚饭之前不许出来。” 最后一天了,麻烦你安分点,千万不要惹出事来。 目送她上楼,顾思陌从李动手里接过一叠信件,他抽出一封颜色不同的展看:“这是今年有可能会争夺兵器谱排名人物的名单?”他的名字和萧枫并列,红色的字看上去十分刺眼。 李动道:“是的,因为这次的奖品是铸剑山庄耗费了十年心血铸造的一把断魂刀,意义非凡,所以参加比赛的人较之去年增加了一倍不止,这样一来,武秘榜的角逐就不那么激烈了。”对小乔来说,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顾思陌一脸专注地对照大会名单,弄得焚凰宫跟来的人莫名其妙,琉璃想了想,道:“小乔第一次参加英雄大会,有些门派的拿手招式可能不太习惯,我再去和她说一遍。” 浮珠沉玉连连点头,想当年他们第一次上台的时候紧张得要命,前一天晚上觉都睡不好,应该去开导开导她。 打算在武林客栈落脚的人渐渐到齐,偌大的厅堂显得越发得拥挤,顾思陌带人离席,一些早到的人也随后散去。 小乔没精打采地坐在走廊的扶手上,神色忧郁。 琉璃劝慰道:“别担心,只要你正常发挥,名次就不可能太差,就算没能赢过萧峥,宫主那边我和大护法都会去说情。” 她迷惘地嘟囔:“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可以说出来……” “我明明说了不介意他的过去,为什么他还是不把我当女人看,难道那个女人说中了,我真的像个土包子?”她思来想去,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敢情你不是在琢磨招式啊。 “咦,琉璃?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看着她发了半个时辰呆的琉璃无言。 少顷,琉璃才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她左顾右盼:“嗯?我有说什么吗?我什么也没说,我说糖醋排骨很好吃蘑菇汤也不错,还有啊,那个朱丹真是无聊得很——我——”看着琉璃凝神静听的表情,还有琥珀一般晶亮的眼睛,她顿时泄气:“你配合一下会死啊,非要听那么清楚。” 她叹气:“琉璃,我想明白了,我不会和你走。” 他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 她继续说:“我会想办法留在他身边,我……我已经和他说了,我喜欢他,虽然他还没有接受……” 不需要问她说的“他”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琉璃问:“如果他永远不同意呢?” 那个人,曾经亲口说过,他不会爱上任何人。当然,他对小乔可能和其他女人不同,别问为什么不同,有些人天生就是和别人不同,你不服也得服。至少,思竹背弃他,他也只是放任自由,不会把她吊起来痛抽。 顾思陌说要打死小乔的情景,至今想起来,琉璃还觉得脊背发凉。 小乔笑道:“他不会永远都不同意,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同意。” 至于是什么方法,我还没想好,可能有点无赖,有点下三滥,有点危险……但我想,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容忍的。无论我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 琉璃道:“强求来的东西有意义吗?” 没有。 所以不会强求,会想尽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小乔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等我再长大一点,长漂亮一点,说不定他就色迷心窍了。他现在拒绝我,大概觉得我是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兴致。” 琉璃打量笑着的小乔,她皮肤光滑细腻,脸上一点瑕疵也没有,五官是真正的精致,凑在一起颇有勾魂夺魄的味道,只是她的模样还很稚嫩,每次干了坏事都是一副迷茫的表情,好似在说,我做什么了?拿了点药材嘛,别那么小气,什么?你说练武啊,不好意思我忘了。若不是次数太频繁,真是不忍心责骂她。 色迷心窍?顾思陌会吗?听起来荒谬之极,可此时琉璃不太确定,只得承认:“有这个可能。” 小乔忽然把脸靠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浑身一震:“小乔,我不是……” 她打断道:“你根本就是因为她才对我这么好。你亲我的时候,还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你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半晌,他说:“她已经死了。” “抱歉。”那就是觉得我和她特别像了,她托着下巴想。 不远处,沉玉在叫小乔的名字,小乔推了一把兀自沉默的琉璃:“便宜不能白占的,我要是倒了血霉,有麻烦要处理,头一个就去庆国找你摆平。” 恍然间,不觉地点头,她已一溜烟地跑开了。 从沉玉处接过最新的“大会指南”,小乔随手往袖子里一塞,承诺一定会认真读完,实际上一回屋她就把那把玩意塞丢到了床底下。 偷偷摸出来的,是一本趁着顾思陌不在,从江湖小贩手里买到的小册子。 蓝色的封皮上,七个烫金大字分外精神:淫幽野艳乐无穷。旁边还有一排行草小字:江湖画画子继《一枪定江山》后最新作品,限量销售,过时不候。 小乔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翻着猥琐露骨的画册,双颊很快就染成了粉色:“不会吧,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姿势……” 这种事情,她哪里敢对着师父做出来?只怕还没有那什么,就会被绑起来痛扁一顿。 “天啊天啊,这不是绝了我的后路吗,师父会杀了我的,一定会的!”咽了好几口口水,她做贼似的把书藏进枕头里,哀鸣不已。 经过她门前的顾思陌听到动静,以为她对某个招式尚不熟悉,想再指导她一番,岂料越听越不对,什么“好丢人好恐怖不可能太龌龊了”,一连串的抱怨让他一头雾水,忍不住推门进去,小乔尖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立正不动:“师父!” “你在干什么?”他瞪眼道。 每次这么问的时候,都特别无力,因为她的答案总是层出不穷丰富多彩,永远不愁没有惊吓留给你。 “我没干什么,我在背口诀。”冷汗。 “好丢人好恐怖不可能,还有太龌龊了,是什么意思?”蒙我?信邪。 “这个……我怕明天发挥不好给师父丢人,万一连五十名都进不了,宫主一定会给我非常恐怖的处罚……那个,不可能太龌龊,我在想萧峥会不会用偷用暗器……大庭广众之下,他应该不可能用这么龌龊的方法……”我真是天才啊,到哪去找我这么用功又贴心的徒弟! 顾思陌半信半疑,盯得她浑身汗毛倒立:“别玩花样,今天晚上睡到我房里来,哪里都不许去。”决定了,多事之秋,一定要寸步不离地监视着。 谁知小乔非但没有讨价还价,反而像吃错了药一样欢呼一声,抱着被子过去了。 和浮珠撞了个满怀,浮珠指着她结巴道:“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师父要我陪他睡觉!” 陪他睡觉——陪他睡觉——陪他睡觉——走廊中回音无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顾思陌追出来,捂住小乔的嘴,愤怒地把她往小黑屋里扔:“踏出去一步就小心你的狗腿!” 打地铺睡了一夜,可想而知第二天早晨小乔的表情是何等哀怨,她没精打采地跟着琉璃他们去了英雄台,站到了属于焚凰宫的位置上。 “小乔姑娘,许久不见,越发得美丽动人了。”没想到有人会和她打招呼。 抬头一看,居然是依旧戴着诡异面具的萧峥,她刚想回话,就有嵩山女弟子高声调笑:“看那边,土包子来了!” 低头看被自己折腾得皱巴巴的了衣服,还有什么首饰都没挂的裙子,再看看其他女侠英姿飒爽的模样,她顿时觉得自己确实够土包子。 “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完全就是个黄毛丫头嘛。” “为什么萧公子会和她说话?她们很熟吗?” 这种时候,她只能握紧手上的刀,笑着对萧峥说:“看来你的人缘比我好。” 浮珠插道:“她们那是嫉妒。我就不觉得那个于霜有多好看,还自称嵩山小仙女,连朱丹都比她有看头。” 沉玉附和:“起码朱丹的胸比她大……” 萧峥转头看向玄女门,在一群人妖中认出了身材傲人的朱丹,点头道:“没错。” 沉玉立即拉下脸来:“这位青衣门的公子,我们认识你吗?和你熟吗?居然跑到我们的地盘来找小乔搭讪!” 不等他说完,峨眉派的女弟子们便围过来,对着萧峥嘘寒问暖地说个不停,气得他直翻白眼。 在各派互相抬杠互相讽刺的时候,少林寺的老头子和万人敬仰的萧盟主宣布武秘榜的挑战开始。 如今江湖上的门派,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去年的武秘榜张贴在最显眼处,一共有两百本秘籍,一百零七个门派在榜。大会开始,意味着任何门派都可以挑战排名在其之上的门派的秘籍,虽然说每年的排名尤其是前二十变动不大,但不少人抱着跃跃欲试的心情,想借此机会给本门增光。 第一个出现在台上的人来自某无名小派,挑战崆峒剑法。 “一招就被点中了穴道,就这样的还好意思上台?”不出片刻,崆峒弟子便摆出了不屑的笑容。 小乔坐在树上快睡着了。 将近午时,高手们渐渐沉不住气,首次有人挑战武秘榜前二十,当《流云心经》被点名的时候,南宫长老手下的一个弟子上台了。 萧峥一个飞身,落在了小乔边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英雄台:“这个地方果然要看得清楚些。” “你站到树上来,不怕被人骂吗?”反正她是被骂习惯了的,而且顾思陌在兵器谱擂台下,暂时管不了她。但萧峥不一样,他是青衣门的首席大弟子,一举一动都关系着青衣门的形象——即便小乔一直觉得他们没什么形象,再风光不过是衣冠禽兽。 萧峥的眼底闪过狡黠之色:“我经常被掌门训斥,又怎么会在乎这么一次?” 你也是惯犯?不像啊。“真会撒谎。她们都说你进退有度讨人喜欢,萧枫那厮才不舍得管教你。” “她们?” “峨眉派的女人。” “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小乔呆道:“难怪你要戴面具……”脸皮真厚。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居然觉得萧峥有点亲切,至少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讨厌。 萧峥看她表情有趣,禁不住笑出声。 她奇道:“我在心里骂你,你还笑得出来?” “我若不笑,你就不会在心里骂我吗?” 那是不可能的,萧枫以及萧枫的同党都是她的敌人,骂多少遍都不冤。她轻哼一声。 “既然我不笑你也会骂我,那我笑一笑没什么不对。” 谈话间,小乔一眼扫过擂台,看到南宫长老的人被人点中了要害,狼狈下场。 “《流云心经》不过如此。”嵩山的女弟子们分外开怀,小乔被她们的傻笑弄得很烦躁,她拉了拉衣领,淡淡道:“如果是吃醋,我应该吃漂亮尼姑们的醋。你和嵩山的女人走得不算近,可为什么比起那群尼姑,我更想把她们拖出去一个个灭口呢?” 萧峥答得甚妙:“因为她们不是尼姑。” 然后,小乔没有时间去品味他的回答,她从树上跳了下去,冲到了人群的最前方,叫得比谁都响亮:“琉璃琉璃!” 萧峥苦笑。 看来想要把小美女弄到手,不是那么容易的,他的情敌远不止顾思陌一个。 琉璃站在台上回望了小乔一眼,他本来就是胜券在握,又有小乔从旁助威,刚起势就优势占尽,一招“流云奔壑”过后,转身收刀,整个过程快得令人不得不心服口服。 成功地捍卫了《流云心经》在武秘榜上的位置,琉璃接着又挑战了少林的《韦陀杖法》和《千叶手》,最终败给了空大师的《千叶手》,回原位休息。 相较去年,《流云心经》前进了一名,名列第七。 这个结果本在预料之中,可小乔无限崇拜地眼神,还是让琉璃有了胜利的喜悦,他微微笑道:“总有一天你会超越我,那时候,你就不想去庆国找我摆平麻烦了。” “你放心,我虽然神通广大,可以自己解决,但更喜欢给人带来麻烦。”亲我的时候叫别人的名字,这就是下场! 就在这时,台上有人朗声念道:“华山派刘泽,挑战焚凰宫《焚云诀》。” 小乔一震,这才想起《焚云诀》去年才拿了十九名,远在《流云心经》之后,被人挑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小乔,上!”浮珠和沉玉齐齐催促。 踉踉跄跄地预备爬上高高的擂台,却惹来了一阵哄笑,小乔茫然地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的人越来越多,怎么办我想报复社会! 26025他在看我 英雄大会守则第九条,参战者需使用轻功上擂台,否则视为无效挑(应)战。 沉玉当即被浮珠狠削了一顿:“不是让你把大会守则给她看吗!”她居然用爬的,好丢人,我不认识她,呜呜。 “我错了我不该相信她,下次我一定揪着她的耳朵把守则从头念到尾。”沉玉抱着脑袋,心里直喊冤枉。 小乔涨红了脸,一跃而上,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抱拳行礼:“焚凰宫白小乔,请赐教。”一番话说得像模像样,只可惜声音嫩了些,这回,连少林寺的方丈也微微一笑,对一旁弟子展颜道:“后生可畏。” 那弟子咳道:“方丈,那是魔教的后生。”您那么开心做啥?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话说回来,焚凰宫派来的弟子一个比一个年轻,若不是胸有成竹,就是藐视英雄大会,嘲笑各派后继无人。 正午的太阳格外刺眼,小乔的刀轻轻抖动,锋芒处像是凝聚了一朵漂亮的水花,熠熠发光。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手里的剑,脑子里想的却是和招式完全不相关的东西:师父他在另一头能不能看到我?我刚才是不是没做好,犯了忌讳?如果我输了,他会不会把我赶出思竹轩,再也不理我? 在她神游之际,风声响动,霸道的剑气破空而来。 这一剑凝聚了十成的功力,信心十足。 剑势凶猛,没有变招的余地,出剑的人很满意,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都完美到无可挑剔,被他抢了先机,几乎没有出招化解的余地。 只好硬拼,用刀来格挡。 若她内力不行,比武就结束了。 想顾思陌的空挡,她已失了优势,眼看那把剑笔直地指着她的心脏,避无可避,她步法一变,从那人的身侧掠去。 他的剑快,她脚下的速度更快。 原本坐下小憩的人们瞬间站了起来——她居然没有格挡!她居然跑了!不,问题不在这,她居然跑掉了! 有谁看清楚了,她用的是什么轻功? 钝重的响声惊醒了沉醉在不可思议中的众人,华山派弟子刘泽,因为用力过度,不能及时收招,从英雄台上摔下来了! 小乔紧张地跑回去,望着台下:“你,你没事吧?”结果招来华山派的集体怒视。她心虚地退后。看见他凶神恶煞地扑过来,我就那么一闪……呃,我又犯规了? 大会公证人宣布:“焚凰宫《焚云诀》获胜。” 华山派的人扶起差点摔出内伤的刘泽,怒道:“她根本就没出招!哪里来的《焚云诀》?” “是我轻敌,我的错。”刘泽叹息。 英雄大会决出胜负的方式有两种。一方被人点中要害,另一方自动认输,或者,一方被另一方打下擂台。 “月满则亏,盛极必衰,我们小乔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什么不对?输了就是输了,被人一招打下台,你们还唧唧歪歪,真让人看不起!”浮珠美目一瞪。 “嵩山弟子宋微,挑战焚凰宫《焚云诀》,请白姑娘赐教!”人影一晃,先前在苏州替小乔恶惩登徒子的少年站在了台上。 “是你啊。”小乔微笑,这人的武功她见识过。 她可以输给刘泽,可以输给萧峥,可以输给任何人,但她决不能输给嵩山派。所以,对不住了少侠,即使你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宋微吸取了前一位仁兄的教训,不再冲动行事,他招招给自己留有余地,同时,又把剑舞得滴水不漏,不让她抓住破绽。 小乔招架得有些狼狈,焚凰宫众人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生怕她为宋微所伤。 “这姓宋的怎么这么厉害,小乔只怕不是他的对手。”沉玉道,“打完这场让她休息,避开嵩山,我上去挑战玄女门试试。” 琉璃面色阴沉,觉得事情不容乐观。 “呀——”浮珠忽然手一指,张开嘴巴大叫。 小乔的刀和宋微的剑相击,细长的宝剑飞向苍茫的天空,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她低声笑道:“让了你一百招,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第一百零一招,我会反击。 宋微望着她黑亮的眼睛,那深处的光芒令他微微刺痛:“我输了。” 赢了一次是运气,赢了两次是碰巧,一直赢下去,轻蔑的眼光会越来越少。 台下许多人都在问,这个白小乔究竟是什么来头,把《焚云诀》那么刁钻的武功弄得越发得变态,招式做得歪歪扭扭便罢了,还在台上发呆,发完呆挥手一刀,赢了。 天知道,其实她只是在回忆顾思陌的姿势,等她回忆完毕,手里的刀就送了出去。 俗话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大约是这样? “我们小乔,我们小乔终于可以独挡一面了……”浮珠一手拉着沉玉,一手抓着琉璃,欣慰地吸鼻子。 “注意影响,你是焚凰宫护法!”琉璃挣不开她,只得由着她来。 沉玉笑,是啊,那时候的小乔小得不像话,站在校场上一边擦眼泪一边扎马步,一转眼变得这么大,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各派武林高手打得七零八落——唔,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嫁女儿的感觉呢?真奇怪。 休息数场之后,再没有十九名以后的武秘来挑战《焚云诀》,小乔却飞身上台,点名道:“那边那个在树上乘凉的,咱们打一场吧。” 萧峥没有推辞,他轻轻一跃,正好落在英雄台中间。 青衣门总舵主白眼一翻,不等他自我介绍,便对负责记录的人道:“萧峥,灵犀剑法,去年英雄大会第五。” 那人楞着不动。 他不耐烦:“都说了是青衣门萧峥,你发什么傻?喂,我说话你在听吗?” “我当然知道萧峥,不看面具还会看台下姑娘的眼神呢。焚凰宫那边不太对劲,你没发现么?”我好像看到顾思陌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兵器谱比完了?还是说,我看花了眼,其实那是幻觉? “妈呀,顾思陌!” 原来真的不是幻觉。 小乔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对萧峥宣战,他一过来她就后悔了。打赢他,实在是没什么把握,竹林里的切磋早就说明了一切。 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剑灵活地在她的身边游走,却没有逼得太紧。 “萧峥在搞什么!”不止青衣门,侠女们也很怒。 “一直让着白小乔,他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你虚晃一招,我见招拆招,看起来郎情妾意啊。”朱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离顾思陌不远的位置,笑得妩媚风流,“听说那姑娘是大护法的徒儿?” 顾思陌根本不想看她,焚凰宫的人自觉地堵在了她面前。 朱丹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台上忽然出来变故,萧峥的剑越来越快,红色的剑穗如同绽放的烟花,竟比剑光还要夺目。 灵犀剑对上焚凰刀,以快打快,这才是真正的酣畅淋漓。 姑娘们的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仰慕:“完全是萧公子的作风,出于礼貌他会让招,出于尊重他决不会一味地谦让。” 比起各派掌门,萧峥的武功或许不算什么,招式却最优雅,最耐看,最符合少女们幻想的。因而,他每一次变招,都有人惊呼,甚至热烈鼓掌。 有了小乔怎么看怎么诡异的姿势的衬托,短短的半柱香时间,比武成了萧峥的个人表演,沉玉感慨:“同样是打架,为什么有的人就能打得那么好看?” 顾思陌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乖乖地闭了嘴。 浮珠只好违心道:“虽然小乔看上去不怎么……嗯,雅观,但是她随机应变的能力非一般人能及,省掉华而不实的招式,有时候比姿态完美更重要。” 琉璃发现自从他来了中原以后,无语的次数就特别多。顾思陌的招式出了名的干净利落不花哨,没见像小乔这样……难看。 就在小乔顾此失彼空门大开的刹那,萧峥的剑脱了手,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用剑穗把剑拉回手中,然而,红色的丝绦从他指尖滑过,最终随着他的剑一同落地。 满座哗然,盖过了一切声势。 萧峥轻轻一踢,剑从地上弹起,直接入鞘:“在下认输。” 小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气得连声音都变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输了。” “我抽死你!” 萧峥抓住她抽过来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别动怒。我昨天因为忤逆掌门,被他一掌打中胸口,受了内伤,现在已经撑不住了。给点面子,让我潇潇洒洒地走下台,我不想躺着下去。” 你一点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她大怒:“你方才为什么不说?” 萧峥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少林寺方丈起身道:“萧公子,请留步。” 他仍旧没有停下:“有伤在身,不便多言,望方丈谅解。” 小乔跟着萧峥一路走到茂密的树林里,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他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她,他卸下面具,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你真的受伤了?”她歉疚道。 萧峥只是咳嗽,听起来十分痛苦。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他面前去,想看看他的伤势,在他扬起脸的那刻,他迅速出手按住了她颈上的一处穴位,她眼前一阵发黑,仅仅看到了一个模糊到不能再模糊的轮廓。 很熟悉的感觉,她觉得他有点像她认识的一个人,究竟是谁,却又记不起来。 他知道思竹轩的机关,他在竹林中来去自如,他一定和焚凰宫有着莫大的渊源。 待她的眼睛恢复正常,萧峥已经重新合上了面具,语气冰冷:“看到我真实容貌的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的伤……”她迟疑着说。 他笑:“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干吗关心你,我压根不认识你,我——我就是过来看看。见了鬼,他是萧枫的弟子,是她的对手,他在擂台上让她出丑,最后还刻意认输,这种人活该死一万遍,她跑过来看什么看? “那你慢慢地吐血吧,我回去了。”她觉得手里被人塞了个东西,冰冰的触感,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块玉牌。 白色的润玉上,有一个醒目的大字:生。 武林盟生字令,谁若杀了持有玉牌的人,就是整个白道武林的敌人。她不愿意无缘无故受人恩惠,正要把玉牌还回去,萧峥人就不见了。 会场上人声鼎沸,萧枫不得不出面,证实萧峥的确没有能力再战,青衣门将派其他弟子上场,不会退出榜单争夺。 又是几场角逐,各派的名次基本没有变化。 小乔的衣服里藏着生字令,精神萎顿。她才挪到琉璃旁边,朱丹就上去了:“玄女门圣女,请焚凰宫白小乔上台赐教!” 琉璃拦住了小乔:“别去,你不是她的对手。” 这是顾思陌的命令:“朱丹的玄女功威力极大,小乔,直接认输。” 她和萧峥那场赢得不光彩,这是有目共睹的。好不容易冲淡了人们眼中轻视的目光,却毁在了他的内伤上,这次若连台都不敢上,岂不是要被嘲笑到死? 嘲笑她不怕,怕的是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顾思陌从没有教过她逃避,这一次,她当做没有听到。 输赢无妨,生死无惧,她只是不想让他失望。他没有留在兵器谱台下,而是站在这里,站在这里看着她……那么,她唯有应战。 无视众人的劝告,越过琉璃,小乔站到了朱丹对面。 朱丹媚笑:“还以为你怕了。” 小乔道:“动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伙还是很给在下面子的,介于上回霸王们纷纷浮出水面(被我发现了,你们!),小乔TX终于斩头露脚,力挫群雄……飘上了首页八仙榜,如此,我就不报复社会了,我决定放下屠刀做一个好人,谢谢诸位侠女为河蟹社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请继续支持看《宫主夫人》,创河蟹社会活动…… 27026师父的吻 朱丹作为女人的风评一向不佳,但她的武功在玄女门是首屈一指的。她曾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力挫八大派掌门,后来因为武秘榜这边的美男子较多,她就只来看武秘榜,且轻易不出手。 像今天这样挑战一个女人,还真是前所未有。 “我怎么觉得心惊肉跳的……”浮珠偷瞄了顾思陌一眼。 顾思陌道:“玄女功和我们的心法本来就相克,这场比试用不了多久。” 看这种毫无悬念的比赛,完全是浪费时间。 朱丹用的是短鞭,属于硬鞭的一种,竹节似的兵器坚固无比,铺天盖地的鞭风扫过,小乔很快就感觉到了压力。无论是内力还是招式,她和朱丹的差距都太大了,唯一的优势轻功也没有发挥多大作用。 好几次,刀砍在那钢棍一样的短鞭上,发出铿然的响声,整只手都被震得发麻。连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实力悬殊不是一般大。 小乔攻击无效,躲又躲得非常吃力,她一招真力不济,被朱丹击中,摔在了台上。 朱丹斜睨道:“哼,果然不堪一击。” 武林盟的人正要判定胜负,小乔一个翻身,又从地上跳了起来。 朱丹猝不及防,立刻被她逼退三步,她不再按照焚凰刀的基本套路出招,而是配合脚下的轻功,张弛有度地跑打。 局势发生了逆转,魔宫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焚云诀只辅助轻功,不需配合刀法——原来,还可以这么干! 小乔从擂台的一侧瞬间移动到另一侧,趁朱丹转身之际一个背刺,朱丹慌忙闪避。 差一点点,就划破了朱丹的衣服。 她再度施展轻功,滑到朱丹身侧,撩刀。 这种优势并没有维持太久。 朱丹不是笨蛋,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她的当。在摸清楚她的步法后,朱丹再度将她踢倒:“就这点本事,还出来丢人显眼,我看顾思陌是越来越不行了,难怪这几年躲着不敢参加英雄大会。” 小乔倒在兵器架上,撞翻了一排长枪木棍,她擦干净嘴角的血,朝着朱丹扑了上去。 游刃有余地拆着招,朱丹轻笑:“我可不是萧峥,会怜香惜玉。既然你不想认输,出了什么事,别怪我心狠手辣。” 一次次地被打倒,又一次次地爬起来重新再战。 台上的场景是如此眼熟,仿佛一下子回到六年前。校场上,被紫宁打倒又迅速站起来,小乔发了疯般地痛咬紫宁……那时,她的愿望是留在焚凰宫。 那这一回,她为什么要拼命?顾思陌看着死都不肯低头的小乔。 李动穿过小道,匆忙报信:“护法,萧枫上了兵器谱擂台!” 顾思陌走之前嘱咐道:“琉璃,看着情况不对就把她拉下来,知道吗?” 琉璃已经准备上前了。 浮珠发出悚然的惊叫:“小乔!” 眼看她就要跌下擂台,她用手勾住了擂台的边缘,吊在半空中。朱丹跟着走了过来:“你武功差得要命,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想和你打了,你不愿服软,我就只好把你扔到下面去。”说罢,她一脚踩在了小乔手上。 小乔咬着牙,没有抽手,抽手就会掉下去,掉下去就是输。 玄女门振奋地叫着:“圣女圣女!” “圣女朱丹,一统河山!” “打倒焚凰宫,玄女门称霸!” 其他门派怒:“闭嘴!” “……” 朱丹咯咯地笑着:“没那么夸张,只是称霸黑道而已。” 武林盟的人赶忙在台下维持秩序:“公平比试,不得喧哗!” 少林寺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一局当是玄女门玄女功获胜。” 琉璃上去对朱丹说道:“她已经输了,请高抬贵脚,不要再做有*份的事。”见琉璃生得俊朗,朱丹立马眉开眼笑:“我一向不喜欢为难小辈。” 她挪开绣鞋,琉璃拱手。 道谢的话还未出口,朱丹就用脚一铲,将小乔彻底铲下了擂台。“还以为你是顾思陌的宝贝,没想到他还没看到最后就走了,真是白干一场!”望着台下焚凰宫的方向,她恼怒地啐了一口。 小乔落在了玄女门弟子的面前,虽然伤得不重,身上却被划出了不少血痕,看着她破破烂烂的衣服,他们笑了。 “原来是个小美人,啧啧,长这么漂亮,练什么武啊,不如陪姐姐睡觉吧——不不,我不是姐姐,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为你变成男人。” “她是魔宫的女人,天知道干不干净,睡她不如睡小仙女于霜。” “嗤,仙女有什么好,要睡就要睡妖女,够火辣够销 魂,不信咱们试试看……” “白小乔,刚才萧峥那么让着你,你一定被他上过吧?” 他们的言辞极尽挑逗,试图把她激怒,好变本加厉地羞辱她。可是,小乔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她默默地往焚凰宫的方向走去。 那边,朱丹骂完,发现不对劲,回头一看,琉璃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白色的身影。 负责笔录的人颤巍巍记着:“焚凰宫顾思陌,挑战玄女门圣女。” 沉玉也是才回过神来:“天啊。” 浮珠:“天啊天啊。” 沉玉撞了她一下:“你怎么不阻止他啊老姐?他什么时候变得比小乔还冲动了!”这是他所见过的,最惊心动魄的英雄大会了,就差没惊得魂飞魄散。 浮珠怒道:“我阻止他!我根本没看清楚他是怎么上去的!你觉得我有可能抓得住他吗?”就算我可以,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我阻止他? “小乔……”琉璃无不担忧地叫道。 小乔将散乱的头发简单地扎到脑后:“我没事。” 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擂台。 底下的人依旧议论纷纷:“不是说顾思陌要参加兵器谱大赛吗?之前魔宫还放话说要给萧盟主好看,还以为今年又是破晓刀排第一。” 自称消息灵通的男人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会错,明明是兵器谱,他来这里做什么,脑壳坏去了么!” “可是,来了这里,就不能在去打兵器谱了啊。” “嘿嘿,刚才那个被朱丹打下来的妞,是顾思陌收的徒弟,大约是觉得没面子,他才要上去的吧。” “你们这些人,安静!”不知谁吼了一句,众人又一齐将目光投向台上。 顾思陌的刀就像暴雨一般席卷而来,不一会,朱丹的短鞭上就多了几个缺口。焚云诀最讲究瞬间爆发力,而玄女功较为深沉。朱丹最得意的一招就是“玄女点头”,短鞭在空中连击七次,四虚三实,若是被点中一次,非死即伤,可是在顾思陌面前,虚晃一招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你没有摆架势的时间,你甚至没有进攻的可能。 劈削点刺,顾思陌从不做虚招,姿势却秉承了焚凰刀一贯的妖冶。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四个动作,因为速度快,台下之人没有办法识别,朱丹也一样。 杀气挤压着心脏,仿佛可以闻到腥味,她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琉璃道:“朱丹快不行了。” 沉玉冷哼:“活该,谁让她那么对小乔。” 浮珠问:“小乔呢?” 这才发现,本该在身边看师父打恶女人的小乔连人影都不见了。 之后的武秘榜没有半分悬念,顾思陌先后接受了九个人的挑战,中间没有休息。保住了第五的位置,他直接向排在第一位的武当太极剑宣战。 这一年,《焚云诀》首次登上榜首,代价是此后七年,顾思陌失去参加英雄大会的机会——那天晚上,朱丹在客栈里重伤不治,玄女门哭声一片。 伤人性命是英雄大会的大忌,虽然有药王谷谷主亲自验伤,判定顾思陌只是一时失手。 有人说,其实他是故意杀人,谁都有可能失手,顾思陌不可能。 真相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被人遗忘,当天整个武林的人都在议论焚凰刀赢过武当太极剑的瞬间,没有人注意到捂着心口沉默不语的朱丹。 “邪教的人历来喜欢狗咬狗,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夜里,在玄女门弟子的号丧声中,于霜轻蔑地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臭娘们,有种你再说!”玄女门有人拔剑。 两个门派在客栈外吵得不可开交,没有了圣女庇护的玄女门犹如被人斩断羽翼的大鸟,他们大声囔囔,却不敢真正惹怒嵩山派。 小乔坐在自己房里,盯着说上最新出炉的武秘榜单,忘记了手上的痛。 榜首的三个字,无比亲切无比熟悉的三个字,现在看来是这么陌生。宫主曾说过一句话:千古史册耻无名,所以,每个人都在努力,努力让人们记住自己。江湖的历史不长不短,可以预见的是,上面一定会记载着这三个代表天下第一的字。 她轻轻地抚上那个名字,觉得明明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触及。 这种感情,竟叫做自卑。 没错,自卑,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自卑,她不喜欢习武,她认为习武对她没有用处。这世上,总有学不完的招数,背不完的口诀,打不过的人,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靠着点小聪明,不是不能混。 但是,当她发现她其实可以打败朱丹,只差那么一寸的时候,她痛恨她的懒惰。 或许少睡几天懒觉,她就能够做到,不至于被人说成是给顾思陌丢人现眼。 “小乔,你又背着你师父不务正业。不把基础打好,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会后悔的会后悔的会后悔的……她耳朵都快听起茧了! 她把榜单放在油灯上烧成灰,好了,现在魔咒灵验,我真的后悔了。 门没锁,“嘎吱”一下被风吹开,顾思陌看到含着两泡眼泪的小乔,十分惊奇:“你在客栈?”没出走?没惹事?怪了。 她垂下头:“我在。” 沉寂了片刻,顾思陌道:“我看看你的手。” 她缩回去:“没什么的,师父你回去休息吧。” “你哭什么?” “别管我,我哭完就好了。”这倒是真的,她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 他站着没有离开:“今天的事情不怪你,本来就没想要你打败朱丹。”作为她的师父,可是不屑于辩解什么的,能有个安慰已经算是不错。 她无力地笑:“你上台,不就是因为我输得很难看,给焚凰宫丢脸了吗?”对不起,是我害你放弃兵器谱的比赛,是我的不对,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质问你,抱着微小的期望,听你否认…… “不是。”他答得极为干脆。 像是被香甜的糖果诱惑一样,她追问:“那是什么呢?” 他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没有道理可言的事情太多了,也许只是不想看她输。当然,玄女门弟子龌龊的话语他听见了……听见了,怒火燃烧,所以想杀人。 她喉咙干涩,心跳得飞快:“不知道你就杀人,七年没有机会再参加英雄大会,你,不难过吗?” “英雄大会而已。”他无谓道。 “可是,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知道,我对你……”她说到一半不说了。误会什么?徒弟被人揍了,师父上去替徒弟出气,还有比这更平常的事吗? 又在自作多情。 算了。她想。 反正一提到这件事他就不愿回答,怎么磨都不肯松口。 就在她准备上床睡觉,赶他出去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她呆住:“师父……” 顾思陌仿若从睡梦中惊醒,他正要解释,却看见她的枕头下似乎压着一截东西。他抽出那本《淫幽野艳乐无穷》,怒道:“这是什么!” “咳咳,我——”小乔欲哭无泪,“师父我们继续好不好?” 忘了它吧装作没看到吧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淫幽野艳乐无穷》这个系列我有买来收藏,其中包括《YD小牡丹》《野X小迎春》《邪佞小剑兰》《销 魂小百合》等,可惜(?)内容实在是比本文还清水,枉我当初怀着一颗邪恶的心。 28027真的不是OOXX 黑着脸,快速地翻看数页,顾思陌差点把书拍到小乔头上,他费了很大力气才重新将它合上:“你昨天,一直都在看这种东西?” “我没一直看啊,我就看了一点点,不不,我看了一页觉得太过分了就没看了……”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她的声音渐渐变低,半晌,她沮丧道,“我全看完了。” 是的,全看完了,因为禁受不住诱惑。 他把书丢在了桌上:“这是你应该看完的东西吗!你的秘籍,你的心法,你根本没有用心去学!你是不是以为,你真的拿了第五名?你知不知道你在台上的动作,惹来了多少笑话?如果不是萧峥让着你,你什么都不是!” 小乔抢过书,宝贝似的抱在胸前:“我喜欢看,所以我看完了。至于秘籍什么的,我没兴趣,我是打不过姓萧的,但我没要他让我!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是,你是天下第一,你有看不起我的资格。我的武功是你教的,你要是觉得丢脸,那就废了我吧!” 废了我吧!再不用为练功担心!再不会有人拿我的烂武功和你比较,我也不会有什么狗屁自卑了! 顾思陌没想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想想,方才的话的的确确说的有些重,但是,她看那书原就不对:“怎么,你还理直气壮?” 有胆的再说一遍,废得你姓什么都不知道。 她缩了缩脖子,她没胆,她不敢,现在他还肯在她身上花心思,要是武功没了,他就没关心她的必要了。 她撇嘴道:“我说的是事实,我打不过萧枫,打不过朱丹,就算不看这本书,结果还是一样的。”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你,我做不到。 看着她萎靡不振的表情,顾思陌这才记起,他是来安慰人,而不是刺激人的。无奈她做事太胡闹,想不被气糊涂都难。 他不再厉声质问,只略含责备之意地瞪她:“你的错误只在这一本书上?如果你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六个时辰在校场,决不会被人踩在脚下。”可你都在干什么?种水果,养虫子,拆万人敌(一种火器),改装孔雀翎,潜入凰宫禁地看一切和习武无关的藏书…… 小乔道:“我不会每天六个时辰呆在校场的,那样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师父我就是这样活着!这不是有没有意思的问题,只有这样,才能活着!他内心叫嚣,却不再和她辩论,他拉门准备离开:“我管不了你,你以后想怎样就怎样吧。”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他觉得身后有异动,想也不想立刻抽刀回身:“你想做什么?” 盯着离自己只有几寸距离的刀尖,小乔诚实地答道:“……想扑到你身上去。” 想起上次她用药留人,顾思陌握刀的手更用力。 “哎呀!我不活了!明明是师父先吻我的!”她忽然对着外面放声大叫。 被她这么一吓,他恨不得把她拍死:“住、住口,不许乱叫!” “师父你不可以对我始乱终弃!”她继续喊道,“始乱终弃啊始乱终弃……” 眼看她有冲出门的趋势,他只好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小乔高叫:“救命啊!” 对门的峨眉女弟子好奇地探出头,慌乱中顾思陌用力一拉,“嚓——”的一声脆响,小乔尚且没有换下来的破衣裳在他手里彻底裂成碎片。 而焚凰宫这边,琉璃听到小乔呼救的声音,便携刀而出,他呆呆地望着香肩大露,一脸悲恸的小乔,第一个念头就是上去把对她施暴的人一刀劈了。“顾思陌!”他怒吼。 顾思陌比琉璃还要怒,已经顾不上叫她闭嘴,他一边横在门口遮住她的身体一边骂琉璃:“蠢货,还不快给我把门关上!” 就在门合上的瞬间,小乔凄厉地尖叫,顾思陌痛苦地捂住耳朵,觉得有人在用铁丝戳他的耳膜。 把她丢到床上,他虚弱地坐下。天,耳朵还在轰鸣,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小乔打着滚□:“娘的,疼死我了……” 他瞪她:“你又哪里不自在?” 她怒道:“笨蛋琉璃关门的时候夹着我的手了!” “……”没人要你用爪子扒着门框,你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可怜琉璃孤家寡人一个,好心来救场,还被骂做蠢货笨蛋,不就是内心愤恨所以关门关得重了些吗?他横了漂亮的峨眉弟子们一眼,下楼找沉玉喝酒去了。 小乔先是打着滚儿□,后来□变成了狂笑。 顾思陌作势要抽她,她捶床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亲我,你非礼我,你始乱终弃,你还扒我衣服,大家都听到了看到了!” 他望着地上的半截袖子,这才发现她身上还只穿着浅黄色的肚兜,一眼扫过去,仿佛可以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春光,他迅速将脸转开: “把衣服穿好!” 她笑得不行,颤颤巍巍地从床头翻出一件缀满小碎花的中衣,哽咽:“呜。”完了,笑得太用力,牵动了内伤,不是朱丹给的内伤,而是存在了好多天的、不断扩大的心伤,她咬着手上的银铃,不再发出声音。 要坚强,要笑。她这么告诉自己。 就算师父把我丢马路上了,我也不能恨他。 小乔悄悄地从香囊里摸出一瓶药,倒出一颗含进嘴里,她抬头,正好对上了顾思陌的眼睛:“咳咳咳咳咳咳!”她骇然地拍着胸口,咳了个半死。 他皱眉:“什么药?” 她把剩下的药丸一股脑全吞进肚子里:“治内伤的!” 撒谎!顾思陌夺过她手里的瓶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他把瓶口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淡淡的忘忧草味传来,是可以麻痹人心神的味道。 他眯眼:“你用忘忧来治内伤?” 这是安神药! 她终于被他的眼神逼怒了:“看什么看,我就是爱吃它不行吗?忘忧可好吃了,酸酸甜甜的,我爱吃你管得着吗——呕!”背上受到了重重一击,她呕吐不已。 我当然管得着。顾思陌抵住她的背,用内力强迫她把吃进去的药全部吐干净。 忘忧真是好药,无论多么难受,吃上一颗,心里顿时平静无比,整个人也随之麻木,决不会有掉眼泪的情况出现。 “再让我看到你吃这个,就通知萧枫接你回青衣门。” 她喝了整整一壶茶,才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她微笑:“别急,总有机会赶我走的,别这么迫不及待。” 怎么办?她顶嘴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刹不住了。 顾思陌一包东西砸在桌上,身影一掠,不见了踪迹。小乔揉揉眼睛,骂道:“小心被人看见!”跳窗户走?怕我再和他讨论亲吻这回事吧?师父这点出息。 她拆开纸包,晶莹的粉末撒了出来,她用舌头舔了舔,嘀咕道:“粽子糖。”砸成了粉末的粽子糖。 真把我当小孩了啊,一包糖就想让我听话?小乔使劲往嘴里倒糖粉——唔,挺甜的。 英雄大会一直持续三天,及至端午节那日结束。这之前,参赛人士都不得擅自离开,否则有可能失去上榜资格。 敢挑战《焚云诀》的估计不会有了,但即便如此,顾思陌还是没有离开杭州,琉璃更是守在英雄台下,以防万一。只有小乔,乐得轻松,四处流窜,弄回来一堆石灰末、砒霜、皂荚,还有十几味不知名的草药,在院子里点火,急得客栈伙计在她身边抓耳挠腮:“姑娘,你这么玩,会着火的。” 她兴奋地举起武林客栈自酿的烧酒:“这酒用来喝太浪费了,你们真是暴殄天物。” 那负责打扫庭院的伙计直了眼:“什么叫暴殄天物?您这么往土里倒就不是暴殄天物了?”苍天啊,这世道变化太快!老板快出来救我! 小乔满手都是灰:“不是土,是飞砂药,知道什么是飞砂药不?那可是逃命必备的玩意,被人追杀的时候,你把这药装进罐子里,往地上一丢——砰!之后浓烟滚滚,谁也看不到你。我以前做过一种可以把人熏出眼泪的,但是你们店烧酒不同啊……” 说白了,她做的是烟幕弹。 只要不会着火,那就没问题。小伙计欣慰的抹抹汗:“你继续你继续!”我躲远点,我不想被熏瞎眼。 “……你们家烧酒特别浓,一定可以做出火药的效果。” “千万别!”伙计杀回来,差点心脏病发作。 这一天,武林客栈不断地传出轻微的爆炸声。 小乔将配好的方子以及爆破效果一一记下,完全没有注意到三两归来的白道大侠们,直到有人质疑:“这不是飞砂神炮吗,霹雳堂什么时候把配方卖给邪教了?” “罗大侠请注意用词,我堂虽是江湖中立门派,但向来只卖火器不卖方子!” “但是她现在在做你们霹雳堂的神炮,而且做得很好!”烟雾弥漫。 “你问我我问谁,她要是拆了唐门的漫天花雨,那就是唐门卖图纸喽?” “喂喂,不要吵架啊……” 小乔从浓烟中探出头来:“吵什么吵,霹雳堂是吧?我在苏州遇上你们大当家了,看上去挺和善的一老头,问我怎么会有他家的东西,我一说,他就大发雷霆,要把我大卸八块,我就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和我师父有的一拼。” “你……和我们大当家说什么了?”咽口水。雷老不像是涵养不好的人啊。 她用扇子扇烧酒煮出来的烟:“我说,雷老头,你们家飞砂神炮需要改进,首先点火的方法就不合理,逃命的时候一寸光阴一寸金,哪有时间去掏火折子。不如试试我的配方,烟雾大,时间长,还不用点火……” “他没杀了你?” 她气:“我会站着让他杀吗?他一直追我到城外,我实在忍不住,就给了他一神炮跑了。”事实证明,我的方子,好用! “小乔她最爱和人说笑,各位不要介意。”分开人群,萧峥甩掉身后的莺莺燕燕,走到小乔身边停了下来。 她上下打量他:“伤好得挺快。”居然还有精力和尼姑们打情骂俏。 萧峥拈起她的袖子,把她的手吊起来观赏:“肿成这样子,还不忘你的飞砂,我看你是不想要手了。”在一片静默中,他扶上她的肩,对少女们笑道:“这是我新结识的妹妹,不怎么会说话,还请见谅。” 嘱咐伙计把院子里的瓶瓶罐罐送上楼,小乔在楼梯上使劲踹人:“放开我,我不是你妹!”师父救命,我打不过这衣冠楚楚的流氓! 督促她洗过手,萧峥熟门熟路地摆弄着她的药盒:“没想到你还有香玉散,不过你的伤用香玉散太浪费了,我拿回去留着用。——金创药,又便宜又好使,正适合你,接好!”接住丢来的药瓶,小乔追着他打:“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理所当然没有打到,萧峥用凳子一挡:“一块生字令换你一瓶药,别这么小气。” 她语塞:“我——我不要和你换,我还给你。” 他握住她的手腕:“坐下上药,我有话和你说。” “我和你没话说!”怒目。 他丝毫不在意:“这几天你最好跟在你师父身边,哪里也不要去,更不要和陌生人接触。” 她楞:“你不算陌生人?”可以请你滚出去吗? 萧峥笑:“你要不愿意和顾思陌在一起,跟着我,也不是不行。”他心不在焉地拔着瓶盖,道:“玄女门圣女死了,你知道吗?朱丹的老情人们正想着怎么对付你,若不是忌惮你师父,他们一早对你下手了。除此之外,嵩山那个小仙女,看你的眼神够怨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抢了她男人。”白小乔,你树敌不少。 “我和姓宋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自己想多了!” 想到她方才被人们围在中间的情形,萧峥忽然柔声道:“小乔,和我去青衣门吧。” 你以为你在拐骗谁?小乔面无表情道:“滚出去,立刻。” 敢扯到我和萧枫的关系,给你一筒孔雀翎! “你想要的,顾思陌给不了。”他挑起她的下巴,学着登徒子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无限的宠溺,“青衣门不一样,这里没人敢欺负你,没人敢和你过不去,你喜欢吃糖,这里什么糖都有……” 她用涂满了药的手去掐他的脖子:“你才喜欢吃糖!” 不对,我是喜欢吃糖,但是,我会因为喜欢吃糖就和你走吗!她掐着萧峥晃啊晃,他居然也没躲,然后,她就更气了:“你耍我……” 萧峥似乎被晃得极为舒适:“明天端午节,你师父若是没空管你,我带你去看龙舟。”他一眼瞟见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的顾思陌,禁不住轻轻一笑。 端午节,粽子,彩蛋,庙会,龙船……小乔心思浮动,很快,她觉得背后一冰,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明天留在客栈背书,哪里都不许去。” “嗷——”不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西南联大,沈从文老师站在讲台前,面对可爱的学生们,心情十分激动。 这一激动,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请给我十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他依旧说不出话。 于是,他写:请再给我十分钟。 又过了十分钟,还是没话说。 于是:请再给我五分钟。 …… 下课铃响了,他一个字都木有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沈从文爷爷尚且如此,虽然我一章更了两天,但大家还是要鼓掌……(众:好无耻的亲妈!) 29028一浮缠绵 武林客栈门口贴了两张大红榜单,分别是最新的兵器谱排名和武秘榜排名。备受瞩目的焚凰宫有五本秘籍上榜,焚凰刀越过武当太极剑,一举夺魁;青衣门几乎放弃了武秘榜,派出的高手集中在兵器谱,像是刻意避免与魔宫冲突;顾思陌加入武秘榜,各派掌门按捺不住,纷纷放弃兵器谱,武秘榜的排名与过往相比,有着惊人的变化。 少林武当峨眉华山青城点苍嵩山唐门,仿佛来了一场大清洗,所有老牌门派的秘籍排行全部打乱,第三日完全是掌门之争,武秘榜从门派风采展示,彻底演变成了个人优长发挥。 榜单前始终围满了人,各种八卦消息口耳相传。顾思陌带人回客栈的时候,人们习惯性地让出了一条路,习惯性地闭上了嘴。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那些人才又敬又畏地说起魔宫的行径,用十六个字概括那就是:焚凰孽火,作乱人间;群魔当道,无法无天! 顾思陌公然在英雄大会上杀人,根本无视当初黑白两道共同定下的规矩。可是,真要追究,又没人愿意为玄女门的人出头…… 当真是无法无天的存在啊。 不知谁说了一句:“那个白小乔长得蛮漂亮的。”一石激起千层浪,严肃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围绕着白小乔和顾思陌的关系,众人展开了激烈的争执,有说师徒情深的,有说顾大护法居然偏好□女孩的,联想昨日客栈里传出来的叫声,恶行累累的护法,又加上了“强占幼女,始乱终弃”这一条罪名。 懵懂无知的少年似懂非懂地听着前辈们的控诉,最后,嘴一咧,花痴道:“……还是觉得她好漂亮啊。” 众人倒。 求助的目光投向各位师兄,师兄们看了看掌门发青的脸,异口同声道:“魔教妖女,难看死了!”少年蔫蔫地“哦”了一声,不再自找没趣。 然则这世上口是心非的人多的是,嘴上说着丑,心里却生出了不该生出来的鬼,旖旎的念想犹如升腾的青烟,慢慢地扩散开来。 顾思陌四处都找不着小乔,以为她和萧峥看龙舟去了,正要着李动去寻,却听见自己房里有响动。 “什么人!”踢门一看,小乔趴在房梁上挥舞着树枝。 她穿梭于横梁之间,如灵蛇般搅动,竟是在练习焚凰刀,顾思陌的清喝吓得她一脚踏空,惨叫着往下坠。 这……砸烂了地板要赔钱吧?他伸手去接:“为什么不在空旷的地方练?” 她一边在他肩上蹭一边抬头眨眼睛:“客栈里到处都是人。”才怪,梁上君子比较好玩。 为什么明明是在用功,他还是有揍她一顿的冲动呢?顾思陌为自己的暴力想法而感到惭愧:“算了,难得你没有出门。”就不揍你了。 小乔羞涩:“以后师父让我做什么我都照办。” 受不了了!李动迅速冲出门,伏到阑干上大吐特吐。 沉玉从另一头跑来:“小乔在哪里,我有事找她——咦,你怎么吐了?”很快,沉玉也扶着胃出来和李动做伴。 顾思陌忍无可忍,抬手把人丢了出去。 她在地上来回打滚:“你们都嫌弃我,我不活了!不活了!浮珠姐骗人,她说男人就爱女人这个样子,可是你们看到我都吐了!” “有话好好说,不要滚来滚去啊……”沉玉胃痛头也痛,“求求你了,快起来,你这个样子好丢人的。”真的好丢人,身后一堆公子少爷慕名而来,想一睹美人真容,要是看到小乔这样,多半会被吓跑吧? 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带头的锦衣少年看到地上滚成一团的东西,目瞪口呆,许久,他回过神来:“请问,白姑娘是不是住在这里?” 小乔滚得更卖力了:“敢嫌弃我,死给你们看!” “这位姑娘……” 她凶道:“吵什么吵,这里没有白姑娘,这里只有灰姑娘!”她爬起来,脏兮兮的手抓上了那人雪白的衣服:“你们是来找白小乔的?” “啊,唔。” 她一抖头发,大片的灰尘抖在了他脸上,引来一个喷嚏:“我就是,你们找我干嘛?” 对方萌生退意:“没、没什么……” 呲牙一笑:“我美吗?” “娘啊,妖怪!”心怀不轨的毛头小子们落荒而逃,据说被小乔抓着的那个一连几个晚上都梦见她血红的牙齿。 吐出嘴里的桑葚果子,她对着他们的背影张牙舞爪:“这么不给面子,小心师父用刀把你们剁成一块一块,腌了给老娘下酒!” 沉玉拾起落了一地的信封:“小乔,你这样子……”故意的吧。 李动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沉玉拆开其中一封热情洋溢言辞诚恳的信,凝重地对李动道:“这是一地的心碎。” “啊?” 没有看顾思陌的脸色,小乔回房洗澡。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滚得太投入,沾上了奇怪的东西……虽然没有洁癖,但还是会觉得恶心的。她哀怨地泡了半个时辰,才穿好衣服,便闻到一阵馨香。 “迷幻药。”她轻声道。 想了想,她将手里的解药碾成细末,扔到一旁。心里默数,一,二,三,四,五,六,七……手脚开始无力,意识变得模糊,她一头栽倒在床边。 倒下之前,她竟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兴奋感。 来吧,抓我吧,打伤我,折磨我,杀了我,然后,我师父就会来找你们了。真是,好久好久都没有玩过这么刺激的游戏。 辽阔的江面上,一艘小船顺风而行。 黑暗中,有人在说话:“我的娘哎,终于把她弄出来了,差点被人发现。现在怎么办,一剑扎死她吗?” “要扎你扎,我怕。万一被顾思陌知道,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把她丢到水里去好了,秋姨说不能留活口。” “江水这么深,丢下去真的会没命的……” “要的不就是她没命吗,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人都带出来了,她不死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我说,你该不会见色起意,舍不得吧?” 听起来,这两个人像是第一次接到这么棘手的任务,正当他们争得不可开交之时,小乔翻了个身,说了一句梦话。 “她在说什么?” “好像在叫师父……” 两个人对视一眼,打个寒战:“靠,别婆妈了,一会儿顾思陌追来,就什么都完了!”慌乱中,小乔被推入了滚滚的江水中。 虽然春天已经过去了,但水依旧有些冷。小乔被冰得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不少,她试着深呼吸一口,大量的水灌进嘴里,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两只手上下扑腾着,那艘船却渐渐地飘远了。 白秋……我没找你的麻烦,你倒要我的命!小乔一边划水一边咒骂着,冷不防一个浪头打过来,又是一阵晕眩。 水势比她想象得要急,但她不怕,她感觉得到,方才那船上还有第四个人在——她入水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那人紊乱的气息。 果不其然,在她快要被水流冲向漩涡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 熟悉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小乔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很好,你来了,我就是要死在你面前。 船,仍然是那艘船,它在江心飘荡着,仿佛行踪不定的幽灵。船上的人只有两个,两个人的衣衫都湿透,这说明,船原本的主人已经遇难了。 顾思陌抱着面白如纸的小乔,手臂不断地收紧,他怕他一个忍不住,就又把她踢到江里去了。然而她的心跳微弱,若再掉进去一次,毫无疑问,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绵延不绝的真力输入了她的身体,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应。 他觉得鲜活的生命在他怀里慢慢地冷下去。 是他救得晚了吗?不是! 她分明是在看到他之后松懈下来,分明是要他着急!最可气的是,她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顾思陌真想扔下她自生自灭,可是—— 会死的。 她会死的。 这个念头是一个可怕的诅咒,在他的耳边回想,叫他没有放手的勇气。他望着她半分瑕疵都没有的脸蛋发呆,那带水的睫毛羸弱纤长,尾端卷起的弧度,微微一颤,钩子似的在人心上轻轻一钩……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呆住的美丽,其实是罪过。 上官说,如果你遇上一个和白筱一样的绝色美女,只管上她,但千万不要试着去爱她。除非你心甘情愿地受她摆布,抛掉你作为男人的尊严,否则,你会痛苦一辈子。 所以,避免痛苦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她。 顾思陌的手指划过小乔的颈脖,在一处异常细嫩的皮肤上停下。就是这里,只要稍稍用力,往下一按,便什么都结束了。 这么多年来,一直握着破晓的手居然不听使唤。 在剧烈的颤抖中,他放弃了挣扎。别挣扎了,结果都是一样的,根本就没有避免痛苦的办法,因为不可能做到! 上官没能杀死白筱,他更无法对小乔下手! 他悲哀地发现,就算她抹脖子自杀,他也只有求着她不要死的份。 “小乔……”顾思陌叫着她的名字,怨恨至极,声音却带着丝丝惊心动魄的缠绵,听起来连自己都吓一跳。 好似听到了他的呼唤,小乔的呼吸慢慢有了热度。 他重新替她渡气,在筋疲力竭之时,细微的咳喘声逐渐变大,她睁大双眼,嘴角牵起甜甜的微笑。 顾思陌知道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她随时随地地玩游戏,从不计较后果,哪怕这一次,赔上一切,也要赌他的真心…… 她笑,看啊,我赌赢了。虽然我故意扔掉解药,故意被丢下水,故意寻死,你还是要来救我,杀我?你狠不下心! “白小乔!”咬牙切齿地低吼着,他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将她的头打偏,歪在一边。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你——你敢露出这样的笑。 打完了以后,他才惊觉一不注意又下了重手。 把她歪掉的脖子扳正,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把她揍死的:“你好大的胆子,把解药捏碎,算定了我会跟上来吗?” 她好不容易能说话:“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算得准你来不来。” “你说什么?”根本没有把握,她就这样做?做了之后,还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和他解释?顾思陌再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小乔咳了一阵,断断续续道:“死就死了呗,反正,人都会死的……如果师父一直对我那么冷淡,我还活着干什么呢……” 船撞上了一块暗礁,发出砰砰的声响,虚弱的身体受到震动,她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紧接着,又是重重一撞,顾思陌护着她,从船头滚到了船尾。 低头看小乔,她眼神涣散,额角青筋绽起,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想什么?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再打她一巴掌,然而,在她的无畏面前,一巴掌和一百巴掌是一样——一完全不会有效果。他只能放弃。 脆弱的小船在江面上沉浮,几乎要被坚硬的岩石撞散架,顾思陌觉得魂魄都受到了震荡,盯着小乔的单薄的嘴唇,压抑已久的情绪破茧而出,他失控地吻了上去…… 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人,还有什么不能承认,还有什么不能放纵? 只要你不后悔,我可以毁掉你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被反攻了,看在她半死不活的份上大家不要太计较,其实已经够BT了。说到BT,今天和人出去吃饭,遇上一个猥琐男,冲上来对着我的闺蜜做了一件非常BT的事,我呆愣五秒,掏出手机报警……大家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这种混蛋。 皮埃斯,作者有话说里讲过的囧人囧事都是真的,表问我为什么会这么的囧,我也很想知道。。。 30029一生守候 小乔从床上坐起来,感到喉咙烟熏火燎般的疼,大约是呛了不少水的缘故。顾思陌扶住她的肩,以防她摔倒:“哪里难受?” 她清了清嗓子,手指在肚子上戳了两下:“撑死我了。” 默…… 这就叫活该。 她瞟了一眼窗外,碧波万顷,水天一色。顿时想到昨夜在小船里发生的事情。震动的甲板,冰冷的江水,灼热的呼吸……可是,后来是怎样的光景,她一点也记不得了:“师父,昨天晚上……” 晚上刮了大风,他们的船被巨浪掀翻打碎,顾思陌带着小乔游了数里,终于遇见了一艘路过的大船,被船的主人救了上来。他将夜里的经历一语带过,小乔却红着脸追问:“那,那之前呢?” 低头看身上的衣服,显然是已经换过的,她像是急着验证什么,忐忑不安地揉着衣角,小女儿心态可见一斑。不过,这招对付顾思陌是完全没有效果的。他疑惑道:“什么之前?” 摸不准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小乔只有一个劲地回忆。但无论她怎么想,都只有几个模糊不堪的幻影:“我好像,听见师父答应和我在一起……” “抱歉,打扰了,我家小姐让下人熬了药,还请这位姑娘趁热喝了。”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掀开门帘,端着药碗进来了。 顾思陌立刻截断小乔下面的话语:“闭嘴,喝药。” 她哪里会听:“师父你说了的你别抵赖,你抵赖我就不喝了……”她抓着他的手臂来回晃动着,顾思陌被闹得不行,当着别人丫鬟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由着她来:“放手!你喝药我就不抵赖。” 驱寒的药“咕咚”一下,悉数倒进了嘴里,她鼓着嘴巴说不出话,拼命地摇顾思陌,他原本就是面皮薄的人,哪里经得住她的再三逼问:“你再不安分,我剁了你的手,听到没?”一点威胁性都没有的话,换来的自然是响亮的“没听到”。 那丫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顾思陌杀气直冒的眼睛,竟镇定自若道:“公子别恼,小姑娘都这样。” 小乔松了手,不高兴道:“我不是小姑娘。” 直到丫鬟走远,她才重新抬头看师父:“那是谁?” “药王谷的人。” “啊。”想到了某个人,她不免轻呼一声。 “船靠了岸,我们便离开。”他也不想和药王谷有更深的瓜葛。 两个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小乔问道:“师父,我晕过去的时候,你做了什么?”没办法,实在是太想知道了,她期待地看着他的脸。 顾思陌想叫她不要胡闹,可最终还是替她擦去了脸上的药渣。用惯了武力的人,动作并不轻柔,小乔却兀自开心,果然还是做了什么的! 只不过师父害羞不肯说罢了…… 不想,顾思陌接下来的话把她一颗飘荡的心甩进了低谷:“她说的对,你还太小了。” 以为自己被嫌弃,她怒道:“我一点也不小……”虽然比起朱丹,是要小那么……好吧,小很多!她“咚”得一下倒在床上,开始发脾气:“既然你喜欢大的,就去找圣女啊!干吗杀了她,她不对你有意思吗!”连浮珠都比我大,打滚,我死了算了。 未免她把别人的床弄出一个洞来,他伸手去捉她的手脚:“我是说你年纪太小,你不要乱想……” “骗我骗我,你们每个人都说我已经长大了!” 顾思陌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不知该怎么解释:“……但是还没有到可以嫁人的时候。”她皮肤生得好,比一般的女孩都要水嫩,看起来较实际年龄还要小些,何况她自小被关在焚凰宫,极少出来见世面,性格上更接近孩童——即便她真的长成了成熟妩媚的女人,在他眼里,依旧会有她八岁时的影子,这令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罪恶感。 可是,越是禁忌,就越想触碰;越是美好,就越想玷污。 他觉得自己卑劣到无可救药,喉头似是一哽:“等到了你可以嫁人的时候,我们再说这些事情,那时候……” 鬼都听出来这是在哄小孩啊。 难道昨天她真的在做梦?什么和她在一起,什么毁掉她的幸福,都是她想象出来的? 小乔不服道:“宫主新找的宠妾就是十四岁!” 顾思陌抽搐:“他混蛋!”老不死的家伙就知道干一些无耻的事情,不知道多少眼睛都盯着他看,还死不悔改,简直丧尽天良。他暗暗地把上官骂了个狗血喷头。 门外响起吃吃的笑声,三五个侍女站在那里,听着他们的争吵,不免笑成一团。 “顾大护法,我们家小姐有请。” 顾思陌一直躲着这女人,能不相见决不相见,没想到今日还是不可避免地遇上了,如果他执意不肯见她,女人发起火来,可是会把他和小乔都踢到水里去的。人家算得上是他们师徒二人的救命恩人,既然客客气气地派人来请,这一面他无论如何都得见。 他起身道:“带路。” 小乔道:“我也去。” 先前那送药的丫鬟笑着挡住了她的去路:“小姐只请护法大人房里一叙,可没说别人能够跟去。小姑娘,姐姐陪你聊聊天好了,做人呢,不能这么不识趣。” 望着顾思陌的背影,小乔气炸了:“走开,我才不要你陪我聊天,敢勾引我师父,你们小姐死定了,等着吧就!” 那丫鬟见她出言不逊,冷笑道:“说话小心点,我们药王谷悬壶济世,名门世家,小姐更是天仙化人,那些男人跪在地上求,还未必能得到青眼,就凭你师父?你只管放心,邪教的人根本不配!” 小乔淡淡道:“再说一个字,你就死了。” 有什么东西擦着丫鬟的颈飞过,回过神之时,雪白的颈子上已有了一道浅浅的红痕,火辣辣地疼,再看桌上的碗,不知何时成了一堆渣滓。冷汗冒了出来,她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小乔,任由她从自己身边走过。 香雾缭绕的房内,布置极尽奢华,顾思陌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直勾勾地望着碗里的绿茶,不愿抬头看座上仪态万千的女子。 因为……每次见到她都没好事。 他在心里诅咒她一千遍。 小乔躲在窗户下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人看。她画着细细的远山眉,神色从容,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只可惜,她的眼睛泄露了她的秘密。她错过了女人最美的年华,不再年轻,但当她用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去看顾思陌的时候,反而有一种绝顶的风韵,这是任何少女都学不来的。面前好像有一颗饱满熟透的果实,任君采撷。 “果然有勾引男人的资本……”青涩的小葡萄趴在窗前默默泪流。 然而,顾思陌受不了女人哀怨的目光,他打破了暧昧无比的气氛:“花雕,有话不妨直说,你救我一命,我自然不会恩将仇报。” 花雕!居然是她!小乔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被称作花雕的女人微微一笑:“大护法何必如此见外,我只不过是想请你喝杯茶罢了。” 如此见外如此见外,你们什么时候内过了!小乔摸着耳垂上的银针继续泪流,方叔叔,你喜欢的花雕美人对我师父媚眼如丝,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好想冲进去捉奸啊…… 顾思陌道:“我不会品茶。” 花雕毫不介怀:“这么多年不见,难得有机会叙旧。” 顾思陌:“我和你没话可说。” “那就听我说。” “不想听。” “看着我也是好的。” “不好看。” …… 砰! 花雕一拍茶案从榻上跳了起来,她怒不可遏地揪着顾思陌的衣领骂道:“王八蛋,那你就去死好了!” 小乔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顾思陌料到花雕会来这招,怎么骂都不还口。花雕骂得累了,索性放声痛哭,活脱脱一个怨妇,好似顾思陌是个十足的负心汉,抛妻弃子罪不可赦。 “你们就知道欺负我一个女流之辈,这些年我没命地找他的下落,一点音讯都没有,一个人怎么可能消失得这么彻底?不可能!一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一定是!” 顾思陌道:“他死了快五年。” 花雕用茶杯扔他:“你才死了!我不信,当初他离开我,你就说他死了,结果他在思竹轩做大夫,现在你又说他死了,我信你有鬼!” 眼看她要扑到他身上去抓他的脸,小乔翻窗户进来,死死地抱住濒临崩溃的女人:“你这个悍妇,不许打我师父!” 花雕和她扭打在一起:“不告诉我姓方的在哪里,你们一个都别想好活!” 顾思陌冷道:“花雕,你够了没有?” “来人啊,凿船!反正我不怕死,要死大家做个伴!”花雕大叫着。 “你死了方叔叔会伤心的!”小乔在厮打中吼道。 犹如被人扼住咽喉,又重新给予了生命。花雕停止了挣扎,她呆愣片刻,抱着小乔的腿跪下来哭道:“你知道他还活着,对不对?告诉我他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小乔蹲下来,拍着哽咽的花雕,安慰道:“方叔叔叛入了魔教,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他才会藏起来,等他想通了,愿意见你的时候,一定会出来找你的。” 许久,花雕抬头,看到了她耳朵上的断针:“……这是我送给方池的梨花针,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她正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顾思陌冰冷的声音说道:“四年前,他就用你给的梨花针自杀了。信不信由你,事到如今,我没有必要和你撒谎。” “没有没有,师父逗你玩的。”对着面如死灰的花雕,小乔急忙说道,“其实方叔叔他很想你。” 花雕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 顾思陌还想说什么,却被小乔的尖叫打断:“师父!这里没你的事,请你出去!”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你要编个可笑的故事去骗人,那你就去编吧,但别指望我和你一起编。他笔直地往船头走,可到底还是不能忽视她愤怒的眼睛……或者说,不是愤怒,是憎恶他心狠。 江面上风依旧很大,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小乔用力把花雕从地上拽起来,好生劝慰她:“你不要怪方叔叔啊,他当初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躲到魔宫里来……” 花雕傻愣愣地看着她,嘴巴微微张开。 苦衷吗? 在大婚的前一天,带着她的婢女一起跑掉,把她一个人留在药王谷,哭哭啼啼地等了八年,难道竟是有苦衷的?她看着小乔天真的脸,只觉得阵阵悲凉涌上心头。 小乔见她安静下来,以为劝说卓有成效,她在花雕面前编织着美好的谎言,即使这些谎言就像水上的泡沫,一戳就破。 编到最后,花雕都忍不住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了。她温柔地抚弄着小乔的耳垂:“说得我都动容了,小丫头……这一套银针一共是七支,前六支‘冰洗’光滑无暇,用以治病救人,第七支‘梨花妖’凹槽里填满剧毒,是医者在最后关头留给自己用的……” 五光十色的小泡沫被最后一支针戳破,小乔再没有力气去辩驳什么。 女人的神色既欣羡又幽怨,形状完美的指尖从她吹弹可破的脸颊划过:“真是羡慕你,顾思陌抱着你来船上的时候,急得话都说不完整……被人爱着的感觉很好吧?我也年轻过,像你这样漂亮过,可是我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私奔了……”我发誓要找到他,然后和他同归于尽,给我耻辱的男人,我决不会让他好过的。没想到那个贱女人居然替他挡了一刀,他带着恨意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投靠了魔教,又怎么会觉得愧疚…… 丫头,你的故事从一开始就编错了。 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开心。花雕擦干净眼泪,拍干净裙角的灰尘,她从身上摘下一个香囊,系在了小乔的腰间:“日后你若有求于药王谷,只要将香囊递上,我们会倾尽所能去救治你想救治的人。” 小乔趴在栏杆上大声抽泣,连水里的鱼都在笑话她的幼稚,听到哭声,非但没有离开,还浮上水面,甩着尾巴围观。 她恨死方池了,瞒着她这么多事,还好意思说江南的花雕美人究竟有多美多美,美到全天下的男子都舍不得让她流泪。其实他自己就是叫她哭得最凶的人。 “他不说,自然是怕你讨厌他。”人不可能不犯错,错得越狠,就越抬不起头来,就越想逃避。方池只是想把美好的一面留给她而已。 “师父……”她把头按进他颈窝里,就像小时候那样,汲取着片刻的宁静安稳。 原来是受打击了。将她的头发揉乱,他轻声道:“所以说你还太小。” 华美的船只静静地靠了岸,顾思陌轻轻一跃,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那一年,她执着地追逐着他的背影,虔诚地把师父当做唯一的信仰。 等你长大,他回头停驻,给了她一生的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入V通告什么的最讨厌了,本来是前天V的,我去赖了一下死,所以明天V,想着要V了,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开出一章来多写点。不要霸王嗷。 31030夜半惊魂 风尘仆仆地回到思竹轩,和小桃来了个凶猛大拥抱,眨眼小乔就骑到沉玉身上去了:“你们怎么回得比我还快啊!把我和师父晾在外边,其心可诛!我要替天行道,把你给诛了!”说着,手肘一按,使劲地压了下去。 沉玉躺在石凳上吐血不已:“姐,吾命休矣,速速把这妖女拉开……”言语间暗示,咱姐弟是一伙的,快来救命,这姑娘可不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挨上她两拳那是要归西的。 浮珠看了一眼顾思陌的脸色,丢给小乔一把崭新的刀:“王上有旨,浮珠当倾力支持小乔公主诛妖,特将屠龙刀献上。” 小乔用刀柄在沉玉背上捶了数下,沉玉倒地不起:“你行,帮着小乔欺负我……哎呀,公主饶命!刀下留人!再打,再打我就真的要吐血了……” 浮珠阴测测道:“王上的意思:乱臣贼子,理当赶尽杀绝。” 小乔作势要拔刀,沉玉抱头哭道:“冤枉啊王!微臣与浮珠日夜兼程地往宫里赶,为的就是早日与您和公主殿下会合……绝对不是心怀不敬啊!” 顾思陌憋不住笑意:“打你两百鞭以儆效尤如何?” 沉玉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装死不起来。 沉醉在师父的笑容里,小乔拉开刀,想炫耀一下自己新领悟的刀法,却被璀璨的光芒照得差点睁不开眼:“这是什么?” 人们都说,一柄好的刀,青红白黄要同时显现,任何一种光芒都不应该胜过其他光芒,而这小乔手里的这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七彩流动,完全胜过了一般意义上的好刀。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顾思陌,顾思陌接过那刀,在石桌上轻轻一削,桌子的一角应声而断。 “这把刀的名字叫断魂,出自铸剑山庄。”他如是说道。 沉玉立刻活了过来:“这刀是一个蒙着脸的男人送来的,他说五月十五是小乔的生辰,这是他给小乔的礼物。” 断魂刀!兵器谱第一名的奖品!蒙面的男人!萧枫! “扔掉,扔掉!”她情不自禁地后退,觉得压抑到喘不过气来,手里的刀鞘仿佛有千斤之重,她害怕地丢了出去,“我才不要他的礼物……” 都说了不稀罕当萧大盟主的女儿了,还跑来送什么礼物,分明是挑拨离间。 顾思陌命人将刀收好:“此事不要对其他人提起。” 然而,思竹轩里发生的事情怎么逃得过上官的耳目,当晚的庆功宴会上,他便有意无意地提起:“武秘榜拿下了,断魂刀也进了账,焚凰宫称霸武林真是指日可待。” 与其说是庆功宴,不如说是鸿门宴,小乔本来不愿来凰宫接受上官的奚落,但这次只要是上过英雄台的人,上官都亲自写了请柬,根本不可能赖得掉。她坐在顾思陌的身边,假装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鱼翅,不理会宫主的揶揄。 不说错话的最好方法就是无视,上官见她不上当,便拿其他人开起了刀,无奈魔宫众人不像小乔那么有恃无恐,才被宫主慰问两句,就跪的跪,磕头的磕头,到了最后集体丢盔弃甲,告假跑路。 “一群没用的东西。”上官哼道。 这些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想当初宫里还有洛回风会逗他开心,现在只剩下面无表情的琉璃,装疯卖傻的小乔,以及不苟言笑的顾大护法。他叹了口气:“琉璃,这次英雄大会你有功无过,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 琉璃一早不想多留,大家相约告退的时候他就想要不要跟着跑。可小乔和大护法都在这里,他这么一走了之好像不太仗义。既然宫主请他滚了,他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跑得比兔子还快。”小乔讪讪。 上官慈祥地笑了:“连你这兔崽子都能进前十,究竟是江湖上的人都死光了,还是顾大护法教导有方?” 小乔甜甜道:“是宫主英明神武御下有方。” 上官一口酒喷在舞姬脸上,美人顿时花容失色:“宫主……” 他把花团锦簇的女人们挥开,对小乔道:“既然如此,从今天起,你便从思竹轩搬出来,到凰宫服侍本宫。”害我喷酒,完蛋了你。 顾思陌将意图一蹦三尺高的小乔拉住:“小乔是我思竹轩的弟子,不是路上买来的风尘女子,请宫主三思。” 上官没指望他会答应,但还是禁不住冷冷一笑:“听这意思,竟是我逼良为娼了。难道凰宫里全是本宫的姘妇不成?” 期盼着小乔拍案而起,那样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把他们师徒两个整得死去活来,岂料小乔跪在他面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响头:“弟子不从二师,请宫主不要随意拿此事开玩笑。”老不死的东西,就是想看我磕头,我磕一百个给你看,休想把我从师父身边支开! 须臾间,一道戾气扑面而来,小乔抬头,本能地想闪开,却见一支筷子直直地射向她的咽喉。就在她犹豫的片刻,另一支筷子与之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两支精美的银筷同时落在了小乔的膝下。 “顾思陌!”上官收起了笑容。 “小乔究竟犯了什么错,你非取她性命不可?” “她自己可以躲开,用不着你出手阻止。她没有犯错,你犯了死罪!”上官走到顾思陌面前,“从英雄大会开始,你就不该替她出头,我要你打兵器谱,要你拿断魂刀,不是什么武秘榜第一!萧枫亲自送刀上门,在我脸上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你视而不见没有关系,你还敢为他的女儿和我动手。有朝一日白小乔要我项上人头,你是不是也要双手奉上?顾大护法,你现在已经昏了头,我不得不好好提醒你,你到底在做什么!” 朱丹的事情被人添油加醋,传到了上官这里。玄女门的人怀恨在心,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师徒*伤风败俗编得天花乱坠,嵩山派甚至放话说,交出白小乔,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否则将联合各派攻打魔宫。 小乔扯着上官的衣摆道:“不是师父的错,我被朱丹踩在脚下当众羞辱,是我无能……就算被羞辱的人是浮珠姐姐,师父也一样会上台讨回公道的。至于我和师父之间有什么,那都是玄女门造谣,我和师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喜欢的人是回风哥哥,我在苏州遇见他了,他说他也喜欢我,真的……” 顾思陌诧异地望着她,愕然,失落,刺痛……各种情绪将他压住。有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他的脚踝,要把他拖进冰渊。 她在为我开脱,她在欺骗宫主,她说的都不是真的——顾思陌渐渐冷静下来,他不想让她的努力白费。 可是,即使明白她说的是假话,一颗心还是凉了半截。 上官瞧见顾思陌的神色,冷笑道:“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都是一个德性,仗着自己的美貌,妄想把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上……思陌,你可别因为女人,做出错误的抉择。” 顾思陌没有力气去和他发火,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讨好上官的小乔。 上官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把本宫当傻子呢?” “不是的,我是真的——” “滚下去,我和你师父有话说。” 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小乔也是满腹委屈,但方才上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若是不站出来极力否认,恐怕顾思陌是凶多吉少,逃不过一顿重刑。 她擦着顾思陌的肩膀走过,却换来他的无动于衷。 师父生气了。 我说我喜欢回风哥,师父就不理我了。 小乔郁闷地躺在屋顶上,奋力地摧残着巴掌大小的月季,她把花瓣抖得满身都是,不一会儿,一朵花就秃得不像样子。 越想越难受,她发誓,如果顾思陌不来找她,她就一辈子睡在屋顶上不下去。 “护法,夜里风凉,小乔睡在外面会着凉的。”房内——也就是小乔屁股底下,小桃细声细气地劝着顾思陌。 “让她睡,宠她上了天,她就真急着往上蹿。”顾思陌冷冷道。 “哗啦!” 瓦片落地的声音。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房顶上接连不断地响起各种奇怪的声音,顾思陌强迫自己低头看秘籍,不去理会头上的动静。 “算你狠!”被风吹得颤抖不已,小乔翻身站起来,重重地一跺脚。 轰隆隆—— 大片瓦砾落地,灰尘飞溅。 顾思陌抬头,透过房顶上的巨洞看见了深蓝的天空,竟无语凝噎。没想到她真能砸出一个洞来,他只能怔怔地看着被瓦片掩埋的小乔。 废墟中探出一个头,小乔怒道:“我就不信,你不理我我就活不成……我去找回风哥,我一定会去找回风哥的!”说完,她掉头就跑。 迎面一个人伸手将她一捞,截住了她的去路:“找我什么事啊?” 看清楚来人是谁,小乔大叫:“师父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32031你掉色了 平心而论,洛回风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太像人。 月光的照射下,他的皮肤泛着青白色,可怖的焚凰图腾从颈间一直爬到脸上,一条烧灼的凤尾绕着过眼角攀上了眉峰,从侧面看去,活脱脱一个从地狱十九层溜出来的妖物,挑战着世人脆弱的心脏。更要命的是,洛回风本人觉得自己的形象光辉到无可救药,他对怀里的小乔微微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帅的男人啊?” 别说小乔,连顾思陌都吓了一跳。魔宫的人为了张扬个性,衣着古怪不是什么稀奇事,身上挂串铃铛,头上插根鸟毛,甚至屁股上拖条尾巴……这些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是,谁会没事在脸上画只血红的凤凰,还大晚上的跑来思竹轩吓人? 小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回风哥,你死得好惨哪,我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的。” “我靠……” 顾思陌不想看到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他眼神游移:“少宫主光临思竹轩,不知有何见教?”言辞间,已有些微不悦。 “见教谈不上,护法师兄上次还操刀追着我砍,我哪敢在你面前发表见教。”刻意忽略他的不爽,洛回风没有放小乔下地,“来思竹轩呢,的确是有点事,我想宫主已经和你说过苏州的变故了,不过最新消息你可能还不知道。” “苏州的变故?苏州出了什么事吗?”小乔仰头问。 “上个月就和青衣门起了点冲突,他们的弟子喝醉酒砸了我场子,恰巧我不在,燕九带人把人给灭了,那人却是同萧枫沾亲带故的,看架势武林盟不想善了。有顾思竹替我稳着,我没把那群乌合之众放在心上,谁知英雄大会一过,萧峥就找上门扬言要挑了苏州分舵,玄女门趁乱火烧金银赌坊,他们人多势众,我赶回来的时候顾思竹受了点伤——”洛回风话还没说完,顾思陌便命人备马,连夜去接妹妹。 “他就知道关心顾思竹!”小乔揍了洛回风一拳,“都怪你,把他说走了!” 他淡笑道:“我故意把他说走的,思竹根本没受伤。” “你耍他?!”服了你的胆量。 “怕什么,他要杀我,你会保护我嘛。” “你,你先放我下来。”想起上次的事,她就耳根一热。她用发簪扎他,他还跑到顾思陌面前主动承担责任,真是没法儿不内疚。“我把事情和师父说清楚了,他以后不会追杀你。” 洛回风轻慢地笑笑:“那可不一定。” 她绕开话题问道:“你怎么突然回宫了?” “想你了,来看看你。” 洛回风说得真挚,小乔心虚地说:“你就会骗人。” “啧,宫主招我回来,我凰宫都没去,第一个找的人就是你。” 她惭愧道:“我利用你刺激师父,你不怪我吗?”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比她还惭愧:“小乔,我觉得你想得有点多。你怎么总把我想成好人呢?我可没有傻到成全你们两个,我这次是真的来提亲的……”说到此处,他恶意地笑了一下,“我得不到的东西,怎么会让顾思陌得到。” 她被他狰狞的笑容吓得一抖:“你说笑吧……” “怎么可能,你把我插得鲜血横流的账我还记着呢,我怎么会让你和他在一起,我这次回来,就是向宫主要人的。”他逼近她,表情森森,“别看了,你师父今晚不在,不如我们继续做那天没做完的事。” 小乔想说别玩了,你这个样子真可怕,但是她禁不住一直往后退,直到撞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上。 “你你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撒毒药了!”她义正言辞。 “你看我脸上的凤凰啊,那是流云心经练至顶重才能从身体里逼出来的毒气,寻常的毒药对我丝毫用处都没有,而且,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微笑,继续逼近。 她企图逃跑,却被蛮横的力量拽住了胳膊,来不及反抗,嘴唇就被霸道的气息占领:“呜呜呜呜——”我好想打死你! 小桃躲在屋子里,一动不动,虽然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但当她看到洛回风开始撕扯小乔的衣服时,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尖叫着冲了出去:“小乔,我会找人来救你的!” “我杀了你!”小乔推开被□冲昏了头脑的人,一掌切向他的心口。 想当然尔,洛回风是不会让她得手的,他哈哈大笑:“你打不过我的。” “我今天一定要剁了你!”她拔出匕首,追着他出了思竹轩。 “你轻功也没我好!” “你去死!” “你来啊,来杀我啊!” “有种你不要跑!” 洛回风脚下生风,很快跑进了后山的林子里,时值夏季,魔宫里的风依旧有些凉,但跑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爽快,追着追着,小乔发现人已经没了踪影,她不甘心地在树林里逡巡:“洛回风!你给我死出来,我要把你大卸八块,听到没有!” 叫了好几声,空荡荡的林子里没有任何响动。 她只好不安地往前走:“死没死出个声啊你!是不是掉陷阱里去了?”还是没有回应。 越往前树枝越茂密,一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隐约可以听见野兽的咆哮。就在她死心,打算放弃追捕的时候,前方忽然飞出来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将森林里的路照得如同白昼。 被眼前奇异的景象所吸引,小乔暂时忘记了报复,她盯着漫天飞舞的小灯笼,一时间说不上话来。一只萤火虫停在了她的手上,她好奇地摊开手心,欣赏着那一只带着温暖光芒的小生命。 大片大片的小灯,盖住了天上的星光,壮丽而又诡异。她轻轻一吹,掌上的虫子就扑打着翅膀飞走了…… 伴随着四散的萤火虫,空中升起了无数的孔明灯,树枝上挂着的丝带也随风招展。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如果没有树上的人的话——洛回风坐在粗壮的树干上,乐不可支地往小乔头上丢石头:“上当了上当了!” 冷不防被砸得头昏眼花,她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傻丫头,今天是你生日,你不记得了吗?”五月十五,萧枫送刀的时候,确实是这么说的。可是小乔并不记得,因为自从白筱去世,就再也没有人给她做过长寿面,顾思陌向来不注重这些,要他给小乔庆祝生日,用他自己的话讲,除非太阳打四面八方升起来…… “好了,别一副被人痛打过的表情,几只萤火虫而已,你一向喜欢虫子。”他当然不会说,为了抓这些玩意,暗部的弟兄们在人家的田埂里潜伏了整整半个月,被人当成偷菜贼抄着锄头追杀数里,回来的时候一身烂泥,闹着要和他翻脸。后来,所有人都坚定地表示士可杀不可辱,他才叫人买了孔明灯充数。 小乔跳上树,凶巴巴地踢了他一脚:“你惹我生气,就是为了引我过来看萤火虫?” 他笑着拉她并肩坐下:“怎么样,喜欢吗?” 她吸了吸鼻子,奶声奶气地说:“喜欢……” “以身相许吧。”他轻柔地对着孔明灯念道。 “什么?” “没什么。” 小乔靠在洛回风的肩头抽泣不止:“对不起,我觉得我应该高兴,但是我还是想哭,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虫子,好漂亮……” 他得意地扬起了嘴角,只要是女人,就不可能不被他哄得服服帖帖,小乔哭得他舒服得要命:“不要太感动了,做我老婆以后每年都给你抓虫子……” “你要是我娘亲就好了,呜呜……” “……” 嗖嗖的冷风吹过,洛回风只有翻白眼的份。 他抬头望天:“许个愿吧,那些灯会把你的愿望带给神仙的:飘得越高,愿望就越容易实现。” “我希望回风哥每年都给我过生日。”她双手合十,虔诚地说。 他苦笑:“不要说这么大声啊,会不灵的。” “我还希望——”还希望和师父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 见她这么认真,他忍不住又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谁,他答应了要娶你吗?” 被轻薄惯了,小乔懒得和他计较:“他答应了等我。” “等你什么?” “长成朱丹那样。” “噗——” “你喝水了吗,你就喷!”恼怒。 “你……你觉得那可能吗?哎哟,我不行了。”他笑得不行,下场是脸上被拍了一个热乎乎的锅贴。歪歪嘴,洛回风笑道:“他在敷衍你呢,他根本就没打算要你。” “你胡说!师父才不会说话不算话!” “是吗,顾思陌可不是什么君子。说话算话那是对一言九鼎德君子而言。你这么漂亮他还不愿和你好,这说明他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如趁早死了心弃暗投明……算了,我不说了,我说多少你都听不进。既然你喜欢,那就随你的便。”等你撞到冷硬的石头上,撞到满头是血,还是会放弃的。 谈话间,月亮不知怎么的就不见了,伴随着呼呼的大风,头顶上竟然落下了豆大的雨滴。开始还以为视错觉,小乔扬起脸,雨水掉进了眼里:“真的下雨了。” 孔明灯被雨水熄灭,一盏盏地坠落。 心里猛得一颤,她想起洛回风方才的话,飘得越高,愿望就越容易实现。现在她的愿望就像巨大的石头,狠狠地往下砸。 她的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洛回风暗骂老天真不长眼,偏偏在这时候坏事,他搂着她的肩膀说:“回去吧,传说而已,没什么可信的。” “嗯。”难得她没有再说什么丧气话。 “明年还给你过生日。”他保证。 两个人拉着手往思竹轩走,她闷闷不乐地问着:“你究竟为什么要回宫呢,思竹也要回来,是不是出大事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萧枫在召集白道各派,意图对我们不利。这一次,可能比往年来得凶猛。” “他们要攻打凰宫?” 不想让她太紧张,洛回风宽慰道:“说不准,即使要打,也不会来得太快,他们需要时间准备,真正准备完毕,恐怕要等过了冬。” 她惴惴不安地盯着地上的树叶,闭上了嘴。 洛回风牵着她柔软又带着薄茧的手,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小乔,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讨厌的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 她警觉地眯起了眼:“你想干什么坏事?” “我每天都干坏事。”他不自然地笑笑。 小乔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他看着她红润嘴唇,心里有些泛痒,说出的话也不自觉地轻佻了起来:“你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呆呆地没有动。 洛回风觉得不对劲,推了她一把,她默默地转过头去。 雨幕中,某人英俊无比,彪悍无敌,百毒不侵——实际上是为了体现男人味花一百两银子找苏州著名画师精心打造的脸,正……在……掉……色…… 33032宠姬婉婉 位于凰宫东侧的云水境,引了山上的温泉,三面环水,终日云雾缭绕,宛若仙境一般。在宫内侍奉多年的老仆,印象最深的不是境内四季不凋的繁花,也不是汉白玉阶上五光十色的珠玉琉璃,这里的奢华不过是凰宫的九牛一毛,真正令人心驰神往的是那位坐在香阶花间的绝代佳人。 可惜宫主与白筱夫人离异后,云水境便再无新主。这座只有宫主夫人才有资格入住的华美宫殿成了萧疏的无人之地。 偶尔,上官会选在此处闭关。然而近日凰宫内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却叫人不得不在意的事,那就是上官境搬入云水境,打算长居于此,伴随他身侧的是十四岁的宠姬婉婉。 有人说,上官色迷心窍,意图扶正婉婉做宫主夫人,但更多的人以为,婉婉只不过是容貌酷似年轻时的白筱夫人,上官才会一时脑热。 这夜来了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哗哗的雨声打在窗纸上,搅乱着人的心绪。婉婉将红木雕花的窗子合上,暴躁的雨水阻隔在窗外,似是不服,沿着微小的缝隙渗入,窗沿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层水渍。 身后响起了真气激荡之声,她转过头去,上官正闭着眼,调整自己的内息,借着昏暗的烛光,可以看到他脸上若隐若现的红色纹样——这是她侍奉他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种异象。 “宫主!”婉婉叫道。 上官没有停止运功,只是他周身的气流越发得狂妄。他身上的凤纹逐渐变深,仿佛在他的皮肤上燃起炽热的火焰。 感觉到他不寻常的变化,婉婉不敢贸然靠近,就在她想要退出去的时候,上官忽然睁开了泛着红光的眼睛:“去找顾思陌!” 她吓得丢下手里的香炉,立刻照办。 “等等——你回来。”上官改变了主意,他把婉婉招至跟前,在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通过肌肤间的触碰,她明白了一件事:宫主入魔了,《魔刀》开始反噬他的身体。 室内仿若弥散着浓重的血腥,上官着微笑握住婉婉柔若无骨的小手,他的语调柔软,含着无限的情意,婉婉却听得浑身冰凉:“该怎么做,需要本宫教你吗?” 雨夜的云水境里传来刺耳的尖叫。 思竹轩。 浮珠站在回廊里,冷冷地望着相携而来的两个人,酸溜溜道:“哥哥妹妹的叫着,真是好亲热,好动听。小乔,三更半夜的带男人回家可不行。” 洛回风的脸花了一片:“浮珠护法,你吃错药了?” 尽管小乔十分地想装作不认识洛回风,但是刚收了别人的生日礼物,不想显得太无情,她还是陪着他一起接受了浮珠的冷眼。 浮珠一把拽过小乔,将她护在身后:“少宫主,小乔是我们顾大护法的人,希望你不要趁他不在,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树后的人影一晃,小乔青筋暴起,小桃你到底在浮珠面前说了什么…… 洛回风轻笑:“小乔是你们大护法的徒弟,不是你们大护法的人。我不觉得我对不起他,帮他爱徒解决终身大事,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浮珠道:“终身大事?我看你只会花言巧语,耽误小乔!” 他不满道:“浮珠,你维护顾思陌,我管不着,但别得寸进尺,我不用少宫主的身份压你,不过是看在小乔的面子上。” 浮珠还想说话,却被小乔阻止:“好了浮珠姐,你们不要吵了,刚才只是一场误会,回风哥不会对我怎样的!” “既然你站在他那边,我也就没立场再多事。但你是女孩子,平时大护法宠着你,不和你说重话,我却要提醒你一句,洛少宫主是出了名的爱玩,你少和他混在一起,别给你师父惹难堪。”浮珠头也不回地走了。 类似的话小乔不是没有听过,可浮珠并不是嘴巴坏的人,连她都这样说,小乔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她憋红了脸,站在原地发抖。 洛回风望着浮珠的背影冷笑一声:“这女人八成是在嫉妒你。”见小乔不回答,他又道,“她自己对顾思陌有意思,何必对你发脾气。” “我知道她喜欢师父。”所以才特别不能容忍我背叛师父吧。小乔神色黯然。 洛回风道:“别把她说的当真。” 她勉强笑了笑:“你看起来挺心虚的啊。” “我是怕你伤心。”他意味深长地说着。 回到房里,小桃人不在,估计是怕洛回风责怪,畏罪潜逃了,小乔只好亲自打了热水来给某人擦脸:“你身上全湿了,不需要换衣服吗?” 洛回风笑道:“不如我们来比比你的衣服换得快,还是我的衣服干得快。”说罢他全身开始冒烟,水汽不断地飘荡着。不一会儿,他衣服上的水渍全部消失干净。 “这是什么内功?炎阳神功吗?”她瞪大眼睛,羡慕地问着。 他快速念了一句口诀,她立刻照做,胸前果然流动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气:“后面呢?” “忘记了。”他干脆地说。 她想揍人,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洛、回、风!” 如果她现在可以动弹,她一定要给自己一嘴巴:我究竟傻到了何种程度,才会照着他说的话去做! “真奇怪,为什么南宫长老总是气急败坏地说你聪明得不行,明明一骗就上当……”他的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你那是什么狗屁口诀!”她怒道。 他想了半天,认真道:“名字我倒没想好,叫‘洛氏截脉*’如何?其实‘作茧自缚’这个名字也不错。” 小乔像个木头人一样定在那里,这种滋味十分不好受:“你再不让我动,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他眨眨眼睛,像是怕了她的威胁:“那你照我我的口诀运气。” 小乔听他说的古怪,有“作茧自缚”在前,哪里还敢按他的方法去做,天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耍她。 洛回风乐:“听说你经常这样玩凰宫里的人啊,怎么样,好玩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纯洁的笑容:“回风哥,你放了我,我亲你两口好不好?”喂你一把梨花针,亲得你死去活来! 洛回风被她的建议打动了,笑道:“你先亲两口,我就放了你。” 她气得:“你过来我咬死你。” “少宫主。” 清清冷冷的一声,洛回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乔如蒙大赦:“师父师父!快点来救我!” 岂料顾思陌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洛回风。想不到他回来得这么快,洛回风只得讪笑:“我创造机会,让你们兄妹两个好好谈心不好吗?你担心思竹的伤势才会去接她,虽然她没有受伤,但还是会被你的心意感动的……”看他的表情,好像是在顾思竹那里撞了钉子,洛回风忙道:“女人都是这样口是心非,你多哄哄她就好了。你对她好,她表面上不高兴,心里还是会高兴的,不骗你。” 顾思陌静静地听着洛回风的解释,知道他说的没错,但依旧有一种踢他出门的冲动,这种冲动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 一时间,气氛尴尬,好在门外李动通报道,有位在暗部供职的大人求见。 那人一进门便在洛回风耳边说了一句话,洛回风脸色一沉,没有心思再调笑小乔和顾思陌,他挥退那人,对顾思陌道:“出事了,护法师兄。” 这时,顾思陌的人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护法,凰宫出大事了!” 洛回风在小乔背上一拍,她立时恢复了自由,正犹豫着要不要发难,思竹轩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刺客潜入云水境,宫主遇害,生死不明——整个焚凰宫都变了天。 少宫主和大护法被叫去云水境,整整两天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是个人都明白这次的事情非同寻常,浮珠和沉玉更是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这种时候,小乔和浮珠倒是放开了前晚闹的不愉快,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 “浮珠姐,你发愁也没用啊,现在宫主是死是活还不明朗,不如等师父回来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唉,你不懂,这么久没动静,摆明宫主已经是不行了。” “浮珠,这种话不可以乱说!” “我才没有乱说,幸好这次大护法跟着洛回风一起进了凰宫,不然情况还会更糟。若是宫主真的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小乔支着下巴感慨:“原来宫主这么受爱戴啊。” 顾思竹泼她冷水:“洛回风掌权之后,我们是他的首要清理对象,这种时候,浮珠不爱戴宫主也不行了。” 不管小乔怎么为她的回风哥哥辩解,少宫主不受思竹轩欢迎是事实,她索性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上官就是死,都要阴魂不散地不让她好过。 顾思陌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哭得楚楚可怜的少女,小乔一眼就认出,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是上官最宠爱的婉婉。 “托孤?”小乔怒中火烧,她当着众人的面,把桌子给掀了。 上官怕婉婉也遭到不测,居然在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把婉婉托付给了顾思陌,要他日后善待婉婉,照顾她一辈子——小乔没有听任何人的劝告,她撇下满屋子的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有她没有我,有我没有她,师父你想清楚了!” 34033贱骨头啊 有她没有我,有我没有她。小乔一吼完,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向了婉婉,婉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抓着顾思陌的胸前的衣服,颤抖着不肯放手,显然是小乔的恫吓奏效。想起小乔挑事的手段,不禁为她掬一把同情泪。唯有浮珠冷笑着“呸”了一口:“装!” 沉玉踢了她一脚,她别过头不再说话。 顾思陌沉默了片刻,把婉婉交到沉玉手里:“她腿上有伤,情绪也不稳定,你派人安顿好……” “一定一定!”沉玉接过婉婉,爽快地答应了。想借机攀上我们大护法?看我不把你安排得连个渣都不剩…… 他朝着柔弱的美人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直把她笑得毛骨悚然。 一旁的李动实在忍不住,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这是宫主要保护的人,出了差错,我们都要完蛋。” 宫主的人。 沉玉眼皮一跳,隐去了唇角的笑意。打上了“皇上亲赐”印记的瓷器,弄碎了是要杀头的,搞不好还要满门抄斩。 顾思陌看了一眼被小乔掀翻的桌子,神色有些恍惚,顾思竹讥笑:“如今思竹轩的规矩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徒弟还能给师父脸色看。” 琉璃训斥道:“思竹!” 顾思竹道:“既然大护法不在意,那我们接着商讨宫主的事情。” 还需要如何商讨?云水境是凰宫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之一,没有上官的允许,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何况是刺客?而且,天底下能近身重伤上官的人,更是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凰宫里出了内奸。 “宫主的情况现在还不明朗,可以肯定的是,暂且无龙潜之忧……”上官把婉婉交到他手里的时候,顾思陌的第一反应是宫主又在做戏,这老不死的东西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了?根本是扯淡。但看他的伤势,又觉得不像。顾思陌提出封锁凰宫找出凶手,上官却让他保护好婉婉,查案的事由长老会去办。 按理说,顾思陌和洛回风才是左膀右臂,但上官这次把他们排斥到了事件之外。 “大护法,宫主该不会认为凶手是你吧?” 立刻有人站起来鸣不平:“宫主疯了,居然怀疑是我们的人干的!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我们就是太安分了才会遭到别人的陷害……” “赵令主,你这样口无遮拦会给大护法惹麻烦的。” “大家冷静一点,被怀疑的不止我们,少宫主不也被宫主无视了么?我看他才最有可能是真凶,宫主倘若殁了,最有可能掌印的人是他,而不是大护法啊!” “说的也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让那些长老来查吧,我就不信了,还能找到我们谋逆的证据……” “你怎么那么天真,古往今来被栽赃的例子还会少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 七嘴八舌的议论反而让顾思陌沉下心来,他不动声色道:“既然案子没办法查,那就做好分内之事,你们都下去,浮珠留下。” 浮珠上前一步:“顾……护法。” 顾思陌轻声说道:“盯着长老会,我不希望他们查出对我们不利的证据。还有那个婉婉,你让沉玉小心她,一刻也不能松懈。” 她连连点头应是,末了,她无不担忧地看着他疲惫的脸:“你已经两天没睡了,眼下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先去休息……” “嗯。” 浮珠站在议事阁,看着顾思陌下了楼,原本是该往住处去的他,却在半道转向了竹林…… 黑暗中,有人在笑:“他的心思不在你身上,你这么关心他又是何必呢。” 浮珠没有回头:“你这么关心我又是何必呢?” 那人道:“你和沉玉是我的骨肉,我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浮珠终于转过身,对南宫瑞笑道:“南宫长老,你当真以为顾思陌不知道你在此处吗?思竹轩四处都是他的眼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当中。没有他的默许,你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我和沉玉,你笑我傻,其实你也被他利用了。” 南宫瑞不以为意:“所以他让你来查长老会。” 浮珠知道南宫瑞向她示好,并不是因为那可怜的血缘关系,而是长老们渴求更多的权利,是时候和顾思陌联手了。之所以不选择洛回风,是因为洛回风在外如日中天,完全不需要依靠其他的势力。 她沉吟道:“你们查到什么了?” 南宫瑞递给她一张素色信笺,她粗略扫了一眼,将它捏成纸团团在手心里,:“好个狡猾的老狐狸,婉婉是他培养的心腹吧?那一刀定是婉婉所刺,他装作遇害趁机把人推到大护法身边,进而逼着大护法娶她,这样,他就可以长远地压制甚至控制我们。” “婉婉必除。” 她惨笑:“她可是宫主在‘生死之际’托付给大护法的,不论谁把她杀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要不怎么说宫主狡诈呢? “都说婉婉长得像筱夫人,其实像白小乔才是真,连年龄都一样,你说宫主打的是什么算盘?与其放任她和顾思陌日久生情,不如冒险——” “谁去冒险?” “你心里明白的。”谁会因为嫉妒而杀人?谁杀了人不会让宫主怀疑顾思陌的动机?谁——又是你最想赶走的人? “不,不能是小乔,我不会让小乔去冒这个险!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妹妹,我不能挑唆她做这种事。杀人的话我可以去,我去,宫主也不会怀疑……” “杀了婉婉,她有的是脱身的办法,你却一定会死。”南宫恶狠狠地拉住惊慌失措的浮珠,“听话,照我说的去做,对大家都有好处。” 悉悉索索的议事阁在一番争执中,渐渐地趋于宁静。 小乔沿着山路一直跑,她没有动用轻功,一根根的竹子还是被她飞快地甩至身后,等她跑到尽头的时候,早已累得气喘连连。捧了一手溪水,浸湿脸颊,她呆坐少顷,忽然拔刀,奋力地砍在脚边的巨石上,宣泄着心中的愤恨。 “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她振振有词地叫着,“敢当我的面亲近其他女人,先砍死你,我再自杀!” “你可真凶,难怪师兄不要你。” 小乔被半途加入的声音吓得怪叫一声,抬头看到倒挂在树上的洛回风,心想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孜孜不倦地招惹她,恶劣到不行。她阴着脸问:“你是来笑话我的?” “没错,只有这么挂着,我才能忍住不笑出声来。” “……”没指望会得到很好的安慰,但也没想到他承认得如此利落大方。她语塞。 “宫主把婉婉赏给顾思陌的时候,我也在场。我当时气得不轻,那么个大美人竟然给顾思陌不给我,唉唉。我羡慕得要命,觉得老混蛋果然是不喜欢我的,所以跑到竹林里来哭,没想到你也跑来哭,真是……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要笑。”洛回风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却触动了小乔暴怒的神经。 她抓了一把杂草往他脸上扔去:“去死吧,色胚!” 在她把树砍成两截之前,洛回风一个漂亮的“堕马翻”,来到了她面前:“动不动就让人去死,嘴太毒了会不讨人喜欢的。” “反正我就是不如那个婉婉讨人喜欢,你去喜欢她吧,我才不要你喜欢!”又是一把烂草。 他嘀咕道:“我还就是贱骨头,喜欢凶悍讨人厌的……” “你说什么?” “我说小乔姑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那是自然地,何止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简直雁过拔毛片甲不留啊。瞧这石头,这树,这草,哪样没被她糟蹋? “你明明说我凶悍讨人厌!” “你听错了。” “你就会落井下石!” 还以为她会一刀劈了自己,洛回风伸手一挡,结果什么也没有。小乔只是把刀抛到一边,揪着他一顿猛打,小看了女人的力道,洛回风被揍得满地打滚,但他依旧露出“我很享受”的表情:“你打啊打啊,我就不还手,把你惯成悍妇,吓跑顾思陌,到时候你只能做我女人……” 小乔果然不打了:“你真变态。” 花花公子笑着把脸凑了上来,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我变态还不是为了你。” “啪!” 回答他的是一个*辣的烧饼。 洛回风俊秀的脸上,五个指痕清晰可见,他没有暴跳如雷,只是盯着她的脸淡淡说道:“如果是别的女人,早让人拖下去扒光轮了,也只有你能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失手打了他引以为傲的脸,小乔也很后悔,她只是害怕他咄咄逼人的气息,所以才会不假思索地动手。 洛回风对她百般谦让,这不是她可以拿来放肆的资本。 想赔礼道歉,但话一说出来就变了味:“你不戏弄我,我根本不会打你,这都是你自找的!不想挨打就离我远点!”骂完人发现鼻子酸酸的,眼泪差点掉出来。原本就不开心,结果更不开心了,她说话都带着哭腔。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是你的错,我就爱你这么打行了吧?你要觉得过瘾呢,多打几下也没问题。”完了,没救了,洛回风望天,不敢相信这话是他嘴里说出来的,扪心自问,还有比这更贱的吗?泪流满面,没有…… 看着捶地哀号的某人,小乔惊疑不定地问:“你怎么了?” “疯了!我想把自己吊起来打一顿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痛苦地扭动着。 疯了?那我还是走开比较好,免得被你殃及。小乔起身就走。 “小乔!” 洛回风在后边叫。 她不想回答,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他想要强行闯进来,那她只好选择逃跑…… “小乔!”他追了上来。 别跟过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东西掉了!” 洛回风把她落下的珠花□了她乌黑的头发里,叹息道:“我又把你弄哭了?” 她摇头。 那么,是谁把你弄哭? 他慢慢地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吻掉她腮边的泪:“婉婉是吗,我去杀了她。”他的神色温柔,语调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别,别这样。”不知怎么的,她想起死去的朱丹,心里忐忑不安。人虽然不是她所杀,但是她所害。无论是朱丹还是婉婉,她们都罪不至死,如果只是因为她一个念头,就陪上一条人命,那太可怕了。 洛回风不可置否地笑笑:“放心,有我出手,等过了明天,世上就没有婉婉这个人。” 35034秘密情妇 没有婉婉,还会有别的人。 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杀干净,又有什么用?“你去杀人,我就只有跪到凰宫去请罪了。宫主一定以为是我的主意。”她认真地说,“而且,就算要婉婉消失,我也不希望是由你来做……” 洛回风道:“你这是做梦,顾思陌可以为你杀人,但绝不会是宫主的人。”心里忽然就平衡了,啊,原来脑袋不清醒的不止我一个。 “我没想要杀人,我只想赶走她。” “别冲动。” “我会想清楚再做决定的。回风哥,谢谢你刻意跑来安慰我。”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没有,我只是来笑话你。”不能承认,坚决不能承认,若是被人知道他洛回风费了这么多心思还搞不定一个小姑娘,不如挂东南枝死了算了。 她善解人意道:“好吧,等你倒霉的时候我也会这样笑话你的。” “乌鸦嘴。” “真的真的,虽然我不能做你老婆,但我会记着你的好,你以后要是遇上什么事,我一定两肋插刀!”她热血沸腾地说着,完全忽略掉对方抽搐的表情。 这不是拐着弯拒绝他吗?洛回风又好气又好笑:“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总有一天会超过你的!”自尊心严重受创。 “两肋插刀就算了。”他不抱指望地说,“你只要告诉我,如果我和你师父打起来,你会不会帮着他□两刀。”(丧尽天良的系统你连这个都和谐,老子就要插怎么着!) 小乔讶然道:“怎么会,我自然是帮你的。” 因为我师父根本不需要我帮,他要发起狠来,我俩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洛回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只当她是在安慰他。 默了一会儿,她又道:“算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知怎么的,心思转到了英雄大会那两张大红榜单上,武秘榜第一那个刺眼的名字…… “有些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无法追赶上的吧?” 这番话听在洛回风耳朵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他看着她漆黑的瞳仁,酸溜溜地点头:“对啊。”就好像你眼里没有我,无论我怎么追,始终走不进你心里。 正伤感着,洛回风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瞪着顾思陌,就差没骂瞎了你的狗眼,为避免顾大护法一怒之下来挖他的眼,他委婉地表达道:“你眼神不好吗?” “故意的。”顾思陌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真是理直气壮得让人想吐血。洛回风愣了片刻,甩手走人:“又是一个被宫主刺激成神经病的。”不和你一般见识,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顾思陌冷笑。 黑着一张脸回到暗部,洛回风刚进门就听到了痛心疾首的叫声。 “回来了,居然回来了!我的银子啊!还以为白小乔会留少宫主过夜,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他赶回来了……” “愿赌服输,银子拿来。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得手,白小乔是什么人啊,你们平日不在宫里,不知道我的苦,我是遇上一次叫一次姑奶奶。” “哎,号称邪教第一美男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洛少宫主,居然连个小丫头都搞不上床,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洛回风抢过女人手里的杯子倒酒喝:“拿老子开赌,算你们有种。统统记大过一次,每人扣一千两银子。” “我们错了真的!”各种谄媚的脸争先恐后地挤出来,很好地满足了他蹂躏人的*。把一干幺蛾子从身上拍掉,洛回风倒空了酒壶:“少给我放屁,都滚回去睡觉!明天长老会来人查案,放聪明点,别一个个喜上眉梢的样子,让老混蛋觉得我是在盼着他早死。” 众人诚惶诚恐地离开,只有一个戴着紫色面具的少女尾随他回房,她嘿嘿一笑:“少宫主你又去画脸了?” “你什么意思?” 纤纤玉指在他脸上一点:“五条印子好清晰……小乔姑娘打的?” 他不答话。 少女笑得更凶:“真是个凶悍的姑娘。” 他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半天:“你这样溜出来,顾思陌不会找你麻烦?” 她笑道:“我才不怕他,更何况他也没空管我,哄小乔还来不及呢。” 他淡淡道:“你不怕他,那你怕死吗?” 她靠在门框上悠然道:“当然不怕,怕就不会来找你了。” “既然不怕,那就你就去死好了。”他猛然扼住她的咽喉,手指用力收紧。她没有想到他对她起了杀心,拼命地在他手上挣扎。深紫色的面具在慌乱中掉落,露出一张惊恐不已的脸来:“咳咳咳!” 蓦地,洛回风手一松,被她挣开。 “你这个黑了心的混蛋!为了讨好宫主,把我送到凰宫去陪他睡觉!我冒着生命危险替你拿《魔刀》秘籍,现在事成了,你就要杀我灭口吗?”婉婉抬手就想给他一个耳光,但害怕他再度行凶,只好收回手来,拾起面具就跑。 洛回风拉住她的胳膊,强行将她拽到床上:“我没让你去伺候顾思陌!” 婉婉被他压得动弹不得,颤抖着哭道:“这是宫主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变的那么听他的话了?”这种伎俩骗骗别人还可以,骗我就嫩了点,也不看看你是谁教出来的。 “宫主的事情我知道得太多了,再不脱身,我会死的……”因为惊恐,所以抗拒。当洛回风撕开她的衣服时,她半推半就地喘息着,一双眼睛蒙着雾气,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果然,他的动作不再粗暴,甚至带着一丝温柔。 她心中冷笑,说到底,他爱的不过是她这张脸。没关系,只要我没被毁容,你就舍不得要我的命。除非你得到白小乔,否则,你永远都只能拿我解渴,看着吧,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啊……回风……” 然而很快,她便沉浸在他给她的快乐之中,无法再思考。 午后的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落在长廊的红漆柱子上,格外晃眼。沉玉抬头看了看天,纳闷地问身旁的丫鬟:“她还没有起床?” “婉婉姑娘受了惊吓,大夫说她不宜走动,需要静养,奴婢不敢贸然去打搅。” 该不是偷跑出去了吧?沉玉破门而入,却见房里的人正睡得深沉:“啧,还真是在睡。”睡吧睡吧,别起来,别惹事!小祖宗昨晚被大护法扛着回来的,好不容易安抚好,可千万别让她们俩撞上。 从婉婉房里退出来,沉玉穿过大半个思竹轩,正赶上一个弟子拿了重鞭匆匆走来,那人一见沉玉,如蒙大赦,就差没跪下:“护法大人,救救我!” 沉玉左顾右盼,怪了,没其他护法在啊,这人是在叫我?再一看那人手里的鞭子,顿悟:“小乔又犯什么事了?” 他哭丧着脸道:“小乔不肯起床练功,大护法让我去取鞭子……”这鞭子要是送得不及时,顾思陌会扒了他的皮,可要是送得太及时了,把小乔给抽起来了,估计他要被整到再也起不来,血淋淋的教训历历在目,实在是难以忘怀。 沉玉失笑:“鞭子给我,我去吧。” “我最后说一遍,给你一刻钟梳洗吃饭,一刻钟以后,我要在校场上看到你!” “你说多少遍都一样,我不想练了。” “你说什么?”顾思陌怀疑自己听错了,以前她也犯懒,但还不至于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是对她太客气,她已然忘记了鞭子的滋味? “我、不、想、学、武、功、了!”小乔声音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反正,我再怎么练都没办法和你一样,你是神,我是人,你做你的神去吧,我只想做一个正常点的人。 顾思陌从沉玉手里接过家伙:“你不是不想学武功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她恻然一笑:“我是为了活得更好。” 英雄大会对她对少有点触动,被朱丹踩在脚下叫她无地自容,有那么一刻,她是认真地觉得,她应该发奋练功,把丢掉的脸面赢回来。但是现在她明白了一件事,女人武功好,没用。婉婉可不是靠武功博取宫主欢心的。 她轻声道:“学武,没用。” 沉玉脸色大变,他挡在小乔跟前,挨了一鞭狠的:“大护法冷静!她没睡醒,一定是没睡醒!”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不知道你师父是武痴啊,竟然侮辱他的爱好! 顾思陌把沉玉踢到一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要不要去校场,你自己想清楚了。” 在她的眼泪攻势下,他已经保证决不再碰婉婉一下,只差没写保证书,没想到一觉起来她便得寸进尺。 “我把焚云诀练到第九重,你就娶我吗?” “……” 完了,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了。沉玉趁着没人注意,仓皇出逃。 四目相对,气氛越来越僵。小乔受够了他的冷漠,她咬紧嘴唇,低头不再看他。 顾思陌手里的鞭子落到了地上,发出钝重的响声,他弯腰捡起来:“娶不娶你,与焚云诀无关……” 我就知道!她气极而笑:“那我练个狗屁的武功!” “就算你练不到第九重,我也——” 呃,你说什么?小乔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从床上蹦了起来。 望天,我想说什么?我有病!顾思陌怒道:“再给你一刻钟!如果你还没有在校场,我就写信通知萧枫来领人!” 摔门而去。 思竹轩的小校场上,小乔头顶三块砖,一动不动地扎着马步,惩罚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沉玉经过两次,两次被她莫名其妙的傻笑吓的浑身发凉。 “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琉璃在他身上重重一拍。 沉玉被拍得一个激灵:“你看小乔,她在笑!” 琉璃道:“她很快就笑不出了。” 沉玉茫然:“啊?” 琉璃侧身一让,婉婉端着一个精巧的托盘走上前来,柔声道:“婉婉见过沉玉护法。” 沉玉道:“我头好痛。” 她不以为意地微笑,十足地温婉可人:“我听说小乔还没有吃晚饭,便动手做了些点心送来给她垫垫肚子。我想大护法应该不会介怀,所以……” 沉玉道:“我头更痛了。” 婉婉笑道:“婉婉也做了沉玉护法的份。” 琉璃招手让小乔过来:“你师父去凰宫了,过来吃点心。” 雀跃,欢呼,把头上的砖头丢掉,她三步并作两步从婉婉手里抢过吃的,边嚼边问:“你没下毒吧?” 婉婉脸色发白:“你……”你吃东西不洗手啊! 小乔风卷残云地把沉玉的份也干掉,挥手道:“回去睡觉了,点心不错,记得明天也要给我做这种的。”想了想,她又恶狠狠地加上一句,“想做我师娘,就得先讨好我!” 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原本只想笼络人心,放松这些人的警惕,没想到她居然厚着脸皮对她颐气指使,婉婉气得腮帮子都快鼓起来了,但她还是陪着笑脸应好。 “药死你,药死你!”回到房里,婉婉一边跺脚一边骂着。 觉得不解气,她又对着床踹了几脚,早知道就在糖糕里放一把巴豆! 当然,她不敢明目张胆地这样做,等有机会……想到这里,婉婉解气地笑了,她正待和衣而睡,便听见有人在叩门。 “沉玉护法?” 沉玉冷笑:“你在点心里放什么了?” 她愣住。 36035遭遇背叛 思竹轩的刑部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虽然规模不及凰宫,该有的刑具却一件不少。封闭的地牢里,婉婉贴着阴冷的地面,不住地鸣冤,只可惜,这里没有人在乎她的眼泪,也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她哭道,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行刑的人冷笑:“有没有下毒,你最好想想清楚。” 婉婉哽住,她抬起大大的眼睛,牙齿开始打颤:不是“老实交代”,是想清楚! 这里没有正义,也不需要真话,想清楚了,就承认是她做的,这样可以死得干脆点。落到刑部,九死一生,别指望宫主能救他,毒药本就是别人设下的圈套,有人要她死,不论药是谁下的,她都必死无疑! “我想清楚了,我没有害白小乔!”她咬牙叫着。便是死,也决不能认。之所以陷害她,不过是不敢明着动手,她认了,就给了别人理由,那才是死定了。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来人啊,上刑!” “你们这是逼供!我不会上当的,没有做就是没有做……” “这些话留着和阎王说去吧,贱人!” “救命啊,放开我!我不想死,我死了宫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此刻,小乔正疼得在床上打滚:“断了断了,我的肠子肯定断了!快去叫我师父,我得见他最后一面……” “说什么胡话呢!”琉璃瞪她。 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虚白:“琉璃,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把我带回嵩山,和我娘埋在一起,拜托你了……对了,顺便和我师父说,我走了,不必太伤心,来世我再嫁给他……” “你要死自己死,别拖琉璃下水。”沉玉挥开她乱挥舞的爪子。 “大夫怎么说?” “这症状,可能是断肠草。” 琉璃起身,拿了刀便往外走。 顾思竹拉住他的胳膊:你上哪去?“ 琉璃道:“我去找婉婉。” 沉玉冷笑:“不用了,我已经去找过她,保证她活不过今晚。”刑部有浮珠的人在,足以把她拆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小乔从床上探出头来,惊讶:“你们在说什么?找婉婉?为什么要找她?活不过今晚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猛然跳下床,弯下腰“哎哟”一声,双手扒住沉玉使劲摇晃:“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该不会是送到地牢……” 沉玉不说话,被她猜到了! 小乔粗着嗓子吼:“疯了你!我不过是肚子痛,你就把人丢到刑部!你还要置他于死地?她和你有血海深仇啊?赶紧把她带回来!” 沉玉站着不动,她推开他,踩着拖鞋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你不去我去!” 守门的乌衣使垂着头打瞌睡,忽然听到一阵呼喝,等他反应过来,小乔已经抢过他手里的钥匙,冲进了地牢。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白小乔你给我站住,再胡来我可要去大护法那里告状了……” 她置若罔闻,一大串钥匙在她手里哗哗作响,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拔刀挡在了她面前,她怒道:“我的路你们也敢挡?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都给我闪开!” 我的天哪,你是谁?姐姐你别吓唬我们了,这思竹轩,这焚凰宫,有谁不知道您的大名?当值的乌衣使们快哭出来了:“这里是刑部大牢,没有令牌者不得擅入,小乔小姐,你还是请回吧。” 后面的琉璃追了上来,小乔回头:“琉璃琉璃,快帮我开路!” 琉璃哭笑不得:“你中毒了知道么?”不能乱跑,知道么?而且而且,我也不是来帮你开路的,我来是抓你回去…… 那些人见琉璃来了,不敢造次,希望他赶紧把灾难的根源领走,却不知道琉璃也拿她无可奈何。小乔一瘸一拐地走到琉璃面前,伸手,摸。 琉璃涨红了脸,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他身上搜出令牌,小人得志地笑道:“琉璃护法有令,速带小乔殿下去见婉婉!” 众人吐血:“护法大人,这……” “带她去吧。”还能怎样呢? 没有了阻挠,小乔势如破竹地一冲到底:“婉婉!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婉婉倒在刑台上,嘴里全是腥味,眼前发黑,恍惚中,听到聒噪的叫声,还以为自己灵魂出窍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出现了幻觉。 “婉婉!” “婉婉婉婉!” 别叫了,真的。她觉得头痛欲裂,连带身上的伤口也仿佛在燃烧。 一个红影朝她扑来,她没有躲开的力气,强大的撞击让她胸口一钝,血水立刻从嘴里喷出来,晃花了她的眼。小乔大惊失色:“你流了好多血……” 废话。婉婉暗暗地翻个白眼,觉得委屈,还不是因为你。 “对不起,我来晚了。”热泪盈眶。 都开心得哭了,你就这么急着要我的命啊,蛇蝎心肠。婉婉想。 小乔被眼前血腥的景象震住,也不觉得中毒有多痛了,她抱着婉婉道:“撑着点,我带你出去,我那里有最好的药……” 婉婉抗拒地撇过脸,别假惺惺的,我不稀罕。 “琉璃,你怎么把小乔放进来了?”浮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地牢,她皱眉责备琉璃。 小乔道:“我来救婉婉的。” 浮珠看着她怀里奄奄一息人:“她下毒害你,你还帮着她!” 小乔急道:“她没有!” “可是……” 眼看婉婉的血还在流,她扭捏了片刻,羞愧道:“我觉得我不是中毒……咳,我吃东西的时候没洗手,应该是吃坏了肚子……” “……” 婉婉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说她伤得很重,几处皮肤被划得稀烂,有可能感染,小乔翻出自制的伤药,颤抖着替她涂抹,中途忍不住跑了两趟茅房,回来又继续料理她的伤口。顾思陌从凰宫赶来,想让小乔去休息,却始终没有发话。 因为害怕而发抖,她发现婉婉的伤怎么也包不好,“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顾思陌接过白布:“我来吧。”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狰狞的刀口:“她会死吗?” 他摇头:“不会。” 小心翼翼地处理完毕,顾思陌松了口气:“别哭了,她不会死。”回答他的是无声的抽泣。她还是在害怕,她无法平静下来。因为,曾有人带着相似的伤在她面前死去。那是她一生都不会忘怀的可怖回忆,被冰冷和绝望包围,耳边只有凄厉的哀号。 呵,想到她的方叔叔了。顾思陌抱紧小乔:“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这世上为什么要有这样残忍的刑罚?她又为什么要目睹这样凄惨的景象? 她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熟视无睹:“师父,我也会被抓进去上刑吗?” 他很想说,如果你不用心练功,就抓你进去。 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顾思陌把她抱去隔壁房间休息:“每次出事都和你有关,你真够可以的……” “这次又不怪我。”不满地抗议。 “下次吃东西记得洗手。” “……” 这姑娘,骄纵,闹腾,脸皮厚,不爱干净,咋咋呼呼,多大的人了,还爱哭。他却像捡着宝似的纵容着,这样真的好吗? 顾思陌深深地叹了口气。 思竹轩的人都不喜欢婉婉,小乔怕再出乱子,便守着她醒。 婉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见小乔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心跳都快停止了,她艰难地出声:“谢谢你救了我……” “别谢了,事情是因我而起。”小乔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高兴。我也觉得我这人不错,奋不顾身地把情敌从大牢里面抱出来,还给她上药,再没比我更伟大的了。 服侍汤药的婢女端着空碗退下后,婉婉便收起笑脸:“……蛇蝎心肠。” 想了半天,小乔看周围没有别人,明白过来她在说谁:“我?” “假装中毒,害我受刑……然后装作好人把我救回来,要我对你感恩戴德……我猜得可对?”婉婉虚弱地说着。 小乔气得骂娘:“我陷害你?大姐,你想太多了!我不需要你感激我,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做好人,救你只是怕出人命!” 婉婉只是讽刺地笑。 我以为我才是心怀叵测的坏女人,没想到你棋高一着,手段之高明让我这个行家都叹为观止。难怪洛回风对你念念不忘,没少设圈套吧? 小乔见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知道她没想好事:“害你的是王八,我才没那么高的觉悟假装中毒,我是真的中毒了,现在胃里还在烧着呢。” 事到如今,被揭穿了还不承认,婉婉觉得小乔不厚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我不是你的对手,以后也不敢惹你……” 非得吐血你才信吗?好像怎么解释都没用了,发作得最厉害的时候她偷偷躲到茅房里撑了过去,现在无论如何也挤不出血来。可是,这婉婉未免心眼太小,满脑子都是她要害她,“我要不管你,你就死了,用得着装好人让你对我感恩戴德!害你受刑,再装好人,我是猪吗,还是其实你才是?” 斗又斗不过,骂又骂不过,更不可能跳起来暴打她一顿。婉婉想死的心都有了:“那你杀了我吧,我对你下毒,死有余辜……” “点心里没毒。” 说完这句,小乔闭了嘴。 她宁可问题出在糕点上,可是不是。当着两位护法的面,婉婉不至于蠢到这份上,而且——腕上的银铃触碰到食物的时候,并没有变色。那么,能对她下毒的,就只有她不会防备的人。 想到之后接触了谁,小乔不由得苦笑。 婉婉盯着她的脸看:“谁?” 她微笑:“你想喝水?我去给你倒。” 别想蒙混过去:“你知道是谁干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 声音冰冷,表情却出卖了她。 婉婉咳道:“你知道的,把那人说出来,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小乔擦净她唇角的血沫,给她掖好被子:“我不知道,你不要问了,你问我我也不会说的,如果你坚持要清白,我只能说我吃东西没洗手……”求你,不要再追究了。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婉婉抓着她的手腕道:“我不能白白流血。你在替谁掩饰?” 小乔眼睛湿润。 她登时明白,这件事永远不可能过去,就像刑部的酷刑一样,留在她的心里,不可磨灭。她反握住婉婉的手,等她平静下来,才轻声道:“你知道吗,因为我调皮,所以经常挨打,有一次,我差点被师父打死。他认为我背叛了他,几乎要把我打成肉酱,我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心里却恨到了极点。后来他和我道了歉,我还是没有真正原谅过他……可是现在,我好像有点理解了。”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被朋友背叛,被亲人背叛,真是…… “婉婉,我一直以为她把我当亲妹妹的,可是她给我下毒。” 鼻子酸涩,眼泪却下不来,她真诚地说,“我真希望毒是你下的。” 婉婉怜悯地看着小乔,觉得她有点可怜,可又对她最后一句话表示愤怒:“你活该!”骂完以后,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自己怀里,恬着脸寻求安慰,“你干什么!你真不要脸……”我比你年纪还小呢,你跑到我这里来撒娇? …… 顾思陌进来拿人的时候,小乔正在抢救气晕过去的婉 37036他也会痛 盛夏在即,焚凰宫却四处飘散着清风,枝繁叶茂的大树将道路遮蔽,去到阴影里一站,便有一股凉意上涌。然而,光秃秃的校场上只有被太阳炙烤得滚烫的地面,仿佛宫里所有的热气都集中在这一处。 “我累了。”小乔如是说。 “别看我。”琉璃陈述着顾思陌的命令,“你师父让我陪你练到太阳下山为止。”要知道,陪小乔练武是一项极其危险的工作,如果你掉以轻心被她打晕,恰巧她又在你晕的这段时间内做了些不太正确的事,你就等着被大护法收拾吧。所以,强悍如琉璃者,也时刻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天下来,他流的汗比起小乔只多不少。 “我饿了。”她坚持不懈地找理由。 “把这套刀法练到我这种程度,就可以回去吃饭。” 她瞪眼:“师父说的?” “没错。” “我要去找他!” 琉璃道:“不行,他今天有要紧事。”不然也不会让我来陪练啊,李动可看不住你。 “……琉璃。”小乔哀怨地咬着嘴唇,可惜琉璃已经看习惯了她的脸,起初还为美色所惑,颇有动容,现在可谓麻木不仁:“继续练习,不许偷懒!” “可是,我觉得我漏了……” “哪一招?” “不是招式,是葵水……” “……” 你赢了,真的,你太狠了。 琉璃既不敢扒了她的裤子证实她根本没有来月信,也不敢效仿顾大护法说“那就让它漏出来好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今天就练到这里。” “婉婉!快起来给我做好吃的!” “我不是你丫鬟,我也不想讨好你做你师娘。”婉婉把小乔从床上推下去,怒道,“滚开,你压着我伤口了。” 她吐吐舌头:“都这么久了,还没好?” 婉婉无不微讽:“我是血肉之躯,和你不一样。” 她不知从哪掏出药箱:“也是,我们换药吧。” 婉婉正要拒绝,外边便有人敲门道:“小乔小姐,凰宫使者求见!”上官让人送来数件珍稀药材,以及二十匹色彩明丽的锦缎,小乔摆弄着萝卜大小的野参,羡慕道:“老东西还是挺疼你的。” 婉婉勉强一笑:你都拿去,我消受不起。 那使者咳嗽道:“宫主吩咐小乔小姐沐浴梳妆,去一趟云水境,他想见您。” 沐浴梳妆……小乔色变:“我不去!” 使者正色道:“宫主说,他想找你聊聊白筱夫人的过往,顺便告诉你一个有关顾大护法的秘密,如果你不去,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小乔呸掉嘴里的人参须,洗澡去了。 云水境乃清幽之境,不允许闲杂人等来往。没有莺莺燕燕的簇拥,上官正襟危坐,披着天青色纱袍,面容恬淡,一眼望去,竟有些出尘的意味。小乔定了定心,跪下请安:“思竹轩白小乔见过宫主,宫主万安。”他们不是说你危在旦夕么,怎么还没死? 上官招手:“过来。” 摘掉她发间的柳叶,他摇头道:“从来就没端庄过。” 她极有自知之明地笑:“什么时候我若端庄起来了,那才吓人。” 相同的话听过第二回,上官不得不叹有其母必有其女,他冷笑道:“当年你母亲就是太不端庄,才会在这听风小榭内和萧枫幽会。” 小乔皱眉:“不可能。” “她和萧枫有染是事实,你不是凭空蹦出来的。” 这么说不是没道理,世人皆知,白筱是上官的老婆,但她和萧枫私通,连孩子都有了。铁证如山,小乔也没办法说她娘就是做得对,她闷闷道:“她是离开魔宫后,才生的我。你已经把她休了。” 上官轻哼:“你从哪里听来,我把你娘休了?” “嵩山派的人都这么说。” “白筱啊白筱,你真给本宫面子。”他假笑一声,命人给小乔上茶点。 冰镇的果子露,小乔捧着喝了一大口,开始听上官说故事。故事并不复杂,如同民间不入流的话本,但她还是愕然:“我娘执意要生我,你不同意,所以她把你休了回嵩山?”这和她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完全不一样! 她的出生,导致白筱和上官的离异?如果是这样,上官有足够的理由厌恶她,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掌,原来是这个原因。沮丧,无论是师父还是宫主,揍她都是情有可原,好像她活该被误会,活该被憎恨。 “可惜萧枫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她在嵩山空等了八年,终于还是受不住寂寞,服毒自杀。自作自受,是不是?” 小乔沉默,他大笑。 傍晚临水的小榭,升腾出丝丝的凉。 就知道……找她聊天是假,想要激怒她是真,每次来凰宫都是这样。紧握茶杯的手僵硬无比,眼前虽有她喜爱的零食,放到嘴里却味同嚼蜡:“太浪费了,我可以包好带回去吗?反正宫主你都不爱吃。” 上官拍掉小乔的手:“只可堂吃,不许外带。” “你喂狗吧,我不吃了。” 他眯眼笑:“啧,你的表情真像小狗。” 把精心准备的食物放到你面前,然后说,就不给你吃,馋死你。这是什么爱好?她低低地咒骂:“烂人!” 毫不在意她的评价,上官拈起碟子里的花瓣,掐出的汁水染红了指尖,艳丽得犹如胭脂。花这种东西,越是娇媚出众,就越容易流血。他望着小乔微笑:“有一件事情,本宫不太明白。” “唔。”什么? “婉婉她竟然还活着。” 她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震惊:“她是你的——!” “婉婉是我安插在思竹轩的眼线?南宫长老传出去的消息非常有意思……可是,我想对你说的,和南宫知道的不大一样。婉婉行刺,是为了掩饰我练魔刀失败,把她丢给顾思陌,却是我不想再用她了。”上官轻描淡写道,“遗憾的是,你蠢到去救她。” “你觉得我会杀了她?” “倒不一定要你亲自动手。” 对,还有别人!小乔怒不可遏,还有在她茶里下断肠草的人! “你想要她死,自己就可以做到……” “那样的话,会错过不少好戏。”上官破天荒含了一块甜腻的蜜饯在嘴里,似乎很享受,“比如现在,你师父大约已经查出给你下毒的真凶,在刑部玩起了自相残杀的游戏——如果你确定不想吃了,那便早些回去,说不定游戏还没开始。” 她抛下果子露,咬牙道:“小乔告退!” 上官惋惜地望着满桌的狼藉,笑道:“欢迎再来凰宫作客。好走,不送。” 冷冷森森的刑堂之上,浮珠垂首:“事到如今,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请大护法不要为难其他人。” 沉玉跪在浮珠身旁:“知情不报,同罪论处,我是共犯……” 浮珠叫道:“大护法明鉴,沉玉并不知情!” 顾思陌把上官送来的焚凰宫宫规扔到浮珠脚下:“栽赃嫁祸,滥用职权,擅自逼供!三条加起来论罪当诛,你当真以为宫主只是说笑吗?” “浮珠愿以死谢罪。” 见顾思陌不语,沉玉急道:“倘若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可以从轻发落,看在浮珠护法效忠思竹轩多年的份上,请大护法网开一面。” 顾思陌问:“网开一面,如何服众?” 忽闻堂外有人喧哗,一人急急来报:“大护法,小乔小姐求见!” 顾思陌静默片刻,道:“通知琉璃把人带走。” “浮珠姐姐没有给我下毒,断肠草是我自己吃的,栽赃嫁祸的人是我!我想要婉婉死,因为她和我抢师父!浮珠姐姐做的一切,都是我指使的,我才是凶手!你们放我进去,我要和师父说清楚!琉璃,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挡我的路!” “没用的,小乔,不要给你师父添麻烦。”琉璃守着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小乔越雷池一步,“沉玉已经在里面求情,你这样贸然进去,只会让大护法难做。” “沉玉求情有用,宫主就不会刻意找我去说笑话了!”她推了琉璃一把,腕间的银针飞速射出,就在他侧身躲避的时候,她抽出了他腰间的刀,奋力地扫开上来抓她的人。璃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忙追了上去:“把她拿下!” 众人纷纷叫苦,照小乔这么个不要命的打法,谁敢上前?被她砍了,算你倒霉,砍伤她了?——你全家都完蛋!折本的生意没人做,琉璃只好自己动手,然而,小乔故意空门大开,要害一概不防: 想抓我不可能,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她的刀势凌厉,只攻不守,目标明确地直指堂内,琉璃很快就落了下风,眼看即将冲破最后一层阻碍,一道白光席卷而来,锋芒抖动,如同波涛翻涌,小乔手里的兵器应声而落,顾不上震得发麻的虎口,她抱住了顾思陌的左臂,哀求道:“师父……” 顾思陌甩开她:“回校场练刀,这里没你的事。” 小乔还想说什么,沉玉抢先开口:“大护法,小乔算是当事人之一,她有权知道真相。”真相是什么,不言而喻,他不过是存了私心,希望她能劝动顾思陌手下留情。 刑堂里一片寂静,地上跪着的全是与婉婉一案有干系的人,他们受命于浮珠,想着为思竹轩铲除祸患,未曾料到会酿成今日的恶果。顾思陌沉思一会儿,道:“宫主说过,按宫规处理。” “不——!” 不知谁惊呼一声,恐惧笼罩着整个刑堂。 小乔张开手臂,横在浮珠面前,仿佛他手里的刀随时有可能劈下来:“宫规之外也有人情,更何况他们都是为了你!” 浮珠拉住她的手道:“没有谁为了谁,我甘愿受罚。” 小乔不理她:“浮珠做了这么多年护法,因为犯了一点小错,就要她以命相抵,这种做法太令人寒心了。” 顾思陌提醒道:“杀人未遂不是小错。” “这对她不公平……” “你的公平只体现在你亲近的人身上,你无法给凰宫公平,婉婉不仅仅是一个你们看不顺眼的女人,她有着凰宫侍妾的身份,若我给浮珠公平,谁给宫主公平?”杀婉婉有一千种方法,偏偏浮珠选了最笨的一种。 “如果公平要用人命去换,为什么要给?” 浮珠搂着小乔的腰,哽咽道:“小乔不要说了,是我对不起你。” 她怒视顾思陌:“用浮珠姐姐的命,去换一个公平,师父你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人都是自私的,就算不给他们公平会怎样?如果他们看不起我们,那就让他们看不起,我们要的不是脸面,脸面比起我们自己的人心,微不足道!” 顾思陌淡淡道:“宫规,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 小乔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假如杀婉婉的人是我呢,下场是不是也一样?我犯了错,你一样会把我丢到地牢里受刑吧?” 可怕的沉默。 亲手把爱你的人推向绝路,和亲手把你爱的人推向绝路,哪一样更残忍? 再残忍,他还是做得出! 她不死心地问:“即使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顾思陌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决定不再解释。他走到浮珠面前,示意小乔退开:“我在很早以前就说过,跟着我的人,只会痛苦——” 刀锋没入浮珠的筋脉。 “顾思陌!” 小乔凄厉地叫着。 “你不是人!” “他们说的对,你是妖怪!” “你是天下最狠心的师父,最绝情的妖怪!!!” 在他失神的那一瞬,破晓落入了小乔手中,她反手一刺,刀尖笔直地扎进他的胸膛。暗红的血液沿着血槽流出,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像汹涌的眼泪一样,不肯停歇。 她呆呆地看着他:“师父,我不是……” 殷红的液体从嘴角溢出,顾思陌清晰地感觉到了心脏的抽痛。 他微微一笑,原来,他还是会觉得痛的,他不是妖怪。 38037算是私奔……吧 思陌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一切好似回到了童年。思竹扎着羊角小辫,嫩黄的小棉袄上沾满了泥土,她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哭泣,母亲高亢的声音传遍了院子:思陌,快去看看你妹妹,她好像又被凰宫那群小王八蛋给欺负了!他二话不说冲到大校场,不顾教习的咆哮,将那总是跑来找妹妹麻烦的小子扑倒在地,周围一片惊恐的尖叫。狂暴地按住那人的头,一下一下地往地上撞,在场之人竟无一敢拦,连看惯了狠人的上官也禁不住目瞪口呆。抛开七窍流血的少年,他旁若无人地离开。 迎面跑来的是面色潮红的思竹,她盯着他身上的血迹,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红色染满了她的眼睛,她忽然发出尖锐的笑:“哥哥,杀人好玩吗……” 身后是微笑着的上官,他扼住思竹的脖子:“好孩子,跟我来,我带你杀个痛快……” “杀了你的双亲,你就可以活命。” “杀了你的师父,你就可以做护法。” “杀了你的……” 杀!杀!杀! 杀人是他生命的一部分,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在他的刀下化作厉鬼,无论他有没有厌倦,总有一个声音在驱使他。 思竹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他伸手一捞,只捞到一团烟雾,她回头笑道:“你来杀我吗?” 不,他摇头追上前,看清她的脸: “小乔……” 眼前的人消失。 小乔从盘根错节的树里探出脑袋来,真挚地说:“师父,他们说你是妖怪,妖怪是不会流血的,这是真的吗?”说完,她手里的长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叫他喘不过气来。 “师父!” 她抱住摇摇欲坠的他,嚎啕大哭,“我和你闹着玩的,我那么爱你,怎么会杀你呢,我以为你可以躲开的!” “你为什么不躲开?!” “你想证明你不是妖怪?其实你只是想要我内疚吧……” “让我背上杀害师父的罪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是不是?” 面对声泪俱下的质问,他连说不的能力都没有,只觉得一只无形的手压着他,意识越来越模糊。 小乔,我只是想挑断浮珠的手筋,我只是—— 明灭的烛台烧得噼啪作响,却被云端的炸雷盖过,轰然巨响,宛若天空坍塌。 焚凰宫的后山起了火,洛回风领人去灭,走到一半的时候,瓢泼大雨当头浇下,前方的火势自然减缓,正要回头,一记闷雷劈来,大树倒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树下的人被劈成一块焦炭,呆了半晌,骂道:“妈的!” 果然是我们作恶多端,所以老天要来收人么? 心有余悸地赶回暗部,洛回风说什么都不肯再出门:“这世道太损了,看看思竹轩就知道,婉婉全身溃烂,浮珠武功被废,顾思陌半死不活……才想幸灾乐祸几句,操,走在路上都要被雷劈死!” 燕九不理会他的牢骚:“月满则亏,思竹轩已然是焚凰宫最弱的一个环节,这方便我们行事。” 洛回风冷笑:“是,青衣门攻打苏杭分舵可以提前进行了。我们准备吧。” 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吩咐完了燕九,转过脸对她道:“顾思陌死了吗?没死我去补一刀。” 那丫鬟垂眼道:“大护法昏迷未醒,看过的大夫对他的伤势守口如瓶,知道的人也不敢随便提起……” 他想了想,问:“白小乔呢?” “从出事那天起就跪着,一直没有起来。” 他又忍不住骂了一句:“她吃饭也跪着么?蠢女人!” 在别人看来,小乔根本不值得同情,欺师灭祖是小事,杀人不杀死那就是她的不对了。如果他是小乔,绝对会弄死顾思陌自己做护法,当年顾思陌不也是这么干的吗?——算了,女人的思想境界和男人不是一个水平:“一直没起来?我还是去劝劝好了。” 燕九白眼:“你不是不出门吗?” 原来,男人和男人的思想境界有时也不是一个水平。 洛回风看天:“没打雷了,大雨而已。” “轰隆隆——” 遂改口反问道:“谁说老子怕打雷了?” 小乔跪在议事阁门口,乞求着长老们的原谅。浮珠筋脉被断,顾思陌昏迷不醒,沉玉则是戴罪之身,现在能说上话的人只有琉璃,可惜琉璃的势力不在宫内,奉命暂时掌管思竹轩的长老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所有人唯南宫马首是瞻。 被小乔欺负了多年,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南宫瑞岂有放过她的道理:“跪了这么多天,还是不肯离开吗?你对大护法行凶,罪大恶极,念在你是无心之失,只是把你逐出焚凰宫,你有何不满意?” “长老,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宁愿受刑,你让我见见师父……”起初还有泪水,后来哭麻木了,就剩下嘶哑的哀鸣。 南宫瑞冷道:“让你再加害大护法么?” 她重复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和师父对练的时候,从来都是拼尽全力,可是,她怎么伤得了他?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以为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南宫瑞十分不想见到这个眼中钉:“你走吧。” “不见到师父,我是不会走的。” “你见到他也没用,他现在一点意识都没有。而且,你已经不是思竹轩的弟子了。” 她咬牙道:“我是我师父的徒弟,是不是被逐出师门,他说了才算!” 如果死人能说话的话——南宫瑞道:“白小乔,你并不是他的正式弟子,护法收徒会举行隆重的收徒仪式,你们之间没有这一层关系,口头承认的事情不能算数。”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可是,顾思陌的门口有层层护卫把守,这些天,她连师父的面都见不到,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被扫出师门了。 “弟子只是想尽孝而已……”她说着苍白的理由,其他长老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想心事。 过了一会儿,南宫起身:“时候不早了,各位回去休息吧。” 小乔跪着不动。 今日没有特别好的耐心,他命令道:“来人,把这人轰出去。” 琉璃试着扶她起来:“小乔,别这么固执,先出宫避一避,等你师父醒来,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因为跪的时间太长久,她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推开琉璃,小乔追着南宫瑞叫道:“对不起南宫长老!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进到你的园子里捣蛋,我一定不到处乱跑了,我会听话……” “不要拉拉扯扯的!”南宫把她一脚踢开。 “南宫瑞!”琉璃接住小乔,喝止道。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被外人逐出师门的一天,她禁不住把嘴唇都咬出腥味来。 想去凰宫求宫主,然而,这样的结果,不正是宫主最喜欢的吗?他早就想赶她走了,所以才会让南宫长老来处理这件事…… “顶着这么大的雨都能打起来,白小乔,你一天不闯祸,心里就不痛快么?”顾思竹不知什么时候从顾思陌房里出来了。 小乔抹了一把面上的水,不说话。 南宫瑞回头笑。 顾思竹打着伞走到小乔面前:“大护法……我兄长说,他想见你一面。” 南宫瑞的笑容僵住:“他醒了?!” “嗯。” 顾思竹把伞递到小乔手里,厌恶地瞪了她一眼:“不过他说了,只想见白小乔,其他人还是不要进去打扰的好。” 没等南宫瑞应允,小乔便冲去找顾思陌:“师父!” 顾思竹干巴巴地对南宫道:“我想,用不了多久,思竹轩就用不着长老会来插手了……南宫长老,你不是要回长老阁休息吗,还站着不走是什么意思?” 碍于她的身份,南宫不好发作,他挥挥手,带人离开。 没命地奔到顾思陌床边,小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不这么做,她觉得她再也无法呼吸——师父没有醒,思竹骗了南宫长老。 是啊,想也知道,那一刀扎得这么深…… 她重重地跌坐在他床头,盯着他胸前渗血的白布,想伸手去一探究竟,却又不敢。刀刃入肉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徘徊,他没有责怪她的莽撞,而是对她微笑。 “我知道,师父是最疼我的,永远不会真心生我的气……对不起,是我骂得太过分了……”师父伤了心,才会忘记躲避我的攻击。这种时候,“对不起”显得微不足道,可即使讨厌“对不起”,她仍然要说。 “哭哭哭,别哭了,少在这里马后炮!”顾思竹端了饭碗进来,“喏,吃饭!别把自己给逼死了,到时候连累大家一起倒霉。” 一点食欲都没有,但她明白再不吃东西,她支撑不了多久,更别提照料顾思陌:“谢谢你,替我在南宫长老面前撒谎。” “权宜之计而已。”顾思竹淡淡道,“思竹轩的人,轮不到他来欺负。” 硬生生把饭扒完,她重新跪在了顾思陌床边。 湿着头发,却不觉得难受,给顾思陌输了一些内力,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这样的刀伤,离心口较近,虽然止血即时,但情况不容乐观。若想熬过最凶险的时期,最要紧的是护住心脉。 “师父?”她亲亲他冰冰的嘴唇,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不会有事的,再重的伤你都可以挺过去,这次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不过是她随手刺出去的刀?说这些话毫无意义,她再一次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师父我真的错了。我是真的想悔过,我以后再也不和你顶嘴了,再也不骂你,更不会和你动手,我好好用功,把你教的刀法都学会……” 她说过,她是自私的,如果知晓今日的下场,她决不会去凰宫找宫主,不知道的事情就不知道好了,反正,他是不会杀浮珠的,她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把一切变得更糟。 “你最大的错,就是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入夜,顾思竹提着一盏灯进来,她对小乔的内疚不屑一顾。转念一想,她这个哥哥,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包括杀害双亲这么严重的罪名,他都一直担着,不到迫不得已绝不松口,谁又能真的看进他心里去呢? 小乔发白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角:“是啊,我误会他,骂他,还用刀扎他。” 顾思竹道:“傍晚的时候,洛回风来看你,我把他赶走了。” “你做的对,我咎由自取,不需要别人来安慰我。” “你和他之间的事我不想管,我是怕他阻止你离开。” 小乔猛然抬头:“什么?” 顾思竹面无表情:“你必须离开,连夜离开,又是大火又是大雨,宫里乱成一团,再没有这样好的时机。” 她坚决道:“不可能的,我是不会走的!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你没得选择!” “思竹,我要和师父在一起,别把我扫出门……” 顾思竹道:“不要说废话,立刻收拾东西,带着你师父一起滚!” 没有弄懂她的意思,小乔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为什么?” 顾思竹冷笑:“你以为南宫长老是死人么?挑唆浮珠给你下药的人就是他!起初是想和我们联手,现在,哼,八成是想一人做大,大护法一死,思竹轩就彻底被他捏在手里。如果你不尽快带他走,以南宫的手段,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思竹轩的大夫……” “相信他们你也死了。”顾思竹把马匹牵来,“焚凰宫这个地方,没有几个人是可信的。” 仅仅带了必须的用品,小乔把顾思陌抱上马,顾思竹嘱咐道:“带你师父去药王谷求救,他和花雕还算有些交情……记住往东边的路走,我和琉璃会在西面分散乌衣使们的注意力。还有,告诉他,没有养好伤千万不要回来。” 雨打在脸上,小乔渐渐有了精神,她低喝一声,打马往西南奔去。 39038我不愿意 魔宫东面守卫松懈,小乔用银针封住数名乌衣使的穴道,从零散的人群中劈开道路,冲出了重围。因为骑术不佳,顾思陌的伤经不起激烈颠簸,她不敢恋战,只求仗着对地势的熟悉,尽快摆脱追兵。 可是,跑了数十里,依稀可以听到追击的蹄声,她回头一望,隔着珠串般的雨幕,那人与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近。 她抱紧顾思陌,狠狠地在马背上打了一鞭,催促着它快速前行。 后面的人也挥鞭策马,不肯放弃,眼看一场恶战不可避免,她听到了那人的呼喊。 洛回风夹住马腹,越过小乔,横在了官道上,迫使她停了下来。 她剧烈地喘息着,抓鞭子的手刺痛无比:“你……怎么是你……”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小乔道:“南宫瑞想对我师父不利,我不能再呆在焚凰宫了。” 洛回风挑眉道:“你一个姑娘家,就不怕在外面不方便?而且,带着姓顾的离宫,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和我商量?” “我师父的伤不能再拖,我要带他去找最好的大夫。别挡我的路,否则……” “没用的,他已经不行了,顾思竹让你带着他跑,只是抱着微弱的希望。伤在心口,根本没办法救活。”洛回风扶住她的手臂,“和我回暗部吧,南宫不至于和我作对,顾思陌一死,我保你做大护法。” 小乔挣开他:“我师父还有心跳,请你让开。” 洛回风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的师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抛下她,她坚信。 如果顾思陌真的因她而死,她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更别谈做她并不稀罕的大护法。 他抽出背上的刀,指着顾思陌道:“你狠不下心,我可以帮你。” 她微微一抬眼睛,盯着他的脸:“他死了,我也死。”话音刚落,就拨转马头,把洛回风留在空旷的道路中央。 刀柄的凉意一直传到掌心,他的唇角泛起凉凉的笑,无论什么时候,他的邀请都会被她无情地回绝。和我回暗部——这句话从少年时就挂在嘴边说,一次也没有诱惑成功过,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小乔,我对你的耐心,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了……”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粘腻而寒冷,小乔担心顾思陌受不住,进城便背着他去最大的医馆看大夫。 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可以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轻微缓慢,但确实存在。她略感安心,随着跑堂的伙计来到里间,小心地将顾思陌放到塌上。 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揭开他的衣服,只看了一眼便道:“伤的位置不好,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姑娘还是请回吧。” 小乔摘下头上的首饰,丢在那大夫面前:“如果我师父醒了,这些都是你们的!” 金银有价,珠玉无价,玲珑透亮的珠宝熠熠生辉,医馆的老板看直了眼,忙命人腾出一间屋子,拿出最大最好的人参:“姑娘你走运了,这两棵人参是老夫压箱底的宝贝,便是皇宫里头,这样个头的都属罕见。”精明的眼睛扫了一眼那些珠花,他嘿然笑道,“起死回生不敢说,吊住你师父的命绰绰有余,接下来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 稳住伤情,应该可以赶到药王谷。 她点头:“就这么办。” 宽敞的客房里,小乔把顾思陌的衣服脱下来,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洗身体,待换好药后,参汤也熬好了。送药的小厮神色暧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还真是细心体贴服侍周到啊,能有你这么个乖巧的徒弟,就是死了也……” 一粒铁莲子打向他的哑穴,她接过参汤道:“滚,否则一辈子都别想再开口说话。” 那小厮只不过是想占点口头便宜,一眼望到她手边的刀,头也不回地跑了。 喂顾思陌喝了药,小乔掏出怀里的瓷瓶,倒了一颗忘忧含在嘴里。虽然答应了师父不再吃它,但她实在坚持不住了:“挨到药王谷,我就再不吃。” 敌不住倦意的来袭,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和衣躺在了他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小乔心头一阵狂跳,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和顾思陌四目相对。 惊喜地叫了一声,她揉揉眼睛,生怕自己还没有睡醒,出现了幻觉。顾思陌的眉头轻轻蹙起:“你……” 没想到那参汤有如此惊人的效果,她狂喜地跳下床:“师父你再喝点药,我去给你拿!” 转眼间,她便从外面回来,手里端着两个冒热气的碗。 勉强把参汤和清粥喝完,顾思陌定定地盯着小乔的脸看——才几天功夫,就仿佛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她的发丝凌乱,随意挽在脑后,脸上虽然挂着笑意,眼睛却是红肿的,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脸上原本有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只能看到削尖的下巴。 “师父,你终于醒了……他们都不让我见你,说我大逆不道,要把我逐出师门,幸好思竹帮了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见他眼神怪异,她一颗心冷了下来,几乎热泪盈眶地埋下头,“对不起,我不该用那么难听的话骂你……对不起,我才是最狠心的人,最坏的徒弟,对不起……”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小乔却没有看到:“我舍不得浮珠姐姐,心里一急……但其实我是胡说八道的,师父,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好!” 听不到原谅的声音,她隐隐有些绝望,以为已经流干了的眼泪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很快就积成一滩水。 良久,顾思陌叹气道:“这是哪里?” 把事情的原委说给他听,小乔讲到最后,眼泪又涌了上来:“我们去找花雕,她可以治好师父的!” 他知道她对于那一刀的事情耿耿于怀,始终不肯释然,便道:“不用找什么花雕,这点小伤要不了我的命。” 一听就是在宽慰她,她拼命摇头:“要的,我们明天就上路。” 伸手抚了抚她憔悴不堪的脸,顾思陌道:“既然这样,你再睡一会儿吧。” 再次躺了下来,小乔恍恍惚惚地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害怕他忽然消失。指尖戳了戳他的脸,还好,没有像泡泡一样碎掉不见,她傻傻地笑着,眼里闪着动人的水光。 这样的情景看在他眼里,竟是说不出的诱惑。 “唔,师父……”余下的话吞进肚子里,小乔吃惊地睁大眼睛。 清冷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鼻间满是他略显急促的呼吸。顾思陌的吻,带着烫人的温度,灼痛了小乔的唇,一直灼入她的心里,她的脑中霎时空白一片,却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唇齿间狂暴却缠绵的寸寸纠缠。 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狂热,她的脸颊泛起微粉,宛若三月里妖娆的桃花,明艳得夺人心魄,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秋水迷蒙,带着惊人的妩媚。顾思陌的手臂越收越紧,将她纤瘦的身体狠狠揉进怀里,看着她柔媚入骨的眼角眉梢,闷哼一声,火热的吻顺着面颊向着脖颈划去。 想起她在刑堂说的话,他就不由得用力一咬,即使已经原谅,也还是要给她惩罚。 “师……师父……”小乔几乎窒闷的喘不上气,未及挣扎,唇上却得了空,她轻喘着开口,却把自己吓了一跳。那声音软绵绵的,全然没有平日的清脆,倒是像极了她最爱吃的一种糕点,甜腻柔软,轻轻一咬就陷下去半边,再也起不来。 “恩……”报复成功,顾思陌低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吻依旧狂烈如火地蜿蜒向下,灵活的手指不知何时解开小乔的腰带,衣衫层层剥落,吻如雨点一般,落在她的胸口,留下点点红痕。麻酥酥的感觉从他滚烫的唇上传来,散至四肢百骸。小乔咬着牙,不让自己娇喘出声,手不安地游弋在顾思陌的身上,却引起他更加激烈地侵占。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就这样……把你据为己有,从此以后,你就再没有理由说我是妖怪! 小乔感觉到微凉的手指有些粗暴地在她的腰背间流连,引得她浑身微微战栗。她本能地弓起身子,不安地扭动,本就半敞的衣衫轻轻滑落,露出大片细腻的肌肤,陌生又有些坚硬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大腿,她心中一惊,慌乱地抓着他的肩膀:“不行的,师父……” 不行? 他一腔血液沉淀下来,胸口有些发闷:“你不愿意?”说完便后悔了,以前不碰她是因为心里有一份尊重,他不想在她还懵懵懂懂看不清自己的真心的时候占她的便宜,他明白,若是没有成亲,这种事情有可能给她造成很大的伤害。然而,他刚才竟为了一时的私欲,想亵渎这份尊重,亵渎她对他的感情。 小乔看他表情不善,以为他在生她的气,急忙解释道:“没有,我没有不愿意!” 开玩笑,师父第一次这样热情,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四面八方都是太阳,她开心得都快昏过去了,只差没笑出声音来。 将衣服拢好,她红着一张脸道:“我怕师父的伤势加重,所以……” 所以别再让她担惊受怕,快点好起来。 顾思陌淡然道:“放心,我没这么容易死,回宫以后,我会好好地处理长老会。”他清楚自己的内力,身上的刀伤虽然严重,但不至于叫他昏迷数天,真正致命的,是思竹轩大夫给他用的药。 药倒不是毒药,可活血化瘀的行风散用在心脏附近,他的伤怕是永远都别想好。 “我们现在不能回宫,你这样拖着伤回去,会给思竹添麻烦的。”小乔瞪眼道,“你同意了去药王谷就不能反悔,不然,不然我就——不愿意!” “……” 等他反应过来“不愿意”是什么意思,一口血堵在喉咙里,快要喷出来。 “睡觉。”他合上眼,“明天动身去花雕那里。” 威胁奏效,一世英名毁于一时冲动,即便他完全不想面对这个现实。 40039生死相依 出了医馆,小乔和顾思陌赶了数百里路,中途在一间大客栈落脚。 “师父,我去外面打探打探宫里的消息。”替顾思陌运功疗伤后,小乔独自下楼,混在人群里听江湖人士交流所见所闻。 “玄女门已经向魔宫下了战书,苏州打得那叫一个惨烈!没想到北方的帮派公然跑到咱们这里来撒野,没有青衣门的默许,打死我我也不信。” “那又如何?玄女门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厉害的是背后的人。” “那些妖人来势汹汹,魔宫也不是吃素的,对外说任何人不得接纳玄女门吃饭、住店、看病,就连进门都不行。这不,昨天就开始插旗,焚凰令旗所到之处,各门各派都得听令,否则杀无赦,洛回风发布告说,整个苏州归他了,没得商量,不听话的别想活着从城里走出去。我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苏州逃出来,要不是火炎教的小子垫了背,我早就死了。” “唉,说起来,倒霉的还是小帮派,这下要被魔宫尽收囊中。” “岂止是小帮派,和玄女门沾上关系的人死都得惨烈至极。我现在竟然无比怀念顾思陌管苏杭的时期,人家大护法好歹是一刀一个,干脆利落,暗部那群疯子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动不动就一拥而上,一人一刀,全尸都不给,也不怕人找上门来报仇……” 聊天的人分为两拨,一拨关注的是江湖上的大规模血拼,另一拨觉得那话题太沉重,谈的都是小道消息八卦秘闻。然而,说来说去,魔宫和青衣门依旧是热点。 就在小乔准备回房给顾思陌送饭的当口,一个面貌俊朗的青年猛地一拍桌子:“你们这些人,说的东西要么是人尽皆知,要么就是已经过时!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一条即将写进武林史的重大事件,那就是——顾思陌的时代结、束、了!” 方才还闹哄哄的客栈霎时鸦雀无声,小乔挑眉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不急不缓地说道:“意思就是,顾思陌完了。”他喝口茶,润润喉咙,接着说,“英雄大会以后,不光兵器谱重新排名,江湖上的美女也经过了一番甄选。不幸的是,新选出来的武林三大美女,有一个来*凰宫……” 她阴阴问道:“这和顾思陌完蛋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个美女就是他的首席大弟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弟子白小乔,外头不是传说他和白小乔有一腿吗?这一腿是真的。那些人说顾思陌衣冠禽兽,连自己徒弟都不过放,其实不是,真正禽兽的是白小乔,她在英雄大会上卖弄风骚,勾引了无数男人,后来又被萧峥甩了,才回头吃起了窝边草,又是苦肉计又是□,逼得顾思陌在魔宫无法立足,最后只得放□份和她私奔。从此,焚凰宫再无顾大护法,因为他和一个女人私奔了。”他折扇一收,不悦道,“这位小妹妹,你那是什么表情?他们私奔你那么愤怒做什么?” 她摸了摸狰狞的面孔,努力把它抚平:“我没有愤怒,我太惊讶了而已。一直觉得顾思陌只喜欢破晓,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青年深以为然道:“确实。都说白小乔年近十五,国色天香笑容甜美,现在看来,有没有十二岁还是个问题,前后不分,气质欠缺,只有毛头小子才会喜欢她那一类型,不知道顾思陌怎么会有这个兴趣。” 一刀砸在桌上,小乔道:“你再说!” 这回,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脸看,恍然大悟之后面面相觑:“原来她就是三大美女之一,怎么面容扭曲成这个样子?” “她不扭曲的时候其实挺耐看的。” “真的吗?” 众人哈哈大笑。 身份被识破,恼怒只会令人耻笑,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惹麻烦,硬是把骂人的话憋在了心里。小乔她摇动着手腕上的银铃:“宫铃在身,我和师父奉宫主之命出来办事,不像你们说得那么不堪。” 那青年似乎认定了他宣布的消息是真:“这种铃铛我家有的是,都挂在狗身上,如果你敢发誓你只把顾思陌当师父,顾思陌也只把你当徒弟,从来没有不轨的行为,我就把方才的话吃下去。”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不想说。 “怎么,不说话了?” 在她备受瞩目之时,有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大庭广众之下欺凌一个女孩子,我回去告诉你父亲!” 小乔一看,居然英雄大会上败给她的宋微。他骂过那青年后,转而和她解释道:“这是铸剑山庄的慕容宇,我的义兄,平日不拘小节,爱开玩笑,白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慕容宇不乐意道:“我就是看不惯她,别给我台阶下。” 宋微道:”你再这样,我真的会告状的。” 慕容宇道:“他害你和于霜妹妹吵架,我这是给你出气,魔教的女人不值得同情。” “我和霜师妹根本没什么,你又道听途说!” 三个人站在客栈里,格外显眼,宋微责怪过慕容宇之后,又对小乔道:“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我代慕容宇向你赔罪,还请姑娘原谅。” 慕容宇怒道:“你维护她干吗,她是魔宫的人!她要是干净的女人,为什么不敢发誓?” 一双双狭促的眼睛审视着小乔,她却看着慕容宇,目光灼灼:“我喜欢我师父,有什么不可以?” 深黑的瞳孔里散发着温柔的光,坚定而执着。 宋微楞道:“白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不发誓,是因为我喜欢我师父。我不怕在这里说,我就是喜欢他,而且这一辈子只喜欢他。如果这就是不干净,那就让我不干净吧!”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推开呆住的慕容宇,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在宫主面前不能承认,在武林人士面前也不能承认,难道她和顾思陌在一起就这么见不得人吗?师父和徒弟又怎样,魔教又怎样?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伤害到别人,为什么要被人投以异样的眼光?对与错,干净和肮脏,又是靠什么来判断的? 太多的问题不明白,恶心的感觉有一次侵袭而来,小乔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怎么了?”顾思陌的声音。 她合上门,平复了心跳:“没什么,我跑得太急……哎呀,我忘记拿粥了!” 出门没走几步,小乔便遇见了端着托盘的宋微:“白姑娘,你的东西忘在了外面。” 接过盘子,她道谢:“方才的事,谢谢宋少侠。” 宋微抓抓头,窘迫道:“白姑娘不要再叫我什么少侠,实在是……别扭。”她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少侠听起来就像是嘲笑。 小乔笑:“宋公子?宋微哥哥?小宋?小微?” “……宋微。” “好吧,那我也不是白姑娘,我叫小乔。” 他跟着笑道:“小乔,总让我想到苏东坡的词。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 她埋头干笑两声,心想该死的那是什么词:“粥快凉了,我要回房送给我师父,以后有机会再找你玩。” “小乔。”宋微叫着她的名字。 “嗯?” “你和慕容宇说的话,是真的吗?”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你说你和你师父……” “是真的。” 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之意,宋微点点头,道:“我和慕容宇一道去铸剑山庄参加祭剑大典,这几日不能奉陪,后会有期。” 待人走远,小乔转脸看见了站在门边的顾思陌,悻然道:“师父,为什么他们都看不惯我们在一起?” 顾思陌道:“他看不惯是因为他心里喜欢你。” 抬眼偷瞄他的脸色,她心虚道:“你怎么出来了……” 督促顾思陌吃饭喝药,末了,小乔又用手抵住了他的背,想要用内力缓解他的伤痛。每次她受了伤,顾思陌都会把自己的真力输给她,这样一来,痛苦至少能减轻一半。可是,这一次他按住了她的手:“这里离药王谷并不远,不要再平白浪费你的功力。” “最后一次!”虽然老板给的人形人参药效神奇,但也只是拖延他的生命而已,她看得出他是在硬撑,若是不能起床还好,他越是强行压制,她心里就越没底,恨不得一下子把内力全传给他,反正她要武功也没用——当然,这话打死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说。 “我说了不需要!”顾思陌的态度诡异地坚决。 须臾的安静,屋内骤然狂风大作,油灯被吹灭,无法适应忽如起来的黑暗,小乔努力睁大眼睛。 桀桀的怪笑从各个方向传来,风中有一粗一细两个声音。 “顾大护法好耳力,老远就听到我们苗疆双绝的到来。” “为了大护法,我的清场工作可是做得非常辛苦。” “客栈里的人,睡的睡,逃的逃,不睡也不逃的——” “都被我们清理彻底,再也不用为活着而烦恼。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毛骨悚然的对话,有两道光从窗户外面射进来,只听“铮”得一响,破晓出鞘,朝那两道光砍去,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相交声过后,顾思陌笔直地立在苗疆双绝对面,不屑道:“自不量力。” 双绝分别是剑绝和刀绝,但他们最拿手的是放毒物和使毒蛊,周遭密密麻麻的毒虫形状奇特,幸好小乔见怪不怪,换做其他女人,早就吐了一地。 剑绝笑道:“别装模作样了,顾思陌,你被你心爱的徒弟捅了一刀,差点拜见阎王,能站起来用刀实属不易。这点色厉内荏的伎俩,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刀绝接道:“本来我们无怨无仇,但有人花十万两银子,买你的项上人头,怪不得我们趁人之危了!” 顾思陌淡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这么找我试刀。” 他上前一步,双绝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退,像江湖上说得那样,即便他快死了,只要他的手里还握着破晓,就没人敢靠近。 “砰!”双绝丢出来的毒物没有砸中顾思陌,却把墙壁砸出一个洞来,那沾上了毒液的墙灰滋滋作响,不用说也知道是霸道的毒。 趁着顾思陌躲开毒物的时候,双绝一同攻向他。 “好刀法!”二人称赞道。 再好的刀法,在此种情形之下,应付他们两个带足了蛊虫的人几乎是不可能。可是,顾思陌轻松自如地运着刀,丝毫没有败象,他脸上的表情也和刀法一样,沉重冷静,未见一点慌乱。 破晓舞得如同飞舞的蝶,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力气在慢慢地流失。 一招“进击斩”,剑绝的胸口被刀气所伤,震开一条深深的血口。同时,顾思陌的右臂在空中一滞,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 刀绝立刻补上剑绝的位置,嘶吼着冲他劈来。 顾思陌横刀一挡,却见刀绝定在前方,不可思议地转头往后看。 “不要把我当死人啊……”小乔把刀从刀绝身体里抽出来。全都奔着她师父去了,没人把她放在眼里,她也很无奈。 剑绝红着眼杀向小乔:“老子要你的命!” 小乔的武功从来都不弱,她接了对方二十四剑,在回身的瞬间看出破绽,斩下了剑绝的右手,又顺势刺穿他的膝盖。门口传来一阵喝彩:“名师出高徒,大护法教徒有方,在下佩服佩服。” 又是一拨身着黑衣的杀手。 “走!”清喝一声,顾思陌拉着小乔,跳窗而去。 客栈里的马匹全数死于非命,顾思陌只得用轻功越墙出城。小乔断后,边跑边撒*药,袖子里的暗器丢给精光之后,才没有看到追兵的影子。 “师父!” 顾思陌扶着河边的柳树,缓缓地倒下。 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轻轻地落到小乔跟前:“你师父中了蛊毒,本来可以逼出体内,可是为了救你,动用轻功跑了这么长一段路,怕是毒虫已经钻进了他的心肺。” 顾思陌的唇角涌出黑色的血块,他抓着小乔的衣角道:“快走!” 41040死来死去死不干净 小乔抱着顾思陌跪坐在地上,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她抬头问那黑衣人:“你也是为那十万两银子,才来杀我师父的?” 黑衣人摇头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岂会为了区区十万两银子杀人?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师父中了‘蚀心’,若不及时拔除,蛊虫侵入心肺,宛若万蚁蚀心,剧痛由心脏扩散至全身,到了最后,不用别人动手,他也会自行了断。” 没有听过蚀心的名头,小乔喉咙发紧,急切地追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拔除?” “现在用内力逼出已是不可能,只有找到母蛊,才能把他身体里的蛊虫引出来。” “母蛊是不是在苗疆双绝身上?” “不知道。” “我回去找!” “劝你不要,把你师父丢在这里,他的境地只会更危险。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让他动用内力,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做计较。” 他话音刚落,那批出现在客栈里的杀手就循着踪迹追了过来。 “锵!” 长剑入土,黑衣人朗声道:“凤隐剑在此,见剑如见庄主,你们还不速速退下?” 那群人虽然质疑他的身份,但还是朝着凤隐剑下拜:“吾等奉庄主之命前来诛杀魔教妖孽顾思陌,不知为何阁下要用凤隐剑阻拦?” 黑衣人不耐烦道:“顾思陌的命我要了,没有为何。你们要是不把凤隐剑看在眼里,那就尽管来好了!” 迟疑片刻,那些人最终还是恭恭敬敬地离开。 凤隐剑……庄主……铸剑山庄…… 小乔心头一跳,对那语气狂妄的黑衣人道:“是你!” 扯下面罩,慕容宇怒目道:“是我又如何?你不要误会,我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若不是宋微喜欢你,怨我暴露了你们的行踪,我也不至于会拿凤隐剑出来和我爹对着干!现在我不欠你什么了,赶紧带着你师父走,再被人盯上,别指望我会帮你。” 该死的宋微,居然拿他从前干的坏事来威胁他。要是他那做庄主的老爹知道他这次出庄不仅偷了凤隐剑,还帮了魔宫的人,肯定要扒他一层皮…… 想到这一点,他更加恼怒:“姓宋的,你躲什么躲,是男人就滚出来!” 宋微慢吞吞地从树上下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慕容宇望着天空不住地翻白眼:一个大男人害羞,真是丢死人了,别和人说你是我兄弟,我没有这样的兄弟。 “小乔,要拔除蚀心蛊,必须把母蛊种进你的身体里,再加以引导,苗疆双绝已死,这件事只有药王谷的李谷主才能办到,倘若失败,你和你师父都有生命危险。”宋微将刚拿回来的装着母蛊的容器交到小乔手里,无不堪忧地说道,“即便成功,你也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小乔松开顾思陌,跪在宋微面前,磕了一个头:“今日之恩,白小乔记下了,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别这样。”宋微拉她起来。 慕容宇咳嗽一声,拽着宋微的手臂警告道:“干什么干什么,人家师父还没死呢,你就急着献殷勤。” 宋微道:“这里离药王谷并不远,不如……” 慕容宇勾住他的脖子往回走:“不好意思,我兄弟脑子坏掉了,我这就带他去治治,顺便参加祭剑大典。告辞。” 丢下算是道别的话语,宋微和慕容宇消失在夜色里。 没有再动用真力,呕血渐渐止住,顾思陌轻声道:“小乔,你背不动我的,不要再勉强自己。” “药王谷就在前面,我看到青白色的界碑了……”其实她什么也没看见。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你。” 恍然间,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师父?” “你去找花雕,我在这里等你。” 小乔沉默,片刻后,她咬牙道:“不。” 顾思陌的眸色清冷:“这就是你承诺的,不会再顶撞我?” 她微微一怔,黯然道:“可是,我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你抛在路上。”不可原谅,她用他的刀刺伤了他,一念之间,铸成不可原谅的大错。今天的局面,是她一手造成,她怎么可能丢下他独自偷生? 看穿她的心思,顾思陌冷笑道:“……你真的以为凭你的武功可以伤到我?你那一刀来势虽凶,我却可以避开要害,但是我没有那样做,我故意受重伤,只是为了报复你之前说的话……这么说,你该懂了吗?” 不理会他拙劣的谎言,她厉声道:“这和我懂不懂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知道前面就是药王谷了!” 顾思陌闭上眼睛,放弃和她解释:“去找花雕,我在这里等你……别让我等太久。” 小乔盯着他发白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我要是走了,你会自杀吧?”想起慕容宇说的蚀心蛊,一阵寒意涌上心间。 “我不是你,我不会因为疼痛就寻死。” 她松开他的手,认真道:“我马上就回来。” “好。” 良久,顾思陌睁开紧闭的眼睛,他抚摸着手边的破晓,嘴角漾起奇特的笑意。答应小乔不会自杀,那就一定不会自杀,可是—— 他或许会战死。 借着刀锋的力从地上弹了起来,顾思陌凝神注视着对面的南宫长老,以及他身后挂着宫绦的扈从:“你到底还是亲自来了。” 南宫瑞笑道:“双绝做事我不放心,幸好我亲自来了。” 顾思陌道:“你来送死,我只好成全你。” 南宫瑞讥笑:“如果你有把握赢我,你会支开白小乔吗?顾思陌,你当初把她带回宫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要你的命?” “想要杀我的人是你,不是她。” “你只是不想承认,你被一个女人给毁了!” 谈话间,南宫瑞的刀已经出鞘,其余二十一名扈从也纷纷用刀指着顾思陌。 顾思陌强提真力,想要先发制人,却在出招的那一刻停滞,膝盖间莫名的麻痒让他闷哼着跪倒,手里的刀应声而落。 他又惊又怒,没想到小乔走之前,在他的身上做了这样的手脚,他说过他会在这里等她,他不会走,不会自杀,可她不信! 努力想要站起来,腿上却没有半分力气。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绝望,心里隐隐升腾出一丝恨意。他教出来的好徒弟,总是阳奉阴违,最后把他逼到如此难堪的境地! 南宫瑞意外地望着他,大笑道:“顾思陌,顾大护法,你在玩什么花样?” 咔嗒。 宛若来自地狱的声音,细不可闻,却又在脑海中震荡不已。 “孔雀翎!” 随着机簧的扣动,无数支银针从针筒里射出,流光溢彩,灿烂得犹如孔雀开屏。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辉煌夺目的景象,被摄住心魄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殊不知死亡即将降临。 顾思陌躺着地上,看着绽放的毒花穿透那些人的咽喉,却速度不减地四散开来,化作缤纷的雨点——不是粗糙的玩具,不是拙劣的仿制品,他看到的是接近完美的孔雀翎,传说中没有人能够再造的神器。 红色的裙裾在夜空中飞扬,小乔手里的孔雀翎掉落在南宫瑞脚下,这是她藏在怀里最厉害的一支暗器,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没能射中南宫瑞:“为什么?” 南宫脸色发白,他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拉出颈间的磁石,三枚泛着瑰丽萤光的银针吸附其间:“让你师父倒在安全的地方,再发射孔雀翎……这是你设计的陷阱?你根本就没有离开?” “可惜我只有一支孔雀翎,现在已经用完了。”容易对付的都死干净了,剩下最麻烦的一个还活着,除了运气不好,还能说什么呢? 南宫瑞道:“有人警告过我,不准许我对你下杀手。我不想和他作对,我只要顾思陌的命,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还有机会逃跑。” 有人……哈,回风哥…… 心间一暖,小乔问道:“你一定要杀我师父吗?” 南宫瑞道:“今日我不杀他,来日他会杀我。”没有讲和的余地。 她回头看了顾思陌一眼,他也正看着她,幽深的眸子如同墨色的湖泊,跳动着两簇冰蓝色的火焰,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缓缓地走到他身边,拾起地上的破晓刀:“师父,我不会输的。” 短短的两个时辰,在鬼门关前转了数个来回,没想到终究难逃一死。顾思陌的胸口阵阵绞痛,面上却全然没有表情道:“放下破晓,我不是你师父,你没有资格拿它。” 她错愕道:“为什么?我会赢的!” 他淡淡道:“三番两次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你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师父,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你不用再叫我师父,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徒弟,把破晓放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要插手我和长老会之间的事。” “你只是不相信我会赢!” 小乔死死地抓着破晓,生怕有人将它从自己手里夺走。 顾思陌道:“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尊重,那就把刀放下,否则,永远都不要和别人说我曾经是你师父!” “不管怎么样,我赢了他再说!”小乔足尖点地,化作一团红光朝站在一旁看戏的南宫瑞攻去。 顾思陌的面上有了薄怒:“就算你赢了,我也不会再把你纳入师门。” 他不需要一个一意孤行的徒弟,他以为偶尔放纵一两次没有关系,再不驯服的人,在鞭子底下总是会听话的,他有信心把她□成一个正常的魔宫弟子。可是他错了,一时的乖顺只是假象,就像她说得那样,鞭子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的本性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听从安排,自以为是,不停地制造麻烦……虽然这一次,她是在救他的命,但万一失败,会把她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这样的赌局,他不想下注,更不想看见她不计后果地豪赌。 可是,小乔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她起手一招“怒斩苍龙”,直逼南宫瑞的命门,这一刀挟着十成的力道,不求两全,只求能伤到对方。南宫瑞轻巧地避开锋芒,在她刀锋上一弹,一股排山倒海的杀气便沿着刀身直冲而上,震得她的刀几乎脱手。 “白小乔,你内力不足,逞强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蹭掉虎口流出的血,小乔调息好体内乱窜的真气,决心速战速决,她知道拖延下去对她和顾思陌都没有好处,随着一声沉喝,破晓变作万千虹芒,招招堪破南宫瑞空门,每一刀都凶猛至极,含着狠厉而决绝的杀意。 绵延不断的真力从她的刀口倾泻而出,割断了黑色的长袍,南宫瑞被迫后退,不一会儿,破晓就在他的刀上砍出数个缺口。 小乔的周身风起云涌,翻腾的树叶将她包围,形成一股巨大的气浪,南宫瑞的衣服碎成一片一片,她自己身上也被划出道道血痕。 顾思陌喑哑道:“停下来,小乔……” 南宫瑞一步退,步步退,他不打算硬拼,只等小乔内力耗尽,那时,不需要他动手,她就筋脉自断,衰竭而死。 就在他定住身形,想要绕道她身后时,小乔忽然撤去破晓,凝聚着全部罡气的一掌掀向他的胸口,他重重地撞到了一棵柳树上,旋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 摸着空荡的耳垂,她给了他致命一击:“除了孔雀翎以外,我还在树上插了一支,不,是半支毒针……” 南宫瑞倒下,小乔拔出他身后的银针,将破晓递到顾思陌面前,轻声道:“我说过,我不会输的。” 是的,她没输。 假如南宫瑞没有撞对位置,她绝对会再来一次,和他同归于尽。这就是她口中的没有输。顾思陌的声音微微发抖:“你走!我说过不管结果如何……” “哗啦……” 一口血吐在他脸上,他愣住。 再没有支撑的动力,小乔眼前漆黑一片,跌在了他怀里。 顾思陌抬起她的下巴,用力在她的脸颊上拍了两下,她悠悠转醒,迷惘的眼睛没有焦点:“别,别骂我,我走不动了……让我死在师父身边吧……”心里的怒火烧到极致,竟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不要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八道,我取银针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掰开她的手看,中指上果然有一个血洞。 “解药在哪里?” 细微低弱的声音说道:“……只带了解毒丹……” 喂她吃了满满一瓶丹药,顾思陌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缓慢地吮吸着。指尖像是要被含化,一股奇妙的电流传遍全身,她舒服得眯了眯眼睛,另一只手情难自禁地攀上了他的背。 身体越来越热,小乔的意识逐渐模糊。 是要死了吗?到底,还是没能把师父带到药王谷…… 可是,死在师父怀里也不错,至少不用被逐出师门。 顾思陌揽着小乔,木然地凝视她忽喜忽忧的脸,心中生出 42041谷主叔叔 李苏放下手中的医书,面无表情道:“不过是一堆尸体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挖个坑埋了便是,这点小事也需要来请示我吗?” 谷中药师擦汗道:“有两个人尚存一息,弟子擅作主张把他们带回来了,谷主您看?” “你带回来的你治,治不好就把坑挖大点,和那些人一起埋了,我看什么看。”让你多管闲事,有这个闲空不如帮我把医案给誊了。 看着他一脸嫌弃的表情,药师解释道:“可是他们身上有咱们药王谷的香囊。花师姐的朋友,随便埋掉不太好吧?” 李苏面色稍稍缓和:“什么情况?” “其中一个的毒伤紫苏师傅已经用药解了,另一个嘛……” 李苏沉吟片刻,揉揉眉心,“算了,既然没办法说清楚,就带我去看一看吧。” 随着药师来到别院,他前脚刚踏进房门,一团不明物体就扑了上来。 “谷主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师父,他们都说你宅心仁厚医术高超,一定可以救我师父的……谷主叔……呃……”看清楚李苏的长相后,小乔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什么谷主啊,什么医术高超啊,什么经验丰富啊,什么什么啊!啊?! 少年“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叫我叔叔?” 小乔望着李苏明媚的笑容,嘴巴张得老大,“你是谁?”他怎么可以这么年轻! 李苏觉得有趣,便道:“谷主叔叔这个称呼不错,你以后就叫我谷主叔叔吧。我要是听得舒服了,说不定会破例给你师父疗伤。” 唔,为了师父,丢脸也就丢了。她抓着李苏的衣角,谄媚道:“谷主叔叔……” “好乖。”李苏拍了拍她的头,“花雕给你的香囊呢?” 这是什么嗜好?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宠溺地拍头,小乔敢怒不敢言,她郁闷地把香囊从身上解了下来。 “确实是谷中之物。花雕现在尚未回谷,我就当卖她一个人情,帮你看看你师父的伤好了。”说着,李苏跟着小乔来到顾思陌床边。 起先带着笑意的脸渐渐沉了下来,李苏替昏迷中的顾思陌拉好被子后,命左右侍奉的人退后。他凝重地看着小乔:“你师父心口上的伤延误了治疗,伤口化脓,极难处理,加上蚀心蛊的侵入,恐怕……” 她急道:“只要有母蛊,还是有救的,不是吗?” 李苏点头:“没错,这种伤对于我来说,想治好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我不能治。” “为什么?” 他肃然道:“药王谷有三不治,一不治求死之人,二不治已死之人,三不治大奸大恶之徒。我虽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魔宫护法顾思陌的恶名却是略有耳闻。” “我师父不是坏人!杀父弑母根本就是传闻,他其实他是被冤枉……” “河边的二十二具尸体难道不是拜他所赐?” “不是的!南宫瑞和他的部下想要我师父的命,我实在没办法,才用孔雀翎和毒针杀了他们,和我师父没有关系!”小乔扯着他的袖子辩解道。 李苏眼皮一跳,诧异道:“人是你杀的?” 平生最见不得草菅人命,他厌恶地打开她的手。 小乔跪在他腿边,诚恳道:“谷主叔叔,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师父,不是迫不得已我决不会下杀手。” “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果然是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样的徒弟。”李苏冷冰冰道,“顾思陌从出道起就视人名为草芥,杀过的人数不胜数,我若救他便是与武林正道为敌。你不用想了,若不是有花雕的信物,你和他,我一个都不会救。” 没办法为顾思陌以前的所作为为开脱,她知道师父为焚凰宫做过不少残忍的事,她一直觉得,无论他是怎样的人,他都是她最喜欢的师父,却不知在别人眼里,他们都是丧尽天良死不足惜的恶棍。 不再理直气壮地争论好坏与否的问题,小乔道:“花雕说过,只要我拿她的香囊来,你们就会倾尽全力帮忙的……” 李苏瞪她:“你的命难道不是我们救的?你一个香囊想换两条命?”那我不是亏死了。 “我,我没要你们救!” “你说什么?” “如果只能救一个人,那就救我的师父,我死了没关系,我不需要你们救。”都说药王谷的大夫悬壶济世,心地善良,没想到这个李苏一点都不近人情,小乔心里暗暗恼火。 李苏气笑了:“紫苏已经给你解了毒,别得寸进尺。” 小乔“嚯”地起身:“没想到李谷主说话不算话,三岁小孩都不如。既然你铁了心赖皮,我也没办法,我这就带我师父走!” “慢着,我几时说话不算话,几时赖了皮了?” “你的三不治里,第一条就是不救求死之人,我一心求死,你们却替我解毒,这不是说话不算话是什么?”她煞有介事道,“第一条规矩都破了,第三条规矩为什么不能破?说到底,你就是和我一个小丫头过不去。” 李苏失笑:“这样说来,竟然是我不对?” 小乔道:“我只是想救我师父。” 毕竟是年少气盛,经不住她的激将法,李苏道:“想我出手救人,可以。你既是求死之人,那便证明给我看,只要你死了,我立刻救你师父,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无话可说,岂料她一口答应:“好!” 小乔取出残留着毒液的半截“梨花妖”,她撩起袖子,对准洁白纤细的手臂,狠狠地扎了下去…… 李苏脸色大变:“你干什么你疯了!” 居然真的去死!眼睁睁地望着她在胳膊上扎了十来针,还不肯停下来,他只好用力抓着她拿针的手:“你这是在做戏给谁看?” “剩下的毒不多了,不这样我死不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不是在做戏!” “你……你给我住手!” 整条左臂都黑了,一排血洞森森地冒着血珠,饶是见惯了死伤的李苏也不忍看下去。 小乔疼得泪花直冒,她哭道:“反正我就是该死!师父这样都是我害的,我要是真的把他害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你以为我怕死吗,我只是怕你骗我,你要是敢骗我,不救我师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李苏见过不要命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他捏住她的手吼道:“来人,给我把她丢到紫苏那里去!” “你要是敢骗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想起小乔竭力威胁的架势,又瞟了一眼床上的顾思陌,李苏嘀咕道:“真搞不懂魔教的人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一旁的小药童试探着问道:“谷主,这人救是不救?” “小妹妹哭得怪可怜的。”李苏摸摸鼻子,“拿我的药箱来吧。” 看来,赔本的生意是做定了。 经过了三天两夜的调理,顾思陌的刀伤稳住,李苏第六次换药的时候,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小乔呢?” 护法大人,你这是在显示你生命力顽强呢,还是想把伤口挣开让我再包一次?李苏漫不经心道:“躺回去。” “小乔人在哪里?”锐利的目光投向李苏。 “死了。” 顾思陌收缩的瞳孔把李苏吓了一跳,在强大的压迫下,舌头居然不听使唤,李苏道:“她拿着香囊求我救你,我不同意,她便以死相逼,把自己的手扎成个刺猬。”见顾思陌神色黯淡,他补充道:“放心,有我紫苏师弟在,她一时半会不会有大碍。你只需配合我治疗,不要负了她的好意。” 这次是以死相逼吗? 顾思陌漠然地躺在塌上,心里却是说不尽的失望——她依旧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地冒险。 李苏继续说:“你身上的刀伤必须尽快复原,这期间,我会给你用烈性的伤药……或许会引起些许不适,但只有等刀伤愈合后,我才能让小乔给你拔毒蛊。到时候,我把母蛊种进她的身体里,让她对你身体里的蚀心蛊加以引导,一旦蚀心蛊感应到了母蛊的存在,就会脱离你的身体,这个过程十分危险,蛊虫离体的那一刻,带来的痛楚犹胜毒蛊发作,而且,如果小乔没有控制好她的内力,让母蛊侵入了她的心肺,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不堪设想她就会放弃?那是不可能的。你不过就是来通知我一声,我同不同意完全不重要。顾思陌把李苏和小乔归为一伙,任他滔滔不绝地说明,始终不置一词。 这一次治疗,恐怕是顾思陌有生以来经历的最痛苦最漫长的治疗。像一个废人一样在床上度过了一个月,接受药王谷弟子不甚友善的眼光,唯一对他笑的人是他不想搭理的小乔,比起清醒,他更愿意昏睡。 “师父师父!今天的菜是莲藕排骨汤,我和小杜师傅一起去外面挖的野藕,和凰宫莲池里的藕味道不一样,不信你试试看……” 这话让宫主听到,跑不了又是二十大板。顾思陌不知怎么的,想笑又笑不出,他黑着一张脸道:“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既然你不听我的话,就不要再叫我师父。” “可是……” “你可是过太多次了,同样的错误你嘴上认了下一次又会再犯。”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小乔的脸微微泛红,径自说道:“可是,不叫师父,那叫什么呢?” 身后的药童们再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个小乔倒是有趣,她师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心慌意乱地盯着他清俊的脸,突然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 “哐当!” 汤盏落地,顾思陌冷冷地瞪着她,眼里是再明显不过的怒气。大战一触即发,那些个侍奉的药童收了地上的碎碗,忙不迭跑了出去。 小乔讪讪地垂下头,有些懊悔。明知道他对这种打乱辈分的事情有抵触情绪,直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她,她居然妄想越过他的底线…… 活该遭受激烈的反弹。 “你刚才叫我什么?”不怕死就重复一遍! “……”师父不能叫,思陌哥哥也不能叫,小乔委屈地闭上了嘴。 莫名其妙地尴尬,使两个人都不再发话,只是,这一回,顾思陌没有把她晾在一边,他拉过她的左手,看到了她臂上细小却又刺眼的针孔。小乔注意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心里七上八下,被他捏着的手腕轻微地颤抖,仅仅是这样的接触,就让她的身体燥热不安。 幸好顾思陌及时松开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总有一天要闹出更大的事来。” 小乔拉下袖子,把那些小洞遮住:“不会的。” 她会的,只要他稍不留神,她就会做出毁灭人类的举动。顾思陌毫不怀疑。 犹豫再三,他还是开口嘱咐:“小乔,今晚你就要给我拔蛊,我希望你做事可以考虑清楚后果。” “我考虑清楚了,有李苏的药控制母蛊,我不会有事。” “如果过了时候,蛊虫仍旧没有出来,你一定不能再坚持,否则我们两个都会送命。”顾思陌缓缓道,“人总是要死的,我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你一辈子,不论晚上的结果如何,你都要记住一句话,这世上没有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东西,你不珍惜你自己,就别指望别人替你珍惜。” 不想忤逆他,小乔点头:“我知道,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再任性了。” “我死了以后,你不要再回焚凰宫。”他顿了顿,道,“去青衣门找萧枫,那时候,只有他有能力保护你。” 小乔仍旧点头:“好。” 想让她出去,却不由自主地给她拨了拨头发,“世事无常,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即使我死了,你也不用太伤心,或许你只是把我当你的师父,分不清师徒之间的情感和真正的爱,毕竟你还太小,有许多事情不明白……” 而他,也需要冷静,莽莽撞撞地跟着她的步调走,只会陷入汹涌的漩涡。 打断他交代后事一般的感慨,小乔提醒他道:“师父,你说了你会等我长大,你不能言而无信。” 他微微一笑:“是,我答应过你,但是你做事太冲动,我若是跟着你一起冲动,恐怕根本等不到你长大的那一天。所以就算我侥幸不死,也不会继续纵容你做一些事……回宫以后,我们必须分开一段时间,等我恢复清醒,再来找你。” 没错,现在不清醒地是他,轻易地被她左右情绪,令他无所适从,如果她一定要横冲直撞,那就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不然他一失控,又是两败俱伤。 “我知道了。”小乔咬着嘴唇说道。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接受他的惩罚。 “师父,我现在就去找李苏种母蛊。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尽力把蚀心引出来,倘若实在没办法,我不会勉强——我发誓。”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她一直都明白。假如老天不原谅她,她也只能接受惩罚,这个惩罚就是,失去她最亲最爱的人。 手掌划开一道血口,小小的母蛊闻到血腥味,兴奋地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李苏道:“可以了。” 43042吃干抹尽 两个人的手心都有一条细长的血口,小乔紧紧地握着顾思陌的手,坚信蚀心蛊一定会感受到母蛊的召唤。然而,拔除毒蛊需要耐心和毅力,过于急切将会导致失败。 滴漏里时间悄悄流逝,顾思陌身上毫无动静,李苏和紫苏对望一眼,知道这一次的情况不容乐观,为了不打扰拔蛊的进行,他们命闲杂人等退下,将小乔和顾思陌留在了静室中。李苏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却被紫苏叫住:“师兄,既然你不放心,为何不在门上加把锁?” 李苏回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把门锁上,无论发生什么,白小乔都逃不出来了。两个人一起死在里面,我们也算是为武林除害。” “你太小看她的武功了,江湖传闻不可信。”李苏道,“况且,我没想要杀他们。” 紫苏含笑:“师兄还是一贯的心思缜密,紫苏佩服。你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惹麻烦,把错推在别人身上才是你最擅长的。”你看我李苏师兄,里里外外纯洁无暇,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啊,简直是活佛在世。 李苏正色道:“我再说一遍,我对江湖纷争不感兴趣,魔宫的人死不死与我无关。” 紫苏道:“你明知道蚀心蛊发作过一次之后就不可能再拔除,你还骗白小乔去试,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吗?” 李苏沉默,随即又道:“理论上是可以成功的。” 紫苏笑:“蚀心蛊发作起来,疼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受到母蛊的鼓动,想要离体……上一次拔蛊的两个人是一对父子,结果是父亲蛊毒发作,失去理智,将儿子撕成了碎片,两个人都惨死在静室内。” 回忆起那惨烈至极的场面,李苏不由得胃里一阵翻腾,“你觉得我把这些告诉小乔,她就会放弃么?” 紫苏冷笑道:“这世上有什么感情是真的。” 她吃准了药王谷不会看着她自杀,才用毒针扎自己的手臂,难道不是吗? 李苏也笑了,眉间一点红痣鲜艳得如同血滴,“你知道的,我一向讨厌有违师道的事情在我眼前发生。顾思陌看白小乔的眼神,让我觉得他在侮辱‘师父’这两个字。可是,既然小乔心甘情愿,我也不会横加指责。我不把拔毒蛊的危险性告诉她,只是想顺其自然,看一看他们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拔蛊须同心,若是虚情假意,就不要怪上苍无情。” 一道锁落在了门上。 紫苏道:“我们明日再来看,白小乔会不会撞破这扇门。” 夜色渐深,树丛里夏虫鸣叫,一阵一阵,催人入眠。 李苏跪在他师父的灵位前,神色凄然。三年前,他被自己的亲哥哥追杀,他师父用身躯挡住了飞向他的箭矢,他才得以侥幸存活。一直不敢相信,平日里最怕伤痛的师父,竟然会为他去死,而且是万箭穿心这种死法…… 师父的恩情,倾其一生无法偿还。让小乔替顾思陌拔蛊,并不是像他对紫苏说得那样,想试探什么真情假意,他只是希望,小乔能够承受住未知的痛苦,坚持到最后,不要轻易退缩,不要冲出那扇门,即使是死。 “把感情寄托在小乔身上,我是不是很可笑?”李苏苦笑着从牌位前站起来,转身走向了顾思陌的房间。 面无人色的药童跌跌撞撞地跑来,“谷主,大事不好了!” “怎么?” 那人结结巴巴道:“里面、里面好像出事了,白小乔一直在叫,然后就是砸东西的声音……” 李苏道:“你们都退出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一步。” 可是,放着里面的人不管,真的没有问题吗?那药童心存疑惑,却不敢多问。 “哐啷——!” 又是一件器物,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些碎片仿佛刺进了骨头里,迫使顾思陌想要寻求新一轮的发泄,他猛然将小乔推离,低吼道:“走开!我让你走开!” 不想把你也摔烂!不要逼我! 小乔知道这是蚀心蛊有了反应,她扯下衣带将两个人的手腕绑在了一起:“师父!你再忍一忍,等蛊虫出来了就好了……” 然而,当她种着母蛊的手再度触碰到了他身体的那一刻,他的心神瞬间失去了控制,仅用一只手便将小乔拎起来,狠狠地撞到墙壁上,鲜血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小乔避之不及,尖叫一声,脖子被他用力咬住。 血水顺着缝隙流进嘴里,顾思陌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兴奋到牙齿都在打颤。 整个屋子里只剩下*的吸吮之声,一股前所未有的惧意从小乔心底升腾,她的师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把她当做一块可口的食物,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齿印。她的挣扎唤不起他的怜悯,他的眼里只有一片殷红。 这样下去……不行…… 小乔好不容易点住了他的穴道,他却毫不费力地冲开,蚀心蛊的骚动把所有桎梏都毁灭,眼前的人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濒死的野兽。 尚且没有从惊惧中缓过神来,顾思陌再一次抓起她,摔在桌上,梨花木的方桌应声而断,锥心的痛楚从背后传来,她头昏眼花,看不清他的表情。 “师父……” 豆大的汗珠将衣衫浸湿,混杂着血渍,她始终握着他的手。 掌心传来的悸动让顾思陌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迷惘地问了一句:“小乔?” “师父!我是小乔!”她狂喜着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站起来,看见他们手掌相触的地方隐隐透着红光。 顾思陌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不详的预感促使他喃喃地说道:“滚开,快点滚开……” 小乔抱着摇摇欲坠的顾思陌,安慰道:“没事的,师父,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说过自己的生命要自己珍惜,我不放弃,你也不能放弃!” 偌大的屋子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响动,李苏站在门外,朝门锁伸出手去。 死了吗? 他们死了吗? 贴近一点,他听到了顾思陌低低的□,细微、沉闷、隐忍,偶尔带着些许竭斯底里。想要打开门锁的手又缩了回来。 “师父……” 满脸冷汗的头埋在了她胸口,顾思陌挣开了捆绑他们的衣带,拒绝接受母蛊带给他的折磨,小乔抬起了他的下巴,盯着他空洞的眼睛道:“只差一点点了,我们不是做不到。再来一次,不要松开我的手,好吗?” 她吻上了他薄薄的,没有热度的嘴唇,试着唤醒他的求生意识。 顾思陌忽然揪起她的头发,把她拉离了自己,扔到床上。没等她大叫出声,狂暴的啃咬就席卷而来,嘴里泛起浓重的腥味,她根本无法呼吸。 在她以为快要死去的时候,他放过了她的嘴,转而沿着她的锁骨一路凶残地咬下。 衣帛裂开的声音摧残着小乔的意志,她抓着他的手,哀求道:“师父,别在这个时候这样,我害怕……” 回答她的,是肆无忌惮的掠夺。 身上的人根本不是她熟悉的师父,她胡乱地扭动着身体,想摆脱他的侵犯。 顾思陌用膝盖顶开她的腿,恼怒地嘶吼着,想要把满心的痛苦发泄出来——胆敢反抗,就要将她弄碎! “求你了,师父……” 惊恐到不住地发抖,她的苦苦哀求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李苏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正要推门而入,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紫苏拦住,“你贸然进去,会让他们的努力前功尽弃。” “是我的错,我不该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对一个心智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少女来说,真的太残忍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小乔面色如纸,绝望地任由顾思陌摆弄。 从没想过师父会这样对她,横冲直撞的占有,没有分毫疼惜,除了痛苦,她什么都感觉不到。随着他更深的进入,她逐渐麻木,只是手心里攥着的温暖,倔强地不肯放开。 我……会死吧…… 她深深地看进他眼里,嘴角弯起,勉强牵出一个微笑:就当是我还你的,无论你给我什么,我都接受。 无意识地转动着手腕,宫铃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传开。 一遍又一遍的侵占,让小乔在黑暗里迷失自我,她默默地承受着一切,没有抗拒,没有眼泪,没有知觉…… 人们说,女孩成长成女人,只需一夜时间,却没有人知道,她情愿这一夜是她最悲伤的回忆。 翌日清晨,李苏推门而入,被眼前的景象震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紫苏望着蜷缩在床脚,浑身浴血的两个人,手里的锁落到了地上,“师兄,这……” 难道真的是两个人都死了?不是小乔想逃,而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逃,所以,她生生地死在了顾思陌手里? 卷翘的睫毛动了动,小乔睁开眼睛。她察觉到有人进来,拉起身下的衣服,想要遮蔽残破不堪的身体,可是为时已晚,李苏他们再笨,看到一地的狼藉,也明白发生什么了。 纠缠着死在一起的丑陋蛊虫躺在精致的小盒子里,小乔将它交到李苏手里,沙哑道:“谢谢谷主救命之恩,小乔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微微挪开眼,不忍看她平静的脸,“你说吧。” “别告诉我师父,昨晚发生的事。” “为什么?他对你做出那种——” “所以才不能说,他知道了一定会受不了的。而且,这种事情说出来,我也没办法面对……”小乔的嘴唇抿得发白,她了解顾思陌的脾气,他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对她施暴,更何况那个人是他自己。她决心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打死也不说。 洗澡,包扎,吃饭。 小乔恢复得很快,才隔两天,就像没事的人一样,坐在顾思陌身边,翻弄着从李苏那里借来的医书。 顾思陌盯着她颈上的齿痕,忍不住问道:“我在拔蛊的时候咬了你?” 她抬头笑道:“是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师父要把我吃掉。”心里默哀,其实已经被吃掉了…… 顾思陌觉得她的笑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直到小乔合上书说:“肚子又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师父你等着啊!” 说罢她便跑得没影,一天都没有再出现。 顾思陌问过打扫床铺的婢女,才知道下午药王谷来了客人,那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参加祭剑大典之后,特意绕到药王谷来看小乔的宋微。 44043宁死不说 小乔没想到宋微会来看他,更没有想到宋微身后站着的是她最讨厌的人之一。 不等她发难,于霜便率先冷哼道:“宋师兄,你说要来药王谷看一位朋友,该不会是来看她吧?”本想甩掉同行的师妹,不料被她撞了个正着,宋微只好道:“小乔之前遇上了一些麻烦,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于霜的脸色愈发难看:“掌门让我们出来游历,是要我们增长见识,结交名门正派,这白小乔怎么看也不像是正道人士,即便是遇上麻烦,也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 “小乔原本就是白家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一些误会,她现在该是我们的师妹……” “只可惜她不是我们师妹,她是我们的敌人。你别忘了,当年掌门给过她机会,是她自甘堕落跟着顾思陌去了魔教,从那时候起,她就不是嵩山派的人了。” “可是……” “她为焚凰宫把你打下英雄台是事实,你能说她不是故意的吗?她把我们嵩山踩在脚下,当着天下人的面给我们难堪,你倒好,非但不介怀,还在替她担心!” “我输给她是我学艺不精,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就怕你不是学艺不精,而是色令智昏!” “我色令智昏?于霜,你要是不想看到她,你可以先行一步,去少林寺和师父他们汇合,何必跟着我受气!” “我才不会留你在这里给师门抹黑!” …… 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小乔哀怨地吃着桌上的水果。 盘子里的荔枝核堆成小山,李子也只剩下皮,她拈起一片的西瓜,随口问道:“说了这么久,你们也该口渴了吧,要不要吃点西瓜?” 争吵声戛然而止,于霜瞪了小乔一会儿,气急败坏道:“你看看她,根本就是目中无人,一点教养都有没有!” 小乔干巴巴道:“哪来的大小姐啊有教养还这么凶。”说完打了一个饱嗝。 于霜想吐:“恶心!” 宋微厉声道:“你够了!” “我怎么了?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以为我愿意说她吗?” 宋微解下腰间的剑,摔到于霜面前,“我在做什么我很清楚,用不着你管!如果你一定要去师父那里告状,你就去告好了,我不信他还能治我死罪!” 做惯了众星捧月的冰山美人,于霜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虽然师兄妹爱把她和宋微凑成一对开玩笑,但她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平日里她对他若离若即,享受着主宰一切的感觉,却不知道他只是出于礼貌,不想给她难堪。而今,他为了小乔和她撕破脸,把她从理所当然的优越感里狠狠地拽了出来,叫她怎么能忍受!“宋微,你这么和我说话,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于霜跺着脚跑远,小乔的嘴巴半天合不上:为什么出言不逊的人反而会眼里有泪?被骂的人是她啊,要委屈要痛哭,怎么也轮不到于霜吧?! “我后悔,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和你一起历练我才倒霉呢。”越想越恼怒,宋微没好气道,“小乔,西瓜!” “啊?” “我要降火!” “……” 抱着半只西瓜,坐在房顶上看火烧云,小乔餍足地咬着勺子笑:“我又没有怪你师妹说话难听,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小乔踢了踢脚下的瓦片,“嵩山容不下我,除了我娘,没有一个人给过我好脸色,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宋微问:“没有一个人给你好脸色?” 小乔道:“每一个人都觉得我是坏种。他们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们,所以我偷他们的东西,砸他们家的窗户,他们越讨厌我我就越开心,我越开心他们就越讨厌我。” 她挖了一勺西瓜,道:“讨厌就讨厌呗。这种事,我一点也不在乎。” 宋微不甘心道:“那魔宫的人呢,他们对你很好吗?” 小乔咧着嘴笑道:“只要师父对我好就行了,别人嘛,说实话,不重要。” 就是这样缺心眼的笑,在英雄大会上骗倒了一个又一个的少年。宋微忽然觉得有些心酸,他情不自禁地凑近她的脸,在那最诱人的地方轻轻一吻。 “啪!” 手里的勺子落在西瓜里,溅出淡红色的汁水。 小乔按住嘴唇,愤怒地看着他,宋微显然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正要道歉,却听见她说:“算了,这次就当是我欠你的。以后要是再敢乱亲,我就告诉我师父!”怎料她光顾着警告别人,忘了脚下并不是平坦的地面,刚一起身便一脚踏空,从房顶上摔了下去。 “小乔!” 宋微慌忙伸手去拉,却只抓住了她的衣角,两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拖着一同往下坠,跌到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了下来。 “……小乔?” 来不及呼痛,对上宋微呆滞的眼神,小乔只觉得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把她炸得一阵阵晕眩。 他看到了……看到了我身上的咬痕…… 想把扯乱了的衣服重新拉上,手却抖得不像样子。被人揭开了秘密,光天化日之下,她觉得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要把她的身体盯出一个洞来。 “这些伤……”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在她放声尖叫之前,宋微捂住了她的嘴。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药王谷的护卫听到动静,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脱下外袍,迅速将小乔裹好,宋微抱着她一路往客房行去。 这天夜里,小乔高热不退。 活蹦乱跳的假象被戳破之后,不需要再苦苦支撑,倒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她安静地躺在床上,接受伤病的侵袭。然而,就算烧得快没了知觉,她依旧不准宋微去叫大夫。 “……发热而已,吃药就好了,死不了人的。” 宋微碰了碰她滚烫的额头,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很危险?问你为什么你也不说,你究竟想瞒到什么时候?” 小乔闭上眼道:“你要是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就和我师父说……说你□了我。” …… 僵持许久,宋微妥协道:“我可以不告诉你师父,但你必须告诉我,是谁做下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把你弄成这样。” 小乔沉默。 宋微起身道:“既然你不爱惜自己,那我就去通知顾思陌,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想让我背黑锅我不反对,只要你说得出口。” 小乔从床上爬起来,呼吸急促得可怕,她惊慌而又无助地想把他拉回来。 “求你了,别,别让我师父知道……” 见她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宋微只好揽着她的肩头安慰道:“相信我,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她咳道:“你一定不能和别人说……” 他点头:“我不说。” 犹豫片刻,她道:“我身上的齿印,是师父咬的。” 宋微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将拔蛊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小乔低声道:“所以,没有人强迫我做任何事,这都是我自愿的。” 没想到对她做出这等残暴事情的人是顾思陌,宋微惊怒道:“你不该向他隐瞒这些!” 小乔再度陷入了沉默。 没有什么该不该,只有能不能。她太了解顾思陌的脾气了,他把原则和骄傲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从来不把他的感情挂在嘴边,从来不会刻意去证明什么,但是,焚凰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是他最亲近的人。他怎么会允许别人对他最亲近的人施暴?他宁可被人当众扇耳光,也不愿意看到她浑身是伤地出现在他面前,更何况,是这种难以启齿的伤。在她对他告白之前,这种事带给他的只是耻辱而已,一个不称职的师父所感受到的耻辱,那时候,他只是想杀了洛回风替她报仇,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不仅仅是她的师父,他会感受到耻辱以外的东西,比如,心痛。 她最怕的不是耻辱和心痛,她最怕的是他不会放过他自己。他太偏执,太一根筋,他看上去是一把冰冷无情的刀,完全没有弱点,其实他全身上下都是弱点,他是那种可以不顾一切把别人和自己都割的遍体鳞伤的人。她怎么敢把他犯下的错放到他面前,逼他走上绝路? 若无其事地在顾思陌身边晃了两天,小乔不是没有想过要把真相说出来。 可是,说出来以后她应该怎么办?看着他自我惩罚,把命赔给她赎罪,或者是觉得再没有资格做她的师父,从她的眼前彻底消失?她要的不是什么公道和救赎,如果一定要补偿,她希望他能够对她负责,最好负责一辈子。 但如果那是沉溺在歉疚中的一辈子呢,她想不想要? 现在,她不奢求他的补偿,她宁愿当做他只是咬了她几口,虽然印记很深,但总有愈合的一天。她甚至不奢求他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他说要分开要冷静,那就分开冷静,情况再坏,她也还是他的徒弟,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她什么都不求,只求一切和以前一样,艰难却可以看到曙光。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师父一直不知道,那么,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平安地长大,然后嫁给他。 小乔的眼里不再是一片灰暗,她觉得身体里渐渐有了力气。有了莫名的勇气做支持,她对宋微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让师父尽快娶我的,反正我迟早都是他的人……” 指尖在她颈间的疤痕上流连,他心头一紧:“你不告诉他,万一他自己想起来了呢,你怎么办?” 她苦笑道:“不会的,但凡还有一点意识,他都不会对我那样……而且,我在他的枕边放了一点药……” 知道再怎么劝,都不可能改变她的心意了,宋微摸着她散乱的长发,叹气道:“小乔,你怎么能够这么傻。” 傻得这么彻底,傻得旁观的人都想哭了。 在高热中沉沉睡去,小乔觉得只要宋微不出卖她,怎样都无所谓。 第二天清晨,身体不再发烫,头却痛得够呛,可是为了不让顾思陌怀疑,她还是摇摇晃晃地起了床,打算吃完早饭和师父说说话,再回来继续睡。 小乔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整齐,用丝带编了一把小辫子,散在锁骨边遮挡可疑的痕迹。确定看不出倪端后,她呲牙笑了一笑,抹了口唇脂去开门。 然而,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僵住。 “你好啊,白姑娘。”于霜站在门口对她笑。 “你来干什么?” 于霜不搭理她,径自进了屋,又转身把门合上。 “昨天夜里病得死去活来的,今天早上就容光焕发了?不愧是魔教出生啊,这才和我师兄认识几天呢,就把他弄上了你的床。不过话说回来,能靠这种下作的手段吸引男人也算是一种本事,最起码我学不来。以前我只要对宋微笑一下,他就乐颠颠地追着我跑,现在只怕我哭着求他,他都不想多看我一眼了吧。” 小乔涨红了脸,怒道:“你走开,别在我这里说些奇怪的话!” 于霜嘲讽地笑道:“你是要我走到顾思陌那里去,把你*的事情说给他听吗?”趁着小乔怔在原地,她一把拉过她,凶狠地扒住她的衣服。 “放开我,混蛋!” 如果是平时,小乔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把于霜整得痛哭流涕,可是,被戳中了心事的恐惧,加上生病浑身乏力,她微弱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于霜轻而易举地将她单薄的身体捏在手里,想要解开她上衣的盘扣。 “你和宋微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哄着你师父做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连告诉他的勇气都没有!”报复的快感刺激着于霜,她一边剥小乔的衣服,一边冷笑,“白小乔,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怕引来不相干的人,小乔不敢大叫,她栽倒在桌上,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于霜,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伤痕累累的身躯映入眼帘,饶是有心理准备的于霜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她没想到小乔的身上会是这样,登时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见过不要脸的女人,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小乔挣扎着扑了上来,于霜大吃一惊,以为她要和她拼命,不想她只是抱着她乞求道:“对,我不要脸,我就是不要脸,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呆愣片刻,于霜冷冷地笑起:“没用的,白小乔,你就算跪下来求我也没用。你越是不想让顾思陌知道,我就越要让他知道!” 一脚把人踢开,于霜望着地上的小乔,眼里满是露骨的厌恶,好似那是一团世上最肮脏最恶心的东西。 45044最动人的情话 强烈的不适让小乔头晕目眩,四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都不听她的话。她扶着桌沿,勉强抬起头来,故作镇定道:“把我师父激怒,对你没有好处。” 于霜怎么会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惧怕,“师徒*有违纲常,本来就是你的不对,你让顾思陌做下这等令天下人不耻的事,还把他蒙在鼓里,更是你的错。我不过是要他了解真相,把你放荡的一面展现给他看,他有什么理由怪罪我?” 冷汗打湿了碎发,小乔觉得周身微微发凉。 “最后求你一次,别告诉我师父,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原来,你也有低头的时候啊。于霜笑得愈发放肆,她幸灾乐祸道:“别这么低声下气,这不像你。你以为你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就会同情你吗?我可是清楚的记得,你在苏州客栈是怎么羞辱我的,那时候的你真是意气风发,豪气冲天啊!” “我道歉。”小乔干脆地说。 “现在道歉不觉得为时已晚么?你自己掌自己的嘴,我就原谅你。” 小乔道:“你刚才已经打了我一耳光,我没有还手……” 于霜敛起了笑容,不悦道:“怎么,你还想和我谈条件?” 小乔的手缓缓地举了起来,望着那细长无力的手指,她的心剧烈地抽痛。十五年来,什么样的打都挨过,什么样的伤都受过,唯有今天,她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这一巴掌打下去,不会太痛,更不会留下伤疤,但是,疼痛终会过去,伤疤可以抹平,看不见的屈辱却会驻进灵魂里,永不消失。 于霜催促道:“不要磨磨蹭蹭,要打就快打,我没有时间看你在这里顾影自怜!” 最深重的伤永远不是别人给的,最厉害的敌人永远是自己。于霜迫不及待地想看小乔自掘坟墓,这种不用亲自动手,就把对手葬送的感觉实在是太畅快了,她兴奋得双目赤红,心跳飞快。 小乔的手定格在空中,迟迟不肯落下,她深深地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无可挽回—— 为了爱一个人,真的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为了爱一个人,真的连自尊都舍弃了吗? 她还是不是白小乔?是不是那个轻易不低头,打死不屈服的小乔?爱上顾思陌之前,她可曾想过,她会为他付出一切?生命不要了,贞操不要了,一身傲骨,也——不要了?! 泪水从眼角滴落,小乔忽然笑出声来。 于霜被她笑得一阵心烦意乱,她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我没有继续堕落,迷失自我,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何其幸运!小乔放下酸痛的手,冷静道:“你不是要去我师父那里告状吗?你去吧。我师父那么疼我,他要是知道我把自己给了他,一定心疼得要命,更加宝贝我。” 这一番话诚恳至极,只可惜于霜并没有上她的当,她清楚地知道小乔之前的惊恐绝不是装出来的。 根本不相信她的说辞,于霜打开门,抬脚就走,“既然你急着要我成全你,那么我就依你的意思去说。” 走出去三步,身后一片安静。 过度的安静是一种危险,等于霜明白过来,小乔的匕首已经投出。 可是,看起来很有威力的暗器,无论是速度还是角度,都比平日差了一大截,听到风声后,于霜仅仅侧了侧身子,就让这一下刺空。 她不屑道:“你病成这样,实在是不应该浪费精力。有这一手,不如想想怎么面对顾思陌……”话未完,小乔就怒吼着冲向她,拼了最后一口气,两个人滚在地上,厮打成团。 没有内力,没有章法,凭着一股蛮横,密集的拳头落在于霜身上,小乔喘着粗气,又踢又打,“你要不怕死,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生生受了十几下,于霜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一掌打向小乔的胸口:“去死吧你!” 狠辣的掌风迅速扫来,小乔无处可避,眼看就要那致命一击快要落到自己身上,却见于霜浑身一怔,被浑厚的罡气弹出一丈来高,钝重地坠地。 腥甜的血瞬间涌了出来,于霜望着小乔身后的人,惊怖欲绝。 宋微和药王谷的侍童从另一边过来,看到吐血的于霜,无不讶异:“怎么回事?” “我……”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于霜打了个冷战。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顾思陌一脸寒气,“否则,即使这里是药王谷,我也一样可以杀你。” 入一派就要守一派门规,药王谷严禁杀戮,违者终身不得再入谷。 然而,顾思陌是那种敢在英雄大会上公然杀人的人,小小的药王谷,他更不会放在眼里。想起朱丹的死,于霜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不不不,不关我的事,是她,是她先用匕首丢我的,我不想死,是她先打我,我才还手,她不打我我不会打她,我不会……” 不理会她颠三倒四的话,顾思陌问小乔:“你为什么打她?” “……她骂我。” “你脸上的指印是怎么回事?” “……”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横竖是个死,于霜豁出去了,她起身指着小乔叫道:“没错,我是骂了你,可你为什么不把我骂你的原因说出来?!你不敢,对不对?因为我骂你骂得对!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之所以不说,不过是怕丢人,有本事你就把衣服脱了——” “师父!”小乔打算她,“你就这样任由她侮辱我吗?!” 不需要多余的提醒,顾思陌看于霜的目光冷到了极点,他现在的表情,正是他杀人前一贯的表情。 不能看着同门师妹送死,电光石火之间,宋微挥出一剑,挡住了顾思陌的攻击。也就是这一剑的功夫,于霜躲到了宋微身后,扬声道:“顾思陌!就算你杀了我,也没有办法改变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的事实!” 手上的招式一顿,顾思陌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宋微脸色大变:“我师妹她不懂事,大护法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白小乔背德失贞,已经不是清白之身,这一点连我师兄都知道,被欺瞒的人大概只有你顾思陌了。倘若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大可亲自去查,怕只怕她根本不敢接受验身!” 于霜的话如同迟钝的小刀,一字一刀,狠狠地剜着小乔的心脏,阵阵钝痛过后,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所谓的光。 就在她昏昏沉沉,恨不得立刻死掉的时候,于霜继续说道:“至于那个让她*的人是谁,说出来就更可怕了,那个人就是……” 一个响亮的巴掌,把于霜扇到了地上。宋微没想到自己也有对女人动手的一天,他怒道:“你再说一个字,顾思陌不杀你,我杀你!” 牙齿咬破了舌头,于霜就是想说,也没有办法再开口了。 她死死地盯着宋微,眼里是不尽的不甘与怨毒。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想在药王谷闹事吗?”李苏闻讯而来,身后是负责药王谷安全事宜的武师们。当他看见满嘴是血的于霜时,第一反应就是,顾思陌干的好事! 李苏压住火气道:“顾大护法,我救你的命,不是要你对付白道人士的。” 顾思陌没有反驳,他扶起小乔往房里走,经过宋微身边的时候,他沉声道:“不要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放过她。” 宋微道:“她只是一时糊涂,同样的错,以后决不会再犯。” 不想拂李苏的面子,顾思陌道:“让她滚!” 宋微带着于霜滚了,小乔却仍然处在噩梦中,她不敢抬头看顾思陌的眼睛。 温暖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轻轻地摩挲着,顾思陌对李苏道:“我不杀药王谷的客人,但若今天的事传出去一个字,往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药王谷这个门派。” 李苏哀怨了:我冤啊!你们和于霜的私人恩怨,干我药王谷什么事啊? 然而哀怨归哀怨,和顾思陌对视半天,他屈服了:“我明白。”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这世上的道理全在强者那一边。他叹了口气,又道,“小乔……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任谁遇上了这样的事,心里都不会太愉快的。 顾思陌道:“我会尽早带她离开这里。” “也好。” 毕竟被那么多弟子瞧了热闹去,李苏也不想留着等被灭派。 接下来的日子,出奇的平静。 小乔惶恐不安地等待着顾思陌的质问,她已经想好了答案,她的答案只有一个:不知道。就算顾思陌认为她是一个不懂得自爱的人,她也不会说一切都是他的错。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可是,顾思陌对那天的事只字不提,仿佛于霜这个人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是不是对我彻底失望了?小乔一边吃饭一边想。 心不在焉地把汤撒到了碗外,她一点知觉都没有。直到手上一暖,才发现顾思陌不动声色地接过勺子,重新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 “我……我吃饱了。”实在是不敢看他的脸,怕下一刻,他就会逼问她,到底是谁夺走了她的第一次,为什么这么严重的事她要瞒着他…… 小乔把一切都归为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她如坐针毡地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好几次都差点哭出声。 顾思陌放下筷子道:“我有话和你说。” 我能不能不听?她哭丧着脸道:“师父……” 他犹豫片刻,道:“我想带你离开焚凰宫。” 离开焚凰宫是什么意思?她呆呆地问:“为什么?” 顾思陌道:“我昨天收到了李动的密信,青衣门连挑思竹轩九个分舵,人人都怀疑思竹轩出了内奸。现在宫主正在和洛回风商讨对付萧枫的方法,我想,在他们布置完一切之前,我最好不要出现,等他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再回去也不迟。” 完全不了解状况,但小乔却觉得事情远远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可她找不出顾思陌话里的破绽,只得同意道:“一切但听师父安排。” 妄图用乖巧懂事来挽回他的心,这么做,是不是异想天开? 她暗地里笑自己天真。 不安分的人突然变得安分,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那就是正准备做对不起你的事。顾思陌眼皮跳了一跳,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小乔肩头一抖,摇头道:“没有,我……我没有话想说。” 问不出所以然来,他也不勉强:“那就去睡午觉吧。” 小乔并没有走,她惴惴不安地摆弄着衣角。终于,她鼓起勇气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不把我的衣服给脱了?” 顾思陌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你真的不想验身吗……” “验身?” 她急道:“于霜说我不是清白之身了啊!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顾思陌起身就走。 “师父!” 他这是什么意思?嫌弃她了?不愿意接受她了? 小乔心里一急,一把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走,“你别这样,别不要我……” “你想验身你自己去,我对这种无聊的事情没兴趣。” “可是于霜……” 没想到小乔这几天茶饭不思,是在想这件事情,顾思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黑着脸道:“我自己的徒弟,我会不清楚?随意相信别人的污蔑,我还做什么师父!” 紧绷的弦松开,一天的乌云散去。有的人,从来都不会说爱你,从来都不会刻意讨你欢心,一句“我相信你”,就是他全部的心意。 “我相信你。” 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动人的情话,小乔捂着心口倒地不起,“师父身下死,做鬼也风流!” 无端被调戏,顾思陌大怒,习惯性地找鞭子。 46045沉默的爱 杭州。 青衣楼。 萧枫望着进进出出的青衣卫,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以前也说过要早日拿下焚凰宫,但从未你见这么积极。怎么,受刺激了?” 萧峥把玩着青衣符,心不在焉道:“南宫瑞惨死在外,顾思陌离开魔宫,上官奕修炼魔刀出了问题,这么好的时机,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再说,婉婉偷出来的魔刀秘籍,我们已经看了个大概,想要对付上官简直是易如反掌。天时,地利,人和,我没有理由不积极。” 确实是不容错过的机会。这点,萧枫无法否认。 命人把新抓来的魔宫俘虏处理掉,他把武林盟的密报递到萧峥眼前,戏谑道:“没想到顾思陌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和小乔一起离开了焚凰宫。他真想掀开萧峥的面具看看他的表情。 “那又如何?”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他?” 萧峥道:“总会死的。” 你不过是不想当着小乔的面动手罢了。萧枫也不戳穿他,“他带着小乔离开魔宫了,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 萧峥笃定道:“他一定会回来。” 萧枫笑了。 是的,顾思陌不会临阵脱逃,谁都有可能会跑,顾思陌不会。 没多久,萧峥底下的人过来催促他上路,焚凰宫的重大事务他必须亲自去办妥。萧枫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三天两头往魔宫跑,就没有想过留在青衣门吗?” 出乎意料的是,萧峥没有买他的账,他回绝道:“我对执掌武林正道没有兴趣。” 啧,怎么会这样。萧枫的笑容有些感伤:“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孩子。”小乔说不认我也就算了,如果连自己儿子都留不住,我是不是得忏悔平日里做人太失败? 这种时候,亲情友情爱情统统都是扯淡。萧峥不可置否道:“你想要上官奕和顾思陌的命,我给你。同样,你许诺我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他只要了三样东西,其中一样便是自由。 生来就被萧枫丢在焚凰宫做卧底,青衣门欠了他太多,他提的要求并不过分。萧枫只好点头道:“你走吧。” 走出青衣楼的那一刻,萧峥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狂放的脸。 魔宫的宫羽插在发间,拉开衣领,可以看到鲜艳的图腾,这才是真正的他。所谓的正派大侠,万千少女的偶像,不过是一个哭笑不得的幻影而已。 八月末的桂花一簇一簇地挤在枝头,轻轻一碰,就落了满地。 这是江浙一带以制糖闻名的一个小镇,人们习惯在院落里种三两棵桂花树,待到花开时节,十里桂香,一勺糖饵,甜到可以把人腻死。 此刻,一户寻常人家的庭院里,躺着一个被桂花雨湮没的少女。她懒洋洋地眯着眼,任由细碎的花从脸颊滚过,偶尔几粒挂在她的睫毛上,映在墨色的瞳里,唯美不可方物。然而,这如画的景致很快就消散在了男人不解风情的催促之中。 “休息够了就起来继续!” 小乔立刻从地上跳起来,用细长的柳叶刀抵挡顾思陌的攻击。 “师父你太快了,我根本看不清啊!” 说话间,整个人已经被震飞。 “起来,接着练!” “别偷懒,重新开始!” “力度不够,再来!” “……” 顾思陌只用一招,就把小乔所有的变招打了回去,十几个回合过后,他停了下来,“我把所有的动作连起来走一遍,你好生看着,想想自己哪里没有做对。” 再不好意思倦怠,小乔收起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认认真真地观摩着顾思陌每一个动作的衔接技巧,直到他收势,她才说:“师父,这套刀法有点奇怪。” “奇怪?” “和你以前练的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他的声音沉静如水,听不出一丝涟漪。 “我觉得吧,师父练这套刀法的时候,特别漂亮……”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回答!在顾思陌发飙之前,她慌忙解释:“是真的!师父练其他刀法的时候虽然也很漂亮,但那种漂亮的感觉和这种漂亮的感觉不一样,这种漂亮是我看得出来自己却做不出来的,不像那种漂亮其实我努力一点也可以做得很漂亮!” 绕来绕去的话,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顾思陌无言以对。 最后,他淡淡道:“你就是不想好好练,是不是?”何必找一堆乱七八糟的借口。 “师父啊,我是真的在夸你啊,你不要动不动就觉得我动机不纯……”抵不住他寒冷的目光,她只好照着他的演示,从头练起。 一遍,两遍,三遍…… 顾思陌一刀斜刺过去,把她截住,“这记崩刀并不是虚招,你要想办法将它做实。我带你做一次,你体会一下该如何用力。” 两个人的身体贴到了一起,小乔的手被温热有力的手抓着,一时间,她心猿意马,使不出劲来,顾思陌把她带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好像一个提线玩偶,完全由他掌控。 虽然说顾思陌是她的师父,但他平日诸事缠身,亲自教她的时候并不多,加上她悟性不错,除了入门示范和偶尔点拨,其余的都是浮珠沉玉在帮忙,像现在这样手把手教,简直是不敢想象,一想就会鼻血飞溅。 是以一天下来,小乔魂都去了一半。 她软趴趴地倒在椅子上,感动得死去活来。 却不知顾思陌吃错了什么药,嫌她死的不够快,一碟桂花糖摆在她眼前,轻叹道:“我急于求成,不是刻意想给你脸色看,对不起。” 她张大嘴巴,到了手的糖霎时间滚到了衣服上。“师师师师师师父……” 顾思陌把糖拈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糖末,“不管怎么样,我会和你一起努力,两个月的时间内,你要把不懂的地方全部弄明白,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我我我一定会弄明白的!” 沉浸在莫名的欣喜中的人怎么听得出他话外的含义,她瞄到他眼里浅浅的笑意,以为他是真的觉得欣慰,于是暗下决心,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失望。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顾思陌白天教小乔习刀,晚上任由她乱跑,自己则在书房,拿着笔写写画画。纸上的图鉴和注释不是别的,正是他教授给小乔的新刀法。 她没有问,他也没有说,这套刀法之所以和其他刀法不一样,是因为它还没有定最终的刀谱,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取。 他只是把他一生所学,编成了这么些招式,起初只有五页纸,但看着小乔日渐一日突飞猛进,五页纸变成了十页,十页变成了二十页,短短数十天,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叠。 第一百张纸的墨迹未干,顾思陌把新写的一页揉成纸团,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为什么我以前不好好教她?” 总是到了最后关头,才发现时间不够。 想教的东西永远都教不完,所以才会熬夜把每一幅图画清楚,每一句话写明了,然而,一百张纸写完,他觉得还是不够,他不敢肯定,学会了这些武功以后,她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不受欺负。 他开始重写第一百零一张纸。 昏黄的火苗在抖动,小乔起夜时经过顾思陌的房间,举着蜡烛走了进来。 “师父,你怎么不睡觉?”带着一股幽幽的桂香,她绕到他身后,看他一笔一划记下拗口的秘诀。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笔道:“我在琢磨新的刀谱,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乔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人,她放下烛台,谄媚地笑道:“师父钻研刀谱,我给师父磨墨。” “我不写了。你回去睡。” 她苦着脸道:“我睡不着。” “我陪你。” 又……又来了…… 小乔默默地转过头去擦鼻血。自从出来药王谷,他就总是说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话,虽然说温柔是好事,可是就这样若离若即的和她在一起,实在是考验她的耐性。 “师父……” “怎么?” “你是不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 “想……想马上和我那什么……”成亲啊!她差点咬断舌头。 午夜的清辉洒在竹席上,结着一层白白的霜。顾思陌微微一怔,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柔和起来,“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不敢当面怒斥师父转移话题,她闷闷道:“喜欢。” “那就不要走了,我们一直住下去。” 没有江湖,没有正派邪派,只有两个人,守在一起等天荒地老。她还想逼他说什么呢?原以为他受不了她的叛逆,出了药王谷就会和她分开,但他还是把她带在了身边。长久以来的愿望在这个安宁祥和的小镇上实现,她不能过于贪心。 不能过于贪心,那么,一点点的贪心,总是可以的吧?小乔扬起下巴,色迷迷道:“师父,亲一下……” “别闹了,明天镇上开糖会,想去看的话就要早点起来。” 再一次转移话题! 她扁着嘴问:“你和我一道去吗?” “嗯。” 好吧……这个补偿也是可以接受的。就在她躺好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感觉唇上一热,她颤抖着不敢相信,偷偷地着手上掐了掐,虽然痛,但仍旧不能确定自己是梦是醒…… 顾思陌看着她假寐的脸,静静地坐在床边,耳边只有窗外虫子唧唧的鸣叫在回荡,仿佛提醒着他,思竹轩告急,顾思竹的信函他还没有回复。 他能怎么办呢? 焚凰宫被武林八大派轮番围剿,苏州的道路已被打通,魔宫的弟子经历着惨绝人寰的屠杀,不过数天,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不是誓死捍卫宫主的死士,就是别有居心的乱党。关键时刻,能够稳住形势的人只有上官,可是他疯了一般地再三退让。 萧枫谋划已久,势如破竹,他一个失了势的护法能为焚凰宫做什么?一封一封乞求他归位的信都被他丢进火里,烧了个干净,不是他忘恩负义,而是他需要时间。 他不会带着小乔去冒险,无论凰宫落到什么境地,他都会尽力去挽回,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安排好一切,即使无法兑现许给小乔诺言,他也要保她半生安稳。 想到这里,顾思陌起身回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打算借着逛糖会的功夫发出去。 ——好了,没有意外的话,那个人很快就会来的。 放心把小乔交给他,我只要在离开之前补偿她就可以了,她想要吃糖,我买给她,她喜欢放纸鸢,我陪她放,她希望我和她亲近,我就和她亲近…… 一场风雨,带走了繁盛的花粒,只有醉人的香味盘旋着,迟迟不肯散开。 从糖会回来后,一连几天小乔都不想再碰到和糖有关的东西。嘴里甜到发涩,吃什么都是甜的,以至于吃饭也觉得甜到不行,偏偏满屋子桂香驱之不去,她厌恶地抽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有人在想念我。”她塞了一嘴的清炒白菜,断定道。 屋里掀起了一阵狂风,顾思陌皱了皱眉。 随后,一枚石子落到了小乔饭碗里。她怒道:“脏死了!” “想死你了,我亲爱的妹妹。”第二枚石子打在小乔头上的时候,窗户里跳进来一个人。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诧异之余,小乔朝顾思陌投去求救的目光。 洛回风笑道:“我和你心有灵犀,你走到哪里我都可以感应到。更何况,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我的眼线。” 顾思陌冷冷道:“既然如此,我只希望你能把你的眼线处理干净。” 洛回风搬了张椅子坐到小乔身边,“这世上比我轻功好的人,都不屑于跟踪我,乐意跟踪我的人,我不乐意被他们跟踪——那什么,我远道而来,小乔你竟然不给我盛碗饭。” 自来熟地抢过小乔的筷子,夹了两口菜,他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干吗?”她被瞪得心虚。 “这个菜的味道……非常……有创意……你做的?”想着怎么说才不至于把她惹毛,洛回风万分小心地问道。 “唔……”你敢说实话,我就和你没完。小乔威胁地瞪了回去。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喜欢这个味道。”反正我贱惯了。 顾思陌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做的。” “噗——” 洛回风喷了一桌,惹来了小乔的白眼。 望天,他真不是不想给面子,师兄的手艺固然叫人鄙视,但“原来顾大护法也会做菜虽然味道有待商榷”这一事实更让他喷饭。 面对洛回风的奚落,顾思陌只有一句话:“不想吃就滚,最后一个吃完的洗碗。” 说完,人消失不见。 小乔埋怨道:“都怨你,把他气走了!我吃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吐,你才吃两口,吐什么吐?不就是咸了点吗?” 洛回风痛心疾首地揽着她道:“小乔,嫁给我吧,我养你,这水平的饭菜我也能做,你想要多咸我就给你放多咸,我还不至于连盐都买不起……” “你女人那么多,嫁给你我就该买醋了。” “传言你也信?传言给你写情信的男人可以组一个江北大营,我买醋了吗?” “完全扯淡!” 小乔和他闹了一会儿,认真道:“听说魔宫正在和青衣门打仗,你一个人溜到这里来,宫主不说你?” 笑,上官自身难保,哪有空管我。他一脸落寞道:“萧枫那么阴毒,我这个少宫主恐怕活不长久了,临死之前来见你一面,你要对我好一点。” 这人说起谎来和真的似的。小乔无言。 洛回风做了个往地上一横的姿势,“你不对我好一点,我就赖死在这里不走了。” 好不容易才和师父独处,两个人的幸福生活刚刚开始,小乔怎么也想不到,半途上会杀出来一个本该呆在凰宫护驾的家伙。“那你就死在这里吧,我不管了。” 洛回风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温柔、温柔,不要总是凶我。宫里的事情忙不过来,我不过是顺路来看你过得好不好,说几句话就走,不会妨碍你和顾思陌亲热的。” 装可怜这一招,对于涉世未深的少女可谓屡试不爽,小乔投降道:“只要你的手不乱摸,我就对你温柔一点。” 正准备揩油的手缩了回去。 洛回风在和小乔打闹,顾思陌在房里写刀谱,当他写完第一百一十张的时候,院子里只剩下小乔一个人。 她站在光秃秃的树旁边,歉疚地望着洛回风远去的背影。 “我不会和你走的……” 永远不变的答案,不论他用什么来引诱。 待她回过头来,顾思陌已经把刀递到了她面前:“把这段时间学的的东西练一遍给我看,如果没有出错,明天就可以睡一天懒觉。” 眉宇间的惆怅顿时一扫而空,她雀跃道:“懒觉我睡定了!” 她说过会不让他失望,就不会让他失望,连孔雀翎都可以再造,区区一套刀法,她不信她没法学好。 果然,手起刀落间,每一个动作都得到了顾思陌的赞许。“不错,如果继续练下去——”他忽然停住,半晌才问,“你会继续练下去吗?” “师父希望我练,我当然会继续练。” “……是吗?”低不可闻的一声,倒像是在问自己。 这天晚上,顾思陌守着沉睡的小乔,最后一次替她把垂落到地上的长发拢回枕边。 想要把她歪着的脑袋扶正,手却在半空中止住。 还是不要把她弄醒吧……他怕她一睁开眼睛,他就走不了了。以前总是痛恨她赖床,这一回竟希望她不要醒得太早,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在小乔樱红的唇瓣上轻轻一吻,顾思陌再没有犹豫,他带着他的破晓,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充满着香甜气息的小镇。他走得太匆忙,匆忙到只留下一本他亲自谱写的秘籍,那是他想要告诉她的全部。 他这一生,只有破晓相伴,离了赖以生存的刀,他连最普通的人都比不上。 在他落魄的时候,是上官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给了他削铁如泥的破晓刀,无论他多么不愿,他始终欠上官一个交代,他决不能在焚凰宫败落的之时一走了之。 必须回去,就算结局是死在萧枫的剑下。 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男人,他是失败的。他没有将小乔摆在最重要的位置,甚至从来没有亲口说一句喜欢,他只是一味地逃避,到了最后,连要她等他回来的勇气都没有。 我等你长大,你等我活着回来吗? 他没有问,他知道萧枫的灵犀剑法不是徒有虚名,武林盟有成百上千的高手,他只有一个人,一把刀。 47046有心则伤 时间已经过去三天,起初小乔以为师父只是出门买菜,路上有事情耽搁了,直到洛回风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相信,顾思陌是真的抛下她离开了。 那枕边的刀谱,一百一十页,他写了那么多个晚上,原来是为了留给她。从来到这个镇上的第一天起,他就在写这些东西,那时候他就决定了要一个人走。回想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说的话,她觉得所有的温柔都是一个阴谋。 “我师父让你来的,对不对?你那天根本就没有走。” “是他把你卖给我的,你骂我也没用。”洛回风笑笑,把脸凑到了她耳边,“想知道他用你换了什么吗?”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小乔把秘籍揣在怀里,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他换我守着你不许你踏进焚凰宫半步,如果他一直没有回来,你就是我的人——他这么对你,你也要去找他?” “你闭嘴!”我知道我被当做麻烦送人了,不要一再地提醒我! 顺着过道一直走,她喃喃道:“我为什么要去找他,我不会去找他的,他根本就不需要我……” 真可笑啊,以为乖乖练武就可以讨他欢心,没想到这一切只是一个骗局,从一开始,他就决定了要分开,她的努力换来的不过是一叠废纸,刀谱秘籍在她眼里,甚至比废纸都不如。“我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我又没想过要做天下第一。” 想把怀里的刀谱撕个干净,她颤抖着,最终还是抓着不舍得下手。 脚下,桂花枯萎得寻不见踪迹,满院子的香味也被萧瑟的秋风带走,小乔望着干枯的树干,鼻头发涩:果然,当初成片的金黄是一团幻构的梦。 可是,这个梦是顾思陌给的! 现在他一句话都不留,把她塞给别人是什么意思? 她白小乔就这么廉价,这么贱? 一挥手,树枝“咔嚓咔嚓”地折断,“我到底哪里没做好?!该练的练了,该学的学了,你说的话我都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扬起的灰尘落了一脸,迷住了她的眼睛,她却毫不介意地把树劈成一堆烂木。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师父……”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头,将她狠狠地按进了怀里。 大片的水渍印湿了洛回风的衣襟,他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飞蛾扑火,并不能在火里得到永生,他看着她烧成灰,怎么也无法把“别伤心”三个字说出口。 夜渐沉,深秋的寒意凉可透骨,小乔的抽噎声越来越小,就在她想离开洛回风的怀抱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了冰冷的嘴唇上。想要汲取一点温暖,她没有抗拒,木木地任由他入侵。 缠绵的亲吻似乎没有尽头,心却依旧是冷的。 终于,他松开她道:“这里风大,进屋去吧……” 没有回答。 “小乔?”觉得气氛不太对,他转头,抽气道,“这真是他娘的——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竟然真的有人在跟踪他。 上官奕双目血红,刀锋妖光流转,整个人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气息之中。 小乔压抑到几乎喘不过气来,“宫主?” 上官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呼唤,他尖锐的目光似要把她穿透,脸上尽是旁人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是怨,是恨,也有愤怒。 “回风哥,他?” “愣着做什么?快跑!” 洛回风眼疾手快,一招“移花接木”化解了上官的致命一击,然而,上官直接越过他,任由罡气反弹到自己身上,也要追着小乔索命。 “回风哥,小心啊!” 就在这时,一排火弩示威一般从外面射了进来,层层火光将小小的院子包围。 一面跑一面避开箭矢,小乔被迫往回撤。 上官震开洛回风,不顾箭雨的胁迫,拧住了小乔想要反击的手,把她的骨头捏得咯咯作响。 她忍着痛道:“宫主,青衣门的人追来了,你杀我有什么用?” “上官奕,你大限将至,劝你早早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青衣门的人追了一路,总算把人逼到了死角,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在火把前结成阵型,将小乔他们围在中间。 猎猎的风声中,上官奕的长发和衣带飞扬着交错在一起,他的身姿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只是绯红的瞳仁里流出摄人心魄的波光,说不出的可怖。 小乔望着他脸上的红色火凰由浅变深,想到了洛回风拿来骗她的那个纹身。她可以肯定,上官的图腾绝不是用笔画出来的,因为它不仅会变色,还泛着荧荧的红光,在夜色的衬托下,诡秘至极。 对青衣门的挑衅充耳不闻,上官只是掐着小乔,警告众人后退。 想到自己的身份,小乔心中微定,不再挣扎。如果宫主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份上,拿我做人质,大概可以挡一阵子吧,就是不知道萧枫那厮会不会管我的死活…… 然而,上官的力道越来越大,没有一点要收手的意思。 她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问:“说!顾思陌在哪里?” 她呆道:“什么,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充满偏执与震怒:“思陌跟了我整整十年,没有你之前,他对我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现在他竟然敢背叛我,离开思竹轩和你在一起!你说,他怎么敢!” “我不懂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小乔咳道。 没想到老家伙入魔成这个样子,竟然疯傻到以为小乔是罪魁祸首。洛回风皱眉道:“上官奕,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他的直呼其名,上官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冷冷道:“你们叛出凰宫,不都和她有关么!白筱为了生她和我离异,思陌为了和她在一起消失得干净利落,你为了保护她连少宫主都不做,我倒要看看萧枫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是想脱身,他是真的要我死吗? 脖子上一痛,小乔艰难地说道:“不许、不许侮辱我师父,他一直对你很忠心,他根本没有和萧枫勾结,他……” 他为了你把我抛弃在桂子镇,你为什么还不知足?! 余下的话消散在上官的怒吼里,忍无可忍,最后一点理智也被击碎,优雅的风姿再也不复存在,他此刻的样子,任谁看了也会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没有和萧枫勾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让顾思竹写了十一封信,但他没有回思竹轩,他没有回来!” 不,不是这样!他没有回魔宫,不是因为想背叛你,他直接刺杀萧枫去了! 他把我留在这里,一个人去送死! 呜咽着喷出一口血来,小乔的牙齿在打颤。 原来,比起知道他抛弃了自己,她更害怕听到他身处险境的消息。 一面觉得自己可悲一面又没办法不去担心,小乔惨笑一声,上官掐得她快断气了都几乎感觉不到。 洛回风又惊又怒:“停手!上官奕,杀了她你会后悔的!” 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上官轻笑:“说得好,这么杀了她我一定会后悔的,我应该把她丢到青楼,让她死之前好好享受醉生梦死的滋味,再将她的尸体丢到青衣门门口。能再见到她,萧枫和思陌都会感激我。” 青衣门的弩箭悉数对准了他的咽喉,可是他不在乎。 不怕下地狱,因为地狱里有白筱,他想见她了,想告诉她,看,你的女儿已经被我残害至死,你是不是很后悔?后悔当初生下她? 至于活着的人,尤其是思陌,应该让他看看,他心爱的徒弟是怎么曝尸街头的——写了十一封信挽留他,不计较他的属下这些年来只忠于他而对凰宫阳奉阴违,结果呢?他只想着和女人私奔。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最后一点功力,在一番争斗中流失得所剩无几,此时的上官只想着怎么和小乔同归于尽。 忍着伤痛练了这么些年魔刀,只不过想证明他没有输给萧枫,他知道他终将失败,失去的东西已经失去,他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他累了,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拖个人和自己一起死。 青衣门的杀手们不耐烦地吆喝着,眼看要动用弓箭和阵法,却被为首的男子喝住:“知道上官老贼手里捏着的人是谁么?!统统住手,不许轻举妄动!” 上官奕轻蔑地笑了笑,想到手上的人是白筱和萧枫偷情的杰作,他用力更甚。 洛回风依旧在怒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会为你的行为后悔到死,生不如死!小乔她是你的……” “砰!” 有什么东西在脚边爆炸,升腾起浓浓的烟雾。 “不好,是飞砂药!”众人掩着鼻子咳嗽,难闻的气味令他们没有勇气再上前一步。 上官手一抖,小乔得了空喘着气道:“别和青衣门正面冲突,快点挟持我走!”缓了缓,她又叫道:“回风哥你也快走,不要被人给抓去了!” 拼着老命吼完话,她一口气没上来,光荣地栽倒在上官身上。 “给我追!不要让上官奕跑了!” 烟雾重重,人影难辨,青衣门穷追不舍,桂子镇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一路被点睡穴,小乔也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路。 记不清食物和水是如何粗暴地被塞进嘴里的,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野外的一堆篝火边,上官正坐在对面凝神打坐。他的头发散乱,表情却比前几日来的正常的多,小乔见仔细一看,他脸上的红纹也淡淡的若隐若现,想是魔刀的功力散去了不少的缘故。 凑近火堆,她的身子渐暖,只不过胃又变得空空的:“宫主,我渴,想喝水。” 上官继续闭目,不搭理她。 “我饿,想吃东西。” 他不动如山。 “……我想尿尿……” 为免再次练岔了走火入魔,上官只得停下来道:“别给自己找不自在,很快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俗事了。” 可是她是真的想喝水想吃东西……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还活着,我要去找吃的!”拍拍身上的泥土,小乔想要起身,岂料背后磕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回头一看,她“啊”得叫出了声。 那是一块蒙尘的墓碑。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墓碑? “……这是哪里?” 上官道:“这里是嵩山。” 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她卖力地用袖子去拭墓碑上的尘垢,积灰一点一点地往下掉,碑上的字慢慢地显现出来,待她全部看清楚后,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胸口压抑得难受,“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在我娘面前干这些污她眼睛的事情? 上官笑道:“用不了多久,萧枫就会依约而来,显然他也认为这里是解决恩怨的好地方。” 小乔恨恨地笑了两声:“你们两个,狗屎一样的品格,不谋而合也是正常的……” 他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害怕。因为他的周身并没有像那天夜里一样,散发着激昂的杀气,她揪起一把白筱墓前的杂草,重复道:“狗屎一样的品格。” 杂草丢到他身上,她还是不解气,又抓了一把,朝他脸上扔去。 想挤出轻佻的笑来,无奈努力几次都没有成功,上官放弃。 “我骂你,还用草扔你,你怎么不杀我啊?”小乔骂骂咧咧地想踹他,但终究没敢那么做。她停下来盯着他的脸看,乌黑的眼珠子里写满了愤懑、恼怒,和,伤心。 受伤了啊。上官避开她的眼睛,明知故问道:“我一直想要你死,你不是不知道,何必这么大计较?” 没错,他早就动了杀人的念头,他甚至已经动过手。可没有一次像桂子镇那样,四面楚歌却只想着要杀她。“想要我死,和真的动手杀能一样吗?以前我总以为你是和我闹着玩的,现在我知道了,你是真的恨我恨到要死……” 小乔的控诉令上官有些不适应地烦躁,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在意他的想法。你是我仇人的女儿,我想杀你,我错了吗?难道我应该愧疚?笑话!你要是觉得不爽,你也可以来杀我…… 想到此处,他的老脸一红:他娘的,她确实有机会杀我!就在我掐着她的时候!既然她可以朝青衣门扔飞砂药,她当然也可以朝我扔暗器。 像是要证明他的想法似的,小乔从袖子里抽出一筒带毒的银针,丢到他面前。 上官扬眉,他从不吝惜赞美之词,只不过听在耳朵里是什么意思,就不得而知了:“多谢你饶我不死,你真是纯洁善良的好孩子。” 她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人渣!” 他笑笑,甘之如饴地接受。 人的感情,人渣是不需要多加揣测的。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人只有被亲近的人伤害之后,才会流露出这种受伤的表情。 将逮来的獐子放到火上烤,小乔就着山泉无精打采地吞咽着。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她现在心口堵得慌,有种想吐的冲动。 “看到你这张笑得恶心的脸,我饭都吃不下。”她酸完上官之后,扭过头去继续吃。 “反正萧枫一来你就要死,吃不吃又有什么区别……你怎么了?” 小乔手里的獐子掉在了地上,她把脸埋进手臂里,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上官拉开她的手想看个究竟,岂料她才转过身来,他就遭受了一番热烈的洗礼。 为什么我要去管她,为什么我不死了算了——这是被吐了一身的宫主大人的想法。 望着呆若木鸡的上官,小乔眼圈一红,哭道:“你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别让我难过。 让我忘掉在凰宫里玩耍的日子,让我忘掉你赏赐给师父的那些衣服首饰…… 不懂小乔受了什么刺激,上官看她眼睛鼻子红扑扑的一片,觉得她有病。 一个嘴里说着不在乎有没有父亲,却还是忍不住自作多情的人,是不是特别有病?他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是,她让他挟持她走的时候,他有了片刻的犹豫。 他想说,你来凰宫捣乱,我没有阻止,是因为凰宫里危险的东西太多,希望你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玩死,免得我再费力气。谁知道你那么顽强呢?机关阵法都弄不死你。你把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成什么了?慈爱?没错,逢年过节我会请你来凰宫喝酒,不过我哪次不是把你灌得烂醉,气得你师父第二天用鞭子催你起床?你挨打的时候,我可畅快得很…… 往事一件一件地在脑海里浮现,每想起一件,上官都觉得自己确实异常恶劣。 只是有些事情,是暂时解释不了的。 比如,顾思陌替他办事之后,他为什么要赏赐他红色的绸缎和女人用的珠宝? …… 白筱的墓前,小乔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这世上,欺负过她的人或许有不少,可能够让她哭得伤心的,总是她爱的人。 48047疼痛犹在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上官宫主选的地方真令人伤感。” 风动,树叶沙沙地摇摆,脚下的细尘不动声色的扬起。小乔抬头,看到不远处神色温和的男人正在冲她微笑。 这个人,眼睛永远充满润泽的水光,好像全天下的人就他最无辜。 然而,上官是不会被萧枫的外表迷惑的,他们都太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正如小乔所说,两堆渣。 上官冷哼道:“没想到你真的会来,真是小看了你的胆量。” 萧枫看了一眼木桩般杵着不动的小乔,泰然自若道:“一命换一命,我用顾思陌的命换小乔的命,如何?” 小乔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萧枫扬了扬下巴,有什么东西从树上砸了下来,溅起的灰尘几乎要把视线湮没,小乔尖叫一声,冲了上去,“师父!” 就在她扑上去的那一刻,一只手把她拉离地面,飞快地往后撤。 “放开我!” 上官紧紧地抱住她,骂道:“闭嘴!” 萧峥坐在树上,笑声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我已经废了顾思陌的武功,挑了他的手筋,挖了他的眼睛,划烂了他的脸,小乔,你确定你要照顾他下半辈子吗?” 听到小乔的名字,地上的人动了动,身上的宫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熟悉的铃音在耳边回响,小乔只觉得刻骨的凉意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摇摇脑袋,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萧峥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他跳下树来,粗暴地扯下那串刻着护法印的宫铃,用充满诱惑的嗓音鼓励她说:“你不想和一个废物在一起,对不对?没关系的,只要你和门主回家,就可以摆脱这个废物了……” 小乔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一片殷红。 见她没有反应,萧峥叹了口气,道:“为了留他一口气在,我自是费了不少功夫,如果宫主和小乔姑娘都不在乎他的死活,那么——” 在他的匕首割破顾思陌的喉管前,上官将小乔推了出去。“滚到你父亲身边哭去,别再回来!” 一个趔趄,小乔跌倒在地。 骇人的脸强行闯入视线中,她的呼吸骤然止住——那是一张完全不是脸的脸,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血洞,而其他地方,是森然的血肉和白骨。 “不,不可能的……” 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小乔在恍然中伸出手去,想去确认那些狰狞的伤口是不是真实存在着的。 “乖小乔,不要乱碰脏东西,把他还给上官宫主。”萧枫不知什么时候弯下腰来,按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那不是脏东西,那是我师父,那是我师父啊! 心里面有个魔鬼在疯狂地叫嚣着,她想要怒吼,想要宣泄,可是,最先说出来的,是一句泣不成声的质问:“你们为什么不杀了他?” “这世上,比顾思陌好的男人有很多,何必为他流这么多眼泪。”萧枫自以为慈祥地去擦小乔的脸,却被她狠狠地咬住了手指。 尝到了浓浓的腥味,小乔含糊不清地呜咽着:“比我娘好的女人也有很多,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死都不肯放过她娘亲,连带她也不放过! 好不容易将流血的手指抽离,萧枫暗暗吸了口气,他锁住小乔的穴道,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比白筱好的女人是有不少,但敢欺骗我的却只有她一个。你说,我怎么能让她死得安心?” 望着小乔茫然的眼神,他露出奇怪的笑容。 是的,她并不知道,他早就不爱白筱了,在他知道白筱接近他,是为了上官奕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不爱白筱了。 没有爱,只有恨,所以,死了的人不能安息,活着的人就更该痛苦! “萧、枫!” 不远处的上官奕丢开手边的人,拔刀刺了过来。 察觉到事情不妙,萧峥意图出剑截住上官突然袭击,但是,上官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受伤,一个亡命之徒,谁也拦不住。 从萧峥的剑上穿过去,他直直地用刀逼向萧枫。 然而,对于这一手,萧枫早有准备,他反手一格,轻而易举就挑开了后力不济的上官。萧峥抽回剑,冷声道:“上官宫主这是什么意思?”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顾不上唇角涌出的血,上官怒问:“顾思陌在哪里?!” 啧,露馅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识破,萧枫老实诚恳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白影便破空而出。 银色的刀芒熠熠夺目,流星一般射向萧枫的后背。 萧枫微微转头,暗色的瞳孔里映着破晓绚烂的光芒,却不见一丝慌乱。他静静地凝望着那柄天下第一快的刀,淡然到令人误以为他在等待死神的宣判。 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呢? 放眼天下,谁接得了顾思陌的背后一刀?更何况,这一刀的速度和角度实在是无可挑剔。知道萧枫必死无疑,小乔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个和我留着相同血液的人,就要被我师父杀死了,可我却一点也不悲伤。 心底的内疚才刚刚萌芽,下一刻,就变成了震惊和疼痛,小乔望着顾思陌绝望的眼睛,觉得老天爷是在和她开玩笑。 “小乔……” 漫长的对望之后,顾思陌如梦初醒地唤着她的名字。 “呜……”鲜红的液体沿着大腿滑落,小乔眼前一阵发黑,萧枫松开手,她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痛…… 好痛……谁来救救我…… 冷汗湿了衣裳,小乔的呼吸由粗重逐渐转淡。 “你疯了!”上官奕瞪着萧枫,犹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我没疯,疯了的是顾大护法,他杀了小乔。” “你疯了,小乔是你女儿!” 他居然把她拉到身前来挡刀!原来,他之所以能够那么平静,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小乔的安危,他不怕牺牲小乔! “不,她不是我女儿。” “我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她不是你的女儿,那会是——”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惊怖的事情,上官的话戛然而止。 “是你的。” “……” “当然,你可以不认,毕竟,不是我的,也不代表一定是你的。” 最后一句话,既刺痛了生人,又侮辱了死者。如果上官是局外人,一定会拍手大笑,笑萧枫的狠毒,可惜现在,他在局中。 握紧手里的刀,上官奕挣扎着站起来,对萧枫道:“动手吧。” 有的时候,明知道是死路一条,也不得不拿起刀来,因为知道真相往往比死更可怕。 死寂的黑云压在嵩山上方,肃杀的空气四处飘荡。 白靖并不知道他们的武林盟主正在白筱墓前杀人,即便知道,他也没有闲情去理会。此时此刻,最让他心惊的,恐怕莫过于山脚下那一群扬言要把嵩山夷平的狂徒了。 “魔宫的人要杀过来了,你们看……” 青衣门的人不在,没有人愿意和这些不要命的人硬碰硬,劝降是各派掌门商量的一致结果。可是,白靖刚把大义凛然的说辞念完,众人就笑了。 顾思竹笑得尤其厉害,稚嫩且邪气的笑声在山脚回荡,紧接着,是严厉的询问:“白掌门说,邪不胜正!你们信不信!” 回应她的,是整齐划一的呼喊:“不!” “为什么!” “圣火被灭!” “凰宫受劫!” “护法遇难!” “……” 叫嚣一声胜过一声,控诉着萧枫做下的种种。 望着躁动不安的人群,素来胆小怕事的副盟主不得不站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呼喊,“焚凰宫恶名在外,是有目共睹的邪派,一日不除,一日影响武林安危。而今妖火已熄,声势不在,正是诸位弃暗投明的好时机,在下相信,堕入魔道,乃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人生在世,有许多比杀戮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即使不为自己,也要替亲人着想,你们为魔宫卖命如此,如何对得起父母妻儿……” “轰!” 副盟主讲得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得兴起,顾思竹一掌打烂不远处的地标,问一旁的李动:“李堂主,父母在哪里?!” “死于白道手。” “妻儿在哪里?!” “死于白道手。” 二番回答简单明了话,激起了其余人的悲愤之情。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思竹再度吼起:“兄弟们,父母在哪里!” “死于白道手!”相似的经历,总是能引起共鸣。 “妻儿在哪里!” “死于白道手!” “兄弟在哪里!” “死于白道手!” 悲愤又一次被抛向了顶点,顾思竹高举弯刀,重重地斩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白道人就在对面,你们还犹豫什么?!杀!冲上去杀个痛快,杀个够本!” 追着率先冲入敌阵的顾思竹,众人欢呼着朝武林盟扑去。 “师父……师父……” 小乔睁开眼睛,恐怖的悲鸣和血迹立即消失不见。噩梦里的场景太过血腥,她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接着,她感到胸口一阵刺痛,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不是噩梦……” 骗不了自己,因为伤口还在,疼痛还在。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死? “哐当!” 残破的铁片被扔到了桌子上,李苏感慨地说道:“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护着,十个李苏也救不了你。” 那是她藏在胸前的暗器,五个一组,如今已经变形得不成样子。 然而,死里逃生并没有让小乔露出喜色,她只是轻声向李苏道谢。 李苏摸着鼻子嘀咕:“不用谢我,若不是有人用刀架着我的脖子……”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于是收起唇边的苦笑,不再用玩笑的语气说话,“虽然你的命保住了,但是……” 小乔疑惑他看着他。 “但是,孩子没了。” “什么?” “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她做梦一样望着李苏,手不由自主地挪向了腹部——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这里,曾经有一个生命存在过。 察觉到她的不对,李苏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不知道你怀孕了?” 小乔沉默不语,直到客栈的房门被人推开。 洛回风站在门口,问:“是谁的?” 他合上门,又问了一遍:“孩子是谁的?” 其实根本不用问,答案也在。小乔难看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最终,洛回风没有再坚持,他叹了口气,道:“小乔,我和顾思竹翻遍了山头,也没能找到你师父,他可能已经……” “尸体呢?”这一次,小乔异常地平静,“没有尸体,就什么也证明不了。” 49048等他回来 上官奕过世,顾思陌失踪。 焚凰宫乌云惨淡,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浓重的阴影。面对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就连带着残部把嵩山杀了个血流成河的顾思竹都高兴不起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乔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刚强。回到面目全非的思竹轩后,她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一丝惊讶,因为她知道,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如今要做的只有尽力挽回而已。 宫里的元老在例会上争执不休,尤其是谈论到继承人的问题时,剑拔弩张,像是立刻要打起来一样。洛回风众星捧月地坐在首座,没有制止混乱的局面,他知道,无论他们怎么争,结果都是不会变的,他只是想听小乔的意见。 迷蒙的茶烟挡住他的视线,她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说,让哥哥来做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人生,让人死。 信任的语气,疏离的称呼,洛回风简直可以想象到,事后暗部那些家伙会怎样笑话他。可偏偏有人在这种时候火上浇油:“其实这是最好的方法,谁也不吃亏,小乔小姐以后做了宫主夫人,焚凰宫还是上官家的……” 小乔冷冷地说:“我不会嫁人。” 偌大的正厅刮着嗖嗖的冷风,那人脸上的笑容霍然被冻住。小乔放下手里的香茶,看着洛回风道:“我不会嫁人,我会顾全思竹轩,直到大护法回来。” 她的态度冷硬无比,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洛回风心平气和地笑了笑:“行,好,可以。” 燕九皱眉:“可是——” 他干巴巴道:“没有什么可是,不就是想留在思竹轩做她的大护法吗?她既然认我这个哥哥,把宫主的位置让给我,我为什么不成人之美,满足她的小小要求。” 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善,可小乔置若罔闻,她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会给焚凰宫一个超越当年的思竹轩!” 洛回风冷哼:“我相信。” 她瞪他:“你不相信?” 洛回风没有再说话,但她知道,他只是在那些人面前顾全他的面子,他不相信,没人会相信。因为,在他们心中,没有顾思陌的思竹轩根本就不是思竹轩,就好像静静地躺在刀鞘里的破晓,没有了主人的驾驭,它只是一把没有灵魂的刀,谁也不会把它放在眼里。 可是,思竹把破晓从嵩山脚下捡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决心,即使失去灵魂,她也还是要用尽全部的力气把那些失去了灵魂的东西支撑起来,直到它们的主人回来。 她垂下眼睛,满心都是疯狂的执念。 这样的执念,四年如一日。 魔宫沉寂四年,终于把金字焚凰旗插到了杭州武林盟的门口,宣布重出江湖。 就在洛回风宣布复出的当天,十五名名满天下的白道大侠暴毙身亡,少林寺藏书阁离奇失火,峨眉山十余亩药田遭遇大水,玄女门三十余人忽然失踪…… 这些人、这些门派,四年前都和魔宫有过激烈的苦战。 然而,洛回风并没有对青衣门和嵩山做什么,有人说,他在酝酿更大的阴谋。只有小乔知道,他们太高估洛回风了,他不对付嵩山,不过是因为嵩山已经江河日下,不值得对付了,只要他想,那个可怜的门派随时会化成一堆灰。至于为什么不对青衣门动手——他的解释是,时机未到。 “滚他娘的时机未到!” 小乔一刀剁进桌案,表情凶狠地瞪着李动:“他不过是想要我去求他!” 李动不说话,他不敢说“那你就去求啊”。她说得没错,萧枫是她的杀父仇人,不是洛回风的,洛回风按兵不动,不过是想要她去凰宫找他,可每次她去找他,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显然,对于看的到吃不到的肉,洛宫主已经极度不耐烦了。 “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失宠的。” 顾思竹跟在琉璃后面,和小乔擦身而过。胆敢这么踩雷区的,也只有她了。 小乔愤怒地回头:“失宠?谁稀罕!没有他,我一样过得好好的!要不是他三番两次地阻止我出宫,我早就把青衣门的形势摸清楚了!” 顾思竹淡淡道:“那很好,我也希望你再接再厉,早日为上官宫主报仇。但在那之前,我不得不提醒你,凰宫最近来了不少漂亮的舞姬,洛回风不是圣人,你小心他……” “思竹!”琉璃让她闭嘴。 顾思竹冷笑:“也是,我们的大护法精明能干,绝不靠男人解决问题。” 吸气,吸气,再吸气,小乔神色委顿:“我去找宫主。” 她不想靠洛回风解决问题,可他娘的洛回风不点头,她想干的事一律干不了。 凰宫。 洛回风正在书房里看通报,俨然一副励精图治的好宫主模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怀里还搂着个女人。 “宫主啊,你什么时候去英雄大会,把我也带去好不好,人家也想见见世面……” “乖。”洛回风拿一串葡萄堵了她的嘴,把你带上,我妹不撕了我才怪! “宫主,大护法求见!” 门外的人一喊,洛回风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连忙掀了腿上的人一把,“快快快,躲起来,躲起来,没我的允许不准出声,听见么?” 等到小乔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时,他已经重新坐好,面带微笑地望着前方。 “来了?” 是啊,来了,来把你撕成风鸡!她肚子里的怨气在她的极力克制下,变成了开门见山的请命:“我不想等了,我要带人去捅青衣门。” 洛回风问:“你有把握全身而退?”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的旗子插到的地方,萧枫屁都不敢放一个,杭州那十三个大堂,我要一个一个地送见面礼。”她掏出一张纸放到洛回风面前,“怎么打我都想好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动手,萧枫肯定没准备。” 他没看那张纸,“如果只是这样,我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拦着你。” 那就放我走啊!放我去打青衣门!你知道我的破坏力!她在心里呐喊。 “可是——” 可是你个头! “可是我不放心你。” 她再三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洛回风只能揭穿她:“你有没有事,我一点也不担心。我不放心的是,你根本就不是去对付青衣门。” “屁话,青衣门杀我父亲,毁我凰宫,我不对付它,难道帮着它来对付你?” “假如你发誓,以你师父的名义发誓,你只是去砸青衣门的场子,绝不去找萧枫,我就让你去。” 小乔沉默。 这个誓她不能发,因为她不会拿顾思陌的名字来开玩笑。她是真的要去找萧枫,以她的能力,杀不杀得了他是一回事,她找他,是想问他一个问题。 洛回风起身,笑着在她耳边低语:“要不这样,你在凰宫陪我三天,我同你一起去。” 这和卖身根本没区别。 她不喜欢这样的交易。 半晌,她才沉着脸道:“知道那些人怎么说我的吗?他们说我表面上对我师父一往情深,背地里却和你勾搭成奸,说我联合你害死了他,借着你的力量坐上了大护法的位置,明里叫你哥哥,私下却为了吊你的胃口,做了□还立牌坊,装圣女……” 洛回风大笑,随即掐着她的肩膀,冷声问:“最后一句,他们说错了?” 没等小乔扇他耳光,他就抓住她的手,把她往桌上摁。 “你放开我!” “不可能。” 她的眼底蒙上一层雾气,“我今天没兴趣和你做什么,别逼我动手。”说着,她手肘在桌面上轻轻一撞,无数木屑在空中飞扬。 洛回风不想被飞溅的墨水弄脏脸,只得松开手往后退。 “你想明白了?”他问。 小乔站直身子,道:“我可以听你的话,忍到英雄大会。但如果那之后,你再敢拦着我找萧枫,我立刻带着思竹轩的兄弟离开焚凰宫,我不怕和你分镳!” 良久,洛回风道:“就算你找到萧枫,他也交不出顾思陌。”顾思陌早就死了,就你还活在自己的幻想里,觉得他随时可能复活。 “用不着你管。” 甩下这句话,她扭头离开。 昏暗的房间,燃着淡淡的沉香,古朴的红木上,架着一把流着冷光的刀。 凝视着刀锋的光芒,小乔激动的心绪渐渐地平静下来,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冰凉的刀柄,喃喃道:“他们说你不在了,我不信。我可以感觉到,你就在我身边。” 没人回她的话。 斗室安静得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她的手沿着刀身一直摸下来,动作轻柔得如同她的声音,“你放心,不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把你找回来的……” 依旧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她的神色黯然,不再自说自话。 这四年来,她自言自语够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或许明天,他就回到我面前了,等他黑着脸问我有没有好好练功的时候,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练了,我练了,你写给我的每一个字,我都背熟在心里,每一个口诀,我都可以做到极致。 可是,他的刀谱她已经翻破了,他还没有回来。 一次一次地派人出去问,得到的都是没有消息的消息。她终于忍无可忍,问是不是洛回风在捣鬼,洛回风骂她有病。 他不打算花费人力物力,去满足她的无理取闹,再说,他为什么要帮着她去把情敌找回来? 她看透了这点,只得放下架子去求。 求着求着,就求到了床上。 她知道,不给洛回风一点甜头,他是不会帮自己的,她能讨好他的,只有身体而已。但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开始恶化,他们每次见面都不可避免地要大吵一场,全凰宫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清醒点!清醒点!顾思陌不会回来了! 洛回风不止一次摇着她的肩膀对她怒吼,吼得她也觉得,自己是在痴心妄想。但他不想妥协,她恶声恶气地吼了回去:对!你说的对!他死了他不会回来了!可我还是要找他! 那天晚上,她在竹林里练刀,洛回风看着她红色的身影从眼前掠过,像一道长长的伤口。她说,你走吧,我不会放弃的,他死,是他的事,我等,是我的事,这两件事不是一回事,你不懂,你最好别懂。 洛回风不想懂,他只觉得绝望。 小乔把破晓刀擦拭干净,放回刀架。 她正要拿起手边的刀谱,浮珠的声音就在门后响起:“小乔,听说你去凰宫了?洛回风没有把你怎么样吧?小乔?” 匆忙地拾掇情绪,她放好刀谱迎了上去,“我没事。” “真的没事?”浮珠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的手腕,“他没强迫你?没逼你就范?也没开条件威胁你?” 小乔艰涩地笑道:“浮珠姐姐,回风哥不是那样的人。” 浮珠气道:“不是那样的人?那次你不是哭着回来,身上还……”还全是那家伙的咬痕吗!她觉得洛回风越来越猖狂,完全不把思竹轩放在眼里,偏偏小乔还替他掩饰,纵容他的无赖行径。 “浮珠姐姐。”小乔打断她,“沉玉的情况好点了吗?”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她,那次她换的是,洛回风不再阻挠她派人去打听顾思陌的消息。 浮珠叹气:“他很好。” 这也是她心里的一个结。当年在白筱墓前,萧峥把一个面目全非的人丢到小乔面前,告诉她那是顾思陌,她信以为真。因为萧峥从他身上扯下的,刻有护法印的宫铃是真的。那个被当成顾思陌,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他没有死,他是沉玉。 浮珠把他抱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和死人没有两样。 “没事的,沉玉哥哥,我不会让你死,我会给你报仇,你一定要看着。”这是小乔留下的承诺。 为了给沉玉续命,小乔向洛回风要了凰宫里最好的生肌散,可远远不够。 她决定用自己赚的钱买药。 背着暗部和长老会,她开始兜售炸药和火器,塞外的数十个火药堂,都是靠琉璃的手下去联络,久而久之,思竹轩竟不再缺钱。 因为有昂贵药物的支持,沉玉的伤基本愈合,只是他的眼睛和脸再也没办法复原。 浮珠道:“尽人事而知天命吧,小乔。沉玉能恢复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最近宫里的事很多,要把失去的地盘夺回来,有许多硬仗要打,兵器伤药善后都是钱,我们能省就省,免得到时候吃紧……” 小乔笑了:“这有什么,我圈钱的本事你也看到了,要不是怕唐门和我急,我连孔雀翎都拿出来卖!” 浮珠不懂她的生意经,只得跟着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天,焚凰宫的山脚时不时地响起剧烈的爆破声。 暗部的人不堪其扰,捂着耳朵隔着山路叫骂:“什么狗屁试验火药,分明就是借机搞破坏!白小乔这女人,除了脸能看,还有什么优点?为什么她会是大护法!” 有人在脑后凉飕飕道:“女人除了脸能看,还需要有其他优点吗?” “说的也是。宫主不就是看上她这点,才对她言听计从的么,要是顾大护法在就好了,起码她不会这么肆无忌惮……”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就被踢了一脚。 “宫……宫主……” 洛回风冷冷道:“从今天起,你负责监视白小乔的一举一动,英雄大会之前,她再敢躲着我卖任何东西,我就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人目瞪口呆:“宫主……” “滚!” 者有话要说:手术做完了,恢复得差不多了,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恢复正常速度。 嘤嘤嘤,负分太多,都不敢看了…… 话说今天看到伦敦奥运会的吉祥物,我特别想叫唤:奥特曼!师父!你们快来,这里有俩小怪兽! 50049谁的思念 焚凰宫自复出后,参加的大大小小的比武不下十次,可每次都把场子弄砸。上官宫主在位那会儿,魔教虽然是魔教,但不至于主动挑事,这次他们却是带着浓重的仇恨而来,本是点到为止的比试,最后总是由焚凰宫的人失手将对方杀死收场。 洛回风是个巴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光的主,而且,他的手段够毒,够狠,那些不愿为他所用的小门派,十有*满门被灭。魔宫经过的地方,就是一场屠杀。对于这些,刚接手武林盟的铸剑山庄头痛无比,慕容宇简直觉得萧枫在武林大会上把武林至尊的头衔让给铸剑山庄,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我爹就不该去争这个武林盟主,这下好了,烂摊子一并收拾!”酒过三巡,慕容宇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洛回风和萧枫,这两个家伙,一定是商量好的,合谋坑害我们铸剑山庄! “为了维护英雄大会的公平和正义,我必须代表山庄出战——去他的公平和正义,公平和正义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我去维护?” 面对老朋友的大倒苦水,宋微笑得很无奈:“因为你是武林盟主的大公子,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啊。已经有人拿你和萧峥比较了,同样是武林盟主最倚重的人,人家在抵抗魔教进攻的时候壮烈牺牲,你倒好,一点做大侠的自觉都没有。” 慕容宇头痛欲裂,“我不想做大侠,做大侠有什么好?你也看到了,萧峥那倒霉的……你说我要是在英雄大会上对上洛回风,他会不会一刀把我切了?” 呜呜呜,我不要和洛大魔头打架,我不想变成残废,更不想死,我还年轻,我的酒我的肉我的姑娘我的人生! 望着哀伤不已的慕容宇,宋微给他斟了一杯酒,“兄弟,振作起来,庄主看到你这副德性,一定会抢先把你给切了的。” 想起老爹那威严的脸,慕容宇不说话了,他愁闷地盯着酒杯发呆。 许久,对面传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英雄大会啊……” 武秘榜第一名武当太极剑第二名铸剑山庄七杀剑法第三名少林千叶手第四名少林达摩刀第五名峨眉玄门天罡指……因为今年有了魔宫的加入,这些排名无疑又要来一场大清洗,至于兵器谱变数一向大得很,就更不好说了。 翻开印着今年英雄大会报名情况的册子,宋微的心里也惆怅了起来。 慕容宇觉得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唉。” “到底怎么了?你愁什么啊?” “嵩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报名。”虽然说他和白秋母女翻脸,负气跑来铸剑山庄投奔慕容宇,但嵩山派,毕竟是他的师门,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它一天不如一天。 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慕容宇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想回嵩山,你想在英雄大会上给嵩山挣脸面?想什么呢!白家的人这么对你,你还巴巴地贴上去,你吃什么长大的你!”说的好听叫善良,其实就是个蠢蛋。 “白家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除了逼他娶白霜以外。 慕容宇咬牙道:“去吧,你去,维护武林的公平和正义,这破任务交给你了,我不会和你争的,我会建议我爹修改规则,你把兵器谱和武秘榜都给参加了,我在台下给你鼓掌……” 宋微笑:“我倒想都参加,没准能和她交上手。” 她? 慕容宇愕然。 旋即大怒:“你!还和那个魔女有来往!” “唰——” 酒楼里的人齐刷刷放下了筷子,把目光投向他们两个。宋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压低声音道:“你再这么叫,我不客气了。” 慕容宇嘴巴动了动,没回话:这蠢蛋是认真的,为了白小乔,他做的出。 这段时间,但凡是在江湖上混的人,都对“魔”字分外敏感,等他们把注意力移向别处后,慕容宇才劝道:“别傻了,焚凰宫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清楚,那里面的人,有哪个是干净善良的?白小乔要是普通的弟子那也就罢了,偏偏她是大护法,思竹轩这几年敛财的本事有目共睹,据说全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她这个大护法可不是白当。你和她走得近,就是往自己身上泼污水,我知道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但那些人会把你当成白小乔的同党,你会有杀身之祸,那时候你想和她撇清关系都没人相信。” “你相信就行了,我就你一个兄弟。” 抓狂:“我不是危言耸听!” 宋微拍他的肩,“她就给我来过一封信,要我帮她留意顾思陌的下落,其他的没了,你不要太紧张。” 这一顿酒吃的没滋没味,正准备结账,楼梯口便有人尖叫。 碗筷、盘子、酒坛、桌椅……厅堂里的用具被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打烂,惊慌的人群纷纷逃窜,掌柜的刚想上去问个究竟,一个七窍流血的人就被丢到了账台上,账台应声而碎。 宋微皱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只见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个人穿着紫红的衣袍,甚是扎眼,那人身形瘦弱,脸上蒙着层层的面纱,听声音居然是个少女。 她看着那个七窍流血的人道:“谁胆敢在背后妄议宫主,谁就是这个下场!” 没有人敢接腔,因为她的袖口上纹着火红的焚凰! 人们着了魔一样,盯着那张牙舞爪的火鸟,仿佛它随时会从她的袖子上飞出来,把他们烧成灰烬。 留下一片狼藉,魔宫的人趾高气昂地走了,少女明艳的衣角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剩下呆若木鸡的人,面面相觑。 “这娘们,不想活了……”回过神来,慕容宇骂。 宋微第一次亲眼见到魔宫的人是怎样在江湖上作威作福的,不禁有点呆,“杀完人就走,完全没人管吗?” 慕容宇瞟了一眼手里的剑,道:“走,跟上去,杀了这小娘!” 少女带着暗部的杀手在城东的一间客栈落脚,看她颐气指使的态度,和乌衣使们惟命是从的模样,慕容宇断定她至少是一名舵主。 “什么时候动手?”宋微问。 “等她一个人。” 然而,那些乌衣使紧紧地跟在少女身后,寸步不离,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过了一会儿,店小二将热水送进屋,少女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洗澡。” 乌衣使们离开。她反锁上门,开始脱衣服。 眼看着她就要脱光,宋微把眼睛挪开,推了慕容宇一把,“别楞着了,上!” 慕容宇道:“等等。” 少女脱下紫红色的袍子,换上了一件粉色的纱裙,她穿着衣服走进浴桶,然后,她消失了…… “密道!” 桶里面没有水,她根本不是洗澡,她沿着桶下面的密道消失了。 两个人专注地瞪着少女消失的地方发呆,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冲他们邪笑,直到清悦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是想偷看我洗澡吗?” 宋微转头,看到少女的面容,更呆了:“……小乔?” 怎么会是她? 不,不可能,只是眉眼相似而已,他所认识的小乔,绝不是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杀人的人。小乔不会对他露出这种邪气的笑容。 “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婉婉。” 宋微松了口气:果然,不是同一个人。 婉婉冲着慕容宇微笑:“慕容少爷,久仰大名。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但我相信,铸剑山庄的少庄主是不可能会来偷看我洗澡的。焚凰宫和铸剑山庄并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我也不想率先向你们发难,所以,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们想杀我,可以一起动手,我一个弱女子,必然不是对手。” 慕容宇想也不想便拔剑,岂料风声鹤唳,一只茶杯挟着强劲的力道朝他飞来,若不是宋微手快,他的脑袋就被砸了个大窟窿。 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冷汗沿着后背流了下来:好快的手法,好恐怖的力道!而且,如果不是他出手,他们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只这一点,就可以断定,他们不是对手。 这太可怕了。 婉婉看了一眼屏风挡着的密道口,道:“宫主暂时不想和铸剑山庄结怨,二位,请回吧。” 因为那一茶杯,慕容宇心有余悸,宋微向婉婉一拱手,他也没阻止。直到安全地退出客栈,他才灵魂归位,骂道:“你干吗,谢她不杀之恩?” 宋微沉吟道:“会是谁?洛回风?” 慕容宇沉默。 他们不知道除了洛回风以外,魔宫里面,还有谁拥有那样邪门的内力。 当然,他们也不会看到,屏风后的那个人,他的手,被人上了七八道锁,不能行动自如。而上这些锁的原因,是怕他狂性大发,不能自控。 婉婉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试探他体内的真气。然后,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笑道:“看来,你已经把魔刀练到第九重了。” 把一样东西放到他手中,她轻声道:“这是《魔刀》的最后一页,我可是全无保留的都给你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他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丝毫感激的意思。 任谁手上被锁了一大串锁,都高兴不起来的,婉婉不介意他他冰冷的态度:“那要看你练功夫的速度了。我说过,你魔功大成那天,我就放你自由。”抚摸着他颈间的深红色图腾,她放柔声音:“并不是我不想放你出去,你知道的,洛回风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他联合萧枫给你下了绝杀令……我不想你还没见到你那漂亮的徒弟,就白白地送掉自己的性命。那样的话,不光她会难受,我也会心痛的……” “所以,你要乖乖地把魔刀练完,赶在回风找到破解的方法之前,抢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他淡淡道:“也许我走火入魔死了。” 婉婉看着他了无生意的样子,笑容再也挂不住了,“那你就去死吧,别忘了洛回风手里捏着谁,据我所知,他已经不止一次强迫她留宿凰宫了!” 他闭上眼睛,假装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他怕他会不受控制地睁开枷锁,拧断她的脖子。他不能这么做,婉婉算他的救命恩人,尽管她的动机不纯。 她的语调再次放软:“你不会死的,如果连你都练不成魔刀,那就没有人能练了,要知道,你是天下第一,没有人能和你比,你不会失败。”你也不能失败。 “英雄大会。”他忽然说出这四个字来。 婉婉眼皮一跳:“怎么?” “今年的英雄大会,我要去。” 她想也不想地回绝:“不行。”没有绝对的把握,她不敢让他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缓缓说道:“我只看一眼。” 也许,再不看上一眼,就永远没有机会了。魔刀的力量,正在改变他的心性,人刀合一,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记忆越来越模糊,就算 51050如愿以偿 午夜的月光照在翠绿的竹叶上,在林子里落下斑驳的影子,微风一动,摇曳的竹影就把人带入儿时的回忆里。 那时候,果子是甜的,溪水是清的,泥土也散发着清香。在大片的机关阵法中,有人专心致志地捉着虫子,红色的背影,像一幅画。 他站在画外静静欣赏,直到她听到男人的怒吼,手忙脚乱的离开。 想到这里,洛回风不禁莞尔。 只可惜,旧地重游,树不再是以前的树,人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人。 武林盟血洗焚凰宫时,这片竹林被焚毁了大片,方圆数里弥漫着浓重的腥气,活水变成死水。小乔做上大护法后,李动曾建议把这里改成库房,却被她一力否决,她说,思竹轩的一草一木,都要修成原来的样子。她命人把竹子重新种上,水源重新凿好,但反复折腾数年,依旧没能回复到从前的模样。 她把这里当做校场,一天十三个时辰在这里练刀。洛回风好几次见到她,她都抱着破晓,在一堆竹叶上睡得口水横流。 可是最近,她练刀都在大校场,手底下一干人和她玩车轮战,打到最后,只有琉璃勉强能应付,其他弟子不是光荣地负伤,就是假装光荣地负伤。 所以,这会儿能在竹林见到小乔,洛回风多少有点意外。他走过去,把脚下的石头踢得哗哗作响。小乔坐在地上拆着竹筒做成的针器,头也不抬道:“三更半夜的,不去和你的相好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洛回风翻白眼:“是谁动不动就骂我下流来着,自己说的话比我下流一百倍。” 小乔将毒针一根一根地放进针孔里,“我忙着呢,没空和你下流来下流去。” 望天,她是忙,炸完了凰宫又想着弄新的花样。洛回风看着她把竹筒拆了装,装了拆,最终大功告成,忍不住问:“你在改进孔雀翎?” 她没好气:“我的暗器天下第一,没什么要改的。” 那你? 小乔坦然地抬起脸来,道:“我就是想拆了再重装一遍而已。” “……” 望着洛回风抽搐的脸,她“扑哧”一声笑了:“你大爷的,谁和你说笑呢,我是真的……”梗了梗,笑容哀伤:“我是真的睡不着。” 睡不着,手上不想停下来,只能拿着针筒拆拆装装,装成很忙的样子。 洛回风想说你活该,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难道不是吗?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再深的感情,人死了以后,也会逐渐淡忘。她却有本事堕入虚妄的痴想中,把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这是自作自受。 有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把顾思陌的尸体找出来鞭尸一顿,他恨死顾思陌了,从小就活在他的阴影下,临了还要和他抢女人。那样一个无聊面瘫加三级的人,怎么会有女人喜欢?更可恶的是,小乔还怀过他的孩子。 见洛回风不说话,小乔轻声道:“我不是在等他。我是在想,这次的英雄大会,我能在兵器谱上拿第几。万一我输了……” 洛回风啼笑皆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上进了?”以前哭着不肯站马步的人是谁啊?你师父不在了,你连爱好都变了? 她认真道:“我想拿第一名。” 洛回风怀疑眼前的怪胎在拿他寻开心,然而,他有那么一点不确定。小乔的武功原本就算不上糟糕,糟糕的是她对待练功的态度,可如今她连吃饭都捧着刀谱,拼命练四年能练到什么程度,他不敢轻易下结论。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为什么想拿第一?” 小乔警觉地瞄了他一眼,道:“不想输而已。”破晓啊,她要带着破晓去擂台,她怎么能输呢?在她心目中,破晓永远是第一,她想把不败的神话延续下去。 洛回风猜到她没有说实话,却也没有追问。他用手抬起她的脸,压低嗓子道:“那怎么行,你若是真的天下无敌,我可就占不了你便宜了。” 面前这张脸,已经不是小女孩的脸了,她一个细微的眼神,都是那么风情万种,洛回风自诩自制力一流,面对这样的诱惑,也不得不丢盔弃甲。 不是他老想着怎么占便宜,而是根本就忍不住。 对着他冒绿光的眼睛看了半晌,小乔淡淡道:“你赶紧找个女人娶了,别来祸害我,不然总有一天我会一巴掌拍死你。” 一直觉得自己贱兮兮的,洛回风不介意再贱一点点,他真心实意地告诉她:“怎么办,你越说残忍刻薄的话,我就越喜欢你。” 她的面色微红:“你真恶心,我要回去睡觉了。”起身,回走。 但没走几步,她便觉得脚下摇摇晃晃的,眼前的景物也扭曲不堪。 “小乔!” 洛回风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捞住她。 完了,最近吃多了忘忧,身体差点不听使唤了。小乔尴尬地抓着他的手腕道:“扶我回去,别让浮珠她们发现……” 洛回风想问什么,却被她一个吻堵住嘴。 江南的夏天总是来得格外的早,春花才落,火热的骄阳便把人们身上厚重的衣服脱去。闷热的午后,本是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的,偏偏杭州泰和楼的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刀客剑侠。 这样的热闹每年都有一次。 每年的英雄大会前夕,泰和楼的老板姚七爷都会广发英雄帖,邀请各路英雄参加他的英雄宴。 其实这不过是一场赌局。 一楼小赌,二楼大赌,三楼豪赌,谁出的起钱,谁自然就是座上宾。眼看上楼下注的人满脸镇定地走出泰和楼,合兴钱庄的掌柜迎上去问:“唐公子,里边情况如何?” “二楼有人花五万两银子,赌萧枫的润玉剑仍旧是今年的天下第一。” 只这一句,楼下的便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没劲,年年都是润玉剑。” “萧大侠的盘口一向高,只要他打兵器谱,就没人可以一较高下。” “是啊,少林那帮老头自持身份,只肯打武秘榜,慕容庄主打了武林大会拿了盟主,根本就不在乎兵器谱……” “听说今年焚凰宫也报了名。” 谈论声戛然而止,场面有些小小的失控。然而很快,好奇心把恐惧压下去,人们开始猜测洛回风会不会亲自来,如果来了,润玉是不是会被他打下去。猜到最后,甚至有人上楼改注重投。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泰和楼对门。 浮珠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她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在泰和楼看门的伙计面前站定。 看到魔宫的标志,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那伙计更是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这位姑娘,你……” 浮珠道:“我不是这位姑娘,我是焚凰宫护法南宫浮珠。” “……” 已经有人想着要往哪个方向逃跑了。 浮珠接着说道:“各位老板请放心,鄙人不是来砸场子的,我来,是为了替我们家大护法传话,她说,今年的兵器谱毫无悬念,她愿出四十万两银子,押破晓刀天下第一。” 在一片哗然声中,乌衣使们抬着成箱的银子上了三楼。 七日后的英雄大会。 兵器谱擂台前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只为一睹破晓风采。虽然顾思陌销声匿迹多时,但一提起破晓,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你说外边的传言会不会是真的?顾思陌根本没死,不然焚凰宫的人不会对他的事闭口不提,前些日子有人说他死于萧枫剑下,结果被浮珠拖出去剁成肉酱……” 玄女门的人心有戚戚焉,新一任圣女睨一眼叽叽喳喳的弟子,喝斥道:“闭嘴,魔宫的人来了。” 洛回风带暗部浩浩荡荡地进入会场,看架势,竟有百人之多。紧接着,长老会和思竹轩也跟着入座。 “他是来打群架的吗?”慕容宇怒了。 按照大会规则,每个门派仅允许五十人入场,加上跑腿侍奉的下人,最多不得超过八十人,否则,每多出一人,就要支付武林盟一千两银子的入场费。 他想不明白,四年没开张的魔宫哪来那么多钱。 收到来自四面八方愤怒的目光,洛回风对身旁的婉婉道:“他们好像不太欢迎本宫。” 婉婉笑:“不会。宫主英俊潇洒魅力无边,他们崇拜还来不及。” 她的声音不大,却正好可以让邻座的各派掌门听到。那些人平复了很久,才忍着没有把茶碗扣到洛回风头上。 英雄大会第一天,在洛回风和婉婉放肆的调笑中过去。 英雄大会第二天,思竹轩琉璃、长老会李静、暗部司徒夜代表焚凰宫出战武秘榜,《焚云诀》《流云心经》《斩月刀》上榜,其中《斩月刀》为洛回风独创,第一次上榜就占据了榜单第十九。 英雄大会第三天,琉璃所向披靡,携《焚云诀》一度越上榜首,却在正午时分被慕容宇用《七杀剑》打下擂台,位居第二。兵器谱这边,浮珠的“胭脂刀”将人称风流小剑的华山韩念之击落,名列十三,之后挑战武当秋屏道长失败,回席休息。 人们伸长脖子等了三天,非但没有看到顾思陌的影子,就连破晓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不少人后悔没去看武秘榜,至少那边座位多,不用踮着脚拼命往前挤。 然而,就在大家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擂台左侧的准备席上。 “那……那是谁?” “……我怎么觉得她长得像白小乔?” “骗人,她怎么可能那么的……” …… 人群开始骚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左侧的少女吸引过去。 听到台下的动静,小乔下意识地微微一侧身,漆黑透亮的眼睛四下游移,每个看着她的人都以为她在看自己,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白小乔?”负责笔录的人首先回魂。 小乔“嗯”了一声表示默认,她走到擂台的正中,用破晓指着萧枫道:“可以开始了吗?” 萧枫笑道:“这算什么,哗众取宠吗。” 小乔道:“想要哗众取宠,我就不会带着这把刀来。我敢拿破晓和你打,就说明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的声音清亮悦耳,掷地有声:“——要么,我赢,要么,我死。” “她说什么!”洛回风几乎是拍案而起。 “宫主!”燕九按住他的肩膀,叫他冷静,“这是英雄大会,少林寺的和尚们是不会允许萧枫开杀戒的。” “想他也不敢。”洛回风一边暗骂自己智商被小乔弄低了,一边老老实实地坐回去。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宫里,人人都盼着焚凰宫在英雄大会上出问题,而后群起而攻之呢。 就在一惊一乍间,司仪宣布比赛开始。 原本以为以小乔暴烈的性子,她会冲上去杀萧枫个措手不及,可她非但没有这么做,还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萧枫手里的润玉剑,等他先出手。 萧枫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她变了许多。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台下的人不觉得无聊,倒觉得心惊。 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萧枫不想和小乔比定力,在他看来,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这种理论用在他和小乔身上简直就是开玩笑。想到这,他不再犹豫,手里的剑灵蛇一般点向小乔的眉心。 这一招萧枫没有用全力,明眼人都知道他自持身份,让招是必然的。 小乔站在原地,挥刀,打开。 她不稀罕别人让她。 错失了大好的进攻机会,小乔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枯燥地重复着四个动作:劈削点刺。然而,仅仅四个简单的招式,就轻易地勾起了人们的回忆。 “当年的朱丹圣女,就是这样被杀死的。”玄女门的人交头接耳,她们清楚地记得,顾思陌就是用这样一套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刀法,在武秘榜擂台上力挫群雄。 台上的白小乔,劈、削、点、刺,一招不多,一招不少。 “顾思陌……” 封尘已久的名字再度被人提起。 小乔听到这三个字,嘴角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的打法不太善良,容易引发人们的联想,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她只想人们记住她的师父。 在她心目中,顾思陌是兵器谱的神话,江湖上的传说,永远都是。 而她心中的神,是决不允许被人遗忘的,决不允许。 刀剑的较量仍在继续,萧枫的灵犀剑法死死地压制着小乔,可是,每当他想把小乔手里的破晓挑飞,她都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这让萧枫对自己的预判产生了怀疑:要从顾思陌手里抢刀,固然是不可能的事,可为什么刀在小乔手里也那么有灵性?难道她整整四年时间,都在研究他的武功路数? 高手决斗,比的不是实力,而是智力。小乔的智力没什么问题,因而她想出了成百上千个杀死萧枫的办法,比如,在比武的时候扔出一个烂鸡蛋,就算萧枫用剑挡住,也免不了溅一脸的臭水,然后她就可以趁他抹脸的功夫给他一刀……可惜这个破比武大会,是不允许用兵器以外的东西获胜的,她不想大红榜单上自己的名字和鸡蛋放在一起,所以,她只能保存体力,在萧枫因为轻敌而疏忽的时候奋力一击。 只可惜,要萧枫犯错,比登天还难。小乔的招还没做老,右臂就挨了萧枫一剑,她仓惶地后退数步,差点被点中要害。 此时的萧枫哪里还肯给她调整的机会,他对着小乔的空门一剑刺去—— “噌。” 脑海里有一个细小到不能再细小的声音,一只蝴蝶撞死在剑身上。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这只带着奇怪真力的蝴蝶是从哪飞来的,剑就被蝴蝶撞偏,停在了小乔右侧。 萧枫盯着撞得稀烂的蝴蝶,片刻失神。 也就是在这短短的片刻,小乔的机会来了。她倾尽全力反手一刀! 萧枫的身后是休息席,他退无可退,只能挡,可是,刀剑相撞撞出了耀眼的火花,小乔的刀身一压,火星四溅,落得萧枫满脸都是…… “承让。” 小乔收起破晓,面无表情地离开擂台。 浮珠抢在洛回风前面,欢呼着抱住她:“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哽咽:“我就知道你不会输的,我们的小乔是最厉害的……” 简单地处理好右手的伤口,小乔望着蝴蝶飞来的方向发呆。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里刚才还站着一个人,可就在她眨眼的瞬间,那个人凭空消失了。 就在她感到疑惑的时候,婉婉推了她一把:“台上有人叫你的名字,你被挑战了!” 几场比试下来,小乔的心境越来越平和,她摆脱了萧枫的阴影,一刀比一刀自如。很多时候,她不需要多想,对方的破绽就在不经意间被堪破了。 浮珠失控地拉着旁人的袖子,热泪盈眶。 尖锐、美丽、强大、冷漠、高傲。台上的少女,就像是那个人生命的延续。 如果,她坚持用破晓比赛的目的是为了唤醒人们对顾思陌的记忆,那么,她成功了。 所有人都在她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一刀破晓,天下第一。 他的人已不在,他的神话不灭。 傍晚时分,小乔将最后一个挑战者手中的兵器击飞,看着那到银白色的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她仰面,疲倦地倒在地上。 焚凰宫的人围上来,紧张地喊着她的名字。 “我没事。”小乔喃喃道。 她还在呼吸,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她知道自己没有受伤。只是,心愿的达成非但没有让她觉得满足,反而把她的心挖空一块。 身在浮云,心若飞絮,这样的空虚,该怎样去填? 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她空荡的眼神凝聚一点——湛蓝的天空,有蝴蝶在飞,白色的翅膀,像翻飞的衣袂。 那一刻,她忍不住要落泪。 天下第一,我做到了。 可是,师父,你在哪里? 我好想你、好想你,刚才那只蝴蝶,会不会是你? 52051嫁入凰宫 兵器谱和武秘榜的大红榜单照例张贴在武林客栈的正门口,店里的田掌柜看到榜首上的名字时,以为这是魔宫在给他们开玩笑,正要叫小二来把这不切实际的榜单处理掉,蜀山剑派的大弟子便感慨道:“兵器谱前二十女人占了一半,这年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彪悍,男人只有挨打的份。” 田掌柜小心翼翼地问:“你在说这个榜?” 铸剑山庄的铸剑师道:“破晓刀由特殊的材料打造而成,若是了注入强大的内力,击出的火花足以把人烫伤,萧掌门没有想到白小乔会来这一手,也是情有可原。” 田掌柜愕然道:“你们在说刚才的兵器谱大会?” 南海剑派的剑客道:“不管怎么说,白小乔总有办法能赢。武圣山庄的功夫和魔教的刀法相克,武圣雷殷把她逼到连轻功都施展不开,最后还不是被她一刀点中要害?” 田掌柜抓狂:“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 等人们把话题从英雄大会扯到小乔的长相上后,田掌柜终于相信:红纸上的字是真的,魔宫的人没有和他开玩笑,破晓名列兵器谱榜首,白小乔拿着它打了第一,他在泰和楼押萧枫获胜的钱全部到了别人口袋里…… 目睹了英雄大会上有史以来最大的冷门,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却拒绝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无聊的武学上,连着几日,他们都凑在拥挤八仙桌边,一边喝酒,一边绘声绘色地形容白小乔的美貌。 “她的眼睛才叫可怕,狐狸精似的,往台下一看,少林的俗家弟子鼻血流了满脸……” “噗……” “看一眼就流鼻血啊,你这说的还是人吗?” “不知道,有可能是仙女,也有可能是妖孽,但我肯定的告诉你,她真就有那么漂亮,不信,你可以去问小五,他当时就坐在擂台旁边。” “是啊,我看见她和魔宫宫主一起离开的,他们两个该不会是有什么吧?” “那洛回风岂不是要天天流鼻血了!” “……” “他们都说你是我的女人。”洛回风一双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抬眼睨了他一眼,小乔懒洋洋地剥着火腿粽子,“说就说呗,他们还说你是吃软饭的呢。”莫名其妙的传言从她出道起就一直没断过,她要是事事都较真,江湖上大概没活人了。 洛回风笑问:“吃谁的软饭?吃你的你给吗?” “你后宫三千,自然是爱吃谁的就找谁。” “哈哈。” “哈哈是什么意思?” 洛回风叹气:“我比较喜欢吃你的。四十万……不,八十万两银子啊,怎么吃都够了,泰和楼怎么不送给我呢?” 听到泰和楼三个字,小乔心头一跳。把剥好的粽叶丢到他脚下,她凉凉道:“原来你是兴师问罪来的。” 洛回风道:“长老会早就想查你的账了,你在泰和楼押注押得那么招摇,不是给他们机会下手吗?李静昨天来找过我,他要你和他解释,四十万两银子是怎么来的。” 思竹轩管人,长老会管财,赚来的钱不上报? 你看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小乔微微垂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良久,她对洛回风道:“我知道,你们是想趁着英雄大会刚结束,我没有准备,把我经营的思竹轩一举拿下。” “唔。”虽然的确有这个意思,但你说的也太难听了。 见他语塞,小乔反倒笑了起来,她将冒着热气的粽子放到盘子里,“先不说宫里的事,今天过节,陪我喝酒吧。” “小乔……”洛回风欲言又止。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从她打完兵器谱,说话的语气就怪怪的。原本以为她会因为李静查账的事和他拍案而起,可她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在他眼里,会叫会闹的小乔那才是真的小乔,哪怕是冲他发脾气,他也觉得是一种享受。沉默寡言的小乔,看着都觉得挺可怕的,虽然婉婉说,他那不叫害怕,叫心疼。 清酒呛人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小乔要笑不笑地说道:“怎么,你怕我在酒里下毒?” 洛回风只得跟着她一起喝。 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她的脸渐渐地染上红晕,眼睛却越来越亮。七八杯酒过后,她看着洛回风,笑容变得真切起来:“这样的好酒用来做火药一定很带劲,上次我就是在这院子里,差点把客栈给炸没了。” 见她说的自豪,洛回风无奈道:“酒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做其他事情的。” 小乔从怀里拿出一个竹子做的针筒,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在竹林里拼装了半天的暗器。她拔开暗器的盖子道:“这家伙里边装了我用雄黄酒泡过的粉末,它看起来是发射毒针的暗器,实际上还有其他用处。” 她把针筒当宝贝,洛回风可不这么想,他只觉得那东西危险,被她一描述,更危险了。他下意识地想离它远点。 “如果毒针发完,不用内力把它的底座拧掉的话,它就会爆炸。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就是在想,万一我赢不了萧枫,我就在擂台上用这个火器和他同归于尽。” “啪。”洛回风的酒杯落在了桌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我赢了。” 洛回风一把夺过竹筒,怒道:“你想死就死,干什么要弄得这么惊天动地!”更可恶的是,还要在事后告诉他。 不理会他的愤怒,她径自说道:“我没想到我会赢的,所以那一刻我不知道我活着还能再做什么。我想做好我的大护法,你不给我机会;虽然你对我好,但这种好是有限的,你始终没有把我当成你们的人,你宁可让暗部去和其他门派交涉,也不愿意我插手你们之间的协议,你不信任我没关系,思竹轩已经被你完全架空了,凰宫里的人是怎么欺压浮珠和琉璃的,我比你清楚,我看不下去了。不是我想赚钱,而是我们只能靠钱来维持自己,现在你和李静想把我经营了四年的东西拿走,你说,什么都不能做的我,还能怎么办?” 他哭笑不得:“小乔,你不想我查你的账直说就是了,拐弯抹角不是你的风格。”尤其是用死来吓唬人。 “你错了。”最后一杯酒下肚,小乔道,“我说这些,不是想你阻止李静查账。你想要我把思竹轩的钱交出来,我可以给你,我不想再和你吵也不想再求你什么,我累了。” 洛回风气得想笑:“所以呢,你还是想死?” 她轻声道:“我不喜欢求你,也不喜欢不清不楚的关系。” 没想到一个查账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掩饰自己的窘迫,他拍开另一坛酒,“别说了,小乔,换我求你了,别说了,喝酒吧。” “回风哥,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 他把酒递到了她嘴边:“李静要是再敢提查账的事,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你厉害,你赢了,明明是你的错,到头来我得向你讨饶。 小乔接过酒杯道:“我想了很久,我想——” 他打断她:“别再说了,别逼我。” “……我们成亲吧。” “我不想听!” 什么?!洛回风回过神来,小乔已经把话说完了。没有给他足够反应的时间,她抛下酒杯,迅速从他眼前消失。 他呆呆地望着衣服上的酒渍:是她喝醉了呢,还是我喝醉了? 繁华喧闹的夜,衣衫不整的红衣少女醉倒在寂静无人的角落,她抱着冷光流动的破晓刀,目光涣散地念道:“是你先抛弃我的……” “我没抛弃你。” 冥冥中,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努力睁大眼,她看到了记忆中清冷却又温柔的脸。对着朝思暮想的脸露出微笑,她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果然,又是在做梦。她没趣地翻了个身,含混地嘟囔了一句:“可是,我要嫁给回风哥了……” “你要嫁给谁?”低沉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问道。 “回风哥,我要嫁给回风哥……” 我说过,我最恨别人抛弃我,我等了你四年,我开始恨你了,我要报复你。我要报复你,可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希望你拿着鞭子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敢背叛我,我今天就打死你…… 充满复仇快意的梦境中令人意乱情迷,一觉醒来的时候,小乔发现自己躺在舒适柔软的床上。“浮珠姐姐?” “你可算是醒了,我半天敲不开你的门,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结果你睡得跟头猪似的。”浮珠嗔怪道。 小乔一怔:“咦,不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吗?”喝了那么多的酒,难道我是自己爬回来的? 浮珠道:“我昨天去证实你要我调查的事了,哪有空管你。怎么,发生什么事了么?” 她连连摇头:“没有,我喝高了脑子不清楚。你那边查出什么结果来了没有?” 浮珠把底下人送来的信笺放到她手里,让她自己看。 将纸上的字从头到尾看完,小乔展颜道:“我猜的没错,萧峥的坟是空的,他根本没有死。”很早以前她就怀疑萧峥是焚凰宫的人,不然他不会对竹林的机关了如指掌,后来焚凰宫在萧枫手里节节挫败,极有可能是萧峥给他提供了情报。她断定,萧峥不仅是青衣门的首座弟子,更是在凰宫身居要职,他诈死放弃青衣门的身份,大约是想继续留在凰宫,替萧枫监视他们的行动。 “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有办法把他找出来,然后叫他尝尝沉玉哥哥所受的苦!” 她眼里迸出的寒光,饶是浮珠看了也有些心惊。“可是,洛回风忙着吞并江湖上新兴起的帮派,对报仇的事兴趣缺缺,他怎么会允许你查他的凰宫?” “他不准有什么用,他不准我就不查么。” “呃,没错,凰宫那地方你来去自如。”忘了她徒手开锁的本事了。上官奕准她玩他的凰宫吗?她照样飞檐走壁穿进去偷他养的金鱼。 小乔笑道:“以后还会更自如的。” 待浮珠明白她说的“更自如”是什么意思时,已是三个 53052魔刀重现 因为小乔擅自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浮珠连着半个月没有同她说话。受不了她整日眉头深皱,连顾思竹都替小乔打抱不平。 “你是她娘啊还是她后娘啊,嫁不嫁人是她的事,你和她质什么气?” 清点完校场习武的人数,浮珠冷冷道:“她说过她不会嫁人的。” 顾思竹讶然:“她难道不应该嫁人?”她不嫁人她干什么,学暗部那些死士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望天,浮珠大人的想法可真新鲜。 浮珠气道:“我没有不准她嫁人,我只是不想看见她往火坑里跳,而且她不该这么快就……”说到一半,梗住。她心烦意乱道:“算了,不说了,和说了你也不懂。” 顾思竹挑眉:“抱歉,这种事我不屑于懂。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简直和凰宫里的那群女人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暗恋宫主。” “我才不会喜欢风流成性的人!”感觉自己受到侮辱,浮珠拂袖而去。 “她怎么了?”琉璃从校场的另一头走过来,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 顾思竹悻悻道:“大概是月信来了罢。” 她想说嫁到凰宫去是小乔再正确不过的抉择,洛回风肯和她分权就是最好的证明,浮珠的担心完全没有道理。但一看眼前的人是琉璃,心道还是算了——这也是个爱替小乔瞎操心的主。 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小乔出阁的前一天晚上。浮珠看着凰宫的使女鱼贯而入,才想叫她们不要太嚣张,便被人潮推挤到角落,她默默地凝视着手忙脚乱的人群,紧握的手心涔涔的冒汗。 “夫人,把衣服试了吧。” 在众多女人的簇拥中,小乔换上了第二天应该穿着的礼服。 大红的嫁衣艳得惊心,琉璃盏的光芒落在缎面上,看上去就像血液在流动。可是,这样一种红用在小乔身上竟是说不出的贴切。邪魅、张扬、凄美,真正夺人心魄的不是绸缎本身的亮泽,而是它包裹着的莹白如雪的肌肤。 把深色的唇脂涂抹开来,领头的总管在她的唇上点出淡淡的亮泽,她端着小乔的脸,慈爱地笑着:“总是来我们胭脂斋摘花玩的小姑娘,一转眼就要出嫁了。” 回忆起儿时的事,小乔微笑:“你跑到老东西那里去告状,叫我师父陪了二百两的花钱害我顶着宫规蹲马步。” 这孩子记仇呢,她笑了笑,“现在那些花都是你的。” 可我却不想摘了。 夜色渐深,小乔把洛回风派来的人都打发回去,她放下头发,挑灭灯花,只留下镜台上的一支红烛。“有什么事吗,浮珠姐姐?” 走到堆放着脂粉盒子的镜台前,浮珠盯着她的脸道:“把衣服和礼单都退回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小乔沉默一会儿,道:“对不起,我不能。” “啪!”她扬手,想要给她一个耳光,最终却一巴掌打在雕花的木盒子上。 木屑溅到小乔身上,她坦然地看着浮珠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我真的没什么好反悔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浮珠道:“你以为你这么做,大家就会感激你吗?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去换取洛回风的信任,我宁可你离开焚凰宫。” 她倔强地别过脸去:“我不需要别人感激我,我做宫主夫人是为了我自己!” 浮珠大怒:“当初长老会把你逐出师门是对的!” 哗啦啦,小乔撞倒了一排灯盏。 少顷,她扶住床沿,冷然道:“谁也没有资格把我赶出去,我是上官宫主的女儿,思竹轩的大护法,我嫁给回风哥,只不过是想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停顿片刻:“我想要权力,所以,别同情我。” “你撒谎。”浮珠颤声道,“你和我撒谎没关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师父知道你这样委曲求全,他心里会有多难受?” “他不会难受。”小乔的眼角泛着水光,“他死了。”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浮珠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萧枫和我说的。”她轻声。 “可是你说过不会轻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看了一眼浮珠因为愤怒而显得滑稽的脸,小乔理了理凌乱的额发,冷冷地说道:“顾思陌已经死了,假如他没有死,他一定会来找我。我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他没有出现,所以,我不会再去想他。我可以为一个活人守一年两年,但我不能对一个死人承诺一辈子。” 浮珠惊恐地摇头。她不敢想象,这样一番无情的话是居然出自小乔的口中。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对顾思陌死心了。”她喉头一紧,咬牙道,“我不会再等他,我要忘掉他。” 浮珠拉住她的胳膊,哑着嗓子吼道:“我知道了,是洛回风逼你这么说的,一定是!他抓住你的把柄了,他就知道胁迫你!” 拒绝同任何人敞开心扉,小乔不动声色地甩开她,“回风哥没你想得那么坏。” 浮珠怒道:“他逼你和他做那种事,你还替他掩饰!” 她的身子一僵,却犹作镇定:“他没逼我,我是自愿的。” “你哭了!” 那天晚上,她抽泣的声音和身上紫痕狠狠地刺激到了浮珠,浮珠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可是,得知她背叛顾思陌,和洛回风在一起时,她首先觉得的不是担忧,而是恶心。 以前不管别人怎么诋毁小乔,在她眼里,小乔都是美丽清白的,她甚至自惭形秽,甘愿把爱慕多年的顾思陌让了出来。但那一夜后,美好的幻想破灭了。 她忍着不说,心里却厌恶无比。 恨洛回风,也恨这样的小乔。 小乔知道浮珠在介意什么,但她不能不给洛回风公平。 她幽幽道:“那不是他的错,我哭,是因为我心里害怕。”解开勒得颈间发痛的扣子,她深吸一口气:“浮珠姐,我早就不是完璧了,我曾经被人□过。” 因为震惊而微张的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浮珠的脑子一片混乱。 她需要时间,去理解小乔的话。 小乔轻声:“我害怕被人侵犯身体的感觉,不管回风哥对我多温柔,我都害怕。我告诉他,就算和他成亲,我也不可能和正常的女人一样,满足他的要求。” “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 “他答应了,如果我不想,他不会勉强我。” 所以,你们不需要为我挂心,我没有损失什么,谁也不必感到内疚。 “……”不知该说什么,浮珠愣愣地站着。 小乔叹气:“浮珠姐姐,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比你更需要冷静。 不知不觉,手心已掐得生疼,浮珠点点头,不想再为难她——小乔认定了的事情,天底下没人能劝回来,她只是尽人事而知天命罢了。 关门离开之前,浮珠叹息道:“我越来越弄不懂你了,小乔。”我不算你的长辈,更不敢像你师父那样用鞭子教训你,只是,你得为你的行为负责。 抹着厚厚脂粉的脸漾出笑容:“因为我长大了,长大就会变。”变坏了就可以保护自己。你弄得懂的小乔,被时间杀死了。 凰宫的水晶灯长明,云水境门口铺着满地干花,一直蔓延到思竹轩的小径上,而小径深处的阁楼,每一扇窗户上都贴着大大的喜字。 奢侈的布景从月初维持到月末,洛回风扬眉吐气地拿眼角的余光看手底下那群取笑他追了十年没追到个女人的混球,直想把红喜往他们脸上贴。他逍遥自在地哼着走调的小曲,结果被某堂主一句“恭喜宫主终于如愿以偿”给打败。终于,终于你妹啊! 不过,小乔嫁到他这里来了之后倒是没和他发过脾气,偶尔有挖苦的嫌疑,但那是情趣。因为这,洛回风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舒畅,他懒得和下头的人计较。 “宫主别得意得太早,你那夫人素来不是个平和过日子的人,她若是再炸掉凰宫的什么东西,可不能叫思竹轩掏钱了。”燕九兜头一桶凉水。 “嗯。”嗯嗯。 我以前也没少替她付账,区区账单吓不倒我。 “她若是想看玄华楼的藏书,可以光明正大,那里面的放着《魔刀》的前半部心法,以及一些本门密宗,假如她照着练……” “后果不堪设想?”燕堂主你想多了,小乔只对顾思陌那一脉的武功感兴趣,魔刀?哈哈哈哈。 “还有,药房里的各种毒药解药补药,她有权随取随用,我们不能阻止。” 洛回风笑容僵住:“这个,她要是有点良心,也不会一次拿光吧……”呃,我不确定,别看我。 “还有,刑房里关押着的犯人,有一部分是永远不能放出去的。”至于为什么,你懂的,“她很有可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来。能保密的只有死人,我们得做好准备了。” “我知道了。”他的背上微微冒汗。 “还有……” “还有?!” 洛回风跳了起来,住口! 幸而老天没有折磨燕九的意思,他的忧虑在目前看来毫无用处。小乔没空去摆弄琐碎的事情,她分了洛回风的一小半权,正式同江湖上的人打招呼:我来修理你们了。 是的,她来修理他们了。 那些身在武林盟,不和铸剑山庄一起,却看萧枫脸色行事的门派,她得一个一个上门问候。杀人杀心,欲夺其命,必先断其路。杀人越货她办不到,但她有自己的处理方法,劫镖、堵人、截信:抢了他们镖局护的镖,再打着另一家镖局的名义将东西送还物主;派人一天十二时辰跟踪,闹得人心惶惶短期之内不敢做不善良的事;思竹轩最新造的一批武器,是专门用来射信鸽的…… 凭着不是杀人越货,胜是杀人越货的手法,小乔的名声很快就赶上了洛回风,黑白两道的人都知道,宁可拔回风宫主的逆鳞,也不要对小乔夫人说一个不行,除非你想被逼疯。 艳若桃李,心若蛇蝎,这是对她的一致评价。 可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怎样寻找一个契机,彻底地把萧枫打进地狱。然而萧枫做的太完美了,他为了保存实力近几年已经不再参与江湖纷争,同黑道也没有往来,提起他的名字,没有人不交口称赞,说他是大侠中的大侠。 “前些天他去了一趟少室山,和少林寺的老头子一起参禅悟道……难不成他真的自觉杀孽深重,打算弃恶从良?”李动想到这里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乔烧掉从少室山传来的密件,“怎么可能!”一定是有她想不到的阴谋,直觉告诉她,只要从他的行踪入手,她就能抓住他的把柄。 “他去了少林寺以后,就没有再去别的地方吗?比如说,他和北方的邪教有关系,少林寺只是一个幌子?” 李动摇头:“不知道。我们的人只能跟到五乳峰下面,再就上不去了。” 就算上去了,萧枫那轻功,除了暗部有几个这方面的好手,谁能保证不被他发现然后灭口? 想了想,小乔道:“上少林,我可以。” 李动道:“恐怕宫主不会同意。”太危险了,少林寺不是我们这种人该去的地方,我们是人家斩妖除魔的主要对象。 小乔笑了笑:“就和宫主说,我迫不及待想去嵩山收拾白秋,当年要不是花雕姐姐救了我,我就被她丢到江里淹死了。”其次:“她女儿给我的羞辱,我也要加倍还回去。” 李动很想去洛回风那里告密,可是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笑容,他的私心告诉他,也许,是该由她放手一搏。 至少,现在的小乔,眼里看得到灼人的光芒,那比一潭黯淡的死水令人欣慰。 没有注意到李动的脑筋转了一个大圈,小乔愉快地去和洛回风请命。 示意门口的丫鬟不必通报,她站在远处听了一会儿,觉得气氛不对,遂走上前去问:“大家在商量什么不得了的大计呢,脸色这么不好看?” “夫人。”众人恭敬地欠身。 奶奶的,这群不是东西的东西!洛回风青筋窜起,在我面前变着法儿损我,看到我老婆来了就乖的和孙子似的,她教训起人来比我可怕? “小乔你来的正好,我有话和你说。” 见他难得一脸凝重,她不再朝他的兄弟们递送威胁的笑容:“发生什么事了?” 洛回风道:“我刚刚得到消息,白靖死了。” 他说的太直截了当,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谁?谁死了?” “白靖,嵩山掌门白靖。”或者说是你的外公。不知道她对白靖抱着怎样的感情,他没有表露出他的态度。 岂料小乔沉默片刻道:“这不是好事吗?” 怎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是说,你们良心发现,终于想起来我和嵩山有不共戴天之仇,于是派人把白靖干掉,想给我一个惊喜? 洛回风道:“他被人一招斩下头颅,当场毙命——没有挣扎的痕迹。” 小乔一怔。白靖的武功她见识过,即使嵩山人才凋零,他在江湖上依旧算的上是第一流的剑客,一招毙命?“谁做得到?” 少林方丈?慕容庄主?萧枫?回风?……我?我可以吗?小乔扪心自问,她还没有狂妄自大到真的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 有能力这么做的人,用指头数的出来。 洛回风道:“江湖这么大,偶尔出几个高手,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凶手的武器是刀。”小乔猛然抬起脸来,他接着说:“没有溅血,刀口却泛紫。这武功,和我们焚凰宫的一种心法如出一辙。” “流云心经?” “魔刀。” 小乔再次怔住。半晌:“那是禁忌。” 是的,自从上官宫主死后,魔刀秘籍就被销毁了,只留下上半本存放在玄华楼,就算有人利用职务之便偷练,单练上半本除了自讨苦吃,毫无意义。 洛回风一个眼神,旁的人立刻找借口退下。等人走得只剩下小乔了,他说:“我手里有完整的魔刀秘籍,那是婉婉从义父那里偷来的。” 小乔的眼里露出谴责的神色,他解释道:“我想过要练,但我本身的武功和它不合,自废武功从头再来不划算,所以我把它丢到一边。” 她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婉婉泄露了秘籍,或者说她自己练了?” 洛回风尴尬道:“我和你成亲的那天,她来找过我。”她满身的酒气,哭着说她薄情负心,还说她早就料到他有抛弃她的一天,她一定不会白白地把他让给小乔的。 他真想杀人灭口。 可看着哭成泪人的女人,他不忍心下手。 这些年她一直陪在他身边,硬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在大婚的当天把昔日的宠姬杀死?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动了恻隐之心,待他清醒过来,才发现对别人的慈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婉婉知道他的所有秘密,她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竹筒。 他意识到,这个竹筒不能留。可是,已经迟了,婉婉逃走了。 “她逃走了?”小乔问。 洛回风点头:“是的,我怀疑她早就在想办法报复我了。”武林盟没有再联合起来讨伐焚凰宫,很大程度是因为洛回风许诺销毁《魔刀》,焚凰宫是黑道,但黑道也有原则,他不想有人魔刀未成,神志癫狂地在江湖上胡乱杀戮。 小乔犹豫了一下,讷讷道:“你喜欢婉婉吗?”那个同自己相像的少女,总是笑嘻嘻地跟在洛回风身后:宫主要喝茶吗?宫主要吃水果吗?宫主心情不好吗?呀,又被小乔扫出思竹轩了啊…… 凰宫的女人被她得罪光了,她却依然固我。 想到这里,小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婉婉的骨子里,有她熟悉的东西。 洛回风以为她心里不舒服。他一把揽过她的腰,微笑着在她嘴唇上咬了一下:“我爱的是你。” 乌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他心痒难耐地闻着她头发上的刨花香,“我必须出宫清理门户。答应我,如果婉婉来找你,不管她同你说什么,别信。” 他收紧的手臂弄得她生疼。 洛回风离开焚凰宫后,小乔收拾东西,抄近道往登封去了。 她既不关心魔刀,也不在意婉婉,她的注意力全在萧枫身上。 为了避免在路上遇到洛回风,小乔没有在焚凰宫的地盘上落脚,她一到登封就找了个毫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开始注意和青衣门有关的事。 原想在夜里上门拜访一下附近和萧枫往来密切的小门派,小乔才准备好毒砂烟幕弹等工具,便看到客栈的柜台边站着两个名满江湖的大侠。 “我不想住这种破地方,我有钱,我要睡干净的被子和柔软的床!” “我也不想自虐,麻烦你忍耐着点,假如事情搞砸,你爹……你爹他不会放过你的,他会揍你一顿然后扣光你的零花钱再关你禁闭……” “呜……” 小乔飘到他们身后,阴森道:“什么事这么严重?说出来分享一下……” 宋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再吓一跳,慕容宇则捂着心口,直接心脏病发作,妖……妖女啊…… 小乔见他们一脸惊吓,不高兴道:“到底什么事啊?” 宋微涨红脸:“我……那个,他……” 慕容宇推开他:“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不要居心叵测地跑来套近乎。” 小乔笑:“记性不好吗?我给你们三个数的时间努力想想我是谁,如果想不起来,我就扯开嗓子大叫,宋大侠和慕容少庄主大驾光临,他们有要紧的事要办,请路过的父老乡亲们鼎力相助……” 宋微按着抽搐不已的慕容宇擦汗道:“小乔妹妹,我们请你吃饭。” “……” 酒楼上,小二上齐了酒菜,打下帘子退下。 宋微拿起杯子替小乔倒酒,慕容宇忽然“咦”了一声,害他把酒泼了出来。“你哪根神经不正常,我帮你揉一揉?”没好气地。 慕容宇打量着小乔:“你的小乔妹妹好像和萧枫仇深似海啊,你说我咱们能不能……” “闭嘴,不能。”宋微狠狠地给了他一脚。 小乔竖起耳朵:“萧枫怎么了?” “萧掌门他——”宋微不太会撒谎,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傻子才相信的话,“萧掌门他没怎么。” 小乔眯起眼睛。慕容宇大笑。 笑了一会儿,他拍拍宋微的肩道:“其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不是吗?起码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可隐瞒的,大家都是奔着一个目的来的。” 小乔面色一沉:“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慕容宇耸肩:“都到了少林门口了,应该是来查萧枫的吧,他勾结亲王图谋造反的证据一旦拿出来,青衣门也就到头了。” 萧枫干什么?勾结谁?小乔睁大眼。 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宋微叹气:“慕容你这大嘴巴。” 小乔收起诧异的表情,“你们是来找证据的?” 慕容宇怪笑:“我猜你一定很乐意帮我们找。” 宋微皱眉:“别去,小乔。太危险了。” 慕容宇道:“就是因为太危险了,所以我们能不去就不去啊,她是兵器谱第一,轻功也不弱,遇上情况想打就打,想跑就跑,就算被抓住了,她也是个不怕死的。” 小乔嘴角一抽。这种话一般不是在心里说说就好的吗,这个慕容……我靠! 她咬牙微笑:“说的没错,我不怕死,我想知道具体的情况。”这么大的事,暗部瞒着我不报,哈,等我回去好好和他们聊聊天。 没想到慕容宇前一刻还计较别人的身份,转眼间就剑走偏锋要做盟友,宋微拿他没办法,略微一犹豫,道:“其实我们也不确定,只是,慕容家有人在朝中供事,近来西北战事吃紧,几名武将出战之前相继被人刺杀,虽然凶手极力隐藏身手,但还是被慕容家的大夫看出倪端,加上青衣门在边境贩卖的私盐马匹最终都流入了小皇帝的叔父瑾亲王的军营里,我们认为,瑾亲王私通外敌,企图引兵入关,和外族平分天下,而在背后支持着他的人,是萧枫。” 原来如此。萧枫忽然在江湖上变得低调了起来,原来是不满足武林霸主的地位,想和皇帝抢夺江山。小乔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呢?萧枫和王爷合作,总归会有盟书吧,不然,只有口头承诺,到时候人家坐稳皇位,兔死狗烹,那萧枫就完了,保险起见,就算没有正式的盟书,也会有信物。可是,他会借少林作掩护,把信物带在身边么?如果是这样,要怎么才能弄到手? 慕容宇冷哼着纠正宋微:“不是平分天下,是三分天下,别忘了萧枫,瑾亲王看上去不是能成大事的人,他势单力薄,没有青衣门的支持,争皇位的事想都不用想。” 小乔沉吟道:“少林的机关天下闻名,难怪姓萧的要来这里烧香拜佛了。离京城近方便和谨亲王来往不说,胆子再大的人,也不会想要上少林搜他的盟书。”连她都想不到能从十八铜人阵里安然逃生的办法,萧枫老狗,一如既往的老奸巨猾。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不就是要上少林的那个英雄么?” 她嘿然一笑:“谁说我要上少林了?” 宋微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她便对慕容宇道:“我又不是傻子,别人说什么我都信。小宋的话我是信的,但你就不一定了,万一我刚上山,你就通报少林方丈把我抓起来,我岂不是白白中了你的诡计。” 慕容宇气:“我以为你不知道自己是人人喊打的魔教妖女。” 小乔点头:“你一个人上少林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夹了一块肉,她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魔刀重现江湖,我是出来追查宫中叛党,清理我派门户的。勇闯少林嘛,我精神上支持你们,谢谢酒菜招待,后会有期。” 说完,人一闪,自窗口消失。 慕容宇半天回味过来:“我们被她耍了?” 宋微想了想,道:“恐怕不是。” “什么意思?” “她找证据去了,我得跟上她。” 最后一个字说完,宋微也是人影一闪,自窗口消失。 剩下慕容宇怒急攻心:“我呢,我怎么办,你们去做壮士,留我下来付饭钱?!” 54053杀人凶手 小乔并没有去少室山。 为了甩掉后面的两条尾巴,她漫无目的地在城中狂奔,心情糟糕至极。 瑾王这个人她早就略有耳闻。此君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佛经且从中领悟兵法,常年和镇守北边的辽东总兵眉来眼去,这次蒙古人大举来犯,主将遇刺身亡,他跑出来请战,不少人笑他多事,直到大同总兵和经略先后遭遇不测,皇上不得不任命他为提督蓟州总兵官,总领三十万抗蒙援军抵御外敌,大家才惊觉,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小乔不关心军国大事,可她知道三分天下的后果。 如果萧枫成功了,他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到那时,十个白小乔也不是他的对手,焚凰宫——会从这世上消失。 想到这里,她一掌拍在登 封钱庄的门板上,激起的尘埃木屑如同怨念四射,“洛回风,你要是再坐山观虎斗,我和你没完!” 青衣门都要圈地称王了,她真搞不懂他,还在清理什么魔党余孽。要是她掌宫印,就一定不会留给萧峰喘息的机会! “请问这位姑娘……” 钱庄的伙计见自家门板被拍得摇摇欲坠,以为有人上门来挑事了,正要招呼看场子的打手,小乔就举起一块玉牌道:“准备笔墨,飞鸽传书,我要找琉璃。” “这位姑娘,我们这不卖琉璃……啊,大护法!” 思竹轩分舵的伙计,认不出小乔的脸,护法令牌和焚凰表记总归是知道的。 小乔一挥手,阻止了他的跪拜,她压低声音道:“不许声张!要是敢让宫主知道我来了这里,我揉碎你的骨头!” “是是是,大护法的吩咐,属下一定照办。”擦汗,这刮的是什么风? 得了,不管是什么风,恶名累累的大护法可不是我等普通乌衣使惹得起的。 小伙计把她引到账房处取纸笔,自己则殷勤地倒茶去了,待他回来时,小乔已经将书信封好,这等神速,分明就是怕他偷看。 迎着饱含委屈的目光,小乔温柔地笑了笑:“这是为了你好。我已经改邪归正,不想再杀人灭口了。” “……” 没办法,有青衣门和瑾王坐镇,大同和蓟州岌岌可危,只能指望琉璃带钱来解决问题。这封信关系太多人的安危,她不得不谨慎。威胁完店里的伙计,小乔还想交代几句,却被一个行色匆匆的女子挤到一边。 那女人穿着宽松的深色长裙,领口绣着淡粉的桃花,衬得一张素颜格外娇柔,她把一叠皱巴巴的银票递出去,细声道:“掌柜的,全部都给我兑换成现银,越快越好……” ——这真是冤家路窄,苦大仇深。 小乔想也不想,拍案而起:“是你!” 白霜手一抖,她转脸看到小乔,竟然“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她面前。 刚才还好好的一人,忽然间泣不成声:“求求你!放过我吧,小乔姐姐,以前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有眼无珠,上门找你的晦气,我不该嫉妒你,和你争什么第一美女,我不该在背后说你的不是,我……我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当年在药王谷,我就已经知道教训了,你不想我说出去的事,我一直是守口如瓶的,我发誓,我发誓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你没病吧?谁是你小乔姐姐!” 没想到对方来这么一手,小乔一个燕子掠波,往后滑了数尺。 岂料白霜哭得更加凶残了。 她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悲声道:“小乔姐姐,都是我的错、我认错,求你放我一条生路,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要我的命,我可以给你,可我……可我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啊……” 小乔有些傻眼。 五个月身孕?没听说你成亲了啊!不对,你怀孕没怀孕关我X事,我什么时候折磨你了? 在一众围观者谴责的神色中,小乔有口难辩,又不能给她一巴掌叫她闭嘴。 然而,白霜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她对着小乔,用力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求你放我和孩子一条生路,求你!” “起来!你给我起来!我认识你是谁啊你就磕头……”知道白霜不是开玩笑,小乔又急又气。照她这么个磕法,迟早一尸两命,到时候这笔账算谁身上? 停下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钱庄伙计巴巴地瞪着小乔。 你说怎么办吧,大护法? “拖出去,拖出去……我不认识她!”赶紧把这疯女人弄走吧,她要死要活,都和我无关啊。 “白小乔!既然你铁了心要我死,那我……” 白霜见小乔无动于衷,心底一阵绝望,不等旁人动手,自己就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师妹!” 循着动静赶来的宋微大惊失色,想要出手阻止,却被人抢了先。 “轰——!” 激昂的真气不知从何方而来,柱子碎成六段,应声而倒。 “什么人?!”小乔脸色微变。 这翻涌不止的气息,赫然就是流云心经! 白霜撞了个空,颤抖地指着空气哭道:“是他……是他!他追过来了……” 她口中的“他”,自然就是一刀斩下白掌门头颅,并在嵩山日杀一人的魔教妖孽。他的武功实在可怕,好几次,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顷刻取人性命。更可怕的是他出手绝杀,毫不留情,派出去向少林寺求救的嵩山弟子,尸体全部堆在了嵩山脚下,无一幸免。 不敢再去少林,白霜只得带了银票偷偷逃命。 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跑出河北的地界,小乔和“他”就同时出现了,要说不是小乔在幕后指使,她一千一万个不相信。 无端被白霜泼了一身脏水,小乔也是恼火的狠。 她倒是想替洛回风把那私自修炼魔刀的人揪出来问罪,可柱子一倒,房梁塌了半边,店里的客人一哄而散,这时候再追出去看,肯定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而此时,宋微正抱着他的前任师妹一脸关切地嘘寒问暖,“霜师妹,方才那一下有没有受伤?” 小乔尴尬地咧了咧嘴,好吧,就当这人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当宋微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她时,她踌躇了半天,老大不情愿地解释道:“我是来钱庄兑银票的,你师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知道。” 还有……我没威胁她。 江湖上一直为人排斥,宋微是小乔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她其实还是有点在意的,否则也不会开这个口。 沉默片刻,宋微对身后的慕容宇道:“我先带霜师妹去看大夫,晚点回客栈。” “哦。” 宋微抱着白霜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同小乔说过一句话。 这种态度,让人怒从心起。 她对着他的背影吼:“就算人是我派来的,那又怎么样?轮不到你多事!” 慕容宇揉了揉震得发痛的耳朵道:“他又没怪你。” ……他也没说不怪我! 而且,他那个鸟样,分明就是怪我! 小乔气得不行。 长久以来,她都过着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生活,好不容易解释两句吧,别人还不甩她,这个人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老好人宋微。 早就说了正邪不两立,你他妈的到今天才对老娘发难! 自尊心受到打击,小乔拂袖而去:“怪我就怪我,反正我不是好人!” “……” “她还是那样……冲动……” 黑暗中,有一双幽暗的眼,自始至终,都凝视着堂前那一抹粉红。 直到那个鲜活的身影渐行渐远,眼里唯一的光泽才如同火焰般熄灭。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隔空把柱子断成六截的——杀人凶手。 入夜。 小乔在客栈的小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主要归功于隔壁房间哭哭啼啼的白霜白大小姐,她也不怕宋微嫌她烦,自回来起就抽噎不止,问她嵩山派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她一概不说重点,只知道哭、哭、哭!连慕容宇都看不下去甩手不管了,更别说小乔。 反正,洛回风去嵩山,就是为了处理凶手,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到时候,清白的人自然会是清白的,就算你宋微求我原谅,我也…… 哎,别哭了! 虽然心里好受了些,但白霜的声音简直就是催尿剂,催得小乔实在憋不住了,推开门就往茅厕冲。 “为什么有的人,就算她倒霉到快要死了,我还是没办法同情呢?” 解决完问题的小乔满脸不爽地往回走,路过白霜房门口,她有一种往里面吹迷药把里面两个人都迷晕的冲动。然而,奇怪的是,不过一个小解的功夫,白霜的哭声竟慢慢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宋微的安慰:“即便我已经投入了铸剑山庄门下,但嵩山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师妹你放心吧,如果这件事真的和白小乔有关,我一定会让她给个说法……” 混蛋宋微,你算老几敢给这样的保证?好大面子是吧?! 刚压下去的不快又涌了上来,小乔咬紧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气息,她提醒自己贸然冲进去打断人家师兄妹亲热是不道德的,是要长针眼的。 果然,白霜接下来的话能把牙齿酸掉。 “你……当初不是生我的气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相信我的话?我以为你心里只有白小乔,再也不会听我说任何话了,更不会、更不会再对我好了……” 宋微叹气:“霜师妹……” “我知道你很为难,你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能在死之前见到你,我……” “够了,师妹,不要再说傻话了,小乔她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她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就算她记恨你得罪了她,钱庄里你也跪下道过歉了,她不会杀你的。” …… 真无聊,小乔不屑地想,我根本就是心狠手辣的人。 她不想站在门口听人说自己的坏话,正打算回去继续睡觉,白霜的声音就又让她浑身一激灵—— “我没有和白小乔过不去的意思,但真相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她对我,不会有分毫怜悯之心的……也许你说得对,她没有那么不堪,但是,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师兄你不要生气,你听我说完……白小乔是个疯子,只要事情牵扯到她师父,她就会发疯,我用药王谷的秘密羞辱过她,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我加倍地还回去的……” “师妹,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白霜哽咽了一下,低声说道,“因为,她的报复,从六个月前就开始了……” “……这,怎么会?” “六个月前,那个杀人凶手就来了嵩山,他……” “他威胁你了?” “他把我强bao了……” 小乔张大嘴,半天不能呼吸。 这个白霜,为了挑拨她和宋微的关系,什么话都编的出来吗? 不,不会的,白霜再没大脑,也不至于在自己喜欢的师兄面前编这种谎言,这未免太不光彩了。 可是,若她说的是真话,那,那她肚子里的孩子…… 太恶毒了! 那人不但□了白霜,还要她的命,这岂不是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 小乔莫名地惊出一身冷汗来。 后面的话,已不忍再听下去,她带着复杂的心情转身离去,却发现,自己房间的门半掩着,隐隐约约,有一道白影在她床前晃动。 这么晚了,会是谁? 小乔握紧了手上的暗器,悄声潜入了屋子。就在她要扣动机关的时候,白色的身影忽然转了过来。 熟悉而温暖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小乔……” 她抬头凝望那双深晦如海的眼眸,泪水不可自抑地流了一脸。 55054傲娇了啊 “你哭什么?” 对视良久,黑纱覆面的白衣人终于发话。 “我……”我哭什么?小乔微微发怔,我也不知道我哭什么。或许,是因为他盯着她看的样子,太像一个人了,冰冷,却让人燥热不已。 而那个人已经死了。 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小乔红着眼眶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愚蠢的问题。 当她看到他眼角的深红色凰纹时,就该明白他的身份。 除了洛回风,没有人会无聊到花一百两银子去画这样可怕的图案——这个人,他练了魔刀。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内力流云奔壑般在周身游走,毫不掩饰的戾气让她有了瞬间的错觉。她怀疑,只要对方挥一挥手,她的脑袋就会和白靖一样,永远地告别身体。 白衣人看穿她的不安,静静地站在小乔对面,既不打算走,也不靠近。 小乔故作镇定道:“单打独斗,全天下人没有几人能胜我,你竟然送上门来找死?” 没错,魔刀又怎么样? 上官奕还不是败在了萧枫手下? 她就不信,她会死在一个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无名小卒手里。 看了一眼桌上的破晓刀,白衣人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笑。“天下第一?不过是一块空有其表废铁罢了,如果……”如果不是我打落那只蝴蝶…… 一声清啸,破晓出鞘。 小乔用刀指着他道:“再说一个字试试!” 侮辱她可以,侮辱她师父,她才不管他是练了魔刀还是仙刀! “我不想和你动手。”尽管小乔已经打算硬拼,白衣人却不为所动。 小乔嗤笑:“你偷练魔刀秘籍,还想尽灭嵩山栽赃我,就算是来聊天解闷,也得看我乐意不乐意!” 言语之间,一招“离合无常”,破晓化作数道重影,破空而去。“……我没有栽赃你。” 白衣人一个错身,避开刀芒,用的正是《流云心经》中最普通的心法。 “白天击碎柱子,恫吓白霜的人,是不是你?” 劈削点刺,快刀穿云,小乔使出惯用的焚云八字诀。 “……是。” “白靖白掌门是不是你杀的?” “是。” “□白霜的也是你!” “……” 转眼间已经过了数十招,小小的一间屋子内风起云涌。小乔招招紧逼,白衣人却从不正面回应。看得出,他在强压真力,想必是不想发出过大的响动,把其他人引来。 然而,客栈里的东西根本就经受不住小乔的摧残。 刀风震碎床柱,门外传来了宋微的询问。 听闻外面有人,白衣人一掌掀开早就被杀气挤压得变了形的窗户,飞身而起。 “给我站住!” 眼看自己占了上风,小乔想也不想跟了出去。 平日里最得意的脚上功夫派上了用场,小乔足不沾地地追到城门口。前有城墙,后有追兵,白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略略一提气,踩着墙壁一举越过十几丈高的墙头。 这是在显摆厉害呢? 小乔气得,一个“天坤倒悬”,三下两下翻过,干净利落。 出城后,两个人一前一后,速度不相上下,原以为又是一场艰难的追逐,可还没跑出几里,白衣人忽然停了下来,小乔一个没刹住,差点一头撞在树上。 喘口气,怒目而视:“你故意的?” “是你自己非跟上不可。” 绝不承认自己会蠢笨到上当,小乔沉下脸来亮兵器,“我不和你废话,动手吧!” “你不是对手。” 在地势开阔的乡野平地,没有必要再隐藏自己的实力,何况刀剑无眼,白衣人不再束手束脚,他放开压抑已久的内力,接下了小乔饱含怒气的一刀。 他抽出腰间的银刃,游龙一般顺着小乔刀势往后引,刀光过处,有若寒冬飞雪。 手臂用力的方向渐渐不对,再放任他肆意引导,恐怕就要自伤,不敢以身试险,小乔纵使不情愿,也只得在要紧关头抽刀。 焚云诀的招式偏向猛攻,一旦使不上力,会很吃力。 焚凰宫的武学虽然自上代宫主起就威震天下,可对上武当太极剑和逍遥无相功之类的以柔克刚派,往往会死的很惨,便是这个道理。 白衣人还只是在接招,小乔就尝到了《魔刀》的厉害。和太极剑的借力打力不同,《魔刀》的一招一式都充满着挑逗的意味,看上去情意绵绵,后招反噬起来说不出的阴毒。 “你以为我只是四招?!” 他对焚云诀的破解方法了如指掌,小乔知道这样下去根本没有胜算,她怒骂一声,抽刀后迅速变招。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刺出了九刀,刀法之变幻莫测,和之前大不相同。这一式“雁破九天”,一下能把一片树叶削成九瓣,正是由衡山派的回风落雁剑演化而来,小乔练习许久,只用来削过梨。 然而,面对从九个方向扫来的刀风,白衣人从容不迫地站在原地,非但没有自己就快被乱刀砍死的觉悟,反而有一份赞许的意味…… 这这这,吓傻了?小乔抽搐着想。 银光袭来的刹那,白衣人横刀一划,浑厚的内力拉开一道气墙。 当当当当…… 雁落平沙,破晓刀落在白衣人的刀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乎是同一时刻,小乔的袖子射出的三十六支剧毒银针悉数弹回。 强攻不下,巧取不成,小乔感到了丝丝寒意。不想被扎成刺猬,她翻身闪至白衣人后方,提起内力挥刀就劈。 她毫无章法,乱打一通,赌的是一个出其不意。 可惜敌人不上当,她眨一下眼,就知道她又想了什么馊主意。 开开合合的大招此起彼伏,体力一点一点地流失,小乔终于按捺不住,九成真力汇集一手,一个快斩,直冲对方面门。 这一刀又快又准,角度完美,九分自信十分精彩。 白衣人神色微动,举刀相拼。 兵器相交的那一刻,一股狂暴的气流沿着刀柄传到了小乔的掌心。她本能地想要抽离,却还是迟了一步,只觉得浑身都有火在焚烧,瞬间汗出如浆。 “焚凰闭月……” 形如《焚云诀》之焚天,意如《流云心经》之闭月,这是上官宫主至死未成的第十重! 艰难地吐出四个字,小乔惊恐地望着他嗜血的眼睛。 两把刀紧紧的贴在一起,见她没有弃刀逃跑的打算,白衣人大怒:“还不快滚!” “不……”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把破晓刀握得更紧了。 手臂烧得发红,她忍痛道:“把刀还我。” “你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还我……” “放手,破晓本就不是你能驾驭的东西。” 天下第一的刀是有灵气的,它一直都认得它的主人是谁,可这一次,它在犹豫。 小乔心中一冷,悲声道:“还我。” 刀柄烙铁一般灼热,她的手烫得快要失去知觉。 她知道,凭白衣人的功力,只要稍稍一用力,她就会被热流烧成灰烬。 可就在小乔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炽热的火焰从两刀相接的地方迸发而出,一条火龙飞速地向她蹿去,白衣人大惊,他猛地撤刀,一掌打在小乔胸口上,把她打离那团邪火。轰然地响声振聋发聩,小乔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炸出一个巨坑,随后,靠着路边的樟树,一口血吐了出来。 “小乔!” 算是见识什么叫魔刀了,这个代价真惨痛。 “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小乔战栗着倒在了白衣人怀里。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她推开,为什么不干脆让她炸成碎片…… “不是的……” 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急切地解释着,可是,后面的话,怀里抱着的人已经听不到了。 身上受的那一掌委实不轻,小乔昏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逐渐恢复了一点气力。 “可是,这是啥地方?” 简陋的树屋,墙壁上挂着细长的竹篾,窗口摆着两盆不知名的花草,桌上有一坛酒、一个杯子、一个白瓷碗,炉火上烧着开水,清淡的药香四散,沁人心脾。 小乔深吸一口气,心情舒畅了不少。 这地方,简单清净,很有几分思竹轩的味道。 “我一定是被仙女姐姐救了……”既来之则安之,她揉了揉发麻的胸口,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却在起身时碰到了床头的破晓刀。 “……”仙女姐姐把这个也抢回来了么? 算了,不要自欺欺人了。 我一定是落到了魔头手里。 轻轻地抚摸着刀柄上古朴的刻纹,小乔愁眉苦脸地哀叹。 打不过萧枫也就算了,连焚凰宫的叛徒都打不过,以后还怎么混? 唉~~~ “如果不是我出手及时,你已经化成了灰。一把刀而已,值得吗?”虚掩的门被推开,白衣人打了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小乔笑了一下:“不值。”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不由得怔住,到了嘴边的说教不得不咽回喉咙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它没有良心,它不想要我了啊。”她故作轻松地捞起一捧清水,草草地擦了一下脸,看也不看床上的破晓一眼,“说吧,你有什么企图。” 沉默,很久很久的沉默。 小乔抬头看他,晶莹的水珠顺着额头滴在了下巴上。“怎么,我说错了吗?既然你不杀我,就说明我还有别的用处。” “你能有什么用?” 小乔奇怪:“你难道不想对付洛回风?” 话说到这份上,再遮遮掩掩就没意思了,然而,她的态度却让白衣人的目光变得锋利了起来,也不知是触动了他哪根脆弱的弦,他半是讥讽半是厌恶地说着:“是啊,对付洛回风!若不是你不提醒我,我几乎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洛、夫、人。” 最后三个字说的并不重,却带着恨意。 小乔面上微热,伤处也有些发痛。她虽然警告过思竹轩的属下不许乱叫,但在外人面前,是不会随意地拆洛回风的台的,何况,也没有必要。 见小乔没有反驳,白衣人的语气又变冷了三分:“洛夫人放心,你男人的狗命我要,但绝不会借你之手!”他转身去取炉子上的药,袖风扫过处,装着清水的脸盆哐然落地。 溅了满身水,小乔干笑。 这人不想杀她,也不想拿她威胁洛回风,总不至于是冲着钱来的吧? 顾不上刚下炉的水是否凉透,小乔以药代酒倒进酒杯里,小口小口地啜饮。 她喝完一杯,又是一杯,偶尔咬到没有滤干净的药渣,毫不在意地吞下去,眉毛都不皱一下,仿佛正在品尝醇香的佳酿。 不一会儿,面上就有了一层薄汗。 “不要那么奇怪地看着我,我脑子没有坏掉,我只是在借酒壮胆。”小乔羞涩地笑了笑,“免得你霸王硬上弓的时候,我不敢反抗。” “……” 白衣人没有反应,小乔耸肩:“否则我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我打不过你,一时半会跑不掉,落得白霜那个下场未免不美。虽然我们邪道没有白道那么讲究,但对不起相公的事……最好还是不要有。” 想不到自己会有受制于人的一天,而且还是这种实力悬殊的情况,小乔认为有必要认真考虑考虑,节操和命哪个更重要。 白衣人冷哼一声,提刀走到窗前。 “就算我有色心,也是在闯出少林十八铜人阵之后!” 话音刚落,屋外就有人放声大笑。深厚的内力把笑声传至山谷的每一个角落,小乔头皮一阵发麻:少林寺!十八铜人阵! 她最担心的局面,到底还是出现了。 56055你背我吧 “阿弥陀佛。施主果然好耳力。” 光那变态的笑声就够受了,再听这轻佻的语气,小乔垮下脸来,抱着脑袋哀号:“完了,是了尘……” 掌管少林寺刑罚的武僧,出家前是个贪酒好色的花花公子,出家后信奉“酒色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此人不但刚愎自用,且心狠手辣,狡猾善变,骗死人不偿命,唯一的优点是论起机关阵法,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这么一个不像和尚的和尚至今还没被逐出少林,绝对是个奇迹。 小乔宁愿听了空方丈念一天紧箍咒,也不想和了尘多说一句话,哪怕是只是打招呼。 据焚凰宫和少林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了尘只会让人倒霉。 风从门窗灌了进来,房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木门大开的那一瞬,小乔看到了不远处山头上一排光秃秃的脑袋。 在一堆浑身是肌肉的铜人罗汉中间,有一个身形消瘦的和尚格外抢眼。 除去头发不说,他生得唇红齿白,风流妩媚,顾盼之间带着几分涩然,活脱脱一个阴柔版萧枫。对比太鲜明,放在往常,小乔肯定捧腹大笑。可惜对方是了尘,开门见山一句话就让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了尘收敛了狂放的姿态,正色道:“我道哪个妖人敢在嵩山作孽,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撑腰。” 小乔的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没看到白衣人身边有别人。 “喂……那个撑腰的人,不会指我吧?” 这个玩笑会害死人的,快别说下去了。 了尘含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别装了,就是你,你勾结魔教叛贼,在场的有眼睛的都看到了,人赃俱获,耍赖没用。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英雄大会一别,小乔夫人越发得艳色惊人,难怪洛宫主不惜疏离三千佳丽,也要一亲芳泽。若不是正邪有别,小僧都想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在腰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腰……” 不顾十八罗汉中坐鹿罗汉的猛咳,了尘正说得兴起,半截树枝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白衣人垂眸:“魔刀多日不见血,已经饥渴难耐。” 再不干不净,第一个切你。 摸摸擦伤的光头,了尘讪笑:“施主此言差矣,昨天夜里你才在嵩山派杀完人,何来多日不见血之说?”要不是你,老子现在正在禅房打瞌睡,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小乔讶然:“昨天夜里嵩山派死人了?” 他晚上不是还和她在登封吗?他把她打昏后再跑去嵩山派杀人?扯淡吧,这不是人类的速度。 了尘意有所指地笑:“小乔夫人何必明知故问。” 呆愣了片刻,小乔对着白衣人怒笑:“把我拖下水,你的目的达到了!” 白衣人淡淡道:“往后退。”回护之意昭然若揭。 “靠……”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瞟了一眼筋肉结实的铜人罗汉们,估算一下自己带伤出战能有几成胜算,小乔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躲白衣人身后去了。识时务者是俊杰,她可没天真到以为这个时候捅他一刀,了尘就会把她好人。 十八铜人之所以厉害,倒不是因为他们武功有多高。 拆开来打,估计就白霜那个水平,运气好点小乔一刀解决一个。 可这群人会阵法,刀枪不入,十八个人变幻队形,围追堵截,无往不利,等到敌人筋疲力尽,铁网一撒,大功告成。 而且又是了尘亲自出马…… 他奶奶的少林寺,打算对焚凰宫动真格了。这次要是不幸被抓,直接宰了还没什么,万一用我和回风换什么东西,我还有脸回凰宫么?脸面是个问题,以后还能不能从暗部的眼皮底下溜出来是另一个问题。想到种种问题,小乔把白衣人的列祖列宗问候了个底朝天。十八罗汉在了尘的号令下,分别向两边包抄,形成鹤翼,把两个人困在阵中,她黑着脸想退回木屋里,一根齐眉棍拦住了她的去路。 “阿弥陀佛,白施主留步。”是伏虎罗汉。 小乔眼波一横:“留什么留,不是有人陪你们打么,规定了我一定要出手?” 呃,这倒没规定…… 人家不还手,总不能一棍子敲下去吧?伏虎罗汉的手就这么停在了空中,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又不是,不打又不是,只好向了尘求救。 了尘也没料到小乔这么不仗义,竟然让同伙一个人打十八棍。 他敲了敲眉心道:“小乔夫人,虽然小僧是很想你放弃抵抗同我回去问罪啦,但是,别人浴血奋战,你却想着趁乱逃跑,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嗯?” 言语间,手势一变,十八罗汉收紧包围圈,把最后的退路也给封死了。 环形阵内棍棒交错,知道今天要对付的是什么强度的敌人,十八棍中有九根是灌了铅的铁棍,尾端附有倒刺,稍微擦着一点,就要皮开肉绽。 听说过这些棍子的厉害,小乔知道再冷眼旁观,迟早要屁股开花。 她脚下一滑,躲开两根铁棍,打起精神强笑:“了尘大师想多了。想当初我和你师兄了空老秃在英雄大会上比武论招,风流潇洒,仪态万千,镇定自如,得心应手,不服吹灰之力击落他手中的禅杖,教他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仰天长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狂……” “你——”你放屁! 哗啦啦一阵响动,大约是没见过这么说大话的,几个罗汉一个走神,让白衣人一刀把他们的棍子悉数打散。 了尘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 “如此神勇如此天纵奇才的我,怎么会丢下同伴自己逃命呢?我当然是,静观其变,先让他试试你们的深浅,等到时机成熟,才施展出我焚凰绝学,一举将你们——打败!” 抽身闪过阵势最凶猛的地方,小乔成功地把白衣人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时候还不忘占据安全的位置,了尘对她的无耻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见解。 望着脸涨成猪肝色的罗汉们,一直没出声的白衣人不禁扬了扬嘴角。 也许,只有他才知道她心里的算计。 铜墙铁壁如流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起,并不是武功高就能闯出去。传说许多绝世高手对它不屑一顾,过于轻敌,最后活活累死在了阵中。小乔这么做,无非是想保存体力,等他疲惫了,她再换上,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却是对付车轮战最好的办法。 铜人阵生生不息,大阵中套着小阵,想要突破确实不容易。 好几次都是勘破阵眼,生门打开,却又乱入了另一个阵法之中。没有破解的办法,那就只有耗,用《魔刀》心法把罗汉们震开,看是他撑不住,还是他们先倒下。 了尘盯着包围圈整整盯了半个时辰,姣好的面孔上有了杀气。 “既然你们负隅顽抗,那便怪不得小僧了。” 他变幻手势喝令道:“众罗汉听令,九人一组,三人一股,把他们两个分开,列阵再战!” 了尘不是吃素的和尚。 但他小看了《魔刀》的威力,以及这两个人的默契,或者说,小乔的死皮赖脸程度…… 反正自己被归为了幕后指使人一类,她也就不和自己属下客气了。把他们隔开,让她单独去对付九个罗汉,她可不乐意,在众僧换阵之际,她轻轻一跃,骑在了白衣人背上。 为了不至于在激烈的打斗中被甩开,她伸手扒拉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以一种难看的要命姿态死赖在对方身上,“乖乖的,好好打,一会主人喂你好吃的。驾~!” 你这是欺师灭祖! 白衣人愤怒了。 他顾不上背后挨了一棍,一把把小乔从身上扯下来,抡结实了扔向天空。这一下来得太快太突然,了尘仰起脖子,还来不及骂她活该,脸色就变了。 小乔飞出铜人阵重重地下坠,下方正是木屋旁的大树,她借着白衣人灌注在她身上的力道,用力往下压,孩童手臂粗细的树枝不堪重负,透过三人一股之间的缝隙,倒向阵中白衣人的位置,力度的控制和角度的推算令人叹为观止! 煮熟的鸭子要飞掉,了尘在众人反应过来到底发什么什么事之前,破阵而入,手中的铁杖击向白衣人的天灵盖。 不能生擒,就杀! 这是了尘的一贯作风。 仿佛预见了白衣人的脑浆迸裂,众位罗汉的脸上浮现出了悲悯之色。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魔教没有省油的灯。 要比阴险狡诈,了尘未必会赢。 勒令罗汉们分成两组六股,看起来无比正确,用在小乔身上,却是错误的开始。企图用禅杖击杀白衣人,是了尘犯的第二个错误。他的第三个错误,是白衣人用刀勾住他的禅杖往后拉时,他下意识地想夺回武器,在他手腕使力之时,白衣人猛地一松手,顺着他的力道弹向了对面的山壁。 与此同时,小乔也松开树干,凭借树的回力弹了出去。 隔着一个山头,她放声喊话:“谢谢大师助我们一臂之力,这笔账焚凰宫记下了!” 了尘气结,禅杖一顿,激起地面的涡旋。 “都愣着干吗?给我追!” 虽说跑路是小乔的专长,但一路上山道坎坷,怪石嶙峋,还隐藏着各种机关阵法,不小心走错一步,就可以看见毒水四溅,箭矢横空,如果不是白衣人及时把她从险阵中拉出,她早就交代出去了。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啊,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气喘吁吁地从土坑里爬出来,小乔狠狠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 白衣人冷冷道:“你想设计把我困在土木阵中,转移了尘的注意力,自己一个人离开?” “咳咳……没有的事!” 刚出来又差点摔回去,小乔心虚地大叫。 见鬼啊,要不要这么一针见血?! 白衣人转过身去,显然对她的人品不抱任何指望。他撕下衣角,简单地裹了伤口,又从身上拿出一个白瓷瓶,把里面的药倒出来吃掉。 “那什么……”小乔欲言又止。 “怎么?” “我们之前很熟吗?” 白衣人的动作僵了一下。他系好面纱,重新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睛上的红纹已经消失了。“魔刀大成,杀念横生,我若发狂,自己也不认识,你又怎么会认识?而且,瓶子里的积雪散只能维持我一时冷静,你最好适合而止,把方才偷走的药还回来。” “……” 了尘还在搜山,僵持下去只会让他坐收渔利。 小乔哀叹着把药丢回去:“好吧,你赢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的情况,还是逃命要紧,至于报仇雪恨什么的—— “哎呦!” 跟着白衣人走了几步,小乔嘶声痛叫。 他回头。 小乔冒着眼泪花道:“你背我吧……我走不动了……” 顿时,白衣人额角青筋窜起。他看着小乔被罗汉棍扎得鲜血淋漓的脚,半晌,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扛在了肩上。 “XXX!放我下来!” 不用怀疑,这是一个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夜晚。 57056出卖色相 中岳嵩山,隶属伏牛山系,主脉位于登封,连亘一百二十里,以少林河、峻极峰为界,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其中太室山为主脉,山势缓和,东西起伏,有如卧龙,附近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村庄。了尘带着十八罗汉从太室山西麓一路往东追赶,再盲目地跑下去,很有可能会误入少林禁地。 被人扛尸体一样扛了一夜,小乔已经懒得骂人了:“进村、进村,他们不敢伤害村民的……” 当是自我安慰吧,伤害村民这种事,了尘肯定干的出。但是,我头晕,我想吐啊啊啊。 察觉的身上的人体温不对,白衣人眉头一皱,伤害村民去了。 一脚踢开一户人家的门,明晃晃的刀骇得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农妇惊叫不已。 “闭嘴,再出声音就——” “误会误会!”从白衣人肩上滚下来,小乔关上门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这位姐姐,我和我相公回家省亲,路上遇到了山贼,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劳烦你行个方便。” 骗人! 农妇捂着嘴巴,用眼泪无声地控诉她。 白衣人无视小乔的眼色,用刀指着农妇怀里的孩子道:“把孩子放下。打水,做饭,立刻。” 农妇抽泣:“求求你,别伤害他……” “还要一些干净的布。” “放过我孩子吧……” “你去不去?” 农妇抱着孩子不肯松手,白衣人目光一沉,抬手就劈。 小乔大叫一声,夺过孩子护在怀里,厉声道:“干什么你!” 抢得好。他对吓傻了的农妇道:“去打水。” “……” 我X,我干了啥?我把人家孩子给抢了!望着女人颤颤巍巍的背影,小乔回过神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禽兽。” 白衣人取药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说我自己。”靠,我不说了,求止痛。 把哇哇直哭的小孩轻轻放回床上,小乔也一头倒了下去。 白衣人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的。“哪里难受就说。” 小乔闭眼:“心里难受。” 我都沦落到这份上了,心里能不难受么? 默了一会儿,她问:“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被人绑架了,不知道凶手是谁,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放我走……总觉得他没有恶意,但是,又怕他有什么可怕的阴谋,我每时每刻都要想,为什么、怎么办,想不明白,就难受。”叹气,“这感觉,就像凰宫里的一种刑罚,把人绑起来蒙住眼睛,在他手腕上割一道口子,然后让他听滴水声,听着听着,他就死了。” 以为是自己的血在滴,吓死的。 其实伤口早就凝固了。 这是她爹,上官老狐狸的得意之作。看上去很有趣,用在自己身上就无趣了。 “对不起。”他喑哑道。 婉婉说得对,他太自私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毁掉洛回风之前,他不应该来找她,他这样做的下场,无非是两个人一起亡命天涯。 “对不起又不能当饭吃。有诚意的话,放我走啊。” “……外面不安全。” 笑:“最大的魔头就在我身边,我怕什么?我就不信——”说到一半,小乔忽然不说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唔,了尘说前天晚上嵩山派死了人。” 白衣人冷笑。 是啊,我把你打昏以后飞过去杀的。 小乔问:“谁干的?” 他沉默。 谁干的?这世上最想他死的人是谁呢?不惜一切代价惊动少林,就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 “二位……水……”农妇端着一盆水,害怕地看着小乔腿上的污血。 “端稳。” 白衣人割开黏在小乔肉上的裙子,开始给她清洗伤口。 小乔坐起身道:“太脏了,我自己来。”真奇怪,她居然会不好意思。 他置若罔闻地拿起女人递上来的干净布料,替她擦拭身上的泥水,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滚烫的皮肤,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白衣人收回了手。 “我没事,你继续。”小乔转过脸去,和小小的婴儿大眼对小眼。哎,我还是看点纯洁的东西吧。 大约是哭累了,那孩子不再闹腾,见有人在看自己,便好奇地睁大乌溜溜的眼睛,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小乔直乐。 “小乖,真可爱。” 她笑得开心,婴儿竟跟着格格地笑了起来。 “阿姨这里有铃铛哦,要不要玩?” “别乱动!”白衣人警告。 小乔不理他:“你还真敢伸手!这是我师父送给我的宫铃哦,我师父是个大坏人,他要是知道你拿了他给我的定情信物,一定会阴魂不散地缠着你的……” 咔嚓。 农妇听到了药瓶捏碎的声音。 “这里没你的事了。去煮两碗粥来。”白衣人若无其事地把药瓶加工成粉末,扬手丢进了身后的火盆。 小乔呵呵地笑着,取下手上的银铃,放到婴儿的眼前:“既然你这么不怕死,就送你好了,等将来你被人追杀,可别怪我害了你。”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恐怖的话,婴儿渴望地伸出了胖胖的手。 “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干娘,魔宫的人要是找你麻烦,我罩你!” 可怜的农妇终于忍不住折回来,呜咽道:“孩子还小,还不会说话……”你,你也不要再对他说奇怪的话了…… “不会说话啊。”小乔失望,不死心地追问:“妈妈也不会叫吗?” “不……不会……”农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床前给她磕头,“行行好,把孩子还给我吧,孩子他爹已经没有了,我只有他了,只有他了……” 愕然片刻,小乔慌忙道:“姐姐你快起来,我们虽然不是好人,但不会对女人和小孩做什么的。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来这里。”摸摸口袋,还好,银子还有:“这些银子你拿着给孩子买衣服吧,就当是我们投宿的钱……” “……” 白衣人不耐烦看两个女人婆婆妈妈,却也没有多话。 哄了农妇去做饭,小乔惭愧地笑了笑。 她轻声咳道:“温柔点。狗急了跳墙,人急了报官,把人宰了,你得自己动手淘米。”厌恶这种假善良,不过,没别的办法。 农妇没想到这两个不速之客出手就是沉甸甸的白银,也不知道来路清白不清白。她平生没拿过这么多钱,惊慌多过兴奋,却又不敢多问,万一把人家惹怒了,儿子的命就危险了。这么想着,她往粥里添了一把菌菇提鲜,希望能把他们伺候得高兴。 细火慢熬,快起锅时,把洗好的野菜放进去,不多时,一锅清香的野菜菌菇粥便盛了上来。 “二位……” 老天,她看到了什么? 唯恐被杀人灭口,农妇丢下粥,一溜烟躲到院子里去了。 “看够了没有?”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小乔幽幽发话。 此时此刻,她香肩半露,衣衫敞开,因为发热而嫣红的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媚。而白衣人的手,不偏不倚,正放在她的胸前。 “你身上有邪火。”他能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身体的某个部位,血液在沸腾。有那么一瞬,他想给她一个耳光,质问她是不是在洛回风面前,也会摆出这样的媚态。当然,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么做。 强迫自己镇定,白衣人撕开小乔的衣服,看到了她胸口上青紫的伤口,隐隐地,有黑血渗出。“伤势加重,为什么不说?” 她假笑一声:“士可杀不可辱啊。” 你这一掌的位置可真够好的,事先算过了吧。 “起来,坐好。”白衣人把小乔翻了个身,一只手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抵住她的背,用力一推——“痛!”她惨叫。 气流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小乔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震动,内脏受到挤压,血管随时可能爆裂…… “你他妈的……想整死我是不?呜!” 一阵剧痛穿过胸口,热汗从下巴上滴了下来。 之后,伤口淤积的热气渐渐消散,体温恢复正常。 小乔深吸一口吸,舒服得想流泪。 早知道出卖色相这么有用,辱就辱一下了…… 她回头对白衣人微笑:“真是对不住。” 人家全身全意地为她疗伤,她趁着这个机会,在空气中布毒。她笃定,即使发现不对,他也不敢在传功的时候闭气。 白衣人冷冷道:“杀了我,你未必跑得出了尘的手掌心。” 这是真的,见识过了十八铜人的生生不息阵,小乔还没想出一个人突围的办法。 “话不是这么说。”她穿好衣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救了我一命,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对你痛下杀手呢?放心好了,对你而言,软筋散的效果大约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甚至更短。” 不过,这一炷香的时间,能够做很多事。 比如说,揭开你脸上的面纱。 “你要干什么?” 这话问的,和楚楚可怜的处子似的。小乔心情愉快地笑道:“照顾我这么久,想你也累了。不如,我喂你喝一碗粥吧?” 说着,她的手伸向白衣人的脸。 “你敢!” 奸笑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纤长的手指按上黑纱,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小乔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58057奇耻大辱 嵩阳别苑,曾是富户人家建在太室山上的避暑之地。 后因为家中变故,几经转卖,已经没有人知道这处别苑的主人究竟是谁,每逢三月,往来踏青的游客看见别苑门口栽种的桃花杏花,灿烂得欺霜盖雪,都不禁心驰神往。可惜的是,谁也敲不开那扇紧闭着的门,但凡想强行闯入的,都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推了回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桃杏一年比一年开得艳丽。 别苑依旧安安静静。 有好事者爬上门边的大树,往里面张望,只见院中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花草树木,错落有致,显然是定期有人来修葺打扫。 可是,会是什么人呢? 关于别苑的传说多不胜数,有说这是神仙府邸,也有说这是一座鬼宅。 这些传说到底是真是假,只有焚凰宫长老会的人最清楚。毕竟,每年拨大笔银子翻修嵩阳别苑的,是他们。 这座房子的主人,是焚凰宫上一任宫主——上官奕。 他买嵩阳别苑的目的,是为了更方便地泡……咳,接近嵩山派的掌门千金,白筱。 当然了,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是不能让老丈人知道的。 因此,嵩阳别苑成为了凰宫最高机密之一。 洛回风接手上官奕留下来的烂摊子时,才知道居然有这么一个地方。 “老狐狸,果然够风流啊。” 坐在花园里的秋千架上,洛回风洛大宫主忍不住要感慨:“我真是难以想象,他当年坐在这上面,和白筱夫人深情对视的样子……” 啧啧,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对后方招招手:“燕九,你要不要坐上来想象一下?” “不必了。嘲笑别人之前先反思一下自己。”为一个女人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洛回风委屈道:“我来这里又不是单单是因为女人,你也知道,顾思陌是不得不杀的嘛。”这真不能怪他,知道顾思陌不但没死,还练成了魔刀,他晚上睡觉都不安稳。万一姓顾的去小乔那里揭露他的罪行……哎呦,大家可以一起去死一死了。 “你有一百个机会能干掉他!”愤怒。 洛回风耸肩:“那一百个机会都是在小乔眼皮底下。我有什么办法?”他不认为,小乔会原谅他对她心爱的师父痛下杀手。 “但这一次我们要是不能尽快得手,你以前赔的小心就白费了。” 燕九发现他不能多和洛回风谈心,谈着谈着,他眼里会不自觉地冒出杀意。洛回风行事越来越不干脆,让人心生间隙,他讨厌辅佐一个沉浸在脂粉香气里优柔寡断的男人。而洛回风,一次一次地让他身边的兄弟产生怀疑,怀疑他是不是未老先衰了,只有老男人,才一肚子婆婆妈妈,然后为失败找借口。 要不是他…… “啪!” 洛回风跳下秋千,扬手给了燕九一巴掌:“现在是守天下的时候,不是打天下。你他妈要是再对老子露出这种表情,小心你的狗头!滚!” 燕九滚了。 洛回风心情差到极点,他意图一脚踹翻秋千下的酒坛,想了想,还是捡起来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沿着喉管一直烧到小腹,那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初见上官时的情景。 “小东西。你的父母已经死了。” 那是不是他的父母,七窍流血躺在地上的,是奶娘和她的丈夫。 他忍住,什么都没说。 上官奕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他们死在魔宫人手里,你恨吗?” 点头。 “恨有用吗?” 他无言以对。 “呵呵,爱和恨是世上最无用的两种情感,爱,代表牺牲,你的至亲为了救你死在了坏人手里,而恨,代表软弱,你眼见他们行凶,却无可奈何……所以啊,不要爱,也不要恨,遇到事,只需微笑就好。” 他笑了。 上官大喜,一把把他从地上抱起:“真是听话的好孩子。记着,你的杀父仇人,名字叫顾轻鸿。你若肯叫我一声义父,本宫就替你报仇,让他的亲生儿子把他杀掉,如何?” …… 能如何?他没有其他选择。 那一天,他由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变成了魔宫少主。血染的天地间,回荡着上官狂放的笑声:“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安可逃!终有一日,掌中所握之处,就是天下!” 掌中所握之处,就是天下。 可是,洛回风摊开掌心,何处是归程? 什么地方,是终点?什么时候,到尽头? 呜,不知道。我只能,这么走下去。 推开房门,洛回风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床上。“长夜漫漫,容易伤感,要是来个美人暖床就好了。”合上眼休息了一会儿,他吸着鼻子轻笑,“老天爷真是够意思,才说要美人,就给我送来了一个。” 屋内屋外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响动。 洛回风微微睁开眼,干巴巴道:“来都来了,还躲着我干什么?” 顿时香风四起,不过一眨眼功夫,床头就站了一个粉衫少女。 定睛一看,果然是婉婉。 “辛苦你了。刚入河北地界你就跟上了吧?下次要是想看本宫英俊无敌的尊容,直接出现便是了,偷偷摸摸的累不累?” “回风。”无视他的冷淡,婉婉柔柔地叫了一声。 洛回风笑得极冷:“你以为掉两滴眼泪,我就会放过你?”那我也太白痴了。 婉婉红着眼睛,跪在了他面前:“对不起……” 洛回风气笑了:“对不起?哈哈哈。”她是想把他弄哭吧?“用良心说话,我是不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三番两次给我在背后惹事,我假装不知道,燕九查出来,我替你打圆场,你问我要的东西,能给的我都给……结果呢?你干了什么?” 救顾思陌,泄露魔刀秘籍,模仿他的字迹假传命令,散布谣言动摇人心,挑拨他和暗部的关系……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她想要他完蛋! “对不起。”眼泪止不住掉了一脸。不得不说,这种勇于认错,但死不悔改的精神,和小乔简直是如出一辙。 “没什么对不起不对不起的。我不打算原谅你。既然你敢来找我,就别妄想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仿佛没听见他在下死亡判决书,婉婉痴痴地看着他说:“你杀不了我的。” 洛回风手上血管暴起。 她收回了泪水,得意地微笑:“你每次都要杀我,但是每次都没成功。不管你下多大的决心,到最后,还是不会动手。” 见过急着去投胎的,但没见过这么急着去投胎的。 他面无表情,身上全是杀气。 婉婉伸手去摸他消瘦的脸颊,她惋惜地说:“回风,你心软。这是不对的。如果今晚你杀的了我,我甘愿死。” 洛回风起手扣她的脉门,她的手指迅速往下一滑,点住了他的穴道。 他脸色大变:“你!” “我在酒里下了药。”婉婉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 洛回风咬紧牙关,抵抗到底。 平日里自诩风流多情来者不拒,从来都只有他调戏良家妇女的份,现在却被女人下了药反调戏,这要传出去,他一头撞死在床柱上好了。 婉婉并不在乎他的抗拒,她嘿嘿地笑了一声,说:“宫主,让妾身来伺候你吧。” 衣服被扒了个干干净净,洛回风顶着奇耻大辱,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晕过去。然而,不过片刻功夫,男人的本能就战胜了一切,屋内充斥着*的味道,以及,女人快意的呻吟…… “宫主。”燕九前来救驾时,婉婉已经饱餐一顿,脚底抹油溜走了。 洛回风盘坐在床上运功调息,眼里就差没喷出火来。 “你来得可真及时,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和她串通好了!” “她?”燕九茫然。 冷哼一声,洛回风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他若无其事地问:“什么事?” 燕九递上纸条,低头道:“了尘率领十八罗汉捉人的时候,遇到了……呃。”算了,不忍心说下去了,你自己看吧。 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密报上的消息已经刺激不到洛回风了。 惊疑不定地看了看主子的表情,燕九试探着问:“了尘已经带人围村,但他们不方便进去搜查,咱们是不是?” “当然。必须。支援。”洛回风狞笑,“传宫主令,暗部黯夜留守少室山,暗部影流、思竹轩乌衣卫立即转道唐庄与了尘汇合,本宫随后就到!” “……”他们家宫主,貌似,真的发飙了…… 手指在白衣人脸上停了良久,即使是隔着几层黑纱,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终于,小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松下呼吸,把手缩了回来。 “算了。”她说。 六年前的她是一个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人,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绝对的白,如果非求个明白不可,很有可能会两败俱伤。 这一次,她是真不敢。 她害怕她亲手揭开的答案并不是她想要的,更害怕亲手把一切都毁掉。 “为什么?”白衣人问。 “我相信你啊。相信你的动机是为了我好,该让我知道真相的时候,你自然会让我知道。我这么冒失地揭开,万一你只是长得丑,不想让我看见,我岂不是自己恶心自己?还是留点美好的想象罢。”大地在震动,村口的嘈杂之声传入耳中,“而且,追兵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把你给惹怒,好像不太划算。” 好不容易有个人任劳任怨地在我身边,替我打架,帮我开路,助我疗伤,我绝对、绝对不能再把他气走。 白衣人起身,贴着窗户站了一会儿,道:“是焚凰宫。” 明明是很亲切的三个字,在这种时候听到,小乔却觉得脊背发冷。 她平复了一下心跳,还是觉得冷:“他们是来抓你的?” “是抓我们。”白衣人更正。 或许是嫌她的脸色不够精彩,他又补充了一句:“他好像亲自来了。” “……” 小乔捂着心口自问:怎么办? 我家相公来接我回家了,我该弃械投降,还是拔腿就跑? 59058好想碎觉 唐庄是位于太室山下的一个小村庄,京郊之地,又和嵩山少林离得近,偶尔皇亲国戚路过此地鱼肉一下百姓就算是天大的事,至于烧杀抢掠,那是从来都没有过。魔教的人把村子团团围住的时候,村民惊呆了。唐庄统共就不过百户,除去外出干活的,留守村里的大多是老弱妇孺,眼睁睁地看着村口企图趁乱逃跑的人被斩下双腿,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反抗。 “都给我听着!有一男一女两个江洋大盗跑进了你们村子,男的蒙着面一声白衣,女的样貌标致身上有伤,他们两个现在就藏在你们家里!识相的就赶快把人交出来,保你们平安!若是有心窝藏,叫弟兄们给搜了出来,这村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命!” 喊话的是影流的首领,他稍稍动用内力,就让洪亮的声音抵达了唐庄的每一个角落。 说是捉拿江洋大盗,却拿全村人的性命加以要挟。了尘在远处听得脸都绿了,又不便发作,只得假惺惺地迎上去大叫“施主万万不可”,当然,这阻止不了焚凰宫屠村。 就在燕九调转马头,想三言两语把这群碍事的和尚打发走时,村里传来女人凄厉的哀叫:“在这里!那两个恶人在这里!他们抢走了我的儿子,求各位壮士救我儿性命! 众人脸色立时大变。 洛回风沉着地命令道:“燕九,你去!” 了尘看他的神色顿时多了一分崇拜。 洛回风之所以让燕九去查看,是怕对方声东击西,趁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哀叫发出来的地方,从别处突围逃跑。现在这种瓮中捉鳖的局势,作为焚凰宫中武功最高的人,他不需要亲自去干任何事,他只要纵观全局,等那两个二现身。 燕九下马,飞身闯进那户人家的院子。 “小心!” “砰——!” 房门大开,一个东西被人扔了出来,直直地落到了燕九脚下。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一团……是农妇的尸体。 随着农妇的尸体一道被扔出来的,是一个冒着浓烟的竹筒,借着风势,滚滚的烟雾呛得人咳嗽不止,遮挡住了了尘等人的视线。 “蹭——”一道银光掠过,疾如闪电,那是从未在兵器谱上出现,却杀人无数的蔽日刀。 洛回风终于出手了。 他只身跃入了白烟之中,却并没有直接走进那间屋子。他停在门口,稍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挪了进去,燕九才发现,两根门柱之间,绷着一条锋利的银线。如果来的人不是心思缜密的洛回风,碰巧速度又很快,那么,很有可能会拦腰断成两截。 这种阴毒手段,不愧是他们家夫人的专利。 然而,洛回风刚走进去,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简陋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一眼望过去,空空荡荡,只除了床上有一个婴儿瞪着腿在玩耍,他嘴边的银铃叮叮作响,证实了那两个人确实来过…… “不好了!那一男一女往西边逃走了!”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间平凡的农舍里时,村子里有人大叫了起来。 洛回风看了一眼半敞的窗户,又看了看床上玩的开心的婴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宫主?”燕九不知道屋内是什么情况,又怕错过了追击的好机会,只得和洛回风请示。 踏着窗台上的脚印,洛回风黑着脸跳出来道:“追!” 不过一眨眼功夫,少林寺的和尚、焚凰宫的弟子,全数走的无影无踪,唐庄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烟雾散尽,有人大着胆子来到农妇院子门口,想着这女人的命真苦,年纪轻轻死了丈夫,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连自己的命也白白交了出去……就在他靠近地上的尸体时,那具尸体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鬼、鬼啊——!” 男人惨叫着奔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瑟瑟发抖地躲进被子里。 剩下院子里的女人,在呜呜地哭泣。 眼泪落进灰黄的泥土中,她哭的很伤心,很伤心,乃至于穴道完全冲开,也全然没有知觉。 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大,悲切地让人发憷。 那同情心泛滥的好事者再度走进了农妇的院子,他蹲□来劝道:“素琴妹子,已经没事了,那群歹人已经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抛弃我呢……” 她缓缓地抬起一张被泪水冲刷得白白净净的脸,喃喃自语地念道:“我明明都听你的话了。你不想我问你是谁,我就不问,你不想让我看你的脸,我就不看,只要是你不想的,我就不去做,我怕我做了,你一生气又让我找五年……我以为只要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会一直陪着我,可你还是走了,还是一个人走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人,男人面红耳赤地呆在那里。 此时此刻,农妇素琴大概已经被白衣人——或者说是顾思陌扔在了逃命的路上,运气好的话,不多久就能回到村里,继续和她的儿子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她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棋子而已,真正的小乔,被顾思陌点住了穴道,换好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当成尸体扔在了院子里。走之前,他说:“我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等他们走了之后,你去干你想干的事吧……” 可什么是她想干的事呢? 去登封等琉璃吗? 不不。 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她只是在难过,隔着一道面纱的距离,她不敢叫出他的名字。两千个日日夜夜,守着发黄的刀谱苟延残踹地活着,幻想着如果有一天他能出现,却无论如何都猜不到,有一天如愿以偿,两个人都了然,两个人都震动,两个人都讳莫如深。因为只要戳破那层纸,她就面临一个选择,他不忍心让她选,或者说,不敢…… “这、这位姑娘……” 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个坏人,男人不免有些担忧,他想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养伤,小乔却漠然地推开他,起身道:“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完,她人影一飘,不见了。 顾思陌的武功到了何种地步,没有人敢妄下定论。即使带着一个人,他依然快步如飞,洛回风见他赶得急,反倒追的不是那么的厉害,一收一放,想着等他没有了力气,再扑上去一刀把他解决。 是的,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再想太多了。就算事后小乔会难过,洛回风也只能送她四个字:我不知道。我杀的,是焚凰宫的叛徒,他勾引婉婉,盗走魔刀秘籍,死有余辜,至于他是不是顾思陌,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时间去考证,人已经死了,要恨,你就恨吧。 然而,洛回风的算盘打得太好了。 顾思陌往西南快行近七十里之后,体力逐渐不支。他没有放慢速度,而是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的事——他把背上的女人放下来丢在驿道上,自己一个人逃得更快了。 洛回风跟上去,看了一眼吓得面无人色的村妇,不由得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尽管他小心得不能再小心,还是中了圈套! 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个太谨慎,早知如此,就不用给少林寺面子,一把火烧了那院子,他看她还敢不敢装死人! “顾思陌,你以为玩个小花样就能从我手里跑掉吗?”洛回风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 没有了小乔在身边,你,只会死得更快。 走走停停,穿过茂密的森林,前方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绝壁。 顾思陌的背影在山崖上若隐若现,洛回风知道他是想甩掉燕九身后的大部队,孤注一掷,逼他单挑。 只有愤怒到失去了理智的人才会上前去和一个练了魔刀的怪物单打独斗,洛回风还没有失去理智,所以,他停下来,眼睛盯着顾思陌,手,却伸向了身后的部下:“弓!” 那是一张两石巨弩,洛回风绷着脸将它拉开、拉紧,松手的那一刻,顾思陌听到了身后呼啸的风声。 “想单打也不是不可以,我最喜欢斗困兽!” 眼见顾思陌奋力躲过一箭,洛回风再次引弓,射出了第二箭。 这一次,箭羽擦着顾思陌的肩头飞过。 第三箭—— “住手!你们都住手!” 分开重重乌衣卫,乌衣卫却敢怒不敢言,小乔没花费多大力气,就在一群木雕泥塑诧异的目光中顺利地挤到了洛回风身边。 她轻轻地搭上了他的手。 他的手臂微微一颤,声音涩然:“放开。” 身后了尘喘着气追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告状:“阿弥陀佛,女施主勾结魔宫叛党已是不该,切莫再纵虎归山!”洛回风啊洛回风,管好你老婆吧,她要再这么胡闹下去,你可就别怪我不讲交情了。 岂料,小乔想也不想就顺着了尘的话接了下去:“大师之前不是还说,我是幕后给人撑腰的那个吗?既然这样,你们去为难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有什么意思?泄露魔刀秘籍的人是我,白靖白大掌门是我让他去杀的,在嵩山派日杀一人也是我的授意。我虽然不是你们眼里的名门正派,但是,敢做就敢当,做过的事情我一定会认!” “小乔,你够了。”洛回风出言警告。 “我说的都是实话。” “……” 洛回风甩开她的手,哈哈一笑:“好啊,既然你那么想死,那就让十八罗汉带你走,等我清理完门户,再和你算账!” “你果然勾结了少林寺,你要逼死……” “小乔夫人!”燕九上前一步,把她和洛回风隔开,“宫主在处理要事,请你不要干扰他的行动。” 白色的身影早已从洛回风的视野中隐去,然而,他的箭可以追得更远。 闭上眼睛,再度引弓拉弦。 洛回风的嘴角扬起一个冷酷的笑。 “宫主小心!” 发现不对,燕九立刻拔刀去挡小乔。他以为她不过是想割断弓弦,因为,一旦弓弦断裂,洛回风就会被自己的力道震伤,然而,破晓刀的目标却并不是那张巨弓,而是洛回风的身后! “嗖——” 惊慌中,羽箭射出,直直地订入了前方十丈的山壁上。 洛回风堪堪闪过小乔那狠辣的一击,又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送过来的第二刀,竟然忘了再次躲避。 “宫主!” 刀尖点在了咽喉处,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就连了尘身后的十八罗汉,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洛回风和他的夫人闹内讧,一时间也愣在原地不动。 “回风,收手吧,我和你回宫。” 小乔的声音很低很温柔,就像情人间亲密的呢喃。 可燕九知道,这是最致命的。 出乎他的意料,洛回风的虽然失过一次神,脑子却还是无比清醒,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他要是不死,我就永远地失去你了。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总有一天人也会不在。” 小乔的嘴唇微微颤动。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早就知道,她师父还活着,可他还是一直在骗她,要她不要相信婉婉的任何话,要她好好地留在焚凰宫。 留在焚凰宫,等他杀了顾思陌,然后,他们就可以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她有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她的相公会是杀死她挚爱的凶手…… 仿佛看到了小乔眼里的愤恨,洛回风凉凉地笑了。 对于她,他还从来都没有如此失望过。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我以为时间和死亡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你总有一天会站在我这边的,我没想到,我太自恋太高估自己了。我百般维护你,纵容你,你居然在第一时间跳出来捅我一刀,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为什么,我宠爱过的女人都要背叛我呢? 一个婉婉,一个小乔。 每一个,都那么的要命。 难怪燕九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也活该被人嘲笑心软。 望着随时都有可能割断自己喉管的破晓刀,洛回风一点不怀疑,只有有必要,小乔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要笑了。 “我还没有动手呢,你就心疼到眼泪都快出来了,恨不得把我杀之而后快……可就算顾思陌还活着,你又能怎么样?你是要和他偷偷摸摸地过日子,还是先休了我,把我赶出焚凰宫,再和他光明正大地成亲?嗯?他来找你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你应该怎么做?是像这样一刀结束了我,还是想好谋杀亲夫的理由后带着思竹轩集体发难?怎么,你和他在唐庄亲热的时候,他没有把计划告诉你吗?” “……洛回风!” 小乔尖叫。 我才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 洛回风伸手夹住薄薄的刀刃,轻易地就把她手里的刀从颈边移开,“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对,被你说中了。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收回了怒火,小乔的语气极淡,“我不光偷秘籍,还偷男人,我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值得你再三袒护吗?我愿意跟着了尘大师去嵩山伏罪,白家的人想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我愿意听天由命,和你没关系。” 和一堆魔教中人站在一起看热闹已经够郁闷,不远处的十八罗汉听完小乔这番话,终于想起来,原来我们是来抓魔头的。 可是,魔头武功太高,还有这么多魔宫弟子保护着,十八罗汉加上了尘,也才十九个人……和尚办事也是要讲究现实的,佛祖告诉他们,现实就是打不过。 然后,他们听见洛回风说:“好,听天由命,和我没关系。顾思陌已经走了,总要有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你去吧,你和了尘走,我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到师徒相认的,眼睛挣不开鸟,明天要出差,周六回来继续吧 60059红颜白骨 嵩山派遭遇灭顶之灾,早已在江湖上激起轩然大波。 少林寺派出戒律院第一高手了尘率十八罗汉连夜追赶凶手,擒获白小乔,而“魔刀”顾思陌侥幸逃脱。这场围追堵截中,魔宫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有当事人心中知晓。 得知小乔便是背后操纵“魔刀”日杀一人的罪魁祸首,那些幸存的嵩山门人差点扑上来把她碎尸万段,更有人建议在嵩阳阁上召开诛邪大会,当着天下人的面,把魔女活活烧死,扬我正道之威。 然而了尘明白,这不是一个结束。 只要顾思陌还在,嵩山派乃至他和洛回风的噩梦就没可能过去。魔刀不会随着小乔的死消失,魔刀还会卷土重来。 安抚完悲愤交加的嵩山弟子们,了尘望着如血的夜色笑了。 诛邪大会? 可笑。 就在众人为如何处置小乔各自计较之时,一盏孤灯,一片鬼影,飘入了嵩山水牢。 “小师妹?” “是我。” 话音刚落,两声闷叫,毫无防备的守门人齐齐倒下。 满身素缟的女人越过地上的尸体,迈着虚浮的脚步,提着灯朝水牢深处走去。荧荧的火光照着她清秀却白到泛青的脸,恐怖得如同冤死的女鬼。 阴冷的牢房里,小乔埋首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全然没有感受到周身的异常。等她觉得不对,颈上已是一阵冰凉,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掐上了她的脖子—— “谁?!” 她猛然一回头,冷不防看到一张鬼气森森的脸,差点背过气去。然而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想要挣脱对方的手,却苦于筋脉被封,手脚上缠着极细的“天情丝”,如果挣扎得过于卖力,她的四肢有可能会被那富有韧性的丝线齐齐切断。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嵩山派聚集了白道人士,洛回风发誓不再管她,水牢的看守也没有任何动静,再看白霜空洞却狠辣的眼神,饶是不惧怕生死,小乔仍是觉得浑身发怵。 “我?我来报仇啊……我做梦都在想,如果有一天你落到了我手上……”丢开油灯,掐着小乔不肯松开,白霜看着她愕然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快意。 “如果有一天你落到了我手上,我就要……就要好好对你!” 白霜抽手,对着她嫣然一笑,随后,白芒一动,扬起匕首直直地捅了下去…… “啪……” 血花飞溅,落了白霜一脸,她盯着小乔扭曲的脸,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很痛吗?还有更痛的呢!” 小乔哀鸣一声,来不及闪躲,匕首就再度刺进了她的身体。 这一次,是肩胛骨。 “白霜,你简直就是……”感觉到匕首在身体里打着转,她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到了嘴边的骂声不得不随着眼泪吞下去。 白霜幽幽地笑道:“这就痛哭了吗?怎么可以就这么哭了?你把灾难带给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也痛到要哭呢?” 说着,她用力拔出匕首,再用力地捅向小乔,泄愤一般,想要把她钉穿,却回回不中要害。 “你哭啊,你哭吧,我不是那些怜香惜玉的男人,我不会同情你!告诉你,白小乔,不要用无辜的眼睛看着我!我不会觉得你可怜!我知道你恨掌门,恨整个嵩山派,恨不得我们统统去死!掌门抛弃了你,我娘暗算过你,你让人杀了他们,我无话可说!可你的报复来的太凶残了……” 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小乔抽气道:“你娘……白秋,她也死了?” “别傻了,这不正是你的安排吗?不但要我们死,而且要我们死之前都不得安宁,哈哈,一天杀一人,下山者死!技不如人,只能认命,默默地等待宰杀,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我娘死在槐树下的时候,我竟然在庆幸我还活着,你真是个天才……” 白霜一边嗤笑,一边呜咽。 她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招惹小乔。有的人是魔鬼,不缠上你已经是万幸,想从魔鬼手上讨便宜?呵! 可这一刻,她又是真的很开心。穷途末路的时候,魔鬼任她宰割,她可以恣意报仇、随意地发泄! “你搞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别人不得安宁……”小乔望着不知是哭是笑的白霜,惨淡地弯了弯唇角。 在我最空虚最孤独的时候,我也只是把机关暗器一件一件地拆开,再一件一件地拼回去。 所有人都觉得我有病,但我喜欢这样打发时间,而不是去杀人。 “……我求别人给我一个安宁。” 从一开始,就是白靖想要她的命,她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根本没想过要回去。上官活着的时候,也都把对萧枫的仇恨宣泄到她身上,她好不容易才在魔宫生存了下来,却又让五年前那一场正邪之争颠覆得一塌糊涂。 小乔一直都没有从那场灭顶之灾中走出来。 在她心死如灰的时候,上天给了她一丝希望。现在的她,愿意放下所有的仇恨,只求别人也放过她。 但那是不可能的。 热血一点一点地放空,小乔浑身发冷,觉得这次熬不过去了。 白霜执着于自己描绘的血海深仇,不会相信她的任何辩解,再去解释什么也是多余。想到要不明不白地死在白霜的嫉恨里,小乔并没有不甘心,相反,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有的时候,人死如灯灭,抛开一切就是幸福。 她想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想好,假如她活着走出去,该怎么去面对洛回风。 所以,干脆不要再想了,就这样吧,死了,就不用再背叛别人,那些无解的死结,让活着的人去烦恼。 “你在想什么呢?死?”白霜贴近小乔,挥手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厉声道,“怎么可能!你把我害得这样惨,我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让你死掉?我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留着你一口气到最后,我会在阴曹地府看着你,看着你生不如死!” 她掰开小乔的嘴,往她的嘴里灌冰心玉露散。 珍贵的止血药粉撒了一脸,粉尘掉进喉咙里,小乔喘不上气,剧烈地咳了起来。 “吞下去!” 粗鲁地把药灌完,白霜反手又是一巴掌。 女人下手太重,小乔被打得耳根轰鸣,麻了许久才停息。记不清上次挨打是什么时候了,屈辱的滋味再一次被唤醒,眼中精光暴射,吓得白霜手一滑,匕首落到了地上。 那是什么眼神?仇恨?怨毒? 不,都不是,那不太像是人的眼神! 恍然间想起顾思陌,相似的目光,让白霜的牙齿都开始打颤。 “很久都没有人敢这么打我了。”眼里那一点精光稍纵即逝,小乔冷冷道,“你最好别给我还手的机会。”否则! 两相对望,谁痛恨谁更深一点? 腹痛如刀绞,白霜瞬间就醒过来了。她弯下腰,慢慢地拾起地上的利刃,“没关系的,我,没关系,我不会更糟了……” 又是一阵绞痛,白霜的眼角微微泛红。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要有你在,我就是那么的糟糕……什么武林三大美人、四大美人,他们总是在夸我的时候说起你,我是真不想和你的名字放在一起,可是,比到最后,我永远是输的那个……”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嵩山有女名白霜,清雅绝伦,宛如画中仙子。然而,你若是轻易就迷上了她,你一定是没有见过焚凰宫白小乔。 小乔凄厉一笑:“谁有心情和你比这个……”再美的美人,承受痛苦的时候,也不会比别人减轻一丝一毫。 要知道,她几乎被白霜刺成了一个血人,凌迟也不过如此。 白霜含泪道:“我更不想比!我听到你的名字就想吐!我想不明白,第一第二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张皮……但就是这张皮,让那么多人愿意为你出生入死,连我师兄、连宋微都被你迷惑了……” 原来,她还是喜欢他的,只不过发现得太迟了,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现在是一个怀着恶魔的孩子的将死的女人。 “焚凰宫小乔夫人,一笑醉苍生,爱者痴,恨者狂。”白霜呆呆地瞪着那传说中能令人疯魔的绝世容颜,眼泪不知不觉就浸湿了脸颊,“好厉害啊,爱者痴傻,恨者癫狂,所有男人都是你的裙下之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为什么要让人来玷污我为什么?” 冰冷的白刃贴在了小乔的脸上。 小乔道:“不是我……” 她不相信顾思陌会做这种事,杀了她也不相信! 但白霜没有给她表达愤怒的机会。 小乔觉得面上一阵刺痛,热乎乎的液体一直流到了耳根、颈后。随着她瞳孔的收缩,又是一阵刺痛。仿佛能看见自己的皮肉正在被一片一片地化开,无以名状的恐惧在寒光中蔓延。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真的不爱惜自己的容貌。 就算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小乔的心仍是不免抽动了一下。 而白霜没有停手的意思:“我说过,死并不算什么,我既然没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去死,我只会让你活受罪!” 我要毁掉天下第一的容颜,让她变得残破不堪,我要看看千疮百孔的白小乔,是不是能让爱者痴,恨者狂! 轰隆! 天际响起一声炸雷,即使是在幽深的水牢里,也能感觉到上苍在震怒,地动山摇。 黑暗中,有人叹息。 “毁掉了老天爷的杰作,他果然发怒了呢。” 了尘持刀而立,言语间满溢诚挚的歉意,“对不住,小乔夫人,小僧来晚了。”这位女施主太刻薄太偏执,让你受苦了。 脸上血肉模糊,小乔说不出话。 白霜尖叫:“滚出去!否则我杀了你!” 了尘好脾气地笑:“你已经快把她的骨头都划出来了,恐怕药王谷李苏也没办法还原她的容貌,还不够狠么?”你倒说说,你想怎么样。 白霜哑然。 药王谷李苏也没办法还原她的容貌,真的吗? 那张梦魇一般的脸终于毁了?不会回来了?无论如何都再看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 白霜哈哈大笑,举起匕首就向了尘捅去,“你觉得可惜吗?那就去死吧!”王八蛋,男人都是王八蛋! “白霜,看在你怀了我孩子的份上,我本不想杀你。但你令我失望。”了尘拿住了白霜的手腕,眉宇间尽是慈悲的神色。 白霜问:“你说什么?” “小僧的意思是,那天夜里,嵩阳秋园里和你缠绵的人,是我。” “吃惊么?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和尚。除了身上披着袈裟,你看我哪一点像和尚?” “了尘出家之前俗名肖染星,添为焚凰宫暗部副堂主。” 昔日的采花大盗,忽然洗心革面,遁入空门,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恐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尘从来都是洛回风的人,至于为什么,那不重要。 白霜死的时候,没有瞑目。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小乔也想不明白。她艰难地牵动着唇角,断断续续道:“你……竟然杀了她……你的孩子……” 吹掉匕首上的血,了尘温声道:“小僧这是替你不平啊,小乔夫人。”他惋惜,“你的脸算是彻底毁了。不过不要紧,我向来是慈悲为怀的,我不会让宫主看见你这副模样。” 天下第一的美貌,爱者痴,恨者狂,洛回风在你身上耗费了太多感情,那些不必要的感情阻碍了他的宏图霸业,让他变得软弱、无能,燕九能忍,我却不能忍了。 所以,美人,你安心去吧。 死了,埋了,见不到了。 你的美貌会留在宫主心里,这是我给你最大的仁慈。 在了尘把匕首送入小乔心口的那一瞬,她睁大眼睛,望着他身后,惊骇地叫着:“师父……” 61060大大你真棒 了尘手一僵,刀划破了小乔的衣服。 他笑:“吓唬我?”那么,礼尚往来,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洛回风把你丢在这里,不过是在玩请君入瓮。外面不但有方丈和萧枫……” 他没有回头,却住了口。 冰人的寒气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仿佛雪花刮了一身。了尘身体一侧,可惜慢了一步,血水滴滴答答,顾不上看右臂是不是离开身体了,他慌忙说了三个字:“不是我!” 捅你女人刀子的,毁了你女人脸的,不是我!是白霜!是白霜! 霜打的目光落在了尘身上,他心脏一阵麻痹,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他是个不怕死的人,但他无法轻慢这一双活阎罗一般的眼睛,在这个人面前,屈服并不可耻。 猩红的刀指着他的鼻尖。 “钥匙。” 了尘用尚存的手掏出钥匙,解开了小乔身上的天情丝。虽然不喜欢小乔,但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 “别杀我……你杀了我,你也出不去,后山上有,机关,还,还有……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出去的办法!”打颤半天,舌头重新变得灵活。 可是,他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洛回风没有察觉?别告诉我他神功大成,连方丈都被放倒了! 了尘觉得他入了一个局,最不可能出现的人竟然出现在了他面前,他汗涔涔地盯着顾思陌脸上若隐若现的图腾,盘算着怎样才能脱身。 破晓闻到了生人的血,兴奋地鼓动着主人。顾思陌却俯□去,小心地擦去小乔脸上的污血。 他说:“别怕。” 匕首切割皮肤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在她的脸变成一堆烂肉后,他终于愿意见到她了。若不是脸上的神经都不归自己管了,小乔很想笑一下。 她偏了偏头,闭眼靠在久违的怀抱中。 不想抱怨,既然逃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因为活着太难太难了,还不如死在一起。滚烫的泪水滴在了脸上,盐灼火燎的疼痛。小乔叹气:“让我别怕,自己却先哭了。” 杀人如麻的魔怪怎么会落泪? 顾思陌轻轻地把小乔抱了起来,再次抬头,面上已是一片冰冷。 见他重新注意到了自己,了尘苦笑:“顾……大护法……” 顾思陌淡淡道:“我不杀你。你去通知洛回风,我在嵩阳阁等他,半个时辰内,如果没有人来给小乔清理伤口,我要他一命抵一命。” “犯不着。”阴冷的声音响起。 水牢另一侧的暗门缓缓打开,数十盏灯将室内照的如同白昼,洛回风站在一片刺目的光亮中,眉目间堆满嘲讽之色。 “我知道你等了很久。”顾思陌没有心情与他寒暄,“清算恩怨之前,先把大夫找来。” 洛回风促狭一笑,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顾思陌,这么多年了脑子一点也没长么,还是说我刚才的话你听不清楚?我说犯不着,就是——犯不着,我犯不着管她伤的如何!反正,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死人,是用不着大夫的。 不知为何,明明是应该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尘却不寒而栗,他不相信洛回风真的能如他所说,他只会重复地在小乔面前卖蠢。 洛回风对着面目模糊的小乔笑了笑,“真可怜,脸都花了。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记得你最初的样子。我这个人心好,一日夫妻百日恩,自然是不会忘记那些耳鬓厮磨的恩情。我可以当着天下人的面成全你们,不过么,是在地府。” “宫主……”了尘的的脸有点绿。 这可能吗?老天长眼,忽然开窍了?洛回风之前可不是这么和他说的,他说小乔只是一个饵,用来引顾思陌上钩,最后关头他不会抛弃小乔! 然而,洛回风的面上没有一丝动摇,他不是在演戏。 他是认真要小乔死。 顾思陌动了动嘴唇,小乔用力抓紧了他的胳膊,摇头。 这尴尬的一天总是要到来的,或许洛回风生平作恶无数,但此时此刻,在其他人眼里,他是没有错的,是值得同情的。可耻的是她和顾思陌,他们是世人眼中的狗男女。 没有人相信他们是干净的,从来没有。所以,争辩何用? “小乔,我只是想告诉他,我们不需要别人成全。” 只有弱者恳求成全,他们不是。 五年前武功全废,瘫痪在床,连翻一个身都是极大的挑战。可顾思陌毕竟还是站起来了,婉婉缝合了他断掉的筋脉,用血蛊刺激他骨髓再生,他不记得他昏过去多少次。而这所有的*上的煎熬,加起来也不会有“洛回风不会让你活着见到小乔”这句话更让人崩溃,可是,怨恨又如何,弱者的怨恨是毫无用处的。婉婉轻轻一推,他轰然倒地,他连一个暗部的女人都打不过,又怎么对付得了洛回风?纵然心有不甘,纵然满腔愤懑,他也只能忍。 魔刀未成,一切空谈。 无数次失败,顾思陌明白,唯有自己能成全自己。 即使入地狱,也是这种方式—— 刀光火光,交相辉映,他抱着小乔在刀剑中穿梭,如在无人之境,每一出手,破晓便红光大作,似血光而又不是血光,那灿烂的一瞬间,几乎能够看到一只熊熊燃烧的凤凰从刀锋上涅槃而出,灼热到让人窒息。 “刀、刀!他的刀着火了!”有人嘶声大喊。 下一刻,火焰吞噬了他残影。 天上,是一道道的焚凰残影,脚下,火星溅落在水牢水面,火苗忽地一下长高一丈,蜿蜒成一条火龙,游向前方。 着火了,水牢是不可能着火的。 可是,水面上有油,墙缝里是大捆大捆的稻草,显然是有人刻意而为。 眼睁睁地看着火龙朝自己张开嘴,没有人不惊呼着逃命。隔着一片火海,顾思陌和洛回风遥遥相望,洛回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艳丽的笑容,他没有理会那些属下的哀嚎,而是吐字如珠道:“把水牢封死,一个活口不留。” 62061打掉孩子 洛回风一声令下,四面八方涌出许多黑衣人,扛着油桶往水牢里泼油,待火升腾起,再用茅草堵住出口。 此时,户外的天空响雷阵阵,大捧大捧的雨浇了下来。 混乱中,水火相搏。 “宫主,你真的打算把小乔丢在里面?”了尘不知什么时候挣扎着爬到了洛回风跟前,洛回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洞口,根本不想理他,他却禁不住喜极而泣。 看来这回是来真的,那么,自己私下对小乔动手,一定不会被追究了。虽然失去了一只手,但只要洛回风能一直保持这样理智的状态,一切都是值得的! 了尘哽咽了一会儿,道:“可是这雨……” 原本想问,这雨越下越大,火怎么可能烧得起来,可一看湿草上冒起了浓浓的白烟,他便明白,即使火灭了,里面的人也会被活活闷死。 洛回风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水牢里的动静,等到火完全熄灭时,才缓声道:“以气为刀,化刀成火,挥手间就是地狱业炎,焚烧不止。顾思陌果然突破了历任宫主的极限,修成《魔刀》第十章,由心入魔,万物皆是魔障!” 说罢,也不管身旁的堂主有没有听懂,他问:“你觉得顾思陌和我打一场,谁会是活下来的那个?” “……” 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洛回风也不勉强,“人死了,去和萧掌门报喜吧。” “报喜?看来你主子没有教过你,没有呼吸声除了死亡之外,更有可能是已经逃之夭夭了。”萧枫青衣白伞,踩着木屐涉水而来,倘若不是两个青衣门弟子押着一个人尾随其后,还以为他是专程来欣赏风景。 洛回风脸一白:“你什么意思?” 萧枫回头,“这个人你认识吗?白靖内定的女婿,却因为白小乔而悔婚,拜入了铸剑山庄门下,他自小在嵩山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顾思陌是他放进来的,他自然也能告诉他出去的密道。你觉得顾思陌现在在哪?” “是你!” 没有错,萧枫抓来的人正是宋微。好不容易落入了囊中的两个祸患,在他的指点下,又从眼皮下溜走了,怎么能让人不气得牙痒? 不过现在根本不是发脾气的时机,萧枫盯着洛回风道:“你还是棋差一招啊。让我的人来替你完成心愿吧。” 琉璃在接到了小乔的密信后,带着思竹轩的人没日没夜地往登封城赶。他听到小乔被了尘活捉的消息,盘算着攻上嵩山救人,却遇到了手持顾思陌护法宫铃的婉婉。这个上了焚凰宫追杀名单的女人非但丝毫不惧琉璃,反而冷静地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嵩山上全是洛回风的亲信,思竹轩还不到和他决裂的时候,你们不能去。顾思陌上山前,我已经和他约好了,等在此地。当然,你不想干等着的话,不妨去附近的医馆转转。” 这一转的结果,便是琉璃请来了云游到此地的名医花雕。 顾思陌背着小乔冲进分舵的那一刹那,婉婉呆了呆。 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半死不活的人是小乔,而顾思陌几乎没有受什么伤,这显然不会是洛回风的部署。那么,嵩山上究竟有了什么变动? “小乔!”琉璃上前一步,婉婉来不及喝止,只得拔刀替他挡住了顾思陌的攻击。原本指望洛回风能把顾思陌打残,这样对付起来也方便一些,现在婉婉只能头痛地叫了声“麻烦大了”,一边和狂性未消的大魔头对招,一边找机会掏迷药。 经验使然,她应对得还不算太糟,琉璃就没那么走运了,他让顾思陌一掌拍到了墙上,胸口一闷,哗哗地往外呕血。 婉婉一下砍在顾思陌肩头上,他不以为意地越过她,径直对琉璃下杀手。 琉璃本不想对大护法——曾经的大护法不敬,可为了活命,不得不从腕间滑出一根铁丝,去锁顾思陌的手。然而,滚烫的刀气沿着铁丝侵袭而来,触电一般无法甩脱,手指瞬间通红,身体都要烤化了,琉璃的心头闪过一丝恐惧。 “快逃!” 婉婉刷地砍掉琉璃勾着铁丝的半截手指,将二人分开。 顾思陌刀锋蓄力,朝着婉婉的脑门劈去,忽然,漫天花雨,吸如牛毛的银针嗖嗖地飞向了他。数十支涂着麻药的针刺进了顾思陌的穴道里,他的内力停止流转,周遭温度骤然降低。 “婉婉,把小乔抱到床上去。”花雕抽出一根两寸长的粗针,狠狠地扎进他的眉心,不客气道,“至于你,窗户外面有个水潭,自己跳进去醒醒神。” 顾思陌迷惘地看向窗外,半晌恢复了清明,“解开穴道,我不会再乱杀人。” 花雕纤手一抬,却是把他从窗口推了下去。 落水声清晰无比,琉璃不禁打了个激灵,这女人,还没有对方池的死释怀。 花雕整治完了顾思陌,才有心思救人。 小乔身上的血洞开的确实霸道,且伤筋动骨,可在她看来,把筋骨接好,拿针缝上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脸上,大大小小的刀口一共二十来道,若是用针缝上,以后是没法看了。 “你们知道的,放眼江湖,李苏的医术第一,我和紫苏各有所长,但小乔这个样子,即使是李苏亲自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在花雕看来,一个女人的脸毁了,那她这一生都很难再骄傲起来了。尤其是小乔,曾经拥有过最好的,失去了之后,落差太大,连她这个旁观者都难以接受,更不用说本人。 进门之后,小乔还有意识。 了尘说过的,白霜下手极狠,没有人能治得好她了。当她听到花雕重复了一遍她的命运,她下意识地转了转眼珠,朝着顾思陌的方向,虽然,她什么也没看清楚。 她很想顾思陌说一次,他不在意。 小乔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不会离开。 从始至终,她要的不过是这样一个承诺。 冰冷的针尖扎透皮肤,又麻又刺,痛感是其次,那种针线把皮肉穿起来的感觉,在闭上眼后显得格外清晰。还有周遭的安静,让人崩溃,她仿佛听见针断在脸上的声音。 不一会儿,全身大汗淋漓。 顾思陌握住小乔僵硬的手,指尖沿着她掌心的纹路轻轻地摩挲。 花雕用手肘撞他:“走开,碍事!” “……” 木讷的男人说不出动听的话,但他知道,再鲜活的心也有停止跳动的一天,小乔可以原谅他一次离开、两次离开,次数多了,绝望了死心了,就什么都完了。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离不弃。 缝合完毕,小乔面上包着厚厚的白布,倒也不算太恐怖。 婉婉笑道:“这张脸是多少女人的梦想啊,我嫉妒到做梦都想把它划花。可真到了这一步,我又没什么感觉了。” 琉璃道:“她若是知道你怜悯她,说不定宁可你幸灾乐祸一些。” “不是怜悯,是没感觉。她什么样,和我无关。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会因为她的皮相而改变,你以为她的容貌还在,我就没办法把洛回风弄到手吗?不会的,我要的东西我会去取,这天下,在我的掌控中。你不信?你总会信的。”当然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焚凰宫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洛回风非杀小乔不可。 顾思陌守在小乔床边三天不动,花雕最后一次把过脉后,写了一张药方打发琉璃。 她伸手在顾思陌面前晃晃,“你才把小乔放下来的时候,她和我说了一句话。本来这种事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我不想害了她。” 花雕还在卖关子,顾思陌就已经气得咬牙道:“她的事都应该告诉我,没有什么是不应该的!” 可惜这种程度的火气烧不痛花雕,她非但不害怕,还凑到顾思陌耳边,低声道:“但是如果我不说,你就永远不会知道,她求我帮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不要让你发觉……” 顾思陌猛地揪住花雕,面色白如缟素。 花雕笑:“看来你真的对她的身体一点也不清楚。” 顾思陌警告:“我没心情说笑。” 花雕不以为意地拍掉他的手,“是洛回风的种吧。已经五个月了,太迟了,别说她现在身体还虚,就算她没有遭这一趟罪,这一胎也是不能动的。” 从脉象上来看,胎儿的情形十分危险。如果这孩子没保住,她以后想要再生育,恐怕会有困难。 花雕道:“她长期服用避子汤,洛回风还是想办法让她怀孕了。” 这其中的冤孽,她不想去探究,她想说的是,这身体再不能糟蹋。 “我明白了,从今天起,开始喂她安胎药。我会说服她把孩子生下来的。”顾思陌说完,悲哀地笑了笑。拿什么去说服小乔呢?对于这个已经存在的孩子,她没有恶意,她应该是想成全洛回风,把他生下来的。 可是洛回风说了什么? 他说,小乔,你下地狱吧。 作者有话要说:虐吗?还好吧,回风哥比较虐。这章过去了,就会写顾思陌这个男小三和小乔的甜蜜生活了。 第062章 忠犬顾思陌 意料之中地,小乔拒绝调理身体,摆出一副你拿什么来说服我的架势。 “我可怜他,不要他出生。”你看我的人生,已经够糟糕了。有人生没人养,父爱母爱在哪里?我不止一次怨恨他们的自私。我长成了一个极端偏执的怪胎。当然,我不是怪师父你没有教好,我还不如你呢,我负不起这个责任。这倒霉孩子生出来,纵然我还健在,我也是力不从心,况且我指不定能活多久,万一死的早怎么办?谁来管他?别告诉我你指望洛回风。他要是可靠,我就不会躺在这了。 小孩和宠物不一样,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要的。 小乔脸上裹成个包子,只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虽然说不了太多话,但眼神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琉璃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瞪着眼睛交流已经好一会儿了。 此前,他浑身上下打的都是顾思陌的标签,顾思陌失踪后,就成了小乔的第一心腹,干点边境的军火小买卖,抛开私人情感不说,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他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顾思陌和小乔如果干起来了,应该站在哪一边。 而且而且,他们为什么事翻脸呢? 宫主么? 听说宫主当众射杀顾思陌了,顾思陌的武功恢复成这样,断然没有装孙子的道理,这两个魔头水火不容,小乔应该早就想过的。她不会现在就开始站队了吧?求她师父留她相公一条狗命?不能啊!现在处于上风的可不是顾思陌! 小乔瞄到琉璃面色的风云变幻,疲惫地抬了一下手。意思是,你,进来汇报。 废了的手指还在疼痛期,琉璃心有余悸地挪了挪,确定顾思陌不会暴起杀人之后,才说:“回大护法,银子已经送到光明堂,凭票取现。三个月前蒙古商人确实来买过一批火器,因为北边一时出不了那么多货,我向你请示,你让我问浮珠调派人手,条件是他们必须得给现银。当时思竹轩急着要钱,没想过那些商人其实是达日阿赤的手下,现在看来,咱们收的那十五万两银子,恐怕来头有点大。” 有点大是多大? 事情的经过其实是这样的:原大同总兵郭通是外戚一手扶植,此人尸位素餐贪生怕死,蒙古人来犯,眼看大同镇守不住,他派人送了十五万两银子收买蒙古主将达日阿赤,让蒙古人假装兵败退兵。达日阿赤履行承诺退兵,但却凭着这笔钱问小乔买了凶器,转道蓟州,直取京都。 狗娘养的郭通。小乔暗骂。 焚凰宫和朝廷没什么感情,她不怕别人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叛国,她怕的是这该死的国家灭亡了,瑾亲王上位,萧枫捞上个一官半职,那就恶心了。 这笔火器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顾思陌练了魔刀,只是心智会被剑灵迷惑,并不傻。琉璃说到一半,他就想跳起来抽小乔一耳光了,你竟然发这种国难财?你以为是你谁?朝廷要是在萧枫的撺掇下追究,整个焚凰宫都要陪葬! 然而小乔脸上已经没地方可抽了,琉璃显然也在一瞬间就选好了自己的效忠对象,当即跪下解释:“宫主对大护法诸多隐瞒,我们不知道青衣门背弃武林,插手了官府事宜。很多事大护法也是身不由己。” 顾思陌气笑了:“琉璃,你这是助纣为虐。” 或许我应该揍我自己。我养的徒弟,我教的手下。 选好了主子,琉璃反而无所畏惧了:“沉玉一条命全靠昂贵的药物支撑,思竹轩需要钱!” 仔细想想,沉玉为什么会弄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自然是顶替了他顾思陌,让萧峥一顿折腾。小乔但凡仁慈一点,就该一刀了结沉玉,而不是拖着他的命任由他活受罪。可是不行,沉玉不能死。南宫长老死于她手是公开的秘密,纵然浮珠和他早就断了父女情分,但长老会企图借此挑起思竹轩的内斗,浮珠坚定地站在小乔身后,是对弟弟的一种保护。虽然不能说沉玉不在了,浮珠就一定会怎样,但有些感情小乔是不敢去赌的。 顾思陌在责备小乔的自私之前,问琉璃:“沉玉还好吗?” 如果一直都很糟糕,你们还拖着! 琉璃有些恼火:“沉玉当然会好,现在不好,以后也会好!我相信大护法的判断。连浮珠都相信,旁人有什么理由怀疑?”说完这些,他就觉得自己过分了,他冲谁吼都行,冲顾思陌吼,师出无名。在琉璃几乎想以死谢罪的时候,小乔忽然开口了:“有一半的希望,会不会好,我不知道。” 不是没有恢复健康的希望,杀了他,他解脱,却失掉了活着的机会,你会不会干? 她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但她正在想办法让沉玉的痛苦有回报。 默然地看一眼师父,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丧心病狂,你就欣慰吧。 “钱要继续赚,火器,要继续卖。”多说几个字,肌肉就酸痛无力。收到两记愤怒的目光,小乔不由得想笑,你们这是欺负我不能伶牙俐齿了啊。不过没关系,我来担这个责任,焚凰宫不幸在我手上亡了,我到地下去和列祖列宗请罪。 她喘口气,道:“只是要做得隐蔽。琉璃,我需要你亲自去谈。” 琉璃委婉地:“此事关系重大,最好能同长老会商量。”长老会肯定会拒绝啊,正常人都会拒绝,所以,不要再进行下去了! 小乔沉下声音:“这是命令。多让一个人知道,我就死了。” 她坐正身子,问顾思陌要纸和笔。顾思陌忍着打昏她的冲动,看着她快速写下两页纸,盖戳、封印,然后扔给琉璃,“我们可以多提供两种炸药。绑在诸葛火弩上的那种,还有引燃式火筒,二次改良过后,威力增强四倍。你得通知思竹,让她把我写的东西备齐。至于用来干什么,就说我要背着洛回风炸青衣门。” 琉璃涨红脸,朝顾思陌投去求救的目光。 顾思陌转过头,看窗外的风景。这是你们的大护法,你们不是相信她的判断吗?我一个人旁人,我有什么理由怀疑? 小乔对琉璃“疯了这个世界疯了”的表情不满,洗脑道:“风云际会,成败在此一战,我的身家性命都压在这笔买卖上了,琉璃你可别坑我。” 你确定被坑的不是我吗?琉璃欲哭无泪,却也只能多谢小乔护法的信任,坑害思竹去了。 搞定一个,小乔长出一口气,身上全是汗水。 若不是刚才写得快,就会被琉璃看出来手抖得厉害了。我这是要死了吧?我还有多少时间? 白霜面前一心求死,可琉璃一出现,就立刻想到身前身后一堆杂事。不由得愤慨了,凭什么啊?我不由自主地安排这安排那的,累不累?呕心沥血为了世界和平,世界给了我什么? 小乔闭着眼睛默不做声,等着顾思陌教训。 然而屋子里静得诡异。奇了怪了,他不骂我一顿吗?还是气得转身要走?难道是看我受伤了就怜香惜玉?不,他不是那种人。 偷偷看上一眼,顾思陌那嘴角不明显的弧度……这是在笑。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而是一脸春风和煦的慈祥,看样子,师父是气疯了,否则没道理笑得这么养眼。她怒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也对,思竹轩现在我做主,琉璃和李动都听我的,我要做的事你阻止不了,打我骂我都没用,你只能笑了是不是?” 顾思陌不以为逆。他的心情,大概就和目睹小乔在英雄大会上赢过萧枫一般。 “我把你从上官宫主掌中救下来的那一刻,就想过会有今天。”我没有什么给不起的,只是看到这样的结果,引以为傲。 为什么要阻止呢?如果她认为用军火换钱是有必要的,阻止她,就是阻止成功的可能——我的徒弟本来就是个天才,放手不束缚,看她能造出怎样的王国,她会成为比我强大千百倍的传说。老宫主九泉有知,恐怕会和我一样热泪盈眶。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要保证她能活下来。 可活下来实在太痛苦了。 小乔一时间还接受不了新生命的加入,忍着反胃道:“是你们把烂摊子丢给我的。”那都是你们的恩怨,你们该处理的事,结果你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顾思陌没想到她的怨气这么重。 “那么,大护法,如果我要回来,你会给我个位置吗?” 啊,你说什么?小乔愣住,止不住双目通红。 骗人的,你要是愿意回来,我把你的位置还给你,但你是骗人的。焚凰宫容不下我们,你回来,只可能是要洛回风的命。 我曾不惜一切代价找你回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回来,可是——不,我不能说这个可是,弄成这样,是洛回风先动的手,不是你的错。所以说嘛,这真的就是一个死局,前面没有路的,让我死了吧,我带着他的孩子去死。 “弟子无能,掌控不了现在的局势,不如死了算。”想笑,眉头却拧在一起。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的出路,杀萧枫,平青衣门,为父母报仇,焚凰宫奉送给洛回风,她和顾思陌去哪都行。只可惜,她不是皇帝,没人会接受她的安排。 劝人往生不是顾思陌擅长的技能,他的天赋都体现在把人弄死上了。 总不能,你再说你想死,我就一刀捅死你吧…… 口绽莲花做不到,威胁更不行。 眼看药放凉了,顾思陌的表情又凄凉又可怜,小乔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青筋,青筋爆起来了。凄凉可怜有趣。不过,不能再看你这样了,我送你一个台阶。“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考虑要不要好好活着。”如果你说的不能让我满意,就不能怪我想死了。 顾思陌隐约能感觉到她要问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她这样说,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老东西……”小乔停顿一下,改口,“上官宫主是怎么死的?” 所有人都说上官奕是被萧枫杀死的,但还是有必要从可信的人口中证实一下。 “宫主死于魔刀反噬。萧枫的的武功你也在英雄大会上试过了,他很强,但没有强到不可战胜。如果不是宫主精神受创,那一战胜负还未可知。” 精神受创,我以为那老混蛋永远不会的,至少绑架我的时候,那么的理直气壮,他那种人能受什么创啊?小乔闷声问:“我真是他女儿?”萧枫素行不良,说的话没几句真的,你确定他不是为了打击上官奕随口胡扯的吗?上官奕会相信没有证据的事? 顾思陌轻声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是。” 没有人能证实了,上官奕认了,不是也是。 “唉,那就惨了。” 他总殴打我,临死前还眼睁睁看我挨了一刀。我不记恨他,但愿他不要太内疚。 久坐不适,小乔半躺着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呢?他们说你杀了萧峥,身负重伤摔下了悬崖,尸体让狼啃了。” 铺垫了一会儿,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顾思陌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一点伤没有,洛回风他诱杀我,废我武功的是你相公,不是别的任何人。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能让她更憎恶她的孩子了,他只能闭口不谈:“时间过去太久,我只记得我逃了出来,婉婉救了我,给了我魔刀刀谱。” “婉婉把你藏起来五年吗?我要杀了她。”小乔冷笑。 “她是不想我死,有人要杀我,我不能出现!” “有人杀你,你就躲起来?!”这可不是天下第一刀的风格!她怪叫,“你说你和婉婉好上了不愿见到我,我也许会相信,你不会真和她有什么吧?” 染指我师父,妈的,我一定要杀了她! 小乔眼里的醋意太生动了,顾思陌气得够呛,又不得不解释:“没有,你爹的女人,我还不至于!”对了,你还是洛回风的女人,别逼我说出来。 “那你这五年都干了什么?” “我武功废了。” “……” 不愿去触碰的回忆,还是点燃了。 “我最废物的时候,身上的筋脉没有一条是完好的,拿不起比筷子更重的东西,天气严寒,想买一点食物充饥,才走出几步就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使不上力气,连小孩都敢骑在我身上玩耍。只要是看过我一眼的人,都说我这一生完了。消失五年是我不对,但是小乔,原谅我不想爬着来见你。” 无法想象破晓刀的主人是怎么样在别人鄙夷的目光中爬行的,小乔鼻子一酸,嗓子被灌满黄沙般,发出焦灼而沙哑的呜咽。 是我不孝!是我不孝!没有早点找到你,让你被人践踏!我要是知道羞辱你的人是谁,一定把他们剁碎了喂狗!但你不愿意被我看到!你东躲西藏不来见我,为了你的狗屁尊严!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根本不在乎你废成什么样!你来找我,我有办法保护你,我不会嫁给回风!” 小乔已经喊不出什么声音了,张牙舞爪地胡乱比划着。 顾思陌惊得扶稳她的身子,怕她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如果道歉能够平息她的怨愤,他不介意说两句软话。 但她完完全全地失控了,等他回过神来,脸上一阵*辣的刺痛。 “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你要是以为你在我面前还有尊严,就太可笑了……杀死亲骨肉的凶手,是爬是跪又怎么样……”小乔毫不后悔在扑腾中打了他一下,她甚至觉得,不够解恨,再多打几下也不够解恨,曾经宁死都要保守的秘密,是时候拿出来伤害他了。 “花雕没告诉你,我流产过吗?你捅萧枫的那一刀,把我给捅穿了,害我流产……你该不会以为那个孩子也是洛回风的吧?” 她一边泪流满面,一边露出了恶意的笑。 顾思陌呆住,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我没有……” “药王谷,拔蛊。” 轻飘飘的五个字,从幽冥深处钻出来。 看着他随时都要裂开的表情,小乔如释重负。 太好了,终于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承受这份痛苦。 “我对你……做过那样的事?”在她纳闷他怎么还不砍自己一刀的时候,顾思陌语声反常地问,他还没有从晴天霹雳中苏醒,每说一个字都分外艰辛。 拔蛊的那一晚虽然奇怪,但他几乎是本能地自我保护,没有往深处去想。 他记得他摔碎了桌子,砸了很多东西,迁怒了小乔,扯她的头发咬她的肉喝她的血,似乎还撕了她的衣服…… 阀门一打开,遗忘的片段就如洪水倾泻,不可收拾。 顾思陌站着不动,如一尊木雕泥塑,他面白如霜,滚烫的血液却在体内奔腾不息,连带着身边的气温节节攀升。不一会儿,整个卧房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炉,冒着丝丝热气。 就在小乔以为他要烧死他们同归于尽时,风掀开门,顾思陌头也不回地跑了。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外面。” 静默了片刻,小乔忽然发声。门外传来女人清脆的笑。 妖娆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踱了进来,不是婉婉又是谁?她望着小乔心如死灰的模样,痛惜地摇头:“你们这些人的脾气啊,真的很难让人同情。” “我们活该,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若要说起同情,我倒是要同情洛回风,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留着顾思陌来要他的命?他纵然做了很多错事,但于你好像没有什么亏欠。你不应该这么对他。” 世人无法拯救自己,却善于同情别人。大家都一样。 婉婉只能冷哼了:“他当然有错。从他把我送到上官奕的床上起,他就错得离谱。在你看来他对我百依百顺没什么不好,可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心里没有我,这就是他最大的错。” “他不喜欢你,你就要他死?” “对!” 毫不犹豫地点头,婉婉又笑了:“你不必为他担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他死。毕竟这是我和你师父的约定,我要他给我一个武功全废可以任我摆布的洛回风,得不到心能得到人也是好的。废了他对你师父也很公平,不是吗?” 小乔呐呐地说:“你可真是心地善良……” “我的善良不需要你来评价。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死人而已。”不相信?那么很好。“顾思陌为你受了那么多苦,我理应放过你们,但是小乔,谁让你有洛回风的骨肉呢?你觉得我还会放过你吗?” “你是来杀我的?”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东西,婉婉从不否认,她的刀贴着小乔的脖子,语声阴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为什么要留你?顾思陌只会以为你是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路,他会自责,他会在洛回风那里发泄,但不会怀疑我。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很妙?” “……” 小乔苦涩地弯起嘴角:“很妙,我想不出理由反驳你,你快动手吧。” 冰凉的铁器传导了皮肤的热度,却一直没有割下来。婉婉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许久,她闭上眼睛,像是在忍耐什么,忽而一扬手,利刃入鞘。 “为什么?” “不知道。” 原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再走,可她只是掉头而去,怕后悔自己的决定。 小乔唯有苦笑。 这些个人,一个个都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没把我弄死,我就要感激,就要谢不杀之恩吗?你妈的,看来可笑的不止顾思陌一个人。 她气闷地昏睡了过去。 梦里一直在重复一件事,洛回风和顾思陌挥刀相向,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人要死,她没有选择,而是回头说好孩子你要坚强,接着纵身跳下悬崖,身后传来嚎啕大哭:妈妈妈妈! “好孩子,你要坚强。” “妈妈妈妈……” 这是她和白筱的诀别仪式,想不到又是一个轮回。 长夜散去,破晓再临。 远处有公鸡打鸣,一声一声,绵延数里。小乔睁圆眼睛,盯着床帏发呆,然后就看见了已经盯着床帏发了好一会儿呆的顾思陌。她“哈”地笑道:“你不是自杀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真够遗憾的。” 本不该忧心,这世间的人总是比大家想象得要坚强。 顾思陌转过脸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去自杀。” “我给他派的活没干完,他哪有空自杀。”花雕笑盈盈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药童。 嗯,不太妙,她闻到了药的苦味。他还是不死心吗?他当然不死心。婉婉说了,他吃了这么多苦,可不是为了回来看着她送命的。花雕命人把药碗一字排开,每一碗都只有茶杯那么大,熬的时候却是整锅熬,需文火和中火交替。 小乔觉得自己吞了一口苍蝇,抽搐道:“你们搞什么鬼?我不会喝的!” 花雕给了顾思陌一个眼色:“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我想办法吗?一会儿药凉了,那就只能全部倒掉,按照昨天的步骤再重新煎一遍。” 顾思陌起身,小乔怒目而视:“你要是敢动手……咦!” 他居然跪在了她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药王谷那晚是我的过错,请你原谅。” “桂花镇不告而别是我的过错,请你原谅。” “销声匿迹五年不敢出现是我的过错,请你原谅。” “……” 天旋地转,小乔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临了,否则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曾经人人畏惧的魔宫大护法,当今震慑天下的破晓魔刀,当着众人的面跪着哀求他徒弟原谅。这这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她捂着湿润的眼睛不想去看,这个男人可以死,但不应该受到这样的侮辱。 顾思陌却不觉得耻辱。 即使在别人眼里是赖皮狗一样的招数,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再说其实他已经很久都感觉不到耻辱这回事了。只是接下来的话,会有些难以启齿而已。花雕冲他眨眨眼睛:加油啊,别功亏一篑,跪都跪了,说点好话有什么难? “我请求你,爱惜自己。如果孩子健康地生下来,我会养,你觉得我方法不好,我可以从头学。孩子不会没有父亲,他认不认我都无所谓,我会把他当亲生骨肉。” 花雕笑了,有的人重诺,所以不轻易许诺。让顾思陌承认这个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既然他给出了承诺,必然说到做到。 “小乔,你师父说到这份上了,你也给个话吧。” 小乔大怒:“养养养,他拿什么养?他练魔刀,他见谁杀谁!” 顾思陌说:“真有那个时候,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只有你能阻止我。” “谁要在你身边?谁要阻止你!你快滚,我不想见到你!”在她的咆哮声中,他果然站起来了,只不过经过花雕点化的顾思陌好歹开了一点窍,他没有佛袖而去,而是端起离他最近的小碗,抿了一小口试过温度,再送到小乔嘴边。 本来那些药童见到这情景只是暗暗扬起嘴唇在心里偷乐,花雕一训斥:“笑什么笑?有这么好笑吗?”大家就绷不住,集体出了声。 一时的心善带来的可能是永无止尽的麻烦,小乔忍着呕吐想,她当时应该把那碗药泼到那群人脸上去的,可那样顾思陌就要重新文火中火大火。花雕一定是诚心的,算准了她的软肋,她见不得顾思陌在人前讨好她的模样。 现在好了,小畜生在她肚子里大闹天宫,她要一边吐一边面对顾思陌。 “我不喜欢吃乌鱼。”小乔干呕,“不喜欢猪肝,不喜欢羊奶。你再把这些东西弄到我面前来,我会不小心吐到你身上的。” 胃里一酸,干呕就变成了来真的,才喝下去的一碗汤吐了个干净。 顾思陌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是不小心。把衣服换下来,喝口热水。”上一次照顾人还是很久远的事,但有过的教训他一点没忘。对付小乔不需要太多的计谋,你斗不过她,你只要有耐心就行了。他现在有足够的耐心。 小乔并不习惯对她的师父呼来喝去,她不喜欢这样。 发泄完了,她也累了,这几天除了嘴上恶毒些,她还算配合的。 只是有一件事她很恼怒,脸上的伤口结痂,奇痒无比,用手去抓免不了要鲜血淋漓,顾思陌按着她的爪子不让乱动,那可真是比孕吐还煎熬,你说身上不让动是怕留下疤,脸上还有什么不让动的?不挠就不会留疤吗?反正都会留疤啊,是吧?他总不至于幻想会有奇迹发生。 奇迹到底还是没有发生。 绷带撕下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他们怕小乔受刺激,不让她照镜子。但她总要洗脸,总会看到水中的倒影。 只能说,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药王谷的大夫手艺绝对是一流的,细小的伤处,只能看到一条颜色极浅的细缝,重挫到骨头的就没办法了,不得不缝针,拆完线,从鼻梁划到脸颊,数道丑陋得像肉色的蜈蚣。远看还好,近看——不能看。她对着那一盆水发了半天呆,下了结论:“靠,原来我还是比较喜欢漂亮的脸啊。” 花雕倒:“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满意?我们谷里没有人能缝得比我更整齐!” 小乔笑笑:“这样就很好。想原封不动地长出来,只有靠巫术了吧。” “说到巫蛊之术,苗疆有一种办法能换脸……” “谢谢你,花雕阿姨。传说只是传说,就算是真的,别人的脸始终是别人的脸,换过来了也很别扭。”不能近看,那就站远点看,站远点看,说不定我还是比大部分人好看。她陶醉地想象自己的朦胧美,顾思陌就说:“我可以把我的皮肤换给你。” “你就那么爱我的脸?不漂亮的女人你不接受?” “……”噎死人了要。 她又问了一遍:“告诉我实话,你接不接受我现在的样子?” “小乔,你知道我不会那么想……” “那不就完了?你可以接受变丑的我,但我不能接受变丑的你。” 顾思陌悲哀地发现,不能打不能骂,就连说都不可能说过她。这难道是好事?表现得乐在其中会不会太贱了点?他选择当沉默的武士。 有了洛回风纵火烧狗男女那一战,小乔和顾思陌的事迹就在江湖上传开了。奇怪的是,这回倒没有多少谴责之声,大家似乎对旧情复燃这类节目麻木到失去了热情。也有人叫嚣着要灭顾思陌的,毕竟焚凰宫许诺武林盟要禁掉魔刀,魔刀就不该存在在这世上。 可除了洛回风和武林盟主,谁来干这个替天行道的事? 暗部的首领是燕九,他手底下的人追踪功夫可谓一流,是很乐意替洛宫主解决麻烦的,可这些天居然风平浪静,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十分反常;武林盟主,也就是铸剑山庄慕容家,当权的是慕容宇那一支,他们不会这么快做决定,但不能不防。 既然行踪已经不是秘密,那就只能多找几个保镖。思竹轩的死忠不必说,李动派了他儿子李静来,一天一勘察,两天一报告。 最新一次的报告:“你们从嵩山派逃出来的那晚,萧枫处置了一个奸细。他们说他串通魔教,杀死白霜,放走了二位护法,万死难咎。” 小乔不明所以,顾思陌却“唰”地一下跳了起来。 她心头一慌,有不好的预感:“是谁?” 李静才动了动嘴巴,就看见自己的手下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报!外面有人杀了进来!”这种素质,当着两位大佬的面,丢人啊,他一巴掌甩出去:“大惊小怪!对方有几个人?什么来头?” 那人让打懵了,支支吾吾道:“只只只有一人……” 好嘛,人家只身前来,你们抱团还敢慌,又是一耳光:“废物!把他拦下!”还想给他一脚,惨叫声就传到了耳边,几名思竹轩精英躺了一地,那名杀进来的黑衣人目不斜视,一剑当中刺来,很有顾思陌单挑嵩山群雄的风范。 小乔看清楚来人,愣了愣,剑刺过来也没动一下。幸而顾思陌出手快,两根手指夹住,震得对方后退几步。 李静想要拔刀,却被小乔喝住。 她看慕容宇使出了慕容绝学七杀剑,眼里是刻骨的憎恨,身心俱凉。 “是小宋啊。”轻声念着,压抑着不让眼泪掉得太快。早该想到的,谁会对嵩山派的机关那么熟稔?白家人见宋微来了,只会感动他不忘旧情,根本不会怀疑他的动机,可他利用他们的信任,问出了她的下落,还把顾思陌引上嵩山,惹来一场杀戮。他难道不知道当叛徒的下场?他一定知道! 慕容宇生受了一掌,魔刀的热焰烫得他整个人发红。他的眼睛是红肿的,嘴里吐出一口血沫:“他救了你们,你们却把他丢在嵩山不管!” 顾思陌卸了他的内劲,把他掼在地上清醒。 “他不会和我走的。” 当时嵩山上乱成那样,宋微不在洛回风和了尘的击杀名单上,想要逃跑太容易了。是他自己不愿意走,放顾思陌进出,就等于残害曾经的同门,那么多人命债,他不能若无其事地离开。唯有以死谢罪。萧枫得知顾思陌不见了,正在火头上,有人举报宋微,宋微又认这个罪,那真是不杀白不杀。杀完了送消息去铸剑山庄,慕容庄主还得感谢萧掌门清理门户,没人会替宋微不平的,除了眼前这个。 慕容宇喘着粗气,热泪淌了下来。 是的,宋微会死,忠义不能两全,他死都要救小乔,就算不死,他信仰的狗屁道德,也会让他自己杀死自己!他这辈子认识了白小乔,就注定了会死! 贱女人! 贱女人贱女人贱女人! “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死?”慕容宇呜咽着质问小乔,他当然并不是真的来杀人的,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怪谁了。 他问得悲切,李静却是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没见过人哭,但一个男人是不该为另一个男人的死痛哭流涕成这样的。 小乔苦笑着开口:“他确实是因为我死的。你不是一直嫉恨我吗?我不祥,我是灾星,我坑掉了他的前途,还害他众叛亲离,你的预言一点错都没有。” “你这个不要脸的狐……” 慕容宇骂到一半,看清楚她的脸,余下的两个字如鲠在喉。靠,她的脸!她的脸!那张让他诅咒了一万遍梦里撕碎了一万遍的脸,居然成了这个鬼样子。 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 顾思陌忍无可忍,对着他的肚子踢了一下,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抽搐着缩成一个球。 大魔头没那么好说话,他把慕容宇从地上揪起来,摁桌上警告:“杀死宋微的人是萧枫。不管你承不承认,是萧枫可以自己动手,也可以把他送回铸剑山庄由你们处置,如果你非把这笔账算在小乔身上,我无法同你讲道理。你不是不明白,这世上有的是一厢情愿的感情,比如你对你兄弟!” 戳穿了心事的慕容宇面如土色。 小乔也哑然,顾思陌这个毒舌,竟然说出来了。 “我知道你不会善摆甘休。” 哪怕宋微是自杀,你也会杀个人泄愤的,你要选谁泄愤,这就很重要了。萧枫还是我?假如你选我……小乔说:“假如你觉得是我害死了宋微,你可以杀我报仇,但请在我解决完我和萧枫的恩怨之后。你不能让我现在带着孩子束手就擒,这是两条命。” “我不想听你巧言令色,人死不能复生,你赔不起!” 不要再提醒有人因我而死!小乔握紧拳头,继续说了下去:“假如你只是来这里骂我一顿,打算出门就去杀萧枫,我希望你不要冲动。你杀不死他,还会给慕容家带来污点。” “呸!这不关你的事!” 慕容宇一吼,立刻遭到顾思陌的毒打。 “师父!”小乔气得白了他一眼,“慕容宇,你选吧。过几天再给我答复。等待,或者合作。”然后,慕容大少爷就被顾思陌沙包一样丢出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觉得慕容宇很有当男配的潜质,对不起,我又写了瞎人狗眼的东西了。 想发大纲结局早点完结,可我有强迫症,加上最近热情又回来了,还是好好写完吧。 虽然我是这样一个挫比作者,但是还是希望有人记得这个坑。时久,我自带的亲友团,先拿你动力吧! 第063章 揭露身世 世事多无常。 回想上一次见到宋微,他把白霜揽在怀中,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小乔,仿佛她是纵凶屠灭嵩山派连孕妇都不放过的奸邪小人。两个人之后因为赌气,再没有说一句话。 “他不相信我,还是选择救我。”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他竟然愿意亲手葬送自己的一切,换她平安无事,她是人是魔,是不是要毁灭世界,他都不管不顾了吗? 小乔取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在烛火上炙烤。顾思陌不由得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你这是干什么?” “香玉散。”说着,她举起银针,催动内力,从耳垂上穿过。 一串血花溅在看浅青色的衣衽上,顾思陌忙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新涌出的血珠。翻出香玉散,敷在她的耳朵上时,他才发现她已经有了两个耳洞,加上新的,三个都插着花型的小银针。若是从前,他肯定要怪她浪费珍贵的药材,这点小伤,何至于动用极品香玉散?可现在只要小乔高兴,这都不算什么。 “方叔叔。上官奕。小宋。”她抚摸着形状漂亮的耳垂,一个一个地数下来。 以这种方式记下仇恨,以这种方式去怀念。 想起安葬方池的那一天,他递给小乔的一方丝帕,不知浸染了多少泪水。那么后来呢?上官奕去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谁在安慰她? 看到顾思陌眼中的恍惚,小乔笑了:“三个已经是我能忍耐的极限,我可不会给你留位置。” 用余生去怀念,这种事最好永远也不要发生的好。如果真的发生了,我大概……会去地府找你。 顾思陌当然无法揣测她的心思,只觉得她虽然嘴上没有好话,神情语调却比之前松动了许多,不但没有硝烟弥漫,脸上还带着温柔到近乎虚幻的笑容。 不过很快就凶起来了:“看什么?不许盯着我的脸看,我会觉得你和慕容宇是一个意思!” 见他还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暴躁地扬起手,却被精准地截住。这不是她第一次撒泼,却是顾思陌第一次不肯任打骂。 小乔自嘲地笑。这么快就不耐烦了吗?无法接受了吗?那就给我点颜色看看,让我明白对待一个丑女泼妇不需要太过客气。 她默默地背过身去。 原来,别人的目光都可以不在乎,顾思陌却像一面照妖镜,照得她无处遁形。 “慕容宇只是想刺激你罢了,你怎么就不明白?”他抓住她的肩头,想要把她的身体扳过来。 小乔当然不从,恼怒地吼:“我不管不许看不许看不许看不——” “大护法!焚凰宫传来紧急密函需您亲……呃。”伴随着小乔声音的终结,带着十万火急心情而来的李静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仿佛被强吻的人是自己,惊悚地扔下烫手的信件落荒而逃。开玩笑,他可是从小看着父亲受顾思陌训导的,一点也不想以身试刀。 听到动静,小乔脸皮厚也觉得丢人丢大了,可在这魔头面前,除非他愿意,否则怎么挣都是徒劳。 顾思陌让她白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机会亲近,当然强硬到底。 嘴唇上又麻又痛,她差点气晕过去,这人就只会用这种毫无情趣的手段吗? ……不过,好像也不能说毫无情趣,技术似乎没有想象的烂!怎么学来的?一定是婉婉,就知道她居心叵测不是好人! 唇舌相抵,火热地交缠在一起不过是瞬间的事。身体被越压越下,为了保持平衡,小乔不得不环住他的脖子。一开始只是想控制好呼吸,让自己不至于那么狼狈,可一旦放弃抵抗,就再也身不由己了。 从来她都是主动追逐,甚至不惜下药,愿得连暝不复曙。 而今心愿得偿,生气也只是气他醒悟得晚。 其实顾思陌哪里会专门去学这事,只是一时冲动就这么做了。 何况这并不是第一次,她的唇和记忆中的一样美好,绵软的、带着温度的甘甜糖果。多年没有再如此亲热过,她的反应还是让人欣喜。顾思陌微喘着和她分离,近在咫尺的四目相对,不再有心事猜疑,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情意。 “你别看了。”有团火在脸上燃烧,小乔慢声细语地哀求,“我现在难看死了。” 他的目光越炙热,她就越心虚。 可她不知道,她这副避无可避的娇态,是很容易取悦人的。那些伤痕颜色本就不深,遮掩不了她天生的媚色,两抹鲜艳的红霞宛若挑逗,他忍不住又吻上了她的脸颊,一路啃咬到早已红透了的耳根处。“小乔,我可不会把你当小姑娘了。” 热气随着声音吹入耳中,她浑身一怔,男人的身体便整个地覆了上来。 “我本来就不小了,不信你摸。” 这个时候再本半推半就未免太虚伪了些,小乔牵着他的手一按,闷笑着以身相就。为师不尊的家伙,竟然敢和我说这种话,不知道这一天我肖想了很多年吗?哼,老娘魔教妖女的名号不是白叫的,非让你尝尝厉害才行! 晕陶陶地抱着顾思陌胡乱地啃了片刻,不知怎么的,衣裳就被扯了下来,外面的空气微微有些凉,更显得他的体温过高,贴在一起的皮肤也随之滚烫。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人用尽了手段用最温柔细致的方式讨她欢心,她无法抗拒,如冰化水,温和顺从。可水始终是水,再温和顺从,灵魂始终是孤独的。漂泊了那么久,这一刻却有了上岸的感觉,水不再是水,而是燃烧升腾的烈焰。 小乔伸手去解顾思陌的衣服,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岂料肚子一疼,冷汗才背后慢慢地渗了出来。死小孩踢我!意识到自己是有孕之身,她红润的面颊白了一半:“我肚子里的孩子动,动了一下……我们这样……会不会出事?” 养了一个月的胎多少有点感情,要是因为做这种事导致流产,也太丧心病狂了。 顾思陌把脸贴到她隆起的小腹上听了一会儿,确认小东西只是一时兴起来了那么一下后,低声诱导道:“我会小心一些。花雕说六个月时不是危险期,现在胎位正稳,偶尔……也没有关系。” “……” 花雕怎么连这个都说啊!还说得这么有理,这分明就是禽兽的行径!小乔欲哭无泪地任由他摆侧了身子,很快就无法去顾及其他了…… …… 毕竟是受过摧残的身体,一时半会儿体力有限。起初小乔还能撩拨反击两下,后来就力不从心了。问她是不是难受,她觉得受到侮辱,不甘示弱地瞪了顾思陌一眼,使出浑身解数对付他。放纵过度的结果是,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竟然累到中途睡着了。 床帐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这一切是梦非梦,真不真切,已经不重要了。 夜里小乔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撞见顾思陌并没有睡,而是温柔地注视着她的脸,不禁推了推他的胳膊,嘟囔道:“怎么不睡?” “今晚的月色很好。”他答非所问,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 月光真的太好了,好到生动地勾勒出了美人的一颦一笑,小乔流着口水想,妈呀,秀色可餐,于是抱着不肯放手,心满意足地重入梦乡。第二天起来时,顾思陌下巴上好几个口水印子,再往下看,一片不堪入目的痕迹…… 望天,还是装没看见吧。 尴尬还没有消除,小乔只顾着挠头,外边便传来了不屑的冷笑。 “你们倒是风流痛快,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婉婉拾起地上未拆封的信件,信步走了进来,“怎么,你们想退隐江湖?连外面变了天都不屑一顾了吗?” 顾思陌按住想要反唇相讥的小乔,缓声问:“出什么事了?” “也算不上大事。嵩阳阁之后,洛回风不是在登封金银楼歇着么?我借用你们的护法令潜进他的住处,把他给杀了。” “什么?!”小乔尖叫。 幸而顾思陌还没有昏头,不动声色地替小乔披上衣服,淡然道:“以你的武功杀不了洛回风。” 这倒是不错,不过,谁说杀人一定要用武功?婉婉不慌不忙道:“本来我也不想亲自动手,但你们不是正‘忙着’么?我只好擅作主张替大护法们把宫主杀了。思竹轩本来便和洛宫主不是一条心,早些动手反而赢得了先机。焚凰宫尾大不掉,最怕的就是群龙无首,洛回风手底能人虽多,但真正能压得住场面的只有他一个,他一不在,谁能敌得过你二位联手?千载难逢的夺宫机会,你们若是成功了,把忠于他的旧部留给我就行。” “……” 天,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感觉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看婉婉的样子不像是在唬他们,小乔阴鸷地问:“你不过是想挑起我们的内斗坐收渔利,我凭什么相信你洛回风已经死了?” 婉婉笑了笑,索性坐下来换药。 她解开一截外衫,右边的肩胛骨处一片血肉模糊,紫黑色的掌印正是昨夜激烈地交锋时留下的,很难想象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还能一路撑到这里谈笑风声。没有痛觉了吗?用匕首把坏死的肉一点一点剜出来时,小乔抖了一下,她却没有抖。当心里惦记着另一个人时,痛不痛也都无所谓了。 “化血掌?你的右半身废了。”小乔是认得这个掌法的,这是青衣门的阴损招数,掌风带毒,想要活命只能封住右边的血脉不动。 婉婉应了一声,继续撒药,好像半个人残掉并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昨晚和你对峙的人是谁?如果是回风,为什么会是化血掌?”她太知道他了,他有他的底线和准则,就算碰巧学会了化血掌,也不会用在婉婉身上的。 洛回风不会用化血掌对付婉婉,婉婉也不忍心就这么把他杀了,这两个人这么有情有义,倒让顾思陌想起一些不好的事了,再联系萧枫近来的动作和燕九的隐而不发,忽然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他不可置信道:“萧枫为了他的千秋大业,果然不惜牺牲一切。他竟然连自己儿子都杀!” 这样的疯狂,哪里是凡人能挡得住的? 恢复了一点血色,婉婉幽幽地叹息道:“但愿他不至于……不过,我真怕他干的出来。” 屋外传来刀兵相接的声音,显然是有人打上门来了,李静迟迟不来报,瞧这动静似乎不是敌人间的杀戮。那外面那些人在争执什么?既然来生事,为什么不索性进到院子里?小乔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拍桌怒骂:“都已经这样了,你们不要再和我打哑谜!洛回风到底怎么样?萧枫又打算干什么?!” “……” 顾思陌实在找不到话敷衍,只得扶住小乔,“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走吧。” 小乔呵呵两下:“你们有事情瞒着我,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不用紧张,来的不过是焚凰宫的弟子罢了,我昨天夜闯金银楼,他们是冲着我的,不敢在你们面前撒野。”婉婉终于缠好了伤口,无视顾思陌的暗示,径自说道,“不好意思了小乔,故事有点长,得从你相公的身世说起。” 世人都道萧枫对白筱一往情深,但其实他还蓄养过一个歌妓。那名歌妓替他生了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其中哥哥筋骨奇佳是习武天才,弟弟却百病缠身体质孱弱。于是萧枫放弃了弟弟,把他丢给自己的属下寄养,随之姓洛,名为洛回风,而哥哥跟随他自己姓萧,名萧峥,由他亲授武功。 洛回风寄人篱下,日子过得十分不好,但他非常聪明养父教什么都是一点即通,同龄人中无人能出其右,相形之下萧峥就比较倒霉了,他在萧枫的魔鬼训练中伤到了脊椎,康复之后武功再难精进,只好闭门修养把少主的位置腾了出来。 这个时候洛回风仍然和他的养父住在一起,当魔教杀过来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和萧枫的关系,上官弈看着喜欢,就把他抱回了焚凰宫。那是他身处泥沼的开始——在魔教找到了归属感,但却抹杀不掉他是萧枫儿子的事实。 萧枫需要他,他就得出现,他替青衣门做事时,用的是萧峥的身份。 真正的萧峥偶尔会扮成他的样子留在焚凰宫待命,只不过这种时候不多,萧峥就像洛回风的影子一样,没有什么存在感。一朝陨落,他争不过弟弟,想必心里百味杂陈。不过他也没有就此自暴自弃,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因为洛回风说过的,“其实我对青衣门没什么兴趣,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别让我亲手杀上官弈我办不到,第二,上官弈死后,我要留在焚凰宫,和小乔一起。” 萧峥真的感谢小乔,他一生打败不了的弟弟,让她带到了沟里。 机会来得这样快,只不过刻意安排了几场冲突,让大家觉得洛回风是个沉迷女色极度不可靠的人,萧枫就有了新的计较。洛回风已经不可控了,谁能代替他呢?萧枫想起了他的另一个儿子,虽然这个儿子本事是差了点,但胜在听话,他需要这么样一个傀儡来控制焚凰宫。 那一天了尘把小乔带到嵩山水牢,萧枫知道,以洛回风的脾气不过是吓唬她一晚上,之后肯定会想办法把她放出来的。他不能忍受仇人的女儿一直活着了,于是扣住了洛回风,让萧峥出面下令放火,绝了小乔和顾思陌的生路。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顾思陌得了宋微的帮助,居然带着小乔逃出生天。不难想象萧枫把一肚子火都发在了宋微身上。 尽管在父亲眼里只是一个傀儡,萧峥毕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为了对得起这来之不易的一切,他如履薄冰地应对着焚凰宫的局势,默默地清理洛回风的死忠,一时半会儿也没空管顾思陌和小乔了。把知情者杀了个七七八八,萧峥才略感安心,可惜他漏算了婉婉。 当年他把少主之位腾出来给洛回风,同时腾出来的还有青梅竹马的的婉婉。他对婉婉十分有意,无奈婉婉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这一次也一样。 婉婉从燕九和了尘那里听到洛回风被囚生死不明的消息,立刻就行动了。她知道不能拖,萧枫是个丧心病狂的人,拖得越久,洛回风就越危险。她的武功没比萧峥高多少,但迎着他的化血掌,她的刀终于还是割破了他的咽喉——只要他死,她废掉全身也没所谓的。 作者有话要说:天惹,到底还有多久能写完?我一定是受到诅咒了,总觉得还好多要写,救命,说好的啪啪啪完就完结呢。。。 第64章 【064决战之前】 “我不管你们以什么名义,此处是大护法静养的地方,上前一步杀无赦!”没想到洛回风的人非讨个说法不可,李静的这一声怒吼注入了十成十的内力,摆明了是“大护法我可能顶不住外面这伙人了您做好心理准备”的暗号,倒把小乔脸上的呆滞震散了不少。 她彻底回神了,但肌肉还是疯狂地扭曲着的。“你们合谋起来说故事是不是?洛回风是萧枫的儿子?他怎么能是萧枫的儿子,上官奕那么老奸巨猾的人,不会随便养义子!若没有一个清白的身世,下场就像我,上官奕算计我、羞辱我、折磨我!就算心里喜欢,也不会给我一官半职,让我有机会破坏他的焚凰宫!我再无法无天,就只是供他取乐的工具而已。洛回风,凭什么?!” 遇到上官奕,他走了狗屎运。 “咦,我以为你会为嫁给杀父仇人的儿子而羞愤。你怎么嫉妒起他了。”婉婉忍着痛笑。 对啊,不但夺走了我本该有的父爱,还是我杀父仇人的儿子。婉婉一提醒,小乔的嫉恨和痛苦像吹气一样把整个身体充满了。她握紧拳头,咯咯响,说服自己接受事实。 可比起接受事实,她更想仰天长啸,用头撞墙,痛哭流涕。 如果一定要伤害一个人,可以拉起婉婉一顿耳光。这也好过瘫坐在椅子上,病入膏肓。 现在,她只知道说:“洛回风是萧枫的儿子,那他真该死。他的孩子也该死。” “小乔,他不是自愿的,他不能选择人生开始的地方。”顾思陌说了一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而且强迫自己不要幸灾乐祸。心里说的却是去他妈的,他确实该死,谁让他投错了胎。 婉婉比较珍惜洛回风的命,就显得有感情多了:“这不怪他,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感受。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萧枫女儿的时候,你和上官宫主,谁更恶心?就算你不愿做萧枫的女儿,也没有人会相信你,你只能一个人承受。在你看来洛回风隐瞒身份好处占尽,但其实他根本无法选择。他一直在逃,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萧枫许给他的自由。” 这就是洛回风天真的地方了。 他是萧枫牵引着的纸鸢,最不可求的是自由,自由和粉身碎骨没有区别。聪明如上官奕也免不了入了萧枫的局,所以洛回风未必是笨,只是天真。 小乔忽然想笑。 命运总是如此奇怪,最初的模样预示着最后的模样。 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洛回风,她被人误会学武溜号,那人正要出手教训她,洛回风为了英雄救美,把顾思陌的旧部打伤了,还逼她叫哥哥,她愤怒于他说顾思陌的不是,又不得不承认他替她解了围。 该报恩还是报仇?当时她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可她和洛回风之间,永远都有一个问题在困扰她。 报恩还是报仇?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然而,这并不是思考人生哲学的好时机。哪怕她已经决定遁入空门参禅悟道,也不得不随着顾思陌的目光,往窗户上看一眼。 有人已经趁李静不注意,越过正门,打算破窗而入了。 窗户让罡气掀开的瞬间,顾思陌察觉到危险,破晓刀立刻弹出半截,可他还没来得及估算对方的速度,风声就停止了。定睛一看,窗台上卧着个人,像是被定身了一样,正气得嗷嗷直叫。 什么鬼?顾思陌惊疑不定,所能想到的就是把人宰了再说。擅闯大护法内室,总不会是来雪中送炭的。 岂料小乔扑哧一下,笑得弯下腰。 这时候,李静也推开门来请示了,冷不防见到窗口上的人,吓得原地跪下:“大护法!请恕属下失职之罪!” 顾思陌在位时,差点把他亲爹打废了,李静虽然没有领教过这位传说中的护法的厉害,童年阴影却是不可磨灭的。面对一脸阴郁的顾大护法,他真是想哭啊。 殊不知,顾思陌早就想治他失职的罪了。看在小乔的面子上,他隐忍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李静微微安心道:“是暗部影流和逐风堂的兄弟,他们声称宫主死于婉婉姑娘之手,要拿她回去认罪。顾念同门之情,属下未敢和他们兵刃相见。” 李静后面那个影流首领小乔认得,不就是在唐庄堵截她和顾思陌的那个吗?李静说得那么情真意切,什么兄弟之义,同门之情,就算不是那么回事,凭着这份演技,小乔还会继续宠信他的。无奈影流的人把不屑写在了脸上,这可不是好现象。 “影流赵清见过宫主夫人。”事情到了这一步,赵清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给小乔难堪,毕竟宫主尸骨未寒,这个时候不给小乔脸,等同于欺负孤寡,这样的事他干不来。但要说的话还是要说:“昨夜金银楼之事,想必夫人已经听说了,宫主倒下后,婉婉从金银楼逃出来,巡夜的护卫有目共睹。无论她的动机是什么,您都不应该偏信她的辩驳,让他逍遥法外。还请夫人行个方便,让我们把人带走。打扰到夫人休息,事后定当负荆请罪!” 小乔沉默了片刻,问婉婉:“你是一直跟着宫主的,知道的自然比我多。宫主养的狗里面,哪几个比较忠贞不渝?我想见识见识。” 婉婉展开笑颜:“赵清和江鸿。除了燕九,就属他们最狗腿,武功不是最好的,官儿却做得挺大。” 这话说的……赵清当即涨红了脸,还不能反驳。 小乔理解地点点头,又狗腿又有能耐的,萧峥肯定都干掉了。她笑吟吟地看着赵清道:“看来你在暗部说话还有点分量。” “不敢当!” “那么其他人出去,你和江堂主留下。关于宫主遇刺一事,我有话要说。”见门口那些人纹丝不动,小乔怒道,“怎么?连听我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打算从我手里抢人了?顾思陌!把他们‘请’出去!” 她口中直呼出的名字,威力不减当年,莫说别人,顾思陌自己也怔了怔。 这分明是找揍的行径,可他望着她锐气逼人的眼睛,心里叹气。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长大了,不再对我心存敬畏,也不需要我站出来保护她了。 按下失落,顾思陌知道,小乔是对的,比起接受保护,她更需要立威。 他紧握刀柄,目光森然地对走向他们,若有必要,把这些不愿归顺大护法的人都杀了! 受不了迎面逼来的杀气,他进一步,门口的人退一步。 原本还想照顾点面子,但人家已经要拿武力解决问题了。赵清暗叹自己看不清形势,我有什么资格觉得我们不能欺凌孤寡?那是处于绝对强势的一方才能有的念头! 唯有冷笑:“夫人果然好手段,不但迷惑了宫主,昔日的破晓刀也甘为裙下之臣……你若以为这样,我们就会为你所控,未免太低估暗部兄弟们的血性!” “赵堂主真是冰雪聪明。”顾思陌淡淡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不合作的下场就是死,留下来喝杯茶再死也不吃亏。” 他说的很认真,赵清笑不出了。 窗口的那人好不容易把粘在身上的胶弄下来,气急败坏道:“别中了圈套,他们有让人神志不清的药!” 小乔大乐:“江堂主,你不是对宫主很忠心吗?怎么,他没告诉你,进我房间的时候一定要走门?真是,我本来是想粘蟑螂的,浪费。” 江鸿常年不在焚凰宫,还真不知道,登时气得扑上来,什么叫浪费?这是粘蟑螂的量吗?这是粘死大象的量! 可他才走一步,立刻“嗷”地一下捂住脚打滚。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呜……”陷阱?他完全没注意到地上弹出的是什么,小乔已经在和赵清提条件了:“别紧张,我不会对他怎么样,我们还是坐下来谈谈的好。” 这蠢货,宫主当初怎么会把暗部第二大堂交给这蠢货的?赵清苦笑一声:“也罢,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吧,不要轻易生事。”情况脱离了他的掌控,宫主遇难,燕九失踪,光凭他和江鸿是斗不过小乔的。 若真有变……二位堂主交换了一个眼神,只得以命相搏。 小乔没有错过那个眼神,正纳闷,转头一看顾思陌的表情,就恍然大悟了。以她师父的风格,当然是排除异己大杀四方,他正准备贯彻他的风格呢。 她何尝不明白,现在暗部正乱着,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可关上门杀人这种事,她做起来有压力。 “你们赶到的时候他还有气吗?是不是真的死了?”有些事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江鸿的表情很悲痛,好像随时都愿意陪葬的样子。赵清看着婉婉道:“当胸一剑,即刻毙命。” “没可能活过来?” “你让我刺一剑试试,看看能不能活过来。”江鸿嘶声道。 小乔道:“奇怪,你不是洛回风的人吗?萧峥死了,你伤心什么?”外人面前演演戏也就算了,难道说——他并不是在演。 江鸿不解地看赵清:什么啊?她在说什么? 倒是婉婉接了腔:“萧峥是青衣门的秘密武器,只有燕九那一系的人最清楚,他传信告诉我洛回风被扣,自己却迟迟未现身,多半是回不来了。知情人死的死,疯的疯,二位堂主就算参透了玄机,也是不敢表露半分的。就当他们还蒙在鼓里好了。 江鸿吃了一惊:“你说燕九死了?” 呀,虽然那人和宫主亲近得令人讨厌,但是但是,他总归是暗部的老大,忽然死了怪可惜的。 那边赵清的思绪也乱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他,他当然会仔细检查宫主的身体,容不得一点疏忽。伤心归伤心,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是和洛回风出生入死的人,洛回风身上有哪些疤是个什么样子,他多少见过一二,金银楼里的尸体却不太一样。 可是那张脸,那张脸太像了。赵清确定不是易容。 他心里有疑虑,所以一定要把婉婉抓回去拷问清楚,现在小乔说死的人叫萧峥,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带着一丝激动,他问婉婉:“你杀的人……不是宫主?” 婉婉就只好把双生兄弟的离奇故事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她说的很有耐心,还加了很多抒情的句子。打动小乔容易,打动赵清就要看运气了,她只能赌他们对洛回风的感情,如果他们愿意冒险,洛回风就还有救。她忍着这么重的伤没有倒下,只希望能说服在场的人去青衣门救人。 两个堂主听完故事露出了近乎痴呆的表情,小乔看得很欣慰:知道你们也不能接受,我就放心了。 赵清是最快回过神来的,他对婉婉摇头道:“不,我不信。这是你的阴谋,你把魔刀传给顾思陌,就是存了对宫主不利的心思,现在你们又联合起来,企图把我们骗去和青衣门拼命,我不能上这个当。” 婉婉气道:“赵清,洛回风对你可不薄,你说这话还有良心?” “有良心不代表没脑子,不需要你来说道。” “那么你敢不敢向江鸿保证,你验的尸,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 顾思陌默默地看了一眼小乔,嘴角不自觉地挂上嘲讽:你看,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不流血的政治。就该把他们杀了,再一锅端了暗部,口舌之争只会让人疲惫,让人失去热情和信心。 小乔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暗示,不,我觉得还可以挽救一下。 她说:“好了,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回风一定在萧枫手里。但请听我设想一下这件事带来的后果,首先我不反对处罚婉婉,以慰萧峥在天之灵,可那之后呢?你们想过没有,焚凰宫没有了宫主,大家面临什么?当然是选新一任的宫主。谁有这个资格?赵堂主?江堂主?李长老?我?” 小乔喝了口茶润嗓子,不客气地说道:“你们宫主在的时候,暗部的实力或在思竹轩之上,单凭你们两个,想在这次变革中尝到甜头我看有点难,你们势必会与长老会联合。我嘛,虽然不希望内战,但对付青衣门,不可能不凭借焚凰宫的实力,怎么会由着暗部和长老会在眼皮底下联手?我不保证那时候还会不会和人讲道理。” “你这是变相的威胁。”江鸿指出。 “这不是威胁,是事实。焚凰宫群龙无首,必将大乱。就算我无意去争,别人也一样会下手。洛回风的噩耗传出去,对暗部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更何况他很有可能没有死,我们还能想办法把他从萧枫那里捞出来。一旦我们自己人打起来了,萧枫会觉得焚凰宫已不可控,只会加强戒备。我希望你们暂时以宫主重伤论处,不要给居心叵测的人机会,让他们觉得眼下是兴风作浪的好时机!” “你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以宫主‘重伤’为由,假借他的旨意控制焚凰宫。”赵清冷冷道,“抱歉,我们虽然不是最强的那一支力量,但也不想当你的傀儡。以宫主的名义进攻青衣门,我们绝不答应。” 没错,不对外发丧,她想让我们打着宫主的旗号去办事。江鸿忿忿地咬牙,低估我们的智商,门儿都没有。 “我承认我有我的私心,你们冒着为我所用的危险,肯定心有芥蒂。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萧峥在这个时候死,萧枫会怀疑是你们发现不对,杀了他的儿子,他不会相信是婉婉,他只会找暗部甚至焚凰宫报复。我们不和青衣门宣战,他也会找上我们,既然这一战不可避免,我们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唉,果然不能自作聪明,小乔没想到自己的目的一下子就被赵清拆穿,老脸一红,不敢去看顾思陌的嘲讽脸。 说服敌人投靠自己确实比把他们杀了难度大得多,目前看来,不太成功。 赵清却是没错过顾思陌的眼色。 他心尖一抖,到了嘴边的拒绝硬给塞了回去。他十分信任顾魔头的魔刀,如果他刚才再说一个“绝不答应”,就很难活着走出去了。虽然他不介意英勇就义,但能不就义,还是挣扎一下得好。 努力摆出“我试着相信你”的表情吧,等逃离了魔窟,再考虑内战的事。 赵清道:“夫人说的不无道理,但此事关系到影流的将来,非同小可,我不能立刻做出什么保证,请容我回去想想再做答复。这之前,我和江堂主会尽力压下宫主遇害的消息,不让旁观者坐收渔利。” 他的态度已经算是不错,可话音刚落,耳边“嗡”得一下,短暂的阵痛后,有热血滴滴答答地打在肩头。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顾思陌,顾思陌的手里并没有刀,他竟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听到魔鬼不满地问:“你以为你在糊弄谁?” “当心!”江鸿大喊。 室内银光骤闪,赵清反应过来时,小乔手里的茶杯已经飞出去,挡住了破晓刀的裂刃,顷刻间碎成粉末。 “让他们走吧。” “他在诈你,出了这个门,他们不会考虑所谓的合作。” 小乔道:“但至少可以把洛回风的死讯压下,为我们救人争取时间。二位堂主,你们也希望我能打败萧枫的,对不对?” 赵清拉着江鸿面无人敌地点头:“让我们走,夫人要动青衣门,我们不会从中作梗。” 江鸿挣扎道:“姓赵的,别代表我说话!为了宫主,死又何妨?” 小乔怒拍桌子:“快滚!”谈判失败的感觉真不好受,但本来成功率就极低,那得怎样的口才才能让暗部的两个堂主同意听她的指挥啊?她就是抱着忽悠他们给自己打工的念头来的,结果人家不笨。 越想越不爽,又吼道:“等等,饶你们的狗命可以。这期间我要是听到洛回风死透了的传言,就用思竹轩全部的兵力让暗部换堂主!” “嗐,你们家大护法发那么大脾气。”慕容宇等在门外有些时候了,但听小乔一阵狂叫,两个素未谋面的男人飞快地跑了出来,其中一个满面通红,显然是受不了这等羞辱,另一个则是好言相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静听了,淡淡一笑:“她若是知道慕容少爷带着好消息来了,一定会高兴的。” 慕容宇忙敛了笑容道:“我可没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第65章 【065风雨凄迷】 青衣门之前,和朝廷关系最近的门派是铸剑山庄。 前锋营统领慕容武、锦衣卫指挥使慕容迪、通政使原右卿三人是慕容宇的同门师叔伯,兵部尚书石从海是慕容家的姻亲,皇上皇子们身边最得力的保镖是从慕容家挑的,这人前人后的风光,也注定了铸剑山庄是根正苗红的皇帝党。 然而,兵荒马乱的年代,皇帝党也未必是安全的。更何况这皇帝沉溺旁门左道,已经有七八年没有上过早朝,他叔叔瑾王一直在等机会取而代之。蒙古之乱既出,瑾王借口进京,不但逼着皇帝让他总领三十万兵抗敌,还以摄政王的名义把持内阁,但凡敢表露不满的大臣,立刻让他们“生病不朝”,摄政王党迅速崛起。 无奈毕竟言不正名不顺,摄政王还没有强到能无视御史的唾沫星子直接弄死皇帝,只有运用非常手段,和敌军主将达日阿赤谈条件,以西北二十城,换取蒙古人的支持。 这些年漠北和漠西的两支蒙古势力也是争斗得格外厉害,以脱脱王为首的漠西部落不得不向中原扩张,他们和摄政王一拍即合,其中斡旋的人正是萧枫。 而今达日阿赤带着蒙古的铁骑叩响了京城大门,皇帝在慕容氏的掩护下连夜南逃,他有了新的计较。 我拥有草原上的不败神兵,为什么要和中原人瓜分天下?更何况,摄政王和青衣门联手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我可以花钱买更多的火器和炸药,把整个神州大陆献给吾王。 蒙古人的兵没有止步京城,而是企图占领整个河北。 摄政王知道不对,连夜召集兵马准备反击战。幸得有太行山脉天险难跨,守城要比攻城容易,在不放水的情况下,达日阿赤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他问脱脱王索要的十万骑兵被拦在了山西。 “萧掌门,他们已经开始用火药攻城了,蒙古人哪里来的大炮?他们的大炮比我们的射程更远!” 正说着,上方就有一包东西炸开了,碎石血雨伴随着焦味四散。 萧枫俯身去看炸飞到他脚下的人,淡淡道:“不是他们的大炮好,问题出在黑火药。我的老熟人把它们卖给了蒙古人。不过没关系,他们不可能一直有货的。魔教购入的原料,有一部分总是要经过我。” 守城的军官讨好地看着萧枫,道:“魔教勾结外贼,罪不可赦,我一定会禀明摄政王,早日拔除祸患。” “将军有心了。” 迎面一支利箭射向萧枫,他挥袖一扫,借力纵身后退十余步,只见箭头转向那名将军,轰然一声,在他脑门上开了花。 萧枫眯眼一笑:“啧,震动引燃。” 随后拾起地上的令牌,扬声道:“殷将军有令,开城迎战,奋力反击,后退者斩!”他可不需要借别人的手摧毁焚凰宫,很多事情要亲自来才有意思。 小乔的炸药威力大,弊端也很明显,那就是极容易引爆。装填火炮时,十个总有一两个会在原地起爆,这样一来,火炮就会炸损,不利于持久作战。 城门一开,萧枫命人从城头上射出火弩开辟道路。 蒙军的一门火炮忽然爆炸,一声响起,带动了更多靠震动摩擦引燃的火药,团团黑云笼罩在军队上方,守军趁乱杀出,双方胶着在一起,火炮就失去了作用。 而冲阵在最前方的,是萧枫雇来的苗兵,只要给饭吃什么都肯干,听说杀一人可得五银,骁勇程度不亚于蒙古铁骑。 第一次正面交锋,蒙军让不要命的雇佣兵吓得不轻,纷纷作鸟兽逃。 萧枫这个名字也在这一战扬名军中。 之后,摄政王请萧枫回援京城,摆酒庆捷的那一日,所有人都笑了,萧枫没有笑,他的目光甚至有些悲凉。 打开地下室的门,一阵劲风刮过耳畔,他稍一侧身,一枚银针就钉在了一尺厚的钢板墙面上。是的,一尺厚的钢板墙面,隔绝的不只是外面的光和声音,还有希望。普通人进到这里来不出三天就会发疯,洛回风竟然还有力气发针。 萧枫点燃了一盏灯,面对那双不再有光彩,只剩下死灰的眼,他的心里不是不后悔的。萧峥已经死了,他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了,用这种办法给他教训,实在是很伤感情。不过,更伤感情的还在后头呢。 “听说你老婆在扇动暗部营救你。你的两个堂主封锁了萧峥的死讯,她以为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加强戒备了。”他捡起了洛回风身边的针筒,扳机连着弹簧,蜂窝状的设计,缺口处有烧灼的痕迹,是靠摩擦点燃暗器筒中的火药,强大的冲力瞬间作用于里面的百十根细针,暗器才会有惊人的发射速度。 和外界失去联系的日子里,洛回风不停地拆卸这个针筒,摸黑把它们拼回去,如果不这样排遣恐惧,他大概早就崩溃了。 萧枫细细地观赏着他的玩具,微笑道:“我承认,在某些方面小乔是个天才。但是这里是皇宫,私闯皇宫者论谋逆罪处,皇帝虽已不在,摄政王的军队却是不会输给江湖草莽的。我这么说,你会体谅我的用心吗?不是我不想放你出去,而是我怕小乔不想举全焚凰宫之力对付我,这一次杀不干净日后会有诸多麻烦。” “迎接上官小乔的仪仗已经准备妥当,我希望她不要孤身一人,最好带上顾思陌,联合铸剑山庄和脱脱王——任何她能说服的势力,我都希望她能带上一起,这样一来我往后的日子可就轻松多了,一次能扫除所有的障碍,想想都觉着心情愉快。到那时候,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等我的好消息吧,回风。” 他把针筒放回到洛回风手里,哄孩子一样道:“我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不要害怕,这一次我不会关灯,如果你觉得寂寞,我就让燕九进来陪你,不过你得接受他现在的样子,他唆使婉婉杀害了你的亲兄弟,我只挖了他两只眼睛。你表现好一点,我会好好对待他。” 洛回风被点了哑穴,萧枫怎么说都不会遭到反对,他看到他眼中痛苦的神色,越发地觉得不让他说话是对的。 但其实,我不介意我的儿子怎么说,我不介意世人怎么想,我不介意后人怎么看。 因为大部分时候,伟人的情操不为人理解,我自娱自乐就好。 这一点上,和我一样的就只有上官奕了,可惜他死了,有可能成为我对手超越我伟大的人都得死。我现在承认,我很不想让小乔活着,虽然她还年轻不成气候。但正因为她年轻,我才要更小心。 萧枫的判断准确惊人,他身处的位置也不容许他出错。 小乔一定会抓准时机,在他们最松懈的时候杀上门来的,速度越快她的赢面也就越大。但是她没能说服暗部最大的两位堂主,就只有动用思竹轩和长老会。据南边传来的情报,浮珠假借运货早已动身来和小乔汇合了,剩下的一批最快十日内可抵达登封;铸剑山庄则纠集了南武林一道往北边来救蒙古之急,实际上是冲着谁来的,那就只好自行发挥想象了。 可这一次,他的想象力确实是欠缺了一点。 他没想到他处决了宋微,给了慕容宇把青衣门连根拔起的决心和勇气。而慕容家手中始终有一张王牌,那张王牌就是带着五千精兵匆匆逃命的朱从善。 一个胖子。 这是小乔见到朱从善的第一印象,她想不明白慕容宇为何要带一个不会武功的胖子来见她,虽然他圆滚滚的还挺可爱。直到胖子身边的一个娘娘腔配合地白眼道:“大胆刁妇,见到吾皇还不下跪?” 胖子忙道:“不用不用,美人免礼。” 小乔笑道:“最近睡得不好肝火很旺,慕容宇,你请的戏班给老娘逗闷子?” 朱从善前半辈子活在阉党和御史的阴影下,又习惯了在摄政王面前忍气吞声,练就了一副任你辱骂我自岿然不动的好脾气,他竟然从小乔的笑中发现了美,由衷地赞美道:“褒姒一笑点燃了烽火台,妲己一笑筑起了摘星楼,都说周幽王商纣是色令智昏,现在我却知道那些酒池肉林是情难自己。” 慕容宇忍不住看了一眼小乔脸上的沟壑:狗皇帝,拍马屁成精了。 他咳了一声道:“皇上这话放在她毁容之前,那肯定是夸奖。” 朱从善正打开太监搀扶着的手,目不转睛地看道:“你一个龙阳断袖懂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小乔夫人的骨头生得好,美不可言,岂是庸脂俗粉可以相提并论?朕若是后宫尚在……” 莫名地感到一阵杀气,皇帝讨好地笑了笑,眼睛仍然是舍不得挪开。 小乔这才开始正视之。这胖子虽然长得滑稽,极力作出地庸碌无为的模样,却从进门起就没有低过一次头,骨子里流露出来的,绝不是诺诺的随和,而是一种凄惶和无奈。美人在骨不在皮,说的也是分外有意思。 就是这样一个国君,骄奢淫逸,不务正业,放任偌大一个朝廷四分五裂? 那么慕容宇你是什么意思,要加入皇帝党保护他? 慕容宇接受到小乔怀疑的目光,不由得再次耸肩,看上去不那么英明神武的皇帝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活得长啊,他要是在摄政王面前表现得聪明点,估计也没命到这里。 他只得解释道:“摄政王已经稳住了脱脱王的援军,驻守京城,实际上已经占山为王,不打算让皇上活着回去了。好在皇上早已料到了这一天,我们可以调动五千禁卫军,八百锦衣卫,打着复国的旗号杀进京城,没有人比禁卫军更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只要开了城门占领神机火器库,根本不怕萧枫。” 听说有军队,小乔一下子活了过来。不过很快就蔫了:“以你们的兵力再加上我的人,冲进京城的机会大不大?” 顾思陌说出一个保守数字:“听说京城有十万守军。” 正面对冲的话,除非咱们的人是天兵天将。 “那有屁用啊!不是我说你,小宇,赶紧带皇帝陛下去别处躲着吧。” 朱从善笑了笑,道:“我五千禁卫军做不到的事,难道以魔教之力就能做到吗?小乔夫人,办法总是人想的。孔明以一台空城计唱退司马肿达十万大军,并未用一兵一卒,我们的情况也许不算太糟。” 这是说我智如孔明了?小乔望了一眼窗外雾蒙蒙的阴雨天气,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能和诸葛孔明一样夜观天象,呼风唤雨就好了。” 朱从善道:“朕军中有一人乃李淳风之后,确能观天象测风雨。” “……” 孕妇临产前本不该太耗费心思,小乔晚上睡不好,便只有白天靠着椅子休息一会儿。朱从善见她很快就露出了疲倦的神色,命人去传唤太医,留了一些宫中藏药,识趣地拖着慕容宇走了。 雨点打着窗台的节奏催人入梦,小乔按着肚子迷迷糊糊地进行胎教:“乖宝宝,好好睡,等妈妈睡起来有了精神,就能想出办法杀你爷爷了。” 顾思陌听得心头狂跳,又不忍打醒她,只好披上衣服去了外面。 风雨凄迷,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杏花,残红点点,斑驳了石板地面,几道清澈的水流沿着石板的缝隙汇聚成一条闪闪发光的带子,成了乱世中一道别致的景。 和满地的轰轰烈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雨水浸润的嶙峋树枝,两天前才盛放过的花朵开得太过用力,只是一场雨,几阵风,就把它们摧残得不成样子,看着枝头仅存的数缕香魂,很难不感慨造物者的冷酷。 如此短的花期,仿佛开放就是为了凋零。 和所有值得留恋的时光一样,稍纵即逝,转眼间就已经花非花,雾非雾。 顾思陌站在屋檐下,霏霏细雨飘在了他的脸上,温柔地带他走进了十年前的思竹轩,也是这样的天气,满院的落花,尖利的哭声和愤怒的咆哮后,一个倔强的身影跪在雨中:讨厌练武、讨厌练武、讨厌练武……讨厌师父。 训斥和哭闹,眼泪和鲜血。 因为痛苦而深刻,因为深刻而铭记,他反复地告诉自己,我也讨厌,这样讨厌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的。后来他才惊恐地发现,讨厌的日子回不去了,他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错了。他明明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可是他选择了他的信仰,握着刀一路杀戮,没有回头。 是的,他以为他虽然爱着小乔,但在他的生命力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东西,情义、血性和破晓刀。 当年的他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选择了正确的路,即使死了,也不枉此生。 可是现在呢? 我最重要的是什么? 顾思陌靠着走廊尽头的柱子慢慢地坐了下去,他伸手擦去面上的雨水,捂着脸蜷缩在角落里。 轮椅咯吱咯吱的声音碾过地面,呆板得有些刺耳。 柔软的手搭上了顾思陌的肩头,轻轻地把他环住,婉婉说:“身负魔刀,总不见血就是会这样难受的。为什么不多想想快乐的事?只要打败萧枫,所有的不幸就都结束了。” “是吗?”如果死亡也是一种结束。 “当然。”婉婉摩挲着手指道,“我看小乔面上不说,她是打算琉璃和浮珠一到就立刻动手了。她身怀六甲,不可能拿刀,你是唯一能制住萧枫的人。为了把魔刀发挥到极致,那些抑制它的药,从现在起不要再吃。” “不,我不想忘记我是谁。” 《魔刀》的最后注释是:放下一切,刀我两无。 他不是没有到达过刀我两无的境界,只需要彻底地抛弃自己,就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那种牵引着你挥舞兵器的力量,会让人无法思考,丧失生而为人的基本。 婉婉咬牙道:“生死关头,不能不忘。只有赢才能活下来,小乔不会怪你的。她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她,你也没有别的办法!” 连绵的雨丝断断续续地下着,终于逐渐变得稀疏。雨过风停,树上的水滴粗鲁地掉在窗户上,惊扰了梦中人。 小乔见到顾思陌时,他换了一身月牙色的衣服,坐在塌上看信件,清俊如画。 她不由得调戏道:“桑林幽兮,兰佩琼琚。桑林远兮,与子同车。来来来,美人儿抱着我一起,我要醉卧美人膝。” “你干什么?我可抱不动你。”顾思陌来不及起身让位,给坐了个结实。 然而没有想象得那么重,反倒满怀的温软馨香,不忍推开。她趁机抄起案上的信,笑问:“看的什么?” “江鸿验了尸体,正极力主张去京城救人。这是要和我们一起去的意思。不过赵清比较谨慎,没有表露态度。” “他不表露,只是看不起我,怕去送死。人之常情我没什么好说的。”小乔轻哼道,“但既然江鸿相信了我们,我们那就不能让暗部闲着。有件事我正愁人手不够呢,你去监督他们再好不过。” 顾思陌不以为然:“除了送死,他们还能做什么?” “我记得有一年我生日,洛回风带着暗部去田埂里抓萤火虫送我,抓虫子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我一点也不担心江鸿的能力。今年的生日我想要点特别的虫子,你不会完不成任务吧?”她侧过脸,温热的鼻子喷在了他的耳后,一只手不老实地往下游移。 又来了。 她就喜欢在一本正经说事的时候,脸上摆出圣女的表情,私下里却行勾引之实。 偏偏闷骚的人特别吃这一套。 “什么虫子……要多少?”他已经连为什么都忘记问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一会儿过后,顾思陌面红耳赤地喘息着想,你撒谎。复仇在即,你不会为了生日礼物这样兴师动众,你不会放弃你的计划,我根本拦不住你。 不过幸好他也不打算去拦,失而复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婉婉说得对,就算他已经不算一个人了,他所做的一切仍是为了小乔。他愿意为她牺牲所有,只要她觉得好,没有什么不可以。 “你今天好像很激动啊。”小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惹来一声闷哼。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停了药,情绪起伏变大的缘故,不知死活地咬耳朵挑拨道,“……我用嘴好不好?”于是顾思陌摁住她的脑袋,不客气地掰开了她的嘴,不等小乔抗议姿势太过羞耻,就粗鲁地长驱直入。 傍晚时分,江鸿独自一人来求见。李静在房门外站了少顷,里面乒乒乓乓的战况惨烈,只好万分抱歉道:“大护法恐怕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听这个阵势,得辛苦江堂主明天再来一趟了。” 江鸿离得其实不太远,回味过来,恨不得冲进去烧死那对*的师徒。 “他们这样、他们这样,对得起宫主吗?我我我,我要重新考虑一下!”说罢一跺脚,拂袖而去。 第66章 【066神话降临】 你让暗部的人去和青衣门拼命,他们绝大部分是不乐意的,这根本不是洛回风会干的事嘛。但听说夫人的生日要到了,宫主派大家去捉虫给她庆生,大家就信了。尤其是当年的老人大多都已经成了小头目了,面对新人不解的目光,习惯性地睁眼说瞎话道:“宫主这是为了考验我们的耐心呢,谁抓得多,月俸翻倍。” 于是大家愉快地去田里干活了。 赵清原本就是反对的,京城的形势那么复杂,他心里正乱着呢,看到逐风堂的人那么卖力,连带影流也蠢蠢欲动,加入了捉虫大赛,简直气疯了。 在他看来,这是小乔吞并暗部未遂,对他们施加的报复。 “当年萤火虫抓得不够,宫主还准备了许多孔明灯,你要不要也试试?”赵清见到江鸿充满干劲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谁知江鸿点头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孔明灯也得在明天之前备齐,我去看看进度。” “你站住!” “怎么?” “为什么要听那女人的话?宫主已经……已经死了,我们不能跟着她瞎胡闹。” 江鸿看了赵清一眼,正色道:“你可以置身事外,但别阻挠我救宫主。” 赵清好笑道:“你觉得小乔值得我们追随?她是顾思陌的姘头,那是宫主的死敌,宫主在嵩山就下令杀死他们了。”他就不明白了,小乔给江鸿吃了什么*药,态度竟然转变得这样快。 江鸿道:“我没觉得小乔是好人。但她和顾思陌不一样,至少,她让我们活着。也许她是真的想救宫主。” 赵清耳朵上的伤还没好,他对顾思陌的恐惧是打心底里的,不愿归顺小乔是真,但一想到顾思陌死神一般的眼神…… “宁死不屈的话说说还好,我们没道理把所有的兄弟都放在危险的位置。她若是提无理要求,我不会答应,但仅仅是捉虫,虽然这很匪夷所思,我不觉得这违背了我的原则。赵清,你想想吧,假如宫主还在,让抓几条虫子,他会说不吗?”江鸿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而且我听说,小乔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顾思陌的,我不想让她有事。” 赵清睁圆了眼睛:“你说什么?”孩子是宫主的?我知道你仰慕洛回风,但这样的事别拿来开玩笑,孩子要是宫主的,顾思陌能忍?反正我不能忍! 江鸿根本不管他的质疑。“很多事情凭感觉,我解释不了,所以我不会让别人跟着我去冒险。” 沉稳如赵清也禁不住怪叫了起来:“你要冒险?” “都说小乔这趟去京城是九死一生,她执意以卵击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父报仇。老宫主在世时对我们暗部也算不薄,我打算出一份力。”江鸿故作潇洒地弯弯嘴角,“我一个人行动,不会连累大家的。这次去能把宫主带回来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请你替我照看逐风堂。” 赵清已经目瞪口呆了。 国难当头,武林中的正义之士自发组织了抗蒙队伍,以刺杀和游击为主,除了起到发泄的作用外,效果甚微。这让他们明白了英雄再如何力拔山河气盖世,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因而焚凰宫讨伐萧枫一事,在众人眼里,是一种悲壮之举。 魔教的厉害无人否认,毕竟人家横行黑道一百年,但这次他们真是气数将尽了。 回想起比武台上那个红艳如火,灼伤眼球的身影,只要是个男人,都在心里惋惜。 不被看好到了这种程度,小乔的胜算究竟有多少呢? 数人头看分布,不难得出推论。 摄政王的军队扩大到了八十万,正规军得有五十万,在几名得力干将的扶持下,把河北境内的蒙古援军几乎赶空。但脱脱王得知皇帝弃城而走的消息后兴奋不已,一次失利后并不气馁,反而准备御驾亲征,无奈,摄政王领着几个省的总兵去打王朝保卫战了。 萧枫守着京城,原本三十多万的兵力调开一半,可再怎么说,防止朱从善回头逆袭的能力还是有。 更何况达日阿赤追击皇帝,深入中原腹地,一路上山区水战饱经折磨,一时半会儿没可能转过马头直面萧枫。 焚凰宫——也就是思竹轩的人马全部到齐,加上禁卫军,总共有八千人,实力悬殊,堪比巨鹿之战。 小乔坐在八匹马拉着的战车上迎接她的部下,想象自己就是楚霸王。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浮珠身后队列整齐的乌衣使,顿时激动得眸光发亮,面色绯红。她张开嘴,小孩子看到新玩具一样振臂欢呼:“哇!” 李动站在她身后,本来应该提醒她注意形象不要丢人现眼,可是浮珠一下马,他的目光就停在她身上不动了,连自己亲爹叫了好几声都不知道。浮珠朝着这边驻足而笑,下一刻就哭着扑到了顾思陌身上。 慕容宇好心拍了拍小李的肩膀,以示安慰。 等浮珠哭够了,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小乔肚子上了,小乔从统领千军万马的美梦中惊醒,就怕她问出心中的疑惑,忙不迭错开眼神招呼道:“思竹,你哥在这里,你躲到后面去干什么?” 顾思竹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别别扭扭地朝顾思陌点点头,然后默默地转过头去克制情绪。果然,要她像个正常的女人一样在兄长面前表演重逢之喜太难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种冷硬的脾气是家族遗传。 眼看顾思陌还地杵在原地,小乔微笑道:“阅完兵我们吃个团圆饭。” 紧接着她继续闭上眼,幻想自己是项羽。 然而,小乔终究是不会做项羽的。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高的武力值了,更不想让她的人死于不公平的对决。 那么只有让别人死于不公平的对决。 又是一夜过去,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了城头。守城的士兵从瞭望塔上往下看,城外的空地上有一具穿着铠甲的尸体呈“大”字型躺开,旁边是八个血红的字: 焚凰圣火,荡尽天下。 城门开了一条缝,有人把尸体抬了进去,发现是某个巡逻的守兵中了箭,从城墙上摔下去摔死的,他身上被人塞了一张字条:“河水有毒,不要喝。”听说焚凰宫有的是用毒的高手,此事立刻就报到了青衣门的大令主司徒行云处,司徒行云命人去清查水源。家禽喝了玉泉河水,并未有异常。 想想也是,才下过一场雨,就算焚凰宫有本事投毒,经过这几道稀释,简直就像游泳时在河里撒了一泡尿一样无关痛痒。 “等等,稀释?”司徒行云感觉不妙。 果然,到了晚上,喝了河水的鸡鸭一命呜呼,军中一些体质较弱的士兵开始上吐下泻,司徒行云不得不下令禁止饮用河水,为了防止对方持续下毒,又派了人去守源头,发现下毒者立即鸣笛警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诡异的景象。无数星火从东边升起,幽灵一样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闪动,当第一批升到了一定高度,第二批又不急不缓地从地平线上出发,前赴后继,不一会儿,就把半个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与此同时,他们觉得痒,拍死脸上的一只小虫子,赶紧燃起火把驱虫。 这一照不打紧,往水面上一看,妈呀,漂浮着的全是这种虫子的死尸,太恶心了! 守水的头目伏在岸边吐了片刻,火速策马奔去顶头上司司徒行云那里汇报。“哦,依水而生的虫子,魔教的人在它们身上下了毒。把中毒的人集中起来,带去医堂医治。”司徒行云捻起一个虫子腿,满脸嫌弃道,“怕什么?我们有的是储备的水源,这点小伎俩就想让掌门开城投降,天真!” 断粮断水的前提是你们得把我们围住,你们围得住吗?我保证,只要焚凰宫一靠近,马上投石射箭,有什么招呼什么。 可是天边的星火还在逐渐增加,就连在花园里走动的萧枫也看到了那亮堂的天空。他疑惑地瞪着那些飘忽的东西,飞得那么高,会是鸟吗?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坡上,李淳风的后人在高台上挥舞着风旗,念念有词。大伙抬头望着神神叨叨的李军师,无不满脸黑线,只有朱从善一脸信任地和慕容宇解释:“军师只是在测算风向,再次确定起风的时机,大家不要误会。” 等到众人脖子发酸,台上的铃铛忽然叮叮当当地响起。 有风来了,是东风! 万里无云的晴空,就这样忽地地了风。东风把小乔的希望带往了京城的方向,随着天上明灭的火光越飞越近,萧枫手下的士兵看清楚了那是成千上万盏孔明灯。孔明灯周围还亮着些许更小的光,他们不知道,那是被灯带上天的萤火虫。 军营里的每一个人,只要能动作的,都不约而同地望着头顶上旖旎的灯海。 孔明灯,从哪里来,又是什么意思?司徒行云猜不透,总不至于是小姑娘见他们守城辛苦,刻意来娱乐的吧?不管怎么说,全城戒严加强防范就对了,焚凰宫总不至于在下一刻开始唱歌,逼得大伙思念故乡战斗力全失,这什么年代了?兵书都可以当做反面教材。 “孔明灯上有人!”城楼上离得比较近的一个士兵大叫起来。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湮没在一阵杀气腾腾的鼓点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约有百来面战鼓同时响起,犹如千军万马过境,大地也随之震动。 司徒行云往远处看去,除了正在徐徐升起和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孔明灯,他啥也没看见,但分明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冲杀声,简直就像是伏在耳边喊的一样,他怀疑是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这时,远方飘来一排箭矢,直把几个探头看究竟的人射下城头! 接着,一排重弩射上了城墙。 这是有人要接机等上城头的节奏啊!他大惊失色,扯着嗓子喊:“弓箭手!弓箭手!给我放箭!” 于是,多余对方数十倍的剑支从这边射了出去。几架投石机也同时启动,方圆一里绝不可能有活人靠近。对比双方的箭支密集程度,就可以看出什么叫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压倒性胜利了。 密密麻麻的箭雨后,司徒行云得意地想,有种你们上来啊! 伴随着几声惨叫,“报告司徒将军,孔明灯上有人在往下投毒!”灯影上的确人影憧憧,再联想到那近在咫尺的呼喊,司徒行云就傻了,这是什么怪招?为什么孔明灯上能载人?它看起来有那么大?那是妖吧?啊,是妖吧? 可是再仔细一想,这些孔明灯有多高呢?会不会因为离地面远而显得小?它周身那些小的,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的闪闪发光的东西其实是正常大小的孔明灯吧?司徒行云的脑子还是转得很快的,他下了一个错到不能再错的命令:“把灯上的人射下来!” 箭弩改变方向,射向了天空的孔明灯。 理论上来说,消灭了这些灯,就不会有人投毒了。但是灯上并没有人。小乔再神,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赶制出人那么大的孔明灯来,那可是十分有技术含量的,对空作战也不是她平日研究的领域。可是装神弄鬼她熟啊,弄几个鬼影出来还是在她的专业范围内的,至于声音,看过海市蜃楼吗?原理是类似的。 既然灯上没有人,投毒的自然也不是人了。孔明灯的底端装了一点火药,当里面的火烧到火药时,表面的高温会引发小型爆炸,炸开纸包里的粉尘状□□,由于无法控制风力,不能很好地计算爆破时间,能不能精准投毒就要靠运气了。 但是没关系,萧枫的军队解决了这一难题。 大量的箭矢射中孔明灯的那一刻,就像放烟火一样,城楼上方的□□包噼里啪啦地就被炸开了,众将士被茫茫毒海包围。 尤其是,今夜的东风,把更多的毒粉带进了京城深处…… 有个纸包太过坚韧,砸到另一名青衣门令主头上才开了花,他晕过去之前就吼了一句话:“他妈的不准再射了!” 此时二更鼓响,城外的战鼓也再次擂起。朱从善的军队在他们将军的指挥下,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攻城。这其实和小乔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自己手上失去的江山和民心,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夺回来,这是一个落魄皇帝崛起的必经之路。 你说五千人太少,但十五万未必多。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火烧赤壁,虎牢关破……每一个朝代都有属于自己的神话。朱大胖子能不能绝地重生,那是他的事,他给焚凰宫的答谢,是他当初用来逃生的地道,炸开外面用土填平的道口,可直通内城。 第67章 【067拔你的剑】 这边拉着肚子,让毒粉熏得晕头转向,那边城外喊声震天,重弩之后架起了和城楼同高的云梯,面对凭空冒出来的禁卫军和锦衣卫,青衣门的头领们无一不惊:这和事先说好的剧情不一样啊! 客观地说,除了天然的地理优势,防守的一方是比较艰辛的。虽然朱从善身边的人不多,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赢在一个机动性上——反正也没想创造奇迹,打下来了纯属赚到,打不过看情况逃跑,你奈我何?这些人是经过千挑万选,以一敌百的勇士,以前跟着皇帝是没得选,运气问题,受够了摄政王的鸟气,这下回来弄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鼓舞士气时,摄政王和萧枫是这样和他们的部下说的,只要京城还在,我们就绝不会亏待大家,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开国功臣,这个诱惑力大不大? 但是朱从善更绝。 豪气冲天的话他说不出,就跟他的禁卫军们抹眼泪哭道:我干不过我叔父的,不如大伙投降吧,石尚书,你来得正好,咱们想想该怎么写降书吧? 多么善解人意的皇上啊,这时候普通小卒只要拍手就好就行了,但是禁军统领慕容武跳出来说:“皇上使不得。摄政王为人狠辣不讲信用,从来都是赶尽杀绝,我们根本没有活的希望,不能束手就擒呀!” 原本看到的一线生机,又被慕容将军给堵回去了。 回想摄政王临朝时的种种手段,大家不寒而栗。换作我是对方,即使皇上肉袒而降,我会放过他不?不,我肯定会找机会搞死,那些护送他逃出京城的小逼崽子,我也一个不留。道理很简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尼玛,我们是死定了啊! 不知谁大吼一声:“横竖是死,我xxx愿誓死效忠皇上,绝不投降!”这人大概是收了朱从善红包,可这也让大家明白过来,投降不但是死,而且还死得没脾气。那没办法了,抄家伙上吧,虽死犹荣。 常言道哀兵必胜,朱从善用极低的成本,缔造了一支神一样的军队。 平心而论,萧枫的军队也不弱,登城的云梯一架上来,那些没被孔明灯毒倒的人旋即就往下扔各种重物,瞎忙了一阵之后惊觉,巨型的梯子上蒙了结实的生牛皮,形成了一个个保护罩,有效地缓冲了上面抛下的石块铁器,于是改射火弩。 遭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第一个登上城头的禁卫军可说是热泪盈眶。 他掀翻了还在执著射箭的人,又抱住一个身披重甲的指挥官,割破了他的喉管,飞溅的热血极大地鼓舞了下面人的士气,很快,又有更多的人上来了。 两军交战,很多时候比的是将领的才干。萧枫的领导才能多半是在焚凰宫叛乱的日子里磨练出来的,有阴谋绝对不用阳谋,听说小乔要来,他早在通州埋伏了一批青衣门精锐,配备了战马和火枪,强度非同小可。现在,那支部队正从南边出发,慢慢地把朱从善的变态禁卫军从后面围起来。 因为决定由地道进入京城,焚凰宫和皇帝在攻城的战鼓擂起时就分开了。 先锋队伍的头目是琉璃、浮珠和李动父子。和正面吸引萧枫火力的悲愤军队相比,这些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是兴奋的,这是一种冷静的兴奋,杀人是与生俱来的特长,血腥和死亡不算什么,他们真的觉得自己是为了焚凰圣火的不熄而活。 还记得人们对这些亡命之徒的评价吗?不是人,是魔鬼,群魔过处,寸早不生! 而这群绞肉机中,有一个人自己一个队伍。 他手中有刀时,没有谁敢近三步之内。 就这样,三千人忽然出现在内城,不知道是不是神鬼借力,道盘的幽火照着他们惨白的脸,看守神机营火库的军官居然吓得忘了迎战,丢下兵器落荒而逃。剩下一堆小兵跑得慢了,一路上人头飞滚,不小心踩到一个,摔下去就再也没起来。 红色的信号弹燃起,在天空中开出了灿烂的花朵。 前有大批守军在射箭,后有通州伏军大力开火,禁卫军们望着一批批倒下的同伴,心底生出了一丝焦灼,可就在他们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那代表希望的红色烟火绽放了。慕容宇转头杀向南方来的伏兵,大喊:“京城已经被陛下占领了,投降不杀!” 司徒行云在尚且不知道红色信号弹是怎么回事,听到慕容宇在下面喊话,气得用丹田之气怒吼:“放屁!”这才说完,神机营的方向就开来了一辆冲车,楼底下的士兵想要阻拦,俱被撞飞。 冲车虽不及云梯之高,却是靠自身重量,硬碰硬冲撞的庞然大物。如果这东西是从城外运来的,倒也有一套应付的办法,不就是双方死死抵住城门,比比看谁的力气更大吗?可不幸的是,这次的方向不对啊! 冲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内部撞开了城门。 于是朱从善的军队又趁机欢呼,挑逗了一下身后的伏兵,踏着守军的尸体涌入内城,简直就像回光返照一样,里应外合地杀向了萧枫的主力。 萧枫下令合兵,缩小包围圈。 原来,他应对毒粉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先躲起来,潜伏于空舍中等待大型投毒活动结束,现在风停了,敌人也冲了进来,是时候来一波人肉碾压了。勤王的军队要来夺位是不?都来好了,恨不能关门打狗啊! 以萧枫的心理素质,不可能被任何人打晕,别人能想到攻占神机营,他当然早有防备,那些看到焚凰宫就跑的至多是二线水准,真正的一线成员在关门围歼时悄悄地上了民房屋顶,他们手持火铳,对准禁军的骑兵疯狂扫射。 完了,我们完蛋了,这支险些创造奇迹的禁卫军凄怆地想,这样也好,作为一名军人如此战死,无愧于这个国家。 “砰!”一捧血花在胸前炸开。 那名让火枪击中的士兵在倒下去之前叫着:“篡国逆贼,天将不佑!” 彼时万枪齐鸣,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敏锐如萧枫者,脸色瞬间就变了。 要人命的不是刀枪兵马,恰恰就是这句话。摄政王强权那么已久,若不是蒙古入侵,始终不敢动皇帝,因为他自己清楚得很,这不比武王伐纣,造反是不为天下人认可的,你可以暗地里放话不让皇帝活着回来,可当着京城这么多将士的面,朱从善真身出现了,谁特么敢动手弑君? 当年成祖打着靖难的旗号逼死侄子,大家上吊的上吊,凌迟的凌迟,连个樵夫都知道殉国!眼下朱从善在慕容氏的保护下进城了,顶着枪林弹雨呼吁大家放下武器,萧枫想说点什么稳定军心,偏偏妖风又起,把四溅的火星吹到了屋顶草棚上,火借风势,房子一排连着一排地烧了起来——这,啥都不用说了,早就有人替他说了:篡国逆贼,天将不佑。 神机营和前锋营同属京城三大团,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吃饭逛窑子总遇上,这下子离得近认出对方了,根本下不去杀手,这不是同室操戈么? 熊熊大火烧去了斗志,也映红了熟悉的面孔,大家纷纷扔下火铳,准备认兄弟了。 喊累了的朱从善擦干眼泪,做梦一样:哎呀,这招这么好使啊?我成功地忽悠大家倒戈我了? 混乱中,有人逃往了德胜门,幻想从那里出去通报摄政王的北军。 犹如闪电魅影,荒芜的角落里钻出一名黑衣人,一刀把那人劈下马,拖到暗处。 “江……”他认出来了,逐风堂江鸿,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同样穿着黑衣领口纹火鸟的人。 暗部到底还是趁火打劫来了。 钢板浇筑的密封空间里,已有两日无人问津,空气逐渐变得稀薄。 萧枫不想把洛回风关成精神病,刻意点上了灯,让他适应有光亮的世界,可这些灯在消耗空气,他只能很小心的呼吸,保持心情平静。然而,面对双眼血淋淋的燕九,保持平静实在是一项高难度动作,他完成得并不好。 “我错了。”燕九长跪不起。 他看不见东西,但听得见洛回风牙齿咬合的声音。他朝着那个方向磕了一个头,乞求原谅。“我只想杀了小乔,只要她和顾思陌死了,你就能正常,所以我答应萧枫在你酒里下药,让萧峥代替你去嵩山,下令烧死他们……” 酿成了今天的恶果。 燕九的想法是很朴实的,什么让你软弱,我就让什么消失。他质疑过洛回风,结果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没有打掉他心中的疑虑,而是加重了他弄死小乔的决心。他以为杀掉那些让洛回风失常的人,就能成就洛回风。 他不是为了自己,就算洛回风再扶不起,他也要帮他站起来。 可从结果上来说,他真的错的离谱,即使挖掉两只眼睛,也挽回不了一切了。洛回风不愿意理他,他情愿跪到死。 “既然选择了背叛,就不要一脸血的回来。我的一生已经烂在一个女人手里了,所有人都在笑我,你怎么能比我更惨。我不想见到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流血,你为什么不滚的远远的?”这些话,洛回风只能在心里叫。黑暗寂静孤独,独自忍受就好,非要让他见到光,看见那一坨腐烂的血肉,他干涩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他几乎也要跪下来求燕九。 你的背叛不需要我原谅,因为我根本不是歃血为盟时的我,我躺在这里想了那么多天,已经明白了我是怎样一个人,曾经和你们说过的壮志凌云的话,喝过酒发过的誓言,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我不但不配焚凰宫宫主之位,连当好萧枫的儿子也不配,当断不能断,当杀不能杀,跟着我得不到天下,只有失败和死亡。 不要求我原谅,我本来就不值得别人付出。 …… 这就是这间屋子的可怕之处,当可以见到光时,你不愿再见到光。 推翻自己的过去,否定过去的一切,洛回风的思绪和逻辑都是混乱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了。 一个看不见东西,一个无法开口说话。 粗重的呼吸加剧了精神负担,空气也越来越少。 洛回风把碗里的食物留给了燕九,他发现壶里的水快见底了,该来换东西的人却不见踪影。他看着燕九从断断续续地说话到哑口无言,直至疲惫地睡去,他们看不到城楼上方的千盏孔明灯,听不到神机营震天的炮响,更不知道火龙正在吞噬这座孤立无援的大都市。 是萧枫把他们留在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坟墓。 等待宣判吧,洛回风,你不是第一个为了红颜葬送前程的人,在你的父亲准备换掉你时,你就已经退出了逐鹿之战,胜利或是失败,都不再属于你了。 废墟里飘出一朵血色的光,不祥的黑气氤氲开来,烧焦的尸体封住了脚下的路。 在掌门的布置下,司徒行云很少有落荒而逃的时候,唯一的一次,让一把丧魂刀绞断了脖子。 刀锋滚烫,把皮肉都烫开了。 头脑分家的那一刻还能闻到烧烤的味道,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司徒行云睁大眼睛,眼珠子居然还随着破晓刀的指向转动。那是他奉为神明的掌门。 而萧枫此刻的神态也证明了他不愧是一尊神,兵败如山倒,他没有倒。青衣门在火光中溃散哀嚎,他没有半点颓唐,只是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他的王国坍塌瓦解。他甚至不害怕把死亡的灾难带到他眼前的这个人。 “我输得好奇怪啊。”萧枫露出了孩童般失落的表情。好像有人推倒了他垒起的沙丘。权力游戏,如斯妙曼,遗憾的只是老天爷伸出手推倒了他精心搭建的世界。 顾思陌只道:“拔你的剑。” 第68章 【068屠戮苍生】 朴实无华的一刀凌空而来,似有变数,似无变数,旁人不知所谓,萧枫却知道这一下是无法躲开的。 他拔剑接住,剑身让刀锋砍出缺口的那一瞬,深灰色的眼里点燃了亢奋的火苗。 自从当上武林盟主,杀人越货的事,萧枫很少亲自去干了,上一次看他当众出手,还是武林大会上和小乔比试,而且还意外地输给了她。虽然没有人敢说他不是当世第一,但在破晓刀面前,始终是低了一头。 他自己也知道,如果有一天会战死,能取他性命的只能是这把刀。 这把刀这个人如约而至,就在他面前叫嚣着一决胜负,再冷静的萧枫心里也激起了跃跃欲试的火焰。 是时候让世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 萧枫一笑,一股不同寻常的内力注入了他的剑。周围的一切都和血管里流的血一样,变得滚烫沸腾。 这样的人是可以战胜的吗?顾思陌不由得刀光一滞。 很快,一刀一剑,在风中弹起了激昂的曲调,分割着人们心中的天下。 不远处,一辆排车缓缓地停住,用红纱裹住了面孔的女子坐在椅子上,黑玛瑙般柔亮的眼珠里倒影着两只在天地间旋舞的蝴蝶。她怀里抱着出世不久的婴儿,指尖随着他们的动作而在膝盖上跳跃,每一下敲打都是一个生死轮回。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的,可她有预感,如果她不来,她爱的那个人就会再次消失不见,又是一个五年七年,或者永不重逢。 所以她布置了这一切,就算让瘟疫之火毁灭这座城,也要亲眼欣赏他令人骄傲的表演。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停下来,握紧了婴儿手中的铃铛。 孩子很听话,在浓烈的烟雾中没有哭闹。他睁着一双和母亲一样明亮的眼睛,懵懂地依偎在小乔怀里。小乔低头看到他,努力地皱起鼻子笑,不让儿子感到自己的不安。 ——她已经知道萧枫用的是什么武功了。 他的剑染上暗红血光,嘶嘶地冒着热气,绝不可能是润玉剑自身的剑气,青衣门所有的君子剑学里,都不会有这样邪气的光。他隐藏了这么些年,甚至不惜输给她,竟然是为了用《魔刀》和顾思陌最后一战吗? 她忽然明白过来,前些日子江湖上传的人心惶惶的魔刀杀人事件,并不是顾思陌一人所为。是萧枫,他私自练了魔刀,压抑不住魔性,也开始到处杀人了! 两个狂傲不要命的人,用上了狂傲不要命的武功,非要分出胜负,结果会是什么?“不,不要这样……”快逃吧,不管最后谁会赢,都快逃吧!小乔看着破晓刀钉入了对方的手掌,那手似乎完全不知疼痛而何物,手腕一翻,剑就没入了顾思陌的肩胛。 飘出的血迅速干涸,两个人的面孔上都挂着铁锈一般的污渍,淋漓的汗水浸透了额角的头发,发青的皮肤里红色液体流动的轨迹清晰可见,终于汇聚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血凤凰,隔着几重火海,小乔仿佛听到了艰难的喘息声。 “拦住他们,不许他们打下去了。”小乔对焚凰宫的护卫下命令,“告诉萧枫,带着他的人撤出京城,我们不追!” 久久地没有回应,她才发现人都不见了。 方才和青衣门大规模交火,视线所及之处,已经全部是死人,就算有人活着,也不可能靠近得了顾思陌和萧枫的。 乱石砸地,煞气冲天。稍微有一丝差错和犹豫,必将葬身于此。 而一个人死,总归是不甘心的。 萧枫抱住了顾思陌的胳膊,把他的刀夹在自己的腋下,用自己的身躯把两个人狠狠地掼在了地上,顾思陌猝不及防,脑袋磕在坚硬的地面,血浆当即溢出了后脑,眼冒金星的他根本不知身处何地了,本能一掌打在萧枫胸口,萧枫嘴里的血也立刻喷到了他脸上。 两只发怒的狮子在地上用最凶残的办法厮打,哪管身后会有滔天巨浪。 小乔一连叫了好几声师父,顾思陌充耳不闻。 他张口嘴,舔了一口敌人的血,那浓郁真实的味道刺激了他的神经,侵入了他的灵魂,迅速地麻痹了他关于痛的感官。咔擦,是哪根骨头断了?抑或是舒服道德的枷锁崩裂的声音?通向黑暗的门在血气的诱导下开启,他肌肉一拉紧,猛地站起来,把萧枫甩了出去。 破晓刀让萧枫死死地拽住,他拿着的是不是润玉剑? 管他的,我不在乎!我只要杀人! 我是谁,不重要! 我为何而战,不重要! 我既然出现在这里,就绝不会留一个活口! “师父!不要再打了,我们回家吧!” 顾思陌的后脑勺、脖子上一片粘稠,他一点不觉得这有什么,剑气扫在他脸上,他的脸上也裂开口子,他的嘴角扬起了不合时宜的笑容。 萧枫呢?萧枫也已经把痛苦当作享受,他拉出身体里残留的刀刃,披散着头发,仰天大笑。 小乔骇得扔下孩子,从战车上跳了下来。她后悔放任他顾思陌一个人来拼命了,她把他想象成了无往不胜的神话,那只是她的想象而已。 她看到了她的师父浑身是血,每一刀都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再也不会有比这更美的刀法了,比她初次见到他一个人杀上嵩山的姿态还要刻骨铭心。可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会和现在这样一刀劈在树上,让整棵树都灰飞烟灭。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她觉得这样杀死了仇人也并不是那么好玩的事。 不行,我不能袖手旁观。必须结束这种非人的较量。 如果说这时候还有谁的武功能强大到分开他们,只有小乔。她一路上踹开抓着她的腿痛叫的士兵,一边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边大喊大叫,以此引起顾思陌的注意,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地狱的边缘拖回来。 可当她走到他们面前,脚就像生了根一样,让恐怖的气压按在原地。 “不——” 抹去烟熏的泪迹,她心头狂跳,隔空嘶吼,“住手萧枫!你要是杀了他,我就让你活!让你带着魔刀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我……” 萧枫正骑在顾思陌身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浑浊的目光停留血液浸染的地方,脸上是虚无缥缈的笑意。 这就是《魔刀》里写的刀我两忘吗?小乔呆住,妈呀,太变态恶心了,这种武功不配存在于人世。胃又开始抽搐了,她厌弃产后虚弱的自己,却不得不顶着魔刀的杀气一步一步地走上前,苦苦地哀求着:“萧枫,放手吧,我知道上官奕和我娘都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你也走出了他们的阴影,开创了属于你的一切。你已经不需要别的什么证明自己了,只要你放开他,我就带你去见你的孙子,我把你的孙子交给你,想教成什么样都随你,我保证他是一个好孩子,会比他父亲有出息……” 萧枫充耳不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样。 明知道他什么也听不进,小乔仍是不放弃地说:“你听,你孙子在哭呢,你真的完全不想管他吗?” 话音刚落,一阵骨头的碎裂声,萧枫像泥塑的雕像,轰然倒下。 没人再压着他了,顾思陌喘口气,手肘支着地面,慢慢地坐了起来。 “思……思陌……”小乔惊喜地扑上去。 顾思陌转头看了她一眼,“唰”地一下,残破不堪的刀锋对准了她的要害。此刻的顾大魔头面颊浮肿,皮肉翻起,头发也烧得卷曲了,若不是出门前亲手为他换上的衣服,小乔快要认不出他了。 真正令她退缩的,还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萧枫是我的死敌,你是谁?” “我是小乔啊。”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委屈地想,你怎么就记得仇人,不记得我?他陪伴你的时间比我还要长吗? 不等她解释,顾思陌又机械地说道:“我的人生因萧枫而毁,他的亲人都得死。” 萧枫的亲人都得死?什么,还没结束吗?小乔脑子乱糟糟的,迷茫了一阵,然后回味过来了。萧枫的亲人!天啊,不可以! 我用儿子唤醒萧枫的良知,可不是让你杀他的! 顾思陌从来都不是多话的人,尤其现在,他要做的事都必须立刻做。他如同一片纸一样飞离了小乔的视线,朝着婴儿啼哭的方向而去。 “顾思陌!你这个混蛋!你站住!”她又惊又怒,连滚带爬地在后面追。 幸好他的速度不像平时那么快,眼看他就要对襁褓中的孩子下毒手,小乔一下子就倒在了儿子面前,扯掉面纱,愤怒地:“那是萧枫的孙子,也是我儿子!顾思陌,我是谁你看清楚了,你要是够丧心病狂,就先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顾思陌也挺震惊的,这女人谁啊,竟然这么有勇气,不如送她一块上西天吧,反正不费什么力。 婴儿不满地踢动着脚边的布,哇哇大叫,应该是尿床了。小乔抱起他,想要哄两句,抬头一看顾思陌的表情,不禁气得发抖。 “你要杀我?” 对了,他说过的,萧枫的亲人都得死,我是孩子的娘,算不算他的亲人? “你们可以一起死。”他大发慈悲地说着,最后一个字念完,红光熠熠的刀就照着小乔的脸砍下去了。 第69章 【069华丽谢幕】 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搜寻到洛回风的踪迹,江鸿心急如焚地虐杀了青衣门的几个舵主,直觉是自己让小乔坑了。 赵清本来不想来,但也不能看着小江一个人犯傻啊,咬咬牙跟着来了,见他一脸沮丧,反而不好意思骂人了。赵清抓住硕果仅存的一名青衣门弟子,先给了一马鞭,不耐烦道:“我问一遍,洛回风被关在哪里。说不出来,你的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可血性这种东西,不是只有黑道人士才有。 萧枫是个双面人,对待仇家可以用尽手段镇压,在自己的门人面前,却是一个活菩萨,掌管武林盟的那几年,他也的确做了许多惩恶扬善的事,赢得了交口称赞,每一个青衣门人都为自己的掌门骄傲,直到此刻,他们仍旧愿意替他保守秘密。 “魔教妖人,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那名弟子十分硬气地咬开嘴里事先准备好的□□,嘴里吐着血沫,不省人事了。 “他x的,继续给我搜!” 待焚凰宫的人走了之后,传来了轮椅咯吱咯吱声。那一小股人马穿着紫色的绸衣,竟是主管青衣门情报紫杀堂的人,因为潜伏于各大门派当细作,就连本门的人都很少见过他们,这是一个被秘密的组织,只听从于萧枫的安排,所以他们的堂主也是一个秘密。 婉婉示意推动轮椅的人停止前行,前面开路的想要扶她起身,她摇了摇头,仅凭一只手的力量蹲了下去。 “还没死透。” 把青衣门的独门解药喂给服毒自尽的男子,他很快就醒过来了。 “你们,你们是谁?” 婉婉道:“我是新一任的紫杀。掌门临战前嘱咐过我,如果他死了,要让洛回风重振青衣门。那毕竟是他亲儿子,没有谁比洛回风更适合这个位置。现在掌门遇难了,他的惩罚也结束了,我奉命接新掌门出城。” “骗人……” 婉婉笑了笑:“掌门做事一向缜密,我这里有他的亲笔书信,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人看过信,沉默了片刻:“庆和宫,那间屋子用钢铁密封了。我没有钥匙。” “我自然有办法。” 婉婉转着轮椅道:“去庆和宫。” 随侍的人看了看她的眼色,少顷,身后响起脖子拧断的声音。 没有钥匙,就在锁孔附近填上火药炸。 滚滚黑烟扑面而来,婉婉呛得咳嗽不已,“别跟过来,我自己进去。”她知道,洛回风是不会高兴外人见到他狼狈的样子的。已经设想过萧枫的狠毒,但屋子里的景象呈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眼眶骤然间红了。 “回风……” 水壶打翻在地,最后一点食物谁也不肯吃,燕九得不到原谅的声音,又不想浪费这里的空气,他摸到碗盖的碎片,割断了自己的喉管。闭上眼睛是红彤彤的血,睁开眼睛看到的也是满地红彤彤的血,洛回风的脸上全是汗。针筒已经让他碾碎,细小的银针刺穿了他的掌心,起先还觉得痛,可比起喘不上气来的压抑,那种阴邪的痛反而能带来快感。 “别再碰那些针了!”婉婉爬到他面前,砍断禁锢他的铁链,单手托住了他。 汗珠流进了眼睛里,凉凉的。洛回风终于冲开了哑穴,声音如同粗嘎的砂砾:“我还活着做什么?杀了我,别看戏!” 婉婉伏在他怀里大哭:“没事的,回风!只要你走出这里,你就是青衣门掌门,影流和逐风堂也会追随你!你的兄弟不只燕九一个,还有很多人在外面等着你!以后要怎么办我都想好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你不能再不管我了……” 记忆中,少女的身体柔软温热,带着一股蔷薇的淡香。洛回风摸到了她半截僵硬的身子,却是冰冷没有弹性的。 怎么会这样?他微微怔住,化血掌,萧峥的化血掌。 她应该躺在床上度过余生,不应该来这里的! “我的家,从来都只有凰宫而已,他们要来取,我也没有办法,我不姓上官……守不住我要的东西,我有什么脸面活下去。我自己都管不了……我管不了你……”他闭上眼睛,木然道,“走吧,婉婉,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这辈子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要是觉得不解恨,用我的血来还……” 婉婉只知道拼命地摇头。 这和她想好的不一样,她让顾思陌出现,就是想把他逼到走投无路。这样一来,他就只有她了。她甚至想过,只要拆散他和小乔,他是死是活都没有关系,她得不到的,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 现在她成功了。 他甘愿死在她面前,但她下不了手。 曾经嘲笑洛回风心慈手软,原来自己也一样。 我这是为了什么呢?说了那么多的狠话,拼命地想让他看我一眼,等到这一刻终于来了,他说的却是这辈子不可能……不不不,我不要道歉!也不要用血来还!婉婉已经不知道是在哭自己可怜,还是哭洛回风对他无情了。 真的要毁掉他,让他在这里结束吗? 听着他痛苦的呼吸,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婉婉再次摇头。如果一定要牺牲一个人,那牺牲我好了。 荒废了一半生命,能爱的人只有一个而已。 如要放弃,就放弃行尸走肉的自己。 停止哭泣,渐渐地松开了冰冷的手指,婉婉抽离了洛回风的身体,绝望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回风,就算你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你的儿子。小乔一千万个对不起你,但总归是把他带到了这个世上,你为什么不去看一看?” 是试探,是成全?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他就像一道光,完完全全地掠过她的生命。 浑浑噩噩间婉婉伸出手,奋力一抓,等她摊开掌心,手里只剩下一片单薄的衣角。这就是她最终得到的东西。 从东方升起的灯盏,到利箭射穿的咽喉,风中扬起了粉末,又烧起了烈火,无数哀嚎随烟花烧成了灰烬,厮杀的身影如同长长的画卷,在流淌的笔锋下载入史册。 而画卷的一个角落里,空旷的土地上满是灼伤的痕迹,婴儿雪亮的眼睛映着刀光,动人心魄的绮丽。抱紧他的双手在颤抖,却又异常坚定。 破晓刀刃停在了小乔的脸上,高温把她的皮肤烫得发红。 “你说过会接受这个孩子的。”她轻声,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台词。 顾思陌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他在意的是他的刀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停下,而且在她的泪光凝视中,简直就要拿不稳了。 怎么能这样? 她到底是谁?萧枫的亲人,我的亲人?小乔小乔,我练功的时候,一直叫着这个名字,直至血液沸腾;我陷入沉睡时,那道红色的背影也无处不在地缠绕着我,让我流着泪醒来。是的,我想起这张脸了,我的鞭子打在她身上,她用怨恨的目光瞪着我,就和现在一样。 顾思陌额角的青筋忽然暴起。 这样的目光,他不喜欢! 察觉到异常的小乔听到刀风落下之声,狼狈地就地一滚,躲开了足以致命的魔刀!可他没有停下来,他放弃了思考,决定让所有的活物消失! “顾思陌!”以小乔的功夫,不可能和他抗衡,更何况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她只能尖叫着东躲西藏。 就在顾思陌连续三次不中,恼羞成怒时,有人用血肉之躯抵挡住了他的怒火。 “走啊!”洛回风的肩头血流如注,他回头望了小乔一眼,匆忙地按住顾思陌的刀,冲着他吼道:“你应该杀的人是我!我是萧枫的儿子,也是从小到大都和你作对的人,我废了你的武功,抢了你的女人,是你最大的敌人!你做梦都想把我碎尸万段,不是吗?我们之间早就需要一个了结了,动手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思陌愣了愣。 这是怎么了,都以为他不敢杀吗?他可不在乎是杀两个还是杀一双,既然有人大胆来送死,唯有成全二字。 洛回风掌心的针眼疼痛未消,嘴唇干涩地裂开,泛起了铁锈腥气,他心里清楚的,即使是状态最好的时候,他也不是魔刀的对手。 但也不至于输得很惨。 经过了一场鏖战,顾思陌身上的伤远比他更多,他凭着刀给他的一股信念,才能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杀人。都是穷途末路,拼死一搏,这样的决斗可谓公平。 很多次、很多次幻想着把顾思陌一刀一刀地杀死,不是因为他有多恨他,而是因为命中注定,他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从顾轻鸿杀了他的养父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已经注定了。 对于必将发生的事,不要惶恐。 是生是死,交给老天去定夺。 洛回风笑了笑,若我不幸先走一步,只当是成全了你们,就像婉婉成全我一样,虽心有遗憾,但不得不认命。 想到这里,他手中的刀和他的心一样轻快。 “哐!” 刀刃与刀刃撞在一起,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和顾思陌交手,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挑衅了沉默寡言的师兄,迎来了类似于警告的一刀,那一刀没有想要他的命,却震断了他的骨头,他躺了一个月,带着敬畏说,我要报仇。 “哐!” 第二次相撞,他的骨头长好了,在顾思陌午休时靠近,练武练到疲惫的少年在睡梦中察觉到危险,竟然在他出手前先拔出了刀,睁开眼睛后无不讽刺地说道:“抱歉!”杀人机器即使在梦中也能杀人! 第三招,强大的冲力让洛回风踉跄着后退。他吐出暗红色的血块,凝视着魔鬼轻蔑的笑容。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笑,他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支持到小乔带着孩子跑去安全的地方。她会跑的对吗?她握着的不是一个人的生命,就算她不爱他,那总是她肚子里钻出来的血肉! 顾思陌何尝看不出来他是在拖时间,不过没关系,这人的强度和萧枫不是一个级别,他用的武功我好像也会用,这是为什么呢? 失去了痛觉,也感受不到疲劳,他觉得他不怕拖,他随时都可以杀死对方。 只要他愿意,女人和孩子,一个也跑不掉。 然而小乔没有跑。 她抽掉了婴儿身下湿透的白布,垫上了干爽的衣物,把他留在了高高的战车上。她拾起了不知是谁落下的刀,仰头对那哭累了兀自在咬手指头的孩子道:“你看人世间这些污秽,除非你永远不打算出头,否则也会变得和我们一样,泡在仇恨的毒水里生不如死。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我舍不得你受这样的苦,如果我没能拦下他们,你就和我一起死吧,不要和我一样,挣扎了二十多年还是这个结局。” 原谅我,我罪孽深重,我不能退。 气流带动脚下的沙石灰烬,包裹着两个人的身体,形成了两道巨大的漩涡。这样大的排斥力,别说是暗器,就连人都很难□□去。风把小乔的头发高高吹起,发丝凌乱地打在面颊上,又痛又痒,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道漩涡交替变幻的方向,身形一闪,对准顾思陌的方向使出了一招“素羽飞卷”。 她的刀疾刺三段,刀芒纷乱如羽毛,来自八个不同的方向,硬是掀起了第三股较弱的气流漩涡。 “这里有你什么事?”洛回风看清楚来人,面色沉了下去。 很显然,她不想理会他的质问,径自走神了。 顾思陌的刀却是不长眼的,朝着她的破绽扫了过来。洛回风双手握刀,才顶住了这一下攻击,虎口几乎震裂。不等他骂出口,小乔转身又刺了三段,以她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封住了顾思陌下一手的进攻。破晓刀立在半空中,顾思陌阴鸷地看了她一眼:“找死。” “你不是问过我,如果你和我师父打起来,我会不会帮他□□两刀吗?”小乔停下来问身后的洛回风,“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记得很清楚呢! 我说,怎么会,我自然是帮你的。 因为我师父根本不需要我帮,他要发起狠来,我俩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洛回风连苦笑都觉得费力了,原来玩笑话也是不能随便说的。 他们真的不是对手,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顾思陌来说没有区别。 他不怕受伤,所以不需要躲避另一个人的攻击,身上的窟窿影响不了他的速度,只要杀死一个,剩下的就随便解决了。他没有意识到为什么不先杀弱的那一个,认定了似的盯着洛回风,把他逼到手忙脚乱。 “真有意思,像在杀一条狗。” 刀片切进洛回风的腹部,漂亮的颜色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想再进去三分,顾思陌忽然觉得眼前发黑。 是迷药吗? 不可能,魔刀的内力护体,已经推至巅峰,粉尘不能近身一尺内。低头检查自己,才发现小乔的刀也刺进了他的胸口,原来是失血过多么?顾思陌置之一笑,退出破晓的同时,抽离了自己胸口的刀。 “当心!”洛回风捂着小腹,失声喊道。 王八蛋顾思陌,他竟然佯装退后,一掌打在了小乔身上! 可怕的是小乔也没有退,她痉挛着扑上去,抱住了顾思陌的腿,水蛭一样,怎么甩都不为所动。顾思陌恼怒地举刀砍下,她左躲右闪,衣服让刀气割得破烂不堪,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乍一看去,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体力在拉扯中流失,小乔的脸色煞白如纸,她对着顾思陌微微一笑:“死都不放开。” 明明是微笑,可眼波中流露的悲苦却可以把空气撕裂。 她拉下面纱时,他觉得这张脸真是毁了,甚至有些可怜她,然而她的眼睛还是那么美,深邃而灿烂,是黑暗里最温暖的光。美到令人自惭形秽,想要亲自去毁灭。顾思陌绝没有想到,她笑起来是另一种样子,宛如白雪上倔强的梅花,破碎地撒了一地,那样生动明媚的色彩,竟然比她的眼睛还要美。 不知为何,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产生了名为嫉妒的情绪。 也就是这极短的瞬间,他忘记了他的刀。看似柔弱无骨的女人用尽她最后的蛮力,在他的腿上重重一击,失去了重心的他往后摔倒,他习惯性地借力弹起,准备给她一点教训,岂料她早已知道他会快速起身,先他一步撞了上来。 顾思陌就像散架的零件一样,再次跌落在地,小乔也随之压了上来。 “你……”这一下几乎把他五脏六腑的淤血都砸出来了,他恨不能抬手把她千刀万剐。她哽咽着把他抱紧,任由他掰着自己的手腕,差点把骨头折断。攥到关节发白,她的脸上也因为忍耐呈现出了狰狞的表情。 “我说了……死都……不放开。” 顾思陌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原来,真的有比萧枫难缠的人。她的坚持和她的力气全无关系,而是来自她的声音,她的表情,她的每一寸骨头。 “上一次让你走,你离开了我那么久。你总是骗我,总是不遵守承诺,我不敢再放开你了……我真的好怕一个人,从早到晚都拿着你留给我的东西,靠着一点念想入睡,永远都等不到你把我骂醒……” “我的命是你救来的,你杀了我,好过抛弃我……但我不想让你后悔啊,师父,你真的不想想我是你什么人吗?” 顾思陌呆呆地望着她,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腕。 “小乔……”熟悉的名字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可为什么,偏偏想不起来。 魔刀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会把所有痛苦的情绪转化利刃去报复世界,而那些珍贵的、幸福的回忆则是多余的,只有完完全全地忘掉,才能无所顾忌。除非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否则这世上没有能屠杀一切的武功。而他为了赢,已经交出了自己。 大片大片的空白让顾思陌窒息,他心烦意乱地挣动着,想要摆脱无形的桎梏。 小乔的掌心覆上了他污浊冷硬的面孔,她的指尖碰到了干涸的伤口,轻轻拭去上面的尘土,异样的触感让他浑身的肌肉针刺般收缩,她忽然俯下身,吻上了他血迹斑斑的嘴唇,这疯狂的举动让顾思陌瞪大了眼睛,攥紧了拳头! 不理会他的抗拒,小乔用舌尖打开了他松动的嘴巴,一冲而入,急切地卷起了他唇齿间的*。仿佛要印证她的话一般,死都不放开,她闭上眼用心地和他纠缠,每一下的挑弄都像是生死决别。 好久好久难舍难分的拥吻,她的手臂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扎进了他颈上的穴道,魔刀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散。那是小乔藏在发间的两根麻醉针,她终于找到机会封住他的内力了,然而,他比预想的还要强一些,不但没有昏过去,反而咬住了她的舌头,热切地吮吸辗转。 这一幕似乎很早以前就发生过,顾思陌轻车熟路地扯掉了她肩头的衣服,趁她惊慌颤栗之际,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不,不要……”她气喘吁吁地把撇开脸。继而朝他伸出手:“好,你要就给你,我再也不害怕了。” 在战场上出现了如此□□的一幕,来之前想都不敢想。 但只要能挽留你。 没什么不可以。 顾思竹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在断壁残垣中发现了一对死死地缠绕在一起的情人。 他们的衣服早已只剩碎片,身上满是伤痕,血液如同毒蛇的信子一道道地展开,混杂着肮脏的泥土。他们都承受过极大的痛楚,他们相互拥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无比恬静。因为他们知道,这世间再没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连死亡也不敢。 “这对师徒,真是惊世骇俗,瞎了我的狗眼啊。”顾思竹实在不想承认她和地上的男人有什么血缘关系。 十来个思竹轩的护卫也都低着头,面红耳赤地不敢多看。 “瞎了狗眼的是我才对吧?”不远处一个啼笑皆非的声音,正是目睹了一切,哀莫大于心死的洛回风。 他死也想不通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让他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发不出一字一句的斥责,无声地瘫倒在地。 “你怎么没死?!”顾思竹怪叫。 这时候,江鸿和赵清也迎了上来,热泪盈眶地把洛回风搀扶起来。“宫主,我们在庆和宫发现了婉婉的尸体,还以为你也……” 心头猛然一空。 “谁的尸体?”他的声音发虚,连自己都不确定咬字是否正确。江鸿问了他一句,他摇摇头道:“我没事。你们以后别叫我宫主了——别一副见鬼的表情,把我儿子抱来看看,我还没有见过他。” 顾思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洛回风,你究竟想怎么样?” 孩子在洛回风怀里嚎啕大哭,想必是饿了。他把头埋进襁褓里,在孩子细嫩的脸蛋上印下一个吻。面上沾着的眼泪,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儿子,以后都见不到你了,你要听妈妈的话,这个东西是留给你的,不管我到了哪里,我永远爱你。” 婴儿捧着洛回风留下的宫主印信,茫然地环顾四周。 等到抱着他分享眼泪的男人消失不见了,才又因为肚子饿而哇哇地叫着。 “你们都愣着干啥?没听清楚洛回风的话还是怎么,快给少宫主找吃的!”顾思竹把孩子撂给了江鸿,指导属下处理事故现场去了。 至此,京城一战落下帷幕,青衣门掌门萧枫战死,青衣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成为江湖人心中的一个传说。 焚凰宫亦死伤惨烈,护法浮珠战死,堂主李静失足落下城楼尸骨无存,两支分舵全军覆灭,大护法重伤不醒,宫主丢下偌大个烂摊子退隐江湖,从此不问世事……这个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宫,收起了他的尖牙利爪,各地的产业卖的卖,转的转,已不复当年的声势浩大。 只有魔刀的故事流传于坊间,两位武学泰斗决战于紫禁城之巅的事迹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加上了特效,成为新一代江湖子弟心驰神往的目标。 约战于京城废墟的人也日渐一日地多了起来。 “魔刀再厉害,也只是杀伐的工具罢了,没有一个人能用它征服天下。虽然经此一事,破晓已经焚毁,秘笈再度失传,但这种恐怖的武功并不会消失。因为魔刀不是一把刀,而是人心里头长出来的贪婪邪念。” 这是一间在战乱中搭建起来的草棚,饥寒交迫的人们挤在一起烤火取暖,津津有味地听着老人口若悬河的点评。 说书人对于自己的总结十分满意,呷了一口粗茶润嗓子,在众人“然后呢”的催促下,自顾自地闻起了一杆旱烟。 “我只想知道魔刀顾思陌醒过来之后,会不会继续杀人?” 草棚外面走进来一名高瘦的男子,衣着并不华丽,腰间也未见配刀剑,但冷冽的气质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似乎听了很久才决定来问一个答案,在他黑洞洞的眼睛的逼视下,说书人无法抗拒他的任何要求。 “顾思陌醒来之后,自然是和小乔夫人一同回了焚凰宫。就算他想杀人,她也不会让他继续疯狂下去的。虽然是一段师徒孽缘,但在老朽眼里,他们也必定希望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男人用审视目光瞪着头发花白的老人,半晌,扔下了一锭银子。 “你说的很好。” 原来他不记得的事,全天下的人都替他记住了。没有关系,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晨晓的阳光照进纱帐,温和的光芒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顾思陌守在小乔床边,寂静无声,他怕他稍微一动,就破坏了她宁可长睡不醒也要沉溺其中的美梦。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半梦半醒的口吻试探着道:“师父?” “我在。” 欣喜的眼泪划过眼角,他的面容仍旧如霜雪般冰凉,可简单的让两个字却如飘渺仙音,让所有隐秘的伤口在瞬间愈合。 痴狂半生,颠沛流离,等的不过就是这样一句回答。 ---全文完---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