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兰心素语凝)为您整理制作 师叔,何弃疗? 作者:半枫荷 文案: 修为大降,丹田尽碎。 修仙者最悲惨的遭遇莫过于此。 但在不再修仙的大龄女修夙云汐看来,也就那么一回事。 看看话本,嗑磕瓜子,混吃等死。 直到那个看起来总是浅淡温和师叔出现…… 所有人都说,师叔是一个坑,若真爱生命,便远离师叔。 而夙云汐用她的惨痛经历证明,师叔他真的是一个坑! 还是一个想跳是跳,不想跳也得跳的巨坑! 师叔:“夙师侄,你我皆已长发及腰,该嫁我为妻了。” 夙云汐:“师叔……请不要放弃治疗……” 此文又名《炮灰重修之远离师叔》、《坑爹师叔日常手札》……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第1章 反差不要这么大 莫尘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蜡黄,驼着背,步履蹒跚,甚至还有些邋遢的女子,心中一阵郁闷,这真是他当年那位高贵冷艳,姿容卓绝且天赋过人的师妹? 反差是否太大了些? 他不过闭关修炼的几十年而已,为何一出来,感觉天地都已然变色了? 过往的风光暂且不提,只是放眼青梧山上下,哪怕是凡人也不会混得如斯落魄吧。 师妹啊,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莫尘还在这边独自嗟叹,那边邋遢女子却看了过来,察觉到他的存在,颇有些意外。 她搁下了手中的粪箩子,勉强地挺了挺背,抬起头憔悴地笑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在青黑的眼圈前荡着,张嘴时,依稀中还能看见黏在门牙上的菜叶。 “呵呵,莫尘师兄,你终于出关了啊。几十年不见,你的修为又涨了不少呢。”她说道,曾经婉转清脆的声音,如今是沙哑无力的。 莫尘更郁结了,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师妹的手腕,神念一探,顿时惊了。 练气期二层,丹田尽碎……不想,传言竟然都是真的。 莫尘自诩风流,最见不得美人落难,更何况这美人还是自己最挂心的师妹,想到他闭关的这些年里师妹可能受到的欺辱,气便不打一处来。 “跟我走!”他压抑着怒气,抓着的手腕也不松开了,只想快些拉着自家师妹离开这脏乱之地。 “可是,我的活还没做完……”师妹犹豫着,手伸向了地上的粪箩子。 莫尘顺着她的手望去,怒意更甚,顾不得污了自身的白衣,竟一脚踹翻了那箩子。 “还理这些赃物作甚!修为降了,我们重修,丹田碎了,我们重塑,哪怕是这辈子当真进阶无望了,师兄也养着你!有我莫尘在,看还有谁敢欺辱你!” 低阶灵兽院清理兽便的杂役弟子?他莫尘的师妹岂能做这等脏活! 说罢,也不顾身后人的意愿,径自召出了一柄飞剑,拉着人欲离开,不料,他这番作态,身后人并不接受。 “呵……” 她挣脱了莫尘的手,眼神一暗。 “师妹?”莫尘诧异,不解地看向她。 只见她低垂着头,周身裹上了一抹浓重的哀伤,沙哑着嗓音道:“修为没了可重修,丹田碎了可重塑,但人死了可复生么?师兄不必安慰师妹,便让师妹在此处了此残生吧。大道长生之类的,于我而言不过是浮云,大抵,便是终成大道,又能如何呢?” 莫尘一时说不上话来。 终成大道后能如何,怕是只有那些成功渡劫飞升的前辈能回答。 莫尘沉默,师妹也不在多说,收拾好地上的粪箩子,蹒跚而去。 看着她黯然离去的背影,莫尘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听到那般消极颓废的话语,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他这师妹,怕是心魔了。 莫尘一脚踹开了低阶灵兽院管事殿的大门。 管事杜远此时正在殿中品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响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重重地一搁,便破口大骂:“哪来的兔崽子,竟敢惊扰了本大爷的清静,当心本大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却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入,话音冰冷,寒意逼人:“是吗?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杜远一怔,睁大了眼,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而入,逆光映衬,显得来人道袍纯白无瑕,周身威压流转,风骨无限。 竟然是筑基期的师叔! 低阶灵兽院位置偏僻,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杜远便是这灵兽院的大王,他平日在这方天地里作威作福惯了,岂能料到这位筑基师叔会突然驾临此处。想起方才自己的那般作态,杜远又是懊恼又是惶恐。 在这以实力为尊的世界,一个筑基期修仙者要杀死一个练气期的修仙者,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功夫。 “参……参见莫尘师叔,不知师叔大驾光临,所谓何事?”他恭敬地上前道,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 “哼!”莫尘冷哼了一声,许是心有所念,并不与他啰嗦,只单刀直入地问道:“我且问你,院中的夙云汐因何故变成如今这模样?” “夙云汐?”杜远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自己这回摊上大事了。 早闻莫尘与夙云汐私交甚好,原想不过是谣传,夙云汐落难了几十年也不见莫尘为她出手,孰料,几十年后,莫尘突然出现了,在几乎所有人都将夙云汐这个名字尘封于记忆深处之时旧事重提,叫人措手不及。 夙云汐落难之时,莫尘已经闭关了几年,那时的夙云汐实力还与莫尘相当,为了不让师妹变成师姐,莫尘很努力地冲击这筑基大圆满,盼着出关之时,可好好地取笑师妹一翻,岂知,未待他出关,师妹那边已是天翻地覆。 三十年前,夙云汐还是内门精英弟子,作为青梧山金丹以下女修第一人,走到哪都被尊称一声大师姐。她灵根悟性皆是绝佳,且年纪轻轻便已是筑基后期修为,实力不容小觑,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并没有因自己的天赋而疲懒,疏于修炼,而是刻苦异常。 很多人,包括莫尘,都以为,如无意外,夙云汐的大道必定是平步青云,就连她的师父青逸真人也对她倚重万分。 但万万没想到,夙云汐竟输在了一个“情”字。 为了这一个“情”字,她不仅赔了一身修为,断了修仙之路,还葬送了她师父青逸真人的一条命。 夙云汐情系白奕泽,曾经,青梧山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只论身份,夙云汐是金丹以下女修第一人,白奕泽是金丹以下男修第一人,乍看之下,两人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白奕泽所修的乃无情剑道,是以,不管夙云汐如何情深,也无法撼动他半分,终究只得了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三十年前那场变故,除了当事人,恐怕无人能说清道明,只能从偶然流传出的消息拼凑出一个大概的真相。 那时白奕泽方外出历练归来,据说是受了伤,急需一种灵药医治,那药非比寻常,非险地不可得,夙云汐听闻后担忧不已,为了寻药,竟枉顾门规,私闯后山禁地。 后山之所以成为禁地,其险自然不在话下,当中盘踞着一些高阶妖兽,就是门中的金丹长老亦不敢轻易涉足,更何况才筑基修为的夙云汐,心急寻药的她不曾发现身边的危机,很快便遭到了高阶妖兽的袭击,陷入困境。 她的师父青逸真人与她心神相通,感应到自家徒儿的生命之危后及时赶来,不料那高阶妖兽已将近化形,狂暴之时实力堪比元婴,连青逸真人也不是它的对手。青逸真人苦战一场,最后是拼了命才将夙云汐送出了禁地,而自己却不幸遇难,最终葬身妖腹。 讽刺的是,夙云汐辗转一回,竟是空手而归,彻头彻尾地成为了一个笑话。 白奕泽在不久之后因得了一位世家弟子赠送的灵药而痊愈,看似全然剥去了她这一番举动的意义,门中无端损失了一位金丹长老,掌门大怒,作为罪魁祸首的她逃不过问责,最终被废去了丹田,逐出内门…… 夙云汐,这个曾经在青梧山上风光无限的名字,自此淹没尘埃,而作为故事的另一位主角——白奕泽,却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第2章 不想修仙的修仙者 清晨,晨光万丈,普照着青梧山的数百个山头。 新的一日来临,低阶灵兽院如往常一样,天色刚开始泛白便骚动了起来,充斥着各种禽声与兽鸣,这些低阶灵兽灵智未开,还遵循着最原始的作息习惯,日出而醒,日落而息,饿了便食,累了便睡,乏了便闹,单调重复却轻松无忧。 夙云汐亦如往常一样,早早地便拿起了干活用的扫帚与簸箕,穿梭于各色灵兽之间。因修为大降,如今的她竟是连最简单的清洁术也是施展不出来的,只能如凡人一般亲力亲为,院里近百个兽舍,只清理一遍下来便耗去了她大半日,更何况偶尔还会遇上一些爱闹腾的灵兽,所以,待终于将所有的活计都完成的时候,她这整个人也变得狼狈不堪了。 但是,哪怕如此,夙云汐也不曾有不耐,如此生活,她已经过了三十年,或许,还会这般度过更多年。 她筑基时年纪并不大,到丹田被碎那会儿也不过三十五岁,筑基者寿元三百,即便丹田碎了打个折扣,也至少有一百五十多,如今虽三十年已去,她也不过六十有五,命还长得很呐。 兽舍每日只需打扫一遍,约摸午后,夙云汐便空闲了下来。若换作旁的师兄弟、师姐妹,怕是早就抓着这难得的时间修炼去了,或钻研功法,或入定调息,或到野外找几只妖兽练练手,最不济的,到集市里转转,增长些许见识也是好的。 然而夙云汐已不修仙多年,相对于旁人的刻苦辛勤,她便显得疲懒多了,像这般时候,她多半是躺在自家院前那颗榕树下的大石上歇息。 天边云卷云舒,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地面,空气中灵气流转,清新怡人,如此适意的午后正合好眠。 所有人都以为夙云汐落魄不堪,其实不然,她只是不想修仙而已。 不想修仙,所以不必汲汲营营,不愁灵石丹药,不愁功法灵器,不必深入险地探求机缘,也不必担心会被其它修士杀人夺宝,每日只需与那些单纯的灵兽相处,以修士的身份过着凡人的生活,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又或者,过得比更多人更惬意。 夙云汐酣睡一觉,直到将近黄昏时才醒来,她满足地伸了一个懒腰,算是弥补了先前清理兽舍时带来的疲惫。天色不算晚,还不到晚膳的时间,左右无事,她便又抓起了一旁的话本看了起来。 话本是她托院里的凡人寻来的,这等被其他修士唾弃的无用之书,对她来说,却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只是,这话本看多了,也有些腻味,就好比她手头这一本。 平凡无奇的少女对人中龙凤的少年一见钟情,少年不喜少女,待其非常冷淡,然而少女不愿放弃,凭着毅力,凭着真诚,终于感动少年,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太虚假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多两情相悦的和美之事呢? 夙云汐不尽意地合上话本,翻了个身,放空了脑子发起呆来。 天空开阔,时而掠过几道御剑飞行的身影,高且远,但凭肉眼只能见着一道流光,偶尔也有飞得矮的,倒是可见衣袂翻飞,道骨仙风,引得底下的师兄弟,师姐妹们尖叫连连。 “啊,你看,是凌剑锋的白师叔!” 隔壁院里的小师姐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尤其高亮。 夙云汐被引得抬头瞥了一眼,果真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凌剑锋的白师叔,不正是白奕泽么?三十年不见,他倒是越发出类拔萃了。 剑飞行极快,也不过一瞬间,那身影已渺然远去,只是,也不知是否错觉,方才,他似乎往低阶灵兽院这边看了一眼。 许是被隔壁那位小师姐的尖叫声惊扰了吧。 夙云汐咋咋舌,并不放在心上,而隔壁的小师姐,却早已拉上了另外的几位小师姐,吱吱喳喳地热论开来。 日子漫长,偶尔听听八卦也是一种消遣,门中弟子万人上下,那些男男、男女之间的恩怨纠缠故事,可比话本里的精彩多了。 夙云汐从身旁摸出了一小碟瓜子,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但她没想到,今日听到的八卦里头,竟然也有她的一份。 “唉,你们可听说了?早上白师叔与凌华峰的莫尘师叔打起来了。” “当真?莫尘师叔不是才出关么?难道是为了比试?” “不,我听说的可是私怨。据说莫尘师叔心仪的师妹钟情于白师叔,莫尘嫉妒不过,所以一出关便来找白师叔的麻烦。” “竟然还有这等事?莫尘师叔心仪的师妹,莫非是凌烟峰的莘乐师叔?” “虽不确切,但多半是了,毕竟门里能配得上莫尘师叔和白师叔的本就不多。” “这倒是,只不知两位师叔这一架最后打赢的是谁?” “自然是白师叔了,听说莫尘师叔被打得脸青鼻肿,如今正在洞府里头躺着呢。” “噗……不是吧,莫尘师叔好可怜……” 没错,莫尘真的很可怜!夙云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他当真是为了筑基期的师叔去挑战白奕泽倒也不会辱没了他,可谁会料到他此举为的竟是一个不入流的练气弟子? 几位小师姐仍在吱吱喳喳地八卦着,但夙云汐却无心再听下去。 寻思片刻,她放下了手中的瓜子,爬起来在树下捣腾了一阵,扒拉出一坛子灵酒来,准备到凌华锋上走一趟。莫尘与她虽不是那种关系,但至交好友为自己出头而受了伤,若还无动于衷,未免太不近人情。 一切准备就绪,她扯平了衣上的皱褶,抱着酒坛子走出了院门。 凌华锋与低阶灵兽院所在的凌秀峰,一个在内门,一个在外门,其间隔了好几个山头。筑基以下无法御剑飞行,若徒步前往凌华峰,少说也得耗去大半个时辰,再回来之时,只怕会误了晚膳。 因此,夙云汐找到了院里的管事杜远,希望他能借一只代步的仙鹤,尽管她深知杜管事素来吝啬小气,此行多半不会成功。然而破天荒的是,杜管事并未为难她,很爽快地借出了仙鹤,还拿出了一瓶不错的疗伤灵丹,嘱咐她代为转送与莫尘。 也不知他是何时攀上莫尘的。夙云汐狐疑地接过了丹药,驾着仙鹤离去。 三十年后,重回内门,一草一木,一沙一石,依稀中都仍是昔日般模样。 循着记忆,夙云汐很快便到了莫尘的洞府。洞府外禁制重重,可这会儿却似通通不存在般她轻而易举地便穿了过去。 洞府里头的摆设随意得很,要紧的不要紧的物什东一件西一件,莫尘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见夙云汐来了,又是讶异又是羞恼,低着头嗫嗫嚅嚅,大意是:师妹,你怎么来了?还偏挑着他这般羞于见人的时候…… 夙云汐默默地打量着他,果然如那些小师姐说的那般脸青鼻肿,莫尘一向爱惜脸面,如此状态落在他身上,倒也难为了他,只是修仙者的肉身非比寻常,这等皮肉之伤不过两三日便可痊愈,却也不必太过在怀。 她一股脑儿将灵酒与伤药塞到了他怀里,无奈道:“怎么,只许师兄为师妹出头,却不许师妹替师兄担忧了?伤药是杜管事送的,成色还不错,你若哪儿疼了便抹着,灵酒是我自己酿的,不过寻常的滋补灵酒,只味道不差,你若不爱喝,便扔了吧。师妹这就回去,不碍师兄的眼!” 见夙云汐要走,莫尘却是坐不住了,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只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住了她道:“哎……别,别,别……” “师妹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觉得碍眼呢?这灵酒也是要存着细品慢尝的,师妹酿的酒世间少有,我就是闭关的时候,也还时常馋着呢。”像是怕夙云汐不信,他紧紧地搂着酒坛子,至于那伤药,却早已不知滚去了哪个旮旯之地。 “只是……”他忽而又撇开脸,耳尖微红,“怪师兄过去疲于修炼,如今师妹受了委屈,想为师妹出头教训一番那渣滓也不成,反倒给自己讨了一身伤,师兄这般无用,还有何脸面与师妹相见……” 夙云汐默默地看着他,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师兄大可不必如此。”她捡起了伤药,细心地为他涂抹着,边抹边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不管以前如何,如今那人于师妹而言,早已形如陌路,师兄又何苦为了那等不相干之人自寻烦恼?”   ☆、第3章 洞府初遇 踏仙途,求大道,人一旦成为了修士,多少会变得有些贪心,但凡还有丁点进阶的希望,都不愿轻言放弃,像夙云汐这般的,确是另类。因而,哪怕她的言辞再恳切,莫尘也不信,只当那是她经历了大起大落,心境受挫所致。 他抓着她的手认真地问:“若真的形如陌路,那你为何不修仙?” 夙云汐一愣:“你以为我是为了那人而不修仙的?”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不修仙,只因我不知为何要修仙罢了,与他人无关。何况,我如今的境地也不如外人想的那般差。” “是么?那昨日……”莫尘乜斜着她,脸上的怀疑不减。 “昨日我方清扫完兽舍,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罢了。”夙云汐没好气地解释。 莫尘这才仔细地端详她,衣着简朴,虽不若几十年前那般衣袂飘飘仙灵动人,却也和昨日那惨不忍睹的邋遢模样相去甚远。他脸色稍霁,心里的郁结倒是解了几分,但仍觉得仅仅如此还不够,依然一门心思认为她不愿修仙乃心魔所致,苦口婆心地要劝师妹重归仙途。 现下要他立刻助师妹重塑丹田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也得先让师妹摆脱低阶灵兽院清理兽便的杂役弟子这名头,换一份干净体面的活计。 思及此,他低头沉思片刻,很快便由了算计,一时精神焕发,目光烁烁,仿佛在勾勒着未来某个美好的情景。 若是平常,这等神色定会为他那张俊逸的脸增添不少光彩,可如今,落在这张青紫红肿的脸上,却是有碍观瞻,硬生生地生出了一股猥琐之意来。 夙云汐见他这般模样,自知费再多唇舌也说不通他,只能由着他去。 回程之时,夙云汐路过了凌逸峰。曾经,她的洞府与她师父的洞府都在这座峰上。 从仙鹤的背上走下,踏上微长着青苔的石阶,百感难陈。 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这条路她走了几十年,许多成长的痕迹还在,可是,牵着她的手走过这道石阶的人却是永远消失了。 只叹世事难料。 门中资源紧缺,尤其是灵气浓郁洞府,往往前一刻才空了出来,下一刻便有新的主人填补了空缺。 夙云汐与青逸真人的洞府都是由青逸真人亲自选址开辟的,皆是上等,当年事发,夙云汐被逐出内门,她的洞府也随即叫他人占了去,里面的宝物家当亦全数被瓜分了,但她师父的洞府却不知为何,竟被保了下来,倒是给她留了一个念想。 洞府里的一切还与三十年前一样,只因疏于打理,所以染了一层薄尘,夙云汐坐在旧时修炼之处,回忆着当年师父指点自己的情景。三十年,时间洗磨了许多东西,但有些人,有些事,到底是不能忘怀。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还有人挂念着青逸。”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将沉湎于回忆中的夙云汐惊醒。 她回头望去,入目之人乃一名年轻的修士,宽大道袍,长发及腰,手中握着她师父生前最爱的长笛。他容颜俊美,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 夙云汐看不出他的修为,只觉他实力不可考量,深不可测。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此人,也不知道他与她师父之间,是什么样的交情。 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那人道:“听闻青逸有一名亲传弟子,想必是你。我与青逸乃同辈的师兄弟,你若愿意,便唤我一声青晏师叔吧。” 同门的高阶修士她都得尊称师叔,乃至师祖,眼前这人面对一小辈,竟报出了道号,足见其诚意,夙云汐又岂敢不愿意,只急忙站起来向师叔行礼。 青晏此名略为耳熟,但她却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听过,印象中似乎曾听师父说,他年少时曾有一位交好的师弟,两人本来形如亲兄弟,但后来因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两人关系疏远,那位师弟因恼怒她师父,竟狠下心来,自清外出历练,数十年不曾回来。 莫非这位青晏师叔就是她师父口中那位生疏了的师弟? 青晏师叔并不是一个多话之人,只勉励了夙云汐几句,便不再开口,依旧握着青逸真人生前那支最爱的玉笛,在洞府里徘徊踱步,感想怀念。夙云汐不敢打扰,也不好擅自离去,只得默默跟随在他身后,看他拿起她师父最爱的茶壶观赏,看他翻阅她师父留下的手札小记,看他坐在她师父常坐的位置,用她师父的笛子吹她师父最喜欢的曲子……不知道是否错觉,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刻意地挑动她的回忆,也挑动她的愧疚…… 师叔,您这是想告诉我什么么?夙云汐悄悄看向青晏,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然而不管怎么看,那张俊逸的脸上都只有淡然的微笑。 熟悉的笛音,在青晏吹来多了几分凄婉之意,夙云汐听着只觉陷入了一股愁绪之中,渐渐不能自拔。 一曲终了,青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嘲般道:“当年我与师兄致气,耗了几十年不见他,不料欲见之时,已天人相隔,只来得及替他保下了这座洞府。师兄一生坦荡,浩然正义,生前一直为人敬仰,不想几十年后,仍记挂着他的不过你我二人。” 夙云汐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觉得心中沉了满满的一腔惆怅。 青晏又道:“只可惜如今这洞府也陈旧了,也不知还能留几年……你若得闲,便将它清理一番吧,师兄留与我们的怀念之地仅此一处,总不能一直荒废着,叫那些尘埃将它淹没了。”他说着,拉起了她的手,将手里的玉笛放入其中。 夙云汐看着手中的玉笛,又抬头看他略带期待的眼神,忽而有些恍惚,鬼使神差地点下了头。 青晏欣慰地一笑,御剑而去,洞府里安静下来,只一个握着玉笛的人,还未从惆怅中走出来。 师父的洞府,总不能一直荒废着…… 青晏的话一直在夙云汐的脑中盘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笛放好,捋起了袖子,认认真真地清扫起来。 偌大的洞府,若用除尘术清扫不过一瞬间的工夫,但夙云汐如今不能使法术,只得用双手一点点地抹,一点点地擦,待全部清扫完毕,天色已经全然黑了。 夙云汐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讶异自己先前的行为,她竟然在一位陌生师叔面前全然失了神,真是太大意了,所幸这位师叔对她并无恶意。 只不过…… 她仰望着漆夜星辰,按压着早已空空如也,不停叫嚣抗议着的腹部,终究忍不住轻叹惋惜。 到底还是错过了晚膳啊…… 莫尘的动作极为迅速,前后相差不过两天,便给夙云汐安了一个新的身份——凌华峰的培植弟子。 凌华峰上本无培植弟子,不过是莫尘硬推出来的名头,据说日常里只需照看一下峰上的花花草草,耗不了多少工夫,甚至连灵力也无需动用。工作清闲,酬劳不少,还能在内门里长住,有机会与内门的高阶修士接触,在一众外门弟子眼里,这真真是叫人羡慕嫉妒恨的肥差!只可惜这肥差早已内定了人选,若不然,怕是有不少人会为了它而争得头破血流。 然而,这肥差的内定人选本身却无多大的感触,在她看来,照看花草与照看灵兽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换了个地方罢了。但依莫尘那不屈不挠的性子,若真拂了他的好意,只怕会闹上她一阵子,直到她答应了,若真如此,还不如早早应了他,落得个耳根清净呢。 夙云汐默然地收拾好行装,踏出了院门。除了几个平素跟她比较要好的凡人,没有一个人与她道别。 院中各位小师兄姐们都以愤恨的目光看着她,就连住在她隔壁虽无交情却时常碰面的小师姐也努起了嘴。 “哼,莫尘师叔的眼光当真怪异,外门里那么多年纪轻天赋好的弟子不选,偏选了这个一把年纪修为也没长进的老女人……” “话可别这么说,这老女人是老,可年轻时许是吃了定颜丹,这会儿模样儿还是不错的,没准莫尘师叔就好这一口呢。” “定颜丹?啧,一个练气二层的外门弟子,真肯下重本啊!” …… 细碎的嘲讽传入了夙云汐的耳朵,叫她哭笑不得,她可不就是年纪一大把修为又低的老女人么?就这群十来岁的青葱少年豆蔻少女,她当他们的奶奶只怕还嫌老呢。 真是一群不尊老的小娃娃! 她摇头轻笑,老人不计小人过,只驾鹤离去。 鹤自然还是原先杜管事那只,不过现在已经是夙云汐的了。 昨日向他请辞,她不过透露了些许对这鹤的喜爱,他便送了她这份大礼。那狗腿子,往日可没少苛刻她这些低阶的练气弟子,如今也不知吃了什么药。 也罢,不收白不收,只是,他千叮万嘱的要她替他向莫尘美言几句这事,却要看她的心情了。   ☆、第4章 凌华峰的肥差? 再次来到凌华峰,莫尘已早早地等在那里。他换了一身新道袍,手执玉扇,看起来风流倜傥,脸上的青紫红肿早已褪去,一双桃花眼弯起,笑意满溢。 “师妹,你可算来了!往后,我们便要同居一峰了,师妹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与师兄说,不管是什么,师兄都一定替你办妥!” 一见夙云汐,他便迎了上去,细心地牵着她下了鹤背,视线更是一直粘在她,片刻不离。 夙云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扯了一个储物袋塞到他手里,道:“给你!我原先院里埋在树下的酒可都在这儿了,你随便找个树头重新埋下去吧,够你馋好一阵子了!” 莫尘掂了掂手中的储物袋,双眼笑得更弯了:“知我心者,非师妹莫属也!” 他引着夙云汐一路往峰上走,一路上憧憬着他俩未来美好的情形——一起修炼切磋,一起研习功法,一起酿造灵酒,在每一棵树下都埋满酒坛子…… 夙云汐越听越觉得头疼。 修炼切磋习功法之类便不说了,只说那酿酒,凌华峰上树三千,要在每一棵树下都埋满酒坛子,那究竟得埋到何时啊? 果然,培植弟子只是一个虚名,莫尘的专属酿酒弟子才是真相吧。夙云汐忽而有一种预感,她那忙活完之后躺在树荫下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话本的惬意时光怕是要一去不返了。 “我很忧伤。”面对着笑嘻嘻地问她为何不回话的莫尘,她如是说,惹得莫尘一脸莫名。 凌华峰上人烟稀少,长住的除了莫尘便只有他师父,如今又多了一个夙云汐。 峰主亦即莫尘的师父是一个喜静之人,平素最不喜被外人打扰,但如今夙云汐初来乍到,总该来拜访一番,何况,她这培植弟子的身份还是得了他的应允才讨来的。 两人沿着一条幽静的青竹小径前行,不多久便看到了几幢竹舍,竹舍连着几间炼丹房,看似简单寻常,内里却不知隐含着多少玄机,这,便是莫尘的师父的住处。 夙云汐对莫尘的师父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是一位元婴道君,常年深居简出的,极为低调,一些新入门的弟子甚至连着位道君的存在都不知道。莫尘与他的师父之间似乎并不亲近,因而也极少向夙云汐提及他,以至于她如今连他的道号也记不住,当然,也可能是因修为大降后,她的记忆力也随之衰退了的缘故。 走到竹舍前,莫尘突然停了下来,拧着眉沉思了片刻,神色凝重地嘱咐夙云汐道:“待会见到了我师父,你可要小心些,只问候几句便好,多余的话可不要说了。” 夙云汐见他前一刻还嬉皮笑脸的,这会儿却突然变了脸,不禁好奇:“怎么?难道你师父是一个凶残可怕、冷酷无情之人?” “那到不是。”莫尘摇摇头,“我师父虽鲜少与人交际,却是一个温和之人,只是……” 他顿了顿,犹豫着又道:“我师父的命格似乎不大好,具体我也说不清,只觉得每回我拜见他,都会遇上一些不好的事情……” 后半句,他是用传音术说的,仿佛是为了让夙云汐信服,他还特意低下头,用一种阴森森的眼神盯着她。 夙云汐不禁莞尔。这对师徒倒是奇葩。师父不亲近徒弟,徒弟对师父似乎也存在误会。 她忽而想起了年幼之时,那会儿她和莫尘都才刚开始修炼不久,莫尘每回看到她不是嘟着嘴用他漂亮的小桃花眼瞪着她,就是趴在她肩膀上吸着鼻子抱怨,说羡慕她有一个对她关怀备至,会手把手教着她修炼的师父,说他有一个不负责任的师父,只会放养他,扔了几本功法便跑得没影儿了,偶尔出现指导他,也是来去匆匆,还说他想要叛出师门,另觅良师…… 不过,话虽然那般说,可直到现在,莫尘也还没成功叛出师门,也不知何时开始,他便不再向她提他的师父了,倒是时常提他在某月某日又领悟了这般那般的修炼心得之类。莫尘筑基之时,他师父好像送了他一件高阶法器,莫尘高兴了许久,还带着她到山下集市的百味轩里大吃大喝了一顿。 见夙云汐听过他的嘱咐后非但不在意,反而笑了起来,莫尘很是着急,张张嘴似乎还想叮嘱些什么,不料却被竹舍内的动静打断。 一阵罡风无端袭来,仿佛有些个看不见的禁制无声地解开了,一道清朗的声音自竹舍内传来: “在外面的可是莫尘?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听到声音的莫尘蓦然一愣,额上冷汗涔涔。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一向咋呼咋呼的莫尘惊恐如斯呢?莫名地,夙云汐对莫尘这个师父好奇起来。 “你若是害怕,那我便自己进去吧。”夙云汐道。她倒是落落大方,毕竟,在她眼里,以自己如今的处境,是可以无所畏惧的,本来无一物,又何恐失去? 可莫尘不这么想,他急忙拉住了她道:“不不不……身为师兄,怎能眼睁睁看着师妹独闯龙潭虎穴,陷入危机呢?师兄陪着你,不管去哪,师兄都陪着你!” 说罢,他使劲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牵着她一鼓作气地走进了竹舍,然而,没走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差点连带着她也摔一跟头。 “龙潭虎穴”,果然名不虚传。 但,将堂堂一元婴道君的住处形容作龙潭虎穴,小小地摔一跟头只是寻常吧。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莫尘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 绕过竹舍,步入炼丹房,终于见着了莫尘那位神秘的师父。他正端坐在丹炉之前,背对着他们,身上是一袭靛青色的道袍,长发披散,仅以一小截缎带系着,整个人看起来干净素雅,叫人难生厌恶之意。 夙云汐这会儿总算想起,为何青晏这名号会听着耳熟了,虽然后来几乎不曾听到,可当她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她的耳朵可没少被此名荼毒。 万万没想到,两日前在她师父的洞府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青晏师叔,竟然就是莫尘的师父。 也不知怎的,她脑子里突然浮出了一个不大恰当的词:孽缘! 然而,不管如何,礼数总是不可废的。 “弟子夙云汐拜见太师叔祖!”夙云汐拱手道。练气与元婴之间相差的可不止一个辈分,那日不知他是元婴道君,便只胡乱喊了他一声师叔,如今既知他的身份,自然少不了改口。 莫尘随她,扭捏着也喊了一声师父,只不过袖下拳头紧握,竟然时刻警惕着。 青晏道君转过身来,面上笑意温和,也不招呼莫尘,只对夙云汐道:“前日听莫尘说要领一位相熟的师妹回峰,不想竟然是你。我与你师父本是同辈,你便随莫尘,仍唤我为师叔吧。” 夙云汐安静地听着,点头应诺。长辈嘱咐的话,她听着便是。 青晏道君看着她温顺的模样,眼中染上一抹惋惜:“听闻你也曾筑基,将臻大圆满的境界,不料遭逢巨变,修为大跌,倒是难为了你。” “无妨,弟子已然习惯了。”夙云汐浅笑道,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模样,可内心里却是郁结,这两日的气运果然不佳,走到哪都被人揭伤疤。 唉…… 青晏道君替夙云汐叹息一番,便拿出了一柄火属性的中阶飞剑,执意要送与她。 飞剑自然是好的,可对如今的夙云汐来说,却是个鸡肋。一来她是变异冰灵根,与火属性的器物本是相斥;二来,以她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驱动飞剑,再好的飞剑在她手里也只能当做凡铁胡挥乱砍;再者,一个低阶女修身怀重宝,这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在招贼? 还不如将飞剑折算作灵石呢,至少可以买一些小玩意来消磨日子。 夙云汐看着火剑,迟迟不敢接手,青晏道君亦不恼,只默然地等着她,清澈的眸子中是他一贯的浅淡笑意。 良久,终究是元婴道君胜了练气弟子一筹。 夙云汐认命地接过飞剑,剑柄入手的瞬间,灼热的火属性灵力钻入了她的经脉,在她体内肆意窜走,叫她气血翻腾,苦不堪言,若不是她忍耐力好,只怕得晕过去,而此时,她非但不能晕,却还得硬撑着,笑着与青晏行礼道谢。 “每回我拜见他,都会遇上一些不好的事情……”一不留神,莫尘在竹舍外嘱咐她的话语钻入了她的脑中。 她联想起两日前初见青晏师叔后莫名错过的晚膳以及自己如今的处境,忽而觉得,莫尘这话,实乃至理名言! 青晏道君见夙云汐接了剑,眸中的笑意似是浓了几分。 而莫尘,一直默默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中早已是万马奔腾。他师父与师妹竟是原先便见过的?这真真是……大不妙啊!   ☆、第5章 不要高兴得太早 青晏道君善于炼丹,因而在峰上种了不少灵药,而照看这些灵药,便是凌华锋新晋的培植弟子夙云汐的工作。 这工作听莫尘说不过是修修剪剪、浇水除虫的轻松活计,但鉴于先前的不好记忆,夙云汐心里有些不踏实,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这会儿,她正与莫尘一起,随着青晏道君前往灵植园。两人刻意地与青晏道君拉开些距离,用传音秘密交流着。 “这灵植园是什么来历?以前为何不曾听你说过?”夙云汐问。 “我也不知。我开始闭关之前,我师父时长外出,鲜少回峰,那时峰上也没有这个灵植园。后来我闭关,外头的事一概不知,直到前几日出关,才知道师父竟然转了性子,非但不外出,反而镇日留在峰上,为此,我还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莫尘答曰。 “这么说,连你也不曾见过这灵植园?”夙云汐皱起了眉头。 “确实不曾。”莫尘郑重地颔首。 …… 两人这番密语,虽刻意用了传音术,但一个练气弟子,一个筑基弟子,又岂能逃过元婴道君的双眼?只是大人大量,暂不与小辈计较罢了。 灵植园位于竹舍的不远处,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此园虽小,比不得门中灵植园的十分之一大,却是五脏俱全,五片药田,片片皆上等,其中作物,也都异常珍贵,稀罕难寻。 “这些灵植皆是我外出寻求机缘时带回来的,日里都非常温顺,自会吸取灵气成长,无需外力相助,你只需偶尔引来灵泉浇灌它们,或待它们长成之时,采下它们的入药部分即可,无需动用过多的灵力。”青晏将二人引入灵植园道。 他抬起手,引来一道灵泉,喷洒于灵气环绕的药田之间。灵泉滋润,灵植们欢快地汲取着,花叶间沾了水滴,看起来越发朝气蓬勃。 夙云汐看着这些长势茁壮的作物,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灵植作物而已,虽然不知是何品种,但总不会比以前那些灵兽更闹腾。于是,她欣然地应允了青晏道君的要求。 青晏道君的心情似乎也颇为愉快,仔细交代一番后便离去了,唯一不爽快的只莫尘一个。 他闷声闷气地随着夙云汐步入她即将住入的屋舍,对着屋中的各种指指点点,无非是这里简陋,那里不结实之类。 也无怪乎他,夙云汐没来之前,他便在自己的洞府附近选了一处灵气浓郁之地开辟为洞府,并且精心装饰了一番,只盼师妹来了之后能住得舒适,与他成为一对和睦友爱的好邻居。谁料半路竟杀出了个师父,三言两句便把他的好师妹、好邻居给截了去。 莫尘不爽快,极端地不爽快!他有一种预感,仿佛他亲自将自家师妹推入了虎口。 对于莫尘幼稚的行为,夙云汐果断地选择无视,只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新屋舍。 屋舍是灵植园里自带的,傍着药田,原先不过供主人照看灵植时休憩用的,因而并未有过多的修葺,一室一房,一张床榻一方桌,再加几个板凳便了事,简单却也干净清爽,虽比不得别处,可相比灵兽院那屋子而言,却也好上不少。 夙云汐觉得这屋舍正合心意,小屋小舍,一个人住着恰到好处。 洞府更适合用于修炼,若是生活居住,还是房屋更适合,这一点,夙云汐倒是与青晏道君不谋而合,事实上,先前初见青晏道君那几间竹舍之时,她便觉眼前一亮,屋如其人,那时,她以为莫尘的师父会如同这些竹舍一般,简约而雅致。当然,忽略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她目前对青晏道君的印象也仍如此。 “师妹啊,你可千万不能高兴得太早,眼下虽风平浪静,可按我以往的经历,后头一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要不,咱还是住洞府吧,左右都在一座峰上,来回也耗不了多久,需要照看这些灵植时走一趟便是。”见夙云汐充耳不闻,莫尘犹在那里喋喋不休。 嘴上说不动,他更是动起手来,仗着自己的修为高,勾勾手指,夺去了夙云汐手中正在整理的物什。 夙云汐停下手,没好气地看着他:“师兄……” 莫尘也是委屈,哀戚着脸继续相劝:“师妹……” 夙云汐扶额,实在看不下这张一把年纪还撒娇装可爱的脸,莫尘外表看来不过弱冠,还是青春年少,可这掩盖不了他已经六十有几高龄的事实啊。话本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卖萌可耻! 她揉了揉耳朵,决定下一剂猛药:“师兄啊,你若是真的担心,不如也搬过来吧。青晏师叔的竹舍看着不少,想必不会介意匀一间给你。” 此话一出,莫尘霎时顿住,不多久,便灰溜溜地离去。 耳根终于清静,夙云汐爽快地将剩下的物什收拾完,然后大咧咧地躺到床上,往日这个时候她都在补眠,已经养成了习惯,多撑一会儿都觉困得慌,左右今日药田里并无事,不如先好好地睡一觉。 药田里灵植的清香随着微风飘入屋中,虽是新环境,却对她不成障碍,抱着薄被,半蜷着腰身,睡得正香。 夙云汐是被屋外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天色已暗,明月当空,此时的灵植园里按理应无他人,这嘈杂声却是来得蹊跷。 她狐疑地翻身下床,前往察看。一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迎面飞来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砸个正着,抹下来一看,竟然是药田里的灵壤。夙云汐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界,眼前的景象只能用一个字形容:乱! 原先平整的药田如今惨不忍睹,灵壤翻起,东堆西叠,娇弱一些的灵植们都挤在一个角落,乖顺地看着药田中央的三个庞然大物。 一株藤,藤身粗壮,雷光缠绕;一棵树,繁花满枝,妖媚袭人;还有一株花,墨色花冠,低调深沉。 三个庞然大物各自占了一片药田,一静二动。 静的是花,茎叶间泛着光,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酝酿着什么。 动的是藤与树,二者之间似乎发生了争执,正打得不可开交。 “臭桃花,你这骚包,竟敢抢我的灵泉,别想跑!”那藤追着树,藤条带着雷光四处鞭挞,极其凶悍。 “哼,小气藤,一点灵泉而已,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么?我花瓣多,才更需要灵泉滋养,你不过几根丑巴巴的粗藤,喝多了也是浪费,还不如给我呢!”被称作臭桃花的树也不甘示弱,指挥者花瓣迎击,花瓣轻盈,漫天飞舞,可在触碰到敌人之时却泛着寒光,锋利如忍。 不难看出,这三庞然大物都是本体为灵植的妖修,灵智已开,却未及化形,实力与金丹期的修士相当。 夙云汐暗忖,向她这种低阶练气弟子,实力不足他人千分之一的渣渣,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赶紧撤比较好。 她悄悄地退回屋中,意图在这些灵植发现她之前关上门,掩盖自己的存在。屋内有禁制阻挡,想必这些灵植发现不了她。 然而,她终究是慢了一步。 “啊!屋子里有人!”一株眼尖的灵植瞥见了夙云汐,娇嫩的声音呼喊了一声,将所有灵植的目光都引向了她。 夙云汐抓狂,千算万算,竟算不到自己会栽在那些挤在角落的小灵植身上。 她略委屈的看向刚才出声的灵植,那是一株小喇叭花,模样娇羞,见她看来,惊慌地用叶子捂住了脸。 …… 三个庞然大物显然也注意到夙云汐,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诡异的眼神凝视着她。 “哟,还真有人,而且是个女的。啧,真够弱的……”那藤撤去身上的雷光,用一条比较小的藤条将她卷到身前。 夙云汐窘迫至极,平常都只有人类观赏植物,不想到她这儿,竟是她被灵植围观,不仅围观,还鄙视她,这都罢了,更难堪的是,那藤居然还倒吊着她……姿势不雅倒是其次,可耐不住脑子充血难受啊…… 那藤卷着她翻来覆去地打量,相较于它的好奇,另一片药田上的庞然大物却不这么友善。 “呵呵……这就是青晏带回来的女人?我可以弄死她么?”那棵不知具体品种的桃树阴森森地说道,粉色花瓣凌空而起,蓄势待发,寒光较之先前更甚。 “青晏是我的,所有接近他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通通给我滚粗!”它怨气冲天地吼了一句,便指挥着花瓣向前袭去。 艾玛,这都什么事儿啊! 夙云汐赶紧闭上眼,不忍直视,这招要是吃下去,她就是不粉身碎骨也要变成马蜂窝了。 所幸,因花瓣的攻击范围太大,那藤察觉到危险而迅速地闪到一边,顺带着拉了缠在藤尾的人一把,这才让她险险地避过一劫。 这么一来,那藤也怒了,破口大骂:“尼玛!臭桃花,之前的事还没跟你算清楚呢!现在为了一个人,你居然又攻击我!我今天就跟你没完!” 它一把甩开夙云汐,再次与桃树缠斗起来。 不多时,便见雷光与花瓣间杂,战况越演越烈。 只可怜夙云汐,如麻包袋一般被甩到一旁,心境凌乱。 天底下大概没有谁会比她更无辜了吧……她暗自嗟叹道。 “喂,你还好么?”身旁传来了一道声音。 夙云汐抬头望去,竟是那株一直不曾说话的墨花,而自己此刻正趴在它的根茎旁。 她急忙爬起来,尴尬地赔笑道歉。 墨花似乎并不在意,依旧茎叶间发着光,不断地往花冠处输送着灵力,许是灵力输送已将近尾声,它还分出了一丝心神,与夙云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是今天才来的吧,一定被吓坏了。” “嗯……还撑得住……” “别理那两个逗比,都是吃饱了撑着,闲得蛋疼互相虐着玩的。” “啊?是么,呵呵……” 这些灵植的用词还真新奇,居然连话本里的用语都出来了。 “青晏对你好么?” “还……行吧……” “唔……我猜一定不好,不然也不会把你扔到这里来了。” “……” 墨花道友,求不要真相……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墨花的灵力便输送完毕了,它敛起了心神,准备进入最后的紧要阶段,花冠上光影斑斓。 夙云汐也知趣地不再做声,只安静地留在它身旁。不远处那两片药田上的战火仍在持续,就此状而言,除非穿过药田回到小屋,不然,呆在墨花所处的这块药田是最安全的。 然而,夙云汐却算漏了一点,在这奇葩满园的灵植园里,能与那藤及树三分药田,势均力敌的墨花,它本身也是一个奇葩。 墨花酝酿结束的最后阶段,粉色花瓣卷着一根雷藤汹汹袭来,“轰”地一下落在墨花身上。 墨花的动作被打断,花冠上斑斓的光影霎时消失,功亏一篑。 “我酝酿了整整十年的花蜜……只差一点点就酿完了……”墨花幽深地说道,半是心疼惋惜,半是怨念愤恨。 站在它身旁的夙云汐只觉周围的气势骤然一变,一股黑烟自墨花的根茎处冒出,继而笼罩了它的全身,茎叶乱舞,仿如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 “你们两个逗比!就等着受死吧!”它怒吼一声,也加入了战局。 夙云汐这下是欲哭无泪了,她摸索着,意图寻找缝隙穿越战场回到小屋,然而,三个相当于金丹修士的高手过招时释放的威能,她一个练气弟子又岂能抵得住?不消一会儿便被一个招式的余威波及,晃悠悠地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她总结出几个结论: 一、凡事不要高兴得太早,因为谁也不知道后头会发生什么。 二、灵兽院的日子真的成为过去了,她以后或许会过得更苦逼。 三、不要小看了莫尘的乌鸦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莫名被他诅咒一番了。 四、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千万,不要得罪青晏师叔! 话说,她之前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青晏师叔的啊…… 泪!   ☆、第6章 师叔的心思不要猜 翌日清晨,凌华峰上寂静安宁,鸟语花香,灵植园处的喧闹早已平静,药田平整,灵植们在晨风中轻微摆动,仿佛昨夜什么也不曾发生,唯一违和的只躺在田间的女子,她一动不动,灰色道袍上有不少破损之处,外露的肌肤也有些擦伤,发丝在晨露的沾湿下变得丝丝缕缕,看样子已在田间躺了许久。 昏迷不醒的她全然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已落入另一人的眼中。 那人披着一身青墨色的道袍,长发随意倾泻于身后,他拾步上前,跨过药田,在女子身前停下,默然地凝视着她,眉眼间不见往日的浅笑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如寒渊冰潭般的深不可测。 “夙云汐,不过如此!”顷刻后,他自语道,倾身将女子抱起步向药田旁的屋舍。 莫尘一大清早便来到灵植园,因昨日最后与师妹有些不愉快,他特意寻了一支碧玉簪,准备向师妹赔礼道歉。见屋舍的门大开着,他也不作多想,只当师妹已经起身了,便大咧咧地不请自入。 “师妹,我……” 屋内,却不是他以为的情景。 夙云汐仍昏睡着,他的师父正站在她的床榻前,前身微倾着,一手还放在她的腰侧。 莫尘惊呆了,连手中的碧玉簪滑落了也不自知。 “师父……你……要对师妹做什么……”他结巴着问,声音微颤。 青晏道君直起身子,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轻笑:“莫尘以为,师父会对夙师侄做什么?” 莫尘凝神细看了一阵,摇了摇头。 他家师父虽在服饰装扮上随意了些,却也是干净整洁,道貌岸然的,不像那等猥琐淫邪之徒。况且,以青晏道君元婴修士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不着对他的师妹下手。 但是,若非师父所为,那师妹这身狼狈又因何而来? 莫尘将信将疑,一时间没了主意。 青晏道君接连在夙云汐身上丢了一道清洁术与回春术后,方离开了床榻,又道:“我来之时,夙师侄正倒在药田中,已然是这般模样,不知她可曾有异于常人的喜好?” “师妹的喜好?”莫尘捏着下巴想了一阵,“三十年前,师妹除了修炼便只喜欢跟着凌剑峰那个姓白的家伙跑,三十年后我却是不知了,听灵兽院的管事说,师妹闲时会看一些话本……该不会,师妹在药田里看话本看得睡着了,连自己变成这般模样也不知道吧?” 莫尘觉得自己触到了事情的真相——师妹刚见过有“让人倒霉体质”的师父,身上还带着“倒霉诅咒”,然后师妹在药田里看话本之时刚好“诅咒”发作了,最终害惨了师妹……所以,最终结论,罪魁祸首还是他家师父! 出于某种恐惧之心,莫尘为自己抹了一把冷汗,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青晏道君并未在意他这些细小的动作,只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凌剑峰姓白的?可是凌剑峰峰主的亲传弟子白奕泽?” “正是!”提及此人,莫尘便有些牙痒痒。 “听说你几日前与他决斗,结果惨败?” 莫尘窘迫地低下头,觉得很是丢脸,同时又讶异于自家深居简出的师父居然知道这么多……仔细观察师父的表情,见他只若有所思,并无责怪,方松了一口气。或许,他可以趁机在师父面前抹黑白奕泽,叫那家伙也领教一下师父的“倒霉诅咒”? 他张张嘴,方想作答,忽又想到万一因此而搭上自己,似乎并不划算,权衡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作罢,继续低着头,用沉默掩饰自己的羞愧。 青晏道君也不为难他,只嘱咐他好生照顾夙云汐。 夙云汐醒来之时已过晌午,莫尘正在一旁修炼,听到声响便急冲冲地跑过来。 夙云汐想起昨夜晕倒前的情形,觉得自己在那样的困境下居然还能活下来,真可谓奇迹,又听闻将自己从药田里抱回屋中的是青晏道君,更觉不可思议。 将她扔到这么个奇葩之地,又亲自来救助她,这算是打一棒子给一个枣?目的何在?对付她一个断了仙途的练气弟子,用得着如此费心思么? 夙云汐表示对师叔的意图完全不解。 她步出屋舍,见微风习习,药香满园,入目之处皆清静而安宁,最是寻常不过,可谁曾想,这般的清静安宁只是一时的表象? “你说这药田里到晚上会出现实力相当于金丹期修士的妖修?这不可能吧。”莫尘听着夙云汐的话,难以置信地说道。 夙云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晚上便知分晓!” 两人在药田里忙活一番,照着青晏道君昨日所示,用灵泉浇灌了所有灵植,待日暮西山之时便急急忙忙地躲回了屋中。 果然,夜幕方降临,屋外便传来了动静。 先是那些较弱的灵植将自己从泥里拔了出来,跑到一个角落里挤着,药田中央很快便只剩下三株灵植,它们皆不显眼,甚至比其它灵植更寻常些,若是在日里,它们混在其它灵植当中,怕是只有精于辨识灵植的大能者方能认出。 显然,这三株灵植便是昨天夜里那三个庞然大物。 最先变化的是那株藤,细小的藤条陡然变得粗壮,仿佛一个幼儿瞬间催长成一个巨人,拔地而起,嘴里还不忘大吼一声:“嗷!老子又活过来啦!” 继而变化的是那棵树,未见巨树便先见了漫天旋转的粉色花瓣,花瓣散去之时,树已妖娆而立。它张开枝桠感受一番,欣喜道:“嘻嘻,空气里充满了青晏的气息,他白日里一定来过。” 最后变化的那株墨花,只见一股墨烟渐起,墨花的本体慢慢呈现眼前,根茎、花枝、及至花冠……它冷哼一声,不满地瞥向园中的藤与树,道:“昨日的事可不能这么算了,欠我的你们必须给我还,若不然,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夙云汐与莫尘二人躲在屋中,将药田里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夙云汐又拍了拍莫尘的肩膀, “这下,你可都明白了吧!” 莫尘早已目瞪口呆,僵硬地点了点头。 “唉……” 两人垂首,双双叹息。 也许是真的闲得蛋疼,灵植园中的三奇葩不知怎的就盯紧了夙云汐。 桃树仍嚷嚷着要弄死任何胆敢接近青晏道君的人;那藤挥动着藤条,说要抓住她当人质,然后与青晏较量;就连昨日看来与她相处着不错的墨花,也沉着脸,说它昨日损失花蜜一事也有她的责任,要求赔偿。 起初也不过吵吵闹闹,嘲讽吐骂,到了后来许是积怨成怒,竟变着法子来折腾,不耗灵力似地一个劲儿地往小屋扔法术。 对此,夙云汐一概不搭理,只窝在屋中,倒也避得一时,只是每夜听着屋顶轰轰炸响,看着屋外各色法术光芒四射,却也是焦躁不已。 因作息被打乱,没过几天便见夙云汐形容憔悴,眼下如沾了墨汁,深黑的一圈。 莫尘见师妹被折腾成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咬咬牙,走向了竹舍,欲请青晏道君出面制止那些奇葩,不料竹舍的大门此时竟然紧闭着,只悬了一只传讯纸鹤于半空,等着来人采撷。 青晏道君竟在此时闭关炼丹了,且不知何时才会出关! 纸鹤中传来青晏清朗淡然的声音:“莫尘吾徒,为师近日需闭关炼丹,为时未知,峰上事务,徒儿可自行处理……此外,灵植园中灵植多已开灵智,白日休眠,与寻常灵植无异,入夜则清醒,行事无则,顽劣不羁,尤以雷光藤、千刃桃、墨心芙蓉更甚,然园中灵植皆为良善之辈,虽面恶,却无害人之心……日前事扰,并未知会夙师侄,忘徒儿代为转告……” 日前事扰,并未知会? 园中灵植皆为良善之辈? 呵呵……师父,你在说笑么? 莫尘握着纸鹤,一口老血噎在喉中,怨在心,口难出。   ☆、第7章 冤家路窄 雷光藤、千刃桃、墨心芙蓉以及园中大多数的灵植皆是青晏道君外出历练时所遇,因惺惺相惜而订立契约,并将其带回,移植凌华峰。 在青晏道君眼里,这些灵植虽顽劣不羁,但质本良善,无害人之心,但在夙云汐与莫尘眼里,它们却是野性难驯,阳奉阴违之辈,当然,青晏道君是否有意放任,也未可知。 那日,莫尘冒着“霉运上身”的危险在竹舍外叫嚷了半天,终于磨得青晏道君释放了一道神识,指示园中的三奇葩善待夙云汐,三奇葩面上应着,然而转个身却亮起了法术。 可怜夙云汐与莫尘,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被雷光藤卷了起来,在药田里倒挂了整整一夜。 用千刃桃的话来说便是:就算不能弄死你们,折腾个半死不活也是不差的! 莫尘满眼悲悯,认命地与夙云汐道:“师妹啊,咱还是搬出去吧。” 夙云汐倒是淡定,许是已经被折腾得麻木了。 她摇摇头,神色恹恹,道:“当初当着师叔的面应了他要住在这园里,如今若是出尔反尔,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莫尘顿时腰背一直:“只怕……会倒霉十辈子。” “所以,看吧……”夙云汐耸耸肩,有气无力地叹道。 莫尘不再做声,两人皆陷入了沉思。 以夙云汐目前的处境,与三奇葩硬碰硬是万万使不得的,至于搬出去,忽略青晏道君的好意,强而行之也未尝不可,只是还不曾到那种非做不可的境地。 夙云汐那性子,许是骨子里便带着点顽固,从不轻易做某件事,可一旦做了,也不会轻易放弃。 更何况,她本意对这园里的屋舍是满意的,三奇葩再折腾,也不敢再背着青晏道君要了她的性命。 她琢磨了片刻,很快便有了主意: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眼下她虽与这些奇葩实力悬殊,可若知晓它们的弱点,以智取胜,倒也可行。 当年丹田被废,初至外门,又遭同门欺压,将她扔到了最下等的低阶灵兽院,做的还是最脏最苦最累的扫粪的活计,低阶灵兽灵智未开,最是闹腾,叫她吃了不少苦头。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应付过来了,度过了最初的困境,得了方法之后,日子倒也不算特别难过。 相较而言,如今这境地,倒是比当年还好些,至少还有个师兄与她一起分担。 “我想到藏书阁查一下这些灵植,知晓它们的习性或许对我们有好处。”她扭头对莫尘道。 莫尘凝眉望了她良久,方点下了头,略带着愧疚道:“唉……只怪师兄实力不济,眼睁睁地看着师妹陷入困境,却无力相助。” “不过!”他忽而又仰起了头,目光坚定,“师妹你放心,我是不会放弃的!眼下虽危机未除,但师妹只需躲着它们,于性命而言,便是无虞的。师兄这便回去继续闭关修炼,争取早日结成金丹,再来替师妹撑腰!” 夙云汐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噗嗤地笑了出来:“你还是先想办法解了身上的雷光藤再说吧。” 这个呆师兄! 翌日一早,莫尘对夙云汐千叮万嘱一番后,便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回洞府闭关,夙云汐则早早地忙完了药田里的活计,腾出时间前往门中的藏书阁。 藏书阁距凌华峰并不远,驾着仙鹤不消一刻便已到达。 阁中收藏着各门各类的功法玉简或秘籍,凡门中弟子消耗灵石便可进入,若需复制功法,或将秘籍外借,则需消耗门派贡献。 夙云汐未被废去修为之前乃藏书阁的常客,对其自是不陌生,她过去刻苦勤奋,因而积下的门派贡献不少,想要复制或外借都不是难事。 难的却是寻书。 藏书阁共四层,第一层凡练气期以上弟子皆可进,第二层须筑基期以上,第三层须金丹期以上,而第四层,则唯元婴期以上方可进入。夙云汐这般从筑基期倒退回练气期的倒是尴尬。 她在第一层里转了数圈,却一无所获,与灵植相关的秘籍不少,但大多为入门级的或只记录着中低阶灵植,像雷光藤、千刃桃这般的高阶灵植却是只字未提。 又转了一圈,确认第一层无法找到自己想要的秘籍后,她走向了第二层。 幸运的是,第二层的执事长老并未更换,虽隔了三十年,但似乎还记得她,竟睁一眼闭一眼地将她放了过去。 第二层的藏书较第一层更多,品阶也高了不少,倒有一些与高阶灵植相关的记载。夙云汐心下一喜,即刻便捧着秘籍细细地翻阅起来。但她没想到,想要的记载不曾找到,去先遇着了昔日的故人。 “哟,不过几年没来藏书阁,难道这儿的规矩改了?第二层竟是区区一个练气弟子也可以来的。” 安静的藏书阁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引来了不少弟子的注意。夙云汐一瞬间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各种目光或神识都在她身上来回地扫视。 当真是冤家路窄!自回了内门,她便只呆在凌华峰上,鲜少在外走动,如今不过来了一趟藏书阁,居然就遇上了这些人。 说话的是一名相貌寻常的青年,名作孙皓睿,下巴尖,眼睛小,一眼看去便知是那等心胸狭窄爱计较的人。这人当年可没少给夙云汐下绊子,就连灵兽院那又脏又累的活计,也是拜他所赐。 孙皓睿自身与夙云汐之间的瓜葛倒是不多,会针对她,多半是为了另一个人。夙云汐不愿与这些人牵扯,遂抱紧了书,默然地拐向了另外一排书架。孙皓睿哪由得他落了自己的面子?三两步上前,堵住了她。 “怎么?身为一个练气弟子,见了筑基师叔,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么?”他蔑视着她道。 夙云汐皱起了眉。 周围冷眼旁观的弟子越来越多,此时若低个头或许便可息事宁人,可看着孙皓睿那咄咄逼人的嘴脸,她就是不想开口顺了他的意。 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一位女修介入。女修姿容出色,草青色的羽衣轻盈飘逸,衬得她眉目如画,温婉动人,自打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一些年少的男修更是羞涩地红了脸。 若真的相较起来,夙云汐的模样也是不差的,只不过她疏于打扮,看起来倒是输了不少。 “是莘乐大师姐!”人群中有人呼道。 夙云汐的眼神黯了几分。 莘乐! 夙云汐与莘乐之间的恩怨纠缠由来已久。放在三十年前,两人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她们从相识开始便一直在较量。 夙云汐是变异冰灵根,莘乐便是单系水灵根。 夙云汐是金丹真人的真传弟子,莘乐便是门中长老的嫡系传人。 夙云汐年纪轻轻就筑了基,莘乐也不遑多让。 然而若只论修为,倒是夙云汐更胜一筹,所以夙云汐是大师姐,而莘乐只能紧随其后。 莘乐虽不服夙云汐,但真正让她们针锋相对的理由却不是这些,而是…… 她们同时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白奕泽。   ☆、第8章 昔日情敌 当年,夙云汐与莘乐为了在白奕泽身旁争得一席之位,两人虽没有斗得你死我活,却也势同水火,见面眼红,只可惜到头来谁也没捞着什么好处。不,确切说来是夙云汐更惨烈一些。 莘乐虽仍不得白奕泽欢心,却还是风光体面、众星捧月的。而夙云汐,师父陨落,丹田尽毁,逐出外门……说是用云端跌落泥潭也不为过。 话本里有句话说得不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谁能想到曾经总被压了一头的莘乐成了如今的大师姐,而曾经大师姐竟然修为倒退,成了一名默默无闻的练气弟子呢? 莘乐穿过人群,步履轻盈地走到夙云汐与孙皓睿身旁。 “孙师弟,不可无理。” 声如黄莺出谷。 “夙师姐如今虽落魄了,但到底曾是我们的师姐,如今当着众多师弟师妹的面,怎好叫她难堪?” 一番维护同门的话,引了不少人向她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当然,审视夙云汐的目光也多了,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了她,不时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孙皓睿得了提醒,瞬即笑了起来,讥讽道:“啊!是师弟的不是,方才贸然见了一个练气弟子,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不想竟是夙大师姐。三十年不见,大师姐变了不少,只怪师弟眼力差,竟没认出来。” 此话一出,人群中便传来了笑声,也是,一个修为低下的练气弟子竟被一个筑基修士称作大师姐,确是滑稽。 莘乐倒是没笑,反而不轻不重地呵斥孙皓睿几句,但那背后的用意怕且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显得那么高高在上,那么仁义善良,那么爱惜同门,反衬得夙云汐愈加落魄不堪,愈加粗鄙无理。 “夙师姐,许久不见,不知师姐近来可好?听闻低阶灵兽院事务繁重,师姐如今身子单薄,不知可应付得来?” 温柔的话语,关怀的眼神,若非伸知底细,只怕连夙云汐都以为自己与她之间交情匪浅了。 夙云汐微愠,但看快便看开了。 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在意这张老脸皮作甚! 她笑道:“谢莘师妹关心,拜师妹与孙师弟所赐,日子还过得不错。” “哼!唤你一声大师姐,还真把自己当大师姐了,不要脸!”孙皓睿不忿地骂道。 夙云汐只当充耳未闻,左右今日丢脸是无可避免了,不若膈应一下对手,至于旁人如何作想,她却是无所谓。 “倒是莘师妹,听闻师妹与白师兄时常出双入对,想必两位已然合籍双修,结为道侣了罢?我久居外门,不知内门事,想来,还缺了向师妹道一声恭喜。”她上前一步,装作熟稔道,当是礼尚往来。 “你……”莘乐的脸色不自然地红了起来,拳头置于身侧时紧时松,好不容易才忍下来,眼眶却微红了。 “夙师姐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又何苦来挖苦我?”她略低着头,黯然神伤,翦瞳漾着水气,当真是我见犹怜。 当下,莘乐的仰慕者们便不乐意了,眼刀子伴随着难听的谩骂嗖嗖地往夙云汐飞来,最沉不住气的自然还是孙皓睿,已经摞起袖子嚷嚷着要教训夙云汐这个恶毒无理的女人,若不是被还清醒的人拉着,只怕已经得手了。 夙云汐实在无语,她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怎么就成了恶毒无理的女人了?一样是挖苦的话语,怎么莘乐说来是关爱同门,她夙云汐说来便成了以怨报德,良心当狗肺?再者,她一个练气二层的低阶修士能越阶害得了筑基修士? 她默默打量了那些为莘乐出头的人一番,除了孙皓睿是个熟面孔,其他的皆是不相识的男修,且以年少者居多,想是她遭逢大劫后才入门的。 孙皓睿便罢了,却不知这些素未谋面的人为何仅凭三言两语便给她盖上了一个恶毒的印章。 藏书阁二层乱成一团,直到执事长老出现方安静下来。 “藏书阁中不得喧哗!”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 不过刹那,阁中便鸦雀无声,漫骂的修士们不做声了,孙皓睿也安静下来,不敢造次。 然而此子却不死心,想趁机在长老面前抹黑夙云汐,只沉寂了片刻便又开了口。 他上前作揖,而后一手指着夙云汐道:“禀长老,此人不过练气修为,竟擅闯藏书阁二层,其心叵测,请长老缉拿!” 执事长老乜斜了夙云汐一眼,银白的胡子一吹,道:“夙云汐乃本长老特意指派,在此阁中整理秘籍的,如此,你们可还有异议?” 高阶修士的威压无声地释放着,孙皓睿不敢多说,只得悻悻然地退下。 围观的修士渐渐散去,方才的吵闹之处很快便只剩下莘乐与夙云汐二人,孙皓睿本欲留下,却也被支开,走之前狠狠地瞪了夙云汐一眼。 莘乐这会儿的神色凌厉了不少,倒不像先前那般装腔作势了,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夙云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夙云汐也不急着离开,不动声色得等着她的下文。 “夙云汐!事隔三十年,莫非你还不死心?”莘乐问道。 夙云汐笑:“你这话倒是奇怪,我如今这般模样,不死心又能如何呢?” 莘乐冷哼:“是么?” 她仰起头,睥睨着眼前的人。 “也对,一个丹田尽碎的废人还能做什么?不管你此番为何回来,你且记着,如今的大师姐是我,有资格站在白师兄身旁的也是我!你输了,三十年前便彻底输了!” 夙云汐还是笑,抱着书平静地站着,仿佛事不关己,甚至还颇为认同似地点了点头。 “不错,我是输了!不过……你也没赢。” 不管三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后,不管她们做了什么,都不曾入过白奕泽的心,在白奕泽眼里,她们不过是同门师妹,分量甚至还比不上他手中的一柄飞剑。 夙云汐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已经从那个深渊中走了出来,不若莘乐,似乎越陷越深。 她略带怜悯地看了对方一眼,并未多说,只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中的书,云淡风轻地拐向了下一个书架。 徒留莘乐还站在原处,握着双拳,一脸阴沉。 夙云汐别过莘乐后,心情很是愉悦。 练气“大战”筑基,居然还能立于不败之地,这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而且…… 怪不得如今的话本里那么多斗白莲花的,着实是见过白莲花吃瘪郁卒之后,便觉神清气爽,焕然一新啊! 她噙着笑意,继续翻阅着秘籍,速度较之先前却是加快了不少。 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大半日。 三奇葩相关的记载还是没有找到,夙云汐有些失望,却不曾气馁,观天色不早,便打算暂且回去,明日再来。 但在这之前,她须得先拜别藏书阁二层那位执事长老,先前承蒙他相助,还未曾道谢。 夙云汐与那位执事长老不过以往时常在藏书阁碰面,其实并无交情,因而当他开口替她解困时,她惊讶了许久。 执事长老此时正坐在某个书架前打盹,闭着眼,脑袋时不时地点一下,银白色的胡子几乎垂至了地面,夙云汐唤了好几声方听他嗯了一声,睡眼惺忪地醒过来。 醒了也不耐烦,夙云汐的话才说了一半,便叫他打断,更皱着眉头挥手打发她。 “行了行了,不过是看在青逸与青晏面上的举手之劳罢了,秘籍看够了便回去吧!见着你便想起那些糟心事!” 夙云汐自讨了没趣,只好摸摸鼻子,尴尬地离开了藏书阁。 而此时,青梧山凌烟峰上。 莘乐独自坐在洞府前的庭院中,面前茶香袅袅,可她却没有品尝,只不时转动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眸色深暗,不知所想。 “师姐!” 孙皓睿御着飞剑而来,还未着地便唤道。 莘乐头也不回:“如何?” “哼,那夙云汐运气倒好,莫尘前不久出关,将她接出了低阶灵兽院。”孙皓睿不屑道。 “莫尘?”莘乐捏紧了茶杯,沉吟,“倒是忘了他的存在……” “可查到夙云汐现今去了何处?” 孙皓睿颔首:“查了,那女人如今便和莫尘一同处在凌华峰,挂了一个培植弟子的名头。” “凌华峰?” “不错。便是莫尘所属的山峰,向来无甚名气,门中知道的人都不多,峰上人也少,除去莫尘,便只有他那位元婴期的师父。” 莘乐侧目:“元婴期?难不成夙云汐还指望莫尘的师父能助她丹田重塑?” 孙皓睿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异想天开了吧!元婴老祖是何等身份,怎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又断了仙途的后辈费那么多心思!况且,一位连道号都不曾听过的元婴道君,只怕也没那等通天的本事。” 莘乐点点头,盯着手中的杯子看了片刻,却又道:“不管如何,你继续叫人盯着她。” “诶!” 孙皓睿得了嘱咐,如来时一般,又御着飞剑而去。 庭院中又余下莘乐一人,依旧转动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眸色深暗,良久,姣好的面容上扬起了一抹狰狞的冷笑。 “夙云汐,三十年前我便说过,若你甘于一辈子窝在脏乱的灵兽院,便还能留住一条命,若你仍不死心,妄图与我相争,那么……” 葱白的指尖勾出了一丝灵力注入杯中,不过顷刻,那上等灵玉所雕的玉瓷杯便化作了齑粉。   ☆、第9章 东岳山小记 夙云汐不知自己被掂记着,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寻找对付三奇葩的方法之上。许是有了盼头,是以尽管每天夜里还是受三奇葩骚扰,她却仍然孜孜不倦,晨时小憩片刻,往药田里灌了灵泉,便又开始爬上了鹤背,几日来尽在凌华峰与藏书阁两处之间来回跑。 只可惜,哪怕是阁中与灵植相关的玉简秘籍都翻遍了,依然是无果。无奈之下,她只好另辟蹊径,打起了执事长老的主意。 这日,她特意跑到莫尘的洞府前,开了一坛子先前埋下的灵酒,用酒葫芦装了,葫芦口的塞子不松不紧,刚好有一丝酒香溢出,沁人心脾。 一切准备就绪,将酒葫芦别在腰间,方才驾起仙鹤,笑意盈盈地去了藏书阁。 执事长老还是如往日一般,坐在一书架子前打盹,因无端被吵醒而及其不耐。 “怎么又是你!”他吹着胡子骂道。 夙云汐咧嘴一笑:“长老请息怒。” “弟子近日在阁中寻书,奈何书海茫茫,总不能如愿,长老在阁中已久,想必熟知阁中藏书了如指掌,望长老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她趁着作揖行礼,不着痕迹地上前了一步,腰间酒香飘逸,恰到好处地飘入了执事长老的鼻中。 执事长老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变得精神矍铄,挺起腰背坐直了。 夙云汐面上的笑容更大了,眼中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意味。以她如今的状况,旁的本事没有,只这一身酿酒的本领拿得出手,而碰巧的是,这位执事长老正好有着与莫尘一般的喜好——馋酒。 清冽的酒香引得执事长老腹中酒虫骚动,可他又不愿在后辈跟前丢了面子,只好清咳两声,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装模作样地摆起了长辈面对后辈的架势,然而眼睛却始终睨着后辈腰间的酒葫芦。 “哼!你这小娃娃!” “恳请长老。” 夙云汐再次作揖,顺势又往前跨了一小步。 执事长老微顿,身子又不自在地挪了挪:“也罢,看在你实诚与刻苦的份上,这支玉简你就拿去吧!” 说罢,自储物戒指中摸出了一支玉简,抛与了夙云汐。 得到了梦寐以求之物,夙云汐满心欢喜,很识相地奉上了腰间的酒葫芦,谢语连连。 执事长老却醉翁之意只在酒,拔了葫芦塞子,迫不及待地嗅了一口,即眉目舒展,白发银须微微翘起,也不愿再与夙云汐啰嗦,挥手便赶人。 “行了行了,别在意这些虚礼,你若真要谢,往后便多拿好酒来孝敬我罢!” 夙云汐也无意多留,爽快地应了一声是,即喜滋滋地带着玉简离开了藏书阁,却不知她前脚才离开,后脚便有另一人自藏书阁三层走下,凝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那人背着手,清雅沉静,俊颜之上,辨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执事长老一口酒灌入喉,忽而改掉了先前那番不着调的作风,语重心长起来。 “我看那孩子也并非无半点可取之处,三十年前的事虽有她的过错,可到底不是有意而为,被废去了修为,又在外门受了那么多苦,也够了。好歹是青逸留下的唯一一个传人,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她这般下去,断了青逸的传承?” 那人并不回话,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离开之前方留下了一句。 “我知道!” 夙云汐自得了那玉简,便兴冲冲地回了凌华山,准备埋头苦钻。 仙鹤飞过莫尘洞府的上空之时,她顿了顿,驱使仙鹤降落,打算给莫尘留句话,告知他玉简之事,哪知去到他的洞府门前时,竟看到他呆头呆脑地坐在桃树下,往日灿若星辰般的眸中如今一片茫然,连发上粘着桃瓣也浑然未知。 “师兄?”夙云汐莫名地走了上去,问道:“你不是在闭关么?这般失魂落魄地坐在此处是为何?” 莫尘扭过头,强颜扯出了一丝笑容:“哎,师妹,你来了……” 有气无力地吐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夙云汐愈加疑惑,她这师兄向来咋呼咋呼的,哪怕是遇上了什么不愉快,也是大喊大叫大碗儿灌酒的,这般垂头丧气倒是不像他。 “师兄?”她试探着再问。 “哎,师妹……” “……” 夙云汐无言了,抱着胸又等了好一阵,还是没等到他的下文,左思右想之下只好跑到桃树的另一边,挖了灵酒没好气地塞到他怀中。 “有什么不痛快的便说出来,这般要死不活的作甚!” 不料莫尘竟然连酒也不喝了,一股脑儿地又将灵酒塞回给她。 “唉,师妹,你不要管我……我……我继续回去闭关了!” 夙云汐被他唬得一愣,回过神来正欲提起玉简之事,却发现他早已入了洞府,更落下了好几重禁制。 “这家伙……” 她无奈地叹了一句,只好暂且将此事放下。 莫尘早些时候还在闭关,这会儿突然出来,还变成这般模样,多半是因在修炼中遇到了难题。她倒是有心替他解忧,只可惜,于修炼一事,她最是无力。 回了灵植园,夙云汐便开始着手对付三奇葩之事。 原先说好,两人分头行事,莫尘去修炼,夙云汐去寻应对之法,若找到了应对之法,便叫莫尘出关,两人一起行动,可如今莫尘那般状况,她又怎好再开口? 只好独自行动。 安置好园中事物,夙云汐便回到屋中,盘膝而坐,将玉简贴于额上。玉简中的文字极多,却缓而有序地注入了她的识海。 她的丹田虽被废,可神识未退,倒不怕被这些讯息撑破了识海。 《东岳山小记》——原来这玉简还不是正经的灵植典籍,而是一位元婴前辈游历东岳山时的随笔小记,其中记录了那位前辈沿途的所见所闻,尤以山中灵植的描述最为详尽。 “行至东岳山,但见峰高入云端,谷深不见底,森林苍莽,白雾缭绕,万里无人烟,偶有兽踪鸟迹,亦如浮光掠影,转首一瞥已杳然。既入山,则如身处汪洋,不辨南北,余御剑低行,寻径深入。山中多怪木奇草,或有灵智开者,蒙在下恩义,皆甘俯首效命,以血为契,如影随从。 …… 东峰雷霆之地,有藤名雷光,承万雷,沐天雨,千年不死而成精,裹得一身雷光。此藤尤喜战,与余立法三章,一战于东峰,终以余道法精湛而胜。雷光慕我仙威,竟俯首称臣,誓死追随。 西谷暗渊,有花曰墨心芙蓉,沉寂于深谷,酿千古一蜜,或无解剧毒,见血封喉;或疗伤圣药,起死回生。墨心心系酿蜜,欲知世间奇毒良药,余以山外之物相告,与之相谈甚欢。概因天下之大,其知之无涯而余知之有涯,遂相随左右,相伴而行。 南丘桃花潭,岸为桃丘,有桃名千刃,千刃为瓣,妖娆而媚。千刃素爱美,貌丑者皆不得近其身。余误入桃丘,得千刃友善相待,又以余相貌俊逸而结为好友,待余离去之日,不舍相别,欣然而随。 …… 东岳有三泉,雷光、墨心、千刃各占其一,乃东岳三主,然余离山之时,三主竟舍泉而相随,率众一百有余。余感其诚挚,遂应之。” 夙云汐细细地阅读着玉简中的内容,初时感觉尤为良好,待到中间便有了些许疑惑,到了最后,看到小记著者的署名,便整个人怔愣了。 青晏道君!这玉简中的随笔的著者竟是青晏道君——莫尘的师父,她新近认识的师叔! 真相大大出乎所料,夙云汐忍不住扯了扯嘴皮,默默地抹了一把汗。 万万想不到,玉简中所记的正是青晏道君当年游历东岳山,与三奇葩等灵植相遇之事。 尽管玉简所载的内容与原先所想的有些差异,但拜它所赐,她还是知道了三奇葩的来历与习性。 如玉简所言,三奇葩皆来自东岳山,雷光藤喜战,墨心芙蓉心系练蜜,千刃桃爱美,三者乃东岳山的三霸,回想自来了灵植园后与它们相处的光景,却是可以一一对应。 只是知道它们这些喜好于对付它们一途的用处似乎不大,她又不是青晏道君,并无那般强悍的本领。 战?以她如今的实力,只怕连雷光藤还未摸到就被拍飞了。 练蜜?于人类修士而言便是练毒制丹,过去她勤于修炼,对于丹道的接触几乎全无。 美?罢了,疏于打扮几十年,她自认比不过师叔。 前前后后忙活了许久,居然是白费了功夫,真叫人气馁,但夙云汐并未死心,总觉得还有些什么可以挖掘出来。她又重读了一遍玉简,逐字逐句琢磨了一番,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两个字之上——灵泉! 玉简中言,东岳有三泉,雷光、墨心、千刃各占其一,而她自来了此处,每日的工作便只是给这些灵植浇灌灵泉……或许她可以从灵泉之上寻求突破? 夙云汐唇角一弯,忽而计上心来。   ☆、第10章 师叔就在你身后 灵植的存活少不得土壤与水,三奇葩亦然。事实上早在得到《东岳山小记》之前,夙云汐便曾尝试断了药田的灵泉供给,只是效果不佳,三奇葩不见倒下,却先见其它的灵植枯萎了。夙云汐自认是一个有原则之人,不愿牵扯上那些无辜的灵植,因而作罢。 如今既知三奇葩各自的喜好,再以灵泉作诱,倒不失为一个好计谋。 她就近观察了几日,将三奇葩的言行举止一一记录着,又用灵酒跟藏书阁的执事长老换了几张特殊的灵符,一切准备就绪后,便不再动作,静候时机。 数日后的夜晚,如往常一样,一入夜,三奇葩便破土而出。 雷光藤与千刃桃各自伸了一个懒腰,准备汲取灵泉滋润一翻,便开始对小屋的例行轰炸,不料根尖一探,竟发现了不妥。 “泥玛!今天的灵泉怎么少了那么多!” “阿咧?今天的灵泉居然多了!” 二者同时喊道,话音刚落便相互对上了,眼神对撞之处,仿佛火花四射。 “又是你抢我灵泉?”雷光质疑,藤身雷光闪现。 “你少冤枉好树!”千刃怒目,周围千刃已就。 空气中的灵气不自然地流动着,眼看一场恶战在即。 一直躲在小屋中观望的夙云汐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雷光藤少了灵泉,自是她有意而为。 三奇葩汲取灵泉多在入夜之后,而其它灵植则多在日里,其中,千刃桃与墨心芙蓉善储水,而雷光藤不然。夙云汐观察数日后得出了这般的结论,是以她早前便在雷光藤底下的灵壤中埋下了吸水符,而此时催动灵符,时机恰恰好! 对付三奇葩计划第一步:挑拨离间,引发内斗。 成功! 第二步:威逼利诱,争取同盟。 夙云汐用神识连上置于墨心芙蓉身旁的传讯符道:“看来他们又要打起来了呢。” 墨心芙蓉此时正在往花冠输送灵力,看来又是酿蜜的关键时刻,夙云汐的话传过去许久后方传回了它的回音。 “原来是你捣的鬼,叫那两个逗比知道,你的日子恐怕要更难过了。” 夙云汐道:“无妨,我一直躲在屋里,他们奈何不了。倒是你,若叫他们殃及,这回酿的蜜只怕又得毁了吧。” 墨心芙蓉那头又没了声音,良久之后才又得了一句。 “好吧,算你有理。听你这般语气,定是已有了对策,说说看,你的要求。” 夙云汐轻笑:“很简单,不过想与你定个契约,往后互不干涉,不得伤害对方罢了。” 本来,她与三奇葩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也不必非得斗个你死我活,她所做的,不过是为自己寻一个安逸的生活环境罢了,因而也只选用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哦?是么?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墨心芙蓉那头又过了许久才回了一句,之后便再次沉默,屋外,雷光藤与千刃桃似乎也没了动静,夙云汐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侧耳倾听,警惕着身边的危机,忽而,只听轰地一声,屋顶被穿透,一条尖锐的藤条直插而入,将地面扎了一个大窟窿。藤身刚硬如铁,雷光“兹兹”作响,距离夙云汐不过三尺。 夙云汐心有余悸,赶紧运起轻功跳开,先前与墨心芙蓉对话时轻松自信的神色早已被凝重与惊诧取代。 三奇葩居然突破了小屋的禁制! “哈哈哈!逗比!你以为我们这好忽悠么?已经吃过一次的亏还会吃第二次么?屋子的禁制破了,看你还往哪躲!哈哈哈!” 屋外传来了雷光藤嚣张的声音,在它说话的期间,小屋又受了几下不轻的攻击,藤条一条接一条地落下,不过瞬间的工夫,便见屋中梁柱已断,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有崩塌之危。 夙云汐左闪右避,因身手尚算敏捷,所以还能勉强应付,她瞅准了时机,在屋子倒塌的刹那往自己身上贴了张轻身符,与轻功双管齐下,然后寻了空间一跃而出,向着园外迅速飞去。 不料,屋外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千刃桃的粉色桃瓣漫天飞舞,一见夙云汐便紧随而上,追着她与之纠缠。夙云汐到底修为低,哪能敌得过它的手段?只挣扎了片刻便着了它的道。 千变万化的桃瓣凝成了一柄粉色巨扇,将其一击落地,紧接而来的是数十枚花瓣作的飞镖,“嗖嗖嗖”地扎入了她身旁的泥土,限制了她的行动。夙云汐还想挣扎,却见额前还悬着一片花瓣,顿时愣住,不敢轻举妄动。 “你犯了两个大错,一是低估了我们灵植的情谊,不管我们怎么打闹,在人类面前,我们的敌人永远都是人类;二是太过依赖那间屋子的禁制,其实从第一天攻击那间屋子开始,我们便一直在寻找破除禁制的方法。”墨心芙蓉的声音凉凉地从一旁传来。 夙云汐苦笑,这回确是她大意了,输得心服口服。 雷光藤在一旁欢快地甩动着藤条,嘲讽道:“原以为青晏带回来的人至少会有那么点本事,没想到只是一只弱鸡。居然敢动我的灵泉?哼!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对啊,要怎么教训她呢?竟然胆敢算计我们!不如……就划花她这张小脸吧,省得她以后勾引青晏,回头又对付咱们。”千刃桃操控着花瓣轻轻地戳着夙云汐的脸,不怀好意地说道。 墨心芙蓉倒是无所谓,大半的心思还停留在酿蜜之上,只分了少许心神插了一句:“随便你们,不要碍着我酿蜜就是。还有,小心避开要害,别弄死了不好向青晏交代。” 雷光藤早已高举藤条,跃跃欲试:“没错!避开要害,好好教训一顿!” “小丫头,受……” 它话只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墨心芙蓉与千刃桃也察觉有异,正想挣扎,却已是来不及。 只听“哔哔啵啵”的声音响起,三奇葩所在的药田竟各自生出了一丛冰晶,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三奇葩身上蔓延,不多久便将它们全部冻住,就连悬在夙云汐身上的那片花瓣也不能幸免,被包裹于冰中,不轻不重地滚落在地。 夙云汐慢慢地爬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她拍拍衣上的尘土,又理了理袖上的皱褶,这才轻叹:“唉……真是的,本来不想用到这招的,你们又何必这般苦苦相逼呢?” 原来,她竟然还隐藏了暗招。 “卑鄙的混蛋!你究竟在灵泉里加了什么东西?”冰晶之下传来了三奇葩闷闷的咒骂声。 “不过是些冰种罢了。”夙云汐回道。 这些冰种是过去青逸真人无意间得到的玩意儿,因只有冰灵根才能催发,便赐予了夙云汐。这物入水即溶,无色无味,若得冰灵力激发,则可将所触之水全数冻结为冰,若使用得当便是一大助力,但在实战中的用处却不大,如鸡肋般的存在。夙云汐将其压在箱底数十年,没想到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略施小计引得三奇葩内斗,再威逼利诱将其逐个击破,这是她最初的策略,但为了以防万一,行动之前她在三奇葩汲取的灵泉中加了冰种。 方才被它们困住,她假意认输,暗中却凝集着体内的灵力,激发冰种。此举看似简单,其实惊险,因丹田已碎,她体内仅经脉中存着少许灵力,是以尽管激发冰种的所需的灵力不多,却已耗去了她的全部。 “啊啊啊啊!混蛋,快放我们出去!” 三奇葩犹在冰下叫嚷着,雷光藤与千刃桃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墨心芙蓉还算冷静,但显然也怒了,语气中染上了不耐。 “哼!你费尽心思,究竟想要什么?” 冰种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为免夜长梦多,夙云汐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重提了自己的要求。 “我还是那句,要一个和平相处、互不伤害的契约!” 冰底下立刻响起了不服气的怨声,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兼之体内灵液全数被冻结的感觉着实难受,三奇葩最后还是答应了夙云汐,但它们也不愿吃亏,硬磨着她要她答应往后帮它们做一件事。 夙云汐咬牙琢磨一翻,郑重地点头应了。 “先说好,答应的事可不能是伤天害理,有悖原则的!”相互订立契约后,夙云汐一边破冰一边道,手中的御火符偶尔控制不当,将冰里的灵植小烧了一把。 三奇葩被烧得跳脚,摆起架势欲再次发难,可想起方才的契约,又不得不作罢,吭吭唧唧地呆在一旁,对夙云汐更是不满了。 “哼,当我们和你一样阴损呢!”千刃桃嗤之以鼻道。 “对,跟她师叔青晏一样卑鄙!”雷光藤随之附和。 墨心芙蓉没有多说,只“嗯”了一声以示赞同。 竟然又扯到青晏道君了。 夙云汐淡定地斜睨了他们一眼,扔了手中的废符,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切,有本事当着青晏师叔说这些话。” 三奇葩便立马不做声了,果然是些恃强凌弱、阳奉阴违的家伙! 想起《东岳山小记》中的某些词句,夙云汐不由觉得好笑,问:“哎,你们真的是心甘情愿跟随青晏师叔回来的?” 这话一出即引起了“民愤”。 “口胡!”三奇葩竟异口同声地大吼。 “我是被逼的!” “我是被骗的!” “我是被拐的!唔……好吧,我承认我是被美色所惑……” 这等反应倒是意料不及的,夙云汐有些目瞪口呆。 《东岳山小记》里怎么写来着?慕我仙威,俯首称臣,相谈甚欢,不舍相别? “噗,原来师叔是那样的人啊!” 夙云汐忍不住揶揄道。 “哦?不知在师侄眼里,贫道是什么样的人?” 身后忽然多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夙云汐心中咯噔了一下,回过神时发现三奇葩竟都已缩回了灵壤之下,只露了几根小枝小苗在外风中凌乱。 青晏师叔? 她僵硬地回过头,忽而心如死灰。 在她的不远处,青晏道君俊美修长的身影雅然而立,他唇角噙笑,眸间意味不明,不知在此处看了多久……   ☆、第11章 百岁老处男 青晏师叔是什么样的人?夙云汐不敢妄下定论,哪怕心中颇有微词,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但好在师叔也没有细究就是了。 灵植园里的小屋被三奇葩毁了,师叔很大度地将他的竹舍匀出了一间。 曾经用来调侃莫尘说出的玩笑话,如今报应到自己身上,夙云汐只觉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可委屈又能如何?面上还是得装作受宠若惊地接受。 她战战兢兢地跟在青晏道君身后,几番欲开口,最后还是作罢。 莫尘不知如何得知了夙云汐搬到竹舍的消息,焦急不已,顾不得自个儿正闭关,也忘了先前的忧伤,急冲冲地就跑来了,抓着夙云汐便千叮万嘱,要她往后歇息之时记着锁门,平时多留在屋中莫四处走动,还有便是切忌触碰他师父的东西。 啰啰嗦嗦地一大通,绕得夙云汐头晕。 巧合的是,这话竟被青晏道君听去了,他似笑非笑地堵了一句:“难道为师是洪水猛兽不成?” 莫尘不知哪来的胆子,虽还是有些畏缩,却难得地回了一句:“你不是洪水猛兽,你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青晏道君没有做声,瞥了莫尘一眼,直接给他丢了一道禁言术,又略有所思地盯着夙云汐望了一阵,留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放心,为师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夙云汐捂脸,觉得自己特别无辜,本来搬到竹舍与师叔相邻而居已是不情不愿,莫尘这个没眼色的二货师兄还来给她拉仇恨。 真是衰透了。 不过,夙云汐与莫尘显然多虑了,青晏道君并无对付他们的意图。两人忐忑不安的过了大半月,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自从与三奇葩订了和平相处的契约后,夙云汐的日子便闲了下来,当真是除了每日浇浇水以外便无事可做。话本都是从前的,早已看完,莫尘又处于半闭关状态,整日神出鬼没地见不着人,至于青晏道君,她自是不敢轻易打扰,乏闷难解之际,唯有夜夜跑到灵植园,与那些奇葩灵植瞎扯,一来二去的倒是跟它们混熟了。 凌华峰上无大事,日子淡如水,糊里糊涂地便过去了,相比而言,门中的其它地方却热闹不少。 这日,夙云汐用过晚膳后如往日一般到灵植园中与那些奇葩灵植们闲聊。 她今夜来得晚了些,灵植们都已经醒来,一园子灵植包括三奇葩正围着一株小喇叭花,津津有味地听着什么。 小喇叭花名千耳金玲,很是娇羞可人,实力并不强,但是却有一项奇特的技能——千耳。 千耳金玲身上每一朵喇叭花都相当与一只耳朵。它可以听到千里之内的任何声音,必要之时,还可用喇叭花来传送声音。 夙云汐没来之前,园中的灵植们就爱围着它听故事或八卦,三奇葩口中那些奇怪的词语就是这么听来的。据说是外门里有个凡人,没事就爱拿着话本当书来读,奇葩们听过了,便被潜移默化了。 夙云汐颇有兴致地凑过去:“今天又有什么趣事吗?我也来听听。” 故事与八卦,她也是爱的。 孰知灵植们一听她的声音便都神色诡异地看向她,眼中的怜悯仿佛要满溢而出。 “唉,做人呢,要看开些,天涯何处没芳草,咱们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雷光伸出了一根小藤,好哥们似的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没错,虽然你的手段卑鄙了些,但好歹也是一片痴心,为了那等无情之人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还是趁早收手吧。”千刃桃用花瓣幻化出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夙云汐一头雾水,只模糊地抓住了一个讯息——今日的八卦多半是跟她有关。 “你们都在瞎说什么呀?”她拧起眉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墨心,指意这株相对比较靠谱的奇葩告知她答案。 墨心果然不负期望,尽管眼里也有怜悯,但语调还是惯有的那般冷冷淡淡。它迟疑了片刻,说道:“它们在说你的老相好,他结丹了。” “老相好?我哪来的老相好?” “哪来的?不就是凌剑锋那什么白奕泽!如今整个青梧山上下都在传你以前为他做的龌龊事,你就别装了吧。” “……” 夙云汐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 青梧门已数十年无人结丹,白奕泽这一结,算是近年来门中少有的大事,尤其是他竟以不足八十岁的年纪结丹,这等资质,哪怕是放眼整个修仙界,亦为数不多。 因而,门中准备为他举办一场盛大的结丹大典,并邀请了各大修仙门派与世家。 盛事将至,如今门中上下都在热论着这位新晋结丹真人的过往事迹,由以那二三桩情史为最。 夙云汐万万想不到,自己这等整日窝在宅中相当于半隐居般的存在,跌落谷底三十年后居然还能火红一把,就是名声不大好听。 故事里的夙云汐是一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并且心狠手辣之人,为讨白奕泽的欢心而不择手段,陷害欺辱同门师妹莘乐,舍恩师于危难而害其性命……劣质斑斑,最后咎由自取,落得了个碎了丹田,修为大退的下场。 可不就是咎由自取?除去心高气傲、心狠手辣以及陷害欺辱莘乐与事实有出入之外,其它的都j□j不离十,为了那么个连一眼也吝于施舍的男人沦落至斯,连夙云汐也忍不住唾弃过往的自己。 不过嘛,唾弃归唾弃,人生还是得继续,过往与流言之类皆属浮云,在意不在意日子都那般混着,又何必揪心? 懒得与奇葩们解释,夙云汐干脆向千耳金玲借了一朵喇叭花,兀自回竹舍听八卦而去。 她这番作态被奇葩们当做了为情所困,黯然情伤,瞅着她的眼神愈加怜悯了。 “这孩子居然连话也不愿多说,定是伤心透了,指不定这会儿回了竹舍便躲进被窝里哭鼻子。” “可不是?长得丑,又没本事,心肠还那么歹毒,被人嫌弃了也不奇怪。不过,到底是我们看着的孩子,得想个办法帮帮她。” “怎么帮?咱们出手把那姓白的小子抓回来,剥干净了送到那丫头的床上?” “去去去,馊主意!就那小子,咱们还看不上。” “也对,那咱们换个人罢!唔……换谁比较好呢?” “莫尘那小子也不行,太怂!” 雷光藤与千刃桃操心着夙云汐的终身大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老半天也不见个结果。 一旁的墨心芙蓉淡定地听了许久,忽而插了一句:“我觉得青晏那家伙不错!” 一锤定音。 奇葩们的想法很简单,将青晏道君与夙云汐凑作一对,或者说将夙云汐打包送给青晏道君,这是一个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的计策。一来可转嫁夙云汐的情伤,全了它们的高义;二来,在青晏道君身边塞一个柔弱可欺又与它们关系匪浅的女子,将来也有益于它们恢复自由之身。 听闻要将青晏道君拱手相让,千刃桃自是不愿的,无奈敌不过雷光藤与墨心芙蓉的联手压迫,最后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一园子奇葩鬼鬼祟祟地论了大半日,总算敲定了策略,瞅着竹舍的方向笑得无比阴险。 于是乎,次日夜里,夙云汐一入灵植园便叫那些奇葩团团围住,四面八方皆是不怀好意的眼神,盯得她后脊发凉。 “小汐汐啊……”雷光藤的藤条攀上了夙云汐的肩膀,腔调似被刻意捏过,怪异得很。 “你还记得立契之时答应我们的三件事么?” 夙云汐一听这话,便知讨债的来了。她本想这些家伙既想借那三件事压榨她,定会深思熟虑,寻个恰当时机,不料,它们倒是爽快,前后只去了数月而已,便开口要债了。 “我们要的也不多,只让你出手去拿几件东西罢了,对你而已,不过举手之劳。”墨心芙蓉道。 夙云汐心中的忐忑轻了不少,但还是惴惴不安。 “好,你们要什么?” 鱼儿上钩!三奇葩相视一笑,相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雷光藤最为积极,张口便吼:“我先说,我要青晏那厮的一本功法,《雷鸣诀》!” “一个妖修要人修的功法做什么?”夙云汐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嗤,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懂不懂?这话还是你们人类说的呢!” 夙云汐无端被鄙视了一翻,略为窘迫地摸摸鼻子,扭头看向了墨心芙蓉。 “我只要青晏新晋炼的一颗灵丹。” 墨心芙蓉心系炼蜜,想要灵丹也属正常,夙云汐点点头,又面向了千刃桃。 千刃桃这会不知为何突然不悦起来,瞪了她许久才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我……我要青晏贴身的腰带!” “噗……”夙云汐不厚道地喷了,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腰带……你为何不干脆要他贴身的亵衣……” 千刃桃恼羞成怒,竟连花瓣也不摆弄,直接扫了夙云汐一枝头:“笑你妹!老子连人都让你给你了,还不许我留条腰带当留念?” 夙云汐被那枝头扫得晕头转向,晃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隐约中觉得千刃桃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因防着枝头再次扫过来,她敛起笑,斟酌起取得那三件东西的可能。 功法丹药也就罢了,还有腰带这种贴身的东西……奇葩们的喜好果然匪夷所思! 夙云汐幻想起被青晏道君逮住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敢动元婴道君贴身之物的主意,那不是话本里所说的作死的节奏么?她忽然极其后悔自己当初答应了奇葩们这三件事。 “这要求是不是太难为人了?我的修为之有练气二层啊!”她特意加重了那个“二”字。 话音方落即受到了雷光藤与千刃桃的双重打击。 “拉倒吧!练气二层怎么了?我们三个联手还被你算计呢,一个青晏能难得了你?” “哼,一个后辈,不过向前辈讨点东西也做不到,你还是回娘胎重塑吧。” 毒舌一个胜一个,唯有墨心芙蓉宽厚些,非但无言辞讽刺,还赠了她一些灵蜜,据说服下之后可隐身,即便是元婴修士也无法勘破。 不过在夙云汐将信将疑地接过灵蜜之时,它补了一句:“话我不多说,违背契约的下场,你知道的。” 这群可恶的奇葩! 夙云汐紧捏着手中的灵蜜,咬牙切齿,可她又能说什么?坑是自己挖的,也跳下去了,除了自个儿慢慢填上,还能怎么办? 这一夜,是她与三奇葩立下契约以来,首次以灰溜溜的姿态离开。 三奇葩仍在那里说着什么,雷光藤略为担忧地道:“话说,她是不是真的行啊?” 这话引得千刃桃与墨心芙蓉都瞥了它一眼。 “连一个百岁老处男也拿不下,那她就白长了一副女儿身了。”墨心芙蓉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尚未走远的夙云汐冷不防地听到了这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一个大跟头。 回到竹舍之时,青晏道君正在院中闭目打坐,端的是清雅高贵,听闻夙云汐的问候也不过轻轻地“嗯”了一声。 夙云汐悄悄地打量着他,眉目如画,鼻梁秀挺,墨色长袍披身,领口微开,几缕不安分的青丝滑入其中,许是正在修炼的缘故,周身缠绕着些许云雾,衬得他俊中带雅,宛如谪仙。 然而,不知怎的,此时在夙云汐脑中却闪过了五个字——百、岁、老、处、男。 噗……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笑喷了。 她急忙捂住嘴,赶在青晏道君察觉之前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屋子,而后抱着被子哈哈大笑,在床上翻滚了几乎一整夜。   ☆、第12章 师叔的日常 夙云汐近几日成了青晏道君的背后灵,不管青晏帝君去哪她都跟着。 青晏道君修炼的时候她跟着,青晏道君炼丹的时候她跟着,青晏道君研究功法的时候她跟着,青晏道君闲暇品茗的时候她跟着,就连青晏道君如厕的时候,她也跟着。 当然,光明正大地跟是不大可能,多半是装模作样地凑到他周围,眼神偷偷摸摸地往他身上瞅,偶尔也会被青晏道君逮个正着,她便顶着那张越来越厚的老脸皮傻笑:“嘿嘿,我这不是闲着无事,瞎转呢。” 青晏道君没有说什么,只站了片刻便继续自己手上的事宜,不过在他转身的瞬间,夙云汐似乎看到他翻了一个白眼。 原来师叔还会翻白眼,这倒是稀奇! 拜这几日的跟踪与偷窥所赐,夙云汐对这位师叔增了不少了解。 比方说作息,修士多以修炼代替睡眠,可青晏师叔不然,该睡时便睡,而后若非自然醒来便绝不起身。 比方说清洗,寻常修士打多化繁为简,随手一道法术变将自己弄干净了,可青晏师叔不然,每天夜里都须得竹舍后方的小温泉里泡上约半个时辰。 再比方说读书,修士多过目不忘,想知道什么便一方玉简贴在额上,过后往储物袋或空间戒指中一扔了事,可青晏师叔不然,特意开辟了一间书舍,每日在其中就着香茗翻阅书卷,直到一盏香茗入腹方作罢。 还有便是青晏师叔也不是时时都那么坑的,除非有哪个不长眼的人不长眼地碍了他的眼。 诸如此类。 夙云汐看着自己罗列的条条小记,得出一个结论:师叔是一个怪人! 每天睡觉、泡澡、读书……除了吃食,其它的几乎都没落下,余下的时间里还有一半在炼丹,如此一来,修炼的时间便不多了,也不知他是如何修炼到元婴的。 她翻着自己用来记录师叔日常举动的小本,无聊得想着若将手中的记录整理成册拿出去卖,不知会不会比市集里的那些话本更火,名字便叫《揭开元婴修士日常起居的神秘面纱》,又或者《惊!我的元婴师叔居然是个怪人!》……凡人自然不在话下,他们对修士的行为向来好奇,若还能从师叔嘴里讨一些修炼心得掺杂其中,只怕还能引来不少修士的注意。 想着想着便歪了,她不知为何将师叔与那些话本联起来了,幻想着若师叔跟话本里那些个角儿一样与某个女子缠缠绵绵,深情不移的模样……女子的模样她想象不来,却想到了师叔那张百岁老处男的脸憋得通红诉说爱语的情景。 噗……怎么想怎么诡异啊! 夙云汐被自己不着边际的幻想逗乐了,又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狂笑。 她这厢兀自笑得欢乐,可住在她隔壁的青晏道君却不爽快了。 他的作息向来准时,这般时候通常是泡完温泉准备歇息,然而躺在床上才刚酝酿那么点睡意,却被隔壁那一阵夸张的爆笑声吵醒。 这都已经是第几次了? 青晏道君想起自某日夙云汐从灵植园中回来后,便时常在屋中发出那般的笑声。 建竹舍之时,他不曾想过还会有旁人住进来,因而屋子与屋子间并未设下隔音的屏障,不料竟来了个夙云汐,举止不雅行事诡异也就罢了,还不分昼夜地制造噪音,这让一道时辰便嗜睡偏偏耳力又极佳的他非常困扰。 隔壁的笑声依旧不停,耐性渐渐告罄的他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干脆抬头丢了一道昏睡术过去。 这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青晏道君寻思片刻,似乎仍觉得不妥,便随意披了一件外袍,起身去了隔壁,屋门紧闭着,被他以法术轻易打开,也不管屋内人的意愿,径自步入。 夙云汐因中了法术正昏睡着,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其姿势实在不堪入目。 青晏道君盯着她望了一阵,拿起了她身旁的小本,小本中事无巨细记录着他日常里的举动。他想起这几日她跟在他身边诡异的行为,忽而有些了解,只猜不透她这般做的用意何在,更不知这小本里记录之事与她时不时爆发而出的笑声有何关联。 莫名地搁下小本,又在屋中环视了一周,视线落在了一旁方桌上的几本话本之上,修长的手指随意翻了几页,不过看了几行字便迅速合上,脸色变得铁青,耳尖却带着些微红。 “少女倔强地抹干了眼角的泪,不甘地看着眼前冷漠的男子,这个人占据了她的心,可是不管她如何付出,他都不愿给予她哪怕是丝毫的回应。她咬咬牙,干脆扑了过去,毫无章法地啃吻着他的唇。 男子有些错愕,反手想推开她,然而唇上的柔软却叫他迟疑,少女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馨香,沁人心脾,让他忍不住收拢双臂,搂紧她的腰肢……” 这都是什么书! 青晏道君忽而有种冲动,想将夙云汐的脑子撬开,看里头都装着什么乱七八糟东西! 他站在屋中神色复杂地看了许久,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再扔一道法术,让她永远睡下去。 青晏道君不喜夙云汐,从她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他便不喜,因而哪怕青晏与他的师兄交情再好,夙云汐过去的生命里也没有他。不过,虽不喜,看在他师兄份上,也不曾为难她便是,也任由莫尘与她交好。 青逸真人因夙云汐而陨落,青晏道君其实是怨恨的,放任她在外门受苦以及被三奇葩闹腾都有折磨与惩罚之意在其中。 然而,便如藏书阁那老头说的,她毕竟是青逸唯一的传人,过去将她扔在外门眼不见为净也就罢了,如今既接了回来,却是不能再如先前那般置之不理的。是以,灵植园的屋舍被毁后,他便压下了心中的不耐让她住进了竹舍,欲亲近指导一番,当是弥补。孰料,她竟是这副德行! 当真是……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夙云汐不知自己的小本与话本都已暴露,并且还被自家师叔唾弃了一番,依旧如前几日那般偷偷摸摸地观察着青晏道君,为获得三奇葩想要的那三件东西而努力着。 三件东西里前两件还好说,就最后一件为难人。 青晏道君的功法都放在书房,而《雷鸣决》的位置尤为显眼,许是并不被看重的缘故。夙云汐并未被限制进入书房,因而她只需寻个时机将该功法复制一份即可。 取丹药则更容易,青晏道君炼丹之时,偶尔也会让她从旁协助,递些许灵药之类,她只需在丹成之时趁机讨一颗便成事。 可是第三件……腰带!难道要她直接冲到师叔面前大喊“师叔,可否送我腰带?”么?若真如此,师叔大概会一掌劈了她。寻常人也不会随意将腰带赠人,何况元婴修士?能穿在他们身上的多半是护身法宝。 夙云汐翻来覆去思索了许久,最终定下来一个下下之策——偷! 墨心芙蓉不是给了她一些可以隐身的灵蜜么?虽然没有试过,但三奇葩既然想要那三件东西,大概没有必要骗她。 她特意挑了一个万事皆吉的好日子,服下灵蜜便摸向了竹舍后院的温泉。青晏道君的腰带不少,但大多置于储物戒指之中,唯一能下手的,只他身上那一条。 夜色清朗,温泉上水汽渺渺,衬得泉中人的身影亦有些隐约,但见一人静坐,长发轻垂,上身浮于水面,j□j着精壮结实的胸膛。 好一幅美男沐浴图! 夙云汐揉了揉鼻子,警醒自己此刻不是欣赏的时候,正事要紧。 她特意地在温泉附近晃悠了一番,确认青晏道君没有反应后方开始动手,却也不敢放开手脚,只小心翼翼地靠近温泉边。青晏道君的衣物就在那里,墨袍,长衫……腰带搁在最上层,无遮无掩,其色翠绿欲滴,中间嵌着明珠,耀眼夺目。 夙云汐紧盯着目标,手一点点地伸过去,眼看腰带即将到手,不料泉中忽而一阵哗然,但见一道白影晃过,地上的衣物便消失了。 白影掠过的风扇得夙云汐脚下踉跄,转了一个大圈扑了过去,额头“咚”地一下,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触感坚硬却有弹性,还带着些湿意……不是地板? 她抬起头,看见了青晏道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凛然立于温泉边,身上的衣物因临时披上而有些散乱,胸口处仍敞开着。 完了!这是她回过神时唯一的念头。 夙云汐刚冒头的时候,青晏道君便发现了她,原想着睁一眼闭一眼放过她,哪知这丫头竟得寸进尺,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摸向他的衣物。 于是,忍无可忍的他终于一跃而起,披上衣物后欲严词训导,岂料还没来得及张口,对方就扑了过来。 夙云汐身上带着一股奇特的熏香,丝丝缕缕地飘进了他的鼻中,喉头微痒,许是方才泡了温泉的缘故,如今身体竟然有些热,尤其是被夙云汐的小手触碰的地方,几近发烫。 他微微地皱起了眉头,脑中无端地浮出了一句话:“少女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馨香,沁人心脾,让他忍不住收拢双臂,搂紧她的腰肢……” 青晏道君自然没有收拢双臂,却是愣住了,两人各有所思,维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站在温泉边,谁也没有注意到,竹舍的拐角处,飘着一朵泛着粉色的小喇叭花…… 而此时,灵植园中,奇葩们正围着千耳金玲,专心致志地听着温泉那边传来的动静。 “怎么就响了一下水声就没动静了?那丫头到底得手了没有呀?”雷光藤焦急地吼道。 千刃桃也有些不耐,哼了一声:“我猜那丫头已经被逮住无声无息地扔出去了吧,看来我要的那腰带是没戏了。” 面对同伴们的焦躁与怀疑,墨心芙蓉却回以从容一笑:“淡定!夙丫头不是服了我的灵蜜么,青晏那百岁老处男躲不掉的!” “灵蜜?不就是用来骗那丫头有隐身之效的普通灵蜜?难道还有奇效?”雷光藤不解地问。 千刃桃送了他一枚白眼:“笨蛋!墨心手里的蜜有普通的?” 墨心芙蓉点头轻笑:“不错!这蜜确实不寻常,与话本里的某些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 “什么东西?” “呵呵……”它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烈性媚药!” “女子服后无感,但身体会散出异香,男子闻后具有催情之效的烈性媚药!”   ☆、第13章 一起下山吧 青晏道君坑人的方式,夙云汐以为是这样的:面容上带着少许担忧,看似用心良苦,叫你感激涕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待发现那竟然是一个深坑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又或者是这样的:面带微笑地看着你,眼中还隐含些许期待,看得你心生惭愧,仿佛拒绝他是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情,然后明知他这是挖了一个坑等着你往下跳,却还是得咬牙往下跳。 但她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方式…… 青晏道君一把将夙云汐推入了温泉中,愠色染得面容微红。 “你从哪儿惹回这一身骚气!” 一声怒斥带着少许威压,震得夙云汐几欲吐血。 原来师叔也会动怒……小本上似乎又可以加一条了。 夙云汐狼狈地从温泉中爬起来,泪眼朦胧地望着青晏道君离去的背影。 “师叔……我只是想要你的腰带……” 后来,夙云汐只得沮丧地带着复制的《雷鸣诀》与丹药去了灵植园,被千刃桃明嘲暗讽嫌弃了许久,雷光藤得了功法便兴致勃勃地躲到一旁研究去了,只有墨心芙蓉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没事,总有一天,你会拿到青晏那厮的腰带的。” “不过,倒是没想到他的忍耐力居然这么强……看来下一回的药性还能再烈一些。” 夙云汐听得一头雾水。 经过那日的尴尬事之后,夙云汐便开始躲着青晏道君,青晏道君也保持着沉默,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于是,日子就这么在一人闪躲与一人沉默之中过去了,白奕泽结丹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 大典邀请了许多知名的修士,门中热闹一日胜一日,但凌华峰上还是一贯的冷清,大典的邀请函就搁在书房的几案上,但没有人想到要去碰它。 大典召开当日,青晏道君突然唤来了夙云汐,让她随他一同下山。 夙云汐不知师叔为何下山,只知此时在天上飞着的各路人士都是往门里飞的,只有他们是反方向。她觉得他略微有些不厚道,身为门中的前辈,后辈有人晋了金丹,不参加结丹大典也就罢了,竟然还赶着这日下山……当真是不留情面。 然而,话虽如此,她还是欢欢喜喜地爬上了他的飞行法器。在凌华峰中闷了许久,她早盼着可以下山散散心了,不说别的,就是到市集里弄几本新的话本回来也好。 青晏道君的飞行法器是一只竹筏,据说以一种罕有的奇竹制成,整一个青青翠翠的,若浮在水上则韵味十足,可如今悬在空中飞行,却是怪异至极。更令人郁结的是,这竹筏飞得极慢,莫说飞剑,就是寻常仙鹤的速度都比不上。两人这般慢悠悠地在空中飞过,也不知是为了欣赏沿途风景,还是为了被人欣赏。 感受到旁人频频侧目的眼光,夙云汐略为窘迫地低下头。 这年头,连筑基修士都不愿意用这般缓慢的飞行法器,青晏道君身为元婴修士,居然还用得这么自在顺手,只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更让人纳闷的是,这个元婴修士似乎还毫无知觉。 他瞥了一眼夙云汐的神色,见她脸红低头的模样,只当是飞行太快,引得她身体不爽利,于是勾动手指,悄无声息地将竹筏的速度又放慢了些。 “不过是不足八十岁结丹罢了,修仙界中虽万中无一,却并非前所未有,如此大肆宣扬,未免有浮夸之嫌。” 竹筏前行了片刻后,青晏道君突然说道。 夙云汐回过神来,发现他们正途径大典举办场地的上空,底下人来人往,空中还不断地有修士御剑而来,而白奕泽则站在主位上,不知在眺望着什么。 尽管早已不再迷恋他,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人较之过去是越发引人注目了。 不足八十岁便结丹虽非前所未有,可他们这一辈,弟子数千人,能做到的便独他一个。青晏道君的话虽有理,但过于苛刻,倒显得他包容不足了。 然而,师叔如今不过百余岁便已是元婴道君,想必结丹之时的岁数也不大,倒也有说那句话的底气。夙云汐这么想着,便多口问了一句。 “不足半百。”青晏道君回道。 夙云汐噎了一下。 原来青晏师叔才是天才中的翘楚,而且低调得令人发指。 门中弟子外出须登记,因而竹筏在山门处停了下来。 山门处此时的人并不少,多为登门参加大典的客人,以及负责迎接来客的弟子。夙云汐有时会觉得天道他就是个爱找茬的孩子,若不然,为何她在凌华峰上宅了数月,今个儿难得出一回门,就遇上了某些不想见的人呢? 她紧随着青晏道君身后,意图借着他的身形遮挡旁人的视线,可惜天不遂人愿,某些人是打从他们一出现便将他们锁定在视线范围内了。 莘乐巧笑嫣然地迎了上来,嗔怨道:“夙师姐好生见外,平日躲着不愿来探望师妹便罢了,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却还要避着我么?” 有旁人在场,莘乐向来是爱演戏的,将她纯洁善良,友爱同门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不,她话音方落,周围便有人向她投以了欣赏的目光,顺道着用一种不甚友好的眼神审视了夙云汐一番。 夙云汐的心情不大爽快,更无意配合莘乐演那相亲相爱的戏码,仗着身旁有个元婴道君撑腰,干脆立在一旁不理人。 莘乐似乎也不期待夙云汐的回应,自顾自地演足了,又将视线转向了青晏道君,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又借着家中长辈的名义与他套近乎。 “过去时常听祖父叨念,说凌华峰主风仪万千,出类拔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叫弟子心生佩服。” 身为死对头,夙云汐又岂能不知莘乐的用意?无非是讨好她身边之人,继而离间,最后孤立她罢了。在三十年前,莘乐便没少这么做,更离谱之时还曾将注意打到青逸真人与莫尘身上,不过这两人是个心眼儿比较死,都认准了夙云汐,这才没有叫她得逞。说起来,夙云汐如今的朋友这么少,除去她本身爱宅不善交际的缘故,也少不得拜莘乐从中作梗所赐。 思及此,夙云汐不禁有些好奇青晏道君的反应。温和有礼地回应门中的后辈?顺着莘乐的话问候她的祖父? 哪知青晏道君只淡漠地看了莘乐一眼,便转向了夙云汐,问道:“你认识?” 夙云汐愣了一下,继而死命地摇头。本就不想和那女人牵扯,这会儿就是认识也要当做不认识! 青晏道君便不再理旁人,只点了点头:“那便走吧!” 莘乐何曾受人无视得如此彻底,当下脸色便有些苍白,身为门中的娇娇女,身后又有长老与世家支撑,哪怕是元婴修士也对她礼遇三分,谁曾想竟还有人这么目中无人。她朱唇轻咬,眼眶便微红了,仰起小脸,泫然欲泣地看着青晏道君。 “道君,可是莘乐做错了什么?” 她声音微颤,轻柔中略带着哭腔,叫闻者伤怀,听者心碎。夙云汐这个熟知她真面目的是听得后颈发凉,可一旁偶然路过瞧见这一幕的男修却是听得一脸怜惜,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了。 不知青晏道君,墨心芙蓉口中这个百岁老处男会不会也好这口,夙云汐偷偷地打量着自家师叔。 只见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依旧用那淡漠的口吻道:“你骚气太重!” 噗……师叔真乃神人! 夙云汐忍不住想为他竖起两个大拇指,看着莘乐愈加苍白的脸,只觉得这几月来吞下的窝囊气一扫而空,整一个人神清气爽。 她忍住笑,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青晏道君扔上了竹筏。 莘乐望着两人慢悠悠远去的背影,双拳捏紧,片刻后螓首微垂,看似黯然神伤,然而,在发丝遮挡下的双眸,却积聚着浓浓的怨恨。 夙云汐与青晏道君,这两人她都不会放过! 夙云汐丹田已废,成不了什么气候,至于青晏道君,哼…… 原想不通这人百余岁便已是元婴,为何在门中会如此默默无闻,询问过祖父后方知,原来这人的元婴来之蹊跷。年纪轻轻便成了婴又如何?不过是外力催成的元婴,不仅实力比自然结成的元婴差,而且这辈子也只能停留在元婴初期。 说起来,这人倒是与丹田被废的夙云汐般配,一样的进阶无望。   ☆、第14章 这是天大的误会 竹筏下了山,又慢悠悠地飞行了一阵,便到了山下的修仙城——青木城。 青木城乃东珩大陆十大修仙城市之一,依附于青梧门,城中凡人与修士混居,表面上看来安定平和,繁荣昌盛。 两人入了城便直奔城中最大的茶楼,夙云汐也是此时方知,原来师叔此行是为了寻人而来。 仙茗楼二层的雅阁中,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女修,着一身茜色锦袍,肤如凝脂,头上梳着花式复杂的宫髻,金步摇摇曳生辉。 好一个端庄大气的美人! 若说莘乐是一支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虽然只是看起来的),那么眼前这人定是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至于夙云汐,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道袍,揉了揉鼻子,就这德性,顶多就是那路边野生的狗尾巴花吧。 女修名妃瑶,是一名散修,人称妃瑶仙子。据闻她曾经是凡人国家里的公主,因缘巧合下成为了修士,虽然修为仅金丹中期,但却与不少元婴大能交好,实力不容小觑。夙云汐过去亦曾耳闻过她的名字,但直至今日才第一次窥其真容。听说这人行踪飘忽不定,也不知她为何而来青木城,还与青晏道君约在茶楼相见。 夙云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试图在其中寻找出一些猫腻。 莫非,百岁老处男师叔好的是这一口? 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夙云汐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 听闻心爱之人来了青木城,向来深居简出的师叔便迫不及待地出门了,甚至顾不上这日正好是门中后辈结丹大典举办的日子。至于为何带上她这根狗尾巴草……啧,莫不是因为老处男害羞了,扯上她来当挡箭牌了么。 夙云汐觉得自己自从认识了灵植园中的那些奇葩后,就变得越来越邪恶了,取笑师叔是不对的,可是,好戏当前,若然错过,岂不可惜?于是,她乖巧地跟随着青晏道君,在妃瑶的对面坐下。 “倒是第一次见你带着孩子出门。”妃瑶仙子轻笑道,“这女娃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叫人看着便觉喜欢。” 她说着便将夙云汐拉到了身旁,硬塞了一个护身镯子,说是见面礼。 这个,难道是贿赂?看来这位仙子对师叔也并非无情意。 夙云汐犹豫着,见青晏道君点头后方接下了镯子。 虽然无法再看戏,但既然收了贿赂,总要有些表示。因此,她自认为很识相地起身,向青晏道君请辞,借口到附近的集市逛逛,买一些日常之物。 青晏道君寻思片刻,便应了她。 “也罢,你先行去吧。你莫尘师兄这会儿或许也在集市里,晚些我叫他去寻你。” 夙云汐欢快地应了一声便离去了,将空间腾出,让给仍留在此处的两位。 却不知这两位竟不像她想象中那般歪腻甜蜜。 “这孩子原先到是根好苗子,可惜了。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孩子费尽心思,怕是不值。” 妃瑶仙子道。 青晏道君微微一笑,看似不以为然:“值得与否不过一念之差,认为值得,便是值得。” “呵呵,你倒是通透。难怪你已臻元婴之境,而我却仍停留在金丹,倒叫我这比你还早踏入修仙界的人愧之不如了。” “谬赞。” “嗤,还是一如既往地装模作样。” 妃瑶仙子抓起一旁的团扇摇了几下,一脸不屑地讽刺着。 青晏道君的名声很微末,听说过青晏道君的高阶修士大多不将他放在眼内,更有传言说他以丹药催成元婴,这辈子只能停留在元婴初期无法进阶,实力也较之同阶修士差了那么几分。 胡言乱语! 也只有她这些熟知他的好友了解,那不过是青晏放任流出去的传言罢了。 妃瑶仙子对此鄙夷至极,但她更鄙夷的还是青晏。以弱者之姿示人,故意设局引敌人轻敌,继而欣赏敌人被反胜时惊愕的表情……这是何等卑劣的恶趣味。 话说当年妃瑶仙子在青晏道君手下也吃了不少亏,起初还曾被他的容貌所惑,有意与其结成道侣,但在认清他的真面目后却是避而不及,也不敢与他为敌,最后只好捡了一个好友的身份。 然而,若真要论起来,她觉得自己还要嘲讽一句:好友?那只是说得好听,事实上,她也就是个跑腿的角儿! 就好比这一次,大老远地招她来青木城,不过是为了让她帮忙打听一些天材地宝的下落。她本不想答应,可是,谁叫她欠了他的人情呢? 妃瑶仙子执着团扇又使劲摇了摇,仿佛要扇去心中的不爽。 “我实话说罢,你要的东西着实难寻,即便打听到了,也是非九死一生不可得的。”她没好气地说道。 青晏道君依旧面色不改:“无妨。” 妃瑶仙子自知是说不通他,只得轻叹:“也罢,左右将来历险的人不是我,我不过多费些唇舌罢了!” “如此,便有劳了。”青晏道君道。 “客气!” 两人议完了正事,便闲话起来,不知怎的又提起了夙云汐。 作为一个旁观者,妃瑶仙子对青晏道君此番的举动颇为疑惑,以二者的关系而言,不应如此。 她寻思着,终究是吐露了心中的不解:“说起来,那孩子的长相与她娘颇为相似,我以为你会厌恶她。” 青晏道君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不错,我原先却是厌恶她。” “原先?那么如今……” 青晏道君顿了片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良久才回道:“仍是厌恶。” 妃瑶仙子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却又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作罢。倒是青晏道君,脑中无端浮现了夙云汐近日偷窥他时的模样,又想起了一个困扰了他多时的难题。 他看了妃瑶仙子一眼,问道:“妃瑶,倘若你时常跟随在一名男子身旁,时时观察他,记录他的一举一动,不敢正视男子双目,却又胆敢在男子沐浴之时刻意接近,这是为何?” 妃瑶仙子闻言娇笑不已:“这是什么比方?本仙子又岂会做那等事?不过,倘若本仙子真的做了,那么定是我倾慕于那位男子。” “倾……慕?” 青晏道君似乎了然地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倘若夙云汐在此处,她定然会这么咆哮,只可惜此时的她正在集市中东张西望地闲逛着,对仙茗楼中的一切浑然不知。   ☆、第15章 陷入困境 青木城的集市很大,分东街与西街,街道的两侧都立着的摊子,各式各样的商物琳琅满目。东街的摊主多为修士,出售之物大多与修炼相关,西街的摊主则凡人为主,只偶尔有些低阶修士,所售的亦多为寻常之物。 夙云汐出了仙茗楼后便往西走,莫尘接到青晏道君的传讯后便联系上她,但他此时正在东街寻找法宝,因而两人并不急着会合,只约了一个时辰与地点,便各自行动。 莫尘倒是不大放心夙云汐独自一人,有意陪着她,但是被夙云汐以各种借口拒绝了。自家山门下的集市能有什么危险?更何况,她也不是第一次独自在集市中行走。 从储物袋里摸出了几颗灵珠,买了一串糖葫芦一路咬着前行。红糖下的灵果颇酸,但她就爱着个味儿。修仙界的糖葫芦自不是凡人界的可比,多少含着些灵力,于人体而言是有益无害。但修士大多瞧不起这些小玩意儿,有灵珠买糖葫芦还不如直接吸取灵珠中的灵力呢。凡人倒有不少人好这个,却是买不起。 夙云汐咬着糖葫芦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小男孩,自她拿起这串糖葫芦开始,他便一直盯着他,湿漉漉的大眼中满是期待。她想了想,又掏了几颗灵珠拔了另一串糖葫芦。 “哎,小孩,这么想吃糖葫芦?”她走到小男孩面前道。 小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糖葫芦,挣扎了片刻却是倔强地扭开头:“不想!” “哦……不想呀。”夙云汐状似失望地转过身。 眼看糖葫芦即将远离自己的视线,小男孩眼中的挣扎愈浓了。 “想!”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改口,像是怕夙云汐改口,竟扯住了她的衣摆。 夙云汐乐了,将糖葫芦递给他道:“小馋鬼。” 小男孩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正开怀,听到她的话瞪了她一眼,气呼呼道:“才不是馋!” “哦?那你倒说说看,为什么这么想要糖葫芦?”夙云汐见他小脸鼓鼓的模样,不由更乐。 “因为……”小男孩抓了抓脑袋,略微有些窘迫,“他们说,吃糖葫芦可以修仙。” “我想修仙,我想证明自己,我不是拖后腿,我不是一无是处。”男孩儿用他稚嫩的声音说着,话音虽不大,却异常坚定。 夙云汐颇为意外,一瞬间有些恍然。倒不是小男孩的话不妥,而是觉得他说话时的眼神,熟悉却有遥远。 “小鬼头,志气真不小。”她笑道。 将小男孩拉到了一条无人的小巷,顺手翻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测灵根的珠子塞到他手中,不一会儿便见珠子发起了光。好样儿,火木双灵根,天赋还不差!夙云汐错愕了一番,又有些得瑟,随手便捡了一个灵根天赋不错的修仙苗子,这等运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她愉悦地收起了珠子,又另塞了一块木牌给男孩道:“距青梧门下一次开山收徒的时间还有几年,你若是等不及了,就拿着这牌子上山吧,便说是一个叫莫尘的人的人让你来的。” 青梧门开山收徒十年一次,但若有门中长老或精英弟子举荐则不受此限,夙云汐心情畅快,倒不介意帮这小男孩一把,尽管用的是莫尘的名义。 她将话交代完毕便离开了小巷,只留下独自站在原地,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抓着木牌子,呆若木鸡。 “唉,有志气之人真好,可以朝着一个目标努力奋进。” 夙云汐轻叹着,咬下最后一口糖葫芦,慢悠悠地前行,打算到前方卖话本的摊子处找几本能消磨时间的玩意儿。 卖话本的摊主跟先前在低阶灵兽院给夙云汐递话本的凡人是哥俩,因而认得她,一见她便热情地招呼。 “哎,夙仙师,您今个儿怎么亲自过来了?” “换了住处,不方便再叫你弟弟捎书,只好自己来了。”夙云汐说道,低头便翻起来了摊子里的书,许久不来,似乎多了不少新的话本。 “不写话本会死大人最新力作——《我家道君的秘密》,精彩不容错过!”摊子上明晃晃地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如此写道。 夙云汐忽然来了兴致,一边着摊主将新近出的书都打包起来,一边捧着手里的书,在摊子旁寻了一个空位坐下细细阅读起来。 “不写话本会死”只是那位大人的一个笔名,谁也不知他的真身是谁,唯一知的是,这位大人出现至今已逾百年,疑是修士,其笔下名篇无数,因风格迥异,用词独特而受人追捧。曾有人言,如今世上大多新奇的词句最初皆出自不写话本会死大人的笔下。 夙云汐作为不写话本会死大人的忠实读者,旁的话本都可以不看,唯独不能错过这位大人的任何一部作品,哪怕只是一个短短的番外篇。 时光在话本的字里行间悄然流逝,回过神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眼看与莫尘约好的时辰将至,夙云汐起了身,依依不舍地合上了书,连同摊主打包好的话本一同塞进了储物袋。 正犹豫着要不要到前方买几颗酿酒用的灵果,却见莫尘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哎,师妹,可找到你了!我方才找到了一件法宝,快来帮我过过眼。”他一瞧见夙云汐便拉着她往回走,钻进了一条小巷七拐八拐。 夙云汐被他扯得手腕生痛,无奈地叫嚷着:“什么法宝这么要紧,晚点不行么?好歹让我将那些酿酒的灵果买了。” “不过是些灵果,不买也罢!”莫尘不耐烦地喊道。 “不买?”夙云汐心中划过一丝疑虑,缓下了脚下的步伐,顺道挣脱了他的手。 “唉……师妹,你这又是怎么了?”莫尘回过头,眼中满是焦急。 夙云汐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袖上因拉扯而出现的皱褶,这才说道:“师兄呀,难道你忘了师叔先前嘱咐我们的事情了么?” 莫尘一愣,好一会儿才咧开嘴赔笑道:“哎!你看我,急着想要那法宝,竟然把这事给忘了。要不,等看完了法宝咱们再回来买灵果?” 夙云汐眼神一暗,默默地看了他一阵,忽而轻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瞧你这紧张模样,我不过提醒罢了,买灵果不急于一时,我们还是先去看法宝吧,莫耽搁了。” 她说罢,率先走在了前头,与莫尘拉开了几步距离,莫尘不疑有他,仍旧陪着笑跟上。 一步,两步,三步……夙云汐暗暗掐算着时间。 十步! 她忽然运起了轻功,如箭影般没入了小巷的一个拐角处,却听身后“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炸开了。 爆炸声后,她神识外放,在方才走过的地方扫了一遍,小巷空无一人,哪里还有“莫尘”的踪影,只石板砖上多了一只巴掌大的人形木偶,上头还沾着写被烧过的痕迹。 居然是傀儡! 她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敛息符,丝毫不敢大意。 莫尘爱酒,往常对买灵果一事最是积极不过,今日却一改常态,叫人生疑,更何况,两人本约好了会面的时辰与地点,他这么急冲冲地赶来亦是蹊跷。是以,她假意试探了一番,果然叫他露出了马脚。 环顾四周,除却她自己便再无旁人,小巷幽深,交错纵横,天色灰霾,与先前晴空碧洗的模样截然不同。夙云汐冷冷一笑,大概猜出自己如今是陷入了阵法之中,却不知是谁这么大的手笔,竟劳师动众地对付她这么一个练气二层的低阶修士。 她不动声色地留在原地,神识依旧外放着,既然傀儡在此处,那么想必傀儡的主人亦在附近。 果然,约摸小半刻后,那巴掌大的人形木偶旁出现了两个男修,一个身量稍短,嘴唇周围留了须,年纪看起来大些,稍显成熟稳重,修为练气十层;而另一个个子偏高,细皮白脸,看起来年少而轻浮,可修为竟是筑基初期。 相较而言,夙云汐那么点修为就真的显得微末了,所幸她神识的境界还在,一时间,他们还无法发现她。 年轻男修挑起眉梢,左右巡视一番,打了一个响指,将地上的人形木偶燃作了一缕青烟飘散。 “啧,居然叫她识破了!幸好我们事先布置了阵法,不然,可真叫她逃了。” 中年男修倒是慎重,俯身细察了先前爆破残留的痕迹道:“是雷火符。”又以神识在阵法中搜寻了一轮,“不曾发现她的踪迹,想必是用敛息符隐藏起来了。师叔,那人如今修为虽低,但到底曾是筑基修士,你我还是小心为上!” “哼,我堂堂筑基修士,难道还怕她一个练气二层?”年轻男修满不以为然。“走吧,分头去寻,我倒要看看,那女人能躲到几时。” 两人话毕便各自走了一边,夙云汐仗着神识避开了他们的行径,暗自估算着自己逃生的胜算。 手头上可用的只余三张雷火符与一些幻形符,幻形符就罢了,只能扰人耳目,雷火符虽然可以攻击,但除非能一击即中,不然要战胜一名练气十层与一名筑基初期的修士,极难。周围的阵法倒是寻常,若她修为未退,大可以蛮力破之,只是如今这状况,此计是万万行不通的,唯有找出阵眼,以巧破阵。身上的敛息符约摸还能维持小半个时辰,却不知这小半个时辰是否足够。 她忍不住咬牙唾弃自己,难得出一趟门便陷入了困境,这倒霉劲儿真可谓独一份。念头一转,忽又想起了今日是与青晏道君一道出门的,果然又应了莫尘的那句话,但凡与这位师叔沾边的,准没好事。   ☆、第16章 练气大战筑基 萧峰与马昌之皆是青梧门的弟子,依附于凌烟峰莘家,两人奉命盯着夙云汐已有数月,但因夙云汐一直呆在凌华峰上而无从下手,直至今日方寻到了时机,遂趁她落单时设局将其困住,不料夙云汐虽颓废了三十年,却依旧警觉,在他们临近得手之际避开了。 两人分头行事,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梭着,却始终不见夙云汐的身影,隐隐地也有些不耐。夙云汐不懂阵法,这两人也不见得懂,不过是集市里花了些个灵石买的阵法,虽阵盘在手,但入得阵中,只怕亦同样被迷得晕头转向。所幸两人布阵只为了将人困住,阵中并无杀机。 马昌之,即那名练气十层的中年男修,手托着一个阵盘穿过了一条小巷,忽见前方巷口处晃过一道人影,正欲出手,却见那人又晃了回来,不悦地瞪着他。 马昌之疑惑地住了手,问道:“萧师叔,你为何在此处?”他们方才分道而行,断不该碰上才是。 萧峰仍一脸不悦,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正盘道:“我本来便在此处,倒是你,分明走的另一道,怎么也到了此处?” “这……”他环顾着周围的巷道,尽管心中尤为疑惑,但最终只道是阵法迷踪,与萧峰致歉后,便原路返回。 哪知他前脚才走,后脚萧峰便换作了他的模样,绕了一个道追了上去,虽隔了一条巷,却是同一个方向。 片刻后,阵法的另一端,萧峰不耐地在巷间穿行着,手里不断地打着响指,但凡看着哪处不顺眼,便丢一个火球术过去,以至所经之处,断墙残壁,焦黑不断。 正暗骂小巷深不见底,却见马昌之转了出来,道阵中容易迷途,不宜分头行事,两人应以同走一道更为妥当。萧峰初时不疑有他,便任其随在身后,不料前行数步,忽觉身后杀机浮现,一转身即见一张雷火符迎面袭来。 “爆!”对面的马昌之双手结印,果然地引爆了雷火符。 高阶灵符炸开了威力不容小觑,萧峰急忙跳开,堪堪避开了这一击。初击失手,出手之人并未恋战,遗憾地咬牙牙,钻进了一侧的巷口。 萧峰站稳脚步,望着这一路走来被他的火球术轰炸得残破不堪的小巷,愤恨地咒骂:“狡猾的女人!”即祭出了一柄飞剑,破开了旁侧碍眼的墙壁,追了上去。 阵法虽大,巷道亦交叉复杂,却不至于原地打圈或莫名转移,若不然,他不会炸了这一路还没回到原点。马昌之走的方向与他完全相反,此时断然不会出现在这一侧,因此,会出现在这一侧并且攻击他的人,除了夙云汐,不作他想。 夙云汐仍维持着马昌之的样貌,在巷道间走窜着,许是气力不足,逃得并不快,然而不知为何,每当萧峰即将擒住她时,都叫她溜走了。如是几个轮回,萧峰心中的怒意更盛,挥舞着飞剑,一见着人影便丢一个*术过去。 但见赤色术光一道接着一道,轰声不断,墙道被损,逼得夙云汐的藏身之处越来越少。 而此时,真正的马昌之正原路返回,向着这一侧走来,听到动静后只当是萧峰找到了夙云汐的踪迹,于是加快了脚步赶来,哪知刚与萧峰打上照面,便重重地吃了一招。 “萧师叔,你为何……”马昌之甚至还来不及想明白自家师叔为何突然攻击自己,便瘫软了下去,手中的阵盘亦随之落地,在石板砖上滚了两圈。 萧峰一惊,方知是误伤了自己人,心中愈恨,接连施了几道法术,将夙云汐逼入了一个死角。 “哼,看你还往哪逃!”他勾起一抹冷笑,执着飞剑越过了马昌之的身体,一步步地向她逼近。 夙云汐背部紧贴着墙,身上的敛息符与幻形符皆已失效,呈露出她原本的面貌,尽管并未受伤,却也颇为狼狈。方才一番动作,引敌方自相残杀,虽成功折损了敌方一人,但亦暴露了她自己,形势并未好转,反而愈加恶劣,手上仅余两张雷火符,要正面迎击一名筑基期的修士,无异于以卵击石。 眼看萧峰越逼越近,夙云汐走投无路,一咬牙,又催动了一张雷火符打了出去。 萧峰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很是轻蔑,侧身避过雷火符,落到她跟前,一举将她擒在手中。 “哼,尤不知死活!”他横眉竖目道。 却听不远处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炸裂了,但见周围的景色一变,灰霾不再,巷道依然交叉着,却不似先前那般复杂,隐约中似乎还能听到集市中传来的喧闹声。原来,方才那张雷火符的目标并非萧峰,而是那滚落在地面上的阵盘。 夙云汐笑了起来:“真可惜,我这人,别的长处没有,唯独命比较硬!” 萧峰目光一凛,身为一名筑基修士,却被一个低阶练气修士三番四次地算计作弄,这口气如何能咽下?他耐心告罄,怒意迸发,竟搁下飞剑,手中灵力急聚,凝出一个巨大的火球。 “贱妇,受死吧!” 他近距离向夙云汐袭去,这一招,莫说是练气修士,哪怕是修为与他相当之人也不敢贸然接下。夙云汐避闪不及,只得闭上双眼。 “轰!” 一红一白两道法术互斥,碰撞之处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始料未及的是,方才那惊险万分的时刻,夙云汐腕上的镯子竟发出了一道白光,将其裹在其中,萧峰那一招杀机无限,竟不曾伤得她分毫。 “护身法宝?”被法术余威震开的萧峰诧异地说道,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镯子。 夙云汐虚脱地爬起来,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双手结印,口中轻念:“爆!”居然催动了最后一张雷火符。 萧峰脚步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未料那雷火符竟紧贴于他背上,在身后炸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尽管未能将他一击毙命,却也叫他受了不轻的伤。 “我这雷火符,每一张的威力都相当于筑基修士全力一击,你猜,就凭你身上那几件低阶的护身法器,还能抗几下?”夙云汐抓着几张空白符纸,强装着镇定道。其实她此时也就一个空架子,只能摆摆样子吓唬人,唯一能保命的便是先前妃瑶仙子送的护身镯子,却也不知还能护她几次。 只不过,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势。 果然,萧峰见她这般架势后变得有些投鼠忌器,瞅着她手中的符纸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僵持片刻,直到莫尘出现。 “师妹!” 莫尘疾呼着,御剑而来,神色很是焦急,想是到了约定的时辰却久等不着夙云汐,听到此处的动静后便急急赶来。 他一眼就瞥见了夙云汐面前的萧峰,见两人对峙而夙云汐一身狼狈,即不管三七二十一挥剑砍了过去。萧峰实力本就不如莫尘,又受了伤,因而不过数招就被莫尘斩杀于剑下,神魂俱灭。 “师妹,你如何了?”莫尘神色慌张地走到夙云汐身旁,拉着她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了一番才作罢。 夙云汐任由他搀扶着,扬起一抹虚弱的微笑道:“还撑得住,不过虚耗过渡,有些乏力罢了。” 莫尘这才放了心,转而料理地上的两具尸体,从他们身上摸出了两块青梧门弟子的令牌。萧峰与马昌之大概想不到这趟出手会失败,因而并未刻意隐藏身份,莫尘通过这两块令牌上得知了他们的身份。 “是凌烟峰上的弟子。”莫尘皱着眉道,顺手施了一道法术毁尸灭迹。 夙云汐原先便猜到了七八分,因而此刻并无太诧异。这两人摆明了是冲着她来的,想她沉寂了三十年,自认仇家不多,会对她下手的,除了凌烟峰莘家那位,还能有谁?只是想不到,三十年不见,那位的心肠竟然歹毒了这么多,连一个修为退得跟凡人差不多的练气修士也不放过。 她想起了下山前,她与青晏道君在山门处遇见莘乐的情景,心中尤为郁结,只怕今后她俩之间的梁子会越结越大。 莫尘不知个中缘由,只以为夙云汐遇上了杀人夺宝之徒,待听说了她遇敌时的情形,不由心中一悸,冒了一身冷汗,暗恨自己大意,竟放任师妹独自一人遇险。对敌的情形夙云汐没有细说,但敌我悬殊,想也知道当时的凶险,莫尘甚至不敢想象,万一他来晚了一刻,又或者师妹手中没有妃摇仙子所赠的护身镯子。 “若早知你会遇上这俩恶徒,就该一早与你会合,也省得叫这等人钻了空子。”莫尘自恼道。 夙云汐摇摇头,轻笑:“总不能跟着你一辈子,往后我再小心些,多带些保命之物便是。” 她往前走了两步,忽觉脚下有些酸软,险些摔了下去。 莫尘赶紧拉着她:“瞧你,站都不稳了,还逞强!” 夙云汐干脆攀上了莫尘的背,没好气道:“好,不逞强。此地不宜久留,便劳烦师兄背我回去吧。” 莫尘哼哼两声,不再说话,背着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暗巷。 夙云汐望着他黑圆的脑袋,没来由地觉得好笑,想起了幼时,莫尘也这样背着她。那时的莫尘不像如今这般颀长俊朗,是个大块头,对修炼也不大热衷,却常常跟随在勤奋修炼的她身边,时不时被她当做修炼的对手而揍得鼻青口肿,但是更多时候,是他修炼乏了,默默地呆在一旁看着她,直到她耗光了所有气力,再也修炼不动为止,然后他就背起她,将她送回她的洞府。 莫尘的背似乎还和当年一样宽广,唯一不同的,是结实了不少,倒不如当年那样软软肉肉的,趴着舒服了。 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伏在他肩上闭上了双目。先前虚耗过度,这会儿一放松,困劲儿便不可抵挡地袭来,她也懒得抵挡,不过片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莫尘感受到她的动作,身形一顿,脸上凝起了一抹厚重的愁色。   ☆、第17章 我家道君? 夙云汐美美地睡了一觉,以为醒来之时便回到了竹舍,哪知睁眼时,入目的还是莫尘那颗黑圆的脑袋。 她这位师兄,修为筑基期,放着大好的飞剑与飞行法器不用,居然用两条腿,背着她,徒步前行,老半天了还停留在半山腰。 “唉,师兄,你这是脑子不好使了么?这么走下去,几时才能回到竹舍呀?”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将她放下。 但莫尘却没有动作,依旧背着她一步步地往上爬着,偶尔觉得她的身体滑下一些,便抬了抬双臂,将她托高。 “我乐意还不成么?”他瓮声瓮气地说道。 夙云汐不知自己怎么惹毛了他,只好由着他去。 莫尘的脚步很稳,一步一个脚印,仿佛还背上瘾了似的,竟喋喋咻咻地诉说起当年。 “师妹啊,你还记得小时候么?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六十年了呢。那时候你就那么大,跟一颗小豆芽似的,每回修炼完走不动了,也是我背着你一步步地爬上山的,那会儿我还不会御剑,也不会轻身术,背起来可吃力了。” “嗤,这不是你乐意的么?”夙云汐也想起了当年那个大块头累地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取笑。 莫尘也笑了笑,肩膀因而颤抖了一阵:“那是!我就你这么一个师妹,不背你还能背谁呢?而且,你那时多乖啊,不止每日勤奋修炼,对师兄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听话,言听计从……你确定你说的人真的是我?”夙云汐拧起眉,显然不大认同,勤奋修炼是真,听师兄的话却与她记忆中的不同,分明他才是她的跟屁虫。 “我说是便是!”莫尘强硬地驳回了她的质疑。 夙云汐呼吸一窒,纳闷这厮今日为何变得如此强势,只好缄口不言,继续听他啰嗦。 “可惜,后来呀……”他轻叹了一口气,“师妹你就开始不听我的话了,也不愿再让我背,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再与我像原先那般亲近,因为你喜欢上凌剑锋的大师兄白奕泽。 “可恶!那白奕泽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这乖巧听话的师妹变成那般模样!”他突然停下脚步,愤恨地咒骂道。 夙云汐被他这般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愤怒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亦无从辩驳他的话。白奕泽是她这一生中唯一的败笔,这是个不可磨灭的事实,但也不能怪罪白奕泽什么,因为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因而,倘若此刻真的要她说什么话来回应莫尘,她也只能继续唾弃自己。 莫尘过了许久方平息了怒气,背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忽而放下了她,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地望着她。 “师妹。”他再次开口,“咱还是继续修仙,可好?就如你先前说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三十年前的一切,就当是过眼云烟,我们重头再来,可好?不为大道,不为长生,只为有生之年拥有自保之力,好好地活着,安了师兄这颗心,可好?” 接连着三个“可好”听得夙云汐心中的沉重一层叠一层,不知是否错觉,她隐约觉得他方才的话音中带着些许哽咽。原来方才絮叨那么多是为了引出这几句话,看来他是被此番的遭遇给吓着了。 夙云汐暗叹着,思绪飘远。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修仙与不修仙,在她看来是没差的。遇上碎了丹田这等事,再努力也是白费,顶多叫修为增个一两层,筋脉更强固罢了。练气四层与练气二层相比,能强得了多少?与其费尽心思,奔波劳碌,倒不如舍之,偷闲度日。反正那时的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只是想不到,三十年后,竟会有人语重心长地劝告她,要她重新修仙,不为大道,不为长生,只为保命,只为让亲友安心。听起来,倒像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夙云汐眉开眼笑,心中暖意满溢。也是直到如今,她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自己亦有人维护,有人牵挂担忧。 夙云汐没有即刻答复莫尘,莫尘也没有逼她,只嘱她仔细琢磨,将她送回竹舍门前便独自离去。许是他先前说话的声音太过压抑,她觉得他此时的背影很是消沉,忽又想起了不久前他独自坐在桃树下失魂落魄的样子。 莫尘他心里有事,她默念道。或许待她理清心中杂念后,该与他详谈一番,总不能只有师兄待她亲如兄妹,掏心掏肺,她却只默然接受,无动于衷。 这般想着,她轻叹了一口气,甩去心中的不快,漫步走入了竹舍。 在此之前,夙云汐以为,青晏道君今日既然特意下山会见美人,想必会与妃瑶仙子缠绵悱恻,依恋不舍,不到日暮西山是不会回来的,因而,当她看到比她还早一步回到竹舍,正安逸地坐在院中竹榻上翻书的师叔时,不可谓不吃惊。 他手执着一本书,静静地翻阅着,脑后的长发披散,微湿而软柔,看似方沐浴完毕,正在此处风干,轻风抚动他额前的发丝,眉下美目微弯,唇角轻翘,处处昭示着他此时心情的愉悦。 黛衣墨发,翠竹绿藤,美人清雅,淡然入画。 诚心而言,此时的师叔当真是一道风景,叫人惊艳,夙云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底暗赞妃瑶仙子好本事,竟叫这位百岁老处男的脸上也开了花!只不知这位师叔是不是破处了,不然为何会脸上会有那种餍足的笑容……她斜瞅着他,眼神中的兴味愈来愈深。 青晏道君放下了手中的书,夙云汐一入院子他便已察觉,却不在意她那时而诧异时而惊疑的目光,反而笑意更深,招手示意她上前。 “师叔。”夙云汐行礼道,颇有些受宠若惊。 “回来了?为何弄得如此狼狈?”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伸向了她。 夙云汐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双目睁得浑圆。拒绝师叔的后果固然可怕,但师叔的触碰也绝非她这等与凡人相当的弱渣可以承受,若必须做一个选择,她宁愿选前者。 谁知道这位笑得诡异万分的师叔肚子里,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呢? 青晏道君的手略为尴尬地顿了一下,眉头有一瞬间轻蹙,却转眼消散,面上又只余温和浅笑,仿佛刚才那刹那间的变化,只是旁人的错觉。 “怎么?难道还怕师叔会害你不曾?”他佯装不悦道,指尖却凝起了一道碧绿色的灵光,钻入了夙云汐的眉心。 那是一道纯粹的木灵之力,干净而碧澄,带着旺盛的生机。夙云汐只觉一股微凉而温柔的水流在她的经脉间游走,顷刻间便洗去了她身上所有的乏力与疲惫,宛如雨后之木,焕然一新。 夙云汐差点因此而j□j感叹,但终究记着师叔还在面前,是以生生地忍住了,只低着头道:“不敢,只是方才在地里滚了几圈,沾了不少尘土,怕污了师叔的手。” “哦?那你倒说说看,为何无端在地里滚了几圈?”青晏道君兴致盎然地问到,顺道用法术替她清除了身上的脏污之处。 夙云汐只好将在集市里遇到的事说了一遍,先前她与莫尘说时是拈着轻的来说,这会儿却添油加醋,将险象描述得惊险万分,本指望师叔得知自己的惨状后会心生怜惜,哪知师叔竟毫不在意。 他无奈地摇头道:“你手上既有妃瑶仙子所赠的护身镯子,那两人便伤不着你,况且,贫道已嘱莫尘去寻你,若无异状,你本不该陷入那等境地。夙师侄,仙途险恶,切不可大意。” 所以,她先前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望着他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忽而气不打一处来。 敢情师叔这是早就知道她被人盯上了? 两人一同下山,青晏道君得以闲坐茗居,与美人卿卿我我,温柔写意;她却无端陷入困境,独战于深巷,九死一生。 师叔,你这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 夙云汐胸闷至极,咬碎了一口银牙,回到屋子后胡乱发泄了一通,却还是消不了气,就连新买回来的话本也看不下,嚷嚷了一声,干脆将书丢在一旁,抓起被子埋头沉睡。 这厢的动静自然逃不过青晏道君的双耳,他悠闲自得地在居室中打坐调息,待隔壁的声响都安静下来方起了身,缓步走了过去。 青晏道君当真不负“怪人”之名,许多时候,他看起来彬彬有礼,温雅而敬人,但某些时候,又仿佛所有的礼义廉耻于他而言皆是浮云,比如现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男女大防,在他推开夙云汐的闺房之门时都化作了轻烟。 这是他第二次站在夙云汐的房中,房中的一切似乎都仍与前次相当,散在桌上的话本,倒在床上睡姿不雅的夙云汐…… 他凝望着床上鼓起的一团,眸色渐浓,仿佛在冥思着什么,犹豫与困惑交杂,直到许久之后,夙云汐忽而咕哝着翻了一个身,他才移开了目光。 却见一本话本随着夙云汐的动作跌落在地,封面上印着书名,七个鎏金的大字,熠熠生辉。 因着前番的经历,青晏道君自是不敢再翻夙云汐的话本,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封面上的那几个字——我、家、道、君、的、秘、密。 我家道君?!   ☆、第18章 师叔有毒 夙云汐做了一个恶梦,梦里有一个暗影伫立在她身旁,目光幽深,叫人不敢直视。她惊骇地欲逃离,不料那暗影身后竟突然伸出了无数根藤条,束缚住她的四肢,缠绕住她的颈项,叫她挣扎不能,呼吸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暗影一步步靠近,然后张开了血盘大口,一口咬向她…… “救……命……”她惊呼着坐起,冒了一身冷汗。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在床上,屋内一切如常,什么暗影、藤条、血盘大口……皆是虚无,方知是梦。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以为被衾太厚,捂得太热,因而叫她生出了这么可怕的梦。 天色以大亮,左右已无睡意,夙云汐干脆起了身,换了一套清爽的衣物。忽觉腹中传来些许饿感,她揉揉肚子,无奈地摸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了一颗辟谷丹。自上了凌华峰后,她便只能靠着这玩意儿果腹。一来,门中的膳堂距此处颇远,每日为了吃食来回奔波不大划算;二来,她倒是有心自己动手煮些什么,奈何青晏道君一句“峰上禁烟火”便堵死了她。 唉,这年头,觅食艰难啊!辟谷丹虽好,吃下一颗,即可饱腹三月,只可惜不解馋。她感叹着,仰头咕噜地一下,将辟谷丹吞了下去。 推开门,却见门口悬着一个小食盒,打开后见里面装着几个精致的小点心。她惊奇了一下,猜想是莫尘昨日在集市里买的,偷偷地搁在此处,怕是想给她惊喜。 她随手拈起一个咬了起来,点心酥软可口,叫人回味无穷,在嘴馋已久的她尝来,彷如久旱逢甘霖,差点感动得她泪流满面,于是即刻捏了一道传讯符与莫尘,以表感激。 孰知不过片刻,莫尘便回了她一道符,说不曾准备什么,这点心来历蹊跷,须谨慎食用。 夙云汐口里还含着一口点心,这会儿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凌华峰上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灵植园那些奇葩自不可能准备这些点心,也不是莫尘与她自己,那么……难不成是青晏师叔? 她这么想着,忽觉小腹处一阵刺痛,宛如刀割。 哎……这点心果然有毒! 她捂着肚子,急得直跺脚,左右四顾,纠结着如何处理手上残余的以及口中的点心,而额上冷汗涔涔,面容也因此而皱成一团。 “你就是肠穿肚烂也得把这些点心吃下去。”耳边突然传来青晏道君的声音。 夙云汐扭头望去,见这位师叔正闲坐院中,一脸淡漠,不禁心生悲凉,忍住腹痛胡乱将手中的点心吃了,掩面奔去。 青晏道君望着她匆忙的背影,莫名的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将仍悬在她门前的小食盒引来,继而凝视着盒中余下的两三个点心,若有所思。 夙云汐离开院子后便直奔茅房,在其中泻一个四肢无力,软弱无骨,就连去灵植园为那些奇葩浇灌灵泉时,双腿仍微微打颤。 无端遭受这般的罪,说不怨恨那定是假的,她在心里腹诽了青晏道君几乎整整一天。 “你说他堂堂一个元婴道君,放着那么多事情不做,三番四次算计我这么个小辈算什么意思?”入夜之后,她跑到灵植园中向那些奇葩诉苦。 暂时充当解语花的墨心芙蓉满是同情地看着她道:“谁知道呢?老处男的心思总是难料的。不过我倒觉得,向你这般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真该像莫尘说的那样去修炼一番了,居然连几个点心都承受不住,忒丢脸!” 夙云汐自讨了一顿鄙视,老脸红了红,只好摸摸鼻子,默默地溜了。 重新修炼一事,她既然答应了莫尘,便自会考虑,只是不曾有结论罢了。 修仙,为何而修仙? 莫尘担忧她,说为了保命,为了让他安心,劝她修仙。 莘乐派人刺杀她,一举不得定不会善罢甘休,逼她修仙。 墨心芙蓉嫌弃她太弱,给它们丢脸,要她修仙。 理由种种,仿佛皆不可抗拒,可隐约中,夙云汐终究还是觉得欠缺了什么。 她在峰上来回晃荡了许久,脑中思绪万千,怎么也理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垂头丧气地会了竹舍,却见竹舍中一片漆黑,唯炼丹房处有光亮。 青晏道君近来都不曾炼丹,昨日下了一趟山回来,即又开了炉,不知是得了新的丹方还是受人所托。 炼丹房内灯光昏黄,与那丹炉中的火光相当,怪不得夙云汐说青晏道君是个怪人,放着大好的夜明珠不用,偏要与那些凡人一般点灯,当元婴修士当得他这般的还真不多见。 夙云汐望着窗上微微晃动着的人影,浮躁了一整天的心莫名地就平静了下来,她鬼使神猜地走了过去,仿佛那里头有着她寻到了多时的答案。 丹炉中炉火烧得正旺,炉口处青烟飘渺,伴着丝丝药香,沁人心脾,青晏道君端坐于炉前,双目微闭,神定气闲。夙云汐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抱着双膝凝视着自己师叔神游。忽略相识以来的种种不快,单看师叔这张脸,还是善心悦目的,又或是师叔的气度着实惑人,因而,哪怕是在他做了这么多叫她郁结的事之后,她仍然无法厌恶他。 却不知该说他犀利,还是说她犯贱,唉…… 青晏道君自然一早就察觉夙云汐的到来,甚至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了然。神识无声地笼罩在她身上,见她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时而一脸呆滞,时而愁眉苦脸,时而又无奈叹息,那模样不就像极了过去所见的那些为情所困的女子么? 念头一起,便无法抑制,忽又想起了她那些话本里头露骨的描写,顿时觉得她的目光也变得毒辣j□j,他不自在地睁开眼,默然起身走了出去。 夙云汐不知所以,便紧随其后。 院子的东侧长着几丛翠竹,不知品种,只看着觉得比寻常的竹笔直苍翠,竹下摆着一张琴,青晏道君平日鲜少抚琴,夙云汐自来了凌华峰之后也就听过几回。 却不知师叔今夜哪来的闲情逸致,炼丹炼到中途突然便就着夜色来抚琴了。 夙云汐暗忖着,挑了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着,一边听着琴,一边继续盯着青晏道君神游,只是这回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青晏道君不止长了一张好脸,还长了一双好手,十指修长,一挑一抹,一掐一推,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带着独特的韵味,如十位美人于弦上起舞,或动或静,或翩跹轻盈,或静雅斯文。 琴音如其人,清透静匀,如青晏道君往日给人的印象一般,不过,许是她此时心情不佳的缘故,她仿佛在那琴音里头听出了些许不稳。 青晏道君被夙云汐盯得心烦,本欲抚一曲清音静心,哪知竟然不奏效。他眼神一暗,往琴音里添了一些威压,意图给这个得寸进尺的师侄一点教训。指尖上的动作加快,琴音陡然转急,忽听“嘣”地一声,琴弦断了。 青晏道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元婴修士的肉身强横,自不会被琴弦所伤,只是,自他懂抚琴以来,已近百年,还是头一回会抚断琴弦。 意识到自己的不寻常,他的脸色有些深沉,回过神来发现夙云汐早已气血翻涌,瘫软在地。他虽在琴音里添了威压,却控制有度,只教她难受,并未伤其根本,因而此时她看起来是狼狈,神识却仍清醒着。 他迟疑片刻,走到了她身旁,为她施展了一回复术。 夙云汐缓过劲头,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师叔……”她委屈得唤道,眼神里慢慢的控诉。她不就听个琴么?怎么就得遭这般罪了! 然而,这眼神在青晏道君眼里却是另一种含义。本要倾身将她扶起的动作一顿,神色复杂,似犹豫,又似为难,还似夹着些窘迫与羞赧。 当一个女人楚楚可怜地望着一个男人的时候,这意味着什么?撒娇?勾引?乞求爱怜? 看来夙师侄对他,果然是情根深种。 青晏道君这般想着,忽而觉得自己有些罪孽深重。   ☆、第19章 师叔躺着也中枪 夙云汐被青晏道君弄得莫名其妙,方才明明见他弯腰伸手要将她扶起,却又突然收了回去,当下便有些不满。这位师叔当真不给人留情面,好歹师叔侄一场,就算是真的嫌弃她,也用不着表现得如此明显。 她暗恼着爬起来,拉扯着身上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夙师侄,你……可是有话要与贫道说?” 青晏道君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夙云汐一愣,讶异他这回居然还没走,也不解他为何会以为她有话要说。 但是,师叔难得开口,这样的机会又岂能错过?她本无话要说,可被他这么一提,她倒是想了起来,于修道一途的疑惑,放着这么大一个元婴道君在此不去请教,自己瞎琢磨个什么劲呢? 她稍想了片刻,道:“师叔,人为何而修仙?修仙的理由是什么?” 青晏道君眉梢一跳,似乎对她的不答反问略为不悦,但还是回答了她。本以为他会长篇大论一翻,孰料他的答案竟极为简单,不过寥寥几字:“修仙,需要理由么?” 夙云汐睁大眼:“不需要么?” 青晏道君反问:“需要么?” 夙玉汐顿住,忽而哑口无言。修仙,仿佛也不是特别需要理由。 “可是……既然不需理由,那么修仙的意义何在?”她想了想,又反驳了一句。 青晏道君瞅着她这楞头呆脑的模样,补充道:“意义?夙师侄以为,意义从何而来?” 夙云汐摇摇头,她往日做事只问做事的意义是什么,却从不曾追意义的本身来源于何处。比如看话本的意义为消磨时间,酿酒是为了给与自己亲近的一两个酒鬼解馋等等,却不知消磨时间与替酒鬼解馋为何会成为了有意义的事。 “人心。”青晏道君见她许久答不上来,便主动替她解惑,“一件事,有人愿意为之,有人却不愿,概因此事在不同人的心中的衡量不一,即是说,意义乃人心所赋予,你若以为有意义,便是有意义,若认为没有意义,便是没有意义。换而言之,即为心中有道则心无旁骛,心中无道则犹豫彷徨。你如今会有这般的疑惑,不过因为心中无道罢了。” “心中无道?”夙云汐沉吟着,似有所悟。可不是么?看话本消磨时间这般在她看来极好的事情,在许多修士看来是堕落不可取的,因此事在这些人心中的意义不同…… 青晏道君点到即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眸光一闪,又复问道:“你……可还有其它的事要与我说?” 夙云汐一听,却当他是不耐烦她,不愿再与她啰嗦,于是急忙摇头。 “当真没有?”青晏道君不可置信地再问。 “没!”夙云汐斩钉截铁地回道。 耽搁了师叔这么长时间,回头万一师叔想岔了什么,又觉得她这个师侄不爽,那么最后遭殃的还是她。她暗暗舒了一口气,为自己的惊醒而庆幸。 耐人寻味的是,面对她这回的知趣,青晏道君非但不满意,脸色还越来越黑。 “哼,口不对心!”他甩了一下长袖,怒然回到炼丹房,并狠狠地摔上了炼丹房的大门。 夙云汐被身后那“砰”地一声吓了一跳,想不通自己为何又触到了师叔的逆鳞,然而思及师叔向来如此,亦不深究,继续推敲他方才的话语。寻思片刻后,忽又觉得方才漏了什么,只得再次绕到炼丹房门前。 “不知……师叔修的是何道?”她隔着门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却是没底的,料不准师叔会否再次回答。 炼丹房内安静了许久,门没开,只传出青晏道君带着不悦的声音:“随心之道!” “随心?”夙云汐捏着下巴点头。 青晏道君行事向来没有准则,看心情办事,想起来倒是与这“随心”一次贴切吻合。随心,随意,顺其自然……能有这份心性,难怪他年经轻轻便突破了元婴之镜。 只可惜知道了师叔的道于她并无益处,她倒是想学师叔那般随心,可是,她能随得起来么?不说别的,就方才那情形,她何曾不想踹开炼丹房的大门,指着师叔大骂一顿?可是,她敢么? 所以说,道与人之间是相互选择的,人择道而行,道亦择人而传,大道万千,众生芸芸,唯有人道合一方能使人走得更远。 她拉扯着身前的头发,在院子中来回踱步,脑子里时不时地回响着师叔先前那句话:心中有道则心无旁骛…… 仔细想想,仿佛就是这么一个理。 当年她师父青逸真人修的是正义之道,因而不管旁人做出如何奸邪阴暗的举动都无法撼动他半分,还有白奕泽,因修的是无情剑道,是以不管她与莘乐如何深情不悔亦无动于衷。 而她…… 她回想着自己修为未退之前修仙的情形,追溯当初自己为何会踏上这条修仙之路。 记忆已经很朦胧,只依稀中记得那会她还不满三岁,有一个美丽的女子,用如玉般温润的手牵着她,一步步踏上了青梧山的石梯,将她送到了她师父青逸真人面前,说:“从今以后,你的亲人只有你师父——青逸!” 因青逸真人不曾刻意瞒她,所以女子的身份她大抵是知道的,那是她的亲娘。对于这位音容笑貌都已经模糊的女子,她并没有怨恨,甚至已经想不起原先跟她一起生活的情形,却是记住了她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师父等同于亲人,而且是唯一的亲人。因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对青逸真人是惟命是从的。青逸真人待她如珠如宝,且对她的期望很高,他自身由于某些原因导致此生无法再度进阶,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她身上。是以,她年幼时修仙,多半是为了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及至少年,恰逢情窦初开,青逸真人带着她参加门中的大会,正巧碰上了年少英雄的白奕泽。她那会儿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俊逸好看的男子,竟看迷了眼,便被自家师父取笑道:“看来云汐很喜欢这位白师侄呢!待云汐再长几岁,为师便做主,向白真人提亲,将云汐许给白师侄当道侣可好?” 当时的她傻乎乎地竟将这句话当真了,从此陷入了对白奕泽的迷恋之中,修仙是为了增强实力,与心上人相配,因为别人都说能配得上白奕泽的绝非平庸寻常之辈…… 如今想来,她忽而觉得自己当年挺蠢的,倒不是不辜负师父的期望或要与心上人相配有什么不对,而是她这一路修炼过来,竟然都只为了别人在修仙,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别人的期望。 修仙,修的是己,而她却在道上丢失了自己。亦无怪乎三十年前的事发生后,她会觉得修仙与不修仙没差,师父陨落,爱已成灰,失去了迫使她修仙的两大缘由,修仙还有什么意义? 反省完毕,夙云汐大概摸清楚了自己的症状所在,就如青晏道君说的那般,她心中无道。因为无道,所以觉得修仙与不修仙没差。曾经,她以“即便终成大道,又能如何?”来反驳莫尘,如今想来,却是另一番念头:倘若你不曾得道飞升,又如何知道你能如何? 可是,适合她的道究竟是什么呢? 师父的道,师叔的道,白奕泽的道……她搜罗着自己脑中已知的道,却又一一排除,知道这些必然不是自己的道,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不知几圈,还是没有答案。 无奈之下,她只好给莫尘捏了传讯符,问他所修为何道,莫尘只回了她三个字:不知道。 夙云汐僵笑:难不成“不知”也是一种道? 于是她又捏了一道传送符给灵植园里看起来最睿智的墨心芙蓉,然后换回来一顿骂:“傻不拉几的!我修什么道与你何干?与其瞎想这些,倒不如好好修炼,等境界到了一定程度,自然而然便会明白。” 夙云汐一愣,忽而吃吃地笑了起来。也是,道总是可遇不可求,倘若她这般在院中随意胡思乱想一番便能领悟真意,那么天底下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孜孜不倦地求道而不得? 修仙,求道,只有去求,方能得道,只有日积月累地修练,不倦不悔地求索,一点一滴地领悟体会,方能臻达境界,水到渠成…… 她豁然开朗,忽觉神清气爽,连带着看着炼丹房那扇紧闭着的门也顺眼起来。心情大好的她突然就兴起了修炼的念头,吞了一颗灵丹,就地而坐,很快便觉得一股精纯的灵力涌入了她的奇经八脉之中。 然而,脑子突然发热的她显然忘记了一件事,她此时虽有可以吸收灵力的经脉,但是却没有容纳这些灵力的丹田,灵力进入她体内之后因不得归纳引导而四处窜走,以致她还没开始修炼,人已经痛得意识混乱,血色染衣,看起来犹如刚从血池里爬出来似的。 可怜她三十年来头一会起了重新修仙的念头,非但不能进阶,修为反而又退了一层,这算是应了话本里说的那句“不作死就不会死”么…… 果然,她方才不该向青晏师叔请教的。这不,又沾了霉运了!彻底晕过去之前,夙云汐盯着炼丹房如斯想道。 若青晏道君听到她的心声并且又看过她的话本的话定会说上这么一句:真是躺着也中枪……   ☆、第20章 她如今可好? 自此之后,夙云汐便开始了她的重修之路,只是在经历过乱吃灵丹导致灵力窜走的事情后,她就再不敢贸然行事。在丹田修复之前,一切都是浮云。 得知她想通了之后,最开心的人莫过于莫尘,夙云汐还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他便喜滋滋地跑来了竹舍,笑着握住她的手道:“就该这样!你的天资比我高,怎能轻易荒废了?往后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块儿修仙,一块儿感悟这道上的风光,路还长着呢。” 夙云汐被他的欢乐感染,忘了身上的不适,也笑了起来,揶揄道:“你这会儿又开怀了,前阵子也不知道谁一脸消沉地坐在桃树下。” 莫尘略为窘迫地挠挠后脑,红着脸想了片刻,搬了一张凳子在她床边坐下,拧起眉道:“师妹,我……想出去历练了。” “哦?”夙云汐讶异地看了他一样,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莫尘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才又开口:“其实,我停留在筑基大圆满的境界已经许久了,一丝一毫要进阶的迹象也没有,白奕泽已经结丹,我总不能落下他太远……” 夙云汐愣了一阵,心知他这般着急着进阶都是为了她,便不好再取笑他,但思及外出历练对他而言并没有坏处,因而也不阻止。 “出去走走也好,或许还能遇上一些机缘。可惜我如今的修为太差,不然就可以跟你一块儿去历练了。”她惋惜道,两人修为相差太远,他能去的地方她去不得,她能去的地方对他而言又毫无历练意义。 “瞎惋惜什么呢?想要跟师兄一块儿出门历练的机会多的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把修为提上去。等师兄成为金丹修士回来了,便带你出去威风,唔……运气好的话,或许我还能把能修复丹田的灵丹妙药给你带回来。”莫尘咧嘴一笑,长手揉着她的头发道。他没有说,其实寻药也是他外出的一个原因之一,并且所占的比重较之突破瓶颈,进阶金丹更大。 夙云汐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扁着嘴瞪了他一眼,这样的话以前都是她说着他听的,如今倒叫他得瑟了一回。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他历练之时要小心谨慎,莫贪图一时的便利而中的旁人的陷阱之类。 莫尘一一点头应着,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忽而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愁眉苦脸起来。 “唉,师妹,其实我还是比较担忧你,少了我的照看,万一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凌烟峰那边最近虽没有什么动静,但上回他们的刺杀不成功,难保不会有后招。” 他的话自然有道理,夙云汐心里明白着,但面上却仍是不甚在意的笑容:“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况且,不是还有青晏师叔么?你便安心吧。” “我师父?”莫尘双目瞪得浑圆,有些嫌弃地撅起嘴,“他要是可靠,恐怕母猪都会上树!” 夙云汐不大赞同地摇摇头,在她看来恰恰相反,整座凌华峰上,师叔才是最可靠的人。尽管她在师叔的手底下遭过不少罪,但她还是没有改变这样的认知,尤其是经历昨晚的事情之后。师叔向来不大喜欢她,时不时便由着自己的性子折磨她一番,但在指导她的时候却没有保留,对待莫尘时也是一样的,自家人可以小打小骂小教训,但若换了旁人,他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笃定,但直觉告诉她便是如此。 不过,数日后,在她刚刚送了莫尘出门,回头就收到了师叔递给她的精致食盒之时,她郁闷了。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莫尘前脚才出门,他就开始惦记着折磨她。她忽而觉得自己的心很累,自家人小打小骂小教训算不得什么,只是这次数似乎频密了些。 食盒里的糕点依旧精致诱人,可是吃了却会叫人泻得五脏六腑移位,夙云汐瞅着它们欲哭无泪,绞尽脑汁想推回去,却被青晏道君一句话给浇灭了希望。 “一日三个,除非我喊停,否则不许不吃。若叫我发现你少吃了哪怕一个,我便罚你!”青晏道君板着脸道,声音不算特别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夙云汐顿时觉得自己的心不只累,还苦极了,跟哑巴吃了黄连一般。 *** 莫尘离开山门外出历练一事,凌烟峰上的人很快便得到了消息。莘乐与孙皓睿甚至已着手安排第二次刺杀,奈何夙云汐一直呆在凌华峰上,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也不敢贸然前往凌华峰,怕惊动元婴道君。 但是他们也并非完全无计可施,夙云汐不下山,他们只需设计让她下山便是。 孙皓睿带着新近得来的好消息,脚步轻快地来到莘乐面前道:“师姐,我方才听说二十年一开碧灵秘境将在三年后开启,如今门中正在挑选前往秘境的弟子呢。” “碧灵秘境?你不是去过一回了么?”莘乐回忆着上回去碧灵秘境的情形,虽得了好些天材地宝,当也经历了不少险境,最惊险的一次,若非白奕泽师兄正好路过出手相助,只怕她当时就陨落了。若不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她当真不愿再涉足那个地方。 然而,想到那里的危险,她心思一转,又打起的旁的主意。 孙皓睿眸光一闪,见自家师姐目光烁烁,似乎在算计着什么,便知她跟自己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碧灵秘境,呵……”莘乐突然掩唇笑道,“这可是一个好地方,可惜上一回我们的夙师姐错过了,这一回,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让她被选上。” “那是自然,能前往碧灵秘境,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夙师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不过……秘境中危机重重,生死难料,能不能活着回来,却要看夙师姐的造化了。”孙皓睿接着莘乐的话道。 两人面上都带着笑容,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师姐弟俩寻常的对话,可谁曾想,这寻常的对话背后竟藏着恶毒的阴谋。 莘乐微低着头,借着额前的发丝掩去眸中的寒光。 本来,她并不急着置夙云汐于死地,哪怕是得知夙云汐被莫尘接到了凌华峰之后也不急。 再她本来的设想里,她会高高在上地睥睨着这个曾经处处压她一头的人,看这个人的骄傲被现实一点点地蚕食,然后以卑微的姿态窝囊地活一辈子。 然而,她却不得不提前下杀手,因为白奕泽的变化。 那日,她偶然经过修炼池,见白奕泽独自站在池中,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某处。 白奕泽出现在修炼池并无怪异之处,在他未结丹之前,他更是时常在此处修炼,但是莘乐却一眼看出了不寻常之处。 她所钟爱的白师兄,不,如今该唤作白师叔了,他此时没有丝毫要修炼的迹象,只望着某处出了神,仿佛在感怀旧事。而他所凝望的那一处,是夙云汐过去惯用的修炼之地…… 向来心中只有剑道他为何会这么做?莘乐紧握住拳头,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白奕泽的身旁。 “白师叔……”她略为颤抖地唤道。 白奕泽回过头,见是她,便礼貌地回了一句:“莘师妹。”称呼不曾变,但态度却一如既往地疏远淡漠。 莘乐早已习惯了他态度,只强装着微笑问:“师叔在此处修炼?” 白奕泽摇摇头,侧首又望向了方才凝视之处:“非也,不过想起了一些旧事罢了。” “旧事?”莘乐再一次确认。 白奕泽颔首,忽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莘师妹,听闻你曾与夙师妹情同姐妹,你可知……她如今可好?” 莘乐听闻“夙师妹”这三个字时,心中的恨意已经疯长。 凭什么?她哪一点做得不够夙云汐好?凭什么她默默地跟在白奕泽身后这么多年都得不到一次回顾,夙云汐这个跌落云端这辈子都难以翻身的女人却能得到他的掂记? 白奕泽他心中不是只有剑道么?为何要提起夙云汐?为何要做出这种与他往常不一致的行为? 夙云汐,夙云汐……这个女人果然是她的克星!第一次,莘乐后悔自己没有早些杀死她。 她极力掩藏着自己的恨意,若无其事般笑道:“夙师姐?她当然好,有一个莫尘为她鞍前马后,还有一个元婴道君当靠山,可好着呢!” “是么?莫尘……”白奕泽沉吟着,回头又凝视着先前那处,渐渐出了神。   ☆、第21章 假丹田 莫尘外出后约摸过了一个月,夙云汐便接到了一张通讯符,被告知她必须参加三年后的碧灵秘境试炼。 听着符中传来的冰冷话语,说不郁卒是假的,她撇着嘴,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没将那符给捏碎。 碧灵秘境是什么地方,她自然清楚,修为没退之前,她还曾想过要到那里去历练,不过因时机不恰当而错过了。那里灵气充足,据说满地都是天材地宝,却是一个历练的好去处,但那是针对练气高阶以及筑基修士而言,对与修为倒退得只剩下一层的她来说,哪怕是秘境的最外围,也不是她能够久呆的地方。 不必推敲,她便能猜出这是凌烟峰上那些人的手笔,不得不说,他们这回真的下了一步好棋,就这前往秘境历练一事,的确不是如今的她可以随意推却的。 她捏那张通讯符在青晏道君的门前徘徊的许久,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知师叔,毕竟如今凌华峰上能为她出头的只剩他了,可一想着近来师叔对她的态度,她又拿捏不准。 青晏道君自从将糕点交与她之后便开始埋头炼丹,对她爱理不理的,只偶尔会询问她糕点是不是坚持每天都吃了。夙云汐自然不敢不吃,虽然最初几日吃完后确实泻得离开,但是渐渐地便好了起来,仿佛连身体也清爽了不少,像是这三十年来淤积在体内的毒质在一点点地排出体外。 于是,她又不明白了,难不成师叔不是特意为了折磨她而让她吃这些点心? 夙云汐这头还没有纠结完,青晏道君的房门便自动打开了,一抹墨绿的身影走了出来。 “有事?”他轻声问道。 夙云汐一愣,睁着湿漉漉的双眼望了他一阵,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硬着头皮将碧灵秘境的事情说了出来。 青晏道君皱着眉琢磨了片刻:“碧灵秘境?那你便去吧。” “什么?”夙云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没想到自家师叔居然这么残忍,竟能忍心将她这个只有练气一层的脆弱师侄丢进那种吃人的地方,果然不是自家的亲传徒弟不心疼么? 眼看面前的人微微露出伤心的神色,青晏道君的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又被严肃取代:“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把修为提上去。” 夙云汐便知他后头还有话,于是收起了面上的惊讶与伤感,依旧望着他聆听下文。 青晏道君却出其不意地抓起了她的手,两指按住她的脉门,以自身的灵力在她的经脉中游走,仔细检查了三遍后才放开了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毒质已除去了九分,再过些日子便可为你重塑丹田。妃瑶的糕点果然不错,也不枉我奔波一场。” 夙云汐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变化的节奏太快,她的脑子拐不过弯来,前一刻她还纠结着被人算计要到那凶险的地方走一回,不知道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下一刻,她居然听到师叔说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为她重塑丹田,仿佛重塑丹田只是一件如家常便饭般顺手拈来的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青晏道君的脸,意图从中找出一些可以证明眼前这位师叔是别人易容假扮而成的端倪,然而不管她怎么看,师叔都还是师叔。 心底无端生起了一股疑惑与惊悚交杂的情绪。疑的是,师叔居然会这么好心,特意为了她去找妃瑶要可以清除体内毒质的糕点,还准备为她重塑丹田?惊的是,师叔如今这般笑得春风满面的模样,不会又挖了什么坑等着她往下跳吧? 夙云汐这般畏畏缩缩又惊又恐的模样再次取悦了青晏道君,觉得她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养的小松鼠,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欣赏了好一会才作罢,侧身说道:“不过是个假丹田罢了,若想真的重塑丹田,除非你能修成元婴,碎丹成婴之时会重塑真身,丹田也不在话下。只是……也罢,如今时候未到,往后我再与你说吧。” 他说着,便信步走向了炼丹房,只留下夙云汐仍旧疑惑与惊悚地站在原地,不过她此时心中又多了几分欢喜:倘若师叔说的是真的,那么前往碧灵秘境一事大概就不用担忧了。不是她自吹自擂,以她的斗法实力,只需将修为提到练气十层,那么她便有把握能活着从那个地方回来。 青晏道君心情愉悦地来到炼丹房,一连炼了三炉丹药,竟然三炉都上等,其中还出了好几颗极品丹药,不由地心情更好。 其实夙云汐倒是误会了青晏道君,虽然青晏道君在心情不好时会对惹恼他的人略施小惩,却不是那等平白无故就伤人的恶人。元婴道君们多少都有些怪癖,比起那些恃才傲物视人命如草芥或表面光明磊落背后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老怪物,青晏道君这个还算好的。 为夙云汐重塑丹田一事,早在他决定替青逸真人栽培她的时候,他便开始着手准备,只是不曾向夙云汐与莫尘透露罢了。 重塑丹田并非易事,青晏道君虽自诩聪明,却也不认为自己有那等逆天的本领,但投机取巧,取替代之物暂代,以假丹田协助提高修为,直至碎丹成婴,却是可行的。 此法并非青晏道君独创,早在上古时代,便有丹田受伤修为倒退的修士这么做过,据说那位修士乃精通五行阵法,便寻了五行灵物为阵基,在丹田处布置了一个五行归灵阵,效果虽不及真正的丹田,却也相去无几,同样具有归纳、储存灵气之用。唯一的缺点是,每提升一个大境界,都必须更换更高级的阵基。 然而五行归灵阵失传已久,青晏道君也只是略有耳闻,无奈之下,他只好委托消息灵通的妃瑶仙子代为打听,费了一番功夫后总算找到了记录了那个阵法半篇残页,青晏道君便根据这半篇残页将其还原,并根据夙云汐的冰灵根进一步改造为六灵归冰阵,改五灵为六灵,使五行归冰。尽管中途并不十分顺利,但如今总算是大功告成。 练气期的五行归灵阵所需的灵物阵基并不难找,青晏道君的宝库里本就有一部分,剩下的也托妃瑶仙子补齐了,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夙云汐的身体妥当,便可为她安置假丹田。 但是,练气期之后的筑基期,所需的灵物阵基却是异常难得,深处凶险之地也就罢了,更难的是这些灵物多半已拥有灵智,非有缘人遇不得,即便遇到了,也须得让其认主方能为所持有者使用。 这也是青晏道君要夙云汐去碧灵秘境的原因,筑基期的灵物阵基都必须由夙云汐亲自去寻觅,而碧灵秘境中生机旺盛,木灵气最为浓厚,乃孕育木灵的绝佳之地。 至于凌烟峰上那些人,青晏道君并不放在眼里,只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看在他们可以暂时作为夙云汐的磨刀石的份上,便姑且留下他们的性命。 *** 此后不久,夙云汐便在青晏道君的安排下,在丹田处布下了一个假丹田——六灵归冰阵,并在青晏道君的指点下重新修炼。只不过,在初次尝试布置假丹田之时,出了一点小状况。 那日,青晏道君检查到夙云汐体内的毒质已经彻底清除,便喂她吃了一颗丹药,将她原本支离破碎的丹田化作了一团白雾,然后便带着忐忑不安的她去了他的修炼室。 “躺在石塌上,衣服解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容拒绝地说道。 “师叔!”夙云汐惊呼着,捏住了自己的衣襟。在疑惑、惊悚又夹着欢喜的心情中度过了几日之后,又被师叔又带到了他的修炼室,虽然知道师叔是要为她安置假丹田,可是一听说要在师叔面前裸/露身体,她便颤抖得比那受了惊吓的小松鼠还厉害。 青晏道君见她扭捏防备,仿佛他是洪水猛兽般的模样,心中莫名生起了一股气,于是干脆不顾她的意愿,径自给她施加了一道定身术,继而撩起她的衣裙,大手伸了进去。但是当手心触碰到她腹部的肌肤时,他愣了一下。 不同于自身刚硬的腹肌,手心下的肌肤柔软而光滑,让人流连,又觉得它滚烫不已。一瞬间,那些往常都被他抛在脑后的诸如“男女授受不亲”、“男女大防”之类的词语突然都冒了出来,中间还夹着几个 “肤如凝脂”“冰肌玉骨”…… 再看夙云汐,那是又羞又气又慌,但因为被定了身,不能动弹,也无法言语,只能红着脸干着急,双眸含泪,泫然欲滴。 青晏道君的一双耳都红透了,蓦然收回了手,面色暗沉地走了出去。 可怜夙云汐,不仅平白被人摸了一把,还被迫在石塌上躺了大半日,小腹里头的假丹田没布置好,倒是小腹外面残留了滚烫的触感,晾了许久也不见凉下来。   ☆、第22章 你要不要和我组队? 修真岁月短,三年转瞬消逝,但三年之间,也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夙云汐已经彻底将假丹田融合,修为稳步上涨,如今已达练气十层。外出历练的莫尘也大有收获,在得知夙云汐在自家师父的帮助下已经可以重新修炼后非常高兴,但他此时正处于准备结丹的关键时刻,暂时无法回山门。只有青晏道君依然如故,外表清淡素雅,性子难以捉摸,倒是待夙云汐的宽容了不少,师叔侄俩相处得越来越融洽。 明天就是碧灵秘境历练集合的日子,夙云汐今晚没有修炼,而是去了灵植园找那些奇葩们,打算在它们手上挖一些斗法时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经过一翻软磨硬泡,她终于从雷光藤那里拿到了一大把藤条种子,又让墨心芙蓉送了她一些毒蜜,然后笑嘻嘻地看向了千刃桃。 千刃桃摆动着自己妖娆的身躯,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瞧你这出息!”然后飞出一片桃瓣没入她的眉心。 “什么玩意儿?”夙云汐摸着自己的眉心,不解地问道。方才那一瞬,她只觉有一道粉色的光芒在身上滤过,之后便察觉不出什么一样了。 墨心芙蓉惊讶地笑了一声,伸出枝叶戳了戳千刃桃:“呵,想不到你居然把这个东西给了她,满慷慨的嘛!云汐,赶紧看看你的修为。” 夙云汐依言审视自己的修为,诧异地发现,内里还是实打实的练气十层,外表看起来却是练气二层。 居然是能掩饰修为的宝物!夙云汐喜出望外,由其是听说经那桃瓣掩饰过的修为,哪怕是高两个大境界的人都无法看透之后。两个大境界,即除非碰上元婴境界以上的修士,否则她都不用担忧自己的真实修为会暴露。 “外显的修为可随意调整,往下可伪装为凡人,往上却不能超出自身的修为太多,你自个儿琢磨去吧。”千刃桃补充了一句,语气里还是满满的嫌弃,但在场上的所有开了灵智的生物都知道,这厮就是口硬心软。 夙云汐走过去抱着它的树干,感激地道了谢,引得它浑身别扭,大喊着“丑女滚粗”。 一人数奇葩在灵植园里闹腾了许久,直到青晏道君传音催促,夙云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三奇葩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感叹了起来。 雷光藤心直口快地说了一句:“突然感觉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啊,有木有?” “长成个毛线!”千刃桃习惯性地喷它,“毛还没长齐呢!渣得跟弱鸡似的。” 墨心芙蓉老神自在地点点头:“没错,严重赞同!” *** 翌日一早,夙云汐便做好了全副武装,前往这次碧灵秘境历练的集合地。青晏道君没有送她,只在前一晚送了她一只绿色的木鸟,还命令她必须放在肩上,她当面应下了,但一离开了他的视察范围就将这玩意儿塞进了储物袋。 虽然不知道这木鸟具体有什么用,但能让青晏道君送出手的定然不会是寻常之物,但夙云汐还是觉得那是个烫手山芋,一来它太丑,真要时时搁在肩上恐怕有碍观瞻;二来,它的眼神跟青晏道君很像,每当看着它,她都有种被自己师叔偷窥着的感觉。 集合地就在门中的广场,夙云汐到达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议论声滔滔不绝,有人在交流着秘境中生存以及寻宝的技巧,也有人在四处游说着,寻求同行的队友。 参加历练的弟子多半是筑基弟子,练气弟子只有一小半,亦大部分在练气十层左右,夙云汐这个将修为掩饰到只有练气二层的女修夹在其中突兀至极,甫一出现便引了不少人频频侧目。 “啧,练气二层就去碧灵秘境,这人是去送死的么?” “别胡说,知道人家是谁么?三十多年前,人家可是金丹以下女修第一人呢!兴许人家有秘法能在秘境里活下去。” “三十多年前……啊,是那个想高攀白师叔不成,结果还是了师父,被掌门废了丹田的女人么……原来长这德行啊!” “听说她以前时常针对莘乐师姐,哼,这种恶毒的人就该在秘境里被妖兽吞吃掉!” “……” 闲言碎语不断,夙云汐用尾指挖了挖耳朵,这些话听了几十年,听得耳朵都有些长茧了。她环视了周围一圈,觉得大概没人会跟她组队,便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候出发。 这时,突然有一个十四或十五岁的少年修士走到了她身旁,招呼也没打,直接问道:“喂,你要不要跟我组队?” 夙云汐颇为意外,左右看看,确认身边没有旁人后才道:“你在问我么?” 少年揉着鼻子点头:“就是你。快回答我吧,要不要跟我组队,这里除了我,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会愿意跟你组队了。” 夙云汐讪笑,默默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面容清秀,有点熟悉,但只有练气六层,难怪会找上她。 少年见她久久不回话,开始急了,又追问道:“哎,你倒是回句话呀!要不是看在当年你送我糖葫芦的份上,我才不要带上你这个累赘呢。只有练气二层,亏我当初还以为你很厉害。” 听到糖葫芦一词,夙云汐回忆了片刻,总算想起这少年为何会看着有点眼熟,原来他竟然是三年前她在山下集市里遇到的小男孩,想不到才三年,他居然就已经练气六层,这速度不可谓不快。 她犹豫了一阵,便答应了他的组队请求,虽然到了秘境之后,不知道是谁照顾谁,但有个伴还是好的,况且看他这模样,只怕在门里也是受排挤的,好歹也是自己引进山门的人,总要照看着点。 少年名叫顾阳,如今还是外门弟子,他却不是跟她一样被人算计了去秘境里送死的,而是自己讨回来的机会。他跟门中颇有地位的顾家有些沾亲带故,但因为某些原因跟随她娘一起被驱逐出了家族,母子俩不甘心自己的名字在族谱中被除去,于是一直想方设法地证明自己,后来顾阳进了山门,便与族中的长老约定,只要他能活着从碧灵秘境中出来,便让他认主归宗。 夙云汐并没有多打探别人的私事,只了解了一个大概便转移了话题,与他交流与碧灵秘境相关的信息。 人越来越多,不过顷刻,广场上几乎已经站满,其中不乏一些熟面孔。 莘乐带着孙皓睿穿越人群来到夙云汐面前,亲密地牵起了她的手道:“夙师姐,原来你在这。秘境险恶,我正想请师姐一块儿组队,也好有个照应。” 夙云汐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心里被莘乐虚伪的笑容恶心得不行,但还是勉强笑着,没跟她撕破脸:“这声师姐可担不起。谢过你的好意了,但真不巧,我这会儿已经有了道友。” “是么?”莘乐也不是真的想与夙云汐组队,目光在夙云汐与顾阳之间来回几转,便不再坚持,只捏着一副担忧不已的腔调道,“如此便不为难师姐了,只是,秘境中危险重重,还望师姐与这位小师侄小心为上,切莫因一时大意而丧失性命。”最后四字,她微微咬重了些。 夙云汐早便猜到莘乐会准备不少陷阱等着她往下跳,就莘乐方才看她与顾阳的目光,也是在审查他们的修为,确保万无一失而已,但夙云汐没想到的是,莘乐居然也要去碧灵秘境,这人惯来喜欢借他人之手打压她,按理说是不必冒这个险的。 摸不准对方心思,也没有心情应付她,夙云汐便假笑着敷衍了几句,好在莘乐的心思似乎也不在这,在确认了自己想确认的事情后就离开了。 待莘乐等人走远,顾阳便皱着脸凑过来道:“刚刚那人是谁啊?好虚伪,恶心得我鸡皮疙瘩都快掉满地了。” 夙玉汐乐了,搭上了少年的肩膀道:“少年,你我英雄所见略同啊!” 两人勾肩搭背地唾弃了莘乐一番,没多久就看到空中飞来了一艘巨大的飞舟,飞舟上站在几个衣袂飘飘的人,正是本次历练带队的几位金丹修士。 广场上的弟子大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带着兴奋,带着期待。 夙云汐也抬起了头,眼中多了一抹异样的色彩,但不是兴奋也不是期待,而是惊讶。她竟不知,原来白奕泽也是这次历练领队的金丹修士之一。难怪莘乐也会参加这次历练,原来不是为了亲自对付她,而是为了有机会接近白奕泽。 “这倒是料想不到,或许这次历练还能有不少好戏可看。”夙云汐突然勾起唇轻笑,心底的八卦之魂燃烧了起来。 却说飞舟之上,白奕泽俯视着广场上的挤得满满当当的人,他们大多穿着相近的服饰,远远看去便是一片一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眼就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夙云汐,手微掩着唇,笑靥如花。   ☆、第23章 白奕泽的玉符 万灵青山的上空,一艘巨大的飞舟快速而稳定地前进着,舟上人数众多,却不显拥挤,弟子们大多穿着门中统一的道袍,但姿态却是各不相同,有三五成群的,也有独自一人的,有静坐养精蓄锐,也有闲话看舟外风景的。 三位领队的金丹修士都聚在飞舟的前头,其中两位正在捉棋对弈,只有白奕泽负剑静立于一旁,不知在眺望着什么。 莘乐站在人群中看着自己心心念念了将近半百年的人,心中满是苦涩与不甘,辛苦经营了这么久,还是没能站到他身边,哪怕是三十多年前,她贡献灵药救了他一命,也不过换了一份人情,而这份人情,也早已在上一次碧灵秘境历练中还清了。 事到如今,她仍然记得当时的情形,她与几位师兄弟被一只实力高出他们不少的妖兽袭击,狼狈不堪之时恰好碰上了路过的白奕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在兽口中救下。那时她感恩不已,还窃喜自己可以借此机会接近他,岂料他竟说了这么一句话:“当日你以灵药救我一命,如今我亦还你一命,你我之间恩情两清,报恩之事不必再提。” 一句话,杜绝了所有可能。 修道之人大都怕欠下因果,白奕泽救她,恐怕也只是为了还自己在道上欠下的因果而已。夙云汐有句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在白奕泽心里,恐怕任何人的分量都比不上他手上的那柄剑。 但是,即便是输给一柄剑,也总比输给夙云汐好! 她顺着白奕泽的眺望的方向望去,果然捕捉到夙云汐的身影,那个叫她恨极了的人正倚在栏杆上,唇角含笑,悠然地翻着手中的话本。 莘乐咬紧了牙,指尖深深地掐着手心,她不甘心,凭什么夙云汐什么也不做就能获取白奕泽的目光,而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都始终入不了他的眼。 在她身旁的孙皓睿察觉到自家师姐的情绪,顺着她的目光见到夙云汐便明白了她的心情,宽慰道:“师姐大可放心,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一进碧灵秘境,便可将她……不会再叫她逍遥多久的。” 莘乐紧握的手方才放松了少许,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又恢复一贯温婉柔美的模样,微笑隐去了她的狠毒,她轻盈地转过身,穿越人群,寻了一处看不到夙云汐的地方。 孙皓睿说得对,夙云汐逍遥不了多久的,她只需静静地,在幕后等待结果便是。 伴随着莘乐步远,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便盯上了夙云汐,而夙云汐却仍旧悠然自在地翻着话本,仿佛毫无察觉。 顾阳瞧着她这般模样,不禁有些急躁:“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话本。” 夙云汐啧啧地摇头:“正是这时候,我才要看,要是进了秘境里头,恐怕就没这个机会了。” 她合上书,眼神不着痕迹地往周围扫了一圈,方才前方传来一道浓烈的杀意,她不是没有察觉,就是现在,她还能感知到有几道视线一直锁定着自己,但她却选择了不动声色。敌人是谁她心里有数,但此时正在飞舟之上,料想他们也不敢当着金丹师叔的面动手,所以她并不着急,倒不如趁此时偷闲一番,放松心神,也要迎接进入秘境后的恶战。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那几道视线中还有一道异于其他的,不含敌意,却充满探究,而且颇为隐蔽。夙云汐尝试寻出这道视线的主人,却没有成功,最后只得作罢,只留了一个心眼。 顾阳叨唠一番,却始终不见成果,只好闷闷地坐到一旁修炼,脑子里却想着等进了秘境,恐怕能指望的只有自己,不由觉得自己这看起来还单薄的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是想到自己在集市时被排挤被欺负,只有夙云汐对他伸出了手,还给了他修仙的机会,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应该的。先前在广场的时候看到她的境况,没想到她的处境跟自己竟如此相似,所以他并没有多想,就上前邀请她组队。 有人修仙修着就会将所有的情感都修淡,不管是爱情、亲情、友情还是恩情,顾阳并不想这样,他觉得自己是个实在的人,人正是因为有情才有人味儿,仙人也是人,要是修仙修得没了人味儿,那就不是修仙,而是修木头、修铁石。 飞舟在万里青山上空飞行了大半日,终于到达了碧灵秘境的入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其它门派的修士或者散修,就等着秘境的入口一开便进入其中夺宝。 “进入碧灵秘境的修士处了本门弟子,还有许多其它门派的修士或散修,尔等务必小心,团结互助,切不可做出残害同门之事。” 为首的金丹修士说道,并提点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底下弟子们面上都听得认真,但是真正能听入耳的却不知有几个,金丹修士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做足了身为门中前辈的样子,不至于落人口实便罢。 之后便是分发任务卷轴以及紧急时求生用的灵符,这些都是小事,本不应出现什么状况,不料分发灵符时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灵符数百,正巧分到顾阳手上之后就没了,独独少了夙云汐那一张。 为此,夙云汐只有耸肩轻笑,心里却是纳闷,没想到莘乐的手这么长,看来她是铁了心不让她活着离开碧灵秘境了。 顾阳皱着眉盯着她犹豫了片刻,毅然将自己的灵符递了过去,他本来就是来这里证明自己的,要是中途用了那灵符,不正好给顾家那些人留下话柄?倒不如给了夙云汐。 夙云汐摇摇头,推拒了他。她自然明白他的好意,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久,但就目前而言,她对他的印象还不错,顾阳是个仗义的人,又是门中为数不多的对她好的人,所以她更不愿意拖累他。 莘乐的如意算盘本来打得不错,不过她算不准自己居然会弄巧反拙。少了一个练气弟子的灵符这等事本无足轻重,根本无法惊动领队的金丹修士,但白奕泽不知为何竟知道了这件事,还亲自赠送了一块玉符给夙云汐。 能得金丹修士亲自赠送玉符,这可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附近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不由地都想夙云汐投以羡慕的目光,说她因祸得福。 这玉符与门中统一分发的灵符可不一样,灵符捏碎后,可能会等到门中其它弟子的搭救,却无法料定来人的修为如何,而玉符一旦捏碎,便意味着前来搭救的人必定赠送玉符的金丹真人。 白奕泽没有亲自将玉符交给夙云汐,而是使用御物术将玉符送到了夙云汐面前。 面前的玉符散发着绿光,色泽苍翠,夙云汐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这是她这三十多年来第一次接触白奕泽,虽说早已放下了他,但若真打了照面,说不介怀也不大实在,所以她一丁点也不想再和这个有任何交集。 正当她纠结犹豫的时候,顾阳却快人一步地摘下了玉符塞到她手里,瓮声瓮气道:“拿着呗!白师祖怜惜门中后辈,亲自弥补少了灵符的弟子,你要是不拿那不是矫情么!”门中关于夙云汐与白奕泽的闲言碎语不少,他入门三年,大概也听过一些,因而也粗略能猜出几分夙云汐此时的心情。 夙云汐想了想,觉得顾阳的话也有道理,以白奕泽那性格,送玉符多半是为了担起金丹前辈对门中后辈的责任,若换了旁的弟子少了灵符,他应该也会这么做。思及此,她笑了笑,心安理得地将玉符收入了储物袋。 一转身,不甚意外地看到了莘乐,正侧着身子望着她,眼神幽暗,想必已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夙云汐勾起唇,故意当着她的面拍了拍储物袋。不管白奕泽出于什么目的送了这枚玉符,总之,能膈应一下那个虚伪狠毒,总惦记着害她的女人也好。 众人在秘境入口前并没有逗留太久,约摸两个时辰后,便见绿林间出现了一个碧绿的漩涡,立于两株巨树之间,绿光一圈圈地旋转着,让人忍不住期待那漩涡后的世界。这漩涡,就是碧灵秘境的入口。 修士间有人呼叫了起来,离入口最近的一拨人更是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其它修士也不甘落后,纷纷动起身来。青梧派的弟子亦然,两位领队的金丹修士在入口出现的一瞬间便集合了弟子们,跟随大流进入秘境。 夙云汐并没有跟上他们,而是拉着顾阳留在最后,等前方拥挤的人便少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动作起来。她一点也不急,先到虽然可以先得,可难保不会被后来者惦记上而招来杀手,秘境中凭借的多半是实力与机缘,实在没有必要抢这一时的先后。 顾阳也赞成她的看法,故而两人几乎是最后进入碧灵秘境的人,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还有几个人,是看着他们进入秘境之后才紧随着进入的,这些人其中就有孙皓睿安排着准备暗杀夙云汐的人,还有一人,却是第三位领队金丹修士——白奕泽。   ☆、第24章 巧合还是另有目的? 碧灵秘境中是一片森林,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阳光只能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入林间,斑驳至极。 秘境中大至分了三层,外围相对安全,妖兽也相对低级,适合练气期的修士历练;中层危险稍大,适合筑基初期与后期修士;内围则是最危险的,想要踏足此处的修士,修为至少也得筑基后期。 但是,但凡听说过碧灵秘境的人都知道,这些并不是全部,秘境中往往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危机,需要修为更高的人才能解决,这也是门中会安排金丹修士领队的原因。金丹修士进入秘境后并不会参与历练,而是留守在秘境外围,以备收到同门弟子的求救传讯后及时前往搭救。 不过,这些都不在夙云汐的考虑之列,从进入秘境开始,她就料想到自己可能会陷入最凶险境地。至于三位金丹修士,一位是凌烟峰上的,另一位虽不是凌烟峰上的,却也与凌烟峰交好,这两人不害她已经算好了,更别提会对她伸出援手,第三位金丹修士就是白奕泽,以他心中只有剑的性格,想必不会多管闲事,因而亦可忽略不计。 “这秘境可真不小!咱们现在先往哪去?”顾阳站在前头眺望着前方问道。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历练,并不敢掉以轻心。 夙云汐没有立刻回答,四处张望片刻后扒拉出一个灵气司南,只见司南转了几圈,最后指向了东北方。夙云汐便知,秘境中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在东北方,会出现木灵的地方亦极可能在东北方,但现在还不是去寻找木灵的时候,在此之前,她必须先解决一些事情,比如摆脱身后那些尾巴。 “先看看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吧。”她说道。 两人遂拿出了各自的任务卷轴,打开一看,双双黑了脸。门中的历练任务向来不会特别难,都是比着历练者的修为量力安排的,比如练气弟子的任务通常在秘境外围即可完成,但夙云汐和顾阳却是例外。 顾阳的任务,是取得一味用于炼制筑基丹的灵药——月华草,此药颇为稀罕,据秘境外散修兜售的《碧灵指引》中所记,欲得此草,必须深入秘境中层东侧的乱石之地,以顾阳目前练气六层的修为,找外围生存已是困难,何况进入中层? 夙云汐的任务更甚,竟是取得一颗四级妖兽的妖丹。四级妖兽,实力相当于筑基后期修士,那就是逼着她进入秘境内围的节奏,放在三十多年前,她或许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但三十多年后嘛……不得不说,给她安排任务的人算计得很巧妙,用她三十多年前的修为作参照,即便被人发现了,也说不得什么。 “啧……要一个练气二层的人到筑基后期修士的历练的地方完成任务,看来那些人真的想把你往死了整。”顾阳瞅着她的任务卷轴,调侃道。 “嗤,难为你还有心思取笑我,瞧你那什么任务?我看顾家人根本是有意为难你,不想你认祖归宗。”夙云汐也不甘落后道。 说罢,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顾阳甩了甩胳膊,突然挺直了腰身,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捶着自己的胸口放下承诺:“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然而少年不过十二三岁,比夙云汐还矮上一头,这话说出来叫人难以信服。 夙云汐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并没有回话。她自是不需要他保护,真要说起来,反是她多了一个负累,她其实不必与他组队,但念及少年与自己有缘,又同病相怜,所以并不介意帮他一把。她思索着,待帮他取得了月华草,便将他送出秘境,然后自己独自前往秘境东北方寻找木灵。至于那任务,即便不完成也不过少了些门派贡献点,她又不缺这玩意儿,犯不着去冒这个险。 两人商量一番后,便向着秘境东侧层层深入,月华草与木灵所在地的方向一致,倒省了夙云汐不少功夫,至于其它天材地宝,能遇上就是有缘,得不到她亦不多求。 因两人都无法御剑飞行,所以前行的速度并不快,日落时才到了秘境中层的边缘,想到秘境中层危机四伏,尤其是夜晚,两人便寻了一处隐蔽之地歇息,待天明之后再深入。 “我方才探查了一番,附近并没有大型的妖兽,你我大概可以安心地睡一晚了。”顾阳抱着一堆干柴回来到,一边说着一边生气火来。 夙云汐却在周围布着阵旗,听闻他的话却不以为然:“大意不得,妖兽没有,却不代表每有人。” “人?现在刚入秘境不久,大家寻找的宝物又不多,很少人会挑这个时候杀人夺宝吧。而且,咱俩修为这么低,就是杀人夺宝大概也没几个人看得上。”顾阳隔着火光观察着夙云汐的手上的动作,结果看半天也没看懂,只好作罢。 夙云汐只能说顾阳还是太嫩:“杀人夺宝的没有,不代表没有寻仇报复的,白日里你我走了这么久,却一个人也遇不到,可正常?” 顾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陡然站了起来,召出自己的武器警醒地望着四方。 秘境虽大,但进入秘境的人成千上万,行走小半日一个也没有遇到确实诡异,出现这般状况的可能并不多,要么选了往这个方向前进的人只有他们两个,要么他们两个闯入了一个无人幻境,要么他们周围的人无端消失或者故意避开了他们。前两个的可能性不大,因而夙云汐猜,定是那些要追杀她的人让周围的人都消失或者避开了,如无意外,此刻的他们已经被包围。 漆黑的森林仿佛忽然间变得寂静可怖,火光映着人面,忽明忽暗。顾阳咬牙啐了一口:“嗤!一定是那些姓顾的家伙,怕我历练成功回去压他们一头,所以让人在秘境里暗算我!夙云汐,你还是赶紧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吧,我不想拖累你!” 夙云汐瞥了他一眼,捡起一颗小石子照面扔了过去:“少自作多情,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她抽出五张低阶的爆灵符,出其不意地向五个方向扔了出去,寂静的林间“轰轰轰”地炸了几声,惊起了无数飞鸟,同时惊起的还有几道人影。 夙云汐猜得不错,那些人确实早已将他们包围,只待夜深待他们倦怠失去警惕之时便动手,尽管要对付的人修为都不高,但夙云汐曾经的筑基修士身份让这些人不得不在意,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五人见自己的行迹已经败露,便不再躲藏,从树影间走出,包围住火堆旁的两人。 夙云汐扫了他们一眼,五个人,一个练气大圆满,两个练气十二层,一个练气十层,就是修为最差那个也有练气八层。阵型不错,莘乐为了对付她果然不惜下重本,这回虽然没有筑基修士,但人数却翻了不止两倍。 顾阳有些慌,五个人,一溜儿都是他看不清修为的,这敌我阵型,还能打么? 握着武器的手有些抖,但他还是j□j地站着,咬咬牙,挡在了夙云汐面前:“夙云汐,你快走吧,这里交给我对付!” 夙云汐哭笑不得。她思忖着对应之策,她方才布下的法阵最多只能困住四人,剩下那一个却是有些棘手,但看着顾阳这一副急着要为她出头的模样,心思便一转,打算将那练气八层的人丢给他练练手。 她抬手拨开顾阳的脑袋道:“瓜娃子,让开吧。虽然我已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可也还轮不到你这十来岁的小少年来保护。左边那个练气八层的小子交给你,剩下的就放着我来!别忘了,我曾经可是筑基修士!” 她说着,扬起了一抹傲然的笑意,双手一挥,驱动阵旗,连同那四名修士一同卷入了阵中。 顾阳有些震惊,就夙云汐刚才那一手,他觉得门里那些筑基女修,每一个能比得上她,不管是实力,还是模样。震惊过后,他沉下心来,谨慎地对付那位练气八层的修士。 而夙云汐布下的法阵之中,激战早已一触即发,四位修士进入法阵之后便失去了夙云汐的踪影,不由有些混乱,他们可是知道,上一回因为刺杀她,他们折损了一个筑基修士与一位高阶练气修士。 “夙云汐,出来!以为藏着就能躲过这一劫么!”那名练气大圆满的修士喊道。 “呵呵……”法阵的中央缓缓地走出了一名女子,掩着唇轻笑道:“出来便出来,难不成在这法阵里,我还怕你们么?” “哼!一个练气二层的杂碎!”练气十层的修士一见夙云汐便展开攻击,不料那“夙云汐”竟然如烟般飘散了。 “是影像!”一名修士惊呼。 法阵中又传来了夙云汐呵呵的笑声,紧接着,那娉婷袅娜的身影便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以致法阵中有无数个“夙云汐”。四个修士愈加混乱,四处寻求阵眼却始终不得其果,还得应付那些影像不时发过来的虚虚实实的攻击,不多久便都负了伤。 阵法是夙云汐早前向青晏道君讨的,名作“万像迷踪阵”,她虽不懂阵理,但却懂得如何驱动阵法,只可惜以她目前的实力,驱动阵法后只能困住四人,并且四人的修为不能超出她太多。几个练气修士,如何能看破元婴道君的法阵?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混在影像之间,估量四人的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便动手将他们逐个击杀,行动迅速,神出鬼没,叫那四人措手不及。 待那最后一个修士也倒下后,夙云汐便解开了法阵,外头,顾阳也将将打败了那名练气八层的修士,不过他却没有夙云汐幸运,虽然战胜了对手,但自己也挂了不少彩。 “唉……你怎么可以比我还快……”顾阳龇着牙道,说完便松了一口气般倒了过去。 夙云汐走过去探了探他的脉搏,见他自是晕过去便宽了心,喂他吃了一颗回复丹,然后走到那练气八层修士身旁,给了他最后一击。 那修士不甘心地说了一句:“你别得意……还有筑基师叔……”说完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荒寂的林间依旧火光熠熠,只不过多了五具尸体,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血腥味,夙云汐轻轻地捂了捂鼻子,这味道,她不喜欢。 正准备着扛起顾阳换另一个歇息之地,忽而神识扫到林间还有一个人!漏网之鱼?她瞬间警惕了起来,目光定定地盯着某个方向。 来人似乎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被发现后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白色道袍,衣袂飘飘,身后负着一柄剑。 “呵……白师祖,你是为我杀害了同门而特地来问罪的么?”夙云汐惊讶过后突然笑了起来,她实在想不明白,白奕泽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目的。   ☆、第25章 你可是恨我? 白奕泽看了一眼夙云汐身后那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并不多作犹豫,抬手便释放了几道火球术,将那些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夙师妹。”他唤道,声音与神色都和往昔一样,冷硬如他身后的剑。 夙云汐意外地看着他的举动,作为本次历练的领队金丹修士之一,他非但不缉拿她,问罪她,反而帮着她毁尸灭迹? “这等残害同门的弟子,如今害人不成,反丢了性命,实乃咎由自取,夙师妹不必介怀。”他又说道,似在为自己的举动做解释。 夙云汐听他这般说,心中愈加疑惑。白奕泽会这么说,定是看见了方才的一切,却不及时出手阻止,而是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才现身,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她想起在飞舟之上那道不含敌意,却充满探究的视线,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白奕泽这一路都跟她?念头一出又被她否定了,自觉身上没有什么能吸引得了他,三十多年前没有,三十多年后更没有。 她礼貌地扬起一抹笑,与寻常弟子对待门中金丹前辈般恭敬道:“弟子如今不过练气修为,担不起白师祖这声师妹,还请白师祖改口罢。” 青梧门中按修为分辈分,不过若关系密切,则私下的称谓可随意些,就好比夙云汐与青晏道君,这中间可是差了几辈,但因着两人与青逸真人以及莫尘之间的关系,夙云汐还是唤着青晏道君师叔。然而到了白奕泽这儿,她却一丁一点也不愿随意。 白奕泽却听不见她这话似地,丝毫变换称谓的意思也没有。“夙师妹……”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转换了话题,“碧灵秘境中凶险,并非你该来之地。” 夙云汐一顿,想起自己之所以会来这里,跟他还脱不开关系,便不由地觉得堵心。何谓不该来?更凶险的门中禁地她都闯过了,再闯一遍碧灵秘境又何妨? 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开始动手收回先前布下的阵旗,目光凝聚在手头的物什之上,就是不看对面的人。 “白师祖此言差矣,此处不是我该来之地,那何处才是呢?我倒以为,门中禁地才是我最不该去的地方。”她讥笑道。 白奕泽那万年不变的冷硬神色终于多了一些裂痕,他沉默着察看着她的神色,像在确定着什么。“夙师妹……你可是恨我?” “恨?”夙云汐停下来思索了一阵,“丹田刚碎那会儿确实恨过,不过如今嘛,白师祖身为门中尊贵的金丹真人,弟子身份低微,敬重师祖还来不及,又岂敢恨呢?” “只是敬重?”白奕泽问。 夙云汐浅笑着点头,心里却知,这“敬重”不过是场面话,数十年时间的冲刷已经将她心中那份迷恋全数洗尽,如今的他之于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同门前辈而已。对一个早已形同陌路的人,谈何爱恨情仇?顶多是偶然相逢,忆起当初,略微有些怅惋罢了,却也不是为了那份无疾而终的爱恋,而是为了自己的年少无知。 为了这个人,她居然害死了自己的师父,忽略了莫尘,甚至葬送了自己的仙途……他究竟何德何能?莫尘曾经这么问,她如今也在疑惑,这么一个冷硬,眼里只有剑的男子,除了修为天赋以及外表出众,似乎没有别的长处,她当初怎么就一头栽了下去。 时到今日,她仍然记得,掌门用冰冷的声音宣布了对她的刑罚——废去丹田,逐出内门。而行刑之人,恰恰是她苦恋多年的白奕泽。 当时的白奕泽在得到了莘乐贡献的灵药之后已经康复,他在莘乐的伴同下来到她的面前,薄唇抿着,眼底一片深沉,不带任何情感。 她用眼神恳求过他,亦期待过他会怜悯她,会替她求情,但最终他只是沉默着执行掌门的命令,手中凝聚灵力,豪不留情地打向了她,碎了她的丹田,也死了她的心。而她的情敌莘乐,却装作一脸忧伤的模样地站在一旁看她,眼底是掩盖不去的幸灾乐祸…… 恨,如何不恨?但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不是么?一切都是她自不量力自作多情不是么?所以,她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条大道之上,夙云汐与白奕泽永无携手并肩而行的可能。 然而,再后来,她便释然了,已经被这个人耽搁十数年,余生怎么可以还让他影响自己?想通之后她便将这些往事抛之脑后,安心地在低阶灵兽院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是彻底结束了那段爱恋之后,她才明白曾经那个只围绕着他而旋转的自己,眼里的世界究竟有多小。 夙云汐将手上之物收拾妥当,便扶起了仍在昏迷中的顾阳,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她片刻也不想在此处多停留。 白奕泽见她意欲离去,又开口道:“夙师妹,三十三年前……” “三十三年前的事本是我犯了错,白师祖亦是听掌门之意行事,倘若白师祖是想为了当年之事道歉,大可不必!”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夙云汐硬生生地打断,“三十三年前白师祖是如何待弟子的,三十三年后请白师祖也那么待弟子。” 她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叫白奕泽错愕,记忆中的她总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哪怕是得了他的一个回眸,也会眉开眼笑,欣喜不已,不想此刻,她亦会待他疏离客气,甚至冷言冷语。 夙云汐语毕,便带着顾阳往森林的更深处走去,白奕泽拾步欲跟上,却被她制止。 “还有,既然白师祖不是为了捉拿弟子而来,便请易道而行吧。毕竟弟子来碧灵秘境是为了历练,身后总跟着一个高阶修士,也忒奇怪了些。” 听闻此言,白奕泽只好停下脚步,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没入林间的暗影之中,直至消失。 他孤独地站立在原地,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如今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而眉心之间,是一团若有似无的黑影。   ☆、第26章 坑爹木鸟 与白奕泽的相遇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夙云汐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 碧灵秘境中层危机四伏,她扛着顾阳不敢肆意行动,只另寻了一个藏匿之处,欲将就地度过这一晚。 顾阳服食过回复丹后脸色好了不少,脸色好了不少,想必天明之时就能康复,但现在仍旧昏睡着,偶尔嘴里还会吐出一些呓语,“娘亲……娘亲……”地呼唤着。 夙云汐见他这般模样抿唇一笑:这瓜娃子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的,到底还是没长大。她像他这么大那会儿,可不会嚷着要娘亲,不过她自幼便对娘亲的印象极为模糊就是了。 夜色浓重,黑暗如幕,她坐在火堆旁,因照看着顾阳而不敢入睡,只调息片刻补回先前耗去的灵力。此时距离天明还有还有好一段时间,左右无事,她便摆弄起自己手头上的东西,顺便思量着接下来的历练的应对之策。 在此之前,她本打算在秘境外围将那些暗杀者一网打尽,再替顾阳寻了月华草,之后便可一心一意地寻找木灵。但先前那个练习八层的修士也说了,后头还有筑基修士等着她。筑基修士可不比练气修士,哪怕她在自负,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不是每回都能像上回在集市深巷中那般幸运。 “万像迷踪阵”虽然好用,但需要提前布阵,紧急之时怕是派不上用场;腕上所戴的妃瑶仙子赠送的护体镯子,应该还能替她扛几下,但究竟是几却说不准;符箓与丹药倒是还剩不少,可还是得省着点用;再有便是一条能用于攻击的蓝绫,以及雷光藤与墨心芙蓉给的雷藤种子与毒蜜…… 夙云汐本以为自己的身家挺丰厚的,这会儿一清点才发现,其实也就马马虎虎,不由地怨念起青晏道君,堂堂一位元婴道君,自己师侄要出门历练了也不出手一些好东西,只丢给她一只又丑又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木鸟。 “这都什么玩意儿?”她摆弄着手上的木鸟,一会儿使劲地摇晃,一会儿贴在耳边轻敲,一会儿又对着火光翻来覆去地察看,然而研究了老半天还得不出个所以然,只越看越觉得这木鸟的眼神跟青晏道君像,尤其是他板起脸装逼时的样子。 “坑爹师叔!”她一脸愤懑地吐槽了一句,有种想扬起这木鸟使劲往地里砸的冲动,不过想归想,到底不敢真的动手。 不料这木鸟却似读懂了她的心似地,眼珠子骨碌一转,照着她的脑门啄了一口。 哎!居然还活过来了! 夙云汐捂着自己的脑门,吃惊地看着它。这玩意儿还挺有脾气,居然还高傲仰起头,一副神气巴拉的样子斜睨着她,仿佛在说:“本鸟尊贵无比,像你这般的弱渣居然也敢轻辱我,嫌命长了么!” 真不愧是青晏道君的木鸟,样子像,脾气也像!夙云汐腹诽道,却不敢像方才那样摆弄这木鸟了。 木鸟在半空中扑腾了一圈,最后稳稳地黏在了夙云汐的发顶之上,许是报复她先前将它塞在储物袋中之仇,不管夙云汐怎么折腾,都无法将它拿下来。 于是,顾阳次日醒来之时,便看到了夙云汐头上顶着一只绿色丑木鸟的有趣模样,笑得他前仰后翻,嘴角翘了老半天。 “再笑,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夙云汐脸色阴沉的威胁道,可惜头上多了只玩意儿的她,再怎么威胁味道也是怪怪的,只会惹得顾阳笑意更甚。 两人收拾妥当便继续前行,沿路也遇上过一些妖兽,二人合力之下,也算有惊无险,偶尔还能得到些不错的妖丹或者灵草。 “这里乱石交错,寸草不生的,真的会有月华草?”进入秘境东侧的乱石之地后,顾阳疑惑地问道。 夙云汐左右张望,从一条石缝里揪出了一株无名的野草,玩弄了几下道:“那可说不准,有些灵草就喜欢长在石缝里的。我曾翻过一些灵植典籍,里面就写道,月华草多生于石窟之中,尤其是阴暗,潮湿,多钟乳石之地。” “潮湿,多钟乳石?那不是有水之地?” “不错!这儿地大,咱们得仔细找找,瞧着可能有水的方向去便是。” 夙云汐的猜测是对的,在乱石之间探寻了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一个石洞,洞中听得泉水叮咚,四处都是钟乳石或石笋,而石笋之间,一株泛着淡黄色光芒的灵草亭亭玉立,灵草的正上方,有一方圆形的缺口,想必到了夜晚,月光洒下之时,会正巧落在灵草之上。 月华草!尽管没有对着图谱仔细辨别,夙云汐与顾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两人喜出望外,想着今日一行顺顺利利,无惊无险便找到了所寻之物,便都扬起了笑。只是他们的笑没有维持多久。 这处洞窟本身所处的位置并没有多隐蔽,能被他们轻易找到,自然也会有其他修士寻来,巧合的是,夙云汐与顾阳进入洞中没多久,月华草还不曾摘下,后头便来了人。 “嗯……师兄,不要这样子……不是说好了带我去采灵草的么?怎么把我带来了这阴暗的山洞?” “山洞不好么?无人打扰,你我岂不更尽兴?还是,师妹你对师兄这棵‘灵草’不满意?” “嗯……坏师兄,慢点儿,这会儿还在洞口呢?好歹先到里面去……” 洞口处传来了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男的轻佻,放荡邪肆,女的娇嗔,欲拒还迎,两人似乎都很猴急,才进洞窟已经抱在了一块,男人的手更是早已探入了女人的衣襟里。 夙云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大白天的来采株灵草都能碰上这样的好戏,只能说她的运气真的太好了么? 不同于夙云汐,顾阳却在瞥见那二人的瞬间绷直了身躯,握着武器的手“喀喀”作响。 “顾、云、明!”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夙云汐扭头看了他一眼,即刻心领神会:这男修怕是顾阳的旧识,而且关系匪浅。看他身穿门中亲传弟子的服饰,又姓顾,看来应该是凌回峰顾家的嫡系传人。 洞窟并不大,又没有可以躲藏之处,顾云明与那女修很快便发现了夙云汐二人的存在。 女修惊呼了一声,迅速地挣脱了顾云明的怀抱,既羞且怒地拢紧了身上的衣裳。 到嘴的熟鸭子就这么轻易地飞走了,顾云明不尽兴地沉下脸,神色往洞内一扫,得知是两个练气期的低阶修士,不屑地笑了起来,尤其是认出顾阳之后。 “哼,顾阳,想不到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凭着练气六层的修为,竟敢跑到这来!不过,艳福倒是不错。”他不怀好意地看向顾阳身旁的夙云汐,眼中的淫光丝毫不掩。 顾云明的相貌长得不错,皮肤白皙,风度翩翩,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模样,可惜这公子哥徒长了一副好相貌,内心却住着一个龌龊淫邪的小人。 夙云汐忍下心中的不悦,暗自估算着双方的实力。对方两个筑基修士,一个初期,一个后期,而己方的修为都还是练气,实力悬殊,若真的硬碰硬,她跟顾阳定会吃亏,不若暂且退一步,将那株月华草献出去,或许还能侥幸避开这一劫。 “顾阳,听我说……”她分出一丝心神传音与顾阳道,哪知话还没说完,顾阳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恨意,如离弦之箭般蹦向了顾云明。 “顾云明,受死!”顾阳挥动着手中的三尺长杖,长杖上裹着灵力,就这简单的一招,气势却不凡,然而顾云明却看也不看,长袖一甩,便将他反弹开去。筑基修士要对付练气修士,轻而易举。 洞窟的石壁被顾阳狠狠地撞了一下,凹进去一个人形的轮廓,而石壁的上方,更是震落了不少钟乳石。顾阳小小的身躯如破损的玩偶一般跌落在地,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咯着血,肩膀微颤,双拳紧握,处处彰显着他的不甘。 夙云汐看着他这般模样,眼中杀机浮现。 顾云明乜斜着顾阳,讥讽道:“哼,果然和你娘一个德行,你娘不自量力,你也不自量力。想当年,若不是你娘不肯从我,还妄想与我作对,又岂会落得被逐出门外的下场?不过一个了练气女修罢了。” 顾阳挣扎着爬起来,行动缓慢艰难。 “不许……你说我娘……”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分明已经四肢无力,却仍旧举着那三尺长杖,意图再次攻击顾云明。 “不许?哼!”顾云明冷冷一笑,抬手以灵力运起一块不大不小的岩石,看似要给顾阳最后一击,“就凭你这模样,想对付我恐怕得下辈子!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在此处便遇上我,不然或许还能多苟活一阵!” 他举高岩石,眼看就要往顾阳身上砸去,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冰封三尺!”   ☆、第27章 死不瞑目 “冰封三尺!” 伴随着那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几道冰锥无声地飞向了顾阳,一道正中他的脑门,余下的则落在他的身旁,在顾阳倒下去之后迅速凝结,将他严密地冰封了起来。 顾云明意外地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讶异地发现,出手之人竟是方才站在顾阳身旁的女修。 赶在这个时刻对顾阳下手,是为了表明立场,向他投诚?顾云明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打量夙云汐的目光越来越露骨。 修为不高,疏于打扮,头上还顶着一只奇怪的木鸟,但是发际下的那张脸却清秀可人,许是服过定颜丹的缘故,此时仍如双十年华般鲜润,而那身灰色的道袍之下,其身段亦是窈窕玲珑,凹凸有致…… 虽不似莘家那位大小姐般纤纤弱质惹人怜爱,也不似他身旁这位师妹般娇媚勾魂,却自然清爽,别有一番韵味,更奇怪的是,这女修竟然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顾云明咂咂舌,为自己拥有一双发现“璞玉”的眼睛而感到自豪。 “这位师侄看起来颇为眼熟,莫非我们曾经见过?” 他这话一出,与他一同进入洞窟的娇媚女修便知他起了色心,当下便脸色不愉地晃起了他的胳膊。 “师兄,你怎么可以当着人家的面调戏别的女修!”她娇嗔道。 顾云明将她搂入怀中,抬起她的下巴安抚,“怎么?吃醋了不成?乖,先到一边看着,等师兄料理完这边的事,再带你去‘采灵草’。” 娇媚女修状似羞涩地一笑,推开了顾云明:“坏师兄,那你得快点,不然人家可不等你了。” 她瞥了一眼夙云汐,见其头上顶着奇怪的木鸟,又一身灰扑扑的,料想顾云明不过图个新鲜,就一个练气女修,定然威胁不了自己,便趾高气昂地走到一旁,默默围观。 顾云明这才又转向了夙云汐,面上含笑,见她默不作声,只当她是害羞,便捏出一种关怀的腔调道:“师侄修为不足,独自在秘境中行走怕是不妥,不若跟随于师叔左右?” 他掏出了一柄扇子,故作风流,等着夙云汐走向他。上等的相貌,翩翩的风度,还是筑基师叔,门中小有名气的亲传弟子,若换了别个练气女修,或许就怦然心动,半推半就地从了他了。 可惜夙云汐不是寻常的练气女修,再好的相貌、风度、修为又如何?她如今连白奕泽都看不上,还能看上这个他? 她扯出一抹冷笑,缓步走向顾阳,素手在困住他的冰面上敲了敲。冰很硬,用寻常的手段应该无法破开。她满意地点点头:“小孩子家家的,抢什么风头呢?乖乖地呆在里面休息一会儿吧。至于这些渣滓,就交由我来教训!” 她说完,抽出了飞剑,转身面向顾云明。 顾云明的笑容与动作皆一滞,才悟过来自己被对方耍了,这女修出手对付顾阳是为了保护顾阳,而并非为了向他表明立场。 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练气女修愚弄了,他一下子怒了起来:“教训?凭你?哼!和那小子和他娘一样不自量力!本看你还有几分姿色,想饶你一命,既然你不领情,那便受死吧!” 他扬起扇,顷刻间,便见数十个石笋拔地而起,向着夙云汐追去,轰轰轰地砸得烟尘滚滚。顾云明轻蔑地扬起唇,想当然地以为在他这一招下,一个练气二层的修士是活不下去的,未料烟尘消散后,对方的身影居然消失了。 “消失了?”顾云明难以置信巡视了洞窟一圈,却听那道轻飘飘的声音突然又在上方响起。 “冰葬!” 顾云明即刻抬头望去,见夙云汐不知何时已攀到了洞顶,倒悬着,手中的法印已经结成,未待他反应过来,便有一大片冰锥自上而下袭来。他急忙向后滑去,因行动敏捷而看看避开,然而饶是如此,仍旧被边缘处的冰锥击中,受了轻微的伤。 一旁围观的娇媚女修吃吃地娇笑了起来:“唉,师兄,你这是在怜香惜玉么?怎么连一个练气女修都应付不了,这可不像你。” 顾云明没有理会她,神色凝重地望着夙云汐。一个练气二层的修士的法术,居然能伤到他,这个女修不简单。 他见她翻身落地,姿态矫健,动作干净利索,举止之间透露着自信,甚是耀眼夺目,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女修,三十多年前在门中赫赫有名的一个女修。 “夙云汐……你是夙云汐!”他讶异地说道,亦明白了先前为何会觉得她眼熟。 “呵……一个沉没了三十多年的人,亏你还记得。”夙云汐道,对被敌人认出身份一事不以为意。 夙云汐与顾云明二人之间过去还有点小恩怨,那时夙云汐在门中仍是威风八面的,修为也比顾云明这个花花公子高上那么一些,偏偏那时的顾云明不大长眼,仗着亲传弟子的身份四处调戏女修,竟然还打起了夙云汐的主意,结果当然是被夙云汐打得七零八落,险些断了子孙根。顾云明自此便记恨上夙云汐,若非后来出了那一桩事,他也是要算计陷害她的。去没想到两人会在如今这般状况下碰面。 “夙云汐,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正好,过去的仇还没报,如今你既然送上门来,就别想着还能活下去!” 在得知夙玉汐的身份后,顾云明的怒意瞬间拔高了不少,他挥动手中的扇子,再次攻击夙云汐,招式频密,狠烈毒辣。 夙云汐暗觉不妙,她与顾云明修为相差太多,面对这般的攻击想正面招架是万万行不通的,可此人虽处于盛怒之中,心思大抵仍是慎密的,想要诈他也不容易。 她一边躲闪着,一边考虑着逃脱之法,若只有她自己一个,要逃出洞窟并不难,但带着顾阳却不行了。 顾云明擅长土系法术,尤其是对付练气修士的法术,对他来说简直是顺手拈来。他的攻击一道接一道,越来越猛,不说还手的机会,就是思考的空闲也不给夙云汐。 这不大不小的洞窟中,但见一条条土龙追着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满山洞地跑,时间越长,越显得女子狼狈。 这回只怕得吃点亏了,修为即便提到了练气十层,还是不够看,看来还是得尽快找到那些灵物,尽早筑基为妙,夙云汐想道。 顾云明见夙云汐狼狈逃脱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 “哈哈哈!夙云汐,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姿态?” 他说着,又追加了一道法术,使夙云汐脚下的土地变成了沼泽。夙云汐一个不甚便陷了进去,错愕之间腹部被正面而来的一条石龙重重地撞了一下。 夙云汐往后退了些许,捂住腹部,嘴角吐出一些血来,看样子伤得不轻。 顾云明停下手中的动作,走过去单手将她提了起来,嘲讽道:“夙云汐,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的你可曾想过,自己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夙云汐抓着他的手,指甲使劲地掐着他,虽然狼狈,但脸上却仍露着笑:“下场?呵……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咱们谁胜谁负仍未可知……” 顾云明一顿,忽然甩开了夙云汐,惊骇地审视着自己,却讶异地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飞快地流失,不多久丹田内便截然一空,浑身亦变得无力。 被扔在地上的夙云汐支起了上半身,双手结印,口中轻念了一个字:“爆!” 只听“轰”地一声,灵符爆破,炸得顾云明缺了半边身体。 终归还是又用回了这招,夙云汐自嘲地笑了笑。 顾云明不甘地倒了下去,双目瞪着夙云汐,死不瞑目:“果然……还是不能小看你……但再厉害也没用,你师父也厉害……还不是被门中长老联手害死……”   ☆、第28章 难道有阴谋? 夙云汐的指甲间藏着墨心芙蓉送的毒蜜,此蜜具有让修士的灵力迅速流失之效,因而,她故意吃了顾云明一招,叫他抓住自己,继而乘机将毒蜜渗入了他的体内,并悄悄在他身上贴了一张雷火符,趁他惊慌失措之时一举引爆。 顾云明本胜券在握,想不到夙云汐竟然还有暗招,一时不察,果然中了招,被炸得只剩下半边身体,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便倒了下去,连魂魄逃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夙云汐却因着他那句话震惊不已。 “你师父也很厉害……还不是被门中长老联手害死……” “被门中长老联手害死”是何意?难不成三十三年前那件事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阴谋?白奕泽受伤,她进入门中禁地,他师父的陨落……都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引导? 思及此,夙云汐忽觉脚底升起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只可惜顾云明死得太早,不然还能多问几句。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她的仇人究竟是谁? 从顾云明擒住夙云汐,到夙云汐引爆雷火符,前后不过几息的功夫,战局已然扭转,顾云明身死魂灭,而本该毫无胜算的夙云汐虽受了些伤,却仍活得好好的。 与顾云明一同前来的娇媚女修怔愣了许久,直到夙云汐调息片刻,捂着小腹站起来时才回过神来,惊慌失色地退后了几步,转身欲逃走。她修为虽不低,但还是不敢贸然招惹夙云汐这个怪物。 一个练气二层能杀死筑基后期修士的练气二层的女修,不是怪物是什么? 夙云汐亦是此时才忆起了这个娇媚女修的存在,并未多加思索,执起落在一旁的飞剑便追了上去。放过这个女修便意味着他杀死顾云明一事会被顾家的人获悉,她暂时还不想沾上这样的麻烦。 不过,这个女修也是个倒霉的,冲出洞窟没多久就脚下一空,陷入了一个深坑,被深坑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朵食人花吞了下去。 夙云汐睁大双目,急忙攀住一旁的石块止住脚步,凝视着那深坑又是庆幸又是心惊。 只差一点点,她就跟那女修一样,成为食人花的果腹之物了。 早先她与顾阳二人在这乱石之地里瞎转悠,以为此处只是怪石嶙峋而已,并无奇特之处,哪知这些乱石之下竟然藏着这样危机。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那样的食人花还不只一朵,一些仍半掩在土石之下,一些却早已破土而出,张着血盆大口,狰狞至极,瞧那个头,少说也有三级。 夙云汐赶紧给自己拍了一张轻身符,寻着食人花之间的空隙小心翼翼地后退。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哎,这位道友,慢着,先不要走……” 夙云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修动弹不得地站在一块大石上,而周围一圈尽是食人花。男修筑基初期修为,身上没有门派的标识,想来是个散修,居然能陷在那种奇葩的地方,倒是稀奇。 她挑挑眉,在脑中搜寻一番,确认此人并非自己认识的人,便打定主意,还是莫多管闲事为上。 男修见她只回头看了几眼,脚下的步伐却不停,不由地急了,大喊道:“哎……道友,莫走啊!我知道一个地方,灵气极为浓郁,直觉告诉我那里一定有异宝。道友此番若能出手相助,我……我就把那个地方告诉你!” 灵气极为浓郁的地方?夙云汐下意识地便联想到自己要寻找的木灵,脚步缓了下来。 男修见状,便当她动心了,欣喜地笑了起来:“哎,道友,你总算停下来了。我以心魔起誓,方才说的一切全部属实,还请道友伸出援手,助我脱离困境。” 夙云汐狐疑地看了他一阵,不得不说,她对这男修口中的灵气极为浓郁的地方很感兴趣,然而刚才匆忙追赶着娇媚女修而出,留下了不少事物在那洞窟中,她若在此处耽搁过久,恐怕那洞窟中之事会有异变。 于是,她衡量一番,对那男修道:“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等那些事解决了,若你还活着,我便来救你吧。” 说着,便不顾那男修的呼喊,翩然离去。 洞窟的情状仍维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她处理掉顾云明的尸体,并抹去了打斗的痕迹,然后将那月华草采下,放入了一个玉盒之内,最后才破开了裹住顾阳的冰块。 小少年正陷于昏迷之中,看起来虚弱至极,他这会儿受的伤可不是昨天的伤可比,恐怕不养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 她喂他吃了好些灵丹,不一会儿,便见他皱着小脸醒过来。 “顾云明……” 醒来的第一刻,他仍咬牙切齿地喊着仇人的名字,得知顾云明已经被夙云汐杀死后愤恨地捶了一下地面,怨自己实力不足,不能亲自报仇。 夙云汐明白他的心思,却没有劝阻他,只将装着月华草的玉盒塞到他怀中道:“月华草已经到手,捏碎求生灵符,离开碧灵秘境吧。” 顾阳愣愣地看着怀里玉盒,不解道:“离开?那你怎么办?” “我还有事,自然不能跟你一同离开。”夙云汐道。 顾阳一瞬间拧起来眉,大声道:“你这是要跟我分道扬镳?不行!说好要一起行动的,我……我还要保护你,咳……”这话还没说完,就拉扯到伤口,拼命地咳了起来。 夙云汐没好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瞧你这模样,还怎么保护我,没得伤上加伤,甚至丢了性命。” “不……”顾阳止住了咳,抓住了她的衣摆道,“不行,我娘说知恩要图报,你不能剥夺我报恩的机会……我不能丢下你……” 夙云汐摇摇头,轻叹:“若你真的想报恩,就乖乖地养好伤,然后好好修炼,待强大之后再说那些话吧。 她默然地掰开了他的手,然后转身背对着他,想想,又将白奕泽给她的玉符也丢给他,这才安心地离开了洞窟。 顾阳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他紧握着拳头,脸上满是倔强的泪水。 夙云汐这个名字他自小便听过,他娘说当年她得罪了顾云明,若不是夙云汐刚好教训了这淫贼一顿,叫这淫贼无暇打压报复她,或许她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因而她时常教导他,说倘若有一天,他得以进入青梧门,一定要向夙云汐报恩。 后来他徘徊在集市,得不到入门机会,还时常被欺负,也是夙云汐帮了他。所以他发誓,一定要还了这份恩情,尤其是听说她的遭遇之后,他更觉得,自己肩负着保护她的责任。 然而,兜兜转转,他什么也帮不到她,反而是她三番四次地救了自己。 夙云汐说得不错,以他现在这副模样,能做什么呢? 只恨他实力太弱! 他暗自怨恨着,许久之后才抹干了眼泪,收起玉盒与玉符,就地打坐调息片刻,然后摇摇欲坠地爬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向夙云汐说的那样捏碎求生灵符等人来救,而是独自踉踉跄跄地爬出了洞窟。 他咬牙想着,至少,他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这个秘境。 也亏得他运气不错,拖着如此孱弱的身躯在秘境中缓慢前行,竟然也没有遇到强大可怕的妖兽或其他修士。 然后,饶是如此,在他走到秘境中层边缘时也是体力不支了,他双腿一软,顿时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 “可恶!”他咬牙,拳头一握对着地面又是一捶,眼角处也再次叫倔强暗恨的泪水润湿。 也就是此时,他看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身穿绛紫色长袍的男子,面容模糊,却不容忽视。 “想变强么?追随我,你便可以达成心愿。”他淡淡地说道。   ☆、第29章 美女蛇与木鸟 夙云汐离开了洞窟后便折返了那个满是食人花的地方,天色渐暗,食人花们却越来越精神,一朵朵地露出了地面,张着可怕的大口左右晃动着。 那名男修仍困在一块孤石之上,活动范围较之先前又小了不少,他笔直笔直地站着,一动不敢动,面上满是惊恐与慌张,看到夙云汐再次出现,激动地几乎落下泪来。 “道友啊,你可算回来了!求求你,快救我出去吧。” 夙云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有些疑惑:这食人花群可不好应付,就是筑基修士恐怕也奈何不了它们,他是如何看出她这么一个练气二层的修士能救得了他的? 但是她并没有点破他,只默然掂量了片刻,问道:“这食人花围得太紧了,不知道友可有妙计?” 男修似乎看到了希望,笑逐颜开道:“有的,有的!这些食人花灵智未开,只会循着动静与气味捕食,道友只需想法子在它们上空飞一圈,引开它们的注意即可,我自会趁此机会脱身。” 夙云汐瞥了他一眼,并未依言而行,却伸手从腰侧的储物袋中摸出了一只低阶的妖兽,那是她早上心血来潮抓着准备烤来吃一顿解馋的。她往妖兽身上裹了一层灵气,抛向了食人花丛的上空。 妖兽飞了约摸十丈高,眼看还有继续往上升的趋势,此时,深坑中有十几株的食人花突然窜高,争相咬向了那只妖兽,不过一瞬,那妖兽已然被撕裂吞食得一干二净。 好高!夙云汐的脑里只剩下了这么两个字,那男修则目瞪口呆,仿佛刚才被撕裂吞食的是他似的。 “看来你的‘妙计’不大靠谱啊。”夙云汐略带着鄙夷道。 要是真的只需飞一圈便能了事,那身为筑基修士的他自个儿御剑飞出来便可,哪里还用得着她?何况她还是个练气修士,连御剑之术都还施展不出呢。这男修是故意误导她,想引她当诱饵,好让自己脱身的吧。 男修的脸色很是尴尬,他强颜笑道:“道友果然聪慧,是我先前想得不够周全。那依道友看,该如何?” 夙云汐捏着下巴沉思起来,要不是为了他口中那个灵气浓郁的地方,她还真不想蹚这趟浑水,尤其是这男修,一看就是个不老实的。 思来想去之后,她抽出了十张雷火符,决定用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 “待会儿我引爆这些雷火符,你趁机飞过来,成就成,不成就拉倒。”她一边说一边结印,也不等那男修应承,便驱动了符箓。 轰隆隆……,十张雷火符同时引爆,威力惊人,尽管不能对那些食人花造成致命伤害,却也能震晕它们片刻。 男修愣了愣,夙云汐一出手便是十张高阶雷火符,叫他眼红了一把,但此情此景却容不得他多想,趁着食人花眩晕那几息,他迅速登上了自己的飞剑,如冲撞般飞到了夙云汐身旁。 “哎……哎……总算得救了。道友,这回可多亏了有你啊,在下感激不尽。”他跌落飞剑道,双腿似乎还是软的。 “不必客气,记得遵守你的承诺即可。” 夙云汐淡然地说道,目光不经意地在他身上扫了两眼,男修身材不算高,脸有些尖,眼睛狭长,说话时眼角会稍稍眯起,叫人忍不住想起那狡黠的狐狸。这个人得防着些,她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夙云汐打量着男修的同时,男修也借着喘气之机默默地观察着夙云汐。一身灰色道袍,看起来不显眼;表情淡然,但该出手时却极为果断;修为虽低,但随手就是十张雷火符……这女修绝不能小看,他心中默念道。 视线从她的头上落到脚下,又从脚下回到头上,最终停留在她头上那只绿色的木鸟之上。 “额……道友,你头上的木鸟……很是奇特。”他讶异地顿了顿,支支吾吾地说道。 夙玉汐的脸色即刻黑了几分,之前顶着木鸟被顾阳取笑也就算了,如今在陌生人面前仍旧如此,她这张老脸可真是丢尽了。 她抬手使劲扒拉了一下那木鸟,还是没能把它摘下来,气愤之下只好拿出了一顶黑色的纱笠戴了上去,虽不太贴顺,但好歹遮住了木鸟。 “道友见笑了,木鸟之事不必理会,你还是跟我说说那灵气浓郁的地方吧。”她微愠道。 男修收起了目光,笑道:“道友说得是。在下风笑,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夙云汐。”夙云汐回道。 风笑点点头:“原来是夙道友,不知夙道友是想此时便去寻那处灵气浓郁之地,还是歇息一晚,明日再去?” 夙云汐看了看天色与不远处仍晃动着大嘴的食人花们,毫不犹豫地道:“即刻便去吧。” “呵呵……夙道友果真是爽快之人。”风笑赞道,然后御起飞剑,邀请夙云汐与他一同前行。 风笑所说的灵气浓郁之地就在乱石之地的附近,入口处是一个巨大的树洞。风笑最初发现它时觉得它有些怪异,因而不敢贸然进入,便到乱石之地寻了一块大石头,准备休息一阵,待养精蓄锐之后再作打算,不料一觉醒来竟被那些食人花给困住了。 风笑的话,夙云汐只信了一半。 两人在那树洞前落下,双脚甫一踏地,夙云汐便感受到一股精纯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她取出了自己的灵气司南,见司南所指的方向仍是东北方,眉头微微地皱起。 此处果然透露着些许怪异。 “如何?此处当真灵气浓郁,我没骗你吧。”风笑凑近树洞道,“我本想独自进去,又恐遇到危险难以自保,如今加上你倒是正好,两人可互相照应。 夙云汐神识外放,在树洞周围探寻片刻,却始终找不到诡异所在,便收起了灵气司南道:“那就进去瞧瞧吧。” 说着便率先进入了树洞。她也说不准木灵究竟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因而任何一个可能之处都不能错过。 风笑在夙云汐进入树洞后嘿嘿地笑了笑,紧跟其后。 树洞很深,内里另有乾坤,仿佛走不到尽头似的,周围闪着磷光,斑斑点点,若漫天星辰,越往里走,便越觉灵气浓郁,两人没有交谈,但是面上都带着些兴奋。 不料此时,洞中突然升起了一团白雾,一眨眼即弥漫了整个树洞。 夙云汐警惕地回头一看,发现来时之路已然不见。 “小心有诈!”她大声呼道。 然而不待风笑回应她,两人便以脚下一空,双双跌入地下。 “呵呵……又来了两个傻冒,又有人来给我玩啦。”白雾之中传来了一道娇嫩的声音。 夙云汐与风笑迅速地爬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握紧了飞剑。 却见白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此处本来的面貌,哪里是什么树洞的内里乾坤,分明是一个阴森森的蛇窟!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吸引猎物而故意做的伪装罢了。 蛇窟之内隔绝了灵气,周围堆积着许多白骨,中央处则盘着一条粗长的白蛇,蛇首立着,正施施然地吐着信子,而蛇腹之处,却赫然长着一张少女的脸。 “居然是美女蛇!”风笑讶异地说道。 夙云汐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幼时她偶尔不愿修炼,便会缠着青逸真人让他给她说修仙界里的奇闻异志,这里头就有美女蛇。据闻这一族妖兽素来灵智早开,三阶便能口吐人言,蛇身而腹部嵌着人面。美女蛇多为雌性,喜淫而钟爱美男子,对美男子诸多宽容,对女修则憎恨排斥,女修碰上它们多半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被吞食入腹,倘若那女修还长着一张不错的脸,那么极有可能,她这张脸还会被美女蛇用上一用。 夙云汐不吭声,努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眼前这条美女蛇似乎刚刚进入三阶不久,修为还不太稳定,若在外头,夙云汐与风笑联手,要战胜它并不难,但在这隔绝灵气的蛇窟里,却不敢轻易下结论。 风笑说话的声音很快便引来了美女蛇的注意,它娇笑着爬到他身旁,蛇躯蜿蜒着,将他围绕其中,腹部的人面正对着他,眼角微翘,双颊带着浅浅的粉色。 “嘻嘻……居然是个俊俏的哥哥,哥哥,你是来找小蛇双修的么?” “呃……这不大好吧。”风笑僵立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眼珠子却不断地往夙云汐所在的方向瞄。 “夙……夙道友,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夙云汐气愤,这厮自己被美女蛇盯上也就算了,居然还给她拉仇恨! 蛇窟之中没有躲藏之处,美女蛇顺着风笑的目光一眼就看见了夙云汐。它吐了吐火红的信子,蛇首再度立起,腹部精致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可怖。 “咝……就是你这个棒打鸳鸯的坏女人,要拆散我和俊俏哥哥么?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莫名奇妙被安了一个“坏女人”名头的夙云汐又气又囧,恨不得立刻狠揍一顿风笑,然后将他打包送给美女蛇。 但是美女蛇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蛇身一扭,便扫过来一尾巴。 夙云汐急忙避开,调动体内的灵气欲施展法术,却发现灵气一出来便消散了,根本无法凝聚,她大骇,原想着此处仅是隔绝了灵气,谁知竟然连体内储存的灵气也派不上用场,哪怕是修士,落入了这蛇窟之中,也只能如凡人一般与巨蛇肉搏。 无奈之下,她只好运起了轻功,四处奔跑着躲避美女蛇穷追不舍的攻击,一旁的风笑却优哉游哉地站着,不时指手画脚地说几句风凉话:“唉,夙道友,你可要小心呀,左边!啊!不对,是右边!啊,还是不对,是上边……”非但帮不上忙,反引得美女蛇愈加愤怒,攻击也愈加猛烈。 夙云汐因他的瞎指挥好几次险些中招,心中不爽至极,就近拣了一个骷髅头砸了过去:“你给我闭嘴!” 不料她这一时的分心竟叫美女蛇寻到了机会,蛇尾一动,横扫而来,夙云汐避闪不及,只能顺势扑到地面,在地上滚了几圈,蛇尾擦着她的耳际而过,虽没有对她造成实际上的伤害,但她头上的纱笠却被掀掉了,并且砸了一个粉碎。 夙云汐心有余悸地舒了一口气,爬起来想继续逃生,却发现美女蛇的身躯竟然在她的周围盘绕了一圈,堵住了她的所有去路。 “嘻嘻……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唔……你这张脸倒是不错,或许还能拿来用一用,待会就顶着它来跟俊俏哥哥双修,嘻嘻……好羞羞哟。”美女蛇欢快地说道,腹部那张脸笑逐颜开,它俯下蛇首,长信子在夙云汐的脸上舔了舔。 夙云汐被它舔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不敢动作,脑子里一个脱身的法子都没有,她焦急地皱起了眉头。至于风笑那家伙,她根本不指望,面对眼下这等状况无动于衷也就罢了,眼底居然还带着隐隐的期待,可见这家伙究竟有多不可靠。 美女蛇舔完了夙云汐便将她卷起,兴奋地寻思着先从哪里下口,然而,正当它蛇口大张,准备吞食夙云汐之时,突然感受到夙云汐身上散发出一股令它刻骨铭心的可怕气息。 它蓦然停下了吞食的动作,目光落在夙云汐头顶的木鸟之上,腹部的少女脸庞惊恐万分。 “啊——”它尖叫了一声,赶紧甩开了夙云汐,翻滚着爬到了蛇窟中离夙云汐最远的地方,口中惊叫不断,“这恐怖的气息,这可怕的神情……你怎么可以把那个恶魔带到这里来,滚开,滚开!” 夙云汐莫名奇妙地就逃过了一劫,她抬头摸了摸头上的木鸟,诧异地想道:难道师叔给她这木鸟是来驱蛇的?   ☆、第30章 美女蛇与师叔 青晏道君给夙云汐的木鸟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驱蛇,具体作何用夙云汐还没摸清楚,但照美女蛇这状况来看,似乎青晏道君对碧灵秘境的某些妖兽来说是一个恶魔般的存在,或许头上顶着这只丑木鸟也是个好事,至少那些“闻晏色变”的妖兽不敢靠近她。 夙云汐贼兮兮地笑着。 那边美女蛇仍旧惊恐地翻滚着,仿佛陷入了过往可怕的回忆之中,口中念念有词,“你们知道么,我那会儿才那么一丁点大,比你们的拇指都粗不了多少,不过是因为见他长得好看,所以不小心卷入了他和其它妖兽的战斗里,但是你们他是怎么对我的吗,他居然用灵气将我撸直了,把我当成棍子来用!呵呵……恶魔!可怕的恶魔!” 美女蛇瑟瑟发抖地控诉着,腹部的人脸一惊一乍,时而痛哭,时而疯笑。 夙云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从美女蛇的话语中,她似乎可以脑补出当时的情形。 那时的青晏道君还是个少年,美女蛇也很娇嫩,只比人类的拇指粗了那么一点点。 某日,美女蛇外出觅食时偶然间遇见了青晏道君,顿时觉得惊为天人,而后深深地迷恋上这个清雅温和的年轻修士。于是它不顾一切地爬到他身旁,打算将他勾引到手,带回家中翻云覆雨,恩爱缠绵。 孰料彼时青晏道君正在与一群其它种族的妖兽战斗,懒得用武器的他便顺手地抓起了脚边的美女蛇,在它身上裹了一层灵力,撸得笔直笔直,然后当做棍子一般暴力地挥舞敲击与自己敌对的妖兽。 清雅?温和?那都是表象,是错觉! 事后,美女蛇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再也不敢接近青晏道君,将他视为恶魔,甚至连自己的蛇窟也弄得隔绝了灵气,生怕再一次被人用灵气裹起来当棍子用。 能让天性便爱美男子的美女蛇恐惧如斯,这般的青晏道君当真是——夙云汐突然想起了话本里的一个词——不明觉厉! 美女蛇怨念够了,由于不敢靠近夙云汐,便将愤怒的目光转移到风笑身上。 “居然敢把这么可怕的恶魔引到我的蛇窟来,就算是俊俏哥哥也不能饶恕!”它阴恻恻地说道,然后张开大口向风笑袭去。 还未完全从先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的风笑冷不防地被这突然冲撞过来的蛇首吓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脚崴了跌向一边,只怕便中了招。可美女蛇却不愿放过他,蛇首一侧,又咬了过去。风笑匆忙地爬起来,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 阴森可怖的蛇窟中,一人被巨蛇穷追不舍,一人却安然静立,这情景不久前才出现过,只不过这一回被追之人与静立之人的位置互换了。 风笑一边奔跑着一边向夙云汐呼救:“哎……夙道友,救命呀……” 夙云汐却挖了挖耳朵,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一会儿捏捏胳膊,一会儿伸个懒腰,休闲至极。 风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脸色复杂难陈,但他还是不死心,依旧呼唤着夙云汐:“哎……夙道友,不要这样子,好歹相识一场,你就大人大量,再救我一回吧。” 夙云汐打了一个哈欠,仍旧无动于衷。 风笑的修为尚在她之上,一时半会之内估计都不会被美女蛇追上,因而夙云汐很淡定,她寻了一处干净的地面坐下,掏出了之前还没看完的话本,慢条斯理地翻了起来。 风笑看着她的动作膈应得不行,偏偏还奈何不了她,有美女蛇碍着,他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也许是丢失已久的自尊突然回来露了个脸,风笑突然沉默下来,专心逃窜着,不再向夙云汐求救。可惜好景不长,人类修士的体力到底敌不过妖修,没过多久,他便败下阵来,发髻已乱,气喘吁吁,躲闪的脚步也越来越缓慢。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再次哀嚎:“哎……夙道友,求木鸟挡蛇啊!我用心魔起誓,往后再看到遇到危险,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了,行不?” 夙云汐斜睨了他一眼,话本翻过一页,还是不理他。 风笑只好又道:“哎……夙道友,要不这样,我知道一个关于你的消息,若是你再帮我一回,我就把这消息告诉你,如何?” 夙云汐一愣,好奇地看向他。他与她今日才相识,他如何会知道关于她的消息?莫非两人的相遇并非偶然? “什么消息?”她问道。 “两个青梧门的修士,一男一女,买通了杀手,准备在秘境里暗杀你,我躲在树后看到了,知道他们全部的计划。”风笑上气不接下气地补充道,因躲闪得越来越吃力,说话也是一截一截的。 夙云汐皱起了眉头,风笑一提及青梧门一男一女的两个修士,她便信了他八分,不过她还是装作不甚在意道:“秘境中修士成千上万,你如何知道他们要暗杀的人是我?” 风笑又翻了一个跟头,狼狈地避开了美女蛇的攻击,回头瞥见方才所处之处已叫蛇首砸得稀巴烂,不禁冷汗涔涔,缓了好一会儿才回道:“秘境中修士成千上万,可练气二层的女修除了你还能有谁?” 夙云汐琢磨着点了点头,这才收起了话本,拍着身上的尘土站起来。显然,她对他口中那个莘乐与孙皓睿买通杀手暗杀她的计划略感兴趣,总归是与自己性命相关之事,多知道一些并没有坏处。更何况,她本来也没打算真让风笑葬身蛇腹。 她扶了扶头顶上的木鸟,尽管它根本没有歪,然后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风笑刚被美女蛇扫中了一下肩膀,正捂着痛处龇牙咧嘴,踉踉跄跄地往后退,见夙云汐过来,兴奋地蹦了过去,险些又被美女蛇击中。 美女蛇甩着粗尾巴“轰”地一下,在地上砸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蛇身一扭,腾空而起,正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不料此时,眼前竟突然多出了一个身影。蛇目瞬间瞪得浑圆,一眼便瞥见了那只巴掌大的小木鸟。 “啊!恶魔!滚开!滚开!”美女蛇尖叫了一声,蛇身还未着地就反弹开去,躲得老远。 夙云汐暗暗地觉得好笑,试探着想上前靠近它,哪知脚步才刚迈出去,美女蛇便又惶恐不安地尖叫了起来,立着蛇首狂奔乱跳,蛇尾毫无章法地甩动挥舞着,弄得蛇窟震动,仿佛随时有倒塌之势。 夙云汐稳住身体,觉得这般状况对他们极为不利,便出言威胁美女蛇,说若它不想再见到木鸟,就赶紧放他们离开蛇窟。 美女蛇听不清她的话,只捕捉到“木鸟”两个字,于是又是一声尖叫,然后张开大嘴吐出了一道龙卷风。 夙云汐与风笑猝不及防,不过愣了片刻,便叫那龙卷风双双卷了出去。 再次脚踏实地之时,两人发现他们又回到初时那个树洞之外,感受到周围浓郁的灵气,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于是也不多说,各自盘膝坐下,默默地调息起来。 灵气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在回复丹的辅助下,夙云汐身上的伤很快便恢复得七七八八,她估摸着时间,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回头面向风笑,见他果然也已经完成了调息,正望着她浅笑着。 “现在可以将那些人暗杀我的计划告诉我了吧?”夙云汐问道。 “当然。”风笑亦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上前靠近她,狭长的双眼微微地眯着。 “不仅能告诉你,还能做给你看。” 说完,却见他目光一冷,背在身后的手陡然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了夙云汐的腹部。 夙云汐大吃一惊,想要躲闪却已来不及,扎扎实实地抗下了这一拳。 这一拳,裹着浑厚的灵气,没有任何花哨繁杂的招式,一招,便已杀机无限。 “呵……你这女人,真是蠢透了!”风笑凑在夙云汐的耳边轻蔑地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随便勾引师叔的下场是很惨的,当然,女主除外~ ps:这是入v的第一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O(∩_∩)O谢谢!!   ☆、第31章 嗯……白师兄 莘乐与孙皓睿买通了一个杀手,要暗杀夙云汐是确有其事,不过,风笑之所以会知道,不是因为碰巧躲在树后看到了,而是因为他便是那个被买通的杀手。 风笑只是一个散修,路过青梧山时正好缺灵石,便打算给人当一阵临时雇工,赚上一笔路费,然后便碰上了莘乐与孙皓睿他们。 莘乐本来还不愿意用他,但因上回已经折损了一位凌烟峰的筑基修士,这回若是再折损一个,她回到门中恐怕不好向家中老祖交代,只好退而求次之用了散修。 得知只需混进碧灵秘境杀掉一个练气二层的女修便可获得大量灵石,风笑很爽快地接受了这桩交易,但是进入秘境之后他才发现,这个看似修为低下的女修并不好对付——清淡描写地便解决掉一波高阶练气修士,就是应对筑基修士亦能全身而退。 看到夙云汐用雷火符炸死顾云明后,风笑就歇了那份正面冲上去刺杀夙云汐的心,另寻对策。 第一次,他故意引出乱石之地中的食人花,并装作落难的样子,意图将她引入食人花丛中,不料她竟谨慎地避了过去,简单粗暴地破了他的局。 第二次,他将她引入了美女蛇的蛇窟,料想以美女蛇的习性,她这回肯定逃不掉,偏偏这女修气运好极,头上顶着的丑陋木鸟居然能吓得美女蛇失魂落魄,非但逃过一劫,还叫他陷入了危境。为此,他还郁结了许久。 但是,在他看来,夙云汐到底是个是蠢笨之人,若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他,叫他寻到下手的机会。 离开蛇窟后,他便开始调息身体,但他并没有像夙云汐那般调息完全,而是只恢复了七八分便中止,之后就暗暗地往手中输送灵力,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夙云汐睁眼之时,他的灵力也输送完毕,于是他浅笑着看着她,然后趁她不注意之时,一举进攻。 “呵……你这女人,真是蠢透了!”风笑轻蔑地笑道,手还停留在她腹部,维持着攻击的动作。在他看来,夙云汐吃了这一招,必死无疑。 “呵……是么?”意外的是,夙云汐并没有如他想象般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目死去,反而不以为然地回了他一笑。 风笑一诧,这才惊觉,自己的拳头与夙云汐的腹部之间还横隔着一支手臂,手臂上戴着一只白玉护身镯子,白光萦绕,悄无声息地化解了他的攻击。 “这镯子……你认识我师父?”他惊讶地问道。 夙云汐却不理会他,冷冷一笑,趁他错愕之际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双手快速结印,催长了落在风笑脚旁的数颗雷光藤种子。 藤条疯长,片刻间便将风笑紧紧缠绕束缚,藤条上雷光闪烁,实打实地雷了他一把。 “啊——”他嚎叫了一声。 雷光渐消,原本那个还算有风度,长相也还不错的男修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惨不忍睹的“黑炭”。 发丝焦卷,面色炭黑,道袍上残留着嗞嗞作响的微笑雷光……这大概是风笑活了这么久最狼狈的一次了。藤条的效用只有一回,尽管未能要去他的性命,却也叫他伤得不轻。 “你……好狠……”他声音微颤地说道。 “对待要对自己下杀手的人,本就不必手下留情。”夙云汐说道,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在风笑回过神之前已抽出飞剑,架在他的颈上。 “几次三番想害我性命,真当我毫无防备不成?暗杀计划之事也不必多说了,莘乐与孙皓睿买通的散修就是你吧?哼,计谋倒是不少,可惜啊。”握剑之手紧了紧,风笑的颈上瞬间多了一道血痕。 风笑的心一沉,即时明白夙云汐这回是真的动了杀心。原本修士斗法,输了身死魂灭是最正常不过,但他以为自己还有很多事不曾完成,就这么死了是在太委屈了,于是他又抛掉了一些本就所剩无几的尊严,微微后仰着上身道:“慢……慢着……夙道友,我还有话要说!” 夙云汐道:“怎么?这回又要说什么来糊弄我?” “不不不……这回可不是糊弄,绝对是真话!玉镯,你手上的玉镯,如果我没猜错,定是我师父妃瑶仙子送你的吧。” “玉镯?”夙云汐瞥了一眼手腕上刚才救了她一命的镯子。这护身玉镯确实是妃瑶仙子所赠,不过风笑这个谎话连篇的家伙是不是妃瑶仙子的徒弟却有待确认。 风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夙云汐的神色,见她的杀意削减了少许,便又天花乱坠地说了起来:“哎,若早知你是我师父的故人,我肯定不会接下这桩交易!夙道友,看在我师父的份上,你大人大量,再饶我一回行不?我以心魔起誓,今后绝不以任何形式作任何主动伤害夙道友你的事,行么?” 夙云汐呵呵地笑了几声,手中的飞剑丝毫没有挪动:“你的心魔誓言太廉价,我可不敢再信。况且,你这誓言似乎少了半截吧。” 风笑一顿,焦黑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却仍不死心地说道:“呃……夙道友果然明察秋毫。这样吧,我风笑以心魔起誓,今后绝不以任何形式作任何主动伤害夙云汐之事,如违此誓,便叫我……一生不得进阶,一生不得所爱,并且惨死我师父妃瑶仙子的剑下!” “这样可以了么?”他起完誓,哀戚地问道。 夙云汐张了张嘴。 “哎……不要这样子,被心爱之人杀死已经够虐了,夙道友,你不能这么苛刻啊!”生怕夙云汐觉得他的誓言还不够毒似的,不待夙云汐说话,风笑便又急忙补了一句。 夙云汐还是呵呵地笑了几声,风笑的誓言算是颇为狠毒,但鉴于此人前科累累,她觉得,与其相信他,还不如相信自己。 她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颗毒丹塞入了他的口中,这才收起了飞剑道:“我还是不信你,不过我信这个。只要我愿意,丹毒随时可发作,若不想毒发身亡,便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风笑捏了捏自己的喉咙,但觉那毒丹入口即化,不多时便见他的经脉中了多了一些细小的丝线,他不敢大意,只诺然点头。不过嘴上还是嘟囔道:“唉,这年头,不管假话真话都没人信。早知道要吃毒丹,我就不浪费那个狠毒的心魔誓了。” 夙云汐轻嗤:“我可没有逼你起誓。而且,我本来也没想杀你,还要留着你的命,带我去见莘乐呢。” 风笑撇撇嘴,觉得要是继续跟这个女人说下去,自己越说越觉自己吃亏,越说心里越不爽,于是干脆闭了嘴,默不作声地走在前头带路。 莘乐与孙皓睿与风笑约好,只要风笑成功击杀夙云汐,便可带着击杀的证明前往秘境中心的某处与他们会合,领取余下的那部分佣金。但他们大概想不到,夙云汐会反过来控制住风笑,并寻着这条线索找上他们,由明转暗。 夙云汐要找莘乐,原因大抵有两个。 其一,进入秘境之后接二连三地受到刺杀,她已对这般状况厌倦至极,单是应付这些已耗去不少精力,这样下去,寻找木灵一事只能不断地被耽搁。莘乐想在秘境中杀了她,反过来她也可以在秘境中彻底解决她,一劳永逸。只要不留下痕迹,出了秘境,谁会想到是她一个练气二层的修士动的手呢? 其二,她很迫切地想从莘乐口中确认一些事,关于顾云明的话,关于三十多年前的真相。而这一个原因,比上一个原因更为重要。 两人进入美女蛇窟时已是黄昏,又里里外外地闹腾了一翻,如今已经是半夜,天色漆黑,唯有稀疏的月光洒照着,但这些都无法影响他们。 风笑载着夙云汐御剑飞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达了秘境中心,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面。 按风笑所说,他与莘乐以及孙皓睿约好的地方就在这附近,但是他们并没有贸然撞上去,先趁着夜色藏匿起来,将肉身的状态调整到最佳,摸清了周围环境再作打算。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夙云汐与风笑还没有去找莘乐与孙皓睿,莘乐与孙皓睿却先撞了上来。 “嗯……嗯……不要……啊……”漆黑的树林中,传来了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语声与以及一些草木被拂动窸窸窣窣的声音,间中还夹着些或重或轻的喘息声。 夙云汐警惕地停下脚步,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风笑没作声,沉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往身上贴了一张敛息符,在黑暗中隐匿起来,侧耳倾听者林间的动静。 “嗯……师兄,白师兄……” 林间又传来一句暧昧的话语,婉转而荡漾。 夙云汐觉得这声音莫名地熟悉,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跟她对立了几十年的莘乐的声音么? 听那动静,莫非莘乐正在与人双修? 夙云汐一愣,想起莘乐口中轻呼的白师兄,忍不住疑惑:白师兄?是她想的那个白师兄么?   ☆、第32章 要不要偷看? 夜色浓重,月光轻洒。 寂静的林间交叠着两具人影,两人紧拥着,墨色发丝绞在了一起,缠绵至极。许是认为周围不会有旁人,两人并没有压抑自己,粗喘细吟一串串地溢出,在漆夜中流转,扩散…… 莘乐面色红润,额头处冒着细小的汗珠,她闭着双目,双手拥抱着身上之人,口中断断续续地吐着一些话语。 “嗯……白师兄……白师兄……白师兄……” 她一声声地轻唤着,仿佛在倾诉着数十年来积累已久的深刻爱恋,然而她紧拥之人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白奕泽,而是那个时常跟在她身边为了她无恶不作的孙皓睿。 孙皓睿此时浑身都滚烫炙热,但目光却冰冷深沉,他望着莘乐此时娇弱而忍耐的神色,听着她呼唤的名字,忍不住嗤笑。 “呵呵,师姐,我允许你在这般时候仍唤着白师兄,可是你这般模样,白师兄他看得到么?他会对你这么做么?他会愿意牺牲自己与你双修,提升你的修为么?” “闭……嘴……嗯……你是白师兄,此时的你……是白师兄……”莘乐道,声音仍旧断断续续,听起来娇弱无力。她双目还是没有睁开,指甲陷入孙皓睿的背,划出了一道深刻的红痕。 她当然知道此时拥抱着自己的人不是白奕泽,但是她只能闭着眼睛想象着他是白奕泽。 她本来并不想再次踏足碧灵秘境,但一听说白奕泽将会成为本次秘境历练的领队金丹修士之一,她便立刻改了主意,以为能在秘境中相遇,制造相知相爱的机会,哪知自踏入碧灵秘境那一刻开始,她便失去了他的行踪。 于是她不安,她彷徨,她惦记着进入秘境之前白奕泽送给夙云汐的那块玉符,她怕夙云汐会捷足先登…… 所以她紧紧地抱着孙皓睿,不遗余力地吸收着他的灵力,他的修为。孙皓睿的动作并不温柔,她虽能从中感受到快乐,但更多的是痛以及耻辱,但是她忍着,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赢夙云汐,才能接近那位在她心中如神一般存在的男子。 “白师兄……你是白师兄……嗯……”她重复道,指甲用力,指尖下的红痕越来越深。 孙皓睿对背上的疼痛恍若未觉,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只扬起一抹冷笑,加大了自己的动作。只有在这般时候,他才会放下平日对莘乐师姐的尊敬,单纯地将自己当做一个男人,为自己讨回“公道”,哪怕对莘乐师姐来说,他只是一个替代品。 孙皓睿与莘乐双修并不是第一回,只是每一次,莘乐都会闭上双目,口中呼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孙皓睿不是不在乎,但是他也能偶尔讽刺一两句。或许他还该感谢白奕泽,若不是他高高在上对莘乐的痴恋不屑一顾,若不是他进阶金丹逼得莘乐急于提升修为而不惜与人双修,恐怕他还无法得到她。 和莘乐痴恋着白奕泽一样,孙皓睿亦痴恋着莘乐,痴恋着她的精致无瑕的容颜,痴恋着她窈窕雪白的身体,痴恋着她因爱不得而挣扎扭曲的心思,同时还痴恋着她给予他的权势与地位。 这边*巫山辗转缠绵不断,那边偶然撞见了野鸳鸯的两人却窘迫不已。 想不到莘乐与孙皓睿居然是这种关系,夙云汐觉得自己体内的八卦之魂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早前得知莘乐与白奕泽都会进入碧灵秘境之时,夙云汐便觉得,这一趟历练定会有不少好戏可看,却没想到一来便是一出这么劲爆的戏。 刚才听到莘乐在交欢中呼唤着白师兄,还当与她双修之人是白奕泽,直到孙皓睿出声之后才知道,原来另有其人。 号称对白奕泽痴心一片的莘乐背地里却与别的男人双修,夙云汐以为,莘乐这女人的心思真不是寻常人能够理解的。尽管修仙者对名节一事不甚看重,也鲜少会这样,恋着一人,转身却与另一人双修,在夙云汐看来,若要与之双修,怎么说那人也得是心意相通,相伴相约,要携手一同寻求大道之人。 若非白奕泽那玉符之前已经被她仍给了顾阳,她还真想在此时捏碎它,将白奕泽引来,看看他究竟会作何反应。 不过,她也就恶趣味地想想罢了,她只是一个爱好八卦的旁观者,莘乐痴恋着谁,又与谁双修,白奕泽又会如何看待,这些都与她有何干系呢?她只求这些人能消停些,不要再算计她,将她拉扯进去。 在原地站立片刻,夙云汐与风笑到底是没有冲出去惊扰那一对“激战”中的鸳鸯,两人寻了一棵大树藏匿了起来,位置不远不近,正巧能听到那边的话语,又不会被他们发现。 “啧啧,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有一腿,当初我还以为他们只是纯洁的师姐弟呢!世事难料啊!”风笑挑着眉揶揄道。 漫漫长夜,闲来无事,两人坐在树枝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起话来。 “哦?你为何在意他俩的关系?莫非看上了莘乐?唔……她那脸蛋和身材还真不错的。”夙云汐笑道。 “胡说!怎么可能?我的身我的心都是属于我师父妃瑶仙子的,就那莘乐,连我师父的脚趾头都比不上。”风笑突然皱起眉头正色道,提及妃瑶之时,眼神十分柔和,充满了爱恋。 夙云汐对比了一下莘乐与妃瑶,一个是高岭之上的白莲,一个国色天香的牡丹,两者难分伯仲,只能说是平分秋色,这风笑应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夙云汐的眼角闪过一道精光,敏感的八卦之魂告诉她,风笑与妃瑶之间的关系绝不单纯!可是,妃瑶不是跟她师叔是一对么?就不知这三人之间究竟是谁两情相遇,谁单相思,又或者都是单相思……关系略为复杂啊,她暗叹。 “这么说来,你还真是妃瑶仙子的徒弟?”她问道。 “当然!”风笑自豪地抬起了头。 其实这一回,风笑还真没说谎,他师从妃瑶仙子,便和妃瑶仙子一般,做起了买卖消息的生意,这一次他其实是跟踪着一位魔修来到碧灵秘境的,但没想到中途居然跟丢了。因手头上正好缺灵石,又少了一个进入碧灵秘境的名额,他才更莘乐与孙皓睿做了交易。 听闻秘境里面居然还有魔修,夙云汐诧异了一番,不过很快便忘记了,因觉这些魔修与她无关,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倒是风笑,在得知夙云汐竟然是青晏道君的师侄之后,原本焦黑未退尽的脸上又黑了几分,然后眯起双眼严肃道:“我平生除了修仙之外,还有两个大目标,第一个便是压倒我师父妃瑶仙子,第二个便是打到青晏道君那个伪君子!说,你是要成为我的敌人呢?还是成为我的朋友?” 夙云汐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想要解药了?” 风笑一愣,撇着嘴默默地退到一旁,抽出妃瑶仙子的画像独自观摩。 两人不再说话,周围仿佛一下安静了下来,衬得不远处传来的令人面红耳赤的轻吟声越来越清晰,许是妃瑶仙子的画像太美的缘故,风笑的呼吸渐渐地粗重起来。 “那个……夙道友,我去旁边小解一个,你……自便。”他抱着画像一边小退着一边道,说是去小解,但其实他那焦黑泛红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 以夙云汐沉浸话本数十年的资历,怎么会看不透他,但她并没有点破,只暗自纳闷:现在不是春天啊,怎么一个两个都在发/情?先是顾云明和那娇媚女修,接着是莘乐和孙皓睿,如今连风笑也……要不要这么赶巧? 她摇头轻叹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杯子,往里加了些灵泉与几片灵茶,用灵气煮热了,慢慢地喝了起来,想想,又翻出了不写话本会死大人的新书,先前在蛇窟里才看了几页,这会儿正好得闲将它看完。 翻开书中折起一角的那页,这一页正好写到,男主与女主在树林中久别重逢,互诉衷情后便滚在了一起,*,翻云覆雨…… 夙云汐略囧:怎么又是这个? 不远处的恩爱缠绵仍旧不断,夙云汐忽然又些心痒痒,看话本看这么多年,都是看着文字,现场观摩似乎还不曾有过,不知这书里写的跟不远处那里的情景是否一致。 要不,去偷看一下下?她心里突然冒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叩!” 很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行动便被阻止了,头上那只木鸟仿佛知晓她的心思似的,在她念头刚起的瞬间便照着她的脑门啄了一下,然后飞下了,用一种渗人的眼神看着她。 这木鸟管得还真宽!夙云汐揉着自己的脑门抱怨。 不过,想到今日这木鸟帮她驱赶了美女蛇,救了她一命,心中的怨气又消了,她盯着它看了一阵,忽然觉得这绿油油的玩意儿也不是那么难看。 “好吧,看在你今天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不嫌弃你了!”她微笑着说道,然后鬼使神差地,捧起木鸟“吧唧”地亲了一口。 再然后,她惊奇地发现,这绿油油的木鸟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那啥?难道木鸟也会发/情!   ☆、第33章 两个女人的战争 门中禁地,大雾弥天,一只庞大的暗影蛛肆无忌惮地冲撞着,周围的顽石与巨树被它撞得粉碎的粉碎,折断的折断。 暗影蛛极为狡猾,一路前行一路吐着带着剧毒的蛛丝,阻断了两侧与身后的去路,逼得它的猎物只能瞧着一个方向节节后退。 夙云汐手中紧紧攥着一株灵草,狼狈地奔跑逃窜着,身上的护身宝衣破损不堪,储物袋不知所终,就连头上的发髻也已散乱。修为堪堪筑基后期的她如何能应对得了实力堪比元婴的高阶妖兽,仅仅是能坚持活着已是不易。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凌乱,在禁地中奔跑了将近三个时辰,被曾妖兽击中受了不轻内伤,此时的她已经筋疲力尽,不过凭着一股毅力勉强支撑着,连御剑之术也无法施展。 “唔……” 她脚步一歪,不慎拌到了地面上蜿蜒盘曲着的树根,虚弱无力又没有准备的她就这么狠狠地栽了一个跟头,筑基修士肉身强硬,摔这么一下倒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只嘴巴里吃了不少泥土。 她低头看了一番手里的灵草,见它仍完好无缺方松了一口气,吐干净口中的泥土,挣扎着想爬起来继续逃走。 然而,紧追而来的暗影蛛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庞大的身躯往后一压,继而凌空一跃,竟反超到夙云汐之前。 夙云汐急急止住脚步,左右四顾,退路全无,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暗影蛛那正冒着绿色毒液的足尖在自己面前逐渐放大。 “云汐!”青逸真人惊呼道。 早前因察觉到夙云汐陷入危机,他便急急赶来禁地,不料这些妖兽修为大都在他之上,竟叫他亦困于其中难以脱身。 此时的他正在与另一只高阶暗影蛛激战,偶然看到夙云汐正要被蛛足重伤,惊得心碎胆裂,竟顾不得自身的安危,疾步赶过去,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下了这一击。 “噗!” 尖锐的蛛足穿心而过,血溅三尺。 “师……师父!”夙云汐面色苍白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话也说不利索。 青逸真人虚弱地笑了笑,抬起双手,用最后的力量为夙云汐施展了一道千里遁形术。 “快走……好好活下去,找青……” 后面的话夙云汐听不清,千里遁形术的灵力环绕着她,将她送远。 “师父——”她大呼着,手竭尽所能地往外伸着,想拉上师父一起逃走,然而最终也只能看着青逸真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 “师父……”夙云汐蓦地回过魂来,方才假寐片刻,不料竟陷入了那段可怕的回忆之中。 许是听了顾云明那番话的缘故,夙云汐如是想。她舒了一口气,从树枝上跳了下来。凝视着某个方向久久不语。 天色已经泛白,该是算账讨债的时候了! 昨夜林间的动静断断续续,直到前不久才将将安静下来,风笑伸展了一翻筋骨,接收到夙云汐的暗示,认命地低下头,走向了昨夜动静传来的方向。 “谁?”孙皓睿肃言道。 此时的他与莘乐正在整理妆容,忽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便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警惕地望着来人。 风笑呵呵一笑,道:“两位何必如此紧张?莫非不欢迎风某?还是,此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空气中仍飘着某种暧昧的腥膻之味,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那是什么,风笑装模作样地左右看看,嘴角噙着笑意,却假装不知。 然而,尽管如此,莘乐与孙皓睿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莘乐独坐不旁,见是风笑,便散了敌意,但仍是不愿搭理人,只让孙皓睿与之周旋。 “你来了,夙云汐呢?”孙皓睿按捺住心中的不爽快,单刀直入地问道。 “自然已叫我手刃。”风笑道。 这么轻易?孙皓睿有些狐疑。 “证据?”他又问。 “并不在此处。两位若是不信,不若随风某走一躺,如何?只是那处环境奇特,莘道友为女修,恐怕不适宜前往。”风笑又回道,将美女蛇窟中的状况真假参半地说了一遍,末了还厚着脸皮要求他们再加点灵石,以慰他先前所受的惊吓。 风笑急求灵石,倒不至于骗他们,美女蛇窟的情况他们也曾听说,确实如此。孙皓睿听完风笑的话,便已经信了他,但莘乐却不然,听到夙云汐葬身蛇腹,她只是冷冷地笑了几声。 “死了?不,那个女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师弟,你便随风道友走一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孙皓睿听闻她的话,只得跟着风笑离去,留下莘乐一人坐在原地暗自冷笑。她本身修为并不低,而附近也检查过,并没有妖兽,因而她并不怕会发生什么意外。 夙云汐隐匿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状况,忍不住咂舌,果然,莘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啧啧,果然还是骗不了你!” 因不愿拐弯抹角,浪费时间,待孙皓睿与风笑走远之后,夙云汐便现身在莘乐面前。 莘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冷笑,她施施然地站了起来,抽出了自己的上品飞剑。 莘乐的武器一直是剑,原因无他,只为白奕泽用的也是剑。 夙云汐也会用剑,不过是偶尔,更多时候她只是拣到什么用着顺手便用什么,虽然她此时用的也是飞剑。 两人就这么执剑凝望了片刻,眼神却似交锋了数十回合,尽管关系对立,但彼此都知道,此时自己与对方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便是要在此处亲手了结对方。 “夙云汐,你果然还活着!三番四次都要不了你的命,看来命中注定要我亲自动手。”莘乐微微仰起头道。 夙云汐轻笑,气势不输半分:“呵……我不知道你为何一直要算计我,但我知道,倘若我想安稳地过日子,便不能让你活着!不过在动手之前,我必须弄清楚一件事:三十三年前,白奕泽受伤,紧缺灵药,果真是如此吗?” 莘乐杏目一转,即刻便意会到她话中的深意。 原来夙云汐才知道当年的事情另有蹊跷,莘乐忍不住暗暗得意。当年,若非家中老祖再三叮嘱不可将那件事的真相泄露,她还想着借此狠狠嘲笑夙云汐一番,可惜事与愿违。不过,现在嘲笑似乎也不晚,临死前知道了那个真相,恐怕夙云汐死也不能安息吧。 莘乐在心中疯狂地笑了起来。 “呵呵……夙云汐,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你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见证自己的愚蠢么?但,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怕告诉你。三十三年前,白师兄受伤是真,缺少灵药也是真,可是,门中高阶修士不知凡几,再如何也轮不着你前往门中禁地寻找灵药。” 夙云汐咬牙,执剑之手紧紧地收缩着。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当年的情形:莘乐扑在她脚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说白奕泽身受重伤,危在旦夕,急需灵药;说灵药紧缺,唯有进入门中禁地才可能得到;说自己修为低下,实力不足,因而愿摒弃前嫌,跪求于她…… 夙云汐当时也是慌了,并不多作怀疑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白奕泽的洞府,远远地看到他果然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便信了莘乐,之后便傻乎乎地闯入了门中禁地。 之后的三十年,因刻意避开不去回想当年的事,所以并没发现什么,如今想来,却是处处漏洞,破绽百出。 莘乐得知白奕泽身受重伤,急需灵药,为何不去向门中长辈求助,却单独来找她? 门中禁地向来守卫森严,即便是元婴修士,不得掌门允许也不能擅自进入,为何偏偏那一日却叫她轻而易举地闯了进去?不止她,随后而来救她的师父青逸真人亦然。 再有便是,她似乎记得当时自己被师父的千里潜行术转移到禁地入口,晕过去之时手里还拿着那株灵药,但醒来后那灵药却不知所踪,随后不久,莘乐便以家族的名义,献出了一株灵药…… 呵呵,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或许,就连白奕泽受伤也是有人故意而为。 若只是小辈间的算计报复,看守门中禁地的那些前辈想必不会参与此事,所以,当年的真相恐怕真的如顾云明说的那般,是有人看不惯她师父,借用了白奕泽、莘乐与她三人之间的关系,故意陷害。 思及此,夙云汐目光收缩,眼神越发凌厉。 “凌顾峰顾家,凌烟峰莘家……说说看,除了这两家,还有哪一峰哪一家参与了其中?” 她冷静地问道。 道家之人都不喜欢沾上因果,恩要还,仇也要报,不然便会容易形成心魔。夙云汐不怕心魔,但是她认为,若不讨回公道,她便愧对于自家师父,也愧对于自己。 莘乐见自己的挑衅无法撼动夙云汐,眉眼间愠意隐隐,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最恨夙云汐那副看似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模样,仿佛自己做什么都入不得她的眼。 她以为,夙云汐应该为之疯狂,竭斯底里,面目狰狞地冲上来跟她拼命。但夙云汐没有,沉着得令人抑郁。 “哼,想知道,战胜我再说吧!” 她突然提剑跃起,剑光划破虚空,直击夙云汐。 莘乐并不擅长斗法,但是凭借修为上的优势以及多年来对夙云汐的了解,她认为自己一定不会输。 夙云汐目光一凛,凝神聚气,几乎是在莘乐动身的同时便抬剑相迎。 两剑相交,灵气击撞,白光乍起。 一阵铮鸣之后,双方交换了位置,莘乐的鬓侧断了几缕发丝,夙云汐的手臂被划破。 双方背对着,各自心惊。 方才那一击,两人都抱着些试探之意,然而试探的结果却是令彼此都意外。 莘乐又暗暗咬牙,方才她那招足以叫低阶练气修士一招毙命,可夙云汐却只收了点轻伤,并且还断了她的发,这等实力,绝非一个练气二层的修士所有,哪怕是修为倒退而成的练气二层。 夙云汐也皱起了眉头,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莘乐空有一身修为,于斗法一途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却想不到,哪怕是绣花枕头,只要修为摆在那里,便不容她轻视,更何况,莘乐似乎在剑道之上下过些功夫。 两人都不再动作,仿佛都在等待着时机,鲜血沿着夙云汐的手臂滑落,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飘散。 “咯咯……咯咯咯咯咯……”林间突然响起了一种诡异至极的笑声。 正对峙中的两人蓦然一惊,此间居然有妖兽?她们同时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高树之上倒挂着一只半猿半蝠的的可怕妖兽,猿面上笑容阴森至极,背后的黑色翅膀扑扇扑扇地动着。 “嘻嘻嘻嘻嘻嘻嘻……鲜甜的血味,漂亮的女人……抓回去送给主人,嘻嘻嘻嘻嘻……” 那妖兽舔舔唇,继而俯身扑了下去。 …… “啊——”林间忽然间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尖叫。 不远处正在缠斗中的孙皓睿与风笑双双停下了手中的攻击动作,正欲循声前去察看,却见一道身影破空而去,白色道袍,身负长剑。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来更新了,明天后天回老家一趟,大概12号回来,要等我哦~~~   ☆、第34章 不解之缘 意外,绝对是世界上最叫人憋屈无奈、咬牙痛恨的事情,没有之一。——不写话本会死 …… “咯咯咯咯咯……”碧灵秘境中心的上空,一只半猿半蝠的妖兽飞快地从树端掠过,向着东北方飞去,两只粗壮的猿臂之下,各自挟带的一名女修。 夙云汐被那妖兽夹得动弹不得,气得咬牙切齿,那本该是一场生死决斗,只要战胜了莘乐她便可以摆脱很多麻烦,谁料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只似猿非猿的“意外”,将她的一切计划都打乱。尽管在先前的试探之中,莘乐展现出来的实力比她预料中好,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不会输。 而在夙云汐对面,莘乐的状况与夙云汐也近乎一致,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都默然地别开了视线,眼下的状况当然是应付那只妖兽要紧,但于此二人而言,大概彼此都明白,自己是万万不可能与对方合作的。 妖兽名蝠猿,修为颇高,夙云汐以她筑基后期的神识去查看,居然也看不透妖兽的修为,便猜想它至少也有四阶。四阶,实力相当于人类金丹修士,先前的三阶妖兽她应付着还有难度,何况四阶?也就琢磨了一瞬间,夙云汐就拿定了主意,不正面与这妖兽对抗,只寻了法子逃脱即可。 “咯咯咯咯咯……” 许是快要接近目的地,蝠猿的叫声越来越高昂。夙云汐抬头眺望,发现前方不远处是一个湖泊,湖水清澈碧绿,水面之上无声地转动着大大小小数十个漩涡,暗流汹涌。 夙云汐仔细地感觉一番周围的灵气波动,吃惊地发现,此处的灵气居然比美女蛇窟外的灵气还要浓郁上好几倍,这般的福地,要么是藏着强大的宝物,要么便是盘踞高阶的妖兽。抓住她们的蝠猿说要将她们献给它的主人,如此看来,此处盘踞着高阶妖兽的可能性更大,却不知究竟是多强悍的妖兽,才能驱使这只修为至少有四阶的蝠猿。 夙云汐暗自盘算着脱身之法,莘乐也不闲着,目光在湖泊的漩涡之上瞟了一圈,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咯——咯——咯——” 蝠猿在湖泊上空盘旋着,叫声一声高比一声,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升起,夙云汐体内的每一分灵力都调动起来,神识全数外放着,密切地凝视着湖面上的漩涡。 蝠猿盘旋三圈之后,速度渐渐慢下来,安静的湖泊中突然传出了一些哗哗的水声,夙云汐定睛看去,只见湖泊中央最大的那个漩涡突然鼓起,“哗“地一声冒出了一条巨大的黑蛟,一整湖的水都因它的搅动而澎湃起来,水花四溅,巨浪滔天。 黑蛟长啸一声,震耳欲聋,引得蝠猿也与之应和,二者仿佛有什么约定似地,应和声一静止,蝠猿便将夙云汐与莘乐扔向了黑蛟。 身上的束缚一松开,重获自由的两人便行动起来,夙云汐是先被扔出去的,首当其冲地成为了黑蛟的目标,蛟首俯冲,气势汹汹地向她袭去,夙云汐见势欲躲避,不料紧随其后的莘乐竟突然发动了攻击,数十支水箭嗖嗖嗖地射了过去,正中夙云汐背心。 莘乐本是水系单灵根,在这湖面上施展水系法术自然是顺手拈来,实力不容小觑,哪怕夙云汐身上有护身玉镯,也还是震了她一下,阻碍了她的行动。 黑蛟却因夙云汐那一瞬间的停顿而找到了机会,给了她重重一击,也不知它是什么修为,仅这一击便碎了夙云汐的护身玉镯。 夙云汐吐出口中腥甜的血,仇视着刚才暗算她的人,不甘地落入水中,被水流卷走,大概是怕猎物潜入水底不见了,黑蛟再次长啸一声,亦随之潜入了水中。 夙云汐,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莘乐得意地想道。她凝视着渐渐恢复原样的水面,眼底满溢着一种疯狂,似乎在诉说:就算置身险境,也要将敌人置之死地。 呵……她无声地笑了起来,直到耳边又传来了蝠猿“咯咯”的笑声,她才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咯咯咯……主人只要一个,剩下这个可以自己吃,咯咯咯……”蝠猿扑扇着翅膀,摩拳擦掌,他舔了舔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嗜血的贪婪。 莘乐暗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已叫蝠猿擒住,姣好白皙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蝠猿咯咯地奸笑着,舔着唇咬向了莘乐颈侧的血脉,口中腥臭的气味叫莘乐几欲晕倒。然而,就在它即将得手之时,林间竟突然窜出来一道白光,精准无比地穿过了莘乐与它之间的空隙。 蝠猿险些被伤到,进食的兴致受到打扰,不悦地吼叫了起来,目光四顾,轻易地找到了那个正向它飞来的,刚才攻击它的罪魁祸首。它一把将莘乐扔到湖岸,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与他打斗了起来。 莘乐因此而逃过一劫,但蝠猿那一扔仍叫她受了些伤,她趴在岸边轻咳着,抬头望向湖面上正与蝠猿激战中的白色身影,又是心有余悸又是窃喜。 白师兄,竟然是白师兄出手救了她! 眼角冒出了几滴泪花,也不知是咳嗽咳出来的,还是因激动而流出来的,莘乐按捺住胸中那颗狂跳不已的心,恨不得即刻就冲到白奕泽面前,诉说她长久以来的爱恋。 一个男人,三次救她于危难之中,这代表了什么?是缘分,不解的缘分! 第一次,她还是一个练气修士,外出历练之时不慎与队友失散,被两个好色之徒缠上,是白奕泽,犹如她的神明一般降临,拯救她于危难之中,叫她那颗芳心从此落在了他身上。 第二次,也是在这碧灵秘境之中,尽管白奕泽声明那是为了还她一道人情,但她还是固执地认为,那是白奕泽再次出手相救。 第三次,就是方才,在她绝望之际,白奕泽又一次出现了,如前两次一般,宛如神明。 一次是巧合,那么两次、三次呢?一次次地在绝望中给她希望,一次次地加深她的爱恋……难道,这还不是缘么?莘乐止住了咳嗽,近来的不安与苦闷仿佛找到了突破口,泪水不断地涌出了她的眼眶。 白奕泽的势力果然强硬,不过顷刻的工夫便斩杀了那只蝠猿,他翻身落到莘乐面前,略带焦急地问道:“莘师妹,可知夙师妹的下落?” 正狂喜不已的莘乐闻言,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拨凉拨凉地仰望自己的心上人,她以为,他会先关怀地询问的她的伤势。 “夙师妹……呵,你问的居然是夙云汐……”她难以置信地喃言道,双手紧紧地抓着湖岸上的沙石。 她想起了进入秘境前白奕泽送给夙云汐的玉符,或许,白奕泽是得知夙云汐遇险而特意赶过来的,救她只不过是顺便? “莘师妹?”白奕泽对莘乐的反应不甚理解。 莘乐低头,在白奕泽看不到之处冷冷一笑,许是一喜一悲过渡太快,此时的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缓慢地站起,指着湖心最大的漩涡道:“夙师姐……师姐她被黑蛟击中,落入湖中,此时恐怕……已经葬身蛟腹,尸骨全无……” 她面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便像刚刚才挚友之死而哭泣过,白奕泽不疑有他,并没有发现破绽。 “湖心?”白奕泽剑眉一拧,蓦然转身看向了夙云汐落水之处。 “是的,都快莘乐实力不堪,就不得夙师姐。”她掩面装泣道,心底嫉妒疯长,但她也只能忍着,暗忖着将白奕泽带离此处,顺势与之亲近一番,或许还能因此而获得白奕泽的安抚。 不料白奕泽的反应竟然在她的意料之外,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只拣了自己想知道的讯息便不再理会她,身形一动,便飞向了湖心。 “白师兄!”莘乐急急地唤住了他,一见他的动作竟连装腔作势也顾不得了。 白奕泽一顿,方想起岸上之人也是自己的师妹,不好过于怠慢,便道:“情况危急,莘师妹自行回去罢,我去救夙师妹。” “白师兄!”莘乐瞪大了眼,焦急地又唤了一句,听到白奕泽那句话,她那刚安静下来的心又不安定起来。湖面之下安危难料,难道白奕泽为了就夙云汐,居然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么?在白奕泽心里,夙云汐究竟占据了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也许就是这份不安定作祟,这一瞬间,莘乐有些歇斯底里,竟不管不顾地问出了一句自己想问许久却一直不敢问的话。 “白师兄……莘乐自问为你做了不少事情,难道是师兄你真的一点感念也不曾有么?” 白奕泽蹙起了眉头,他定睛望了她一阵,不带情绪地回道:“抱歉,贫道不知莘师妹做过何事,倘若是三十三年前的灵药救命之事,贫道以为,你我恩情早已两清。” 说罢,便不顾莘乐的阻止,一个闪身跳入了湖中,徒留莘乐一人在岸上,恨彻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QAQ,估算错误,今天才回来,所以更新晚了,抱歉啊~~~ 话说,下一章目测是白奕泽与夙云汐单独相处了,师叔你要怎么办呢,额……   ☆、第35章 单相处 水声沥沥,深湖之下,隐藏着一个洞穴,灵气极为浓郁,也不知是什么妖兽的窝巢。 “夙师妹……夙师妹……” 白奕泽将夙云汐放在地上,用法术烘干了她的衣物发丝,晃着她的肩膀呼唤着。 夙云汐缓缓地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剑眉星目,俊美如铸。 白奕泽,他为什么会在这, 夙云汐蓦然将他推开,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 晕过去之前的情形她还依稀记得,落水之后她被强大的水流卷着不断地往下沉,湖水压迫着她,叫她动弹不能,意识逐渐模糊。 更糟糕的是,黑蛟还在她后面穷追不舍,汹涌的水流未能影响它半分,它灵活地在水中游动着,轻而易举地来到了她的身旁。 夙云汐以为自己这回真的是要玩完了,却想不到周围竟突然冒出了一道绿光,嗖地一下穿透了黑蛟的脑袋,一击毙命。 可惜她当时的视线已经非常朦胧,始终未能看清那道绿光的真面目,只隐约中记得绿光消失后似乎有人托起了她的身体,用嘴给她渡了一口气。 嘴?渡气? 她颤抖着掩住了自己的双唇,联想到醒过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白奕泽,她心里就像长了一个大疙瘩,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那是她意识模糊,眼花看错了。 她惊疑不定地看了白奕泽一阵,问道:“白师祖为何会在此处?”他给她的玉符已叫她丢给了顾阳,按理不会轻易再与她相遇才对。 白奕泽眼中掠过一丝窘迫,许是猜到了夙云汐的疑惑,只好如实相告,之所以会及时现身出手相救,并非偶然,而是自前日分别之后,他便一直尾随着她。 夙云汐顿时如坐针毡。 一个从前被她暗恋着却从未理会过她的人,在她宣称从此再无瓜葛后,竟然默默地尾随了她一路,目的何在? “原因?”她斜睨着他问。 “你修为太低,我不放心。”白奕泽回道。 “嗤,那也轮不到你假好心。”夙云汐轻嗤。 她可是一丁点也不稀罕他的“不放心”,前面那一路走来,几次三番遇到危机,哪一次不是她自己度过的?就是这一次,真正救她的人似乎也不是他。 得知这一点时,她是实实在在地舒了一口气。 依白奕泽所言,他来到这湖底洞穴之时,她已经躺在了地上,若此言属实,那么给她渡气,将她送到这里来的定是另有其人。 她细想一番,觉得这般确实比较符合常理,白奕泽近来虽然脑子病得不轻,却也不大可能会给她渡气。毕竟曾经恋了他多年,对他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白奕泽此人,固执,认死理,尤其是在男女大防之上,哪怕是情非得已,也是不愿多与旁人亲密接触的。 可若不是白奕泽救的她,难道这湖底下还有第三人? 她左右四顾着,因见不着有隐匿之人个略微感到失望,倒不是对那人有所期待,而是,她此时真的万分不愿意与白奕泽单独相处。 “夙师妹。”白奕泽上前一步,见夙云汐疏远而独自沉思的态度,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 夙云汐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眸色复杂,警惕有之,疑惑有之,懊恼有之,不悦有之……唯独没有了当年那份单纯清澈、不含任何杂质的爱恋。 白奕泽默默地注视着她,暗暗地有些惋惜。 “夙师妹。”他又上前一步道。 夙云汐仍旧不着痕迹地后退,察觉到对方似乎还想继续靠近,她心烦意燥地瞥向他。 “停!不要再靠过来了!有什么你直接说便是,我听得到!” 夙云汐不喜招惹麻烦,极为不喜!她不知白奕泽这番改变究竟为何,只知道如若再这般下去,她定会麻烦不断,于是,她又沿用了她那一套单刀直入的做法。 “白师祖,我以为前日在树林中已经与你说清楚了。你我不过是寻常的同门修士,师祖贵为金丹修士,如此跟随在一个练气修士身后,这等做法,着实不妥。”她没好气地说道。 “夙师妹……” 白奕泽薄唇轻启,似乎想辩驳些什么,但是夙云汐没有给他机会。 “不,白师祖,你先听我说完。”她打断了他,又道,“不管白师祖缘何会在三十多年后突然记挂起我这个落难的后辈,但请白师祖记着,我,夙云汐,再不济也是个有骨气的人。三十多年前,我爱着,那么不管如何艰苦,不管经历多少磨难与阻挠,我都爱着;同样,三十多年后,我不爱了,那么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爱。” 言下之意,请你当回三十年前那个眼中之有剑的无情剑修吧,不要再关照她,更不要在尾随她。 夙云汐一口气说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少,她喘了两口气,这才将话语权交还了白奕泽。 “好,我说完了,白师祖,你方才想说什么?”她说着,顺道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杯灵泉,喝着润喉。 白奕泽目光晦暗未明,也不知方才是否将夙云汐的话听进去了。 “夙师妹,三十三年前的事,我并不知情。”他沉默地凝视着她,良久之后突然说道。 “所以?” 白奕泽顿了顿,片刻后又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请夙师妹与我结为双修道侣。” “噗……” 夙云汐一口灵泉全数喷出,呛得咳嗽不已。 双修道侣?她没听错吧? 这下,她是真的确定白奕泽这人最近是真的病得不轻了,又或者她实在跟不上这人思考的节奏。话题怎么突然间就跳跃到双修道侣之上了呢? 过去追逐得奋不顾身却还听不到的一句话,如今居然莫名奇妙地就听到了,老天爷还真的讽刺。但是……若只是原先的尾随和关照,她还能当他是因愧疚而生情,可现在,一开口便是请她与他结为双修道侣,却叫人不得不生疑。 夙云汐忍住喉间的不适,笑道:“哎……这句话你该对莘乐说,她与我不同,如今还苦恋着你呢。” 白奕泽面色微沉,似乎夙云汐将旁人扯进来:“莘师妹?她不是孙师弟的双修道侣么?” “啊?是么?”夙云汐一挑眉,长睫毛轻轻扇了两下,忽然想起了一个她先前忽略了的细节:倘若白奕泽真的一路尾随着她,那么她昨晚在林间听到的暧昧声响,白奕泽也听到了?难为他听到那一声声的“白师兄”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她啧啧称奇。 见夙云汐目光游离,显然注意力已经转移,白奕泽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言时机未至。 “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你会回心转意。”他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夙云汐只回他以冷然一笑:“未必,我已经另有心上人了。” “谁?” “我师叔,青晏道君。”她随口说道,顺便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木鸟。若真能彻底摆脱麻烦,她不介意搬出青晏师叔的名号来用一用,莫尘师兄的名号也是可以借的,但是威力怕是不够青晏师叔的大。 果然,白奕泽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兀自沉默了许久。 湖底洞穴的灵气比湖面之上的还要浓郁几分,在白奕泽的建议下,两人决定暂时摒弃前嫌,一同前往其中探索一番。 不过说是一同前往,两人却没有并肩前行,而是一前一后。夙云汐要找木灵,这洞穴定是不能错过的,而白奕泽身为一个金丹修士,若他真的铁了心要跟着她,她也无可奈何。 夙云汐率先走在前头,稍微回头看白奕泽的意思都没有,她摘下头上的木鸟捧在手中,神识警惕地外放着。护身玉镯已经被击碎,以她如今练气十层的肉身,在这等凶险未知的地方,无异于顽石堆里的鸡卵。青晏道君给她的木鸟或许不顶什么用,但至少长得像青晏道君,将它捧在手心里,就感觉青晏道君跟在身边似地,静心,安神。 揭过方才糟心的事情,她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然而,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白奕泽却是另一境况。 他目光紧随着她的背影,面上像是笼罩了一层阴云。 “呵呵……你这么轻易地就让她走了么?也是,她所受到的一切伤害都因你而起,如今的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她面前。” 识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无情地嘲笑着他。 白奕泽紧握住了拳头,咬牙强忍着识海处传来的剧痛。 “白奕泽啊白奕泽,枉你聪明一世,可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错过了这么一段真挚的感情,即便是让你剑道大成,又能如何?仙界之上,独自一人,相伴相随的唯有那一柄冰冷的剑……” 那声音仍不遗余力地嘲讽着,剧痛叫人四肢脱力,最后白奕泽只得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 “闭嘴!” 他在识海中怒吼了一句,终于叫那声音停了下来,然而面上的阴云却没有散却,尤其是眉心的黑影,仿佛仍在渐渐加深。 作者有话要说:师叔啊,云汐说你是他的心上人啊,听到这样的话你居然还沉得住气?不科学啊! ps:感谢杨绾绾同学的地雷,么一个~   ☆、第36章 心魔 夙云汐之于白奕泽,可以说是特别的。 白奕泽一心修炼,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很多时候,就是轰动门中上下的大事也不晓得,自然,门中能让他放才心上的人也是少得可怜,许多人,他甚至连名字也喊不上,尤其是女修,与他同一辈的能让他记住容貌与名字的只有夙云汐与莘乐。 记得莘乐,因为她是门中某位长老的嫡系孙女,门中长辈时常有意无意地提及她,但就莘乐本人而言,他是看不上的,此女灵根不差,修为也算是中上,却始终无法激发他的战意。 对一个嗜剑如命的剑修而言,能入他眼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必须是被他认为有实力能成为他对手的人。 夙云汐便是一个被白奕泽认为有实力成为他对手的人,尽管她的修为就战力皆不如他,但他以为胜负并不能代表什么,反倒是在与对方的战斗中有所收获更为重要。 曾经他以为,这位女修与自己是同一类人,一心修炼,心无旁骛。几乎是每一次,他到修炼池中修炼,都可以见到她的身影,比他更专注,比他更勤奋。后来,与夙云汐一同修炼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偶尔,他们也会切磋一番,尽管每一次切磋都是以夙云汐失败告终,但是夙云汐却从不气馁,每次切磋结束都会对他说:“下一次,我可不会再这般轻易输了!”然后下一次切磋,果然发现她的实力又精进了几分。 夙云汐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但也只是一个对手而已,三十三年前,白奕泽是这么认为的。因而当掌门命令他废去她的丹田时,尽管心中略有惋惜,但他仍是没有过多犹豫便下了手,擅闯门中禁地,害死金丹真人,这本是重罪。 但是他没想到这位夙师妹擅闯禁地是为了他,更没想到原来她一直对他怀抱着那样的心思。 三年多前,一位名叫莫尘的同门师弟突然闯到了他面前,声称要与他决战,为夙云汐讨回公道。作为一名好战分子,他自然而然地应下决战并战胜了对方,然而事后却很是困惑,细查一番才得知了当年之事,震惊不已。 夙云汐,这个名字莫名其妙地便频频浮现在他的心头之上,在得知她为了他竟可枉顾自身性命之后。对一个专于剑而常常忽略周围人与事的修士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尤其是在他结丹在即之际,心境不稳恐怕会为他带来致命之伤。 他曾尝试刻意地去遗忘那个名字,却发现有些心情,越是压抑,越是疯长,最终的导致的结果是,他在结丹之时陷入了心魔幻境,无法自拔。 心魔极为狡猾,亦极为了解他,幻境变幻得很普通,不过是过去他常用的那处修炼池,不同的是,夙云汐未曾叫他废去丹田,依旧每日奋力修炼着。 某日,两人又相约切磋,但是切磋之前,夙云汐却坚定地看着他,面色微微泛红道:“白师兄,倘若这一次切磋,我能打伤你,你我便结为双修道侣,可好?” 他略为思索,认为她不可能伤及她,便答应了她,却低估了她的执着。 夙云汐一次次地在他的攻击中倒下,又一次次地爬起,再接再厉地向他攻击,哪怕弄得一身伤痕也没有放弃。他看着她的举动,感觉自己的心正被她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感叹于她的用情之深,感叹于她的执着坚定。 片刻的失神叫夙云汐寻到了机会,一道冰锥术不轻不重地打了过去,他趔趄了一下,回过神来,正巧看到了夙云汐扬起的笑容,虽面上带着伤,却仍是耀眼夺目。 他忽而觉得,似乎跟这样的一个人结为道侣,一同修炼,一同探寻大道也不错。 之后的事情都很顺利,他与她结为了道侣,两人一同游历,一同进阶,夫妻和睦,伉俪情深,每每他闭关或修炼完毕,总能寻到她的身影,面上带着浅淡笑意,亭亭玉立,继而缓步迎向他,轻声呼唤:“相公……” 心魔幻境中的时间与外面真实的时间不一致,白奕泽在幻境中度过了近百年,外面也仅仅过了数日,当而即便是数日,却已对他的肉身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幸而,当时正好有一位高阶修士路过,顺手帮了一把,将他从心魔幻境中拉扯了出来,并助他结成金丹。 但是,心魔幻境虽然被打破了,心魔却未能彻底除去,反在他的识海中潜伏下来,每当他心境混乱时便乘机挑拨。以他目前的实力还能暂时压制它,但是,若它一直存在,恐怕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成功结婴。 对此,那位高阶修士给他的建议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一切因夙云汐而起,那么或许只有夙云汐方能为他破除心魔。 但是白奕泽没想到,三十多年后再见的夙云汐,会与他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眼前的女子不愿再为了与他比肩而刻苦修行,不愿再拿正眼看他,甚至与他多说几句话也不愿意。夙云汐恨他,他明白,任谁被心爱之人亲手毁了丹田亦会怀恨在心,但他还是固执地认为,终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抛去心中的怨恨,如幻境中一般,与他相伴相携,百年如一日。 白奕泽凝视着夙云汐的背影,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幻境之中,两人一同游历,探索妖兽洞穴的情形。 夙云汐走在前方,许是察觉有异,蓦然地停下脚步,缓缓向他走来…… “啪!” 一巴掌,五个指印,毫不留情地甩在白奕泽的脸上。 白奕泽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此夙云汐非彼夙云汐,两人如今虽说算不得交恶,势同水火,但也交不得好,夙云汐对他极为抵触,似乎在想尽办法与他撇清关系。 “白师祖,这妖兽巢穴不同寻常,白师祖即便实力非凡,也不宜掉以轻心。弟子方才的举动乃不得已而为,请白师祖莫要见怪。”夙云汐板着脸说道。 白奕泽略不自在地点点头。 此妖兽巢穴极深,两人走了许久也不见尽头,巢穴中飘散着一种奇特的香味,越是深入,越是浓郁,香味带着些许惑人之功,吸入后会引人心神失守,白奕泽就是因那一瞬间的失神,叫心魔钻了空。 他默念了一遍清心诀,将此时不该有的思绪全数压下,紧守心神,继续向前走去。 而夙云汐,则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转过了身,仍旧留他一个背影。 她晃着微微有点发痛的手,眉梢挑起。她原先并不想理会他,但奈何不得他那越来越灼热的眼神,尽管背对着他,她还是觉得身后凉飕飕的,于是她回头走向他,毫不犹豫地扬手打了下去。 看到白奕泽那般的反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他修炼之时出了岔,导致他陷入魔障之中了吧。然后,之所以会找上她,是因为这魔障与她有关。夙云汐自认不是什么老好人,在曾经被人那般对待后,还能若无其事,助人为乐,莫说白奕泽只是为了心魔而找上他,哪怕他真的爱上了她并且对她情深似海,她也不会理会。 就如不写话本会死大人说的:要勇敢地向过去说“漏”!虽然她不是很明白,这“漏”字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夙云汐一路晃着手一路前行,想起自己刚刚居然甩了金丹修士一巴掌,她便觉神清气爽,脚步轻盈。放眼整个修仙界,恐怕也没有第二个练气修士敢这么做吧,她暗暗偷笑。 原来金丹修士的脸蛋也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强硬,不知元婴道君的脸蛋手感如何,她瞥了一眼另一只手上的碧绿木鸟,眉梢挑得愈高:不知青晏师叔愿不愿意牺牲自我,娱乐自家师侄,也让她甩一个巴掌…… 木鸟瘆人的目光正对着夙云汐,像是参透了她的心思似的,乍然跳起,狠狠地啄了一口她的手背。 嗷!小气! 夙云汐轻呼了一声,不服气地与木鸟相互瞪着。 白奕泽听到动静,迅速地冲了上来:“夙师妹,发生了什么事?” 夙云汐看了他一眼,心情不大爽快地摆摆手:“无事。” 说着,又抬脚将白奕泽甩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前行着,直到妖兽巢穴中的香味愈加浓郁,巢穴深处传来了一道温柔慈爱,悦耳动听的声音。 “孩儿,我的孩儿……娘亲终于等到你了……” 夙云汐与白奕泽皆愣了一下,而后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最终在巢穴的尽头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一个被法阵困住的女修,长发如瀑,素雅大方,体态动人,身上的茜色道袍虽款式简单,却流光溢彩,衬得她美得不可方物。 但是,这些都不是夙云汐关注的重点,她关注的是,女修那张长得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孩儿,我的孩儿……娘亲终于等到你了……”女修面上带着慈爱的笑容,看着夙云汐缓缓地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年末,各种混乱中,让我喘口气~~~~~ 下章一定要把师叔放出来,嗷嗷嗷嗷!!!!!! 话说,有木有人能猜到帮了白奕泽的前辈是谁呢?嘿嘿~~   ☆、第37章 茜衣女修 夙云汐觉得自己这趟历练很奇葩。 别人的历练大概是这样的,挖几根灵草,杀几只妖兽,再偶遇一两个不长眼的上来杀人夺宝的修士,轻松收拾掉他们或者死里逃生,然后误入了什么洞天福地,干掉或者收服里面的守护兽,最终收获莫大的机缘…… 话本传记里面都是这么写的,但是到了她这里,剧本就偏离了主线,旧情敌在秘境中安排了杀手,一个接一个地挖坑让她跳,顺手牵回来的小队友也不省心,挖个灵草还要碰上仇人,手贱救了个人,结果害自己落入蛇窝,怪异的是那蛇还害怕她师叔;好不容易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了,准备给旧情敌来个致命一击,结果还是横生枝节,就连已经形如陌路的昔日心上人也来参一脚…… 她在心里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地数着自己自从进入碧灵秘境之后所遇到的一切,数到最后眼睑不自觉地半垂了下来,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呵呵…… 再回到眼前的情景——在无名妖兽的巢穴里走一遭,居然还能碰上自称是她娘亲的人——她脑子里的两个字变成了三个字:呵呵呵…… 夙云汐对自己的娘亲没有什么印象,唯一记得的只有那道牵着她踏上青梧门石阶的模糊身影,还有那一句“从今以后,你的亲人只有你师父——青逸!” 如今突然冒出个跟她长得七分像的人说是她亲娘,尽管这人给她的感觉确实有几分熟悉,但除了讶异与莫名以及微微愤怒之外,她再无其它感想。 难道她看起来像是那等没脑子可以随意忽悠的人么? 她抱着木鸟纹丝不动地冷眼看着那名茜衣女修。 白奕泽无声地站在她身后,眼中同样是讶异。 “孩儿……为何不到娘亲身边来?难道你孩子责怪娘亲当年将你抛下么?”因得不到回应,茜色女修神色忧伤地垂下了手,眼角含着泪珠,三分幽怨,七分遗憾。 夙云汐搓搓自己的手臂,恶寒了好一阵。一个外表二十岁,但真实年龄将近七十岁的老太婆,被另一个样貌看起来与自己相去无几的女人“孩儿”、“孩儿”地喊着,那滋味当真微妙至极。虽然她不记得自己的娘亲是什么模样的,但直觉告诉她,她娘亲绝对不会是这般的德性。 若是她印象中那个将自己女儿扔到青梧山甩手不管还放下那么一句冷漠话语的女子,与女儿久别重逢,定然不会这般安静地站在原地中等女儿靠近。 要么,她待女儿还有情分,那么她定会不顾一切,想尽办法冲出牢笼靠近女儿;要么她待女儿没有情分,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不得接近女儿,那就更简单,她多半是干脆不跟女儿相认。 夙云汐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或许会更大。 茜衣女修被困在一个法阵之中,行动受阻,只得继续哀怨地诉说当年。 “孩儿,不要责怪娘亲,娘亲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当年娘亲带着你四处躲避仇人的追杀,腹背受敌,四面楚歌,无奈之下只能将你托付给青梧山上的故人……后来我终是未能逃脱,被人困在这碧灵秘境之中,一晃便是六十多年……所幸苍天不负我,终究让我等到了我的孩儿……” 伴随着幽幽的泣诉声,宽阔的巢穴中,先前那股香味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夙云汐本是不以为意地听着那女修的话,但待听到青梧山之时,却止不住疑惑。这名女修从未接触过她,若只是幻化出一张与她七分相似的脸也就罢了,可是“青梧山”、“托付给故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如何得知这些鲜为人知的,连她自己也不大记得清楚的往事? 如若这不是又一个事前挖好等着她往下跳的坑,那么眼前这个茜衣女修或许真的与她的娘亲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准,夙云汐想道。 她眯眯眼,迈着不大不小的步伐向前走了两步。 “夙师妹,小心有诈。”白奕泽忽而抓住了她的手,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夙云汐点点头,冷漠疏离地挣脱了他,就跟对待历练途中偶然遇上的陌生队友似地,尽管回应了他,但想做的事情却没有中断。 她又往前迈了一小步,面向那茜衣女修道:“别孩儿孩儿叫得这么亲热,我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法术幻化了一张跟我长得如此相像的脸,但只凭三言两语,就想让认我你当娘亲?不可能!再说,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你又凭什么认定,我是你女儿?” “我自有凭据。”茜衣女修抹回道,许是终于得到了“女儿”的回应,她抬起袖子,轻轻地抹了抹眼角的泪,“因困在此处多年,不得外出,我便收服了一只黑蛟与一只蝠猿,着它们将与我血香相似的女修带回来。碧灵秘境二十年才开放一次,这六十多年来,我每次满怀希望地等着前来历练的修士,又每一次失望地看着他们离去……” 六十多年……仇人居然没有继续追杀她,也没有人帮助她脱离困境?夙云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个漏洞,然而却来不及去细想。 巢穴中的香味越发浓郁,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白奕泽亦然。 香味惑人,两人因警惕而紧守心神,暂时未因其而陷入幻境,但是,当两人调动灵力之时才发现,这香味还带着一种缓慢的毒性,起初微乎其微,叫人难以察觉,待积聚过多,毒性发作之时方叫人惊觉,却为时已晚。 此时,夙云汐觉得身体有些软乎,恍然明白,这茜衣女修先前怕是一直在拖延时间。眼中掠过一抹怒光,她愤然将木鸟往头上一搁,腾出双手结印,丢了一个冰锥术过去。 只可惜效果甚微,冰锥术还未碰到茜衣女修,便叫困住她的法阵给化解了。 白奕泽见状,抽出了身后长剑凌空一斩,剑气如虹,势如破竹,然而,即便是金丹剑修这不容小觑的一招,也还是未落在女修身上已叫法阵化解。 白奕泽冷硬的脸庞上前所未有地凝重。 他的剑,铿锵凛冽,一剑破万法,而这个法阵,竟然是能无视他的攻击? 夙云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阵法,不仅困住这么女修,还保护这名女修? 可惜来时路在他们进入此处之后便被封住了,不然她还真不想跟这名女修纠缠。 茜衣女修在夙云汐使出冰锥术之后又低声地哭泣起来:“你果然还是不肯原谅么……云汐?如此看来,娘亲若想与女儿亲近一翻,还得使用一些手段……” 夙云汐一愣:这女修居然还知道她的名字? 在她愣神之间,法阵中的茜衣女修悬浮了起来,双手张开,灵力在掌心凝聚,仿佛在施展着什么法术。 巢穴中的香气依旧越来越浓,在茜衣女修的法术作用下,周围升起了许多白雾,飘飘渺渺,白雾之间缓缓现出了几个人影。 “娘亲,娘亲,我要抱小狐狸,给我抱,给我抱……”雾气之间,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缠着一位美貌的茜衣女修,一蹦一跳地要女修将手上那只红色的小狐狸交给她。 小女孩长得粉嫩可爱,与茜衣女修的容貌极为相似。 茜衣女修一脸无奈,然而不管小女孩如何闹腾,女修还是不愿将小狐狸交给她。 这时,一个剑眉星目,满身正气的男修走了过来,笑道:“师妹,云汐又在缠着要小狐狸了么?” 茜衣女修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可不是么,越来越顽皮了!” 男修哈哈大笑:“可惜青晏师弟出门历练了,不然将云汐扔给青晏便省事了……” 影像中的人说了什么,夙云汐没有听清,只看着那些画面,眼角微湿。 影像中的茜衣女修与此刻正在施展法术的茜衣女修容貌一致,小女孩她也认得,正是幼时的自己,至于那位男修,她更是不会忘记,因为他正是抚养她长大待她如珠如宝的青逸真人。 记忆中完全没有相关的印象,然而当这些画面呈现于眼前时,却意外地叫人熟悉。 夙云汐迟疑了,望着茜衣女修,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云汐……我的乖女儿,你还是不愿到娘亲的身边来么?”茜衣女修轻声说道。 夙云汐恍然地往前走了一步,又晃着脑袋停下来。 脑子的又涨又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想冲破桎梏,却又始终无法冲破,她捂住了脑袋,忽然觉得识海中传来了一股刺痛。 “娘亲?师父……青晏师叔……” 她轻声低喃着,竟承受不住痛苦,眼前一黑,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茜衣女修似乎早有所备,在夙云汐着地之前便驱使雾气将她接住,拉到了自己身旁。 “呵呵,夙云汐,总算将你逮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恶,师叔居然还没出现~~~~ 下章绝对放师叔~~~师叔碰上白奕泽,会产生什么火花呢?(咦,好像有点不对劲……)   ☆、第38章 师叔大战红狐狸 封闭的妖兽巢穴中,浓郁的香气依旧弥漫着,白雾飘渺,环绕着巢穴中心的一个小型的菱形法阵。法阵很是奇怪,只许进入不许外出,并且坚固异常,哪怕是金丹修士的攻击也无法将之撼动。 白雾托着夙云汐缓缓地送到了茜衣女修面前,两人的面容就近看着,越发显得相似。茜衣女修轻抚着夙云汐的脸颊,蛾眉舒展,唇角微勾,先前的幽怨哀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显而易见的得意。 “呵呵……等了六十多年,夙云汐,你终究还是落回了我的手中,现在,只要等那个人出现,我便可以重获自由。”她自言自语道,目光放远,凝望着某个方向,仿佛她口中说提及的那人已经站在她面前。 一旁的白奕泽还在不断地尝试着攻击法阵,却屡试屡败,见夙云汐落入茜衣女修手中,剑眉凛然竖起,并未多作考虑便冲向了法阵,意图将夙云汐重新拉出阵外,怎料身体一接近法阵,便砰地一下反弹了出去,强大的冲击力震得他经脉受损,吐出了好大一口腥甜的血。 好生厉害且怪异的法阵!白奕泽捂着前胸站起来,脸上多了几分慎重。 这番动静引来了茜衣女修的注意,她呵呵地娇笑了起来,眉眼间稍带着讽刺:“呵……区区一个金丹初期的剑修,竟然也妄图击破青晏那厮的法阵,真是不自量力!倘若真有这般轻易,我又何必困在此中六十余年。” 白奕泽不为所动,青晏这个名号似乎游戏耳熟,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按压下胸腔中翻腾的气血,闭目凝神,将灵力透过指尖慢慢地注入长剑之中,与先前的剑式不同,这一招没有任何招式可言,然而蓄力的时间却比先前的每一招都长。 “一剑式,破!” 他蓦然睁开眼,目光凌厉地注视着前方,而长臂一挥,一道白色的弧光伴随着剑尖的落下而释放,蕴含着无限剑意冲向了法阵。居然是领悟了剑意的剑修,茜衣女修不由地高看了他几分。 剑光与法阵碰撞,发出了刺目的光芒,法阵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几许,然而也是仅此而已,光芒渐消后,法阵依然完好无缺。 白奕泽捂紧前胸,又吐出了一口腥甜的血,身体也摇摇欲坠。周围的仍在萦绕的毒香,频繁地调用灵力使毒性扩散愈加剧烈,先前的那一下反弹已叫他经脉受损,又强忍着蓄力发了一式大招,更是让他伤上加伤。他勉强用剑支着身体,可惜到底还是撑不住,脚步一个踉跄,倒在了他的长剑旁。 茜衣女修抱着看好戏的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的讽刺之意加深,眼里清楚明白地写着四个字:“果然如此!”揭过这一插曲,她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夙云汐身上,葱白般的指尖在夙云汐的脸侧来回摩挲着,似乎在考虑着先从何处下手。 “呵……夙云汐,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是那个人的女儿……”她再次自言自语道,指尖凝起一束红色的灵光徐徐地伸向了夙云汐的眉心,昏睡中的夙云汐皱起了眉头,仿佛陷入了恶梦之中,拼命挣扎却不得解脱。 红色灵光透过夙云汐的眉心进入了她的识海,顺利地找到了一颗被绿色光芒包裹着的魔核,茜衣女修欢快地扬起了笑容,驱动着自己的灵力继续接近魔核,六十多年前她也曾做过一次,可惜被人打断了,还困在了此处,这一回,看谁还能阻止得了她! “哼,红离,六十多年过去,你还是不知悔改。” 冷不防地,在茜衣女修即将触及魔核之时,空旷的巢穴中突然响起了一道低沉清越的声音,如玉石相击,余音环绕,这道声音茜衣女修并不陌生,六十多年前那一次,也是这一道声音的主人坏了她的好事。 她惊慌失措地左右四顾着,试图找出说话之人所处的位置,而指尖则似被一条无形的丝线束缚缠绕着,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方才的动作,反倒是牵引着她的手,将她注入夙云汐眉心的灵力硬生生地抽了出来。 青晏!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夙云汐,手不甘心地想再次接近她的眉心,不料此时,夙云汐头顶上的木鸟竟突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绿光,嗖地一下击向了她的腹部。 茜衣女修吃痛,虚弱地跌坐于地上,四肢无力,手微微颤抖着,竟是连抬起也吃力得很,她仰起头,只见那木鸟飘悬与半空,绿光浮动,渐渐凝实为一个清雅俊逸的男子,碧绿色的道袍灵光暗隐,素簪墨发,清韵流泻,长袖挥舞之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满巢穴中漂浮着的毒香以及雾气。 果然是青晏道君! “到底还是太弱。”青晏道君轻叹道,话却是对着夙云汐说的,长臂绕向她的腰后,动作轻柔地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鬓侧,将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别入了她的耳后。 这画面于茜衣女修而言是碍眼至极的,然而她却奈何不了他,只能在言辞上讽刺几句:“呵……青晏,你倒是待她如珠如宝,倘若叫她知道,你不仅是她的杀母仇人,还洗去了她的记忆,你说,她会如何回报你这个师叔?” 青晏道君对这话充耳未闻,目光仍然停留在夙云汐身上,将她从头到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方作罢,此时的他不过是一道神识化身,这些天一直附在木鸟之上,虽对她的一切状况都了然于心,然而真正将她拥在怀里之时,方觉得不过几天的功夫,这孩子似乎又瘦了。待回了凌华峰之后,只怕还得再养一养,他这般想着,已经打定主意等离了碧灵秘境之后便传讯给妃瑶,让她再寻一些能养身子的糕点来。 指尖聚上少许灵力,抚平了夙云汐紧皱的眉心,青晏道君方抬起了头,看向了对面那个仍不知死活地挑衅着她的女人,原本温和的目光一瞬间染上了杀意。 “她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了,也轮不到一个叛徒置喙。”玉石相击般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听着倒是淡然随意,但越是这般,却越叫人不寒而栗。 “红离,莫非你忘了自己被困在此中六十余年的原因的么?” 茜衣女修亦即红离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怯怯发抖地拖着绵软的躯体往后退,却被法阵堵住后路无处可逃。她自然记得自己被困的原因,以青晏向来的手段,她本该六十多年前便死去,但青晏却让她活了下来,为了这法阵底下隐藏之物。 红离自然不是夙云汐的娘亲,却是夙云汐的娘亲夙宁心身边的一只灵宠火幻狐,此狐素来喜爱将自己幻化作夙宁心的模样,也不知是想迷惑别人还是迷惑自己。 当年夙宁心叫魔修在体内种下了魔核,因无法控制而狂化,变成了六亲不认只知道残酷杀戮的魔人傀儡,迫不得已之下,她只好趁最后清醒的片刻恳求青晏道君杀了她,并将当时才几岁大,正是天真烂漫懵懂童真年纪的夙云汐托付与青晏道君以及红离。 幼小的夙云汐不明所以,哭闹着不愿意离开,为免这段不堪的回忆将来影响了夙云汐的道心,青晏道君很果断地将她这段记忆连同泪水一同抹去了,至于夙云汐后来印象中那位拉着她踏上青梧山石阶的“娘亲”,其实是施展了障眼法的青晏道君。 失去记忆后的小夙云汐变得乖巧异常,青晏道君打算带回青梧门,交由的他的师兄青逸真人教养,谁料那只一直跟在夙宁心身边的火幻狐居然在此时叛变了。红离不知何时竟对魔核的主人亦即给夙宁心种下魔核的那位魔修起了不该有的绮念,为了讨好那位魔修,她竟然偷走了夙云汐,并且在夙云汐身上也种下了一颗魔核。所幸她的实力不比那位魔修,种下的魔核被青晏道君及时封印住,方不曾酿成大祸。 青晏道君追着红离来到了此方巢穴,本欲将之除之而后快,却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妖兽巢穴之下竟然别有天地,他掐指推算一番,得知里面的东西与自己无缘,反倒是六十三年后的夙云汐能在此处获得一份机缘,于是他便在此处设立了一个法阵,以红离为阵眼,困她在阵中,以她的灵力阵守那方天地的入口。不料这红离竟如此顽固,六十多年了仍不死心,还在打夙云汐的主意。 墨色的瞳眸冷然地俯视着法阵中的茜衣女修,其中的杀意毫不掩饰,红离仍在颤抖着后退着,面色灰暗,仿佛生机绝然。 青晏道君会杀了她的,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位仙风道骨,清雅淡然的道君到了她眼里仿佛变成了来自地狱深渊的索命阎罗。逃?六十多年前还是金丹修士的他,她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已经进阶元婴之境,她又怎能在他手中逃脱? “自爆妖丹或贫道亲自动手,选一个吧。”青晏道君淡漠清冷地说道,跳过了所有她以为会有的争执辩驳与相互讽刺,直奔结果。 红离咬牙暗恨,她等了六十多年,等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呵呵……”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身上的红光忽隐忽现,看着青晏道君搂抱着夙云汐的姿态,唇角再次勾起讽刺的笑意,“青晏,杀了我又有何用?以那位魔君的实力,找到夙云汐是迟早的事,你护得了一时,还护得了一辈子吗?哈哈哈……” 她疯狂地笑着,直到红光大盛,轰然炸开。 青晏道君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搂紧了夙云汐,在面前筑起了一张防护罩,挡住妖丹自爆的冲击力,同时避免飞溅的血肉沾污了他与夙云汐身上的衣裳。 红光消逝后,法阵中央再无茜衣女修,余下的是一只腹部穿了一个大洞的火幻狐。它双目瞪着对面的两人,恨意满溢。只差一点点,只要解开了夙云汐识海中那颗魔核的封印,那位魔君就可感应到她的位置,让她恢复自由,或许还会因此而将她留在他身边……可惜,她终究敌不过青晏的算计。 青晏道君释放出一道火球术,将法阵中的狐尸燃尽。红离逝去后,法阵中央出现了一个小型的传送阵,他将夙云汐横抱起,缓步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入传送阵之时,身后却突然多出了一道声音。 “你是谁……要把夙师妹带到哪里去?” 青晏道君回过头,只见白奕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支着上半身,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师叔终于出现了,哈哈哈哈哈~~~~~开香槟庆祝~~~   ☆、第39章 师叔霸气侧漏 青晏道君横抱着夙云汐,臂间的躯体轻盈,柔若无骨,仿佛轻轻一掐即可将她捏碎,他不悦地看向了她的脸,昏睡中的面容舒展柔和,呼吸轻轻地吹在他的肩上,鬓侧的发丝随意地垂着,伴随着他的脚步而摇摆。 莫名地,这姿容与多年前那个喜欢扒着他拽着他的衣服求抱抱的小女孩的重叠了起来,两人的面容相似,只是如今的长开了些,但到底还是没多大的长进,一样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尽管“小鸡仔”这样的比喻用在夙云汐身上颇有不妥,但在青晏道君眼里,确实是这样。 青晏道君几乎是看着夙云汐长大的,作为一名长辈,尽管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夙云汐根本不知道这个师叔的存在。 夙云汐就像是一个麻烦的综合体,自小便如此,但凡呆在她身边,便总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令人哭笑不得的状况在他身上。比如他才换上的干净清洁的道袍不过顷刻便叫某个小魔星给盖上了几个脏手印;再比如他梳得顺直伏贴的长发会因为某个小魔星的攀爬而变得凌乱不堪;偶尔,就连他那光洁的额头与脸颊也不可幸免,被小魔星吧唧吧唧地糊上几口“金津玉液。 接二连三地被一个小女孩折腾得如此狼狈,对一个颇爱惜形象,俗话称之为“爱装逼”的年轻修士而言,这无疑是一场劫难,偏生他还奈何不了她,不仅轻易打骂不得,见她哭闹还得降下姿态去哄她,真真是苦煞了这位低调的修炼天才。 也难怪他一直以来都这么厌恶夙云汐,因着实不胜其烦。是以,将抹去了记忆的她带回青梧山后,他便将她连同他的小徒弟莫尘一同打包丢给了跃跃欲试的青逸真人,而自己则随便找了一个由头外出历练,鲜少露面,只偶尔稍带一些稀罕之物回来,以至于夙云汐活了几十年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本该关系密切的师叔的存在,更不知道她手头上许多珍稀罕见的天材地宝都是青晏道君寻回来以青逸真人的名义送给她的。 青逸真人修为颇高,乃金丹修士中的翘楚,又极为疼爱夙云汐,因而,将夙云汐交由青逸真人教养本应是一件叫人放心之事,谁想后来居然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将她晾在外门的低阶灵兽院中数十年,罚也罚了,泄愤也泄愤够了,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还是将这烦人的魔星接了回来。 数十年的成长与磨练,使小魔星长成了大魔星,尽管不再像幼时那般黏糊人,但沾惹麻烦的功力依旧不减当年,真是个闹心的孩子!却不知昏睡中的夙云汐若得知自己被自家师叔评价为魔星会作何感想。 青晏道君横抱着夙云汐,漆黑如墨般的双眸中掠过少许无奈,但转眼间又恢复了清冷,元婴期的威压无声地释放着。自家孩子再闹心也只能由自己来教训,岂能任由外人轻易欺辱了去,真当他的元婴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外壳不成? 无形的威压一层叠着一层,没过多久,原本用剑还能支起上半身的白奕泽又再次趴倒在地,额上大汗淋漓。青晏道君这才作罢,抱着夙云汐走向那法阵中央的小型传送阵。 匍匐于身后不远处的剑修,青晏道君自然是认得的,凌剑锋峰主的亲传大弟子白奕泽,在门中也算一位充满前途、炙手可热的人物,身受重伤仍能在他的威压之下坚持数息,可见其实力过人,但相比于他而言,还是差了些。 三十三年前的事虽然错不在白奕泽,但也绝对脱不了干系,青晏道君修炼的是随心之道,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去跟白奕泽算账,只因时机未到罢了,不料他还没出手,这白奕泽却自己撞了上来。若不是见他先前一直护着夙云汐,青晏道君说不准早已将他打杀了,在这秘境深处无人之地,一个元婴修士要消灭一个金丹修士,不过举手之劳。 “离夙云汐远些,你没有亲近她的资格。”碧色道袍的男修抱着灰色道袍的女修踏上了小型传送阵,转送阵运转之前,男修说了这么一句,音色清冷淡漠,虽不响亮,却仿佛蕴含着一种不容反抗的仙威。 元婴修士! 白奕泽紧咬着牙,双目注视着不远处法阵中的两道人影,眼中怒与恨交杂,怒的是自己,恨的也是自己。身旁的长剑在鸣动着,那是遇见强者而迸发的嗜血战意,但此时的他却无力挥动这一柄长剑,数十年来,这是第一次,他在对手面前狼狈如斯,而他的对手,却连一招一式都不曾放出。 碧袍男修是何时出现的,又是如何解决那名茜衣女修的,这些他都一概不知,醒来之时便觉周围飘浮着的毒香早已荡然无存,而夙云汐正被那名男修亲密地抱在怀中,那一刻,他心底无端地生起了一种名叫嫉妒的情绪,恨不得即刻冲上去将夙云汐夺回来,然而,男修的威压却压制着他,叫他动弹不得。 更令人羞愤不堪的是,那名男修自始至终对夙云汐呵护备至的姿态,仿佛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讽刺着他过去的愚蠢以及他如今的实力不堪。 “你……究竟是谁……”他吐字艰难地问道。 “青晏!” 小型传送阵运转完毕,碧袍男修与灰袍女修的身影渐渐消失,顷刻后,巢穴中央便空空如是,地面平整,就连法阵与那小型传送阵都消失无踪,只余下男修临走前留下的那两个字仍在巢穴中回荡。 白奕泽沉吟着那两个字,只觉得略为耳熟,却始终想不起这道号主人的来历,他紧握着剑柄,挣扎了许久,总算坐了起来,调动体内的灵气驱毒疗伤。 巢穴内的毒香早已叫青晏道君化解,因而此时白奕泽去除体内的余毒并不难,然而,身体在灵气的滋养下渐渐复原,心境上的漏洞却在渐渐扩大,嫉妒与恨怒越是压制越缠绕得紧,叫他眉心的黑影越来越深沉。 向来无孔不入的心魔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在他的识海中肆意嘲讽。 “呵呵……看你如今多狼狈。夙云汐本该是属于你的女人,如今却躺在别人的怀抱里,在你忽略无视她的期间,早已有他人介入,取代你成为她心中最在意的人。而你,空有一身修为又有何用?哦,不……就是修为你也比不过那人……” 白奕泽闭着双目,默然调息着,并未因心魔的话而陷入疯狂,却也不似往常那般反驳或压制心魔,只任由那嘲言讽语在他的识海之中奔腾流窜,偶尔,他甚至觉得心魔的话是对的。 夙云汐本该是属于他的女人,如今却躺在别人的怀中,而他,却敌不过那人。 …… 夙云汐与白奕泽相继落入湖中后,莘乐便一直逗留在湖边,时不时凝视着湖心那个最大的漩涡,眼里心里都是恨。 直到三日之后,方见湖心鼓动,跃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来。 只有白奕泽,没有夙云汐!莘乐一阵窃喜,掩却积聚了三日的怨恨情绪,扬起一抹庆幸的笑容迎了上去。 “白师兄!你……” “轰!” 料所不及的是,应对她的不是白奕泽的温言相慰,而是一式冲天剑招,剑气擦着她的脚尖落下,在距她不足一寸之处劈出了一道深沟。 “滚!”白奕泽面色深沉地说道,声音冰冷之余夹着怒与恨,连往日敷衍也吝于奉送,而手中的长剑锋芒外露,灵光流溢,杀意凛然,似乎亟待着鲜血来相喂。 “白……白师兄……”莘乐心有余悸地退后两步,不解,不甘,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奕泽。被漠视,被敷衍,被推拒,这些都在她的设想之内,但她从未想过,他会厌恶痛恨她,甚至对她动手。 因为找不到夙云汐,或是湖底下发生了什么,所以他迁怒于她么?看着白奕泽漠然离去,连在她身边逗留片刻也不愿意,莘乐刚掩却的怨恨夹着嫉妒与委屈一拥而上,指尖掐入了掌心的肉,却毫无知觉。 “凭什么!”她冲上去拽着他的衣袖尖声道,“白师兄,我自问做的不比夙云汐少,凭什么师兄只能看到夙云汐,却从来看不到我!” 白奕泽停下脚步,眼前女子执着疯狂的神色未能叫他动摇半分,眼底依旧一片深沉冰冷,他勾起一抹邪肆轻蔑的笑,挑起她的下巴俯视着她道:“你确实做了不少,包括在与你师弟双修之时唤着我的名字么?” 莘乐一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白奕泽冷哼一声,毫不怜惜地将她推开,转身步入了树林之中,不多时便听苍茫的林间传来了凄惨的妖兽的叫声。 而湖畔之上,徒留莘乐一个,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眼里止不住震惊。 他知道,白师兄他居然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白师兄越来越黑了有木有,果然招惹了师叔的人都会倒霉吧~   ☆、第40章 卖萌的小胖墩 青晏道君抱着夙云汐踏水前行。 小型传送阵连接之地乃另一方空间,天空碧晴无云,湖水蔚蓝无垠,天水一色之间,唯见湖心孤岛安然静处,参天巨榕直上云霄,气根粗壮垂直,独木成林,而环绕在巨榕周围的,是浓郁得几乎要凝为灵液的木系灵气。 夙云汐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清新而略微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伴随着青晏道君不紧不慢的沉稳步伐,叫她仿佛置身于一个用浮云织造的摇篮之中,温软,舒适,且惬意。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清雅俊秀的侧脸,颜色清润温和,线条宛如刀削。她凝视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去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也忘记了去询问这个本该留在凌华峰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她身旁,只觉得,这般的情形异常熟悉,仿佛早在许久许久之前,她便曾经窝在他的怀中酣睡,强而有力的臂弯仿如坚固的城墙,让人诞生一种错觉,似乎只要他在,便可无所畏惧。 心砰然跳动,一种莫名而又朦胧的情绪在心底默然滋生。 “师叔……”她唤道,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仍带着倦意的声音轻柔而软糯,如稚女在咕哝,依赖着长辈撒娇。 “乖,再睡一阵。”青晏道君看了她一眼,温言回道。 “嗯……” 夙云汐眨巴眨巴眼,茫然地点了点头,又睡了过去。 青晏道君抱着她走到孤岛的岸边方停下了脚步,寻了一块干净之地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自己也蹲在一旁。酣睡中的夙云汐毫无知觉,唇角微翘,不知正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哼,你倒是睡得安稳。”青晏道君就近端详着她的睡容,手不自觉地伸出,指尖在她的眉心轻轻地戳了一下,而后凝聚灵力探入了她的识海之中,将那魔核上的封印修复加固,同时将那某些因刺激而隐隐要记起的记忆亦再度抹去。 很多事情,夙云汐不需要知道,或者说在现阶段就算知道了也对她有害无益,包括她身世,她的过去,以及她身体的秘密…… 碧绿色的灵力透过眉心缓缓注入识海,沉睡中的人眉目舒展,在睡梦中腾驾绿云冲上了云霄,在九重仙境之上欢呼,奔腾。 夙云汐彻底清醒过来之时,孤岛之上只余她一人,放眼望去,周围除了那碧澄的湖水,便只有肥沃的黑土以及那霸占了整个孤岛的参天巨榕。 她茫然四顾,记忆在她与白奕泽进入了那妖兽巢穴的中心,被一个自称是她娘亲的茜衣女修算计中毒之后便中断了,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昏睡过去,更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孤岛之上醒来。 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一个熟悉的小玩意儿因她的动作而滚落,是青晏道君送她的那只绿油油的木鸟,她捡起它,捧在面前盯着它那神似青晏道君的表情神色看了一阵,但始终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脑子里却是闪过了一幕模糊的印象。 半睡半醒之间,她好像曾经看到过青晏师叔? 不可能! 她甩甩头,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青晏师叔在凌华峰呆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定是她朦胧中看到了这木鸟,误以为看到了师叔了。 给脑里那莫名奇妙的一幕找了一个合理的答案,她抬手将木鸟搁在头上,便绕着孤岛走动起来。不管她是如何来到这方天地的,但既来之,则安之,谁也说不准前面等着她的地到底是机缘还是祸根,不如放胆一闯,或许还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岛上灵气浓郁,尤以巨榕的树干附近为甚,令人嗅之则感神清气爽,恨不得立刻盘膝而坐,凝神修炼,但夙云汐却没有这么做,反倒想起了自己此行前来碧灵秘境最首要的目的——寻找木灵。 她翻出了灵气司南,果然见玉勺立起,直指地面而旋转着,灵气浓郁,几欲成滴;独木成林,生机勃发,更兼与世隔绝,无外物阻扰,如此得天独厚之地,仿佛就是特意为了孕育木灵而存在的。 夙云汐欣喜至极,环绕孤岛走动的脚步亦越来越轻快,施展着控物之术东翻西找,兴致勃勃地意图捕捉木灵的身影,然而她注定是要失望的。灵物之所以为灵物,除了因它拥有过人的灵力之外,还因它的灵动与敏感,这般大张旗鼓地寻找,反叫那些灵物藏得越深。 孤岛并不大,仔细搜寻一翻也用不到一个时辰,可夙云汐就这般来来回回寻了好几遍,还是一无所获,莫说木灵,就是连小虫小鸟之类也不曾碰见。 又搜寻了一遍之后,她累趴在巨榕下的一条突出地面的粗树根之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安静下来后倒是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做法的不妥之处,开始宁心静气,另谋他法,可惜并无思绪,正巧腹中传来了少许饥饿之感,她便寻思着暂且将这些放一放,先犒劳一番自己的胃,也顺道解解馋。 夙云汐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储物袋里有不少家伙,干柴、火种、架子、鲜肉、调料……能吃是一种福,但自从上了凌华峰,青晏道君便将她的吃食强制地改成了辟谷丹,可叫她郁结了许久,如今在这无人之境,没有人打扰,倒是一个享受美食的好时机,更何况这鲜肉是她不久前才在碧灵秘境中猎到的,肉质鲜嫩,灵力充足,皆属上乘,外头只怕轻易不可得。 生好火,架好肉,再洒上调料,一切便准备就绪,夙云汐便捧着一本话本坐在一旁翻看,偶尔将架子上的肉翻一翻,转一转,于是,没过多久,一阵肉香便飘了出来,叫人闻之而食欲大增,垂涎欲滴。 好香! 夙云汐舔舔唇,肉一熟便搁下话本,捧起了肉架子,然而,正当她准备大饱口福之时,身边却多出了一些动静。 “啾……肉,好吃的肉肉……” 突如其来的若婴儿般的声音叫夙云汐一愣,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绿色小精灵,头上长着稚嫩的肉角,脸微圆,小手小脚看起来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揉捏一翻。 小精灵含着手指头,嘴角沾着些许津液,两眼圆溜溜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夙云汐手中烤得外酥里嫩香气诱人的妖兽肉:“好吃的肉肉,想吃……” 夙云汐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萌软了,小家伙看起来很是无害,反正这块肉大得很,分一些给它也无妨,不料肉还没开始切分,耳边又多出了一道婴儿般的稚嫩声音:“肉,好吃的肉肉……” 夙云汐将头扭向了另一边,入目的是另一只绿色小精灵,模样、动作、神情都与先前那只如出一辙。惊讶的劲头还没过去,第三道稚嫩声音也随之而来,接着便是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待夙云汐回过神之时,便发现自己已然被绿色小精灵包围,十数双水汪汪的大眼注视着她,让她一瞬间有种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 “肉,要吃肉……” 绿色的小家伙们不甘心只远远地看着烤肉垂涎,纷纷迈动着小短腿靠近夙玉汐,扒着她的衣摆往上爬,小短手为了够得着烤肉而伸地笔直笔直的。 “吃肉……吃肉……” 艾玛……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夙云汐被这些小家伙们逼得一步步后退,最后脚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烤肉的位置也因此而降低了一大截,这下,小家伙们愈加不淡定了,几乎是一拥而上。 “肉!” “噗……我的胸……” 夙玉汐呛了一下,小家伙们个子虽然小,但一起扑过来的重量可不能小觑,只可怜她,烤肉被抢走也就罢了,前胸还被狠狠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家伙们欢快地啃着肉,数量却慢慢少了起来,两个变成了一个,一个再与另一个合二为一,直到最后变成了一只绿色的小胖墩,模样虽然与原来相去无几,却是胖了一大圈,整一个看起来鼓鼓的。 它双手捧着肉大快朵颐,手上嘴上都沾了不少肉汁,一大块烤肉只是片刻功夫便连骨头也不剩了,它却仍意犹未尽,舔干净了手上的肉汁又去扒着夙云汐,在她身上乱蹭。 “肉,肉,我还要肉……主人,我帮你修炼,你还继续给我肉好不好。” 夙云汐被这小胖墩压得将要窒息,闷声道:“你……先下来再说……” 小胖墩歪了歪脑袋,以为她不愿意,便又蹭了蹭,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道:“主人,给我吃肉,小木已经几千年没吃过肉了,好可怜的……” 口胡,你刚刚才啃了我的烤肉…… 夙云汐腹诽着,暗中调动灵力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浑厚的灵压压着,根本无法动弹,无奈之下,她只得点头答应了小胖墩。 小胖墩咧嘴而笑,仿佛眼前摆着无数美味的肉似的,兴高采烈地踩着夙云汐的肚子蹦了起来:“啊,肉,以后有好多好多肉,呵呵呵……” 夙云汐一脸扭曲。 拜托,我的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是除夕啊,祝大家春节快乐~~~   ☆、第41章 再度筑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句话简直是为夙云汐度身量造的。先前在这岛上兜兜转转,掘地三尺也寻不到任何灵物的踪迹,如今倒好,烤个肉解馋居然就把这小东西引出来了。 只是,这木灵似乎与她想象中的木灵有所出入啊! 由木系灵气孕育而成的木灵,本该是精灵可爱,纯洁无暇,可她遇见的,却是这么一只身材滚圆的吃货……夙云汐看着眼前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她的肚子的绿色小胖墩,额上冷汗涔涔。自从她几年前搬去了凌华峰之后,便时常招惹到奇葩,奇葩的师叔,奇葩的灵植,奇葩的旧情人,奇葩的旧情敌……如今的灵物,也是奇葩! 木灵吃饱喝足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看起来一脸享受,小胖墩表面上还挺嫩,事实上已经活了上万年了,上一任主人是一个吃货,将它养成了这副德性,可惜那主人后来飞升时没带上它,将它留在了此处,周围的结界保护了它几千年,却也困了它几千年,饿了它几千年,因而,它才会看到夙云汐的烤肉后便眼巴巴地冒了出来,粘着夙云汐不放。 吃货之间的缘分,从来都是妙不可言的。 许是怕夙云汐改变主意,小胖墩只消了一会儿食便又蹦了起来,抱着夙云汐的食指一口咬了下去,嫣红的血液沾染了它的眉心,闪过一道契约之光,二者之间的契约便算结成了。 小胖墩这才放开了对夙云汐的压制,将一块流光暗隐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绿色玉石塞入了她手中,自己则钻进了玉石里,呼呼大睡。 这玉石显然就是木灵的本体,夙云汐看着手心跳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的玉石,苦笑不得。是谁说灵物可遇不可求,不会轻易认主来着?简直是胡诌啊!不过,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过程如何又有什么干系呢?一块烤肉换一个木灵,总归是她赚了的。 她抛了抛手中的玉石,将其收入了假丹田中,木灵很有灵性,一入假丹田便飞向了五行之中的木系阵基之处,吞并了原先的阵基,取而代之。新的阵基果然不同凡响,一入丹田便散发出磅礴的灵气,使假丹田不断地扩充,夙云汐抓紧时机盘膝而坐,宁神调息。 凝练纯粹的木系灵气通过假丹田即五灵归冰阵渐渐地转化为冰灵气,继而一点一滴地凝结压缩,直至其渐渐转变为灵液,而伴随着这灵液的积聚,夙云汐的修为也蹭蹭蹭地上涨着,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 孤岛绿榕之间,灵气以一名灰袍女子为中心,扭作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连带着天边的云彩亦随之而转动。 然而,这方天地间的动静却不为人知,碧灵秘境中,修士们的历练依然在继续着,有收获,有机缘,有突破,也有惊险,有陨落,有争夺,有杀戮…… 秘境东北方,湖面上的漩涡依旧安静的流转着,这一处在白奕泽与莘乐都离开后便重归了宁静,就连鸟兽虫鸣的声音也听不见,直至绿林之间步出了一个身着绛紫色长袍的男子。 墨色长发,玄色玉簪,眉间朱色图腾蜿蜒,凤目勾魂摄魄,而绛紫色长袍之上绣着黑色的纹路,衬得此人一身魅惑,残酷而邪肆。 魔修!倘若此时有正道中人路过,定然能一眼认出来。 此人在湖畔伫立片刻,似乎在辨别着周围的气息,一番巡视后,目光定在了湖心最大的那个漩涡之上。他抬手,长袖轻轻一挥,偌大的湖泊便翻动了起来,一分为二,将隐藏在湖底下的那个妖兽巢穴的入口表露无遗。 魔修未作多想,纵身一跃而下。 妖兽巢穴中已空无一物,只残留着几道不同的气息,魔修走到了巢穴的尽头,凝视着那原本立着法阵的地方看了许久,却终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来晚了么?” 魔修轻声道,说罢便带着少许遗憾默然离去。 魔修走后不久,宁静的湖畔又来了一个人,他御着剑,在湖面上转了数圈,最后一拍脑袋,懊恼且无奈道:“唉……又跟丢了,忧伤……” …… 时光流逝,一眨眼已经过去了两年,碧灵秘境的入口早已关闭,历练的人要么早已离去,要么长眠此处,只有夙云汐一人例外。 碧湖孤岛之上,那灵气漩涡旋转了足足两年方渐渐消散。 夙云汐一点一滴的压缩凝结着灵气,直到充盈于整个假丹田的灵气凝作了一汪无色透明的冰系灵液方作罢。灵液约摸占据了假丹田五分之一的体积,只可惜除了木系外的其它几个阵基等阶都不足,不然或许还能负荷更多灵液。 又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将修为稳稳巩固在筑基初期后,夙云汐方长吁了一口气,睁开眼来。因原先便筑过基,所以这次并不存在境界的问题,只需将原先的修为累积回来即可,就是耗时长了些。 她趴在湖边洗了一把脸,湖水因她的搅动而荡漾,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容,她望着这张面容,微微发怔。当年服下定颜丹的年纪还小,因而数十年过去,这张容颜依然如双十年华的女子般年轻靓丽,但谁会料到,这双十年华少女的躯体下,住着的是一个年逾古稀的沧桑灵魂呢? “唉……一眨眼,又老了两岁咯。”她揉捏着自己的脸蛋喟叹道。 曾几何时,她坐在低阶灵兽院的的大石头上嗑瓜子看话本,但觉日子长得紧,如今重归仙途,又觉得,这日着实太短,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修真无岁月。 当年坐在大石头上的她从未想过,丹田已废,修为大降的自己居然还有重归仙途的一日,她感受着循环于经脉之中的灵力,终于切切实实地感觉到曾经失去的东西回到了手中,并被她牢牢抓住。那便是力量,筑基期的力量!尽管只是初期,但是只要迈过了那道槛,便还可以继续进阶,中期,后期,大圆满,结丹……一步步,一点点靠近那通天大道,叫那些曾经欺她的、辱她的、算计她的人踩在脚下! 不过,这些都稍后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烤几块肉,解了她与木灵的馋。 她自己倒还好,就是那饥渴了几千年的木灵,她敢筑完基,修为还没完全巩固好那会儿它已经嚷嚷开了,这会儿小胖墩已然跳了出来,在她身后不断地扯她的头发。 “唉,主人,小木都一万岁了!主人才那么几十岁,年轻,还很年轻!不要再看影子了,快去烤肉肉吧!小木要吃肉肉,肉!” 夙云汐被它扯得头皮发疼,只得应了它,生起火,从储物袋中抽取了几块较大的肉嗞嗞地烤了起来。那肉存放了两年,自然比不得两年前那么鲜美,但也损不了多少,这一大一小的两吃货大饱了一顿口福,双双心满意足地躺在了树荫之下。 小胖墩躺不了多久又钻回了夙云汐的丹田中呼呼大睡了,夙云汐则酣睡一觉后便起了身,收拾妥当寻找归路。 距离碧灵秘境开启已经过了两年,如今秘境的出入口早已关闭,要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但天无绝人之路,夙云汐筑基之后,孤岛之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型的传送阵,尽管不知它会将自己传送到何处,然夙云汐还是踏了上去,毕竟这方碧湖孤岛的天地间,只有这么一个出口。 “该不会把我丢到什么龙潭虎穴之地吧……”小型传送阵运转之时,她轻声呢喃。 不过,很显然,她多虑了,传送阵的另一端非但不是龙潭虎穴,反而是一处她极为熟悉的地方——凌华峰的峰脚。 夙云汐险些因为惊讶而扑了一跤。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拇指与食指不断地摩挲着自个儿的下巴,总觉得这历练的后半段太过顺利了些,顺利得仿佛早有人安排好似的。可是,碧灵秘境那般的地方,总不会有人的手能伸那么长……她摘下了头顶上的木鸟,捏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最后还是打消了心中的疑惑,漫步爬上了凌华峰。 两年过去,凌华峰上的景致没有丝毫变化,但人却似乎有所不同。 远远地,还未到竹舍,夙云汐便看到了那道立在竹舍门前的颀长身影,一如既往的碧绿道袍,一如既往的清雅淡然。他唇角噙着浅浅的微笑,目光温和,宛如等候妻子归来的丈夫,估算着妻子归来的时机,早早地等在了门前。 “回来了?”待她走近后,他轻声说道,唇角微微地又往上扬了些许,双臂自然张开。 夙云汐却不敢应他,中了定身术般裹足不前,脑子里又开始翻江倒海,种种念头喷薄而出。 譬如师叔张开双臂想做什么?在等她投怀送抱? 又譬如师叔为什么会为她等门?那浅淡的微笑……难道因为她晚回来了,所以想要教训她? 再有就是为什么她会联想到“妻子”与“丈夫”这种可怕字眼? 心怦怦跳着着,夙云汐艰难地咽了一口,但觉以上种种,皆令人惊悚! 作者有话要说:溜去玩了几天,作者有罪ORZ~~ 于是,碧灵秘境副本终于结束,女主终于回来了~ ps,感谢地雷~~ 你好,我是香菇扔了一颗地雷 你好,我是香菇扔了一颗地雷   ☆、第42章 元婴道君的算计 碧灵秘境历练已经过去了两年,回到门中的弟子们又回归到正常的修炼生活,该修炼的修炼,该干活的干活,至于秘境中发生了什么或又陨落了谁,如今已鲜为人道,只有个别人仍关注着,例如莘乐。 夙云汐这头刚出现在凌华峰脚下,那头便有弟子传讯与莘乐,气得她当即炸翻了门前用于装饰的玉石雄狮。 “她居然还活着!这打不死的蟑螂!” 孙皓睿欣赏着她因愤怒而起伏着的前胸以及被嫉妒仇恨侵染了的双目,不由地舔了舔唇,旁人都以为这女人纯若白纸,温婉惹人怜,却不知她还有这般愤怒嫉妒,泄露了真实情绪的模样,而这模样,在他看来,恰恰是最动人的。 他欣赏了良久方开口道:“师姐莫气,夙云汐这回即便侥幸活着回来了,也不过多存活几天罢了,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或许不必我们出手,自会有其他人了结她。” “其他人?”莘乐看向孙皓睿,眼神里多了一抹狐疑,夙云汐过往的仇家不多,她一时想不起来还有谁会出手对付这个已经沉寂了数十年的人。 孙浩睿没有说话,向着凌烟峰主峰的方向仰了仰头,莘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而有所领悟。 夙云汐在秘境之时曾经问过她三十多年前的事,大概已经知道了青逸真人陨落的背后另有蹊跷,此事与莘家以及门中好几个世家都有牵连,想必那些老祖们不会愿意让有可能将此事泄露出去的外人继续活着。 思及此,先去的怒气渐渐消去,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稍微理了一下仪容,缓步走向了玄辉道君的洞府。 “乐儿拜见老祖。”莘乐再玄辉道君面前行礼道,得玄辉道君允许后便抬起头,温顺而乖巧地站着。 玄辉道君看着自家这个盈盈而立的嫡系传人,数月不见,这孩子的修为似乎又高了些许。两年前,莘乐自碧灵秘境归来,修为提高了一大截,以她这般年纪,又是女修,确实难得,若是能在八十岁前结丹,那可是一件光耀门楣之事。 玄辉道君满意地点点头:“乐儿,你如今的修为已达筑基大圆满,想来再历练一翻便可结丹,此时正是修炼关键时刻,万不可倦怠了。两年前,白奕泽不满八十岁结丹,我玄辉的嫡系传人,想必不会比那剑修的徒弟差。” “是,乐儿明白,自当勤于修炼,不负老祖器重。”莘乐听着玄辉道君的话,又拱手行了一礼,举止恭敬得体,引得他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莘乐是玄辉道君的嫡系孙辈,又是单一灵根,修为进展也快,自然深得玄辉道君的器重与喜爱,然而即便如此,莘乐还是不敢在玄辉道君面前肆意行事。 玄辉道君为人算不得光明磊落,却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最不喜叫那等肮脏之事沾了自己的面子,因而即便私底下手段卑鄙狠辣,外表看着还是一副正义仁慈的模样,哪怕是在嫡系孙辈面前。而莘乐,作为“正义仁慈”的玄辉道君的嫡系传人,自然也须得“纯洁善良,温婉有礼”。 祖孙俩寒暄几句,莘乐便将话题引向了夙云汐之上,深谙玄辉道君喜好的她自不会坦白道出此时,只装作对当年的事一概不知,将脏水都泼向了夙云汐。 “老祖,那夙云汐着实可恶,当年她私闯禁地,害得青逸真人陨落也就罢了,念在她已经被废去了丹田,也无人再与她计较,哪知她竟不知悔改,竟诬陷乐儿说那件事是乐儿故意设计陷害她入局,还将老祖和其它峰的几位师祖都扯了进去!乐儿人轻言微,也就罢了,可老祖和那几位师叔可都是德高望重,正大光明之人,怎能任由那小贱人随意诽谤!”莘乐咬牙恼恨道。 玄辉道君瞥了她一眼,沉言道:“乐儿,不得污言秽语。” “啊!”莘乐掩唇,装作才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拱手道,“乐儿知错,方才一时气愤,用词不当,请老祖宽恕。”的确,“小贱人”这等词语怎能从“纯洁善良,温婉有礼”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呢? 玄辉道君摆了摆手,并未深究,只叹道:“罢了,往后注意便是。至于那夙云汐……不过一个低阶女修在胡言乱语,成不得气候,无须在意。” “老祖心胸豁达,是乐儿想岔了,往后必不会再提此事。” “嗯,去修炼吧。” 莘乐不再多言,默默地退了下去,待回到自己的洞府后却得逞地笑了起来。玄辉道君虽不曾明言会对付夙云汐,可一个深爱面子的元婴道君,又怎会容得外面存在那等对自己不利的风声? 莘乐的猜测不错,玄辉道君确实容不得那等不利于他的风声存在,尤其是在如今这个紧要的时机。掌门寿元将尽,新掌门人选未明确,许多人都盯着那个位置,玄辉道君作为新掌门热门人选之一,自是比往常更加爱惜名声,是以,夙云汐必除,可是却不必他亲自动手。 玄辉道君在洞府中静坐片刻,待莘乐走远后便前往了凌顾峰拜访其峰主谷衡道君。 门中弟子常以玄辉道君与谷衡道君交好,其实不然,两人的交情并不深,不过因为一些家族利益之事捆绑着,所以在人前称兄道弟,佯装交情深厚罢了。 玄辉道君拜访谷衡道君,自然是为了借刀杀人。 当年莘家联合顾家以及其它几个世家一起坑害了青逸真人,此事实为莘家主导,但玄辉道君却隐藏得颇好,刻意引导旁人发起此事,自己则假意推脱了几番方装作不得已为之。如今诛杀夙云汐一事亦然,推到谷衡道君手中,即便事发了也牵扯不到他。 况且,事情巧得很,两年前,顾家在碧灵秘境中陨落了一个顾云明。 顾云明乃谷衡道君的亲孙子,谷衡道君极为疼爱这个孙子,两年来一直未放弃寻找杀害顾云明的凶手,而正巧,夙云汐当时也在碧灵秘境之中,更巧的是,夙云汐似乎察觉到当年的事有蹊跷。夙云汐必死,所以不管顾云明的陨落与夙云汐是否有关联,杀害顾云明的凶手都必须是夙云汐。 “谷衡师兄,师弟今日听闻了一件事,不知师兄可有兴趣。”玄辉道君捉着一颗棋子,装作不经意提起。 “何事?” “事关云明侄孙儿,我听闻,当年害了青逸的那位弟子,两年前也参加了碧灵秘境试炼,这位弟子似乎曾与云明侄孙儿有旧怨。” “轰!”两位道君面前的棋盘应声而崩塌,棋盘一侧的玄辉道君手中仍捉着棋子,面色如常,而棋盘另一侧的谷衡道君则怒发冲冠,元婴期的威压肆意外放。 玄辉道君暗暗一笑,得知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说,只宽慰了谷衡道君几句,便与之辞别,回到凌烟峰安心等待谷衡道君的动作。 而此时的凌华峰上,夙云汐却不知有元婴道君对自己起了杀心,正一门心思地纠结青晏道君先前在竹舍门前那举动背后的含义。 张开双臂迎接她归来……她与师叔之间几时变得如此亲密了? 不过到最后,她还是没有投入青晏道君的怀抱,急中生智地扒拉下透顶上的木鸟塞到了他手中,急冲冲道:“啊!师叔,我回来了,那个,总算不负师叔的教导,我找到木灵了,也筑基了,然后这只木鸟也可以功成身退了!然后……艾玛,我肚子疼,一定是刚才吃肉吃多了,师叔,容我先去一趟茅房!” 然后不待青晏道君回应,便绕过了他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连珠炮似的汇报与屎遁,简直弱爆了! 而青晏道君,又何尝不是在纠结呢?夙云汐的敷衍与逃避,他自然能看出,但是他却没有发怒,反倒有些懊恼。他手捏着木鸟,凝望着夙云汐那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往日英挺舒展的眉目微微锁起,轻愁朦胧。 这孩子小时候可不会这样,如今刻意疏离,不愿亲近长辈,该如何是好?难道是他原先待她太严苛的缘故? 闹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云汐弱爆了,居然屎遁…… 上班了,唉,忧伤~~~~~   ☆、第43章 奇葩又来牵红线 月华初上,轻风微拂,凌华锋竹舍的小院之中翠竹青苍,竹下晃动着两个人影,一个雅然而立,一个盘膝而坐,竹叶清香,月晕昏黄,本是寻常无比的情景,竟无端地生起了一丝旖旎。 青晏道君站在夙云汐面前,一手置于她的发端,灵力输入她的体内,在她的经脉中缓缓流动。这般举动只是为了替她查看假丹田,在她去碧灵秘境之前,他便时不时地这么做,然而许是隔了两年的缘故,尽管他此时的动作与过去相去不远,但她还是会觉得不甚自在。 青晏道君离得她很近,腹部正对着她的双目,腰带上的配饰与暗纹皆清晰可见,顺着微风,他身上那种淡然而独特的丹药清香飘入了她的鼻中。夙云汐微微有些脸红,屁股悄悄地往后挪了挪,她还是不习惯与自家师叔近距离接触,尤其是在他的灵力还在她的体内游走的情况之下,总感觉他似乎刻意放慢了查看的速度,温润柔和的灵力擦着她的经脉的管壁游走,勾得她身心发痒,仿若被调戏着一般。 “坐好,不许乱动。”青晏道君制止了她继续往后挪的动作,话是轻斥着,语气却温和异常。 夙云汐不敢乱挪了,也不敢往青晏道君身上乱瞅,只低头憋着一口气,内视着体内那个缓慢流动的绿色灵力,看着它一点点前进,直到完全离开了自己的经脉才放松了,并悄悄地将那口气吁了出去。 “根基牢固,经脉如常,能容纳的灵液也不比寻常的筑基者少,你这次筑基的成果不错。”青晏夸赞道,假丹田的查看已经结束,可他的手却没有抽离,依然置于夙云汐的发顶之上,一下一下地轻捋顺摸着。 夙云汐那根刚刚松开的弦立刻又紧绷起来,她仰起头嘿嘿一笑:“嘿嘿,谢谢师叔夸奖,这还多亏了师叔赐了我那假丹田,若不然,云汐此时恐怕还在练气二层呢……啊,天色已晚,云汐该去灵植园了,自碧灵秘境回来,还不曾见过墨心芙蓉它们呢。” 匆匆说了几句谢语,那盘膝坐着的女子便麻溜地爬了起来奔出了竹舍,青晏道君的动作僵住,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不曾收回来。 那孩子,又在躲他了。 他的眼神微暗,眉头再次轻拢。 夙云汐出了竹舍之后便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跟青晏道君相处一地的压力实在太大。也不知道为何,仿佛自从她历练回来后,青晏道君就变得跟过去不大一样了,外貌气质倒是不曾变,就是对她的态度,太温柔了!温柔得叫人难以置信,这真是她那个坑死人不见血的师叔? 她一路安抚着自己受了不少惊吓的小心脏,小步走到了灵植园,院中的奇葩们果然早已醒过来,正在药田中闹腾着。见夙云汐回来,奇葩们都惊喜万分,好战的雷光藤得知她筑基了还拉着她小战了一回。 不过,夙云汐今夜来找它们可不单单是为了叙旧,她更多的,是为了解惑而来。 “你们说,师叔这般的态度究竟为何?” 又是张开双臂为她守门,又是轻拍她为她捋毛顺发,时不时地还有旁的肢体接触……这是两年不坑她,准备挖一个大的,好坑她一个半死不活? 夙云汐捏着自个儿的下巴,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雷光藤刚听完她的话便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那百岁老处男看上你了呗,小别胜新婚嘛,想亲近你才对你这样那样的。所以,小云汐,不要介意,大胆地上吧,哈哈哈!” 这个推测不要太惊悚!夙云汐嘴角抽了抽,也不指望这家伙能有多靠谱的建议,就将目光投向了墨心芙蓉与千刃桃。 墨心芙蓉与千刃桃笑了笑,两株灵植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嗤,就她这干扁的身材,怎么可能让青晏喜欢上她,我倒觉得坑她的可能性比较大。”千刃桃摆弄着自己的花瓣轻嗤道,一开口还是没什么好话。 偏生墨心芙蓉居然还点头赞同了它的话:“千刃桃说得对,不过云汐你别担心,有我们在,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今晚你就先回去吧。” 三言两语便下了逐客令,两年不见,这奇葩们居然变得这么无情,真叫人伤感。夙云汐自知解惑不能,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去了,那背影孤寂寥落,叫不少灵植看了都觉得心酸。 雷光藤暗暗地抹了一把泪,怒视着墨心芙蓉与千刃桃斥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小云汐好不容易才回来,你们居然这样对她,太过分了!” 千刃桃树躯一震,毫不客气地将它踹开:“低情商低智商的家伙,滚一边玩蛋去,别坏了我们的大计!” “混蛋!敢算计我的小云汐也就算了,还打我!老子今天跟你没完!”雷光藤无端受了一击气个不行,翻身便冲过去与千刃桃扭打了起来。 刚安静下来不久的灵植园一瞬间又闹腾起来了,花瓣叶子藤条四处翻飞,混乱不堪。墨心芙蓉无奈地拨了拨自己的花冠,轻声叹了一口气:看来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啊。 夙云汐看不透青晏道君为何如此对她,墨心芙蓉却是一眼便看透了。 青晏道君这是把夙云汐当女儿来养呢!一个不识情爱滋味的老处男,误将心中刚刚滋生起的爱恋情愫当做了师叔侄情或父女之情,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去苛待了夙云汐,有心要弥补她的缘故,所以刻意亲近她,呵护她,将她当做了缺爱的孩子。 而夙云汐,这家伙也是个不知情为何物的,从她过去追逐白奕泽一事就能看出来了。过去是抓着一时的迷恋当爱情,如今又是因为怕坑而被蒙住了发现爱的双眼。 总而言之,那就是两个低情商又爱脑补更兼自以为是的二货!可苦了它们这些牵红线的灵植,为了凑合他们,可得耗去不少心血啊。 墨心芙蓉一边叹息着,一边酿造新的花蜜,雷光藤和千刃桃仍在一旁相互攻击着,却对它不成任何影响。 数日后,它将一瓶花蜜递给了夙云汐,并嘱咐她一定要让青晏道君将它吃下去。这花蜜无色无味,墨心芙蓉对夙云汐声称此蜜为“真心蜜”,说是服下此蜜后半个时辰所说的话都将是真心话,到时夙云汐只需稍作引导,让青晏道君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便可得知他近来为何那般待她。 “真的是‘真心蜜’,只会让人说真心话?不会又像上一次那样坑我的吧?”夙云汐拿着花蜜,将信将疑。 墨心芙蓉拍着胸膛打包票,费了一番唇舌,最后还是说服了她。 夙云汐前脚一走,千刃桃后脚便凑到了墨心芙蓉身旁,悄声问道:“哎,那真的只是‘真心蜜’?有没有什么特殊效果,例如‘烈性媚药’什么的。” “去,我看起来像只会一种手段的灵植么?”墨心芙蓉没好气地推了千刃桃一把,而后得意地仰起了它那硕大的花冠,轻笑道,“那真的是‘真心蜜’,剖露真心,表达爱意的‘真心蜜’!” 千刃桃那满树的花瓣没来由地一颤,总觉得,夙云汐又要遭殃的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为什么突然又变冷了,嗷嗷嗷嗷嗷~~~~~ 于是下一章究竟是师叔表真心还是云汐表真心呢?这是个问题……   ☆、第44章 师叔请喝茶 青梧门的藏书阁,每天都迎来或送走许多门中弟子,其中练气弟子最多,筑基者次之,偶尔还会有金丹以上修为的修士出没,而这一日,藏书阁迎来了一元婴修士。 适合元婴修士修炼所用的书籍都收藏在阁中的顶层,但奇怪的是,这位元婴修士进入藏书阁后竟然没有直接奔向顶层,反倒在一层的杂书区里左右徘徊。杂书区,顾名思义,此区中的藏书大多与修炼无关,多半是话本杂记之类,然而,偏偏这些连练气弟子也不屑于看的闲书却深深地吸引了元婴修士的目光,几乎达到了手不释卷的程度。 孩子长大了,不愿再与你亲近?毫无头绪,不知该如何改善与孩子之间的关系?没关系!百般秘窍,总有一种适合你!且听笔者慢慢道来。首先,亲近从沟通开始,不仅要表达自己的真实心意,还要多倾听孩子的心声;其二,恰到好处的肢体接触不仅可让你与孩子更亲密,还可让孩子对你更依恋;其三,多夸赞孩子,让孩子感受到你的温柔体贴…… 青晏道君翻阅着手中的书卷,尽管书已经颇为老旧,书皮都已经丢失,但却无碍于他看得津津有味。书中文字浅显直白,所阐述的内容恰恰是他所困惑的,叫他不禁觉得这书简直就是为他度身定做而成的。 “多沟通,多接触,多夸赞……唔……”他点点头,似有所悟。 青晏道君对夙云汐的态度当然不是无端改变的,他是有心改善师叔侄俩之间的关系。 事情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青晏道君虽然没有跟随夙云汐一同前往碧灵秘境,却雕刻了一只存放了他的一道神识的木鸟与她,透过那只木鸟,夙云汐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甚至乎在最后的危险时刻现身拉了她一把。 青晏道君固然厌恶夙云汐,原因有三:幼时经常黏糊他是其一,害死了他的青逸师兄是其二,最后一个却是因为她的态度——懒散颓废,不思进取。青晏道君时常想,这孩子要是没有他从旁引导,日子一定会过得很悲惨。 然而,许是相处久了的缘故,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厌恶似乎越来越少,似乎越来越无法狠心对她,尤其是在碧灵秘境处理了红离之后,往事渐上心头,叫他凝望着她之时心生怜爱,甚至不忍轻易再呵斥责罚她。 众生芸芸,天底下之人何止万千?然而,能让这名道号名曰青晏的元婴修士弯下腰去亲自哄她的人,数遍整一个苍生六界,也仅有夙云汐一个而已,可见青晏道君到底有多在意她。 可是青晏道君却不明白自己为何总会对夙云汐心软,无奈之下,他只好再一次向路过青梧山的待妃瑶仙子请教。 “倘若你原先极为厌恶一个人,时常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恨不得避开他,然而相处久了,却发现对他的厌恶渐渐淡去,且怜惜他,欲保护他,偶尔还想亲近她,这是为何?” 厌恶?怜惜?保护?亲近?妃瑶仙子细细品味着他的话,暗想这位道君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吧?这般为情所困的模样真叫人……赏心悦目!她琢磨片刻,回道:“许是相处久了,对那人多了些了解,发现原先的厌恶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偏见,如今对那人改观了,便再也厌恶不起来,而后渐渐开始欣赏,由欣赏而心动,由心动而爱慕,有爱慕而怜惜、保护、亲近……” “怎的又是爱慕?”青晏道君的面色越来越沉,不大耐烦地打断了她,又补充道,“不曾改观,也非欣赏,只是莫名地不再厌恶,欲亲近。” 妃瑶仙子用团扇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略带着鄙夷地瞅着他。 都这般的还死不承认…… 她抿了一小口茶,无奈地摇头轻叹:“若真如此,只怕原先的厌恶根本就不是厌恶,而是一种趋于爱恋的情愫,因恐惧而逃避,欺骗自己那是厌恶,如今相处久了,恐惧减少,便……总之,归根到底还是那两个字:爱、慕!” 歪理,简直一派胡言!青晏道君重重地搁下手中的杯子,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去。大抵天底下不管任何事在妃瑶仙子眼里都是因爱慕而发生的,上一回他询问夙云汐怪异行为的来由,她给的答案也是爱慕! 自那之后,青晏道君便不再相信妃瑶仙子,自个儿琢磨了许久,总算窥出了门道:那不是爱慕,而是愧疚。好歹那丫头也是被托付了给他的,可他却将她丢给了他师兄青逸,而青逸这人大大咧咧的,又岂会养孩子?这不就把那丫头养歪了么?倘若那丫头一直跟着他,或许还不至于沦落到要用假丹田重新修炼的地步。 至于那丫头对他的怪异态度,他也琢磨出了一个所以,想必也不是妃瑶仙子说的爱慕,而是类似一种女儿对父亲的濡慕,因自小没有父亲教导,是以在见到了师叔之后便将师叔当做了父亲般,渴望与师叔亲近,又怕师叔严厉……在夙云汐在秘境中筑基那两年里,青晏道君便时不时地琢磨这个,回味她自上山之后的一举一动,越想越觉得自己英明神武,见解独到。 因着那一翻琢磨,青晏道君认为,不管为了他心中那份愧疚,还是为了夙云汐的濡慕,他都该弥补她,奈何儿大不由人,幼时时常黏糊着他的孩子,如今竟不愿亲近他了,每回他靠近她,她都都溜得比小猴儿还快,如今,他也只能寄望于这书中的法子能帮他一二了。 “想不到你一个元婴道君,居然在看这些杂书,叫人知道了,定要笑掉大牙。”藏书阁二层的执事长老不知何时落到了一层,走到他身边道。 “莫叔,你怎么来了?”青晏道君应了一句,注意力泰半还是停留在手中的书上。 “妃瑶探到了些消息,请你三日后到集市中与她见一面,既然你在此处,我便省得用传讯符了。”一边说一边往青晏道君身边凑,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书上,又道,“难为你竟为了那丫头如此用心,找到你要的书了么?” “当然!”青晏道君合上书,将其放回了书架上,脑中又回顾了一遍书中的讯息,便翩然而去。 莫叔哭笑不得,微愠道:“这家伙,有了丫头便不理我这老大叔了,忒不厚道!” 他扫了一眼杂书区那五花八门的书名,不甚服气地准备回他的藏书阁二层,忽听不远处一名练气弟子惊讶道:“咦?奇怪,这书怎么只剩一张书皮,书哪去了?” 莫叔愣住,莫名地心中一动,拂尘一勾,隔空将那书皮从练气弟子手中勾了过来。只见书皮上印着几个大字,分别写着书名与著者的名字。 《小情人养成秘诀》,著者:不写话本会死。 原来“不写话本会死”还会写话本以外的书,莫叔顿时想到,忽而又想,青晏道君方才看的书似乎没有书皮,该不会正巧是这一本吧? 莫叔想的不错,青晏道君方才看的书真的是《小情人养成秘诀》,然而,青晏道君此时正在琢磨着该如何施展那书中所说的沟通、夸赞以及接触,对那书的来历却浑然不知,更不知此时的夙云汐已经将花蜜准备妥当,正坐立不安地等待着他回来。 “吱嘎”地一声,青晏道君推开了竹木的门,正巧看到了院子里的夙云汐,她本在院子中来回踱步,一见到他回来便蓦然顿住,如惊弓之鸟般看着他。 多沟通…… 于是青晏道君微微一笑,走到她身旁温言道:“怎么见到了师叔就这样的表情,难不成师叔会害你不成?” “不,不,不……”夙云汐连忙摆手,“师……师叔,云汐刚刚泡了一壶蜜茶,师叔刚刚回来,可要喝一些?” “哦?蜜茶。”青晏道君有些惊讶,夙云汐还是第一次这般讨好他,难不成是他近来的努力小有成就的缘故?他这般想着,心中窃喜,便点了点头,“汐儿有心了,便端到这院中的石桌上吧。” 改变便从称呼开始,唤作夙师侄或云汐都太生疏了,叫汐儿则刚刚好。 夙云汐听了他的话,半惊半喜地跑去端蜜茶了,片刻后,师叔侄俩围在院中的石桌旁,青晏道君坐着,夙云汐站着。 夙云汐微颤着倒了一杯蜜茶送到了青晏道君面前:“师……师叔……请喝茶。” 青晏道君接过了茶,只一眼便看出了那茶中的不妥,细一推敲便知是墨心芙蓉的手笔,但他没有多想,只当自家这个纯良的孩子是被那些灵植忽悠了,而且,这点儿蜜茶也奈何不了他,于是他面不改色地将蜜茶喝了下去。 多夸赞…… “蜜茶不错,汐儿果然心灵手巧。”他放下茶杯称赞道。 “谢……谢师叔夸奖。”夙云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将蜜茶喝完,而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察看了他的神色片刻,犹犹豫豫地又问:“师……师叔,云汐有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说罢。” “自历练回来后,师叔待云汐的态度便似乎大有不同,不知师叔这般,是……是为何?” 青晏道君闻言,不禁摇头轻笑:“原来你竟在为此而苦恼。过去你犯了错,师叔不得已而罚你,如今已经罚过了,师叔自然还是心疼你的,难不成你还想继续受罚不成?” “不,……师叔心疼云汐,自是云汐的福分。”夙云汐说道,然后又细察着他的神色,似乎在验证他这话的真假,片刻后眉目舒展,看似终于放开了心。 看来那书上所说的法子果然奏效,这般说一番话,两人的距离便拉进了许多,青晏道君暗忖着,又忆起了那书中的另外一个法子。 多接触…… 于是他亲切地拉着夙云汐的手,叫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蜜茶与她。 “别站着,在师叔面前无须拘束那些虚礼。来,刚才忙活了这么久,你也累了,自己泡的蜜茶自己也喝一杯吧。” 夙云汐接过那蜜茶,许是还有些紧张,也没有多想,咕噜地一声将那茶水吞了下去。 彼时夜幕正好降临,明月初升,月光洒落院中的二人身上,将他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而此时,灵植园中那些奇葩们刚好睡醒,翻腾着泥土爬起来。 墨心芙蓉伸展着自己的花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惊呼了一声:“糟了!忘了提醒夙云汐,让她自己千万不能服下那些真心蜜了!” “服下了会怎么样?”千刃桃好奇地问道。 “这个……夙玉汐之前服过其它蜜,若是再服下真心蜜,会叫真心蜜变质?”墨心芙蓉郑重说道。 “变质了又会怎样?” “变质了……那就不是真心蜜,而是‘春心蜜’了!” “这……” 月上竹稍,竹影摇晃,竹舍的石桌前围坐着两个人。 夙云汐脸色渐渐变红,她看向青晏道君,目光烁烁:“师叔……” “嗯?”青晏道君侧首凝望着她,感受着彼此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心中越来越欣喜,几乎已经开始展望两人日后成为修仙界的模范师叔侄时的状况。 不料此时,夙云汐竟然突然扑向了他。 “师叔……亲!” 青晏道君反应不及,但觉一丝淡淡的馨香扑面而来,继而自己的双唇上贴上了另外两片唇,柔软,温润,透心…… 那一刻,被他用琢磨压在心底许久的“爱慕”两个字,彷如获得了神赐的力量,冲破了一切桎梏,喷涌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恶趣味,把师叔写成了一个脑补帝ORZ…… 话说,师叔,你一个元婴居然被筑基扑中了,丢脸不→_→ 感谢地雷哟~ 无念扔了一颗地雷 墨阙扔了一颗地雷 akira-水扔了一颗地雷   ☆、第45章 翻脸不要这么快…… 青晏道君怔愣地坐着,任由夙云汐趴在他身上亲吻,耳尖通红。 夙云汐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勾住他的后颈,脸紧贴着他,在他的唇上肆意啃咬,这丫头显然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动作生涩且毫无章法,似乎只是凭着本能与过去在话本中看来的只字片语来试验。 丁香小舌趁着对方还未回过神,野蛮地撬开了唇齿的防线,钻进了它们的大本营,继而无所顾忌地扫荡,挑逗,纠缠……唇舌交叠,蜜茶的香味还在口中残留,清甜而不腻。 寻常的师叔侄之间会做这般亲密的事情么?亲吻,难道不是双修道侣和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汐儿……”女子淡然的馨香萦绕于鼻,青晏道君好不容易才从最初的震惊中渐渐缓过来,隐隐意识到状况不对,他寻了一个空隙轻唤,声音一出,沙哑而迷人。 可夙云汐却不愿放过他,皱着小脸又扑了过去,与他贴得更紧,两手还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摸索了起来,前胸、后背、上首、下……他赶紧抓住了她的手,哪知得不到满足的她竟因此而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蹭得他口干舌燥,心痒难耐。 青晏道君其实并不排斥与夙云汐做这般亲密的事,反倒有些享受,甚至渴望与之更进一步,然而百来年的枯竭却禁锢了这个老处男的心,叫他看不透自己,隐约以为自己先前琢磨出来的“愧疚”二字该推翻了,却又不知推翻后该用什么词来填补空缺。爱慕么?不,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师侄起了那般龌龊的心思? 连念了两遍清心诀,强压下那颗不平静的心与某些微微抬头的欲/望,他正色推开夙云汐,准备用长辈的身份对她说教一翻,不料却看到了她那因动情而红得过分的神色,顿时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瞥了一眼摆放在石桌之上仍冒着热气的那壶蜜茶,想到方才自己一时不察,忘了这蜜茶的不寻常,竟叫夙云汐也喝了一杯,夙云汐修为不及他,压制不住这蜜茶中的诡异毒性也是自然,再一推敲,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以为她是因为知晓了他是真心疼她而心情激动才亲了他,岂料她这般动情的神色,竟不是发自内心,而是中了蜜茶的毒性所致。这样的认知仿佛比叫他承认自己对自家师侄起了龌龊的心思还更难以让人接受。 青晏道君极为烦躁,烦躁得粗鲁地喂夙云汐吃了一颗解毒丹让她陷入昏睡,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到了灵植园将那些胆敢算计他们的奇葩狠狠教训了一顿,尤其是墨心芙蓉,只怕短时之内都无法酿蜜了,倒是不曾参与此事的雷光藤,终于在其它两株灵植面前耀武扬威大笑了一回。 夙云汐对灵植园的“惨况”一无所知,翌日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睡了一整夜。她回想着昨日之事,只记得自己似乎在师叔的蛊惑下喝了一杯蜜茶,之后的事情便没有任何印象。 尽管有些莫名,但她并没有去深究,回想起昨夜自家师叔在服下真心蜜之后所说的话,她便喜滋滋的。师叔是真的爱护心疼她,不是准备挖大坑埋她,这真是个幸福且甜蜜的真相,夙云汐以为,自己往后再也无须担惊受怕了。 可惜,她还是低估青晏道君那匪夷所思深不可测的老处男心思。 昨夜一翻交心,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夙云汐甚至还隐隐期待今晨两人的见面,师叔侄俩相敬相亲,画面温馨暖人……然而,事实却叫她大失所望。 青晏道君打开房门走出来,仿佛浑身都裹着冷气,与昨夜那个温和亲切的他判若两人。他一言不发地穿过院子走向炼丹房,目光越过她不作任何停留,仿佛院中的她跟本不存在。莫说相敬相亲,简直是形如陌路,冷漠得令人发指,态度恶劣得比之她初来凌华锋那会儿还不如。 感慨于自家师叔那惊人的翻脸速度的同时,夙云汐也在猜测,难道她昨晚喝了那杯茶之后对师叔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激怒了师叔? 她惊慌失措地跑到灵植园,在那里徘徊了一整天,等到夜幕降临,奇葩们一冒头她便抓住了它们探听情报。然而奇葩们却蔫蔫的,无精打采,其中以墨心芙蓉为甚,犹如即将枯萎的秋草,连花枝都挺不直了。 “这……昨夜台风过境?”夙云汐同情且疑惑地问道。 “呵呵……台风没过境,你师叔过境。”千刃桃同样半趴着,有气无力。 “师叔,这么可怕?” 夙云汐想继续追问,然而千刃桃却什么也不肯说了,最后还是雷光藤大发慈悲地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唉,你别问了,它们昨晚被青晏那家伙警告过。青晏那家伙,唔……他都知道了,真心蜜什么的……” 夙云汐心头大震,第一个念头便是:坏事了! 她先前只想着让师叔服下真心蜜对她说出心中所想,怎么没想起自家师叔是元婴道君,一眼就能看穿她以及奇葩们的小把戏呢?即便当时没看穿,堂堂一个元婴道君,居然叫一个小辈算计了去,还说出了心底的秘密,他能不怒么?清醒之后能不待人冷漠,不找人算账么? 夙云汐当即跪趴,又一次觉得,自己在青晏道君面前智商捉急。 然而,事情坏都已经坏了,还能如何?她苦哈哈地瞅着身旁被摧残得不成模样的墨心芙蓉与千刃桃,总觉得它们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明天。犹豫再三,她最终豁出去决定,还是在师叔想起来教训她之前先去认错吧,兴许还能因认罪态度良好博取一个酌情减刑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炼丹房的门。 “进来。”门后传来了青晏道君不带情感的声音。 夙云汐又安抚了一下忐忑不安的心,这才举步走了进去,青晏道君此时正闭着双目盘膝坐在丹炉旁,炉火明灭,映得他的脸色也忽明忽暗。 “师叔……” 夙云汐轻轻地唤了一声,但青晏道君却没有反应。无奈之下,她只好咬咬牙,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干脆“扑通”地一下跪下了下去,双膝磕在坚硬的地板上,叫人闻之而觉痛。 “师叔,我错了!”她低着头吼道,眼角飞出了泪花,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惊的。 青晏道君在听得她跪下那一刻便蓦然睁开了眼,见她忍痛低头的模样心有不忍,想去扶她起来,然而手才将将抬起,又放下了。 昨夜之事,他并没有真的怨怒夙云汐,尽管蜜茶是她亲手泡的,但他还是认为她只是因被那些灵植蒙骗才犯了事,况且,她本意也只是想弄清楚自家师叔的本意而已。之所以一早起来便没好脸色,不过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夙云汐。活了上百岁,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般棘手的难题,几乎一整天都在既期待又抗拒的复杂矛盾心情中度过。却想不到,他还没将心绪理清,夙云汐却先撞了过来。 他沉默着看了她好一阵方说道:“哦?那你说说,自己错在何处?”若是想为昨夜亲吻他一事道歉,他倒是愿意听听的,虽然错不在她,但他还是很“贴心”地以为,叫她把道歉的话说出来,会让她的心情好过些。 然而夙云汐想的却不是这一回事,她观他面无表情,语言冷淡,不由愈加不安,以为他还在气头上,遂更加不敢隐瞒。“错在……不该因担心被师叔坑害而用那些蜜茶来算计师叔,套取师叔的真心话……” 她断断续续,絮絮叨叨地将自己认为的错处全数倒出来,包括自上山之后她对他的防备与畏惧,同时小心翼翼地继续观察着青晏道君的神色,见他神色不似自己所想的那般在听了她的认错之后有所好转,反而越来越深沉可怕,不禁哀戚心凉。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害怕师叔会坑害你?”青晏道君问道,声音已经冷如万年寒冰。 夙云汐含着泪点了点头。 “荒谬!”青晏道君怒斥一声,“我堂堂元婴道君,犯得着去算计坑害你一个小辈?出去,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来见我。”说罢,他扇起一道袖风,将夙云汐赶出了炼丹房。 炼丹房之门在夙云汐身后重重地合上,不过薄薄的一层,却将两人分隔内外。 门外,夙云汐倚着门,还没完全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心中念着:为何师叔如此难伺候,她都已经认错了,师叔为何不肯原谅她反而更怒了呢?念头一转,又想道:这是第一次师叔在她面前如此大发雷霆,那般清雅温和的一个人,定是怒不可遏了才会这般发作吧。禁不住有些心酸。 门内,青晏道君仍盘膝坐在丹炉旁,怒意渐渐平息后他便开始沉思:原来那一直恐惧害怕着他么……他自问待她不薄,除却最初的惩戒,之后何曾亏待过她?为她寻找可以去除体内杂质的糕点,为她解惑助她顿悟,为她研究阵法改造假丹田,为她雕木鸟在她历练遇到生命之威时出手救她,为她寻找木灵,甚至还为她去翻阅那些连练气弟子都不愿看的杂书……却不想,他所作的一切都似付诸于流水,在她的眼里,他竟是一个会坑害她的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彻底扑倒,哈哈哈~~两人的心意都还没完全明朗呢,怎么因为其它原因莫名地扑倒呢。 好冷~~~~双节快乐,虽然只有几分钟了……   ☆、第46章 又见妃瑶仙子 自那日不欢而散之后,夙云汐与青晏道君便鲜少碰面,尽管两人都居住在竹舍,却似都在避开对方,夙云汐在院中活动时,青晏道君一直关在炼丹房,待青晏道君好不容易出来了,夙云汐又已然回到了屋里,如此十来日过去,两人竟一句话也不曾交流。 夙云汐倒是曾想过去找青晏道君,但每每走到炼丹房门前,想起自家师叔那深沉的脸色,又打起了退堂鼓。青晏道君让她想清楚明白了再去找他,她倒是想明白了,却没有去找他的勇气。 师叔恼她,大概是因为她那恶意的揣度吧,本是一番好意,却被歪曲成坑害,放在谁身上都会寒心,会愤怒不甘的。师叔是曾经坑过她,她也曾因他而倒霉了几回,但归根到底她也没有遭受什么大祸害,偶尔反倒是因祸得福。 师叔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腹黑,以坑人为乐,是她先入为主对师叔有偏见。夙玉西再三思索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却又因这个结论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倘若师叔当真那般关爱她,那她又何德何能去承受?她不过是他徒弟带回来的一个寄居者,给个屋子,给个活计,偶尔指点一下修炼便已经是仁至义尽,可他却…… 师叔果然难以捉摸! 夙云汐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瞅着炼丹房的大门唉声叹气,老想着若此时师叔打开门走出来,那么她便可以趁机上前打个招呼,然后两人都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忘掉这几日的糟心事,回到过去——她去碧灵秘境前那段时日——那般相处的状态。 可惜,就算她盯得两眼发金光,炼丹房那扇门也还是紧闭着。 “啾,主人,别看了,那里面没人……”胖乎乎的小木啃着一块肉干,口齿不清地说道。夙云汐心情不佳,无心给它做吃食,便仍了一块肉干给它,许是肉干太硬的缘故,木灵不大咬得动,老半天了也只是在肉干上留下了几个齿印。 夙云汐有气无力地瞥了它一眼,显然不大将它的话放在心上:“你这眼里只有肉的吃货,哪能知道那么多?” 小木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眼里只有肉又怎么了?瞧不起吃货是要倒大霉的!既然你不信我,那我就不告诉你了!”它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努力啃肉干,不再理会夙云汐。 想不到这肉祖宗居然还倔起来了……夙云汐无奈地摇摇头,又瞅着炼丹房那扇门看了一阵,最后还是按捺不住,扭过头来试探地问:“诶,那里面真的没人?” “啾!”小木趾高气昂地抱着肉干又扭向另一边,继续与肉干较劲。 夙云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晚餐加一块烤肉,鲜烤的。” 此话一出,便见一块疑是肉干的东西被抛向了天边,小木嗖地一下飞到了夙云汐面前,扒拉着她不放手:“肉!说好了!一块……一块不够,二,三……不,要一顿!大大的一顿才行!” “好说,好说……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那里面没人。”她一边挣脱着小木的小胖爪子一边说道。 小木听了她的承诺,顿时变得神采奕奕,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跑到炼丹房门前蹦起来,用它的小胖腿使劲一踹,那门便立时打开了,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我当然知道这里没人了,因为我感受不到你师叔的灵力波动啊。不止这里没有哦,整座凌华峰,乃至整一个青梧门里都没有哦。”小木神气扒拉地说道。 “整一个青梧门都没有?难道师叔外出了?”夙云汐沉吟着,在炼丹房中四处查看,仿佛青晏道君只是在跟她捉迷藏,正躲在这房中某处似的。 “丹炉灰已经凉了,想来师叔已经又一段时间没有炼丹……小木,你是何时发现师叔的灵力波动消失的?”她问道。小木乃木灵,青晏帝君又是木灵根,因而小木对青晏道君的灵力波动敏感也是正常。 小木掰了掰它的胖指头,迟疑了片刻道:“唔……约摸三天……” 三天……师叔已经消失三天了,而她这个与他同居一院的师侄却一无所知!简直失败!夙云汐感觉自己的心深深地中了一箭。更悲剧的是,师叔不见了,她连去哪儿找都毫无头绪。 她趴在丹炉旁,欲哭无泪,小木很善解人意地跳上了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没关系,还有我呢。有我陪着,你不会寂寞的,而且,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每天有肉吃就好了。” 吃你自己的肉去吧……夙云汐懒得理它。此时,一只传讯纸鹤歪歪扭扭地飞到了她的面前。夙云汐的第一反应就是:师叔送来传讯纸鹤!于是她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把将那纸鹤抓入了手中。 本想从中得知师叔的信息,哪知打开纸鹤首先入耳的却是一声哀嚎:“夙道友啊!救命啊!你莫不是把贫道给忘了吧!” 那声音悲怆不已,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叫人闻之而震颤,当然,不是因其悲怆而颤,而是为了那可怕的大嗓门。所幸夙云汐及时捂住了耳朵,这才躲过了一劫。 那道声音略微有些耳熟,但夙云汐回忆了好一阵,又听了哀嚎后面的传讯,这才想起了它的主人的身份。纸鹤是风笑传来的,那个在碧灵秘境中收了莘乐的好处想要暗杀她,却被她反将一军,喂了毒药逼他带她去找莘乐,并承诺出了秘境便给他解药,结果中途发生了变故,被她抛之于脑后的,自称是妃瑶仙子的弟子的风笑。 风笑中了夙云汐的毒,这两年一直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偏生夙云汐在秘境中被抓走后便杳无音信,叫这个年纪尚轻的筑基修士无端地急出了不少白发,生怕某日自己一个不在意便毒发身亡了。此番他跟随师父前来青梧山,打听到夙云汐竟然平平安安地活着从秘境中出来了,便急急忙地传讯来求解药了。顺便,他此时正好面临一个强劲的情敌的挑战,喊上夙云汐也有让她给他当狗头军师的意思。 夙云汐听完那传讯就将它烧了,解药请人捎带给他便可,至于当狗头军师……她环视了竹舍一圈,突然想道,所有师叔也不在,与其呆在竹舍中发闷,倒不如到集市里走一圈,散散心,再买几本新话本也好。如今她的修为已经回到了筑基,倒不怕在集市中独自行走。 一听说夙云汐想要下山,最开心的莫过于小木,因前任主人引导的缘故,集市在这吃货的眼里就等同于各种美味的食物,所以夙云汐才生起了下山的念头,这小胖墩便拉扯着她往外走。 风笑相约会面的地点夙云汐并不陌生,青木城最大的茶楼仙茗楼,早些年青晏道君带她见妃瑶仙子时便是在此处。 被楼中的侍女引入了风笑事先订好的雅阁,风笑一见她便似遇见了真神似的,扑上去泪眼模糊地向她哭诉:“夙道友啊!我总算见到你了啊……碧灵秘境一别,我还真以为你我从此无缘再见了啊……还好,苍天有眼,你我都还活得好好的。” 夙云汐一把推开他,将解药扔到他身上,鄙夷道:“不就一颗解药,你至于么?” 风笑接过解药稍微验了一下真假便将其吞了下去,长舒了一口气方道:“唉,夙道友,你不懂啊,我是一个惜命的修士,只有活着才能走得更长远,才能变得更强,才能扑到心上人,将她这样那样……” 他越说越激昂,到最后抱着双肩,神色享受,仿佛已经将心上人抱入怀中,夙云汐只呵呵冷笑着,眼睑微垂,坏心眼地使了一个小法术,叫那个现在自我幻想中无法自拔的修士狠狠地摔了一跤。 风笑皮糙肉厚,倒不觉得痛,只是懊恼地爬起来,埋怨道:“唉,夙道友,你就不能配合一下么?” 夙云汐轻嗤,作势要离开雅阁:“配合就罢了,解药已经给了你,你我就此作别吧。” “哎……不不不……夙道友先别忙着走,我那对付情敌的事还得拜托你帮忙呢,非你不可。”风笑急忙拉住她,低声下气地恳求。 风笑的心上人就是他的师父妃瑶仙子,这点夙云汐是知道的,却不解为何他的强劲情敌会非得她才能对付,能配得上妃瑶仙子的人,怎么着也不是泛泛之辈,怎么着也不见得是她这般重修了的筑基修士能对付的。 夙云汐一言不发地看着风笑,眼神充满疑惑,风笑与她对视了一阵,突然败下阵来,唉声叹气道:“唉,我明白了。行行行,老规矩,交易嘛!你帮我这一回,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如何?就三十五年前,青逸真人被陷害的全部真相,不要拒绝,我知道你感兴趣的。” 夙云汐纳闷,她还什么都还没说呢。不过,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她便不客气了。风笑与她师父妃瑶仙子都是专门贩卖情报的,他的消息应该假不了。而且,三十五年前,她师父被陷害的全部真相,她还真的有兴趣知道。 于是,她沉默片刻道:“也罢,就帮你这一回,但你得先叫我看看你的情敌是谁。” “这个当然。我跟你说,这人还真的只能由你来应付……”风笑见她终于答应了下来,欢喜不已,立马领着她去看,或者说是去偷窥他的情敌。 他在雅阁的墙上东敲西打,不一会儿就在墙上弄出了一个猫眼大的小孔来,透过小孔可看清隔壁一间雅阁内的物事。 “嘿……这楼里都隔绝神识查探,只能用这样的土法子,你就将就一下吧。”风笑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夙云汐倒不在意,将眼睛凑到了小孔前。 隔壁雅间内的装潢相比这一间似乎更上了一个档次,宽敞明亮,装饰雅致而不累赘,看起来并不富丽堂皇,然而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那雅阁中哪怕是一颗小小的镶嵌珠子,都价值不菲。 妃瑶仙子坐在茶案前,一手把玩着青玉茶杯,一手轻摇着团扇,而她对面,青晏道君正在默默无言地品着茶。 原来,师叔消失了几日就是来这里陪妃瑶仙子喝茶了么?这消息真是……叫人高兴不起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唔~~~~~来更新~~~师叔又跑去找妃瑶仙子当狗头军师了,你就不怕云汐看见了会吃醋? 来感谢地雷~~~我觉得一天之内收到4个雷啊,高兴得不得了,话说收到雷的那天我参加公司年会,抽奖中了一个手机,特别幸福~ akira-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5 00:04:04 mikk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5 09:12:32 墨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5 12:02:20 杨婠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5 12:04:35   ☆、第47章 冷战还在继续……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就是青晏道君,我那可恶又可恨却又强大地让人无可奈何的情敌!夙道友,我知道你与青晏道具关系匪浅,所以,我未来的幸福人生就指望你了!”风笑搭着夙云汐的肩膀,略带焦虑却又万分期待地说道。 夙云汐心情不佳,没好气地拨开了他的手:“抱歉,这回还真的帮不了你。” “为何?”风笑不觉拔高了声音。 夙云汐耸肩轻叹:“为何?你消息那么灵通,难道不知我与我师叔正在冷战么?” “这……”风笑讶然,他消息确实灵通,却也只知了一个大概,无法深入了解他人日常相处的细节。但是,以他多年来发现奸情的目光看来,夙云汐与青晏道君之间的关系绝非寻常的师叔侄那般简单,只现下两人都不曾挑明罢了。 风笑自认是一个厚道之人,不会轻易戳破他人心底的秘密,于是,他揉着眉心思索了一阵,笑道:“如此,你就更应该帮我了!借此机会结束你与你师叔之间的冷战,而我的情敌危机亦得以解除,岂不是两全其美?” 夙云汐低头想了想,觉得颇为有理。 方才乍见青晏师叔,心中的不爽一闪而过,如今一细想,却觉自个儿越界了。 师叔与何人来往,是男是女,与他是何关系……这些都与她何干呢?她只是一个寄居的师侄、后辈而已。况且,如妃瑶仙子这般的强大而美艳的女修,与师叔也般配,妃瑶仙子待人友善,他日若成了她的师叔娘,也是不差的。 夙云汐反复地安慰说服着自己,终是答应了风笑的交易条件,两人又凑在小孔边上探视了一阵,商讨着如何让自然而然地让夙云汐出现在隔壁那雅阁中。然而,两人考量之事却不同,风笑想的是如何分开青晏道君与妃瑶仙子,而夙云汐想的却是如何在妃瑶仙子面前博一个好印象,好叫这个“准师叔娘”替她说几句好话。 仙茗楼的每个雅间都设了隔离阵,因而两个筑基修士非常放心地密谋着,殊不知隔壁雅间中的人早已对这厢的境况了然于心,只是暂不予理会罢了。 透过小孔看隔壁雅阁,青晏道君与妃瑶仙子相处自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妃瑶仙子怕是比风笑更巴不得青晏道君早日离开了。仙茗楼是她的产业,青晏已经在这楼里呆了三日了!三日,青晏道君究竟吃了多少杯茶?这厮又是个挑嘴的,茶水皆须极品,这意味着什么?白花花的灵石啊! 妃瑶仙子这几日看着那如流水般支出的灵石,但觉锥心刺骨,偏生还不能在青晏道君面前表露个一二,当真是憋屈至极。因而当发现了隔壁的小动静之时,她乐见其成,只盼着那两位后辈真的能帮她请走眼前这位“大神”。 “唉,那位魔君的行踪,我已悉数告知了道君,再多的便没了。道君如今已在这茶楼中逗留了三日,也不怕你家中那位小娃娃挂念?”妃瑶仙子拿捏着说道,想赶人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只得拐弯抹角。她此番邀请青晏道君会面只为告知他那位魔君重现且曾在青梧山一带出现的消息罢了,不料竟被这厮莫名奇妙地赖上。 青晏道君本沉默地品着手中的香茗,面上喜怒不显,听了她的话后脸色却是沉了几分。他此时正为夙云汐而烦心着,躲在这茶楼雅阁之中图个清静,偏偏妃瑶仙子还特意提起夙云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瞥了一眼妃瑶仙子无奈而又隐忍的神色,想起了前两次她那“爱慕”之论,开口道:“倘若你欲与一人亲近,那人却避而不及,该如何?”他如今已经不纠结自己那番怪异的情感是否爱慕了,只想着自己是想与夙云汐亲近这一点是错不了的。 妃瑶仙子想不到青晏道君赖在她这茶楼中三日,居然是在琢磨这么一个问题,不禁噗嗤笑出声来,连忙以团扇掩住了唇:“道君此言……莫非是有了心仪之人?”她想着前两次青晏道君也问了类似这般诡异的问话,觉得自己猜得*不离十了。 “不知是哪位姑娘得了道君的青睐,当真叫人羡慕至极。只是,道君这话说来叫人疑惑。道君所修乃随心之道,那人若不愿与道君亲近,道君想法子让那人与你亲近便是,若委屈了道君,那岂不是有违随心之道?” 有道理……青晏道君转动着手中的瓷杯,似有所悟。 妃瑶仙子见青晏道君听了她的话又陷入了沉默,且丝毫离开之意也无,而隔壁那两位后辈仍在密谋着,却迟迟不见动作,不由着急。无奈之下,她只得再次亲自出“口”,准备推隔壁那两后辈一把。 “呵呵,方才才提起了你家中那位小娃娃,不想这么快便见着了,原来他竟与我那徒儿风笑相识,看起来还颇为交好……我看他们倒也般配,说不准将来咱们还能成为亲家呢。” 又在兀自琢磨着的青晏道君听闻此言,这才分了些许心思在隔壁那不安分的两人身上。青晏道君早便察觉隔壁之人在偷看他们,只想不到是夙云汐与风笑,当是这楼中好奇的小辈而懒得理会,如今得了妃瑶仙子的提醒便多看了那两人一眼,不料这一眼却瞥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熟悉身影,气得他怒火攻心,瓷杯啪地一声搁下,竟生生地震碎了杯子底下那价值不菲的案几。 妃瑶仙子禁不住又一阵肉疼,再回过神时发现青晏道君已经在砸墙了,匆忙上前阻止,却还是来不及。 夙云汐与风笑犹在对计谋的某些细节犹豫不决,两人挨在一处,眉头都紧皱着,正想忽略那细节就那么着了,忽听身后一声巨响,回头一看,竟是那看似结实无比的楼墙碎了!两人还未缓过神,便见青晏道君越过那碎墙而来,那脸色,黑得几乎要滴出墨汁来。 “师……师叔……”夙玉汐颤抖着唤道,有种做坏事被抓包了的感觉。 风笑的状况也相去无几,他尽管没有发声,但微颤的肩膀已经泄漏了他的畏惧。青晏道君已经强大得连仙茗楼的隔离阵都形同虚设了,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青晏道君沉默地释放着威压,夙云汐倒是无碍,却苦了风笑,一刻不到便跪倒在地,冷汗涔涔,气喘吁吁。 “私自下山,该罚!”青晏道君向着夙云汐道。他也不知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只看着夙云汐与风笑站在一块儿的画面便觉碍眼至极,不舍得对夙云汐施罚,便将风笑拿来出气。 风笑欲哭无泪,青晏道君要罚夙云汐,为什么受罚的却是他?妃瑶仙子心疼完墙壁也为自家徒弟担忧起来,但到底不敢开口替他求饶。 夙云汐看着自家师叔,心中委屈又懊恼。她似乎又把事情搞砸了,冷战尚未结束,师叔又添了新怒,这该如何收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左右想不到解决之法,只好咬牙低头:“师叔,我错了!”说着便匆匆地告了辞,欲缓过一阵再作打算。 青晏道君也不拦她,只看着她急冲冲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暗未明。 妃瑶仙子左右观望着,见自家徒弟还在受罪,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唉,先前才说了,那魔君近来曾在青梧山一带出没,道君这般由着云汐小友在外行走,就不怕那两人碰上么?” 她话音刚落,便觉身旁一阵风掠过,回神定睛一看,雅阁之中除去她之外,便只有正在擦汗庆幸逃过一劫的风笑,哪里还有青晏道君的身影? 联想起青晏道君的种种怪异表现,妃瑶仙子蓦地闪过了一个念头:青晏道君心仪之人莫非就是夙云汐?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想到自己方才还说夙云汐与风笑般配,她便禁不住默默抹汗。以青晏道君那个小鸡肚肠,绝对会算计报复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更新了QAQ 有小伙伴问我最近是不是很忙,作者的答案是忙翻了!!!!!!!!老加班到凌晨才回到家啊~~ 希望这样的日子快快过去,嗷嗷~~ 感谢地雷~~ alina5868扔了一个地雷   ☆、第48章 黑斗篷怪人 夙云汐出了仙茗楼便埋头往青梧山走,一刻也不敢在集市中多留,所幸在前去找风笑之前她已经搜罗了新话本以及木灵嘴馋的食物,不然这一回可真是白下一趟山了。 怎么就叫师叔抓了个正着呢?她懊恼又委屈地想着,待走远了才忽而想起,凌华峰上几时多了一条“不得私自下山”的规矩了?过去几年她因实力微末安危难保而鲜少下山,却从来没有不得私自下山之说。她寄居于凌华峰上,于理而言出门下山之事确实应当禀告师叔,却也不是非禀告不可,不料师叔以此为由责骂她。搅乱了他与妃瑶仙子的相会是她的不对,可她不还什么都不曾做么?师叔却那般大发雷霆,还硬扯了一个责骂她的理由,着实霸道! 她这般想着,不由愈加委屈,忆起几日前师叔那番真心疼她的言论,隐隐地又生出了些许受欺骗的怒气。 她埋首前行,脚下的步伐不可谓不快,街上人来人往的,一不小心便撞上了旁人。 “抱歉……”她揉了揉被撞疼了的额头,急忙道歉,抬起头看清被撞之人,不由一愣。 此人身上披着一张宽大的黑斗篷,帽子压得很低,脸被遮了一大半,只露出下巴完美的线条,而下巴之下,是白皙的颈项与一截绛紫色的衣领。青天白日之下,竟作如此装扮,当真扎眼,周围不少人在明目张胆或半遮半掩地打量着他,然而此人却恍若未觉,毫不在意旁人的侧目。 夙云汐怔愣过后即收回了目光,疏远而防备地稍退了一步。 “贫道无状,冲撞了道友,往道友莫要见怪。”她琢磨着,又补充道。此人来历不明,但观周身气度,应是修士无疑,只是这修士身上的气息略有些怪异,不知是否使了什么遮掩的手段。夙云汐认为自己走路不带眼,撞了人本是自己不对,更不愿因一点小事而惹上仇家,因而也不介意多说一句道歉的话。 披着黑斗篷的人并未动怒,听了她的话倒是微微抬起了头,似乎在打量她,不料这一打量却打量了许久。 两人就这般静立在大路中央,引得过路人频频注目,黑斗篷怪人倒是浑然不觉,夙云汐却是心里捉急,饶是她自诩脸皮够厚,也还是有些不自在。这人一声不吭地打量着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道友若无事,那贫道便先告辞了。”无奈之下,夙云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正欲举步绕过他继续前行,这人却突然开了口:“你……看起来颇为面熟。”说起期间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夙云汐的脸上,似乎在回忆或确认着什么。 夙云汐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她可百分百地确定自己与眼前这怪人素不相识,却不知这人为何这么说,莫非她遇上了传说中的搭讪?脑子里一闪过这个念头,即刻叫她惊恐地甩掉了。只因未禀告师叔自行下山便叫已师叔责骂,再叫师叔知道她竟然在大街上与来历不明的怪人牵扯,师叔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想起师叔那黑得跟墨汁一般的怒容,夙云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急忙向黑斗篷怪人撇清道:“物有相同,人有相似,道友怕是认错了吧。” “是么……许是真的认错了吧。”黑斗篷怪人又盯着她打量了一阵,这才大发善心地收回了目光,错身让路。头因微微仰起的缘故,帽子往后提拉了一些,露出一张惊艳绝伦,妖孽得叫天下女子皆为之妒忌的面容,精致的眉眼,雪白的肤色,鬓侧蜿蜒的花纹,无一不是精雕细琢,无一不透露着魅惑,若非有颈项中的喉结以及那低沉的男声,只怕旁人都要以为这黑斗篷之下的人是一名女子。 周围的目光似乎瞬间*了不少,甚至还传来一些倒吸气的声音,夙云汐亦难免被惊艳了一瞬,所幸脑子还算清楚,只是乍看之时目光亮了一下,过后寻思着,还是觉得师叔那般清雅俊秀的人比较顺眼。 于是,在众人仍被黑斗篷怪人的容貌吸引得移不开眼睛之时,夙云汐却赶紧与此人告了别,脚步匆匆地离去。 黑斗篷怪人倒没有为难她,却在她走开十来步后与她传了一句音:“不知小友为何行色匆匆,但街上行人如织,小友还是留意一下旁人吧。” 夙云汐听到这一句,蓦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时发现那黑色斗篷已然淹没于人流之中,她细细一琢磨那人的话,不由心下一惊。方才她只顾着委屈懊恼埋首前行,不察身后竟多了两条“尾巴”。 那些人还真是无孔不入,上一回她下山被困在深巷中靠着几张灵符和计谋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这一回下山,又被盯上了,想来那些人是时时刻刻都监视着她,一寻到机会便下手。她放出神识一探,那两条“尾巴”皆是筑基初期修为,实力还不弱,放在筑基之前她还真不敢妄动,但如今她已经重新筑基,虽然也是筑基初期,可毕竟重修了一回,要收拾两个寻常的筑基初期倒是不难。 这般想着,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只当什么也不曾发现。 离开了青木城集市,未达青梧山门,这中间有一小段必经之路,此路倒不算特别偏僻,但左右也是无人家的,只偶尔有行人路过,若有人欲在青木城至青梧山之间行那暗杀之事,此处便是最佳位置。 顾灿与顾声两人是被顾家派来刺杀夙云汐的人,两人跟了夙云汐一路,先前因在城中不好动手,如今终于叫他们在此处寻到了下手的机会。趁路上暂无行人,两人迅速冲了上去,一前一后地将夙云汐拦截住,意图速战速决。 “练气二层,二弟,你来动手吧。”顾灿道。他们不知老祖为何非得杀死这个低阶练气修士不可,并且还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据说除了他兄弟俩之外,还有一名金丹前辈,但不管为何,老祖既然这么安排,那这个女修便不能活着。 顾声听了自家哥哥的话,也不啰嗦,即刻便运起了灵力,准备以法术给夙云汐个一招毙命。 夙云汐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唇角勾起,冷冷一笑。练气二层?她倒是差点忘了,千刃桃给她的隐匿修为的花瓣还在呢,以这两人的修为是看不出来的。不过这一回她可没心思隐藏实力,黑斗篷怪人那一插曲可没能将她心中的委屈与懊恼去除,这两个自动送上门的人来得正好,她正愁没地儿发泄呢,顺便当是重新筑基之后的练手之战了。 顾家兄弟二话不说便动手,夙云汐也不愿多啰嗦,先打了再说,是以在顾声施展法术的同时,夙云汐也调动着全身的灵力,并且一出手便是高阶法术,惊得顾家兄弟目瞪口呆。 顾家兄弟实力也只是平平,夙云汐对付起来并不十分吃力,因而不待顾家兄弟想明白一个练气二层的低阶女修为何能使出筑基期才能施展的高阶法术,他们已经倒在地上,身死魂灭。 夙云汐收了手,翻出了他们的身份令牌,瞥了一眼后冷冷一哼:“居然是顾家的人!”联想到碧灵秘境中的事情,她很快便明白了顾家人欲杀她的理由。为顾云明报仇?或者,为了掩盖某些真相? 一直监视着夙云汐与顾家兄弟的金丹修士见夙云汐轻而易举地便灭了顾家兄弟,不由大惊。金丹修士同样来自顾家,被顾家老祖派遣与顾灿顾声两兄弟一起诛杀夙云汐,但金丹修士以为对付夙云汐有顾灿和顾声便足够,他只需一旁看着即可,不料他竟然看走了眼。 这女修定是隐藏了修为,金丹修士想道,然而神识察看之,又看不出任何端倪。 “且不管她是否隐藏了修为,老祖既然要她死,便不能叫她坏了老祖的事。”金丹修士自言自语道,语毕便准备对夙云汐下手,不料此时却有一道元婴威压无声地逼了过来,叫他呼吸困难,疼痛难忍。 附近竟有元婴修士……金丹修士咬着牙,看了眼夙云汐,又看了眼威压逼过来的方向,无奈之下他只得暂时放过了夙云汐。刺杀夙云汐以后还有机会,可对上元婴修士,他这小命可就难保了。 这边金丹修士与元婴修士的交锋夙云汐却一无所知,她处理完顾灿顾声兄弟的尸体,便继续往青梧山前进。 而在不远处,青晏道君隐藏着身形悄然地跟随着,这一路上他其实都跟在她身后,因观她无性命之危便没有现身,但,思及她方才在街上碰上的黑斗篷怪人,他的眉头便禁不住皱起。 这孩子,当真叫人不省心啊! 而此时,青木城集市的一间不起眼的木屋之中,顾阳接见了一位身披黑斗篷的男子。男子一进门便直截了当地与顾阳道:“替我在青梧门寻一名女子。” 顾阳想了想,问道:“青梧门中女子千千万万,不知您找的这一位姓甚明谁?” 黑斗篷男子回道:“不知。” 顾阳继续问:“那容貌如何?” 黑斗篷男子又回:“不知。” “那……年龄几许?” “不知。” “那……可有何特征?” “不知。” 一连四个不知叫顾阳有些犯晕,什么都不知道那要如何去找?他沉思片刻,只得再问:“总该有些线索罢?” 黑斗篷男子想了想,这回终于不再是不知,只听他回道:“约摸,她的娘亲名作宁心。” 作者有话要说:爬来更新,呼呼~~~~~~ 魔君出现了,哈哈~~~   ☆、第49章 莫尘归来 夜静谧,竹影摇晃,正是好眠之时,却有一道人影趁着夜色穿过庭院,堂而皇之地钻进了旁人的屋子之中。此人正是青晏道君,夙云汐屋子的那道门于他而言早已形容虚设。 曾经,青晏道君对夙云汐没那份心思,进出这屋子只是想弄清楚这个师侄的怪异行为背后的原由,他自认光明正大得很;如今,他对她起了那份心思,想亲近自己心中牵挂之人而进出这屋子,他自认也光明正大得很。 夙云汐此时正在榻上呼呼睡着,与往常一般毫无形象,薄被在肚子上轻轻盖了一角,手边搁着一本翻看了一半的话本。 这孩子又在看话本。青晏道君心念,目光在那话本上掠过,倒不似过去那般厌恶与排斥,思索片刻,竟抬手将那话本取来。 “少年的长指穿过她的发间,辗转流连,他凝望着眼前这张他眷恋了多年的面容,心中怦然,忍不住倾□来,在她眉心处落下一个轻吻,继而是眼角、鼻尖、樱唇……” 话本中的文字依旧裸/露直白,叫人面红耳赤,但这次青晏道君没有把话本当做烫手山芋般扔开,反倒是盯着书中那段文字迟迟不移开眼。 轻吻……他看了看夙云汐,目光又回到那段文字之上,忽然有些跃跃欲试。 身随心动,他俯首凑近夙云汐,照着书中所写的那般在她的脸上落下一连串轻吻,最后在那柔嫩的樱唇上缠绵逗留许久,方依依不舍地与之分离。 只是青晏道君却似乎还不满意,他翻了翻话本,欲从中再寻一段那般的文字,只可惜这本作者署名为不写话本会死的话本竟是一本清水话本,青晏道君将书翻了好几遍亦未能如愿。 不得尽兴的青晏道君只好搁下那话本,坐在榻边凝视夙云汐,看着看着便有些口干舌燥,手鬼使神差地向她的衣领伸了过去,不料此时夙云汐竟蓦然睁开了眼,惊恐地与他对望着。 “师叔!”她一声尖叫,嗖地一下躲到了床榻的另一边。 青晏道君回过神来,见自家师侄避而不及的模样,不禁恼火,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而留在屋中的夙云汐则惊魂不定。先头那亲吻她倒是不知,只在醒来的瞬间看到了青晏道君伸向她的手,但是她却不得不猜疑。师叔三更半夜跑到她床边,还把手伸向她,这是想要掐死她的节奏?可是,一个元婴修士想弄死一个小筑基,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弄得像偷情似的么? 夙云汐与青晏道君到底没能和好,冷战似乎愈演愈烈,青晏道君虽不再避而不见,但每每见着夙云汐都一脸深沉,眉眼含怒,尤其是看到夙云汐畏缩恐惧的模样之后,夙云汐倒是有心缓和两人的关系,怎奈青晏道君怒意炽盛,她根本不敢靠近。 再这般下去,师叔只怕都要成为她的心魔了。夙云汐抓狂。 竹舍里的状况外人不知,灵植园里的奇葩们倒是清楚的,青晏道君动了心,夙云汐却不明就里,这两人只怕还有得闹,若放在之前,它们或许还会帮忙凑合凑合,可这会儿青晏道君才教训过它们一顿不久,因而抱着报复的心态,这些向来爱牵红线的的奇葩选择了冷眼旁观。 自此之后,向来清新秀雅的凌华锋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直到一个月后外出历练的莫尘归来。 “师妹,师妹,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莫尘一回到凌华峰便直奔竹舍,挥舞着双臂,大声呼叫着,脸上是止不住的欣喜与期待。 夙云汐刚从屋中走出来,就被莫尘抓了个正着,拉着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好几遍,这才笑嘻嘻地说道:“很好,还完完整整的。” 夙云汐噗嗤一笑,倒是暂时忘记了这些日来的抓狂与郁闷,轻笑:“出去历练的人倒挂念安居家中的人是否缺胳膊少腿了,反过来了吧。” 莫尘想了想,觉得也是,他那师父虽然坑了些,倒真没有坑死人的,遂忽略了方才初见时夙云汐恹恹的神色,跑到他们埋酒坛子的地方顺手挖了两坛,拉着夙云汐在竹舍的庭院中的一边喝着一边诉说他这几年来的经历。 “这酒埋了几年,味道应该也差不多了,师妹,咱们好好喝一杯吧。” 夙云汐没好气地摇摇头:“你这是为了喝酒才急巴巴地赶回来的么?” “当然不是!”莫尘急忙否决,因喝了两杯,脸色微红,“师妹,莫要小瞧了你师兄,虽然只外出历练了短短五年,可如今的我却已不同以往。”他挺直了腰背,头微微仰着,微翘的唇角勾着一抹傲意。 夙云汐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莫尘,模样不曾变,气质却是比过去添了几分,至于灵力流转……夙云汐她神识过人,金丹以下修为都逃不过她的视察,而此刻,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看透莫尘的修为,如此说来…… 看到夙云汐面上闪现惊讶之色,莫尘的眸子也亮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神采飞扬地说道:“没错,你师兄我如今已经是金丹修士了,往后再有那个不长眼的想要招惹你,看师兄不揍死他!” 他比着拳头,仿佛那不长眼的人就在眼前似的,夙云汐自是打心底替他高兴,想不到曾经跟在她身后对修炼一事不大热衷的大胖子,如今也有了这般成就。金丹,这可是挤身高阶修士一列了。 但是她却看不惯他得瑟的模样,便笑着拍了他一掌:“得了吧你,往上还有元婴、化神、渡劫和飞升呢,就你这点金丹修为,哪够看呀!不过,师妹也不能总叫师兄护着。” 她调整了眉心花瓣,显露出真正的修为。 筑基初期! 这会轮到莫尘惊讶了,他以为自己历练五年多就突破金丹已经了不得,哪想不过五年,她那本修仙无望的师妹如今不仅重归仙途,而且居然还突破的筑基。 本以为结丹归来可以帮助师妹一同寻找重修之法,如今却是用不着了,莫尘有些失落,但想着师妹得意重新筑基终归是好事,他兴奋地捉起了她的手,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一连喊了好几句“大好”。 说完手也不闲着,倒出他这几年里在历练中得来的宝物,推到夙云汐面前,叫她尽管挑,若非这些宝物里头着实有些不适宜筑基期使用,只怕他都要尽数送给她了。 这个师兄真是……夙云汐看着莫尘欣喜若狂的面容与面前这一堆宝物,心中感动不已。 师兄妹俩亲厚相处本是好事,只是看在某人眼里却是刺眼了。夙云汐与莫尘在院中相会,本不曾想过避开旁人,因而青晏道君一出炼丹房便看到了他们。 面对他时总是避闪躲藏,却对着旁的男子泰然自若笑语嫣然,还叫人亲密地握着手,这丫头当真不安分!青晏道君道君面上乌云密布,即便面前的男子是自己散养了数十年的徒弟,他也还是觉得碍眼。 “不过是结成了金丹,便沾沾自喜,莫尘,你当真叫为师失望。”他故意放轻了脚步,待靠近他们时方沉声说道。 夙云汐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挣脱了莫尘的手,莫尘亦是不知所措,看着青晏道君,欲言又止,他还不曾见过自家师父这般怒意深沉的模样呢。好好的一场久别重逢,热乎头还没过便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三人静立在院中,竟是僵持不下。 “还愣着做什么?快闭关巩固修为去吧罢。”最后,是青晏道君打破的沉默。 夙云汐听着这话不由皱起眉头,她和莫尘在这儿叙旧碍着师叔什么了?好歹是自家徒弟,用得着这么不给脸面么?他恼恨她便冲着她来,迁怒莫尘做什么?真是阴晴不定,莫名奇妙! 心中极为不爽,许是莫尘归来有了底气的缘故,夙云汐也不打算忍着,拉起莫尘便向青晏道君告辞:“想是云汐与师兄在此吵闹打扰了师叔清修,还请师叔原谅,云汐与师兄即刻便到别处去。”说罢便扯着莫尘向他的洞府走。 先前莫尘抓着夙云汐的手已叫青晏道君觉得碍眼至极,如今夙云汐拉着莫尘,更是叫他两眼冒火。“男女授受不亲,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都给我闭关思过去!”他怒斥道,随手便是一道法术,硬生生地将两人掰开了。他冷哼一声,继而甩袖而去。 妈蛋,她这是哪儿又惹到他了,抓狂!夙云汐被法术弄得一个踉跄,瞪着青晏道君的背影,敢怒却不敢言。 莫尘更惨烈些,直接摔地上了,他同样看着青晏道君的背影,却黯然轻叹:“看来,师父还是不待见我。” 夙云汐瞥了他一眼,稍微收敛了怒气,无奈道:“哪能呢?他分明是不待见我,连着带累你了。” 又或许,是两人都不待见…… “唉……”两人相视一眼,双双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师叔还在闹别扭~~ 作者还在每天加班,熬夜长了好多痘,唉……   ☆、第50章 叔怎么是这种设定? 青晏道君“不待见”夙云汐,顺带着也不待见莫尘,可怜这孩子,外出历练五年,几经生死才终于结成金丹,不料回到门派,非但得不到师父的夸赞奖赏,反遭师父冷眼相看,怒言相向,简直苦逼至极。对于莫尘的遭遇,夙云汐深表同情,且感同身受。 两憋闷的孩子被青晏道君逼着闭了一个月的关,终于得以喘一口气,便不管不顾,相约一起到门中接了几个任务,到山门附近的火翼山散心顺便砍鸟收集羽毛,一来而去的,居然还小赚了一笔灵石。 两人带着灵石去了集市里的仙茗楼,意图寻找此楼的楼主以重金购买一些消息。得知夙云汐进阶需要用到五灵之后,莫尘第一时间便想着助她去找另外那四灵,奈何始终不得线索,听闻仙茗楼的楼主长目飞耳,无所不知,便眼巴巴地拉着夙云汐来了此处。 “两位运气不错,我们楼主常年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月前方回来,如今仍在楼中呢。”仙茗楼的管事引着莫尘与夙云汐走向楼中的雅阁道。 夙云汐来过仙茗楼两回,都是跟着青晏道君来会见妃瑶仙子,对这楼并未深入探究,此时看来,却觉此楼回廊曲折,玄机万千。 “以前路过仙茗楼,只当是寻常的茶楼,不料竟内藏乾坤。”莫尘赞叹,晃着脑袋四处张望。 夙云汐点头以示赞同,可脑子里却回忆着上回青晏道君砸碎楼中雅阁墙壁的情形,藏了再多的乾坤却还是不堪元婴道君一击,听起来颇为虐心啊。 管事引着两人走到一间雅阁之前,正欲禀告阁中之人,却见阁门竟自动打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了出来。 “顾阳?”夙云汐惊呼道,碧灵秘境一别后,她便再没见过顾阳,想不到竟会在此处碰上故人。 顾阳较之两年前长开了一些,身材也拔高了不少,若非面容还有些熟悉,表情又仍是那副拽得紧的模样,夙云汐只怕还认不出来。更令人讶异的是他的修为,区区两年时光,这个原先只有练气六层的少年如今竟然已经筑基。夙云汐重新修炼,耗了两年也不过从练气十层提升到筑基初期,而顾阳既非重修,亦非灵根独特,提升速度竟然比夙云汐还快,实乃惊人。 不知他这两年里收获了什么机缘,夙云汐好奇着,欲与他寒暄几句,只是顾阳却似乎不愿与她叙旧。 他轻轻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坑,神色漠然地越过她离去。 夙云汐郁闷,好歹也是共过患难,同历生死的队友,久别重逢,连个招呼都没有,这算什么状况。 “门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筑基修士?唔,有点眼熟。”莫尘凑过来道。 “当年还是用你的名义引荐他入门的,如何能不眼熟?”夙云汐道。 莫尘恍然大悟,想起数年前夙云汐用糖葫芦拐了一个少年入门的事,因用的是他的名义,他当时还见过一面。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当年连一根糖葫芦都买不起的少年如今不但成为筑基修士,还有资本出入仙茗楼的雅阁呢?要知道,仙茗楼的入楼费可不是一个身家寻常的修士可担负得起的。 只是……莫尘想起了顾阳方才对夙云汐的态度,不由嫌弃地哼了一声:“可惜是一匹白眼狼!唉……师妹,可见你的眼光当真是差,随手捡个人入门都这副德性。” 夙云汐没有理会他,只盯着顾阳的背影望了一阵,总觉得此人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妥,却又始终辨不出是何不妥。 管事禀过楼主后便邀夙云汐进入雅阁,许是灵石给得不够的缘故,楼主只愿见夙云汐一人,气得留在雅阁门外的莫尘浑身发抖,不停地使劲踩地板。 夙云汐倒不在意,左右能得到四灵的线索便是,谁去与仙茗楼主交涉还不是一样呢?但她没想到,此时坐于雅阁中的仙茗楼主竟然也是一个熟人。 妃瑶仙子笑盈盈地看着夙云汐,亲切地走过来拉着她入座,并为她斟满一杯清香迷人的灵茶。 “往日你都与你师叔一道儿来,今日竟独自来了,真叫我惊喜万分。” 如何能不惊喜?夙云汐在妃瑶仙子眼里的身份定位已经从青晏道君捡回来的师侄上升为青晏道君的心上人,讨好了夙云汐便相当于讨好了青晏道君,好处大着呢。但讨好归讨好,夙云汐交与仙茗楼的灵石却不会退还与她。 夙云汐捧着灵茶尴尬地笑着,总共才见过两回的人这般亲切相待,倒叫人惶恐,不过这样也方便她说出寻找四灵线索之事。 妃瑶仙子听闻她的话,不禁掩嘴娇笑:“你这孩子,为何与你师叔如此默契?你师叔上回来我这,为的也是四灵之事。” 夙云汐双唇微启,略为意外。 师叔也在寻四灵?师叔……是为了她而来找妃瑶仙子? “可不是?”妃瑶仙子见夙云汐这般反应,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你师叔呀,就是个怪胎,好好的元婴修士,却经常做一些与他身份不符之事。这回寻四灵还算好的,前两回叫我寻的可真是难登大雅之堂。一回是精致美味却不会在体内积毒的糕点,还特意嘱我用上好的盒子装了,也不知是要送与哪位女子;第二回更奇怪,竟然叫我替他关于情爱的话本,那不是凡人里头爱幻想的少女才看的么?他一个上百岁的老男人,也不害臊!” 噗!夙云汐含着一口灵茶,险些喷了出来。 师叔寻的糕点最后进了她的肚子,这个她知道,可是师叔看话本……这个却叫人难以想象。清雅俊逸温文尔雅爱装逼的师叔内心里却跳动一颗爱幻想的粉色少女心,得知了这个秘密的她会不会被师叔杀人灭口?夙云汐为自己的性命隐隐地担忧的同时又忍不住被萌得一塌糊涂。 师叔怎么可以是这种设定! 观夙云汐面色微红,以为她是因自己的言语而害羞,妃瑶仙子又靠近她一些,继续与她青晏道君的往事,说他每回来仙茗楼都会提及她,说他为了找制作法阵的材料如何费尽心思,说他心中困惑在此处以茶解忧。 “唉,你别看你师叔那般模样,其实他心里苦着呢。”妃瑶仙子抿了一口茶,这才顿了片刻。 夙云汐面上笑着,心里却在哭。师叔心里苦不苦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心里是苦得跟黄连一般了。照妃瑶仙子那般说法,她都成了十恶不赦,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以怨报德的高阶白眼狼了,顾阳那一声不吭的漠然一瞥相比而言简直微乎其微。 妃瑶仙子此人看起来挺正常的,就没想到这么能说,夙云汐看她喝了茶润了喉,似有再来第二回合之势,不由屏住呼吸,匆匆重提了了一下四灵之事便溜出了雅阁,拉着莫尘离开。原本她还想见一见风笑,上回他答应用她师父被害的真相与她交易,结果被师叔打断,这回来寻四灵的线索顺便想将那真相也弄清楚,可如今被妃瑶仙子这么一搅合,她哪里还敢在仙茗多逗留?索性风笑此时也不在楼中,只得押后再说。 夙云汐离开雅阁后,妃瑶仙子便摇着扇子,微笑着看着空中的某个方向。尽管青晏道君没有现身,但妃瑶仙子知道,他一直都在。她方才那番说辞,替他说了那么多好话,想来青晏道君应该不会再怪她前番撮合夙云汐与风笑一事了吧? 然而很可惜,妃瑶仙子费尽唇色说了那么多,青晏道君并没有领情,他仍旧没有现身,不过却向她传音说了一句话。 “多管闲事!” 妃瑶仙子吐血,认为自己便是那天底下最费力不讨好之人。 而夙云汐与莫尘,散心已经完毕,四灵之事也只能暂待线索,总不好继续在外逗留,只得收拾收拾往山门走,不过一想到回到凌华峰之后要面对青晏道君那张深沉深沉的脸,两人便有些戚戚然。 “唉,你说要是你有一个师娘,如何?”走到半路上,夙云汐突然问莫尘,她也不知怎的,见了妃瑶仙子后莫名地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莫尘两眼瞬间亮了起来:“那敢情好!师叔要照顾师娘,便没那么多心思来坑咱们,若师娘还护着咱们,那咱们便有好日子过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勾勒着那样的画面,面上渐渐绽放笑容。 夙云汐却有些微妙,说不上高兴,也没有多排斥,只是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无论如何也理不清。 两人一人兴致勃勃地勾勒着美好画面,一人努力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自是没有料到自己已经被两位金丹修士盯上,只是两位金丹修士还没来得及出手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元婴威压,不敌之下只得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爬来更新,好困,跑去睡觉,嗷嗷~~~~~   ☆、第51章 掌掴元婴修士 区区一个练气二层的女修,陨落了两个筑基修士,又派出了两个金丹修士,仍旧无法弄死她,这叫青梧山中那些个欲将夙云汐置之死地的修士们狂躁不已,尤其是顾家那位脾气火爆的老祖,已不知砸坏了多少建筑或物什。 一个寻常的练气二层怎么可能在顷刻间便诛杀两个筑基修士,事到如今,知晓此事的人大约都能猜出,夙云汐怕是用什么手段掩饰了修为,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边低微。 只是,即便知晓了这个事实,与他们而言仍无任何得益。青梧门门规有言:不得在门中私斗伤害同门,否则废去修为逐出门派。夙云汐太宅,镇日窝在凌华峰上,那些对夙云汐起了杀心的人哪怕胆子再肥,也不敢在门中下手,而好不容易等到她下了山,怎料她身后竟有元婴修士护着,叫金丹修士都下不得手。 杀一个表面看起来只有练气二层的低阶女修须得世家元婴老祖亲自出马并且还得冒着得罪另一位元婴修士的危险,这阵仗就有些大了。 顾家虽是世家,却已走向没落,如今整个家族中仅存一位元婴修士,尽管青晏道君的威望不佳,许多人都私传他是实力不堪用药物催成的元婴,但元婴毕竟是元婴,顾家可不敢保证自家老祖一定能毫发无损地战胜他。因此哪怕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也奈何不得。 同样狂躁的还有莘乐,夙云汐每在世上多活一刻,她心中的愤恨不平便更浓一分。本想借刀杀人,孰料借的刀太钝,“砍”了许久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只得再寻他法。 于是乎,莫尘就悲剧了。 相对于夙云汐的宅,莫尘倒是时常在外走动,尽管他已经结成金丹,但是处于放养状态的他倒是比有元婴修士守护着的夙云汐更容易对付。 “青晏道君孤僻异常,鲜少与人交往,照看夙云汐想来不过是看在莫尘的份上。师侄再好,也比不过自己的亲传弟子,倘若莫尘因夙云汐而陨落,青晏道君必会心有芥蒂,届时,不愁咱们寻不到下手的机会。”孙皓睿一边与莘乐双修着,一边向其献策。 “你怎知青晏道君是因莫尘而照看夙云汐?我倒听闻他与夙云汐的师父青逸真人交情不浅,若他是因青逸真人的托付,那该如何?”莘乐虚喘着问道。 “不可能,若青晏道君当真把夙云汐放在心上,又岂会任她在低阶灵兽院中饱受折磨三十年而不闻不问?”孙皓睿换了一个姿势,动作越来越娴熟,“此事交与我安排便是,师姐只管安心修炼,准备结丹。” 莘乐闻言,迷离的眸色中染上了一丝得意与恶毒,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夙云汐被众叛亲离之后失魂落魄的模样。 *** 这日,凌华峰中一切如常,青晏道君仍旧冷着脸在炼丹房中炼丹,夙云汐则在院中修炼,只是不大专心,目光时不时地瞥向炼丹房,心中想着这师叔当真够狠心,都近半月了还不肯消气。 怒意裹身的师叔很可怕,整天阴沉着脸不说,而且仿佛整个修真界都欠了他灵石似的,逮着什么都飞眼刀子,尤其是夙云汐与莫尘,稍微靠近些都遭他呵斥。 莫尘说他成了青晏道君的徒弟也有几十年了,还从未见过青晏道君这般盛怒的模样,真不知究竟是谁触了他的逆鳞。 而触了青晏道君逆鳞的夙云汐则是愈加郁结,白日里被青晏道君的冷漠与怒气戳心也就罢了,夜里睡着了青晏道君还来寻她麻烦,有好几回她在梦里见着了他,手里拿着个大夹子折磨她,也不挑别处,只看准了她的嘴唇,更灵异的是,待她醒来,当真发现自个儿的嘴唇微微发肿,仿佛被夹子夹过似的。 因凌华峰上气氛沉重,受不住的莫尘自然不愿多留,听说外头不知哪里传来了四灵的消息,仗着自己已经结丹,便非常不道义抛下了夙云汐,独自下山,如今已离了几日,约摸着今明两日会回来。夙云汐倒是想去,只是那地方危险,着实不是筑基修士能应付的,因而只能作罢。 然而,谁也想不到,夙云汐没等到莫尘回来,却等来了风笑的传讯以及一个噩耗。 青梧山,摆放众弟子本命魂灯的天命阁中,一盏灿若恒星的魂灯骤然熄灭,只余灯芯出一点火星,明明灭灭。魂灯之上刻着其主人的身份:凌华峰亲传弟子,莫尘。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夙云汐先是一愣,而后眼泪便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滚落。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对她掏心掏肺,待她如亲妹妹般的师兄,就这么陨落了? 前几日他还笑嘻嘻地对她说:“师妹你等着,师兄这便去给你探探那四灵消息的真假,若是真的便带回来,如此一来你的修为便又能涨一些了。”她当时取笑他是没义气的跑出去避难的,还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出了竹舍,可谁曾想,这一脚出去,他便再也回不来…… 人命,何时变得如此轻易? 他不是强大的金丹修士么?他不是说还要回来喝桃花酿么?他不是说要助她结丹然后与他一同修炼成仙么?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她一边落着泪,一边数落着莫尘的“不是”。 “是顾家的人做的,约摸也有莘家的人也不干净。”捏碎的传送符中传来风笑略带沉重的声音,“他们打听到莫尘正在寻找四灵,便故意放出假消息引他前往,继而对他下了毒手。尽管被害的是莫尘,但是……” 后半句风笑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夙云汐却知道他想说什么,那些人与莫尘无冤无仇,断不会平白无故地去害他,只怕也是为了针对她。 因为杀不了她所以便对她身边的人下手么?夙云汐无声苦笑,忽而想起多年前她师父因她而陨落,这一回又是莫尘,难道她这一辈子都注定形单影只,不得与他人亲近? 风笑的传讯中还包含了当年青逸真人陨落的真相。 青梧门现任掌门苍靖道君大限将至,早在数十年前便开始物识下一任掌门的人选,当时他看中的人便是青逸真人。然而青逸真人正气浩然,最看不惯一些世家的阴暗手段,若真当了掌门只怕会对门中的几大世家不利,是以,以顾家与莘家为首的青梧门几大世家便合谋,利用小辈间的恩怨将青逸真人引入门中禁地,并致使他陨落。 苍靖道君对青逸真人的陨落自是痛心不已,却无可奈何,后来不知为何竟不再提继任掌门人之事,直到最近才旧事重提。也正因此顾家与莘家才急于追杀夙云汐,想是怕她暴露了真相导致他们失了掌门之位。 原来不过是为了一个掌门之位!那般苦累的活计,或许她师父还不愿揽上呢,可那些人却……夙云汐捏着传讯符,双拳“咔咔”作响,带泪的双眼变得赤红,充斥着恨意,而脑中则闪现着各种面孔,一会儿是青逸真人,一会儿是莫尘,一会儿又变成了莘乐与其他面目可憎之人。 报仇!夙云汐一把抹去眼角的泪,咬牙下定了决心。 只是,莘乐那等人她可以对付,但是那些元婴道君该如何?恨意并未完全蒙蔽她的心绪,她仍记得以自己如今的实力莫说元婴修士,就是金丹修士也是应付不得的,于是她将目光看向了大门紧闭着的炼丹房。 师叔……如今她能依靠的人似乎只有他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炼丹房,敲响了那道久违了的门。 “师叔……莫尘他……”得到应允后,她步入其中,压抑着心中的悲痛与仇恨道。 青晏道君睁开眼,看着她那周身紊乱的灵气与满脸的泪痕,眉头深深皱起。 “知道了,你暂且回去,莫要多想。”他沉声道。 夙云汐闻言,蓦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师叔此话是何意?莫尘是你唯一的亲传弟子!”你怎么可以如此无动于衷? 青晏道君的眉头皱得更深:“莫尘之事我已知晓,此事我自有分寸,你暂且回去,莫要多想。” “你……”唯一寄希望于的人竟冷漠如斯,夙云汐痛心疾首,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继而一想,便明白了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一边抹泪一边控诉,“想不到你竟是这般的人,嘴上说得多好听,与我师父亲厚有加?可他出事了你还不是毫无作为?莫尘也是,本以为他只是借着放养他来磨练他,可是……呵呵,本以为你只是外表清冷,内心却温和的,不想竟是我看走了眼,你竟一个由里而外冷心冷情之人!” 青晏道君面色深沉,只默不作声地看着她,面上一个五指印看起来很是滑稽,只是谁无法笑起来。曾经,夙云汐玩笑般的对自己说,将来有一日试一下掌掴元婴修士的手感,如今她真的做到了,只想不到,是在这般的情形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洒一波狗血,继续累积量变,等量变累积为质变的时候,师叔差不多就该表白了,唔…… 又是凌晨更新,唉~~~   ☆、第52章 失魂落魄 夙云汐又回到了低阶灵兽院,住的还是以前那个院子,门前有一棵大树,树下是一块宽大且平坦的石头,但是再次躺在这石头上的她,却没了过往的惬意,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青逸真人刚陨落,她的丹田刚被碎那会儿一般,黯然消沉,失魂落魄。 院子周围聚集了不少练气弟子,三五成群,吱吱喳喳地讨论着,声音穿过院墙,丝毫不因被议论之人就在隔壁而收敛。 “嗤,当年走的时候不是挺狂的么?如今才几年啊,还不是被打回原形。” “怎么回事?听不明白,这人原先也是我们院里的么?我前两年才来的,还没听说过呢。” “可不就是咱们院里的。丹田碎了,修为只有练气二层,这辈子怕是升阶无望了,也不知怎么勾搭上了内门的莫尘师叔,哦,不,如今该喊莫师祖,然后被莫师祖带回内门当差,替元婴老祖打理灵植,当真羡煞旁人。” “那她为何又回来了?莫师祖抛弃她了?” “那倒不是,我听说,这人可是天煞孤星,但凡与她沾点关系的,都不得好死。当年这人还是筑基修士呢,结果却害得她的师父死于非命,如今莫师祖不过关照了她几年,前几日也出事儿了。” “那往后咱们可得离她远些……” 顾阳领着龙炎魔君进入低阶灵兽院时正好听到了这些低阶修士们的议论,莫尘陨落的消息他亦有耳闻,也知道那是顾家下的毒手,只是他却帮不得什么,虽然他已经筑基。 他默默地看了夙云汐一眼,并未多言,倒是一旁的紫炎魔君略为好奇地说了一句:“这个女修有些面熟,唔……一个筑基修士伪装成练气二层混在练气修士里头,你们道修可真奇怪……”魔君实力与元婴道君相当,夙云汐那点掩饰修为的手段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顾阳一顿,诧异地抬起头,寻思片刻也明白了,倘若不是掩饰了修为,又岂能凭借练气二层的修为在进入碧灵秘境后还能全身而退?只是想不到她竟然也是筑基。 然而,筑基又如何?还不是落得如斯境地?筑基,到底还是不够强。 他双拳紧握,努力将心底的不甘平息。 “许是另有目的,魔君大人,此处不宜张扬,我们还是快走吧。” 紫炎魔君扯了扯身上穿着不大舒适的灰白道袍,点头道:“也是,堂堂魔君都可以伪装成练气修士,筑基道修自然也可以的。” 他轻轻一笑,妖孽无边,倘若夙云汐此时有心看他一眼,定能认出,此人便是她不久前在集市中碰到了黑斗篷怪人。 两人不再多言,趁众人不注意时悄然离去。 周遭议论纷纷嘈杂不断,夙云汐却置若罔闻,唯有听到“天煞孤星”这等字眼时耳朵会动一动。她心里苦笑,或许她这辈子真的注定了孤独一辈子,从小就是孤儿,不知亲朋戚友为何物,好不容易有个师父,却叫她害死了,好不容易有个师兄,也还是叫她连累了。 她想起了某日黄昏,莫尘背着她一步步地爬上凌华峰,这个向来不着调的师兄竟一脸沉重苦口婆心地劝她重新修仙,哪怕只为了叫他安心,可结果如何? 她抓起了身旁一坛桃花酿猛地灌了一口,忍不住自嘲:别人修仙都有所得,她修仙却修得一无所有,这仙,修来何用? 低阶灵兽院的弟子普遍修为不高,因而尽管不少人都在冷言嘲讽,可真正会惹事会欺压夙云汐的却没几个,但是,没几个不代表没有,夙云汐回到低阶灵兽院还不到一个半日,便有几个练气弟子不请自来,大摇大摆地闯入了她所住的那个小院。 “夙师妹好享受,青天白日的在这儿闲坐品酒,叫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好生羡慕。”为首的练气弟子说道,那是一名男修,约摸练气六层,几个弟子里头数他的修为最高。 “师兄羡慕什么?这位师妹可是跟了莫尘师叔祖好几年,手头上才得了些好东西,师兄想要,也去找一个师叔祖来跟一跟呗。”那男修身旁的一名女修打趣道,末了还调皮地向他炸了眨眼。 男修眸珠一转,多了一层算计。这几名练气弟子与凌烟峰的莘家多少带些关系,这一回也是得了莘乐与孙皓睿等人的嘱咐,特意来羞辱夙云汐的,但好处不怕多,夙云汐身上若真的有好东西,顺道抢过来岂不更妙? 他身后的几个弟子许是与他有同样的想法,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带着兴奋期待与跃跃欲试,只可惜他们的羞辱并不被当一回事,夙云汐既不动作也不答话,自始至终抱着酒坛子,默然静坐。 几个练气弟子仗着身后有世家撑腰,平素在外门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岂能容忍一个练气二层的落魄女修忽视至此?再三言语挑衅无果后,便都怒了起来。 为首的男修命人取来了清理兽舍的工具,哗啦啦地倒在夙云汐面前,工具上还沾着些许灵兽粪便,一个不小心便沾污了夙云汐的衣裳,还有几颗滚入了夙云汐的酒坛子中。 “既然回到了这里,便早早认命,少了高阶修士的庇护,你也只配与那些肮脏的兽便为伍!”男修讽刺道,看着夙云汐身上沾着兽便的狼狈模样,暗暗解气,便打算再接再厉,激怒夙云汐,继而寻找机会教训她,逼她交出手上的灵宝。虽说门中有规定不可残害同门,可是只要不出人命,低阶弟子若“犯了错,高阶弟子代为“教训”一翻,却不成问题。 然而,不等他出手,便觉一股寒气迎面逼来,再一细察,发现这股寒气竟来自面前这个看起来落魄不堪修为只有练气二层的夙云汐。 她低着头,凝视着膝上抱着的酒坛子,抓着坛口的手握紧,灵气运聚。“莫尘与我一同酿造的桃花酒……你们这些渣滓……”她轻声说道,听起来仿佛闲话家常,然而却叫人无端地觉得寒意逼人。 几个练气弟子禁不住都往后退了一步,因察觉危机迫近而退缩,但想到己方人多势众,对方不过练气二层,还废了丹田,不足为惧,又定了定神,装腔作势挺了挺腰背。 “修为低下,四体不勤,还敢对师兄师姐出言不逊,当真恶劣!师兄便教训教训你,叫你知晓什么是规矩!”为首的练气男修恼羞成怒,放了一句狠话便命身后之人上前动手。 夙云汐仍不为所动,依然那般静坐着,语气平淡却叫人不寒而栗:“师兄?呵……我的师兄只有莫尘一人。”她抬起头,眼中一片冷寂,沉若深渊。 而手中的灵力亦即将运聚完毕,只待一击,便可叫这几个练气弟子死于非命。 然而,夙云汐并未等到她出手的机会,就在双方的打斗即将展开之际,院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冷喝:“都聚在这院子里做什么?胆敢惹事生非,我便上报执刑堂,叫你们尝尝触犯门规是个什么滋味!” 冷喝之人并不陌生,正是这低阶灵兽院的执事杜远,修为虽不算特别高,但在这低阶灵兽院中却拥有绝对的话事权,因而他甫出现,刚才还在周边围观的练气弟子们便顷刻间散尽。 几个练气弟子的动作被生生打断,虽有不甘心,却也不敢再造次,不管他们在平素如何横行霸道,到底也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在门规前讨不得任何好处。更何况杜远直属于掌门一脉,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莘家更不会为了区区几个外门练气弟子而在此时得罪掌门一脉。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偃旗息鼓,悻悻离去。 杜远见状,默默看了夙云汐一眼,亦未多留。 夙云汐撤回了凝聚于掌心的灵力,只要不再打扰她,她才懒得与几个练气后辈计较,一场闹剧,便如此匆匆收场,唯一觉得不满意的只隐藏在不远处的莘乐与孙皓睿二人。 只差一点点,只要夙云汐一怒之下打杀了那几个练气弟子,那么他们便可坐实她残害同门的罪状,用门规处置她,如此一来,即便不能直接要了她的命,至少也能将她逐出门派,至于逐出门派之后如何,便掌握在他们手中了。 “该死的杜远,竟然中途出现,坏了我们的好事!”莘乐咬牙切齿地说道。 孙皓睿却还算淡定:”无妨,夙云汐既然回了这低阶灵兽院,咱们就不怕没有机会,莫尘已死,青晏道君不再庇护,就她一个,翻不出什么风浪。” “也是。”莘乐仰头,勾起一抹得意之笑:“除非她一辈子不下山,只要她一下山,便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哼,即便她不下山,我们也有办法叫她死无葬身之地的。”孙皓睿摸出了一把白玉扇,笑得自信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推进中,这章师叔没出现ORZ   ☆、第53章 魔君是面盲 青晏道君来到低阶灵兽院之时,夙云汐正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大石头上不省人事,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旁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腿上。 “还是那般死脑筋,磨了三十多年也不见长进。”他轻抚着她的发端柔声说道,语气中包含着许多无奈与怜惜。出了这档子事,他先前那股子怒意或醋意之类的心思全都不翼而飞了,余下的便只有无边的关怀与爱意。 夙云汐这孩子,平日看着倒没什么,但底子里却倔地很,死脑筋不会拐弯,一旦认准了什么便死活也拉不回来,从她当年一头栽进对白奕泽的迷恋中便可见一斑。 当年青逸真人陨落,青晏道君赶回来之时夙云汐已然被废去丹田逐出内门,他一翻周旋,最终也只保下了青逸真人的洞府。青逸真人的陨落不能全然责怪夙云汐,但也脱不了干系,而青晏道君素来待青逸真人亲如兄长,因而若说当时的他对她无一丝怨恨是不可能的,但即便如此,也不是他狠下心来无视夙云汐的理由,之所以将她留在低阶灵兽院中不闻不问,是因为他还有另一翻考量。 重塑丹田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单是破译五灵归一阵的残卷已耗去了他不少时日,更遑论改造?当年他掐之一算,得知夙云汐的机缘在三十年后,便歇了将她接回凌华峰的念头,一门心思钻研如何重塑丹田。至于夙云汐,左右过早接回也无用,倒不如留在低阶灵兽院,一来作为惩罚,二来也磨一磨她那倔性子。 修仙者忌偏执,偏执易生心魔,而心魔向来狡猾,善于隐藏且无孔不入,一旦生成便只能由自身参透看破。夙云汐虽无心魔,但那般的倔性子若不趁修为境界尚低时磨掉,将来若衍生心魔,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影响进阶倒是其次,更怕的是危及性命。 只可惜,磨了三十年,效果仍并不见佳,这孩子眼瞅着变淡然了,一遇事又打回了原形。若非如此,他也不必隐瞒青逸真人陨落的真相,就是怕她又一头栽进复仇当中,被仇恨所困。 然而,千算万算,算不到那些人竟然对莫尘下手。 莫尘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出了事,他又岂能不痛心,不过面上不显罢了。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身边的人,真当他是那传言中以药物催成元婴的废物么? 青晏道君眸色一凝,寒光凛然。 杜远一脚踏入小院,正好看到了他冰冻的眼神,不由一栗。看来有人要倒霉了,不知是谁那么胆大包天,竟敢得罪了这位大神。青晏道君名声虽不显赫,但杜远知道,这一位是连掌门也无法掌控的。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尽量让自己笑得憨厚老实:“道君大人深夜到访,可是来接夙师叔?” “非也。”青晏道君动作不改,拨弄着夙云汐鬓侧的发丝回道,“暂且便让她留在此处吧,与过去一般待她便是。”夙云汐如今对他有所误会,贸然将她带回凌华峰怕是不妥,倒不如叫她在此处冷静几日,待他回来再作打算。莫尘的魂灯虽灭,却残余一丝星火,他心存侥幸,准备亲自到那出事之地探个究竟,兴许能为自己徒儿寻得一线生机,但在此之前,他须得先将夙云汐安置妥当。 杜远微愣,一时想不明白青晏道君此举背后的用意:一个元婴道君为了一个练气后辈深夜到此,定是极为挂念这位后辈,却又不将她接回去,留她在此处受尽非议与折磨,这是为何? 杜远素来识时务,自然不敢多问,只点头应是便退了出去。夙云汐又不是第一日到低阶灵兽院,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待她。保其性命即可,其它则任其独自应付,与那三十年间一样。 夜露微凉,月色算不得清朗,安静的小院中树影婆娑,树影间还夹着一双人影,微风至,树影动,而人不动。 青晏道君伴了夙云汐许久,直到黎明将至。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倾身而下,双唇贴上她光洁的额头,落下浅浅一吻,随之而落下的还有一团微绿的灵光,无声无息地钻入了他的额中。 “也罢,往后我再尽心些便是,有我从旁引导,想必你将来会少走许多歪路。” 黎明之前,夜色浓重,凉风微拂着树叶,树下之人依旧醉得不省人事,深陷于醉梦中的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正在走的是一条被他人铺好的路,为她拔除了所有的大路障,填平了所有危及生命的陷阱,却又细心地为她留下一些荆棘与坎坷,叫她不至于因太过平顺滑倒摔跤。 “师妹,师妹,你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这大半夜的睡在外头,真是的,别把修仙者的身体不当身体啊!” 夙云汐在梦中看到了莫尘,与往昔一般,一见着她便喋喋不休,梦中的她没有说话,只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唉,师妹,你这无端端的哭什么呀,乖,师兄这不是还好好的么?所以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修炼,总之什么都得好好的,变得更强大,绝不能再让那些杂碎给欺负了去。” “师妹啊,就算是为了叫师兄安心,你也得好好的。” …… 夙云汐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天色已经泛白,低阶灵兽院中仍很安静,想是周围的弟子们尚未开始干活。她抹了一把脸上未干的泪痕,彻底清醒过来。 这两日她仿佛陷入了某种虚妄,总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害人不浅,又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一般,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天与地,因而她消沉,她借酒浇愁。然而如今却与三十多年前不一样。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丹田尽碎修为低下的夙云汐,她修复了丹田,她重新突破了筑基,只要她努力,她将来还可以结丹,还可以成婴。 君子报仇,十年为晚,她又何必因一时处于下风而失魂落魄,长他人志气?青逸真人陨落前要她好好活着,莫尘也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叫他安心,她又怎能拂了他们的好意,自暴自弃而放任那些害了他们的人逍遥自在? 梦中的莫尘说得对,她必须好好的,变得强大,绝不再让那些杂碎欺负,不能再让她师父与她师兄失望!至于青晏师叔……脑中忽然浮现当日他那清冷漠然的面容,心中不由涌出一股晦涩黯然,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忘掉那个人。 如今最重要的是修炼,努力提高修为。 想通之后,她即刻便盘膝而坐,准备运转体内的灵力,只是她显然忘了,这小院虽不是人来人往,却也是大门闯开可随意出入的,绝非一个修炼的好地方。 “唔,一大清早就修炼,道修这么勤奋么?”一道疑惑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 夙云汐蓦地一惊,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蹲在大石的另一边,托着下巴看她,妖孽般的面容上端着一抹疑惑与审视,仿佛在努力地确认着什么。 集市上碰到的那个黑斗篷怪人!夙云汐记忆力不差,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人为何会在这里?夙云汐不禁疑惑,仔细打量着他。 只见他身着青梧门练气弟子的统一灰白道袍,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以一支翠玉簪子固定,整个装束简单朴素,在青梧门中随处可见,然而到了他身上便无端多了一种味道,仿佛这般简单的装束也掩盖不了他的魅惑与绝代风华。 再一看他的修为,练气二层,倒不似上一回在集市中那般完全看不透了,只是仍旧透露着些许怪异。 “唔……这么勤奋修炼,是想变强么?”见她不回话,那人又问,端详着她的目光越发认真,然后似乎发现宝物似的,在看到她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泪痕后惊呼了一声,恍然大悟,“你哭过呀,一定是被人欺负了,难怪会想变强。要知道,只有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只有强者才能不受他人威胁,不被别人欺负。唔……你为何不说话?我昨日才来的,就住在隔壁,但是我总觉得你很面熟,咱们以前见过么?” “不曾,师弟若无事,便请回吧。”夙云汐不愿理会他,淡然应对一句后便进入了一旁的小屋,小屋的主人是她,外围有结界,旁人硬闯不得。此人身上处处透露着诡异,混入青梧门怕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只要不打扰到她,她也就犯不着多管闲事。 紫炎魔君仍蹲在大石上,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夙云汐离开的背影直到小屋那扇木门砰地一声合上。 “哎,如此冷淡,真不可爱!”他眉头微微皱着,扁起的唇角彰显着他的不悦。 “但是,还是觉得很面熟啊,究竟在哪儿见过呢?”他冥思苦想,却始终不得答案。当然,这位紫炎魔君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一个面盲。 夙云汐进入小屋后,顾阳从一个角落中走了出来,为难且担忧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紫炎魔君见是他,扬起了一抹绚烂之笑:“我?当然是被那渴望成为强者的气息吸引而来这里的,你知道,我最是无法对那些渴望变强的孩子坐视不理。” 顾阳想起了几年前在碧灵秘境中遇上紫炎魔君的情形,瞥一眼那小屋,猜想这位魔君怕是又看上夙云汐了。夙云汐能得紫炎魔君指点变强自是好的,只是修魔与修道终究是不同的。 他寻思片刻,说道:“魔君大人乃为寻人而来,若因一个不相干之人而节外生枝,坏了大事,怕是得不偿失。” 紫炎魔君仰起头想了想,回道:“也对,我该把注意力放在寻人之上。” 他点了点头,这才从大石上跳了下来缓步离去,一边走一边还拉扯着身上的道袍:“唉,这道袍穿着还真是不自在,就没有紫红色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我是摆脱不了深夜更新的魔咒了。嗷嗷 睡觉,评论我等有空一次过回了啊~   ☆、第54章 嫁祸陷害 夙云汐将自己关在低阶灵兽院的小屋后便一头扎进了修炼之中,日以继夜,不眠不休,但是即便如此,修为也不见增长,境界也不见突破。 此刻,她正盘膝坐于床榻上,努力吸收着周围的灵气,意图将其转化为自己的灵力,可惜假丹田到底不比真丹田,若无高阶的阵基作为基础,吸收再多的灵气亦无用,那般强而为之,反倒有害无益。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夙云汐忍不住中断修炼轻咳一阵,一口鲜血自唇角流出。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她拭擦着唇角的血迹,自言自语。 没有四灵,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只是想寻到四灵谈何容易,莘家与顾家的人如今都紧紧地盯着她,就等着她走出山门好乘机下手,可若不走出山门,那她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四灵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认为自己得想个万全之策避开莘家与顾家的眼线潜下山去。 夙云汐拧着眉头冥思苦想,奈何万全之策来之不易,她再三思索,仍旧未有所得。小胖墩木灵坐在她对面,心不在焉地啃着肉干,目光时不时看向夙云汐,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总是鼓不起勇气。 “主人为何不寻求他人帮助呢?那个叫顾阳的修士,还有藏书阁的那位长老,他们都与你相识,想来不会拒绝你的。”它终于还是禁不住开口道。 夙云汐摇了摇头:“性命攸关,怎能轻易叫他人涉险,况且我与那二人不过见过几面,相识却不相熟。” 藏书阁那位长老便罢了,不过若是无关紧要的事,她倒是可以用几坛子灵酒去跟他换几分交情,可这等与修仙世家对抗之事,还是不宜牵涉外人。顾阳亦然,她虽对他有恩,却也不喜携恩图报。 “那灵植园那些奇葩呢?还有你师叔呢?”小胖墩不愿放弃,略为焦急地追问。 一听到师叔这词,夙云汐的神色便有些不愉。 “那些奇葩们……它们倒是有心相帮,只是帮不得。”事实上不久前那些奇葩才通过千耳金玲向她传过话,可惜灵植离不得药田,它们即便是想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于青晏道君,夙云汐根本不想提及,奇葩们说她前脚才离开,他后脚便下山去了。 “那等冷心冷情之人,还提他作甚!”她冷哼道。 见夙云汐面色不佳,小胖墩只好也闭口不言,窝在一角乖乖地啃肉干,目光仍旧时不时地瞄向她,许久之后才再次微微张开了口:“其实……” “其实什么?”夙云汐疑惑地问道。 小胖墩含着肉干迟疑了一阵,最后要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其实……肉干也蛮好吃的。” 夙云汐莫名地瞥了它一眼,并未多言。 青晏道君以为将夙云汐安置在低阶灵兽院中便妥当,夙云汐也以为自己不出山门,那些人便暂时奈何不了她,只是料不到,他们都错估了那些人厚颜无耻的程度。 清早,沉睡了一夜的低阶灵兽院才刚刚苏醒,练气弟子们陆陆续续地踏出了屋门,开始了一天的活计与修炼。他们大都以为这日应该也与前两日一般平淡无奇,不料这门中最偏僻的小院竟来了几位内门精英。 低阶灵兽院中的弟子修为普遍不高,平素连普通的内门弟子也鲜少能遇上,这回竟在自己所处的院子里看到这么多内门精英,不由稀奇,却不敢贸然打扰,是以纷纷让开了路。 五个筑基修士抵达低阶灵兽院后也不跟主管执事打声招呼便径直走向了夙云汐所在的小院。 “外门凌秀峰弟子夙云汐,涉嫌残害同门,速速就擒,随我等到刑堂受审!”为首的筑基修士御剑立于半空,俯视着院中的小屋,声如洪钟。 仍在屋中思索计策的夙云汐蓦然一惊,神识往屋外一探,发现自己已然被包围,走投无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夙云汐本无罪,却奈何不了他们给她捏造罪名,如此一来,即便她不下山,他们也能取她性命,并且与悄无声息的暗杀不同,此举不仅名正言顺,还能叫她身败名裂。 夙云汐自是不愿轻易就擒,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若反抗激烈,只怕会落人口实,叫旁人以为她做贼心虚。她推开木门,缓缓步入众人的视线当中,面容沉着冷静,不见丝毫惊慌。 “涉嫌残害同门?残害了那一位同门?证据何在?这般无凭无据便要弟子就擒,弟子不服。”她慢条斯理地说道。 “证据?哼!”为首的筑基弟子冷冷一笑,一拍储物袋,取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晶石并以灵力驱动之,“此乃影像石,就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等奸邪之徒是何等心狠手辣!” 影像石在灵力的驱动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继而放射出一个半透的光幕,光幕一阵晃动后,画面渐渐清晰,几个身穿灰白道袍的青梧门外门弟子正在狼狈地奔逃着,而他们身后,一个同样身穿灰白道袍的女修对他们狂追不舍。 “你……你竟敢残杀同门,若叫门中的长老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啊……”跑得最慢的一个女修不慎跌倒,还未来得及爬起,便叫那追杀之人追上。那人冷冷一笑,翻手之间便放出一道冰锥术,尖锐的冰锥刺透了女修的身体,鲜血流了一地。 跑在前面的几个练气弟子见同伴摔倒本来还想拉她一把,见此情状哪里还敢多留?慌慌张张地继续往前跑,怎料没几步,那追杀者便以瞬移术赶了上来,拦截了他们的去路。 “可恶……大家一起上,跟她拼了!”带头的练气弟子一声急喝,率领余下之人冲上去作最后的挣扎,只可惜最后也不得逃脱,仅片刻之后便尽数葬身于冰锥术之下。 追杀者看着那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唇角再次勾起的冷笑,手轻轻一挥,一道火球术落下,将那些尸体全数燃作了灰烬。 光幕渐渐变淡,直到影像石褪尽了斑斓的色彩,重新变回一颗晶莹剔透的晶石落回那位筑基弟子的手中,周围的旁观者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之所以震惊,是因为那影像中所示之人,他们并不陌生。那几个被追杀最后死于非命的弟子平素在低阶灵兽院中大摇大摆,气焰嚣张,认得的人自然不少,而那个追杀者,此时正站在这个院子之中。 “难怪这几日都看不到那几位师兄师姐,原来已经遭遇杀害陨落了。”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众人不由想起了数日前发生在此院中闹剧,夙云汐从内门回到低阶灵兽院,神情郁郁,看起来失魂落魄,那几位弟子见状便仗着人多势众,意图欺辱于她,最后若非杜远出面喝止,只怕便要动起手来了。夙云汐当时看着不动声色,谁会料到她一转身便动了杀机? 凭一己之力,诛杀数位修为看起来比她还高的修士,夙云汐,这个备受唾弃之人竟有这等实力且如斯心狠手辣,真叫人难以置信。 一时间,一旁的围观者看向夙云汐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诧异的同时,又多了许多恐惧,也有些个消息灵通的,想起了过往听到的传言,扭头与同伴窃窃私语。 “我曾听说这人以练气之境参加了几年前的碧灵秘境试炼且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本来当是个笑话,如今想来,倒不是没有可能。” “碧灵秘境试炼?天啊,那不是筑基师叔才参加的试炼么?这人当真如此可怕?” 夙云汐看着旁观者们的反应,隐隐觉得不安,但面上仍保持着从容淡定,不叫他人看出分毫。 那位筑基弟子的目的很明显,在大庭广众之下播放那段影像,无非是让更多人确信她就是杀人凶手。影像中那几个被杀的练气弟子在与她结怨后无故失踪,且有一段清晰完整的行凶影像,动机与证据都充足,她这回算是百口莫辩,水洗难清。 想不到那些人竟如此狠心,连自己人都能狠下毒手。方才那旁观的弟子中有人言已经几日不曾见那几个弟子,但若真的只是不见,他们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给她捏造罪名,想必是那几个弟子的魂灯已灭,死无对证,他们才有恃无恐,大张旗鼓地来捉拿她。 “夙云汐,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狡辩?速速就擒吧!”那位筑基弟子观时机已至,收起了影像石,冷声喝道,而他身旁另外几位筑基弟子也摆好了架势,随时准备动手。 当真是祸不单行!夙云汐目光一凛,亦调动起浑身的灵力。 敌人有备而来,她若真的乖乖就擒,只怕便正中了他们的诡计,左右如今她罪名加身,也不在意再添一条,先逃出去,兴许还能寻到破解之法。 “哼!单凭一段真假难断的影像便想诬陷我?当真可笑至极!”她冷笑道,说罢便向着几个筑基弟子中修为最低那人的方向一跃而起。 “待罪之身竟然还敢反抗,休怪我等手下不留情!” 为首的筑基弟子一声令下,几个筑基弟子便联手攻向夙云汐,招式狠辣,每一招朝着要害之处而去,仿佛是要将她就地正法。 夙云汐却不恋战,以逃为主,偶尔寻着一些缝隙旁敲侧击,以绊住这几人。 几个筑基弟子胜在人多,夙云汐胜在避闪的功夫不错,因而一时间双方相持不下,对战许久也不见结果,而低阶灵兽院中那些旁观的弟子,早在他们开始打斗之时便散得干净,只有几个胆子大的仍张望着。 以一对五终究是勉强了些,对战拖得越久对夙云汐越是不利,因此渐渐地便见她额头冒出了汗水,动作也慢了些,可那几个筑基弟子的防守却仍旧严密,难以突破。 如此下去怕是难以脱身,不如放手一搏,她暗暗想道,便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把雷光藤的种子,寻了一个时机洒了出去,继而消耗大半的灵力将其催发。 雷藤疯狂生长,五个筑基修士一时不察,便都叫缠上了,藤上的雷能电得几人七荤八素。也不知是否这回的种子特别好,藤上的雷电似乎比往常涨数倍不止。 当真是天助我也!夙云汐心下大喜,趁着那些筑基弟子辈雷藤缠着不能动弹,即刻御剑而起,凌空而去,可惜她终究还是未能成功逃离。 “胆敢触犯门规,竟然还想逃!”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自天边传来,随之而至的是一股可怕的元婴威压。 夙云汐的修为撑死了也就筑基,又岂能敌得过元婴威压,况且还是使劲全力,毫无保留的元婴威压?在半空中歪歪扭扭地飞了一阵,终究抵挡不住,直直地坠了下去。 “嗤,元婴!”她不甘地讽刺了一句,而后吐血三升,晕倒在地。 五个筑基弟子正好甩掉了雷藤得以脱身,便急忙赶了过来,趁机将她擒住。 “御剑飞行,修为至少也得筑基。居然隐藏修为藏着外门的练气弟子之中,可见其心怀不轨,包藏祸心,速速将她绑起,带回刑堂,听候长老们发落罢!”为首的筑基弟子说道。 说罢便叫人架起夙云汐,与其余筑基弟子一同御剑而去。 直到那一行人的背影彻底不见,低阶灵兽院的弟子们才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片刻的沉寂后,院里便炸开了锅,弟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的起来,话题无非是围绕着方才之事。 紫炎魔君倚靠这一片院墙,双手抱在胸前,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了,多好一个孩子啊,这回怕是要英年早逝了。”枉他方才还在她催发雷藤之时助了她一回,可惜最后她还是逃不掉。 “对付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居然连元婴修士都出动了,你们这些道修可真奇怪。”他摇头摊手,表示不解。 顾阳站在他身旁,眉眼间隐藏着忧虑,他同样也想不到,那些世家为了杀死夙云汐居然如此卑鄙,竟然连陷害捏造罪名都出来了。夙云汐有难,他理应相帮,只是方才的状况,他却不便站出来,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魔修,若行迹败露,只怕会连累夙云汐再加一条勾结魔修的罪名。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的缘故,只不知这一回夙云汐要如何才能摆脱危机。他看向紫炎魔君,问道:“倘若她此番终究难逃一死,你会出手帮她么?” 紫炎魔君托着下巴想了一阵:“出手帮她?唔……这倒叫人为难,我是魔修,她是道修,虽说我总觉得她面熟,可终究毫无关系呀。除非……她愿意追随我吧。” 追随紫炎魔君,与他一样?顾阳一愣,寻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倘若他能说服她,倒也未尝不可。 低阶灵兽院的管事杜远遥望着刑堂所在的方向,忧心忡忡。他与夙云汐倒是没有什么交情,但毕竟得过青晏道君的嘱咐,要保其性命,如今出了这一茬,恐怕会叫他食言。 他归属掌门一脉,虽说如今掌门一脉在门中仍拥有话事权,却早已大不如前,且掌门大限将至,常年处于闭关状态,这才使得那些世家越来越猖獗,但即便如此,若在往常,这些世家也不敢在明面上与掌门一脉的人对抗。可这一回却非同一般,若他们当真搬出了按门规处置的名头来对付夙云汐,就是掌门一脉也插不得嘴的。 而青晏道君如今外出为归,莫非夙云汐此番当真难逃一死? 凌秀峰中议论声不断,相反凌烟峰这头却安静得很。 得到夙云汐已经被送往刑堂的消息后,莘乐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手中的一杯茶,这才起了身,理了理耳边的秀发与身上的衣裳,缓步前往刑堂,尽管姿态与面容看起来都极为平静,却始终掩盖不了她眼中的狂喜。 这一刻,她等得太久。 刑堂中有不少莘家之人,因而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入得其中,穿过黑暗且漫长的通道,抵达了关押夙云汐的牢房。 夙云汐正躺在牢房中央,双手双脚上都缠着具有锁灵之效的锁链,唇角带着一些血迹,双目紧闭着,还未从方才的晕阙中清醒过来。 莘乐伸出脚尖,轻轻踹了她一脚,见她仍旧一动不动,笑意终于忍不住勾了起来。 “呵呵……夙云汐,看看你如今是什么模样?简直连一个凡人都不如。” 她得意地笑着,一边拨弄起旁侧的锁链,又道:“再瞧瞧这间牢房,可是很眼熟?不错,这正是三十多年前关押过你的那一间。它空置了三十多年,如今终于又派上了用场。一样的牢房,一样的罪孽深重的你,一切,都与三十多年前一样。呵呵……夙云汐,我说过,你永远也斗不赢我!” 她抬手招来了手下的一名弟子,吩咐道:“去,到凌剑锋,将夙云汐残害同门,于明日受审之事告知白泽真人,请他明日到刑堂作为旁审。” 白泽乃白奕泽结丹后的道号,对外,她会称他为白泽真人,但私底下,她还是喜欢称他为白师兄。因碧灵秘境中之事,白奕泽不再理会她,这两年以来她竟是一次都不曾见过他,这次借夙云汐之事,或许能叫她寻的一些挽回的契机。至于夙云汐,呵……不知素来正直的白奕泽得知夙云汐竟是那般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之后会作何感想。 她俯□,轻拍着夙云汐的脸,再次笑道:“或许你该感谢我,能死在白师兄的手里,是你的荣幸。” 不过,和三十多年前一样,将要给夙云汐行刑之人仍是白奕泽。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我写这么多就是为了等师叔回来英雄救美!!!!! 好困,睡觉去~   ☆、第55章 死也要拉几个垫底的 空旷的大殿之中,数柄巨剑凌空而悬。大殿中央端坐着一位年轻的修士,广袖长袍,冷峻异常,周身萦绕着凌厉的剑气,衣衫翻飞,长发逸动,只是修士的脸色却不佳,双眉紧皱,眉心处盘踞着一团阴影,墨色的纹路蜿蜒而出,爬满了大半张脸。 这是拥有心魔之人才会表露出来的症状,墨色纹路自眉心延伸,一旦爬满了整张脸,此人就会叫心魔完全控制。 殿中之人乃凌剑峰大弟子白奕泽,自碧灵秘境历练归来后便闭关于此,意在破除心魔,无奈心魔易涨难扼,两年过去仍不见成效。 凌剑峰的峰主破空道君从旁运转灵力,耗了泰半的真元才助白奕泽将那些墨色纹路自脸颊逼回眉心,然而即便白奕泽已暂时恢复原样,师徒俩仍旧愁眉苦脸。 破空道君调息片刻道:“奕泽,为师虽将你的心魔暂且压制,但此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依为师之见,解铃还须系铃人,便将那名女修带回来罢!” “将夙师妹带回来?只是……”白奕泽迟疑,似有所顾忌。 “莫再瞻前顾后,延误时机!不过区区一个低阶女修罢了,即便是金丹修士,我凌剑锋想要,谁又敢拒绝或插手阻挠!”破空道君沉声训斥,不怒而威。 白奕泽闻得此言,也不好再辩驳,忤逆恩师,便点头应道:“但凭师父作主。” *** 翌日一早,夙云汐便被押到了刑堂大殿,因双手双足都被拷上了锁灵的铁链,此时的她浑身使不上劲,被人轻轻一推便跌倒在地。 她抬起头,环视着殿中之人,刑堂执事、莘家老祖、顾家老祖、莘乐、孙皓睿,还有一些似曾相识的与这些世家脱不了干系的弟子……他们冷眼俯视着她,面带嘲讽,或稍作遮掩,或堂而皇之,三十多年前,这些人也是这般。 就是这些人,害死了她师父,害死了她师兄,如今还要处死她。 就是这些人…… 长袖下的双手拳头紧握,牵得锁链一阵动响,殿上之人察觉到她的动静,冷哼了一声,元婴威压无声而落,将正要挣扎起身的她再次压倒在地。 “夙云汐,你可知罪?”大殿正中央传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说话之人自是刑堂的执事长老浮罗道君。此人看起来倒是刚正不阿,威严自持,但夙云汐知道,不过是与莘家、顾家同流合污之徒。 三十多年前因有掌门在场,因而这些人并不敢太过放肆,如今掌门闭关不出,这刑堂便叫浮罗道君把持,也不知要如何颠倒黑白,强加罪状于她。 “知罪?哼……”夙云汐冷冷一笑,“那几名练气弟子遇害之地在门外,弟子近日却是在门中潜心修炼,从未外出,何罪之有?道君不信大可查一下山门的出入记录,看其上可有夙云汐之名。” 闻言,殿上数人皆是一愣。百密一疏,门中弟子出入山门须以身份令牌登记,他们并未想起在此处作文章,也作不得文章,但哪怕如此,浮罗道君也不见慌张。 “狡辩之词!若你非凶手,那影像中之人为何与你一模一样。”浮罗道君再次沉声道。 “可不是?依弟子所见,山门防卫并不森严,要瞒过守卫私自下山并非不可能,又或者,若了心毁去证据,设法抹去自身出入山门的记录亦是可行的。”孙皓睿适时地插了一句,殿上身份较他高之人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个责骂他这番越礼之举。 顾家老祖甚至跳出来大赞了一句:“侄孙所言不错!此女心狠手辣,杀人害命不忘毁尸灭迹,想来那等毁灭证据之举也不过顺手拈来!” 这是仅凭猜测便将她定罪了?夙云汐忍不住再次冷笑:“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不过是几句猜测,便当是证据了么?我倒不知,刑堂已经堕落如斯,审判定罪只凭只字片语……” 她咬着牙,不顾仍压在身上的威压,一点点地缓慢地站了起来:“再说那影像,呵,修仙界通晓幻形术之人不知凡几,即便那影像中的凶手与我一模一样,也不见得就是我!” “你……” 浮罗道君想不到夙云汐在他的威压之下仍能站起来,尽管他此番只施压了五分力度,但这威力已非寻常筑基修士可抵挡。 此女果然不得不除,他面色一沉,又道:“那你隐瞒修为,藏匿于练气弟子之间又该如何解释?” “呵……弟子不过方筑基,未曾来得及上报师门罢了!”夙云汐说道。 在场之人想不到夙云汐这般巧言能辨,的确,夙云汐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同样,此时他们手中的证据亦无法完全证明夙云汐便是凶手,一时间,刑堂之中鸦雀无声。 只是,静默不代表他们束手无策,长辈们不好出面,还有小辈献计。 莘乐得了莘家老祖的暗示,盈盈上前一立,此刻,她倒不再惋惜白奕泽因闭关而无法成为处决夙云汐的执刑者,本来,邀请白奕泽只是因她的一己私欲,长辈们赞同也不过想拉一个不相干的人作旁证,如今这般状况,白奕泽不在,反叫他们的行动更为有利。 她拱手向浮罗道君道:“弟子有一事相求,恳请长老应允。” “说吧。”浮罗道君点头道。 莘乐瞥了一眼夙云汐,徐徐开口:“遇害的几名练气弟子乃弟子的同族后辈,往日与弟子感情笃深,如今他们遇害,弟子伤痛不已。弟子虽不愿相信夙师姐乃凶手,只是如今这般状况……也只能叫夙师姐稍作委屈,恳请长老允许对夙师姐施行搜魂术,还我那几名后辈一个公道,倘若此事当真无关夙师姐,也好还师姐一个清白。” 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殿中的几个元婴老祖纷纷面露喜色。 只是,搜魂术?这些人倒是打着一个好主意,一番搜魂下来,只怕她不死也变得痴傻不堪了。 夙云汐瞪着莘乐,恨不得即刻冲上去将她撕成碎片,就是莘乐,这个女人是她痛苦与劫难的来源,她与这个女人无冤无仇,可这个女人却三番四次地陷害她,暗杀她,甚至杀害她身边之人…… 滔天的恨意一拥而上,夙云汐的双目变得赤红,两名刑堂弟子上前抓住了她的双臂,她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束缚。莘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虽不显,但心底却笑得疯狂,她就知道,夙云汐也有着这么丑陋狰狞的一面。 “既然如此,便按莘乐所言,对夙云汐施行搜魂术。”浮罗道君并未多虑,当即便下令。 施行者自然是莘乐,她噙着微笑,缓步走到夙云汐跟前,掌心凝聚灵力,一击打下夙云汐的发顶。 “夙云汐,这便是与我作对的代价!”她传音道。 霸道肆掠的灵力侵袭着夙云汐的灵魂,她咬牙支撑着,身后两名刑堂弟子擒着她,叫她单膝跪地动弹不得。 恨! 不想认输! 她盯着前方,满眼尽是仇恨之光,许是愤怒到了极点,假丹田内的灵力竟突破了锁灵铁链的限制,飞快地转动了起来,尽管无法外放,但于体内运转却是无碍。 与其这般被他们羞辱至死,倒不如自爆丹田,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筑基修士自爆丹田的威力虽比不上金丹或元婴,上不了殿上的高阶修士,但炸死几个筑基修士却不成问题,比如她眼前的莘乐与她身后的这两名刑堂弟子。 “呵……我夙云汐不会轻易认命的,就算是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她抬起手,紧紧地抓住了莘乐的腰带,声音冰冷,如来自地狱深渊的修罗。 “你……”莘乐料不到她在这般状况下竟然还能反抗吗,不由暗暗吃惊,使劲加快了搜魂的速度。 而殿中其余之人,包括几位元婴修士在内,谁也没想到夙云汐的丹田竟异于常人,可突破锁灵之链的束缚,不过冷漠地看着,静待结果。 莘乐的搜魂术即将触到夙云汐的灵魂深处之时,夙云汐假丹田中的灵力也运转至极点,她勾起一抹冷笑,紧捉莘乐的腰带的手蓦然一拉,前身倾向了莘乐。 “受死吧,莘乐!”她说道,声音不大,但森然幽冷。 莘乐见她这般状态,但觉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扑面袭来,她惊慌地想拉开距离,怎奈腰带被扯着,竟半分也挣脱不得。 “轰!” 刑堂大殿中发出了一声巨响,伴随着滚滚烟尘,似乎有什么支离破碎。 “何人擅闯刑堂大殿?”大殿中央的浮罗道君豁然站起怒喝一句,警惕地看着刑堂那扇已破碎的大门。 夙云汐终究没能自爆丹田,方才那一刹,她已运转灵力至假丹田濒临崩溃,不料贸然被殿外之人中断,尽管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也气血翻涌,奄奄一息。她无声地望了殿外一眼,终究没能撑住,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唔,最近更新都有点慢,惭愧QAQ~   ☆、第56章 替他人作嫁衣 刑堂大殿中的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顿时鸦雀无声,所有尚清醒的人都紧盯大门,等待着来人现身。 数息过后,只见两名身负长剑的修士一前一后昂首阔步而入,前者年纪稍大,面上线条绷直,下巴上留着些许青髭,周身带着一种如剑锋般凌厉的气势,后者的气势与前者相似,虽不及前者,但是面容冷峻,目光深寒,同样不容他人忽视。 凌剑锋峰主破空道君及其座下大弟子白奕泽,殿中众人一下子便认出了两人的身份,面露惊疑与警惕。 只是破空道君却不将这些人放在眼内,瞥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夙云汐道:“这名弟子,我凌剑锋收下了!”说罢便以灵力拽起了夙云汐,将她仍至身后,白奕泽顺势接住她,小心地抱在怀中。 浮罗道君与莘家、顾家两位老祖恨得牙痒痒,明明已经计划好一切,不想竟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生生地坏了他们的好事。 要说如今在青梧门,他们这一派的势力可算是最大的,唯一顾忌的只有掌门一脉以及凌剑锋那群剑修。掌门一脉因掌门大限将至而后继无人之故,如今已呈衰败之势,只要明面上不被抓住把柄,那么这一脉在大多数时候都奈何不了他们,绕一个大圈设计陷害夙云汐也是因此故。凌剑锋那群剑修倒是强悍,寻常招惹不得,但是这群剑修大多是嗜剑如命的疯子,鲜少理会门中各种事务,碍不了他们的路更不会主动与他们作对,因而他们平素行事只需顾及着些,尽所能不打扰到那些剑修修炼即可。可谁想到,今日这俩剑修不好好地留在凌剑锋修炼,竟跑到刑堂管起了旁人的闲事来。 “破空道君此话是何意?夙云汐待罪之身,正在刑堂受审,道君若强行将她带走,这是要将门规置于何处?”浮罗道君高高地站在殿堂之上沉声说道,他心思倒是慎密,既不敢彻底惹恼破空道君,又顾及着自己的面子,只能拿门规来说理。 “门规?实力便是门规!我破空想要的人,谁若敢抢,便是与我的焚天剑作对!”破空道君不屑地咧嘴一笑,拔出了身后的长剑,一举插|入殿堂中间,剑身锋利无比,入地三分,随之而发出的剑气向外扩散,震得殿中修为不堪的筑基修士们经脉混乱,纷纷吐起了血,就连三位元婴修士的身形都禁不住颤了一下。 破空道君此人虽不爱管闲事,但性子却霸道蛮横地紧,他决定下之事,谁若敢加以阻拦或忤逆,多半不会落得好下场。单论实力,破空道君在门中只怕无人能及,元婴后期,除了闭关中掌门,门中修士就数他的修为最高,更何况他还是剑修,战力非同小可,即便是元婴大圆满的掌门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胜他。 浮罗道君三人都只是元婴初期,三人加起来胜算恐怕也只有一半,实力悬殊,他们自是不敢贸然出手,可是若就这么放任破空道君带走夙云汐,他们又不甘心,因而一时间都沉默不语,看着殿中那柄仍散发着凛然剑气的长剑暗自思量。 虚伪的莘家老祖自然不愿在此时当出头鸟,他坐在一旁,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地观望着事态发展,浮罗道君也有着自己考虑,皱着眉,一言不发,最后是顾家老祖最先沉不住气,拍案而起。 “破空!夙云汐残害同门,证据确凿,而你竟枉顾门规,包庇罪人,本君虽实力不如你,但捍卫门规,便是殊死一搏,亦不言辞!”他吆喝道,目光瞥了一眼莘家老祖与浮罗道君,他以为,三人既为盟友,理当相携相助,三人合力,破空道君未必不会忌惮。 只可惜,他却错估了自己的盟友与敌人。 莘家老祖与浮罗道君久未有动作,破空道君倒先动起手来。 焚天剑被拔起,裹着雷霆万钧般的气势穿刺而去,直击顾家老祖的心脏。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来不及筑起灵力防护罩的顾家老祖瞬间被击伤,整个人被推后了数十丈,刑堂大殿厚实的墙壁都被他砸了一个大窟窿,若非身上那身法袍的品质还不错,只怕身体也要多一个大窟窿。他跌坐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看着破空道君的眼中多了许多畏惧,挣扎了片刻,竟没能站起来。 见此状况,莘家老祖与浮罗道君愈加不敢发声了。 破空道君鼻腔中喷出一声冷哼:“证据确凿?本君方才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你们这些所谓证据根本子虚乌有,单凭三言两语便要行搜魂之刑,如此“门规”,真当本君是好糊弄的不成!” 他收回了焚天剑,眼角余光扫到了悬浮于浮罗道君身侧的作为夙云汐残害同门证据的影像石,长袖一挥,将之击得粉碎,然后示意白奕泽带夙云汐离去,至于夙云汐是何人,又是否真的残害同门,触犯了门规,这些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在他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工具,替白奕泽破除心魔的工具。 白奕泽抱起夙云汐,默不作声地御剑而起,遁作一道白光。由始至终,他都只一言不发地拥着夙云汐,冷眼看着殿中的一切。 刑堂大殿这一翻变故可谓于某些人而言可谓惊心动魄,而事实上从破空道君与白奕泽出现到他们完全消失于天际,也不过片刻功夫。 莘乐站在大殿中央,方才被元婴修士的威压波及,她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她却无暇顾及,只怔愣地凝视着白奕泽那遁光消失之处,内心几近疯狂。 自白奕泽踏入刑堂大殿开始,她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他,然而他的目光却只徘徊在破空道君与夙云汐身上,从未在她身上作片刻停留。她想不明白,为何白奕泽会出现,为何他会救夙云汐,明明她都算计好了,白奕泽不来当执刑者也就罢了,可为何偏偏是他破坏她的计划,叫她先前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愤怒、困惑、不甘接踵而至,心中疯狂的纠结叫莘乐原本已混乱的气血越加躁动不安,在她的经脉间横冲直撞,鲜血涌上她的喉头,喷薄而出。 *** 凌剑锋的介入叫夙云汐残害同门一事不了了之,数日之后,门中传出了一件大事,凌剑锋的大弟子白泽真人将在两日后举办双修大典,而即将与白泽真人结为双修道侣之人,竟是近日在门中备受争议的夙云汐。 得知这个消息,最坐不住的人自然是莘乐,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功亏一篑也就罢了,竟然还为他人作了嫁衣裳,成全了夙云汐。夙云汐要与白奕泽结为双修道侣,那她算什么? 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内伤尚未痊愈,焦虑慌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凌剑峰,想要向白奕泽讨一个说法。 莘家老祖自然乐见其成,破空道君介入,他们这些长辈便不好再出手,若是小辈能成事,那是再好不过。 莘乐不顾其它弟子的阻拦,闯到了白奕泽面前。 白奕泽此时正在站在一处悬崖之前,任崖上的清风吹拂着他的长发与衣摆,他的面容仍如往常一般冰冷,但是周身的凛冽却似减了几分,叫接近他的人有一种感觉,他此时的心情似乎不错。 可是这样的感觉于莘乐而言却是一种催生愤怒与嫉恨的毒药。 他为何心情不错?因为即将能与夙云汐结为双修道侣么? “白师兄……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夙云汐?我莘乐哪一点比不上她?”莘乐走到他身后,揪着胸前的衣衫不甘地问道,病容满面的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只是她的眼底深处的暗影却出卖了她。 白奕泽转身面无表情地瞥向她。 若白奕泽处于寻常状态,或许只当莘乐是空气,根本不会理会她,可如今的他正被心魔所困,尽管心魔暂时被压制,但仍时常影响他,比如心情,比如行动。 此刻他看着莘乐,心中厌恶不已。装模作样又心肠歹毒的女人!他想道,想起了碧灵秘境中她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与孙皓睿双修的画面,不由更觉恶心,又将“女人”二字换作了“荡妇”。 “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脸面出现在我面前。”他说道,与往常的冷漠无情不同,仿佛多了一些邪肆。 “白师兄……”莘乐似乎也感觉到不妥之处,言语有些疑惑与迟钝。 这不是平常的白师兄,她惊恐地退后了一小步,不料白奕泽竟突然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的颈项,五指渐渐收紧。莘乐的呼吸顿时变得困难,她使劲挣扎着,怎料白奕泽的手却坚固至极,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半分。 白奕泽的目光极为森冷,又带着几分邪气,仿若一条缠住猎物的巨蟒,没有同情,只有肆意。莘乐怕了,此刻的她丝毫也不怀疑,白奕泽真的会杀了她! “白……师兄……救……命……”她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个字。 居然还向他求救?白奕泽冷笑,并未急着杀死她,讽刺道:“救命,呵……你三番四次从中作梗,意图杀害夙师妹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你问你哪一点比不上夙师妹?哼,肮脏如你,连替夙师妹提鞋都不配!” 莘乐一愣,双目刹那之间变得空洞无比。 肮脏,原来在白奕泽心里,她的评价竟然是这么两个字。 白奕泽的五指仍在收紧,也许再过不久,她便身死道消,但是她却已无力再挣扎。 孙皓睿匆匆赶来时,莘乐已经气若游丝,他急忙向白奕泽求饶:“白师兄……白师叔,请饶莘师姐一命。师叔喜事在即,若此时开了杀戒,怕是不吉利。” 白奕泽闻言,瞥了孙皓睿一眼,良久方道:“也对,或许夙师妹更愿意亲自处决她。”他将莘乐甩开,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给自己施了一道清洁术方漠然而去。 崖上清风依旧,莘乐奄奄一息,孙皓睿站在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及其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错误,师叔目测要下章才肥来~~ 这么大一盘菜,男配也要掺一脚的~~啦啦啦~   ☆、第57章 乖等我回来 “肮脏如你,连给夙师妹提鞋都不配!” 莘乐捂住耳朵,面上尽是狰狞,白奕泽的话语似乎仍环绕在侧,她不想去听,却始终挥之不去。她想了许多,最终还是将错误归在了夙云汐身上。倘若没有夙云汐,她不会急于求进而与孙皓睿双修;倘若她没有与孙皓睿双修,她就不会被白奕泽碰上,白奕泽就不会嫌弃她;倘若白奕泽没有嫌弃她,她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的田地。 一切都是夙云汐的错,如果没有夙云汐,那么明日与白奕泽举行双修大典之人理应是她…… 嫉恨疯狂侵袭了她的双眼,若此时她周围有人,定能看出她眉心处亦有一处阴影,墨色的纹路在她面上攀爬着,妖异至极。执念成魔,说的便是莘乐这般的状况,但是她明知如此,却没有丝毫压制之意,更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大抵,究竟是心魔控制了她,还是她吞噬了心魔,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墨色纹路很是狡猾,孙皓睿找到莘乐之时,它便已消失无踪,就连眉心的阴影也消散,额头光洁,了无痕迹,除却那眼中依旧存在的疯狂,旁人观不出任何端倪。 孙皓睿见莘乐养伤中仍恨意重重,神色有些复杂。 “师姐,事到如今,不如就此作罢吧。”他说道。算计了这么多次,失败了这么多次,他也累了,夙云汐搭上了凌剑锋,往后只会更难对付,若他们再贸然出手,只怕会自取灭亡。 莘乐听闻他的话,蓦然抬头看他,肩膀因怒意而颤颤发抖:“作罢?不!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白师兄的双修道侣,只有夙云汐不可以!” “为何只有夙云汐不可以?,只要不是你,是不是夙云汐又有何不同?”孙皓睿不以为然道。其实他最近也曾反思,夙云本身于他而言是没什么深仇大恨,如果不是因为几位老祖总忌惮着夙云汐,莘乐又处处针对她,而他又仰仗着莘乐,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行事,那么他根本没有与夙云汐为敌的必要。 可莘乐并不这么想,她仰望着天空冷冷发笑:“呵呵,孙皓睿,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就算我们如今收手,夙云汐就会放过我们了么?不,她不会!夙云汐与我注定了永世为敌,不死不休。而你,我莘乐的一条狗,你也一样,注定了永世与她为敌。” 孙皓睿捏了捏拳头,凝视着眼前这个疯狂得陌生的女修,双眉紧皱:“你这又是何必……若只是夙云汐也就罢了,可是凌剑锋,我们又何必主动送上去送死?暂且收敛一翻,养精蓄锐,或许日后还能找到机会……” “闭嘴!”莘乐怒目横眉地打断他,我不会让夙云汐成功与白师兄结为双修道侣的,绝对不会!”夙云汐若真的与白奕泽结为道侣,那她算什么?她做了那么多就竟算什么?她绝不容许,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一个笑话。 “要如何才能阻止他们举行双修大典?”她揪着自己的头发沉思,喃喃道:“啊,对,白师兄不是看到我与你双修之后觉得我肮脏么?如果让他看到夙云汐也在你身下承欢,那么……呵呵……不错,就是这样,孙皓睿,我要你去毁了夙云汐的清白,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夙云汐才是那个在婚前便失了清白的肮脏女人……” “你……”孙皓睿睁大了眼,感觉很是不可思议,“你疯魔了。” “闭嘴!孙皓睿,你没有评判我的资格!更没有权利违背我的命令!别忘了是谁让你拥有了今天的实力与地位。” 孙皓睿一顿,面上厌倦与轻蔑之色一闪而过,他目光幽深地凝视了她一阵,沉声道:“我明白了,既然你让我去做,那我自然不会违背,只是希望,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他缓缓叹息,想起了少年时那惊鸿一瞥与美好的幻想,如今都化作了泡影,眼前的女修已不复当初,那个温婉动人,若高岭之花般女子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执念成魔,狰狞而可怕的疯妇。 白奕泽与夙云汐的双修大典便在明日,孙皓睿既答应的莘乐便不会食言,是以,趁着夜色,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凌剑锋。凌剑锋弟子实力强横,因而并不注重峰上的防护结界,他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 夙云汐被安排在凌剑锋的一个客院之中,尽管非主院,客院中亦张灯结彩,处处都贴着大红双喜,鲜艳的红绸随风飘舞。院中行人不多,唯有三两个侍女偶尔进出,孙皓睿引开了那些侍女,步入夙云汐的房中。 室内灯光昏黄,夙云汐正躺在床上,双目轻闭,昏睡不醒,而身上已然换了一身大红的嫁衣。左右无人,当事人又沉睡不醒,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孙皓睿伸出手,缓缓靠近夙云汐,正欲速速完事离去,不料手刚碰到夙云汐,便叫一道绿光反弹回去,后背撞上了一方桌子,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孙皓睿顾不得痛,定睛向夙玉汐看去,见她并未苏醒,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再一细看,却发现那绿光竟发自夙云汐身上,飘飘渺渺地笼了一圈,仿佛一个防护结界,为她挡住了外界伤害。 孙皓睿很是疑惑,正想探个究竟,不料室外竟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原来是他方才碰撞桌子的动静引来了侍女的注意,因不敢将自己暴露在凌剑锋弟子的面前,是以无奈之下他只得跳出了窗外,匆忙离去。 侍女推门而入,见屋中一切如常,困惑地眨了眨眼,寻思着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至于夙云汐身上那些绿光,她倒没有多在意,只当那是夙云汐昏睡中的自我保护手段。她在屋中转了一圈,关上窗户,脚步轻轻地走了出去,掩上房门。 身边发生了这么多事,夙云汐却一无所知,自刑堂上晕过去后她便没有醒来过,灵魂沉浸于识海之中,正与心中的魔念恶战。多日来的憋屈与恨意积聚,令她陷入了一种偏执之中,不在乎自己最后如何,一心只想着报仇雪恨,将那些伤她的,害她身边之人的恶徒全部打下地狱。 识海中的她坐于一片混沌之中,周围缠绕着一圈黑气,形单影只,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 “报仇!”她反复呢喃着。 “唉,我说你,怎么又将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空旷的世界中突然响起了一道爽朗而熟悉的声音。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了那个迎面而来的人,他姿态风流,桃花眼微微勾起,手中还抱着一个酒坛子,分明相别才月余,但她却觉得已经隔了上千年。 “师兄……”她低呼。 “莫尘说得不错,云汐这般,叫为师如何安心啊!”混沌世界中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夙云汐扭头,只见莫尘的身后又走上来一个人,威武英气,剑眉如锋,然而脸上却带着专属于她的仁慈的笑容。 “师父……”她再次低呼,强忍住痛哭的冲动,但是泪还是默默地流了下来。 “哎,怎么突然就哭了。”两人略慌张地小跑了过来,在夙云汐面前蹲下。 莫尘举起袖子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抱怨道:“敢情我上一回说的话都白说了,说了要你好好的,你就给我弄成这么一个德性。” 青逸真人亦绷起了脸:“为师记得当时让你好好活下去,你如今这模样,着实让为师失望!” 夙云汐看着他们不敢做声,她自认无颜与自家师父及师兄相见,莫尘的话引她想起了不久前她在低阶灵兽院中所下的决心——韬光养晦,修炼变强,待突破进阶,傲视修仙界,再谈复仇事。 可惜她的觉悟到底不够,被人一击,又险些陷入了虚妄,虽说那日在刑堂上欲自爆丹田与敌人同归于尽乃迫不得已,那么事后她仍被仇恨蒙蔽着双眼,这便是偏执了。 仇恨要报复,但仇恨绝对不是一切。 她很是庆幸,如果不是青逸真人与莫尘在这关键时刻出现,只怕她至今仍未警醒。 “对不起,师父,师兄,我知错了……”她低下头,轻声说道。 青逸真人捋了捋胡子:“嗯,知错便好,但仅仅知错还不够。你可想清楚了,往后自己该如何?” “该如何?自然是继续努力修炼。” 夙云汐理所当然地回道。 “为何而修炼?复仇么?” “自然不仅仅是复仇,还有……” 还有什么?夙云汐一时半会却说不上来了。莫尘在旁边悄悄地向她眨了眨眼,双手握紧拳头,对着空气随意比划了几下。 是了,还有为了不再叫他人欺侮,保护自己,保护身边重要的一切!为何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因为她实力不足,境界不高!在失去一切的时候再谈复仇有何意义?人死不能复生,不如趁拥有之时好好守护! “为了守护,不再失去……” 她喃喃地说道。 青逸真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捏着胡子欣慰道:“正是此理,若你为复仇而将自己陷了进去,那这仇不复也罢。云汐,你还不明白么?守护,这便是你的道!” 道?夙云汐一愣,仿佛长久的黑暗终于迎来了黎明,万丈光芒普照,豁然开朗,经历了一翻曲折,觉悟愈加深刻,就连心境也松动了,进了一个大阶,往后修炼只要修为足够便可自然进阶,再无心境之困。 “云汐,铭记此刻心中的觉悟吧。记住,你绝非一无所有!”青逸真人的声音变得悠长而模糊,与此同时,他与莫尘的身影也在渐渐变淡。 夙云汐擦了擦眼角的泪,目送着他们消失,其实她明白,此刻她正处于自己的识海之中,青逸真人与莫尘都只是幻影,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谢谢你们,师父,师兄……”她由衷道。 青逸真人与莫尘的身影最终消散,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绿光。 绿光?夙云汐不由疑惑,蓦然想起了那个总穿着绿色道袍的人,继而想到了某种可能。 “师……叔?”她迟疑地唤道,念头一转又觉得有些可笑,那个冷心冷情的人,打从她离开凌华锋后便没有出现过,又怎会费这么多心思进入她的识海为她解惑?连莫尘陨落他都无动于衷呢!她因自己心底无端生起的一点小期待而自嘲,眸光微垂,唇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那绿光在听到她的轻呼后竟停止了消散,凝固在半空飘忽了许久,仿佛在温柔地凝视着她。片刻后,那绿光再次凝聚,重新幻化作人形。绿色道袍,流光倾泻,清雅温润,如沐春风,竟然真的是青晏道君。 夙云汐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青晏道君却似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唇角噙着一丝微笑,缓缓靠近她,仿佛两人从未因隔阂而分离,那些争执与怨恨不满亦从不存在。 他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大手轻揉着她头顶的发丝,细语温言。 “乖,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噢~~下一章才是抢亲啊~   ☆、第58章 师叔要抢亲   天微微亮,夙云汐便醒了过来,带着一脑子的疑惑睁开了眼。她疑惑着,青晏道君为何会出现在她的识海之中,他那么做目的何在,她是不是误会了他;亦疑惑着,自己为何会处于这么一个陌生的房子里,平素穿惯了灰色道袍也变作了一袭大红的嫁衣。她不是在刑堂晕倒的么?怎么一醒过来,感觉天地都变了一个样。 不待她理清楚思绪,屋外便传来了一串脚步声,未几,几个粉衣侍女端着许多妆面钗环之类的物什推门而入,说是要替她梳妆。 夙云汐莫名奇妙,细一打听才知道,那日刑堂之上,破空道君与白奕泽师徒出其不意地出现将她带走,叫莘乐等人的阴谋中断,而今日居然是她的大喜日子,她与白泽真人举行双修大典的日子。她瞬间就懵了,老半天才想起白泽真人就是白奕泽,她曾迷恋过的人。只是,不管那人是谁,她都不能允许自己这般糊里糊涂地将自己嫁了!她推开了那些侍女,拒绝她们的靠近。 侍女们苦劝无效,无奈之下只得请出了凌剑锋峰主破空道君。破空道君也是个狂人,哪由得她违背他的意愿,他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伴随着霸道强横的元婴威压,压得夙云汐四肢发软。 “要么死,要么成为奕泽的双修道侣!”他只给了她两个选择。 夙云汐被压得喘不过气,咬牙扶着一侧的桌沿勉强站着,兀自腹诽:这不是明摆着逼婚嘛!这不是凡人界和话本里面才能见到的陋习么?怎么在修仙界也有!这些可恶的、仗势欺人的元婴道君! 夙云汐才方参透了自己的道,这会儿自然不想死,可是她也不愿嫁给白奕泽。若是时间倒退回到三十多年前,她或许会欣喜万分,可如今,白奕泽于她而言不过一个寻常的同门师兄,再要她嫁他就叫她为难了,不愿委曲求全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心底有一个念头,她要嫁的另有其人,虽然那个人是谁她并没有头绪,但她知道,那人绝对不是白奕泽。 她莫名地想起了不久前在识海中青晏道君对她说的话,他要她等他回来,或许,她该再相信他一次? 破空道君的威压持续了许久,直到白奕泽出现在夙云汐面前才收了回去。一甩袖,将空间留与了白奕泽与夙云汐。夙云汐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白奕泽,目光中夹着怒意。 “白师兄,我以为你至少应该是一个光明磊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至少会尊重他人的意愿。”她嘲讽道。 “夙师妹……”白奕泽抿着唇看了她一阵,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袭与夙云汐的嫁衣配套的大红衣袍,面上露出一丝愧色,“抱歉,师命难为。” 他倒是没有欺瞒她,将自己受心魔所困之事和盘托出,并言明要她与他结为双修道侣的苦衷。如今的他时而清醒,时而被心魔所控制,只能趁着这片刻清醒的时机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夙云汐,盼她念着过去的情意,真心实意地嫁与他。 “情非得已,只能委屈夙师妹了。”他说道。 夙云汐讶异与白奕泽患了心魔之事,但心中却越是愤愤不平,什么双修大典,什么共赴大道的伴侣,说得倒是好听,其实不过当她是解除心魔的道具,这师徒俩未免欺人太甚! 她冷冷一笑道:“嗤,既然知道委屈我,为何不直接取消了那所谓的双修大典?解除心魔的方式那么多,并不是非要我嫁你不可。” 白奕泽愣了片刻,尽管明知她的话有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是不想赞同她,仍然用师命难为一词说服着自己。大红嫁衣衬得夙云汐面色红润,明艳动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中忽而一动,想起了心魔幻境中她与他缱绻温存的模样,不禁愈加期待即将到来的双修大典。 他靠近她,欲牵起她的手,夙云汐眼疾手快,灵巧地避开了他,只觉眼前之人处处透露着诡异,一时也分不清他究竟是清醒着,还是被心魔操控着。 面对夙云汐的防备,白奕泽亦不恼,只略低着头,眼神微沉地扯了扯嘴角:“师妹如今倒是避着我,想当年你可不是这般。” 她气愤地驳斥:“你也知道那是当年,今非昔比,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堂堂金丹修士,竟逼婚于一个低阶女修,也不传出去叫人笑话!白奕泽,倘若你还有一丁点理智,便放我离开!” “不!”白奕泽沉默片刻,深深地看了夙云汐一眼,“师命难为,夙师妹还是安心地待着双修大典吧!至于师妹心中对我的恨意,不过因多年积怨所致,他日积怨若得以化解,或许便知今日本不必抗拒。” “夙师妹。”他顿了顿,“你我本应是道侣,不过因过往种种而错过彼此多年,如今,正是你我纠正过错之时。” 纠正过错你妹……夙云汐忍着掀桌子的冲动,她怎么不知道白奕泽此人还能这么厚颜无耻?难道她在碧灵秘境时拒绝澄清得还不够清楚么? 夙云汐的反应,白奕泽并没有在意,他看了一眼侍女们端进来的妆面钗环之类,又看向夙云汐,负手道:“既然夙师妹不喜妆扮,便将这些东西端下去吧,师妹天生丽质,这等俗物反倒是累赘。” 侍女们依言而行,端着那些妆面钗环与白奕泽一同离开,房门再次被关上,屋内只余夙云汐一人,依旧愤愤不平。更可恨的是,白奕泽竟然还找了不少高阶弟子在屋外看守着,筑基与金丹皆有,叫她欲逃而无门。 夙云汐闷闷地坐在床沿,思虑着该如何逃出去,手搁在一旁,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屋内很是安静,使得那轻敲声愈加清晰。 因左右无人,小胖墩木灵便现出形来,慢吞吞地爬到床上,见夙云汐心事重重,也不像往常那般一现身就嚷着要吃肉,只趴在一旁看着她,目光闪烁。也不知过了多久,它突然站了起来,低头揪住夙云汐的衣袖,声音软软糯糯地说道:“主人,其实……” *** 时间点滴流逝,不知不觉间黄昏已降临大地,斜阳夕照,正是凌剑锋上的双修大典举办之时。 白奕泽身着一袭大红衣袍,高高在上地站在凌剑锋主殿之前,他目光远送,眺望着峰上客院所在的位置,或许是暮光映照的缘故,此时的他看起来竟不如往常般冷峻,面上添了少许柔和,隐隐地透露着期待。 破空道君早早地便坐在殿中的主位之上,等着白奕泽与夙云汐来行拜礼,而主殿周围还聚集了许多宾客,凌剑峰在青梧门中虽不掌权,但因其强横的实力,其它各峰都不敢忽视,因而几乎每座峰都派了人来,就连前几日才与他们有过争执的刑堂、莘家以及顾家都不例外。 莘乐站在角落处远远地看着白奕泽,手握得紧紧的,她想冲上去站在他身旁,她想换上一袭配套的红衣与他比肩,可是她不敢,颈上的的捏痕还在隐隐作痛,一闭眼,他那幽深恐怖的眼神与充满杀意的面容仍在脑中浮现。 孙皓睿就在她身旁,是不是斜目看她一眼,观她满面嫉恨不甘又因恐惧而裹步不前的模样,不禁轻蔑冷笑,过去她还会在人前掩饰,叫人以为她温婉美好且单纯善良,如今的她竟是连掩饰都顾不上了,也不知那些将她视为心中女神的少年们得知她的真实面目后会作何感想。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几个不断往这边观望的年轻弟子,唇角一勾,身体错开了一些,却什么也不说与莘乐。 斜阳渐渐西下,天色越来越昏暗,吉时已至,破空道君早已遣了弟子到客院中请夙云汐,但不知为何,新娘竟迟迟不出现,就连派去请人的弟子亦始终没有回音。 又等了片刻,仍未见新娘现身,众人疑惑,底下已经有些宾客开始窃窃私语,最不耐烦的自然是破空道君,在众人面前被落了面子倒是其次,他最受不得的是竟然有人敢违背他的命令,冒犯他的仙威。他横眉竖目,豁然起身,一掌拍碎了身下的千楠木宽椅,元婴威压隐隐释放,吓得一些修为不高的弟子怯怯懦懦地退后。 居然还有人敢违抗破空道君的意愿拒绝与白泽真人结为道侣,当真是胆大包天,不知好歹!宾客中有人想道。不过也有人认为她不畏强势,实乃胆识过人,比如混在宾客中不甚显眼的紫炎魔君,他仰望着不远处某片天空,低声地笑了起来:“呵呵,不愧是我看好的孩子,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新娘不在,这场双修大典自然举办不下去,白奕泽面色越来越沉,眉心阴影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要喷薄而出。破空道君压着怒气又派了几名弟子前往客院,不料居然还是有去无回。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吉时即将过去,破空道君终于怒不可遏,气势汹汹地踏出了主殿,越过白奕泽向客院走去。不料此时,不远处客院的上空竟有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继而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啊!居然是修士结丹的天像!”人群中不少人在惊呼。 这种时候在凌剑锋的客院,究竟是谁在结丹?就不怕叫他人破坏中断么?众人纷纷猜测,速度快之人更是早早一跃而起,飞向了客院。 客院的某个屋子上空雷光阵阵,屋子倒是仍完好无缺,只是安静得异常,而屋子之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数个弟子,闭着双目,竟是都昏迷不醒。 这般状况之下,屋中结丹之人自然不难猜出,除了夙云汐基本不作他想。但是众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数日前还呆在低阶灵兽院的人,突然就结丹了?结丹又不是筑基,就是坐上顶级的飞行法器也没这么快呀! 夙云汐结丹最不利的自然是莘家等人,莘家老祖此时也顾不得面子了,暗暗地在手中扣了一支银针,意图寻机及早将她击杀。 莘乐则僵硬地站在原地,神色晦暗至极,目光紧盯着前方的屋子,满眼的不可置信。夙云汐居然结丹了?她怎么可以结丹! “不,不可能,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夙云汐……”莘乐喃喃说道,神情恍惚。她想起自己,为了尽快结丹不惜与孙皓睿双修,却始终无法突破瓶颈,可夙云汐什么也没做,凭什么就能结丹?夙云汐已经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白奕泽的青睐,得以与白奕泽结为道侣,而她,只剩下那么一点修为上的优势而已,天道不可能这么不公平,连她最后这么一点优势都要剥夺。 “不,我不能输,绝对不能让她结丹!对,结丹之后修士会变得很脆弱,我只要在那个时候出手杀了她,对,杀了她……”她迈开了脚步,身体微晃地向前走。 孙皓睿一把拉住了她,冷笑道:“你做什么?自取灭亡么?” 莘乐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回头双目空洞地看了他一眼:“放手,孙皓睿,别忘了是谁造成了这一切,若不是你昨日没有成功毁去了夙云汐的清白,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呵……既然你愿意去送死,便去吧!”孙皓睿甩开了她,转身与她拉开了距离。 不过莘乐到底没有成功靠近那屋子,素来霸道强横的破空道君容不得旁人在他的领域里无视于他,而夙云汐正好触到了他的禁忌。他拔出长剑怒吼一声,顿时客院周围狂风大作,将那些修为不堪的围观者全部清了出去。 “竟敢无视本道君的命令,当真狂妄至极!”他运转灵力,叫手中长剑裹满剑气,继而一击挥向那结界,意图以强力破之。 白奕泽暗暗地为夙云汐担心,但终究没有阻止破空道君。 剑气入腾龙般席卷而去,所致之处树木横折,屋墙倒塌,方才还完好无缺的客院顷刻间便成了一处废墟,然而叫人意外的是,屋中结丹之人并未受这道攻击影响,屋墙倒塌之后,露出了一小方浅绿色的结界,看起来薄薄的一层,却坚固无比,恰到好处地将人保护在其中。结界中人正是夙云汐,她身着大红衣袍,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置于身前,因正在结丹而全身泛着金色的流光,远远看去,美得不可方物。 破空道君怒发冲冠,万万想不到在青梧山境内竟然还有能在他的攻击之下纹丝不动的结界!他再次蓄力,长剑之上裹起更为强盛的剑气,向着结界挥出更强劲的斩击,剑势惊天,以致大地开裂,尘土飞扬,眼看即将触及那结界,不想此时结界之后竟然无声地出现了一道绿色的弧光,看似寻常且无力,却正面迎上了那剑势滔天的斩击,两者相撞片刻,一个低调不起眼,一个霸道张扬,然而最后却是那不起眼的弧光胜了几分,一丝一缕地化解了那霸道张扬的斩击。 居然还有人能挡下破空道君的全力一击?围观之人吃惊不已。 夙云汐仍在结丹,那弧光自然不可能出自她手,众人紧盯着结界后方,纷纷猜测着来者是谁。 却见一道颀长的绿色身影自结界之后缓缓地步出,长身玉立,清雅卓绝,他手中执着一支树枝,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我的人,可不能任由你们随意欺负!”他噙着笑,不轻不重地说道,清冷的目光直视前方,仿佛是在看破空道君,又似乎是越过了破空道君,在看他身后的白奕泽。 几乎是同一时间,破空道君与白奕泽手中的长剑都因战意而自发颤动了起来。   ☆、第59章 成功结丹 时间倒回至数个时辰之前,夙云汐被困在凌剑锋的客院之中,周围有不少筑基或金丹修士看守着,叫她不得脱身,只能坐在屋中憋这一口气思考出路,此时,小胖墩木灵蹦了出来,坐在她身旁陪着她,犹犹豫豫,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揪住了她的衣袖。 “主人,其实……” 它松开手,慢吞吞地爬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低下头努力地翻找自己的储物空间,不多时竟翻出了四块晶莹剔透的晶石,晶石的外形与木灵的本体无二,颜色却各不相同,赤红,深蓝,金黄,土褐,四色相互辉映,炫丽无限,璀璨夺目,更让人心荡神摇的是那几块晶石之上所蕴含的逼人的灵气,仿佛仅远远看着,便可神清气爽。 “这是……四灵?”夙云汐眼尖地认了出来,却还是不敢置信。任谁也不会想到,自己心心念念,寻了许久也不得线索的东西,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小胖墩挠着脑袋,不甚自在地点了点头,向夙云汐道出这四块晶石的来历。 原来,这四块晶石当真是四灵,赤红者为火灵,深蓝者为水灵,金黄者为金灵,土褐者为土灵,四者与木灵同属一列,与木灵唯一的不同是,这四灵中并无依附灵魂。至于这四灵为何会出现在小胖墩手里,却要从小胖墩的身世说起。 金灵、木灵、水灵、火灵、土灵乃天地灵力孕育万年而生,本体为晶石,因灵气滋养而渐渐生出了灵识,继而修成完整的灵魂,为稀世灵物。五灵本分散各地,各不相识,后来先后认了一位仙界大能为主,因而得以相知相伴。五灵跟随着那位大能一同修炼了数千年,修为不断增加的同时,感情亦在持续加深,后来大能与金、水、火、土四灵得以渡劫飞升,唯有木灵因平素贪吃且修炼疲懒而被落下。 大能与那四灵自然舍不得木灵,却无可奈何。因灵修与人修、妖修等不同,渡劫飞仙后便可脱离凡胎,原先作为本体的晶石便无用了,四灵不愿木灵在下界孤单寂寞,便将各自的本体晶石留与它以作念想,而那位大能则为木灵制造了碧灵秘境,为其筑建了一个安全之境,叫它得以安心修炼,等待新的有缘人。 四灵的本体晶石中虽无灵魂,但其中所含的灵力却不减分毫,用来做假丹田的阵基自然是最好不过。夙云汐丹田尽碎,亟需灵物升级假丹田的阵基,而碰巧木灵因贪吃懒惰而被迫留在下界,身上还带着留作念想的其余四灵的本体晶石,二者更在机缘之下相遇并且订立了契约,种种巧合,可见天道冥冥中自有定数。 “所以,你就是因为贪吃偷懒才被困在碧灵秘境,然后被我遇上的?”夙云汐哭笑不得地问道。 小胖墩又羞涩地点了点头,胖乎乎的脸蛋微微红了起来。 “前任主人让我留在碧灵秘境那一方独立的空间里等新的有缘人,小木在等了几千年,才等到了主人,本来应该早点将四灵的本体晶石给主人的,可是……小木不舍得它们……” 夙云汐看着它那皱着小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倒没有埋怨它先前的隐瞒,只觉得它这模样挺逗人的,便轻笑道:“原来如此……那你如今为何又愿意拿出来了?” “这……”小胖墩斜睨了她一眼,目光中略带嫌弃,“还不是因为主人你实在太弱了!” 夙云汐呼吸一窒,唇角抽动了几下。 “照主人现在这般缓慢的修炼进度,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渡劫飞升呢?你我一荣俱荣,岂不是连累了我?为了能尽早飞升仙界,我只好将这些晶石拿出来,哪怕我……还是非常不舍……”小胖墩扁着嘴,目光锁在那四块晶石之上,眼珠子水汪汪的,仿佛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似的。 夙云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将四块晶石抱了起来,而后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放心吧,这些晶石即使被我收入了丹田,你也是时常能见着的。” 小胖墩脑袋一歪,眨着眼心思了良久,喃喃道:“好像是……” 夙云汐无语。 既然小胖墩都将晶石拿出来了,夙云汐也不矫情,她抱着四块晶石盘膝坐好,灵力再手中运转,缓慢且有序地将它们纳入丹田之中。小胖墩见状亦不再多语,化作一道绿光也钻入了她的丹田,窝进自己的本体晶石中呼呼大睡。 夙云汐的假丹田中因金、水、火、土四系阵基替换为四灵而顷刻间扩大了数倍,而它们所蕴含的磅礴灵力更是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奇经八脉,并在假丹田中洗练、凝聚……最终沉淀作夙云汐的修为。 这一翻变化在夙云汐体内可谓翻天覆地,尽管它给她带来了刺骨的剧痛,但同时带来的益处亦是巨大的,她的修为节节攀升,不过小半日便恢复到丹田尽碎前的境界,且势头不减,直逼金丹。因前不久方心境顿开,此时的她并无心境上的阻碍,于是她咬咬牙,趁着良机一举冲击金丹。 周围的灵力卷作了一个漩涡,疯狂地拥入了这间客院小屋之中,未几,客院上空天色骤变,万里晴空顷刻间风起云涌,电光闪烁。 看守客院的弟子自是早已察觉到动静,然而不待他们探清楚异像的来由与禀告主殿,便纷纷晕了过去,甚至连袭击者的影子都没见着。 待客院中所有的看守者都倒下后,一道绿色的身影缓步靠近了小屋,见夙云汐正在专心结丹,便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轻叹:“到底还是鲁莽了。”语毕,他抬手结印,在她周围布下了一个防护阵,而后隐去身形,默默地守在一旁,直至破空道君与白奕泽等人出现。 天空中雷声滚滚,风驰电掣,而天空之下则是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两方势力对峙着,各自的武器都在嗡嗡地鸣动。破空道君与白奕泽一前一后站在,周围还有数个旁观的高阶修士,看起来人多势众,相比而言,青晏道君这方的势力却单薄不少,只有他一人,孤身而立,手中拿的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武器,而是一截树枝,看起来刚折下不久,枝头的树叶还青嫩着。然而即便如此,他仍从容不迫,不见丝毫惊慌或胆怯。 门中认得青晏道君的人甚少,纷纷好奇着,而认得他之人则惊诧不已。素闻青晏道君乃药物催成的元婴,实力只比金丹好上些许,与寻常的元婴相去甚远,因而门中几位元婴修士几乎都瞧不上他,只是他方才露的那一手却颠覆了他们一贯以来的认知。 轻而易举地化解破空道君那全力一击,莫说是药物催成的元婴,即便是寻常的元婴也不见得可以做到,由此可见传闻不能尽数当真。莘家老祖暗暗地抹了一把冷汗,期待着破空道君能重创青晏道君,最好废了他的修为或直接叫他陨落!原先只当青晏道君是看在莫尘的面子上才对夙云汐稍作关照,孰知他竟维护至此?若叫他得知他们所做的一切,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再者,若青晏道君的实力当真不输破空道君,那么,他们这一回怕是要难逃一劫了。 莘家老祖手中的银针捏得更紧,心中百味杂陈,却不敢妄动,更提醒自己的同伴们亦不要贸然出手,这场激战的主角是青晏道君与破空道君,而旁人,只需安心当那准备收取利益的“渔翁”即可。 莘家老祖这些细小的动作并未逃过青晏道君的双目,但他并未理会,清冷的目光中一扫而过,显然未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你是何人?”破空道君沉声问道,他不知青晏道君是何人,只知眼前之人不同于门中的其他修士,仅站在他面前便叫他战意滔天。 “青晏,她的师叔。”青晏道君淡然道,恰逢天空中落下一道蓝雷,直直地劈在护在夙云汐周围绿色结界之上,他轻轻一笑,拨开鬓侧一缕散落的发丝,姿态优雅至极,若一株青竹挺拔而立。 然而,这般姿态在破空道君看来却是轻蔑与不屑,他的怒火再次急剧攀升,长剑脱手而出,直面青晏道君,势如破竹,而青晏道君则轻轻松松地避过,挥动手中的树枝,与之激战起来。 空中的劫雷一道接着一道落下,雷电之间两道身影来回穿梭,时而碰撞,时而分离,法术与剑招的光芒交织,惊天动地,所造成的动静竟不亚于结丹雷劫。破空道君的招数气势逼人,每一式都雷霆万钧,威压无穷,青晏道君却依旧从容优雅,碧绿道袍衣袂飘飘纤尘不染,乍看之下竟是在激战中仍仪态万千的青晏道君更胜了几分。 白奕泽凝望着空中的优雅修长的身影,目光越来越沉,眉心的暗影加重,墨色花纹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突破桎梏,蜿蜒而出。 相貌、身份、战力、修为、气质、付出……无论是什么,青晏道君似乎都在他之上,根本不需要较量,他就已经输了,就好像青晏道君在碧灵秘境中所说的那样:离夙云汐远些,你没有近亲近她的资格! “没有资格……我为何会没有资格?白奕泽兀自喃言,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鸣动不已的剑。 “呵呵,白奕泽,你何时变得如此自卑,只看着对方的一些优势便畏缩不前?你认识夙云汐在前,你与她本是两情相悦。青晏道君算什么?他不过是她的师叔罢了,他才是没有资格介入你们的人……”识海中一道声音说道,与往昔一般,充满了蛊惑。 可白奕泽却已不会如最初那般与它辩驳,他顺着它的话语继续喃言:“不错,他才是没有资格介入之人……” 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他抬起了手中之剑,忽视周遭各种怪异的目光,一步一步地接近了青晏道君与破空道君激战的中心,运聚灵力,起剑,继而向着目标斩击。可是,他却忘了,自己如今只是一个金丹修士,哪怕战力不凡,贸然闯入元婴修士的战斗当中亦是自寻死路。 青晏道君轻轻抬起手中的树枝便化解了白奕泽的斩击,他瞥了他一眼,而后微微地错开了身。破空道君刚蓄力完毕发出了一式大招,本以为能一击命中青晏道君,孰知青晏道君竟避开了,那大招没了阻挡,竟直直地攻向了白奕泽。 “奕泽!” 破空道君急喝一声,匆忙赶过去拉开白奕泽,自己则因中断那大招而被灵力反噬,受了不轻的伤。两人跌落地上,破空道君吐出了一大口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白奕泽:“奕泽,你疯魔了不成!” 白奕泽一愣,目光稍稍地恢复了清明,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看着受伤的师父,面露愧色。 青晏道君倒没有趁人之危,他抬头看向了空中的雷云,修士结丹的最后一道劫雷将将落下,轰得一声在夙云汐周围的结界之上炸开。 片刻后,烟云尽散,浅绿透明的结界亦随之解开,叫独坐于结界中之人清晰地呈现他人眼前,她一身红衣,容光焕发,周身的金色流光仍未散尽,萦绕相衬,映得她姿容艳绝,风华无双。这般姿态,显然是已经结丹成功。 青晏道君见状,宛然一笑,扔开手中的树枝纵身跃下,缓步走向她。 不料此时身后竟传来了一道声音。 “慢着!”白奕泽突然站了起来,焦急地说道。 青晏道君停下脚步,默不作声地等着他的下文。 白奕泽也说不上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绝不能叫青晏道君带走夙云汐,否则,自己这辈子便将永远失去夙云汐。他眸色一凝,沉声道“你不能带走夙师妹!今日乃我与师妹的双修大典。我与师妹两情相悦,即便你是她的师叔,也阻断不得!” “两情相悦?呵……”青晏道君无端地一笑,信步走到夙云汐身旁,勾着她的腰将还未彻底从结丹中回过神来的她搂入怀中,亲吻着她的发顶说道,“这位师侄莫要信口开河,与汐儿两情相悦之人分明是我!师侄这般横刀夺爱,强迫汐儿为妻,我如何阻断不得?” 白奕泽一愣,一时间竟说不上话来,眼前的两人状态亲密,夙云汐轻轻地依偎在青晏道君身上,没有丝毫抗拒之意,仿佛默认了青晏道君的话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师叔表白倒计时,咩哈哈哈~   ☆、第60章 有怨报怨 夙云汐结丹之时处于入定状态,对外界一无所知,但她也知自己此时处境不佳,因而金丹结成后,她并没有急着巩固修为,而是结束了入定。 一睁眼,入目的第一个便是青晏道君那清雅卓绝的身影,他面含微笑,清浅淡然却温情无限,夙云汐愣住,恍然间忽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没有崩塌破损的房屋,没有裂痕交错的地表,更没有周围那些高阶或低阶的修士,整个世界只余她与青晏道君二人,如同当初她方从碧灵秘境回到凌华峰竹舍那时一般,他静立门前,微笑着看她。只是这一次他并不像上一回般张开双手等她靠近,而是缓步走到了她的身旁,长臂落入她的腰间,扶她起身。 “既然汐儿不愿主动靠近师叔,那么便让师叔靠近汐儿可好?”他凑在她耳边传音与她,声音低缓,话意莫名,引得夙云汐迷惑不已,又止不住脸红心跳。 这般亲昵与诱惑……师叔怎么可以这么狡猾?他们还没有完全和好呢! 夙云汐沉浸于羞涩与疑惑之中,蓦然回神时,发现自己以被青晏道君搂在怀中,面前是一众神色各异的修士,腰间的手轻轻贴的她,隔着衣物还能感觉到它的温暖,她有些不自在,可是不待她挣脱它,便听得那道熟悉的清越之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这位师侄莫要信口开河,与汐儿两情相悦之人分明是我!师侄这般横刀夺爱,强迫汐儿为妻,我如何阻断不得?”伴随他话音落下的还有他的轻吻,缓缓地印在她的发顶之上。 夙云汐的心跳动得更快,她茫然地看着他,拿不定主意。这个人真的是她师叔?莫不是被什么妖孽附身了罢? 腰间的手突然紧了一紧,许是察觉到她的困惑,青晏道君又暗中与她传音:“乖,咱们的事待会去之后再慢慢解释。” 轻声细语对夙云汐而言却极具说服力,仿佛只要与他站在一起,旁的一切都不重要。她看了一眼面前神色各异的众修士,尤其是面色深沉看似惶然不安的白奕泽,顿时也似乎明白了自家师叔这般举动背后的用意,遂压下了心中的困惑与不安,安静地立在他身旁。旁人看去,那便是一双璧人,相依相偎,亲密无间。 “夙师妹,他说的可是真的?”白奕泽显然不愿相信青晏道君的话,他紧盯着夙云汐问道,握剑之手颤动着,洁白的道袍之上泛着黑气,看起来极为可怖。 “不,那不可能是真的!”他紧接着又自我否定了一句,“师妹,我们曾一同修炼,一同游历,一同探索秘境,一同经历生死……这些,难道师妹都忘了么?” 夙云汐倒没有想到白奕泽已经入魔至此,她从青晏道君怀里钻出来道:“白师兄在说什么?从不曾发生的事我又怎会记得?白师兄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心魔幻境中的臆想,你有何苦为了这些虚念而遂了心魔之意,叫自己沦落至此?至于青晏师叔所说之话,是真是假都只是我与师叔之间的事,与白师兄无关。” 她说着,仿佛想证明什么似的,双手往青晏道君腰间一抱,引得青晏道君低头一笑,大手在她的发顶之上流连了好一翻才作罢。 白奕泽目光一紧,身上的黑气愈加浓郁:“不可能,臆想、虚念怎会如此真实……夙师妹……”他浑身颤动得厉害,一步步地向前行,意图接近夙云汐,再看脸上,眉心处蜿蜒而出的黑色纹路已经浮现,弯弯曲曲得爬满了大半张脸,叫人望而生畏。 破空道君见状,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急忙冲了上去,一剑柄敲向了白奕泽的后颈将他击晕。“奕泽若出了什么差错,我破空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他怒声喝道,说罢便匆匆地带着白奕泽飞向了主院。 青晏道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破空道君再强大他也不怕的,任谁来了他都挡着便是。他也没有追上去斩草除根,除了这次他们逼婚于夙云汐,他和他们之间并没有旁的怨恨,如今他们之中一人受伤一人所受的心魔之困更深,倒也都得了应得的下场,不必他亲自出手,但是其他的人……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自破空道君离开后便蹑手蹑脚欲潜逃的莘家老祖等人,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低头拨弄着夙云汐的头发说道:“汐儿,无关紧要的人已经走了,剩下那些曾经欺负我们的人,汐儿以为该如何?” 夙云汐自然也早已注意到莘乐与孙皓睿,尽管两人距离客院有些远,她冷然一笑,自然而然地接过青晏道君的话头:“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青晏道君满意地点头:“如此,便按汐儿所说的来办!” 他长袖一挥,不远处便平地升起了一个半透明的法阵,不大不小,恰恰将莘家老祖、顾家老祖以及掌管刑堂的浮罗道君困在其中,也不知他是何时布下的阵法。 莘家老祖三人惊骇不已,纷纷拿出了绝招意图破阵,可是青晏道君的法阵何等坚固,连破空道君都撼动不得,这三人虽也是元婴,实力却远远不如破空道君,因而再挣扎也是徒劳。 顾家老祖最新嚷开了,拉大嗓门吼道:“青晏,你困住我们,是什么意思!” “青晏,你枉顾门规,竟打着残杀同门的主意,若叫掌门知晓,定废去你的修为,将你逐出门派!”刑堂长老浮罗道君也说道,甚至连闭关中的掌门也搬了出来。 只有莘家老祖没有吭声,他紧握着武器,站在顾家老祖与浮罗道君身后,神情严肃,像在无声控诉。 但是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青晏道君都不为所动,他既然敢如此行动,定是已经想好了完全之策,就算是掌门出面,也奈何不得他。 三十多年前,青晏道君并非畏惧于这些世家,若他愿意,即刻将他们覆灭也是可以的,之所以暂且留着他们,不过因为掌门求情。青梧门并不是大宗派,门中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几个元婴修士而已,掌门大限将至,不愿在自己担任掌门的期间看到宗门衰落,因而出于门派的实力与传承的考虑,恳求青晏道君暂时高抬贵手。掌门算是引青晏道君入道之人之一,于青晏道君有恩,他以恩情作交易,一番周旋之下,终于叫青晏道君点头。 青晏道君虽然答应了掌门在其陨落之前不会对这些世家动手,但前提是这些世家不招惹他,不触及他的底线,偏生这些人一点眼色也无,竟敢伤害他最看重之人。 他抬起手,随意地转动着手心之上的阵心,片刻后见困住那三人的法阵之中竟“嗞嗞”地生出些雷电来。 三个元婴修士见识不差,自然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堪,危机感顿生,三人背对背靠着,面色铁青无比,额头全是冷汗。顾家老祖怒喝:“青晏,你竟敢来真的!” 青晏道君轻笑:“肃清门中败类,如何不敢!” 夙云汐见自家师叔胸有成竹,便宽了心,挣脱他的怀抱向莘乐潜逃的方向走去,青晏道君只拘住了几个元婴修士而放任莘乐与孙皓睿逃离,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而夙云汐,也不愿再假手于师叔,莘乐与她之间的这段恩怨,还是由她亲自动手了结比较妥当。 青晏道君又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因而并没多说,只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便回头专心处理阵法中那三人。只见他手中的阵心又转了数圈,法阵之中的雷电之能又充足了不少,片刻后轰然炸开,尽数落在阵中的三人身上。 “啊啊啊——”三道凄厉的呼声平地而起,响彻云霄,叫人闻之而惊心。 那雷击的威力比结婴劫雷还强劲数倍,三人不过元婴初期,身上又无事前准备好的护身法宝,因而只撑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相继倒了下去,尽管不曾要了他们的性命,但也伤及了元婴,不仅实力降回了金丹,且此生怕是再也不能进阶。青晏道君瞥了一眼法阵中晕倒不省人事的三人,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其实他更愿意直接将他们抹杀了,但到底还是要给掌门留几分薄面。不过,即便他留了他们性命,也不见得他们还能活多久,按那三人素来的品性,想必很快便会自取灭亡。至于那几个世家,少了三个元婴修士引领,想来也难以再成气候。 他捏碎了手中的阵心,望着夙云汐离去的方向缓步离去,在这战后的残垣断壁之间,一抹清影翩然而过,衣摆随着步伐甩动,竟纤尘不染。   ☆、第61章 嫉恨心魔 夙云汐不费吹灰之力便追上了莘乐与孙皓睿,尽管她的修为尚未完全巩固,但金丹与筑基之间的实力差距已经彰显。她正对着二人而立,身上还是那袭大红的嫁衣,清风拂着她的衣摆与长发,叫那张看起来颇为清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妩媚。 对面的莘乐与孙皓睿二人则神色复杂,嫉恨不甘之余又惶恐不安,手中武器都捏得紧紧的,却又都不敢贸然动手,至于退路,身后几位元婴老祖的惨叫正在空中盘旋,回头,那便是自寻死路! 两人的反应都被夙云汐看在眼里,她漠然地看着他们,不动声色地运转着体内的灵力。纠缠了数十年,终于得以了结这段恩怨,按理此时她的心情应激动不已,可事实上,她却心如止水,平静无澜,许是进阶之后心境不同了的缘故。 “莘乐,两条人命,数十年的屈辱与陷害,该还了。”她平静地说道。 莘乐闻言,浑身绷直,面目狰狞地吼了起来:“还?呵呵,凭什么!夙云汐,你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如今还想夺走我的生命?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不可能会输给你,就算是死,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疯狂的话语落下的同时,黑色的雾气自她身上溢出,渐而笼住了她的全身,眉心处的暗影亦一涌而出,仿佛失去了压制般而疯长,顷刻间便爬满了她那原本莹白的肌肤,蜿蜒可怖。许是嫉妒怨恨到了极致,原先那因实力悬殊所带来的恐惧倒是被掩住了,她抬起了剑,毫无顾忌地冲向了夙云汐。 心魔!因嫉而生魔!夙云汐一眼便认了出来。她看着莘乐眼中毫不掩饰的嫉恨,忽觉心有余悸,在不久之前,她也曾为心中之恨所困,若非得青晏师叔疏引,只怕也早已生魔,落得莘乐这般的下场。 短暂的怔忡过后,她迅速地稳下心神,不慌不忙的应对着莘乐的攻击。隔着一个大境界,实力上的差距显著,因而哪怕心魔所控之下的莘乐已形如亡命之徒,招招致命狠毒,她也毫无畏惧。金丹修士对付筑基修士,一招毙命只是寻常,但她并不着急,莘乐多次伤害她,伤害她身边的人,只一招便结果了她,太过便宜!若不一丝一毫地讨回来,如何对得起她死去的师父与莫尘师兄,如何对得起曾经的自己? 晶莹剔透的冰系灵力凝结成一根根细小的冰针,瞄着人体上那痛却不伤性命之处迅速且准确地刺了过去,莘乐吃痛,身体很快便变得千疮百孔,行动略微迟缓了些许,然而仍旧举着剑叫嚣着攻击夙云汐。 两人缠斗着,一旁的孙皓睿却似被忽略了,趁莘乐吸引着夙云汐的注意力,他看了莘乐一眼,犹豫片刻后便欲悄悄离开,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方才迈出两步便叫一道冰墙挡住了去路。回头再看夙云汐,尽管注意力看起来仍在莘乐身上,但从容自若,怕是早已将周围纳入掌控之中。 莘乐对付夙云汐,许多事情都经孙皓睿之手,这般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夙云汐又岂会轻易放过?孙皓睿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趁机逃脱此计是行不通的,不如与莘乐协力一战,或许还能勉强搏一搏。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得也加入了战局,然而多一个他战局的形势也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夙云汐依旧从容自若,莘乐依旧不断累积着伤痕却疯狂不止。孙皓睿的修为本就不及莘乐,身上的防御法器亦不及莘乐的高阶,更无被心魔控制之后的疯狂,对战金丹修士本能上的恐惧叫他畏手畏脚,不多久便浑身是伤,比莘乐更严重。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莘乐与孙皓睿的灵力都几乎耗尽,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法袍,狼狈不已,尤其是孙皓睿,匍匐在地上,连支起上半身的力气都没有,只勉强挪动着身体,想要爬出夙云汐的攻击范围。 莘乐的状况只比孙皓睿好上些许,一身的防御法宝早已损的损,破的破,然而哪怕如此,她的疯狂依旧不减,甚至越来越浓烈。 “我不会输的……绝对不会……白师兄,是属于我的……”她念念有词,眼中的嫉恨之火熊熊燃烧着,目光锁定夙云汐,手颤颤巍巍地探入了储物戒指,取出了一颗白玉灵珠。 夙云汐眉头一皱,下意识地觉得一股危机感袭来,正想闪避,却已来不及,莘乐催动了手中的白玉灵珠,里面竟封印着一道元婴期修士的攻击。 霸道肆虐的攻击直面而来,便是金丹大圆满的修士也未必能抵挡,更何况才刚结成金丹尚未巩固修为的夙云汐。 然而,就在夙云汐也以为自己此番必定受到重创之时,她的身上突然发出了一道绿光,轻轻柔柔地冒出,却迅速地包裹了她的全身,淡绿通透,看似轻薄的一层却坚固无比。白光乍起,冲上云霄,那霸道肆虐的元婴攻击瞬间席卷大地,就连施术者也一并吞没。 “莘乐,你……”早已伤痕累累,行动困难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莘乐,许是连他也无法理解莘乐的疯狂,这一刻他的眼神极为复杂,恐惧、后悔、不甘……但是这一切他都来不及表达,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那道攻击波及,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地而亡。 而他口中的莘乐,却仰天哈哈大笑着:“夙云汐,哪怕是同归于尽,那也是我赢了……” 她紧紧地盯着前方夙云汐所在的位置,仿佛自身的生死都比不上见证最后的成果重要,直到身上所有的护身法宝被锐利的攻击彻底绞烂,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筋脉尽断,灵气尽失,鲜血喷薄而出。 可惜,事实却注定要与她的愿望相悖。 攻击的余光消失后,那个她期望着会消失的人依然亭亭玉立,身上的绿光淡淡萦绕着,正微微低着头,略为疑惑地打量着自己身体的异状。 “居然还活着……哈……哈哈……”看着眼前这一幕,莘乐浑身一紧,爬满黑色纹路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僵硬且绝望的笑。 夙云汐微微有些出神,她默默地看着那道绿光,直到它彻底消隐于她的大红嫁衣之下,也不用细想,便可知那是青晏道君的手笔。 收会心神,她缓步走到莘乐面前,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从此以后,这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呵呵……你不过是比我多了一个师叔罢了……”莘乐虚弱地说道,大约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她的神志恢复了些许,不再像先前那般疯狂。 夙云汐一顿,想起青晏道君为她做的一切,她沉默片刻,忽而又抬起头,直视着前方。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没有师叔便没有今日的我。但是,这一切与你何干?我有师叔,你也有师祖,甚至还有身后的一整个家族,你拥有的,从来都不比我少。直至今日,我仍旧不明白,为何你要处处与我针锋相对,除却你我都曾心系与同一个男子,不……这也不能算作全部的理由,或许……你我之间的争斗与厮杀,从来都没有存在的必要,造成今日这般的局面,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莘乐没有回话,也许连她自己也理不清其中的缘由,又或者她心中早已有答案,却再也无力言说。 夙云汐也不再理会莘乐,只静静地望着天空,那里,一道绿色的身影正在缓缓靠近。不知是默契还是有意等待,青晏道君在她处理完这一切之后才现身,站在他那有些诡异的竹筏状的飞行法器之上,长发与衣摆共飞,端得一身淡定从容。 竹筏稳稳地停在夙云汐面前,竹筏上的人并没有走下来,只是看着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夙云汐仰头与他对视着,在经历过近日的种种后,再看这张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这个被她称呼为“师叔”的男子,曾经被她误会,被她百般质问,甚至大打出手,却依然对她百般爱护,哪怕她对他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 “师……叔……”她张了张嘴,许久之后才吐出了两个字。 竹筏上的人却因这一声称呼笑了,温和动人的笑容仿佛叫周围的一切都为之失色。他伸出了手,轻声说道:“来!” 夙云汐的心蓦然一动,未经思索手便伸了过去,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掌紧紧握住,借着那只大掌的手劲,她一跃而上,撞入了青晏道君的怀抱。 青晏道君唇边的笑意更甚,却不急着推开她,反倒顺势环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轻语:“走罢!” 青色竹筏缓缓升起,在一片蔚蓝的天空中渐渐远去,竹筏上的一双人影,绿的淡雅,红的艳丽,竟异常相配。 至于地上的莘乐,谁也没有去理会,那双茫然黯淡的眼睛背后最终透露的是悔恨绝望,迷惘不解,抑或仍旧是怨恨不甘,这些都与他们无关,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过后,世上再无莘乐此人。 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大地又恢复了平静,风吹过,徒留一地狼籍。 竹筏飞远后,一道穿着灰色低级弟子服的身影走了出来,他遥望着那一红一绿的身影,捏着下巴沉吟:“原来是她……总算找到了!” 他轻轻一笑,眼角眉梢隐含无限邪魅。 直到竹筏彻底消失于他的视线范围之外,他方收回了目光,瞥一眼地上莘乐与孙皓睿狼狈的尸体,脸色骤然变冷,手指微动,两道黑色的火焰便从他的袖下飞出。 “没有人能在欺负了她之后还能保留全尸!”他冷冷说道,漠然地看着那黑色的火焰渐渐蔓延,最后将一切都燃作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诈尸归来了,抱歉停更了这么久,原因我就不多说了,方方面面吧,说多了都是借口。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这文,总之之后就慢慢会把这文填完吧,虽然还是不能保证更新时间,但是总会完结的。 明天是中秋节,祝节日快乐,千里共婵娟~   ☆、第62章 师叔的心意 晴空蔚蓝,万里无云,天际之处盘旋着几只仙鹤,偶尔传来数声长鸣,青梧门凌剑锋上的风波已经过去,知情者们似乎集体失去了记忆,纷纷缄口不言,门中的一切又回归了平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因而,当一只青色竹筏在天空缓慢飞过时,山中的弟子也只是奇怪地多看了两眼,暗笑为何有人用如此奇葩的飞行法器。 竹筏载着青晏道君与夙云汐缓缓地飞到了他们原先所住的凌华峰,却没有停下,反而越过了它径直前行。若夙云汐细心留意,定会发现,曾经郁郁葱葱的凌华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山头,山上的奇葩灵植尽数消失,就连竹舍也不见踪影。 只不过,此时的夙云汐却无暇顾及这些,一门心思停留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大爪子之上。大爪子倒是安分,只是,一时半会也就罢了,可这都近半个时辰了,一直似情人一般拥她在怀里,这是一个当师叔的师侄该做的事情吗? 她微皱着眉头,时不时地瞥一眼自家师叔,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提醒一翻,然而看着他唇带微笑一脸开怀的模样,又总觉得不好开口坏了他的兴致,只得一路忍着,被那手掌中传来的温度烧得满脸通红。而青晏道君,却像没有察觉到她的窘迫,又或者察觉到了更觉心慰,一路带笑,竹筏在他的驱使之下非但不曾加速,反倒有越行越缓之意。 竹筏飞出了青梧山的地界,又飞往了一个风景秀丽之地,阳光自云端倾斜而落,映出一道七彩虹光,而岸上桃花遍地,粉色花瓣翩然飞舞,如风中之灵,活泼而动人。修仙界多洞天福地,景色怡人之处不知凡几,此处虽如人间仙境,但到底接近凡人的地界,灵气稍嫌稀薄。夙云汐莫名,方历过劫难,除了宿敌,本应是休养生息或巩固修为之时,师叔将她带到这种地方做什么?莫非此处另含玄机? 青晏道君释放神识,在桃林中扫了几圈,最后挑了靠近岸边最大的一株桃树旁落下,一直逗留在某人腰间的手也大发慈悲地松开了,两人相对而立,桃瓣纷纷萦绕在而他们周围,衬得二人越发相配。 “在说正事前,有两件事须得与你交代一番。”青晏道君说道。 两人分隔多时,再次相遇又是在那般的情景之下,许多事情都未曾言明,夙云汐虽重新接纳了青晏道君,但心中仍是充满困惑,此时听他主动提及,便点下头,略期待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先前在凌剑锋上取了那几个元婴长老的性命,虽已得掌门默许,只是往后,你我却是再也不能留在门中了。青华峰上一应事物皆已转移至东岳山,今后你便随我在东岳山开辟新的洞府,另立山门,可好?”青晏道君道。 不过是离开青梧山罢了,早在动手了结莘乐之前,她便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更何况,门中她所看重的人也不过那一二,青晏道君若不在,她留着也无甚意思,不如相携而去。因而,她不假思索地应了青晏道君:“无妨,师叔去哪,我便去哪。” “如此便好!”青晏道君眼角微微上扬,仔细品味着夙云汐话中的余韵,竟品出了凡间某句俗语的意味。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若夙云汐得知他心中所想,定会腹诽:世上竟有人将自己比作鸡与狗,当真是奇葩。只是她此时什么也不知道,见自家师叔笑意盈盈,只当他听了自己的话后甚是欣慰。果然,顺着师叔的意思总是对的。 “第二件事,却是为了安你的心。”片刻之后,青晏道君又道。只见他一翻手,掌中便多了一枚玉制的命牌,色泽虽略显黯淡,却完好无损。 夙云汐忽觉心中一热,激动且期待地盯着那枚命牌,声音微颤:“这……这是……” “莫尘的命牌。”青晏道君也不卖关子,直接告诉她。 “所以,莫尘师兄不曾陨落?”夙云汐再一次确认,失而复得的惊喜来得太突然,竟是有些难以置信。 青晏道君点点头,在夙云汐伸手触碰到那命牌之前将它收了回去。 青梧门弟子入门后皆宜精血点亮一盏魂灯,此后便已魂灯观弟子生死,灯熄而魂灭,此前莫尘的魂灯熄灭,即彰示他已经陨落,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般的,然而青晏道君看来却不一样。到底是唯一的亲传弟子,虽时常处于放养状态,但又岂能不关怀?青晏道君从不信任门中那盏魂灯,因而自收徒之初便给莫尘另制了一枚与命魂联系更密切的命牌。魂灯虽灭,命牌却不曾碎,只能说明莫尘曾经历一次生死劫难,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命牌生机正缓慢修复,想来是莫尘已然逃离了陷阱,正处于某处休养生息,或因某些原因耽搁,暂且不能回来罢了。 “莫非在汐儿眼里,师叔当真是那等冷血之徒,会弃自己的亲传弟子的性命于不顾?” 夙云汐羞赧地低下头,听着自家师叔略带不满的话语,越发愧疚,想起那日自己不听辩解便甩了他一巴掌,更是觉得这一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当日乍听噩耗,不曾深思,误会了师叔,请……请师叔责罚。”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师叔为她做了那么多,若是连认错受罚都不敢,那她便真的枉为人了,只盼师叔念在她知错能改的份上,在惩罚之时可稍微地手下留情。只是……脑中忽而闪过当年初上凌华锋那段笑与痛并存的日子,她顿时觉得自己的未来堪忧。 不料青晏道君却只轻叹了一口气:“也罢,你既已知错,往后便改了那冲动的性子吧。” 夙云汐低头应是。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自己那性子,固执,爱钻尖,偶易冲动,若继续放任之怕是有碍心境,易滋生心魔。经历种种,最终只是语重心长地劝她改性子,没有责备,没有打骂,师叔果然对她关怀备至。这么一想,夙云汐忽然又觉得心头温热,方才那点忧思瞬间不翼而飞。 “不过……”却听青晏道君话锋一转,又道:“即便知错,惩罚却是不能少。” “弟子晓得,任凭师叔责罚。”夙云汐心甘情愿道。总归是自家师叔,即便是责罚也是为了叫她多长记性,总不会害了她,她甚至微微抬起头看她,眸光中光芒闪动,几分期盼,几分孺慕,还有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的情愫。 许是周围的桃花的方向太过撩人,又或是此刻的阳光太过绚烂,她这一眼看过去后竟久久无法移开目光,满眼尽是他温和的俊颜,眉眼间无限的笑意,以及,在他眼中满满的她自己。 “师叔……”她不自觉轻声呼唤着,神游天外。 恍惚中仿佛看到眼前之人唇角的笑容在渐渐放大,而后身影也越来越靠近,再而后,脸侧似乎多了一种别样的触感,温软而细腻。 温软…… 温软? 夙云汐抚上自己的脸颊,蓦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正被环绕在青晏道君的怀中,他的唇将将离开她的脸颊,仍在她耳边逗留。 “用这个吻,作那一巴掌的惩罚,如何?” 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化作虚无,只余他二人紧密相拥,耳边的声音也一应隔绝,唯有他那略为低沉的声音在反复回响。 这话本不对! “师……师叔……”夙云汐惊慌地挣扎起来,欲逃离青晏道君的怀抱,却叫他搂得更紧。 “不许逃!”青晏道君抓住了她四处乱动的双手,脸色在她挣扎的瞬间便沉了下来,眸光中暗光隐隐,藏着一股浓烈的势在必得。 夙云汐不敢再乱动,乖乖地继续待在他怀里,眼含怯意,心却似万马奔腾,惶恐中又好像夹着些许窃喜,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青晏道君凝视着她,直到她完全安静下来才道:“这亦是我要与你说的第三件事,先前在凌剑锋上那一句两情相悦并非全是权宜之计,汐儿,师叔的心意,你可知?” “我……我……”夙云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想说不知,想告诉自己这只是师叔在作弄自己,可是看到师叔此时严肃且认真的严肃,那“不知”两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汐儿,师叔一直在等,等你自主向我敞开心扉,只是师叔已经等太久了,既然那一句话你不愿意说,便让师叔来说吧。” 青晏道君轻抚着夙云汐的头发,语气越发郑重:“夙云汐,你可愿嫁与师叔……不,你可愿嫁与我青晏为妻,成为我的双修道侣,与我一同寻大道,求长生?” 桃花纷飞,溪水细流,人影成双,正是凡间传说中最著名的情人圣地,据说在此处定情的恋人必会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第63章 叔叔驾到 夙云汐坐在茶楼最东边靠窗的桌前,一手支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新买来的话本。 《师尊请看我一眼》,“不写话本会死”大人的新作,近来不管在凡人界或是修仙界都颇为火热,书中一改“不写话本会死”大人傻白甜的风格,走了虐恋情深的路线,讲述的是一段师徒之恋,女主角乃一名年轻的女修,苦恋着自家师尊,却因辈分等种种问题始终不被师尊接受,当中各种恩怨缠绵,悲欢离合,据说还赚了不少读者的眼泪。 不过,在夙云汐看来,这故事也只能骗骗那些凡人与低阶修士了,但凡有几分见识的修士都只是随便看看图个乐子,难以苟同或感同身受。修仙者逆天而行,强者为尊,大多以修为论辈分,昨日还是师侄,今日或许便成了师叔祖,若当真相恋,只要不是血缘至亲,师徒结为道侣的比比皆是,又如何会因辈分不同而相恋不得?若辈分当真会成为阻碍,那她跟她师叔…… 唉!怎么又想起师叔了! 夙云汐迅速地趴到桌子上,掩在袖下的脸通红一片。 没错,在得知青晏道君的心意之后,夙云汐极其没有骨气地逃走了,躲到这凡人界的闹市之中。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三天,按理说足够让一个人冷静下来,可到了夙云汐这却仍旧乱哄哄的,一想到青晏道君脑子里便叫浆糊糊作一团似的,怎么也理不出个思绪来。 师叔怎么能突然说出结为双修道侣这样的话呢?师叔侄之间的关爱敬爱之情能贸然转为道侣之间的亲□□意? 趴在桌上的夙云汐心思百转千回,惊慌忐忑之余又有些窃喜,眼前忽而又浮现出那日的情形,桃花树下,温柔的师叔,深情的眸光。 师叔居然心系于她…… 她揉了揉微痒的鼻尖,但觉心跳不断地在加速,似乎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游走,奔流不息,有意放任自流,却又羞耻难抑。明明先前还把师叔当做父辈一般敬意拳拳,不过听了几句话便荡漾了,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些? 她自是不在意什么辈分或旁人的闲言碎语之类,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几番纠结之下,是越发糊涂了,一时觉得自己对师叔也是有意的,一时又觉得自己许是过于惊慌,错把敬意当做了爱意。 索性青晏道君也不逼她,在她溜走后也只传了一句口信,嘱她好好照料自己,早日想清楚了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如此一来却叫她愈加纠结了。 还不如直接将她绑回去成亲呢!收到传信时夙云汐不自觉地想道,但念头方起又兀自懊恼,她怎么会有这般可怕的想法?连“不写话本会死”大人如今都走虐恋情深路线了,强取豪夺那是早几年的话本里才流行的桥段! “唉,情字扰人,未恋时忧,恋时忧,失恋时亦忧。这话本中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夙云汐摩挲着话本中的某行字,轻声叹息着,此时的她可不正如话本中所说的那般,未恋时忧么?当年她迷恋白奕泽之时可不曾如此忧思难忘,忐忑不安,如今想来,她待白奕泽果真算不得真爱吧…… 爱?! 夙云汐蓦然地坐直了身子,怔怔地直视着前方,眼中隐约闪烁着光芒。 *** 在凡人界最靠近修仙界的城池里,林立着许多茶楼,平日里便招呼些来往的求仙者,若有幸引得一两位修士光临,那便是天大的福气,不说能引得更多求仙者慕名而来,单是修士手里落下的一两颗灵石或灵珠便能叫那些茶楼掌柜几辈子都衣食无忧。 就好比第一茶楼的掌柜,这几日接待了一名金丹女修,女修虽不爱搭理人,却极为大方,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丢下两块灵石便默默地研究书籍,掌柜什么也不用做,只上了壶茶,嘱咐他人不要打扰女修便大赚了一笔,真可谓羡煞旁人! 只是,有时候福气太多了,反倒不是一件好事,这不,女修来了没两天,茶楼里又来了一名修士,披着一个大黑斗篷,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大友善的气息。 该不会是魔修吧?掌柜战战兢兢地想着,却还是硬着头皮将这名修士往茶楼里引,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这位大爷不高兴了,将他的茶楼夷为平地。而茶楼里的其他人,早在这名修士出现之初便散尽了,毕竟前来求仙的大多是凡人中的翘楚,几分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是以,原本还算热闹的茶楼顷刻间就变得空荡荡,只余最东边靠窗处的那名女修,仍默默地坐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黑袍人站在茶楼中央,略带疑惑的目光在女修身上来回打量了片刻,又取出一颗影像石仔细比对一翻,确认女修是影像中所示之人后便扬起了一抹轻笑,缓步走到她的桌前。 “怪道在修仙界中寻不到你的踪迹,原来躲到这凡人界来了!”他将影像石握进手心,笑眯眯地看着她道。 夙云汐被这陡然在耳侧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侧首望去,入目的是一张惊艳绝伦的精致容颜,眉眼因笑意而微微上挑,魅惑如妖。修仙者的记忆力大多数都极好,因而她对这张脸还有几分印象,虽不知眼前之人是谁,却还记得此人正是曾与自己在大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黑斗篷怪人……不对,似乎后来在青梧山外门还见过一次,那时,此人作青梧外门弟子的打扮! “阁下怕是认错人了吧!”夙云汐警惕地望着对方道,并且暗暗地调动着自己体内的灵力。 黑袍人并未收敛自己身上的气息,是以她一眼便认出他是魔修,而且能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靠近她,恐怕修为还高出她许多。一个只见过两回的高阶魔修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听语气还是特意来寻她的,夙云汐不认为这是巧合或者什么好事,那么余下的便只有四个字——来者不善! “认错人?不可能。”黑袍人把玩着手中的影像石,慢悠悠开口,“本座虽体质特殊,时常认不得人脸,但这影像石总不会认错。” 像是在回应他般,那影像石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发出了一道光,映出了其中纪录的内容,一名窈窕修长的女修,身着大红嫁衣,迎风而立,女修的面孔清晰可见,与夙云汐的一模一样。 这是当日在凌剑锋上她刚结成金丹走出结界的情景,却不知被谁录到了这影像石中,更不知这影像石如何落到了这黑袍魔修手里。 “你……”夙云汐眼中的警惕之意更重,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无法继续调动体内的灵力,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刺痛在识海中蔓延,不过片刻便痛得晕了过去,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那黑袍魔修却犹在欣赏着影像石中的画面,似感叹又似欣慰地自语:“若非穿上了这一袭红衣,只怕我还不能将你认出来,如此一想,那些道修倒也还有一些用处。” 语毕,他收起了影像石,默默地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施施然地起身,将夙云汐抱了起来,唇角的笑意瞬间绽放。 “总算抓到你了,我的乖侄女儿。来,叔叔带你回家!” 黑袍魔修抱着夙云汐一步步地往外走,一股紫色的雾气伴随着他的步伐而升起,将二人萦绕其中,慢慢地消隐,待茶楼的掌柜忍不住探头进来看着究竟时,偌大的茶楼中早已空空如也。 *** 夙云汐醒来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被褥松软,周围飘着一种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而入目的则是一大片的紫色。 此处乃一座宽敞的宫殿,宫殿的主人似乎对紫色有极深的执着,大至雕梁画栋、床褥帷幔,小至烛台细钩,杯中花纹,全是紫色。从淡紫、粉紫、蓝紫到深紫、绛紫、灰紫,细数下来各种不同层次的紫竟不下十种,夙云汐从来没想过,单一个紫色还能有如此之多的搭配,只不过,如此深层次的紫色之爱,她是欣赏不来也理解不能了。 相比紫色,她倒更喜欢绿色,以前跟青晏道君在竹舍居住时色调也颇为单一,竹子竹舍药草之类聚在一起,也是大片大片的绿色,但当时只觉得挺朴素自然,而如今这紫色宫殿,虽富贵华丽,到底是太过刻意。 “什么鬼地方!”夙云汐皱着眉头抱怨,四处打量的同时,时不时敲敲打打,甚或连法术也用上了,但最终只发现,这宫殿不管门窗都关得死死的,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换而言之,她被囚禁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盯着那扇紧闭着的宫殿大门发呆,心情郁闷不已。难得她方理清了一点思路,正生出一股冲回去见师叔的冲动,却莫名奇妙地被抓到了这里,也不知那黑袍魔修究竟目的何在,不知道坏人姻缘会遭报应的么! 就这般约摸过去了小半天,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名身着淡紫色服饰的魔修弟子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叠衣物,绛紫色的。 夙云汐惊讶地看着来人,良久才道:“顾阳,你怎么在这?” 她实在想不到,竟会在这种地方与故人相逢。当年顾阳邀请她一同去秘境历练时,他还是个少年,不过被仇人刺激几句便疯了似得叫嚷着要报仇,如今看来,倒是成熟稳重了不少,只是不知他何时成了魔修。 顾阳却似看不到她的惊讶,仿佛从不认识般走到她跟前,低眉顺眼地呈上那叠衣服:“参见少主。尊上命您换了衣物到前殿觐见。” 少主?夙云汐心中又是一诧,目光狐疑地在那叠衣物与顾阳之间来回游走。 换了衣物到前殿觐见什么尊上她能理解,可是这少主是什么玩意儿?   ☆、第64章 身世之谜 夙云汐与顾阳僵持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换上了那袭紫色法袍,倒不是怕了顾阳,而是忌惮着虚空中那道突然出现的霸道神识,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弄清楚对方行事的目的之前,她并不打算与他们硬碰硬。 紫色法袍材质珍稀,其上刻画着数十道防护阵法,一看便知是某位炼器大师的精心杰作,但许是陷入为主的缘故,夙云汐穿上身后总觉得扎身子。她挠了挠略微发痒的颈项,默默地跟在顾阳身后走着,心里却暗暗疑惑:那什么尊上特意将她抓到这里,住着富丽堂皇的宫殿,穿着品质上乘的法袍,该不真的让她这个金丹期的道修当他们魔修的少主吧? 顾阳在前头引路,一直走到了一座比先前的更富丽堂皇也紫得更浮夸的宫殿前方停下了脚步,侧身候在大门的一旁,示意夙云汐独自走进去。 殿中不知设了什么阵法,外头看进去只觉紫烟迷蒙,极为深远,一眼不见尽头 。夙云汐在殿门前踌躇了片刻,在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之时,忽觉前方传来一股强大的引力,不待她反应过来便硬生生地将她拖了进去,幸亏她落地时及时稳住了脚步,不然恐怕得摔个不轻。 殿内倒是宽敞明亮得很,外头看到的紫烟在里面却不见分毫,装潢摆设较之先前那座宫殿更加富丽堂皇,不过也紫得更加扎眼。 大殿中央乃一道数十级的石阶,阶梯之上耸立着一块巨大的雕龙石壁,紫色巨龙腾于云海,龙身矫健,目含威,口衔珠,威势逼人,仿佛要让仰望之人沉沦迷失。石壁之下则是一张宽大的龙椅,椅背扶手同样雕着盘旋之龙,材质约摸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紫金,似金非金,隐隐泛着紫色流光,低调而奢华。 而龙椅的主人,那个将夙云汐抓回来的黑斗篷魔修,此时已解下了黑斗篷,穿着一袭与夙云汐身上颜色相近的锦袍,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色灵果,正准备往口里塞。 “你便是顾阳口中的尊上,紫炎魔君?不知魔君大人将贫道带到此处所谓何事?”夙云汐理了理身上稍微乱了些许的衣服,不卑不亢地问道。 紫炎魔君捏着紫色灵果默默地凝视了她片刻,忽而“噗嗤”地一下笑出声来,慢悠悠地吃下了灵果方道:“你和你娘亲还真像,当年本座将她带回魔宫之时,她与本座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么一句‘不知魔君大人将贫道带到此处所谓何事’。” 娘亲?夙云汐的眉头拧了起来,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是被师父抚养长大的,娘亲一词于她而言颇为陌生,却又隐隐地有些亲切。不过一想到这“娘亲”一词是从眼前这个魔君口里说出来的,她便有些不淡定。听他的语气似乎与她的娘亲颇为熟稔,莫非两人之间有什么渊源不成?这么想着,她又仔细看了看紫炎魔君的容颜,精致如画,妖艳如花,这般的容貌她自认是望尘莫及,但若仔细相较,似乎在眉梢眼角等地方,确实与她有些相像? 夙云汐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不敢继续往下深想。 紫炎魔君又吃了两个果子,取出一张紫色的绢丝拭了拭并不脏的唇角与手指,这才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石阶下。他围绕着夙云汐走了几圈,仔细打量了许久,方又笑道:“嗯!换了这身紫袍果真好看了许多,总算有点像我魔宫少主的样子了!” 说着,因看到她肩上的衣服有一道皱褶,便抬手欲将它抚平,夙云汐见状,急忙闪到了一旁,眼里满是警惕。 “如此防备?”紫炎魔君的手略尴尬地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收起了手道,“啊!是了,本座还未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你。我是你的叔叔,亲叔叔!” “叔叔?”夙云汐难以置信地说了一句,眸中的警惕之意不减反增,“魔君大人怕是在说笑吧,贫道自幼随师父一起长大,从未听过自己还有一个亲叔叔的存在。” “从未听说并不代表不存在。魔修与道修势不两立,那些道修自然不会将你是魔修的血缘至亲这个真相告知你。夙云汐,记忆是虚幻的,它可以被篡改,被遗忘,但血脉传承不能,即便你不肯承认,也改变不了你与我流着相似的血液这个事实。” “哼!口说无凭!” “唔……也是,任谁突然听到自己有一个敌对势力的亲叔叔,也不会轻易相信的……”被一口反驳的紫炎魔君竟也未恼,反倒捏着下巴点头,仿佛真的在反省自己似的,寻思了片刻方又开口,“既然如此,不如你先看看这个吧!” 他伸出手,将一支玉简送到了夙云汐面前。 “听说到底比不上眼见来得真实。” 夙云汐狐疑地看着那玉简,心中大概能猜出里面记载着什么,无非是与她身世相关之事罢了。 “怎么?害怕知道事情的真相?”见夙云汐迟迟不肯碰那玉简,紫炎魔君挑衅道。 “无妨,不过看看罢了!”夙云汐说道。即便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即便她真的是魔修的女儿,也改变不了什么,在她确定了自己的修行之道后。 她取下玉简,将其贴近眉心,一瞬间,无数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识海之中。 事情还要从夙云汐的亲爹、上一任的魔宫之主千重魔尊说起。 千重魔尊与紫炎魔君乃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两人皆是天生魔体,天纵奇才,然而不知缘何,紫炎魔君从一出生开始便停止了生长,陷于漫长的沉睡之中,直至一百年前才苏醒,因此如今千重魔君已经飞升上界多年,紫炎魔君才堪堪魔婴后期。 千重魔尊临近飞升之时,历了一场情劫,堂堂的魔尊竟然恋上了修为仅仅是筑基后期的女道修夙宁心。两人相知相恋一段时日,不久之后,夙宁心便孕了灵胎,岂料正是甜蜜之际,九重劫雷竟骤然而至,千重魔尊什么都还来不及交代,便已飞升了上界。 夙宁心自是伤心过一阵,但因为有着腹中的灵胎作为寄托,所以很快又释怀了,回到了自己的门派,在其师兄与师弟的照料下,日子过得也颇为安然。数月之后,她诞下了一名伶俐可爱的女儿,因没敢随了千重魔君的姓氏,便取名作夙云汐。 而此时的紫炎魔君,却一直在闭关,直到他数年后出关,才知道自己的兄长已经飞升了,并且,自己还多了一个大嫂和侄女儿。 得知夙宁心与夙云汐的存在后,极度崇拜自家兄长的紫炎魔君的第一反应便是,必须照顾好自家嫂子和侄女儿,尽快提升她们的修为,助她们飞升上界,让他们一家团聚。 无奈夙宁心的天赋只是寻常,修的仙家心法也不算顶级,修为提升起来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慢!夙云汐的天赋倒算上乘,虽不是天生魔体,却也是修魔的好苗子,修仙不是不成,但速度终归没有修魔快。于是,急于求成的紫炎魔君便固执地认为,自家嫂子和侄女儿所修之道是错的,必须给她们纠正过来!而后,他便将二人抓回了魔宫,强硬地在夙宁心的识海之中种下了一颗魔核,若为青晏道君及时将二人救出,只怕夙云汐也难逃其手。 后来……玉简中的画面到了这里似乎出现了一些断层,仅余两个片段,一个是紫炎魔君因为要闭关,不得已中断了自己的计划,但闭关前他引诱了夙宁心身边一直养着的火幻狐红离,让其将夙云汐偷了出来并且也种下了一颗魔核;而另一个片段则是,青晏道君杀了夙宁心,并且抹去了夙云汐的记忆…… 最后一个画面消失,夙云汐无声地放下贴在额上的玉简,一抬头,对上了满眼期待的紫炎道君的脸。 “如何?这回你总该相信了吧?”紫炎道君笑问,两眼紧盯着夙云汐的脸,生怕漏看一个表情似的。 然而,夙云汐却不似他以为的那般,会露出震惊或者愤怒之类的表情,反而是一脸平静,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事实上,连夙云汐自己也颇为意外,自己竟会平静如斯。或许是因为脑子里没有相关的记忆,,画面中之人除了青晏道君与她师父青逸真人外,其他的都不熟悉;又或许是在经历过种种之后,她已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心绪,淡定看世间万事,是以,即便知道紫炎道君能拿出这玉简,里面的东西多半是真的,她也能淡然处之。 不过是一段可有可无的历史罢了,即便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倒是那两段断层的画面,不知是紫炎道君刻意为之,还是这其中还有连紫炎道君也不知道的事情,毕竟当时的他又闭关了,不是么? “且不说这玉简里面的画面究竟是真是假,即便它是真的,你真的是我的亲叔叔,那又能如何?你让我看到这些,是想让我认祖归宗?哦,不!莫名奇妙地将我抓到这里,强迫我换上这袭穿起来繁重且不甚舒服的紫色发袍,还向属下弟子宣称我是这里的少主……紫炎魔君,若我没猜错,你是想继续自己的执念,强迫我去修魔,早日飞升上界,与千重魔尊团聚吧?只是,道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领悟,即便你是我的亲叔叔,也没有资格逼迫我去做任何我意愿之外之事!”夙云汐冷静地分析道。 一针见血、略带讽刺语气的话语一句一句地从夙云汐的口中吐出,听得紫炎魔君的脸色越来越沉。 “逼迫?哼!连你也这般说!” “也?这么说来,那玉简中所说的,我的娘亲夙宁心也曾说过相似的话吧!”夙云汐讽笑,瞥了一眼手中的玉简后,将它抛回了它的主人怀里。 紫炎魔君接过玉简,“啪嚓”地一声将其捏得粉碎,脸色忽明忽暗,双目紧盯着夙云汐,仿佛要盯出个洞来。 “呵呵……你们为何就不懂呢?”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幽幽地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千重魔尊、我哥哥的妻女怎么能是道修?那么缓慢的修行方式,即便飞升了上界也还是魔修敌对势力的人,真要如此,你们何时才能一家团聚?夙云汐,你听叔叔说,你天生便是修魔的好苗子,你不应该被仙家的心法耽搁!” 他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竟用大手握住了夙云汐的肩膀,使劲地摇动了一下,仿佛要将她摇醒。 夙云汐却只安静地听着,末了默默地将他的手拉了下来,轻声叹道:“曾经我冲动、纠结、固执,有好几次险些陷入了心魔,本来我还不知原因,如今想来,或许便是你说的这般,我天生便是修魔的好苗子,体内天生具有魔性。若非如此,师叔也不会想方设法地磨练我的心性,或许就是怕我被那份魔性给迷失了吧!” 想起了自家师叔为自己做的一切,她顿了顿,脸上浮出一个温暖且带着怀念的笑容,又道:“至于你说的被道家的心法耽搁,那全然是你的臆测罢了!仙与魔只在修士的一念之间,顺心而为,又何必执着于快慢?就好比千重魔尊,当年他与夙宁心相恋时也不曾要求过夙宁心改道修魔,想必二人之间早有默契。再者,千重魔君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那玉简故事中的一个角色,我并没有那般迫切的想要团聚的念头。在我的人生之中,已经有了司父职的人存在,那便是我的师父,青逸真人;也有了司兄职之人,那边是我的师兄,莫尘;还有了相知相恋,欲一同求长生问大道之人,那便是我的师叔,青晏道君。在我眼里,他们,比任何人都重要!” 他们,都是守护她之人,所以,她也要守护他们! 最后一句话,夙云汐没有说出口,只将其默默地记在心里,再一次坚定了自己所修之道。但是,她眼中坚定的光芒却刺痛了紫炎魔君。 “师父?师叔?你真当那些修仙的是好人不成!”紫炎魔君忍不住大吼了一句,眼中怒意翻腾,脸色也微微发红。他迫近夙云汐,怒其不争地盯着她:“夙云汐,你忘了那玉简中的画面了么?那个叫青晏的人,他杀了夙宁心,还抹去了你的记忆,他是你的仇人!” “画面真假还未可知,即便是真的,我也相信,师叔有不得已的理由。”听闻有人质疑自家师叔,夙云汐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头。 “不得已的理由?嗤……”紫炎魔君怒极反笑,他揉了揉眉心,将面上的怒意隐了下去,“也是,如今的你并不记得什么,既然如此,不如让你恢复记忆,亲眼去看看真相!” 说罢,他骤然出手捏住了夙云汐的额头,指尖释放出一股源源不断的魔力,以霸道强悍之势侵入了她的识海,直奔那颗被埋没在角落处已久的魔核。 夙云汐被他的威势压迫得动弹不能,只能默默承受着,等待着识海被损坏刺痛传来,然而,一刻、两刻、三刻过去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恶!这狡猾无耻的青晏!”许久过后,紫炎魔君不得已地放下了手,低声咒骂了一句。 夙云汐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将神识沉入识海,循着方才那道魔力走过的路线搜寻过去,最终在某个角落处发现了一颗魔核,细细小小的一颗,其上却密密麻麻地刻画了数千层的禁锢阵法。 这……定是青晏师叔的手笔吧!如此繁杂的阵法,也不知他是何时,又是如何布下的…… 夙云汐看着那些复杂看不懂的阵法符文,忍不住地微微笑了起来。   ☆、第65章 不写话本会死 魔宫的弟子们近日来都关注着一件事,那便是他们的宫主紫炎魔君带回了一名女子并对全宫上下所有弟子宣称其为少主之事。拜宫主所居之所被列为了宫中禁地所赐,除了几个近侍弟子,其余人全都不曾见过这位少主的庐山真面目,甚至乎,连她的身份来历也成了谜。 于是,在好奇的驱动下,各种版本的传言迅速地在魔宫之中扩散开来。一说该女子天赋异禀,生来便是个修魔的好苗子,因缘际会之下被出宫寻宝的宫主看中,收为了关门弟子,准备将来让她继承衣钵;二说关门弟子、少主之称谓都是迷惑人心的烟雾,分明是那名女子天生丽质,超凡脱俗,一次偶然的邂逅,便叫宫主情根深种,如今虽对外称是少主,其实将来是要来当宫主夫人的;三说一带回宫便对外宣称是少主,如此斩钉截铁,可见关系匪浅,怕是宫主早年遗落在外的私生女吧……种种版本,传得越来越神乎,最后竟然还有人在魔宫中开设了赌局,引得一部分弟子投了大半身家进去,当最后那名女子乃上任宫主千重魔尊的遗腹子的真相出来之时,不少人都输得精光,倒叫庄家赚得满盆满钵。 当然,传言与赌局之类的也只能背着宫主私底下玩玩了。当面编排魔宫之主?这是嫌小命长了罢!因此,不管魔宫中的传言传得多沸沸扬扬,传言中的两位主角都一无所知。 夙云汐倒是自在,在得知紫炎魔君将她抓回来的前因后果,尤其是紫炎魔君暂时还奈何不了她之后,她便放宽了心,该修炼时修炼,不修炼时便看看话本,除却不能外出以及被迫穿着那身扎眼的紫色法袍外,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就是时不时地,会想念一下自家师叔,也不知他会不会来寻她…… 相比之下,紫炎魔君却过得越来越糟心,那日之后,他又尝试了几次,却始终无法破解那颗魔核之外的阵法,于是整个人便变得越来越气急败坏,寝宫中的物什都不知被他砸坏了多少套。若叫魔宫的弟子们见了此时的他,怕是也不敢相信这人竟然就是他们那位往日看起来高高在上、高深莫测的宫主。 今日也是这般,紫炎魔君再一次败给了魔核上的那些阵法,烦躁地将夙云汐赶了回去,自个儿坐在他的紫色龙椅上,脸色沉得发黑,搁在龙椅旁那叠晶莹剔透的紫色灵果早已叫他一掌拍个稀巴烂。 “阵法,阵法……这世上为何会有阵法这般恶心的存在!”越想越不痛快的他忍不住对着空气咒骂了一句! 他抱着胸靠在了椅背上,闭上双目,神识外放,在魔宫的范围内横冲直撞,仿佛在寻找什么发泄之物似的。魔宫中除了几个闭关不出的长老外,鲜有修为超过他的,因而这一路上,他的神识都畅通无阻,直到在某个角落处撞上了什么,被反弹了一下。 什么东西?他仔细看了一下阻拦的东西,竟然发现,居然又是个阵法! 魔宫里除了长老们寝宫外的阵法外,居然还有别的阵法能阻拦他?紫炎魔君眉头拧起,努力思索着这阵法的来历,蓦然间,他想起了一个人。 “莫尘!叫那个写话本的女修速度来见我!”他突然开口道,睁开眼,目光烁烁。 大概是宫主的威势在魔宫中太过响亮,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便见一名身材娇小,脸色红润的女修赶了过来,她身穿蓝紫色的魔宫弟子的服饰,看样子身份还不算太低。许是赶得急了,她的额角上带了一层薄汗,进来的时候脚步还不大稳,摔了几跤,几乎是连滚带爬才最终走到紫炎魔君面前。 “参……参见宫主!不知宫主这么急地让弟子来,为了何事?”左师师,也就是这名女修揪着自己衣衫的下摆,忐忑不安地问道,额角的薄汗已经凝成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的下巴,但是她却不敢伸手去擦。 紫炎魔君坐在龙椅上放着冷气,满是嫌弃地看着阶梯底下之人,最后忍不住甩了一块绢纱到她脸上:“擦一擦,脏死了!” “哦!”左师师不敢违抗,只得拿起绢纱默默地拭着脸,绢纱上满是紫炎魔君的味道,真叫人越擦越觉羞耻。长着那么一张勾魂的脸,还做着这般勾人的行为,这不是折磨人么!她低着头,脸色微红地腹诽着。 “左师师……” 紫色龙椅上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人的动作,见她擦干了汗,又理顺了发丝和衣服,这才点了点头,开口唤她的名字。哪知他这一开口,底下之人就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突然“噗咚”地一下跪下来趴在地上大拜。 “冤枉啊!宫主!我真的没有半点倦怠的意思!这个月的话本我一定会按时写完的!还有那些赌局,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什么话本赌局,乱七八糟的!谁问你这个了!起来!别弄脏了本座的地!”紫炎魔君听得莫名奇妙,不耐烦地拿起了不曾未被拍烂的灵果砸向她的脑袋。 “咦?不是问的话本和赌局的事?”左师师被灵果砸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呵呵地赔笑道,“对不起,宫主,我刚才脑子发昏,弄错了,您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呵呵……哦!对了,要是有什么吩咐,您也尽管说来,属下一定全力以赴,赴汤蹈火,不遗余力……” 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拍直了身上的衣衫,正准备笔直地站好,见方才那颗砸了自己脑袋的灵果还在不远处的地上孤零零地躺着,便又小跑了几步将它捡起来投入袖中,这才再次在殿中央站好,双手交叠置于腹前,低眉顺眼,唇角勾起一个将将好的弧度,以一个极其恭敬的姿态安静地候在阶梯之下。 紫炎魔君默不作声看着她的动作,眼中的嫌弃是越来越浓。好歹也是个魔婴初期的修士,瞧这德性! 他唇角抽动片刻,最后还是忍下了那些嘲讽诟病之语,移开目光问道:“左师师,据说你的阵法造诣很高?” “阵法?怎么又扯上阵法了?”左师师不解地抬起头,心里却暗暗鄙视:我阵法造诣如何你还不知道?整个魔宫的护宫大阵、还有宫主您寝宫里的紫烟迷幻阵,不都是我布置的么?现在还来问我阵法造诣如何,有意思? 不过心里虽这般想,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她迅速地将唇角那个将将好的弧度重新勾起,恭敬道:“承蒙宫主不弃,略有小成。” 紫炎魔君冷哼一声:“略有小成,那究竟是成还是不成?” “这……” “罢了!你且告诉本座,元婴道修的阵法,可能解?”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本就不耐烦的紫炎魔君更是火冒三丈,即刻便打断了她。 底下的左师师听了他这般的语气,越发不敢大意,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回道:“这……须得先看看是何种阵法方能定论。” 说罢,她偷偷地抬头瞄了一眼,拿不准自己的答案能不能令龙椅上之人满意。侥幸的是,这一回紫炎魔君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听了她的话只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也好。如此,明日午后你便随我去一个地方吧!”而后,他便大发善心地挥了挥手,放她回去了。 左师师大喜过望,匆忙地行了一个大礼后便麻溜地飞了出去。 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紫炎魔君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等着心中的烦躁与怒气渐渐消散,片刻之后,他把手伸向了身旁的小碟子,习惯性地想取一颗灵果来吃,却发现灵果早已被他拍得稀巴烂,只余几颗可怜兮兮地在那里。 莫名地,他便想起了左师师捡方才灵果的模样。 “丑死了!” 他抬起手,对着那仅剩的几颗灵果,又是一巴掌拍个稀巴烂,然后抽出一张紫色的绢丝,在手上慢条斯理、高深莫测地擦拭起来。 *** 却说左师师,麻溜地离开紫炎魔君的居所后便冲回了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落下阵法,这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倚在门上不停地拍胸口庆幸:“唉,我的天啊!吓死了,还以为开赌局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呢!” 没错,左师师正是目前在门中开设赌局那个赚得满盆满钵庄家,同时,也是魔宫宫主御用的话本写手。 左师师本是一个散修,因写得一手好话本而以另一个名字在修仙界与凡人界中小有名气,虽说因疏于修炼而修为提升缓慢,几百岁了也才到魔婴初期,但这不妨碍她的日子过得轻松滋润,不过这是在她招惹紫炎魔君之前。 自从落入紫炎魔君的魔爪之后,她的日子只能用“凄苦”二字来形容,没有自由,没日没夜地写话本,写出来的话本不合某人的心意还要受罚,偶尔某人心情不好之时还得主动上前让他出气,又或要时刻准备好接受某人心血来潮的一顿折磨……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本以为这回某人带了侄女儿回来,无暇再折磨她,她便可以趁机溜走,重获自由,为此她还特地了在魔宫里开了赌局,准备大赚几笔逃资后便溜之大吉,谁知某人竟然神来一笔,居然让她去解什么阵法! 计划都泡汤了…… 她沮丧地低下头,认命地回到书桌前,幽怨的目光在那些未完成的书稿上扫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翌日,她跟随在紫炎魔君身后看到传说中的新少主夙云汐之后,眼里才重新燃起了希望。 *** “你……也喜欢看话本?”夙云汐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话本,又看向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修,见她两眼发光似的盯着话本,以为她也好这口。 不料那女修却噗嗤地一笑,走过来拿起话本随手翻了翻,道:“不,只是看到有人喜欢看自己的话本,心中喜悦罢了。初次见面,我是这话本的作者,左师师,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不写话本会死’……”   ☆、第66章 一起逃走吧 早在紫炎魔君寝宫的偏殿中找到好几柜子的话本之时,夙云汐便在怀疑,自己爱看话本这点小爱好是不是遗传自紫炎魔君,不过如今看来,像她这般只是闲时翻几页打发时间的人较之紫炎魔君而言,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这位新鲜出炉的亲叔叔仿佛是那种不管喜欢什么都会喜欢到极致的人,爱好紫色,便叫整个魔宫都遍布着紫色,喜爱话本,便存了好几柜子的话本,甚至还俘虏了一位颇为有名的话本写手。 夙云汐无声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个子娇小,自称为左师师,笔名“不写话本会死”的女子,估摸着此人的来意。以前她也曾猜想过这个话本作者的形貌与来历,本以为是个安静文雅的道修,年纪偏大,修为不高,因而便将精力都放在了写话本一途,不料今日一见,竟是个活泼而又略狡黠的魔修,年纪不大看得出来,但修为,似乎远在她之上,或许,是个魔婴期? “昨日,你们宫主说寻了一位阵法大师来解那魔核上的阵法,莫非便是你?”她狐疑地问。 “如果宫主大人没有再唤别的人来,那应该便是我了。”左师师甜甜地笑着,亲切地上前握住了夙云汐的手。 夙云汐素来不喜欢与陌生人亲密接触,因而第一反应便是蹙起眉头,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孰知左师师竟突然加大了力度,原本只是轻轻地拉着,此时改成了紧握,两手相握之处,灵力与魔力的光辉在较量,外表看起来就像是她的魔力正在侵入夙云汐的经脉或识海一般。 然而事实上…… “哎,夙小友,莫要惊慌呀!我跟那个阴晴不定、残暴的家伙可不是一伙的啊!这般动作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挣扎中的夙云汐突然听到了一句密语传入识海,再仔细感悟一番,果然发现那覆在自己手上的魔力只是虚张声势,其实并无多大恶意,她停止挣扎,眼中染上一抹疑惑之色。 左师师见夙云汐不再抵触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狡黠之意越发明显,她继续密语道:“夙小友,被抓回来魔宫不是你的本意吧?你可曾想过逃出去?” “自然!”夙云汐大方地承认道,“只是这魔宫之中守卫森严,阵法高深,想逃出去,怕是不易。” “嘿嘿!”左师师高深莫测地一笑,“守卫、阵法之类尽管交给我,你只需想逃出去并且愿意配合我便是。” “这么说来,你已经想好了计策?” “当然!我能来这里,定是想好了万全之策。”左师师回道,似乎是怕对方不信,她又继续补充,“实不相瞒,这魔宫之中的阵法大多出自我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去并不难,只要你愿意随我一起逃。” “是么?”夙云汐眨了眨眼,对方的爽快的态度叫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魔修会平白无故地帮助一个道修?不过,她很快地又释然了,不管左师师抱着什么目的而来,于她而言,总归是个机会。她可不想,一辈子跟紫炎魔君在这里耗着。 “好,我答应你!”不过寻思了片刻,她便果断地应道。 这回反倒是左师师诧异了:“你就这般答应了?不问缘由?” 夙云汐挑挑眉:“不必。” 左师师顿时像吞了一只苍蝇似的噎得说不出话来。所以,她特意地用话本来套近乎,并且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道:“也罢,既然你不在乎,那我也不必多说了。”说到底她亦是出于私心才愿意助夙云汐出逃,说出来不好听也就罢了,若因此而节外生枝,叫夙云汐改变了主意,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两人继续密语一翻,定下了出逃的日子与方向后,左师师总算放开了夙云汐的手,清咳一声,略拉高声音道:“啊,原来如此,不过是个繁杂些的阵法,有何难解?只是用时的问题罢了。” 她悄悄地向夙云汐眨眨眼,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至于那阵法究竟是否真的能解?谁知道呢!她连那些阵法的边缘都没有摸到。 因计谋得逞,左师师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告别了夙云汐,走到前殿向紫炎魔君复命,哪知她才走进前殿,一道紫色的影子便急速地向她袭来,将她打趴在地上。 “噗……”一口腥甜的血自左师师的唇角溢出,再看方才袭来的东西,竟然是一颗灵果。 简直欺人太甚!她抬起头,哀怨而又不甘心地看着紫炎道君。 殿上之人却倨傲地坐在龙椅上,俯视着她道:“左师师,谁准你的用魔力强行侵入夙云汐的识海?万一叫她识海受损,便是你有十条小命也赔不了!” “我……是,属下错了!”深知辩驳无用,左师师干脆认错,低头咽下口中那些不曾溢出的鲜血,默默地爬起来,毕恭毕敬地站好。 紫炎魔君这才脸色稍霁,冷哼一声道:“如何?那魔核上的阵法可能解?” “能,阵法不难解,只是需要多花些时日罢了。” “多久?” “三……约摸半月吧!”她随便胡诌了一个时间。 “哼!最多五日!” “是……” 左师师表面上听话地应着,暗中却紧握着拳头告慰自己:忍住,这是最后一次了,三日之后,只要计划成功,她便可以远离这个残暴的家伙,重获自由…… *** 三日之后,夜半时分,魔修们大都留在自己的寝宫或居室里修炼,却有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划开了魔宫的防护阵法闪身而去。 左师师带着夙云汐一路狂奔,直奔到魔宫势力范围的边缘处才停了下来。 “好了,出了这里便是离开了魔宫的势力范围,你可以随意去你想去的地方。但是有一点我须得先说明白,一旦出了这里,势必会惊动紫炎魔君,能不能彻底逃出去,便只能靠你自己的实力和运气了!”左师师说道。 “那你呢?”夙云汐问。 左师师轻轻一笑:“我?呵呵……海阔天空,总会有我想去的地方!事不宜迟,后会有期吧!” “好!” 夙云汐点头表过谢意,转身御剑,化作一道蓝光远去。 左师师站在原地,待夙云汐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方活动起手脚,兀自笑道:“好了,魔宫少主擅自逃走,魔宫宫主竭力而追,而这时候,才是我左师师逃亡计划的开始!” 左师师并没有说谎,一旦出了这里,确实会惊动紫炎魔君,是以她从来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身上有紫炎魔君的主仆契约,在一定的范围内,她的生死都捏在紫炎魔君的手里。要么不逃,要么就要逃得足够远,彻底脱离紫炎魔君的控制范围,这便是她这次制定这个逃亡计划的目的!紫炎魔君抽身去追夙云汐,想必无暇理会她这个仆从,待他抓回夙云汐想起她的时候,想必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天衣无缝的计划!左师师在心里自夸了一下,得意洋洋地祭出了飞行法器,准备奔赴自由,熟料飞行法器才飞上半空,她的心脏处便传来了一股熟悉的锥心之痛。 “唔……”她闷哼一声,疼痛叫她额角冷汗涔涔,四肢脱力发软,连飞行法器也无法继续操控,与之一同坠落在地。 落到这般境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紫炎魔君追上来了!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舍弃先去追夙云汐,而跑过来逮她…… “呵呵……左师师,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要妄图挑衅我的耐心与权威!这次竟然还煽动少主与你一起逃走……哼,猜猜看,这回被我抓到,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没过多久,紫炎魔君便出现在左师师的上空,坐在一朵紫色的祥云之上,如往常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左师师不想猜,也猜不了,尽管紫炎魔君已经抓到了她,但是作为惩罚之一的疼痛却丝毫不见减少,可见紫炎魔君这一回真是怒极了。 “说吧,你们少主逃向了哪一个方向?”见左师师已经逃不出他的掌控,紫炎魔君便不再耽搁,问起夙云汐的去向,虽说使用秘法也可以找到她,但是他并不想浪费这份气力。 左师师痛得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颤巍巍地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虽然有些对不起夙云汐,但是她也是别无他法,左右都会被他找到的,不如她主动指出来,或许能减轻几分惩罚…… *** 夙云汐御着飞剑急速地前行着,向着青晏道君可能在的方向。 因知晓金丹修士的飞行速度远不及魔婴期的魔修,所以她丝毫不敢倦怠,唯恐这一次是她唯一一次逃走的机会。 师叔,你在哪?会不会还在等我? 她心想着,脚下我速度越来越快,而眼中的目光则是坚定无比,而又带着希冀。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夙云汐想起青晏道君之时,她的识海之中也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呼唤:“汐儿……” “师叔!”夙云汐心中一喜,脚下的速度愈快。 然而,正当她沉下心念欲回应青晏道君时,天空中却蓦然地降下了一个紫色的圆罩,隔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不过是闪瞬之间,追兵已至。   ☆、第67章 解除阵法 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上旋转着一个巨大的光罩,紫色的魔力幽幽泛光,将光罩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光罩之外,夜色暗沉,罡风肆虐,而光罩之内,亦是两方对立,剑拔弩张。 夙云汐紧握着手中的飞剑,目光紧盯着前方,将体内的灵力调动至四肢,时刻准备出击又或继续逃离,只是周围的威压显然不是她一个金丹修士可以抵抗的,因而没过多久,她便气喘吁吁,随时有倒下之势。 相较而言,紫炎魔君则轻松无比,优哉游哉地坐在紫色祥云之上,无声地释放着魔婴期的威压,而在他身后,左师师脸色苍白地捂着胸口,时不时痛苦无奈而又略带愧疚地看夙云汐一眼。 就这般僵持了约摸两三刻,许是紫炎魔君觉得自己对侄女儿的惩罚已经足够久,终于大发慈悲地收回了威压,不容抗拒地说道:“随本座回去!” 夙云汐稳住身形,不甘心地望着眼前的两个魔修。 好不容易逃出来,好不容易似乎听到了师叔的传音,却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想到又要被关到那座紫色的宫殿里,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她便觉得堵心。 左右紫炎魔君也不会伤她性命,不如拼一把,至少也表明一个态度! 这般想着,她目光一凛,举剑飞速地向紫炎魔君刺去,剑上裹着寒冰灵力,寒气四溢,势如破竹,只可惜这点小伎俩根本不被魔婴期的魔修放在眼里,睁眼抬手之间便已化解。 紫炎道君卸下了夙云汐飞剑,以魔力束缚住她的行动,不解且痛心地看着她。 “你竟然对自己的亲叔叔兵戎相见,呵……果然是我的‘好’侄女儿!”他沉声说道,那“好”字咬地特别重。 “叔叔?呵呵……我可还没有承认!”夙云汐不甘示弱地反驳了一句。 “为什么?有一个魔婴期并且愿意亲自照顾你的亲叔叔,多少人求知不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大概……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元婴期的师叔,所以觉得魔婴期的叔叔并不是太稀罕?” “你……哼!又是你那师叔,那狡猾的道修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汤!” 紫炎魔君拳头一握,魔力翻涌,紫色光罩外的土地上瞬间裂开了数十条深不见底的地缝,但这般震慑却不能叫夙云汐为之而屈服,她移开目光,扯出一不屑的笑容。 紫炎魔君见状,怒意愈盛,若非强压着,只怕那暴走的威压就要将场内除了他之外的两人撕裂了,但他到底还顾虑着自家侄女儿只有金丹期,所以只得竭力压制着,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夙云汐,你怎么就想不明白!本座是你的亲叔叔,可以给你最顶级的功法,助你早日飞升上界;可以给无上的权利,让你成为魔宫之主,从此一呼百应;若是你想,本座还可以亲自把关替你找一位天才俊杰当道侣!” 夙云汐皱了皱眉,越发觉得这魔修的想法常人难以理解。其实明白,紫炎魔君的初心并不坏,她也不反感有这样一位对自己关怀备至、事必躬亲的叔叔,但是这位叔叔行事的方式着实叫人难以苟同,亦无福消受。任何名为“为了你好”的事情,若是在此之前加上了“强迫”二字,都未必真的能称为好事吧,更何况那“为了你好”只是某个人单方面的自以为是。 她默默地看了他片刻,轻叹:“我想,不明白的大概是魔君殿下您吧!我说过,即便你是我的亲叔叔也无权强迫我做任何事。顶级的功法,我有,师父传承与我的,虽说并不是世间最好,却是再适合我不过;无上的权利与地位,我并不需要,修士实力为尊,靠祖荫得来权利与地位不过虚名罢了,我若想要不如自己以实力争取;至于道侣,这就更不劳您费心了,数日前我便提及,我与师叔相知相恋,欲一同求长生问大道,魔君殿下莫非忘了?” 提及青晏道君,夙云汐脸色微红,眼中划过一抹柔色。 紫炎魔君一噎,回想起数日前,夙云汐确实说过相似的话,当时并不在意,如今仔细一想,便顿觉如鲠在喉,有种自家大白菜从小就被偷走,野生多年后好不容易挖回来正待细心照料,却发现大白菜早已被猪拱过了的感觉。 那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狡猾道修,居然老牛吃嫩草!乖侄女儿如此青涩水嫩,他竟然也下得了手!简直不知廉耻、不可理喻、不可饶恕! 怒火急攻,紫炎魔君的呼吸加重,染上火意的双眼中眸色发红,仿佛急寻中宣泄之处,但他到底还是不敢大肆泄怒,最后只握紧满是魔力的一拳,重重地向右一挥,却苦了一旁的左师师,方才从紫炎魔君的惩罚中缓过来,脸色还苍白着,这会儿平白无故地又受了一拳。 她捂着腹部,痛得浑身发抖,唇边鲜血汩汩而流,眼角亦浸满泪水,却始终不敢言苦。 “相知相恋?这般的话你也敢说!”紫炎道君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 夙云汐耸耸肩,轻笑着摇了摇头,她也不指望凭这一次就能说通这固执的魔修,于是干脆将头扭到一边,不再多说。 紫炎道君忽觉一阵痛心,怒意汹涌的双目中有一瞬间划过一道类似受伤的神色,或者说,我们可以解读为得知自家孩子早恋后,作为一名家长的悲哀。 痛心过后,怒意再度攀升,他手上的拳头握得更紧,骨头“咔咔”地作响,听得旁人胆战心惊。 为了防止自己再一次平白无故地受一拳,左师师眼明手快,赶在紫炎道君有所动作之前迅速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拽住了他的手。 “宫主大人!”她急急呼道,“少主她此时丧失幼时记忆,为道修所蒙骗,不知人心险恶,若强行指责,恐怕会适得其反。不如……” 一股腥甜的血贸然涌上她喉头,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不过这并不影响紫炎魔君意会。 他沉默地寻思了片刻,冷哼一声推开了左师师道:“三天,若还是无法解开那魔核上的阵法,我便唯你是问!” 说罢,但见他长袖一挥,下一个瞬间,大地之上那紫色光罩,连同着光罩中的三人,全都消隐于无形。 那日之后,夙云汐又回到了那座紫色的光殿之中,许是想早日提升修为,从这里逃出去,这几日她都不再看话本,专心修炼着。 紫炎魔君不知是否遭受了打击又或还没消气,这几日都没有来看她,只遣了左师师每日来解除那魔核上的阵法。 而左师师似乎也受了教训,这几日无精打采的,全然不似初见是那般活泼灵动,除了解阵法时的几句必要的话,竟是一句闲话也不多说。 如此,三日过后,夙云汐识海中那颗魔核外的阵法便解除得七七八八,仅余下薄薄的一层萦绕其外。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竟是这薄薄的一层叫左师师停下了手。 “你那师叔还真是用心良苦。”她垂下手,由衷地叹道。 这是何意?夙云汐莫名地抬头看她。 左师师艳羡地看了她一眼:“这最后一层阵法我解不了。或者说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无人能解。魔核中的魔力这些年里早已被阵法耗尽,里面仅余的是你幼时的记忆,而你师叔将最终的决定权放在了你自己手中,是解除阵法恢复记忆或保持现状,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左师师说完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只留下夙云汐在殿中默默地回味着方才的话语。 师叔将最终选择的权利交还了她自己…… 她驱动神识探入识海,找到了角落处那颗细细的魔核,果然,先前包裹在其外的密密麻麻的阵法几乎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围在外面,似乎只要轻轻一触,便可迎刃而解。 这或许便是师叔与叔叔的不同,一样的是在给她铺路,紫炎魔君大概会自以为是地铺完了路,然后强迫她必须按照他所安排方式去走,而师叔,他只会将她引至一条康庄大道之上,在一个光明的地方等她,至于要不要走向他,最终的选择还是由她自己决定,尽管有些时候,她也会觉得其实别无选择。 紫炎魔君说得对,师叔真是太狡猾了!但左师师说的也不错,师叔也确实是用心良苦。只是这一次,师叔给她留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呢。 最后一层阵法,究竟解还是不解? 夙云汐独自沉思了许久,直到顾阳敲门走入殿中方回过神来。 “尊上让我来告诉你,他的耐心已将要告罄。”顾阳说道,言下之意,是紫炎魔君在催促她了。 夙云汐努努嘴,她便知道,那个霸道自以为是的紫炎魔君不会给她太多犹豫的时间。 见夙云汐不回话,顾阳也不多说,转身便告辞,但在脚步即将迈出殿门之时又停了下来,背对着她问道:“你……为何不愿修魔?你不愿意变强吗?” 夙云汐一愣,疑惑地看了他一阵,回道:“不是不愿意变强,只是变强须得有意义。我有自己所追求之道,倘若有一天我的道必须要我去修魔才能继续往下走,那么我也不介意去修魔,但,绝对不是现在。” “变强的意义?我……不知道……”顾阳微微低着头,似乎沉思着什么,声音中带着一股茫然。 夙云汐侧目,想起他的身世来历,大概也能猜想到他会这般原因,无非是以前一心变强想去报仇,后来仇人都死了,一时间失去了生存与变强的目标,遂茫然不知前路……就像当年的她,若非有师叔和师兄开解,只怕她到现在也还活得浑浑噩噩。 当年,师叔是怎么对她说的来着? “心中有道则心无旁骛,心中无道则犹豫彷徨,你如今会有这般的疑惑,不过因为心中无道罢了!唔……我师叔说的。”夙云汐轻轻一笑,倒不介意为眼前之人指点一下迷津。 “道?”顾阳的背影微微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还什么都不曾明白。 他回过头,无声地看着夙云汐,眉头依旧的深锁着困惑,良久,又开口问:“我还是不明白……若心中有道而心无旁骛,若你心中有道,又为何仍不敢恢复那段记忆?” “我……”夙云汐顿时哑然,仔细一想,还真的是如此。 若她心中有道,恢复了那段记忆又能如何? 她蓦地一笑,心中豁然开朗,感激地看了顾阳一眼后,便再次驱动神识,将其凝作丝丝细线,游走到那颗魔核旁,轻轻地一戳,不过刹那间,那薄薄的一层阵法便开始消融、分解,最后彻底消失……   ☆、第68章 叔叔大战师叔 记忆的封印解除,那些年久的过往就仿佛伴随着一个茜衣女修的身影,迈着细碎的脚步,从模糊到清晰。夙云汐终于确信,紫炎魔君先前给她看的玉简中的影像都是真的。 那个总是穿着一袭茜色道袍的女修确实是她的娘亲,在她懵懂年幼之时,曾给过她无限的温暖与关爱,而青晏道君也确实杀了这名女修,并且亲手封印了年幼的她的记忆,但是,真相却不是紫炎魔君以为的那般,是青晏道君见不得那名女修与魔修勾结,为了所谓的正道大义灭亲,而是另有隐情。 当年夙宁心因被种下了魔核而神识失控,变成了被魔力控制只知嗜血虐杀的傀儡,甚至险些伤及了自己的亲女,迫于无奈之下,她只好趁最后的清醒时刻,恳求青晏帮其了结性命。 青晏道君当时也只是一个金丹修士的,忍痛杀了自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妹后,因夙云汐年幼,恐其落下心魔,这才封印了她的记忆。 可以说,青晏道君非但不是她的仇人,还有恩与她,替她背负了所有的伤痛。倘若当年没有青晏道君所做的一切,只怕也没有今天的她。 毕竟是年代久远的事情,时间冲淡了许多,又或是因为她的心性已经成长到足够强大,曾经锥心的伤痛如今已能够坦然面对,所以夙云汐也只有刚恢复幼时记忆那一瞬间悲伤不已,很快地又平静下来。 她闭上双眼,默默地将茜衣女修的音容笑貌记住,然后埋入心底,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她抬起头,眺望着殿外广阔的天空,但觉从来不曾像今日这般轻松。 “我要离开魔宫!”她蓦然开口,语气无比坚定地说道。 一旁的顾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张嘴,却又不知该佩服她的勇气与决心,还是取笑她不自量力妄图与紫炎魔君对抗的愚蠢。 “为什么?”他以为既然她已经恢复记忆,理应会认下紫炎魔君这个叔叔,从此留在魔宫才是。 夙云汐眸光闪烁,忽而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随心罢了!” 在幼时的记忆之中,除了她娘亲与她师父,更多时候看到的却是她的师叔青晏道君。那时候,幼小的她似乎极爱这位师叔,时常粘着他,攀爬在他身上求抱抱,恶作剧地扯乱他的墨发,将他的俊脸亲得满是口水,偶尔还在他整洁如新的道袍上印上几个脏手印儿。而在她做着一切的时候,每一回青晏道君面上都带着不耐烦,却从不抗拒…… 若非她恢复了记忆,只怕世上再无人知道,那个外表看起来总是温和浅淡、如沐春风的师叔,竟然也有着如此狼狈的一面吧。 夙云汐微笑着,想起这个能让他如此狼狈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她便觉得自豪无比,心中生出一股想要马上见到他的冲动。 没错,这一刻的她思念如泉涌,想见青晏道君的念头在不断加剧,也不拘见了他之后要做什么、说什么,只求立刻、马上! “我想见他!”她再一次抬头,坚定地仰望着天空。 也不知是否心有灵犀,在她话音刚落下那一刹那,天空中传来了一阵轰然巨响,一道绿光强而有力地袭向了魔宫的防护大阵,叫其微微颤动,虽不曾被破,也也泛起了不少阵法涟漪。 夙云汐忽而心有所感,激动而有期盼地遥望着那被袭之处。 师叔来了! 她扬起朱唇,目光灿如繁星。 下一刻,她握紧双拳,双足裹上灵力,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去。 “站住!”紫炎魔君突然出现,挡在她的前面,威压释放,无声地彰示着他的愤怒。 夙云汐不得不停下脚步,然目光依然如炬,不带丝毫怯意。 “你想去哪?”紫炎魔君沉声问。 “魔君殿下何必多此一问?”夙云汐抬了抬头,示意性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天空,哪儿动静不小,绿光不断袭来,巨响轰隆隆地一声接一声。 紫炎魔君却没有回头,不屑一顾地冷哼:“竟然找到了这里,那道修也还算有点本事,只是,能活着来不代表着能活着回去,云汐,就凭那道修一个,能将你带出魔宫?” “师叔能否将我带出去我不知道,但我愿意相信师叔,也想要一试!我想见师叔,无乱如何都想见,那我便去见,哪怕遍体鳞伤、粉身碎骨!” “你……为什么?本座知道你已经恢复了幼时的记忆,为什么还要向着那个道貌岸然的道修!”紫炎魔君的眼中又一次露出了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你竟然还问我为什么?”夙云汐冷冷一笑,眸中划过一丝怨恨,“正是因为恢复了那些记忆,我才彻底明白师叔到底为我付出了多少,我才更要向着他,而不是你这个肆意妄为、自以为是、害人不浅的魔修!” “你……”紫炎魔君怒意骤拢,指尖微颤地指着夙云汐,“简直冥顽不灵!既然如此,不如将你所有的记忆全数洗去,重头开始!” 他大步靠近夙云汐,抬手便要捏住她的额头。 夙云汐却不退缩,抬眼瞪视着他:“你尽管洗!我阻止不了你做任何事,但有一句话我须得说在前头。我娘亲,夙宁心陨落的真正原因不是师叔的大义灭亲,而是你亲手种下的那颗魔核!是你将她逼成了一个只知嗜血虐杀的傀儡,是你逼得她以一种沉痛的方式了结了性命!” “你……说什么?”紫炎魔君愣住,手僵在空中,脸上的怒意都被惊恐与不敢置信取代。 夙云汐不愿与其啰嗦,趁他怔忪之际,灵活地跟他拉距离,越过他再一次向前奔去。 魔宫中少有人见过夙云汐,又许是因紫炎魔君不曾下令,这一路上竟无人阻拦,夙云汐很顺利地便到达了魔宫防护阵法的边缘。此时,周围围观的魔宫弟子还不算多,只零星的几个,远远地观望着,并不敢靠近。因而,夙云汐一眼便穿透防护阵法,看到了对面的青晏道君。 “师叔……”夙云汐眼角泪光闪动。 青晏道君微微一笑,手上结印的动作不减,顷刻后又一道绿光砸下,只听轰地一声,那原本坚固的防护阵法瞬间就变得支离破碎。他倾身一跃,落到了夙云汐面前,距她三尺之遥。 “你来了。”他噙着笑意道。双手微微张开,仿佛在等着她走入他的怀抱。 许久之前,她刚从碧灵秘境历练归来,他站在竹舍之前,也是这般动作,当时她还以为他脑子坏了,如今恢复了幼时的记忆方知,这竟是他惯有的动作。幼时的她时常缠着他,每每被她缠得不耐烦了,他便会这般张开双手,等着她扑过去然后抱起她。区别的是那时候的他脸上总会带着些无可奈何,而如今却似甘之如饴。 夙云汐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扬着笑飞奔过去,然而就在她抬脚的瞬间,周围的灵力与魔力都凝固了起来,一道紫色身影纵身而下,大地开裂。 夙云汐与青晏道君见状,都往后退了几步,而在他们的中间“横亘”着一个紫炎魔君。 不过片刻的功夫,这魔宫宫主竟然就追上来了!夙云汐咬牙,想要往青晏道君的身边凑,却被跟随紫炎魔君而来的左师师制住了。 “对不起啊,我也不想棒打鸳鸯的,可是宫主之命难为,我也只能得罪了。”左师师愧疚地说道,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 夙云汐动弹不能,只得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青晏道君看着这边的状况,眉心为不可见地皱了皱,不悦地将目光移向紫炎魔君,而紫炎魔君也在打量着他,眼神沉如深渊。 两人这般敌视着,一言不发,正当旁人以为他们会唇枪舌战一翻的时候,他们竟不约而同地飞向天空战了起来,魔力与灵力交锋碰撞,难分难解。 魔婴修士与元婴修士交锋所产生的威力岂是寻常人能抵挡的?先前围观的魔宫弟子早已走得七七八八,剩下几个不怕死的也只敢远远眺望。左师师不能走开,只得迅速地张开了一个小型的防护阵,将她与夙云汐包裹在里头。 “居然一声不吭就打起来了,这两人还真默契,不愧是你的叔叔和师叔!”左师师又是惊叹又是稀奇,扭头欲与夙云汐闲话,却见夙云汐还是不愿搭理她,只仰着头,密切留意着天上的战局,面色沉静,也看不出个喜怒哀乐。 左师师努努嘴,抬头天空一眼,忽而有些百无聊赖。这战局应该很快便结束了,元婴初期的修士与魔婴后期的修士之间,到底还是差了些。 然而天空中激战的局势却不似旁人以为的那般往一边倒,魔婴后期的紫炎魔君对上元婴初期的青晏道君,竟然占不了丝毫优势,两人交锋数十次,竟都打成了平手。 “道修!想带走我的侄女儿?哼!痴心妄想!”因交战时间略嫌过久,紫炎魔君开始不耐烦,他凝聚魔力,准备用一个大招彻底打败青晏道君。 “是吗?凭你也敢自称汐儿的叔叔?正好,宁心师妹那一笔账也在今天一并算了吧!”青晏道君也不甘示弱,说罢周身气势一盛,灵力竟然节节攀升。 …… 许久之后,魔宫上空这一场大战已经结束,战场的下方变成了一片废墟,魔宫弟子们大概都躲开了,周围空无一人。忽然,废墟上的石块突然动了动,一道紫色的影子爬了出来。 “狡猾的道修!竟然隐藏修为!” 紫炎魔君怒意翻腾地吼道,愤恨地望着约摸是青晏道君带着夙云汐扬长而去的方向,脸色沉得发黑,正欲起身追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上多了一支玉简,似乎是那道修塞给他的,据说里面纪录这夙宁心的临终之言。 紫炎魔君一愣,蓦然地就忘记了愤怒,盯着玉简出神,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犹豫地将玉简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片刻后,他无声地放下了玉简,身体往后一倒,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安静地躺在这废墟上,仿佛要躺到地老天荒。   ☆、第69章 云汐的心意 青晏道君击败紫炎魔君后便带着夙云汐逃离了魔宫,并一口气遁走了数万里,直到远离了魔宫的势力范围后方停了下来。甫一落地,青晏道君便松开了夙云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师叔!”夙云汐赶紧上前扶住他,见他捂着胸口脸色发青的模样,便知他受伤不轻,忍不住为他担忧。 师叔向来淡定从容,仿佛无可匹敌,何曾在她面前露出过这般虚弱狼狈的模样?可见先前那一战胜得勉强。 青晏道君握住她的手,摇头轻笑:“无事,不过有些虚脱罢了。” 夙云汐不作声,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她虽看不出师叔的真实修为,却能感觉到他如今的修为比上一回在桃林时更高深莫测了几分,只是气息紊乱,怕是突破不久,修为并不稳。 两人上一回分别至今才过了多久?这么短的时日里师叔究竟是如何进阶的?夙云汐不敢细想,越想便越觉眼角发酸。师叔向来稳妥,何曾做过强行突破这般急功近利之事?这一回恐怕又是为了她,为了击败紫炎魔君将她救出来才勉强为之吧。 察觉到她的安静,青晏道君抿了抿唇,握着她的手摩挲了一阵。 夙云汐忍下泪眼,抬头一笑,佯作宽慰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既然师叔不愿叫她知道他在背后所做的一切,她便假装不知吧,但总不好一直只享受他待自己的好,也要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才行。 她祭出一柄飞剑,拉着青晏道君走上去:“师叔既累了,就歇一会儿吧,余下的路程让云汐带路,好么?”她一手扶着他,一手结印操控着飞剑,眼神很是执着,青晏道君无奈,便由着她。 得到青晏道君的首肯后,夙云汐开怀了几分,稳稳地操控着飞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天际,在青晏道君的指引下飞到了一处修仙集市郊外的竹林中。 周围的翠竹品质并不高,但是苍郁挺拔,竹香异常浓郁,竹间薄雾飘渺,景致优雅,且灵气也尚佳,虽比不得某些修炼福地,但论安静,作为一个暂时的休养生息之地,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夙云汐挥剑,欲砍几根竹子建一座临时的屋舍,却见青晏道君挥挥手,自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座竹舍,与过去在凌华峰的那座大同小异,只是更小些,只有两间屋子外带一个小院子,灵植园这些自然是没有的,两间屋子一间为卧房,另一间则是炼丹房,想来是他往日出门在外用惯的。院子外似乎设有某种特殊的阵法,屏蔽了所有的气息,寻常人在外头根本不知此处隐藏了竹舍,因此不必担心紫炎魔君等人会追寻至此。 有现成的屋子,夙云汐自然乐得不用自己动手,折腾了这般久,青晏道君受伤,夙云汐也略为疲惫,显然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于是,两人极为默契地暂且都不提旁事,各选了一间屋子进去,准备待各自都恢复之后再另做打算。 夙云汐并无大碍,只调息了一夜便恢复如常,天一亮便坐不住了,时刻留心着隔壁的动静,只是隔壁极为安静,听了大半天她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按捺不住下,她便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在青晏道君的炼丹房门前踱来踱去。 师叔不知现在如何了?伤得可重?可有足够的疗伤丹药?炼丹房里虽有休息用的榻子,但到底比不上卧室的软床,师叔可睡得惯? 她忧心忡忡地,一会儿盯着自己的脚尖,一会儿又看向师叔的房门。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只是多虑了,师叔虽伤,但并不致命,本就擅长炼丹的他,手里又岂会没有丹药,修士修炼大多在蒲团上打坐,软床之类许多时候只是装饰,便是她自己,昨夜也是在蒲团上打坐渡过的。 然而,即便心里明白这些,她还是忍不住担忧,修仙修到她这般程度,竟然还这般沉不住气的,也算是少见了,好在她还算理智,知道若自己动静太大会叫师叔受扰,因而刻意放轻了脚步。 又过了大半日,炼丹房内还是没有动静,夙云汐只得猜想,师叔许是入定了,一时半会儿恐怕出不来。最初的担忧过去后,她慢慢地冷静下来,心知欲速则不达,修士入定时间长短难料,短则一两个时辰,长则数年甚至数十年,但不管长短,皆催促不得。 于是,她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运转灵气,潜心修炼,左右她突破金丹后的修为还不算扎实,正好利用这闲暇时间。 只不过,不管是夙云汐还是青晏道君都料不到,青晏道君这一入定竟耗去了近七年的时光。七年,院子外的竹林里新添了许多新竹,而夙云汐也将自己的修为由金丹初期提升到金丹后期。 心境提升后,夙云汐进阶的速度倒是不慢,除了修炼,偶尔她还会外出到附近的修仙集市转转,打探一些如今修仙界里的消息,又或到灵宝阁里逛逛。她结丹仓促,以前的飞剑法器之类都已经不再适用,也就这两年才凑了几件趁手的,但也因此花光了她几乎所有的积蓄,以至于后来再遇上更好的法宝,也只能因囊中羞涩最终与其失之交臂。 倒不是没想过外出去寻找一些天材地宝换灵石,只是那些宝物多生在远离人烟之地,要找到它们不知得花多少时日,青晏道君又一直没出关,万一走远后与师叔错过,这并不是她所乐见的。 反正修仙者岁月漫长,她又还这么年轻,多等些时日又算得了什么? 这日清晨,夙云汐终止了一整夜的修炼,如往常一般侧耳倾听一翻。 隔壁的屋子里还是听不到任何动静,想必今日的炼丹房门还是紧闭着吧。她这般想着,不喜也不悲,这几年来她沉稳了不少,有时甚至想,哪怕是某一天师叔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能淡然处之。 但很显然,她似乎高估了自己。 她理了理衣衫的下摆,起身准备到院子里打理一下灵植。这些灵植自然不是以前在凌华峰时的那些已经开了灵智的奇葩,不过是些常用的药植,种子是从屋子里找到的,闲来无事时她便种上一些,想着往后可以给青晏道君炼丹用。 推开门,屋外竹影林立,阳光透过竹叶稀稀疏疏地落下,如圣光降临,空气中飘着竹香,灵气格外清新。她站在门口,习惯性地向右侧看一眼,炼丹房的门果然还紧闭着,于是轻轻一笑,转身去了屋后的药田。 药田里的药植长势良好,将近一人高,平日也只有夙云汐一人在其中忙碌,但今日却多了一道身影。他披着墨色长发,青绿色的道袍与药植的颜色极为相近,若非眼尖,只怕一眼还看不出来。 看到夙云汐,他从药田中走了出来:“这些药植的年份已经足够,约摸这两天便可以收集了。” 夙云汐已经忘记了言语,怔怔地看着自家师叔一步步地靠近,脸色发烫。 居然一声不吭便出关了,好歹也给她一点准备的时间——不对,似乎她已经准备了七年了! 她低下头,忽而有些不敢对上青晏道君的眼睛。 这七年的时间,伴随着夙云汐的修为一并上涨的,还有她对青晏道君的心意,若说当初在魔宫中只是一时冲动,那么经过七年的冷静后,已经足够她想清楚明白这一切。 她倾慕于师叔,并非是后辈对长辈的敬慕或孺慕,并非是一时冲动,更非是误会。 她稀里糊涂地随着青晏道君一起回到了炼丹房里,两人在丹炉前对立着,却都不作声。 在青晏道君出关前,夙云汐总觉得自己闷了一肚子的话,想在他出关后对他说,但当他真的出关之后,她又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年在魔宫,她凭着一股冲劲,觉得向师叔表明心意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可如今过去了七年,心意虽更明了,但也更难启齿。因爱而生怯,她亦是忐忑不安,怕这七年之后,师叔转变了心意吧。 最后,还是青晏道君率先打破了寂静。他轻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汐儿,你还要我等多久?当初我本意只是闭关数日,也让你多思考几日,不料却闭关了七年。”他顿了顿,“七年了,你可想清楚了?你的答复是什么?” 夙云汐隐隐地松了一口气,心跳禁不住加剧。师叔的话一出,她便明确了,他心意未变,那么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底的激动,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师叔,在答复之前,云汐能否问一个问题?你真的确定你对我的心意不是长辈对后辈的关爱或怜爱,而是男女之间的爱……爱慕么?” 对着自己的师叔问这般的话挺奇怪的,但是她必须问,因为她与师叔都是一把年纪都还不识情滋味的人,还是确认一些比较妥当。 青晏道君默默地凝视着他,眸色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蓦地,他突然笑了起来,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出其不意地吻了下去。 “师……师叔……”突如其来的的变故叫夙云汐瞪大了眼,慌张失措间,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最后只得抓住了青晏道君胸前的衣衫,开口欲喊停,不料反叫伺机行动的某人长驱而入,唇齿相交,抵死缠绵……   ☆、第70章 定情 夙云汐还是第一次清醒着被人亲吻,属于师叔的气息在她口中侵袭着,仿佛要侵入她的心脾,再沿着血脉侵入她四肢的每一个角落,初时肆虐,如狂风骤雨,渐而温和,若和风细雨,最后只在唇角处细细啃咬,流连不舍。 一吻毕,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青晏道君的手落在夙云汐的后脑,额头抵住她的,不肯拉开距离,而夙云汐则早已晕头转向,心跳如鼓,脸红发烫,被眼前之人摄去了心神般,只呆呆地凝视着他,似惊似喜。 青晏道君见她般模样,觉得此时的她似乎比往日更可爱了几分,又有些好笑,他抹了抹她那略红肿且仍带着些晶莹湿润的双唇,揶揄道:“汐儿,你以为寻常的长辈,会对他关爱的后辈起这般的心思,会想对他的后辈做这般亲密甚至更亲密的事情么?当初在凌华峰上,你几次三番地勾引我,害我动了凡心,堕入情网,如今才来质疑我的心意,会不会太晚了?” 夙云汐一愣一愣地听着他的话,待回味过来他话中之意时,脸色越加发红。素来温文尔雅的师叔突然化身风流公子,言语及举止之间皆渗透着戏谑与挑逗,这转变似乎太大了些,竟叫人一时论不出个好坏,又隐隐沉沦迷醉。 但是,几次三番地勾引,这莫须有的罪名也太顺手拈来,太扯了吧! “胡说!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哦?难道不曾?那么当初是谁偷窥我沐浴,意图偷取我的贴身腰带?又是谁想对我下那等催情之药,对我投怀送抱?还有一次,你似乎喝醉了,扑到我怀里,亲吻……”青晏道君一桩一桩地数着,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敢情他一直都记着攒着,等着今天一并来算账呢! 夙云汐瞠目结舌:“我不……那些都是……” 她想反驳这些都是那些奇葩们坑害她的,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反驳了又有什么意思,虽然窘迫,但到底也是她和师叔之间的珍贵回忆,反正如今她也对师叔起了那般的心思…… 她垂下双眸,干脆盯着自己的脚尖来掩饰自己的困窘。 好在青晏道君也不是真的要与她计较,他微微笑了一阵,许是觉得气氛已经酝酿得足够了,突然间有认真了起来。 “罢了,往事不提便是。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了么?你的答复。”他松开了紧贴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约一臂的距离。 这师叔今日为何一阵一阵的,霸道、温柔、轻佻、正经,这些仿佛都叫占全了,只是似乎不论哪一个,都可叫她心跳加速。她果然已经为他所迷,情根深种了吧!夙云汐认命地想道。 于是,她往前迈了一步,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脸埋入了他胸前的衣衫中。 “都叫你这般那般了,还能如何?”她咕哝道,声音很低,但是不妨碍青晏道君听清楚。 “还能如何……那即是如何?青晏道君依旧不依不挠。 夙云汐将脸埋得更深:“即是……愿意呗……” 若是不愿意,早就推开了!这般硬要她说出来,师叔还真是不愿吃亏。 青晏道君轻轻地笑了,抬手轻轻地拥着她,脸上笑容绽放,如春暖花开,温润而又光彩夺目。 “那么,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我的师侄,而是我将来的妻!” 夙云汐没有应声,只埋在他怀里的头轻轻地点了一点。 青晏道君抱起夙云汐,坐到了一旁的榻子上,拨开她额前的散落的青丝,默默地端详着她的面容,久了便又倾身吻下去。 待吻够了,两人便这般相拥着坐在榻上说说话,许是已经习惯了青晏道君的近亲,夙云汐也不再那么害羞拘束,缓缓地道出了许多心中的疑惑。 “师叔,你是何时对我有了那般的心思?” “许是许久之前便有了,但真正察觉确是在你从碧灵秘境回来之后。” “那么久……我竟然不曾意识到。”那段时间的她心境还不曾提升,纠结之时似乎做了不少叫师叔伤心的事,难怪那段时间他总是暴怒无常。 思及此,她向他投以歉意的一笑,又问:“那……师叔又是为何会对我……” “呵……你忘了师叔所修乃随心之道?心之所向,意之所在,又何必究其缘由?” 似乎是这个道理,她自己也是莫名奇妙就对师叔起了心思。 “那将来万一你又对旁的女子起了心思,又该如何?”夙云汐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危机感,警惕地看着刚与自己定情的心上人。 青晏道君被她若看守地盘的小母狼一般的模样逗乐了,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笑道:“傻汐儿,师叔的心已经被你占满了,怕是无论如何也随不到旁的女子身上。” 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际,痒痒的,夙云汐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这话忒肉麻,好像在哪里听过,似乎是某个话本里的台词?” “确是。”青晏道君大方地承认。当初为了靠近她,他亦是费了不少心思,竟连那般满是少女情怀的话本都看了。 夙云汐的脸色再次发热,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说:“往后还是别看了,省得叫它们教歪了。说起来,‘汐儿’这称呼该不会也是跟话本学的吧?说实在的,每回挺你这般喊,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往后还是改了吧。” “改作什么?” “唔……便唤我阿汐吧!那么我便可换你阿……晏……”她抬起头,兴致勃勃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笑意满盈的眸子,“罢了,我还是唤你师叔吧……习惯了……” 对上师叔的目光,到底还是有些难为情呢。 青晏道君却不语,只拥着她轻笑着。 大抵活到了七八十甚至上百岁才初次与人相恋定期的人都这副德性,两人就这般相依相偎着,甜甜蜜蜜地腻歪在一起,在炼丹房里一呆便是一整日,竟也不见丝毫倦意或厌烦。当然,期间亲亲抱抱之类的不会少,但是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夙云汐还感叹,师叔作为那传闻中饥渴了一百多年的老男人,如今抱着温香软玉,还是自己的心上人,竟然还能坐怀不乱,果真乃君子之风,值得她托付终身。 不过,倘若她留意到自家师叔那时不时在她颈下衣领处掠过的带着某种晦暗色彩的目光的话,或许便不会这般想了。 入夜之后,两人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了,夙云汐叫青晏道君赶回了自己的屋中。临别之时,青晏道君站在炼丹房门口握住了她的脉搏。 “金丹后期,修为进展还算不错,看来这几年你并没有倦怠。 “那是自然!”夙云汐略得意地仰起头。 “也只是还不错罢了!”青晏道君摁了嗯她的脑袋,无奈地叹息了一句:“阿汐啊,快些长大吧,待你碎丹成婴,你我便合籍双修,结为道侣。” “都七老八十了,还长大,这话说得……”夙云汐乜斜了他一眼。 成婴后结为道侣这话倒是听着正常,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这话里头带着些不怀好意。 于是,带着一肚子莫名的夙云汐在自己的屋子里修炼了一整夜,翌日一清晨便叫青晏道君扒拉了起来,收拾行囊离开了这片竹林,美其名曰,要带她去历炼,加快她提升修为的速度。 从未与自家师叔与情人一起外出历练过的夙云汐当然表示乐意至极,然而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落入了师叔的坑。   ☆、第71章 魔修洞府 修仙界西部的某一片森林里,巨木林立,多猛兽,寻常人鲜有靠近,但于修仙者而言,却是一个修炼的好去处。此刻,夙云汐正位于森林的中部,执着一柄飞剑,一下一下地挥砍着面前皮糙肉厚的巨犀兽。 巨犀兽的攻击不算高,但防御却极厚实,若辅以法术符箓等,要对付它们并不难,但若禁用了法术,仅凭平砍去对付它们,却并不轻易。 夙云汐挥砍了大半天,肩膀酸痛不已,握剑的手也早已磨得通红,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得咬着牙继续往下砍,一天五只巨犀兽,今日她才砍了两只,距离任务完成还远着呢。 先前在竹林中修为提升太快,实战能力却跟不上,因而如今的她只好埋头苦练,这平砍之法虽然笨拙,但也着实有效。只不过,偶尔她也会不满地瞥一眼提出此法之人。 说好的一起来历练,结果却只有她自己一个在闷头砍巨兽,青晏道君却优哉游哉地坐在一旁他的绿竹筏上,手边摆着一套茶具,时不时地品上一杯。 这是在历练么?这分明是在郊游! “阿汐,莫要这般看我,师叔也不舍得你受苦,但为了叫你早日顺利结婴,这般训练是少不得的。”青晏道君捧着茶杯道。 夙云汐扭开头,懒得搭理他。她哪里是怕受苦,只是愤愤不平罢了。寻常的情侣一起外出历练,那一对不是相亲相爱,并肩作战,偏他俩这般奇葩。 真要说起来,或许夙云汐比青晏道君更加明白各种利害。青晏道君如今的修为已是元婴后期,以他的修炼速度,或许不出几年便可以突破化神,而她,才堪堪金丹后期,虽说速度并不慢,但还是落后了一大截,倘若有一天,师叔抑制不了修为,不得已飞升上界,而她则因修为不足被迫独自留在此界,那该如何是好?当年千重魔君便是这样迫不得已地离开她娘亲的,同样的悲剧,她可不想发生第二次。 或许想要站到师叔身边,这一翻磨练是必不可少的吧。 前方巨犀兽再次冲过来,夙云汐握紧剑柄,蓄力使劲一砍,不料却听“咔嚓”地一声,巨犀兽倒地,而她的飞剑也因折损过渡而一分为二。其实不仅仅是飞剑,她这几年来耗去了几乎全部身家才备齐的一套金丹期适用的法器,在经过这数日的历练之后,也磨损得七七八八。 因断剑之故,右手的虎口被震裂,鲜血直流,但这点小伤与修士而言根本不足挂齿,夙云汐也不在意,只想着拿点伤药抹一抹便了事,哪知这药还没拿出来,她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受伤了,为何这般不小心!”青晏道君将她带离巨犀兽的攻击范围,抓住她受伤的手,心疼而又担忧地检视着。 “一点小伤,抹点药便是。”夙云汐尤不以为然。 青晏道君眉心锁起,轻声责备:“胡闹,岂能这般潦草敷衍。” 他抬起左手,在指尖处凝出一股淡绿色的灵力,轻轻地覆盖在夙云汐虎口的伤处上,木系灵力清凉温润,且纯净无杂,叫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慢慢地缓去了她的灼热痛感。 倒是比寻常伤药好上许多。 夙云汐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干脆倚靠在自家师叔的肩上。这么一闹,方才那点儿愤愤不平好像又全都不翼而飞了。 疗伤的时间并不长,不过片刻工夫,那虎口处便光滑如初,不留丝毫伤痕。青晏道君放开夙云汐的手,但紧锁的眉心却没有因此而松开,他将她掰过来,面对面正色地看着她:“这回只是小伤也就罢了,下一回若你还是这般不小心,你要我如何放心你独自人外出历练?” 其实,若真想快速提升修为与战力,实战或面临生死之危是最快的,但如今的他却狠不下心来叫她经历这些。以前他倒还舍得让她独自出去历练,只是暗中保护着,仅真的危及性命之时出手助她,可定情之后,许是他的心态有所改变,竟见不得她受一丁点的伤。 溺爱是不对的,但是修随心之道的他很难违背自己的意念,若不然,也不会想出平砍巨犀兽这般缓慢而又累人的修炼法子了。 “罢了,我再忍一忍便是,你也不必急着结婴了,慢慢来,顺其自然吧。”虽然他也很想她早日结婴,但是比起不愿叫她受伤而言,他的心更多的是随了后者。 夙云汐却摇摇头,听他这般说后,越加坚定了要早日结婴的念头,她不想在修为落下他太多,也不想他等太久,为了她一直压抑着修为。 “只是累一些罢了,师叔不必介怀。也不好叫师叔一直等着,万一等太久了,损了道心便坏了。” 她笑着,转身准备回去继续砍巨犀兽,手探入储物袋想取飞剑,这才想起,自己最后的一柄飞剑也在方才折断了。她只得又回到青晏道君面前,尴尬地说道:“武器已毁,今日便暂且歇一歇吧,待寻了新的武器再……” 青晏道君默不作声,直接将她拉上了绿竹筏,向着森林外修仙集市的方向飞去。 *** 琳琅城是修仙界西部最大的一座修仙集市,也是珍宝阁总阁所在之地。夙云汐是为了寻法宝而来的,自然一入城就奔向了珍宝阁。 金丹期使用的法宝在珍宝阁总阁并不十分罕见,夙云汐在阁中逛了小半圈,很快便挑得了两件趁手的冰系武器——其实趁手的还有很多,但因囊中羞涩,她确是不敢多拿,估算了价格后,便只选了两件。 她招来一名珍宝阁弟子,与之讨价还价一翻,最后决定用储物袋中的巨犀兽来交换。 巨犀兽皮骨可用于炼器,肉可食,血液可用于制符,体内还有个头不小的兽丹,林林总总加起来,倒还值一些灵石,但仅凭一只巨犀兽显然是不足以换两件冰系法器的,于是当珍宝阁中央忽然多出了数十头,堆得跟一座小山似的的巨犀兽时,阁中几乎所有人都傻了眼。 巨犀兽出了名的皮厚难死,居然还有人特意去猎来换法器,这是怕太闲,嫌时间太多么? 旁人的目光,夙云汐倒不在意,淡定地等待着珍宝阁弟子与她结算。 一旁的青晏道君却皱起了眉头,他方才也不过到出售元婴法宝的区域转了一圈,孰料回来后竟看到了这般的情景,倒不是觉得丢脸,只是心中不悦,他以前的师侄女儿、如今的未婚道侣,居然穷到要靠用这些巨犀兽来换法宝?再看她手中的两件法器,只是中品,如此寻常的法器简直不堪一用。 夙云汐看珍宝阁弟子清点完巨犀兽,结算清楚后便滴血叫两件新鲜到手的法器认主,心情颇为愉悦。一扭头,却见青晏脸色微沉地走过来,还未及说话,便一把夺过了她的法器,用灵力震碎。 夙云汐目瞪口呆,看着那法器的“尸体”,心想被挖了一个坑。 两件法器,十万块灵石,数十头巨犀兽,她打了将近十天…… “师叔……”她近乎哀怨地抬头,将目光从法器“尸体”至自家师叔身上。 青晏道君轻哼一声:“随我来!”而后便带着她走向了上品宝器陈列的区域,命珍宝阁的弟子取来数件冰系宝器,法袍、碧簪、飞剑……每一件都流光溢彩,每一件蕴含着叫人心动的灵力,每一件大约都值成千甚至上万只巨犀兽的价钱。 夙云汐险些叫这些法宝亮瞎了眼,拿在手中反复掂量,越看越觉得方才那两件被震碎的法器实在太次了。只是,这几件法宝一眼看去便知价值不菲,师叔真的要买来送与她么? 她狐疑又期待地看向青晏道君,却见他气定神闲,自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小堆的极品灵石。夙云汐再一次被亮瞎了眼,一块极品灵石等于一百块上品灵石,一块上品灵石等于一万块下品灵石,她活了这么多年,手头上最多的时候也就一块,还是当年她师父给她的。而师叔却一出手便是一小堆……往日见师叔总居住在那座简单的竹舍里,衣食住行之类皆朴素简约,她以为师叔并不富裕,如今看来,师叔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隐藏土豪吧。 夙云汐忽然有一种天上掉馅饼,正巧砸中了她的感觉。 于是乎,待两人走出珍宝阁时,夙云汐便换了一身行装,崭新道袍,碧色发簪,虽然走的还是低调朴素的路线,但身上流转的灵动却截然一新,只要是稍有眼光的人都能察觉出她的不凡。 夙云汐得了新的法宝自然开怀,而青晏道君,看到自家未婚道侣因自己的手笔而容光焕发,亦是欣慰愉悦。 既然已经来到了修仙集市,两人也不打算立刻就钻回那深山老林里去,便并肩在集市中闲逛起来。这么一逛,便叫他们察觉出一些不同出来。 琳琅城平常虽然也是人来人往的,但今日似乎人更多了,方才在珍宝阁亦是如此,客人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倍。城中的客栈也几乎都客满,青晏道君带着夙云汐辗转了好几处才得了一间上房。入栈细问后才得知,原来修仙界最近出现了一座飞升魔修的洞府,坐落于琳琅城的不远处,先前一直很隐蔽,数日前不知为何,天上突然落下一道雷,正巧劈中了它,叫它呈现与众修士眼前。 飞升魔修洞府现世的消息一出,立刻便在修仙界中炸开了千层浪,修士们集结起来,准备合力破开该洞府的防护,进入其中寻找机遇,也正因此,不少修士慕名而来,险些导致琳琅城人满为患。 “既是魔修的洞府,道修去了又有何用?”夙云汐疑惑地问道,若仅仅是魔修也就罢了,连道修也趋之若鹜,倒是稀奇。 栈中的知情人也不吝相告:“道友有所不知,据闻这名飞升魔修的道侣是一名道修,他曾经为其搜罗了许多道修可用的天材地宝、功法以及法宝之类,道修们入了洞府理应不会空手而归。” 夙云汐点点头,如果当中有这般的缘由,她也就理解了,飞升修士手指缝里落下的一丁点东西,或许都是极其珍稀罕见,寻常修士闻所未闻的,莫说其他修士,就是刚刚得了一身法宝的她自己也颇为心动。 不过,待听到知情人道出那飞升魔修的名号时,她却愣住了。 令人难以预料的是,那飞升魔修竟与她有些愿渊。 “千重魔尊,此乃那魔修飞升之前在修仙界的名号。”那知情人如此说道。 夙云汐陷入了沉默。 千重魔尊,不正是那个迫不得已飞升,撇下她亲娘与她在此界的,传闻中的,她的亲爹么?   ☆、第72章 预感与心动 夙云汐对千重魔尊的印象并不深刻,只在紫炎魔君的玉简中看过他影像,以及幼时在她娘亲的口述中略有所闻,约摸是一个个性张扬、洒脱不羁的男子,尤其嗜好红色,因而才会钟情于同样喜好红色的她娘亲,继而与之结为道侣。 在恢复记忆后,夙云汐对自己这个亲爹也是有过憧憬的,毕竟不是谁都能有个这般强大的爹,但并不强烈,只是想着,若有机会最好还是能见上一面。是以,当听到近日现世的魔修洞府竟是她亲爹的洞府时,不可谓不心动,更何况,隐约中她还有一种预感,仿佛那洞府中存在着一些独属于她的机缘。 修仙者对机缘及预感之类都颇为看重,夙云汐也不例外,正想着提升修为追上青晏道君,这魔修洞府就横空现世,仿佛就像特意为她准备的一般,虽说不排除是别人的阴谋诡计的可能,但她并不十分在意,毕竟,哪一个机缘不伴随着危机一起存在?唯一需要顾虑的,确实青晏道君的态度,不知他是否愿意放她去冒这一次险。 “师叔,我也想到那魔修洞府去闯一闯。”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时天色已晚,青晏道君刚刚将夙云汐送回了客房,听得她这般说,他顿了顿,掩上门后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师叔?”见他久久不回话,夙云汐疑惑地在他面前挥挥手。 青晏道君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低头便吻上了她的双唇,浅尝细酌一番,许久才作罢。夙云汐耳尖发红,尽管定情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她仍旧不是十分习惯师叔这般时不时便来一回的亲近。 正说正经话呢,怎么莫名奇妙地就吻上了! 她似嗔似怒地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眉眼含笑,似乎心情极为愉悦。 “我竟不知,原来阿汐也这般急。”他轻声说道。 “急?”夙云汐眨眨眼,以为他说的是急着结婴之事,便点点头:“那师叔意下如何?这魔修洞府可去得?” 青晏道君没有立刻回话,拥着夙云汐,目光却移向了窗外的皎月。 “师叔?”夙云汐连问了两回都不得答复,不由地心急催促。 青晏道君揉了揉她的青丝,温言轻哄:“莫急,如今夜已深,不如先休整一翻,其余之事,待明早再作定论,如何?” 夙云汐低头寻思,觉得师叔所言亦在理,魔修洞府如今还封闭着,去早了也不见得就能进去,况且她今日所得的法宝还未完全炼化,贸然前往历险,于她而言并无裨益。于是,她便点头应下,转身坐到了一旁的蒲团上,开始入定修炼。 青晏道君亦然,在她身旁的蒲团上打坐入定,只是到了夜半时分,他却突然睁开了眼,在屋子里布下了几层法阵后便自窗户一跃而出,消失于夜空之中。 顷刻后,一道绿色的身影出现在这座修真集市中央最高的一座府邸中。府邸在外看来是金碧辉煌,在内看却是紫光潋滟,倘若夙云汐在,定会发现,它的内部布局及色调与魔宫极为相似。没错,此处正是紫炎魔君在外的行宫之一,只是外表稍作过掩饰,寻常修士无法得知罢了。 此刻,紫炎魔君正高坐在大殿之上,望着披着月光从容而入的青晏道君,微微地眯了眯眼。 “居然这么快便寻来了,果然是狡猾的道修!”他咬下一口灵果,冷冷地唾弃道。 闻言,青晏道君轻轻一笑,长身玉立,安然静处,丝毫不为他的恶言相向所动。 一旁窝在墙角围观的左师师却鄙夷地撇撇嘴,暗暗腹诽:这么大一座宫殿,以为渡一点金漆就能瞒过天下人?开玩笑!人家元婴修士找不到才奇怪呢,跟“狡猾”二字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知是否心有所感,紫炎魔君烦躁地皱起眉头,瞧她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左师师心中一惊,立刻低下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紫炎道君哼了一声,咽下口中灵果,又擦了手,这才慢悠悠地踱步至青晏道君面前,轻蔑地审视了他一翻。素绿道袍,腰间仅配以一枚墨玉,长发倾泻,发端仅束以一条缎带,看着倒是颇为清新淡雅,但在顶戴紫玉金冠,身着紫玉镶边锦袍的紫炎魔君眼里,却是一文不值。 “寒酸!”他讽刺地吐出两个字。 对此,青晏道君也只是浅浅一笑。他这身装扮看着虽不显,却内含乾坤,若真计算起来,其材质与价值怕是要与紫炎魔君这一身行头旗鼓相当的,只是他素来不爱炫耀这些身外物,是以也懒得多费唇舌去辩驳。 他轻瞥了紫炎魔君一眼,最后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浮夸。” 紫炎魔君抹了一把自己额上的头发,轻嗤:“哼,你倒是不浮夸,看看叫我侄女儿过的什么日子?住破破烂烂的竹舍,拿着一柄低级的飞剑在森林中乱砍,哪怕入了城也只能住客栈,就是那几件稍微能入眼的法宝,也还是在魔宫里遍地都是的货色。青晏啊青晏,堂堂魔宫少主跟了你,却过着这般落魄的日子,你不觉得羞愧么?” 青晏道君自然不觉愧疚,紫炎魔君口中的东西,他不是给不起,只是他与夙云汐都不甚在意罢了。他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唇:“你亦不寒酸,只是阿汐却不愿跟随你,又或者说,你根本无颜见她。” “你……”因被戳中了心事,紫炎魔君的脸色顿时僵硬了起来,手指着青晏道君,却老半天也说不出个下文。 他确实无颜见夙云汐,这几年来他不是不知道她在哪,也不是没想过再次把她抓回魔宫,但是每每想下手,最终还是作罢,一来,与青晏道君正面对上并不明智,二来,在得知夙宁心陨落的真相后,他确实心中有愧,尽管夙宁心在那玉简中说过不会记恨他,但他却不能轻易原谅自己,更怕万一面对侄女儿的质问,自己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拧紧眉头,周身的魔力外放着,噼里啪啦地作响,而面前的青晏道君却始终从容镇定,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叫他恨得牙痒痒,有心想发作,却又深知自己未必是青晏道君的对手。七年前那一战,他或许是败于轻敌,但七年后却难以定论。尽管他们的修为实力在这七年间都有所提升,但显然,青晏道君提升得更快,表面看起来虽然仍是元婴后期,但实际上,恐怕对上化神初期的修士,也有一战之力。 几番纠结之后,紫炎魔君终究还是气愤地放下了手,侧过身去岔开话题。 “哼!本座才懒得与你多费唇舌。青晏,我知道你因何而来,你猜得不错,魔修洞府的消息确实是本座放出来的,也有意引云汐前往,只想不到,这么快便叫你猜出来了。不过,即便提前叫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本座这一次可不曾逼迫她做什么。云汐自己有意前往洞府里历练及寻找机缘,谁也拦不着,也没资格拦。” 说着,他瞥了一眼青晏道君的反应,见他仍然不动声色地静立着,越发气结:“你……臭道士!不要以为自己与我家侄女儿定情了就很了不起!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我做错了,也没有资格再评论或插手云汐的任何事情,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接纳你了!想要我承认你是我的侄女婿,除非……除非你先征得我哥哥的同意罢!哼!” 话说这般说,但是但是紫炎魔君的哥哥即夙云汐的亲爹老早就渡劫飞升了,想要征得他的同意谈何容易?远的不说,只青晏道君与夙云汐能否或者到达上界见到千重魔尊都是个未知数。 但是,青晏道君对这些并不在意,不管紫炎魔君与千重魔尊承认与否,都不能改变他要与夙云汐结为双修道侣的决心。他来这里,不过是确认一件事罢了,如今事情已经确认完毕,那么也是离开此地的时候了。 紫炎魔君特意放出来的洞府,洞府的原主人又是阿汐的亲父,想来应该不会危及阿汐的性命。青晏道君这般想着,对夙云汐请求前往魔修洞府一事便有了计较。 “如此,便有劳您费心了,叔叔。”青晏道君看着紫炎魔君颇为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再次勾起唇角轻笑。说罢便祭出飞行法器,如来时一般,披着月光遁去。 紫炎魔君被那一声带着讽刺意味的“叔叔”气得不轻,手指着青晏道君离去的背影,许久了才想起收回来。一回头,便对上了左师师幸灾乐祸的目光,不由地怒火冲天。 “左师师!”他脸色阴沉地在她溜走之前走到她面前,也不给她丝毫辩驳的机会,逮住她便是一阵暴打。 可怜左师师,无缘无故地便遭了殃,当真是欲哭无泪。 却说夙云汐,修炼了一整夜后,但觉浑身清爽,修为似乎又增涨了不少,一睁眼,便见自家师叔坐在身侧,气质清雅,侧脸的线条完美无暇。她舔舔下唇,忽觉内心一阵甜蜜。 夙云汐睁眼不久,青晏道君也清醒过来,见她着迷地看着自己,面上亦是染上了笑意,忍不住拉着她亲近了一番。 夙云汐被吻得意乱情迷,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羞红着脸提及昨夜所询问的事情:“师叔,那魔修洞府……” “阿汐想去就去罢,师叔陪着便是。”青晏道君也不卖关子,直接应了她。 得到首肯后,夙云汐开心不已,一挥手,将自己收拾妥当后,便催促着青晏道君一同前往了魔修洞府的外围。 而此时,魔修洞府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修士,魔修有之,道修有之,妖修佛修之类少一些,但也零星来了一二,而这些修士当中,低阶如筑基,高阶如元婴,皆密切留意着洞府周围的动静,跃跃欲试,其中,甚至还有夙云汐与青晏道君昔日的故人。   ☆、第73章 故人重逢 琳琅城郊外,往日看起来极其寻常的一片森林里,如今却多了一道冲天而起、耀眼夺目的赤色结界,结界中则是一个漩涡状的洞口,看似浅薄,却幽森魅惑,叫人看之便觉其内藏乾坤,深不可测。这,便是千重魔尊留下的洞府。 此刻,洞府外围正熙熙攘攘,聚集了许多修士,他们都满是期待关注着洞口,只待结界一开启就涌入洞府。 但飞升魔修的洞府结界又岂是寻常修士可开启的?许是化神以上修士对这洞府中物什不屑一顾又或碍于某些势力与其达成了某种约定的缘故,此刻周围的修士修为最高的也才元婴期或魔婴期。 这些修士们也不管过往关系如何,暂且都放下了仇怨,聚在一起商讨着如何破解结界,只是这般过去了多日,他们仍摸不着丝毫头绪,最后还是某个不知名的修士透露了一个信息:这结界将会在某日的正午自动打开,迎接它的有缘人。 消息一出,附近的修士们便更加沸腾了,关注着洞府结界的目光也愈加热切,一些修士甚至早早地就祭出了法器,蓄势待发。 夙云汐与青晏道君到来的时间比较晚,落地之时结界周围的修士已经围了许多层,两人也不着急,在外围寻了一个人较少的位置,安静地听着旁人的议论。洞府开启的时间正是今日的午时,距离此时约摸还有一个时辰。 青晏道君站在夙云汐身侧,目光淡淡地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不经意间却瞥见了一道颇为熟悉的白色身影,那人抱着剑端坐在一棵大树下,自打夙云汐一出现便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哼,竟然还敢打他的阿汐的主意!青晏道君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扯了一扯,大手自然而然地滑向夙云汐的腰间,将她纳入了自己的怀中。 果然,树下之人看到了这般一幕后,脸色迅速地暗沉了下去。 青晏道君微微一笑,低头将目光落至夙云汐的鬓侧,亲密地替她理了一理耳边细碎的发丝。 而这一切,夙云汐却毫无知觉,此时的她正注视着前方向他们靠拢的两道身影,眉梢眼角都带着惊喜。妃瑶仙子与她的徒弟风笑,想不到他们也来了! “我以为只我们消息灵通,想不到你们也不赖,竟也寻到了这里来。”妃瑶仙子落到夙云汐二人面前,轻摇着团扇说道,风笑则在一旁扶着她,观其姿态,似乎比数年前亲密了不少。 “巧合罢了。”青晏道君回道,因故友重逢,他的心情似乎也颇佳。 妃瑶仙子的目光在夙云汐与青晏道君之间来回看了几遍,仿佛明白了什么,挑眉打趣道:“多年不见,想不到你俩最终还是凑到一块了。当年,你为了她又是砸坏我的茶楼,又是叫我替你寻话本的,可把我们折腾得不轻,如今看你们携手同行,恩爱情深的模样,我也算是欣慰了,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不过……”她意味深长地又打量了一眼夙云汐,“这孩子的元阴竟然还在?向来随心的你居然还忍得住,倒是稀奇!” 青晏道君不以为意,瞥了一眼她身旁的风笑道:“彼此彼此!” 夙云汐被他们的对话绕得莫名奇妙,这大庭广众之下,无端端地扯到她的元阴干嘛? 她皱了皱眉头,略羞涩地往青晏道君身后缩了一缩,倒不是怕别人知道了她与青晏道君的关系,而是,妃瑶仙子的目光着实太火辣了些,仿佛要将她洞穿似的。 她抬头看了看风笑,正打算向他抱怨一下他师父,耳边就响起了他的密语传音。 “唉,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自甘堕落地落入了你师叔的魔掌,可怜,不过,倒也挺般配的。”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跟师叔可是两情相悦。再说,你不也和你师父出双入对了么?” “那可不一样,我这是上赶着巴着我师父,好不容易才磨得她同意的。” “哦?这么说,你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唉,没呢,只是个备用的。”风笑侧目看了自家师父一眼,眼中略带幽怨,“我倒是无所谓,但我师父较真,非得我和她都结婴了才肯跟我结为道侣。” 夙云汐听了他的话,便想到了自己与自家师叔的状况,颇有同感地点点头:“我师叔也说结婴之后才与我结为道侣,毕竟修士寿命长,选道侣是一辈子的事,修为相差太多,寿命长短相差亦远,结婴之后寿命大增,确实保障一些。” “哈哈,夙云汐,你话本看不少,想法为何如此单纯?”风笑忍不住偷笑起来,“你说的修为与寿命之类,或许确实有这么一些影响,但是依我看,就你那个外表看起来道貌岸然,腹里却黑地像墨一样的师叔,莫说你修为不浅,寿命也不短,就算你是凡人,寿命只剩一天了,只要他还稀罕你,你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什么意思?”夙云汐蹙眉,仔细一想,忽觉风笑这话还挺有道理。 “意思?”风笑忽然意有所指地挑起眉,“或许便如我师父说的那般,因为修士不宜过早失却元阴或元阳,结婴之后方好行那双修之事吧。” “元阴,双修……”夙云汐一顿,蓦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脑子里盘旋着许多诸如洞房、双修、成亲之类的字眼,想起师叔方才与妃瑶仙子的对话,以及在此之前,师叔似乎说过如“忍”、“急”这般的话语,她的脸便唰地一下红了。 莫非师叔师叔一直以来说的元婴之后结为道侣便是为了这个?那她这般急着提升修为,还兴冲冲地跑来这里准备历练,在师叔眼里岂不是她亦非常心急地想与他…… “咳咳……”夙云汐突然轻咳起来,引得青晏道君一阵担忧。 “师叔,我……”她抬头看向青晏道君,有心为自己解释一二,可话到了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解释?解释什么?说她并不急着结婴,还是说她不想与他双修?都已经定情了,再说这些不是矫情、掩耳盗铃么?兴许,还会因解释不成反叫她与师叔生了嫌隙呢。反正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纠结过程的原因是什么呢?不如就这般叫师叔误会下去吧。 夙云汐默默地低下了头,心中酸软无力。 *** 叙旧的时间过得极快,几人不过闲话几句便到了正午,而那魔修洞府外的赤色结界也在此时红光大盛,几乎将整一片森林都染作了红色。 在众修士期盼的目光中,那漩涡状的洞口缓缓打开,释放出一道道红光,温和地将洞府外的修士包裹其中。修士们对自己身上的红光既诧异又兴奋,同时也不解,因这红光落在他们身上除了多了一层光膜,并未给他们带来任何异样的实质上的变化。 片刻过后,红光散去,那赤色结界与漩涡状洞口也随之一同消失,而修士们却大多数都停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又或与身旁的同伴面面相觑,唯有少有的几人发现,似乎有那么几个人,也消失在方才的红光之中。 夙云汐被红光裹住后便觉自己落入了一片赤色的天地,再一晃神,便发现周围变作了一座极其广阔的宫殿,殿中飘着红色的薄雾,回廊深远曲折、不见尽头,而廊侧则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红色花朵,那红色薄雾正是从这些花朵的花心之处飘渺而出。 不难猜出,此处正是千重魔尊洞府的内部。她祭出法宝,神识外放,警惕地看着周围,虽说此处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爹的洞府,但到底还是不知根底,兼之洞府中不知设了什么阵法,进来后就她看到自己一个,连青晏道君也不知去向,因此她轻易不敢大意。 在原地转了几圈,确认青晏道君不在此处后,夙云汐只得执着法宝沿着长廊默默前行,如所见的一般,长廊九曲十折,且深且长,她行了许久方看到了一个出口,走出去后,却发现只是一个圆形的大殿,殿中宽阔,殿顶极高,周围刻画一些暗红色的花纹,如方才廊侧的红花一般,妖冶得很,而地面上则是三个相连的菱形图案,尖角处分别对应着三个出口,除了夙云汐来时的那一个,另外还有两个,因薄雾阻挡,也不知通往何处。 这洞府当真是空旷得很,看来想要找到机缘并不是一件易事。夙云汐纳闷地想道。 她站在圆殿的中央,琢磨着接下来该选哪一个出口,忽听左侧的出口处传来了一些动静,她脸色一凝,即刻便戒备起来。 方才在洞府外那么多修士,也不知最后进来的都有谁,在这陌生的洞府里头,若碰上的是师叔或妃瑶仙子师徒还好,若碰上了旁人,怕是少不得一阵周旋,更甚者,若碰上欲杀人夺宝的修士,恐怕还地经历一场恶战。 那动静靠近出口处后便突然停住了,许是也察觉了殿中有旁人。 夙云汐调动着全身的灵力,警惕地注视着那出口:“来者何人?” 却见那出口处依旧静默,许久之后才有一道身影缓缓地从薄雾中走出来。 他身着白衣,手执长剑,刀削般的俊颜陌生却又熟悉。 “夙师妹,别来无恙。”他步至夙云汐面前,轻声说道。   ☆、第74章 另一种人生 夙云汐有时会觉得这世间事挺莫名奇妙的,比如每一回她到一些特殊的地方历练的时候都会遇上白奕泽,上一回在碧灵秘境如此,这一回在魔修洞府也是这般。天下这么大,这人为何就偏偏要在她眼前出现呢? 当真是孽缘!她暗暗地在心中摇头。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记得当初的自己为何会迷恋上他,甚至乎,倘若不是他此刻出现在她面前,她连世间还存在着这么一个人都想不起来。当真是彻彻底底地将他当做陌路人了。她依旧运转着全身的灵力,控制着手上的法宝,并未因来人是相识之人而卸下防备。 眼前的白奕泽是白奕泽,却又与过往的白奕泽有所不同,虽然还是俊朗不凡,但气质却变了不少,修为不见增长,面容消瘦许多,尽显憔悴。当日在青梧门凌剑峰上的时候,此人便有被心魔所困的迹象,如今看来,他这几年虽不曾彻底被心魔所噬,怕是也被折磨得不轻吧。 想起当年那场无稽的婚礼,她心底便有些膈应。虽说那场婚礼的主谋不是他,但他也是顺水推舟,助纣为虐,若非青晏师叔及时出现,只怕她就要变作替他解除心魔的道具了。 那时的他怎么说来着? “抱歉,师命难为……” “情非得已,只能委屈师妹了。” 还有“你我本应是道侣,不过是因过往种种错过彼此多年……” 嗤!厚颜无耻!她还没有找他算当年逼婚的账,他倒好,竟然还敢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夙师妹……”白奕泽看着夙云汐冷漠而疏远戒备的神色,目光黯然。她看他的眼神不应该是这般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他上前一步,试图靠近她,岂料方有所动作,夙云汐便将手中的法宝往前一推,喝止道:“站住,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要动手了。” “夙师妹……” “担不得你这一声师妹,我已经离开青梧门,与你不再是同门,白道友还是称我为夙道友吧。过往之事我懒得追究,如今正在历练,我亦不愿多生是非,白道友若也是诚心来历练的,便当此刻不曾见过我吧。”夙云汐一口气说道,摆明了不愿与之多费唇舌,一语毕便抬脚,欲越过他继续前行。 白奕泽见状,眼中略过一抹着急,他抬起执剑的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夙师妹当真如此绝情?连几句话的功夫都不愿停留么?” 夙云汐嘲讽地一笑:“难道你我之间还有话可讲?” “自然是有。”白奕泽注视着夙云汐,眼神间有种莫名的执着,“夙师妹,你可知……我等了你七年,亦寻了你七年。” 夙云汐微微一愣,回过神后越发觉得不屑。 不过区区七年,修士漫长生命中的弹指瞬间。 “夙师妹,当年我行事确实有所不妥,但我却不曾后悔,倘若你也曾看过另一种人生的景象,或许你便能理解我这番作为的深意。”白奕泽继续说道。 夙云汐冷笑,她是想象不到他口中的另一种人生是何种景象,却能猜出,那些大概便是他在幻境中的臆想。只是,旁人的臆想与她有何关系?脚下步伐一拐,绕过了白奕泽,这圆殿宽得很,仅凭一人一剑,恐怕还拦不住她。 只是谁也想不到,就在这一刻,骤变顿生,周围的红雾渐渐变浓,叫圆殿扭曲起来,待雾气再次便地稀薄之时,周围的环境竟是变了一个样。 那似乎是一个虚幻的空间,红雾飘飘渺渺,雾间悬着许多菱形的水晶之镜,而镜中则重复循环地演示着一些画面,每一面镜子里的画面都不同,但每一组画面中的主人翁都是相同的两人。若将所有的画面串联起来,那将是一个温馨而美好的故事——女修年少恋慕男修,在男修身后追逐多年,最终感动了男修,两人结为道侣,从此他们一同修炼,一同游历,一同探索秘境,一同经历生死…… 夙云汐开始茫然,红色薄雾渗入她的肌肤,似乎叫她忘记了什么,而后将那些画面融入她的记忆,告诉她这些才是真相。 “夙师妹,看到了么?这才是你我应有的结局。”白奕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略沉迷地看着镜中的景象,他执起她的双手,低头深情地看着她。 夙云汐抬头与他对视着,识海中一片混沌,恍惚中仿佛看到自己处于一条极长的阶梯之上,正一步步艰难地攀爬着,而阶梯的顶端,站着一个人,他白衣翩跹,执剑而立,正耐心地等待她靠近。 倘若中途没有岔路,照她这般一路走上去,或许她当真会如那些镜中所示一般,与他携手吧。 但是……不对! 这个执剑之人在她奋力攀爬阶梯之时从不曾回过头,这阶梯也远不似此刻所见的这般平顺,它早已在她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痛之后的某日崩塌,而她也早已在幡然悔悟之后找到了新的出路,找到了真正值得自己倾心对待的人。 而这个时候,这个从前从不回头之人却突然转过身,告诉她那条阶梯才是她真正应该走的路?呵……若真如此,那么她曾经历过的痛苦,还有那些她最亲近之人为她所付出的的一切都是笑话不成! “哼,你的幻想很美好,但是,我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陪你沉浸在这些虚幻的假象之中!”她目光一凝,使劲挣脱了白奕泽的手,身体往后一退,同时灵力迸发,向着四面八方射出了无数道冰锥。 冰锥尖锐至极,且速度极快,几乎在触到那些水晶之镜的同时,镜面处便出现了裂痕,顷刻后,便听空中接二连三地传来了水晶碎裂的声音。 “夙师妹!”白奕泽看到这般状况后痴狂起来,肩上被冰锥刺了一个窟窿,鲜血不断地溢出,但他却不管不顾,竟急呼着去追逐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尝试将它们重新拼凑起来,可他最终也只捧得一堆失去光泽的水晶碎片而已。 “你……你竟敢!”他悲愤地甩开了那些碎片,瞠目欲裂地怒视着夙云汐,脸上开始蜿蜒起一些黑色的花纹,但是很快又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压制了下去。两股力量相冲所造成的痛苦显然是巨大的,仅仅几息的功夫,他便冷汗涔涔,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在原地,要以长剑支着才能维持着不倒地,但是这样一来倒叫他清醒了过来。 本人在此却去追逐那些虚幻之影,夙云汐觉得眼前之人当真是可笑又可怜。大概,他自始至终爱上的都不是真实的她,而是一个他虚构出来的幻影吧。 水晶之镜碎尽之后,红雾开始散开,空间在此扭曲后,两人又回到了原本的圆殿之中。至此,夙云汐以为,她与白奕泽之间当真是无话可说了,便再次打定主意离开,但白奕泽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他慢慢站了起来,默然地吞下了一颗灵丹缓解了身上的伤势,而后便注视着夙云汐,仿佛是下定了一个极大的决心。 “夙师妹,无论如何,皆是你引出了我心中之魔。”他抬起剑,剑尖泛着寒光,直指着她。 夙云汐默然。 心魔之所以存在,不过是将人心底的念想无限放大,若心中无念,则心中无魔。若要化解心魔,则需疏导遂其心愿,又或强行压制消除其源。所以,他最终的选择便是抹杀她的存在? 也对,他本来修的便是无情剑道,在情起之时挥剑斩情根亦合情合理。但是,若只是因年少时的一时迷恋便要她遭受这一场抹杀,却叫她难以苟同。心魔由心而生,若真要追究谁的责任,也只能是他自己,她可是从来不曾欠过他什么。 “哼,也好,兵戎相对这结局但是比方才那假象更容易叫人接受。” 她收起了原先用着的法宝,换了一柄轻盈的飞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后,目光一凛,亦抬起手,剑尖与之相对。 与此同时,白奕泽手中的剑鸣动了起来,那是感受到强大对手存在才会引发的鸣动。白奕泽惊诧不已,这个从前一直只能追逐在他身后的师妹,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成长到了这般的境界。 他望着夙云汐,突然觉得眼前之人陌生至极,与他印象中的截然不同,恍然中又好像有什么在悄然离他而去,而一个他不敢触碰的真相在渐渐清晰。 这个人不是他的夙师妹,只是一个心魔罢了! 他敛下心事,眼底的伤痛与深情散去,眸心冷光乍现,染上了浓厚的杀机,下一瞬间,他凌空而起,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夙云汐袭去,剑势冲天,仿佛要阻断敌人还手的机会,亦让自己再无退路。 两个金丹修士就这般在圆殿中战了起来,白奕泽本是剑修,剑术自然精湛强大,但夙云汐也不甘示弱,拿出了平砍巨犀兽的气势从容应对,没有花式,没有技巧,仅仅是用最寻常的劈、砍、挑、刺等动作,配上不凡的飞剑与厚实的灵力,竟也与素以强大实战之力著称的剑修战得不相上下。   ☆、第75章 无情决 寒光映目,剑影交错,铮鸣不断。 “铛!”两剑相击,火光迸射,如陨星相撞,威势震天。 “铛!”两剑再次相击,殿中红雾被冲散,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形。 “铛!”两剑第三次相击,执剑的两人虎口开裂,鲜血染红了剑柄,湿湿黏黏的,空中飘着几缕不知谁的断发,晃悠悠地着地。 若此时此时有第三人在场,定会惊讶,这般强度的战斗,其对战的双方竟然都只是金丹期。白奕泽就罢了,天才剑修,战力强大,尽管近几年因耗费心力去压制心魔而修为停留在金丹初期,但他仍旧是同阶修士中的佼佼者,而夙云汐,虽籍籍无名,但这几年已将修为巩固在金丹后期,初时已不惧白奕泽,到后来修为上的优势凸显,更是越战越勇,慢慢地从平分秋色战至略压对手一头。 白奕泽暗暗心惊,越发觉得眼前之人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 这个人的实力,竟然在他之上…… 身上的暗伤在隐隐作痛,方才压制心魔耗去了他不少灵力,如今不过激战片刻,竟开始出现灵力不继的迹象,除却元婴以上的修士,鲜少有人能将他逼到这般的境地。 他面色一凝,眼中的决意愈加冰冷,手中剑势一转,周身灵力迸发,竟打着使用最强的招式,速战速决的主意。 “坠剑式斩!”他沉声一喝,身体跃至半空,双手握剑,汇聚所有灵力于剑刃,凌空劈向夙云汐,声势如雷,力破千钧。 然而,面对如此霸道强悍的一击,夙云汐却信心十足地一笑,身形一闪,竟在剑刃即将劈中她的瞬间消失在白奕泽的视野之中。 “轰!”一剑劈空,落在地面上,刻出一道巨大的深痕,几乎叫这个圆殿一分为二。 不仅是修为,连速度也在他之上。 白奕泽咬牙,转身欲寻找夙云汐的身影,哪知刚转过头,腹部便传来了剧痛,定睛一看,竟是夙云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旁,对着他拦腰重重一踢。 他咯出一口鲜血,身体因那一脚的力度急速向后退去,最后撞上了一支圆柱,倒趴在地上,连本命长剑也从手中脱落,一抬头,但见无数冰锥从天而降,避开他的要害,将他牢牢钉死在地面。 “寒冰天牢!”夙云汐淡淡地说道,收回施法的手,持剑落在他面前。 “你输了!”她抬起手,用剑尖指着他。 白奕泽无法挣脱冰牢,甚至连起身的气力也无,只得仰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她。 简单的发髻,朴素的道袍,不显眼的飞剑,这个人的装束似乎从来都不曾变过,但是此刻,她的身上仿佛渡了一层光晕,璀璨夺目。 她说得对,他输了,较之早已走出了过往困境的她而言,一直耽于幻想与回忆之中他,或许从一开始便输得彻底。 他总是以为她这一生都会追逐在他身后,但事实上,她早已超越了他,走在了他的前头,如今回想起来,他竟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被那个心魔蛊惑,那个虚构出来的夙师妹在真正的她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但……到底还是不甘心,为何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时,她已经彻底放手。 或许,这是天意?他本修的是无情剑道,却在途中动了不该动的情,背弃自己的道,是要受到惩罚的,因此…… 不!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吧。在她孜孜不倦地追随他之时,他不屑一顾,哪怕已经动了心也不肯承认,在她丹田尽毁、修为倒退的三十年间,只远远地观望着,从未想过施以援手。 “你……当真不肯原谅我么……”他声音沙哑地问道,依稀间仿佛还带着些许希冀。 “从未憎恨,谈何原谅?”夙云汐说道,“白奕泽,倘若你一直如过去那般高高在上,对我不屑一顾,或许我还会高看你一眼,但如今这般,倒叫我怀疑自己当年的眼光。” “是么?呵……其实我自己也怀疑。”如今的他,快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不过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战,不管谁胜谁负,结局都只有一个,他与她形同陌路,再无瓜葛,但…… 本以为经此一战,两人必是一生一死,又或同归于尽,可最终他们却都还活着。或许,只有他一个还固执地以为他们之间还有联系吧。在她眼里,他早已是陌路人,所以从未憎恨,亦无所谓的原谅,甚至乎,吝于给他最后一击,了结他的性命。 夙云汐没有杀他,许是忽然觉得杀了这般的他也没意思,于是便收起了剑,转身离去,不是她来时的路,也不是他来时的路,而是圆殿的第三个出口,一个未知的方向。 白奕泽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直至她完全消失。身上的鲜血已经凝固,钉住他的冰牢也因灵力消散而碎裂,可他还是趴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自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支功法玉简。 《无情决》,本是最适合修无情剑道之人的功法,修炼之后,绝情弃爱,心如冷剑,斩尽七情六欲。数年前,为了根治他的心魔,他的师尊费尽了心思才寻到了这支功法,但他却因种种难以割舍,一直将它搁置着。 而如今,这支不近人情的功法仿佛却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是他早就应该做的事情。他抬起手,缓缓地将玉简贴近自己的额头,任其中的功法文字侵入自己的识海。 情字为伤,无情无爱,方可至强…… 仿佛确实是这般,但是不知此功法的创造者在创造它之时怀抱的是何种心情,他似乎在这些文字中读出了许多的悲伤与无奈。 为何无情方可至强,概因唯有无情可忘情罢…… *** 白奕泽这边的状况如何,夙云汐全然不知,也没有兴趣知道,离开那圆殿之后,她心里便只想着继续历练、寻找机缘,以及早日与师叔重逢。 只是,这没完没了的长廊究竟怎么回事?她亲爹闲着无事把自己洞府弄得跟迷宫似的,是为了方便他跟她娘亲玩捉迷藏?这里当真会有属于她的机缘么? 她看着深远不见尽头的长廊,心中郁闷不已。 但郁闷归郁闷,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此处的长廊与先前的不同,左右两侧连着许多岔道,或深或浅,或堵死,或通向某个未知之地。 因恐岔道中突然窜出个敌人,夙云汐执着飞剑,一步步小心地前行着。 第一个岔口,里面什么也没有。 第二个,也是空无一物。 第三个,与前两个一般。 第四个…… 一连经过四五个岔口,都不曾发现有任何异状,夙云汐便想,莫非这些岔口都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她舒了一口气,肩膀松了些许,但还是不曾完全放下警惕。 又前行经过了数个岔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动静,仿佛有什么在靠近,可回头一看,身后的长廊还是空空如也。 错觉?夙云汐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身后自己走过的地方,忽觉脸侧有什么轻轻扫过,痒痒的,她顺手一抓,但见细小白色的一条,略微有点粘,竟不是她的头发。 白丝?夙云汐越发不解,沉思片刻,干脆顺着白丝飘来的方向寻去,哪知才走两步,便见她方才经过的岔口处爬出了一只庞然大物。 “蜘……蜘蛛……”夙云汐目瞪口呆,回过头来便拔腿狂奔。 不错,那庞然大物正是一只赤炎蛛,通身长着火红色的毛,看起来狰狞可怕,它的修为不算特别高,三阶巅峰,相当与金丹大圆满,只比夙云汐高了一点点。当然,若仅是这么一只蜘蛛,还不能叫夙云汐落荒而逃,但若继那只蜘蛛之后,又陆陆续续地爬出了许多只修为相当、体型也相当的蜘蛛,并且对她穷追不舍,这却要另当别论! 好端端的一个洞府,养这么多只毛茸茸的恶心的赤炎蛛,这都什么恶趣味!就算是在喜欢红色也该有个度吧!夙云汐一路狂奔一路吐槽着她的亲爹,预想着将来某日若与他见面,一定要狠狠地数落他一翻。 因身后的赤炎蛛越来越多,夙云汐左右乱窜,最后彻底地在长廊中迷失,只能凭着直觉向着开阔方向前进。许是她的运气好,竟走出了这片长廊迷宫,进入了一片广阔的地域。 这里与先前的长廊及宫殿不一样,似乎不曾经过人工雕琢,入目的是一片红色的花海,花株亭亭玉立,娇艳欲滴,花海之外则是一片炽热的岩地,地上立着许多白色的蛛茧,周围还活动着为数不少的赤炎蛛,想来此处正是赤炎蛛的巢穴,不过赤炎蛛们似乎厌恶这些红花,因而未曾靠近花海。 逃出生天,获得一丝喘息之机的夙云汐终于松了一口气,打算在花海中调戏片刻,回复先前在那一战以及奔逃中耗去的灵力。这时,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了她的双腿。 夙云汐一个踉跄,因稳不住脚步而向前栽下去,眼看就要脸着地,忽见一道红影在眼前掠过,及时地扶起她,并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唉,小美人,可算把你盼来了。”那人笑眯眯地说道。 夙云汐一顿,满脸鄙夷地撇开脸。 作为她的亲爹,初次见面不表现得温柔慈爱也就罢了,还这般挑着她的下巴调戏她,这真的好么……   ☆、第76章 师叔在哪儿 夙云汐默默地推开眼前之人,半垂着眼睑说道:“初次见面便这般调戏女儿,有这般当爹的么?千重魔尊,或者说,父亲大人。” 千重魔尊一愣:“你我素未谋面,是如何认出来的?”片刻后又惊喜般笑了起来,“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父女连心?” 夙云汐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皮子。这般显眼的大红衣袍,还有与紫炎魔君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若还认不出来,这才是奇怪。本来此处就是千重魔尊的洞府,会遇见他也不稀奇,当然,飞升上界之人几乎没有重返下界的,眼前之人也只是一道神识罢了。 难不成,这就是她的机缘?遇上她的亲爹?夙云汐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想起之前被紫炎魔君困在魔宫中的日子,忽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就好比方才,洞府这么大,旁人一概不见,唯独碰上了白奕泽,或许那并不是偶然,而是早有算计? “这洞府、白奕泽、还有蜘蛛都是你弄出来的?”她狐疑地问道。 “不错。阿炎将我唤醒,与我说了你的事情,我担心不已,只好出此下策。都怪我当年飞升匆忙,阿炎行事亦不妥,才导致你娘她……”提及夙宁心,千重魔君的脸色变得落寞不已,“云汐,你可恨我,还有你叔叔?” 夙云汐沉思了一阵:“不恨吧,大概。” 她亦看过她娘亲遗留下来的玉简,也听过师叔的想法,因而并不想拘泥于过去,她娘亲都不计较,她自个儿跑去追根究底也无甚意义。 “只是,要我将你们当做亲人,暂时却还不能。” 千重魔尊点点头:“嗯,我明白,你我到底还不熟悉,阿炎又犯了那般的事……无碍,便顺其自然吧,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们的。” “对了!乖女儿,爹爹的见面礼,你可还喜欢?那个白奕泽,竟敢那般待你,爹爹便将他也带了进来,好让你跟他来一个彻底了断。”他一手搭着她的肩膀,邀功似地看着她。 果然是他干的好事!夙云汐揉揉眉心:“不,我早就将那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得到自己期待中的反应,千重魔尊有些失落,他缓缓地蹲了下来,折下一支红花,一片一片地拔着花瓣:“是么?竟是这般……我竟然多此一举了……我果然不是一个好父亲,错过了女儿的出生与成长,满怀希望地为女儿做一件事,结果还……” 夙云汐无语,堂堂魔尊竟是这般德性,她实在是不想承认自己的体内流着跟眼前这人同样的血液。罢了,还是赶紧找到师叔,离开这鬼地方吧,就当白来了这一趟。 她默默地转过身,正打算抬脚,岂料身后却突然伸出了一只黑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回过头,只见千重魔尊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色阴沉地看着她:“乖女儿,你不厚道,看到爹爹这般伤心失落,竟然也不出言安慰。我还以为,你跟你娘亲一样,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不,我只是觉得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方便打扰罢了!” “狡辩!唉……你果然被人教坏了。我知道你这么急着离开想去哪,不就是想找青晏那小子么?哼,乖女儿我必须提醒你,我可以放任你去做任何事情,但唯独一件,我是绝对不会轻易地将你交给青晏那小子的!” “青晏师叔?”夙云汐突然警醒起来,此处是千重魔尊的洞府,若他有心针对师叔,那么师叔会不会有危险…… “你对师叔做了什么?”夙云汐推开千重魔尊,脸色因担忧而染上一丝薄怒。 千重魔尊淡笑着耸耸肩:“不曾做什么,只是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扔到了那些赤炎蛛里头罢了,如今他或许正在这片花海外的某个蛛茧里头吧。” “你……”夙云汐一听这话便紧张起来,冲到了花海边缘,目光在各个蛛茧之间来回扫视,试图找出青晏道君的所在。但是这片赤色土地上的蛛茧成千上万,都裹着厚厚的蛛丝,连神识也无法透视,想要在这些蛛茧里头找到一个被包裹其中的人,谈何容易? “他在哪?”她回头质问。 “谁知道呢?”千重魔尊还是那般耸耸肩,“或许只能一个个地把那些蛛茧给剥开才能知道吧。” 夙云汐不再做声,她沉默地直视了他片刻,忽然重新祭出了方才已经收起的飞剑,毅然向着最近的蛛茧走去。 千重魔尊见状急忙拉住她:“你疯了?花海之外的赤炎蛛修为都在你之上,贸然出去,想送死么?青晏那小子就这么重要,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没错!”夙云汐眸色坚定,“师叔遇险,若我还袖手旁观,那简直是猪狗不如!” “那你以为为了救他不惜一切便能对得起天地良心?”千重魔尊冷言嘲讽,“数十年前,你为了救白奕泽,牺牲了你的师父,数十年后,为了救青晏,你又准备牺牲谁?或者丢了你这条命,让那些为你牺牲了许多的人都白白牺牲?你这般做,跟数十年前有何区别?” “我……”夙云汐忽然间说不出话来,虽然不想承认,但千重魔尊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她现在要做的不正是与当年相似的事情么? 当年,白奕泽重伤急需灵药,她情急之下不顾自身危险,闯入了门中禁地;如今,青晏师叔受伤困于蛛茧之中,她执着飞剑,正要冲入修为在她之上的赤炎蛛的巢穴……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但是行为确是一样的。 但是,即便是如此,就能够成为阻止她前去救师叔的理由吗?不,不能!师叔对她恩重如山,师叔是她心里最特别的人,尽管她的实力比不上师叔,但她还是想为他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尽管此行她或许会遇到危险,但她还是不想放弃,因为师叔很可能正在等她,哪怕几率只有千万分之一。 因为他是师叔,是她发誓要守护,也是世上最值得她去守护之人。 “不一样的。”她直视着千重魔尊,眼神竟比先前更坚定了几分,“当年之事,可以说是我冲动沉不住气,被迷恋弄昏了脑子,才害了师父,害了自己。可如今不一样,师叔不是白奕泽,他值得我为他付出,我对师叔,也不是一时迷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真心实意。再有便是,这一次,我也不是罔顾性命贸然行动。”她突然自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拿在手中轻轻扬了扬,然后微微一笑,飞向了那些蛛茧。 那样东西,赫然是花海中生长着的红花。 “竟然还偷摘了我的红花,果然是被教坏了,女大不中留啊!”千重魔尊喃喃地叹道,望着在蛛茧周围努力忙活的夙云汐,身影慢慢地消隐于红花之间。 因身上带着红花,赤炎蛛并未袭击夙云汐,她便穿梭在蛛茧之间,以飞剑破开了一个又一个。蛛茧中包裹着的都是赤炎蛛的食物,有已经死透了的,也有还活着的,夙云汐每破开一个之前都满怀希望,破开之后又失望不已。这个不是师叔,那个也不是师叔,下一个蛛茧,师叔会在里面吗? 如此在希望与失望之间不断反复,但夙云汐却始终不气馁,将灵力覆在剑尖上,一剑接一剑地挥着,灵力不继便吞灵丹,虎口开裂便抹伤药,好在这些蛛茧虽厚实,却比不上巨犀兽的皮肉,有过平砍巨犀兽经历的她应付起来也不算难,唯一需要在意的,却是时间。 蛛茧中的生命会不断流逝,每晚一刻,师叔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她不敢赌,也不想赌,因而片刻也不敢松弛。 “师叔!” 不知破开了多少个蛛茧后,夙云汐终于在岩地中心区域的一个蛛茧中找到了青晏道君。他双眼紧闭,身上带着深深浅浅的伤痕,显然是失去了意识。夙云汐从未见过这般的师叔,他总是云淡风轻,看似无可匹敌,他总是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然而此刻,他却不省人事地倒在她的怀里,叫她看着心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脉搏还跳动着。 因不敢在赤炎蛛周围逗留太久,找到青晏道君后,夙云汐便将他带回了花海之中,喂他吃灵丹,替他疗伤,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在丹药的效果下慢慢消失,可他的眼睛却还是没有睁开。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为何他还是不醒? “师叔,师叔……” 她轻轻地摇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呼唤他,声音不大,却很是急切。 直到此刻,她才更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人,于自己而言,究竟有多重要。若说先前定情之时,她还有些云里雾里,觉得有些虚幻不真实,那么此刻,她便能确切地感受到,这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渗入了她的心,刻入了她的灵魂,她甚至不敢去想象,假如她真的失去了他,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眼角忽然传来一丝微痒的触感,她轻轻一擦,方觉那些竟然都是泪。 “唉……看来你对他是真的情根深种,非他不可了。”空中突然响起了千重魔尊的声音。 夙云汐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只得红着眼道:“是你让他变成这样的?” “自然!竟敢拐跑我的乖女儿,受些惩罚不是理所当然么!不过如今看你这模样……罢了,姑且先放过他吧。这小子如今正困在为他度身打造的幻境里,,只需幻境碎了便可清醒过来。但……能否打破幻境却要看你与他的本事了……” 千重魔尊的声音突然变得意味深长,夙云汐正疑惑着,忽觉一道红光在自己周围升起,继而神识被抽离,飘到了另一个境地。 这里就是师叔所在的幻境?夙云汐四处打量着,还未待她熟悉周围的幻境,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魔姬,受死吧!” 夙云汐惊喜地回过头,正打算与师叔相认,忽觉一道凌厉的绿色弧光袭来,惊得她呼吸一窒,急忙翻身躲开,再抬起头来定睛一看,便愣在了那里。 眼前之人正是青晏道君,但是万万没想到,那道几乎要取掉她性命的绿色弧光竟然出自他手中。   ☆、第77章 执子之手(终章 ) 夙云汐蹲在水边,打量水中的倒影,这般的容貌与身材,不是她自己。千重魔尊不知用了什么秘法,让她进入这个青晏道君的识海幻境后变了一副容貌。 魔姬,这便是她此时的身份,一个觊觎青晏道君,对他死缠烂打,甚至不惜伤害了他最心爱的师侄“夙云汐”的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莫名奇妙地变成了“自己”的情敌也就罢了,还要被师叔追杀,天底下还有比着更衰的事情么?想起先前自家师叔面对着自己那冰冷的眼神,还有不留情面的攻击,夙云汐便觉得郁闷不已,若非她跑得快,只怕就要成为他的剑下亡魂了吧。 更让她郁闷的是,师叔居然没有将她认出来,虽说她此时更换的容貌和身份,他身边也有一个跟她一模一样,连性格也相似的“夙云汐”,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但,到底还是不甘心啊!本尊在这里,师叔,您的眼神究竟往哪看呢? 夙云汐洗了一把脸,强压下心中的躁动不安。郁闷是一回事,但是这些假象还不能叫她完全丧失理智,她还记得师叔如今困在这个幻境里,最重要的是将幻境打破,让他清醒过来。 她悄悄地来到了青晏道君的屋舍附近,远远地观望着。 竹舍、药植、夙云汐、恬然的生活……不愧是为青晏道君量身订造的幻境,不仅符合他心中所想,更趋近于真实。虽然幻境本身极为简单,但青晏道君本来修的便是随心之道,像这般简单却随了他心意的幻境,反倒最是容易叫他沉沦。 破解幻境的方法并不复杂,只需叫青晏道君认清楚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即可,问题却在于,如何让他认清楚。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意愿来设置的,唯一的变数便是她,但是以她如今的容貌和身份,只怕还未走到他跟前,就被他灭杀了吧。 夙云汐反复思量着,不停地拉扯着自己头发,却始终想不到合适的方法,被自己被亲爹和恋人联手坑害,却又无法坐视不理,这般的心情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自己能体会了。 而此时,竹舍之门却打开了,青晏道君与“夙云汐”走了出来,两人闲坐院中,一个品着茗,一个看着话本,看起来若一双璧人,般配得紧。 “师叔,也赏我一杯香茗吧。”假夙云汐轻声说道,望着青晏道君的眸色烁烁发光。 青晏并未做声,只依言慢条斯理地将湖中的仙茗倒了一杯与她。 一旁的真夙云汐抓着自己的衣摆,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险些不管不顾地就冲了出去。即便知道那些都是假象,她心里还是不大舒服,这大概便是话本中所说的嫉妒与吃醋,她从前从未体会过的心情。 师叔,看清楚一些,你身边那个是假的,真正的我在这儿呢!她紧紧地盯着他,仿佛靠念力可以将她心中所想传递给他似的。 然而,青晏道君却没有与她心有灵犀,他将仙茗递给假夙云汐后便站了起来,随手折了一枝竹枝,突如其来地发起难来。 绿色的弧光自竹枝的尖端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了夙云汐,夙云汐避闪不及,只得硬生生地抗下了这一击,胸前受到重创,一口鲜血自她嘴角流出。她明明已经小心翼翼地躲在他的神识范围之外,没想到居然还是让他给发现了。 “魔姬,我说过,再出现在我面前,便取你小命!”青晏道君不知何时来到她跟前,用竹枝指着她。 夙云汐仰着头,怔怔地望着他。她不知道,对待夙云汐以外之人,素来温文尔雅的他也可以冷漠如斯。一时间她心中悲喜交杂,喜的是她就是夙云汐,悲的是,此刻不过换了身份与容貌,他便认不出她来了。 “师叔……”夙云汐忍不住地轻声呼道。 青晏道君眉头微微皱起,正要刺向她的手忽然顿住了,他犹豫了一阵,最终竟然也没有下手。 “滚!”他怒然一喝,用灵力将她掀飞了数十丈,然后转身回到竹舍,将自己关进了炼丹房。 而面对这一切,那个假夙云汐却什么也不说,只轻轻地,若耀武扬威似的乜斜了夙云汐一眼。 夙云汐抹掉嘴角的血迹,爬起来步履蹒跚地离开,她需要重新整理思绪,寻找对策。 “唉,看看,这便是你认定的人,换个身份、相貌,便不认得你了,或许他喜欢只是一个身份罢了——他的师侄,夙宁心的女儿。换一个人,无论是谁,以同样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都能获得他的心吧。”千重魔尊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道。 “少蛊惑人心!”夙云汐瞪了他一眼,“若真如此,你为何要在这幻境里弄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假夙云汐!” “这倒是……但你又要如何解释,他没能将你认出来这事?若心心相印,按理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他都应当一眼将你认出来才是。” “你把那个假的我弄得跟真的我一模一样,连性格也相似,认不出来不是挺正常的么。” 夙云汐在前面一路走,千重魔尊就在她身后一路喋喋不休地跟着,开始时她还会搭理他几句,到最后干脆什么都不说了,自个儿闷头琢磨。 那个假冒的她再相似也不是真的,总会有那么一些破绽,只要她细心观察…… 接连数日,夙云汐都隐藏在竹舍周围,观察着青晏道君与假夙云汐的一举一动。 千重魔尊还算厚道,虽然不肯用灵力助她强行打破幻境,却给了她不少好东西,比如能够隐匿身形与气息的斗篷,又比如能够让元婴修士暂时失去行动力量的捆仙索。 因披着隐匿斗篷,这几日夙云汐都不曾被青晏道君发现,而此刻,她正拉扯着捆仙索,准备绑架青晏道君。 “师叔,得罪了!”她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地来到青晏道君身旁,迅速地将他捆了起来,扛回了她暂居的山洞中。 只是,人是带回来了,她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这几日来她一直留心观察,终于叫她看出了一些端倪,青晏道君与那假夙云汐的相处虽然自然,却少了一丝亲密,按理,他们即便不似初定情时那般歪腻,也应该亲密无间,少不得亲亲吻吻之类的接触,然而他们却没有,甚至连牵手亦极少。所以,她是否可以猜想,其实青晏道君也略微有些觉悟,因此才不愿与那的她亲近? 这般一来,要让他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便简单过了,只需让他真正想亲近之人给他下一剂“猛药”即可,但是这一剂“猛药”…… 夙云汐坐在一旁,对着因捆仙索作用尚未清醒过来的青晏道君纠结不已。 直接扑过去会不会太过孟浪?扑过去后万一师叔还是没认出她来会不会把她给灭了?不对,现在考虑扑过去后之事尚且太早,如何扑才是关键吧!虽说他俩之间亲吻的次数也不少了,但几乎都是师叔主动的。 纠结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眼看捆仙索的作用即将过去,夙云汐心急不已,最后终于豁了出去,低头将双唇贴上他的。也就是这一瞬间,青晏道君睁开了眼,四目相对。 “你……究竟是谁?”青晏道君突然挣脱捆仙索,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我……”夙云汐的脸顿时红透了,蓦然发现,她方才设想过许多种状况,唯一没有设想的却是师叔认出她之后的状况,若师叔认为她是趁他昏迷不醒时对他图谋不轨,这该是何等羞耻。 “我……魔姬!”她匆忙地说道,奋力地推开他向外走去,而青晏道君,许是尚未回过神来,竟没有追来。 夙云汐跑出去后便后悔了。 说什么魔姬,难道她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说清楚,让师叔认清楚真相么? 蠢! 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待她回到山洞之时,师叔早就走了,想要继续先前之事,还得将他重新抓回来才行。可是以她与他的实力差距,她并不觉得自己能抓到他第二次。 “唉……”夙云汐支着下巴轻叹。 而此时,澄蓝的天空忽然便了颜色,那是一种淡淡的红,将近粉色。 千重魔尊说过,这幻境会根据师叔的心念而变化,如今天空变了颜色,莫非师叔的心情亦有所转变? 夙云汐没有作过多的思索,抬脚便向竹舍走去。 继天空变色后,连竹舍也换了一个模样,张灯结彩,贴着大红双喜。 夙云汐心中一个咯噔,下意识便想道,该不会是她那一剂“猛药”下得太狠,起了反作用吧?师叔没能将她认出来,反倒对他自己的心意有所质疑,于是故意跑去跟假夙云汐成亲来证明…… 开什么玩笑,师叔是她的! 一股气贸然升起,夙云汐想也没想便冲上前,一脚踹开了婚礼大堂之门。 “师叔,你不能……” 堂中站着身穿红袍的一男一女,夙云汐也没细看,便拉住了那男子的臂膀,却发现该男子的动作僵硬,竟不似活人。 夙云汐瞬间惊呆了,居然不是师叔?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轻笑:“阿汐,你在喊谁师叔呢?” 原来这堂中的一男一女并非真人,而是以青晏道君与夙云汐为原型而制造的人形傀儡,至于那成亲中的造型,不过是青晏道君心有所感,随心而作。 夙云汐回过神来,莫名地看着自家师叔:“师叔,你认出来了?那个假云汐呢?” 她左右四顾,并没有发现假夙云汐的所在。 青晏道君抓起夙云汐的手:“真的你在这里,那个假的自然就消失了。” 他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阿汐,你是独一无二的!”他轻声说道。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一切开始慢慢消失,先是天空,然后是竹舍,再到那一双木偶…… 夙云汐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红色花海之中,怀中紧抱着自家师叔。 总算是从幻境中出来了!她暗自叹道。 青晏道君也在此时清醒了过来,夙云汐一低头便对上了他的双眸。 “阿汐……”他声音略带沙哑地唤道,手缓缓地攀上她的颈项,将她拉近自己,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双唇。 不料此时空中却传来了一阵煞风景的轻咳声:“咳咳……我说你们,就算是要亲热,好歹也顾虑一下家长的心情吧?” 夙云汐一愣,红着脸推开青晏道君,回过头便看见千重魔尊的神识飘在半空,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便要消失一般。 青晏道君亦看着千重魔尊,只是眼神却不那么友善。 “哎,青晏小子,好歹我也是你的准岳父,你这是什么眼神?”千重魔尊不满地抱怨。 青晏道君微微地勾了一下唇角,宣告所有权似的环住了夙云汐的腰身,头轻轻地埋入她的肩窝:“阿汐,是我看着长大的!” “你……”千重魔尊气结,握着拳头想发作,可最终还是忍下了,“罢了,跟你较劲也没意思,待你俩飞升上界之后,我有的是时间教训你!” “既然你们已经认定了彼此,我也不多说了,这本功法便交给你们吧,就当是我这个当爹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能牢记今日的选择!”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支功法玉简,扔给你他们。 《同生决》,订下夫妻契约、挚爱彼此的两人修炼此功法后,便可共享修为,这大概是千重魔尊专门为夙宁心而创了,只可惜还未来得及练成,两人便被迫分离了。 夙云汐握紧手中的功法,第一次怀带着感激看向千重魔尊。这或许便是她进入这个洞府要获得的最大机缘,千重魔尊在这洞府里头折腾了这么多或许就是想让她跟师叔更加确认彼此的情意,并将这支功法交给他们吧。 “谢谢!”青晏道君率先开口道。 千重魔尊哈哈大笑起来:“别谢这么早,待飞升了上界,有你好受的!好啦,我这道神识也要消失了,这座洞府就交给你们吧,咱们上界见!” 半空中的红色身影渐渐消失,夙云汐与青晏道君收回目光,望着彼此轻轻一笑。 两人就这般在花海中相拥着,什么也不说,只安静地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与体温。许久之后,夙云汐突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千重魔尊的神识消失了,他们要如何从这座迷宫似的洞府里走出去?该不会要他们窝在这里修炼,一直到渡劫飞升吧? “师叔,你知道如何走出这座洞府么?”她着急地问道。 青晏道君寻思片刻:“不知,但只要与阿汐在一起,在何处不都一样么?” “这倒是……”夙云汐点点头,忽而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对了,师叔,先前在幻境里,你是何时认出我来的?” “约摸你第一次喊我师叔的时候吧。” “第一次喊你师叔……那么早!为何你还……” “为何不与你相认么?”青晏道君眼里多了一丝戏谑,“我不过想看看,你究竟会不会因我而嫉妒,会不会轻易放弃我罢了。” 所以,后来她几乎是被耍着玩?难怪她用捆仙索抓他的时候那么轻易就得手了,还以为是她运气好,结果是他早有预谋,一直等在那里! “阿汐,你不知道,当时的我究竟有多高兴。”青晏道君轻轻地吻上夙云汐的额头。 夙云汐的脸再次红了,嗔怨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来。 “阿汐……”青晏道君的吻又落在她的眼角,“赶快结婴吧,师叔真的是越来越等不及了。” 夙云汐:“……” 罢了,罢了,反正迟早都是要结婴的…… *** 数年之后的某日,东岳山上举办了一场双修典礼,典礼的规模并不大,只邀请了一些熟悉的亲朋好友。 这一日,东岳山上的灵植奇葩们嚷嚷了一整天,这边一个唱道小汐汐终于嫁出去了,那边一个大喊青晏那个老处男终于娶了媳妇,而后抱在一起哀嚎,为什么它们这么辛苦地给他们做媒,最后还是没能获得自由…… 而来参加典礼的宾客们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两个地喝得烂醉如泥、抱头痛哭。 “师父,他们都修成正果了,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呢,你以为人人都像那两个,修为蹭蹭蹭地往上涨,丝毫不考虑咱们这些修炼慢的人的感受!” 这是依偎在一起羡慕嫉妒恨的妃瑶仙子与风笑。 “呜呜呜……我的乖侄女儿,就这么被青晏那头猪给拱了,他还不曾唤过我一声叔叔呢!” “好啦好啦!别哭了,我都答应你以后不再逃走了,你就别惦记你的侄女儿了吧,再惦记那也是别人的媳妇儿!” 这是不甘不愿、趴肩头求安慰的紫炎魔君与百般无奈,拍背轻哄左师师。 “卧槽!你们这些都不算事儿!我不过是出门历练一趟回来,师妹就便师娘了!天底下还有人比我更郁闷么!” 这是九死一生终于或者回来却获知一个惊人消息继而风中凌乱的莫尘。 当然,这些,对正准备洞房双修的青晏道君与夙云汐而言,是全然不知的,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不想理会,因为此刻的他们正在为一件人生大事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 “师叔,据说第一次极痛,你当真可以?夙云汐忐忑又狐疑地问道。 “无妨,我已博览群书,想必可以顺手拈来!”青晏道君放下手中之书,自信十足又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契约道侣。 夙云汐这才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只是她没想到男人在某种情况下说的话是不能当真的。 于是,当刺痛传来时,她瞪大了眼,耳朵嗡嗡作响,依稀中仿佛想起了数日前莫尘对她说的话。 “我师父他就是个坑啊,你为什么那么想不开……” <全文终> 本书由(兰心素语凝)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