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首席仙姬》 作者:格格喵 【自强女主,腹黑男主】 ☆、第1章 小乞丐(上)   康元十七年七月,北齐御驾南征,南唐势弱,仅三月时间便被踏破。都城金陵破灭之日,惨烈绝伦,黑暗中有红莲业火降下,将皇宫化为灰烬。   自此,南唐小国血脉断绝,天下间又不知多了多少流民。   ……   ……   圣王元年二月初,距万始宗山门五十里处,青石镇。   皑皑白雪漫无边际地挥洒着,目之所及,具是白色,来往的行人们穿着厚厚的裘皮,不时地搓手呵暖气,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寒冷,呈现出不自然地酡红。   人群中也混着些衣裳光鲜的青年男女,他们无不容色骄傲,衣饰素雅不失华贵,腰佩宝剑,行走时行云流水,身旁也带着同样粉雕玉琢的童男童女。每当看到他们远远走来,镇民们便会停下脚步,遥遥稽首礼拜:“仙长。”   虽然问安者中不乏耄耋老人,但这些带着孩子的年轻人却也不会缓下脚步,他们理所当然地接受着镇民的恭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仙长们的“无礼”,镇民们早就习以为常,他们艳羡地看着被仙长牵在手中的孩童们,期待自己的后代也能被万始宗的仙长们看中,踏上金丹大道。   万始宗作为修真联盟之首,收徒严格,最喜年幼,每隔五年便会派内门弟子四处寻找资质上佳的童男女,以五岁到十四岁为佳。当然并不是每一个带上山的童男女都会被收入山门,落选的,大半遣送回家,向道心盛留在外门,有内门的师长教导修炼凝气。其中成绩出类拔萃筑基成功者,或可在两年一次的外门弟子选拔中获得长辈青睐,成为正式弟子。   事实上,因为万始宗的领袖地位,虽然遴选苛刻,但千年来滞留不去的外门弟子,却也从未少于千人。其中大半是资质中上之辈,入普通宗门可为核心弟子,然而他们却宁可留在万始宗做个不受重视的外门弟子。   为了大道,为了长生不朽。   “可惜南唐被北齐灭了,不然的话,我们或许会再多一个小师祖。”   看着楼下芸芸众生,凭窗而坐的青衫男子桑阳一时有感而发,他们师兄妹四人刚将淮南一带寻到的骨骼上佳的童男女护送到执礼长老处,得了三天的休憩,相约在这山脚小镇饮茶,品味尘心。   “不可能吧。我听说那世子虽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但因为南唐皇帝的顾忌,从未接触过修士。虽然是璞玉,年纪却早过了十六,不在我派收徒之列了。”   坐在桑阳对面的吕宿无趣地说着,他虽然在家乡被称为天才,但到了万始宗这俊秀云集之地,也是泯然众人。   “到底是哪位太师叔对他有兴趣?”   “是掌教。”   浅红色衣裳的女子低低地说着,她虽然修为不高,却因为是难得的女修,加上脾性温和,在宗门内人缘颇好,消息也是极其灵通。   “掌教?琼英师妹确定不是凤栖师祖听说他生得俊逸无双,撺掇掌教收徒?”   吕宿酸楚地说着,他是第十五代弟子,不便对贵为掌教亲女的凤栖师祖妄加评价,但凤栖师祖对俊逸美少年素来另眼相看之事,却也人尽皆知。   琼英闻言,晓得他嫉妒了,连忙压低声音道:“这次倒不是凤栖师祖的建议,是流萤太师祖的提议。”   “流萤太师祖?难道他——”   “是的,金丹。”   琼英的话还没有说完,桑阳和吕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入万始宗修真二十余年,刚刚跨过筑基中期,一个从未修道的人居然十六岁就结丹,简直是匪夷所思。   “确定?”   琼英看了眼周围,小声道:“去年三月,我随师父去流萤太师祖处,听到流萤太师祖与将魄太师祖谈及南唐世子,说他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居然仅因为通读道藏就……感应天地,结成金丹!”   “什么!”   金丹结成意味着修士迈出了感应天地的第一步,通天之路自此开启。即使在人才济济的万始宗,结丹也是一件大事。所以,结丹的人,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看着师弟们惊愕和嫉妒交错的面容,四人中唯一的筑基后期终于开腔了。   “如此说来,李夜吟确实是个奇才。可惜他死在了北齐破南唐那一夜。”   十个月前,韬光养晦十年的北齐一举发难,南下势如破竹,仅仅三个月便将南唐逼到了绝境。破城之战,更是国师枯泽亲率黑衣僧杀入皇宫,杀南唐国师李蕴道于阵眼,重伤初结金丹的李夜吟。自此南唐被抹去,北齐宣布改元,是为圣王元年。   “不是没有找到尸体吗?”   “怎么可能找到尸体,整个皇宫都被枯泽老秃驴的红莲火烧成了焦土。”   “但几位师祖似乎都没放弃,映秋师姐上个月就陪流萤太师祖去南唐皇宫废墟探查了一番。”说到此处,琼英又一次压低了声音:“映秋师姐私下跟我说,流萤太师祖怀疑焚烧南唐皇宫的火焰不是红莲火,是——天、劫、业、火!”   “天劫业火?”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天劫业火,居然是天劫业火!   传说中的渡过五重以上天劫的大神通修士逆天改命时,才会降下焚毁一切的天劫业火!   北齐国师虽然修为高绝,也不过元婴后期,并没有引下天劫业火的本事。   即使是万始宗的太上师祖,也不过是初窥天劫的境界。   被“天劫业火”四个字镇住,许久,桑阳终于颤着声音道:“莫非南唐国内隐居着大神通修士?”   但如果南唐真有这等传说中的人物,又怎会任北齐践踏自己的领地?   因为不愿意承认世间确实存在对他们这些骄子而言也如皓月般遥不可及的天才,他们回避着真相。   “谁知道呢。”   无趣地说着,没注意到一个小乞丐已不知不觉中溜到了他们的桌子附近。   十二三岁的年纪,乱蓬蓬的头发,消瘦的脸庞黄黄的,只一双大眼睛格外的华光闪烁。长时间没有洗澡的身体散发着一股酸臭味,衣裳也是脏破的,两条小腿满是泥巴和冻疮。饥饿的她像极了一根枯草,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但即使窘迫肮脏,女孩身上依旧残留着曾经的高贵和难以言传的优雅,或许正因如此,当她走进望湘楼,走到万始宗的仙长们桌前时,居然没有人想到要把这个脏臭的小乞丐扔出去。 ☆、第2章 小乞丐(下)   女孩怯声怯气地走到他们面前,北风吹过,酸臭扑鼻而来,桑阳本能地捂着鼻子要赶她走,却因为看到楚师姐就在对面,忙笑着拿了个空碗挑了几个馒头递给小乞丐:“拿去吃吧。”   小乞丐默不作声地接过盛满馒头的碗,不道谢也不吃馒头,只直勾勾地看着香气四溢的饭菜,眼神颇为凄婉。   楚琼英毕竟是女子,不自觉间就被触动,她挥手唤来店小二,指着小乞丐道:“取几个荤菜过来,这孩子怕是好多天都没吃饱了。”   店小二看了眼小乞丐,不屑道:“仙长不要同情这个小叫花子。这类人,天晓得是惹了什么麻烦,才落到这等地步,救了他,说不定反惹祸上身!”   “喂——”   楚琼英闻言,正要发作,沈天却按住了她。   “你怕惹祸上身?难怪师长们都说世风日下,连个小孩都沦为乞丐了。”   他冷冷地说着,不怒自威,那小二吓得忙改口道:“小的马上就去。”说罢一溜烟地下楼。   没想到青石镇也是这等势力,沈天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看了眼小乞丐,确实满身污垢,但面容轮廓却是难得的标致,小小的身体裹在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薄衣裳里,瘦骨嶙峋的腕上扣着个满了黑泥的细镯子。   南唐覆灭,天下又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   正是感慨间,小二端来了整整一大碗的鸡肉鱼肉,重重地放在地上。这女孩虽饿得头昏眼花,却也没有失去礼数,她蹲下身捧起黑陶碗,向仙长们稽首感谢完毕,这才缩到一边,靠着木柱子慢慢地吃起来。   吃相很是优雅,显然是书香门第出身。   可惜这孩子根骨虽佳却没有仙缘,沈天暗叹着,转过身,与师弟妹们又是一番谈天说地,品茗赏雪,待到天色渐暗,灯火点燃,遂起身,准备结账离开。   然而——   “仙长可以带我走吗?我想修仙。”细如蚊蚋的声音响起,沈天低下头,看到女孩哀求的眼神,满是泥垢和油污的手攥着自己的衣袍。   桑阳顿时皱起了眉,这小乞丐的根骨不是修仙的材料,居然也妄想窥探天机。正欲上前帮师兄把人拉开,却见沈天蹲下,从袖中掏出绢帕,擦拭女孩满是泥垢和油污的面容。   “对不起,”他温柔地说着,“你的体质不适合修仙,我不能带你走。”   又对一旁的师弟妹们道:“你们谁带了银两?借我一点。”   众人晓得大师兄的菩萨心肠发作了,只是仙门弟子身上素来不带大额银钱,几个人凑在一起才几钱碎银子,也亏得楚琼英豪气,拔下一枝紫玉钗子,道:“师兄,这钗子拿去当铺典当倒是可以换十几两银钱。”   “多谢楚师妹。回头我给你两颗培元丹。”   说罢,沈天将细碎银子和钗子都包好,塞到小乞丐怀里:“拿着,和你妈妈找个村子安稳过日子吧。”   “……可是我……仙长,我没有亲人了……仙长给我的银钱,只怕仙长一出去,就会被……人骗走……求仙长可怜我,收我做个烧火童子……我很聪明的,什么都会做!”   女孩哀苦地说着,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露出白皙。   沈天叹了口气,他本想把银钱都转给店老板,但转念一想,人心多狡诈,这孩子又是个孤苦无依的,只怕即使吩咐他们照看着,等他离开,这些人就会将银钱占为己有。   何况这孩子也确实太小了。   于是她再次端详女孩,企图找出修真的根骨。遗憾的是污垢下的相貌虽清秀,根骨却糟糕至极,只能叹气道:“我不能带你进山门。你不是修仙的材料。”   “真的不可以吗?”   女孩哀苦地看着沈天,大大的眼瞳有泪水滴出,沈天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和师弟妹们一起离开了。   看着他们毫不留恋的背影,被留在原地的女孩咬了咬嘴唇,松开手,仙长塞给她的银钱无声散落一地,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很久,最终没有挤出眼泪。   身旁,传来了嘲笑的声音。   “小乞丐还想着做神仙,不自量力!”   “剔了内脏骨肉都不知道有没有三斤肉的小猫,该不会是染了痨病吧。”   “快点避开远一点啊!”   男人和女人们恣意地嘲笑着,望湘楼的掌柜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他小心地捡起地上的银两和钗子,对女孩道:“你去后院帮忙烧火吧。仙长留下银钱要我们照看你,万一哪天死了,我还得给你买副棺材呢。”   说完,踱着方步走回望湘楼,围观的男女见状,也渐渐散去,店小二欲上前把这瘦得像芦柴杆子的小东西拉走,谁想还没碰到她,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弹开了。   邪门了,店小二暗想着,连忙退到一边。   小乞丐对这一出意外毫无觉察,沉浸在被拒绝的悲伤中的她流着眼泪往前走,突然——   “嘿,小姑娘,没看出来你还蛮有点志气的。”   一个苍老却充满活力的声音,女孩抬起头,看到了墙角的老乞丐。   白发苍苍的他抱着一把古旧的木剑,面前摆了个破碗,懒散地躺在墙角,虽然是冬天,却活力十足。   “老爷爷你落得现在的地步,不是也很凄惨?”   她不解的问着,虽然落魄,声音却好听,暖糯地腔调,颇为可爱。   “小姑娘,你可别急着说我凄惨,我还没死呢,还有一口气在,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人啊,如果一件事情不能够成功,一定是你不够努力。”   “我怎么不够努力,我……家里人都死光了,一个人走了几千里的路,我……为什么一句资质不足就……我……”   “资质?资质是什么?要说修仙的天赋,当世之人谁能比得上南唐世子?可他天赋再强也强不过天命,十六岁就沾上了业火,修为全废,魂魄碎裂。即使侥幸活下来,也连当普通人都做不到。天才层出不穷,但真正能够立在修真界顶端的那些大神通修士,有几个是少年时就鹤立鸡群的?天资就是个狗屁,先天不足的人到处都是,我老头子也没有修真根骨,可不也活到现在?”   老乞丐嘻哈地笑着,伸了个懒腰,转向墙壁,继续睡觉了。   小女孩闻言,顿时有些明白了,她向着老乞丐磕了两个响头,转身奔着仙长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夜吟哥哥说过:“所谓天才,是天纵奇才。为常人所不能为,就是天才。只要怀有坚定不拔的心,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天才。”   被拒绝不是结束,只要一息尚存,就还有新的开始。   我的命是用夜吟哥哥的命换来的,绝对绝对不能浪费!   天资不足?那就用十倍的后天补上! ☆、第3章 少年师祖(上)   没有路。   小乞丐楞楞地看着前方狰狞的山石,再一次揉按眼睛,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仙人们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她亲眼看见仙人们经过时空气出现了像水波一样的扭曲,她甚至看见那里面有巍峨入云的巨大雕刻,有仙鹤彩鸾飞舞,更有三千玉阶白云缭绕直通天庭,但她试图趁着通道没有完全闭合时溜入,却被——   难道真是人仙殊途,没有根骨没有仙缘的她注定不能被仙门接受?   她不甘心地想着,抬起头,碧空无云,仙钟长鸣,巍巍巨峰被金光缭绕,时有霞光破空,是仙人们御空而来。   她细心地观察着,发现那些人将要碰到山石时,山顶的金光便会微微晃动,好似水面的波光层层叠叠泛开,而后——那御空之人便消失了。   护山大阵?   她想起国师叔叔曾对她说过,修仙门派不喜凡人闯入,山门附近都布有法阵,寻常人误闯阵中,会被法阵变幻出的蜿蜒曲折的山路迷惑,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山下。   遇上护山大阵,说明她没有找错地方。   仙人们说她资质低,不能收为徒弟,但她更知道道门讲究缘分,若是她没有根骨却能凭自己的力量进入山门,便能得到再一次的机会。   既然几千里的路都一个人走过来了,为什么最后的一百里却不敢走下去?   夜吟哥哥为了我连命都可以舍弃,我要是因为害怕失败就放弃,那就真对不起他了。   何况国师叔叔说过,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护山大阵不会主动攻击凡人,它只会用幻觉迷惑人,让他们知难而退。只要心无疑惑、无畏一切,就能找到通往山门的道路!   想到这里,女孩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跨进了护山大阵。   再次睁开时,眼前的景色果然变化,之前还是白雪纷飞枯枝满地,此刻她却是站在一条蜿蜒的林间小道上,两旁郁郁葱葱,潮湿温腻的气息扑面而来,树枝深处有五彩斑斓的毒蛇缠绕。   山路的尽头是一座笔直的山峰,陡峭得令人心冷。   女孩仰头,看那峭壁的半山以上都被浓重的云雾缭绕,山石黑黝黝的一片,没有路和台阶,甚至连攀爬的铁索也没有。   这就是我心中的畏惧吗?她静静地想着,一条荒无人烟毒蛇虫豸遍地的道路,一座绝对不可能越过的山峰。   但她不害怕,她已经见过了地狱的景色,即使这一条路充满了无尽的危险,却也没有什么可怕。   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回去了,也没有亲人等我回来了,若是真不小心掉下来摔得粉碎,那也是命!   女孩恶狠狠地想着,乌溜溜的眼里闪过一丝成人身上也少有的坚毅,她折了一根树枝,拨开缭乱的灌木,开始寻找尖锐的石头。   ……   ……   再次站在峭壁前,已经是三日后了。   在这三天里,女孩做了很多的准备,她收集了二十几块尖石,互相磨砺做成粗糙的石刀,又撕下整副树皮,混合柔韧的细草,编成长长的草绳;她娴熟地从荒野中寻找无毒的野果和蘑菇,还清理了一处没有毒蛇和蚊蚁的干燥石台,盖着干草惬意地安眠。   好几次,毒蛇试图将她变成食物,她却将它们剥皮生嚼,享受难得的荤腥大餐。   终于,她做好了全部的准备,背上绑着一个装满清水的葫芦,树皮绞成的绳索一圈圈的缠在身上,可惜食物准备的并不充裕,好在半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让她习惯了挨饿。   即使爬上山还会因为根骨不佳被仙人们拒绝,我也至少尽了全力!   ……   ……   少年拾阶而上,曳地的衣摆水波般划过符箓,他如闲庭漫步般走进落英缤纷深处,原本或是看书或是弹琴的人纷纷站起,向少年稽首行礼。   “师叔。”   “师祖。”   少年微笑着,指着为首的白衣男子,礼袖一挥,树下石桌上便多了一张方正的棋盘。   “凤落,陪我下棋。”   “……师尊,您的棋艺……而且……没有棋子……”   被点名的白衣男子呻吟着,师尊作为万始宗数千年传承以来最年轻的元婴长老了,天资绝顶,修为高绝,兼得容貌清丽谈吐优雅,便是在整个修真界也是崇拜者无数。然而他的这位堪称完美的师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臭棋篓子,还和世间大部分的臭棋篓子一样,对下棋的迷恋,甚至超出了执着,正逐渐成为弟子的忧郁之源。   然而即使他提出了没有棋子这一事实,少年却也不恼,他信手折下一支刚生出嫩芽的桃花,手指微动,淡粉色的花苞落地,铿锵有声。   “你看,棋子已经有了。”   “是,师尊。”   凤落无力的说着,许是因为自己幼年得道至今保持着少年外貌的缘故,师尊素来不喜孩童,每逢宗门收徒,便会寻相熟的道友喝茶聊天,或是如今天这般,与门下弟子们下棋消遣。   只是纵然是最尊师重道的凤落,也觉得陪师尊下棋,是个……艰难的差使。   想到这里,凤落又是一阵无力,他讪讪地折下一枝粉白的桃花,正要效仿师尊以花苞为棋子时,却听前方阵盘发出了细不可闻的脆响。   若是往常,凤落自不会在意这等小变化,然而此刻他正急于逃出陪师尊下棋的噩运,听得那声响,如闻大赦,忙大声喊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有人闯阵吗!”言语间,带着难掩的欣喜。   “有个小孩闯进了护山大阵。”   苏红叶静静地禀告着,其实猎户、野兽误入护山阵的事情几乎每隔三五日就会发生一次,但此番情况特殊,她也故意大题小做。   可惜少年不为所动,他听闻有孩童闯入山门,秀气的眉头皱起,不快道:“确定是误闯以后,就送出去吧。”   “是。”   苏红叶身后的女弟子领命,正要下去,但急于从下棋的噩运中解脱的凤落却是故意快步走到水镜前,禀道:“师尊,这孩子怕是不简单。”   “不简单?莫非是魔门妖人?”   将魄闻言诧异,缓步走到水镜前。   这孩子确实不简单。   护山大阵是镜中天地,所见之物亦幻亦真,阵中的一日只是阵外的半个时辰,但小乞丐的举动依旧让他惊异。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她没有因为被遗弃而不知所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也没有呆如木鸡地听天由命。她安静而冷静地准备着,磨砺尖石,剥下树皮绞成粗绳,还将一条毒蛇化为腹中餐。   当女孩背着绳索和食物走到峭壁前,昂起小小的脑袋时,将魄的眼睛甚至闪过了赞许。   若非这孩子几乎没有修仙的根骨,单凭这份毅力,她也能成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女孩将尖石刺进石缝,开始了她攀爬的第一步。 ☆、第4章 少年师祖(下)   “她要做什么?以为爬上山就能被收做徒弟吗?”苏红叶惊愕地说着,万始宗收徒门槛极高,不知多少人妄想成为宗门弟子却被拒绝,于是有意志坚毅者,为了博得再一次机会,竭尽全力攀爬护山大阵中央的山峰,但却成功者寥寥。   至于这么小的挑战者,更是闻所未闻。   事实上,即使侥幸爬到山顶,没有根骨的人也不会被给予再一次的机会。   然而将魄却笑了,手指划过镜面,柔声道:“如果她能爬上山顶,我就给她再一个机会。”   “师祖?本门收徒首重资质,她……”   苏红叶小声地提醒着,将魄却冷笑了。   “论资质,天下谁能比得过南唐李夜吟,不计弱冠便通读道藏结成金丹。但若我真以资质收徒,你们谁又配做我的弟子?你们须得记住,修士最重要的不是资质,是毅力,是万折不屈。一个小女孩能够孤身闯进护山大阵还不害怕,甚至冷静不输成人,可见她的过去是你们无法想象的沉重,正因为经历过地狱,她才拥有了这份超越常人的坚毅忍耐。本门骄子太多,却是缺了这等大毅力之人。”   说到最后,已有些苦口婆心了,因为绝世资质,七十年前的将魄仅仅八岁便被当代掌教代师收徒,而后三十岁结成金丹,五年前更成就元婴,正式成为万始宗数千年传承最年轻的长老。   因为天资太高,他反倒对弟子们的资质并不在意,于他而言,再高的天资,也比不上毅力坚强。   “谨记长老教诲。”   弟子们齐声说着,将魄看他们敷衍,心中也有不快,转身却见镜中那衣衫褴褛的女孩正再一次努力将绑着粗绳的尖石刺进山崖的松软处,严厉的嘴角于是不自觉地沁出一丝微笑。   “她的眼中满是愤怒和不甘。红叶,你或许会有个很难教导的徒弟。”   苏红叶闻言,又看了眼镜中女孩,发现女孩确实毫无修仙的根骨,不免心生愤恨,但师祖面前她不敢放肆,只得小声道:“这孩子根骨确实差了些,但既然能入得师祖法眼,想必有可取之处。”   “红叶你又怨我了。我确实有些喜欢她的坚毅,但也要等她爬上了山,才会考虑要不要收下。”   将魄安抚地说着,走到花树下,坐下,自袖中取出一卷流出去足以让半个修真界血流成河的金丝帛书,随意地看着,道:“这样可以打发一些时间。”   “可是……”   凤落犹豫地说着,通过水镜,他看见女孩正艰难地往上爬,被绳子太粗糙,手足结痂的伤口都被磨得再次破裂流血了。山壁不平滑,有尖石横生,有泥沙滑动,稍有不慎就会着力不稳、跌下山崖。亏得女孩身体轻盈,终于坚持到现在。   但即使如此,也还是太勉强了。   山峰实在是太陡太高,爬到不足五分之一的地方,女孩已经精疲力竭,全凭本能抱着粗绳在山风中摇晃。   “她怕是爬不上来了。”   虽然不屑师尊的棋艺,凤落却从未怀疑师尊的眼光,他相信得师尊另眼相看的女孩必定有特别之处。但这件事情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言确实太难了。   然而他很快又笑了,女孩果然聪明又倔强,她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中途气力耗尽,竟在腰上绑了几根绳子,每根绳子都绑了尖石,每当气力将尽摇摇欲坠时,她便会将尖石分别嵌进石缝,把自己固定在空中稍作休息,待到气力恢复,再继续前进。   如此一来不过攀爬了两天,女孩居然接近山腰了。   “难怪师尊觉得她有些不同。”   将魄闻言,抬起头,不以为然道:“也算有些小聪明,可惜只凭这些是不可能爬上来的。”   说罢,放下帛书,细葱般的手指端起荷叶白玉杯,手腕微动,清水化作甘露落进水镜。   “暴雨快到了。”   微笑着,将魄又低头继续看帛书。   ……   ……   连续三天的攀爬,山巅却依旧埋在山云深处,身上的伤口开始红肿化脓,树皮绞成的绳子又粗糙非常,每当动作微大,就会牵动钻心的疼痛。   虽然晚上可以用绳索把自己半固定在崖上,但体力依旧在不断流逝,第四个早晨来临时,女孩只觉手脚都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次动作都会带起撕裂之痛。   开始攀爬的时候,她可以连续爬两个时辰才需要停下歇息,但是现在,仅仅前进丈余距离,都让她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休息。   而且,葫芦里的水也快要用尽了。   连习惯了挨饿的肚子都一再地发出抗议的叫喊,她清楚地知道,身体已近极限,山巅却依旧遥遥无期。然而女孩的心中没有半分失落和懊悔,她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只要再坚持下去,一天比一天更高一点,总有一天会爬上山巅。   爬上山巅,就会又有一次机会。   没有任何承诺,她只是这样本能地相信着。   手脚都红肿起脓了,每一个向上都会牵动钻心的痛,但只要想到那熊熊火海深处的凄厉尖叫,那些挑在枪尖上的小婴儿,她便会觉得自己的痛算不了什么。   天资不足吗?   从小和夜吟哥哥那样的绝顶天才一起,她其实早习惯了周遭人略带怜悯的安慰。夜吟哥哥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的经卷,她得读十次才能勉强记下一小半。她知道自己不聪慧,但也不愚钝,她坚信只要愿意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凡人也能做到骄子才能做到的事情。   想要这里,她又抬起头,看了眼遥不可及的山巅。   只要坚持爬下去,总会爬到山巅的。   女孩平静地想着,拾掇精神准备继续攀爬。突然,一阵冷冽山风吹过,险些将女孩用于固定身体的石头从石峰中刮落,她惊魂未定地抱着粗绳,昂起头,原本明媚的天空突然暗下,阴云密布。   空气充满了粘腻和腥土气,马上就要下雨了。   她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腰,难道就因为一场雨放弃吗?   又是一阵山风刮过,稀拉拉的雨点打在身上,居然没有感觉。   因为太疲倦了,已经忘记了疼。女孩漠然地想着,暴雨将至,留在悬崖上会很危险,但若是放弃,之前三天的努力,就都是白费了!   “不退,绝对不退!”   如果这场雨真是心魔所化,那就更不能退了!   她静静地想着,抢在更可怕的风暴来临前,将尖石刺进更深的石缝中。   哗啦啦——   山雨如期而至,山上山下瞬间变成一片苍茫,天上地下所有的裂缝都打开了,洪水汹涌地倒下来,她甚至听见树木轰然倒下的声音。   虽然被雨水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但徘徊心尖的却是听雨阁内的暖香雅韵,还有雨打芭蕉的优雅。   “夜吟哥哥,我……想你了……”   ……   ……   洗掉外面的一层黑泥,居然还长得颇为标志,可惜没有根骨。   看着雨水的冲刷下逐渐露出真颜的女孩,凤落略带同情地想着。   树下,将魄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金丝帛书,作为万始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他一直都是孤独的,淡漠而寒冷,像纸上将要化开的墨迹,随时都要消失一般。   ……   ……   雨水一层层地冲下,女孩腕上的镯子终于褪下污垢露出原本的银白,似乎是银,却又比银更璀璨,安详中孕着明月的素雅。镯子表面丝缕地镌刻了无数花纹。在纷繁复杂的花纹的最中心,有一朵千瓣莲花,莲花栩栩如生,莲心则是一滴殷红。雨水无数次的冲刷,莲心的嫣红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流光溢彩着,虽是米粒却有皓月之光。   凄风冷雨中的女孩,体温迅速散失,嘴唇发青,簌簌发抖,如风中落叶,随时可能凋谢。   轰隆隆——   紫色的闪电划开猩红,毫不留情地劈向女孩,眼看这小小的性命就要烟消云散,正专心看帛书的将魄抬起头,手指滑动,一道剑光凭空而出,飞入水镜。   哗——   隆——   两股力量排山倒海地相撞,在幻境中激起更可怕的崩裂,然而在女孩将被纷飞的碎石波及时,镯子莲心的那抹嫣红,微微地动了一下。   它的光芒是那么的温柔又是那么的微弱,甚至连将魄也没有发觉。   ……   ……   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一遭的女孩,待到雨水微有些停歇,便继续往上爬。   一开始她还担心雨后山石打滑。但越往上走就越觉得轻松,好像脚下踩着白云一般,越走越快越走越远,被雨水洗干净的身体很快就变成了泥地里爬出来的,但女孩却顾不了这些,她只是一个劲的往上爬,直到——   手碰到了一处坚硬平稳!   她看到洁净无尘的广场中央有花树落英缤纷,树下衣裳飘逸的男女垂手侍立,簇拥着中央惬意看书的尊者。   我爬到了山巅?!   女孩不敢确信地想着,突如其来的成功让她心神恍惚,倒地就跪。   “仙长!” ☆、第5章 侥幸留下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净如云的纱幔,紧接着,草药的清香扑面而来。身上盖着暖暖的新棉被,伸出手,十指被洗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里的泥垢都被剔除了。   一个干净而崭新的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木床上。   但干净素雅的房间带给她的却是不安,她依稀记得昏倒前的所见,洁白无瑕的白玉广场,落英缤纷的花树,衣袂翻飞的仙长们,以及……眉眼温柔的青衫少年。   为何转眼间便……躺在了这里?   难道……仙长们认为她资质差,所以……送下了山?   女孩哀痛地想着,她努力撑起身体,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再次裂开,但女孩却毫不在意,心被绝望的伤痛折磨着,躯体的疼痛已无法让她发出一丝呻吟。   为了拜入仙门,孤苦无依的她赤脚走过了几千里的山路,忍受了数十倍于常人的痛苦,好不容易才爬上山巅。她不相信仙长们会这么的绝情,竟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她不甘地想着,起身的动作牵动了系在帷帐上的金铃,铃铛响起,温柔的声音随风而入。   “你醒了?”   幔布悄然分开,露出仙长。   一身浅云色道袍,宽大的袖口缝有一条浅灰色鹤纹,男子高冠博带,器宇轩昂,容貌三十许人,正是高台上侍立于青衫仙长身后诸人之一。   莫非——   女孩心中一喜,快步上前,就要下跪,岂料膝盖才刚刚弯曲,仙长的长袖便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托起,阻止了下跪。   “你虽有惊天毅力,奈何资质太差,修仙之路比常人艰难百倍尚且不止。”   白衣仙长轻柔地说着,女孩注意到他身后侍有一名桃红色衫子的美妇,容貌艳丽,嘴角却挂着一丝不屑。   显然,白衣仙长的话婉转了。   但女孩既然能攀上峭壁,自然不会因为仙长的几句否定便选择放弃。她挣扎着,试图屈膝跪下,同时哀声道:“我知道我资质差,入不得仙门法眼。可是我真的想修仙,我……相信即使在平庸,只要肯付出百倍的努力,总能弥补一些天资的缺憾!”   “先天不足后天补上吗?”   白衣男子闻言,面色微霁,嘴角扬起的瞬间,阻止女孩跪下的力量也消失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可知道兑现方才的话,需要付出什么吗?”白衣男子凝重地问着。   女孩抬起头,道:“我知道,但我还是要修仙!”   “为什么?”男子蹲下身,纤长的手指挑起女孩的脸庞,“你虽然没有修仙的资质,却是一副难得的好皮囊。美色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珍贵的。单凭这副皮囊,你能轻易过上优越的生活。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没有资质,还要选择一条艰难的道路?”   “为什么?”女孩垂下眼帘,沉吟许久,再抬起,乌溜溜的眼睛幽深不见底,其中涌动着的,竟是令人胆寒的杀机。   “……我想活下去,找到我活在这世上的意义……知道天道究竟是什么……”   最后的几个字,低沉中带着颤抖,似乎凝结着血的沉痛。   凤落愣住了,他虽然早猜出这女孩背负着沉痛的过去,也不介意“我要报仇雪恨”这种偏激的回答,但当她的话语流出时,他还是震惊了:难怪师尊对这女孩另眼相看,她确实有些不寻常。   只是仅仅是心智上的不平常,却也不足以打动凤落,他咳嗽一声,道:“可惜,志向再高,资质不行也是事实。幸运的是,那一天师尊也在场,他欣赏你的坚毅执着,愿意给你再一次机会。他让我转告你,如果你能在一年内达到凝气三重,就收你为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仙长的意思是,我可以留在宗门为外门弟子?”   女孩惊喜地重复着,绝望尽头,甜蜜渗出,滋润着几近干涸的心田。   这份得意忘形让侍立在旁的苏红叶生出了淡淡的不悦,她跨步上前,冷冷道:“只是许你暂留在山门,如果一年后凝气不成功——”   “仙长……”   女孩闻言,眶中顿时泪水盈盈,凤落心有不忍,示意苏红叶噤声,柔声道:“不必担心。本门虽然首重资质,却也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努力过并且做出成绩的人。每隔五天,都会有蒲三堂的师兄师姐们为你等讲解道法入门。”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苏红叶见她面色晦暗,遂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山,才被收为外门弟子,很委屈?”   “不是,我……”   “你怕自己不能坚持到最后?怕你的努力敌不过天资的缺憾?如果真那么想,我劝你现在就收拾东西下山!将魄师祖是道门数一数二的天资,所以他不看重资质。但我们都很清楚,修仙最重资质,没有天赋的人,即使付出百倍的努力也不会有任何成绩!”   苏红叶严厉地说着,吓得女孩本就瘦小的脸蛋越发的委屈,凤落无奈,抬起手,白净的手指落在女孩肩上,淡淡的温暖从指尖流入。   “为什么爬山?”他问。   “我……在镇上的时候求了很多位仙长,他们都说我天资不足,要我放弃。”女孩认真地说着,“但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我……想再争取一次,我相信努力总能有收获!”   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凤落的嘴角划过一丝温柔。   “你错了,世间的很多事情并不是简单的等价交换。如果只要努力就能有收获,那么为什么有的人稍微学习一下就能立于高手之列,而许多比他更努力的人,却连踏入山门的机会都没有?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你确实很努力,但你的资质也确实不适合修真。师尊因为欣赏你的努力,决定给你再一次机会,可这不代表我们必须收你做徒。好好珍惜这一年的时间吧,用你的努力让我相信,即使没有天赋的人,只要足够努力,也能踏入仙门。”   严厉中不乏温柔的音符,将失望驱散,女孩抬起头,看着白衣仙长俊逸的面容。   “仙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定会在一年内达到凝气三层!”   凤落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踌躇了许久,小声道:“我姓李,叫玉暖。”   “玉暖吗?倒是个颇有些雅意的名字。”   凤落不在意的说着,道:“我是万始宗七峰之一的燕罗峰主人的首席弟子凤落,这是我的二弟子苏红叶。一年后,你若能达到凝气三层,我就让苏红叶收你为徒。”   “是,师……不,是苏仙长……和凤长老……”   李玉暖讪讪地说着,她知道他们会留下她,全因为玉台上那位少年师祖欣赏她的执着和无畏。但她确实资质太低,不配做万始宗的弟子。即使是和气温柔的凤落仙长,内心深处其实也不看好她。她,根本没有资格唤眼前的女人一声师傅。   果然,听到李玉暖依旧以仙长称呼自己,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喊她师傅,苏红叶冰霜的面容也温柔了许多。凤落则和蔼一笑,道:“我是玉池殿执事,长老之称,万万当不起。”   随后,凤落又叮嘱了些生活起居的注意,李玉暖安静地应答着,被正式万始宗收为内门弟子之前,她都会安分守己,不多问一个问题,不多说一句话。   她心中清楚得很,若是没有爬上山峰,没有得到将魄长老的欣赏,两位仙长连她的姓名也没兴趣知道。当然,如果一年后她不能达成凝气三层,他们也一样不会留下她。   ……   ……   站在崖壁,山风阵阵扑面而来,山下松涛阵阵,翠竹隐约,凤落的心情却分外凝重。   “师父可是觉得我方才的言辞太过苛刻?”苏红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凤落摇摇头,道:“师尊对这女孩寄以厚望,我们待她苛刻些却无不可。毕竟,一时的冲动,和持之以恒的努力,不能一概而论。”   “是我浅薄了。”   苏红叶垂下头,低声地应着。   “你只是没有看透天机。”   凤落柔柔地说着,抬起手,指着凝翠峰的十万紫竹,道:“如果李玉暖当真能突破天资的缺憾,在一年内达到凝气三重,假以时日,必定成为本门的核心弟子,甚至列席长老。”   “核心弟子?”   苏红叶震惊了。   万始宗收徒苛刻,能够成为内门弟子的,无不天资绝佳。如今万始宗七主峰共有十五代内门弟子一百三十余人,而在这一百三十余个英才中,最终却也只有不足二十人会成为核心弟子,得到宗门的全力栽培。   成为核心弟子,意味着结丹比别人更早,甚至能不足百年便修成元婴,位列长老。   第十二代核心弟子赐字“流”,第十三代核心弟子赐字“凤”,燕罗峰主人因为是掌教代师收徒,故赐字“将”。苏红叶自知天资不足,侥幸拜在燕罗峰主人门下修行近三十年,勉强结成虚丹,也清楚此生不可能选为第十四代核心弟子,得赐“清”字。故这些年专心教导徒弟,希望能有个天资聪慧的弟子,选入第十五代核心弟子,吐气扬眉。   然而,当师尊告诉她,那毫无修道根基的女孩若能突破天资的缺憾,就可能成为第十五代核心弟子时,苏红叶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愤恨。   是嫉妒,还是觉着苍天不公平?   苏红叶只觉心中百味杂陈,竟隐约有心魔泛起。好在她心细如丝,稍有不妙立刻压下,对师长道:“玉暖得师祖青睐,是她的福泽。但日后是否有成,却是未知。昨日钟叶峰沈师侄禀告,此番寻得的孩童里有个叫慕容霜的,天资和根基都不错,最适合我们燕罗峰的功法。师尊难得有空,不如与我一道去蕴英堂相看一下?”   “好。” ☆、第6章 师姐的羞辱   清早,晨光微熙,胧月居还在沉睡中,崎岖的山路上,瘦弱的女孩提着整桶的清水,缓缓走来,枯黄的头发,消瘦的脸庞,唯独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仿佛黑夜本身,一旦对上便不忍移开眼睛。   一路行来,天边渐渐地烧起暗红、淡红、橘红……进入柴房时,一轮日弦自晨光中泛出,将天幕撕扯,女孩放下水桶,看着自云层中升起的太阳,那么华美,那么辉煌,凌驾云端,普照天宇,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沁出欣喜。   虽然过程比别人更加崎岖,但我最终还是留在了万始宗。她欢欣地想着。   ……   ……   自古以来,人人渴望长生不死,然道门苛刻,非良材美玉不要。那些求道心切却天资不足者,纵然凭一己毅力寻到山门,也不可能得到青睐,唯有长期滞留不去,希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上古有大神通者,怀慈悲之心,虽无意对凡夫俗子开方便之门,却也不忍辜负诚心,于是辟外门,收留有心求道却天资不足者,命门下悉心教导,并每两年一次的选拔,选出可造之材,收为内门弟子。   但事实上,除少数特例,大部分的外门弟子都不可能通过选拔成为内门弟子,天资是越不过的坎,百倍的努力终究及不上天赋。所以,北齐贵女慕容霜被燕罗峰苏红叶收为弟子的消息传到胧月居时,没有人因此被激励,她们平静地说完恭喜,便各自散去。   看着她们的淡漠,李玉暖也感到淡淡的悲哀。   曾经,她坚定地认为先天不足,可以后天补上,但搬进胧月居不过月余,已经被现实打击得灰头土脸,天才和庸人之间确实存在着不可逾越之壁!   什么是真气,什么是感应,她反反复复地听蒲三堂的师长们讲道法入门,私下更尝试了无数次,却始终什么都不能感觉到。同住一室的杨雪,虽然天资平平,却也只听了三次课就能慢慢入定,唯独她怎么努力也不能感应到天地之气。   因为是胧月居中成绩最差,她每天清早都必须下山提水、熬煮稀饭,劳作让羸弱的身体不再纸片般的单薄,但即使如此,她也还是不懂,天地之气是什么。   灶中,火焰舔着枯枝劈啪作响,火星跳动,竟教人想起芸娘姐姐的飞天歌舞。可惜国破家亡,也不知姐姐如今身在何处。李玉暖忧愁的伸出手,掌心因为火焰的炙烤变得温暖。这原本再自然不过的情况,因为思念亲人的心,渐渐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蒲三堂的师长们说空气是由无数眼睛看不见的细小微粒构成的,天地之气就包含其中。   烧火的时候会感觉到热,因为被火烤热的小微粒飘进了我的体内。   天地之气导入体内的感觉,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暖洋洋?   一连串的思考纷至沓来,她隐约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   空是什么,气是什么,天地之气和空气又有什么区别?   我该怎么做,才能和他们一样,像呼吸般把天地之气导入体内?   ……   困惑袭来,化为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将她包裹。本能告诉她,只要把雾气挥散,就会找到名为道的真理,但是她做不到,迷雾中的身体是那么的无力,连抬起手指也做不到!   好累,好像睡下去……   “玉儿……”   熟悉的温暖越过沧海徘徊耳侧,她陶醉地呼吸着,正要撒娇,却在翻身的瞬间,跌倒在地。剧痛和冰冷让她睁开眼,眼前是呛人的白茫茫,混着浓烈的焦味!   稀饭熬焦了!   我居然在熬粥的时候睡着了!   李玉暖懊悔地想着,修真到达一定境界以后,修士可汲取天地灵气滋养身体,即使偶尔用膳也只是为了摄取天材地宝的灵气。但刚入道的外门弟子们却是修为太低,需要五谷杂粮,所以每个月都会有师长从山下采买粮食,分到各个院落,作为修行的辅助。   结果……都是我的错……可惜再熬也已经来不及了。   听着顶峰悠远的钟声,李玉暖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继续中断的思考。   她想起夜吟哥哥送给自己的西域蔷薇香油,萃取一滴都需要至少一万朵蔷薇花,馥郁芬芳得近乎疯狂,必须放在密闭的水晶瓶里,否则——   会挥发。   对,就是挥发!   空气并不是真正的空,它是无数细微不可见的颗粒构成的物资,所谓的天地之气其实是空气中的某种特殊物质,将它引导入体内,积累、淬体,就是修行!   瞬间的领悟吹散了眼前的浓雾,真正地理解了师长们所说的天地之气后,她终于看到迷雾深处树木林立,看到脚下有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引她走向树林尽头那陡峭、绝不能攀爬的高峰。   我这是打破了第一关吗?   李玉暖静静地想着,欣喜很快就被沮丧取代,即使意识到空气不是真正的空,也相信天地之气确实存在,但她既看不见它们,也不能感应到它们,更不知如何将它们导入体里。   果然,没有根骨的人想要修行,无异于愚公移山。   她苦恼地想着,没有觉察到腕上细镯的那千瓣莲花的蕊心,鲜红的一滴转动了一瞬。   ……   ……   早餐因为某人的疏忽成了一锅焦米,好在胧月居的住客大半已能入定,汲取天地灵气,除了那可怜的祸首,倒也没有谁真正地挨了饿。   梳洗完毕,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走出胧月居,前往山腰的蒲三堂。   李玉暖默默地走在人群的最后,初窥门径的她已经知道一年内达成凝气三层是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莫说是她这种完全没有修仙资质的凡人,便是那些被内门选中的良材美玉,得师长悉心教导,也只有少数人能在一年内达到凝气三层。   读三年道藏结成金丹,普天之下只有夜吟哥哥一个。   果然,仙长们从未想过收我做徒弟。   李玉暖沮丧地想着,若不是答应了夜吟哥哥一定要活下去,她早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地逃走了。她甚至开始害怕去蒲三堂,害怕被内门的师长们关切询问修行的进度。   “咦,住一起快两个月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镯子。”   略带傲慢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少女伸出手,抓住李玉暖瘦骨嶙峋的胳膊。   “杨师姐……”   她讪讪地说着,杨雪比她仅大一岁,却出落得高挑婷婷,胸部像花骨朵一样微微隆起。   杨雪并不理睬她,她只是认真地打量女孩腕上的镯子,看了一会,不屑道:“确实挺漂亮的,可惜是个银镯子,值不了几个钱。这个红点,是琉璃石吧。”   “嗯。”   李玉暖闷声答着,这镯子是北齐攻破皇城那一夜,夜吟哥哥从太庙里取出戴在她腕上的,陪着她一起走过了无数艰难险阻,每当坚持不下去想要放弃的时候,只要看见镯子,就会涌起新的勇气。   “镯子借我戴戴!”   虽然言辞鄙夷,其实杨雪对这精致的小镯子很是欢喜,她一边说,一边竟自顾自地强行将镯子从李玉暖腕上拉下。   李玉暖没想到她竟是如此蛮横,当即也生气地一把扣住杨雪的胳膊,凶狠道:“不给。”   这是已经一无所有的她唯一不能失去的东西,绝对不让给任何人!   那千瓣莲花中央的殷红,是夜吟哥哥的一滴魂血。   没想到这闷葫芦的吊车尾也会生气,杨雪顿时大怒,一个巴掌打下去,骂道:“镶了块破石头的银镯子,也就你这叫花子才会把它当个宝!”   “你说什么!”   杨雪不屑地看了眼李玉暖,傲慢道:“我亲眼看见的,望湘楼前有个小叫花子,没半点根基,却妄想修仙,遇见万始宗的仙长就抱大腿,求他们带你入山门。求了一个又一个,居然真让你爬进了万始宗。可惜废物就是废物,学了那么久也没能入定,白白浪费了万始宗的粮食。”   “李师兄说我只是年纪小……”   李玉暖心虚地争辩着,杨雪哼了一声,道:“千渡峰的洛万川师弟,年仅十岁,上山半个月已经凝气成功。你只比我小一岁,居然好意思说自己年纪小?!是蠢货就早点下山,别在这里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杨雪,你——给我放尊重点!”   李玉暖动了真火,她的心中,隐隐有黑气漫出,明亮的眼瞳顿时变得深邃可怕。   没想到这闷声不响的小东西居然会发火来,杨雪柳眉一挑,正要发作,却因此对上李玉暖深不可测的眼瞳。   “……你……你……不就是个破镯子,也就你会把它当宝贝!有……有本事……凝气成功,做……做内门弟子……”   色厉内荏地说着,杨雪发现自己不敢看女孩的眼睛,冰冷如雪的眸中蕴含可怕的威严,让人双腿瑟瑟,竟是忍不住地想要跪下求饶!   正当心神恍惚时,又有声音响起,是胧月居内最有可能被收为正式弟子的柏艳雪发现她们远远落在最后,她快步追来,对她们喊道:“你们再磨磨蹭蹭,就迟到了!我不想因为你们,被内门的师兄们笑话!”   杨雪闻言,忙连滚带爬地站起,追到柏艳雪面前,正要信口雌黄污蔑李玉暖不敬,却被柏艳雪瞪了一眼,只得讪讪退下。柏艳雪缓步上前,握住女孩瘦小的腕,道:“从今天开始,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谢谢柏师姐……”   李玉暖激动地说着,委屈地眼泪流了下来。   柏艳雪于是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道:“擦下眼泪,被人看到了,一准以为是我仗着资质欺负后进师妹呢。对了,住我隔壁的徐媛媛有点……不好说话,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   李玉暖用力地点点头,心中洒满了阳光。 ☆、第7章 结虚丹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什么是道,我们每一天都在寻道,但你们中有几个人真正明白了道的含义?”   抵达蒲三堂时,堂内已经济济一堂,柏艳雪拉着李玉暖猫着腰穿过人群,坐到前排。   林清泉对她们的迟到视若无睹,只是继续着讲课。   万始宗是个大门派,有外门弟子近千人,虽然大部分人都在漫长的求道路上领悟到自己没有天赋,渐渐懈怠了道的学习,更专心于符箓丹药和矿产草药之类的实用技能。但每五天一次的道学讲课,听课的人依旧有五百之众,分三个课堂,其中以林清泉的授课最受欢迎,不但座无虚席,还有不少人站着。   李玉暖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听林清泉师叔讲课。   “《易经》曰: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的交合是宇宙万物变化的起点。或者说:阴阳是世间万物的父母。”   声音婉转轻柔,却连站在最角落里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红尘凡界把将两个不相连的地方连接沟通的通路,也称为道。道即是路,是连接万物的法则,是解释天地变化的真理。美好的品德被称为道,至高的真理被称为道,道是真实的存在,也是虚幻的理念,对道的理解,贯穿了修道的全过程。修真是去伪求真的过程,舍弃体内的枯萎和心中的怀疑,留下的真,就是道。”   “你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曾经因为天资不足被师门拒绝过。你们一定也曾疑惑,为何宗门拒绝了你们,又要留你们做外门弟子?因为——大道无形。”   说到这里,林清泉顿了一下,凤目若有若无地扫过李玉暖的方向。   “修道,是领悟,是磨砺,除了天资,更重要的是心。上古之时,洪荒凶兽横行,鬼怪妖魅统治大地,我等先祖苦不堪言。于是出圣人,悟天道,通天理,有无穷之力。而我们学习的道术,正是上古圣人从天地万物的变化中推演领悟记录流传下来的。道,存在于天地之间,文字的记录永远只是天地大道的冰山一角,即使你最终不能进入万始宗,也只意味着你的体质不适合万始宗传承的道术。”   林清泉的一番话让座下弟子无不神情欢悦,但李玉暖的心中却沁出淡淡的怀疑。   这是虚伪的安慰,她静静地想着。   道就是道,没有天资的人永远也抓不到的存在。   而林清泉显然没听到她内心的嘀咕,他伸出手,在空中写下一个巫字。   “上古有大神通者,称之为巫。你们注意看‘巫’字的写法,巫,上下两横代表天地,中间一竖表示连接沟通。能够沟通天地的人,就是巫。所以,巫和道,都是天地间的真,只是法不同,所得自然也不同。”   “林师叔的意思是,上古圣人巫师,其实都是大神通的修士?”   提问的是李诗韵,她滞留外门已五年有余,修仙的心早已淡薄,唯独林清泉师叔的课,一次不落。   她的这份小心思,林清泉显然没有注意到,他赞许地笑了笑,温柔道:“虽说本质一样,但上古的大神通修士,可不是我们能比上的。上古圣人的力量太强太可怕,他们举手间开天破地,又喜怒无常,甚至不止一次导致神州浩劫。在凡尘的记录中,这些上古圣人被称为神。而修真求道的大成者,则被称为仙。神杀伐无情,以天地为刍狗。仙顺天修道,教化万民。”   说到这里,林清泉肃然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道是真,也是我等一生的追求。但真又是什么,该如何领悟,能领悟多少,却是全凭个人。”   声音温和,意蕴深远。   座下弟子闻言,都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虽说比起绚丽夺目的道术推演,林师叔的这番对“道”的阐述略显枯燥无味,但求道修真,最重要的还是对道的理解。   “……修真分为两步,粹体和修心。粹体即是以天地之气淬炼体魄,修心则是个人对道的领悟。上佳的根骨资质能够帮助修炼者更快地沟通天地,纳取天地之气,但积累得再多,若是境界不够,也不可能突破。所以,有天资上佳者滞留筑基后期数十年,即使借助破障丹也不能突破。有资质平平者入世修炼,领悟天地,终获突破,得金丹大道。”   说到这里,课程已告一段落,林清泉和蔼地微笑着,整理书册,准备与师弟、师侄们会合回千渡峰,却听下面一声清脆:“林师叔,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您解答。”   林清泉回头,看到了柏艳雪。   这女孩是外门女弟子中资质最好、最有希望脱颖而出进入内门的,所以每次她提问,他都会尽可能详细的解答。   “艳雪想知道什么?”   “方才林师叔说天资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努力,每一个人都可以得道。但我听说南唐世子李夜吟,仅仅十六岁就结成金丹,而且他没有拜入任何道门。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吗?”   林清泉愣住了,他生硬一笑,道:“我方才说过,道是存在于天地之间的真理。道门传承的道术是历代先人们整理出来的法则。但是大道无形,并不是只有道门的道术才能帮人求道修真。你看山间的禽鸟野兽,草木花石,它们有些甚至连思考的能力也没有,却也能修炼甚至得道。可见修道并不是人的特权,道门的道术也不是道的全部。当然李夜吟的情况有些特别,他修习的或许是上古圣人之道。”   “上、古、圣、人、之、道?”   柏艳雪诧异地问着,周遭人也纷纷竖起耳朵,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林清泉当即掩饰道:“道,是只属于每个人自己的路,存在于语言及图文之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道门的引导,天才地宝的积累,只能帮你比别人更快地理解大道。领悟道、得到道,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心。”说罢,长袖一摆,便要离去。   李玉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夜吟哥哥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但也是此刻才真切地意识到,她和李夜吟的差距到底有多远。   她是地上的卑微尘土,而夜吟哥哥,即使在这些明珠骄子们中,也是皓月般的遥不可及。   呼吸间便可领悟道,即使没有任何人的教导,也能轻易结金丹。   猛然间,她想起一件事,快步追上,拉住林清泉的袖子,怯怯道:“林师叔,我也有……有一个问题……”   “你也有问题吗?”林清泉有些不耐烦了,但念及眼前的女孩几乎没有修仙天赋,顿时又生出少许同情,停下脚步,温和道:“小玉也这么好问,真是件好事。”   李玉暖晓得他讽刺,垂下头,小声道:“……我……林师叔说……道创生了万物,而且养育万物,道对万物生之畜之……为什么道要生万物,又畜之,好像我们住在一个大笼子里,而道以我们为……为食物……这个……”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   林清泉却也呆住了。   这个毫无根基的女孩居然问出了他修道多年从未想过的可能!   “……道生万物,又畜之……道生万物,又畜之……是啊,为何道生万物又畜之……道,究竟是什么?”   语速越来越快,身体也隐约流出入魔的征兆。   李玉暖呆立在旁等待答案,突然发现林清泉神情不对,温润的面容一阵红一阵青,有煞气流出,吓得双腿瑟瑟,连忙拉住他的衣袖,道:“林师叔……刚刚的问题,就当我没有问过吧!你可别吓我……”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因为突然砸入水池的石子,林清泉的道心出现了无数细微的裂缝,它们如蛛网般迅速的交织扩张,无法阻拦。   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黑线从林清泉的丹田旋而泛起,流经全身,散布着黑暗,最终侵入识海,具化为布满面容的咒文,狰狞得可怕!   我……闯了大祸了!   李玉暖惊慌地想着,她虽然不知道林清泉正经历怎样的危险,但看那黑气弥漫布满黑色咒文的面孔,便可以想象情况的危急。   夜吟哥哥,帮帮我……帮我……救救他……   绝望中,李玉暖本能地默念着守护者的名字,那名字仿佛拥有魔力,每一次诵念,心中都会涌起新的勇气。   山道上,黑气越发汹涌,所有的人都自觉的推开了,蓝衣青年和浅红衣裳的少女被黑暗紧紧缠缚,随时可能被吞噬。   ……   ……   最先赶到的是流萤,他本能地想要上前帮助,却被紧随其后飞来的流月长老拦住。   “不要上去!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道心不稳,但清泉若能凭自己的毅力度过这一劫,他停滞十年不进的境界,将会大突破。而我等虽境界高于他,从旁观察,也未必不会得到益处。”   话音刚落,浓郁的黑气开始溃散,有隐约的金色从内侧渗出,果然是结成虚丹的征兆!   “快,为他护法!”   流月大喊着,与流萤两人一起凌空跌坐,手捏剑诀,拉成法阵。阵法刚结成,便有冲天光柱升起,将黑暗驱散,直通云霄,璀璨得令人胆寒。   这就是结丹!   真正踏上修道之路的征兆!   竟是如此的惊天动地!   淡了修道之心的外门弟子们远远地围观着,内心深处再次燃起对大道的向往。   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林清泉结成虚丹时,有女孩被法阵抛出,落入灌木丛中,腕上的银镯,散发着古朴安详的光芒。 ☆、第8章 魔影端倪   林清泉结丹之事发生得突然,但万始宗的应对也是同样的快速。   仅过了两个时辰,代父主理千渡峰事务的凤栖便传来消息,林清泉从现在开始,连续三个月不负责外门弟子的教导,安心留在坤泰殿稳定境界,手上未完成的事务全部转交师弟刘振华及弟子安涛处理。   消息传来,外门弟子们或欢喜或忧愁,可谓人心各不相同。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李玉暖的失踪,直到她拖着疲倦的身体灰头土脸地回到住处,杨雪才终于想起似乎整个下午都没见到这丫头。   肯定又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面做白日梦了吧!   杨雪漫不经心地想着,因为看到李玉暖腕上的手镯,越发的气打不出一处,道:“快点回房间整理好东西搬到柏师姐那边住吧!可别让大师姐久等了。”   “是,杨师姐。”   李玉暖闷闷地说着,默默地打了一盆水,端进室内,洗手擦脸。   ……   房间里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不过小半个时辰,李玉暖就整理完毕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她安静地坐在床沿,伸出手,看镯上如流水月光般华美的花纹,以及千瓣莲花中央的一点嫣红,心中涌起无限后怕。   林师叔入魔结丹时,她也被卷入了,魔气束缚着她,让她无法挣脱,手指更在惊慌中无意触及了他的手背,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有无数可怕的东西灌入心中。   有深不见底的黑暗,有几乎将身心都冻僵的寒冷,思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陌生的画面飞过眼前,得到的欣喜,失去的痛苦,还有痛入骨髓的绝望……   林清泉师叔的记忆肆无忌惮地侵入她的身体,汹涌地蹂躏着,脑袋痛得都快要炸开了,她疯狂地尖叫,却发不出声,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以为自己必定要炸得四分五裂。   然而,黑暗和冰冷的尽头,却有一双手带着熟悉的柔软,甜蜜地将她拥抱,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记得衣袖间飘荡的气息。   栀子。   清雅的栀子。   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   栀子是夜吟哥哥最喜欢的花,他的衣袖总是飘荡着栀子淡雅的气息,绢帕和宣纸也都以栀子熏染。他说栀子是忠贞和坚韧的象征,栀子的花苞自隆冬时分便开始孕育,直到初夏才会盛开,洁白清丽,素雅不染尘埃。树叶更是历经雨雪风霜却不枯萎,翠绿如初。   谁曾想,南唐皇宫的栀子花都化为枯木,只有栀子香气依旧魂牵梦萦。   李玉暖悲痛地想着,她虽然至今未能窥探门径,却也知今天的事情险到了极点,若不是有镯子护着,恐怕林清泉师叔还没结丹成功,她这条小命就已经报销了。更不必说和林清泉师叔心灵相通,窥得他五十年修行的全部感悟!   可惜我没有修道的天赋,否则今天所得,比宗门的长老们更加丰厚。   略带无力地想着,李玉暖再一次低头,端详镯子。   一直以来,南唐太庙的至高处都供奉着一个金玉盒子,传说盒子里盛放的是圣人遗物,得到圣物者将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但金玉盒子里的圣物是什么模样,如何能打开盒子,取得圣物的人究竟会得到什么,却是谁都不知道。神话一代代地流传,老人们将所有美好的想象都叠加其上,但直到夜吟哥哥打开盒子前,都没有人真正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打开盒子的那个夜晚,是她至今为止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夜。   那天是决战,清晨时分北齐的军队便开始攻打都城,皇宫里一片凌乱,宦官和宫女们都不知所踪,小小的她抱着母妃留给的匕首,躲在角落里簌簌发抖。   窗外火蛇狂舞,不时传来婴儿的啼哭和女人凄厉的诅咒,她沉默地看着脚下的黑影,总觉得黑暗中会爬出一些怪物,把她也拉进地狱。   我很快就会死吧。   她静静地想着,沉默地等待着。   那一夜她在黑暗中究竟等了多久,已经不记得了,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花甲,等待让她僵硬,又分外地亢奋。   突然——   咯吱医生,门打开了。   她下意识地准备用匕首结束自己,却因为血腥中混杂的熟悉气息,紧绷的弦顿时松弛。   她连滚带爬的走出黑暗,看着从血与火中走出的他。   玉冠早已不见,鸦色头发凝血垂下,遮住鲜血淋漓的面容,因为失血过度而发青的手紧握着滴血长剑,银色衣裳残破不堪,大半都被鲜血浸透。但即使这般狼狈,他也还是那么温柔,平静地微笑着,摇摇欲坠地伸出手。   “城破了,我带你走。”他说。   手上沾满了血,但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奔跑在血腥泥泞的皇宫里。   冲天的火焰插身而过,厉鬼的叫喊不绝于耳,人头像熟透烂掉的水果在地上滚动,但她不会害怕也不会停留,她知道,只要紧紧抓住他的手,只要还在他身边,便无需惧怕任何危险。   这是她的夜吟哥哥,永远完美永远高雅,被无数人仰望膜拜的绝世天才。   即使是杀人,他的动作也带着舞蹈和弦乐的优雅。   然而他们最终没能逃出去,当北齐国师出现时,夜吟哥哥也无能为力了,他刺穿夜吟哥哥的左腿,迫使他们退进太庙。   数以千计的北齐士兵将太庙团团围住,更有红莲火蓄势待发,他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但即使到了绝境,夜吟哥哥的眼中也没有一丝害怕,他指挥她爬上祭坛,将太庙至高处的金玉匣子取下,放在两人中间。   “玉暖,害怕死亡吗?”他轻轻地说着,沾满血的手落在盒子上,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中却是暖洋洋的。   “能和夜吟哥哥在一起,我死也不怕。”她说。   于是他笑了,本就如月光般华美的面容沁出一份艳丽乃至妖娆,看得她心神为之一荡。   “玉暖这么可爱,夜吟哥哥可舍不得你陪我一起死。”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随着指端变幻万千的法诀,从未有人打开的金玉盒子缓缓地开启,露出一只精致的银镯!   而后眉心渗出一滴淡金色的血,落在镯上,化为嫣红。   “这就是我们南唐国世世代代供奉之物,名叫诱魔,相传为上古神君之物。可惜古卷轶失严重,我查遍藏书却只知其名不知其用。这次情况危急,强行用魂血驱使,希望它真如传说那般可以逆天改命。至于代价,都由我一个人背负吧……”   他喃喃地说着,取出镯子,为她扣上。   “夜吟哥哥……”   她不懂修行,但她听国师说过,逆天是魔道,逆天的人必遭……天劫业火!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她本能地想要取下镯子,然而镯子一旦带上便扎了根,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掰下。   她急得哭出来了。   他于是叹了口气,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眼泪。   “我的修为已经被枯泽那老鬼打碎,腿伤又流血不止,就算逃出去也只会拖累你……玉暖,你要活下去……不要想着为我报仇,枯泽是一元宗的太上长老,你又没有修行的根基……只要活下去就好了……”   “可是……”   她努力地搜肠刮肚,想要说服他一起走,却发现周身不知何时已被淡色的光芒包裹,身体被拉进纯白的漩涡,再次睁开眼,却躺在渺无人烟的荒野中。   太庙不见了,夜吟哥哥也不见了,只有腕上的镯子和手中的半幅衣袖,提醒她方才的事情不是梦!   她曾经溜回国都寻找故人的痕迹,在她的眼前,却只有一片焦土。街头巷尾流传着南唐皇宫被从天而降的黑色火焰烧毁的可怕故事,他们膜拜北齐国师的通天法力,不敢生出反叛之心。只有她知道,那黑色火焰与北齐国师无关,那是夜吟哥哥为了给自己逆天改命招来的天劫业火!   “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我又怎么舍得说放弃?”   李玉暖自嘲地笑着,她不止一次地想过放弃,但只要看到诱魔镯上鲜红欲滴的魂血,她便知道,不能退!绝对不能退!   ……   ……   夜色已深,万始宗的大半弟子都已入定睡下,坤泰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流萤,你确定那时清泉只差一步就要入魔?”   说话人正是万始宗的掌教将允,修行三百余年,他却依旧维持着中年文士的样貌,一袭儒衫,白面微须,手持一本古书,却是久久不曾翻过一页。   得掌教问话,流萤连忙又认真地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形,谨慎道:“的确险恶到了极点,当时清泉师侄道心破碎,只差一线就要魂飞魄散。”   “但我方才查看他体内,却是道心稳固,并无伤痕,只真气稀薄,连筑基初期也不如。”   将魄困惑地说着,林清泉悟道结丹时,他正在玉池殿打坐,并未亲临,只嗅到魔气隐约,最终被道法克制。   “这也正是我的疑惑。以常理言,魔气蔓延气息微弱,都是结丹失败的迹象。但今日午时我们都感应到了天地之气的变化,也确实探到他的丹田内有一颗虚丹,颜色还是浅金色。”   凤栖踌躇地说着,林清泉具火灵根,平日里以火系道法为主,其他法术为辅。依理结成的虚丹当偏红色,纵然道法精纯也只可能是橙金色。居然会结成淡金色的虚丹,当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估。至于结丹成功后出现真气空虚、心脉萎靡,更是闻所未闻。   “会不会和他……突然道心破碎又重新凝结有关?”   流月小心地问着,毕竟林清泉的结丹,从头至尾都溢着怪异气息。   “我看未必。”将允摸了下胡子,道:“道心突然碎裂,而后完美复原,结成淡金色的虚丹,却又真气空虚心脉萎靡……这其中定然大有蹊跷……总之,一切等清泉巩固境界后再细细盘问。”   “当真不是魔影再现?”凤栖急切地说着,林清泉是她的得意弟子,她不希望他和魔道有牵扯。   将允笑了笑,道:“风雨欲来,人力难当。一切顺天安命吧。”   说罢,手中书卷终于翻过一页。 ☆、第9章 星屑之力   长老们的忧患,到底没有传出坤泰殿。宗门的后进弟子,更是沉浸在万始宗又多了一个虚丹的欢喜中。   林清泉虽然是核心弟子,行事却和蔼温顺,并无骄纵,教导外门弟子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门派上下众口一词的好人缘。他十五岁入道门,五十五岁筑基大圆满,滞留十年终于突破。虽然也有人担忧从此不能再听林师叔授课,但谈及此事,却是上上下下无不欢喜异常。   但这些喜悦和李玉暖没有关系,她只知道林师叔在坤泰殿深得倚重,此次突然闭关巩固境界,整个千渡峰都忙得人仰马翻。饶得接手的刘振华师叔能干,也得至少三个月后才能腾出时间,为外门弟子授课解惑。   对于这个安排,胧月居内难免议论纷纷,李玉暖静静地听着,继续着枯燥的生活。   天蒙亮就下山提水,给师姐们熬稀饭,帮同住的柏艳雪师姐切割研磨药材,学习简单的符箓雕刻,余暇时间则阅读《太上感应篇》、《道德经》、《太上忘情录》之类的道法总纲,寻找感悟。   或许出于对生死未卜的李夜吟的思念,每次去书馆借书的时候,李玉暖都会刻意寻夜吟哥哥看过的书卷,似乎将这些发黄的文字都刻进心里,他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流光易逝,转身间,又是半月。   这一天,终于忙完杂务的李玉暖将大半桶热水提回房间,倒入浴桶,准备清洗身体。   入万始宗已三月有余,同期们都学会了净尘咒,一起帮内门的师长做杂务,她们总能保持一尘不染的洁净,也因此越发衬出她的灰头土脸和狼狈不堪。为免奚落,她只得每日勤劳梳洗。   试了下水温,刚刚好,于是将早晨下山提水时采摘的初开栀子也扔进水中,温水的滋养让花瓣迅速展开散出清雅香气,她陶醉地吸了一口气。   身体浸入水中,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因劳作而泛起的酸痛,在水的爱抚下,渐渐散去。   头发也在水中肆意地张扬着。   相较于过去,万始宗的生活确实安逸。因为缺少食物而枯萎暗黄的头发渐渐恢复了少女的黝黑柔顺。但当如被水赋予生命般肆意张扬的长发滑过指尖时,她的心中,想到的却是夜吟哥哥。   夜吟哥哥的头发才是真如冰蚕丝般的柔顺,吸饱水汽时甚至留不住象牙梳,随风划过掌心,连人心都能酥软。然而虽然比南唐最美的女人都更漂亮,夜吟哥哥却讨厌被人评论相貌,更勿论被抚摸头发。整个皇宫只有她可以随便玩弄他的头发,编成麻花,把草屑洒在他的发髻上,甚至把果壳藏他的衣领内,他都不会生气。他微笑地包容着她的全部恶作剧,那么温柔,那么轻柔。   可惜夜吟哥哥已经再也不会对她笑了。   意识到现实的李玉暖,流出了眼泪,她把脑袋都浸在水中,以为泪直接融化在水中,就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脆弱。   然而悲伤却是决堤的洪水,像要把整个人都掏空一般汹涌地冲出来,心痛得快要碎掉了,只有眼泪能让她感到一点点的安宁。   她失控地哭泣,眼前一片朦胧,丝毫没有发觉泪水流出后没有立刻消失,它们悬浮着,像融在水中的星光。   镯子开始发光,淡雅的银色溢出,将水中的莹点牵引,结成松散的光带,环绕着她。   而夜幕,也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比天地之气更细微更不可闻的星屑之力被看不见的力量驱使着,迅速汇聚,形成漩涡,无声地潜入房间,化为雪花落入水中,融进体内。   疲倦的身体被熟悉的温暖包裹,她不知不觉中就闭上了眼睛……   ……   ……   砰!   噗!   惊魂未定的将魄睁开眼睛,长嘘一口气。   方才他感应到天地气息出现诡变,神魂分离前去查看,不料却与一大神通修士的金甲法身对上,幸得当机立断,捏碎融入魂血的替身玉牌,这才脱身。   幸运的是,此番探查并非一无所得。   只可惜了这枚祭炼多年的玉牌,将魄叹息着,擦去额角的冷汗,伸出手,一粒金砂从指尖流出,璀璨夺目。   然而,看金砾璀璨,将魄却皱起了眉。   星屑之力!   早在五千年前就被封印的以星屑之力证道的逆天手段,居然再现了!   而且那修炼者就在万始宗境内!   ……   ……   “……嗯哪……”   正当舒适得身体都要融化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将李玉暖震醒。   “喂,快醒醒!”   她不满地睁开眼,看到柏艳雪关切的面孔,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洗澡时睡着了,不免羞得满脸通红,抓起浴桶旁的棉巾,歉意道:“……我……我刚才洗澡的时候……”   “我知道胧月居里许多人说话没遮拦。但你也不该这么拼命。独自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尝试闭气,很容易出危险的。”   柏艳雪责备地说着,拿起棉布,帮她擦拭头发。   李玉暖见她误会,本想解释,突然想起方才的玄妙感受,不由问道:“……柏师姐……入定……把天地之气引到身体里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是一种很充实、很玄妙的感觉。”柏艳雪认真地说着,“像……半个月没换衣服的人终于洗了个暖暖的热水澡……连毛孔里都很干净、轻松……”   “那师姐第一次入定的时候,有没有感觉……身体像针扎一样疼,然后慢慢变得舒服?”   柏艳雪摇头,道:“我自两年前初次入定至今都没有遇到过你说的情况。林师叔也说,修道是以自身感受宇宙,修道者将天地之气导入体内绝不会感到痛苦,只有逆行经脉或者出现入魔征兆的时候,才会全身经脉如被针扎,苦不堪言。”   “哦。”李玉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果然,刚才流入体内的光斑不是天地之气。   柏艳雪见她求道心切,又与她详细解说了一番,终了安慰道:“玉暖师妹不必心急,你既得将魄太师祖喜欢,必定有过人之处。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就妄自菲薄。”   “多谢师姐安慰。”   李玉暖闷闷地说着,柏艳雪看她虽口气平淡,面色却很不自然,不再多言,退出房间。   柏艳雪刚离开,李玉暖的脸色便凝重了。   方才在水中半梦半醒时,她的意识并没有完全睡着。   朦胧中她看到水中有无数萤火虫般的细小光点缓慢游到身边,扎进她的皮肤,化为浅金色的液体融入。   那些光点霸道非常,随着经络流经身体时,甚至有全身经脉都要崩裂的错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痛苦淡却,只余下言语无法形容的舒畅环绕周身。   金色的光点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敢问。   而且被柏师姐从水中被拉起后,眼见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能看见空气中飘荡着无数的透明颗粒,它们随着呼吸流入柏师姐的身体,让师姐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洁净,丹田和眉心隐隐有光华流出。   这些发光的颗粒就是所谓的天地之气吗?   李玉暖伸出手,试图将光点拢进手中,但它们却纷纷避开她,反倒是空气中另有的一些金色颗粒,自然地落在她的指尖,流进体内。   她仔细端详着金色颗粒,它们虽然比透明光点更细微,却也更璀璨,如暗夜的星辰般,华光四射,不能直视。   但它们……绝不是天地之气。   不知为何,李玉暖本能地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天地之气,虽然她完全不知道它们是什么,进入体内又将给她什么变化。   难道,这才是诱魔镯逆天改命传说的真正含义?   李玉暖惶恐地想着,她一直都因为根骨太差不能修行而苦恼,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修真之路,却被更大的苦恼纠缠着。   拜入万始宗却学了来历不明的功法,若是让师长们知道了,怕是——   李玉暖忍不住地后怕起来,害怕让她多疑,因此想起——   (“玉暖师妹不必心急,你既得将魄太师祖喜欢,必定有过人之处。”)   因为天资太差,前途未卜,住进胧月居以来,燕罗峰上不曾有人探访,胧月居内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将魄长老一时兴起才收下的,为什么柏师姐会……   难道——   自住进胧月居,只有柏师姐不嫌她资质差,温柔体贴。李玉暖知道自己不该多心怀疑师姐,但内心的疑惑却是久久不能平复,于是披上外衣,欲寻师姐问个明白,却见师姐提着灯笼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走到后门处,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人。   李玉暖见状,连忙猫到阴影处,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果然有人来了。   来人是个半张脸都遮在兜帽里的青年男子,他们靠在门边亲昵地说笑着,让躲在暗处的李玉暖尴尬异常,只得默念非礼勿视。   突然——   “这大日明兰是师祖的私藏,此次拿给师尊巩固境界。我偷了半截,你配合太清丹使用,或许能一举筑基成功。”   李玉暖抬起头,果然见男子从袖中取出一个晶亮的琉璃瓶,递给柏艳雪。   李玉暖顿觉全身无力,偷师祖给自己师傅的药给情人,这位师兄还是痴心。   正腹诽时,却听柏艳雪甜甜道:“安师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果然是林师叔的大弟子安涛!   得恋人感激,安涛越发温柔,深情道:“柏师妹,虽说内门外门理应一视同仁,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用早日拜入坤泰殿,成为我真正的师妹。”   柏艳雪闻言,却是嫣然一笑,将大日明兰收好,体贴道:“天色已晚,师兄快些回山吧。若是被巡山的师兄们撞到了,可就……”   安涛点点头,道:“还是师妹细心。”   而后又一番温情款款,缠绵再三终于分离。   目送他远去后,柏艳雪将大日明兰又一次拿出,反复端详,直听见远处更鼓隐约,这才喜滋滋地回房。 ☆、第10章 入定,观想   李玉暖跌坐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下,阳光透过缝隙,星星点点地落在身上。   她的面前铺着一副佛经绘卷。   这是昨日刘振华师叔教授的入定手段,藉观想而去除妄念,以有相入无相,泯除一切能所差别之见,感受宇宙之浩瀚,大道之无恒。   可惜去书馆借阅佛像绘卷时,书馆所藏的绘卷已大半都被借走,留下的都是些看不上眼的残次品。李玉暖挑选无果,只得取了一副相貌颇有些狰狞凶恶的绘卷,淡黄色的绘卷上绣了无数看不懂的密文,彼岸莲花上端坐一蓝面獠牙的金身大佛,手中结印,头顶红日,身后侍立的观音、势至二菩萨姿态妖媚,各放金光。   见佛像诡异,加之不懂密文,李玉暖看完佛像后,背了遍刘师叔传颂的入定观想口诀,镇定心神,将杂念尽数抛开,闭上眼,学着居中佛像的姿态,双手结印,开始观想。   ……   因为天资有限至今不能吸纳天地之气,虽然入万始宗已近半年,李玉暖对修真依旧没有太多的认识,全凭一股执念强行支撑。不知名的金色微粒第一次进入体内时,她虽然惊慌不安,但很快就沉浸在它带给身体的奇妙感受中,如一张白纸,任对方涂抹。   意识到自己可能走上了一条与万始宗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修真之路后,她也没有恐惧,每天做完杂务便前往书馆,阅读古卷,企图找出金色微粒的痕迹。每有所得便静坐冥想,在意念中幻想金色微粒进入体内顺着经脉流经全身,感受它带给身体的温暖和舒适。   她不知道,这金色微粒是诸天法门中最霸道的手段之一,星屑之力。它们坚硬又霸道,甚至可以为了运转的顺畅,强行将修炼者的经脉拓宽,甚至生生从血肉中炸出一条新的经络。数千年来,无数修炼者都因为无法忍受它带给身体的绝大痛苦,最终血气逆行,全身炸裂而死。   而且,虽然星辰之力的修习总和痛苦相伴,但在修炼之初,它能带给修炼者的好处并不多,且由于存在于天地间的星屑极其稀少,修炼者难免进展缓慢,甚至数十年都不能完成凝气大圆满,勿论筑基。万年来,真正将星屑之力修炼到渡劫境界的,只传说中的鬼面魔尊一人。然而即使是这位惊才绝艳的魔尊,修行近万年,修为也不过是六重天劫,最终被渡过八重天劫的月神君镇压。修炼星屑之力的完整法诀自此遗失,后世偶有发掘,也不过是残片。   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处于魂飞魄散的危险门槛前的李玉暖,端坐树下,双手结印,想象自身为佛陀,悬坐虚空,头顶一轮红日,日光加持于身,化为有形的丝线转入体内,微有些刺痛,但比起金色微粒初次进入体内时的剧痛,却是温柔了许多。   她静静地冥想着,想象光华进入体内,顺着经脉流经五脏六腑,滋润丹田,通达四方、四隅,又顺脏器逆上,环绕心口,穿过咽喉,直入识海。   随着观想的渐渐深入,加持在身的阳光越来越多,还不知道自己的经络已经被星屑之力打磨拓宽的李玉暖,觉得身体像个永远也装不满的水缸,不管观想中吸入了多少阳光,都无法感到盈满。误以为这是身体不能容纳天地之气、观想失败的证据的李玉暖,于是加倍地冥想,完全没意识到识海已经盈满光华,隐约间有小小的火球凝成。火球被金色的星屑环绕,慢慢的旋转着,将经过丹田流入识海的光华全部吸取!   火球越转越快,也越来越璀璨,突然,识海中的火球爆裂,无数光线飞出,炸得李玉暖头痛如裂,眼前发黑,意识陷入无尽的修罗地狱!   尸山血海。   只能用尸山血海形容的恐怖景色,天空是火焰即将燃尽的深红发黑,大气飘荡着硫磺火焰的臭味,荒芜的大地龟裂片片,裂缝处岩浆隐约可见,目之所及,尽是死亡。数以百万计的枪尖挑着半腐的尸体矗立在大地上,她低下头,看见深红暗黑的泥水中,无数恶鬼伸出溃烂的双手,向她扑来!   即使是南唐皇宫被攻破的夜晚,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噩梦!   突如其来的惊恐吓得她跌倒在地,正要尖叫求救!然而惊骇才刚形成,眼前顿时一变,狰狞的恶鬼夜叉们融为鼓着泡沫的黑色粘稠物,一个周身都被紫黑色毒气包裹的魔神冉冉升起,如小山般巨大的手指微微一动,深红的天空裂开,炙热的岩浆喷出,要将她化为灰烬!   ……   不好!   距离李玉暖百米处,正在巡查外门弟子们的观想成果的刘振华骤然起身,神色严肃。   观想和入定都是修行的最基础,却也最容易被心魔诱惑,观想时若心生杂念,便会被妄念引诱,陷修罗地狱,不得脱身,甚至魂飞魄散。   虽然外门弟子能从书馆内借到的佛经绘卷都是入门佛经,加上修为浅薄,即使不小心陷入心魔也不会造成可怕后果。但咫尺之处有弟子入魔,若见死不救,传扬出去,难免惹来议论。   故虽只隐约觉察到有人陷入心魔,刘振华还是当机立断地走过来,准备助一臂之力。   ……   意识被困修罗地狱,李玉暖满脸都是痛苦之色,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凝结,落地。   她完全没想到,一场再安全不过的观想,居然会遭遇这等危险。   ——她从书馆内取得的佛像绘卷,并不是普通的修炼入门卷宗。   万始宗作为传承数千年的修真大宗派,内山的藏书楼有专人负责管理,外门的书馆却是任由外门弟子借阅,难免驳杂,其中便不乏鸡鸣狗盗之徒,浑水摸鱼。她借阅的这份佛经绘卷,乃西域密宗十大佛寺之一的卢遮那寺数百年前丢失的秘法《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其上佛陀乃是修罗相,身后侍立的姿态妖媚的观音、势至二菩萨,其实为金刚持与吉祥天女。当年入寺窃秘法之人,为免被密宗禅师人赃俱获五雷轰顶,混入万始宗将卷轴藏入书馆角落中,只等风平浪静后取出。岂料世事难料,此人离开万始宗后不久便横死,卷轴也因为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佛陀与菩萨又生得妖异古怪,竟是三百余年无人问津。   当然,如果李玉暖没有无意中将星屑之力导入体内,拓宽了经脉,即使捡到《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观想时也会因为太阳真火霸道威严,经脉无法容纳运转,五内俱焚而死。   且密宗走的是以身成佛的路子,每精进一层都需与心魔抗争,唯有意志坚定者才能守住本心,否则将陷入万千迷障中,最终形神俱灭。   幸运的是,李玉暖因为际遇坎坷,心智远比旁人更加坚毅。识海中与紫黑色魔神正面对上时,她竟以为这是将金色微粒导入体内必须面对的考验。   ——仅是将镯子取出都会引动天劫业火,修炼镯子内的功法,付出常人百倍的代价也是应该的。   世间的大宗派,门人弟子修行时,都会有师长在旁护法,降低修炼时遭遇危险的可能。然而李玉暖走的是当世没有第二个人走的道路,又不受宗门重视,自然也不可能有人为她护法。   我连天劫业火都熬过来了,区区心魔祸火又能奈我如何!   女孩倔强地想着,竟要以自己的心性强行渡劫,不想这番所想却是暗合密宗修炼法则。   密宗主修元神。心魔者,元神之魔,若不能以自己的心性降服,纵然得外力相助,勉强度过,日后也难免道心破碎,重蹈覆辙!   紫黑魔神小山般的手掌还没有落下,身体就已经着了火,她低头,看见半截身体被岩浆包裹,眼看就要化为飞灰!   金色微粒为我开启的修道之道竟是如此艰难!但我没有放弃的权利,我是个没有根骨的废物,唯有忍耐百倍于常人的痛苦,才能有所成,才能杀死枯泽为他们报仇!   我必须坚持,我只有这一条出路!   猛然间,已经溃散的心智再次凝结,脑海中,金色佛陀再现!   在识海中,她将自己想象成金色佛陀,头顶一轮红日,两菩萨侍于左右,任地上魔焰滔天,却是巍然不动。   更多的光华混着太阳真火飞入少女体内,树叶都因为忍受不住太阳真火霸道的热力,逐渐枯黄发焦。女孩瘦小的身体如水中捞出一般,将坐下的泥土都湿透。   身体越来越烫,心魔和心佛的对抗掀起万丈火焰,将身体烤得五内俱焚!   但是她却没有放弃,她一动不动地吸纳着太阳真火,依照内门师叔的教导,将金红色的光华导入体内,缓慢的流转。   转过三个周天后,几欲将人烤焦的火热开始退却,又转动十六个周天,紫黑魔神的魔焰开始消融。待到运转满三十二个周天后,识海中的金色佛陀突然间光华大盛,佛光普照,尸山血海如冰雪般迅速消融!   呼~呼~   识海终于开始恢复澄清,早已撑到了极限的李玉暖睁开眼,干涸的嘴唇张合着,还未说话,便晕倒在地。   三丈外只等她入魔便出手救援的刘振华见状,也是长吁一口气。虽然他还不知道这女孩又为何陷入心魔。但很显然,她的心智,是他接触过的外门弟子中最为坚毅和忍耐的!   难怪明明没有天资,却得将魄师祖另眼相看。   刘振华微笑着,将地上的佛卷捡起,看也不看地随手塞进李玉暖怀中,又唤来女弟子,命她们将虚脱的师妹扶回胧月居。   不远处,一座山峰上,一双不染烟火之气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一切。   眼睛的主人高冠博带,长袖飞舞,气质绝华,只是眼眸深处,总闪烁着淡淡的悲伤。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男人静静地说着,轻风拂来,身影也随之融化。 ☆、第11章 鬼面魔尊   观想修炼时陷入魔障的事情,因为是发生在公认天资最差的李玉暖身上,苏醒后也没有人关心,随便说个借口便搪塞过关了。包括师长在内,都认为是她入定观想不得其法,以至走火入魔。同住的柏艳雪师姐更婉转劝告,既然确定没有天赋,强行努力也跟不上大家的脚步,不要硬撑了,放弃才是真正的理智。   周围人的这些裹在关心里的鄙薄,李玉暖只当清风过耳。这一次观想,让她对金色微粒的威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同时,入魔经历也给她敲响了警钟,她走上了一条同时代没有第二个人行走的路,一条无限接近魔道的邪路,危险自不用说,毕竟她从第一次踏上时便有了死的觉悟。真正令她寝食不安的是,被师长们发现秘密。   再宽容的门派,偷师都是最大的忌讳,一旦发觉至轻也是修为全废逐出师门!   ——对失去故土颠沛流离的她而言,万始宗是唯一的安身之地。   所以,即使隐约摸到了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她还是继续着忙碌平庸的生活。每天做杂务时故意地将速度放缓,睡梦中也冥思,把金色微粒导入体内,观想运转。   即使是下山提水的时候,她也会想象身体漂浮在金色的海洋里,它们随着大气的起伏流入体内,将她也同化为海洋的一部分。   ……   ……   哗啦啦,暴雨如期而至,三千玉阶之上,流水顺着光幕缓缓滑落。   盘膝坐在菩提树下观想的将魄,因为感应到空气的细微流动,原本结印胸前的双手纵然一动,一手指天,一掌向地,手指变幻,接连换了数个结印后,终于长嘘一口气,站了起来。   “掌教师兄。”轻轻地说着,衣袖轻浮,树下多了一套石桌石凳。   手持古卷的青衫儒士点了点头,坐下,对师弟道:“我方才看你气息混乱,额角冷汗,可是修行遇上了疑惑。”   将魄摇摇头,道:“并无疑惑,只是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伸出手,一粒金砂自指尖飞出。   星屑之力!   儒士顿时面色凝重,他放下古卷,接过金砂,肃然道:“你从何处得到此物?”   “林清泉结丹后不久。那几日我入定时心思旁骛,因此感应到天地之气出现异动,万始宗境内有人以星屑之力劈道。”   “可曾寻出?”   将魄露出了苦笑:“我看那星屑之力虽然纯净但运转缓慢,料想是初窥门径,又在万始宗境内,遂大意以元婴追去。岂料中途遭遇大神通修士的法身阻截,碎了本命玉牌才勉强脱身。元婴因此受巨创,调养三月有余,依旧气力空虚,精神萎靡。”   “大神通修士的法身吗?”   将允沉吟着,叹了口气:“只一尊法身便能将你的元婴伤到这般地步,那人的修为多半已是渡劫期了。修真界的渡劫高手屈指可数,那些老怪物们大多深居洞府寻求突破,断不会贸然闯入万始宗。会不会是哪个老鬼发掘了鬼面魔尊的遗物后,故意潜入万始宗教授给本门弟子,用以探路?”   将魄闻言,深思一番,道:“倘若真有前辈高人以小辈弟子求探魔尊的星屑之道,为何他会选择万始宗的门人?星屑之力是禁术,他……纵然是渡劫期的前辈祖宗,欲与我万始宗为敌,却也得仔细掂量一番。”   万始宗是传承数千年的修真门派,底蕴深厚,除了七峰元婴,后山秘境更隐居了数位分神、渡劫期的老祖宗。五百年前有血神教祖狂妄,自以为修为绝世,血神教横行天下,携十万教徒浩浩荡荡而来,最终却在进犯万始宗时如泥土入海,悄然融化。   正因如此,虽然回想那夜对上的不知身份的渡劫期修士的威力,将魄难免心有余悸,但依旧自信满满。   可惜将允却没有这份自信。   只见他左手虚捏,指尖顿时多了一丝金色火焰,竟是太阳真火。   太阳真火近在咫尺,困在法阵中的星屑之力顿时活跃起来,它跳跃着,企图摆脱法阵控制。太阳真火也是一样的雀跃。   这好似孩童顽皮的可爱景象却让两位修士的面容都泛起了忧虑。   “万始宗境内的魔尊传人,修习的是正统的星屑之力。为他护法的大神通修士,多半是魔尊余孽。”   将允静静地说着,五指合拢,太阳真火熄灭,弹跳不止的星屑之力也顿时安分了。   将允长叹一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魔尊传人出现,破天之劫,怕是也不远了。”   卷轴记录,魔尊被宿敌月神君镇压时,曾经留下遗言:本尊回归之日,必当屠尽逆臣,镇压一切道!   即使过去万年,回味遗言,依旧能感到这位魔尊深重的煞气和无人可挡的霸气。   “魔尊是个空前绝后的人物。他无中生有,以上古残卷,独创了星辰之力的修行法门,并不足万年便渡过六重天劫。若不是遇上更加惊才绝艳的月神君,怕是已经星屑证道,成为万世第一人。”   虽然不认可魔尊吞噬万物的道,但想起神话中关于魔尊的记录,将魄也是一声轻叹。   “幸运的是星屑之力大成后虽然威力惊天,修炼却是极难。何况天地间自有定数,今时更不是往日,纵然魔尊复生,也未必能再现当年的辉煌。”   将允却道:“师弟,你太乐观了。”   “此话怎讲?”   “自魔尊陨落后,再无人修习完整的星屑之力,所以大家也就只知道星屑之力大成后威力无边,但修炼之路缓慢,单凝气期便是常人的数倍,更勿要说修炼到渡劫境界。”   说到此处,将允抬起头,折下一片菩提叶。   将魄晓得他接下来说的都是宗门秘闻,于是加倍肃然。   “将天地星辰的力量导入体内,即使修炼者的经脉异于常人,修炼过程依旧痛苦不堪。但是,一旦练成,却是同境界内无敌,甚至可以越境杀人!”   “当真?!”   “你可知镇压鬼面魔尊的月神君是何等境界?”   “不知。”   将魄老实地说着,鬼面魔尊和月神君震古烁今的一战,虽然惊天动地,毕竟是发生在万年前,细节早湮没在历史中,大部分人都只知鬼面魔尊法力滔天,最终却邪不胜正,被月神君镇压。   “月神君当时已经渡过了八重天劫。”   将允平静地说着,将魄的脸上划过一丝颤抖。   “果然是比魔尊更加惊才绝艳的人物!”声音也在颤抖。   将允苦笑道:“魔尊只有六重天劫的境界,却能和八重天劫的月神君战得不分胜负,最终同归于尽!如此一来,你也能想象星屑之力大成后的可怕了。”   将魄的额角,顿时冷汗如浆。   对元婴期的修士而言,八重天劫和六重天劫都是遥不可及的上古神话,但每个境界间的力量差别,却也可以类比推算。一百个金丹圆满的修士联手未必能截杀一个元婴修士,六重天劫和八重天劫之间,虽然没有尘土与泰山那么夸张,却也相去不远。   以六重天劫的修为对抗八重天劫的宿敌,最终逼出同归于尽的手段……鬼面魔尊不愧是万年以来的魔道第一人!   “魔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继承他的衣钵的人,又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且毅力坚韧呢?”   “一个凡人,没有任何灵根的凡人,甚至不能感应天地之气。”   将允尽可能平静地说着,将魄震惊了,甚至震撼,但很快他便释然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六重天劫的境界,竟能逼迫八重天劫的月神君以同归于尽的手法镇压!   一个没有任何天资的凡人,竟能证道渡劫,这是何等的毅力忍耐!   以凡人根骨证道的魔尊,究竟是怎样血淋淋地一步一荆棘地踏上修仙之路,又曾历过怎样的辛酸和残酷!   但也只有这等万世不拔的坚毅心性,才能辟出星屑之力证道的绝世手段!   恍惚间,眼前滑过了暴雨中的瘦小身影。   ……   ……   长呼一口气,李玉暖睁开眼,看着山洞外淅沥沥的雨幕。   完全不知道《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是吸收太阳真气的纯阳功法的李玉暖,发现即使是阴雨天,大气中的金色微粒也不会减少,甚至,没有了太阳的灼热,流入体内的金色光华,也比往常温柔许多。   所以,虽然是下雨,她却也不松懈,将干柴放在一旁,手作拈花,观想侍立佛陀的观音法相。   淡淡的金色穿过雨幕化为流光刺入身体,汇进经脉,身体顿时舒畅,如溪水川流不息,四肢都能感受道热线流动,仿佛全身有用不光的力量。   想不到我也能拥有力量。   李玉暖幸福地想着,洞外大雨已倾盆,宁心内视,可见识海中有一些金色的丝线松散地纠缠成球,将经络都贯通。   这是什么?   不懂密宗的修炼法门,李玉暖自然也不知道识海中的金色小球的来历,但她晓得此物是自己的苦修成果。想到自己虽然天资差,却也逐渐能够凝气入定甚至在识海中结出一个金色小球,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欢喜。   可惜这份欢喜不能和任何人分享。   欢喜之余,念及现实,难免黯然。   心中起了杂念,汇聚于肌肤上的金色荧光顿时有散逸的迹象,李玉暖忙收敛心神,静心观想。   若是师长们晓得我以金色微粒修炼,依旧进展如此缓慢,一定会觉得我暴殄天物吧。   这是李玉暖沉入冥想前的最后一个杂念。   所以她不知道,创出星辰之力修行手段的魔尊是个毫无修真根骨的凡人,限制这种功法的修炼速度的,并不是对星屑之力的吸纳和熔炼能力,而是心!   星屑之力是世间最纯粹的力量,唯有拥有坚毅不拔的心智,才能驾驭! ☆、第12章 道不同   运转三十二个周天后,天开始放晴,李玉暖背着干柴返回胧月居。   和初上万始宗的饿殍相比,现在的李玉暖给人感觉健康、有力许多了,她能感到体内有热线流动,即使背整捆的柴,也能轻松地跳跃在山路间。若是有修为高深者注意她的步伐,会发现进退中竟暗合天地运转的节奏。   行到一半,她突然停住。   大气的流动有些异样,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谁?!出来!”   色厉内荏地呵斥着,左手握紧砍柴的镰刀,右手随时准备将背上的干柴甩出去。   “是我,千渡峰的安师兄。”   虚弱的声音自树后响起,男子缓步走出,他形容憔悴,衣衫湿透,显然在下雨前就在树林中等候了。   “安师兄?”   李玉暖的警戒没有因为来人的身份而放松,她不是信不过安涛,只是怀揣着秘密,难免敏感。   深吸一口气,李玉暖挤出笑容,道:“方才遇上大雨,在山洞里躲了半个时辰。安师兄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没有找你。我……我只是……只是路过……对,路过……”   安涛语无伦次地说着,突然问道:“你要回胧月居,对吧?”   李玉暖点点头。   安涛于是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大小的乾坤袋,交到李玉暖手上。   “你帮我把这个袋子转交给柏师妹。”   “柏师姐?”   李玉暖狐疑地问着,她看安涛神色慌张,不同寻常,顿时疑窦丛生。   柏艳雪和安涛间的往来一向低调,公开场合见面从来是恭敬有礼,丝毫不露情侣间的暧昧。若不是自己无意中撞见他们私会,她甚至都不知道柏艳雪和安涛暗通款曲!   安涛尴尬一笑,道:“她前些天曾向刘师叔求教问题,刘师叔当时未能解答,事后才想到解决的法门。但千渡峰事务繁多,师叔怕是半个月都不能下山了,所以托我……转交……我在胧月居前徘徊许久,总觉得男女有别,当面交付怕惹人口舌。恰巧李师妹路过……所以就冒昧……”   撒谎!这乾坤袋里装的是你从丹房里偷来的药!   心中大喊,但面上却还得装出完全不知他们的私情的模样,李玉暖接过乾坤袋,道:“安师兄有心了。只是乾坤袋若是没有口诀……”   “这点你不用担心,这乾坤袋本就是艳雪……柏师妹的东西……”   “柏师姐居然有乾坤袋……”   李玉暖脱口而出,万始宗的外门弟子是没有领用乾坤袋资格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安涛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递到李玉暖手心。   “这……”   “我是懂礼数的人,师妹跑腿辛苦,这瓶培元膏是我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这是封口费吗?李玉暖顿时意识到乾坤袋和袋中的东西,都干系甚大!   她本能地想拒绝,但随机意识到倘若拒绝,难保不被安涛杀人灭口,唯有点头,将培元膏收下。   见她答应,安涛紧绷的弦顿时松弛,他笑盈盈的拍了拍李玉暖的肩膀,道:“小师妹,你冰雪聪明又通情达理,日后必有大成就。”   “谢师兄吉言,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李玉暖假笑着,紧了紧背上的柴木,向着胧月居的方向行去。   目送她消失在转弯处后,强忍着剧痛的安涛再也支持不住,一口血喷出,仰面倒下。   ……   ……   今日的胧月居,空气有些怪异,但李玉暖只是个最不被重视的底层弟子,默不作声地将干柴送到柴房,做完分内的杂务,她照例烧了大半桶的热水提回房间。   梳洗完毕后,她来到柏艳雪的房间前。   “师姐,睡了吗?”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一条缝,柏艳雪睡眼惺忪地看着李玉暖:“师妹深夜找我,有事吗?”   “砍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安师兄。”   轻描淡写地说着,柏艳雪闻言却是面色有变,伸手将她拉进房间。   李玉暖趁机打量了一眼屋内,陈设整洁干净,并无特别之处,藤编的罗汉床上放了个蒲团,显然敲门时,她正在入定。   那为何又要做出已经睡下的假象?   李玉暖不懂。   倒是柏艳雪,将她拉进房间后随手将房门反锁,压低声音道:“遇见安师兄的事情,你可同旁人说过?”   “没有。”   李玉暖老实地说着,烛光下苍白的面容顿时有了血色,柏艳雪长嘘一口气,笑道:“没说就好。对了,你深夜过来找我,可是安师兄有东西托你转交?”   “……是托我带一件东西给你。”   听李玉暖承认安涛有东西给她,柏艳雪顿时露出急切,道:“他让你转交什么,快点给我。”   “是个乾坤袋。安师兄说东西都在师姐你、借、给、他、的、乾、坤、袋、里、面。”   一字一顿地说着,艳雪和安涛的种种不自然让她疑窦丛生。   柏艳雪闻言,便知事情怕瞒不了她,忙陪笑道:“师妹不要生气,我愿意把乾坤袋里的东西分你一半。”   “我什么都不想得到。”   李玉暖冷冰冰地说着,将乾坤袋扔在桌上。   柏艳雪狐疑道:“师妹当真什么都不要?”   “都是贼赃,拿了烫手!”   李玉暖斩钉截铁地说着,转身欲走,却猛然发现身体被定住了。   “师姐,你——想做什么?!”   柏艳雪和善一笑,手指连划,竟当着李玉暖的面打开了乾坤袋!   而后用力抖动,只听一阵叮呤当啷,十几个小瓶掉出,另有一张桃花笺悠悠飘落。   柏艳雪挑出桃花笺,一目十行地看完,嗤笑一声,放在火上烧着了。   她将桌上的小瓶分成两堆,抱起其中一捧塞进李玉暖怀里,殷切道:“师妹,这些东西都给你。今天的事情,你就当是做了场梦,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什么都没见到,好吗?”   “……柏师姐……你……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李玉暖慌张地问着,柏艳雪的态度让她费解,甚至于害怕。   “什么都没干,至少我是什么都没干。”她喃喃地重复着。   “可这些丹药……”   “是他一厢情愿送给我的!”   柏艳雪恶狠狠地说着,打断了李玉暖的质问。   “可你还是收了。”   “我从来没有要他为我做什么!都是他一厢情愿给我的!”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接受?你明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安师兄偷来的!”   李玉暖的心中涌起了愤怒。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能理直气壮地接受安师兄的赠予。   柏艳雪笑了,她冷哼一声,道:“他愿意给,我为什么不接受?反正从一开始我就和他说得很明白,我不会和他双修,更不可能做他的道侣!”   没想到柏艳雪居然能将无耻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李玉暖怔住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话。   “师姐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真让我恶心!”   柏艳雪闻言,扑哧一笑,道:“你想告发我?”   “对,我要告发你!安师兄不该背这个黑锅!”   李玉暖气愤地说着,完全忘记了身体被柏艳雪定住的困境。   “好啊,你想告发我,那你就去告发吧。”柏艳雪漫不经心地玩着头发,“不过在你走出这个房门前,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林清泉师叔昨晚暴毙!”   “什么?!”   李玉暖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安师兄……   柏艳雪娓娓道:“消息是今天才传到胧月居的,下午下雨,你捡柴未归,所以还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说……林清泉师叔的死……和安师兄有关?”   “不知道,我只知道凤栖长老为林师叔整理遗物时,发现丹房有不少珍贵药物丢失……你要是告发我,岂不辜负了安师兄的一片苦心?”   “可是他偷东西全是为了你!他那么喜欢你,你就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逐出师门吗?”   “不忍心也必须忍心!林师叔才结成虚丹就暴毙,万始宗上下都传说此事和魔修有关!如果我们不能狠心推安涛顶罪,你就……可能背上欺师灭祖的罪名?!”   “你说什么?这事情怎么可能和我有关!”   李玉暖愣住了,柏艳雪的话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   柏艳雪温婉一笑,道:“倘若你告发我,我就告诉凤栖长老,你是魔道安在万始宗的奸细!你勾引了安师兄,你吃了大日明兰,你还偷习魔功,所以才会在观想的时候走火入魔!”   她意洋洋地说着,李玉暖听得又气又恼,骂道:“你觉得凤栖长老会相信你吗?”   “怎么不相信?只要我稍微暗示一下,安涛就会改口说你是他的同谋。而且谁不知道你没有修仙根基,为何近来却修为大涨,一日千里?谁会相信你是干净的?而且,林师叔结虚丹的那天,你就在他身边!”   “你真是太卑鄙了!”   李玉暖气愤地说着,怒气让体内凝滞的血气开始流动,金色隐约,眼看就要突破柏艳雪的定身咒。   说完威胁,柏艳雪又变了颜色,泪眼婆娑道:“李师妹,我没有告发你,你也应该知恩图报。这次的事情,就放过师姐吧。丹药我和你平分,只要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我……”   李玉暖沉默了,她本就满身的秘密,经不起拷问。何况人心都是偏的,即使她真去告发,师长们也只会相信人缘极好的柏艳雪。   “——你真卑鄙!”   最终,只能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见她选择了妥协,柏艳雪莞尔一笑,道:“师妹,等你长大点,就会理解我今日的所作所为了。修仙难,修仙的女人更难,大部分男修眼里,女修就只配做鼎炉。即使是万始宗,元婴境界的女修也只有凤栖长老一个。像我们这种没靠山的女修,若不施些手段,哪可能踏上金丹大道——”   “对不起,我不懂也不想懂你的苦!”   愤然说着,李玉暖转身离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竟破了定身咒。 ☆、第13章 精炼丹田   “……人身有五十二个单穴,三百零九个双穴、四十八个经外奇穴,共四百零九个穴位。环绕五脏六腑有正经十二条,身体正面中央有任脉,身体背面中央有督脉,各自纵贯全身。沿这十四条经络所排列的人体穴道,称为正穴,共三百六十五处……”   “……凡间武者以武证道,主要修炼周身的一百零八个穴位。这一百零八个穴位中有七十二个穴位以普通手段点、按、揉等均不会对身体有损,但另外的三十六个穴却是致命穴,也就是俗称的死穴……”   窗外夏蝉鼓噪地鸣叫着,李玉暖百无聊赖地听黑袍的刘振华师叔手持竹竿,指着全身做满标注的等身铜人,讲解人体的穴道经络分布。   半个月前,意外横死的林清泉师叔正式下葬。葬礼当天,李玉暖同胧月居的女弟子前往吊唁,环顾四周却始终没有找到安师兄的身影,也没有谁提起他的名字,仿佛他从没有存在过一般。   日子依旧波澜不惊,李玉暖的生活也还是原本的节奏,早起下山取水拣柴,日间帮内山的师长们研磨药材、照顾灵草、喂养灵兽,余暇时间泡在书馆阅读书籍,或是僻静处自行修炼。若要说有什么改变,那便是与柏艳雪师姐越发的形影不离了,甚至连拣柴挑水的时候,师姐也会相伴左右。   天长日久,胧月居内难免生出闲话,她们或羡慕李玉暖蠢人有蠢福,居然得到师姐无微不至的关心;或阴谋论地认为柏艳雪和李玉暖做朋友,是为了享受被人膜拜的感觉。而李玉暖这恬不知耻的废物,也趁机攀上了柏师姐的大腿。   没有人知道,所谓的闺蜜其实各怀心事。柏艳雪对李玉暖的“关爱”是害怕李玉暖告发自己,但胧月居戒备森严,无法杀人灭口,唯有每天跟踪监视!   如今天,柏艳雪便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坐在李玉暖身旁,丝毫不顾李玉暖本人的感受。   唉!   偷偷看了眼身旁虎视眈眈的柏艳雪,李玉暖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认真做抄录。   和林清泉师叔的平易近人不同,刘振华师叔总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授课的时候也硬邦邦的,不像林师叔,循循善诱。但他讲课的内容也算言之有物,而李玉暖无意中踏上的星屑之力是没有任何人能给予指导的修炼法门,想要精进,只能多看多学,自行在万始宗的典籍和教授中探索道路。   说了一会穴道,刘振华看下面的学生大多漫不经心,顿生不快,停下,厉声道:“我知道你们不想听,觉得修士吸纳天地之气,不需要知道凡间的武者如何精炼穴道增强体魄。不错,修真和修武,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修真者平心静气,修武者逞强好胜。但是不论修道还是修武,最高境界都是天人合一,也就是证道!”   “我再重复一遍,人体正穴共三百六十五处,要害穴一百零八处,分为三十六死穴,和七十二普通穴。这些数字都暗合天地运转之数,可见人体和天地间存在着联系,天人感应!”   听到这里,李玉暖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皮,顿时抬起来了。   “武者修炼体魄,道家修炼神魂。但不论修体还是炼神,都是建立在人体和宇宙天地的沟通之上。武者因为只注重体魄,只修炼天罡加上地煞的一百零八个穴位。但事实上,人体共有三千穴窍,三千穴窍均可证道,但大部分穴窍的修炼手段都因为过分危险或者进度缓慢最终被淘汰。如今的修真界,只以丹田纳气和识海修神为主要修炼方式。”   “刘师叔的意思是,即使废了丹田和识海,人也能继续修行?”   座下有人提出了疑问,李玉暖侧过头,发现问问题的是柏艳雪口中脾性古怪的徐媛媛。   虽然徐媛媛的问题确实有些荒谬,但因为心中也有类似的疑问,李玉暖忙竖起耳朵等刘师叔解答。   “你的问题问得非常好。不错,人体共有三千穴窍,三千穴窍均可证道。即使废了丹田和识海,理论上也能继续修行。但是数千年来天资绝伦者无数,大毅力者亦无数,却没有谁真被废丹田和识海后,还能修成大道!所以你的想法也许是正确的,但……目前为止……没有成功者。明白吗?”   “明白了。”   徐媛媛轻声说着,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沮丧,李玉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柏艳雪不是表里如一的和善,徐媛媛也未必就是众口一词的自私。   解释完徐媛媛关于三千诀窍的疑惑后,刘振华又道:“你们入万始宗修行已经大半年,对丹田想必也有了一定的认识,知道丹田是储藏精气神的地方,是性命之根本。人体共有三处丹田,两眉间者为上丹田,心下者为中丹田,脐下者为下丹田。当然,人身虽有三处丹田,实际练功时,除特殊情况外,一般提到丹田指的都是下丹田。下丹田和人体关系最为密切,是汇集烹炼、储存真气的重要部位。所以丹田被废以后,几乎不可能再继续修行。”   最后一句话,刘振华加了少许真气,震得座下学生汗毛倒立,浑身冰凉。   “可是……”   李玉暖怯怯地举手,刘振华见提问人是外门天资最差的李玉暖,难免语带不快,哼哼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师叔刚才说……修道以丹田纳气和识海修神为最主要手段,但是……人体共有三千穴窍……其余的穴窍,真的没有办法精炼证道吗?”   刘振华怔了一下,他天资上佳,从修道的第一天起就被告知修道以丹田纳气和识海修神为主,百余年来从未想过:为什么典籍里却只有关于识海和丹田的精炼手段?其余穴窍的修炼手段到底因为怎样的危险和缓慢被淘汰,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但他是长辈,他不喜欢被人问住。   略一沉吟,便想到了解释。   “我前面已经说过,其余穴窍的精炼手段都因为过分危险或进度缓慢被淘汰了!关于它们的精练手法的记录自然也就遗失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课!”   “可是……师叔方才说人体共有三千穴窍,三千穴窍均可证道。倘若从未有人以丹田、识海以外的穴窍证道,为什么……会有留下这句……”   李玉暖小心翼翼地争辩着,刘振华恼羞成怒,斥责道:“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凡间常有无名小子落下悬崖得绝世高人赠修为转身变成武林高手的故事!但稍微懂一点炼体和炼神根基的人都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传说终归是传说,至少当今修真界,还没有谁能精炼三千穴窍渡九劫化道!我告诉你们‘人体有三千诀窍,三千穴窍均可证道’,是希望你们明白,学无止境,大道无涯,而不是让你们胡思乱想!”   “是,我知道错了。”   李玉暖讪讪地说着,身前座后泛起一层低不可闻的笑浪。   刘振华见她认错,满意地点点头,咳嗽一声,示意学生们保持安静,而后继续讲课。   ……   ……   “你就是李玉暖?”   散课后,和柏艳雪一起走出蒲三堂的李玉暖,突然被迎面走来的明丽少女叫住,顿时,数十道目光刷得一下落在了她身上。   李玉暖硬着头皮站出,道:“我是李玉暖,不知师姐如何称呼。”   “我是慕容霜,燕罗峰苏真人门下的慕容霜,大齐镇国将军慕容丰是我爹。”   明丽少女骄傲地说着,她正是二八年华,秀发梳成双环飞仙,饰以明珠,身着杏色薄衫裙,手持紫金短杖,山风徐来,衣裳飘逸,越发衬出明眸皓齿,艳丽无双。   “……慕容师姐叫住我……有何指教?”   李玉暖小心翼翼地说着,她记得苏红叶,也记得那桃红衫子的仙姑眼中的不屑。   “本门挑选女弟子素来宽松,但即使如此,外门女弟子想通过审查进入内门,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女孩傲慢地说着,手中紫金法杖挥动,顿时空气逆流,有风刃飞出,亏得李玉暖闪避及时,这才只是割下一缕秀发。   捂着生痛的脸庞,李玉暖脸上满是惊愕: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敢动手伤人,不怕门规惩罚吗!但抬起头,却发现周围人具是围观冷笑,顿时心凉了半截。   果然,谁都不愿冒着得罪内门师姐的风险,站出来帮她这个公认的废物!   “师姐,你——”   她质问着,慕容霜却不以为然,骂道:“打你又怎样?像你这种废物,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进内山!”但话语中分明带着浓重的醋味。   李玉暖明白了。   慕容霜的挑衅其实是嫉妒,她嫉妒自己得到将魄长老的另眼相看。   她看了眼柏艳雪,一贯在人前都做足姿态的柏师姐,不着痕迹地把自己藏在人群里。   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必须忍,但她做不到,血洗南唐皇宫的北齐将军正是慕容丰!   识海内金色小球飞快运转,金色丝线流进双臂,通畅经络。   她摇晃着站起,走上前,看着慕容霜,一字一顿:“慕容师姐,修道得耐住寂寞,虽然天资超绝的人开始的时候会比资质平平的人轻松。但万始宗数千年的传承,也不乏天资平平却后来居上者。究其原因,多是天资高绝者不能看到天资平平者的努力,他们习惯了天资带来的骄傲,看到天资平平者超过了自己时,不知反思,反而生出负面情绪,嫉妒、堕落、自甘沉沦,最终与大道隔绝。”   “你——”   没想到乞丐丫头居然这般牙尖嘴利,慕容霜气得粉脸铁青,正准备挥舞紫金法杖驱动法阵将李玉暖打下山崖,却因为看到刘振华近在咫尺,只得狠狠跺了下脚,骂道:“道理是没错,但你这么平庸,再努力也不可能拜入燕罗峰,更不可能有机会超过我这个天才!也只能在嘴巴上逞能了!”说罢,转身扬长,丝毫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方才慕容霜若真出手,也许会反被以星屑之力修炼密宗秘法有小成的李玉暖斩杀! ☆、第14章 血影再现   “师兄,是我魔障了吗?怎么空气中有……血煞的气息?”   才刚进入密道,将魄便忍不住皱起秀气的眉,这条路通往万始宗的灵脉中心,为何空气中不见灵气,反而飘着浓烈的血腥味?   “你没有魔障,灵脉里确实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也是我带你来的原因。”   将允严肃地说着,带将魄进入万始宗的禁地:气运宫。   整座宫殿建在一百多丈的地下,位于灵脉之上,虽然深处地下,却丝毫没有憋气感,空气中更是灵气充沛,玉宇琼楼笼在在灵气凝结成的雾水中,哪怕只是吸一口气,都胜过外面的数日苦修。   宫殿的中心是用陨星玉砌成的莲池,池中流淌的全是只需一滴就能助人洗髓伐骨的石髓玉液!地火日夜不息地烘烤着,玉液环绕灵脉缓缓流动,十八朵气运金莲,摇曳生姿。   饶得将魄自幼修道,早已心如止水,初见和万始宗气运、灵脉相连的金莲,也是心神巨震,险些呼吸失衡。   好在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莲池前盘膝做着三位青衣道人,虽然都有元婴修为,但却皮肤枯涩,眉间隐约露出青灰之色,身上的法力波动也是微弱驳杂,显然刚刚经历了连番剧战,元神受损极重。   将魄仔细地辨认了一番,终于认出了三人的身份。   “这是……二师兄、三师兄……五师兄!”   因为是掌教代师收徒,将魄与几位师兄年纪相差甚远,难免自小便备受宠溺,即使是几位凤字辈的师侄,有时也情不自禁地将这位少年师叔当子侄辈宠爱。六十年前,万始宗第十代掌教璇玑正式退位归隐,由大弟子将允接管万始宗。之后的三十年里,将字辈的几位长老也都陆续退隐闭关,只掌教将允和小师弟将魄活跃。   修道路多寂寞,数十年不见也不奇怪,所以虽然师兄们自退位后便音讯全无,将魄却也不在意。谁曾想,今日再见,几位师兄竟然这般模样,不由道心失守,浑身震颤。   “师兄,到底是谁把他们伤成这样!”   “小师弟,你果然是万始宗第一天资,三十年不见,都修成元婴了。”   将林虚弱地睁开眼,看着依旧少年姿态的将魄,疲惫的眼中满是宠溺。   “五师兄……你的头发……”   将林如鸦的黑发居然有星星点点的花白,气血更干枯好似行将就木,可修成元婴者至少有五百年的寿元,五师兄正是壮年,怎么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骑在五师兄的肩头漫山玩耍的烂漫时光,一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将魄竟说不出话了。   “发生了一些……”   “这是说来话长。”   将允温柔而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将林的讲述,他走到将魄身边,揽住少年的肩膀,示意他随自己前行,不要打扰师弟们吸纳天地灵气。   沿着玉道又前行了约五百步,空气中的魔气越来越浓烈,像置身血海一般,墙壁都透着血光,煞气逼人。   “……难道禁地里困着极厉害的妖魔?”   将魄看魔气浓烈,心中难免惊疑不定,他跟在将允的身后,走到一刻满伏魔符箓的殿宇前。   “这里就是降妖殿,宗门仅次于气运金莲池的要紧之地。”   将允淡漠介绍着,推开殿门的同时,单手捏诀,挥袖间数十道剑气纵横,将迎面扑来的一道血影打散。然而那血影却也霸道,即使被剑气削得千疮百孔依旧不肯放弃,凄厉地尖叫着,鬼哭狼嚎一般,令人头皮炸起。   “……血神子?!”   将魄惊愕了,他看出师兄这似乎随意率性的剑气,其实附着了能够将元神一并燃烧的净火。然而如此霸道的剑气也不能将血影随心炼化。结合凄厉扭曲的尖叫声,将魄只能想到传说中以戾气炼成的血神子!   血神邪教是连邪修、魔修也不能容忍的妖魔教派。凡修炼血神子有成者,无不被认为丧尽人伦、禽兽不如。修炼者依靠吸纳精魂血魄壮大精进修为,还会故意将牺牲品的戾气炼成血神子,用于诱惑和猎捕无辜之人!可是血神教早在五百年前就因为血神老祖的陨落而失传,为何万始宗的禁地降妖殿却还留有血神子!   “师兄,为什么降妖殿会有血神子?难道血神老祖……”   他惊惶不安地问着,隐约明白为何几位师兄都面色憔悴,气息虚弱了。   将允却是依旧不言语,领着将魄走进了血雾重重的降妖殿。   抬起头,可见七根陨铁铸成的降妖柱之间一片赤红,竟是一池血浪凌空,期间有七八条尚未成气候的血神子盘旋翻滚,狰狞得令人作呕!   这池血水,以百万生灵的精血魂魄凝成的幽冥血池,散发着滔天的魔气!若是立在血池下方者修为较差或是本心不稳,只要短暂停留,便可能被魔气入侵,沦为血池的傀儡!   “这就是我今天带你来禁地的目的,血神老祖……已经死了,但血神教主还活着。”   将允沉痛地说着,言辞震得将魄一个错步,险些站立不稳。   “难道说……五百年前的灭魔之战,是……个欺世谎言?”   将魄的牙齿在打战。   将允看了眼上空的血池,道:“灭魔之战并非虚妄,血魔老祖携十万信徒血洗修真界,所到之处生灵涂炭,魔气滔天,师祖唯有联合天下正道百余高手在万始宗境内以上古神阵困杀,最终将血魔老祖镇压。但我们都低估了血魔老祖的狡猾,发现无法破阵眼看就要形神俱灭时,他居然将十万信徒都……祭炼成幽冥血池……”   听到这里,将魄终于明白幽冥血池为何会出现在降妖殿内了。   血神老祖的十万信徒都曾修炼过血神子,体内煞气浓郁,祭炼而成幽冥血池更是非同小可,即使集合正道全部菁英也无法在百年内净化成功。只能将幽冥血池镇压在降妖殿内,慢慢炼化!   “可是血魔老祖的魔道真身五百年前就已经被灭,本命魂血也都一一炼化。为何这幽冥血池还能孕出血神子?”   “师祖原也以为魔道真身已经被灭,只留下幽冥血池不足为虑。然而六十年前师尊却发现这幽冥血池竟然是活的!它不但孕出了血神子,还把血池的根藏进地底,和万始宗的灵脉结合!灵脉是我万始宗的根本,岂能为了区区幽冥血池毁掉整个宗派的根基!为了宗门,师尊只能隐瞒,和诸位师叔伯们一起努力寻找不毁灵脉的诛魔手段。”   “十年前,师尊不惜数百年修为,在三位师弟的协助下,以化身成人潜入幽冥血海中,终于渐渐将幽冥血池从地底拔出,眼看就要功成。谁想……北齐南征,造下杀劫无数,戾气居然让幽冥血海再得生机!师尊因此反被血海炼化,三位师弟也抽身不及,被血影重伤。另外,林清泉的死,已经确定是血神子所为!”   “什么!血海还在降妖殿内,血神子怎么可能——”   “绝对不会错。我亲自检查了林清泉的尸体,他外表无恙,但体内血气干枯,显然是被血神子吸光精气而死。”   “难怪……安涛说他一时鬼迷心窍,暗害师尊……”   安涛坦诚弑师罪名时,将魄曾经提出疑问。但当时掌教师兄态度坚决,加上安涛言之凿凿,将魄也无法为安涛无法争辩。现在,将允旧事重提,他菜恍然大悟,原来师兄早知道血神子是罪魁祸首!   然而将允接下来的话却又否定了将魄的猜测。   “安涛没有杀人,他身上没有修炼血神教的痕迹。”   “那……师兄为何还要……”   这一次,将魄是真的不懂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安涛不是凶手,严惩他是气愤他无能,竟甘心被人利用,为人顶罪!但当我发现清泉的真正死因居然是血神教时,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幽冥血海虽然是活的,但它被降妖殿层层镇压,即使有血神子逃出,也必定被削弱得奄奄一息。清泉素来道心坚定,不久前又结成虚丹,怎么可能会被这等不成气候的血神子趁虚而入,噬走血魄?!”   “……难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万始宗境内卧虎藏龙啊!”   将允自嘲地笑着,作为万始宗的掌教,他千钧重担一肩挑,本就心力交瘁,居然还遇上这最糟糕的情势。   “……师兄,我们该如何找出噬走清泉血魄的血神子?”   “我也不知道,事情正在向最坏的情况发展……我不知道清泉何时道心受创,也至今没有查明他为何结成淡金色的虚丹,却又真气空虚心脉萎靡……最终还被血神子侵入体内,夺走了血魄……”   将允虚弱地说着,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万始宗,他都必须扫除黑暗中的不和谐音符!   “那……降妖殿的幽冥血池,该如何处置?”   说话时,将魄又看了眼封在七根降妖柱之间的滔天血海,只觉恶臭熏天,戾气直冲天灵。   “当下暂有你三位师兄全力镇压,倒也不必太担忧。”   “……我想留在降妖殿协助三位师兄。”将魄昂然提议道。   将允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情况还没有糟糕到需要你上场镇压幽冥血海呢。而且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你去办。我要你尽快找出清泉道心创伤的原因,以及——万始宗境内秘密修炼星屑之力的人!”   “可是……有血神子逃出降妖殿,甚至已经害死了一名宗门的核心弟子,师兄……当真要置之不理?”   “万始宗法阵森严,那血神子即使侥幸附着人身,也不敢随意动作。让我寝食难安的,只有那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和……魔尊传人!” ☆、第15章 悬崖折药,阴影突来   “喂,你为什么不肯和柏艳雪师姐一组?”   站在铁索桥前的敖英媛臭着脸看了李玉暖很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她们此刻所在乃是万始宗七座主峰之一天翔峰的山中。   即使是在灵气浓郁充沛的万始宗,天翔峰也是最为得天独厚之地,山体浑圆,山林郁郁葱葱,山中灵气纵横,水汽温润,孕出奇花异草无数,乃宗门丹修——离火殿所在。   离火殿内有执事长老一人,元婴三人,金丹十余名,普通内门弟子近三十人,每年可出产低阶丹药数以万计,即使是稀罕的五品以上丹药,产量也稳定且可观。   毫不夸张地说,炼丹的离火殿和炼器的玄阳殿,是万始宗的两大重地,也是邪魔外道眼中的两座宝山。   这一次,胧月居的女弟子们便是受天翔峰的师兄师姐们指派,环山采集灵药草,因为山脉深远,山中又遍地是宝,难免有心怀不轨之人潜伏,除每三人编成一组外,还给每一组都发放了一些低阶灵符,倘若遇上危险,咬破手指将血涂在灵符上即可发动。   然而,分组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些意料外的事情。   外门女弟子们都知道,李玉暖和柏艳雪近来形影不离,也相信她们会一组。但分组时,李玉暖却突然提出和刘诗韵、敖英媛一组!被落下的柏艳雪,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写满了失望,但她毕竟是资深师姐,很快就释怀,临行前还将李玉暖拉到一旁千叮万嘱。关切之深,连素来看不惯她们过分亲昵的敖英媛,也觉得李玉暖有些过分。   于是,才刚和大队伍分开,敖英媛就忍不住地质问李玉暖。   “因为……”   因为和柏艳雪一组,会被她杀死的!   安涛的事情让李玉暖看清了柏艳雪,她外表温柔体贴,其实极端自私自利,自己又无意中知道了她的秘密,让她寝食不安。胧月居内众目睽睽,她不敢下手,只能假装亲昵的监视自己。天翔峰峭壁连连,和她同行,多半会在采药时发生意外,跌进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但面对敖英媛的质问,李玉暖却不能如实回答,她只能做出胆怯状,低头道:“……因为……总是被师姐保护,我也会觉得难为情……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原来你也知道你是废物,不能一辈子都靠着柏师姐。我还以为你的廉耻心早被狗吃了呢!”   敖英媛尖锐地说着,淡青色的衣袍下已经隐约有些发育的胸脯,也跟着剧烈地抖动。   “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会努力不成为师姐们的累赘……”   李玉暖认真地道歉,她为了摆脱柏艳雪的紧追不舍,坚持和她们一组,却忘记自己是胧月居首屈一指的废物,和自己分到一组,敖英媛和刘诗韵想必都觉得很倒霉吧。   “你!算了,都已经分到一个组里了,抱怨也没有意义,我们一起努力,尽快找齐悲魔花、月影竹、水晶鹤兰、寒霜草!”   忍住揍人的冲动,敖英媛狠狠地瞪了眼李玉暖,就要往山林深处走,才走出五六步,又突然停住,转头,问道:“……你们……刘师姐,你知道悲魔花、月影竹、水晶鹤兰、寒霜草是什么样子吗?”   “两年前曾经为天翔峰的师姐采过水晶鹤兰和月影竹,倒是记得它们长在哪里,什么模样。可惜悲魔花和寒霜草,我都只在书卷上见过,不知道如何寻找。”   李诗韵平静地说着,自从李清泉师叔道消身陨后,她便一日胜过一日的沉默,以致胧月居内有传言说李师姐对林清泉师叔怀有憧憬之心,所以才明明都放弃修仙了,依旧留在外门不愿离去。   对这些女儿家的细腻心思,李玉暖看在眼里,不做评价。   “那,刘师姐,劳烦你带我们去找水晶鹤兰和月影竹了!”   ……   ……   “好大好粗的树,怕是有上百年了吧。”   在刘诗韵的带领下,三人进入密林又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发现周围多了一些参天巨木,树干粗大需要数人合抱,狰狞的根须裸露出地表,险些将敖英媛绊倒。   “这是红纹木。生长千年以上的红纹木,树心会比精铁更坚硬,若是经历九次雷劈不死,便会成为稀罕的红铁木,是剑修们最喜欢的铸剑材料之一。而且我们要找的水晶鹤兰,也喜欢生长在红纹木附近。”   巨木参天,遮光蔽日,地面也因此变得潮湿泥泞,虽然是正午,行走在林间却感觉不到燥热,空气凉飕飕地往袍子里钻,松软的腐泥吸收了脚步声。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即使是树叶摇晃的沙沙声,也像有人在远处窃窃私语。   恐怕除却她们这些采药的女弟子,也不会有人在山中闲晃了。修真者的生命虽然是常人的几倍,但却将这漫长的生命的大半都贡献给了寻道修炼。五十年,对凡人而言已经几乎是一生,但对修真者而言,五十年不过是闭关的弹指一刹那,甚至不够参透一篇艰涩的功法。   果然是人生渺茫,却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功成。   李玉暖不无伤感地想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半丈的前方,竟然长了一丛水晶鹤兰!长在红纹木树阴影深处,通体没有一丝颜色,远远望去恍如水晶般剔透。   只是这水晶鹤兰虽然拥有美丽优雅的名字,其实并不可爱,它是腐生植物,通体粘稠触手即溃,须得用特别的符箓才能收割。   刘诗韵也看到了树荫深处的水晶鹤兰,她拦住激动的李玉暖,小心地取出符箓,诵念发动,符箓化为一道青光将脆弱而粘腻的水晶鹤兰包裹,带它漂浮空中,落进早就打开的布囊之中。   “一、二、三……一共有八棵,数量少了点,但足够交差了。”   刘诗韵清点一番,抬起头,透过叶缝看日头略有西斜,竟是不知不觉就过了小半天,虽然还得再两个时辰,天才会暗下来,但……   目前为止,她们只采到了八棵水晶鹤兰,月影竹的生长之地距此有数百丈,悲魔花和寒霜草更是云深不知处。   “我们得要加快脚步了。这样吧,我把悲魔花和寒霜草的模样画给你们,你们两个结伴去找,我一个人去割月影竹。”   说话的同时,刘诗韵手指凌空勾画,两棵草药的形状幻化而出,悲魔花的花叶是诡异的暗红色,叶片上托着淡金色小花,寒霜草则更加不起眼,看起来像普通的小草,只是叶面仿佛结有寒霜般笼着层白色绒毛。两株药草的幻象都栩栩如生,看得敖英媛羡慕不已。   “不愧是师姐,一手幻术比内门的师姐们也不差。”   “我在外门学了五年,才有了这点成就。若是内门的师姐们,只需要一个月的努力,就能超过我了。”   刘诗韵谦虚地说着,又从背囊中拿出两张明红色的符咒。   “这是我从内门师姐处得来的红霞飞炎符,你们一人一张收好,倘若走散或者迷了路,就把这红霞飞炎符放出来,不出半个时辰,必会有巡山的师兄师姐们赶来带你们出山。另外,若戌时还没找到寒霜草和悲魔花,你们就不要再找了,赶紧下山和师姐们集合。天翔峰毕竟是丹房重地,我们又是女修,若是遇上心怀不轨的,可就……”   “我们明白的。”   敖英媛和李玉暖郑重其事地接过红霞飞炎符,正要和刘诗韵分离,却听“砰”的一声,前方有红光冲上天空,化作流光彩霞炸开,很是璀璨。   红霞飞炎符!   哪位师姐遇险了?   飞炎符是不远处的山坳中冲出,遇险之人与她们距离不过百丈。   刘诗韵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她询问地看了她们一眼,三人于是不约而同地向那飞炎符发出的方向奔去了,跑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天空传来铿锵之声,李玉暖抬起头,果然有数道剑光飞过。   巡山的师兄师姐已经赶到了。   李玉暖心中顿时一松,长嘘一口气,正要停下歇息,猛然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和李诗韵、敖英媛走散了!   前面不到十丈处,有一道深深的峡谷,如刀劈一般,架在悬崖上的铁索桥因为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山风吹过,摇摇欲坠。   但也不能怪天翔峰的师兄师姐们疏忽修理。修道有小成者即可飞天遁地,自然不需要借助铁索过悬崖了。   正想着该不该折返树林和两位师姐会合时,李玉暖突然发现山崖的对面长了一小片金红色的花草,淡金色的花朵,细长如厥叶的红色茎叶,正是她们苦寻不得的悲魔花!   但是花开在悬崖上,采,还是不采?   李玉暖犹豫了,她小心地走进崖壁,低头,发现这一侧的山崖也长有悲魔花,只是数量略少,但也足够交差了。   想到被众位师姐们当废物鄙薄的眼神,想起曾经的攀爬经验,李玉暖深吸一口气,将绳索取出,一头绑在腰上,一头固定在巨石上,慢慢蹲下身子。   山风汹涌,吹得袍子飞起,崖壁更因为多年的风化,石头松脆,脚踩上去时常引来噼啪碎裂,稍有不慎就会失足落空!   短短的三丈,爬得李玉暖冷汗淋漓,她紧抓着绳索,眼看就要够到悲魔花了,突然——   “师妹。”   熟悉的声音自高处响起,她抬起头。   “柏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要做什么!” ☆、第16章 心比蛇蝎   “你说我这是打算做什么?李师妹,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真看不出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背对着阳光的柏艳雪阴暗一笑,拔出了匕首。   雪亮的匕首映着阳光,刺得山崖下的李玉暖眼睛都睁不开,柏艳雪兴致盎然地享受着她的惊恐,不紧不慢地坐在李玉暖用于固定绳索的巨石旁,以刀刃轻摩绳索。   “李师妹,你修仙的天资不行,但是脑子却是非常好使,知道和我分在一组,很可能有生命危险,特意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把我甩掉。但你忘记了一句老话,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精明的猎人!你只能是狐狸,我才是猎人!”   洋洋自得地说着,柏艳雪的自信都快溢出来了。   “柏师姐……我没有想过告发你,我……我不和你分一组,完全是为了师姐着想……”   悬崖下,李玉暖紧攥着绳索,大声争辩。她晓得柏艳雪这般步步为营,显然早就有了杀人的觉悟,即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能说服。但她仍旧会尝试,除了心存侥幸,更多的则是拖延时间。   ——手指快够到囊袋里的符箓了,只要把符箓发出去,内门的师兄师姐们就会来救我。   然而她的这一系列小动作都没能瞒过柏艳雪的眼睛,报信的符箓才刚掏出一角,就被幽绿的光斑包裹,符箓瞬间变得滚烫,猝不及防间手指微松,山风划过,符箓随风远去。   “……这……这是什么……”   残留在指尖的幽绿光斑让指尖微微发烫,李玉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高处的柏艳雪。   许是稳操胜券的缘故,柏艳雪耐心地同她解释起来,只见她伸出手,立刻有一只幽蓝色的凤蝶拖着长长的光翼落在手背。   “这种蝴蝶叫迷踪蝶,常用于跟踪。早上在院子里分开时,我借着关心你,把迷踪蝶最喜欢的百花蜜拍在了你肩上。这样不管你在哪里,只要没走出天翔峰,都逃不出我的掌控。”   “你好卑鄙!”   “更卑鄙的在后面呢。”柏艳雪轻抚蝶翼,满目温柔,“除了追踪,这迷踪蝶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用处,它的双翼沾满了能影响人的神智的粉末。我的迷踪蝶找到你以后,会循着本能在你的附近飞来飞去,慢慢地迷惑你的神智,让你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你——对了,和你一组的徐媛媛师姐呢?她……”   因为被自己拒绝,柏艳雪最终和徐媛媛、章慧分到了一组。现在柏艳雪在悬崖旁设下圈套针对自己,她们——   “你放心,我可不是滥杀无辜的女人,何况徐媛媛的修为也不低。我入山后不久就找了个借口就和她们分开走了。”   柏艳雪洋洋得意地说着,突然将绳索提溜,高举匕首,准备了结。   “感谢我的坦诚吧,至少没让你做个冤死鬼!”   “……但是我……我真的没想过告发你!”   李玉暖挣扎得说着,性命悬于一线,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试一试。   然而柏艳雪却是冷然微笑:“事情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没用了!”说完就要割下去。   “……同门相残是大罪……师姐你不能一错再错!”   李玉暖急切地说着,绳子的纤维被一根根挑断,已经渐渐拉不住身体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云雾缭绕的悬崖深处,只觉一阵头昏目眩。   “……救命……师姐……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我……我发誓,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我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说出去吗?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承诺吗!”   柏艳雪狰狞地各着绳索,骂道:“我讨厌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讨厌你,非常非常地讨厌你!我要你搬来与我同住,本是想趁你现在落魄,早早结交,日后你受将魄长老提携成了宗门大人物,我也能分些好处。但你却……知道了我和安涛的事情,你……你明明是个彻底的废物,也敢……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   说到这里,柏艳雪激动得泣不成声,匕首哐当一声落地。   “为什么所有的好处都给了你,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却……什么都得不到……”   “……师姐……帮帮我……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李玉暖竭声泪俱下地哀求着,同时偷偷摸出囊袋里的镰刀,趁着柏艳雪情绪激动,将镰刀刺进石缝,这样一来即使绳索断了也不会立刻掉下悬崖。   “给我有什么用,你又能给我什么!将魄长老看重的是你不是我!什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都是骗人的!”   柏艳雪冰冷地说着,双手用力,将最后一丝粘连也扯断了!   “……师姐——”   李玉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身体一沉,幸亏有镰刀帮助巩固,这才没有立刻掉下。李玉暖唯有紧攥着镰刀,冷汗如浆。   “……师姐,救命……救我……”   “救你?”   柏艳雪的眼睛结了冰,她走到崖壁前,低头,看着紧攥镰刀的李玉暖,冷哼一声:“果然,你刚才的话都是骗人的!你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   “……师姐,我只是……”   李玉暖徒劳地争辩着,崖壁表层的石块本就因为日晒雨淋风化严重,此刻被迫承受李玉暖的全部重量,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崩解的声音清脆入耳。   但即使如此,李玉暖也不敢拔出镰刀。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你?我可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我色诱内门的师兄,窃取丹药。我还企图害死正义的李师妹,我罪大恶极,我罪无可恕!可是我就算做再多的坏事,只要没人告发,就没人能制裁我!安涛爱我,所以他什么都不会说,至于你,我马上就送你上路!”   说完,柏艳雪松开了绳索。   绳子呲溜溜地滑落,像云雾深处冒出的毒蛇,咬住女孩的腰。   “认命吧!明年的今天,我会记得给你撒纸钱的!”   狂笑着,柏艳雪捡起一块婴儿大小的石块,举起,冲垂死挣扎的李玉暖嫣然一笑。   “永别了,小师妹!”   “柏!艳!雪!”   ……   ……   可恶!   柏艳雪心中暗骂着,仅存的左手捂住不断喷血的胳膊,跌跌撞撞地走在密林间。   一直都隐约觉察到李玉暖偷练旁门武功,但她却没想到李玉暖偷练的功法竟是这般霸道凶残,临死时的反扑甚至生生把自己的一条胳膊都扯了下来!   简直像妖魔一样。   柏艳雪心有余悸地想着,依靠在树下,长嘘一口气。   那时残阳如血,垂死挣扎的李玉暖不知从哪得来力量,居然暴起,眼看就要蹿上山崖。她下意识地伸手格挡,最终被李玉暖将整条胳膊都扯了下来。   伤口到现在依旧血流不止。   就着朦胧的月光,柏艳雪认真检查伤处,发现血肉中多了些诡异的金色丝线,回想李玉暖暴起攻击时,她的手指尖也确实凝了诡异的金色。   这是什么邪门武功?!   柏艳雪局促不安地想着,她把乾坤袋里的药物全部倒出,但是不管是哪种伤药,内服外敷后都不能让身体有一丝丝的舒畅,断口处依旧血流不止,剧痛顺着经络而上,渐渐袭向心脏。   胳膊已经完全地废掉了。   即使她依照原计划告诉千渡峰的师长们,李玉暖是魔修,林清泉师叔是被她害死的,自己也是因为识破她的真面目而受伤,她也不可能得到内门师长的同情,破格收为内门弟子!   因为她残了一条胳膊……   难道要坐以待毙?   柏艳雪不甘心地想着,眼看就要扫除全部障碍通过审查成为万始宗的内门弟子了,大好的前途就在面前,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不,我没有错,是这个以资质论品级的世界错了。   既然从开始就不打算给我机会,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只要努力总会得到回报!   柏艳雪痛苦地想着,她清晰地感受到金色的丝线正分成两路,向上侵入识海,向下缠住心脉,所到之处,经脉破裂,血肉绞碎。   她决定求救,艰难地翻出红霞飞炎符,刚准备涂血发动,然而空气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抹诡异的香气。   令人难以抗拒的香味,包裹在浓烈的腥臭中,令人作呕,却又让人忍不住地沉迷。   沙沙沙……   细碎的声音响起,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她张望四周,看到乌云遮住月亮,森林里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拂树叶。   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柏艳雪自嘲地想着,单手扶着树干准备站起,突然——   一只粘稠而冰冷的“手”落在了脖颈处。   滴答——   腥臭难闻的液体缓缓滴落,她机械地转过头。   “啊!你……你是什么……东西!救命——”   (“……我是被你心中的戾气吸引过来的。我和你一样,也觉得万始宗的规矩很不公平,为什么后天永远不如先天。为什么努力的人不总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甜蜜的蛊惑在脑中响起,每一句话都落在柏艳雪的心坎里,她赞同地点着头。   (“……来吧,把你的身体献给我,我将代替你活下去,帮你把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彻底……毁灭……”)   第一口咬下时,柏艳雪终于从美梦中醒来,她想要反抗,却悲哀地发现身体彻底脱离了掌控,粘稠的血腥将她缠缚,全身上下都传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啃咬桑叶,但却感觉不到痛,甜蜜的花香麻醉了所有的感觉。   (“睡吧,睡吧,再也不会痛苦了,我可怜的孩子……”)   鬼使神差般,柏艳雪闭上了眼,魂魄溃散前看到的最后风景,是叶缝间的血红月亮…… ☆、第17章 魔镯器灵   四下被永恒的寂静包裹,太阳是炉灶里即将熄灭的火球,黯淡无力地落入西山。渺无人烟的峡谷,冰冷的小溪中,有个女孩载沉载浮。   她约莫十三四岁,双目紧闭,唇色苍白,双手紧攥着一条断臂,血水濡湿了胸襟,宽大的青袍在溪水中肆意地展开,仿佛随时可能将她拖进无尽的黑暗。   在这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时刻,却有一点荧光打碎枯寂。那金辉自腕上飞出,初现时只是几不可见的一粒尘埃,却在瞬间无限扩大,将冰冷的水面变成了光的海洋,纯白中央,人形影影绰绰。   (“……我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白影“张望”四周,看着水中星星点点的月光,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半浮在水中的女孩,她的睡颜让他有说不出的熟悉,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然而“手指”却在即将触及女孩的身体时,化为了烟雾。   原来如此。   “他”自嘲地将“手”伸入水中,果然感觉不到溪水的温度,一尾不知名的小鱼悠然穿过“他”的“胳膊”。   真正的我已经不存在了,此刻的我只是一份残存的思念。   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名为苦涩的情感,“他”将“手”从水中抽出,细细地“打量”着女孩。   (“是你吗,将我从无尽的黑暗中唤醒的那滴血,是你吗?”)   约是半年前,被困在炼狱里几乎忘记自我的存在、行将消散的意识,因为一滴充满生命气息的魂血,再次凝聚。它带给“他”新的生机,透过这滴魂血,“他”甚至能够汲取到少量的天地精气,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但……日积月累,干涸的神魂终于得到了一定的滋养,最终在这个血腥气浓郁的夜晚,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重获了自由。   但是——   我是谁?为什么会在时空炼狱里?   “他”低“头”,看着白光中半明半暗的身体。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被困的时间太久了,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只隐约记得自己活在云巅,住在辉煌光芒的神殿里,所经之处,无数生灵跪拜,但更多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被困了多久?   是谁把我封印了?   ……   无数的问题涌上心头,追溯回忆,只有荒凉的白茫茫,以及令人绝望的虚无。   终于,“他”放弃了追想,低“头”,细细打量水中载沉载浮的女孩。   (“根骨太差,还是个女人,幸好相貌不算太丑。算了,将就着用吧。夺舍以后,再想法子把这个身体炼成绝世根骨。”)   鄙夷地“说”着,“他”伸出“手”,探入少女的识海。   咦?   这个根骨奇差的女孩,体内居然有星辰之力!   虽然星辰无双诀的修炼法则和根骨无关,可是大部分人连吸引星辰之力入体都熬不过!   而且,她从哪里得到的功法?   ——即使是“他”的时代,星辰无双诀也只有“他”和那个人知道。   又一次探入识海,“他”发现这女孩体内经脉虽然乱七八糟,但期间流淌的却是正统的星辰之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很快就释怀了。   因为“他”发现女孩腕上的镯子居然用纳须弥芥子铸成,正是囚禁“他”无数岁月的时空炼狱!   纳须弥芥子是藏在星屑中珍奇之物,细微中暗含无限,正合佛经的“以须弥之高广,内芥子中,无所增减”,被誉为打造空间法器的最完美材料。寻常法器只需加入一颗纳须弥芥子便能内劈数丈方圆的空间,而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银镯,竟然通体以纳须弥芥子铸成!表面镌刻的无数花纹,暗藏了数以亿万计的符箓。这些符箓复杂庞大,有些甚至连自诩符箓大全的“他”也没有见过。   显然,这个毫无根骨的女孩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了时空炼狱,而被困里面的自己透过魂血汲取天地精气时,也让她得了偌大的好处。   既然星辰之力从我这里得来,那我现在收回,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理直气壮地想着,再次将少量意识探入她的识海,准备夺舍。然而这一次,“他”遇上了识海中的金色小球。看似温顺的小球,刚遇上他的意识,立刻飞速旋转,分出无数金线哧溜溜飞来,将他探入的部分困得如蚕蛹一般,挣扎不能。   这是——   禅宗秘法!   “他”急忙将探入的意识抽出。   禅宗走的是肉身成佛的路子,从修炼的开始便会把元神和肉体结合!虽然不知道这女子从何处得到密宗秘法,又为何将密宗秘法和星辰之力同练,但她的元神已经和肉体初步相连!   以“他”当前的虚弱,根本无法夺舍成功。   可恶!   鲜活的肉体就在面前,却吃不到也用不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另一个几乎被忽略的事实:女孩资质奇差,依靠自己才勉强走上修真路,将他从唤醒的魂血却气息浓郁充沛……她不是给他魂血的人!   而且,仅仅一滴魂血就将“他”从几近永恒的枯槁中唤醒,可见他与“他”的身体相性极佳!   若是能夺舍那个人的身体……   漂泊在时空炼狱的无尽岁月,让仅余下意识的“他”濒临疯狂,难以抗拒肉体的诱惑。而一个相性极好的身体,更无异于天降神器。   虽然身体现在何方尚不可知,但是连自己的魂血都能送出去,可见眼前的女孩对那人而言非比寻常。魂血依旧鲜红,说明那个人还没死,“他”只要跟在女孩身边,他梦寐以求的完美身体就会自己找过来!   “他”本就嫌弃女孩根骨太差,只是迫于没有选择,只得勉强凑合,现在发现居然另有一重美好选择,顿时愉悦起来,分出少量意识入水中,将掺杂了清心咒的水滴在女孩眉心,原本昏睡的面孔,渐渐有了反应。   ……   ……   “……这里是哪里?我……死了吗?”   李玉暖睁开眼,左右张望,看到数不尽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璀璨迷人。   这里是忘川?   人死了以后都会去的地方?   水温柔地推着身体前进,两岸风景次第倒退,月色朦胧中,她看到树影婆娑,看到堤岸小花迎风招展,还看到——   一团不输明月的光栖在胸前,身体被晶莹笼罩,漂浮在水中,伸出手,月光下,手指显得有些透明。   我……死了?   (“你终于醒了。”)   正当出神,突然听见一个无法分辨性别的声音,李玉暖东张西望很久,终于意识到声音竟是直接响在脑海里,于是越发确定自己身在地府,此刻和她说话的是,接引她去轮回的鬼差,忙哀求道:“鬼差大哥,我会老实跟你走的。但是去轮回台之前,我想见一个人,他……对我而言……非常的重要,我……一直都想再见他一次……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果然还是……辜负了你……”   说着说着,想到夜吟哥哥为救自己,修为全废生死未卜,本该连他的部分一起活下去的自己,奋斗至今依旧狼狈不堪,未见寸功,顿时心口一酸,眼泪滚在眶中,几欲滴落。   (“鬼差?鬼差是什么?果然,睡得时间太久,都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短暂的停顿后,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你要再见的人,若是给你魂血的那个,本尊倒是可以明确无误地告诉你,魂血生机未绝,他还活着。”)   “你不是鬼差,这里不是地府?!”乍闻表哥还在人世,李玉暖萎靡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她忘记身体还悬浮水中,激动得坐起,却因此失去重心,险些沉入水底。   “咳咳!”   连吐了几口溪水,好不容易找回重心的李玉暖终于意识到身体能够悬浮水中,全因为那团不知名的白光,于是与脑海中的前辈对话道:“前辈,环着我的白光,是你的吗?”   (“哼,若不是本尊出手,你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成肉饼了!”)   意识到前辈口气不善,李玉暖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刚才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言语有冒犯处,还请您大量不要计较。”   (“哼——”)   漂流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身体被老树苍劲有力的须根截住,李玉暖趁机艰难上岸,张望周围,自言自语道:“前辈,这里到底是哪里?”   (“这里是哪里,本尊怎么知道!本尊还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得到……圣器!”)   最后的两个字,生硬中带着一丝憎恨,显然是几番斟酌后才选中的中性词汇,李玉暖虽然于修行是十足的废物,却是自小生长在深宫,精通人情世故,当即意识到“圣器”和这自称“本尊”的神秘高人间,颇有些仇恨。   难道——   李玉暖低下头,发现腕上银镯被一团白色包裹。   她心念一动,忙道:“莫非前辈知道诱魔镯的来历?”   (“诱魔镯?这是当世对它的称呼?”)   镯上白光弥散,转瞬间便在李玉暖面前凝集为松散的人形,周身被纯白萦绕,容貌和四肢都分辨不清,只隐约可以确定是个体态修长的男子。   一缕光飘出,滑过她的脸庞。   (“多少年了,困在那个黑暗冰冷的地方多少年了,久得我都忘记血肉的温暖了……鲜活的肉体啊……”)   “……”   李玉暖倒退了一步,这不知是人是灵的生物,周身散发的气息让她惊惶,却又情不自禁地怀念,似……倾慕依旧的人终于重逢般……   “……夜吟哥哥……” ☆、第18章 星辰无双诀   (“……夜吟……是他的名字吗?”)   眼前“人”低声地重复着,直刺脑海的声音隐约荡漾着欢喜。   李玉暖静静地看着纯粹只是一团光的集合体的“他”,脑海中突然有无数零碎的画面飞过,刺得头痛欲裂。   “你是诱魔镯的器灵?”   脱口而出。   (“器灵?你居然认为本尊是器灵?!”)   声音蒙上愠怒,李玉暖连忙搜肠刮肚地准备道歉,然而那声音很快就爆出了欢快的笑。   (“依照你们的规矩,本尊确实是圣物的器灵,本尊……连被它困了多少年都记不清楚了……”)   笑声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苍凉。   “……前辈……我……我——”   李玉暖小心翼翼地问着,声音直接响在脑海里,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悲痛和愤慨。   “我该怎么称呼前辈!”   (“名字?本尊连肉体都不复存在了,名字,名字有什么意义!只会让本尊觉得讽刺!”)   “前辈……”   她低下头,就着月光仔细打量诱魔镯。虽然她早知道诱魔镯绝非外表看起那么简单,里面甚至暗含另一片天地。但只要想到眼前“人”被这小小的镯子锁住了无数的岁月,顿觉不寒而栗。   “对了,前辈,您……您说您一直困在镯子里,那您……能告诉我这镯子的事情吗?”   (“你觉得本尊会告诉你吗?”)   那“人”傲然地拒绝着,带着几乎破碎的傲慢。   李玉暖看了眼镯子上的嫣红,道:“前辈既然不愿意回忆过去,那可否允许我为前辈取个代号?今日月光璀璨……前辈又如月般皎洁,不如就称呼为……月华?”   她斟酌着语言,尽量不刺激对方。   (“月华?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你果然还是念着你的夜吟哥哥。”)   “被前辈看穿了。”李玉暖尴尬地解释着,“……镯子上有夜吟哥哥的魂血,前辈也给我一种奇怪的亲切感,一时情不自禁,就……如果前辈觉得这名字不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初见“他”的瞬间,她的心中就本能地飞过了月华这个名字,仿佛“他”本就叫这个名字般。   听完李玉暖的解释,那“人”迟疑了少许,缓缓道。   (“……算了,本尊既然决定舍弃过去,确实也该有个新名字。月华就月华吧,虽然有点奇怪。”)   “谢谢前——”感应到“他”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李玉暖急忙改口道:“谢谢月哥哥。”   (“小姑娘倒是挺会说话的,哄得本尊很开心。好吧,既然你让本尊开心了,本尊也就索性做次好人好事。关于镯子,关于功法,有任何想知道的,都只管——”)   “说”到此处,光中“人”顿了下。   (“其实,你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吧!”)   不知为何,口气虽然依旧不善,李玉暖却感觉到光中“人”的嘴角,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索性大方承认:“是的,前——月华,关于诱魔镯,我有太多的疑问想请教你。”   (“你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会被困在诱魔镯里;你想知道你的夜吟哥哥现在哪里,和我又是什么关系;当然,你最急切希望知道的是你入定时吸纳入体的金色微粒是什么,该怎样才能进一步修行,对吧?”)   “是,但在月华前辈解答我的问题前,我想请月华前辈听几句话。”   李玉暖壮着胆子说道。虽然光中“人”愿意解答自己的疑问,但“他”言辞中暗藏戏谑,显然是看不起自己,甚至可能出于好玩,故意给出错误的回答!   我必须让他意识到,我虽然根骨糟糕,修仙无望,但并不是一无是处!我……拥有和他平等交易的能力!   (“哦,说来听听!”)   光中“人”的“嘴角”勾起一道弧线。   李玉暖于是深吸一口气,侃侃而谈:“月华前辈方才无意中提到你被关在镯子里无数的岁月,最近才脱困。其实这诱魔镯在我南唐国太庙供奉了数百年,夜吟哥哥是唯一打开盒子并且让镯子发动的人,甚至为此遭了天劫业火。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世间没有偶然,只有必然。思来想去,可以确定正是夜吟哥哥留在镯子上的魂血,促使月华前辈脱困!”   当日李夜吟仅仅在镯子上滴下魂血就引发了天劫业火,可见镯子里藏有甚至连天道都畏惧的东西。之后更发生了一系列怪事,例如林清泉师叔的异样,突然进入体内的金色微粒,还有眼前的光中“人”,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只是诱魔镯的秘密的冰山一角。   (“只凭一点蛛丝马迹都能推出那么多,你果然有些特别。难怪星辰无双诀会选定你做继承人。”)   光中“人”和蔼地“说”着,李玉暖的推断让“他”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轻飘飘地“坐”在树枝上,单“手”支着“下巴”,很是轻松惬意。   “星辰无双诀?这是我体内的金色微粒的名字?”   (“你体内的金色微粒是星屑之力,世间功法万千,但只有星辰无双诀的修炼和天资无关,只要你拥有绝世的毅力和心智,就能将天地间的星屑之力吸入体内,最终逆天改命。”)   “可是我没有接触过什么无双诀,为什么体内会……”   (“本尊因为你夜吟哥哥的魂血醒来后,曾经为了尽快恢复,趁你意识恍惚时借用你的身体行功运气,汲取星屑之力疗伤养神,没想到让你捡了大便宜!”)   光中“人”好声没好气地说着,但李玉暖却觉得,“他”并没有真正地生气。   原来如此。   李玉暖想起金色微粒第一次进入体内时,她确实处于半恍惚半清醒的状态,意识虽然没有完全散失,但回想当时,却是雾里看花。   “但是前辈真的只借用过一次?为什么……我的身体……”   (“星辰无双诀是鬼面尊者创出的惊天动地的功法,岂是寻常人能够评论!你的身体虽然只被我借过一次,但你的身体却因此记住了星屑入体后的运行轨道。经络一旦被星屑贯入拓开,即使你不愿意,星屑也会强行流入你体内,重塑你的体质!”)   “……我一直以为……原来我能够修炼,全是因为……”   难怪会仅仅一夜时间就走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那……林清泉师叔的异常……和月华前辈……有关吗?”   (“林清泉?是谁!”)   声音顿时冷了,李玉暖于是将林清泉师叔数月前突然道心破碎眼看就要入魔却又转瞬间结成虚丹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这一次,光中“人”却是冷然一“笑”。   (“原来是那个蝼蚁。不错,是本尊做的。能被本尊掠夺修为,也是他的荣幸!”)   “月前辈,你不觉得——”   (“怎么,想骂我卑鄙邪恶?他道心已经破损,一身修为早晚会废掉。本尊借用他的身体,助他结丹,再把他的修为作为代价收回,有何不可!”)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本尊修炼的功法是灭世长生经,吞噬天地,掠夺万物,滋养自身。李玉暖,你知道本尊现在有求于你,不得不对你客气。但是你更该清楚,本尊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若是越过了线,即使本尊当下只剩一缕元神,也能让你神魂俱灭!”)   “神魂俱灭?如此说来,月华前辈很强?”   似乎被她这个问题勾起了回忆,光中“人”沉吟少许,问道。   (“你称那个道心破碎的虚丹为师叔……他的同辈中,有几个金丹?十个?”)   李玉暖摇摇头。   (“八个?”)   还是摇头。   (“难道只有五个?”)   “内门七峰师伯叔共二十三人,其中金丹三个,虚丹八个,其余都是筑基后期。”   (“这样啊……难怪连你这么垃圾的资质也能当弟子。想当年,金丹……给本尊做洒水小童都不配!”)   “月华前辈既然这么强,您又为何——”   掠夺林清泉师叔修为,李玉暖心中偷偷补充着。   (“力量就是力量,无所谓正邪。”)   “可是……”   正要争辩,李玉暖突然想起了屠尽南唐皇室的北齐国师枯泽。他身为名门一元宗的太上长老,光明正大地干涉凡间,甚至亲自主持南征屠杀无数。他的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但修真界却没有任何责难的声音!   为什么?因为他足够强,他是一元宗的太上长老!他是修真界可数的化神期大能!   “月华前辈是化神大能?”   (“化神?区区化神期在本尊跟前也就是个小厮!化神之上有圣人,圣人之上更有尊者和神君。若逢大帝出世,镇压天道十万年!”)   “他”静静地“说”着,引得李玉暖也对那已成为神话的洪荒时代燃起了向往。   “创出星辰无双诀的鬼面尊者是个怎样的人?他……应该是和比夜吟哥哥更惊才绝艳的天才吧,毕竟创出了这等惊世骇俗的功法……”   (“鬼面是个毫无修仙资质的凡人,没有任何灵根,甚至不能感应天地之气。”)   “月华”淡漠地说着,声音罕见地带上了情绪波动,显然,傲慢如“他”,对鬼面尊者也是满怀敬意。   这一次,李玉暖彻底地被震撼了。   创出星辰无双诀这等天骄功法的鬼面尊者竟是个毫无根骨的凡人!   难怪星屑之力初次入体时会那么痛苦,因为创造它的人是个没有任何修仙资质的凡人!   这是何等的逆天惊世!期间又蕴含了何等的辛酸和残酷!   “扑通”一声,李玉暖跪地,叩拜道:“月华前辈,请你教我修炼星辰无双诀!”   月华“笑”了,他这般循循善诱,正是为了博取李玉暖的信任,让她视自己为依靠,求自己传授星辰无双诀,如此便可借教授之名,逐步化去她体内的密宗功法!   虽然更中意的是李夜吟的身体,但若始终找不到李夜吟,李玉暖又能修炼星辰无双诀小成,却也是个不错的备选。   满腹算计的月华,一番假装的为难后,迫不及待地点了头。   (“星辰无双诀非本尊主修的功法,会知道它的修炼法诀,完全是因为和鬼面有旧。此番机缘巧合,竟引你踏入了第一层,天意如此,本尊便代他收下你这个传人!”) ☆、第19章 日月同辉(上)   (“星辰无双诀是我的挚友鬼面尊者自创的功法,它的修炼路径非寻常功法可比。普通人修道,虽然九死一生,到底有一条生路,若有长辈护法,更可轻松事半功倍。星辰无双诀却不同,星辰之力是世间最古老最霸道的力量,强行将它引入体内,洗涤经络,无异于往你的经络里塞一把针,甚至更糟糕。修炼时稍有差池,体内星屑就会失控,自内而外地将你炸开!”)   月夜下,一团白光“坐”在树枝上,轻松地解释着。   李玉暖垂手侍立树下,听月华讲解星辰无双诀的基础。   (“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星辰无双诀的修炼法门?”)   月华温和地说着,“他”的“嘴角”带着亲切的笑容。   (“我这个人呢,因为私人兴趣,对所有有创意的事情都特别在意,听说鬼面的功法很特别,大部分人都撑不住第一层。我顿时有了兴趣,我找到他,向他借功法。鬼面和我是挚友,他知道我修炼的灭世长生经比星辰无双诀更厉害,也清楚我一旦无聊发作,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恰好他也苦闷星辰无双诀没有传人,我们一拍即合,搜寻了一些意志坚定的家伙,将入门口诀传授给他们。”)   声音中渐渐燃起了兴奋。   (“可惜我们掠来的人虽然都是出了名的意志坚定,但在距离星辰无双诀的要求,还是差得太远了。浪费了五个月的时间,最终每个人都经脉寸断而死。唯一一个坚持活下来的,每天都在笼子里哀叫,求我们杀了他。不过呢,鬼面是个很有耐心又很冷血的人,他对那些失败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所以,失败者的哀求再凄惨,我们都只当是优美的音乐,用他们的惨叫告诫那些新来的孩子们,不努力修道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对了,那个坚持到最后的比别人多熬了三个月,死的时候,砰,连魂魄都一起炸开了!很漂亮,令人感动的漂亮。”)   “……我也会……”   李玉暖有些心慌,她早看得出月华并非善人,和自己讲的故事里更是惊悚中暗含戏谑。   月华“笑”了。   (“放心,你已经熬过第一层,魂魄都炸开的痛苦是不用经受的。但是星辰无双诀既然能让凡体证道,修炼路上,难免多些折磨和痛苦,稍有心智不坚,或是贪生怕死,就可能魂飞魄散!你走上星辰无双诀的修炼路,并非出于本心。虽然现在想回头也不可能了,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把功法的利弊都和你说清楚。”)   “事前告知吗?星辰无双诀的修炼路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可能神魂俱灭。但这些对我而言,却也没什么可怕。我的体质根本不适合除了星辰无双诀以外任何法诀。这个事实,月华前辈想必很清楚,否则前辈利用我的身体运功养神时,也不会舍威力更强的灭世长生经不用,选择星辰无双诀。我……就是个废物,一块朽木!”   一直以来李玉暖都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的废物本质。外门的师姐师兄们即使资质再差,至少还有资质,只要努力总还会有机会。她却是全身上下铁板一块,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好吧,作为奖励,我给你讲一下修炼星辰无双诀的好处。”)   一声轻“笑”,月华从树下飘落,稳稳的“站”在李玉暖面前,“手”伸出,托起她的下巴。   (“你听好了,星辰无双诀修炼之路缓慢,且步步艰难。但它的威力却也对得起你的付出!将天地星辰的力量导入体内,洗涤经脉,重塑神魂,一旦修炼有成,便可同境界无敌,甚至可以越境杀人!”)   “同境界无敌,甚至可以越境杀人?”   李玉暖喃喃地重复着,月华“见”她露出神往之色,越发地循循善诱。   (“你有个化神期的大仇人,但是凭你的资质,即使侥幸修道有成,也不可能手刃仇人。但我教你的星辰无双诀却不一样,只要承受得住痛苦,修炼到元婴期以后,你就拥有挑战你的仇人的能力了。而且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倘若你在修炼中途不幸魂飞魄散,我……会帮你杀了你的大仇人!当然,这个交易是建立在你的表现让我满意的基础上的……”)   这女孩性情倔强,又心思缜密,过分热情的施恩反会被怀疑另有所图。   果然,听完月华的解释后,李玉暖又认真思考一番,抬起头:“……我明白了,月华前辈,你……现在开始教我星辰无双诀的入门功法吧。”   ……   (“你没学过星屑之力的法诀,能将星屑之力引入体内,是我借用你的身体运功养神的后遗作用。你体内的星屑全是本能引入,你无法控制它们的运转。你的身体只是个存放星屑的仓库,积累再多也不能凝气筑基。而我现在将教会你如何让体内的星屑沿着正确的轨道运转!”)   参天的榕树下,李玉暖双手结印,端坐运气。   她终于知道星屑之力的霸道和蛮横了!   只是尝试着运转,搜寻散布体内的星屑之力,企图将零散在无数个角落里的它们集中,原本温驯如猫咪的它们顿时暴怒,竟要穿透血肉斩断经络!   噗!   一口血喷出。   难怪月华前辈说星辰无双诀的修炼者最终都会发狂而死,这比凌迟更痛苦的感觉,确实会让人觉得死了会更舒服些!   但李玉暖却不会退缩,她已见过炼狱,她的身后背负着无尽的血海,她不怕死,她只怕死得毫无价值。   擦干血,深吸一口气,继续运转,一定要将经络中狂舞的星屑全部抓住,炼化!   识海、心脉和丹田都燃起了火,淡红色的火焰在月光下噼啪地燃烧着,眼前的一切都被高温灼烧得扭曲了,她感觉自己正浸在火海中,层层火浪汹涌而来,身体随时可能化为灰烬!   内视可见,星屑的挣扎变得更加激烈了,它们感应到绝大的危机即将降临,争先恐后地想要冲出火场!   (“想逃吗?”)   轻飘飘的声音“响”起,一丝冰冷流入口中,顺着咽喉流下。   如火中烧的李玉暖刚想享受这份难得的冰凉,却发现冰冷是泼在火上的热油——   轰!   原本就肆虐的火龙越发地活跃,滔天热焰直冲天灵,又化出分身万千,散入五脏六腑,三千穴窍无一幸免,经络里流淌的是烧红的铁水,流经之处,万物焚毁!   识海中的金色小球也着了火,四散逃逸的星屑之力被无一幸免地抓获,强行炼化为金色细丝,融入经络中!   “……啊……啊!”   饶得李玉暖意志坚定,也忍不住发出了嚎叫,整个人都像躺在铁板上被烙铁炙烤一般,嗤嗤作响,衣服被从穴窍窜出的火焰点燃,眨眼间,连宗门赐下的能够抵御严寒酷热的青袍都化为灰烬了。   然而,火焰对李玉暖的身体却是丝毫无害,它们从穴窍里冲出,将体内积存的秽物也一并焚烧,黑色腥臭的污垢滴落,露出白皙晶莹的皮肤。   (“这只是炼体的第一步,净化肌理和五脏六腑。若是炼到化神期,连骨髓都会被星辰无双决纯净炼化!”)   侧“坐”在树枝上的月华,怡然自得地“看”着女孩的变化。   身体被星辰火焰精炼过,原本有些粗糙的皮肤变得晶莹剔透如璞玉,但火焰依旧包裹着全身,身旁热浪滚滚,身下草木全数干枯,连土地都焦裂了。   “啊!啊啊!”   低低地呻吟着,火焰继续撕咬着她的身体,体内的星屑虽然已经大半被强行融入经脉,但残存的部分也没有放弃抵抗。   (“垂死挣扎的声音,总是那么动听,我的心都快醉了!”)   月华赞叹不已地“说”着,“指尖”却体贴地弹出一道月牙般的光环,流苏般的莹光飞掠过树林,回到月华“手”中时,已经多了一幅树皮。   (“虽说谷底没有人烟,但女孩子赤身裸体地毕竟不雅。”)   心念微动,粗糙坚硬的老树皮随即变成绕指柔,又“指尖”指点,叶片纷落,凝在树皮上,竟是件颇为清雅的翠绿色披风。   月华单“手”提着披风,“跃”下树枝,轻轻地落在李玉暖身旁。   缠绕女孩身体的淡红火焰已经净化为琉璃色,火焰无声地燃烧着,呻吟也渐渐微弱,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确实是个倔强的孩子,居然能坚持到现在。但是……我的学费可是很贵的!”)   “说”罢,月华将披风“扔”地,“指尖”一点,原本在树下稳若磐石的身体如被大锤击中般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进了小溪。   嗤嗤嗤!   淬火声泛起,白烟浓密,落入水中的琉璃焰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疯狂地燃烧着。   溪水很快就煮沸了!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她正处在最大的危机中。度过了,从此星辰之路开启,前途无量。若是不能渡过,她将会神魂俱灭,烟消云散……”)   “看”着至今没有反应的诱魔镯,月华发出了冷“笑”。 ☆、第20章 日月同辉(下)   溪水深处,因为琉璃火焰的疯狂炙烤,李玉暖的神智已经出现了少许的迷糊,魂魄在火海深处哭喊,狰狞和扭曲都流露在如玉的面容上。   (“果然,你已经死了。”)   “叹息”着,月华转过“身”,准备将精心织成的树叶披风扔进水中,充作裹尸布。   就在此刻,手镯的水突然喀喀作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结晶形成冰棱,裹住了女孩裸露的胳膊。冰层缓慢而确实得扩张着,前进着,形成密密麻麻的冰剑,将火焰驱赶。   (“呵,你终于有、反、应、了!”)   觉察到气息出现改变的月华,眯“眼”微“笑”着,“坐”在河岸边,静静旁观。   冰剑还在飞速增长,它们挟剑芒而上,向火焰激荡处冲突着!   当冰峰遇上火蛇,变故顿生!   原本静静燃烧的琉璃火骤然变成了焚毁一切的红莲烈火,火焰狂舞,眼看要蒸干溪水直冲云霄横扫星空!然而冰剑的速度却也不输火焰,冰气顺着水流动,将溪面化为坚不可摧的牢狱!   火焰因此加倍疯狂,转眼间就把冰融为薄薄一层,然而再过一会,冰就会再次加厚,如此反复交锋,处于火焰和冰剑交锋中心的李玉暖,半截身体在火海,半截身体在冰窟。   ……好冷……   ……好热……   李玉暖痛苦地想着,她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轻飘飘的,一会在火炉里,一会却在雪地上,冷热交错着控制她的身体,你方唱罢我便登场。   但奇怪的是,气息并没有因为身体处于水深火热而凌乱,相反,野蜂狂舞的星屑们渐渐平静下来,如涓涓细流汇入大海,缓缓流进经络,温顺地运行着,流经之处,火焰或是冰棱都会暂时退却。   但也只是暂时退却。   从绝望中缓过一口气的后果是加倍地肆虐。本就破败不堪的身体再次遭遇蹂躏,全身都在破碎,骨头和血肉被寒冰研磨成粉,再被火焰一寸寸燃烧……她觉得自己快要烧得失去意识了,却又在随后被寒冷冻成冰块。   这就是修炼星辰无双诀的时候必须承受的痛苦吗?   这就是想得到力量的人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好痛苦!   好想放弃!   迷迷糊糊中,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她睁开眼,看见了一张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面容。   ……夜吟哥哥……   他的面容依旧那么完美,那么温柔,嘴角的笑容也和分别时没有任何不同,但他的眼睛里为什么流出了血红……   因为我太无能?   因为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因为我……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掠过,从身体最深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瞪大了眼睛,冰剑和火焰同时洞穿心脏,愤怒和绝望自心底最深处喷薄而出,化为黑色的火焰,瞬间将红莲和寒晶都吞噬!   我不能死!   我还没有找到夜吟哥哥,我要活!   就算掉进地狱,我也要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   绝、对、绝、对、不、能、死!   像着魔一样,李玉暖的身体突然布满了金色符文,眼中燃起了黑色的妖冶火焰,当她坐起时,整条溪水都在瞬间化为晶石龟裂四溅!   月华神色自若地“看”着溪水的变化,伸“手”,翠绿斗篷飞出,恰恰落在女孩身上。   (“恭喜你平安渡过第一关。我现在传你一段调养气息的法诀,你好好听着。”)   他轻巧地“说”着,负“手”抬“头”,看向天空。   ……   ……   万始宗禁地,正坐在气运金莲池旁打坐的将允突然睁开眼,吐出一口淡金色的血。不等调匀气息,他便霍然起身,身形微动,转眼间就出现在山巅。   片刻后,各峰长老自四面八方飞来,立在他的身旁。   所有的人都一脸惊愕地看着天空。   ……   胧月居两个女弟子在天翔峰采药时突然失踪已经超过了十二个时辰,因为只是外门弟子,例行一番搜寻无果后,内山便也不再继续。俞松念及李玉暖是将魄师祖带入山门,入夜后特意前往燕罗峰向玉池殿执事禀告此事,同时表达惋惜之情。   “修真界有毅力的年轻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但是天分……终归是天分,她此番意外,也是天命。若是侥幸进入内门,苦练几十年却连新入门的师侄们都不如,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暂停抄录道经的凤落冷漠地说着,将魄师尊自己天资绝代,难免偏爱毅力果决之人,但修道者最重要的始终是天资,没有天资的人,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不可能有成就!   即使成功是九十九份的努力加上一份天才,但没有点睛的一份天才,就是将九百九十九份的努力堆起来也还是一滩烂泥!   “师叔所言极是。”俞松恭顺地回答着。   凤落微笑,接过小楷,蘸墨的同时,又嘱咐道:“无论如何,她们在万始宗境内发生意外,你们寻到尸骨后,须得好生处理后事,务必入土为安。同时也得彻查一下,看这桩意外的背后是否另有内情。万始宗是修真界的名门,难免遭贼人觊觎。万不能疏忽大意,酿成大祸。”   俞松点头,道:“师叔考虑深远,却是小辈们疏忽了。”   凤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正要继续抄录,突然脸色大变,掠出房间。俞松一怔,忙紧随其后。   山腰上,他们怔怔地昂着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   银月当空,星辰点点,浩瀚无垠,醉人的夜幕下,却有一轮红盘高高悬挂!   “双月同辉……”   将魄喃喃地说着,将允纠正道:“不是双月同辉,是日月同辉!”   “日月同辉?”凤栖的声音开始打颤,“日月同辉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日月同辉是世间最为诡异的天象之一,”将允面色肃然,“即使是我,也只是在上古典籍中见过记录,完全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的征兆。”   ……   与此同时,离万始宗万里之遥的一处无名山丘,一位黑衣长发的男子迎风而立,他注视着天空,喃喃自语。   “……日月同辉……终于找到你了,逆臣!” ☆、第21章 金莲灭   突如其来的日月同辉,将大半个修真界都惊动。入定的修士们纷纷起身,飘出房门,仰望着亘古不变的苍穹,脸上,写满了惊骇。有修为高绝者,一番推算后面色大骇,追向了气息的源头。   黑夜中无数道光华滑过,其中有一道黑色的闪电,携强大至极的威压,向万始宗的方向疾驰而来,速度越来越快,光亮也越来越灼眼,所经之处,生灵无不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是……渡劫者的气息!”   昂头看着天空,正努力推算气息的源头的将允突然吐出了几乎不敢确信的言语,两旁之人也随之震动,日月同辉居然连渡劫期的老怪物都被惊动,难道真的是天地将要大变!   “爹,我们……”   凤栖的舌头都有些发麻了,即使万始宗底蕴深厚,但倘若同一个渡劫期的老怪物正面对上,却也难言立于不败之地。   何况如今万始宗境内有血神子作乱,更有魔尊传人深藏不露。   “来者何人!”   蕴含足以毁天灭地的强大威压的声音如滚雷般炸开,是后山的老祖宗们觉察到有渡劫期修士来访,特意放出气息试探。   然而访客显然没有将万始宗放在眼里,强大至极的神识横扫整个万始宗,护山大阵如阳光下的冰块般烟消云散,黑衣长发的男子立在天地间,冷哼道:“本尊办事,小辈安敢阻拦?”声音清冷直刺识海,万始宗内门人闻声,无不心神激荡,修为稍逊者早已面色惨白,浑身冰冷,如遭雷击!   这就是渡劫期修士的力量吗?   虽然没有被蕴含在声音里的大道震伤,将魄却也觉察到胸口血气正在翻滚。   将允看了眼左右,缓步上前,稽首,敬道:“万始宗与尊者并无瓜葛,尊者为何无故犯我宗门?”   “万始宗境内有我想要的东西,恰好我今日有空,过来取一下!”   黑衣男子傲慢地说着,夜空中只见他黑衣黑发随风招展,恍如夜的一部分,越发衬托他的手如雪一般苍白,双眼冷若冰原。   “不知前辈——”   “逆贼,今日你我必定一战,何必再躲躲藏藏!”   黑发男子冰冷的说着,声音里的道法如尖针般丝丝落下,地面瞬间结冰,寒冷直刺心底。   “原来尊者的友人——”   将允和气地说着,然而黑发男子却是充耳不闻,再次神识横扫宗门,舌尖更有金莲炸裂:“你引动日月同辉,为何不敢出来和我一战!”竟丝毫不把面前的万始宗掌教以及元婴长老们放在眼里!   终于,将魄忍不住了!   万始宗数千年基业,传承的道法可谓高绝精深,莫说是将魄这等不足百年就元婴的天才,便是寻常一名内门弟子,对上普通修道者也难免有高人一等的傲慢!虽然将魄时常嘲笑万始宗走入重天资轻毅力的误区,可他却也绝不容许有人当面侮辱万始宗!   即使对方是渡劫期的修士!   “尊者!您不觉得您的行为有藐视万始宗之嫌吗?!”   怒喝着,发诀连连,引动云海汹涌,形成惊天巨浪,向无礼者袭去,骇浪之中,更有无数湛湛闪电弯曲扭动。   “癸水屠业雷!”   以云层中吸饱了天地精气的无根水为根基,聚集能够焚毁一切污秽的雷电,即使在万始宗,这也是只有少数元婴修士才能发动的蕴有天地之威的发咒!   看到师弟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掌握了癸水屠业雷,将允莞尔,师弟果然不负万始宗千年第一天才之名!   然而这足以让空间都出现少许扭曲的攻击,却根本没能打到黑衣黑衣男子的身上!   “不自量力。”   黑发男子冷笑着,惨白的手伸出,似缓慢实飞快地画了一个金色的符箓!   “破!”   符箓瞬间化为细微不可见的金色粉末,四散出去,与汹涌而来的雷柱对上。挟排山倒海之势而来的癸水屠业雷刚碰到金色粉末,便轰的一声彻底地碎裂了!   喀喀喀,空气如蛋壳般碎裂,破碎的癸水屠业雷杂乱无章地攻击着天地,黑夜被撕开,血红流光四散,乌云翻滚,闪电狂舞!   天……破了……   气浪翻滚,带动灵气乱窜,离战场最近的天翔峰首当其冲,峰顶建筑全数被气浪毁坏,灵田里吸饱灵气即将成熟的仙药,瞬间枯萎成草!   嗙!   离火殿内最大的丹炉碎了,上万颗丹药化为焦炭,修士们甚至还没回过神,便听崩裂之声不绝于耳,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丹炉依次破碎,废丹满地乱滚……   原本仙境一般的万始宗,竟在转瞬间变得有如黄泉炼狱一般!   将允见状大急,他随手将因为法诀反噬而面如金纸的师弟交给匆匆赶来的师侄们,联合几位长老一起紧急结阵,同时秘音联系老祖宗们,请他们立刻出手,稳住暴走的天地元气!   混乱中,黑衣男子飘然离去,但焦头烂额的将允已经无暇分心了。   ……   ……   李玉暖缓缓睁开眼睛,顿时打了个哆嗦!   好冷!   她抬起脖子,看到身上的翠色披风,这才想起衣服已经在火焰中燃烧殆尽。正是迷茫间,身体微动,斗篷滑落,忙伸手抓住,却也因此真切地感应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身体各个角落钻出。   嘶!   痛得简直就像身体被塞进磨盘里碾压过一遍,浑身都酸痛不堪,不想动,也不能动,她只想躺在地上,静静地呼吸。   ……我成功了吗?   神志清醒后,她再次艰难坐起,咬牙入定,开始内视。   体内的灵力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增长,但比起之前的杂乱无章,却显得规矩许多。经络中有细小的金色随灵力一起流动,每一丝都是那么的清晰,肌肉骨骼的纹理都变得顺眼许多。尤其令人惊喜的是,原本铁板一块的身体,正自然地将丝丝缕缕的灵力吸入体内!   我的根骨被重练了!   撕裂的苦,总算没有白挨!   难怪月华前辈说星辰无双诀是绝世的功法,它居然能修改根骨!伐骨洗髓也不过如此。   李玉暖激动地想着,她终于能够修炼了!   狂喜让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楚也减轻了许多,她挣扎着坐起,张望已经微亮的天空,感觉有些像做梦。   星辰无双诀可是鬼面尊者创造出来的变态功法,月华前辈和尊者寻来的那么多意志坚定的人都不能熬过第一层,我这种无能的废物居然能撑过来?!回看那时的惊险,依旧心惊胆战,想到自己真的全都挺过来了,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多半是月华前辈在我身上做过手脚吧?   想起快坚持不住时降临的冰凉支持,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她裹着斗篷坐在河边休息了很久,直到酸痛减轻,日轮也高悬天空,这才发现月华前辈不见了,面前的溪水更变成了凝固的晶石河!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我的身体真的冒出了火?被月华前辈踢到了水里?   可是为什么整条河都……   ——冰火两重天的痛苦她还历历在目,可却是雾里看花,总隔一层,火焰和冰晶交锋甚至引发日月同辉的异象的事情,她至今仍然一无所知。   “月华前辈大概是累了,具体的事情,等他休息够了再问吧。”   看了眼被莹光包裹的诱魔镯,李玉暖自言自语地说着。虽然这位来历不明的前辈又傲慢又冷漠,他们也只接触了一个日夜,她却已经发自内心的接受了他。他给予她的温暖,远胜过了一起生活了大半年的师姐师兄们。   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的李玉暖,沿着河岸缓缓前行,突然,她浑身一震,停住。   一个周身都散发着凌人威压的黑衣黑发男子,正迎面而来。   “你是谁!报上名来!”   男子唇舌未动,声音却如滚雷炸响在脑海,惊得李玉暖立足不稳,连忙低头行礼。   “……我是万始宗外门弟子李玉暖……前日为天翔峰的师姐们采药时不慎失足落崖……被溪水冲到这里……不知神君如何称呼?”   “你灵力低微如斯,居然也是万始宗的弟子?果然是末法时代,连这等废物也能收入山门!”   黑衣男子冷漠地说着,自然散发的惊天动地的气息,压得李玉暖无法站直身子,更勿要说为宗门辩护。   “……神君……我……是最低微的外门弟子,难免灵力低微……但是万始宗……千年传承……”   李玉暖艰难地争辩着,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看他法力波动惊人,言辞间对万始宗虽然不敬却又暗含怒其不争的长者心态,便知对方多半与万始宗有渊源。   她怀揣着大秘密,行为处事难免察言观色,多些小心谨慎总不会错的。   果然,这番维护之语,让黑衣男子的面色温柔了少许,冰原般的眼睛破天荒地扫过她的身体。刹那间,识海如被针刺般剧痛不已,她急忙运功抵抗,岂料神识已经离开,男子只“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你被同门师姐暗害以致摔下山崖,当真可怜。”   “……神君怎么知道我……被师姐暗害?”   李玉暖惊惶地问着,她这才晓得方才的针刺之痛是眼前的大成修士翻阅记忆所致,不由心慌,生怕对方发现诱魔镯的秘密。   幸运的是,黑发男子虽然对她有些兴趣,却显然另有要事,略一沉思后,伸手凌空一抓,手上便多了个乾坤袋,扔出,道:“袋子的禁制已经抹掉,你把里面的衣服穿上,沿着河走约百里就能出去了。”   额?!   李玉暖一愣,旋即捡起乾坤袋:“……谢……谢神君!”   然而,再抬头却见前方哪有什么黑衣男子,手中的乾坤袋也分明是万始宗内门女弟子使用的款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转过身,发现晶体化的小溪不知何时已恢复为原本的潺潺……   正当李玉暖被一连串的怪事弄得如坠五里雾时,脚下一百多丈的深处,淌满只需一滴就能助人洗髓伐骨的玉液的莲池中,一朵气运金莲悄然枯萎,瞬间化为飞灰…… ☆、第22章 撒谎,真相   天色微亮,千渡峰的钟声率先撞响,其余六峰的钟声次第跟进,深长悠远的钟声交织着,如波涛般由内而外一阵阵传开,一起唤醒沉睡的万始宗,迎接天际喷薄而出的朝阳。   在坤泰殿外等侯传召等了一夜的李玉暖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揉了下发麻的腿。此处灵气充沛,即使是她这种灵窍刚开的人,也能感觉到周身都浸在温水中的舒畅。只是夜深露重,彻夜等候难免劳累。何况殿内之人具是宗门的大人物,她担心问话时被看出破绽。   又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殿门大开,一色鹤纹道袍的女弟子梦端着梳洗用具鱼贯而入,李玉暖舒了口气,昨日之事的善后处理终于出结果了,她很快就会被叫进去,询问细节。   虽然早就备好了说辞,但想到即将和宗门长老见面,她的心里又是一阵紧张和害怕。   她偷看了一眼手中的镯子,自昨日山谷醒来至今,镯子没有一点动静,脑海里也没有再响起月华那冷漠中带着少许戏谑的声音。但她知道,他还在,就在镯子里,和夜吟哥哥的混血一起,借给她勇气,面对一切艰难。   “李玉暖?!”   “啊?”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李玉暖急忙抬头,发现来人是个勉强够到肩膀的垂髫小儿,忙低下头:“敢问师兄是——”   “我是千渡峰洛万川。”   孩童严肃地说着,他十岁上下的年纪,梳着小小的发髻,板着脸,一派老气横秋的模样。李玉暖一愣,随即想起和杨雪同住时,确实听她提过千渡峰有个仅上山半月就凝气成功的十岁天才,似乎就叫洛万川。于是忍住笑意,肃然道:“洛师兄安好。”   “安好什么安好!自师尊离开后就没人陪我说笑了,每天都在刘师叔的监督下打坐入定,枯燥死了。”   洛万川一本正经地抱怨着,对李玉暖道:“师祖要见你,你跟我进来。”   “是。”   整了下衣领,李玉暖随洛万川进入坤泰殿。   ……   ……   “你就是将魄小师叔捡回来的小乞丐?”   刚入坤泰殿,李玉暖便被扑面而来的充沛灵气震得脑内一片空白,她甚至来不及打量殿内装饰,便听上首有女子轻笑,连忙低头,行礼:“外门李玉暖拜见师叔祖。”   说话的女子扑哧一笑,道:“不必多礼,外门虽是宗门的一部分,但没有拜入内门就没有正式的弟子排序。日后是叫我师叔还是师叔祖,谁又说得准呢?”   只是话语虽温柔,听在耳中却有种难以言表的膈应感。   这就是所谓的大成修士的傲慢吧,李玉暖偷偷想着,一阵软风滑过,将她的下巴托起。   “长得倒不错,可惜根骨不是一般的差。罢了,舍得抛下好皮囊得来的好处,专心向道,可见你意志坚定,若是天怜见你,成就必定不同常人。”   端坐中央的女人漫不经心地评价着,李玉暖也趁机装着胆子打量凤栖的摸样,发现她虽然被称为师叔祖,容貌却似双十年华,一身羽冠紫袍,越发衬托肤若凝脂,美目多情。   “师叔祖果真是绝代佳人!”   联想到曾在茶楼听到的关于凤栖师叔祖喜好美男子的传言,恭维之言脱口而出。   果然,凤栖闻言,笑容终于带上了几分亲切,自谦道:“我哪算是什么绝色,不过是修道有成,洗髓伐骨罢了。你这般天生丽质,若是百年之后与万物同朽,才当真可惜。”   可惜吗?李玉暖不以为然。   但凤栖既然认定她和修真界的大部分女修一样,修仙只为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自然也不愿纠正,徒增是非。   “师叔祖谬赞了,玉暖根骨差,能够被万始宗收为外门弟子已是侥幸,长生对玉暖而言却是太远了。”   凤栖笑了笑,不置可否,随即话题一转,正色道:“我召你来所为何事,你应该早就清楚了。”   “玉暖明白。”   随即将无意中发现安涛和柏艳雪私通款曲等前事一一道来,连柏艳雪企图用乾坤袋中部分财物贿赂自己的细节也直言不讳。她清楚凤栖的性情,转述安涛委托她将乾坤袋交予柏艳雪、而柏艳雪却对安涛的痴情不屑一顾等处时尤其说得细致入微,听得凤栖大怒。   “当真是无耻贱人!”   玉掌拍下,金砖碎裂,吓得李玉暖呆若木鸡,不敢言语。   凤栖意识到事态,眼珠一转,和悦道:“你说柏艳雪曾企图用乾坤袋中的财物贿赂你,但她为什么这么做?她……似乎没必要当着你的面打开乾坤袋呢?”   竟是一语直切要害。   好在李玉暖既有心隐瞒诱魔镯和星辰无双诀的存在,自然也早想好了这类问题的应答,随即侃侃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曾经疑惑不解。后来才知道,原来柏师姐早就从安师兄处晓得我能入万始宗,是因为将魄太师祖。她……她推我落涯时明白无误地表示,她……要我搬去与她同住,其实是想施恩于我,倘若有朝一日我被将魄太师祖收为弟子,她便可……从中得些好处……”   “她倒是颇有些心机啊!那她贿赂你,你为什么不立刻告发?”   凤栖不快地哼哼着,女人对女人,难免有些膈应,何况坤泰殿的这位又是出了名的护短。为了林清泉安涛之事,她早结了十万分的火气!如今得知真相竟如此不堪,如何不火冒三丈!   “……我那时不知林师叔已经遇害,虽然不喜柏师姐利用安师兄,但平日里受她照顾颇多,她这般求我,我也……实在是做不出大义灭亲之事……一时心软就表示愿意收下贿赂,希望能以此让她安心。但是……她给我的东西我全都整齐地收在柜子里!我……我根骨差,时常被同门的师姐们嘲笑,也做过捡到天材地宝一跃成为高手的美梦……可柏师姐从安师兄处得来的东西……我宁可一年后因为成绩太差被师门淘汰也绝不会使用!”   李玉暖声泪俱下地说着,这番话是她冥思苦想一夜的结果。   “你倒是个念情的人。既然如此,为何柏艳雪又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她发现我把她送我的东西都整齐地收好,疑心我要告发她吧。”   李玉暖故作迷茫地说着,将柏艳雪如何利用天翔峰采药的机会在自己身上做下标记,而后又是如何故意发求救符引开同伴,趁机将被迷踪蝶迷惑了心智的自己骗到崖边推下的过程也详细说了一遍,甚至连情急中扯掉柏艳雪一条胳膊的细节也没有漏下。   这看似没由来的一句,是李玉暖此番过关的关键。   果然,凤栖中计了。   “你方才说你一时情急扯掉柏艳雪一条胳膊?”   “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生死关头突然爆发的潜力,那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燃烧一般,突然就把柏艳雪师姐的胳膊扯断了,醒来时……”李玉暖故作羞涩地说着,“类似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一次,那时在树下观想佛陀,突然整个人像被扔进火海一样,痛苦不堪……醒来的时候也是全身都在发烫……”   “曾经在观想的时候走火入魔但最终依靠毅力爬出来吗?刘振华提过的那个毅力惊人的外门弟子原来是你啊!”   凤栖沉吟着,看向李玉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嗯,你确实根骨奇差,但是……也没有刘振华说得那么糟糕,你的体内……咦,居然有灵气流转?虽然速度很慢,数量也很少,却难得的精纯,像是被淬炼过一样。难道是——”   凤栖陷入了深思。   看她面色变幻,李玉暖顿时大急。编造身体变热的谎言,只是为了解释为何走出山谷时身穿内门女弟子的衣服,如今凤栖这般郑重其事,却教她莫名地担忧起来。   虽然月华前辈信誓旦旦地承诺,世间只有他和鬼面尊者懂得星辰无双诀的修炼法门,可是——   但她不敢催促,生怕露了心虚。   幸运的是,凤栖很快就自以为找到了答案。   “我曾在藏书阁看过类似的记录,上古有神兽能在生死关头精炼血脉提升力量。所谓脱胎换骨、天蚕九变,便是如此。依你所言,你很可能是上古神兽的后裔,只是传到这一代,体内的神兽之血已经稀薄得几乎可以无视了,只有生死关头才会激活。如此说来,将魄师叔确实没有看错,你,大有可为!”   最后一句话已经接近喃喃自语。   “……多谢凤栖师叔祖安慰。”   李玉暖黯淡地说着,依靠星辰无双诀淬炼提升的身体能够在修真路上走多远,她也不知道。   “不是安慰,你确实拥有潜力。对了,你又是如何得到映秋的乾坤袋?”   问话进行到此时,凤栖显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李玉暖却不敢怠慢,谎话连篇道:“我从溪水中醒来,发现衣服被烧得无法再穿,只能寻了些树叶和树皮遮体……然后就遇上了一位黑衣黑发的神君,他确定我是万始宗的门人后,随手一抓,手上就多了个乾坤袋,他说这个袋子里的衣服是给我的……我知道穿别人的衣服是不对的,可是……”   “黑发神君?”   原本萎靡的神色顿时振奋,凤栖反复详细地询问完毕那黑衣黑发男子的情况后,和蔼道:“如此看来你确实无辜。万川,你送她回胧月居吧。”   “是。” ☆、第23章 相互利用的关系   失踪三天后终于回来的李玉暖,受到了胧月居的师姐们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虽然其中大部分的注视都投向与她同行的洛万川。   没人问起柏艳雪,她们热情得甚至有些恭维,嘘寒问暖,络绎不绝。李玉暖静静地应酬着,送客完毕,将存在柜里的得自柏艳雪的药品全数交给洛万川。洛万川老气横秋地清点一番后,大方地一推手,道:“你很好,没有撒谎,也没有贪心。这些东西现在都归你了。”   “这……”李玉暖愣了一下,内门的丹药固然贵重,然而她如今修行的星辰无双诀,不同于当下流行的任何一种修炼手段,除了月华前辈,没有人知道详细。修真界常用的补气养身的丹药,对她而言是否有效,却也未知。   当即一番婉转,将丹药全部推辞,乾坤袋也取出,请洛万川代为交还皓珠殿的映秋师姐。目前穿在身上的衣服则须清洗过后才能归还。   洛万川非常满意她的忠厚老实,掂了掂内容颇丰的乾坤袋,道:“袋子里的东西,我帮你还映秋师姐,衣服和袋子就不必了。映秋师姐昨日丢了乾坤袋,已经从流萤师叔祖处到了新的。”   “可是——”   “你不贪心,又有情有义,这都是应该被嘉奖的美德。丹药你不收,袋子总不能再推掉了。反正这乾坤袋的禁制已经被捏碎,就算归还也是个半废物,我听说你在胧月居地位低微,每天都要下山取水砍柴,留着袋子,背东西的时候倒是可以方便点。”   说罢,洛万川小手一挥,将乾坤袋里的细碎物件倒出,只留个空袋子在桌上,连同李玉暖交出的丹药一起收好,转身就走了!   他是内门的小有名气的天才,入门又半年有余,自不是李玉暖可比,待到她回过神追出门时,洛万川早已飘然无踪了。   捏着仿佛金丝银线织成的乾坤袋,李玉暖心中惊喜参半。   自小听嬷嬷讲的故事里,神仙道长们都会有一个可以包容万物的乾坤袋。进入仙门后,看着万始宗内门弟子们个个腰上挂着乾坤袋,更是羡慕万千。   如今,自己也拥有一个小小乾坤袋了,她怎能不惊喜若狂!   虽然是发放给最普通的内门弟子的乾坤袋,只有三尺方圆的空间,且不能放活物,可这毕竟是乾坤袋啊!是每个神仙都会拥有的乾坤袋!   终于找到进入仙门的感觉的李玉暖,无比兴奋地想着。   (“切!一个半废的破袋子都能让你兴奋成这样,要是得到纳须弥芥子,还不得疯掉!”)   冷冰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李玉暖一愣,随即意识到是月华前辈醒了,连忙锁上房门。   “前辈,你终于醒了!”   (“你和你那废物师叔祖对话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否则凭你那番破绽百出的鬼话也不可能过关。”)   月华傲慢地“说”着,一团光球自诱魔镯中流出,不屑地“抓”起乾坤袋。   (“禁制都碎掉了,做工也差得一塌糊涂,说是乾坤袋,不过比麻袋装东西多一点。万始宗当真是小气又寒酸!”)   “月华前辈,我只是外门弟子,能得到个半废的乾坤袋,已经是天赐的福分了。”   (“天赐的福分?你以为凤栖为何暗示洛万川把这半废的乾坤袋给你?还不是怀疑你有上古神兽的血统,想施恩于你?凤栖和柏艳雪,都是一类人,哼!”)   月华淡漠地评价着,李玉暖回想了下对话时凤栖师叔祖的表情变化,顿觉月华虽然言辞偏激,却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偏心根骨好的弟子,是人之常情。我本就是废物,被宗门冷落也很正常。”   李玉暖坦然地说着,世间从不存在公平,优秀的人理所应当得到更多的资源。宗门因为自己可能是神兽后裔而青眼有加,却也不算趋炎附势。   “可惜,我这个神兽后裔是假的。他们在我身上付出再多,也……”   她自嘲地说着,月华却又是一声冷哼。   (“神兽后裔这件事情倒不能完全说是假的。星辰无双诀固然绝世,但并不是无中生有。万物生于天地之间,本就是天地的一部分,所谓修道,其实是引先天之气入体,洗涤后天渣滓,最终得彼岸真髓。根骨佳和根骨差,无非是体内先天精髓多少的差别。鬼面不顺天安命,当他领悟到修真的真意后,便效仿灵兽汲取日月精华淬体重生的手段,自创了星辰无双诀,将比先天之气更接近本质的星辰之力引入体内,淬炼身心神魂,最终将废泥练成绝世璞玉!”)   “蛇变龙,鸡成凤,蚕化蝶,人也能够从废泥变成璞玉?”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你出身豪门,想必见过西域的金刚石,你相信金刚石和木炭原本是同一种东西吗?不相信吧?但事实还真就是如此!世间万物本就不断变化,只有扛得住压力、拥有万世不拔的毅力的人,才能成为永恒!而永恒,就是道!”)   李玉暖明白了,所谓神兽,是不甘心一辈子匍匐在地仰望天空的大毅力者!   “谢谢前辈,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李玉暖恭敬地说着,将原本恋恋不舍的乾坤袋放在桌上,盘膝罗汉床。   “对了,昨天遇上的那个黑衣神君,他为什么刺探我的记忆?而且……他似乎没发现前辈的存在?”   (“一个小把戏罢了。”)   月华漫不经心地“说”着,“身体”轻飘,落在屋梁上,左右“打量”一番。   (“嗤,你住的地方比我预期中还要破烂,虽然在万始宗境内,灵气比别处充裕,但你的住处却没有灵脉分支经过。也亏得你运气,遇上了我,我教你的修炼法诀,最重要的不是灵气,是毅力。”)   “是,前辈。”   李玉暖恭敬地答着,突然意识到月华似乎刻意回避自己的问题,于是不依不饶道:“前辈到底是怎么让黑衣神君翻看了我的记忆却没有注意到您的存在?或者说那个黑衣人是前辈以前的朋友?故意放我一马?”   (“他是一条狗,哪有什么朋友!”)   月华不屑地“说”着,他看出李玉暖是铁了心要刨根问底,加上其中关键也并非不能说出口,遂挥挥“手”,道:(“你看见桌上的蜡烛了吗?”)   “看见了。”   因为是底层弟子,房间照明使用的是质地普通的蜡烛,烟气有些呛人。   (“你会对房间里的蜡烛多加留意吗?”)   李玉暖摇摇头。   (“这就是我的小把戏。趁着你成功度过第一关正当昏沉沉的时候,我在你的记忆力做了些手脚,这样任何人查看你这段记忆,都会以为是你在极度痛苦时做的一个梦。当然,他没有坚持看下去的理由还有一个,他看到你的身体了……那只赖狗总是这么的拘泥守旧……比我预期中还好骗……”)   月华傲慢地说着,李玉暖却因此满面通红,恨不得挖个坑埋下去。   “前辈你……”   (“小把戏罢了。你放心吧,他是大成修士,莫说是你这种没有发育的小东西,就算是天魔,他也不会记在心上,没有看下去只是出于礼貌。不管怎么样,你的纯真结合我的聪明顺利打退了一个敌人,果然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嗯,我似乎应该开心。”   李玉暖茫然地说着,闭上眼,双手结印,开始入定。   月华却也“眯”了眼睛,昨日无意中吃到的气运金莲当真美味,可惜想再吃一次美味却有些难度。   算了,便宜你了。   暗“想”着,“手指”结印,地基下顿时多了条发丝细的裂缝,裂缝不断延伸,曲曲折折,最终联通万始宗的中心灵脉,精纯的灵气将顺着这条蜿蜒的暗道,浸润房间。   虽然只有发丝粗细,但对现在的李玉暖而言,已经足够了。   ……   ……   一只纸鹤拖着悠长的光翼,停在身披锦斓袈裟的枯泽手背上。   “宗门急招,不得拖延?莫非是为了日月同辉之事?”枯泽皱了眉,他修道至今已有数千年,见惯了风雨,日月同辉的天相虽说稀罕,却也不以为然。见宗门这般郑重其事,难免心有不屑。   座下肃然听课的帝后闻言,忙道:“国师,可是一元宗出了什么大事?”   枯泽莞尔,随手将纸鹤捏碎,道:“陛下不必担心,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不过半月便可返还。”   “如此最好,国师是我大齐的中流砥柱,国师不在京中,朕只觉心中惶惶。”   枯泽不悦地扫了皇帝,皇帝虽然贵为天子,有百神护体,被枯泽的神识扫过,却也是簌簌发抖。   这样便是最好。   枯泽淡漠地想着,一步跨出禅室,方要离去,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陈国公主与南唐世子合婚之事,须得等我回来以后再作计较!”   “可是静儿已经……”   皇后看了眼皇帝,欲言又止。   “泱泱大齐,难道还担心公主嫁不出去?”   枯泽嘲讽地说着,转眼间已是百里之外。   静室里的大齐皇帝与皇后面面相觑,满脸忧愁。   “国师啊国师,你懂天地大道但是你不懂人,更不懂女人的心。静儿对李夜吟,已经死心塌地到非他不嫁了。朕若是真的依你的意思杀了李夜吟,不仅南唐人不能归顺,静儿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陛下,这……都是冤孽啊!”   皇后轻声说着,眼中满是泪水。   “好在李夜吟容貌、才华皆举世无双,对静儿也算呵护,嫁给他,倒也不算辱没了静儿。” ☆、第24章 夜吟天香   龙涎香缓慢地从錾金青鸾香炉细长的嘴中流出,残雨稀疏地敲打着窗外的芭蕉,暗香涌动的房间里,春意盎然。   少女身披缀满东海鲛人泪的天香罗衫,端坐在西域进贡的琉璃镜前。她正当二八年华,本就花容月貌,肌肤如雪,又有嬷嬷巧手,将如云的长发绾成时兴的堕马髻,饰以赤金累丝缠八宝如意步摇,五彩宝石作祥云纹环绕的如意簪首咬着佛家八宝串成的步摇,清风拂过,璎珞相击,发出悦耳的脆鸣,宝光滑过少女光洁的额头,越发衬得凤目明媚,不可方物。   “公主当真国色天香。”   嬷嬷情不自禁地感慨着,眼神示意,立刻有宫人送上西域小国上贡的祖母绿金耳环。这耳环通体镂空,上端是一颗封在金丝环绕中的拇指大的祖母绿,下方则垂有数串小颗祖母绿串成的流苏,手指轻弹,金丝笼中的祖母绿随之滚动,而下方的祖母绿流苏也会摇曳不止,精致华美,举世无双。   然而当嬷嬷准备为公主戴上这对价值连城的耳环时,公主却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倦怠道:“夜吟说只有蛮夷才戴耳环。他不喜欢,我就不戴了。”   “可是佩戴耳环是我们鲜卑人世世代代的风俗,公主怎可为那南蛮——”   嬷嬷细声劝慰着,岂料舌尖才吐出污蔑,方才还娴静微笑的陈国公主,顿时面色大变,拍案道:“夜吟是本宫的未来夫君,你个骑奴之女,也敢出言不逊!拉下去,掌嘴!”   “殿下……老奴只是……”   嬷嬷跪地,连连争辩,陈国公主却是懒得再看她一眼,铁青着脸示意左右将这老婆子立刻拖出去,又对侍立在旁的女官们训斥道:“你们也都给本宫记住了,谁敢在本宫面前说他的不是,都得小心脑袋!”   说罢,拔下过分招摇的赤金累丝缠八宝如意步摇,随手扔在梳妆台上,又脱了缀满鲛人泪的华衣美服,换上寻常宫人的窄袖襦裙,接过宫婢们早就备好的汤药,满面春风地走向南唐世子李夜吟暂居的余暖殿。   ……   ……   瓦上残雨了无生趣地滴落,打在湖面上,激起涟漪阵阵,拓跋静低下头,小心地吹走掺在黑发中的细碎花瓣。   再过半个月,这个男人就将成为她的夫君,虽然他至今仍不知道,每日殷勤照顾他的小宫女,正是即将与他合婚的陈国公主。想到即将到来的婚事,她幸福之余又忐忑不安,她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她害怕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再也不会对她露出好似皓月照亮夜空般璀璨的笑容。   早在大军南下前,她就听过李夜吟的名字,他是南唐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是南唐人心中的明月。他无论是容貌或是才智,都堪称绝代,虽是世家子却在皇宫内外都有众多的拥护者,他为才华所累,自小生活在软禁和监视中,却不染尘埃,完美好似谪仙。   那时的她看着他的传说,心中不屑一顾:世间怎么可能真有这么完美的人物。   然而,当她真正见到他——即使出现在面前的是个锁在地牢里浑身都散发着恶臭的狼狈不堪的死囚——她也还是惊呆了,她猛然意识到再夸张的传说也不能描述他的完美的万分之一。他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便得了失心疯,心从此背叛身体。她想要他,她软磨硬泡地请求父皇将他赐给自己,为了说服父皇合婚,她甚至拿出私房贿赂朝臣,让他们轮流上书,畅谈陈国公主与南唐世子合婚的好处。   她伪装成宫女,每天衣不解带地围在他身边,为他熬药喂饭,梳头洗脸,彻夜不眠,甘之如饴。她亲自为他挤出伤口的脓水,更换药粉,甚至不顾廉耻地为他擦洗身体。   她疯狂地爱着他,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一天看不到他,都会心痛得快要死去。   她日复一日地照看着他,看他洗去污垢露出明月般皎洁的本来面目,看着宫女们因为他不经意的一个注视,脸红心跳。她不止一次撞到“迷路”经过余暖殿的表姐堂姐,她们毫不掩饰对他的垂涎,她也毫不避让地宣布,李夜吟是她陈国公主拓跋静的男人!   想抢我的男人?也不掂量下自己的斤两!   “静儿又在想什么?”   柔和如春风的声音滑过耳垂,她连忙低下头,痴迷地看着他。   “我在想,世子和公主合婚以后,我该怎么办?陈国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她……飞扬跋扈又善妒成性,必定容不下我这卑微的奴婢。”   李夜吟闻言,伸出手,抚弄着她的耳垂,嘴角勾出一抹月牙般的微笑。   “男欢女爱,若是不情愿,却是谁都奈何不得。陈国公主可以强迫我娶她,可她不能逼迫我爱她。我感谢她把我从地牢里放出来,但我绝不会因此就对她感恩戴德,放下国仇家恨,和她结为夫妻。甚至,我会感谢她把我从地牢里放出来,也全是因为你。我感谢她让我遇上了你。”   温情脉脉,触得拓跋静心都软掉了,她红着脸,惶恐不安地说道:“可是,我也是你最讨厌的……”   “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半撑起身体,黑发如夜色般垂落,浩瀚深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柔滑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捏住了下巴。   “我自小在宫廷中长大,见惯了或美丽或丑陋的女人,对我而言,女人的美和她的身份、容貌甚至民族都没有关系。你在我最绝望最灰暗的时候出现,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一次次地从鬼门关前把我拉回来。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我,会是什么样子!你……已经取代我逝去的亲人们,成为我生命中最特别的存在了。”   多情的话语凝结着心碎的真诚,眶中翻滚的期待更让拓跋静怀疑:若是拒绝,是不是两颗心都要一起粉碎?   “……我……我……”   拓跋静哽咽了。终于得到他爱的承诺的此刻,她却百感交叉,痛不欲生。   “所以,和我一起离开皇宫吧,我……会给你不输给公主的优越生活,你只要握住我的手,相信我,跟着我,就可以了。”   甜蜜的情话徘徊在耳侧,却也将她的心击得粉碎。她终于明白骑虎难下的意思了,在她得到她梦寐以求的爱情的此刻。   她想告诉他真相,她是拓跋静,她也是陈国公主。但她又害怕他受伤,哪怕只是个写满失望的眼神,都会让她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我……我……从来没有走出过皇宫,我……害怕……我……外面的世界……”   几许挣扎,怀揣着无法言说的秘密的拓跋静终于崩溃了,她拉起衣裙,跑到凭栏前,低声地呜咽着。   李夜吟的脸上顿时蒙上一层哀伤,他走到她身后,温柔地搂住她,咬着她的耳朵:“静儿,我知道你害怕,可是留在这里的我们,注定没有未来。难道你愿意我看着陈国公主对你呼来喝去?愿意你一辈子都见不得光?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可是……我……我就是……求你接受陈国公主!她一直都爱你,她爱你的心,一点都……不比我少。”   她痛苦地哭泣着,难以启齿的秘密,正折磨着她的灵魂。   “我爱的人是你不是她。”   水一般柔软的话语滑过耳垂,却比晴天霹雳更让人绝望。   拓跋静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眸,一字一顿道:“如果我就是她呢?”   “静儿你开什么玩——”   话音未落,李夜吟的笑容凝固了,温柔的眼眸写满了惊愕,他双手紧抓拓跋静的肩膀,用力摇晃:“不,这绝对不是真的!你怎么可能是——”   “但这就是真相,我……在地牢里看见你的时候就爱上了你,为了你,我屈尊降贵,伪装成宫女。你对我越温柔,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把真相说出口,我怕失去你!可是如果再不说出口,我就真的……我爱你!”   勇敢地说出真相的拓跋静,甚至不等李夜吟回答,便用力推开他,哭泣着跑出了望月亭。   李夜吟没有追,他目送她远去,弯下腰,捡起一瓣落花,放在唇角,低吻。   “拓跋静,你果然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居然以为换身衣服就能遮掩自己的身份。齐国虽然推崇奢侈,但能用一滴千金的蔷薇香露做头油的女人,也只有最得宠又最傲慢的陈国公主了。我想假装不知道你的身份,也难啊。”   “但看着世子如此自然地对她情话绵绵,我都险些怀疑世子动了真心。”   廊桥处,一个面上涂满脂粉的年轻宦官弓着腰缓缓走来。   李夜吟转身,看了眼宦官,自嘲道:“曲公公,我现在修为全废又身陷囫囵,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珍贵的?也只能做些哄骗女人的勾当了。”   “世子谦虚了。只是如此一来,却是有些对不起灵云姑娘。”   “曲浪,你即使成了阉人,也还是一样的怜香惜玉。”轻笑着,李夜吟随手将掌中的落花扔进太液池,言辞冰冷:“幸运的是,灵云早就有了死的觉悟。”   “世子!”曲浪声音骤然拔尖,他惊愕地看着李夜吟,指尖颤抖,“难道……难道……”   “这是灵云主动要求的,她宁可死也不愿看我把别的女人搂进怀里。”   冰冷地笑着,李夜吟侧过脸,看着碧水中载浮载沉的落花,喃喃道:“可惜我的心只有一颗。她们的爱再深再痛,也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第25章 血神子踪迹   “月华前辈,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不过半个时辰,厨房今日所需的干柴已经装满,李玉暖抬起头,看向“坐”在尾指细树枝上怡然自得地逗鸟引蝶的月华。   (“是不是修炼的时候遇上了瓶颈?”)   月华懒洋洋地“说”着,经过星辰无双诀的初步洗涤,李玉暖的根骨虽然依旧糟糕,但到底摆脱了不堪入目,入定打坐时能缓慢吸入天地之气,与星屑一起,在经络中运转流动。然而,看似惬意的现状,却是更深更痛的开始。   星辰无双诀的修炼者,以万世不拔的毅力引星辰之力入体,重塑体质,将废物根骨变成天才骨骼,这堪称逆天改命的手段,需要修炼者付出的代价也是同样的可怕。大部分修炼者最终会因为承受不住一次胜过一次的痛苦,半途而废。尤其是修炼有成者,根骨已经修改成上上资质,即使不继续磨砺也能以天才速度修道,为何还要继续忍受这疯狂的痛苦?   古往今来无数大毅力者,也只鬼面尊者一人将星辰无双诀修炼到了渡劫期。   然而星辰无双诀既然被称为举世无双的霸道法诀,它能够给予,自然也能剥夺。   倘若得到它好处的人后期贪恋安逸,妄图舍弃星辰之力,便会引动体内星屑暴乱,最终神魂俱灭!只有渡过九重天劫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后,修炼者才能从星辰无双诀的诅咒中得到解脱!   但月华并不打算把这些弊端告诉李玉暖,为了得到被星屑之力淬炼过的身体,他不介意欺骗。   自然,倘若李玉暖自行发现了星辰无双诀的问题,他也会一边微笑一边哄骗到底。   完全不知师长这番“苦心”的李玉暖,认真思索一番后,道:“我发现在房间里打坐会比平时更容易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吸收到的灵气也更加精纯。月华前辈,这些都是星辰无双诀带来的好处吗?”   (“部分是,部分不是。”)   月华轻飘飘地“落”到她身旁,虽然是一团光影,却给人长身玉立的华美感。   (“你比以往更容易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确实有星辰无双诀洗髓伐骨的缘故,但另一个原因却在于你的心。一直以来,你都因为自己的体质太差,心怀忧虑,加上与柏艳雪同住,害怕她暗中加害,夜不能寐,打坐入定时自然也不容易抛弃杂念。现在你的根骨变成中等资质,一直勒紧脖子的柏艳雪也失踪了,你心无旁骛,自然进步也快上许多。”)   难道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进步神速,全因为我在你的房间下面开了条小缝,偷万始宗的气运灵脉?!月华暗“骂”着,他看得出李玉暖有大抱负,心思缜密,怕她知道真相后,反推出自己的居心。   果然,李玉暖听完月华的解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道:“那……月华前辈,你能告诉我,诱魔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会住在里面,为什么夜吟哥哥会被天劫业——”   (“等你金丹以后就会知道它到底有多可怕!现在?哼!”)   脑海响起了一声不屑的冷哼,李玉暖明白了,果然,境界太低,连知道诱魔镯是什么的资格都没有。   “那我什么时候能金丹呢?”   李玉暖好奇地问着,岂料等了许久都没有回答,顿时意识到金丹对自己而言显然是痴心妄想,急忙改口:“前辈,我……能在下个月外门弟子审核前达到凝气三层吗?”   和凤落仙长的一年之约历历在目,哪怕是为了证明自己,她也要达到凝气三层!   (“下个月达到凝气三层?就凭你?还真是……哈!哈!哈!”)   狂笑声轰然响起,震得李玉暖头昏目眩。   ……   ……   灵草遍地却又人迹罕至的天翔峰一处无名悬崖旁,难得地有了人烟。   自百工堂借来的数十名弟子神情严肃地满地挥洒各类诡异作用的药粉,凤栖和将魄两人立在高处,长袖当风,眉眼中却是忧患之色难掩。   “近来万始宗正值多事之秋,日月同辉异象出现,渡劫期神君来袭……”   “正因如此,才更要确定李玉暖是否说谎!神兽后裔关系太大,若是属实,便是天佑我万始宗。当然若是她撒谎,却也可顺藤摸瓜,找出背后主谋!”   将魄冷静地说着,和黑衣神君的那场力量悬殊的较量,让他脱胎换骨,真正地意识到自己身为掌教师弟的义务。血神子附身之人至今不知,鬼面魔尊的传人至今无踪,层层阴云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虽然他喜欢李玉暖的毅力,但对她近来的种种异常,却也难免生疑。   “找到了!”   正是沉思间,下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凤栖与将魄互看一眼,急忙冉冉停落,快步上前。   “什么情况?”   “地上有血,血中有戾气。”杨格简明扼要地说着。   他出身猿歌峰百工堂,虽然百工堂之人具是在修仙之路再难进步的记名弟子,但他们却都怀有一技之长,日常待遇和普通内门弟子并无差别。尤其是主簿杨格,擅长机关追踪,又是虚丹修为,即使是参加玄阳殿的讨论,说话也颇有些分量。   浅灰色的还原粉洒在地上,早被尘土湮没的血迹再次鲜活,其上戾气徘徊,飘荡不散。   血线蜿蜒,最终在一棵合抱粗的红纹树前停止,然而血迹层叠浓郁如漆的红纹树下毫无戾气,空气中飘荡着诡异的干净。   “干净得像被某种力量净化过一样。”   凤栖双手抱胸,秀眉紧蹙。   “被吃掉了,不论是憎恨还是欢乐的感情,所有活着的证明都被吃掉了。”   将魄淡漠地说着,手指滑过树干,大片的树皮落下,露出枯萎的内在。   “居然连红纹树的精气都不放过,可见那东西确实已经饿到极点了。”   “那个东西?”凤栖错愕。   “从降妖殿里逃出来的一个小玩意,无须挂齿。”   将魄故作无谓的说着,凤栖看他面色自然得有些怪异,正要质问,却见百工堂弟子在场,遂笑道:“妖魔虽小,却也是妖,若不早些处置——”   “万始宗太平得太久了,偶有些风雨,却也不是坏事。圣人教诲,居安才能思危。”   将魄敷衍地说着,一旁的百工堂弟子闻言,纷纷点头称是。然而凤栖却始终怀疑将魄另有隐瞒,于是一边命杨格扩大搜查范围,务必寻到柏艳雪的踪迹,一边与将魄同行,走到长满悲魔花的悬崖边。   看着悬崖对面金红相见的风景,凤栖开门见山地问道:“能够从降妖殿逃出来,那个妖魔绝对不简单!小师叔,你和父亲……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   修真界强者为尊,难免惯例的重男轻女,凤栖虽是掌教之女,却也不曾妄想成为下一代掌教。稳住自己的宗门地位,做个实权的长老,她也就心满意足了。但近来风雨不断,事关万始宗前途,她不能装傻充愣。   “一条不成器的血神子罢了,多半是被柏艳雪的戾气吸引,找到了这边。柏艳雪此番也算是自作自受。”将魄漫不经心地说着,看了眼山崖,道,“李玉暖说她曾和黑衣神君在谷中遇上?”   “是的。”   正因为事情关系到渡劫期的大能,万始宗才会郑重其事,由两位长老亲自带队,领着百工堂的弟子们来悬崖边探查详情。柏艳雪的生死,或者血神子的下落,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搞清楚渡劫期大能“访问”万始宗的真正意图!   将魄闭上了眼。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的灵气正缓慢形成漩涡,空气的记忆数以百万计的飞入他的识海,足以让普通的元婴疯狂的庞大数据狂舞,却没有让少年的面容露出哪怕一丝毫的痛苦,他陶醉地汲取着,半晌,终于睁开眼睛。   不同于往常的温润,此刻,他的眼眸是象征混沌的灰白。   “她没有说谎,她确实遇上了黑衣神君。而且——”   将魄停住了,他嗅到了气运金莲独有的灵气余香。   难道万始宗枯萎的气运金莲竟是被黑衣神君消耗的!   无耻!   将魄愤怒地想着,数千年的灵气积累加上无数的巧合,才能催开一朵气运金莲,这位渡劫期的大能却显然不把自己当外人,路过山谷,发现山谷有裂缝直通灵脉,就——   读取了数以百万计的残影记忆依旧面色如常的将魄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凤栖见状,连忙伸手扶住,同时小声问道:“莫非师叔发现了黑衣大能来万始宗的目的?”   将魄虚弱地摇了摇头,道:“是有些发现,但完全搞不懂背后的联系。待我回去仔细推敲一番,再做计较。”   确实,近来发生在万始宗的每一桩事情都不寻常。修真界虽然天才数以万计,但真正抵达渡劫期并存活至今的却也不超过十个。不知来历的黑衣大能是一个,而阻止他追查星屑之力的似乎也是个渡劫期老怪!   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渡劫期老怪们突然一个个不请自来,怎能不让人怀疑。   到底是什么把他们都了吸引过来?   是日月同辉,还是星屑之力?   鬼面尊者的隔代传人是谁?   无数的疑问在识海里拧成一个大问号,让将魄头痛欲裂。   最终,他叹了口气,吩咐道:“下个月便是外门弟子审核大会,你帮我安排一下。如果被血神子附身之人当真躲在外门,却是个找到他的好机会。另外,李玉暖务必要参加审核。我想趁这机会重新探查一番,看她到底是不是神兽后裔!”   “是!”   凤栖心领神会,将魄见她信心满满,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不知为何,心中飘过一句莫名的话,但“你”是谁,却是连将魄自己也不知道。 ☆、第26章 长相思   嵌玳瑁凤穿牡丹乌木描金屏风前,一双华服男女尴尬地正襟危坐。   为了这场正式会面,陈国公主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梳妆打扮,盛装之下,云一緺,玉一梭,小山重叠金明灭,黛眉轻颦香腮胜雪,一点丹朱牡丹含露。然而即使这般殷勤打扮,却依旧在见到他时,胆怯地低下了头。   和公主的精心装饰不同,世子对会面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鸦色长发随意绾了个发髻,只一根青玉簪固发。因为挽髻时心不在焉,脖颈处有几许头发松开了。微笑的面容依旧是旧时的完美,如璞玉如皓月,只眼角略有些发红,露出憔悴的倦怠。大病初愈,他的身体还很瘦弱,宽大的袖袍穿在身上竟有弱不胜衣的错觉,月色的衣裳没有熏新香,淡淡的梅潮味混在略有些陈旧的栀子香气里,无声地挥发着。   几近完美的侧脸,平静,却又凝结着令人心痛的忧愁。   四目交接时,他回避了她的注视。   他果然一点都不想见我,拓跋静苦涩地想着。   我伤害了他,我……是伤害我最爱的人的坏女人。   自表明身份至今不过两日未见,她却是日夜都煎熬在患得患失中,恨不能死过一回。   然而坐在上首的镇国长公主却丝毫没有觉察到流淌在两位年轻人之间的暧昧和生硬,她将李夜吟仔细地打量一番后,摇晃宫扇道:“素闻南唐世子才貌双全,我不当一回事。今日见了以后才知传言竟不及真人万分之一的完美。世间果真有这等美男子。若是我能再年轻二十岁,哪怕只是十岁,都会厚着脸皮求皇兄让我和世子合婚。”   长公主十五岁下嫁萧氏,二十九岁守寡,七年前嫁与镇国将军慕容丰为续弦,封号晋为镇国长公主,乃有夫之妇。只是鲜卑民风开放,女子若有了中意的男子,也会大胆求爱。故长公主的话虽然让绞尽脑汁扮演淑女企图讨好李夜吟的拓跋静顿觉大失颜面,她本人却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而李夜吟闻言,却也浅浅一笑,道:“可惜二十年前夜吟尚未出生,十年前夜吟还是垂髫稚儿。到底是错过了这份佳缘。”   长公主莞尔:“今日却有另一份佳缘在面前。”   李夜吟抬起头,看了眼拓跋静,似笑非笑。   ……   众所周知,李夜吟的爷爷临川王是南唐高皇帝最宠爱的武贵妃所生。为了立武贵妃为后,高皇帝一日杀三子。然而武贵妃如愿成为皇后不过三月,便因梦靥急病暴毙!高皇帝遗爱武后之子,欲将稚儿立为太子。朝臣们据理力争,最终以“六皇子年幼,陛下贸然立为太子,恐有早夭之象”为由,说服了高皇帝,封为临川王,待遇远胜于诸王。   许是一语成谶的缘故,这份厚爱很快就成为悬在临川王头上的利剑。   不久,高皇帝驾崩,新帝即位,为三位兄长翻案,废武后为妃!临川王虽没有被贬斥,却也从此成为皇室的边缘人物。待到李夜吟出生,更被皇室以怜惜丧母之名,带入宫中,由皇后亲自抚养,名为盛宠,其实软禁。偏生李夜吟绝世天才,小小年纪便看出和美表象背后的波澜狡诈,与南唐皇室一惯貌合神离!   这也是齐皇同意女儿合婚之请的最重要理由之一。   拓跋洪奋三世之余烈,终于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他希望借此合婚安抚南唐遗民,平定内政,以便继续他开拓前所未有的大疆域的雄心壮志!   深知兄长野望的镇国长公主,见到李夜吟的第一瞬间,作为女人的她,和作为政治家的她,都被这个几近完美的年轻人吸引了。然而当她发现拓跋静看他的眼神竟是如此痴恋时,她却沉入了深深地忧患中。   ——静儿对李夜吟的爱,是小溪里的石头,明白无误,一清二楚,可李夜吟的眼睛却只会让她想到星空,完美无瑕的璀璨,彻底遮住了真心。   ……   “能够生出世子这般精彩人物的临川王妃,想必是风华绝代……”   “我从未见过生母,父王的书房里悬有历代美人图,却没有生母的画像。”   即使谈论的对象是生母,李夜吟也是一样的心平气和,他没有见过她,也不愿意假设他们之间的“爱情”。   何况他们本就是纯粹为了利益而结合的。   “那可真是可惜。”   看出李夜吟面色有恙,镇国长公主假笑着掩饰尴尬,坐直了身子,拉住拓跋静,打趣道:“静儿,你一贯开朗活泼,怎么在未来夫婿面前却扭捏了?莫非是——”   “……我……”   拓跋静咬着嘴唇,痛苦地呜咽着。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因为她知道,即使是对这个伤害欺骗过他的女人,他的眼睛也永远都漾满温柔,心碎的温柔。   你的心碎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贝齿轻咬嘴唇,有血缓缓溢出。   突然,眼角的余光撇到李夜吟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拓跋静不由心中一动,正要主动搭讪,有婢子上前,道:“燕窝炖好了,请长公主和公主品尝。”   镇国长公主看了眼玉盘,金镶玉的茶盏旁放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栀子。   “辛苦你了。”她淡漠地说着,捻起纯白的栀子,道:“这时节已经有栀子了?”   “栀子三月便可盛开,只是早开的栀子,少了积累,香气难免淡些。”   李夜吟温和地说着,伸手,捻起栀子,簇鼻轻嗅,纯白的花瓣滑过嘴唇,一声叹息。   “开早了。”   “是婢子的错……婢子见园内栀子已开,想起世子喜欢栀子,便自作主张——”   那奴婢紧张地解释着,李夜吟又是话锋一转,嫣然笑道:“但开得恰到好处。”   因他一笑,阴沉的天空顿时明媚,奴婢双眼放光地看着李夜吟,拓跋静也只觉心头甜的都快溢出来,对一旁女官道:“婢子伶俐,赏!”   “是。”   女官受命,取出金珠赏赐,那奴婢受赏谢恩后,又偷看了李夜吟好几眼,这才恋恋不舍地跟在女官退了出去。   空气中,多了一抹冷香,以及几许暧昧。   “咳咳!”   镇国长公主故意大声地咳嗽,岂料拓跋静一颗心都挂在李夜吟的身上,听长公主咳嗽,也恍作无知地端起血燕窝,道:“姑姑口渴?”   “肝火旺。”镇国长公主好生没好气地说着,接过血燕窝,却是放在一边,娇嗔道:“你确实变了。果然女儿待嫁心。”   “姑姑!”   拓跋静羞涩地笑着,端起金玉杯盏,放在嘴边,深情说道:“我……我直到认识了夜吟,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任性。我……夜吟,你愿意喜欢我吗?”   嘴唇已经碰到碗沿,眼看就要喝下,正低头端详栀子的李夜吟突然抬头,道:“你就是你,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我喜欢的是真实的你,不是为了迎合我的喜好而假造出来的面孔。”   “真的?”拓跋静闻言大喜,将燕窝放下。   镇国长公主见状,敛起衣裙退下,把空间留给这对小情人。   没有长辈在场,拓跋静也少了羞涩,她破涕为笑,扑到李夜吟怀中:“原来夜吟的心里给我留了位置。”   “我的心里一直都为静儿留着位置。我只是不能接受你的欺骗……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接受命运,为了南唐遗民,和陈国公主结为夫妻。但你却……静儿的出现,让我的决心出现了动摇……我燃烧了全部的勇气强迫自己接受这场无爱可言的联姻,我以为我可以就此……我为了静儿甚至准备背负南唐的辱骂,你却……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很痛苦,甚至觉得很嘲讽……所以才会那样对你……我只是……觉得……”   “……对不起,我……我才是有错的那个人……我……”   拓跋静泪水满面地说着,知道夜吟竟是因为愤恨自己不早早告知真相才生气。顿时越发地悔恨交加,涕泗横流。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她拿起金玉杯盏,道:“燕窝还没有喝,若是凉了就不好喝了。”   然而这一次,嘴唇甚至还没有碰到杯沿,却是一阵暗香汹涌,栀子花落进汤中。   “燕窝脏了。”   李夜吟冷静地说着,拓跋静看了眼燕窝汤中泛了淡灰色斑纹的花瓣,无限感动涌上心头,她将血燕窝放下,抓住他的手,深情道:“其实……我从开始就知道燕窝里有毒,我也知道那个婢女叫上官灵云,曾是南唐皇宫的歌姬。但我还愿意喝下这杯燕窝,因为这碗燕窝是你要她端给我的,你希望我死,我就去死。”   “你……真是太傻了!我……从未想过要你死……哪怕是为了南唐遗民,我也……不会这么做!”   李夜吟叹息着,抱住她,微冷的栀子香侵染肌肤,仿佛被爱抚般。   “知道吗,这一刻我最想感谢的人其实是上官灵云,谢谢她,让我知道你果真是爱我的!”   拓跋静梦呓般说着,她抬起头,对伺候在旁的女官吩咐道:“你们立刻找到上官灵云,把她安全送出皇宫。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试图对我下毒这件事!”   “可是……”   女官欲言又止。   殿门处,镇国长公主巧笑嫣然,她缓步进入殿内,道:“不必了,上官灵云已经畏罪自杀……李夜吟,经过这件事,我和皇兄终于可以放心把静儿交给你了。”   微笑着,长公主将沾满血的明珠步摇钗放入他的掌心。   李夜吟看了眼钗子,轻叹道:“这又是何苦……明珠即使沾了血,也还是一样的璀璨夺目。” ☆、第27章 进步神速   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徘徊身旁的灵气全部吸入体内,又默运一个周天,确信灵气已经全部融入经络,李玉暖起身,对一旁悠然抱胸的月华道:“前辈,这法阵果然有效。照这个速度,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凝气二层?”   月华“瞥”了她一眼,不做声响。   李玉暖却也不恼。   和这位来历不明的前辈作伴虽然不过十余天,她却已经看出前辈虽然表现得又骄傲又冷漠,其实却是体贴温柔的人。月华不理她,她却也不说话,盘膝坐地,认真地检查蒲团上的人偶。   ——七天前,李玉暖终于发现房基下多了一条裂缝。裂缝细如发丝,不会对房屋结构造成破坏,又直通某条灵脉,丝丝缕缕的灵气通过裂缝源源不断地流入房间,助她运功事半功倍。   裂缝是新近出现的。李玉暖不知道裂缝因何而生,但看黑衣神君来袭后的漫山狼藉,和月华前辈的淡漠姿态,便晓得此事多半是他们中一位所为。只是月华不提,她却也不问。   外门弟子的审核之期近在咫尺,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因为地下裂缝太细太小,能够影响的范围非常有限。为了提高灵气的利用率,李玉暖利用做杂务的时间,编了七八个蒲团,每个蒲团里都混入能够吸纳灵气的灵草。她将蒲团分别放在不同的位置,一个个测试,最终圈出了裂缝漏出的灵气能够滋养的范围。   一个不足四尺的圆。   国师李蕴道叔叔曾说过,圆是天地间最为玄妙的图案,是一切法阵的基础,世间几乎所有法阵都以圆为基础形状。她也却是看见夜吟哥哥为了延长栀子的花期,在栽培栀子的房间地基下,埋了法阵。   那时她只觉得神奇,觉得夜吟哥哥无所不能。现在,她知道了天地之气的运转规则,再回想当时,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夜吟哥哥制作的是凝气阵,将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凝结起来,滋养阵眼的栀子花。   确定了地下灵脉能够滋养的范围后,她用石灰将这个范围圈出,再根据回忆,复制了夜吟哥哥当年的阵法。只是这一次,灵气将作用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她在每一个节点都放上蒲团,和涂了自己的血的傀儡。   初见李玉暖结阵,月华露出少许诧异,但他很快就“笑”了,他饶有兴致地“看”她忙忙碌碌,不时好心地“开口”指点几处错误。李玉暖其实对李夜吟当年制作的法阵的细节早就模糊不清了,发现月华前辈这番好为人师,也是心中暗喜,故意不时挑逗他,让他恼羞成怒之余,帮她完成了这个基础的凝气阵!   果然,坐在法阵中央吐纳,像沐浴在灵气雨中,体内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增长,像小溪般平缓地流淌在经脉里,夹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但即使拥有凝气阵,想在一个月后达到凝气二层,却还是痴心妄想!   检查完毕身体的情况后,李玉暖抬起头,看向深不可测的月华。   “前辈,你说世上真的有能让人速成的法门吗?”   (“得陇望蜀!”)   月华冷漠地评价着,他何尝不知她之前是故意刺激自己以便完成基础的聚气阵,但他帮她本也不是出于好心!   将法阵范围内的所有灵气强行聚拢打入阵眼,若是中央承受之人经络不够宽广,便会灵气自爆而死。他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凝气法阵的残片,但这个法阵绝不是当世的修仙者能承受的!   他曾不止一次“潜”入外门书馆翻阅,发现当世的修仙者以顺天安命为正统,法诀越发精致平缓,删除了几乎所有的危险。如此一来,修行者只要按部就班,便可步步飞仙,然而安逸之后却是难成大器,他粗略地计算过,依照当下盛行的修仙纲要,大部分修仙者直到寿元耗尽也无法结元婴。   难怪各大门派越发的注重天资,和天材地宝的外力辅助了!   当然,李玉暖若不是被星辰无双诀拓宽加固了经络,这个粗糙的凝气阵都足以让她死无全尸!   ——只是,李夜吟又是从何处得到这些早被正统斥为外道的东西呢?   心念微动,月华低下“身”,对沮丧的李玉暖道: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在我教给你更加高效的提升修为的法阵前,我要你坦白地告诉我,这个法阵的残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夜吟哥哥在书馆里无意中发现的。”   李玉暖老实地说着,许是因为月华和夜吟的魂血存在某种联系的缘故,虽然她始终怀疑他心有不轨,却本能地将他当做自己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皇家书馆吗?果然。”)   月华沉吟了,自古以来,凡尘的权力者都热衷于长生不死,因此收集了大量道教经卷,其中混入了被修真界废弃的修炼残章,却也不奇怪。只是威力非常的修炼卷宗表面都会附加一定的禁制,而看李玉暖的记忆,这李夜吟从未接触过修道,只是通读了道藏,便结成金丹,这其中究竟蕴含着——   月华仔细回味诱魔镯上魂血的气息,确实是金丹修为,但在金丹之后,又蕴含着另一种味道。   他记得这个味道,令他毛骨悚然汗毛倒立的味道——如果他还有身体的话!   先天大道!天人归一的大道!   难道,李夜吟是天生道骨!万载难得的天生道骨!   月华古井般的心,也忍不住泛起了涟漪。   天生道骨是天地的奇迹,万载难得一见的宝贝,他们生来近道,只需有所感悟便可结丹元婴,但悲哀的是,从未有天生道骨的人得到大道,他们往往还没长大就被当做天材地宝大补药给生吞活剥了,或者……祭炼成至尊法器。   至少,诱魔镯就是以一具先天道骨祭炼而成!   难怪李夜吟的魂血能够激起反应!   发现李夜吟的身体竟是万载难得的大补药,月华看李玉暖也越发的热情洋溢了。   (“你的哥哥天资胜你千倍万倍不止,如果说你是夜晚的萤火,他就是天上的太阳。可惜我遇上的人是你,不是他。”)   毫不掩饰的遗憾在李玉暖的脑中响起,对此早有觉悟的李玉暖莞尔一笑,道:“倘若月华前辈遇上的人是夜吟哥哥,却也未必有今日的好处。夜吟哥哥根本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他是真正的天才,是整个修真界都打破脑袋也要抢到手的天才。”   (“这话倒也不假,若他不是南唐世子的身份,只怕早被各路邪修魔修虎视眈眈,垂涎欲滴了。至少我已经被勾起兴趣,非要收他做弟子不可了!”)   月华冷冷地“说”着,他原想徐徐图之,但发现李夜吟是这般好东西后,却也有些忍耐不住了。   我到底没有身体,和那些渡劫期的家伙斗法,未必占得便宜。   “咦,月华前辈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着通过我得到夜吟哥哥的主意吗?”   李玉暖一针见血地说着,月华闻言,顿时心虚,但他随即意识到李玉暖其实没有发现自己的真实意图,于是虚伪一“笑”。   (“谁不想有个天资绝顶的弟子?何况你的夜吟哥哥确实惊才绝艳,我无法不心动。”)   “那么,还请前辈不要吝啬,早早帮我把修为提升到凝气二重,正式拜入内门。前辈看过我的记忆,知道我若不能进入内门就可能被逐出万始宗,我如今国破家亡,又有一元宗这个大仇敌,离开了万始宗,只怕活不下去——”   (“这点你不说我也知道。即使只是为了李夜吟,我也不可能不帮你。”)   月华好生没好气地“说”着,这小丫头一点也不可爱,有时甚至精明得讨厌,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精明的猎人,他随便使出点手段,就能让她知道厉害!   暗想着,月华看了眼蒲团构成的小小法阵。   (“我现在教你叠加法阵,它不仅能更加高效的利用地下的灵脉,还可以帮你把四周山野的灵气都凝聚在阵法里。你去拿石灰粉,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分别加一条直线,再……”)   月华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只有一点隐瞒:这阵法是损人利己的法门,不仅会吸走四周山野的灵气,还会把胧月居内其它人打坐时聚拢的灵气强行带走,导致他人修为难以进步。最重要的是,法阵聚拢的大部分灵力都将归他所有,真正用在李玉暖身上的不足十分之一!   但即使只有十分之一,对现在的李玉暖而言,也已经足够庞大。   月华不负责任地“想”着,又一次深切怀念气运金莲的香味。   ……   ……   谁!谁抢走了我的灵气!   “嗖”的一声,正端坐吐纳的人睁开赤红的眼睛。   自从修行血神教法后,进步神速。前段日子趁黑衣神君来袭,偷吃了不少的精血戾气,更是一日千里,眼看就要突破凝气筑基成功!   然而今夜,就在冲击筑基即将成功的关键时刻,已经凝聚在身畔随时可能透过毛孔进入体内的灵气被一股不知名的精纯引力强行带走,那力量虽细微如尘屑,却蕴藏着无可抵挡的威压,一贯无往不利的血神子被彻底压制,不敢动弹!   难道被师长发现了修炼血神子之事?   壮着胆子神识四周,却没有发现过分强大的神识或者法力波动,那金色的波纹似乎就此消失一般,再无踪迹。   果然是杞人忧天。急于筑基成功,以致被天魔侵染了心神。   静静地想着,再次闭上眼,凝神聚气,冲击筑基。 ☆、第28章 初入多宝阁(上)   外门弟子的审核日益临近,胧月居内的修炼气氛也随之浓郁起来,书馆里满是彻夜读书的莘莘学子,树下房中无处不见打坐的身影,蒲三堂的课程结束后,授课的师兄师姐们被“勤学好问”的外门师弟师妹围得水泄不通。黑市里,天翔峰、猿歌峰流出的低阶丹药和低阶法器,哄抬了几倍的价格,依旧供不应求。   不同于他们的热切和疯狂,李玉暖依旧默默地忙碌着日常功课。柏艳雪的失踪和神兽末裔的传闻让她暂时性得到了一些关注,但因为她接下来的表现实在太过平平无奇,人们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对她的鄙薄,甚至更深重了。   李玉暖平静地接受着所有的嘲笑和无视,换上洗得发白的青色衣袍,系上半废的乾坤袋,推开门。   “沈师兄、楚师姐,让你们久等了。”   ……   事情源于三天前。   蕴英堂的沈天师兄和楚琼英师姐突然出现在胧月居,问李玉暖可愿与他们一起去蓬莱海市采买物资。   李玉暖闻言,难免惊讶,但转瞬便释怀。钟叶峰蕴英堂主要负责宗门的对外事务,如搜寻骨骼上佳的孩子,与各大门派交易往来,或是去四大海市采买物资。蓬莱海市作为距离万始宗最近的低阶材料交易市场,交换的都是些凝气筑基阶段的低等修士需要的普通东西,蕴英堂执事一向将此事交由沈天和楚琼英两人负责。此番外门降临之日将近,平日里用着顺手的师弟师妹们都忙于修炼,这才轮到她陪同两位师兄师姐同去。   李玉暖接受了。她在万始宗近一年,在这一年里,苦天资等,一直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此番难得有机会出去走走,虽然目的地只是个低阶法宝交易市场,也足以让她雀跃。   事实上她的心中也存有小小的侥幸,希望在交易市场上打听到夜吟哥哥的近况。   至于月华,听说李玉暖要跟同门师兄师姐去蓬莱海市,顿时兴高采烈起来,甚至兴致盎然地表示要指导她做些当世绝迹的低阶法器,带到海市上以物易物。   对于他的异想天开,李玉暖唯有苦笑。   会出现在海市的物品,多是修为低微者制作的廉价粗糙法器,或者交易品来历不明所有者也不知道它的用处。海市不是没有沧海遗珠。但想在海市淘到上品之物,就像在垃圾堆里捡到宝石一样,几率低得可怜。所以宗门弟子前往海市,多是为了大批量购买供给低阶弟子练习使用的基础材料。月华的时代流行的东西,做得再精致华美,怕也没有人认识。   怀揣着见世面的美好心思,将口袋里仅有的几块劣质灵晶数了一遍又一遍,李玉暖出发了。她坐在师姐的五彩云帆上,经历了半个时辰的云雾颠簸,好不容易进入了蓬莱海市,眼前所见却教人大失所望。   这当真是修仙者的交易市场吗?除了地面没有泥泞,看起来和凡人的庙会集市没有任何差别!环山而开的市场,各色衣裳的修仙者席地而坐,随便拿块布铺开摆些符箓和粗糙的法器就算摊位,店主大多满脸市侩笑容,见人便拉,没有一丝一毫的道骨仙风感。   想象中的满街长袖纷飞、仙鹤徘徊、祥云环绕,都到哪里去了!   李玉暖悲伤地想着,可惜与内门沈师兄和楚师姐同行,不敢溢于言表,只能沮丧地跟在他们身后,听着沿路不绝于耳的叫卖声。   “上好的隐身符,买十送二!只要一个二品晶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绝对纯手工制作符箓纸,一次购买一千张,还可享受折上折!”   “今年新收的元气果,皮薄水多,保证你的灵兽吃过一次就爱上!”   ……   (“连这种垃圾都有人当货物买卖!”)   月华不满地嘟囔着,他显然也被海市的气氛弄得有些浮躁,在李玉暖的识海里大喊大叫。   (“幸好你没有把本尊教你制作的东西带过来交易!修真界,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一点灵气也没有的纸张,居然敢说是手工制作的符箓纸……那也叫朱砂?猪血都比它有效!”)   您老能不能少说几句!   李玉暖暗骂着,师姐师兄就在身边,她不敢出声,可是听着他这样的絮絮叨叨,真的很——   突然,月华停止了唠叨,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前方五丈,有个灵气充沛的通道,里面有好东西东西。”)   李玉暖闻言,立刻停了脚步,抬头,却见一片青崖直入云霄。   喂!   李玉暖这次再也忍不住了,准备破口大骂,却惊讶地发现沈师兄和楚师姐前行的方向居然也是——   青崖!   难道这片青崖是障眼法,山崖后别有洞天?!   李玉暖急忙跟紧沈天的脚步,一步不落地跟到青崖前。   青崖岩石坚固,但上面却没有生长藤萝,沈天上下左右地抚摸一番后,点头道:“果然是多宝阁的入口。”   “多宝阁?”   李玉暖愣住了。   多宝阁是修真界最有名的上等材料交易之地,是北域九大世家的产业。传说多宝阁内明珠铺地白玉围栏,阁中天材地宝无数,均明码标价,连炼器大师的孤品绝品,也可以买到!   “师兄,真的是多宝阁吗?我也能进多宝阁看看?”   饶得李玉暖心思沉稳,听闻多宝阁近在咫尺,也是满怀期待,满面喜欢。   沈天笑着自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道:“宗门是多宝阁的老客户,天翔峰、猿歌峰的上品丹药和法器,大多交多宝阁转卖。此次来海市交易,除却采买,却也得了将魄长老委托,需入多宝阁送一份文书,顺便喝一杯玉露茶。”   说罢,沈天看了眼楚琼英,后者退了一步,他于是右手抓紧李玉暖,对着石壁朗声道:“万始宗蕴英堂弟子沈天持玉佩求访。”   “进来吧。”   一个清癯不染人气的声音响起,石壁出现了漩涡状的波纹,沈天抓紧了李玉暖,大跨步走了过去。李玉暖此刻已经知道眼前的青崖是假象,可是真被他拉近崖壁时,还是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啊!   身体被强行拖过来,再次睁开眼,已经站在了一个空旷的广场上,身后的空气波动不止如水面,显然是来的方向。   “这里就是……多宝阁?楚师姐没有跟过来?”   几乎是睁眼的瞬间,视线就被前方直入云霄的玉宇琼楼占据了。   仙凡间,确实是云泥之别。   分成九层的建筑通体以玉石修建,上又镌刻无数符箓,宏伟中不失纤细,蓝天白云间,闪闪发光,耀得人眼睛都无法睁开。   “好美,好……奢华……”   李玉暖目瞪口呆地说着,眼睛已经看不到除了多宝阁以外的任何建筑,正当她失神间,迎面走来两个一般打扮的华服侍女,她们对着沈天款款施礼,道:“掌柜已备好清茶,请沈公子随我们来。”   “多谢展掌柜。”   沈天彬彬有礼地回礼,李玉暖也跟着一起道谢,奇怪的是侍女看见了她,却是一言不发,姣好的面容也没有露出欢喜或是鄙薄。   不愧是多宝阁,连奴婢也是大家教养。   李玉暖暗自赞叹,岂料识海却泛起个懒洋洋的声音。   (“居然会用人偶做迎宾婢女,该说多宝阁大手笔呢,还是防范过严?”)   “人偶?!”   李玉暖失声喊道,沈天闻言,温柔一笑,道:“李师妹果然不凡,居然一眼就看出这些婢女都是人偶。”   “……我……只是看她们表情有点木讷……居然真是人偶,我也……很惊讶……居然能把人偶做着这么……简直就像活人一样!”   李玉暖尴尬地说着,沈天笑了笑,不置可否。   顿时,气氛有了少许生硬,幸运的是人偶做得再鲜活,毕竟只是物件,沈天不动,她们便一旁侧身等候。直到沈天迈步,她们才顿时反应过来,前行引道,姿态殷勤,面部表情虽然木然,但作为人偶,技艺已经巧夺天工。   (“不过是最简单的机巧人偶,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识海内,月华不屑地讥讽着,他一眼就看出这些人偶体内埋了灵石用于驱动,但实际涉及的阵法并不复杂,只是难得的雕刻工艺精湛,表面又铺了层人皮,乍一看确实以假乱真。   前辈,我又不是你,见多识广。知道这么鲜活的侍女们居然是人偶,能不大吃一惊吗!   李玉暖偷偷地抱怨着。   越接近了多宝阁,她越发现多宝阁所在的广场宽大无垠,同时看到如他们这般通过空间通道进入多宝阁的访客竟有数十人之多!   这里到底设置了多少入口?!   而且,此地访客虽多,却无一人御空,所有的人都在木偶侍女们的带领下,缓步走向中央的多宝阁。   “师兄,为什么广场上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   “多宝阁建在北域九大世家的始祖辟开的空间里,御空飞行是对大能的不敬。何况此地禁制密密麻麻瞬息万变,没有木偶侍女的带领,很难平安抵达中间的多宝阁。”   沈天温柔地解释着,李玉暖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她发现此处的天空确实湛蓝,白云确实绵软,但也确实威压无处不在。   果然是人为辟出的空间。   “好强大,大能修士,居然能够独辟空间……”   (“哼,这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加了纳须弥芥子的法宝,而且开辟这个空间的力量,和维持这个空间的力量,根本不是同一个!还有那些人偶……她们体内的法阵我很熟悉,虽然一时想不起名字……她们不属于多宝阁,她们……是多宝阁从古洞府里挖出来的!”)   脑海深处,又一次想起月华的絮絮叨叨。   李玉暖决定不理他的嘟囔,继续前行。   在她的前方,是分为九层的多宝阁,阁楼的每一层都笼着一圈宝光,仰起头,可看到多宝阁的最高处,一轮人造的太阳正如火如荼。 ☆、第29章 初入多宝阁(中)   走到距离多宝阁主体还有半丈处,人偶侍女停住了,她请两位贵客踏上一个刻满朱红色符箓的玉石圆盘上,李玉暖依言而行,刚刚站稳,甚至还没看清朱红符箓的一角,光柱升起,再睁开眼,已经被传进了一个鸟语花香之地。   “二楼到了。”   人偶侍女温婉地解释着,看着满目山花烂漫,李玉暖竟有词穷之感。   (“多宝阁是一个折叠空间,每一个楼层内都又含有一个空间,里面比外面大。”)   脑海中,再次响起月华不屑地声音。   李玉暖再次揉按眼睛,即使有月华的解释,她依旧不相信整个二楼都是一重空间!但她的眼前,确实是青山绿水桃花烂漫,脚下的细草丛中,也确实有珍奇仔兽随意乱滚。   不论是风的味道,或是身体的触感,都证明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这——这里是二楼?”   “我也是第一次进入二楼,以往都是随师叔直接上三楼交易丹药。”   沈天小声地解释着,原来多宝阁分九层,每个楼层承接的业务不同,客人说明来意和辨别身份后,会被接引到不同的楼层。在多宝阁,不论是神兽或是珍稀矿石还是法器,甚至活人,凡是可以被称为宝物的东西,都能够交易。楼层的高低和客人的身份并无关系,只和交易物品的属性有关。   “那……二楼交易的是——”   李玉暖依旧有些不清不楚,她左右张望,突然脚下一软,低头,发现两个黑白相间的毛团抱住了她的腿,它们发现她正看着它们,顿时龇牙咧嘴,一副死不松手的无赖模样。   “二楼主要交易妖兽,同时也展示以妖兽为主要材料的上品武器。”   沈天耐心地解释着,蹲下身,一手一个揪起毛团的后颈毛,强行拉开。   “这是食铁兽,别看它幼崽的时候长得又软又萌,成年的食铁兽可是足以吓退狮虎的猛兽。”   李玉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注意到黑白毛团虽然长得软绵,但它们的爪子却异常粗壮锐利,牙齿也锋利非常,难怪被叫做食铁兽。   只是看它们被沈天提拉着后颈毛,只能拼命地挥舞短小肥胖的四肢,挣扎得泫然欲泣,李玉暖又隐隐觉得师兄有些不近人情了。   “师兄……”   她小声地求情,可惜她的同情拦不住沈师兄一手一只扔出的干脆。刷刷两下,将幼兽扔到密林深处,沈天拍了拍手掌,又束整了衣裳,拱手,朗声道:“展掌柜,万始宗第十五代弟子沈天携师妹求见!”   “伤了我的兽,还敢理直气壮地求见,万始宗都这样目中无人吗?”   桃林深处,一位黄裳老者缓步走出,外表看来五十许人,相貌清奇,五官端正,满面怒容,教人不敢亲近。   老者的身后,跟了十余个相貌各有怪异之处的男女,他们大多相貌俊美衣着暴露,或狐尾或猫耳,更有数人裸露的肌肤上覆有五彩斑斓的毛皮,一看就知非人。方才被沈天抛出去的两个小兽也在,它们蜷缩在脸庞圆润的母亲怀中,不时回头,乌溜溜的小眼睛狠狠地瞪向沈天。   沈天却也不在意,他走到黄裳老人跟前,恭敬行礼,道:“展掌柜。”   老者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随即伸出干枯的手,道:“拿来!”   “什么?”   “你家小师祖叫你转交的东西!”   老者好声没好气地解释着,沈天于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自袖中取出一张玉牒,双手奉上。   展姓老者却也不客气,一把抢过玉牒,鸡爪般的手指滑过青玉,玉牒上顿时多了层莹润,光华中可见各色文字跳跃不止。   老者一目十行地看完,再抬头,眼中多了几分和蔼,他越过沈天,打量着李玉暖:“就是这个小姑娘?”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沈天正色道:“正是李师妹。”   于是老人眉间的欢喜便越发浓郁了,他背着手笑盈盈地走上前,反复地打量李玉暖,上下左右,看得李玉暖全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可惜沈天近在咫尺,此处又禁制无数,她唯有硬着头皮装镇定。   (“喂,月华前辈,他……为什么这样看我?”)   嘴角抽搐,眉峰跳跃,她暗暗问着住在识海里的月华。   月华冷“笑”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看不出来吗?万始宗请人检验你的神兽血统呢!不过不要紧,有我在,他们看不出任何问题。”)   (“啊?!月华前辈,你知道我根本没有神兽血统的!”)   李玉暖闻“言”,心中越发地紧张,冷汗湿透衣裳,但在老人骇人的威压和检验物品的锐利注视下,她却是吓得动惮不得。幸运的是,老人也注意到她的紧张,停止了绕圈,挥手,唤来身后一名女子,吩咐道:“阿狸,你带她去桃花坞吃点心,我和万始宗的沈小子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谈。”   “是。”   半人半狐的阿狸温顺地应答着,主动伸手拉李玉暖,却把女孩惊得倒退了半步。   “师兄……”   她哀求地看向沈天,虽然不知道万始宗到底要做什么,但她总有一份不安徘徊心头。   偏偏这时——   (“你只管跟他们过去,万始宗的人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究竟是哪一位神兽的后代。有我在,不用担心过不了检查的!其实,如果你真是十二神兽的后代,留在这里,反而比回万始宗更舒坦。”)   识海内,月华优哉游哉地“说”着,只是听完他的解释,李玉暖却是越发地心中惴惴。   “我怕——”   她怯怯地呼喊着,岂料沈天却是温和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师妹不必害怕,多宝阁的人都是讲道理的。”   “……”   李玉暖低下了头,她由此确定沈天果然不记得他,不记得那个青石镇茶楼前拉着他的衣角的小乞丐了。但李玉暖却记得沈天,她记得流浪途中每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温暖,都铭记在心。   “师兄,我……相信你。”   强忍着眼泪,李玉暖转过身,握住了阿狸的手。 ☆、第30章 初入多宝阁(下)   “……修士境界达到元婴以后,便可开辟随身空间。随着境界的提升,空间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大,甚至可自成一格世界,世界内的法则全由自己决定。多宝阁所处之空间,便是类似的情况。”   “多宝阁中可谓遍地是宝,觊觎之人无数。但阁子修筑在渡劫期大能开辟的空间里,没有大能的允许,连进入空间都不可能,更不要说强行带走阁中宝物了。所以多宝阁自成立以来,从未出现过失窃或是被盗,修真界狠角色虽多,却也没有谁有足够的自信,敢进渡劫期大能的空间里偷窃……”   桃花坞内,阿狸操持着半生不熟的人言,为李玉暖介绍多宝阁的特别之处。她是百年天狐初化人形,天生媚骨,即使无心引诱,言辞间也一样的妖娆魅惑。听得李玉暖心中软绵绵的,真心以为多宝阁是世间最安全的所在。   幸运的是,阿狸对多宝阁并非发自内心地喜欢,夸奖完毕后,她又玉指轻敲木桌,补充道:“多宝阁被认为是修真界内最安全的宝物交易之地,但它修筑在随身空间内,交易者进入时自身气息难以藏匿。且靠山是渡劫期大能,难免有店大欺客的倾向。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背景的客人,或是手中珍宝来历不干净的客人,都宁可选择更隐秘的黑市交易,也不愿通过多宝阁变卖……”   “那阿狸姐姐为什么要在这里?我听说二楼的商品是……”   李玉暖终于还是将徘徊心头的话问出了口。   阿狸闻言,端取玉盘的手指微颤,但她随即镇定,虚弱一笑,道:“人类喜欢可爱的东西,但对我们这些妖兽,却……贪欲压过一切。和我们一起留在多宝阁吧,至少这里的人不会虐杀我们。”   “可是你们只是商品!他们早晚会把你们卖出去的!”   李玉暖悲痛地说着,她终于明白了黄裳老人看完玉牒后的热情洋溢,以及食铁兽幼崽们对自己的亲切——他们都把自己当做是某种珍稀妖兽了。   “是的,早晚会被杀死,早晚会被卖出去。可是至少还有一段安分日子……至少这里有同类,能安静地抚养孩子,守着孩子们长大……”   阿狸平静地说着,将盛满糕点端回李玉暖面前,单膝下跪,托起她的手,眼神迷离。   “虽然不知道您到底是哪位圣君的后裔,但倒映在我眼里的您,非常的美丽,像照亮夜空的月亮。”   手指被送入口中,舌尖舔过,湿润和温暖同时袭来,惊得李玉暖一身鸡皮疙瘩,她本能地想要抽回,却看见阿狸眼中写满郑重,仿佛捧在手中的东西凌驾于生命之上。   “我爱您,比爱我的生命更多。”   犬齿嵌入指腹,刺痛泛起,鲜血还未涌出已经被舌尖卷走。   阿狸迷醉地品味着,眼神中时而疯狂时而迷惑,最终,她恋恋不舍得吐出沾满唾液的手指,红唇嫣然,道:“果然,您是——超出了多宝阁的认知范围的东西。”   “我是——什么?”   指尖在空气中渐渐变冷,李玉暖却忘记了抽回手,他呆呆地看着阿狸。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神兽后裔,也知道神兽本只是不甘心匍匐在地仰望天空的强者,但阿狸的话却让她产生了新的迷惑。   月华究竟做了什么?阿狸又看见了什么?   “您什么也不是,同时也是一切。”语焉不详地说着,阿狸的眼中隐约有恐惧一闪而过,她温软地取出淡香的手帕,将濡湿的手指擦干,小心包扎好,道:“我立刻带您去见主人。”   ……   ……   跟在阿狸的身后在密林中走了约五百步,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建在十丈见方的高台上的大帐篷,跳入视线。   阿狸将她领进帐篷,帐内光线昏暗,看不见究竟有多深多广,数以百计的树枝状烛台矗立,蜡烛无声地燃烧,灯火影绰中,可见陈列架上摆满了各式以妖兽骨骼、内丹为原料制成的法器,黄裳的展掌柜立在中央,仿佛自身也是一件展品。   见阿狸带李玉暖入帐,展掌柜淡漠的眼中终于划过一丝肉眼可见的温暖,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李玉暖身旁。   “阿狸可有怠慢?”他体贴地说着,殷勤地笑容让李玉暖越发地不舒服。   “阿狸姐姐待我极好,桃花糕也很好吃。就是……就是不小心吃多了,有点撑。”   李玉暖敷衍地说着,跟着黄裳老者漫步展厅,心不在焉地看着千奇百怪的法器。   经过一个水晶匣子时——   (“虽然是才一百多岁的年轻崽子,但处理手法颇为纯熟,制作法器的工艺更是几乎没有浪费!”)   难得月华居然也会口出赞美,李玉暖顿时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发现水晶匣子里盛放的是一对造型颇为古朴的长锏,上面密密麻麻地镌刻了不计其数的花纹,有龙吼呼啸之声隐约回荡。   展掌柜也停下了脚步,他顺着李玉暖的注视看过去,笑道:“李姑娘果然慧眼,一眼就看出这对龙虎双锏不同寻常。”   “……我只是听到了龙虎呼啸的声音……是误打误撞……”   李玉暖尴尬的敷衍着,眼神游移,突然被龙虎双锏旁的一块六品灵晶吸引!   她是修真界的小人物,莫说是六品灵晶,就是二品灵晶,也只在蒲三堂的师叔们授课时见过。她只知道一颗六品灵晶意味着大量的财富,只有少数豪门和元婴以上的大能,才能动辄以六品灵晶交易。   然而这颗六品灵晶却不同寻常,几斤完美的结晶中央封了数颗芥子大小的银白色颗粒,低下头,这个六品灵晶的标价竟是十颗七品灵晶!   一千颗六品灵晶才能交换一颗七品灵晶,连识海里的月华前辈都赞不绝口的龙虎双锏也不过标价三百颗五品灵晶,这芥子大小的颗粒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   “这是——什么东西?”   “纳须弥芥子,是打造空间法器的最完美材料。寻常法器只需加入一颗纳须弥芥子便能内劈数丈方圆的空间,可惜纳须弥芥子数量极少,且形态很不稳定,必须封存在五品以上的灵晶里保存。这颗六品灵晶封了十七颗纳须弥芥子,只需十颗七品灵晶就能交易,已经是非常便宜的价格了。”   展掌柜详尽地解释着,不知他从阿狸处得了什么信息,与李玉暖说话时,竟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   李玉暖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但她同时也想起,月华前辈曾在自己得到乾坤袋时提过纳须弥芥子的存在!   为何他此番对龙虎双锏赞不绝口,却对旁边的纳须弥芥子熟视无睹?   莫非他其实也没有见过纳须弥芥子?   自以为抓到月华短处的李玉暖喜不自胜,展掌柜见她突然喜上眉梢,也越发地和蔼可亲了,不厌其烦地为她展示帐内的每一件珍贵展品。只是此间东西虽各有稀奇,单论价值却依旧以封有十七颗纳须弥芥子的六品灵晶为最。   如此消磨了约两个时辰,展掌柜终于送客,临行时,他将一个宝光四射的乾坤袋郑重其事的交给沈天,而后两人原路折返,退出青崖时,天上日头却只偏移了少许。   李玉暖心中一团重重,正要发问,却见楚琼英迎面走来,言曰物资已采购妥当,可以返回。   李玉暖无奈,只得将问题埋回心中,坐上五彩云帆,回万始宗。 ☆、第31章 情到深处人孤独(上)   “我爱你!我为你死也情愿!”   ……   “你怎么可以背叛南唐!权力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   “我爱你!哪怕在忘川等得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我也会记得你!”   ……   “陛下或许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你!可是南唐的百姓从没有对不起你们李家人!你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你吃下去的每一粒米饭,都是南唐百姓辛苦劳动的结果!你安心地享受着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供养,却在他们唯一需要你的时候背叛了他们!”   ……   一个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交错着回荡在他的耳边,如云端般飘渺,又如厉鬼般凄厉。他们纠缠在一起,全部已经死去,为了他,为了虚无的梦,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恨我吗?”   李夜吟睁开眼,自嘲地说着,血的气息在空气中漫延,只是动了下手,腰侧的伤口便再一次地裂开了。   “……啊……嗯……”   苦闷地呻吟着,他颤抖着撑起身体,伤口果然又一次破裂,深红色的血浸透了绷带,仅仅是简单的撑身坐起,都痛得他冷汗直冒,长发湿透。   失去了力量的身体,还真是脆弱如蛋壳啊。   看着手掌的血迹,李夜吟无奈地想着。   自结丹以来,他便很少再感觉到受伤的痛苦。即使是皇宫沦落之夜,被枯泽重创,被天劫业火焚身,也不曾感觉到如此虚弱的、从身体内侧传来的痛。   被那个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僧人一刀刺入腰侧,刺伤内脏,居然是这样的感觉。   李夜吟撩起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僧人已经被凌迟处死,可僧人拔刀时平静又悲痛的眼神却依旧萦绕在梦中。他记得那人的模样,那是个披了金丝袈裟的高僧,原本该是连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都能原谅的慈悲之人。他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和挣扎,才会违背自己在佛前许下的誓言,拔刀伤人!   带着倒刺的刃刺进体内时,李夜吟听见了僧人的低喃。   (“弟子愿身坠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惟愿世子莫忘许诺,杀死国师,解救天下万民于水火!”)   “真傻,居然会相信一个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的话。你可是一代高僧,你应该早就看出我是个骗子,从我的口中说出,都是欺骗。我对任何人许下的任何承诺,永远都不能实现!”   不屑一顾的讥讽,却又有泪水忍不住地流出,那位舍身取义的僧人,他不惜身坠十八层地狱的付出注定一无所得。李夜吟只想借他的行为冤罪枯泽,让齐国皇帝知道,国师枯泽正在威胁皇权,他不希望李夜吟和拓跋静合婚,让本就对枯泽不满的齐国权贵,更加排斥和憎恨枯泽。   而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尽如人意。事实上,这场自导自演的刺杀,效果比预期中更加明显,拓跋静这个被爱情蒙蔽了眼睛的蠢女人,看到心爱的未婚夫在护国寺内被刺伤倒在血泊中时,竟毫不犹豫地逼迫护国寺取出佛宝舍利子!   接下来的两天,洛阳城内风雨飘摇,谏书如雪花般飞向御案。本就担心被国师架空权力的拓跋洪,终于在畏惧枯泽的权贵们的撺掇下,将枯泽的心腹、禁军统领修墨清革职查办,护国寺为首的一元宗名下禅寺也被控制起来,朝野内外,倒国师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如今,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只要再给李夜吟一点时间,一步步地加以引导,枯泽从北齐得到的信仰之力会进一步的削弱,而失去了世俗的供养以后,他在修为以及他在一元宗的地位也会随之下滑。   一切都在掌控中。   李夜吟不否认自己有野心,因为他是李夜吟,即使被废修为,他也还是独一无二的李夜吟,南唐不世出的天才!   何况,恢复修为的手段也已经找到。   ……明日……只要过了明天,他的修为就能恢复了!   苦心谋划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开始收网了。   想到得意处,纤长的手指再一次滑过伤处,伤口崩裂,鲜血流出,其中却混杂着淡淡的金色。   金丹凝液。   世人都以为李夜吟的金丹被天劫业火击碎,其后又被枯泽囚禁,饱受折辱,身体比之废人尚且不如,但他们不知道他因天劫业火焚烧不死,感悟远胜过寻常的金丹,只要身体能够恢复,随时都能重回金丹修为。   正因为还没有掉到真正的绝境,李夜吟才会即使深陷黑牢依旧想尽办法和自己的拥护者建立联系,指示他们制造机会,让拓跋静对自己萌生好感,而后更布下天罗地网,刻意的若即若离,绊住这位天之骄女,让她对自己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此番遇刺后,他也是一贯地故意夸大,不惜在伤处涂抹延缓愈合的药物,惹得拓跋静每日以泪洗面,不论他想得到什么,哪怕只是无意中提起,她都会为他取来。   结果,她还真的拿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金丹凝液并非普通修仙者能够使用的手段,若不是体内有道痕,丹田也被枯泽损伤,他也不会铤而走险,选择这条九死一生的路。而拓跋静拿来的佛宝舍利子,却让他的妄想成为了现实。千疮百孔的身体融化了舍利子内蕴藏的法力后,原以为绝对不可能愈合的道痕变淡变浅,金丹凝液的妄想也变成了可能。   整整三天三夜,他每一夜都痛得不能入定,身体内部正在进行疯狂的反应,金丹凝液,流转全身,体内积蓄的毒素和秽物都被强行排出,几近脱胎换骨。   但还是不够,他修炼的琉璃净世空生经,还需要更多的佛宝舍利!   幸运的是,拓跋静确实足够爱他,她竟向拓跋洪要求以北齐仅次于玉玺的佛祖心血舍利作为嫁妆!心血舍利是佛祖心头血所化,其间蕴藏的法力非比寻常,若是将心血舍利融入体内,重回金丹是必然的,甚至还能得一个佛家果位。   ……明天,只等明天了。   但是明天以后呢?   拓跋静能够接受一切都只是个谎言吗?   爱是仅容一人的独木桥,即使付出再多,她依旧不被允许通过他的桥。   虚弱地想着,李夜吟合上眼睛,金液流转全身,经过识海时,一朵金莲佛印,载浮载沉。 ☆、第32章 情到深处人孤独(下)   “啊呀,伤口又裂了。”   女孩小心地剪开绷带,浸饱药水的绢帕尽可能温柔地擦拭伤处,血水吸走,露出微微发白的肉,拓跋静又一次流出了眼泪。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任性,一定要你陪我去护国寺祈福,你也不会被刺伤……”   自责地哭着,微咸的泪水不小心滴进伤口,引来伤处颤抖不止。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做了错事的拓跋静连忙抬起头,红着眼睛道歉:“对不起,我……我……”   “我从不觉得我被刺伤是你的错,”李夜吟柔和地笑着,纤长的手指滑过她的发梢,带着宠溺的温柔,“甚至,我感谢这一刀,它让我看清了我的心,让我明白了我真正需要保护的是什么。我……我一直都被责任束缚着,虽然南唐对我不友善,皇宫里几乎所有的人都防备着我……我却依旧觉得接受你的爱是对南唐的背叛,我……为了保护这些忘恩负义的人,一次次拒绝陛下,为陷入错误的爱情漩涡心痛如割,换来的却是……只因为陛下将你我的婚事昭告天下,他们便……恨我,将我斥为叛徒……我……从没有背叛他们,我一直都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为他们牺牲……他们却……”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手指更是发抖不止。   “真正出卖南唐、屠杀同胞、对敌人摇尾乞怜的是修墨清!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却要把罪过推到我身上!为什么!”   然而,即使再痛苦再愤怒,他的眼角却依旧有泪水凝结,只是倔强着不让它流下。   痛苦而慈悲的面容,让拓跋静的心再一次被揪痛,她张开手,将他抱入怀中,哭泣着安慰:“……我知道,夜吟,我一直都看着你,看着你的所有付出,心疼你为那些忘恩负义的人无尽的付出……他们都是一群贪得无厌的贱民,不知自强只知道索取,吮吸你的血肉却还怪你……我……好想求你不要总是这么温柔,不要再……对他们……有求必应……”   “我也想狠下心抛弃那些人,可是我……我做不到啊!他们本质都是善良的,只是太单纯太热血太容易被挑衅……他们……是我生来就背负的责任……我……”   沉痛而缓慢的诉说,是冰冷的河流,自李夜吟的心田流出,淌进拓跋静的心中,将她拖进无尽的寒冷。   “可是……夜吟,求求你,答应我,不要再为那些无知愚蠢的人伤害自己了。看到你这么痛苦,我恨不得让父皇杀光他们!如果不是害怕这样做,会让你更痛苦的话……”   喃喃地,她看着他,恍如梦境一般。   “……夜吟……如果保护他们是你的选择,我也会帮你,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因为你已夺走了我全部,你是我的命,是我的一切……”   轻柔而坚强地承诺着,少女端丽的唇角嚼着泪水,明媚的眼睛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藏不住半点心事。   她单纯而执著的爱着这个黑暗和光明的结合体,迷醉在他的笑容里,哪怕早已知晓他的美丽背后是燃烧一切的疯狂。直觉告诉她,他的眼睛并不总是看着她,可那又怎么样?只要他陪在她身边,只要他对她甜言蜜语,只要他对她微笑,哪怕他所有的温柔都是虚伪的,所有的爱都是建筑在利益之上,也不要紧。   “明天大婚,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但是如果你突然后悔,不想娶我了,也不要紧,我……会向父皇解释,让他……”   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竟是这等痴狂的话语——   若是他真的后悔了,我该怎么办!   幸运的是,他没有说出让她痛苦后悔的话,他的手指滑过她的眼角,蘸起泪水,柔声道:“我不会中途反悔的,我……对你,有爱,只是这份爱……总让我痛苦……别人眼中的我,永远镇定自若,仿佛世间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但我其实也只是个凡人,会受伤,会胆怯,会害怕……我爱你。”   细不可闻的告白突然响起,随后是潮湿的黑暗,吻突如其来地降落,是花瓣划过眼角,将惴惴不安的泪蒸干,温暖渗入肌肤,驱走寒冷。   “我会成为最称职的丈夫,不让任何人嘲笑你的选择。”   低喃着,许诺着,她的心也因此落进了温暖的海洋,再不会惶恐不安,再不会担忧。   “……我……果然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   ……   拓跋静刚离开,李夜吟眼中的柔情便消失,他驱散宫婢,披上明蓝底色绣珍珠花叶的外袍,绕出屏风,向垂帘深处躬身行礼,道:“公主已经走远。”   “你倒是手段活络。”   垂帘后响起了壮年男子的嬉笑声,竟是齐国皇帝拓跋洪!他此番便装前来,着明黄色胡服,踏明珠履,寻常白玉冠,右手拇指套了个祖母绿扳指,虎步龙行,气势凌人。   “谢北齐皇帝夸奖。”   即使站在天下霸主的面前,李夜吟也还是不卑不亢,面色镇定。   这份不合时宜的倨傲,让跟在拓跋帝身后的宦官们面有不悦,有侍从欲上前教导礼仪,却被拓跋洪拦住,道:“人中龙凤,不论是身陷牢狱,还是身处深宫,都一样的冷静和……冷漠。”   “因为陛下不敢也不忍。哪怕您对我的诚意至今仍有怀疑。”   李夜吟柔软地说着,抬起头,娟秀的面容没有一丝惧色。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静儿才对你始终手下留情?李夜吟,你太骄傲了。”   拓跋洪虚张声势的斥责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止一次让他感到恐惧了。   “陈国公主的爱情确实是我的护身符,但却不是陛下站在我面前的理由。陛下不杀我,因为陛下的野心不仅限于四海之内——陛下后悔以天下供养国师了,对吧?”   李夜吟一针见血地说着,修真者提升修为,需要的天材地宝无以计数,至于枯泽这等大能修士,即使亏了四海天下,也未必能成功从化神期晋入渡劫期。但是哪一个修士不想天人合一,不想与天同寿?枯泽放下修真大能的地位辅佐北齐统一天下,真正的目的却是妄想以信仰之力增强修为,成就更高的境界!   这确实是一条正确的路,虽然会给尘世带来一定的苦难。然而枯泽看错了拓跋洪,他是个皇帝,有一切君主的贪婪和排他本性,他容不下任何企图分割皇权的势力!   这也是李夜吟选择和拓跋洪结盟的原因。   果然,拓跋洪笑了,他斥退左右,压低声音道:“不错,我确实想除掉枯泽。但他是修真界的大能,朕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屈服于淫威之下!而且——即使我找到能够压制国师的人,谁又能保证,那个人不会成为第二个国师,甚至变本加利?”   “于是陛下选择委曲求全?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帮你杀掉国师呢?”   “你?”这一次,拓跋洪终于笑了,他伸出手,抚摸着李夜吟少女般娟秀的面容,不屑道:“长得这么美丽,说起话来口气却也不小。只可惜……不是女人,如果是女人的话,或许会……更让我有信心……”   “现在这样的发展也不错啊,很快,我们很快就能成为一家人了。”   粗糙的手指抠进,脸颊甚至生痛,李夜吟的的笑容,却是加倍的璀璨,近乎妖娆。   “……相信我,选择和我合作,绝对比被国师把持朝政更安全。至少,我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而你,总会老,总会死。”   “你想得到天下?”   拓跋洪讥讽地说着,手指收紧,迫使他笑容扭曲。   “凭什么?你没有修为,没有土地,没有效忠的臣子,你凭什么夺取天下?凭什么自信?你能帮助我对付枯泽?你的性命都捏在我的手上!”   “……但枯泽需要我。太庙被业火焚烧的那个晚上,他完全可以杀了我,但他没有那么做,他留下了我的性命,将我囚禁在国师府里,直到陛下得知我的存在,才不得不交出……陛下,你当真想过为什么?枯泽为什么不杀我,我的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让他觉得我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最后一句话,声嘶力竭中又带着淡淡的轻松,拓跋洪知道,李夜吟并非危言耸听。   他,只是就事论事。   手,松开了。   他说:“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杀你?”   “因为我和普通人不一样。我未曾修道却能结丹,被天劫业火焚烧还能保全性命。枯泽不杀我,因为他需要我,他坚信我的身体可以炼成丹药助他渡劫!在他没有找到正确的锻炼手段的当下,他——舍不得杀我!”   “这就难怪了。”拓跋洪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护国寺的刺杀是你自导自演?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佛骨舍利子,静儿已经送给你,墨清修也因为这件事被撤职,谁才是主谋,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李夜吟却不喜欢这种误会,他认真地纠正道:“不,护国寺的刺杀必须是真的,枯泽大师对我用情至深,已经让他的心腹们感到危机了。”   拓跋洪笑了,笑容异常寒冷。   “你果然很危险,幸运的是,即使我放着不管,你早晚也会堕入无尽的黑暗。”   “不,我一直都是黑暗的一部分。”李夜吟明媚地笑着,“如果没有黑夜的衬托,谁又能注意到月亮的光芒?” ☆、第33章 惊变(上)   七月初七,钦天监反复推算后定下的良辰吉日,同时也是南唐从中原版图上正式抹去满一年的日子。   沉寂了大半年的金陵,因为这场隆重的婚事,再次披红挂彩,灯火辉煌。   陈国公主将下嫁唐候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金陵城内聚满了的人,人们议论纷纷,坚信婚姻是一场可笑的权力交易,事实上,即使男方是李夜吟,这桩婚姻背后的政治意义也依旧比婚礼的两位主角更引人注意。   如果真在护国寺内被刺死,或许还会更幸福些。   人群中,也不乏这样的声音,金陵城的朱雀大道上,民众等待仪仗经过时,低声地这样说着,遥远的绣楼上,竹帘后的女人以泪洗面,不忍看车队中央,容貌和才学都堪称倾国的南唐世子强撑着挤出的笑容,迎娶飞扬跋扈到天下闻名的陈国公主。   ……   皇帝嫁女,遵循古礼,更注重黄道吉日吉时,虽然迎亲一方天刚蒙蒙亮就在数百羽林卫的簇拥下,坐着金玉马车抵达了城郊新建的行宫中,但直到午时——钦天监选定的行纳采礼最吉时辰,大婚的序曲才正式奏响。   八十辆马车和两百匹白马组成的采礼队伍沿朱雀大道而来,绵延数里,首尾不得相顾,因齐皇室有少量的鲜卑血统,采礼中汉民族用以代表妇从夫、顺阴阳的仪物,都换成了更具游牧民族特色的马匹、鞍辔、甲胄等,而作为回报,和对夫君唐候的尊重,陈国公主的婚衣特意选择了黑红色的深服广袖,长发尽数束入金冠之中,立在殿上,端庄古朴,俨然是汉家模样。   时辰到。   阉人扯着细长的嗓子,传召李夜吟入殿。   于是,所有的人都被征服了,他们看到大地与天空交接的地方,一位身着黑红礼服的远古神祗正缓步走来,披着灿灿金光,面容皎洁如月,眼眸深处却是写满了深邃。他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动人心魄,直到他走到他们的面前,向人皇跪下,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完美的恍如梦境的人便是此次和婚的男主角。   拓跋静也同样愣住了,她自以为已经习惯了他完美得近乎不真实的面容,但当他盛装出现时,她的心却是再一次险些忘记跳动。   果然是大失态。   害羞地想着,拓跋静走下玉阶,与她并立,屈膝下跪,接受赐婚的金册,当常侍将金册递交到唐候手中的瞬间,六十四面巨鼓同时敲响,高亢跳跃的节拍着编钟悠长的声音,一层一层,将和婚的喜讯传遍整个金陵城。   这是一场完美的婚姻,结婚双方不论是身份或是容貌都绝对般配,更重要的是,它意味着一个全新的时代,它是拓跋氏统一天下的证明!   一年前,北齐镇国将军慕容氏将南唐皇宫付之一炬;一年后的今天,北齐皇帝以一场堪称完美的婚事,向天下昭告了齐对唐的绝对统治权!   无奈,但却没有抱怨。   当慕容氏奉命屠灭南唐皇室的时候,南唐就已经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一群亡国奴。   至少,代表南唐皇室接受拓跋氏施舍的李夜吟,很平静地接受了赐婚的金册,握住迫不及待的陈国公主的手,缓步走出金銮殿,走在数以千计的金甲护卫的注视下,沿着御道缓慢前行,目标物是道路尽头的黄金马车。   他的脸色平静异常,丝毫看不出欢乐或忧愁。   七月的正午,正当流火,即使在礼袍里藏了冰袋,依旧热得人汗流浃背,但李夜吟的面色却是不见血色的惨白。   拓跋静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婚姻,看似平和,其实险象环生。   顽固的南唐遗民,效忠枯泽的修士,太多的势力不希望李夜吟迎娶陈国公主。发生在护国寺的刺杀,血迹尚未干涸,隔着花冠的黄金流苏,拓跋静警惕着四周,虽然今天的护卫由皇叔平城王亲自负责,但谁又能保证,人群中不会突然飞出一支冷箭!   这是一场不被任何人看好前途的婚姻,唯有拓跋静,身在其中,甘之如饴。   滴答……   滴答……   细不可闻的液体滴落之声,她低下头,发现被日头烧得有些发烫的白玉石阶上,竟有淡淡的墨色若隐若现,空气中,不知何时多了烧焦的气味。   喧闹的世界瞬间安静,原该礼乐高鸣热闹非凡的大典,竟然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侍卫像铁铸木雕般,炎炎烈日下,纹丝不动,额角的汗水拖着长长的泪痕,凝在脸颊!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感觉空气在变冷!   拓跋静惊惶不定地想着,她企图张望四周,却发现身体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空气是粘稠的浆糊,能够看到手指抬起在透明的空气中勾起的波澜,可怕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吹起衣衫乱飞,流苏激荡不止。   到底是谁,谁要杀我们!   拓跋静害怕极了,黑暗的漩涡正席卷而来,大地跟着颤抖,距离不远处,足有千斤重的华柱被连根拔起,她无法站稳身体,整个人都要被吹走——   救我!谁来救救我!   突然——   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她,在突如其来降临的黑暗世界里,李夜吟的身体却反常地在发光,淡淡的温润的光,是照亮天空的月亮。   不要管我,快走——   她失声惊叫着,却痛苦地发现声音无法发出。   黑暗如潮水般倾袭而来。整个广场,一半笼罩在黑夜里,一半依旧在白天的支配下。而日与夜的分割线,正是她和他紧握着的双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夜吟!   无边无际的黑暗不停止地扩张着,她看到夜吟身后的世界,是一无所有的黑暗,没有星星没有光,只有虚无。   她应该很快就会被刮到黑暗的另一边去吧?被黑暗和寒冷包裹,永世的漂泊。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幸福呢?因为他也在黑暗之中吗?   黑色的闪电划过拓跋静的心头,她不知道这片黑暗源自何处,被它吞噬以后会又变成什么模样,但只要想到黑暗的世界里面有他,她渴望的他,心中总会涌起甜蜜。   她笑了。   她看见他静静地站在黑暗的边缘,长发披散,黑红之色的礼服被狂风刮得破破烂烂,白色的内袍随风招展,额头泛出淡淡的金色。   像一株在月夜下盛开的栀子,看似柔弱却又坚强得可怕。   如果我不能将你带回光明,就和你一起跌进黑暗吧。   哗啦啦,三重镂空金冠扔下,拓跋静平静地闭上眼,期盼被她所爱的人拉进黑暗。   身体变轻了,双脚似乎离开了地面,失去和得到的矛盾在她的心中飞舞,寒冷缓慢地侵占了她的身体,但却那么的安心,那么的怀念……   “哞!”   突然,黑暗的世界多了一阵惊雷,闭着的双眼都能看到金色的粉末漫天挥洒,迷失的心骤然被拉回身体,拓跋静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戴着沉重的花冠,汗湿礼服。   但她的手却不再拉住李夜吟了。   她和他之间,站了身披锦斓袈裟的枯泽。   天空还是一片湛蓝,万里无云,烈日烤得人头昏眼花,持剑戟而立的侍卫们,此刻个个严阵以待,剑戟的尖梢不约而同地指向李夜吟。   然而,身处绝境、随时可能千疮百孔,李夜吟却还在微笑。   他的模样和拓跋静在黑暗幻觉中看到的一般无二,长发披散,黏着脸庞,垂在肩膀,黑红的衣袍破碎不堪,露出白绸的里衣,苍白嘴角有血丝渗出,右手捂着左肩,左手无力地下坠,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滴落,白玉地板上已经有了个小小的血洼。   发现拓跋静已经醒来,李夜吟也抬起了头,黑发半遮着血迹斑斑的左眼,露出的右眼却还是那么的骄傲,仿佛夜晚本身,魅惑得可怕。   “国师,没想到你还是及时赶到了。”   他张开嘴,怨毒地说着,许是心肺受损的缘故,声音儒雅温婉依旧,只是带上了撕裂的痛苦,喘气也隐约透着血的气息。   “你心术不正,妄图祸乱大齐江山,我身为国师,怎能容你!今日便是替天行道,除奸去恶!”   枯泽冰冷的说着,他修道数千年,是修真界屈指可数的化神大能,又贵为一元宗的太上长老,但单看外表,却像个三十余岁的壮年僧人,身材高大,面容因为佛法的浸润而饱满莹润,不是美男子,却让每个遇见他的人都移不开眼睛,情不自禁地沐浴在他的佛光中。   “惑乱江山吗?枯泽大师,你造下的杀孽数以千万计,你当真不怕被佛祖惩罚?”   李夜吟自嘲地说着,抬起头,眼神冷冽如水。   刹那间,拓跋静的心再一次被利箭射中,她看到他的眼睛是一滩冰冷的水,可是她却想溺死在他的眼中。   “我欲成佛,天地无用,谁敢拦我?”   被质问的枯泽毫不在意地说着,他向前跨出半步,顿时,烈日消失不见,西方祥云朵朵,三千神佛幻化而出,广场上的人无不跪地顶礼膜拜,金陵城内外诵经之声响彻天地!   连一力支持李夜吟的拓跋洪,见到满朝文武跪拜的大势,也无可奈何地起身,加入了跪拜的队伍。   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只有李夜吟和枯泽,以及被枯泽握住手的拓跋静,保持着站立。   佛唱铺天盖地,震得李夜吟眼、鼻、口、耳都流出了血。拓跋静受到的冲击没有那么夸张,却也感觉到膝盖以下万般不适,像被刀片贴着骨头剐一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国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   她不知道方才的黑暗是真实还是虚幻,她只看到了夜吟苍白的脸色,和不断滴血的手指,白瓷般的皮肤寸寸裂看,她所爱的人正在变成一个血人。   “国师,求你放过夜吟,求你放过他……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国师!” ☆、第34章 惊变(下)   “李夜吟,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自信,区区废人也敢站在我的面前!”   枯泽舌绽金莲,声声如雷。   李夜吟抬起头,方才的对抗让他千疮百孔,随时可能倒地,但却依旧傲然,仿佛胜利早握在手中。   “确实,我输你太多,我们之间的距离,堪比泰山和尘芥。但因为对手是你,我却有同归于尽的自信!你身为修真界屈指可数的大能,杀伐天下,欲以天下助你渡劫!你当真不怕渡劫的时候,这所有的罪孽都报应在身上,被劫火焚身永世不得超生吗!”   “哦,想不到你居然是为了天下人讨伐我,伸张正义?”   枯泽嘲讽地笑着,以他化神圆满接近渡劫的修为,竟也不能一眼就看出李夜吟的虚实,莲花妙目中闪过了少许钦佩。   “原来如此,天生根骨无须修行即可感悟结丹,被天劫业火焚烧却不死,甚至区区半年时间就能消弭道痕重回境界……李夜吟,难怪你明知非我之敌,也敢站在我面前!你果然不是个单纯的天才,如果把你吞下去,我也许能一举突破二重天劫!”   啧啧称奇的同时,双手结不动明王印,一尊通体蓝青色的法身幻化而出,这法身高十丈有余,面容饱满,蓝面獠牙作忿怒形,蹴眉怒目,火焰长发垂左胸前五结,右手向内,垂当腰侧持剑,左手屈臂开肘,仰掌指端向左持盾,面向右方,盘坐于莲花盘石上,身后光明光焰熊熊,如迦楼罗之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修的是红莲净火道!”   不动明王忿怒法身形成的瞬间,李夜吟也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笑容。   他抬起头,完好的右手蘸满鲜血。手指以肉眼追不上的速度飞快地勾画着,一个鲜红华丽的符箓瞬间形成,层层叠叠,似孩童涂乌般凌乱随意,却又隐约渗出远古荒芜的苍凉气息。   即使博学如枯泽,一时间也看不出李夜吟以血为朱砂画出的符箓究竟是什么。   但本能已经感受到危险,枯泽顾不得思考,急忙口吐真言,十丈高的法身也伸出小山般的左手,将伏魔盾压向还在继续着勾画的李夜吟。   “去死吧!我绝不会让你完成这个符箓!”   ……   会被压得粉碎的!拓跋静吓得双手掩面,不敢看心爱之人的悲惨结局。   然而,只听一声轻“咦”,预料中的粉身碎骨没有发生,拓跋静壮着胆子挪开手,见不动明王法身周身光明火焰大作,十丈高的盾牌如泰山压顶,但所有的攻击都被挡住了,一轮圆月环绕着李夜吟,将他包裹其中,琉璃色的结界看似一捏就碎,其实牢不可破。   “你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为何我从未见过这种——”   “琉璃净世。”   没有任何解释,李夜吟口中轻吐四个字,琉璃色的光辉越发强烈,明王的净世火焰与它碰撞,居然不能占得丝毫上风。   枯泽的脸色顿时狰狞。   “难怪天劫业火焚身不死,你修炼的竟然是上古月神君的琉璃净世空生经。可惜啊可惜,琉璃净世空生经虽然是万古第一功法,但你的际遇却不能和月神君相提并论。原本我还怜惜你的资质,不忍下杀手。现在知道你修炼的功法居然是空生经后,就算不忍也必须下手!琉璃净世空生经,是绝对不允许出现传人的功法,只可惜了你这绝世根骨……不过你放心,我会用红莲灭世净火尽可能地保全你的身体,毕竟……你的身体是我渡劫的最大庇护!”   狂妄地说着,意随心动,不动明王忿怒法身的右手拔出了除魔法剑,排山倒海地劈下!   砰!   砰!砰!砰!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声响,每一次撞击,都激起一连串的火花,空间也被震得快要破碎了,痛苦地扭曲着,空气中出现层层波纹。   吱——咔——咔——   盾牌和法剑合力,一次次地劈砍,力量间的绝对差距让琉璃色的光幕也渐渐不稳定了,甚至出现蛋壳一样的裂纹。李夜吟见状,手指蘸血连连勾画,同时喷出一口淡金色的血,融入结界,终于让摇摇欲坠的结界再次稳如磐石。   “没有用的,李夜吟。我是化神期,你刚重回金丹,我和你之间,只有一种胜负!再强的功法,再可怕的天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注定失败。”   下定决心不再姑息后,战斗对枯泽而言反而轻松了,他享受着,玩弄着,将敌人的痛苦和挣扎,当做饭后余兴。   不动明王身上的光明火焰更加浓郁了,黑气蔓延,把小小的琉璃净世卷入其中,虽然结界依旧坚持,但李夜吟的发梢、衣角终于还是染上了净火,眼眸深处,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不——不要!”   拓跋静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因为这撕心裂肺的叫喊,枯泽转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拓跋静,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原来如此,公主对世子确实一片真心,竟然当真准备了佛祖的心血舍利,是准备将它当做新婚之夜的定情信物送出去吗?可惜,你心爱的男人快要死了,这心血舍利他显然用不上了。公主,我为你拓跋氏的江山又除掉了一个心腹之患,还请公主以心血舍利奖励!”   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威胁。   看着胜券在握的枯泽,又看了眼被光明火焰包裹、独木难支的夜吟,拓跋静吓得倒退一步,跌坐在地。她双手紧攥盛放心血舍利的金玉匣子,眼中和心中都翻滚着对枯泽的憎恨。   “滚,你休想得到心血舍利!”   她色厉内荏地叫喊着,眼睛始终盯着李夜吟。   心血舍利能帮到夜吟吗?我该怎么做才能把心血舍利给他?   看着拓跋静如受惊的猫一般惶恐的表情,枯泽越发地兴致盎然,他俯下身,抓住她的肩膀,调笑道:“公主生气了?放心,心血舍利对我而言并非必不可少的东西。比起心血舍利,我更期待李夜吟的身体。用他炼成的丹药,应该会是比无极金丹更加美味的极品吧!”   “你——简直是丧心病狂!夜吟……放过他,我……我……求你放过他……”   拓跋静无助地哭喊着,她虽贵为公主,但在枯泽眼中,也只是一只蝼蚁。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火焰已经将李夜吟的结界整个都吞噬,暴露在净火中的他,娴静如少女,嘴角却挂着沉醉东风的微笑,琉璃般的光环缓缓消失,降魔剑落下——   哗——啦啦——   大地龟裂,李夜吟的身体如失去重量的浮萍般飘在火焰中,脚下多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再次抬头,看了眼拓跋静,以及迷惑不解的枯泽。   “你果然对我的身体存有贪欲,于是成就了我的最后一份计谋。你是国师,是活着的佛,但在我的眼里,你的身份只有一个,刽子手!必须被天劫烧死的刽子手!我宁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也不会让你有一念机会渡劫成功!”   “当真?就凭你?”枯泽冷笑着,眯起眼睛低沉的宣告着,“游戏结束了。”   “游戏吗?我们的反抗对你而言真的只是游戏吗?枯泽,你终将被你的狂妄烧死!”   手印结成,光明烈火熊熊,火柱连接天地,像要将天地都烧毁。红莲火海中,唯有李夜吟清晰依旧,他栖身于微小的琉璃光环中,每当火浪打来,都会被暂时吞没,又在下一个瞬间,再一次微笑。   拓跋静的眼睛快要滴血了。   她发誓当做生命的人正在生死关头,他越来越虚弱,像浮萍般脆弱,随时可能消失。   不要死!   “不,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爱情给予她无畏一切的勇气,她勇敢地站起,冲过去,却在咫尺之遥看到了地狱。   他和她之间有一道可怕的裂缝正在展开,裂缝通往不可知的黑暗深处,地狱的烈焰狂啸着,随时可能冲出来。   “放弃吧,枯泽要杀的人只有我,他不会伤害你。”   一边躲闪着排山倒海的攻击,一边劝阻着拓跋静,李夜吟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担忧。   确实,不能再前进了,拓跋静看到无数的恶鬼正从岩浆地狱的深处爬出,如果她执意前进,就会被恶鬼们拖进地狱。   但是放弃,却是她唯一无法做到的事情。   蓝面獠牙的不动明王加快了攻击的速度,每一剑都会鼓起更加汹涌的火海,李夜吟的处境越发艰难,虽然他的面容始终挂着微笑,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的身旁,枯泽正微笑着欣赏他们的挣扎,手指不断变换法阵,将更多的痛苦,施加在李夜吟的身上。   唰!   唰!唰!唰!   岩浆地狱伸出黑色锁链,层层叠叠缠住护身结界,锁链丝丝脉脉地收紧,法阵中的李夜吟瘫倒在地,引颈待戮。   不能在犹豫了!   哪怕被拖进地狱也不害怕!   她抬起头,将镶嵌了八宝的小佛塔抛向李夜吟。   “这是心血舍利!快接住!我不在乎你对我的爱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想知道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要你活着,快,接住它,吃下它!”   一点金光不过尘芥大小,却在转眼间变成了几乎支配大半个天地的圆盘,天地一片白茫茫,连坚不可摧的不动明王法身在这光环的照耀下,也如阳光下的薄雪,迅速烟消云散。   眼睛睁不开,身体快要融化了,但在意识将要散逸时,她再一次地看见了他。   宁静的黑夜,没有月亮和星星却不可思议地充满了光的夜晚,开满栀子的花树下,一袭白衣的他,向她微笑。   “谢谢你。”   而后,一切归于沉寂。 ☆、第35章 想得到力量   不要死!   一定要活下去!   “不——”   尖叫着,李玉暖从噩梦中醒来,发现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她方才做了个梦,梦中回到了南唐皇宫沦丧的夜晚,漫无边际的红莲业火熊熊燃烧,迅速吞没了他苍白的身影,她伸出手,试图拉住他,却悲哀地发现他和她之间越来越远……   “夜吟……哥哥……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来到万始宗快满一年了,时间非但没有拂去伤痛,反而让心越发地不安。   (“他现在非常不好。”)   正是感触时,却有不请自来的客人说着煞风景的话,饶得李玉暖一贯的好脾气,顿时也心火蓬勃,几欲发作。   “月华前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我的识海当成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是你就算不愿意,也不能控制我的进出啊。”)   月华嬉笑着,光斑从李玉暖的识海飘出,化为修长的人形,“坐”在屋梁上。   (“你刚才梦见李夜吟了?”)   他开门见山地“说”着,虽然形体由光凝结而成,却也依稀能分辨出他此刻正左腿叠在右腿上晃悠,一派无聊的模样。   “你又偷看我的记忆!”   李玉暖好声没好气地说着,因为月华的帮助,她的进步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但月华的帮助并非无偿。前夜,她正式达成了凝气二重,尚未细细品尝成功的喜悦,就被月华的高利贷吓得目瞪口呆!   他要求的回报是反哺!   从现在开始,她每一次提升后,都需要将一半的修为倾入诱魔镯,供他“食”用!   但李玉暖没有资格拒绝,依靠星辰无双诀修改根骨才勉强踏上修行路的她,除非放弃报仇的念想,否则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她接受了。   明知道月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她也只能接受。   只是自此以后,每次看到他一派怡然自得的姿态,心中难免火冒三丈。   月华对此却是毫不介意,通过凝气阵,每日有灵气源源不断地进入体内,虚幻的身体越发地接近真实了。   (“需要偷看你的记忆吗?你刚才叫喊着李夜吟的名字,从床上跳起来,又是哭又是叹气,吵得我无法入眠!”)   李玉暖闻言,无力地低下了头:“是的……我梦见了夜吟哥哥,梦见他被困在火海里,眼看就要死了……我想救他,可是我做不到,我甚至不能靠近火海……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一切都是……如果那时候死掉的人是我该多好!”   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她自暴自弃地哭泣着,恨他的自私,更恨自己的无能。   (“确实,如果那天晚上死掉的人是你该多好。”)   屋梁上,月华也是一声低喃,绝世根骨至今下落不明,空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只能陪这废材玩养成游戏,李玉暖满腹不悦,他更是恨不得把万始宗拆成碎片!   “可惜……月华前辈,我还不能死……夜吟哥哥如今生死不明,我不能死!”   像发誓,又像承诺,李玉暖低下头,看月光照耀下分外鲜艳的魂血。   “月华前辈,你曾告诉我,你和夜吟哥哥因为魂血的联系,彼此间能够相互感知……那,他现在……还好吗,还活着吗?”   (“他没死,魂血没干枯,他就没死。但是我闻到魂血里流出作呕的臭味……他目前的状况,怕是比死更可悲……”)   月华冷冰冰地解读着,他需要的只是李夜吟的身体,对于其他,毫不在意。自然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这番漫不经心的话语,可能带给李玉暖的冲击!   “……比死了还更可悲……”   五雷轰顶!   眼前顿时只剩下黑暗!   李玉暖握紧手,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哀求道:“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月华前辈,告诉我,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我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遇上了什么。我和他之间确实存在着一定的联系,但也只是存在联系,除了生死,其余一无所知。”)   冷淡地宣告着,月华飘然落地,俯瞰李玉暖。   (“再说,知道他的近况又能怎样?救他?保护他?为他报仇?开什么玩笑,你这顽石一样的身体,经过星辰无双诀的淬炼也还是下品,没有我的帮助,百年之内想要结丹都是痴心妄想,居然也妄想保护他?!你们要对抗的可是个化神期!以你当下的资质,就是修炼到寿元耗尽,也不可能追上枯泽的背影!”)   他的话是荆棘皮鞭,抽打在李玉暖心上,鲜血淋漓。   她茫然地抬起头:“……是啊……就算知道了他的近况,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到……我总是只能眼看着他为我牺牲,替我去死……我……我为什么这么无能!为什么要生在这个世上!”   自暴自弃地哭喊着,被整个宗门的人否定都不曾挫败的倔强,却在此刻面临土崩瓦解。   “……是不是……死才是我唯一正确的选择……”   (“除了死,你还有另一重选择。”)   看出李玉暖心智濒临崩溃,月华心中窃喜不已,面上却摆出一派循循善诱的师长模样,伸出“手”,抱住女孩纤弱的肩膀。   (“修炼星辰无双诀,在绝境中提升自己……我承诺过你,只要你能得到我,哪怕修炼中途死掉,或者在报仇的路上被仇敌所杀,我都会帮你完成未了的心愿,我会为你杀掉枯泽,以及所有的同党……我一向说话算数!”)   “真的?”   李玉暖抬起头,失神的眼中满是盲从。   (“你觉得我有必要对你撒谎吗?”)   月华理直气壮地“说”着,他不认为自己撒谎,因为他从未把李玉暖当诱魔镯的主人。   李玉暖擦了下眼泪,破涕为笑:“是啊,我全身上下除了诱魔镯,连一件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   (“所以——”)   月华兴致盎然地等待着,岂料李玉暖一番思考后,却抬头问道:“对了,月华前辈,你还没告诉我,上次在多宝阁二层楼,你到底让展掌柜和阿狸姐姐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展掌柜一下子对我那么客气,而沈师兄的态度却——”   (“我让他们坚信你是凤凰一族的末裔。”)   “啊?!我怎么……和凤凰搭上关系了……万一真正的凤凰族人……”   (“不必害怕,这事情绝对不会被拆穿的!”)月华满不在乎的解释道。   (“凤凰属火,火可生金。而你修炼星辰无双诀,体内自然蕴含了世间最纯正的星辰之力。他们在你的体内感应到了金的存在,加上你上一次洗髓伐骨时全身都冒出了火焰……应该说这个结果本就是万始宗的那些小辈们希望的,他们希望你是和火有关的神兽的后裔,而我也只是顺从他们的期望罢了……”)   “可我根本不是……如果因为前辈的缘故,他们误会我是凤凰后裔,对我寄以厚望,岂不是——”   想到可会看到的失望,李玉暖心中顿觉空落落。   月华却是以袖掩“嘴”,噗嗤一“笑”。   (“你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我为你捏造的身份只是凤凰末裔,依照古籍,凤凰血裔的末族,需要至少九次涅槃才可能化身为凤,翱翔九天。你觉得谁会当真对你抱有期待?若你真能熬过九次涅槃成为修真界的大能,谁还会考证你是不是真正的凤凰末裔!”)   听了月华的解释,李玉暖恍然大悟。   确实,修者界强者为尊,只要她拥有足够的力量,谁会在乎她的真假。   “前辈煞费苦心了。”   (“我只是不想你太早被人怀疑!星辰无双诀断流数千年,若是被人发现你是鬼面的传人,不仅你活不下去,我也会有危险!”)   说话的同时,月华“看”了眼天空中的月轮。   (“明天就是外门弟子审核大会的报名之日,你修炼一年才达到凝气二重,当真不怕首轮就被刷下来?”)   “怕,我做梦都在担心这件事情。可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玉暖平静地说着,苏红叶嘴角的那抹讥讽,凤落近乎怜悯的表情,以及慕容霜耀武扬威的姿态,都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不是夜吟哥哥那种不世出的天才,注定再努力也只能沦为他人的垫脚石。但是我还是靠自己的力量走到了今天。如果仅仅因为害怕被羞辱,就选择退缩,之前的那些努力就都全废了!我……早就不期待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神话了,我只相信我自己,相信月华前辈不会坐视不理!”   “月华前辈是神仙还是恶鬼,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只想继续走下去,走到再也走不动!我天资很差,这是事实。所以不管同门的师姐师兄怎样的嘲笑我、讥讽我甚至羞辱我,我都不会感到羞耻。但是天资差,不代表有资格要求放弃,如果……没有努力就选择放弃,我……又对得起谁!”   (“没有天资,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心机。”)   “是的,天资才是修仙最重要的部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李玉暖转过身,看向月华,眼神冷冽严肃不似少女,“我没有天资,但我有愚公移山的决心,何况我还有前辈。”   (“这个……如果你肯把身体借给我,倒是可以轻易过关?虽然我修为损伤严重,你的根骨也垃圾得一塌糊涂,但是玩弄几个金丹还是轻而易举的。就从那个苏红叶开始吧?我看她似乎非常看不起你……”)   月华顿时兴奋了,他滔滔不绝地妄想着,李玉暖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忍不住了。   “前辈,我只是请你给予必要的帮助,没说把身体借给你,纯粹作弊过关!” ☆、第36章 报名风波   万始宗作为修真界有数的大宗门,每隔五年都会开山门征收弟子,而那些资质不足无法入选内门、只凭一份修仙执念滞留山中的外门弟子们,则可参加每两年一次的针对外门弟子审核,只要通过审核,一样可以成为内门弟子。   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虽然修仙更看重天资而不是后天,但宗门到底还是给努力的人开了一线方便之门。   终于在审核之期到来前达到凝气二重的李玉暖,也为自己报了名。   外门晋级内门的考核,一向秉承的是公开自愿的原则,任何一个外门弟子都可以报名,不论年龄和资历。而且考虑到人心善变,考核结果公布后一个月,将会有一次山门大开,让放弃修仙梦想的外门弟子回家,从此仙门永隔。所以每逢两年一次的考核临近,不论是有志成为内门弟子的努力者,还是决心返回红尘的失落者,都一样的忙碌,为自己的前途做规划。   报名结束后,李玉暖和其他第一次参加审核的师兄弟妹们被留下,明辉峰的映秋师姐微笑着向他们做详细的规则说明。   “明天,你们将会领到自己的号码牌。分组的依据是你们的境界,同样境界分为一组,每组入门时间最短的三人可免除第一轮比试,直接进入第二轮。一直以来,师门对拥有天资和足够努力的人,都是另眼相看。”   “因为都是同门,比试的时候务必注意点到即止,绝不允许为了名誉或是死仇做出伤害同门的事情!如果比试中途受伤,或是担心受伤,可以要求中止,比试的会场设有法阵,而且有长老全权负责安全工作,所有的参加者都会安然无恙。”   “虽然历史上确实出现过外门弟子被主持比试的长老一眼看中,收为关门弟子的情况,但这是特例中的特例!每届通过的名额并不稳定,即使侥幸通过,最终会成为七峰中的哪一峰的弟子,决定权也是捏在内门的师尊们手中。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拥有选择的权力。”   ……   出身明辉峰、每日与符箓打交道的,映秋的耐心和涵养可谓一流,虽然坐下的师弟妹们问出了许多可称愚蠢的问题,她却是不厌其烦地详细解释,李玉暖默不作声地听着,她发现,所有的问题和所有的解释,都只为重申一个修真界颠扑不灭的规则:强者为尊!   整整两个时辰,映秋师姐终于将比试的规则以及需要注意的细节讲解完毕,起身,整了整衣袖,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尽管问我。虽然每一次比试前都会做详细的解释,但每次比试的时候总还会有一些师弟师妹们因为逞强好胜而受伤,甚至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吗?”   李玉暖低声重复着,是啊,仙门看似平和,内在也是一样的暗涛汹涌,女人和女人之间,男人和男人之间,谁又能真放下红尘三千,超凡脱俗?   为了在审核中脱颖而出,为了得到内门尊者的青睐,师兄弟的性命,也可以牺牲。   “……我在这里再一次重申:万始宗是名门正道,门人弟子必须德行正派!少许的逞强好胜是被允许的,但是宗门绝对不会将一个为了前途可以伤害同门的人收入,哪怕他的天资举世无双!”   (“呵呵,不能对同门出手,但却会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号,将妖魔分尸、用它们的血做符箓。归根结底还不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识海中,月华悠哉悠哉地做着评价,最近吸得的灵气相当可观,身体虽然还是光的集合,但若是认真分辨,却也依稀能看出手指和五官的轮廓了。   李玉暖便曾在一次入定结束后好奇发问,为何月华前辈明明是上古之人,但他的衣着风格却和当下无异。   对此,月华的解释也简单,他只是一团残留的意识体,李玉暖看到的衣服只是残影,他看过李玉暖的记忆,自然,变幻出的衣服也是当下流行的样式。   (“对未知的生物存有畏惧和排斥,妖魔对人类,人类对妖魔,都是这样。弱肉强食,欺善怕恶。”)   李玉暖低声地说着,她现在已经逐渐能不通过嘴唇和月华进行简单的沟通。   (“这话说得挺有道理的,是夜吟哥哥教你的吧?”)   月华笑眯眯地“说”着,李玉暖不予回答。   因为映秋就在面前。   “李师妹,你确定要参加?”   “是的,我……我答应燕罗峰的苏仙子,一年内达成凝气三重,但是我现在才刚刚凝气二重,我……我不想她赶我走……”   李玉暖尽可能平静地说着,她知道自己在万始宗并不是个受欢迎的存在。   “可是你知道,修真的境界并不是简单的积蓄灵气。你修行的这么艰难,从凝气二重到凝气三重,付出的或许是旁人的百倍……”   映秋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她听过李玉暖的事情,知道这个女孩根骨极差却一直在默默地努力,她也有心成全她,可是太差的根骨,留在天才云集的万始宗,只会更痛苦!   “我知道,师姐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就算是小草也会向往天空,我……师姐,不要连做梦的机会也夺走……我……”   李玉暖恳切地说着,识海中月华正聒噪地说着风凉话,但她早已打定主意,这次比试,即使山穷水尽,她也不会把身体借给月华——虽然他几乎无所不能。   “李师妹,我知道劝你放弃是非常残忍的事情,但你也应该清楚,你根本不适合修仙。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得到回报,既然注定徒劳无功,何必再坚持下去,浪费自己的时间,也让旁观的人为难。”   映秋和善地说着,收拾物品,离开了蒲三堂。   她刚刚走出,坐在周围的师兄师姐们便迫不及待地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讥笑着。   “本来我还担心自己会成为最后一名丢人现眼呢,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想了,连这样的废物都……再差也不会比她更差的!”   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男弟子这样说着,他的同伴更在一旁哄笑道:“小宁子,话可别说得太满,万一你真的连这废物也比不上,你可得记得兑现诺爷,自切以谢天下啊!”   “放心吧,要是比她更差,那还真得自切以谢天下了!”   被同伴称为“小宁子”的男孩鄙薄的说着,眼神中的嫌恶像刀子,戳进李玉暖的心。   我真的这么差劲吗?被同情?被鄙视?被……当成负担!   “垫底吗?”她抬起头,眼中戾气十足。   吓得“小宁子”浑身一颤,险些倒退半步,但随即又昂首挺胸,指着她的脸,叫嚣道:“没错,你这样的废物,唯一的用处就是让我们不必担心成为最后一名!”   (“呵,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知死活吗?”)   识海里,百无聊赖的月华晃着二郎腿,满脸的迫不及待。   李玉暖隐约猜出他想干什么,只是师兄师弟们虽然无礼,却也不该因此送了性命,唯有暗暗请他忍耐,同时对挑衅的男性同门们道:“你们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如果输给我,就要自切以谢天下?”   “对,自切以谢天下!”   几个年轻人嬉笑着,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选择了修仙,但对异姓也有着符合年龄的懵懂和好奇。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真在比试时输给了我,真会自切以谢天下?”李玉暖追问。   “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小宁子”身后,一个满面雀斑的少年洋洋得意地说着,“可惜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又不是你这种废物。”   “废物,对,我确实是个废物。但是也请你们记住现在说的话!”   李玉暖认真地说着,漆黑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如流星一般。   “记住又怎样!”   雀斑少年不服气地说着,眼看就要发生冲突,没想到蒲三堂的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身影。   “你们在说什么,似乎很好玩的样子。”   垂髫儿童老气横秋地踱着方步,缓步走近,正是千渡峰的十岁天才洛万川。   他走到李玉暖面前,看了眼围着她的男弟子们,以及一旁面色怪异的女弟子们,稚嫩的脸蛋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尊敬师长,友爱同门,是万始宗门规的第一条!可是你们呢,居然当众做出欺负女弟子的事情——我要把这件事报告给凤栖师祖,请她老人家定夺!”   “洛师兄!”   方才还嚣张的男弟子们的脸色顿时难看得像被人强迫吞下苍蝇馅料的包子般,谁不知道凤栖师祖素来护短,又偏心洛万川,若是被他误会他们欺负女弟子,在场的人只怕半数都会被——   “我们只是开玩笑!”   “我们是在激励李师妹!”   “对,激励!激励!打气!”   生硬地辩解着,洛万川哼了一声,道:“好吧,这次我就当你们是在激励李师妹。但是同样的事情别再让我遇上!滚!”   “谢师兄手下留情!”   以雀斑少年为首,男弟子们连滚带爬地跑出,虽然没有点名、但同样尴尬的女弟子们也是纷纷收拾物品,向洛万川行礼后,狼狈逃窜。   欺善怕恶的人已经落荒而逃,洛万川不紧不慢地从乾坤袋中抓出一个瓶子,扔给李玉暖:“这是凝气丹,凤栖师祖赏的,拿去。”   “为什么?”   捏着余温犹在的瓷瓶,李玉暖满脸的好奇。   “因为我正义感强,见不得委屈。”   哼哼地说着,洛万川蹦跳着离开,却在走了三五步后,又突然转头,道:“差点忘记告诉你,这次的比试是将魄太上师祖主持,好好表现!” ☆、第37章 第一轮   傍晚时分,比试的详细分组名单出来了。   万始宗毕竟是个大门派,外门弟子近千人。虽然大部分人都在漫长的求道路上因为天才和凡人的距离,渐渐淡了求道的心,但每两年一次的外门弟子审核大会,报名者依旧不下三百。孕英堂的师长们将报名者按照境界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组别,李玉暖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丁组,还和在蒲三堂上刁难自己的“小宁子”是同一组!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在第一轮就对上了!   由于人数较多,首轮淘汰分三天进行,除去每组不需要初试的三人,需出战者共二百八十人,第四天下午公布晋级名单。   这是个糟糕的开始!   更糟糕的是,小宁子居然就是卧云居内小有名气的符箓狂人宁平!   ——除了少数纯女性的门派,修真界的大部分宗派都是男女比例严重不均匀,万始宗内门第十五代弟子一百三十余人,女弟子只寥寥二十多人,外门近千人,男女比例更接近十比一。一百余名外门女弟子,全数住在胧月居,八百余名男弟子则分居在五个院落里。修道者戒欲,建筑的时候便刻意让男弟子的住处和女弟子的住处距离甚远,除了蒲三堂授课时能碰面,平时基本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情况。   而李玉暖听说过宁平。   传闻中宁平是个又聪明又懒惰的家伙。他对符箓造诣颇深,虽然是外门弟子,却得到了明辉峰的师长们的青睐,只要能够在审核中评得中上,便可成为内门弟子。无奈此人懒惰成性,滞留外门三年,修为依旧是可笑的凝气二重,上次参加审核的时候更是垫底名次,成为卧云居的笑话,明辉峰的师长们有心对他大开方便之门也无法徇私。这一次,明辉峰那边甚至命映秋给他下了通牒,如果再次垫底,就要把他切了!   虽然是句威胁话,但是万一他果真成绩再次垫底,明辉峰的流萤长老一气之下难保不会真把他给割了。   然而明辉峰喜欢宁平的符箓天赋,不代表其他山峰也喜欢这个懒小子。掌门闭关期间代为执掌宗门纪律的凤栖便看不惯这等投机取巧之辈,命洛万川送给李玉暖凝气丹,除了关照可能是凤凰末裔的李玉暖、顾全将魄的颜面外,也有奚落宁平的意思。   知道洛万川送凝气丹的内情后,李玉暖几番挣扎,最终做出决定:不靠着凝气丹过关!   ……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比剑屏前,已经人山人海。   只是外门弟子审核,参与者修为低、比试时也没有什么花哨华丽的热闹可看,但修道寂寞,路途漫漫,难得这等盛事,那些没有任务在身又不曾闭关的内门弟子们都饶有兴致地御剑而来,看活力充沛的师弟师妹们,在比剑屏前挥洒汗水。   何况这次比试的主持者是宗门内最受欢迎的将魄太师祖。   等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太阳终于升起,只见一点青芒自天边疾驰而来,转瞬已抵达眼前,巨大的威压震得御空围观的内门弟子们立足不稳,纷纷从天上跌落。   然而眼看就要落地摔得狼狈时,却有一股柔和的浮力将他们托住,一个个稳住了身形。   待到弟子们站定,青芒早已落地,清辉散去,露出面容清秀的青衫少年,长袖当风,衣摆曳地,身后两排弟子严阵以待,正是将魄太师祖。紧跟在身后的燕罗峰第十五代弟子们,许是因为随师祖一起执行外务的缘故,无不容光焕发,昂首挺胸,满面骄傲。   将魄缓步走到比剑屏中央,手指凌空勾画,空气波动,水波粼粼中二十根石柱拔地而起,烟尘滚滚,气势恢宏。   “从今天开始,连续五天,我都会在比剑屏前主持审核。报名的二百九十二人中的最为优秀者,将有机会成为本门内门弟子!此次比赛,要求点到即止,同门情谊为重。这二十根比试柱上都附有符箓,攻击的威力会被削弱到往常的十分之一,地上也刻了悬浮咒,倘若比试时不幸失足,务必保持冷静。”   将魄昂然宣布着,声音并不响亮,却是连最外围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弟子遵命!”   见诸人高声回应,将魄又道:“若有敢在比试中挟私报复、谋害同门者,一经查出,废丹田,逐出山门!谨记!谨记!”   连续两句谨记,都带上了法力,心中有邪念者闻之,顿觉识海一阵刺痛,天旋地转。   李玉暖虽然没有被将魄的法力波动伤及,却也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眼小腹。   如果被将魄太师祖知道我偷练功法,多半也会肚子开花吧。   她小心地想着,识海中,月华发出一声语焉不详地怪笑。   (“这小子倒是根骨不错。可惜我已经看中李夜吟,呵呵。”)   唉!   李玉暖叹了口气,她对月华动不动就在识海里自言自语的习惯已经熟视无睹,紧抓着在月华的指导下连日赶制的刻有法阵的木棒,等待将魄正式宣布比试开始。   一番纪律重申后,主席台上的将魄青衫挥动,萤火一样的青色光芒从袖中飞出,散落入二十根石柱内,原本只是灰黑色的石柱顿时多了一层荧光。   “方才加入石柱中的是我的一抹分神,此处有二十个比试场,我不可能面面俱到。但若以为如此一来便可浑水摸鱼,那就大错特错了。”   严厉的话语化为冰针刺进所有人的识海,将绝对不能伤人的规矩刻在他们心上。   将魄太师祖好厉害!   李玉暖心中暗叹,岂料——   (“不见血的比试,一点意思也没有!”)   识海里,月华甩出一句鄙薄,李玉暖刚要反唇相讥,突然感到有神识扫过,并做了短暂停留,顿时惊慌失措四下张望,以为被宗门哪位大能发现了秘密。   “你很好,虽然没有达到苏红叶的要求,但至少超过了我的预期。这次的比试,不要有任何负担,尽全力就够了。努力的人,总会有回报。”   温柔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亏得李玉暖习惯了月华在识海里面说话,瞬间便找出声源,冲着将魄的方向微微点头,原本惶恐的心,再次安定下来。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收到她的承诺,将魄羞涩一笑,身形微动,已经坐回高台,在诸位弟子的拱卫下,自袖中取出一卷发黄的卷轴,漫不经心地阅览着,身后,悟道树婆娑轻摇,一派怡然景色。   比试正式开始!   ……   ……   台上打得正当火热,台下,李玉暖硬着头皮走到宁平身边,道:“宁师兄,我……我们似乎分在了同一组。”   宁平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不自然:“是啊,居然和你分在同一组,果然是——别以为你是女孩子我就会手下留情!”   “师兄放心,我也不指望师兄能够手下留情。”   李玉暖打量着宁平,发现袖中的手在微微发抖,臂上缠满了写有符箓的绷带,显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宁平的长处是符箓,会在首轮就和自己这个宗门垫底遇上,多半是明辉峰师长们的安排。   (“很显然,明辉峰的人打算用你做垫脚,让他们看好的宁平顺利进入第二轮,偏偏暗中关照你的凤栖也打着同样的算盘,结果让你们两个废物第一轮就遇上了。我方才看了一眼小子的符箓,制作得挺粗糙的,威力也不怎么样,但是他很有些聪明,在符箓的搭配上颇有些想法,难怪明辉峰的人看好他,打算牺牲你扶他上位。可惜啊,他却是注定要输!”)   识海内,月华幸灾乐祸地笑着,李玉暖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比试的场地刻有削弱法力的法阵,宁师兄的长处又是符箓,当真不怕召唤雷电的符箓在法阵里只能叫出小小的电波,反倒衬托了我皮粗肉厚抗打?”   李玉暖试探和讥讽兼有地问着,宁平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昨天的言行让她非常生气。   “李师妹,这一点你尽管放心,虽然资质差,毕竟也是个小美人,如果我真用闪电把你劈得焦黑,恐怕会被骂不懂得怜香惜玉!”   宁平滴水不漏地说着,缠满臂膀的绷带不小心松了半分,隐约有怪异流出,李玉暖顿觉头昏目眩,但再过两个时辰就轮到自己和宁平上场,她不想留下不战而退的懦弱印象,暗暗以指甲掐掌心,将不适感压下。   “那么宁师兄,下午——决一胜负!”   故作轻松地说着,李玉暖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此时,台上已经有一对决出胜负,分进丙组的杨雪才两个回合就被同样来自卧云居的对手、昨日和宁平一起讥讽自己的雀斑小子干脆利索地打败,浅黄色衫子被木剑划破。杨雪素来刁蛮,此番丢了颜面,泼辣性子起来,竟是当众破口大骂,步步紧逼,雀斑小子不防她凶悍,不断后退,以致失足跌落高台,幸好地面有悬浮咒,这才没事。   杨雪因此虽胜尤耻。   杨雪和雀斑小子的动静吸走了大部分观众的目光,同时决出胜负的几组,基本没人关注。尤其是乙组的徐媛媛,她出手极快,对手连她的动作都没看清,就被木棒抵住胸口,血气上涌,险些倒地。   然而,伺候在将魄身后的弟子们却发现,徐媛媛胜出时,正认真品读卷轴的少年长老,突然手指放缓,清秀的眉毛跳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   午时,上午的二十组全数分出胜负,有三组中途弃权,另有七组参赛者因为作弊或是对同门施加不雅手段,被剥夺了资格。最终,第一轮的第一组只区区十人获得第二轮评选资格。   于是就地休息一个时辰,下午继续举行第二组比试。 ☆、第38章 双龙炎火   午后的阳光偏离中心半分时,第一轮第二组比试正式开始了。   地上刻有悬浮咒,即使是李玉暖这样的初窥道门的人,只要平心静气,也能轻易飞上天空。她深吸一口气,果然衣带当风,全身上下沉浸在被风梳理的温暖和舒畅之中。   难怪夜吟哥哥喜欢风,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确实很好。   偷想着,月华前辈似乎又在识海里嘀咕着什么,比试就在眼前,李玉暖无暇分心,她稳稳地站在石柱边沿,对对面的宁平拱手行礼。   “还请宁师兄一会手下留情。”   “放心吧,李师妹。我知道门规,不会做出越矩的事情。”宁平故作冷静地说着,“听说李师妹体内有少量的凤凰血,最擅长金火之术,所以我这次准备的符箓以水系为主,师妹可得小心了。”   李玉暖嘴角微笑,果然,这个宁平不能小瞧。   “师兄,凤凰早已绝迹,凤凰血之类的,其实是以讹传讹。倘若师兄因此专心水攻,也许会大失所望!”   虚张声势地说着,李玉暖晃了晃连夜赶制的黑色木棒。   果然,宁平的眼角眯了起来。   “没想到师妹也擅长符箓,法杖上刻的符箓,我居然大半都没见过!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宁平卷起衣袖,露出缠着写满符箓绷带的胳膊。   “原本我只想给你个下马威,没想到……幸好这里到处都是法阵,即使是破坏力强大的符箓,也只有不及平时十分之一的威力,却是试验新符箓的好处所。”   绷带缓缓松开,竟是数丈长度,落在地上,软软的堆成一坨。李玉暖看到少年瘦弱的胳膊上画满了符箓,黑压压的大片,看着很是诡异。   不祥的气息便是从这里散出的!   “这些都是加固身体的符箓,我喜欢符箓,有时候难免做出一些威力过分的东西,但自己又懒得修炼——”宁平和气地解释着,地上写满符箓的绷带无风自动,如蛇一般缓慢缠绕他的周身,仿佛结界,又好似蚕茧。   (“小子很有些眼光,可惜啊可惜!”)   虽然宁平的实力远在预期之上,识海里月华却还是懒散姿态,李玉暖本就不打算借用他的力量,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她抓紧法杖,全神贯注地看着宁平。   立在绷带的庇护中央,宁平自袖中取出三张符箓,念念有词。原本晦暗的符箓顿时光芒大胜,两张淡绿,一张淡蓝!   去!   转眼间符箓诵念完毕,蓝色符箓率先飞来,飞到李玉暖上空,化为水幕,笼罩着她。   “这是云水符。”   为免被说胜之不武,宁平抢先解释着,平台上附着的法阵削弱了符箓的力量,足以把人困住淹死的云水符,看起来倒像是一层弹指可破的水幕。   李玉暖看了眼水幕,手指微动,体内真气凝结于指端,准备突破水幕。然而,未等她伸手,两枚绿色符箓也已飞出,它们“嗖——”地扎入岩石中,迅速化为成人高的小树,树枝狰狞、藤蔓蜿蜒,一左一右地缠住李玉暖手臂,水幕与树冠相连,水生木,木聚土,双生双克的循环结构转眼间结成,竟是引颈待戮的局面。   “我确实懒惰,修为也很差,但我在符箓的应用上是真正的天才。唉,早知道你如此不堪,我也好准备些更加温和的手段。”   宁平故作谦虚地炫耀着,缠绕周身的符箓收回大半,他缓步上前,准备取走李玉暖手中的法杖,细细研究那些陌生的符箓。   看到宁平如此干脆利索地结束了战斗,本还对他有些小觑的内门师兄师姐们顿时投来了钦佩的目光,映秋更露出了会心一笑。   然而——   双树越缠越紧,水幕渐渐下降,呼吸逐渐紧张,李玉暖却依旧没有选择放弃!   她昂起头,高声宣告道:“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符箓阵?双树双生?你确实小看我了!”   若是在平地,宁平的攻击威力不受限制,确实能够雷霆一击摧毁她的全部机会。但是青石台的法阵削弱了法力,被星辰无双诀淬炼过的身体的优势,因此得到展现!   她的身体曾被净火焚烧过,全身每一个穴窍都有少量灵气流通,此刻气恼交加,灵气自脉络散入穴窍,反向缠住了藤蔓!   “我讨厌被人困住的感觉!我讨厌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咬紧牙,双臂一起用力,藤蔓应声断裂,爆破之声不绝于耳!   烟尘滚滚中,重获自由的李玉暖狼狈站立,三张符箓无力地飘落。   “你们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个废物,是一棵野草,但是废物也可以飞上天空,野草也会长成参天大树!宁师兄,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李玉暖举起被藤蔓和树枝划得鲜血淋漓的胳膊,集中心神,冥想让经络中的金色颗粒和真气一起流向黑色木棒。棒上黯淡的符箓瞬间被激活,流光溢彩间,层层叠叠幻化而出!   (“嘴上说不在乎,但是被人鄙视被人同情的感觉,其实谁都不喜欢吧!”)   识海里,月华轻柔地说着,伸出手,触及他的光辉,金色小球迅速地转动起来,幻化无数金色丝线流转全身,将李玉暖变成法阵的一部分。密宗佛唱和金龙火焰蓬勃而出,青石上能够削弱大部分法术威力的法阵甚至来不及运作——   金色的火焰已经杀了过去!   青石台的高处顿时被两条火龙占领,张牙舞爪的姿态,可谓嚣张至极。   想不到沉闷低调的李玉暖居然会这等霸道的手段,原本嘲笑过她的外门弟子们无不心中震动,心跳不止,同时也纷纷仰头,注意着平台上的一举一动。   “你作弊!”   被火龙攻击地左右躲闪的宁平大喊着,他虽然看出黑色木棒上刻的符箓不简单,但却没想到发动时竟是这般惊天动地。加上先入为主的缘故,他坚信袭向自己的火龙已经是被法阵削弱后不足十分之一的威力。想到火龙威力全开的可怕,虽然缠身绷带挡住了大半炙热,他的心中却是汗水淋漓。   救命!   好可怕!   他惊慌地想着,幸运的是,他到底是符箓天才,这等危急时刻,依旧迅速反应过来,袖中水系符箓如蝴蝶般飞出,连成一串环住熊熊火龙。   “破!”   一声大喝,数十张符箓光芒大作,化为倾盆大雨,席卷而来。   然而宁平到底经验不足,他没看出构成火龙的并非寻常火焰,雨水落在火龙的身上,没有扑灭一丝火花,甚至——还没碰到火龙就被蒸干!   “救命!”   这一次,宁平再也顾不得颜面了。他大喊大叫着,突然看到高台上,将魄太师祖正怡然自得地看着卷轴,猛然想起李玉暖似乎正是这位太师祖带进山门,自以为明白其中关键的他于是冲着高台大喊道:“太师祖,我弃权!我弃权!我认输!快点让她停下来!”   弃权!   李玉暖听到了他的声音,知道一旦对方喊出弃权,自己就必须停止攻击,然而此时她才发现,刻在木棍上双龙炎火阵的威力凌驾在她之上,法阵根本不听她的使唤,正源源不断地强行把她的力量抽取!   救命!   谁来停止这个法阵!   她在心中大叫着,然而总是不请自到的月华,这次却一反常态,不予理睬了!   救命啊!月华你想害死我吗!   她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惜温度太高,泪水才流出眼眶,就被火焰烘干。火龙疯狂抽取力量,滚烫顺着手指传遍全身,整个人都被架在火上炙烤的痛苦又回来了!   ……我……我会死吗?   被自己的妄想吓得双腿发软的李玉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快逃!宁师兄,我控制不住法阵了!”   她大声警告着,宁平此刻也顾不得颜面,跑到青台边沿,准备跳下。   这时,将魄终于抬起了头。   “咦?”   唇角轻叹,他取过一杯甘露,右手伸入杯中,蘸取少许,而后五指轻弹,莹润的水珠化为五条水龙呼啸而来,缠住肆意乱走的火龙!   将火龙缠住的瞬间,水龙随即变换为冰,寒气浸透了整个比剑屏,原本只当是一出意外的围观弟子们见状,无不屏息凝神,入定静坐,感悟太师祖蕴藏在水龙中的剑意。   咔——擦——嚓——   冰龙被火龙融化,火龙被冰龙消弭,火龙乱窜危机四伏的青台上,转眼只余下一片焦黑。   宁平跪倒在地,面如土色,双腿瑟瑟。   ……如果……没有被法阵削弱大部分的威力,没有太师祖出手,我……我肯定已经被烧死了!   青台的另一端,同样狼狈不堪的李玉暖以木棒抵地,勉强站立,小心翼翼解释道:   “宁师兄……我……我没有作弊!你准备了符箓,我也……我也准备了法阵……我们扯平了……而且我……本来也不打算用双龙炎火对付你……你……我看你准备了护身法阵,才……”   说到这里,体内真气早被彻底抽空的李玉暖再也撑不住,又一次跌坐在地,气喘吁吁。   “……对……对不起……”   识海内,月华伸出手,金色小球顺势停留指尖。   (“居然大言不惭说自己放出来的是双龙炎火,蚯蚓都比它们威风!”)   金色小球滚了两下,显然对月华的话,很是认可。   ……   ……   宁平中途大喊弃权退出,李玉暖又在对阵中途出现意外,这一组的胜负最终交魄定夺。   但将魄只对李玉暖失控时放出的两条火龙有些兴趣,并未细看比试,故场面恢复后,苏红叶上前询问,他却是一脸迷惑。   “哦,那就平局吧。”   将魄漫不经心地吐出了含糊不清的两个字,苏红叶不懂他为何做出这明显偏袒宁平的判决,但也不敢细问原因。 ☆、第39章 金色海洋   这里是哪里?   是在这做梦吗?   李玉暖抬起头,看到天空如即将燃尽的火焰,深红中闪着黑暗,金色的太阳空洞地悬挂中央,大地干涸如龟壳,无数发丝般纤细的裂纹遍布期间。踮脚远眺,看不见一棵草,听不见一点声音,这是一个即将死去的荒芜大地,只有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为什么会突然置身这个陌生的地方?   李玉暖努力回想着,她方才还在房间里入定,通身都如浸入温水中般舒畅,为什么会一转眼,就被——   这个世界,连空气都带着火山的硫磺气息,没有生机可言。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么怀念,像是一直都陪伴在身边?   这里,究竟是哪里?   她惊慌不定地看着四周,本能告诉她,这个世界和她存有奇妙的联系,可是记忆中从未来过这么荒凉的地方!   初次观想入定时,她曾经经历过地狱幻觉,然而地狱幻觉再可怕,至少有声音,至少有生灵,这里却只剩下死一样的寂寞。   像是,很快就会死去一般。   她低下头,看到发丝一般的裂纹中有少量液体缓缓流动,一闪一闪,金子一般。   这些金色液体是这个荒芜世界最后的生机了,突如其来的悲痛涌上心头,她她屈膝跪下,伸出手,想要弄清金色液体是什么,却在手指碰到裂缝时,胳膊像被重击般,刺痛难忍。   “没事吧?”   轻柔如春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李玉暖转过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银白色长衣拖曳于地,通体有银线作百花锦绣花纹,稍有行动,便葳蕤生光,耀眼非常。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发如墨,流水泻下,可称倾国倾城的面容挂着娴静的微笑。   他站在荒芜中,荒芜也变成了宁静祥和的乐园。   夜吟哥哥!   李玉暖的心间涌出万千欢喜,情不自禁地像要扑进他的怀里,却在站起的瞬间,看到眼神深处的一抹生疏。   “……果然……是月……果然是月华前辈!”她痛苦地呻吟着,倒退一步,质问道,“为什么要用夜吟哥哥的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这里是哪里!我会来这里,是你做的手脚吧?!”   被拆穿的月华闻言,噗嗤一笑,道:“你倒是机敏,只是一瞬间就看出我不是你的夜吟哥哥。我可是依照你的记忆,好不容易才捏出了这张脸。”   炫耀的同时,还特意转一圈,果然是衣袂翻飞,飘然欲仙。   “是不是完全一模一样?不对,人的记忆会因为自身情感,美化或是丑化眼睛看到的东西,你那么喜欢李夜吟,也就是说——我现在的这张脸比真实的李夜吟更加完美。难怪你会一眼就看出我——”   “闭嘴!”   李玉暖气急败坏地说着,针对她的侮辱和嘲笑再多再恶劣,她都不在乎。但是这一次,月华确实做得过分了!   “戏弄别人很好玩吗!月华前辈!马上变回来,不许再用这张脸!”   “不许吗?可如果我执意要用,你除了对我大喊大叫,还能怎么样?”   月华漫不经心地说着,缓步行于荒芜之上,行动时衣摆摩擦,发出丝绸独有的沙沙声。   看着月华无所顾忌的背影,李玉暖一时语穷,随即醒悟:是啊,除了冲着月华大喊大叫,她确实没有任何办法强迫月华不用夜吟哥哥的容貌示人。   “前辈……我求你……不要……用……好吗?”   垂下头,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滴个不停,打在荒地上,转瞬间就被饥渴的土地吞噬殆尽。   “求我吗?可惜,这张面孔并不是我不想用就能不用的。”   月华转过身,眼神温柔,带着淡淡的宠溺。   “被困在诱魔镯里的时间太长太久,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原本的模样了。而且……我是因为你的夜吟哥哥才苏醒,我和他之间……除了能够相互感知生死外,还存在着许多我也不清楚的联系。例如这张脸……我脱困后第一次化形,就……自然得仿佛我本就是这张面孔一样!还好你的夜吟哥哥确实长得不差,我又是喜欢漂亮东西的性格,所以总体而言,我对现在的这张面孔还是挺满意的。”   “月华前辈——”   李玉暖叹了口气,他虽然是一派满不在乎的口吻,但她能听出他的悲伤。   被封在诱魔镯里无数的岁月,再次醒来,朋友、敌人都不在了,甚至连容貌也想不起来……这样的事情,不论是谁,都无法坦然面对吧。   “前辈喜欢这张面孔,那——拿去用吧……我也想夜吟哥哥了……”   竟是脱口而出!   月华闻言,心中窃喜,但面上依旧一派沉痛模样,道:“对不起,直到修为恢复、能够再塑肉身前,你看到的我都将顶着这张脸。如果你觉得膈应,我会继续用光斑遮住。”   “……前辈……”   李玉暖怜悯地呼喊着,抬起头,看到他完美无瑕的侧脸。   刹那间,她惊愕地发现,月华前辈和夜吟哥哥,不论是气质还是神韵,都有无法言说的相似。他们的眼中总是闪烁着无视众生的傲慢,却又残存淡得几乎看不清的温柔,如雾中花水中月,让人望而却步的同时,生出采择的邪念。   “对了,前辈,这里是哪里?”   收起伤感的情绪,李玉暖想起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这里是你的体内世界。”   这一次,月华没有绕弯子,他伸出皓玉般的手指,天上的金色太阳顺势落在他的指尖。   “仔细看,有没有想到什么?”   “……识海里的……金色小球?”   她不敢确信地说着,月华点点头。   “……也就是说,这里真的是我的体内世界?好荒凉,像是快要死掉一般……”   女孩悲伤地叹息着,月华空出手,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抚道:“我本不该过早把你拉进体内世界。但是……为了让你明白前路有多艰难,尽早看清以后的路,也只能这么做。”   “嗯。”   “修真的本质是以自身小世界,连接外面大世界。最终天人合一,生生不息。故万物皆有道,万物皆可得道。又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审堂下之阴,可知日月之行’、‘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   缓慢与她并行于荒芜之上,月华的眼神也带上了少许温柔。   “努力虽然能弥补天资的少许缺憾,但如果本就没有天资可言呢?谁都不能无中生有。昨日外门弟子审核,我也草草看了下比剑屏上所有人的体内世界……虽然各有长短,却是任何一个都比你更有生机。尤其是那名叫将魄的少年,体内世界是个纵横捭阖的泽国,生机勃勃,前途不可限量。”   “……我的体内世界是一片焦土,毫无生机可言……”   李玉暖低声重复着,早就知道的事实被以这种形式再次重申的感觉,居然感觉很微妙。   “确实如此,你仔细看脚下的这些头发丝一样的裂缝,它们就是你体内运行灵气的经络。是不是虚弱得几乎可以无视?”   李玉暖一眼低头,果然发现裂缝中的金色微粒漂浮在水一样的粘稠透明液体中。   “这些金色是——”   “星辰无双诀。”   月华简明扼要地说着,手指轻划,一条发丝般的细缝瞬间被拓为小指粗细,旋即又恢复为发丝细。   李玉暖也感觉到心肺处传来几欲被炸裂的剧痛。   “天生的东西,后天几乎不可能更改,但鬼面尊者却不相信。他通过观察万物,得出启发,以星辰之力强行贯入人体,开拓经络,一点点地修改自己的体质。你在睡梦中感受到的刺痛,以及在山谷里尝到的焚身之痛,都是星屑之力强行开辟经络的代价。”   “这些我都知道,因为有了星辰无双诀,废材的我也终于能够修行了……那我的体内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和其他的宗门弟子一样有生机?”   李玉暖小心翼翼地说着,月华面色微恙,循循善诱道:“只要有生机就满足么?如果我告诉你,鬼面依靠星辰无双诀,生生将体内世界从彻底荒芜辟为金色海洋呢?!”   “金色海洋?!可……我……我……我也可以吗?”   李玉暖不自信地说着,月华和蔼一笑,道:“只要你有万世不拔的毅力,成就金色海洋也不是痴心妄想!”   “让这片干涸的大地变成金色海洋,确实是只是想象都诱人的风景,”略一深思后,李玉暖抬起了头,“我不怕痛,我只怕我的付出得不到回报。”   “很好,这才是我选中的人。”   月华满意地笑着,再次伸手,将金色小球召唤。   “你对这金球应该还有印象吧?”   李玉暖点点头:“前辈曾说这金色小球来历不明,让我不要再练下去。”   “嗯,我那时没弄清楚它的来历,担心与你有害,所以不许你再练。现在,我已经确信,这是密宗的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   “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   李玉暖不懂密宗,也不知道加持经是什么,但听到名字时,竟也感觉到一股无上威压。   “密宗走肉神合一的路子,修炼者可肉身成佛。原本你既然进了道家,就不适宜修炼密宗,但你又无意中修炼了星辰无双诀。星辰无双诀是改造身体的法诀,与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同练,或许会有意料外的功效。”   “意料之外的功效?”   看着女孩好奇地眼神,月华赞许道:“修炼星辰无双诀需要坚毅不拔的心智。而密宗的修炼法门,每一步都需和心魔对抗。两者同修,修炼者对痛苦的忍耐力和心魔的对抗力都能得到极大的提高,修炼时因为不能容忍星辰之力的霸道以致神魂俱裂的可能也会大大降低。”   只是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两者同修到后期,只需稍有心志不坚,便会魂飞魄散,徒留一具坚韧无比的躯壳!   月华得意地笑着,将最重要的部分隐下不提。 ☆、第40章 两难   从体内世界出来,已经月上中天。虽然月华前辈的讲解掺杂了太多李玉暖完全听不懂的高深道理,但有一点却无须重申:她没有退路了,或者死,或者变强。   白天对战时宁平写在胳膊上的符箓,月华也明确无误地告诉她,这些符箓不仅能够加固身体,甚至把宁平用于驱动符箓的手臂做了轻微的改造,他的胳膊能够积蓄更多的灵力。所以宁平虽然和她一样是凝气二重,却能驱动筑基期弟子才能使用的符箓。   也就是说,宁平在比试时作弊了。   她也无须感谢“平局”判定,倘若公正的话,宁平才是那个被剥夺比试资格的人!幸运的是,她到底进入了第二轮,应该不会很快就和宁平再次对上。   只是这一战中,李玉暖暴露的问题也同样严重,若想走得更远,却得下苦功夫修炼。   月华的解决办法是凝气丹。   虽然经过星辰无双诀改造过的身体几乎不能服用任何丹药,但月华却另有办法!   所以,李玉暖走出体内世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凤栖师祖赠予的凝气丹拿出。   半透明的红色丹药,刚从瓶中滚出就闪闪发光,李玉暖捏着微热的丹药,看了眼介于虚实之间的月华。   “……我该怎么——”   (“坐在阵中央。”)   月华简洁地“说”着,衣袖挥动,莹光流出,将丹药托起,飞入凝气法阵中央。   顿时,光华大作!   通过凝气阵的六个节点汇聚起来的灵气,迅速感应到阵眼的存在,鱼贯而出,结环凝气丹。被当做临时阵眼的凝气丹承受不住汹涌而来的灵气,“唰”地一声,竟被无形的琉璃火焰包裹了。灵气像是要被抽空一般,疯狂的流动着,上空的火势也越来越猛,火焰中央的丹药滚动随之越来越快!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整个法阵都在燃烧,眼看就要失衡!   (“入定,冥想!”)   正昂头看着凝气丹目瞪口呆时,脑海里月华的声音炸响,李玉暖不敢怠慢,忙盘膝坐下,镇定心神,将杂念尽数抛开,闭上眼,双手结印,想象头顶熊熊燃烧的丹药是红日,肆意奔走的灵气则是它的光芒。   渐渐地,灵气的流动开始规则,化为肉眼可见的白色丝线,扎入穴窍,强行进入体内,流进经络,和金色星屑凝为一体,汩汩流动着,体内世界那些细如发丝的裂缝似乎也粗了少许。   无中生有,强行逆天,带给身体的是四分五裂的痛苦,但是比起山谷里被火焰和冰剑夹击的痛苦,却也算不了什么。   李玉暖平静地想着,嘴角流出一丝微笑。   所以她不知道,阵法的中央、取代了太阳不停地转动将灵气送入体内的凝气丹,其实汇接了七条灵气,第七道灵气的颜色是淡金色的,它贯穿屋顶,连接着浩瀚无垠的宇宙。   ……   ……   地下数百丈,气运金莲池旁,正在运气调息的将允,突然“嗖”地一声睁开了眼睛。   “是谁!谁在偷窃我万始宗的气运灵脉。”   他低沉地说着,怒不可遏,正要起身,却见眼前空气扭动,波澜中,将魄一步跨出。   “掌教师兄,我找到被血神子附身的弟子了。”   将魄开门见山地说着,猛然发现师兄脸色青白不定,法力波动也有些怪异,急忙伸手,将自身灵气运入,待到师兄气息均匀后,这才关切问道,“师兄,发生什么事情了!”   “幽冥血海的威力,远比我的预料更甚!这几日和它对抗,竟险些反被它的戾气入侵,修为大折!”嗔怒中醒来的将允,无力地说着,他单手扶玉栏站起,看向将魄,“你方才说,找到偷练血神子之人?”   “嗯,他似乎完全不知血神子的可怕,已经报名参加这次的外门弟子审核,还在比试的时候使用了得自血神子的术法。”   将魄平静地禀告着,眼角的余光瞄向玉髓琼液中摇曳不止的十七朵气运金莲。   气运金莲是天地灵气的凝结,一贯有定数。除非天大机缘降临,否则至少要数千年的灵气浸润才能开出一朵。万始宗这十八朵气运金莲的家当,着实养得不容易。居然被黑衣神君吞了一朵,每次进入禁地,将魄都会情不自禁地泛起心痛。   “或许是无辜,但血神子是必须被销毁的东西,下一轮……让他……发生意外吧。”   将允淡漠地说着,作为万始宗掌教,他需要关注的东西实在太多,区区一个素未谋面的外门弟子,和威胁整个宗门的幽冥血海,如何取舍,确实无需多问。   “我明白,我只是……觉得那个孩子很可怜,他太希望得到宗门肯定,以致被血神子乘虚而入,占据了心神。如果掌教师兄允许,我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重新开始……”   将魄悲悯地说着,掌教师兄的决定并无错误,但那被血神子附身的弟子渴望得到肯定的眼神,却让他心中一痛,不由地想起狂风暴雨中绝不愿退缩的女孩。   不顺从天命,也是罪过吗?他们是那么的倔强,即使没有天赋,却也要走下去。   师弟的这些不忍,将允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拍了拍师弟羸弱的肩膀,道:“如果你执意放过他,而那个孩子确实还有救,我可以给他再一次的机会。但是,修炼过血神子的人,即使废了修为,也不能再留在宗门。”   “因为心魔吗?”   将允点头。   “修道之路,最重天资。对天资不足又心比天高的人而言,留在万始宗,实在是太苦太累了,不停地和天才比较,让他们的心充满绝望和无助。何况他已经尝过邪门歪道的甜头,即使侥幸拉回来……也戒不掉!终有一天会再次投身魔道!”   将魄沉默了。   师兄看似就事论事,其实却是告诫他:   圣人云,万物皆可得道,但天下哪有什么公平!天才和凡人的距离,一出生就已经划好,再多的努力再多的付出,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师兄,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那些资质平凡的弟子?”   “我只是不希望你把太多的心力放在不能有大成就的人身上。修真界上千门派,十万修士,能者无千上万,只有万始宗傲立千年不倒、至今仍是修真联盟的领袖人物!但是越强大,越是要居安思危。别看联盟开会的时候,大家都称兄道弟的一脸和气,修真界到底是强者为尊,不幸陨落的名门,远比从未崛起的小门派更加可悲。”   “师兄……”将魄低下了头,无力反驳。   五百年前血神老祖率领十万信徒进犯中土,无数门派损失惨重,其中不乏名门大派。然而真正将他们从修真势力分布图上抹去的,却是血神老祖被镇压后修真联盟名为帮助其实瓜分的决定。打着正义援助的旗号,将落魄者掠夺一空,不论是根骨上佳的弟子,还是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积累的天材地宝,或是经卷功法,什么都不放过,什么都不遗漏,更有甚者连地下的灵脉也——   看着小师弟露出为难神色,将允也是一声轻叹。   “绝迹天地万年的鬼面魔尊传人再出,日月同辉的异象……一切的一切都是狂风暴雨将要来临的前兆。偏偏万始宗的十八朵金莲又枯了一朵,这等立派数千年来未有的大事也……我们至今仍未查出那位黑衣神君究竟何方神圣,暗中庇护鬼面魔尊传人的渡劫期高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他是谁,有什么目的……师弟,切莫妇人不仁……”   将允苦口婆心地说着,凤字辈的弟子们虽然修为不差,但却到底前途有限,宗门上下,唯有小师弟前途无量,能够执掌万始宗——虽然眼下还略显稚嫩。   “小师弟,你是被寄以厚望,将来要成为万始宗第十二代掌教的人!做掌教的人,必须懂得取舍!”   “师兄,我……我……”   将魄迟疑了,掌教师兄的话看似平淡,却蕴含着不祥的味道。   万始宗成为联盟领袖已有千年,掌教多是元婴、化神修为,卓尔不凡。师兄如今正是壮年,修为也是元婴后期即将化神,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仿佛交代遗言的话?   “……我觉得我或许真的做不到!”   想要也许有一天将不得不背负整个万始宗,将允又一次低下头。   “做得到或是做不到,并不是现在就能确定的。你执掌宗门的那一天并没有真正到来,谁又能知道结果?”将允宠溺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早早明白自己肩负重任,做好接掌宗门准备,好让我和你的几位师兄,能够潜心尽力地消弭幽冥血海。幽冥血海留在伏魔殿内,到底是个隐患!”   “果然…是为了幽冥血海……”   回想伏魔殿内见到的血海汹涌,将魄心有余悸。   见他面色平缓,将允又进一步道:“听凤栖说,你对外门一个叫李玉暖的女弟子颇有些在意,这女孩虽根骨不佳,却是难得一见的凤凰血裔,而且已经涅槃一次。若她能如古书记录九次涅盘,凤血复苏,倒是能够与你匹配。”   “……师兄……”   突然提起双修,将魄顿感意外,涨得两颊绯红,将允却误会他羞涩,忙道:“万始宗不禁双修,若能为你寻得合适的双修对象,对修为提升也有好处。我对你一直寄以厚望,希望你能成为宗门有史以来的第三个渡劫期。”   “……我……可以……渡劫期?”   将魄迷惑地说着,将允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若不是对你寄以厚望,佛宗护法天女也不会冒着修为大折的危险,生下你。” ☆、第41章 第二轮   外门弟子审核的第四天,第二轮的名单正式贴出。由于部分人员中途退出或意外伤害丧失比试资格,最终第一轮的二百八十人中仅七十五人进入第二轮,与报名时直接进入第二轮的十二人叠加,共计八十七人。   诚如月华所言,第二轮的比试名录里,李玉暖和宁平果然没有遇上——宁平被轮空了。由于第二轮共八十七人,而宁平在符箓方向颇有些特别之处,所以正式排列对战名单的时候,宁平得到特许,轮空,直接进入第三轮!   太不公平了!   详细的对战名单刚贴出,当即有十余名参加审核的外门弟子提出了抗议,但明辉峰的声音却也同样的强势,他们明目张胆的表明了偏袒宁平的姿态,反倒让宁平在卧云居的兄弟们同仇敌忾起来,最终这一风波在凤栖的调停下不了了之。只是如此一来,却也坐实了宁平被明辉峰的师长们另眼相看,此次必定成为内门弟子的传闻。   (“你的这位将魄太师祖,很有些心计。”)   冷“眼”旁观喧闹的月华,发出一声感慨。   李玉暖不懂,但她知道月华的心思和夜吟哥哥一样,都是九转十八弯,倘若一时好奇刨根问底,反会被他们的思考模式带进迷宫,走不出来。第二天就将再上石台,她可不想因为想得太多,还未对战就输人一筹。   所以她落落大方地分开人群,走上前,恭喜宁平幸运轮空,岂料宁平见她笑眯眯地走来,竟是脸色大窘,不等她走近便落荒而逃,惹得卧云居的兄弟们一阵意义不明的哄笑,识海里的月华更是掩嘴怪笑,李玉暖满腹好奇,最终还是决定视而不见!   ……   ……   第二轮的比试,并没有第一轮那样的随意。   比试开始前,所有的参加者被带进了外门书馆旁的君子馆,要他们凭自己的感觉在馆中挑一把桃木剑。   看着墙壁上琳琅满目的各式木剑,众位弟子们终于对内门长辈为何允许宁平轮空直接进入第三轮的决定再无异议了。   只是墙上木剑虽多,却也只是样式花哨,并无奇特之处。甲组的三位入门不足四年已经有筑基修为的师兄们,认真转过一圈,确定悬挂木剑都是平平无奇,遂没人随便挑了一把趁手的。修为和境界的差距,决定了他们即使手握木头,也能轻易打败第二轮遇上的对手。   相对于他们的悠闲,处于劣势的丙组和丁组,则显得举棋不定。   李玉暖尤其烦恼,她看墙上的木剑无一不是雕刻精致,却无实用之处,也是一样的踌躇不定,走来走去,竟——   险些撞到杨雪!   因为将雀斑小子逼落平台才侥幸进入第二轮的杨雪,本就憋了一肚子的不愉快,见她这个碍眼的东西险些碰到自己,更是怒从心头起,不等李玉暖发觉,大喇喇上前,手掌重重地拍在李玉暖肩上。   “喂,选好了没有!”   肩膀突然一记挨了重击,虽然身体被星辰无双诀淬炼过,早不是过去的弱不禁风,但难免有些疼痛,李玉暖讪讪地回头,看到杨雪。   “杨师姐选好了?”   “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自己的能耐,如果不是那小子自己跳下青台,也不可能进入第二轮。所以呢,随便挑一把就行了,只想着不要输得太难看。”   杨雪理所当然地说着,手中确实也拿了把寻常的木剑。   她又自顾自地看了眼李玉暖面前的木剑,摘下一把,塞在李玉暖手中,鄙薄道:“反正你也就是个陪衬,何必花大心思挑选呢?我看这把就不错,快点决定,别让大家都等着了!”   “杨师姐,你——”   居然这般自说自话,李玉暖气得肩膀都在发抖。   “我怎么了,我只是说出个事实罢了。谁都不希望你成功,不然为什么明明是你赢了,太师祖却要评定你们平局?第二轮更安排宁平轮空!你就是个垫脚石,什么都不做,输掉就行了。偏偏你不懂事,居然真以为自己被太师祖看重,会进入内门成为大人物!现在好了,第二轮直接抽中下下签,和甲组的段干昌师兄对上。他可是凝气八重,只差一点就能筑基的人物!你何必花心思挑木剑,直接祈祷段师兄怜香惜玉,比试的时候手下留情比较快!或者——”   看了眼李玉暖的脸蛋,杨雪唾弃道,“上场就直接认输吧!反正你在胧月居就一直都垫底,这次遇上的又是凝气八重的段师兄,弃权的话也没人会笑你!”   “是吗?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不知死活,不知分寸……”李玉暖低喃着,声音很低,听不出感情起伏,又垂着头,杨雪也看不清面部表情,“谢谢师姐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师妹,我就知道你最聪明最懂事了!”   自以为是的杨雪再次拍了拍李玉暖的肩膀,兴高采烈地走了。   李玉暖却依旧保持着垂头呆立的姿势,仔细看,会发现小小的肩膀正不断地颤抖。   然而她被忽视得太过,竟只有距离十步之遥的徐媛媛注意到了情绪异常。徐媛媛左右看了一下,见确实没人注意这边,这才走到玉暖身边,安抚道:“别听杨雪的疯话,她在胧月居一直是垫底,好不容易遇上个比她更差的,不知道多开心。她现在最怕你在比试的时候一鸣惊人,把她彻底比下去……”   然而徐媛媛的这些安慰,李玉暖却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抬起头,眼角有些发红。   “徐师姐也觉得我肯定会输吧?”   徐媛媛顿时语穷,尴尬一笑,道:“凝气二重对上凝气八重,怎么也……但是我对李师妹有信心,你平时就比所有人都更努力更吃苦耐劳,这一次也一定会让师长们刮目相看!”   “谢谢师姐。”   李玉暖生硬地说着,谁都能看出徐媛媛的鼓励纯粹出于礼貌,毕竟是凝气二重对凝气八重,除非诞生奇迹,否则——   事实上,段师兄若不是上一届外门弟子审核时因为意外没能报名,早就是内门弟子了。   前途堪忧啊,李玉暖轻叹着,正想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挑一把趁手的木剑,集合的鼓点敲响了。   咚!   咚!   咚!   李玉暖不敢怠慢,只得抓住杨雪随便塞进手中的桃木剑,快步走出君子馆。   (“果然,每个人都以为你是个垫脚石!”)   识海中,又一次响起月华阴晴不定的声音。   ……   ……   “段师兄,还……还请手下留情。”   勉强挺直腰杆的李玉暖战战兢兢地向自己对面的浅蓝衣裳的青年作揖行礼。   虽然段干昌师兄的身高和相貌都很普通,但仅仅是站在他的面前,李玉暖都能感觉到强大的差距,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气息,压得双腿瑟瑟发抖,简直都要站不住了。   这就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时候自然散发的名为威压的东西吗?   (“这点修为也敢自称修士?你太给自己贴金了!”)识海中,月华不失时机的讥讽着。突如其来的讥讽,让李玉暖气得浑身都发抖,但也奇迹般让原本颤抖不止的手终于攥住了木剑。李玉暖顿时意识到月华良苦用心,暗暗说了句谢谢,再次抬头看段干昌师兄,也克服了恐惧,坦荡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没错,还没有筑基,有什么资格称修士!不过比凡尘武夫更强健些罢!   我可是连前辈这等杀金丹如屠狗的人物都敢随便训斥!   莫名的自信从心头涌起,李玉暖昂着头,对段干昌侃侃而言:“段师兄,请多指教!”   她突然这般镇定,反倒让段干昌有些惊愕,眯起眼,赞道:“李师妹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自信。”   “我只是不想还没有尝试就输掉!”   李玉暖大声喊着,跨出一步,双手捏诀,木剑在空气中划了一道流畅的弧线。   “我入门不足一年,因为资质愚钝,至今未能正式学习宗门的上乘剑术。此次对战,无奈只能以家传剑法班门弄斧。听说段师兄的剑法在外门弟子中堪称佼佼,便是内门的师兄师姐也时常寻师兄切磋,若是有贻笑大方处,还请见谅!”   第二轮以木剑比试,但李玉暖入宗门以来并未学剑,唯有努力比划几个花样子,同时早早把借口铺好。   但仅依靠这些花样子,真的能够渡关?   李玉暖对月华前辈的能耐深信不疑,可她对自己始终存有怀疑。   ——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你还能依靠什么!还能走下去吗!   发现意识着出现不该的动摇,李玉暖连忙骂醒自己,她闭上眼,希望以曾经的甜蜜时光勉励自己,然而浮现眼前的却是夜吟哥哥牵着自己一起奔跑在南唐皇宫的记忆!   漫天飞舞的火焰,无止境的哀鸣,以及——满地乱滚的人头!   啊——   空气中隐约有了血的气息,这些足以让胆小者眩晕的可怕气息,却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兴奋,记忆最深处的恐惧和兴奋都一起复活了。   睁大眼睛,她看到段干昌师兄的眼中涌动着同样的激动。   “为了练剑,我不知道挨了多少痛苦,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至少现在看来,都是值得的!”   喃喃着,段师兄站直了身体,手中所握虽是木剑,却在烈日的暴晒下,闪着耀目的白色。   呼——呼——   风吹过,将逆风而立者身上的腥味吹来。   “现在弃权还来得及。我是剑修,殉身于剑,哪怕握在手中的是木剑,也一样不见血不收回!”   段干昌低沉地宣告着,裂开嘴,露出森森的白牙。   李玉暖昂头,看了眼正中的炎日,汗水顺着额角流下,像毛毛虫爬过一样不舒服。   “不,”她说,“绝不!我绝对不会弃权!”   可笑的坚持,但段干昌没有笑。   五指依次松开又收紧,一声低吟自地底渗出,白色的弧光瞬间劈裂空气! ☆、第42章 血剑   轰!   桃木剑呼啸而来,强大的力量划开空气,竟隐约卷起白虹,剑锋锐利不可挡!李玉暖一时猝不及防,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桃木剑直刺心脏时,身体却像失去了控制般不由自主地摔倒,桃木剑紧贴着衣服划过,衣襟也被划破!   好险!   李玉暖心有余悸地抓了下心脏,方才的摔倒看似巧合,其实却是——   (“这家伙确实非常努力,这等资质居然已经摸到了剑意的门槛。”)   识海中,月华颇为惊讶的评价着,方才李玉暖眼看就要被桃木剑刺中时,正是他当机立断强夺了身体的控制权,这才于千钧一发之际,将李玉暖逃出了必死的局面。   虽然“噗通”跌个仰面朝天有些狼狈。   然而李玉暖却也没有时间感谢或是反驳了,她甚至还没爬起,只听“咦”一声,充斥着肃杀气息的第二击飞了过来。   相对于白虹贯日般华丽的第一剑,第二剑的速度显然缓慢了许多,剑锋在空气中拉出一条凝滞的弧线,其中隐隐有一种名为势的东西,铺天盖地而来,压得李玉暖喘不过气!   这一剑,必中,必杀!   因为我是段干昌!   剑才出手,李玉暖便读到这样的信息。   绝对的自信,绝对的强大!   即使在内门弟子中也颇有名气的段干昌,他虽然天赋平平但却努力异常,上一次审核没能参加,仅仅是因为他练剑时过分努力,导致虎口撕裂手腕严重拉伤,不得不静养。   是一剑,但出现在眼前的剑影却是无数,层层叠叠,锐利如暴雨般,无处可逃,也不可能逃!   被刺中会四分五裂吗?但被净火炙烤的时候,我就已经碎掉无数次了!   自恐惧深处迸发勇气的李玉暖抬起头,凝神看向段干昌那无比犀利的一击,如流星追月般的攻击在眼中被分解为无数的细小,桃木剑留在空气中的每一丝残影都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懈可击的剑意也露出了破绽,身体仿佛被另一个灵魂控制着一般,举起手来,干脆利索没有任何花哨的横砍过去,却是恰恰砍在了段干昌的左肩——唯一的死穴!   崩!   咔嚓!   木剑砍在肩膀上并不会痛,但平凡如李玉暖,居然能在纷繁杂乱的表象中找到本质,无视一切直击要害,顿时让围观者露出了惊讶,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站在苏红叶身后的慕容霜,更是端丽的容颜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瞎猫碰到死耗子!”她低声嘀咕着,近在咫尺的苏红叶闻声,不快地回瞪了她一眼。   青石台上,被木剑砍中肩膀的段干昌,“噌”地后退了半步,再次站定时,表情竟有了几分阴沉。   “我原本是想手下留情的!”   他低声地宣告着,左手抓住桃木剑锋,右手依旧握着剑柄,双手一起用力,只听“啪”的一声,桃木剑四分五裂!碎片没有落地,它们在略含腥气的剑意的驱动下,再次聚合,形成一把新的桃木剑,悬浮在空中,等待段干昌的再次抓握。   只是这把全新的桃木剑,外形和原本的桃木剑一般无二,但它却是碎裂后重新再组成的,随时可能再次化身无数,将李玉暖刺得千疮百孔!   呼!   呼——呼!   空气流动的速度变得怪异,高台上,李玉暖的衣摆被不知出处的风吹起,呼吸也因为扑面而来的腥气变得艰难,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她强撑着精神,看见段干昌右手握剑,左手食指点于眉心,指尖划过,一滴猩红浓稠异常的血滴流出,啪嗒一声落在桃木剑上,却没有融合,而是仿佛瞬间获得生命一般,灵蛇般舞动着,桃木剑在这血滴的驾驭下,摇晃着飞起。   御剑术?!   从旁围观的内门弟子们都惊叫起来,御剑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段干昌的手段,这种以魂血驾驭桃木剑的手法,即使是藏书阁内也没有记录!但是他成功了,还将桃木剑驾驭得仿佛它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般!   剑是今天才得到,从未温养过!   好奇归好奇,却是谁都没有生出警惕,内门的师兄师姐们惊讶于段干昌的手法纯熟的同时,兴致盎然看青石台上李玉暖被桃木剑追得左右逃窜、狼狈不堪,不时爆出笑声。   所以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悟道树下的将魄已经暂止了阅读卷轴,他抬起头,淡漠的眼睛倒映着青石台上的两条身影。   ……   ……   情况似乎比预料还更糟糕!   一边狼狈逃窜,一边紧张地想着,李玉暖不敢和桃木剑的锋芒对上,她能嗅到桃木剑上血珠的浓郁臭味,仅仅是一滴,却像是铺天盖地的血海,汹涌澎湃,伸出黑暗的双手,强迫她回到那个人头满地的夜晚!   ——她不怕经历噩梦,她只是不想面对噩梦中没有夜吟哥哥握住手的残忍事实!   但是一味的逃跑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已经跑到了石台的边沿,眼看就要掉下,李玉暖当机立断地停下,转身,凝神静心,双手握剑,体内能够抓住的灵气全部填进桃木剑中,再重重地一吐,闪着金辉的木剑硬碰硬地砍上,闪烁着血海光芒的桃木剑应声而裂!   李玉暖长吁一口气,然而气流才通过喉口还未及吐出,眼前变故又生!   被她全力一击打得四分五裂的桃木剑还未落地,已经化为细针一样的粉屑悬浮空中,每一根细针都拖着一缕长长的血烟,这些极细的烟见风即长,眨眼间就将整个平台都卷进了浓稠的血红,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如固体般沉重,浓稠如瓢泼的猩红压下来,把她困在血海中。   好臭!好恶心!   不能见物的恐惧让李玉暖只能握紧木剑,然而眼睛已看不见双手,黑暗中却有一些东西正在簌簌地爬来,她不敢低头,生怕看到地狱的恶鬼已经抓住自己的双脚。   唰!   唰唰唰!   那簌簌的东西越来越接近,她咬紧牙,手指都快抠进木剑中!   无边无际的血海中,出现了光,淡淡的金色的光。   金色的光芒让她看清了一些东西,原来这漫无边际的血海其实只是一颗颗血尘,它们凝成大片,细微不可见,却在触及桃木剑的金色光芒时,紧张地激荡起来,露出粉尘的本质。   ——像浩瀚的海洋刮起了风暴。   血尘涌动,憎恨、嫉妒、无奈、悲伤、不甘……无数种负面情感汹涌澎湃地滚动,像血海本就存在生命一般,浓稠的戾气绳索般缠住身体,伸出长长的须蔓,划过脸颊,轻抚着眉心,试图入侵识海!   幸运的是,藏匿血海中的负面情感企图侵入识海时,李玉暖依旧清醒。   滚!   全部给我滚!   咒骂着,它们却还是孜孜不倦地潜入,像冷血动物滑过肌肤般嫌恶,李玉暖狰狞着面容,闭上眼,握紧木剑,准备劈出。   突然——   无尽的黑暗中,一道蕴含了月的冷清剑光从天而降,昏暗的世界被分成两半,摄人心的寒冷狂啸着,将血红都聚拢,场面诡异非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瞬间,竟是那么的冷,所有的温度都消失了,只剩下肆虐心灵的寒冷,身旁,血海依旧在汹涌,她能感受到无尽的负面情感,但这些情感都失去了最初的强势,变得虚弱甚至簌簌发抖。   长剑划破眼前的黑暗,惊天动地的一剑,竟蒙上了浓烈的怀念。   她终于想起了,南唐皇宫沦陷的夜晚,夜吟哥哥手中的剑!   那是剥夺了所有的情感以后的剑意,带上了彼岸的气息,强大并不仅仅因为其中蕴含的万千变化,而是贯彻在这一剑中的浩大和威势!   惊艳,却又绝望!   原来如此!   难怪夜吟哥哥能够站在至高处,因为他的心,从来就不再看这个世界。   我真的能追上他的脚步吗?   追不上,却也必须追!   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事!   冥冥中,一双看不见的手叠住了她的手,刹那间,心神贯通,一切都变得缓慢,浩瀚无垠的红色海洋被劈成两半,剑势的余威碎成万千剑意,燃烧着火焰,追杀那些四散逃窜的红色粉末,像鲨鱼过境,更如狂风扫落叶,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烟雾散去,使出邪门法门的段师兄也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内门执法弟子涌上,发现他早就经脉枯萎,全身蜷缩如风干的肉一般。   死里逃生的李玉暖茫然地瘫坐在地,体力和精神都严重透支,浑身都是汗水,风吹来,寒意袭来,簌簌发抖。   刚才那一剑真的是我发出的吗?   月华前辈,你竟然拥有如此强大恐怖的力量?!   (“真不好意思,刚才唯一勉强能看的一剑,并不是我借你的手发出的。如果我出手,这个比剑屏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识海中,月华的声音凉飕飕地飘起。李玉暖知道他没必要撒谎,但是除了他,还可能是谁。   (“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段干昌的身体里面借住了个很脏很臭的东西,刚才的一剑根本不是御剑术,而是那个东西操纵着桃木剑。它倒也识货,看出你的身体里面有好东西。可惜还是无知,连自己的行踪早就在别人的掌控中都没看出来。我呢,本来也打算实在不行就出面帮你收拾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不过——你的小太师祖似乎很在乎你。”)   小太师祖?   李玉暖只觉凉水浇透,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了。   月华说的是真的吗?方才真是将魄太师祖出手救下自己?   只是一抹分神都能发出斩破天地的浩然剑意,和将魄太师祖的境界比起来,我果然是蝼蚁般渺小啊!   淡淡的惆怅中,她抬起头,隐约看到悟道树下,青衫少年手指轻动,将袖间卷轴挪动了半寸,面色平淡如常。若不是月华前辈信誓旦旦的承诺,李玉暖怎么也不敢相信,方才真是将魄太师祖于生死关头将自己救下!   为什么?   啪!   木剑落地,精疲力竭的她闭上了倦怠的眼睛。 ☆、第43章 舍利夫人(上)   比剑屏上的意外事故尘嚣已定,因为涉及本门弟子偷练魔功,一番安抚完毕后,此事便由凤栖全权接管了。   然而事情虽然交付出去,回到玉池殿的将魄心中,依旧一阵不安难以遏制。   意识到耿耿于怀无法入定,将魄索性披衣起身,走到玉阑前,凭窗眺望。   “只是一个分神啊……居然被血神子玩弄了……”   沉痛地低喃着,自袖中取出了一块须弥石。   须弥石作为仅次于须弥芥子的空间宝物材料,外表看起来却更像一块半朽的枯木,晦暗褐黄的表面布满了孔洞,重量也相当的轻,若非特别注意,随手扔在木场,必定没有人会将它当做一回事。   但这却是将魄的母亲特别委托多宝阁转交给儿子的宝物。   “母亲,你到底是出于什么计算,才委托多宝阁把须弥石送到我的手中?”   不解、迷惑,一个接着一个,湮没他的心神。   自师兄明确表示要他接掌万始宗以来,将魄遭遇的超出他的理解范畴的事情,比以往的六十年加起来更多。   ——准确说来,所有的变都是万始宗境内出现鬼面魔尊相隔万年后的传人那时开始的。   不,不对,变化早在他遇上那个女孩时,就已经缓慢展开了。   命运的改变,总是因为人和人的相遇。   记忆中母亲最爱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不经意间流过心头,将魄心中微微一动,转过身,果然看见兰婆婆悄无声息地侍立身后。   “兰婆婆怎么来了?”   他微笑着招呼,声音中却杂着一丝连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愠怒。   “奉夫人之命给少爷送些东西。”   被称为兰婆婆的老夫人和气地回答着,她生得一副慈眉善目,面容虽然布满皱纹却又白皙细腻,毫无苍老的气息,一双眼睛更清澈如水,银白的长发盘成圆髻,簪了一朵墨绿兰花。看似不伦不类,却又无比和谐。   她的本体是佛宗境内的一朵兰花。   兰花得佛法滋养,竟于千年前突开灵智,拜在佛宗座下,修炼至今,是一位不论在妖界或是在修真界,地位都颇为尊崇的大能。   然而这样一位依照修真界的划分是元婴、依照妖界的等级也是大妖的婆婆,在将魄面前却总是态度谦卑。今日以私人身份拜访玉池殿,也只是为了办些琐碎小事。   差遣她的,正是修真界佛宗最大的分支三界寺唯一的女性护法,被信徒尊为莲花天女白衣观音的舍利夫人,同时也是将魄的母亲。   虽然双修是修真界很大的一个分支,更有部分宗门以阴阳之道增进修为。但是生育——考虑到它可能导致女修道行大损、还会带给男修无尽的后续烦恼,一直都被修真界视为可有可无甚至可耻可笑的举动。莫说是舍利夫人这等以舍利为名的大能修士,便是普通女修,一旦有了金丹修为,都会借口葵水变少,拒绝同修之人的生育请求。即使不幸有孕,女修们也有无数种办法将胎儿还原为血肉的一部分。   但舍利夫人,一位修为和地位都非比寻常的化神期女修,却甘冒修为大折的危险,生育了孩子!   当时的情况,虽然没有留下记录,却也是可以想象的惨烈。无论是舍利夫人的仇敌,妄图趁火打劫的势力,或是反对舍利夫人生育的崇拜者,担心三界寺的地位受损的同门……不知多少力量扭在一起,逼迫着舍利夫人,希望她放弃这个孩子。   但是舍利夫人扛住了,她历经千辛万苦将孩子生下,并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佛宗的接纳。而后,等到孩子满八岁时,她就将他送入万始宗,成了万始宗掌教的关门弟子。   事实上,直到今日,将魄也不知道母亲为何执意生下他。   难道仅仅因为佛法有言,万般皆是缘?   久久不得兰婆婆回答,将魄晃了下手中的须弥石。   “夫人派婆婆过来,是为了须弥石的事情吗?”   因为见到兰婆婆,他意识到另一个奇怪处,既然兰婆婆无恙,又有余暇,为何母亲会委托多宝阁将石头送到他手中?若兰婆婆此来是为了须弥石,为何石头到手已颇有些时日,婆婆却是现在才抵达?   舍利夫人的心思,总像拗口的佛经一样令人费解。   兰婆婆知道他心中不快,弓着腰,拄杖上前,慢条斯理道:“让多宝阁转交须弥石是夫人的意思,我只是个奴仆,知道此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前来,纯是转交另一件东西。”   一边说,一边自袖中世界取出一方晶莹剔透的玉牌,交到将魄手中。   “夫人感应到少爷被一位渡劫期的大能碎了本命玉牌后,忧心忡忡,彻夜难眠,三日前终于做好了新的玉牌,命老身送与少爷。”   “婆婆辛苦了。”   将魄客套地说着,接过温润的玉牌。   玉牌刚入手,掌心便感觉到它的内侧传出的强劲有力的脉搏——砰砰!砰!如此熟悉,如此温暖!   正是本命玉牌!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头,问道:“兰婆婆此来只是为了送玉牌吗?”   兰婆婆弓着腰,道:“也不完全是为了玉牌。夫人派老身来,却也想问一下万始宗的掌教,宗门境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竟让少爷遇上这等危险。当年的承诺,可是都忘记了吗!”   当年,确定佛宗不能留下孩子,而万始宗则再三承诺必确保孩子前途似锦,舍利夫人才最终忍痛同意。   因为质问的事情早晚会传到将魄耳中,未免母子隔阂,兰婆婆也干脆早早挑明来意。   果然,将魄低哼一声,递出封了血神子的须弥石。   “万始宗境内确实很不太平,镇压在地下的幽冥血海企图死灰复燃,这是今天比剑屏上诛杀的一个血神子分身。”   “原来是血神老祖这个老鬼死而不僵,是我大惊小怪了。”   晃了晃须弥石,确定里面封印的确实是戾气和精血结成的血神子后,兰婆婆的面色顿时柔和起来。   “可惜我只杀了它的一个分身……血神子向来诡计多端,善于藏匿,万始宗外门弟子近千人,一时半或怕是揪不出它的本体。不过这是万始宗的私事,不需要您费心的。”   将魄柔中带刚地说着,他尊敬舍利夫人,也尊重兰婆婆,但这不代表他发自内心地喜欢着她们。兰婆婆太严厉,舍利夫人又太尊贵,何况他自八岁时便与这两人分离,数十年来只见面寥寥数次。尤其是舍利夫人,只有出席修真联盟会议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见面。纵然舍利夫人时常派人送物品上山,情感上也难免生疏。   ——若不是大能修士青春常驻,夫人至今仍是分离时的三十许人摸样,他与她恐怕早已对面相见不相识了。   听少爷口气不善,兰婆婆当即慈眉道:“送玉牌到少爷手中,叱问掌教,都是夫人特意的吩咐,老奴不敢违背。而不得干涉万始宗私事的道理,我也一样懂。”   将魄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他知道自己不该乱发脾气迁怒兰婆婆,但是他很难控制住。今日在比剑屏上,他本可以阳奉阴违放段干昌一条生路,可是——   即使有掌教师兄的命令,将魄依旧是个心肠柔软的人,他尊敬每一个努力的人,发现血神子居然附身段干昌的时候,心中也是疼惜胜过责备。回想段干昌最后的眼神,他只觉一阵伤痛难以遏制。   “兰婆婆,刚才的话……别放心上……我最近情绪不是很好……万始宗内确实发生了一些麻烦的事情……”   兰婆婆历千年风雨,阅历何等丰富,怎不知他心情不快,遂道:“事情俱已办妥,我该回去复命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将魄有了稍许犹豫。   “婆婆——”   他喊住了她,兰婆婆闻言,停住。   “少爷还有什么事情?”   “……我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能够让化神期修为的母亲都……动心的男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婆婆跟在母亲身边那么久——”   羞于启齿,但是再不问,这个问题就真的不知如何说出口了。   兰婆婆一愣,随即道:“非常抱歉,老身不知道您的父亲是谁。我追随夫人的时候,夫人已经与您的父亲相遇,并且情根深种。”   “——胡说!我出生至今不过百年,您跟在母亲身边已经一千多年了!若真是这样,那他也太自私了,竟——”   将魄感到难以遏止的愤怒,如果连跟在母亲身边两千年的兰婆婆都不知道自己生父的身份,说明父亲存在于世早就超过了两千年,为什么他一定要等母亲化神期时才——   “因为您的父亲修炼了一种特别的功法。我追随夫人千年有余,也见证了夫人与他一次又一次的相遇,但我遇见的他永远只是个最寻常的凡人……夫人只无意中提过一次,说他并非寻常人,他修炼的功法太过特殊,本体早在万年前已是渡劫期,但想要突破……达到前所未有的更新境界……必须历百劫轮回……”   “轮回渡劫?这——”   饶得将魄见多识广,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功法。   “世间修行手段无千上万,能够在修真界流传的只是沧海一粟。夫人既然说您的父亲是以百世轮回渡劫彼岸之人,那他必定是一位不凡的神君。也难怪夫人对他情根深种,不惜损耗修为……其实他是不是神君,并不重要,夫人也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缘……少爷,老身告辞了。”   话音刚落,兰婆婆的身体便化为荧光,弥散在空气中。 ☆、第44章 舍利夫人(下)   将魄顺手捻起一滴光:兰婆婆的话究竟有多少可信,他并不知道。也许只是对舍利夫人的爱情的美化,毕竟没有人会相信高高在上的佛教护法、白衣观音会爱上一个凡尘俗子,甚至为他生儿育女。但是舍利夫人最终选择了放弃,显然也是意识到相忘于轮回,远胜过强行留下吧。   出生至今近百年,都在无止境的闭关和领悟中度过,将魄至今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缘。或许人和人的相遇,确实存在着必然和偶然,可惜他目前为止并无窥看天道的修为,自然也只能被天地的覆雨翻云手任意摆弄了。   所以他没有告诉兰婆婆,突然急不可遏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其实是因为李玉暖。   比剑屏上,人人皆知他于千钧一发之际将一缕分神附在李玉暖的身上,斩破血神子幻化的血海,但很少有人知道,早在他的分神进入李玉暖的身体前,她的神智就已经被血神子入侵。当时情形危险异常,却有另一股力量抢在他之前,流入李玉暖的体内将企图入侵识海的血神子彻底碾碎!他所做的,不过是吹散迷雾收拾残局罢了。   尤为惊愕的是,那抢先进入的力量竟带着莫名的熟悉,仿佛……素未谋面却已相识。   ……   ……   第一轮的胜出还可以被有心人说成是作弊过关,青石台上的第二轮对战却是众目睽睽的险象环生。被妖魔附身的段干昌师兄周身血雾滔天,幸得将魄太师祖援手,李玉暖才终于死里逃生,并因为能够坚持到最后依旧心智清明,得到了将魄长老的当众嘉奖。回到胧月居,李玉暖还因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注视。   (“被人仰望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识海里,月华照例说着些风凉话,但李玉暖早没了与他吵嘴的心情,一方面是身体依旧劳累不堪,另一方面,即使月华前辈没有说,她也知道,那一瞬间将魄长老的分神附着身体只是帮她砍开血海,辟开识海迷雾的一剑,是前辈发出的。   虽然总说些难听的话,但月华前辈其实是个温柔的好人。   这样想着,李玉暖走到房门前,刚要推门而入,却见屋旁树下立着徐媛媛和杨雪。   “徐师姐,杨师姐?你们怎么来了?”   今日的比剑屏,几乎所有的注意都在她的身上,但徐媛媛和杨雪分别被淘汰的消息,李玉暖也已经知道。   她主动打招呼,杨雪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旁边的徐媛媛,面容却是依旧圆润中挂着一抹微笑。她走上前,落落大方地对李玉暖道:“我和杨雪都被淘汰了,特意过来恭喜李师妹顺利进入第三轮。”   一边说话,一边将礼物送上。   “这是我为李师妹缝的布偶娃娃,前天就做好了,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送过来,针脚有些粗糙,师妹可别嫌弃。”   李玉暖闻大窘,连忙推开房门,将两人请进去,同时手忙脚乱地准备茶水。   “……我……一直没什么朋友拜访,所以房间里面也……没有……”   端上两杯略显浑浊的清茶,李玉暖的脸上写满了不好意思。   徐媛媛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水,茗了一口,道:“师妹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杨雪见状也是依样画葫芦地端起茶水品尝,粉脸始终挂着难堪,迟疑少许,终于吞吐地开头:“李师妹……我这个人嘴巴臭……以往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你不要和我计较!”   不复强硬,口气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看着杨雪赛前赛后截然两人的面孔,李玉暖心中感慨万千。   修真界果然是强者为尊,只要足够强,哪怕是个人渣也会得到尊敬,而弱者即使再努力地与人为善却也很难得到基本的尊重。   难怪夜吟哥哥总是温柔之余却对崇拜者不屑一顾;难怪月华前辈动不动就说些冷漠得近乎难堪的话。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世人的眼睛追逐的自己,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但感慨归感慨,李玉暖却也意识到和杨雪这样的人斤斤计较没有任何意义。修真界到处都是杨雪,他们欺善怕恶,从不体谅弱者,热衷献媚强者。想要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去,只有加倍地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强!   她大方地笑着:“我怎么会和杨雪师姐计较呢?如果没有师姐一再地激励,我恐怕早就丧失了斗志。我才是真要感谢师姐呢。”   这是李玉暖的肺腑之言,只是落在杨雪耳中,却变成了挖苦,姣好的面容再次泛起不自然。   “……我……我早就看出李师妹不是池中之物,我……师妹……”   她不知所措地说着,李玉暖见状,灿然微笑,主动握住她的手,道:“都是同门姐妹,彼此间没有隔夜的仇。师姐为什么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呢?”   “谢谢……谢谢师妹……”   杨雪痛哭流涕地说着,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心中也是激动和害怕叠加。   徐媛媛冷眼旁观,见她教训得差不多,故意岔开话题,指着李玉暖腰上的乾坤袋道:“这就是师妹跌落山崖得到的乾坤袋?”   “山谷里机缘巧合捡得的,上面禁制已经破损。映秋师姐也只是把袋里的东西取走,袋子留给了我。”   黑衣神君之事干系重大,李玉暖得凤栖长老叮嘱,对乾坤袋相关的事都是三缄其口。   只是杨雪闻言,面上却是后悔之色更甚,唯独徐媛媛平静依旧,与杨雪在李玉暖的房间里又逗留约半个时辰,说了许多贴心关爱的话语,见天色微暗灯烛初上,这才起身告辞。   李玉暖今日疲劳过度,自然不挽留,刚把她们送走,识海内的月华便发出一声冷笑。   (“哼,你的这位徐师姐……着实是个有趣的人,她送你的布偶娃娃最好立刻烧掉,否则——”)   “否则?难道徐师姐有心害我?”   (“你这点微薄的修为,当然不可能看清人心!徐媛媛的身上有比段小子更浓的腥臭味,多半是将魄那小辈念念不忘的本体吧。”)   啊!   猝然得到这等秘密,李玉暖吓得倒退了一步,结巴道:“……前辈,你……你不是吓唬我吧?我……” ☆、第45章 正式入门   第二轮八十七人之中有三十七人顺利进入第三轮,加上轮空的宁平,第三轮对战有三十八人参加,因为拒绝接受月华的“帮助”,李玉暖的好运就此结束,不论是境界还是法术都远不及对手的她,在第三轮果然被无情地淘汰了。   然而,正当被趁火打劫的月华挖苦得心灰意冷时,李玉暖却听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她居然被选中了!   这一次参与审核的外门弟子共计二百九十二人,最终有五人被选中:甲组两人,根骨中等,因比试时展现出的对于法术的灵活运用,被紫竹殿看中;丙组一人,比试时使用的法器均是自己开发制造完成,玄阳殿认为他是可造之材,收入门下;丁组两人,分别为明辉峰皓珠殿和燕罗峰玉池殿选中。此次审核有五人成为内门弟子,其中三人分别来自丙组和丁组,对所有的外门弟子而言,都可谓是极大的鼓励!   然而得到这个喜讯的李玉暖却呆了。   一直以来,成为内门弟子拥有仙法都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在天上真掉下馅饼了,她反倒觉得不真实起来,旋即又感到一阵惶恐不安。   我第三轮就被淘汰,成绩绝对不算出类拔萃,为什么反而会被选中?   (“因为你和被血神子附身的段干昌对战时保持了识海清明,因为你身怀凤凰血。修真界一向势利,只要表现出足够的能力,他们会立刻摇尾乞怜。”)   识海中,月华懒洋洋地说着,同时警告道:(“别去再想你为什么会被选中成为内门弟子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房间里的凝气阵给撤掉!燕罗峰玉池殿的人很快就会过来,你也不想被她们知道自己用非宗门手段聚拢灵气修炼的事情吧?”)   “这个……确实是……”   胧月居所处的方位,底下灵气并不充沛,一旦换了住客,房屋地下有灵脉分支经过的事情很快就会被发现。虽然宗门未必会计较这些小事,可若是被人知道自己修炼的时候使用了其他门派的凝气法阵,恐怕——   经月华叮嘱,李玉暖顿时意识到问题严重,连忙手脚并用将加入鲜血充作替身的木傀儡一一收好藏入乾坤袋,编有凝气法阵的蒲团也故意打乱摆放的顺序——时间太紧,来不及藏好,但至少不能让燕罗峰的人看出房间的灵气流动有问题。   房间里忙得人仰马翻,房屋外也响起了喧哗。   垫底的李玉暖被燕罗峰玉池殿选中成为内门弟子的消息早已传遍,往日视而不见的面孔顿时成了热饽饽,勿论亲疏,也勿论有没有讥讽嘲笑过她,胧月居内的所有师姐们都准备了精致的小礼物,众口一词的恭贺她成为内门弟子!   打开门,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一大片,李玉暖只觉天旋地转。   果然……修真界都是势利眼,从来锦上添花,无人雪中送炭……   “李师妹,这是我珍藏的妙元果,最能滋养血气。”   “我亲手做了些点心,送给师妹尝尝味道。”   “我早就看出师妹前途无量,这是我特意为师妹做的衣裳,师妹试一试?”   ……   人潮中,李玉暖意外地看到了徐媛媛,微胖的身形并不显眼,但她的面色却是不变的温柔。想起君子馆内的安慰,李玉暖心中一暖,下意识地想要分开人群上前向她道谢,却因为月华的话,迟疑了脚步。   (“徐媛媛的身上有比段小子更浓的腥臭味,多半是将魄那小辈念念不忘的本体吧。”)   徐师姐,你真的和段师兄一样,被那个满怀戾气的可怕东西附身了吗?   短暂的疑惑让她丧失了最好的时机,当她终于克服了心中的困惑,分开人群时,徐媛媛已经转身走了。   我……该不该追上去向她道一声谢?   心念刚动,识海里的月华便发出了冷飕飕的讥讽。   (“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如果你还记得她对你的好,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也别告诉任何人。让她走,千万别和她再牵连关系!”)   为什么?!   (“因为没有必要。即使是本尊的时代,血神子也是无法彻底绝迹的存在,它扎根于人心,只要心中稍有空隙稍有不满,就会被它乘虚而入。你现在追上去,告诉她你会帮她,但你其实什么都做不到!真以为将血神子从她体内剥离就是拯救吗?每一个被血神子附身成为血饵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月华的话冷得令人发指,但李玉暖却不能反驳。因为他说中了她的心思。虽然感激徐媛媛给予的帮助,可她也同样得承认,她害怕,被段师兄身体里面涌出来的血海包裹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无数种负面的情感汹涌而来,简直能把自己都淹没。   只是一缕分身都能这么可怕,藏在徐师姐体内的可是本体!   (“如果你真的感谢她,想要帮助她,就什么都不说。等修道有成,在修真界有一定的地位,而她也还活着……”)   李玉暖一边浑浑噩噩地接待着送礼的师姐们,一边思考月华的提议,虽然冷酷如魔鬼的私语,却也不得不说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首先要有足够的能力,其次才有话语权。   但是徐师姐真的能等到我在修真界有一席之地的时候吗?   茫然,甚至有些恍惚。   正当心思旁骛时,只听一声轻咤,人海如潮水般分开,她抬起头,见人群的尽头,容貌艳丽的美妇在穿火红色衫子的端丽少女的陪同下,款款而来。   苏红叶。   曾经在凤仙长面前许下承诺,若是自己能一年之内达到凝气三层,就收为徒弟的苏仙子。   看她容色艳丽依旧却蒙上一层阴霾,便知被迫收下自己这个弟子,心中有万千不满。   李玉暖暗暗想着,迎上前,正要跪拜,却被一阵清风托起膝盖。   “师妹,我虽然于你有恩,却也不必如此多礼,折煞了师姐。”   温柔之中带着淡淡疏远,说话人竟是苏红叶!   而她的身后,慕容霜更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跨出一步,向李玉暖行了半礼:“弟子慕容霜拜见小师叔!”   ……   ……   清晨的荒原,茫茫的雾气深处,影日半死不活悬挂着,冰雪初融的原野上,只有苔藓坚定不移地点缀荒芜。四下一片寂静,偶尔听到秃鹫的鸣叫和风吹过矮树枯枝激起的沙沙声。   这里是不可知之地,居住的都是不可知之人。   太阳渐渐爬高,空旷原野的尽头也出现了两个人——两个勉强具备人的形体的黑色肉块,一人脸颊生有犀牛的尖角,马蹄般的手中握着铁叉,另一人则是脸上披满毛发,深凹下去的五官闪烁着不属于常世的邪恶光芒。   他们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水旁,低头,认真地看着被水波推来的某件东西。   那黑点在水中载浮载沉,水波幻动,黑点也随之摇曳,隐约可见黑点的周身缠满了丝线。   他们静静地观察着,黑点越来越近,只需铁叉轻轻一拉就能拨到岸边,但岸边等待的人却迟迟不敢出手。   因为黑水,融化一切生命的黑水,不知源自何处又流向何方的黑水,环绕着整个不可知之地,将这里变成世间最安全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孤岛。   即使是此地的居民,也不知道不可知之地为何存在,他们的先人又来自何方,黑水让不可知之地和外面的世界完全分开,自诩全知全能的修真联盟对此地也仅是知道存在。常世间自以为穷凶极恶的人,倘若来到不可知之地,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邪恶在此不值一提。   不可知之地没有犯罪,因为不可知之地不存在善良,此地的居民们以欲望为驱动,他们浑浑噩噩地活着,没有善恶的观念,也什么都无所谓。   能让不可知之地居民恐惧的,只有环绕整个不可知之地的黑水,以及不可知之地中央高耸入云的点雨楼。   在这片所有的人都凭本能活着的土地上,点雨楼的主人是唯一的规矩。他只对黑水中捞得的活物有兴趣,于是每当有居民冒犯了点雨楼主人,便会来黑水边碰运气,希望捞到一件活物,献上,获得宽恕。   犀角男和长毛男也怀着同样目的。   他们希望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活物,这样他们就能被赦免。但大凡能够浸泡黑水不死的活物,都是比不可知之地的居民更加恐怖的怪物!   未知,从来都是恐惧的根源。   几番犹豫后,他们最终决定行动。   “为了大哥,豁出去了!”   一人洒出乌丝网,一人用铁叉勾着,小心翼翼又汗流浃背,终于将一团人形连同大量散发着腐臭和死气的黑水一起拉到岸边。水迹挥洒,方圆半丈的苔藓尽数枯死,死气贪婪地追逐着生命渗入土地,连打捞者也不放过!   好在他们也是经验丰富,一经捞起立刻腾空,将乌丝网悬在枯木上,等黑水沥干,方圆十丈内再无生气,这才小心地将网中物放下,拖进了崖洞。   “居然真能从黑水中弄到活物,这一次不但大家都有救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得到一份额外的赏赐呢!”   犀角人和长毛男兴奋地说着,并未发现网中物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比寒夜更加冷漠的眼睛,被黑水的死气侵染过后,已经彻底失去了光芒。   他静静地聆听着怪物们兴奋的谈论,深渊一般的眼中划过一丝蕴满了死气会让看到的人都毛骨悚然的妖娆微笑。   不可知之地吗?   这里就是不可知之地吗? ☆、第46章 点雨楼主人少邪   “这……就是你们从黑水中捞出来的东西?”   点雨楼前,一个女人拦住了扛着贡品等待传召的犀力和长毛。   这是一个出色的美人,皮肤白皙细腻,面容姣好端正,贴身的犀皮铠甲让优美的曲线一览无余。可惜他们正站在点雨楼前,站在不可知之地的秩序所在之地,任何一个雄性在意识到眼前的女人是一个美丽的交配对象前,就已经被她散发出的强诱惑力波动震碎了心神。   此刻,飞扬跋扈的美人正以暗月金砂炼制而成的九龙炎枪轻薄地挑动贡品,一派不屑。   “确定还活着吗?主人只对活物有兴趣,如果你们献上的东西已经死掉——别说赎清罪过,连自己的性命也会搭上。不过呢,我是个好心人,恰好上个月征战荒人的时候,铠甲上的一个甲片弄坏了,而你脸上的这个倒是刚刚好。”   美女理直气壮地说着,枪尖已经插入贡品的包裹,随时可能见血,让活物变成死物。   犀力看她气势汹汹,晓得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他给身后的兄弟使了个眼色,边准备退路边强辩道:“当然是活物!我们兄弟昨天已经确定他还活着,而且手脚无缺!否则也不敢当做贡品献给主人!”   “但是万一已经死了呢?还是让我先验查一下吧!”   女人强硬地说着,暗月金砂铸成的枪尖攒刺而来,两人闪躲不及,肩上的贡品被枪尖挑落,重重摔地,滚到了台阶下。   “哼!”   得意地哼笑着,女人健步跃出,手中长枪眼看就要刺中布包里面的东西!   “蓂荚!你——”   犀力愤怒了,这女人竟这般蛮不讲理,为了夺走他的角,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击杀贡品。他顾不得境界悬殊,正要冲上去拼命,却听“咦”的一声,蓂荚停下了脚步,血红的眼瞳满是惊愕。   顺着她的视线,他们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坐在一团碎布中的纤瘦人形,方才重重的落地不但将他震醒,还让裹在外面的布条全数碎裂,他撑身坐起,夜一般的长发遮着大半张面孔,只漏出一只寒霜般的眼睛。   只是和这只眼睛刚刚对上,方才还飞扬跋扈霸道无礼的蓂荚,顿觉全身颤抖,仿佛直面了主人一般,寒冷从脚底唰唰唰地潜入,流转全身,恐惧和崇敬油然而生。   “好美丽,让我毛骨悚然的美丽。”   低喃着,蓂荚缓步上前,单膝跪下,手指挑起头发。   “我喜欢你,我要让主人把你赏赐给我,让你成为我最完美的收藏!”   ……   ……   “蓂荚想要的就是这个东西吗?”   密不透风的珠帘后,传出清脆的合扇之声,伴随着轻笑的男声,期间蕴含的威严令人不寒而栗。   在犀力和长毛面前不可一世的蓂荚,此刻正驯良如猫咪般趴伏在地,小心翼翼地禀告道:“犀力和长毛昨日从黑水中打捞了这个东西,希望能够以此赎罪。”   听到蓂荚提起自己,匍匐于五丈开外的犀力和长毛两人,连忙大声附和:“主人,我们知道错了,求主人原谅!”   “犀力和长毛?是谁?”珠帘后的人蹙眉轻叹,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心醉神怡的沙哑,但高傲也是浑然天成。作为不可知之地的主人,他怎么可能有时间注意这等小人物?   他的眼睛,只停留在他们从黑水中打捞的精致之物上。   啪!啪!   指节轻敲扶手,立刻有容貌精美如偶人的侍女们跪拜上前,挑起珠帘。琳琅之声响起,原本昂首挺胸的侍卫们纷纷跪下垂头,本就趴伏在地的蓂荚更是恨不能将脸埋入地板——在主人吞天噬地的强大气息前,他们都是狂风中的蝼蚁,稍有抵抗就会被碾碎。   沙沙沙,丝绸划动,男人饶有兴致地走出珠帘,走到难得一见的贡品面前,伸出手,拨开凌乱的头发,眼神中颇有些惊艳。   “居然顺着黑水流过来还能手足俱全。你叫什么名字?或者,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仿佛指尖触及的是比豆腐更加细嫩的东西。   “……夜……我叫李……李夜吟……”   衣衫破烂的人茫然地抬起头,发现自己所处房间布置精致中渗出诡异,落在脸颊上的手也温柔中透着刻骨的寒意。   他在男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无比熟悉又无比的陌生,眼睛彻底失去了光泽,而面容也因为浸透了死气,流出钩心摄魄的诡异魅力。   “李夜吟吗?确实是个好名字,也是配得上你的名字。”   红发的男人温柔地说着,手指顺着脸颊滑落,停在他的肩上,“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了,我叫少邪。”   “主人?少邪?”   他单调地回味着这两个字眼,意识还是混沌一片,但他已经渐渐清醒,他能感觉到男子的可怕,如白瓷般炫目的肌肤下流淌的是要把世界都吞噬的火焰。   “是的,主人。”少邪温柔地笑着,指甲扬起,将垂在眼帘的头发挑起,“我对你一见钟情了,非常非常的喜欢你。你是我这数千年来见过的资质最好的人,若是顺利的话,你的这身根骨能够仅仅百年就达到渡劫期。可惜的是,这只是个假设,随着黑水流到我身边的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的识海和丹田都彻底破碎,躯体也被黑水的死气浸染,除了这张漂亮得让我怀念的面孔,你已经一无所有。”   “令人怀念的面孔?”   他讪讪地重复着,少邪的嘴角绽出了更深的笑意。   “对,你的面孔生得很好,恰到好处地让我想起一位故友,一个又爱又恨的人。我曾经爱他爱到恨不得杀了他,把他的皮肤剥下来披在身上,再把眼睛挖出塞进自己的眼眶里……初见你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居然会在数千年后再遇上漂亮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割裂的脸——”   “……爱……恨……”   血腥又毛骨悚然的表白,也仅仅让李夜吟的双眼更加茫然和黑暗。   “……我……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人……我似乎恨过一个人,恨得想要把他的皮剥下来……你……我不是你的那个朋友……我……真的没有一丝丝的希望恢复修为了吗?”   最后一句话吐出时,少邪惊愕了。   “咦?”   作为不可知之地的主宰者,他非常清楚黑水的腐蚀一切生机的可怕力量,虽然以前也有居民从黑水中捞出四肢俱全的人,但他们无一例外心智被死气侵染,根本没有自我意识,不论怎样凌虐或是伤害,甚至把他们的皮活生生地剥下或是以猎奇的手段凌虐,他们也不会感觉到痛苦或是快乐,只是个活着的玩偶。   “居然还存有意识,甚至连记忆也没有涣散,你果然是个奇迹。”   已死寂不知多少岁月的心因为这个突然的访客再次跳动,少邪兴奋地笑着,终于认真地端详李夜吟了。   “确实很漂亮,尤其是你的眼睛,居然比黑水更没有生气。”   “黑暗吗?但是我的眼睛并不是彻底的黑暗。而且……我似乎依旧保有自我,我……大概无法成为令你满意的玩偶……”   李夜吟淡漠地说着,意识正慢慢苏醒,口齿也因此渐渐清晰。   “无法成为令我满意的玩偶?你倒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少邪低沉地说着,刻意温柔的口吻,遮不住身体散发的阴冷。   “但是你除了保持着自我,还拥有什么?力量?识海和丹田都破碎的你,连废物都不如!别说离开点雨楼,独自在不可知之地行走,只要我挥一下手,你马上就会戴上项圈成为一个乖巧的宠物!我确实会因为无聊,对保持着自我的东西有些偏爱,但太把自己当一回事……我会把你扔给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的兽类,让他们凭着本能揉捏玩弄,玩坏以后就撕碎吃掉!”   也许是发言勾起了怀念的记忆,少邪的眉眼间都散发着淡淡的愉悦。   李夜吟瞥了他一眼,死气沉沉的眼中闪过一道光。   “看起来你是真的很寂寞。其实……真的沦落为野兽的玩物,反倒不会觉得痛苦,它们只是畜生,只会凭着本能粗暴简单的玩弄,只要把心舍弃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但落在你手中却不一样,你喜欢给绝望的人垂下蜘蛛丝,再亲手把它剪断,对吗?寄予希望再亲手摧毁,似乎是寂寞的你获得兴奋的唯一手段。”   “嗯?”   如冰刀贴着皮肉般冷冽的言论,让少邪的面色越发温柔,甚至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很寂寞。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只会服从弱肉强食的原则,统治他们根本不需要心机和手腕!难得被你看穿真相,让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不将你收为玩偶。我要你证明你的特别,证明你能让我一成不变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否则——等待你的将是地狱的风景。”   半是威胁半是调笑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少邪的眼中分明闪烁着亵玩的轻薄。   李夜吟也露出了微笑:“这里是不可知之地,你是点雨楼的主人,如果你有办法让一个丹田和识海都破碎的人重新恢复修为,我也会让你看出我的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原来如此!”   噗嗤一笑,少邪眯起了眼睛,他欣赏地看着李夜吟,“你比我预期中更加精明,被人算计的感觉真不错哦!好吧,你让我愉悦了,我也让你得偿所愿!但是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不可知之地,以及点雨楼?”   “我……曾在书里读到过不可知之地的记录……而且打捞我的蠢货,以为我失去了自我意识,一晚上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关于点雨楼的事情……我……虽然刚刚才清醒,但是……什么都记着……”   “哦!原来如此!”少邪兴致盎然的笑着,“我或许应该再次改变主意,把你变成不会思考的玩偶,可是你这么自以为是,又是难得的漂亮……尤其是你的眼睛,非常的美,美到让我相信,哪怕跌倒地狱最底层,你也会化身怪物再次站起来!不,是变成比怪物更可怕的东西!” ☆、第47章 影日,暗月   “怪物吗?似乎很久以前就有人这样称呼我了……对了……生下我的那个女人……似乎也曾经这样称呼我……那些知道我的真面目的人,都……会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少邪主人,我可以把它当做是你的夸奖吗?”   即使被评价为怪物,李夜吟的眼神也是一样的冷漠,发丝的缝隙甚至露出了微笑。   少邪也笑出了声:“正如你所希望的那样,我确实能让识海和丹田都废掉的人继续修行。你没有了识海和丹田,人体还有三千穴窍,三千穴窍均可蓄气。只要将全身的三千穴窍锻炼成三千秘藏,一样大道可得。”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李夜吟低低地说着,和少邪是初次见面,但精炼三千穴窍成就三千秘藏的手段,他也其实早就想到过,只是至今不得其门罢了。   看到他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少邪越发的欢喜,他绕到李夜吟身后,手指挑起一缕头发,玩味道:“你打算用什么来换精炼三千穴窍的法门?”   “——你要什么,或者说,我的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   没有回头,没有惊讶,只是平铺直叙。   少邪抽了抽鼻子:“原本我想要你体内的舍利子,不管是佛骨舍利还是心血舍利,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宝。但是我方才又一次改变了主意,身怀佛家秘法,又是道家至上根骨的人,如果修炼了即使在点雨楼也堪称魔道中的魔道的‘吞天噬地唯我独尊’,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你——”   居然被人一眼就看穿身上所有的秘密,李夜吟第一次感受到酷似大庭广众下赤身裸体的惊慌和不安。   “……终于棋逢对手的感觉,是不是让你恐惧又兴奋?而且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对你的了解,比你自己还要深刻!你原本修炼的是琉璃净世空生经,对吧?所以才能识海和丹田被废不死,甚至反向利用黑水中的死气,把佛骨舍利和心血舍利融进体内。”   “……你……你……”   冷汗涔涔地滴下,前所未有的压力,刺得李夜吟几欲昏厥。   “你开始紧张开始害怕了,不过你尽管放心,虽然你的身体已经被诸多偶然和必然变成了人人稀罕的大补药,可是我用不上,自然也不会稀罕。”   少邪悠然地说着,示意李夜吟跟着他的脚步,缓步走出层层纱幔,走过被永不消散的灰雾包裹的亭台楼阁,走到一池清波前。   “你在来到此地前就已经知道不可知之地的存在,想必对这里也有一些了解。”他轻声说着,手中折扇指向清波中央的一轮血红的月亮。   古籍记录,不可知之地是被诸天神佛遗弃之地,那里甚至没有真正的太阳和真正的月亮,只有永不消散的灰雾,和雾气中仿佛烧红的铁球一样的影日和暗月。那是个活着的地狱,居住于此的不可知之人在漫长的折磨中,早已失去了人的形状和智慧,只是用“它”而不是“他”称呼。   隔着雾气,李夜吟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灰蒙蒙的铅球,但通过碧水,他却看到水中映出了一个如怪物眼珠的血红月亮。   “……这就是暗月?”   少邪并不回答,他说:“不可知之地没有四季,没有阴晴,这里永远是寒冷的冬天,和雾蒙蒙。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居民,也无所谓善恶,他们只是些苟延残喘的蛤蟆,会思考的野兽。或许是因为几千年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和月亮的缘故,这里的人无一例外拥有红色的眼睛。而你,拥有黑色眼睛的外来者,想从我手中得到吞天噬地唯我独尊,自然也该为我服务。吞天噬地唯我独尊大法一共有九十九卷,每完成我交代的一件事,就得到一个经卷。当然,如果你失败或者在行动的时候违背了我的命令——”   微笑如春水,但深红眼瞳却闪着诡异的光,折扇划过李夜吟的肩膀,停在心口。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能让我枯槁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却也常会因为自作聪明,让我烦恼不止。所以——”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直刺心脏!   “啊!”李夜吟忍不住地呻吟起来,折扇上附着的滚烫刺进心口,心脏如突然被烧红的利爪抓住一样,痛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你外表温柔但内心阴暗,热爱玩弄别人的命运。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屈服于我,但心中根本没有忠诚!虽然我也不在乎你是否忠诚,可在交易完成前,你若有二心,立刻就会品尝到不可知之地的手段!我……对破坏美丽的东西,素来有着病态的迷恋。”   折扇收回,铁水灌进心脏的剧痛骤然消失,李夜吟刚想喘一口气,却有一股更加可怕的力量袭来!   “……啊……啊!”   那是——   少邪体贴地笑着:“我在你的心口种下了一个诅咒,在我满足、释放你以前,你都必须听从我的吩咐!不要妄想用死逃避,这个咒文刻在心脏和脑部,会让你连求死的机会也没有!不过你既然连掉进地狱都不害怕,应该是有一件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必须完成吧!”   “……你……你真无耻!”   剧痛已经消失,但是余波已经回荡在四肢,仿佛尖刀贴紧经络一寸寸上挑的痛苦,让他只剩下呻吟喘息的本能。   “想得到必然要付出,这个道理,你我都很清楚!今天第一次见面,我只是小惩大诫,让你懂得规矩罢了!等他恢复了,就替他安排个住处。虽然现在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很可爱,但我更喜欢看意气风发的美人突然被捏住心脏趴在地上打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至于名字……就继续用夜吟吧?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陶醉地吩咐完毕后事,少邪自顾自地摇着扇子离去,对身后那盈满死气的怨毒眼神,毫不在意。   ……   ……   幽暗的房间里,灯烛闪烁,暗香缭绕,在人偶般精致的侍女们的侍候下,少邪换上便装。   突然——   “主人,您当真要把这个异人留下吗?”   一声不协调响起,少邪眉梢微皱,转身,道:“莫非你看到了什么?”   被灯烛遗忘的角落里,双目皆盲的勘命师抬起头:“是的,主人。昨日占卜,我在水镜里看到了冲天的火焰,和无尽的白骨。这是大灾之兆!”   “冲天的火焰,无尽的白骨?不可知之地从来都没有秩序和生死可言,哪一天没有人尸横遍野?”   少邪兴致盎然地说着,很是不以为然。   勘命师却不愿就此放弃,她走出晦暗处,单膝跪下,苦口婆心地劝谏道:“不,不一样,他的命星是天上的暗月,他将给这里带给无尽的黑暗,和彻底的死亡。我看到亡者披着黑色的斗篷越过黑水,将不可知之地仅有的生机也化为死亡。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连……主人您……唯有他,唯有他没有死,他被亡者簇拥着,站在黑暗的中央……他在笑,笑得非常……可怕,像暗月一样……血腥……”   说到这里,勘命师说不下去了,那噩梦般的景色再一次出现,让她瑟瑟发抖。   少邪却弯腰托起她的下巴,戏谑道:“你在幻境中看到的整座点雨楼都被火焰包裹的景象,是不是很美,又很绝望?”   女人犹豫了,许久才低声回答:“……是的。”   得到勘命师肯定的回答后,少邪的笑容也加倍的灿烂了。   他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推开禁忌的巨石。   巨石之后是彻底的黑茫茫,比黑水更浓郁十倍的死气凝结而成液体无声的流淌着,四周一片漆黑,如墓穴一般寂静,若偶尔在黑暗中光亮闪现,也是白骨的反射,间或听到一些声音,则是垂死的呻吟。溶解其中的罪人们呛着满口的污血,残喘挣扎。   水面烟气腾腾,深不见底,之上有一条与血水齐平的蹊径,小径被死气腐蚀得摇摇欲坠,迷雾中直通往中央那黑暗浓郁得无法直视之地。   “……好浓郁的死气……这里是……”   女人惊恐地呻吟着,她是不可知之地为数不多能够抵御死气之人,然而即使是她,站在蹊径的第一块砖石上,也已经整个人都被死气腐蚀得无法呼吸了。   “这里是黑水的源头。”   自然地松开女人,少邪走向了黑暗的中心,走到蹊径的尽头却也不停下,双脚都浸没在血污中。   浓稠的死气顺着他的脚踝侵入身体,若隐若现的黑色越发衬托皮肤如白瓷般炫目。   “我是第一个穿过黑水来到不可知之地的活人。”   他轻声地说着,言语间,带着森森的死气。   “他是谁,我在看见他的瞬间就已经知道。就像太阳和月亮之间存在着本能的吸引一样,影日来到了不可知之地,暗月也总会来到。他是我一直都在等待的暗月,孤高美丽的背后却是无尽的黑暗。我将竭尽所能地培养他,只为终有一日月亮爆发全部的阴暗,将光明扼杀。而我们,也将得到真正的解脱。”   “……我们……解脱?”女人轻声回味着,突然间,恐惧袭满全身,她伏跪于地,哀鸣道:“主人,难道说……”   “这是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当我越过黑水来到不可知之地看到影日和暗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今天。这是逆臣无法逃避的命运,我已经苟延残喘了数千年,没有必须继续逃下去了!”   哗啦——   身体整个都进入了黑水中,他缓步走向死气最浓郁的地方,会让人想起生命的艳丽的红色长发如花朵般散落,但最浓丽的红色眼睛,却骤然成为浓郁的黑色。   “……等待,是会让人发疯的。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把这不可知之地永远雾蒙蒙的天空,彻底掀掉吧!” ☆、第48章 小师叔   万始宗七峰,高低错落,各有所掌。   李玉暖将要前往的玉池殿位于燕罗峰的山腰,虽然名为殿,却是仙家风范,并无皇家园林的奢华磅礴,也不同于千渡峰坤泰殿的巍峨严肃,立在山脚可见古朴典雅的殿宇半掩在白云深处,三千石阶直通。   漫步石阶,可见两旁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各式精致雅舍,乃是燕罗峰弟子们的住处。他们或品茗或弹琴或赏花,有发现苏红叶经过的,无不特意缓下动作问候,苏红叶也是含笑回答,面色柔和。   李玉暖一声不吭地跟在苏红叶身后,她初次踏足燕罗峰,一草一木都是无比的新鲜,沿途走来,见白云朵朵清流潺潺,又有灵气浓郁肉眼可见,丝丝缕缕缠绕周身,越发觉得心旷神怡,脚步轻盈。   可惜苏红叶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穿过一片初夏的密林,玉池殿近在咫尺,苏红叶也放缓了脚步。   “你既然成为了燕罗峰的弟子,一些基本的规矩却也是需要知道的。本门境内共有七座主峰,每座主峰在宗门内都有它的特别之处。千渡峰执掌纪律,凝翠峰培养战堂,明辉峰研究符箓,天翔峰和猿歌峰的师兄师姐们,你早就有过接触,我也不累述。钟叶峰主理外务,若你有朝一日学道小成,少不得和他们多接触……万始宗七座主峰,传承各不相同,收徒的偏好也不一样。虽然单从面上看燕罗峰的人最少,但是,只有燕罗峰的弟子才是最正宗的万始宗门人!”   说到燕罗峰的荣耀时,苏红叶始终阴沉的脸色终于沁出了明媚。   “一直以来,修真界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宗门最得器重的弟子和最可能成为掌教的人物,往往会被送到战堂或是藏经阁锻炼。万始宗传承至今十一代掌教,正式成为掌教前,皆担任过燕罗峰的长老,成为掌教后才迁居千渡峰。可以说,成为燕罗峰的弟子,是仅次于被选为宗门核心弟子的荣耀!藏书阁,就在玉池殿内!”   她骄傲地说着,李玉暖也发出了憧憬的叹息。   “内门的藏书阁……在玉池殿内?我居然能……能够……藏经阁……”   看了眼李玉暖神往的表情,苏红叶哼了一声,道:“你很激动?以为做了玉池殿的弟子就能随便进出藏书阁?可惜藏书阁自有藏书阁的规矩,长老以下内门弟子借阅宗卷,都必须交出对应的贡献点。即使是燕罗峰的弟子,也不能徇私!”   “贡献点?”   李玉暖迷茫地看着苏红叶。   因为对李玉暖不满,苏红叶解答时,口气也带上了许多的不耐烦:“有所得必须有所付出。除了每月依照职务和境界领取的灵石和丹药外,宗门弟子想得到任何其他的东西,都需要用到贡献点。明辉峰、天翔峰和猿歌峰的弟子们以他们的研究所得交换贡献点,进行更深的研究。凝翠峰和燕罗峰也是同样,依靠完成宗门交托的事务获得贡献点,外出任务时将发现的有价值的东西上献宗门也能得到贡献点。贡献点可以用于兑换符箓、灵石、法器和丹药,也可以拿到藏书阁用于借阅书籍。具体的兑换标准,等你有了贡献点以后自然会接触,现在——快点随我前去拜见师尊!可不能让他老人家久等!”   “嗯。”   绯红的身影走上台阶,李玉暖急忙追上去。   (“切,区区传承三千年的宗门,有必要这么傲气吗!不过你也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有本尊这个符箓大全在,居然还羡慕没什么有用的东西的藏书阁!”)   识海内,又一次响起了月华不快的嘀咕。   ……   ……   “师尊,我已经将她带来了。”   莲花摇曳的水池前,苏红叶停住了脚步。   正欣赏莲花的万千风情以此参悟自然之道的凤落,依言回头,柔和道:“红叶,你和慕容霜都暂且退下。我有些话要同你小师妹说。”   “是。”   一改恶态,苏红叶温柔地应答着,带慕容霜退到一边,眉角眼梢都是说不尽的温柔。   凤落和善一笑,缓步走上前,伸出手,道:“玉暖,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师父了。”   他的笑容依旧是初见时那仿佛溶解了春风的温柔,身上所穿也是初见时的浅云色道袍,李玉暖一时不慎,险些失神。   “喂!别走神!”   轻斥自身后响起,伴随针扎般的刺痛,李玉暖收回散逸的神识,小心翼翼地重复着:“师傅?”   仙长的手近在咫尺,又是那么的遥远。她想握住他的手,却因为适才苏红叶蘸满不满的斥骂,伸出又缩回。   “我……我有一件事情想……我……没能完成和苏仙子的约定,为什么仙长会……”   从苏红叶出现在胧月居、称她为师妹起,这个疑问就萦绕心头。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即使侥幸完成和苏红叶的约定,也只可能成为苏红叶的弟子,慕容霜的师妹,为何——凤落仙长为何会突然收她为徒?!   “很好奇吗?”   李玉暖点了点头:“……凤落仙长是个温柔的人,但我既没有上等的资质,也没有过人的修为,虽说我也梦想过天上掉馅饼,可是馅饼太大太甜了,我却也受之有愧……我……总觉得正在经历的一切都像个梦……”   或许是被月华的毒气熏陶过度的缘故,她情不自禁地怀疑这个天降的馅饼内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谋算。   没想到李玉暖竟能如此理智,温柔的眉眼闪过一丝惊愕,已经伸出的手落在女孩头上,凤落耐心地解释道:“你果然是个心思细腻又冷静的孩子。将你收为弟子是师尊的意思,你在血海中的表现,师尊非常满意。”   “可是我……我资质太差,根本不配做仙长的弟子,我……会害仙长被人笑话的……”   修仙首重资质,其次才是努力,李玉暖自知资质太差,如今侥幸成为凤落仙长的弟子,自己受辱倒是不要紧,但是连累师尊被人看不起,却是——   苏红叶想必也是怀有同样的担心,才格外地讨厌自己吧。   毕竟,万始宗是个天才云集的地方,燕罗峰又是历代掌教候选主管的山峰。若是师侄甚至徒孙都比自己的修为更甚,被他们奚落的时候,作为师父的凤落仙长想必也会难堪吧   想不到李玉暖居然能说出这等话语,凤落也是有些惊讶,他耐心道:“聪明或是愚钝,都是上天给予的。你虽然毫无天赋,却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万始宗的内门弟子。日后想必也是前途无量。师尊以你为傲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你是个累赘呢?”   说话的同时,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卷经书,递给李玉暖:“我听说你在胧月居时日尚短,还未完全辟谷,所以特意为你取了这卷吐纳法,参详学习,早日辟谷成功。”   “谢……师尊。”   李玉暖半是惊喜半是胆怯地说着,接过了书卷。   凤落又道:“你当下境界与慕容相差无几,日常修行有不懂处可问你二师姐。”   “是。”   凤落将事情交代完毕,随即不再做停留,飘然而去。李玉暖看他风姿不凡,三两步便进了玉池殿,猛然想起自己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请教,急忙抱着书卷追赶,可是眼睛看来极短的距离,却是拼了命也追不上。   原来玉池殿作为藏书阁的所在,布满了结界,万始宗内只有少数人可自由出入,若非得了结界主人的允许,便是兰婆婆这等大能也不能随行进入。   唉,下次见面再问吧。   李玉暖沮丧地想着,端端正正地捧着书卷,走到苏红叶面前,战战兢兢道:“苏师……仙子,我……我……住哪里?”   “师尊既然已经收你为徒,你以后只管叫我师姐,我没有那么小气!”   好声没好气地说着,苏红叶指了指慕容霜,吩咐道:“你暂时住在慕容的隔壁吧。”   慕容闻言,也是面色微怔,她勉强地挤出笑容,一字一顿道:“小、师、叔,跟我走吧!”   “那……那就有劳慕容姐姐了……”   ……   ……   进入玉池殿,凤落目不斜视地直行约莫三百余步,终于走到花苑前,躬身行礼:“师尊。”   将魄闻言,转过了身:“有什么事情吗?”   “我已依照您的嘱咐把李玉暖收为弟子了。”   凤落一本正经地禀告着,单看外表,却比少年姿态的师尊更显威严有风度。   只是如此一来,将魄却是一愣:“……我有说过类似的话吗?”   随即拍了下手掌,恍然大悟:“掌教师兄确实曾和我提起过,说李玉暖身怀凤凰血,若能九变涅槃,或许可以凤凰再生,前途不可限量。但九变涅磐凤凰再生,只是古籍里偶然提起,当不得真。你居然就为了这个传闻把她收为弟子,不怕燕罗峰的其他弟子有怨言吗?”   将魄的斥责并没有让凤落的面容生出一丝不快,他毕恭毕敬道:“师尊教训得是。但李玉暖身怀凤凰血,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寻常待之。”   将魄皱起了眉:“你突然这么在意,是不是凤栖对你说了些奇怪的话?”   “我只是不希望师傅再遇上任何危险。”   凤落严肃地说着,空气顿时多了些冰渣。有些不能言传的东西,无声地蔓延。   许久,将魄悠悠地叹了口气:“你的话也有道理。人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   ……   距离万始宗七峰约五百里处,一个不知名的小山丘。   山丘的顶端,有一个无根的白莲池,莲花洁白如玉,碧玉般的莲叶随风摇曳,金色的蕊心不断散发出宜人芳香,弥漫周遭。   池边,遗忘了年龄的男子,峨冠博带,款款而立。   他的眼眸是罕见的银白色,不染一丝烟火气,眼眸深处,更浸透了悲伤。   他静静地看着万始宗的方向,低喃:“……已经没有时间了……” ☆、第49章 石桂山怪事   流火七月。   早晨,太阳还未升起,地上就着了火,热得人看东西都影影绰绰的。然而踏入石桂山境内后,气温便骤然降低,微凉的山风轻轻地吹过衣衫,薄雾徐徐,如轻纱缭绕着山林。   难得山风这般和睦,李玉暖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好舒服。”   岂料与她并排行走的慕容霜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像看见嫌恶的东西一般,无声地打量了她片刻,这才缓缓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快步错身,与前面两位师姐并行,一派不屑与她为伍的姿态。   又觉得我丢脸了?   李玉暖大窘,她晓得这般炎炎夏日,石桂山境内却寒凉一片,其中必有怪异。但是突然从炎日走进清凉确实让人舒服,为什么慕容霜却总是这般看不起自己呢?   果然她是真的讨厌自己啊!   正是沮丧时,身旁响起了向导憨厚的解释:“仙长和仙姑们有所不知,这石桂山原是座小火山,据老辈人记载,最近的一次爆发也就是百年前的旧事。山镜一向炎热无比,中心更有个硫磺谷,整日的热气恹恹,寸草不生。莫说是这等夏日,便是冬天也一样热得穿单衣都会出汗。”   依着他的解释,李玉暖低下头,果然发现石桂山的泥土不同寻常。若是往常的茂密山林,地上难免有许多的腐泥烂叶,泥土也是粘腻发黑。然而石桂山却是泥土相对稀少,石头大半都裸露在地表,且多呈灰黑色,其中还混了一些如炉渣灰般深红色的石块,所有的石头表面都有无数的蜂窝。她随手抓起一块掂在手中,轻得好像中空。   “这是火山石,入水不沉。”   发现淡青色衣裳的小仙子对地上的蜂窝石头很是感兴趣,向导连忙补充一句,又继续向领头的美貌仙姑解释:“石桂山表面并不是没有泥土,只是古老相传,火山泥灰最是滋养庄稼,所以附近的村子都习惯了把山中的泥土……此番硫磺谷闹妖怪,村子里又频频怪事,或许是山老爷给我们这些不知感恩的人的报应吧。”说着说着声音细如蚊蚋,偏偏万始宗诸人入山门前多是五体不勤的富贵,入山门后更是每日的练功打坐,完全不懂村户们为何拉走山中泥土。   好在向导也是个有见识的,晓得仙人们不懂庄稼事,少许感慨立刻补充道:“约是两年前,祖祖辈辈口中从未停止燃烧的硫磺谷的火焰突然熄灭了。而后石桂山逐渐变冷,山上也重新长出了树木。”   “我们这几百年住在石桂山境内,早习惯了温暖,挨不得冻。石桂山变冷后,本想进山弄些柴火过冬,谁想到,几家媳妇和汉子进山捡柴……却只有一个人满脸是血的逃回来……他说……硫磺谷里有毒气……还有……狼群!之后,我们再也不敢进山,过年前半月,下了一场雪,早上起来发现所有人家的家畜全死了,棚屋里血流了一地。我们那时以为是山上的野狼饿了。因为是穷人,也没有钱搬家,清点了下数目发现只有少数家畜被叼走,都还暗自庆幸着,把这些死掉的猪狗都剥了皮去了内脏腌起来留着。我们哪里知道,这些都仅仅是个开始……过完年,村子里就开始流行怪病了……我的脸……也是……”   老人沉默地撕下遮脸的蓝土布,露出如蟾蜍表面般坑坑洼洼的半张面孔,阳光下,疮疤已经化脓,流出明黄色的黏液,风吹过,更有恶臭扑面而来。   “……好……恶……”   洛万川一个忍耐不住,险些吐出。   苏红叶到底是金丹修为,老汉面容虽然令人作呕,却也不至于让她动容。   一边示意慕容霜照看一下最为年幼的洛万川,一边对那老汉道“你且把怪病具体形容一下。什么样的人会先发病,开始的时候又有哪些症状?”   向导勾着老腰,摇了摇头。   “……我眼看着孙子、媳妇、儿子一个个得病,自己也染上了这个怪东西,可悲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怪病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村里每家每户最先得病的都是年轻人和小孩子,开始的时候只觉得眼睛难受,像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怎么也揉不出来……而后开始发烧、卧床不起、全身都是脓疱……熬过了半个月后身体会逐渐康复,只是长出的疮疤褪不下去……”   “就只是这样?”   苏红叶有些诧异,天花之类也会在痊愈后给身体留下疤痕。就现在的叙述看,村子里的怪病,不过是比天花更厉害些的传染病,算不得怪病。   老汉苦笑着,敲了下旱烟袋:“如果……只是这样……我们哪会央求仙长们过来降妖……可是后来……后来……”   牙齿在打战,深深的恐惧,李玉暖因此想起应邀来到村庄时看到的死气沉沉景象,所有的村户都家门紧闭,门缝后是一双双写满不安和惶恐的眼睛。唯一走出屋子接待他们的便是眼前这位老人,也就是村长。   “后来发生了什么!”紫竹殿的钱安安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人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疮疤会不断地化脓,滴到的地方都会长出新的疮疤。割不掉,也挖不走。一旦被疮疤占满全身,人就会变成怪物,逃到山里去!更可怕的是,他们还会……回来,半夜里一个个地敲门,说在山里过上了好日子,要把老婆孩子都……带走……只要开了门就会……就会……”   “确定敲门的真是人?或者是山精鬼怪?那些长满疮疤的人,也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模样不能见人,逃到山里去自生自灭的。”   慕容霜自以为是的说着,老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有半张脸生了疮疤,但也能感觉到身体变得不一样了。如我这年纪的人,给几位仙姑仙长带路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汗也不流,脚下也不打滑,仙长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诸人闻言,无不重新打量起了老汉。   半张脸都是疮疤,肿胀的看不出人形,另外半张脸却是皮肤粗糙发灰如老树皮般,棕褐色的老人斑爬满面孔,确实是耄耋之年,行将就木,眼白也是昏黄浑浊,杂着血丝。   看到仙长们的惊讶,向导继续无奈地诉说:“……生疮疤的人会渐渐变得力大无穷,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很高兴,觉得脸变丑了可是力气变大了,开春以后去城里做活能多赚些钱。可是这疮疤一旦越过了线,人就会失去理智……眼睛会变红,会……像野兽一样……喉咙干渴,想喝血……全身痒得不行,想把身体抓开……村子里有两个年轻人就这样死掉的……他们受不了了,一直抓一直抓,把自己的肚子都抓开了,抓着肠子满村跑……”   “……恶……”   一声干呕,这次是谢慈心忍不住了,钱安安见状,连忙上前安抚喂水。李玉暖其实也被老人的形容吓得五脏六腑都在作怪,但看苏红叶面孔冰冷,毫无表情,慕容霜又是一脸冷笑,只能咬紧牙,忍下不适。   ……   ……   投入燕罗峰成为凤落仙长的弟子已经快一年了。   每月,李玉暖可领得二品灵石一枚,一品灵石二百枚,固元丹药若干。但被星辰无双诀淬炼过的体质不能服食丹药,住在燕罗峰上,也不能和在胧月居时一样,以阵法凝气淬炼,加上时不时地“依照协约”反哺月华,这一年里李玉暖的修为进度是越加缓慢了。   偏偏月华这家伙连形体都没有,却特别热衷于浪费和欺压,李玉暖每月的灵石基本刚刚到手就被他消耗一空,固元丹药也是被他索要过去,最多半个时辰就化为一滩炉灰了!   幸运的是,月华并不是彻底的忘恩负义,他在燕罗峰上得到数倍的灵气滋养,自然也不想失去这等好生活,所以不时地教导李玉暖采集灵草熬制汤药,以此汲取灵力淬炼身体,以致李玉暖前半年的时间寸功未见,后半年却是一跃过了凝气四重!体内世界那些细如发丝的裂缝,也终于被拓宽成新生嫩枝般粗细,虽然距离寻常修真根骨的小指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但也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只是如此一来,却惹得苏红叶越发地不喜了。   她顺从师命教导李玉暖,本就不满她资质愚钝害师长被人议论,又发现李玉暖虽进度缓慢却偶尔会突然灵气大涨,由此生出擅长投机取巧的错觉。与李玉暖同住的慕容霜,则是为人乖巧又擅长在师长面前表现,两相对比,苏红叶对李玉暖的不满日盛,教导时也很不耐烦敷衍了事。   此次硫磺谷的任务,由凤栖分配给苏红叶负责。挑选人员时,将魄认为年轻一辈的弟子们需要更多一些锤炼,故特别将千渡峰洛万川、凝翠峰谢慈心和钱安安,以及燕罗峰唯二没有任务记录的李玉暖和慕容霜都算了进去。   只是如此一来,平白背了照顾新人重任的苏红叶,本就冷着的脸色越发地僵硬。   一路上,苏红叶始终冷着脸,慕容霜说话的口气也总是夹枪带棍,同行的五人中除了洛万川,没有第二个人对李玉暖友善。   但他们的这些无视,李玉暖都不会记在心,胧月居的经历让她懂得一个真理,修真界的尊重是靠自己争取的,只有拥有足够的实力,才会得到应有的尊重!   她只是还牵肠挂肚着徐媛媛。成为内门弟子搬进燕罗峰后不过半个月,被血神子附身的徐媛媛便和章慧接班离开了万始宗,回归红尘,从此音讯全无。   自此以后,每逢宗门师兄师姐外出斩妖除魔,李玉暖都会忍不住的担心。   这一次的事情,也是一样。   如果硫磺谷的妖魔和徐师姐有关,我该怎么办!   她是我在胧月居里遇上的第一个对我温柔的人…… ☆、第50章 夜半   距离硫磺谷越近,空气中的寒意也越加浓郁。黄昏时分,硫磺谷已遥遥在望,领路的老人却瑟瑟地请求万始宗的诸位仙长们等明日太阳升起后再入山谷。   苏红叶性情急躁,满心希望速战速决,无奈老人声声哀求着实恳切,而且这石桂山环境也确实诡异非常:此处灵气微弱,几乎和天地隔绝,底下更似有磁铁般,根本无法御剑飞行!何况硫磺谷中又不知有什么奇怪之处。   一番思考,苏红叶也有些退缩了,恰巧见队伍里年纪最小的洛万川累得一副快要趴下的模样,于是示意大家暂停,找了一处干燥的山洞,就近捡些柴火,生火休息。   老汉倒也识趣,不等火堆生好,一声不吭地在山洞一角找了块平整地,铺上些干草,掏出了随身准备的干粮,和水煮软,吧咋嚼完便睡下了。   李玉暖其实也一样的劳累不堪,但苏红叶在场,她不敢倒地就睡。强打着精神坐在火堆旁听苏红叶分派完上下半夜的守卫工作,又和慕容霜合作,在山洞前搭了个防御阵法,各自从随身乾坤袋里取出蒲团,吃了两颗辟谷丸,席地坐下,开始吐纳。   上半夜,由凝翠峰的谢慈心和钱安安负责巡逻守卫。   ……   ……   硫磺谷附近的灵力,是超出预期的稀薄。   莫说是李玉暖,便是洛万川这等难得的根骨也几乎不能从空气中感受到灵气的存在。   打坐了大半个时辰,李玉暖丝毫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习惯了灵气充裕环境的身体,像骤然脱水的鱼,憋闷得难受。   最终,她忍耐不住了,偷偷地睁开眼,就着跳跃的火焰,看火堆旁肉眼可见的淡金微粒如萤火般随风乱飞。   “这是……”   (“星屑残粒。”)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响起,李玉暖叹了口气。   “前辈,你醒了?”   (“哼。”)   淡淡的光斑从李玉暖眉心悠哉的飘出,落在地上,化为卓然人形。   流水般的长发随便挽起,露出完美的侧颜,浅灰色的眼睛在火焰的衬托下,闪闪发光。宽大的衣袖,及地的衣摆,随意的动作间飘荡着无人能够模仿的优雅。   正是月华。   若说是真仙下凡,却也不会有人怀疑。   尤为难得的是,他的形体比上一次更清晰了许多。   跳跃爆裂的火星旁,金色微粒调皮乱舞,月华伸出半透明的手,缓缓拢起一团金色。   (“此处星屑残粒出乎预料得多,多半曾有人在此处修炼过星辰无双诀。可惜那人最终还是爆体而亡,只留下了这些残粒。”)   月华口吻淡漠,李玉暖却是听得心中一凌。   “除了我,世上还有人修行星辰无双诀?”   (“彻底打破天资的限制,人人成佛,举世飞仙,是鬼面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惜星辰无双诀不是每个人都能修炼,他又最终被镇压……但他确实不愧为一代人杰……万年时间,若是有追随者挖出星屑无双诀的残本,却也不奇怪。”)   月华不屑地说着,衣袖挥动,将一把金色微粒塞进李玉暖体内。   李玉暖正听得出神,不防他突然一塞,踉跄地退了两步,刚要发问,却听月华轻咤“先人遗赠难得,不要浪费了!”,忙屏息凝神,入定吐纳,涓涓暖意流转全身。   少顷,吸收完毕,李玉暖心旷神怡地站起,问道:“前辈,修炼无双诀会不会……就是这里灵气特别少的原因?”   星辰无双诀的修炼过分霸道,确实可能掠夺灵气,何况李玉暖看此地的山形地貌颇有些灵气,绝不是穷山恶水,为何空气如此冰冷,充满了粘腻的恶心感,像是快要死去一般。   (“这里是火山口,多年来得天地最精纯的灵气滋养,确实应该灵气充沛,可惜天地自有造化,居然枯竭到需要汲取人体灵气弥补的地步!”)   略一沉思,月华促狭一笑,道:(“玉暖,我其实见过类似的事情,如果这里的凋敝真和上次是同一个原因,你也许会平白得到一场大造化。”)   “大造化?该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李玉暖浑身泛寒的说着。   虽然月华目前为止并没有害过她,但不知为何,每当这位前辈用夜吟哥哥姣好的面容露出温柔的微笑时,她都会鸡皮疙瘩掉一地。尤其是他笑盈盈地表示给她好处的时候,违和感泛起,如三伏跌进寒冬般。   (“果然,本尊的好心又一次被当做驴肝肺!”)   月华欢快地哼着,正要进一步戏弄,突然觉察到山洞的气息有微妙的变化,随即化为白光,回到了李玉暖的识海。   前辈……你……   李玉暖无奈地扶了下额,正要细问缘由,却听山洞深处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救命!”   “血!”   “我要血!给我血!”   ……   伴随着撞击和抓饶,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又有山风吹过石隙,号哭如鬼泣。   李玉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下意识地蹲身抓起蒲团旁的桃木剑,正要叫醒同伴,却见洛万川不知何时已经歪倒在地,粉嫩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口中喃喃,不知说什么胡话。慕容霜虽然还端坐在蒲团上,却是双眼发直,手足僵硬!   火堆旁,唯有苏红叶神色清明。   “……你也听见了?”   李玉暖点点头:“听见了。”   苏红叶闻言,冷然的面容有惊讶转瞬即逝,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扔给李玉暖。   “这是清心丸,立刻服下,给万川和霜儿也各喂一颗。”   “是。”   李玉暖不敢怠慢,连忙将清心丸吃下。透着凉意的药丸刚经过咽喉,便觉喉口腥气浓郁上涌,神智也如浸透冰水般,全身都是一激灵。   深呼吸,再次睁开眼,呻吟和嚎哭都已消失,山洞深处,只有向导老人倚在火堆旁,鼾声正响。   幻觉?魔障?   李玉暖后怕地想着,忙给洛万川和慕容霜都分别灌下清心丸,运气送入肺腑。   所幸两人都中毒不深。   刚帮她咽下药丸,慕容霜已悠悠醒转,她坐起身,发现给自己喂药的居然是李玉暖,顿时面色微恙,“啪嗒”一声推开她,端坐蒲团运功行气,片刻便把瘴气化作恶臭排出身体。   相较于慕容霜的无礼,洛万川就可亲许多了。洞中四人数他根骨最佳,无意中吸进的瘴气也是最多,吃下清心丸后四分之一注香时间,面上绯红终于褪去,坐起,甜甜道:“谢谢李师叔!”   “……洛……万川弟弟,你不用这么客气,我……”   按照辈分她确实是洛万川的师叔,但当真被当面喊了声师叔,李玉暖却只觉羞愧难当,竟涨红了脸。   慕容霜此刻也运气完毕,她听李玉暖谦虚,难免出言挖苦,道:“这瘴气混在灵气里,分辨不清。也亏得李师叔根骨差,吸入的瘴气少,反倒最早清醒——”   眼看就要说出更难听的话,苏红叶突然出声打断,道:“霜儿,你替为师把清心丸交给慈心和安安,让她们千万要小心,这里古怪得很,稍不留神就会中招。”   “哦。”   慕容霜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清心丹,走出了山洞。   得苏红叶解围,李玉暖正要说些感激的话,却是苏红叶一人一把桃木剑扔来,道:“剑上加了阵法,可以驱散瘴气。你们随我进山洞。”   “可是……”洛万川看山洞黝黑,手难免有些害怕。但他看李玉暖脸上毫无胆怯之色,顿时也雄心万丈,改口道:“全听师叔的安排!”   李玉暖其实也是一样害怕,只是苏红叶面前,不敢流露,拉着同样战战兢兢的洛万川一起,紧跟在苏红叶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前行。   苏红叶却是艺高人胆大,“噗”地一声点了一朵无根火,幽暗的空间顿时纤毫毕现。   山洞深处,向导老人还在埋头大睡,火堆也烧得劈啪作响。   难道——   这个老人已经被妖魔附身?!   仔细想来,村庄里发生的怪事,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她们进入村庄到现在,也只见过他一个人。   李玉暖越想越怕,忍不住地退了半步,突然发觉衣角被抓,更加心惊胆战,低下头,看到是洛万川,这才松了口气。   洛万川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他紧抓着李玉暖的衣角,胆怯道:“苏师叔,我……觉得这位老先生有点问题。方才那么大的响动,他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会不会……”   苏红叶点头道:“不错,我们对怪物其实一无所知。也许他就是妖怪!”   说话时,左手已经捏了一张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李玉暖见状,也抓紧了木剑。   如果这老头真是妖怪化形,虽然法力微薄,却也不会让他——   偏偏这时,识海里又一次响起了月华的嘀咕。   (“现在的修真界果然是人人都没脑子,全靠法力乱轰!这老头睡得这么香,也许是想着这次和仙人同行,心中打定主意,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当做没听见呢?”)   “你怎么——”   声音竟是脱口而出!   正全神贯注发动符咒的苏红叶被突然的大喊打扰,手中符箓软下,她不快地转过头,瞪了眼李玉暖:“怎么回事!”   “……我……我……”   在苏红叶魄力十足的注视下,李玉暖想解释却也口舌结巴了。   前辈,我这次果真要被你害死了!   正当急得如热锅蚂蚁时,外间传来一声急促的惨叫。   “啊!”   是谢慈心!   紧随其后——   “师叔!快来啊!有妖怪!”   “师傅救命!”   是钱安安和慕容霜!   原在质问李玉暖的苏红叶闻声,立刻将符咒抛下,道:“你们两个一起发动符咒制住他。事情办妥以后出来支援,我闻到了,空气中有股腐尸的——”   话音未落,洞口处已然转暗,火光中可见深红色眼睛的怪物匍匐爬地,一个个涌来,恶臭弥漫,时有剑光闪烁,多半是慕容霜和钱安安。   “可恶!”   苏红叶叱骂着,离弦而去! ☆、第51章 恐惧   蓬!   苏红叶不愧是金丹修为,区区小妖魔不足一提。   只见她如离弦的剑般飞出山洞,洞里的李玉暖和洛万川便看到洞口挨挨挤挤的黑暗中升起了几团闪电,哗啦啦地炸碎列出一线天,月光再次照进洞中,将怪物丑陋得令人作呕的面孔照得分外透亮。   “……这些都是怪物吗?”   看着散落一地已经蠕动不止的东西,洛万川的声音在发抖,脚下再次有了打滑的迹象。   李玉暖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虽然在进入石桂山境内前就被告知这里栖息着怪物,但真正看到满是黏液的东西向自己爬过来的时候,却是另一种心情。   就着火光,李玉暖看到,满地的碎片中,有一个怪物正在重新聚拢,这新生的怪物虽然浑身上下鼓着脓包,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它依旧具备着人的形体。   它曾经都是人!   它的头上还残存着头发,深红的眼瞳中也倒映着恐惧。   “……它们是……怪物们……是得了怪病的……村民变成……的吗?”   它在爬进,用那肿胀变异得看不出原本形态的手拖着庞大的后肢,紧贴着地面爬行,每前进一步都会发出粗重的喘气声,和黏着的拖拽声。   呼——呼——   沉重的喘息着,它爬到了火堆旁。   惊异的是,它对火焰并没有野兽普遍的恐惧,肿胀的前肢自然的拨拉着滚过火焰,熊熊燃烧的火被粘稠诡异的东西熄灭了。   越来越近,呼吸的臭味都能扑到脸上了。   啊!   惊叫险些漏出,她看到怪物的半截身体拖行,竟是因为那里还有个巨大的伤口,但随着它的接近,伤口却在渐渐变小。   伤口在愈合!   伤口!剑光!   黑色的闪电划过脑海!   明白了。   进入山洞的怪物只有一只,它身上的伤口是苏红叶飞出山洞时手中长剑哗啦而成,但是怪物的身体太庞大而愈合的速度又太快,几乎是在她穿身而过的同时,怪物那劈成两半的头部已经愈合恢复原形!碎落地面的不过是怪物肚子里面尚未消化完全的……   好恶心!   而苏红叶又是自负的性格,何况山洞外有个更大的东西迎接她们,所以她完全没发觉这个怪物竟然还活着!   她不会回山洞救他们。   她坚信堵在门口的怪物已经被自己斩杀。   也许,她还在抱怨他们怎么迟迟不出山洞支援呢!   意识到身处绝境的瞬间,掌心冒出了冷汗,她看了眼同样瑟瑟发抖的洛万川,道:“洛……师侄,我们怕是遇上大麻烦了。这个怪物的愈合能力非常可怕,必须……必须一剑把它的核心斩碎……让它不能恢复……可是我们……”   现状出乎预料的严酷,和自己在一起的洛万川又是深受宗门重视、不能折损的天才。   若是在对战中洛万川死亡或者受伤,即使能够击败怪物,苏红叶也会在将魄师祖和凤落师尊面前将她贬驳得一无是处,凤栖师叔也是护短的性格,更是——   最重要的是,李玉暖喜欢洛万川。   这个小天才虽然总是一副骄傲狂妄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姿态,其实却是个爱娇又懂得体贴的好孩子。一路上,看到慕容霜冷嘲热讽自己,他却也没少为她出气。   怎么办?   怎么办!   “……李师叔,让我试一下。”   身旁,传来男孩可爱的童音。   “你?”   “男子属阳,女子属阴。硫磺谷本是纯阳,如今成了纯阴,这怪物半夜出动,多半也是纯阴。苏师叔虽然法力高强,但毕竟是女子,以阴对阴,不如……我们以阳克阴?看,我身上还有——这个!”   洛万川狡黠一笑,手中抓着一把即使在幽暗的山洞里依旧闪闪发光如小太阳般的金色小球。   看清东西,李玉暖失声:“霹雳金乌雷!”   “是临走的时候凤栖师祖硬塞给我的。”   洛万川不好意思地说着,将以纯阳火制成的霹雳金乌雷分给李玉暖一半。   “师叔,我们一起用这金乌雷轰怪物!它恢复能力再快,也不可能被纯阳太阳火砸得粉身碎骨还马上复原!”   金乌雷入手,掌心顿时变得滚烫无比,李玉暖只觉雄心万丈,道:“好,一起上!”   砰!嗙!   烟尘滚滚,狂风逆转,金光闪动!   金乌雷狂龙般炸裂,金色的闪电辟开怪物以浓雾和晦气构成的身体。黑雾依仗着自己的庞大试图把细长的金乌绞杀。然而金色锁链乃纯阳之火构成,又岂是区区瘴气能够挣脱!黑雾拼命地扭动,金色的锁链却始终缠绕其上,噼噼啪啪地炸裂着,任何一滴逃逸都休想!   被巨大的冲击力吹得东倒西歪的李玉暖和洛万川都愣住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霹雳金乌雷的威力竟是如此可怕,偏偏他们方才还担心怪物太厉害,一个劲地乱扔,等意识到两枚足以把怪物炸得粉身碎骨的时候,凤栖交给的十几枚金乌雷早只留下了三个了。   李玉暖低下头,看了眼洛万川:“我们……似乎……”   洛万川也是红脸羞涩一笑,抓了抓脑勺:“……待会挨师叔骂的时候,我……我担全部责任……”   轰隆隆!   嗙!嗙嗙!!!   炸裂还没有结束,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庞大的气流直接把山顶都掀翻!   立在突如其来的明月之下,李玉暖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石桂山境内的灵气稀薄,竟隐约也有山石的部分。   立在月光的旷野下,和留在密闭的山洞里,呼吸间能感应到的灵气的多寡,近乎天壤之别。   洛万川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道:“师叔,这里的石头有古怪。”   李玉暖沉痛地点了下头,突然听到头上一阵刀剑鸣击之声,抬起头,果然看到苏红叶和长条形的怪物缠斗不止。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碎石堆上,慕容霜和钱安安正在照看受伤的谢慈心。   不愧是金丹修为,即使子时的阴气格外浓重,和她缠斗的怪物也比转进山洞围攻李玉暖和洛万川的那只更加庞大和阴森,但苏红叶却依旧行动自若。   石桂山地貌特异,御剑飞行艰难,她凌空卓然迎战的身姿格外璀璨,手中长剑光华闪烁,打得怪物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不时有大团的黑污被削下,落在地上。   可以说,如果不是怪物有近乎不死之身的恢复力,苏红叶早已经赢了。   但是天地间的阴气确实太重,虽然在境界上苏红叶能够绝对压制怪物。   “洛……师侄,我们快去支援吧!”李玉暖建议着。   洛万川点头,抄起仅存的两个金乌雷,嗖地砸向天空:“苏师叔,接住!凤栖师祖给我的霹雳金乌雷,最克这种瘴气怪物!”   唰!   唰!   两声破空,苏红叶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霹雳金乌雷,她迎战得轻松,这种时候还有余暇对洛万川道:“洛师侄,代我多谢凤栖长老了!”   “苏师叔客气了。”洛万川甜滋滋的笑着,突然看到怪物攻击苏红叶的右侧,连忙喊道,“小心,右侧!”   苏红叶冷然道:“米粒之光,也敢和皓月争辉!”手中金乌雷一前一后的飞出,却也不爆破,竟是任由那两个金色光球被黑色怪物吞进体内,这才自信一笑,手中捏诀,袖中二十余张符箓飞出,化为铺天盖地的法阵,将怪物整个地都包住了。   “破!”   一声轻咤,被符箓包得像个蚕蛹一样的怪物,不断地抖鸣着,体内金乌雷狂烈的爆炸,金色的光芒透过符箓冒出,而怪物却是在符箓的包裹中慢慢地萎缩消弭。   “哼。”   得意地哼了一声,苏红叶伸手,符箓一张张地散落,回到她的手中,金乌雷也是一样的完好无损。   “多谢。”   礼貌地说着,苏红叶将回到掌心的金乌雷还给洛万川。   捏着留有余温的金乌雷,洛万川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苏师叔,你……怎么……做到的?”   爆炸引发的空气震荡还没有消散,洛万川可以确定方才苏红叶确实用霹雳金乌雷将怪物炸得粉身碎骨,但是交还手中的金色确实也还是霹雳金乌雷,形状和颜色都与方才一摸一样,唯一可称为不同的,只是上面多了一条灰纹。   “霹雳金乌雷炼制不易,每个里面都锁了一丝太阳真火,本就不该当做一次性的损耗品。我方才以符箓锁住,确保妖魔炸得粉身碎骨,同时真火不散,炸裂之后还可重新凝回。”   苏红叶冷然地说着,虽然没有训斥之言,但李玉暖和洛万川依旧听得羞愧万分。   尤其是洛万川,他承诺了负责,自然不会让苏红叶有责备李玉暖的机会,抢在苏红叶话锋抓换前,小声说道:“苏师叔……师侄受教了,但是刚才……我和李师叔都被那怪物吓着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看洛万川一脸愧疚,苏红叶顿时语气转软,柔声道:“这不怪你,是我疏忽了。我只当这怪物是寻常的以晦气和瘴气凝成怪物,却忽略了这里的特殊,居然让他们有了极强的恢复力。生死关头能够有这份决断力,也是难得。”   “谢师叔。”   “谢……师姐。”   苏红叶“嗯”了一声,转身走向一旁面色惨白的谢慈心,同时问道:“那个向导老头,没事吧。”   洛万川和李玉暖面面相觑,因为苏红叶的话,他们才想起老人似乎还在山洞中!   方才的炸裂那么可怕,该不会——   两人顿时后怕起来,正想着该如何向苏红叶解释时,李玉暖突然听到识海里月华发出一声语焉不详的冷笑。   冷风从后面吹来,带着淡淡的腥气—— ☆、第52章 怪物的本质   嘎——吱——   僵硬地回头,李玉暖看到,月光下,山洞崩塌处,一只黑雾色的怪物正在蠕动爬出。   它周身都是充满了脓水的鼓包,伴随着动作缓慢地颤抖着,发出哐当的晃动声。眼睛和方才被苏红叶打败的妖魔一样,都是血红之色,但随着它的身体渐渐爬出山洞,看到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月光照亮了它污泥一样的身体,涌动的脓包中,居然还有无数的手脚在颤抖!   其中就有——向导老人!   半张如蛤蟆半张苍老不堪的面孔,早已被恐惧扭曲得不成人形。   但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的四肢早被吸入怪物的黑泥中,站在旷野间的李玉暖只能看到老人拼命地长大嘴,用他漏风的牙齿,哭喊着,哀鸣着,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到!   死亡,是孕育恐惧的根源。   陌生的话语流过心间,李玉暖本能地拉住手抄霹雳金乌雷准备上前的洛万川:“这个怪物有古怪。小心为妙!”   话音刚落,那怪物的身体便发生了诡变。   布满全身的脓包一个接着一个地破裂,浓郁的腥臭滚出,脓包中流出的深黑色液体被风一吹,立刻化为黑雾,随风扩散,带着熏人的臭味。   呜!   转眼间,李玉暖便被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了。   尤为可怖的是,理应什么都看不到的黑雾中,她却能看到向导老人那半是脓包半边苍老的脸,以及挨挨挤挤的无数张素未相识却无不写满恐惧和害怕的狰狞面孔。   这是怪物的体内?还是怪物施加给我们的幻觉?   李玉暖深吸一口气,越是混乱她便越要冷静。   她记得怪物爆裂化为黑雾笼罩时,正一手拉着洛万川。然而,当她低下头确认这一点时,却发现手中已是空落落,什么都没有!   到底……这里是哪里!   洛……师侄……在哪里!   转动身体,臭气和腥气熏得她头脑发蒙,而黑暗深处永不停歇的哀嚎和哭泣,也扰乱了她的神智,让她无法正常思考。   她只能确定自己正在某个物体的内部,可以感觉到地面是不正常的柔软,甚至有些发软发粘,身体也止不住地想要——   往下掉!   不!   猛然醒悟的李玉暖“唰——”地拔出桃木剑,凝聚灵气,用力一挥,将不知何时已经缠满脚踝的黑色触角全部砍断!   但是这些黑色触角却和怪物一体同生,一样拥有令人厌恶的可怕复原力,桃木剑刚刚将它们斩断,它们便又一次凝结成形,张牙舞爪地缠绕过来!   可恶!   暗骂着,李玉暖试图跳起,切开怪物的身体,切除一片光明。   然而左脚刚刚腾空,就有一根不知何处冒出的黑色藤蔓死死地缠住了脚踝,右脚更是早被黑色的黏液粘在地上,动弹不得!   额——   挣扎了许久,还是动不了,反而惹得更多的黑色藤蔓缠上,这些黑色的触角黏人得厉害,一旦粘住身体就化为黏液,死死地贴上去,甩也甩不掉!   它们是憋足了劲不让她有机会挣脱!   抗争中,李玉暖发现它们甚至具备了浅显的智慧,它们会率先攻击能动的部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触角也不再仅仅是从下面冒出。   上面、前面、后面,都有触角在蠕动,试图把她缠住,拖走!   变成那些蠕动的人体的一部分吗?   看着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只剩下一张面孔哀嚎的惨烈,李玉暖的心中,同时涌动着恐惧和愤怒。   不行!   在这样下去,会被这个东西困死的!   我可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金乌雷!   对,金乌雷,金乌雷能够让这怪物炸开!   我手中没有金乌雷,但是修炼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的时候,吸入体内的,可是纯正的太阳真火!   心念动,识海内的金色小球随之活跃。它飞速地旋转,将分散在经络中的金色丝线全部都吸入,融化后转化为更加纯正的金色,汇入四肢!   身体开始发热,手指感觉到太阳真火沿着经络贯穿的灼热,李玉暖加倍集中神智,观想中金色的太阳真火沿着左腕经络流进纯阳桃木剑。   黑暗中升起了光芒,淡木色的剑身如镀了一层金粉般闪闪发光,因为胳膊的动弹决议凑过来的黑色藤蔓都本能地闪避着后退着,缠上手臂的黑色更如被阳光招摇的浓雾,自行烟消云散!   碎!   黑色粉碎,身体为之一轻。   呼——   李玉暖长嘘一口气,终于挣脱黑暗的控制,带给她无比的畅快。   现在可不是松懈的时刻,她还在怪物的体内,绝对不能——   可是我要怎么办!   借着剑身的闪光,她看到那些触角虽然被体内的太阳真火暂时逼退,但它们也没有放弃。蠢动着,蠕动着,只要光芒稍懈,就会再度扑上!   怎么办!   我要怎么做!   识海中,一道白芒突如其然地闪过。   是被困在血神子幻化的血雾时,看到的那道划破天空的光。   带着开天辟地的浩大气势的一剑。   如果是那样的一击,必定能够彻底摧毁黑暗。   可是,我能发出吗?   我能复制那惊艳一剑吗?   怀疑,动摇,但是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   沉下心神,意识浸在绝对的寒冷中,瞬间,所有的情感都消失了,只剩下彻骨的寒冷。   闭上眼,无尽的黑暗中,一道黄金铸成的剑光从天而降,开天辟地般,将铺天盖地的黑暗瞬间划成两半。   天光重新照进,黑暗在金辉的追赶下,无处逃窜。   扰乱人心的哀鸣和嚎叫都消失了,在蕴含了惊天动地的力量前,它们只能瑟瑟发抖。   但这不是结束。   这仅仅是开始!   浩瀚的黑暗被劈开的瞬间,被困在黑暗中的其他人也飞快地行动了。无数剑意铿锵响起,尤以苏红叶手中的剑最为犀利。粉色身形晃动,符箓和剑光一起光芒万丈地飞出,将被金色吓得四处逃窜的黑暗搅碎成更加细不可见的微粒。剑啸如狂风扫落叶,转眼间,山洞崩塌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月光尽情地挥洒着清辉,天地一片澄清。   但同样的大意苏红叶不会犯第二次,虽然剑光和符咒已经把那些黑色的东西碾碎,她却还是手中法诀变换,放出数十朵淡红色的净火,无声地燃烧着,把躲在阴暗处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颗粒也全部焚烧殆尽!   ……   ……   晦气和瘴气被彻底的扫空,山洞废墟上,万始宗的五人静静地围着火堆,一边调息一边各自报告方才的情况。   原来,谢慈心和钱安安不愧是凝翠峰出身,虽然刚刚筑基,巡查时却也迅速意识到空气中有些诡异。她们果断暂停吸纳天地之气,背靠背的戒备。只是到底第一次出任务,听到山林中传来孩子的呻吟和求救时,虽然怀疑那声音可能是妖怪故意放出诱惑人心,却又担心确实是无辜之人被抓。一番商议后,谢慈心留守,钱安安前去探个虚实。   结果,这果真是调虎离山之计!   钱安安才走出不过十丈,谢慈心便被怪物偷袭得手!   钱安安紧急驰返,却也来不及,只能护住谢慈心苦苦支撑,同时发出求救。   幸好山洞中的四人此刻也发觉不对,慕容霜的到来虽然未能解困,却让独木难支的钱安安有了喘息的机会。其后苏红叶杀出,形势更是大变,钱安安和慕容霜得以全心照顾瘴气入体的谢慈心。   方才怪物死而不僵化为黑雾攻击苏红叶等人时,慕容霜一行三人也是分毫未损。   幸亏如此,谢慈心的伤口没有恶化,虽然目前还是昏迷不醒,但伤口处的黑色已消退,料想天明以后就会苏醒。   虽然没有身临,回想方才黑暗突然降下,包住师尊,慕容霜也是心有余悸。   她拨弄了下火堆,道:“方才真是太可怕了。幸好师尊法力无边,一剑碎了那个怪物。”   苏红叶闻言,却面色有异,轻声道:“击碎怪物内核的,不是我。”   “啊?”   慕容霜和钱安安闻言,都是一声惊呼,她们掠过火堆旁面如金纸的李玉暖、洛万川,道:“莫非哪位前辈高人路过?”   苏红叶道:“不可能。那一剑虽然强大,但人的境界却寻常,甚至尚未筑基。他功法特殊,身负纯阳真火,所以才一击奏效。另外,那一剑的剑意……颇有我门风范。”   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眼角的余光竟瞄向了李玉暖。   慕容霜没有注意到这一处细微,她看了眼废墟旁,道:“师尊,那个人……我们……要不要救?”   方才黑色怪物被彻底击碎时,强行融入体内的村民也七零八落地掉下了,只是他们大多已经被完全融为一体,仅有些七零八碎的肉块落地。唯独向导老人是今夜才被怪物吸纳融合,非但身体完整无缺,探查时,竟隐约还有呼吸。   苏红叶没有回答,她取出少许清心药粉洒进火堆,金红的火焰顿时化为浅绿,这才唇中吐出冰冷:“人和魔之间,只是一条线,一旦踏过去,就很难再回头。他已经踏过了那条线,不可能还活着。”   钱安安闻言,面上涌出少许悲痛,提议道:“那……等天亮以后,我们把他埋了吧?”   苏红叶却是又一次摇头,道:“不能埋,他的身体……残留着妖魔的戾气,如果埋进土里,吸够了阴气,或许会变成新的妖魔,为祸一方。你们须得记住,凡是踏过线的东西,绝对不能姑息。他们已经不能称为人了!”   “是,师尊。”   “是,师叔!”   慕容霜和钱安安异口同声地说着,此时李玉暖也已调息完毕,睁开了眼睛。她听到苏红叶的教导,偷偷侧过脸,看到废墟旁的老人呼吸均匀,面上疮疤淡了许多。   他……还活着!   ……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他还活着啊!   她想抗议,想为老人争取,然而张开嘴,却无法发出声……无法争辩…… ☆、第53章 硫磺谷   诚如苏红叶所言,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向导老汉已经咽气了。她无悲无喜地点燃净火,将老人的尸骸化为灰烬。   坐在火堆旁,看着被净火包裹、化为缕缕青烟的尸骸,李玉暖竟不知道心中勇气的,是悲是喜。   理智上,她认同苏红叶的判断,道门不是佛门,没有菩萨心肠,也不打算普度众生。老汉的身心都被妖魔的瘴气侵染,且那妖魔恢复能力惊人,虽然已经被彻底打散烧毁,谁又能保证老汉的体内不躲藏着妖魔的残骸伺机复活?   放弃,不是残忍,只是取舍。   但是情感上她却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毕竟他们曾一起行路,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   人的感情,或许就是这样吧。她静静地想着,素未平生的人死了再多也只是个数字,悲悯感慨一番就结束,可如果死去的人是自己身边的人……   正是感慨时,谢慈心师姐苏醒了。   昨夜救援及时,谢慈心师姐除了气血亏空有些虚,身体并无大碍,吃下补气的药丸后,惨白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些活力。   这让因为老汉的死而沉闷的气氛,终于恢复了少许活力。   早课结束,老人的骨灰收好,一行人决定继续行路。   还没有进入硫磺谷就这般凶险,苏红叶一番思索后,在山谷前以将魄师祖亲制的符箓搭了个法阵,最年幼的洛万川留下,照看受伤的谢慈心师姐,钱安安、慕容霜以及李玉暖三人随她入山谷。   考虑到山谷内吉凶未定,山谷外也可能遭遇意外,入内前,苏红叶又特意给留守两人一个本命玉牌,倘若玉牌破裂示警,不论怎样担心,两人都必须立刻回山求救!   对苏红叶的这份安排,洛万川满心不服气,但他也知道自己昨夜的表现实在糟糕,跟进硫磺谷,多半只会成为她们的累赘,嘴巴翘了半天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临分手前,更是把凤栖师祖给自己的护身法宝全掏出,交到苏红叶等人的乾坤袋里。   他知道苏红叶和慕容霜都不喜欢李玉暖,趁着没人注意,又把法宝中最为珍贵的金丝冰魄手套塞进了李玉暖的怀中。   ……   ……   苏红叶一马当先,李玉暖和慕容霜居中,钱安安断后,四人口中俱含驱毒的药物,小心翼翼地穿过细长的索道,进入硫磺谷,视觉顿时一变。   入目是满地的焦黄,石头具是黄橙颜色,石缝里焦枯的野草迎风招展,地表完全看不见泥土,空气中弥漫着臭鸡蛋的味道。   异常的寒冷,连苏红叶也无法感觉到灵气的存在,空气中的水分仿佛被蒸干一般,干燥得寒毛都竖起。   苏红叶仔细打量着四周,突然蹲下身,手指小心地拨弄枯草,却发现草木枯死已久,枝叶早被风干,手指一碰就碎裂,连深藏沙泥里的根系也枯死了!   “不应该啊!”苏红叶喃喃自语道,“这些都是沙漠极耐旱植物,早习惯了干燥又爆冷暴热的环境,怎么会……即使枯死也不至于根系都死掉!”   “也许是地下住了个吸水的妖魔?”慕容霜天真地提议道。   苏红叶却一派认真地摇头,道:“不像,此地生机奇怪,九门具死,唯一的生机也不在地下。我外出任务多年,这样的地形也是第一次看到。”   钱安安附和道:“我是第一次外出任务,但听师姐师兄们讲,妖魔虽然喜欢瘴气超过灵气,但也不会呆在这种……半点灵气也没有的地方……这里灵气匮乏,地面也干枯得要开裂,我……见识浅薄,却是闻所未闻。”   “会不会是……有妖魔受了伤,潜伏在这里修养,所以才会气候骤变,而且灵气匮乏?”   李玉暖认真地说着,她发现此地除了过分干燥寒冷外,却也没有什么古怪处,没有腥气没有尸骨,瘴气也不如山谷外浓郁。   “休眠吗?”   出乎预料的是,苏红叶非但没有训斥李玉暖想法荒诞,反而很是认真地思考着,道:“确实也有这个可能。这里本是上吉风水,灵气充沛,又有地火滋养天阳,千百年来一直如此。直到两年前才开始阳气不足……兴许真是哪个大妖受了伤,逃窜到此地养伤……只是如此一来……却是我们遇上大麻烦了……能将火山乃至方圆百里的生机吸走……这妖魔……”   说到这里,不寒而栗。   慕容霜本就震惊于山谷的死气沉沉,见师长神色凝重,越发地心中打颤。但她天性要强,加上此处有大妖的推论最开始是李玉暖提出,公主脾气上来,抬杠道:“师尊,我们尚未见到妖魔的真面目,就贸然退走,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万一这里只有小妖,我们贸然惊动师门,便是贻笑大方。即便真有大妖,我们且先行试探一番,回报师门的时候也可以有理有据。”   “这——”苏红叶有些迟疑,自觉告诉她,山谷里的东西很不简单,然而她是好脸面的人,慕容霜的话也恰恰说中了她的心坎。稍息迟疑后,道:“不论如何,我们都得查明一下此地妖魔的真面目。此处吉凶未定,你们必须完全听我指挥,切不可贪功枉送了性命,”   “是!”   按捺着担忧的一行人继续前行约莫二十步,荒郊散石间突然冒出了一个岔口,三条土黄色混着橙红碎石的岔道,指向三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慕容霜问道:“师尊,我们该向哪一个方向走?”   苏红叶看了眼岔口,没有任何路标,山谷的气息古怪,也无法御空,只能踮起脚尖站在岔口眺望,却是砂砾大片,根本看不到出路。   又以符箓测算,三条岔路的吉凶竟是完全一样。   “遇上了密宫吗?”   扶额深思,同行三人连忙屏息凝神,静静等待。   突然——   啪嗒!啪嗒!   细碎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响起,鼻翼隐约嗅吸到女子的胭脂香粉味。   苏红叶抬起了头。   “什么人!”她冷然轻吒道,三人也纷纷握住武器,蓄势待发。然而周围却没有任何回应,空气中胭脂的香味越来越浓郁。   不同于昨夜栖息山洞的瘴气腥臭,此刻飘来的淡淡甜香,非但不会让人厌腻,反而生出怀念。嗅吸久了,眼睛也起了薄雾,雾气深处,人影绰绰。   苏红叶的面色越发严肃,她厉声道:“全部屏住呼吸,这香气……有毒!”   最后两个字符吐出,苏红叶的嘴唇已血色尽失,被香气诱惑、险些失神的三人不敢怠慢,忙就地打坐,排除杂念,凝神入定!   运行约半个周天,李玉暖也感觉到体内气息流动有古怪,原本心旷神怡的香变得黏腻恶心,于是加速流动,内视可感觉到身内金色缓缓流过经络,将黏腻的部分强行排出。   不同于入体时的甜香,自毛孔流出的液体蒙有腥臭,酱油色的液体流出毛孔,滴在石头上,直接打出一个个小洞。   把这些东西都排除干净后,李玉暖只觉心旷神怡,再看前方,竟然只有一条道!   所谓的两条岔道,是白骨散落一地的兽道!   倘若苏红叶没有及时发现香气有古怪,由着香气控制浑浑噩噩地走上兽道,她们此刻必定已被潜伏在兽道尽头的妖魔攻击,成为白骨的新同伴。   “好险。”她暗自感慨着,慕容霜和钱安安脸上也同样挂着庆幸。   然而未等她们欢喜结束,苏红叶再次发话:“玉暖、安安,你们走左边。霜儿,和我一起,走右边!”   慕容霜大惑:“师尊,这两条路是妖魔变出来迷惑我们的,为什么还要走?”   苏红叶冷然哼道:“我们此来的任务是什么?”   慕容霜低喃道:“……降妖除魔。”   苏红叶道:“既然是降妖除魔,看到妖魔在眼前,怎么能够退缩!”   慕容霜哑然,她不敢反驳师尊,但到底不甘愿,指了指两条路,道:“那……为什么我要走右边?”   左边的路上尸骨数量虽多,却都是些山兔野鸟之类的小动物,右边路上躺的尸骨无不骨骼巨大,根本分辨不出原型。   左边只是普通的野兽,右边却可能是惊天的大妖魔。   苏红叶瞪了她一眼,道:“你和为师在一起,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不由分说地分出符箓,递给钱安安和李玉暖,道:“倘若前路遇上对付不了的妖怪,立刻发红霞符示警,同时以神行符逃走,切不可贪功冒进!”   “是!”   接过符箓,李玉暖和钱安安的心中都是一样的感动又紧张。   慕容霜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偷瞄了眼苏红叶,又咽下。   徒弟心中的这些小九九,苏红叶不以为然,她将符箓的具体使用教给两人后,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两把短刃,道:“这是我结成金丹时师尊赠送的鸳鸯刃,暂且借你们防身。刃上有师尊亲自篆刻的护身法阵,遇上天妖以下的妖物,都能暂作抵挡!”   自渡劫期的大能们或陨落或隐居后,妖魔界也鲜少有天妖等级踏足人间,有鸳鸯刃随身,可谓是无往不利。   看到师父居然把这么好的东西随便借给别人,慕容霜的脸色可是要多臭有多臭。   李玉暖看她脸色不佳,本想推辞,但钱安安却抢前一步把东西收下,甜甜道:“谢师叔。”   苏红叶颔首道:“同门之间,说什么谢。”就此分道,拉着慕容霜一步向右,只见空气泛起淡淡波澜,两人就此消失不见。   幻阵!   此地果然不简单。   李玉暖和钱安安收好鸳鸯刃,互看一眼,一起向左跨步,果然,空气出现了水波般的涟漪,还未回过神,整个人就都被吸进去了! ☆、第54章 妖和人(上)   “这里是——”   睁开眼,李玉暖顿时呆滞。   只见晴空万里无云,身下则是长满细草的山丘,柔软的风吹过,带着盛夏的暑气,远处隐约可见村夫村妇辛勤劳作,金色的麦田大半已经收割完毕,田埂上顽童正光着屁股玩泥巴。   一派再普通不过的丰收劳作图。   可是,我方才还在硫磺谷,怎么会转眼间就——   她觉得头脑有些迷糊,抬起头,看到身旁钱安安也是一样的瞠目结舌,瞪大眼睛看这最寻常却也最不可能出现的景色。   “钱……安安,我……我们应该是掉进了幻阵……吧?”   李玉暖有些尴尬,虽然她是凤落名下弟子,依照辈分,确实可以算作钱安安的师叔,可是……她们非但年纪相仿,修为也是钱安安更胜一筹,“师侄”实在是叫不出口。   反观钱安安,却是坦然,道:“师叔明鉴。我方才醒来时也怀疑自己是掉进了幻阵。但是这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不论是麦子的香味还是泥土的粘度,都不像个幻阵,倒像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村庄,妖魔化身其中。”   “幻身为凡人?”   李玉暖低低地重复着,这几日的遭遇太过离奇,她本能地想向月华求教。然而,往常总是不请自到喋喋不休的月华,最近也一反常态的沉默了。识海里前所未有的清净,清净得叫人担忧。   风吹过,带来寒意。   一道闪电滑过脑海,她脱口而出:“安安,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少了什么?”   “少了东西吗?”钱安安有些迷惑,但见李玉暖面色严肃,她素来尊师重道,不敢怠慢,仔细地查看一番,全身上下的东西没有任何缺少,连乾坤袋里的东西也都一一点数确定后,道:“东西一件也没有少。”   “真的什么东西都没少?”   李玉暖反问着,总觉得被拉到这个空间后就丢了一些东西,但丢失的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钱安安于是又上下检查一遍,确信无误,道:“什么都没有少,小师叔不要疑神疑——等一下,我……我们确实丢东西了!”   “丢了什么!”   李玉暖急切地问着,钱安安的脸上早没了悠闲,她神情慌张,脸上青筋暴起眉头紧皱,道:“我感觉不到经络里的灵气流动……修为……修为全没了!”   果然!   李玉暖全身一软,重重地坐在地上。   这里果然是个陷阱。   “怎么办!”   问钱安安,同时也是自问。   钱安安已是前所未有的沮丧,她坐在地上,低着头,发出抽泣之声:“……怎么办,师叔,我的修为……我……我成了废人……我们会被妖魔吃掉的……”   “吃掉吗?”   重复着钱安安的担忧,李玉暖觉察到另一重怪异。   她的修为在进入这个空间的瞬间就消失了,但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灵力。因为本就是几乎不能汲取灵力的废物体质,所以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异常。但钱安安的过激反应,却让她意识到情况也许更加糟糕。   “……能感觉到灵气吗?”   听师叔询问,钱安安暂止了哭泣,抬头,道:“能,非常浓郁,但是完全不能进入体内。”   不能进入?那就是和我一样的情况了。难道……   一个想法滑过心头,李玉暖本能地觉察到自己似乎抓住了这个世界的规律,但因为不自信,那想法竟是稍纵即逝。   不管现状如何惨痛,感觉不到修为也是事实,李玉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对钱安安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和这里的村民接触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钱安安沉默少许,道,“也只能这样了。”   ……   ……   平静祥和的山村,村民质朴,孩子可爱。   这是李玉暖和钱安安和村民接触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初见衣着华丽布料精致、言行举止迥然不同的她们时,村民们表现出一定的戒备。但当她们自称踏青迷路、希望能够借宿后,他们马上就热情起来,请她们到村长的家里坐下喝茶。   因为态度转变得太快,加上茶水确实浑浊,李玉暖和钱安安接过了茶,但是没有喝下。她们和村长的妻子坐在板凳上闲话家常,老妇人一边扎鞋底一边给两个小姑娘讲村子里的琐碎事,东家的母鸡生了双黄蛋,西村的驴子上个月产了崽之类的,都是些农家妇才会当做谈资的琐事。   时节正值夏收,黄昏时分,健壮的男女拖着麦秆回来了,尘土飞扬遮不住一张张朴实的笑脸,土墙屋棚旁堆满了金灿灿的麦穗,稍大点的孩童捡起落在地上的碎麦粒,嚼碎了用清水漂洗干净,吹成泡泡满村子炫耀。   村子生活清苦,即使是村长,也不过比寻常村民的墙上多了两片瓦。因为来了贵客,今日特别将祭祖的脱了漆色的原木四方桌搬出来,放上四条同样脱漆的长凳,点上两盏烟气熏人的豆油灯。   全家三代人都到齐了。   贵客们坐在上首,村长老夫妇坐在左侧,村长的四个儿子占了另外两边,四个媳妇和八九个孩子都端着碗,一字排开站在墙角边。   桌上摆了三盘菜,一碗青菜焖肥肉,肥肉码得堆尖高,油亮亮的看着就喜人,一碟咸菜炒豆,以及一碟腌咸萝卜,黑陶碗里盛满新打的麦饭,油灯下,黄澄澄得亮眼。   李玉暖和钱安安有些坐立不安,村民的过分隆重,和整个村子弥漫的清贫但又诡异的气息,都让她们全身上下说不出的不舒服。   只是盛情难却,贸然拒绝,却又不好意思。   思来想去,李玉暖还是低下头,准备认真扒饭,识海中响起了月华久违的冷笑。   (“吃了桃源乡的东西,就永远也离不开了。”)   “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李玉暖手指一颤,粗陶碗都险些落地。   识海中,始作俑者一派逍遥地摇着不知哪来的扇子。   (“想离开这个地方,千万不能吃这里的东西,一口水一粒米,也不能吃!”)   为什么?   闷声追问,识海里的月华却又没了声响。   李玉暖于是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胳膊捅了下钱安安,示意她放下麦饭,抬头,笑道:“多谢老丈款待,只是我们姐妹潜心向道辟谷,不食五谷。这些粮食来之不易,还是给孩子们吃吧。”   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将碗里亮堂堂的麦饭分到墙边几个孩子的碗里。钱安安虽然不懂李玉暖为什么突然这般说话动作,但晓得此地诡异,当即紧跟其后起身,把麦饭也都分给了村长的孙子孙女们。   村长家的几个孩子都是拔个子的年纪,看到黄澄澄的麦饭,眼睛顿时比油灯的灯芯还亮,虽然村长夫妻一个劲地推辞,孩子们却是口水直流,假装不懂长辈们的意思,喜不自胜地接受了神仙姐姐们的馈赠。   村长见她们确实无心饮食且也将食物分拨完毕,无奈起身,道:“还不快点谢谢两位神仙姐姐!”   “谢谢神仙姐姐。”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着,脸上的欢喜遮也遮不住。   村长则是一脸谦卑道:“老朽无知,不知贵客是仙姑玉驾仙临,却是我们怠慢了。婆子,快去把家里祭祖的杯子洗出来,还有槐树下的那坛酒,也给挖出来——”   老婆子连声应答着,李玉暖连忙阻止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修道时日尚短,若是盛情难却地开了戒,却是之前努力都付诸东流。老丈好意,我们只能心领。还请夫人也坐回上首。”   “哦,这样啊。”   村长轻声说着,尾音拖得有些不自然,可惜油灯昏暗,看不清颜色变化,只没由来的觉得空气多了几分冷意。   既然贵客表示不用饭不用茶,村长也不含糊,当即要老婆把那堆尖的一碗青菜闷肥肉端进去,一家十几口就着两盘咸菜吃了个不亦乐乎。   只是大人们甘之如饴,小孩子却做不到这份坦率,端碗吃饭时,眼睛始终瞄向暗处的竹柜,弄得李玉暖和钱安安都觉得罪恶感深重,为了缓解气氛,硬逼着说了些风水好、人杰地灵的客套话。村长也是个擅言辞的,马上就接上话题,一番说说笑笑,很快就把尴尬驱散。   但热情之余,总有种铁锈般的僵硬,挥之不去。   吃完饭,小媳妇上前,请客人灶间洗澡。李玉暖得了月华的嘱咐,哪还擅用这里的一草一木,虽然全身都粘腻得不行,也要忍住洗澡的冲动,借口入定打坐,随便寒暄几句便和钱安安一道后厢休息。   ……   ……   进房间,关上门。   “刚才那碗饭,好香……险些就吃下去……多谢师叔警觉!”   钱安安心有余悸地说着,她富贵出身,从未吃过麦饭这等粗鄙食物,入万始宗后,更是人间美味都不屑一顾。但方才那碗麦饭端到面前时,久违的饥饿感居然涌起,若不是李玉暖阻止及时,她必定会吃下大半。   李玉暖不敢居功,含糊道:“我……自踏进村子就觉得这地方有些正常得不正常,但是看来看去却是没有一处不对,所以怀疑有什么东西最常见但却被我们遗漏。”   钱安安赞同道:“大凡这种与世隔绝的村子,都是极端仇视外来者的,他们一反常态地对我们热情,肯定另有心思。”   李玉暖道:“古籍说,世间存有一些诡异之地,那里的庄稼和水都不能吃,吃了就会被束缚,再也走不出去。我怀疑此地也是如此。村长听说我们不吃饭的时候,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很奇怪。”   “那……晚上——”   钱安安情不自禁地伸手入怀,抚摸苏红叶交给的鸳鸯刃。   李玉暖冥思苦想一番,最终道:“虽然目前为止没看出他们有恶意,但凡事小心为妙。”   “恩。”   钱安安点了下头,两人取出蒲团准备打坐,突然感觉地面一阵晃动。   晃动?   钱安安和李玉暖互看一眼,最终钱安安拔出匕首,壮着胆子扎了下黝黑的地面,刀刃拔出时,竟带出了血红的液体!   “咦?啊!” ☆、第55章 妖和人(下)   一刀刺下,冒出的居然是血水,李玉暖和钱安安都吓得不轻。   她们虽然怀疑此地怪异,却没想到竟是在妖怪体内!幸好自进入幻境以来都高度警觉,没有吃下它的血肉幻化成的食物,否则或许真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只是庆幸之余,李玉暖却想起另一桩:如果整个村子所有的村民都是活在妖怪身体里,为何她们在山坡上看他们锄田耕作却都没见到地上冒血?   难道——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她抓起炕边的一根铁钎,用力插入土中,再拔出,果然什么都没有带出,地上只是多了个黝黑的土洼。   “是匕首!匕首上的法阵破了幻阵!”   钱安安发出一声惊呼,凤落师尊不愧是燕罗峰玉池殿执事,修为果然高绝,只是附了他的法力波动的匕首,都能斩破这以假乱真的幻法!   但是,她们到底在哪里?这个妖把她们困在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两人不禁再次陷入沉思。   少许,李玉暖抬起头,道:“不管这个妖什么身份,又有什么打算,它把我们困在这里,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静下心来找,一定会查出蛛丝马迹!”   钱安安却是另一番见解,她单手支颌道:“师叔太宽容了。村民们吃惯了妖怪的血肉幻化而成的粮食,多半早就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我们既有匕首榜身,何不大闹一番?那怪物受了伤,必定会有丧心病狂,暴露本性!”   “这……”李玉暖有些犹豫,她低下头,发现匕首割破的地方还在汩汩地冒血,顿时觉得钱安安言之有理,也掏出鸳鸯刃,道:“好,我们索性就把事情闹大!看那怪物还能不能继续装腔作势!”   ……   ……   犁过地面,地上便多了一条血槽;切开炕头,流出的都是血;滑过土墙,断口呈现的是肉质的肌理……   转眼间,朴实干净的农家小院,变得好似屠宰场一般,满地都是血,腥臭得熏人。李玉暖和钱安安小心地走在血洼间,带给怪物新损伤的同时,却也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沾上血迹。   ——这个地方太过怪异,只要吃过一粒米喝过一口水就再也不能离开,天知道身上沾了怪物的血会不会也被同化。   正当忙碌时,却听“咣当!”一声脆响,有瓦盆掉在地上,血泊中的两人抬起头,看到村长大媳妇正一脸见到恶鬼的惊悚,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她怔怔地打量着鲜血不断涌出的院子,面无人色,双手颤抖,李玉暖正要上前解释,却听女人发出一声尖叫,而后仰面朝天厉鬼般喊道:“快来人啊!外来的女人刺伤了祖宗大人!快来人啊!”   祖宗大人?   两人互看一眼,果然,这个村子的人都被妖怪同化了。   但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因为村长大媳妇的叫声,一阵紧似一阵的铜锣声响起,村民们纷纷起床向这边赶来。而拦在土墙前的大媳妇更是抓起墙角的镰刀,满目狰狞!   “你们这些罪人!”   她凄厉的喊着,高举镰刀,哗啦一声,割破了自己的咽喉!   血,瀑布一样喷出,尸体轰声倒地。浓稠的血液迅速渗入土地,被大地吸收,地上、墙上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开始愈合,像倒放一般,转眼间,又恢复为土墙草棚的农家小院。   除了地上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迹。   大媳妇的血全数流尽,尸体躺在地上,萎缩成一团。   即使知道这个村子的人都是妖魔的一部分,但看到晚饭时还热情好客的女人转眼成了一具干尸,李玉暖和钱安安依旧感到心头一阵难言的不适,像她是被她们害死的一般。   而这时,村民也已经集合完毕。   一个人高的土墙外,火把灼灼,手持木棍镰刀锄头的村民们在村长老夫妇的带领下,怒目瞪视着异乡人。   “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我们收留你们,让你们过夜,你们却恩将仇报,刺伤祖宗!害死我媳妇!”   村长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骂着,浑浊的眼珠里滚动着质朴的仇恨。   身后的村民们也跟着一起叫嚣,他们骂骂咧咧道:“贱人!竟敢刺伤祖宗大人!把她们抓起来,活埋!沉塘!”   “咳咳!”村长的妻子提出了异议,老妇人走出队列,颤着漏风的牙齿道:“这两个女人自然活该千刀万剐,但也得留个赔给我大儿子做媳妇!”   老太太的话一出口,村民们看两人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他们猛然意识到,这是两个女人,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村长见状,咳嗽一声,道:“村子已经很久没有外来的女人了。这样好了,一个赔给我大儿子做媳妇,另一个……论功行赏的时候,谁家出力最大,就给谁家做媳妇!”   “对!”、“太对了!”、“好!”、“村长英明!”……   刹那间,热情陡然高涨,尤其是那些壮年汉子,无不眼冒绿光,笑声也带上了毛骨悚然的味道。   “她们只有两个女人,我们只管冲上去!”   有声音叫嚣着要立刻擒住她们,却马上有人提出了异议:“这两个女人会妖术,不然也不可能伤了祖宗!”   但更多的人却是无所顾忌。   土墙小院已经被他们团团围住,这两个女人除非飞天遁地,否则是绝对不可能逃——   李玉暖和钱安安对望一眼,发展有些出乎预料,但也不是九死一生。   钱安安率先掏出红霞符,咬破手指涂上血,红霞符顿时化作一道红光飞出,在炸得霞光漫天,一时间,亮如白昼,数以万计的金色火星拖着绚丽的尾巴落下!   村民们惊呆了,这闻所未闻的绮丽景象吓得他们无不跪地磕头求饶。   没想到这里的人居然如此无知,李玉暖和钱安安也是一楞,旋即反应过来,翻出神行符,贴在脚上,趁着村民们被天上的奇景摄走注意的此刻,飞奔逃窜了!   ……   ……   天色已暗,苏红叶却是依旧神情严肃,她四下打量一番,突然一剑飞出,斩破前方一块巨石。   轰隆!   巨石破碎,石屑乱飞。   慕容霜见状,连忙拍手叫好,道:“师尊果然厉害!”   苏红叶却是一声低叹,眉头皱得更紧了。   “宗门一直以为虚兽已经灭绝,没想到这硫磺谷居然还住着一只。可惜虚兽……我未必有把握收服,否则带回山门却是桩难得的收获。”   “虚兽?”慕容霜诧异。   苏红叶解释道:“虚兽是上古妖兽之一,它身体透明,体积庞大,最难捕捉。且体内自成乾坤。上古记录,虚兽性情温顺,喜与人为伴,体内常有凡人村落。”   “那岂不是善兽?”   苏红叶摇头,道:“虚兽本性确实无恶,但所有进入它体内乾坤的生物,都会被它逐步同化,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啊!”慕容霜闻言,顿生惊愕,她看了眼周围的枯枝怪木,道:“这些……都是……”   “对,虚兽体内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虚兽是以梦为食的妖兽,因为食欲的本能,它会让进入体内的生物误以为到了桃源乡,一旦吃下它的血肉,它们就会成为虚兽体内的寄生物……虽然虚兽不吃人,却……”   “……这……太可怕了……”   慕容霜心有余悸地说着,若是没有和师尊同行,或许自己已经无意中被虚兽体内的幻境诱骗,成为虚兽的一部分。   看着前方荒芜,苏红叶突然扼腕,道:“糟糕,玉暖和安安危险了!”   慕容霜闻言暗喜,面上却是一派悲切,道:“她们不是走了左边吗?”   苏红叶道:“虚兽真身体型巨大,而且典籍记录,它有两个头!也就是说,在那个岔道口,不管我们是向左还是向右,最终都会进入虚的身体里面!好在虚兽体内自成天地,虽然存在灵气,却无法修行。希望她们能够早早觉察这细微的怪异……倘若我们找到她们时,她们已经吃过这边的食物,那就麻烦了……虚兽一旦死去,寄生于它体内的……不论是人还是物,都会死!”   “……这么可怕?!”   苏红叶点头,道:“霜儿,你要记住,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恶,而是怀着一颗善心做下的恶事。虚兽本质忠厚善良,它骗世人进入体内自以为善,其实却行是大恶!”   慕容霜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正是此时,前方突然烟尘滚滚,慕容霜连忙拔剑御敌,却见苏红叶“咦”的一声,命慕容霜松手。   原来她已看清,前方疾驰而来的竟是李玉暖和钱安安!   诚如苏红叶所言,岔道前不论选择左或是右,最终都会进入虚兽的腹中。   “师——”   终于在荒漠遇上同伴,李玉暖可谓是喜极而泣,然而神行符效用太强,她们竟一时收不住脚,眼看着就要飞出,幸得苏红叶修为非常,十指微动,拉出一个光网,将两人截住!   “终于……终于遇上你们了!”   钱安安和李玉暖气喘吁吁地说着,这一路险象环生,不知有多少话要倾诉。   苏红叶却是单刀直入,放下两人后的第一句便是:“你们有没有吃过这里的东西!”   李玉暖和钱安安摇头道:“我们觉察这里有些怪异,倒是多留个心眼,至今滴水未进。”   “那就好!”苏红叶长嘘一口气,将虚兽的可怕处同她们细细地解说一番,两人听完也觉庆幸不已。   而后各自言说别后,钱安安最是能演,三言两语便将李玉暖如何发现山村怪异以及自己深夜刺伤虚兽等事情都禀告完毕,苏红叶听后,看李玉暖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第56章 故人相逢   “好无聊啊!”   洛万川手提陶罐,嘴叼草叶,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茫茫芦苇荡。   两位师叔和师姐们进入硫磺谷已经三个时辰了。   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却被留下照看受伤的谢慈心师姐,洛万川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好在谢慈心善解人意,看他坐不住,主动表示自己有些口渴,让他寻些水回来。这才让他有机会领着陶罐在此闲荡。   石桂山是个古怪的地方。   别看硫磺谷附近又冷又旱寸草不生,往南走不过百步,便有一处占地约百亩的芦苇荡,碧水涟漪,归雁盘旋,洛万川寻到水泽时恰逢日落,立在岸边,但见水天一色飞红,芦花漫天胜雪,水波粼粼,山峦多情。洛万川悟性极佳,见这般天成美景,一时天人感应顿有所悟,于是在水边小坐片刻,直到将领悟融入心神,这才站起。   师姐应该等久了吧。   他略有些羞愧地想着,提起取水的陶罐,正要原路返回,却听芦苇深处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凑上前去,却是人影杳然,只一条深红色的轻纱挂在芦苇上迎风招展。   深红的细纱上有娟美绣花,显然是女子衣裳上撕下,地上脚印新鲜,证明人尚未远去。   但这深山之地,哪来的女人?   洛万川摸了摸脑袋,准备回营地,岂料晚风吹过,轻纱恰恰抚摸脸庞,竟隐约带着法力波动!   还是万始宗一脉!   难道是谢师姐?!   咣当一声,水罐落地,砸得粉碎。   好在洛万川震惊之余,理智尚存,他细细探查,发现轻纱上附着的法力极其驳杂,虽然有万始宗的气息,却被另一股血气掩盖,断不是谢师姐!   只是,为何衣裳上会带着万始宗的法力波动?   到底年少,一时好奇心起,洛万川竟是不顾谢师姐还在结界内等待,他仔细探查地上的脚印,确定那人修为稀疏后,便弓着腰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   ……   “公子。”   穿过芦苇荡,淌过大半水泽,终于回到露营地的微圆脸庞女子停下脚步,向帐篷处恭敬行礼,帐篷里没有回答。   被晚霞映得绯红的水中,滑过一条细长的白线。   白线迅速扩散,转眼间便成了微澜,碧水中,有黑发随意挥洒,一张苍白却又不失绝美的面孔自碧水深处缓缓露出。   “回来了?”脸庞的主人惬意地躺在水中,眯着眼,柔声道,“——似乎还带回来了条小尾巴。”   女子闻言,花容失色,急忙下跪哀求道:“公子恕罪!奴婢这就去——”   水中人一声轻哼,笑道:“杀了吗?被人跟踪到了营地都没发觉,你觉得你能杀他?!”   话语微冷,讥讽之味溢于言表。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女人吓得连连叩头,好在男子无心责罚,他见女子已经知错,便放缓了声音,道:“我不怪你,你的修为太低,本就不堪重用。这次带你来硫磺谷,无非是指望虚兽能让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好歹像样一点了。”   “谢夜公子大量。”   女人战战兢兢地说着,突觉身边一冷,抬起头,果然看到那面容端正好似木偶的宫装女子正端立在身旁。   “丽偃,你要杀我吗!”   她压低声音警告,宫装女子却是不吭声,只静静地看着水中人。   水中男子对她们的注视毫不在意,他惬意地仰卧水中,伸出手,轻掬碧水,看水流过指缝的缠绵。夕阳和碧水的映衬下,他手指白皙好似玉石雕成,一动一静皆可入画。   可惜此刻以隐身诀躲在暗处的洛万川,却毫无欣赏或是感叹的兴致——他看到这双美丽白皙的手指间,蕴满了死气!   世间大道三千,自然也有无数的修行手段。但不论哪一种手段,求的都是长生,而不是死。死是修道最大的忌讳,凡是和死气有关的东西,便是魔道中人也不敢轻易染指。一旦涉足黄泉之道,不论是人或者物,都会被死气侵染得丑陋不堪!   然而,洛万川却在看到这只手的瞬间,被它的美丽征服了,浓稠的暗紫色死气如蛇一般乖巧妖娆地缠绕着白皙的手腕,手指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几近虚假的唯美。   好可怕!   居然将死气调教得这般驯良,这人到底什么修为!   虽然至今为止,水中之人也只是伸出手,随意地活动了手腕,可洛万川却能感觉到缠绕他的手指的死气正昂头攀爬在自己的心口,男子的威压,震得自己连呼吸都没有胆量。   吱嘎——   一声脆响,是不由自主地退步时踩碎了芦苇。   于是那人转过了头,迎着夕阳却连一丝光芒也没有的漆黑眼睛落在了洛万川的身上!   隐身咒没有失效,他看到的只是一丛芦苇。但为何自己会恐惧得心都快要跳出喉咙!恐惧之余,更有前所未有的雀跃!   心,彻底的失控。   洛万川知道,自己疯了。   那水中的男人,让他全身的毛孔都站立。   美丽,但却不妖娆不艳丽,如水中之月,如春风拂面,这张脸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面孔,即使安了一双被死气浸染的黑色眼瞳,也不能削减他带给洛万川的惊艳。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润入洛万川的心扉,连没有光的黑色眼瞳,也在带来毛骨悚然的恐惧之余,让他生出溺死其中的冲动。   是谁!   这人究竟是谁!   修真界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出色的人物!   许是境界相差太多的缘故,洛万川根本看不穿男子的修为,只依稀感觉到他带给自己的威压和凤栖师祖不相上下,但他的骨骼年纪和外表年纪却是一模一样!   哪可能有人二十余岁就元婴修为!   多半是哪位大能夺舍吧!   洛万川轻声嘀咕着,境界的绝对差距让他瞬间熄灭了逃亡的念头。   即使能够脱逃,也必定是这位大能想在老鼠断气前,多加玩弄罢了。   他偷偷地揣测着,以死气修炼,可见这位大能绝非善类,希望他杀自己的时候……能给个痛快!   想到雪白光嫩的自己可能连曝尸荒野都做不到时,洛万川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平日里总是老气横秋的训斥别人,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救命啊!   万始宗的列祖列宗,求你们保佑我啊!   正是默默哀嚎时,水中的男子露出了拈花般的微笑,优雅的手指弹出一滴碧水,落在少年身上,恰恰破了他的隐身术。   “为什么哭?害怕我杀你吗?”   他温柔地说着,好似春风划过脸颊,柔软得能把人心都融化。   洛万川抽泣着抬头,用衣袖擦干鼻涕,色厉内荏地叫道:“士可杀……不可辱!万始宗的弟子,绝不向邪魔外道低头!”   “万始宗的弟子吗?”男子笑了,嘴角勾出一个令人目眩的圆弧,对岸边犹自颤抖的红衣女子道:“我记得你以前也是万始宗门人,认识他吗?”   “奴婢只是寻常外门弟子,内门的洛小天才这等风采人物,我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   “哦。”   水云深处,一声刻意拖长尾音的叹息,听得洛万川心惊胆战,但当他听得那红衣女子居然也曾是万始宗弟子时,顿时怒火中烧,骂道:“不知廉耻!”   挨骂的女子依旧低着头,不敢吭声。   水中人柔声道:“骂得好!确实是不知廉耻。拜在万始宗五年,却连摇尾乞怜都没有学会。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   洛万川被气得一口血气顺不过来,正当冥思苦想如何反击时,水中男子一声轻叹,道:“我今天不想杀人,你走吧。”   “为什么?”   洛万川有些不明白了,他能看出男子的强大,也发现那容貌端丽行动如木偶的宫装女子,分明是以傀儡生魂术制成,可见此人手段毒辣,绝非善茬。   今日本以为是在劫难逃了,为何大恶人却突然发善心?   不过修真界的老魔们哪个不是心思古怪!   何况自己到底是万始宗门人,纵然老魔另有图谋,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古怪,等回到山门后,让师祖给自己好生检查一番,却也不怕!   想到这里,洛万川像受惊的兔子,拔腿就跑!   看着少年远去的声音,水中男子却是面色骤然沉重,纤长的手指滑过心口,一阵剧烈的颤抖传来,痛得他几乎无法伸直手指。   初次见面,他的体内就被少邪种下了一条不知从哪得来的远古龙魂。   龙魂生猛异常,日常不会带给他任何影响,搏杀时还可护住心脉,让他无所顾忌。但他却不喜欢龙魂,它扼住了他的性命,无时无刻不盘旋在心上,只需少邪心念微动,龙威便会降临,或是勒紧或是啃咬心脏,更有时会强行停止心跳!   虽然被认为是控制的手段,但大部分时候,发动龙魂的理由,仅仅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诚如初次见面所言,少邪对破坏美丽的东西,有着病态的迷恋。   但听命于少邪,却是如今的李夜吟唯一的选择。   至少,他教给自己的“吞天噬地唯我独尊大法”,不愧是魔道中的魔道,以夺别人的元婴为增进修为的手段,即使识海和丹田都被废还能继续修行。好在李夜吟本就是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杀死不可知之地那些勉强有人形的居民时,没有半点手软。在他眼中,这些东西只是能给他增进修为的补药!   猎杀夺婴的最初,因为敌我境界悬殊,他也不止一次遇上过生死危机、险些被怪物们撕碎,幸有龙魂保住心脉,才一次次地挺了过来。短短一年时间,他已经成为点雨楼内仅次于少邪的第二号人物,那些讥笑他不过是玩偶的人,已经没有谁敢抬起头正视他的眼睛了。   可惜人体有三千穴窍,所以需要三千元婴。不可知之地能给他当补药的元婴魔修基本被斩杀殆尽,剩下的都选择依附点雨楼,不能擅动,想继续增进修为,只能到修真界寻找补药了。   杀人夺婴是最为人不齿的事情,但李夜吟却是从不介意世人如何看他。   这一次来硫磺谷,目的自然是谷里的远古虚兽。   因为早就晓得虚兽的弱点,李夜吟对这次的猎杀没有太多的热情,他甚至故意作弄万始宗的几尾小鱼,看她们被中了瘴气化身怪物的村民弄得焦头烂额。   直到——   看到李玉暖。   虽然早就从徐媛媛处晓得玉暖成为万始宗弟子,但真正见到,却是另一种心情。   心念颤动间,他自水中走出,岸上女婢见状,连忙上前,为他披衣。 ☆、第57章 寻找破绽   “也就是说,你们是因为凤落师尊的匕首,才发现此地确实诡异?”   面对苏红叶的询问,钱安安和李玉暖都点了头。   苏红叶不禁陷入了沉思,情况出乎预料的棘手。   看巨石上苏红叶一脸严肃,李玉暖也不敢随意出声。她想和慕容霜搭话,冲淡紧张气氛,岂料慕容霜抢在她走近前,已经板着脸站到苏红叶身后,不屑与她同流。   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情况,本来,慕容霜就不喜欢自己。   李玉暖略有些伤感的转过身,落寞都被钱安安看在眼里。钱安安却是个性子耿直的,当即假装关切地上前,指着慕容霜的胳膊,道:“慕容师姐,你的胳膊流血了。”   “流血?”慕容霜诧异低头,胳膊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就着天光仔细一看,却是不知何时沾上了虚兽的血!   之前听苏红叶说过这虚兽的厉害,慕容霜顿时有些心慌,道,“什么时候沾到的?”   钱安安道:“我和小师叔跟你们才碰上,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沾上了虚兽的血。听说这虚兽厉害得紧,凡吃过它血肉的,不论是人还是物,都将永远无法离开体内世界。却不知,被它的血渗进皮肤,是不是也可能永远出不去?”   “是啊,因为担心这个,我们在农家土院里砍虚兽的时候,都小心翼翼,不敢让那血沾上皮肤。”   李玉暖一脸严肃地附和着,她其实并不确定虚兽的血是不是有同样的效果,但慕容霜方才的态度着实气人,吓她一下也是理所当然。   听李玉暖和钱安安两人言之凿凿,慕容霜的脸色果然变得难看了,她仔细打量,发现两人虽然衣裳上全是血,但脸、手这些露出皮肤的部分,却都是干干净净的。再看自己不知何时沾上虚兽的血的胳膊,顿时露出了悲催:“师尊,我……我会不会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一把抱住苏红叶,号哭起来!   苏红叶此时正思考到关键处,被慕容霜突然的一惊饶,思绪被打断。偏偏弟子满脸泪水地哀怨模样,她也无法发怒,只得挤出假笑,敷衍道:“怎么可能。若沾上虚兽的血就会被虚兽困死,那为何还有大能屠虚兽?”   慕容霜闻言,思索一番,果然有理,回想自己方才的怯懦表现,怯怯道:“是弟子杞人忧天了。”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你不必羞愧。”苏红叶安抚着,突然灵机一动:“杞人忧天?忧天?!”   她唰的一下站起,激动道:“对,忧天!我们现在困在虚的身体里面,看到的天不是真正的天,看到的地不是真正的地,连感受到的时间也不是真正的时间!就像阵法存在阵眼,虚体内虚拟的天地,也不过是一种阵法,同样存在着破绽。它的地随便踩踏,那么它的天空呢?”   初入这片天地,李玉暖就发现这里的空气存在着灵气,但修为却莫名的受到限制。此时听苏红叶喃喃,她也顿时有所悟:“……限制我们的修为,不让我们飞翔,因为天空……是弱点?!”   没想到李玉暖居然跟上自己的思维,苏红叶也颇有些惊讶,她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天空应该就是洞中世界的弱点。而且它对修为的削弱也并非无限。对筑基以下,它可以几乎彻底剥夺,对元婴以上,应该是无可奈何。所以匕首才能割破伪装,刺中真实的血肉!”   钱安安听到这里,也已经有些明白了,她与李玉暖一道掏出鸳鸯刃,双手奉上:“鸳鸯刃完璧归赵,还请师叔/师姐以此劈开空间,去伪存真!”   苏红叶长袖一挥,接过鸳鸯刃。   “我的修为是金丹,虚兽对金丹境界有一定的削弱能力,虽然不能像筑基以下完全剥夺。这一击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但不论成功与否,你们都要小心了!”   天一旦破碎,地上的人就会遭殃。   这一点,苏红叶不说,李玉暖也知道。   但她们一行四人被困虚兽体内,只有苏红叶一人存有搏杀之力,即使被天破殃及,也无可奈何。   她看了眼钱安安,钱安安却是一派大义凛然,显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全部的希望和信任都寄托在苏红叶的身上。   看她们这般无畏,苏红叶竟觉得有些于心不安,她解开乾坤袋,一番搜寻,抽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纱帐。   “这是万川临别时给我的避水帐,以避水蛛丝织成,中心还嵌了一颗离水珠,希望它能够挡住天破时流下的血水!”   说话的同时,苏红叶双手一起用力一晃,原本软软地搭在手上的纱帐,顿时闪烁着银色光芒,无风自立,展成足有半丈大小,罩在李玉暖等人的头上。   隔着纱帐的银色,李玉暖看到苏红叶脸上的血色又淡了一份。   虚兽对金丹,到底还是有一定的削弱。   但李玉暖知道苏红叶的性格,她太好胜太好强,尤其是这种时刻,决不许人说出软弱话。倘若自己因为心疼她,揭穿她的体力真相,恐怕反会惹来一通训斥。   何况——   李玉暖瞄了眼慕容霜。   因为各种客观和主观的原因,她和慕容霜初见面时就互看不顺眼,正式入燕罗峰的一年里,没少被慕容霜“关照”。偏偏苏红叶喜欢慕容霜,即使自己一片好心,慕容霜必定也会刻意把自己的好心扭曲成另有意图。   虽说清者自清,但也得提防三人成虎。   隔着纱帐,看苏红叶越走越远,背影中竟带着几分决然。李玉暖只觉眼眶一热,摸了下洛万川偷偷塞进怀里的金丝冰魄手套,跑了出去。   “小师叔!”   看到李玉暖这几近找死的举动,钱安安愣了一下,正要追出,却被慕容霜一把拉住,道:“你管她做什么!她自己作死!”   “你给我闭嘴!”   钱安安再也忍不住了,反手一个巴掌打在慕容霜脸上。   “你——你居然敢打我!”捂着发烫的脸颊,慕容霜满脸的不可思议。   钱安安义正词严道:“我就是打你,有意见吗?门规第一页的尊师重道,你忘记了!万始宗不是那些没规矩的旁门野道,只要修为足够,昨天还是徒弟,今天就成了师弟!在万始宗,不管修为如何,只要她是凤落师祖的弟子,没有被逐出师门,她就是你的师叔,你就得尊敬她!我知道你看不起她,因为她的修为不比你高,辈分却比你高出一大截。不错,我开始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这样想了。我相信凤落师祖,师祖选择她……必定有他的理由!”   “……”   慕容霜顿时语塞,想说的话无数,但却被钱安安堵得一句都说不出口。   ……   ……   “你跟过来做什么?!”   发现李玉暖居然不知死活的跟在身后,苏红叶的脸色再次阴沉了。   但李玉暖这一次没有退缩,她上前一步,将金丝冰魄手套送上,道:“我……这里有……有件东西……师姐或许用得上。”   苏红叶接过手套,狐疑:“……金丝冰魄手套?你怎么会有?”   “是洛万川……师侄暂时寄存在我这里的。”   李玉暖吞吐地说着,她根本不知道金丝冰魄手套的功用,只知此物乃是凤栖长老年轻时最爱之物,料想法力无边。   苏红叶看她一脸担忧,意识到她已经发觉自己的真实状况了。依着苏红叶的性格,若有半分可能,都不会接受这份帮助,奈何体内真气流逝得厉害,即使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接受。   “这是凤栖长老赖以成名之物,配合鸳鸯刃使用,却是能够增大杀伤力。”   故作不在意的说着,苏红叶最终还是接过手套,催促道:“依照计算,再过半刻,这洞中天地会有一次日月变化,你赶快回避水帐!虚兽是善兽不假,但洞中世界夜晚到来时却是……偏偏历经万年,已经没人知道夜晚的虚兽体内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师姐,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李玉暖无奈地说着,指了指地面。   天空依旧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地上却涌出了一个个的鼓包,它们缓慢地长出,挣脱,是黑乎乎的长条形。   密密麻麻的长条形自远方缓慢走来,身上的黑色沿路脱落,露出人的面孔和身体。   它们的五官都是空洞的,手也粘合在一起,但当这些像软体动物的头颅一起抬起,黑洞洞的眼睛统一的注视着居中的两个活人时,饶得李玉暖心志坚定,也是不寒而栗。   好恶心的粘稠感!   简直像被……异类注视着一样!   她回过头,看了眼苏红叶。   “这些都是伥鬼。虚兽自万年前就断了记录,这一只幸存者应该至少活了七八千年。居住在它体内的村民,少说也繁衍了近百代。所谓有生必有死,虚兽体内自成天地,来了就走不了。死在这里的人,也会成为伥鬼,每当夜晚降临时,伥鬼就会复活……攻击……我们这些外来者……”   即使绝世武功的人也不可能以一敌万,何况被这片空间削弱了修为的她们?   虽然有法宝榜身,却也不过比寻常武夫能够坚持的更久一些。   而原野上,涌动的伥鬼却是一眼望不到头!   还有更多的黑影正在源源不断的加入!   怎么办!   他们空洞的眼神,和木然的动作,像噩梦一样印在李玉暖的瞳孔。   “……只能背水一战了!”   苏红叶喃喃地说着,将鸳鸯刃分出一支,扔给李玉暖,同时抛来的还有金丝冰魄手套。   “戴上!”   轻斥着,目光坚毅。 ☆、第58章 杀虚兽   夜空无月,繁星闪烁,然而配上硫磺谷的萧条风景,却只会让人胆侧生寒。   李夜吟孑然独行在入夜后的硫磺谷里,且停且行,于岔道前,停住了脚步。   夜风拂过,送来甜腻惑人的脂粉香,但即使是香气,也在距离李夜吟十步处停住了。它们能够感受到死亡,这个看似无害的男子,周身包裹着浓郁的死气,一颦一笑间,不寒而栗。   看了眼星空,李夜吟伸出手。   日光下,虚兽的身体是彻底的透明,但在夜光下,透明却不再无懈可击。   总是和死亡为伴的李夜吟能看到夜光下的细微扭曲,这些扭曲恰恰将虚兽的身体完整勾勒。   “居然有两只虚兽?”他也有些惊讶。   虚兽的最初是一种名叫虚的虫,虚虫凝结成虚兽,虚兽体内自成空间,且两两相隔不远的虚兽,体内的空间可以相互连通,变成更加广大无垠的空间。且因为虚兽以梦境及精气为食,无需排泄,连在一起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远古才会有传说,认为虚兽有两个头,没有尾。   视野里,李夜吟清晰地看到,盘踞硫磺谷的虚兽,是一大一小的两只。大的那一只,身体显然更加庞大,而颜色也微微发暗,小的一只,应该是它的孩子。和传说一样,为了更好地捕捉和圈养猎物,这两只虚兽的尾部已经结连在一起。   但李夜吟却觉得事情不简单。   点雨楼的宗卷明确记录,虚兽早在万年前就因为气候变异逐步灭绝,为何硫磺谷内却残余两只?!   而且万年时间,一直无人发觉!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李夜吟后退了几步,重新检查硫磺谷。   中间的道路,另有玄妙。   李夜吟双手抱胸,露出了冷笑。   世人来到此处,无不被幻阵诱惑,或向左或向右,被虚兽吞噬。但很少有人知道,即使摆脱幻觉控制,选择正中央,也是一样的结果!   本该在万年前就灭绝的虚,能够在此处苟延残喘,正因为中间道路尽头的某样东西的庇护。   咚!咚!咚咚!   盘旋心口的远古龙魂开始活跃,它和他一样,都感受到了强烈的生命脉动!中间道路的尽头,藏了件不得了的东西!那东西在复苏,为了复活,它将硫磺谷自远古便积蓄的灵气全部吸收殆尽,连居住在石桂山境内的村民们也成了灵气的来源!   天成的残暴,倒是与我有几分相似。   李夜吟漫不经心地想着,他此来的目的是虚兽,对道路尽头的东西,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虽然他知道那东西非同小可,彻底觉醒后应该有不输于渡劫期的力量。但他懂得量力而行的道理,自己走的是魔道中的魔道,修炼黄泉死气,彻底的肃杀。而那东西虽然一样的残暴冷酷,属性却更偏于暴烈,虽然手段相近,无奈天生相冲,强行留在手上也没有用处。   “着实是可惜了。”   李夜吟自言自语地说着,转过身,孕满死气的手突然打在左侧个头略大的虚兽的头上。   浓郁的黑紫色雾一样弥漫,将一片空白彻底腐蚀,方才还透明的世界,骤然露出了森森白骨和狰狞的面容。   嗤!呲!   被黄泉死气腐蚀的妖兽发出了暴怒的吼叫,右侧那一只,也随母亲一起龇牙咧嘴。它狡猾地趁着李夜吟被逐步露出的大虚兽吸引注意时,张大嘴,凑上,准备将他吞入体内空间。   小兽的舌尖离李夜吟还有半寸时,他却是回过头,明媚一笑,道:“你想把我吃下去吗?我可不好吃。”   笑容固然璀璨,蕴含在其中的深深寒意却足以让万物窒息。   小虚兽吓得急忙闭嘴,凝固了几千年的脑子让它一时半伙想不通这人究竟在说什么,好在本能依旧存在,森然的死气涌来,舌尖才沾到一点点,就开始呻吟。   “闭上嘴巴吗?被吸的速度会更快的。”   戏谑地说着,李夜吟优雅地转身,右手挥舞,从大虚兽已半腐的嘴中生生拔出了唯一的尖牙!   啊!嗤!嗤!嗤!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大虚兽狰狞地怒吼,然而口中却只能喷出血沫,连吼叫声也有些发音不清。   “果真不堪一击,难怪万年来只能吃梦为生。”   李夜吟不屑地说着,随手将拔下的尖牙刺入地面,本就严重缺水的地面,因为尖牙的突入,脆声四起,四分五裂!   而小虚兽此时却是再一次的张嘴了。   正如李夜吟所言,闭上嘴,只会让舌头的腐坏速度变得更快,它哀苦地张开嘴,让发紫半腐的舌头暴露在星光下。   “……想我救你?”   李夜吟温柔地说着,小虚兽本能地摇头,很快又可怜巴巴地张大眼睛,哀怨地看着他。   “但我不想救你。”   白皙的手指轻刮过紫黑色的腐烂面,小兽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足以包裹一个成人的硕大泪珠落在地上,转眼就被干涸的大地吸收殆尽。   “我只想要你。”   坦然地说着,李夜吟走到小虚兽的颈部,抚摸着已经无法维持透明的身体。   “虚兽唯一的价值就是体内空间。它们体内的空间构成一个独立的小循环,即生老病死,所以研究虚兽的体内,能够对天道更深一层理解。但虚兽的体内世界,只是天道的简单模拟,一个纯粹的圆环,原地踏步,永远不会前进。”   书卷关于虚兽的叙述,点点滴滴滑过心头。   “一旦被吸入虚兽的体内世界,吃过虚兽的身体幻化而成的食物和水,就永远不能离开。表面上是确实如此,但并不绝对。就像总有一些修士能脱离天道的掌控一样,虚兽的体内世界其实更加脆弱,只要修士的力量达到元婴,就能随意进出。为了自保,虚兽的体内世界和外界一样存在灵气,但灵气却根本不能用修行,修士进入它的体内,境界也会被削弱……”   但是虚兽不幸遇上了李夜吟。   死是生最大的敌人,自然,李夜吟也能无视境界的差别,杀元婴如屠狗。   “所谓的天地,所谓的世界,也许不过是更大更高级的虚兽,大到我们无法相信它居然也有生命,且以我们为食。”   回味着,李夜吟突然反手一刀,将被死气腐蚀得奄奄一息的大虚兽的头颅,砍下!   顿时,硫磺谷变成了血海。   无法想象这个身体里面只是一片空间的妖物,被砍下头的时候居然能流出那么多的血。   血像水一样流淌着,荡漾着小波涛,将干涸的山谷变成红海。因为李夜吟的缘故,血带上了死的气息,流经之地,苟延残喘的生机被驱散,硫磺谷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地也快要死去了。   嗤!呲!呲!呲!呲!   小虚兽震怒了,它自出生以来便与母亲身体相连,共享一切喜怒哀乐,如今母亲的头颅被斩,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失去生机,但却早晚会被剥夺!   失去母亲的现实让孩子疯狂,它挪动了三千年都不曾移动的身体,人立而起:虽然敌人身上有它最害怕的死的气息,它却妄想用万倍的体积差将敌人送到黄泉!   看着终于挪动身体的虚兽,李夜吟的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激怒虚兽的目的,已经达成。   方才拔出的大虚兽的牙齿,经过死气和血的双重污染,变成了灰黑的颜色,他缓慢凌空,伸手,尖牙入手。   “想要用体积压倒我?”   微笑,而后手指轻轻划拉,更多的血喷溅出来!   天地都像被血浸透一般,所有的颜色和味道都消失了,只剩下红,泼墨一样的红。   李夜吟漫步血红中,手指温柔地晃动。   为了更一步的研究虚兽,他特意用蕴含强大的恢复能力的虚兽之牙,切割它的身体。   果然,伤口刚刚哗啦到腹部,胸前处的裂缝便开始了愈合。   于是再补上一刀,伤口再一次的裂开,虽然很快就又愈合,但比起第一次,已经缓慢了许多。   再一刀,再愈合!   如此重复到第五遍的时候,虚兽的愈合速度终于慢到肉眼也可见一根根断裂的肌肉是如何重新连接,破裂的皮肤又是如何重新长成。   一切都像教科书般详尽地展示,李夜吟坐在大虚兽的身上,单手支颌,认真地看着,有没有看清楚的地方,便会以手中的虚兽之牙再一次划开,强迫虚兽重新演示。   而小虚兽,命知道眼前人只想一再地折磨自己,也抵挡不住对生的渴望,一次次地徒然地挣扎。   终于,分解得不能再分解,连虚兽的每一根纹理都研究得彻底后,李夜吟露出了微笑。   手伸进虚兽的胸腔,死气灌入妖珠。   他怜爱地抚摸着生机殆尽的虚兽,柔声道:“你尽力了。”   听到这意味着从无尽地狱解脱的话语时,小虚兽勉强睁开眼睛,眼中竟充满了对凶手流出了感谢。   真傻。   鄙薄地评价着,李夜吟轻衫飞舞,翩翩落在两只虚兽身体的连接处。   这里就是硫磺谷近两年的所有古怪的根源,也是万始宗诸人被困的具体位置。   只要切开,就可以再见到她。   但他却在只差一步时停住了脚步。   星光下,血海平静,海面如镜子般照出来自修罗的面容。   见面又能怎样?   如今的自己,不过是少邪的傀儡,还不如就此永别,让她抱着美好的回忆活下去吧。   和她一起的那些人,虽然修为稀疏平常,到底也是万始宗的门人,对付一头已经生机全无的虚兽,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至于硫磺谷核心的那东西,就当是重逢的礼物吧。   她的功法也是炎烈火爆的方向,也许能降伏那个东西。   星空下,一声叹息,寂寞的身影最终弥散。 ☆、第59章 崩!落!   不过转瞬间,密密麻麻的伥鬼就占满了大地,被挤在中央的李玉暖和苏红叶如风暴前夜的孤岛,绝望而徒劳地等待着潮水一阵凶狠过一阵的侵袭。   “居然是这么大规模的伥鬼,虚兽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形势危急,苏红叶却是不失理性地分析着,将金丝冰魄手套交给李玉暖,道:“拿着手套。虚兽对我的压制比你稍微弱一些。”   “可是——师姐,你修为比我高,即使在虚兽体内也有一搏之力,你戴上手套,带我们离开这里的机会也就更大了。把手套给我,只能是浪费。”   李玉暖认真地说着,她当然不想死,但她知道顾全大局。   金丝冰魄手套固然妙用无双,留给她却是浪费。   然而苏红叶摇了头,她厉声道:“你错了,这手套留在我手上没有任何价值。凤栖长老把它留给洛万川,也担心万川发生意外东西落在外人手中,所以早在手套上加了禁制。只有凝气以下修为的本门弟子才能使用!”   “啊?!”   “所以留给你,才是真正的有价值!”   说话的同时,苏红叶从乾坤袋里抓出一把符箓,咬破手指,逼出淡金色的血,涂抹在符箓上。   “散!”   一声厉喝,符箓散成浑圆飞出,淡金色的火焰燃起,没有烟,没有温度,冰冷的燃烧,构成了一个半丈直径的结界。   做完这些事的苏红叶,脸色越发的惨白了,她长嘘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师姐!”   李玉暖见状,不由心惊,她本能地想要上前挽扶,却见苏红叶眼角犀利,挥手止住,道:“……时间紧迫,来不及结阵。这些符箓约莫能抵挡伥鬼小半个时辰。趁这点时间,我把金丝冰魄手套的诸多使用里最针对当下情况的一处说给你听。你记住,我只说一次,记住多少是多少!一旦结界破碎,就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回头,向着东南方向跑!”   “师姐……”   李玉暖哀痛地呼喊着,苏红叶这人脾气倔强又性情骄傲,平日里还总是给她脸色看,但在这等生死关头,她却——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看着她的眼泪,苏红叶突然坐直了身子,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骂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再说,把金丝冰魄手套的用法教给你,只是不想你死掉!你是将魄师祖点了名交给师尊的弟子,要是出事,会连累师尊被师祖责骂!我……你什么时候死都不要紧,但是别死在这里,脏了我的眼睛不说,还连累师尊!”   “……是,师姐。”   李玉暖讪讪地说着,苏红叶能中气十足的骂她,可见情况并没有她想得那么恶劣。   看她居然还笑,苏红叶又是一阵气打不出一处,骂道:“笑什么!赶紧给我坐好,结界撑不了多久,在结界破碎前如果你不能学会千丝万线穿金梭,我会不会没命不知道,但你肯定没命!”   “啊!是!是!”   李玉暖小鸡啄米地点着头,就在说话的时间,那些伥鬼已经涌到了结界边沿,只见它们蠕动着、拼命地紧挨着,竭尽全力试图在看不见的墙壁上刮出裂缝。悬浮空中的符箓依旧静静地燃烧,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符箓燃烧殆尽时,结界就会不攻自破。   而且看伥鬼们不依不饶的阵势,恐怕符箓未必能如苏红叶希望,坚持小半个时辰。   意识到生死一线,李玉暖也不敢心思旁骛,慌忙静下心,听苏红叶讲解千丝万线穿金梭。   ……   ……   “千丝万线穿金梭是金丝冰魄手套诸多应用中最简单的,当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将它融会贯通,对你而言还是有些艰难了。毕竟……”   讲解完毕的苏红叶,略有些无奈地看了眼一脸迷茫的李玉暖,拍了下她的肩膀,“可惜你我都没有选择。”   李玉暖沉默地点了点头,由于记录遗失,已经没有人知道虚兽的体内天地到了夜晚会有些什么变化。她转过头,发现预期中会坚持小半个时辰的符箓,已经燃烧得只剩下一点残渣了。淡金色的火焰越来越淡,几近虚无,而牢固的结界,也在伥鬼们绵连不断地攻击下,出现了蛋壳般的碎纹。   碎纹蛛丝般扩张,破碎只在旦夕间。   苏红叶同样看到了结界的变化,倘若她还有余力,自然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然而她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加固。   佯装强势的她终于挤出了苦涩地笑,无力道:“我苏红叶入万始宗五十七年,虽然不敢自称天骄,却也算得上佼佼者。行走神州大陆,降妖除魔无数,想不到却……在硫磺谷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师姐。”   李玉暖小心地说着,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苏红叶这一次是心存死志了。   “你……还有疑问吗?关于千丝万线穿金梭?”   她轻声说着,突然手指连连点出,在伥鬼的攻击下摇摇欲坠的结界再一次被牢固。   只是如此一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惨如金纸,挺得笔直的腰杆,也一下子垮塌了。   李玉暖强忍着眼泪,扶住她,低声道:“……我都懂了,千丝万线穿金梭,我已经全部学会了。”   苏红叶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再过……半柱香时间……结界……就……”   心中重石落地,压在臂弯上的身体也骤然一沉,吓得李玉暖脸色煞白。   “师姐!你不要吓我!”   她心惊胆战地摇晃着,苏红叶双眸紧逼,嘴唇早已没了血色。   结界外,伥鬼也越发地嚣张了。   李玉暖心急如焚,她本能地呼喊着识海里的月华前辈,得到的却是空荡荡。这才想起,自进入虚兽的体内世界后,和月华前辈之间的感应就因为虚兽体内世界的压制作用,变得像蛛丝一样脆弱。   这一次,是真正地孤立无援了。   站在一个随时可能破碎的结界中央,唯一能帮到自己的只有刚学会的半生不熟的功法。   外面,是比僵尸更加恶心的伥鬼,数以万计,挤挤挨挨,黑压压地一片。   抬起头,碧空依旧万里无云,晴朗得恶心。   李玉暖看了眼昏厥身旁的苏红叶,依照她的嘱咐,结界破碎时,就向东南方向冲去,绝对不能回头。   但是当真要抛下苏红叶不管?李玉暖觉得自己做不到。   三年前,着火的南唐皇宫,她就曾抛下了夜吟哥哥,把他一个人留在着火的皇宫……   “……做不到……我做不到……”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流满了面孔,视线有些模糊,伥鬼化为跳动的火焰,可以看见火焰尽头挑着婴儿的枪尖。   记忆重现?!   还是虚兽偷窥了我的记忆!   但愤怒之余,更多的却是羞愧。   看着眼幻化为火海的原野,李玉暖一抹眼泪,自乾坤袋里取出绳子。她要带着苏红叶一起走,并不是因为同门情意或是感谢苏红叶把生的机会给自己,仅仅因为……她必须救她,只有这样,她才能拯救三年来一直困在噩梦中的自己!   ……   ……   哗啦啦!   结界如蛋壳般碎裂了。   走出不过三步,前路就已经被彻底堵死,无数双手向她伸过来,四面八方,彻骨的寒冷。   每一只手的掌心都长出了眼睛,或是裂开了嘴巴,晴空下,在哀嚎,在啼哭,在悲鸣。   声如鬼厉,其中夹扎着婴儿无知的哭声,以及死去孩子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   一声声,一句句,都是刀子割过心头肉,足以让人窒息。   但再多的哭泣、再多的哀鸣也不能动摇她的心,所有值得珍惜的东西都已经在枯泽老秃驴的红莲业火中燃烧殆尽,从尸堆里面走出的是一无所有的她,只有一颗冰冷的心,和一双为了报仇不惜手段的手。   想迷惑我的心智?   谨记苏红叶的教诲,绝对不回头的李玉暖看了眼手上的金丝冰魄手套。   和它辉煌的名字相比,这副手套并不起眼,浅灰的颜色,织工看起来还很有些粗糙。   但这双手套确实不简单,连李玉暖这等资质的人也能清晰地看到游离的灵气如丝线般在指缝间的流动!   千丝万线穿金梭,以天地间的灵气为经纬,双手为梭,织成锋利无比的网络!   因为是以天地间本就存在的灵气为手段,即使是在虚兽的体内,千丝万线穿金梭依旧能够奏效!   但千丝万线穿金梭对体能的消耗也非常夸张,所以,直到前路被彻底堵住,李玉暖才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想象手指穿过水中勾出一条条细线,左手为经,右手为纬,经纬交织,成一张网!   依照苏红叶的教诲将所有动作完成后,李玉暖果然感到一阵体力不支,幸好睁开眼,真有一张半透明的网就在眼前,那些涌动而来的伥鬼门才碰到灵气编成的网络,身体便像气球一样鼓起来,而后炸成无数的碎片!   好厉害!   她暗暗叹息着,难怪凤栖长老依此成名。   而且据苏师姐言,这千丝万线穿金梭还只是金丝冰魄手套的万千变化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条,倘若能够将所有的变化都融会贯通——   但李玉暖很快就从美梦中醒来,手套是洛万川暂借自己的,回山门以后,手套就得还给千渡峰。而且即使手套强留手中,估计也不会有人教她手套的其它应用。   想那么多干什么,当务之急是脱困!   发现自己又一次心思旁骛的李玉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爆栗。   再看一眼前方的黑压压,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发动千丝万线穿金梭——   轰!   轰隆隆!   天崩地裂的声响突如其来地传来,震得她头皮发炸,循声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天……破了!   天居然真的破了! ☆、第60章 半边星空半边晴空   原本如洗的碧空,此刻已经堆满了乌云。苍穹之下,黑色的云层剧烈地卷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扩张,天空像吸墨的纸,一点点的变黑变冷,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只剩下黑。   黑色自更东南的方向而来,缓慢且不容置疑地推进,和光明之间像划了一根线般,井然有序。   但这突然降临的黑夜,却不会让李玉暖感到害怕。   虽然是黑夜,却不是没有光的黑暗,浓稠的夜幕有璀璨的星辰,闪闪发亮。   已经经历过虚兽体内的黑夜的李玉暖知道,虚兽体内的黑夜不会在白天出现,这里的白天是无云无日的晴空,这里的夜晚是没有星星和月亮的黑色。   此刻,这在白天出现、有星星的黑夜,显然不是虚兽体内的黑夜。   它是什么?   是真实!   失去已久的感觉再次缓慢涌动,伸出手,感受星光流泻的寒意,竟惬意好似浸在温水中。   和天地间已经断裂的联系,隐隐又再一次地连起。   谁把天给斩破了?   不需要知道,她只需要沉浸在星辰和真实带来的感动中,就够了。   ……   ……   “这是什么回事!”   “天上一闪一闪的是什么!”   “为什么突然天黑了!”   “神罚吗?神罚终于降临了?”   ……   地面上的人们,看着被光和暗各自占据的天空,没有惊呼没有尖叫没有慌乱,他们麻木而茫然地昂起头,喃喃自语。   这突然降临的东西超出他们的认知太多,竟让他们连震惊恐惧都忘记了。   他们呆呆地站在地上,看着星空,想起老人口中那久远得不能追溯的时代。   那时候,他们的祖先还曾生活在夜晚有星星白天有太阳的世界里,劳作一天后,躺在草堆上,拥着心爱的人,看着嵌在夜幕上的宝石,编制瑰丽的想象。   一代又一代,生活在没有星星和太阳的天空下,早就被遗忘的那些被耻笑为荒诞的故事,再一次流进心头。   星空,最美丽的星空!   这就是星空吗?   然而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不知过了多久,人们自几近麻木的震撼中清醒时,他们发出了尖叫,他们失声痛哭着,疯狂地奔跑,星辰带给他们的所有震撼,都凝结为一句话:祖宗要死了,他们要死了!   他们选择跪地祈祷,对星星的畏惧渗入骨髓,他们知道,死亡已经无法避免。   大地一片混乱,星光照耀的地方,挤挤挨挨的伥鬼化为了尘埃。   李玉暖艰难地爬起,前路已经没有伥鬼,所有的伥鬼都在逃窜,背向黑暗、向着晴空逃窜——只有那虚幻的光芒才能维持他们虚假的生命。   但是逃亡的速度再快,也无法追上黑夜的扩张。   它正在缓慢的扩张,向西北方向侵袭,光明和黑暗的界限不断地出现细密的裂缝,像蜘蛛网般,黑色便顺着这些丝线渗入灌注,将光明一点点的腐蚀。   当黑暗渗入光明的裂缝变粗、拉成条、变成块时,新的黑暗便形成了。   整个过程静悄悄,黑夜和光明的交战,缓慢又瞬息万变,跪地的人们痛苦地狰狞着,他们的心脏跟着一起剧痛,痛得在地上打滚,连呻吟的机会也没有了。   黑暗正在越来越强大,光明越来越孱弱。被黑夜彻底占据的土地,人们纷纷死去,融化为血肉,回归真实。   无穷无尽的恐惧以比黑暗更快的速度扩散着,不知谁第一个迈步,逃亡开始了,他们狂奔,和伥鬼一起狂奔,向着光明狂奔。人群中,唯有李玉暖一个人,背着苏红叶,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向着黑暗行走。   她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这里的一切本都是虚幻,如今真实降临,也该回归虚幻。   璀璨的星空下,某种陌生而熟悉的力量正在召唤她。   她一步一步,坚决地前进着,在汹涌的人潮中,逆向前行。   ……   拥挤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发现黑暗当真会带来死亡的人们,发了狂一样推过来,体弱的老人和小孩被推倒在地,非但没有人扶起,反而无数只脚踩上去。哭喊和呻吟被纷乱的脚步声湮没,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唯一逆流而行的李玉暖,行动也越发的艰难。   前进一步,都会被人潮推后至少一丈的距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进方向和他们不同,他们只是疯了一样的涌向光明,在黑暗追上他们之前,逃到安全的地方。   甚至,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黑暗的扩展速度越来越快!   他们只是逃跑,本能地逃跑。   这种情况下,武功和修为都变得毫无用处,即使杀人也不能起到震慑作用,她徒劳地分开人群,却发现自己被挤得越来越里面!   胸腔里的气都快被压出来了!   怎么办!   她倒是不怕在挤压中受伤,她只是担心背上的苏红叶因为拥挤,伤势进一步恶化!   强行轰出一条路吗?   滥杀平民是大罪!   但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即使她放着不管,等真实的黑暗彻底驱散了虚假的光明,这些人也还会死。没有人会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怪她!   不过是将那些本就注定要死的人,早一点送去该去的地方!   恶魔的私语,占据了理智。   杀人吗?   她咬了下嘴唇,突然觉得确实没什么可以介意的。   手中金丝冰魄手套挥舞,沟通了天地后,一张混入了星辰之力的灵网流畅地织成。闭上眼,向伥鬼集中的地方挥出,凡是碰触到灵网的人形,纷纷炸成碎片!   扑拉!扑拉拉!   断肢残臂落了一地,血污落地处,人群顿时松散了许多,他们虽然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却在本能的驱动下自发地绕开了这个古怪的女孩!   一功奏效!   李玉暖也有些吃惊,但她没有时间沉湎成功的喜悦了,趁着他们还被死亡的恐惧震慑、不敢涌上来时,她必须加快前进的脚步!   还有三丈!   只要走过这最后的三丈路,就能沐浴在星辰下!   半边星空半边晴空的诡异景色还在进一步的扩张,朦胧的星光下,无数金色微粒在翻滚、在召唤着她,胸腔也涌起前所未有的热烈。   难道会在这里得到再一次突破?   李玉暖期待,却又不敢多想,还没有正式脱离危急,何况背上有苏红叶,若是被她知道了这个秘密——   有些事情必须藏在心中,不管是谁,都不能说!   她现在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坚定不移地向着星光灿烂的方向,行!进!   不管身后传来怎样的哀嚎和怎样的哭泣,都决不回头!   只是眼看着星空触手可得,李玉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迈不动脚了,腿被一些东西绊住,越来越沉重。   她低下头,看到细草弥漫的土地上,数十双长着眼睛的手伸出,抱住她的小腿。   “带上我们一起走!”   “救救我们!”   “我们也想活!”   它们这样哀鸣着,有男人有女人有小孩有老人,声声悲切,句句泣血!   但带着他们一起走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虚兽而存在的东西,在虚兽化为乌有时,也会一起消散。   这个道理,李玉暖懂,它们也知道。   她毅然拔出鸳鸯刃,狠狠地砍下去,触及刀刃的瞬间,长着眼睛的手化为烟雾消散,又在下一个瞬间再次抱住她的腿,加倍地哀切乞求着!   可恶!   暗骂着,正想再次发动千丝万线穿金梭把他们轰飞,却发现因为将苏红叶背在身上,俯下身子后自己居然不能直起腰了!   冷汗,自额角冒出。   那些手也似乎发现了她的尴尬,欢舞着,旋转着,很快就从小腿攀爬到大腿,甚至触到了她的手。   ——它们害怕她手中的鸳鸯刃,但它们不怕她!   “带我们一起走!”   “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们也想活!”   ……   哀鸣又一次汹涌澎湃而来,恐惧、担忧、憎恨、怨毒、悲凉……无数种情感和记忆冲击着她的识海,这些东西是憋住了劲想要潜入李玉暖的体内,逃出这个行将崩溃的世界!   不同于血神子蕴含的偏激和负面,此刻涌入体内的全是失去故土颠沛流离的人们的悲惨遭遇,它们和李玉暖一直不敢直面的绝望记忆交织在一起,压弯了膝盖。   扑通一声,颓然跪地,双手撑地,撑不起颤抖不止的肩膀。   “……原谅我……我……原谅我……”   不断地道歉,自言自语,泪水狂烈的流下,心中只剩下愧疚和绝望……   黑影们将她的身体缠得密不透风,她却只余下哭泣的本能,不断的抽搐着肩膀。   甚至忘记了为何哭泣,流泪变成本能,止不住地流……   突然——   一抹可称妖冶的冷笑绽放在“李玉暖”的嘴角:“想利用小丫头的同情心吗?不愧是活了万年的妖兽,被斩了头颅也不肯死!”   刹那间,黑影们开始退缩,它们以胜过进入时千倍的速度,疯狂的逃窜着。   可惜此刻暂居李玉暖意识的东西,却比斩断它的头颅的人,更加冷血。   “……我本不想出手的,难得这么好的月色了。”   “她”喃喃地说着,张开金色的眼睛,唰!   翻滚在星光下的金色微粒,结成了一条龙!   只有黑影能够看到的龙,翻滚着巨大的身体欺压而来!   伴随着它的呼啸,星辰开始燃烧,原本就压抑的荒野越发沉重。金色的龙息洒落,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本还缓缓崩溃的世界,哗啦啦地全碎了!   真实降临!   腐坏的荒野里,只有一顶银色帐子依旧闪烁。   “咦,居然是死气,还有……李夜吟的气息……难怪……等等,这副身体果然还是……太脆弱了……才撑这么一刻都……算了,还给她吧……”   喃语着无人能懂的话语,“李玉暖”缓慢闭上金色的眼睛,伏倒在地,人事不省。 ☆、第61章 岩浆   “喂!醒醒!”   耳旁响起熟悉的声音,脸颊有些痛,似乎有人正拍打她的脸。   李玉暖疲惫的睁开眼睛,看到钱安安写满关切的面孔,背后,星空依旧璀璨。   “这里是……哪里……”   倦怠地撑起身,发现自己仰面躺在黑灰色废墟上,距离不远处,苏红叶正在慕容霜的伺候下调息。   “虚兽死了?我们安全了?”   头颅沉重得无法思考,只隐约记得自己背着苏红叶好不容易冲出汹涌的人潮,眼看就要冲进黑暗,却被地下冒出的长着眼睛的手绑得严严实实。那一瞬,无数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悲惨记忆涌入脑海,冲垮了她的心防,而后……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钱安安掏出手帕,一边为她擦拭冷汗,一边道:“是的,虚兽死了,我们安全了!”   “是吗?”李玉暖要了些还有些昏沉的脑袋,仰头,看到夜幕映衬下下,金色的星屑和银色的灵气在天地间翻滚,天成的宏伟和绮丽,如一道光照进她的心头。   “好美。”她情不自禁地说着。   从未想过星空竟是如此的震撼人心,而活着的感觉却是这样的美好:“活着真的好美。”   钱安安循着她的眼光,柔声道:“确实真的好美。”   一番感慨完毕,李玉暖收回目光,问道:“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是谁杀了虚兽救下我们?”   钱安安闻言,神色有些黯然,道:“不知道。小师叔你贸然跑出去后,我和慕容本想追出来,但是避水帐的结界却是彻底闭合,我们两个被锁在避水帐里,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等到结界打开,外面就已经是现在这模样。我们半个时辰前找到了你和苏师叔。”   “哦。”李玉暖轻声嗯咛着,撑身站起,环顾四周,发现虚兽尸骸形成的废墟竟高出周围地面两丈有余,虚兽的周围、硫磺谷的蹊径内,淌满了鲜血。星光下,血海随威风涌动,腥香交错,诡异非常。   “杀虚兽的,应该是一位过路的大能。”   调息完毕的苏红叶,缓缓走到李玉暖的身边,指着满地的血,一声叹息。   “侥幸逃过了万年前的大灭绝,苟延残喘到现在,最终还是逃不过命。”   “但是不管如何,因为这位前辈,我们得救了。”   跟在苏红叶身旁搀扶的慕容霜感慨地说着,虽然她对李玉暖依旧是不屑一顾,但口气却是明显柔和了许多。   苏红叶摇摇头,道:“霜儿,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位前辈若是修真联盟中人,自然晓得救万始宗门人意味着什么,他不可能杀了虚兽,却不通姓名或是留下信物,转身就走。而且他遗留的法力波动……诡诈异常,近似魔道,不,比魔道更加可怕!我……在玉池殿伺候多年,藏书阁内也时常出入,却从未听人提过类似的法力波动。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冰冷彻骨,像……万劫之后的……死寂!”   “死寂?”三人异口同声地看向苏红叶,她们入万始宗不过数年,阅历尚浅,只知道死寂常被佛家形容三千世界崩坏后的世界。   苏红叶苦笑道:“死寂劫灰,我也只听师长们偶然提过一次。正如死是生的克星,死寂是万物的对立,被归为黄泉之道……古往今来,黄泉之道都被视为最大的禁忌,修炼者虽多却不无碎落。所以关于死寂劫灰,即使是藏书阁内也只有前人笔记偶尔提及,并无太多记录。总之此次任务诸多怪异,我们再细细搜寻一番,回宗门禀告的时候也可以有的放矢!”   “是!”   ……   ……   想在遍地鲜血的硫磺谷找到屠兽者留下的蛛丝马迹,看似简单,其实未必。   星光朦胧,本就看不分明,地面又是焦枯的颜色,蕴含死寂之气的血流经的地方,没有一丝的灵气残余,生命像被耗尽一般,寒冷彻骨。   负责搜寻南北方向的李玉暖缓慢地走在焦黄的大地上,有一点她很想不通。   月华前辈曾经带她进入过自己的体内世界,可见体内世界并非虚兽都有,但是为何——   (“蠢货!本尊给你看的体内世界是意识世界,是虚化的世界,只能容下虚物。随着修为的增长,化神期后,体内世界能逐渐由虚转实,容纳实物,最终甚至可能转化为天地。其实远古时便有一种说法,认为世界乃是上古某位修为绝顶的大能的体内世界所化。虚兽的体内世界,和修士的体内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虚兽的体内世界是生来就有的、实化的体内世界。它的体内能够容纳真实的生物,并随着年岁的增长,体内世界的容量也会不断扩张。但它毕竟只是兽,所以虚兽的体内世界能够容纳实物,却终归为虚,一旦虚兽死去,体内的生命都会随之消逝。而且虚兽的体内世界只是按部就班的轮转,没有前进的可能。”)   脑海突然响起的病人说教,险些让李玉暖失声尖叫。好在她处乱不惊,见废墟上并无遮掩,身侧也无人,压低声音道:“前辈,你……醒来了?”   (“本尊本来就没有睡!本尊只是方才闻到一股熟悉的臭味,不想和他见面罢了。”)   月华好生没好气地“说”着,听这口气,李玉暖也可以想象这位美貌又自大的前辈翘着二郎腿在自己的识海里百无聊赖地调戏金色小球的模样。   “莫非……前辈认识杀虚兽的前辈?”   李玉暖试探着问到,潜意识中她希望了解月华的过去更多一些,也许能够在这注定不平等的合作中,占据一点优势。   (“不认识,但他的法力波动很熟悉,多半是那人的弟子。哼,果然是死而不僵的长虫。”)   月华不快地哼哼着,李玉暖听他口气不善,多半是旧日宿敌,连忙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转换话题道:“前辈,先前在山洞过夜时,你说这里有一桩大造化等着我,没想到谷里真的栖息古兽。虽然屠兽的不是我们,但把这尸骨搬回宗门,应该也能换得不少贡献值。”   (“笨蛋!居然为这点好处就沾沾自喜!转动一下你僵掉的脑子!万年前就因为天地巨变灭绝的虚兽,为何能在这个荒芜的山谷里生存?而且虚兽在此地栖息数千年,山谷灵气改变却是最近两年的事情,难道不值得怀疑?最后——你觉得以本尊的尊贵,会把虚兽这等小喽啰当一回事?!”)   一顿臭骂劈头盖脸,李玉暖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反驳,连连附和道:“是,是,是,前辈所言极是。”   (“仔细检查一下中间那个岔道。本该灭绝的虚兽能够继续存活,硫磺谷的火山突然熄灭,石桂山的气候意外转冷,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在那里!”)   “哦!哦!”   一叠声的回答着,李玉暖用罗盘简单地确认了一下方向,找出正中央的位置。   因为是自视甚高的月华前辈也在乎的东西,跨步前李玉暖又把金丝冰魄手套找出,戴上。   在她面前的是一条被虚兽体内飞出的焦炭掩盖的小径,只能在横七竖八的残骸中寻找前进的方向。散乱一地的障碍物让前进变得艰难,即使以桃木剑为手杖,却还是好几次险些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黑炭之物绊倒。   看了眼周围,苏红叶、慕容和钱安安都在各自负责的方向认真地搜索着,不时停下,将一些东西分拨出来放入乾坤袋,显然各有收获。   暂时不会有人注意我吧?   做贼心虚地想着,李玉暖看了眼天际的北极星,发现天色比方才更暗了几分。   天快要亮了吗?   念头才泛起,脑海顿时响起一阵骂声。   (“务必在天亮前把那个东西找到!那家伙只有部分苏醒,几乎没有防御能力,所以才会故意供养虚兽,利用虚兽的透明天赋,遮住自己!”)   “这么厉害?它……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那位屠兽的前辈为何不把它带走?”   (“等你看到了就知道!”)   月华懒得多做解释,他发出一声哈欠,命令满脸无奈的李玉暖继续攀爬废墟。   ……   突然——   罗盘的指针出现剧烈的颤抖!   难道底下藏了严重干扰罗盘运转的东西?   但是手中罗盘乃是宗门特制,除非超出寻常的灵力涌动,否则即使在阵中依旧能够正常指南导向!   李玉暖急忙低头,就着昏暗将罗盘的指针调为测算灵力,却发现指针的颤抖更加疯狂,它飞快的旋转,眼睛只能看到一团团虚影!   唰唰唰!   指针越转越快,罗盘也一起发热,手指已经抓握不能!   蓬!   炸开了!   饶得李玉暖扔出及时,也被它强大的爆炸波冲击得东倒西歪。   “这——地下到底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正要起身,却发现身后多了个人影,原来是苏红叶被爆炸惊动,飞驰到她身边。   “你没事吧?”   弯下腰,将心有余悸的李玉暖扶起,李玉暖顿时受宠若惊:“没、没事,这地下——”   “等会!这里——”   话还没说完,只听地下一阵轰隆震动,强大到几乎能把人当场汽化的巨大热能从深处涌出,苏红叶当机立断拎起李玉暖的衣领飞上天空,同时不忘掠起慕容霜和钱安安。然而那突如其来的火山喷发太过弘大威势,饶得她们反应极快,却也被烧得后背衣裳焦黑大片,风吹过,满面黑灰,狼狈不堪。   然而这场黎明前的喷发,可谓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突然。一行四人停在空中惊魂尚未定,喷发居然已经结束!波及范围也神奇地被严格控制在硫磺谷范围内!   东方泛起鱼肚白,黯淡深红的火星拖着黑灰纷纷炸裂,落在废墟上,很快形成了一座仅有半丈口径的小型火山。而喷发带出的火山灰更是落地便彻底熄灭,冷却,死去。   唯一热火冲天的火山口里,隐约可见有东西在岩浆中翻滚。   震碎罗盘的惊天灵力,正是自此冒出! ☆、第62章 下火山(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尚未从火山喷发的剧烈冲击中惊醒的慕容霜,看着胡红色岩浆中不断翻滚的奇诡之物,瞪大了眼睛。李玉暖却是心中分明,这东西多半就是月华前辈之前提过的大造化。   但是苏红叶等人具在场,她不敢露出破绽,佯装天真道:“大概是虚兽生前收集的宝物吧?如今虚兽死了,宝物也就再现人间了。”   “虚兽收集的宝物?”虚兽万年前就绝迹,典籍中关于它们的记录其实屈指可数,苏红叶虽然觉得李玉暖的推断不甚合情理却也不生疑,道:“看此处宝光四溢,想必此处即使是在万年前,也是珍稀之物吧?”   “万年前吗?”   即使是在寿命普遍以百计数的修真界,万年前也是遥远如神话般的时代,记录中,万年前天地灵气更加充沛,被现代认为是天材地宝的珍稀材料遍地皆是。可以说,如今的修真界,任何东西——只有沾上万年前的边,就是一片寻常的绢布——也会立刻身价百倍!何况此刻在岩浆中翻滚的东西,这般的灵气逼人!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它贵重非常。   “……要把它弄上来吗?”   李玉暖小心地问着,她依稀记得月华前辈的嘱咐,必须在太阳升起前把东西找出来。   虽然月华没说明原因,但她知道月华从来不说多余的无意义的话。   此刻,东方已经鱼肚白,虽然因为火山骤然喷发的缘故,太阳暂时被火山灰尘遮蔽,但是最多半个时辰,就会破尘而出。   苏红叶自然不知李玉暖这些小算盘,她看了眼灵气和热浪一起翻滚的火山口,叹气道:“这等好东西,此番错过,怕是今生再也不会遇上。但是火山口热浪滚滚,我们又……有谁能下去?”   虽然还不知道岩浆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看如此蓬勃灵力也晓得,若能将东西打捞出带回师门,必定大功一件,人人可得好处。倘若因为畏惧火山炎焰,打算回禀师门、等来师门之人再行打捞,此物却已宝光毕露,不等万始宗之人赶到,便会有邪魔外道闻风而动,甚至隐居的前辈大能也会蜂拥而至!   到时候,守在此地等候师门支援的她们自然性命难保,而且即使师门及时赶到、侥幸在混战中保住宝物,怕是也不可能将东西带回宗门。   ——修真联盟看似和谐,其实内部始终矛盾重重,这一件宝物,足以让大宗师都食指大动,顾不得吃相难看。   放弃?还是冒险一试?   苏红叶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李玉暖却也有着自己的算盘,她不相信月华前辈没有计算到岩浆喷发的可能,但直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出声示警,也就是说——   她可以下去?!   保险起见,她暗暗问了一句:前辈,我……突然下去,不会被烫死吧?   果然,脑海中响起足以让人冰冻的讥讽。   (“如果你连下火海的胆量也没有,也别继续修炼星辰无双诀了,趁早放弃,至少还能死得安详点!”)   星辰无双诀?!这时候怎么突然提起星辰无双诀?   李玉暖皱了下眉,突然想起自己被柏艳雪推下山崖的那一次,星辰无双诀引净火焚烧全身,最终非但丝毫未损,还得了偌大的好处。   莫非这一次——   灵光闪过的李玉暖毅然抬头,对苏红叶道:“让我试一下吧。我曾火焰焚身不死,也许能在火山口支撑些时间。”   “……这?”   苏红叶有些犹豫,但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看了眼李玉暖手上的金丝冰魄手套,道:“好吧,我传你寒心诀,一会下了火山口,若是觉得热浪灼人、身体支撑不住了,便以冰魄手套发动寒心诀,护住心脉、全身而退!宝物固然珍贵,但人命却是什么东西都不能替代的。”   李玉暖摇摇头,道:“时间紧迫,师姐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教我寒心诀了。”又解下冰魄手套,递出,道:“我资质愚钝,侥幸入仙门,还被凤落仙长看中,成为最名不副实的第十四代弟子。若此次不幸身死,说明我的凤凰血是假的,师门也不必为我再浪费资源了。”   说完,不等苏红叶接过手套,便纵身跳下了火山口!   ……   ……   热浪滚滚而来,呼出的都是火焰,着了火的身体正在不断下坠。   直到置身火海的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逞能是多么的可笑。山谷里焚身的净火是心火,它从体内喷出,虽然焚身却只要心境平和,便可安全度过。   然而此刻,包围她的是地火,与天劫业火不相上下的天道之火!   她也终于明白月华前辈为何嘱咐她必须在天亮前把东西取出来!   此刻已经像置身太阳表面一样炽热,等到太阳出来,天火地火相互勾连,身体必定瞬间就会化为飞灰!   头发刺拉拉地烧了起来,蚕丝衣服点燃后的臭鸡蛋味熏得她呼吸艰难,眼睛不敢睁开,害怕高温和灼亮直接把眼睛刺瞎!   空气中翻滚的热浪烫得人全身都快熔化,李玉暖借助热流,尽量放缓下滑速度。她不敢碰触火山口的岩石,她害怕手指在碰到烧红的石块的瞬间就彻底变形熔化!   古人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为了探宝下火海,生死都捏在上天的手中!   嘴角,流出一抹苦笑。   她愿意用自己的全部换时间回到上一个刹那。   她承认她后悔了。   滚滚的热流烫得她简直快要化开,她甚至不敢用手碰自己的脸,害怕下一个瞬间两张皮会黏在一起扯下来。   站在太阳上也不过如此吧?!   不敢呼吸,害怕过热的气息可能灼伤肺腑。   但即使不控制呼吸,她也渐渐失去了呼气的能力,鼻翼几近窒息。   她渐渐控制不住下滑的速度……   唯一的生机是赌。   赌整座硫磺谷本该永不熄灭的火焰和充沛的灵力都因为那东西要觉醒才被摄走,而发生在天明时分的火山爆发,则是硫磺谷最后一次爆发它的热量!   已经不能回头了! ☆、第63章 下火山(下)   唯一的生机是赌。   赌整座硫磺谷本该永不熄灭的火焰和充沛的灵力都因为那东西要觉醒才被摄走,而发生在天明时分的火山爆发,则是硫磺谷最后一次爆发它的热量!   已经不能回头了!   身体还在下滑,心中的恐惧却渐渐涣散。   不知为何,她坚定地相信正在火山岩浆里翻滚的东西不会伤害她,也坚持认为那过路杀死虚兽的人,与她存在更深的联系。   没有原因,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总是在绝望中支持她走下去的信念。   静下心,李玉暖果然感应到乱舞的灼热中混着一丝不和谐的寒,火山口内的气流并不是越往下落越灼人,相反,是越接近底部,越趋于平和!   到底是身体习惯了灼热,还是那东西确实在吸收高温?   李玉暖不确定,但她也没有时间多想了,耳畔,隐约能够听见岩浆翻滚的水波声。   停下!   身体如今已经快要被灼烧得化开,若是不小心落进高温的岩浆中,不管是被岩浆化为灰烬或是因为那东西不断汲取热力的缘故而被冷却凝固冻在岩浆中,都是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但是她应该如何停下!   饶得李玉暖镇定,此刻也慌了手脚,刹那是弹指一挥间,思维完全跟不上下落的速度!   只余下本能了!   死,或者——   她闭上眼,等待命运的审判。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身体骤然停住了,在以为是最后的一刹那,停住了。   她睁开眼,暗红色的岩浆距离额头只差半尺,头发被灼热的空气烧得只余下不过尺寸,稀稀落落地垂在眼帘处。   转过头,脚踝处已经多了一根拇指粗的冰蚕丝,一缕冰寒透过丝线,渗入皮肤,援助快要被热浪熔化的身体。   扭曲的视觉里,苏红叶正双眼血红地紧抓着丝线,她的嘴巴不断地张合,不知说些什么,热浪太过灼人,李玉暖能看见她的嘴在动,却是什么都听不到。   想来是自己为了逞能毅然跳下的瞬间,苏红叶便飞速抛出冰蚕丝。然而火山太小,而李玉暖的下滑的速度也太快,虽然只一刹那,待到蚕丝绞住李玉暖的双腿时,她却是只差一步就跌进岩浆了。   幸好,没有晚。   隔着扭曲的热浪,她看到苏红叶光洁的额头豆大的汗珠如雨一般冒出,可惜还未落下,已经被蒸干。   她是要拉我上来吗?   但是我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怎么能放弃!   李玉暖转过头,暗红的岩浆充满眼帘。仅仅是看一眼,眼睛都被鲜红刺得充血过度几欲失明。   炎浪细密地翻滚着,火焰的中央,是一个仅两尺见圆的浮岛。   身处热浪之中,李玉暖无法仔细观察它的外形,只约莫看出这东西表面光洁如抛光,色泽也是莹润的淡红色。看起来倒像是——蛋?   岩浆缓慢流动,细浪拍打着中央的浮岛,视野里,看到小岛在摇晃。   不对!李玉暖晃了下脑袋,甩掉爬满面孔的汗珠,她敢确定,小岛确实在摇晃,但不是因为岩浆的拍打!   它是活物,它本来就在动!   仿佛为了回应李玉暖的揣测,莹润的岛突然很是惬意地滚了一下,露出同样莹润但略微钝圆的另一面。   这……这……这绝对是一个蛋!   能在岩浆里面生存的蛋,还有这等逼人的灵气,该不会是……哪个上古神兽的后裔吧!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李玉暖手脚不稳,险些跌进岩浆里面。好在绑在双腿的冰蚕丝尚未被高温熔化,身体依旧安全。   但是,如何在火海中捞出东西?   李玉暖注意到,热涛滚过圆球时,表面的火红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些,多半是被那东西吸收了。   她伸手试探了一下,发现圆球的表面温度并不灼人,但它能在火海中依旧活力四射,也许会另有一些奇怪之处。   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后退的可能了。   一横心,李玉暖双手伸出,抱住了火球!   烫!   直接可以把皮肤连同骨头都熔化的火焰顺着手腕直击心口,本就在热浪中支持得艰难的心脏,快要撑不住了!   不论是放弃或坚持,结局都只是死亡。   明白无误,明白无误。   置身太阳表面的滚烫让她的思考也有些迷糊,眼前所见开始扭曲,朦胧中,那盈玉般的蛋居然消失了,岩浆海洋成为一面镜子,映出她最深处的怀念。   静静的月夜,满园栀子盛放,纯白的花瓣掩映在常青的绿叶深处,纯洁得甚至有些妖娆。   花树下,她渴望已久的人长身玉立,掩嘴微笑。   总是洋溢着足以让人沉湎的温柔的眼眸,此刻,溢满了爱。   他在树下等着她,清风过,衣裳飞,花瓣落在发间,顺着发丝缓缓流下,落地,激起涟漪。   啪!嗒!   一滴闪着清辉的水,落进了干涸的嘴唇。   快要烤干的身体因为这一滴水的支援,再次焕发活力。   是的,不能死,就算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能死,我的命不属于我一个人!   我要活,我要活下去!   我要把枯泽的头斩下来,祭拜南唐的亡灵!   勇气鼓舞着力量,早被烫得皮开肉绽的手根本感觉不到手中之物的酷热,也没有发现那圆蛋的第二波炎浪仅仅到达手腕,便停止了漫延。平淡无奇的诱魔镯再次覆满淡淡的荧光,在热浪惊人的火山口,它的光泽温润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坚毅。   嘿————啊!   咬紧牙关,连最后一分气力也用上,李玉暖终于将合抱大小的圆蛋,从岩浆中捞了出来!   圆球刚离开岩浆不过一寸,翻滚着细浪的火海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凝固!表面甚至还保持着涌动的姿态!   而入怀的圆蛋,也不复方才的滚烫,如玉石般莹润的粉白色表面,流出清辉,凡被它的光芒抚过的地方,支离见骨的双手正迅速复原,皮肤甚至白皙细腻尤甚以往。   如果不是头发依旧细碎地垂在脸上、发梢焦黄带着臭鸡蛋的味道,而圆蛋抱在怀中光泽温暖可亲,李玉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确实是从火海里掏出了东西!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连身体正在慢慢上升的事实也毫无觉察。   随着身体的升高,暗黑红色的山体内侧迅速冷却变灰。等到她被守在火山口的慕容霜和钱安安合力拉出时,清晨的第一道光恰好照进火山口!   扑通一声,圆蛋落地,李玉暖也是整个人都瘫了。 ☆、第64章 整理收获   为了捞一个不知种属的蛋,李玉暖跳下火山口,拉上来时,长长的秀发被烧得焦黄只剩下寸尺长度,淡青色的衣裳更是如风干的蝴蝶般一碰就碎。然而奇异的是,她的身体没有留下太过严重的烧伤痕迹。   钱安安用冰丝手帕沾上蕴含灵气的水,小心地为陷入昏迷的李玉暖清理伤口,黑色如风中树叶般剥落,露出完好无损的皮肤。手指按在甚至变得更加细嫩的皮肤上,钱安安惊讶地合不拢嘴,她想起那个李玉暖有少量凤凰血的传言。   传言是否为真,钱安安不知道,但闯入火海居然毫发无损,却是不争的事实!   可惜李玉暖到底是肉身凡胎,闯火海虽身体无损,却是高烧不退,脉搏也乱得可怕。苏红叶粗识医理,断脉后不由心惊,李玉暖脉象之乱,竟是不能归为二十八脉像中的任何一种!   不愧是远古便断了记录的圣兽凤凰的血裔,恐怕寻常的丹药对她也是无效的。   沉思着,已经对师祖和师尊的选择再无异议的苏红叶对吩咐钱安安和谢慈心尽心照看昏厥中的李玉暖,自己则转向了位于营地中央的结界阵眼。   李玉暖从火海中历经千辛万苦才取得的蛋,就安放在法阵内。   ……   这是一个直径两尺有余、表面呈健康的淡粉色的巨蛋。   和悬浮在岩浆中的活力四射不同,从火山口中捞出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巨蛋的颜色就从粉白转成粉红,表面浩瀚磅礴的灵气波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躺在法阵中央的蛋,除格外庞大外,竟看不出丝毫的特异处。   “师叔,这到底是什么?金刚鸟的蛋吗?还是大鹏?”   满脸好奇的洛万川正绕着圆蛋不停地转圈,手指还时不时地敲击光润如玉的蛋壳。   苏红叶被他问住了。   这东西以硫磺谷的热能和灵气为食,又有上古虚兽将它藏在身下,必定非比寻常。但此刻的模样,却又冷得像是没了生命般。   难道是离了火山,便失去灵性?但却也不想。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种灵禽的蛋,或许,根本不是灵禽。”一番思索后,苏红叶如实说道。圆蛋表面依稀存有灵力波动,但也只比寻常灵宠略强些,远不及它出世时的浩大声势。   “也许是虚兽的幼崽吧?”自言自语地说着。   把蛋藏在身下,变幻两条岔道诱惑误入之人,掩盖通往蛋所在方向的第三条路,可见此物对虚兽而言非比寻常。而自然界中,也只有孩子能够让母亲这样的竭心尽力。   虽然由于典籍的缺失,已经没有人知道虚兽究竟是如何繁衍。但虚兽既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生来就有体内空间的奇怪,想必幼崽孵化需要汲取大量的灵力才能成型。且成年的虚兽通体透明,以幻术惑人,倒和圆蛋出世后的平淡无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论真相如何,这个蛋都不寻常,须得带回宗门交给师长细细研究,再做计算。   苏红叶主意已定,吩咐慕容霜和洛万川合力将圆蛋收入乾坤袋。岂料这圆蛋却也古怪,师门发给金丹修为的乾坤袋内有空间半丈方圆,且可容活物,但这直径两尺的圆蛋才塞入半截,袋子就被撑满!甚至,连师祖亲赐的嵌入两颗纳须弥芥子的空间戒指都不能把圆蛋收进!   不能收入空间袋,这是为什么?这样的情况,苏红叶也是第一次遇上!   但是圆蛋越是诡异,越证明它的不寻常!   典籍记载,两颗纳须弥芥子能够内劈的空间十丈有余。这圆蛋不过两尺见圆,却无法放入,只有两种解释!一种,肉眼所见的两尺见圆是折叠空间后的假象,圆蛋的真身足有十丈开外!另一种则是圆蛋自身蕴含的法力波动已经超出了空间戒指的最大承受范围。   不论真相是哪一种,都只会让苏红叶加倍重视圆蛋。   “算了,编个箩筐背着它上路吧。或许圆蛋也知道自己一旦出世后,会被各方势力争夺,才会灵波消失吧。”   她自我安慰地说着,又拿出其它空间法宝试了下,果然无一能将圆蛋裹入,反而是一幅最寻常不过的三尺大布轻易地将圆蛋包裹了!   “果然!”苏红叶无奈地扶了下额,这东西太诡异,也不知带回山门是福还是祸。   正是苦恼中,却听身旁洛万川怯生生道:“师叔,我……和谢师姐留守谷口的时候,遇上一件怪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红叶对洛万川一向宠溺,看他一脸吞吐,放缓声音道:“但说无妨。”   “嗯。”洛万川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芦苇荡取水时发生的事细细叙述了一番,当然,也把自己守着谢师姐穷极无聊的部分隐去,只说是谢师姐口渴乞讨水,自己外出寻水。苏红叶何等人物,一眼就看穿他的谎言,但赤子无辜,何况谢慈心也没有发生意外,她便只当不知,对洛万川在河边的见闻,逐字逐句地询问。   “……你可曾看清那男子的容貌,以及他的修为?”   洛万川摇摇头,道:“他的修为高我太多,完全看不出。但他的容貌,绝对可谓平生所见第一!宗门的师叔师祖们虽然都是第一等风流人物,与他相比,却也……有些黯然失色。虽是男子身,又修炼死气,却依旧美得如水中静月,如春风拂面,清而不妖,气质出尘。当真是‘卿本佳人,奈何为寇’!”   原本严肃的话题,因为洛万川自以为成熟的一句感慨,平添了几分滑稽,但苏红叶嗤笑之余,却是深深地思考。   洛万川天资出众,即使在万始宗,也仅次于将魄师祖的天才人物。所以他素来眼高于天,但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能让洛万川这等自大孩子都情不自禁地说出这样的感慨,芦苇荡中的男子,该是何等惊才绝艳!   莫非——   昨夜斩虚兽的人就是他!   念头骤然滑过脑海,苏红叶连忙追问:“那人和婢女对话时,可曾提起硫磺谷虚兽之事?”   “提了,还不止一次。”洛万川愤愤道,“听他的意思,似乎此次来硫磺谷是为了给那曾是万始宗外门弟子的红衣奴婢提升修为。想不到本门之中也有人舍下金丹大道不要,沉湎于邪魔外道,当真可恶!”   苏红叶闻言,摸了下他的脑袋,道:“人各有志,何况万始宗外门本只是祖师爷不忍拒绝那些求道之人才开设,只是个求道人的聚落,并不代表宗门。若有人离开外门后入了邪道,却也不奇怪。”   “可我就是不喜欢!”洛万川撅着嘴骂道。   苏红叶安慰道:“不要再为这些细枝末节生气了。你方才说他身边跟了两个奴婢,那,另一个却又是什么模样?莫非也是哪个宗门的弃徒?”   洛万川摇摇头,道:“另一个奴婢,是个偃人,唤作丽偃。”   “偃人?”   苏红叶皱了下眉,偃术作为机关术的更高一筹,苛刻严厉,流传至今,鲜少有人精通。除去财大气粗的多宝阁还大量使用偃人作为引领奴婢,很少再见偃人。   但她不会怀疑洛万川,因为洛家正是修真界为数不多的偃术传承者!   “我自小在偃人中长大,如丽偃这般制作精良的偃人却也是第一次见。单看外表,除了表情略显冷漠,竟毫无人偶的感觉。且这偃人身上的生魂波动也不寻常,似乎是专为和这种偃人融合而调教过,融合后的身体,法力波动令我心惊,战斗时或许能发挥出金丹修为。”   洛万川侃侃而谈着,但是有一点,他却没有说。   如丽偃这样精良的偃人,洛家其实也有一具,是祖先从上古偃师处得来。只是那偃人因为始终不能找到可以与它融合的生魂,只能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作为洛家传承的一部分,永世沉睡。   苏红叶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听完洛万川的讲述后,沉思片刻,道:“万川,你能把那三人的相貌画出来吗?”   洛万川道:“我……回山们后尽力而为吧。”   苏红叶柔声道:“难为你了。”   她转过头,看了眼废墟满地的硫磺谷,原以为只是前辈带后辈历练的寻常任务,居然会意外频频,最终演化为如今的局面。同行两人都受了伤,唯一的收获虽然一眼便知不凡,但其中孕育的究竟是圣兽还是魔兽,却是谁都不知道。   “算了。”她自言自语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能够通过此事确定玉暖果真是凤凰血裔,也算是一桩大收获。”   于是再次精神抖擞,对洛万川道:“这次着实得多谢你,幸亏有你,我们在谷中才能侥幸逃生。”   得师长嘉奖,洛万川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粉嫩的脸蛋虽然板得硬硬,脸颊却多了两片绯红。   “能够帮到师叔,师侄也觉得荣幸。”   苏红叶摸了下他的头,半是自言自语道:“此次出力最大的是玉暖。不论是心思还是毅力,或者胆量,玉暖都远非寻常弟子可比。我原本对师祖命师尊将她收为弟子一事深怀不满,经此一次,却是心服口服了。”   洛万川本就喜欢李玉暖,听苏红叶赞美,也是心生欢喜,骄傲道:“得凤栖师祖另眼相看的人,自然不会差。对了,小师叔的情况——”   苏红叶道:“被火山的热浪灼伤,高烧不退。好在她是凤凰血裔,身体倒是没有留下什么伤痕,只是热气徘徊五脏不散。也不知如何调养才会好转!”   “希望她平安无事吧。”洛万川轻声说着。   苏红叶道:“放心吧,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方才已经发纸鹤给姬师兄,顺利的话,他日落前就能赶来。”   听到苏师叔已经纸鹤了姬师叔,洛万川顿时心神大定,道:“姬智越师叔是凤落师祖的大弟子,最善岐黄之道,修为又高,有他同行,自然是最好!” ☆、第65章 姬智越师兄(上)   傍晚时分,燕罗峰玉池殿凤落执事的大弟子姬智越终于赶到了。   由于苏红叶发出的纸鹤上已经将当下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姬智越落下后,对诸师侄们的请安充耳不闻,不等抚去衣袖上的粉尘,径直走到李玉暖跟前。   “这一位就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妹?”   苏红叶点点头。   姬智越撩起了衣袖。   因为身怀异族血统,虽然年逾百岁,姬智越的外表看来却不过二十有余,生得四肢修长,五官端正,乌黑的发间夹着缕天成的深红,恰好垂在额前,眼睛也是琥珀的淡褐色。   一番望闻问切,姬智越伸手,挑了下乌黑中的那抹亮色,略有些忧虑地说道:“情况有些糟糕。”   “没救了?”苏红叶紧张道。   姬智越笑了笑,打开随身小箱,将瓶瓶罐罐摆出,道:“只是情况有些糟糕,我可没说毫无办法。”   苏红叶闻言,心中大定,道:“是我小瞧师兄了。”   姬智越道:“三年不见,师妹的急脾气却是没有半点变化。本来,她的情况,我确实没有法子,但半个月前路过冰原,恰逢冰雪花盛开,机缘巧合收了几朵,刚好对应她的症状。”   “冰雪花又开了?”苏红叶惊愕道,果然是光阴飞逝,不经意间又是一个五年。   姬智越口中盛产冰雪花的冰原位于北域和南荒之间。那里万里无人,荒凉可怕,除了五年一次的冰雪花开,漫天飞红外,从来都是白茫茫一片冰封狂舞。故老相传,冰原的地下镇压着一位破坏神。万年前,本是天地守护者的破坏神,突然心性大变,挑起灭天大战,企图独霸天下,引发天地大变、诸大能纷纷陨落。虽然最终邪不胜正,破坏神被镇冰原,但正派一方却也是损失惨重,无数功法自此遗失。之后又有鬼面魔尊叛乱,最终导致了修真界的传承大断层。   对这些亦真亦假的传说,苏红叶一向嗤之以鼻,只有修真联盟每隔十年更换一次冰原的监督驻守时,修真界的芸芸众生才会想起也许破坏神确实存在过。反倒是民间,崇拜以冰原破坏神为原形的邪教,始终连绵不绝,尤其是北域和南荒,身披褐色斗篷、自称神庙无头僧的修士随处可见。   和冰原的冰封萧条不同,冰雪花是红色的,盛开时,铺天盖地,绚烂如野火般。没有人知道为何初见此花的人会给这般艳丽的花一个如此冷清的名字,或许仅仅因为它外表妖娆华丽,入手却是冰冷,足以将人冻彻吧。   而且,虽然冰雪花在冰原随处可见,但要将它折下并带出冰原,却只有少数人能够做到。   姬智越恰巧是其中之一。   只见他小心打开冰盒,取出一支艳丽得仿佛鲜血染就的冰雪花,盛夏傍晚潮闷的空气瞬间多了无数的冰渣,修为如苏红叶都能感到阵阵寒意刺骨而来,慕容霜等人更是须发上多了一层淡淡的薄霜。   姬智越形容依旧,小心地掰开李玉暖的嘴,以冰雪花的花瓣轻触惨白的嘴唇。冰雪与炎热骤然一相逢,花瓣便化为流水,淌入唇中,而空气里的寒意也随之次第淡却。   半晌,妖艳的冰雪花已彻底融入唇舌,女孩的嘴唇也从惨白变成了深紫。   姬智越再一次切脉,点头,道:“好了。内热已经淡化,只是冰雪花的药效比我的预料更激烈。这一路上得注意保暖,回到宗门前大约能清醒。”   见李玉暖被烧得滚烫的面容渐渐恢复,苏红叶心中暗喜,一为她擦拭虚汗,一边道:“有劳师兄了。”   姬智越笑道:“同门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对了,你们从硫磺谷弄出来的东西,现在何处?”   苏红叶闻言,忙指了下帐篷一角,道:“东西就在那,无法放入空间戒指,只能用普通的布包裹。”   姬智越点点头,走到距离李玉暖仅半丈的角落,小心解开外裹的青布,一寸寸地摩挲着,眼中神情变化万千。   苏红叶陪在身边,将他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抚摸了约半个时辰后,姬智越叹了口气,松手道:“这是上古神鸟的蛋,可惜典籍遗失过多,已经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个种族。单凭气息和法力波动,只能断定它的品级非常高,送到宗门必定是大功一件。或许……我们会多一个小师叔。”   “小师叔?”   苏红叶重复着这个字眼,姬智越有部分鸟族的血,涉及到鸟族的鉴定,他的判断绝不可能出错。既然他都如此说,可见蛋中之物已超出兽,拥有凌驾于人之上的智慧和力量。但是一孵出就能做师叔,这个鸟蛋——   苏红叶情不自禁地看了眼还在昏睡中的李玉暖,灵机一动:李玉暖明知九死一生却还执意入火海取鸟蛋,或许并非单纯的逞强好胜,而是源自血脉召唤!   相传拥有凌驾于人的智慧的神兽族内,地位和法力都和血脉紧密相连,有些神兽甚至能够控制血脉传承者的言行举止,只要血裔依旧,就能传承不灭。   但当时真相究竟如何,却得等李玉暖醒来以后再做询问了。   倒是姬智越,听苏红叶转述了李玉暖跃下火山口医师后,抓了抓发间那抹红,道:“看来这鸟蛋应该是凤属。所以才能隔代召唤它的血裔!至于虚兽——凤是掌控空间和时间的圣兽,控制虚兽心神,令它俯首称臣、万年如一日的守护,也没什么奇怪。”   “师兄所见,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只是这蛋倘若真是凤族之物,一路上,怕是——”苏红叶略带为难地说着。   姬智越道:“这一点,是你杞人忧天了。凤凰生来有大智慧,它若是无心选择本门,也不会在本门查探硫磺谷的时候,突然冒出灵力,更不会在李师妹取出后,便自行敛去光泽,伪装成平淡无奇了。”   苏红叶想了一下,也觉得姬智越所言有理。   “希望一切如师兄所言。”   姬智越道:“天意不是人力能决定,若是凤凰不愿降落万始宗,谁也奈何不得。如今的我们,只能赌一把。赌它选了万始宗!”   只是说话时,到底带上了几分自嘲,苏红叶观他面色,便知师兄虽然有金刚鹏鸟的血脉,对禽鸟之王的凤凰却也所知甚少,这番话,赌运气的成分远大于基于事实的推断。但她左思右想,发现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姬智越安慰道:“我会陪师妹一起护送诸位师侄回宗门。哪怕只是出于好奇,我也想亲眼看着这个蛋孵化,看看它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师兄能够同行,师妹求之不得。” ☆、第66章 姬智越师兄(下)   队伍里多了位姬智越师伯,几个女弟子顿时都活泼起来。   考虑到凤蛋来历不明又属性特殊不能收入空间,姬智越要求大家日夜兼程赶路,尽快回宗门。然而这天气却也古怪,流火的七月,居然下起了冻雨。   午后的燥热还残留在兜帽中,便有异常厚重的水滴落,在树枝、地面上随机结成一层薄冰,不论花叶,都被冻住了,乍一看,仿佛水晶制成般,美艳非凡。随着冰雨的加重,结在花叶上的冰层越来越厚,结聚过程中还边流动边冻结,转眼功夫,斗笠边便多了一串串钟乳石似的冰穗。并未完全被乌云掩盖的太阳透过云层照上冰柱,折射间,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可惜困在冻雨里的人没这份闲心雅致。虽有功法御寒,但是冰滴接二连三地落下,黏在衣服上,冻气直彻骨髓。且冻雨来得莫名其妙,寒气中甚至带着阴气,沾身后,分外的不舒服。   因为同是异族血统,姬智越一路上对李玉暖关怀备至,他见钱安安背上的李玉暖神色越发的恍惚,大半张脸都罩在冰柱后,想起她昨日才吃过冰雪花,体内积蓄的寒气是常人的数倍,这般突然寒冻,没有冻僵已是难得。   为免意外,姬智越停了队伍,就近寻个干燥的山洞歇息,一众女弟子们就近寻砍了些树枝,堆在地上,正因为生火忙得手忙脚乱时,只听姬智越一个响指,淡金色的火焰自柴木中窜起,转眼间把水分蒸干,鸦雀无声间,柴木燃烧得劈啪,分外醉人。   钱安安和慕容霜通力协作,将冻得昏昏沉沉的李玉暖从躺椅上弄下,放在洛万川临时打出的铺有干草和绸布的床上。姬智越上前查看,果然冻得嘴唇紫青,手指发寒,幸亏发觉及时,否则难保伤势不会恶化。   但是这样的情况,又该用什么药温补呢?   姬智越将药箱里面翻了一遍,一贯狠药用惯了,箱子里的都是虎狼之药,李玉暖身体正当虚弱,都不适用。   踌躇间,他看到了放在山洞一角的圆蛋。   上前,手指试探地摸了下,果然,同样经历了冻雨,圆蛋表面却没有半点水渍残余,触手生温,法力波动也维持着稳定。   “姑且试一试?”   自语着,姬智越将圆蛋挪到李玉暖身旁,塞入她的怀中。淡淡的暖意立刻渗入女孩冰冷的身体,流入四肢,惨白脸上的寒霜也开始退却。姬智越见状,心中大定,转回火堆旁,继续整理他这五年东奔西走收集的各类珍奇原料。   ……   寂静的夜晚,万始宗门人都已经入定,山洞里只能听见火焰燃烧干柴的劈啪声,无人知道,山洞的一角,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被火焰和寒冰交错支配身体的李玉暖,面上不时泛起痛苦地狰狞,怀中那原本温暖稳定驱走寒意的圆蛋早已变得滚烫,仿佛抱着个太阳般,痛苦不堪!但是她无法松手,四肢被另一个力量支配着,她甚至不能呻吟哀鸣——喉咙被看不见的手按住,无法发出求救!   视野的高处,可见月华一袭白衣翩然,坐在崖壁的突出处,长发流水泄下,衣袂飞雪般落在地上,风姿不可谓不绝世,然而他的神情却只能让人想到魔魅。   李玉暖怀中的圆蛋,正是月华从她体内飘出的瞬间,骤然变得滚烫如火焰!   如对峙般,一人一蛋相对。   最终,月华叹了口气,打破了僵局。   (“都多少年了,何必一见面又这幅剑拔弩张?再烧下去,鬼面的隔代传承就要被你烧死了。”)   只是说话时,纤长的手指托着脸庞,原本认真的建议,因此带上了戏谑的滋味。   明显被他的轻浮态度触怒的圆蛋,变得更加火烫了。李玉暖甚至觉得怀中一紧,圆蛋似乎胀大了少许,眼看五脏六腑都要被它挤出时,压力骤然消失,火焰般的滚烫也减弱,不再灼热地炙烤身体。   见玉暖面色少了狰狞,月华也语调转柔。   (“……我知道你恨我算计。但是……曾经驰骋天地任逍遥的我们,如今都成了这般鬼模样,难道还要再斗下去!难得遇上故人,我们当真不能坐下饮酒?何况你至少还保有躯体,最差也不过从头来过,我却是连肉身都毁了,以一脉幽魂的形态存活了千万年!刚醒来的时候,差点连自己是谁都没有想起。”)   非常难得,月华的话语伤感中带上了一点无力。   李玉暖能够理解他的悲伤。   不论是同伴或是敌人,都化为了尘土,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着万年后陌生的世界。即使是绝世的强者,也会在茫茫的时间长河前,难以自已地感到寂寞感到迷茫。偏偏他又是个骄傲的人,宁可被人怨恨也不肯让人看到坚硬的外皮下有一颗脆弱的心。   (“唉——”)   李玉暖听到了一声叹息。   声音从怀中发出,带着孩童的软糯,和沧海桑田的悠长。   月华显然也听到这声叹息,他飘然落下,伸出半透明的手,柔和地抚摸着李玉暖怀中的圆蛋,被火光映成金色的眼中,水光潋潋,不知其中流淌的是怀念,还是悲伤。   手指触及处,滚烫转为温润,无法拒绝的疲倦轻轻裹住在这场抗争中沦为牺牲的李玉暖,眼皮越来越重,已经无法再睁开了。   李玉暖闭上眼睛的下一个瞬间,月华的表情旋即变冷,冷清化为无情,幻化的长袖滑过圆蛋表面。   (“我知道你打着什么注意,可惜你要杀她,却是万万不可以。”)   (“嗯?嗯?”)   蛋壳中发出两声闷响,月华于是侧身坐下,温柔体贴地摸着圆蛋,柔情万千。   (“诱魔镯在她手上。”)   (“恩?恩?!”)   蛋壳中又是两声闷响。   (“你烧她,甚至弄死她,我都不在乎。可惜激活诱魔镯的人是她的哥哥,他留给镯子的唯一命令便是保护她。你我都清楚诱魔镯的厉害,即使是全盛时期的我,也未必能对抗它,何况如今的你——而且虽然不情愿,我被困诱魔镯近万年,心神早和它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如果诱魔镯认定你是它完成命令的威胁,必须清除,我也会出手的!”)   (“额??嗯!”)   圆蛋呻吟着,最终归于沉默。   月华面色放柔,他贴心地坐在女孩床头,长长的手指滑过她因为火焰的灼烧变得参差不齐层的焦黄短发。   (“……真是个要强的孩子,幸运的是,你的努力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诱魔镯认可了你,而你最珍视的人,也已经回来。虽然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将和你咫尺天涯。”)   温柔地说着,本只专注诱魔镯的双眸,不知何时竟开始注视女孩本身了。 ☆、第67章 孵凤凰   万始宗境内七座主峰之一的燕罗峰,高可凌云,正午时分,山腰以上依旧包裹在白云之中。银纱般云雾的掩映衬托下,古朴秀丽的玉池殿越发得婆娑如仙子。清风徐来,吹得悟道树沙沙作响,难得拨出余暇的将魄,静静坐在树下,聆听以苏红叶为首的后辈子弟关于硫磺谷任务的详细报告。   一袭青衫的他认真地倾听着,因为害怕门下弟子为了邀功求赏、将伤亡损失刻意缩减甚至隐瞒不报,但凡苏红叶的陈述有含糊处,都会敏锐指出并寸寸追问。饶得苏红叶镇定,这一通地报告下来,也是累得汗流浃背。   将硫磺谷事件的每一细节都理顺、确信只有谢慈心和李玉暖受伤且因为救助及时并无大碍后,将魄紧绷的面色终于放晴,他起身,叹道:“想不到这次的硫磺谷之行,竟生出这么多枝节。难为你们临机应变,不但自身没有折损,还带回了这等天材地宝。”   说话的同时,温柔的目光次第落在参与硫磺谷任务的诸位弟子门人们身上。感受到师祖如春风般温暖的神识的瞬间,四位十五代弟子只觉心中有阵阵骄傲喷涌而出。   这般依次注视着,轮到两位伤员时,将魄的目光多了几分关注。他温柔地观察着,确定李玉暖与谢慈心面色苍白依旧但气血无损后,转过身,对凤落道:“你明日去丹房,将玉灵芝炼了,给她们。”   凤落上前一步,应声道“是”,自袖中取出一块青玉版——根据苏红叶方才的陈述,此次任务参与各人应得的贡献值已经分配完毕——传给众人签名确认,最终传回凤落手中,化为流光消失在袖中。   自此,硫磺谷任务暂时告一段落。   ……只剩下凤蛋的处置了。   将魄缓步走到依旧裹在青布中的圆蛋前,手指微动,青布自然松开,露出了莹润如玉的蛋身:“这便是从火山中取得的灵物?”   苏红叶答道:“正是。”   将魄皱起了眉:“姬智越?”   听师祖召唤自己,姬智越忙上前一步,大声道:“徒孙在。”   “你确定此乃凤属?”将魄质询地问着,口吻温柔,隐含不悦。   姬智越抬起头,坦然道:“确信无误。此物出世后便自封灵气,到底难掩宝光。何况我身怀金刚鹏鸟之血,可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此物的威压。初见它的瞬间,我的心中便……生出了难以抑制的臣服感,只差一点就跪下。”   金刚鹏鸟被佛宗尊为佛祖护法,血统尊贵,地位卓然。能够让金刚鹏鸟的血脉生出臣服感的神鸟,只可能是凤属。   将魄身为掌教代理,又掌管藏书阁,博古通今,其实见到巨蛋的瞬间便认可了姬智越的猜测。只是凤蛋的孵化消耗巨大,且时常得不偿丧,即使是他,心中也难免游移不定。如今听姬智越言之凿凿,最后一份怀疑也淡去,伸手,指尖滑过圆蛋璞玉般的表面。   一寸寸地摸下去,清辉流水般滑过,金色的符箓涟漪荡起,转瞬即逝。   突然,圆蛋璞玉的表面交错着闪起了金色闪电!嗤!嗤!饶得将魄收手及时,也被刺得指端发麻。   “不许我试探它的里面?!这等威压,确实凤属无误。”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众弟子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异口同声道:“恭喜师祖/师尊/太师祖!”   不同于弟子们的欢喜,将魄的笑容却带上了苦涩:“恭喜得早了。典籍上说,凤凰分为五种,红色的是凤,青色的是鸾,黄色的是鹓雏,白色的是鸿鹄,紫色的是鸑鷟。这蛋壳色泽淡粉,也不知里面究竟是鸿鹄还是凤。何况凤凰天性孤傲,即使顺利孵化,也未必肯听命万始宗。虽然我们希望能够孵出凤凰,但即使里面的只是鸿鹄,也是生来便有金丹修为,非寻常修士能够驾驭!怕只怕,耗了无数的天材地宝,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天地间万千生灵,无不遵循强者为尊的规则。如凤凰这等圣兽,更是骄傲天成,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将它收服。如今万始宗强敌环视,能得凤凰助阵,固然是好事。可是宗门内,除了那几个早不问世事的老祖宗,又有谁能压制并驾驭凤凰!   哪怕是五族中最普通的鸿鹄和鸑鷟,也得化神期的大能出马才能收服!   且这凤蛋乃万年前之物,或许根本无法孵化。   一时间,将魄陷入了为难。   ……   ……   当下的修真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涛汹涌。   被当做万始宗下一代掌教培养的将魄,虽然是少年外貌,心思却一样的繁复。他曾与为鬼面魔尊护法的大能的法身无意中发生过冲突,也在日月同辉异象发生时和至今不明身份目的的黑衣神君交过手,更因为母亲的缘故,对修真联盟的种种暗流,心知肚明。   此次凤凰之事,若能顺利,宗门自当如虎添翼,但倘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一句凡尘言语如黑色的闪电划过脑海。   将魄明白了。   既然第一步已经迈出,何必畏首畏尾?   成者我幸,败者我命。   若是连这等小事都犹豫不定,日后接掌宗门,又该如何决断生死!   想到此处,将魄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转身吩咐道:“凤落,传消息给千渡峰,这几日玉池殿不见外客,任何访问,一律拒绝。”   “谨遵法旨。”   又道:“智越,你和玉暖留下。其他的人,都暂且退下。”   “是。”   众人得令,鱼贯退出,方才还略显拥挤的花苑,转眼只剩下三人。   将魄抬起头,一字一顿的宣布:“我决定不惜代价将凤蛋孵出。”   姬智越闻言,暗暗心惊,道:“这凤蛋灵力惊人,成则大幸,若不成,却是空耗了灵力。”   将魄道:“我意已决,你休要再多说。准备法阵吧。”   姬智越看师祖神色坚决,于是不再言语。他在外游历四年,晓得修真界并非表面看来的平静和睦,其间矛盾重重,一触即发。何况师祖作为万始宗下一任掌教,本该果决。   当即领命,退下准备画阵需要的朱砂等物,以及孵化凤族可能涉及的一些特殊药物。   送走了姬智越,将魄又看向一旁的李玉暖。   清冽入睡的目光落在身上,李玉暖不由又是一阵心惊。   她与将魄早非初次对视,但却是第一次被他用这种仿佛期待着什么的目光注视。   刹那间,竟紧张得心跳都快停了!   “你做得很好,但是太危险了,下一次,不许如此乱来。”将魄温柔地训斥着,李玉暖晓得他指的是下火山口取凤凰蛋之事,忙垂头,道:“玉暖知错了,玉暖不该让师祖担心。但那时情况危急,玉暖却是顾不得这些,我自负凤凰血——”   “其实你那时根本没想到这些,对吧?”将魄打断道。   李玉暖闻言大惊,咬着舌头,说不出话。   将魄见她神情有异,只当是自己猜中,忙放缓口气,体贴道:“血脉召唤这种事,没有过经历的人,确实很难理解。你会隐瞒不说,我并不奇怪。”   啊?!   李玉暖更加慌张了。她万万没想到,他们竟将她因为月华的蛊惑毅然跳入火山口的行为误解为血脉召唤!可惜月华的存在是她最大的秘密,她只能将错就错,故作恍然道:“原来……那就是血脉召唤……好像身体被另一个意识支配着,完全不能自主……”   将魄于是加倍温柔,抚慰道:“好在并无大碍……对了,我留你,其实是有件事情希望你为我做到。”   “师祖只管吩咐。”李玉暖坦率地说着。   将魄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这一次受伤颇重,我本不该再让你辛劳,只是凤蛋之事……虽然有姬智越帮忙准备法阵,又有万始宗的灵脉作为外援,但到底是万年前的东西,成功的可能有多少,我也不确定。所以——”   他有些欲言又止,目光在女孩和凤蛋间游移不定。   终于,他做了决定。   “我希望你留宿玉池殿五日。”   啊?!   完全不懂师祖的意思的李玉暖,惊讶地看着将魄。   少年对她近乎探求的视线毫无知觉,他背着手,走到凤蛋旁,叹道:“这凤蛋虽然灵气磅礴,到底存世已近万年,孵化成功的几率非常低。好在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另一种孵化手段,回溯血脉,利用血的联系,将迷失在虚空中的生命带回这个世上!”   “血脉回溯?”李玉暖心虚地重复着,她的凤凰后裔完全是月华一手捏造,倘若真的涂在蛋壳上,岂不是原形毕露!   可惜听见这些嘀咕的月华,不希望她临阵退缩,他在识海内大喊道:   (“快点答应!这可是一场难得的造化!”)   可是?!   (“绝对不会露馅!有我在!”)   前辈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深知月华心思狡黠的李玉暖,闻言,越发地担忧了。   她这番皱眉深思的模样落在将魄眼中,却被以为是身体虚弱、不愿意通宵达旦地刺血召唤。将魄本性温和,不愿强人所难,遂道:“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李玉暖一听,晓得他误会,忙解释道:“不是,我只是……只是担心自己非但不能帮到师祖,还成了累……”   将魄笑道:“我都不怕被你拖累,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李玉暖素来钦佩将魄,他贵为师祖却从不以身份强迫弟子,也不似寻常人那般以资质决断万事,难得此次他有求于自己,本就不忍拒绝,何况她也确实想知道月华这次又打什么算盘,或者说,他会怎么帮自己蒙混过关。   一番装模作样地思考后,李玉暖谨慎道:“一切全凭师祖和师兄安排。我……尽力而为。”   将魄微笑道:“劳烦你了。”   李玉暖假笑道:“得师祖倚重,是徒孙的荣幸。” ☆、第68章 不眠不休的五日   虽然是难得一见的金刚鹏鸟血裔,又精通歧黄之术,姬智越在孵化凤蛋一事上也和将魄一样,毫无把握。画阵时用了三倍份量的水银、朱砂不说,又特意取用大量的沉香木、梧桐心、竹实等典籍记录的凤凰喜欢之物,甚至连家族珍藏近千年的一根传说得自凤凰真身的翎羽也贡献出来,如此一番忙碌,终于在日出前,把法阵准备完毕。   哗啦啦,将魄指挥凤落将玉池殿积累多年的晶石全数取出,数以万计的晶石如小山般堆在法阵旁,五品、六品、甚至七品晶石,都像不值钱的透明石子,随便乱放。   阳光照下,层层叠叠的灵光,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但仅仅这些,想要孵化凤凰却还远远不够!   将魄甚至连形影不离的法宝悟道菩提树也收了起来。他盘膝坐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闭上眼,手指间法诀变幻不定。随着他的动作,空气渐渐变热,自晶石、自地下流出的浓郁灵气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白色丝线,和阳光幻化成的金丝糅合——竟是以自身为媒介,强行用天火勾动地下灵脉,贯穿天地,哺育凤凰!   “开始了。”   薄唇亲启,如冰针直刺识海,将李玉暖散逸的心思抓回。   她看到庭院中央的庞大法阵被灼热的白光包裹,以凤蛋为结合点,灵气的银色与阳光的金色混杂,化为液体,如融化的糖汁般浓稠地滴落蛋壳。   呼~   将魄睁开眼,脸色难得显出了苍白。   ——虽然被誉为修真界五百年难得的天才,但这次的事情对仅仅是元婴修为的他而言也有些超出能力范围了。   姬智越忙跨步上前,欲为他请脉,他却是挥手拒绝,侧脸对李玉暖道:“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一旦进入法阵,就得五日五夜不眠不休,每两个时辰在蛋壳上涂一次血,其间不论发生什么意外,都必须一个人面对。而且……成,你的凤血未必会进一步精纯,败,却很可能灵气逆流、灰飞烟灭。”   即使曾经凤蛋被单方面召唤过,以李玉暖的资质和稀薄的血,想利用血脉回溯将沉睡万年的生命唤醒,根本就是赌运气!   将魄略带忧伤的想着,他完全不知所谓的凤血是个弥天大谎,李玉暖答应参与孵化,完全是因为月华的蛊惑和承诺!   所以,当将魄略有些惶惶地询问李玉暖是否后悔时,她的回答却坦率地近乎天真:“有师祖和师兄护法,我不怕。”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将魄的脸上,再次划过不忍。   “我……”他双手扶住她的肩,神色黯然,欲言又止,最终,一字一顿地承诺道,“我和智越都会尽可能护你周全。”   李玉暖点点头,伸出手。   姬智越看了眼将魄,得他首肯,这才将玉刀递出。   李玉暖接过刀,正要入法阵,将魄却是再次喊住她,道:“阵法和符文,都记清楚了吗?”   “全都记在心里了。”   她明丽地笑着,一步跨出,顿时,整个人都消失在光华浓郁的法阵中。   将魄下意识地抓紧拳头,低喃道:“若是这次孵化不成功,我将永远都不原谅我自己!”   ……   ……   虽然亲眼看见将魄师祖以自身为媒介,贯穿天地,凝聚了大量灵力,但直到真正走进法阵,李玉暖才知道,这里的灵气究竟多浓郁!   岂止是几欲液化,简直是浓得快要结成晶体了!   身处稠密得压迫呼吸的灵液海洋,即使是李玉暖这等废柴,也能感觉到液化的灵气正如尖针般滑过全身的穴窍。   这就是月华前辈你执意要我参加孵化的目的吗?她低声问着。   (“这是计划外的收获,”)   月华笑了,至少,李玉暖觉得他在笑。   (“别想太多。快点到法阵中央去,照他们的吩咐,入定凝神,用玉刀割开手腕,不断地涂在蛋壳上,画召唤法阵。记住,必须血迹消失就立刻补上,而不是每隔两个时辰突一次!”)   啊?!   李玉暖有些惊愕,她没想到月华前辈当真要她割血孵凤蛋。   前辈!我的凤血是你捏造出来的!就算全部放光了也是什么都召不出来啊!   (“这一点,我会不知道吗?不过是个棋子,啰嗦个什么!快点照我的吩咐割血养蛋,孵化以后少不得有你好处!”)   可是——   李玉暖还想争辩,岂料识海内月华已经强行切断了联系。   他没有逼她,但也没有给她第二个选择。   法阵一旦锁住,就——   必须在半柱香的时间内作出决定。   割血,还是……放弃……   这一次宗门是不惜代价的孵化,法阵内此刻积蓄的灵气已经非常可怕,又有太阳真火,若是趁机闭关,或许可以趁机突破凝气达到筑基!   而且将魄师祖是个温柔的人,即使孵化失败,他也不会怪自己……   但是,真要这么做吗?   真可以这么做吗?   她有些恍惚,挤过浓稠近乎固体的灵气海洋,艰难走到了法阵中央。   以灵蛋为中心,空间像着了火一般,烫得惊人。   金色和银色的包裹让本就莹润如玉的凤蛋,璀璨好似太阳,她看着它,那么美丽,那么灿烂,那么……活力四射。   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蛋壳,手指和凤蛋接触处,温暖流入,顺着经络流转全身。   突然,掌下的蛋壳晃了一下,微弱得几乎无法觉察的晃动,却带着浓烈的生气。   这是生命的悸动。   它居然真的还活着!   等了很久吧,整整一万年,都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孵化……   我……   传说凤凰拥有穿越时间的力量,如果我将它孵化,是不是能带我回到南唐皇城破灭的那一夜,阻止悲剧发生?至少……让我有机会带夜吟哥哥一起逃,而不是……留下遗憾,活在内疚和悲伤中……   狂乱的想着,李玉暖举起了玉刀。   只是割一点血,有什么可怕?   将魄师祖说过,凤蛋是万年前的东西,成功孵化的可能非常低,但是加上自己的血,成功的几率会增加很多。   可惜我的血并不是真正的凤血。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月华前辈,相信冻雨之夜偷听到的对话。   嗤!   淡青色的玉刀划破皮肤,一条血红蜿蜒流出,顺着手掌流到掌心,落在滚烫的地上,嗤嗤作响。   她深呼一口气,把将魄要求的法阵和符文都在脑海中又复习了一遍,这才举起手,在玉石般的蛋壳上,画下重重的第一笔!   血珠落下的瞬间,便被蛋壳吸收,丝毫没有残余。   这本在预料中,李玉暖没有半点停顿地将繁复的符文一气呵成后,依照月华前辈的嘱咐,第二次举刀,给快要干涸的伤口补了一刀,又用力掐了下血脉,挤出更多的血,支持她再次勾画符文!   或许是饥渴太久的缘故,第二次勾画,依旧是血液刚涂上,就被蛋壳吸收。   于是第三次、第四次……   李玉暖不知自己究竟划了多少刀,画了多少次,她只是麻木地重复着割开、勾画的步骤,直到手腕上伤痕累累、蛋壳也不再血刚涂上就马上吸尽!   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了,李玉暖虚弱地想着,后退半步,正要欣赏自己的杰作,却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竟重心不稳地栽倒在地,尚未干涸的伤口再次裂开,汩汩鲜血混进画阵的朱砂中,原本淡金色的光芒顿时多了几分杂色。   李玉暖见状,心叫不好,正急得抓腮挠头、手足无措时,有暖意丝丝脉脉流入体内,散入经络,说不出的惬意。   低下头,腕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消失了大半,只有淡淡的红痕隐约可见。   ……发生了什么?   不懂。   唯一能够解答她的疑惑的月华,也默不作声。   艰难地撑身坐起,抱着膝盖靠在蛋边,环绕周身的是流转如脱缰野马的灵气和太阳真火。   混入血后的法阵,开始异变,不仅流转速度越来越快,其上光芒也越来越浓烈。   凤蛋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   不知道。   她只知道五日之期结束前,她都不能出去,师祖也不能进来。   寂寞烙上心头,仿佛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异变还在继续,她浸在了灵气的海洋中,即使不刻意呼吸或是入定,它们都会进入体内,自觉地沿着经络流动。   识海内,金色小球也是一样的光芒大盛,本是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观想结果的它,此刻如鱼得水,以李玉暖的身体汲取太阳真火,狂暴地运转着,以致灵气洗涤根骨带出的漆黑污秽刚从毛孔中挤出,还未落地,便被太阳真火灼烧殆尽!   疯了!全都疯了!   太阳真火源源不断地强行挤进去,带来皮肤即将裂开的幻觉,嘴唇干涸了,血痂结出。   但已经没有余暇思考了,蛋壳上的血又干涸了。   于是再一次涂血,幸运的是,这一次她仅仅割了两次血,就得到暂且的休息。   于是继续抱膝坐在蛋旁,重复着吸纳灵气和太阳真火的循环。   割血、画法阵、吸灵气……   时间在周而复始的循环中渡过,感知彻底麻木,她只是机械地行动着。过分浓郁的灵力环境,以及反复失血导致的敏感,让身体对灵气的汲取渐渐成为本能,即使昏昏欲睡时,也会有条不紊地吸收,运转……   灵蛋始终没有孵化的迹象,只是涂血的间隔越来越长。   随着时间的流逝,法阵的光芒开始变薄,李玉暖的心渐渐有了害怕:难道孵化……会失败……因为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   她不怕直面将魄的失望,也不在乎宗门的责难,她只是不想好容易捡到希望又一次失去!   可惜时间不会因为她的期盼而停滞不前,光幕依旧在淡薄,第五天……终于还是到了。 ☆、第69章 雏凤出壳   “对不起,我……孵化失败了……”   灵光还没有散去,李玉暖便率先说了抱歉,她垂头走出法阵,将要经过将魄师祖身边时,刻意扭头,避开他的注视。   不是害怕看到他脸上的失望,只是担心与他四目相对时,暴露了心中的秘密。   但将魄却显然误会了。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徒孙,一声悠长的叹息。只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将手搭在少女的肩上,安慰道:“你已经尽了你的全力,天意如此,怪不得任何人。”   “……可是……”   黑暗中好不容易抓到的一抹希望之光居然如此轻易就熄灭,李玉暖的心痛如刀搅,喉咙像堵了一口痰,什么都说不出。   将魄以为她自责无能,辜负了宗门的期望,于是柔声劝慰道:“凤蛋乃是万年前之物,遗留至今,谁也不知它可能发生什么变化。事实上,这一次的孵化,成功的可能就只有百分之二,加上你也不过变成百分之三。只有这么低的成功率,却还要你负起失败的责任,未免太不公平了。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负责,那也是我的错,是我心存侥幸,一意孤行,一定要孵化。”   “……师祖,不要再开解我了……是我无能,辜负了您的期望……还浪费了那么多的灵石……和灵气……”   泪水不需酝酿就自行流出,将魄不知道孵化失败是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情,自然也无法理解她此刻的懊悔。   他只当李玉暖这般反应激烈纯是因为性格倔强好胜,宽解一番后,命一旁的姬智越上前,——五日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又每隔一段时间必须割血画符,饶得她初窥修真门槛,也早该体虚手软。   姬智越对李玉暖本就有同族情谊,此刻得令上前,却也不诊脉,径直卷出大卷白布和伤药,为她上药包扎。冰凉的液体涂在满是红痕的手背上,有些痒,更多的却是舒畅。李玉暖木然地接受着,不管姬智越要她吃什么,都只是张嘴吞下。   ——孵化失败的事实让她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状态。   看小师妹这般痛不欲生,姬智越叹了口气,开解道:“小师妹,你太认真了。修真之路从来坎坷,且伴随着无数的失败。即使天资卓越,也未必能够一路顺风。完全的准备到底敌不过天意的无情。若你因为这小小的失败就一蹶不振,日后……可要怎么走下去……”   李玉暖闻言,咬了下嘴唇,忍下夺眶的眼泪,道:“大师兄,我……我知道自己天资不行,修真之路全靠着一腔倔强攀爬,早就做好了不管摔倒多少次、不管被多少人打回原形,都要爬起从头再来的准备。但是这一次,真的不一样,我……我……我真的无法……宗门……师祖……我……我……”   不知如何解释心中的百味交陈的李玉暖,再次陷入了沉默。   姬智越只当她是心病还须心药医,故将腕上切口大半处理完毕后,再检查一遍,确认无差,便抬起头,对一旁的将魄道:“师祖,小师妹除失血过多外,并无大碍。天黑前,我会把补血固原的药配好,送到她房间里。只是她这一次大受打击,怕是短期内都可能心绪不定、无法入定修行。”   将魄理解地点点头,道:“照看她的事情全交你处置了。”   “是。”姬智越应答着,准备退出庭院,唤燕罗峰普通弟子入内,收拾一地的残骸。然而才走出不过三步,身后便突然响起一阵“吱吱咔咔”的脆响!   是蛋壳破碎的声音?!   他惊喜地转过身,看到李玉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甚至连将魄师祖波澜不惊的眼中,也泛起了惊讶。于是一个箭步上前,冲到法阵中心,仔细观察着凤蛋。   裂缝!   萤如白玉的蛋壳表面果然多了一条裂痕!   只有发丝粗细、不仔细端详绝对不会觉察的裂缝!   刹那间,庭院内一片寂静,连空气的流动都出现了暂时的停滞!   只听一阵“咔咔咔!”,裂缝如蜘蛛网般开始蔓延,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粗!   孵化,莫非是成功的?!   蛋壳碎开以后,跳出来的,是凤凰还是鸿鹄?   未知如黑洞般吞噬着围观的人,姬智越和李玉暖并肩静静地注视着,裂缝的扩张其实并不慢,但是每一毫的延长,都会让他们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一个花甲。   这堪比把心提上嗓子眼的紧张,每一滴“咔”声都带着魂飞魄散的急迫。   不过短短半柱香时间,却让李玉暖有几番轮回几回生死的错觉。   终于,第一片蛋壳落地了!   只拇指甲片大小的蛋壳,仆一落地,便化为清辉弥散在空气中,炙热而充沛的灵力从裂口处泻出,但凡有一点常识的人都可以确定,蛋里是藏着一只惊天动地的圣兽!   啪嗒!   又是一片蛋壳,依旧刚落地就化为清辉,通过裂口,李玉暖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翻滚的全是红焰,比她在火山口看到的岩浆烈焰更加炙热更加纯粹,它是那么的浓郁,随时可能喷薄而出将天地都燃烧!   成功了吗?她欣喜地想着,过分的大起大落,让心脏都有些吃不消了。   但她绝对不可能离开,她要做第一个看到凤凰诞生的人!   ……   ……   刺眼的红,刺眼的金,耀眼得足以让人眼睛充血的颜色。   虽然早就做好凤蛋内孵出的东西绝非寻常的准备,但看到一只比成年鹅更大更肥的红鸟浑身烧着火焰从蛋壳里跳出的时候,李玉暖的心中还是涌起了一种失望和激动交错的复杂情感。   这就是凤凰吗?   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鸣如箫笙,音如钟鼓,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世间最美丽最尊贵最高洁的神鸟?!   可是为什么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只比鹅更肥更硕大的红鸟?   修长的脖颈?流光溢彩的翎毛?如屏风般绚烂的尾巴?五彩的颜色?   都到哪里去了!   还有它的叫声!   嘎嘎?   这……是鹅叫吧?!   除了行走步态倨傲外,眼前这东西哪一点像传说中的凤凰!   李玉暖觉得自己快要晕厥了。   看了眼身旁,姬智越师兄的表情果然和她一样,交错着欣喜和沮丧。   “……师兄,这是凤凰?”谨慎起见,她还是发问了。   姬智越苦笑道:“蛋是凤蛋无疑,孵出来的东西……这样耀眼刺目如太阳,也只可能是凤凰五族的皇者。至于它为何和记录中不太相似……多半是凤凰性情孤傲,少与旁族往来,所以关于凤凰的记录中只有成年凤凰的形态,和……世人臆想的内容吧?”   饱含心虚的解释,但眼前的东西,不是凤凰,又是什么?   只见那火焰大肥鸟踱着高傲的步伐,旁若无人地行走着,时不时扑棱一下它肥得羽毛都看不分明的肉翅,张开嘴,打出一个火蛇狂舞的饱嗝。   简直就是噩梦!   李玉暖偷偷想着,难怪月华前辈不回应自己的呼唤,他多半早就知道凤凰的真相是如此不堪?!   (“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一直都是你们人类的好习惯。”)   识海内,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口气颇为不善。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李玉暖居然感到一阵激动?!   前辈!她惊喜的低喊着,快点告诉我,这不是凤凰!这只肥鸟绝对不是凤凰!   (“非常抱歉,它确实是凤,血统纯正的凤凰幼体。”)   月华冷飕飕地说着,言辞间隐约含有得意。   (“凤凰作为上古神鸟,一直都被过度神化和美化。其实,上古神兽有哪个是真正的高洁优雅!远古时,天地一片混沌,天道残暴,以万物为刍狗,若当真温柔高洁,早被天道灭了!哪可能成为天地的佼佼者。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繁衍,文明和道德这类无聊的东西开始流行,神兽们才逐渐被掩盖了残暴的本性,粉饰成高洁尊贵的图腾。至于凤凰,这一族本就好颜面,在信徒面前总是摆足了架子,好像真是饮晨露。吃嫩竹的图腾!”)   哦、哦!   听月华的话语中带着许多的不愉快,李玉暖忙一叠声的附和。   冻雨之夜的所见所闻让她确定,月华前辈和这肥鸟是旧相识,他说它是凤凰,那必定是凤凰无误。   ……即使这肥鸟的形象和传说中高贵无双的凤凰大相径庭!   “……师兄……”   她抖抖索索地拉了下姬智越的衣袖,现学现卖道:“也许,它真是凤凰吧?!毕竟关于凤凰的记录距离凤凰消失踪迹,至少也有千年,难免……会神话……何况记录者见到的只可能是成年以后的凤凰……这初生的凤凰……至少这份灵力和火焰,做不得假。”   姬智越闻言,挑了下额前的红发,道:“师妹是凤血传承者,你既然认为它是凤凰,它必然是凤凰。只是关于凤凰的记录居然和真相相差如此之远,具体如何养护它却成了个大难题了。晨露、嫩竹、梧桐木……这些东西,当真是它喜欢的吗?”   李玉暖愣了一下,随即在月华的指示下,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届时只能一桩桩地试过去了。希望这凤凰神君虽然不如传说中那般高洁仁慈,但也不至于残暴凶狠——”   仿佛为了证明她错得离谱般,话音未落,大肥红鸟就又打了个饱嗝,只是这一次从它口鼻中喷出的不是一缕火苗,而是足有碗口大的火球!   淡金色的火球拖着一路焦黑,笔直地向李玉暖和姬智越飞来!   凤凰是火焰的化身,它口中吐出的火焰,凡水根本不能扑灭!   一旦被击中,必定——   可是来势如此汹汹,根本没时间防御!   眼看——就要被击中,却只听一声“咦”,眼前青影闪过,恰恰将汹涌的火球捞住!   “果然是凤凰,一出生火气就这么大。”   将魄微笑着,站在了两名徒孙之前,背着手,以云霞丝织成的袖袍上,多了个碗口大的洞。 ☆、第70章 凤名清徳   看到自己发出的火球居然被这个少年模样的青袍修士挡住,大肥红鸟金色的眼瞳顿时闪过一丝戾气,它扑棱着翅膀,再次张嘴,喷出了足有海碗大的金色火球!   “个头不大,火气却不小,看来不露些真本事给你看,你是不会乖乖听我说话!”   将魄冷笑着,左手与右手交叠,再次展开时,臂袖之间拉出了一面水镜!   幽蓝的波纹如海一般深邃,将金色的火球稳稳接住!   噗!   水镜瞬间化为蒸汽,火球也被消弭,空气炎热得仿佛着了火。   将魄回头,对姬智越和李玉暖道:“你们暂且退后,凤凰生性傲慢,即使是幼体,也不能小觑!”   “是!”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着,一步跨出了法阵。   ……   ……   做出孵化的决定后,将魄就已经预估到了现在这种状况。虽然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凤凰的真相,但却了解这天骄神兽的傲慢,即使是幼体也绝非寻常修士能够镇压。所以从大肥红鸟破壳而出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凝神聚气,随时准备应对凤凰的挑衅。   但即使有了完全的准备,接下凤凰喷出的第一个火焰球时,他还是感到了一个意外。   只是个刚出壳的幼体,外形仅比家禽略大些,居然也有这等火力,金色的眼瞳中闪烁的分明是君临天下的威严!   只看它的眼神,将魄也可以想象,远古时代,成年的凤凰张开垂天之翼,翱翔天际,该是何等威严何等气势磅礴。白云被火焰燃烧得如鱼鳞般绯红,地下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高傲的凤皇用它的金瞳轻蔑地看了一眼,随即一声轻哼,隐入云海深处。   难怪先人们会将它描绘成火焰之王,描绘成世间最美丽最尊贵最高洁的神鸟,因为它确实太强大了,强大到他们不敢想象与它敌对的后果,只能竭尽全力地用赞美诗催眠它,祈求得到它的庇护。   ——对凤凰神化和美化的背后,蕴含着先人们对这残暴的神鸟的无尽恐惧!   “我知道你心情很不好,一觉万年,醒来已是沧海桑田。”   许是看他不动声色间便接住了自己两个火球的缘故,将魄开口时,大肥红鸟没有立刻吐火球,它侧着脑袋,金色的眼睛看着他,和他身后陌生的一切。   将魄也注意到它的这些变化,顺势柔声道:“一万年,即使对凤凰而言,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更何况站在你面前的是人,是若不修道、百年便会回归尘埃的人。一万年的时间,足以让人类的后代遍布世界。凤凰翱翔天际万物臣服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的时代是人的时代,是修士的时代。虽然和万年前一样,我们崇敬凤凰,将凤凰奉为神兽,但世人崇敬的只是虚假的偶像,若你果真降临尘间,迎接你的只能是恐惧和无尽的追捕。虽然这样评述自己的同类有些过分,可人类确实是个贪婪且反复的种族。因为弱小,因为生命短暂,我们渴望力量,渴望长生,渴望权力……”   “嘎?嘎?”   凤凰低鸣了几声,似乎对将魄的话有些认同。   至少没有攻击,可见沟通的第一步已经成功迈出。   将魄于是上前一步,循循善诱道:“你是凤凰,不论万年前,或是万年后,都将永存不朽的凤凰。我不知道你涅槃前曾有过怎样的经历,也不知道你为何涅槃,更不知你长成完全体以后又将是怎样的强大。我看到的只是你涅槃重生后的幼体,需要至少十年时间才能恢复前世的力量,变成完全体。若是你不相信我,贸然闯入红尘,必定会被贪念纠缠……虽然大部分修士对你而言都只是蝼蚁般的存在,但蝼蚁太多了却也会心烦。何况……对凤凰存在贪念的不仅仅人类,妖族、魔族……凡是渴求力量的生命,都会向你伸出索求的手。”   “嘎嘎?哦!”   大肥红鸟摇晃着脑袋,发出了涅槃重生后的第一个人类的语言。   将魄忙趁热打铁道:“你现在所处之地是万始宗,在这个万年后的世界,也算个实力颇为雄厚的势力,拥有即使供养你也不会捉襟见肘的大量灵石和灵脉。我知道你的尊贵和骄傲,所以从决定不惜代价将你孵化时,就已经决定,绝不奴役你。只想与你做个小小的约定。”   “噶?嘎?约?定?”   大肥红鸟抖了下身上的羽毛,金色的眼中似闪过一道光。   沟通出乎预料的顺利,让将魄也是喜出望外。   “约定的内容非常简单,”他说,“在你成年以前,万始宗都将是你的庇护之地,你可以毫无顾忌地生活在这里,只是名义上必须做我的弟子……二十年。对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的您而言,二十年,不过是弹指一刹那,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瞬间。而且万始宗绝不会利用这个约定逼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毕竟,合作的主动权,握在你手上。若是我们做了过分的事情,却也得小心你长成完全体后,将整个宗门都连根拔起……”   每一句话都是再三斟酌之后才说出,凤凰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和超越人的智慧的生物,即使是幼体也一样不容小觑。若是愚蠢地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便可欺骗凤凰,收获的只能是暴雨般的火球。   ——虽然眼前这只大肥红鸟只是幼体,元婴修为的自己,有足够的把握镇压它。   将魄清楚地知道,凤凰的潜力不可限量。十年后的自己未必能突破到化神,完全体的凤凰却绝对拥有与渡劫期一战的力量。   所以,能够避免正面冲突,是最好的结果。   二十年,也是将魄反复思考后得出的结论,能满足宗门的需要,却又不会引起凤凰反感。   凤凰会被誉为祥瑞的化身,除却先人们对它的恐惧,也因为它的每一片羽毛都是火焰,能将世间一切污秽不纯之物燃烧殆尽。留它在宗门二十年,宗门的灵脉将因为被凤凰之火炙烤,变得更加精纯更有利于修行,即使二十年后凤凰扬长而去,遗留的精气也足可以供宗门弟子享用五十年了。   而五十年的时间,集合宗门的力量,可以培养出一大批的金丹甚至元婴,如此一来,即使修真界风云大变,宗门也不至于被动挨打。   无意中发现自己的思维模式已经完全与掌教师兄重叠时,将魄也感到有些无奈。   他看了眼凤凰的金色眼睛,伸出手:“可以答应我吧,凤凰神君?”   大肥红鸟晃了下脑袋,高傲地踱步上前,伸出一只翅膀,狠狠地拍在了将魄的掌心。   翅膀上附着的是足以将石凳瞬间气化的高温,但当大肥鸟的翅膀拍下时,将魄的掌心却没有丝毫变化。   大肥红鸟眨了下眼睛,终于点了头。   将魄知道,自己已经初步获得它的认可,于是指了指身后,道:“我的徒孙中有一人体内含有少量的凤血。若凤凰神君不弃,我便安排她照顾神君的饮食起居,如何?”   “?”大肥鸟歪了下脑袋,金色的凤眼犀利地扫过李玉暖,上下打量着,在看到女孩裹着绷带的手臂时,略略呆滞了几分。   威压,无影中袭来。   李玉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她能感受到凤凰的不快,金色的眼睛像流动的岩浆,随时可能喷出火焰。   她本能地双手交叠,露出表面镌刻无数精细花纹的诱魔镯。   刹那间,金色的眼睛眯起,不快的情绪化为有形的实质压在李玉暖的身上。   凤爪抬起,啪嗒、啪嗒……一步步地踱向李玉暖,行进的过程中,几乎能将身体熔化的炽热视线始终直勾勾地注视着银色的镯子。   本能地,李玉暖想逃,金色眼瞳的注视中蕴含了太多的情感,愤怒、激动乃至憎恨,如此浓烈如此热烈的情感,甚至能将她瞬间化为飞灰!   但是她不能退,身体被凤凰的威压定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大肥红鸟那肥胖硕大得有辱凤凰之名的身躯越来越近……   你想怎么样!她用眼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凤凰哼了一声,不予回答。   ……已经越来越近了,就在眼前了。   红色和金色的身体犹如太阳般灼热,流动的光,蕴含了不可一世的力量。   难怪远古时代神兽能君临天下!凤凰确实足够强,即使是个幼体,也强到让人放弃抵抗的力量!但是,就算你杀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也不会引颈待戮。我有必须活着去完成的事!为了完成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牺牲,也什么都不会畏惧。   她瞪视着它,如此无声地宣称着。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觉悟,也许是发现了另外一些有趣的东西,大肥红鸟停住了脚步,抬起金色的喙,在女孩的手腕上啄了一下,顿时,如被火炙,手背多了个金色的火焰印记。   “这是——”强忍住不适,试探着问着。   大肥红鸟瞥了她一眼,显然是不屑回答,亏得将魄知识渊博,上前一步,解释道:“这是凤族的印记,代表它认可你,允许你接近它,负责它的起居。有了这个印记,寻常的火焰无法烧伤你的身体。”   “可是——”李玉暖正要说“这不等于是凤凰的私奴吗”,却因为听见月华的声音,连忙改口,道,“师祖与它师徒相称,那徒孙该如何称呼师叔?”   “……确实,得给它起个名字。”将魄皱了下眉,道‘“它的本体是凤凰,又是宗门第十三代弟子,不妨以凤为姓,清为名?”   “凤清……”李玉暖重复了一遍,耳边突然响起月华一阵私语,竟让她如鬼使神差般,道:“师祖,取名凤清,难免有些特异,怕是会过分引人注目。不如叫凤清德?民间传说,凤凰又叫火德真君……”   “凤清德?凤清德?”将魄沉吟着,交错地看了眼大肥红鸟和李玉暖,恍然大悟,道,“确实,凤清德这名字听起来更顺耳一些。难得凤君也喜欢,就叫凤清德吧!” ☆、第71章 不服也没用!   一直以来,将魄作为钦定的掌教继承人,一举一动都被注视。何况孵化凤蛋之事涉及大量灵石的调动,又引动了地下灵脉,这等大动干戈,即使燕罗峰上下三缄其口,其他六峰长老却也是心照不宣。   但考虑到凤蛋孵化成功率极低,将魄又是宗门的未来领袖,倘若高调行事引来瞩目,最终却是失败结局,很可能影响将魄在宗门弟子心中形象。所以直到成功消息传出燕罗峰前,他们都对此事佯装不知,只是每日都无心入定,时不时地张望燕罗峰方向那连接天地的巨大灵柱!   第五天,灵气柱消失了,短暂的空白后,浓郁的祥瑞之气冲天而起,裹住了整个燕罗峰!   万始宗境内,所有的鸟雀都被凤皇的气势所摄,宗门豢养的白鹤、白凤、孔雀等更是无不展翅伏地,战战兢兢。   成功了!   燕罗峰将魄长老成功孵化凤凰的消息随着晚风吹遍了整个宗门。   贺喜的纸鹤纷飞而来,险些将玉池殿都湮没。   甚至,连久居秘境不问世事的几个老祖宗也发来了纸鹤,他们与将魄约定,三日后亲自造访玉池殿拜见凤君神姿。   但这些大能间的应酬都和李玉暖无关,她受师祖指派负责照顾凤凰小师叔的饮食起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凤凰搭建鸟巢。   玉池殿宽广古朴,为了迎接凤君入住,特意劈出了一处高台楼阁,名为凤凰居。青竹深处,金铺玉砌、明珠盈地,木兰为榱、瑰木为梁,灿烂夺目,宝光柔润,丝毫不输于皇宫。   可惜大肥红鸟对宗门弟子特意用梧桐木、沉香等名贵木材搭建的巢穴毫无兴趣,普一见面,便翅膀一挥,将它们付之一炬。李玉暖无奈,只得求问月华,才知道凤凰虽是神物,却也终归是个扁毛畜生,和大部分的鸟类一样,它对闪闪发光的东西有着与生俱来的热爱。故凤凰的巢穴素来是以黄金搭建,上嵌无数璀璨闪亮的宝石。   可惜玉池殿的库房内,有天材地宝无数,唯独黄金这等阿堵物,因为基本用不到,库存少得可怜。得知凤凰巢穴须以黄金搭建时,凤落灵机一动,与负责外务的钟叶峰主事协商,这才调来了数千斤的黄金。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大小不一的金块砸满广场,夕阳下,金光闪闪,耀得眼睛都发花。   燕罗峰从未如此俗气。凤落悲伤地叹息着。   但看到金块小山的大肥红鸟却异常兴奋,它扑棱着翅膀冲进金块的海洋,左右翻滚,一派乐不思蜀的模样。许久才恋恋不舍得爬起,扇动翅膀指挥李玉暖把这些俗物搬进精致高雅的凤凰居。   李玉暖自然是满心地不情愿,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捏着鼻子,一趟趟地搬金块。忙碌了半个时辰,才把大半的金砖金块都搬进房间,堆了一地的小山,耀眼的眼睛都些发花。   没想到凤凰的爱好竟是这么俗气。累的腰酸背痛的李玉暖,一边拍打腰肩,一边抱怨。   凤凰不解她的心思,只是一个劲地翻弄金块里夹杂的各色宝石,凡是闪闪发光的东西,都能引来它的兴趣。显然,凤凰评断物品价值的标杆只有一条:闪光、漂亮!   最终,金块里的宝石都挑干净了,凤凰大摇大摆地扑在金山上。空气迅速变热,固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熔化再凝结,不过转眼间,金山已经被熔铸为一体,大肥红鸟趴在中央,惬意地翻了个身。   眼看着一切发生的李玉暖,只剩下目瞪口呆。   (“凤凰用黄金筑巢,除了鸟类喜欢金光闪闪的天性外,也是因为黄金较耐高温不易熔。毕竟是火鸟,睡眠时很可能会因为体温过高,引发火灾。至于枕着黄金睡觉究竟舒服不舒服……凤凰全身都是火焰,遇上不舒服,直接融了重铸……”)   识海内,月华漫不经心的解释着,显然和凤凰相识已久。而听了他的解释,李玉暖这才明白凤凰为何要给予仆人抵御普通火焰灼烧的能力,原来是曾经无意中将侍奉自己的奴仆烧死!   但只是被它啄了下手背,就能不怕火烧?   李玉暖好奇地问着,经历过星辰无双诀练体之痛的她,不相信仅仅是被凤凰啄一下手背,就能得到抵抗高温的能力!   (“……看来,你也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笨。”)   少许沉默后,月华冷笑着,回复了李玉暖。   (“不过,正如你怀疑的那样,烙印是假的。凤凰知道你是鬼面的隔代传人,也知道星辰无双诀的修炼步步艰辛,且需无数次经历生死之变。它看出你虽境界浅薄,修炼星辰无双诀不过一年有余,但却难得的意志坚韧,身体更被星辰之力淬炼过,已经不能称为纯粹的人类。而且……你吸过它的灵力,又机缘巧合吃了冰雪花,本就不惧寻常火焰的灼烧。”)   前辈的意思是……它当众啄我刻烙印,只是……   李玉暖心有余悸地问着,夜风吹过,吹得她后背一片冰凉。   月华只是哼了一声,不予回答。   ……   ……   月上中天时,李玉暖结束了凤凰居当差的第一天,回到山腰的小院。   这将是她在山腰小院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从明天开始,她将正式住进凤凰居,与那只和神话传说中几乎没有一丝相似之处的祥瑞之鸟比邻而居,做它随叫随到的专属奴婢。   打开柜子,将宗门发放的衣物、几次外出购买的饰品、亲手编织的蒲团、晶石和丹药等物全部拿出,分门别类地放进乾坤袋。   虽然在万始宗生活了两年,可真正属于李玉暖的东西却少得可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整理就结束了,装进了所有私人物品的乾坤袋,拎在手中,居然轻飘飘得好像什么都没装。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李玉暖再一次深切地意识到,孑然一身来到万始宗的她,真正属于自己的,只有诱魔镯,和它承载的思念。   再次检查了一遍物品,确定没有遗漏后,李玉暖看了下时间,刚过亥时,子时未至。   入定打坐,还是与苏师姐、慕容道一声别?   虽然和慕容霜互看不顺,毕竟相邻居住一年有余,何况……苏红叶师姐……   李玉暖讨厌慕容霜,但她喜欢苏红叶。即使苏红叶不止一次地鄙夷她。   李玉暖知道,苏红叶对她本人并无偏见,她只是太在乎万始宗和燕罗峰,害怕凤落仙长被资质愚钝的自己拖累罢了。经过硫磺谷之行,苏红叶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多了许多温柔。   可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攀上了高枝就忘了旧日相识。   想到这里,李玉暖推开房门,走向苏红叶的房间,却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慕容霜房间的灯还亮着。   她……不在?   倒是慕容霜,听到外面有响动,打开门,看到李玉暖眺望苏红叶的房间,愣了下,道:“你找师尊?她半个时辰前就被师祖唤了过去。”   “哦。”因为和慕容霜关系不睦,突然面对面,难免尴尬,她踌躇许久,终于开腔,“……那个……我明天搬到凤凰居……”   “我知道,整个燕罗峰都知道了,恭喜小师叔,被凤君看中,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慕容霜好生没好气地说着,口气敷衍得很。   李玉暖本也没打算与她交际应酬,听她口吻不善,当即转身,只等苏红叶回来,正式道别后就搬去凤凰居。   岂料才走出三步,身后慕容霜突然大声道:“这么晚了,师祖还要师尊去玉池殿,其中原因,你真不想知道?”   “什么意思?”   李玉暖转过头,见慕容霜一派尖酸嘴脸:“旁人都觉得小师叔被凤君收为贴身,可谓一步登天,恭喜还来不及。但师尊却不觉得这对你而言是件好事。至少,我们见到的凤凰,哪有半分瑞兽的模样,倒像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何况你本就根基浅薄,跟随凤君,怕是会忙得连修行的时间也没有。为了留下你,师尊和师祖发生了冲突,深夜还被师祖唤去训斥!”   为了留下我?   没想到苏红叶竟是冷面热心之人,李玉暖一番感动之余,道:“这些事情,师姐能想到,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我的手背已经被凤君打了烙印……已经不可能改变了……”   “你若不愿意,谁又能勉强。得了便宜还卖乖!”慕容霜打断道,“如果不是你诓骗世人,说你有凤凰血脉,这次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轮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跟着凤君,确实短期内不能得到好处,但宗门和凤君定下的是二十年之约。太师祖说过,神兽的力量源自血液,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旁支,只要血脉能够提纯精炼,力量便会随之增长。跟在凤君身边二十年……哪怕只是两次涅槃,都能达成金丹修为……”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李玉暖开始还有耐心听,到后面却是不耐烦了,打断道:“——说这么多,你想证明什么!证明我虚伪,证明我做作?还是——要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不要脸,冒充凤凰后裔!”慕容霜气急败坏地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火红的灵玉,道,“看见没有,这是凤血灵玉,我才是真正的凤血后裔!你这个骗子!”   “骗子?”李玉暖低低地重复着,突然感到一阵好笑,果然是世事无常,假货和真货竟然共处一室。难怪慕容霜天资卓越,难怪她一直都讨厌自己。   可惜事到如今,李玉暖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何况——慕容霜是北齐镇国将军慕容丰的女儿!   掐灭惭愧,李玉暖一声冷笑,道:“凤血灵玉可以假造!凤凰绝迹近万年,有什么比涅槃精炼血脉更能证明自己的血脉!一块破玉,能证明什么!涅槃的是我,被凤君认可的是我,你不服也没用!” ☆、第72章 你注定不如我   “你,你……你的意思是,我——慕容霜才是那个厚颜无耻冒充凤凰后裔的人?”   没想到平日好欺的李玉暖居然会也会这么强势,慕容霜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她,不知如何反驳。   “批评堂堂镇国郡主厚颜无耻?不敢,你只是你目无尊上罢了!”   被慕容霜的蛮横勾起心火的李玉暖,一步跨出,攥住了慕容霜指着自己的手指。   慕容霜,我忍你很久了!   她心中默默地说着,手指用力,掌心顿时传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你做什么!啊!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慕容霜艳丽的面容都扭曲了,她痛苦地挣扎着,企图将手指从李玉暖的握拽中抽出,但根本用不上力,越是挣扎,剧痛越是钻心。   月光下,李玉暖冷漠地宣布:“我只是出于师叔的立场,教你些基本的礼仪罢了!”说罢手指加倍用力,掌心“咔擦”脆响连连,松手时,慕容霜指点她的那枚中指已经彻底软下了。   “……你……你……你拧断了我的手指……你……我要告诉师尊,我要……”   痛得花容失色的慕容霜,泪眼婆娑地看着手指,眼神蒙上了淡淡的狰狞。   “你要向苏师姐告状?你要告什么状?!是谁忘了身份,以下犯上!又是谁口出狂言,污蔑师叔!我只是拧断你的手指,已经算仁慈了。你若是不服气,只管告,可惜就是告到师祖那边,理亏也是你!”   “你——”   素来柔弱好欺的人竟有这般刚烈霸道的一面,慕容霜震惊之余,终于想起李玉暖是十四代弟子,而自己是十五代弟子。方才的言行,确实有犯上的嫌疑,依照门规,被拧断了手指,也确实只算小惩大诫。   可是慕容霜不服,一千个一万个不服。   任何一个十四代弟子都可以训她,唯独李玉暖不可以!   她顿了顿口舌,道:“拿手指你,确实是我举止无礼,有犯上嫌疑了。但这是我的错吗?尊敬是以实力为前提,怪只怪你资质太差,即使被师祖收为弟子,也没有能力得到任何一个十五代弟子真发自内心地尊敬!就算是太师祖,对你另眼相看,也只是因为你所谓的凤凰血!”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侥幸?”   李玉暖低声反问着,月光极冷,身后也是黑灯瞎火。慕容霜的话语让她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即使为宗门付出再多,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依旧得不到尊敬!   至少,得不到慕容霜这种人的尊敬!   所以我讨厌慕容霜!她恶狠狠地想着,抬起头:“不要再掩饰了,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你恨我,因为你觉得不公平,明明不论家世、天资,都远胜过我,为什么最终却什么都不如我!所以你嫉妒我,觉得我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但现实就是这样残忍,天资平平者越过了天资卓越者。”   “天道并非不公,当你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天才的光环、众星捧月地飞翔的时候,我一直在地上奔跑,一次次地摔倒再爬起来,摔得头破血流也没人心疼。为了站在这里,我无数次地被火烤被冰冻,全身经脉都裂开重塑……我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才完成第一次涅槃,得到不及你十分之一的修仙根骨……如果天资平庸的我经过这么多的努力好不容易追上天骄的你的脚步,都让你觉得不公平,那我又该去和谁说公平呢?!一出生就被打上了废物的烙印,难道也是公平!”   慕容霜沉默了,李玉暖的话让她无力反驳。但骄傲的郡主又怎会因为他人的话语而动摇,少许沉默后,她抬起头,狡辩道:“……对……公平!你前世没做好事,活该这辈子受苦!”   “轮回?转世?如果今生的一切都是前世的因果,那为什么我们还要修仙,企图挣脱轮回?!”   李玉暖字字犀利地说着,眼中,闪过一道光。   她看着慕容霜,一字一顿道:“即使你的凤血灵玉是真的,你是除我之外的另一个凤血传承者,只凭你刚才说得一番话,我也能明白,为什么凤凰会选择血统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我,而不是拥有凤血灵玉的你!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争,什么是逆,什么叫道!尽管妒我、恨我吧,不懂涅槃真正含义的你,即使轮回转世一万年也不可能追上我!我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你……你……踩我让你很有成就感?我倒要看看,你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慕容霜痛苦地呻吟着,眼中满是怨毒,“……等你从天堂跌到地狱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忘记加上一脚!”   “好,我等你!”李玉暖针锋相对地说着,不忘补上一句,“当然,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希望你还活着!”   ……   ……   到底是理亏,待到天明时分苏红叶回院子,慕容霜果然将冲突之事隐下不提,只说是练功时不小心折了手指。苏红叶安抚一番,又与李玉暖柔细语告别,说了许多关爱之语,直到钟声响起,才依依分别,各自远去。   拎着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乾坤袋,李玉暖缓步行路,见山路两旁露珠璀璨,山雾笼罩深处,旭日正冉冉升起,心,也像早晨的太阳,有些朦胧。   俗话说,君子好惹,小人难缠,何况慕容霜这个天之骄女比小人更加记恨。回想昨夜逞一时之快放下的狠话,李玉暖越发地心绪难宁。   这一次,是真成死敌了。   虽然和慕容氏本就有血海深仇,李玉暖也早就计划着学艺大成后屠灭慕容一族报仇雪恨,但过早和慕容霜变成水火难容的局面,却——   夜吟哥哥,我果然还是太冲动了。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把事情处理的更加完美吧。   本能地,她抬起手,对着镯子上的莲花浮雕,低语喃喃。万始宗地域广阔,燕罗峰珍宝遍地,但这么大这么秀美的世界,属于她的却只有诱魔镯,和对夜吟哥哥的思念。   不过如果我有夜吟哥哥……哪怕千分之一的天资,也不可能生出这些的枝节。   (“如果你有李夜吟的天资,你就不可能修炼星辰无双诀了。”)   冷不防,一个声音自脑海响起,李玉暖习惯地看了眼周围,确定无人后,低声道:“……昨晚上的事……前辈都看到了?”   (“岂止是全看到,简直只差拍手叫好!不容易啊,你终于有点鬼面的传承者的样子了!”)   “啊?!”李玉暖惊愕地长大了嘴巴。   月华看她这般无用,不屑地从眉心飘出,轻落在树枝上,挥“扇”。   (“鬼面虽然没有任何修仙天资,但却是我平生所见第一狂人。因为有这份不把天地放在眼里的狂,他才能打破天资的界限,创出星辰无双决,甚至险些建成地上神国!你也应该已经发现,星辰无双决一路淬体,艰难无比,仅凭毅力是远远不够的。修炼者必须有连天都敢捅的狂,和坚信自己可以逆天的傲,如此一气呵成才能逆风直上!否则,纵有万世不拔的毅力,也不可能成功。”)   “狂?傲?”李玉暖低喃着,一个徘徊心头许久的迷惑迎刃而解。   是啊,如果不够狂,不够傲,不够自信,鬼面尊者也不可能走上逆天的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难怪没有任何修仙根骨的他最终成了一代传奇!   “……可是我……我没有尊者那样坚强,我……我怕我走不了那么远。我得罪了慕容霜,她是个小人,又有北齐镇国将军慕容丰做父亲……”   (“你一直以来都把亲手打败北齐国师枯泽当做修炼的动力,怎么突然间,连小小的慕容霜也能让你感到害怕?……居然会担心她阴害你?昨晚上训斥慕容霜的傲气都到哪里去了!或者说,你到现在还对鬼面尊者的功法有怀疑?!”)   一针见血地指出李玉暖的懦弱的月华,“坐”在树枝上,笑得前俯后仰。   (“不错,个人武力再强也不可以和国家、军队对抗。但这只是凡人的标准。你是修士,修炼的又是古往今来最为独步的星辰无双诀。一旦金丹结成,凡俗的军队再骁勇善战,对你而言也只是个蝼蚁,不存在任何威胁。”)   “可是……小人不好惹……夜吟哥哥说,宁惹君子,不招小人,她……而且鬼面尊者那么强,最终还是被……月神君镇压了,虽然是同归于尽……”   李玉暖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有些听不分明。   月华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害怕被阴害?”)   李玉暖用力地点了点头。   月华笑了,晨光拂过半透明的形体,白衫镶着金边,长发宛如泼墨,恍惚间,竟有“飞雪清逸,遗世高贵”的错觉。   可惜这位优雅的化身口中所言,无比的血腥。   (“介意阴谋,因为你还不够强。一切谋算,不论是阴谋或是阳谋,都只是力量不足时才需要的辅助。强者,无畏一切算计!至于你一直耿耿于怀的鬼面魔尊和月神君同归于尽那件事——我只能告诉你,能以区区六重天劫,逼得渡劫八重的月神君同归于尽,你还有什么理由怀疑星辰无双诀的威力?何况……当年的真相,根本就没有流传下来……”)   “那……真相又是什么?”   李玉暖情难自控地问着,月华却只是扬起天鹅般高贵的脖颈,看着初升的太阳,眼中分明闪着落寞。   (“等你有资格知道真相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的你,还差得远呢!”) ☆、第73章 凤凰烤肉,五门来使   自此,李玉暖正式搬入凤凰居,而生活也确如她所希望的,变得简单了许多。   凤凰全身高温,又有天然的祥瑞之气笼罩,与它比邻而居,呼吸间纳入的灵气远比旁处更精纯。只短短三天时间,便让让李玉暖受益匪浅。且因为典籍的缺失,没有人知道凤凰修炼功法是有哪些异象,李玉暖大可放心地修炼星辰无双诀,再也不用担心引来怀疑。   尤为难得的是,凤凰的性情居然非常随和,对饮食也从不挑剔,基本是给什么吃什么。据月华解释,并非凤凰不挑食,而是它体内全是火焰,根本没有所谓的五脏六腑,饮食对它而言并无意义,吃,不过是为了享受味觉。   可以说,除了至今不明凤凰和月华、诱魔镯的关系、总觉得平静深处另有玄机外,李玉暖的小日子过得可谓舒心异常。至于宗门内外因为凤凰的到来掀起了多少风浪,倒是与她无关。   这一日,刚刚结束入定、准备到院子里练剑的她,突然闻到了一股烤肉的炭火味。   烤肉?   果木香中带着蜂蜜的清甜,隐约混着少许焦味。   浓郁的香味挑拨着馋虫,李玉暖想起了烤翅那金黄色的表皮上嗤嗤作响的油酱,喷香的烤翅,一口咬下去,酱汁四溢,肉香皮脆,尤其是微微发焦的翅尖,酥脆的骨肉,入口即化……   等等——   打住狂飞的想象,李玉暖左右张望着,金铺玉砌、明珠盈地,确是玉池殿凤凰居无异。   掐了下胳膊,疼!   由此确定没有陷入幻觉。   李玉暖陷入了困惑。   修真第一步便是辟谷,何况玉池殿内居住的大多是高阶修士,此地丹药随手可得,但想找到一粒米、一块肉,却是难如登天。   究竟是哪个胆肥的,居然敢在玉池殿烤肉?!   还……居然烤得这么美味!   曾有过一段颠沛流离的经历的李玉暖心虚地承认,她被勾起了食欲。   必须找到罪魁祸首,矫正这违法乱纪的行为!   对!   迅速为自己找到正当理由的李玉暖说干就干,循着浓郁的香味,走出约莫十步,便找到了香气的源头!   一个坐在凤凰居正堂中央黄金鸟巢边沿的红衣男子。   只见他一身扎眼的大红色,四肢修长、皮肤白皙,五官华贵若朝阳,鸦色长发几可委地,尤其一双凤眼,滟滟金色,随火光流转,当真水波粼粼、情意隽永。即使见惯了月华得自夜吟哥哥的恍如月下栀子的清丽绝伦,与这容貌灼灼如旭日的美男对视的瞬间,李玉暖还是因为惊艳,心险些停了节拍。   “你是——”   “被你发现了。”美男启齿,声音清脆不失贵气,尾调绵长,缠绵耳畔,“……还满意吗?”   刹那间,脸颊滚烫,骤然便烧到了耳根……   太失态了!   李玉暖急忙低下头欲掩饰窘态,却因此看见男子右手握一根铁棍,上串翅膀若干,左手掌心一团金色火焰,雀跃地舔着,油爆之声不绝于耳。视线再往下,见男子脚下葱油酱醋蒜等物一字排开,二十几只仙鹤正蔫头蔫脑地伏趴在大滩鸟毛上,黑色的眼睛里无不是生无可恋的绝望。   脑袋“嗡”的一下就肿胀了。   “……凤师叔,您——”   不用推理,不用怀疑,虽然这张脸是第一次见,但只凭盈满空气的烈焰气息,她也知道,眼前的红衣男子正是凤清德那只大肥红鸟!   “每天吃竹实露水,吃得我嘴巴都淡出鸟了。”   美男毫不介意地说着,手腕微动,烤得恰到好处的鹤翅跳入李玉暖视野,“要吃吗?这次的翅膀烤得比前几批好多了。”   “谢谢。”喷香扑鼻,又是长者赏赐,李玉暖反射性地拉下一个,刚要送入口,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停住,指着一旁灰头土脸的仙鹤们,道,“凤师叔,这……您该不会是把宗门豢养的仙鹤——”   “今早,本君外出活动筋骨,恰好看到白玉广场上停了几十只肚满肠肥的仙鹤,见到我居然不跪,本君一时气愤,就将它们全数带回,好生教育。”大肥红鸟,不,凤清德理直气壮地说着。   李玉暖却觉得真相怕是正好相反。   首先,凤凰作为禽鸟之王,仙鹤见到凤凰,岂有不跪的道理?何况,左手边的柱子旁,分明用捆仙索绑了只未成年的犀角兽!   玉池殿作为万始宗未来掌教的居处,平日里应酬往来不少。只看这犀角兽额头只半寸长的短角,以及勒在脖子上的明珠,李玉暖便知此乃仁王宫掌门的坐骑!   “……师叔,你把仁王宫掌门的坐骑也绑过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说着,指了指因为凤凰的威压蔫了吧唧的犀角兽。   “哦,你说那团肥肉啊。不错,我把它随手也拉回来了,谁让它对我不敬,竟敢甩蹄子踢本君!本君可是凤凰,天下臣服的凤凰,若不把它剁碎了烤成串,那就真对不起我自己了!”   凤凰洋洋自得地说着,言辞间很是得意。   李玉暖抚了下青筋暴起的额角,宗门上下都知道凤君的地位,若他只是吃了几只仙鹤,纵然心有不满,腹诽几天也就过去了。可这犀角兽乃仁王宫掌门的坐骑,仁王宫虽然不如万始宗,却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派——   “师叔,把它放回去吧。”她低声下气地说着。   凤清德眨了下眼睛,狡黠道:“凤凰吃荤不吃素,要我把到手的肉吐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吃荤不吃素?师叔你体内是个大火炉,不管吃什么都一样吧!”李玉暖气急败坏地说着,虽然凤清德的身份是师叔,但不论是初生时的大肥红鸟,还是此刻妖孽横生的红衣男子,都无法让人发自内心地将他当师叔尊敬。   “……你怎么知道?”   居然被小丫头拆穿了真面目,凤清德金色的眼睛顿时瞪圆,只是他素来聪慧,随即眼珠一转,道,“是他告诉你的,对吗?”   “月华前辈只是……告诉我部分真相罢了!”李玉暖争辩道。   凤清德愣了一下,笑道:“月华,你居然这么亲昵地叫他的名字,当真以为他如月亮般皎洁清贵吗?可惜,月亮也有阴暗面,一旦爆发,可是能将太阳都吞噬的可怕!还有你手上的镯子,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会把它扔掉,而不是留在身边——”   (“几千年没见,你对我还是满怀恶意,找尽一切机会诽谤我的名誉。”)   清冷的声音骤然流泻,打断了凤清德的絮絮叨叨。   莹莹光斑自李玉暖的眉心流出,凝为白衣,翩然落地。   (“好久不见,凤清德,或者说,朱雀神君。”)   ……   ……   因有佳客来访,这一日,玉池殿结界大开,白玉广场凌空而起,直通云海深处。祥云缭绕中青鸾歌唱、白鹤起舞,丝竹弦乐连绵不绝。更有一池涟涟,碧翠凝珠,白莲托蕊,引得灵气如薄纱般缭绕着山腰。   自降落起,太虚阁掌门天机子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他一路所见玉池殿内的弟子不过寥寥数十人,均为第十五代,却是个个骨骼清奇,容貌端正,有筑基以上修为。   不愧是修真联盟的执牛耳者,连寻常弟子都是这等风度,太虚阁自愧不如啊。   天机子低声叹息着,突听耳畔一声“我来迟了”,声音柔和如耳语,却恰恰散入殿内每一人的耳中,天机子抬头,见到了玉池殿主人。   佛宗护法舍利夫人独子、万始宗五百年来第一天才、七十岁便修成元婴……被无数荣耀如光环般包裹的将魄,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狂傲不可一世,因为修道过早的缘故,少年清秀的容貌始终带着一抹羞涩,此刻,他缓步走来,长长的青袍大半曳地,经过处,符箓如波澜般散开。   在他的身后,紧跟着身披灰色道袍的两名亲传弟子,具是中年文士模样,伺候在高仅及肩的师尊,总让见到他们的人,浮想联翩。   不像师徒,倒像是少主和护法。   至少,天机子已经生出了多余的联想。   早习惯他人目光的将魄却只是目不旁视地穿过大半殿堂,拾阶而上,走到玉池殿正中央,坐下,礼袖一摆,温文尔雅道:“五位掌门携重礼前来,玉池殿蓬荜生辉。”   “有幸被长老邀请,我等才是受宠若惊。”   说话的是仁王宫掌门吕守仁,尚不知自己的坐骑被凤凰随手拉走即将做成烤串的他,认真地恭维道,“前几日便听说万始宗境内现凤凰吉光,数日不散,那时还不信。此番前来,见燕罗峰果然瑞气团团、凝结不散。却不知我等是否有幸,能窥见凤君仪容……”   “凤君只是暂居本门,并非归本门所有。诸位掌门的希望,我只能命弟子代为传达,至于凤君是否愿意接见,却是不能代为决定。”   将魄温和地说着,他知道凤凰并非传说中的温润,不敢夸下海口,引凤君反感。   何况,万始宗是联盟领袖,此刻的姿态虽然有些高傲,却也理所当然。   吕守仁闻言,果然毫无不悦,他双手接过万始宗弟子献上的玉杯仙茶,抿了口金黄的液体,惊叹道:“万始宗果然底蕴深厚,竟以悟道金枝茶待客。”   原来这悟道金枝茶乃是以悟道树每十年萌一次的嫩叶,和剧毒之草金枝花蕾,以秘法炒制而成,以晨露浸泡成汤,生机与剧毒混杂,品茶人心境不同,茶汤的滋味也不相同。可谓人间百态,生死白头,尽在这杯盏之中。莫说山间野道,便是寻常的大门户,也拿不出这等好东西。   但将魄——虽然是万始宗未来掌教,当下也只是个长老——居然拿悟道金枝茶待客,这份礼遇和底蕴,都让人咋舌。   看几位掌门都有些受宠若惊,将魄羞涩一笑,谦虚道:“不过是借花献佛。”话音未落,悟道树冉冉展现,随风摇曳,树姿婆娑,美不胜收。 ☆、第74章 北冥冰宫   骤见悟道树曼妙千般,五位掌门无不赞美叹息,一干流水般的恭维后,天象坞掌门流霞仙子终于忍不住地旁敲侧击试探了。   “联盟十年一次的冰原驻守更换将近,却不知将魄长老欲派门下哪些弟子入冰原?”   “冰原?”   一直以来,冰原都被修真界视为被天道遗弃之地,茫茫万里冰天雪地,灵气稀薄生机罕见,即使没有地下镇压破坏神的传说,也没有人愿意定居冰原。即使是以破坏神为偶像的无头僧,也因为语焉不详的教义,只有破坏神祭典的前一个月才会成群结队地进入冰原,祭奠结束后立刻撤离。   ——除了修真联盟每十年轮换一次的禁地驻守。   只是几千年来,冰原从未出现意外,联盟的成员们难免有些阳奉阴违。何况年代久远,文件散失,即使是联盟内部,也几乎无人晓得建立联盟的老祖宗们为何将冰原划为禁地,每隔十年派遣精英驻守。   此次五门派来访,正是同样的心思。他们有心懈怠,却又害怕被联盟觉察,故事前探一下万始宗的意思。   将魄怎不知他们的小算盘,不动声色地以手指轻敲扶手:“可是担心……有变?”   声音不大,却是犀利正中当心,流霞仙子本就心虚,此刻更不敢敷衍,沉声道:“长老明察秋毫,我等确有这份担心。”   话音刚落,意识到意思隐约有歧义的流霞又急切地补充道:“我听说,这一次的冰雪花连开三个月都没有凋谢,而无头僧也一反常态地直至今日依旧滞留北域,没有进入冰原。虽说我们不该怀疑联盟,可是十年一次的驻守延续至今,若冰原真将会发生什么,也已经早就发生了。倘若……破坏神当真破印而出,就算联盟精锐尽出,也……无济于事……驻守冰原的弟子,不过是——第一批的牺牲罢了。”   说到这里,流霞沉默了,她知道自己僭越了。   但这些话虽然偏颇,却是事实。   冰原环境恶劣,又是个灵气匮乏之地,哪个宗门愿意将前程似锦的核心弟子的十年浪费在茫茫雪原上!但若是只派出些宗门没有前途的普通弟子敷衍联盟,却对监视冰原之事不但毫无价值,更可能因为与无头僧接触过多,触犯禁忌,被拉到那一边……   ……无头僧……   一直以来,无头僧都被认为是修真界最大的谜团。仿佛自远古时他们便存在,沉默地行走在荒原上。因为他们永远穿着遮脸的褐色斗篷,并有“凡是试图看到兜帽下的真相的人都会被杀死”的古怪规矩,被外界称为无头僧。   他们封闭自守,万年来都只在南荒北域一带活动。他们神秘冷漠,教义第一条便是缄默。他们在修真联盟留下的记录极少,只知道他们“永远忠诚,永不背弃”,没有人能说服他们,包括他们自己。   以及——   虽然每一个被委派驻守冰原的弟子出发前和到任后都会被前辈们一再告知,绝对不能对无头僧兜帽下的真相好奇,但每年破坏神祭奠前后,都会有为数不少的人因为好奇过重,惨死在无头僧手上。   也曾有宗门委派核心弟子卧底无头僧,然而至今为止的卧底记录都是失败。所有成功加入无头僧的卧底,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和宗门斩断了关系,变成坚定的信徒!   无头僧组织,和他们的兜帽一样,是深不可测的黑洞,所有照进的光都会被吸收殆尽!   “那……你们的打算是——”   将魄静静地笑着,在座五位掌门的立场,其实代表了大部分加盟联盟的宗派的心态。   “联盟有令,冰原总是要去的,但是……核心弟子们还是……”   天机子心虚地说着,将魄看似清冽的眼神居然让他生出畏惧。   “哦。”将魄轻声地说着,“往年也没见你们当真将核心弟子派去冰原驻守。为何这一次却特意知会这边?”   吕守仁闻言,晓得将魄生出了怀疑,他抽搐着嘴唇,吞吐道:“命盘推算……北冥冰宫再过两个月便会……打开,并非普通的十二年一次,而是千年一次的大开,届时整个冰宫都会显露……我们想……和万始宗的弟子同行……”   “你们瞄上了北冥冰宫的宝藏?”   将魄漫不经心地说着,每隔十二年都将在极光下现出行迹的北冥冰宫,相传为北冥神君的行宫。北冥神君存世时间极久,号称多宝道人。而北冥冰宫便是他一生的杰作,堆放了神君数千年的搜集。每次打开,进入者或是死,或是得到受益一生的宝藏。   万始宗作为传承数千年的大宗门,宗门弟子进入北冥冰宫探宝的次数居联盟之首,虽然也有折损,但是所得却是最多,甚至有传言说万始宗集数代弟子之功,已经拼出了冰宫的地图!能够和万始宗弟子一同进入冰宫,得到宝物的几率也会高出数倍!   “……我们五门一向唯万始宗是从,这一次也一样。”意识到空气有些僵硬,九星陵的掌门张角急忙挤出忠心的样子,仿佛自己发自内心地尊敬着将魄和万始宗。   将魄对他们的心思何尝不知,若非依附万始宗有好处,他们也不会这般谦卑低调。可惜将魄虽然不屑他们的口蜜腹剑,也知道训斥他们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不利影响,可是——   他必须爱惜羽毛!   因为是掌教,就不得不在乎着许多,将魄自嘲地想着,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把宗门最出色的弟子选出来,送去冰原驻守。北冥冰宫千年一次大开的好,你们知道,别的门派相比也都知道了。阳奉阴违的事情,最好不要做得太明显。”   分明是警告。   五位掌门闻言,互看一眼,尴尬道:“……多谢长老教诲,我等明白。”   将魄却道:“不,你们不明白。”   “愿闻其详。”   “北冥冰宫的宝藏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何况每隔十二年打开一次,里面的东西基本已经被取得差不多了。此次大开,也许是它最后一次大开了。我曾在藏书阁的典籍中发现一页记录,称冰宫宝物虽多,但可称神品的却只有一件。既是千年一次的大开,我希望进入冰宫的人,能够将这个传说中的最珍贵之物取出!至于冰原……冰雪花连绵三月不凋,想必变化已经发生,人力不能救。索性……放弃吧……”   将魄并不打算掩饰私心,万始宗境内出现日月同辉之事早在联盟传遍,那些有心取代万始宗领袖地位的、想趁乱谋些利益的,无不把眼睛擦得瓦亮,只等万始宗出错。而姬智越新缴的报告更是明确无误地指出冰原正在酝酿一次剧变。   最重要的是,很少有人知道,无头僧对冰原破坏神的崇拜,其实源自恐惧。他们缄默……因为害怕诵念他的名字,会让他提前复活!   这一次,哪怕和联盟撕破脸皮,将魄也绝不会将心腹弟子送去冰原!   何况,只要万始宗还足够强大,联盟也不敢和他撕破脸!   “……长老所言极是,且不说冰原下究竟有什么至今无人知,单是当下……一元宗太上长老枯泽得北齐拓跋氏百万香火供养,恐怕真能成就渡劫期,他这人本就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成功晋升渡劫期,必成修真界大害!”   吕守仁心有余悸地说着,枯泽干涉凡尘朝代更迭血腥屠灭南唐皇族一事,虽然修真界几乎没有质疑的声音,但并非当真人人认同。对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尚且如此残酷,若他渡劫成功,又将何等凶残!   将魄看了眼吕守仁,心领神会,道:“不错,冰原镇压的破坏神固然可怕。但他的境界太高,就像蚂蚁不能想象太阳那样,我们反不需耗心思研究对策。只有枯泽,未来将会成为祸患,但当下也能克制。”   “但是——修真联盟那边……”流霞仙子心虚地说着,她有心将得意弟子留在身边,又害怕做得太明白,反被联盟借机弹压。   “你们只管依我的意思去做,若有责难,万始宗会为你们抗住。毕竟,冰原的封印一旦破灭,将是整个修真界的灾难。即使我等元婴,届时也不过蝼蚁……”   将魄淡漠地说着,眼角的余光瞥向殿外随风摇曳的碧莲,如此美丽,却又是如此的虚幻。   南蛮传说,天地自莲花池中诞生……最终也将在莲花池中结束……   ……   ……   夕阳西下时,吕守仁走出玉池殿,一番依依惜别,正要骑兽远去,却惊愕地发现代步的犀角兽居然不见了踪迹,空留金丝缰绳空在地上。   这犀角兽乃上古神兽异种,自它出壳起便由掌门吕守仁亲自养护,珍爱备至。此番丢失,虽然顾忌万始宗颜面,他不敢大肆声张,到底无法释怀。正当心急火燎时,前方一红衣男子飘然而至。   一直以来,凤凰都被认为是最喜欢摆架子的神兽,但当凤清德收起本性长袖当风风度翩翩地踱步而来时,确实是金光闪烁风华绝世,璀璨如旭日初升。   他缓步行到吕守仁面前,柔声道:“吕掌门可是在找寻犀角兽?”   虽然男子没有表明身份,但这仿佛阳光铸成的溢彩容貌,扑面而来的炙热祥瑞气息,只能是——   “……凤……凤君!”   惊愕过度,吕守仁甚至咬着了舌头。   凤清德笑道“正是”,随后淡定自若地打了个嗝,将口中残余犀角兽气味烧掉,若无其事道:“你的小兽与我颇有缘分,我已将它带走……却是忘记知会你了。”   “小夕……竟是凤君垂爱……”   吕守仁颤抖得说着,一派受宠若惊的可笑模样。   凤清德见状,也是一声咳嗽,拿腔捏势道:“你若舍不得,我可以将它——”   “不,不!”吕守仁听凤君欲将小夕归还,却是满脸惶恐,哀求道,“能追随凤君,是小夕的福泽,我为它欢喜还来不及呢……”   “既然如此,”凤眼微眯,妖艳一笑,“……恭敬不如从命,掌门慢走。”   “谢凤君关心。”吕守仁得此言,欣喜若狂,他忙双手作揖弯腰几欲及地,送凤君缓步入玉池殿。 ☆、第75章 讨价还价   “师尊找我?”   第一次进入正殿,凤清德的表现却异常自在,他理所当然地打量着周围,流出对玉池殿的素雅布置的不屑。同时对将魄身后婆娑的悟道树,毫不掩饰着兴趣。   将魄见他眯起了眼睛,晓得凤君性情顽劣,当即促狭道:“犀角兽的滋味如何?”   “一般,比宗门豢养的白鹤差远了。”   坦然承认“罪行”的凤清德,若无其事地说着,长袖一摆,在玉阶旁为自己弄了个位置,大喇喇坐下。   “师尊召我过来,该不会只为这点小事吧?”   “……小事……”   将魄身后两人具是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比起凤凰,仙鹤的品阶不值一提。但被凤清德当零嘴吃掉的那十几只仙鹤,无不是宗门耗费大量灵芝仙草养出、专供长老以上代步的仙禽,灵气充沛,可比筑基弟子!   饶得万始宗一贯底蕴深厚,想到凤君胃口如此,也肉疼得紧。   唯独将魄,得凤清德如此回敬,却是不动声色道:“凤君,这一批仙鹤是宗门从数千只白鹤里精挑细选而出,只等黄金辇车铸成,便将为凤君效力。凤君此次不问自取,乃是我们的过错,好在辇车未成,我们还有时间再筛选培养一批。只是短期内想要找到和第一批同样出色的难免可能……这第二批怕是会……良莠不齐……”   “……”   没想到将魄居然一脸诚恳地掰出这一通道理,凤清德的脸上也有了几分难堪,许久才道:“不愧是未来掌教,这见风使舵的嘴巴,果真厉害得紧。”   将魄笑道:“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事情会变成这样本也是我的错。我低估了凤君的法力,竟出壳不满半月便能化形。一直未能早早准备好初次化形时需要的各类补充,以致凤君这等尊贵身份,却也因为初次化形的绝大消耗折磨得失了礼仪……当真是我的过错……”   舌绽莲花,信口雌黄!生生将凤清德烧烤仙鹤和犀角兽的行为,从单纯的口腹之欲,变成化形后不堪体能消耗之痛无奈茹毛饮血的沉重。   偏偏凤清德好面皮,遇上将魄这般,也只能嘴唇抽搐几下,顺着台阶道:“……我涅槃重生,需要至少一年时间才能稳固境界,恐怕日后也会再有此类事情……虽然仙丹灵草也有同样的效果,但凤凰天性如此,还请师尊以及诸位师兄多多包涵。”   “凤君过谦了。”   两位师兄异口同声地说着,将魄更是笑意盈盈,于是这一桩就此揭过。   “说吧,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凤清德意得志满地挑了挑眉,出壳不过数日,他已通过藏书阁将沉睡万年期间修真界发生的大事基本补全,“……你不像个为了几只鹤就大张旗鼓的人。找我的目的,应该和方才那几个掌门找你的目的,一样吧?”   “凤君果然聪慧,在下确实是有几件事情,想问凤君。”   将魄开门见山地说着,“第一件,凤君这几日逗留藏书阁,想必已经看到了冰原的记录,也知道修真联盟每隔十年便会轮换一次冰原驻守之事。据说这么做是为了监视冰原下镇压的破坏神。我原无意,只是巧合遇上了凤君,难免好奇心起,忍不住想知道凤君涅槃的时代,冰原和破坏神的传说是否已经存在?”   修真界的许多不解之谜都与万年前那几场记录缺失的大灾难有关,想知道真相,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问万年前的人!   将魄如此直接,凤清德不由一愣,抓了抓头发,道:“我涅槃的时代,世间并没有一个叫冰原的地方,也没有人拥有破坏神或是相近的名号。倒是被后世魔化的鬼面尊者,与我私交甚密。当然,我认识的他,和典籍上的记录完全不同。只是鬼面魔尊之名已经万年,想必真相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远古的真相并不能改变固有的成见,我们活在当下,只有眼前和未来最为重要。”   将魄静静地说着,同一件事情在持不同观念的人的口中尚且会被赋予不同的意义,何况鬼面尊者的传说经过万年变迁,早就扭曲得不成人形。   凤清德叹了口气,道:“确实,我们只需要在乎当下和未来。你很在意的冰原,我不清楚,我生活的时代世间并没有破坏神。想必是另一则神话的扭曲再现吧。”   “希望如此。”将魄语焉不详地笑着,又道,“北冥冰宫的事情……凤君可知一二?”   “北冥冰宫啊……”凤清德暧昧一笑,道,“北冥冰宫我不知道,但看典籍记录提及的冰宫取出之物,倒是与我的一个旧相识的品味颇为相似。如果真是太常建筑的话……”   “太常?”将魄敏锐地抓到了凤清德无意中提及的名字。   太常是未主冠带衣服吉将,也是人间王朝掌建邦之天地、神祇、人鬼之礼,吉凶宾军嘉礼以及玉帛钟鼓等文物的官职。修真界大部分人都知道,神话传说中的许多神灵本是远古的大能修士,但当传说真和现实搭建了桥梁,却连将魄也忍不住地惊讶了。   凤清德将他的吃惊纳入眼帘,凤眼微眯,风情乐乐,道:“太常此人擅长制定礼仪规章,因为迂腐守旧,与我关系一向不睦。但他是个难得的好人,还是个多情人。若是因为怀念亡妻和故友,留下北冥冰宫,又制定每隔十二年打开一次的规则,却也像他的风格。”   “如此说来,凤君——”   “不,我不会去北冥冰宫。”凤清德径直打破了将魄的幻想,他轻摇手指,话语冰冷,“首先,经过这几日的调养,我已经恢复到实丹境界,已经无法进入只许金丹期以下境界才能进入的北冥冰宫。当然,我不是不能打破太常的禁制,强行闯冰宫。但至少是一年以后。”   “其次,我属火,冰宫属寒。冰宫里的东西固然美好,却没有一件是我能够使用的。而且,若冰宫主人当真是太常……虽然万年前关系不睦,毕竟曾是友人。亲眼看到熟悉的人化为枯骨,和知道朋友们都已消失远去……的感觉到底不一样。你尽管笑我软弱,我只是不想看……罢了……”   “……我明白了。”   将魄轻声地应答着,眼神并无丝毫遗憾,“凤君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只是冰宫此次乃是千年一次的大开,整个宫殿的结界都会消失,任何一处地方都能进入。却不知凤君可否愿意告知,以凤君对冰宫主人的了解,冰宫中最珍贵的东西……可能放在哪里?”   凤清德笑了,他是凤凰化身,容貌本就华美得流光溢彩,此刻微笑绽放,更是璀璨如华灯,其间又带着难言的魅惑。   金色的眼中流淌着讥讽,嘴唇更是吐出冷笑。   “最珍贵的东西吗?我可以告诉你们太常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可能存放的方位,但是……你们未必能取到。太常本就擅长机关傀儡术,何况存放最重要的东西的地方,他多半会在周围设置一旦取出就会整座冰宫都崩塌的机关,你必须做好取出但无法带出的觉悟。而且……人心不同,眼中最珍贵的东西也不一样,太常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心中最珍贵的东西,也许对你们而言,只是垃圾。”   “哪怕是一片废纸,只要能被冰宫主人视为最珍贵,必定也有它的价值!”   将魄静静地说着,凤凰提到的可能,他早就想过,但他依旧想取出冰宫中最关键之物。本能告诉他,冰宫、冰原、鬼面……以及凤凰,他们之间存在着目前还摸不到的联系!   ——虽然凤凰拒绝承认自己认识冰原下封印的破坏神。   反正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境地,凤凰不愿说,将魄也不勉强。   “至于……你所担心的冰宫崩溃……北冥冰宫已经被进入那么多次,被掠夺了那么多次,彻底消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过去的一百多次冰宫探宝,万始宗都是最大受益者。冰宫如果彻底消失,反而对你们有利。”   凤清德讥讽地说着,将魄静静一笑,不予置评。   见他不动声色,凤清德于是语锋一转,道:“因为属性相克,加上私人情绪,我不打算进冰宫,但我希望你将李玉暖加入这次的探宝队伍。”   单纯依照资质,李玉暖起码再修炼十年才有可能编入冰宫探宝的队伍,但凤清德不幸被月华用话语拿捏了,不得不做出爱护晚辈的姿态,要求将魄徇私。   将魄自然不知道凤凰的这些小秘密,只当凤凰是护短心切,道:“将她编入队伍倒也无妨,她虽然修为不足,毕竟是凤君后裔,又能控火,有她加入,队伍全身而退的几率也会增加。只是凤君……护短是人之常情,但做得太过了,难免会惹人非议,还请凤君捏好分寸。”   “护短是人之常情。”凤凰皮笑肉不笑地重复了一遍,道,“既然是人之常情,师尊又何必耿耿于怀。何况冰宫主人是太常,只是我的一个推断。即使侥幸中矢,凭她那点粗浅修为,想避开所有的人的眼线,独得最大的好处,也未必能够成功。”   “希望凤君言出必行……”   将魄淡淡地笑着,眼神平静,似月夜下平静的海面。   凤清德也是微笑,仿佛完全没有读到将魄话语中的暗示般,站起,转身,正要离开玉池殿,突然又回头,凌空一抓,掌心多了一枝悟道树。   “不愧是长老,悟道树难得养得这般生机勃勃,用来做烤串签条,烤出的肉必定不错。” ☆、第76章 冰雪极光下(上)   九月的北冥,已是白雪皑皑,寒风凛冽中,李玉暖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着,靴子里满是冰水,裘皮上也挂满了雪子,稀疏的雪淞结在睫毛上,睁眼都有些艰难。但她不敢叫苦,更不敢抱怨。她只是队伍中最普通的一员,没有谁会特别地关照她。何况,其他人的情况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他们都能挨下,她又有什么资格撒娇!   此行目的地是北冥冰宫,一座久远得已经无法确定修建时代的青铜宫殿。宫殿每十二年开启一次,为期三天。殿内有冰宫主人生前搜集的无数奇珍异宝,以及无算的机关。因为主人遗留的禁制,只允许金丹期以下进入。因为这个特殊的结界,首先发现冰宫的宗门权衡再三后,最终放弃了独占的念头,将北冥冰宫的存在献给联盟。确认了冰宫的价值后,联盟主权的几位长老签订了名为保护的瓜分条约,只允许加入联盟一定年限的宗门在每次开启时,将年青一代的弟子送入北冥秘境,搜寻宝物。   但即使有了协约,联盟内部的矛盾也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冰宫里的东西都是无主之物,即使中途被夺走,却怪不得任何人。   所以一路上各宗门的探索队伍都各行其道,相互戒备警惕着,尤其是万始宗,索性暂时断绝了与关系亲密的七门派外其他所有宗派的联络。   正当寒风凛冽吹得人东倒西歪耳朵都是嗡嗡声时,领头的沈天停下了脚步。他掏出表面浮上一层薄霜的卷轴,打开,道:“再过半个时辰会出现极光,记住,只有唯一一条金色能够将我们引到冰宫。千万不要贪看风景,那些渲染多姿只会把人引上歧路。”   “明白。”同行的九名弟子齐声道。   沈天点点头,扫过李玉暖时,停顿了一下,道:“如果冻得不行,就暂时休息一下。”   “不用,我挨得住。”李玉暖平淡地说着,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招来议论。   沈天看了眼她冻得蒙上一层霜花的嘴唇,道:“千万不要勉强。”   李玉暖伸出冻僵的手,紧了紧风帽,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   ……   ……   时间暂时退回到半个月前。   当凤凰故作漫不经心其实满心期待地告诉她,他已经让将魄将她编入北冥冰宫探宝队伍的时候,李玉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感激,而是惊愕——彻底的惊愕。   “为什么?”   (“因为我用一个他绝对不能拒绝的理由强迫了他。”)   回答的“人”是月华,即使是金碧辉煌得近乎俗气的凤凰巢,也不能将他周身的冷清气息削弱哪怕一丝毫。他只需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梦境。   (“你必须去北冥。”)   没有任何解释,只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李玉暖本能地看向凤凰,但素来嬉笑没有半点尊长姿态的凤凰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凤眼一挑,冷然道:“等你看到极光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来北冥是个双赢的决定。我熟悉的月华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却不屑害你这等小货色。何况——他如今被困诱魔镯,你不进冰宫,他怎么进去!”   “……原来如此,前辈想进冰宫就直说,何必……”   李玉暖恍然大悟地说着,月华却是冷然一笑。   (“不错,我确实需要进冰宫取件东西,但身体被困在诱魔镯里,只能再便宜你一次!进入北冥后,一切都听我的指挥,尤其记住一点,极光大盛的时候,你一定要假装迷路和同队的人走散!”)   “啊?!”   这等霸道的要求让李玉暖无法苟同,但以她的立场,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即使满心的不乐意,也只能被这两只来自万年前的怪物任意搓捏。   可是——   越是临近极光出现,李玉暖的心中便越紧张。   北冥的寒冷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师门发放的御寒之物像纸糊的一样,根本挡不住刀割般的冷风,若不是有从凤凰处得到的护身火焰,境界稀薄的她早就冻成了北冥的一座新冰雕了。   这样的环境,真要抛下队伍独自探索冰宫?   会不会……太自私了?   若不是凤凰特意摔下面子告诉将魄,凤凰火对冰宫探宝存在价值,她也不会被编入队伍。   结果,我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可是……违背月华前辈,后果——   两年多的相处让李玉暖非常清楚,月华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假若她当真违背了他的指示,他只需动一下手指,就能让她经历生不如死的痛苦。   如果带队的不是沈天……她……也不至于如此矛盾。   李玉暖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虽然沈天最终并没有真正地帮过她,但她始终记得茶楼上他给予的温暖,和……掏出全部银钱资助的恩情。   沈大哥,是个好人。抛下他们,我做不到。   (“冰宫每十二年打开一次,万始宗的藏书阁不知道存放了多少篇冰宫探宝记录,基本上进入冰宫后可能遇上的情况,他们都有详细的应对法门。少了你,他们反而少了份累赘!”)   识海内,觉察到李玉暖又开始自作多情的月华,毫不留情地戳醒了她。   啊!   被他加了少许法力的话语刺得识海隐隐作痛的李玉暖,苦笑着昂头,仰望着无边无际如大海般平静的夜空。   极光快要开始了。   修炼星辰无双诀的眼睛能看到天地间有无数尘埃般细微的颗粒在翻滚,它们不断地摩擦,撞击,产生淡淡的光芒。   (“所谓的极光,就是宇宙间飘荡的星屑残渣落在我们居住的世界时,与守护这个世界的结界撞击产生的一种特别的天文景象。至今为止,世上没有出现过两条一摸一样的极光。在远古的传说中,它被赋予了无数神秘的传说,有人说它是上古英雄的魂魄掠过天空,也有人说它是天神的彩霞衣裳……”)   月华淡漠地说着,言辞间有淡淡地伤感滑过。   李玉暖细细咀嚼着他的悲伤,猛然间发现极光已经开始!   平静的黑夜,突然亮起了一条彩虹色的光带,红绿交错,如烟似雾,摇曳不定,颜色也不断变化,从清晰的红绿交错变成淡金色,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环。瞬间,光环的亮度急剧增强,如纱幔般挥洒,泻下一地的光华,整个雪原亮如白昼,万物清晰可见。美丽、奇景、华美等形容词都在极光绚烂的光华前显得苍白无力,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极光带来的巨大震撼中,彻底地失神了。   失神的同时,极光还在继续变幻。 ☆、第77章 冰雪极光下(下)   如面纱般均匀笼罩大地的光幔并没有维持太久,它缓慢地收缩着,形成流星状的极光芒,极细极长的一丝丝,掠过天空,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李玉暖注意观察着,发现这五彩斑斓的流星芒中果真夹杂着沈天大哥提过的金色。   但沈天大哥没有告诉她们,极光的金色,竟是如此的美丽!   不同于藤黄的浓烈,也没有黄金的俗艳,极光形成的金色是挥洒自若的逍遥,带着随时可能融化在阳光中的淡雅,它混在五彩斑斓的极光芒中,既独特却又不易发现。   好美,美得仿佛曾在梦中见过类似的风景。   轻声叹息着,突然,耳畔响起一阵此伏彼起的叫喊:   “快,金色的极光出现了,快点追!”   “啊?!”尚处于震撼的呆滞空白状态的李玉暖反射性的跟上,她试图追上大队伍,却因为脚下的雪实在太深,居然才跑出几步便一个踉跄,摔倒了!   那金色的极光转瞬即逝,李玉暖又素来不被宗门重视,心急火燎中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意外摔倒。等她终于从雪里伸出一只手,缓慢地将自己从雪海里捞出时,雪原已经又是一片白茫茫。   被落下了。   环顾四周,只见大地一片白茫茫,同行者们在地上踩出的脚印,已被雪掩埋得隐隐约约,天空黑暗如海面,点点繁星忽明忽暗。   她整理了下行装,正想追上去,却因为嗅到空气不自然的流动,停住了脚步。   雪暴快来了。   若不能在起风前找到一个背风的山丘躲藏,她将会被暴雪活埋,或者被狂风卷到不知何处去。   偏偏能将门下弟子送入北冥的几个宗门,为免宗门弟子遭遇恃强凌弱,有特别规定,北冥秘境只许金丹以下的弟子才能进入,同行的长辈都被留在秘境外。   也就是说,没有人能帮她,一旦雪暴起,甚至连求救的机会也没有。   但心中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欢喜——意外的摔倒和被拉下的事实,让她不再背负罪恶感。   毕竟,最开始的时候,月华前辈就希望她能够和万始宗的队伍分开走,只是她执迷于道德感,不敢放肆。   “前辈,接下来该怎么办?”   四下张望,雪原果然荒凉,莫说是人烟了,连最能耐寒的冰原白熊也没有。   不过几个呼吸间,方才还隐约的脚印已被扬雪覆盖得完全看不见,彻底失去行进方向的李玉暖停下脚步,询问身旁不知何时已经飘出识海的月华。   (“停下,打坐,入定。”)   “可是……”李玉暖低头看了眼埋到膝盖的雪。在这里打坐,其实更接近雪埋。   (“果然……”)漫不经心地让人心寒。悠然地叹息着,漫不经心地口吻让人彻骨生寒。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当然,因此产生任何的后续,你都得自己承担。”)   李玉暖打了个冷战。   虽然月华前辈总是笑盈盈,但他的微笑总让人想到水中之月,镜中之花,蒙着虚幻的气息。即使他的面容是她最爱的夜吟哥哥的面容,她依旧会害怕,甚至恐惧得无法想象违逆他的下场。   曾有一段时间,李玉暖总是想不通,为何同一张脸会给她两种完全不同的记忆。直到她无意中听洛万川形容硫磺谷旁遇上的诡异男子时,才恍然大悟。   即使没有亲眼所见,她也知道,那个完美地表达了美丽和死亡的一线之差的人是夜吟哥哥。而她对月华的恐惧,其实源自对夜吟哥哥的害怕。   虽然他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容貌完美得让人怀疑不真实,但李夜吟的完美之后蕴含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的美丽中包含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成分。只是她与他自小一起成长,太多的甜美回忆,模糊了她对他黑暗本质的认识。   直到遇上糅合了夜吟哥哥的魂血的月华前辈,不再被温情的面纱遮蔽,她的畏惧都因此得到释放,它们转化为阴云,让她无力抗争。   意识到气氛有些冷,李玉暖顾左右道:“北冥冰宫有只许金丹期以下进入的禁制,前辈——”   (“首先,禁制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其次,禁制只对境界不如设下禁制的人有效。”)   月华不快地说着,似乎李玉暖的话勾起了他的某些记忆。   李玉暖却趁机抓到了她最为关心的一点。   “……前辈,我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我……前辈,你……还没有……时候的境界是……”   (“目前的你无法想象的那种。”)   月华冷冰冰地说着,直截了当地斩断了追问,他“看”了眼西北方向青蓝色的极光幔,慢条斯理道:   (“冰宫已经打开了。”)   “哦。啊?!”   李玉暖苦涩地应答着,出发前宗门曾经叮嘱过,十二年一次的冰宫打开期间,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但进入后却得等三天后光幔消失才能出来。也就是说,即使他们发现了她的失踪……直到光幔消失前,她都不可能得到任何支援……   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啊!   想到自己将要在冰天雪地煎熬至少三天,李玉暖顿时觉得听从月华前辈的要求,入定埋雪,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前辈,雪太厚了,恐怕坐下就会被雪淹没,你确定——”   (“哼,有求于我,还那么啰啰嗦嗦!”)   月华不快地哼哼着,李玉暖听他口气不善,讨价还价的念头顿时缩回,她战战兢兢地打开乾坤袋,正思考着该用哪一个蒲团,却听月华又是一声低哼,吓得随手抓了一个就扔在地上。   蒲团轻软,落在松散的雪地上,浅浅的陷下去。   “……真的要……”   最后一次试探性的问着,月华不予回答,只是信手自风雪中结了一朵冰雪之花,放在唇下品尝,眼神颇为陶醉。   看着月华嘴角勾起的不知是冷笑还是嘲笑的弧度,李玉暖顿时明白,一切抗争都是徒劳。她认命地坐上蒲团,果然刚坐下,整个人都陷入雪中,厚厚的雪直接漫到嘴唇,刚和皮肤接触立刻化为冰水沿着衣领流入。   心脏如被冰刺,腰以下的部位直接失去了知觉。   好冷!   雪面距离鼻翼仅一寸之遥,刺骨的寒意顺着呼吸流入气管,能听到血管和肺叶结冰的咔嚓声。   这样的环境,恐怕她还没有入定就已经因为寒冷失去知觉了。   李玉暖痛苦地想着,顺着衣领进入的冰水迅速夺走她最后一点的热量,它们攀爬在皮肤上,缓慢地结冰,连捏诀的手也冻住了…… ☆、第78章 生死瞬间的领悟   寒意飞快地侵占了她的全部,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睫毛和眼皮上挂满雾凇,强迫她垂下眼帘。   视野一片黑暗,只剩下冰冷的直觉。   最初的时候,还能隐约感觉到寒冰侵略身体的脚步,但是很快,连感觉也没有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沦为寒冷的一部分,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血流,僵化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鼻翼呼进吐出的都是冰渣。   甚至,连识海内如太阳般永远旋转的金色小球也停止了流动,它被冰雪封住,表面结满霜花。   李玉暖的生命特征几乎完全停止,除了——识海的最深处,还残存着一点萤光般微弱的淡金色,即使被冰雪层层叠叠地封锁着,依旧顽强地跳跃,不愿熄灭。   凤凰火。   临出发时,凤凰点进她眉心的一粒火种。   但即使号称永不熄灭的凤凰火,在宿主的全身都被冰封的此刻,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意识越来越模糊,已经很难维持清醒了。   好冷,冷得思维都冻结,脑海里除了寒冷,什么都没有。   但是又有一股奇妙的暖意自灵魂的最黑暗处燃烧,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吸引……金光闪闪,诱惑着她……   不,绝对不能靠近!   那温暖是人在快要冻死的时候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寒冷的畏惧产生的幻觉!   清醒地感受到寒冷,虽然很痛苦,至少证明我还活着。若是贪恋虚假的温暖,走进了,就必死无疑!   可是……唯独这样的孤独……这样的寒冷……我不愿意面对……   眼帘闭合的瞬间,上下睫毛便被冰雪冻牢,她已经无法睁开眼,视野里只剩下黑暗。   嘴唇,更是彻底地被冰封了。   ……谁……告诉我……告诉我……我……还能活……   徒劳地呻吟着,冻僵的耳朵连风的呼啸都听不到,但她依旧竭尽全力地在心中大喊,拒绝承认被抛弃的事实。   黑暗,越来越浓重。   皮肤,渐渐有了灼热的幻觉。   果然,我要死了。   李玉暖痛苦地想着,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刻越要保持清醒拒绝幻觉,但是温暖虚幻诱人,冻得心肺透彻地她,根本无从抗拒。她唯一能做的抵抗,便是认真观察黑暗深处隐约浮现的金色流动,利用那些根本无规可循的流动,强迫保持清醒。   许是认真注视的缘故,光斑越来越清晰,它们从眼皮闭合后的黑色深处浮现,淡金的颜色,自在的攀爬于黑暗的视野里。它们的运动形式介于爬行和流动之间,在交错如血管的轨道里漫无边际的爬行着,带给将要冻死的她最后一份真实。   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定要……等到救援!活下去!我还有必须活着去完成的事情!   哪怕……魂魄已经被鬼差拉到了忘川河那一边,也……也要游回来!   不甘的残念引动观想,她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流动,观想体内冰封的星屑和眼前的不知名光斑一样,虚弱却又锲而不舍地努力推开阻碍,缓慢的流动,从凝滞变为流畅,最终排山倒海,如火焰之剑荡平冰川!   因为境界有限,她的观想只调动了少许星屑,便已经精疲力竭。但当层层冰封中奄奄一息的凤凰火接收到她的观想时,萤火般的光芒骤然暴起,将封锁它的冰雪化为乌有。   哗啦啦——   冰封的大地裂开了。   轰轰轰——   无数野火如杂草般自大地深处腾出,将识海内的冰雪扫荡一空。   冰化为水,肆无忌惮地流淌着,所经之地,皆为泽国。   咔嚓——咔嚓——   包裹着太阳的冰层彻底碎裂,新生的太阳以数倍于前的灼热狂暴地燃烧着,大地一片汪洋,唯有红色的野草铺天盖地生长着,被水浸满了大半的它们甚至长得更加茂密了。   ……   ……   (“生死一线,本就是破镜的最好机会。”)   静静地看着李玉暖眉心从发青发紫的冰冷逐渐化为灼热的金红,刻薄的嘴角,流出一句叹息。   最初的时候,他帮助李玉暖,只是想为自己调制一具备用的身体。但是一路走来,心思却在不知不觉间变了。看着这个自卑、弱懦、除了倔强几乎一无是处的女孩,不哀求不谄媚,一次次地凭借毅力克服危机,一步步地赢得同伴的尊重……他竟忍不住地想知道,这样的她,能够走多远,鬼面的奇迹,能否复制。   尤为难得的是,虽然拥有难得的美貌,她却从未利用这份优势为自己谋取任何利益。   自尊、自爱,在这个女修大多选择攀附大能的时代,是何等的可贵。   或许只因为她比大部分人都更清醒,知道施舍得来的终归不属于自己,膝盖一旦弯曲,就再也不可能站直。   可惜……万事有利必有弊,何况她所信仰的那个人……   月华舔了舔嘴唇,尝到李夜吟的魂血时,他便已经看到那人心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看过李玉暖的记忆,知道她对他的迷恋和美化,对他的思念已经成为她在修罗道上坚持不懈的全部支持。纯真而脆弱的坚持,终有一天会被彻底摧毁的信仰,当她所坚信的一切都被否定时,她将会堕天成魔,还是涅盘成凤!   不知为何,月华觉得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比得到一具完美的肉身,更让人迷恋。   或许,我只是寂寞得太久了,而她也确实和鬼面太过相似了。   都曾经是那么的弱小,却又是那么的坚强,在无尽的黑暗里背负着根本无需他承担的责任,不断地挥剑与命运与天道抗争,蹒跚的寻找着不知何处的光明。   最悲哀的是,一心想建立地上神国对抗吃人的天道的人,守护人类流尽了最后的血,却……只因为失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所有的功绩都被抹杀……被描绘为企图将三界带入血腥的魔王!   (“你……会成为第二个鬼面吗?如他那般,最终成为天道的人柱……”)   略带伤感的说着,月华抬起头,看了眼天边依旧流光溢彩的青绿色极光幔。   有晶莹自眼角流出,缓慢地滴下,落在女孩彻底没了温度的嘴唇上。刹那间,以那一点滴为中心,寒冷迅速退缩,裹身的冰霜也变薄,“李玉暖”缓缓地睁开金色的眼睛。   (“我们是……什么?”)   复数的自称,证明它们并非人族。连眼白也占满的金色,让月华转瞬间便确定了它们的身份。   (“区区失败者的残余思念,也妄想夺舍重生!可惜这具身体是我的,而我一向自私!”)   淡漠地说着,突然左手弹出一滴冰晶,直刺聚满了诡异的金色的眼睛。   咣当!   如石子砸入冰窟,凝结在眼中的金色微粒瞬间溃散,它们化为流光四散逃逸,却因为李玉暖座下蒲团嵌刻的法阵,生生地被束缚在她周身半寸之内,怎样的挣扎都不能逃走!   呼——呼——   它们施虐地叫嚣着。可惜它们的挑衅太过不值一提,月华连多看一眼的兴致也没有,他伸出半透明的手,滑过李玉暖冰冻的发丝。   (“难得的冰火同生,若是不能突破,却也实在太可惜了。”)   ……   ……   彻骨冻心的寒意骤然消失,整个人都徜徉在温暖中,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柔和。   李玉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漂流在金色海洋里,她认识这些金色,它们是星屑,是天地间最为神奇的力量之源,比天地之气更稀薄更为难得。   这是哪里,为什么会聚集了那么多的星屑,铺天盖地,汇成海洋,将她淹没。   不需要刻意呼吸,最普通的吐纳都能将大量的星屑带入体内,内视可见荒芜的体内世界化出了泽国,金色的太阳恣意地燃烧,浅滩处不知名的红色野草如火焰般燃烧,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生机勃勃……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李玉暖轻轻地想着,因为向往将魄师祖的天资,竟然会在弥留时梦见自己的体内世界也变成了泽国的浩瀚无垠。   可惜……梦终归是梦,现实中的自己,应该已经快死了吧。   最终还是没能完成誓言,或许,修真本就不是属于我的道路。   遗憾地想着,李玉暖自金色海洋中站起,四下空间一片黑暗,只有金色静静地流淌。   但即使只是一场梦,她也感谢命运,让她有一次做梦的机会。   可惜,梦已经醒了,我也该——   沮丧、遗憾,以及深深地不甘,萦绕着心头,李玉暖伸出手,空间是如此的静,夜空是如此的近,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将星辰都揽入怀抱。   不,不需要伸手,那些缓缓流过掌心的金色,本就是星辰。   修炼星辰无双诀的人,最终都会回归金色海洋吧……所以这片海洋才会这么温柔……的包容着我……   什么都不想,静静地躺下,葬身于此,回归星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   我做不到!   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丝的机会,也不能就此放弃!   狠意泛起,李玉暖索性闭上眼睛,她忘记了所有的法则和禁忌,只是肆无忌惮地汲取着星屑,丝毫不顾不管身体能否承受!   左右不过是一个死,挨不住寒风而冻死和身体被星屑爆裂而死,没有任何区别!   至少活过!抗争过!   啪!啪!啪!   因为承受不住过分浓烈的星屑,经脉纷纷发出断裂的脆响。   噗!   血肉爆开,幸好身体早被冻得麻木,竟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今天注定死劫难逃……我……宁可抱火而死,也不愿意冻死!   纵然天有不公,我亦可抗争!   这样想着,心智前所未有的澄清。   经络内星屑的流动随之加速,而身体的崩溃,也愈演愈烈!   不甘心,不甘心…… ☆、第79章 另一条路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让整个雪原都陷入了苍茫,已经赶到北冥冰宫的人们毫不犹豫地闯入废墟,还未到达的人则纷纷停下,想尽一切办法稳住形体。   ——在自然法则的原始狂暴前,这些筑基修为的修士,也和凡人一样,不堪一击。   没有人发现,在冰雪的深处,有一处血泉正静静地涌动。   噗!啪!噗!   诸如此类的声音混杂在尖啸的狂风中,脆弱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一次响起,地上都会多出一点嫣红,殷红的血刚刚把雪水微融又迅速凝结,结成透着晶亮的红色,似佛家传说的红莲之火。   此刻,唯有月华一“人”不被冰雪影响,因为他没有形体,只是一缕残存的思念。   但即使是他,却也并不轻松。   李玉暖打坐处已经只剩下皑皑白雪。   整个人都被雪掩盖,雪层下时不时地爆出红莲,让月华确定她还活着,还没有放弃抗争。   (“居然会坚持到这一步,你果然是个特别的女孩。”)   略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敬佩。   雪层下爆开的每一朵血花,都是过高密度的星屑入体后炸开经络击碎血肉的证据。李玉暖的经络虽然经过星屑扩张,但因为本质太差,到底差强人意,何况当下被寒冰冻得僵化,更就不应该如此剧烈蛮横地运气。   但是月华不会讥笑她,只看这血花四溅,便知她当真是豁出了性命。   觉得左右不过死,索性便抛下一切,无所顾忌地乱来?   真是无法无天的性子,这样的性格,若是成就了彼岸,怕是世界也会天翻地覆吧。   (“算了,助你一臂之力吧!”)   轻喃着,月华双手捏诀,十余个已经断了传承的文字自他眉心飞出,化为清辉升起,融成一个半圆的结界,恰恰将李玉暖和他都包裹其中。   (“爆裂炙炎!”)   舌尖轻吐,皑皑白雪瞬间化为乌有,露出已经百孔千疮的残破身体。   (“真是惨烈啊。”)   苦笑着,月华认真地打量着李玉暖。只见她双目紧闭,两条深红血线自眼帘流下,污满半张面孔。身体已经僵化,双手倒是坚持着捏诀的姿势,只是手臂上布满了斑斑点点的洞,伤口处白骨支离,经络断出,惨不忍睹。胸前更是血洞无数,肋骨一半以上都断掉了,连心脏都露出来了一小半。   心脏之上,满是浓稠如蜜汁的金色液体。   只等金色覆盖完全,突破便可完成。   但是——   (“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突破之时,也是你命丧之刻。”)   月华苦涩地说着,并非没考虑过将她抛下不管,但当他看到她强忍着痛苦的苍白嘴唇、和残破却又坚实跳动的心脏时,他便知道自己无法再坐视不理了。   能够在生死一线时只想着突破而不是自己的生死,只凭这份觉悟,她就是拥有继承鬼面的资格。   我毕竟投资了那么多,可不能血本无归。   自我安慰地想着,半透明的手指拂过眉心,一滴浓稠的青色流光流下,落在指尖。   略有不舍地对青色流光吹了一口气,青色化为淡雅的银光四散,所经之处,风歇雪止,万物寂静。   漫漫雪原上,出现了本不该再现于世的奇景。   静止的雪幕中亿万红莲凭空生灭,万千火蛇漫天飞舞,无数早已灭绝的生命狂啸着,自虚空中奔出,它们彼此纠缠着,飞舞盘旋,瞬间死生。亦幻亦真间无数幽火无根无叶的悬浮着,无止尽的旋舞着,冰冷而灼人的燃烧着,最终化为流光潜入中央千疮百孔的少女体内!   于是真实的奇迹降临了。断裂的骨头自动接上、破碎的肌肉迅速愈合、四分五裂的血脉如藤蔓般重新环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新生,转眼间,竟除了依旧沾血破败的衣服外,找不到丝毫垂死的痕迹。   是奇迹,也是真实。   待到虚空中最后一朵红莲熄灭时,李玉暖却也不睁开眼,她凝神入定,许久,将最后一滴异样都咽下了,才叹了一声:“多谢。”   这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感谢。   方才,她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放任星屑肆虐侵犯,虽然瞬间确实得到了绝大的力量,却也因此整个人都被星屑掌控,只能眼看着身体被星屑肆意改造,变得面目前非。   直到得到了月华的支援。   那看似轻柔的一滴,恰恰将处于绝境的她从无尽的迷茫中拉出,如久枯的大地再逢甘露般,她欢欣喜悦地享受着他的支援,所有的痛苦都随之消失。   不知名的液体化为红莲融入体内,身体迅速复原,意识渐渐夺回了掌控。尤为难得的是,新生的经络竟非常适合星屑运行!原以为会万般艰难地将乱轨的星屑纳入正路,也如万川归海般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   但她不敢沾沾自喜,若非侥幸得月华出手,她已被星屑啃食殆尽!   (“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就该等出了冰宫,拿了我想要的东西,再借北极的特殊地形,锤炼一下你的根骨。好在你虽然差劲,最后时刻却也能守住本心,倒是没有让我太失望。”)   月华哼哼地说着,李玉暖晓得他这人面冷心热,不以为然道:“但是还是要谢谢前辈,给了我这份造化。”   (“有精力研究如何讨好本尊,可见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立刻出发?!这——这大风暴,我们怎么接近冰宫?”   李玉暖心有余悸地看着结界外肆虐的暴雪,铺天盖地的白茫茫,只让人觉得生命如落叶般脆弱可笑。   (“你可知道为何北冥冰宫每隔十二年打开一次?”)   “为什么?”   (“太常此人修为稀疏,但他在机关术上的成就,却是我望尘莫及。北冥冰宫的构造非常精密,即使没有主人,它也能从北极光中汲取力量维持。每十二年,从北极光中汲取的力量恰好能形成新的结界,所以才会有三天的结界打开。但如果贪心不足,三日之期满,还想拿东西,就只能——等下一次打开,或是破坏结界。”)   “难怪他设定了金丹以下的人才能进入的规则。原来是这份考虑。”李玉暖恍然大悟地说着。   (“不错,从外面强行击破结界,需要渡劫修为。但从内部打开结界,只要元婴修为即可。限制金丹以下才可进入,可能是考虑到时间久远,结界逐步残破,变得更加容易破坏吧。”)   “但是——”李玉暖提出一个问题,“我还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既然冰宫主人如此擅长机关术,为何不设下只能从外面强行打破的结界?为什么要留下每隔十二年可以打开三天的破绽?”   (“因为他在等一个人。”)月华说。   看着他朦胧的微笑,李玉暖想起凤凰无意中说的一句话。   太常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难道,太常如此苦心设计北冥冰宫,其实是为了等什么人?   无尽的等待,万年的时间都不能消磨的思念,如此强烈,如此疯狂,如此的心痛……   淡淡的酸楚涌上心头,眼睛有些潮湿。   “……前辈,太常……该不是为了等你回来,才——”   竟然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刹那间,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瞪圆了,月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苦笑道:   (“你还真会联想。太常确实在等一个人,一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可悲的是,他明知她永远不会回来,却不愿承认,始终存着侥幸做荒唐的梦。这一次,我带你进冰宫,一则是为了取回寄存的东西,另一则却是依照和她的约定,结束太常的万年长梦。”)   “万年长梦?永远不会回来的人?为什么我越听越不懂?”   (“你只是带我进冰宫的工具,不需要听懂。”)   月华冷飕飕地说着,又抬头看了眼天边蓝绿色的极光幔。   (“准备一下,我们可以出发了。”)   “出发?外面还在下暴雪……而且我和师兄们都走散了,身上也没有备用地图。”   李玉暖小心翼翼地说着,方才侥幸死里逃生,全身上下虽然已经被修补得焕然一新,但体力也被彻底消耗见底。若不是害怕被月华用剃刀般眼神剜过,她此刻已经趴在地上什么也不想地大睡一场了。   (“暴雪中才能找到我需要的那条路!何况你刚被星屑洗过一次经络,感觉是最灵敏的时候。如果不趁热打铁,岂不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冷冰冰地说着,月华手指微动,满心不情愿的李玉暖便被一股无法违逆的强大力抓住,悬浮空中。   (“不需要地图,闭上眼睛,感受星屑流动的方向,循着它的流向,你能看到路。”)   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流进心中,李玉暖依言闭上眼,果然在短暂的黑暗后,再次看到了浓郁的金色。   不同于初见时的无序,此刻展示在她面前的,是一副规章清晰的星屑流向图,无数星屑沿着既定的轨道缓慢又迅速地流转着,流到中央一耀眼太阳的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冰宫的所在!   但是——找到了方位,并不代表能到!   北冥地域特殊,御空术几乎无法使用,而且这般的大风雪,连方向都无法辨认。   “……我……”   (“又想找借口推脱!”)   月华不快地哼哼着,话语中又夹上了尖针识海的痛感,李玉暖晓得他生气了,连忙谄媚道:“……与前辈同行,我是求之不得。只是……没有地图,全凭自觉跟着星屑走,如果走错了路,月华前辈……也别怪我……”   (“如果不是方才为了救你消耗过大,无法控制你的意识,本尊现在还需要在这里听你啰啰嗦嗦!”)   月华冷飕飕地哼鸣着,李玉暖不敢怠慢,自乾坤袋里寻了身干净的裘衣裹上,又将蒲团等杂物收好,循着星屑流动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行路。   所经之地,泥土尽是焦黑。 ☆、第80章 青铜浮雕与幻觉   持续三个月的极夜,很容易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觉,何况狂风暴雪本就混淆感官,被迫冒雪前行的李玉暖循着星屑的指示,木然地行进着,直到双腿都快麻木时,终于踩到了一处异常。   不同于冻土的沉闷,踩上去有些嗡嗡,似乎下面埋了金属。   金属?   北冥冰宫!   因为漫无止境地行路而逐渐浑噩的心神为之一振,李玉暖急忙蹲下,自乾坤袋中掏出铁钎和铲子,将金属表面的冰层叮叮咚咚敲碎、拨开。就着昏暗的极光,她可以看到雪层下乃是一副年代久远的青铜浮雕,她的脚踩到的部分恰好是浮雕的一处凸起。于是进一步清理,才发现浮雕的规模远超出她的预期!   退后三步,勉强认出扫出的两丈见方的部分仅仅是浮雕的面部,线条是远古时代的怪异抽象,粗犷却不失流畅,由于长期被冰雪覆盖,浮雕表面腐蚀并不严重,镌刻在五官的凸起或是凹陷处的远古图腾花纹,都清晰得纤毫毕现。   这是一件穿越了时间本身的伟大创作,即使完全不懂古董的价值的人,初看它的瞬间也会被它散发的荒古气息感染得肃然起敬。   李玉暖摸了下青铜冰冷的表面,她对这些上古之物知之甚少,无法通过图腾纹路判断浮雕的铸造年代,以及它所隶属的文明。   她只能确定青铜浮雕和北冥冰宫有关。   “这座浮雕……是不是冰宫的……一部分?”   自问,同时也是询问,但月华没有回答。   李玉暖于是闭上眼,灵视可见青铜浮雕周围的星屑异常浓密,仅次于十丈开外的一处大半都封在冰中的庞大建筑。但在那飘荡着可怕的法力波动的建筑周围,除了密集的星屑,还有各色的灵力波动——那里是北冥青铜宫的正式入口!   万始宗的师兄们多半也在!   但是李玉暖不敢冲动,一路荆棘养成的谨小慎微已经烙进骨髓。她细心地分辨着青铜宫周围的灵气波动,发现广场上气息驳杂,唯独没有她熟悉的万始宗弟子的灵力运作,也就是说,他们确如月华前辈所言,已经全部进入冰宫!   果然!   李玉暖不傻,更不蠢,虽然这是第二次离开宗门执行外务,但一路上的见闻已足够让她觉察到万始宗和联盟其它成员的关系并没有传言中那么融洽。   公众场合,各宗门对执牛耳的万始宗自然是攀附不已。但是就像鬣狗畏惧狮群,却也敢对落单的幼崽龇牙咧嘴一样,因为协约和禁制,只有低阶弟子可以进入北冥秘境,她若贸然进入没有同门的集聚地,处境无异于闯入鬣狗群的幼狮。   纵然滞留集聚地的宗门弟子大多有品格高尚之辈,但她深知人性的黑暗面,不敢贸然把希望都压在未知上。   主意已定,李玉暖正式认真分析青铜浮雕,此次过分浓密的星屑让她确定,这里多半是冰宫的另一处入口。   月华前辈说过,北冥冰宫的主人太常在机关术上的成就无人能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生的最高杰作只一处出入?倘若当真只有一处出入,那么,唯一的出入将是最大的机关!   夜吟哥哥也说过,聪明人喜欢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最不可能的地方,越是放在明显的东西,越容易被忽略。所谓盲点,其实是智力的角逐。   如果太常真是媲美夜吟哥哥和月华前辈的聪明人,那么,沿着宗门数代弟子苦心发掘的路线进入冰宫,不但不可能有收获,甚至会因为过分深入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而这些,月华前辈早就知道!   所以他要求她趁着大风雪和队伍走散,又不惜耗费自身精元送她一场造化!   因为这另一条道路是一条绝非正常手段能够开辟的道路。   李玉暖突然感到一阵后怕,从得到诱魔镯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像被看不见的线索牵引着一般,一次次地和死亡擦肩而过,在匪夷所思的时间得到匪夷所思的造化……有一只无所不能的手,将她推上既定的轨道,奔向天命划好的未来。   但那又怎样?即使沦为棋子,她也只想活下去,得到力量,完成她对南唐千万尸骸的承诺!   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甚至,她庆幸自己的选中。多少人渴望被命运青睐而不得,她李玉暖何德何能,竟成了天命的玩具!   ……   手轻轻地落在青铜浮雕的鼻翼处,此处在星屑图上是极为重要的一点。   认真地抚摸着,一寸一寸的摩挲着,鼻翼结构坚硬异常,手指碰到的每一处都是意外的坚实,平滑,甚至连焊接的缝隙都没有。   但是她却始终认为这一处存在着另外一些东西,一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哔——哗——轰——   上空爆起一朵光斑,李玉暖仰头,看着突然爆发如白昼般的极光,光芒转瞬即逝,留下的余晖却足以让目睹这一奇观的人都识海一阵刺痛……   ……震耳欲聋的声音越过惊涛骇浪而来,她孤立在悬崖边,萧条万物的风吹过,将生机吹得摇摇欲坠,脚下,海浪卷着白沫敲打着冰崖,面前是——   ……女人,被无数青铜藤蔓贯穿身体的女人,破烂的白衣在寒风中纷飞如蝴蝶。挑在尖端的心脏稳定地跳动着,泵出鲜血缓慢顺着藤蔓滴落,浸透冰层。濒死的她高昂脖子如天鹅般高贵,脸被狰狞的青铜面具覆盖,浅金色的眼睛分外灼人……   “……忏悔吗?”   无法确定声源的轻柔飞过,似情人的蜜语,却带着决绝的滋味,流经耳侧,痛得将皮肤都割裂。   然而被青铜刺得千疮百孔的女人却没有说话,也许她说话了,只是太虚弱,竟没有任何声音流出。当风再一次吹过时,女人和青铜藤蔓化为飞雪流逝,唯有青铜面具重重地落下!   咣当!   伴随着清晰得刺耳的声音,面具凭空跌落,落在青铜浮雕上。   幻觉中的东西居然被带到了真实,少许惊讶后李玉暖便恢复了平静。   ——多半是无意中碰到了某位大能的随身空间的一处薄弱点,导致面具掉出!   仔细端详,能感觉到面具上蕴含充沛的法力,即使万年已逝,残存的威严依旧令人肃然!   应该是一位大能的遗物。   但真正让李玉暖惊讶的却是:面具上的五官,竟和青铜浮雕……几乎完全一样!   连细微处的花纹,也是如出一辙!   简直是等比例的缩小,或者——放大!   但是……   浅金色的眼睛……   幻觉中的女人的眼睛如黄金般璀璨,但她手中的面具,眼睛处却——   李玉暖翻过面具,发现面具的鼻翼处设计了一处精密机关,当面具戴上时,面容和面具重合,青铜打造的眼睑便会自动收起,露出佩戴者的眼睛!   我的猜测没有错,鼻翼处果然藏了机关,但是……怎么才能打开浮雕背面的机关……   李玉暖再次双手贴在大浮雕的鼻翼处,用力按下去,青铜雕像却是依旧纹丝不动。   ——浮雕是以整块青铜铸就,外力根本不能——   不对,青铜是合金,再精致的青铜的制品也是——熔铸而成!   熔?!   茅塞顿开!   面具焊连为一体,唯一的打开方式就是熔开鼻翼处,把手伸进去,打开藏在鼻翼后面的机关!   需要……凤凰火!   但我能像凤凰那样恰到好处的控制火焰熔开青铜却不毁坏下面的机关吗?   李玉暖看了眼双手,总觉得有些荒唐,但眼下却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后退一步,左手叠在右手手背,凤凰烙印开始发光,灼热中金色的液滴自指尖流出,都是被她炼化的星屑!   传说,星屑是世间最坚硬的东西,自己能炼化星屑为身体的一部分,应该也能将青铜化开!   凝聚手心的星屑越来越多,自信也因此点燃,她平静地吸了口气,灼热的气流以识海为中心流进四肢百骸,最终化为淡金色的火焰从手指、须发处燃起,包裹着星屑重重的滴落,在青铜浮雕表面留下一个个浅洞!   虽然熔化的瞬间便因为北冥的低温再次凝结。   果然可行!   得到鼓励的她双膝跪下,双手按在了鼻翼上方。   掌心是炙热的高温,按下的瞬间坚硬的青铜立刻变软,但接下来的热量控制才是关键,她必须恰到好处地控制火焰,让青铜熔化却不至于毁坏机关……   强行压下激动雀跃,李玉暖加重了掌下的热力,青铜因为她的灼热化为半流质,双手都快陷进去了!李玉暖急忙兽族热力,只将火焰集中最中心,燃出一个窟窿后立刻收手!   北冥极寒的风吹过,半融化的青铜如冰冻的海浪般带着纹路凝固,只留下中心食指粗细的洞。   呼——   长嘘一口气,李玉暖开始巩固战果。   将食指伸进洞穴转了几圈,确定通行无阻后,又伸进凝满烈焰的另一粒手指,缓慢地试探,小心地将甬道边缘熔软拓宽,如此小心翼翼地摩挲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终于连整只手都能伸了进去!   呼——呼——   咔嚓!   指尖终于触到了藏在青铜壳穴深处的机关,也亏得太常记忆非常,这一处机关虽然万年未动,却依旧崭新,被手指激活后,随着一阵细不可闻的轰隆,眼眶处多了两个黑黝的洞!   一条生,一条死!   没有标示,李玉暖却也知道,两个路口中藏了生死选择!   可惜我对太常的生前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此处该如何抉择——   太常……   月华前辈和凤凰都说过,太常此人最喜礼仪规则,那么对左右通道的设定必定也是循着规章,左清右贵!   也就是说,左边通往最重要的东西所在的地方!   一步跨出,刚要踩下,李玉暖突然想起另一个细节!   这是一个青铜面具浮雕,也就是说,眼睛看到的左边,对戴面具的人而言,是右边!   右边才是真正的左边! ☆、第81章 漆黑的通道   刚刚没入浮雕左眼的密道,门就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不知多少年前修建的深藏甬道,仅容一人同行的狭窄,无须伸手也可以感受到墙壁透出的金属锈气,每隔半丈的距离,都会有一点幽绿色的光斑灼灼燃烧,将道路映成鬼魅的颜色。   因为禁尘咒的缘故,通道保持着诡异的洁净,一路行过,留下空洞的回响。   啪——嗒!啪——嗒!   一路都没有遇上机关,但路途越是平静,李玉暖心中的阴云便越发低沉无法驱散。   太常为什么刻意地留下这条路,他等待的人究竟是谁?   青铜浮雕前裂开的随身空间里掉出的青铜面具,和幻觉中被青铜藤蔓贯穿的女人,分别又是谁?   看是偶然的一段段信息,其后存在着诡秘的联系,但她读不懂,只能辜负。   漫步行走在无止境的幽绿中,每当以为将要到尽头的时候都会出现新的转折,这是一条繁复得无法在脑海重建的路,若非此处只有这一条路,恐怕没有人能够做出正确的前进决定。   如果青铜浮雕前她做了相反的决定,进入另一个眼睛,此刻看到的,该是地狱的风景吧?   但跨入左边就真是正确的道路吗?   不知道,却也不可能后悔。   因为退路已经封死,不存在任何的其他可能。   经常有人妄想假若我在某一个左转的岔口做了右转的决定,命运是否会变得完全不同,但这样的幻想本就是可笑的。人生是一条绝不可能重来的单行道,岔口跨出的时候,其余的可能就已经封死了。   没有人是为了杀人而出生的,李玉暖也曾在深宫嬷嬷的床头故事中向往过才子佳人公主探花的浪漫传说,可是如今的她却只有一份人生。变强,杀枯泽,为那些已经失去的人复仇,就是她为自己选择的人生。   我一无所有,救不了世界,救不了任何人,我只有一颗复仇的心,一份即使被命运玩弄得面目全非也不放弃的倔强!   ……   ……   又一次转弯,眼前的风景终于有了变化。   每隔半丈的幽绿色灯火,变成半寸便有一滴的白莲,悬浮在肩膀的略高处,看似摇摇欲坠,其实介于生死之间。这是一种幻火,燃烧的时候不会产生温度,但若是因此轻视它们,伸手触摸,便会被它们灼伤,像被刀子割过般,痛的同时大片血肉都被腐蚀。   地上,不再是无尘禁地;墙壁,不再是青铜的空洞。   浓稠得让人窒息的颜料气息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认真地端详着两旁的壁画。   美丽,原始,浓烈!   远古的绘师们用矿物研磨成颜料,在数丈高的墙壁上勾画着抽象又诡秘的想象,人首蛇身的王者、带着鬼怪面具的祭司、半人半鸟的神灵……所有的影像都因为过分浓重的色彩,虽然勾画之物距离当下已经数千年,依旧包含着强烈得几乎要从墙上跳下来的生动感。   一路看过去,这些绘图不仅光怪陆离、想象力丰富、充斥着半人半神的形象,而且越往里走,越会觉得画面匪夷所思中更有一种晦涩难懂的暗示。   最初的几幅都是些祭拜和战斗的画面。被可以描绘成顶天立地的神灵,身裹褚红的法袍、头戴黑色面具,无数仅及他的脚面的黑色小人跪拜着他,奉上粮食、矿石等珍贵贡品。也有同样漆黑的小人们和丑化为野兽状的敌人纠缠战斗,天空被褚红和靛青涂抹成漩涡。败落的神灵被胜利者挖出心脏,肉体被地上的小人们分食。   如此数以百计的神灵与人共同生活场景的古画后,画面内容渐渐变得荒诞又象征意义浓烈起来。   五个人头的大鸟趴在地上,血红的眼中流出剧毒,山峦被翅膀像糕点一样割开;冰封在地下的男人,掌心升起一座巨峰,胸前蜷曲着啃咬他的左眼的巨蛇;白衣红发的少女手持金杯喝水,鲜血流入口中,汇入肚子里形成阴阳纠缠的白骨与美人……越往里走,画面便越发血腥黑暗,李玉暖也越感眩晕,有种不适如锁链般绑住她,让她作呕却又吐不出来。   似乎,那些画面都曾真实发生过,并将在未来的某一天重现!   简直就是用血绘就一般!   念头刚生,李玉暖下意识地用手指刮了下墙壁,居然潮湿!就着白莲幻火,可见掌心满是血红!   壁画至少千年前绘就,但用于涂抹的颜料至今还没有干涸!   简直是匪夷所思!   也许远古的时候确实存在着一些特别的生物,将它们的血混入颜料,能够千年粘稠如膏。刻意用这样珍贵的颜料绘画,可见用以描绘的东西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宗教含义。   虽然不懂这些远古绘画的象征含义,李玉暖还是出于谨慎,小心地用手指试探了,发现壁画上只有少数人形用上了这种特别的颜料,其余大部分的形象使用的是普通的矿石颜料,虽然鲜艳,到底抵不过时间,手指碰上,能感觉到粗糙的干燥。   但是如此漫长的一条壁画路,冰宫主人到底试图向他等待的人传递怎样的信息?   不懂,甚至不敢懂,穿越幻想落入手中的青铜面具已经让她足够地惶恐。她知道,过分巧合的事情,往往只意味着被另一股力量支配着!   太常在等待的人是谁?   为何进入青铜浮雕范围后,月华前辈便不再出声?   若是穿过壁画通道进入冰宫中心的人不是太常等待的人,将可能遭遇什么?   一连串没由来的担心,萦绕着她。   啪嗒!啪嗒!   前方突然传来细密的脚步声,被星屑淬炼过的耳朵清晰地听到了两个轻微的呼吸声,李玉暖心虚地快步退到转弯处,为自己找了个掩身之处。   然而,似乎有些晚了。   “——谁!出来!”   人未到,声先响,蹲身暗处的李玉暖看到两个陌生的男子从壁画甬道的另一端转出,二十余岁的年纪,刚过筑基的修为,窄袖外批了件绣有淡青色竹叶的袍褂。   居然是天青门!   李玉暖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   和传承千年的万始宗不同,天青门是个开山立派至今不过百年的小门派,开门祖师的天青子至今建在,不过元婴修为,境内只有一条寻常的灵脉,可谓根基浅薄。也许是底蕴过分单薄的远古,天青门的行事作风是堪比初生牛犊的霸道刚烈,无所顾忌,狠打猛撞,居然加入修真联盟仅仅二十年间从从数百小门派中脱颖而出,进入前百之列,连这次的北冥秘境,也有幸得了一份进入允许。   但天青门却是李玉暖在青铜宫殿内最不想遇上的宗门。   且不说天青门人都是些急功近利得甚至连遮羞布都不愿披上的恶徒,单看他们衣袖上的血斑便可知道,这两个人一路必定发生了很多……事情,才“误打误撞”地走到这里……   “不要再躲了,我们已经看见你了!”   略瘦的一人拔出了刀,而略高的那个正步步向李玉暖所在的位置接近。   他们发现我了?!   害怕被攻击的李玉暖抓紧了乾坤袋,准备跳出来。好在她到底镇定,心神稍沉,便发现天青门的两人是背靠着背前进。   原来他们只是感觉到此处有埋伏,还未发现自己的存在!   害怕被袭击,所以背靠着背,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所以虚张声势。   呼——   这一刻,谁先忍不住,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他们还没有发现她,但是他们的步伐稳重冰冷,显然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这是生死搏斗了!   以凶猛好斗而闻名的天青门人,两个都是筑基修为,刚刚杀过人……   滴答!   滴答!   心跳如鼓点般聒噪,恐惧狂啸,李玉暖压缩着身体,此时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死亡。   天青门都是亡命之徒,一旦相遇,只有生死!   越来越近了。   他们越来越近了。   死亡的气息,像呼吸一样,缠在身旁。   手指有些潮汗,转眼间就被凤凰火的高温汽化。   李玉暖急得双眼通红,她知道,自己又一次站在了选择的岔口。   杀人,或者被杀,就这么简单。   唰——   冰冷袭来,锋芒距离她的脖颈只有三寸!   一缕青丝被剑气削落,李玉暖抬起眼,不管对方有没有发现她,这一剑都让她无法再沉默。   只能杀人了!   指尖勾起两朵凤凰火,金灿华美得像装饰:李玉暖虽然剑术不精、境界平常,宗门的道术学得稀疏,但她却拥有一件世间罕见的武器!   选择凤凰火,除了因为这是她最大的优势外,也因为她至今为止没有杀过人,唐宫沦陷之夜人头如瓜果乱滚的惨状让她本能地抗拒着刀剑,刀剑切开肉体血水四溅的瞬间总会让她肠胃作呕。   “去——”   低声间,两点金辉划过昏暗,噼啪落在了天青门人的衣襟上,落在衣服随即烧出一个针尖大小的洞。   “火星?”天青门的两人到底见识浅薄,见火星凶猛却也为多想,反手拍下,便要继续——   噼噼啪啪,火星缠上手指的瞬间手掌便被焚成漆黑,化为尘土飞散,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这突然而可怖的变化让天青门弟子甚至呆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越害怕越激烈,随着人心而激烈的金色火焰根本无法扑灭,瞬间就把其中一人的半条胳膊吞噬!   “啊!!”   不同于寻常火焰燃烧产生的炙热高温,金色的火焰吞噬肉体时没有任何烟尘,虽然产生了高温却只有被灼烧的人能够感受到!   不过几个呼吸间,地上便只剩下一摊炭灰了。   庆幸自己不用亲手杀人的李玉暖从掩身处走出,涉世未深的她并不知道,释放的凤凰火其实是比刀剑杀人更加残忍的手段!   所谓邪道,很多时候,并不是刻意的残忍,而是自以为善良的天真。 ☆、第82章 谎话连篇   丝毫没有意识到凤凰火御敌的行为的残忍的李玉暖径直走过灰碳,继续前进。与天青门人的遭遇,让她意识到,虽然是条隐秘的道路,但开启期间太多的宗门进入青铜宫殿,为了得到更好的收获,他们难免乱走,与她遇上的几率也异常的高。   这一次趁着黑侥幸灭口,但是下一次,却——未必能有同样的幸运了。   如果不幸和万始宗同门遇上,她又得如何解释!   一连串疑问纷至沓来,李玉暖想了一会,突然觉得自己着实杞人忧天。青铜宫殿的设计如此缜密繁复,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她就是想得脑壳破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与其担忧未发生的也许,还是研究当下更现实!   是的,她正站在一个岔口前。   这是她进入青铜宫殿以来遇到的第一处岔道。   自进入青铜浮雕左眼,一路沿着甬道不停地转弯,李玉暖早丢失了对方向的感觉。   而且,她面前有四个路口,每一个路口都是一样的漆黑,延伸向不可知的未来。   左,或者右,早就失去了意义,她看不出这四处岔道有什么区别。   好在她很快就想到了化为壁画走廊的一堆灰烬的那两个倒霉的天青门人:他们从广场进入宫殿,一路七拐八走误打误撞地走到了壁画长廊,那么,他们走的是四条岔道的哪一根?   想到此处,李玉暖低身细心检查起来。好在天青门人一贯刚猛好斗,身上难免有浓重的血气,故残留的气息也异常清晰。   左二。   他们是顺着左二进入壁画走廊!   即是说,如果她逆向沿着左二往回走,可能到达广场!   李玉暖一向没什么志气和野心,会一路坚持走到今天也全是因为一份复仇心。虽然月华前辈早就高调地表示进入冰宫是为了取回一件寄存在太常处的旧物,但自进入宫殿以来,识海内便安静无声,李玉暖难免生了旁的心思。   既然前辈至今没有下一步指示,她又已经得了份造化,理应见好就收,走出迷宫,早日与同门会合。   为了力量李玉暖固然无畏生死,但她从不打算把自己的小命耗在无意义的事上。达成复仇的第一条件是强大的力量,第二条件则是活下去。   试探着问了几声,始终得不到月华的回复,李玉暖果断踏上左二!   ……   ……   噌——哗啦!   星火方起便灭,循着天青门残留的气息走出不过十余步,李玉暖便遇上了阻击!   确切的说,是击杀!   许是禁咒的缘故,通道黑暗不能点火,随身的火折子刚刚点燃便自动熄灭。为了不漏出底细,李玉暖只能就着黑暗缓慢谨慎地前进。然而才走出十步,便感受到了杀气!   如铁一样浓重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右手伸进乾坤袋,抓出师门赐下的铁桃木剑。   铁桃木剑是玄阳殿的独创,以至少经历五次雷劈的桃木心为原料制成的桃木剑,名为木质,其实坚硬胜铁,且受过天火淬炼,阳气浓重,最克阴秽。一般的孤魂野鬼,还未靠近就会被浓烈的阳气震散。而且铁桃木剑上还刻有加固和防火等各种符箓,对战时,丝毫不输寻常飞剑。   但毕竟是第一次实战,又是在黑暗中——   咣!   唰!   两声巨响!   尽管做好了准备,真正对上上,李玉暖还是险些被横砍而来的大力震得虎口出血胳膊无力,险些木剑脱手。   什么人!   黑暗中她隐隐听到了铁桃木剑因为承受不住压力发出的吱吱嘎嘎声。   “咦?”   袭击者似乎也有些惊讶,但未等李玉暖发问,他们却又一次发动了攻击!   呼——   剧烈流动的空气吹得衣襟飞起,李玉暖不敢硬挡,刚想低身打滚避开攻击,却想起太常最擅长机关术,而地表通常是机关密集之地——   千钧重量迫在眉睫,她唯有咬紧牙关横剑格挡,同时暗暗运功将星屑之力凝结于左手掌心,若是那人的重剑砍到,立刻以星屑之能将重剑熔洞。   不论是武艺或道术,李玉暖都没有自信克敌,但因为有无坚不摧的凤凰火以及刚烈无双的星屑之力傍身,即使遇上筑基后期的对手,她也敢力战!   可惜这堪称完美的计划并没有实现,确切的说,她还没能与砍来的重剑正面相撞,便被一阵暴力强行震退!   噌、噌、噌,连退三步,身体承受不住冲击跌倒,重量刚刚压在金属地板上,李玉暖便听到地下响起可疑的机关转动之声,当机立断地将凝有星屑、高温熔熔的掌心压上!   哗啦——   骤然的高温烧得地面红亮发光,青铜迅速熔化柔软,化为液体陷落,滴进地下的空间,那摧心的滴答声发出几声刺耳的刮抹后,终于停止。   机关被卡死了!   隐约的轰隆恢复为死寂,单手撑身半卧在地的李玉暖只觉自己半身都是汗。   幸运的是,单手熔化青铜阻止机关的手段,也彻底镇住了她的敌人。   他们戒备着,不敢贸然发动攻击。   觉察到空气中的这些不安分的情绪的李玉暖缓慢起身,单手打出一朵火花,蓬!   火焰转瞬即灭,但短暂的光明足够她看清她的对手。   攻击她的一共三人,具是身材魁伟的男子,身背半尺宽重剑,武士打扮,肩批甲片,甲胄上的虎头纹饰证明他们是铁剑门弟子。   铁剑门人崇尚以武入道,方才的攻击也确实是偏向于武学而非道术。   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李玉暖立刻放缓了口气:“……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攻击我?我……和你们无冤无仇,甚至没见过你们……”   方才升腾的火焰已经让铁剑门的三人知道被他们攻击的是个漂亮的师妹,本就有些愧意,又听她口气和善,敌意顿时淡了许多。   只听其中一人道:“我们有个同门师弟在附近被杀,我们误以为师妹就是那歹人……幸好师妹没有受伤,还请……原谅。”   修真界本就男多女少,何况铁剑门以武入道,门下几乎没有女修,即使代表宗门外出交际,遇上的也都是成名已久的女修仙子,以及她们的弟子,莫说对话,便是多看几眼也不敢。这三人虽筑基多年,却也是第一次遇上落单的联盟师妹,要说毫无想法,也绝对不可能的。   即使只是男子的对女性的本能呵护,也足够他们为方才的无礼攻击羞愧不已了。   “……原来是一场误会,我……方才也遭遇了一场攻击,以为你们是他们的同党……”李玉暖信口雌黄地说着,她不想与铁剑门为敌,自然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做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万始宗燕罗峰弟子李玉暖,敢问三位是——”   李玉暖知道,万始宗燕罗峰的名头,足够让大部分人对她另眼相看。   果然,一听这女修居然是万始宗燕罗峰弟子,铁剑门三人顿时扭捏起来,许久才推出一人,道:“居然是万始宗燕罗峰的仙子,难怪仙法奇妙,却宅心仁厚。”   素手熔化青铜的事实,让他们误以为李玉暖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只因出身名门大派,行为光明心地善良,才任凭他们攻击,不予反击。   发觉他们想多的李玉暖却也不说破,道:“师门教诲,不敢不从。敢问几位师兄是——”   “我们是铁剑门的人,小门小户,不值一提。他是青铁,我是青冥,这个是青皋。”   三人认真地介绍了一番后,又道:“对了,李仙子怎么没有和贵门楚天师兄他们一起,反而一个人在——”   他们遇到过楚天!   好在李玉暖心中坦荡,当即侃侃道:“……来的路上遇到了雪暴,不小心和楚天师兄他们走散了。”   “——那确实是一场大暴雪。”青冥认真地说着,并不生疑。   眼见难关已过,李玉暖正要提议结伴同行,突然——   唰唰唰——   黑暗中响起怪异的簌簌,声音贴着墙壁而来,像海浪,像脚步,带着浓烈的铁腥味。   “谁!”   轻咤间,附着了凤凰火的铁桃木剑如流光般斩出,只听啪嗒一声,暗处的袭击被砍中,一截残肢落地,青冥和青皋凑上前,发现黑暗中袭来的竟是一根藤蔓。   一根坚硬的青铜藤蔓,只手指粗细,叶片栩栩如生,藤蔓卷曲自然,工艺精湛,切口处带着熔岩的余热。   这……   李玉暖惊愕,三个铁剑门人更是彻底不懂了,他们有心将这奇怪的青铜藤蔓收起,带出冰宫交给宗门长老研究。   但李玉暖却抢在他们之前将藤蔓抓住。   贯穿女人身体的青铜藤蔓……难道真的存在?   想到方才在壁画走廊碰到的千年依旧保持潮湿厚重的颜料,李玉暖顿时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   北冥冰宫并不仅仅存放了北冥神君生前收藏的宝物,更有他一生的心血和秘密的结晶。   因为藤蔓本身太多怪异,担心上面附加毒药的李玉暖特意以凤凰火炙烤一番,恰到好处的火焰让藤蔓变软,钢铁半熔中混着头发烧焦的味道。   这藤蔓居然是活的!   荒诞,却也并非全无可能。   就像器皿会因为被灵气滋养或是其他原因获得灵识一样,青铜铸成的藤蔓也可以因为时间赋予的变化获得生命,没有原因,只是本能。   北冥冰宫果然是个深不可测之地,前路怕是凶多吉少。   现在唯一期望的便是月华前辈还没有打算收割自己的性命!   李玉暖不无侥幸的想着,收起藤蔓,转过身。   见她将青铜藤蔓检查完毕后神色依旧,铁剑门的三人对前路顿时也多了几分自信,他们殷勤问道:“仙子往哪个方向?”   “往前走。” ☆、第83章 复苏的傀儡城   脚下出现一条裂缝。   走出左二岔道后,铁剑门三人便迫不及待地掏出火折子点燃,却没想到一条巨沟横在面前。   深沟目测有二十余丈宽,青冥试着将一个火把扔进去,竟如一滴水掉进煮沸的油锅般,火光刚刚飞过出手便有数根青铜藤蔓蛇一般张扬着冒出,缠住了火把。火光映衬下,可见青铜藤蔓张扬着雕工精致的青铜树叶,诡异得教人胆寒。   “这是——”   在未知面前,男人和女人其实都一样。虽然铁剑门的三人都是铮铮汉子,队伍里又有师妹,但李玉暖自报出身万始宗,又随手斩断一根青铜藤蔓,这些事实都让他们误以为她比他们强出太多。所以他们虽然因为她的女子身份而优待她,但潜意识中,却又对她生出了依赖。   听着深渊中藤蔓啃咬火把发出的咔嚓声,李玉暖皱了下眉,道:“你们来的时候——”   “没有。”青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们来的时候这里是片空地,没有悬崖。”   “哦。”李玉暖有些明白了,“我们在经过通道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所以出口处多了悬崖?”   北冥冰宫果然是一出死局,设局的人完美的利用了人的侥幸心理,当探宝者因为前路坎坷妄想回头时,却会猛然发现身后只有悬崖!   不愧是连月华前辈都赞叹的机关大师!   多半,原路折返,试图通过青铜浮雕回到地面,看到的也只可能是死路一条。   神秘长廊两旁原始又意味深长的壁画,依旧记忆犹新。北冥冰宫果然是太常的遗作,他把他漫长的一生收集所有的秘密和珍宝都存在这条隐秘的路上,任何不被允许闯入者,都将无法离开。   传说上古神君一笑万古春,一怒天下血,李玉暖以前只当这是远古先民们对古代大能修士的高强法力的夸张形容,现在看来,恐怕——   看着张牙舞爪的青铜藤蔓,李玉暖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偏偏北冥冰宫的每一个角落都刻了禁止飞行的禁咒,让他们四人根本无法御空。而且不用尝试,李玉暖也知道,即使侥幸借助师门法器升空,也会中途被这来历不明、无坚不摧的青铜藤蔓打下。   想通过悬崖,除了苦战,没有任何侥幸。   最让人困惑的却是这些张牙舞爪的藤蔓,它们明明是青铜,为什么会大规模地获得生命!   不知道,也没有人会给她解释。   正是发呆时,突然——   “小心!”   一声厉喝,还未回过神,李玉暖已经被青皋推倒在地,她摇晃着抬头,却听嗖嗖嗖几声风响,藤蔓纷纷弹跳腾飞而来,其中有一根刺进了青皋的脚踝!   刹那间,血花四溅!   “啊!”   即使是个硬汉子,被小指粗满是尖刺的藤蔓穿透了脚踝,也难免发出哀嚎。   李玉暖见状,本能地指尖腾出一点火星,上前,帮青皋烧断藤蔓。但关心则乱的她忘记火是双刃,高温的凤凰火烧熔青铜的同时,也同样地灼伤了青皋的脚步,顿时,鞋袜化为灰烬,皮肤焦黑剑白骨支出!   “啊啊啊——”   痛得忍不住地青皋倒吸一口凉气,彻底瘫软昏厥。   “……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犯下大过错的李玉暖汗涔涔地说着,此时青冥和青铁也都已经凑来,他们举着火折子为青皋检查伤处,发现他的脚部虽然被青铜和高温伤得皮开肉绽,大片焦黑,但因为凤火驱邪,脚部的经络反倒流畅精纯了许多。   “……是因祸得福吧?”青冥苦笑着说道。   李玉暖闻言,越发的愧疚了。只得泄愤地将紧贴地面如毒蛇的青灰色藤蔓剁得细碎,一边心虚地说道:“方才谢谢你们了。”   说罢,自乾坤袋内取出随身携带的治疗烫伤的药物——她虽不怕火焰,但凤凰却是脾气任性,跟随他左右,常见池鱼遭殃——交予青铁、青冥,让他们帮青皋涂上,又道,“凤凰火虽灼身,不过若能熬过此刻,却也算是一桩造化。”   又看了眼三人的巨剑,讪讪道:“今日绝境,顾不得许多。你们若信得过我,就把兵器交给我,我……我想,把我的火焰附在你们的刀剑上,或许能——砍开这片奇怪的的藤蔓,拨出一条生路……当然只是个提议……你们……”   任何一个流传悠久的宗门都会些不传之秘,铁剑门以武入道,走的又是剑修的路子,随身巨剑便是门人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是以李玉暖的建议提出后,青冥和青铁对看一眼,又看了眼裂缝深处渗出的张牙舞爪,这才将巨剑解下,交到李玉暖手中,道:“有劳仙子了。”   “……同舟共济,何必那么多的你我……”   李玉暖勉强地笑着,巨剑刚刚落手,她便感觉到了它们可怕的重量。半尺厚的剑面,小指粗的重铁巨剑,单把足有百斤重量,不愧是男人挥舞的武器。   她甚至有些恨自己多嘴,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   但看了眼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脚踝焦黑、昏厥高烧的青皋,李玉暖顿时愧意深重,打开兽皮剑鞘,左手吃力地扶起其中一把,右手指上凝聚凤凰火焰和星屑之力,自剑柄处哗啦而下!   ……   ……   沉重的大剑,中央一条金线如黑暗中的流星般华美,挥舞时可谓金光璀璨,艳丽无双。原本还疑心李玉暖索要巨剑是别有居心的青冥和青铁两人此刻只剩下愧疚和悔恨了。   本就修为浅薄,加上为了道歉过分地调用凤凰火,将两把剑都处理完毕归还主人时,李玉暖的嘴唇惨白好似冰窟里面捞出。青冥性情坦荡,见状对青铁道:“你背李仙子上路,我扶师弟。”   “……不……不用……”   推脱的话还未说出口,已经被青铁不由分说地抱在怀里。他比李玉暖高两个头有余,又健壮如牛,被他小心温柔地抱在怀里,李玉暖丝毫感觉不到男女隔阂,倒像躺在铺了软垫里。   而扶着青皋的青冥,也拔出了剑,附着了凤凰火的剑赋予他自信:藤蔓和悬崖不让他们经过,他们就砍断藤蔓,编出一条路!   看着他们这般斗志昂扬,李玉暖突然感到一阵激动,似乎很久很久以前的她也曾经历过同样的热血和冲动,而且她想起了月华的告知:循着星屑的引导……   闭上眼,果然看到隐约的星屑在悬崖上方流动,并在距她二十余步处汇成稀疏的河流!   这里并不是没有路!   星屑就是通路。   意识到出路的李玉暖对抱着她的青铁道:“往前十步左右,那里有些东西!”   ——青铁身体强健如铁塔,步伐也大,他的十步约等于她的二十步!   “有些东西?”青铁有些迷糊,好在他们知道万始宗有冰宫地图,对李玉暖的话语自然深信不疑,当即与青冥一道循着李玉暖的指引,上前十步左右:在李玉暖的灵视中,此处藏有穿过藤蔓悬崖的机关。   但睁开眼,却是和别处一样的黑洞,因为光的出现,青铜藤蔓开始狂舞!   不,并不是没有东西。   李玉暖挣扎着让青铁将她放下,走到悬崖边,手指一阵摩挲,果然找到了拇指粗的锁链!   用力摇晃一下,锁链链接的是悬崖的另一边!   但要通过锁链爬到悬崖的另一边却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锁链只有拇指粗,且下面的青铜藤蔓正急剧地纠结肿大,火把下隐约见它们变成了壮汉无法合抱的庞然大物,张扬地啪嗒摇摆,令人想起拔地而起的龙卷风。   简直像发了狠一定要杀他们!李玉暖暗想着。   进入宫殿前,她也用微薄的贡献值兑换了进藏书阁的机会,她看过宗门关于北冥冰宫的记录,发现这座宫殿每十二年一次的极光开放,开放的部分是极小的部分。通过这些碎片,万始宗的天才们拼出一个结论,北冥冰宫存有自我意识,简而言之,这座宫殿是活的!即使是同一条道路同一个机关,不同的时间进入,发动的条件都不一样!   如果这座冰城真是活的……青铜真的存有意识……   看着深渊下正逐渐缠绕变成一体的青铜藤蔓,李玉暖的心中,滑过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但是还未等她嘲笑自己的荒诞,幻想却变成了真实!   唰唰唰!电光石火间分解重组成藤蔓旋风的青铜巨鞭以万夫莫敌之势向岸上的他们拍打而来,快、狠、猛,夹杂着将空气变热的犀利,幻影连连,藤蔓已经近在咫尺!   山石出现了崩塌,即使巨鞭的一击没有打中目标,他们也会失去立足之地。   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李玉暖咬着嘴唇,她能嗅到青铜的锈气,也能看清幻影中的动作。   但是她不知道如何阻止,为了给铁剑门的三人加固巨剑,她已经耗尽体力,凤凰火也暂时吐不出来。   难道这将是我的葬身之地!   念头才生,身体便被重重地抛下,李玉暖还没回过神,便听“哗!啦——”一声,幽暗的环境突然变得火星四射,附着了凤凰火的大剑将成年男子的腰一般样粗的藤蔓砍下,双手握剑的青铁大力地喘息着,对李玉暖道:“没有摔疼你吧!”   “谢谢!”   李玉暖诚挚地说着,青铁长得虽然魁伟却不英俊,但看着为了保护她,虎口震得鲜血直流的男子,李玉暖忍不住地心跳加速了。   “看起来情况有点糟,好在有李仙子为我们在剑上加了凤凰火!这份恩情,可不能不还!”   一旁的青冥平静地说着,他看了眼青铁,后者裂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第84章 恭迎宫主   呼呼——   令人窒息的紧张中,男人挥舞着巨剑,带起金线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青铁和青冥两人修为平常,得知李玉暖出身万始宗时甚至生出了依靠之心。但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们却只记得自己是男人,做不到顶天立地也要站在最前面,为身后那萍水相逢的女孩和伤重昏厥的师弟,杀开一条血路。   他们挥剑的姿势并不优美,初时流畅的挥舞也因为藤蔓的攻击永不停歇,渐渐开始迟钝。意识到敌人的疲软,藤蔓顿时狡猾起来,不再交缠成巨大的龙卷,分化为数条双人合抱粗的蛇,狂风暴雨般密集地压下来,顷刻间便把青冥和青铁彻底吞没了。   左、右、上、下……困在荆棘森林里的两个人竭尽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巨剑,每一次挥舞都会斩落藤蔓,但很快就会有更多的藤蔓袭来,密密麻麻,永无止境……   李玉暖虚弱地看着他们,她想要加入他们,但却无能为力。   我真是个无用的人。愤怒地指责着,突然——   一道血线从藤蔓铁笼中飞出,落在脸上,温暖得炙人。   眼睛瞪圆了。   紧随其后又有数条血箭溅出,落在身上,烫得她全身都颤抖……   他们……死了,为了保护她……死了……   死,原来一直都这么接近,又是这么简单。方才还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变成了干枯的尸体。青铜藤蔓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她看不清他们的身体,只能看见青灰色的藤蔓缝隙不断渗出鲜红的液体……通红、滚烫……流出,落在地上,烫出一个个洞……   名为愤怒的情绪在李玉暖的心底汹涌着,心中有一团火已经点燃,无名的火焰疯狂地啃食着她的心,名为理智的弦“啪嗒”断裂,火焰窜起,袭向脑海,眼前尽是……血红!   ……   ……   肆意蠕动的藤蔓突然停止了动作,感觉到空气突然变得灼人的它们本能地松散,放出已经被压榨得干瘪破烂的尸体,如受惊的蛇一样,交缠在一起,瑟瑟发抖地缩向黑暗深渊。   (“想逃?!”)   蕴含无尽威严的低沉声音在夜风中响起,彻底无视冰宫禁咒的女孩仿佛生出了翅膀般,双手展开,瘦小的身体自然地悬浮在空。   她的面容熟悉又陌生,恍惚的眉宇间飘荡着王者的威严,闪着淡金光芒的眼睛只剩下彻骨的寒冷。   嘴角勾起残酷得近乎妖娆的笑容,女孩缓缓地将青铜面具覆上。   面具和脸庞贴合的瞬间,青铜宫殿发出了轰鸣,幽暗的空间在颤抖,它们恐惧,它们胆怯,它们听到远古的野兽从长久的睡梦中苏醒,看到灰烬里的太阳再次点燃升上天空。自此昏暗化为白昼,炙得人睁不开眼。   (“太常,这就是你迎接我的礼节吗!”)   “她”恣意地笑着,狂妄如优伶,笑声中二十余丈宽的深沟连绵不绝地崩塌,将蠢蠢欲动的青灰色的藤蔓砸成粉碎,侥幸逃出深渊的青铜藤蔓还未及地,便被笼罩了整个空间的炽热光芒化为尘埃。   火球从黑暗深处滚出,带着汪洋的火焰,呼啸着飞向悬浮在空中如王者般傲慢的女孩,她却等到它们触手可及时才不屑地看了一眼。   (“还不放弃?区区一万年,居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手指优雅地抬起,方才还孕着排山倒海气势的火球瞬间凝固,而后指尖轻弹,火焰因此回归为光的本能,汇入女孩的体内。   于是原本干瘦的身体也有了少许的丰满。   女孩傲慢地环顾着四周,像王者巡临她的治下……   ……   青皋睁大了眼睛,意识早已回来。但眼前的一切让他忘记了言语和思考。   持这种力量的,真的是人吗?即使是元婴大能,也不可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李玉暖真的只是万始宗的普通弟子吗?   他努力昂起头,看到女孩张开双臂悬在空中,姣好的面孔被诡异的青铜面具遮掩,面具边沿生出了可怕的触须,它们蠕动着,刺进女孩的皮肤,脖颈处的皮肤正慢慢变成青灰色……   这……又是什么怪物!   青皋害怕极了,但紧接着生出的念头却是:救她!那些东西……会把她吞噬!   怎么救?   他不知道,在突然变得陌生的李玉暖的支配下,他别说站立接近,仅仅是抬头也异常艰难。但不知为何,“帮她”、“救她”的意识像被刻进思维一样,支持着他站起!   啪!啪!   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会给身体带来难以想象的负担,为了对抗可怕的威压,七窍都被震伤,全身的血刷刷地逆流着,可他竟感觉不到痛。强大的使命感抓住了她,让他的身体像被人控线的木偶,坚决而毅然。   心脏像被毒液浸透一样,剧烈的跳动。   “……放开她……”   他虚弱地喊着,竭尽全力。凌空高处的人听到他蝼蚁般的呼喊,傲慢的眼眸连一个注视也不愿施舍,只喉口吐出一声冷哼。   冷哼如滚雷轧过他的识海,他害怕极了,他想退缩,张开嘴,却吐出了全然不懂的话:“好久不见!不愧是魔尊,只是寄在面具里的一份残思也这么暴虐……”   (“残思?”)   这一次,傲立之人终于转身了……   ……   ……   为什么会昏迷,为什么醒来全身剧痛?   李玉暖吃力地撑起身体,她方才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有火焰有爆炸有鲜血,梦中的她握有世界的权柄,傲立在天地间,脚下匍匐着无尽的白骨。但睁开眼的瞬间,梦境全然消逝,只隐约还记得那种全身都被权力浸透、笑语间生杀予夺的畅快。   头很痛,有些沉重,李玉暖晃了晃脑袋,哐当——   青铜面具落地。   我……戴着面具睡觉?   李玉暖诧异地想着,难怪会做奇怪的梦。那些火焰和鲜血,多半是面具主人的记忆吧。   虽然只是幻海中匆匆一瞥,她却可以想象面具主人曾经的威严,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曾经让天地都沉默,即使结局悲凉却也不灭豪迈。正因如此,李玉暖才会把神秘的青铜面具随身携带,她对它产生了兴趣,想在宗门的藏书阁找到面具主人的身份,知道她的生前。   她需要一个证明,证明柏艳雪的话是错的,再怎样的男尊女卑,依旧会有女人依靠自己的努力,立在同时代修士的最高处!   女修,不是为了成为男修的道侣甚至鼎炉才存在的!   可惜这些想法和抱负都得有命出冰宫才能变成现实。   被微冷的风吹回现实的李玉暖苦笑着看了眼周围,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此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二十余丈的悬崖变成平底,青铜藤蔓全数被灭,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广场,甚至不需要刻意追寻星屑的轨道,也能找到行进的方向。   然而,同行的铁剑门三人……一人全身鲜血被不知名的力量泵出,身体干瘪缩成了一张皮,另外两人因为被藤蔓挤压,内脏和骨骼都变形,完全分不出谁是谁……   是谁救了我?   是月华前辈吗?   李玉暖悲伤地想着,她愤恨北冥冰宫机关的狠毒,又为自己的生还而庆幸。   前辈……   低声地呼喊,没有回答,黑暗中倒响起了确实的脚步声。沙沙沙,缓慢拖长的声音,带着丝绸摩擦地面的细腻,像定格了时间般,缓慢而确实地响着。   李玉暖循声望去,看见了完全超出她的想象的风景。   两排盛装宫婢迎面走来,她们梳双环飞仙髻,着紫色云霞裙,披石榴银丝帔,手提五色琉璃宫灯,排着整齐的队伍,缓步自宫殿的深处走出。   她们含笑而来,每一步都不紧不慢,经过的地方,衣袂飘飘,香花洒落,恍如梦境。   我该不会还在梦中吧?   她重新且认真地打量着周围,铁剑门三人的尸骨还是惨烈,悬崖旁的碎口依旧狰狞,青铜藤蔓的残骸匍匐在地宛若蛇尸。   这样一个惨烈得修罗场,突然走出一队宫装女婢!而且每一个女人都是那么的香气馥郁,眉眼平静,仿佛壁画中走出一般。   该不会是某种幻觉吧?   李玉暖不无怀疑地想着,自进入北冥冰宫以来,所见皆是颠覆常识的风景,虽然女婢的出现有些怪异,但不知为何,李玉暖却不惊讶。   或许是知道惊慌失措不能改变现状吧。   她镇定地站起,准备迎接任何可能发生的变化。   女人们缓慢而平静地走近,高矮胖瘦和面容都是一模一样,走到李玉暖面前,不等她发问,已经散开,弓腰谦卑,让出一条道。   道路的深处,站着一个身披紫色斗篷的高挑男子。   他看着李玉暖。   李玉暖也看着他。   他整个人都裹在绣了金色花纹的淡紫色斗篷里,她只能看到他苍白端正恍若刀斧凿成的面容:这是个英俊又怪异的男人,五官端正,睫毛浓密,淡紫色的图腾从左额漫延至脸颊,神秘完美得让人生出木讷的怪异感。   像假的一样。   但看到男人的瞬间,李玉暖却安心了。这里是十二年打开一次的北冥冰宫,在这个地方,任何奇诡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正常,才是这里最大的不正常!   男人动了,他缓慢地穿过紫色宫装女婢,走向李玉暖。   丝绒质地的斗篷滑过粗糙的地面,沙沙作响。   脚步声带着世家子弟独有的优雅散漫。   李玉暖于是握住了拳头,她有些害怕,有些紧张,却又无比的期待。   他想做什么,他……是谁?   未知,让时间的流动变成了一种折磨,每一个脚步都会将折磨加重一毫。   只差五步时,李玉暖后退一步,准备攻击。   男人却停住了。   他伸出长袖拖沓只露指尖的胳膊,优雅地褪下斗篷,露出巍峨高冠,及繁复拖沓的深红礼服,弯腰:“恭迎宫主归还!”   鸦色长发垂落,与血红衣袖一起及地。   “恭迎宫主!”   在他身后,提灯的宫人们以此欠身,行礼声整齐如吟诵。 ☆、第85章 命之歧路(上)   “公主?”   早已失去的身份称呼再次入耳,李玉暖不由心中一凛。这些人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摆出如此隆重的迎接礼节,又想做什么!   下意识地,她后退半步,眉毛微挑,眼中闪着戒备。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喝问,礼服高冠的男子却只是谦卑地抬起了头,几乎横跨左脸的紫色魔纹中央,嵌着湖水般的湛蓝。   “果然,如神君所言,转世重生的您完全忘记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他悲伤地说着,晶莹的眼泪粘在浓密的睫毛上,像垂在花蕊尖梢的露珠,“但我们依旧感到欣慰,即使失去了记忆,你还是回来了,遵守着归还的誓约回来了。只要您能够回来,不论是否记得曾经,我们都将一如既往地尊敬您,爱戴您,不论过去和现在,或是未来……永远地爱着您……为了您,甚至可以违逆天的意志。”   忠诚的宣誓流过李玉暖的耳中,无法激起任何触动,她默然地走到紫纹男子身旁,道:“我不是你们等待的那个人,你们认错人了。”   “……不,没有认错,绝对不会认错。”男子垂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手,“圣器,以及圣面具,都是只追随当世至强大至美丽者的法器。被前世的您使用过后更宁愿躺在尘埃中变成传奇也不愿服侍除了您以外任何一位强者……若您不是宫主的转世,怎能让孤傲而暴虐的它们认主?”   “圣器?圣面具?是说这镯子和面具吗?”李玉暖好笑地抬起捏着青铜面具的手,露出淡银色的镯子,“诱魔镯是李家世代相传之物,青铜面具是我在路上随便捡到的。”   “您果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但这并不奇怪,主人曾说,他欠您半生的等待和思念,不想拖累您生生世世永无尽头。所以……送您进轮回时,他曾亲手抹去您的记忆……”   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蕴含的深情回荡在宫殿里,深刻得令人心痛,但如此抑扬顿挫的讲述流经李玉暖的耳畔,却像是戏台上的悲欢离合,感人的同时又有深深的疏离感。   若站在男子面前的李玉暖还是那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天真公主,或许会被这深重而突然的痴情打动,可惜她已经历了亡国之痛,见过了人心险恶。如今的她只会觉得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太荒唐,突然得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荒唐得像一场独幕剧,自己落进了一个陷阱,一个以爱的名义编织的陷阱。   我有什么值得他们谋算?李玉暖认真地看了眼镯子和面具。   镯子?   对不起,即使失去生命,镯子也绝不能给他们。它是夜吟哥哥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   面具?   虽然对面具背后的故事有着深深的好奇,但若他们这般苦心算计是为了面具,只要条件合适,她可以考虑交出。   主意既定,李玉暖随即做出倨傲姿态,指着一地的狼藉,对躬身行礼的男子道:“好吧,我姑且当你们的话都是真的。只是我却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们口口声声称为我宫主转世,愿意为我违逆天的意志!为什么还……这是奴仆对待主人的礼节吗!”   虚张声势,但必须把气势撑住。   李玉暖突然的强势让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腰弯得更低了:“属下知错。虽然事出有因,但宫主险些因为我们的疏忽而受伤的事实却是不容辩解。只请宫主暂歇雷霆之怒,待魔炽完成宫主回宫的礼节,自当往刑堂请罪。”   魔炽?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种熟悉感?   “你的名字是魔炽?”心中嘀咕,面上却是一派上位者的傲慢,李玉暖毕竟曾是一国公主,即使落魄流离,生来便养出的高贵气质却不会轻易消失,此刻又刻意端起架子,更加威风堂堂,恍若女帝巡礼。   “若是宫主不喜欢这个名字,魔炽可以改”   “不,这个名字……很好,很适合你。”   李玉暖静静地说着,她曾在万始宗藏书阁的古籍中读到过一种将法力蕴藏在语言里的名为言灵的上古道术,而魔炽在读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嘴唇的震动有些异样。   魔炽这个名字也许是某个言灵的变体。贸然改变他的名字,很可能导致意料外的变化。   ——她一贯小心谨慎,进入诡秘的北冥冰宫后,更是不由自主地赔上了无数谨慎。   但心中可以写满了惶恐,态度却必须异常的嚣张。端足冰宫女主人的姿态,用颐指气使的傲慢,骗取他们的信任,蛮横地掠夺着冰宫的信息。   故评价完毕魔炽的名字,李玉暖又看了眼周围,指着铁剑门三人的尸骨,道:“他们一路保护我,是我的朋友。”   “能够为宫主效力,是他们的荣幸。”魔炽冷淡地说着,直到触及李玉暖不悦的眼神,这才改口,道,“我等将妥善安置他们的后事,礼仪规格比照宗门长老。”   “……人都死了,给那么多的尊崇有意义吗?”李玉暖瞥了他一眼,漠然地指示道,“简单的入土为安魂归宗门就行了。已经发生的事情谁都不可能改变……”   “是。”   魔炽认真地说着,站起身,紧跟在李玉暖的身后,“宫主既然回归,冰宫想必很快就能以原来的面貌再次出世了。”   “原本的面貌?”   李玉暖低声地重复着,但魔炽没有解释,她也不便追问,只得做出心领神会的姿态,穿过宫婢,对紧跟身后的魔炽道:“你确定没有认错?如果我真不是你们的宫主——”   “不会错……转世的记忆可以伪造,但圣器和感觉不会错,您确实是我们等待的人……”   认真地说着,魔炽礼袖挥动,虚空深处铃铛响动,奔出一辆金銮宝车。   八匹天马缓缓落地,纯金打造的马车停下时没有激起一片尘土,轻柔的好似白云制成般。李玉暖细细的打量着,马车通体以东海金砂铸成,这种金砂极其稀少,燕罗峰的宝库内也不过收了数百颗。且金砂坚硬无比,只有太阳真火能够融化。完全以东海金砂铸造一丈宽两丈长的马车,该是怎样的奢华!   黑沉香的车阑上装饰着八十一只琼玉铃铛,每一只琼玉铃铛的内侧都镌刻着佛家真言,下垂火云般艳丽的珠子,是千年火蛇的内丹。   莹光下变幻五彩的绚烂纱幔无风自动,这是世代承袭织女之名的神秘世家以流光织成的霞光纱,即使是底蕴深厚的万始宗也只有元婴长老以上才能穿着。但在这里,它不过是装饰马车的纱幔……   一辆足以让九天玄女羡慕的宝车,一个绚丽的美梦,太过华美诱人的东西,总是和虚幻勾连在一起。   李玉暖清醒地想着,但马车已经停下,紧随身后的魔炽已经为她分开纱幔,七层宝雕的踏足已经展开,金箔攒成莲花已经铺到脚尖。   再拒绝就做作了。   李玉暖于是伸出手,接受了他们的全部恭敬。 ☆、第86章 命之歧路(下)   马车平稳地飞驰着,不时有凄厉的惨叫自耳畔呼啸而过,李玉暖严守魔炽的叮嘱,即使好奇心重得抓心扰肺,却直到下车,都没有打开车帘眺望。   “到了。”   随着低沉的宣告,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挑起,两个女婢小心地伺候她走下。   刹那间,眼睛瞪大了。   虽然早就怀疑北冥冰宫深处秘密繁复,但真正看到绵长的幽冥肠道时,她还是震惊了。   无尽的铁金色自脚下漫延,扑面而来的尖锐峭壁上悬挂着星星点点的幽绿色,安静,虚幻,诡秘。她甚至不敢低头,害怕脚下其实是一面镜子,映出鬼魅的真相。   “……这里是……”   “古神道。”   魔炽淡漠地说着,“万年前,神君治下的人民每逢祭日便会乘着小船通过古神道,进入圣殿,向神君献上一年的牺牲,换取新一年的馈赠。依照神君的安排,转世的您将再次通过古神道进入圣殿,接收神君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   “圣殿?礼物?”   沉吟间,李玉暖恍然大悟。   难怪他不止一次地说“太常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难怪他刻意要求自己和万始宗的队伍分开,又刻意安排自己通过青铜浮雕之门进入;难怪远古大能的移动空间突然破裂掉出个青铜面具!   月华前辈多半早知道这一处所的存在。一路的反常沉默只为瞒天过海,最终对计划一无所知的自己天真地骗过了守护者,进入北冥神君的秘密之地。   但李玉暖不会因此而伤心或是气愤。两年的相处,让她清楚地认识到月华前辈是个谎话连篇、心机叵测的混蛋,所谓的“和北冥神君是旧相识”多半是胡言。甚至和鬼面的感情,真相恐怕也不是他表述得那么和睦。   至少,每当他和凤凰亲密无间地说话时,她都会嗅到森森的杀气。   但又怎样!   谁都在撒谎,谁都在欺骗,只要不伤害我的利益,还能给我带来利益,哪怕月华前辈的真面目比魔鬼更可怕,她也不在乎。   甚至,她还想知道,接下来的路,他又要怎样的遥控自己。   有时候,李玉暖也会觉得奇怪,她的性格其实比柏艳雪、徐媛媛很接近魔道,但居然能够坚持到现在都还是正道弟子,着实是件怪事。   佛家曾言,执念是魔,而我,多半是心已入魔身却不自知。   其实魔道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她静静地想着,踏出了古神路的第一步。   咚——   道路出现了变化!   幽暗的世界以她的脚为中心出现无数金色的波纹,它们细腻而诡秘的流淌着。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波纹,心中竟毫无留念,只是继续迈步。   古神道上,她的每一步都会化为层层涟漪扩散到不知名的黑暗深处,一层接着一层的波纹,从不冲突,只是这样交错着,化为复杂的纹路。   她静静地前进,魔炽和宫人都随她一起前进,紧贴着她,似众星捧月又似监视跟踪。他们脚步平缓而优雅,仿佛在黑夜中滑行般,经过处留不下任何的痕迹。   他们……其实都是不存在的吧?而我则走在现实和虚幻的夹缝里。   努力平静着心神,李玉暖沿着幽绿的道路缓缓前行。   时间在此刻早已失去了意义,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她记得自己走了多少步。直走八十一步,转弯后再走四十九步,每一步都仿佛和世界告别般沉重,最后一步跨出时,沉寂中响起了铺天盖地的钟声,三千梵唱化为云彩照亮世界,浓重的金色落在她的身上,化为金色的礼服,沉重得喘不过气。   耀目的光辉中,一扇青铜巨门缓缓现出了真身。她昂头,却只能看到它的宏伟,细腻的花纹布满了巨门,她伸出手,踮着脚尖,仅仅够到巨门十八对门环的最后一排。   巨门的最高处,古神以古老得早已被遗忘的文字镌刻着它的名字。   “……这四个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   “宫主推开它,自然会知道。”   魔炽冷然地说着,他的口吻永远是那样木讷,谦卑中带着冷漠,仿佛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与他无关。简直就是个依照北冥神君的指令、按部就班地推动着轮盘直到最后的木偶。   李玉暖看了他一眼,如刀斧劈砍般端正的面容,规则得好似程序的行动。也许他当真是个偃人——传言北冥神君擅长机关术,想必对偃术也颇有研究。   恶毒地想着,骑虎难下的李玉暖伸出了手。   指尖触及青铜的瞬间,寒冷便彻骨而来。整扇门都像用寒冷本身铸成一般,饶得李玉暖曾全身浸入冰雪深处观想修炼,此刻也只觉全身汗毛都在尖叫抗议!   可悲的是,她无法将手抽回,手已经被冻住,只能前进,不能回缩。   冰冷吗?那就把它变热。   自心海深处泛出的念头促使李玉暖闭上眼,想象体内世界那些如火焰般绚烂的深红色野草是真实的燃原荒火,正因为她的希望而汪洋恣肆地燃烧。   观想化为现实,火焰开始流出,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如水一样流出,流过金色的礼服,流到与青铜巨门紧贴的手中。   啊——   手掌承受不住疯狂的火热,出现崩溃的前兆,但她早已把本体化为佛陀端坐在红日之下,任身下烈焰如火如荼,自岿然不动。   门,松动了。   在持续不断如海的火焰下,门扉开始松动,仅有头发丝细的裂缝。   于是加倍的努力,巨门发出了吱嘎滴答地声响,在努力面前它艰难地打开,成就仅容一人通过的道路。   已经精疲力竭的李玉暖拖着礼服穿过大门,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副巨大的青铜画卷,粗糙又细腻,占满整个穹顶,过多的交错让它看起来完全是一棵大树。   这棵大树是活的。   当青铜巨门被推开的瞬间,画卷的所有线条都被激活,像树枝迎着微风晃动般,它们快速地移动着,旧的道路被堵死,新的道路出现。转眼间,所有的树枝走向都焕然一新,一张清晰而全新的图卷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   她诧异地吐出疑问。   “命之歧路,冰宫所有机关的中枢。宫殿正在以它自己的方式欢迎着您的归还。”   解释完毕,魔炽又轻轻地补充了一句,“宫主已经归还,所有的闯入者都……将永远留下……”   “包括万始宗?”   她轻轻地说着,魔炽吐出的明明是恭喜的话语,为何听在耳中却比噩梦更可怕?   “所有的人,自然包括宫主曾经的宗门。” ☆、第87章 何去何从   林动小心翼翼地走在队伍的最后。   从进入冰宫以来,他的状态就一直不稳定,眼神游移不定,脚步慌张错乱,时不时地停下发呆,嘴里喃喃着无人能懂的音符。若非万始宗弟子严守友爱互助的门规,屡屡停下等待,他早就迷失在歧路万千的迷宫中了。   他来自岭南,自小就因为返祖血统,时常听到普通人无法听到的声音,如岩石的呼吸,金属的呻吟。弱冠之年顺理成章得被万始宗千渡峰收入门下,方方筑基成功就被编入探索冰宫的队伍。然而这份令同门侧目的幸运,在他踏入冰宫的瞬间,变成了彻底的噩梦!   从未有一个地方如北冥冰宫这般的安静又热烈,耳朵处于极度的聒噪中,整座宫殿以炼金金属煅成,每一寸青铜都洋溢着浓郁得近乎疯狂的生命力。   呐喊声震耳欲聋!   极度的恐惧,无法言说的害怕,安静沉默的宫殿在他的耳中,比魔兽的巢穴更危机四伏。   突然,黑暗的深处浮起一阵轰鸣,声音森森如远古的魔兽发出苏醒的第一声咆哮。   吼——   足以让人肝胆俱裂的吼叫震得林动丹田隐隐作痛,筑基修为依旧被吓得两股战战无法动弹,更为可悲的是,同行的人都听不到他的世界,这是只有他能听到的绝望。   青铜宫殿苏醒了。   他听到了它的吼叫,这个庞然大物自漫长的睡眠中醒来,他们则将成为它的第一批祭品!   可是谁会相信他,谁能听到同样的声音?   谁会相信沉寂的宫殿正无声息间化为魔兽张开血盆大口,踏出的每一步都可能……陷落……   “啊——不!停下!大家快停下!”   他失神惊叫着,极度的紧张和恐惧压弯了他的心神,唯有大喊大叫能让紧绷的神经得到少许宽松:“大家,快点停下,不要再往前走!这个宫殿……是活的,就在刚才,它……它活过来了!它要把我们……全都吞没!”   可悲的是,没有人能听到同样的声音,他的这份警告理所当然地换来了鄙夷。   “不愧是千渡峰的林大胆”、“听说他二十多岁的时候还尿床呢”、“胆小到这地步怎么也能编进队伍”……诸如此类的笑声在火把起伏的队伍中低低地响起,幸运的是,位于难堪中心的林动的耳朵此刻已经听不到除了地狱的嘶吼外的任何声音。   吱吱咔咔——   尖锐的爪子滑过锅底的声响。   嘶啦啦——   金属舌尖吮吸脑髓的声音。   此起彼伏的声响激起记忆深处最本能的恐惧,数万年前,他的先人便曾被发出这些可怕声音的生物统治过,所以他才刚听到,就吓得全身上下泛起寒颤。   张望,惶恐,战栗,他无助地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世界,涌动着绝望的恶意。   “……它……快来了……啊!啊哈哈,啊!它……它马上就要到了!啊,啊啊!”   又哭又笑地叫喊着,手舞足蹈后瘫软在地,身下流出腥臭难闻的黄白液体……   ……   ……   后方诡异的骚动让沈天果断停下了队伍,分开好奇地同伴,走到了林动的身边。   腥臭的味道让爱洁的他皱了眉,但比起腥臭,却是林动的状态更让人担忧。   他小心弯腰,扶住林动颤抖不止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听见了什么?什么东西要来了?”   ——为了让陷入恍惚状态的林东听清楚问话,他甚至在声音上附加了少许灵力。   被灵力刺痛了识海,暂时从精神涣散状态清醒的林动抬起了头,失神的眼睛令沈天为之震惊。   “……宫殿……是活的,青铜是炼金金属……它们……活的……”嘴唇木然地张合着,吐出的每一个字符都带着荒诞和可怖,“你们尽管嘲笑我的胆怯和懦弱,但请相信我,这个宫殿的可怕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千年一次的大开,是个可怕的陷阱,它……宫殿是活的,它千年一次苏醒,它非常饥饿,而我们正是它急需的血食……”   “……血食……炼金金属……”沈天没有讥笑林动的荒唐,慎重让他迅速抓住了关键,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耳朵能听到不存在于的声音。你们觉得安静的迷宫,其实到处都是亡者的呻吟……啊!它来了,它已经来了!死亡的烈焰已经开始!啊!啊啊啊!”   尖叫着,本就濒临崩溃的林动猛然瞪大了眼睛,随后眼白一翻,竟生生吓昏了过去。   沈天伸手探了下他的呼吸,混乱而微弱。   情况出乎意料的棘手。   早在被任命为此次任务的领队时,沈天便已尽责地看过了每一个成员的资料,对林动的异能也算一知半解。虽然当众失禁的丑态让沈天异常不满,但当林东口中吐出炼金金属这个在万始宗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北冥冰宫的秘密时,他的神色顿时严肃了。   几乎每一个万始宗弟子在认真阅读过宗门进出青铜宫殿的历代记录后就能推断出青铜宫殿内歧路万千,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微妙的变化,进入探宝时不能完全依靠前代留下的地图。但只有极少数最为聪明的人会推断出,宫殿的道路总会变化,因为这座冰宫通体以炼金金属铸成!   它是活着的宫殿!   不同于长期温养和心神沟通产生的器灵,炼金金属这种失传近万年的锻炼手法赋予金属的生命是和天道万物几乎完全一样的生命,它们会成长会思考会呼吸会衰老……会修炼!   若是能再现炼金金属,哪怕是最式微的宗门都将在百年内发展壮大成庞然大物。所以,万始宗门人每一次进入青铜宫殿时,领队都背负着一个绝密的任务:找到炼金金属的传承,将它占为己有!   而千年一次的大开,则是最好的机会。   寻常人耳中只是荒诞的喃语,让沈天看到了希望之光,他立刻命师弟们将林动移开,自己站到林动的方位,忍着恶臭跪坐在地,试图通过侧写得到更多的线索。   然而,因为不能听到金属的呼吸,黑暗中除了浓烈的恶臭,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耳旁是齿轮转动的隆隆声,清晰得可怕。   齿轮——   心弦骤然收紧,沈天站起身,厉声道:“火!”   一声令下,同行者或是取出火折子或是掌心生出火花,星星点点的灯光将幽暗的空间变得璀璨如夜空。   于是,沈天呆住了,他的嘴巴大得足够塞进三个鸡蛋……   这……怎么可能!   虽然早就知道宫殿是活的,每隔一段时间道路就会变化,但这一次也……太大了!   半个时辰前刚刚通过的五根挂桥无声蒸发,他的前面是一片青铜巨门,后面则是一簇悬崖。无声无息间,所有的路都被封死,前进无门,后退无路。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低头,敦实的地板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星罗棋布的通道颤悠悠地悬在暗红色深渊之上,炙人的热浪滚滚而来,巨大的熔池里滚动着火焰,牢固的青铜变得脆弱腐朽,下方不时有道友惨叫着跌落,瞬间就被熔池吞没!   “啊——”   “救命!”   “不!”   ……   惨叫声此起彼落,突如其来的死亡吓得万始宗的年轻弟子们只能扶着栏杆大力喘息。   地狱面前,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即使是沈天,心也是一样地被恐惧抓牢:林动没有撒谎,北冥冰宫果然是活的,它已经苏醒,闯入者都是它的食物,都将被它残忍地吞噬!   如果此刻是困在怪兽的体内反倒会比较轻松,沈天痛苦地想着。北冥冰宫本就禁制无数,宗门的大部分法术都无法施展。何况此刻突然变成狰狞的怪物,饶得沈天对敌经验丰富,也是一样地无计可施。   自进入万始宗以来,他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但他不敢被人发觉慌张,他是领队,师弟师妹们都在看着他,他必须冷静,让他们相信一切变故都在宗门的掌控中!   想到这里,他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通道有些摇摇欲坠,青铜栏杆上生满绿锈,深渊深处窜出冲天的火柱,随时可能舔到栏杆。沈天强作镇定地看了眼满目慌乱的师弟师妹们:“这次的变故虽然发生得突然,但却是在宗门的预料中。你们都把害怕收起来,镇定,跟着我走,不会有危险!”   说到此处,又刻意顿了一下,沉声道:“若有人不顾纪律打乱计划以致同门陷入危难,定斩不饶!”   “是!”   敦实的走廊猛然间变成了摇摇欲坠的索道,谁的心中都是一样的惶恐,何况还有林东发出嘶声裂肺的叫喊在前。但万始宗既然是修真联盟的首领地位,内门弟子哪一个不是千挑万选的精英人物。大凡精英难免骄傲,越是危机关头心中的骄傲便越浓重,他们坚信自己是天道的骄子,坚信一切厄运都是天道赐予造化的前奏。   因为怀着这份信念,眼看着冰宫变成火海,其他宗门的道友们纷纷跌入熔炉化为飞灰,他们却还能一丝不苟地执行沈天的命令,拔出剑,插入锈蚀的青铜,确保索道更长久的坚实。   沈天快步走到队伍的最前方。   左手举剑齐眉,右手捏起霜雪剑诀,金色精血从眉心低落,眼眸中闪着杀人的觉悟。   斩!   一声轻咤,长剑飞出,带起清辉无数。   哗啦——   穷尽他几乎全部气力的一式剑招将灼人的火焰刹那间辗成千万的碎片,看似坚不可摧的青铜巨门竟被生生绞出了一人高的大洞,碎屑如蛋壳纷落。   呼呼——   佩剑回到手中时,清冷流霜的剑身上多了无数的豁口,像被远古荒兽撕咬过般。但沈天已经没有时间心疼爱剑,他深知此地诡异超出了预期,唯有强压下翻滚的血气,对身后的师弟妹们道:“走!”   说罢,率先穿过巨洞。 ☆、第88章 苍穹下的权柄   “……所有人都……都将成为祭品?”   再一次地确认,事情的发展残忍得让她无法接受。   魔炽静静地看着她,带着波澜不惊得接近木讷的冷漠神情:“是,王的王座总是以贱民之血铸就。你是王,是一切的所有者,你的登基典礼——”   “但是我不许!”李玉暖打断了魔炽的蛊惑,虽然万始宗上下都以天资取人、对她也算不得友好,可只要想到他们将因自己而死,她便感到罪孽深重。而且她喜欢沈天,喜欢所有在她穷困潦倒时给予过温暖的人。   她抬起头,默然地看着穹顶已经焕然一新的机关中枢图:“魔炽,你方才说,我是宫主的转世,宫殿正在以它自己的礼节迎接我的归还。但——作为奴仆,难道不该以主人的意志为优先吗?”   声色俱厉,气质卓然。   许是为威严所摄,魔炽谦卑地低下了头,道:“是我们怠慢了。”   “知道怠慢还不立刻改正!”   李玉暖傲慢地说着,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过魔炽,“我不管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你们既然奉我为王,就得听从我的号令。万始宗的人,必须活着离开冰宫!尤其是这一次的领队,他曾对我有恩,你们须尊敬他就像尊敬我!”   “可是——”魔炽欲言又止。   “什么可是,我是你们的主人,我的意志高于一切!”李玉暖眉毛一挑,厉声道,“或者,方才的恭维和敬意都只是表面?你们心里根本没有将我当主人尊敬?!”   “万万不敢。”   魔炽紧张地辩解着,话音未落便侧过身,对领头的宫婢道:“玉丽,立刻把万始宗的人接过来。”   “是。”   玉丽欠身退下,纤巧的身形穿过青铜巨门的瞬间,女子的气息便如弥散在空气中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穹顶那如树枝般交错繁复的机关图上则多了个淡紫色的点。   魔炽于是对李玉暖禀告道:“宫主现在可以放心了,于丽已经前往接引,半柱香的时间内,他们就会被送到安全的地方。”   “哦。”   李玉暖尽可能淡漠地回答着,这是个比预料中更诡秘的空间,稍有疏忽就会万劫不复。   但不管接下来将会如何,同门即将安全的消息还是让她紧绷的弦有了少许放松,盯着机关图上不断移动的紫色光点看了一会,她移开了视线。   初见时被穹顶宏伟的机关中枢图引走了大部分的注意,此刻漫步大殿,李玉暖才发现数十丈宽的穹顶下竟空无一物,空落落的大厅只两排石雕约百人紧贴着墙壁陈列,这些石雕具是成年壮男的身高,兽首人身的礼官形象,细长的脖子上顶着各种只在典籍中见过的怪物,兽首微抬,双手作揖过顶,躬身行礼的姿势谦卑谄媚中又带着明显的弱肉强食气息。雕工精湛,栩栩如生。饶得李玉暖早有心理准备,乍然和其中一个蛇首对上,也吓得心跳加速,许久才平复。   “这些是——”   “他们都曾是您的奴仆。”   魔炽古井无波地说着,引李玉暖走向殿堂的最中央。   总所周知,北冥冰宫通体以青铜铸就,但穿过百丈长殿,拾百余台阶而上,高台上迎接她的却是张两丈长半丈宽的青石案。   案几以最普通的青石劈成,上面摆放着蒙满尘埃的文房四宝,砚台的墨汁干涸成石,毛笔的尖梢秃得看不到一根毛,脆掉的纸张压在镇纸下,只是吹了口气,便化为尘埃。同样以青石雕成的青灰果盘里躺了串自然风干的葡萄干。   如此恢弘磅礴的青铜大殿的中央高台上摆放的却是最世俗最平凡的青石案几?!初见时,李玉暖只觉震惊不可置信,但瞬间,她便露出了释怀的笑。月华前辈说过,太常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在他眼中,或许这最普通的青石案几才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决定价值的除了稀缺度,还有其承载的回忆。   她看了眼阶下的魔炽,后者只一个“请您坐上去”的眼神。   李玉暖于是提起衣裾移步石案旁。   石案的左侧和后面分别一处灰色的凸起,是风化严重的毡毛坐垫。   她叹了口气,没有坐下。   并非矫情或是洁癖,只是单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   她正在践踏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最柔软最珍贵的记忆。   她不介意狐假虎威的叱喝魔炽,也不会为雀占鸠巢的行为而羞愧,但她却不敢坐下,一旦坐下,被玷污的不仅仅是北冥神君的等待,还有她一直以来的坚守。   “我做不到。”她说,“虽然你们坚持我是宫主的转世,是你们等待的人,但我没有她的记忆,我是全新的。这样的我若坐上了承载着神君所有的爱恨的位置,对我、对神君,以及舍弃了前世记忆的她而言,都是最彻底的玷污。”   “可只有坐上这个位置,您的继承才会真正地完成。”魔炽淡然地说着,就像他一直以来表现得那样,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否有前世的记忆,只是按部就班地引导她完成所有的仪式。   “……等待转世归还,完成宫殿的继承仪式,或许是你存在于此并坚守万年的全部理由。但这些都和我无关。我不是牵线木偶,我没有义务你们怎样要求我就怎样完成。”   李玉暖静静地说着,昂着头,始终注视着机关图上紫色斑点的移动。   “我没有前世的记忆。即使你一次次的重复着爱,我不知道我的前世是谁,不知道她和北冥神君间发生过什么。既然她在跳入轮回的那一刻就舍弃了过去,想必是发自内心的不希望回到此地,继承这些烙有神君痕迹的遗产。如果你真的忠于你的主人,如果你的主人当真爱她爱得无视轮回,他便应该尊重她、成全她,而不是强迫她捡起那些已经遗弃的过去!”   “……如果是这样,继承不完成,您的朋友——”   魔炽沉默了,有些音符不需要全数吐出,也能让人感到恐惧。   李玉暖的表现异常坦然,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恭喜你抓住了我的死穴。但你的话中存在着一个悖论。宫殿因为我的归还而苏醒,若此次继承仪式不完全,那宫殿的苏醒是半途而废还是……继续?继续,意味着宫殿认可了我对它的所有权,我依旧有权指挥她们将我的朋友带出冰宫。中断,则说明继承不成功,宫殿将再一次陷入沉睡。宫殿陷入了沉睡,我还有什么害怕?”   电光石火的瞬间便抓住话语的关键的李玉暖,满面的自信,笑容傲慢得令人不寒而栗。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是我,不属于任何人的我。”她说,“你不过个木偶,谁给了你资格命令我,谁给了你胆量与我同等尊贵!”   ……   ……   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沈天无望地挥舞着扭曲如废铁般的爱剑,他已精疲力竭,只为一线侥幸而苦苦支撑。   行进越来越艰难,随时随地都有着了火的青铜碎片自四面八方砸下,生命像萤火一样可悲,所谓的“相信我”不过是手指轻轻一捅就会破碎的谎言。   但没有人离开队伍,并非他们愚钝,只是现实太过残酷。   摇摇欲坠的栈道,地下熔岩滚滚,天空下着火,没有人还有余暇思考宫殿为何突然成为怪物,他们只想找出一条生路,所以他们紧贴着队伍——离了队伍,生还的几率将会更低。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活下去的欲望是最大的执念。   过分的高温让沈天的脚步越发的不坚实,他拄着剑鞘小心地行走着,生怕用力过猛在松散风化的青铜上踩出一个窟窿。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靓丽的身影。   一个女人。   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女人。   她盛装华服,手提宫灯,站在烈焰深处,容貌姿丽,身形婀娜。   她不说话,只是微笑。   目光交接的瞬间,沈天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要他们过去,到她的身边去。   鬼使神差般,他过去了,身后的同门师弟师妹们略一迟疑便也纷纷跟上。最后一人收腿的瞬间,着了火的青铜巨横从天而降,轰隆隆地将退路堵住。   啊!   看着强作镇定的他们,女人的笑意也更浓了,她的笑容介于真实和虚幻,她的容颜闪烁着生与死的节奏。   笑容转瞬即逝,旋即恢复冷漠的她转过身,一声不吭地领路,烈焰在她面前让出了一条道,却在他们通过的瞬间再次合拢。   这是梦呓般的景象,万始宗的内门弟子在陌生的女人的引导下,穿行于火焰和死亡之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出声,沉默是唯一的注脚。   女人引他们走的是一条从未在地图上出现过的路,大半的路程都在黑暗中穿行。若非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此刻的景象更像黄泉的摆渡人带着新鲜的灵魂,穿过忘川,进入深不可测的幽冥世界。   没想到青铜冰宫的深处居然还有这派景象!   前进的同时,沈天四下张望着,眼前所见,包括这提灯的紫色宫装女子,全部都未在前人的笔记中出现过。   若能生还,有他领队的对北冥冰宫的这一次探索,将成为修真界对北冥冰宫的研究的最重要一页,他的名字也将长久地与冰宫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想到荣誉,饶得沈天镇定,也是一阵心潮起伏,汹涌不定。   相对于沈天的心思万千,林动显得异常安静。自紫衣宫女出现后,他的视线便始终追逐着她,像婴儿痴恋母亲,又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年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仙子。   道路的尽头,一点光亮正越来越近。 ☆、第89章 温暖的虚幻   当——   当——   宣言刚吐,虚空中便响起一阵直入心灵的钟声。   钟声不知从何出来,清脆而悠扬,中蕴含醍醐灌顶的禅意,直入心灵其带来顿悟的同时,却又蘸满绝对的霸道。   无法抗拒,无法拒绝,简直就像直接在脑海中敲响一样!   “……谁!谁在我的脑海里敲钟!立刻停下!”   李玉暖愤怒地训斥着,石阶下,魔炽单膝跪下,左手放在心口,谦卑道:“一切都如神君所言,继承仪式开始了。”声音经过墙壁层层回荡混合,仿佛亿万人在齐声高唱般,蒙上了宗教的神圣和诡秘。   李玉暖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捂着脸跪下了。   “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没有过去的记忆,我不是你们等待的那个人!”   大声地哭喊着,愤怒的火焰燃烧了理智,她甚至顾不得矜持地扑上去,将石案上那些早已风化脆弱的“珍宝”全数扫下。   “我最讨厌被人强迫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流着泪,声嘶力竭地说着,蒙着眼泪的眼中竟隐隐流出君临天下的气焰。   “从小到大,我都活在别人的要求里。每一天每一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对我重申许多很高尚很伟大其实狗屁不通的道理!每一个瞬间会有人冲出来告诉我,你不能怎样怎样,你必须怎样怎样……我一直认真地倾听着,我将倾听并实现他们的诉求当做我存在于世的全部理由。直到牢笼破了的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他人的死活其实和我完全无关!我活着不是为了实现别人的梦,我只是我,不是任何人!”   “看见平民因为战乱曝尸荒野时,我会愤怒流泪,可也只是伤心愤怒。谁都是自私的,千万个素不相识的人的性命像稻草一样被收割,也比不过心尖上那一个人的流血流泪……我……渴望变强,渴望复仇,和责任无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了怪物,也必定是为了爱为了自己,而不是什么天下大义!”   “……”   魔炽沉默地听着,寂静中,仅存于幻想的钟声渐行渐远。   看着阶下始终神情木然的他,李玉暖叹了口气:“我是个任性的人。控制我的最佳手段是施恩。你若愿意听从我,放万始宗的人安全离开,我们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你企图以他们为人质逼迫我就范——你来自上古,应该比我更清楚,龙被触及逆鳞会怎样!”   龙颈之下有一尺逆鳞,触之则怒,怒而杀人盈野。   她看着魔炽,等待他的屈服。   然而——   “即使如此,我也必须扶您坐上神座,我是为您而存在的。”   轻柔得恍如吟唱的声音,清晰地响在此起彼伏的钟声间隙,嵌在紫色魔纹中央的眼睛如湖水般清澈,带着魔性的木讷。   “……即使最终将被您的暴怒烧得魂飞魄散,我也不能违背神君的命运。”   魔炽柔和地说着,抬起头,直起腰,展开双臂,缓慢地走上台阶。   看着他仿佛拥抱火焰的蛾子般无畏的身形,李玉暖的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颤抖。   一段印在她的记忆最深处的爱恨,扑棱着翅膀将要破茧而出!   不——   她惊叫起来,叫声还没有冲出喉咙,便被看不见的手扼住,脑海中仿佛大海潮涨般涌出无数画面。眼前的一切如梦而逝,空旷的宫殿燃起了冲天的火焰,无根的红莲业火盛放在曼舞的野草尖梢,她披着曳地的长袍缓步行走在白骨的荒原上,踩着吱嘎作响的骷髅,踏上那竖了暗金色十字架的祭坛。   她抬起头,仰望其上悬挂的黑衣王者。他已经奄奄一息,高傲的头上带着白骨的花环,黑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以及大半的身体,暗金色的血顺着衣袍缓慢滴落,渗进白骨深处,不知所踪。   祭坛前,白衣的祭司正和十字架上垂死的王者喃喃言语,他穿着银白色的礼服,衣摆长长铺下,恰好盖住了祭坛下的皑皑白骨。   他背对着她,她却提起裙裾,理所当然地走到他的身边。   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抬起手,递出一把暗金的刀。   “我们成功了,”他说,“我们杀了神。”   有些哀伤,又有些理所当然,她松开了提在手中的裙裾,郑重地接过刀。   手,叠倒了一地。   “一切都结束了,”他们齐声说着,“弑神者必将背负地狱的罪孽,永生永世不得相见。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冲破牢笼,再一次回到这里!”   最后一个字符吐出的瞬间,本就漆黑的天空突然变得血浪滔天,紫色的雷电巨龙翻滚在血红深处,以暗金色十字架为中心,九层雷劫滚滚而来,他们却只是紧握着彼此的手,昂头宣誓。   “总有一天,我们会冲破命运的牢笼,再一次的相遇!”   ……   庄重的吟唱冲破了雷电的封锁直接刻入识海,那么悲凉那么沉痛,却又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定,和——威严!   啊!   突如其来的一个滑步,将她从浓烈得几欲把身体撕裂的感情中释放——只要再被那份情感支配哪怕弹指一刹那的时间,她的意识便会被这激烈的情感彻底撕碎,成为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低下头,魔炽已近在咫尺,完全不知李玉暖方方经历幻觉地狱的他单膝跪在最后一阶石阶上,仰望着她,满目期待。   看着他刀斧雕刻般端正的面容,她的心中生出一阵没由来的厌恶。   “我不是你等待的人。”梦呓般,她单膝跪下,伸出手,抚摸魔炽的脸庞。   指尖触及紫色魔纹的瞬间,蕴藏在远古符箓内的力量化为流光顺着手指汇入李玉暖的识海。刹那间,无数信息和知识涌入,涨得她头痛欲裂。   “这是——”   言灵传承,一种早已被遗忘的传承手段。   最初的文字是远古大能从天道循环中夺取的规则,每一个笔画每一个音符都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力量。但随着时间流逝,正确的写法被遗忘,语言的力量也因此逐渐散失。只有极少数的言灵被后世继承,被称为破魔真言。然而,即使被遗忘,言灵蕴含的力量也不会消失,当它们被正确地解读时,其中承载的所有都会展开,像脱去盔甲的美女,完全的展示。   偃人是最通常用于言灵传承的道具。他们空有人的形体却永远也不可能学会思考,从制成之日起便依照制作者的指令,重复着等待,等待命运的结束。   所以魔炽会那么坦然地告诉她,我是为了你才存在的。   所以他的表情总是那么木讷,他只是个容器,外表再完美无瑕,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容器。   或许不会思考才是真正的幸福,没有哪份生命是为了迎接死亡才存在。   手指滑过的地方,符箓全数融化,转瞬间,魔性的面容已大半恢复为平静的素白,李玉暖发现,失去了魔纹的魔炽,竟生得颇为清秀文弱。   “……你……快点停下来!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宫主转世!”   她气急败坏地叫着,传入识海的知识让她知道,继承仪式结束之时,载体就会死去。   “信物也都是假的!镯子确实是李家世代相传之物,但我哥哥才是它真正的主人。至于这个青铜面具,它是借住我体内的一位神君故友交给我的!我不是你等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和万始宗的那些人一样,奉命入冰宫,只为窃取神君的珍宝!”   一口气将所有的真相都说出口,李玉暖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然而魔炽却没有停止传承,带着明显刀斧痕迹的手抬起,搭在她的腕上。   “这些我都知道,从开始就知道。即使如此,你也是神君等待的人。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蠢货!我……没见过比你更蠢的蠢货!”   李玉暖愤怒地说着,她无法移开自己的手,只能全力折腾保持着自由的另一只手,但当她举起左手试图推开魔炽时,却因为一滴银色的眼泪,手,无力地垂落。   “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他”轻声说着,使用的是魔炽的面容魔炽的嘴唇,但李玉暖知道,他不是魔炽。   “……太常……我不是桑洛……你和你的偃人都认错人了。”   嘴唇张开,说出完全不能理解的话语。   “不,我没有认错。那么多的爱恨,怎么可能会认错?我……爱你……哪怕你已面目全非……”   自信得几近悲凉的声音,魔炽微笑着,看着李玉暖。   泪水滴落,落在她的手背上,无数不应该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将她的意识冲击得七零八落。   ……太常……太常……   ……桑洛?!   不,不是,我不是桑洛!   恍惚中另一重记忆强势抬头,“李玉暖”缓缓睁开眼,眼瞳中写满了金色。   如初熔的黄金,璀璨中带着王者的傲慢。   “太常,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傻瓜。”她说,“一切早就结束,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你还活在不真实的梦中。”   “梦吗?梦也是真实,另一种真实。”   “魔炽”黯然地说着,放在李玉暖腕上的左手,突然低下,与搭在肩膀上的右手一起,将她紧紧拥抱。   “就算你的一切都是假的,我的爱也是真实的……尽管笑我的懦弱吧,我没有你的胆魄,没有他的疯狂,我没有勇气对抗天命,我甚至连轮回也害怕……我只能守着残破的躯壳,做着永不苏醒的梦……”   每一句话都如梦呓般甜蜜,浸入心中,勾连成温暖的虚幻。   依靠着没有心跳的胸膛,李玉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第90章 轮回的记忆   恍惚中,魔炽的身体开始发光。   已经不能用“魔炽”来称呼他了。   偶人的外表彻底龟裂,华美的衣服破开,露出以异族之物制成的身体,心口裂出一条缝,缝隙里是闪光的绿色。当李玉暖伸出手时,那绿色便幽幽地旋转起来,抽出千万枝叶,如触须般从心口裂缝中滑出,接触到外界的瞬间便化为青铜藤蔓,将李玉暖的手连同整个身体都紧紧锁住,锁在魔炽的怀抱里。   “……无尽的噩梦和死亡,坐在黑暗里连声音也会渐渐变得奢侈。唯独和你一起的那些回忆,支持着我……等下去……可即使如此,这个身体也已经快到尽头了……”   说话的同时,越来越多的藤蔓从心口冒出,它们像是要将她和他融为一体般,紧紧地缠缚着她,甚至要将她压往他心口裂出的那个大窟窿里!   “……到底等了多少年……等得我的身体都腐朽了,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没有过去的记忆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制造新的记忆……求你留下来,别离开我……被孤零零地留下的痛苦,我已经不想再品尝了……”   他悲痛地说着,咳出了黑色的血。   藤蔓与是越发地猖狂了,它们肆意狂行,层层叠叠的包裹着,很快就将他们都裹进了一个庞大的茧中,又以“魔炽”为中心,伸出无数的触须,将命歧殿内所有活物都勾连起来。   冰雪开始漫延。   霜花和冰棱顺着藤蔓快速地扩张着,绿茧转眼间就变成了淡蓝色的冰球,因为魔炽的命令而侍立在侧的宫人们甚至连呻吟都未能发出就被冰雪冻结在原地。   但风暴中心的李玉暖却没有感觉寒冷或是窒息,她静静的依靠着他,感受着奇异的温暖。   脑海中,更多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出。   ……   “为什么要忘记?”   ……   “相忘是最残酷的刑罚,人间多少痴儿女,今生爱得死去活来,过了轮回却是擦肩而过,永不相识。”   ……   “我不相信轮回,我不愿意面对轮回!”   ……   是谁,在悲凉的质问?!   为什么蒙满了时间不能湮没的悲哀?   冷风袭来,她下意识地缩了下身体,四下张望,企图找到御寒之物,却猛然间发现映在冰壁上的面容居然很是陌生。   鹅蛋脸,杏仁眼,小巧的鼻子,白皙的脸颊有几个雀斑,大半垂下的头发微微起卷,发色偏黄。   算不得国色天香,但也不能归为丑陋。   可是这张脸绝对不是她的脸,她记忆中的面孔绝对不是这样的!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伸手抓握头发,发现手虽然细长如葱,指尖和掌心却都生了一层厚厚的茧。   到底是哪里!   不安中她环顾四周,这是个冰的世界,到处都是冰霜,座椅台阶全部是万年寒冰削成,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她赤脚走在冰晶的地面上,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   意识有些混乱,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不该是这幅模样,也不该有这样的一双手,但她本来是谁?本该是什么模样?为什么完全想不起。   记忆像是被人洗过一般,只要对现实产生了怀疑,就会头痛欲裂。   谁!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正当惴惴不安时,身后响起了清晰地脚步声。   啪踏啪踏,有人正踩着冰雪台阶而来,她转过身,撞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来人三十上下的模样,着淡色长衣,高冠博带,虽无风华绝代之色却也生得气质卓然,端正白皙的面容隐约渗出文弱。他关切地走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细细打量着:“果然,这个身体也坚持不下去了。”   坚持不下去?什么意思?   迷惑如云雾缠绕不去,口中却自然地说道:“生死自有命,逆天而行总归会被报应。太常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放弃吧。让我……”   “放弃吗?怎么可能。”   被称为太常的男子苦笑着,悲切地揽住她的肩膀:“今生已成空,来世更飘渺。凡夫俗子以轮回转世为今生遗憾的寄托。但轮回后的你我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却是……谁也不知道……我……”   “可怀有一份期待,总好过耗了无数丹药,最终还是无法抵抗天命,身体破败,魂魄连用偶人也无法维持……命运不是我们能够抵抗的东西……太常,放弃吧……我……”   眼泪悲切地流出,她不知道为何悲伤,也不知为何说出这些完全不懂的话,另一重意识正主宰着她的言行情绪,本我倒成了看客。   放弃吧,那声音如此反反复复地劝说着,虽然一身华衣地坐在冰窟深处,却又似乎在瞬间变成穿着印花蓝布的衣裳蹲在小溪边漂洗衣裳的村姑,身后站着和自己一样素衣陋服的他。   这些都是她的记忆,但又不是她。   她必须抗拒这些记忆,一旦承认这些记忆是自己的记忆,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但记忆如潮水般缓慢地冲击着她,它不动声色地渗进每一个缝隙,一次次地发问:如果不是桑洛,你又该是谁?   我是谁?我不是桑洛,我又该是谁?   无法想起名字的巨大失落像毒蛇缠住心脏,让她呼吸失常。   反倒是被称为太常的男子,在少许的沉默后,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是个胆怯的人,没有面对轮回的勇气……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轻柔地说着,泪水刚流出眼眶就化为冰晶,滴答落地。   “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做不到……可是……这个身体很快也会崩溃,人到底是不能抵抗天命……我已经拖累你太久太久,你……若是当真不愿放弃我……月神君和魔尊都说过,渡过九重天劫的人能够……将所有的死去都……”   不由自主地,口中又一次说出完全不礼节的话语。   男人静静地听着,叹了口气:“九重天劫成就彼岸的说法,我早就知道。可是……我没有魔尊的胆魄,也没有月神君的疯狂,懦弱如我根本不可能成就彼岸!他们……他们又……桑洛,答应我,最后一次配合我的实验,我……如果这一次还失败,我将不再束缚你,我……放你自由……”   “好,”她鬼使神差地说着,“……若有来生,我绝不愿再想起和你的任何记忆,你与我……纠缠今生已经足够,来生,我……我只想做我自己,不修仙,不长生,不爱,不恨,百年便归尘土……”   无奈,更多地却是决绝,或许对于经历过这一生的刻骨铭心的桑洛而言,遗忘才是真正的解脱。   太常闭上了眼,他知道桑洛的全部痛苦,当她说出放弃的时候,他的心远比她更重更痛。   “我答应你。但我也将守着我的誓言,抱着双倍的记忆永远等你……不管等多久,不管等到的你还是不是我的你,我都会等下去,等到所有的爱都变成恨,等到所有的很都变成忘记……”   说话的同时,他攥紧了她的手,引导着她,抚摸他的脸庞。   指尖流经之处,淡紫色开始凝结,金屑缠绵,结成诡秘的魔纹。   “这些是我的对你的承诺。我……即使是我,万年的等待也足以让身体腐朽,但我可以把我转移到偃人的身上,偃人不会死……直到完成使命以前他的身体都不会腐朽……我将永远等你,等待你也不知道的某一代转世回到这里,将我从永恒中解放。”   “……好……”   咽着泪水的承诺,苦涩得甚至有些无力,她和他的手紧握在一起,有一些不愿记起的东西像丝线般枝枝蔓蔓地生出,将她缓慢地包裹……   睁开眼,看着层层叠叠封锁着自己的青铜藤蔓,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李玉暖,一个没有任何力量却还妄想开启封神之路的凡人。   侧过脸,看魔炽冰冷的面孔,她的心中顿时生出淡淡的颤抖。   她想起了他的全部。   他是太常,是世间最聪明的人之一,拥有世间最灵巧的双手。偌大的青铜宫殿,以及此处包括魔炽在内的以假乱真的偃人,都是他的作品。但他却也是世间最懦弱的人,只因为害怕未知,他甚至劝自己的妻子与自己一起放弃轮回。   可悲的是,我不是桑洛。   记忆中的迷雾还没有驱散,但李玉暖已经明确无误的知道,自己不是桑洛。   那个如溪水一般清澈的女人早已在被时间的洪流冲得无影无踪,可能托生为一朵花或是一根草,甚至只是一缕空气。   那么……我……是谁?   谁都不是。   我是李玉暖,不该存在的废材,却还是走上了封神之路,并将继续走下去。   她动了下身体,看似牢不可破的藤蔓在触及她的身体的瞬间化为飞灰,青铜巨茧理所当然地碎裂,露出憔悴的她和彻底干枯的魔炽。   “轮回是最残酷的刑罚,今生的挚爱,来生却是擦肩而过。我不相信轮回,我不愿意面对轮回!”   苦涩的声音反复地回响着,桑洛到底想说什么?   她蹙紧眉,正要思量下一步该如何——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自青铜门的另一边响起,有人来了,他们敲打着门环,急切地期待进入。   但她却不想开门,脑海中生出奇异的幻境,似乎此刻正拍打着门扉的是滔天的血浪,血浪中央,有暗金色的十字架载浮载沉,其上高悬的穿着爬满蛆虫的尸衣的神。   那是——被他们杀死的神!   他活过来了,他要向他们复仇!   嘿!嘿!嘿!   狞笑铺天盖地而来,亦幻亦真间,她一脚踩到藤蔓,失足滚下了阶梯。 ☆、第91章 茫然   (“为什么不开门,你在害怕什么?”)   久违的声音悠悠响起,李玉暖抬起头,看见了月华。   他悠闲地坐在兽首人身的礼官雕像的头部,左腿叠在右膝上,长发微垂,单手支颌,笑容可掬,风姿绝代。   不知为何,看到这张似笑非笑的面孔时,李玉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淡淡的怀念。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绝望吧。   仅是在灵视中看到血浪中央被无尽亡者簇拥的那袭深黑尸衣,恐惧便已夺走了她的全部勇气。幻觉中那踏着尸骨前行的红衣女子和白衣祭司,到底是怎样的勇者,居然能在如此强大的存在面前昂然拔剑。   无视心脏和元神一起炸裂的痛苦,向永生的神灵挥刀,这样的他们,只能称为悲壮吧。   悲哀的是,李玉暖没有这份勇气,被亡者团团围住的事实让她害怕得连见到一直以来都防备畏惧的月华时,都情不自禁的生出依赖之情。   虽然自初识至今,她总是被他反复地利用,但月华的每一次算计和利用都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偶尔过分却也会很快就补给她一些好处。   她知道,只要她对月华还存在着利用价值,他便始终会保全她的生命。   何况,他的面容……   夜吟哥哥……   “……前辈,我……应该开门?”她怯怯地说着,“门外……有个可怕的东西……”   (“区区亡灵的幻影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你大胆地去开门,若真是天崩地裂,本尊会替你杀走!”)   月华傲慢地说着,一贯不正经的面容猛然染上杀气,竟灼人得不可直视。   即使失了肉身,他也还是那不可一世的神君尊者,只是站在面前,就让她看到了千军万马。   “……你到底是什么人?”   疑问,脱口而出。   月华没有回答,他侧过“脸”,看了眼青台案几上风化得如面粉般脆弱的摆设,又看了眼被冰雪和藤蔓缠绕的偃人们,突然叹了口气。   (“太常,我已经依照约定来到你面前,你也该把我寄存的薤露剑拿出来了!”)   “前辈,太常大能——”   她本想说太常大能已经死了,神魂俱灭了,您寄存在他这里的东西注定拿不回来了。但看到月华肃然的神色,李玉暖只觉浑身一哆嗦:月华前辈根本没有在太常大能处寄存任何东西,所谓的取回旧物不过是——事出有因!   (“闭嘴。”)   果然,话音未落,月华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伸出“手”,无数蛛丝般细腻纤长的光线从他光莹的指尖飞出,蛇一般钻入冰雪和藤蔓的深处。   刹那间,冰雪融化藤蔓松开,包裹其中的偃人们个个展身玉立,面色红润,他们满目崇敬地向李玉暖和月华行礼,仿佛他们原本就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月华却只是看着青石台阶。   魔炽依旧躺在阶梯上,他的心口破了一个大洞。然而当月华指尖飞出的光丝流进他的伤处时,仿佛时光倒流般,破裂的心口丝丝缕缕的逐渐合拢,苍白文弱的面上,长出了淡蓝色的魔纹,眼睛再次泛起光泽,湛蓝深处有金色一闪而归。   (“偃人的本质是符箓,通过数以万计的符箓相互间的沟通配合,偃师才能指挥做出各种动作。但太常却是个天才,他不仅用生魂连通符箓,做出了与真人几乎没有不同之处的偃人,甚至还想到了用偃人延长生命的手段。方才我将神识切入魔炽体内,强迫他再次运作,但能坚持多久,却是连我也不知道。”)   月华冷然地解释着,李玉暖知道,这些解释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是她不懂,为何他要说给自己听。   (“不过呢,到底是太常亲自设计的偃人,哪怕只能驱动部分,也能抵过千军万马。”)   轻笑着,突然长袖一挥,紧闭的青铜门冉冉打开——   “你……”   有些惊讶,但没有抱怨。李玉暖知道月华与自己之间岂止是皓月与萤火,但看到自己竭尽全力才打开一条缝的青铜巨门他只是长袖挥舞间就能完全打开时,到底还是有些震惊。   若是他的修为能完全恢复,想必杀枯泽如屠狗吧。   然而如此不可一世的天骄人物,却被毫无天资的鬼面魔尊凭借星辰无双诀最终平起平坐——若是我足够努力,一定能够亲手杀死枯泽,为李唐一族报仇!   振奋的想着,青铜巨门吱嘎吱嘎地开启,门缝处,走出一队熟悉的人。   领头的正是玉丽。   许是刚从火中走出的缘故,精美的裙上染了烟火气息,手中的嫦娥八宝宫灯也微有些焦黑,但即使发髻凌乱,玉丽的表情却依旧高贵,端正的面容没有一丝恐惧。   看到立在阶下的李玉暖时,她然然地欠身行礼,举止大方,款款的宫廷气派。   李玉暖却只注意看跟在她身后的一队人。   入命歧殿后的一连串变故,让她几乎忘记了曾指派魔炽派玉丽将万始宗人接引过来的事情,直到看到宗门诸人各怀惊愕地走到面前时,她才意识到,魔炽确实从未违逆过她。   对魔炽而言,她的命令就是全部。   可是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等待的那个人!   苦涩地想着,李玉暖擦了下眼泪,奔上前去。   “沈师兄!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   ……   沈天彻底地愣住了。   生死关头,紫衣女子神秘出现,引导他们走出火焰的青铜宫殿,这份造化,让他一路上都浮想联翩。但直到走进青铜大殿的瞬间,他才意识到,所有的设想都不及眼前所见更加的震撼!   如此宏伟的宫殿,如此庞大的建筑,以及……苍穹下单薄娇小的她。   虽然名义上唤她一声小师叔,沈天对李玉暖却也没有太多的记忆,只隐约知道这个两年前因为凤凰血机缘巧合被燕罗峰收下的小姑娘虽然资质愚钝,却是天性倔强,不可寻常以待。此次北冥探秘,也是临行受命,一路上对李玉暖多有关照。而这小师叔虽是队伍里修为最低的,却从不撒娇或是任性。故风雪袭来、李玉暖不幸走失时,队员们都觉得如释重负,唯独沈天的心中颇为愧疚。   原想着冰宫脱险后再去寻她,却不想竟在青铜巨门后与她再相遇了。   而紫衣宫人的谦卑姿态则让他确定,李玉暖才是他们的恩人。   沈天顿时感到一阵羞愧,他不知道身后的同门们此刻是何心思,但他确实感到了脸红。   “……李……师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生硬地说着,偷偷以眼神暗示身后。   李玉暖也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以及身后的同门们接近怀疑的冷漠。但她对此却是毫不在意。修真界一贯的慕强欺弱,她作为一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小女子,猛然间成为了天才的拯救者,得不到应有的感激也是理所应当。   重逢的喜悦褪去,留下的是理智。   “……和大家走失后,我跌进了密道,幸有凤凰神君赠与凤凰火,这才一路化险为夷。更侥幸得命歧殿认可,恬为主人。”   声先夺人,免得被质问沿路细节。   当然,即使被同门质问她也不怕,被月华前辈的神识控制住的傀儡们都侍立在侧,同门中若有谁对她产生怀疑,她不介意用上血腥手段。   自私自保是人的本能,何况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对不起万始宗!   果然,听了李玉暖略带威胁的陈述,沈天略微一楞,随即道:“小师叔有这份造化,果然福泽深厚。”   “否极泰来罢了。”李玉暖谦虚地说着,她看得出,万始宗同门正疑心她,只是此刻他们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   “却不知此处是——”   “命之歧路,何去何从。”李玉暖故作高深地说着,她不能被过早地摸清底牌。   好在沈天也是个活络人,入殿后便立刻觉察到此地怪异,再看李玉暖一副神魂不定的样子,自然也不多问,随意地说了些别后情况,不无暗示道:“小师叔平安无事便是最好。”   话音未落,魔炽已缓步走来。   他虽然是偃人,却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与常人无二,此刻风度翩翩地走到李玉暖身边,理所当然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在沈天等人看来,倒似郎才女貌的般配了。   但作为当事人的李玉暖却只惊得手足冰冷。   魔炽完全处于月华的掌控,而后者的心态,却比天上的白云更加飘忽不定。   “你想做什么!”   她低声喝问着,却听一声冷哼回荡识海深处。   (“我已经从魔炽的记忆中翻到薤露剑的存放之地,但那里存了些特别的禁制,只有你才能破解。偏偏你又做了多余的事情,把不该的东西引来了!好在明面上你还是他们的小师叔,立刻利用这个身份,命令他们就地休整!”)   (“喂,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玉暖又是一阵心慌,她太了解月华的手段了,看似温柔其实残忍,若是不顺从他的指令——   (“乖乖听我的话,少不得你的好处,如果违背我,你的这些同门就——当然你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毕竟……捏着我的命脉呢。”)   月华说得轻巧,却听得李玉暖心里加倍地恐慌。   她当即沉下面色,对沈天道:“我有事要暂时离开一下,你们原地休整一下。这里……”顿了一下,“很安全。”   沈天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   “有劳了。”   强撑着落落大方,李玉暖微笑地在魔炽的陪伴下向后殿走去。   才走出几步,便觉脑后一阵风急,她本能地转身随手一抓,手中多了个白玉佩饰。   “这是——”   白玉莹润,入手生温,显然不是寻常。   沈天含笑道:“临出发的时候师长交给我的,说是入殿后交给小师叔,不想发生意外,竟拖到了现在——”   “哦——”   正要细问,三丈外的魔炽已挑开珠帘,刻满魔纹的面容似笑非笑。   “请——” ☆、第92章 薤上露(上)   走出命歧殿,李玉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更加宏大或是更加精致的殿堂,高高的穹顶,墙壁、柱子上都密密麻麻地刻着古老的言灵,数以百计的美貌偃人华服盛装拱手侍立,宫殿中央的至高处,无数上古珍宝熔成辉煌的王座,大得几近夸张的座位上斜放着神辉宝剑:薤露。若是有水银为江河湖海、息壤为山川平原、明珠为日月星辰,就更符合太常这上古神君兼律法制定者的气派。   但她却站在了一个山洞前面,一个以青铜铸造、黝黑不见底的山洞,除了质地,和其它的山洞没有任何的区别。它的表面覆有青苔和藤蔓,和山洞一样,这些藤蔓和青苔都是青铜制成。   魔炽暂停了脚步,弯腰,轻敲几下入口,机关吱嘎中一盏盏油灯以此滑出。这些青铜小灯遇空气便点燃,使用的也是人鱼的油脂,灯火明亮却不会产生黑烟。   看着蜿蜒通往不可知的深处的明灭灯火,李玉暖只觉目瞪口呆:“太常居然……他既不喜奢华,为何又要修建命歧殿以及……北冥冰宫……”   (“命歧殿和冰宫是用于觐见臣民、接待宾客的地方,哪怕只是为了展示威严震慑敌人,也必须修建得宏伟庞大。”)   魔炽冷冷地说着,听他以月华的口吻说话,李玉暖遽尔生出一种怪异的亲切感。   当然,她不会把这份想法说出口。反倒是沈天突然交到手中的白玉佩饰,让她觉得事情似乎另有内情。   “前辈,”几许天人交战后,她将佩饰递出,“这个白玉——”   “魔炽”闻言,转身瞥了眼白玉配饰,漫不经心地抓过,随便塞入怀中,道:“居然连白玉阴阳鱼都拿出来了?万始宗这次也是势在必得啊!可惜,可惜!”   “难道——”   正要细问,却看“魔炽”散漫的神色瞬间严肃,李玉暖连忙屏息凝神,跟在他身后紧贴着青铜墙壁缓缓向前,直摸到灯火的尽头,这才停下。   尽头是一处家常院落,两间居室连在一起,室内床榻、案几、书架等物具是青铜质地,历经万年依旧结实,但其上的陈设却没有那份幸运,无不看似完整其实风化腐朽不堪,只是呼吸或是行走带起的风,都能让它们化为粉尘。   李玉暖于是放缓了呼吸,放轻了脚步,可惜“魔炽”没有她的这份细腻情怀,径直走到房间的最深处,在青铜床榻之上,衣袖扫过,被褥化为尘埃,只留下白玉枕头。   “过来。”他说。   “哦。”李玉暖不敢怠慢,急忙追到“魔炽”身边。   “把手伸出来,放在枕头上。”   他冷然地吩咐着,李玉暖于是伸出手,将要碰到白玉枕头时,又歪脸问道:“只要把手放上去就可以?”   “只要伸手就可以了。”“魔炽”好生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对她的多问很是不满。   “是。”   然而李玉暖却松了一口气,这熟悉的冷漠傲慢让她找回了几分自在。   自魔炽处得到的传承告诉她,太常制作的偃人虽然可以用神识操纵,但若操纵者切入偃人体内的神识不强,却也可能被偃人体内的符箓腐蚀,变成滋养偃人的生魂。她不怀疑月华前辈的实力,但太常大能在机关术上的成就却是——   何况方才,有那一个瞬间,“魔炽”的神情温柔专注得让她有些害怕。   如果月华前辈的神识被……   滋——咔咔——   手指按住白玉枕头,地下生出隆隆的轰鸣,历经万年也未锈蚀的机关咕咕地转动,灰色纱幔后青黑的墙壁缓慢裂开。   轰轰——   竟是一条深邃细长的甬道。   “这就是——”   “薤露剑的存放地。”   “魔炽”诡秘地说着,突然紧扣住她的手,一步跨出,闯向黑暗。   “喂!等等!”   突然被强迫让李玉暖本能地想要挣脱,但身体已经被拉起,一条胳膊也触及了入口——   啊!   淡金色的光芒涌起,身体像骤然消失了重量般,轻飘得可怕。   结界!   入口处居然藏了个结界!   可恶!   恶骂中,金色的火焰已经缠住全身,炙烤着身体,竟有温暖的错觉。李玉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见结界后的世界亮如白昼,而魔炽却消失了。   ——穿越结界的瞬间,他无声地消失了,此刻拉着她的手的是一袭白袍的月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结界——”   “一个小把戏罢了。”   月华满不在乎地说着,李玉暖看他步伐轻飘,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转过身,她再次目瞪口呆!   透明结界的另一边,魔炽正完好无损地躺在青铜床上,和他手牵手一起躺着的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穿了件破烂的青袍,外裹华裳,面容熟悉又陌生,分明是——   “……难道?”李玉暖低下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脚,终于发出了尖叫:“啊——”   “这里是神魂道,只有魂体能够进入。太常倒是心思缜密,怕有人浑水摸鱼,偷走他的薤露剑。”   月华漫不经心地解释着,即使只剩下神魂,他也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看着他的自信十足,李玉暖顿时淡忘了身魂分离的惶恐,仰头,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该怎么做,问你,而不是问我。”   月华冷漠地说着,手指抬起,指向前方光辉璀璨处。   “北冥冰宫最珍贵的宝物薤露剑就在那里,它是北冥神君痛失爱侣后以毕生收集的奇珍异宝融合大半修为所铸的最高杰作。若使用得当,可割裂一切结界,甚至劈碎虚空。”   “如此厉害?”   李玉暖不无怀疑地问着,数千年来各大宗门从北冥冰宫内取得的宝物众多,其中不乏上品,但是仙器——放眼整个修真界,能够称为准仙器的法宝也是寥寥,更勿论仙器。所以,虽然大家都怀疑冰宫内有惊世骇俗的仙器,却至今无人能够证实。   此刻,终于从月华处得到仙器下落,李玉暖竟生出了不真实的感觉。   “薤露剑是太常一生的思念和愧疚的结晶,非寻常人能够驾驭。除非你能成长为配得上它的修士,否则,它就和普通的飞剑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既然是如此厉害的东西,前辈为何又要我拿取?”   “哼,你以为我愿意成全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薤露剑是太常为亡妻的转世准备的法器,只有得了魔炽传承的人能使用!”   月华余怒未消地哼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真是多情善感!” ☆、第93章 薤上露(下)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李玉暖静静地重复着,一阵无法言明的悲伤涌上心头,魂体仿佛被另一股力量牵引着一般,不由自主地走向了甬道尽头的光芒处。   “薤露……”   层层光芒的茧裹中,有一道细长的金色,她想要碰触它,然而指尖还未触及,便被光幕刺痛,眼泪失控地流出。   “……凤皇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蕃篱之鷃,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暴鬐於碣石,暮宿於孟诸;夫尺泽之鲵,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   悠久的吟唱之声从幽暗深处传来,连绵不绝地流入耳中,李玉暖感觉不到痛,心被莫名的悲伤填满,连对痛苦的感觉也被封锁。   “……谁!是谁在对我说话!”   泪痕满面地四下追寻着,方才还灯火通明的甬道此刻已坠入黑暗,总是冷眼旁观的月华也不见了踪迹,只有包裹薤露剑的光茧悬在空中,持续地散发着荧光。   “……鸟有凤而鱼有鲲……凤皇上击九千里……”   机械的吟诵还在继续,经过金属墙壁的层层叠叠的反射和混音,传入耳中的声音竟如万人吟诵般庄重威严。李玉暖却只是反复地张望着四周,坚信只有找到声音源头才能结束这一切的不正常!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进入甬道的自己只是个灵体,身体被强留在了结界的另一边。   凝气修为的修士,魂体离开身体超过十个时辰便可能无法归还,即使回归也会修为受创,经络拥堵,再无进步的可能!   藏书阁关于神魂的记录淌过脑海,她开始害怕了。   和还在命歧殿内休整的那些天才不同,天生废柴的李玉暖两次历经焚身之苦才好不容易拓出吸纳灵气的经络,若仅仅因为自己的愚钝拖沓便前功尽付,她便是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月华前辈……已经不在了,唯一能给她指导的他消失不见了,此刻她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镇定!她对自己说着。   越是危险越要镇定,仔细想想,灯火是什么时候熄灭,声音是什么时候产生!   薤露!   对,所有的根源都是薤露!   月华前辈说过,薤露剑是太常为桑洛的转世铸造的仙器,也是他此次潜入北冥冰宫的目的。   如果取出了薤露剑,是否噩梦就会结束?   不确定,但早没有选择的余地。她甚至不知道甬道内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是否同步,只能凭借本能在时限前让魂魄回归身体!   而且她始终记得万始宗同门们怀疑的眼神——若自己迟迟不归,沈天也许会带领他们探索后面!   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快步走到唯一的光亮处,李玉暖再一次伸出手。   啊!   没有肉体的保护,神识赤裸裸地暴露在结界凌人的剑气下,碰触的瞬间,魂魄便结了冰。   好冷!   难怪月华前辈要在我进冰宫前送我一场造化。   若是没有那一次全身浸入冰雪的历练,只怕此刻已经整个身心都结成冰花了吧?   看着蒙满淡蓝色霜花的半透明手指,李玉暖心有余悸地想着。   可是不能退步,她如今身在悬崖,一旦退步就会连性命都葬送。   静想着,李玉暖低下头。   因为是魂体的缘故,她不用内视便可清晰地看到凤凰火在心口处静静的燃烧,淡金微红的火焰,温暖着身体。   伸出手,放在心口处,金色于是自然地蔓延到掌心,融化了冰薄。   “我知道薤露剑是太常大能您留给妻子的转世的礼物,我不配取用。但取剑是我离开的唯一希望,我……只能冒犯了!”   轻声说着,最后的忌讳也被抛下,她伸出染满凤凰火的手掌,叠在结界上。   喀——喀喀——   哧!哧!   结界表面多了无数细如蛛丝的裂缝,金色的火焰沿着裂缝的走向肆无忌惮地扩张着,方才还冰冷彻骨的结界,在金色火焰的炙烤下瞬间溶解,露出了里面。   一把普通的青铜短剑。   剑柄造型简朴,上有密密麻麻地咒文,半寸宽的剑身约莫两尺长,其上布满斑锈,被从结界内侧长出的无数白色丝线缠住,固定在中央。   这就是薤露剑?   北冥神君痛失爱侣后以毕生收集的奇珍异宝融合大半修为所铸的最高杰作?   可以割裂一切结界,甚至能够劈碎虚空?   怎么看起来和海市当街叫卖的普通飞剑没有任何区别!   不,单看外表甚至还不如海市的飞剑。   但月华前辈是绝对不会错,何况这层层叠叠的结界,若封存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飞剑,也未免太大题小做了!传说越是强大的法器越是骄傲,只肯被它承认的修士驱使。这把剑如此平凡,想必是觉得我资质平庸不配做它的主人,不肯露出真面目?!   暗想着,李玉暖伸手,抓住了剑柄。   咦!   不过两尺长的青铜剑,居然沉得拔不出来?   她连忙左手也伸出一起拔剑,可即使双手一起用力,连带双腿弹蹬墙壁,薤露剑却还是如嵌在结界中那般,纹丝不动!   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玉暖自知天资不足,平日不曾懈怠对体能的锻炼,虽然因为天赋的缘故远不如男修健壮,但全力而为也能举起百余斤的物件,为何这貌不惊人的青铜剑竟——   等一下,我现在只是个灵体,肉身再强健也是无济于事!   恍然大悟的李玉暖痛苦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薤露剑,终于明白太常为何要设下这肉灵剥离的结界。   太卑鄙了!没有肉体的灵体根本不可能带走薤露剑!   呻吟着,李玉暖再次双手一起努力,希望能够召出奇迹。   然而事实却是——任她龇牙咧嘴,被白色丝线固定在结界中的薤露剑依旧稳如磐石。   怎么办!怎么办!   取不下薤露剑就不能割破结界,错过了十个时辰,即使能够魂体回归肉身,也会经络大损,先前受的苦也都白费了!   可恶!太可恶了!   怨恨地想着,李玉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火汹涌,几欲燎原。   突然,她想起了一个被忽视的细节!   凤凰火!   她方才取用凤凰火燃烧了结界。   低下头,凤凰神君赐予的火焰果然正在心口静静地燃烧,一道闪电瞬间滑过黑暗的天空:此地并非真正的肉灵分离,她还有机会取出薤露剑!   她想起生死绝境时看到的那条完全由星辰金屑汇成的河,也想起了月华前辈那总是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身体……   若有足够强大的神识,连幻中之物也能拉到真实世界。   何况神识只是虚不是无!   刹那间,醍醐灌顶,她闭目沉神,双手捏诀放于膝盖,入定打坐。   噗!   亿万红莲凭空生灭,滑过薤露剑身,淬炼,激以数以百万计的金色符箓波澜明灭,白色丝线无声消失,空留下青铜短剑自然地落在女孩的掌心。 ☆、第94章 为什么!   “做得真好,我的小公主。”   薤露剑从虚幻转为真实落到李玉暖怀中的瞬间,青铜铸成的床榻上,“魔炽”突然坐起,“将东西藏在真实和虚幻的夹缝里,只有领悟到这一点的人才能取出薤露剑?太常啊太常,我果然还是有些低估你了。”   “他”爱怜地看着身旁犹在沉睡的李玉暖,呼吸平稳,面带微红,仅两尺长的青铜短剑静静地斜在她的怀中。   伸出手,宛如刀斧劈成的细长手指还未碰及剑身,立刻被一阵金辉弹出。   这是……拒绝我?“魔炽”露出了冷笑。   “才刚刚回到主人手中就如此饥渴,得要多少血才能把你喂饱!”   但是被蓝色魔纹装饰的面容,分明流出了微笑。   “好在祭品已经在路上了。本来我还担心小公主狠不下心血祭薤露剑,不过万始宗这些后辈野心不小,反而省了我许多的担忧。”   自言自语间,“魔炽”伸手入怀,将先前自李玉暖处得到的阴阳鱼取出。   从在秘境入口处见到沈天时,他就嗅出这蝼蚁身上有件不俗的宝物,但直到此刻仔细端详,他才意识到这阴阳鱼居然是件上品法器!受气运金莲滋润至少百年已经成熟内含玉浆的琼玉雕刻成阴阳双鱼,每一张鳞片上都刻有符箓,鱼眼更分别嵌入一颗纳须弥芥子,人鱼油灯的光芒下,四点银辉几欲夺目。   “居然舍得阴阳芥子双鱼,可见万始宗的那些人也不全是无能之辈,他们想必也已经觉察到他正在复活,想在黑暗吞噬天地前尽可能壮大自己!可惜,他们到底还是太无知了,根本不知道太常在万年前的事情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更不懂命运笔直向前,那人的归还注定无法阻止!所有的挣扎……注定更好地促成薤露剑觉醒!”   阴冷评价的同时,“魔炽”低头,撕开衣物,将阴阳双鱼按在了心口处。   啊!   刚触及心口,阴阳双鱼的鳞片立刻活化,万千黑色锁链飞出——每一节铁环都是由符箓组成——锁链将魔炽层层锁住,飞快地流转着,渗进偃人的每一个关节,冲刷太常的符箓,强行介入,试图结成新的控制体系。   而月华,却冷眼旁观。   在符箓侵占魔炽的瞬间便把自己的神识抽出的他,淡漠地“坐”在青铜床榻边,看着魔炽的痛苦,一言不发。   自得到薤露剑的那一刻开始,魔炽以及留在命岐殿的偃人,都已失去了价值。   此刻,只有成为薤露剑的新主人的李玉暖,值得他分出注意。   冷血,本是一个中性词。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太常生前留下的算计,究竟能精确到哪一步!   ……   ……   虽然多宝阁一直避而不谈,洛家也讳言祖先,但他们制作偃人的技术得自北冥冰宫的秘密,万始宗却是早在数百年前就已探得,甚至知道只有千年一次的大开之期,探宝者才有机会进入冰宫深处,获取偃人以及其他更珍贵的宝物。   若是能够将制造具有筑基甚至金丹修为的偃人的技术占为己有,即使不能破解藏在青铜材质中的炼金禁术,万始宗也将成为当之无愧的修真联盟领袖!故此次进入冰宫前,掌教特意将宗门数百年研究北冥偃人的成果——阴阳双鱼交给沈天,要他便宜行事,而沈天也不负重托,看出那魔炽显然是偃人首领且对李玉暖态度谦卑后,当机立断地将阴阳双鱼交给李玉暖。   虽然接下来的发展得听天由命,但至少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假装听从李玉暖的吩咐留在命岐殿内休整时,沈天不断地抽动小手指,等待着。   “开始了!”   在符箓发动的瞬间,他迫不及待地张开眼睛,欣慰地看到大殿内华服盛装的偃人宫女们因为被魔炽波及,原本站得笔直的身体无不如喝醉酒般踉跄倒歪,丝帛裂开,各处关节都冒出黑色的符箓,符箓如野草般狂涨,很快就化为锁链彻底绑住了她们。无法维持优雅仪表的她们在地上痛苦打滚,面容诡秘地扭曲着,暗示非人的真相。   “沈师兄,这是——”有女弟子看她们狼狈,探身低声询问。   沈天淡然道:“她们都是北冥神君亲手制作的偃人,价值难以衡量的珍贵之物。”   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详细解释了,洛家和多宝阁出售的偃人远不及眼前的偃人宫女动作自然神情天然,已经价值不菲,售价至少是四品灵石十枚!若他们能将这批北冥神君亲手制作的偃人全部带回宗门,必是大功一件!   想到此处,方才还因为被宗门最无能的李玉暖救下而士气低迷的内门弟子们顿时振奋起来,上古的灰尘都是无价之宝,何况是这些全身都刻了符箓的偃人!他们纷纷取出捆仙索、乾坤袋之类,如色中饿鬼般一拥而上,把被符箓控制早已无法灵活运动的偃人们扑倒在地,手忙脚乱地锁住。   沈天没有加入他们的狂欢,他想要的只有跟在李玉暖身后的魔炽,不仅因为他是此地最珍贵的有金丹修为的偃人,更因为他的脸上刻满了神秘的花纹!   二十多年前,初入万始宗内门的沈天并不受重视,日常的主要工作是为皓珠殿诸位长老整理房间。但他很好的把握了机会,将从长老房中捡到的每一张画废的符箓都小心收起,细细研究。借助这些破碎的纹样,他的修为突飞猛进,短短五年便转入蕴英堂成为大师兄!   那时得到的最为有价值的几张废纸上绘画的便与魔炽脸上的花纹异常相似的符箓!   所以只是匆匆一瞥,他便知道,这些都是魔纹,是上古传承的一部分!   故等同门们将偃人控好,沈天便唤出从长老处得到的日月双轮,命他们暂缓收获,随他一道前往后殿。   不需要任何理由,殿内所有人都亲眼看到魔炽带李玉暖去了后殿,可见后殿必定藏有更加宝贵的东西!   也许是北冥神君的功法以及法器!   人性难免贪婪,何况北冥神君的冰宫存了大量的宝物。连视宝物为无物的神君也珍惜藏起的东西,该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若是这等绝世宝物最终被个天资最差的废物得了去,那才当真是天地不公!   不约而同地,几乎所有人放下了手中收获,追着沈天的步伐,绕过命岐殿,沿着蜿蜒通往不可知的深处的明灭灯火,小心地进入了青铜山洞。只有林动一人,许是被青铜宫殿的各种异象吓破了胆,几番迟疑最后请沈天允许留他在山洞外接应。   对于他的退缩,沈天没有勉强,只是队伍中免不得又是一通讥笑。   但随着步伐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林动的选择或许并不懦弱。不同于前面变幻万千的迷宫,青铜山洞只有一条道,只是连空气也饱含了大能修士的威压。远古而来的磅礴威严,压得本就心虚的万始宗诸人无不呼吸艰难,几欲晕厥。   幽暗的深处,闪出了一个光点,是魔炽手持青铜油灯缓步而来。   “果然,都是些贪心的人。”   看到万始宗诸人的瞬间,他露出了冷漠的笑。因为符箓的折磨,层叠的华服已经散开,垮到小腹处,明灭的灯火下可见黑色的锁链如蛇一般在他的肩膀等关节处进出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难以言语的艰难。   但他的神色却依旧那么冷静,似乎杀退万始宗的后进精英,轻松如挥舞扫帚清理灰尘。   “宗门即将面对万年一遇的浩劫,不得已只有冒犯,还请前辈海涵。”   沈天理直气壮地说着,他贪婪地看着魔炽,爬满面容的完美花纹让他欢欣喜悦,几乎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北冥神君留下的珍贵遗产!若是能将这个偃人占为己有,仔细研究他的身体,至多三年我就能金丹修为!甚至……成为宗门仅次于将魄长老的最年轻的元婴!   完美的设想让他的视线越发灼热,肉体化为有形的实质,与黑色符箓一起滑过魔炽裸露的皮肤。   “不得已的冒犯吗?为什么你们的眼神热情得让我觉得自己像一块美肉,你们这些饿狼下一刻就会按捺不住地扑上来把我撕碎?”   讥讽地说着,魔炽微微弯腰,将青铜油灯放下。   他扶了下滑下的衣襟,如此简单寻常的动作却让沈天看得眼睛发直,被阴阳双鱼锁入每一个关节,居然还能动作流畅仿佛真人,这偃人的身体究竟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   简直是一座移动的宝库!   陶醉之余,他也没有漏掉魔炽的手指:将衣服恢复整齐的瞬间,魔炽的手中多了一把剑,一把仅一指宽透明似水晶的细剑。   “被你们如此盛情款待,魔炽无以为报,只能舞剑致敬。”   笑容可掬,不寒而栗。   沈天越发地心惊了。阴阳双鱼的眼睛是纳须弥芥子,雕刻双鱼的琼玉受气运金莲滋养,又是宗门化神大能亲手制作,一旦发动,莫说是偃人,就是个金丹期也会被克制得无招架之力!   可即使如此,魔炽也还是站直了身体,即使痛苦的神情和艰难的姿态都证明阴阳双鱼已经发动,拔剑只是最后的挣扎!   “在继承仪式完成前,任何人都不许进入。”他傲然地宣布着。   “可是——”   沈天试图为自己的强盗行为辩解,却有一个不长眼的突然冒出,蛮横道:“喂,我们可是你的主人的同门,你真敢伤我们?”   “怎么不敢?”魔炽微笑着,横剑身前,“主人希望保全你们,但这座宫殿是活物,既然是活物,必定有自己的意志。你们……从她得到宫殿承认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归为继承仪式的祭品了!” ☆、第95章 逆鳞之怒!   我……是谁?   ……谁……是我……   迷茫中她艰难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仿佛隔了一层迷雾,近在咫尺却什么都看不清。   唯一能称为清晰的是“坐”在床头的月华前辈,和怀中的薤露剑。   (“你终于醒了,恭喜你,得到了薤露剑。”)他似笑非笑地说着,神色严肃中又带着一贯的戏谑滋味。   李玉暖眨了下眼睛,发现眼眶早已充盈了泪水。   “……我哭了……为什么哭?”   (“因为记忆。”)   难得柔和地说着,月华“伸”出修长的手指,缓慢滑过薤露剑满是锈斑的剑身,一条细长的血线因此滑落,恍如珊瑚般凌乱滚下,瞬间便被剑身吸收殆尽。   “这又是……”   (“现在的你还太弱小,不足以掌控薤露剑,严格的说,你连它万分之一的威力都无法发挥。强行驱使只会让你全身灵力干枯。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弱小的你若捧着薤露剑满街乱走,就像三岁娃娃怀里抱了个大金元宝,不出十步就会被一群人追杀。所以我只能好人到底,把千辛万苦凝成的魂血挤出,涂在剑上,暂掩锋芒。”)   话语中透着淡淡的倦意,李玉暖本不信他有这份好意,但见原本充盈如满月的灵体突然变得暗淡,顿时晓得月华确实付了大力气,这才激动得倒头就跪:“多谢前辈。”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那么多的付出,却得不到收获。当下的情况就像赌博,明知道握在手中的是一手烂牌,可我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只能硬着头皮跟下去!不坚持到最后谁知道胜负呢?等一会我教你法决,以后你就能把薤露剑收入诱魔镯的空间中。”)   月华故作轻松地说着,李玉暖能感觉到话语深处的沉重。   灵视中看到血浪中央被无尽亡者簇拥的那袭深黑尸衣,也许并非虚构!   而且——   她记得那杀神的白衣祭祀,虽然梦中人的面容因为血月的遮掩,始终朦胧不清,但那份气质和骄傲,分明是——   月华前辈!   从初识的时候她便不止一次的好奇,月华前辈这等风华绝代的人物,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哪位大能封入诱魔镯?还有凤凰神君,虽然他们平时总是相互讽刺嬉笑打骂没个正经,但通过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对话,她依旧拼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凤凰神君的涅槃,其实是被逼的!万年前,不可一世的凤凰被某个强大得无法想象的力量逼得只能涅槃!   甚至连太常神君通过魔炽传给自己的记忆,虽然没有提及,却也一样对万年前的某件事情存有深深的恐惧!   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万年前!   联系一路的各种巧合,李玉暖越发觉得后颈冰凉!   “让前辈和凤凰神君都感到恐惧的那个人,是……神吗?”她偷偷问着,月华原本轻松的神色唰地一声彻底冰冷。   (“……他让你看了那些记忆?”)   “他?!”李玉暖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太常神君?”   (“果然。”)月华冷哼着,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原本我还为刚才的事情感到惭愧,现在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太常罪有应得。居然敢染指我的东西!呵呵!”)   “前辈……你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李玉暖故作单纯地说着,试图刺探更多的秘密。可惜月华此刻已没了和她说话的兴趣,瞥了眼薤露剑,眼角的余光扫过诱魔镯,随便一句“我倦了”,便化为光斑飞回诱魔镯内。   “前辈!你还没教我怎么把剑收进去了!”   李玉暖露出了苦笑,她知道月华突然表示疲倦要休息是刻意地回避她,但他方才确实为自己挤出了魂血,虽然有借口的成分,疲倦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故心中有不满,却也不敢强求,将镯子小心地擦拭着一番,又撕开斗篷,将青铜短剑细心包裹。   如此一番忙碌结束,李玉暖好容易空出了手,终于发现魔炽竟然消失不见了!   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惶恐。   她认真地检查着青铜床榻,腐朽成泥的被褥上清晰地留下了成年男子横躺的痕迹,可见他确实曾在此处驻留。   进一步搜索,桌上的青铜油灯少了一盏。   但魔炽为什么要离开,月华前辈也神识受创,已经无法操纵他了。   何况——   (“居然连白玉阴阳鱼都拿出来了?万始宗这次也是势在必得啊!可惜,可惜!”)   回想起月华前辈初见白玉阴阳鱼时的一句感慨,李玉暖不由心中一凛。她太了解月华前辈的性情,知道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从不做多余的事情。   糟糕!   她早该发觉他将阴阳鱼放魔炽的身上,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玉暖顾不得身体疲倦,赶紧追了出去。   她必须阻止悲剧。   虽然和魔炽相处的时间极短,初见时还愤怒他的视人命如草芥,但短暂的相处,他给予自己的好处却……何况他的身体里有……太常的神识,那个一万年都在黑暗中等待一个回不来的爱人的痴心人……   她知道自己不是桑洛的转世,可她被太常的等待感动了。   何况魔炽从没有对不起她,他甚至明知她的同门对他怀有歹念,还依顺她的命令将困在即将崩溃的青铜宫殿内的同门们都带进了命岐殿。   他对我是绝对的服从,不惜燃烧自己地顺从我的乱命。   难道……如果真是那样,我绝对不会原谅我自己!   ……   一路狂奔而来,李玉暖的心中紧张极了,她害怕自己最终还是来晚,害怕看到尸体。   ——不论是魔炽或是沈师兄的尸体,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发展。   然而,现实却是——   啪嗒——   一个错步,身体被藤蔓绊倒,李玉暖呻吟着扶腰站起,却看到了伤痕累累的魔炽,和灰头土脸的万始宗同门。   情况一目了然。   但李玉暖还是不死心,甚至问出了愚蠢的问题:“……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明显希望得到谎话的回答的问题,魔炽一愣,率先停手。   终于松了口气的沈天抬起头,吐出一口淤血,对李玉暖道:“既然小师叔也到了,就……命令他随我们走吧……他的全身关节都被符箓锁住,再打下去……受伤的只能是他。”   “可他救了你们!”李玉暖不快地挑了挑眉。   沈天柔声道:“对不起,小师叔,这偃人……是长老点名一定要带走的宝物……即使把他拆成碎片也必须带回去!作为回报,小师叔从山洞里得到的任何东西,若是不愿意上交宗门,我们都会为你守口如瓶。”   竟然理直气壮!   “你……你们怎么可以……”   李玉暖抽搐着嘴唇,本想斥骂,临到开腔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她歉意地转过头,看着魔炽那缠满了黑色符箓的身体——不用撕开衣服确认她也知道,罪魁祸首是她送出的白玉阴阳鱼:“……对不起,是……是我害了你……”   “主人永远是对的,能够得到主人的馈赠,是魔炽的荣幸。”   他虚弱地笑着,早是强撸之末,能在围攻下坚持到现在,全因为一份必须让薤露剑得到传承的执着。   “可惜我的生命已到了尽头,无法继续为宫主效劳。以后……就得您一个人走下去了……”   笑容有些冷漠,却又带着淡淡的悲伤。湛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怀中的长条布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别再说了,跟我们走吧。我会求宗门为你治伤,我会把白玉阴阳鱼取下来,你就假装臣服……等……出了北冥秘境,我就偷偷放你走……”   后半段是彻底地声如蚊蚋,只有魔炽能听到。   李玉暖承认自己有私心,当下的情况若是再死扛下去,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且两说,魔炽却是必定不能保住。   何况,此刻支撑魔炽的本就是月华前辈残留的意识。   山洞里安静极了,所有的人都在等魔炽的回答。   李玉暖心虚地看着他,湖水般湛蓝的眼睛让她脸上一阵火烫,像被火烧——   她猛然抬头,不是错觉,空气确实在变热,而原本明灭的人鱼灯火,此刻已经……   “你要做什么!你要违背我的命令吗!”她大声叱喝着,无法言明的悲伤淌过心头。   魔炽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泊。   “世人皆以为偃人是没有心的木偶,但太常大能造出来的我们……其实是有心的。尤其是我,从诞生起,体内便寄存了一缕太常大能的神识,除了等待宫主回归外,我还担负着另一个任务。我……即使自爆也不能离开北冥冰宫,即使……这是宫主您的希望,也不能……”   “……所以……”   李玉暖不敢确信地问着,魔炽却没有回答。   他转过头,对着万始宗的访客露出可称明媚的微笑,蓝色的魔纹爬满整张面孔,让笑容渗出深重的邪魅。   “……我是绝对不可以离开这里的。命岐殿是冰宫的机关中枢,而我则是整个北冥秘境的中心。我的身体若严重受损不得不自爆,北冥秘境也会随之崩溃!即使如此,你们也一定要将我带走吗?”   “师门有命,我等不得不从!还请前辈——”   沈天认真地说着,他看出魔炽不敢伤害李玉暖,故而有恃无恐。   魔炽闻言,凄然一笑:“……万始宗对吗?为了带我走,甚至用出这等卑鄙手段,我也只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第96章 北冥冰宫,殁!   轰隆隆——   地下浮起巨响,眼前也亮起了一个光斑,身处光芒最中央的魔炽,璀璨得仿佛照亮黑夜的月亮。   然而这份美丽却是毁灭性的,当魔炽彻底无视阴阳鱼的压制强行发动自爆的瞬间,世界陷入了沉静,准确的说,是一切都平静了,包括空气。   方才还凄厉的风啸此刻慵懒地好似即将睡着,青铜的顶壁熔了一角,月光安静地泻入,清辉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衣裳如镀了银一般,光波缭绕,温情如水。只有空气确实在升高,跳跃的银色波纹也随之活泼……北冥的夜晚本就寂静,此刻更安静得宛如一场梦境。   弹指间,以魔炽为中心,半径三丈有余的地面,一个暗红色的符阵形成了。   除去魔炽,李玉暖是此刻唯一还能行动自如,横刀相向的万始宗诸人,早在魔炽的身体发光时,就已经被整个儿地凝结在原地,若是细加辨认,甚至能够看出面部每一根肌肉的走向。   凝结。   但时间却还在流动。   若在场的是修真联盟的那些老鬼们,他们的世界观也会被颠覆。他们自信对道的理解足够深刻,能够引经据典解释大部分匪夷所思的问题。但浮现在魔炽脚下的符阵,却一样彻底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臻至新的领域。   这是北冥神君的道,自万年前就被遗忘的——言灵符箓术!   诚如魔炽所言,他是北冥秘境的化身,当他肆无忌惮地燃烧自己时,整个北冥秘境都因为这个火红色的符阵而震颤,冰封的大地龟裂破碎,数百亿万石炽热的岩浆从裂缝深处喷薄而出,将冰原化为纵横的火海。   这是一场不能用常理解释的火山喷发,汹涌的岩浆夹杂着无以伦比的力量从深处喷出,所经之地,冰原崩解、流转,结成岩浆地狱。大地像蛋壳一样破碎,冰雪因为岩浆汽化成灼人的蒸汽又因为北冥本身的严寒迅速再次凝结,形成胡红色的岩浆墙壁!   没有人能救下困在冰宫里的人,即使是那些站在水镜前紧密关注着秘境的宗门长老们,在这场完全超出他们理解能力的变故前,也是一样的束手无策!   这就是渡劫者的力量,若要用人类的语言形容描述的话,此刻的景色,无限接近于神罚!无上的权威!   ……   来自天道的力量冲淡了远古大能的威压,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他们渐渐拾回了控制四肢的力量,可是……又能逃去哪里?   裂缝中看到的天空是熔岩的火红色,青铜墙壁如烈日下的薄冰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熔化,所有的人都是困在炼丹炉内的蜉蝣,早晚会倾泻而下的岩浆包裹,尸骨全无。   “看样子我们都得完蛋了……”   困在爆发的最中心的沈天,不无悲哀地说着。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多愚蠢多无知,竟然天真地以为区区数千年历史的万始宗已经拥有和上古神君平起平坐的资格!   即使早在万年前便从世人的记录中彻底消失,北冥神君的威严依旧不容亵渎!   ……   李玉暖也抬起了头,她受过凤凰火,即使是这等时刻,呼吸也还保持顺畅。扭曲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熔岩疯狂地喷出融化了冰雪,随即因为冰原的严寒凝结成黑色的火山岩漂在水上,又在下一个刹那被新喷出的熔岩重铸分崩离析地坠落!   “即使侥幸不被熔岩烫死,也会被这些石头砸死的。”李玉暖苦笑着嘟囔道。   人皆有一死,即使是大罗金仙也难免一死,虽然死在这宛如末日般的自然伟力下,可谓气势磅礴。但是死毕竟是死,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莫名的伤感中,她不由自主地吟诵着薤露,此刻她终于深切地意识到“人死一去不复还”是何等的悲哀和无奈。   轰!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雷鸣爆炸声响起,震得她耳朵都快要聋掉,青铜山洞已经大半熔化,万始宗的弟子们中也有为数不少地被岩浆吞没,唯有她因为处于暗红色符阵的范围内,不但没有受伤,反而乘着岩浆上浮,越升越高。   岩浆巨浪将坐在符阵孤舟上的他们推到了高处,她看到宏伟庞大的青铜宫殿像儿童的积木一样越来越小,灼热的岩浆混着凝固的火山岩暴雨般下坠,落在地面上,溅起半天高的浪花,其中又夹杂着牛头大的冰雹,扑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火焰和冰雪一起涌动,如蝗虫吞噬庄稼般飞快地啃掉了大半个北冥冰宫。短短几个刹那后,冰宫就彻底地被火山岩浆和泥水淹没了,只有塔尖和巨石还露在熔岩和雪尘之上。   李玉暖感到一阵悲哀。用不了多久,这些最后的痕迹会被名为自然的伟大力量从天地间彻底抹去。太常故意将宫殿建筑在火山之上,一旦魔炽发动自爆的符阵,岩浆喷泉就会把青铜宫殿融化。   所以命名为北冥冰宫,因为冰雪总会在火焰中融化,回归虚无。   符阵还在持续升高,渐渐飞离北冥秘境。   看着下面肆虐的火海,李玉暖突然流出了眼泪,她不怪魔炽残忍,也知道此刻埋葬在冰宫里的所有人都是罪有应得。但……眼看着同门们宿命般地被北冥秘境的火焰吞噬,心中总还会浮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哀。   如果……如果能多拉一个人上符阵,是否就——   正当李玉暖自怨自艾时,早已千疮百孔地魔炽突然挣扎着坐起,静静说道:“……薤露剑再现人间关系太大,而你如今的修为又太低。哪怕只是为了保护你,我也必须发动自爆的符阵,掐断所有的线索!”   “所以……杀人……是为了我?”   她喃喃地重复着,舌尖甚至开始颤抖。   魔炽理所当然地点了头:“原本我还担心贸然出手,会让你不快。好在你的这些师侄们确实足够贪心,竟自己踏入了陷阱,最终招来这下场……等我死了,世间知道你得到薤露剑的就只有天地和你自己了。”   “……是吗?果然是好算计。”李玉暖黯淡地说着,猛然抬起头,“唯一可惜的是……我根本不是桑洛的转世!神君苦心算计,牺牲了那么多人,最终却——真可笑!”   魔炽闻言,摇了摇头,道:“不,一点也不可笑。神君的计算并没有出错。”   “哦?!我倒要听听,你又能给出一番怎样的道理?”   李玉暖略带挑衅地说着,被仇恨和荒诞蒙蔽的她,看不到魔炽湛蓝的眼中流露的死气。   “……薤露剑确如他所言,是神君失去桑洛宫主后凝结毕生心血所铸的神器,但神君从未想过把它留给桑洛宫主。神君深爱着宫主,知道宫主入轮回时曾经发下誓愿,生生世世不愿想起今生!他怎么可能违背她的意愿!他……从最开始就没有计算转世后的宫主回到冰宫继承薤露剑的可能!”   “……那你为什么还——”李玉暖迷惑地问着。   “神君遗命我们在此等待的不是桑洛宫主的转世,而是鬼面魔尊的传人。所以当我通过水镜看到您持有青铜面具和诱魔镯,修炼的功法也是星辰无双诀时,我于是刻意让铁剑门三人与您遇上,发动藤蔓,试探您是否与魔尊一样重情重义……之后我依从神君的嘱咐,假装误认您是桑洛宫主的转世,将神君的遗物以及神君对宫主的思念,全都传递给您。”   “……你的意思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北冥神君早早算计好的?!”   李玉暖难以置信地问着,魔炽闻言,凄然一笑。   “是的,薤露剑的取出也在神君的预料中,您既然得了诱魔镯,必定会与他相遇,而世间也只有他……有办法让您安全取出薤露……他要求我们直到您继承薤露剑后,再告诉真相。并在送走您以后,自爆整个北冥秘境!”   “这——”李玉暖倒吸一口凉气,自以为聪明的计算,原来全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他想得到什么!”她失态地大喊着,“不管是薤露剑还是……言灵传承,都是珍贵得足以让整个修真界陷入癫狂的礼物,把这么多珍贵的东西送给一个废材,他当真不是思念妻子太过,疯了吗!”   “没有疯,神君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依从预言书的指示。”魔炽有些无力地说着,“北冥秘境本是万年前的大封印的一部分,万年是它的极限,即使没有这次的自爆,它也会崩落,浩劫会再回人间,只有鬼面魔尊的传人……可能……有机会……”   “……神君留下薤露剑,希望你能够凭借此剑,完成鬼面魔尊没有完成的事情。若是有缘,遇上……宫主的转世,也请照拂一二……算了,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她既放弃前世,甘愿做个平凡人与我相忘于轮回,又何必强求……”   他的口吻开始错乱,但李玉暖不奇怪,她知道,此刻说话的是魔炽,也是太常。   “那个浩劫,会非常可怕吗?”她问。   魔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雪原。   李玉暖明白了。   把月华前辈锁进诱魔镯,逼迫凤凰神君涅槃逃避,让北冥神君不惜殒命镇压……正是灵识中的夹血浪而来的黑衣神灵,那个只一道幻影都让人道心破碎的可怕大能!   但不知为何,想到他时,她的心中却又生出了深重的怀念,似乎他们——似曾相识!   “好。”看着下面不断崩塌的冰原,以及坐下燃烧大半的符阵,李玉暖咬了下嘴唇,“……我答应你,若是有缘,遇上……桑洛的转世,我将护她生生世世,直到薤露折断!”   “多谢了!”   话音刚落,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符阵越发的火焰磅礴,它飞快地下坠,重重地摔在地上,冲起半天高的雪浪,顷刻间便将李玉暖和魔炽都埋没! ☆、第97章 神的归还   北冥秘境崩裂的那一天,西域卢遮那寺境内的一座雪山山腰,有个半新不旧的古庙,庙前的大树下,一位老禅师正在捣茶。   他已经很老,甚至比身旁的松树更加苍老,穿着白衣僧袍,衣裳缝隙里满是泥沙,但因为那生满细纹的苍老面容,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洁净感。   手砌的泥炉上,水声正沸,老禅师将新蒸熟的茶菁小心地放入乌金臼中,挥动金刚杵捣烂,每一记都不缓不慢,不重不轻,抑扬顿挫间恰和天地的呼吸。脚边的牦牛皮上,横七竖八地摆放了二十几个茶模,都是东海金砂质地,有圆有方也有花形,刻出来的团茶自然也是一样的形状多种。   西域寒苦,不适合茶树生长,即使是德高望重的禅师也吃从中原运来的砖茶,兑上新打的酥油。然而白衣禅师的右手边却生了棵半人高的茶树,树叶鲜嫩,阳光下,新叶浅金色的毫毛隐约可见。   突然,如戈壁滩上随处可见的红柳树皮的粗糙手掌停下了捣弄,张满细纹却又舒缓好似披风嫩枝的容色也骤然紧张。老禅师抬起头,看着依旧万里无云的碧空,一声叹息:“北冥秘境已经崩落。冰原的封印最多半年就会破败!神君,这个赌,果然是你赢了。”   “神灵的归还,岂是凡人能够阻拦?”   空寂的广场,山风呼呼地吹,却有个声音缓慢响起,口气狂妄,简直可称傲慢。   然而听到这句回答,老禅师反而平静了,他低下头,继续着捣茶,只是动作到底没了先前的那份自然。   “确实,帝尊能预言了自己的死亡,自然也能预言自己的归还。”捣茶的同时,老禅师喃喃说道,“但世界不断地变化,明天的我尚且未必是今天的我,何况万年前的预言?即使所有的事情都如预言书般开始,帝尊从漫长的睡眠中苏醒,披着缀满骷髅的皇袍君临三界,但故事的结局会怎样,却是谁也不知道……”   “大和尚念了千年的经,居然真把自己念成了个佛。”   讥笑中,空气如水波般晃动,黑衣男子缓慢走出,却也不问主人,径直坐下,饶有兴致地玩弄着东海金砂铸成的茶模。   “但你注定成不了佛,即使你每天都捣茶、浇花、剪草、洗衣……竭尽全力地顺应天合,你的心却始终对外物存有牵挂。”   被万始宗认定是偷吃气运金莲的恶徒的渊默,冷傲地评价着,只有太阳真火才能熔化的东海金砂在他的手中被尽情地扭曲成各式花形,转眼间已经面目全非,于是他意兴阑珊地将它们团成一团,像扔垃圾般将它们抛回毡毯。   “神君何出此言?因为我用乌金臼捣茶,用东海金砂做茶模,所以我便依旧留恋外物?我既欲超脱,自不会为万物所绊,黄金和尘土、美人和白骨,于我眼中具是一样。看花是花,看水是水,仅此而已。”   珍贵的东海金砂茶模被捏成了碎屑,老禅师却也不恼,叹息之余默默地将碎渣收好,眼神有些悲伤,但也只是勤俭持家的老人感伤用具损坏,对物品的材质并无半点迷恋。   然而渊默的笑容却更加冰冷:“越是刻意淡漠,越证明你着了色相。顺天有道,逆天亦可得道。道没有固定的形式。心不为万物所属,自然天地任你逍遥。若是执迷于道何谓道,便是心在囚笼,终难脱道。大和尚,即使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你也还是和千年前一样,连自己的心都不敢直面!”   被如此一通强词夺理的斥骂,老禅师却也不恼,甚至还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苦修了那么多年,终归还是跳不出自己!可是神君,世间又有几个人能直面自己的心,驾驭自己的心?修真修真,名为去伪存真,其实不过贪图长生不死!即使大能如你,亦是心为欲望所囚!”   “不错,我的心确实被欲望所囚。”   渊默静静地接过老和尚的话,他的神情在那一瞬间露出了疲倦。   “虽然有些可笑,但支持我求道至今的确实是欲望。不将逆臣斩杀殆尽,我的心就不会满足!幸运的是我已经找到了他们的痕迹……躲藏了一万年,到底还是……逃不过我的执念!”   “你要杀他们?”第一次,老禅师的容色有了变化,“他们——”   “如果可以,我自然希望能亲手斩杀他们。但主上……曾立下誓言,回归之日,必当屠尽逆臣,我……不能违逆我的主上。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在主上回归前,将他们一一找到,而后交给主上,请主上定夺!”   “……你,着了相……”   老禅师有些无奈地说着,渊默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站起。   “主上曾言,道本就是个笑话,刻意谈道便已经落了下乘。何必在意谁中了色相?”   说罢一步跨出,消失在澜澜波纹中。   老禅师静默地看着他,突然手指虚空捏环,一朵曼珠沙华凭空而生,他含笑捻话,松手时,花瓣却化为流火。   “……劫难将至,谁能置身事外?命运自有它的规则,我等不过一蜉蝣。终归不过花非花,梦归梦……”   低宣一声佛号,老人将零落的曼珠沙华抛下,孑然一身飘然而去,一路且歌且行,空留泥炉上沸水汩汩不停,和捣到一半尚在冒热气的茶菁。   山风中,鲜嫩的茶树依旧招摇,淡金色的嫩叶却已全数转黄,无力地飘落……   ……   ……   不知名禅师和黑衣神君的对话发生时,万里之外的冰原,早已过了花期的冰雪花依旧开得妖娆。   这里的天空还是那样的平淡,病怏怏的苍白着;这里的驻守还是那样的无趣,懒洋洋的发着呆。数里外,近千名无头僧正在刻满诡秘符文的庙里吟诵着谁也不懂含义的诗篇。   一切都是那么的普通,这一次的祭奠和过往的九千多个祭奠一样,重复着神秘和枯燥。   然而微冷的空气中,却有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正飞来。它们是那么的轻盈那么的薄,像流在空气中的丝线,自北冥秘境出发,不远万里地飞舞着,掠过高山和湖泊,穿越深寒之地,飞过长满荆棘的森森古庙,擦着红得像火却冷得能够凝固呼吸的冰雪花,最终停在了冰原的最深最冷处——严寒得连肆无忌惮的冰雪花都不敢触及的生命禁区。   然此地并非空无一物。   自冰原形成之日便存在的禁区中央,庞大的冰山中影影绰绰可见一个黑色的人形,他的容貌和形体都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穿着了黑色的长袍,四肢修长,长发披散,虽然是被封印,仿佛只是小憩般舒缓。四根连接天地的光柱刺入他的四肢,与其他封印一起作用,将他牢牢镇压。他的胸前诡秘地存有一处蛇形的孔洞,似乎有什么东西早已逃逸。   荧光静静地落在巨冰上方,此地太过寒冷,威压也太过强大,即使轻薄如荧光也会在触及的瞬间便被化为粉屑。但它们却还痴迷地打量着巨冰深处,企图看清冰封之人的威严容貌。这份痴心很快就让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嗤地一声,化为了一滴萤火,落下,在锁缚右手的光柱上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孔洞,如蚊虫叮咬般。   仅仅是一滴萤火当然没有任何意义,但此刻向巨冰涌来的是成千上万!   因为北冥秘境的自爆而重获自由的它们密密麻麻而来,铺天盖地,很快就挤挤挨挨地占满了整个冰山。虽然刚刚扑到冰面就会化为萤火消失,但徘徊在空中的数量却依旧庞大,光的海洋足以将世界都点燃。   于是锁缚右手的光柱上有了无数孔洞,如蜂窝般,不,比蜂窝更加细密!   若有人能看到它们毅然赴死的身形,必定会为之震撼:无边际的冰原此刻宛如萤火的巢穴,淡色的影子狂舞组成黑色的狂潮,巨柱在比飞蛾扑火更痴狂的攻击中松动,黑色的巨涡在天空盘旋,尖叫着,层层叠叠,挤挤挨挨,最中心隐约可见光的王座。   冰雪花也感应到了王者的归还。   一直都安静开放的它们骤然热烈起来,竭尽全力盛放的花蕊吐出生命的冰寒,纷飞而来。它们是那么的弱小,却又那么的倔强,趴在光柱上时脆弱得好像蜉蝣趴在大象的身上,但这份执着只有开始没有结束。它们游过冰寒,带着再次拥抱世界的欢喜而来,再强大的力量也终将在它们锲而不舍地啃食中瓦解,化为光屑飘落。   哗——隆隆——   一声巨响,光柱破碎,世界陷入了平静,冰面上铺满了破碎的光,像水晶一样,大地开始淌血,冰雪花和萤火都精疲力竭地安静了。   但寂静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初时低沉如呜咽,随后慢慢亢奋起来,层层递加,突然一个拔高,爆发时如洪流如火山,尖利而扭曲,此起彼伏。   于是世界再次狂啸,天空回荡着火焰般的高歌,雷霆响起,磅礴中闪电划破末日的乌云,满地的水晶碎片与冰雪花、萤火一起被肆虐的狂风卷入空中,与本就遮天蔽日的黑色巨涡叠加,化为震撼人心的奇观!   这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盛宴,整个冰原都陷入了疯狂,世界在燃烧,在狂舞,在为那久违的王者的归来而欢呼雀跃!   恍然间,巨冰深处的人睁开了眼睛,淡金色的眼瞳,睁开的瞬间便化为淡红,两行血泪从他的眶中流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流入发际,雪色长发化为夜色。   神的归还,当以万民之血为牺牲! ☆、第98章 长明灯,全灭!   三界寺位于西域鸣沙湖畔,依山傍水而建,寺内古树参天,绿荫深重,阁楼林立,高僧遍地。藏经阁内收藏佛卷数目远胜北魏皇帝集一国之力开凿的北天佛窟,乃是佛家弟子心中的三大圣地之地。寺内三大圣地之一的九天长命殿则是一九层楼阁的重檐楼阁,楼内有一大佛,数千盏青莲长命灯环大佛点燃,灯火辉煌,与中央的金粉佛像交相辉映,如佛光普照,虽八十一扇窗户无一打开,却也不会让人产生阴森感。   近来香客稀少,但僧人们却也不以为然。与往常一样,天边的薄雾还没有散去,三界寺便被悠悠的钟声唤醒,山门缓开,相貌清秀的沙弥们虔诚列队,接待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善男信女。   做完早课的老僧领着小沙弥,摇着将要脱落的牙齿,环青莲长命灯虔诚诵念,不时弯腰为殿内数千盏长命灯加油。   ……   一直以来,三界寺都是个矛盾的存在。   虽然是禅宗,却与西域诸国关系融洽,对密宗的诸多教义也不排斥;虽然是修真,却连续数百年都只收沙弥不传道统,与其它修真宗派也鲜少往来。尤其是最近一百年,若非时不时能感受到三界寺中心的三千浮屠塔尖传来的化神期修士的气息,修真界甚至都忘记了这个专注于红尘的佛修门派了。   但在凡尘众生眼中,三界寺却是难得的大德之地。此处僧人德高望重,又学识渊博,不因供养丰厚便谄媚,不为衣裳寒薄而白目。即使乱世不如狗的时代,三界寺的众位僧人依旧恪守着佛祖的众生平等教诲,虽然没有割肉饲虎的大慈悲,却也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   或许,被修真联盟彻底边缘化,对三界寺而言也无所谓。   此地修行的僧人大多甚至并不知三界寺乃是有近万年传承的禅道门派,他们怀着虔诚之心日复一日地功课、劳作。佛,就是他们的全部,而藏经阁则是他们的圣地。   如此平静地生活着,生即是生,死即是死,各安天命罢了。   所以,当极寒的风吹来,吹灭了一千多盏青莲长命灯时,老和尚只微微愣了一下,颂了声佛号,随即面色平静如初,默不作声地取来一支线香,自佛前叩拜借得烟火,领着小沙弥一边诵经一边躬身将那灭掉的灯火一一点燃,明灭的灯火中,佝偻的背影并无半点怨恨。   小沙弥静静地跟在长老身后,他还太小,又不曾修道,他不知道熄灭灯火的极寒之风来自何处,又将吹来怎样的灾祸,只本能地为长老的虔诚感到心酸。   一千八十七盏长命灯,一千八十七次躬身弯腰,即使是年富力强之人,如此一番忙碌也会累得腰酸背痛,但牙齿已经掉了大半的老和尚却不因疲倦而懈怠,佝偻的腰每一次弯折都和前一次一样,身后的小沙弥累得气喘吁吁时,老和尚依旧精神矍铄,一丝不苟地继续着添灯。   然而就在所有的青莲长命灯点燃完毕的瞬间,不等老僧人舒腰,那极寒的风又一次吹起,舒缓柔滑地潜过小沙弥的脖颈,其中夹杂着一瓣微凉的嫣红。小沙弥年轻,见香花美妙,一时情不自禁,信手摘下粘在衣领上的花瓣,却在入手的刹那,被花瓣深处的炎毒化为飞灰。   “长——”   呼叫只来得及吐出半截,生命已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只有一瓣微红的水晶跌落地面。   “这是……”   老和尚这时也已转过身,不见小沙弥,却又冰晶的花瓣哧溜地打转,老僧人昏黄的眼眶顿时有了微红,他叹了口气,蹲下,小心地拾起花瓣,面色有了忧伤。   手指还未触及冰寒,却是又一阵极寒之风划过,方方苦心点燃的一千八十七盏青莲长命灯,再次熄灭!   难道?!   老僧心中一凛,正欲细作计较,却听一声“冰雪花?”悠然响起,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师祖。”   他谦卑地跪下,跪在那外貌约莫二十上下的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生得寻常,五官只能用顺眼和端正形容,身形干瘦,穿了件寻常的浅蓝色绣花绸衣裳,手持一把做工粗糙的松木折扇,涂了头油的长发用劣质的白玉簪子束紧。任谁看见他,都只以为是个随处可见的中等人家的子侄辈,无半点特别。然而若细细观察,却会发现他的眼睛漆黑如婴儿又似万花筒般蕴含着浩瀚无尽,而他的皮肤看似除了白皙一无是处,其实细密的纹理没有一丝污垢。   他生得如此平凡,任何时都过目即忘,又如此的不凡,一颦一笑中皆是风情。   此刻,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老和尚的跪拜,手指微动,和尚掌心的水晶花瓣便被一通荧光包裹,静静地落在了男子掌心。   “果然是冰雪花。”略一端详,他便发出了伤感的叹息。   “可是——师祖,三界寺离冰原足有千里之遥,这冰雪花……怎么……”   “浩劫将至,天地难安……即使是大能修士,在这场早就被预言的回归中,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何况我三界寺,本就在劫难逃。”   男子淡然地说着,手持冰雪花,缓步走出长命殿。   老和尚见他这般郑重,晓得兹事体大,急忙追上,问道:“师祖,这……灯火通灭之事可要禀告主持?”   三界寺虽然和修真联盟几乎断了往来,近百年来更是越发虔诚佛事,但到底是传承万年的古老门派,主理外务的主持即使不知冰雪花中真义,若晓得宗门师祖如此郑重,自然不敢怠慢。   男子愣了一下,看着佛堂周围往来清扫的年轻僧人,叹道:“确实该与他说一声,尔等须尽快寻个由头,将这些佛家弟子尽数遣出。此次浩劫关系太大,三界寺又因为一些远古溯源,必定覆巢之下无完卵。但此事终归是我修真界的事情,不宜牵连无辜。”   只是他的这些吩咐,落入老和尚耳中,却是越发的惊愕。   即使淡出修真界事务,三界寺也还是拥有近万年传承的圣地,寺内有数位化神期坐镇,虽不时有外道拜山,却都是不动声色间就被打退。故小沙弥被极寒之风化为粉尘时,老和尚确实悲痛。但直到元婴修为的师祖露出了艰难神色,老和尚才真正地意识到,事情究竟有多可怕!   “……师祖,三界寺有三千世界浮屠,又有多位化神期的太师祖坐镇,这场浩劫到底牵扯——何等人物,竟会这般郑重?”   老和尚谨慎地问着,男子不以为然地展开折扇,道:“三界寺因何而建,便将因何而坠。不过是轮回到了尽头,故人归来,讨还一笔债。”   顿了顿,又重申道:“回归罢了。”   “可是——”   老和尚方要争辩,却见两人已走进一处僻静地。   折扇男子于是单手轻抛,微红的冰雪花瓣在空中幻化为圆环,水汽凝结为镜面。镜中流光折射结成雪山森严,皑皑万里,天地封严,一派恒古苍茫。却又是顷刻间,冰层松动,流火燎原,漫山遍野的血红冰雪花,撕下冷清的面具,化身扑火的飞蛾,轰轰烈烈地跃入燃天的疯狂……   “冰原……难道真的……”   老和尚不敢确定地问着,偷眼看向师祖。   男子却也是不说话,只微微一笑,手指勾动,果见冰层渐渐变薄,四根勾连天地的巨柱之一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日前北冥秘境突然自爆,支持封印的四根天地气运柱也因此失去了平衡。此刻封印还能勉强维持,但若再有一根气运柱破裂,封印就会……所以,三界寺是注定了在劫难逃……”   不需要再多的说明,师祖已经将能够告知的部分全数吐出。   老和尚哽咽了,只是一片冰雪花瓣就能将鲜活的生命化为飞灰,那封印在冰原深处的魔物脱困后,该是何等的惊天动地。但恐惧深处却又生出淡淡的骄傲,他昂起头:“我等……竟能为天地万物而死,却是荣幸之至。”   “可如果我告诉你,他并不是魔物呢?”   男子轻轻地说着,对老人树皮般的面容露出的惊讶,流出几许感慨。   “无论是正邪,都不过天道。我等生于天地之间,所做所行莫不是道。不杀是道,滥杀亦是道。自知道三界寺存在的缘由后,我便阅尽千万经卷,试图找到那冰雪深处封印之物的根本。但是结果却……”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看着他略带悲痛的神情,老和尚不由一阵心惊,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抓住,将要窒息一般,眼皮越来越沉重,却在将落未落时,一场梦席卷而来,梦里盛世繁华,万千风流,有一人披着寂寞涉水而来,踏过皑皑白骨,越过洪荒苍茫,忧郁而优雅的走来。   红莲幻境无端生灭,爱恨离别转瞬即逝,所求皆不得,苦海自无涯……   “苦啊!”   叹息着,老和尚垂死的身体缓缓坠落,未触及地面便化为血红的冰雪花,肆无忌惮而冰冷地盛放着。   “师祖”垂下了眼睛,神情有些悲痛,嘴角边却挂着一丝微笑。   “这老秃驴竟在生死关头险些突破金丹结婴成功,三界寺不愧是传承近万年的名门,不容小觑。幸好他们与外界往来甚少,心思浅,而上面给我的这幅皮囊也确实厉害。竟能如此轻易过关。只是——第二重封印究竟藏在哪里?”   喃喃自语间,“师祖”抬起头,看到烈日下闪闪发光的三千世界浮屠,心中顿有所悟,一步跨出。   “……我的神,”他迷恋的说着,“我们将以尸骨的王冠迎接您的回归……” ☆、第99章 舍利夫人   虽然是母子,将魄对自己的生母舍利夫人却始终敬而远之,甚至不止一次妄想,如果呱呱坠地的自己不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上等根骨,他是否会刚出生就被佛宗当做丑闻默不作声地处理掉?毕竟,她是佛宗护法,而他的父亲却只是个凡俗男子。   但这些疑问,他注定永远不会问出口。世间不存在也许,他既然已经被允许活下来,并成为了万始宗的元婴长老,未来的掌教,何必多想这些也许的事情,累自己道心不稳?   但好奇心,却到底还有。   一方面,自被万始宗收留后,他与舍利夫人便几乎断了联系,直到成为宗门长老才能每年固定一次在修真会议上见面;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舍利夫人本身也有无数的谜团。   兰婆婆说过,舍利夫人当年抗住四方压力坚持产子,乃是为了结一段魔障,孩子生下后,她的心魔便已经扫除,从此与修道之路再无牵挂。原本,将魄也当这是佛宗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而捏造的谎言,但事实却——   女修拒绝生子,因为生育会让女修道行大损,甚至终生无法恢复。但舍利夫人生子仅半年便恢复了化神境界,最近几年更是突飞猛进,隐隐有冲击渡劫的迹象。   或许,传说也有部分是真的吧?   将魄漫不经心地想着,行到大亮的水镜前,躬身行礼,口中唤道:“夫人。”   ——北冥秘境崩落的消息方方传来,他便接到了舍利夫人的水镜联系。   乍闻将魄称呼生硬,舍利夫人温婉的面容有了少许苍白,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露齿一笑,道:“这般唐突,还请长老勿怪。”   “夫人言重了,此番北冥秘境崩落,本门派进秘境探宝的十多名弟子目前也是音讯全无,其中多人本命玉牌业已破碎,两人的玉牌虽然未碎,但表面却……龟裂……前景堪忧……”   遣宗门有为弟子入北冥秘境探宝,乃是修真联盟每十二年一次的盛事,此次秘境崩落,所有参加宗门无不焦头烂额,故将魄也不讳言,将已知的本门被困弟子境况如实相告。   舍利夫人闻言,素雅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她顿了一下,道:“这边的情况也一样糟糕,但这些如今也都不重要了。我紧急联系你,因为半个时辰后,联盟将就北冥之事的善后召集会议,你也在出席的名单里。而我却有件极要紧的事情,必须在开会前让你知道!”   “……要紧的事?”将魄有些诧异。   “冰原下封印了可怕的东西,四重主封印之一正是北冥秘境。”时间所剩无几,舍利夫人简明扼要道,“这件事情在联盟也只数人晓得。之所以会十二年一次进入北冥探宝,本也有借机确认封印的意图。可惜……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我们的谋算最终成了推动命运的石头。”   “……那可怕的东西……莫非是无头僧信仰的……破坏神?此番秘境崩落,是否意味着——”   突然被告知传说竟是真实,饶得将魄早有准备,也一样语无伦次,反是舍利夫人,见他慌乱,嫣然一笑,道:“破坏神的回归是万年前便写就的必然,即使没有这一次,封印也终归会碎掉。我等修士不过大一点的蜉蝣,何必耿耿于怀?”   话音未落,四方联络阵突然光芒大盛,虚空中二十余面水镜依次升起,镜中有万始宗的掌教,也有相熟的联盟耆老,众人神色无不惶恐。   联盟会议即将开始,舍利夫人收敛了关切神色,面带微笑,宝相端庄。   将魄见状,也收起紧张慌乱,起身,向诸位耆老行拱手礼,又亲切地唤了声掌门师兄,得他颔首回敬后才重新地盘膝坐下,侧耳倾听。   将允见师弟这般有礼,也是莞尔,向舍利夫人问候完毕,随即开启话题,将北冥秘境当下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番,言辞中丝毫不见对各门派失踪弟子的担忧——饶得将魄有舍利夫人提前告知,此刻也是丈二和尚。好在他到底晓得那些的秘密,对掌教师兄和诸位耆老的怪异态度,虽然惊异,却也并非不解。   待到掌教师兄发言完毕,他便起身,补充道:“……此次崩落实属突然,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水镜都被炎火焚毁,在下勉强行偷天窃地术,也只能观察到北冥秘境内火山喷发,冰雪大作,宫殿陷落,灵力纷乱不堪,更有各类怪异之物乱飞。可怜本门弟子存放在琼华殿内的本命玉牌,几乎全数碎裂,未碎的也无不……残破龟裂,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   “那……依万始宗掌教的意思,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发问的是上清门太上长老华东飞,化神修为的他是联盟里著名的老狐狸,此刻虽然满脸泪痕,但谁又知道他肚子里是不是正在打着鬼主意。   将魄将备好的发言默默吞下,看了眼将允。   将允会意,接话道:“陷落北冥的宗门弟子自然一个也不能放弃,且不说他们个个年轻有为,乃是各门派的未来,单是秘境突然崩落并斩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的怪异,想找到答案,也只有询问亲历的他们。可惜眼下的情况……风暴不止、灵力混乱……北冥秘境虽然崩落,禁制却未撤销,即使是我等亲临,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场……倒是冰原那边,我有些话要说!”   “哦?”华东飞面不改色地做了个张嘴的姿势。   将允不理他,单刀直入道:“每十年一次的冰原驻守更换,因为其中不能言明的缘由,确实让许多宗门态度懈怠,敷衍应付。但诸位不觉得这次派遣的驻守弟子……都蠢笨得可笑吗!而且……北冥出事,尔等竟无一人提议增派弟子前往冰原!”   将魄这般义正词严地说着,将魄藏在袖子里的手开始发烫。   数月前,他曾为了自己的利益若无其事地暗示五派掌门疏忽冰原的驻守更换之事。   但他一贯理智,他不相信自己和五派掌门的这些私下往来,师兄不知道。但师兄既然能如此义正词严的发言,想必另有图谋。   果然,将魄话音未落,无为剑派首席冼霜子便拍案而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首先轻慢驻守之事的,莫不是贵宗?!怎么,现在出了事,却要怪我等不力!”   “不敢!本门对联盟事务,素来兢兢业业,未有丝毫懈怠。倒是在座的诸位,趁着本门搜查血神子、对抗黑衣神君、分身无暇之际,不遗余力地派遣细作挑拨离间,弄得内门七峰鸡犬不宁,只能选择新入山门的十五代弟子前往冰原驻守!须知冰原之事兹事体大,实力固然重要,但忠诚不二的心志却更为重要!”   明明是不想牺牲有为弟子,但将允却能厚着脸皮将强词夺理便成理所当然,而水镜中的几位又确实做了他口中的那些龌龊事,被这般指摘,只能保持沉默。   将魄听到这里,心中也有些明白了,但他毕竟是万始宗的长老、未来的掌教,事关宗门利益,即使是指鹿为马,也得硬着头皮接下去。   当即开腔,打圆场道:“师兄,诸位前辈,此刻绝非互相指责过错的时候。北冥秘境崩落已成事实,当务之急乃是立刻派遣宗门精英前往冰原,检查封印是否损坏,同时监视无头僧,防止他们……趁机作乱!”   “不错,将魄所言,正是本座所想。”   第一个迎合他的是舍利夫人,只是她的表情绝对不算友善,“有一点我要提前说明,冰原下镇压的东西,即使把我们所有的人绑在一起也是对抗不了他的!故派入冰原探查封印者,须是宗门耆老,而非宗门精英。耆老已经老了,死了也就死了,有前途的年轻人却得留下来,确保道统流传。”   狡辩!可是看着舍利夫人淡泊的神色,将魄什么都说不出口。   “……夫人,你危言耸听了。”突然,左侧有人提出了异议。   舍利夫人嫣然一笑,道:“是不是危言耸听,诸位心知肚明。你们若担心我有私心,此次冰原之行,我自荐为领队,可好?”   “这……”方才提出异议之人,闻言顿时汗出如浆。   舍利夫人的性情,联盟内谁人不知?莫看她数百年来都态度温和恍若观音,其实伐魔灭道之事从未停止。因为惧怕她的手段,至今为止修真界都没有人敢调查将魄生父的身份,也从未有谁对夫人公开照拂将魄的行为流露不满。   就连把将魄收为师弟并把他培养为长老的万始宗,对舍利夫人也是畏多于敬。   “夫人言重了。”   最终,还是华飞东出面解围,他这人虽风评不好,无人交心,却也没人敢和他当面闹翻。   舍利夫人见状,也是微笑,道:“并非言重,方才具是肺腑之言。陷落北冥的宗门弟子,却得有劳将魄长老待风雪止歇后,带队搜查了。”   “确实确实,北冥秘境失踪但本命玉牌无恙的弟子中有一人乃将魄门下,长老亲至,想必生还的几率也会更高些。”   刚才被舍利夫人拿话压住的耆老,不阴不阳地说着。   将魄闻言,心中狠咬,李玉暖的本命玉牌无恙的消息,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但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刚柔并济道:“多谢诸位对我的信任。北冥境内灵力混乱,通讯中断,多一日等待便多一分危险。待会议结束,我便清点子弟与凤凰神君同入北冥,有神君的祥瑞护佑,想必能全身而退。” ☆、第100章 破第二层封印(上)   胡天易寒,九月未至,鸣沙湖畔已经凉意深重,浅袍折扇的“师祖”面带微笑地穿过无数向他颔首行礼的沙弥,走到三千世界浮屠前,缓步踏上,扫得落叶沙沙作响。   他的姿态很悠然。任谁看见这般真诚的笑容都不会相信这个通身清水气息的男子,刚刚在树林里杀死了一位称他为师祖的老僧,并将在三千世界浮屠上杀死更多的人!   但他确实准备是这样打算的。   一步,两步,三步……   三千世界浮屠作为三界寺的中心,有化神期大能镇守,寻常元婴便是踏足一步,也会感受到四分五裂的可怕威压。但他却若无其事地走了上去,步伐轻盈,嘴角含笑。   第一百一十一步踏出时,空气终于有了扭曲,淡得几乎嗅不到的线香气息擦鼻而过,“师祖”的面上于是多了一丝微笑。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三界寺镇守三千世界浮屠的秃驴,好在他本也不打算瞒过。   “施主留步,前面已经无路,还是回头吧。”   一声佛号低宣,刚柔并济的力量排山而来,恰恰阻住他的去路。“师祖”抬起头,看到上方五十台阶处,垂手立了一灰袍老僧,长眉垂地,手握智珠,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他平静地站在台阶上,虽然形体肉眼可见,却又带着几分朦胧,仿佛存在只是个错觉。   “你借用我徒儿的皮囊,造下欺瞒、杀生诸多罪孽,更企图祸害三界。我佛虽有好生之德,却也难容你这等心狠手辣之徒。”   老僧开口了,声音响若洪钟,震得空气流转石阶震颤。   “师祖”却只是笑,他自袖中取出折扇,握在手中轻浮地指点着:“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老和尚,难不成藏经阁首座还没有告诉你……我的真正来历?”   他戏谑地说着,句尾甚至带上了欢喜的神色。   许是对“师祖”的坦诚无法理解吧,老和尚闻言,愣了一下,许久才重新直起,弓腰问道:“敢问施主姓名?”   “师祖”道:“缄默。”   他的声音温柔可亲,但“缄默”两字出口,老僧却如闻丧钟般,面色骤然惨白。   “难怪!难怪!难怪!”连说了三声难怪,老和尚双手合十步下阶梯,对“师祖”道,“既是无头僧,那名字确实毫无意义。若阁下不介意,我便以难叶之名称呼了。”   难叶是“师祖”当下暂用身体原本的名字。   “好,却不知大和尚如何称呼。”“难叶”坦然地说着,对名字无半点执着。   因为他是无头僧。当一个修士通过重重考验成为无头僧以后,于他而言,以往种种宛如昨日死,活下来的只是个无头僧,一个连名字也没有的信仰机器。   除了那不能说出口的信仰,他们什么都不需要,也什么都不在乎。   “名字于你我而言不过是方便交谈的称呼,阁下既已使用大和尚这个称呼,那我的名字对阁下而言便只是大和尚了。”   老僧坦然地说着,从“难叶”披着难叶的皮囊进入三界寺的那一刻,战争已经开始。   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不仅仅因为三界寺是冰原四重封印之一,更因为对立的信仰间绝不可能有沟通的余地!不论是灰衣老僧或是无头僧,都清楚地知道,是否知道敌人的名字毫无意义,不过是让对话指向变得更简单清晰罢了!   “大和尚倒看得很开,不愧是保存了万年来几乎所有佛经的三界寺,果然高僧云集。”   “难叶”满不在乎地说着,又跨上一步,而灰衣老僧也适时地迈下一步,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但流转于彼此间的空气却惬意得仿佛夏日的午后。   虽然存了必杀之心,两“人”四目相对时,却丝毫不见剑拔弩张,他们的表情如此舒缓,仿佛弟子见到憧憬已久的师尊,又如伯牙遇上子期。   如此静静地注视着,老僧突然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是无头僧,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如果我不是无头僧,我们根本不可能相遇。”   “难叶”微笑地说着,他的笑容是春风般的和睦,期间蕴含的杀机却胜过冬雪。   老和尚不反驳。   近万年来,无头僧都以神秘而闻名,即使是修真联盟,也只有少数人听说过他们的名号,知道他们“永远忠诚,永不背弃”,沉默低调得像个遥远的梦。   但三界寺不同,三界寺从建立那一天便注定了被无头僧攻陷的命运。即使知道命运不可抵挡,他们也会竭尽全力抵抗,为了苍生,为了大地。自然,万年的积累,三界寺对无头僧的了解非常人可比。他们知道无头僧的兜帽下部分真相,他们甚至知道无头僧们来自何方,又将往何去。   “单论资历,我该叫你声前辈吧。”尴尬的停顿后,灰袍僧人略带悲伤地说着,言辞间隐隐含着“卿本佳人,奈何为寇”的惋惜。   “难叶”道:“我的舌是为歌颂神的光辉而存在,我的剑是为铲除怀疑神的异教徒而挥舞,我的过去早已融化在神的荣光中……”   “所以,我们之间——”灰袍僧人打断了他的话,“——不存在妥协。”   “只有生死。”   理直气壮,异口同声。   但依旧谁都没有出手,因为他们的战斗与拔剑无关。   空气开始流动,冰原的极寒之风缓慢地吹拂,淡红的冰雪花瓣经过处,万木凋零,被彻底夺走了水分的干瘪叶卷成黄蜂般的乌云,确实地滚来,转眼间已经有小山一般高,黑压压地,似要把整座浮屠碾成粉屑。   然而即使拥有把整个世界吹得东倒西歪的力量,风却在台阶前被无形的墙拦住了,它甚至连老僧人衣角的飘带也无力吹起,倒是站在老僧对面的“难叶”,全身的衣服诡异地冰冻,衣褶一丝不乱,宛如一场骤然的风景。   “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兴师动众?”   “难叶”低声问着,老僧抬起头,慈眉善目。   “三界寺因封印而生,自然注定要为封印而死,但此刻在三界寺的人……大多是无辜……”   “大和尚怕我拿他们做威胁?”   一滴水飞出,轻灵地驱散了落叶卷成的巨大漩涡,天地间梵唱滚滚,然而极寒之风却没有散去,只是凝缩成冰凌,环在“难叶”周身。   “放心,”他说,“我此来的目的只是破坏封印,让神复活,对于其他,毫无兴趣。”   “但是你的神一旦复活……会把整个世界拖入地狱……”老僧苦涩地说着,突然抬头,昏黄的眼中精光暴涨,“……神……神……你们如此崇敬他,为何不敢称呼他的名字?是因为崇拜不敢用自己的舌头亵渎他,还是……只是害怕只是心中想到、念到他的名字,都可能将他的复活提前?”   “……大和尚知道的事情果然不少。对‘神’了解得如此深刻,想必在三界寺的地位也不寻常吧?”   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难叶”微笑着,展开折扇,轻摇,悬浮周身的冰凌于是也轻轻地颤抖,仿佛水晶蝴蝶扑棱翅膀,只是每一次闪动都会带起更多的严寒。   转瞬间,三千世界浮屠已经大半都浸在北冥的寒气中。   “佛主面前人人平等,我枯活千年,与芸芸众生,也无不同之处。”和尚谦虚地说着,但眼中的精光,却是越发夺目了。   “嘴上说着并无不同,心底未必真把自己与别人一样。踏上修真路,接触到道,心总会改变,总会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和蝼蚁划分为不同的生物。即使你把心放进尘土,将他们当做你的同类,但你心底,总还是有一份优越感。”   温和却又犀利地说着,扇子摇晃间,冰棱纷纷碎落,化为妖娆而寒冷的冰雪花,摇曳着,风姿绝代。   “尔非我,焉知我之心?”   灰袍僧人双手合十,和气地宣了声佛号。   即使他的口吻越发谦卑而“难叶”的追问越发犀利,他们之间依旧存在着和谐,以蜘蛛丝维持、微妙得摇摇欲坠的和谐。   谁都不能出手,谁也不敢出手。   这是不存在任何妥协的争斗,越过线,便可能尸横遍野!   何况,“难叶”心中也有另一份自信。   怀着崇高的信仰潜入三界寺的他,从未考虑过活着回去的可能,也从不否认自己作为神的信徒的骄傲。   “你我之间本就无朋友的可能,何必作交心姿态,空余恨?”   悠悠地说着,“难叶”又踏上了一步,落地时脚下微微有些重,在石阶上留下一条裂缝。   咔——嚓——   轻微如发丝的脆响,竟震得灰袍僧人面色剧烈变幻!   “啊!”   痛苦地呻吟着,老僧紧捂心口,身体几番摇晃,最终还是跌坐在石阶上,“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你……你……你!”   那一脚踏下时,他以全身修为为线布下的结界被“难叶”破解了,连他的身体也被冰原的寒毒入侵,自脚踝处开始结冰!   咔咔!嚓嚓!   低头看了眼已经失去知觉的膝盖,老僧无力地垂下眼帘,双手合十,道:“……果然,我拦不住施主。”   “难叶”也笑了,他弯腰,信步跨上,冰雪的手指滑过老僧的脸庞,冰晶“嗤嗤”地生长,将眼睛冻结。   “不自量力,但到底是尽忠了!”   不知是嘲笑还是赞美的评价轻飘飘地落下,冰冻的衣角生硬地擦过结冰的身体,“难叶”继续着前进,姿态翩然仿佛游山玩水。   视线的尽头,有一白衣僧人,立在菩提树下,一双凤目翩然生辉。   “施主,水沸了。”他说。 ☆、第101章 破第二层封印(中)   红泥炉上,铁壶里的水已蟹眼沸,蒸汽嗤嗤地冒个不停。   白衣僧人和气地弯下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难叶”也不做作,颔首为礼,径直走到青石棋盘前,礼袖扫去石凳的落叶,坐下,竟是个寻常香客。   白衣僧人细心地打着蒲扇,一边漫不经心道:“冰原?”   衣襟被冻得笔挺的客人于是回道“冰原”,又问:“藏经阁首座道真?”   和尚颔首,道:“藏经阁首座道真。”   而后两人继续沉默,直到铁壶发出尖细的叫声,僧人才恍如大梦初醒般,从袖子里取出两个青石杯子,用衣摆随便擦了擦,放在地上,又从腰带上取下一个小茶包,小心地将茶粉导入,再双手捧起红泥炉上满是沸水的铁壶,高举,倾斜,沸水流畅地划入杯中。   整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配上白衣僧人严肃的神色,让人无法不相信,僧人已将沏茶视为道的一部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宗教的虔诚。   “难叶”认真地看着他,他留意道真沏茶的每一个动作,连最细微的肌肉变化都没有放过,似乎将这些关节曲折、肌肉收紧全数刻进眼中,是仅次于信仰神灵的事情。   道真知道他正注视,但双臂的动作却也没有任何停滞。   恰到好处的温度,激起石杯中淡香溢出如冲天鹤。   劣茶,但也无懈可击。   比之前面的灰袍僧人,道真无愧于藏经阁首座身份,沏茶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件取用都带着顺应自然的逍遥。红泥炉子和大铁壶均为外行人信手制成,泡茶的水却是从清早的鸣沙湖边取来的露水,装水的石杯上刀斧的痕迹清晰可见,其中的茶叶则是稀罕的悟道茶。   综合以上,“难叶”得出了一个结论:入凡。   化神后想要冲击渡劫,须得入凡。   以凡人之心再次俯仰天地,有所悟有所得,而后方能证大道   所以百余年前舍利夫人才会突如其然地陷入一场人世的情爱繁华,不顾大半修真界的反对毅然与一个凡俗男子生子,而这一本该导致境界大跌的行为却最终巩固了她的化神境界,近几年来更隐隐露出……冲击渡劫的可能!   道真也是一样,滞留在化神期的他找到了自己的入凡之道,于是在三千世界浮屠的第四百九十阶平台上静静地隐居,看书,烧水,下棋,品味着凡人的生老病死,乐天知命地等待着冲击渡劫的可能。   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是最接近成功的时刻。   “难叶”感受到了威胁。   这幅皮囊只有元婴境界,在秘法加持下不动声色地杀死灰袍老僧,是他的极限。他本就没有绝对的把握击败道真,何况此刻得知对方已经入凡,随时可能晋级渡劫。   “我输了。”接过递来的茶水的瞬间,“难叶”认输了。   但认输并没有让道真感到丝毫轻松,他的神色甚至更加紧张了。   “死斗?”   “是的,境界不如你,所以认输。但还活着,所以不放弃。”   “难叶”静谧地说着,松木折扇展开,露出了画有地狱风景的另一面。   针山血海间,尸骨横野,白骨上披着褴褛的罪人们睁大血红的眼睛,怨毒地注视着任何一个打量扇子的人!   画面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仿佛下一个瞬间,血水就会从扇子里涌出,而这些罪人也会混在血海里冲出地狱,将他们能够抓到的东西全部紧紧扼住!   “地狱十八景?你是——”   看清扇面时,道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惊愕,但不是因为扇面。   “难叶”知道他为何惊讶,在那禁忌的名字吐出前,他便打断了他,抬起眼,微红的瞳孔溢出血水:“我是无头僧,若你觉得无头僧这个词语让你不快,可以用难叶称呼我。”   “……难叶吗?好吧。”   道真略有些无力地说着,持杯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手背,数万条细密的灵气正疯狂地流动。   “难叶”于是笑得越发和善,端正但平淡的容貌也因此蒙了一层光华。   “无头僧是诞生的同时便死去的东西,能够死在三千世界浮屠前却也不辱没。只是不知地狱十八景,道真大师能够吞下多少?”   “不妨试一下?”   道真不动声色地笑着,手背的皮肤因为被过多的灵气充盈,已扭曲扩张得几近炸裂。   “好。”   一声答应,松木扇子随之摇晃,顿时,狂风大作,磅礴的血红海洋翻滚着巨浪自扇面涌出,起伏的浪涛中有罪大恶极者张扬着腐肉伶仃的唇舌龇牙咧嘴!它们铺天盖地而来,转瞬间便吞没了肉眼可见的全部。茫茫,是此刻最佳的形容。方才还巍峨不可侵犯的三千世界浮屠成了苍茫中的一点孤岛,随时可能在下一个巨浪袭来时被彻底吞噬。   白昼变成了黑夜,太阳变成了月亮,月亮却又随即被乌云遮住,昏暗中时有寒光闪过,是针尖闪亮。   “为何一定要这般?”道真露出了无奈,他正处于入凡的关键期,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   “因为我赢不了你,但我却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哪怕只是累你境界大跌,至少能提高我的后继解开封印的几率。”   “难叶”坦然地说着,道真又是一愣,竟说出和灰袍僧人一样的话。   “……如果你不是无头僧,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没有可能,如果我不是无头僧,我们根本不可能相遇。”   还是一样的回答,但含义却完全不同。   道真知道,劝说失败了。但既然他决定在此处接待“难叶”,自然心中也早有决断。   千年的苦修得来固然不易。若为天下计,何事不可抛?   “吽!咪!嘛!”   真言吐出,微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金色,道真发相庄严,竟是肉体金刚境界,而一直端在手中的杯子也褪去了粗糙的石皮,旋而升空,越来越大,白雾弥漫,化为甘霖纷飞落下。   淅沥的雨水中,狰狞的血海渐渐平稳,载沉载浮其中的罪人们面色渐渐平和,呻吟之声时断时续。   “破!”   伴随真言吐出的是舌尖精血,道真因此越发面如金纸。   噗!   一朵白莲自血海中冉冉升出,破空盛开。   而后又是一朵莲花,自血海中诞生,纯白的花瓣上却没有丝毫的血迹,淡金色的光辉下,它的光泽圣洁得教人不敢正事。   “血海生空莲?为了阻止我进入三千世界浮屠,你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难叶”惋惜地叹息着,他知道,道真只差一线便能破入凡境渡劫成功,但他却将垂手可得的未来放弃了,为了拦住自己,为了守住三千世界浮屠。 ☆、第102章 破第二层封印(下)   清冷的月光下,一支又一支的白莲冉冉生出,花瓣洁白如玉,不染血腥,金色的蕊心散发出宜人芳香。莲花生处,血海渐渐平复,死者狰狞的面容也趋于柔和,一切都如浸入甜美的梦中般,在佛祖的大慈悲前,祥云溢出,弥合了地狱,带来超脱。   甚至——   “难叶”低下头,看到身上有肉块正噗噗地往下掉,因为净世白莲得到平静的难叶,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控制。   “尘归尘,土归土?”   自嘲,冷笑,“难叶”举起只剩下白骨的手,和手中腐朽不堪的松木折扇。   “无头僧是为了信仰而存在的,若是死在此处,岂不会让你们看到我们兜帽下的秘密!即使是为了这个长久以来唯一的秘密,我也绝对不会——风!”   残酷得几近咬牙切齿地发音骤然响起,道真的脸色也变化了。   哗——   在净世白莲的安抚下已经开始柔和的血海再次涌动浪涛,白骨和腐朽的肉翻滚着,带着作呕的戾气。若是血神老祖还活着,看到这一幕也会震惊。他的幽冥血海以精血戾气为食物精进,虽然魔气滔天但到底还是人的范畴,“难叶”的地狱十八景却已经是魔的境界!   然而,即使如此魔性,地狱十八景依旧是佛家手段,至少,道真知道,这是佛家手段。   “弃了佛祖还能将地狱十八景修成这般境界,尊者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他不无敬佩地说着。   “难叶”闻言,却是面色微恙,道:“过去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此来的目的……只有那一桩……”   “我知道,你是无头僧,我是藏经阁首席,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的可能。”   道真哀伤地说着,从三万六千毛孔里渗出的金色液体逐渐将他淡金的皮肤变成佛像般的古铜金色。   佛修讲求顺天安命,时常轮回转世修行,故即使身陨,也有再一次的机会。   但道真此刻做的事情却是——   不求来生不愿轮回,焚此残身卫道除魔!   “为了拦我,做到这地步,值得吗?即使你用性命拦住了我,却还会有其他无头僧潜入,继续我的事业。三千世界浮屠的封印,注定……会被摧毁……”   “难叶”有些无奈地说着,他也曾是佛修,知道道真此刻牺牲的究竟是什么。   当身体完全被金液覆盖、变成金刚时,道真也就不存在了。   “值得。佛祖有云,众生平等。我等既然侥幸得了金刚手段,自然要为天地万物贡献一份力量。”   双手合十,颔首,微笑,此刻的道真,介于人和佛之间。   盘膝端坐的身体开始上升,僧袍破碎,露出金粉的身体。   身后有法身幻影而出,蓝肤怒目忿怒相,引出佛光普照血海地狱雪融冰消。   忿怒相法身自然地与本体融合,道真的面容泛起了淡淡的痛苦,随即又沁出一丝微笑。如此万千变化后,最终化为三头六臂双面佛,持火焰、利剑与金刚杵,作慈悲与忿怒相。   红霞滚滚,梵唱隐约。   “难叶”低下了头,他悲伤地叹息着:“一定要杀我吗?”   道真没有回答,只慈悲相垂下眼睑,一粒泪水晶莹流出。   “也是,杀我一人救天下苍生,你确实没有错。可即使杀了我,我们的神也还会复活,三界寺还是会被血洗,这是早就刻下的命运,不管怎样挣扎都不可能改变。”   微笑着,“难叶”闭上眼睛。   他突然如此坦然赴死,反倒让幻化为三头六臂双面佛的道真有些吃惊,已经举起金刚杵也因此停在半空,似乎在犹豫这一击到底该不该砸下去。   然后,他感到了痛。   已经化为金刚身,居然还会感觉到痛?   新奇地想着,道真低下了头,他看到胸前多了个窟窿,血海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的无尽亡者,他们挥舞着干瘦见骨的胳膊,尖细的指甲和牙齿一起撕咬他的皮肤。他们的神情是如此的贪婪又疯狂,仿佛只要吞下他的血肉,哪怕一丝,就能从地狱得到解脱!   他茫然地抬起了头:“你——”仅仅吐出这一个字,已经耗完了所有气力,金色如落潮的水般迅速褪去,脆弱的身体在厉鬼的撕咬中越来越单薄,骨骼和内脏都露了出来。   难叶平静地看着一切的发生,目光呆滞,全身皮肉不断地掉下。在他身旁,多了个身披褐色斗篷兜帽完全遮住面容的赤脚僧人。   无头僧。   他注视着道真的身后,那里站了比松树更苍老的无名禅师,方做下杀人行径的他,通身气质却洁净得好像新洗过的床单。   觉察到正被兜帽下的“眼睛”注视,无名禅师抬起了头,莞尔一笑:“杀一人救苍生,或是杀苍生救一人,不过一线之隔。”   “当真如此?或者只是明白了天地无用吧。”   无头僧淡漠地说着,已经没了价值的皮囊被他随手扔进了血海地狱,恶鬼一拥而上,吱嘎吱嘎地啃咬。   折扇轻摇间,地狱景色消散,平台下,石杯中,茶在冒着热气。   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梦,除了主人道真不见了踪迹。   好一派云寂风清。   无名禅师走到石桌前,端起石杯,喝了一口,道:“我是猫舌头,这个温度倒是刚刚好。”   无头僧静静地看着,等无名禅师饮茶完毕,他也不说话,一声不吭地转身,继续前进。   目标,三千世界浮屠,四重封印中的第二重。   ……   ……   锁缚右手的光柱早已破碎,冰块也因此崩落,斜躺在冰中的男子,半眯着眼睛,打量着一万年后的世界。   他伸出手,立刻有无数的丝线落在他的指尖。   当然,它们并不是真正的丝线,若是细加观察,会发现凡是曾被它们附着过的生物,都已经干枯再无生机。然而停在男子的指甲上时,它们却无不小心翼翼地收缩着利爪和毒牙,生怕无意中冒犯了神。   他静静地吸收着它们带来的信息,它们是还没完全得到自由的他放出去采集消息的使者,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将最隐秘的信息分成碎片带到他的身边,再拼回惊世骇俗的秘密。   “北冥秘境崩落,如此说来,太常果然已经死了。”   “修真联盟?废物绑在一起也还是废物,不,是比废物更不如的障路石,除了体积庞大,一无是处。”   “渡劫期只有……个?这个时代的修士比万年前更弱,果然是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少?”   “……他……居然……为什么……”   ……   一片片信息组成各色的机密,在他的身畔流淌,威严的面容交错着轻蔑、忧郁以及悲伤。   他被封印了整整一万年,一万年的时间,沧海桑田……   好在锁住左手的封印也开始松动……   尤为难得的是,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距此不远处有大量新鲜血肉,恰好供脱困后取食! ☆、第103章 血祭盛宴   异变开始时,桑阳正在茫茫冰原上追一只浑身纯白无一根杂毛的雪兔。   因为沈天被编入北冥冰宫探宝队伍的缘故,他和吕宿被加进了冰原驻守的名单。但他不觉得委屈,这是平衡的代价,他们的牺牲确实提升了大师兄在宗门的地位,冰原驻守不过十年,十年后回到万始宗,等待他们的将是位居要职的沈天的感谢。   虽然修真界不似尘世那般斤斤计较,但简单的利害算计还是难免的。   当然,被传送阵送到冰原,看到了此处的荒凉和无为后,他也有过后悔情绪。凡俗对修士的想象多是“千山绝处仙人鹤发童颜白衣不染”之类。他们哪知道,修士到底不是神仙,他们生于天地间,受天地规则的束缚,不食五谷只因为他们用与天地交流汲取灵气的手段维持机能运作。一旦断了天地灵气,他们也一样的狼狈!   冰原和旁处不同,这是一块没有生机的死地,灵气也匮乏得让人无时不刻觉得自己是脱了水的鱼。留在此地,除了能够磨砺心境,对增进修为无尺寸之功。   但桑阳和吕宿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因为十年之期届满前,传送法阵不会再次开启。他们被困在孤岛上,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安心静气地坐下。   十年,对凡俗而言或许是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段光影,但对生命动辄以百计数的修真界而言,也不过匆匆一瞬。   可此地的苍凉,却又让人无法不生出怨恨。   尤其是近日。   近来乃无头僧入冰原祭奠破坏神的庆典日,桑阳和吕宿恪守宗门教诲,和那些披着褐袍的人始终保持距离,不过分好奇,也不露出敌对,偶尔远远遇上便停下行礼致敬,毕竟无头僧虽然神秘保守,但并不凶猛好斗,他们不主动挑衅,对方也不会怠慢礼数。   也因如此,他们发现了一个颠覆常识的事实。   偶然遇见的任何一个无头僧,他们的修为都无至少元婴!   修真界里足以称一门老祖的元婴,似乎在无头僧的世界里只是最基本的等级。   入冰原不过数月,他们遇见的元婴修为的无头僧已经超出了之前数十年所见的总和。即使是万始宗立派千年的大庆典,各宗派老祖纷纷道贺,满目的元婴金丹,比起无头僧的奢华阵容,却也有不及。   难怪历代都只派些边缘弟子来冰原,还严禁和无头僧过多来往,如此实力磅礴的势力,确实很容易把人拉过去。   至少桑阳就曾动过心。   若不是害怕宗门铲除叛徒的手段,加上自己那点低微的修为无头僧们根本看不上,他也不可能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联盟冰原驻守弟子的身份。   突然,前方苍茫中有了动静。   桑阳急忙收起散逸的心思,飞奔而去——冰原的灵气太匮乏,近来又不时地风暴冰裂,莫说御剑飞行,便是外出也很艰难。   但他却舍不得放弃巡查途中发现的那只雪兔,那是一只通身绒毛细密,眼睛乌溜溜湿润润的雪兔,每当他走近时,雪兔都会明显地愣了一下,动了动长满长绒毛的耳朵,而后才贴着冰面狂奔而去。   桑阳是万始宗的内门弟子,见过灵兽万千,即使被发配冰原驻守也不可能对一只雪兔产生特殊的感觉。但他确实被它迷住了,因为他知道,冰原万里,荒芜生机,这等绝地怎么可能有雪兔!   一路追踪,更渐渐地摸出了门道。   看似慌不择路的逃跑,其实一直存有规则。紧随它后,桑阳更时常能感觉到若有若无地灵气脉动,且越是深入那灵气便越发地精纯,几乎吸一口都能让身体在晶化的同时感觉到洗精伐髓的快感!   莫非这冰原并不是真正的绝地?   心念一动,贪念顿生,抓住雪兔的心也越发坚定。   然后,异变发生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冰雪花。   入冰原已经数月,桑阳对这种冰原上唯一盛开的花早已从初见时的惊艳渐渐麻木为视而不见,但真正看到铺天盖地挤挤挨挨炽红如跳动的火焰的冰雪花海时,他的心还是情不自禁地被抓紧了,如此火热的红色海洋,简直要将人整个都吞没一般!   洁白的雪兔在血红的冰雪花丛中,分外的醒目。   它停下了脚步,认真地舔弄着皮毛,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像挑衅又像打招呼。   桑阳有些为难,他再一次深切地意识到雪兔的不平凡,然而冰雪花海阻住了他的去路。这种冰雪深处开出的花,只要一朵都能让人呼吸变成寒冷本身,何况如此磅礴茫茫几乎看不到头的一大片!   即使不死心,也必须知难而退。   艰难地吞咽着津液,桑阳强迫自己转身,然后——   一滴冰晶落在了指尖,这本该被忽视的细节,却带给桑阳身体被雷电劈中般的激动,让他的心渗出无法遏制的冲动。   眼前依旧是一片红色冰海,只要踏足期间就会被冰冷吞噬殆尽,但是他的心为何如此激动,仿佛这片海洋拥有醉人的温度,明知会被溺杀,却也忍不住想要踏入!   是的,踏入!   即使冻死在里面,也不会后悔。   于是他跨步了,脚掌触地的瞬间确实感受到了刺骨的严寒,可是严寒中分明又有着一种痴恋已久的温暖,仿佛这一生只为等待这份温暖般……痴狂……   身后,冰山突兀地裂开,凸起,将红色海洋割裂成支离破碎的世界,桑阳却看不见,他的眼睛被红色占据,他茫然而痴狂地前进,明知即将掉进深渊,也不愿意回头。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那唯一的温暖和甜蜜的所在……   ……   ……   一直以来,冰雪花盛开时染就的红莲燃原,都被修真界认为是这个被天道抛弃的地方唯一的美丽。即使这一年的冰雪花盛开的时间过久,也没有人意识到这是大灾难的前兆,他们为美景感动,丝毫没有发觉这份美丽即将变为死亡的挽歌。   轰隆隆,冰原裂开,哗啦啦,岩浆迸出。   血红的冰雪花和暗红的岩浆肆无忌惮地纠缠在一起,滚烫的岩浆因为严寒而突兀地凝结,寒冷的冰雪因为地下的火焰而崩裂流转,整个冰原都在破碎,无数红线像蜘蛛网一样恣意地扩张着,暗红色的岩浆石漂浮在冰雪之上。   在大自然的可怕力量面前,驻守冰原的年轻修士们成为第一批牺牲,他们如蝼蚁般恐慌地奔跑着,但开裂的大地深处却有无数冰雪花藤蔓冒出,这种开出比冰更冷的花的植物,它的虬根竟比烧红的铁更火热,一根根地冒出,如向天空竖起的旗帜!它们无处不在,又无人能敌,即使是使用飞行法器逃亡的青年修士也会被它们用藤蔓绞碎四肢,最终挑在虬根锋利的尖梢,任鲜血汩汩流下,将整个冰原装点成血祭的盛宴。   若有人在上空细细观察,他会发现,纵横的死亡并非毫无规律,而顺着冰雪花藤蔓的虬根流下的血也非无意义地流淌。它们顺着看不见的线索牵引,缓慢而真实地汇到冰原的最深最冷处——那个本该严寒得连冰雪花都不敢触及但此刻已经变成岩浆地狱的生命禁区。   被封印在冰中的男子,双手都已经得到了自由,他坐在冰雪王座上,衣裳破烂,双脚被贯彻天地的光柱锁缚,却也一样的姿态翩然,气度威严。   在他脚下,一个年轻男子正茫然地前行,脚下有弯弯血流如影随形,仿佛血的使者。对身后的天翻地覆年轻人充耳不闻,只是迷茫而无神地追逐着一只并不存在的雪兔。   冰丛王座中央的男子戏谑地单手支颌,会在万千人之中选择这个年轻人,仅仅是一个随机偶然,但年轻人的记忆却让男子决定晚些时候再将他化为血祭。   手指优雅的伸出,早已被剥夺了意识的青年屈膝下跪,昂着头,如宠物般祈求以脸颊蹭摸男子的手指。   男子却不希望和他发生接触,优雅的手指挪到了年轻人的识海处,刹那间,桑阳自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都自体内飞出,折射在悬浮的冰棱上。   男子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他对名为桑阳的青年没有任何兴趣,手指随便一推,即把入万始宗前的部分全数抹去,又指尖轻弹,入冰原后的那个部分也被剔除。   挑剔地审视着桑阳的记忆,最终留下三段。   万始宗立派千年典礼、最年轻的元婴长老将魄……以及涅槃重生的凤凰,至于那跟在凤凰身后的年轻女孩,完美主义倾向严重的他在少许犹豫后,最终为了影像的完整,选择了保留。   在他忙碌挑选影像的同时,祭品的鲜血涓流也如蛇一般昂起了头,它们缠着冰棱前进,流到他的脚下,像赴约般认真地攀爬,转瞬间便被苍白的皮肤吸收殆尽,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吸完这些血后,男子因为万年的饥饿而病态的面色终于略微有了些红润。   但还是不够,这些血还是远远不够,完全不能填满他万年的饥渴!   唯有逆臣的血流过喉咙时,野兽般的干渴才能真正消除!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打破囚笼,打破这个逆臣们为他定身打造的冰雪囚笼!   ……   ……   红莲燃原,冰川崩溃,鲜血和火焰的喧哗中,古庙还是一样的沉默。   严守着缄默的教义的无头僧们,静静地跪坐在大殿内,簇拥着中央的黑暗。   这就是他们的信仰,缄默,深不见底的黑暗。   外面,崩落和轰鸣不绝于耳,大气的流动彻底紊乱,世界都陷入了疯狂之中,他们却静静地坐在大殿内,静静地祷告。   一万年已经结束,他们的神终于冲破了牢笼,回到了世界。   他们将严守着虔诚,追随神的脚步,穿越整个大陆,所经之处,尽是神的土地,所有的反抗,都将化为虚无…… ☆、第104章 三界寺,破!   三千世界浮屠金色的塔尖再也不能闪烁,披褐色僧袍的男子不由吁了口气,缓缓收回已成白骨的左臂。   他修为虽高,要打破三界寺的结界也是一样的艰难。何况此刻站在身后的是哲布丹巴。这位老禅师来自西域密宗十大佛寺之一的卢遮那寺,信仰坚定如金刚,又修炼肉身合一秘法已趋于大圆满。即使在修真界名声不显,却也无人敢小觑。   “哲布丹巴,你背弃你的佛投向我们,到底为了什么?”他低声喝问着,兜帽下的空气流动,也带上了鬼桀的气息。   “我从未被弃我的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遵从佛的召唤。”   淡漠地说着,哲布丹巴缓步下塔,没有一丝留恋。   他的身后,因为无头僧以最野蛮的手段强行破坏了冰原的第二重封印,加注在浮屠上的禁制也因此消失。真正的三千世界浮屠终于在万年之后再次展现了它原本的姿态!   吽!   远古大能以神力强行合为一体的三千世界终于得到了自由,金光闪烁中,三千世界的亿万众生梵唱铺天盖地,无论修为高低,只要听到一丝一毫,都会被佛家大德感染,愤恨和执着渐渐散去,曾经的迷恋变得虚幻可笑,只剩下沉浸佛唱的万千欢喜。   哲布丹巴也盘膝坐下了。   他本就是大德高僧,修持的也是大般若经,与三千世界的梵唱异曲同工,虽然因为沉浸梵唱失去了行动力,但本体倒也没有受到明显的伤害。   左手叠在右手上,结不动印,心神宁一,佛法如茧,裹住身体。   老僧突然作壁上观,无头僧却也不奇怪,他静静地“看”着若隐若现的三千世界,突然抬起白骨的手,再一次发动地狱十八景!   哗——啦——   血海汹涌扑来,罪人狂啸而至,但当永沉地狱的它们遇上三千世界的梵唱时,血海化为澄清的泉水,沉浸其中的罪人也渐渐缓和了痛苦神色,他们摇摇晃晃地从血水中爬起,端坐,盘膝,白骨支离的双手合十,口中艰难地发出梵唱之声。   歌声并不响亮,却无处不在,沐浴在佛光中的白骨渐渐覆上新肉,粉红的肉上长出了皮肤,永沉地狱的狰狞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无头僧的神色越发凝重了。   “这就是三千世界浮屠的真面目?集三千世界的信仰力融化世间一切戾气和恶言?果然厉害!”他说,抬起“头”,兜帽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可惜无头僧是不需要思考的,我们把自己献给神的时候,我们的思想也随着名字一起死去。”   站在高台上的只是一个人,但声音却是复数的表达,兜帽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有淡淡的灰烟流出,落在地上,凝成一个又一个人形。   披着褐色僧袍,面容以兜帽遮住,僧衣及地,盖住了脚面,只依稀可以看出他们赤着脚。   近万年来第一次完全展示他们的真实面目的无头僧,散发的气息是如此惊天动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已经让三千世界的梵唱都被震得断断续续。   被三千世界的异象触动,赶到后山的三界寺众人也无不瞪大了眼睛。   无头僧。   数以百计的无头僧,密密麻麻地站在三千世界浮屠飞上天空后留下的广阔平台上,单手作揖,姿态虔诚。   他们冷漠仿佛从黑夜中流出般如出一辙,但却不会让人误会是法外分身,因为他们的法力波动并无相似之处,高矮胖瘦各有不同,细细分辨气息会发现其中有佛修有剑修有邪修,甚至连被修真界驱逐忌讳的魔修气息也依稀可以辨出。   有部分无头僧连人的形体也不具备,巨大的僧袍勾出野兽的身形,锋利的尖爪趴抓着青石块,只头部一样以兜帽完全遮住。   佛说众生平等,但真正的平等其实是不存在的,任谁都不可能完全抛弃本我,身心一体地接纳异类。然而无头僧的世界却似乎彻底地不消弭了种族,只因一个共同的信仰,彼此间亲如兄弟。   无头僧自恒古便开始的缄默,让金色的佛唱也被撼动,三千世界如镜片般破碎。   三界寺的主持见状,叹了一声苦,一步跨出,低宣佛号。   他对身后犹自沉浸在冲击中的僧人们道:“三界寺自建成之日便知有今日的灭顶之劫,我等也确有以身殉道的心念。然玉石俱焚并非唯一的灭魔手段,以我等之血为祭,想必已经能让远来之客感到满足了。愿意留下,老朽感谢你们的坚定,若要离去,也是理所应当,切记留住佛法的种子,莫让邪魔外道趁此天地大劫难之际秽乱佛门。”说罢,双目合上,端坐,宝相庄严,竟是引颈待戮的姿态!   主持这般大义凛然,身后的诸位长老也无不低宣一声佛号,闭目端坐,犹在旋转的三千世界佛唱照在他们焚身求道的身躯上,是无法言喻的悲壮。   “……大师……”   人群中响起了抽泣声。最初的时候,哭泣是紧咬着牙齿的压抑,像地底深处传出一般,蒙着痛苦和绝望,此起彼伏。   渐渐地,哭泣和呻吟汇成海洋,这些驯良的羔羊因为信仰的破碎,痛哭流涕,哀声跪下,而后一一地抬起头。   绝望让他们平静的容色堵上了凶狠,他们知道在广场中央那些披着褐色的怪物“眼”中,他们比蝼蚁更加脆弱,然而即使是蝼蚁也有为信仰抗争的权利!   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是害怕失去信仰!   嗙!   不知是谁砸出的石头,没有丝毫法力只纯粹带着刻骨的仇恨飞出,将要砸到褐衣僧袍时,却是空气略一扭折,如水般的波纹轻晃,眨眼间石头便不知了去向,人群中却有一个人哀嚎着脚下,俨然正是那砸出石头的人。   “一万年已经结束,我们的神已经脱出牢狱,我们的人如沙石一样多。”   复数的吟唱自兜帽深处的黑暗响起,如雷电划过天空,森森威严震得僧人们东倒西歪,而环绕着他们吟唱不止的三千世界因此又有数个破碎,鲜血肆虐如瓢泼,金色的佛光已经无法再维持。   净化的血海又一次迎来汹涌的浑浊,沉浸其中的恶鬼们痛苦不堪地嚎叫着,凄厉的叫声让人有置身末日的错觉。   血水漫过了脚踝,恶鬼们顺着血水抓住了一个又一个信徒的小腿,白骨痛苦而又狰狞地抠进肉中,半腐的嘴巴张来,露出森森尖牙。   “啊!”   有信徒因为恐惧发出了尖叫,但更多的人却是连尖叫的勇气都被扼杀,他们惊惶地看着周围,发现连高僧们都是腰以下部位全被血海包裹,身上更爬满了恶鬼。但高僧们却没有动容,他们任恶鬼啃咬自己的身体,白骨森然间,依旧双手捏佛印,口中诵佛偈,面色惨白却依旧露出欢喜和满足的神色。   原本惊惶不安地信徒们也平静了,他们停止挣扎,开始诵念佛经,信仰将他们从死亡的恐惧中解救,死海并不可怕,他们已经得到拯救。   因为信徒们的大无畏,原本摇摇欲坠的三千世界也再次稳定下来,中断的梵唱声声再次连绵铺天盖地而来!浑浊的溪流也露出了澄清的迹象!   咔!咔!咔!   无头僧的结界开始动摇。   三界寺不愧是万年信仰凝结之地。   但明知敌我悬殊,无头僧们却不会退,他们已经打破了藏在三界寺的第二重结界,他们的神即将挣破牢笼,他们现在做的只是拖延时间,以及献上更多的血肉,帮助他们的神更快地恢复。   僧人们纷纷视死如归大无畏。   但他们不知道,死,对无头僧而言根本不存在意义。   无头僧坚信,勿论正义或邪恶,世间的一切都将归于虚无。他们是虚无的一部分,活着或是死去,没有任何差别。   即使三千世界渐渐因为地上和天上的信仰融合为一体,化为完全由信仰结成的浮屠压下来,无头僧们也还是静谧地站在中央,坚守着缄默的誓言。   僵持。   当信仰之塔压得无头僧们的结界吱吱咔咔如破碎的蛋壳般不停地摇晃几予破碎时,黑暗终于出现了波动。   比夜更深沉的黑色缓缓飘出,如乌云散开,露出其中如月亮般皎洁的包裹。   双目紧闭的他,样貌不过三十上下,端正的面色威严无双,长发一丝不苟,破烂的黑色法衣因为穿在他的身上,只剩下君临天下的气势。   因为他的出现,局势彻底变了。   层层压下的信仰之塔顿时被空气冻结,竭尽全力也不能再前进一丝一毫。原本连绵如海洋的梵唱因为空间被切断,变得磕碰断断续续,三千世界正在不断地崩落,无数鲜血还未能喷溅而出就汇入了无头僧带来的无边黑暗中。   “三千世界浮屠吗?”   体察到外界的惊慌,男子张开了嘴唇,声音慈悲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属于神的威严。   即使浸在血水、被恶鬼啃咬也能保持着怡然神色的高僧们闻声,无不身体剧烈震动——只是听到声音,元神便已彻底破碎,修为化为须有,七窍喷血!   信徒们就没有这份幸运,他们的心智和肉体都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法力挤压,大部分人甚至没有听清声音就被血海化为朽泥,难得意志坚定还能维持形体的也无不是全身溃烂,露出痛苦狰狞之色。   “破!”   低喃间,舌尖莲花绽出,因为这句真言,方才还只是被阻住了前路的信仰之塔轰然碎裂,万年积累的信仰化为透明的水晶纷纷落地! ☆、第105章 三界寺,殁!   一地晶莹,天地无用。   他缓缓走下神坛,黑袍划过信仰的碎片,咔擦,咔擦,咔擦,清脆的响声不绝于耳。   每踏出一步,都会有更多如月光般的晶莹被踩碎,积淀其中的信仰因此爆发,如洪流,如惊雷,如骇浪。   “这就是你们的信仰吗?如此脆弱,如此可笑,只是被践踏就变成凄厉的怨恨?”   他鄙薄的说着,端正威严的脸上,双目依旧紧闭。   诽佛,但没有人敢反驳他,三界寺的藏经阁最高处那隐秘的经卷里记录着他的名字,万年前只差最后一步就彻底统一三界的神。他的强大无需质疑,只是一轮不及本体修为半成的分神投影,都能轻易地将所有的人的尊严都踩在脚下!   很少有人还记得万年前曾发生过的一场持续数百年的征战,一场无差别的屠杀。只差一步就能抵达前所未有的境界的帝尊高举旗帜,发动了统一三界的战争,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他不惜与天下作对,并被所有的臣子和亲友背叛!   那个时代,神君尊者纷纷陨落,尸骨成山,唯有黑衣的帝王坐在云端,傲慢地俯视,天地苍生尽数匍匐尘泥。   而后,一声惊雷,王图霸业烟消云散。   昔日的帝王成为了冰原的囚徒,彻底乱了轨道的命运重新扶正,修真界和人类都长吁了一口气,并在万年的悠悠中渐渐忘记曾经的屈辱。   在那之后,天地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魔尊崛起、月神陨落……接二连三的浩劫让完备的典籍散失,当年的真相因此隐藏在真真假假的传说中,越发地不可探寻。   只有三界寺,以及其它在这场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人,还隐约记得帝尊的轰轰烈烈和不可一世。他们恪守着万年的誓言,严守着缄默和封印。但即使是他们,也不知道最终决战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谁不惜性命地将帝尊镇压在冰原深处并刻下万年的封印。   唯一毋须置疑的是,封印再开时,便是血洗青天日。   因为他是帝尊!   ……   ……   一路践踏着信仰,不自觉中,帝尊已信步行到哲布丹巴身旁时,遂脚步放缓。   “为什么执迷不悟。”他突然说道。   哲布丹巴笑了笑,苍老的面容竟也生出了几分明媚:“因为天道永存。”   “凭你?就算元神爆破魂飞魄散也不可能伤到我的一丝一毫。”帝尊温柔地劝告着,顿了一下,道,“但我敬佩你的赴死之心,何况你的师祖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念在他至死没有背叛我的情分上,你走吧。”   “走吗?多谢帝尊宽宏,可惜——”   老和尚弯腰鞠躬致谢,而后再次挺直,如疾风中的松树:“出家人不打诳语。丹巴今日既然来了,便不曾想过全身而退。不惜杀人协助帝尊的信徒打开封印,只因师祖有言——”   “有言?”   帝尊的脚步停住了。   “贝玛莫扎嘱咐了你什么?”   哲布丹巴微笑着:“师祖虽然没有举起反旗,但他一样从未认可过帝尊的血腥手段。他知道自己的极限,不敢以卵击石。故得知您被封印后,他便不惜燃烧寿元竭尽全力寻找杀死您的手段,以致渡劫期的修为却……只三千年便寿尽,烟消云散。”   渡劫期修士的寿元以万计数,仅三千年便寿尽,简直闻所未闻。   “哦?那么,早早耗完一万年的寿元,贝玛莫扎可是有所得?”   依旧是温和的口吻,他甚至转过身,面对着哲布丹巴,如果将双目依旧紧闭的事实忽略不计的话。   哲布丹巴谦卑道:“是的,师祖找到了杀死您的机会!两重封印揭开、分神幻影降临三界寺时,是您的本体最虚弱的时候!此时刺杀,有千分之一的成功可能!”   帝尊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不愧是贝玛莫扎,一万多年的寿元没有白白浪费。可即使发现了我的弱点,又有谁有能力将刺杀付诸实践?!不错,此刻正是我虚弱的时候,但帝王的威严岂是尔等蝼蚁可以冒犯!”   声音如滚雷划过天空,因为他的气息而凝结的数不尽的黑色徘徊在上空,组成黑色的狂潮,它们汹涌地翻滚着,层层叠叠,尖叫着,构成黑暗的王座。雷霆突兀地响起,磅礴中闪电划破末日的乌云,整个世界都在燃烧,因为神的归还而燃烧。   九天长命殿中央的大佛,全身龟裂金粉剥落,环绕它的数千盏青莲长命灯却因为黑暗的狂潮再次燃烧,黑色的火焰跳跃在青莲色的灯盏中,楼阁崩塌,天光流泻而下,带给人彻骨的阴森感。   神,已经归来,一切抗命者,必将化为灰烬!   然而即使这等时刻哲布丹巴却还在微笑:“是,当世并无人有能力执行师祖的刺杀计划,但没有能力执行不代表没有欲望执行。为了将您从世间抹去,师祖已经牺牲了万年寿元,我又何必珍惜我自己?”   说罢,哲布丹巴再次盘膝坐下,将随身携带的金刚杵放在膝上,双手合十,诵念佛偈。随着他的诵念,金刚杵缓缓飘起,悬在他的头顶。正当众人疑惑他这一举动的动机时,金刚杵突然闪电般袭下,砸破哲布丹巴的头颅!   血和脑一起喷出,端坐的身体缓缓倒下,红白之物流了一地,竟是当场毙命!   “大师……这……是无意义的牺牲……”   犹在血海中苦苦支撑的三界寺众僧们,发出了哀叹。   见哲布丹巴自尽,帝尊对他也再无兴趣。   他继续缓步践踏而来,天空排旋的黑暗和脚下凄厉的尖叫,将他妆点得如魔神般可怖。   “嗯?”   突然,帝尊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注视着无边黑暗中骤然点燃的一滴金色。   金色来自哲布丹巴。   作为卢遮那寺有数的高僧,哲布丹巴修持的是肉神合一的法门,并无元婴之类的劳什子。肉身既已毁灭,自然一无所有,皮囊顺着台阶滚落。然而金刚杵却留在了原地,十三枚金环上凝结着数滴金色。   “这是——”   因为无可名状的好奇,他伸出手,感受到完全不同于佛法的威压,金刚杵竭力地挣扎着,最终却还是敌不过帝尊的强大,痛苦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咦?”   一声轻咛,金刚杵落入手中的瞬间,面对三千世界浮屠也怡然自得的帝尊,终于睁开了眼睛。   天地骤然失去了颜色。   世间万物全部都仿佛无所凭依般惶恐。唯有黑暗真实的存在,并变化成有形的实质,凝结为一滴滴雨水,落下,浸润无头僧们的褐色僧袍。   帝尊丝毫不在意天地因他睁眼而产生生的改变,只是静静地看着金刚杵:“……果然,你们还活着……真好,过了那么多年,我们都还没有死去,真好啊……”   声音那么孤独那么寂寞,仿佛以为注定孑然一身的人猛然发现故人容颜依旧。   然而,也是这一分出神让他忽略了一闪而过的杀机。   杀机来自金刚杵。   当帝尊认真打量金刚杵、因为它承载的悠久记忆而微微失神时,凝结在十三金环上的金色物质开始发动,它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的分神!   那是最体察入微的眼睛也无法觉察到的潜入,方方进入,如阳光般温暖自若的金砂顿时露出了残忍的本质,一路横冲直撞,刹那间遍布分神影身的四肢百骸,旋即浩瀚炸裂!   “灭神金砂!”   正是万年前已经绝迹的灭神金砂!   细微几不可见,却蕴含着灭神、杀仙,甚至连空间都可以破坏的威力!   “轰”的一声巨响,神的分神影身生生被从内侧撕裂!无数血箭飞出,完美无瑕的身体如蛋壳般碎裂开来,更有数百道宽逾十丈的白色气柱,杂乱无章的从地底深处冲出,直冲云霄。凝结不散的黑暗被血红色的流云吞没,乌云翻转深处,紫金色的雷电狂舞着,天空彻底破碎!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那么的恨我,我……”   因为重创终于露出脆弱一面的神轻声呻吟着,双目却始终痴痴地注视着金刚杵,似乎法身被灭神金砂破得千疮百孔连带冰原的本体受创这等大危机,也远不及被附着在金刚杵的杀机伤害的事实更痛苦。   白色气柱加倍肆虐,分神法身迅速地溃落,金砂几欲结天地!   突然——   “不对!不是……他是绝对不可能背叛我的!”   话音刚落,便有六道红莲火柱冲天燃起,通天彻地,瞬时便剿灭了金砂引出的白色气柱。   天崩地裂中,却又一道投影清晰无比,是帝尊,远在冰原的帝尊亲临了!   他穿着黑色的法衣静静地坐在冰棱深处,全身上下完美无瑕,洁净得仿佛初生的婴儿。   “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我,他也还站在我的身边!是他们,那群逆臣,一定是他们!这金刚杵上的气息……是——”   他愤怒地说着,毁天灭地的威压自然狂泻,镇压得三界寺的众生无不凄厉叫喊,元神欲裂。甚至连万里之外那些本心坚定修为高绝的修士们也因为元神剧烈震颤,无法推算,无法祭出法宝。   而后他昂起头,傲慢地看着天空,笑了。   “……鬼面,你果然……想要继续和我作对?却不知万年前终究不敢单独与我一战的你,这一世……又能献出什么手段!好吧,这份礼我收下了!”   孤高地说着,手指微动,跌落石阶的金刚杵化为金砂,弥散在无边无际的浩瀚中。   他于是再次闭上眼,缓缓地从冰雪王座上站起,略带疲倦地行走在虚空中。   罡风猎猎地吹,黑色法衣因此纷飞如蝶,唯独身形越发地淡漠孤独,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如星火熄灭般消失。   古庙中,高台上,坚守着缄默誓言的无头僧们纷纷下跪,风吹过,烟消云散。   天地渐渐恢复了原来的色彩,鸣沙湖的水还是那么的清澈,湖边盛极一时的三界寺却成废墟,古树绿荫深处,断砖残垣遍地,白骨支离,面容依稀可辨。 ☆、第106章 少邪的慌张   “主人要你沐浴更衣完毕立刻前往觐见!”   淡紫色纱幔外,几乎将自己完全裹在斗篷里占卜人看着室内的旖旎风光,不快地催促着,然而温泉水暖,依靠在玉石池壁旁的人丝毫不知何为分寸。   眯着眼,享受浸透了花香的暖水带来的几欲融化的舒适,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可是——”占卜人生气了。从李夜吟出现在不可知之地的那一天开始,她便发自内心的厌恶这注定会为此地带来灾祸的暗月,但主人却……始终偏心于他,迫使她爱屋及乌,将他无时不刻的傲慢都视而不见。   只是这一次,李夜吟当真过分了,居然——   “主人的召唤也敢怠慢。好吧,你慢慢享受你的温泉,我回去复命了!”   女人不快地说着,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一声“又要搬弄是非吗?”吹过耳垂,不由僵住了脚步。   “……你……”   温腻的栀子花香萦绕鼻翼,衣袖被吸饱水的头发濡湿黏在胳膊上,皮肤的温度近在咫尺,他就在她身后,手指暧昧而残忍地停在她的脖颈。   身体难以自控地僵硬了。   “……你要做什么!即使是你,杀了我,或是废了我的占卜力,主人也不会轻易宽恕!”   女人色厉内荏地威胁着,李夜吟的嘴角勾起了微笑的弧度。   这一笑,让本就无双的皮相越发地风情万种。连在旁伺候多时、早就习惯了他的姿容的侍女们,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明媚而微微呆滞。   会让人想起花瓣的柔软嘴唇贴着女人的脖颈,轻轻地吐了口气。   “般若,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所以不止一次地派人暗杀我,企图拖我后腿,但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因为我知道,对少邪而言,我和你都只是工具,不同用途的工具……工具间出现了嫉妒、竞争、仇恨……诸如此类的丑陋过激情绪,你真当他不知道吗?发生在不可知之地的事没有一件他不知道,但只要事情还在可控的范畴,没有影响大局,他便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冷清的声音,带着哀求的柔软,传入女人耳中,却只带来不寒而栗。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继续说着,声音甜蜜如情人的私语,“如果我和你之间只能活一个,会被少邪选中的必定是我,而不是你。所以我不计较你的那些冒犯,但……也请你不要再愚蠢地挑战我的忍耐,越过了线,会无法收场!”   “……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对你,明显比对我更重视。”女人委屈地呜咽着,“我不是被嫉妒蒙蔽了眼睛的短见女人,我只是……即使死,也——”   “去死!”   哽咽低垂的声音突然拔高,电光石火间数根细如发丝的毒针从女子的指尖流出,刺进了李夜吟的心口。   “你——”   骤然被抹了剧毒的毒针刺中心口,方才还游刃有余的李夜吟顿时唇色发紫,抵在女人咽喉处的手也僵硬了。   “……你……”   痛苦地呻吟着,眼神有些不敢置信。   般若转过身,轻轻打落犹在身上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毒针而跌倒的李夜吟,突生怜悯,蹲下,手指调开湿漉漉的头发,温柔道:“若不是你执意和我争,我也舍不得这般狠心地对付你……毕竟,不论是皮相还是心智,都是难得一见的……”   “……难得一见的什么?”   修长的手指翻落在女人的手背上,指甲犹有淡紫色的毒痕。   突然被冰冷的手扣住要害,般若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不敢置信:“你没中毒?!”   “少邪说过,我是他的东西,没有他允许,连死的资格也没有。”   漫不经心地说着,李夜吟站起身,只一个眼神,等候多时的奴婢们立刻手捧绢绸上前,小心地吸干皮肤表面和长发多余的水分。整个过程繁复而严谨,期间没有一人分出视线注意跌坐在地的般若。   ……   ……   李夜吟静静地伏地等待着,视线内可见一双绫袜拖曳着深红色衣摆徘徊反复,上空不时发出啧啧地笑声和折扇张合的破空声。   和般若的小冲突不可能瞒过点雨楼的主人,不过他本也不想隐瞒。   只是,不论何时等待都是令人心熬,何况和少邪共处一室。他的性情太过扭曲又反复,即使相处两年有余,李夜吟还是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   幸运的是少邪这一次并不打算太过折磨,只绕着他走了五六圈,便停了脚步,在他身旁席地坐下,手中折扇轻佻地挑起一缕未干的头发。   “让我苦等了两个时辰,头发未干就过来,可见你……确如般若所言,近来脾性见长。”   “等待不一定是怠慢。得到觐见的召唤后消耗大量时间沐浴更衣,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的最直观的体现。我希望以最好的状态见你,而不是如那些庸俗的人,因为你的一个召唤便亟不可待地更衣补妆,扑上去嘘寒问暖,像狗一样。可惜……般若等不及了,这才头发未干就过来……”   信口雌黄,但是少邪却喜欢这种略带些冒犯的恭维。   “果然是我第一眼就看中的人,确实不同寻常,即使是恭维话,从你口中说出,也比别人更中听。”他说,“起来吧,我宽恕你的怠慢。只是你也必须向般若承诺,不许再故意恐吓她!”   “只要她能守住分寸,我自然不会让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柔和地说着,李夜吟站起了身,眼角的余光似温柔实冷酷得扫过一旁衣角潮湿的般若。   对这些暗潮涌动只当没看到的少邪也悠然地站起来,他缓步走到琉璃窗前,指着那总是灰蒙蒙的天空,道:“最近天地不太平,你应该也觉察到,有一位极可怕的存在回来了。”   “是。”   “他是吞噬世界的野兽,偏偏强大得无人能敌。好在即使是他,想要找到不可知之地,也不是那么容易。”   看着窗外狰狞扭曲的影日,少邪自言自语地说着,突然转身,折扇指着李夜吟,道,“灵宠岛再过三个月就会出世!我要你趁机破坏灵宠岛的灵力之源!若是失败……就罚黑水三年。”   命令连同失败的惩罚一起不容置疑地下达,没有任何附加说明,因为不需要。   即使成为整个点雨楼,不,是整个不可知之地,唯一被允许用平辈而交的口吻与少邪说话的存在,李夜吟也只是少邪豢养的宠物,他的一切都是少邪赐予的。而凡是被赐予的东西,都暗示着被剥夺的可能!   “是。” ☆、第107章 叩首伏尊,刺目封舌   冰原消失了,虽然它在版图上的名字还是冰原,但世间已经再没有冰原。   高耸入云的冰山如糕点般被切开,亘古的巨石碎裂崩溃,冰雪花堪比烧红的铁条的炽热虬根直刺天空,正是大地对天空竖起的挑衅旗帜。   血红与黑暗占据的大地,只有帝尊的身形,风轻云淡中不可直视。   却有一点光疾驰而来,转瞬间已经万里之遥,它的速度极快,所经处天空无不拖出长长的波纹,黑衣黑发,面容严肃冷漠。   正是黑衣神君渊默。   他正在赶路,一路行来毫不掩饰渡劫者的博大气息。   地上的修士们感应到他的威压,纷纷停下手中的忙碌,怔怔地仰望。   平民们则因为绝大的恐惧无不跪地叩拜。   他的目的地是冰原。   神归还的消息已随着三界寺的全灭散遍修真界,若从天空俯瞰冰原,可见数十道黑色长龙以冰原古庙为目的地,一路虔诚叩拜着行进。当他们感应到天空飞掠而过的磅礴气息时,不免一愣,队伍也略有停滞。但很快,他们就恢复如常,继续着无止境的叩拜朝圣之路。   不论来者是谁,若敢与神为敌,必将招致毁灭!   不同于朝圣者们的盲目自信,神庙内,早早觉察到黑衣神君的到来的无头僧们摆出了隆重的迎接阵仗,他们是神的追随者,他们与天地万道为敌,无所畏惧。   然而神却示意他们停下。   自三千世界浮屠破灭后便再次紧闭的双目,因为渊默的到来,睁开了。   刹那间,天地都失去颜色,御空袭来的渊默,也由于被斩断和天地的联系狼狈地跌落。   啊……   呻吟尚未吐出,身体已被威严却不失慈爱的力量稳稳托住,他抬起头,微微失神。   帝尊就在他的面前,完美的身体披着破烂的黑色法衣,黑色长发一丝不苟。   “你来了。”他轻轻地说着,言辞间有怀念也有苦笑,“没想到追随我的十二神君中,第一个出现的居然是你。”   渊默弯下了腰,谦卑道:“一万年的时间,我一直都在等待主人的复生!”   “然后再杀我一次?”   诘责。   “哲布丹巴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一直以为贝玛莫扎没有背叛您……”渊默沉痛地说着,显然为自己的盲信而可耻,“好在那些逆臣们的踪迹,我已经探明大半!鬼面和凤凰都躲在万始宗……”   “……连你都能探明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帝尊不屑地道,“但万始宗暂时不能动,那边有个故友,我当下还不能和他对上。”   “是,是我僭越了。”   渊默沉闷地说着,站起身,整理了衣冠,这才五体贴地,大礼跪拜。   “陛下!”   帝尊笑了,他伸出手,示意渊默站起:“虽然不是我最希望见到的人,到底是故人归来,你暂且留在古庙帮我吧!”   “是。”   ……   ……   极西之地,那恒古便矗立在苦寒深处的庙宇的最深处,一位身披红色僧衣修苦禅的老人,突然全身顿住了。他本在倒茶,骤然的顿住不动让手中茶水漓漓不停,很快就漫出杯盏,滴滴答答地弄脏了牦牛毯。   浸在杯中的香花,也随着流水落了一地。   “师尊,怎么了?”   身旁面色紫黑的年轻僧人们见状,纷纷上前,不解的问着。   老人慢慢地垂下头,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低宣一声佛号:“哲布丹巴走了,贝玛莫扎留下的杀招,终究还是没有成功。你们立刻去山巅敲钟,将所有的人都叫过来。从现在开始,我宗将转修刺目闭口禅。”   “刺目闭口禅?这……”   年轻人们都呆住了,这刺目闭口禅即使是在密宗也是最苛刻最艰难的修行,修行者需断舌刺目,不见外物不言外语,专心只以一心苦海求索。   相传只有天地陷入彻底的黑暗时,密宗才会转修刺目闭口禅!   “我知道要你们刺目闭口是有些勉强,但天地的大浩劫即将到来,唯有不见外物不言外语方可让我宗苟延残喘。若是做不到,就下山吧。你们只是人,不是神,不是佛。”   老僧人淡漠地说着,突然双手掩目,嘴角微笑,两条浓稠的血线顺着粗糙紫红的皮肤缓缓流下。   双目已刺,从此黑暗永伴。   “师尊!”   众弟子哭了,师尊的这一个举动,终于让他们意识到,将要面对的是个怎样的黑暗时代!   ……   ……   距万始宗不远的无名小山丘上,无根白莲池中,莲花依旧洁白如玉,碧玉般的莲叶随风摇曳,金色的蕊心不断散发出宜人芳香,弥漫周遭。   池边坐着位遗忘了年龄的男子,他双目微闭,惬意地依靠着池壁,睫毛深处黏着晶莹的泪水。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似乎要和这个世界一起苍老,却又似乎正欣赏莲花与荷叶的万千风姿。   突然,他叹了口气。   “三界寺破了……你终于还是回归了……”   略带苦涩地说着,他伸出手,宽大的袖袍中有一条通身披着琉璃色鳞片的蛇款款滑出,高昂着头颅,细长的蛇信不时发出嗤嗤的声音。   蛇身细腻地摩擦着男子的手指和臂腕,竭力的讨好着,但高冠蛾带的男子却没有丝毫的欢喜,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蛇腹琉璃色的鳞片,屡屡流露扼杀的冲动。   “花开终有时,花谢却无期……虽然狠不下心杀你,但却又不能不这么做。”   喃语着无人能懂的心思,男子突然捏住白蛇调皮的尾巴,将犹在挣扎的它放入无根白莲池中,蛇儿对他的反复无常感到迷惑,但碧水浸润鳞片的快感让他忘记了疑惑,活泼地摇着尾巴消失在莲叶深处。   看着白蛇游戏莲间,男子的神色却是越发的悲哀,他艰难地站起身,看着冰原的方向,不染一丝烟火气的眼眸深处,满是痛苦。   “……贝玛莫扎的计划没有任何破绽……只是他找到的最合适的执行者在最后一刻背叛了他,我到底无法狠下心……杀死你……但犹豫毕竟是暂时的,追着命运的脚步走下去的我……总有一天会下定决心杀你!” ☆、第108章 灵宠岛解封   礁石堡是东海边上的一个不起眼小镇,渔民们与世无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即使是北齐皇帝南下灭唐这等大事,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县城换了个父母官。每日的收获依旧送到相熟的鱼贩子处换铜板,放在陶罐里小心地攒着,等月初集市开,女人们用小蓝手绢细心地裹好铜钱,背着新纳的鞋底,去集市换两尺新布、半斤红糖、一壶油。日子虽然清苦却也怡然自得。   然而这份平静却在初冬的一个早晨,彻底结束了。   那一天,是立冬。   每逢立冬日,礁石堡连同周遭方圆百里的村民,都会穿上祭祖的好衣裳,在村老的带领下,扛着烧猪整鸡盘面等祭品,一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前往海神庙拜祭,乞求风调雨顺,出海平安。   他们崇拜的海神,是一尊如观音般端庄慈爱的女神像。相传她生于一千年前,天生异能,精于占卜,长于医术,且大慈大悲,有求必应,如此行善十多年后,在二十八岁的立冬日,众目睽睽之下,她乘长风驾祥云,翱翔于苍天皎日间,从此飞天成圣。自那以后,每逢海难,只要诚心祷告呼救,女神必披红衣前来,救急扶危!   渔民孤苦,过着风口浪尖的生活,且一年所得全凭海王爷心情,对这慈悲灵验的神祗自然虔诚无比,虽家中疾苦,亦不敢怠慢祭奠。近千年的进贡修葺,将个海神庙整得富丽堂皇金光闪闪,数丈高的神像通身涂了金粉,双目以夜明宝珠镶嵌,婀娜的身体覆上进贡皇家的极品锦缎。   镇上请来的私塾先生读完祭文,各村的长者们高举线香次第上前,广场上挤挤挨挨一地的村民们全部跪倒,正当上香祈福时,却听一声轰隆震耳,村老们抬头,看到大殿中央那数丈高的大佛像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条一尺有余的细长裂纹!更有灰尘悉悉索索地掉落,乃是横梁,不,整个大殿都在抖动!   这是……   难道是神灵有知,预兆他们将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村老们纷纷变了颜色,而广场上也传来了惊呼!   方才还在虔诚跪拜地村民们惊慌失措地指着天空大喊大叫,滔天巨浪正滚滚而来,黑色的骇浪比海神庙更高,黯淡的阳光下,依稀可见浪上翻滚着深紫色的泡沫!   但是,海神庙是建在距离海边十里有余的丘崖上啊!   难道东海真的将发生一场可怕的浩劫?!   突如其来的毁天灭地威压,将村民们四下逃窜的勇气也吓没了,他们本能地纷纷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   ……   距海神宫约百里处的灵思岛上,上官岛主领着全岛百余人,全数华服严肃,正一字排开地站在水晶铺成的广场上,静候万始宗贵宾光临。   方才黑潮涌动时,灵思岛也受到了影响,好在此地的结界乃万始宗大能亲自布下,若无通天法宝,便是元婴期大能也休想在一个时辰内攻破。故巨浪经过震得岛上诸多建筑摇晃不止,但结界却始终纹丝不动。   “贵宾们迟迟不到,莫非是中途遭遇了黑潮了……”   自太阳初升时便开始等待,至今已三个时辰有余,忍耐不住的上官凌思小声提醒父亲。   上官灵云本也等得心焦,听了儿子的嘀咕,越发的气打不出一处,转过身,狠狠地瞪了一眼,道:“胡说什么!万始宗的长老法力滔天,岂是邪魔外道能够撼动!方才的黑浪没准是长老们斩妖除魔呢。”   然而严厉的口吻到底遮不住心虚。   东海汪洋万里,浩瀚的海洋深处,不知藏了多少污垢。在此处定居的多是些不容于中原的散修邪修,或性情孤僻或行为夸张,自然,杀人夺宝之事对他们而言也不过举手之劳。   上官灵云本也是万始宗的内门弟子,百余年前他虽宗门师长来东海寻宝,却因为同行的师长意外失踪,又机缘巧合在那时还是无名岛的灵思岛上发现灵脉,自此脱出宗门。凭借虚丹修为,上官灵云很快便得了当地愚民的崇敬自封为岛主,从附近的渔村收了几十个奴仆婢女,起高楼居大厦,生活可谓惬意之极。   但随着上官凌思的出生、修为晋升金丹,上官灵云开始后怕了。他害怕被万始宗清理门户,更害怕东海深不可测,金丹修为的自己根本守不住拥有两处灵脉的灵思岛!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地度过数年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趁着万始宗内门弟子海市采购的机会,主动上门请罪,竭尽心力地拉拢关系,孝意圈圈可谓感天动地,终得万始宗长老垂怜,从此灵思岛被整个地收归万始宗私产,他也在波澜狡诈的东海稳了脚跟。   表面上,上官灵云吃了大亏,但因为上报宗门时他隐瞒了部分产出,宗门对灵思岛自然也就无甚重视,除却每三年一次的使者接待,灵思岛依旧以他为尊,而东海的那些邪魔散修,即使觊觎灵思岛的好处,也因为万始宗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   上官灵云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他对当下异常满足,唯一的野心便是趁着宗门长老携嫡系来东海灵宠岛探宝、自己负责接待的机会,为儿子攀一门双修的好亲,将灵思岛在宗门的地位再一次的提升。   自然,父亲的这些私心,作为少岛主的上官凌思也是心知肚明。虽然将有个地位高于自己的妻子的事实让他满心的不愉快,但他还是默许了父亲的这份算计,毕竟,守住灵思岛这份家业才是最重要的!   ……   ……   七彩云舟上,李玉暖正在发呆。   并非第一次乘坐七彩云舟,也不是第一次随宗门长老出行,但看着地下如蝼蚁般渺小的芸芸众生,以及远处浩瀚苍茫的东海,她的心中,却有一份莫名地恐惧。   被将魄师祖指挥着宗门弟子从雪中挖出,是北冥秘境的崩落发生后第十五天的事情。若非她修道略有小成,又得积雪滋润唇舌,只这十五日的不吃不喝,也足够她元气亏损从此一蹶不振了。   从僵死的黑暗中突然再次沐浴光明,李玉暖甚至连凤凰神君那耀眼但却花哨得眼睛剧痛的容貌,也觉得无比的顺眼和亲切。   但她马上又开始害怕了。   躺在床上装睡时,她听苏红叶说了外面的情况。首先是北冥秘境突如其来地崩落,进入其中的探秘队伍生还者寥寥。而后冰原又发生了大变异,驻守的弟子全军覆没。更可怕的是,传承万年的三界寺惨遭血洗,密宗十大宗门中的七个门派都封山闭门不出。如今的修真界,冰原彻底成了禁地,便是元婴期的大能,提起冰原也会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何况她——   北冥青铜宫殿内,那些幻境,那些冲天的血和火,被青铜荆棘层层包裹却又不屈的女人,以及……夹杂血浪而来穿着爬满蛆虫的尸衣的黑衣王者……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残忍又那么清晰,像刻在手上的伤疤,即使假装看不见也会隐隐作痛。   何况青铜面具还在,它被刻意放在枕头旁,如此冰冷如此真实,反复的提醒着,她是北冥秘境崩落事件难得的生还者,她的所见所闻不可能一辈子都被当做秘密,永远埋在心底!   然而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向宗门坦白部分见闻时,将魄师祖却在凤凰神君的陪同下,来到了她的陋室。   “有件事情,”他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得接近怜悯,“宗门规定,参与行动的人不得私下交流细节,行动完成,一切封存。所以,在北冥秘境发生的事情,那些没有映在水镜上、你也不愿意告诉我的细节,也请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细节?”她心虚地反问着,偷偷将手中的青铜面具缩到后面。   “从水镜中看,你自进入北冥境内便因为一场大风暴和队伍走散,之后的行动……只大体知道你误打误撞从另一个入口进了北冥冰宫,因为没有地图不敢深入,所以才会在冰宫崩溃时只受了些轻伤。但是有一点我很好奇,如果……你没有深入冰宫,怎么可能得到这个青铜面具……”   将魄温柔地说着,“那么多修为高于你的同门,都没有幸免于难,唯独你……而且我探查过你的修为,入北冥时仅仅凝气五层,现在却离筑基只差一线……”   “……面具是……我捡到的……面具上有大能的气息,所以庇护我幸免于难……”   李玉暖吞吞吐吐地说着,心一横,交出了青铜面具。   将魄没有接受,他看了眼造型古朴的面具,柔和道:“在你醒来前,宗门已经反复查看过面具,确定它是件古物法器,但在典籍上并无记载,且已认你为主,所以才特意还给你。”   李玉暖闻言,含着舌头不知如何接话。   却是凤凰,一旁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把你挖出来的时候,你手上还缠着一段涂满血的布条,布条是用自己的裙子撕成的,但你身上没有伤口,身旁也没有武器……非常可疑……”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问,不论冰宫中发生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或是你有多少私人秘密因为一些原因无法说出,我都不问。”将魄柔和却又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凤凰,他看着李玉暖,笑容中带着暖意,“你至今为止都没有做过对不起宗门的事情,何况每个女孩都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嗯,明白了。”   但是师祖的承诺当真永久有效吗?   凤清德看她的眼神让她害怕,那仿佛能把人整个都看穿的眼神,让她坚定地相信,魔炽、命歧殿、薤露剑……北冥秘境的所有,他都早就知道! ☆、第109章 接风宴   夜幕降临,一轮皎月冉冉升起,湖天一色无纤尘,点点灯火摇曳其间,惊散鱼群。桃花坞旁佳人云立,木兰船方方停定,便有持牡丹宫灯者上前,牵引贵宾穿过细石小径,进入灯火通明西施小香阁。   贵宾来访,上官岛主不敢倨傲,请宗门长老及凤凰神君端坐上首,又将宗门的精英都请入席位,便率先举杯敬宗门万古长青。将魄不喜这些虚华,但上官岛主热情,他也不好推辞,一杯饮尽,含笑不语。   上官灵云见状,连忙见好就收,鼓掌,命善琵琶者上前奏六幺,珞璎宝冠女子伴舞。   坊间歌舞自然不能与仙家的出尘相提并论,但听琵琶声嘈嘈切切,舞蹈女子杨柳随风,也确实难得,看得一众弟子无不陶醉、鼓掌。歌舞完毕后,岛主也顺水推舟多赐些金珠锦帛,琵琶家与歌女自是千恩万谢,媚意款款地退下。   而后数十名渔家少女驾船而来,坐在船头摇着灯火,唱起了东海的民谣……   ……   正所谓姜是老的辣,上官灵云割据一方已久,晓得万始宗给予并非富饶的灵思岛足够的庇护却又不多加限制,真正的目的多半是图谋东海。故此次接待,他也颇费一番心思。他晓得即使把灵思岛的宝库搬空了,也未必能让那些眼高于天的内门弟子们满意,反而会暴露了自己的野心,索性便将宴席往凡尘的热闹奢华摆布。虽说看着俗气,但满目的珠翠林当、暗香红软,却能让习惯了山中清苦日子的嫡系弟子们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不得不说上官灵云的这个决定是明智的。将魄少年得道,心性不受外物束缚,上官灵云摆出的场面勿论奢华或是简陋,他都毫不在意。而紧随身后的凤凰却最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热闹,见上官岛主如此知情知趣,将个会场弄得花团锦簇莺莺燕燕,眉角眼梢都多了欢喜。   至于那些修道不足十年的青年弟子们,习惯了万始宗的清高绝世,骤遇见人间繁华,鄙夷不屑之余,却也难掩贪恋好奇之色。尤其是同行的女弟子,突见许多新鲜风景迎面而来,顿时美目圆灯,惊愕之色溢于言表。   坐在父亲身后的上官凌思也是自席开时便一直瞪大着眼睛。   都说万始宗内美男美女数不胜数,今日得见,才知道传言不及真实的万一。   立在浅红色衣裳眼角妩媚的少妇身旁的那位少女,正值二八年华,容貌妩媚,双目多情,光彩夺目,恍如神妃仙子,胭脂洒金襦裙,仙鹤流云纹披帛,最是夺人。   而站在地位仅次于青衣师祖的红衣神君身旁的少女,虽身形瘦弱,隐约有不足之象,却气质淡雅,自有一番高贵,一色的贡缎襦裙鲛纱披帛,云鬓高束,锦衣羽缎尽显倾国之色。   其余诸位女弟子虽各有风采,无奈珠玉在前,难免被衬得面色如土,不值一提……   这两人想必就是燕罗峰上最为被关注的女弟子们了。一边假装不在意的观察,上官凌思一边在心底偷偷比对着资料,洒金襦裙、气质雍容的是北齐镇国将军爱女慕容霜,素色衣裳的则是传言中有凤凰血的李玉暖。   若是能将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变成双修对象,必定是家族利益和个人利益都得到满足。   看到她们的瞬间,上官凌思的小算盘便开始劈啪作响,虽然慕容霜的家世和气质更有岛主夫人的威严,但李玉暖的柔弱和低调,却也一样的让他喜欢。当真是两处都美好,两处都舍不得放手。   可惜这份痴迷还在酝酿时,耳边便响起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冷笑,如冰水刺进识海,将过热的一厢情愿全数破灭!   ……   ……   正当上官凌云因为灯下美人如花、想入非非时,李玉暖却在尽可能不着痕迹地瞪视沉湎于杯来盏往的凤清德。   她背负隐秘,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前都得尽可能地低调,所以此次随师祖及一干同门来东海,也是打定了将不起眼贯彻到底的念头。岂料早晨才走出舱门,便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凤凰拎了衣领,上下打量一番后,皱眉道:“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穿着得像个老太太,你是存心丢我的脸吧!”   “修道之人不在意外物,何况这一身衣服也没有——”   “闭嘴!”凤清德不容分说地打断了她的争辩,指了指不远处容色艳丽的慕容霜,道,“你是凤凰的后裔,怎么可以穿这么素色!你可以不在乎颜面,但是我很、不、喜、欢!立刻回房间换一身艳丽点!”   ……喂,我的凤凰血是假的这件事,你比谁都清楚!怎么转眼间就又承认我这个伪造的后裔?还迫不及待地要我穿得艳丽些?!   腹诽归腹诽,李玉暖最终还是顺着凤凰的心意套上了奢华的服饰,只是随便挽起的头发也郑重其事地绾成高髻。可惜即使如此,凤凰也还是觉得她衣着太过俭朴,翻出一大把华而不实的饰品,非要把她打扮得像个珠宝匣子。李玉暖自然坚持不受,恰此时云船停定,前方催促得紧,李玉暖这才不必满头珠翠,俗不可耐。   可悲的是,即使跟在衣着夸张胜自己数筹的凤凰身边,一路行来,依旧是李玉暖被更多的异样眼神注视。同是好奇打量,投向凤凰的视线总交织着崇敬和仰望,而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却难免带上几分不屑和鄙夷,以及……男人对女人的那份天生的轻视!   侍立在凤凰身后,沐浴着同门的恶意中的李玉暖,越发地不舒服了。   即使她知道修真界从来都是重男轻女、实力为尊;知道凤凰神君足够强,所以他哪怕有再多的恶癖好,也会被拍马溜须的人恭维成品味特异;知道没有实力却得到凤凰另眼相看的自己,被认为是依靠颜色上位的卑鄙女人,也不足为奇……知道这个世界用实力说话,与其据理力争,不如默默努力,强绝的能力横空出世时,一切嘲笑都会烟消云散!   可她还是全身都不自在!   因为个人经历的缘故,岛主刻意摆出的锦花玉树、宫灯引道的排场,李玉暖习以为常得近乎麻木。故下云船后,难免眼神随意态度慵懒,与时时流出惊讶的同龄门人比较,越发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她忘记了,同行者中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   他们认可慕容霜目下无尘的贵族气度,因为他们都知道她是北齐镇国将军的爱女,她有资格对岛主摆出的奢华场面冷眼不屑。而李玉暖却是个乞丐,她不经意间的本心流露只会被心怀偏见者解读为不合群的装腔作势。   人,对于不同类的生物,总会有天生的排斥情绪!   “玉暖,怎么从进来就一直冷着脸?是不是——”   耳畔,凤清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李玉暖闻言,连忙作出为神君添加甘露的姿态,弯腰的同时压低声音道:“少喝一点吧!这酒水烈得很!”   “你觉得我会喝醉吗?”凤清德不屑地瞥了她一样,金色的眼睛,眼角依稀有了醉意。   虽说是自大到让人讨厌的性格,凤清德却是李玉暖在宗门内为数不多的依靠之一。且和什么都不知道纯粹以为自己是凤凰后裔的姬智越师兄不同,凤清德是李玉暖的同谋人,他知道她和月华的秘密往来,甚至几乎知道北冥秘境的全部秘密!   “你当然不会喝醉,你只会假装喝醉,然后借机炫耀闹一场!”   李玉暖好声没好气地说着,凤清德闻言,面色微恙,道:“原来我在你眼里就只会乱来啊!”又压低声音:“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上官父子修为平平,但是心思倒是不小,尤其是那个做儿子的,一眼就看中你了。”   “看中我?”   “他看你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而且是好色,而不是爱慕。”凤清德冷冷地说着,同时补充道,“当然,慕容霜也被他用同样的目光注视了。你……自己斟酌吧!”   “好色?我有姿色可以供他品好吗?”   李玉暖反唇相讥。她知道自己长得着实不错,但月前方从北冥秘境脱身,满面的病容,今日又在凤凰的胁迫下打扮得俗气不堪。看那上官少岛主也算仪表人才翩翩君子,怎么就越过了在场的风情万种的美人们,看到了自己?   “人各有好,何况你站在我身后,即使没有美色,也会因为我的存在而被特别注意!”   凤凰自恋地说着,李玉暖正要出言讥讽,却听风中有箫声时断时续,凄婉而熟悉,顿时心惊,手足无措,“……哥哥”的呼唤险些脱口而出。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凤凰突然站起身,向下首的岛主举杯道:“上官岛主今日的宴请,果然颇费了些心思。”   “岂敢岂敢,穷乡僻壤竟能接待宗门长老,本就是我父子的大荣幸,只怕这些粗俗的酒水和节目,染了仙君。”   上官灵云的言辞虚伪得很,凤凰却也不戳穿,只移了下身体,挡着因为箫声略微失神的李玉暖,道:“哪里粗俗了,风景旖旎,酒水甘美,比万始宗的露水有味道多了。”又抓了下头皮,缠下一根头发,招呼道:“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就拿根翎毛给小辈当见面礼吧!”   修长的手指随意一挥洒,方才还只是在烛火下微微泛金红之色的发丝顿时变成半尺长的一根凤凰翎,璀璨夺目,不可直视! ☆、第110章 吹箫   李玉暖没有听错,海风吹来的寂寥箫声,吹奏者正是李夜吟。   此刻,他正静静地依靠在出海大舟的船舷上,就着夜色下漆黑的海面,寂寞地吹奏着宫商徵羽。   初听只觉寻常,入耳淙淙如溪流,簌簌如晚风,合着海水细碎的声响。   而后声音开始下沉,如花瓣随夜风般随性,却又带着九峰十八转的悠然,每一环转都险到极致却到底游刃有余,环环相扣如飞蛇在三十六峰的半腰盘旋,最终越旋越低,越转越细……箫声渺然,若断若续。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如落花拂过海面,如情人耳畔私语,不经意间拨动了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份脆弱。   是否懂得音律并不重要,音符被海风吹散,周围的船只纷纷停下,他们放下手中的忙碌,屏息凝神,侧耳倾听,沉浸在箫声营造的意境中,迷失于悠久的心事。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沉浸在箫声中的众人如大梦初醒般,慌张地拭去不知何时盈满眼眶的泪水。   啪!啪!啪!   人群尽头,传来了不合时宜的鼓掌。   “兄台的箫声可谓天上雅乐,人间难闻。方才听兄台一曲吹奏,我自认铁石心肠,却也被引得心思沉闷,哀怨茫茫,几乎不知今日何日,今夕何夕。”   言辞虽然风雅,奈何说话人嗓音粗糙,全无吟风弄月的情调。   李夜吟却也不恼,信手将长萧交予一旁侍女,起身,分开人群,对那发声处道:“兄台可是怪我这一番无病呻吟,影响了贵船?”   “岂敢岂敢。能信手吹出这等哀伤者,必定伤心之人。原力虽然读书不多,却也最是敬重雅士,焚琴煮鹤的事情可万万做不出。”   是谦卑口气,只是态度却很傲慢。   而周围一时兴起驻船听区的人,听了那男子自爆姓名,无不簌簌发抖,招呼着船老大立刻开拔离去。   原力,居然是海龙王原力!   十年前突然崛起的原力,如今已是东海第一大海盗,手下纠结了一批亡命之徒,有船只近百,出发时浩浩荡荡,前呼后拥,恍如皇帝亲临。往来东海的商船几乎没有不向他们纳贡求平安的,连官府的船只也不能逃出他们的勒索。   当地官员也曾屡次奏起朝廷发兵围剿,然而水军每次出动,总会遇上大风暴,船散人亡,迷失在汪洋之中。如此数次,民间开始出现传言,认为原力是龙王的女婿,能呼风唤雨,法力无边。而官府也因屡次围剿无效,最终与原力签下协议,以承认他的海霸王的地位为条件,换一个不上岸、不劫官府的承诺。   传言有几分可信,李夜吟心知肚明,他月夜吹箫,确实是为了钓鱼,但不是原力这条鱼!   因为原力的突然出现,大船的真正主人也走出了船舱。   “李兄,这位是——”   看到紫黑脸膛全身锦缎的原力时,白衫文士不由微微一愣。   “在下原力,东海本地人氏,粗识文字,略通音律。方才听这位公子的箫声入了迷,情不自禁地就……”   原力故作谦虚地说着,他远远便瞧见了船上的朱雀标志,晓得白衫文士乃是朱雀门主的火德真人,又见李夜吟虽气质卓然,容貌和衣裳却都寻常,身上也无法力波动,不免以为李夜吟是火德真人的奴仆,招呼完毕立刻拱手道:“却不知真人可否割爱,将这位先生转与我?原力必有重谢。”   “你……要我把他……转给你?”火德真人气恼地瞪了眼原力,面有不悦,道,“道友怕是误会了。李公子与我乃是萍水相逢,志同道合,结伴而行,并非我朱雀门人!”   “……啊?!”平白丢了大脸,原力本就紫黑的面孔,顿时重得能够挂下三斤黑粉,无奈火德真人的修为在他之上,何况此事本是他无礼在前,贸然翻脸,没有任何好处。故左右掂量后,只得陪笑道:“是我无知了。冒犯处还请李公子见谅。”   “原兄愿做我的知己,我求之不得,怎会怪原兄呢?”   李夜吟假意迂腐地说着,此次奉命潜入东海,为掩人耳目,他将自己打扮因为忠于南唐被北齐持续追杀的落魄世家子——当他还是世子身份时,时常被自以为千里马遇上伯乐的迂腐者纠缠,心中不屑之余,却也将他们的食古不化学得了十成十——顺利赢得对一元宗的霸道行径心怀不满的火德真人的好感,与他结伴出海。   待船只行到原力的势力范围,他又假意吹箫,将一贯附庸风雅的原力引出,借此把计划再向前推进一步!   事情能够如此顺利,也在李夜吟的预料中。   点雨楼的秘密卷宗记录着,原力本无仙缘,除了身体比旁人强健些,并无特别。他的虚丹修为全因为五十年前的一次出海。那一次,他机缘巧合遇上大妖渡劫失败,身体四分五裂,散落海面!从此融合了妖丹,人不人、妖不妖地成为一代霸主。   然而没有仙缘是铁一般的事实,从大妖处得来的虚丹修为,整整五十年不能进步一丝一毫,原力得陇望蜀,难免焦躁,搜寻了大量的道卷经书,这才知道被他得到的妖丹竟是化神期修为,若能完全融合,金丹唾手可得!   可是如何才能融合?   原力用二十年的时间尝试了无数种手段,成为海霸王后更是竭尽全力,可惜腹中妖丹始终纹丝不动,直到遇上李夜吟!   那哀怨的乐曲竟让他腹中久已停滞的妖丹,再次有了滚动的迹象!   流进四肢百骸的热力让他坚定相信这貌不惊人的书生是他修为更进一步的关键,一定要弄到手!   ……   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火德真人的修为并不比原力高出多少。   原力愿意给他一个面子,他自然也是借着台阶下,当即请原力上船,舱内摆上香茶鲜果,三人团团坐定,一副悠然姿态。   可惜原力坐不定,李夜吟刚刚端起茶杯,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敢问李公子,方才吹奏的曲子,可有名字?”   “一时伤怀,信口吹奏罢了。”   李夜吟淡漠地说着,他修习的琉璃净世空生经是上古秘法,得自点雨楼的吞天噬地唯我独尊大法乃是魔道中的魔道,两者融合,体内法力波动本就古怪,又得两颗舍利熔体,此番刻意收敛气息,即使是元婴期也不能看出他的深浅。   原力却不知道这些,只觉这人果然可用,道:“李公子年纪轻轻,却有这等伤心,想必是名门之后吧。”   “国破山河,哪还有什么名门可言?”   李夜吟哀伤地说着,虽然是撒谎,却加入了少量的真实,自然悲切,惹得原力轻声叹息。   “……李……李公子莫非是——”   “故国不堪回首,原兄又何必明知故问。”   轻轻地推掉了原力的追问,李夜吟接过奴婢手中的酒壶,道:“今朝难得遇上原兄这个知己,可定要多喝几杯!”   “李公子……”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模样,原力也是神色黯淡,道:“你心中苦,就是喝再多的酒也不能浇灭。何必作践自己……让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伤心……”   “……我已经没有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了,她们都……”李夜吟淡漠地说着,自斟自饮,这眼看就要哭泣却又强忍着悲痛的欢笑,深深触动了火德真人和原力。   “……金陵的事情……我虽身处穷乡僻里,也有耳闻……一元宗确实太蛮横,奈何枯泽大能法力无边,我等空有同情却也……”   原力敷衍地说着,却是火德真人忍耐不住,拍案而起,一把夺了李夜吟的酒杯,道:“贤弟,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无法改变,但是朱雀门永远欢迎李兄!就算是和一元宗撕破面皮,朱雀门也要将李兄奉为上宾!”   “真人……”   眼眶有了微红,不需要刻意酝酿,眼泪已经流出。   原力见火德真人慷慨激昂,也不甘人后,指天发誓道:“原力虽是海上讨饭的粗人,却也怀念南唐的太平日子!李兄若是不弃,可来我海龙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海龙寨的汉子绝对护李兄到最后,不做孬种!”   “多谢了,我是个不祥之人,早晚会拖累你们的!”   李夜吟虚张声势地推脱着,原力闻言,越发地慷慨激昂,道:“李公子,你不想拖累人的心思我理解,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何况复国这等大事!若是没有同伴,驱逐鞑虏的梦想何时可以实现?”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复国难免生灵涂炭,北齐皇帝虽是异族,却也是个开明帝王。我……自小修道,见不得杀生……”   李夜吟故作可怜地说着,他自幼看惯了权势倾轧,对复国称王本就毫无执念。此刻真情夹杂伤感流露,越发让火德真人愤慨激昂,而原力则是千百个心眼闪烁不定。   最终,火德真人叹了口气,道:“唉,既然你不想,我也不强迫。其实你的心性和根骨都非常适合修道,可惜——若世人都同你一样淡泊名利,世间也就少了许多的戾气。”   “我命途多舛,注定与大道无缘,真人收留的苦心……到底白费了。”   李夜吟神色黯然地说着,看似无意的话顿时引起原力的注意。   “李公子身体完好,并无不足之处,莫非……海龙寨虽是穷困,库房里倒也有些珍奇,若是不弃,大可……”   “我的丹田早在三年前便被人以重手法废掉了!”   李夜吟直言不讳地说着,原力闻言,越发地心潮涌动,连忙道:“我——” ☆、第111章 攻伐交错   “为什么突然送凤凰翎?你明知道他对我……有那种意思!”   趁着上官父子向将魄禀告灵思岛近年的收获余暇,按捺不住好奇的李玉暖终于把疑问提出。   正沉湎于人间美食的凤清德闻言,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我再多加说明?”   “什么意思?”李玉暖是真的不解。   凤清德笑盈盈道:“慕容霜和你一直不对盘,对吧?”   李玉暖老实地回答道:“是。”   又问:“这次同行的大部分人都觉得你是燕罗峰的耻辱,对吧?”   又答:“是。”   再问:“你想让自己变得有用一点,对吧?”   再答:“是。”   李玉暖连续三次的回答“是”,让凤清德很满意,他擦了擦满是油渍的手,道“所以,我在帮你,就这么简单。”   “喂!”   明明什么都没说!   李玉暖气愤地想着,正要追问,却因为空气突然的收紧,讪讪地抬起了头。   将魄在看她,上官父子在看她,大半明堂的人都在看她。   “……我……”   场面尴尬极了。   亏得凤凰脸皮厚,当即拎着鸡腿笑道:“我不过是稍微撩拨了你几句,你就这么和我顶真?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老祖宗啊!”说话的同时,眼睛偷偷地眨了两下。   李玉暖不懂凤凰到底什么意思,但还是马上接了他的话茬,道:“……就算是我的老祖宗,这种话题也太……”   配合着面带羞色地低下了头。   将魄还没反应过来,上官灵云已经率先笑了,道:“长辈总是担心小辈的婚事,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少为儿媳妇的事情掉头发了。”   上官凌思更是一旁搭讪道:“李仙子出身名门,又有神君做依靠,未来的夫婿必定是人中龙凤。”   “我心许道门,从未想过嫁人。”李玉暖认真地说着,她不知道凤凰究竟打什么鬼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只是回绝得如此干脆,倒是让上官凌思微微愣住,也亏得上官灵云反应灵敏,道:“李仙子志向高远,不愧是大宗门的高徒。”   “上官岛主客气了。”   上官灵云顺势豪爽一笑,道:“我与李仙子一样,具是宗门第十四代弟子,若是李仙子不弃,可唤我师兄。”又踢了下身旁的儿子,上官凌思于是不情不愿地拱手为礼,道:“小辈见过李师叔。”   李玉暖道:“……不敢不敢。”   上官灵云却道:“宗门不讲年纪,只谈辈分,李师妹和我平辈,这一声师叔是断断不可省的。”   “……是。”   小声地答应着,到此刻李玉暖才算是明白了凤凰的计算。   原来如此。   但他又怎么断定上官灵云会有这份想法?   侧眼偷看,却见凤清德又在一旁吃喝不停,毫无高人的风度。   方才……只是……碰巧吧?!她偷偷地想着。   ……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端坐上首的将魄,突然拍手示意弟子们停下。   “诸位,接下来的半个月,东海将很不太平,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罢,率先离席,在亲信弟子和上官岛主父子的陪同下,渐行渐远。   少年的身形拖着淡青色的衣摆拖曳,很是寂寥。   这是——   无人能懂,但是无人胆敢违逆,方才还沉湎于享乐的众人纷纷肃然起身,目送长者离去,而后在上官岛主的奴婢的引领下,四散离去。唯独凤凰不拘小节,继续着宴饮吃喝。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双腿一展,双手一伸,道:“总算是舒服了。”   “神君,你是舒服了,可我……”   无辜沾了个凤凰神君的后裔的名号,被迫留下的李玉暖只余下苦笑的力气了。   凤凰却是狡黠一笑:“出去醒醒酒”,随即不由分说地拉着李玉暖,走出了灯火通明西施小香阁。   ……   出发前,李玉暖已经做了功课,知道灵宠岛是东海深处的一洞天福地,其内灵气凝液,琼玉为泥,每百年一次开启,都会引来神兽珍禽交配生子。待到一个月后灵岛自然封闭,神兽珍禽的幼崽便可在岛内安然度过幼儿期。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灵宠岛是个无主之地!每百年一次的开启,总会惹来各路人马无数。   通常的情况,前半个月各路人马潜入岛内,等待珍禽神兽产子,待到母亲生子结束,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这只是寻常情况,虽然明令禁止,依旧有心狠手辣之辈,趁着母亲产子结束后的虚弱,强抢幼崽或是灵蛋,以及……杀害母体!   每一次的灵宠岛开启,都可能血流成河。   它不似北冥秘境,被修真联盟垄断了进出,直到崩落前都维持着虚伪的和平。   在这里,人性的贪婪和野蛮,得到了最肆无忌惮的展示。   当然,杀母夺子这等卑劣手段,正道是不屑为之的,至少,明面上是如此。倘若遇上了,还会竭力阻止。只是奇怪的是,修真联盟中关于类似事情的记录,十桩有九桩都是正道弟子赶来时,母体已经被杀害,铲除了邪魔后,正道“勉为其难”地将孩子一并带走。   这究竟是故意,还是巧合,却只有当事人知道。   深吸了几口外面微冷的空气,李玉暖对凤凰的心思终于有了部分明白。   明面上他此来是尽义务,帮万始宗弟子进灵宠岛夺宝。但私底下,却——   他毕竟是凤凰。   “神君此次主动同性,可是想借机拯救灵宠岛的同胞?”   李玉暖小声地问着,她知道凤凰生性孤傲,不把灵识未开的同类当一回事,平日里烧烤送信的仙鹤、牵羊客人的坐骑,从没手软过。但来灵宠岛产子繁衍的神兽珍禽,都已经有了神识,不可一概而论。   “弱者被人吃掉,强者奴役天下,本就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没有那么无聊,替一群无能的家伙出头!”   凤凰冷冰冰地说着,突然停下脚步,手指凌空画圈,金圈刚成,便将李玉暖拉了进去。   “这是——”   “结界。”冷漠地说着,修长的手指了下前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李玉暖看到了上官父子。   这对父子并肩走在鹅卵石路上,一边走一边窸窸窣窣地交流着。   “父亲为何要我当众唤那乞儿为师叔,丢了儿子的面子!”   完全不知李玉暖和凤凰神君就在前方的上官凌思,正不快地冲着父亲抱怨。   “如果我不这么做,凤凰神君就会用送给你的凤凰翎把你烧成一团灰碳!”   上官灵云不悦地说着,将儿子爱不释手的璀璨羽毛夺过,道:“典籍记载,凤凰掌控火焰,乃世间第一骄傲,便是上古大能也敢白眼相加!你上官凌思何德何能,能得他赠送翎羽?”   “也许是他看中我……想要收我做女婿?”上官凌思辩解着。   上官灵云道:“蠢材!你以为我没打过李玉暖的主意吗!但上官家庙小,供不起这尊大菩萨!”   “父亲!”   骤然被骂,上官凌思顿时恼火,争辩道,“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李玉暖的修为低,根骨差,日后成不了大器。求娶这样普通的女修,万始宗怎么可能不放人?!而且她长得温顺,嫁给我以后必定是千依百顺——”   “……你……目光短浅!”   上官灵云愤愤地说着,手指都在发抖。   “你只看到她修为低根骨差,性格温顺,为人妻子必定千依百顺,还有凤凰神君作靠山,但你却忘记了更重要的两点!首先,李玉暖是凤凰后裔,而凤凰这类神鸟素来护短得厉害,若是她愿意嫁你,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她不愿意,凤凰今日送你的翎羽……便是夺命尖刀。其次,爹爹也曾是万始宗的内门弟子,知道万始宗遴选弟子严格。如你这般资质,便是拼了父亲的颜面,也未必能够直接进入内门拜师学艺。”   “……父亲的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上官凌思迷惑不解地看着父亲,上官灵云看他一脸天真,恨不能一巴掌打醒这被自己娇宠坏的儿子。   “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李玉暖根骨差到连你我都嫌弃,为何万始宗会将她破格收为第十四代弟子,而不是第十五代?!我查过李玉暖的背景,她是个乞儿,什么家世来历都没有,勉强被宗门收为外门弟子,却在比试是一鸣惊人,由将魄长老暗示凤落执事将她收为第十四代弟子!凤凰血裔固然稀罕,却也不配宗门如此另眼看待。”   “……父亲的意思是,李玉暖背后还另有人物?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将她——”   啪!   一个耳光种种拍下,打得上官凌思半张脸都肿了。   “父亲……”   他委屈极了。   上官灵云却是懒得再向这不成器的儿子解释,骂道:“这李玉暖身世诡秘,身后又有暗潮涌动,娶她也许会有大好处,但是风险也是一样的可怕!灵思岛家底薄,可经不起这般的折腾!我劝你把目光放远些,在第十五代弟子中寻一个合意的。慕容霜这个丫头就很不错,长得漂亮、根骨也好,又是大齐镇国将军的独生女儿,娶了她,我灵思岛在宗门和世俗的地位都会大大提升,可谓一举两得!脾气有些差,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女人这种东西……只要真心爱上了,就会变成水磨圆子,任你搓揉。”   如此一番分析,上官凌思茅塞顿开,拍手道:“父亲不愧是父亲,儿子佩服。”   “有什么好佩服的?这点家底来之不易,可不得小心地驾驭。”   微笑着,父子渐行渐远,留下结界里的李玉暖,看着近在咫尺的凤凰,不知如何言语。 ☆、第112章 虚张声势   轰隆!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原力酝酿已久的表白,船身因为炮身的余波开始摇晃,引得船舱内的众人无不东倒西歪,桌上的酒杯酒壶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   “……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个稳住身形的火德真人,衣袖急舞,定住立足不稳正在地上打滚的知己,同时催促弟子们拉开舱门,查看情况。   哗啦!   舱门打开了,黑色的潮水拖着白线汹涌而来,巨大的瀑布沿着白月的边沿倾泻而下,大半的天空都被遮住,只看见浪尖的白沫!   “这是——”   原力的脸色严肃起来,他见李夜吟还在发呆,口中更喃喃“四海之水垂立”的蠢话,当即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这个有些迂腐但对他的修为突破至关重要的书生,扔给伺候在旁的朱雀门弟子,招呼道:“照看好这小子!”   说罢取出百宝袋里一对巨灵铁锤,双手挥舞间,黑潮退却,船身再次平稳,留下一甲板的鱼虾水藻。   他持锤上前,大喊道:“在下原力,不知何方贵客驾临,有失远迎!”   火德真人见状,也走上前去,朗声道:“火德,恬为朱雀门主,客人你一声不吭地便浪浇我的坐船,是哪家的礼貌?”   然而回答他们的只有沉默。   月亮被乌云遮住的海洋,波涛细小而黝黑,它们翻滚着,带着淡淡的诡秘。   火德真人看了眼原力,他有一种预感,这次也许惹上大麻烦了。   果然,正当他们左右张望时,水天相接处飞来了一只月光鸟。   这是只刚刚成年的月光鸟,羽毛末梢还未褪去嫩黄,扑棱着肉肉的翅膀停在船头,乌溜溜的眼睛左右张望,很是可爱。   但是即使是最喜欢可爱的小动物的人,也不敢上前,抚摸它柔软的绒毛。   它的身上,有大能修士的威压隐隐渗出。   至少,火德和原力都自认不是将分神附在月光鸟身上的那人的对手。   吞咽了一口唾沫,原力硬着头皮上前,对月光鸟鞠了一躬:“前辈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故弄玄虚?”   “……我怕你们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不敢和我作对,少了很多乐趣。”   月光鸟方方成年,难免咬字不清,然而这错音频频的发言,却一样让船上的其他人汗出如浆。   火德真人已经感觉到压力:“前辈喜欢游戏人间,我等自不敢多加指摘。只是联盟明文规定,斗法也好、寻仇也罢,无故将凡人卷入都是大大的忌讳。”   他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着,他收留李夜吟,除了不满一元宗的霸道,也确实有利用修真界“不得将凡人无辜卷入是非”规定的计算。   只可惜他高估了“月光鸟”的品德。   “老夫不受联盟约束,为何要守联盟的规矩?”   细短的双腿示威地在船舷上踱步,月光鸟的态度只能用张狂来形容。   “何况是你的船路过我的洞府上方损坏我的花园在先,难道加入了修真联盟就能如此张狂,区区金丹也敢横着走,不许旁人讨个公道!”   “这……”   火德真人的脸色开始难看了。   虽然月光鸟至今还没有表明身份,但一句“你的船路过我的洞府上方损坏我的花园”,已经暴露对方是海外散修甚至邪修的可能。   原力的脸色,开始暧昧不定。   东海浩瀚深不可测,定居的散修、邪修数不胜数,且多数为不容中原的人物,也难怪这位前辈借助月光鸟藏头露尾。   沉默。   因为不知道如何应对,甲板上只剩下沉默。   乌云缓缓滑过皎月,已经稳住的甲板上,突然多了个单薄的身影。   “前辈,就像狼指责在下游喝水的羊弄脏了它上游的水,羊只能默默忍下。您的修为远高于我们,若是您坚持我们的船损坏了你的花园,我们也只能认了。”   衣裳还是湿漉漉的李夜吟苍白着脸,轻声说着,声音和气,却是绵里藏针。   月光鸟闻言,乌溜溜的眼睛眨了几下。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却是这般的懂道理。不错,我修为比你们高,我就是道理!我说你们弄坏了我的洞府,你们就是犯下了弄脏我的花园的大罪过!只是若我真这样做了,却是难免落人恃强凌弱的口实!”   话语深处,隐约闪着威胁,听得火德真人和原力都是手中冷汗,不知如何是好。   唯独李夜吟不知死活,听月光鸟语出威胁,却是腰杆越发地挺直,咳嗽着,道:“莫非前辈现在的行为,就有道理?早就铁了心不讲道理,为何还要惺惺作态?”   “……倒是嘴巴利索!可是我不懂,你身后的两个人就算绑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又为何敢拆穿我的做作?是什么给了你这份信心?”   月光鸟歪着小脑袋看着李夜吟,它和它身上的那缕分神,都不懂李夜吟到底在想些什么。   连火德真人和原力也都不懂,李夜吟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这般的激怒对方,分明是——   求死!   李夜吟笑了,月光下,他的笑容如一片即将随风而去的纱幔般朦胧。   原力不由地看呆了,他此刻才发现,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微笑时,竟有倾国风姿。   “信心?一无所有就是我的自信之源。”他说。   “一无所有?你倒是坦率,直接把自己的底线都露出来了。”   月光鸟冷笑着,一只翅膀扬起,眼看就要发作,却又突然收回。   “不对,世上不怕死的人多有不为外人道的依仗,你……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自己也是个废物,为什么还敢如此自信!”   “因为我知道你惜命。”   温和地说着,李夜吟又跨出了一大步。   这仿佛只是最自然的一步跨出,却让月光鸟颈毛倒立,前所未有的恐惧。   “站住,你……你的根骨……这等好根骨我修道五百年闻所未闻……等等……你曾被人以重手法毁掉丹田,为什么还能活着!为什么还能活着!”   它紧张地尖叫着,这几声尖叫连火德真人和原力,都能感觉从脚底透出的寒意。   它当真在害怕,因为弱不禁风的书生而恐惧!   “……如今的我确实一无所有,拖着一具残躯得过且过,但……但看过巅峰景色的人,又岂是你这井底之蛙能够相提并论?”   他的声音如此凄冷,带着沉淀万古的悲伤,听得原力心中酸楚,泪水险些克制不住。   他终于明白为何书生的箫声能让停滞不前的修为再次波动!   这书生曾是自己无法想象的大能人物!   “……贤弟……不,前辈,我……先前多有冒犯,还请……”   “往日种种恍如昨日死,如今的我只是个寿不过百的普通人,”李夜吟和善地说着,纸扇挥动,指着月光鸟,道,“单论修为,火德真人与原力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但若他们肯听从我的指挥……即使是你也难免吃亏。前辈,你的修为得来不易,何必浪费在无谓的斗气上?”   “……你是教训我?”   “不敢,只是就事论事。”   顺利将场面完全接管的李夜吟,继续悠悠地说道,“前辈久居东海,想必知道灵宠岛开启在即,如今的东海,道门云集,冲突频频,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前辈既然居住深海多年名声不显,自然也是明智之人,若不想过早成为众矢之的,就请今日暂时退却,损坏洞府的罪过,待灵宠岛的事情结束以后再寻我们赔偿,如何?”   “……这,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如此就退,会让我没面子的!”   听了李夜吟的剖析后,月光鸟的姿态开始松动,但还是坚持不让。   火德真人的额角又一次冒出了汗水,他不是原力,知道李夜吟此时的镇定和强势都乃虚张声势,不免心中忐忑。   “……前辈……”他小声地说着,想事情就此和解。   李夜吟却折扇一挥,打断了火德真人:“赤龙,我好言相劝你不喜欢,那么……永别了!”   说罢,转身便要回船舱,浑然不顾火德真人和原力的惊慌失措。   那月光鸟平白得了这份揶揄,鸟脸扭曲,翅膀扑棱着,眼看就要发作,但附在身上的那抹神识却是明智,在李夜吟挥洒自如的动作中他感觉到了……血海,以及毁天灭地的威压!   这是——   “等等!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它大叫着。   “你想的那个意思。”李夜吟轻飘地说着,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回头。   他此刻迈出的每一步,都如重锤压在“月光鸟”的心头,娇小的身体在颤抖,乌溜溜的眼睛转得血都出来了。   最终,李夜吟的手搭上舱门时,月光鸟选择了屈服。   “……好,好,好,算你狠,但也请你记住,若有朝一日落在我的手上,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确定会有哪一天吗?”   柔和地笑着,折扇半掩的面容,带着无人能及的威严。   “……你……”   又是一记重击,气得月光鸟扑棱着翅膀大喊大叫,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转眼间就飞得无影无踪。   ……   月光鸟飞远后,李夜吟长吁了一口气。   “过来扶我一下。”他说。   还沉湎在方才的暗潮汹涌中的原力闻言,微微一愣,只有火德明白他的意思,急忙奔上前,将颤抖不止几乎僵透的身体扶住。   “好险。若月光鸟再多滞留哪怕一个刹那,输掉的就是我们!”他说。   李夜吟接过绢帕擦拭额角的冷汗,一边举重若轻道:“但我们还是把他成功诓走了!”   火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方才,可谓是生死一线! ☆、第113章 你是谁   在大部分宗门的认知里,朱雀门和海龙寨这样的小组织,都是最无足轻重的存在。发生在朱雀门楼船上的小小冲突,自然很快就被夜风吹散了。   ……   ……   假装对上官父子的如意算盘毫无觉察的将魄,目送凤凰带着李玉暖离开后,便带着凤落返回了上官岛主精心准备的静室。他毫不意外地看到窗边扑棱棱地栖了百余只纸鹤,每一只都拖有长长的光翼,夜色中,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随手捏下一只鹤尾画有顾门的羽箭徽章的淡粉色纸鹤,展开,果然满纸客套恭维,中心意思无非是顾家兄妹听闻万始宗长老亲临东海,特意送上拜帖,期盼得长老青睐云云。   将魄不耐烦地扫完信件,随即将这粉红纸鹤连同其余百余只五颜六色的纸鹤全都扔给身后的凤落。   “代我回复吧。”   “是。”   作为玉池殿执事,凤落的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便是代为处置这些往来应酬:所有的拜帖都需分门别类做好登记,并根据发帖人的身份、拜帖的内容,礼貌回复。一份非常无趣但却不能疏忽的工作。   尤其是灵宠岛即将开启的当下。   回复这些拜帖时,凤落比往常更多一些措辞圆润。修士多傲气,一点点的怠慢都可能累计成浓郁的恶意,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彻底爆发。何况如今的东海之滨,道门云集,冲突试探频繁,所有的势力都在摩拳擦掌。在这微妙时刻,任何的不圆滑不谨慎举动都可能导致火药桶爆炸!   突然,一目十行地阅读拜帖同时奋笔疾书那不知重复了多少万遍的客套言辞的凤落,放下了紫金羊毫笔。   “师尊,这纸鹤有些奇怪。”他手捧一只淡青色的纸鹤,谨慎地禀告道。   “念。”倚在软榻上阅读古卷的将魄半眯着眼睛道。   “是。”凤落小心地展开青色纸鹤,读道:“朱雀门楼船一李姓男子,巧言退赤龙。其风度举止酷似太上长老搜寻之人。弟子明玉拜上。”   “朱雀门?”听到第一个词语的时候将魄半眯的眼睛睁开,“明玉?太上长老?”   他饶有兴致地重复着,伸出手,青色纸鹤自然飞落掌心。   淡青色符纸上没有徽章印记,符纸上附着的结界也已经被彻底粉碎,无法判断所属宗门。   “失误……还是邪修有意为之?”将魄皱起了秀气的眉。   东海一向鱼龙混杂,若有被中原门派驱逐的邪修,因为灵宠岛即将面世、大量宗门弟子涌入而被发现行踪,纸鹤上报宗门,本也不奇怪。但是——   这般要紧的情报恰巧落在自己的桌上,却无法不令人多想!   莫非是——   反间计?   作为万始宗未来的掌教,在北冥秘境崩落、三界寺全灭、冰原失陷的尴尬时刻,将魄带亲信弟子数十人乘五彩云船大摇大摆地来东海探索灵宠岛,难免会让那些地位与万始宗相当的宗门浮想联翩,甚至不惜设下圈套试探。但这张纸鹤……如果就是针对他的陷阱,却也未免太低估万始宗和自己了!   “凤落,立刻派人打听一下,今夜朱雀门的楼船可有奇异之事发生?另外,找出东海所有叫明玉的修士,以及他们的师门派系!”   “是!”   凤落应声,正要出去,却见一道流光携惊天动地的气息跨月而来,落在地上,黑衣黑影几欲与天地融为一体。   正是两年前冒犯万始宗的无名神君。   “神君。”   毕竟是渡劫期大能,凤落见到他的瞬间立刻稽首为礼,但因为恼怒神君无故夺走万始宗的气运金莲的缘故,恭敬深处未免有怨。   渊默却也不在意,径直进入内室,看了眼将魄捏在手中的青色纸鹤,道:“原来是落到你这边了。”   话音刚落,将魄掌心的青色纸鹤随即化为点点荧光,弥散在空气中。   “……”   将魄本就不和善的面色,顿时又沉下三分。   然而,不等他质问,渊默已倨傲道:“看过纸鹤的内容了?那……把上面的内容忘记吧。若是我动手,或许会连别的记忆也受损伤!”   “你——”   将魄虽然待人和善,其实本性一样孤傲,何况渊默的态度着实恼人,当即回敬道:“敢问神君,您这一番苦口婆心,究竟什么意思!”   “这纸鹤是我的,非礼勿视的规矩,你应该懂得。”   “……您的纸鹤?”   将魄冷冷地重复着,他终于明白为何这分明是宗门禀告机密的纸鹤会落在他的房间了!   渊默的心情,也是一样的烦躁。   他奉命暗中保护同时监视李夜吟,发现一元宗门人明玉写纸鹤向枯泽禀告李夜吟的行踪后,当机立断地杀死了明玉,同时出手将纸鹤拦截。然而,正是万事顺利时,却有一阵无名海风袭来,将纸鹤吹得无影无踪!   渊默不敢怠慢,好一番寻找,终于再次抓到纸鹤的踪迹。却不想,赶到时,纸鹤……已经被阅读!   “怎么,你有疑问?”   他冷冷地回敬着,若不是帝尊的命令不可违逆,他早将这无意中犯下庇护逆臣的大罪的宗门铲为平地了。   “不敢。”   将魄不冷不热地说着,渊默的突然出现,让他越发地意识到这一次的东海波澜怕是会前所未有的棘手!   卷入其中的人,或许都——不能善终!   可怕的念头突如其来地滑过心头,将魄强作镇定道:“无意中拆阅了他人的信笺,确实是我的不对。但前辈这般咄咄逼人,却也同样地……不合情理!”   “哦?情理?何为情理?”   冷哼着,渊默心念微动,顿时,渡劫期的可怕威压磅礴袭来,将整个灵思岛都笼罩其中。正在房间里静心打坐的宗门弟子无不头痛欲裂,全身如跌进冰窟般颤抖不止。岛上的普通人更是早在威压袭来前便已元神破碎浑身剧痛凄厉嚎叫!   看着身旁面色骤然惨白的凤落,听着外间此起彼伏的呻吟哀鸣,将魄顿觉无名火起,上前一步,据理力争道:“神君如此霸道蛮横,不怕有违天和吗!”   “天和?何者为天!就算是你母亲舍利姬,也未必敢这等口气同我说话!”   渊默傲慢地说着,手中寒气凝结,眼看就要出手,却有一股熟悉的热烈气息自后方扑来。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半夜上门耍威风!原来是……老乌龟你啊。”   锦澜外袍松垮垮地悬在胳膊上露出白色里衣、如墨的黑发只少量绑束,明显刚从窝里爬出来的凤凰睡眼惺忪地倚靠门栏,双手抱胸,一脸悠哉。   他的身后,可见李玉暖畏畏缩缩的身影。   “你——”   几乎是凤凰出面的瞬间,渊默的游刃有余便消失地无影无踪,风度翩翩的面容浮起可称为挖苦的恶意。   “……依靠涅槃幸免的你,当真以为自己是祥瑞的化身,能够逃出神罚?!”   他恶狠狠地斥骂着,他的神识将大半的灵思岛都笼罩,舌尖吐出的每一个字符都如冰锥凿开万始宗门中人的识海,本就濒临狂暴的神识因此摇摇欲坠!   “救我!”、“好痛苦!”、“师祖!”……他们痛苦弯曲着腰杆,呻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听得将魄双目赤红,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神君间的战斗,元婴期的自己根本没有介入的资格!   他现在唯有祈祷,希望黑衣神君没有发现凤凰神君的虚实!   虽然凤凰从未提起过去,但被强敌逼迫、不得已涅槃逃生的事实,却早是公开的秘密!   可惜将魄的这番担惊受怕,凤凰并不知晓,他的每次开口,都是一样的不知死活——   “你果然还是一样的迂腐不懂得变通。”他摇晃着手指,慢悠悠地说着,“不过乌龟本来就做什么事都慢吞吞,脑子不好使也没法子……”   老祖宗!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李玉暖冷汗淋漓地想着,没看到黑衣神君的脸色已经和他的衣服一样黑了吗!   然而,渊默的脸色虽然因为凤凰的胡说八道,越发地难看,他眼角冰冷的余光,却在一圈冰冷的扫视后,最终落在了李玉暖的脸上。   “小姑娘资质不行,修为更差得离谱,居然没有被震晕过去?”   幽冷地说着,黑衣神君双目如炬,在他的注视下,李玉暖只觉尖刺扎过识海,剧痛欲裂,双腿更是瑟瑟发抖。   “呼,呼……”   她大声地喘息着,双手抓紧凤凰的衣襟。   但只这一瞬间已足够渊默从她的识海里得到需要的情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轻声说着,声音骤然拔尖,带着无限的怨毒和激动,“难怪陛下至今对万始宗网开一面!原来如此!哈!哈哈!啊!”   他孤苦地笑着,咽喉仿佛积蓄了万年的怨毒,以及……无奈!   李玉暖吓得倒退了一步,她的心中只剩下了害怕。   她不知道神君为何突然这般激动,但她知道,这些激烈的情绪都冲着她!   她紧张,他双手颤抖,她全身汗毛倒立,她担心神君狂笑结束之时,便是——   没有人护得了她,凤凰不可能,月华前辈更是指望不上!   正当紧张情绪压得李玉暖的理智都快要崩断时,笑声戛然而止!   仿佛猛虎遇上雄狮般,他突然冷静下来,鼻翼抽搐几下,随即一声不吭地快步走出静室,黑色的身形如黑色闪电划过天空!   笼罩大半岛屿的毁天灭地的威压骤然消失,终于从痛苦中得到自由的宗门弟子们互相扶持着,艰难起身。   发生了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次的东海,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咸湿的海风吹来,带着一声沾满忧愁的叹息。   入耳的瞬间,将魄面色大变!   三年前毁他本命玉牌、护鬼面魔尊传人的那位大能,居然也来了东海!   而且——   敌友难辨! ☆、第114章 调戏引发的惨案   因为灵宠岛即将面世而一跃成为天下道门焦点的东海县,本质上只是个乡下小地方,物产贫乏渔民愚昧自不用说,地方势力也抱团得厉害,海上有海龙寨耀武扬威,连越洋商船也很少经过。故此地的县令,历来当得憋屈,但凡能有机会去别处高就的,一个也不会留下,没这份能耐,哪怕降了身份也不会放过调走的机会。   晌午时分,忙完了渔民们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碎事,衙役们便换了便装,三三两两地结伴去县衙对面的小酒楼,就着花生米、杂鱼干,喝两口店家自酿的米酒,顺便暗搓搓地说些是非。   话题的中心无非是海神庙的怪事,半个月前开始莫名增多的游方道人,以及借住后院的一元宗和尚们。   人尽皆知,大齐皇帝笃信佛教,拜一元宗的圣德枯泽大师为国师,各部个地方官员上行下效,广修佛寺,施养僧侣,一元宗的地位水涨船高不说,连带天下佛门都跟着沾光。尤为难得的是,得朝廷如此尊崇,一元宗却始终保持着低调虔诚的佛徒本分,口不出骄言,目不识淫邪,连不喜佛教的儒家长者,也争相将他们奉为上宾,清谈间,探讨佛家真义。   但是,佛法这等玄幻的东西,贫瘠地方的小百姓们其实从不关注。他们讨论的中心无非是传说中枯泽国师有通天彻地之能,搬山移海、撒豆成兵,为何被县官老爷小心供奉的后院那几个一元宗和尚,除了相貌清癯不食五谷,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三杯酒下肚,色胆就此放开,话题也开始偏向男人们都感兴趣的方向,衙役中有一个叫老赵的,猛一抬头发现被微咸的海风蚀得半新不旧的枣木栏杆旁,多了个瞧着眼生的小娘子,顿时兴致盎然地戳了下还是光棍的同伴:“王六,快看,下面那婆娘——长得可真水灵!”   “哪个?哪个?老赵你指给我看看?”   唤作王六的汉子此时喝得半醉,闻言不免瞪大了发红的眼睛,用力张望着。   “就是白衣裳青腰带靠窗坐的那个,身边坐了个长得怪俊的后生仔——”   老赵比着手,指点着,正当大家都兴奋时,却有一道白虹斩过,眼前骤然一红!   噗!   血箭飞出,老赵甚至还没有意识到痛,眼帘已经被血红占满!   然后惊呼响起,王六和燕伢子拖着板凳站起来,佩刀哗啦拔出,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完全听不清,胳膊处疼得厉害,低下头,手掌被齐腕断掉!   “什么人!啊啊啊啊啊!”   ……   ……   “二妹,我知道你不喜被人轻薄,但这般地牵连无辜,却也有些——”   枣木栏杆旁的座位,方才被夸赞长得俊的青衫男子,很是无奈地看着妹妹。   两人具是白衣裳青腰带,白绸的衣裳上织有羽箭徽章纹样,正是东海顾门年青一代的佼佼者,顾北屋和顾荻露。   和占据灵思岛才百年前的上官家族不同,顾家在东海繁衍生息已近千年。本是避祸举族迁移出海,却机缘巧合在东海一处无名群岛得了道统,从此自成一系,自给自足,倒也逍遥自在。当然,顾家虽然不喜和外界往来,却也不完全固步自封,只是有个不外嫁不联姻的规矩,不论男女,一入顾门便改姓顾,族内婚嫁皆由族长决定,与外界的同姓不婚的习俗,倒是截然不同。   当然,顾北屋和顾荻露虽然依着族内排行互称大哥二妹,其实并无血缘关系。   遵循古礼不与官府往来的顾家突然派族内菁英入城,为的是一桩新发生的怪事。   早晨天刚蒙蒙亮时,负责巡视海岸的顾家人在沙滩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死者是名男性,中等身材,全身焦黑,面目全非,须发皆无,只依稀可以辨出致命伤在头部。全身的焦黑虽然让死亡时间和死者身份的判断变得有些艰难,但顾家从来不缺人才,很快就从死者皮肤表面黏连的丝线,判断他死于两个时辰前。而几乎被熔进肋骨的佛珠则证明他是个佛修!   唯一奇怪的是,死者的左手被整个地切除了。   半个时辰后,无名僧人被切除的左手——确切地说,是胳膊和几根指骨——被捞到了。   自此,死者的身份得到确定,是个一元宗的和尚。   但这并没有让事情变得明朗,反而更加麻烦了。   首先,从死者的惨状可以判断,凶手的修为远在死者之上,几乎是一击致命。那他为何切除死者的左手?他到底想要传达什么讯息?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定,凶手为何将尸体抛在顾门附近?   须知道灵宠岛面世将近,东海之滨道门云集,彼此间摩擦不断,局势可谓一触即发。而一元宗又因为太上长老枯泽的缘故,在修真界和官府处都可谓烈火烹油,杀人者这番行为,究竟有何用意?   顾家几乎不与中原来往,倒也不怕丢颜面,只是害怕事情背后另有文章!   正是考虑到这些,顾家特意派顾北屋和顾荻露上岸,希望能与借住县衙的一元宗僧人们接洽,解释其中的误会。   但是,即使迫于形势不得不下降凡尘,却也不代表顾家人把蝼蚁当做和自己平等的存在。当顾荻露与兄长坐在县衙对面的酒楼商讨一会如何与一元宗僧人见面时,突然听见楼上有糙汉子正肆无忌惮地指点评价自己,当即怒从心头起,举手间,便将其中一人的手齐腕斩断!   而且,直到酒楼内的人四散逃窜,顾荻露也没觉得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不当之处,连指摘她行为过激的顾北屋,更在意的也是,如此一来,与一元宗僧人们碰面、解释清楚无名尸体之事,似乎变得有些棘手了。   正当两人各怀心事地哀叹头痛时,耳畔飘过一阵清越的琵琶声。   那乐声乃是信手弹奏,指法娴熟,嘈嘈切切,如珠玉落盘,却不成曲调。顾荻露本也是风雅人,闻声,顿时燃起兴趣,循声望去,原是一儒生打扮的青年在对面的铺子内挑选琵琶。   他不过弱冠之年,浅青色长袍外批了件月色白绸紫色包边长袍,因为低头专注挑弄琵琶的缘故,顾荻露看不清他的容貌,倒是他身旁,站了一紫黑脸膛的锦缎汉子,并一白衫文士,他们三人显然相识已久,不时地指点着,神情自若,很是惬意。   “咦?海王寨的原力什么时候和……这两人纠缠在一起了?”看到紫黑脸膛汉子的瞬间,顾北屋发出了一声轻咦。   顾家和海王寨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正所谓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何况原力身旁的白衫文士,周身法力波动热烈如火,修为犹在原力之上!   朱雀门?   顾北屋暗自沉吟着,忍不住连那低头调试琵琶的青年也又看了几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引出了惊叹!   绝世美玉!   真正的绝世美玉!   虽然顾北屋也是顾家上下一致认定的良才美玉,但若是和这正在认真调试琵琶的男子站在一起,简直比顽石尚且不如!   难怪他没有丝毫的法力修为,却能让两位金丹大能平辈结交!   和顾荻露不同,顾北屋作为顾家嫡系,一向以顾家的利益为优先。路遇美玉的欣喜,顿时抵消了二妹冲动行事带来的不快,他站起身,心猿意马地说道:“居然在这小地方也能遇上善音律者,果然是天涯无处不知己。”   ……   ……   虽然低头调试音律,李夜吟的心思却完全不在琵琶上。   出不可知之地的第二天,他便发现了身后多了个修为远高于自己的影子!一路上,几番试探,却是始终甩不掉,又抓不出,连他是敌是友也不知道,更勿论那人的目的和阴谋!   唯一的收获是,李夜吟本就烦恼被一元宗发现行踪,确定尾随之人对自己另有企图后,索性将计就计,假装是个亡国的柔弱世家子,被一元宗追杀狼狈逃窜,一番巧舌如簧轻易赢得火德真人的同情,结伴同游东海。   昨夜,他更是虚张声势,想激怒赤龙、迫使那暗中之人出手的意思!可悲的是,赤龙来势汹汹,却经不起吓,不等暗中跟踪自己的人出手,已经吓得逃窜而去!   火德真人和原力不知道李夜吟的重重算计,昨夜勉强过关后,生怕赤龙真人发现上当折返再生事端的他们再三合计,索性连夜开拔折返岸上。如此一来,即使赤龙欲再生事端,却也得掂量一下——赤龙是邪修,他可以无视修真联盟不得将凡人无故卷入争斗的规定。但他应该知道,当下的东海沿岸道门云集,任何不谨慎地行为都可能导致群起而攻之!   有了顾忌,就会有在相互牵制的基础上诞生的和平。   意识到身后人比自己的预期更加顽固的李夜吟也接受了火德真人的自以为是,楼船靠岸后,随即坦荡下船,与两人一路走马看花似闲庭散步,更刻意在县衙附近驻留。   凭一己之力颠覆一元宗,以当前浅薄的修为是不可能的。但在灵宠岛出世、所有的矛盾都挑上明面前,制造事端,引发东海诸派与一元宗对立,却也无不可!   为了达成目的,不论是县衙内的一元宗僧人,还是徘徊身后的幽灵,哪怕只是过路的修真者,都在他的狩猎范围之内!   正因如此,当顾家兄妹因为琵琶乐声吸引主动走近时,李夜吟本就微笑的嘴角,弧度越发地完美了。   “这紫檀螺钿琵琶音色果然不错,做工也是难得的精细,尤其是琵琶上的猎鹰山河图,竟是武陵大师真迹,要价白银五十两着实不贵!只是——东海县这等穷乡僻壤之地,居然会有前朝御用之物,”他似笑非笑地抬起头,道,“店家,你的琵琶当真来路干净?” ☆、第115章 姑娘不讲理   见李夜吟有砍价的意思,店家立刻摆出了苦瓜脸,道:“这位公子,俗话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何况这宫廷御用的琵琶?正因为东海县是个乡下地方,那棘手的东西才会——”   “才会怎样?”   李夜吟好笑地反问着,着意讨好他的原力也适时地冷哼了一声。   店家虽然不知这紫脸胸膛的汉子正是海上赫赫有名的海龙王,但见他体格健壮,又一身锦缎,晓得不是善茬,忙改口谄媚道:“紫檀螺钿琵琶是半年前一过路人典当留下的。为了买下它,花了小老儿二十两银子,事后又四处央人情——公子也知道东海县是个小地方,用了差不多一倍的价钱才终于将琵琶修整一新摆上了柜面。要价五十两银子当真只是保本,一分不赚啊!若是公子本就与物主相识,晓得那典当之人得物的手段不干净,非要怪罪小老儿,小老儿也是无话可说。只请公子将心比心,您的银子是银子,小老儿的钱也一样是血汗钱啊!何况这些年兵荒马乱的,便是王孙公子也难免落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听得原力与火德耳朵一通发疼,碍于李夜吟,不敢发作。   李夜吟却是根本不在乎琵琶来路,见顾家兄妹已近在咫尺,当即作沉吟姿态,道:“且容我再考虑考虑。五十两银子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虽然猎鹰山河图确实是真迹……”   “那是那是……”店主心虚地说着。   突然——   “五两金子!紫檀螺钿琵琶我买下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如惊雷滚过店堂,店内伙计,连同街上的路人,都因为这大手笔,惊得目瞪口呆,纷纷驻足观望!   喊价的正是顾北屋。   穿过围观群众自发让出的一条道,顾北屋领顾荻露坦然走进店铺,指着琵琶,道:“宝剑赠英雄,琵琶送知己。顾某家境小康,往日里陪家中长老往来应酬,宴席间听诸多大家演奏无数,自认善乐。然而方才听到兄台的信手弹奏,却是心动神怡,魂魄相随,这才晓得世间确有佳音绕梁三日不绝。有幸被此等国手调音,若是不能相伴左右,想必琵琶也会从此伤心哑然,再也不愿被人碰触。故斗胆做主,买下琵琶赠予兄台。”   恭维,赤裸的恭维。   莫说是初次见到顾北屋的原力和火德,连一贯形影不离的顾荻露,也被兄长对李夜吟不遗余力的露骨追捧,惊得目瞪口呆!   此刻说话的当真是顾北屋本人,不是披着顾北屋样貌的邪魔?!她忍不住偷偷拉扯他的衣袖。   唯独李夜吟,贵为世子时听惯了露骨反胃的谄媚,此刻也只微微愕了一下,随即神色恢复镇定,客套道:“顾公子言重了。我与顾公子萍水相逢,初次见面便领受这等重礼,非君子之道也。何况这琵琶我已准备买下——”   说到这里,看了眼身后原力,道:“还请原兄借我白银五十两,回船后必定奉还。”   “你我之间,讲什么客气!”原力豪爽地说着,怀里取出几片金叶子,扔给店主。   店主接过金叶子,激动地眼泪满眶:这紫檀螺钿琵琶贵重非常,平日里摆在店铺中央,从来是只有看的人没有问价的人,如今终于卖出,他怎能不千恩万谢。   只是顾北屋,他难得放下面子讨好别人,却吃了个软钉子,难免面子挂不住,气得脸色白中泛青,青里带紫。不过他既是顾家菁英,自有过人之处,不过一抹脸的功夫,马上恢复了潇洒的气度,拱手道:“兄台谦谦君子,是我冒犯了。”   又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我与兄台一见如故,却不知兄台的友人可否赏脸,与我兄妹共饮一番?在下顾北屋,这是舍妹顾荻露。”   介绍时,他刻意将“顾”字音咬重了。   早在出发前,李夜吟就研究过东海散修间的势力关系,晓得顾家绵延千年有余,虽然没有化神期大能,却也算上人才济济,族人又齐心协力,是东海有数的大势力。只是顾家一贯封闭自守,不与外界接触,故虽然存有拉拢之心,却也不正式列入计划。   此刻听顾北屋自报家门,当即心念一动,只是面上装出懵懂的样子,看了眼身后的原力。   原力已经喜上眉梢。   海龙寨风头虽劲,到底只是个后起之秀,和顾家这等传承千年的家族不可相提并论。故,从十年前开始,原力就不遗余力地试图与顾家人建立友谊,可惜顾家傲慢又冷漠,多次尝试始终无功。谁曾想今日竟有这番巧遇,窃喜之余,忙道:“在下海龙寨原力!”   “哦,原来是原寨主,久仰久仰。”顾北屋敷衍地说着,视线始终不离李夜吟。   李夜吟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微微一笑,站起,介绍道:“原来是东海顾家菁英,难怪这等豪气。在下姓李,单名一个蕴,江南人士,这位是朱雀门的火德真人。”   “李姓?果然,李兄这般人才,又精通音律,想必是名门之后。只是李兄与朱雀门真人同行,可是——”   顾北屋小心翼翼地说着,他看“李蕴”双十年纪,虽说启蒙修道有些晚,但胜在根骨绝色,得族中长老悉心调教,想必事半功倍。但若是火德真人已经捷足先登,事情就棘手了。虽说顾家自成一家,与中原道统鲜少往来,但策动他人改投门派,传出去到底犯忌讳。   李夜吟见状,妙语解颐道:“我与火德真人一见如故,乃是忘年之交。”   “……忘年交?”   顾北屋下意识地重复了异变,这等美玉,便是天才车载斗量的万始宗也不可能不动心,何况朱雀门这等小门派。若是无所求,火德真人作为一个金丹修士,为何屈尊与李蕴平辈结交!   却也顾不得了,只要李蕴还没有正式投入朱雀门,顾家就有希望争取!   患得患失间,眼中光华变幻万千。   李夜吟没有读心术,但他心思缜密,只看顾北屋的表情变化便猜出了大半心思,佯装懵懂,道:“久闻顾家乃东海望族,可惜结交无门,不想今日却——”   “诶,李兄——”   顾北屋正要回答,却听一声凄厉叫喊突兀响起:“大师,是他们!就是这对无耻男女,害了老赵哥!”   声音带着惶恐和畏惧,乃是怕到了极点,却又基于义愤慷慨展出。   李夜吟原本嬉笑的面色顿时有了少许凝重,顾北屋更是不满地转过身,发现店铺前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灰袍僧人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身后两个壮实汉子躲躲闪闪。   “你们是——”   想了半天,想不起哪里见过,倒是和尚的打扮看着眼熟,似乎是一元宗的秃驴。   一元宗?   因此想起此来目的的顾北屋,连忙收敛傲慢颜色,拉起顾荻露,上前一步,稽首道:“晚进顾北屋、顾荻露,拜见一元宗高僧。”   “阿弥陀佛!施主大礼,贫僧不敢当。”   两个和尚整齐规划地宣了声佛号,震得挤满看热闹人的街道骤然安静了。   李夜吟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他刻意徘徊县衙周围,又调弦弹曲,本就有引来一元宗的意思,不想事情的发展竟比自己的预期更加完美。   只看躲在和尚身后的壮年汉子满脸畏缩,再看顾荻露一脸理直气壮却又隐约透着心虚,也依稀能够拼出部分真相。   多半是男子的同伴嘴巴不干净薄,说了些荤话,被顾荻露一怒之下打成重伤之类。   当即假装和事,对一元宗的和尚道:“大师,顾家乃是当地望族,鲜少上岸与人随便往来,却不知他们怎么就得罪了大师,还有这两位……面貌凶恶之人。”   没有指名道姓,但言辞的偏向性足够明显,配上嘴角的冷笑,当即激得和尚身后的壮年汉子一跳三尺高,指着鼻子骂道:“看你长得斯斯文文,原来也是个不讲理的!是不是看上了这恶婆娘,想着讨好她?可惜这婆娘只喜欢漂亮的小白脸,你要想追求她……趁早抹脖子换个好胎!”   “哦,听这么一说,我想我明白了。”   其实早就猜出事情大概的李夜吟故作深沉地拉长调子感慨一句后,对顾荻露道:“顾姑娘,虽然不知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单只凭这一嘴的没辙拦,在下也要站在姑娘这边!”   “多谢李公子。”   顾荻露嘻嘻应道,她看这李蕴,相貌虽平凡,言行举止却是规章有度,又精通音律,显然是个大家子弟,且大哥对他似乎颇为欣赏,难免又多了几分好感。何况酒楼的事情本就是他们自找的,她自诩无错,如今得了支持,心中越发的得意,完全忘了和兄长此行的目的。   “只是秉持正义罢了。”   李夜吟温和地笑着,态度自然逍遥。   可惜如此一来,他在众人眼中,便也成了被美色蒙了心的纨绔子弟,无不恨得牙痒。   顾北屋却是另一番念想。   他晓得当下的情况,想把误会解释清楚,是几乎不可能的。好在李蕴对二妹生出好感,可谓不幸中的万幸。从家族利益出发,只需牺牲一个顾荻露就能将绝世美玉笼络,简直划算极了。   况且——顾荻露对李蕴似乎也颇有好感。   当即主意已定,眉眼一转,对那两位一元宗僧人道:“想不到一元宗的大师也喜欢听信一面之词,不分青红皂白,既然如此,我兄妹无话可说。”   “你们——根本就是颠倒黑白!”王六痛苦地骂着,噗通跪下,抱着和尚的衣袍,涕泗横流道:“大师,你们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是这女魔头不讲道理在前——”   一元宗的和尚虽然好脾气,但修士的好脾气从来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何况顾家兄妹伤人理亏在前,还这般振振有词。听到此处,僧人们再也忍不住了,他们互看一眼,其中一人双手合十,跨入店铺,道:“顾施主,你恃强凌弱,我一元宗却也要主持公道!”   说罢,屈身成童子拜佛,弯腰的瞬间,法力磅礴袭来! ☆、第116章 和尚要杀人   磅礴的法力横冲直撞而来,气流飞转中,店铺内摆放整齐的货架顿时狼藉大片!   店主和伙计猝不及防,连滚带爬地钻到柜台后面,却不想那气流锐利远胜刀剑,滋啦一声便将乌木台面给拦腰切断,余力贴着店家的头皮而过,留下满面血痕。   虽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店主到底是个普通人,哪见过这等场面,早已吓得牙齿上下打颤,结结巴巴地哀求道:“……大师……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啊……”   冷汗混着眼泪和血水一起留下,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狰狞。   熏了香的房间里,隐约飘荡失禁的骚臭味。   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的和尚停了手,合十宣道:“阿弥陀佛,小僧犯了嗔戒了。”   “嗔戒吗?”   李夜吟本就唯恐天下不乱,此刻更是火上浇油地掏出折扇,半遮着鼻翼,踱步中央,悠悠道,“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一元宗好大的场面!”   “不错,”火德附和道,“联盟明文规定,不得无故将凡人卷入!莫非一元宗以为有枯泽大能撑腰,便可无视联盟的规定了?!”   ——方才和尚的攻击虽然犀利且突然,但火德和原力都是结丹修士,李夜吟又近在咫尺,只抬手间便将他护周全了。至于顾家兄妹,本是修士,又是始作俑者,见到一元宗僧人时便已经在防备翻脸了。   故此番出手,真正遭罪的只有店家及过路的百姓。   正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然而即使心中懊悔不已,听完了火德真人的奚落,一元宗的和尚顿时无法拉下脸承认有错,只是自怜嗔戒地垂头退下诵经不已。同行者则一步跨出,咄咄逼人道:“亏你们还记得联盟的规矩!方才在酒楼里,莫不是这位小娘子以术伤人在先?!”   “是又怎样!他们指指点点说那些个不干不净的话在前,小姑奶奶我只是小惩大诫!”   闻言,顾荻露理直气壮地回敬道。   李夜吟也一旁冷飕飕道:“顾家世代居住东海,从未加入联盟,何来遵守联盟规矩的道理?况且这次的事情,是大师的苦主有错在前,顾姑娘下手虽说有些重,但也不至失分寸……退一万步说,联盟的规矩重要,女子的名节就不重要?”   “这……”   和尚哑然了,出家人四大皆空,难免忘了男女有别的陈规。此刻被李夜吟点醒,方才意识到顾荻露的理直气壮并非蛮横,乃事出有因。   但是——   他转头,看了眼面色青灰的师弟,以及身后满脸哀求的王六等人,难免低宣一声佛号,道:“他们不过嘴巴轻薄,顾娘子看不顺眼,随便训斥几句就可以了,这般伤人筋骨,着实戾气太重!”   “所以你要替他们强出头?以暴制暴?可惜本姑娘不是被吓大的!”   顾荻露哼哼地说着,叱骂的同时不忘向着李夜吟的方向柔声道,“火德真人、原大哥,一会开打,麻烦你们将李公子带去安全的地方。家传的离水剑,威力只是寻常,但施展开来却难免波及大半个街道!”   “好。”   答应声刚落,只听“哗啦”脆响,顾荻露反手拔出本命宝剑!   本就肃杀的店堂,刹那间寒风凌冽。   顾北屋抽搐了几下嘴唇。   他本有心上前劝解,但顾荻露的眼神着实不善,何况——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一元宗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若不是他们依仗是大宗派,有枯泽撑腰,看不起顾家……   顾北屋想起了临行前长老的嘱咐:若是能将各种曲直解释清楚,自然是最好。但倘若一元宗的人态度倨傲,不讲道理,顾家也不是好捏的柿子!   ——只看一元宗门人无意中流露的傲慢和蛮横,顾北屋也知道若他们执意认定顾家害死了那无名僧人,他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顾北屋暗自盘算着,他性情高傲,不喜低头,何况今日的事情,本就是一场飞来横祸。故顾荻露执意要出手,他面上虽然不赞同,心底却难免暗暗叫好。   须得让一元宗的人知道,顾家不是好惹的!   李夜吟一旁冷眼看着,将顾北屋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纳入眼帘。   而此时,顾荻露也已出手!   ……   顾家世代生活在东海深处,顾荻露又是女修,修炼的子母阴雷离水剑,正如她的宣称,威力平平,但因为海滩近在咫尺,一旦发动,引起海水汹涌雷电交错,波及范围巨大,气势汹汹如涨潮!   轰隆隆——   如万马奔腾般的声响传来,原本已经散去的人群再次骚动——远方海天相接处一条白线正缓缓逼近!   大量的海水因为子母阴雷离水剑的吸引,拥挤入狭窄的街道,掀起一人高的水墙,呼啸中席卷而来,带着雷鸣般的吼叫,震耳欲聋!   这是怒潮!   好在东海县居民大多会水,轰隆的巨响虽惊得人群四散逃窜、哀声络绎,却也没有引发大恐慌。   至于火德和原力,早在潮水袭来前,便一人一手地拉李夜吟腾空而起。顾北屋则是存了给一元宗的秃驴一些颜色的打算,又晓得顾荻露修为平平,竭尽全力也只是引出一条水龙,还是因为海滩近在咫尺的缘故,料想也惹不出大祸。故眼见前方水墙越来越高,轰隆巨响震耳欲聋,却也毫不在意,抱着剑,轻飘飘跳上屋檐,翘起二郎腿,优哉旁观。   身边,站着同样看热闹的火德和原力。   一元宗的和尚却是动真怒!   原只是桩街头巷尾的寻常口角,只因为顾家人的蛮横无理,竟衍生成这哀鸿遍野的惨状!   意识到东海散修都是些没规矩的邪道人物的和尚,放下禅杖落了袈裟又脱下佛珠,盘膝坐下,双手捏诀,口中佛偈喃喃。   午后的阳光照在并排升起的两人的光头上,激出淡金色的光环。   轰!   佛光溢出,化为无形的墙壁,生生地将潮水挡住了!   轰!轰!轰!   大量潮水拥挤入狭窄的街道,本就足够紧张,偏生遭遇佛光阻拦,后面的潮水急速推进,迫使前潮陡立,破碎的轰鸣此起彼伏!   轰——隆!   前浪遭遏,后浪又上,波推波,浪迭浪,潮水奔腾咆哮,潮头掀揭天上!   “秃驴,欺人太甚!”   顾荻露吃力地骂着,她修为浅薄,强行引发潮涨只是逞一时之气,坚持到现在,早已手脚酸软丹田干枯几近极限。   然而一元宗的和尚不知道她的虚实,他们摆出死战到底的架势,凝结的金光越来越浓郁,堵得潮水涌成的水墙也越来越高。   可恶!骑虎难下!   顾荻露愤恨地想着。为了斗气,她不计后果地输入灵力,丹田内的真气已全数被离水剑抽空,根本无力让潮水散去!   如今,海水大潮正逐步脱离她的控制,波推波,浪迭浪,一层叠过一层!   更可悲的是,两方对峙时,若她法力稍有松懈和尚一边也很可能会削弱佛光的无形之墙,届时早抬到小山高的巨浪便会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砸下,引出更可怕的灾难!   莫说这半条街,便是半个东海县,都可能卷入!   可要她主动向秃驴寻合作,却是万万做不到!   “……你们——两个打一个,太欺负人了!”   ……   顾北屋知道顾荻露的虚实,听到她的大喊,晓得是撑不下去了,当即飞身跟前,左手攥紧她的右手,确保顾荻露不因力乏而跌倒,同时冠冕堂皇道:“两位长老,我妹妹性情倔强,你们要教训也已经教训完毕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纠缠不放呢?”   理直气壮地说着,又指了指光墙前越发汹涌的潮水:“当务之急乃是各退一步,引导潮水自然散去!否则你我斗法,受苦的却是黎民百姓!”   “顾施主,事情本就是顾家娘子引出的。闹到这步,再说这话,你不觉得有强词夺理之嫌吗?”   两位僧人好生没好气地说着,只是僧人慈悲,看下面惨状,纵然不满顾家人的倨傲,却也是十字连环、法印变幻,堵拦潮水的光幕随之增厚。   可惜他们忘记了李夜吟。   他好不容易将事情挑拨到这一步,又怎么愿意功亏一篑。   当即掏出折扇,款款上前,对一元宗的僧人道:“大师此言差矣。若是论强词夺理的本事,一元宗自称第二,怕是没有人敢认第一。”   “贤弟——”火德真人下意识地拉了下李夜吟的衣袖,他不满一元宗的霸道,但也不敢如此赤裸地当面挑衅。   李夜吟对他的暗示却是视而不见,悠然地摇着扇子,道:“将霸道裹上大义的外衣,便能遮盖杀人的本质。可惜,不管是南唐的事情,或是这一次的事情,都——”   盈盈笑容中,纸扇“啪嗒”一声合上,佛光顿时如破碎的蝴蝶般零碎!四散!   轰!哗啦!   被无形之墙拦住的潮水泰山压顶而来,轰隆巨响如万人齐声敲鼓,更有噼啪连绵的闪电点缀其间,黑色的潮水卷着雪白的泡沫,浪尖上的黑点则是无意中被卷入的平民。   纵然是善水者,也未必能在风暴中生还。   何况是这等惊涛骇浪。   以为李夜吟丹田破碎再无修为的原力,更是彻底呆住了:呼吸间就将两个一元宗修士的佛光击得粉碎,可见他对力的控制能力精准到何等地步!   修为高的人,原力见过太多太多,但将法力掌控得如此纤细入微者,却是平生第一次。   顾北屋也惊呆了。   在他的引导下,海水已开始逐步退去,然而李夜吟挥手间,便有柔软却不容置疑的外力切入,将一元宗和尚的法力,连同他们兄妹的修为一并消去!   这等手段,便是顾家祖宗也未必能做到!   他到底是什么人!顾北屋惊愕地想着。   一旁和尚更已经大声喝出:“你……到底什么来历!”   “我是谁,对习惯了一手遮天的一元宗,重要吗?”   慢悠悠地说着,李夜吟踩浪前行,一路纸扇摇曳,在巨浪间载浮载沉的百姓纷纷被看不见的绳索提出。   “……我是个亡灵。”他说。 ☆、第117章 偏偏要护短   简直就像是一场梦,而且是场噩梦!   方才还弱不禁风的书生,转眼间就成了遥不可及的高人,他风姿卓雅地行走在浪涛之上,经过处,骇浪中载浮载沉的百姓纷纷被看不见的绳索绑缚着吊起。   如神又似魔。   伸出手,勾住其中一根线。   刺啦——   纤细但不失锐利的丝线勾破了指腹,殷红的血珠沁出,凝结在透明的线上,随即疯狂蔓延,转瞬间大半的绳索都被染红,仿佛蜘蛛网,只是其上绑缚的猎物——   都是人!   被丝线重重绑缚的猎物发出了呻吟,在他们发现将他们从海水中捞出的线索竟然细如发丝又可怖时,得救的庆幸瞬间被无望的恐惧沾满!   这些蜘蛛线……会吃人……   肉眼可见丝线上附着了浅灰色的烟丝,它们正沿着丝线源源不断地涌入凡人的体内,因恐惧而惨白的脸色因此迅速泛起青灰!   “救命!”   不知谁发出的尖叫打破了诡秘的平静,人们纷纷如大梦初醒般,开始惊叫、辱骂、哭泣……当然,此起彼伏的叫喊中,更多的依旧是哀求。   一元宗的僧人们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了。挺直腰板的他们,义正词严地对李夜吟命令道:“立刻放下他们!邪魔!”   “我?我……是邪魔?只因为不认识,连上古最正统的修真手段也可以被斥为邪魔。”   李夜吟故作遗憾地说着,手指松开,舌尖舔过指腹,伤处自然愈合,绵延不断涌入百姓体内的死气也瞬间断绝,方才还惨白青灰着脸色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李夜吟看了眼惊魂未定的众人,缓缓道:“顾姑娘被一元宗的和尚激怒,为一时之气,不小心将潮水引入街巷。偏一元宗的几位,为人太认真,竟一定不依饶,以致顾姑娘骑虎难下,生生将事情弄得一发不可收拾!我虽有心助一臂之力,无奈与水属性不和,不得已出此下策……若有惊吓处,还请诸位见谅。”   “李兄弟当机立断,这般果决,我自愧不如。”   顾北屋半是感激半是沮丧地说着,方才的形势正如李夜吟所言,离水剑加上自然涨潮,涌入街道的海水已基本失去了控制。即使顾北屋援手,也未必能够安稳地退下。况且一旁有一元宗和尚虎视眈眈——   虽然打破佛墙可能导致海水倒灌牵连黎民受苦,但事实证明,李夜吟的选择是最正确的决断。   至少,是最能维护顾家利益的决定。   看着顾北屋钦佩中带上激赏的笑,李夜吟知道,他已成功地得到了顾家的好感——当然,在绝对利益面前,一切友情都是纸糊的风筝。   而被他这份几乎完全建立在真实基础上的颠倒黑白的本事噎得瞠目结舌的和尚,也只能低宣一声佛号,酸酸地一句:“施主深藏不露。”   “再深藏不露也比不上大和尚两面三刀。”   李夜吟似笑非笑地说着,折扇合拢,被蛛丝缠绕半空的百姓纷纷落地。   潮水已经退去大半,细浪仅能没过膝盖,何况居民仅仅从两丈处落下,虽然激起水花无数,却没有一个受伤,奋勇扑棱了会儿,纷纷爬上了屋檐。看向李夜吟的眼神,交错着崇拜和恐惧。   对此,李夜吟淡漠以对。   他曾经历过狂热万倍的崇敬,深知这种疯狂的情感很容易导致偏执的疯狂,且与生俱来伴有巨大的忘性。   “你们,其实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他轻轻地说着,仿佛打哑谜,两个和尚闻言,却是心头一颤。   “……是你?”   “不是我,还可能是谁?”   李夜吟悠然地笑着,再次高抬折扇,千丝万缕的蛛丝扑哧哧地卷回扇面。   他温和地笑着,咸湿的海风中,有些妖娆。   出家人四大皆空,然而对上他宛如月光般柔和的笑容,依旧有微微的失神。   明心低下头,反复默念着佛偈,好容易平稳乱窜的真气后,再次抬头,尽可能平静地问道:“……明玉失踪了,是不是你做的!”   “明玉是谁?”李夜吟错愕,“我这几个月都与火德真人同行,整个朱雀门的人都能证明!我从未见过明玉,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他昨夜出海探查地形,从此失踪。早晨我与明喻礼佛,发现他供在佛前的本命佛珠也碎了!而你们的船,也是昨夜突然折返回岸!要我相信这一串的行动只是巧合?比登天更难!”明心愤怒地说着。   李夜吟冷哼一声,回敬道:“……果然,一元宗的人都一样的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总觉得自己就是道理,从来不肯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外面!”   这番话可谓刻薄至极,偏生他气度雍容,即使是这等膈应人的话,语调也是优雅舒缓仿佛情语,落在同样对一元宗的和尚满心不满的顾荻露耳中,可谓天籁。   “李公子说的极是,一元宗上下,就没一个好东西!”她本能地附和道。   李夜吟闻言,转过头,冲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平凡的容貌也如枯木逢春,眼角滟涟春水连绵,风情万千,不可言喻。   顾荻露彻底地看呆了。   她初见李夜吟时,便觉得这人虽然形容平凡落魄但风度翩翩不同凡俗,早已萌生好感,如今发现他修为惊人又平易近人,更是一颗芳心不由自主地全赔了进去。   顾北屋这边,却是百味杂呈。   初见时,他贪图李夜吟的绝世根骨,妄想为顾家收拢一枚人才,刻意炫耀。如今晓得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回响那些卖弄只觉是少儿郎不知天高地厚的班门弄斧,与李夜吟目光交接时,更是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但羞愧之余,却也有几分释怀。这等绝世美玉,怎么可能不早被名门大能发觉?自己不过东海一渔郎,居然也敢痴心妄想。   自卑和惭愧一起涌上,看向李夜吟的眼神,平添了几分尴尬。   他不知道,李夜吟这份表明和卖弄,其实都属无奈!   以李夜吟的坚定和冷漠,即使对手当面屠城逼迫,他也不会动摇。何况只是潮水汹涌哀鸿遍野?然而,却有一抹神识强行刺入作只想壁上观的他的识海。   (“出手阻拦!立刻!”)   神识的气息很陌生,只隐约觉察出发神识之人法力磅礴,非他能够抵挡。   (“为什么?大能的修为远在我之上,为何要我一个半废出面?”)   反问。   对方略略沉默了一下,许久才发来回复。   (“我有暂时不能露面的理由。何况你的修为不如我,没有违抗的资格!当然,我不会让你吃亏,我会给你足够的回报……琉璃净世空生经和吞天噬地唯我独尊大法,再修炼下去会发生一些意外……但幸运的是你遇上了我,我会帮你……”)   李夜吟明白了。   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要求自己做事,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何况他一语道破自己的功法……又提出了自己无法拒绝的条件!   最重要的是,那人气势虽然威严,言辞间却始终包含着一份……淡淡的宠溺。   仿佛本能一般,李夜吟坚信,那暗中之人不会伤害自己。   所以,即使一元宗的僧人口气越发不善,而海面也隐约有元婴大能气息磅礴而来,李夜吟却依旧姿态倨傲。   他微笑着看了眼顾家兄妹,以及至今还保持瞠目结舌的火德真人、原力,柔声道:“虽然报了假名,但能与你们相遇同行,是我今生不多的美好回忆之一。若你们也当我是知己朋友,就赶紧走,不要再淌这一池浑水了。一元宗……是铁了心要把害死明玉的罪名扣我头上,掩盖他们……杀人夺宝的本质!”   “李兄!”   “贤弟!”   一番深情款款,激得火德真人义愤填膺,顾荻露更是泪眼朦胧,若非力竭,此刻更已拔剑表示共存亡了!   李夜吟欣赏着他们的激动,他们的真性情令他感动,但在亡国之时,李夜吟的心已经彻底被冰封,又怎么可能还有感情残余。   纵然感激万千,也只是一些情绪感慨罢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被冷漠滤成了月光。   “明玉是谁,我不知道,但我曾誓言杀光一元宗的秃驴,所以你们也不用再编织借口了,只管杀过来吧。怕只怕,你们没有这个本事,不能将我……留在东海!”   近乎狂妄的挑衅,却带着举世无双的风度。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轻宣恰到好处的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本就披满霞光的西方,突然红云大作,洪钟响彻云霄,一条佛影飘然而至。   “世子不愧是世子,枯木佩服!”   他看来不过二十余岁,正当风华,身材挺拔,容貌清秀,眉心一点朱砂,披金丝白袈裟,青玉为环扣。   正是一元宗内与枯泽平辈的枯木!   虽然没有师兄的化神修为,却也是元婴后期,枯木此番降临,尚未言语,大能的威压已经铺天盖地,震得在场的结丹修士气血翻滚,险些站立不稳。至于顾荻露等人,因为修为太低的缘故,反而无法明确地感觉到大能的威压,只隐约觉得心口沉闷,摇摇欲坠。   李夜吟却还是微笑。   “枯泽呢?他怎么不亲自过来?”他说。   “枯木对世子仰慕已久,此次主动请缨,乃是盼望能一睹世子风采。”   枯木和蔼地说着,他生就一副好皮囊,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在眉心朱砂的衬托下,可谓翩翩。   李夜吟笑道:“枯木何必委婉,直言枯泽国师觉得我不配做他的对手,又有何难?”   说罢,啪嗒一声,折扇合上,眼色也随之犀利:“但只派你过来,还是有些托大了!”   一触即发,然而就在此刻,又有另外两股大能的气息袭来!   “竹剑桃花!”   “华不寐仙子和鹤礼真人!”   人群中发出了异口同声地惊呼。 ☆、第118章 元婴夫妻   落日浑圆,海面湛蓝,水天交接处,一头秃毛驴正缓慢踱步而来。   驴背上坐了个艳红色衫子的少妇,手持带着青翠叶子的嫩竹枝,与春竹桃花白衫的牵驴男子说笑的同时,不时地用竹枝拍打毛驴,石榴裙下绣鞋尖尖若隐若现。   他们越走越近,枯木的神色也越发凝重。   “华仙子,鹤真人,别来无恙?”   “东海风平浪静,自然是无恙。只是你这位一元宗的大能,突然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跑到东海,喊打喊杀好生逼人。我们夫妻虽然是乡野散修,却也晓得这等事情若是不过问,可是会让旁人以为我夫妻乃是好欺负的。日后……又怎么震慑宵小、立足东海?”   华仙子声色俱厉地说着,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李夜吟的身上。   李夜吟知道,她的这番话,明面上是说给枯木,骨子里却是警告自己。   若要列出一张东海境内散修势力排行,被称为“竹剑桃花”的华不寐和鹤礼必定是名列第一排。   他们是一对元婴道侣。   华不寐毛驴竹剑走江湖,鹤礼总是一身春竹桃花白衫。   三百年前,结丹圆满的两人来到东海,因为修为不输,难免被各方势力或是拉拢或是试探。但不论上门拜访者怀有何种目的,稍有敌意,必定被他们夫妻毫不留情地一一打退!以此表明立场:“举世皆敌又何妨,我自一剑捅破天!”,从此狠辣名声传出。   好在他们虽然手段狠辣性格偏激,却也和大部分的散修一样,除去采药寻宝,平日里鲜少离开洞府,镇日只是修炼,与东海诸多势力井水不犯河水。随着时间推移、修为提升,尤其是最近的一百年内,这两人先后结婴成功,“竹剑桃花”从此正式成为东海最不能招惹的势力之一!   并不介意得罪这对称霸东海的夫妻的李夜吟,细细地盘算了得失后,笑盈盈地站出来,道:“久闻竹剑桃花乃是一对璧人,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一般,最是讲道理。”   “我们夫妻当然讲道理了,即使——小兄弟你这一身的气息着实让我觉着不舒服,我也一样不会……偏、心!”   最后两个字咬牙切齿地吐出时,李夜吟看到,华不寐乌溜溜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紫色。   难道——   心思旁骛间,他觉察到了一丝冷冽,细心以神识探查,发现一缕几欲能将人抽拨殆尽的寒意附着在华不寐的脊椎之上,鹤礼真人的识海也是一样的寒气逼人。   这是……怎么回事?   李夜吟有些错愕,但他旋即意识到,不论暗处那人有何目的,此刻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于是笑道:“有贤伉俪出面主持公道,小辈感激不尽。”   “这些场面话,都留到事情结束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把这个老秃驴送走。”   华不寐干巴巴地笑着,手中竹枝飞出,枝上附二十余片竹叶,竹叶片片脱离,悬空而立,锐利如剑,环绕着枯木。   正是华仙子赖以成名的竹叶剑阵!   即使组成剑阵的只是二十余片竹叶,阵眼只是一支一尺有余的竹枝!   枯木选择了坐下。   他,不能动!   剑阵中央,瑟瑟寒意卷起,二十余片竹叶以八卦方位排列,将他围得密不透风,作为阵眼的竹枝,则紫光环绕,凝结悬空。   生死一线。   然而僵持并不是华不寐、鹤礼夫妻想要的结果,他们被人胁迫,连元婴都被那渡劫大能捏在掌心,此一战,只有进没有退!   互看一眼,阵法自此驱动!   ……   华不寐和枯木斗法,作为丈夫的鹤礼却始终在观察李夜吟。   并非他心有旁骛,修道数百年,鹤礼早就古井无波了。但李夜吟不一样,他是那挟持他们夫妻的渡劫大能点名要庇护的人,即使鹤礼真是一滩万年死水,也难免掀起波澜。   只是这一看,却是激动之余又大失所望。   根骨可谓绝世,然而丹田和识海具被某位大能以重手法破碎,纵然毅力和天资都绝世,今生也只可能邪道成圣。   可惜,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像不学无术的破落户看到镇上最前途无量的少年被人打断腿只能在烂泥地里爬着走,疼惜之余,又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甚至明知这种扭曲的情绪可能演化为心魔,也遏制不住!   李夜吟知道鹤礼在观察自己,但他不在意,他的注意力都被枯木和华不寐的对峙吸引。   如果被困其中的是我,该如何解脱?   他暗自想着。   竹叶构成的剑阵,看似简单,其实环环相扣,生生死死,若隐若现。稍有疏忽,绵连如海水的剑气就会袭来!   而困在其中的枯木也是一样的艰难。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枯木的金丝袈裟和青玉环扣都已伤痕累累,更有几道细如针线的剑气擦着脸颊滑过,留下一道道细长的血痕。   华不寐果然很强。   修真界从来男多女少,能成就元婴的女人更是屈指可数。   如华不寐、鹤礼这般两人皆是元婴修为的夫妻,堪称凤毛麟角。   然而他们再强,也只是散修。   怎可与一元宗长老相提并论!   短暂的窘迫并不能让枯木露出怯意,当他意识到结界并不能抵消这些无孔不入的攻击后,他主动撤下了结界,任自己完全暴露在剑阵的攻击中!   唰!唰!唰!   剑气纵横白线飞扬,每一条细线都带着将中间人碾为尘屑的威力。   然而随着华不寐的脸色越发的惨白,众人们也都渐渐意识到,事情怕是有些变化了。   “散!”   华不寐愤怒地喊着,随着这声怒喝,原本已经飞快如闪电的竹叶更加快了纵横交错,寻常修士的肉眼也只能勉强捕捉到幻影!   钪!锵!钪!钪!锵!锵!   金石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快到这般地步,也不过勉强牵制枯木的不动心诀!   她眼看就要败落!枯木眼看就要破阵而出!   “大师好手段!”   冷笑一声,鹤礼毅然出手。   绘在白衫上的春竹桃花款款浮出,海风吹过,粉红花瓣翩翩飞落,混入竹叶剑阵中,转眼间就被交错飞旋的竹叶辗成粉末,然而这些粉色却也不散,它们驯熟地凝成柔弱的粉色雾霾,缠绕着竹叶剑阵,作为阵眼的尺余长的竹枝,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淡粉的雾气。   旖旎迷人处,蕴含着万劫不复的可怕。   当然,在法阵外的人对枯木此刻遭遇的凶险,到底无法想象,只看华不寐、鹤礼夫妻的脸色越发惨白却又难言得意之色,可以推想阵法中央的对抗究竟有多激烈!   李夜吟不关心枯木,只要那神秘的渡劫期大能还在暗处照拂,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不会遭遇真正的危险。   他的心思,被东南方向若有若无的一抹熟悉气息带走了。 ☆、第119章 果然阴魂不散!   月华前辈说过,只要魂血不褪,夜吟哥哥便还活着。   但是……为何自来到东海,我的心便总是忐忑不安,夜间更噩梦连连,不止一次梦见魂血褪色、诱魔镯化为尘埃?!   好不容易独自一人的李玉暖,迎着夕阳举起了手镯。   自从北冥秘境崩落后,噩梦便始终如影随形。   或是被困青铜荆棘深处、全身被刺得百孔千疮;或是行走在燃火的冰原上,走向尸山血海深处端坐着的只在幻觉中见过的黑衣神灵;更通常的噩梦是梦回南唐皇宫陷落之夜……在梦中,半身是血的夜吟哥哥牵着她的手,亡命地在满是血和火的走廊狂奔,却在转眼间却站在白骨皑皑的草原上,两个人并着肩,仰望尸衣爬满蛆虫的神灵,腕上的诱魔镯化为尘埃,魂血跌进白骨深处,从此再无……   她不怕噩梦,再深再重的噩梦,只要睁开眼就会摆脱。但她害怕现实,害怕这些光怪陆离的噩梦预示着某种现实,在未来的每一天突破梦和现实的界限,变成无力承受的失去!   比噩梦更让她担忧的却是月华前辈的态度。   从北冥秘境出来,他明显变沉默了,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默默地在镯子里或是她的识海里休憩,连凤凰的挑衅也懒得理睬。若不是每次依照约定将灵气反哺时,灵气确实缓缓地被吸入,她甚至怀疑月华前辈其实已经不在了。   “月华前辈,你……最近……安静得让我有些害怕。”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短暂的沉默后,识海里响起了熟悉的调侃声。   (“不过半个月没有理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思念我,恨不能扑进我的怀抱?虽然我也承认你夜吟哥哥的这张脸长得不错,但居然如此寂寞,只是被一张相似的脸调戏了就想投怀送抱。被你的夜吟哥哥知道了,是不是会伤心欲绝?”)   “前辈!”   李玉暖忍不住喊出了声,幸亏海风大,周围又没有旁人,倒也不怕被人听到。   “我对夜吟哥哥的喜欢……从来都是单方面的,夜吟哥哥……也喜欢我,可是他对我的喜欢……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喜欢……他虽然长得英俊又温柔,其实是个无情人,任你为他付出多少,都不会得到回报。至少,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她们想要的,哪怕是一丝丝……也没有。”   (“可你却喜欢他。因为他长得好看,还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活在他的天才影子下面,忍不住就有了崇拜……”)   月华显然被她的少女情怀撩拨了兴致,竟化为流光飘出,坐在扶栏上,单手托腮,取自李夜吟的美丽眼睛,风情万种地看着她。   “前辈,你……别再用他的形象出现好吗?我……我怕我真的彻底陷进去……”   看着海天相接处逍遥飞扬的鸥鹤,李玉暖断断续续地说着,“我笨、我天资差,宗门里的人基本都不喜欢我,唯一能够让我肆无忌惮地想念和寄托希望的,只有夜吟哥哥……曾经听西域伶人唱过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说,重复一千遍的话,会变成真实。三千多的日日夜夜,我总是思念他一个人,你又总是以他的面容出现……渐渐地,我开始迷惑了,我……真的只是把他当做哥哥还是……爱上了……也许,只是困在里车辙的鱼,吐沫互相润湿……”   有些琐碎地不知所以,但月华却静静地听着,听完以后,温柔地伸出半透明的手,抓了抓女孩的头发。   (“恋爱是件好事,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对女人而言,不亚于一次境界突破。只是结果是浴火重生,或是万劫不复,却没有人能事前预料……你虽然有常人远不及的毅力,但到底还是太脆弱了,留下对他的这份单相思吧,它能支持你走得更远。”)   “是吗?所以你总是以他的形象出现……但是……为什么我觉得前辈其实非常不喜欢夜吟哥哥?”   李玉暖小心翼翼地说着,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本能地觉察到月华前辈对夜吟哥哥,似乎并不喜欢。   月华笑了,许是海风的缘故,半透明的笑容竟也带上了几分清爽。   (“凡是和我太过相似的人,我都不喜欢。”)   “因为太相似,所以不喜欢?可是你也一样不喜欢凤凰神君。”   李玉暖歪着脑袋问道,抛去容貌上的相似不说,月华前辈和夜吟哥哥之间,确实存在很多的相近,不论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处事手段,或是百转千回的心思,都如出一辙。   月华闻言,又是一笑。   (“不喜欢凤凰,因为他太蠢了,蠢得我根本没法子喜欢。”)   说罢,又伸手理顺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不像你,又单纯,又执着,有时候狡猾得像只小狐狸,但更多的时候却固执得像块石头。”)   李玉暖愣住了,她看到他半透明的眼瞳中闪着一些陌生的东西,随即移开注视,道:“因为我又笨又傻,除了固执和坚持,没有任何长处。”   (“除了固执和坚持,没有任何长处?”)   月华重复了一遍,突然道:(“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再想李夜吟,更不要喜欢他,他是个没有心的人,你会因为爱上他而死掉!”)   “可是——”   “还没有喜欢上就已经在燃烧生命,如果真的爱上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带着凤鸟的清越,李玉暖转过头,发现凤清德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   “神君。”   她连忙欠身行礼,凤清德挥了下袖子,道:“你先退下,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是。”   ……   几乎是李玉暖走出视线的瞬间,凤凰便冷了脸色。   “月华,放弃吧,不要再害她了,也别再继续撒谎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明知道……就算是鬼面的转世,也一样承受不住星辰之力大成的反噬。她只是个凡人,她的心和身体都早晚会到达极限,她……会死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又怎样?我倒觉得她会成功,毕竟是个天命之人,心中又怀了个永远的憧憬,或许真的能凭借愚蠢的执着走到最后也不一定?”)   月华满不在乎地说着,夜风习习,光华凝成的身体,几欲挥发。   (“只有怀有崇高而美好的憧憬对象的人,才能将逆天的路走到最后。当年,鬼面也是为了追上帝尊,才开始逆天之路……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谁都没有料到……”)   “可是……他……”   凤凰正欲言,却见月华突然神色转冷,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西北方向,距此不过五十里,有一股熟悉的法力波动!   渊默!   你、果、然、阴、魂、不、散! ☆、第120章 出言不逊,斩!   几乎是话音刚落,天边便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紫雷。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如血,东海一片平静,海天相接处轰隆的紫雷与狂舞的金蛇骤然生出,顿时让灵思岛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属于渡劫期大能的毁天灭地的威压还没有降下,但昨夜的遭遇,以及至今还狼藉未拾的废墟,都让本就如惊弓之鸟的他们,畏惧得丧失了反抗的勇气,若不是心中还记得宗门颜面,此刻已跪倒在地,顶礼膜拜了!   静室内,将魄皱起了眉。   作为万始宗有史以来的第一天才,他本就心高气傲,又有万始宗一脉相承的护短毛病,在黑衣神君手上吃亏的事实更至今还时不时刺痛他的自尊。然而,正当他捏诀欲祭出法宝对抗,却有凤凰神君的清越凤鸣划耳而过:“你且稳住,来访的是一位故人。”   “是。”   将魄依言停止了勾画的手指。   即使迫于修为大损,不得不暂时投靠万始宗,凤凰神君终归还是渡劫期的大能,气度和修为都非寻常修士能够比较。即使定下了百年契约,却也得一样小心伺候,毕竟凤凰是兽而非人,若是触怒了他,随时可能翻脸!   正因如此,当凤清德表示来者是友后,虽然心中疑窦依旧,将魄却也乐得糊涂。   ……   安抚完毕将魄,确定灵思岛结界已经打开,岛上大半建筑都处于结界范围内后,凤凰深吸一口气。   “月华,我原以为帝尊纵然心狠,到底会看在你的面上,暂时放过我们。”   (“现在的我,只是万年前的我的一部分。”)   月华漫不经心地说着,他的坦白也让凤凰悠然的神色惨白。   若是月华所言不假,他只是世间唯一能够从情感上牵制帝尊的那人的部分——纵然帝尊顾念旧情爱屋及乌,也不可能将月华这个碎片也笼进慈爱的范畴。   (“对他而言,我是导致那个人纵然百世轮回依旧因为魂魄不全无法成就大道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他沉睡万年刚刚苏醒,还没能找到那人的转世,我……哪可能如此悠哉!”)   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自嘲。   (“所以我才会放下身段不择手段地引诱李玉暖,她虽然体质奇差,却是我逃出生天的最后一丝希望。当然,如能得到李夜吟的身体,逃出帝尊掌控的几率会提升三层。但是——”)   说到这里,得知李夜吟的完美面容终于划过一丝真正的担忧。   (“可惜,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完全凌驾于天意之上。只能退而求次,拿李玉暖的身体将就。可悲的是,就现在的发展来看,这个希望也可能落空。”)   月华无法说出口的担忧,凤清德都懂。   虽然外表总是轻浮又风骚,为了逃出万年的噩梦,自苏醒以来,月华便一直没有偷懒。不论是刻意以李夜吟的形态出现撩拨少女心弦,或是几乎每时每刻都通过魂血反向搜寻李夜吟的踪迹,同时不忘以提高修炼的效率为借口,将淬炼魂魄提升夺舍后的成功的功法混在星辰无双诀里面教给李玉暖……青铜宫殿内,他更不惜违反禁令,借助北冥神君布下的幻阵,将远古的记忆植入李玉暖的心中,以此作为最后的反击。   然而渊默还是来得太快了。   或者说,帝尊的翻脸,比他预期的更早。   李玉暖的身体只淬炼到一半,距离成熟还差太多,莫说是夺舍之后魂体融合,修为跟进一筹,便是保留当前的修为也很艰难。   前一刻,他还为自己终于让李玉暖对李夜吟的感情从亲人变成情人而激动,现在,他只剩下无尽的懊悔。   早知道渊默这么混蛋,他就不该那么贴心慢慢调教淬炼!   涸泽而渔,总好过被生擒献给帝尊从此万劫不复!   “现在感慨这些又有什么用!当下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逃,或者战!”   凤清德好生没好气地说着,他的本体是凤凰,倒也没有月华那么多的担忧,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再次涅槃逃窜、被帝尊抓到,彻底清洗记忆,再次孵化,成为帝尊的忠仆。   (“逃,怎么不想逃?可是我这副样子怎么逃!”)   月华无力地说着,天边的九霄紫雷越来越近,仅仅是魂魄之体的他,根本无法逃。   唯一能帮他的是——   “前辈,这突然的天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玉暖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小姑娘粉脸吓得惨白,但即使双腿打颤,她却也还是坚决地站在那里,距离他们百步,灵思岛结界之外。   凤清德的脸色唰得一下彻底黑了。   “你怎么没有进结界!”   李玉暖看了眼越发阴沉的天空,道:“神君和前辈让我在附近等你们,没有你们的允许,我怎敢私自回去。何况……天变如此诡异……”   后面的半截,李玉暖没有说出口,但凤清德懂。   别看万始宗的人现在对李玉暖尊敬有加,一口一个小师叔,各种物资有求必应。归根结底,他们讨好和尊敬的都是凤清德,和月华教给李玉暖的功法。若是他们不在了,李玉暖这废物也早晚会打回原形,被万始宗抛弃!   所以,虽然跟在他们身边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但也好过躲在结界后面为忐忑的前途担惊受怕。   “……难怪月华说你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又单纯又固执,但也有时狡猾得像只小狐狸。”凤清德无力地说道。   李玉暖道:“修真界强者为尊,我没有上等的根骨,注定难以得到惊人的修为。若是连审时度势的脑子也没有,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小小年纪却把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说得如此坦率,让凤清德有些发愣,旋即回过神,金红色的袖子卷过,将少女拉到面前,柔声道:“你有这份觉悟,倒省了我们口舌。”   李玉暖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凤凰的意思。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月华,柔声道:“前辈可是要借用我的身体?只要前辈答应我,只是借用不是夺舍,我会毫无保留地配合。”   (“你的一切都得知我,如果我想夺舍,你也没有反抗的资格。”)   月华冷冰冰地说着,李玉暖闻言,却是一喜。   “对不起,我自作多情了。”   月华瞥了她一眼,半透明的手缓缓抬起,指腹裂开,一滴又一滴的淡金色沁出,悬浮在空,理所当然地融入李玉暖的识海。   (“敞开心怀,放弃一切抵抗,完全地接受我。”)   而此时,紧贴着海面而来的九霄紫雷也近在咫尺了!   ……   ……   “渊默,你果然是一只称职的狗。”   明知不敌,但看到黑衣神君挟天地之势而来,凤凰却也依旧嘴巴不饶人。他站在栏杆前,直面占据了半边天空的老对头。   站在他身旁的,是被月华占据了身体后气势凌人的李玉暖。   原本稚嫩的脸庞蒙上孤高之色,娇小的身体也有了傲立天下的风姿,“他”平静地站在那里,青丝低绾,风华绝代。   连一贯以华丽著称的凤清德,也因为她站在身旁,变得有些暗淡无光了。   甚至,出言挑衅的是凤清德,但渊默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李玉暖,或者说,借用了李玉暖身体的月华。   “难怪,”他说,“难怪昨日整个岛的修士都被我的威压震得跪地不起但这小妮子却还神色镇定,难怪我第一次在山谷里遇上她竟有看不穿的错觉。原来她就是你用来掩饰身份的傀儡。”   “万年分别,一见面就说这么煞风景的话。渊默你还真是……没情没趣得让我无话可说。”   月华温和却又不失尖锐地说着,因为使用的是女孩的身体,虽然语调冷清依旧,却也难免有些不伦不类。   至少,渊默很不舒服。   “万年未见?你只是一个碎片,有什么资格代表正主和我说话!若不是主上顾念旧情,你以为我会直到现在才……找你?”   渊默没有在声音中附着法力,虽然月华和凤凰都因重伤未愈,境界大跌,早不是他的对手,但毕竟是曾经与他并肩而立甚至境界犹在他之上的人物,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保留。   然而渊默低估了月华的狡猾,寥寥几句,就让他探查到了某些信息。   “如此说,你上门挑衅,其实帝尊不知道?”   “……杀鸡焉用牛刀,你太高估自己了!”   渊默色厉内荏地说着。   月华柔声道:“不是高估,而是太熟悉帝尊的出手风格了。他……若是当真要抓我,怎么可能只派你一个?至少也得满门屠灭,才是我认识的帝尊。”   “纵然只有我一人那又怎样?出言不逊者,斩!”   渊默冷冰冰地说着,以他为中心,六条冲天的白色气柱正在形成,又有数以万计的细小雷点夹在其中,啪啪作响的同时,将整个东海都变成了因他而生的黑暗。   夕阳已经落下,夜空即将升起,繁星如灯下飞舞的灰尘,一颗接着一颗的点燃。   “破!”   “灭!”   伴随着两句轻斥,黑夜被彻底撕破,血红的流光四散,将东海也染成了血红。   气浪肆无忌惮地翻滚,带动天地灵气乱窜,即使有结界庇护,灵思岛还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裹着结界的岛像放在沸水里的鸡蛋,无法自控地摇晃,本就被昨日的冲击毁坏大半的建筑,无一幸免,丹炉碎裂,仙草枯萎……   但修士们已经没有余暇惋惜损失了。身处磅礴法力的强大冲击中心的他们,根本无法站立,只能四下翻滚!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因为无法运气,只剩下喘息和呻吟……   若不是张了结界,此刻的灵思岛,已是黄泉地狱! ☆、第121章 净世白莲   “万年不见,你的修为倒是着实进步不小。”   除却始作俑者,被月华占据了身体的李玉暖和凤清德,是这一片狼藉中唯二稳住身心之人。   “——但是,仅仅如此,就想让我屈服?你未免也太低估我,以及我的本体了!”   月华冷傲地说着,手指抬起,指腹轻点,渊默身后点燃的繁星竟开始次第熄灭!   一点一滴,有条不紊。   虽然知道这一片繁星乃是渊默引发的异象,但看到星辰随着李玉暖(月华)的手指而暗淡,凤凰依旧感到无可名状的恐惧和震撼涌上心头。   比他更惊讶的是渊默。   “你……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修炼星辰无双诀!”   他惊愕地说着,月华冷冽地瞥了一眼,道:“怎么不可能,你忘记我和鬼面的关系吗?”   闻言,渊默也是黯然。   “确实,你们的关系确实……”他说,“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   话音未落,身后的六条冲天白色气柱越发地嚣张,闪烁其中的金色闪电更在疯狂的吞并中越加庞大,转瞬间,已有成年男子的腰杆粗。   “锁!”   他冷傲的宣布着,金色闪电形成的锁链因此飞出,落在李玉暖和凤清德的身上。   又有红莲火焰自闪电的深处沁出,在夜幕的映衬下,金红交错,惶惶不可直视!   然而月华却是淡然依旧。   “这副身体没有淬炼成熟,承受不了我的力量,但区区火焰和寒冰,倒也扛得住。”   看似漫不经心的宣称,带着言语不能形容的凄厉,虽然雷电和火焰已经缠绕身上,却只听一个响指,并非法宝的衣裙被烧去了大半,露出白皙的胳膊和小腿,然而剩下的部分,竟然全部熄灭了。   “你的六道红莲火倒是有几分长进,可惜我现在用的这副身体不争气,只能吃点亏了。”   这等漫不经心的态度,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   渊默知道两人的修为都因为万年前的重伤至今还压在不足元婴的境界。堂堂一个渡劫期大能,居然不能全面压制两个元婴——尤为恶心的是,其中一个还是刚刚夺舍!   这血淋淋的事实让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好,你果然够狠!”   冷哼中,渊默的手指却异常的平稳,黑色的气息在他身后逐渐凝结,六道白色气柱逐渐转黑,平静的大海深处,有细碎的呜咽声正在酝酿。   大海如一个即将睡醒的狂狮,细波荡漾间突有巨响惊天动地袭来,宛如千军万马突破,天地也随着开始起伏低昂,利剑般的闪电划破天空,黑暗翻滚着,如暴风雨般激烈,又如巨龙乘风!   此时的每一丝空气,都带上了侵略世界的霸道!   毕竟是渡劫期,即使因为远古的记忆在气势上被眼前的两人压制,修为上的绝对差距也是不可能弭平!   海水卷成一条白线,九天乌云下垂,江河湖海一线构成,气势磅礴,难以言喻。   恍惚间,黑色的狂潮席卷而来,声如奔雷,连绵不绝,更有山的巍峨夹杂其中,正所谓山海并源,刚柔并济,势不可挡。   即使严肃如渊默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虽然以境界的差距碾压受伤的故友有些胜之不武,但为免夜长梦多,他也顾不得了!   然而,即使乌云摧城海水灭世,立在扶栏前的月华,笑容还是那么的神秘,甚至有一丝得意。   少女的面容如镀上一层金色,如早已被乌云遮住的月亮,璀璨皎洁,连那排山而来的巨浪,动作也出现凝滞。   这是——   时间的流动正在变缓!   当然,渊默知道它正式的名字——琉璃静世万古灭!   “莫非你以为……强行拖延时间就能解围!”   略带讥讽的说着,即使渊默此刻大半法力都用于维持山海并源灭世之灾,但仅仅是分出少许精力与两位故人攀谈,倒也不至于做不到。   “这个问题……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吗?”   月华微笑着说道,李玉暖的修为根本不能支持他使出完整的琉璃静世万古灭,好在她练过星辰无双诀和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在北冥期间又被他以业火多次淬炼,身体坚固非常,这才没有露出即将力竭的真相。   单凭实力他不可能打败渊默,但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有实力就能办到的!   虚张声势,有时也能成为克敌制胜的手段。   “相信,怎么可能不相信?你毕竟是那人的魂魄碎片,世间难有事情是你办不到的。”   渊默刻薄地说着,袖中手指变幻法诀,本就汹涌难耐的巨浪和乌云,越发地沉重可怖了。   黑色的星星拉着长长的光划过天空,毁天灭地的威压震得方圆百里都无力喘息!   本就因为发生在灵思岛的大能斗法而呻吟痛苦的散修们,此刻不管是否乐意,都只余下趴伏在地,顶礼膜拜的本能了。   域外罡风。   渊默引来的是域外罡风。   这是只有渡劫期才能承受的可怕力量。   是对付月华这等魂魄夺舍者的最有效手段。   此刻,域外罡风正越过肉体直接抽打月华的魂魄和元神!   原本渊默不打算这般对待月华。但他一再挑衅自己的底线,终于让渊默按捺不住了。   “你——”   第一滴黑色落在肩上时,白皙的皮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月华突然皱起了眉。   时隔万年,他终于再次尝到了魂魄被烧灼的痛苦。   因为魂魄的抽搐剧痛,原本牢牢锁住山海并源灭世的琉璃静世万古灭也出现了动摇,凝固的巨浪和乌云开始缓慢地推进,夹杂其中的闪电开始劈啪作响!   “你……想、怎、样!”   月华咬牙切齿地说着,凤凰知道他此刻痛苦,已第一时间挡在他面前,试图为他抵消部分域外罡风带来的冲击。   但他的协助并不能让月华的痛苦减轻哪怕一丝毫。   因为这不是他的肉体,即使李玉暖彻底放开心胸接受他,这也不是他的肉体!   此刻,他等同于赤裸地暴露在域外罡风的吹拂下!   第一次,月华感觉到死亡如此之近,他的魂魄被域外罡风吹得千疮百孔,根本熬不过半个时辰。   “……你也确实够狠,不怕玉石俱焚吗?”   拼着最后的力量,月华挺直了腰杆。   “只要你彻底消失,那个人就不能回来,帝尊便是无敌的!”   渊默毫不在意地说着,“虽然若是被帝尊知道我的所作所为——”   “是吗?”月华惨淡一笑,突然又明媚起来,“可惜,你这份雄心注定要付诸东流。”   “这又是什么意思?”   渊默有些不解,即使有琉璃静世万古灭阻拦,磅礴的海水和催城的乌云也已经确实的推进到距离凤凰和月华只一尺的地方,尤其是月华,他的魂魄几乎完全被域外罡风钉住,脆弱的肉体也已经动弹不得,为何这般的绝境下,反而沁出了一丝微笑。   “因为——”   月华没有说下去,因为转机已经出现。   乌云突然散去,露出了皎洁的白月。   大海深处如千军万马突破般的尖啸渐渐消失,黑色的狂潮缓缓平复,连下垂的九天乌云,也不知何时全数不见。   域外罡风早已消散,东海的夜晚是如此地平静,安静地连浪花细碎的声音也没有,风平浪静,水波不兴。   三人隔着护栏静静地矗立,仿佛身处世界的尽头。   但这份平静却带给渊默最大的恐惧。   “……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不会坐视不理?”   仿佛受伤的野兽般愤怒的发言,从黑衣神君的口中流出。   月华咳嗽一声,道:“如果不是你逼人太甚,我也不会想到求他出手。”   仿佛是回应他的发言般,水天相接处,一位峨冠博带的男子款款走来,他的眼眸是罕见的银白色,不染一丝烟火。   他的手腕上攀爬着一条琉璃色的小蛇。   他的身后空无一物,却又仿佛盛开着三千世界。   他是如此的强大,只要出现了,整个世界都会染上他的气息。   但他又是如此的轻柔,如一段月光,又如一缕音符,下一个瞬间便会随风而逝。   他是世界,世界也是他。   “……是你……居然是你……果然是你!”   本该万年不变的沉默化为火山喷发,渊默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发男子,声音深处,满是恐惧。   男子却不看他,银色的眼睛只注视着渊默身后的李玉暖,或者说,李玉暖体内的月华。   “……为什么这么做,我明明已经警告过你!”   质问。   “因为我没有退路,帝尊已经脱困,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月华冷静地说着,他们虽然初次见面,却也相识已久。   “逼退他,我……还有这个身体都随你处置!”   “即使没有这句话,我也能随便处置你!”   银发男子孤高地说着,风吹过,一朵净世白莲风姿卓越地停在他的指尖。   硕大的花瓣,迎风而动,宛如仕女高贵的羽衣,那么美丽,又是那么的孤独。   莲花翩翩,款款落地,拂过本就静谧的海面,平添了几份神秘。   “你不是我的对手,退下吧。”男子轻声说道,“回去以后记得告诉他,我已知道他的归还,等事情了结,自会去找他。”   因为男子的发言,渊默的眼中闪过几许疑惑,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最终,他选择了离去。   ……   从白发男子出现的瞬间,凤清德便瞪大了眼睛。   他与月华乃是万年的旧相识,所以他知道,眼前的白发男子,与月华的本体,不论容貌或是气质,都如出一辙!   可是——   “你是谁!为什么会……长得和他……如此相似!”   几乎是渊默气息消失的瞬间,凤清德便按捺不住地吐出了疑问。   闻言,拈花之人抬起头。   清风吹过,银丝飘逸。   “容裔。” ☆、第122章 琉璃之蛇   李玉暖是被一滴浸饱了莲花香气的露水惊醒的。   自北冥秘境崩落以来,她从未享受过如此惬意的睡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担心,只将身心寄托在无尽的宁静了,享受着黑暗的甜蜜。   直到——   浸饱了莲花清香的露水自花瓣尖梢滴落,落在少女娇俏的鼻翼上,微冷,瞬间浸染全身。   而后,她便施施然地醒来了。   几乎是睁眼的下一个刹那,她便感觉到了疼。   剧痛从身体内侧传来,肌肉内仿佛裹了无数刀片一般,她甚至不能动,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带起动尖刀乱捅、几欲裂肤而出的剧痛。   但她却不能不动,胳膊和肩膀无法在承受剧痛的前提下长久保持撑身半起的姿势,何况——   她已经发现自己竟是睡在一片莲叶之上。   容身的碧玉莲叶硕大无比,能将半蜷的身体完整容纳,覆盖身上的长袍只衣袖和衣摆的末梢半浸水里,眼珠上转,可见高处有莲花洁白如玉,金色蕊心若隐若现,宜人芳香弥漫周遭。   这是哪里?她想。   因为曾被星辰无双诀淬炼过骨髓,加上初次入定便遭遇了走火入魔的困苦,虽然身体还是被尖刀乱捅的剧痛折磨,但李玉暖却是很快就找回了意识,开始回想意识消失前的所见。   依稀还记得昏迷前她正和月华前辈、凤凰神君站在海边谈话,黑衣神君突然来袭,灵思岛展开了结界,选择和前辈共存亡的自己留在外面……为了御敌她交出了身心任前辈支配自己的肉身……可悲的是她的身体到底还是太脆弱,根本承受不住月华前辈磅礴的法力带来的反噬……于是身体从内侧开始崩溃……   细碎破败的记忆如浸在溪底的彩石被缓缓捞出,她忍着剧痛努力坐起,低头,盖在身上的银白色外袍如水一般落下,露出因为红莲火焰的灼烧而破烂只能遮住要紧部位的衣裳。   但她随即忘记了羞涩。   她看到,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上覆满了红色丝线。   她不敢碰,识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些红丝是绝对不能碰的疤痕。   然而即使不去碰,遍布全身的丝线还是依旧让她痛苦不堪。   为了转移身体对痛苦的关注,她将半截已落在碧水中的银白色外袍捞出,小心地打量着。   这衣服不知是何物制成,质感坚硬,入手却软如蛛丝,每根丝线都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法力波动。布料滑过皮肤,痛得让她怀疑随时可能再次裂开喷血的红痕也淡了几分。   这是件法宝,而且是在底蕴深厚的万始宗也能排入前五十的法宝!   即使不知道宝衣的来历和效用,她也情不自禁地被衣服迷住了。   当然,不敢有贪念。   因为不仅盖在身上的衣服是件极稀罕的法宝,高处摇曳的莲花、身下躺着的莲叶乃至周遭流动的碧水,无一不是贵重的法宝!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玉暖,重新打量身体,发现有幸沐浴在莲香和水雾中的自己,交错全身的红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却,连身体内侧的剧痛,也比刚刚醒来时哪怕只是呼吸一下都会如刀割肺腑、万剑穿身般,清单了许多。   现在,她即使伸展胳膊或摇晃脑袋,也只感觉像刀片刮过皮肤。   以此逆推,刚被放进莲叶上的自己,怕是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完好,徒有个人的轮廓!   为了遮体,同时也是镇痛,李玉暖几番犹豫后,将那柔和如水的银色外袍披在了身上。   呼——   几乎是穿上的瞬间,柔和的法力顿时笼住全身,终于能够大力喘息也不用担心肺腑剧痛的她,终于分出余暇开始认真思考当下的境况了。   将身体的主控权交给月华前辈时,她并非完全失去意识,所以当时发生的事情,此时大半也能回想。   首先是身上的这些红痕。   她的身体虽经过星辰之力的淬炼,比寻常人结实百倍,到底未曾筑基,根本不能承受月华前辈庞大的神识,当琉璃净世万古灭发动时,她的身体也因为法力的反噬开始崩解。   这些红痕多半是那场崩解留下的纪念。   身体内侧紧贴着肌肉如细针扎划的痛……   记得黑衣神君曾企图以域外罡风伤害月华前辈的神识,罡风是主要针对渡劫期大能神识的攻击,她这幅早已到达极限的身体也难免遭受池鱼之祸……   若不是那通身都散发高贵气息的银发神君翩然而至,即使黑衣神君被打退,她这幅身体也会因为法力的反噬和域外罡风的穿透,崩解成肉眼不见的细小微粒,弥散在海风中。   但黑衣神君退走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回想着,只隐约记得黑衣神君被逼退,她和月华前辈都虚弱到了极点,凤凰前辈与那翩然而至的银发神君发生了一些对话,而后……   便是一片空白。   再醒来,已躺在莲叶上,听着淙淙的水声,盖着法宝制成的贵重衣裳,头上,有白莲摇曳,风姿万千。   哧溜——   一道几不可闻的水波,将她的视线吸引。   清澈的水下有一条琉璃色波纹正在缓慢滑行。   她不由一阵心惊。   和大部分的女子一样,她不喜欢蛇,害怕那光溜溜冷冰冰吐着信子游来游去的长条状生物,虽然入了万始宗后胆量见长,但看见蛇的时候还是因为本能吓得全身汗毛都竖起。   即使知道能在这连水都是天材地宝等级的池子里游来游去的蛇,多半是足以让修真界的大能们撕破脸皮的宝物,还是会害怕。   与生俱来的本能性厌恶并不是努力克制就能克服的!   千万别……过来,千万别……我……最恶心……蛇……啊……   水下的琉璃色仿佛听到她内心的呐喊般,缓缓地,越游越近。   在透过莲花和莲叶的缝隙漏进的阳光的照耀下,通体晶莹如琉璃。   这是一条非常美丽的蛇,优美得甚至无法想象这是条蛇,身体苗条修长,鳞片晶莹饱满,眼睛是淡淡的银色,吐出的蛇芯是淡粉的颜色。   但是……再可爱也是……蛇!   当它摇晃着身体爬上李玉暖栖身的莲叶时,她几乎是反射般,蜷缩了身体!   然而蛇却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它甩着蛇尾昂首挺胸地游来,卷进银白衣裳的衣摆褶皱中!   “……求你……求你别过来……啊!啊!”   按捺不住恐惧的李玉暖颤着牙齿发出了尖叫。   这蛇是从碧水深处游出,莫说她根本无力将蛇从衣上抖落,就算能,也不敢!   琉璃小蛇似乎听懂了她的哀求,游弋的身体停下,鳞片牢牢吸着衣裳,琉璃色的脑袋歪斜着,蛇信吞吐。   “你想说你对我没有攻击意图吗?”她小心翼翼地问着,手指伸出,却悬在空中,始终不敢碰它的脑袋。   流线型的身体停在衣服的一团褶皱中,小蛇歪了下脑袋,银色的眼中闪过可称睿智的光。   “对不起,我有点怕蛇,但是真的……真的不是针对你……请你千万千万不要……”   “冰玉。”   柔和如春风的声音自上方流下,滑过耳廓,李玉暖只觉半边身体都酥软了。   她曾听过被誉为天籁的歌唱,然而即使是那等优美的声音,也不能和这个声音相提并论。   温润如珠玉,便是与夜吟哥哥的声音相比,亦不逊色。   甚至——   比夜吟哥哥的声音,更……多一份沧桑的圆润。   “它的名字是冰玉。”   温润的声音再次拂过耳畔,李玉暖终于反应过来了。   琉璃小蛇的主人来了。   她抬起头,拨开洁白如玉的硕大白莲,看到了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说熟悉,因为她曾在身体被月华前辈支配时与这银发男子做过简短的交谈,说陌生,因为她与他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也是看见他的瞬间,李玉暖终于想起,盖在身上的衣裳……似乎也有些眼熟……   难怪……琉璃小蛇如此理直气壮地趴在衣服上……   “……对不起……啊,谢谢……”   纵然贪恋衣裳上不断传出的法力波动,李玉暖还是当机立断地脱下外袍,递还给了男子,同时问道:“敢问神君如何称呼?”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男子和气地说着,伸出手,但没有接衣裳,纤长不失骨感的手指落在她的腕上,微一用力,便将她从莲池中拉了出来。   “叫我容裔便可。衣裳你留着御寒吧。”   “可是——”   李玉暖垂下了头。   非她小人心态,只是这一路的坎坷让她认识到一个真理,有所予必有所图。   平白无故得到的好处,必定是加了砒霜的糖果!   虽然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破烂废柴的自己有什么值得眼前这高高在上的神君谋算。   除了——   正思量时,一点银白跃入眼帘。   诱魔镯!   如果神君施加恩惠的目的是诱魔镯……   即使把她全身的筋脉都抽出、全身的骨头都打散,诱魔镯也绝对不能交给任何人!   何况……   她看了看手腕,布满红色丝线的胳膊上,唯有淡银色的镯子依旧光泽柔润。   又抬头,看到那琉璃小蛇虽然早在男子将她从水中拉出时便顺着男子的指尖卷入他的袖中,但布满琉璃鳞片的脑袋却总徘徊腕处,不时地探出,银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镯子。   李玉暖明白了。   神君自持身份不便开口讨要,但那唤作冰玉的琉璃小蛇,已将贪欲毫不掩饰地露出。   “这法衣太贵重,我……身上唯一能够与它交换,只有这个镯子。”   她凄然一笑,索性实话实说。   “……但我并不是镯子真正的主人,被它承认的只有哥哥,因为哥哥的命令,才扣在我的腕上,保护我。所以……莫说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即使……我愿意,也无法将它取下交给神君……” ☆、第123章 宠溺   沉默。   空气如死一样的寂静。   许久,银发银眸的男子终于说话了。   他的神情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却是宠溺,他温和地说道:“我……确实对你的镯子有企图,但我的企图和你想的不一样……”   许是看她满脸怀疑,神君索性不再解释,伸出手,托起她的左手,指尖自然地落在腕上,捏住镯子,而后——   镯子缓慢地穿过手腕,被取下!   李玉暖呆住了。   自从南唐皇宫沦陷之夜至今,她不知多少次尝试过取下镯子,却发现这镯子仿佛镌刻在手腕上般,任凭她怎样用力,怎样尝试,都无法取下。好在镯子数次救她于生死,除却不能取下,却也从不影响日常生活。   渐渐地,取下镯子的念头也就淡了。   便是北冥冰宫崩落时那般的天翻地覆,醒来时,镯子也还牢牢地套在腕上。   月华前辈说过,除非将她整条手臂都斩下,否则没人能从她的腕上扯下镯子,当然,镯子真正的主人李夜吟除外。   可是,眼前这个外表不过三十余岁的男子——当然,修士的容貌不能作为判断年纪的标准——居然如此随便自然地就把镯子给褪下来了!   “……你是谁?”   “我是容裔。”   男子柔和地回答着,双手捏着镯子细细打量,当他看到莲花中心的那滴嫣红的魂血时,银色的眼睛顿时眯起。   几乎是瞬间,李玉暖的心,再一次被抓紧。   不!   不要!   心底有些东西裂开了,眼前突然血红一片,她如被强抢了孩子的母亲般疯狂,扑上去,用牙齿用手指,一定把镯子从男子手中抠下来扯下来咬下来!   她忘记了笼罩全身的剧痛,也忘记了对方甚至不需动一下手指都能让她灰飞烟灭。   哪怕全身能动的只剩下牙齿,也要爬过去把镯子从他的手中咬下来!   容裔显然也没想到她竟会因为一个镯子如此激动,微微一愣,随即松开手。   欣喜地抱住失而复得的镯子,李玉暖“……哥哥……哥哥……”地呜咽着,连自己也不懂的眼泪夺眶而出,嘴角却情不自禁露出了笑。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不知道它对你这么重要。”   依旧是温柔如春风的声音,男子蹲下身,小心地托起衣服,盖在她肩上。   她已经听不见了,捏在手中的镯子是那么的纤细,握在手中却是那么的温暖,仿佛捏着它就握住了整个全世界。   容裔叹了口气,从后面温柔地搂着她,柔声道:“但你不能再继续留着它了。它……里面的那个东西……终有一天会害死你的!”   “害死我?你说的是月华前辈吗?”李玉暖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睛有些红肿,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第一次从月华前辈处得到好处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我终有一天会被他连皮带骨都吃掉!可是我……有其他选择吗?”   容裔再一次沉默,许久才道:“……我帮你杀枯泽,许你一世荣华青春永驻……只要你放弃这个镯子……”   “枯泽是一元宗的太上长老,他引业火焚烧南唐皇宫时,整个修真界,莫说是主持公道之人,便是仗义执言的声音都没有……至于青春永驻,千百年来多少帝王倾其一世都不能触到皮毛……你现在却告诉我,只要放弃镯子,这些世人甚至不敢想象的好处都是我的?神君,不是我不相信,是你给得承诺太甜太美好,我……害怕……”   轻轻地,她从他的怀中挣脱,转过头,无畏地直视着银白色的眼瞳。   “从很小的时候,太傅就告诉我,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人会不计回报地对一个陌生人掏心掏肺。任何看似无需回报的得到,都会让贪图便宜的人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何况,前辈的承诺再美,这镯子却是我即使死也不能放手的东西。它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不计得失地对我好的人留给我的东西!哪怕为了这个镯子付出性命的代价,我也——”   无怨无悔。   “是吗,原来如此。”   容裔叹了口气,总是闪烁着慈爱的悲伤的眼中,划过一道黯然。   刹那间,原本理直气壮的李玉暖,忍不住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因为被她的话语伤害而悲痛。她的心也开始一抽一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连缠在容裔腕中的冰玉也妖娆着身体爬出,银色的眼中涌出豆大的泪珠。   “……对……对不起……”   鬼使神差般,她开口道歉,虽然直到此刻她依旧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闻言,容裔又一次幽幽地叹气,抬起手,正欲抚摸她的头发,却因看到缠在袖口的冰玉,随即右手换成左手,慈爱地摸了下她的头。   “你本是金枝玉叶,却因为亡国之痛,从此一路坎坷,进入宗门后更因为根骨不佳,吃了无数的白眼,对世间的一切都怀有警惕也是难免。何况……你也没有说错,有所欲必有所图。”   李玉暖闻言,抬起头,楞楞地看着。   容裔继续微笑,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又那么的专注。   “世上不存在不劳而获,他——你给他取了月华的名字,我姑且也以此称呼——从你身上得到的所有好处,也受同样的规则束缚,只要你不贪心,他也不能很快就将你吞噬。”   他的笑容有些温柔,却又有些残忍。   “若意识到事情开始失控,必须立刻把镯子放弃,它……当断不断,后患无穷。”   “……或许吧,我……知道分寸……”   李玉暖坦率地说着,从容裔神君出现开始,发生的一切便都像个亦幻亦真的梦,尤其是这一池莲花,总让她想起一个远古的传说。   相传,世界的源头是一池白莲,世界从白莲池中诞生……   “我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所以我不会强迫你。”   容裔包容地说着,嘴唇轻轻地滑过她的发丝,期间蕴含的宠溺竟让她无法推辞。   “你的身体虽然比同等境界的人坚硬,但承受他的神识到底有些艰难,偏偏渊默咄咄逼人,他为了退敌,强行用这具身体使出只有至少经过三重天雷淬炼过的身体才能承受的法术……也亏你一路艰辛,任何一步都比旁人走得更艰难,又有诱魔镯护住最后一丝心脉,身体才没有立刻崩解……”   “……是前辈治好了我?”   答案早已在心头,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得到确认。   容裔点了点头。   “当时的情况异常危险,月华的神识因为域外罡风受损,而你的身体更是随时可能化为飞灰……好在有凤凰在,倒也不用担心善后。”   “……谢谢……”   只看布满全身的红色丝线,以及动弹一下便千刀万剐的痛,李玉暖也能想象当时的情况究竟有多惨烈。   若是容裔神君当真要对自己不利,或是想夺走镯子,那时只需不闻不问便可,何必如此劳心竭力?   想到自己居然对救命恩人说出那么过分的话,李玉暖的脸颊,越发绯红了。   但即使满心都是感激,她却也还是暗暗告诉自己:不论他对我怎样好,诱魔镯也是绝对不能松手的东西!   容裔经万年沧桑,本就非常人,之前又不分昼夜地将她支离破碎的身体重新缝起,怎可能不知这小妮子心中正翻滚些什么念头,当即又是一声叹息,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我之间,永远不用说谢谢。”   “……是吗?”   “是的。”他说。   这一次,李玉暖没有追问,她甚至低下了头。   她不敢他的眼睛,她害怕在他温柔的眼中,看到某些能够读懂但绝对不能读懂的情感。   “……但我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我必须对你说谢谢。”仿佛逃避一般,李玉暖垂下头,喃喃地说着。   容裔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接受你的感谢。作为回报,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许是看到李玉暖的眼中又一次闪过了警惕,他柔声道:“我不会再抢你的镯子,也不会再逼你放弃它,我只要你把镯子暂时交给我,最多……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   她知道以对方的修为,若是想要从她手中强抢,她甚至还没叫喊就已经被扼杀!   而且,即使他的承诺甜美得像个梦,却依旧带着其妙的蛊惑,让一路坎坷早已经对万事万物都有深深的戒心的她,本能地深信不疑。   “……我……借给你。”   最终,她交出了诱魔镯。   看她一边地不情不愿,容裔再次露出了苦笑,腕上的冰玉立刻窜上,叼着镯子,一副贪婪的模样。   容裔却也不急,他将落在地上的银白外袍拾起,为她小心披上。   “再睡一会吧……你刚刚醒来,身体还很弱……”   “不用,我……”   然而身体却还是不争气地倒下了。   朦胧间,她听见容裔的声音拂过耳畔。   “……你果然不肯放弃,但……我却不能放任他这个危险因素留在你的身边……”   你骗了我?!   为什么!   强忍着汹涌的睡意,她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挣扎着:“……不……不要……不要……”   徒劳的挣扎着,她试图抓住他的衣襟。他却只是弯下腰,轻轻地掰开她的手。   “放心,我不会伤害他,只是……暂时封住他,让他再也不能胡作非为……毕竟……”   眼前和耳畔突然都安静了,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身体跌进一个极温柔的怀抱中,熟悉的气息环绕周遭……   冥冥中,有个苦涩的声音,百转千回地吟唱…… ☆、第124章 银纱羽衣   再次醒来时,诱魔镯已经重新扣在李玉暖的腕上。虽然好奇借走的半个时辰里,容裔神君究竟对她的镯子做了什么,但容裔不主动说,李玉暖就不主动问。   之后的日子,她几乎一直躺在无根白莲池中温养。   容裔渡劫期修为,早已无念无欲,李玉暖在白莲池中休憩,他便一旁静心打坐,空气闷得连躺在莲叶上观察莲花的摇曳变幻也成了一种情趣。   若非碧水中时有冰玉小蛇游弋荡起波纹,李玉暖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然而,当她渐渐开始习惯这份安静、试图从安静中体会一些感悟时,容裔却将她送回了灵思岛。   轻轻地,柔柔地,没有任何预兆的决绝。   在碧水白莲的包裹下进入梦乡的她,再次醒来时,目之所及,尽是扎眼的金色!   只看这灿烂招摇得让人想到最没品的暴发户的黄金,以及其间挤挤挨挨毫无艺术感可言的宝石,李玉暖便知道,自己正躺在凤凰亲自熔铸的黄金床上!   于是闭眼,倒下,再睁开。   还是刺眼得让人头疼的风景。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而支离破碎的记忆则告诉她,凤清德和容裔关系匪浅。   许是见我伤口大半已经愈合,所以便送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玉暖,撑起身体,如水一样的银色外袍滑落。   曾经遍布全身的红痕早褪得肉眼几不可见,本只是白皙的皮肤,因祸得福变得晶莹如玉,隐隐有光泽从内侧沁出。   ——容裔神君对她好得无可挑剔,不仅缝补了这百孔千疮的身体,还让她每日浸在本命莲池内温养。虽然修为未能提升,但骨骼内脏都因此得到一次彻底的洗涤,洁净堪比璞玉。于日后的境界提升,更是有大好处。   当然,前提是,她还有机会再次提升修为。   李玉暖自嘲地笑着,怀恋地摸了下银袍,以及自容裔前辈还回后便沉闷无声的诱魔镯。   单看外表,镯子没有任何变化,莲花深处的那一滴魂血依旧红得惊心动魄,布满全身的细密花纹也依旧纤细中宝光流动。但直觉告诉她,镯子被夺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被夺走的,究竟是什么?   正是忐忑不安时,踢踏踢踏的声音响起,是凤凰咬着烤兔腿拖着屐齿进房间。   “哟,你可算醒过来了。”   “凤凰前辈……”   依旧是一副让人生气的邋遢样,但历经生死后能再见故人,李玉暖只觉恍如隔世,连这毫无神兽形象的无赖模样也带上了几分亲切。   凤清德随便坐下,咬下一条长长的腿肉,边咀嚼边抱怨道:“你倒是有福……本尊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被这么使唤过!”   “可是容裔神君……你了?”   看凤凰神色有暗,李玉暖随即意识到在她昏睡期间,凤凰神君和容裔神君间可能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忙小心地挑拣着措辞,生怕触了凤凰的逆鳞。   “……没什么,不过是要我把巢借你睡几日,再每天吐点凤凰瑞气和本命真火,助你更快痊愈。”   凤清德故作不在意地说着,李玉暖却知禽兽都有极强的领土意识,尤其是日夜厮磨间不知凝结了多少灵气的巢穴,除却至亲爱侣外,绝不与任何人分享。   莫看凤凰素日里好吃懒做毫无神君大能的风范,即使是每日鞍前马后地伺候他的李玉暖,却也只有给黄金巢搬送山下新运来的黄金珠宝时,才被允许接近。   亏得凤凰全身都是火焰,鸟巢无需打扫也不会有任何污垢。   所以,听说凤凰居然允许她睡在他的黄金巢内养伤——听口气还不止一日,即使知道凤凰是畏惧容裔神君才点头答应,李玉暖依旧有些激动与意外。   凤凰看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难免挖苦,道:“很感动?那就把盖身上的银纱羽衣送给我当回礼吧。”   “银纱羽衣?”   李玉暖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从白莲池中就盖在身上的柔和似水的银色外袍。   “……这……”   有些犹豫。   虽然至今不知衣裳究竟是以何制成,又有何妙用,单是剧痛难忍时只要将它穿在身上便能镇痛,加上凤凰都饶有兴致,也晓得羽衣必是件高阶宝物。   舍不得,可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难得神君喜欢,我……”   李玉暖牙痛地说着,准备将衣裳交出。   凤凰笑了,他转过身,刚撕完兔肉满是油腻的手捏了下李玉暖不情愿的脸蛋,道:“只是玩笑话。我要真敢抢容裔送你的衣裳,被他知道了,还不连皮带骨都被拆了。银纱羽衣虽好,为它得罪容裔却是大大的不值。何况衣裳被他重新炼制过,莫说是现在的我,就是日后恢复了前世的修为,想把它炼成我的尺寸,也不容易。”   “重新炼制过?”   李玉暖一愣,随即抖开衣服,这才发现衣裳虽然宽大,但衣领到肩膀的部分,却是量身定做一般契合!   须知男子与女子骨骼不同,尤其是肩膀部分。李玉暖又是典型的柳叶削肩,即使穿着身形相似的男子的衣裳,肩膀部分也会出现明显的垮塌不合体。   何况容裔身形挺拔如玉树临风,高出李玉暖许多,她踮起脚尖也仅能够到他的肩膀,且风度翩翩,宽袍广袖,最爱盈地拖曳。若这衣裳当真是他从自己身上脱下临时借她披挂,怎可能衣摆恰恰及踝并未盈地,衣袖也只是盖住手腕!   “……竟然真的是专门为我……难怪……”   只是如此一来,李玉暖的心中却是越发地愧疚了。   唯独凤凰满嘴不在意,道:“银纱羽衣虽然贵重,但也只是在恢复体力和愈合伤口上有些妙用,不至绝世无双。再过十日,东海灵宠岛彻底开放,届时岛上必定危机四伏,我又另有要事,无暇护你。所以,入岛前,千万记得将羽衣衬在外袍内,关键时刻,也许能救命。”   “是。”   李玉暖认真地点点头,事关生死,不敢怠慢。   凤凰又道:“镯子的事情……容裔让我转告你,他知道你不愿意放弃,所以特别将自身血气输入镯子,暂时镇压了月华。不过你也不用为月华担心,这家伙若是这么轻易就能镇压,哪可能活过大劫直到现在依旧活蹦乱跳……总之,当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等灵宠岛大开,进岛碰个上等的机缘,让万始宗那些看不起你的废物们都羡慕到死!”   “……前辈,我……比您口中的那些废物还不如呢?”李玉暖小心翼翼地纠正着。   凤凰哼声道:“单看根骨,你确实连那些废物也不如,但修道修道,又怎么可能只看根骨!谁如你般,筑基未成就有了不逊于金丹的坚固身体,更有幸引渡劫期大能神识入体?!好好吸收他留在你体内的那些感悟,若是机缘巧合,一举结丹也不是不可能。”   “……结……丹?!”   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仙丹!   然而正所谓有所得必有所失,羡煞世人的机缘背后,是无数次生死一线的危机!若李玉暖没有万世不拔的坚毅,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可惜世人总只看到光彩四射的表象,看不到风光背后的艰辛和血泪。   想起不为人知的过去的凤凰,又草草叮嘱几句后,便离开了房间。   ……   ……   虽然有结界保护,黑衣神君留给灵思岛的痕迹,也还是异常深刻。淡紫色的凝露竹林外,金碧辉煌的正堂只剩下一地的断砖残瓦,岛民们忙碌地收拾着,沮丧和疲惫的面容中,隐隐有属于大宗门的骄傲沁出。   接到凤凰的传音符,晓得李玉暖醒来时,窗台前的将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初见这个女孩时,他便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他留下她,他想看她凭借努力爬到天才都未必能到达的高度!   但没想到她的成长速度竟比他的期望更快。   不仅坚强,更有足够的勇气。   黑衣神君来袭时,连自己也不敢随意外出,蝼蚁一般的她却敢跟在凤清德的身后,挺直腰杆!   修道之人,若没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纵然根骨绝色,也不可能真正地成就彼岸。但她却做到了,所以明知她近来不在岛上,将魄却也不拆穿。   他给予她足够的自由。   当然,也因为东海县的一份情报。   半月前,黑衣神君与凤凰神君发生冲突的同一天,东海县发生了一桩同样引人瞩目的争斗。   事件的起因很简单,难得上岸的顾家女弟子因言语的龌龊和东海县衙役发生冲突,致人伤残。适逢一元宗弟子借住县衙后院,得知此事后,一元宗人逼迫顾氏女子道歉,女子不肯,遇上朱雀门主与海龙寨主打抱不平,冲突由此升级,最终演变成并称竹剑桃花的散修夫妻与一元宗枯叶长老间的对决。   可以说,若不是同一天,东海灵思岛附近有渡劫期大能发生冲突,三位元婴之间的对决会变成东海百年仅次于灵宠岛的大谈资!   而现在,各大宗门的低阶弟子自然对三位元婴期对决时的惊天动地津津乐道,长老以上却更关心被万始宗独霸了情报的的渡劫期冲突事件!   考虑到知己知彼,将魄也在阅读凤栖收集整理的关于东海县元婴冲突事件的资料,但整个事件唯一引起他注意的却是个几乎被所有阅读类似资料的长老们忽视的人:李姓青年!   记录显示,此人与朱雀门主、海龙寨主结伴同行,不幸卷入冲突,事件结束后因为朱雀门主的面子得顾家邀请,暂住顾家群岛。   因为无足轻重,记录只简单提及他乃江南人士,容貌平常,气度儒雅。   将魄不信。   任何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的人,再普通,也不普通! ☆、第125章 入灵宠岛的准备工作   东海灵宠岛何时形成,又何时被修真界发现,早已无处考证,但看万始宗藏书楼的上古典籍中也时常会提到这一处妙地,可知此地多半是开天辟地时就已形成的一灵脉交汇之地,天赐的庇护,加上数十万年的灵脉温养,最终成就了这得天独厚的宝地。   然而,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灵宠岛这等天下灵禽神兽汇集生产之地,每百年一次的开启,又怎可不引来腥风血雨?   旁的不说,单是修真联盟发放的进入灵宠岛的一千枚凭证,都会引发各宗门内部的大肆倾轧。也亏万始宗底蕴深厚,分得名额比别处更多,加上宗门上下都晓得掌教已经在为将魄的继位铺路,这才让使得万始宗的队伍中燕罗峰的弟子占了半数,连李玉暖这等凝气未圆满的弟子都有幸编进。   但这却未必是件好事。   修真界强者为尊,杀人夺宝之事数不胜数,今日的师兄或许明日就是师叔。当然,这等没规矩的事情从来不会发生在万始宗。   万始宗自成立开山立派以来便遵从“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准则,正式成为内门弟子之时便定下了辈分,除非逐出师门,否则绝不变动。当然,辈分与境界不挂钩,也意味着待遇和辈分无关,每人每月只能领取与自己的境界相当的灵石和丹药,想得到更多,只能用贡献点交换!   这看似古板迂腐的规矩,却比修真界通行的尊长规则更激人努力。毕竟,能入万始宗内门的都是天才菁英,本就骄傲非常,若被人讥笑修为连子侄辈都不如,反会加倍地羞耻。   也因如此,李玉暖自机缘巧合成为苏红叶的师妹后,便越发寡言少语,于修炼之事更是万倍的用心。虽然限于天资始终进步甚微,但她的这些努力,凤落都看在眼里。   即使依旧不满她的根骨与修为,却也知道一介凡根能短短数年便走到这般高度,李玉暖确实拼尽全力。故岛屿正式开放前夜,负责人员编排和物资分配的他,在私心和怜悯的共同作用下,故意将李玉暖编在将魄师尊身畔,连分给她的乾坤袋中也多放了两瓶丹药。   ……   ……   李玉暖这几天都依照凤凰的嘱咐,安心滋养神识,为进入灵宠岛做最后的准备。   银纱羽衣的效用比她预期中更加夸张,只是穿在身上,都能感觉到周身灵气流动明显变快,打坐入定时,那些平日根本不能不捕捉的灵气流动,也变得清晰可见。   尤为神奇的是,吸纳入体的灵气再也不似过去那样随便乱窜,它们自然地汇入体内,竟是十之四五都能吸收,细心内视,发现灵气经过的路线隐约与曾经遍布身体的红痕重合!   这才知道,将她支离破碎的身体缝补完整的同时,容裔神君更不惜灵力将她全身的经脉都做了一次梳理,虽然经络依旧纤细不能吸容大量灵力,但转化灵力的效率却得到了极大地提升。   李玉暖私下盘算了一番,以当下的吸收效率,再配合修炼星辰无双诀拓宽经络,长期调教转化,金丹之后,她的体质未必会输给那些上等根骨。   这等手段,称为逆天也不为过!   只是感动之余,到底还是有些迷惑。   容裔对她确实是太好了,好得让人怀疑他是否真实。   前日,借口准备入岛需要的法器和符箓,她借阅了凤落师尊的法宝名录,在其中一章,看到了银纱羽衣的名字。   银纱羽衣,看似寻常飘逸一如女子最爱的华而不实,其实名字中的“银”、“纱”、“羽”,分别代表三件稀罕至极的宝物。   银,指的是海底深处以秘银为食的龙蝰鲨,这种鲨鱼因为怀有上古应龙之血,天性凶猛又狡诈,被鲛人奉为守护神灵,名列妖兽第二等,仅次于上古神兽的难捕捉。而银纱羽衣取用的,却是机缘巧合食得万年秘银晶、通身鳞片转为银色的龙蝰鲨那一身淡银鳞片。   纱的原材料倒是不稀罕,不过是五色蚕食七彩叶后吐出的丝线,虽说五色蚕娇贵无比,七彩叶几近绝种,但若有天材地宝大量养殖催熟,倒也不难。只是织就银纱羽衣选用的蚕丝有些特别。相传蚕吐丝结茧,每一千只中便会有一只空茧,银纱羽衣需要的,正是这种空茧抽出的丝!   但前两个条件固然艰难,若和最后一份相比,却也不算什么。   羽,选用的并非鸟羽,而是人羽。远古时山海之巅居有羽人,羽人容貌怪异,背生双翼,可乘风而行,取羽人翼根绒毛织入布匹,则入水不沉,更可身轻如风。然而羽人脆弱,出生率低,羽翼更是稍有受损便可导致全身溃烂而死。这一族,早在五千年前便因为人心贪婪而遭灭顶之灾,有史记载的最后一个羽人也在千年前便孤独地死去了……   捏着集合诸多珍贵之物的羽衣,李玉暖的心中,百感交集。   看似轻盈如水的衣裳,背后却不知淌了多少的血。   但紧随其后的念想却是:衣裳太过贵重了,若是被同门晓得,衣裳被夺还是其次,更怕因此蒙上不白之冤,从此逐出师门!   虽然真正成就她的并非万始宗,但若没了万始宗的庇护,她又凭借什么在修真界立足?   旁的不说,单是这次进出灵宠岛的令牌,东海散修圈里五万颗三品灵石一枚尚且有价无市,她却因为宗门的缘故,不需任何辛苦就可得到一枚。   因为修为低,宗门分给的法宝和丹药具是中等,但即使是这类中等的丹药,拿到市场上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也难怪散修时常做些杀人夺宝的事情,除却人心贪婪,更因修真路消耗巨大,若无依靠,难免举步维艰。   正因想通了这些关键,李玉暖才明白,为何上官岛主已经独霸一方,却还不惜割地赔款并入万始宗。对大部分元婴以下的修士而言,能有一个大宗门靠山,是不能抗拒的诱惑。   只是如此一来,却又让李玉暖想起了一桩糟心事。   接风宴散后,她曾在凤凰的帮助下,偷听了岛主父子的谈话,晓得他们想从燕罗峰的女弟子中寻一人作为双修道侣,但因为顾忌凤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岛主从候选名单中删除了。   李玉暖际遇坎坷,早已性情冷漠只对少数人热心,能够不染尘间情爱,自然求之不得。   然而这几日,上官凌思不知哪一根弦错了位置,对李玉暖突然热情得接近恶心!   ——并非旁支门派少主对嫡传弟子的谄媚,而是男子对女子的讨好。   先是听闻她近来身体不适,特意向父亲讨要了一瓶五百年份的仙芝酒,最是养神凝气;而后又表示灵思岛地方虽小却也物产丰富,尤其是崖上的离火鸟,将它的羽毛以特殊手段编织成菱纱,不过汗巾大小,却是难得的飞行辅助……如此再三殷勤,所赠之物也无不斟酌了价值,并非贵重到不敢收下,却也不是随处可得的大路货。   初开始时,李玉暖以为他这般殷勤是想讨好凤凰神君——人尽皆知,凤凰喜欢收集华而不实的稀奇玩意儿,但渐渐地,上官凌思赠出之物越发地女性化,甚至露骨得李玉暖想装懵懂也做不到!   而上官少主追求慕容霜不成转向李玉暖的消息,也随着他对李玉暖一日胜过一日的热情,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李玉暖本就无心情爱,何况偷听过上官父子私底下的龌蹉交谈。如今晓得他这般殷勤乃是追求慕容霜不果,退而求其次,心中更是溢满厌恶!   凭什么求不到慕容霜,便要追求我?   整个万始宗,被任何人鄙视、看不起,李玉暖都能忍,都能一笑了之,唯独不能忍受的便是被慕容霜冷嘲热讽,或是被人拿来作慕容霜的陪衬!   血仇不可忍!   但她很快就发现,因为上官凌思的“移情别恋”,慕容霜对她也萌生了更重的恶意!   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份嫌恶而对上官凌思亲热温柔,但日常却也不乏“小师叔果然眼光独到”的风凉话挂在嘴上。李玉暖对此一贯懒得理睬,只是为了回敬慕容霜的刻薄,迟迟不把拒绝的话说出口,镇日地吊在那里,享受着上官一日三餐般的献宝供奉。   凤凰对她的这些行为表现出十二万分的赞同。   他的本体乃是遮天巨凤,万年前被迫涅槃逃生至今重伤未愈,难免胃口极其可观。在宗门时,因为掌教的默许,时常将弟子们豢养的仙鹤灵兽们当做夜宵打牙祭。自打到了灵思岛,不得已饭量大减,时常抱怨嘀咕不止。   上官父子倒也懂事,看出凤凰神君对口腹之欲颇为迷恋,对凤凰别院的食物供应从来都十二个时辰不间断,也亏得灵思岛附近水域物产丰富,岛上又有各色禽兽放养,哄得凤清德笑口常开。   然而,凤凰本就是世间最擅长享受的神兽,何况自古饱食思X欲,发现上官小子对李玉暖大献殷勤而李玉暖也没有当面拒绝后,金色的眼珠一通乱转,三言两语即换得上官小子鞍前马后地忙碌不堪,每日供奉美酒佳肴,训练有素的女婢梳毛按摩喂饭,外加不重样的甜言蜜语,伺候得凤凰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渗出舒坦。   可惜,灵宠岛明日开启,凤凰的享乐生涯也将因此暂告一个段落。   看着院子里正酒池肉林玩得不亦乐乎的凤凰,正努力把银纱羽衣夹入宗门发放的道袍内的李玉暖,不知为何,心中竟沁出了淡淡的幸灾乐祸。 ☆、第126章 开启传送阵   最后一次确认完毕后,传送阵正式开启。   灵宠岛作为无数灵兽神鸟们繁衍后代的宝地,能历经数十万年存留至今,自然得天独厚,尤为难得的是,它所处的其实是异世与现世的交错之地,每隔百年异世空间与现世空间发生一次重叠,即所谓的灵宠岛百年一次现世。   最早是哪位兽修找到这处秘境并在这安乐之地繁衍后代,已无从考证。兽修的世界远胜过人界的血腥,将后代放在漂泊异世的岛上自行孵化固然不智,却也好过随自己吉凶难保。毕竟,大部分的灵兽神鸟都拥有记忆传承,唯一需要的只是个灵气充沛又足够安全的孵化地。至于幼崽间可能发生的倾轧吞噬,只当是最原始的弱肉强食。   然而,人修的出现,却让这一建立在自然竞争上的平衡变得支离破碎。   数万年间层出不穷的斗智斗勇,更是让小岛的每一寸泥土都可能冒出陷阱或是传送阵。   单看将小岛命名为灵宠岛,便可知人修的贪婪和狂妄。   如今,异世和现世交错的短短一个月,早已被划分为三个阶段。   灵宠岛刚刚现世时,便有心存侥幸的修士们潜入小岛了,他们的目标是那些上一次开启时留下现在已经孵化成功且人事不懂的灵兽幼崽。因为正是异世和现世重叠之时,难免空间不稳,传送阵崩溃出错时有发生,且很可能在搜寻幼兽时撞上入岛迎接孩子的父母……   即使避开了以上所有的危险,却也未必能捡到便宜。即使只有猫一般大小,神兽也毕竟是神兽,若能收服自然是一夜暴富,若是失手却也性命难保。但因为孵化神兽需要的灵石和天材地宝极多,那些贫穷却又野心勃勃的散修们,只能铤而走险。   一般说,大部分修士都会选择异世和现世的重叠稳定后才尝试着潜入灵宠岛。他们会小心地跟踪目标神兽,偷窥它们交配筑巢,等待灵蛋坠地的那一刻。偶尔也有心思歹毒者,刻意设计陷阱削弱神兽,妄图一石二鸟。   至于那些最后时期入岛的,基本都是狠角色,做的也是修真界最为人唾弃的勾当,杀人夺宝!对他们而言,不论是修士或是灵兽,都一样是攻击目标,尤其喜欢打劫落单、受伤的修士和灵兽。   万始宗这次共派出门人弟子五十人,分成十人一组的五个小队,七名女修则分别被塞进将魄长老和苏红叶带领的队伍,队伍分派完毕后,严禁再次更换,只有慕容霜私下央了苏红叶说情,协商后调到凤凰神君的队伍中。凤落对此很是不满,正式发动传送阵前,故意不指名道姓地讥讽了一番,更将入岛后的注意事项再次重申:   “入岛后须得以长者马首是瞻!严禁私自行动!严禁无故与其它宗门冲突!到了时间必须准时折返!”   须知内门弟子金贵,每一个都不知消耗了宗门多少资源。入岛期间能捡到好机缘固然是件幸事,但得不到却也强求不得。   正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顺应天意,才是道家应有的气度。   李玉暖静静地听着,凤落的慎重态度让她意识到,灵宠岛的危险怕是尚在典籍纪录之上。   见弟子们因为听了他的告诫收敛了侥幸,凤落遂向将魄拱手,得师尊首肯,这才灵石嵌入,法阵开启。白光中层层叠叠的符箓升起,凡是被笼罩的身体无不仿佛崩解一般,裂成无数的碎片,卷进满是骤风的通道。   ……   ……   在传送法阵中悠悠醒来,李玉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冲到法阵边沿跪地干呕。   呼——呼——   如此几番,被传送阵通道搅成浆糊的脑子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这才舒了口气,转身,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身体,无一不是面色惨白如雪,其中更有几个体质脆弱的,耳朵和鼻腔中都流血了。   “没想到后辈弟子中第一个醒来的居然是你。”   法阵旁,将魄一袭青衫,淡泊地对她说着,同时递出一块手帕:“擦一下,脸上都是血。”   李玉暖自惭形秽,不敢接他手中飘着千日兰香气的绢帕,只以袖袍擦了下脸,道:“我资质差,自然得把身体练得结实一点。”   “天生我材必有用,你既然入了宗门,就不许再把资质差整日挂在嘴边。”   将魄慢慢地说着,口气很是冷漠,却又有温暖不经意间渗出。   李玉暖低着头,道:“师祖教训的是,玉暖受教了。”   将魄晓得她多半心里有嘀咕,也不戳穿,静静地坐下。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其余的弟子也都三三五五的醒来,于是调息匀称、各自见礼后,便随将魄出了山洞。   ……   ……   走出山洞的瞬间,李玉暖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山洞外居然是一处悬崖!   悬崖陡峭,孤立海上,站在崖边,下面始终轰鸣着万马奔腾的呼啸声,发黑的海水卷起山高的巨浪,重重地砸在山石上!洪波涌起,白沫横飞,恍惚间,好似星海日月都孕自其间。   难怪远古传说中的天地都是从水里诞生的,涨潮时的宏伟,退潮时的狂妄,平静时的浩瀚,无一不超越了人的想象极限。   刀削的崖壁上没有草木,竦峙的岩石缝隙不时传出雕鸮之类猛禽的呼啸。   “看起来我们的运气很不错。”   不同于周围煞白了脸的内门弟子,将魄看起来甚至有些欣喜。   “灵宠岛是异世与现世的交错之地,本就空间不稳。数十万年间的人修与兽修比拼,更将这一处空间伤得百孔千疮。即使是稳定期的传送阵,也有三成的几率传送出错将修士送入芥子空间,因此耽误归期,只能竭力活下去,等待一百年后的再次开启。”   “那边是说我们这一次极其幸运了?”   “理论上是幸运的,但能不能将这份好运持续到最后,却是谁都不知道。”   将魄柔和地解释着,道,“宗门曾有一位长老被困灵宠岛百年。据他回忆,灵宠岛进入异世空间后,便会天地旋转日月颠倒,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黄沙深处唯兽骨支离。不过那长老是福泽深厚之人,被困灵宠岛的百年,每日酷热寒风的考验,反倒让本只是筑基的他成就了金丹大圆满,出岛后即成元婴,可见福兮祸兮。”   “是。”   诸人认真地应和着,虽然将魄口吻淡泊,话语间却暗藏无数的艰辛。   自古以来,不能及时归位被迫留在灵宠岛之人,无不是陨落的命格,宗门长老能逆流而上成就金丹,只能说是时运,不能做准。   事实上,世间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偶然和必然的叠加,就像没有人能够两次趟过同一条河,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进入同一个地点,未必能够得到同样的机遇。   教诲结束后,将魄随即向众人解释道,他此次亲自入岛,目的地乃是灵宠岛中心的麒麟洞,但此番既然被传送到了山崖边,也算一场机缘。崖上金雕等禽鸟属中等灵智,捕捉无甚难度,只是品级较低。   但此地既然是灵宠岛,自然不可能只有金雕雪鸮之类的常见禽鸟。事实上,金雕雪鸮具是被一种极端霸道的神鸟——火烈鸾青驱赶而来的!这火烈鸾青乃凤凰近属,性格极端自私自利,强迫雪鸮金雕等猛禽在悬崖外侧筑巢,充当保护之余,更可将它们雏鸟给自己的幼崽当储备粮!   听说此处居然有火烈鸾青,一干弟子具是看着崖下雪鸮金雕忙碌飞旋,忍不住地心神荡漾。只是他们向往之余,到底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斤两,最终渴望的视线汇集到了将魄的身上。   李玉暖也看向了将魄:是否等火烈鸾青生产?   将魄犹豫了一下,柔声道:“火烈鸾青乃是凤血,你们若是机缘巧合,将它收服,自然是最好。若是得不到……却也不能勉强……”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更多地却是停留在李玉暖身上。   顿时,旁人也将视线投注在她的身上。   李玉暖苦笑了,她怎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无非是晓得她拥有凤血,若能留在山崖与他们共进退,抓捕火烈鸾青时,也能更多几分把握。   怎奈李玉暖根本不是凤凰后裔,身上的火焰气息也淡得可怜,蒙骗姬智越已经是极限,想要骗过火烈鸾青?   想都别想!   当即端出悲天悯人的姿态,正色道:“……对不起……我……并不是不想成全大家……只是这……同族相残,到底有违天和……”   将魄见状,莞尔一笑:“难得你这份宅心仁厚,着实难得。”   说罢衣袖一转,竟是彻底放弃了悬崖边的火烈鸾青,甚至连金雕雪鸮也不取了。   李玉暖顿时有些不懂了。   不过转念一想,将魄贵为长老、燕罗峰主人,行事本就无需向掌教以外任何人解释,故这般态度倒也是理所应当,当即匀称呼吸,紧跟而上。   其余的八人见状,也都是收敛了失望和不快,急忙追了上去。   将魄淡淡地看着他们,点了下头,正要绕下山,却见前方一条蓬松的白尾晃过,妖气浓郁,遂手指捏诀,一道浅青色符如影飞出,前方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叫唤。   “玉暖,你过去看一下。”   “是。”   虽然凤凰血是假,但她和凤凰厮混多时,身上沾有凤凰的炙热气息,只要不主动攻击,金雕和雪鸮都会自觉地与她保持距离。在这禽鸟云集的悬崖上活动,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只是不知为何,李玉暖竟觉得那被符钉在崖壁的灵兽,叫声颇有些耳熟。 ☆、第127章 媚狐狸   事实证明李玉暖的预感没有错,被将魄师祖用青符钉在崖壁上的,居然是曾与李玉暖有一面之缘的灵狐阿狸。   攀岩而下,只见半人半狐的少女被法力磅礴的符箓钉在墙壁上,伤处白骨可见,引以为傲的蓬松尾巴上满是泥污。狐血斑驳,引来附近的金雕雪鸮们徘徊俯冲,狐狸吓得闭着眼睛哇哇乱叫。   李玉暖叹了口气,虽然有天狐血统,阿狸却自小被多宝阁豢养,爪子早就被磨平了,性情温顺得没有半点祖辈的傲气。故只需刻意散出凤凰气息,威压轻易驱散猛禽,她手中一抓,便将阿狸从崖上拎下,带到了师祖面前。   阿狸本就是只没野性的狐狸,被李玉暖的凤凰气息震慑,早已吓得耳朵和尾巴都是耷拉着,待到被扔到将魄面前,嗅出他正是发符刺伤自己的大能后,更是瑟瑟发抖,险些不能维持半人半狐的形态。   将魄好笑地看着阿狸。   无需审问,只看这双手抱脑袋的可怜样儿,也晓得这狐狸就被驯养得没了半点野性。只是他很快又皱了眉。小狐精的衣着实在暴露,藕般的胳膊和笔直的小腿大半裸露在外,配上蓬松大尾巴,颇有几分狐媚。   当即从乾坤袋中翻出一件外袍,劈头盖脸地扔过去,道:“狐狸,你竟如此不检点!”   “小狐错了。”   操着懦软的声音,阿狸小心地接过衣袍。   她虽然法力不济、祖辈的野性也基本被抹灭,却到底保留着只凭气息分辨善恶的本能,眼前的这位大能,虽然一照面就打伤自己,又恶言恶语,但他的气息干净得好似水一般,想必有一颗温柔的心吧。   就连这“恶狠狠”扔来的衣裳,也是灵气浓郁,披挂在身,恰好能遮住狐狸味。   正欲说些谄媚的话,突然肚子一阵嘀咕,阿狸害羞地看了眼周围,讪讪道:“……我……已经三天没吃了……”   李玉暖叹了口气,从乾坤袋里掏出喷香的鸡腿。   阿狸见状,双眼发亮,猛扑上叼过鸡腿,一边吃一边将自己的老底都倒出来。   原来,多宝阁打开门做生意,自然不会错过灵宠岛百年一次的出世,一个月前便带着阿狸等一些天赋灵宠,来到东海。然而,正如将魄先前所说,灵宠岛所处的空间极端不稳定,传送经常出意外。多宝阁的队伍就在传送中途遇上空间撞击发生意外,阿狸也因此和队伍走散。最糟糕的是她好不容易着陆醒来,却发现乾坤袋也被空间罡风撕裂……娇狐狸挨了好几天的饿,终于熬不住潜下悬崖想偷几个鸟蛋充饥,却因此被万始宗的队伍捡到了。   “被大能的青符钉在墙上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竟会因祸得福……遇上了小公主,还有大能这般善心……”   贪心得连手指上沾染得油腻也舍不得浪费,三口两下就把鸡腿吃完的阿狸一边舔着手指说话,一边泪眼汪汪地看着李玉暖。   李玉暖被她看得有些无奈了。   修道之人理应戒除食欲,偏生自己跟随了凤凰这个毫无大能气质的神君,耽于口腹之欲,变着花样地索要肉食,偏修士大多摒除食欲,炼丹精细,料理食物却是毫无兴致。也亏得李玉暖曾是一国公主,见识过各色美食,如今以灵草灵兽为材料如法炮制,做出来的东西居然还有模有样地色香俱全。只是如此一来,凤凰却是越发地得寸进尺,最终导致乾坤袋中常备各式灵兽肉食,每一块都精细烹制,涂上灵果制成的果酱!   可惜阿狸不知道这些背后,吃完抹了凝神果酱的烈鸡腿,饥饿暂时压下,馋虫却越发的嘀咕了。   无奈的李玉暖只得再掏出一个炙碧兔腿:“给!”   “小公主果然好人。”   笑得嘴都合不扰的阿狸双手接过兔腿,一边啃一边道:“这一次多宝阁的目的是岛上的一件叫乌金貘豹的好宝贝,据说是种擅长变化和隐藏气息的神兽,只有天狐的嗅觉能辨它的气息。”   “乌金貘豹吗?”   将魄闻言,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这乌金貘豹乃是梦靥兽中最为神奇的一种,古籍记载,它能勾出人心最深处的欲望,以它为材料制成的幻心镜,引发的幻觉,甚至连渡劫期大能也不能分辨。修真界如今山雨欲来,若是能得一只乌金貘豹加入护山大阵,万始宗却也能再多一份底气。   而且,乌金貘豹天生喜欢灵晶,它的巢穴附近必定有乌金脉及上等灵石脉,可见遇上这只狐狸也是天赐的机缘,当即温和道:“你可知乌金貘豹的巢穴所在?”   阿狸摇了摇头,道:“掌柜手中有完整的灵宠岛地图,我只知道乌金貘豹通常在西南角一有大瀑布的山洞里生产,具体不是很清楚。”   “这些信息就够了。”   将魄柔和地说着,灵宠岛空间不稳地形经常变换,即使拥有全岛的地图也未必能够找到目标之物。所以有阿狸这一通模糊不清的讲述,已经足够,剩下的就是各安天命了。   又见阿狸胆小,独与李玉暖亲,当即命李玉暖负责照看阿狸,又出于警戒,给阿狸体内种了一道离心符,十日之内,若是外出逾期不归,将魄只需驱动离心符,便可教这只小狐狸血流七窍。   阿狸喜滋滋地接受了符箓。   她晓得以将魄的法力,根本无需这般郑重其实,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把它当做一回事。但她毕竟是只年轻漂亮的母狐狸,将魄作为大宗门的长老,难免要做出表率。若是长老对已经化形的狐狸分外温柔甚至不加约束,被那些不知轻重的门人弟子传出,难免演变成长老为狐狸美色所惑的丑闻。   她与人修接触得多,晓得人类的世界很多奇怪的规矩,尤其是那些大宗门,最在乎颜面了。故将魄给她种符箓时虽然满心不情愿,但得知长老安排小公主看守,黯淡的眼珠顿时又闪闪发亮了。   “真是只单纯的小狐狸。”   李玉暖无力地笑着,阿狸的心思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得让她想起南唐还没有被吞并、自己还是公主时,饲养的西施犬和波斯猫,都是这样的软绵绵,稍微给点吃食顺顺毛,便一副任你摆布的单纯模样。 ☆、第128章 唯恐天下不乱   相对于将魄这一对人的安稳自乐融融,凤清德带领的队伍却是从一开始就风波不断。   因为事先就和李玉暖说过,此番入灵宠岛他有私人事务需要处置,千万不要和自己编在一组。所以看到慕容霜贼心不死地通过苏红叶的颜面终于争取编入凤清德的队伍时,李玉暖便自觉这支队伍中途要出状况。   但即使是她,也没想到,预料外的事情竟是一开始就出现了!   凤清德真身是凤凰,难免自私骄傲,即使不用传送阵也能平安降落灵宠岛,故,同行的一干弟子七倒八歪地在传送阵中醒来,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张轻飘飘的便条:本尊另有要事,你们若愿等待就留在法阵中,洞口有本尊的法阵,寻常灵兽不敢进入。若是执意离开寻找机缘,福祸自定!   居然不辞而别!   看完凤凰留下的不负责任的便条时,慕容霜的脸色可谓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和李玉暖之间本就龌龊无数,何况凤凰素来与李玉暖亲近,当即认为多半是李玉暖这贱人在凤凰跟前搬弄是非,凤凰神君耳根子软,居然相信那小浪蹄子的胡言乱语,将他们一干人扔在山洞里自生自灭!   “诸位师兄弟,若是留在山洞里,自然可以安全,但灵宠岛开启乃是百年一遇,这一次我们机缘巧合入岛探秘。若是白白辜负,百年之后未必再有机会。平白丢了天赐机缘……着实让人……难以……”   她愤愤地说着,燕罗峰上女弟子稀少,慕容霜又难得的姿容端丽且根骨奇佳,在同门师兄弟心中颇有些地位,何况凤凰神君不辞而别。人皆有护花之心,被落下的八个男弟子,难免对慕容霜多了几分偏袒。   当即队伍中修为最高者站出,道:“慕容师妹所言极是,错过了这一次,想再入岛碰机缘几乎不可能。虽说没了神君庇护难免前路艰难,但我等修士若是凡事都需瞻前顾后,又与那碌碌凡人有何不同?”   一番话说得群情激奋,人人呼吁。于是一番讨论,最终决定,结成九人的队伍,小心探索。若能遇上同门队伍自然是最好,若是遇不上,一旦发现危机立刻发出符箓求救,总会有宗门见了万始宗的符箓前来救援。   他们对自己的修为没有足够的自信,但却对万始宗在修真联盟的地位,倒是有十万分的信心。   ……   ……   李夜吟看了眼周围。   虽说他早从别处得了入灵宠岛的令牌,无需顾家也能进灵宠岛。但难得东海散修盛意拳拳,他却也不推辞。毕竟,东海散修自成一派,与他们一起行动,虽然少了几分自在,却也让他的计划更加万无一失!   只是如此一来,火德真人和原力两人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依照最初的计划,这两人是自己潜入东海的遮掩,然而东海县一战,已经无须再隐姓埋名,何况这两人自晓得李夜吟虽然丹田和识海都废却依旧怀有修为后,态度顿时大转,再也不敢百无禁忌地闲聊,言辞间更赔上了小心谨慎。   李夜吟理解他们的态度转变,本也想着少许敷衍好聚好散,然而旁支过多的现实却让他头痛欲裂。   自入顾氏群岛,便日日是非,尤其是一道做客的华不寐鹤礼夫妻,不止一次地试探自己,更嚣张地表示他们夫妻恨不能一巴掌将他捏死,若不是顾忌他身后的那人。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况李夜吟本就好奇那自出发便跟踪身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何等修为,竟能将两个元婴如此俯首畏惧。   然而不等他想出手段,却收到了东海灵思岛海域有两位大能发生冲突的消息!   这一下,他再也无暇分心华不寐鹤礼夫妻了。   入东海前,他便已晓得灵思岛乃万始宗的产业,而自南唐皇宫被红莲业火焚烧之夜便失去了联系的李玉暖,此刻正隐姓埋名躲在万始宗。由此可得,这两位渡劫期的老怪物突然出现在灵思岛附近海域更发生冲突,所为之物,很可能是堂妹……手中的诱魔镯!   何况——   因为分出魂血的缘故,他能时不时的通过诱魔镯知晓李玉暖当下的情况。故虽然不曾见面,却也未曾远离。然而这份感应却是从半个月前突然被单方面地斩断了!   仔细算来,正是冲突发生后不久!   李夜吟顿时开始担心了,心中甚至再次沁出了魔念。   然而他一路坎坷几次废立,心志之坚定,又岂是区区魔念能够动摇,故魔念的侵染竟助他修为更进一步,隐约间能感受到元婴将成!   也亏得顾家老祖不信世间有这等天才,察觉他将成元婴时,竟误以为他乃是夺舍重生,心中万般不齿又不敢当面揭穿,得知他想入灵宠岛,以为他想趁机收服一个上等灵兽,自然是加倍殷勤。   只是如此一来,从初遇时便对他颇有好感的顾荻露却越发地黯然神伤了。她原还想着与这位翩翩世家子写一段鸳鸯谱,不想对方居然即将元婴,区区筑基不成的乡野女子,便是自荐枕席,怕对方也襄王无梦。只能在日常言辞情意隽永,竭尽全力地为梦中情郎谋取利益。   可惜他们忙忙碌碌,却不知李夜吟与他们的结伴而行,从一开始就包藏了祸心!   他清楚自己的修为,知道少邪要求的夺取灵宠岛的灵力之源,是何等艰难。但另一方面,却是一缕无法掐灭的私心。他想知道李玉暖的近况如何,想夺取灵宠岛的灵力之源的同时,给她一份大机缘。   私心中,甚至妄想趁乱将与李玉暖同行之人尽数杀死。   当然,这些念头只能存于妄想中,毕竟少邪此人心思诡秘,而不可知之地更非善地,他眼下一无所有,还不如让李玉暖留在万始宗,好歹有个依靠。   若让我瞧见万始宗内有哪个敢欺负她……   李夜吟阴狠地想着。   立在山崖高处,只见他折扇轻摇,长风低回,引得衣袂翻飞,看得左右都有些呆滞。却无一人晓得,他这般做作乃是为了感觉更好地寻找万始宗的法力脉动。   至于与华不寐鹤礼夫妻寒暄和客套时,心中所想,更全是如何制造混乱借机夺他们的元婴,藉此增进修为! ☆、第129章 抢玉玺   哗啦——   茂密的树丛里钻出一个道装少女,二八年华,正是女子最美好的时节,连古板的道装都遮不住青春的艳光,天鹅般的脖子上围了一条雪白的狐围,若仔细观察,可见狐狸黑色的眼珠偷偷地转悠,竟是活物。   “师祖,这边似乎有联盟弟子发生冲突。”   普一露面,少女便转身向树丛后做出恭敬姿,前方空地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数人,闻言纷纷罢手。   一方面是少女确实靓丽,只是多看一眼也有如沐春光的感觉,另一方面,却因为嫩黄色道衫上绣有万始宗的标志,又张口便呼师祖,在场的几个人最高不过金丹初期,怎能不谨慎对待!   果然,两派人马才将法器收回,便见树丛再次分开,走出两名万始宗装扮的弟子,他们小心地分开树杈,请出一位青色长衫的少年。   少年?!   惊愕的同时,众人随机意识到,他们遇上了最糟糕的情况。   都是高门弟子,早在出发前便晓得这一次万始宗会有大动作,派入灵宠岛的队伍,领头的乃是宗门掌教的师弟、修真界第一天才将魄长老,若是遇见了,须得配上十万分的谦卑。但真正看到少年长老款款走来,众人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居然如此年轻!   尤其是队伍中的金丹,他们本还心存侥幸,即使来者是金丹后期修为,以自己的修为搭配法阵,也有一搏之力。然而来者竟是元婴,还是……修道不足百年便结成元婴的将魄长老!   尤为可怕的是,将魄长老近在咫尺,他们却感受不到他的元婴威压。可见将魄长老可能是元婴中后期,已经踏入反哺境界!   修真分为凝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以及渡劫六个境界,六个境界结成一个大环,而每一层境界本身也都是一个环。修为越高,则对力量的控制就越强,气息越发的内敛。这也和为何星辰无双诀的修炼者能够同境界无敌是一个道理。此诀的修炼者,每一次晋级,身体都会被星屑彻底打碎重炼,如此反复数次,千锤百炼过的精神和肉体都达到了其它功法的修炼者无法想象的境界。即使只是筑基期,身体对力量的掌控也已超过寻常的筑基后期,他们唯一输人的,不过是丹田蓄积的灵气总量,以及经脉内灵气的流转速度。故临阵对敌,无往而不利。   意识到来者的境界高出自己太多,两队人马顿时没了争夺的念头,为首两人更是互看了许久,最终,修为略高一筹的那个侧过脸,对中间一被困者道:“算你好命,居然有万始宗的前辈恰巧路过!可惜天理自有公道,若要趁机告恶状——”   话语中,颇有恶意。   然而正是这番话,让李玉暖等人注意到,两方人马对峙的中央,竟还缩了个五十开外的老者,老者以武入道,不过凝气修为,衣着倒是华丽,腰上悬的、头上簪的都有羊脂白玉,手上更戴满了戒指,似乎是个富贵人。此刻正被两方各派的一员代表以利剑锁在中央,瑟瑟发抖。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魄也已看到那老者,随即上前,对两方人马道:“那中间之人,与你们有何仇怨?”   “前辈有所不知,此人本是我青山派的奴役,三年前偷了宗门的宝物,假装南唐难民,投靠九华宗。青山派与九华宗世代交好,长老不忍为这等小事坏了友谊,故虽在九华宗抓到他的踪迹却也不予追究。岂料此人贼心不死,又窃了九华宗的宝物逃到灵宠岛!被我青山派与九华宗人抓到后,更……更挑拨说是我青山派指使!”   青山派衣着的女子愤愤地说着,任谁遇上了这种事情都会大发雷霆。   将魄听完她的哭诉,淡漠的眼神扫过老汉,发现他双腿被断,血水染红了衣裳下摆。   正当愠怒,九华宗之人不乐意了。   为首的男子对将魄行了个稽首,道:“真君切莫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就凭青山派的小气劲,若是他真偷了青山派的宝物,怎可能三年都忍住!分明是你们指使他潜入我九华宗窃宝。只是不想这厮自己也有心思,所以才贼喊捉贼!”   “你……含血喷人!”   青山派的女子怒气勃勃地喷道,手中三尺长剑青光浓郁,眼看就要发作。   “住手!”将魄冷冷地说着,剃刀一样的目光扫过双方,“虽然不知究竟谁是谁非,但看你们这般急躁,却……让我忍不住怀疑双方都在撒谎!”   “真君!”   “长老?”   闻言,两派人马立刻偃旗息鼓,异口同声地喊道。   将魄却也置之不理,只径直走到老者面前,道:“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一个以武入道至今不过凝气修为的奴仆,怎么可能能进入灵宠岛。你们……当真实话实说了?还是——”   语调一转,气势顿时犀利。   青山派与九华宗闻言,不由语塞。   早就听闻万始宗的长老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但没想到这个少年模样的将魄,也是如此厉害,一语切中要害。   联系到对方的元婴修为——   青山派乃是女修门派,最是识时务,连忙拱手道:“万始宗乃是联盟砥柱,此时交给万始宗处置,再公平不过”,说完恶狠狠地瞪了眼九华宗的数人,对身后弟子喊了声“走”,快步窜进丛林深处。   九华宗这边,见青山派如此见风使舵,忙不迭地改口道:“原来前辈对这东西也有些兴趣……嘿嘿……”,干笑两声,便带着自家队伍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将魄本就怀疑他们另有算计,看到这般情形,心中也是明白了大半。   但他是谦谦君子,见那老年武者相貌颇为和善,何况两条腿都被斩断,叹了口气,道:“你走吧,好自为之。”   老者闻言,皱巴巴的脸上沁出一份惊喜,但低下头,又马上变成了绝望。   “前辈的大恩大德,小人……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可惜……”老者看着依旧血流不止的双腿,道,“就算有前辈庇护,我也注定走不出。”   “你是贼,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了。”   将魄淡漠地说着,准备离开。   然而那老者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见将魄欲走,竟连滚带爬地扑上,沾满血的手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双手奉上,道:“大能是君子,我已经注定活不多几天,烦请大能将此物收下,遇上我南唐公主……便将此物交予,就说……曲家无能,不能为公主匡扶山河……”   “你这又是何苦?”   将魄苦笑着,他看出老者气数将尽,不忍拂意,恰好李玉暖近在咫尺,遂命她上前,将东西接过。   李玉暖的心中,此刻正百感交集。   虽然与这位老人素未谋面,但听他自报家门时,她已经晓得他的身份。   曲家,南唐名门之一,与柳家、横家并称南唐三杰。可惜南唐积弱已久,北齐却是如日中天,又有枯泽大能从旁协助,纵然三家男儿半数以上战死沙场,也无力回天!   没想到这萍水相逢的老人竟是侥幸生还的曲家人时,李玉暖的眼中,再也忍不住眼泪。她小心地掩饰着情绪,借着蹲身接物的机会,双膝下跪。   “……李家……永远都会记得曲三爷,以及曲家任何一位男儿……”小声地说着,手指与老人枯槁的手指接触处,能感受到血的炽热。   老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释怀。因为双腿被断而痛苦狰狞的面容,也彻底地舒展开来。   “……使不得……使不得……”   他喃语着,李玉暖却是双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肩膀,道:“曲三爷,你们曲家为我李氏的付出,莫说是下跪,便是叩拜,也是……只可惜我……修为浅薄,不能……为你续命……”   “……能够在弥留之际再见……已经是我的福分,难怪那个人说……公主的大礼更是让我……含笑九泉……”   昏黄的眼里满是泪水的老人,突然抬起头,对将魄道,“江山残破日月无光,公主此刻是生是死,又有谁知晓。倒是这位姑娘也是李姓,与公主又年龄相仿……想必是天命的缘分,东西……就……给她保管……日后若遇上李氏,烦请庇护一二……也算是不枉费我……”   “曲老爷子!这份礼太厚,我……受不起!”   李玉暖心中一凛,只看老人的神色,她便晓得这布包里隐藏的东西乃是玉玺,但是她根本没有扛起一座江山社稷的肩膀。   老人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不修道,却也晓得天意非人力可以控制。李唐的覆灭,是天命不可违。只是世世代代的效忠,难免私心希望李唐血脉能够延续,姑娘你……宅心仁厚,得宝物而不贪婪,或许正是天命之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拿着吧,别让他死不瞑目。”   将魄的声音适时滑过,因是少年身材,李玉暖这几年有正当拔尖,两人竟是一般身高,然而当他发号施令时,属于师祖的气势却是沉逾泰山。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是。”   又看了眼已然咽气的老者,将魄淡漠道:“你们将他火化吧。玉暖,你既受他大恩,一会给他叩三个响头,将他的骨灰收拾起来,待此事了结,将他的骨灰送归故园。”   “是。”   咬着眼泪,李玉暖抱紧了怀中的玉玺。   虽然不知九华宗和青山派追杀曲三爷是否也是为玉玺,但即使没有玉玺这一茬,晓得老人身份的瞬间,她也已将这两个宗门列入了问罪的行列! ☆、第130章 吞金莲   看到对面山峰升起白烟时,九逸的心中只剩下深重的悔意。   虽说来者是万始宗长老,可将眼看就到手的玉玺拱手让出,依旧让人浑身都不舒坦!   古来相传,玉玺乃是一国气运的凝结,即所谓的天子龙气。虽然传说总存在着夸张的成分,但玉玺作为皇权的象征,伴随朝代兴衰,其上确实凝结了无数的香火和信仰之力。连枯泽这等化神期的大能尚且会为了信仰香火之力,放下身段屈尊为国师,何况南唐的玉玺乃是千年之物,其上的力量若能全数导出,未必能逆天改命,但助金丹化神,却是不在话下!   可惜,着实是可惜了!   这样的好东西居然让本就强势的万始宗得了去!   九逸怨恨地想着,早知道会发展到这一步,就是拼了撕破脸皮,也得强行把人留下来。   然而这些懊悔都已经晚了,九逸心中纵然万千的舍不得,却也无法回头。毕竟,对方是万始宗的长老,不仅有个贵为佛宗护法的母亲,还是下一代的万始宗掌教。   只是到底意难平。   唉声叹气地带着门人弟子又走出三百多步,九逸突然停了脚步。   心血相通的灵兽给他发出警示,前方有敌人!   “是青山派那群不知死活的吗?”   本就因为万始宗的事情憋了一肚子怨气的九逸恨恨地想着,正要命令迎敌,却见前方巨石后款款走出一个双十年纪的青年,寻常相貌,迎风而立,竟有莹润如玉的错觉。   九逸揉了下眼睛。   不是错觉,对方确实是莹润如玉,而且——   他看不穿来者的修为。   一般来说,只要对方的境界远远高出自己,就不能看不穿对方的修为。但九华宗另有一套功法,可通过分辨气息判断修为,所以仅是金丹的九逸能看出将魄如传言一样是元婴,并是元婴中后期。   然而面前这人的情况却是超出了他的认知,似乎是金丹,却又似乎是筑基大圆满,身上散发的气息竟让人怀疑元婴将成。   这种情况,九逸没有遇上过,好在他熟读宗门典籍,晓得世间确实有一些特殊的功法能够隐匿修为,而且,不论来者是记录中的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此人……很可能是魔修!   魔修大多依凭魔念晋级,手段狠毒偏激,一旦遇上,必定生死。   想到此处,九逸全身汗毛都倒立了,右手按住跳跃不止的青紫剑,上前,缓缓道:“道友,为何拦我九华宗的去路?”   “灵宠岛乃是无主之地,我走在我的路上,九华宗走在九华宗的路上,何来谁拦着谁的路的说法?”   青年温和地说着,一颦一笑具是风情,却有不寒而栗贴着脊椎滑过。   九逸晓得,这次是遇上硬茬子了。   “阁下到底是谁!若是寻仇,也请报上名号!”   青年微笑依旧:“我与九华宗萍水相逢,何来仇怨的道理?”   “既然并无仇怨,何必拦住不让我们走!”九逸厉声道。   “因为——”青年故作苦恼地皱了下眉,很快就恢复了明媚,“我喜欢。”   “……既如此,我九华宗也不得不——”   九逸侧过脸,对身后的师弟及弟子们吩咐道:“布阵!”   “是!”   众人训练有素,得令,即可散成天地星辰纵横姿态,九宫十八进,将清逸青年团团围住。   作为阵眼的九逸缓慢拔出剑:“道友,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改口吗?为什么认定是我改口,而不是九华宗跪下道歉?”   李夜吟冷冷地笑着,方才他隐隐感受到万始宗的法力波动,遂潜行左侧,将事情的是非曲直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碍于将魄修为,不能靠近。但即使如此,对胆敢诬陷南唐遗族甚至趁火打劫的两个宗门,却也是杀无赦!   “一群修道人为了夺人宝物,甚至不惜诬陷一个垂暮老人,就是你们九华宗的道理?”   笑得风姿绰约,话却听得人寒毛直立。   “或者,因为他在你们眼中只是蝼蚁,所以就不配得到人的对待。既然如此,我就以同样的手段对付你们,如何?反正,你们的认知里,修为高的便高人一等……至于凡人,连草芥都不如!”   话音刚落,空气开始凝结阴冷。   九逸深吸一口气,他正处于出生以来最大的危机中,对方是铁了心要夺他性命。但即便敌我悬殊,名门弟子也不可能向一个魔修低头。   “口气倒不小,不愧是邪魔外道!”色厉内荏地说着,九逸以手势指挥同门变换法阵,道,“话说出口却是要负责任的!不知道你的手段是否与你的嘴巴一样……厉害!”   说话的同时,一道阳刚的剑气飞出,呲的一声,在李夜吟的袖袍上烧出了个指大的洞。   “这九宫十八伏魔阵,可是特意为你这等邪魔构造的,阳刚剑气,专克污秽!”   九逸咬牙切齿地宣称者,同时指挥同门变幻位置,借此将本就以纯阳之气对抗污秽的九宫十八伏魔阵的威力发挥到了十成十!   李夜吟眯起了眼睛。   因为全神戒备,九华宗弟子剑锋射出的剑气,金色纯阳四散横溢,迅速织成一道连阳光都不能透过的精密剑网,将中央大放阙词的邪魔围得水泄不通,步伐也因为这些绵连不止的攻击开始错乱。亏得他身体轻盈,即使被如此攻击,也只是衣裳上的破洞越来越多,身体倒是没有受到直接的打击。   形势一片大好,九逸却不敢轻敌。   虽然对方被攻击的无力回手,他却依旧能感觉一些东西正在超出他的控制。   联系初见时根本不能感觉对方的真实修为的奇怪处,九逸心中,越发的疑云密集。   因为有了这份怀疑,再看青年的脚步,立刻是大为不同!   似乎被攻击得左右招架不同,其实步伐轻盈,怡然自得,且每一步都恰恰踏在——   “他……竟然在偷师!”   九逸愤怒了,九宫十八伏魔阵乃是以阵法和剑修闻名的九华宗的法术基石,然而青年的笑容,则让他想起了这一大忌。   虽然他随即想到伏魔阵是历代掌教心血的凝结,即使是不世出的天才,也不可能一瞬间就将其融会贯通。然而,看着青年越发流畅自得的步伐,对宗门的信心也渐渐流失……   简直比自己更熟悉九宫十八伏魔阵的进出起伏!   九逸皱了眉,再拖下去,主动权就会落在对方的手上,而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发展!   “阖!灭!”   敕令发出,原本紧绷的线更是如离弦的箭,所有的弟子甚至不惜以自身精血逼出最精纯的剑气,汇聚在阵法的顶端,宛如一朵盛世金莲。   然而这朵莲花却是雷霆构成!   李夜吟第一次露出了凝重。   说是凝重,其实转瞬即逝,只一眼便看清雷霆本质的李夜吟,又一次露出了风轻云淡的笑容。   “难怪九华宗日渐式微,门人弟子就这点斤两?果然是不行了。”   刻薄的评价,让九逸为首的九华门人无不怒涛汹涌,剑气凝结的莲花也越发的凄厉尖锐。   “狠话既然说出口,就要自己吃下去!”   九逸咬牙切齿地说着,长剑挥动,原本只是蓄势待发的金莲顿时爆出万千鸣响,轰鸣中更有闪电交错,纵然白昼亦有天地无伦的恐惧。   九华宗的弟子们都露出了吃力,他们知道这一击的威力,纯阳之火,又是正午时分,必定斩妖除魔!   可惜他们错估了李夜吟。   他乃是先天道骨,又得业火焚身,虽然身入魔道,依旧心似琉璃。   只听一声轻“咦”,淡淡的琉璃自指尖溢出,环绕周身,恍若月半明月,只是这一轮明玉出现在正午的烈焰之下,分明带着几分诡秘。   “散!”   “炸!”   令下,琉璃的光环瞬间碎成肉眼不可见的亿万砂砾,如海洋般散入组成九宫十八伏魔阵的九华宗门人体内,虽然运功抵抗,无奈这金砂乃是直入识海,竟是无可抵挡,瞬间便随着经络流过四肢百骸,气息散布经络。   “定!”   又是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停下了,金莲依旧璀璨生辉,却见李夜吟张开嘴,那莲花如被牵引一般,晶玉般的花瓣片片飘落,落入了他的口中,连饱满的莲蓬也只是挣扎了几下,便飞进了他的口中。   本就莹润的脸上泛出淡淡的金色,只是转瞬间,金色就被皮肤原本的颜色吞没,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皮肤更加接近透明,更加的道貌端庄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闻所未闻的功法,以及在金莲之下完好无损的身体,都让此刻勉强保留着说话能力的九逸如坠冰窟。   手下败将,李夜吟自然懒得理睬,他慢悠悠地自袖中取出一套月色衣裳,换下被九华宗的门人刺得百孔千疮的外袍。   “你们的纯阳之火确实不错。”   他温和地说着,手中折扇摇晃,“作为回报,我就把你们的尸骨……送给顾家做养分。”   “喂,这可和约定不符!”   抗议的声音响起,李夜吟转过头,对此刻才出场的顾家老祖道:“这等小节,何必介意。都是九华宗的弟子,精气纯真,平日里想弄还弄不到呢!”   顾家老祖闻言,顿时没了声音,身下影子分出无数蛇一般的黑丝,潜到九华宗弟子的身下,沟通影子。   啊!   被定在原地的九华宗弟子们,甚至未能发出呻吟,就被黑暗丝线般缠住身体,生生地吞噬了。   看着干干净净的地面,李夜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正欲进一步发号施令,突然眉头微皱:距此三百步的南方,有清晰的法力波动,以及——极细微的树枝碎裂声! ☆、第131章 贪生怕死的慕容霜   本只是感应到不远处有九华宗的法力波动,想着九华宗与万始宗向来交好,或许能从九华宗处得到些庇护,却不想居然撞上了邪派大能屠杀正道的现场!   慕容霜粉脸煞白地想着,不论是吞金莲或是将九华宗弟子的身体拖进黑暗,都让她无法不毛骨悚然。   无需质疑,这群人正是最为正道人士所不齿的邪修、魔道!杀人不眨眼!   咔——嚓——   高度的紧张和过分的恐惧让她控力失当,脚下那小指粗的树枝,发出了折断的呻吟。   顿时——   站在空地上折扇轻摇、丝毫看不出魔性的青年,转过了头!   他听见了!   虽然他们之间距离数百步之遥,她又事前隐匿气息,更得树枝遮挡,然而当那双清澈冷冽的眼睛看向她所在方向的时候,心依旧为之一触。   而后,四目交接。   被发现了!   本还存了侥幸的念头,但当清水般的眼眸如魔鬼般印入她的识海,将神识刺得支离破碎时,引以为傲的随机应成了一团浆糊,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绝对不能被抓住!   恐惧抓紧了她的心脏,摁住了她的脑袋。   她害怕极了,身体像突然浸在冰窟里一样冷,又像即将被架到火堆上炙烤般急躁,她不敢说话,只是偷偷地打量着周围,发现同行的八位师兄弟们都还未意识到危机近在咫尺。   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的父亲是镇国将军,我是大齐的郡主殿下,我……就算在燕罗峰也是上等的根骨,前途无量……我如此尊贵,怎么能将性命交付在这个荒岛上!   能够为我而死,也不算辜负了你们对我的暗恋!   刹那间,私心泛起,一念之恶如充了气的皮囊,疯狂扩张。   慕容霜挤出了几滴眼泪:“朱师兄、楚师兄,我似乎被那恶人的神识发觉了……他们连九华山的弟子也敢践踏,要是被他知道我们……是万始宗的弟子,怕是……”   “这个——”   被点名的朱敏和楚茂均是姬智越的弟子,修为已经筑基,加上师长总是流浪在外,平日里多是自行修炼,有不懂不通处,则向苏红叶或是凤落请教,与慕容霜,虽说不是朝夕相处,却也是十天八月总会遇上几次。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慕容霜容貌姿丽又成绩出众,虽然有些脾气,也无伤大雅。   这一次,能够和她分在一组,他们两人虽无非分之想,却有怜香惜玉之念。   故听慕容霜说那邪修发现了师妹,抬头,果见邪修远远走来,又见师妹惊恐得眼泪迷离恍若梨花带雨,心中更是怒发冲冠,当即承诺道:“师妹且放心,就算我们全数折在这里,也不会让那邪修伤到师妹一根汗毛!”   “可是——”   慕容霜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却做出了担忧的姿态。   楚茂以为她是心有不舍,连忙道:“师妹无需担心我们,将魄长老和凤凰神君近在咫尺,若那邪魔识好歹,便该晓得,万始宗不是他这无门无派的可以招惹的!即便他不知死活,我等也有师门赐予的法宝,必定不会让他得逞!”   “……师兄……”   慕容霜看那书生模样的邪修越走越近,早就亟不可待地想要逃窜,但总得表现出关爱同门的模样,硬着头皮道:“我也是万始宗的弟子,我……不走……”   “……师妹,你糊涂了,你是女修……我等被抓,抵不过被扒皮去骨,你若被抓,可……”   话语虽未吐明,其中寒意也已透亮,但看那一群人将九华宗门人的身体以秘法收去的手段,也晓得慕容霜这等容貌姿丽又根骨上佳的女修若是被抓,会有何等悲惨结局。   “……那我……”   楚茂看她还在犹豫,那邪修又似乎晓得他们已然无处可逃,竟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欲玩猫抓耗子的游戏,心中大急,不由心中默念一声“冒犯了”,一掌推出,生生将慕容霜打到了一丈开外!   又将罗盘抛出,道:“这罗盘与将魄长老手中的青雾罗盘乃母子盘,你顺着罗盘的指示,即可寻到长老,请他素来救援!”   “师兄……”   心中已是说不出的激动,但面上总得挤出几滴眼泪,慕容霜抓起罗盘,又原地喊了几声,这才沿着罗盘指挥的方向,慌忙地离去了。   送走了师妹,楚茂和朱敏顿觉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再回头,那邪修距离他们只有二十步之遥。   ……   ……   “万始宗的弟子吗?方才那个女修倒是长得不差,难怪你们竭心尽力的维护她。”   李夜吟兴致盎然地摇着扇子,走到八人跟前。   他早就发现了慕容霜,却因想起石桂山中曾见这女子几番三次地欺辱李玉暖,顿时生出恶念,刻意放缓脚步,任凭慕容霜逃窜。   如今慕容霜既已走远,便也不再客气,笑盈盈道:“据我所知,万始宗财大气粗,这一次竟派了五十人入灵宠岛,每十人一组,领队者至少有金丹修为。为何你们这一组……拢共才九人,且……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   折扇指点着,鄙薄的话语从端丽的唇角吐出:“废物一样的筑基。”   “灭你这邪魔,筑基修为足以!”朱敏挺着胸,恶狠狠地说着。   他心中全无半点把握,但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名门弟子又怎么可以被这邪魔外道的气势压倒?即使害怕地恨不得掉头就跑,脸上也要撑出十万分的精神!   李夜吟笑了。   这几个万始宗弟子强撑的坚强,居然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明知道螳臂当车,却也不肯退让。”他悠然的说着,“我曾有一个朋友,也和你们一样,一腔热血,为了保护即使失去性命也不能放手的那个人,甚至敢和一位化神期的大能正面对抗……可惜,螳臂当车,纵然勇气可嘉,到底难逃可笑……所以他死了,死得粉身碎骨……而你们,也将是一样的结果!”   “邪魔外道!休想蛊惑人心!”楚茂挺直着腰杆,冷冰冰地回敬着,“自古邪不胜正!纵然我等弱小不敌你这邪魔,但正义永存,他日必定——”   “必定如何?”   李夜吟懒散地说着,眼角的余光发现那女子已经逃出极远的地方,当即也不和这几个迂腐小子啰嗦,折扇挥舞,一道红莲业火喷出,将正啰嗦的楚茂整个都笼罩其中。   淡红色的火焰,并不炽热,却让燕罗峰上也颇有硬气之名的楚茂痛得鬼哭狼嚎一般,凄厉的叫着,映在火焰中的黑色人形完全是扭曲的。   “邪不胜正?连区区红莲业火都承受不住,还同我说什么邪不胜正?”   李夜吟讥讽地笑着,折扇摇晃,本只是罩住全身的红莲业火越发地磅礴,以楚茂为中心,肆无忌惮地扩张着,恍若一朵火焰莲花。也亏楚茂挨得住,虽然火焰焚身的瞬间痛得鬼哭狼嚎,但仅存的神智竟让他强忍住不伏地打滚!   只是见他这般煎熬,朱敏等人却早已痛得如绞,眼眶瞪裂,血红的眼泪流出。   “邪魔,我们今日便是拼了一死,也要——”   “斩妖除魔吗?我说过,你们的抵抗,不过是螳臂当车!”   讥讽中甚至带上了几分自嘲,李夜吟看了眼身后,道:“华仙子,你祭入桃花剑阵的童男精魄若能换成万始宗内门弟子的魂魄,想必威力也会大增吧?”   华不寐看了眼狰狞着面容的万始宗弟子,道:“确实是份难得的好礼,但万始宗内门弟子的魂魄虽好,用了,却是后患无穷。”   “哦,也对,万始宗是大宗门,华仙子招惹不起。”   他阴渗渗地笑着,华不寐的态度早在他的预料中,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强者如枯泽,做下泯灭人性的事情,都不会有人出面匡扶正义!   见他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华不寐不由一阵心惊。   初见面,她便晓得眼前之人用了幻迷丸,所见并非真实面容,也习惯了他半真半假地笑容。但看他突然露出真心,只觉寒意附着脊髓攀爬而上,万千恐惧深处,又有一股无法名状的迷恋。   这人……若是能成就大道,必定……   想到此处,华不寐连忙换了口吻,道:“不是妾身不给道友面子,是那将魄近在咫尺,他向来护短,若是晓得我……拿了他门下弟子的魂魄练阵……必定不依不饶……他系出名门,又是舍利夫人的……亲骨肉,一介散修,哪里吃罪得起……”   “原来是怕得罪舍利夫人……”   李夜吟笑盈盈地说着,折扇啪嗒一声合拢,磅礴的火焰顿时化为环扣,将其余七人控住。他又看了眼同行,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与你们为难了。只是这七人看见了我们杀九华宗弟子的全过程,你们……把他们的记忆处理一下……再送出岛,别留下后患即可……”   “这个无妨,小事一桩!”   好容易说服李夜吟不强迫自己杀万始宗弟子,华不寐顿时变得极好说话,满口的答应,心中所想无非是把人哄骗走了,赶紧给这几个万始宗弟子道歉,并把他们送出灵宠岛。有什么仇恨,全部交给李夜吟一人扛!   ……   ……   哗啦——   哗啦——   低擦着树梢,慕容霜正跌跌撞撞地在密林中逃窜,身后的强大威压震得她几次险些从剑上掉下。   几乎绝对的实力差,为何自己居然还未被抓住?   但她随即意识到,对方不过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他的目标很可能是将魄长老!慕容霜紧张地想着。   若是万始宗的其他弟子,意识到这一点,必定会向着罗盘指示的方向的相反处逃亡,但慕容霜却不这样认为。她本就心高气傲,又有人人皆有的贪生之念,既然那邪魔刻意以她为向导,欲寻将魄长老的晦气,她又何必拂了他的意?   只要自己能逃出生天,他人的死活,本就无关紧要! ☆、第132章 天才遇绝色   “太师祖!救命!”   拖长的惊叫,打破了火化追思曲三爷的肃穆空气,正半跪在地满怀敬意地将尚存滚烫的骨灰收入玉盒的李玉暖甚至没有回过神,便被从天而降的慕容霜撞倒,已经收掇大半的骨灰也因此散落一地!   若是旁的弟子,无意中做了这事情,李玉暖纵然会有几分不快,只要对方认真地道歉便再无芥蒂。但当她看清突然俯冲而下害自己跌倒的人竟是慕容霜时,国仇家恨之上,又叠加了新的怨恨!   慕容霜!   她怒冲冲地瞪视着,慕容霜虽说心急匆忙,着陆时也晓得自己撞了人,本想道歉,发现那人是李玉暖时,顿时傲气漫出,不予理睬,只一个劲儿地扑倒在将魄面前,泣不成声:“太师祖,有邪修追杀我们!”   “邪修?在哪里?!”   将魄有些愕然,慕容霜急忙擦着眼泪站起,梨花带雨地将凤凰神君如何穿过传送阵便抛下他们不管自行离去,他们如何在寻找机缘时撞见邪修杀害九华宗门人,八位师兄又如何为了保护自己被那邪修……   她本就是口齿伶俐,何况这番倾诉的大半都是事实,只是添加了少许酱醋,一番诉说可谓活灵活现,听得将魄也是颇为自责:“早晓得凤清德竟是这般不负责任,我便不该让他带领队伍。”   “神君本是游戏性情,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心里早把凤清德骂了祖宗十八代,面上却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慕容霜故作大方地劝解道,“怪只怪我们学艺不精,还……心存侥幸……”   将魄叹了口气,道:“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且坐下调匀呼吸,若是那邪修寻上门,自有我——”   话音未落,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冷冽响起:“久闻将魄长老护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说话的同时,长衫落拓的男子缓缓现形,不过双十年纪,容貌平凡,却自有气度凌人。   几乎是出现的瞬间,男子的神识便不着痕迹地扫过了全场,落到李玉暖身上时,微微停滞了一番。将魄与他修为相当,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他的神识,更发现神识曾在李玉暖身上短暂停留,但将魄乃是君子,何况李玉暖与其余万始宗弟子确实不同,会被留意,也不奇怪。   故万始宗一方的十人竟无一人注意到,低头收拾因为慕容霜的撞击而散落一地的骨灰的李玉暖,在男子神识离开的瞬间,嘴角沁出了一丝微笑。   夜吟哥哥……   你果然还活着!   ……   ……   “来者何人!竟敢犯我万始宗!”   将魄冷冽地说着,他作为万始宗的未来掌教,听完慕容霜的倾诉,本就怒发冲冠,又见这邪修追上门来,更是满心的怒火,青衫席卷,引动四方风雷,袭向那悬空而立的悠闲男子。   “只是个过路人,不小心看到了一些不平事,于是一时按捺不住,打抱不平。”   李夜吟故作悠闲地说着,他识海丹田碎裂,依靠吞噬元婴精炼三千秘境到达彼岸。自从年前奉少邪之命离开不可知之地后,便对各大宗门的精纯元婴垂涎三尺,尤其是将魄这修真界第一天才的元婴,更是让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心思膨胀。   然而此刻真正与将魄对上,他才意识到,同是元婴境界,将魄体内蓄积的灵气之浓郁之精纯,非不可知之地那些半人半魔的修士能相提并论!   只见他玉立面前,青衫挥舞,驱动云海汹涌,形成惊天巨浪,阴雷涌动,金蛇狂舞于云间,有无数湛湛闪电弯曲扭动。   “癸水屠业雷!”   以云层中吸饱了天地精气的无根水为根基,聚集能够焚毁一切污秽的雷电,这是只有少数修为精纯的元婴修士才能发动的蕴天地之威的法咒!   “你这邪修倒也有几分见识!既然知道是癸水屠业雷,还不退下!”   将魄声色俱厉地说着,他看对方的骨骼稚嫩,年纪不过双十,修为却已近元婴,顿时晓得此人若不是化神期修士夺舍,便是修炼了某种禁忌的功法。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意味着绝大的麻烦。   李夜吟闻言,微微一笑:“久闻万始宗乃修真联盟第一门派,长老将魄更是根骨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本想卖贵宗一份面子,就此别去。但我辈修道,遇上了平分秋色之人,难免技痒。故斗胆请长老与我切磋一二,若是输了,立即奉还扣留在手的贵门弟子;倘我侥幸赢了,烦劳长老将这两名女弟子送我充作打水梳头的丫鬟。”   他手中指点的,竟是李玉暖和慕容霜!   李玉暖与李夜吟从小一处长大,可谓心有灵犀,一听这话便晓得夜吟哥哥有意带她离开万始宗,但又不想让万始宗晓得他们的关系。当即闷头不响,继续蹲地收拾曲三爷的骨灰。   至于慕容霜,听了这话,可谓气不打一处,撅着嘴,泪眼汪汪地看向将魄。   然而,将魄却没有因为李夜吟的阙词而动怒。   看似漫不经心的只字片语,已经泄露了来者的真正目标。   灭口,以及夺宝!   他真正想要的,是曲氏老者临死前交托给李玉暖的布包!   将魄是君子,所以曲氏老者将布包交托给李玉暖后,他并没有以神识探查包裹内的物品,但眼下的阵势,却让他不由得好奇起来:布包里究竟藏了什么天才地宝,会让两个有头有脸的宗门不惜兵刃相向,更引来了这个不知名的魔修。   意识到整件事情恍如一场迷雾的将魄,一边加重驱动云层中的无根水,引得天雷轰鸣不止,一边怒道:“道友这番话,分明是欺我万始宗无人!”   “岂敢岂敢。”   李夜吟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癸水屠业雷虽然孕有天地之威,但对曾经历过劫火焚烧的身体,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只不过他的修为被将魄彻底压制,空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能。   唯有一轮明月冉冉升到头顶,琉璃色光辉笼罩全身,将劈啪作响的闪电尽数弹回。   “果然有几分斤两!”将魄怒道。   说话同时,双手引动本命悟道树,三千婆娑幻出,树叶沙沙作响,恍如数不尽的舌头诵念经文,漫天佛偈纵横,错入汹涌云海,混在湛湛闪电中,细密而绵连地劈下,将笼罩李夜吟周身的朦胧,以佛法的大慈悲力融化得越来越淡,眼看就要——   “啊!”   一直偷偷观察上方争斗的李玉暖,看李夜吟身形不稳,顿时发出了惊呼。   即使得了万始宗再多的庇护和好处,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到底是李夜吟。   这一声骤然惊呼,如平地惊雷,让因悟道树隐含的佛音陷入少许的迷惑的李夜吟,顿时振奋起来,识海内更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   他狠下心,咬了舌尖!   噗!   一口本命精血喷出,如荧光般落在结界上,原本摇摇欲坠的朦胧顿时光芒大盛,更有数以亿万计的细小琉璃砂从体内幻化而出,不断地填充结界、环绕周身,构成一道月牙般的护身光环。   “琉璃净世空生经!”   将魄终于发出了惊呼。   眼前这俨然是魔道中的魔道的青年,修炼的竟然是上古月神君的琉璃净世空生经!   “怎么,很惊讶?不论是魔道、邪道或是正道,总归避不开一个‘道’字!天地有道,万物自取。也就是你们这些君子,非要把天然而成的道,硬生生地裂成正道和邪道。”   李夜吟满不在乎的说着,护身光环佼若明月,连因为服用幻迷丸而变得平凡的面容,也蒙上了圣洁的光芒。   将魄的神色越发凝重了。   这是他成就元婴以来,遇上的同境界最强之人。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一声叹息,意味着下狠手的觉悟。   原本,将魄还怜惜此人不过二十余岁便有这等修为,即使误入歧途,却也有意放他一条生路,却不想这人竟是执迷不悟,甚至妖言惑众!   “你要下杀手?”   李夜吟的神色,一样开始凝重。   将魄对他的评价不同寻常,他对将魄也是一样的隐隐有些赞许之心。   眼前这少年模样的元婴,不仅精气精纯,更难得的赤子纯心,若能将他的元婴吞噬,只差一线的元婴境界,必定能一举突破!   但是他又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么做。   毕竟,将魄是玉暖的庇护者,李夜吟虽性格偏激,却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不决了。   正当他犹豫时,将魄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低下头,看了眼下面满脸都是焦躁的众弟子,道:“我与这位道友需要切磋,你们暂且散去!”   “是!”   慕容霜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虽然修为不过凝气圆满筑基将成,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等一,何况此次的事情本就因她而起,将魄太师祖若是能制住这个魔修,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挡住,她可是要早早地逃命去了!   可惜她拔腿欲跑,却有将魄一丝吩咐耳中:“霜儿,你与玉暖一道,向西南方向跑!”   “啊?”慕容霜愣住了。   她第一反应不是太师祖为何要被魔修点名的我们两人一起逃亡,而是——   为什么要我带着这个累赘!   但她眼珠一转,顿时敛起愤怒,主动牵着李玉暖的手,道:“小师叔,太师祖让我和你一道往西南方向跑!”   “多谢!”   李玉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着,她不觉得自己留下会遭遇危险,但李夜吟的神识却适时地切入她的识海。   (“无妨,待我打败了将魄,自会去找你!”)   (“夜吟哥哥,万事小心!”)   得了指示的李玉暖不再迟疑,踏上飞剑,与慕容霜一前一后,如闪电般,向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第133章 背后捅刀   轰!!!   飞出不过数里,身后便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隆,被法力余波冲得身体摇晃的李玉暖回过头,看到将魄与李夜吟所处之地,已彻底被冲天的白光和闪电包裹,四方青芒呼啸,乃是入灵宠岛探宝的其它宗门发现此处异常,特意前来探查。   “……应该不会有事吧?”李玉暖忐忑不安地说着,她不敢让人晓得自己与李夜吟的关系,故下意识地吞匿了名字,然而这番天成的亲昵落在慕容霜耳中,却激起心中一阵酸溜溜。   难怪太师祖处处维护你,原来你——   和大部分拥有一定天赋且足够努力的人一样,慕容霜非常看不起天资差却后来居上的李玉暖。在她看来,这个只配给自己端茶送水的愚货,居然一夕间踩在了自己的身上,简直是忍无可忍!   并非未看到李玉暖的努力,但李玉暖的那点努力,在她看来,根本不能填平天资的鸿沟!   李玉暖究竟依靠什么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不论是天资、才学,都远胜过李玉暖的自己,为何在宗门长辈的眼前,总是不如李玉暖?   几次痛定思痛后,慕容霜意识到,这个看起来闷声不响的小姑娘,其实是个人精,懂得装乖巧,更会在关键时刻刻意表现自己,博得师门的欢喜!   比起凡事都卑躬屈膝、巧言令色的李玉暖,自己这种清高自诩时时端着架子的弟子,自然不得欢心了。   她出身贵胄,晓得深宫后院里,最容易混得如鱼得水的永远是那些擅长在男人面前装纯洁、装受气包的女人!   因此,当慕容霜听到李玉暖满脸关切地亲昵担忧太师祖时,顿时气打不出一处!   小浪蹄子这是做戏给谁看呢!   但慕容霜到底还记得宗门规矩,晓得不能撕破脸皮,于是假装关切,凑上前去,道:“小师叔可是担心太师祖?”   李玉暖本就心怀鬼胎,闻言一惊,马上做出宗门弟子的模样,严肃地敷衍道:“师祖法力无边,纵然那邪修有通天的本事,想必也——”   “担心就说出来,何必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慕容霜冷飕飕地说着,突然将长剑停在一处崖壁上,道:“李师叔,有件事情我很奇怪——”   “哦?”李玉暖闻言,越发心惊,但是面上却得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紧随她之后停在山崖,道,“愿闻其详。”   慕容霜看她一脸做作,深吸一口气,骂道:“收起这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吧!太师祖和师叔他们或许吃你这一套,但我却是最恶心你了!说,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凤凰神君入了灵宠岛以后会抛下我们不管!所以我央求师尊把我编入凤凰神君的队伍的时候你一声不吭,是不是等着看我的笑话!是不是!你说啊!”   “慕容师侄……你误会了,我——”   没想到慕容霜在意的居然是这件事,李玉暖一时没反应过来,说话也难免吞吐。   慕容霜见状,却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心虚,更是怒气冲天:“师侄?你也配?连筑基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师叔!也亏得是万始宗,若是在别的宗门,你就算想叫我一声师叔,也得问我许不许!”   “原来如此。”   遭了这一通劈头盖脸地恶骂,李玉暖却反而平静下来,确定对方并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份后,心中顿时巨石落地。   只见她挺直腰干,侃侃道:“不错,依照修真界的通行规矩,修为低的我确实不配做修为高的你的师叔!但是,你也说了,我们是万始宗的弟子,外界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在万始宗可是行不通的!你不想唤我师叔,可以不用喊。但你质疑我身份的合法性,却不敢向太师祖质询,只会私下恃强凌弱,算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我的拳头比你的硬,这就是道理!”   慕容霜气急败坏地说着,初次见面她就不喜欢李玉暖,以后的一桩桩更垫定了这人命中克星的地位。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李玉暖是上天赐给她的考验,让她明白,很多时候,并不是努力就能得到想要得到的,总会有一些卑鄙小人,通过卑鄙的手段,比踏实辛苦的自己,更早爬到高处。   但最终的胜利者,到底还是我!慕容霜暗暗地想着,她从未想过为何将魄会犯下命被魔修点名的两人一起往西南方向逃亡的大忌,接到那道命令时,她的心中,便已经打定了主意!   错误,必须到此为止!   心念泛动的瞬间,一道金辉从袖中飞出,带着斩金断玉的犀利,直刺李玉暖的心口。   “你——”   万没想到慕容霜竟会突然对自己下狠手,李玉暖也是一愣,只是几次生死的身体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凭借本能偏移了一寸,狼狈却又恰到好处地避开攻击!   ——李玉暖不知道,她的身体历经星屑之力的淬炼和容裔的洗涤调理,早不输与金丹修为的坚固,即使被慕容霜凝结了筑基修为的偷袭得手,也可无碍。   倒是慕容霜,见李玉暖居然躲过偷袭,心中越发大恨。   那骤然飞出的金蛇,乃是她融入了本命心血以后炼制的第一件元神武器,即使是修为比她高的筑基后期,挨了这一击,也会元神大损。   出其不意的攻击却被这凝气期的小人轻易躲过去,慕容霜也索性撕破面皮,道:“怎么,奇怪我要杀你?总是演白莲花,就真以为自己是人人都怜爱的小白花?!可惜我还是讨厌你,非常非常地讨厌你,恨不能一刀捅死你!”   “先趁乱杀了我?再事后自斩一刀,假装路上遇到邪修,浴血杀出重围?”   李玉暖冷漠地说着,横亘两人之间的国仇家恨注定了她们终有一天会你死我生,但没想到慕容霜比她更迫不及待。   “这个……如何在太师祖面前圆谎,我还没想过,倒是李玉暖师叔你不愧是燕罗峰第一圆滑人,居然瞬间就帮我将后续都想好了!”   不无挖苦地说着,慕容霜翻身拔出惜双剑,整个人一起飞出,激起黑气汹涌,狂风四起!   李玉暖的瞳孔瞬间收缩了起来。   慕容霜的剑,竟犀利如斯。这一刺,蕴含着露骨的恨意,可谓——   必杀!必中!必死!   她对自己的恨意,竟到了这般地步!   当即不敢怠慢,强行将全身的灵气加速流动,一道透明的剑光浮现身前。   哐当!   满怀恨意的一记被剑光挡住,俩个人都因为这一击后退了数丈。   “慕容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你当年也是这样欺骗柏艳雪,让她成为你上位的阶石的,对吧?”慕容霜不依不饶地说着。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卑鄙揣测般,话音刚落,李玉暖的脸色也是大变。   本只自卫而发出的透明剑光,竟在瞬间凝成实质一般,发出夺目的光芒。   俏丽的身形更变幻成叠影,将慕容霜团团围住。   “慕容霜,你欺人太甚!”   幻影和本体异口同声地呼喝着,惊天动地一般。   只是言辞虽愤恨,李玉暖的心中却是依旧冷静。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横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奋起杀慕容,或是缠打等到宗门之人上前阻止。   私心偏向杀慕容这个一劳永逸的手段,但必须做得漂亮,绝不能让宗门觉察。   ——不能用宗门教授的法术,但也不能用过分冷僻的手段。   将魄太师祖和夜吟哥哥的比斗声势浩大,引来了太多的围观者,若是让他们看到现场,即使成功杀死慕容霜,她也从此无法再回万始宗!   得不偿失!   电光火石的瞬间,李玉暖的心尖已转过万千的念头。   突然,修道隐约熟悉的法力波动。   难道是——   苏红叶?!   心念刚刚生出,便有一道黑色的闪电划开云层,袭来的慕容霜,脸色惨白,显然是将全部的灵力和修为都凝结在这一剑中,不仅前所未有的汹涌,更带着必杀的恨意!   恨意和不平的叠加,让惜双剑的表面甚至有了一层青光,破空而来,带起滋滋的响声。   而觉察到苏红叶近在咫尺的李玉暖却在这一刻做了个最大胆的决定,她的眼中只能看到呼啸而来的青光,透明的剑光融入身体,竟是准备——   凭肉身生生地格挡!   “去死吧,李玉暖!”   高声呼喝着,针刺般的痛苦压下,为了挡住这一击,李玉暖全身的灵力被压缩到了极致。   刷——   距离鼻翼不过半寸!   即使挡住,破相也难免!   突然——   一道白色滑过面前,金锋错过,鲜血如桃花般纷飞!   阿狸!   “不许伤害她!”   一贯胆小怕事的阿狸,居然在最关键时刻冲出,用狐珠和身体耽搁了慕容霜的剑!   也坏了李玉暖的苦肉计。   但她不怪这只蠢狐狸,阿狸在这一刻表现出的勇敢和无畏,都让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心思复杂的自己,自惭形愧。   刹那间,她不再掩饰!   右手自然地揽住为保护自己被斩断前肢的阿狸,识海内的金色小球再次疯狂转动,白皙的肤下,星屑沿着红色线索汇入左臂,左手伸出:   “你信奉强者为尊,因你的修为而骄傲,我就废了你的修为,毁了你的骄傲!”   此刻的李玉暖,通身都燃烧着金色的火焰,面容也与北冥秘境的青铜面具女子,有了微妙的重合。   无意中撞见这桩内杠的苏红叶,依旧犹豫着是否上前阻止,却见一道金色光弧从李玉暖体内幻出,化为数十道光刃,刮过慕容霜的身体!顿时鲜血乱舞,更有数以亿计的金色微粒钻进慕容霜体内,将经络尽数炸裂!   “啊!”   伴随着凄厉的尖叫,慕容霜彻底化为血人!   “你——”   苏红叶愤怒了。   虽然慕容霜不敬在前,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但眼看着爱徒满身是血,她终归不能保持理智,解除隐身咒、抱住慕容霜的同时,凝结了金丹修为的一掌,排山倒海地挥出!   “嗯?”   为了一时之气,以凝气期引动星屑强行炸裂筑基修士经络,李玉暖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挡得住金丹的愤怒一击?   何况……   她从未想过苏红叶会下狠手!   金色缓缓褪下,她闭上虚弱的双眼,和怀中的白狐一起,坠落…… ☆、第134章 势均可力敌   当李玉暖因为苏红叶的一时护短不幸打落山崖时,数里外的将魄与李夜吟,正当战得如火如荼。   都是举世无双的骄子,都有绝对不能退步的理由,乍然对上,自然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自两年前败于黑衣神君后,将魄便一直埋头闭关,竭力提升自己,此番使出的癸水屠业雷,咋看威力与两年前相差无几,其实却是两年前的数倍!连寻常修真者进阶太快可能产生的根基不稳心魔横生,也因日夜得悟道树婆娑照拂,被轻易地消弭。   当然,能够在短短的两年内就突破元婴中期直达元婴后期甚至隐隐露出大圆满的迹象,和万始宗不遗余力是分不开的。为了让将魄更快地成长起来,本就位于地下灵脉的正上方燕罗峰,在这两年时间内,一直得到其余山峰数倍的物资供应。   举一宗之力培养一人,这一人又是罕见的天才,虽然只是短短两年,却足以创造神话了!   就连燕罗峰的普通弟子,也因为日常入定时吸纳的灵气比旁处更多更精纯,两年内由凝气到达筑基的,竟有十余人之多!   但是,即使是对上修真界无双的天才,李夜吟也还是有一战之力!   自幼便因为祖辈的恩怨被迫在波澜狡诈的宫廷中讨生活,对人性和权谋都有超出常人的深刻认识,更难得的生存意识淡薄,从不将操弄他人命运视为邪恶,亡国之后两废两立,走上了半魔半人的修行之路。   经历过这么多的艰难困苦,即使本质是一块凡铁,也会变成无双的利剑。何况李夜吟这个修真界五百年都未曾见的绝世天才!   单论根骨,他甚至在将魄之上!   而在不可知之地的一场场浴血搏杀,也让彼此间修为差,变得并非无法逾越。   计算完毕优势和弱势后,李夜吟不再客套,冷冷道:“虽然早就想过和你对上的可能,但真正对战的时候,我还是得说,你比我想象中更强。”   “你也不弱,”风雷中纹丝不动的将魄,颇有些敬佩地说着,“能够在夺舍后短短数年就恢复到这般境地,你是我平生所见第一人物。却不知你原本的名字是——”   “想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就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李夜吟温文尔雅却不乏尖锐地说着。   和名震修真界的将魄不同,迄今为止,李夜吟的名字还只在下界广为流传,修真界对他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南唐覆灭之夜那如流星般划过天空的绝世天才。   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并以魔道再次攀爬着高峰。   “好。”   将魄干脆地应答着,他被彻底激出了好胜之心,以及强烈的好奇心。   如此人物,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你究竟是谁!   唰啦一声,悟道树收起,青山晃过,二十四道附着了不同颜色的剑符飞出。   每一道符上都歪歪斜斜地画了一把剑,看似孩童鬼画符一般的笔触,其实融入了将魄自修道以来对剑的所有领悟。   他的道,介于佛宗和道家之间,不用剑,却也悟剑!   这二十四道剑符的前二十道,记录了他从筑基到金丹的数十年的所有感悟,而最后四道,更是采颉了元婴成就瞬间感应到的大道,乃是罕见的先天之剑!   “剑符?”   癸水屠业雷虽强,李夜吟自有琉璃净世空生经护身,倒也不是多么的顾忌,但二十四道剑符刚刚露出,立刻有锐不可当地剑气透过衣裳直刺皮肤,藏在穴窍里的魔婴也被震动!   噗!   一处迷藏内的魔婴承受不住剑符上的浩然正气,竟然流血了!   李夜吟的脸色,顿时发青。   世间没有连琉璃净世空生经也不能抵挡的功法,但他际遇坎坷,修为几次被废,此刻残留体内的琉璃净世空生经不过一重天境界,而将魄的剑气也是足够精纯且犀利!   然而李夜吟震惊时,将魄却是数倍于他的惊愕。   “魔婴血……难道——”   典籍中确实记录了魔修抢夺他人的元婴成就自己的功法,但眼前之人的手段,却是——   连魔修也不齿、魔道中的魔道!   “怎么,后怕了?若是输给我,你的元婴也会被我吃掉的!”   李夜吟自嘲地笑着,二十四道剑符虽然凄厉,但暂时的不适后,身体逐渐习惯剑气肆虐如尖针扎刺着毛孔的痛楚。   只可惜了那一处的元婴。   不过那元婴的原主本就无足轻重,只是福运奇佳,机缘巧合下服食了大量天材地宝,因此成就元婴。可惜到底根基浅薄修为不足,且已被炼化大半,倒也不是如何的可惜!   当即也不遮掩,修长的手指插入左肩,将置于其中的魔婴取出。   蓬!   挤成一泡污血。   血腥的一幕看在将魄眼里,激起心中一阵反胃,皱眉道:“就算这元婴得自魔修,阁下的手段也太过残忍了。”   “看不惯?”   李夜吟懒得和将魄继续废话,他自小尊贵,得宗门全力培养,哪里晓得外界的艰难。   淡淡的炸响自掌心散开,马上变成一声压抑着的惊雷,转而连起一片轰轰的破碎声,掌心的血雾已经淡去了许多,光亮从黑色中升起,越来越清晰,竟是——拳头大小的水晶骷髅!   用被捏碎的元婴的残骸生生炼化成的!   “死气?!”   将魄再次震惊了。   以元婴炼化水晶骷髅的手段,即使博闻如他,也是闻所未闻,但骷髅眼窝里弥漫的浓郁灰气,却是再熟悉不过!   死气。   而且是最精纯的死气!   “难道——你来自不可知之地?!”他失声惊呼。   “不愧是万始宗的长老,居然这么快就猜出了我的来历!”   笑眯眯,可惜这明媚的笑容衬上身畔溢出死气的水晶骷髅,只能给人惊恐的错觉。   将魄的眼睛眯起。   “金三土二,退!水五炎一,进!”   快速的命令着,迅速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将魄,调整了二十四剑符的攻击阵势。   这二十四道剑符无一不是融入了他的精血,指挥时如臂弯般自若,令声刚下达,主攻的金三土二立刻闪退,而水五炎一两道,一道闪着几欲结成实质的幽蓝色,一道则是罩着火焰般的红光,拖着长长的广弧,飞扑而上!   被二十四道剑符团团围住的狭小空间,瞬间被火焰和海洋割成两重天!   李夜吟的眼瞳,骤然收紧!   将魄有悟道树护身,死气虽腐蚀万物,却也不能耐他若何。   而迫在眉睫的水五炎一,更因属性相克相成,不论他迎击哪一道,都会被另一道剑符刺伤!   既如此,休怪我下狠手!   心念既定,李夜吟的脸色也顿时转阴,托着水晶骷髅的手捏紧,本就浓郁的黑色顿时凝重如实体,飘出骷髅,练成数以百计的丝线,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编织成为一条长鞭。   哗啦——   一鞭飞出,黑气游离,与水五上附着的幽蓝色正面发生碰撞!   “轰!”   浓郁的水汽几乎是转瞬间便被黑色吞没,化为银灰色的光球。但黑色并没有再次凝实回归长鞭,反而迅速膨胀,恍如一个圆球——被裹在其中的水五正在以自己的手段,强行破解死气的包裹!   水,生死转化之地!   不可知之地的死气以黑水为载体,流转整个荒漠!   但李夜吟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自袖中取了一粒丹药纳入口中,随即再次起鞭,劈向炽热火海!   水五尚未放弃抵抗,为免两处反击,这一鞭的力度是劈向水五的三倍有余。   呼——   死气乃是世间所有生机的大敌,即使全身都被死气腐蚀,李夜吟在全力施展时,也能感受到生命被死亡腐蚀的窒息感。   至少吃丹药的动作,已经透过剑符,落入将魄眼中。   你果然支撑不住了!他冷静地想着,手中又变幻一个指法,竟是——   轰隆!   被困在银黑色球体中几乎放弃了抵抗的水五突然爆裂!   水虽是生气,却也能融化了死,骤然爆裂,流出的液体是蒙了悠悠死气的灰蓝色,倾落地面,原本郁郁葱葱的草木瞬间就被夺去了生机,成为干涩的枯草。   但将魄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虽然悲天悯人,本质上,他对异类也没有一丝怜悯!   而部分融化死气的水五,虽然有少数零落在地,但更多地却还蓄留原地,灰蓝色的水球,和贪婪地燃烧着的火球,一起交相辉映,越转越快,竟隐约有形成一个简单的天地轮回的气象!   这一次,李夜吟终于变了颜色。   长鞭分解为丝丝死气,回到水晶骷髅之中,一直捏在手中的折扇挥出,其上裹着淡灰色的气息,折扇飞到空中,竟然要——   切入火球与水球之间!   这一试图斩断水火交汇的行为激起了强烈的反抗。   青白色的闪电嗤嗤地闪烁,每一滴火花的爆发都会引起周围空间的动摇,灵宠岛所在之地本就是异世和现世的交错,李夜吟又为了自保不遗余力地驱动折扇,顿时,空间出现了水一样的波澜,隐约能听见蛋壳般的碎裂声!   吱吱咔咔!   折扇的切入不可逆转,几乎实质的幽蓝色,和接近火焰的红光,都在黑气的攻击下开始退缩,然而死气的攻击却也不是一帆风顺!   “哼……嗯……”   强忍住驱动死气带来的剜骨剧痛,李夜吟能感觉到了空间的崩裂接近临界。   但此刻任谁收手,都是不可能!   幻迷丸的效果正在退去,骨骼只是稍微有了些变化,但风韵却是大为不同。   仿佛一笔点睛般,二十四道剑符团团围住的缝隙漏出的面容,丝毫不见魔修的阴霾,反而带上了天之骄子的明亮。   看清的刹那,将魄也有些失神。   初照面时,他便知道来人用幻迷丸遮掩真容,但却没想到他的真面目,竟生得这般的好!   “可惜了。”   低叹一声,将魄又祭出一件法宝! ☆、第135章 生死搏   砰!   一点尘屑悬浮在将魄如玉般的掌心。   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看似毫不起眼的尘屑正是寂寥砂,或者说,飞来印。   此物不属于五行的任何一支,只存在于天帝宝库,不经炼化便可瞬息万钧。上古传说圣人从天庭窃取用于镇压水患拯救大地的息壤,民间传说中从天而降的飞来峰,都是它留下的痕迹。   当然,修真界给予它的名字是寂寥砂,因为足够的寂寞。   此物和纳须弥芥子一样,都是集结了天地间无数的偶然后才能产生的宝物。且纳须弥芥子虽然珍贵,但普遍存在于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有心收集,总有机会凑到可观的分量。寂寥砂却不同,它只存在于天帝宝库!天帝宝库位于域外乱流之地,其中艰难险阻无数,非渡劫期不可达。   将魄手中的这颗寂寥砂,正是两年前舍利夫人得知儿子险些受辱于渡劫期大能之手后,特意赐下的护身法宝。   对付眼前人,完全无需祭出寂寥砂这等绝世之物,然而明明乾坤袋中另有法器无数,伸手的一瞬间,将魄却是鬼使神差般选择了这颗只炼化了大半的寂寥砂。   祭出!   刹那间,磅礴的法力溢出,本就摇摇欲坠的空间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了龟裂的声响。   晴空如镜片般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纹,黑色蛛丝迅速漫延,异世的气息透过这些仅头发丝粗细的裂缝,疯狂地渗透着!   “这一次果然是必须死一个人的结局。”   见寂寥砂出,如黑丸子的眼瞳,顿时蒙上了死灰般的戾气。   嗤!   一道融入了黑暗的月色剑华幻体而出,生生地横跨百丈距离,将正在崩塌的天地定住。   “寂寥砂确实是世间难得的宝物,但仅仅是法器上的优势,并不能赢我!”   李夜吟傲然地宣称着,连那受不住寂寥砂的巨大威压而寸寸碎裂的天地,也在贯穿剑华的生死之气无以伦比的支配中,再次露出了稳固。   这人果然很强!   将魄暗暗地想着,他是万始宗千年历史上最天才的弟子,莫说是掌门师兄,便是对上后山秘境的那些老祖宗,也有一战之力。可以说,这位在修真界地位极其崇高的少年修士,从踏上修真路至今,便始终同境界内无敌。   直到——   遇上眼前人!   在寂寥砂的磅礴法力的镇压下,李夜吟已是独木难支,白皙的面容更泛出艳丽得接近病态的绯红,将魄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得意。   全凭寂寥砂的威力才能占得的上风,有什么值得骄傲!   他的对手拥有比他更宏大的前途,却不知为何选择了以死入道,全身每一寸都处于生死的转化中。   只看青年沉默的眼神,和越发妖娆的绯红,将魄也知道,那如月般绝世一剑挥出的同时,青年体内的微妙平衡也被打破。   生机在飞快的逝去,死气正拼命地腐蚀他的身体。   只要加倍催动二十四道剑符,同时驱动寂寥砂碎裂空间,便可不战而胜!   投机取巧吗?   不知为何,看着青年坚毅的眼神,将魄感到了淡淡的哀伤。   最终,叹口气,将手中的寂寥砂发挥到极致!   噗!   噗!噗!   只是一瞬间,本就因为两人的对战变得乌云交织的天空,彻底被黑红色的浓云包裹了。在寂寥砂的磅礴法力牵引下,一道道滚烫的炎流不断地从云层中冲下,每一道滚烫炎流的落地,都给满目疮痍的大地带来更多一条伤疤!   炎流的冲击越发激烈,被困剑符中央的李夜吟,也仿佛放弃了挣扎般,因为生死失衡而绯红的脸色,变成了诡秘的青白。   全身的法力波动都消失了。   大地裂缝深处,有森森白骨正在爬出。   刚刚爬出地面的它们,只是些残破的骨架,白骨抖落泥尘,露出非人的本质。   然而即使只是些白骨架子,依旧荡漾着令人顾忌的强大法力波动,乃是历代陨落在灵宠岛的修士和灵宠的扭曲结合。   若只是一两具,将魄倒也不会放在心上,然而被李夜吟肆意释放的死气激发的何止是数具。放眼望去,方圆数里,各类白骨如雨后春笋般爬出,密密麻麻,满目皆是!   这些白骨身上无不散发着强大的法力冲击,灵气互相冲击扭结在一起,引出此起彼伏的尖锐破空!   而在白骨与炎热中央,有一条身影迎空傲立。   黑红色的乌云不断降下道道血红缠绕他的身体,这些血红一经接触立刻化成滚烫的火焰,而在他的头顶,暗红色的云层正以加倍的扭曲翻滚着,隐隐可见有魔神巨像缓缓形成。   寂寥砂引发五天十地一起震动,将凝成神魔的威压,向他袭来!将他燃烧!   整个世界都在燃烧,唯独傲立在火焰的中心、受到最大的冲击的他,彻底地冰冷。   地下,白骨已挤挤挨挨地爬满。   修长的手,缓缓伸出。   惊人的死气在手中飞速凝结,形成一根长达两丈的黑暗长枪。   挑在长枪顶端的,正是以魔婴炼成的水晶骷髅!   轰的一声,天空一声巨响,本还汹涌不断下落的炎流,竟仿佛被这根长枪散发出的属于死的寂静震慑,不敢再下落。   他看着前方:距离不过二十步处,因为将过多的真元注入寂寥砂内,将魄的脸上流露出了脆弱。   机会!   原本的计划里,他不打算杀将魄,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不杀将魄,必定为将魄所杀!   不过,将魄乃是日后必定会杀的人,既然如此,先杀后杀也就不存在任何区别了。   反正都要杀,反正都要死。   怀着这样的心,手中的长枪,轻轻地挥了一下。   极其简单的一枪,不存在任何的变化,却强大无比!   地下的白骨在黑暗之枪挥出时化为了碎片。   它们在狂澜中破碎,这些荡漾着强大法力波动的碎片迅速地燃烧着,因为李夜吟的枪带起的幽冥之火,如灰炭遭遇狂风般被迅速的吹散,留下的最坚硬的部分则融入到长枪之上,将黑暗森严的长枪变成寻常修士不敢直视的可怕法器!   这就是死气的所有者的力量!   砰!砰!砰!   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将李夜吟团团围住的二十四剑符,竟有半数因为这场白骨的狂宴而无火自燃!   “不!”   剑符连着心脉,将魄顿觉一阵心悸,他顾不得寂寥砂,手指以华丽得只能看见幻影的速度变换着法诀,迅速将剑符回招。   然而他的速度虽快,到底抵不过死的腐蚀,回到手中的二十四剑符,竟有半数被损坏!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惋惜了。   剑符的包围被打破的瞬间,白骨之枪以挟天地之势笔直地向将魄刺了过去。   这是注满了死的一枪,在这一击中,有无尽的恨意!   这一枪比闪电更加快,比九霄紫雷更加耀目,随着这一枪的刺出,早已转成黑红色的天空居然又再一次地白昼,仿佛是因为这一枪,世界的规则都已经被颠倒。   李夜吟的眼眸,也在这一刻明亮到了极点。   强行将超出承受极限百倍的大量死气压入白骨长枪中的他,其实距离成为死气的傀儡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一枪必须刺出,唯有如此才能死里求生!   将积蓄在三千秘藏内的死气全数注入长枪的瞬间,彻底掏空的身体甚至无需发号施令,已经开始汲取周围的天地灵气,方圆十里内——用于孕育生命的灵气、一草一木的生机,都在瞬间遭遇最蛮横的龙卷!   真野蛮。   在此生死危机时尚有余暇自嘲的李夜吟苦涩的笑着,被生与死反复纠缠的白骨长枪,正毫不留情地恶狠狠地撞向将魄!   喀喀喀!!!!   枪头的水晶骷髅出现了裂缝。   而后震荡顺着枪身传遍,叠在黑暗之上的白骨发出令人心颤的碎裂声,以寂寥砂和水晶骷髅的撞击为中心,一道道暗红溢出,蕴着强大的力量,顺着白骨上的裂缝以游蛇般惊人的速度逆向而上,向李夜吟冲去!   李夜吟的身体还保持着突刺的姿势,大半都掠在空中。   将魄抬起头,看到火焰另一边的面容,带着无可名状的冷漠,和寒意。   为何?   一丝诧异还未来得及从眼中闪过,白骨长枪就变得粉碎,倾注其上的强大力量——不论是生机或是死气,乃至寂寥砂的无上力量,全部裹在一起冲击到了李夜吟的身上!   本就是无双暴虐的力量得了寂寥砂的力量叠加,瞬间就将李夜吟的身体完全裹住,眼看就要全身的经脉和骨骼都破碎——   然而在这生死之刻,另有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恰到好处的裹住了他,将那本不可能抵消的一击轻易的溶解。   所有的变化都发生在弹指的一挥间,将魄甚至还没回过神,现场便多了一个黑衣黑发的男子!   正是渊默!   因为力量反噬而承受着全身几欲开裂的痛苦的李夜吟,虚弱地睁开了眼。   这一瞬间,他才终于看清自离开不可知之地后便一直不能甩脱的跟踪者的真实面容。   直觉说,这人根本不喜欢自己。   然而,即使不喜欢,来者还是照面瞬间便分出了一丝本命真火,缓缓倾入他体内。   生机倾入体内的刹那,身体的四分五裂被阻止,李夜吟终于能继续喘息了。   他抬起头,看往虚空之上,再次露出了惊愕。   黑红的云层被一扫而空,至高处,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披长衣的银发男子。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轻得仿佛一道风。   然而,即使和睦如清风,却也无人敢怀疑他的强大。   他的周身萦绕着不为任何事务动摇的坚定,谁都不能动摇他的心念。   凡他想做的,便是他的道,凡是阻碍他的道的人,不论贵贱强弱,都会被碾碎! ☆、第136章 渡劫对渡劫   是他!   从未见过容裔,没有听过他的名字,甚至不知世间有这一号人物,但奇怪的是,当李夜吟看见他的时候,心头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熟悉和清明。   他突然明白身畔那黑衣神君为何对他怀有明显的恨意,却又总在暗处维护着他。   因为——   黑衣者真正必杀之人,正是这个站立在绝高之地、笑容和睦如春风却又通身都散发着不容改变的气势的男人!   而这男子对自己虽然满是鄙夷和不屑,又似乎另有一分亲切。   他站在高处,银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自己,是俯瞰尘间蝼蚁的温柔,带着令人胆寒的冷冽。   他这是——   要杀自己,还是在怜悯自己?   天骄如李夜吟,从来都居高临下地俯瞰众生,即使被枯泽囚禁、被迫听命于少邪,也不止一次从他们的眼中看到贪恋和钦佩。可以说,他此生便未想过如此优秀的自己会有一天被人以仿佛视线内多了一根草芥的厌恶眼神注视!   然而,当他确定无误遭遇了这等不屑的注视时,心中竟无法生出一丝怨恨。   因为来人的强大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逆天如吞天噬地唯我独尊大法,在来者面前根本什么也不是。   他从始至终都站在高处,他已彻底看穿了李夜吟,知道他的极限,知道他的全部。   我该——   退,还是战?   意识到李夜吟生出退却之意,徘徊心口的古龙魂顿时蠢蠢欲动,竭力平静的眼眸终于划过一次颤抖。   而位于高处的容裔,也在此刻终于认真打量起李夜吟。   他发现这个介于魔修和佛修之间的青年明知不敌却依旧在做各种计较,慈悲的唇角勾出了一丝惊愕。   因为感应到渊默的力量而来到此地,却遇上了李夜吟这个意外的收获。   他惊愕,惊愕于李夜吟的成长,震惊于他竟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以及——   这等年纪竟已经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可惜了。   略有些惋惜地想着,容裔伸出白皙双手,结出一个印,重重地向着李夜吟和渊默的方向按下去!   轰!   印结完成的瞬间,整个天空都随之暗淡,强大的法力波动几乎要把天空再一次撕开。   至高处本只是轻灵如风的男子更是被七层佛光笼住!   环绕身体的佛光并非寻常的七层光环,肉眼可见每一层中都有神兽、飞鸟、花卉装饰,更有飞天批彩帛游移,莲花随风摇弋,相轮、火珠点缀,饶得将魄与佛宗交往甚密,依旧不知世间竟有大能将佛光修到这般地步!   已经不能简单的称为佛光,而是——   佛相!   可以确定,每一层佛光中雀跃活动的神兽飞鸟花卉均是活物,此人已经修成七层小世界!   相传大能修到彼岸境界,便可开天辟地,摘星捏辰,造出真实世界。更有传说认为身处的这个世界本就是上古大能修得彼岸后开辟的世界。传说或有荒诞,但亲眼看见银发男子结印幻化出七层小世界时,将魄已经真切意识到,彼岸确实存在!   正是震惊时,将魄的脸色又是一变。   七层佛光笼罩的银发男子身后,竟又幻化出一尊高达数百丈几乎完全充斥天地的宝生如来!   原来是你!   将魄的眼睛骤然一冷。   万始宗境内星辰异动魔尊传人出世的那一夜,正是这尊法身毁了自己的本命玉牌!   他不知道来者究竟什么身份,但这一尊法身足以说明此人的立场。   邪道!   决不允许!   李夜吟还在犹豫是战是退时,将魄已经再次祭出了寂寥砂。   虽然他知道,在整个天都碾下来的此刻,寂寥砂这等法宝也如蝼蚁般微不足道。   然而,即使是尘芥一样细微,将魄也还是选择傲然迎战。   不论眼前人包庇魔尊传人是何目的,也不论此人何等高绝修为,他只知道,邪正不两立!   这是一次不做任何退路的攻击。   整个人都削尖成剑,被寂寥砂强行调动的方圆百丈的灵气,连同已经残破的二十四张剑符内蕴含的所有感悟,一起,化成一道无心的剑,向与天一样高的佛像斩了下去。   容裔垂下了眼帘。   他法力告绝,即使身处绝高之地,四方罡风凄厉如剑,依旧能悠闲仿佛散步春堤。然而当将魄凝结了全部的愤怒和力量的一击袭来时,那势必破天的坚决居然让他感到了刺痛!   本该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的佛光被裂开了一道口子,犀利的剑气顺着缝隙汹涌而来,源源不断地冲击着被强大的法力包裹的身体。   只是一瞬,广袖上便多了一道口子,而其余的数百道细微的伤口也是一瞬间产生!   容裔皱了眉。   将魄在这一刻展现的愤怒和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虽然这点攻击还不足以让他感到威胁。   然而李夜吟却从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他不知道这银发男子究竟对自己是何等心态,但他知道,幻化而出的几乎遮天蔽日的佛像,本是用于对付他的!趁着男子被将魄的攻击引得微微分心的瞬间,李夜吟的身形嗖的一下后掠而去!   这飞掠的速度远胜过闪电的速度,若是有心,必定能看出他乃是借助将魄竭尽全力的一击带来的磅礴法力而后掠,衣服因为擦到剑气而分裂,皮肤也渗出了血丝。   但他却丝毫不在乎。   长剑将方圆数百丈都卷进去了,唯独从中心退到边沿的李夜吟,没有被波及。   甚至——   如一丝柳絮般消失!   ……   ……   “……为什么庇护他,你似乎……不喜欢他?”   李夜吟消失的刹那,容裔的眼神划过了淡淡的悲哀。   他抬起手,身后数丈高的佛像也随之张开手掌。   按下,风激云涌!   渊默却也不恼,昂着头,深邃如黑夜的眼睛睁开,顿时激起一阵法力波动,堪堪抵住佛像的天道一击。   只见他面色淡漠,说道:“如果允许,我大概会杀了他。可惜帝尊的命令却只有一条,不许你们相识。”   “所以你这般的忙碌奔波?难怪……凤凰说你只称职的狗!”   容裔优雅地讥讽着,另一只手点出,恰恰落在融化了将魄所有的道元的剑光上。   只听咔擦一声,本该无坚不摧的剑光被强行截断,罩在容裔周身的七层佛光连同七重小世界一起猛烈的压下来!   轰!   剑光碎裂,碾成粉末,惊人的威能源源不断地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只是刹那间,将魄能够感知到的天地都已被容裔的威能占据,莫说感觉和锁定被容裔和渊默刻意放走的李夜吟的气息和踪迹,连他自己,也因为身体承受不住融入全部道元的一击的失败,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唉!”   一声叹息,长袖滑过,本该如流星般急速坠落的身体暂缓了下落的趋势。   然而高空中的两人之间,依旧波澜层叠。   许久,容裔叹了口气。   “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不想杀你。”   “我知道,我也从未想过自己能从你的手中讨到好,既然他已经离开,那我也可以走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彼此间力量差距岂止天地,故即使是撤退这等杀威风的事情,渊默说出口是也没有任何羞愧。   黑衣的身形如一道黑色闪电,迅速后掠!   “想走?”   容裔冷哼道,双手再次结印,佛像也随之光华大作,一双佛目缓缓睁开,顿时天地的万物都随之失去了光泽,连流动的空气也露出凝结的迹象!   时间,因为他不可思议地强大出现了冻结!   可惜即使万物寂灭,依旧有一道黑色以缓慢如蜗牛的速度移动着,容裔本可以轻易地将他抓住,捏成粉屑,但当银色的眼睛落在黑衣上时,却突然叹了口气。   “一万多年了,往日的人不是身陨便是不知今在何处……即使你执意与我做对,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也……到底不忍下手,这一次就……再放你一马吧!”   心念刚起,已经被斩断的天地联系顿时再次接续,失色的天地也恢复了五色斑斓。   即使在时间凝结时依旧能够蜗牛般移动的黑色,几乎在压制接触的瞬间便消散在视野之中。   容裔没有追出。   他承诺了放渊默一码,何况他还有另一件更加要紧的事情必须处理。   静静地站在原地,脱下被将魄的剑气扎出无数小洞的外袍。   淡银色的衣袍刚托上手,便见琉璃小蛇顺着手腕滑出,经过处道道妙光游曳,好似银色的水流滑过衣裳,引出莲花和水波的幻觉,白雾消散时衣裳完好如初生。   然而,当小蛇带着谄媚的姿态卷上指尖向容裔拼命地摇晃尾巴要求奖励时,容裔却没有露出欢喜,银色的眼中甚至有些落寞。   当将魄几乎燃烧生命的一剑化为旭日时,他清晰地看到,白光中,李夜吟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变幻手中法诀,引得一道道黑色从体内飞出,竟是将身体彻底地压缩成了一道风,随时都可能弥散在旭日的炽烈中!   回想那时,他依旧记得李夜吟面上滑过的不忍视的痛苦神色,肉眼可见全身的皮肤都在扭曲变化,仿佛有无数道活蛇在内侧搅动一般,然而即使处于这足以四分五裂的痛苦折磨下,他依旧没有崩溃,甚至,越发的强横起来!   能够坚持到现在,全因为他的体内有一股来自荒古的气息,在顽固支持着!   这股气息,容裔并不陌生,更确切的说,是辨析的瞬间便因为过分熟悉和惊愕,呼吸都险些停顿了。   那是不该还存在于世的东西,为什么……   会在他的身上!   难道——   联系渊默的种种古怪,银色的眼瞳闪过一丝血红! ☆、第137章 稳赚不赔的买卖   苏红叶骤然发出的护短一击,带给李玉暖猝不及防的同时,更有深重的委屈,她几乎赌气地生生受下苏红叶的全部法力冲击,在耳畔传来呼呼地风声前便选择了闭上眼。   然而,地面却没有预料中那般坚硬,以及脑髓俱裂。   身体落在一个软绵绵毛茸茸暖暖的东西上,淡雅的香气触鼻而来,舒适得让她想起冬天的裘衣。逝去的甜美记忆自然涌起,抚平这三年来所经历的一切愤恨和不甘,意识也在柔情的抚慰下,渐渐沉入黑暗。   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甜美得像童话的梦。   梦中有细软的野草,有芬香的山花,有酸甜的红果,她化身一只白狐,无拘无束的奔跑在夏日的树林里,没有死亡没有饥饿没有寒冷,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已经过去,世界只剩下幸福,幸福得好像……一场梦。   但梦终归会醒。   ……   冷风中,李玉暖吃力地抬起还有些昏沉的头,仰望崖壁割出的一线天空。   此刻已是深夜,呼啸而过的风中含有大能的法力波动,她仔细分辨着,生怕闻到血的气息。   万幸的是,镯子上的魂血还是一样的璀璨鲜艳。   想必夜吟哥哥也已经全身而退了吧,她愧疚地想着,果然是我太没用了。   醒来的瞬间,她便意识到,生死关头竟阿狸护住了她。   为了救她,阿狸失去了狐珠,再也无法维持变形。但这只和自己仅仅见过两次的狐狸,却在落地的瞬间选择将自己连同尾巴足有一丈长的身体完全铺开,做她着陆时的垫子,自己则生生的承受了全部的——   天狐是狐狸中最得天独厚的一支,毛皮也是非寻常走兽可比的白亮,然而李玉暖身下的这张完美的裘皮,包裹的却是一滩血水——骨骼和内脏全部碎裂,被挤压搅合在一起!   许是怕忍受不住痛苦发出呻吟扰了李玉暖,阿狸将前肢浸在流水中,待她发觉时,断口已经发白,再也流不出红色的液体了。   在李玉暖昏睡时,它始终歪着脑袋看着她,黑色的眼中带着垂死的温柔,而长长的尾巴,也如被褥般卷盖在她的小腹处,似一个母亲,生怕孩子着了凉。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并不是你所期待的凤凰血。   心,被无尽的愧疚占据,曾一度为谎言而沾沾自喜的眼睛流出了酸楚的眼泪,泪水决堤而出,很快就将视线湮成迷迷糊糊的一大片。   但哭泣之余,更多的却是愤怒。   愤怒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的弱小!   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供自己成长到足够强大,总以为自己终有一天会拥有保护身边人的力量,然而事实却用血淋淋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真相:爱你的那些人或许没有时间等你慢慢变强,变得足以迎击天下的那一天!   错过,最痛心的不是错,而是过!   死去的人,永远也回不来!   如果……我足够强大,就不会受慕容霜欺辱,更不会牵累阿狸……无辜丧命!   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还不够强,因为我太没用!   恨意连同愧疚一起袭来,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复翻滚。   变强!变强!必须变强!   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为我死去,我却无能为力!   必须改变,必须彻底地改变!   愤怒和怨恨在心底如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咆哮,识海内轰雷轰轰,彻底陷入自责深渊的李玉暖单膝下跪,准备叩拜后将阿狸入土为安。   然而,神识刚探入乾坤袋,立刻收到一个强烈的意识。   (“暂时别急,它还有救!”)   “有救?!”   惊喜和惊愕同时袭来,随后才想起这个意识乃是久违的月华前辈。   自灵思岛一战后,月华便因为重伤不在声响,以致李玉暖都快忘记他的存在了。但这一次突然再听到他的声响,李玉暖的心中涌起几许怀念,以及——   以往的一些细节让她确定,月华对上古各种修炼手段都颇有涉猎。她居然因为无谓的顾忌空守宝山三年!   被残酷的现实洗去最后一份礼乐情怀的李玉暖当即强撑出笑颜,关切道:“前辈可算醒了,我前几日还和凤凰神君商议,是否要在岛上为前辈寻一处灵脉汇聚的宝地呢。”   (“你对我有顾忌就直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不过这次还确实把你说中了。”)   月华语焉不详地说着,他确实受伤颇重,竟一反常态未以幻形出现,只是通过识海与李玉暖沟通。   “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如果不是非要你帮忙不可,我何必在这关键时刻出声!”)   一贯地说话只吐半截,不过李玉暖也知道月华此人没有半点诚信,自然对他的半遮半掩的风格也是毫不介意,淡然道:“前辈这一次又要我怎么帮你?”   (“……别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虽然我是不怀好意,但以往你和我做交易,哪一次不是得了大好处?”)   月华巧舌如簧地说着,他与李玉暖神识相连,能够感知到她最细微的心理变化,晓得她因为苏红叶师徒和阿狸的缘故,正是最为孤立无援、渴望力量的时候。   果然,话刚出口,女孩的心中有了触动。   于是趁热打铁。   (“放心吧,这一次,对你是绝对地百利而无一害。你不是怨恨自己无能,总是连累身边的人为你牺牲吗?如果我告诉你,有个能够大幅提升修为还对你我都有好处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要不要?”)   “当然要,即使代价是九死一生,我也不会皱眉!”   李玉暖不假思索地答道,只是她沉下心后,又眉头微皱,“可这等好事,你……当真不诓我?”   (“如果我能吃独食,当然不会舍得分给你。问题是这份机缘对我而言却是穿肠毒药,只有你能为我中和毒性。”)   “果然。”   月华坦率了自己的算盘,李玉暖听后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但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特殊——”   她小心地斟酌着词汇,道,“能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月华沉默了。   许久——   (“你果然谨慎。”)   他略有些无奈地叹道。   (“这一次的事情艰险非常,倘若中途有半点离心,可能两败俱伤,所以,即使我存了哄骗之心,也不得不事前将里面的都剖与你听。”)   话语中,竟带上了淡淡的倦意和无奈。   ……   事情的起源是容裔。   他曾将诱魔镯从李玉暖的手中借走半个时辰,因为及时归还,镯子本身又没有任何改变,加上受了大恩惠,所以事后容裔不解释,李玉暖也没有多问。   然而,这一时的疏忽,却导致了月华的受难。   原来,见无法用言语说服李玉暖放弃诱魔镯,容裔竟为了镇压月华,在镯中注入了自己的气血!   当李玉暖在凤凰处静心休养时,月华也被困诱魔镯中每日困苦。   容裔的气血乃是纯阳正火,与他的神魂格格不入,一旦碰触便有焚身之痛生出。   若只是焚身,月华倒也不惧,只是他当下不过一脉神魂,若被日日与容裔的纯阳气血接触,很可能被破邪火烧毁魂魄,最终难免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故这一次好不容易得了和李玉暖再次识海沟通,他恨不能立刻将压迫自己的属于容裔的血气全数挤出压进李玉暖体内,自然是把好话说尽,承诺万千。   且他的话也不完全是欺骗,容裔的气血对月华的神魂是大亏损,但对李玉暖却有大益处。   灵思岛一战后,李玉暖的身体因为受不住月华的力量而崩解时,曾因机缘巧合得到容裔以灵力融合修补。事后更将她全身经络做了一次梳理,导致她的身体对容裔的气血,拥有难得的契合性!   原来如此。   听完月华的一番推心置腹剖析,明白自己在这场交易中的全部得失后,李玉暖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立场了。   月华的目的是想让自己帮忙解除痛苦,所以刻意强调这件事情对亟需力量的自己有怎样的益处。但自己确实刚刚经历了惊天的挫折,正是最恨自身无能的时候,月华又难得地开诚布公,将其中的利弊全数剥开来解释了——   李玉暖并非贪得无厌之人,晓得任何一份得到都意味着同等的风险。月华肯将其中大半的好处和缺陷都解释,可见他此番合作诚意十足。   少许犹豫后,她点了头。   “告诉我,具体需要怎么做?”   月华笑了笑。   (“整个过程你都需要全神戒备,完全听从我的命令。任何一丝的怀疑和疏忽,都可能招致可怕的后果!简单地说,就是你性命不保,而我则神魂大损,甚至失去最后的栖身之地!”)   “……明白了。”   任何超出常规的暴利收获都伴随着超出底限的巨额付出,月华若是没有事前将这些可能的风险全部讲清楚,李玉暖未必会同意。但他既然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和盘托出了,她反倒心中一片清明。   原本走的就是独行道,现在不过是把这条艰险的路走向更远更艰难的远处罢了!   要么死,要么一飞冲天!   前所未有的觉悟点燃了她的眼睛,入定前,她看了眼地上只剩下一脉游移不定的气息的阿狸,问道:“你刚才说她还有一线生机……要怎么救?”   (“心脉已碎,狐珠也没了,但若你我能成功,一旦境界突破筑基成功,引发的天人感应,也会分给近在咫尺的她一线生机。”)   “看来我这一次,是只许进不能退了。”   意识到自己的肩负后反而更加心态平和的李玉暖,垂下眼睛,盘膝坐下。   入定! ☆、第138章 筑基成   一直以来,筑基都被认为正式踏入修真路的标志。   虽然许多宗门都将筑基列为外门弟子入内门的标准,其实放眼整个修真界,能在阳寿终尽前筑基成功的,百人之中不过三五。所以,虽然结丹才是修士真正踏上金丹大道的标志,但筑基成功依旧被认为是修士漫漫修行路上极期重要的一个成就。   筑基的早晚和修士的最终成就并无绝对的关系。君不见多少少年风流者不过三十便完成了筑基,却直到阳寿殆尽也没能结丹。也有看似庸碌的修士厚积薄发,几近阳寿殆尽时才摸到筑基的槛,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然而,即使明知资质和成就没有绝对的关联,天资依旧是宗门选拔门徒的关键。至少,若非天意使然,单凭李玉暖的天资,是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跨入万始宗的门槛!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所谓天道酬勤,所谓皇天不负,对那些勤劳而不屈的人,天意也会辟出另一条路,考验他们,成全他们。   听完月华的讲述,李玉暖静静地盘膝坐下:接下来的事情将会异常凶险,成功了,便一飞冲天,失败了,与草木同朽。   但是没有退路,没有第二个选择。   在这个弱者连哭的权利也没有的世界,不能变强,就只有死路一条。   上古异兽尚且晓得不能永远地趴伏在地,唯有昂头挺胸迎战苍天才能摆脱悲惨的命运。   人既贵为万物之灵,又岂可贪生怕死,蝇营狗苟!   月华叹了口气。   最初的时候确实只是纯粹的利用心思,但两三年的相处下来,他其实也隐隐被这个女孩的努力和坚强打动了。狠话谁都会说,但真正能把承诺坚持到底,像机械一样数年如一日地一丝不苟,却需要极大的毅力和耐力。   这个女孩,若是能够拥有更好一点的天资,或许真能把天地都颠覆。   不,即使是这样的根骨,她也一样做到了很多比她更有优势的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可惜了,女孩的路,注定不能通天。   略带遗憾地想着,月华指挥盘膝的李玉暖将自从注入容裔的血气后已经能够自由取戴的诱魔镯摘下,双手捏诀,镯子架在中心。   (“记住,必须将看起来像鸟鹤展翅的花纹正对着心口。这段符文大体的含义是释放和收敛,以及构架结界。”)   “明白。”   沉闷地接近一板一眼地应答着,李玉暖依言,将镯子调整好。   (“凝神入定,想象自己是天地间的一道蜉蝣,无根无源地飘荡,而鸟鹤符文是一座桥梁,将你和诱魔镯沟通,里面的东西将会顺着你的臂腕,流入身体,流经全身,成一个循环。”)   这一次,李玉暖没有回答。   依照月华的指示,她开始冥想。   故往的记忆,缓缓袭上心头。   南唐覆灭,她孤身一人流浪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寒冷、饥饿和死亡都如影随形。一次次地与野狗争食,晚上靠着冰冷的墙角,想象瓦上的寒霜地上的白雪是暖暖的被褥,想得入神时,甚至会伸出手,可惜摸到的只有彻骨的冰冷。   那时候的自己,恨不能马上就死去,也好过在继续着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的漂泊。   那时候,最大的奢侈便是能靠在一个火灶旁,不用担心寒风,不用害怕饥饿,灶间煨了暖水供她洗脸和手。   可即使这样的卑微,温饱与她,也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国破家亡,人如草芥,比那天地间朝生暮死的蜉蝣尚且不如。   更何况,除却饥饿和寒冷,还有恐惧和迷茫徘徊不去。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抓到,会被杀死,对未来完全没有任何希望,整个身心都浸在无止境的黑暗中。   蜉蝣……   岂止是蜉蝣,那时候的自己,根本就是一条蛆虫。   悲愤中,识海内永不停止转动的金色小球,以及以它为中心的无数金色丝线,也开始慢慢崩溃,散成肉眼看不分明的亿万金色尘屑,散布在苍茫黑暗的识海世界中。   但经历了那么多的困苦,我却……依旧活了下来,这是天命?   因为我有必须完成的义务,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   ……   居然因为过去的痛苦而导致冥想世界崩溃,心魔产生?   正处于李玉暖的体内世界的月华,皱紧了秀气的眉。   但见虽然贫瘠却也平和的大地,出现无数道丈余宽的裂痕,没有太阳的天空翻滚着黑红色的云,云缝间,一个又一个火球拖着长长的黑烟轰轰砸下,将整个世界都砸得面目全非。   裂缝中爬出了森森白骨。   这些身上还挂着腐肉的亡者虽然没有丝毫法力波动,但却是远比心魔更可怕的信号。   天魔!   她居然因为心魔牵挂不散引来了天魔入心!   但转念一想,月华又释怀了。   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乃是密宗肉身成佛的法门,每一次进阶都可能引发心魔,进而天魔入体。此刻天魔活跃,意味着李玉暖确实正在冲击筑基的关口。   但是——   她真的能够冲破心魔的桎梏,打败天魔吗?   月华有些担心,就当前的迹象看,李玉暖的情况,不论体内世界,还是识海,都处于极度混乱。连流转全身的真元和星屑,也因为失去了引导,肆无忌惮地狂走,血肉破裂的声音连绵不绝的响起。   然而,他无实体,所以只能听天由命。   想到这一层,他索性放下担心,冷眼旁观起来。   ……   ……   若有人因为天空突然的黑云滚动而经过山谷,必定会怀疑眼睛所见的可行性。   黑云压顶的山谷,潺潺的溪水边,端坐着一位明丽少女。她不过二八年华,容貌端正,一身道装打扮,很是清丽。然而以她的身体为中心,丈内方圆均是厚厚的白霜,位于中心的身体,更已经成为寒冷的中心,头发被冰柱裹在其中,如雾凇一般。   虽然身体已经整个都被寒霜笼罩,女孩被薄霜笼罩的额头却源源不断地滚出豆大的汗珠,蔲红的嘴唇也因为体内的极度酷热而干涸,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严寒和酷热,此刻正一外一内地折磨着她。   每当皮肤受不住体内的炎热舒张毛孔时,都会在下一个瞬间因为寒冷的激灵,竖起鸡皮疙瘩。   这漫无止境的寒冷炎热的夹击,让肉体渐渐支持不住,发出了崩溃的信号。   但李玉暖却还在入定冥想。   识海已经彻底破碎,全身的灵气也是一起乱窜,但混乱并非只带给她痛苦。   腕臂上,血红的线条若隐若现,这是容裔修补梳理经络时留下的痕迹,同时也是她渡过生死难关的关键。   冥想中,一道红色血线顺着诱魔镯上那鸟鹤般舒展的符文缓缓滑出,径直流入她的左腕经络,并沿着容裔留下的红线,流进四肢百骸,散入全身穴窍,最终顺着右腕经络回归诱魔镯。   虽然淡红色血线经过的地方,激发的痛苦几乎要将整个人都从内侧剐成千千万万片,但李玉暖却坚持下来了。身体同时处于酷热和严寒折磨中,即使没有从诱魔镯中导出的容裔的气血,也已经到达了承受的极限。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死。   与其默默承受无尽地痛,不如相信月华前辈的话,赌出一条生路。   何况,容裔的气血梳理经络时,虽然艰难痛苦无双,但体内的炙热和体外的严寒,都有了少许减淡。   等到第二次流过时,身体更仿佛逐渐习惯了这种从内部开拓剐劈经络的痛苦般,流经之处,竟如甘露降临,同时扑灭酷热和严寒。   更奇特的是,这些气血内仿佛饱含无尽的力量一般,凡它们流过的地方,躁动不安都会迅速平复下来,痛苦被抚平,悲伤得到了纾解。   她很快就沉湎于这份快感中,发了狠地一遍遍驱动血红流转全身!   第三遍流经,毛孔不再因为严寒而紧闭,股股恶臭顺着毛孔从体内流出,这些都是盘旋在骨髓和内脏内的污垢,只有将这些脏东西全数排出,身体才能真正洁净。且因为星辰无双决的缘故,污垢流出的瞬间便被琉璃火无声燃尽,只留下恶臭徘徊不去。   污垢排出后,经络内灵气流转的速度明显加快。而三个周天的流转,顺着右手回到镯子里的红色液体居然只是淡了一丝,李玉暖至此方知渡劫期大能全身无一不是至宝,于是加倍地凝神入定,驱动红色液体再次顺着经络流动全身。   她并不知道,大能的血气里虽然蕴含了无上的灵力,但这般无所顾忌的流经身体,带来的痛苦却是数倍于洗精伐髓之上,也亏得她自修炼星辰无双诀以来便对各种肉体上的痛苦视若无睹,竟然生生地忍住了。   ……   呼~   星空下,李玉暖睁开眼。   经过十八个周天的流转,红色血线终于将寒意和酷热全数清除,更将体内的污垢一扫而空,是以她虽然端坐超过了二十个时辰,却依旧精神抖擞,全身清爽。   更让她欣喜若狂的是,经过这一番洗涤,全身的经络能够容纳的灵气,竟比以前多了一倍有余。   难道是——筑基成功了?   心念一动,随即内视全身,本来沉闷如铁板一块的丹田果然出现了孔洞,足有铜钱大。   筑基成功了!   李玉暖欣喜地想着。   丹田出现孔洞是筑基成功的标志,这一处将成为蓄气之地,随着修为的提升,丹田内的孔洞也会越来越大,最终成就一处虚府,用以容纳金丹以及元婴,同时温养法宝。   但是真的有成就金丹和元婴的那一天吗?   连筑基都全凭侥幸的我,真的能结丹元婴吗? ☆、第139章 结丹,连续突破!   (“结丹?有什么难度?”)   心念刚起,识海中即刻响起月华冷飕飕的声音,李玉暖晓得自己能筑基,全亏了月华的指导,故虽然介意此人心怀不轨,但毕竟不止一次帮过自己,如今筑基成功,少不得须道声谢,当即道:“对前辈这等天骄而言,结丹自然易如反掌,可是我——”   (“你怎么总喜欢用天资不济给自己做退路!”)   月华不快地哼哼着,指着一旁的阿狸,道,(“方才你筑基成功,引发天人感应,她应该也恢复了少许生气。”)   “是吗?”   有些怀疑地说着,李玉暖顾不上换身干净的衣裳,快步走到阿狸面前,小心地试探着:鼻翼有了少许湿润,但依旧气若游丝。   “……它……”   (“别问我,我的承诺是,一旦筑基成功,引发的天人感应或许能让它有一线生机,但它狐珠已失,即使侥幸活下来,也只能做一只普通的雪狐狸,和一只公狐狸生一窝小狐狸。后代若是有仙缘,或许能走上修炼之路,再次化形成人。”)   “但是——”   看着阿狸前肢已经发白的断口,李玉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怜惜和愧疚。   阿狸是多宝阁豢养的天狐,从未在山野生活过,如今又断了前肢,若是回归山林,一定会被野狐狸排挤欺负,甚至连兔子、野鸡都敢戏弄欺负她。   她咬了下嘴唇:“阿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有灵智,能不能听懂我的话。但我承诺你,我要把你从多宝阁买过来,不管花多少钱都要买下。我会把你带在身边,给你找各种各样的灵草,直到你再次化形。”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着张开手,保护身边的人。   看着她严肃的模样,月华越发觉得这个女孩可笑之余又无法不令人肃然起敬。虽然弱小,却总用她的坚持和努力,将看似可笑的承诺一点点地变成现实。   所以——   (“你的这些承诺,她根本听不懂,她现在只是普通的狐狸,没有灵智,最多不过十年阳寿,已经没有希望再次化形。”)   有些讥讽,但更多的却是怜惜。   因为容裔的血气压迫已经消除大半,月华也自然地从李玉暖的识海中幻化而出,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伸出“手”,落在她的肩上。   (“但是如果你有足够的觉悟,我倒是另有个办法,能够帮她再次结内丹。”)   “觉悟?办法?”   李玉暖有些惊愕。   (“恩,因为这个手段,比方才的筑基还要凶险万倍。稍有不慎——”)   月华补充道,话未说完,便被李玉暖满不在乎的打断了:“你我相识以来,你教我的功法手段,哪一桩是正常的?”   听她如此抱怨,月华不由恶意泛起,长袖轻挥。   (“如果我告诉你,我教给你的手段是结成金丹后将金丹的一半分给阿狸呢?!”)   “啊!?”   李玉暖呆住了。   筑基成功已是奢望,没想到月华提出的解决手段竟是结成金丹!   “你根本就是强人所——”   然而,话音未落,便被月华难得的冷冽眼神逼了回去。   (“——永远不要在还没有尝试前就说你做不到!你天资不如人,这是事实。但是天资不是成功的全部。还没有尝试就开始为失败找理由,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大成就!”)   “……对不起。可是……你方才说阿狸只有十年的阳寿,而结丹,即使能够成功,对我来说……也是数十年后的事情了……我……”   李玉暖慌张地说着,却见月华“莞尔一笑”。   (“不错,结丹对你而言,确实是至少几十年以后才能突破的境界。但我却另外有一种手段,能让你立刻结丹,而且是必成的结丹。当然,以这种手段结成的金丹其实是伪境,入过金丹伪境的人,日后想结成金丹的几率将是原本的几率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依你的根骨,结丹成功的几率本不过百分之三,伪境过后,结丹成功的几率只有千分之三了。”)   “啊?”   李玉暖再次震惊了,震惊的不是伪境的恶果,而是月华说她本有百分之三的结丹几率。   本以为遥不可及的结丹,居然还有百分之三的可能!   月华与她长期相处,怎不知她的心思,当即冷哼一声。   (“怎么,很惊讶?以你的苦修和万始宗的丹药,只要按部就班,结丹虽然艰难却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一入伪境,今生基本大道无望。过往那些晓得这个秘法的修士,也只有在陷入九死一生的绝境中才会铤而走险。”)   “也就是说,这是贪得眼前的便宜,丢了以后的全部可能?”   (“可以这样理解。所以虽然必定会成功,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毕竟,此举不亚于剜肉补疮。”)   说到这里,月华也有些心虚了。伪境的代价,远比他的告知更加残酷。   而且他笃定李玉暖入伪境能够成功,因为她的身体经过容裔梳理经络,已不属于金丹。   并不知道这些细节盘算的李玉暖,在短暂的思考后,做出了决定。   “我不想欠她情。”她说,“就算今生不能结金丹,已经筑基成功的我也已经比普通人多了百年的寿元,加上原本的寿元,拢共近两百年的时间,未必不能找到解决的手段。但她却只有十年……而且是畜类的十年……”   (“所以你的决定是不惜一切代价地帮助她?”)   李玉暖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月华叹了口气,这是预料中的结果,但眼看目的达成,他却没有感到兴奋。   ……   (“入伪境虽然容易,但需要的东西却也不少,其中一件便是破障丹。好在你刚刚突破筑基,还处于天人感应的余波中,所以破障丹这一条可以忽略不计。然而是足够的灵气,你方才已经学得如何将容裔留下的血气从诱魔镯中导出,故而灵气这一条,也可略过……”)   月华轻薄地解释着,开始指挥李玉暖用朱砂在地上画出一个直径足有半丈的大符阵,其上更描满各种闻所未闻的符文,李玉暖依葫芦画瓢,忙得汗流浃背才终于完成。   最后,将阿狸的身体放在符阵的右侧,左侧的命门,则放上得自北冥秘境的青铜面具。   如此忙碌了两个时辰,因为筑基而凝成的淡漠烟气开始散去,天边隐约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李玉暖却连抬头仰望天空的余暇也没有。   接下来,才是生死关头!   将诱魔镯放在符箓的最中央,李玉暖退后了三步,深吸一口气,而后手中绿光一闪,满是铜绿的薤露剑流出。她双手紧握薤露剑,将能够驱动的全部真元全部压进短剑,激得表面符箓金光闪烁,白光犹如实质般浓重。   高举,刺下!   整个动作不存在任何迟疑和停顿。   然而,即使李玉暖排空了心中全部的杂念,将短剑以空尽一切的觉悟刺下,却还是在距离诱魔镯不过半寸处——被生生地抵住了!   一道柔和的光从镯子里漾出,温婉却不容置疑地拦住了短剑急如闪电的刺下!   (“不许退,继续进!”)   李玉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月华的敦促已经滑过识海。   恩!   心中默默回答的同时,李玉暖加紧了对识海内的小球的压迫。   凝结了全部真元的一剑,带着义无反顾的觉悟,生生地压下去。诱魔镯激发的柔和白光因此数倍地增强,本只是温柔的光隐隐现出强势。然而李玉暖既然心中早有觉悟,又怎么可能就此退让,即使震得虎口开裂,血线淅沥地顺着剑锋低落,也只是咬紧牙关硬扛下去。   去!   咔咔咔中,诱魔镯表面的柔和光芒与薤露剑的金色剑锋正面冲撞,挤出令人脑后一阵发麻的碎裂声。   李玉暖不退。   她将全部心力都投在薤露剑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被她的血洗过的剑锋,竟焕发出更加夺目的光芒!   破!   伴随着这句心中的呐喊,恨不能将山河之力都倾注到薤露剑中的李玉暖,全身每一块皮肤都在紧绷,额头更是青筋暴起,仿佛盛开在白瓷上的青花。   即使血管爆裂,也不退缩。   仿佛为了证明这份觉悟般,薤露剑勇推直入,剑锋居然已经抵破柔光的第一层!   一鼓作气!   被胜利鼓舞的李玉暖,加倍地咬紧牙关,越加用力地推进,而指缝间溢出的血也因此越积越多,在青铜剑身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大部分血都未及剑锋便被剑身吸收殆尽。   得到鲜血祭礼的薤露剑,在符阵的控制下,正逐步揭开它的封印……   朱砂法阵外,月华静静地等待着。光幕中李玉暖手持薤露剑刺向诱魔镯的虔诚,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远古时代的女祭,也是一样的庄重,一样的竭尽全力,一样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唯一不同的是,李玉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这件事情究竟有多恐怖和逆天,而不论成败,付出的代价都将惨烈无双。   (“容裔没说错,你确实应该早早和我斩断联系。和我纠缠太深,最终痛苦的只有你。”)   略带自嘲地说着,长袖挥动,顿时,清辉卷来,亿万红莲幻化而出,以法阵为边沿,漫天飞旋,瞬间生死;更有万千幻兽呼啸而出,个个仰天长啸,顿足磨蹄,似乎要再次向晴天发动挑战。   而红莲火焰形成的冲天巨柱的中央,几乎完全被薤露剑和诱魔镯的光芒和法力占据的白炽深处,一只完全由光组成的凤凰缓缓睁开金色的眼睛。下一个瞬间,它便拖曳长长的光翼,直击长空!   凤鸣响彻天地。 ☆、第140章 天降异象,金丹伪境   深夜的灵宠岛,本就不平静,但当奇异的天象撕裂长空时,几乎所有静坐入定的修士都被强大的天道气息触动,停了冥想,纷纷走出洞穴,扬头看星空下那只完全由光组成的凤凰如何优雅地扬起长长的光翼,怒而飞天三千里!   光翼流转间,星辰随之变幻,磅礴,宏大,美轮美奂。   不知这凤凰冲天的雄奇风景乃是灵宠岛上有人金丹结成引发的异象的筑基、凝气修士们,几乎是看见的第一瞬间,就被华美的风景震得目瞪口呆。   而那些结丹乃至元婴的修士们,更是在分辨出气息的真谛后,凝重了神色。   这是——谁在结丹?!   众所周知,结丹时引发的异象,往往预示着修士日后的成就。   修真路上每一次境界突破都会引出天人感应,但凝气和筑基只是漫漫修真路的开始,故而纵然是绝世天才,引发的天人感应只能波及数里,唯有相距不远者能隐约感知。且从筑基到虚丹到金丹,其中不知要苦修多少年,纵然少年得意,难免中途陨落,或是老来一事无成。   所以,先前虽然已经有人觉察到李玉暖的筑基,却也无人在意。   但是这一次,却是大部分人都坐不住了。   修士一旦踏入金丹,在修真界便能正式算作一方人物。若是在一些资源贫瘠的宗门,金丹已经能够担当长老的职务。即使是元婴、化神期的大能,若是觉察到方圆百里内有同修结丹引发异象,只要不是正当闭死关冲击下一个境界,大多会特意前往观摩,希望能够借助他人境界突破引发的天象,加深自身对天道的理解,使得修为更进一层楼。   自然,修真界万年的记录,也确实载入了许多惊采绝艳的修士们结成金丹时引发的天地异象。他们甚至将天象分成三六九等,内容五花八门,却无一不以星辰动摇、神兽幻象为上等。此时出现的“凤凰冲天,星辰变缓”异象,典籍中虽然未有过记录,但却也是无人胆敢小觑的精彩。   一个仅仅结丹就能连天地和上古异兽都触动的修士,谁敢妄言他的前途?!   故而,虽然证明金丹成功的波动还没有出现,但星空下的修士们,却也都情不自禁地开始好奇,这位结丹引发“凤凰冲天、星辰变缓”异象的道友,究竟是何等的天才绝色!   ……   ……   李玉暖已经精疲力竭。   依照月华的吩咐,她将能够调集的全部精血和真元都注入薤露剑中,以此冲击诱魔镯,激发金丹异象和大道蔓延。而凤凰飞天、星辰变缓等奇异出现之时,也确实有一种无可名状的被称为大道的感悟飞入心头。   那是一连串破碎却又震撼得完全无法用言语表示的悟想。   为了激发天地异象,她此刻早已筋疲力尽,然而大道骤然压下,竟是全身每一寸皮肤都不自觉地强打起精神,识海中经过筑基的痛苦重铸已经缩小了一圈的金色小球更是仿佛被一种奇异的颤抖控制住一般,狂啸着,逼迫她清醒。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上古哲人的话语,如黄吕大钟般震响在心头。   她的身体疲惫不堪,她的精神却处于极度的亢奋中。   道,这个自天地诞生起就存在并将直到世界的尽头都无法被彻底捕捉的最伟大的秘密,慷慨地向她展露了冰山一角,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上古圣人为得大道死而不悔。因为道,确实是最重要的东西。有了道,蛆虫也不再是蛆虫,顽石也可以点头,而没有道,即使侥幸长生不死,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地活到千秋万代后,终归不过行尸走肉,朽木腐石。   道,是点亮黑暗的一盏明灯,是驱散蒙昧和迷茫的火把。   即使是死,也不能舍弃的,只有道。   幼时便听太傅们诵读的古老话语,字字句句润过心头。曾经嘲笑过的迂腐、顽固的坚守,都在心底一片澄明的此刻,剥去了顽固不化的外衣,变成璞玉水晶般美丽璀璨的东西。   她还未找到她的道,但她已经理解了他们的道。   殉国自尽的儒生们并非不知贪生畏死,也不是不知顾全妻儿老小,只是他们深知有一些东西,确实比生命更重要。那是心中的道德,人生的准则。为了贯彻固守了一生的道,他们选择了抛弃其余的一切。   道,并非唯一,也无关尊卑轻重。人心可以同时信守多种的道义,然而最重要最核心的道,却只有唯一!   仁、慈、爱、信……这些都是可以超越时间和种族存在的,而凡是跨越了生与死的永恒、语言和种族的隔阂,依旧万年流传的东西,都是道。   故而草木亦可得道,有道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道,是如此简单,又是如此的艰难,世界的每一寸都布满了道,但却只有少数人可以感受到道。   我的道,又该是怎样?   恍惚间,她睁开眼睛,天地亿万大道涌入,充盈得识海都要爆裂,眼瞳也因此时而迷茫时而澄清,但不论是迷茫或是澄清,都是转瞬即逝。眼瞳中,各种道和各种心魔交替支配,连符阵外的月华,都能感觉到符阵内的可怕气息。   她的心魔太重了,而她激发的天象也太强了。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力量,恨,变强,复仇,都是支持她一路走来的动力,但这些相对于大道的无垠只能归为偏激的情绪,又该如何与大道勾连?   不知道,所以陷入了迷茫。   舍弃仇恨对她而言,是万万不可的,但是执念本就可能产生魔念,只看那飞天的青凤,羽翼正渐渐变红,便知李玉暖的心,距离魔道不过一步之遥了。   月华感到有些意外。   李玉暖的这一次结丹,成就的不过是伪境,事后很快就会堕境。居然会执迷纠结,甚至隐隐露出堕魔的痕迹,对月华而言,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自古以来,伪境都被认为绝对不会遭遇危险,因为晋级伪境之人,都非常清醒,知道伪境不过南柯一梦,借助燃烧未来暂时换得力量的大无畏,促使他们在金丹天象激发后,心无旁骛,只是抓住那一脉天机,尽情感悟。   唯独李玉暖不同,她凡事太认真,又执意爱认死理,偏偏薤露剑和诱魔镯激发的天象太过磅礴,以致数以万计的天道蜂拥而至,引得她眼花缭乱,连即将结成的伪境也隐约露出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你若是就此走火入魔,对我而言,可是一桩大损失。”)   月华有些无奈地想着,他这般竭心尽力循循善诱地帮助李玉暖达成伪境,目的当然不是为了那符阵中奄奄一息的牲畜。   早在抵达东海那日,他便对灵宠岛的一处宝物垂涎三尺,只是之后发生的种种,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只是中途被容裔以血气镇压后,直到今日才有机会继续长袖善舞。   而帮助李玉暖筑基,撺掇她修金丹伪境,正是他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若是李玉暖不能结成伪境,因为容裔的镇压而实力大削的他,也很难在灵宠岛飘入异世前达成目的。   故,几番得失计较后,月华决定出手,助李玉暖度过心魔。   他看了眼符阵中央已经摇摇欲坠的少女,以及天空中越发鲜红滴血的凤凰。   (“去!”)   伴随着声音落入符阵的,是淡青色的水滴。   这些水滴比雨水更多一份轻灵,落在身上,即刻融化,似沾衣欲湿的杏花雨,又让人想起傍晚吹皱一池绿水的和风。柔软的雨水带给纷乱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李玉暖整个人都浸在暖意中,连因为朝闻道夕死可矣而产生的紧迫和急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全数消失。   识海、丹田、经络乃至整个身体都被暖意融化,和着春风细雨,四处飘荡,悠悠落下。   大道无形,欲以自身之有限,强求突破天地之无限,本就是执着……   顺风而来顺水而去,我等本是一蜉蝣,生于天而死于地……   浓烈的无为之念冲刷着心灵,将那些因为仇恨而产生的偏激,全数溶解。   然而却有一处心念,在无为反反复复地冲刷下,不但没有融化,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明了!   我等蜉蝣,生于天而死于地,那么,何者为天,何者为地!   天地为何可以主宰我等的命运!   纵是蜉蝣亦可有逆天之时!   顺天者生,逆天者成!   逆!逆!逆!   淡漠的心中只剩下这大逆不道的念头反反复复,连月华也没想到,为帮助李玉暖成就伪境而进行的一通心灵冲刷,竟将少女深藏心中的另一个念头激起!   当即神魂巨震,灵体也因此退了三步!   但在步伐站稳后,月华的嘴角却又多了一丝微笑。   区区金丹伪境也敢有这份骨气,不愧是星辰诀的修炼者。只是你当真知道,踏上了逆天成道的路,将会经历怎样的痛苦?   这番心念刚动,立刻有一股金戈之气惶惶袭来,竟是那镇在符阵命门处的青铜面具所发。   一时猝不及防,以致被那傲然之气刺破了脸庞,白皙的皮肤“破”开,流出神魂的淡青色血液。   然而,即使神魂被伤,月华依旧没有任何不快,相反,嘴角的笑意甚至更加浓郁。   (“还没有认主就这样暴虐,不愧是魔尊留下的面具。只是,你确定这个人能够达到你的期望,成为下一个驰骋天地的魔尊吗?或者说,若是她不能达到你希望的成就才更好,到时候你就能把她变成傀儡?!几千年的被封印,似乎让你有了不该的野望……”)   青铜面具“闻言”,似乎晃了一下,而后没了法力波动。 ☆、第141章 初试金丹   逆天之心生出,天地顿时变了颜色。   本就已经红得滴血的凤凰,更发出清越激人的啸声。   整个灵宠岛不过方圆百里,何况凤凰冲天的异象世所罕见,莫说是那些一直紧密关注的元婴金丹,连岛上的神兽们也都无不露出严肃神色,凝神关注,静心吸纳。   好不容易与门下弟子们会合的将魄,此刻也是端坐在山崖上,抬头仰望变幻不定的星空。身畔是宗人弟子们团团围坐,护卫的同时也在体悟。   青凤的颜色变化,以及由此引发的星辰变幻,都让他感到难以名状的激动和熟悉。   “上古有神鸟,名为大凤,三年不飞又不鸣。世人皆以为无能。然此鸟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仿佛梦呓般,将魄发出了近乎陶醉的叹息,口中的每一句话,都暗示着他已经知道引发天地异象的金丹修士的身份。   “从初见她时,便知纵然没有天资,单凭这份坚毅,她也终成大业。想不到成就之日竟然比我预料的来得更快更早,果然是冲天神凤,无人可挡。如今,她终于用事实证明,只要锲而不舍,必得苍天不负。”   “可是……”   一旁苏红叶心虚地唤道,若是此时还未觉察师祖所言之人是谁,她也妄为凤落的弟子了。   并不是不想恭喜燕罗峰又得一名菁英,也不是不为小师妹的成就感到骄傲,但当她低下头,看见慕容霜如金纸般惨淡的脸色,便无法发自内心的说出恭喜。   虽然慕容霜性情高傲,有时也确实有些跋扈,但她天分极高,且勤奋好学,从无恃强凌弱之行。苏红叶对她一向赞赏有加,即使晓得她和李玉暖之间有些龌龊,也因为自己本就嫌弃李玉暖天资差,连累凤落师尊,以致非常理解慕容霜对李玉暖的不喜欢。   换做自己,喊一个年纪相仿、修为却远远不如的女子作师叔,也一样会满心地不痛快。   所以,无意中撞见慕容和李玉暖起了冲突时,她心中明知此事乃慕容霜大不敬,但却也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只要不闹得拔剑相向,她便准备当没看到。   甚至,连慕容霜向李玉暖拔刀时,苏红叶的心中第一反应也不是上前阻止,而是——   必须让李玉暖明白,实力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宗门不能庇护她一辈子。   之后更因为愤怒李玉暖竟要下狠手废慕容霜的根骨,一时护短心切,拍出了绝情的一掌!   但即使此刻回想,苏红叶的心中也没有愧意。   人心难免有偏,她认可过李玉暖的努力,但在天资上佳的慕容霜,和没有前途的李玉暖中间,她只可能选择慕容霜。   何况——   她非常清楚李玉暖的修为,资质愚钝的她,得了凤凰大能庇护,才凝气堪堪圆满。若此刻呈现的异象是筑基,她或许会为自己重伤李玉暖而愧疚,想着日后好生请罪一番。但发现李玉暖居然结丹时,心头泛起的第一念头却是——   入魔!   而后又转念一想,即使是魔道也不可能有让人筑基之后立刻结丹的功法,唯一的可能就是,李玉暖一直都隐瞒着修为。   但是,万始宗对待门人从来都坦荡荡,她又为何要隐瞒修为?   联系到还在慕容霜的经络中横冲直撞的奇怪真气,苏红叶的心中,已经有几分明白了。   李玉暖,很可能是别的门派送进万始宗的奸细!   她偷学万始宗的典籍,同时继续修炼本门功法,因为害怕被万始宗看穿,压缩修为假装只有凝气,当真是卑鄙无耻至极!   可惜天道循环,竟因为一场结丹,彻底暴露。   师祖不谙人间险恶,又是天才绝色,误以为你厚积薄发,但我绝不会被你蒙蔽!   李玉暖!   我一定要扒下你的画皮!   ……   ……   星空流泻着寒意,沉浸其中,却是全身三百六十万个毛孔,无一处不惬意舒适。   仿佛一场梦,又仿佛一场修行,再次醒来时,全身上下都变得不一样了。   经络中能够容纳的灵力是以往的数倍,丹田内铜钱大的空洞也扩张成李子大小,更有一颗仿佛是混沌之气凝结成的虚球,若隐若现,载浮载沉。   至于识海,更是天翻地覆。   金色小球虽然比筑基成功时又小了一圈,但这果仁大小的圆球,不论是光泽还是亮度,都非之前可以比拟,环绕金球的丝线也变得细了,然而每一根都附着了浩然的法力!   铮!   以神识试探着碰了下金色小球,还未触及,就被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弹了出来。   这就是金丹伪境吗?   为此,她手指捏诀,一道风刃随之而出,砸向山崖。   若是跌落山崖前的自己,这道风刃最多不过是在山崖上压出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然而却听轰的一声,山崖上碎石滚滚,尘土甚嚣,一道目测至少有半尺深的刀痕出现在崖壁上!   而后又捏一个水诀。   只是最普通的洗涤尘埃的法决,从溪流中卷起的水流,也确实涓涓细流,细流婉若游龙,从小溪到法阵中央,期间数丈,徘徊蜿蜒,却没有一滴漏出!   这等掌控力,果然是金丹伪境!   她还是她,但是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眼睛观察的世界更加清晰,体内能够积蓄和调动的灵力也是之前的数倍,尤为难得的是,识海对力量的把控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但她很快就从金丹伪境的欣喜中清醒过来。将诱魔镯、薤露剑等物一一收起,快步走出法阵,对一旁等待多时的月华道:“多谢前辈助我结成金丹伪境。”   (“伪境而已,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何况一入伪境,此生大道基本无缘。”)   月华满不在乎地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白狐。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李玉暖看到阿狸已经睁开了眼睛。   乌溜溜的眼中满是纯真,而早就因为内脏破碎深深凹下的小腹,有一团红光若隐若现。   (“金丹伪境修成时,我就帮你把部分感悟融合送进它的体内。虽然狐珠短期内不能凝结成功,但性命已经无忧,灵智也会很快恢复。”)   “多谢前辈。”   这一次,李玉暖总算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激了。   虽然月华一贯算计坑害她,但他倒是从来都言出必行,连这等逆天的事情,都能做到。   可惜,月华的计划,到此不过半截。   (“先别急着感谢,事情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完成了一半。”)   李玉暖闻言,顿时好奇:“只完成了一半,那……另一半要怎么做?”   (“还记得这个地方的名字吗?”)他循循善诱地说道。   “灵宠岛,有什么不对吗?”李玉暖懵懵懂懂地说着,话语脱口的瞬间,一道黑色闪电滑过识海。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里是灵宠岛,自然就——”   (“算你有几分聪明,总算没有让我失望。不错,此地既然是灵宠岛,自然有各色适合灵宠的天才地宝,而据我所知,灵宠岛上有一处宝地,内中藏了即使是渡劫期也未必能心平气和的法宝。你只要能够取得那件东西,哪怕只得了冰山一角,莫说让她再次化形,就算把你的伪境变成真正的金丹,都易如反掌!”)   好不容易将话题导入正轨,月华的笑容难免带上了欺骗的温柔。   可惜李玉暖虽被他的甜蜜蛊惑,到底不失戒备,眼珠一转,道:“既然是一处宝地,为何你现在才告诉我?难道——”   月华似笑非笑地“摇了摇”手指。   李玉暖知道他一贯神神叨叨,加上阿狸确实气息顺畅了许多,所以虽然有些怀疑,倒也没有多想,检查一番,确定无误,便取出乾坤袋,将里面的东西全数清空,想找一下有没有能够隐匿或是帮助阿狸飞行的法器。无奈她只是万始宗的普通弟子,乾坤袋内的东西匮乏得很,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合适的。   以至于耐心十足的月华,终于看不下去了。   (“你还真是没用!”)   “存放活物的乾坤袋只有金丹以上才能取得,我……”   (“你的等级不能领取存放活物的乾坤袋,这一点,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阿狸的内丹乃是从你的金丹伪境中分出的,她和你的关系早非寻常,你可以试着把它放进你的体内世界。”)   “啊!”   李玉暖再次震惊了。渡劫期大能的体内世界可以开辟真实,但她一个金丹伪境,怎么可能——   看她一脸不相信,月华撇了下嘴。   (“想不到不过万年,已经没几个人知道‘灵兽收体内世界,灵器以丹田温养’的道理了!”)   只是话语虽冷冽,泄漏的每一个字符都万般要紧,李玉暖一旁听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本来至少要元婴以后,体内世界才能开始容纳活物,但阿狸的内丹与你的伪境息息相关,她的身体也因此与你血气相连,收入体内世界,并无不可。”)   “当真?”   (“我哄骗你做什么?”)   月华不屑地说着,当即指导李玉暖如何将阿狸收入体内世界,而在这一过程中,李玉暖也学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小手段,更惊喜的发现,金丹伪境后,体内世界的地表,原本手指粗的涓涓脉络已拓展为手掌粗,裂缝中有恰恰淹没掌心的清冽泉水混着金色的星屑,缓缓流转,滋润整个体内世界。   虽然生机还脆弱,但已经不是当初的荒芜世界,毫无生机了。   而阿狸也乖巧,进入体内世界后,立刻被充沛的灵气激醒,眨巴着眼睛看了眼周围,随即无师自通地认真地舔了舔李玉暖的手指,这才左顾右盼,寻了一处安逸之地,趴伏着,卷起尾巴,沉沉睡下。 ☆、第142章 再遇凤凰   因为出于异世和现世的交错之地的缘故,灵宠岛面积不过百里,地面景观却囊括了平原山丘和沙漠荒野。尤其是岛的西北方向,群山巍峨,树木丰茂,烟雨迷蒙,曲径通幽,可谓难得的福地。然而这看似生机茂密的二十余里,却是灵宠岛上唯一没有任何生灵愿意筑巢生养之处。   这里的灵气分布,素来古怪。   虽然也是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灵气浸润的神眷之地,此次的灵气分布却与灵宠岛的其余地方并不一般。地下灵脉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不断地游走徘徊,所经之处,生灵的气息被掠夺一空。   毫不夸张地说,此处乃是灵宠岛的禁地,连在岛上出生的幼崽,也会在本能的提醒下,远远地避开这一草木茂密之地。   然而,本该除了树林的细碎声响没有任何动作声响的树林深处,此刻却有一个红色的人影正在闲逛。他约莫二十余岁的模样,一身灿烂奢华的红袍,容貌端庄华美,漫不经心地穿梭在葱绿的树林中,偶尔停下摘一把树上的野果,咬了两口便随手扔掉。凡是被他踩踏过的土地,都呈现出诡异的焦黑和高温,连带嫩草瞬间枯黄,长满绿苔的树干刹那干瘪。   但他却对自己引发的异常很是不以为然。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青年有些累了,停下,一边敲腰一边嘟囔张望:“这灵宠岛还真是个磨人的地方。不仅地下的灵脉会随便乱晃,连所处的方位都每次不一样。”   只是抱怨的同时,面上却没有一丝不快。毕竟,作为一只活了数万年的老怪物,做不到,远比做到,更能激起他的兴趣。   ……   ……   三里外的高处,李玉暖在月华的指挥下,御剑跨过了常识的边界。   一路上和风徐徐,吹得青丝低回、玉佩铃铛叮咚作响,正是怡然自得时,却突然底下冒出一股奇怪的灵气,生生切断了李玉暖与天地间的联系,一时间猝不及防,以致灵力失衡,再也无法维持御剑飞行了。   “啊——”   竟然被这骤然增加为数倍的古怪引力强行拽了下来!   也亏得她修行路比寻常人更加艰难,心智和阅历都更加坚定。何况此时又已是金丹伪境,对灵力的调控能力虽然不如真正的金丹修士,也不是寻常筑基可比。何况道袍内衬了银纱羽衣,于千钧一发之时托住身体,止了下滑的势头。故虽地面越来越近,却还来得及调整经络中的灵气流动,由此堪堪抵住地下骤生的怪力,平稳落地。   当然,说是平稳,不过比摔下稍优雅一点。巨大的反作用力在双脚点地的瞬间就震得腿骨和脊柱都是一阵麻痛、跳痛,几许调息后,终于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打量周围。   郁郁葱葱的树林,野花朵朵,嫩草纤细,浓绿的树叶被阳光镀上层金边。空气中飘荡着草叶的香味,地面更因不知多少年的腐叶堆砌,柔软好似软毯——虽然着地时因为冲击的缘故,四肢至今隐隐作痛。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很快就回过神的李玉暖,发现了此地的不寻常。   照例说,这样郁郁葱葱的树林,必定会有大量的动物栖息。然而她方才从天上掉落,产生如此大的响动,周围却没有一丝惊动。   没有神识探查,没有动物被惊起,除了风吹树叶的刷刷声,和她的自言自语,没有第三种声音。   这是绝对不该出现的情况!   如此茂密的树林,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的动物!   但若是此地没有生机,为何树木又能生得如此茂密?   难道是——   毒林?!   志怪小说中曾提到,在一些瘴气浓郁之地,草木往往会生长异常茂密,却很难有动物能存活。然而此地虽然古怪,却是阳光明媚,空气中更有浓郁得接近雾气的灵气滋润,绝非那生长瘴气的穷山恶水,为何一样会没有动物声响?   再次仔细分辨,李玉暖发现地上的细草和手扶的乔木,都是难得的灵植,种植这些东西,最是耗费灵力。   难道此处另有玄机?   当即手扶树干,站了起来。   放眼望去,见丛林叠翠,山壁陡峭,葱郁深处,有淡色霞光若隐若现。   “前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古怪?还有你要找的东西,是——”   她的金丹是伪境,最多不过维持半月,必须抓紧时间。何况此番事情本就月华而起,自然不能含蓄,开门见山,主动发问。   月华皱了眉。   他自空气中嗅吸到了凤凰独有的灼热火焰灵力的气息。   早晓得凤凰那家伙必定不会坐看他独得好处,但没想到这家伙竟如此心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有我带路,就算找到了地方,也未必得门而入!   不过那洞中禁制古怪,单凭李玉暖的修为,想要破开也不容易。   几番眉毛蹙动后,已经能够以清晰的灵体示人的月华,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   (“果然,灵宠岛每隔百年便会有一次变化,此时距离我的时代早已万年,此地也变得几乎认不出来了。”)   李玉暖冷冷地看着,知道他这一番话,多半是推辞。   月华也不做作,把表面文章说完,随即切入正题。   (“人人皆知灵宠岛乃是福地,地下有灵脉无数,滋养岛上万千生灵。但很少有人知道,万年前的灵宠岛,所指的,不过是你脚下的这方圆二十里都不到的土地。”)   “沧海桑田?这个我懂的。”   看月华用夜吟哥哥的脸摆出“快点求我解释”的表情,李玉暖便气打不出一处,好生没好气地敷衍着,存心让月华的炫耀彻底落空。   “据说是因为东海中的很多岛屿都会在海水长年累月地冲刷下越变越小,但也会有一些地方反其道而行,由于水下火山爆发或是其他一些意料外的情况,从小礁岛变成住人之地。”   (“你理解的确实不错,但这些和我将要说的,却是两码事!”)   无故被这小姑娘抢了白,月华顿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不由自主地“好为人师”起来。   (“灵宠岛并非你方才所言的东海荒岛。它本是开天辟地后残存在时空裂缝中的最后一处生命滋孕之地。在生命滋孕之地流动的灵脉,也被称为生命之源,得生命之源滋养,生死人肉白骨。寻常幼崽若喝了生命之源,长大后也会拥有鹤立同族的神通。”)   “生命之源如此厉害?但这和你要我来灵宠岛的西北方向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只有灵宠岛的西北方向,还残留着生命之源。”)   虚荣心得到小小满足的月华,一时得意,忍不住炫耀起来。   (“灵宠岛的面积在万年前不过方圆二十里。它每隔百年往返异世和现世一次,两个世界的痕迹也因此都附着在灵宠岛上,逐渐把这个小岛变成了百里的大岛。而生命之源的气息也随之缓慢扩散,将整个岛屿都变成生机之地。以至于到最后,只有老灵宠岛那二十里之地,还残留着少许能改天换命的生命之源。”)   李玉暖懂了。   “所以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寻找生命之源?”   月华点点头。   “但是——”   少许思考后,李玉暖提出了疑问。   “既然此处是生命之源的所在,为何却没有动物活动。而且地上还有远胜过其它地方数倍的怪力吸引,让我无法御剑飞行?”   (“因为生命之源本就不是寻常生物能够享用的!就像你一个金丹伪境,若是给你吃化神期才能吸收的丹药,你的经络会因为承受不住过分浓郁的灵力,非但不能得到好处,反会连自己都搭进去。所以西北方向是灵宠岛的精华所在,但万年来却从未有灵兽进入。”)   “啊?那……那些宗门弟子们呢?他们为什么也从没来过这里?”   修真界对天材地宝的贪婪,早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若是知道此地有世间最为珍稀的宝物,哪一个宗门能够忍住!   (“大凡绝世宝藏,总会有隐匿天机的手段。否则以生命之源的珍稀,又怎么可能流传到现在。我又为何不惜代价,一定要帮你提升到金丹伪境?”)   月华略带抱怨地说着,漂亮的眼角婉转的剜了下李玉暖的脸皮,李玉暖茅塞顿开。   “原来提升到金丹伪境是——”她失声惊叫道。   (“你得了修为提升的实惠,希望阿狸活下去的心愿也得到了满足。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你怪我作甚么?”)   这一句幽怨,轻飘飘地把责任全推给了李玉暖。   而李玉暖,虽然满肚子的不痛快,但仔细回想先前,却也觉得月华的所作所为无可厚非。毕竟,虽然有恶意诱导之嫌,月华却是事前就把伪境可能的后果都和她交代得清清楚楚,并非完全地蒙骗。   何况,做出晋升伪境决定的是自己,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无能!   因为无能,所以依靠歪门邪道提升力量,怎么努力也无法挣脱任人摆布的命令!   每一道看似自主的决定,最终却让自己越陷越深。   “好吧,这桩事就此别过,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   有些无力地说着,李玉暖看了眼周围,“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生命之源应该如何找,寻找的过程中又会有什么风险?!前辈,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请你尽量不要再刻意隐瞒,或是故意害我。”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在我还没能找到合适的身体以前,我都不会抛弃你的。”)   月华悠然地说着,指了指前方。   (“生命之源该如何找,已经有人为我们开道了。”)   “开道?”   月华的语焉不详,让李玉暖对他那张堆满虚假笑意的脸可谓是又爱又恨,但当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时,却顿时惊喜万分。   那红衣招摇兼得瑞气千丈之人,不正是久违的凤凰神君吗? ☆、第143章 月华的如意算盘   正当前路艰难时,耳畔突然飘过一声熟悉的“凤师叔”,凤清德立刻反射性地回过头答应了一声,话音落地才看清数里外那个喊他的少女身旁有一个“人”似笑非笑,顿觉“嗡”的一声,头胀如斗了。   可惜不等他转过头,月华已经咧着漂亮的面皮,拉出了一个自以为风情的微笑。   (“想不到凤凰你居然这般好义气,特意为我探路!”)   呸!   凤清德恶狠狠地磨了磨几下牙,以神识反唇相讥:你不是被容裔镇在诱魔镯里了吗?怎么还能这般大摇大摆!   (“如果没有这一出,我怎么会知道我最亲爱的朋友想吃独食?可惜,你算计得再好,却没算到这里早在一万年前就被我做下了禁制。单凭你,就是推衍一千年,也休想推算出所有的禁制,更不要说破禁而入!”)   你够狠!   凤清德恨恨地瞪了一眼,但也只是瞪视。   月华说的一点也没错。三天前,他刚刚通过传送阵进入灵宠岛,就迫不及待地奔向这处宝地。然而此地竟不知何时多了如此多的禁制,层出不穷,像个迷宫更似推衍宝库,消耗了三天时间,却至今还在外围徘徊打转。   尤为可恶的是,这些禁制,越往内便越繁琐复杂。   第一天,他前进了三里,第二天,进了一里,第三天,生生以凤火灼烧,也不过又进了几百步。   用举步维艰来形容他当下的状况,并无一丝毫的夸张。   此行的目标就在前方两里,但是这看似不起眼的两里距离,即使以凤凰真身碾压式地焚烧过去,也得数年才能把现有的禁制全数烧毁。   更为可恶的是,这些禁制都是活的。若以凤火焚烧,反而会加快他们的进化,最终反倒把自己生生困死在这里。   不愧是挚友,万年前就为独吞秘宝做了完美无缺的安排。   凤清德越想越气,甚至开始怨气交加时,月华的神识再一次飘来。   (“闲话少说,若是和我合作,进去以后,东西先一人一件,再按照各自的出力公平分配,如何?”)   你会这么好?   正欲反击,凤清德突然想起,月华被容裔以血气镇压乃是不争的事实,即使有偷天换日的手段,依旧难免神魂受损,亟需生命之源。又看他身旁的李玉暖,身体和气息都是金丹境界,但丹田空虚混沌,显然是伪境,顿时自觉明白大半,眼珠子一转,回道:一言为定,不许中途使绊子!   (“我连身体都没有,想绊你也做不到啊。”)   月华佯装糊涂地打诨着,轻飘飘地回避了话题的重点。   凤清德以为他有意是示弱,心中不由一阵得意,随即手指微动,将数里外的李玉暖卷到了面前。   ……   ……   意识到自己被凤清德以缩地成寸的手段挪移了位置时,李玉暖的第一反应是惊愕,其次却开始在心中认真计算,自己需要尝试多少次,才能如凤清德这等熟稔的控力。   自结成金丹伪境以来,她的心性也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洗涤。   她发现,以前的她虽然大声嚷嚷着不输给任何人,但内心深处始终把自己划归为根骨差前途艰难的那一群,偶有惊人之语,也只是不甘自我被彻底否定。但现在,她终于从自尊自卑的误区中走了出来,她看到上天对每一个人都一样公平,只要有一颗进取心,不论何等资质何等环境,都能成就人才。   上古时连修行手段也没有,但那些圣人哪一个不是惊天动地!   当你给自己戴上“我做不到”的帽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自己把自己关在了成功的大门外,也难怪需要旁人几倍的努力才能成功!   盲目的自信固然可笑,但愚蠢的自卑更加不可取。   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自己,才是最可怜的!   何况,李玉暖并非彻底被天道抛弃之人。虽然根骨寻常,但数次死里逃生,每逢绝境也总会有天骄人物都未必能得到的上等际遇。旁的不说,单是在修行无路时得到天地间唯一可助凡人成道的星辰无双诀,便可见她是一等一的强运。   夜吟哥哥说过,运势是实力的一部分。趁着天地眷顾的现在,努力壮大自己,等到天不予运时,再以一己之力,对抗天意!   所以,虽然被隔空拉来时还有些眩晕,李玉暖却在稳住身体的瞬间,整了整衣襟,恭敬地行礼,道:“凤师叔别来无恙。”   “当然无恙,能让我焦头烂额的人,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生呢。”   凤清德虚张声势地说着,配上他被树枝刮得有些破烂的衣角,总让人觉得说服不足。   李玉暖也晓得这凤凰虚荣得厉害,当即视而不见,转而把入岛后的诸多事情与他禀告一通,讲到慕容霜的部分时,虽然不曾添油加醋,却难免带上了少许的个人色彩。   可怜燕罗峰上慕容霜几次三番殷勤,凤清德对她的印象却始终是那个喜欢和李玉暖别苗头的小姑娘,本就有几分不喜,何况此刻听李玉暖表示这个慕容霜竟对受他庇护的李玉暖捅黑刀时,顿时怒气上涌,眼睛都隐约冒出了金色。直到听了李玉暖用重手法将星屑打进慕容霜的经络废了此女的修真路后,才面色和悦地拍了拍她肩膀,夸赞道:“你做得不错,没丢我的脸面。”   “初次被欺凌若是息事宁人,日后他们只会变本加厉!何况事关神君脸面,我便是拼了得罪苏师姐,也绝不容许她欺上门。”李玉暖淡淡地说着,她如今身份尴尬,如不自强,早晚会被欺上门。   “确实是这样。”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也是欺男霸女一族的凤清德赞许地笑着,转向一旁的月华。   月华却故作移开视线看风景,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热切。   凤清德顿时耐不住了,哼了一声,道:“这些禁制都是你布下的,该如何破解,你倒是给个主意!”   (“禁制是我布下的不假,但是毫厘之差也可能失之千里。何况万年的时间,足以让禁制本身产生各种制作者都意料不到的变化——”)   “少废话!”凤清德气急败坏地打断道,“做到还是做不到,给个准信!”   月华笑了。   他这幅身体乃是借用了李夜吟的形体,本就优雅美好,何况形体以光斑凝成,微笑时,更显萦纡宛转。   只可惜再纤细精致的美,落在不谙风情的凤清德眼中,也不亚于对牛弹琴。   “再笑!再笑我就把你栖身的诱魔镯烧熔重炼!”   话音未落,月华的脸色已经生寒,午后的阳光滤过浓密的睫毛,都变成了月的冷清。   (“当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取出那东西,为免被后来者捷足先登,便把太常那边得来的一个阵盘做了些修改,埋在了山洞的入口处。”)   “你……”   凤清德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古怪。   李玉暖不懂他为何这般变化,只是听到了太常的名字,晓得事情怕是和几个神君万年前的恩怨有些关联,当即闷不做声地静待在旁。   可惜她竭力想把自己压成一缕空气,月华的计划中却是从开始就把她列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太常乃是万世第一机关设计大成者,又深谙炼金手段,由他亲手制作的每一件器皿,都拥有难得的自主修复属性。幸好他同时又信奉完美的东西不被允许存在,故而总会在器物将要完成时,刻意留下一些弱点。”)   凤清德闻言,眼睛溜溜地转到了李玉暖的身上。   被他的灼灼眼神看得头皮发炸的李玉暖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可惜脚还没踩地,立刻被一段绵软的禁制力抵了回去!   “这是——”   “这里到处都是禁制,即使以我的凤火强行焚烧开道,也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再前进一里。而你身边这个假装无辜的家伙,就是当年的始作俑者。”   事已至此,凤清德也不故弄玄虚,坦白道,“虽然埋下的阵盘乃是太常亲手制作,但用于阵盘运作的符箓和禁制,都是他绘画而成。即使一万年时间过去,禁制和阵盘都发生了意料外的变化,但本质的一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这些和我有关系?”   “准确地说,和你从北冥得到的东西有关系。”   凤清德笑眯眯地说着,李玉暖明白了。   北冥秘境里究竟发生的事情,凤清德因为将魄的君子风度,没有细问,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秘境里最珍贵的东西已经被取走了,最可能得到它的是李玉暖。   因为她身边跟着月华,这个被性格孤僻迂腐的太常生前唯一引为至交的伪君子。   “你说的是这把剑吗?”她也不矫情,当即把不过尺余长的青铜短剑亮出。   看着满是锈斑的薤露剑,凤凰金色的眼睛难得眯起,泻出一道精光。   “居然做出了这等好东西,太常这个混蛋!”   (“我知道你不甘心东西居然落在她手上,但事情到这一步了,斤斤计较有意思吗?为了能顺利驱动薤露剑斩破禁制,我还特意消耗所剩无几的精元,把她的修为提升到金丹伪境呢。”)   月华一旁凉飕飕地说着,凤清德闻言,再次打量李玉暖,终于看出了少许端倪。   “你倒是舍得。”   阴阴地说着,凤清德伸手,拂过锈迹的剑身,但足以熔金断玉的高温,却没有让青铜短剑表面的锈斑消失哪怕一丝一毫。   “可惜我们都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全看你了。”   严肃地说着,凤清德退到李玉暖身后,左手叠着她的左手,右手握着她的右手,动作虽然轻浮,声音却冷冽如冰。   “接下来的事情,必须完全依照我的指令!” ☆、第144章 暴力突破   呼吸刷过耳畔的瞬间,立刻有滚烫顺着掌心流入四肢百骸。   李玉暖只觉身体如浸泡在岩浆的海洋中,每一根经络都被炎热温柔地包围,酷热似乎和她的身体结成了某种协议,让她虽然通体都几欲化为岩浆的一部分,却又好似浸在春水中一般暖洋洋。   “抛开一切杂念。凝聚真元,注入剑中。太常留下的薤露剑是至少元婴期才能激发威力的神兵利器!”   还未意识到心思旁骛,李玉暖便收到了凤凰的严肃告诫,连忙凝神望去,发现手中的薤露剑果然与方才不一样了。   布满剑身的铜绿色锈迹不知何时已全数消失,露出全盛时期的纯金色泽。更令人惊愕的是,本不过尺余长的短剑,竟然因为灵力的注入,不断地延伸变长,最终成三尺余长的细剑,剑刃却仅仅从浑厚的金色变成略带透明的金色,还有无数符箓自剑身飞出,徘徊环绕不止!   此刻的薤露剑,被整个儿地裹在浓郁的道气中,璀璨好似水晶。   单看这气势,便知薤露剑是名符其实的第一等神兵利器。   然而,不自量力唤醒神兵的后果,也很快就展现出来了。   被从长久地接近永恒的沉睡中初次完全唤醒,薤露剑对灵力的饥渴几近贪婪。   拼命地汲取着,如通着大海的水缸,不管怎样地倾注,水缸里的水却总是距离填满还有无尽的距离。也亏得凤清德此时与李玉暖双手叠合,属于凤凰一族的火热灵力正源源不断地通过她的经络填入薤露剑中,这才使得李玉暖不至于被饥渴万年的薤露剑彻底吸干。   而被如岩浆般炽热的灵力烫过经络的瞬间,李玉暖也终于明白铸剑的太常前辈为何将此剑加上至少元婴期才能激发真正的威力的封印。   它确实太霸道了,而且对灵力的消耗也几近疯狂,若是元婴期以下修士驱动,怕是还未激活,已经被它汲干了灵力。   好在她的修为因为月华前辈的设计,被强行提到了金丹伪境,勉强能够受住凤凰真元贯体的火热和霸道。   由此,金丹伪境的自己,和曾经渡劫如今也恢复得距离化神只差一线的凤凰,共同构成了一个伪元婴,恰恰满足完全激发薤露剑威力的最低要求。   但是成败却还是个未知数。   心中固然忐忑,李玉暖的态度却是无比的坚决,她竭力驱动全身真元,连藏在经络末梢的灵力也被被抽调出来,强迫它们顺着浮出皮肤的红色线索,全数汇集到手中。   汲取了星辰之力的薤露剑也因此越发地流光溢彩。   剑身不过三尺,其上的光芒却已有丈余,数不清的金色符箓如粒子般在光芒中飞旋徘徊。昭示着它惊天动地的强大。   自古以来,法器的威力,由锻造材质和刻在法器内的符箓、感悟共同决定。   剑内每多刻一层符箓,御剑临敌时展示的威力就会更多一层,刻有七层符箓的上等飞剑,足以让金丹以下修士趋之如骛。但此刻环绕薤露剑的符箓岂止是百层,阳光下,被层层符箓和道气包裹的薤露剑,简直美到了极点。   这些繁复古老得好似花纹的金色文字,无一不是北冥神君毕生心血的凝结!   随着符箓一个又一个被点亮,体内灵力几近枯竭时,李玉暖也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视野中,层林叠翠、绿水柔风的树林,渐渐变得粘稠起来,肉眼可见空气中满是各式的细长交错的透明之物,它们的构成各有不同,但有着同样的灵力波动,潜伏在空气中,看不见摸不着,只是确实地阻住前路。   越接近林地的中心,这种透明的东西就越浓密,构成和交错的手法也越复杂。   视野的尽头,甚至出现了完全由透明之物构成的密不透风的茧!   这些,就是禁制的形状?!   联想到之前被看不见的东西封住脚的经历,李玉暖也有些明白了。   原来如此。   难怪此处没有任何动物。   不仅仅因为生命之源太过浓稠,动物不敢轻易接触,更因为灵宠岛西北方的二十里,都洒满了繁复之极的禁制。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东西,全部,扫干净!   吸饱了灵力的薤露剑上,光芒暴涨,层层叠叠的符箓如实体般的有条不紊地运转着,散出的金色光辉直飞云霄。   “可以出剑了吗?”   她低声问着,身后没有回答,只一滴冰凉拂过耳垂。   明白了。   李玉暖昂起头,吃力地握紧剑。   “破!”   叱声响起,长剑也随之挥出。   连凤凰都亲口承认以凤火无法烧毁、密密麻麻如同蛛丝的细小禁制,还未碰到薤露剑的光辉,便如烈日下的春雪融化了,偶尔有试图抵抗的,却也不过再多加挣扎一番,最终逃不出消融的命运!   炽热的白光横扫整个树林,一切阻挡都如狂风中的蜘蛛网,逃不过濒分离散的命运!   薤露剑,竟是如此的无坚不摧!   但这也不过是它真正的力量的冰山一角。   难怪整个北冥冰宫都只是为了守护它而存在!   北冥神君生前,究竟是个怎样的天骄人物!   压抑的粘稠感一扫而空,整个树林都飘荡着难得的清爽。   但还未等李玉暖从将禁制横扫一空的欣喜中回过神,已经四散飘摇的细碎微粒,居然在薤露剑光芒暂冷回到手中的瞬间,立刻以肉眼无法追上的急速重新勾连结合,成原本的模样!   “这是——”   (“如果只是一剑就能砍过去,太常的阵盘又怎么可能困住凤凰。”)   月华一旁冷飕飕地说着,显然这个结果他早就知道,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然事前毫不阻止。   “你!”   因为灵力消耗过多露出难得一见的惨白的凤凰,闻言,恶意满满地瞪了眼月华。   可惜月华不在乎,径直转与李玉暖神识沟通。   (“已经知道薤露剑的威力了?”)   “知道了,非常强。”   (“埋在洞口的阵盘拥有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虽然薤露剑能够一次性就把它们全数扫清,但只要阵盘还在运作,禁制就会马上复原。否则万年的时间,每百年破解一部分,叠加至今,这里的禁制必定是大半都坏掉了,怎么可能至今还完好。”)   “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斩破禁制?”   (“闭上眼睛。”)   “啊?”李玉暖一愣。   (“闭上眼睛。”)   第二次吩咐时,已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李玉暖虽然还是不懂月华要自己做什么,但却依言闭上双眼。   (“不仅仅是闭上眼睑,连第二层眼皮也闭上。”)   “是。”   凝神闭气,连同第二层眼皮也一起合上,彻底的黑暗,就此降临。   然而,黑暗中却有一些眼睛根本无法看到的东西开始逐渐清晰。   视野内并非黑茫茫的一片,隐约可见点点莹色飞旋在黑暗的世界里。仔细分辨,会发现这些看似杂乱无序的光点其实沿着一定的规律飞舞,无意间正汇成一道光的网络。   (“阵盘需要灵力支撑才能运作,我当时注入的灵力虽强,却根本不可能支撑万年。所以,好好地寻找,找出支持阵盘万年的力之源!只要把灵力供应斩断了,法阵就会自行崩溃!”)   “明白。”   没有更多的闲言碎语,得到指示的瞬间,李玉暖开始分析眼前错杂纷乱的斑点。   单纯以她当下浅薄的修为,想从正面拆解太常和月华共同构造的禁制海洋,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她有足以斩断一切的薤露剑。   正所谓一力破十会,再精致完美的陷阱,都敌不过野蛮和暴力!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找出那个输出点。   突然——   一道只比寻常的光斑多一点掺杂的灵力脉丝引起了她的注意。   而几乎是她将这一条灵力动向列入注意的同时,薤露剑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雀跃。   北冥神君炼制的所有器皿之间都存在着一定的共同点,这份蠢蠢欲动,正是——   心念初生,随即化为完成的念头,闭上双层眼睑进入彻底黑暗的视野里,因此被删减得只剩下被她怀疑的那一丝脉动!   是它!   它是给阵盘提供灵力维持运作的一根线索!   以它为点切入,绵延的碎裂是否能将阵盘一并震碎?   她不知道,但结果很快就会知道。   第二次挥剑!   第一次挥剑有凤凰神君相助,除了沉重,并非异常的痛苦。然而这一次,完全依靠自己,竟是连举起剑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她的掌心一阵刺痛。   之前的挥舞,让她丹田虚弱,没有多余的灵力再注入薤露剑中。   于是,这把需要强大的灵力才能驱动的神剑,开始自顾自地汲取她的血液。   胳膊每抬高一寸,心脏都会泵出更多的液体供薤露剑吸收,她不知道体内还有多少融化了灵力的血可供它汲取,但是这样下去,身体是绝对吃不消的。   可是——   我已经厌弃了总是被动的自己。   手又高了一寸,压力顿时增为之前的数倍。   唯独心中的那个念头,如磐石般稳固:众生追求力量,不就是为了讨厌我的世界变成喜欢我的世界么?   星辰无双决,以突破极限为手段,若是修炼者失去了与世界为敌的觉悟,也不可能有成就!   所以——   再难也要——   挡在我面前的,统统劈碎!   念头点燃的瞬间,已经被薤露剑压得几乎失去感觉的双手,突然感受不到剑的重量!   它突然轻得像一根针,灵动得好像丝带,唯独那份犀利,更加无坚不摧了!   全部都——   破!   轰!!   灭!!!   挥剑的瞬间,在视野内飞旋的光点突然全部消失,短暂的沉寂后,连绵不绝的轰鸣响起。禁制全数崩解,失控的灵力横冲直撞,将树木连根推倒,隆隆的声响此起彼伏,宛如世界末日。   然而,即使灵力乱流肆虐,身处风暴中心的她却还是很快又挺直了腰干,迎风跨出与世界为敌的第一步。 ☆、第145章 轻佻的恶果   片刻后,沉闷一扫而空,整个树林都因灵力的狂风暴雨而狼藉不堪,但空气中却有了久违的清爽。粘稠感和束缚感都消失了。   “果然是个努力的孩子,我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你了。”   凤凰一旁似笑非笑地评价着,同时借着拉李玉暖的机会,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将属于凤凰的滚烫灵力导入她体内,确保她不至于放下剑的同时就因丹田空虚而跌倒。   暗中支援的同时,不忘轻浮调笑道:“如果你真的有凤凰血,或许我会等你进化为凤凰同属的时候,选你做伴侣也不一定。”   李玉暖晓得他不过玩笑,嬉笑道:“天地那么大,凤凰神君必定能找到可以进化为凤与你一起翱翔九天的同族。”   “其实若是能抵达渡劫期,是不是同族,都于双修无碍。”   凤凰轻佻地补充着,可惜更多的调戏话还未能出口,就被月华冰冷的打断了。   (“要玩打情骂俏的轻浮游戏,出了灵宠岛,大把虚荣爱做梦的女人等你临幸。李玉暖是被我刻过极好的东西!”)   “知道了,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凤凰哼哼地抱怨着,随手扯下一根翎羽,化为凤凰火融入李玉暖体内。   因为早就受过琉璃业火的淬炼,李玉暖的身体与凤凰火相性极佳,故而五色璀璨的凤火融入心田,她也急忙静坐运气,将凤火顺着经络散入四肢百骸,运一个周天后,再次睁眼,暗淡的眼睛多了几分光亮,惨白发青的脸颊也有了红润。   “多谢凤凰神君。”她说。   凤凰点点头,问:“能继续赶路吗?”   “没问题,但还有些脚步发虚,恐怕前面有阻碍,要请凤凰神君庇护一二了。”   凤凰经过这一桩,对李玉暖已很是喜欢,闻言,立刻满口答应,道:“若不是薤露剑只有你能驱动,我堂堂男儿,方才又怎么可能让女子挡在前面!”   “多谢神君体恤。”李玉暖宠辱不惊地回答着。   虽然身体受过容裔的洗涤,恢复力极强,不过转眼的功夫,被薤露剑刺得血肉模糊的掌心已经基本愈合,新长出来的嫩肉很是娇嫩,李玉暖于是自乾坤袋里取出白布条认真缠好,免得一会遇上危险需要拔剑时,伤处再次裂开。   这些娴熟的动作,凤凰看在眼里,金色的眼中,渐渐有了她的影子。   天资是天赐的,但最终的成就,却和个人的努力与选择分不开。假以时日,这个女孩将有很大的可能,完成鬼面未竟的心愿!   ……   ……   北冥神君的阵盘既已破碎,困住林子的禁制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余下的那些小陷阱,在凤凰的火焰碾压下,大多连个水声都没有响起就变成了一堆焦末,随风散去。李玉暖跟在凤凰神君身后,可谓轻松至极,仅仅一个时辰,就走到了目标物所在之地。   一个山洞。   不同于周围的郁郁葱葱,山洞异常荒凉,洞口有一棵枯死的槐树,树下是一汪飘满落叶的死水,散着作呕的气息。   然而凤凰的神色却在看到死水的瞬间,露出了凝重。   眉头一皱,红色衣袖卷起一道火线,噼噼啪啪地将槐树连同死水一到点燃。   “这里居然还藏了个生死相依的阵法,幸好你与我同行,否则必定着道。”   说话的同时,冲天的火柱已经将槐树和死水一起焚烧,然而诡异的是,火焰烧得猛烈,浓烟滚滚中却没有丝毫灰屑落地。大火结束,地面干干净净,连焦灰也没有一滴,本该是水潭的部分也只是凹下去半寸。   正当差异时,凤凰指了指池子和树的中间,道:“阵盘就在那里”。   “当真?”闻言,李玉暖顿感一阵兴奋,太常大能留下的东西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宝贝,何况这阵盘连凤凰都能困住!   当即问过凤凰的态度,得到许可后,喜滋滋地上前,小心地丈量距离,又以罗盘确定下面确实存在细微的法力波动,这才以师门发放的药锄,一锄一锄地小心挖掘着。竟是才挖了不过半尺深,便撞到了无形的障碍!   ——大凡阵盘类防御法器,无不制作精巧繁复,稍有损坏就可能出现纰漏,所以启动后,都会叠加一个防御法阵。   李玉暖心潮澎湃,接下来的动作也因此越加小心。   虽然灵力试探可以确定阵盘表面的保护法阵还是完好,但谁也不敢保证阵盘内部没有因为薤露剑的强硬出现损害,若是强行取出,很可能导致阵盘损害加重。   因为存了将阵盘修整后再次使用的私心,李玉暖刻意地绕过法力屏障,将周围全部挖空,最终才小心地取出了一大团灰泥。   凤凰一旁背手看着,见她小心翼翼地将阵盘和青泥一道起出,顿时不屑:“真是没用。”但看他嘴角含笑,便晓得这话多半口是心非。   ……   等李玉暖将裹了阵盘的泥块收好后,凤凰才继续前行。   毕竟是万年前曾经造访过的地方,入洞后,凤凰一路表现得轻车熟路,跟在他身后,走过数百丈长浸满了阴湿气息的细道,黑暗中突然多了点点荧光。   “这里是——”   还未询问,凤火已经点燃,眼前顿时开阔起来。   原来,他们正站在一个巨大地下湖的岸边,抬头可见两丈高处,石壁映得水波涟涟,脚下的水面更平静得好似一汪莹玉,将崖壁的每一处凹陷都照得纤毫毕现。   然而,当年就是这同一片水镜,拦住了凤凰和月华的去路。   “这是幻境之水,要通过这片水域,必须经住幻境考验。”凤凰静静地说着,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别看这水清澈得可人,其实……深不可测!落下去了,就连我也救不了你!”   李玉暖愣住了,她知道自己心魔深重,很可能无法通过幻境之水的考验,但为何总是嬉皮笑脸的凤君,也会露出如此痛苦悲伤的神色?   他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是?”她郑重地问道,“退出了就得不到生命之源,对吗?”   凤凰不防她有此问,不免愣了一下,道:“付出和收获总是成正比的,如果你只想得到一两滴生命之源,我可以为你代取。”   “但是神君万年前就被这片水域拦住了,万年后的今天,未必不可能失败。”李玉暖一针见血地说道,“大凡幻境,多会勾出人心底最害怕最不愿面对的东西,而我修炼的星辰无双诀,却是每修炼一层,都要经过一次心魔考验。我的修为或许远远不如神君,但在心志上,倒是有几分自信。”   许是被她的笑容刺痛的缘故,凤凰的脸色顿有几分尴尬,就着波光闪烁不定,许久才道:“好吧。但你得记住,这里的幻境非常真实,千万不要抱有不论看到什么都权当幻觉闭着眼睛经过的侥幸念头。那样的话,你必死无疑!”   “明白。”   话音刚落,立刻有浓稠的水汽吹来,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波光粼粼的地下湖泊消失不见!   她站在一处古战场,脚下是没了踝的黄沙,视野中,断旗折枪随处可见,风吹过,干燥的黄沙打在脸上,露出沙子深处的白骨。   这里是哪里?   因为事前得凤凰嘱咐,晓得幻境之水会把人带回心中最痛苦的一刻,李玉暖早就做好被带回金陵城沦丧的噩梦之夜的觉悟。   但——   眼前的这片黄沙,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我被带入的不是幻境,而是幻阵?   如果真是如此……   迷茫地想着,李玉暖抬起头,发现天空是烧焦的火红,一辆通体燃烧金色火焰的战车正张扬地驰骋,车轮辚辚,带起狂风吹得黄沙吡咯不止,将埋在沙暴更深处的森森白骨暴露。   荒阵,还是幻觉?   完全不知道。   神识探入诱魔镯,无法感受到月华前辈的神识,庆幸的是,体内世界里阿狸还在酣睡。   不论拦在前面的是什么,如果不能走出去,就会永远困在这里!   想到这里,李玉暖对周围的观察也多了一份谨慎和审视。   这里必定有部分连接着真实世界,否则凤凰神君也不会万年前铩羽而归!   那么,它会勾起的是究竟是我心中的哪一份恐惧?   抵着烈日,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漠中行走着,李玉暖不放过周围的一丝一毫变化,不论是山丘的起伏还是白骨的种属,所有最细微的变化都意味着拆穿幻觉的希望。   然而,意料中的袭击并没有发生,反倒天上降下一条火龙!   轰!   一道火龙从天而降,全身金色铠甲的御手站在燃烧的战车上,威风堂堂地喝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圣域!”   声音洪亮,内含隆隆法力,骤然响起,震得李玉暖几欲神魂失守,险些被火龙劈中。   亏得她临危不乱,迅速稳住神识,一个错身恰恰躲过火龙,只是被火星溅倒少许。   只是此刻,那御车之人也已到了跟前,手中巨斧指着李玉暖,声如洪钟:“你是何人,见到本尊竟敢不跪!”   “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向你下跪!”李玉暖拍了拍身上的黄沙,冷脸回击道。   她本也有心虚与委蛇,然而看清来者容貌的瞬间,却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   李玉暖不恨亡国后苟且偷生的平民,也不恨为北齐歌功颂德的文人,谁都没有资格强求别人无视至亲做出殉国守节之事,然而——   她恨墨清修。   曾经的少年英雄,意气风发,满怀抱负,豪气奋发。然而也是这个被所有人都寄以厚望的青年将领,战败被俘后,迅速做出了变节的无耻事,甚至甘为鹰犬!   尤为可恶的是,这禽兽在金陵城破后,为了献媚新主人,亲自守在城门,将所有乔装改扮企图外逃的命妇一一认出、杀死,连襁褓中的孩子、怀孕的女人都不放过,全部处死!用友人家眷们的血,染就新皇朝的官袍!   墨清修!   必须死! ☆、第146章 必须死!   几乎是看清面容的瞬间,火焰就从心底噌地一下窜起,烈烈地燃烧着。   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六年人生,她从未如此深刻地恨过一个人,恨得不能将他彻底碾碎!销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蓬勃的怒气正在酝酿,而三丈高处那威严的金甲人,却也一样愤怒于她的怠慢,怒道:“竟敢反抗本尊的号令,你——找死!”   玄金巨斧扬起,一斧劈下,巨大的法力吹得方圆百里的沙尘都开始狂舞,飓风旋起黑色的风暴,向她碾压而来!   杀我?   冷哼中,她抬起头,冰冷的注视透过沙暴的缝隙,投到金甲御手身上,不屑地唾了一声。   “区区小贼,也敢嚣张!”   对付这趋炎附势外强中干之人,也不用薤露剑如此麻烦,单手画圆,反手捏诀飞出十余张符咒。   噗!噗!噗!   符咒接连爆破,掀起一人高的巨浪,沙尘裹着淡紫色的光,竟恰恰将那巨斧开出的黑色风暴抵住!   “你——”   没想到这个女修居然颇有些水平,金甲人也有了少许差异。就是这停滞的刹那,李玉暖抓住了机会,竟是一个翻身飞扑,强抵住刀一般刮来的狂风,不顾命地直扑燃烧战车!   墨清修,必须死!   浓郁的杀气化为黑紫色的烟雾将她整个地笼罩,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这是心魔。   她承认自己被心魔控制,但如果在心魔的主宰下能将她憎恶得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墨清修和枯泽都杀死,从此永坠十八地狱,又有何妨?!   我一定要杀了你!   心念溢出身体,化为金色,同杀气纠结在一起,变成足以压迫天地的巨龙,肆虐而来。   那金甲人也被她毫不掩饰的杀意震慑,愣了一下才想起扬起玄金巨斧欲再次轰下雷霆,然而此刻李玉暖已经近在咫尺!   “去死!”她斥骂着。   金甲人却也因此看清李玉暖手中不过寻常飞剑,顿生出轻视之心,冷笑道:“这等破烂也敢在本尊面前炫耀,看我不打得你魂飞魄散!”   破烂吗?   李玉暖的嘴角划过了一丝冷哼!   嗤——   宝剑还未靠近战车,就被车轮上灼热的火焰烧得发红熔化,精铁眼看就要化为钢水了。然而不等金甲人发出讥笑,李玉暖的左手已从怀里夹出得自凤君的凤凰翎毛,飞了出去!   轰!   凤凰乃火之鸟,它的身体是无尽的火焰意识的化身,自然,几乎是五彩璀璨的凤凰翎脱手的刹那,立刻化为五彩火焰落在战车之上,竟化身一只火红朱雀,狂舞着,迫使附着在战车上的火焰开始黯淡!   “这是——”   趁着金甲人惊慌失措时,李玉暖右手用力,贯入大量灵力的长剑再次振奋,以摧腐拉朽之力刺穿战车的黄金板,擦过黄金甲人的靴尖。   “你,必须死!”   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她甚至忘记此刻正身处幻觉,高举着滚烫的剑,以露骨的恨意,将雷霆怒火降下!   轰!   嘭嘭嘭!   长剑破空时,几欲将沙漠轰平的紫色雷电同时降下,把李玉暖、金甲人连同战车一起劈落,李玉暖更因为长剑刺入甲板的缘故,被压倒在沙丘深处。但她心怀冲天仇恨,怎会因为一时意外而失措,第二道紫雷还在酝酿时,她已经以遁地术从黄沙中挣脱!   脱身的下一个刹那,只听“嘣!嘣!”两声巨响,半淹黄沙中的黄金战车被紫雷劈成了一团熔铁的扭曲物,倒是那黄金甲人逃窜迅速,居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侥幸活下来了!只左腿的金甲也被紫雷波及,熔入废铁之中,此刻苦苦看向李玉暖,再无方才的傲慢。   李玉暖却不同情他,提起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他面前。   “去死吧!”她说,长剑举起,眼神并无半点怜悯。   看她这般怨恨,那人反而有些呆滞了,随着长剑抵入咽喉,他突然西斯底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   “你笑什么!”   剑锋再入一寸,李玉暖冷然地审问着。   已经在刹那彻底变成墨清修的金甲人狂傲说道:“我承认引狼入室,就算被千刀万剐也是罪有应得。可是谁都有资格杀我,唯独你——不行!李家做过多少龌龊事,你知道吗!”   “那又怎样!一边信奉世界是力量说话,滥杀无辜,一边抒发你所谓的苦情,要求别人理解你!真是可笑的双标!你从未没有放过那些向你哀求的人,那么,现在,也只能请你闭嘴,接受死的命运!”   “……我最敬爱的人被你们李家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我的原配妻子……姓沈……我灭了你们李家的血脉,就是为了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他挣扎地说着,嘴角喷出血沫,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圆了看着李玉暖。   看着他垂死挣扎的面容,她只觉一阵恶心。   “哦,你的意思是,我是罪人的后代,我没有资格主持正义?!狡辩,统统都是狡辩!你有不惜违背良知也要守护的东西,我难道就没有?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就没有?可他们哭泣哀求的时候,你尊重过他们吗?放过了他们吗?没有,从来都没有!”   手中的剑没有因为他的哀求而变缓,相反,附着其上的灵力,更加尖锐了。   “哦,对,我忘记了,你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这些连名字都不存在的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有自己的生活,和不惜放弃一切也必须保护的东西!”   噗!   血瀑喷出,溅了一脸,李玉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下脸,收起剑,随便甩了一下,昂起头,看向浮现苍穹的那张巨脸。   “枯泽!”   事到如今,她已经全都明白了。   此地是幻境,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全是她心中最痛恨的影子,那些必须杀死但至今还遥不可及的敌人们!   苦修和一腔愤怒让她轻易结果了墨清修,但浮现在天穹的枯泽,却用他铺天盖地的庞大面容,和如小山般压下来的巨大手掌,让她明白——   你,还差着远呢!   这张面容如此冷然地宣称着,张开嘴,立刻有直径数丈的火球从天而降,轰轰轰,压顶而来。   “开——开什么玩笑!”   李玉暖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知道自己和化神期间的区别可谓天地,但居然开口就吐出火球,也未必太过夸张了。   当即什么也顾不得,双手握紧薤露剑!   灵力狂暴,包满绷带的双手,也再次渗出血。   然而即使是如此快速的反应,依旧不能挡住几乎占满了半个天空的火球。   越来越近,肉眼能看到火球表面的团团火海和凹凸不平的环形。   会被压死的!   但是退步已经来不及了!   滚滚浓烟呛得视野内一片焦黑,本就干燥的空气更是径直从她体内掠夺水分,但即使脸上出现不知多少条口子,眼睛也被血弄得有些模糊,心却不曾有丝毫的动摇!   “你自命为天,我就把天捅破!”   傲然地宣称着,薤露剑上灵力暴涨,握剑的手,绷带全数碎裂,手背皮肤裂开,血流尽,露出里面的白骨。   但薤露剑此刻焕发的光辉,却远胜过小树林中扫灭禁制的那一击!   其上飞旋的符箓,更以某种细密得无法辨认的形式结合又溃散,最终形成以李玉暖为中心足有数里宽广的巨大符阵!   即使这一击的代价是我的性命,也要把代表枯泽的这片天捅破!   必斩!去!   咬牙切齿的心化为力量,激活着更多地符箓。   金色领域越发宽广,甚至连黄沙深处的白骨们也纷纷再次组合站立,枯骨招摇,却无不举起双手,似乎向这天空发泄他们的不屈一般!   这片天,必须破!   这份念,必定成功!   仿佛是信念的凝结一般,符箓竟渐渐有虚幻变成实体,结成的法阵,将方圆数里都包裹,即使是压下来的巨大火球也在碰到透明的符阵的瞬间,发出了吱吱咔咔的碎裂声,表面如蛋壳般破碎剥离,层层落下,将地面化为磅礴的火海!   “现在的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未来的我,必定能将你斩杀!”   仿佛宣言般,已经彻底被实体化的法力裹住的李玉暖,发出了战天的一击!   轰!隆!隆!   长剑还未斩到天空,天幕便如琉璃般龟裂破碎,一片片地掉落,刺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水的波光再一次出现在视野内,但李玉暖却没有犹豫,长剑哗啦一声,径直袭向反射着水波的崖壁。   所有的都是幻境!   从看到槐树和死水开始,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境!   这是几乎完美无瑕的双层幻境,唯一的破绽是月华,这个幻阵的罪魁祸首,到底舍不得留下一轮分神陪自己一起进入,以至杀墨清修的同时,她也看穿了这里所有的布置!   她并不愤恨月华的算计自己,本就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自己疏忽大意中了算计,怪不得别人。   唯一不满的是,月华竟然以她心中最深的恨意作为幻境的雏形,将自己困在此处。   所以——   必须全部都破碎!   不管是以枯泽的脸出现的天,还是化用墨清修面孔的金甲人,统统都必须斩破!   水波摇曳,化为碎片“呲!啦!啦!”地分崩离析、坠落,本就被捅得四分五裂的世界已经无法再维持。   长剑挥出,斩破最后一丝虚妄。   所有的幻境全部碎裂,人依旧站在树林中央的空地,没有槐树和死水,更没有粼粼的湖泊和悠长的甬道。   “你欠我一个解释!”她冷冰冰地说着,剑锋直指前方宝光闪烁处,“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47章 哪怕只是为了这一次   “交代?你以为能够笑眯眯地把同伴抛进幻境的人,会准备交代这么肤浅的东西吗?”   质问的声音刚落,便听见凤凰的声音缓缓响起,身侧的空气多了一处古怪的灵力绵绸,空间裂开,半片红色衣袖漏出,随后骨感分明的手伸出。   “帮忙搭把手。”   “你也被幻境困了?”   惊愕的同时,李玉暖抓住凤清德的手,用力一拽,终于把凤凰从幻境时空中拉了出来。   但见他头发湿漉漉,颇有些狼狈,神态却依旧高傲冷漠,站稳的同时顺手将散乱的头发绾起,同时评价道:“你觉得他是厚此薄彼只关照你不给我一点颜色的那种人吗?”   李玉暖闻言,认真地想了想,沉痛点头道:“确实,月华前辈一向在这一点非常公平。”   凤清德瞥了她一眼,道:“现在可不是讨论他究竟是个怎样的混蛋的时候。故意下绊子把我们困进幻阵,恐怕不是吃独食这么简单!”   “凤君的意思是——”   慵懒的眼眸骤然锐利,凤清德沉色,一字一顿道:“月华当前最希望拥有的是完美无瑕的肉身。此处是灵宠岛的中心,生命之源近在咫尺,运气好的话,甚至还有尚未发育完全的圣兽胚胎!古籍记载,以圣兽胚胎为材料,借助生命之源,可使魂体神识重新受肉,得到一具比圣兽更加得天道的完美身体!当然,这种事情违背天地大道,至少……同为圣兽的我,决不允许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被他这样践踏!”   “……凤君……”   李玉暖闻言,神色不免有了少许黯然。   她知道月华前辈心思叵测,诡计多端,但她却万万没想到,月华居然一直计划着这等逆天大计!而凤凰神君此刻表现出的愤恨和紧张……也让本以为看穿他们的关系的她,陷入了迷惑。   正是心中踌躇时,突听身旁清啸惊空,火红的衣裳化为流火,红影闪烁间,凤清德化为凤凰真身,清秀高傲,昂首而立,展翅间,方圆数里都覆于翼下。   一片刺目的金红中,波光滟潋的凤眼静静地看着李玉暖:“我能感觉到他的法力波动,我必须阻止他!但这次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向南方飞行最多五十里,就能回到将魄身边。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万始宗,但他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不同,他对任何一个门人,都是真心信赖和爱护的!”   “可是——”李玉暖有些犹豫。   此时凤凰业已展开垂天之翼,遮天蔽日的巨翅微动,立刻有狂风卷过,吹得人摇摇欲坠。李玉暖急忙拔剑把自己固定,同时大喊道:“凤凰前辈,月华前辈长期借住诱魔镯,又教我将神君从火山口带出,若是想夺舍重生,早就把你我之一的躯壳占据了。但他却没有,还屡次助我提升修为,即使是被困幻境,也没有真正的下杀手……可见他对我们并非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神君……何不……成全他?神识……想要肉体,乃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是啊,纯以我们万年的交情,我……确实应该成全他,可是——”   凤凰吐了口气,空气也随之灼人,“神魂之体强掠圣兽胚胎,又灌以生命之源受肉,这是逆天的行为,会招来天劫业火!他……被困了一万多年,本就虚弱,还被容裔以血气镇压过,修为已经连元婴都不到,根本熬不过灌体招来的九霄金雷!悠悠万年,物是人非,只有他和我拥有同样的记忆,所以必须赶去……拼着被他怨恨也……绝不会能旧友被九霄金雷轰得魂飞魄散!”   “……对不起,是我想得太肤浅了。”   没想到凤凰竟怀有这份心意的李玉暖,顿觉两颊通红,不由自主地垂下头。   “无所谓,我们都是傻瓜。”   安慰的声音轻轻飘过,空气转冷,凤凰于刹那间已展翅远去。   因为我是个累赘吗?   看着那抹烧遍天际的绯红,李玉暖嘴角沁出一丝苦笑,突然,体内世界传来一丝异动。   阿狸醒了!   ……居然忘记了阿狸需要生命之源续命的要命事!   当即御剑,紧追凤凰的火热轨迹,向那腹地灵气磅礴直冲云霄的所在疾驰而去!   ……   ……   幽暗的山洞,头顶处不时有晶莹的钟乳滴落,砸在崖壁上,发出“叮!咚!”的脆响,好似珠玉一般。   可惜洞内自然景观绮丽华美堪称鬼斧神工,李玉暖却没有闲暇欣赏,她手托明珠一路淌水走来,人影被灯火投在崖壁上不断的拉长变短,时有寒光闪过,是崖壁破裂处露出的晶石一角反射的光。   追着凤清德的气息进入山洞,初入时,李玉暖还曾因此处无处不在的上品灵晶而驻足咋舌,但随着步伐的深入,震惊渐渐变成麻木。受生命之源滋养数十万年,连泥土都变成琼玉,何况区区灵晶。如果被眼前的好处迷了心,不知节制地挖取,恐怕把随身的所有乾坤袋都填满了也不过是九牛一毫,反而因此丢失了初衷,迷失了道心。   何况,星辰无双诀的修习者提升境界几乎全靠自身,很难借助外物。   但这一现状并不代表李玉暖对修真界的诸多天材地宝毫无兴趣。   她的敌人是以枯泽为首的庞然大物,想绊倒它,必然需要得到同伴的协助。   何况修道也是讲求天道因果,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她若想在大道上更进一步,一味苦修之余,也应顺天地之意,取有余,以备日后补不足。   正是存了这个念头,李玉暖特意放慢了脚步,一路细致观察,思量着归还时酌量取用。   淙淙的流水,刷得鞋子粘在脚面上,很是不舒服。但不能脱鞋,这里的水,灵气太过富余,直接接触皮肤,非但不得其益,反而可能招来灵气爆体的危机。   随着步伐的深入,视野内渐渐多了些雾霾。   这些雾霾晶粒是天然形成的灵气结晶,唯有各大宗门灵气最为充沛的灵脉,才可能出现少量。随意吸一口,都胜过数月的苦修。   李玉暖没有轻浮地接受这份好处,她以银纱羽衣掩鼻,戒备地扶着墙壁,一路前行。   又行进了约三百余步,雾霾晶粒变成了米粒大小的晶体微粒,浮在灵气浓雾中,晶莹剔透,完美无瑕。   这种纯粹的晶粒,即使是上古灵气充沛的时代,也只有少数圣地能够拥有。   拇指大小一枚就能提供凝气到筑基的全部灵力需求!   尤为难得的是,这一处圣地,连崖壁也因为数十万年被灵气浸润,表面三尺如膏体般莹润芬芳,手指按上去,能感觉到充沛的灵气滑过指缝。   哪怕只挖一把,都会对日后的修行大有益处。   但这些稀世珍宝都不能让李玉暖停下,她此刻唯一想要的,只有灵气浓雾的尽头、孕育着一切奇迹的生命之源!   然而,被浓稠灵力笼罩的生命之源,拒绝任何力量的进入!   ……   “凤凰神君?”   灵力屏障处,李玉暖又见到凤清德。   比她早到半柱香时间的凤清德同样被挡在了生命之源的外围,骄傲的面容写满了焦虑。   “受肉已经开始了,这里的生命之源经过数十万年的消耗,所剩无几。偏偏他的本体又……这一次的事情,恐怕会远远超出我们预料的发展!”   “什么意思?”   李玉暖惊异地问着,还未等到凤清德的回答,便感到地下一阵摇晃不止,自己也险些立足不稳栽倒在地。   “……这是……”艰难地稳住身体,李玉暖问道,“……怎么回事?”   “他在受肉,但是灵力之源所剩无几……”   正当讲述时又一阵摇晃袭来,三丈远处巨石降落,砸得两人一身湿漉漉。   慌乱时刻,也顾不上尊卑,李玉暖抓起衣袖随便抹了把脸,道:“凤清德,捡要紧的说!”   “生命之源不足,月华的受肉很可能失败,连带生命之源枯竭,存续数十万年的灵宠岛会崩塌。岛上所有的生灵只要逃不出去都会被波及!”   许是被李玉暖的紧张情绪感染,凤凰的口吻也顿时紧张了。   只是他这番话蕴含的情报太过惊人,听得李玉暖彻底地愣住了。   “……你说灵宠岛会崩塌……月华前辈的受肉……会失败……生命之源会枯竭?”   “对,这是很可能发生的情况!”   李玉暖蹙紧了眉头,随即拔出剑,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进去,必须阻止他!”   “但是——真的有必要吗?”   凤凰的神色有些恍惚,李玉暖急忙道:“当然有必要。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也……不希望他陨落,对吗?”   “何况他受肉成功需要圣兽的胚胎,你……当真不好奇他选中的那个神兽的种属吗?也许,是你的同族?”   李玉暖轻轻地说着,对于这些活了万年以上的大能,只有寂寞能够打动心弦。   果然,闻言,凤凰本已黯然的神色重新亮起。   “你确实是个狡猾的人。你也想得到生命之源,对吗?”   “……神君……”   “少许的欺骗我从不介意,何况生命之源乃是人人争夺的至宝,确实不该因为他的一时胡为而枯竭。”凤凰柔和说道,“如果当年我们有生命之源,或许有些同伴就不会离开了。”   说到此处,他垂下了眼睛。   金眸滑过寂寞的温柔,激起李玉暖心中一阵悲伤,仿佛……时隔万年后再次与故人相逢,那么寂寞,那么凄凉,却又那么温暖。   “哪怕只是为了这一次不再孤单一个人,我也会和你一起闯进去,阻止他!” ☆、第148章 受肉   当李玉暖和凤清德被亿万年积累的灵力挡在外面心急火燎却又无可奈何的时候,月华的情况却也好不到哪去。   因为只是一脉神魂,自然比凤清德等人更容易进入生命之源所在的山洞。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已经是神魂之身的他能得到生命之源的庇护。   存续了数十万年的灵宠岛怎么可能让他这样的邪念,带走整个岛的生命元气!   即使是神魂,也决不允许。   故而,当他依仗神魂的优势抵达生命之源所在之地,“看”到那仅仅三尺小池中粼粼的银色液体的瞬间,身体居然突然感觉“重”!   不是拥有血肉的充实的“重”,是被困住被束缚的“重”!   这是成灵体以来从未遭遇的尴尬情况,即使是被容裔以血气镇压的时候,也没有如此的痛苦难堪过!   到底是什么情况!   “眼”中划过一道狠意,长袖更猎猎挥过,散出幽绿光华,将缠绕周身的不适感挥去。   然而此后不过又前行了两步,数倍的沉重凝实感再次袭来,低下头,被生命之源的气息浸润成膏腴的地面爬出无数蚕丝般的藤蔓,密密麻麻地缠住神识幻化成的身体!   身体并非实体,怎么可能被束缚得如此严密!   修真界中不乏能够对神识造成伤害的法器,但它们的攻击手段无不是蛮横和狂烈的法力冲击,这等细腻地缠绕操作,即使是纯粹的神识攻击,也很难做到!   难不成,生命之源周围还有一层天然形成的禁制?!   万年前就曾来过灵宠岛的月华知道,至宝总伴有天成的禁制,以免贪婪之徒肆意躏取。然而灵宠岛亿万年形成的天然禁制竟然连纯粹的神识都能束缚,倒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等等——   心念微动间,他想起关于生命之源的一些传说。   百万年前,人类还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当时统治世界的是已被抹去存在的灵族。相传灵族乃得天道眷顾的一族,甚至拥有制造生命之源的秘术。而他也因为万年前的一次偶然,无意中得到了灵族关于生命之源的部分记录,其中最为关键的词语是:血祭,数以百万计的血祭,就是生命之源的制作关键!   生命之源的代价是血祭,看似残忍其实自然。生命之源这种唯有新的天道纪元开始时才会大量涌现的生死人肉白骨的液体,其实本质是上一个纪元毁灭的生命的结晶!   月华冷然地回忆着。从沉睡中醒来至今已有数年,虽然许多细节还模糊,但他知道自己曾是个怎样的人,知道曾经的自己虽然拥有优雅的外表和温柔的谈吐,内心却毫无善恶道德,不论什么样的残忍都可以笑着做出。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   这样的自己,会知道如此血腥的秘密,不足为奇。   也难怪容裔镇压自己。   只是……   毕竟,除却凤清德这种私欲高于一切的奇葩,很难想象一个熟悉他的过去且无亲无故之人,会舍下杀戮,执意以自身血气镇压自己。   回想容裔又愤恨又爱护的态度,月华不由怀疑他是自己的好友,或者……亲人。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我的恶。   月华漫不经心地想着,此地的禁制能对神识造成如此细腻连绵的攻击,确实在他预料之外,但也并非完全不能抵抗。   稍微花了些手段弄明白禁制的运作手段后,贵公子的翩然随即回到身上。   手指柔和而优雅地晃动,数百枚符文随之飞舞,长袖回风流雪间,符文一一点燃,化为淡绿色的幽光蝴蝶,附着在空气中,黏住悬浮于空中的禁制!   而后手指用力一挥,勾起几欲气力殆尽得一笔,只听“嗤嗤嗤”几声脆响,禁制被回归最原始的粒子。   只是如此一来,空气中的灵力脉动又浓稠了数倍。   月华却也不问不管,径直向前方直径不过三尺小池走去。   ……   正式跨入池中前,月华谨慎地以神识横扫周围。   安静。   神识带回的是只有的安静。   除了庞大的灵力波动,此处没有任何气息。   圈禁银色的生命之源的池壁,不知以何材质制成,黑亮中流动着光泽,直觉此物熟悉非常,却又无法想起它的名字和用处。   沿着黑色池壁,可见六个圆润的兽蛋被大半埋在膏腴般的泥土中,蛋壳颜色五彩璀璨,以灵力试探可知它们早在万年前就因为孵化出错,彻底失去了活性。   都是死胚胎,但也是月华最渴望的东西。   神识受肉,需要的两桩东西,一是精纯的生命之源,一是未完全的圣兽胚胎。原本月华的计划中,最好的发展也不过是灵宠岛的生命之源旁有上古留下的未能孵化的圣兽蛋卵,却不想此地给了他这份大惊喜!   眼前的六个兽蛋,无不是圣级,即使早在万年前就成了死胚胎,也没有丝毫腐朽的气息,稳定的法力均匀的流溢着,蛋壳表面光可鉴人,色泽如玉如水晶。   上天果然厚爱于我!   月华得意地想着,正式跨入生命之源。   ……嗯?!   神识浸入生命之源不过半毫,还未感受到充沛灵气贯穿身体的快感,就有几乎要把他整个都压垮的可怕灵力涌出,将他裹住!   啊!   惊愕中,月华低下“头”,见原本平静的生命之源中冒出了数根粗壮的银色,它们缠绕着卷上他的神识之体,经过之处,所有防御都被撕开,袒裸着脆弱的神识。   ……痛!!   胜过火炽鞭笞数倍的痛苦直接作用于神识,总是逍遥得意的面容不自觉地皱紧了眉。   可恶!   ……啊……好痛!!   好不容易才捏成的翩翩美男子的形态,在银色液体狂妄的腐蚀下,逐渐显出崩溃。   他痛苦的“抱”紧肩膀,身体蜷曲起来,但痛苦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蔓延得更加狂妄了。   嗯啊……啊——!!   凄厉得接近削骨剥皮的痛清晰地摧残着神识,尤为可恶的是,那些粘稠的东西腐蚀神识之余,更厚重黏着,结成半透明的表壳,将他裹冻住!   远远看去,似悬浮在生命之源上方的巨大冰晶,被腐蚀得半残的美男子,容色依旧,身体若隐若现,凄美非凡。   可惜作为当事者的月华,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即将被生命之源同化的凄美。   ……   几番蚀骨的痛楚后,月华渐渐体悟到此物的手段本质,也亏得他乃神识之体,虽然大半残缺却也依旧能够运行灵气,当即强运寂灭不变法,欲以天道的交融,再次赢得身体。   顿时,异变产生。   被生命之源野蛮夺走的部分,都因为寂灭不变法的召唤,在银色的水池中,狂啸着、沸腾着,渴望着回到本体!   嘭!噗!噗!   生命之源点点滴滴炸开,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也滴滴归还,且由于它们方才被生命之源融化过,回到身上的同时,也将少许生命之源带回。咔咔咔地脆响中,本只是光源凝结的身体渐渐呈现实感,透明的身体内侧有血脉和经络长出,若隐若现。   受肉,终于开始了!   不再是虚无的神识之体,月华的心中也沁出了久违的欣喜。   虽然受肉的过程是修行途中仅次于彼岸劫的痛苦,但若是能成功,从此便一飞冲天!   故而虽然痛得恨不能受肉从未发生,月华却还是加快了灵力的运作。   他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迅速变幻着法诀,唤出瞬间生死的万千红莲荒火,飘舞翻飞间,逐步将圣兽胚胎的血肉叠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异变也就此发生!   那暗淡无奇的黑色池壁竟突然发出白光,困成一道屏蔽,将半是肉身半是灵体的月华锁在正中央!   轰!   一道接天的巨柱穿过深深的岩洞,天地感应瞬间被斩。   受肉中断了!   轰!轰!   轰!轰!轰!   一根又一根的光线从高处降下,穿过半是灵体半是血肉的身体,将他死死地钉住。   天地要抹杀我的存在?   月华冷冰地抬起头,看见光柱勾出的一环天地,是彻底的白茫茫,炙热又寒冷。   我不服!凭什么!   傲慢招来更多的光线降下,它们霸道地贯穿他新生的肉体,灼烧着他虚弱的神识,将他彻底钉死在黑色池壁困成的光柱中,不得离开,不得进步。   受肉是重生逆天,必招天谴!   但若从未有人成功,为何会留下受肉成功后受天谴的记录?!   即使被数百根纵横的光线钉得动弹不得,月华的心,也还在飞速地运转。   我历经千辛万苦,不惜背信弃义,眼看就要得到完美的肉身了,怎么甘心就此失败!   就算天要灭我,我也不会退!   又一道更灼人的光线降下,死死地钉在半截血肉半截神识的手掌之上!   啊——   嘶哑的痛还未叫出,滚烫便开始侵蚀他的神识!   噼噼啪啪的声响,伴随着轰隆隆的狂鸣,在他的周身炸开。   这些白炽的光线是以与九霄金雷同样的物质构成,虽然没有金雷的惊天动地气势磅礴,却以一种无孔不入的强大,灼烧着反抗天意者!   至少,月华此刻就处于极度的煎熬中。   所有被光线贯穿的地方,都有看不见的烟雾冒出,不论是神识还是肉体,都处于崩溃的折磨中,偏偏他被整个地困锁在三尺直径的光柱中,根本不可能避开那密密麻麻的线!   当整个空间都被光柱挤满,便是他彻底消失的时刻!   但是——   即使只有一线机会,也不该放弃!   若是就此放弃,万年的寂寞万年的苦,又该找谁讨还!   愤恨到达极致时,神识深处,一个已经被遗忘的名字冒出,纯粹神识构成的双眼,流出了真实的血泪。   血红顺着灼烧的缝隙,“嗖”然下落,滴入银色液体中。   因为这一滴红泪,平静了数万年的液体,卷起了漩浪! ☆、第149章 突破禁制   啊——!   又一次被亿万年积留的灵力形成的禁制强行弹出,被撞在巨石上的李玉暖,能听见肋骨处发出清晰的“吱吱咔咔”,咳嗽也带上了血沫。   肺叶被刺伤了。   “还是不能突破吗?”她喃喃自语地说着。   山洞所在处的地动山摇暂时有了一定的缓解,但受肉仪式并没有结束或是中断。作为一种被天道彻底排斥的手段,受肉仪式一旦启动,不论成败,都会带来无尽的灾难。   此刻的平静,只是更可怕的灾难降临前的酝酿。   凤清德到底看不下去了,伸出手,将她拉起。   “你已经受伤了,退到一边休息,这个结界……让我试试看吧。”   “凤君?”   李玉暖知道凤清德和自己一样,对这结界都是束手无策,否则也不会比自己早到此地久矣,却一样被拦在外面。   然而看凤清德的面容,又似乎信心满满,不免陷入了迷惑。   “想要完成受肉,必不可少的两个条件,一个是生命之源,一个是圣兽胚胎。”看出她的迷惑,凤清德于是条理分明地解释道,“受肉能够开始,他必定是得到了圣兽胚胎,甚至不止一个。由此可以反向推出,这里是允许圣兽通过的!”   李玉暖这才恍然大悟,与人形态的凤清德相处久了,居然忘记他的本体可是只骄傲美丽的大凤凰。   凤凰,乃上古圣兽,是被生命之源接纳的存在。   “可是——”   她想起一处细节。方才为了抓紧时间,凤凰以真身前来,抵达生命之源外围时,多半是半人半凤的形态。如果禁制允许圣兽进入,他又为何会被挡在外面?   疑问压在心口,久久不能散去,再看凤清德的神色,也多了一份难得的凝重。   难道……   “这里的空间已经很脆弱了,也许下一刻就会彻底破裂,你趁着现在还能维持稳定,把这些上等的晶石晶膏都挖一些收起来。这些全是难得的宝贝,虽然对星辰无双诀的修炼者没有太大的用处,但留在身边总没有坏处。”   “是。”   李玉暖知道凤凰一贯轻浮,会让他说出这等严肃的话语,多半是接下来的事情危险到连他也没有把握的地步,当即不假思索地以飞剑为锄凿,叮叮当当地开挖崖壁和地上的浸透了生命元气的晶石晶膏。   而这些东西也着实松软,不过挖了几下,已经堆了半人高。   李玉暖于是停下了挖掘的脚步,乾坤袋容量狭小,把这些都装进去多半也到了极限。此地虽然遍地宝物,无力带走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倘若控制不住贪念挖得热火朝天,最终看着满地的珍宝带不走,反而徒增一份心魔。   “就只挖这点?”凤凰有些惊讶。   李玉暖点点头,道:“乾坤袋狭小,不敢蛇吞象。”   凤凰笑了,他抓住李玉暖的手,摸着她的手腕。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立,但她知道凤凰对自己没有任何兴趣,当即压下恶心,发现他的手指碰触的,乃是诱魔镯。   “确实可惜,你的这个镯子,就是把大半个灵宠岛装进去都绰绰有余,偏偏你的修为距离开启镯子还有很长的路……只能眼睁睁地看宝物永沉异世,不能带走。”   “天命所归,你我都强求不得。何况这些东西都是无主之物。我能侥幸遇上,带走部分,已是命中的福分。但凡事得留一线宽容,贪得无厌以致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到底损了天德。”   李玉暖并无遗憾地说着,贪恋宝物是人之常情,但这些天才地宝生于天地之间,乃是天地之物,并非某个人能够独占。过分的自私、计较,都只会让身心永陷地狱,难得超脱。   “你倒是通达,反而显得我小心眼了。”   凤凰嘻嘻地说着,突然手指点向地上半人高的晶膏堆,顿时,透明的火焰窜起,转眼间就把那半人高的晶膏堆烧得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体积。   “神君这是——”   “我用本命真火把这些晶膏里的杂质都烧掉了,虽说你难得一颗宽容顺道之心,但遇上了,自然也要多带走一些,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多谢神君体恤,”李玉暖叹了口气,道:“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打开禁制,阻止月华前辈。神君不该为我浪费本命真火。”   “不是浪费,你很快就知道,我这么做,绝不是浪费。”   高深莫测地笑着,火红色的衣袖卷过满是晶石晶膏的墙壁,半透明的本命真火将长袖卷到的晶膏中的杂质全数烧掉,纯净如水的颗粒沙沙落地,在李玉暖面墙,堆成了小小的沙堆。   “这些都是给你的,趁着现在我还有余力,全都收下。接下来的事情将会消耗我的大量血气,而阻止受肉更是个谁都无法预知可能发生什么的危险举动。也许我们会死,也许好不容易阻止了,却受到九霄金雷的牵连。即使这一切艰难险阻都能侥幸通过,我们也未必能通过沿路的邪修外道的拦劫。”   “……”   李玉暖沉默了。   凤凰的话绝非危言耸听。灵宠岛本就因为宝物诸多而危机四伏,若是生命之源当真如传说中那么可怕,一旦受肉仪式被强行中断,整个岛的空间都可能因此崩塌,而那些邪修外道人物,却也只会加倍的趁火打劫!   她作为宗门弟子,或许可以狐假虎威地安全度过,但凤凰……通身是宝又受伤深重的凤凰,若是不能及时和宗门会合获得庇护,对那些邪魔外道而言,他就是一块上等的肥肉,即使吞下去的代价是噎死毒死,也要扑上去啃两口。   “……多谢……我……”   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触动,修真界的残忍和冷酷,让她心寒胆战,也因此更加坚定了变强的觉悟。   “……别再我什么我了,把东西收好,然后退到一边,不要阻碍我!”   “是!”   李玉暖飞快地收好地上的小沙堆。   虽然是小山堆那么高的一摊,收入乾坤袋中,却轻得好似只装了一袋清水,依言退到一边的李玉暖,一边静坐调息,一边旁观着凤凰如何打开生命之源外围的禁制。   空气,开始变得灼热。   因为灼人的热浪,视野有些扭曲,凤君醒目的火红衣裳也变得模糊飘忽起来。   他张开双臂,如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凤凰,衣摆处漏出了光华夺目的五彩凤羽。   刹那间,山洞亮如白昼,属于凤凰的惊天动地的清澈灼热沉下,震得人喘不过气。   以凤清德为中心,空气中出现数十道肉眼可见的白炽弧线,它们飞快地旋转,高温之甚,触及边沿的岩石甚至还没有发红就已经汽化,又因为接触周围的冰冷,迅速凝结成一块块的暗黑红色多孔石砾,飘在空中。   嗤!嗤嗤!   灼人的气息开始冲击禁制。   这些无形的存在,果然抵不住最原始最纯粹的火的侵蚀,很快就因为寒冷和炎热的交错,发出近乎蛋壳碎裂般的清脆声响。   第一道裂缝,出现了。   细如蛛丝悬在空中,下一个瞬间就可能会消失。   蛛丝的出现并非偶然或是错觉,随着凤凰以自身点燃的火焰的逐步升高,裂痕也开始一道道地增多,李玉暖的视野内,好像空气中突然多了一群看不见的蜘蛛,正在飞快地织网筑窝。它们纵横捭阖地交错着,很快就结成足以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大网络。   “薤露剑!”   一声呼喊响起,李玉暖连忙唤出长剑。   “破!”   简短的指示,不需要更多的说明。   李玉暖知道他的意思。   但自身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担心自己无法一剑破碎凤凰几近燃烧自己才好不容易撕开的裂痕的李玉暖,当机立断地将诱魔镯退到大拇指处,被容裔浸入血气的部分抵在掌心,而后双手紧握薤露剑,驱动长剑的同时,更冥想此刻有淡红色的血线从诱魔镯中溢出,缠绕在薤露剑上,与她的灵力混一起,击破亿万年灵力形成的结界!   “全部都碎掉!”   将能够积蓄的全部力量都以大喊的方式释放,那一瞬间的李玉暖,甚至不闻不顾凤清德的存在,快步跃上,以未完全激活的薤露剑,狠狠地砍中了禁制。   咚!   磅!磅!   硬碰硬的现实震得李玉暖双手一阵发麻,腕骨处更传来几近碎裂的吱咔声,她紧咬着牙,绝不退缩,双眼圆瞪,火都快喷出来了。   必须碎!   一定碎!   心底的呐喊化为强大的意志,支持她握紧长剑,以不惜失去双手的狠意,将一切贯彻。   因为凤清德造成的龟裂,剑很轻易地便刺穿了禁制,她需要做的,只是以万夫莫当的犀利,把这已经蔓延成可容一人的龟裂蛛网变成真正的破洞!   咔咔咔!   锐爪刮过锅底的声音,刺痛着脑海,眼角也因为过分的紧张,瞪大得滴出了血红。   以手腕为始点,皮肤正在破裂,胳膊上的血管也炸开了。   血红,已经染湿了衣袖,乃至肩膀。   绝对不会退!   绝对绝对不会退让!   坚毅中,已经血肉模糊的胳膊上,出现了一些细小的红线,红线之上,又有微弱得几乎看不清楚的金色伴生,金红双线相互缠绕相互编织,很快就将整个胳膊都包裹,最终缠绕到了手腕上。   薤露剑的光芒顿时暴涨!   以剑身为中心,半径三尺内所有的领域都被薤露剑幻出的符箓和金光裹住!   哄!哗啦啦!   坚不可摧的禁制,终于碎开了可容一人进入的空洞。   而禁制前的李玉暖也因为这突然的胜利,紧绷的弦松开,身体一软,脱力倒下了。 ☆、第150章 我来救你   因为一滴血泪而飞溅起的生命之源,漩浪翻滚,只是小小的池子,竟也有波涛汹涌的诡异错觉。流出的液体溅出池壁,落在一个淡金色的圣兽胚胎之上,早在万年前就市区的胚胎,因为这一滴的恩赐,隐约间又有了生命喘动的迹象!   只是这越来越清晰的生命颤抖,却让被困囚笼中的喘息,渐渐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难道,我将成为那金蛋的破壳而出的营养供给吗?!   月华可以感觉到所剩无几的神识正在溃散,变成比粒子更加细微的尘屑,痛恨让他总是微笑的面容,流出了深重的怨恨,早已被遗忘的诸多情感,一一闪现面前。   突然间,他释怀了。   或许,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吧!   苟延残喘万年的生命,其实早就没有必要非要维持下去了。这个世界本就不是他熟悉的世界,曾经一起欢笑一起愤怒的亲友们,都已经……在万年前的浩劫中烟消云散了!   ……我……以神魂之身逃过了万年前的大寂灭,但总归还是逃不过破灭的命运……   淡淡的悲哀化为有形的实体浸透全身,意识到挣扎的愚蠢的月华,闭上了总是不甘的眼睛……   炽热的白光下,早已被洞穿得千疮百孔的神识变得越来越薄弱,随时都可能弥散,而下方那银色几近透明的液体,却掀起了深不见底的漩涡。   黑色池壁旁,金色小蛋发出了稳定的光,甚至焕发淡淡的暖意。   它从万年的睡眠中醒来,即将破壳!   ……   ……   李玉暖和凤清德闯入生命之源所在的空间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堪称绝望的景象。   困在白炽光柱中的月华的神识,已经弱得无法维持人的形体,需要以神识横扫才能辨出那白茫茫中模糊不清的一团。   但奇怪的是,月华的神识间却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仿佛时隔万年,终于将一个古老的道理想通般,那么的平静,那么的温柔,安宁得让李玉暖甚至觉得方才他们不惜燃烧性命斩破禁制冲入这个空间解救月华,是个愚不可及的行为。   他,分明已经得到大解脱了!   只有我们那么的愚蠢,单方面的以为他需要拯救。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浸入嘴唇,有些咸,又带着血的腥味。   “我们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了。”   李玉暖略带自嘲地说着,凤清德却摇了摇头。   “你错了,他……只是绝望了。一直以来他都自负聪慧,运筹帷幄,无所不能,即使被容裔以血气镇压,也很快就通过谋算,又恢复了自由。我和他万年前就已相识,那时候的他,可比现在恶劣多了。虽然面上总挂着温柔微笑彬彬有礼,内在却是不屑万物苍生,比我更骄傲更像只凤凰。如今的他,因为还没有完全找回过去的记忆,不会像过去那样伪装温柔,素来都是毫不掩饰的傲慢。这样的人,若不是彻底的绝望,怎么可能露出这种即将死去的悲伤和放弃神情!”   “凤君的意思是——”   李玉暖的心弦,不由地绷紧了。   “……他到了真正的绝境,已经选择了放弃。”   轻飘的话语刮过耳畔,不亚于雷鸣阵阵。   李玉暖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   凤清德对月华的形容,可谓每一个词语都恰如其分。   他是个彻底地利己主义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牺牲亲密朋友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但他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出卖过她。   虽然数次因为他的缘故修行时深陷危难,然而每一次的发展,都让李玉暖确信,月华前辈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恶人。   他的利己主义和不择手段,都是因为害怕,和……戒备!   何况他的警惕和冷血,并非无迹可寻。   连北冥神君那般宅心仁厚之士,也选择退居北冥不问修真界的风波,可见万年前的修真界,是个比现在更加严苛残忍的时代,一味的善良牺牲、心怀天下,反而不得善终。   “……我想救他,我本就是为了救他才来到这里的!”   李玉暖轻轻地说着,看也不看池壁旁那正散发着强烈法力波动的金色小蛋,径直走到黑色池壁前,以血肉模糊的手掌,抚摸着白炽的囚壁。   “我没有强大得足以与世界对抗的力量,心也时常因为现实的挫折,陷入自暴自弃中。但我还是想要帮助你,我需要你。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温暖,指明了前行的道路,虽然你给予我的每一分好,都要求回报。但是……世间所有看似不需回报的得到,都注定了可怕的代价。反倒是你给予的坦荡荡的利益交换,更让我感觉真实可靠。”   轻喃中,带着不惧一切阻拦的决绝,李玉暖抬起头,看着那团越来越薄弱的神识。   “……谢谢你,你是我生命中仅次于夜吟哥哥的重要存在……是你让我有机会活下去,变强,甚至看到了用自己的手报仇的希望……但是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你给我的那么多得到,我只回馈了十分之一。剩下的十分之九如果不能还给你,他日必定会成为我修行更进一步的阻碍。所以——我现在就还你这份情!”   将所思所想全数吐出,李玉暖顿觉神识一片澄明,一直以来困惑神识的疑云一扫而空,身心清净,连丹田内浑噩的伪境金丹,也出现了一丝凝实。   但已经没有时间关注丹田和身心的变化了,如何劈开黑色池壁架构的结界,是横亘在面前的最大难题。   只是劈开亿万年灵力天然形成的禁制,已经让李玉暖和凤清德精疲力竭。眼前困住月华的,可是天道和九天金雷一起组成的天劫禁制!   即使有和天地相争的觉悟,也不可能将这个结界破开。   何况锁住生命之源的黑色池壁,所用的材料乃是世间最为阴毒的死寂岩,相传只有不可知之地的黑水深处才能形成的纯粹的死气结晶。   生与死,本是相辅相成,以死寂岩困住生命之源,确实是一个绝妙的手段。   尤为难得的是,这份安排,让本就坚不可摧的天劫禁制,变成了彻底的死劫。   难道……我要眼看着他被困死在里面!   不,绝不,我……还没有认输呢!   转过头,看了眼凤凰。   “凤君有办法助我打开天劫禁制吗?”   “如果不怕被死气侵蚀,倒是可以试试。”   凤清德好生没好气地说着。贵为圣兽神禽,几乎是进入的瞬间,他就注意到了池壁旁不断传出稳定的法力波动的金色小蛋,此刻全部心力都在金蛋之上,无暇分心。   “也就是说,几乎不可能吗?”李玉暖摸了下鼻子,凤清德的回答,她早就猜到,但到底心不死,非得要得到明确无误的语言表述,才不得不承认。   “但是,即使没有希望,也要试一试。如果眼看着他被金雷轰灭,自己却无所作为,我日后必定会因为心结难解堕入魔障。”   救人,有时候就是救自己。   深知前路的坎坷和艰难的李玉暖,以薤露剑尝试着敲了几下死寂岩,然而无坚不摧的剑身却在这看似柔软如玉的岩石面前尝到了挫败,虽然剑刃没有崩裂,岩石也没有留下劈痕。   看来,走柔和路线是不可能了,那就——   暴力突破吧!   心念既定,下手也就不再保守,只是此刻全身灵力都已被抽空,即使竭尽全力也无法将薤露剑上的光辉点燃,看着渐渐回归黯淡的剑身,她的心中,窜起一阵焦躁。   “不行了?”   凤清德凉飕飕地说着,突然伸出手,抓住剑刃!   滚烫火热的血从他的掌心留下,浸润了斑斑铜锈,本已经开始黯淡的剑,也因此再一次火热起来。   “我虽然也灵力损耗得厉害,但至少比你多一点。”   依旧是满不在乎的口气,但声音中带上了几许疲惫,总是红润的面庞,难得的划过一丝惨白。   这凝集了自己和凤凰所剩无几的灵力的一剑,必须碎!   因为,他们的力量,根本不能发出第二击!   ……   轰隆隆——   薤露剑与光环撞击,激出一个巨大的光斑,地下也浮起了巨响,此刻的李玉暖,身处光芒的最中心,仿佛灼热的太阳本身,肆无忌惮的燃烧着。   大地龟裂了,以山洞为中心,整个灵宠岛的地面都如蛋壳一样开裂,灼热的岩浆裹着海水喷薄而出,将郁郁葱葱的人间天堂化为纵横的火海。   天空是岩浆的颜色,大地裂开,冒出的金色舔过死寂岩,顿时化为黯然的灰色。   轰!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轰鸣雷暴而起,震得她全身都快要碎掉一般,但她却还必须坚持。   火焰和冰雪交错打脸上,火辣辣的疼。好在这副肉体不止一次被火焰炙烤、冰雪封冻,即使在这等严苛的环境下,依旧能够维持着所剩无几的理性,继续支持。   但即使如此,也快要到尽头了。   看着几乎没有一丝削弱的光柱,李玉暖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答应了你永远不自怨自艾,但是……   然而,正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时,一道紫雷划过了天空!   裂空长剑恰恰打在光柱上,顺着光柱蜿蜒而下,将因为李玉暖的反复轰砸而脆弱的白柱,变得如蛋壳一样脆弱!   噗!   连坚不可摧的死寂岩也被紫雷轰下了一个角落!   天劫禁制哗啦啦间轰然破碎,顿时失去了支撑的李玉暖,与被困里面已经奄奄一息的月华一道,跌入池中,噗通一声,被半透明的银色液体溅满全身。   ……   ……   俯瞰着业已脱险的李玉暖,李夜吟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   “谢谢你及时援手,助我破了天劫禁制。”   总是挂着慈善微笑的容裔闻言,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不远处,渊默依旧面无表情。 ☆、第151章 傲娇的报应   不过膝盖高三尺宽的池子,两个人猛然跌进去,池水没有溢出,人也没有摔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初始的惊惶褪去,渐渐找回镇定的李玉暖发现,池中的生命之源不愧是滋养万物的液体。正是生机匮乏的身体因为浸在其中,顿时又灵力灌满。液体落在伤处,仿佛春雨拂过身体般清凉,火烫和剧痛都消失了,裂开的皮肤迅速愈合,没有以往骨骼连接肌肉长出时总会感觉到的蚂蚁撕咬乱爬的痛苦,伤处像被花瓣拂过般温柔舒服,清爽之感倾入心脾。   如此神奇的液体,难怪世间万物都对生命之源生出贪念。   狂喜之余,李玉暖也不忘正事,取出从凤清德处索来的晶玉瓶,小心翼翼地将半凝固半透明的银色液体装入。   ——生命之源药效激烈异常,阿狸身体又正当虚弱,直接饮用可能适得其反,保险起见,李玉暖决定将生命之源带回山门炼化后再行使用。   小心地装了半瓶,料想够了,李玉暖于是将得凤凰本命真火煅烧过的晶玉瓶收起。   正当她忙碌时,身旁,一个半透明的形态,缓缓从水中爬了起来。   月华。   但不是熟悉的月华。   随着他的起身,黏腻的银色液体随着体廓弧线缓缓滑落,隐约可看出玉树临风的外形。可惜再完美的轮廓也遮不住身体几乎透明的事实,乍然的惊愕,很快就被现实的尴尬消减得所剩无几。   “……你没事吧?”顾忌他的骄傲的李玉暖小心翼翼地问着,双手踌躇,不知该不该伸出拉一把。   月华冷哼了一声,透明的手蛮横地扣住李玉暖,突然落在腕上的彻骨冰冷,惊得她只觉半个胳膊的血肉都冻结一般。   “……那个……你……没事吧?”   再一次询问,试探中饱含着关心和恐惧。而此时月华业已起身,手指潇洒地梳理长发,银色的液体顺着发梢和脸庞滚落,隐约可看他的面容俊美无俦,但随着水滴的落尽,线条也随之消失,只法力波动能证明他与她的脸颊只半寸距离。   “失败了。”月华毫不介意地说道,“受肉失败了。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的身体变成了介于实体和神识之间的东西,比纯粹的神识多了重量和不自在,却无法像肉体一样修炼。”   “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她小心地斟酌着用词。   月华笑了。   “不能完全算得不偿失。这副身体可是糅合了圣兽的血肉、生命之源和九霄金雷,配上无数的巧合才炼成的宝物。虽然当下看着是累赘,但待我日后夺舍一根骨上佳属性契合的躯壳后,再将这具半废的身体炼化,或许能炼出个极品宝贝。”   只是他言之凿凿,李玉暖依旧能感受到神识传来的淡淡悲哀。   根骨绝色又属性契合的躯壳,哪那么容易就能寻到。万始宗内聚集了修真界的大半天才少年,尚且没有一个能满足月华的夺舍要求!   这一番话,不过是月华放不下高傲的撑场面。   但她不敢拆穿,只是附和道:“那岂不是因祸得福?难怪凤君说你素来策算无漏。”   “倒也不能说策算无漏,只是每一次遇上挫折,都会立刻找到弥补的手段。”被恭维话哄得颇有些欢喜的月华阴郁道。   李玉暖晓得他此刻心情沮丧,当即也不多言,对候在池子外的凤清德道:“凤君,我们该如何出去?”   池壁的死寂岩被突然降下的紫雷轰掉了一个口子,天劫禁制自此破碎,但纯粹的肉身想跨过死寂岩砌成的池壁又不受死气侵染,却也极艰难。   凤清德闻言,看了眼身上大半还湿漉漉的李玉暖,金色的眸子划过一丝奇怪的光,突然道:“我记得你不怕火?”   “凤君的意思是——”李玉暖不解。   凤清德道:“你并非天生道骨,径直跨过死寂岩,难免被死气侵蚀,伤及经络丹田。但我却有一个法子帮你安全从池子里出来。火属阳,死气归阴,以火焰为桥能挡住部分死气。”   “多谢凤君助我一臂之力。”李玉暖感激道。   凤清德笑眯眯道:“你我的交情,这种感激的场面话早不用说了。何况,比起带你出来,我更烦心你旁边那东西的处置。”   “东西?你是说——月华前辈?!”   凤凰好生没好气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难道月华前辈不能与我一道通过火桥吗?”李玉暖问道。   凤清德撇了撇嘴,正要作答,月华已经抢先说道:“不能。因为受肉失败,加上九霄金雷的劈打,这副身体被迫和生命之源紧密相连,乃是纯阴之物。别说是凤凰真火搭建的火桥,便是寻常的火炙都可能让我身体受创。”   “……那该怎么办?”   月华道:“如果你有元婴修为,能够开启诱魔镯的空间,我倒是有许多手段。可惜!”   李玉暖闻言,沉默了。她知道金丹以下的修士在月华眼中不过是刍狗略有用些,但是如此一再不留情面地直刺伤处,小小的自尊难免隐隐作痛。   偏偏月华正是沮丧懊恼痛苦时,看李玉暖一副忏悔自责的模样,更是咄咄逼人,道:“当然你如果有手段把生命之源连根拔起塞进体内世界,倒是个不错的替代手段!”   “前辈,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这次,李玉暖终于动了真火。   她碍于身份和能力,一贯隐忍低调,但这不代表她会对月华的傲慢无底线地承受!   她看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狼狈可怜,心中怜惜说了些呵护话,想不到他竟如此的不知分寸无礼蛮横,当即无名火起,转身对凤清德道:“凤君,用火桥渡我过去,这个家伙自作自受,我们不用管他了!就让他长久泡在水池里等待命中地机缘吧!”   “这个主意好!”凤凰唯恐天下不乱地拍手笑道,挥出一道熊熊火桥,恰好架在李玉暖面前。   弧形的火桥上红莲怒放,熊熊中蕴含大量的真元,只是吸收一口纯阳之气,也会有身体被灼烧净化的舒畅感受,李玉暖陶醉地吸了几口,撩起衣摆准备跨上。   “慢着!”   身后一声喝响,月华终于服软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带我走。”他说。   可惜李玉暖平素被他压迫得狠,此番难得他服软,当然不会立刻答应,故意道:“可惜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月华尊者,您就好好浸在这里,感悟生命的玄妙之秘吧!”   “我可以让你的伪境变成真的金丹!”   “我资质愚钝,修行之路一步一个脚印才踏实,不求捷径。”   “我知道李夜吟在哪里,能带你找到他!”   “我数日前已见到他,虽然未能相认,但我知道那是他。”   “以后……我不需要你反哺!”   “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   ……   月华一再地抛出诱饵,却不想李玉暖这一次是铁了心的油盐不进,几番被回绝后,月华也有些意兴阑珊了。   他懒散地坐在水中,随意道:“好吧,你执意见死不救,我也不再挣扎了。只是有几件事情,我却得嘱咐你,权当你我相交一场的纪念。你自北冥秘境得到的青铜面具,曾是我的位好友的随身之物,因为法力浸润加上万年的时间,面具已经生出神识,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贸然佩戴,会反被面具控制,沦为它的傀儡。还有……万始宗境内的血神子蠢蠢欲动……以及各大秘境陆续出现的崩乱,都非偶然,它们全都……牵扯到一桩万年前的公案。幸运的是你根骨不佳前途渺茫,等那人恢复全盛修为再次发动统治三界的浩劫时,你多半也已经因为瓶颈无法突破寿终正寝了,不会卷入……”   “……”   李玉暖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膈应感,好像吃完一盘美味佳肴告诉你其实这是从老鼠洞里收集的下脚料制成的,但又因为确实美味,吃下去已经无法吐出。   她转过身,干巴巴道:“非得最后关头才将底牌抛出来,我想我终于明白凤君为何对你又爱又恨了!”   “他人的怨恨对我完美的容貌不会造成一丝的伤害,而且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万始宗对你又有再造之恩,我相信你会为了宗门那些关心爱护你的人……救我……”彻底撕破温情面纱的月华,冷然得近乎可恶地说着。   李玉暖默然,月华的话,戳中了她最柔软的角落。   “难怪……”她近乎牙疼地呻吟着,“难怪夜吟哥哥说大部分情况下,做坏人比当好人更舒服。坏人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放弃享乐,而好人却总被责任感拖累,为别人操劳付出。”   “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不知道你听完了我的底牌,是准备做个背责任的好人,还是无义的恶人?”月华笑盈盈地说着,“你虽然见惯了弱肉强食,不止一次地决意狠心冷血,但心中到底还存着深重的责任感和浓郁的道德感。为了一时之气,将万始宗这些年给予的恩泽都一笔勾销,你做不到的,对吗?”   “凡是有最起码的道德和良知的人都做不到!你这无耻之徒!我就不该特意赶来救你!”李玉暖气急败坏地喊道。   “但你还是来了,而且虽然狠心和无耻是活下去必须具备的品德。但本质上,我更喜欢善良正直的孩子。”月华笑盈盈地说着,透明的手指划过李玉暖快要滴血的眼角。   “——没有善人,哪有你这种恶棍享乐的空间!”   对于李玉暖的讽刺,月华只是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指:“带我走,我会告诉你很多秘密,例如万年前的真相,还是冰原的秘密,全都告诉你,甚至……让你真的变成金丹修士!”   “……”   李玉暖再一次沉默了,她知道自己被月华彻底地看穿了。   所以,几许挣扎后,她收回已经跨上火桥的脚:“……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你也带出去。” ☆、第152章 五圣长命灯   虽然性格时常让人恶心不已,但月华确实是世间第一等聪明人,解决困局的手段更堪称鬼斧神工。只是他的手法太过匪夷所思,李玉暖被他呼来喝去得手忙脚乱,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将准备工作办妥。   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依照他的建议、以池边五个万年前已经死去的圣兽蛋为材料粗糙炼制的五圣长命灯雏形结成。月华于是将自己受肉失败变得不伦不类的躯体转到长命灯中,神识则依旧不请自来地转进李玉暖的识海。   端着造型粗糙简陋似普通青铜佛灯的五圣长命灯胚胎,李玉暖战战兢兢地穿过凤凰架起的火桥,整个过程看似轻松,其实危机四伏,而就在她稳步着陆的瞬间,真命火桥最后一缕灯火也被死气熄灭了。   ……   呼——   安全着陆的李玉暖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月华则幻化成李夜吟的模样,白衣飘逸折扇逍遥,一派风姿看得凤清德咬牙切齿,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居然能想到以上古圣兽胚胎炼制五圣长命灯,你倒是一贯的因材施用。”   月华坦荡荡道:“这五个胚胎早在万年前就已死去,如今被我就地取材做成五圣长命灯,也是天意。何况这长命灯现下不过是草胚,若要完善成真正的法宝,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打磨孕育呢!”   “……你……”被月华坦率的无赖样噎得哑口无言的凤清德狠狠地瞪了眼还在李玉暖手中的长命灯。   上古圣兽全身是宝,集结了最多精华的圣兽蛋,更是价值无双。任何一个落到炼器大师手中,都能炼就数件极品。偏偏月华暴殄天物,生生废了五个圣兽蛋只融成一个灯胚!当真教人呕心吐血。然而仔细再看,凤清德却发现这五圣长命灯虽炼制手法粗糙,其中融汇的各式手段却无不是精细推敲。若能成长完善,日后必成绝世宝物,完全祭出,甚至可短暂再现五种上古圣兽全盛时的强悍战力!   故少许的物伤其类后,凤清德马上露出贪婪本色,一把抓住李玉暖的手,亲昵道:“此物融入五个圣兽胚胎,留在你身边难免怀璧其罪,不如交由我保管?日后你若要用,可随时向我借。”   “这个……”   李玉暖有些犹豫,却是月华冷哼一声,道:“凤清德,这长命灯可是我的东西。你这般巧取豪夺,与我们之前的约定不符!”   “约定?什么约定?”凤清德一时错愕,没明白月华的意思。   月华见状,踱步上前,以扇代手,指着凤清德,义正词严道:“林子里的时候,我们三人可是约定过的,进去以后,东西先一人一件,再按照各自的出力的部分,公平分配。”   “不错。”凤清德点了点头,“确实有过这个约定。这个五圣长命灯就是‘一人一件’的部分我选中的东西。怎么,你有意见?”   “强词夺理!”月华冷笑着,“哗啦——”打开折扇,一边踱步一边咄咄逼人道:“你从开始就心怀不轨,破山洞禁制前更故意哄骗李玉暖挖晶石晶膏,因为依照约定,进入后取得的任何东西都在‘一人一件’的范围里!如此一来你就不必担心玉暖和你抢夺洞内的宝物。甚至还让她因为你借给晶玉瓶装生命之源救白狐,对你心存感激。”   凤清德还未反驳,李玉暖已经听不下去了:“月华尊者,你这是强——”   可惜“强盗逻辑”四个字还未吐完,月华一记眼刀劈过,将她的后半截强行打回去。   “闭嘴,我在给你争取权益,你不明白吗!这凤凰贪得无厌,想独占此处宝物呢!”   “我明明就看到你……”李玉暖小声地争辩着,可惜月华气势汹汹,法力强压镇得她不能说话,只得将嘀咕咽下。   “……总而言之,不论是‘一人一件’的约定,还是各凭能力,五圣长命灯和灯里收纳的躯体都该归我所有!”   明明满嘴歪理,从月华嘴里吐出却分外理直气壮,兼得纸扇轻摇,笑语款款,不愧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然凤清德对五圣长命灯其实并无必得的执念。方才接触长命灯时,他已趁机试探过,发现长命灯的制作手段繁复非常,只是胚胎却已和月华神识相连,且灯里的身体有部分得自圣兽胚胎,与长命灯自然呼应,他人即使强夺炼化成功,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故此番争执,看似激烈,其实不过是凤清德气恼月华一路上的算计暗害,另有激月华承认对五圣长命灯的所有权的成分。此刻目的达成,凤清德也是见好就收,假装气愤道:“好吧,算你狠!不过你得了那么多的好处,可不许再和我抢东西!”   “这是自然。”早就神识横扫全场,确定此地没有值得自己和凤清德撕破面皮的宝物的月华,笑盈盈地回答道。   得他这句承诺,凤清德忙长袖一卷,将池壁旁那个阴差阳错掠夺了月华的精元死而复生的金色小蛋卷入怀中,爱不释手:“我要这个。”   “果然,这才是你的目的!”中途已猜出凤清德的如意算盘的月华哼声道。   他并非不知凤清德的小算盘,只是那金色小蛋虽好,却是夺了他的精元才复生。留在身边,即使能孵出逆天神兽,只要想到它的由来,他也必定心中一痛。   何况,凡事须得留三分。   只是他这般“退步”,凤清德却不知见好就收,嬉笑道:“好了,一人一件分配完毕。倒是你这一次危在旦夕,若不是我——”   “停!”月华毫不留情地打断道,“你手中的圣兽胚胎,如果不是夺了我的精元,也不可能复生孵化。所以,救命之恩就此抵消。若是你执意要取应得的‘第二件’,死寂岩、生命之源……这边凡是能搬走,只管搬,我不拦你!”   “你——”   被噎得半口气险些吊不上来的凤清德“你、你、你”地哼了半天,最终一拳砸在崖壁,磅礴的法力震得石块纷纷落地,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李玉暖一旁无奈地看着,此事她没有说话的资格,只能看他们一番唇枪舌剑,独自摩挲平生做出的第一件法器:五圣长命灯。   这以神兽蛋为材料制成的灯胚,不过半尺高,五种蛋壳炼成的灯盏呈莲花瓣造型,每一片莲花瓣的色彩都如镀了珐琅般柔和五彩自然,灯盏下方,趴伏着五个看不清面容的神兽雏形。   李玉暖仔细分辨着,隐约看出五圣兽分别是鱼、虎、豹、鸟、龟。   “凤君,栖在莲花灯盏下方的东西是什么?”她问。   已从暴怒中平静的凤清德接过长明灯,端详许久,道:“都还是胚胎,看不清楚。但依照模样,依次应该是嬴鱼、梼杌、诸犍、重明和霸下。”   “嬴鱼、梼杌、诸犍、重明和霸下?似乎都是凶兽,如此该如何豢养才能——”李玉暖好奇地问道。   这五圣长命灯,或者叫五圣莲花长命灯,以五种圣兽的胚胎为根本制成,眼下虽只是雏形,莲花瓣下的胚胎更不过比指甲略大些。但若能豢养得当,困在胚胎里的圣兽雄魂也会再次成为驰骋万古的上古霸主。   只是要养到那般境界,却也不知得消耗多少天材地宝。   凤清德也知这长命灯上五个圣兽胚胎若能全部养成必定威力逆天,只是他记恨月华擅自把圣兽胚胎做了法器,于是不情不愿道:“这五个胚胎都死了万年以上,但毕竟是上古神物,生来就有灵性,又是凶兽。日后每进化一次,灯的凶性都会暴涨一倍。恐怕还没等长命灯的五个胚胎豢养完成时,你就会反被它的凶气反噬!”   “这一点不必担心,调和荒兽凶性的领域,迄今为还未有谁能胜过我。”   月华满不在乎地说着,这五圣长命灯脱胎自他万年前就构思的一件逆天法器——七玄战车。可惜当时大战在即、天下混乱,制作战车需要的七种灵兽战魂还未收集完全,他就被仇敌锁进诱魔镯中。此次因时制宜,将七玄战车改造成五圣长命灯,以五种圣兽胚胎做法器支撑,虽然眼下的成品颇为粗糙,但他相信,在自己的不断完善和修整下,必定能让此物焕发出逆天之光。   至于反噬?连凶兽战魂都敢镇压的人,怎么可能畏惧万年前就已经死去的胚胎!甚至,此次随机应变将战车改造成长命灯,月华还颇为自喜:凶兽战魂虽强,到底是蛮横无脑之物,而圣兽胚胎虽然当下弱小,却有不可限的成长空间。   想到长命灯很可能进化成不输给薤露剑的宝物,月华的情绪也再次兴奋了。   “可是,作支撑的胚胎都死了一万多年了,要怎样的滋养才可能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它们再次长大?”   李玉暖有些好奇的问着。养一把薤露剑已经让她不止一次捉襟见肘,自然不对长命灯有觊觎之心。何况月华虽然总是凶恶算计,但目前为止都没有露出和她分家的迹象。   正所谓,我的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我万年前的一位挚友是鬼蛊和降头的祖师,从他那边我学到了不少炼器融魂的手段。若是没有九成九的把握,我也不敢构建战魂兽魂之类的东西。”   月华略带炫耀的说道,他一贯以算计深远又精通杂学而闻名,连晦涩的拔首之术也有涉猎。事实上,若不是总是将太多的心思放在杂学、算计之上,疏忽了修炼,依他的天纵之资,也不至于被封诱魔镯万年。   好在如今有了五圣长命灯,他也颇为兴奋,笑盈盈道:“可惜我暂时没有身体,所以只能便宜你了。这灯暂时收入你的丹田,每日吐纳入定时,都让它的灵气和你的金丹伪境相互吸纳,五六年后,有八成的可能让你的金丹伪境变成真正的金丹。”   “当真?”   月华笑而不语。 ☆、第153章 当众护短   虽然知道月华给出的承诺永远只能至多一半能当真,李玉暖还是依言将五圣莲花长命灯收入丹田。这长命灯高不过半尺,造型纤细,提在手上丝毫不觉得重量,但沉入丹田后,竟立刻让丹田有了充盈感,内视可见,徘徊翻滚在丹田内的混沌雾气因它的介入而凝实,灰色深处,一点金芒若隐若现。   而凤清德出发前随手佩在腰上的用于万始宗内部联络的瑰色玉佩,这时也突然发热。   凤清德狐疑地捏出了玉佩。   原来,当他和月华因为“分账不均”大吵大闹时,他们引发灵宠岛空间崩坏还在继续,并愈演愈烈。此刻的灵宠岛,早已大半都浸在火山和地震之中,灵禽和修士们,纷纷被从天而降的火球和突然裂开的地面割成一个个孤立无缘的噩梦。   看到这般情形,爱惜门人弟子性命的将魄,当机发布联络,命各支队伍收到讯息后立刻放弃宗门任务,即时折返,离开灵宠岛!   联络的最后附了会合点的地图。   “宝物虽好,人命无价吗?”   收到将魄“立刻会合、离开灵宠岛”的联络,凤清德不由一愣。随即又叹了口气,对犹在兴奋中的李玉暖道:“将魄传来了会合的联络。”   “可是外间的情况有变?”李玉暖问。   “灵宠岛位于异世和现世的夹缝,空间本就如松糕一样层层叠叠破碎不堪,稍微激烈些的比斗,都可能导致畸形变异。这次拜你的识海住客所赐,怕是沉入异世五百年都未必能返回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及时离开,就会被困在岛上至少五百年?”李玉暖小心地计算着,道,“那,他们还安全吗?”   “有将魄主持大局,应该不会有危险。倒是你,趁着路上,早早编一套说辞,虽然苏红叶护短心切失手将你打下山崖一事不假,但很多时候真相一钱不值!”   凤清德循循善诱地说着,李玉暖心领神会地点着头。   “而且你还得解释为何与我在一起。”凤清德补充道。   李玉暖道:“这一点,却是看凤君的意思了。毕竟,再逻辑紧密天衣无缝的证言,也抵不过高位者轻飘飘的一句开解。”   她这般明白事理,让凤清德有些惊愕。   只是这一次他置低阶弟子的生死于不顾,虽然有客卿身份尊贵,不受宗门规则束缚,却也难免被问责。所以李玉暖的这一句恭维恰恰拍中了他的喜欢,当即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道:“那我们就边走边商量,如何?”   “一切全听凤君做主。”李玉暖和顺地说着。   凤清德于是手指一抹,将瑰色玉佩最后附录的联络点地图刻入李玉暖心中,又再次检查,确定此处能带走的宝物已全数塞进了乾坤袋等后,轻啸一声,化出凤凰金光璀璨的本体,灼热的翅膀击破崖壁,扶摇而去。李玉暖也紧随其后,捏诀御剑,飞入云天。   ……   ……   因为人多势众加上训练有素,虽说异变来得突然,万始宗却没有被严重卷入。通过各队伍领队携带的瑰色玉佩,将魄很快就和他们建立了联系。入岛的五十人中有三十余人都在收到讯息后陆续抵达回合点,不幸折损的十多人,半数都隶属于凤清德的队伍。   甚至,连入岛后就单独行动的凤清德也传回讯息。   这让将魄的心情颇为复杂。   若是寻常门人,此次行动表现出的随意妄为,必定会被严惩。然而凤清德毕竟是客卿,真身又是凤凰,要求它遵守人类的规矩,本就痴心妄想。何况,大劫将至,万始宗还希望借住凤清德的力量,保住宗门延续。   故接到联络后,将魄一边继续以悟道树稳住弟子们所在的半丈之地,一边则暗暗祈祷凤清德能编出一个合理解释,好让他向掌教师兄解释这次行动的门人折损缘由时,可以为凤清德开脱责任。   上空的异变正愈演愈烈。硫磺色的天空下火龙翻滚、法力暴走,气流吹得以悟道树为中心的载有三十二名万始宗弟子的半丈结界,如狂风中的小舟,摇摇欲坠。   大部分十五代弟子们都有些焦躁。他们急切地渴望回灵思岛、回宗门,但将魄不发话,伺候在他身边的凤落、姬智越等高阶弟子不发言,他们自然也不敢说话,只是在心中不停地焦躁,打坐时也是心思旁骛。尤其是苏红叶身旁面如金纸的慕容霜,看着上空翻滚变换的火龙,惊恐之情溢于言表,却不敢声张。   突然,又一阵炽热划过天空。   炽热如太阳般绚丽和滚烫,远胜过之前滚过的任何一场火涛。   在这几乎能把大地烤焦的烈焰下,悟道树支起的结界也发出了细微的破碎声,天空中隐约可见蛛丝般细小的裂缝,悟道树上也落下了三片枯叶。   枯死的树叶还未落地便化为淡绿色的尘屑,空气中的裂缝也随之消弭,但结界上的裂缝并没有真正消失,若有再一次的激烈冲击,它们也会——   将魄凝重了神色。   或许真的不能再等待了,他黯然地想着,虽然每一条人命都无价,但在少数和多数之间,他必须做出决定。   对不起,我……恐怕……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他抬起头,看见一道霞光滑过被硫磺熏得晦暗的天空,火一样炽热的磅礴灵力铺天盖地而来,目之所及,尽是赤红。   “凤君……”   呼喊脱口而出,弟子们无不瞠目结舌地看着落在结界上方的那片绚烂多彩的红色。   从未想到,红色也能如此的绚烂多彩,璀璨夺目的金红、浓烈鲜艳的大红、深邃沉重的深红……最刺目的颜色以最理所应当的华美姿态分布着,构成视觉中最艳丽的篇章,热烈得简直能把眼睛都灼伤!   在这大片的红色中,有一个不起眼的鹅黄色小点,她轻灵地落在结界上,恭敬地向将魄行礼。于是结界打开不起眼的小缝,放少女进入,而铺天盖地的红也化为红色火焰,落在地上,凝成翩翩美男子。   “对不起,遇上点麻烦,险些耽误了回合。”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带给别人困扰的凤清德,普一落地便大摇大摆地卖弄风情。只见他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以不信任的目光注视他,随即故作亲昵地将手搭上李玉暖的肩上,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这次的收获,足以抵消大部分损失了。”   说罢,手指勾动,将李玉暖袖中的乾坤袋掏出,砸在地上。   低阶弟子的乾坤袋上,禁制本就宽松,何况此处空间处于悟道树的支配,几乎是落地瞬间,口袋表面的禁制就被悟道树破解,无色剔透的晶砂从口袋里漏出,溢出的浓郁灵气,让因为支撑结界而显出颓势的悟道树顿时振奋,枯死的树梢冒出了一支新芽。   “这是——”   因为与悟道树神魂相连,瞬间感觉到悟道树的变化的将魄,亲自上前,捡起乾坤袋,将晶砂倒入掌心,认真地辨析着。   “西北禁地有一晶石矿,可惜时间紧急,来不及挖掘,只能把矿石里最为精华的晶膏灼烧成晶砂带走。”凤清德信口胡言道。   但是谁会追究他的胡言乱语?   落在将魄掌心的晶砂,其中蕴含的灵气纯粹得令人震惊。   每一颗都是能够倒入宗门的气运金莲池的无暇之物!   “当真是可惜了。”将魄不无遗憾地说着,冰原突然脱离控制,三界寺惨遭覆灭,无头僧活动频繁,西域九宗闭世不出……一桩接着一桩的意外,无不昭示着大灾难将临。   眼下的修真界,虽然表面平和,其实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在大劫到来前,哪怕只是多积累一份实力,也很有必要。   但少许的低沉后,将魄又露出了微笑:“命数如此,也是无奈。”说罢,将装满晶砂的乾坤袋交给凤落,道:“回宗门后,把这些计算了贡献值——”   “贡献值我用不着,都记到她名下吧?”凤清德指着李玉暖道。   将魄点头,道:“那就全记在李玉暖名下。”   “谢师祖,谢师叔!”李玉暖干巴巴地说着,这些晶砂是她的收获,却被凤凰不打招呼地上缴宗门还强卖自己一场人情,说不在乎,是绝对不可能的。   偏偏宗门的其余弟子们不知其中内幕,眼见着凤凰神君将数百贡献值随便送给李玉暖,当真是羡慕得眼睛都要滴血了。沐浴在他们不善的目光中,李玉暖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将魄看出了李玉暖的不自在。他大体能猜出晶砂是李玉暖的辛苦收集,却被凤清德占为己有还做了顺手人情,然而修真界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没道理,纵然李玉暖百般不满,也得学会适应。   何况,因为凤清德这毫不遮掩的“护短”行径,低阶弟子中对李玉暖的不满虽然更甚,当面指责的声音却消匿了许多。   毕竟,凤清德已经当众展示了他对她的宠溺。   唯一真心为李玉暖的安全归还感到高兴的只是姬智越。   “同”为鸟族混血,姬智越对李玉暖一贯爱护,主动招呼她坐在身畔,嘘寒问暖,很是亲昵。   但即使有姬智越的关爱,和凤凰近乎欺负的“护短”,李玉暖还是不舒服,不论是结界外如流星般滚过的火球,或是结界内交错着嫉妒和缘分的气氛,都让她泛起一阵阵的厌恶。   尤其是在苏红叶身旁打坐的慕容霜。她的眼中,已经只剩下怨恨和杀意了。   这让原本打算若是慕容有悔改之心、或是苏红叶道歉求情就把她体内的星屑取出的李玉暖,顿时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修真界的公道从来都建立在力量之上,没有力量、只能寄希望于上位者施舍的人,注定被现实碾碎!   只有不断地变强,变成所有人都不敢小觑的强者,才能拥有话语权! ☆、第154章 更多一些关注   虽然异变发生得突然,但到底是大门派,门人弟子无不是修为深厚处乱不惊,何况队伍中还有元婴期大能。见队伍再无遗漏,将魄遂以悟道树维持结界,载着三十四人一路披风沥火,最终在日暮时分通过硕果仅存的传送阵之一,安全返回了灵思岛。   迎接他们的是得到灵宠岛异变消息后便彻夜不眠候在传送阵旁的上官父子。他们身后,站着数十位捧着丹药和蒲团的灵思岛奴婢,见宗门弟子走出传送阵,她们立刻鱼贯上前,伺候诸位弟子服药打坐,有伤势严重者,则由一旁严阵以待的医师们上前处理。这些悉心的准备,将魄看在眼里,嘴角露出淡淡的赞许。   和其余的弟子们一样,连番消耗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李玉暖早已气血空虚脚步浮夸,但她才走出传送阵,就见上官凌思一脸谄媚地凑上,顿时心中一通说不出的厌恶,扭过脸,强压下血气涌动,跟着凤清德,返回了别院。   ……   ……   静心打坐行功三周天后,体内乱窜的灵力终于趋于平静,李玉暖长吁一口气,站起身。   薤露剑对她而言,到底太过强势,大量消耗的血气怕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补回,只是神色暂别了初出传送阵时的憔悴。内视可见徘徊丹田的那团雾气中心的金芒似乎又亮了几分,五圣莲花长命灯平静地悬浮在雾气深处,合着吐纳的节奏,载浮载沉。   又看体内世界,也许是先前机缘巧合跌进生命之源的缘故,体内世界的焦土披上了绿衣,寸余长的青芽顺着溪流随意铺开,叶片稀疏,长势喜人。更让李玉暖欣喜的是,阿狸的状态终于稳定下来,它安静地趴伏在一处山石旁,蜷曲着,呼吸均匀,气息稳定。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回山门,藏书阁内书籍浩如烟海,只要她用心,一定能找到与生命之源有关的丹药记录!   此次以晶砂换到的贡献值之多,除了宗门明文禁止开放的要紧文件,怕是也没有什么书籍不能查阅了。   如此说来,却得感谢凤清德了。   轻摸着它光滑的皮毛,李玉暖情不自禁地感慨着。   被凤清德强夺了战利品时,她可谓愤怒难当。直到现在回想,才发现凤清德的霸道行为,对她其实有百益而无一害。正所谓怀璧其罪,以她当下的根基,若是让宗门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知道身怀贵重晶砂却不上交,必定会搬弄是非中伤自己!即使上缴,也难逃闲言碎语和质疑!虽然将魄长老和凤落师尊都是秉公之人,不信谣言,但正所谓三人成虎,何况她一贯不受宗门重视。   苏红叶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凤君的这一出,却恰恰将所有的风险都帮她规避了。有凤君做挡箭牌,再没有人敢当面质疑晶砂的由来,且晶砂全数交出,即使日后被人发现身怀生命之源,也可以推诿责任。   最重要的是,晶砂虽好,修炼星辰无双诀的自己却几乎用不上。   而以晶砂换得的大量贡献值,能帮她救阿狸。   宝物再好,终归不及生命无价!   只是她有心向凤清德道谢,走进室内却见凤清德正惬意地趴在黄金鸟巢里,双手紧抱着从生命之源旁得来的金蛋,英俊光辉的面容挂满了得意得近乎猥琐的笑容。   见到这幅毫无形象的画面,李玉暖满腔的感激,顿时只剩下一丝哭笑不得。   原以为凤清德选择金蛋是因为金蛋有一定的可能孵出圣兽,但看他此刻抱着金蛋得意酣睡的模样,便知当时半数是鸟类本性发作,看中了金蛋颜色光泽都足够耀眼!   然而,无论本性如何不堪,李玉暖都感谢他,有他一路庇护,她才能从灵宠岛全身而退,又有这许多的收获。   正思量时,一只纸鹤闪着光翼掠过发梢。   李玉暖伸手接住,打开,是凤落师尊命她觐见将魄师祖的敕令。虽然时间有些尴尬,但李玉暖还是在接到纸鹤后立刻换上正装,整肃全身,收拾停当后,掩门离去。   门刚刚掩上,方才还抱着金蛋一脸贪婪迷恋的凤清德,立刻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瞳孔里,映满了冷笑。   ……   ……   “拜见师祖、师尊。”   入静室后,满目法宝琳琅,李玉暖却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半个房间,向中央的师祖和一旁的师尊行稽首礼。   将魄赞许地点了点头,手指微动,示意她抬头,和颜悦色道:“此次灵宠岛之行,为宗门带回这么多的晶砂,你也算大功一件。”   “弟子不过是顺从凤君指示,不敢居功。”李玉暖谦谨地说着,态度诚恳。   将魄虽是宽厚君子,却也心思缜密,应答时稍有不慎都可能被看出破绽。   将魄闻言,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侧眼看向伺候在旁的凤落。凤落于是上前一步,问道:“玉暖,你和慕容霜一起逃亡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慕容霜重伤被苏红叶带回后一言不发,而你却和凤君在一起?”   问题犀利,直指中心。   李玉暖知道,这一关若是不能通过,她在万始宗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她有心如实禀告,但一直以来的遭遇告诉她“正义总是掌握在高位者手中”的道理。   虽然她是整件事情的唯一受害者,然而,实话实说未必能将正义伸张,反而会因此不得不解释慕容霜经络中金屑的由来!   偷师学艺,是万始宗仅次于欺师灭祖的大罪!   好在听凤落言外之意,似乎慕容霜和苏红叶都选择了沉默。   毕竟,倚强凌弱、同门残杀,是死罪!   想到这一层,李玉暖的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她略一沉吟,挤出两滴眼泪,道:“当时大敌来袭,我和慕容霜奉师祖之命逃亡,却不想那邪魔另有同伴,我等不敌邪魔,慕容霜被击伤,我也被打下山崖,幸得阿狸舍命相救才保住了性命,并因此机缘巧合遇上凤君,与他一道进入秘境。至于慕容……想必是苏师姐恰巧路过,击退了邪魔……”   “原来如此。”凤落故意拉长了尾调地说着,对李玉暖道,“可还记得邪魔的模样?”   李玉暖不懂他是何意,但她一路行来屡屡坎坷,早已处乱不惊,虽然心中惶惶,面上却平静依旧,更挂出无邪的迷茫神色,道:“邪魔通身被雾气包裹,我看不清……”   “哦……”   伴随着又是一声不知喜怒的长调,一道神识刺过识海,然而未等李玉暖反应过来,那刺痛已经消失。总是挂着温文微笑的凤落转过身,向将魄禀告道:“可惜了慕容霜,天资聪慧又难得根骨上佳,此次即使能救回来,怕是也半废了。”   将魄哼了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的哼声极轻柔,听在李玉暖心中却是一阵激荡,再看凤落的微笑,顿时发现温柔中带着几分暧昧不明。   难道——   她不由一阵惴惴不安。   却听上方传来将魄柔和的安抚:“玉暖,你确实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语句温和,意味深长。   李玉暖本就是七窍玲珑心,闻言懂了将魄的意思,抬起头,昂然道:“宗门的名誉重于一切,个人受再多的委屈也不打紧。”   见她如此识大体,将魄的笑容更加温和,连带凤落的嘴角,也泛起了几分赞许。   “你不辜负宗门厚望,宗门也不会让你失望。忠心不二,是必须被嘉奖的美德。这次的事情,虽然不能给你个公开的说法,但应有的补偿,一件也不会少。”   “是。”李玉暖安静地说着,将魄的态度已经明白无误,他知道慕容霜因为嫉妒企图杀她,也知道苏红叶因为一时护短将她打落山崖,甚至隐隐知道慕容霜体内古怪霸道的金屑与她有关。但万始宗作为修真联盟的领袖门派,这等门内弟子自相残杀、恃强凌弱的丑闻,却是必须压下去的。   宗门的颜面重于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推给邪魔。反正是邪魔,想必也不介意本就不堪的名誉再添上几笔!   但是,事情真的能就此了结吗?   李玉暖不这样认为。   苏红叶素来不喜自己,偏爱慕容霜,此次一时护短失手把自己打落山崖。若是自己从此死去,她或许还会内疚自责。但李玉暖却没有死,悟道树下见面时,苏红叶也没有第一时间上前道歉,可见她们日后很可能死仇不解!   至于慕容霜,即使没有这些龌龊,她也在李玉暖必杀的名单上!何况……   所以,当着将魄的面,李玉暖露出了善解人意的姿态,表示一切以宗门利益为优先,绝对不会私下寻仇,内心深处却隐隐期待慕容霜日后的主动挑衅!   得李玉暖承诺,将魄和凤落的表情都舒缓了许多,接下来的问答虽然依旧句句犀利,但比起先前的紧张,不可容日而语。   知道自己已经过关的李玉暖于是也将落崖后的部分事情捡要紧的说,她承认了突破筑基的事实,但将金丹伪境的事情归于天狐丢失的内丹。同时把收入体内世界的阿狸放出。   之前就提过落崖时阿狸舍命相救,现在又放出了丢了内丹的天狐,如此前后呼应,将魄顿时对李玉暖的话又多了几分可信,亲自检查,确定阿狸失了内丹奄奄一息后,更赐下回天丹喂给。   得回天丹滋养,阿狸的呼吸迅速恢复均匀,李玉暖知道,这是宗门对自己的顾全颜面和重情重义的嘉奖,于是安心受下,并借机将晋入筑基后修行路上遇到的新困惑全数提出。   将魄本就喜欢她的坚毅,何况她的问题虽然简单却见解颇有独到之处,故而兴致勃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到天色发亮,才意犹未尽地放李玉暖回去。   看了门外渐行渐远的身影,瞥了眼天边卷起的云纱朝霞,将魄突然抬起头,对一旁凤落道:“玉暖虽然天资不济,难得勤奋踏实,又刻苦钻研,日后必定成就无限。”   凤落闻言,道:“弟子明白,我会对玉暖更多一些关注,不负师尊厚望。” ☆、第155章 没胆就别爱   一夜交谈,从静室走出时,李玉暖的头上虽然依旧悬着几把尖刀,但心里已是巨石落地,不由得脚步轻盈,行走在繁花似锦的庭院内,享受着被道术无限延长的春日风情。   因为灵气充沛的缘故,修道者的住处,不论是刻意还是无意,总有草木常年茂密、花树四季盛放的美景。   看着庭院里这些初冬时节依旧国色天香的牡丹、芍药,因为秋日的露水格外丰腴的重瓣梨花,以及远处如云如霞的桃红,李玉暖心中拂过的却是淡淡的悲哀。   盛开和凋谢,是道的轮回,众生因此生生死死轮回不歇。求道,本该是去伪求真,然而修士们却总在求道途中因为与生俱来的贪生畏死之心,走上了追求永生的歧路。   世间哪有真正的不朽,物质总会崩坏,即使是世界本身,也或许有一天会走向终结。   永恒和永生一样,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回味成就金丹异象瞬间采撷的天地感悟,李玉暖的心中生出了无尽的怯懦。   生命苦短,不过数十寒暑,虽然圣人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可是天地间那么多的道,那么多的真,即使穷尽历史本身,也未必能够抵达彼岸。   彼岸茫茫不可抵达,永生虚无缥缈乌有……   道无穷,纵然苍生寂灭,所得也不过是道的沧海一粟。   明知无涯,我们又为何求道?   念头刚刚泛起,视野内的万物顿时失去了颜色,她的身体开始结冰,额角满是霜花,原本触摸花瓣的手指也抖个不停。   心魔侵入了她的识海,金色小球在黑暗中痛苦的翻滚着。   为什么求道?   滚雷般的声音碾过周身,七窍都流出了血。   为什么?   李玉暖闭上了眼睛。   不畏任何嘲讽,坚持拜入万始宗,执意以最差的根骨追求最高的道,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力量,只有力量才能我她屈死的亲人们声张迟到的正义。   执念如此强烈,求道路上再多的艰难险阻,也不能让她的心生出一丝的畏惧和怯懦。   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修炼上,从未静下心思考,复仇以后又该何去何从。因为从最一开始她就知道,没有上等资质没有逆天改命的灵药,这副平庸的根骨直到耗尽寿元,她也不可能元婴化神打败枯泽。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怕是要全部耗在追求力量和复仇中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与枯泽同归于尽,更多的可能却是……到死也不能手刃仇敌。   然而,金丹异象激发的那一刻,潮水般涌入识海的天地道痕却让她看到了另一片天地。   仇恨真的值得付出一生吗?   大道茫茫,任谁都无法穷尽。即使枯泽侥幸修到渡劫,终有一天也会陨落。   执迷于仇恨,只会蒙蔽了你的心,看不见真正值得珍惜的东西。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这样的喃喃着。李玉暖知道,它所指的真正值得珍惜的东西,是爱。   可是,我真的还有值得珍惜的纯粹的爱吗?   我踏入的世界,是以力量决定一切的世界,所有的得失,都与能力挂钩。   将魄师祖对我确实关怀备至,可他的关怀建立在期待之上,而我却——   为了自保,为了报仇,我早就犯下了道门的最大忌讳,他那么地维护宗门,若是东窗事发,必定……   李玉暖苦涩地想着,纸包不住火,那一天总归会到来,届时将魄师祖必定会——   果然,世间唯有血肉至亲能给予儿女无条件的爱,即使孩子一无是处,他们也会依旧对他/她怀有期待,爱着他/她,为他/她付出,为他/她死去。   但是我的至亲们……都已经死了……   灵宠岛之行收获虽丰,真正值得她欣喜若狂的却是得知夜吟哥哥安然无恙,甚至另有际遇,修为大涨。可惜那时匆忙,未能与他相认,之后又灾难突如其来,不知他现在何处,是否全身而退?   诱魔镯上的魂血色泽艳丽依旧,证明他还活着。   所以,找到夜吟哥哥,追求更强的力量,杀死枯泽,就是我求道的全部的意义!   若是偷练星辰无双诀的事情被宗门发现了,那我就叛出宗门,做个人人厌恶的邪修!   反正,正邪之分只在人言,枯泽那样的滥杀无辜,还不一样被奉为正道的大能!   流言只管随他,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我,只要还有夜吟哥哥愿意相信我,和我共进退,我的世界就依旧是完整的!   心念刚定,李玉暖的视野顿时恢复了颜色,而爬到膝盖处的冰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丹田深处又精纯了几分的金色,证明方才的心魔入侵并非幻觉。   ……   ……   “李师叔。”   一声甜腻得近乎谄媚的称呼响起,李玉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上官凌思。   “上官师侄,别来无恙?”心障已除,李玉暖对上官凌思也没了隔阂,见他走近,信手挑过一支魏紫,触鼻轻嗅,道:“姚黄魏紫不愧是花中帝王,花朵雍容华贵,非寻常可比。”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虽然世人爱莲花轻灵脱俗,梅花傲霜斗雪,兰花幽谷清香,然而我却觉得牡丹虽是富贵之花,却也有宁抱枝头死的节气,以及人间第一香的清美。”难得李玉暖态度和蔼,上官凌思也是兴致勃勃,谄媚道,“此处并不适合种植牡丹,但因为母亲喜欢,我特意从洛阳运来了泥土,又重金聘请名匠,只为花开时节博家慈一笑。”   这番殷勤,奉承之余又暗含谄媚。可惜李玉暖对他本就无意,只是笑而不语。   上官凌思不知她的心意,见她面色微恙,忙改口道:“可惜凡间的美色,到底比不得仙界的奇葩异卉,清凡脱俗,美绝寰宇。”   “天界仙尘太远,人间的美色却是近在咫尺。古诗有云,花开当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上官师侄,清楚自己的本分,怜取眼前人,才是正道。”   李玉暖冷静地说着,她不喜欢上官凌思,话语中难免刻意申明辈分关系,撇清关系。   何况,她知道,虽然默许儿子向自己大献殷勤,上官灵云心中属意更多的却是慕容霜。而上官凌思因为向自己示好屡屡不得回应,心中难免还恋着慕容霜。   若是顺水推舟,把他推到慕容霜一边……虽然以慕容霜的心气,必定不会看上上官这等人物,但她素来喜欢和自己争,或许会因为一时之气,接受了上官凌思……   祸水东引的主意已定,李玉暖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柔和,循循善诱道:“慕容师侄此次不幸被邪魔击伤,虽然救援及时保全了性命,到底受了重伤,日后求道路,怕是再难大进步了。可怜她心高气傲,却遇上这等挫折……”   “慕容师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昨日好心前去慰问,却不知哪句话又戳了她的敏感处,竟被生生打了出去。”上官凌思苦涩地说着,若是纯以功利考虑,慕容霜和李玉暖的价值,其实在伯仲之间,选择李玉暖,只因他私心喜欢性格温和的女子。   然而和所有的男人一样,对天资上等又家世豪奢、脾性傲慢的慕容霜,他也有觊觎之心,尤其是灵宠岛归来,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公主变成楚楚可怜的弱者,邪念难免蠢蠢欲动。   靠女人得到的裙带庇护,到底不牢固,若是我的妻子能为我生下个天资上等的亲骨肉,让他拜入大能门下……   野心肆无忌惮地疯长着,再看李玉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越是强势骄傲的女人,内心越是渴望温暖和关爱。这一次的不幸,谁都不希望发生,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学会接受事实。”   将上官凌思的表情变化纳入眼底的李玉暖,不动声色地说着,信手折下一支牡丹,引诱到:“凡是花,都希望被捧在手心细心呵护。喜欢裹上强势外衣的人,往往有一颗脆弱娇嫩的心。你若是真心爱她,就不该害怕挫折,趁着她最寂寞最不安的时刻,温暖她,打动她。”   “可是——”上官凌思犹豫不决地说着。   李玉暖于是以花瓣轻抚脸庞,柔声道:“她那般的华美灿烂,如牡丹,如玫瑰,又家世高贵,资质上佳,得师门器重,哪个男子不喜欢?只是心气实在太高,这才成了无人敢折的冰川之花。”   “但是我更喜欢温柔的女性。”上官凌思很是为难地说着,却被李玉暖清泉般冷冽的注视镇住了心神。   “你向我献殷勤,只是求她不得,想用这种手段博得她的注意罢了。”她的眼神带着水的淡漠,话语更是柔和中带着磨砺万物的坚定,“在燕罗峰,时常有追求慕容不得的男弟子向我献殷勤。我有自知之明,或许容貌可算中人偏上,但道门中又有谁面目可憎?何况修士选择道侣,首重根骨资质,其次人品,最终才是容貌。舍本求末,被浮华蒙蔽了眼睛,是凡尘碌碌人才会做的事。”   “师叔?”上官凌思小声地说着,外表总似溪水般柔和的李玉暖,竟比慕容霜的烈焰艳丽更加深不可测,却是他始料未及。   难怪不论是将魄太师祖还是凤凰神君都对她寄以厚望,果然是个不同凡响的女人。   若是我执意不知分寸地追求她,或许真会被凤君的本命真火化为飞灰。   上官凌思是惜命之人,更一贯懂进退,意识到李玉暖并非他可以攀折的花朵后,立刻收起谄媚,恭敬有礼道:“师叔过谦了。师叔是稀世璞玉,只是世人无慧眼,总将美玉当凡石低估。”   “我是玉是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做那剖玉人吗?”李玉暖反问道。   “不敢。”上官凌思低声道,“我只是个流连花丛、爱花赏花之人。”   “那不要别在不能收成的土地上浪费时间了。”   语罢,盈盈一笑,持花离去。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上官凌思只觉汗出如浆,静立原地,长揖道:“谨遵师叔教诲。” ☆、第156章 顾家老祖   距离泥浆混流的灵宠岛二十海里处的顾氏群岛,结界内依旧一派歌舞升平的美景。位于群岛中心的琼华岛上,素梅横斜,珍禽展翅,百花深处,博山炉吐出清香,芳草深处安放着螺钿描金榻。   榻上,年逾数百依旧风度飘逸若中年文士的顾家老祖,笑容可掬地放下围棋子,对李夜吟道:“李公子果然是个妙人。老朽认输了。”   这是一句双关语。   李夜吟知道他真正的意指,却佯装不懂,将白子收入棋盘,道:“顾氏群岛能有今日的欣欣向荣,老祖功不可没。如此桃源,若能长期居住,着实是一桩美事。可惜……有心留下,无奈……身不由己……”   “难得我与李公子一见如故,顾某可在岛上为公子留一处居所,随时路过,随时入住。”顾平飞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伺候在旁的顾南燕闻言,直起腰,对李夜吟行了半礼,谦卑道:“小女荻露对李公子颇有仰慕,若是公子不弃,愿将处所置于荻露的附近,做母亲的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一切全听老祖安排。”李夜吟心不在焉地说着,以族中出色女子笼络客卿,本是修真家族的惯例。若是回绝,老祖不会同客卿难堪,但那女子却难免下不了台。   顾平飞也晓得李夜吟目下无尘,对顾荻露没有半分情谊。然而顾南燕毕竟是他的嫡亲孙女,顾荻露又是后辈女修中难得容貌和修为都出色的,又与李夜吟颇有些渊源。若是以顾荻露为饵,能够将李夜吟绊住,自然最好。即使留不住,家族也没有任何损失。   故而此事就此决定,顾南燕欠身退出,作详细安排,李夜吟则留在琼华苑内与顾家老祖细述灵宠岛上事。   ……   ……   顾南燕才飞出视野,顾平飞的脸色就变了。   “此次兴师动众前往灵宠岛,铩羽而归,还能这般的风姿翩然地坐在老朽面前,李公子果然是难得的妙人。”   李夜吟淡然自若道:“异变发生得突然,若非我灵活见机,顾家的菁英已大半都折了。不论老祖是否认可,我都是顾家的大恩人。”   “但我原本不想过插足灵宠岛。”顾氏老祖阴渗渗道,“是李公子你巧舌如簧许下承诺,又有华仙子夫妻信誓旦旦,我才勉强点头,派遣族中菁英与你等一起进入。许下诺言的是你,挟恩望报的也是你,你让我该如何信你?”   “信与不信,自在人心,你与我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何必说得情深意重,荣辱与共?”李夜吟一阵见血地说道,“从我入顾氏群岛那一刻,老祖便知我和不可知之地有深密的联系,是一元宗必杀的南唐余孽。明知我非善类却还和我合作,想必心中所求,也非寻常。”   他生就好皮囊,又处乱不惊风度翩翩,一番话,虽是威逼利诱,却因无人可及的神仙风姿,让人不由入了迷。   顾氏老祖更是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如此心机深远。与他相比,自以为是可造之材的那些族孙重孙,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废物。   或许,心机还不如自己深远,但狠毒犹在自己之上时。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平飞,顿时凝重了神色,语调也平添了几分庄重,沉声道:“敢问李公子,你对我的谋划,又知道多少?”   “谁人不想万世永存,谁人不想千秋万代,谁人不想天地第一人……老祖也算风流人物,难道就甘心东海一隅?”李夜吟柔和地说着,晨星般的眼瞳中流出的,是名为利益的光。   顾平飞的心骤然收紧。   世人皆以为修士不食五谷超脱于尘世之外,无欲无求。然而万物生在天地之间,总会有欲望。修士虽然大半对凡尘的权力和地位不屑一顾,却对永恒着了魔,长生的欲望如魔障般始终鞭笞着他们,折磨着他们。   而且,修真并不是彻底地和外界斩断联系。   没有天地灵气洗精伐髓,没有天材地宝炼丹铸宝,即使是万年一见的绝色根骨,也只会埋没在人海中,百年之后与万物同朽。   所以,上至联盟下到散修,无一不对能够提升修为的天材地宝如痴如狂。   但顾平飞虽然一样的野心勃勃,却也有自知之明,知道顾家的底子不足以支持他横行中原,与盘踞了名山大川的宗门一较长短。暂时的失神后,他随即恢复了冷静:“大道无恒,我等不过沧海一粟,能够有这安宁一角供我默默参详,已经知足了。”   “老祖,野心并不可耻,没有进取心的人才是真正的废物。”李夜吟柔和地说着,折扇一摇,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冰原的异变,老祖可否知晓?”   “冰原……”   沉吟着这几近魔咒的字眼,顾平飞的嘴角结了霜。   修真联盟派遣入冰原的驻守弟子因为不明原因全数覆没的消息,早已暗中传遍了整个修真界。虽然此事的发生和修真联盟对冰原驻守之事的日益懈怠密不可分,然而那驻守队伍中不乏名门高徒,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全部——   何况,事发后,以联盟为首多个组织都曾派人入冰原调查,可惜那片天地被看不见的巨大结界彻底罩住,莫说是进入,便是从上空掠过也不可能!   “……难道你知道冰原发生了什么?”   若真是如此,李夜吟的身份就更加微妙了。   这一次,李夜吟摇了摇头。   “冰原的事情发生时,我在不可知之地。但是不久前遇见的一个人告诉我,镇压在冰原下的东西已经醒来,至多不过五十年,三界都将卷入浩劫之中。届时没有一处能够幸免,连不可知之地也会被卷入血海中。”   他的话语温柔中带着魔性的妖娆,听得顾平飞百爪挠心,怀疑中又蒙上淡淡的忧伤。   “既然不过五十年三界便会全卷入浩劫中,李公子你又为何问我,是否甘心偏安东海?”他说。   李夜吟不假思索道:“因为东海将会首当其冲,如果老祖执意留在东海,顾氏一族覆灭之日也近在咫尺了。”   “你——”手掌高高抬起,但却最终没有拍下,顾平飞是一族之长,有义务控制住自己的每一丝情绪波动。何况李夜吟的话,并非完全的危言耸听。   “你究竟对浩劫知道多少?!”他尽可能压制住心中的愤怒,问道。   “我只知道,这将一场席卷三界的大浩劫,谁都无法幸免于难。”李夜吟淡定自若的说着,“但是——”   “但是什么!”顾平飞问。   “得知这一消息后,我曾查阅古书,发现一个奇怪的规律。每隔万余年,天地间便会出现一场大劫难,如此规律的浩劫,让我怀疑它其实是天道规则万物的手段……”   李夜吟欲言又止,顾平飞也不逼迫,他知道李夜吟这般卖弄,无非是想吊起自己的注意,好在这场谈判中博得更多的筹码。所以他刻意做出淡定模样,笑道:“既是天道的手段,我辈生于天地间,死后归还天地,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话虽如此,但万年一次的天道浩劫,每次应劫的却只有修士。老祖聪慧,想必已经吃透其中的含义了。”李夜吟莞尔地说道,“每当天地间的渡劫修士到达一定的数量时,浩劫就会降临,迫使大量渡劫期修士陨落。因为……一无量劫只能成就一个渡劫者。”   “你的意思是,只要扼住修士的数量,就能延后天道浩劫的到来?”   李夜吟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不必当真。”   顾平飞道:“我也是随口说说,对你的话,我从不当真。”   说罢,顾平飞看了眼身旁的兰花漏壶,道:“祭祖大典即将开始,李公子可愿前往观摩?”   李夜吟道:“我非客卿,祭祖之事,不宜过问。何况在下另有私事需要处置……”   顾平飞本也只是场面上的邀请,李夜吟拒绝,自然不会坚持,笑道:“既然如此,自便。”   李夜吟笑道:“老祖夸张了。”   说罢身形一晃,瞬间已是数里之外。   ……   ……   “为什么对他说那么多不应该说的东西。”   李夜吟的身形还未停稳,渊默寒冷的声音就刮过耳畔。李夜吟知道他一直以神识绑缚着自己,却也不在意,静立在岩石上,看向视野尽头的灵思岛。   “她……可还一切安好?”喃喃自语,语气中满是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温柔。   素来都被人顶礼膜拜,却被这个青年视若无睹,渊默不由眼角收紧,怒气化为实体,溢出体表。   “你当真以为我是不敢杀你吗?”他说。   “当然不敢。”依旧眺望远方的李夜吟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是渡劫期的大能,要杀我,就像碾死只蚂蚁般轻易。既然你我力量差距如此悬殊,又何必害怕或是哀求。反正,生死也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你倒是知情识趣!”   李夜吟道:“并非知情识趣。只是明白修真界到底是力量决定一切。初次接触时,我便觉察到你异常地厌恶我,恨不能把我碾成粉末。但你却克制了这份杀念,甚至处处护着我,由此可得你的背后还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却似乎异常地喜欢我——”   话音未落,一道风刃刮过脸颊,留给无暇的五官一条长长的血痕。   李夜吟知道他愤怒,含笑以手指拂过伤处,伤痕消失时,身后的压迫感也突然无影无踪。   渊默走了。   他的猜测没有错。   然而李夜吟的面上却没有一丝快乐。   不论是在南唐皇宫,还是不可知之地,他总是寂寞的,生命中除了那个单纯又执着的蠢妹妹,没有一丝值得留恋的温暖。   腥味还残留在指尖,舌尖舔过,竟是意料外的滚烫。   “原来,我的血也是热的。”   自嘲。   “可惜未能带回灵宠岛的灵力之源,回去以后,怕是难逃责罚了。”   话语中,隐隐带着期待。 ☆、第157章 玉玺的秘密   云霞缭绕的燕罗峰,依旧是四季如春的美景。祥云瑞气中,弟子们或御剑而行,或骑鹤翩翩,一派祥和。   发生在灵宠岛的意外,早已传遍了大半的修真界。万始宗的门人因为由将魄带领,并无太大的折损。但其余的宗门就没有这份幸运了。此番入岛的近千人,只有不足四百人安全返回,最为可惜的是,临走时孤注一掷抢夺的灵蛋,带回山门后,却发现全数为死胎。当真是白白消耗了门人的性命,却没有一分收获。   当这个消息传到万始宗时,本就不忍责备将魄的掌教及诸位长老,顿时有了台阶。毕竟,探索灵宠岛只是对门人弟子们的一场试炼,带回宝物,固然能提升宗门的实力,颗粒无收却在大灾难前全身而退,也未尝不是一份能耐。故而弟子们回山门后,无不被记下双倍的贡献值,当真是上下欢喜,人人笑容。   唯独李玉暖回山后,就埋头藏书阁,不断的翻阅经卷,以及……闭关修炼。   阿狸和月华是悬在她心头的两把尖刀,虽然有师祖处得来的丹药可以续命,可是……长期以往,到底是个大患。更何况……伪境毕竟是伪境,金丹修为只是暂时,早晚会被打回原形!届时……   但是我有五圣莲花长命灯,月华尊者说过,以圣兽胚胎内蕴含的天地之气和丹田内的伪境交相辉映,温养得当,或许能够让金丹伪境变成真正的金丹。   当时时形势逼迫,她不惜牺牲以后强行成就金丹伪境,但是现在,回归安全的李玉暖承认,她不想失去这份贪心。   她需要力量,唯有得到力量,才能——   现实用最残忍的方法,教会了她如果没有力量做后盾的善良和道理,再美丽再震人发聩,也不可能感化恶人。   ……   ……   关上房门,双手将老人的骨灰捧出,供在案上,虔诚点燃三支清香,祷告供飨完毕后,李玉暖毕恭毕敬地将曲二爷临死前交给她的包裹打开。   将表面的蜡剥开,揭下第一层,一股只属于灵气的清香溢出,盈满房间。   “这东西你从哪得到的!”   冷清中蕴含激动声音在耳畔响起,李玉暖侧过脸,看到了月华。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桌上那不过方寸大小的包裹。   “这东西蕴有浓郁的天地气运,乃是难得的宝物……你究竟从哪里得到的?”   李玉暖没有回答,她静静地解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裹,最终露出一方温润玉玺。不过方寸大小,却有工匠以鬼斧神工刻上山川河流双龙交缠凤凰徘徊等等,色泽无暇姣若凝脂。   即使剥夺了皇权象征的身份,它依旧是一方至宝。   “这是南唐李氏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李玉暖怀恋地说着,流连间,万千心事涌来。   “传国玉玺吗?”月华温柔地说着,投在玉玺上的注视带着无法克制的贪婪和急切,修长的手指滑过玉玺表面,刮下一层晶莹的灵琼。   “如此精纯的天地气运,南唐李氏应该还有至少两百年的国祚,气数未尽……却被……”他喃喃地说着,突然抬起头,道,“玉暖,你可知道玉玺和国运的关系?”   “自始皇帝以和氏宝壁为玺印后,玉玺就被认为是皇权的象徵。”李玉暖茫然地答道。   “不错,佛家有收集香火崇拜功德提升修为的手段,而玉玺作为国家皇权的象征,也常在无意中与皇朝的兴衰相连。正值盛世的皇朝玉玺,其中凝结的皇朝气运,若是完全注入一个人的体内,甚至可以改天逆命。即使是气息奄奄行将就木的皇朝,玉玺上残存的灵气也足以护佑一族百年无忧了。”   说话的同时,挂满了灵琼的手指自然地塞入李玉暖口中,玉琼入口即化,化为甘露流经四肢百骸,滋润经络。   暧昧的动作并未让李玉暖惊讶,她的心神彻底被月华的话语镇住!   “你的意思是——”   月华冷哼道:“单从这玉玺上凝结的灵气看,南唐应该还有两百年的国祚。然而本该延续的皇朝突然被强行吞并,这其中的含义,我不说,你也懂。”   李玉暖一愣,随即抓紧了拳头。   “……是……枯泽这秃驴……”   “吞你南唐两百年国祚以为修行,枯泽的志向确实不小。可惜这个时代注定是我的时代,若是他继续兴风作浪,我或许也只能请他永远地休息了!”月华阴阳怪气地说着,然而李玉暖此刻正当愤怒,完全没有意识到月华正在打鬼主意。   心,彻底被浓郁的仇恨沾满了。   鲜卑人的北齐政权和偏安江南的南唐一直是仇敌,南唐积弱多年,不及北齐刚健,被吞并也是天命。故而李玉暖的心中虽然恨北齐发动南侵战争,害得她失去一切,但心中恨得最多的却是北齐镇国将军慕容,恨他不顾北齐皇帝的敕令,对南唐宗亲乃至卿士大夫斩尽杀绝,同时也恨枯泽身为修真界大能,却强行插足人间朝代更迭,对那等滥杀无辜的行为熟视无睹。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镇国将军只是一把刀,屠尽南唐宗室乃至卿士大夫的主谋,是枯泽!为了修为更进一步,这个秃驴已经丧尽天良!   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源自枯泽的一己私欲……   “枯泽做了那么多的恶事,为什么却没有天报!”她痛苦地呻吟着,眼眸深处又多了一丝血红。   话音刚落,月华便笑了。   “天又不是活物,没有意识,怎么会有天报?枯泽如此肆无忌惮,因为他对天道的理解比你更深!他知道即使做出了这种事情,天也不会降下惩罚!你想要公道——”   “别说了!”李玉暖不礼貌地说道,真相如此血腥,她的眼前已经朦胧一片。   难怪墨清修会投靠枯泽,荣华富贵和名节操守,哪抵不过长生不朽的诱惑!   “真恶心。”她说。   月华笑道:“世界本就肮脏不堪,是你一直都太天真了!”   “但是我还相信天理,相信这个世上存在纯粹的东西,”李玉暖道,“至少,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我,夜吟哥哥也会站在我一边。”   “李夜吟吗?”这一次,月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从李玉暖的记忆中发现了这根骨绝世的少年后,他便一直怀疑那张完美的君子面具下面,是近乎虚无的黑暗。而灵宠岛上的匆匆一瞥,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外表温润绝世的贵公子,内心却是比枯泽更加深不可测的邪恶。   这个人是以毒药裹着蜜糖做成的,若是全份心意的信任他,只会收获惨痛和血淋淋。   然而李玉暖却没有听出月华的讥讽口气,见他似乎对李夜吟很是不以为然,随即强调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是天才,但夜吟哥哥却是个不输给你的天才。天才总是不喜欢和自己太相似的的人。”   “确实,他和我非常的相似……”月华似笑非笑地呻吟了几声,转而指向桌上的玉玺,道,“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置?”   “既然南唐气数未尽,还有两百年的国祚,玉玺自然要——”李玉暖天真地说着,却被月华一记合扇狠狠地打断。   “你错了,虽然玉玺中存有足以支持南唐两百年国祚的天地灵气,但是枯泽已经强行斩断了南唐的国运,南唐一朝,已经结束了。”   “你说什么!”李玉暖瞪大了眼睛。   “南唐已经结束了,李氏已经结束。”他冰冷地说着,“即使日后有人复辟了南唐,新生的皇朝也不再是你的南唐,这枚玉玺,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它……如今唯一有价值的就是玺印内包含的足以支持南唐两百年国祚的天地灵气。”   “可是曲三爷他……”李玉暖红着眼睛说道。   月华冷哼道:“既然知道这是曲小子不惜性命也要交到你手上的东西,那就更该好好保管,善加利用。”   李玉暖沉默了。   月华见她似乎被打动,忙趁热打铁道:“我知道你怀念故国,梦想亲人们都会到身边,但是……他们确实全都死了,除非你能成功抵达这一无量劫的彼岸,否则……注定只能在心中怀念。”   “……我……我……”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月华轻声地说着,伸出手,将她拥入半透明的体内。   “虽然现实教会了你,温柔善良的人更容易受伤,你也确实开始逐步残忍和心计。但和你的敌人相比,你到底还是太单纯了。你可知道灵宠岛上那两派门人为何大打出手?如果玉玺仅仅是一块上等玉琼,哪个门派会在意!”   “……你的意思是——”李玉暖抽泣道。   月华叹了口气,抚慰道:“南唐已经结束,你必须为活着的人做更多地考虑。”   “……可是……”她欲言又止。   “即使有五圣长命灯温养,你的金丹伪境也最多能维持三年。三年后如果不能结成真正的金丹,已经开始成长的附着在长命灯上的神兽胚胎便会因为吸不到足够的灵力,凶性爆发,从内侧把你撕开。”月华轻柔而残忍地说着,“但你确实被天道眷顾,居然会机缘巧合得到了玉玺。这玉玺蕴有足以支持南唐两百年国祚的灵气,如果全部注入修士体内,善加转化,成就金丹不在话下。如果你对前路还抱有希望,就该听我的话,静下心,坐关三年,把玉玺内积蓄的所有灵力全部都化入体内,将金丹伪境平稳过渡为金丹,这才不辜负曲三爷不惜性命也要把玉玺交到你手上的恩情。而且,得到玉玺的温润之气,丹田内的长命灯也会因此洗去大部分的凶性,变得容易驾驭……你可是发了誓,一定要手刃枯泽……”   “是的,我确实说过我要……”李玉暖犹豫地说着,她的心,已经被说动。   只需再添一把柴就能让她为我所用,意识到这点的月华,嘴角勾出了醉人的笑。   “相信我……”   语丝轻滑耳畔,如梦呓,如承诺,更如远古的誓言。 ☆、第158章 小麒麟   李玉暖是个行动派。   被月华说动决定闭关吸收玉玺内的天地人气,自然不会再优柔寡断浪费时间,见天色已明,立刻前往玉池殿向凤落申请,直言在灵宠岛因机缘巧合突破筑基,此后又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未能及时巩固境界。如今回山,万事清闲,希望师尊允许她后山闭关。   凤落本就怜惜她努力不懈,又得将魄的指示,多有照拂之意。看她这般积极向上一回山门立刻闭关求进,自然不会泼冷水,依例发放筑基弟子闭关所需的物品后,又从私库里拿了些补贴。李玉暖知道这是师尊的一番好意,感激地收下。   向凤清德请求假期时,一贯懒散的凤凰甚至不等她将事情说清楚,就迫不及待地把人赶跑了。自从灵宠岛回来,他的心思便全扑在金蛋上,每日地抱在怀里呵护爱惜,热切之深若不是李玉暖知道他是只公凤凰,且金蛋确实不是凤凰蛋,真怀疑金蛋是它的亲生骨肉。   等等,大凡神禽圣兽,都是千万年才能出一只,也许真的能无视种族界限、男生子?   想着些若是被凤清德知道必定会暴怒的奇怪事情,李玉暖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   此次闭关时间久远,至少两年才可能出来,于是她索性将屋内的大部分物品都封存起来,贴上去尘符。凤落发放的东西,只挑了辟谷丹、补气膏之类放入乾坤袋,阿狸也被装入体内世界,最后把得自灵宠岛的生命之源慎之又慎地放入行囊。   她修炼星辰无双诀,每一步都万分艰难,经络内脏被星屑从内部划破更是家常便饭。虽然有伤痕累累的觉悟,但是少些皮肉之苦,又何乐而不为?   如此一番忙碌,正式抵达后山供筑基弟子闭关处、开启洞口符箓时,已是黄昏时分。   ……   ……   “真没想到我居然会被你算计了。”   因为诱魔镯的束缚,不能离开李玉暖身边三丈距离的月华,曾出于凡事留一手的心态,在凤清德的鸟巢内偷偷刻了个聚灵阵。但他万万没想到,这聚灵阵第一次派上用处,却是因为——   闭关的最初几天,他还饶有兴致地教导李玉暖吸纳玉玺中的天地人气,但随着李玉暖的吸纳汲取日益流畅,而他也意识到这玉玺中的人气并不能为己所用后,就渐渐厌倦陪伴了。   看着李玉暖将郁郁众生之气从玉玺中释放,盘膝端坐在半径两尺的缚气阵中尽情吸纳洗涤,自己却只能在旁干瞪眼,任谁都不会舒服,何况他这等天骄人物!   好在后山供筑基弟子闭关的洞府门处镌刻的禁制符箓乃是最基础的符箓,月华又是神识之体,进出完全不受束缚。利用凤清德处的聚灵阵,很快就将自己的神识之体移到了凤凰居。   结果,却看到了比李玉暖处更令他愤怒的事情!   因为没了李玉暖随时进出,本就懒散的凤清德索性敞开衣服四肢舒展地躺在鸟窝里,将黄金蛋贴着肚皮!   这亲昵痴迷的模样,让本就觉得金蛋的灵气流动有些熟悉的月华,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对!   联系被封入莲花长命灯的那五个圣兽胚胎的各自种属,即使没有肉身,月华也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胀大了。   “凤清德,这个蛋壳里面到底是五圣兽中的哪一位!”   虽然都被奉为远古圣兽,但以凤凰为代表的五圣兽却和其余圣兽地位截然不同,即使是目下无人的月华,也将它们当做是和自己同等地位的存在。   正当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月华如此愤怒,凤清德惺忪着眼睛,哼道:“蛋壳是金色的,陪在身边的又都是些凶兽,你觉得还能有谁?”   月华顿时沉下脸。   “麒麟吗?这家伙当年被帝尊剥皮削骨,居然还有孽流传了下来。”   “所以说天意昭昭,即使蛮横如帝尊,也逆不得天道。”   因为月华的突然闯入,终于从睡梦中醒来的凤清德撑身坐起,毕竟是万年的旧相识,最狼狈的样子都见过,倒也不用在意礼仪。随手把领口一撩,披在肩上,金蛋则依旧理所应当地贴着肚皮,一刻也不分离。   “但是你这般的竭心尽力维护,值得吗?”月华意味讥讽地说着,摇着扇子坐到了鸟巢的边沿,伸出手,轻浮地戳了戳比起生命之源旁挖出时已经涨大两圈有余的麒麟蛋,啧啧道,“居然不惜消耗本命真元孵化,若不是知道你和她并无感情纠葛,且麒麟和凤凰不可能生子,真会怀疑这是你的孽种。”   “确实,即使不用本命真元,将它埋在灵气充沛之地,最多不过三十年,也会自行孵化。”   连日以本命真元孵化麒麟蛋,虽说是纯火之身,也难免体力不支日益慵懒,然而凤清德依旧有他必须这么做的道理。   “但我们真的还有足够的时间等它自行孵化吗?孵化三十年,从破壳到断奶至少五十年……帝尊已经挣脱了冰原的封印,不出五十年他就能彻底恢复,而后将我们这些逆臣……统统杀死!我们没有时间等待,即使是一只刚断奶的麒麟的力量,我也不想浪费。”   凤清德苦涩地说着,帝尊是压在他们心头的一块巨石,也是让万年前就互看不顺眼的他们,今次却能“忍辱负重”地生活在一起的最大原因。   因为他的剖白,月华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情,凤清德介入并不深,尚且怕成这样。   依着帝尊那不容丝毫背叛的暴虐性格,此番挣脱封印恢复实力后,必定会将躲在角落里的逆臣们一个个收拾铲除,而他这个事件带头人,想必会得到最特别的款待!   死,从来就不可怕,曾经是帝尊最亲密的人的他,深知帝尊的每一种手段。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即使你逃到域外,变成一脉神魂,也难逃惩罚!   “所以你想做困兽之斗?”   低喃中,蕴含着难得一见的沮丧。   凤清德冷笑道:“万年前是你巧舌如簧鼓动我们一起叛变,现在又讥笑我的所有准备都是困兽之斗,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月华反唇相讥道:“如果没有怀疑和背叛的心,怎么可能被我说动!如今帝尊重归,又开始后怕怪我了!”   “你不也一样怕得要死,否则也不会连李玉暖那样的资质都不放过。”凤清德一针见血地说道,“初见面时我就觉得奇怪,虽然有些特别,但李玉暖的资质根本没有前途可言,说是废材还侮辱了柴木。但你这么精明的人却一反常态地竭心尽力,威逼利诱地帮她修炼星辰无双诀,并不惜本命真元地为她扫除障碍。你和鬼面确实交情不浅,可是这般殷勤地对待一个不过侥幸得了鬼面的传承的普通人,不像你的风格。”   “因为她身上有大气运。”月华实话实说道,“帝尊破印,三界寺全灭,浩劫再起……这些都是必然会发生的命运。此番脱出封印后,我便一直在寻找对抗帝尊的手段,因此发现……帝尊的强大,除了他本身的强大之外,还有一个几乎被所有的人都忽略的事实。”   “什么事实?”   “运。”月华道。   “运?”凤清德反问道。   “是的,运。我曾经是他身边最亲密的人,对他的了解,远比他的信徒更多。他曾亲口告诉我,他并非同时代最为惊采绝艳之人,然而却最终将同时代无数天才都踩在脚下,成为天道第一人。回想举世皆敌的过往,他曾感慨,若是重生一次,明知最终会成为天道第一人,他也不想将那条路再走一遍。”   “但这些和你的推断又有什么关系?”   凤清德不解。   月华道:“之后我查阅典籍,发现一个奇怪的规律。每隔万年,天地大劫将至时,总会有一个逆天的才人横空出世。他们的身上总会集合几乎所有的天地强运。即使曾经资质平平,也会在一次次的磨砺中成就第一,并让同时代的那些惊采绝艳的天才们一一陨落。他们……被称为应劫之人!”   话音刚落,凤清德就笑出了声——虽然他竭力想表现出尊重,但月华的推断让他无法不发笑。   “……你觉得李玉暖是应劫之人?”   “应劫之人的全部征兆,都已经出现在她的身上。”月华冷然的说道,“世间坚韧不拔的人数以百万计,唯独她一人能够将那么多的机缘巧合都集合在身上。不要说都是运气,好运气如果总被同一个人碰上,不能称为运气,而是命运了!”   凤清德愣住了。   被月华一语点醒的他猛然意识到,李玉暖的运势,确实太强了。   诱魔镯、鬼面功法、青铜面具、薤露剑……这些震古烁今的宝贝,都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一般,不知不觉间就聚到了她的身上,甚至连自己……还有麒麟蛋……也被她找到。   虽然得到这些东西,和她本人的坚毅、月华的“出卖”密不可分,可是……   凤清德喜欢努力踏实的人,但他更知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得到诱魔镯是李玉暖的好运气的起点,然而这份运气却是由无数个细微的必然结成。   如果没有枯泽欲借天地香火成佛,如果没有天生道骨的李夜吟,如果李夜吟对李玉暖漠不关心,如果诱魔镯没有机缘巧合地成为李唐宗庙的供奉……   突然,黑色的闪电滑过识海,凤清德意识到,他似乎无意中抓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难道……这……怎么可能!就算她是……如果真相真是这样……那他算计之深……也太……居然连……也……   胆战心惊地想着,再看月华时,凤清德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第159章 败者的惩罚   清晨的荒原,血红的影日隔着浓雾半死不活地悬着。不可知之地唯一宏大的建筑前,一如往常地寂静,只听见秃鹫苍凉的鸣叫和风吹过树枝激起的沙沙声。   全副武装的侍卫们坚定不移地站立着,一如既往的目不斜视。   太阳渐渐爬高,空旷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玄色人影。   那人动作舒缓优雅,长长的衣摆沙沙地滑过地面,转眼间就经过广场、石阶,踏入楼阁。   然而,即使是最严肃的侍卫,当那玄色衣裳走入视线内看清他的面容时,也都忍不住变了颜色。   居然是夜吟公子。   灵宠岛任务失败的消息早在他归还当日便传遍了整个点雨楼。   不论是他的仇敌还是好事者,都在暗中揣测:一直都仗着主人的宠爱,在整个荒原横行无忌的李夜吟,是否会因为这一次的失败,结束他的受宠生涯?毕竟,点雨楼主人素来凉薄,私心的喜欢终归抵不过赤裸裸的利益。   再多的功绩,只要一次失败,就可能被彻底打落冷宫。   至少,李夜吟的前任们,没有一个成为例外。   迄今为止,唯一长久侍奉在点雨楼主人身边未遭贬斥者,是那总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孔的勘命师。以致私下有传闻,说勘命师是点雨楼主人的骨肉血亲,所以得到另眼看待。   李夜吟会成为第二个特别的人吗?   大半个点雨楼都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结果。   ……   ……   作为视线的焦点,李夜吟的情绪却是异常的平静。灵宠岛任务失败是铁一样的事实,他也不打算狡辩避过惩罚。出于尊重,他甚至特意精挑细选了一件玄色礼服,入楼觐见。   手持折扇,姿态翩然地穿廊过道,走到楼台最高处,站在少邪的身后。   “主人。”不卑不亢地微弯腰,视野的边沿可见少邪那火红如花的长发,随意地洒落在裹了白绸的肩膀上。   “你回来了。”   轻声说着,少邪没有回头,他静静地站在楼台的高处,极目远眺。   目之所及,净是茫茫,灰雾中偶尔的几点绿色,是苔藓艰难地爬行。   这是一片死地,一片注定没有未来的荒原。   “回来了,灵宠岛的任务失败了。”   李夜吟开门见山地说着,他对灵宠岛上的任何灵宠都没有兴趣,即使是珍贵无双的生命之源,也一样兴致乏乏。会中途对任务竭心尽力,只因为无意中发现李玉暖也进入了灵宠岛。虽然最终任务失败难逃责罚,但只要想到那个总是跟在身后牵着衣角的堂妹竟不知不觉中成长为如此美丽动人又坚强可爱的女孩,他的心中,便会泛起淡淡的甜蜜。   “……记得出发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少邪依旧没有回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拍打着朱色的护栏,节奏中暗藏着急躁,可见他当前的心情很难归为愉快。   “记得,失败……黑水三年。”   李夜吟一板一眼地重复着,甚至连少邪当时的口吻也复制了出来,因为宿敌即将受辱,勘命师总是遮住斗篷下的冰冷脸,也不由自主地漏出了一丝微笑。   这是对主人的不敬,但这一次,少邪默许了。   他继续以手指轻打护栏,侧过脸,漫不经心地说道:“记得失败的惩罚,为什么没有任何害怕?你当真以为自己曾在黑水中浸泡过,所以即使被罚黑水三年,也无关痛痒?”   “不敢。”   “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少邪转过身,反讽道。   “我不敢违逆主人。”李夜吟敷衍地说着,因为口气太过生硬,反给人讥讽的感觉。   然而这种近乎抱怨的口气却让少邪冰冷的面容绽放了难得的微笑,他踱步上前,伸手,落在李夜吟的心口。   “这里……躺着我赐予你的古龙魂……”轻柔地说着,指尖突然生出尺余长的利爪,没入李夜吟的心口,玄色的衣裳上顿时多了五点紫黑红斑。   “……嗯……”   额角冒出冷汗,本就因为死气的浸润而鲜少血色的面容,刹那间惨白得好似刚从冰窟中走出。   “你的一切都是我赐予的,我能给予,也能夺走,所以,不要妄想背叛我,至少……现在的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少邪温柔地威胁着,指尖轻轻滑过脆弱的心脏,古龙魂得到主人的气息,顿时活跃起来,欢快地穿行在长长的爪尖,带给可悲的宿主更深更痛的折磨。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从未想过背叛……啊……啊!”   剧痛的折磨让李夜吟牙齿直打颤,甚至连重复了千万遍的谦卑之词也说得断断续续,看着他越发惨白扭曲的面容,少邪假惺惺地伸出完好的左手,摸着他的脸颊,舒展那因为痛苦而紧蹙的眉头。   “看这美好得几近不真实的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我也心痛万分。但是失败是绝不允许被姑息的,如果对你网开一面,我又拿什么统御这群无法无天之徒!”   “……是……是……啊……”   李夜吟强打精神附和着,少邪的手冰冷地摸过脸庞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立了。   插入心口的利爪依旧没有抽出,凝结在玄色布料上的紫黑也越来越浓郁,看着李夜吟蕴满了痛苦和怨恨的眼眸,少邪突然扑哧一笑:“你非常地恨我,恨我折辱你的骄傲,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折磨你胁迫你。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而我给予你的回报,也是等价的丰厚。”   “……是……”   渐渐习惯心口巨龙带来的翻江倒海般的痛苦的李夜吟,垂着眼帘,低声地回答着。   少邪不喜欢他这故意回避目光的驯良,落在脸上的手下滑,停在脖颈与下巴处,用力,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你是注定要成就大事的人。我对你一直都怀有深深的期待……镇压在冰原的他已经醒来,区区黑水根本拦不住他统一三界的死亡步伐……不要怪我对你狠,我必须这么做,才能让你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让你担起责任,代替我统御这片土地……”   没入心口的指甲刻意刮过心肌,本以为自己在痛苦的夹击下已经趋于麻木的李夜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火烫,再一次红了眼角。   “很痛苦,对啊?当年我越过黑水的时候,下半截身体都已经化成了白骨。整整一千年的时间,都只有半截身体,死气粘着在伤口,企图侵蚀完好的上半截,但我却坚持下来了,为了活下去,我甚至自己给自己注入龙魂。”   少邪淡漠地说着,“我没有你的天生道骨。为了抵抗死气对身体的侵蚀,我在身上注入了十九条龙魂。但是龙是桀骜不驯的生物,即使只是一丝魂魄,也是同样的傲慢。那时候,我仅存的半截完好时常被它们撕成碎肉,全凭一脉意识坚强地活下去。好在最终我还是成功了,我收复了那十九条龙魂,并且顺利地将死气从体内驱逐,重新有了下半截身体……”   “我对你,是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期待……”他喃喃地说道,“我希望你不辜负我的这份期待……”   “……但是……我不是你……”李夜吟争辩地说道。   少邪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因为我也不是你。但是……我已经看中了你,已经将你列为我的期待,你就必须成长我希望的那个人!”   “……你——”   李夜吟愤恨地呻吟着,被过度的扭曲侵蚀的他正欲反抗,却因少邪突然抽出刺入他心口的利爪,身体失了支撑!   “……啊……额……额……”   斜倒在地,心口的血窟窿有液体汩汩流出,龙魂尽责地运作着,护住他的心脉,让他无法咽气。   这是一副求死也不得的身体,只要古龙魂尚在,就难逃被掌控的命运。   “怨恨吗?我知道你的心中已经充满了对我的恨,可是……只有仇恨没有力量,仇恨就只能是世间最消极最可笑的东西……弱者的怒气?蚂蚁腿都比他更有力!至少,如果看见一只蚂蚁伸出腿试图绊我,我会因为过分罕见而停下脚步。”   少邪温柔而不失犀利地说着,居高临下的角度让他看见李夜吟因为痛苦而略有些溃散的眼瞳,多了几分晶亮。   “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即使暂时服从于我,内心深处却从未尊敬我。但我不在乎,崇拜我的人已经够多了,少你一个没有任何关系。”   蹲下,伸手,再次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我喜欢你的眼睛,比你的五官更喜欢。你的眼睛,高傲又深邃,让我总以为能在你的眼中看到宇宙万物,但若是仔细看,却似乎什么都不存在。永远都保持着这样的眼神吧,只有这样,你才能不断地勾起我的兴趣,以及你的敌人们的兴趣。”   “……什么意思?”   被少邪的话语震惊,李夜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少邪撇了撇嘴,道:“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的意思,现在——保持少许神秘更加合适。”   “是吗?”李夜吟低低地说着,少邪从不与他说多余的话,这看似毫无意义的话,必定隐藏着惊人的秘密。   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泄露了太多的少邪,突然收了手指,欢快地击掌道:“枯燥的说教到此结束,该宣布对你的惩罚了!”   “什么惩罚?”   “就如当初的承诺一样,黑水三年。”少邪柔声说道,“当然,用于囚禁的不是不可知之地的人都熟悉的那段黑水,而是……点雨楼的最深处被称为黑水之源的流淌着比黑水更浓郁十倍的死气凝结而成的液体的黑水牢狱。你将在那漆黑如墓穴的地方,和着垂死的呻吟,度过愉快的三年。” ☆、第160章 剑指长安   这是黑暗的领域,死气凝结成深不见底的液体无声地流淌着。四下一片漆黑,如墓穴般寂静,偶尔有亮光闪过,是白骨的反射。间或听见一些声音,也是垂死者的呻吟。将死未死的罪人们粗重地喘息着,挣扎在污血中,苟延残喘。   浓黑色的雾气笼罩着水面,唯有一条与血水几乎齐平的蹊径通往中央,小径通体以域外陨金砌成,本身就是一件极品法宝,然而即使如此坚固之物,依旧在长久的腐蚀中变得摇摇欲坠。蹊径在迷雾中蜿蜒着,通往那无法直视的黑暗生出。   兹咔咔——   石门带着生锈的音节缓缓开启,这片被死亡笼罩的绝地在三年的封闭后迎来了它唯一的访客。来者披发赤脚,端丽的面容没有一丝笑容。   他淡然地走到蹊径尽头,伸出手。   刹那间,雾气散开,露出令人联想到世界诞生之初的黑暗。   “醒来吧,三年的修炼已经结束了。”他轻声喃语着,随着他的动作,黑暗之水自然分开,露出悬浮其中的人形。   “三年,就这样结束了?”他轻声说着,睁开那彻底被黑暗浸润、已经溶解了几乎所有的感情的黑色眼睛。   “是的,已经结束了,”少邪温柔地回答着,伸出手。   三年的浸泡,只是普通法宝的衣袍早被死气腐蚀得一触即碎,然而李夜吟却仿佛不知衣裳已经朽烂不堪般,涉水而来,拾阶而上,走到少邪的面前。纵然衣裳随着水流渐渐化为乌有,只黑发黏着苍白的身体,缓步而来的人却通体都流淌着华服盛装的从容淡定。   少邪微笑着打量着渐渐从黑水中清晰的形体。   三年的浸润,让本就苍白的皮肤隐隐渗出幽蓝,磷光下,完美无瑕的五官别有几分妖娆。本就如鞭子般柔韧的身体,如今更是完美得没有一丝多余……   他贪婪地打量着,不时伸手按摸确认,满脸老农看见庄稼茁壮成长时的质朴和得意。   “我原以为还需要再五年时间,你体内的道佛魔三种修为才会完全融合。”他啧啧地说道,“你比我的期待更优秀。”   “再优秀却也不得不受制于你,”李夜吟淡淡地说着,少邪种下的古龙魂还徘徊心口,只是相较于三年前,安分了许多。   少邪笑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时至今日还认定古龙魂是我控制你的手段。”   李夜吟点头道:“点雨楼内记载的魔道手段千千万,若非另有所图,何必选择难以操作且弊大于利的龙魂入体?只是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你执意把自己打扮得凶神恶煞,求的究竟是什么?”   “我的所求,你日后自然会知道。”少邪冷冰冰地说着,随手扔出一件外袍,道,“从今天开始,我正式给予你仅次于我的地位。从今以后,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你,想做什么也只管去做,不必留在不可知之地待命。”   “多谢。”李夜吟敷衍地说着,穿衣的同时,又道,“勘命师居然没反对你的这个决定?”   “主人需要介意宠物的喜怒哀乐吗?”少邪反问道。   ……   ……   长安城的中轴线上三大殿,气氛肃穆,金銮殿内,重臣分作两边,一丝不苟地弓着腰,中央则是七位皇子依照长幼尊卑,垂手侍立。   金殿的至高处,正值壮年的齐帝冠冕衮衣,一贯的喜怒不形于色,身后的珠帘,时有翠玉叮当之声传出。   今日是决定齐朝未来五十年的重要日子。   今天,皇帝将正式册立他的嫡子——皇三子为太子,同时公平地给予其他七个儿子每人一块封地。   美中不足的是,御座下首的第一个位置,属于国师的御座,令人遗憾地空着。   三日前,国师出海访友,需月余才能归还。   然而这是巧合,还是——有意?   重臣们心中各自有一杆秤。   李氏南唐覆灭后,佛教在齐国的地位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短短五年时间,新增的剃度者便有十万之巨,数十万顷田地归为寺院私产,百万善男信女供养寺庙。长江南北,无人不信佛,无人不崇佛。   虽然皇帝还是国家的唯一主人,但国师在信徒心中却俨然是活着的佛!   凡权谋者无不多疑忌惮,何况皇帝。碍于大能的无边法力,拓跋洪不得不维持着尊佛的国策,但对佛,他的心中怕是早已只剩下怨恨了。   ……   淑妃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后宫历来是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这一代的皇后,更是不得了的人物。早在皇帝登基前,便得诺言:“我若为皇,你必为后,我的太子,必是你的骨肉。”登基后,也是帝后鹣鲽情深,六宫粉黛皆闲置。若非皇后担心在史书上留下善妒之名,与太后一道劝说皇帝雨露均沾,怕是拓跋氏的这一代,子嗣将会异常单薄。   当然,即使后宫多有所出,十余个皇子皇女中,唯皇后亲生的陈国公主和三皇子最尊贵。   只是纵然皇后厉害,震得后妃们不得不安分守己,人心毕竟欲壑难填,何况权力馨香醉人。不敢和皇嫡子争夺储君之位,但为自己的骨肉谋取多一些利益,却是每个母亲都会做的事情。   结果,帝王心,海底针。   与枯泽国师、墨清修将军关系亲厚的皇长子、皇四子及皇五子,此番得到的封地均是中原富庶之地,膏肥油流,佛法昌盛,厚爱的表象暗含绝了未来一切可能的决绝!   皇次子的母亲本是皇后侍儿,贵为贤妃却对皇后唯唯诺诺,二皇子则继承了母亲的忠厚低调的性格,整日跟在三皇子身后,做事四平八稳,没有大功劳,也没有大过错,这次被封辽王,乃是七位皇子中唯一握到兵权的!   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三位,最大不过十二岁,着实还小,暂留京城,待及冠后再行就藩。赐给他们的封地,由皇帝亲指之人代为管理。而被委以重任的文官武将,皆是新拜为太子太傅的大儒董圣人的门生弟子。   齐自立国以来便以佛为国教,治下名人雅士无不以谈佛辩经为雅事。独大儒董圣,直言佛法废国,上诽佛疏于先帝,遭斥责后挂印而去,结庐终南三十年。   此番起用董圣人及其门生,可见皇帝已经有了排佛之心!淑妃惴惴不安地想着。   她出身世族,是后妃中第一个生育的,虽然不贪图皇位,却也难免为儿子的前程奔走。她是后妃中第一个收起绫罗绸缎吃斋念佛的,是洛阳贵妇中第一个作金粉佛装的。为了讨崇佛的太后、皇帝欢喜,更不知捐了多少脂粉钱开洞窟修佛寺。她二十年如一日的尊佛,只想给儿子谋一个安乐地,谁曾想……   但淑妃的心中也没有彻底绝望,儿子的封地虽然富庶无实权,至少是膏腴之地,可见皇帝心里到底念着往日的情,且对国师依旧深怀忌惮。   想到这里,冰冷如霜的手也渐渐有了温度。   趁着七位皇子一齐向太子道喜的热闹,她不动声色地偷看陈国公主那日益冷漠的侧脸。   金陵之事,虽然过去了五年,回想起来,却是恍如昨日。   为了一个亡了国的世子,至于吗?   但淑妃心中纵然万般看不起陈国公主的痴心,却也知道,在皇帝的心中,拓跋静的地位,一点也不比成为皇太子的三皇子低。   现在改弦易辙,还来得及吗?   “可惜国师出海访友,不能看到今日分封的盛况。”看到爱子以太子身份接受异母兄弟们和百官的叩拜,皇后总是紧绷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颜。   陈国公主哼声道:“国师不来也好,省得我见着心烦。”   “还念着他?”皇后轻声道。   陈国公主漠然,许久才道:“女儿对他的喜欢,是一辈子的。天下英才俊杰虽多,但如他这般让我喜欢的,却……汉人有个歌儿做得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就是我求而不得的巫山云,即使日后遇上再多优秀的男子,也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但是他已经死了,你不该一辈子为一个死人活。”皇后无奈地说着,她贵为国母,后宫朝政的事情从来说一不二,唯独在女儿面前,从不敢高声。   拓跋静垂下头,喃喃道:“他没有死,他每天晚上都和我在梦中相会。”   “痴儿,你这又……”皇后无奈地叹着气,左手叠上拓跋静的右手背,轻轻拍打着,正要说些宽慰的话,突听前方一声轰隆炸开,惊得人心神俱裂,与响雷的声音截然不同。   难道是——   淑妃正当心思惴惴,听到这震天动地的声响,顿时欣喜若狂——国师果然无所不能,皇上纵然刻意绕开他行排佛之事,终究不如国师悟天地玄机,法力无边。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不知何处来的一道剑气穿过珠帘割破了她的衣裳!   贴身掠过的杀机惊得女人一声惊呼,直接晕死过去。   “没用的东西!”   皇后不屑地骂道,这位说一不二的帝国女主人无视男女大别,健步分开珠帘,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朝堂上,见惯了大场面的皇帝和太子太傅此刻依旧面色淡然,但朝臣和年轻的皇子们,却无不循声转过了头,脸上写满了惊愕。   苍穹下,三千飞剑御空而来,凝成一柄无形之剑。   千年的帝王之城,那坚不可摧的城墙,以及城旁不老的青山,都在破天的剑锋下轰然碎裂!   这是——   天之剑!   整个皇城都在剑锋下颤抖,人们或惊愕或恐惧或愤怒,唯独陈国公主的眼中盈满泪水。   夜吟,你终于回来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第161章 过而不入   一剑碎青山,一剑破城门,惊天的剑气顺着长安城的中轴线,磅礴汹涌直逼御座。   做出这等无视世俗权力举动的,乃是一挟天地之势而来的青年,峨冠博带,长衣当风,立于废墟之巅。   破碎苍穹的无形之剑,此刻已然回复为三千长剑,安静地簇拥在身后,鸣吟交错,气势煌煌。   然而青年的眼中,却看不到快乐或是骄傲。   黑水中的一千多个日夜,几乎将他所有的感情都融化,只剩下如深渊般不可测的黑暗。   “九华宗的剑意也不过如此,倒是万始宗的二十四道剑符,颇有些分量。”   明知禁军将至,却还悠然立在废墟上,回味方才,李夜吟的嘴角,分明带着一丝不屑。   当他还贵为南唐世子时,选择的兵器便是剑,但那时选择剑,仅因为剑乃君子之器,配得上他的身份。那时的他,虽然难免杀伐果决,却也不失君子煌煌之风。   若是岁月就此流淌,他或许会成为一代宗师吧?毕竟,那时的他虽然已经露出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本性,却到底守着君子底线,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然而上天总在给予才华的同时,赐予等价的苦难。转眼间国破家亡,转眼间丹田破碎识海泯灭,从高高在上的世子到不见天日的死囚,再到荒原上吞魔婴以求再立的邪修,为了活下去,为了得到力量,他将自己献给了黑暗,任死气侵染,素雅的手沾满比血更粘稠的液体。   灵宠岛上,强吞九华宗弟子的剑意金莲,强记将魄悟出的二十四道剑符……   浸泡黑水的一千个日夜,他每时每刻都在冥想,他回忆自己读过的每一本道藏经书功法,在想象中重现渊默与容裔的每一个动作回味他们的每一道法力波动……他在冥想中一次次地杀死自己,再一次次地从血海中复活,以此为代价,终于让佛道魔三家修为完美融合,甚至连盘旋心脉的古龙魂,也隐隐露出了臣服迹象。   但仅仅这样,还远远不够!   “公子,禁军果然出城了。”   身旁,传来徐媛媛喜不胜收的声音,李夜吟嗯了一声,就算回答。   这发展本在意料中,谁家被砸了大门都会暴怒,何况主宰江山的天子。   但下一个瞬间,他却抬起了头。   大地以规律的震动传递了一个惊人的信息:浩浩而来的数千铁骑,竟然动作整齐规划,如出一辙!   “大齐果然国力强盛,兵强马壮。”   情不自禁地赞道。   作为李唐宗亲的最后残余,李夜吟在立场上必须仇恨吞并了南唐的北齐,但私心深处,他却对拓跋氏的雷厉风行锐意进取的作风颇为欣赏。兴衰是天地之兆,南唐又积弱多年内杠不断,即使不被民风刚健崇尚武力的北齐吞并,也早晚会被另一个新兴政权取而代之。   像老牛一样拉着即将垮掉的柴车,在莽莽荒原上寻找不知在何处的出路,原就不是李夜吟喜欢的生活。只是当时身在局中不敢不受,如今既已跳出,自然也不想再卷入。   如果没有一元宗枯泽无视修真界大能的身份插手凡尘的皇朝兴替!   看着不远处马蹄阵阵刀矛森森的数千禁军,李夜吟眯了眼。   ……   ……   旌旗森森的簇拥中,一骑穿梭而出,金甲白马,威武刚猛,正是今上胞弟赵王拓跋衍。   拓跋衍盛怒而来,正要发作,却见那横空出世的男子身后款款走出环肥燕瘦的两位侍女,出色姿容不输神妃仙子,不由失了神。   贵为皇族,见惯千般风情,然而见多识广如他,却也不知,以这等姿容的丽人为奴婢的主人,该是何等风姿绝色。   好在她们的主人并非卖弄玄虚之人,见拓跋衍踱马而来,随即也起身,颔首笑道:“赵王殿下别来无恙。”   熟悉的声音如冰泉般流入心脾,带给拓跋衍惬意与震撼的同时,又让他释怀。   确实,也只有他这等绝世,才能让天下美人皆为陪衬。   拓跋衍抬起头,五年未见,李夜吟的容貌却没有丝毫的褪色,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水中之月,如春风拂面,如一树栀子盛放在月夜下。   风姿更胜当日。   尤其是他的双眸,仿佛溶解万物般黑暗深邃,令他不敢直视。   “世子,你心中有怨,大可持三尺青锋入宫质问,何必这般挑衅,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短暂的惊愕后,拓跋衍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同为皇族,他欣赏李夜吟的手腕,作为叔父,他怜惜侄女的一片苦心。但假若李夜吟愿意回头,斩破青山摧毁城墙的事情,马上一笔勾销。   青山难免因为而崩塌,城墙倒了可以征民工修葺,唯独这隐隐露出和枯泽分庭抗礼之势的李夜吟,他必须留住。   然而李夜吟却没有看他,手指轻弹,念了两个名字:“春水,宋花。”   唰!   唰!   两支长剑从三千剑阵中脱颖而出,向那金甲辉煌的蟒袍掠去。   “你——”   没想到李夜吟会一言不发直接下手,拓跋衍也是大惊失色。好在他虽是富贵亲王却也深谙马上天下的道理,数十年来未敢懈怠半点武功,飞剑来得突然,腰上七星宝刀却也如青龙出水铿锵拔出。   虽不及李夜吟这等惊世绝色,天生道骨,御剑如臂腕,一身的横练武功,可谓血气浓郁,除然无法调动天地真气,犀利磅礴竟丝毫不输普通剑修。   他双手握刀怒喝一声,向那如女子飞簪般婷婷的长剑劈去。   哐当!   看似优雅温吞的长剑,其上附着的真元竟是远出乎拓跋衍预期的强势,纵然刀上蕴力可劈华山,长剑依旧笔直掠去,不颤分毫。   哗!   双剑完全没入山石,无一丝碎屑溅出。   只这一下,拓跋衍便知自己是拦不住李夜吟了,但职责所在,明知不可为亦为之。   “我不会让你入城伤害皇兄。”他说。   李夜吟道:“我路过试剑,没有和拓跋洪再见的意思。”   拓跋衍苦笑道:“可是你已经斩破了长安城门,若是陛下闭门不出,岂不沦为天下笑柄?”   “确实……”李夜吟温和地笑着,又是两记轻弹,身后剑阵再出十三支长剑,悬于手畔。   “我闭关三年,悟破天三剑,青山城门各一剑。赵王殿下聪慧,想必已知道我的第三剑是为谁准备了。”   “枯泽国师出海访友,月余方归。”拓跋衍无奈地说道,“世子乃天道宠儿,两废两立,我辈凡俗,只能仰望。只是世子也须明白,天道无常,盈满则损。”   “知道,一直都知道,但就像你明知拦不住我也要出战,我今日刻意试剑青山,也有我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理由?”拓跋衍苦笑道,“你曾与陛下惺惺相惜,知道他有灭佛之心,无奈国师势大,臣民虔诚,陛下贵为天子却也有他的难处。”   “强人所难了吗?或许吧。”李夜吟柔和地笑着,转身,长袖翻飞间,三千长剑尽数散去!   这般气势,比之仙皇却也不差。   “我且卖赵王一个颜面,暂且退去,作为回报——”他伸出手,大袖随风飘飘摇摇,“也请赵王送我一份礼!”   话音刚落,身旁那环肥女子便轰然坠地,仿佛一道血红巨雷劈开天地!   她的面容娇媚憨态,她的身体却在飞落途中不断地扩张弥散成云雾,瞬间就把拓跋衍带来的数千禁军都裹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血雾中。   血雾蜿蜒,不见手尾,唯独女子面容清晰依旧,望向李夜吟。   它在询问,是否可以开始。   李夜吟面目表情地伸出一指。   于是血沫横飞,生灵涂炭,被卷入血雾的大部分禁卫甚至连呻吟也没有发出就已经变成了魔物的一部分。唯有金甲白马的拓跋衍,因为李夜吟的嘱咐,被网开了一面。   可是这样的网开,当真是仁慈吗?   拓跋衍的眼角,已经滴血。   这数千禁卫中的大半都是鲜卑大族的子弟,何况这些儿郎无一不是他亲手带出,亲如骨肉!   “够了!”他怒斥道,脚尖一挑,握住不知何人的长枪,老豹子怒啸一声,挑起漫天银河卷星斗的刚烈,向李夜吟穿刺而来!   “立刻给我住手!”   “住手?”   寒光闪过,长枪已经被定住。   这是注定不会刺中的一枪。   然而李夜吟却因为看见拓跋衍痛苦的神情,发出了一声悠悠的叹息。知道这是进食中止的暗示的红雾,不敢怠慢,顿时一闪而逝,回归身畔。   微胖的女子眉目含笑,憨态依旧,然而拓跋衍的眼中,却只剩下惊恐和厌恶。   “为什么要和这些邪魔外道混在一起!”   “末法时代,魔将披着佛的外衣,诓骗世人。枯泽虽是佛修大能,他的行为比起那些邪魔,却也光明不到哪里!只不过一个披着慈悲的外衣,一个连最后的遮掩也不顾。”   看着拓跋衍,李夜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成魔成佛,本就一念之差。魔头放下屠刀可成佛,佛心不稳邪念入侵便是魔。枯泽以信仰之力为食,是披着佛衣的魔。”   “……但我还是不能接受!”拓跋衍痛恨地说着,“佛也好魔也好,我只知道生命无价!”   李夜吟笑了,道:“你担忧的无非是如何给出个交代,这点无妨,拓跋洪乃是雄心之人,此间的事情,你只管如实禀告,他必定理解我的真正用意。”   说罢翩然而去,一身血红的徐媛媛紧随其后,只是她此番进食中止,难免意犹未尽,走到半途又转过头,舔舌一笑,泛起两个酒涡,很是可爱。然而猩红的嘴角有人血残余,而长风拂过红衣难免吹起腥气浓郁,即使杀敌过万如拓跋衍,也无法欣赏这不寒而栗的美。 ☆、第162章 金丹成,麒麟现   正午时分,外门弟子们结束了蒲三堂的课程,或是返回居所领悟,或前往书馆借阅典籍。正是三两成群、熙熙融融时,突然,内门后山方向有冲天光柱升起,直通云霄,璀璨得令人胆寒。   这是——   结丹!   内门又有一位师叔踏上了金丹大道!   想不到结丹时引发的天象竟是如此的惊天动地!   弟子们或惶恐或叹息地想着,那笼着天地的霞光,几乎要把整座山峰都包裹入内,磅礴的法力化为云海浪涛,肆意翻滚,光柱内数以亿计的生灵幻象纷至沓来、瞬间生死……   昂起头,看光柱内幻象万千,因为日复一日的劳作和枯燥乏味的课程隐隐有退却之心的弟子们,内心深处再次燃起对大道的向往。   可惜他们不知道,这等恢弘磅礴的结丹异象,即使是修真联盟数千年的记录中,也属于最为罕见的天相。   结丹,是修士踏上真正的修行之路的标志,结丹时引发的异象,暗示着这个修士最终能够抵达的高度。   凡结丹时呈现天地荒古幻象者,若不因天意中途陨落,日后必可成就万古未开之局面!   ……   ……   李玉暖深吸一口气,确定丹田内那颗渐渐脱胎了混沌的金丹已经彻底稳定,而周身真元也回归平和自然,全身经络无一丝杂乱,这才起身,走出了封闭了整整三年的洞府。   洞外无人。   即使是人才济济的万始宗,结丹也是件值得大庆祝的事情。虽然不至于特意举行庆典,但由师祖出面,将名下弟子徒孙们都聚集一堂,勉励祝贺,却也是理所应当。考虑到境界突破后总会伴随一段时间的道心不稳,故庆祝活动总在境界稳固后再行举办。   至少,李玉暖刚出山洞,就收到了凤落的传音符,让她不必急于向师祖禀告,回住处稳固境界才是当务之急。   但凤落不知道,李玉暖的这一次结丹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结丹。三年前就因为月华的诡计突破金丹伪境的她,依靠汲取玉玺内的天地人气,以及丹田里五圣莲花长命灯的温养,虽然只是虚丹,却是境界稳固,丝毫不差。然而,难得凤落师尊拳拳爱护,加上担心过早觐见被将魄师祖看出破绽,李玉暖唯有从善如流,出了后山便径直穿过大半个玉池殿,入凤凰居。   风景依旧是闭关前的熟悉的风景,仙草如茵,奇葩似锦,间有仙鹤灵鹿等一闪而过,灵气浓郁,恍如仙界。但行走在其中的李玉暖,已经不是闭关前的李玉暖了。   正所谓风动云动皆有心动,伪境化为金丹后,眼中的风景,也和过去有了很大的不同。   初入万始宗,她只觉得这片天地灵气充沛,祥云朵朵,不愧是神仙居住之地。初次凝气成功,她才发现原来空气中飘荡着无数的灵气和金屑,它们无处不在,却又细微不可见,修行的本质就是将这些东西引入体内,淬炼纹理。如今,丹田内有了金丹,视野内的世界顿时又发生大变化——以玉池殿为中心,几乎整个山腰都被浓郁接近实体的灵气及各式法力波动包裹着,粘稠如水。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难怪李蕴道叔叔说,看见过深渊潜鱼的人,再无法把那无知苍生视为同类。修士对凡人,确实有天然的优越感。   我终有一天也会被这种优越感湮没,忘记自己曾经也是山脚下爬行的蝼蚁吗?   一路走马看花的李玉暖,略带担忧的想着。   在普遍以资质取人、重男轻女的修真界,莫说是她这等天资不佳的女修,就是得宗门倾力培养的天才,也很少能修道不过六年就达到虚丹境界。结丹成功的消息一旦公布于众,必定会收获恭喜的同时又不知引来多少怨恨和嫉妒!   毕竟,世人总只看到已经取得的华丽成功,却对那些成功背后的鲜血和磨难视若无睹。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为获得成功经历了多少磨砺,而她选择的路,不论是已经走过的,还是即将踏上的,都比大部分修士的选择更坎坷也更惊险!   一步错,就道殒身消。   但是若没有这份连死都不在乎的觉悟,又怎么可能无视天地法则成就大道!   结丹,意味着离杀死枯泽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和那些天才不同,我除了荆棘之路,没有第二个选择。但也因为没有选择,反倒不会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感慨中,李玉暖走进了凤凰居。   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炽热。几乎能把皮肤融化的滚烫充斥着每一缕空气,但在已结丹的李玉暖的感官里,这份炽热意味着纯粹的灵气,她本能地舒张了全身毛孔,分开珠帘纱幔,站到了黄金鸟巢前。   凤清德正在午睡。   凤君是越发地不拘小节放浪形骸了,李玉暖撇着嘴想到。虽然发丝凌乱半遮面容衣裳半松垮将落未落的睡颜很是养眼,奈何李玉暖和凤清德确实太过熟稔,平日里又与幻化李夜吟模样的月华朝夕相对,早就戒了对美色的迷恋。不夸张的说,如今的李玉暖,即使看到伤风败俗的场面,也只会淡然的站在旁边,等对方完事后穿好衣裳,商议正事。   一时惊艳很快变成古井无波,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蜷着身体的凤清德,发现凤凰那金红灼热的灵气里,似乎掺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一些金青色的微凉的灵力。   伸出手,只是将手指虚浸其中,平时总是安分守己地悬在丹田混沌海内的五圣长命灯便一阵雀跃,几欲脱体而出!   这……究竟是什么?   李玉暖百思不得其解,虚浸其中的手在鬼使神差中落在了金青光芒最为浓郁的小腹上。   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下方的柔软,以及温暖。   微凉的灵力顺着指尖流入四肢百骸,引得丹田内五圣长命灯激动欢悦!   砰!砰!砰!   长命灯发出了酷似心跳的声响!   入体温养三年有余,悬在混沌海中的五圣长命灯一直都安静得仿佛死物,为什么会……突然……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   李玉暖惴惴不安地揣测着,偏偏月华不知去了哪里,识海内反复呼喊,却泥牛入海无消息。   心急如焚。   突然,手下的东西动了。   咦?   一直以为自己隔着布料摸到的是凤凰的肚皮的李玉暖,瞪大了眼睛。   那团东西在动,隔着衣料能感受到鳞片的存在!   可凤凰分明是禽类,它的肚皮不该是软绵绵的绒毛吗!   难道……   黑色的闪电划过脑海,李玉暖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产生了个很大的错误。   她本能地挪开手,倒退了三步。   几次深呼吸,终于镇定了心神,正准备上前揭衣直面真相,却见堆在凤清德小腹处的衣裳突然舒展了褶皱,躲在衣服下那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东西蠢蠢地挪到衣服边沿,探出嫩黄脑袋,转过头,乌溜溜湿漉漉地看向李玉暖。   “嘛嘛?”   小东西奶声奶气地叫唤着,糯糯的发音很不清晰,但看它单纯得能把心都融化的眼神,便知多半是呼唤母亲。   凤凰居然真把那金蛋孵出来了,李玉暖又好气又好笑的想着。能让五圣长命灯如此激动雀跃,也只能是那得了生命之源和月华的真元后奇迹般再次孵化的圣兽蛋了。   看小兽眼神迷离步伐不稳的模样,以及素来嫌麻烦的凤凰一反常态将小兽贴身呵护,可以确定它是最近几天才出壳。   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   “嘛嘛~”   小兽哼哼着,爬到了金巢边沿,无法站稳的四肢努力往上爬,一通乱舞,终于站在了金巢的边沿,看向李玉暖。   “嘛嘛,饱饱~”   全身披着柔软的金甲的小兽爱娇地哼喊着,虽然发音奇怪,却是人言无误。   这一发现让李玉暖错愕非常,但她随即想到对方乃上古圣兽,顿觉又觉得不足为奇。   被那乌溜溜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心都快化开了。   李玉暖甜滋滋地伸手,欲将小兽抱入怀中,岂料小兽见李玉暖伸手,也主动伸出前爪,以致立足不稳,“啪嗒”一声掉了下去!   凤凰居作为完美体现凤凰喜好的地方,无处不金灿灿硬邦邦,地面自然也不例外。特意从人间购得金砖,不至坚愈金刚,却也算不上柔软。听到小兽落地发出的清脆撞击声时,李玉暖吓得心跳都慢了节拍,捂着脸不敢直视。   远古神兽生来即有神通,哪可能脆弱到从窝里掉下都可能死去。   可是它……才刚刚破壳……   正当患得患失,突觉左脚莫名一沉,李玉暖低下头,竟是那全身金甲是狗非狗的小东西人立而起,以前肢合抱她的小腿,腹部的软毛摩擦着脚踝,软绒绒的脑袋高昂着,乌溜溜的眼中隐约写着“求抱抱”。   名为母性的液体从李玉暖的心中狂涌而出,她弯下腰,摸着它的绒毛脑袋。   那小兽也是黏人,李玉暖的手指才触及它的身体,它便顺杆子攀上了她的胳膊,收了尖爪的前肢小心地勾住衣服,小脑袋努力抬起,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她脖子,尾巴更是谄媚地摇来摇去,刷得李玉暖的手腕好一阵痒嗖嗖。   “真是个爱娇的小东西。”   瞬间就被小兽的萌软模样征服的李玉暖无奈地捏了捏它软绵绵的肉垫。   虽然是上古圣兽,周身灵气磅礴逼人,趴在李玉暖怀里时,小兽却表现得分外乖巧可人。只是以指腹挠了一会儿下巴,它便舒服得主动翻过身,露出长满金色软毛的淡粉色肚皮。李玉暖看它肚子鼓囊囊,起伏得很是艰难,忍不住伸手揉摸。才打了一个转,它就幸福得满嘴咕噜起来,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不仅是爱娇,连习性也像极了狗。   没准狗还真是它的后裔也不一定。   一边意犹未尽地按揉,一边暗暗嘀咕,冷不防身后一个声音:“恭喜啊,凤凰不惜耗费本命真元历时三年才孵出的小麒麟,居然和你初次见面就这么亲热。看这情况,它多半是把你当母亲了,啧啧。” ☆、第163章 打脸反被打   月华的风凉话才说完,凤清德就醒了。   半睡半醒中他本能地觉着身边少了些什么,于是撑身而起,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地觉着李玉暖怀里那团翻着肚皮任揉任捏的东西很是眼熟,定睛一看,竟是自己不惜以本命真元小心呵护整整三年才在十天前孵出的麒麟!   顿时,凤清德的脑袋炸开了锅!   麒麟虽然是仁爱之兽,却是天成的骄傲脾性。尤其是眼前这只,还没出生就满身的骄傲,孵化后甚至对他这等同再造的孵化者也一样的爱理不理,只有吸他灵气作为口粮时才会一脸嫌恶地贴过去!   看着麒麟在李玉暖怀里媲美宠物狗的驯良样,又回想它出壳时丝毫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傲慢,以及吸他本命真元当口粮时那施舍的表情,凤清德本就红润的脸色越发地红中转青,青里透黑了!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以后休想再吸我一丝灵气当口粮!”越想越气的凤清德气急败坏地吼道。   可惜小麒麟根本不把他的怒火当一回事,依旧爱娇地粘在李玉暖怀里,鼻孔更哼哼两声,喷出两朵淡青色的小火光。   嘭!嘭!啾~   这次凤清德面子是彻底地挂不住了,面色迅速从青黑变成瓷器的透白。以他为中心,室内的温度迅速升高,怡人的暖意瞬间变成盛夏的炙烤,火烫得如困在丹炉内般,地上的金砖也隐隐露出发软融化的迹象。   可惜此刻凤凰居的几位都不能称为“人”,除了李玉暖觉得温度有些炙人,竟没有一个因为温度骤然升高而大汗淋漓,晕厥过去。   尤其是“罪魁祸首”小麒麟,对此刻的高温显得异常享受。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拱一拱,眯着眼,昂着头,微润的鼻翼一颤一颤,很是惬意。   “……你们……”   愤怒被当做玩笑,这让好面子的凤清德彻底地爆发了,他恼羞成怒地指着门口,骂道,“你们都给我滚!尤其是你,别以为自己是麒麟,是和我齐名的圣兽,就真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告诉你,本神君我不玩自虐了!以后你休想再从我这边吸到一口灵气!撒娇也没用!”   “……神君……这个可是麒麟……”   无意卷入纷争的李玉暖小心地提醒着,她晓得凤凰的脾气,虽然火爆却不记仇。可是这一次的气氛……为什么让她觉得那么地诡异?   似乎——   低下头,正要劝怀里的麒麟向凤君撒娇道歉,岂料这小东西也奸猾得厉害,抢在李玉暖开口前,卷着尾巴打了个喷嚏,蜷起粉红肉垫缩在李玉暖的怀里,“睡”着了。   “……这个……凤君,我……我刚刚结……”   越发心虚的李玉暖吞吞吐吐地说着,话还没说完,就被暴怒的凤清德以长袖卷起,连人带麒麟一起扔了出去。也亏得李玉暖修为已是结丹,虽然袭击突然,却是落地悠然,没有半分损伤。   “……凤君似乎很生气。”站稳以后,李玉暖点着怀里犹在装睡的小东西的鼻子,“你可真是个麻烦精。”   “从上古时,麒麟就对凤凰的轻浮作风颇有微词。”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的月华淡漠地解释道,“可惜凤清德自视甚高,从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当真以为自己是万人迷了。不过他这次生气倒也不算无理取闹,辛辛苦苦孵化三年,做爹又做妈,结果孩子还没养熟,就被人拐跑了!哈哈!”   前半句还只是陈述,后半截已经变成幸灾乐祸了。   李玉暖知道他们素有间隙,所以月华这般讥讽凤清德,倒也不奇怪,只是她性情宽厚,何况辛苦忙碌三年临到头却被麒麟嫌弃的凤清德确实有些可怜,遂强忍着笑意,对月华道:“尊者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月华哼哼地说着。   李玉暖对他们这些渡劫大能间的恩怨情仇毫无兴趣,等了半晌,见凤凰居的大门依旧紧锁,于是拍了拍小麒麟的脑袋,道:“我带你出去转一圈吧。等晚上,神君消气了,你再找他撒个娇,好吗?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你需要他的灵气做口粮。就算看不起,也得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嗯。”小东西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   李玉暖看向月华,后者一副无奈的模样,解释道:“你身上有生命之源的气息,丹田里又养了五圣长命灯。麒麟蛋在万年前就是一枚死蛋,只因机缘巧合得了生命之源和我的部分真元,才能死而复生并最终出生。虽然有些夸张,但它确实把你当作它的母亲了。”   “原来如此。”李玉暖恍然大悟道。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世间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何况是连凤凰都不放在眼里的上古麒麟。能初次见面就得到如此浓郁的喜欢,全因她体内有生命之源和月华的真元气息,被麒麟当做同类了。   可惜未等她感慨结束,却见月华单手支颌,感慨道:“也不知这小东西把蛋壳藏在哪里了!若是能把它们融入灯中,想必长命灯的威力也会大大提升!”   并非月华贪婪,融入长命灯草胚中的五种上古神兽皆是著名的凶兽,蕴含荒古的凶气。虽然三年的丹田温养已经将它们的凶气融化了许多,但随着长命灯的日趋完善,胚胎也会渐渐拥有神识,届时难免凶性复苏反噬主人。若能将有仁兽之名的麒麟的蛋壳融入长命灯中,使用时被反噬的风险也会大大降低。   当然这些事情,李玉暖都不需要知道。把长命灯沉入她的丹田温养,不过是权宜之计,神器的主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自己!   一边并行赏景,一边毫无愧疚地想着。数年的同生让月华冰冷的心不止一次地被女孩的坚毅打动,但涉及大利益时,他想到的却依旧只有自己。   自私自利是美德,心怀天下的人,早晚会被自己的责任感拖累死!   自嘲地想着,月华见前方有人走近,于是身形一晃,回到李玉暖的识海中。   ……   ……   “小师叔别来无恙?”   听到慕容霜的声音时,李玉暖本能地愣了一下。   被星屑侵蚀经络的慕容霜,修为几乎全废,这是她亲自确认过的,怎么可能隔了三年还能在燕罗峰上遇到?!   但迎面走来的慕容霜确实灵气稳定,面色平静,已经筑基中期了。   难道——   李玉暖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笑道:“慕容师侄不愧是苏师姐的得意门生,短短三年,居然筑基中期了。”   “哪比得上小师叔您厚积薄发,转眼间就金丹了。”慕容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仔细算来,小师叔只六年时间就结丹,比公认的绝世天才太师祖都快速呢。凤凰血……果然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凤凰乃上古神禽……”李玉暖敷衍地说着,她本还烦恼如何解释自己的进步神速,想不到同门们早就因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将一切都推给了凤凰血。   但这却是当下最合情合理且最能被普遍接受的解释。   “是啊,凤凰乃是神禽,拥有凤凰血的人,注定会抵达万人仰望的高处。”慕容霜冷飕飕地说着,毫不掩饰杀机和嫌恶的眼光,剃刀般刮过李玉暖的脸颊,“你确实是个废物,得到凤凰血这等逆天之物,却还费了六年时间才抵达金丹。天资在你之上的我,不过半年时间就从修为全废恢复了筑基中期,依着这个速度,想必不出两年时间也能结丹了。”   话语虽然柔和,其中蕴含的冷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慕容霜看着李玉暖骤然苍白的脸色,笑道:“仔细算来,我得谢谢你。谢谢你碎了我的经脉、废了我的修为,让我在痛不欲生中终于领悟了凤凰涅槃的真意!只是半年时间,凤血就修复了我的经络,还让我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可见福兮祸兮,天意不负有心人!”   “……福兮祸兮吗?虽说那时是你害人在先,但我废你的修为,也确实有些太重,以致事后心魔徘徊,闭关两年都原地踏步,直到最近才侥幸突破。”从震惊中恢复的李玉暖假装喃喃自语地说道,“……难怪我的心魔突然一扫而空,原来是我体内的凤凰血感应到了你的凤凰血,两者交相辉映,竟将我的心魔也烧死了。”   “你——”   怀着炫耀之意而来,却不想吃了这软钉子,慕容霜的脸色,顿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咬牙切齿地呻吟数声,最终狠狠道:“我总有一天会揭开你的画皮,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李玉暖满不在乎道:“真面目吗?我怕到时是你先被揭了面皮。”   声音温和,但杀气却不输与慕容霜丝毫。   “吼——”   本就因为慕容霜身上若有若无的凤凰臭味而全身不自在的小麒麟,感应到“母亲”突然尖锐如刀的悲愤,立刻贴心地从怀里跳起,甲片张开、毛发倒立,冲着慕容霜发出了一声怒吼。   不过猫般大小,却流出了君临天下的气魄。   “这是什么东西!”   慕容霜一早就看到了李玉暖怀里的金色小东西,只是那时麒麟正酣睡,敛了气息,慕容霜感觉不到它的磅礴灵气,只当是李玉暖不知从哪得来的灵兽幼崽,并不在意。   然而此刻,麒麟怒吼,小小的身体顿时流出雄浑之美,令人敬畏。   阳光下,全身的金色甲片依次张合,发出合奏般的声音。   看着它黑色的瞳孔,慕容霜吓得心都要停跳了。   这是远古圣兽,是生来就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天道宠儿!   为什么李玉暖能若无其事地把它抱在怀里!   慕容霜不知道,若不是她体内含有少量的凤凰血,区区筑基修士,这样近距离地直面麒麟怒吼的瞬间,就会因为心脏爆裂经络寸断而死! ☆、第164章 李疯子   初冬,古岸渡口旁,浑浊的河水卷着略带粉红的白沫匆匆奔过,北风呼啸,引来两岸松柏凄惨的哀鸣。   结满霜花的船头,两个老汉缩手蹲着,闲话着家常。乌蓬上的冰晶被小泥炉火烘成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砸在薄得连只鸡都托不住的冰面上,开出一个个小孔。船尾,白发老妪挥着棒槌,“砰砰砰”地打着衣服,松树皮一样的手被冰水泡得酥红。   黄河即将冰封,客人越来越少,生意也越发地艰难。两个老汉们抽着烟袋侃龙门,从集市的菜价一路谈到长安的金銮殿,谈宰相家的门房谈后宫的美娇娘。侃到今上对皇后娘娘的敬畏时,其中一个老汉忍不住以烟斗磕了磕船头,愤慨道:“人人都说皇上是个厉害人,我就不觉得。一个大男人能被娘们呼来喝去算什么!简直丢尽了男人的脸面。”   “可即使被吆来喝去,他也是皇帝。”低吟浅唱般优雅的声音响起,老汉抬起头,拨开风雪,可见一行三人披裘衣踏雪而来,单看裘衣缎面的光泽,就晓得这是富贵人家出行。   当前一人,步伐款款,银青色斗篷翻出无一丝杂色的纯白毛皮,又缝珍珠水晶为流苏,行动间,叮咚脆响,清脆悦耳;紧跟其后的两人,冬衣臃肿却难掩盈盈婀娜,狂风裹着雪子掀起斗篷,缝隙处漏出曼曼长裙,间有红鞋惊鸿一瞥。   主仆分明。   老汉们镇日地渡人过河,也算见多识广,几乎是刚照面,就确定这半遮着脸的两女一男必定身份高贵得无法想象,极有可能是皇亲国戚!   最少也是长安城的贵人。   喘息的功夫,三人已行到面前。主人不做声,紧随身后的女子上前,伸出一只曼妙玉手,对老汉道:“连人带船买下,多少钱?”   两个老汉闻声,连忙站起,一个掏出发黄的汗巾,把掉了漆的木板擦着透亮透亮,同时跑到船尾招呼洗衣服的婆子快些过来给炉子加炭火,另一个则勾着腰,放下甲板,殷勤道:“公子要渡河?这天寒地冻的,价钱可不便宜。”   “本……我家公子身就富贵命,从未为钱烦恼。”女子冷冰冰地说着,随手一把铜钱叮叮咚咚地砸在船板上,船老大定睛一看,不得了,数百个大钱,还夹了好几个碎银锞子。   晓得是笔大买卖后,船老大本就殷勤地脸色顿时热情得能滴下春水,他贪婪地看着地上的铜钱和碎银,咂吧了几下嘴,道:“虽说最近戒严,可这些钱……也着实多了……”   “这只是买船的钱。”女人冷冰冰地说着,脱下兜帽,露出一张画里神仙的漂亮脸蛋。   “……姑娘,”老汉怔住了,“你……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他已经很老,可是男人再老也还是男人,路过怡红院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瞄几眼楼里的俊娘们,西山烧香时也会趁着人挤人偷看富贵人家的娘子丫鬟。但即使是怡红院里最红的花魁,号称小西施的南城李员外的闺女,把她们全都绑在一起,怕是也比不过眼前这女人的一个手指头。   美,实在是美,美得老汉年近古稀的心,都死灰复燃、蠢蠢欲动了。   “……船家,这艘船,卖不卖?”   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冰冷如霜,却又带着刻骨的魅惑。   老汉眯着眼睛陶醉地享受着,突然呼吸一紧,双脚凌空,低下头,才发现那比怡红院的花魁和李员外的闺女加起来都美的女人,正用她美丽的手捏着他的喉口。   方才说话的女人,此刻也脱下了兜帽,冰冷地看着他。   也是个大美人,美得标志毫无瑕疵,甚至失去了活着的味道。   被她的眼睛注视着,老汉的心中生出了寒意,舌尖打颤,抖了许久也没有吐出半个字。   倒是那木偶美人见船家因为自己的注视而颤抖发愣,却也不多言,转过头,询问主人:“公子,不如——”   话音未落,掐住船家咽喉的丰腴少女已情不自禁地舔了下舌头,道:“瘦了,老了,不过聊胜于无。”   然而主人却选择了宽恕。   伸出修长骨感五一丝赘余的手,缓缓地画了一个浮想,点入老汉额心:“近来杀孽太过,我不想再生事端。”   指尖划过,老汉顿觉一通天旋地转,本该是晨曦的天空突然翻转为皎洁的月夜,银光挥满渡口,月色朦胧,紫燕回旋,稀稀落落的雨水落在地上,心,也禁不住地柔软起来……   ……   ……   一叶孤帆,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浮冰的黄河上,小舟荡起略带血红的水波,李夜吟惬意地坐在船舷,就着炉火,品新酿的绿蚁酒。   “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悠然地吟诵着,伸出手,盛住入掌即化的雪花。   在他身旁,丽偃一丝不苟地温着酒,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始终是个标准的木头美人。   倒是从开船起就徘徊水中吞噬鱼虾的徐媛媛,听到主人言辞感慨,忙不失时机地冒出头,谄媚道:“枯泽这一次当真是被公子气疯了,居然不顾修真界的禁忌,召集五千禁卫配合三百多低阶修士,企图杀死公子。”   “试剑长安的必然后果。”李夜吟漫不经心地说着,含了一口酒,叹道,“五千禁卫和三百低阶修士,只是他的第一波试探。他想知道当下的我究竟有多少斤两,值不值得他这化神修士亲自出手。”   “难道那五千禁卫和三百低阶修士就……”徐媛媛不敢置信地说着,自沦为血神子的傀儡,她便时常在饥饿的控制下做出非人的行径,跟随李夜吟后,更是无所顾忌,长安城外吃禁军百余人,自以为狠辣妙诀天下。但此刻,她却因为枯泽的手段而震惊。   原来正道的人做起坏事,比她这邪魔更加寡廉鲜耻。   李夜吟看出她的震惊,盈盈道:“有了道义的面具,丑陋的欲望就能打扮得冠冕堂皇。经此一役,李疯子之名也响彻了天下。”   “可是……”徐媛媛欲言又止。   李夜吟道:“李疯子这个外号其实非常地适合我。因为疯,所以敢和天斗和命斗,和世间一切斗!有了这个外号,日后不管做什么都不需要在乎世人的眼光……谁会对一个疯子怀有期待,谁又能指望疯子懂得慈悲或者……讲道理?”   “可我还是觉得不公平,枯泽这个老秃驴才真是丧心病狂!”徐媛媛不满地嘀咕着。   李夜吟笑着站起身,捧着酒,走到船头。   “谁疯,谁正常,本就没有一个定论。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或许在疯子的眼里,正常人才是疯子。”悠然地说着,突然高举手中酒,对那虚空敬道,“神君既已到来,何不饮一杯?虽然比不上瑶池玉液,可是人间的酒,却也有人间的滋味。”   说罢,手腕微动,土瓷杯中的绿色酒水顿时挥洒,化为淅淅沥沥的小雨洒落,融入浑浊的黄河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黄河一战,流血漂橹,五千禁卫加上三百个一元宗低阶弟子,不过是枉送性命。若不是早知你本质,单看到你此刻的逍遥,我多半也会惊愕。明明血腥满身,却能这般的清澈透亮,风姿平和。也难怪枯泽假生还者之言,公告天下,封你为李疯子。”   清冷的声音吟唱般响起,银色的发丝自虚无一物中浮出,银色眼眸柔和地看着李夜吟,仿佛父亲看着儿女般温柔平和。   “我是不是疯子,并不重要。你是谁,很重要。”李夜吟平静地说着。三年前的匆匆一瞥,让李夜吟记住了容裔。   记住容裔,因为他是当世有数的渡劫期强者。也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令人迷惑,甚至害怕。那是无底线的温柔,明明自己的许多行为已超出了必要的范畴,他却只是用无奈而温柔的神色看着他,包容着,偏袒着。   ……像个……不知如何爱儿子的笨父亲……   例如此刻,虽然口吻带着淡淡的责备,但嘴角却分明含着笑。显然,对李夜吟在黄河边的杀戮行为,这位神君很是喜闻乐见。   “我是谁,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是世间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容裔柔和地说着,长衫翩然,落于船舷。   不等主人允许,他便席地坐下,接过丽偃手上的粗瓷杯,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绿蚁酒确实不错。”一杯饮尽后,容裔感慨道,“有些浑浊,有些发酸,但确实是好酒。”   “因为酒里有人味。”李夜吟微笑道。   容裔叹了口气,道:“人味……多么陌生的词语。数以万万计的修士,斩断尘缘,穷碧落下黄泉地苦苦追寻,只为超脱万物,逍遥长生。可是真正的逍遥,又在哪里?不滞于物,不役于形,看似简单的八个字,却即使是渡劫期也未必能感悟,空有冠绝天下的修为,不过是道的奴隶。”   “可惜当今乱世,修士们宁可饮鸩止渴,做道的奴隶,换取无双的力量,也不愿悲天悯人,最终被强者吞噬。”李夜吟意有所指地说着。   容裔知道他的意思,银色的眼眸划过一丝伤感,道:“所以大劫将至。”   “末法时代,众生三毒心炽盛,又有邪师说法,如恒河沙……”   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抹黑衣飘过,来者是渊默。   “久违了,世子。”他语带锋机地说着,自顾自坐下,衣袖不经意间拂过丽偃的发梢,白皙的面庞因此裂开,露出安魂木的内在。   “这偃人做得不错,可惜……”话锋一转,渊默抬起头,看着李夜吟,“跟了你这个主人。”   “神君这是兴师问罪?我却不知枯泽颜面这般大,尊贵如神君,居然也要卖他面子。”李夜吟故作不解道,引得一旁容裔忍俊不禁。   渊默知他刻意讽刺,却也不动声色,道:“有容裔神君在,我岂敢造次。只是那五千三百一十九具尸骨,和绵延数百里的血水,总得有人站出来负责吧?” ☆、第165章 你要杀我要救   “负责?你不远千里追来,就为要我负责?”李夜吟好笑地瞥了眼渊默,道,“你以为你是谁?或者说,你是枯泽的谁?”   “枯泽不过一介蝼蚁,怎配使唤我!”渊默傲慢地说着,手指间,隐隐有风雷酝酿。   然而未等他发作,容裔已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恰恰将李夜吟挡在身后。   “……这次的事情,是非曲直,长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渊默,你……当真要为他做到这般地步?”   话语虽不严厉,其中意味,却耐人寻思。   李夜吟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听得出,容裔口中的“他”,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能让渡劫期的强者俯首称臣,那个人的修为,怕是距离传说中的彼岸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自己何时竟与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有了联系?趁着容裔与渊默对峙,李夜吟冷静地思量着,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唯一值得修真界大能不计后果谋取的,只有这一身天成的道骨。   “……两位神君,我有一事始终不明……”   意识到自己已经卷进一场可怕的大风波的李夜吟,装作淡然地站起,插入两人之间,道:“我不过一介落魄宗亲,虽说有几分修真天赋,但在已经独步天道的两位眼中,多半也片纹不值。为了一个注定无法成就大道的我,这般大动干戈,是否——”   言辞款款,乃是劝和,但自谦温柔的话语背后,却又隐隐藏着挑事生非的恶毒。   渊默和容裔都是活过上万年的老怪物,李夜吟的话术虽高明,却也瞒不过阅历丰富的两人。尤其是渊默,闻言,冷笑一声,道:“世子太谦虚了。我活了万年的时间,能与世子根骨媲美之人,也只见过一个。那个人自修道之日起便始终立于同时代的巅峰,只七千年时间便抵达了天劫八重的境界。然而,即使如此卓然,他的天资比起世子,却也尚输一筹。可见……才华过盛难免天妒,世子这惊世天资,注定了命途多舛,两立两废……”   “……多谢神君夸赞。”李夜吟好涵养的说道。   “不必谢,我只是实话实说。”渊默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天道,从来都很公平。我那个只用七千年时间就抵达天劫八重的朋友,最终……却……没能万年就陨落,反而是我这个天资愚钝到至今也不过天劫五重以下的普通修士,还活在世上。”   “恭喜了。”李夜吟强挤出笑容道。   渊默假装未听出他的不满,和蔼道:“不必恭喜,修道路艰难又漫长,但关键的时刻,往往只是几步,命运就会彻底改变。至少,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和我当初的一次选择,密不可分。”   话语的尽头,眼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容裔。   容裔却是微微一笑,将渊默的挑衅轻描淡写地弹回。   “密不可分吗?你认为正确的事情,未必是我认可的正确。至少,这一次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事不管的!”   渊默的脸刷一下冷了。   “……你是执意要庇护他了?”   容裔看了眼已经沉下脸的李夜吟,笑道:“不错,我庇护他,你有意见吗?”   “不敢!以卵击石的后果,我还是知道的。”渊默咬牙切齿地哼道,“可惜他是帝尊点了名必须杀的人,即使……拦在我面前的人是阁下,我也……”   “帝尊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果然是一只称职的狗。”容裔冷飕飕地说道,“如果你所谓的关键时刻做了正确的决定,指的是追随帝尊,做帝尊的鹰犬,那我只能告诉你,这一轮命运还没有走到最后,谁对谁错,未有定论!”   “定论?我只知道目前为止,帝尊都是正确的!”   终于被容裔的话激出怒气的渊默,黑色的衣袖翻滚,化为浓郁摧城的乌云,将小舟在内方圆十里的水域都裹进去,前后左右总计八根冲天光柱拔地而起,累累金蛇叫嚣着穿梭乌云之中,更有成人合抱粗的磅礴闪电缠绕着光柱,嗤嗤啪啪响个不停。   “班门弄斧!”容裔不屑地哼道,手指微动,一朵净世白莲无根而生,琉璃色的光华弥漫开来,一点菩提瞬间流曳千里,稳住因为乌云和狂风而摇摇欲坠的小船。   “我这点手段,在神君面前确实只是班门弄斧,但鲁班看不上眼的,旁人却未必不会被撼动!”渊默讥讽地说着,手中法力越发浓郁,本已经因为净世白莲稳定下来的小船,再一次在磅礴的法力的挤压下,发出吱吱咔咔地碎裂声。   “你……想怎么样?!”   再三的挑衅让容裔动了真怒,卷在腕上的琉璃小蛇得令,昂首弹出,跃入空中,化为通体琉璃色的巨龙!   正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巨龙刚刚入云海,冲天的光柱顿时哗啦啦地碎裂,方才还嚣张的金蛇顿时也哑了声音,它们四下逃窜着,终究避不开巨龙的血盆大口!   只是呼吸间,摧城的乌云、拔地的光柱以及成人合抱粗的闪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水面清圆,风和日丽,小船平静地漂泊在湛绿的水面上,唯有看两岸连绵不绝的青松翠柏与方才的峭崖陡壁迥然不同时,才会意识到,那电光石火的刹那,船上确实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法,而船也因此被移到了千里之外。   船身无恙,至少,从外表看,依旧是完好的。   但事实却是——   因为正面承受了两位大能的磅礴法力,整艘船早在第一瞬间就被震成了碎屑,只是两位渡劫期大能的修为确实非同小可,竟在穿越千里的刹那又生生以法力将化成粉屑的船身强行熔炼恢复了。   此刻的船,从船板到船篷都被法力炼成一体,整艘船通体光滑如镜,又有少量藻类水草被融入,深处墨浅处蓝,晶莹剔透,光亮如冰。   然而这等瑰丽根本不能触动船头对峙的三人。   虽然被渊默的法力压得膝盖一阵疼痛,李夜吟却还是坚持的站着,面带微笑,冷然旁观。   “神君,我不懂你为何始终认定我的存在会伤及您侍奉的帝尊的利益!我连帝尊是谁都不知道!”   容裔笑道:“世子,你太低估了自己的价值。你至今仍存活于世的事实,就足以让帝尊如坐针毡。”   李夜吟不解,渊默则是一声冷哼,道:“你既坦明了庇护他的立场,就该知道,这里面的是非,他知道得越多,也就离死越近。”   “可即使我什么都不知道,神君还不是一样要杀我?”李夜吟慢悠悠道,“我素来聪明自诩,最恨的便是被人蒙骗。”   “虽然有些冒犯,但做个无知之人却是我能给予你的最大幸福。”渊默恶狠狠地说道,“怀抱着无知死去,总好过知道真相以后被无尽的痛苦煎熬!你……是不该降生的悲哀生命、是不祥、没有归处、迷惘的存在。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罪孽!”   “原来我的存在背后竟然包含了那么多的秘密,难怪连生养我的女人,都觉得我是个怪物呢。”李夜吟悠然地说着。   被怨毒的话语诅咒,他却还是表现出冷漠地淡然。自幼便活在背叛和欺骗中的事实,让他的心早麻木了人情,之后的一连串变故和杀戮,更教他变得无情无心。   即使渊默的话语尖刻得足以让心智脆弱的人立刻发狂,却也无法在李夜吟苍白得渗出幽蓝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最细微的痕迹!   但他此刻自然流露的冷漠却让渊默感到了愤怒。高高在上万年已经习惯了傲慢的他,久违地感觉到了愤怒的滋味。   “……可惜,容裔神君已经放言庇护你,我也一定要把你杀死!”   烈焰从他体内溢出,化为火蛇狂烈地燃烧着,嗤嗤作响,以渊默为中心的半尺之地,刹那间全数焦黑。   “李夜吟,你不该存在于世!”   怨毒地诅咒中,凄厉的火刃自渊默的掌心幻化而出,两尺长的刀刃,完全以最纯粹的青色毒焰构成,刚一冒出,立刻化为丝线般的细微,散入空气中,网住了以三人为中心的两尺之地。   “……你……啊——”   只是碰到蛛丝般细微的一毫,白皙的皮肤立刻裂开,伤口处流出青绿色的毒汁。亏得李夜吟的身体早已浸润了死气,即使被世间最剧毒的火焰炙烤,伤处也能以缓慢的速度一点一滴地愈合着。   然而相对于那白马过隙般的撕裂速度,愈合的过程就显得太缓慢了。何况撕裂和愈合正交替拉锯,带来的痛苦让已经麻木了古龙魂翻滚心脉的李夜吟,都露出了痛苦地神色。   “……嗯……啊!!”   痛苦让他忍不住跪下,衣裳裂开,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流出浓稠的毒汁,给白色的里衣染上青绿的纹路。   “……啊……帮我……或者……杀了……嗯……”   痛苦地呻吟着,被痛苦逼出的眼泪嗖然流出,言辞间的呜咽,如刀割一般让容裔脸色越发惨痛。   “渊默,依仗渡劫修为欺负一个元婴都未成的后辈,你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吗!”   渊默冷哼道:“这是帝尊赐下的烈焰!领受焚身之苦,本是他罪有应得!”   “但是我不许!”容裔低声说道,话音刚落,本已经平静的天空再次掀起巨浪,轰隆隆间,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比之方才的乌云摧城,岂止激烈千倍万倍!   激荡的法力汹涌而至,强如渊默也因此沦为巨浪中的小舟摇摆不定、站立不稳!待到他终于拨开黑暗重见光明,却见周围青山绿水依旧,唯独人影不知何处去。   “……容裔!你——”   气急败坏地呻吟着,渊默的眼中划过一丝游移不定的光。 ☆、第166章 客卿长老   有道是山中不知日月。   李夜吟试剑长安,引发一元宗围剿,黄河岸边五千禁卫留不得,连带三百一元宗低阶弟子枉送性命……这一系列的事情在尘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更不知衍生出多少版本。但对修真界那些动辄闭关数十年的宗门弟子们而言,外面的事情,即使牵连广泛如改朝换代,与他们也是毫不相关。   在寿元耗尽前尽可能地提升修为,是他们生命中的第一要紧事情。   因为这种普遍的冷漠,黄河岸边的事情发生一月有余、李疯子之名传遍天下,万始宗内却依旧几乎无人知晓。   ……   ……   正式结成虚丹以来,李玉暖都在凤凰居内过着修炼、哄神兽、养长命灯的单调生活。   三年的养护,让阿狸的伤势好了大半,元丹也重新凝成,虽然暂时还不能变化人形,却开了灵思。故而自从李玉暖染上了麒麟气味后,她便再也不敢滞留李玉暖的体内世界,每日都安分守己地跟在李玉暖身后,李玉暖入定打坐时,则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趴在地上,任麒麟把她当玩具摆弄。   很快,本就被凤凰压得惨不忍睹的燕罗峰后山又多了一个小恶霸。   那似猫非猫是狗非狗全身金色甲片的灵兽,每日都趾高气昂的骑在通体洁白的天狐背上招摇过市,虽然不至于像凤凰那般随便烧烤,却时不时闯入灵兽的巢穴,把正吃奶的小兽们一巴掌打飞,自己挤进去啃几口奶水。可怜母兽碍于麒麟的神兽威压,敢怒不敢言。天长日久,倒是有奸猾谄媚者,趁着喂奶的机会,大献殷勤,偷偷蹭几根麒麟毛。   对于这些,李玉暖都是看在眼里,只当不知。   神兽的世界有它们的法则,阿狸被小麒麟欺负固然不假,但麒麟毕竟是仁兽,晓得分寸,不会欺负得太过。倒是阿狸,若是因为这份机缘被麒麟视为臣属,对她日后必定大有好处。   何况,即使她干涉,也不可能改变现状。   至于慕容霜,自从上门挑衅被麒麟吼杀了威风后,突然就安分守己起来。   每日早早起来认真修炼,为同峰的低阶女弟子指点迷津,还隔三差五去蒲三堂给外门弟子讲课解惑。慕容霜本就因为美貌和前途无量在宗门内小有名气,如此一来,更是好评如潮,人见人爱。   李玉暖对此不屑一顾。   现实的苦难教会了她一条真理,修士们虽然比之外界的芸芸众生,似乎品德高尚,但毕竟是人,而且都是些骄傲的人。他们的高尚和高傲密不可分,以至于天才和天才间,很难存在真正的友谊。尤其是在万始宗这个充斥着天才和竞争的世界,很少有谁能发自内心的祝贺别人,面上再谦卑恭维,也还藏着等你落魄时狠踩两脚的恶毒!   即使慕容霜长袖善舞把大半宗门都笼络到了自己身边,强者为尊依旧是修真界颠沛不破的真理!   所有的心计谋算,都比不上最直接的力量!   正是领悟到这个真理,李玉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笼络人心的愚蠢念头,选择关上门,静心修炼,提升自己!   然而,她渴望的宁静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突如其来的一桩喜事,把李玉暖再一次推到了风口浪尖。   万始宗莲花峰迎来了一位客卿,一位数年前曾以天地之势挟持万始宗的渡劫期神君!   渊默,成为了万始宗的客卿长老!   ……   ……   客卿长老,顾名思义,就是宗门特别延请、用于提高声望、震慑坐镇的超级强者。一直以来,万始宗作为修真联盟第一等门派,客卿虽多,却是唯有化神期以上,才能被延请为客卿长老。所以,当燕罗峰的副峰莲花峰将整个赠与新任客卿长老的消息传出时,整个宗门都陷入了震惊。   能成为万始宗的客卿长老,入山门即为莲花峰主人,这位大能的修为,该是何等惊人!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新任客卿长老虽修为绝世,却不喜交流,连惯例的庆祝典礼都没有出席。只有万始宗长老以上,以及各峰主人的亲信弟子们等为数不多的核心人物,有幸拜会过莲花峰新主人。   但正所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渡劫期客卿长老入山门,乃是引动天象的大事。连李玉暖都在渊默入莲花峰当夜,明确地感觉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威压,往日活跃非常任她采撷的星屑,一反常态地有气无力。   直觉告诉她,事情怕是有些变化了。   未等发问,便有月华幻体而出,面色严肃,道:“渊默来了。”   “他来做甚么?”立刻联想到东海之事的李玉暖打了个寒战,仔细推来,她和渊默也算颇有渊源,两次因祸得福提升修为,都和他有关联,且……   回想山谷偶遇被渊默以神识审视记忆的可怕记忆,她不由得发抖了。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月华冷然道:“不过是一条狗,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敢把你我怎样!何况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   “可是……我还是害怕……他毕竟是渡劫期的大能,而我……”李玉暖心有余悸地说着。从月华、凤凰的只字片言中,她可以推断,万年前曾发生过一场不被后世记录的大劫,历劫者之一的月华因此修为大折最终被宿敌锁入诱魔镯,凤清德则不得已只能以涅槃之术脱身。然而这场劫难并没有彻底结束,他们的敌人还在冥冥中威胁着他们。   正因为这份共同的压力,素来互看不顺眼的凤凰和月华才会在万年后选择携手。   而渊默,明显属于敌对阵营。   几乎将真相拼凑的八九不离十的李玉暖,担心地看着月华。   渊默这次入万始宗,也许真的是冲着他们!   “你怕?”月华冷哼道。   李玉暖道:“剑悬头顶,不敢不防备。”   月华点了点头:“保持这份警惕就够了,渊默不蠢,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他不会对我们下手。”   “可是……他毕竟是客卿长老,又住在莲花峰……若是他有心……”李玉暖吞吞吐吐地说着,她这点修为和家当都来之不易,可不能因为渊默而功亏一篑。   看李玉暖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月华禁不住笑出了声。   “放心吧,”他说,“渊默和我相交已久,他的性格,我最清楚不过。他的忠诚无可挑剔,但他的迂腐和顽固,也一样可笑。最重要的是,目前为止,他都只当你是无意中得到鬼面遗物的幸运儿,念在旧日的情分上,应该不会对你下狠手。”   “……什么意思?他和鬼面……”   这次李玉暖是真的愣住了。   月华满不在乎道:“三万年来,修士数以亿万计,但修到渡劫期的——即使算上那些已经陨落的,拢共也不过十几、二十个。虽然说正邪不两立,但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何况我们都是凭各自的本事走到渡劫期的。即使彼此间相看不顺,定期聚会,交流心得体验,由此激发新的感悟,也很正常。”   “哦。”李玉暖恍然大悟,就像朝臣间虽然总是争斗不止,但彼此间只要还有一丝合作的可能,就够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喝茶饮酒。   “那我该怎么做?”她认真地问道。   月华无所谓道:“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主动向你的凤落师尊讨些外出的差事,少在宗门逗留。不得不滞留宗门的时候就跟在凤落身后,或是窝在凤清德身旁。平日记得远离莲花峰,他对你不屑一顾,但不代表你进入他的势力范围后,不会把你这蝼蚁随手扫出去。”   “恩,一切全听你的。”李玉暖严肃地说道,恰此时凤清德从外面回来,一贯逍遥的神色,居然有了狼狈。   “为什么不告诉我渊默也到万始宗了!”   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问候。   月华悠悠道:“我以为你早就嗅到他的臭味了。”   “——你!”凤清德噎着脖子努力许久,终于把火气咽下,对李玉暖道,“渊默和你身边这家伙乃是仇深似海。他入万始宗为客卿长老,你可要小心了!”   “但他不会滥杀无辜,对吗?”李玉暖反问道。   凤清德哼了一声,不予回答。   李玉暖的心,顿时冰凉。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少仇隙,但我真的不想卷入你们的——”   “卷入什么?”冷飕飕的声音响起,黑色的身影如噩梦般浮现,渊默端正的面容挂着微笑,却总让人感觉看见了恶魔。   “……神君……怎么有空来凤凰居?”   少许的迟钝后,李玉暖硬着脖子上前,试图为月华争取时间,可惜渊默早已看见月华及凤清德。   “小姑娘,你不必害怕。我来万始宗,为的正是你身后的两位……挚友……”   刻意咬了重音的“挚友”,和气之余,让人不寒而栗。   李玉暖下意识退了一步:“神君是客卿长老不假,但凤君也是万始宗的贵客……还请两位和睦相处,免得师祖为难。”   渊默笑了,他知道李玉暖能看见月华,但她不承认,他也不勉强,眼珠一转,柔和道:“我既然做了万始宗的客卿长老,宗门的颜面,自然也要维护。对了,听说凤凰居内除了凤凰,还有一只麒麟和天狐每日大摇大摆地出入,可否让我一见?麒麟……若真是她的孩子,也算是老相识了……”   不知为何,听他突然深情的口吻,李玉暖竟全身都泛起了寒意,她强撑着胆量,道:“麒麟还小,性子顽皮,不知在哪里欺负灵兽呢。等它回来,我自会带它拜访莲花峰。”   “李仙子可得说话算数。”渊默冷冽地笑着,转过身,眼看就要离开,却又突然转身,补充道,“对了,带麒麟来莲花峰的时候,记得带上你得自北冥冰宫的青铜面具!”这才扬长而去,留下一室的面面相觑。 ☆、第167章 一介女流   渊默可以大摇大摆地来,甩下一句话就走。李玉暖却不敢如此高调,她避他尚且不及,哪可能真依照他的意思,带上小麒麟和青铜面具前往莲花峰拜会?   但是长者发了话,做小辈的却不能不依从。   最重要的是,她也好奇面具背后的故事。   面具得自北冥冰宫,但它不是北冥神君的遗物,残留在面具上的气息,如此清晰地告诉她。   想知道面具的主人是谁!   想知道那幻境中的白衣女人究竟是谁!   随血海而来,悬在黑色十字架上尸衣上爬满蛆虫的神,究竟是谁!   月华和凤清德都能为她解答这个问题,但他们始终避讳着这个话题,即使她旁敲侧击也休想得到答案。   和北冥冰宫的机关重合的面具,被锁在青铜荆棘深处的女人,杀神的祭司,以及那带着白骨花环的神……都是谁!   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被隐瞒!   李玉暖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被蒙在鼓里!   意识到渊默可能告诉她部分真实后,李玉暖最终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以替凤落师尊给长老送供奉为由,来到了莲花峰。   ……   ……   虽然是燕罗峰的副峰,莲花峰却自成一体,主峰突兀,小峰簇拥,若新莲仰天怒放,因此得名,山上奇松处处,有飞龙、倒挂等。李玉暖久在燕罗峰上住,竟不知莲花峰这般风景,一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此间风景可好?”冷冽的声音骤然响起,冻得沉湎于风景中的李玉暖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转身行礼道:“弟子拜见长老。”   见她谦恭有礼,渊默也没有拿架子,挥手示意她起来,赞道:“你倒听话,让你过来,马上就寻了由头过来了。可怜凤清德那边,此刻怕是已经跳脚了。”   “凤君性情天真无邪。”李玉暖狡黠地答道。   因为这句回答,渊默的嘴角流出一丝笑意,叹道:“他确实足够天真无邪。”   说罢,长袖一挥,郁郁葱葱的松林顿时多了片空地,地上有石桌一张石椅若干,桌上有青玉杯盏一套,水晶托盘数枚,杯中佳酿芬芳扑鼻,盘里仙果香气宜人。   “请坐。”他冰冰有礼地说着,李玉暖一时受宠若惊,只觉是鸿门宴,但随即意识到对方杀自己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哪还需要玩什么手段。于是放心大胆地坐下,得主人允许后,淡然自若地拿了果子,咬一口,满嘴的香甜,果汁都流到了嘴角。   “百年份的墨霜李果然美味。”   “……你不怕果子有毒?”看她这般落落大方,渊默问道。   李玉暖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果汁,正色道:“神君杀我,需要下毒吗?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在果子上涂了迷心的药。”渊默半是好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李玉暖嫣然一笑,道:“玉暖居然值得神君这把费心思对付,可谓万分荣幸。”   渊默于是哑然失笑,倒两杯佳酿,一杯自饮,一杯推到李玉暖面前,道:“这毒茶,你可敢喝?”   “长者赐,不敢辞。”   李玉暖镇定地说着,接过青玉杯,将琥珀色的佳酿含入口中,很是细腻地品味一番后,这才吞下,赞道:“色泽明丽,果香醇厚,入口绵连丝滑没有半分灼烧刺激。我不好杯中物,却也觉着好。神君,您的这杯酒,怕是一枚五品灵石才能换一口。”   “不愧是南唐公主,确实有几分见识。”渊默赞道,“可叹万始宗那些碌碌人,居然眼盲了一般,完全看不出你的言行举止中那绝非寻常人家能养出的眼界和举止。”   “小时候读过一个故事,叫疑邻盗斧。因为怀疑邻人偷了斧子,怎么看邻人,都是个贼模样。等斧子找回来了,再看邻人,又觉得他和蔼可亲了。并非我的伪装无懈可击,只是人的眼睛会被成见蒙蔽,他们认定我是乞丐出身,自然不管何时见到我,都觉得我像个乞丐。”   李玉暖坦然地说着,万始宗上下几乎每个人都对她的乞丐身份印象深刻,并因此怀有成见。然而她早过了需要别人承认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幼稚时代,只要她在意的人始终爱着她信着她,就足够了。   渊默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打断李玉暖的陈述。等她发言完毕后,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女孩的脸颊,拭去残余的酒汁,怜惜道:“你很坚强,也很特别。这样的你,即使没有天赋,只凭一腔坚持不懈,也最终会爬到同时代的人都仰望的高度。”   “多谢神君夸赞。”李玉暖平静地说着。   渊默道:“我不是夸赞你,我只是实话实说。”   手缓慢下滑,落在了女孩的腕上。   两粒手指稳稳地搭着脉搏,一丝冰冷彻骨的真气沿着脉络逆向而上。   平静的面容划过一丝不安。   “神君,你……这是要做什么?”李玉暖问。   “我和你初次见面,就是在万始宗。那时你还是个外门弟子,籍籍无名。”渊默半眯着眼,感慨地说道,冰冷端正的面容蒙上了少许的沮丧。   李玉暖不懂他是何用意,只能敛息,小心道:“那一日我被……同门暗害,以致……”   “……那时的我居然没看出你的特别。”   渊默微笑着,细长的眼睛骤然收紧,溢出淡淡的杀机。   李玉暖的心头划过一丝乌云。好在自进入万始宗后,她便每日都活在危机中,数年的磨砺,让她即使心绪大乱,面上也能维持着冷静,当即笑语嫣然,道:“那时我只是颗微不足道的沙子,神君漏看了也难免。即使是今日,我也依旧不过是万始宗众多佳木中的一根杂草。”   “但你这根杂草却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参天大树。”   渊默意味深长地说着,话语冷冽恍如冰泉出隙,冻得李玉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神君高估我了。”她呻吟着说道。   渊默道:“不高估,能将星辰无双诀练到第四层的人,我就是想低估也不可能啊!”   “你——”   她从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秘密瞒不过渊默,但被如此直截地说破,也还是吓得脸颊滚烫,心跳漏了半拍,言辞失了游刃有余的恭敬。   然而渊默却没有因为她的突然暴怒而生气。   移开按在脉搏处的左手,俊逸的脸上甚至浮起了一丝笑意。   他说:“虽然你做作的表情也很美,但看到你此刻的气急败坏,我才觉得,你是活生生的真实的存在。”   这突然的变化让李玉暖彻底愣住,许久才回过神,反问道:“什么意思?!”   渊默冷然道:“我不喜欢你的面部表情越来越像他。”   这个他,指的是月华,或者说,是原本是月华的那个人。   李玉暖垂下了眼帘。   “你们的恩怨都是万年前的旧事,和我毫无关系。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我牵扯进来!”   她愤慨地说着,换来渊默一声悠然的叹息。   他走到她的面前,手指轻托起她的下巴。   “对不起,但是你……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了……”他温柔又不失严厉地说道,“你是鬼面的传人,从你踏上星辰无双诀修行路那一瞬间,你的命运就和我们永久地牵连在一起了。”   “……可我不是鬼面尊者……我也不认为自己有可能达到他的高度……我……”李玉暖语无伦次地说着,她不想被卷进上古的恩怨中,即使这份恩怨已经紧紧地缠住了她。   “但她的面具已经认可了你……”渊默漫不经心却又字字千钧地说道。   “……面具是……鬼面魔尊……的面具?!”喃喃地重复着,渊默的话语蕴含的讯息太过于冲击,以至李玉暖只觉心口如被重锤闷声一击,险些喘不过气来。   许久,她才从冲击中恢复过来,不敢置信地问道:“……魔尊……是……女人?”   渊默不屑道:“谁告诉你们鬼面是男人?”   李玉暖本能地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   由于大浩劫的缘故,关于万年前的记录严重缺失。即使是万始宗的藏书阁,关于鬼面魔尊的可靠记录也只寥寥数语。内容无非是魔尊的杀戮行为,以及其惊世骇俗的修为,并无一言提及魔尊的性别。事实上,在重男轻女的传统认知的驱使下,一直以来,修真界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鬼面魔尊是个男人,对面具下的脸也历来分为美人和丑男两大派别。   谁都没有想过鬼面魔尊是女人这种可能!   李玉暖知道,渊默没必要骗她,而且面具的气息也确实让她联想到鬼面魔尊。只是她一直都不相信也不敢相信鬼面其实是个女人!   如今,迷雾被强行驱散,关于魔尊那寥寥数语的记录,顿时也不再自相矛盾。   因为是女人,所以……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   如此简单的道理,居然让修真界争论了近万年!   “……原来女人也能爬到这样的高度。”她感慨地说着。   渊默道:“我敬佩鬼面,但不因为她是个女人。你可知道,她没有任何修仙的天资,全凭一己之力自创星辰无双诀生生将废材体质练到了万世罕见的六重天劫,跨两重境界对战,连天资绝世的月神君,也被她死死克制,只能同归于尽!”   “……她……如此厉害?”李玉暖已经目瞪口呆。   渊默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对你另眼相看。你可知你和鬼面有多相似,都是女子,都是废材,都是从开始就被彻底否定却凭着坚持走上了修真道……谁说天道只有男人可采撷,鬼面一介女流,废材之体,自创功法,最终险些踏破天地,成就万古一人!”   渊默的话让李玉暖沉默,她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太过目光短浅了。   天道从不偏袒或是亏欠任何人,真正限制成就的,是心! ☆、第168章 拈花一笑,枯木逢春   鬼面魔尊居然是女人的冲击还没消化,李玉暖就被唤去了玉池殿,要她随同凤落师尊、洛万川师侄一道,前往贺兰山古夏门,给轩辕老祖送去万始宗的问候。   原来,渊默入万始宗为客卿长老的消息随风传遍大半个修真界后,也顺理成章地引发了地震。一贯依附万始宗的小门派对此自然喜闻乐见,但对万始宗的对头们而言,这消息就堪称晴天霹雳了。谁愿意看见自己的对头日益庞大?谁又能拿一个渡劫期的神君有任何办法!   只是虽然没有办法,暗地里的嘀咕却不会少,为了给师弟铺平道路,将允借口宗门一千年五百年大贺,给修真联盟排行前十的大门派都备下厚礼,由宗门的亲信弟子前去。   名为送请柬,其实却是存了试探的意思。   若收下礼物并欣然出席,那至少在明面上依旧是朋友。如果连礼物都不接受或是怠慢了使者,日后将魄继承掌教之位,也就知道该对付谁。   ——修士只需要拥有高绝的修为,但掌教却得懂得纵横捭阖的手段。空有高绝的修为,只能在武力和威望上镇住别人。   ……   ……   在集合处见到洛万川的时候,李玉暖险些没认出这个四肢修长的俊朗青年。   还是洛万川热情,远远地便按剑停下,扑上去,欲与李玉暖拥抱。可惜李玉暖的怀抱如今已是小麒麟专属,未等洛万川接近,立刻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袭来,震得万始宗的少年天才膝盖一阵酸痛,无法更进一步。   “顽皮的小东西。”李玉暖假装生气地拍了拍麒麟,小东西于是将结界撤去,允许洛万川进入势力范围。   洛万川此刻已晓得方才是李玉暖怀中那似狗非狗全身金甲的小东西在作怪,但他真心尊敬李玉暖,即使在小东西处吃了暗亏,想到李师叔能有这份奇遇,作为师侄的他,却是发自内心的恭喜。   “李师叔别来无恙?”   李玉暖歉意道:“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目前为止,倒是一切安好。”   “那我就放心了。”洛万川笑呵呵地说着。四年未见,昔日稚嫩任性的少年,已出落得俊眉星目身材挺拔,虽然不及李夜吟的绝美无双,凤清德的张扬艳丽,却也是世人眼中的俊朗美男了。   只是顽性不改。   寒暄几句后,洛万川终于将话题转回麒麟,指着小东西呻吟道:“师叔怀里的灵兽虽然身体娇小,却是通体傲气逼人。”   李玉暖尴尬道:“它是凤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和我颇为投缘。凤君听说此次出访的古夏门与本门有些陈年龌龊,担心我们入贺兰山后被刻意刁难,特意让它与我同行,也多一份底气。”   李玉暖原本不想带麒麟去贺兰山,无奈这麒麟爱娇耍嫩惯了,得知李玉暖去贺兰山竟然不带着自己,连续三天趴在地上死缠硬磨,还把凤凰的黄金鸟巢烧得面目全非。李玉暖实在磨不过它,又听说轩辕老祖和万始宗有些仇隙,担心此去被为难,于是最终勉为其难地答应带小东西一起上路了。   麒麟虽小,却也是万兽之王。   但这些细节,没必要解说给旁人听。   虽然李玉暖知道洛万川向着自己,可他毕竟是一帆风顺过来的,平日里没什么心眼,难保说漏嘴。   正当说笑时,凤落那边也已准备停当,一身浅灰长袍,姿态和蔼,缓步走出,经过李玉暖身边时,顿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倒是洛万川,作为凤栖最宠爱的徒孙,平日里娇惯得甚至有些不知礼节,他看凤落分明冷淡李玉暖,顿时心生不悦,行礼时刻意怠慢,坐上云船后也是一个劲地拉李玉暖说话,对凤落始终爱理不理。   凤落作为玉池殿执事、宗门十三代弟子,自然不会和他这小辈一般见识,即使洛万川一路上夹枪带棍,最终却也没有是非横生。   ……   不过两日功夫,云船驶入了贺兰山大夏门的势力范围。   作为修真联盟排行前十的大门派,大夏门以傲慢封闭而著称,宗门世袭,鲜少与外界交流,更在贺兰山境内设有方圆百里的禁制,只许本门法宝飞行,如有冒犯者,不管来历,一律列为仇敌。   入大夏门的势力范围后,凤落收起了云船,在附近的集市买了一辆马车两匹马。   ——凤落自然不怕大夏门的守山弟子,但他此来的目的是传达宗门与大夏门结盟的意向,未入山门就触犯对方禁忌,难免有些过分。   李玉暖则是出行前就查看过相关资料,晓得大夏门的怪癖,对凤落的要求没有半分不满,安静地抱着麒麟坐上了马车。   可怜洛万川习惯了飞剑和云船,突然改成骑马行路,开始的时候还能笑眯眯的爬上马背,半天后就开始哭丧脸了。晚上下榻客栈时,发现大腿内侧的皮都磨破出血了,涂了药时更疼得龇牙咧嘴,无奈颜面大过天,即使走路不自然也坚持不说。   亏得李玉暖眼尖,看出他走路姿势怪异,主动招呼他上马车。初开始时洛万川还推辞再三,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像女孩子一样坐马车呢?无奈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最终还是钻了进去。   只是他这么一进去,却捅了麒麟的马蜂窝。   大凡野兽都有强烈的领土意识,何况麒麟这等傲娇脾气!   碍着李玉暖的颜面,它不敢发作,但一路上却是非不断,不停地翻腾打滚,最终惹得李玉暖无奈,借口车厢里憋闷,抱着麒麟换了马。   可怜三匹马本就被神兽气焰压得战战兢兢,李玉暖抱着麒麟骑上的瞬间,更是吓得膝盖都要跪下了。但是麒麟不许它跪,它也只能胆战心惊地咬着嚼子,尽可能平稳地踏步前行。   如此又行了两日路,终于遥遥望见大夏门的山门了。   于是就近下榻,同时发出宗门信号,静候大夏门弟子的上门迎接。   ……   ……   宁静的夜晚,灯火朦胧,麒麟趴在天狐柔软的皮毛上小睡正酣,运功一周天完毕的李玉暖正要站起身,突然一阵心潮起伏,头昏目眩,险些立足不稳。   自从领悟天道以来,每逢心潮起伏心思不稳,总会有一些事情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发生。故而对此番突如其来的心潮起伏,李玉暖不敢小觑,拂了下心口,确定已经平静,再次盘膝蒲团,凝注神识,入定。   神识慢慢凝成一根丝线,无边无际的扩散着,缓慢如风,吹拂着大地。   时节已是初春,贺兰山地处西北,素来春晚,地上依旧积着薄薄的雪片。   小院里乔木凋敝,枯草偷偷冒出春芽。   冰雪的清新空气浸润了神识,带给身体心旷神怡之余,却有一丝不和谐的音符自东南方向传来。   那是……血的气息!   李玉暖猛然睁开了眼睛。   杀人夺宝的事情,在修真界并不鲜见。此处是大夏门境内,有大夏门弟子为非作歹,却也不奇怪。但是……   不知为何,李玉暖的心前所未有的纷乱。   即使在莲花峰被渊默神君以鬼面魔尊的真相打乱心神时,也不曾如此惊慌无措。   心跳加快,灵气和星屑失了控制般在经络中狂走!   更为可怕的是,一直都安静的诱魔镯,骤然滚烫起来。   难道……   心弦一动,李玉暖急忙翻身下床,披上外套,飞出长剑,向着东南方向御剑而去。   大夏门的禁令算个什么东西!敢拦我见夜吟哥哥,就统统杀掉!   她愤怒地想着,过快的速度让耳畔风声呼呼,她却依旧觉着飞剑太慢。正当心急如焚时,身旁突然蹿过一团白影,是阿狸驮着麒麟。   “你们来做什么?”她不解地呵斥道。   “麻麻。”麒麟奶声奶气地说着,驱使阿狸紧跟飞剑。   不解,但是也没有时间思考为何了。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她的心神很快就被怵目惊心的惨状占据了。   血。   满地的血。   以及横七竖八的尸体。   皎洁的月光下,一具具尸体以超出想象的惨状陈列在地,尚未干涸的血从见骨的伤处流出,把身下薄雪融化。   死者全是修士,虽然只有凝气修为,但确实是修士。   李玉暖停下飞剑,小心地穿行着,她需要确定这些人的门派和身份。   随着步伐深入,渐渐出现筑基修为的死者,皮肤略有些黝黑,嘴唇也有些厚,结合衣服和武器可以判断是东海一代小宗门的弟子。   但是——   东海距离贺兰山一带,距离何止万里,何况轩辕老祖是出了名的护短和排外,东海之人在贺兰山境内……   难道说——   联系到滚烫的诱魔镯,以及灵宠岛上的见闻,李玉暖的心越发地颤抖起来。   她取出明珠,小心地查看着地上的每一位死者,她坚持相信李夜吟不会在这些人中间,可心里却还有一个声音,即使她竭尽全力无视,却还是那么的清晰!   杀!杀!杀!   轩辕老祖是这次袭击的主谋,不管前方看到的是什么,轩辕老祖都必须……   龙颈之下有一尺逆鳞,触之则怒,怒而杀人盈野!   突然——   一声滚雷轰隆地划开了黑暗!   这不是春雷。   春雷没有这份开天动地的汹涌,更不可能蕴了几乎要把一切都镇压的霸道!   李玉暖抬起头,看到了闪电下分外醒目的几团人影。   前方,糜战正酣。   两名女子分别被数十人结阵围攻。其中一人身体化为雾状,神出鬼没,奈何法阵威严,无法逃出;另一人虽然被围困,却是临危不乱,动作一丝不苟,至今未露败局。   但相较于月光下的两人,她们顿时都微不足道了。   静谧的月光下,青衣飘逸恍若天人的男子,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的老者,正遥相对望。   拈花一笑,枯木逢春。 ☆、第169章 轩辕老祖   “轩辕老祖,你是大夏门的祖宗,我不过一个散修,我们近日无怨,远日无仇,为何这般苦苦阻挠?”   疏朗的月光下,李夜吟柔和而冷冽地质问着。   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却不以为然,道:“你既知道我是谁,自然也该知道我的癖好。大夏门千余年来都是走双修的路子,遇上了极品炉鼎,哪舍得移开眼睛。”   李夜吟哼了一声,道:“老祖,你若只是要我的奴婢做炉鼎,为何带那么多人围攻?虽然海王寨势小,顾家偏安一隅,但东海散修一向同气连枝,老祖当真不介意——”   轩辕老祖笑道:“得你在手,我还需要顾忌东海散修吗?”   “什么意思!”意识到轩辕老祖话语中含有猥亵意味的李夜吟,声音骤然严厉。   轩辕老祖道貌岸然的顺了顺白须,道:“寻常门派的双修,走的是阴阳互补的路子,披了双修的皮,终归不过是逞欲,所以被认为是不上体统的道法。但我大夏门乃修真界十大门派,传承自万年前的双修术,怎可能是采补这等肤浅庸俗!修道的本质是从天地间汲取灵气修缮自身,而我大夏门更是独辟蹊径,从修士体内截得先天精华,补纯自己。”   说到这里,老祖顿了一下,许久才吐出后半截:“你的婢女虽然不凡,可谓上等炉鼎。可与你比,却是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你的意思是——”李夜吟的嘴角,已经开出了冷笑。   轩辕老祖大言不惭道:“我真正看中的人是你!我要你做我的炉鼎,若能将你的先天精华全数导入我的体内,想必渡劫期唾手可得!或者……以你为补药,为我大夏门再造出两个化神期!”   这是明抢,但却没有人敢批驳。   因为他是轩辕老祖,是修真界有数的化神期大能,是大夏门开山立派的老祖宗!   作为大夏门的最强靠山,轩辕老祖滞留化神期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余下的寿元已不足两百年。虽然在大夏门和修真界,他依旧说一不二,可大夏门后续无人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或者在短暂的两百年内突破化神成就渡劫,或者给大夏门再造一个化神期。   然而悲哀的是,轩辕一族佼佼者虽多,后辈里却无一人能元婴之后再进一步!   所以收到枯泽的借兵请求后,他选择了截杀。   不仅仅是贪图枯泽承诺的信仰之力,更是想知道能让枯泽这吝啬鬼分出贵重的信仰之力来悬赏的李夜吟,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后,他醉了。   几乎是照面的瞬间,他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先天道骨!   居然是先天道骨!   而且姿容秀美几近无暇,举止优雅气质高贵,甚至早已对美色麻木的轩辕老祖都有心动的感觉!   难怪枯泽老鬼舍得分出信仰之力!   若是能将他强行留下,以宗门秘法抽取先天真元,不仅自己有望突破化神成就渡劫,甚至还能帮最宠爱的重孙突破元婴成就化神!   “原来如此。”   清楚轩辕老祖的欲望后,李夜吟反倒悠然了。他手作拈花,引得琉璃色的月光聚拢周身,本就无暇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朦胧,长长的睫毛扇下阴影,带给漆黑如墨的眼瞳无机的美。   “但是——你凭什么认定自己一定能把我留下?枯泽以国师之尊,享百万供奉,尚且追杀多年都不能留我。你确定能把我留下?”   诘问。   不答。   夜风中,轩辕老祖的衣裳缓缓地鼓起,贺兰山的夜色很明媚,但这不合时宜的明媚月夜却把人抛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冷中。   “大夏门……说是古门,其实只有轩辕一族。”他怨毒地说着,“若是没有几分真本事,我又怎么可能领导一族历千年而不倒!”   话音刚落,冰棱便从天而降,具是万年玄冰结成,表面覆了仅次于天劫业火的幽冥毒火,月光下,坚冰剔透,绿光幽幽,恍如幽冥鬼界。   万年玄冰坚逾精钢,何况附着了幽冥火!   数百枚冰棱齐声落地,歘!歘!歘!又快又狠!   刺入岩石半尺有余!   蓬!轰!   如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般,落地的刹那附着在冰棱上的幽冥毒火便相互勾连,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符阵。   “你——这是什么意思!”   符阵突如其来,让李夜吟措手不及,神识也有些浑浊,乃是被暂时断了与天地的联系。   幽冥寒火熊熊燃烧,冰意几乎冻结他的衣裳。   “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想留你。当然,如果留不住你的身体,那就留下你的命。”轩辕老祖满不在乎地说着。半尺长的指甲连连轻弹,本就汹涌的幽冥火顿时又暴涨了一丈有余,远远看去,好似李夜吟整个人都被碧幽的火焰吞噬了一般。   “虽然你的皮相本身就是一件无价之宝。但在我眼里,你最价值连城的部分却是这一身天成道骨以及其中蕴含的浓郁真元。能活捉自然是最好,但是如果注定只能得到一具尸体,我也不会感到遗憾。”   大夏门的修补之术乃上古秘术,哪怕到手的只是尸体,只要道根未损,依旧有法子炼出其中的先天真元,融入轩辕一族体内。只是涸泽而渔,到底有损天道,何况死者的真元到底不如活人的精纯新鲜。   但轩辕老祖更知道,李夜吟绝对不可能就范。   既然注定是血战,何必介意到手的是尸体还是活人!   反正,即使得到的只是具尸体,从这绝佳资质的身体里提取的浓郁真元,也足够他突破化神成就渡劫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必死会在死之前毁掉自己的道根呢?”   意识到轩辕老祖不肯善罢甘休的李夜吟笑盈盈地说着,幽绿色火焰的映衬,让本就墨黑的眼眸更显魔魅。   他没有露出紧张,即使已经被轩辕老祖抵住了心口。   “不可能,道根乃是天定,谁又有——”   轩辕老祖侃侃地说着,突然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脑海,顿时——惊叫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   李夜吟摇了摇头。   幽冥毒火虽然汹涌,但火焰深处的身形却是那么的骄傲卓然,符阵暂时切断了他和天地的沟通,让他无法调动天地真元,可当幽冥毒火漫过琉璃结界侵蚀他的手指时,却表现出了奇异的驯良。   “两万年前,有不世天才月神君横空而出,天生道骨,修琉璃净世空生经与灭世金莲长生经,不过五千年便达到八重天劫的境界。然而月神君惊才绝艳的时代,却也是拥有万世不拔的毅力的鬼面魔尊冉冉升起的时代。两位天骄之间最终发生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   “很少有人知道,这场对战的真正结局并不是同归于尽。大战后,月神君几乎修为全废,却侥幸活了下来,并自创了蜕羽轮回大法,采万道以补不足。可惜他自创的这门功法尚未完善,月神君便不幸伤重羽逝了。你大夏门自以为独步天下的补天道法,不过是蜕羽轮回大法的残本!”   “我乃是月神君的隔代传人,区区家奴,也敢在主人面前放肆!”   最后一句话,乃是以真元吐出,每一个字符都清晰无比,恍如滚雷,划亮晦暗不明的天空。   顿时,宇宙沉默,无尽的黑暗中一阵荒唐的笑声爆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发笑的是轩辕老祖,他笑得前俯后仰、衣衫横飞。   “我当你这般自信是得了什么靠山,原来是月神君的隔代传人。可惜你这断流万年的功法,当真能压过我轩辕家耗费千年完善的补天道法!”   “谁才是真正的不自量力,却要等比试之后才能知道!”   闷闷的声音自下方响起,轩辕老祖不屑回头,以神识扫过,竟无法探查来者的修为,这才肃然,冷哼道:“来者何人!”   “我。”   脸覆青铜面具的黑袍人自犹在厮杀的草地中走出,婀娜的体态以及清雅的粉香都证明这是个女人,黑衣人的身旁跟了一只天狐,通体纯白的狐狸背上趴了只是狗非狗法力惊人的灵兽。   女子修为平常,至多不过金丹,然而看清面具的花纹的瞬间,轩辕老祖那婴儿般红润的脸顿时变得异常惨白。   “……这面具……”   轩辕家的补天道法脱自月神君的蜕羽轮回大法,早将蜕羽轮回大法残本背得滚瓜烂熟的轩辕老祖,对残卷内夹杂着的绘有魔尊面具花纹的一页,怎能不记忆深刻!   “魔尊!”   脱口而出。   “不错,这是魔尊的面具,而我的身份,也正如你所怀疑的,是魔尊的隔代传人。”   女子闷闷地说着。   虽然已经确定女子的修为输自己两个境界,轩辕老祖却也不敢怠慢。   鬼面魔尊的功法,同境界无敌,跨两境亦可杀人!   对寻常修士而言可谓鸿沟的境界压制,在鬼面魔尊眼中根本屁都不是。   但轩辕老祖毕竟是轩辕老祖,暂时的惊愕后,随即笑道:“难得魔尊和神君的传人相遇,我虽然不肖,毕竟也得了月神君的好处。或者应该和世子暂时搁置争端,携手压制邪魔?”   这次轮到李夜吟发笑了。   他站在火焰中,笑得优雅之余又毛骨悚然。   “可惜我宁可和宿敌联手,也不会与你合作!”他说。   “哦?”轩辕老祖有些错愕,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更无法理解了。   那佩戴着魔尊的青铜面具的年轻女子抬起头,看向被幽冥火困住的李夜吟,喊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联手先将这假仁假义之辈打回原形!”   声音经过青铜面具的扭曲,传出时已经严重变形,但李夜吟却还是听出了来者的身份。   不,不是听出。   当她出现在视野内时,他就已经知道,是她!   总是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终于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幸福地从眶中淌出,滴在幽冥火焰上,啪啪作响。 ☆、第170章 你输定了   “真是万万没想到,月神君的传人居然会和魔尊的传人联手。果然,你们也发现,停滞了万年的功法,早已不是当世无敌了?”   轩辕老祖语带讥讽地说着,魔尊传人出现的瞬间他的心中泛起了害怕,但当李夜吟拒绝他联手的要求时,早已习惯了被人恭维逢迎的心,却又生出深深的厌恶。   “聒噪!”   伴随着沉闷的斥责,冷漠的魔尊传人伸出她修长的右手,用力一挥,黑暗中顿时多了道金色闪电!   轰隆隆!   闪电横劈下,恰好落在李夜吟脚前三寸,石屑乱飞的同时,也将几乎完美的符阵破坏!   刹那间,狂风汹涌,切断的联系再次续接,凝滞的空气恢复流动!   天地元气勾勒出一条条白色弧线、疯狂地涌到李夜吟身旁,本就飘逸若仙的身姿,此刻更被衬托得恍如真仙降临。   “多谢!”李夜吟尽可能冷漠的说道,“多谢你搁置师门仇怨,与我携手对敌。”   “哼。”   面具后一声沉闷,勉强算作李玉暖的回答。   和已经举世皆敌的李夜吟不同,李玉暖隐瞒身份进入了万始宗,拥有合法的身份和权威的庇护。若是被人知道她不但是魔尊传人,还是李疯子的堂妹,南唐残余,那些自诩正义的伪君子必定会以除魔卫道的名义,迫使李玉暖也不得不叛出宗门,过着颠沛流离、争斗不休的生活。   所以,他们必须装作萍水相逢只是一面之缘的模样!   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   从来都是铁血信徒的李夜吟,一边暗暗积蓄力量防备轩辕老祖突然发难,一边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下方还在围攻徐媛媛和丽偃的大夏门同党。   这些人只要有一个生还,都可能连累玉暖暴露身份!   全部都得死,世间再没有比死更能保守秘密的办法了……   完全不知堂哥为了保护自己已经将场上的其余人都判了死刑的李玉暖,看李夜吟突然面色变冷,口气也疏远了许多,晓得他多半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击败轩辕老祖,故而刻意和自己撇清关系。   感动之余,一手指着李夜吟,一手拂过麒麟和天狐,低声道:“阿狸,还有小麟,你们一会自己顾着自己。那个人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我必须……”   就是死,也不会让那个怪老头伤害他一分一毫。   心中暗暗地补充着,青铜面具的瞳孔处,也流出金色的光!   “恩恩!”   感受到李玉暖的认真,麒麟用力地点了点头,并挥着爪子,它的嘴角还残余着奶汁,眼中却流出了仇恨的光。阿狸因为内丹重塑,虽然目前还不能化形,但灵智已开,又得麒麟气息滋润,非之前的懦弱天狐可比,闻言更是龇牙咧嘴,一派凶狠模样。   解除了后顾之患后,李玉暖随即转身,向那还在对峙的两人道:“轩辕老祖,我念你开创大夏门不易,给你几分薄面。魔尊和月神君有宿怨不假,但龙和龙的争斗,却不是你这个爬虫可以插足的!识相的话,现在就带着你的徒子徒孙们滚,或许还能保全你大夏门,如若不然——”   “不然又怎样?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轩辕老祖阴狠地说道,“如果是魔尊或者月神君亲至,我自然伏地跪拜尚且不及。但是你们——太年轻了!当真以为得了万年前叱咤天地的功法就能天下无敌?!和老夫同时代的天才俊杰不计其数,其中更有不输于你们的奇遇,但最终活下来并成为化神大能的,只有我一个!”   说到这里,老祖舔了舔润红的嘴唇,毫不掩饰贪婪和杀机地笑道:“能在苦求突破而不得的此刻遇上你们或许正是上天给予我的机遇!月神君和魔尊的传人……同时成为我的鼎炉!必定能助我一举突破化神成就渡劫!”   “你太狂妄了!”   通体被新月形的琉璃光环笼住的李夜吟衣袖连连挥动,数以百计的光刃飞出,化为肉眼几不可见的细腻光砂,袭向轩辕老祖!   “因为我有足够的本钱!”   老祖冷然回敬,同时白衣纷乱,不属于女子的丰腴双手于空中结药师如来印,手印合掌当胸。   浑浊的天地顿时明亮起来。   天空与大地之间,琉璃药师如来幻化而出,宝相慈善庄严,通体蓝肤,乌发宝髻,上宝佛衣,右手膝前执尊胜诃子果枝,左手脐前捧佛宝钵,足跏趺于莲花宝座中央。身下祥云立有三位神将,神将身后随千余药叉眷属。   “如何?”站在佛前,老祖张扬地笑着。   万年前并无佛道神魔之分,虽然被后世奉为道家神君,但月神君同时修习琉璃净世和灭世金莲两种功法,功德圆满后不仅能幻化琉璃如来并日月菩萨以及麾下的十二夜叉神将,甚至连十二神将的七千药叉眷属也一一化出。   由此可见,轩辕老祖确实也算是一代人杰。   虽然单论天资,李夜吟堪称绝色。然而他确实太年轻了,即使他修习的琉璃净世长生经较之轩辕老祖更精纯,当下也不过能幻化月光菩萨摩诃萨。   至于李玉暖,她走的是魔尊的星辰淬体路子,虽然机缘巧合修习了密宗的摩诃毗卢遮那加持经,却只是辅助,以加持经磨砺心智对抗星辰无双诀淬体时的心魔。   幻化佛陀?着实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   然而老祖的这番示威和炫耀,只换来李夜吟齿缝间不屑的四个字:   “华而不实!”   “华而不实吗?”老祖真怒了,他抬起左手,变幻手印,身后的琉璃如来随即将手中小山般的佛宝钵手挥出,铺天镇压下来。   轰!轰轰轰!   佛宝钵坚不可摧,压得三重琉璃结界吱吱咔咔呻吟不止,结界中央的李夜吟更是喉口一甜,喷出了大口的血。   细小的血珠凌乱地洒在已经出现裂缝的结界上,琉璃透明瞬间化为微微的粉红,血腥之余却勉强抵住了佛宝钵的攻击。   李夜吟擦了下嘴角,道:“原来你不只偷了蜕羽轮回大法!”   “无主之物,我光明正大地学,不算偷!倒是你们,自封的传人,算个什么东西?!”老祖大言不惭地说着,同时右手捏了个诀,琉璃佛陀手中胜诃子果枝飞出,落在地上,立刻生根,根脉耸动引发地动山摇!   “汝等念报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恩德者,常应如是利益安乐一切有情。”   仿佛三千世界同时响起的呵斥声中,轩辕老祖幻化的官毗罗大将、摩虎罗大将、毗羯罗大将三位金甲大将走出,身后随两万药叉眷属,气势凌人,非比寻常。   此刻的轩辕老祖,通体光辉璀璨,简直如真佛般!   “三千世界尽数归从!”   震天动地的怒吼中,两万药叉潮水般涌来,李夜吟看了眼已经祭出法剑的李玉暖,突然昂起了头。   “可惜你还是输了。”他轻声说着。   黑暗化为有形的实质从他体内溢出,因为琉璃药师佛幻想而分外皎洁的天空,分秒间便被黑红色的浓云包裹了。 ☆、第171章 不省心的丫头   轰轰轰!   天空撕开了血红的口子,冲下一道道滚烫的炎流,将铺满白雪的大地变得伤痕累累。   蹦!蹦!蹦!   无数裂缝张开,将汹涌而来的药叉吞没,再吐出森森白骨!   刚刚爬出地面的它们,不过是些残破的骨架,然而即使只是骨架,依旧散发着令人顾忌的强大法力波动。   被死气侵染后再次复生,属于佛的圆润和魔的犀利扭曲地纠结在一起,形成连天地都震撼的神魔威压!   当数以千计的黑暗翅膀一起拍打时,五天十地,尽数颤抖!   唯独风暴最中心、承受最大的冲击的李夜吟,肤色开始泛出病态的惨白。   他已不是三年前的他,即使与化神期对上,亦有一搏之力!   乌黑的天空降下更多的血红缠绕着他的身体,这些血红一经接触立刻化成滚烫的火焰,然而立在火焰中央的他,却呈现出寂灭的冰冷。   修长的手再次伸出,缠绕在夜叉白骨之上的死气迅速凝结,落在指掌间,化为黑暗长枪。   这是融入了琉璃佛法的黑暗,枪尖虽然漆黑如墨,却又隐隐闪着琉璃的璀璨。   天地静谧了,在这凝聚了死亡气息的长枪面前,连月光也被拦腰截断,再也不敢洒落。   他侧过脸,看向李玉暖。   青铜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容,但遮不住她的紧张。   她的剑升起了层层符箓,将她的手也裹在光华里,然而她的手确实正在发抖。   谢谢你,为我担心!   我当为你扫平一切阻碍!   怀着必杀的心,手中的枪,挥出了!   哗!   轰!隆隆!   这不存在任何变化的挥动,只是纯粹的法力碾压,枪尖所指的方向,小丘也被轰平!   即使轩辕老祖有琉璃如来护身,一样险些狼狈跌倒!   这才是月神君传承者的真正力量,天生道骨,融合一切道!   砰!砰!砰!   轰鸣之声不绝于耳,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夜叉神将,竟全数在李夜吟那席卷天地的一击中化为了碎屑,如灰炭遭遇狂风般被迅速地吹散。   “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冰冷地宣称着,死气被全数压进长枪中,挟天地之势笔直地刺向了轩辕老祖。   这一枪比闪电更加快,比九霄紫雷更加耀目,随着这一枪的刺出,黑红色的天空再一次白昼,方圆百里的生机被掠夺一空!   正是——死水三年悟出的破天三剑的第三剑!   即使以长枪使出,一样霸道得足以颠倒世界的规则!   喀喀喀!!!!   端庄的琉璃如来出现了裂缝,轩辕老祖鄙薄的面容也终于有了惶恐。   他手指以只能看到幻影的速度疯狂变幻,婴儿般红润的面容瞬间枯槁布满了瘢痕,竟是不惜将自身掏空,集全部修为凝成水晶状的结界,欲与李夜吟的破天第三剑正面对抗!   轰!轰!轰!   令人心战的碎裂声不绝于耳,以结界和长枪的接触点为中心,一道道暗红蕴着强大的力量水波般溢出,四碎的裂缝以游蛇般的速度惊人扩散,方圆百里都化为了焦土。就连贺兰山高处的冰川,也因火焰的波及而轰然融化,推动巨石泥流汹涌而下,哀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场两败俱伤的搏杀,然而李夜吟的嘴角却溢出了笑。   看到这抹令人惊艳的笑容时,轩辕老祖愣了一下,诧异还未从眼中闪过,就有另一股凄厉而暴虐的力量席卷而来,他侧过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魔尊的面具,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呈现在视野中。   竟是一双金色的眼睛。   眼中流转着日月星辰,以及刻骨的恨意。   “你不该轻视我们,我不可能坐看他受伤捡渔翁之利!”女子冰冷而愤怒地宣称着。   回味李夜吟的笑容,以及女人燃烧着火焰的眼睛,轩辕老祖脱口而出:“……你们这对……狗……”   “闭嘴!”   李玉暖怒骂着,融入了星屑力量璀璨恍如银河的薤露剑拖着化为实质的气流劈下,即使轩辕老祖是化神修为,亦措手不及,抬手格挡,竟是胳膊的经络和骨骼都碎掉了!   “倒是有几分本事!可惜……你奈我何!”   恼羞成怒的轩辕老祖随手一挥,将已经碎裂成肉泥的胳膊扯下,琉璃的光芒笼罩,伤处很快就变成了圆滑的皮肤。   “就算只有一只手,我也可以——”   “可以怎样?”李玉暖反问道,指甲抠进剑柄,迫使剑身的龙鳞裂开,将手掌刺破。   因为过分激烈的力量,腕骨剧痛发出吱吱的响声,闭关三年的融会贯通,让李玉暖的身体和意志都到达了新的高度,虽然驱使薤露剑时依旧艰难,但她——   薤露剑是世间无双的剑,她有绝对的信心,以这把剑刺破轩辕老祖的结界,和他的丹田!   即使代价是——   以手腕为始点,衣服如飞灰般破裂,更有血管承受不住力量而炸开。   血洗过的剑身,光芒暴涨何止十倍!   半径三尺内所有的领域都被薤露剑幻出的符箓和金光裹住!   哄!哗啦啦!   坚不可摧的结界琉璃般碎开,轩辕老祖的额角青筋暴起,枯槁的面容写满了气急败坏。   这不要命的打法,难怪魔尊能够越境杀人。   根本就是玉石俱焚!   正当轩辕老祖苦苦维持结界企图想出对策时——   突然,来自荒古的嘶吼声响起!   吼!!!!   吼叫声虽然短暂且底气不足,却蕴含着无以伦比的威严,随着咔嚓咔嚓的甲片震动声,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涌来,恰到好处地将李玉暖等两人裹住。   紧随其后,黑红的天空突然着了火,漫天云霞中,一声清越响彻天地。   傲——   是凤凰来了!   它此番以真身降临,金红色的翅膀宽岂止丈余,不过刚展开就将大半贺兰山脉都笼入了黑暗。   “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凤清德半是抱怨半是宠溺地说着,嘴巴一甩,将李玉暖和李夜吟都扔到了背上,爪尖则挂着丽偃、徐媛媛两人。   “多谢。”李玉暖脱力地说着,作生死斗时不觉得,此刻松懈下来,顿时眼前金星直冒,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凝起力气转过头,看了眼身旁的李夜吟,只见他面色惨白,却呼吸稳定,顿时心神大定,见小麒麟谄媚地向她摇着尾巴,也是温柔道:“谢谢。”   ——震撼轩辕老祖的嘶吼,便是从这小小的身躯里发出的,而凤凰的千里疾驰,也是因为听见了它的呼叫。   得“母亲”感谢,小麒麟越发地趾高气扬起来,昂首挺胸得狠跺着,惹得凤凰发怒,背上温度升高许多,这才安分蜷回母亲怀里。   至于被隔在黑暗一边的轩辕老祖以及大夏门徒们,却是一个个再也笑不出声了。   属于他们的天空,正在下火!   凤凰真火漫天挥洒,条条黑烟拔地而起,燃烧一切的红莲盛大怒放,仿佛世界即将终结! ☆、第172章 和你在一起   凤凰真元火虽然猛烈,轩辕老祖毕竟是化神期大能,如作长久计,李玉暖必须立刻赶回贺兰山区,与凤落一行依计划拜访大夏门。如此一来,轩辕老祖即使因为凤凰而怀疑万始宗,却也会因为素行不良,被打成理亏的一派。   故而飞出贺兰山脉后,凤清德很快就寻了一处安全之地,将李夜吟和他的侍女们放下。   他要求李玉暖立刻和自己一起返回,以此避开怀疑。   但李玉暖犹豫了。   正面承受化神期大能的全部法力让李夜吟精疲力竭,此刻依旧处于昏睡。更为可怖的是,他的肤色惨白中渗出幽蓝,他的体温寒冷如冰。   放着他不管,真的可以吗?   即使天生道骨,强行将道、佛、魔三种功法融为一体,也……   李玉暖的心陷入了绝大的矛盾。   他已经为了护住她被天火焚烧过一次,她也承诺了即使被宗门判死刑也要护住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凤神君,我……”无须挣扎,李玉暖已经做出了决定,她坦然道,“烦请你立刻返回贺兰山协同凤落师尊向轩辕老祖兴师问罪!就说我失踪了,向大夏门要人!抢先告状,倒打一耙,看谁更狠!”   “那我……出现在贺兰山的事情,以及你的天狐、麒麟跟着魔尊传人的事实……又怎么解释?”凤清德不解地问道。   李玉暖剜了他一眼,道:“凤神君,狼要吃羊,需要理由吗?轩辕老祖从来都不讲道理,就算条条框框全部解释清楚了,他最终也还会耍赖。”   凤清德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我也陪他们耍赖到底!”   “多谢。”她真诚地说道。   ……   ……   得她授意的凤清德将如何在轩辕家的大殿大发无赖颠倒黑白,李玉暖自然不知,她眼下最关心的,是犹在昏睡中的李夜吟。   他的状况非常糟糕。   因为灵宠岛腹地取生命之源时接触过死寂岩的缘故,李玉暖能清晰地感觉到李夜吟的体内,死气之浓郁,只一滴血都能污染一个水源。若不是丹田和识海都有一颗舍利载浮载沉,而他又是绝世罕见的天生道骨,恐怕早已被死气同化了。   为了寻求力量,把自己弄得非人非鬼,真的值得吗?   双手抱着他苍白而骨感的手,李玉暖悲伤地想着。   她没有天资,她别无选择,她只能走魔尊的星辰淬体之路。   可是……夜吟哥哥,你拥有千年未必一见的天资和才华,为何还要……   难道我们的敌人当真如此强大,不把自己也变成修罗,就无法战胜?!   泪水无助地滑下,憋闷在心头数年的哀伤一气涌出,眼泪肆无忌惮地流着,模糊了视线。   ……呜呜……   第一声呜咽清晰地冲出喉口,李玉暖顿时被自己吓了一条,她本能地咬住嘴唇咽下痛苦,她害怕哭泣惊扰了哥哥难得的休憩。   我们没有选择,从开始的时候就没有选择。心中默念着,温凉的手指滑过已冰冷的面容,感受那几近完美的线条的同时,更有微酸的痛楚透过指尖渗入心脏。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生生世世不在帝王家。做个乱世苟民,也好过……”   “如果你真的生在寻常人家里,你必定会羡慕生在帝王家的女子。”   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一旁打坐休整的徐媛媛睁开眼,苦笑地接道,“我原以为离开宗门后再也不可能和你们见面……所以从来没想过该怎么向你们解释……为什么离开万始宗,为什么做个邪魔外道……”   “你不用解释,我尊重你的选择,也相信你这么做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李玉暖淡漠地说着,徐媛媛的今天或许就是她的明天,都是怀揣着秘密的人,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没想到李玉暖居然如此宽宏,徐媛媛反而愣了,顿了顿,道:“世人重男轻女,修真家族更甚。除非舍利夫人这等化神期的大能,否则……只能做家族的附庸。所以我从小就懂得,女修想要不被家族主宰命运,就必须变强,拥有力量才能拥有地位。那时的我坚信自己是最优秀的,终有一天会主宰自己的命运。而后我……来到了万始宗,我知道世上有太多比我更优秀更努力的人。我的那点天赋,根本不值一提。但我不想回家……我会被家族作为结盟礼物嫁进另一个大家族,然后在白发苍苍时,看我的丈夫迎娶新娇娘……何况……”   徐媛媛抬起头,冷然道:“我那时已经修了血神子,万始宗注定容不下我。回到家族,等待我的只能是道貌岸然的囚禁和折磨。最终我选择入魔道,并幸运地……遇上他,从此没了自由,但也算有了靠山……而且他虽然有时喜怒无常,却从没有向我索要……”   声音渐渐暗下,李玉暖知道她试图解释什么。   魔道素来行事无所忌惮,也常被正道泼淫色的脏水。但即使徐媛媛不解释,李玉暖也相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她和李夜吟一起长大,知道他对男女之欢的冷漠,到达了宗教徒也不能理解的境地。   “夜吟哥哥的品行,我比你更了解。他是我至今为止唯一完全不懂的人。”就着长命灯的火焰,李玉暖自言自语地回忆道,“他很聪明,不管多么枯槁的经文都是一遍就记下。他也很睿智,总是比我们看得更深更远……我喜欢他,却时常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深不可测的黑暗,让我担心过长时间的注视,会被……吸进去,或者……什么时候把他也吸了进去……”   “为什么还在这里!”   虚弱的质问自耳畔泛起,李玉暖回过头,发现李夜吟不知何时已经醒转,令人联想到死亡的黑色眼瞳中,倒映着一轮明月。   “看你现在的模样,我怎么能走!”李玉暖认真地说道。   “不行,你必须立刻回去!大夏门和万始宗有仇怨不假,但他们毕竟都是联盟排行前十的大门派,就算有凤凰为你撑腰,万始宗也不可能为了你这个小角色,和轩辕老祖正面对撞!”   李夜吟紧张地说着,强撑起身要赶李玉暖离开。   可惜李玉暖也是倔强脾气,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道:“即使我的决定会让你生气,但是……昨夜感应到你身处险境时,我就已经下了决心,即使……被宗门逐出,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即使被宗门逐出,也要和我在一起?”   冷冷地重复着,黑暗的瞳孔中,有流星般的物质一闪而过。   “是的。”李玉暖平铺直叙地回答道。   李夜吟沉默了,按住李玉暖肩膀的手,也骤然松弛。   ……   “……皇城被天劫业火烧毁时,是枯泽救了我……他说他需要我,以我为材料,可炼成无极金丹助他渡劫……但是我不同意,于是他废了我的丹田,后来又废了我的识海……”   肩并肩地靠坐着,听李夜吟以情话般温柔地口吻讲述别后。淡漠的讲述,蕴藏着令人心颤的残酷。   “……枯泽……他怎么能……亏得他还是一元宗的太上长老!这手段,就算是魔道也不过如此!”李玉暖的声音都在发抖,除去欺师灭祖、同门相残的大逆之罪,即使是偷师学艺的细作,被发现后也不过是废掉丹田和修为,逐出宗门!废识海,根本是……将修士作为人的资格也剥夺了!   “他只想拿我炼丹,怎么可能在意我的本身。”李夜吟冷冰冰地说着,“可惜天道自有命数,我虽然几乎成了废人,却也因此置之死地而后生,在不可知之地,以魔道手段淬炼三千秘藏,重新开始。”   “三千秘藏?”   记得蒲三堂授课时曾听宗门师长提过,人体有三千穴窍,三千穴窍皆可蕴气。只是丹田蕴气的手法最为安全普遍,加上万年前的大浩劫后道藏遗失,虽然有三千穴窍均可成就天道的说法,但大部分宗门还是走丹田蕴气修行的路子。   看李玉暖惊愕,李夜吟笑道:“这是个魔道的法门,若不是丹田和识海都被废,没有第二重选择,我也不会铤而走险做这个决定。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五年时间居然也有所成。至于被死气侵染身体,我有古龙魂镇守心脉,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李玉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侧过脸,抱住李夜吟,额头贴着额头,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夜吟哥哥经历了那么多的苦,如果不能有个结果,那就真是苍天无眼了!”   被李玉暖的认真感染的李夜吟噗嗤一笑,双手按在她的肩上,推开,诚实道:“付出不一定有收获,但不付出必定不会有得到。之前在硫磺谷,我悟出了一个道理,我们都是天道笼子里的斗兽,只有冲破了笼子,才能看到真正的天空。”   “冲破了笼子,看到真正的天空?”回想虚兽体内的见闻,以及北冥幻海中那对胆大妄为到杀神的男女,李玉暖若有所思。   “可惜我们感觉到天道笼子的存在,却摸不到。而且……比起冲破笼子,我眼下更在意的还是……仇恨……曲三爷……就是被那些伪君子逼死的!因为……他们想得到玉玺!”   “这份仇恨,日后自然会算总账!”李夜吟捏了捏她的脸,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李玉暖的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李夜吟的神色就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既然选择了修罗道,你就必须明白,我们的前路将会充满荆棘和杀戮,我将做出无数让你无法接受甚至憎恨我的决定。但是请你相信,哪怕把我自己都牺牲,我也不会让你受伤。除此以外,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诚挚地说着,紧握他冰一样寒冷的手,庄严宣誓:“我要和你一起,冲破命运的牢笼!” ☆、第173章 潜入洛阳   洛阳,立河洛之间,居天下之中,八面环山,五水绕城,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早在上古,便以其天地造化之大美,成为天人共羡之神都。   它禀中原大地敦厚磅礴之气,具南国水乡妩媚风流之质,东压江淮,西挟关陇,北通幽燕,南系荆襄,八方辐辏,孕育牡丹贵绝天下,千年帝都之名,无一字虚夸。   当年,拓跋祖皇帝不惜与举国大族为敌,坚持将都城从苦寒的平城迁到这富饶丰腴之地,为齐王朝统一天下的大业奠定了最为坚实的一块基石。而被后世奉为武皇帝的拓跋洪,则在继位后奋五代之余烈,挥鞭南下,平定天下。   即使因为血洗李氏全族之事时常被史书诟病,但统一了天下后,拓跋皇帝却没有征服者的骄傲,他身先士卒,对汉文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包容,又推崇佛教,新建佛寺,短短数年,已是南朝四百八十寺。   得到佛家隐忍、修功德的思想的熏陶,现实中又确实没有遭遇苛政,江南百姓即使心中依旧挂念故国,但对北方的统治者也渐渐不再抵触。   尤其是连续三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更是百姓和乐,四海臣服,万国使臣齐声称颂拓跋氏的贤德。甚至连李疯子挟剑来朝,一剑破青山,一剑碎长安城的大丑闻,经过皇家御用文人们一番粉墨,也变成了“青山破而圣人出,城墙碎而兵戈止”的盛世兆头。   正当各地官员进献的“吉兆”纷纷涌来长安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了千年帝都。   李玉暖一行人乔装进入了副都洛阳。   ……   ……   正是人间四月天,春意一日浓过一日,驿道上迎面而来的是杨柳冒了新绿的软枝丫,一朝酥雨过后,空气里全是青草的香味。   担心李夜吟的情况恶化,同时也是避人耳目,出了西北后,李玉暖便做主买了一辆马车并几匹杂花母马,四人乔装打扮成进京求取功名的读书人,一路闲散着南下。   目的地是洛阳。   这是李夜吟的要求。   一方面,洛阳作为千年帝都,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进入洛阳城,就像鱼儿游入大海,就算是枯泽的亲信,想在三教九流混居的坊间乡里找一个人,也是千难万难;另一方面,却是灯下黑的道理。年前李夜吟才在长安城外大闹一场,谁会想到他如此胆大妄为,大摇大摆地入城,藏在天子脚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徘徊李夜吟体内的死气太过浓郁,唯有帝都这等生机和龙气都浓郁非常之地,才能中和融化。   听完这三条理由,李玉暖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他的建议。她不担心洛阳那边是否有人接应,李夜吟素来策算无漏,何况拓跋氏虽颇得民心,但怀念故国者,也是大有人在。   如果能安排一处可以监视墨清修的宅院,就再完美不过了。李玉暖暗自思量着,突然马车顿停,原是洛阳到了。   ……   作为仅次于长安的副都,洛阳城的入城审核自然比别处严格许多。然而不等在脸上贴了雀斑的徐媛媛拿出伪造的牒文路引,就有等候在旁的捏着兰花指通体锦缎的宦官尖细着嗓子迎上,对车内一通作揖殷勤,反手给守城将官一个耳光,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车里坐的可是公主新请来的招魂使。还不赶紧退下,耽误了公主的大事,你们有几条命赔!”   洛阳城人人皆知,金陵之事后,飞扬跋扈的陈国公主便得了病,她重金聘请江湖术士,希望他们能帮她找到李唐世子的魂魄,梦中相会。待到大青山事件后,更是变本加厉,公主府内日夜不息地烧着熏人的浓香,隔过三条街都能闻到那股昏沉沉的味道。   然而,即使方士骗人,招魂荒诞,谁又敢直言上谏陈国公主?!   明知锦袍小宦官狐假虎威,马车不经检查长驱入城,守城的将士们也只在马车走远后恨恨地吐口唾沫,咒他们富贵来得容易去得更快!   这些转身后的事情,李玉暖自然不知,而且她很快就陷入了迷惑中。   她早知道他们入洛阳后会有人接应,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接应人是公主府宦官,且那阉人在守城将官面前趾高气昂,对上李夜吟却是一派低眉顺眼!   关于陈国公主的传言涌上心头,李玉暖的脸色渐渐难看了。   出于对李夜吟的信任,她最终选择了沉默,靠着车壁坐,挑起纱帘,看窗外人群熙攘,好一派盛世繁华。   因为有锦缎宦官骑着高头大马同行的缘故,沿路的小摊小贩们都远远地避开了,但扑面而来的米面香气、烟水气、尘土气,都让自出壳后就在山上的麒麟,情不自禁地扑棱着两条腿吊在窗棂处,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粉红的舌头时不时伸出,将滴滴答答地口水咽回去。   李玉暖有些失神。   这是她第一次来洛阳,在此之前,她只知道此地历来都是帝王之都,千年繁华,还有牡丹艳丽甲天下。而眼前所见,也是名符其实的繁华,让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和糅合了奢靡和刚健的洛阳相比,裹在胭脂香粉中的金陵实在太柔弱了,它像春雨过后的海棠,娇红欲滴,却到底有些荼蘼。   “你在想什么?”因为吸入了洛阳的帝王气和人烟气,面色终于有些红润的李夜吟,柔声问道。   李玉暖道:“洛阳真美,美得让我觉着……李唐消失在历史上……或许真是天命……”   李夜吟知道,李玉暖口中的美,指的是拓跋氏的清明统治带个城市的生机之美。   “……延续了太久的王朝,难免从内部开始腐朽,枯枝烂叶一年年的累积,最终变得沉疴难起,药石无救。但是历史却需要前进,所以每当一个古老的王朝变得沧桑虚弱时,就会有狂风暴雨扑面而来,把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彻底击垮,陈年累积的枯枝烂叶也会被清泉冲走。虽然作为李家人,我们无法坦然接受李氏被命运抛弃的事实,但对百姓而言……你的父亲并不是个合格的统治者……”   李夜吟冰冷地说着,这些蘸满了讥讽的话语,没有让李玉暖愤怒。   她说:“他最大的错误是不该和拓跋洪生在一个时代。他是个庸人,至多不过是个守成的君主。他看见了李唐沉疴难起,他也希望改革,但他的能力……无法……让李唐重新振作……我早就接受了被吞并的命运,只是……无法接受那么惨烈的结局!”   “这次来洛阳,虽然是养伤,但如果恰逢时机,我想顺便把墨清修杀掉。”李夜吟轻飘飘地说着,李玉暖看了他一眼,已经涌到咽喉的话咽下,道:   “如果当年……祖爷爷把皇位传给……靖王,或许李氏江山能够长久一些。”   靖王是李夜吟的爷爷。   李夜吟闻言,笑了笑,伸手顺过李玉暖的头发,道:“李唐气数已尽,谁都撑不起这坐江山。”   “可是——”   李玉暖想起了玉玺,月华说过,玉玺里凝结的天地人气能至少维持两百年,南唐小朝廷本还有两百年的安乐日子!   然而她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政治是个肮脏的泥潭,一旦陷进去,就只剩下染黑和染得更黑两种选择。因为最惨烈的毁灭,他们从泥潭中脱了身,虽然从此背负家仇国恨,但却不用困在权谋世界里,寻找绝对不存在的出路!   修真界是非再多,最少还有个力量就是道理的标杆。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得到足够的尊重。反观尘界青史,被笔杆子逼死的武将能臣还少吗?   “大仇得报后,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好吗?”   想到月华和凤清德无意中说漏的即将降临的天地浩劫,李玉暖生出了退却之心。   李夜吟眯着眼睛道:“这是自然。好不容易从污水缸里拔出来,我可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了算计的世界。虽然在阴谋算计和玩弄人心的领域,我不输给任何人。但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确实太累了。”   听出堂哥话语中深深地倦味,李玉暖也是一声叹息。   而此时,马车也终于穿过街区,七拐八弯地驶入一处深巷。   巷子的两旁都是丈高的白墙灰瓦,安静无比,只能听见墙后有风吹翠竹的沙沙声,和若有若无的丝竹乐声。   前面引路的宦官不言语,驱车的丽偃和徐媛媛也跟着沉默,如此一路行到巷尾,见铜环红木后门大开,门旁一个依稀有几分面善的男子佝着腰,不时地张望。   马车将停,车帘将起,那紫色锦缎的男子却抢先上前,按住挑起的车帘,探头入车厢,对两人道:“直接驱车进去即可,不要下车,这里有墨清修的耳目。”   公鸭嗓子掩不住男儿本该的粗糙,白净的面皮有青茬点点,李玉暖只看一眼就确定,此人是成年之后才被阉割。   联系青年男子的一身紫色锦缎,以及五官中透着的熟悉,李玉暖的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凑上去,压低嗓子骂道:“曲浪……你不要命了!”   曲浪还未作答,李夜吟已经笑了,他柔声道:“曲浪一直都和我保持联系。还有这附近的住客,大多与墨清修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能诛杀墨清修这饿狼,哪怕把灵魂卖给魔鬼,他们也愿意。”   “那住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李玉暖不解。   李夜吟正要作答,曲浪已经笑了,道:“你们只管放心,这宅子是陈国公主的私产,就算是枯泽,也不敢贸然闯入!” ☆、第174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曾经鲜衣怒马招摇过市,如今容貌依旧物是人非。   人生际遇如此,又岂是一句“落花时节又逢君”能够概括?   再见面,三人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万千沧桑。   然而真正坐进了大厅,李玉暖却发现那些徘徊心头的话语,竟然一句也说不出了。   面面相觑许久,最终还是李夜吟打破尴尬,询问曲浪城破后事宜。曲浪却是避重就轻,只说自己因为陪伴父亲未能及时出城,以致被俘成了宦官,内情只字不提。末了又说自己当下侍奉在陈国公主旁,得公主器重,在宫里也算颇有些地位。   李夜吟又问及其他,曲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当年与他针锋相对不止一次欢场争风的柳家大少的下落,居然也了如指掌。   可惜他们又哭又笑,李玉暖却听得云里雾里。   金陵城破时她正当年幼,又是金枝玉叶,恪守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除却自小一起玩耍的堂兄妹们,对南唐贵族们的印象,始终定格在皇家宴请时满口子曰诗云的老夫子,和节庆日入宫朝拜的白粉刷得煞白的贵妇人。李夜吟和曲浪此时提及的名字,她大半都是知其名不知其何人。   但看李夜吟惨白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表情,李玉暖的心中,却也一样欢喜。   和从小就没志气的自己不同,夜吟哥哥自幼便在权谋领域表现出了成年人也敬畏的天赋。如果李唐没有被拓跋氏吞并,如果江山能够交到哥哥手上,或许现在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虽然对父亲的中庸和多疑有一定的认识,但李玉暖始终没有意识到,李夜吟那份不符合年纪的长袖善舞和笼络人心,是被叔父无处不在的防备和监视逼出来的!   而且,她的父亲,南唐的末代皇帝,从未想过把皇位交到李夜吟的手中!   即使经历了亡国之苦,对世间的黑暗也有了一定的认识,但李玉暖本质上还是个天真的女孩。尤其是对那些死去的人,她的心中始终怀有崇高的敬意,即使回忆中确实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地方,却也本能地选择了无视。   对此,李夜吟非常清楚。   怀皇帝生前对他防备和算计已经露骨得无须再挑明,但即使如此,在李玉暖眼中,他始终是个慈爱父亲,是李夜吟的好叔叔。何况……他虽然刻薄,最终却以身殉国……所以,当曲浪的言辞中隐约透出对先帝打压李夜吟的不满时,李夜吟抢先错开了话题。   “曲浪,近来洛阳可有什么稀奇事?”他顿了下,着重道,“你知道我对哪种稀奇事更感兴趣!”   世子突然地岔开话题,让曲浪有些呆滞。好在他本就是金陵有名的纨绔子弟,如今又侍奉敌酋家眷,自然心思灵敏,不等李夜吟再次提点,已经回过神,道:“青山显圣之后,皇子们都各自就藩。长安城内近来安乐得很,只是后宫……难免有娘娘思念骨肉,对陛下的狠心颇有微言。”   “那国师对陛下的分封册立,可有不满?”李夜吟问道。   曲浪道:“国师已经半年不曾回长安,连墨清修这条狗也不知道他的进向。”   “哼,这个秃驴怕是又得了什么天材地宝,急着炼化提升吧。”李夜吟直言不讳地说道,“拓跋洪那边是什么打算?他这次大张旗鼓地分封皇子,册立太子,又拜董圣人为太子太傅,这是铁了心要约束佛教,还是……只想取个平衡?”   “皇后娘娘和陛下伉俪情深,此番分封立储,从此彻底定了太子的名分。国师虽然法力无边,在修真界说一不二。但是凡尘有凡尘的规矩,何况董圣人虽是一介儒生,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悲天悯人之心感天地,杀他,怕是——”   “这些事,你不说我也知道。”李夜吟倦倦地说道,“道之根本,在于心。修士修行以得道,佛土积功德换来生,儒家教化万民,亦可通天道。董圣人虽然不曾入宗门求道,然他一心为天下,数十年忧国忧民,这份心力付出终有一天会引导他窥看天机,成大道。不过有枯泽在,董圣人多半等不到撼天动地的那一天。”   “那我们应该怎么……”李玉暖问道。   她在万始宗的藏书阁内见过儒生成圣的例子,上古有圣人发宏愿救苍生,惊天地而泣鬼神,以致不经修炼,便可直接结成金丹!没想到当朝居然也有这样的人物!   李夜吟道:“天意自有安排,我们不过洛阳过客。”   李玉暖顿时明白了,董圣人如果真是被天道眷顾的大圣人,自然会得到上天的眷顾。枯泽若是执意逆天,必遭天谴,突破化神成就渡劫的可能就更低了。   何况,董圣人若被杀,会让拓跋洪越发地疏远和防备枯泽,如此一来,他们诛杀枯泽的计划,也会有更高的成功率。   但是以大儒圣人的性命确保成功……   李玉暖的心中有些发酸。她听过董圣人的名字,知道这位大儒乃是真正的高风亮节,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虽然他不曾为李唐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   看出李玉暖的于心不忍,李夜吟对曲浪道:“假若你从别处得到了针对董圣人的阴谋,记得给他的学生们通个风报个信。”   自拜为太子太傅以来,皇宫封赏不断,董圣人却把赏赐全部交给弟子兴办学校教化万民,自己布衣简朴,红漆剥落的府邸只有个瘪牙门房。夫子善庖厨,时常亲自提着竹篮到集市上卖鱼卖肉……   他的种种言行都表达了一个意思,他受天下黎民所托,已经做好了舍身成仁的准备!若是确定他的死能够换取天下灭佛,老夫子甚至会笑着把自己撞到刀上。   董圣人是个高洁之士,即使他的许多想法已经不合时宜。   而李夜吟也看穿了这一点。   交流完毕董圣人之事,曲浪看明堂外夕阳西下,随即起身告辞。   李夜吟不挽留,目送青油马车消失在巷头,更是一声叹息,道:“曲浪是个真正的战士。即使已经看不见未来,即使是犯罪,只要有一丝光复的希望,他都会拼命。哪怕前路已经没有阳光,只有黑暗。”   “地狱和天堂,区别自在人心。”李玉暖轻轻地说道,“能和最重要的人在一起,不论上天堂还下地狱,都一样幸福。”   “但是我不喜欢,”李夜吟道,“我喜欢的人必须上天堂,如果在地狱里见到了她,我就把地狱都拆掉,变成天堂!”   ……   ……   回到公主府,已是华灯初上。   曲浪一贯得公主喜欢,即使误了时间,也没有遭遇任何刁难,管事处销假,用膳,沐浴后准备休憩。   然而外衣才刚挂上屏风,就听外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李嬷嬷奉公主命,要求曲浪立刻前往暖阁。   曲浪不敢怠慢,急穿好衣服,一路小跑地赶到暖阁,俯跪入内,在台阶前停下,谄媚道:“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未等他抬头,便有脖颈处一阵温腻重压,乃是公主的玉足踩在了上面。   只听静公主盈盈道:“狗奴才可晓得回来了!”   “狗奴才为公主办事,哪敢耽误了回来的时间。”曲浪小心地说着,曾经让金陵第一花魁一见倾心的高傲面容,此刻写满了奴颜媚骨。   静公主也不移开脚,大脚趾用力,压得颈椎一阵吱吱,口中道:“此次延请的几位客卿,可如传言中一般厉害?比之墨清修的十三义子,如何?”   整个洛阳城都知道陈国公主因为南唐世子陷入了半疯的状态,然而只有少数人知道,静公主借着招魂术的名义,重金聘江湖高手,以暗杀的手段,剪除枯泽的党羽。   事实上,除了在对李夜吟始终执迷不悟,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静公主都是无愧于拓跋皇室的冷酷傲慢。   曲浪谨慎道:“长途跋涉,难免舟车劳顿,但看他们的样貌身手,确是高人无误。奴婢已经以公主的名义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再过几日便可知道他们是否名不虚传了。”   听曲浪答得条理分明,拓跋静于是松了踩在他脖颈处的脚。   “曲浪,你是南人,又是夜吟曾经的朋友。你能告诉我……夜吟……为什么过城们而不入?他不愿见我,是不是怪我无用,至今不能为他报仇?”她喃喃地说着,脱下陈国公主的华衣,拓跋静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曲浪没有回答,并不是为自己的欺骗感到羞愧,他清楚地知道,此刻,沉默才是最好的注解。   拓跋静是草原的女儿,她对爱情的态度也是中原女子无法想象的热情和刚烈。她喜欢李夜吟,喜欢到可以为了他和国师对抗的地步。如果她知道,李夜吟的心中从没有留给她的位置,哪怕是最边缘的一个角落也没有。她的骄傲必定会全线崩溃,甚至因此影响他们的复国大计。   她缓慢地踱着步,重锦相互摩擦,沙沙作响。   “他喜欢骗我,我也喜欢被他骗。他是我的劫,是我逃不过也跨不过的命。我想他,非常非常地想他……”   自言自语地说着,拓跋静突然一脚踢在曲浪的腰侧,连踢带骂道:“你也是个骗子!你们南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你们都骗我欺我!”骂着骂着,声音渐渐低下,少女无助地跌坐在地,呜咽着,泣不成声。   曲浪晓得拓跋静的脾气,她不许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听呜咽愈演愈烈,于是膝行,退到门扉处,叩首:“奴婢……告退了。”不等允许立刻窜到门后。   果然——   砰砰!   两只铜壶在他躲好的瞬间被拓跋静砸出,铜器落在金砖上,响声铿锵。   “滚!都给我滚!”   暖阁内,传出了拓跋静气急败坏的骂声。 ☆、第175章 融心同修   已是人间四月天,夜深以后依旧有些微凉,月华如水的庭院里,李玉暖静静地站在羡鱼亭中,看春风滑过翠竹,引出阵阵沙沙声响。   “还没有歇息?”身后,飘过李夜吟柔和如月光的声音。   “我都结丹成功了,你还当我是小女孩。”爱娇地说着,李玉暖转过头,理所当然地靠在他的怀中,仰望着熟悉的面容。   已经五、六年没有见面,但夜吟哥哥的相貌,不论是五官或是微笑的弧度,都和记忆分毫不差,甚至,比记忆中更多了一丝光辉。她甜滋滋地想着。   “可惜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个需要照顾的妹妹。”李夜吟宠溺地说着,随手解下外袍,披在她身,“夜晚露冷,就算是结丹修士,也是肉身凡胎。”   “可是——”李玉暖刚要回绝,却在被浸润了栀子香的外袍裹住的瞬间,被李夜吟的体温贴暖,一时失神,竟忘了已经组织好的语言,羞涩地低下头,“我……不想做哥哥的负担,我想变强,成为哥哥的依靠……”   “……想变强是件好事,但你没有必要那么拼命那么努力……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一切都是给你的。所有的肮脏和丑陋,我都会为你完成……你只需要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我会把你推倒最高处的……”   一贯的温柔中,竟带着令人刺痛的觉悟。   李玉暖于是抬起头,看向那深不可测的黑色眼瞳:“可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你觉得我还可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吗?我想和你一起堕入黑暗,陪着你……我……杀过人,我的手已经沾过血……我……”   “你杀过的都是恶人,虽然不论是恶人或是善人,他们的血都是一样的红色。”李夜吟含笑说着,他的笑容令李玉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我的世界里并不存在正义或是邪恶,任何一次死亡都只是为最终的胜利铺路……甚至,有时会为了更快达到目的,庇护十恶不赦之徒,陷害无辜……你能够承受这份罪孽吗?踩着别人的尸骨走下去……”   “……我……我……”李玉暖哽咽了,她早知道李夜吟选择的道路充满血腥和罪恶,但听他亲口说出却又是另一种震动。她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很软弱,她无法像他那么坚强,为了达成目的,一次次地做下泯灭良知的事情。   见妹妹被自己的话语逼得几欲崩溃,李夜吟莞尔一笑,他的笑容是那么的柔软,让凝结的空气再次流畅。   “其实,如果这些事你都能做到,你就不是我熟悉的玉暖了。虽然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一样地喜欢。”他柔柔地呵护着,绕到她身后,以丝带蒙住她的眼睛,“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想,就这样闭着眼睛牵着我的手走下去,好吗?”   柔软的情语卷过耳垂,带起心底一阵酥软。   “……好……”李玉暖本能地回答着,却在下一刻骤然醒转,她扯下丝带,转过身,对李夜吟道:“不,我不要被你蒙着眼睛牵着走!现在的我无法跟你一样坚持着良知的同时做出泯灭人性的事情,但是……我相信我总有一天能做到!因为我爱你,我不要做你的命运的旁观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玉暖点了点头,道:“知道。”   “确定不会后悔?”   “不后悔!”   于是李夜吟笑了,这是剥去所有的虚伪以后露出的最本真的笑容,本就绝世的容貌,更因此镀上了完美的光芒,连早已习惯了他的容貌和气质的李玉暖都觉得身心快醉倒在他的笑容里了。   微笑的同时,他伸出手,点在李玉暖的眉心。   顿时,无数奇怪的文字流入识海。   没有一个字认识,然而李玉暖却能理解这些文字的意思,所有的文字都在进入识海后就像固定一样,再也无法散去。   “这是——”她好奇地问道。   “琉璃净世空生经。”   “月神君的功法?”   李夜吟点了点头。   李玉暖彻底地呆滞了。   她从不怀疑李夜吟对她的好,但是——这可是月神君的功法,世间最为顶级的功法!   “我不是天生道骨,无法修炼琉璃净世空生经。”她本能地推辞着,琉璃净世空生经一进入脑立刻刻进识海,她不敢看,她怕被那精妙绝伦的功法勾引了心神。   然而李夜吟早就知道她会以此拒绝,道:“对付轩辕老祖的那次,我发现你的星辰无双诀中存在一些缺失,事后反复推演,确定这几处缺失关系重大,即使补全,留下的隐患也需以琉璃净世空生经为引才能消弭。”   “缺失?”李玉暖问道,李夜吟毋须置疑地点了头,解释道:“亏得你胆大又有际遇,修习星辰无双诀的同时也修炼了密宗肉身成佛的法门,否则早已天魔入心,焚身当即!”   听到这里,李玉暖已经完全明白了。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魔尊当年……难道是传我功法的人……”   李夜吟道:“多半是传你功法的人刻意留了一手,如果他只是神魂之体,那就更不奇怪了。所有的缺失都与淬炼神魂有关。也就是说,你越加修炼下去,你的经络和体魄都会得到绝对的淬炼,但你的神魂却会因为无法跟上经络和体魄,逐渐被削弱……最终空留下一具坚实的躯体……”   难怪容裔神君会要求她放弃诱魔镯,知道她不愿意舍弃的时候,又耗费血气镇压月华!   月华那家伙果然不安好心!她恨恨地想着。   但愤怒之余,李玉暖却没有半分不舒畅。   她和月华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教给她功法,让她踏上修真路。而她迄今为止给予他的回报,显然不足以支付传功授业的高昂代价。   月华是一等一的精明人,为何要做赔本买卖?   听完了李夜吟的讲述,她完全理解了月华的算计。   神魂最渴望得到的自然是坚实的肉身。作为和月华尊者接触的第一个人,同时也是唯一与他朝夕相处的人,肉身被他看中并不奇怪。可惜她的根骨太差,所以月华尊者才会撒费苦心地教授星辰无双诀,因为他需要一个能够承受他的神魂的上佳身体。每隔一段时间的反哺,则是月华掩饰无双决的漏洞,以及查看她的肉体是否已经能够容纳他的神魂!   就像果农总会隔三差五地巡查果园,查看果子是否成熟可以食用那样。   “这是我应付的报酬,”想通了关节的李玉暖坦然道,“教给我星辰无双诀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他会在功法的内容上做些删改,也在预料中。甚至我还感到惊讶,我原以为他……会更……恶毒些……”   “但是我不许。”李夜吟轻声而坚决地说着,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诱魔镯,含在莲花深处那鲜红欲滴的魂血颤抖了一下,最终没有滴落。   “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是绝对不允许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如此说着,突然笑了笑,道,“不过从另一个层面上讲,我却得感谢这个设下圈套的人。他的刻意缺失让我发现,你或许也能修习琉璃净世空生经。”   “琉璃净世空生经不是只有天生道骨才能——”   李玉暖将信将疑地问道,李夜吟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嘴唇。   “表面上确实如此,但星辰无双诀的特殊之处在于后天补全。魔尊乃是古往今来第一精彩绝色的人物,她没有修仙的天资,却通过观察天地万物,自行悟出了星辰无双诀,以淬炼自身为手段,不断补全根基,最终后发制人,险些成就彼岸。即使有月神君挟天地第一等资质,修习净世、灭世两重经文,与魔尊的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后,也是几乎修为全废。不过这场大战对月神君而言,却是漫漫修真路上最重要的一个机遇。”   “机遇?”李玉暖不解。   李夜吟道:“月神君和魔尊在对战中途惺惺相惜,彼此交流过功法,各有所悟。可惜魔尊早夭,未能将体悟流传于世,唯独月神君活下来,并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将净世、灭世两重经文,结合从星辰无双诀中得到的体悟,自创蜕羽轮回大法。也就是大夏门的补天大法的原型。”   “……想不到月神君和魔尊竟是这层交情。”李玉暖有些意外。   李夜吟道:“从来天才惜天才,何况魔尊和月神君都是万年一见的英杰。”   回想北冥幻海中见到的那困在青铜荆棘中依旧高贵遗世的白衣女人,李玉暖对李夜吟的评价,顿时深以为然。   如鬼面魔尊这等不凡的人,即使没有绝世的容貌,没有华美的衣裳,她只是站在那里,也足以天下男子尽数折腰。   她,确实无愧于魔尊的称号!   “可惜我太软弱,不配做她的传人。”她略带愧疚地说着。   这一次,李夜吟又笑了,他捧起她的脸,一字一顿道:“不,你很坚强,你的身体里,有不输给魔尊的坚强。”   “真的吗?”   李玉暖反问,蒙蒙的月光下,李夜吟的面容有些暧昧不清,但他的眼中,分明闪烁着肯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使是鬼面魔尊,也有过青涩脆弱的时候。但是只要有一颗不屈不饶的心,不断地走下去,你总有一天会成长为不属于魔尊的强者。”   “她能做到的,你也一样做得到!” ☆、第176章 神魂交   和魔尊以星辰淬体的星辰无双诀不同,净世、灭世两重经文乃是以绝佳体质汲取天地灵气之精华,提升境界,单看总纲便知绝非李玉暖能够体悟。然而李夜吟既然信誓旦旦,自然是找到了克服屏障的手段。   随手勾一个琉璃结界,又布下凝气阵法,结成晶莹剔透的水晶天地,邀李玉暖进入。   李玉暖将信将疑地走进,坐下,双手捏诀。   李夜吟则坐在她对面。   “虽然轩辕老祖的领悟在关键环节出了大错,但以净世、灭世两重经文结合星辰无双诀,确实有双修的成分。所以接下来的整个过程,你都必须完全地信赖我,依照我传入你识海的经文行事。”   “恩。”   无需更多言语,每一句功法都已自如地流入她的识海。   若是对别人,李玉暖肯定不敢如此,但在她面前的是李夜吟,是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李夜吟,是她近两千个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人。   感受到他的法力已经充满结界后,李玉暖凝神入定,温养体内的薤露剑及长命灯缓缓浮出,附在结界上。   此刻她彻底地解除武装,连同神识都交给李夜吟掌控。   “你当真这样信我?”开始前,李夜吟最后一次确定。   李玉暖道:“若是你也不能相信,世间就真的没有人值得我信赖了。”   李夜吟于是不再言语。   他伸手抵住眉心,生生挤出两滴黑紫色的魂血。   已经被死气侵染的魂血,一经面世,立刻有浓郁的黑暗溢出,将结界内的水晶世界都变成乌漆墨黑的大片,唯独薤露剑和长命灯依旧宝光闪烁,支离着空间。   好不容易将养得有几分血色的面容再次惨白,李夜吟已无暇顾及,他张开嘴,悬浮在空中的魂血立刻激烈地颤抖起来,它们不愿接受李夜吟的安排,然而他的舌尖缠绕着古龙那令人震慑的威压——   吼——   金色的龙文无声吐出,震动了整个空间!   轰!轰!   几番挣扎后,黑色魂血最终败落,重重滴在李夜吟指尖,嗤嗤作响。   对魂血的挣扎,李夜吟懒得理睬,他托起李玉暖的手,低头,将两滴魂血分别点在她的脉搏处,随后闭目静心。   砰!砰!砰!   结界内安静极了,能听见心跳的声音,和血刷过血管的沙沙声。   但若此刻有人能透过黑色魂血引来的黑暗,就会看到李玉暖的身体,以涂了魂血的手腕为起点,无数条黑色的线条正蜘蛛网一样延伸着,顺着胳膊蜿蜒直上,经过肩膀,上行直入识海,下潜沉入丹田。   不过几个刹那,已将雪花般的肌肤彻底布满,纵横交错,蜘蛛网般可怕。   “很痛,对吗?”   能够在黑暗中清晰视物的李夜吟柔和地说着,魂血分给李玉暖的同时,神识也部分进入对方体内,和她一起分担着痛苦。   “……确实很痛,但是……我受得住。”   依旧紧闭双目的李玉暖理所当然地答道,她深知此刻自己与李夜吟神识相连,若是有一丝毫的分神,都可能连累对方的神识无法回归身体。   这是极其危险的尝试,但也证明了他对她的毫无保留。   伴随着痛苦蜿蜒全身的是一种陌生的情感,有一些颤抖,更有一些亢奋,像暖水浸润身体,又像花瓣拂过肌肤……出生至今,李玉暖从未感受过如此奇怪的痛苦,它让她的喉口干涸如火烧,她不敢张开嘴,害怕呻吟呜咽脱口而出。心尖如被鹅毛最坚硬的部位刷过般痒嗖嗖,却又沁出情不自禁地迷恋,似乎这份痛苦的背后蕴藏了极致的欢乐那般。   不同于星屑炼体时的撕裂,此刻流经身体的碎裂,朦胧着令她恐惧又期待的快乐,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本能地意识到,凡是被它滋润过的角落,都会沁出连脚趾尖都通透的舒畅。   这就是月神君通过融会三种功法创立的蜕羽轮回大法吗?   李玉暖小心地控制着思想,她此刻与李夜吟神识相连,若是旁思过重,恐怕连累对方。   然而这份邪思却是第一时间就被李夜吟感知到。   “蜕羽轮回,修补不足,乃是最接近天道的上乘功法。可惜轩辕老祖悟性不足,又自以为是,将好端端的天地大法改成了采撷精元的邪术,更可恨那些资质平庸又不愿刻苦的修士,得只字片语便以为启了天道,沉湎于采补双修的下三滥手段,最终离正道越来越远。”   李夜吟痛心疾首地说着,吓得李玉暖本能地敷衍道:“……月神君才智绝世,又岂是后世的庸人能够复制。”   ——方才的神识交汇让她心生邪思,被李夜吟感知的事实更教她羞愧难当。   然而此刻两人神识相连,正当交汇,她的这些心思也如溪底的石子一一坦诚,怎么可能避过?   意识到李玉暖的神识旁骛,李夜吟睁开了眼睛。   “排清一切杂念!”   “可是我——”   李玉暖紧张地说着,越是想要将心中的杂念排空,心中便越多的念头。   亡国那一夜见到的血腥、李清泉结丹时流入体内的往事、北冥神君强加与她的桑洛的怨恨、幻海中属于鬼面魔尊的不甘……   无数碎片零落而下,将她已经不牢固的识海砸得支离破碎!   “啊!”   她痛苦地呻吟着,眼看就要被纷至沓来的邪思毁灭。   突然——   彻骨的冰凉灌顶而来,将李玉暖从焚身的痛苦中解救!   她喘息着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已经破碎的水晶结界。   因为她中途心猿意马,这场神识交汇的尝试已经彻底失败!   在生死关头送来支援的是李夜吟。他发现李玉暖走火入魔后,不惜咬破舌尖将她从幻觉中解救,自己却因为神魂受损,如散了线的傀儡般瘫倒在地,鲜血斑斑,奄奄一息。   “……对不起,我……”   发现自己竟然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李玉暖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抱住他,眼泪哗啦啦地留着。   她咬破手腕,挤出鲜血,想用自己的血将李夜吟唤醒,然而不论是修为或是对道的理解,她都输给李夜吟太多,此刻的一番忙碌,除了让本就憔悴的李夜吟更显狼狈,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固发的玉簪落在地上,裂成四截,惨白的脸庞有青色若隐若现,被抱在怀里的他是如此的虚弱,竟好似衣服下面根本没有血肉一般。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嘤嘤地哭泣着,李玉暖已经彻底失了分寸,虽然身上怀有生命之源这等宝物,然而李夜吟的体内积留了大量的死气,她不敢贸然使用生命之源,生怕——   “今夜春风熏醉,月华如水,宜欢爱宜私奔。”   如桃花般风流的声音贸然响起,李玉暖懒得侧过头,好生没好气道:“你倒是掐好了时间!”   “生气了?”月华满不在乎地哼着,走到她身边,蹲下,伸出朦胧的手,抚摸李夜吟的脸庞,“这就是你的夜吟哥哥?果然本人更加根骨绝色,难怪你念念不忘。”   “拿开你的脏手!”李玉暖气急败坏地说着,拍飞他的禄山之爪。   李玉暖一脸护崽母老虎的凶狠样,月华却悠哉哉地取出折扇,轻摇的同时,眼睛不停地在李夜吟身上打转,啧啧道:“若是他最终熬不过这次,你就把他的这身体给我,如何?我发誓,得了这幅身体后,李夜吟怎么待你,我就怎么对你好。”   “闭嘴!他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哪怕玉石俱焚,我也要毁了诱魔镯,连同你留在长命灯里面的身体,让你连神魂都做不了!”   李玉暖口不择言地威胁着,一直以来她都任凭月华揉捏,但不代表她真的拿他没有半点法子!   “这么凶狠?”月华戏谑地说着,但见到李玉暖的表情,他的神色顿时凝重了。   李玉暖没有危言耸听,如果他不能救活李夜吟,她或者真的会……   最终,月华认输了。   “好吧,算我怕了你了。”他无力地说着,指挥李玉暖将李夜吟放平,而后命她脱下诱魔镯。   “镯子里保留了一滴他的魂血,你把这滴血还给他,虽然不能让他立刻醒过来,但可以补充本源,再加以悉心调养,很快就会恢复了。”   “没有骗我?”李玉暖狐疑道。   月华苦涩一笑,道:“你捏了我的两处要害,我若是骗你,岂不是害了我自己?”   李玉暖略一沉思,道:“也对,你这人素来损人利己。即使教给我的手段里有算计的成分,只要夜吟哥哥能够醒来,他就会有法子治你!”   说罢李玉暖以薤露剑划破眉心,逼出金色的魂血,再取下诱魔镯,凑到眉眼处,金色的魂血和鲜红的莲花蕊心相撞,一阵足以让神识都飞出体外的巨大震动袭来,整个院落都随之抖动。   劈劈啪啪,是四周翠竹、泥墙、木楼承受不住法力的冲击,相继折断的声音。   轰然中,只有李玉暖身处的羡鱼亭,因为被太过浓郁的法力侵蚀,反而屹立不倒。   取魂血是直击神识的剧痛。   但看着李夜吟已经惨白得渗出青色的脸庞,李玉暖却只觉所有的痛苦都是甜蜜的。   她终于明白了,南唐皇宫焚毁之夜,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取出魂血,为她戴上镯子了。   神魂相交时流经全身泛起的触动和颤抖,这些陌生但又仿佛自古便知的情感,正是爱!   他,爱着她!   而她也……   爱是世间最强大最凄厉的言灵,它超越了时间,超越了语言,若是拿全世界的珍宝来交换,得到的只能是鄙视!   “……我对你……是……”   啪嗒!   金色的灼热滑下,落在李夜吟光洁的额头,转瞬间便被吸收殆尽。   成功了!   因为挤出魂血而精疲力竭的李玉暖承受不住欣喜的冲击,颓然倒下,而李夜吟,却也在此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就是月华?”   看着酷似自己的水中倒影的月华,李夜吟露出了春风般的笑容。 ☆、第177章 你敢!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李玉暖晃着昏沉沉地脑袋,正好奇是谁把自己从羡鱼亭挪到了室内,突然想起昏厥前的最后一幕,顿时心急如焚,亟不可待地跳下床,抓起屏风上的外袍,一边披挂一边往外跑,紧张得连鞋子也没穿上就这样衣衫不整赤着脚冲了出去,恰好和端着梳洗之物的丽偃迎面撞上,铜盆打翻,水撒了一地。   “对不起!”李玉暖紧张地说着,她此刻心中焦急,哪还顾得上善后,提着湿哒哒的裙子站起,就要往前狂走。   却听丽偃不紧不慢道:“您可是担心公子?”   “额,你知道他的情况?”李玉暖闻言顿时从激动中醒来,停下了脚步。   丽偃一边收拾落了一地的物品,一边舒张着节奏解释道:“昨夜是公子将半途昏睡过去的您送回房间,这些东西也都是他事前吩咐过,命我等您醒来以后再送进来。”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醒?”李玉暖早知道丽偃乃是太常亲手制作的偃人,机缘巧合落到了李夜吟手中。她和魔炽相处甚短,竟不知偃人能做到这等精细完美!   丽偃道:“我是不成功的作品,只能同时感知三人的气息变化。”   李玉暖明白了。   丽偃受了李夜吟的命令,把李玉暖的气息列入感知的第一行列,如此一来,李玉暖醒来的瞬间,丽偃就会感知到。   居然把偃人机关术发展到如此地步,不愧是太常神君。   只是看着丽偃活色生香,李玉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万年困守北冥冰宫的魔炽。   或许,也只有偃人能够如此执着,任时光流逝,沧海桑田,矢志不移。   “还能把我送回房间,同时嘱咐你照顾我,可见堂哥的情况应该还不是很糟糕。”李玉暖舒缓地说着,但她很快想到一个几乎被遗忘的事实。堂哥是个很早熟的人,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喜欢让他在乎的人担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一个人默默地扛起。   昨晚上,因为自己的心思旁骛,他伤成那般地步,怎么可能隔一晚上就没事!   想到这里,李玉暖越发地揪心了,她看着狼藉如暴风过境的庭院,咬了下嘴唇,道:“带我去他的房间!”   “可是——”   “你只是个偃人!”李玉暖飞快地说道,随手取出薤露剑,抵住丽偃的肩膀,“看清楚了,我得到北冥神君的承认,我的命令优先权在李夜吟之上!”   丽偃闻言,瞳孔滑过一丝银色,她木然地转过脸,确认抵在肩膀的果真是北冥神君的薤露剑后,再次张口,道:“……我会带您去公子的房间。但是去之前,请您换好衣裳。您此刻的衣着,会让公子更加自责心愧。”   李玉暖闻言,讪讪地低下了头,她知道李夜吟的脾性。若是让他看到自己这刚从坟里爬出来的疯女人摸样,必定会让本就病重的他更加的寝食难安。   “……谢谢你的提醒。”   ……   ……   博山炉内清香袅袅,熏得枯叶黄色的纱幔都蒙上了沉重,穿戴整齐的李玉暖绕过屏风走到室内,却见李夜吟昏睡在榻上,脸色惨淡,气息奄奄,徐媛媛默默地守着他,案几上,白玉碗里的药汤正散发着刺鼻的腥味。   “他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李玉暖压低声音道。   徐媛媛道:“我依照古方,以血神子为诱饵,将生机导入他体内,暂时稳住了情势,但他的身体被死气侵染过甚,已经越过了平衡点……若不是公子心脉有古龙魂镇压,怕是——”   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李玉暖听着心烦,命她起身,让自己坐到榻旁,握起李夜吟冰冷的手,放在心口,仔细地感受到。   惨白发青的皮肤下,崩裂和再生正以可怕的速度交替着,她知道,在她无法介入的领域,李夜吟正在和死亡做着可怕的抗争!   “……夜吟……我……”   她哽咽了,禁忌的话语哽在喉口,让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徐媛媛和丽偃看出了徘徊在他们之间的暧昧空气,她们知趣地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否则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她恶狠狠地说着,伴随着誓言流出的是滚烫的眼泪,她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亲人,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一份的失去!   为了他,她甚至不怕被逐出师门!   “我知道你爱我,愿意为我背负所有的黑暗,所以我现在命令你一定要活着!因为——”她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脸颊处,用他冰冷的手指擦干她的泪,狰狞地说道,“如果你死了,我就会弄脏我的手,把这个天彻底捅破!哪怕受九雷轰顶也不会退缩!这是你最不想看见的发展,但却是失去你的我最可能做的事。没有你的世界,我会发疯!”   仿佛被她疯狂的誓言吓到一般,惨白冰冷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欣喜若狂地低下头,却只看见依旧惨白的面容,以及紧闭的双唇。   刹那间,心头激荡起千言万语,可是嘴巴几次开合,却是一个词都无法吐出。   她只能木然地抱着他的手,静静地抱着,期望自己的体温能够让这冰冷的身体有一点点的温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沉沉的空气多了一份花的清新,李玉暖知道,月华来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狠毒。   “你还敢来见我!”因为戾气而变得金黄的眼睛扬起,她转过头,冷冷地瞪视着月华,心中第一次生出将这个神魂剁成细不可见的微粒的恨意。   月华也知道李玉暖此刻正当愤怒,自己贸然出现必定会激起逆鳞之怒。无奈有些事情若不趁早说明,日后就太晚了。他硬着头皮上前,巧舌如簧道:“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激动,恨不能把我这抹神魂彻底地毁灭。但是我……却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情?!”李玉暖骂道,“就算是你一直畏惧的能把整个世界都卷进去的万年大劫降临,也和我没关系!夜吟哥哥都快死了!”   被毫不掩饰杀机的金色眼睛看得有些发懵的月华放柔声音道:“此事和李夜吟有关。他……或许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什么!你再说一遍!”   顶着针刺般尖锐的压力,月华尽可能口气柔和地重复道:“李夜吟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虽然说根骨乃天赋,但同一个家族内如此亲近的血脉,不该出现一个是天生道骨其余的人都是废物的情况。昨夜见了他本人以后,我就更加肯定这一点了。”   刚得知李夜吟和自己可能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李玉暖表现出了应有的激动,但听完月华的解释,她反倒心平气和了。   “……确实……”她说,“根骨有天赋的成分,但就像老虎的孩子必定是老虎,母羊无法生出猎豹那样……谢谢你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只是……如果他不是我的堂哥,他是谁?我……又是谁?”   月华道:“……我不知道,他的身上有太古的气息……或许你可以试着从琉璃净世长生诀的传承入手,追查他的身世。”   然而这一次,李玉暖却在短暂的思考后毅然摇了头:“……我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大家族里难免有……私生子之类的丑闻。”   月华露出了苦笑:“虽然还无法查出他是谁,但我的直觉可以给你保证,他……不是任何人的私生子,甚至和李唐皇室……”   “够了!别再说了!我不想听!”李玉暖蛮横地说着,无礼地打断了月华的解释,“只要他是他,是自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他,是总是呵护着我照看着我的那个他,只要这一点没有变,他是不是我的堂哥,和我有没有血缘关系,真的很重要吗?!”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我原以为你们的感情建立在血缘之上,知道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以后,你就会割下执念,把这副身体让渡给我了。现在看来……却是我多管闲事……”   月华略有些沮丧地说着,他的直言不讳,再一次换来李玉暖的勃然大怒。   “月华尊者,我知道你曾经是渡劫期的大能,即使现在虎落平阳了,也需要我至少千年的时间才可能追上!但尘间却有一句话,君王一怒,浮尸千里,匹夫一怒,血溅三尺!何况你我间存在着特殊的牵绊——假若我舍弃未来的一切可能,也能让你血溅三尺,不,是魂飞魄散!”   “你这是威胁我吗?”月华冷笑道。   李玉暖针锋相对道:“不敢,实话实说罢了。”   月华的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竭尽全力才挤出一丝假笑,道:“不愧是我的高徒,狠毒的手段颇得我的风骨啊!”   说罢便要弥散在空气中,然而——   “对了,月华尊者,你当真和月神君没有任何关系?”   月华闻言一愣,许久才道:“凤清德早晨传来联系,因为他的胡搅蛮缠,本就关系糟糕的大夏门和万始宗,如今越发地剑拔弩张了。不过凤落一力庇护你,加上轩辕老祖又重伤在身,短期内两派间不会发生武力冲突,让你只管放心。”   “凤神君费心了。”李玉暖欣喜地说着,这是她进入洛阳后得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等到她醒悟月华借此回避了“你是不是月神君”的问题时,后者早已经躲进诱魔镯内,屏蔽了五识,联络不得! ☆、第178章 公主和公主   月华虽然是个老狐狸,还是个超级烂人,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依照他的法子调制的汤药,每日喂李夜吟服下,如此三天后,他的气色果然好转许多,不再是阻断天地的假死状态,伴随着呼吸,天地间的灵气自然流入身体充盈体魄,肤色也从惨白发青变成微微病态的潮红。   然而却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李玉暖面前。   正是看中了洛阳累积千年的帝王气,李夜吟才选择洛阳疗伤。此番事出意外,也亏得他底蕴深厚、未雨绸缪,徐媛媛和丽偃的乾坤袋中存放了无数的奇珍之物,这才能将几乎每天都变化的汤药需要的刁钻材料凑齐。   但是有一件东西,却是连测算无漏的李夜吟也没有弄到手。   天子草,下葬不满百年尚未完全腐朽的君王尸骸经地下阴气滋养后口舌中长出的草。   大凡能够成就帝王位者,皆受到天运庇护,生前积蓄了大量的天地人气,死后又得太庙香火供奉,这些香火和天地人气被九泉的阴气侵蚀后,会让君王的金口玉牙中生出一种只有修真者才能看到的菌丝。将菌丝取出,置于月光下,灌以生命之源,菌丝会迅速发芽长成一棵绛草,便是天子草。   以天子草整棵入药,可以让因为死气和生机交战而陷入崩溃的肉体迅速得到恢复。   但是……想得到天子草就必须挖皇陵,然而北齐正当国运昌盛,皇陵周围戒备森严且积蓄了大量的金甲元气。李玉暖不介意强行破开皇陵砍下君王首级,只是如此一来却很可能李夜吟的谋算。   毕竟,挖人祖坟不共戴天,何况他们当下的力量还不足以和枯泽或是拓跋皇族的任何一个正面对撞!   也不是没想过挖李氏祖坟,只是纵然御剑可以一日千里,想到亲手打开祖先的坟墓……李玉暖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正当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曲浪出现了。   “公主可是近来有什么烦心事?”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李玉暖也不讳言,将李夜吟的病情加重需要一味极冷僻的药物的事情说出,但她没有说那味药是什么。即使曲浪在皇城内颇有些地位,想要进入皇陵取拓跋氏先祖的首级,也还是强人所难了。   可惜曲浪不知李玉暖的这份心思,听完她的叹息,随即露出迷惑不解:“可是那味药极其稀罕?”   “比稀罕更加难得。”李玉暖敷衍地说着,她的心里矛盾极了,她希望曲浪能带她进北齐皇陵取药,却又觉得自己不该为了一棵天子草,牺牲了好不容易才得到北齐皇室信任的曲浪。   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事夜吟,想必他已经找到两全的解决手段了吧。   李玉暖自怨自艾地想着,月华说得没错,她虽然见识了人心叵测,但内心深处始终还保留着单纯和愚蠢的责任感。   她的这些矛盾,曲浪都纳入眼底,他虽然不知李玉暖究竟在想些什么,却通过她变幻不定的表情,猜出了大半。   “那味药……是不是必须从北齐皇宫中才能取得?”他单刀直入地问道。   李玉暖一惊,急忙摇头,道:“不,不是,不是!”   曲浪顿时了悟,道:“公主的表情让我知道了答案。公主,你可是担心进宫取药……会连累我?”   李玉暖不语,曲浪遂掀衣下跪,叩首道:“我曲浪早是不全之人,死后也无颜再见列祖列宗。唯独心中一片磁针铁,不指南方不肯休。能够用我的命交换世子的命,是我的荣耀,又……怎么会担心被连累?”   “你不怕连累,我却怕浪费。”李玉暖严肃地说道,“夜吟哥哥若是知道我把你的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一定会怪我!”   “……但世子当下性命堪忧,就算怪罪公主,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曲浪斩金截铁地说道,“公主,你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就算豁去性命也要为你取来。”   “大齐孝武帝的首级。”李玉暖一字一顿地说着,并如愿在曲浪的脸上看到了惊愕。   她补充说道,“我需要的东西是天子草。我早已潜入北齐皇陵查勘多次,孝武帝的墓穴是整个皇陵中最得灵气聚合之地。且他下葬不足百年,尸骨还没有完全腐烂。最为难得的是,孝武帝生前主持改革,将北齐从偏安一隅的游牧小国变成如今的东方霸主,可谓天地人三气皆全,他的口中必定有我要的草药!”   “可是开掘皇陵——”曲浪的舌头有些发抖,并不是被李玉暖的话语震撼,而是——   皇陵守备森严,且机关重重,即使事前布置周全又有潜入者不惜性命,也未必能进入主墓室,打开灵柩,取出孝武帝尚未完全腐烂的首级!   “现在知道我为何为难了吧?”李玉暖自嘲地说着。   曲浪叹了口气,道:“确实很难,难如登天。但从长计议,倒也不是没法子。”   “我也知道只要从长计议总会找到机会,可是夜吟等不了那么久……我……或许我该让你把夜吟藏起来,我一个人闯皇陵!”李玉暖语带锋利地说着,她虽然责任道义满心,但只要想到李夜吟此时正生死一线,那些道义责任就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曲浪闻言却是大惊,急道:“公主千万不要冲动,若是你这样做了,枯泽老秃驴就会……”   李玉暖苦笑道:“只是万一的情——什么人!”   拍案而起,一道剑气自袖口飞出,轰轰间将新补种的竹林削掉了大半,支离破碎中露出了林子后闪躲不及的华衣贵女。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生得明媚皓齿五官飞扬,只是眉宇结满忧愁。青丝高束,发簪七宝流苏,双髻垂鬓,露出耳垂明月珰,皓洁的脖子和腕上缀满了拇指大的宝石切成的首饰,紫裙则用金丝银线缝了大量的珍珠和水晶,即使被泥尘竹叶弄得一片狼藉,依旧宝光熠熠。   “你是谁!为什么跟在曲浪身后偷听我们说话!”李玉暖冷冰冰地说着,虽然照面的瞬间,她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北齐皇帝的爱女,陈国公主拓跋静!   拓跋静却也不愧是北齐第一公主,即使被方才一剑削掉了大半魂魄,此刻恢复过来,却也是处乱不惊,若无其事地起身,入室,走到李玉暖面前,倨傲道:“我是此间的主人,陈国公主!你是什么人,见到本公主居然也不下跪!”   “原来是陈国公主啊!久仰,久仰。”李玉暖不冷不热地说着,看了眼一旁呆若木鸡的曲浪,威胁道,“可惜你听到了不该听的内容,即使贵为公主,也只能死!”   “什么意思!”拓跋静反问道,面前的女子衣着素雅,五官稚嫩,却是周身自然散发出凌人的气势,令她不敢小觑。   “没有任何意思,看你不顺眼罢了。”李玉暖恨恨地说着,从进入洛阳时,她就本能地开始讨厌拓跋静,因为——   她曾经是夜吟的未婚妻,并至今还爱着他!   “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拓跋静终于动怒了,她柳眉一挑,抬手就要打。   可惜李玉暖不屑躲闪,只舌尖绽出一个“定!”,方才还飞扬跋扈的公主顿时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处。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李玉暖缓缓说着,走到拓跋静面前,挑衅地看着她。   “你——”   被她倨傲的眼神激得又气又急的拓跋静,瞪大一双凤眼,刚要威胁,就被李玉暖的手指抵住嘴唇,眼瞳深处有金色缓缓泛出。   曲浪见状大急,起身喊道:“公主!三思啊!”   李玉暖摇了摇手,示意他住口。   拓跋静的不请自然让她生出了一个计谋。   她绕到拓跋静身后,放缓口气,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你,你说你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可他最痛苦的时候,你却总不在他的身边……”   这刻意地轻描淡写让拓跋静大急,不顾嘴巴还被捂住、身体也被定住的事实,哼哼道:“……呜呜……呜呜呜……”   于是李玉暖松开手,拓跋静边喘气边道:“……你说……夜吟现在很痛苦?”   “对,他在贺兰山区被和枯泽老秃驴沆瀣一气的轩辕老祖重伤,他说……他要去洛阳疗伤……我想……他这么做是因为你在洛阳吧……”   李玉暖将错就对地说着,她的计划中本没有利用拓跋静的一环,但当下的情况,却是只有拓跋静能够帮她取得拓跋孝武帝的首级。   如果……她对夜吟的爱真如她自己宣称得那么深刻!   拓跋静沉默了。   傲慢的眼中渐渐有泪水盈出,如决提的洪水般喷涌而出,甚至让人无法相信,小小的眼窝里居然能藏那么多的水!   “……原来夜吟你……心里果真有我!我……居然还疑心你……疑心你喜欢了别人……我……”   “我是他的堂妹。”   李玉暖咬牙切齿地补充道,简短的六个字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拓跋静本如死灰的眼中再次迸出光芒,若非被李玉暖以定身术定住,她此刻甚至已经激动得昏厥过去了。   “……谢谢你……谢谢你!我……果然是小心眼的坏女人!我离幸福如此之近,居然还在疑神疑鬼!告诉我,要……要怎么做才能救他!只要是我能拿到的东西,我都会……”   看着拓跋静痴心的摸样,李玉暖的心中渐渐泛起了深重的嫌恶,和不知名的恨意。   “唯一能救夜吟的药藏在孝武帝的舌头里,”她机械地说着,如愿在拓跋静的脸上看到了惊愕。 ☆、第179章 你真卑鄙   命曲浪送拓跋静离开时,李玉暖的心情非常平静,她不担心拓跋静出卖他们,这位公主对夜吟的爱太深太重,已经折辱了全部的骄傲。   至于入皇陵取孝武皇帝的首级给李夜吟治病的请求,李玉暖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任何一个理智尚存的人都不可能做出这等不肖行为。   但是,她确实低估了爱情对女人的摧残。   第三天的傍晚,李玉暖坐在扶栏处连哄带骗地从小麒麟背上拔下稚嫩的鳞片,交给丽偃,正思量着如何安抚小麒麟,突然听见走廊处一阵丝绸摩擦的沙沙声。   拓跋静来了,她面色惨白,发抖的手中提着个朱漆盒子,恶臭和脓水从盒子的内侧渗出。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过来了。”她生硬地说着,将手中盒子递给李玉暖。   “这是——”   李玉暖狐疑地接过,只凭徘徊在朱漆盒子缝隙处的浓郁腐气和帝王气,已经能确定盒子里的内容了。   “你居然真的……”   李玉暖惊愕地说着,她不敢想象当真有女人为了自己的情郎,亲手挖祖宗的坟墓!   拓跋静道:“……如果救夜吟的代价是牺牲我的父皇母后,我或许会犹豫,但……割下从未见过的祖宗的头颅,我……顶多也就有些……不舒服罢了……”   “你疯了,真的疯了。”李玉暖喃喃地说着,手中的漆盒刹那间重逾千金,压得她手指一阵发痛,险些掉落。   仿佛完全没听出李玉暖话语中的讥讽般,拓跋静注视着端汤药经过身旁的徐媛媛,木然道:“是的,我是疯子,我是爱情的疯子。”   “……可惜你这样的疯狂,未必值得。”李玉暖哀怜又无奈地说道,她发自内心地不喜欢拓跋静,但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子为了爱情彻底丧失了骄傲和自我,心中却是情不自禁地泛起了同情。   可惜拓跋静不懂她的怜悯,她的视线紧跟着徐媛媛,最终忍不住追了上去。   看着她仿佛飞蛾扑火般消失在走廊的背影,李玉暖叹了一声,提着孝武皇帝的首级,走进了丹房。   ……   ……   沐浴月光,灌以生命之水,再用法力悉心引导……虽然背得滚瓜烂熟,但真正实践时才知道培养天子草是一个精细工作。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忙碌,浸泡在水晶盆中的孝武皇帝的首级终于出现异象,口舌处出现深红色的鼓包,李玉暖连忙加大灵力的输入,噗地一声,一棵叶片嫩绿尖梢顶着淡紫色的小草穿过腐朽的肉片,缓缓地长出。   天子草终于发芽了!   李玉暖欣喜若狂,急忙将神识劈成无数根蛛丝般细的视线,经纬编制般完全裹住整棵天子草,感受着它的勃勃生机的同时,随时调整灵力的灌输,确保叶片的成长过程不会因为灵力的不均衡而出现延迟。   这是一个极其细腻又重要的时刻,生命是世间最神秘的馈赠,尤其是这神奇的生命,稍有疏忽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一个时辰的培养过程,让李玉暖累得好似过了百年般漫长,待到天子草长成时,她已是汗透层衫,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彻底长成的天子草,浓绿色叶片梢头点着如凝固的血滴般深邃的紫色,因为是以星辰之力和少量琉璃净世的法力灌输长成,本该淡红色的天子草的根部,呈现出粉晶的剔透色泽,间有点点星光闪烁。   简直就是件艺术品。   不愧是能够平衡生死之气的神奇之物,果然美得巧夺天空。   考虑到天子草极其娇贵,离开根源超过半个时辰就会彻底枯萎,李玉暖特意取出凤凰火炼制过的玉瓶,瓶底盛少量生命之源,再小心地将天子草整棵移到瓶中。有了生命之源的滋养,即使失去了天子气的养润,天子草也还能维持一个时辰的活力。   但……即使如此,依旧分秒必争。   确定无遗漏后,李玉暖捧着玉瓶,推开了李夜吟的房门。   然后,她呆住了。   她知道拓跋静守在李夜吟榻前,也想过推开房门后的无数种可能,不论是互诉衷肠,或是情意缠绵,她都做了完全的准备。   但万万没想到,呈现在她面前的情况,竟是——   “……夜吟,你说我软弱也好,说我愚蠢也好,再深的黑暗、再多的痛苦只要有你陪在身边,那也都不算什么,我在这个世上爱的人只有你,不要抛下我好吗?”   傲慢的公主全无尊严地乞求着,榻上之人却只是厌恶地扭过头,拒绝看她。   李玉暖感到一阵心酸,她没有爱过,但同为女人,怎能不知道女人彻底陷入爱情的卑微全无尊严!她自认做不到拓跋静这样,所以看着拓跋静被拒绝,心中更是格外的悲哀。   但她无法呆立门外,多拖延一份时间,天子草的药效就会削弱一分。   ——虽然打断此刻的气氛确实不该。   “夜吟哥哥——”   她生硬地说着,分开纱幔,走到拓跋静的身边。   “天子草已经培养好了,你赶紧把它吸收,早日弥合伤痕。”她尽可能言简意赅地说着,将天子草递出。   李夜吟没有说话,他盘膝榻上,双手勾圆,剔透喜人的小草于是如被琉璃光环包裹着一般,悬浮飘到了他的手掌中间。   空气开始凝固,激流的灵气刮起白弧涌到李夜吟的身畔。   李玉暖适时地将拓跋静拉到半丈开外,依靠着柱子,一言不发地看着那珍稀的天子草随着李夜吟的手指变幻,逐步分解成细不可见的微粒。   金色的、琉璃色的、绛紫色的、浓绿色的……所有的微粒都如荧光般剔透美好,缓缓的融化在双手勾起的琉璃光环中,最终消失在如玉的掌心。   “呼——”   深吸一口气,李夜吟睁开了眼睛。   “天子草果然有奇效,我感觉舒服多了。”他赞许地说着。   李玉暖笑道:“也亏得拓跋——”   “天色已晚,公主殿下还是及早回府,若是禁卫发现公主通宵不归,明日难免一场戒严搜查。”李夜吟冷冰冰地说着,将李玉暖的话强行打回了肚子。   拓跋静委屈极了,她嚼着眼泪,死死地看着李夜吟,许久才憋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她是你的命。我呢?”   李玉暖大惑不解,李夜吟却是面色坦然,他撑身下榻,看着门扉处,意味深长道:“我感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但是——爱不是交换,不是你施恩于我,我就必须回馈。”   “……李夜吟!”悲愤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扶着柱子缓缓跪下,喃喃道,“……你已夺走了我全部痴狂。我……我无法想象……被你拒绝的我……”   “你是陈国公主,即使得不到我的唉,你还会有数不尽的追求者……”李夜吟冷漠地敷衍着。   拓跋静顿时泪流满面,等李夜吟说完后,她冷然回了一句:“可是我不喜欢!”   这是她对李夜吟说出的最狠的一句话,因为这句话刚说完,她就又哭起来了。   李夜吟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嚎啕哭泣变成低沉的呜咽时,他才无心无泪的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你——”   拓跋静彻底地绝望了,骄傲的自尊悲哀的放在地上,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践踏!   “是不是你不爱,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   悲呼着,拓跋静冲出了房间。连李玉暖也被她的行动震撼,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义愤地瞪看了眼李夜吟,命徐媛媛暗中跟上,免得公主再生事端。   将这些善后都吩咐完毕后,她好生没好气地看着李夜吟,道:“你不怕她因爱成恨,转而报复你吗!”   李夜吟漫不经心道:“她不会,她为了爱情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唯一不会做的就是……伤害她的爱人……不论我怎样的绝情绝心,她对我都会怀有期待……这是一种愚蠢的期待,但也是这份期待,让她不愿死心……草原的女人和江南的女人不一样,她们刚烈似火,耿直简单……”   “你看穿了她,所以尽情地玩弄她!”李玉暖不耐烦地打断道。   李夜吟道:“为了达成目的,牺牲一些东西本就是应该的。”   李玉暖顿时为拓跋静感到憋屈:“……天子草是从孝武皇帝的首级中培养出来的!而孝武皇帝的首级,却是……她为了你连祖宗都可以献出来,你怎么能——”   李夜吟叹了口气:“玉暖,你还是太单纯了,许多事情你都不懂。她现在爱着我,愿意为了我付出她的全部。但是爱情不是交换,不是给予就应该回报。如果仅仅因为接受了她的施舍就必须回馈同等的爱情,那我早就……四分五裂了……”   “那你至少给她几句软话啊!”李玉暖气鼓鼓地说道。   李夜吟摇着手指道:“我不爱她,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为什么还要敷衍她,让她对我怀有侥幸心理?何况,拒绝本身也是一种策略,她太爱我了,即使被拒绝,心中想着念着的,也还是我。”   手指捏诀,指间顿时幻出一支栀子,朦胧如月光花。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现在虽然恨我怨我,等到平静下来了,却还会念着我。”   “你……真、卑、鄙!”   李玉暖痛恨地说着,转身冲出了房间。 ☆、第180章 贱得忍无可忍   长安城外三里,禁军驻地,直至深夜依旧喧闹嘶鸣之声四起,长枪森森,明甲晃晃,中央高阔都有二十多步的大帐,更是戒备森严,灯火通明。   帐篷里,二十多位几乎一般高矮的健壮男子如石柱般矗立着,手持长枪,一动不动。   正中央铺了整张白熊皮的软榻上,国师高徒墨清修大喇喇地跨坐着,右手支颌,左脚踩在熊头上,姿态看似慵懒,却是双目如炬,炯炯地瞪视着下方抖如糠筛的妇人。   “你方才所言,可有半句虚妄!”   那妇人虽是出名的泼辣,此刻笼罩在上位者的威压下,确实不敢有半点怠慢,闻言连连叩头:“都是农妇亲眼所见,没有半句谎话!皇陵出事的那个晚上有马车经过,小妇人的丈夫以前做过马贩,听出那马匹的踏步声格外响亮,还特意点了灯火看。拉车的是八匹通体雪白的汗血马,马车上贴金挂玉,一看就知道是侯府人家。”   “既然是侯府大户……可看出是谁家?”墨清修冷傲地问道。   妇人早被吓得七魂掉了六魄,此刻更是吓得直哆嗦,顾左右言道:“是……陈国公主……”   “胡说!”   一声厉喝,震得案几上茶具一并碎裂,妇人此刻虽然肝胆俱裂,但却不改口,断言到:   “小妇人……曾有幸见过公主出行的派头,虽说隔着远,但那马车的样式……却是……何况陈国公主乃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小妇人就是阖家的脑袋都摆在地上,也不敢诬告公主啊!”   虽然有些刁钻狡猾,妇人的话却也在情在理,墨清修哼了一声,道:“谅你也没胆诬告公主!”随即命随从引妇人下去领赏,又屏退左右,这才转过身,对屏风后道:“鹤真人,敢问师祖何时归还?”   “师尊已经收到你的联络,三日内必定回来。只是即使确定了盗取孝武皇帝首级的是陈国公主,依着皇帝对陈国公主的宠溺,这件事总归会不了了之。”屏风后的那人慢条斯理地说着,“即使师尊及时回来,也……”   “但通过这件事,我们可以确定李夜吟就在洛阳。”墨清修解释道,“孝武皇帝乃是陈国公主的先祖,依着鲜卑人对先祖的重视……唯有李夜吟处于生死危机,否则陈国公主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孝武皇帝对拓跋皇室意义非常,虽然我们无法证明此事是陈国公主所为,但借着这次的事,却可以狠狠打击那些不安分的南唐余孽!”   “你的意思是——”   鹤真人也惊讶于墨清修对昔日同胞毫不掩饰的狠毒,怔了一下,道:“你的历代先祖都为南唐李氏捐躯,为何你对南唐竟没有半分怜悯。”   墨清修冷然道:“我没有背叛南唐,是南唐背叛了我。”   “……执念太深是无法得道的。”鹤真人叹息着,道,“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何你几番请求,师尊却始终不愿意传你道统了。”   墨清修道:“是非黑白,随便后人啰嗦,反正他们再多的议论也不会伤到我一丝一毫!”   “说得好!选择了恶人的路就坦荡荡地作恶,扭扭捏捏瞻前顾后,算个什么样子!”   话语伴随着惊雷轰过,檀木屏风承受不住法力,震得破碎,一片狼藉中,两位化神期大能翩然降临。   枯泽虽然是一元宗的太上长老,却是驻颜有术,单看容貌乃是一中年美男子,一身白僧袍披着紫金袈裟,端得风度翩翩,器宇轩昂。   而他身边的轩辕老祖,因为是大夏门开山立派的祖宗,自重形象,刻意弄成鹤发童颜的老者形象,长须飘飘,白衣胜雪,果然是位得道高人。   方才赞美墨清修的,便是轩辕老祖。   “拜见师祖!拜见……”墨清修迟钝了一下,道,“轩辕老祖!”   普一照面,轩辕老祖便看清了墨清修的相貌和骨骼,礼貌道:“小子倒有几分资质。可惜老夫年迈,否则必定收你做关门弟子!”   “多谢老祖抬举!”墨清修知道轩辕老祖不过客套话,自然也不敢随便迎合,一番见礼后,谨慎请两位老祖上坐,同时言简意赅地将当下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他早就不满陈国公主跋扈,又憎恨公主宠信南人曲浪,简述情况时,难免将只是五成的李夜吟躲在洛阳的揣测,夸张成了九成。而轩辕老祖与枯泽两人知道墨清修的话语中有虚夸不实之处,然而他们求取渡劫心切,但凡有一丝的希望都必须尝试,何况墨清修的推断有很大的可能接近真实!   故未等墨清修禀告完毕,轩辕老祖已经流出了亟不可待。   “他倒是胆大,居然躲到了洛阳!若不是收到贤师孙的联络,当真要踏破铁鞋无觅处!”   枯泽笑道:“若不是聪明得让人又爱又恨,李夜吟哪值得我付出如此多的心力。只是他虽然重伤,却被陈国公主护着,背后还有大能庇护,抓捕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轩辕老祖道:“这等道理,你都懂,我怎么可能不懂。只是……他与魔尊传人沆瀣一气,又得了天子草,最多不过半月,伤势就会痊愈……到时鱼入大海,你我就算想抓也……没有机会!何况他似乎和不可知之地有些联系……帝尊归还,冰原已成禁区,若是再得罪了不可知之地,怕是——”   “老祖果然被万始宗的凤清德烧昏了头,还没出动就长他人灭自己威风。”枯泽讥讽道。   轩辕老祖闻言,顿时恼羞成怒,道:“那扁毛畜生!仗着自己本体是凤凰,肆无忌惮……等我渡劫成功,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它的毛扒光了炖汤喝!”   “祝你早日成功!”枯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此番延请道友来京,除了抓捕李夜吟,还有一桩更为要紧的……陛下……如今有心排佛,年前册立分封时,凡是亲近佛法的皇子后妃,无不被排斥,名升实贬!好在我新生一计,只要老祖愿意配合,从此大夏门发扬光大,佛道两立,独排儒家!”   “你要我……入宫给皇帝讲长生道?”轩辕老祖是活了千年的老狐狸,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天下君主,任他如何英明,都会在长生路上栽跟斗。”枯泽一针见血地说道。   轩辕老祖不以为然,道:“长生之路的第一步乃是了悟天机,断绝尘念。可惜历代君主,求长生都是为了长久的统治享乐,不愿斩欲苦修,沉湎于双修炼丹的邪路,怎么可能得到真正的长生。只能枯耗了精力,反而早早断送了性命。”   枯泽笑道:“但即使会早送了性命,他们也还是喜欢捷径!老祖千年智慧,无需我指点,便能拿捏尺寸,让拓跋皇族上下对你言听计从,享受天下百万信仰,距离渡劫便又近一步!”   轩辕老祖顿时心动。   他尝过信仰香火之力的滋味,晓得这种东西乃是仅次于天地灵气的大补药,应用得当,可让修为一日千里。只是凡事有利必有弊,信仰之力的弊端却是……必须至少十万之数,才能有助修为。且以信仰力增进修为者,若是王朝覆灭前不能渡劫成功,便会担上破坏天地气运的罪孽,日后恶果叠加,渡劫会难上加难。   然而即使有如此多的弊端,却也总有修真者冒险一试。   毕竟,即使对化神期修士而言,渡劫的成功率也几近虚无缥缈,即使是万一的机会,也不能错过!   何况,经过贺兰山一战,轩辕老祖所剩无几的寿元,早被压缩得不足百年。亏得枯泽分享了信仰力,他才迅速恢复神采。   若是此次行动失败,不能得到李夜吟的精元……   想到这里,轩辕老祖下定了决心:“道友豪爽,老夫又怎么可能吝啬!”   ……   ……   “公主。”   奉召而来的曲浪战战兢兢地俯跪在地,自拓跋静从李夜吟处一路哭着回来后,整个公主府都陷入了愁云惨雾中。   拓跋静听见了他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只是出神地看着铜镜里昏黄的面容,喃喃道:“……他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让他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曲浪知道,此刻他不管说什么都是错,所以只是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我对他……是彻彻底底毫无保留的……如果剖开我的心能让他明白我的爱,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交出我的心!为什么他要伤我……为什么……”   痴狂地自言自语,带着心碎的苦涩。   拓跋静从来都是骄傲的公主,唯独在李夜吟面前,她卑微地像尘土里的沙子。   突然,她兴奋了起来。   “……不,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他只是害怕无法给我一个未来,害怕我跟着他会受苦,所以他不敢让我知道他爱着我!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她尖叫着,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强行拗出来的解释瞬间变成深信不疑的真理。   这可怜的疯女人终于找到了她的救命稻草。   “……对!他爱我,我要去见他,我要告诉他,不管哪里我都愿意跟他一起去!我不要锦衣华服,我不要山珍海味,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哪怕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我也……甘之如饴!”   她越想越兴奋,很快就如一阵急风般行动起来,换上窄袖男装,冲出房间,命令马夫牵马套车,不得夜照狮子马挂好马镫,便劈脸夺过缰绳,爬上马,夹着马腹,向着别院的方向冲了过去。   不知如何是好的侍卫们一番面面相觑后,最终翻身上马,诚惶诚恐地追上。 ☆、第181章 道心受损   “你太让我失望了!”   即使李夜吟推心置腹地解释,李玉暖依旧发现自己无法理解他的思维。她厌恶拓跋静不假,却也同情她的付出得不到回报的现实,当即扔下凶话,转身回房入定打坐。   洛阳作为千年帝都,虽然少了洞府福地的空灵天然,却是山河交汇人气聚集,和李玉暖体内得自玉玺的天地人气相互辉映,每日入夜后吐纳修习,不过数日功夫,丹田内的虚丹已越发凝练真实了。   或许,能在洛阳成就金丹也不一定!   李玉暖知道,没有策算无漏的心计也做不到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自己,唯有追求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在修真界安身立命。贺兰山内的一时激动,此刻回想起来她甚至有些后怕,如果凤凰没有及时赶到,如果她依附的万始宗不是大夏门也要顾忌的大宗门,单凭那点修为,对上化神期老怪……虽然是只拔了牙的老虎,也一样的以卵击石!   想到前路坎坷,李玉暖忙排除杂念,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被洛阳充裕而活泼的生命气息包裹着,神识渐渐脱离了身体,飞上了天空,飘荡着,享受着几乎完全没有束缚的自由。   漆黑小巷更鼓人单调的梆子声、半明半昧灯火下老夫妻的咸碎声、油灯下学子的深夜苦读声、木板床上男欢女爱的呻吟撞击声,依着炕头疲倦睡去的壮汉粗俗呼噜声……这些最平凡最琐碎的声音纠结在一起,传入李玉暖的心中,构成名为尘世的篇章。   世界是活的,它由数以万万计的生命构成,不断变化发展,刻意远离红尘追求空灵,反而失之做作。   感悟油然而生,丹田内,已经凝练结实的虚丹表面渐渐有了更多道裂缝,剔透的金色从缝隙里流出,与沉在混沌中的五圣长命灯交相辉映,将身心带入更加玄妙的境界。四肢百骸如浸入了力量的海洋,随心所欲地舒展着,每一个毛孔都流出了舒畅。   如此温暖,如此惬意,仿佛回到母亲的体内,回归生命的开始……   这就是虚丹转为实丹吗?   难怪世人都说金丹才是修真路的真正开始。   金丹,意味着洗去尘垢回归本源,进而将本我结成元婴,最终化神渡劫,成就彼岸。   她幸福地感受着,不需要睁开眼睛,也不需要刻意地感悟,放任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沉浸在世界的声音带来的冲击中,尽情地汲取着吸纳着。意识深处,身体正一点点收缩,凝结成细小的点!   突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她的节拍,飘荡的神魂低下,夜色中一个披着斗篷穿窄袖男袍的女子骑着夜照狮子马,正无视宵禁一路狂奔疾走,她的身后,五六个皮甲侍卫紧张地追击着,口中连连呼喊“公主三思”之类。   陈国公主?!   念头刚刚生出,顿时,本只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变得如奔雷般响彻云霄,每一个节奏都踩在她的心底,已进入玄我境界的神识骤然一沉,竟被强行打回了身体里。   “唔!”   几乎是睁开眼的瞬间,李玉暖就因为喉口发甜忍不住喷出了大口的血,调匀呼吸后,她内视丹田,发现已经剥落露出的金色表面,竟然有一条裂缝。   这是——   道痕!   方才的一幕动了她的道心?!   陈国公主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她的心障?   怎么会这样!   难以置信地想着,李玉暖回味神魂离体时的所见所闻,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她一贯豁达,知道心障产生后不宜强行突破,想到今日即使再行入定也只会让道痕变得更加深刻,索性起身下榻,披上外袍,希望庭院疏远冷清的月色能够平复遭遇心障的烦躁心情。   然而,未等她走到窗前,门扉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击。   “我可以进来吗?”   是李夜吟的声音,李玉暖听他口气略带紧张,晓得多半是觉察到她这边气息有异特意过来查看。她正为陈国公主的事情生气,但想起方才突如其来的道痕,不由心中一动,道:“进来。”   吱嘎——   得了允许后,李夜吟推门进入,他一眼就看见地上的血迹,关切道:“神魂离体时出了岔子?”   “洛阳城内人气旺盛声音太多,神魂初次离体承受不住,让你担忧了。”李玉暖敷衍地说着,她知道李夜吟担心自己,所以更不能让对方知道吐血的真正缘由。   然而她的这份小心思,根本无法瞒过李夜吟。   他交错地看了看地上的斑斑血迹和李玉暖的发白面色,断言道:“你有事瞒着我。虚丹转为实丹虽然不容易,但你修习的星辰诀和密宗法门都是肉神合一的功法,即使初次神魂离体受到冲击,也不可能吐血。何况——”   李玉暖道:“你想多了,我……”   话音未落,已被李夜吟扣住了手腕,他分出一脉神识探入李玉暖体内,随着神识沥经经络,面色随之凝重。   “道痕?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我无意中冲突了洛阳城的禁制,休养几天就好了。”李玉暖强行抽回手,讪讪地说着。她不想让李夜吟知道她的道痕因何而起,然而她低估了月神君的功法,也忘记了她和李夜吟曾经神识相连的事实。表现的敷衍让李夜吟顿时忧心不止,竟强行以神识试探她的记忆,将神魂离体是的经历全数如明镜般倒映在眼中,包括——   “拓跋静?”他颤声道,“你神魂离体时遇上了拓跋静?”   当月光般透彻的力量顺着脉络流经全身直刺识海时,李玉暖已经知道自己瞒不过李夜吟了,但对方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地偷窥,顿时又是一通无名火,骂道:“对,我遇上了拓跋静,因为她道心受损!你有成大事不拘小节的冷血,可是我做不到!她对你痴心一片,天地动容,你……不管是否接受都该给她一个明确的回复!不要再用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折磨她!”   “你怪我刻意暧昧让她痛苦,你可知道,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就算把所有的狠话全部摆在台面上,她若是不肯放手也还是不会放手!”李夜吟有些无奈地说着,“你不曾爱过,不懂爱上一个人以后的可悲和可叹。你觉得我的行为让她难堪痛苦,可她也一样笑你不懂爱。”   “可是……当年如果你不主动撩拨她,她也不会陷入现在的尴尬境遇!”李玉暖一针见血地说着,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李夜吟都会找出足够的借口推脱责任,但事实就是如此,李夜吟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李夜吟也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就垂下眼角,作出心痛无奈神情,巧舌如簧道:“不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但是……那时的我没有选择……枯泽要杀我,拓跋洪想利用我……名为联姻,其实不过是形式……想从必死的困局中逃出,我必须利用她的爱情……我承认我不择手段……为了让她陷入陷阱里,不惜牺牲爱我的人和将我当做信仰崇敬的人……可是……即使一切重新来过,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我,从不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   “你——”   李夜吟理直气壮的表白,听得李玉暖只觉太阳穴也要气得炸开了,但她知道,李夜吟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符都是事实,任谁处在他的境地,都无法做到拯救自己却不伤害别人。   自私,是人的本性,她也曾为了自保……陷害过别人!   所以虽然愤怒,李玉暖最终还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李夜吟的解释:“我理解你的选择,我只是气愤……你明明有无数种善后手段,何必——非要选择最伤及无辜的那种?”   “因为……利益最大。”李夜吟直言不讳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能够理解但不会接受,好在现实会让你总有一天理解我的决定。人只生了两只手,只能抓住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那些次要的……即使惋惜……也必须……牺牲!”   “我明白,我……只是无法接受……”   李玉暖转过了身,听了李夜吟这番极端自私的话,心中的道痕居然有了少许的弭平,震惊之余,更多的感受却是害怕,她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变得自己也不认识。   “我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看李玉暖已经松动,李夜吟又道,“我最近经常会在入定吐纳时陷入奇怪的幻觉……都是些无法串联起来的片段,但和月神君的生平有诡异的重合,而且每一次这样的恍惚过后,我的身体都会出现一点细微的变化……这让我感到害怕……如果有一天——”   他再次抓紧她的手,手指恰好按在诱魔镯之上,语重心长道:“如果发现我彻底地变成了另一个人,你一定要杀死我!”   “什么意思!”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李玉暖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她知道李夜吟说话从来真假参半,但类似这样的话,却是——   难道真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她曾不止一次地看到月华和凤清德为即将到来的大劫难忧心不止,其中更有几个字眼反复提及:应劫之人、牺牲和叛逆。   回看容裔神君对诱魔镯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浓烈兴趣,以及渊默神君对月华、魔尊的复杂情感,李玉暖越发地心思沉重,正要追问,突然——   顺畅的空气骤然压抑,有大能挟威压而来,磅礴的法力织成一张网,将整个小院锁得密不透风!   一阵急过一阵的敲击声穿过竹林传到面面相觑的两人耳中!   “夜吟!快开门!枯泽……那个老秃驴违背约定,提前回洛阳了!” ☆、第182章 要战就战   “什么情况?!”   突如其来的法力波动震得李玉暖汗毛倒立,他们选择洛阳养伤,很大的限度就是看中这里是千年古城,大齐副都,人气浓郁,即使是枯泽也不敢贸然大肆杀手,徒增业报。   “为了渡劫,枯泽已经无所顾忌了!”李夜吟冷然地说道,衣袖摆动间,门窗轰然大开,肉眼可见整个院落都裹在水晶般浓郁的法力中,空气被压迫地厚薄不均,徐媛媛和丽偃都已经被浓稠如松脂的力量层层叠叠地裹住,像黏在蛛网上的蚊虫,动弹不得。   两位大能飘然立在庭院里,一派道骨仙风,只看外表衣断想不到他们此刻做的乃是趁火打劫的勾当。   李夜吟最后看了李玉暖一眼,示意她留在房中,转身,走出房间,对两人作揖道:“大能深夜来访,小院顿觉蓬荜生辉。”   轩辕老祖哼了一声,不予回复。   亏得枯泽涵养好,即使彼此间隔着血海深仇,此刻再见面,却也能摆出高僧姿态,回礼道:“数年不见,世子的修为又精进了。”   “比不上国师一日千里。”李夜吟语带讥讽地说着,又对老祖道,“贺兰山中多有冒犯,还望老祖海涵。”   “好说好说。”轩辕老祖哈哈地说着,同时左顾右盼,道:“怎么不见魔尊传人?”   李夜吟道:“我们中途就分开了。”   “分开?”轩辕老祖神色顿时凝重,他专研补天大法千年,姬妾鼎炉众多,早看出魔尊传人对李夜吟有情愫,而陈国公主钟情李夜吟更是天下皆知——   虽说两女一男间难免产生摩擦,但李夜吟坦然表示魔尊传人已离开,反倒让他有些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了。   洛阳毕竟是帝都,不宜大打出手,何况陈国公主就在外面。   想到入宫谋取信仰香火的大计,轩辕老祖顿时挤出了几分笑容,道:“可是小儿女生出了矛盾?”   李夜吟道:“修道人不拘男女,何来的情缘?我们萍水相逢,自然已经相忘江湖。”   又看了眼悬在空中的丽偃和徐媛媛,斥道:“两位大能何等身份,你们竟敢还杵在那里!”   轩辕老祖明白他这是杀鸡儆猴,虽然还没有确定魔尊传人是否真的和他分道扬镳,但看当下的形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顿时也不再虚伪,双手捏诀,用力按下,同时道:“我们不请自到,若是再敢劳烦她们的侍奉,只会更显我碍手碍脚!”   话音落下的瞬间,水晶壁一样浓重的结界上数十个圆球逐渐凸显,越拉越长,如变形的水滴般,裹满了金戈之气的法力凝滴重重落在地上,迅速破裂,露出裹在其中的夜叉神将,竟有数十人之多!   “你我皆是月神君的传承者,不妨以月神君的功法,决一胜负?看看是世子的领悟力更胜一筹,还是我千年的推演合时宜!”   轩辕老祖笑眯眯地建议着,春夜的风是缠绵的,但流淌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的气息,却是你死我活的决绝。   李夜吟没有立刻回答,如深渊般黑暗的眼睛始终盯着枯泽:“国师乃一元宗第一太上长老,不知比之佛宗护法舍利夫人,又是如何?”   “春花秋月,各有千秋。”枯泽回避道。   李夜吟于是又笑了,修长的手指交叠下沉,平稳的地面顿时裂开,数十道光柱拔地而起!   “敢在国师的耳目下养病,我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准备!”他淡然地说着。   若是从空中俯瞰,会发现这些从地下拔出的光柱,看似杂乱无章,其实竟恰恰构成一个剑池的雏形!   受剑池的金戈之气的拖累,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夜叉神将们顿时迟钝了,甚至——   地面开始摇晃!   土地拱起,地下横七竖八地冒出了千余长剑,它们无一例外的锋利朝天,精钢的剑身有少许的锈斑,看起来甚至有些寒酸。   但看清这些斑纹的分布后,枯泽露出了忌惮之色。   “剑山?”   “不错,剑山。”   李夜吟坦然地承认了。剑山是流行于五千多年前的剑修门派的护山法阵。纯粹的剑修乃是剑道合一,艺成后便会纵横天下寻找自己的道。所以每个真正的剑修,下山时都会交给师门一柄滴上自己的魂血的剑,这柄剑将会放入剑池成为剑山的一部分,这样一来,即使身体远离,神魂也与宗门同在。   当然,随着时代变化,纯粹的剑修也渐渐被遗忘,剑山最终变成了历史。但任何熟悉这段历史的人都不敢小觑这种最犀利最不留余地的法阵。   即使此刻穿刺地面的不过千柄没有经过剑修神魂浸润的普通长剑!   因为驱使它们的,是李夜吟!   是曾经一剑碎青山一剑破城门的李夜吟。   已经从轩辕老祖处知道破天第三剑的威力的枯泽,深切地知道,若是李夜吟不惜以整个洛阳城殉葬,自己很可能抵不住这第三剑。   看剑山出土时,他已经听到了第三剑的出鞘吟鸣了。   时间在冰冷中一滴滴地流淌。   嗒!嗒!嗒!   有液体从天而降,枯泽摸了一下头,掌心全是血。   原来剑山出土引出剑气齐撞结界,而被轩辕老祖以灵力束在结界上的徐媛媛也趁机化整为零,将身体溶解为千万液滴,落回了地面!   她修习的乃是最污秽最血腥的血神子,此刻猩红的身体分解为千千万万,落在剑身,那些斑斑锈迹顿时得到了生命,它们轰鸣着雀跃着,散发出足以撕裂结界的浩然剑气。   “你——”意识到自己中计的枯泽骂道。   被数百支长剑如莲花怒放般簇拥着的李夜吟悠然道:“没有多手准备,怎敢接待化神期的大能。也亏得两位对我存有活捉的心思,若你们一照面便以法器镇压,我倒真不知如何应对了。”   “可惜你即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绝对悬殊的力量面前,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被李夜吟的悠然态度激怒,轩辕老祖再次捏诀,长袖在空中旋起,幻化为万道月光裂空而生,与冲向天空的剑气正面相撞,咔!咔!咔!   “我的修为确实输你,但区区家仆也敢对主人发狂——”   李夜吟笑容可掬地哼着,左手抬起,顿时引动身下嗡嗡鸣击不绝于耳。   “碎!”   一声轻斥,万道剑气随着衣袖四散而出,其上又附着了黑色的死气,无坚不摧的剑气配合无物不惧的死气,所到之处,只剩下无数条裂缝。   哐!哐!   剑气交错鸣响,将月光唰然轰破,撕成肉眼不可见的粉末!   “果然有几分斤两。”轩辕老祖强捏着笑脸道,同时双手以只能看见幻影的速度疯狂勾画,那些已经被击溃的月光再次聚拢起来,环在老人身畔,将他衬托得宛如满月一般。   光环中,药师琉璃佛法身再次若隐若现。   李夜吟舒了一口气。   和贺兰山中那等惊天破地的威德相比,轩辕老祖的修为果然削弱了太多。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不惜毁了三千宝剑也要将枯泽留下,若是可能,也将火并轩辕老祖,让李玉暖安全离去。但看当下的情况,却是出乎预料的轻松。   当即昂首,笑道:“老祖果然修为大折。”   老祖知道他企图激怒自己,自然不予回复,道:“灭你一个跳梁小丑还是绰绰有余!”   说话的同时,两道光弧狂舞而出,迎战的数百兵刃都在转瞬间变成废铁,附着其上的血神子滴落地上,重新汇成猩红的人形,立在李夜吟身后,低眉顺眼。   境界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   然而李夜吟依旧自信,他说:“如果只是想要杀我,你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能灭我轻而易举,可惜……你们的目的是活捉。尤其是轩辕老祖,无论您怎么叫嚣月神君不合时宜、你的补天大法独步天下,也得承认,如果能得到完整的净世灭世经文,大夏门便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宗派!而不是与修真联盟诸多门派并列!”   依着轩辕老祖的脾性,如果不是实力确实差万始宗太多,怎么肯受了侮辱还忍气吞声。   这句话恰到好处地切中了轩辕老祖的恨意,让他玉洁的面容泛起潮红,如蛤蟆般鼓了半天,最终笑道:“世子巧舌如簧,确实人才。怀皇帝若是对你多几分信赖,南唐也不会这么早就被吞并!”   “天意罢了。”李夜吟淡然地说着,他早已彻悟,不会被轩辕老祖的闲言碎语动摇心魄。   “把一切都归结于天意,当真可以?”轩辕老祖咄咄逼人地说着,突然声音尖锐,道:“正式动手前我有一事需要问清楚。”   “请讲。”   “虽然净世灭世经文只有天生道骨才能完整修炼,但月神君的其它传承并没有如此苛刻的要求。然而万余年来,除却我得到的残本,世间并无疑似月神君的功法流传。你这千金之子,又是从何处得到了这份传承!”   轩辕老祖吁了口气,又道:“不要说什么李唐皇室的秘藏,李唐血统并无修道的根基。李蕴道少年机遇,百余年苦修不过筑基大圆满……一个毫无修道希望的家族,居然有天成道骨横空出世,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怎么都不可能!”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他能感觉到李夜吟身后的屋子隐隐有星屑的气息传出,气息起伏不定,显然屋中人正处于极度的激动中。   “不错,”看出端倪的枯泽也上前一步,帮腔道,“正所谓母以子贵,然而世子生母难产而死,却未能以靖王姬妾名义下葬……世子,你当真是李家的子孙……还是——”   刻意勾长的话音,让李夜吟藏在身后的左手握拳、颤抖,正要发作,突然——   “要战便战,啰嗦这么多作甚!”   一声叱咤,清辉贯世,魔尊传人以青铜覆面,脚边麒麟跟随,裂壁而出,与李夜吟并肩,立于夜风中。 ☆、第183章 剑气冲天   “世子,你不是说魔尊传人已经和你相忘江湖,这一位又是——”   枯泽阴渗渗地说着,他至今没有出手,全是为了这一刻。   李夜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李玉暖,后者连忙隔着面具瓮声道:“两位前辈以多欺少,就是大能所为?”   “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枯泽笑盈盈地说着,眼中精光上下打量起来。   他与轩辕老祖具是老奸巨猾之辈,晓得魔尊传人福泽深厚,有仁兽麒麟跟在身边。大凡神兽都有天赋神通,即使只是吃奶的幼兽,麒麟的神威也不是寻常修士能够比拟。何况轩辕老祖在贺兰山区的遭遇已经证明,这鳞片还没长硬的小麒麟的身后伏了只成年凤凰,而凤凰又和万始宗那群老狐狸牵扯不清!   李夜吟和魔尊传人不足为惧,但如何在不惊动他们各自的靠山的前提下,将他们纳入掌心,才是真正的艰难。   看枯泽一通眼珠乱瞟,李夜吟怎不知他此刻的盘算,忙装作恍然大悟道:“原以为不惜法力以遮天蔽日大法封住院子,是大师声先夺人。现在才晓得,长老不愧是长老,深谋远虑,小辈弗如啊!”   早在李夜吟走出房间前,突然降下罩住整个院落、阻断外界天地元气的水晶结界,正是一元宗不二法门遮天蔽日大法!   只是如此一来,虽然让李夜吟只能凭借事前的准备与两个老东西力搏,但他们也无法调动天地元气纯粹以境界碾压李夜吟,可谓杀敌三百自伤一千。   好在苦心没有白费。   魔尊传人毕竟是女人,又年轻,受不得激,过早跳出来,坏了李夜吟的全盘算计。   自以为破了李夜吟全盘计划的枯泽,兴致盎然地打量着黑衣女子。   且不说麒麟这等绝世灵兽,单是这女子,外袍虽然普通,但经纬间隐隐有宝光渗出,可见里面衬了件非凡的宝物。遮容的青铜面具更是不得了,上面纹路复杂,显然是上古之物,更飘荡着渡劫期的气息!   尤其是她的剑!饶得枯泽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等好剑。   众所皆知,剑修的剑以其材质及剑上镌刻符箓的层数论价值。多宝阁内,一柄九层符箓的剑,就能让小宗门倾家荡产。至于二十层符箓以上的剑,因为涉及太多的天材地宝,以及元气调动,需要剑修不断地历练挑战融入感悟修为才可炼成,虽然威力无穷,却难免“人在剑在,人亡剑折”。   此刻,魔尊传人手中的剑,金光璀璨,符箓何止千层。   最为难得的是,剑虽然认主,却没有缔结生死相依的关系!   如果能够夺入手中——   作为一元宗的太上长老,枯泽拥有大量的宝物法器,但是上品、极品的法器,谁会嫌多!   “都说魔尊冷清高傲,却没想到这目下无尘的冷清人物却又如此丰厚的家底……小姑娘,你为救他带上了你的全身家当,若是打斗时不小心弄丢了几件,岂不是要哭死?”枯泽刻意挑拨地说着。   “无耻!”   早就被枯泽的眼神触怒的李玉暖,此刻彻底爆发了,抬手便是一道惊虹滑过,在水晶般游移不定的结界上刻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晓得枯泽贪婪成性,却没想到他竟贪心到这般地步!   嚓——   看了眼女修随手斩出的足有丈余长一指宽的裂痕,枯泽对她的剑顿时势在必得,他垂下眼,双手合十,结不动印,按出的同时,舌尖惊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轰!   通体蓝青色的不动明王法身幻化而出,高十丈有余,面容饱满,蓝面獠牙作忿怒形,蹴眉怒目,火焰长发垂左胸前五结,右手向内,垂当腰侧持剑,左手屈臂开肘,仰掌指端向左持盾,面向右方,盘坐于莲花盘石上,身后光明光焰熊熊,如迦楼罗之势。   红莲净火道!   “斩!”   一声令下,不动明王忿怒法身立刻拔出了除魔法剑,排山倒海地劈下!   砰!砰!砰!   山河都要倾倒的力量压下来,迫使李玉暖全力以赴,她紧咬着牙,赤红着眼,挥剑抵抗。   轰!隆!隆!   磅礴的法力压得她单膝下跪,胳膊更因为法剑与薤露剑的接触,承受着几欲碎裂骨骼和肌肉的强烈震动,但她却坚强地抵抗着!   幸运的是,由于遮天蔽日大法阻断了天地元气的缘故,修为差别不再是绝对。虽然薤露剑撑起的结界在除魔法剑的压迫下越来越狭小,其上飞旋的万千符箓却没有一处溃散,它们只是不断地紧压,任谁见到了都不怀疑,当符箓被压迫到极限时,将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指挥不动明王法相与李玉暖生死相搏的同时,枯泽也不忘手指勾画,不动明王身后的迦楼罗王带燃天光明火焰扑来,与跃上天空的小麒麟缠斗。   吱——咔——咔——   薤露剑被越发地压制,除魔法剑上光华更加大盛!   “你不去帮她吗?”枯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立在莲花般盛放四射的剑阵中央的李夜吟,挑衅道:“听说你准备了破天三剑,前两剑我都已在长安城外见到,确实有几分威力,但距离与我为敌,还是有些托大了。不知这第三剑,是否能够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李夜吟讥讽地说道,“我只想把你的命留下!”   “年轻人从来都火气旺。”枯泽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中法诀再次变换,不动明王停了法剑,改为挥舞十丈高的盾牌如泰山压顶般撞下,迫使狭窄的结界发出蛋壳破裂的声响。   眼看,就要碎了!   “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第三剑!”枯泽威吓道,同时挥手,让轩辕老祖不要插手他和李夜吟的私人恩怨。   李夜吟看了眼陷入苦斗中的李玉暖,虽然被降魔盾牌和除魔法剑死死压制,周身的法力波动却没有丝毫絮乱,那些被压得几乎要贴地的符箓,更是以诡秘的节奏继续着飞旋。   李夜吟知道,鬼面的传承自有它的独特之处,他不施以援手,并非心狠,而是——   这次生死之搏或许会成为李玉暖修行路上一场难得的造化!   于是他挺直了腰杆,对挑枯泽道:“我怕你承受不住!”   “哦?”枯泽戏谑地说着,眼睁睁看着李夜吟以指甲划破手腕,大量鲜血混着黑气淋漓而出,凝空不散,修长的手指以极快的速度结成一个荒古气息浓郁的符箓。   一轮圆月浮现在遮天蔽日大法的结界中央!   “这是——”轩辕老祖发出了惊呼。   他看过蜕羽轮回大法的残卷,知道月神君虽有圣贤之名,功法却诡秘近乎魔道。然而即使如此,真正看李夜吟完全施展时,却也只剩下叹为观止了。   只见他手指以圆月为中心,以鲜血为经纬,飞速的编织着,无数闻所未闻的符箓整齐规划地展开,它们轻柔地浮在空气中,没有形体和重量,甚至连枯泽和轩辕老祖也被裹入其中。   薄得好像一层膜,却又凝重地近乎整个世界。   “这一剑,乃是以一腔愤慨斩碎天下一切不平事,即使遮天蔽日大法将天地元气完全阻断,也不会影响这一剑的威力!”   勾画完毕的李夜吟抬起头,深邃黑暗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遮天蔽日结界的阵眼处。   “力,源于心!唯有强大的心灵,才能驾驭强大的力量!枯泽,你贵为化神期大能,可谓当世第一流人物,但你注定不能成就渡劫!因为你的心中充满了对力量的饥渴、对宝物的贪婪,以及对天劫的畏惧!你无法以无畏之心对抗天地之威!即使得到百万香火,或是把我炼成无极金丹,也不可能渡劫成功!”   宣言的同时,地面开始震动,刺向天空的千万长剑轰鸣着,尖啸着,散发出卓然的剑气,与悬浮空中的庞大符阵相互辉映,圆月的中央,一支纯粹以符箓构成的金色长剑缓缓浮出。   啪啪!啪!   凝集了上千长剑的金剑,其上法力是如此的磅礴惊人,几乎面世的瞬间,就让上空的结界出现了龟裂。   “这三千多支剑,乃是历代为抵御北方入侵而马革裹尸的将士的陪葬,身虽死,神犹在!我虽修为低于你,但只要握住这份天地浩然气,依旧有自信将你这化神期也斩落半个境界!”   他骄傲地宣称着,伸出手,握住已经大半浮出符箓的长剑,浩然正气汹涌蓬勃,将结界刺得如镜片般纷纷碎裂脱落。   咔!咔咔!   被阻断的月光透过巴掌大的裂缝,照进了院子里,天地元气顿时疾风狂暴般汹涌而来,融入李夜吟的劈天第三剑中。   气流的涌动如此激烈,连不动明王的攻击也骤然弱了几分。   一直都处于被动地位只能坚守的李玉暖适时地抓住了逆转,以薤露剑为中心,被不动明王的盾牌压缩到极致的符箓,骤然暴起!   轰!轰!轰!   一连串的奔雷轰然炸起,岂止是震耳欲聋,简直是要将天地都摧灭!   炫目的金色中,本只是龟裂剥落的结界开始大片大片的崩溃,其中不乏丈余大片,哗啦啦地掉在地上,刺入土中。   横七竖八的薄片,将对垒的四人,折成千千万。   脱困的李玉暖,静静地站在李夜吟身旁,调整呼吸的同时,金色的双眼隔着青铜面具,警惕地审视着她的敌人们。   身旁不远处,因为迦楼罗王的突然消失,小麒麟意犹未尽地悬在空中,龇牙咧嘴地嘶吼着,不时对印在镜片里的自己,发出迷惑的哼鸣。   但当金色符箓构成的英灵之剑完全呈现时,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   连聒噪的小麒麟,也被浩然气震动,停止了哼鸣。   这是一柄以三千戍边将士的英魂铸就的剑,即使淬炼它的手段是死气,剑上却没有一丝死的阴寒,其上飘荡的,是永世戍边护天下太平的豪情壮志,几乎是面世的瞬间就以勃然正气震动了天地!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第184章 狼藉   李夜吟握住了以三千英灵的不屈意志凝结而成的剑。他抬起头,看着那割破天空的金色,突然挥出一道长痕。   咔——嚓——   咔嚓!   天空裂开了,黑暗琉璃般破碎,折射出金色。   数万辆马车无数将士从金色的领域汹涌而出,他们都没有实体,在枯泽眼中是比尘埃更加微不足道的存在,但此刻,当他们带着浩然正气涌出时,极致的光明却让颓然的夜色出现了崩落!   喀喀喀喀!   一阵极细微的声音响起,以劈开天地的金色长痕为起点,十万裂缝恣意漫延,天威也仿佛承受不住英灵的愤怒般彻底崩裂。   早就碎了大半的水晶结界终于分奔离析,它们哗啦啦地落在地上,仿佛一阵冰雹,砸下来,积在断剑的缝隙里,剔透又无力。   李夜吟飘然落回地面,点在剑尖,轻盈好似一只蝴蝶。   他很疲倦,身形单薄如纸。   方才的一击几乎消耗了他的全部修为。   但这一剑的威力却还没有结束。   破碎的天空涌动着黑红的云,云层深处有陨石拖着火焰砸落,落在李夜吟以鲜血绘就的符箓上,激起连绵不断的炸开!   轰轰轰轰!   整个洛阳城都陷入了灼热。豪强富贾后院,那穿庭过廊的曲水,因为突如其来的灼热,疯狂地翻滚,喷吐出血红的蒸汽。   以金色的裂缝为中心,天空陷入了疯狂,金色闪电道道碎空,轰隆雷鸣几欲破天!   甚至,洛阳三百寺庙彻夜不休梵唱之声,也被长剑带来的不屈之气压制,呈现出难得的低哑!   臣服于天威的寂静中,暴雨终于降落,淅沥哗啦的一阵湍急,将尘世的污垢洗刷一净。   待到雨消风停时,黑暗也已结束,洛阳城被清澈得几乎要掉下的碧空笼罩,尘烟消散,空气流动着水晶的透彻,只是呼吸也能将肺冻结!   啪啪啪!   干瘪的掌声想起,枯泽钦佩地说道:“确实是令人惊艳的一击,如果你已经元婴后期,这一剑或许真能把我斩落半个境界。”   然而你毕竟以邪道入元婴,即使剑意惊天动地,依旧不能耐我如何。   如此暗示着,立在废墟中的枯泽,白衣飘逸,袈裟无尘。   “境界的差距是绝对的。”李夜吟毫不在意地承认了失败,手指松开,英灵之气凝成的剑随即化为数以亿万计的金色莹点,随风散去。所经之处,剑气消融,剑身化为乌有,只余下那不屈的意志,久久徘徊。   沉默……   咚!咚!咚!   嗵——嗵——   报晓鼓声响起,晨鼓次第跟进,激荡跳跃的鼓声与深远悠长的钟声交织,宣告着早晨的到来。   然而这波浪般的节奏中却有几个不和谐的音符。   哒哒哒!   破败的墙外,不知何时已经黑压压满是全身铠甲的洛阳戍守禁卫,他们是陈国公主久叩门扉不开后,特意以公主特权调来的。   数千人的队伍冒雨而来,全身湿漉马匹泥泞,却依旧士气如山,大国气象可见一斑。   一身金甲的陈国公主,骑着白马,立在三排控弦之后,挥鞭叱道:“国师,这里是洛阳,是本公主的底盘,容不得你撒野!”   “难怪你不急,原来布了这一出后手。”枯泽笑盈盈地剐了眼李夜吟。   几千禁卫,应用得当,可以左右一场战争甚至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但在化神期大能眼中,不过是拂袖间便可灰飞烟灭的蝼蚁。   然而枯泽却皱了眉。   他需要信仰之力助他冲击渡劫,偏偏近来拓跋皇室露出了排佛的倾向,在这风口浪尖时,他不想再生事端,让本就忌惮自己的拓跋洪彻底成为对头。   他看了眼身旁的轩辕老祖。后者心领神会,当即高声道:“道友,我答应了助阵,但现在的情况和事前的约定……我素不涉足凡尘权力纷争!就此拜别!”语罢,不等枯泽回复,即刻卷起一阵旋风拂袖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李夜吟也感到几分诧异。他不相信轩辕老祖会因为拓跋静的出现就消失,但少了轩辕老祖这个大能,压力也顿时减轻大半,当即眼神示意李玉暖见机行事,同时高声道:“谢公主厚爱,夜吟乃亡国之臣,承受不住。”   显然打算就此拜别!   可惜枯泽奸猾,他敢在洛阳动手,自然将各种可能都计算入内。见李夜吟有心不辞而别,随即渗渗一笑,道:“说来就来,要走就走,世子好大的气派。”又转过身,低宣一声佛号,向一脸戒备的拓跋静道:“公主,金陵之事是我不对,害公主难得所爱,又辱了皇家尊严。但这一次却是公主错怪我了……我早已洗心革面,一心负荆请罪,将世子请回公主府,与公主结永世之欢好。”   “狡辩!”拓跋静怒骂着,但脸颊却飞起了红云。   她知道李夜吟不爱她,知道这份感情没有任何可能。但她不甘心!她是独享尊贵的陈国公主,她不介意李夜吟的心中有别人,不介意李夜吟妾姬成群,但这一切的发生前提是,她是李夜吟的正妻,享受正妻应有的尊重和高贵!   她明知道枯泽的话半句都当不得真,但还是动了心。   拓跋静勒住马,大声道:“国师倒是会说话,如果我没有带着禁军来,你是不是就——”   枯泽笑道:“公主错怪我了。若不是准备亲自上门给公主道歉,我又何必得了消息立刻赶来?墨清修办事的利索,可是众口皆知。”   正当他们旁若无人地嬉笑来往时,李夜吟一旁打岔了。   “静儿,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只要国师在朝一天,我是绝对不会……和随时威胁我的性命的人同处一殿!”   李玉暖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明眼人都看出拓跋静被枯泽说动了心,为何夜吟哥哥这聪明人,却在此时说逆耳的话。   果然,拓跋静的脸色大变了,她神色不快地扫视着李玉暖,怨毒的目光几乎能够刺穿青铜面具。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南唐皇室对你又不好,你为什么替他们卖命!”她气愤地说着,手下禁卫见公主动怒,也顿时箭在弦上,随时发作。   李玉暖知道,拓跋静的言外之意,针对的乃是她。   正要发作,却听身旁一阵“咕咕——”,原来是小麒麟觉察到母亲的不悦,发出了低吼。   麒麟乃上古神兽,寻常灵兽尚且受不得它的威压,更何况禁卫胯下的都是凡马!   即使再神骏不凡训练有素,也不过是畜生,距离院落数丈远时就已被麒麟的威压震得战战兢兢。此刻听到低吼,越发地惊惶不安,喷鼻晃头,左右顿蹄,有胆怯者更忍不住发出了嘶鸣。   李夜吟赞许地看了眼麒麟,有它从旁震慑,倒无须担心万马齐奔的场面了。   他对拓跋静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唯一的错误便是生在皇室,生而即为我的敌人。”   “你——”拓跋静如被锤击,她瞪大眼睛,强迫泪水留在眶里,哀怨道,“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如果能够和你结为夫妻,别说是公主,就算是天上的仙女,我也不稀罕!”   惨遭法力碰撞蹂躏的庭院,早已面目全非,翠竹连根拔起,地面砖石倒翻,暖阁、水亭全部倒塌。以这样的狼藉为背景,拓跋静本就凄伤的话语更平添了几分无奈。   可惜李夜吟不吃这一套,他看了眼李玉暖,对枯泽道:“国师盛意拳拳,无奈立场不同,注定不能成为朋友!”   “所以——”枯泽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手指间,隐约有风雷涌动。   李夜吟眼波滟涟,笑道:“注定留不住,又何必强求!”语调抬高的同时,有数个细小的符箓升起,竟是从一直被忽略的丽偃的体内飞出的!   “这是……”   “北冥冰宫的言灵术。”李夜吟好心地解释着,“偃人的身体不会感觉到痛苦,是言灵术最好的承载者。”   嗙!轰!   此起彼伏的轰鸣,让本就局促不安的马匹露出了发狂的征兆。   晨光中,丽偃张开双臂,缓缓落地。   锦澜长袖被风吹鼓,仿佛一只美丽的蝴蝶,如果她的面容不是刀削般端正,而她的身旁又织满细密的符箓。   “一环扣着一环的计算,果然不虚此行。”枯泽赞许地说道,他喜欢李夜吟,不仅仅喜欢他的根骨,更因为和这个年轻人为敌,随时都能尝到意料之外的惊愕滋味。   “但我毕竟是大齐国师,眼下又有几千禁卫在场,若是败给你的这些小手段,日后又以何领导百万信徒!”   宣言的同时,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引得大地摇晃不止。   蹄声沉重而狂野,却又整齐规划没有一丝杂音,中间交错着咔咔咔的铠甲撞击声,鹰隼的尖啸声,正是北齐最为著名的铁骑兵!   尘烟滚滚中,一骑手持虎符当前,所经之处,无不避让。   看着如山的气势,戍守洛阳的禁卫统领露出了少许的迷茫。   依着军规,他必须立刻分开队伍,让这支常胜之师进入,支援国师,剿灭叛党。   但是公主就在身旁——   好在他很快就不必迷茫。   只见队伍训练有素地分开,旌旗森森的簇拥中,一骑穿梭而出,奔到枯泽跟前,滚身下马,俯首帖耳,一派孝子贤孙模样。   “师祖,弟子来迟了!”   正是墨清修!   看着他这甘为鹰犬的丑态,李玉暖藏在青铜面具后的眼睛眯起,杀气毫不掩饰地溢出。   别看李夜吟和枯泽周旋时态度倨傲丝毫不示弱,其实她的心里很清楚,李夜吟此刻乃是虚张声势,以弱博强,能全身而退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然而墨清修的出现,却让她的退却之心顿时熄灭。   以她浅薄的修为,击杀枯泽自然是天方夜谭,可是墨清修——   这个助纣为虐的饿狼,今日必定将他斩首!   藏在黑袍下的手,握紧了剑。 ☆、第185章 必须死!   丝毫没有觉察到魔尊传人燃起了必杀之心的墨清修,拍马完毕后,指着李夜吟高声道:“世子,陈国公主对你一番情意,已经上表奏请陛下封你为唐国公,统管南唐旧地。世子若为天下计,就该及早与公主成婚。而不是举着大义的旗号,行杀戮之实!”   李玉暖闻言,越发地怒火攻心,她忘记了李夜吟的克制告诫,一步跨上,骂道:“墨清修,你这无耻逆贼!你深受李唐恩泽,却不知恩图报,认贼作父为虎作伥!你的所作所为早已触怒天意,现在还信口雌黄,难道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黄泉之下,十八层地狱等你!”   “墨某人做事,从来无愧天地,倒是小姑娘你,有些不分青红皂白,胡说八道了!”   墨清修厚颜无耻地说着,指责他的人面覆青铜斗篷遮身,无法确认身份,多半是李唐的漏网之鱼。   其实,即使李玉暖大喇喇地站在他面前,也不必担心被墨清修认出身份。他和李玉暖本就几乎没有交集,何况女大十八变,六年的时间足以让李玉暖褪去孩童的青涩,出落得亭亭玉立。   “胡说八道?难道你认贼作父血洗金陵屠杀亲友也是我胡说八道!”李玉暖反问着,手中薤露剑一挥,一道犀利的杀气飞出,直扑墨清修。   “小姑娘火气也不小啊!”枯泽戏谑地说着,衣袖鼓动,试图挡住这凄厉一击。   然而贯入剑中的杀意何等悲愤,即使是枯泽的袖子,也不过挡住了其中的大半,余势尖啸着,在墨清修的面上划出一道血痕。   “不是火气,是替天行道!”李玉暖冰冷地说着,眼窝里,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烧,“就算你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辩护,金陵城下许多人因你而死也是事实!我现在就要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   虽然高声宣称时,李玉暖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但却有不容质疑的傲气,自然散发。   她是认真的。   墨清修顿感双腿瑟瑟。   一直以来,他都因为自己一瞬间的贪生怕死而寝食难安。所以他无止境地讨好枯泽,祈求力量。他需要绝对强大的力量,助他将上门讨命的人打落地狱。他一再地告诫自己,他是识时务者,他手握禁军,他和胜利者站在一起。   但这一刻,他开始害怕了。   眼前的一男一女都拥有轻易碾杀他的力量,而国师似乎也没有庇护他的意思。   大凡恶人总喜欢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在强者面前摇尾乞怜。墨清修也不例外。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国师的衣袖,虽不言语,却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可惜未等枯泽做出表示,李玉暖的斗篷便因为承受不住毛孔中喷出的激烈心火,化为飞灰。   黑雾的斗篷如狂风中的炭火般消散得无影无踪,露出衬在里面如云雾般华美的银纱羽衣!   枯泽的眼睛顿时晶亮起来!   照面时,他已看出这面具女的斗篷下衬了件宝物,也起了占为己有的心思。但当他反复大量,发现此物居然是银纱羽衣时,脸色顿时大变,惊道:“银纱羽衣?!你和神王帝尊是什么关系!”   “什么神王帝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李玉暖本能地回道。   朝阳已经升起,照拂着大地。然而即使是初升的太阳,它的光芒也无法与银纱羽衣天成的光泽相提并论。它集合了世间的一切美好,却又那么的轻灵素雅,就像它的前任主人一样,强大的力量充斥了天地,却又清冷仿佛一缕风。   李玉暖脱口而出的回答,让枯泽的脸瞬间像开了颜料铺一样变化多彩。   显然,魔尊传人并不知神王帝尊何方大能。   但银纱羽衣这等宝物又怎么可能是机缘巧合拾得!   制作银纱羽衣的材料都是无双宝物,需以法力才能编织剪裁。看她的衣裳如此贴身,显然是量体裁制。   难道——   枯泽想起师弟枯木在东海时因为抓捕李夜吟而不幸吃过的哑巴亏。   似乎正是同一日,灵思岛旁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现场遗留气息可以确定,万始宗的凤凰、以及两名至今不知身份的渡劫期神君都被卷入其中!   联系轩辕老祖在贺兰山脉中被凤凰真火焚身,李夜吟身旁的魔尊传人穿了神王帝尊的银纱羽衣,以及野史中记录的关于魔尊月神君的一些逸闻轶事……   枯泽恍然大悟!   冰原的封印已经打开,无头僧即将在帝尊的带领下再次开启统一三界的血腥之旅,在这生死关头,得罪可能和神王关系匪浅的魔尊传人,乃是大大的不智!   但墨清修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狗……   两相对比后,枯泽迅速作出了决定,他转过头,对陈国公主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他们寻仇墨清修,只是为了了却一桩陈年公案。若是他们愿意就此放下仇隙,离城而去,也请公主开方便之门。”   “这——”   拓跋静露出了为难。因为墨清修在金陵犯下的恶行,李夜吟即使再心慈,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和自己在一起。但当着数千禁卫的面,承认自己从此放手,却是……   她垂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意识到自己被枯泽抛弃的墨清修,见陈国公主还在犹豫,急忙抛出杀手锏,大喊道:“公主不可心软,这逆贼损毁了孝武皇帝尸骨,必须碎尸万段!”   话语铿锵,掷地有声。   禁卫们闻言,无不面怀怒色,双目赤红。   须知孝武皇帝作为鲜卑拓跋皇朝真正的奠基者,一贯深受百姓爱戴。而鲜卑虽然汉化已久,禁军却以鲜卑贵族子弟为主体。此刻听闻盗陵之事,这些自小就将孝武皇帝当做偶像的鲜卑儿郎们,哪能不怒发冲冠!   刹那间,枪尖森森,杀意弥漫。   李玉暖的脸色也变了。   墨清修的手段,实在太毒了。   如此一来,即使是拓跋静,也无法庇护他们了。   她可以潜入皇陵割下孝武皇帝的首级给李夜吟治伤,不代表她会当众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事实上,即使拓跋静当众说出真相,也没人会相信!   李玉暖气得浑身都发抖,她第一次有了将墨清修碎尸万段也是轻饶的想法。   这恶贼,必须让他受过十八层地狱的每一种刑罚后,再以最残忍的手段杀死!   “墨清修,你含血喷人,可有证据!”她愤怒地质问着。   墨清修整个整衣冠,庄然道:“孝武皇帝的陵墓被盗之事,早已上达天听。而我正是受命主理此事的官员。为了顾全公主颜面、给未来的唐国公台阶,我已将当夜的巡逻一律处斩,其余驻守连同三族全数流放。但是没想到世子却是如此,执意将公主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我也只能把真相公布于众!”   “胡说八道!”李玉暖大骂着,竟是不顾枯泽就在咫尺,飞身过去,要夺墨清修的性命于剑下。   这一击,凝结了她多年的愤怒,虽然没有无坚不摧的犀利,却也蕴含着挡我者死的豪迈。   墨清修大急,他知道枯泽不会见死不救,但也不会全力救他。   他本能地选择后退,而他身后那些基于义愤的禁军和黑骑兵们也策马前涌,他们群情激奋,即使被李玉暖散发的金戈之气刺得全身肌肤碎裂血水顺着铠甲流出,愤怒也没有丝毫减少。   杀了这妖女,为孝武皇帝尽忠!   说起来长,其实不过刹那!   被意志支撑着的他们,转瞬间便涌到李玉暖面前。   枯泽选择作壁上观,他悠然飘身,悬立在空,双目炯炯,不漏看李玉暖的任何一个动作。   ——即使知道她和神王帝尊关系匪浅,宝物毕竟还是宝物,但凡有一线可能,都不能放过!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军队,李玉暖没有任何畏惧,她的眼中只能看见不断逃向队伍深处的墨清修。北齐赖以纵横天下的铁骑兵,在她金红色的眼中,不过是纸糊的风筝。   “吼!”   突然,一声苍古怒吼响起!   这是上古神兽的声音,足以让修士胆寒的叫声。   即使发出这声吼叫的不过是只还没有断奶的小麒麟。   宏大的声势瞬间震断了此刻汹涌而来的数百人和马的心脉,但因为冲锋的速度确实太快,即使心脉已碎,身体还在本能的控制下前扑飞驰!   李玉暖冷然地看着这一切,青铜面具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冷漠。   “以卵击石!”   王者的傲慢从唇角吐出,数百个字符被压缩在一起,以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语速,瞬间吐出!   “灭!”   舌尖绽出惊雷,此刻依旧游离空中的金色小符箓顿时接二连三地轰鸣炸裂开来,将那已经只是行尸走肉的禁卫和铁骑兵碾成了粉末。   立在风暴中央的她,黑发飞舞,面具威严,飘逸的银纱被数以万计的金色符箓光环般环绕着,威严神圣宛如魔尊再世。   她的眼睛,和她的剑,从始至终都紧追着墨清修,剑尖散发的气息如此逼迫,几乎要把他压成粉屑。   然而,眼看就要将他斩于剑下时,枯泽降临了。   僧袍飘飘宛如大鹏般飞入阵营,恰到好处的落在李玉暖的剑锋处,磅礴的法力瞬间将她的护身符箓击溃,他飞扑过去,眼看就要——   “住手!”   意识到救援不及的李夜吟径直插入,横亘在两人中间,毫不设防!   枯泽阴冷一笑,伸出手——   “住手!”   陈国公主痛苦地留下了眼泪。   李夜吟竟会如此维护李玉暖,这个事实如尖刀剜过她的心,让她肝肠寸断的同时又做出了决绝的决定。   她拔出刀,在大腿上刺了一刀,鲜血横流的同时又以血淋淋的匕首,抵住咽喉:“国师,我以陈国公主的身份命令你放他们走!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第186章 和渊默谈话   啪!啪!啪!   接二连三攻击急如骤雨,几个起落间,黑子便将白子逼到了死地。   看回天无望,将魄坦然一摊手,道:“我认输了。”   “承让。”   渊默风度地点点头,提起衣袖开始计算,神态如此专注,丝毫看不出渡劫期神君的傲慢。   “三子。”   结果出来时,他略带欣喜地宣布着,似乎黑白世界的输赢比修为感悟更意义深远。   将魄于是恭维道:“神君棋力深厚,小辈自愧不如。”   渊默正色道:“你错了。围棋是心力,少年时不染尘埃心平如水,自然能够下出妙棋。待到年岁渐长,心镜蒙尘心思旁骛,难免力不从心。须得有所悟身心进入了新境界,才能返璞归真,渐渐悟出了黑白变化中蕴含的玄机道理。”   “即所谓一花一草皆可悟道,身在红尘,心在方外?”将魄问道。   渊默道:“修真者常年闭关悟道,难免对天地间的芸芸众生产生轻薄鄙视之心。所以化神者想要渡劫,必须入凡。追求天道长生永恒的道路,太容易让修士迷失本性,自以为高高在上,将天地的规则纳入掌心,抬手间风雷起,其实不过天道的困兽。如果不能发自内心的观察世界,承认修士、帝王、乞丐,甚至一粒沙一棵草都是平等的,拥有再高再强的力量,也无法得到大道。”   将魄闻言,点头道:“与神君一席话,果然受益匪浅。只是——”   渊默道:“你与我的一个故人有大渊源,难免爱屋及乌。”   这回答让将魄一惊,本能道,“能告诉我一些您的那位故人的事情吗?”   虽然有兰婆婆反复重申,将魄的父亲只是个凡人。但舍利夫人何等尊贵,即使是化凡,她也不可能为一个凡夫俗子生儿育女。如今渊默这随口一言,顿时将他的迷惑全数解开。   东海灵思岛一战,将魄虽然未能参与,却也管中窥豹晓得渡劫期大能因为返璞归真的缘故,他们的气息比普通的修士更加平和,甚至与凡人一般无二。   和世上每一个从未见过父亲的儿子一样,将魄对生父,充满了憧憬和想象。   可惜渊默拒绝了。   “那个故人已经与我割席断交,我不想提起他的名字,他是个可耻的叛逆者。”   渊默冰冷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道:“近来幽冥血海可有扩张的趋势?”   将魄闻言,又是一惊。   幽冥血海镇压在万始宗的禁地,数百年来,未有外人觉察。渊默入住莲花峰才半月时间,居然已经——   看将魄惊愕,渊默柔声道:“血神子的功法早在万年前就已经存在,何况万始宗地下的幽冥血海如此浓烈,我又怎么可能嗅不到那股血腥味。事实上,我自入住莲花峰后,已经几次神魂入殿,与它交锋了。”   “大能法力无边,是小辈妄作揣测了。”将魄小心翼翼地说着,“前日曾得掌教师兄讯息,说那幽冥血海不知何故,收缩了许多。如今听了大能言语,却是茅塞顿开。”   “不用拍马,你不是这块材料。”渊默冷冰冰地说道,“何况我如今是万始宗的客卿长老,助你们镇压血神子也是分内之事。”   将魄闻言,却是越发肃然,道:“但请大能教授如何彻底消灭血神子。”   自从血神老祖悄无声息地陨落万始宗后,万始宗虽然从此坐稳了修真联盟第一的位置,却也是数百年为血神子所恼,常有弟子心智不坚,沦为血神子傀儡,多位长老因为镇压幽冥血海,修为停滞不前。但此事却也非百害而无一利,因为血神子被镇压在主灵脉附近,数百年的时间,灵脉中的杂质被血神子几乎吸收殆尽。门下弟子们得到这精粹过的灵气,加上勤学苦修,修为增长速度确实比其余宗门更快。   但是……冰原帝尊已经归还,无头僧随时可能闯入中土。大浩劫面前,任何一个小纰漏,都可能导致全盘计划崩溃。   不能再为镇压幽冥血海虚耗宗门长老们的修为了!   彻底消灭幽冥血海,势在必行!   然而将魄的这个请求,却被渊默断然拒绝。   “迄今为止,世间并无彻底消灭血神子的办法。”   “为什么!”将魄不解,天地万物相克相生,血神子又怎么可能例外!   渊默道:“血神子的由来,可以追溯到百万年前。它是受天道眷顾的灵族调教出的一种特殊功法。灵族拥有制造生命之源的秘术,而生命之源的制作关键是血祭,数以百万计的血祭……于是催生了血神子……灵族利用万物的贪婪之心,将血神子的功法散布天下,借机快速取得大量的血祭……”   “那又如何!”将魄反问道。   渊默道:“你可知灵族的强大?灵族的人生来就能贯通天地,普通人都有筑基以上的修为,最寻常的战士也是金丹……至于长老,更是全数渡劫以上……若不是他们因为过分强大而狂妄,甚至企图举世成仙,又怎能被天道抛弃!”   “那又如何!”将魄重复着,说道,“灵族或许曾是天道的骄子,但他们早已成为过去,最终人族遍布世界!当世是人族的时代,血神子这灵族的遗留,必定也有法子彻底铲除!”   “你倒是自信满满,希望能够一切尽如你意。”渊默语带讥讽地说着,突然面色微变,站起身,道:“玉池殿内有客人。我陪你一道。”   “多谢大能。”将魄彬彬有礼地说道,渊默的修为远在他之上,早早觉察到气息也不奇怪。但渊默突然主动提出要与他一起接见来客,却是大大地出乎预料。   难道——   ……   ……   “哟。”   凤清德一入玉池殿,看渊默居然坐在客卿长老的位置上纹丝不动,顿时发出一声难辨喜怒的哼鸣。   渊默只当没看见。   也亏得凤落风度好,向师尊和客卿长老见礼后,随即将此次贺兰山大夏门之行的始末详细禀告一番。至于李玉暖和麒麟深夜失踪、凤清德不请自到一口咬定大夏门绑架了他的血脉、一通胡搅蛮缠闹得整个贺兰山都鸡犬不宁的部分,因为掺杂了大量难辨真伪的信息,未免两派关系恶化,从来都谨慎保守的凤落只将其中部分告知师长。   但即使只有这一部分,也足够将魄太阳穴青筋暴起了。   但他最终还是按捺了冲动,对姿态倨傲的凤清德道:“此次出使,辛苦凤神君了。”   “不辛苦,不辛苦。出去活动活动,整个身子都舒坦多了。”凤清德假装没听出弦外之意,打着哈哈道。   将魄无奈,只得单刀直入道:“玉暖现在何处?”   凤落道:“弟子无能——”,却听上首师尊一声哼鸣,连忙噤声,退到一旁。   将魄专注地盯着故意左顾右盼的凤清德,再次发问:“敢问凤神君,玉暖现在何处。”   凤清德听他口气愠怒,知道将魄已猜中大半,又见渊默似笑非笑,当即也不作伪,道:“玉暖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我让麒麟陪她去洛阳休养了。”   “没事就好。”将魄笑眯眯地说着,虽然一贯看不起补天大法损人利己,轩辕老祖毕竟是化神期大能,不宜贸然得罪。   “可惜轩辕老东西偏还就死缠着她不放!”   见气氛好转,凤清德又挑着凤眼,喋喋不休道,“方才在山下,我又收到玉暖的联络,说是轩辕老东西追到洛阳,和枯泽秃驴串通一气,恃强凌弱,逼得她都快走投无路了。幸好陈国公主深明大义,关键时刻以性命威胁,这才让她顺利脱逃,现正在回宗门的路上。”   “这是为何?”   将魄有些不理解了。   补天大法讲求的是汲取修士精元补全自己,虽不如采补术低劣,却也一样恶劣,向来为正道名门所不齿。但也因如此,凡是被轩辕老祖看中的,无不是根骨绝佳的良材美玉。而李玉暖,即使激活凤凰血,资质也是寻常,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靠着毅力和坚持不懈。   轩辕老祖为何对她穷追不放?   被将魄的质询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凤清德瞥了眼渊默,轻飘飘道:“我怎么知道?也许是老东西苦修了一千年,突然脑子开窍,想找个青葱少女体验一下凡人的感情甜呢?”   入凡乃是化神晋为渡劫的必经之路,轩辕老祖困在化神期千年,终于入凡,本不奇怪。只是凤清德真身是只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凤凰,居然满口自然地称呼轩辕为老东西,饶得凤落涵养好,也一样忍得面皮疼。   将魄更是觉得轩辕老祖能忍受凤清德在大夏门主殿满口胡咧咧,也算风度到家了。   可惜感慨还没有结束,外面突然“嘭!”地一声,爆响了求救的符箓,火红的云雾在天空中炸开,久久不散。   是宗门弟子遇上大危险时才会发出的红霞符。   将魄嗖的一声站起。   “凤落,立刻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凤落得令,起身,正要出殿,凤清德却抢先一步道:“不用确认,这红霞符是玉暖发的。她已进入万始宗范围,身后勾着条名叫枯泽的尾巴,怎么都甩不掉。”   “枯泽?他来做甚么!”   将魄不悦。   凤清德漫不经心道:“也许当国师久了,忍不住想在道友们面前摆摆国师的威风了……”   这一次,将魄径直扭过头,对凤清德喋喋不休的胡扯充耳不闻。   他看了眼渊默,得后者会意的微笑后,以长老应有的风度吩咐凤落立刻摆出迎宾阵容,同时唤来姬智越,让他即刻下山将小师妹安全带回! ☆、第187章 死不认账   依靠着半丈高山石,李玉暖以剑拄地,取出一瓶补气膏,一气喝完,大力地喘息。   洛阳的困局,最终因为陈国公主不惜以性命相挟,迫使枯泽放他们离去,这才暂告一个段落。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出城后,李夜吟坦言枯泽将自己拿去炼丹的心坚决无比,同时表示绝对不可能给予陈国公主一丝一毫的感情回馈。他如此直白,刺得李玉暖百感交集,最终出洛阳不过十里,两人便分道扬镳,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然而李夜吟的如意算盘失算了。   将陈国公主一番安抚处理完毕后,枯泽确实追了出来,可他追击的对象居然是李玉暖,不是李夜吟!   本想绕道回宗门的李玉暖,顿时陷入了疲于奔命的可悲境地。   一路上,几乎喘息不得,也亏得月华奸计百出,又有小麒麟阿狸夜晚轮休戍守,加上五圣长命灯虽然只是雏形,却也是神威不容欺辱,这才让绝对力量悬殊的追杀,勉强变成势均力敌。   但是很快,李玉暖就意识到,枯泽的屡次放水并非真的怕她!事实证明,每逢要追上时,枯泽总会刻意放缓节奏,留给李玉暖喘息的空间。   像——猫捉老鼠前总会戏弄一番那样!   可悲的是,等到李玉暖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进入万始宗境内。   看着闯进护山大阵与幻境搏杀的枯泽,李玉暖知道,情况越发地糟糕了。   不论枯泽的真实目的是将她作饵,引诱李夜吟自投罗网,还是通过把她逼到走投无路,查出她的师承背景,进而威胁她的师门。她都只是大棋盘中最微不足道的环节,任人摆布。   但即使是被当做棋子,她也不希望自己……被过早地拆穿身份!   她需要万始宗给予的庇护,她当下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对抗整个修真界!   该怎么办!   “放红霞符!”   清风般的声音穿耳而过,李玉暖错愕地看着月华。   “放红霞符,岂不等于承认我投入万始宗,乃是偷师?!”   这一路上,亏得他奸计百出,才教她每次都绝境逢生。但即使如此,她对他依旧怀有戒备,不敢将他的吩咐全盘接受。   月华哼了一声,道:“哪个看见放红霞符的是魔尊传人!就算枯泽有质疑,你也只需当众承认,你和李夜吟、魔尊传人都是南唐人。不必担心将魄,他心有大丘壑,早知道你有青铜面具。至于渊默,他入万始宗本就另有所图,暂时不会揭穿你。何况还有凤清德和你一条船上的。”   “只是如此一来,万始宗岂不彻底得罪了一元宗?”李玉暖有些心动了。   月华道:“道理本来就是抢来的。何况一元宗这些年借助凡尘皇朝大肆推崇佛法,几乎抢光了凡俗界所有的修真苗子,修真界哪个大宗门看他们顺眼!”   听完这话,李玉暖知道自己不该继续犹豫不决了,当下将青铜面具等物尽数收起,取出红霞符,灌入灵力,“嘭!”地一声,爆响了求救的符箓!   ……   ……   血红的烟雾还没有散去,枯泽已经突破护山大阵,追到了李玉暖面前。   “我说你怎么敢如此狂妄自大,原来是万始宗调教出来的。方才的符咒是搬救兵?”他阴渗渗地说着,“就不知万始宗的人发现你居然暗中修炼鬼面魔尊的功法,会是什么脸色!偷师,可是大忌!”   “大能,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李玉暖胆战心惊地计算着时间,开始装糊涂。   枯泽看她假模假样,冷哼道:“打算赖得一干二净?不过不要紧,我会让你想起所有的事情!”   僧袍飞舞,磅礴法力席卷,震得李玉暖身前一棵足有双手合抱粗的大树轰然断裂。   他准备武力逼迫了!   树叶落地时,李玉暖已经想清全部利弊。枯泽这一击乃是刻意试探,力量控制得恰倒好处,若是她执意装傻充愣,很可能被他当场碾杀。   可惜枯泽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却错估了两点——凤清德的护短,以及麒麟的存在!   “吼——”   枯泽的长袖再次拖着山一般浓郁的法力逼来,麒麟顿时跃到李玉暖身前,甲片张开、毛发倒立,发出一声怒吼!   不过比猫狗略大一点,吼声中蕴含的气势却足以惊天动地!   全身的金色甲片依次张合,发出的合奏般的声响,与蕴含在吼叫中的惊天威严结合,织成一张不输与枯泽的法力威势的大网,将他的攻击尽数弹压!   “果然是个厉害的小东西!”被吼声逼退半步的枯泽赞许地说着,看向李玉暖的目光,锐利中带着难掩的贪婪。   李玉暖一手捞起小麒麟,道:“长老赞许,小辈愧不敢当。这麒麟乃是凤神君之物,我不过凤神君身侧的婢子,代为教养罢了。”   枯泽道:“代为教养?姑娘好大的福气,这世间拢共才几只麒麟和凤凰,居然都和姑娘有缘。”   李玉暖眨拉眨眼睛,道:“大能的话,我怎么半句都听不懂。”   枯泽于是笑得越发和蔼可亲了,他看着李玉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姑娘怕被万始宗知道自己继承魔尊衣钵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可惜是非黑白,从来都一试便知!何况姑娘你全身都是破绽——”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问心无愧,何必多试!”李玉暖一边安抚小麒麟,一边毫不退让地说道。   不卑不亢地言语激怒了枯泽。他知道这妮子不会老实承认,但没想到竟嘴硬到这地步。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双手结印,一尊不动明王幻化而出。   因为此时在万始宗境内,枯泽不想两派彻底交恶,拿捏了几分尺寸,幻化出的不动明王不过丈余高。可惜明王法身何等威严,幻化出世的瞬间,就引得万始宗内门七座山峰主殿檐下铃铛震荡不止!   铛铛铛!   清脆的声音响彻天地,肉眼可见数十条黑影御剑而来。当前一人背生双翼,急如闪电,正是拥有金刚大鹏血脉的姬智越!   看到姬智越赶来,李玉暖顿时心神大定,她放下麒麟,反手拔剑,将凤凰火顺着指尖灌入。本只是湛亮的飞剑,得凤凰火灌入,顿时通体红莲飞舞,恍如朱雀护体。   她竖剑眉心,手捏剑诀,义正词严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枯泽大能你贵为修真界长老,不思静修,度化苍生,反而插足凡间争斗,害我南唐百姓流离失所,将士曝尸荒野!正如你所言,我认识魔尊传人,我不但把麒麟借给了她,我还庇护她,把她藏在了你绝对找不到的安全地方!”   “我承认我资质不佳,前途渺茫,即使苦修一辈子也不能在大能身上留下一道伤痕。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凡是敢向大能追讨血债的人,就都是我的手足至亲!”   这理直气壮的话语,竟震得枯泽也是目瞪口呆。   “你是……谁?”他怔怔地问道。   李玉暖没有回答,她将感悟以最沉静的心融入剑中,凝结全部的力量,最终在闪电劈开识海的黑暗的刹那,朱雀飞舞的一剑终于发出,向枯泽劈去!   给枯泽的回答都已交付剑中。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能理解她此刻的悲愤。   枯泽再次愣住了。   小姑娘的修为稀疏平常,蕴含剑中的后招变化也简单得可笑,他随便一个摆袖都能让她和她的剑一起灰飞烟灭。   但这一剑却让他的神魂情不自禁地颤抖了。   即使李夜吟挟三千英灵向他砍来时,他也没有如此浓烈的颤动。   强大的不是力量,是心。   这个女孩拥有一颗强大得让人害怕的心,即使她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必须毁掉她,不管她是不是魔尊的传人!   拥有这份心力的人,哪怕资质再差,都可能——   想到此处,枯泽双手和于胸口,捏出一个法决。   “吽!”   真言吐出,空气也随之扭曲,法力化为尖刃呼啸而来,皮肤纹理因此裂开,衣袖枯槁破碎,内脏发出承受不住的呻吟!   化神期对虚丹,本就是秋风卷落叶。   即使虚丹者拥有万世不拔的毅力,也不可能填平这条鸿沟!   李玉暖听见了经脉破裂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姬智越师兄即将到来,她不可能功亏一篑。   何况她的心中郁结了一份怒火!   这一击,从发出时,她便已经放弃了全身而退的机会!   耳朵有些痛,从不知道鲜血冲击血管的声音竟如狂吼般可怕,识海如浸入冰海般寒冷彻骨,连丹田内的虚丹也承受不住大道的威压正在分崩离析!   李玉暖知道,即使赌上性命,她的剑,也终将止步于半寸之遥。   但是,那又如何!   突然——   “师妹!”   一声厉喝飞来,眼看就要将李玉暖彻底碾成碎屑的法力威压顿时骤降。   “师兄!”她惊喜地呼喊着,长剑上的朱雀已经熄灭,精钢彻底软塌,趁着机会,气息紊乱的她快步后退,躲到了姬智越的身后。   姬智越理所当然地用翅膀将她护住,同时打量着不速之客。   看清犯万始宗的人的面容后,姬智越的脸,唰得一下沉了。   “一元宗的太上长老,不远万里来万始宗教训我师妹,好大的威风!”   金刚大鹏乃是鸟族中仅次于凤凰的傲慢护短,何况姬智越对这个小师妹颇有好感。   枯泽只是冷笑,不屑解释。   李玉暖也不说话,只看这满地的狼藉,以及血迹,不用言语解释,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况枯泽破万始宗护山大阵在前,以大欺小伤李玉暖在后,不论真相如何,他都严重冒犯了万始宗的威严。   “枯泽长老,你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云层中,飘来了将魄名为迎宾实为质问的声音。 ☆、第188章 我也要恃强凌弱   虽然有个不友善的开始,但一元宗的颜面还是要给足,将魄的质问话音刚落,紧随姬智越而来的数十位内门弟子便已经落地,一色的容色英俊,宽袍大袖,躬身行礼,摆出迎宾阵容,虽然有些流于形式,却也是大宗门气度。   当然,前提是无视他们挤出的生硬笑容。   姬智越陪着李玉暖早早退回了燕罗峰,枯泽则在迎宾弟子们看似殷勤其实蕴含监视的迎接中,沿三千阶梯,走向燕罗峰玉池殿。   一路上,秀丽山水接踵而至,各色灵禽怡然自得,古朴典雅的殿宇半掩。白云深处的修士,或品茗或弹琴或赏花,或树下静心打坐,或师徒随意漫步山林,他们见枯泽经过,都会停下手中的忙碌,起身,稽首行礼,从容自然,没有丝毫的刻意做作。单看他们,也知万始宗被誉为修真联盟的第一宗派,确非浪得虚名。   如此一路走马观花,经过玉池殿前白莲池时,枯泽顿了下脚步。盈盈碧水间,白莲随风摇曳,风姿万千,碧叶硕大如盆,不沾凡俗,可谓难得的天地造化之物。   “万始宗如此底蕴,真是羡煞老夫。”枯泽情不自禁地感慨着,却听玉带桥的另一端,浅色道袍的男子柔声回道:“长老谬赞。”   声音温柔中带着水的随性,枯泽闻声,不免分出几分注意。   一身浅云色道袍,宽大的袖口缝有一条浅灰色鹤纹,男子高冠博带,器宇轩昂,容貌三十许人,气度雍容,温润如玉,多半便是传闻中颇得将魄喜欢的玉池殿执事凤落了。   观此人修为,不过元婴初期,但宝光内蕴,外圆内方,可谓前途无量,枯泽不敢托大,当即和蔼道:“久闻凤落师侄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天下菁英都被万始宗网罗,当真让我看得羡慕。”   凤落笑道:“太上长老谦虚了。如今凡尘,谁人不以入一元宗为荣!”   说罢,礼袖一摆,道:“请——”   枯泽看他油盐不进,也不介意,微微一笑,跨入玉池殿。   “将魄道友别来无恙?”   他笑盈盈地说着,看到渊默坐在上首时,眉毛细皱,随即谦卑行礼:“后辈见过神君。”   渊默摆袖道:“我路经此地,不过一个客卿,枯泽道友何必多礼。”   “尊卑有别,不敢逾越。”枯泽谨慎地说着,又向上首的凤清德行礼,得对方颔首后,这才掀衣入坐。   只看他此刻的一通做派,可谓是面面俱到,传言中的狠毒,竟是丝毫不见。   凤落静静地伺候在师尊身旁。   他已从姬智越处得到大概,晓得枯泽此来气势汹汹,但在颜面上,还是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   自古以来,大宗门间总会因为利益和资源产生摩擦,哪可能有真正的友谊。何况此次的事情,是枯泽先破了万始宗的护山大阵!   果然,寒暄完毕后,将魄放下悟道茶。   “古而有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枯泽道友舍得放下京城的繁华,特意来我万始宗的荒山野岭喝茶,更教人感动莫名。只是枯泽道友,你既然来访,为何不提前送出名帖,好让我们早早准备迎接?”   话语温柔,锋利内藏。   枯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除魔卫道,一时忘了礼节,还请道友见谅。”   “除魔卫道?”将魄闻言错愕,道,“万始宗虽说地处偏僻,却也是个清静地。不知哪来的魔,竟扰动枯泽道友不远万里亲自前来?”   又向渊默道:“小辈才疏学浅,不敢妄下结论。却不知神君近日入定神游时,是否觉察万始宗境内气息有异?”   渊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凤清德,笑道:“上下一派祥和,哪里的魔气。”   枯泽的脸皮有些挂不住了,他本想着自己毕竟是化神期大能,那小妮子又只是个寻常弟子,就算破护山大阵这件事有冒犯之嫌,万始宗却也得给他几分颜面!   何况方才迎接阵容端庄,枯泽便当真以为万始宗畏惧自己,以致疏忽大意,竟落入了将魄的陷阱!   但他不能发作,修真界力量为尊,化神期虽然可以横着走,无奈殿内还坐了个渡劫期。   别看渊默现下口气不偏不倚,他既为万始宗客卿长老,怎么可能真心自己!   深吸一口气,枯泽道:“长老误会了。那邪魔乃是从大夏门逃脱的。最近半月一直躲在洛阳城内,为了养伤,她甚至偷窃大齐皇陵孝武皇帝首级,以致洛阳城内腥风血雨,民不聊生。我自轩辕道友处得知此魔的由来后,特意发动洛阳护法阵,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将她从洛阳驱逐,又一路穷追猛打,追到这里。发现不小心踏入贵宗境内后,我本想告知贵宗后再行卫道之事,无奈那邪魔狡猾非常,竟——”   说到这里,枯泽叹了口气,仿佛自己果真蒙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可惜凤清德不给面子,哼声道:“轩辕老祖居然也会除魔?我怎么觉得任何一只在贺兰山境内抓到的魔头都是大夏门的轩辕嫡系!依靠月神君的残卷才成就的宵小之辈,居然也敢自称宗门大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凤君谨慎。”凤落看枯泽脸色越来越难看,急忙轻声提醒一句。   只是这一声提醒,不知为何,入耳后,却比凤清德的尖酸刻薄更让人觉着难堪。   至少,枯泽已经脸色大变。   若不是渊默还在现场,而凤清德又莫测高深,依着他的火气,早就当场发作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化神期对渡劫期,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权衡利弊后,枯泽只得忍气吞声,解释道:“凤君与轩辕老祖有仇隙,此事我已从轩辕道友处得知。补天大法的修炼手段确实被人诟病,但大夏门毕竟是道家一支,乃是著名的正道组织。还请凤君自重,莫要再说出有损气度的言辞。”   “你——”凤清德乃是出了名的厚颜无耻,被枯泽言语讥讽,哪肯忍气吞声,眼珠一转,咄咄逼人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不自重!那你的轩辕道友可曾告诉你,我为何与他有仇!”   枯泽不紧不慢道:“这正是我想问贵宗之事!”   将魄的面容,顿时蒙了一层阴云。   早在入北冥秘境带回弟子时,他就知道李玉暖身怀秘密。所以平日里她的种种异常,和凤清德的亲昵过分,他都只当没看见,对外也是一力维护。   作为万始宗的未来掌教,将魄非常清楚,有些事情,当糊涂的时候就必须糊涂!只要能够维护宗门的利益,道理本就可以扭曲。   但听枯泽的意思,却是非要将这层面纱扯破!   少许思量后,将魄打定了主意。   “长老何出此言?”他尽可能和善地说着,态度平静,锋芒内敛。   枯泽道:“就事论事罢了。我在凡尘是大齐国师的身份,有道是身在其位但谋其政,既然做了国师,自然要做些国师应该做的事情。年前,前南唐世子李夜吟,在长安城外,一剑破城门一剑碎青山,又在黄河岸古渡口斩杀万始宗弟子和大齐禁军总计三千人,将百余里的河水都染成红色!如此恶行,不是魔,又该如何称呼!”   “疯子!”一片肃然中,凤清德理直气壮地接话道,“你不是早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李疯子吗?”   这浑然天成的煞风景,听得枯泽只觉脸上的阴云能够挤下冰雹。   偏偏这时——   “凤君,慎言啊!”   渊默荤素不忌地插了一句,又对枯泽道,“李夜吟的行为,确实有些过了。但和万始宗有甚么关联!”   枯泽吞了吞唾液,将怒气憋下,道:“黄河之事发生后,我广发邀请,希望修真界道友伸出援手,阻止此子肆意妄为。轩辕道友受我邀请,在贺兰山境内摆下除魔法阵,原想斩杀此獠,岂料关键时刻,却有一位魔尊传人闯入,救走了李夜吟!”   “鬼面是我的故友,她的传人,算来也是我的小辈。”渊默若无其事地说着,给凤清德吃了定心丸,也让枯泽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更紧了。   “原来是……神君的故友,是我大题小做,自取其辱了!”   他愤恨地说着,事情到这地步,也不用再说什么,万始宗是上下串通一气地护短!   将魄见状,忙打圆场:“长老误会了,神君只是一时感慨,并无护短之意。”   枯泽道:“你不必再巧言饰非!我此番不请自来,破了贵宗的护山大阵,早已理亏。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让你们着实我恃强凌弱!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告辞!”   说罢,愤然起身,就要离开。   可惜万始宗毕竟是万始宗,即使是枯泽,也不可能说来就来,想走就走!   “恃强凌弱?枯泽,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磅礴的神识炸响在枯泽的识海内,在他身后,渊默以冰海的温度,毫不留情地说道,“堂堂化神期,也算一方大能,不思静修以期渡劫,整日掺和凡尘之事,恃强凌弱,滥杀无辜,将渡劫的希望都寄托在无极金丹和信仰香火上!其实,今日被你打伤的女弟子,是不是鬼面的传人,我并不关心!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有几分火候,竟如此的目中无人、肆无忌惮!”   “你——”   枯泽知道,对方是来真的。   他想要反抗,然而渡劫期和化神期的距离,何止天与地!何况身后还有一个修为不过元婴却能让轩辕老怪也吃大亏的凤凰,以及满面笑容不知深浅的将魄师徒!   最终,枯泽选择了退步。   他转过身,弓腰道:“神君教训得是,是我狂妄了。但贵宗门有弟子暗中受了魔尊衣钵,也是不争的事实!” ☆、第189章 护短护得明目张胆   “那又怎样?”   面对枯泽的质问,渊默表现出理所当然的护短,他站起身,快步走下玉阶,对枯泽道:“狂妄托大,恃强凌弱,莫非就有道理!”   “万始宗不愧是天下道门的典范,连门下弟子入魔都能包容,心胸宽广,我自愧不如!”枯泽阴阳怪气地说着,他的境界不如渊默,只能在口舌上争一个长短。   幸运的是,虽然渡劫期在境界上全面碾压化神期,但毕竟都是动辄呼风唤雨的大能,若是大打出手,难免波及整个燕罗峰,至少玉池殿是注定要夷为平地的!   “枯泽大能,我敬你是一元宗的太上长老,德高望重。虽然破我护山大阵在前,伤我弟子在后,但只要你给出合理的解释,我万始宗必定全盘接受!但是——”将魄也站了起来,怒道:“你不觉得你此刻的行为,有损大能身份吗!”   “降妖除魔,难免有时不近人情!”枯泽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次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是非黑白,把那小姑娘叫过来,两两对峙,一问便知。可惜你们执意护短,不管我提出多少证据,你们都——”   “住口!”   将魄终于怒了,他万万没想到,堂堂太上长老,居然也是这等泼皮面孔。   然而未等枯泽反唇相讥,玉殿外,响起了一个怯怯的声音。   “师祖息怒,弟子有话要说!”   来人正是李玉暖。   只见她容色憔悴,衣裳沾血,袖口漏出绷带痕迹,走路也摇摇欲坠。   “玉暖,你不好好呆在凤凰居里养伤,跑来玉池殿做什么!”凤落略带气愤地责备着,他受将魄命令,一直默默关注着这坚强自立的弟子,看她在女弟子的挽扶下摇晃走进,顿觉一阵心疼。   李玉暖径直穿过枯泽,对上首将魄行礼道:“此事因我而起,若是我不出面接受质问,岂不坐实了万始宗包庇孽徒的恶名?玉暖卑微,自然不畏人言,然而师祖德高望重,怎可为了我,担上一元宗和万始宗交恶的罪过!”   声音脆爽,言辞殷切,入耳说不出的舒畅。   听得本就偏心李玉暖的将魄,顿时觉得为了这个女弟子,值得和枯泽翻脸。   心中立场已定,将魄也不再做作,毫不客气道:“枯泽,你口口声声说我包庇门下弟子。如今当事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有什么疑问,只管问!”   又对李玉暖道:“据实回答即可。迄今为止,还没人敢在万始宗的地盘上撒野!”   “谢师祖关爱。”李玉暖恭敬地回答着,在女弟子的挽扶下,好容易才起身。   将魄看她伤势严重,特别赐坐,李玉暖一番谢恩后,屁股微微沾了凳沿,一派俯首帖耳的谨慎模样。   “哼!装模作样!”枯泽不满地哼了一声,话音未落,就招来了凤凰火辣辣的瞪视。   渊默忍着笑,插入两人中间,假装主持公道,道:“枯泽,玉暖就在你面前,有什么话,都当面问清楚!我等也好做个见证!”   枯泽恨恨地咬了下牙齿,他知道这番话是说给他听的。无奈渊默在修为上彻底压制他,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挤出和蔼表情:“小姑娘,你半月前在大夏门境内失踪,再次出现则是在万始宗境内,这段时间,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你失踪的时候,恰好是魔尊传人活跃的时间!说!”   他虽然被渡劫期全面压制,却也毕竟是化神期大能,贯入真元的声音,如连串滚雷般炸开,震得伺候殿内的弟子们无不神魂不定,险些当场吐血。   唯独李玉暖神态自若,径直站起,走到玉阶前,屈膝跪下。   “正式回答枯泽大能的问题前,我必须向师门承认一桩欺骗。我隐瞒了我的过去。”   她抬起头,诚恳地说道,“我并非身既乞丐,我出身南唐金陵世家望族。北齐皇帝挥师南下,蹂躏我大唐秀丽河山,镇国将军慕容氏更在枯泽国师的怂恿下,屠了金陵城!我……侥幸死里逃生,即使早知道自己不是修真的材料,却是……哪怕万一的希望也要试试!哪怕……折辱我的全部尊严,也要拜入仙门,学习道术!因为……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说完,她低下头,等候师门宣判。   将魄叹了口气,早在看李玉暖幻境攀崖时,他便被她表现出的不符合年纪的坚毅和执着所触动,此刻得知她乃南唐后裔,竟觉一切都理所应当。   因为见过地狱,所以才明知希望渺茫,也不放弃!   仇恨,是世间最能逼人奋进的力量。   “你没有触犯宗门的戒律,为何要请罪?起来。”将魄轻柔地说着。   李玉暖却是又一次垂下眼睛,道:“弟子不敢。此次枯泽大能上门兴师问罪,全是弟子的错。贺兰山的事情……弟子确实有参与……”   以退为进,这是月华教给的手段。   与其等枯泽离去后再被将魄招去质询,不如当着各方人物的面,将其中曲直一一坦言,既顾全了宗门的颜面,又能让自己得到最宽松的惩罚。   只是如此一来,却让将魄有些意外了,他嗯了一声,道:“你……当真……”   李玉暖道:“我……与李夜吟乃是青梅竹马,虽然自亡国后便几乎没有再见面。月前,弟子随师尊入贺兰山脉觐见轩辕老祖,夜间撞见大夏门人围攻李夜吟……我不知其中是非曲直,但看到同胞落难,却是不能不帮!”   “也就是说,你当时——”   李玉暖坦然道:“我打伤了大夏门的人,但轩辕老祖修为着实高深,我不但没能真正地帮到,还连累李夜吟受伤。幸有魔尊传人路过,加上凤君拔刀相助,我们才全身而退。李夜吟因我而重伤,舍下不管不合道义,我于是央凤君向师尊告假,与魔尊传人一道陪李夜吟到洛阳——”   “你就是魔尊传人,何必惺惺作态,捏出个第三人!”枯泽呵斥道,“三千禁军可以作证,李夜吟和魔尊传人一起离开洛阳,在城外分道扬镳。之后我一路追杀魔尊传人,不容她半点喘息。为何这一路都不见你的身影,偏偏等我入了护山大阵,她就消失你却出现了!”   李玉暖不紧不慢道:“我不是魔尊传人,这是事实。不论你怎么逼迫也不能颠倒黑白!不错,你确实一路追杀魔尊传人进入万始宗护山大阵,但方才我也已亲口承认我认识魔尊传人,并且和她一直有联系。”   “一面之词!”枯泽骂道,“要证明你不是魔尊传人,其实也简单。你带我们见她,三面对峙,自然就能洗刷冤屈!”   李玉暖道:“大师,你已经铁了心要把我打成魔尊传人,即使我真把你带去见了她,你还是一样不信我!何况……我是绝对不会出卖我的同胞!”   说罢,她转过身,对渊默和将魄道:“弟子有罪,不经允许,私自藏匿外人,我愿接受师门的一切责罚!但请师祖主持公道,莫要让这秃驴再出口伤人、滥杀无辜了!”   “这……”将魄有些迟疑,他对李玉暖的话其实将信将疑,但他一贯喜欢李玉暖,而渊默似乎也对她颇有好感,何况——   正犹豫不决时,枯泽煞风景地插话了。   “将魄,你仗着有渡劫期大能撑腰,又是舍利夫人的亲子,想颠倒黑白就直说!不必惺惺作态!”   “大能你何出此言!”将魄自以为足够心平气和地说着,口吻已然带上愠怒。   枯泽道:“明眼人都看出的事情,还要我重申吗!本座追杀魔尊传人到了万始宗的护山大阵,等我突破阵法时,这魔尊传人就变成了你的徒孙李玉暖。她不是魔尊传人,还可能是谁!她方才可是自己都承认了,失踪的半个月,是随李夜吟去了洛阳!但我在洛阳截杀李夜吟时,并没有见到她!和李夜吟在一起的,只有魔尊传人!”   “那又如何?我毕竟是名门大宗的弟子,虽然心系故国,但也不可能公开与一元宗为敌!何况修为低微,留下只能是李夜吟的累赘!”李玉暖理直气壮道,“国师调集军队围困我们时,李夜吟已经安排我从小路离开洛阳,返回万始宗了。”   “有谁可以作证!”枯泽咄咄逼人道。   “没有!”李玉暖毫无怯意地说道,“因为知道我已经返回万始宗,魔尊传人才会被大能千里追杀疲于奔命时,冒险潜入万始宗向我求救!虽然她的行为将我也推到了危险的境地,但是那又如何!同胞有难,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枯泽道:“好一个见死不救!好一个义薄云天!那我最后问你一件事,那魔尊传人身边跟了小麒麟,方才护山大阵前,你的身边也跟着麒麟!难道当今世上还存在着两只一样年纪一般模样的麒麟!”   李玉暖道:“世间自然不存在两只一样年纪一般模样的麒麟。和李夜吟、魔尊传人在洛阳分手时,为免不测,我把麒麟暂借给了他们。我们约定过,洛阳危机解决后,魔尊传人来万始宗还我麒麟,所以我才会前日便返回万始宗却不回宗门复命,守在护山大阵前等待。可怜她被大师追杀得紧,无暇摆脱,竟害大师误会我就是魔尊传人!”   “你——”   李玉暖的回答太过条理分明,让枯泽顿时为之气结。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串通好了!本座活该自取其辱!”   说罢,拂袖而去!   李玉暖见状,又复拜跪地,恭敬道:“弟子无知,冒犯尊上,为宗门惹下祸事,还请师祖责罚!”   将魄和蔼道:“魔尊传人还在万始宗境内吗?”   李玉暖道:“我与枯泽大能冲突,也有拖延时间的意思。她现在应该早离开万始宗了。”   将魄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渊默突道:“既然如此,你去后山面壁思过吧。什么时候结丹,什么时候解除禁闭。”   “谢长老宽宏。” ☆、第190章 麒麟的宝贝   送别戒律堂弟子,李玉暖静心打量着周围。   崖洞位于绝壁之上,洞口仅五尺宽,洞深十丈,最宽处三丈有余,空气干燥灵气充沛,山壁平滑如刀削,壁上有几处刻意砍出的小凹槽,用于放置照明珠。   洞穴的最深处,有一张人工开凿的大平台,高出地面两尺,两丈长一丈宽,石头色泽黝黑,触手寒凉。石台的左侧是个两尺方圆的石槽,一汪不知源自何处的小瀑布沿着崖壁淙淙滚下,经年累月,四溅的水花将石台左侧打磨得棱角圆滑,而本就温凉的石台上也因此浸润了一层水雾。   石台的右侧,则是一个用淡黄色卵石围成的小花坛,尺余宽,沿着崖壁蜿蜒,约莫五丈长短。坛内泥土黝黑色泽莹润,显然是移自上等灵田的沃土,李玉暖以法尺试探,土层足有三尺深!   再看小瀑布,李玉暖发现,石槽两尺见方,所容碧水距离石沿仅指甲宽。然而瀑布水源源不断的滚下,槽内的清泉却始终不溢出。   她伸手试探,石槽并不深,指尖触及水底时,水面恰恰淹没胳膊肘。   如此浅显的石槽,为何能容纳那么多的水!   手指在水底摩挲着,碰到了一个凹凸。   她捞出指尖触及的小微粒,对着光,乃是一颗五品灵晶,剔透的晶体内,封了一颗银色的微粒。   这是——   纳须弥芥子!   李玉暖曾在多宝阁二层楼见过类似的东西,她晓得纳须弥芥子价值不菲,即使是大宗门,也只有长老等少数人物能够拥有。   联系铺了厚厚一层灵土的坛子,李玉暖顿时坐不住了。   她原以为被罚面壁,已经是宗门的故意放水。修真界常有闭关百年求悟大道的情况,面壁思过看似严重,其实根本算不上惩罚。罚弟子面壁直到金丹结成,一般都摆明了是息事宁人,兼刻意成全。   但此刻,看清了整个山洞的布置,她不得不承认,整个宗门都找不到比这更惬意的面壁之地了。   这哪算惩罚,根本是把她当核心弟子培养!   ……   ……   巡视完毕山洞,李玉暖取出乾坤袋,将蒲团、丹药、桌椅、藤箱等生活必需一一倒出,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   她曾在洛阳触及金丹的边沿,知道虚丹要结成实丹,运气好的话只是一瞬,但大部分人却得消耗数十年。好在此处灵气充沛,水源充足,还有沃土可以种植灵植,且每隔半月,都会有戒律堂弟子入后山,给面壁者发放生活必需品,以及传递书信。   可以说,这是当下最适合李玉暖冲击境界的地方了。   李玉暖认真地想着,她唯一后悔的是,不知洞中有灵田,竟没有带灵植入后山。   ——虽然入燕罗峰后便不再从事杂役,但当年做外门弟子时,她没少帮天翔峰的师兄师姐们处理药材,照顾灵植。   看着这灵气均匀握手不凝的上等灵土,李玉暖顿时觉得任由灵田荒芜,简直暴殄天物!   若有戒律堂的弟子路过,一定要嘱咐他给自己捎带些灵草种子。   正当懊恼时,脚下突然多了一团软绵绵热烘烘的东西,李玉暖低下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小麒麟。   她被罚面壁思过,洞口看似空旷,其实封了只有金丹以上才能进出的结界。然而麒麟何等神物,这种小结界哪可能拦住它?随便转了两圈就窜进来,软绒绒的身体贴着李玉暖的脚踝就是一通打滚撒娇,嘴巴更咬住她的裙角,想把人拉走。   李玉暖的太阳穴嗡地一声炸开了。   她一把将小东西捞起来,高举过顶,无视它可怜的小眼睛,严肃道:“我被师门罚面壁思过,必须结成金丹才能出去。”   “麻麻!啾啾!不摇啾!没有麻麻,碎不着!”小东西口齿不清地说着,它天生智慧,哪可能不懂李玉暖的意思,只是撒娇惯了,泼皮无赖罢了。   “你没有麻麻,可以找阿狸,还有燕罗峰的其它灵禽神兽……西山的灵虎生了三胞胎,可以让它们陪你玩……”李玉暖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这奶嘴麒麟吃软不吃硬,只能哄骗为主。   可惜麒麟这次是认真的,短胖的后肢不断地在空气中摇晃挣扎,小尾巴也死命地拍打李玉暖的手腕。   “麻麻!麟儿要麻麻!”   李玉暖无奈了,她指了指洞口,道:“洞口封了结界,除非金丹结成,我是不能出去的。”   “麟儿破了那个东东!”麒麟哼着鼻子道。   李玉暖又是一阵头疼,她知道对麒麟而言,破坏洞口的结界易如反掌。   但是——   “我留在这里,不是因为洞口封了结界。”她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害我被关后山的秃驴,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惜他的修为高出我太多,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不能走……我需要借着面壁的机会,更快地提升修为……”   “……呜呜……啊嘛嘛……”小麒麟眨巴着眼睛,满心满眼的不舒服。   李玉暖了下它的鼻子,劝慰道:“凤君同我说过,麒麟从孵化到断奶,至少五十年,成年则需百年以上。我相信你会成为叱咤宇宙的存在,也相信等你成年后,枯泽这种跳梁小丑,直接一巴掌就能拍死。但他是我的仇人,只有被我亲手杀死,报仇才有意义。你懂吗?而且,如果不能结丹,我就等不到你长大、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修的那一天……”   “啾啾。”麒麟委屈地点了点头,它虽然爱娇,却也懂得分寸,知道李玉暖此刻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和得天独厚的神兽灵禽们不同,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若是不能修道有所成,百年之后,便是一抔黄土。它喜欢她,可是它的成长期太长太长,等到它能独当一面时,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以后了。   何况,不能手刃仇人,怎么算报仇!   麒麟虽小,却也懂得人情,当李玉暖将它放归地面时,它也不再顽皮,垂着尾巴耷着耳朵,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山洞,走向洞外等候它的阿狸。   看着它被夕阳拉长的身影,李玉暖不忍之余,又觉心中放下了一块巨石。   然而未等她进一步布置山洞,背后再次响起小麒麟滴滴答答的脚步声!   李玉暖大异,正要斥退,转身却见小东西咬着个和身体一般高的袋子,吃力地拖到她的面前。   袋子金光闪闪,一看便知是宝物,里面塞得鼓鼓的,连生来就有九牛二虎之力的麒麟都拖行艰难,可见东西何等吃重。   麒麟见妈妈转头注意自己,顿时停下脚步,谄媚的小尾巴直摇,同时前肢和嘴巴一起努力,将金色布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刹那间,整个山洞都被宝光笼罩!   布袋里装的竟然是自麒麟孵化以来就被月华时时念叨却无踪可寻的麒麟蛋壳!   看袋中碎屑大小不一,甚至有少数粉末,可见蛋壳是一丝不少。   蛋壳赤金色泽,上有宝光自然流曳,灵气浓郁非常,最大的一片呈半椭圆形,足有一尺宽半尺深,底部黏了厚厚一层金液,只远远嗅闻,也能感觉到金液中蕴含的充沛得足以让人平地飞升的磅礴灵力。   “你这是——”   神兽灵禽出壳后,多会立刻将蛋壳吃下,或将蛋壳小心藏好,等成年化形后炼成法器。   “麻麻,快点结丹!”麒麟殷切地说着,它小碎步跑到李玉暖的脚边,蹭磨了几下小腿,又抬起头,一脸汪汪的期待。   李玉暖蹲下身,心疼地摸了摸它的下巴,后者喉口发出一阵陶醉地咕咕。   她知道麒麟的意思,它是懂事的孩子,知道她苦于修为不足,于是把对自己极其重要的麒麟壳贡献出来了。   “都给麻麻!”它说,将含在口中的一个碎片吐到李玉暖掌心。   指甲大小纸片薄的一片壳,入手竟沉可怕!   李玉暖有些犹豫,麒麟可自然是好东西,可是——   盛情难却,她于是打开口袋,挑选起来。   看她开始挑碎片,麒麟的眼睛也亮了,眼珠子追着李玉暖的每一个动作,一副心疼又强撑大方的模样。李玉暖知道它舍不得,挑了五六块碎片,小心放入乾坤袋,将剩下的又妥善裹好,推还麒麟跟前,道:“蛋壳是你的法器,我有这几块就够了。”   麒麟歪了下脑袋,似乎无法理解李玉暖的话。   最终,它站了起来,叼起金袋子,拖摇着走到石台前,放下,快步跑到李玉暖身边,道:“麻麻早点结丹,杀秃驴!”   稚气的声音带着坚决,不等李玉暖回答,身体化作一道金色闪电,穿结界去了。   看着幽暗中分外闪亮的金袋子,李玉暖陷入了为难。   蛋壳是麒麟主动给她的,不算取之无道。将麒麟蛋壳融入体内,修为必定会大大提升。   但是——   蛋壳留在麒麟身边,会发挥更大的用处,交给她,是暴殄天物。   矛盾的心左右交锋,她想走捷径,又觉得若真的用了麒麟蛋壳,必定显得自己太虚伪!   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月华出现了。   “你倒是好手段,居然真把麒麟蛋壳骗到手了。”他欣赏地看着李玉暖,毫不掩饰对麒麟蛋壳的贪心。   “闭嘴!我只会用一点点,剩下的都要换给麒麟!”李玉暖气愤地说道。   月华摇了摇头,道:“看清自己的心,承认自己的欲望,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你——”   李玉暖骂了一句,但没有继续,月华的话虽不中听,却戳中了她的心。   是的,我需要麒麟蛋壳提升修为,现在东西到手,就该善加利用,而不是扭捏矫情浪费时间! ☆、第191章 麒麟入,神兽伏   意识到自己的真正想法后,李玉暖也不矫情,当机立断,在洞口加了一层封印,屏蔽外界的神识探查。   之后又端坐石台,神魂沉入丹田,将诱魔镯、薤露剑、魔尊面具等物退出,小心地摆在身旁,构成一个简单的灵力法阵,确保融入中途不会被凶兽反噬。   反复检查,确定一切都准备停当后,她正式将在丹田中载浮载沉的五圣长命灯唤出。   比起虚丹结成时,五圣长命灯的外表没有明显的变化,依旧半尺高,莲花自然半开,蕊心紧闭,花瓣五彩璀璨如珐琅。仔细打量,会发现匍匐莲花瓣下的五种圣兽比之初成清晰了许多,尤其是嬴鱼、重明两尊神兽,发育得形体完备,羽毛和鳞片无不纤毫毕现,眼睛被一层弹指可破的薄膜遮着,似乎下一个瞬间就可能睁开眼,展翅高飞。   李玉暖不免有些感慨。   当初铸造五圣长命灯不过是权宜,她完全没想到死去万年的胚胎还能以器灵的形态再次成长!造化的神奇,可见一斑。   “算起来你也真是福泽深厚,这些胚胎本是绝世凶兽,又经历了死而再生,以此为灯柱铸造而成的五圣莲花长命灯,虽然有极大的可能成长为绝世仙器,却是天生凶性,使用者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反噬。必须趁着长命灯初具雏形时,融入麒麟甲片之类的大圣之物,镇压它们的戾气,才能确保长成后不伤及主人。”月华凉飕飕地说道,“若是我有实体,此物浸入我的体内,不须半年便可成熟大半,除非把整只麒麟都祭进去,否则根本无法镇压。也亏得你根骨差,养了三四年,灯上的灵兽才长大半圈。”   “所以说,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李玉暖不冷不热地说着,她早就看清这家伙的恶劣本质,他不遗余力地重申自己的重要性,以及她究竟有多糟糕,无非是想借机哄她签下割地赔款条约!可惜——   我眼下确实很弱小,但我不会一直都弱小!   看着悬在面前的五圣长命灯,和月华那冷嘲热讽的俊逸面孔,李玉暖暗暗发誓。   “对了,”李玉暖吩咐道,“你有闲暇说风凉话,可见精神正好。帮我个忙,去洞口守着,免得被人闯入。”   “为什么!本尊可是……”   “往日的尊贵都是往日,眼下你就是个连身体也没有的魂魄。我修为再差,好歹有个实体,融合温养法器之类的事情,你可无法代劳!”   “你——嘴巴可真毒!”月华气得半肚子都是火气,但李玉暖也是实话,他再怎样修为无边,没有实体的事实也不能改变。咬牙切齿地扇了半天风,最终还是服软地出了山洞。   打发了月华,李玉暖双手捏诀,闭上眼睛。   没有阳光的干涉,神识顿时犀利起来。   灵视中,她清晰地看到整个山洞都铺着薄厚不一的灵光,最为浓郁的自然是洞口阴笑的月华和脚边安静的麒麟壳,五圣长命灯、薤露剑、魔尊面具等物光泽虽不耀目,却异常莹润,可知绝非寻常。   石台两旁,石槽和花坛也一样灵光浓郁,只是和前面几件东西比起,难免有“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同辉”的味道。   令李玉暖惊愕的是,身下的黑石台居然也蒙了一层淡绿色的灵光。自学会以灵视观察世界以来,她从未见过这种灵光,菌丝般细微,又带着魔性的妖娆。   幸运的是,这种陌生的灵光对自身无害,经石台滋养过的灵气,带上丝丝清凉,流入四肢百骸,给总因为星辰无双诀的暴烈而绷紧的神经几许轻松。   她于是将身心都彻底打开。   真正的黑暗降临,视野里只有力量的流动清晰明了。   纯粹的神识领域里,悬浮面前的五圣长命灯简直是个庞然大物,它占据了视野的全部,现实中手掌大小的莲花更是每一片花瓣都大如车轮,莲花旁围蹲着五圣兽,个个体型硕大,姿态倨傲,正如它们的名字那样,荒古的王者,即使被时代遗忘了万年,依旧不许逆鳞!   李玉暖没有分神多看他们。   即使曾是王者,如今也已是她的仆兽,她要将麒麟壳融会其中,迫使它们俯首称臣!   手指张开,捏出一个法诀,地上的金袋子冉冉升起,片片金壳流入掌心。   李玉暖开始逆运功法。   星屑倒流过经络,带给身体极大的痛苦,但她却早已习惯了类似的痛苦,星屑撞击带来的四分五裂之痛不会让她变色,反而将她的意志磨砺得更加浑厚。   “嘭!”   张开嘴,金色的火焰飞出,恰恰将莲花长命灯全数包裹。   然而这一蓬星辰火虽然足以煅金熔玉,但想把五圣兽的蛋壳结成的莲花烧化,也还有些艰难。   好在李玉暖没有天赋,却拥有足够的耐心,和足够的细心。   意识到单靠星辰火无法将莲花溶解后,李玉暖立刻将得自凤凰的凤凰心火取出。凤凰乃是火的化身,凤凰火能和天地间任何一种火焰融合一体。   轰!   与星辰火融汇的瞬间,金色的火星变成了更加璀璨的金红色。   火焰中叠加了凤凰的圣兽气息,方才还桀骜不驯的莲花,顿时露出了臣服。   嗤嗤!   在星辰火和凤凰火的交替炙烤下,长命灯发出了低不可闻的声响,莲花蕊心处不再坚硬,晶莹五彩的花瓣缓缓展开,露出娇小俏皮的莲房。   莲房上有五个孔洞,每一个空洞中的莲子都色彩不一,或玄色或褚红或虎斑,剔透如水晶,里面藏着匍匐莲下的五重神兽的真身。   莲房的中间天然留下了少许空白。   李玉暖心念一动,手指变换法诀,累叠掌心的麒麟壳碎片依次飞出,飞到蕊心处,悬浮其上,高速徘徊。   如何才能将麒麟壳都熔化融入莲花?   她以金红色的火焰反复炙烤,麒麟壳却是纹丝不动,连尖锐的边沿也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   原来凤凰作为圣兽首领之一,所发的火焰能轻易让重明、霸下等五圣兽臣服,但对同阶的麒麟,它却无可奈何。   可是——   且不说当下被罚面壁思过,不能随便出入,就算能够自由行走,李玉暖又该去哪里找阶级比麒麟更高的圣兽!   该怎么办?她静静地思考着。   如果麒麟壳只有麒麟能够利用,小麒麟就不会出壳后还小心翼翼地将壳都收藏起来。依着它炫耀又傲慢的性格,绝对不介意把麒麟壳放在人人能看到的地方故意炫耀,反正除了它以外,谁得到了也不能使用。   它会妥善收起蛋壳,说明她身边的某几个人,拥有将麒麟壳变成法器的手段。   那么,到底是谁拥有这个手段?   凤清德?   李玉暖摇了摇头,看麒麟对凤清德的恶劣态度便知,它们地位相当,能力也接近。   月华?   李玉暖又摇了摇头,这家伙连个实体也没有,何况麒麟早知道他对麒麟壳有企图。他若真有手段熔化麒麟壳,小麒麟必定会蹲在洞口盯着自己炼化,而不是把麒麟壳放在石台旁就一溜烟地跑了。   但去掉这两个人,她身边还有谁有手段可以熔炼麒麟壳?   突然——   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识海,将迷雾骤然驱散!   真正拥有将麒麟壳融化的力量的人,是她!   麒麟对连续三年用本命精元助它破壳的凤清德都没有半点友好,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她身上有生命之源的气息,丹田里养了五圣长命灯,就另眼相看?   完全不可能!   即使她身上有麒麟的气息,也不可能!   神兽生来便开灵智,它们会在直觉的驱使下,对拥有更高力量的生命表现出臣服。它们看不起人类,在它们眼中,人类只是比猿猴略微聪慧高等的生灵。   那么,到底是什么力量,让高贵的麒麟畏惧和攀附自己?   李玉暖沉下心,静静地思考着。   所有的经历流过心头,最终归结出关键点!   容裔!   东海灵思岛之战,她因为承受不住月华的神识而肉体破裂,幸得容裔注入血气,这才保全了性命,身体也过早地拥有了金丹期的坚固。   听凤清德的意思,容裔似乎是比凤凰更加高等的存在。李玉暖没有在藏书阁找到容裔的纪录,甚至连盘在容裔手腕上的琉璃小蛇,也没有类似的记录。但她可以确定,那琉璃小蛇冰玉的本体乃是非常强大的神兽。它天然散发的威压,虽然比不过麒麟,却强过五圣兽中的任何一只。   我的血里含着容裔的气息!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李玉暖反手滑过指腹,顿时,指尖多了一条伤口,灵识可见淡红色的血痕从伤处蜿蜒而上,迅速覆满整个手掌爬上胳膊。   一滴又一滴,凝结着天然威压的血珠,从指尖流出,大道的气息浸润了以她为中心的半丈空间。   血珠悬空,凝而不散,在法诀的引导下,逐渐与凤凰火、星辰火熔合,炼出乳白如液体的火焰,落在金色麒麟壳上,后者顿时化为剔透的金液。   嗤!嗤!   第一滴金液落上莲心,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花瓣深处有五根蛛丝般轻柔地金线缓缓流出,松松地缠在桀骜不驯的五圣兽的身上。   再滴入第二滴,缠绕五圣兽的丝线也随之增粗。   李玉暖顿时振奋起来,她将更多的灵元逼出,熔炼出更多的乳白色火焰,蓬勃的火焰将金色蛋壳接二连三地熔化汇入连心,化为束缚五圣兽的绳索网络。   一片……两片……三片……   绳索越来越清晰,对五圣兽的束缚也越来越严密。   时间的流逝变得毫无意义,她不知疲倦地熔炼着,当最后一片麒麟壳的融入时,长命灯的莲花噗然一声彻底展开,长命灯上方,五圣兽腾空而起,展翅俯首!   她成功了!   浓烈的幸福和成就感涌出,眼前却是一黑…… ☆、第192章 魔尊   世界被永恒的寂静所包裹,太阳同将要熄灭的火球,闪着垂死的深红,渐渐被黑暗吞没。这是被诸天神佛抛弃的黑暗领地,无数鬼魅狂舞的死亡之所,夜幕降临后,即使是最穷凶极恶的野兽也会缩进巢穴簌簌发抖。   四下一片寂静,只偶尔听到秃鹫的鸣叫和风吹过树枝激起的沙沙声。   这里曾是一个伟大帝国的中心,然而时间淹没了一切,曾经的宫殿变成魔物的乐园,精致的建筑被枯枝败叶淹没,只有败叶下汩汩冒出的泉水依旧清澈。   沙沙中,一名美丽的女子缓步走出黑暗,白衣无尘,清雅脱俗,然而她所经过的地方,无不被蒙上浓烈的血腥。   她走到了水潭边,饶有兴致地坐下,双脚浸入水中,任凭碧水流经她如贝壳般美丽的脚趾,少许的洗濯后,她突然指尖凝结法力,直刺水中央!   刹那间,如滚油中滴入冰水般,整个水池乃至整个黑暗都炸开了。   黑暗的天边响起闷雷,黑红色的乌云催城而来,碧水中央生出数个直径超过两尺的黑色漩涡,浓绿色的水草肆虐狂舞,露出水草深处那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无数白骨。   “原来如此。”   女人漫然地说着,抽出手指。   封印有了一角残缺。   水中的白骨顿时狂啸起来,它们接二连三地站起,张开尖锐的指甲,跳动枯骨里的金色心脏,细如发丝的法力汇聚成磅礴狂澜,一次次冲击着金色的符箓。   它们已经受够了修罗地狱,它们要脱困,它们要把抛弃它们的世界拖进地狱!   它们的第一个猎物就是这无意中闯入的女人!   咚!咚!咚!   笼罩在碧水上方的封印顷刻间被抓得支离破碎!   然而对于它们的张扬,潭边的白衣女子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她冷笑着看这些白骨肆意翻滚,将碧水变成无法无天的酸水,只当它们是为了博取女王的嫣然一笑而不遗余力的弄臣们。   轰!砰!   轰轰!轰!   咔擦——   一声脆响滑过,已经到了临界的结界终于如琉璃般破碎,白骨们得到了自由,它们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摇着布满黑色碎纹的头颅,眼窝里,燃烧着对世界的愤怒。   它们向女人涌了过去!   它们饥渴难耐憎恨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它们要把这鲜活的血肉立刻撕成碎片!   “这就是你们对待恩人的态度?”   女人不屑地冷笑着,它们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它们强大,数量又无千上万。   然而这些引以为傲的强大,在女人眼中也不过是涂墙的灰,只要微微一用力,就会全数捏碎!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同辉!”   她冷然地宣称着,手指略一翻弄,方才还气势凌人几欲铺天盖地的白骨军团,顿时被她指尖散发的凄厉杀气震得分崩离析,像狂风下的炭火一样,连呻吟还没有发出就随风而逝!   谈笑间,灰飞烟灭!   随便一个白骨都有不输金丹的修为,她杀灭它们却只是举手之劳!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境界!   太强大了!   困在女人体里的另一个意识——李玉暖惊惶不安地想着,她本是在山洞里全力熔炼长命灯,麒麟壳几乎完全熔炼入内时,自身也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结果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被困在这个强大又陌生的女人体内了。   李玉暖不知道她是谁。   进入这个身体到现在已经有十次日出日落,女人却始终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流浪。   她居无定数,行踪飘渺,往往早晨还在东海猎大风,晚上却露宿荒漠烤骆驼,这一刻在南蛮的密林里采撷野果,下一个瞬间却可能去东南的丘陵猎杀魔兽。   她随心所欲地流浪着,没有随从没有朋友,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压倒一切的强大!   进入女人体内时,她正在和一条九头巴蛇对抗,九个硕大的头颅,每一张嘴都张得足以吞下夔牛,剧毒的液体顺着森森白牙流出,寻常修士一旦沾上,立刻会被化为腐水。它的身体粗壮无朋,平日里都在数十丈宽的火山岩浆里打滚,只是甩一下尾巴都能让小山丘崩裂。   然而如此可怕的九头巴蛇,却在甚至没有它嘴里的牙齿高的女人面前,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不管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她掌心化出的万天锁链。   整场战斗都呈现出绝对的一面倒。白衣女人像戏弄孽龙的花童般,肆意取乐完毕,才将九头巴蛇以万天锁链悬吊起来汲干毒血,取走内丹,蛇皮也被完整剥下,小丘般的血肉则被抛弃,任野兽啃咬、腐烂发臭。   之后的每一场战斗,也大抵是如此的轻易。   动辄推山倒海的大能妖修们,无不随着女子的素手轻挥,化为尸肉,臭气熏天中,唯独她白衣不染,飘然若仙。   初发现自己被困她的体内时,李玉暖曾担忧她在战斗中死去,连累自己无法回归,继而又意识到这是一场难得的造化,她旁观她的每一场战斗,学习她的战斗经验,体悟她对力量的掌控和使用。然而女人实在是太强了,几乎每一场战斗,都会在弹指的几个刹那干脆利索地结束。她像深不见底的海洋,任李玉暖努力窥探,却连冰山一角也摸不到。   这一次,也不例外。   原以为需要消耗数个呼吸才能结束的战斗,居然又是一个起落间就出了结果,女人白衣散发,赤足走在鬼魅狂舞的死亡之地,像女王巡视她的领域一般随心。   突然,她停下脚步,哼了一声。   伴随着哼鸣,黑暗中飞出一只光华凝成的彩凤,五彩尾翼拖着长长的光斑,夜光中反复变幻着花纹。然而当高昂脑袋的彩凤看清女人时,竟是一哆嗦,跌倒在她的手中,化为一张装饰华美的羊皮纸。   “他还是那么的讲究花哨!”女人不屑地展开书信,其上文字古怪如蝌蚪,李玉暖一个也不认识,却因为借住在女人的意识里,诡异地知道它们的涵义。   这是一封弟弟写给姐姐的家书。弟弟在心中殷切请求游学在外的姐姐回家,参加昔日好友的婚礼,书信措辞极其优美婉转,用词也谨慎恰当,甚至可被当做家书典范。   书信的末尾,弟弟更不忘反复重申,姐姐已经离家太久,父亲和他都异常地想念她,希望她能够出席婚礼,并在婚礼结束后回家小住。   可惜弟弟的殷切思念不能让女人有一丝动容,她看完书信,立刻五指合拢,将信笺捏成了一团。   然而李玉暖却觉察到了其中的怪异。   依着女人的修为,她完全可以拒收信笺,甚至将书信幻化的彩凤化为飞灰,为何——   回想起来,读到“父亲和我都很期待你的归还”的那一段,李玉暖明显感觉到女人古井无波的识海泛起了一丝波澜。   让她情绪波动的字眼,是——   父亲!   正如李玉暖的体悟,女人很快又将被捏成团的信笺重新展开,削葱般的手指摩挲着纸张的条条褶皱,突然脸色一变,用力一挥,柔弱的纸张顿时被赋予千钧重量,砸在破败的建筑上,轰出了直径一丈有余的孔洞!   李玉暖震惊了。   她知道女人很强,可是——   她是谁,为何如此强大!   下一个瞬间,李玉暖知道了女人的身份。   只见素手翻动,随身空间裂开,一个金色的面具冉冉浮起,落在女人的掌心。   女人于是随便拢了下头发,将面具覆上。   刹那间,空气也为之一变,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息自然散发,无人胆敢触鳞!   她眨了下眼睛,似乎对戴上面具后的自己并不很习惯,但她很快就无视了这些细节,转过头,微微一笑。   “仔细算来已经几百年没有回去了,天宫还是当年的模样吗?”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唇舌间,淌出淡淡的不屑,“父亲,你让他写信给我,是当真想念我这女儿了,还是……觉得不该对我手下留情,必须亲手把我打落地狱!”   最后一个字吐出时,声音已接近咬牙切齿。   因为这份情绪变化,整个森林都沸腾起来,积满了污垢的黑暗被狂风驱散,黑暗的领地变得一片光明,雾蒙都被驱散,只剩下极致到毛骨悚然的干净。   极致的澄清中,天边开始着火,凝神可见,乃是数以百计的金甲御卫骑飞马呼啸而来,马匹无不是通体血红无杂色,双翼展开足有三丈,额头长有尺余的尖角,一看便知非凡品。   这些天生强大的飞马,和它们的骑手,组成两两并排的队伍。当他们阶梯状停落在女人面前时,只见云翼交叠,竟构成了一张蜿蜒到云海深处的天梯。   作为天梯的扶栏而基石存在的他们,谦卑地单膝跪地了,连天马也屈膝下跪,双翼仆地,场面的宏伟与夸张,可谓李玉暖生平仅见。   然而这个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魔尊的女人却对他们不屑一顾,她理所当然地赤足踏上云梯,所经之处,法力激荡,将伺候两侧的骑士们都震得神魂剧痛几欲出窍。   经过三百阶云梯,女人站在了天梯前,她扬起了头,看着辉煌的深处,金色的眼中似有泪水滚动。   天梯不可攀,天梯两旁侍立着数以万计的侍女,一色的衣裳如血。   天梯前立了一名浅色衣裳的高冠男子,通体灵光笼罩,璀璨如瑰日如皎月。   魔尊却不看他,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高处,道:“我回来了,父亲可满意?”   “十二神将聚齐,是难得的盛事,父亲怎么可能不喜欢。姐姐过虑了。”男子温和地说着,牵住她的手,欲一起踏上天梯。   “我不会和你并行。”女人嫌恶地说着,在她转头看男子的瞬间,李玉暖轻飘的魂体突然变得异常沉重,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从魔尊体内强行拉出,滚落云端!   救命!   她拼命地挣扎,呐喊,视野的最后一瞥,乃是白衣行处,匍匐在天梯之上的万余红衣尽低头。 ☆、第193章 魔尊是谁   “醒了?”   突兀的声音响起,李玉暖睁开眼,跳入眼帘的是月华那张熟悉得几近恶心的面孔。   同一张脸,怎么会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官呢?   思考的同时,李玉暖撑起身,看了眼洞口:光亮和昏睡前相差无几,但她转而想起梦中与魔尊一起度过的十余个日夜,顿时担忧起来。   “我睡了多久?”   月华一边拿扇子逗弄石台旁正抱杵捣药的小麒麟,一边指着长势颇为喜人的紫金灵竹道:“十年才能长一寸的紫金灵竹都三尺高了,你觉得你睡了多久?”   李玉暖愣了一下,随即呆滞:“……那我岂不是没有寿元突破金丹了!”   她忘记了长久昏睡带来的四肢不协调,跳下石台,赤脚跑到竹林前,手脚并用,量出灵竹确实三尺有余,竹枝呈紫金色,上有灵气凝成薄霜,浓紫色的竹叶上铺满浅金叶脉。   确实是能够吸纳灵气的紫金灵竹!   但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李玉暖谨慎推敲着,她很快发现竹林虽然生机勃勃,枯叶却有些多了。要知道紫金灵竹乃是上品灵植,能够提纯空气中游离的灵气,除非移植或是衰亡,否则——   移植?!   闪电划过识海,李玉暖连忙蹲下,分开还很新鲜的枯叶!   叶下的灵土有新近翻动的迹象,温润的黑色中混杂了为数不少的碎晶石。   这些长势喜人的灵竹,是从别处移植过来的!   又看麒麟,依旧是胎毛未褪的稚嫩模样,李玉暖顿时心中大定,指着月华骂道:“骗人很好玩吗!十年一寸,百年一尺,如果这些灵竹真是你慢慢滋养出来,如今起码三百年了!怎么三百年的时间,麒麟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点也没有长大?”   “……”   此言一出,月华神色镇定,确实一旁的小麒麟,立刻趾高气扬起来。   它松开捣药的白玉杵,蹦跳到李玉暖脚便,屁股一撅,后肢一蹬,麻溜地拱进李玉暖的怀里,贴着她的耳朵,一边撒娇一边告状道:“大坏蛋,骗麻麻,还奴役麟儿!这些竹子都是麟儿从后山挖来孝敬麻麻的,看竹子的老头可凶了,还好他怕麟儿,麟儿吼了几声就把他给吓退了!”   听完麒麟的哭诉,李玉暖也明白了大半,她一边安抚麒麟,一边对月华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月华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你因为熔炼五圣长命灯,神识消耗过多,以致被面具趁虚而入,昏睡了半个多月。”   “啊!”   李玉暖早已知道梦中的白衣女人是魔尊,但她万万没想到,让她看到这段记忆的,居然是面具。   她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青铜面具,梦中的它罩在魔尊的面上金光璀璨气势凌人,然而现实中的它却是布满了青锈,以致古老的花纹也染上了渗人气息。   “面具……入侵了我的记忆?”   月华点点头:“这面具乃是魔尊的贴身之物,早已浸润了她的气息。”   他看李玉暖面色古怪,问道:“莫非你梦见自己变成了鬼面?”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道:“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进入了魔尊的识海,旁观她屠妖除魔……还看到了天宫和天梯……”   “是不是很震撼?”月华道。   李玉暖闻言,双手不由一松,怀中麒麟掉下,她却浑然不知,忆及梦中的霸气,眼中满是神往之色。   “……我从不知道女修可以强大到这般地步!无数动辄惊天地的荒古蛮兽在她的掌下,每一场战斗,都又干净又利索……大部分对战都是我还没看清楚,就已经结束!”   “确实如此。鬼面虽然是女子,行事作风却比男人更干脆利索。”月华道。   李玉暖点点头:“我觉得她很不容易,那个时代看不起女人,更看不起女修,偏偏她逆流而上,成就了属于自己的尊位。可惜我醒得太过突然,没能看清她弟弟的面容……她似乎和家人关系非常糟糕……对了,你是她的挚友,她的家世背景,你知道多少?”   没料到她有此问,舒展的面容明显一愣,月华摇着扇子敷衍道:“她很少提及自己的身世,何况我们之间……”   “……天宫是什么?天梯是什么!十二神将又是什么!”李玉暖步步紧逼地问道,每一个问题都让月华的脸色更惨白几分,“告诉我!”   “对不起,这些事情……都是绝对不能告诉你的!”他巧舌如簧说,“万年前的大浩劫,让典籍大量缺失。所以现在对过去充满了误读和假设。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追求真相?要知道,真相往往是丑陋的——”   “你又故意岔开话题了!”李玉暖正中红心地说道,“再难以接受的真相,也是真相。你和凤神君不止一次提及大劫将至,而且这场即将到来的大劫根源在万年前。直到刚才,我还认为魔尊入梦是因为心神恍惚以致被附在面具上的残念趁虚而入,但是现在,我却改变想法了!”   “我进入她的体内,有幸旁观了她的战斗。虽然修为和境界悬都殊,无法将她的手段立刻变成自己的经验,但这一场长梦,对我而言确实是难得的造化!”李玉暖捧着面具,憧憬道,“这场梦,是魔尊留给她的继承人的宝贵遗产!”   “既然你有所得有所悟,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领悟突破。”月华狡猾地说着,快步飘出,准备遁走。   “慢着!”   李玉暖无礼地叫住了他,她说道:“这个梦结束的时间点非常古怪,恰好在踏上天梯、即将看清她弟弟的面容时!既然是魔尊的手足兄弟,必定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何况梦中所见,天宫气势非常,绝非寻常之地!月华尊者,你是万年前的大人物,请你告诉我,天宫是哪里!天宫的主人是谁!你几次三番地回避问题,究竟在害怕什么!”   “因为……”月华有些迟疑,但最终他还是转过头,肃然道:“李玉暖,你想听实话?”   “是的,我继承了魔尊的衣钵,也接受了太常神君的遗产,有权知道真相!”   月华笑了,他的笑容甚至有些惨淡:“正如你在梦中看到的,魔尊确实不是无名之辈,她的身世涉及到一桩大丑闻……我……需要慎重考虑以后才能决定该不该告诉你!”   “我明白。”李玉暖诚然说着,修真界诸位大能都是为了大道不折手段之人,畸恋、不伦之类的丑闻并不奇怪。   但她尊重月华的意愿,不再追问,转而打坐石台,检查全身。   昏睡一个月,并没有让她的神魂出现任何伤损,灵力流转全身经络无一处凝滞,内视可见,丹田内积蓄的灵气充沛饱满,金丹裹在混沌中若隐若现,识海中的小球更是以稳定的节奏转动着,果仁大小,光泽越发璀璨。   体内世界倒是依旧不温不火,地上渐渐又小片的水洼,漫步其间,偶尔会看到连绵数里的草木纷菲。虽然离汇成生机勃勃的泽地还有很长很长的道路,但已经取得的点滴的成绩,依旧让李玉暖感到欣慰。   最后检查五圣长命灯。外表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通体感觉比融入前多了几分凝重,莲花的光泽也变得更加自然。   但当她闭上眼,灵视五圣长命灯时,竟是心头一震!   如果说融入麒麟壳前的五圣长命灯是一群被困在狭笼中的荒古暴兽,凶猛无敌却桀骜不驯,凶兽间还时常冲突。那么现在的长命灯,便是一辆披挂完全的狂暴战车,五圣兽在麒麟力量的调和下,彼此相互融合搭配,迸发出无穷的潜力。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   李玉暖遂试着以神识操纵长命灯,发现长命灯对她的神识已不再是彻底的抵触,假以时日,或许能够驾驭长命灯五圣兽如四肢般随意自然。   梦中无数次旁观魔尊的战斗,让她阅历大增,也因此明白,对战双方的境界差并不是绝对不可逆转的,跨阶杀人建立在对力量的纯熟掌控基础上。同时深刻地认识到,世人皆感慨魔尊越境对敌的气魄和不屈,却不知她的每一步都付出了常人数倍乃至万倍的努力。她就像一块顽铁,生生依靠万千次的锻炼,终于淬炼出了无双地锋芒。   每一份力量都不能浪费,每一击都要确保最大的效率!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她这份精准和干脆!   李玉暖有些自卑地想着,对梦中无意发现的魔尊的身世之谜,渐渐地也不再介怀。   不管她曾经是谁,有过怎样的人生,一介凡体超越了同时代的所有天才、成为立在了修真界最顶端的女人、至今依旧让后世为之神往争论不休……这些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想到这里,脚下突然又被麒麟拨弄,李玉暖忙放下旁思,抱起小东西,高举过顶,训斥道:“你可真大胆,居然敢挖后山秘境的紫金灵竹。那是太上长老的领地!”   “骗子说它是好东西,我就去挖给妈妈了。”麒麟眨巴着眼睛,诚恳地说道。   “下次不许了!”李玉暖摸了摸它的小鼻子,道,“太上长老看你年纪小,又是麒麟,不和你计较。可不能每次都存侥幸。”   “恩恩,知道了!麟儿以后会更加小心谨慎,绝对不让他们看到!”麒麟狡黠地说着,李玉暖知道神兽天性骄傲,只得场面上训斥了几句,又取出长命灯,对它道:“谢谢你。”   “能帮到麻麻就好了。”麒麟舔着鼻子说道,李玉暖正要再说些亲昵话,突然山下响起一阵尖啸,由远及近,传遍整个宗门,而天边也有符箓接二连三地炸响,烟雾血红,凝久不散。   有人闯山! ☆、第194章 卿本佳人   时隔六年,将魄再一次进入护山大阵的阵盘。   入侵者厉害,水盘一片浑浊,轮值戍守的千渡峰弟子早已各就各位,只等敌人破阵而出的危机时刻。负责指挥的凤栖见将魄走近,连忙起身,领着弟子们行礼道:“师叔。”   将魄挥了挥衣袖,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径直走到水盘前,手指一点,已经浑浊的水镜再次清晰起来。   镜中的景象,令人胆战心惊。   半月前被枯泽以蛮力强行突破的护山大阵,事后得明辉峰和猿歌峰通力协作,又在几位长老的主持下,给整个法阵做了一系列的调整完善,完成后的护山阵法,将万里浓缩于方寸,山河湖海、大漠戈壁,无不做得纤毫毕现,几欲乱真,散布期间的诸多符兽也无不尖牙利爪,法力浓郁。完全启动时,虽然挡不住元婴以上的大能,但让金丹以下者知难而退,却是轻而易举。   可惜这一次的入侵者,行事作风竟比枯泽更肆无忌惮!   他们一行三人,两女一男,生得容貌俊美,下手却狠毒得可怕,只是一路笔直地砍杀,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嚣张气焰。   但最让人介意的是,他们有将这傲慢至极的话语变为现实的实力。   尤其是领头的世家子,他一入法阵便不再收敛气息,死气自然发散,连轮值守在阵盘边的两名亲信弟子,也因为不堪他渗入水镜的气息的侵蚀昏死过去。即使凤栖连番注入法力,也只能保证他的气息暂时不至渗出水镜,伤及无辜。   所以看到将魄赶到,凤栖心中顿时大定。   小师叔已被钦定为下一代掌教,修为和德望,在宗门中都是有口皆碑,这次的事由小师叔全权处置,必定能够妥善解决。   这样想着,凤栖退到了一边,垂手侍立。   将魄看着水镜中的情况,面色凝重了。   此番来犯的为首者,居然是老相识。   那青年年纪虽小,悟性与修为却是极高,且心性狠毒做事不择手段,灵宠岛上一战,逼着将魄祭出了寂寥砂才勉强胜过半筹。那时将魄就有一种预感,他们一定会再次见面。但将魄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立刻把客卿长老请来,”他当机立断地吩咐道,“这人和不可知之地有些渊源,即使有我戍守,护山大阵被破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渊默神君?!”凤栖有些错愕,她不明白小师叔为何舍近求远请客卿长老做援助,而不是让同门的其余几位长老协助。   客卿长老修为虽高绝,毕竟是外人。   好在凤栖平日里浪荡多情,但在大事情上,从来都服从宗门命令。她看将魄面色严肃,立刻收起怀疑,转身斥道:“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是!是!”   弟子们一叠声地回答着,飞身驰往莲花峰。   将魄则看着水镜中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前行的李夜吟,眉头微蹙间,一道剑意切入镜中!   ……   ……   轰!   突然降临的天雷,将十余丈高的山峰拦腰切断,看着平滑的切口,李夜吟露出了冷笑。   “万始宗终于派出个有分量的人迎接我们了。”他说。   正斩杀源源不断涌来的符兽的丽偃闻言,分神问道:“不知此人修为比之公子如何?”   “那还用说,当然是公子更胜一筹了!”徐媛媛虚张声势地说着,她曾是万始宗外门弟子,此次狐假虎威随李夜吟闯护山阵,虽然姿态倨傲,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李夜吟却不正面回答,他仔细探查切口处的法力波动后道:“是灵宠岛上的旧相识。我与他曾经对战过,他胜我半筹。”   “原来是公子认识的人。”丽偃冰冷的说着,她是偃人,没有太多的感情。   倒是徐媛媛,闻言大急:“灵宠岛上他尚且胜公子半筹,如今我们身在万始宗的势力范围内,岂不是……”   李夜吟道:“此次来万始宗,我便没想过全身而退。事情因我而起,自然也该有我亲手结束!”   丽偃道:“公子费心了。”   李夜吟没有回答,他又看了眼道剑断口,突然拔鹤而起,手指虚捏法诀,幻化出斩天长剑,直破云霄。   你降道剑罚我,我却要把这片天彻底翻过来!   ……   轰!   一声震动,水镜再次失去稳定,看着盆中不定的漩涡,将魄的神色越发凝重。   他晓得闯护山法阵的青年乃天纵奇才,必定不会依照规矩办事,但他万万没想到,此人居然——   砰!   水镜内侧,不断响起震耳欲聋的声响。   那声音一线而来,初时只是轰隆,很快就变得犹如万马奔腾,浩浩荡荡,势不可挡!   轰隆隆!   轰!砰砰砰!   声音在不断的叠加,愈来愈响,愈来愈凶狠,水镜也因此震动不止,几欲破碎!   想透过水镜查看阵盘内的变化已经不可能了,即使是将魄,听着这一阵狠过一阵的声响,也禁不住地担忧法阵会在下一个瞬间从内侧彻底碎裂!   咣!   一声脆响,水面终于出现了裂缝,细如蛛丝,却又那么的触目惊心。   浓郁的死气顺着裂缝流出,水镜周围一丈内的弟子都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可怕的气息,顷刻间皮肤枯槁头发整把脱落。将魄见状,衣袖连连挥动,将他们弹出死气的侵蚀范围,交其余同门善加照看,自己则指蹙眉心,取出浓郁的精气化为金色的液体,黏连在指尖。   喝!   一声厉喝,指尖精气融入水镜中,化为金色莹光裹住眼看就要支离破碎的镜面。   有了这一层胶合,镜面下虽然敲击声依旧连绵不绝,但相对于方才的震耳欲聋,已经微弱了许多。   莹光是将魄的意志,它镇压着水镜,逼迫困在阵中的人放弃破天的痴心妄想!   可惜将魄低估了李夜吟的心志。   ……   好不容易在护山法阵的天空强行轰出一条裂缝,李夜吟正欲扩大战果,破裂的天空却突然渗出大量黏连的金色物质!   灵宠岛上的旧相识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知难而退吗?抱歉,我从来到这世上就没有被任何人威胁过,过去没有,未来也不可能!”   李夜吟微笑地说道,他知道将魄正在水镜的另一端听着自己说话。   果然,少许的沉默后,天空传来一声轰响。   “你很自负。”   “我有自负的资本。”李夜吟针锋相对道。   将魄道:“你的资质或许可称当世第一人,也确实有资本自负。但修真界有史记录十万年,期间天才层出不穷,若单凭资质就能够笑傲天地证得大道,为何每个时代都会有资质平庸者脱颖而出,将天才远远抛下?天资固然重要,可惜证道却是修为感悟缺一不可!我怜惜你修为得来不易,不忍下杀手,也希望你……知难而退,莫要再一意孤行,辜负了天道!”   “真是个好为人师的大善人!可惜我不稀罕!”李夜吟讥讽地说道,昂起头,看着那不断渗出松脂球般剔透的金色液体的裂缝,眼中流出了杀意。   “你——”   水镜边,听到李夜吟这般话语,将魄也动怒了,“我怜你资质难得,特意给你一条明路,放下执念,皈依道门!你却把好意当做驴肝肺!”   “好意?枯泽在凡尘做下那么多孽事,为何道门没有一人仗义执言!说什么仁义道德,不过是欺善怕恶!”李夜吟争锋相对道,“半月前,枯泽破了你万始宗的护山大阵,反被请为座上宾。不知我这邪魔外道,今日劈开贵宗门的护山法阵,迎接我的是降妖除魔的镇压,还是……延请为客卿的荣耀!”   这话嚣张太过,听得凤栖忍不住骂道:“放肆!师叔,不要和他多费口舌,让我——”   “来者是客。”将魄温和地说着,命凤栖退下,心平气和地对镜中言道:“卿本佳人,奈何为寇。”   “天道不仁,我也只能用我的剑贯彻我的公道。”   李夜吟冰冷地回答着,对话的同时,他没有放松警惕,自裂缝中渗出的金色粘稠还在不断的凝结,越来越浓重,像松脂般,摇摇欲坠,垮垮滴——落!   啪!   一声巨响,精气凝成的法球重重掉下!   看似剔透沉重的液滴,其上竟蕴含勃勃法力,方圆百里都被卷入它的攻击范围之内,泪滴状的流体拖着长长的尾巴自天空滚落,经过之处,山石消融万物寂寥!   它的目标是李夜吟!   但不仅限李夜吟!   千钧一发之际,李夜吟拉着两个女人旋上了天空。   这是被支配的空间,灵气虽不匮乏,却被改写了法则,几乎无法御剑飞行。但液体已经滴落,而天边的裂缝却还没有闭合,更多的金色粘液正源源不断地从缝隙处滚落,落在地上,湮没森林和山谷,将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将魄的支配。   丽偃和徐媛媛开始慌张了。一个是附着生魂的偃人,一个是至污秽的血神子,她们不能被液滴沾到,一旦沾上,就会被融合了佛道两家的法力侵入神魂,不断地削弱直到毁灭!   这是比任何肉刑更可怕的发展。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丽偃紧张地说着,比起能够化整为零的血神子,她的处境明显更糟糕。   李夜吟看着已经漫过山野的金色海洋,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破!”   “啊?!”   “为今之计,只有暴力突破了!”   他补充地说着,突然松手,任两人摇摇欲坠,抬起头,看着那依旧不断滴落金色的天空。   “你以为区区阵盘就能困住我吗!我李夜吟要做的事,就是渡劫期的神君也拦不住!” ☆、第195章 统统给我炼化!   李夜吟?   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有几分耳熟!   不速之客自报姓名后,将魄的脸色却是越发地凝重起来。   难怪!难怪!   许多迷惑之处迎刃而解,但也带给他新的困惑。   李夜吟与枯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就算因为万始宗招待枯泽的事情记恨宗门,也不可能越过枯泽,向万始宗挑衅!   难道一元宗不好惹,万始宗就是软柿子?   将魄不相信素以聪慧狡猾闻名的李夜吟会做出这般不懂得取舍的事情!   正当他迷惑不解时,水镜另一侧突然响起一阵“咣当”脆响!是覆盖在镜面上的金色液体承受不住凄厉得几欲惊天动地的剑气,正迅速的凝结龟裂!   将魄急忙伸出手,试图定住局势,然而手指刚刚举起,还未落下,就被从水面另一侧渗出的强大的剑气刺破指腹,血珠继而连三的沁出。   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将魄一边擦拭手指,一边敬佩地想着,被年幼者挫败的事实让他心中燃起更多的斗志。   再次举手,酝酿风雷,欲以电光石火之势强行镇压,却不想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把将魄的攻击轻轻挪开。   渊默来了。   “神君这是为何?”将魄转过头,不卑不亢地问道。   渊默冷然一笑,道:“我和他有些恩怨。”   “原来如此,是我僭越了。”将魄礼貌地说着,退到一旁,只是心中难免狐疑。   渊默懒得同他解释其中的关节,伸出手,略一动作,覆盖在水晶上方的金色液体便被生生剥离,失去了这份支撑,水镜顿然破碎,一片水花四溅中,李夜吟等一行三人脱阵而出,立在刻满符箓的白玉台上,姿态飘逸,纤尘不染。   “世子,别来无恙!”水镜前的渊默,礼貌地招呼着。   李夜吟整了下衣袖,敬礼道:“居然能惊动神君出手,夜吟受宠若惊。”   “近来在万始宗境内做客,得他们殷勤款待,恰逢宵小闹事,忍不住就出手了。”渊默和蔼地说着,只是言辞虽然礼貌,其中杀机却汹涌澎湃。   李夜吟看了眼渊默身后的将魄,以及训练有素早已将三人团团围住的万始宗弟子,赞道:“这阵容,确实大家风范。”   “来者是客,”将魄上前一步,拱手为礼,道,“世子声名远扬,我神往已久。”   “是臭名远扬吧。”李夜吟毫不客气地说着,藏在背后的手也已暗暗捏诀。   “美名或是臭名,全在世子一心。”作为代掌教,将魄尽可能地礼貌言道,“只是不知世子舍近求远,来我万始宗,所为何事?”   “为了一个人!”李夜吟道。   “谁!”   “李玉暖。”李夜吟开门见山地说道,“她因为庇护我,触犯了贵宗的规矩,眼看就要身受极刑。我身为男子,理应挺身而出。若不能够带她走,便代她受过!”   “极刑?”将魄错愕了,他对李玉暖的处置可谓极端包庇,名为面壁思过,其实暗中成全,为何……但看李夜吟的神色,也不像撒谎。   毕竟,他没有必要撒谎。   虽然在尘间的声势不如一元宗,但论及底蕴,万始宗才是修真联盟当之无愧的第一门派。   当即呵呵一笑,道:“世子何出此言,我……确实责罚了玉暖,但只是罚她面——”   “你想见她,对吗?”渊默开腔,打断了将魄的解释。   李夜吟道:“哥哥见妹妹,有什么不可以吗?”   渊默道:“万始宗有万始宗的规矩,何况李玉暖入万始宗时,隐瞒出身家世,已经犯下了欺瞒之罪。贺兰山中为了救你,罔顾师长命令,与人私下械斗,更擅离职守,私奔洛阳……最终引来枯泽毁坏护山大阵。这数罪叠加,可谓大逆不道,哪是你想见就能见!”   “神君入万始宗为客卿长老,居然这么快就把万始宗的条条规矩背得清清楚楚,难得啊难得!”李夜吟冷嘲热讽地说着,手指微动,只等对方发作,便大打出手。   将魄虽然不懂渊默为何突然打断自己还说出这些刺激人的话,但看此时情形,也猜出两人曾有仇隙,心中难免感慨,暗道,这李夜吟才多大的年纪,居然得罪了那么多的大能,可见恃才傲物是大大的不该。   须知一方大能无不是机运的宠儿,空有举世无双的天资,未必能斗过久经磨砺的老狐狸。   当下决定退到一边,旁观争斗,心中想着,若能在关键时刻护住李夜吟的性命,也算给玉暖一份交代了。   ……   ……   (“我是为了杀你才成为万始宗的客卿长老,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罪孽!”)   正当李夜吟全神戒备时,一道神识刺入识海。   他看了眼渊默,立刻以神识反问道:(“你不担心我揭穿你效忠冰原的真面目?”)   渊默的眼中滑过一丝钦佩,回道:(“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即使你公布于众,也没有人会相信!等他们都知道我效忠冰原时,帝尊早已经统合三界!”)   “强者为尊吗?”李夜吟哼了一声,他后退一步,脚尖在地上画了一条弧线。   渊默留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讥笑道:“这次没有容裔煞风景,杀你应该会很容易!”   “可惜困兽尚且一斗,何况我一贯贪生怕死,怎么可能引颈待戮?”   说话的同时,李夜吟又退半步,脚尖再画一条弧,两条弧线交叠,恰好组成个“人”字。   渊默看清地上的字,抬起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夜吟道:“黄河渡口,你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是必须被剪除的罪恶。回去以后,我仔细思考了很久,终于在刚才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他抬起头,看着渊默阴沉不定的眼睛,道:“如果天道是活物,那么,汲取天道成就大能的你我就都是寄生在它体内的蠹虫。你服从你的帝尊,觉得我的存在是罪恶,但在天道眼中,你们的存在,又何尝不是罪恶!”   “你——”渊默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衣袖突然飞出,蕴藏万千法力,震得整个白玉台都摇摇欲坠!   符箓本能地开始流光溢彩,怎奈渊默法力强大,经过之处,符箓尽数碎裂!   “退下!”将魄当机立断地命令弟子们都散去,他是代掌教,他有责任保护门下弟子!   一阵地动山摇中,唯独李夜吟冷然着神色,任渊默袖上排山倒海之力袭来,直到距离他不过半步之遥时,这才双手结印胸前,拉出无形的屏障,将攻击生生挡住!   这一击,可谓干脆,也只有渊默和将魄那等眼光,才在电光火石的瞬间,看清了关键。   人!   地上的人字!   这个一笔一捺构成的最简单的字,居然能挡住渊默的攻击!   虽然只是随意一击,然而渡劫期大能哪个不是挟倾世风雷之人,谁又敢掳其锋芒!   这一击,干脆利索,足以惊天动地了!   “以人为手段,恰恰构成盾牌,世子果然聪慧!”刹那间便看清“人”字的关键的渊默,激赏道。   李夜吟谦虚说道:“神君修为渡劫,本也没把我当做地位相当的对手。能够挡下这一击,纯属侥幸。”   “你太谦虚了!”渊默笑眯眯地说着,神色中夹着讥讽滋味。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天空便骤然阴沉起来,乌云滚滚冲天而降,轰得一声落在白玉台上,构成连接天地的二十八云柱,每一根都有成人合抱粗,其上缠绕着数以百计的金色闪电,闪电有蟒蛇粗细,穿梭云层,兹兹作响,高处更有紫光闪烁,雷声轰隆,气势汹汹,天劫降临也不外如此。   “这是我特意为你排下的沉魔阵,世子乃是无双的天才,若以寻常手段杀之,岂不是辱没了身份!”渊默如此宣称着,手指不断变幻法诀,而那天空降下的二十八云柱也随之旋转移动,气流激荡,震得整个平台都快要崩裂。   将魄见状,急命凤栖带诸弟子回内门,自己则退到一旁,随时准备唤凤清德过来帮忙。   李夜吟虽有疯魔之名,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恶事,行为虽说有些张狂,但念及他的坎坷际遇,将魄自认也能理解。   何况渊默动机不纯,而无论如何,李夜吟都是李玉暖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他爱屋及乌,不想弟子伤心流泪。   正当将魄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时,另一边,李夜吟也拔出了剑。   如渊默所宣称的那样,沉魔阵是专门为他打造的囚笼,从二十八根云柱降落时,他便开始打量其中的细微变化。   二十八云柱,对应的是天上二十八星宿,但又有不同。   李夜吟没有立在原地,他发现随着阵法驱动,云柱本身也在移动,它们周身缠满巨大的闪电,不时有雷声侧耳而过,稍有不慎,便可能被红莲之火焚烧身体!   但他不能乱动,云柱的移动存在着一定的章法,透过云柱的缝隙,可见渊默的手指正不断地变换手势,显然是根据他的动作调整阵法的变化。   联系方才“若以寻常手段杀之,岂不是辱没了身份!”的宣言,李夜吟开悟了。   二十八云柱,恰好铸成了一个熔炼法阵,如果一味地被云柱追赶逃窜,很可能被逼入死穴,等同于身处炼炉!   好狠毒的手段,不愧是渡劫期的大能!   想通这一节,李夜吟再次观察,发现云柱之间的法力波动存在的叠加和错乱的可能。   “你想以天地之威炼化我?”他反口诘问道,“天地生我,必然有必须我才能完成的事情!神君罔顾天地之意,不怕遭天谴吗!”   渊默闻言,知道他发觉了自己的意图,冷冷道:“天劫都度过了,害怕天谴吗!倒是你,还不快快给我炼化!”   话音刚落,缠绕云柱上的法力骤然暴涨十倍,磅礴的力量相互叠加,铸成一张绝对不能逃脱的巨网,扑天而来,将李夜吟整个都罩在下面。   “统统给我炼化!!” ☆、第196章 月神再现(上)   李玉暖终于坐不住了。   她不知道闯山的人是谁,本也是置身事外的想法,但不知为何,盘膝黑石台上,虽然清凉之气浸透全身,却始终心血汹涌,无法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   更为夸张的是,诱魔镯突然变得滚烫灼人!   一直以来,诱魔镯都是她和李夜吟之间的媒介,只要镯子魂血无恙,李夜吟必定安全。所以虽然镯子冰冷无言触之生寒,却总能带给她的心无比的安定。   但是此刻,镯子竟然滚烫起来。   看着天边久久不肯散去的血红烟雾,摸着滚烫如心脏的手镯,以及始终无法安定的心神,李玉暖知道,她不能再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她跳下石台,快步走到洞口,伸出手,碰触若有若无的结界。   在与魔尊同体生活的十余个日夜让她受益匪浅,虽然修为离突破金丹还有很长一段路,但若只是击破这层结界,李玉暖却有十足的把握。   利用梦中学到的手段,将力量凝结,透过五圣长命灯,以点及面,再坚固的结界,也会溃败!   但是——   没有结丹却突破这层结界,是藐视宗门的罪过,即使有将魄师祖偏心,她也难逃罪责。   她有些犹豫,指尖滑过结界激起一阵水纹,它是那么的轻柔,似有若无,但跨过这条线的代价,却是她未必能够承受的!   该怎么办!   正在举棋不定时,腕处又传来一阵力量激荡,她以手指碰触莲花蕊心处,魂血滚烫如火炙,连经历过琉璃业火焰炙烤的皮肤,也被这骤然的火热烧出了一滴焦斑。   没有时间让她静下心思考利弊得失了!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李玉暖沉下心神,自丹田处唤出五圣长命灯,悬于心口,而后双手结莲花印于胸前,神情肃穆,凝神冥想。恍惚中,一日如来幻化身后,头顶烈日,宝光庄重,指做拈花状,嘴角含笑,眉心祭智慧明灯。   她伸出手,幻化的如来也伸出手,虚幻与真实的两只手叠在一起时,五圣长命灯也与法身幻化的智慧明灯隐隐重合。   吼!   五圣兽被激活了,烟状的身躯从灯中飞出,凝结成形,它们匍匐前肢,张开双翼,仰天嘶吼,声音存在于虚幻和真实之间,震得整张结界震颤不止!   吼——   这是荒古神兽的愤怒!   结界承受不住来自远古的威压,它像阳光下的泡沫般不断的抖动、变换着光泽。它竭力想在李玉暖面前维持它无坚不摧的威严,然而五圣兽何等磅礴,五兽合一的吼叫,其中蕴藏威压足以让金丹修士颤抖!   终有一天会进阶为极品的法宝,哪里区区封壁结界能够抵抗!   噗!   李玉暖指做拈花,微微一弹,在五圣兽的声波下岌岌可危的结界顿时多了一点窟窿!   以这点窟窿为中心,整个结界都开始僵硬,如蝉翼般的结界像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地消融着,不过转瞬间,已经无影无踪!   李玉暖舒了口气,收回长命灯。   现在还不能和宗门彻底撕破脸面,所以李玉暖没有起出洞口用于激发结界的阵盘。她走出面壁地,正要召唤飞剑前往护山大阵支援,却见天边一片红云飞来。   凤清德到了。   “凤君你来得正好,快些带我过去!”李玉暖邀请道。   凤清德却是面色急切,不等落地便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出山洞?镯子上魂血突然变得滚烫,一定是夜吟哥哥遇上危险了。”李玉暖不解地说着,飞剑已经停稳,只等她跨上。   “不行,你绝对不能过去!”凤清德见状大急,他顾不得礼貌,仆一落地,即可随手打落飞剑。   李玉暖不解。   “为什么?”   凤清德道:“里面的关键一时半或解释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你不能去,这是场阴谋!”   “阴谋?针对谁的阴谋?下面闯山的人是谁!”   凤清德愣了一下,道:“针对很多人的阴谋,其中包括你和我。下面闯山的人,是……”   “夜吟哥哥,对吗!”李玉暖抢白道。   凤清德无奈道:“是。”   得了这句回答,李玉暖顿时不再啰嗦,她见唤出的飞剑因为凤清德的衣袖变成了一团废铁,于是又唤出一把剑,快步跨上,就要下山。   “你给我站住!”凤清德也是急了,左手化为羽翼,一掌扇下李玉暖和她的飞剑,骂道,“你如果下山,就会掉进他们的陷阱里!”   “但是……你说我该怎么办!”被羽翼突然扇下,李玉暖的胳膊和腿都痛得厉害,脚下飞剑更是被火焰化作了铁水,她小心地蹬腿甩掉铁水,站起身,质问道。   凤清德有些词穷,他显然知道内情,却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保持沉默。   “……总之你绝对不能过去!”他涨红了脖子说道。   李玉暖却是看也不看,取出青铜面具,边戴上边道:“你怕我此去无故送命?若不是夜吟哥哥,我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一次即使身死,也不过是把命还给他!能够多活六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罢,眼睛已然变成金色,娇小的身体,竟隐隐散发出魔尊的凌人气势。   “抱歉,我得走了!”她这样说着,从体内唤出薤露剑,不惜以本命元气驱使,飞驰下山!   凤清德看呆了。一直以来,他都无法找到李玉暖和鬼面之间,除了体质和功法外的丝毫相似处,但就在方才,她戴上面具转过头的那一刹那,他的眼中出现了幻觉。   她们,变成了一个人。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鬼面,而鬼面也本来就是她。   燃起符箓的薤露剑如一道流光,向着前山糜战正酣处疾驰而去,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误的凤清德急忙化出原身,一边追赶一边喊:“等等!”   ……   ……   空气越来越凝重,二十八根云柱,连同缠绕其上的金色闪电,叠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络,将困在其中的李夜吟,压得都快喘不过去来。   他曾几次经历生死,但没有一次如此刻般凶险!   完全看不到生的希望,所有的可能都被堵住。   他走的是以魔婴修习三千穴窍的魔道路子。虽然魔修的元婴比不上正道修士的元婴扎实圆满,摄入体内又会有大量的散失,但一路苦练至今,也已具备与元婴大圆满境界对战而不落下风的实力。正因为有足够的自信,加上清楚万始宗与一元宗的纠葛,李夜吟才会接到李玉暖将会被万始宗严惩的消息后,明知可能是圈套,依旧冒险入万始宗,为她求情。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直虎视眈眈的渊默居然成了万始宗的客卿长老!   透过云柱间的缝隙,他能看到将魄脸上交错闪烁的不忍和不舍,他显然不忍看自己被渊默炼化,但是……   修为间的距离也是绝对的!   除非他能凭一己之力突破沉魔阵,否则,将魄根本救不了自己。   可是——   突破沉魔阵谈何容易!   李夜吟抬起头,再次仔细观察二十八云柱。   以乌云构成的二十八根柱子,此刻在渊默的催生下,已每一根都有三人合抱粗,柱子通体呈黑红色,仿佛烧红的铜铁一般。其上笼罩法力,二十八层叠加,是绝对不能突破的沉重,压得正中央的他直不起腰,甚至连抬头的动作都会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法力激荡,让空气变得滚烫,视野也是一片模糊,李夜吟将手摊放面前,只能看到模糊的大概,皮肤也变得软塌塌,几欲融化。   这样的一双手,显然无法施展术法。   怎么办!   怎么做才能在神识被渊默的法力融化前突破沉魔阵!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古代哲人的话语突如其来地滑过耳畔,将火热的表象全数驱散,李夜吟终于看穿了这个沉魔阵的本质,名为沉魔,其实是熔炼!   以天地为炉,阴阳为炭,而他就是渊默试图炼化的铜铁!   好狠毒的手段,可惜渊默到底是低估了自己!   他可以天地阴阳轰杀我,我也可以用死气和魔婴这等纯阴之物对抗,至少可以破了他的平衡,拖延一点时间!   意识到这一点,李夜吟闭上双眼,滚烫的压力让他的眼皮在合上的瞬间就产生诡异的黏合感,仿佛闭合后便再也不能张开。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在意这些细节,闭合的瞬间,神识分入三千穴窍,将蕴藏其中的死气和魔婴都尽数唤出,浓郁的纯阴黄泉气自全身三千秘境涌出,化为黑雾将他笼罩,也给快被融化的身体少许清爽。   “枯泽想把我炼成无极金丹,助他渡劫。”得到喘息机会的李夜吟睁开眼,看着法阵外不断催化的渊默,“你已是渡劫期,炼化我,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说你效忠的那个人,脱困以后修为大跌,需要以我作为补药才能恢复?若真如此,他只需直接命他的属下们出动就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为何迄今为止只有你一人追杀,你这般煞费苦心,到底为什么!”   这些话都不避讳将魄,只是话说出口时,李夜吟也吓了一跳,他完全不知自己为何说出这些话,仿佛刹那间被深藏的另一重意识主宰了口舌。   不过这段话显然非常有分量,渊默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随后又发现“李夜吟”的周身气息都发生改变。他加快了压迫,同时骂道:“逆臣,事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实话实说罢了!”   二十八的倍数的法力加叠并不能让被另一重意识支配的“李夜吟”露出丝毫怯意,他轻易地站起身,昂着头,看向天空,而高空也确实有一点金色流光正飞速下滑,击破层层结界,落在他的掌心,露出镯子的本来面目。   “好久不见了,你还是那么的美丽。”   “他”微笑着抚摸手镯,镯上魂血自然渗入体内,而李夜吟的脸上也因此划过一阵痛苦。   “……原来如此,这一万年……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李夜吟”轻声说着,抬起头,看向渊默,双瞳如养在水银的黑丸子般,冰冷深寒。   “好久不见,渊默。” ☆、第197章 月神再现(中)   凤清德无奈地抱着李玉暖,缓缓落地。   为了阻拦李玉暖的冲动,他一路追赶劝说,正当口舌焦躁、准备以蛮力打晕她时,却见女孩腕上的手镯一阵法力激荡,似乎突然活过来一般,在另一股强大而熟悉的力量召唤下,自动脱离李玉暖的手腕,化为一道流光,破空而去。   而失去了诱魔镯的李玉暖,却好似整个人被剥离了魂魄般,冉冉倒下。   被这番变化惊得目瞪口呆的凤清德急忙上前,拖抱住李玉暖,把她从高空坠落的危机中解救出来。但看她双目紧闭,面具如长在脸上怎么也剥不下来,他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竟是超出他的预期的糟糕。   第一次看到诱魔镯和月华时,凤清德就知道这东西早晚有一天会害死她,只是他心性冷漠,又看不起人族,所以懒得出言告诫。等到他开始对李玉暖有好感时,却因为月华毕竟是故人之物,不忍拆穿,迟疑至今,竟演变成这样的场面!   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样想着,凤清德抱着人事不省的李玉暖,返回面壁的山洞。   洞中种了大量的紫金灵竹,又以千年玄石为床,还有浸透了灵气的无根水,对神魂正处于漂泊状态的李玉暖,倒是有极大的好处。   ……   ……   我又回到了魔尊的体内?!这是李玉暖看清外界景物时的第一个念头。   此处云雾飘渺,微风高寒,四下涌动着浓郁得几近液化的淡乳色灵雾,目之所及,珍果盈野,灵兽遍地,泥土因为被灵气滋养万年呈黛青色,流淌其上的,是只有灵气极其充裕的灵脉之中方可酝酿的石乳琼液!   随后她意识到魔尊正站在一处练武场上,她的面前,站着五六个全身金甲法袍看不清面容的大能,只看甲片上洋溢的法力,便知这几人都有元婴化神修为。六人手持法器,正侧耳倾听魔尊教诲。他们的法器形态各异,有柄长丈余的巨斧,也有一尺宽的重剑,更有人用绑满尖刀的渔网为武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每一样都拥有绝大的杀伤力,萦绕在法器上的血气之浓郁,让李玉暖的神魂无法自制地一阵颤抖。   然而就是这些拥有高绝可称霸一方的修为的神将们,在魔尊面前,竟是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魔尊依旧是一袭白衣,立在练武场上,随意挑出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命他施展杀招,以便她指出破绽和改进。   李玉暖从未见过这样的教育指导。一般而言,手把手地指导仅限于师徒和亲人之间,但他们明显不是她的亲人或是弟子,而他们表现出的毫不藏私更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藏私是本能,即使是结拜兄弟,相互传授指导的时候也会故意留私。然而这些金甲神将,在魔尊面前的施展,无不是竭尽全力,毫不隐藏,得到魔尊的指导后,也会立刻退到一旁演练起来,将以空间法术缩万里于方寸的练武场,都卷入肃杀的沙场气氛中。   不管他们是什么心态,有幸旁观诸位远古神将的杀招展示,李玉暖顿觉自己的眼界大开。她从不知法器还有这么许多的妙用,相比起来,万年后的修真界似乎更加依赖法器、灵丹、灵力等外物,对法力的运用,远不如万年前。   这是为什么?   太傅说过,虽然古贤的道德比今人高尚,但整体上讲,是古不如今。古代因为生产低下,大部分人都要吃米糠野菜才能不饿死,衣服也都是树叶织成,而今人只要不遇战乱,愿意勤劳耕作,国家不苛捐杂税,一家人吃饱穿暖没有任何问题。   为何我亲眼所见的万年前,比我的时代更加富庶?   是太傅的教导出了错,还是……   李玉暖想到宗门时常挂在嘴边的,关于万年前大浩劫导致典籍缺失的事实。   或许,万年前真是个大盛世,不论是凡间还是道法,都处于前所未有的昌盛。然而突如其来的灭世浩劫毁了这一切,修真界只有少数人侥幸逃出,至于凡尘界,怕是几乎全军覆没。所以才有了道术的大倒退。虽然经过万年的休养发展,修真界已经开始出现昌盛的征兆,但和万年前的大盛世相比,到底还是相去甚远。   这些梦,或许真是忧虑以后的魔尊留给后来者的珍贵记忆。   回想北冥冰宫前所见幻象,李玉暖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她不愿浪费眼中看到的任何一幅画面!   虽然这些功法和力量的运用都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也许直到寿元终结也不能融会贯通,但她坚信,魔尊让她看这些,自有魔尊的用意。哪怕只是将这些东西死记硬背下来,也必定有一天会派上用处!   如此借魔尊的双眼旁观了约两个多时辰的武斗后,魔尊似乎有些倦意,缓步走出练武场。   一早便等候在旁的宫装奴婢见状,连忙上前,奉上茶水:“这是新春的悟道茶,帝尊特意命奴婢送来,给您尝鲜。”   “放着吧,”魔尊轻声说着,手指一挥,便多了一张石桌并两个石凳,她惬意地坐下,看向云雾交叠的远方。   奴婢不敢怠慢,将茶水小心放好,退了下去。   李玉暖虽然有幸进入魔尊体内,看见魔尊能够看见的,听见魔尊能够听见的,偶尔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但对她的思考想法,却始终一无所知。   正因如此,此刻魔尊出神地眺望远方,李玉暖知道她必定在思考某件非常要紧的事情,然而无法感知的事实,只会让李玉暖因为被迫的观看,渐渐陷入枯燥乏味中。   云层固然美好,时而如奔马,时而似飞鹰,可是云中的风景再美,也只是随风变幻不定的风情,何况李玉暖昏睡前正担忧李夜吟,怎么也无法从云的变化中悟出天地大道。   但她没有选择,她被困在魔尊体内,只能跟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看到的一切。   好在魔尊对云雾的感悟并不漫长,很快,她就站了起来,喝了口表面有云烟缠绕的悟道茶,深吸一口气,突然闭上了眼睛。   李玉暖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只感觉到黑暗中另有一个人走进。   那人走到魔尊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用为我伤感,能在悟道后找到自己的归属,并不是堕落。”   男子的声音温柔儒雅中带着少许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是谁?   正是冥思苦想时,魔尊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所见,顿时让李玉暖神识一滞。   这面容,竟与北冥冰宫的魔炽一般无二,只是脸上少了魔纹装饰的妖娆,而衣裳也是洁净素雅的青玉色。   “太常,”魔尊这样称呼着,她说,“我不反对你的决定。修士长生,只为有更多的时间用于寻求大道。你既然找到了你的道,你的佛,又何必介意世人眼光,拘束脚步?”   “但是帝尊不希望我——”   被称为太常的男子有些无奈地说着,微笑的时候眼角自然下垂,为笑容蒙上一层驱不散的悲伤。   魔尊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是我们十二人中最擅长制造法器机关之人,帝尊反对你的决定,多半是怕你从此荒废了机关锻炼之术。但只要你能证明你即使有了桑洛,也会继续为保护人族和世间的一切美好事物而贡献心力,我相信帝尊总有一天会祝福你的决定。”   太常闻言,嘴角再次沁出苦笑,道:“希望一切都能如你的希望。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   “你说。”   “帝尊……或许有另一张面孔……”   太常含糊地说着,这句话显然在魔尊的心头引起了巨大的情绪波动,因为连李玉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愤怒和激动。她甚至举起手,似乎要攻击说出这等大逆言论的太常。   但她最终平静了心声,柔声道:“帝尊担负着天地重担,时常做出我们无法理解和接受的残酷决定。你因此误会他,也是难免。我相信你对他的忠诚,就像我相信我自己。”   “……确实,我和你一样,始终相信着他,不论何时,都会相信他。”太常如此说着,突然眉头微皱,拱手为礼道,“桑洛有事找我,我先走一步了。”   “你快些过去吧。”魔尊清淡地说着,又看了眼云雾缭绕处。   李玉暖无奈,但她被困在魔尊体内,只能跟着她的视角,看那不知到底藏了什么玄机的云雾。   如此又是许久,身后再次响起声音。   是个让李玉暖毛骨悚然的声音。   “帝尊召唤你多次,为何不去?”   说话人是渊默,虽然与万年后的高人做派比起,此时的嗓音略带毛躁,但那种裹着讥讽的和蔼,却是如出一辙。   渊默的话语并没有让魔尊回头,她看着白玉栏杆外汹涌起伏的云海,道:“帝尊唤我过去,我便得过去?渊默,你这只狗,也当得太称职了!”   “放肆!”渊默大怒,两人间的气流也随之激荡起来。   可惜即使渊默鼓动数条气浪汹涌袭来,魔尊依旧没有回头,独霸一方的渡劫期大能,在她眼中,一样地微不足道。   “放肆又怎样,你敢奈我何?”她轻飘飘地说着,随便挥了下衣袖,以百倍的犀利,将渊默的攻击全数回敬。   如此之后,才转过身,对一脸冰漠的渊默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别逞强丢脸了。”   “我知道,但帝尊命我带你过去,我不能违抗。”渊默冰冰有礼地说着,指腹划过脸颊,将冲突导致的伤痕抹掉,“如果您执意不愿去,您的弟弟或许会——”   “威胁吗?”魔尊有些无奈地说着,突然道,“好吧,我和你走一趟。” ☆、第198章 月神再现(下)   初听“李夜吟”说出“好久不见”时,渊默明显迷惑了一下,但他很快就看清捏在“李夜吟”掌心的诱魔镯,恍然大悟道:“不愧是月神君,对人狠对自己更狠,我等望尘莫及。”   “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能逃出他的掌控!”   如此傲然地宣称着,以李夜吟的身体为容器,阔别尘间万年的月神君,终于归还了。而他手中的诱魔镯,也褪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   似剑非剑的长锥形兵器,细长的棱面切出八面以及无数肉眼不可见的血槽,长约五尺,通体银白,正是月神君赖以成名的降月诱魔天梭枪。   他持降月诱魔天梭枪,迎风而立,面容没有丝毫改变,气质却是彻底脱胎,每一根毛发都因此蒙上银色的光芒,每一脉呼吸都让人陡然生寒。方才还因为渊默的催动而汹涌不可挡的沉魔阵,为他威压所摄,声势大减几近寂灭。   渊默不敢贸然发动攻击,月神君虽已消失万年,神魂必定大折,毕竟是古往今来第一天才。好在他此刻借用别人的躯体,必定撑不了多久。   “居然用身魂脱离的手段,你真的太狠了。”他敬佩与拖延兼有地说道,“可惜你设在北冥冰宫和三界寺的两重结界还是打破了,就像石头阻止不了水的流下,你是他一手成就,又怎么可能阻止他的归还!”   “你当真以为我设下四重封印是为了阻拦他的归还?你这么蠢都能看透的事情,我可能看不透吗?”   月神君反问道,他的笑容恍如琉璃,璀璨折射片片阳光,却没有丝毫人情。   “你得到他最多的喜欢,最多的培植,最多的信任。他怀疑过所有人唯独不曾怀疑你的忠诚,但最终捅出最痛的一刀的却是你。”看着这熟悉得令人作呕的笑容,渊默沉痛说着,“一万年都已经过去,我却才发现,我从来没有看懂你,从来都不懂你。”   “哦?”   月神君又是一笑,道:“你错了,所有人中最得他喜欢和信任的都是我,但他也早知道我会背叛他,捅出致命的一刀。我们的关系,你不懂,也不需要懂。”   “……我从来没想过弄懂你们的关系,我只是很好奇……四重封印的反噬……即使是你,也必定要付出至少四分五裂的代价。所以我一直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在李玉暖和李夜吟身上发现你的气息时,也只当是逃出去的一抹残识,直至东海对战时,我都没有发现,附着在她身上的月华居然就是你!”   渊默有些懊恼地说着,他承认自己的疏忽,并为自己曾经的心慈手软懊悔不已。   然而月华却再一次地摇了头。   “动脑子的事情果然不适合你,”他说,“我做出背叛前,就把所有的后果都考虑清楚,包括代价,包括反噬……”   “你的意思是——”   渊默突然感到一阵懊恼,他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   他坚信李夜吟的身体无法承受月神君的力量,所以刻意拖延时间,但月神君难得的耐心十足,却证明他也在拖延时间,目的是——   完全融合!   “……难怪李夜吟的身上始终有你的气息,”渊默恍然大悟地说道,“好计谋!好手段!”   “过奖,过奖。”   月神君毫不谦虚地说着,被渊默发现小手段的事实并未令他懊恼,和李夜吟的融合已部分完毕,虽然还不能恢复巅峰,但对付这个顽固不佞的家伙,却是绰绰有余!   “差一点就中了你的圈套。不愧是最为心计的月神君,深谋远虑,非我能及!却不知万年时间后,斩杀亿万妖魔令邪魔闻风丧胆的降月诱魔天梭枪,是否还是一样的锐利不可挡!”   渊默不无挑衅地说着,突然双手一挥,本已经开始淡下的二十八根云柱刹那间狂风汹涌,以平台为中心,方圆十里都被卷入云柱勾起的漩涡里,天空变得漆黑一片,大量的云汽雷电正在聚合,隐隐间,风雷涌动,竟是九霄金雷将至。   哗——   天空被闪电撕裂血红的大片,断口处露出宇宙的黝黑,黑暗中点点金色疾驰而过,竟然是域外射线!   “虽然今天没有预料到你会出现,但这一万年的光阴我自认没有荒废!”   渊默冷冽地宣布着,这些域外射线来自星辰之间,期间蕴含的可怕磁力,能够穿透肉体直击神魂,是神魂离体依靠媒介暂时附身者的最大畏惧!   而且渊默早知道月神君狡猾多变,也知道李夜吟的身上存在绝大的秘密,所以当域外射线如密不透风的暴雨般落下时,他又刻意在其中加入大量的罡雷隗水,至阴至阳本是力量的两极,一旦碰触便会触发激烈的爆炸。此刻阴阳的极端在渊默的精心设计下交错缠绕着域外射线袭来,更是百倍的气势汹汹,凡不幸沾染者,必定神魂俱灭!   “有几分进步,居然想到这样的手段,不枉费她当年的一番教导。”   看着纷落的金色射线,月神君却没有表现出应该的紧张,他似乎被往事激起感伤般,长叹一口气,手中降月诱魔天梭枪微动,顿时,一阵轰鸣隆隆而来,乃是石台被当中劈裂!   须知这石台虽然不是什么稀罕材质铸造,但自被选作护山大阵的阵眼,千余年来,不知叠加了多少层符箓和法咒,又有灵气长年累月浸润,坚固可想而知。   就算是佛宗的四大法宝,想要将它一击破碎,也异常艰难。   然而月神君却是只用随意一击,就将整个石台当中切开了!切口平整干脆,如持尺丈量,断面光滑恍如琉璃,一看便知是刹那间以绝对的高温将裂空熔化再以绝对的低温迫使它凝结!这一击中蕴含的对力量的掌控运用,可谓登峰造极!   “示威?”渊默不解。   月神君笑道:“只是正式出手前的活动筋骨罢了。好不容易夺得了这身体的主控权,我怕一时不慎掌控出差,伤及无辜。”   “伤及无辜?我怎么觉得你从来就没有在乎过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的生死!”渊默讥讽地说着,他知道月神君的实力经过万年前的恶斗已经大打折扣,但他还是会害怕,这个名誉温润的神君,正如他的名字所预示得一样,阴晴不定,善变叵测。   “眼睛看到的都不能保证是真实,你确定你了解的我就是真正的我?”月神君谦卑地说着,突然脚尖微点,以他落脚处为中心的方圆一寸之地顿时被不可抗力整个起出,悬于空中。   罡风烈烈,吹动衣裳涟漪不止。   他昂首眺望上空,第一波域外射线距离皮肤不过半寸之遥,罡雷隗水交错其上,炽烈作响,一旦汇集,便会引发震天动地的爆炸!   然而预期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甚至连射线穿透身体的兹兹声也没有出现,因为月神君挥动了降月诱魔天梭枪。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以他为中心的三尺,都被罩入了彻底的洁净。   已经进入三尺范围的域外射线,仿佛被骤然冰冻一般,停滞在空。   月神君伸出手,轻易扯下一条纠缠着罡雷隗水的域外射线,细细观察,同时叹道:“确实是好手段,如果你的对手不是我,现在必定神魂寂灭。”   笑容温润,却是大半面孔都映在黑暗中。   渊默的背后一片冰凉。这种名为毛骨悚然、与恐惧结伴的感觉,他只曾在帝尊脚下感受过。然而,当他面对仅仅是借尸还魂的月神君时,毛孔竟再一次颤抖战栗。   简直就像——   “你一直以他的忠犬自居,不惜承受他的怒火,也要将我的任何一丝复生可能铲除!我本该杀了你,免除后患,但不知为何,我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月神君笑盈盈地说着,眼瞳中,看不到感情和生机。   “李夜吟是……异常聪明的,只凭一点点痕迹就追溯出太多太多的东西……但如果没有你不遗余力的追杀,以及自作聪明泄露的秘密,我也不可能抓住这一丝复活契机……可以说,我能够归还,你是最大的功臣!”   “你的意思是——”   渊默语气收紧,他从没看懂过月神君,但至少能从他的语气中辨出杀机。   “没有任何意思,我……意识到自己暂时无法杀你,所以必须剥夺你杀我的能力!”   他莞尔一笑,降月诱魔天梭枪再次挥动,银色的天梭枪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光彩都掠夺了一般,连渊默割破天地唤来的域外射线也被它磅礴的力量吸引,凝固在天梭枪之上,仿佛无数蝙蝠簇拥着他们的王者,层层叠叠,旋转飞舞,交错撞击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一同尊贵!”   他自负地宣称着,让降月诱魔天梭枪在万年后再次彻底发动!   这是几乎能把天空和大地都当中劈开的可怕一击,蕴含在这一击里的瞬息万变的灵力交错,甚至违背了修真界典籍对于力量的阐述,它违背一切常识却又如此的理直气壮!   因为发出这一击的,是修真界公认的古往今来第一天才!   即使贵为渡劫期大能,在这已经初步具备让天道都颤抖的一击前,也只能偃旗息鼓!   渊默没有反抗,或者说当这一击还在酝酿时,他就选择了逃避。   他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逃窜,刚烈的法力波动在天空中留下惊天动地的气浪波澜,沿途的修士无不被这疾驰而过的气息而震惊,丹炉因此破碎,法器本能地颤鸣!   但是谁都没能余暇追查真相,因为随这股法力波动之后而来的,是更可怕更强大的法力狙击,所经之处,万物尽破碎! ☆、第199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山大阵在暴走的法力漩涡中彻底崩溃,为月神君的威势所摄,渊默短期内都不会再回万始宗。   危机已经解除,但月神君却开始坠落,他的身体早已消亡,完全依靠当年的后招才得以暂时归还。方才的惊天巨击耗光了他几乎全部的力量,此刻他已是精疲力尽,无法自控地杵向地面。   他飞快地下滑,沾满鲜血的衣袂在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眼看,就要砸入地面了。   好在将魄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看见月神君正无法自控的跌下时,他快步冲去,紧紧拉住,拖着月神君一起上升,衣袖连挥,扫出方圆一丈的平整,稳稳地落下。   降月诱魔天梭枪闪了一下,恢复镯子的形态,哐当落地。   ……   ……   一万年前,这个深受帝尊信任的人掀起了对帝尊的叛乱,阻挠了帝尊统一三界的步伐,并为之付出沉重的代价。而一万年后,终于从地狱中爬出的他却再次高举叛乱的大旗。   将魄对万年浩劫的真相不感兴趣,但他对月神君本人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他像万花筒,每一次见面,都会露出一张新面容。   “好强大的力量,我从不知道……法宝能够有这么强大。”将魄面无表情地称赞着,他知道强大如月神君之类对谄媚已经麻木,但这一声赞颂却是发自内心。   月神君却没有回答,抵达安全后,这个浑身鲜血的人便骤然沉默起来,他依靠着岩石,眺望着冰原的方向。   他的眼中,写满了悲伤和沉痛。   把渊默逼退的现实没有带给他愉悦,看着浅灰色的天空,突然叹了口气:“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将魄不知如何接话,他心中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这个靠着岩壁的青年,究竟是月神君还是李夜吟,他们的气质本该截然不同,却又诡秘地融为一体。   “你很好奇,你已经发现,灵思岛上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是我却又不完全是我。”   将魄点头:“我确实就已经发现了,但玉暖不说,我也不问。对我而言,只有宗门利益不可侵犯。在这个前提下,我不介意门人弟子持有一些无伤大局的小秘密。”   “我已经死了,”月神君看着天空,自言自语地说着,“就像渊默所知道的那样,我已经死去很久了。四重封印的代价极端沉重,即使有人与我分担,也只给我留下足够的时间准备以后。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我为以后做了许多准备,李夜吟……是其中一则计划的结果……渊默的嗅觉确实没错,李夜吟本不该存在于世,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罪孽……他是我为回归这个世界准备的最后手段!”   虚弱一笑,月神君伸出手,诱魔镯回到他手上,他晃着手镯,道:“万事俱备后,为免万一,我将记忆取出,封进与我神魂相连的诱魔天梭枪。至于天梭枪被我的记忆侵蚀,误认为是我的半身,却是我始料未及……”   “所以——”将魄问道。   “灵思岛上的那个人,是我却也不是我,”月神君低声说着,指尖划过诱魔镯的表面,苦笑道,“真正的我始终藏在李夜吟体内。万年的流转让我的神魂弱到了极点,甚至连夺舍也做不到。直到方才生死危机,终于从李夜吟处暂时夺回了身体的主控权。”   “帮我。”他低声说着,声音是温和的,带着请求的味道,但神色却是那么的冷漠。   “帮你夺舍?”将魄不懂。   月神君摇了摇头:“冰原已经复苏,他已经回来,但我却……神魂刚刚糅合的时候我曾想过夺舍重生,但是……两段神魂已经分开万年,不可能毫无间隙地融合,何况……李夜吟拥有比我更加宽广的未来,即使他……源自我……他才是身体的真正主人,我只是住客,因为主人的宽容才存在。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件事情,我需要和他谈谈。但谈话进行时,这个身体将会比婴儿更脆弱,我需要保护,而你是我眼下唯一能相信的!”   将魄语塞,月神君的信任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   “如果为难,那就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何况你我的关系……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可怜的……孩子……”   最后两个字吐出时,将魄只觉心弦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月神君。   “……你说什么……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至少,你和我,你和他之间,任何关系都没有。”月神君如此说着,突然扶着石壁站起,伸出手,对将魄道:“他快醒了,我也许再也不能出现,你能带我最后看看这个世界吗?”   看着他沾满血的手,将魄的心又是一阵莫名地抽紧,他不敢抓住这只手,似乎一旦握住,就将被迫承受无法担负的责任!   但是,真的要拒绝吗?   注视着月神君如琉璃般反射世间一切光芒的眼睛,将魄只觉目眩头晕,突然,眼前一破,是月神君支持不住,昏死过去。   将魄一个箭步上前,恰恰扶住,肉眼可见遍布全身的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然而整个身体却呈现出诡异的冰冷,呼吸全无,灵力流动完全消失。   这是……死亡?   将魄小心地放出一段神识,探入他的识海,却是泥牛入海,感知一片黑暗……   无论是月神君或是李夜吟,他们都消失不见了……   ……   ……   李玉暖的意识随着魔尊的脚步穿过满是仙草的花园,她无数次想要停下脚步欣赏这些随便一根都可能肉白骨生死人的极品灵药,无奈魔尊脚步匆匆,对这些东西又不屑一顾,连累李玉暖只能哀怨地看着这些珍宝飘出视野。   魔尊走进一个飘着纱帘的水阁。   “帝尊。”   刚刚入内,她便单膝跪地行礼,这是李玉暖自进入她体内第一次看到她表现恭敬。当魔尊弯腰行礼时,李玉暖同时清晰地觉察到,她对此刻背对自己的男子,爱恨交织。   从魔尊的视角,李玉暖能看到礼袍曳地的后摆,但总有那么一类人,每逢他出现,周围便会染上他的气息——令人安定又依赖的气息。   “你来了?”帝尊没有回头,也没有让魔尊站起,他随意地说着话,口吻亲切中夹着久居于高位凝成的威严。   “是的,我来了。”   她低声回答着,依旧没有抬头,李玉暖体觉到她的心中似乎泛起了淡淡的愤怒。   “西南血神族势力又扩张了,我命令腾蛇主持围剿,后日出发。你熟悉西南的战事,多给他些建议。”   “谨遵旨意。”魔尊不冷不热地回答着,却听一阵啪嗒声,两条蛇尾闯入她的视野。   “他们是——”   “有风族昨日送来一族最后的直系,长老希望将她们留在天宫。”帝尊解释道。   魔尊抬起了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对少年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生得容貌俊俏,血红蓬松的长发如花朵般洒落腰侧,发间绑缚着兽牙石珠。兄妹俩都是人身蛇尾,看起来比同龄人略微矮小,宽大的衣摆下漏出织满金鳞的蛇尾。   “少邪,少素。”跟在两个孩子身后的老者,简单地介绍着,“他们是一对双胞胎。”   “我知道,有风族的直系血脉,必然是双胞胎兄妹。”   魔尊站起身,视线在两个孩子身上停留了少许,径直对女孩道,“你能驱使多少龙魂。”   “二十七。”女孩轻声说着,话语中没有一丝骄傲。   “有风族一共三十八条龙魂,你能继承二十七条,是难得的天才了。”   “作为直系,不能为有风族留下后代,就算能驱使再多的龙魂,也是无价值。”女孩冷清地说着。   李玉暖第一次听说有风族,自然不能理解少女的意思,倒是魔尊闻言,面色微恙,道:“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即使是绵延了数万年的古族,也会有断流的时刻。你的族人既然把你们送到天宫,想必也希望你们舍下命运的枷锁,自由地活下去。”   “……这位姐姐说的很对,妹妹,谁都没有强求我们必须延续有风族。你为何一定要给自己戴上责任?”少年怯生生地说着,“有风族直系子孙艰难的情况……早就存在,我甚至觉得我们能够健康出生已经是个奇迹……”   “哥哥,你又不是女人,你怎么知道我的难受!”女孩气愤地说着,转身游出水阁。   男孩见状,拘束地抓了下头发,歉意道:“妹妹从小天赋好,又被长老们看重,凡事以一族为优先。若是有说话不中听的地方,还请……”   “我懂她的苦恼,你们的痛苦我一直都知道。”   帝尊适时地插话道,他的声音轻柔中蕴含了绝高的力量,带给人心以安宁。   他侧过脸,牵住少邪小小的手:“如今魔道猖狂,古族式微,凡人单纯,常被魔道蒙蔽,是非不分……所以才需要天宫的存在。我们无法保证绝对的正义,但至少可以让这个世界维持基本的秩序,以及起码的道德。你愿意和你的妹妹一起,加入我们吗?”   “恩恩!我愿意!”少邪努力地说着,魔尊却只是微笑,李玉暖甚至能听见她心中泛起的哼声。   “军事要紧,腾蛇后天就要出发,我先告退了。”这样说着,魔尊快步走出水阁。   然而帝尊突然喊住了她。   他说:“冰玉,你就真的那么讨厌见我?”   冰玉?!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李玉暖震撼地想着,恰此时,魔尊转过头,透过她的眼睛,李玉暖看见了帝尊的面容。   刹那间,恍如霹雳!   帝尊……居然和……容裔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发色漆黑如墨,眼神也更显犀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00章 我不允许   突然眼前一黑,再睁开视野内充满了紫金灵竹,李玉暖这一次没有丝毫的惊讶。她撑起身,晃了晃脑袋,发现头部有些沉,随即取下紧贴着脸的青铜面具。   她依稀记得被面具上附着的魔尊意识入侵前的细节。   因为担忧李夜吟,她不顾凤清德的阻挠执意前往冲突处,却没想到诱魔镯突然脱体而去,以致神识恍惚,被面具内魔尊的记忆入侵。   回想此次通过魔尊的眼睛看到的点点滴滴,李玉暖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结构与北冥冰宫有相似处的天宫、和魔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太常、酷似容裔的帝尊、让人联想到上古女娲的有风族、以及……魔尊……和琉璃小蛇同名……   联系北冥冰宫前得到面具时看见的白衣魔尊的幻象,以及至今仍不时侵入梦境的驾血海而来身穿爬满蛆虫的尸衣的神灵……   李玉暖打了个冷战。   冥冥中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穿过万年的光阴,将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一起。   她看了眼躺在脚边的面具,神秘的线条因为斑驳的铜臭的装饰,竟狰狞仿佛魔鬼咧嘴大笑,让她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她迁怒地踢了踢面具,青铜撞击黑石,发出沉闷的嗡声。   李玉暖顿时清醒过来了。   她不该动怒,面具展示给她的东西虽然驳杂无序,却无一不是真实。   何况她身边还有凤清德、月华这两个万年前的亲历者,虽然都是十句话里起码九句撒谎的老狐狸。   一定要从他们口中撬出秘密!哪怕只是为了我自己!   这样想着,李玉暖走到石槽前,捧水梳洗,冷不防看见光秃秃的胳膊,终于想起为何从醒来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月华不见了,山洞里充斥着凤凰的燥热火气。   “月华……”她沉吟着,猛然意识到自己迄今为止并未在魔尊的记忆里看到月华的存在。   他……究竟是谁?   并非李玉暖多疑,初次见月华时,他便以鬼面魔尊的挚友自居。既然是挚友,为什么魔尊的记忆中没有他的部分!   但如果他根本不是魔尊的朋友,又怎么得到魔尊的功法?   回想他偶尔的自相矛盾,李玉暖心中越发地怀疑了。   正当心潮起伏几次走到洞口欲闯出时,却见洞外灵力流动突然加剧,是将魄来了。   “师祖。”   李玉暖急忙隔着结界前辈行礼,后者哼了一声,随手一挥,将结界消除。   他一脸严肃地走进山洞,看他步伐沉重,李玉暖不由地心中一凛,莫非他已经知道她违背禁令破坏结界的事情?   可惜将魄不说话,她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她生来高挑,这几年又正当长身体,何况将魄始终维持着少年体型,两相对比,已经高出将魄半个头了。   然而就算高出一个头,她也不敢在师祖面前托大。   如此心怀忐忑地一路跟着,走到黑石台前。   将魄看她胆怯,于是微微一笑,指着一旁郁郁葱葱的紫金灵竹,道:“灵竹养得不错,益谦长老可以放心了。”   “……麒麟年幼顽劣,若是有冒犯太上长老处,还请……长老不要计较。”李玉暖胆战心惊地说着,她知道这竹子是麒麟从后山秘境抢来的,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太上长老林益谦的东西。亏得太上长老宽宏,居然没有计较。   将魄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手一挥,银色的镯子在空气中划了条弧线,落在李玉暖手中。   “这——”捏着冰冷的镯子,李玉暖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乱。   将魄道:“物归原主。”   “多谢师祖。”李玉暖颤抖着嘴唇道,她知道将魄少年外形,其实颇有城府,只要不伤及宗门利益,对门下弟子的大部分事情都视而不见。   虽然早意识到将魄晓得她怀有小秘密,但直到此刻,被对方用浑然天成的天真无邪眼神注视时,她才真正体味到这位少年师祖的斤两。   “这镯子是难得的法宝,可不要再随便弄丢了。”他温和地说着,李玉暖只觉心里慎得慌。   “……多谢师祖归还……”她手足无措地说着,完全猜不透将魄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倒是将魄,看她面色虽然镇定,却是双手颤抖,握物不稳,晓得她此刻惶恐不安,于是也不弄玄虚,直切主题道:“渊默长老暂时不会回莲花峰。”   “真的?!”欢喜脱口而出,李玉暖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忙掩饰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镯子。”   将魄没有回避问题,直言不讳道,“你被罚面壁思过,所以不知李夜吟为你闯入万始宗。他和渊默长老在护山大阵内发生了冲突,虽然开始时处于下风,但最终却在镯子的帮助下,逼退了渊默长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镯子从他手中掉出后,他就陷入了昏迷,生命特征完全消失。”将魄如此说着,袖子挥动,平台上顿时多了个人。   正是李夜吟。   只见他平躺在石板上,面如死灰,呼吸全无,周身没有一丝灵气脉动。   “我本不该救他,但是渊默已经退走,而你——”他补充地说着,“我看得出,他对你很重要,而他也很在乎你。”   李玉暖明白了。   将魄不想公开得罪渊默,但他还是冒险把李夜吟带回了她的身边。   看着他冰冷如石头的身体,她的心中,感动之余,又是止不住地愤怒。   “……他……还……活着吗?”她颤抖得问着,生怕得到否定的回答。   将魄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还活着,但是什么时候醒过来,醒来以后的他还是不是他,我也不敢保证。毕竟——”   “我懂。”李玉暖轻声说着,灵思岛旁她曾做过月华的载体,知道肉体被过分强大的神魂占据时,往往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崩坏破碎。她不怕月华的神魂会毁掉李夜吟的身体,毕竟这是连业火焚烧、死气入侵都没有击垮的坚固身体。   但是,月华一直以来都不掩饰他对夜吟的天生道骨的觊觎……   看了眼黑石台上几乎处于死亡状态的躯壳,李玉暖的眼中第一次流出了彻骨的杀机。   月华,你休想夺取他的身体!   ……   ……   凤清德手抓烤虎腿,哼不着掉的小曲,边走边咬,领着同样啃得满嘴油光的小麒麟,毫无圣兽大能形象地走进山洞,大喊道:“我带了两只烤乳虎,你们要吃吗?”   “要!”山洞里传来一声娇喊,对血食有着本能的贪婪的徐媛媛饥渴地跑出,接住烤乳虎就是一通啃咬,李玉暖转身瞥了一眼骚动的源头,又漠然地转过身。   已经三天了。   李夜吟的情况没有任何改善。   她探查不到他的生命特征,呼吸彻底停止,血液不再流动,甚至连灵气的脉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体表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冰雪凝结初时,李玉暖曾尝试用火焰化开冰层,但她心有顾忌,以致进展缓慢,融化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冰雪的脚步。不过几个起落,冰层便把整个石台都占满,石壁上也结满了冰挂。   幸运或是不幸的是,冰层没有进一步蔓延的意思。当它占满整个石台后,它便停止了扩张,只是不断地增厚变冷。足足一尺深的冰层将李夜吟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轮廓,烛光下,厚冰透出莹青。   “他还有可能醒来吗?”李玉暖担忧地问道。   凤清德有些为难,这些冰古怪得很,连他的火焰也无法穿透冰层探查李夜吟的生命迹象。但看着因为担忧已经三日夜不合眼的李玉暖,他唯有哄骗道:“应该还有可能醒过来,月华想要的是活生生的肉体。”   “如果醒过来的是月华,我会让他马上去死!”李玉暖不假思索地回道。   凤清德擦了下油光光的嘴巴,道:“你确定?他有了身体,对你可是有大好处的。”   “好处?我不需要他这种随时可能背后一刀的靠山。”李玉暖一针见血地说着,“我……因为被面具侵入神识,发现魔尊的记忆里没有月华。凤君,你能告诉我,他到底是谁吗!”   “这个——”凤清德抓了下头发。   “别再说什么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的废话!我有权知道真相!”李玉暖咄咄逼人道,“我继承了魔尊的功法,也看到了她的过去,我已经彻底卷进去了,拔不出来了!”   “也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坚持不说似乎也不可能了。”   凤清德懊恼地说着,随手扫出一片空地,盘腿坐下,道,“月华……正如你所言,魔尊确实不认识他。他甚至不能算作人,他是……诱魔镯的器灵……姑且这么称呼吧……”   “诱魔镯本是月神君的贴身之物。与鬼面魔尊决战后,月神君没有死,但也修为大折,性命不久。他是古往今来第一天才,自然不肯从命。为了活下去,他做了许多安排,其中一项便是把毕生记忆封进了诱魔镯。月华作为器灵,和月神君朝夕相处,神魂相融,又得了他的记忆……难免……产生了一些误会……误以为自己是……其实我初见他的时候就发现他是……不过他坚信自己是月神君的化身,我也……不要意思拆穿……”   他尴尬地说着,临到最后,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李玉暖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她说,“难怪夜吟哥哥无师自通地学了月神君的功法,原来他是……”   “李夜吟的情况有些特殊,他……虽然我还不能确定,不过他和月神君之间……也存在着某些特别的联系……总之,我保证,月华夺舍李夜吟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当然里面的原因我……不好解释……”   凤清德吞吐地说着,看他一脸便秘的样子,李玉暖恨不能揪起他的头发拖去砸墙。   “有话快说!”她气急败坏地说着,“夜吟哥哥和月神君还有月华,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201章 说还是不说   “我真的不能说!”凤清德苦着脸,战战兢兢地哀求道。   他一直心中有愧,加上看出李玉暖这次是动了真怒,态度难免分外地谦卑。   可惜李玉暖也早就狠下心绝不让他敷衍过去。   她凶狠地凑上,一把揪起凤清德的衣领,逼问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说,要么现在马上立刻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自从知道夜吟哥哥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后,我就做了完全的准备。再荒诞再奇怪的内容,只要是真相,我都接受!”她补充地说着。   凤清德闻言,心念一动,小心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李夜吟不能称为人,至少不是父母十月怀胎生养的人,你能够接受吗?”   “……我……”李玉暖愣了一下,她反射性地看了眼在层层坚冰的包裹中已经模糊的轮廓,这才抬起头,目光坚毅,“是真相,我就接受!”   “这可是你说的!”凤清德略带抱怨地哼哼道,“后悔可别管我!”   李玉暖道:“他此刻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着一场我看不见的战斗,他可以为了回到我的身边突破生与死的界限,我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好,那我就告诉你,他……的真相!”   凤清德怒气冲冲地说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或许是不满总是被万众瞩目的自己居然沦为李夜吟的衬托吧?!   “月神君是我认识的修士中最特别的人之一,他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魔尊陨落后,重伤难愈的他意识到不管怎么做都逃不过必死的命运,于是做了一些安排。其中一部分你已经知道,他把自己的记忆放进了诱魔镯中。但真正被寄以厚望的却是另一桩安排。他……”   凤清德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修行者遭遇神魂健全肉体死亡的情况,常会采取夺舍的手段。但月神君天生道骨,当世根本不存在让他也满意的夺舍对象。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月神君决定为自己造出一个双胞胎兄弟作为夺舍对象。”   “……双胞胎兄弟?难道是月神君的父母……”   凤清德道:“月神君究竟如何造出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当时我已经涅槃,自然无从调查。但是有三件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第一,月神君的父母是绝对不可能为他再生一个弟弟;第二,月神君和太常关系亲昵,而太常擅长偃人与神魂之术,修建北冥冰宫也是月神君的提议。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在北冥冰宫的废墟发现了月神君的残存气息,李夜吟身上也有……类似的气味……”   “……可我还是不懂……我看过歧路殿的青铜地图,北冥冰宫没有……”   凤清德瞥了她一眼,道:“歧路殿的地图只是冰宫的机关总图。而且你真的能记住整个青铜树的每一根分支?那可是一座活着的宫殿。”   李玉暖词穷,歧路殿穹顶那如树枝般交错繁复的机关图确实让人眼花缭乱,且充满了诡秘之处。   “当你因为秘境崩坏的冲击而昏迷不醒时,我在冰宫的最底层……挖出了至少千具尸骨,有婴儿有青年……虽然大部分都已经腐烂成泥,但那气息……绝对不会错!”   “那又怎样!”李玉暖不满地说道,“就算他是月神君用秘术制造的双胞胎兄弟,他也依旧还是他,和我一起长大拥有共同记忆的是李夜吟不是月神君!”   凤清德道:“……你难道不好奇他怎么走出北冥冰宫来到南唐皇室吗?你和他一起长大,可见他来到南唐时还只是个婴儿……是谁把他带出北冥冰宫并送到靖王手中?还有……诱魔镯本是月神君的武器,为何会两百年前就流到南唐太庙?你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像被事先编排的剧本吗!”   “确实,听你这么一解释,我也觉得事情有些……细思恐极,但是……”李玉暖笑了笑,道,“命运既然已经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我也姑且按照它的希望一步步走下去,看它到底想干什么!”   看凤清德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李玉暖又莞尔一笑,道:“其实我觉得你有些想得太多了。诱魔镯来到南唐,应该只是个意外。至于李夜吟……你和渊默能各展手段活到万年后,月神君必定也有其他友人生还,并机缘巧合地于二十年前在冰宫底层发现唯一活着的夜吟……于是随手把他送到最接近诱魔镯的地方……这样一想,不也理所当然吗?”   听完李玉暖一番条理分明的分析,凤清德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是能为月神君做到这地步的人是谁?要知道太常的修为虽然不是我们中的最高,但他制作的机关却——”   “我在魔尊的记忆里看到了酷似容裔的男人,他们称他为帝尊。”李玉暖径直打断了凤清德,她说,“告诉我,容裔是谁!”   “这个……不能说……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凤清德有气无力地回答着,李玉暖反复打量他的眼睛,确定他没有说谎后,道:“好吧,我突然发现上古大能间的恩怨情仇怎么都那么……”   “虽然修道者清心寡欲,可是十倍百倍于凡人的生命,难免遇上凡人的数倍纠葛了。”凤清德不负责任地说着,许是看李玉暖一脸不舒服,忙补充道:“其实初见容裔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他们确实长得太像了,可是他们……我对天发誓,容裔和帝尊绝对不是一个人!你知道我的真身是凤凰,而灵禽神兽分辨彼此都是通过气息,而不是相貌。”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一次!”李玉暖臭着脸说着,松开了抓着的衣襟。   凤清德见状大喜,连忙拍了拍衣袖,跑了出去。   李玉暖不追赶。   别看她刚才对凤清德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心中早已波涛万千。   自从遇上月华,常识就被彻底打破。世上存在太多的超出认知范畴的事情,穷尽寿元都无法找出缘由,只需要承认存在就可以。   她不介意李夜吟的身世,再匪夷所思光怪陆离的真相她也能接受。   因为——   不论真相怎样丑陋,李夜吟都是她最后的亲人,是唯一和她拥有共同记忆的人。   只要那些记忆依旧真实,她便无所畏惧!   但她还是害怕,北冥冰宫的石壁上以鲜血为颜料绘就的晦涩难懂的壁画,交错地在她眼前晃动。   人首蛇身的王者、带着鬼怪面具的祭司、眼中流出剧毒的五头大鸟、白衣红发的少女……这些内容都曾同样出现在魔尊的梦中,李玉暖忍不住开始怀疑,怀疑壁画的其他内容也都是真实的扭曲再现!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落到我的手中!”抓着面具,李玉暖厉声喝问着。   面具冰冷,无法给出任何回答,李玉暖叹了口气。   她能够走到今天,固然有机缘巧合的成分,但更多地还是靠自己!   终有一天她能拨开迷雾,找出真相!   最后看了眼冰层深处的李夜吟,李玉暖闭上眼,凝神静气,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   ……   发现神魂离开身体自由飞舞时,李玉暖微微一愣,随即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并非不知轻重的随风而飘,意识逍遥地游曳于苍茫浩瀚中,带给她前所未有的逍遥快感。她享受着这份自由,浮光掠影般飞过山川飞过湖泊,飞入云层的至深处。   飞得越高,空气便越热,神魂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太阳的灼烧,阳光清晰地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她看清了阳光的本质,和星屑一样,它们都是由无数的细小颗粒组成的。   她于是暂停飞舞,转身打量周围。   湛蓝的天空本质是无色透明,而棉花般的云层,居然全是由细小的水滴构成。这份发现带给她简单地愉悦,她穿行在云雾之中,感受它们的滋润,汲取混在水汽里的天地灵气。   因为被太阳和月亮交替照射,又时常得雷电淬炼,云层中的天地灵气相较地面,更为纯粹和灼人,汲入体内,带给神魂灼烧般的火辣快感。   李玉暖贪恋地汲取着,她知道天空的更高处有更精纯的灵气等她采撷,但那里也同样布满了雷电,稍有不慎,就会被劈打得神魂俱灭!   眺望云层缭绕的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些断瓦残垣,那是天宫的遗址,万年前曾有天梯将它和尘世相连。然而沧海桑田,人面全非,万年后的天宫只是块废弃之地,被无数层封印包裹,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顺着天宫的方向,隐隐可见宇宙的一角,深邃的黑暗下,点点繁星正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她看着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如此浩瀚,如此磅礴,神秘而宏大得令人毛骨悚然。   总有一天,我也要横渡宇宙,寻找大道的本源,生命的真谛!   她如此暗暗地发誓,几乎是誓言飞出的同时,神魂突然一凝,绝大的痛苦在她的识海炸响,同时丹田内的灵气激烈翻滚,仿佛里面烧了一团火那般,烤得她神魂痛苦,几乎无法维持逍遥游。   “不要回头!你已经触及大道,结丹唾手可得!绝对不能回头!”   冰针般尖锐寒冷的声音扎进她饱受烈焰煎熬的识海,她记得这个声音,是容裔,容裔就在附近!   “凝集心神,结丹!”   他急切地吩咐着,温润而寒冷的话语,将她刚刚萌芽的好奇全数打消。   得到他的鼓舞,她奇迹般地不再迷茫或是害怕,只是昂起头,看向天空的至高处,眼睛仿佛穿透宇宙,看到了千亿星辰诞生与毁灭之地。   这里是……   丹田深处,被混沌层层包裹的金丹雏形,刹那间爆出万丈光芒! ☆、第202章 金丹结成   结金丹是一场玄妙的经历。   李玉暖曾经在洛阳接触到金丹的边沿,那时她沉浸在世界的声音中,感悟其中蕴含的时间百味。然而陈国公主的突然插入,惊扰了这一节奏,不但结丹的过程被迫中断,已经结成雏形的金丹表面也留下了深刻的裂痕。   事后她曾数次试图找回当时的心境,然而结丹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机缘,一旦错过便不能回溯。   想通这一点后,李玉暖反而释怀了。她如今才二十岁,已经有幸窥到金丹痕迹,虽说比不上李夜吟的无双天资,却也足以让修真界的大部分修士都暗生羡慕了。若是因为一时的得失而怨恨懊恼,反而会种下心魔,日后难免反受其害。   所以虽然忧心道痕,被罚面壁期间,李玉暖却只是每日按时打坐温养,从不刻意查看伤口。她知道,道痕源于心结,等她将心中的忧虑不安之类负面情感全部遣散,道痕自然也会消弭。   这份逍遥心,终于为她换来了应有的回报。   意识到丹田内正在进行一场奇妙的变化,李玉暖遵循容裔不知从何处发出的声音的嘱咐,舍弃一切尘世繁琐,只是仰望苍穹,沉浸在天地的悠悠之中,领悟大道的无穷,以及宇宙的浩瀚。   在声音的引领下,她的眼睛初次穷尽宇宙,看到了亿万星辰新生与毁灭之地。   那是被无数晨星如钻石星屑般环绕的至辉煌之地,无数彗星像环绕着太阳的飞蛾一样,飞速的旋转着,落在她的眼中,倒像是最中心的一圈静止不动,最外围的一圈则飞快得只能看见幻影。   数以亿万计的星辰汇聚,以不同的节奏环绕着中央边转边舞,光环中流出快乐的火焰,将钻石璀璨的世界点缀成比银河灿烂千万倍的光辉殿堂。   这个光辉的世界的最深处,是胜过其余一切地方的明亮。当她看到它的时候,方才还让她迷恋的明亮顿时变得黯淡无光。   永不熄灭的明亮之地,如车轮般均匀地滚动运转,每一个瞬间都有无数的星辰滚落其中,化成尘埃,每一个瞬间也会有无数的新生的恒星从它的深处飞出……   生命和死亡的转化是如此的简单,又是如此的震撼人心,仿佛一切都只在宇宙的弹指一挥间。   轰!   因为承受不住这份光芒,她的眼睛暂时性失明,但宇宙的宏伟已经在她心底刻下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即使是黑暗之中,依旧能够看到那将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的光芒。   这就是令无数圣人先哲都为之折腰的道!   宇宙的永恒,世界的本源!   我辈因为道的吸引,聚集在这片天空下,终有一天会横渡宇宙,找到亿万星辰死亡与新生之地,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   喀喀喀!   耳畔响起了清脆的凝结声,她低下头,看见身体不知何时已变得透明,丹田内,混沌破开,黑暗中浮起一片浩瀚的星云。   混沌和星屑松散地环绕着混沌中心,至中心处,是堪比星辰的璀璨凝练。   金丹!   它是如此的渺小,在丹田虚府的小小宇宙中,尚且微不足道。   但它又是那么的伟大,它将李玉暖数年来积累体内的星屑全部牵引。金色的微粒从经络的每一个角落拥来,如彗星涌向星辰诞生和死亡之地,飞快地旋转着、凝练着。虽然比不上容裔引她看到的宇宙星辰的浩瀚宏大,却也别有一份磅礴与震撼。   金丹在它们的拱卫下,正渐渐凝结厚实。   包裹表面的混沌气则越来越薄,像蒙着太阳的纱幔般,似有若无。   李玉暖不敢疏忽,结丹是修行路上至关重要的一环,虽然成功在即,但若掉以轻心,很可能功亏一篑。   最重要的是,金丹表面的道痕,居然还没有消弭!   ……到底……该怎么做……   她再次抬起头,企图从星辰轮回中寻找启发,然而这一次,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凡尘的世间万象。   三生石前情侣许下生离死别的誓言,非你不嫁,非卿不娶,却在不久以后,分别违背誓言为人妇,为人夫,再相见时更是人面全非,对面不识……   到处都漏风的茅草屋里,白发苍苍的老人陪着他掉光牙齿的妻子,他们从怀里取出破碎的镜子,镜子合上的瞬间,两人都闭上了眼睛,风吹过,至死不舍的身体化为尘埃……   一桩又一桩的悲欢离合在她眼前划过,看过了星辰的形成和熄灭,再看人间的种种离散,辛酸的同时又有几分无奈,心念微动间,眼眸已望断千年。   寥寥数十年的爱恨离合,不过是浮游刹那,唯有永恒,值得修士穷尽碧落地追寻!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她便不再注意金丹上那一抹因为男女之爱而萌生的道痕,她知道它将长久地留存,但她已经没有兴趣为它停留了。   在永恒面前,一时的欢愉和痛苦,都只是云烟,眼看着刻骨铭心,其实下一个瞬间就无影无踪。   唯有苍穹的尽头,才是我必须横渡的彼岸!   如此思想着,李玉暖的眼睛穿过尘间的种种欢乐和痛苦,看到了她孜孜不倦渴望得到的道!   如此近,又是那么远!   轰!   一声石破天惊,震得她全身都无尽的痛苦,但痛苦中却又蕴含着极致的欢愉。   这是金丹凝成的声音。   她的身体早在灵宠岛上就因为月华的希望拥有了堪比金丹的坚固,但直到此刻,直到金丹凝成、咯噔一声落在丹田时,她才终于感受到了金丹带给身体的远胜过洗骨伐髓的畅快与痛苦。   全身的骨肉都在凝成的瞬间被打断割破再重新结合,这一过程迅速而刚猛,甚至还没回过神,已经结束。她的外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勿论是肌肉经络,还是皮肤纹理……全身内外都得到了一次最彻底的洗涤。   睁开眼,看到身下积满液体,这些色泽黑黄气味作呕的液体是结丹结成环体运作时,体内排出的污垢。   她于是放出火焰,将这些恶臭液体全数焚烧,内视身体,金丹静静地悬在丹田中央,下方衬着五圣长命灯,两者交相辉映,光泽相互浸润,几乎要把丹田变成光的海洋。   又看体内世界,生机果然较之之前又茂密了几分,悬空的红日旁多了一轮小小的月亮,土地披了喜人的绿色,火焰般绚烂的红色野草,肆无忌惮地沿着河流生长,她闭上眼,享受灼热的风吹过脸庞和头发的快感。   金丹,可算是结成了。 ☆、第203章 我要活下去   他赤脚走在荒芜的月球上。   没有月宫仙子,没有芬芳桂树,也没有伐树的仙人,展现在他面前的风景是如此的寒苦,地上覆盖着被亿万年寒霜冻成岩石的灰尘,赤脚走在上面,阵阵刺痛直透神魂。   视野里全是灰茫茫,他漫无边际地漂浮着,游荡在无止境的虚幻中,抬起头,可以看见黑色的夜幕,点点繁星正有条不紊地熄灭。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又是谁?”他低下头,发现手脚都是残忍的透明。   “这里是哪里,你已经知道,你是谁,你也一直都知道,你只是拒绝承认这个答案。”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茫然地旋转着身体,张望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找不到。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已经知道我是谁,但我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你在我的世界里!”   他大声叫喊着,繁星已经全部熄灭,黑暗彻底降临,整个身体都仿佛要溶解于黑暗中一般,只剩下意识艰难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一份恐惧突然起来的划过心头。   “……我是谁,你是谁……难道你真的要把我永久地困在这里,夺走我的身体!”   他如此说着,黑暗与他达成了某种契约,最初的恐惧潮水般退却,熟悉的温暖将他包裹,   甚至,黑暗也开始扭曲,凝结为水一样的柔顺,他可以感受到液体流过身体的流畅,耳畔响起水泡接二连三破裂的声音。   他在水里,他无比明确地想着。   一道光破开了黑暗,他抬起头,循着光的角度游过去,可以看见一面水镜。   镜子的另一边有一张脸,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你是谁?”他情不自禁地问道。   “我是你。”镜子的另一边,那个脸如此宣称着,镜面一阵水漾波动,是镜中的他伸出手,将水中的他抱起。   是的,抱起。   顺着光流来的他,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孩子,一个至多不过五六岁的孩子。   宽大的衣袍裹在身上,大半都垮落在地。   “我是李夜吟,是南唐世子。”他申明着。   “但你同时也是我的身体的一部分,你是我为我自己制造的双胞胎兄弟。”   抱着变小的李夜吟的月神君如此宣称着,将他圈在怀里,抱到身后的一张大床上,小心地放好,自己则侧身坐在床边,看着他,亲昵地说道。   “你的一切都源自我,你的根骨,你的才华,你的成就,都是我的。”   “不,我不是你,即使我的一切都源自你,我依旧不是你!”   李夜吟严肃地说着,神智没有因为这一连串的变化而混乱,他依旧记得关进虚无前发生的一切,同时也记得这一切的起源。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李夜吟,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反复重申地说着,床很柔软,近在咫尺的面容也写满了温柔,但他总感觉那张脸会在下一个瞬间如烛油般垮塌,变成可怕的噩梦。   看着即使变小依旧不愿意接受命运的李夜吟,月神君突然伸出手,弹了下他的鼻子。   “我生来就是骄子,我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即使是我尊贵无双的父亲,对我也是千依百顺。”他亲昵地说道,手指弄起了粉嫩的脸颊,“但我不快乐,我没有朋友,所有的人接近我都怀着各自的目的,或是仰慕或是贪婪或是憧憬。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想知道,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看着他/她睡觉,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抱歉,我没兴趣和你玩扮家家游戏,我的童年也从来没有时间伤感亲信的背叛和至亲的疏远。”李夜吟冷着脸说道,挥舞着变得又胖又短的胳膊,把月神君落在他脸上的手拍掉。   “你可真是个无趣的存在。”月神君兴致乏乏地说着,坐直身子,流水般的黑发流泻在床单上,打着一个个漩儿。   “言归正传吧,”他说,“作为赝品的你,无法接受我的存在,这份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   “我是和你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人!”李夜吟尽可能冷静地再次重申道,“你已经死了,死了几千年了!无论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都是这副身体的正主,你这个卑鄙的入侵者!”   “我知道。”月神君轻声说着,他的眼睛恍如琉璃,看得李夜吟的心中,也是一阵波澜起伏。   “但即使你一再否认和我的关系,你也必须承认,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傲人的天资、你狠辣的作风、你的功法修为……所有的一切无不得自我。”   “甚至……少邪力排众议地收留你,不遗余力地培植你,也是因为我。”   他轻飘飘地说着,李夜吟一句也没有反驳。   初次见面时,他就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初次见面的人好,尤其是少邪这种长久居于高位早已看透了人心善变的强者。   他的每一份给予,都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得到应有的回报。   “我感谢你让我诞生,我也感谢你遗留给我的许多好处,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主动要求的,而且你也已经得到了一定的回报,我……我其实一点也不快乐,我不喜欢连存在都被彻底否定的事实……我……”   李夜吟无奈地说着,自小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童稚时期便活在无数人的期望和阴谋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他的敌人攻击他心狠手辣热衷操纵人心,有时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否定,却怎么知道,他唯有这样才能暂时淡忘体内藏着另一个自己的恐惧。那是李夜吟绝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一份最原始的恐惧。   浸在黑水中的三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和这份恐惧抗争,他害怕身体在某个清晨睁开眼睛时,主宰身体的意识却不再是自己。   但恐惧无法改变现实,渊默咄咄逼人的追杀迫使他正视事情的本质。   “我感谢你给予我生命,但有一点必须澄清,身体的主人是我,不是你。你尽管骂我忘恩负义,翻脸无情,我听过比这更尖锐万倍的责骂。”   魂视可见,月神君的神魂正不断削弱,脆弱如风中蜡烛,但这份脆弱仅是相对于其它渡劫期大能。就像他们的体型对比一样,只要月神君愿意,他随时可以用一个手指将李夜吟杀死。   即使如此,李夜吟还是选择了坚持。   “我才是身体的主人,”他说,“我不会把身体的主宰权交给你,我要活下去,作为身体的主人存在下去。” ☆、第204章 给你的承诺   看着缩小版的自己那万分坚毅的眼神,月神君噗嗤一笑,柔声道:“你知道你的申明有多天真吗?身体是你的,可也是我的。最重要的是,谁会介意被夺舍者自身的意愿!”   “因为我还有最后的选择,我可以玉石俱焚,让你也得不到这个身体!”李夜吟冷着脸说着,“我很久以前就觉察到你的存在,为免最坏的结果,我做了许多准备。”   “哦?那又怎样?”月神君柔柔地说道,“你是我的赝品,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你的所有思考和计划,都铺开了摆在我眼前。”   “……你能够看我的一切,想必也看到了水面另一边的荒芜世界……”李夜吟垂死挣扎地说道,“那份荒芜就是我最后的安排……”   “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仿佛哄骗孩子般,月神君柔和地说着,“但是有一点你却从来都不知道,我从未想过夺走你的身体……”   “啊?”李夜吟愣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   月神君看着仿佛年幼时自己的李夜吟,琉璃的眼中初次露出了真诚:“我知道你顾忌我的存在,一直都疑心我,害怕我会让你从此消失。但我确实从没有想过取代你。你就是我,我也一直都是你……”   “……你用什么证明?!”李夜吟反问道。   月神君伸出手,拂过因为身体变小而加倍柔软的头发,以及粉嫩圆润的脸蛋,指尖划过处,满是恋恋不舍。   “就像你觉察到的那样,我的生命之火已经所剩无几,离彻底消失并不遥远。但我现在还不能消失,如果我死了,父亲绝对不会给你活下去的机会。我必须撑到你能与他分庭抗礼的时候!你是我的生命的延续……这是种奇怪的感觉,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也从没有延续血脉的愚蠢肉体……我曾与太常一起寻找通过更换身体获得更多的时间追求不朽的手段。但是千万次的失败只教会我一个道理,人不能超越天道,穷极生命的秘密。所以太常最终放弃了研究,转而研究偃人术。而我看着泡在药汁里的数以万计的你们,却感受到了奇妙的触动。”   “或许生命本身,才是天道最玄妙的秘密。”他如此说着,眼眸深处,尽是柔情,“当我从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居然沉睡在你的体内时,我想我已经找到我的道,你是我的道果,是我穷极万年时间求到的道。没有修士会舍得伤害自己的道,我也一样……”   道,是修士的全部,修士宁可自己魂飞魄散,也不会让自己的道受到一丝的折损。   但是李夜吟无法接受这个解释。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他说。   月神君不急于解释,反问道:“你是不是生而金丹?”   李夜吟想了一下,道:“是。”   “没有人能够生而金丹,天道虽然不平等,却也相对公平,它赐予凡人不同的根骨,同时给予足够的磨砺,让他们能够更好的修炼和求索。生而金丹……只因你是我的道果……”   月神君温柔而严厉地说着,眼中闪过的,尽是李夜吟不懂的复杂。   “但是——”   “但是你本不应该知道这些。至少,我从没想过让你知道,如果不是渊默把我逼到无法再退的地步的话!”月神君有些自嘲地说着,突然低手,将他扶起,稳稳地按住,说道:“你介意我的存在,你觉得我会夺走你的一切,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的存在永远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我不相信你,因为你就是我,而我从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李夜吟如此说着,月神君没有辩解,他们用同样的角度思考问题,自然能理解彼此的担忧。   “你不需要相信,”他说,“因为我没有必要强迫你相信。就像你刚才说得那样,你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当然不能相信我。但是我有必要得到你的相信吗?别忘了,我虽然虚弱,依旧拥有把你毁灭的力量。”   “我不需要取得你的相信,你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月神君如此轻描淡写地重申着,李夜吟陷入了沉默。   他没有危言耸听,即使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他依旧是渡劫期的大能,依旧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地抹杀李夜吟的神魂。   月神君不需要争取李夜吟的同意,因为李夜吟除了相信他,没有别的选择。   “你真残忍,”他说,“你把我逼到无法再退了。”   “因为你舍不得死,你不想死,即使是浸透危险的相信,你也只能选择了相信。而这也是我最大的依仗。”   月神君如此说着,突然神情严肃地将李夜吟抱起,四目相对:“相信我,不要怀疑我对你的任何承诺。我现在就把身体的主动权交给你,从今以后,除非你遇上生死危险,我都不会再出现。”   “我相信你!”   李夜吟艰难地说着,他抓住月神君伸出的手,握紧的同时一阵心悸滑过。   “……月华……怎么办?他也是你的一部分。”   月神君摇了摇头:“他被我的记忆迷惑了心智,我已经剥离了他的记忆,这些记忆以后会慢慢地融入你的记忆中,至于他本身,不论如何,他是天梭枪的器灵,不会轻易消失的。”   “那我就放心了,玉暖很喜欢他。”李夜吟轻轻地说着,这样的神魂交谈会给月神君本就虚弱的神魂带来万倍的削弱。   这一次以后,他或许再也不会有机会和月神君交谈。   “你可以走了,你也是我,知道如何走出这个介于现实和幻想的领域。”   “我明白。”   “对了,你为什么那么在乎她?”   “因为能证明我存在过的人,只有她还活着。”李夜吟淡泊地说着。   月神君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将李夜吟放回地上,自己则静静躺下,闭上眼,平静美好得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最后一次看了眼精致舒适却又令人联想到死亡的大床,李夜吟毫不犹豫地跨过了水镜!   ……   ……   咔擦!咔擦!   冰层裂开的声音。   镇守在冰床前的李玉暖神经质地抬起头,本以为又要失望而归,却看见将李夜吟裹得严严实实的冰块内侧,确实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   观察周围,可见凝结在紫金灵竹上的精粹灵气,仿佛萤火虫被光芒吸引一般,漫无秩序地飞起,飘来,落在厚厚的冰层上,化为一点点温暖,在莹玉般半透青色的冰层上,融出一个个细小得几乎看不清的坑。   这是一个漫长而温馨的过程,伴随着内侧传来的开裂声,越来越多的光斑轻灵地飘来,落下,前仆后继的努力,终于将冰层削薄。   不过大半个时辰,李玉暖就能隐约看见里面的人形了。   一直都知道夜吟哥哥生得好,但直到此刻,看着冰消雪融下逐步展示的面容,她才真正地意识到他的美好。   五官完美无瑕地媲美木偶,却又带着偃人永远不可能拥有的灵秀气质,即使骨骼肌理都已经被死气彻底侵染,他的身体依旧流出纯净仿佛梦呓般的洁净之感,长长的睫毛沾满了冰雪,雪化成水,顺着他的脸颊留下,带起睫毛颤抖,让人忍不住期待下一个瞬间的眼睛睁开。   李玉暖双手交叠,紧张地等待着。   她期待,却又害怕。   如果醒过来的人不是李夜吟,她该怎么办!   虽然曾经对凤清德说,若是新来的那个人不是李夜吟,她也不介意亲手抹杀了他。但是真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刻,她却退缩了。   不论如何,身体都是李夜吟的身体,只要身体还是他,就还有机会再次见到他。   可是——   无法接受这份亵渎,最重要的记忆,最后的亲人,都是不允许被玷污的珍宝!   即使玷污这些东西的是月神君,她也决不许!   如此矛盾交织地等待着,交叠成拳的手指止不住地发抖,冰化成水,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像是催命符一样,敲得她心急如焚。   “如果……如果……”她咬着嘴唇,“如果醒来的不是你,我……宁可失去最后的亲人!所以,哪怕是骗,也请告诉我,你是我的夜吟哥哥,是拥有与我共同的记忆的夜吟哥哥!”   时间在僵持中缓慢地流逝,她死死地睁着眼睛,不敢错过哪怕眨眼的刹那。   心,快从嗓子口跳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她会崩溃的!   但她却只能等待,死或者生,都只能等待,徒劳地等待。   冰层越来越薄,整个黑石台旁都是水渍,被冰水浸透的衣服湿哒哒地粘在身上、石头上,头发也一样的潮湿水润,灵气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滋润干涸的身体,她听见了胸腔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以及鲜血冲刷血管的刷刷声。   金丹以后,五感都敏锐了许多。   但是此刻主宰身体的意识,真的是她期待的那个人吗?   忐忑不安中,沾满冰水的睫毛抖了一下,苍白的嘴唇缓缓张合,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回来了。”他是如此说着,气若游丝,“我和他达成了协议,他留在我体内……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现……主控这个身体是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玉暖激动地说着,抱着还处于恍惚状态的他,眼泪莫名地流满了脸颊。   只要他回来,回到了这个身体里,其余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在乎! ☆、第205章 风云再起   砰!   蕴满灵气的一剑劈下,把作乱的犀角怪劈得七零八落,看着溅满全身的血水和肉块,慕容霜皱了下眉,随手一个无尘诀,狂风和着雨水扫过,刹那间便恢复了仙子的轻灵姿态。   “慕容师姐果然修为高深!”同行的师弟师妹们见状,连忙恭维道。   慕容霜谦虚地笑了笑,自乾坤袋里取出翠玉钩等物,割下灵犀一角,又小心地挑开犀角怪的脑壳,一阵翻腾,把妖兽内丹拨弄了出来,喜滋滋地收入乾坤袋,对一旁的师弟师妹们道:“师门需要的妖兽内丹、灵犀一角已经取出。这犀角怪虽然被我用力不当打得碎掉了,但它的骨骼内脏均可用于炼丹,甲片和经络则是铸器的好材料,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把它分了。”   “这个……”   看着被慕容霜砍得血淋满地的犀角怪,女弟子们难免有些犹豫,同门的师弟们却是顾不了那么多,无不迫不及待地道了声谢,涌上前去,将犀角怪的皮肉骨骼等物一一取用。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足有三只成年水牛大小的犀角怪就变成了一堆烂肉了。   慕容霜坐在一旁,检查战利品,同时笑看他们忙碌。   除去上交宗门的十八颗内丹,袋子里还有二十多样珍稀材料,婉月摘星剑的材料已经基本凑齐。   但成功的喜悦无法让她展露笑颜,她昂起头,看着万始宗的方向。   李玉暖!   这个原本样样不如她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小师叔,不但得师叔祖宠爱,还被凤神君另眼相看,连一直停滞不前的修为近来也一日千里!   更为可恶的是,最近居然有传闻说李玉暖是南唐李氏宗亲,出身丝毫不逊她这镇国将军的独女!   呸!南唐李氏早就被我慕容家屠尽了,就算李玉暖给自己贴金,硬生生攀上南唐李氏的门庭,那也是个丧家犬,哪比得上慕容世家如日中天!   慕容霜恶意满满地想着,尊贵的出身、上佳的天资和艳丽的容貌,这些让她引以为傲的东西,正一件件离她远去,强大的落差让她无法保持平常心。   回想灵宠岛上李玉暖给予的羞辱,慕容霜暗暗发誓:李玉暖,我一定要剥下你的画皮!我让天下道门都知道你是个大骗子,我才是真正的凤血后裔!   但是发誓归发誓,篝火旁的讨论,再一次把慕容霜拉回了现实。   “听说李小师叔被凤落师祖罚面壁思过,这事是真的吗?”说话的是明辉峰皓珠殿的符箓弟子,明辉峰一向闭门钻研符箓,对宗门的种种消息从来都后知后觉。   “确实是罚了面壁思过,不过也不能算惩罚。”   燕罗峰姬智越的弟子激动地说道,“师尊私下同我们说,太师祖分外看重小师叔,这次的面壁思过,乃是以结丹为期限。什么时候金丹成功,什么时候就能下山。”   “金丹!”   围着篝火的几个女弟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说大道无恒,人人皆可得道。修真界十万修士,却是其中大部分都无望结丹,在一些小宗门,金丹甚至可称老祖。即使是修真联盟排行前十的大门派,结丹也意味着初步拥有竞争长老地位的资格了。   何况李玉暖是个女修。   修真界素来男女比例严重不均衡,越是高阶修士,越是性别倾斜得厉害。即使是万始宗,元婴女修也只凤栖长老一人,金丹女修虽然略多些,却也不过十余人矣。   可以说,女修结成金丹的消息,在修真界的轰动性,丝毫不逊于男修元婴。   “那可真是件大好事。”先前说话的皓珠殿女弟子羡慕地说道。   “是啊,是啊,时隔二十年,我们女修可算又能再多一个金丹了。”其余几个女弟子也都附和着说道。   其中更有人道:“当初将魄太师祖要凤落师祖收下小师叔,多少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直犯嘀咕,担心太师祖看走眼,把废物当做宝贝,污了凤落师祖的清名。现在才知道太师祖不愧是万始宗第一天才,一双慧眼看穿万物,确实厉害啊。”   “可不是,当初收徒的时候,有谁看出小师叔居然是藏在废石里面的璞玉?现在其余各峰的长老,怕是都后悔得捶胸顿足了!”燕罗峰的弟子们闻言,不无炫耀地说着。   虽说宗门上下和睦,但各峰间难免有些颜面上的摩擦。李玉暖能够逆水行舟一飞冲天,同峰的女弟子也无不觉得面上有光。   更有女弟子满脸憧憬地说道:“听说小师叔还是凤血后裔,颇得凤神君看重,朝夕相处,亲密无间,说不定以后能和凤神君双修呢!”   曾随与将魄一起经历东海灵宠岛事件的几个弟子闻言,恍然大悟,道:“难怪上官少岛主向小师叔求婚时,小师叔还未回答,凤神君就发作了。原来是这份关系!”   可惜他们说笑得开心,慕容霜却是听得耳朵作痛!   她轰地一声站起,训斥道:“一个个都不知羞!凤神君何等身份,可是你们能编排?!真该禀明师门,罚你们都去面壁思过,修闭口禅!”   “可是——”   有弟子不服气,欲据理争辩,却被旁边的师妹拉了一下,顿时想起慕容师姐虽然为人和善,唯独在小师叔的问题上特别吃味,当下低着头,讪讪道:“师姐别生气,是我们不对,是我们嘴巴贱!”   “知道错了就行了。”慕容霜故作大方地说着,看了眼天空,道,“天色已晚,大家都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是。”   于是各自散去,轮值上半夜戍守之人依照事先的安排,各就各位,其余弟子或打坐或小憩,倒也安静,唯独慕容霜,刚要入定,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嘈杂,是骑兵追杀逃犯的声音。   慕容霜身为镇国将军独女,在凡尘界也算身份尊贵,本来这等事情她是不屑过问的,但方才因为李玉暖的缘故,被大大折损了颜面,听到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顿时心火冒起,提剑快步,疾驰而去。   ……   ……   曲浪惊魂未定地趴在地上喘息。   自昨夜不慎被墨清修的骑兵发现行踪,他一路逃亡,早已精疲力尽。方才更是险恶得命的尖刀距离心口只差半寸,却没想到有仙姑从天而降,将他一把提起,扔出了包围圈。   人生的际遇,不可谓不奇妙。   “你们可知前往五百里乃是万始宗的地界!”拓跋静怒气冲冲地骂道,方才的一个错身,她已看出这几个骑兵学过道术,虽然修为粗浅入不得眼,却也勉强算是修真人士,于是收了镇国将军的威风,以宗门身份压迫。   作为墨清修的亲卫,十三铁骑从来都耀武扬威,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此番出京办差,眼看钦犯就要伏法,居然半道杀出个仙女般的姑娘,御剑停在面前,口气傲慢,咄咄逼人。   十三人顿时心中一通邪火,虽然晓得女子必定不好惹,却也改不了油嘴滑舌,嘻嘻道:“仙子长得好看,陪哥们几个乐一下如何?”   “放肆!”慕容霜恶狠狠地骂道。   可惜这些铁甲卫都是墨清修的亲信,又得鹤真人收做记名弟子,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根本不知王法为何物。见慕容霜嘴巴凶狠,却也不在意,互看一眼,驱马上前,将中央的慕容霜团团围住,笑道:“天宫苦寒,仙子想必也寂寞。哥几个都身强力壮,今日有缘,遇上仙子,可要好好慰藉一番。”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慕容霜恼火了,她贵为金枝玉叶,在俗世间只需向皇帝皇后行礼,除却陈国公主,哪个郡主命妇们见了她不是毕恭毕敬,更不要说贵族子弟了。即使是在万始宗,她也因为天资和美貌被师兄弟们恭维簇拥,走到哪里都是众人注视的焦点。   别说是污言秽语,就是略带鄙薄的眼神,她也没有受过。   “嘿嘿,不入耳啊……不要紧,马上就让仙子入目入口地享受一番。”   男人们淫笑着,将包围圈饶得更紧了些。   他们看出女子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但十几个彪形大汉,又都学了道术,难不成还不能制服一个小娘们!   早就听说万始宗的女修们,每一个都美若天仙,想不到今日居然有这份福气,能和天上的仙女逍遥一番。   想到这里,男人们再也忍不住了,看了眼腿间的鼓起,不约而同地拔出了武器。   “仙子可千万要手下留情,伤了你的老公们,一会有你受得!”   一边如此说着,一边舔着涎水策马冲了上来。   “简直是道门耻辱!”   慕容霜不屑地哼道,她低身掠起飞剑,也不管这些兵痞子们横冲直撞,等到他们近在咫尺时,突然拔剑飞旋,火焰贯彻剑尖,横扫过去,一刀就将这十几个人的武器都烧熔了。   “啊!妖术!她会妖术!”   发现武器被慕容霜一剑全部烧毁,铁骑卫无不大惊失色,他们顾不上满手的血泡,连滚带爬地下马,趴在地上哀求道:“狗奴才们有眼不识真仙,仙女娘娘饶命啊!”   “饶命,刚还不是还说了要把我抢做老婆吗!”慕容霜恶狠狠地骂着,她本就满肚子的火气,此刻更借题发作,手中长剑再次飞旋,将这些人的头皮都削去了一大片,偏生剑上附着了烈焰,伤处只是灼热并不流血,烫得他们鬼哭狼嚎。   “仙子饶命啊!”   剧痛袭来,这几个人也不敢反抗,只是趴在地上死命地哀求,有骚臭顺着铠甲留下,熏得慕容霜峨眉皱起,道:“都给我滚!再敢入万始宗界域,小心你们的脑袋!”   “小的们知道了!”   因为一通尿死里逃生的十几个人连马也顾不上了,自口袋里翻出神行符,七零八落地贴在腿上,转眼间就绝尘而去。   “逃得倒是比兔子还快。”   慕容霜讥讽地说着,转而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青年男子,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被追杀!” ☆、第206章 谁算计谁   曲浪被迫流亡出京,因为存着投奔李玉暖的心思,所以才会闯入万始宗界内。   但他毕竟在皇宫的滚油里历练过,一眼看出慕容霜出生豪门大户,虽然折服于她的强大仙术,又听对方自爆是万始宗门人,谨慎起见,依旧只说自己是大齐皇宫陈国公主身边宦官,因为近来宫廷妖道作乱,公主惹怒了陛下,做奴才的无辜被牵连,不得不流亡逃窜。   慕容霜不信,曲浪于是又坦言自己本是南人,虽然陛下宣称南北一家,南人在宫中到底是被人看不起,何况近来江南有人举旗作乱……所幸公主虽然自身难保,依旧同情他伺候多年忠心耿耿,暗中着人带他离开。   慕容霜早就看出曲浪是个阉人,身体不全,加上他的陈述确实和父亲的书信内容分毫不差,所以又随便询问几句,确定他会进入万始宗境内纯属偶然,顿时松了警惕,让他暂且随自己。   曲浪心中暗喜,脸上也是摆出殷勤伺候的姿态。他本是金陵有名的花花公子,最擅长哄骗女人,后来又跟随喜怒无常的陈国公主,在讨女人喜欢上颇有心得。看慕容霜已经信了他的话,有心将他留下,曲浪自然是趁热打铁,一番奉承恭维,哄得慕容霜觉得将这油嘴滑舌的太监收作仆从倒也不错。   毕竟,万始宗内天才遍地,没有人当真会做低服小地伺候别人,慕容霜又是个傲娇性子,最喜欢被人阿谀奉迎……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太监的专职可不是拍马奉承主人吗?   而且他身体不全,又没有道法资质,完全不用担心他阳奉阴违,暗中捅刀。   想到这里,慕容霜对曲浪也是加倍地和颜悦色起来,提着他的衣领,御剑回营地的同时,故作漫不经心道:“你如今无处可去,对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仙姑,小人……走投无路,误打误撞碰到仙姑。若是仙姑不嫌弃,小人愿意给仙姑做个端茶送水的狗奴才……”   曲浪半是惶恐半是诚挚地说着,看慕容霜面色似乎有不快,忙改口道,“小人自知卑微,配不上仙姑高贵美丽,如果仙姑觉得小人的请求是不知分寸,就请当作没听见……”   他不清楚万始宗内部的人际关系,但他知道李玉暖入万始宗时隐瞒了身份,何况自古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谁知道这女子是不是公主在宗门里的对头?凡事还是谨慎起见为好。   慕容霜不知道曲浪的这些小九九,看他姿态卑微,又千依百顺,自然是心旷神怡,一路御剑的同时,闲聊得知曲浪竟曾是金陵贵族子弟,顿时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们南人果然没骨气,若是真英雄了得,就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哪有做了亡国阉奴还不以为耻的道理!”   “仙姑的话自然是金玉良缘,只是小人贪生怕死,看见刀子都腿软,哪有骨气挨那砍脑袋的一刀啊。”曲浪奴颜媚骨地说着,该不该为了家族荣誉慷慨赴死,早在割胯下一刀前他就已经想得很清楚。死只需要一刀,但是顶着屈辱活下去,却比死更艰难。他最终选择了活,他必须活下去,哪怕是趴在地上当狗也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让破城日被无辜屠杀的亲友们瞑目。   慕容霜虽然早看出此人是个靠不住的奴才胚子,听了他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话,当下也觉得索然无味,抵达营地后,同师弟师妹们解释一番,便从行李里扔了床毯子,让曲浪将就着睡一宿。   曲浪知道,他已经暂时得到了万始宗的保护。   虽然慕容霜一脸不屑,其余的宗门弟子也对他爱理不理,但连腐刑的屈辱他都受得住,何况只是厚着脸皮跟在他们身后?   ……   ……   向宗门上交完毕物品,换得足够多的贡献值后,慕容霜又兑换了一个仆役的牌子,扔给紧跟身后的曲浪,道:“万始宗不是凡尘,这里规矩大,而且到处是禁止和符箓,稍有不慎就让你神魂俱灭。这是仆役令牌,你贴身收着,上面有我的一丝分身,持有仆役牌,只要不违反宗门禁令,就不会有性命危险。”   “谢仙姑爱护。”曲浪喜不自胜地说着,慕容霜给他的玉牌虽然玉质驳杂却是纹理温润光泽细腻,不愧是仙家之物。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个玉牌,就意味着他在万始宗已经有了位置,虽然地位卑微甚至比不过满山的灵兽仙草。与万始宗弟子同行的一路,他已经知道李玉暖和慕容霜虽然同是燕罗峰弟子,彼此间的关系却是颇为紧张。他知道如果向万始宗执事报上李玉暖的名字,或许会得到超过仆役的待遇,但李玉暖很可能就被自己拖累了。   曲浪能够走到今天,依靠的可不只是运气。   另一边,慕容霜见曲浪得个杂色玉牌都这样的喜不自胜,越发觉得此人成不了大器。她记得山下凡人需要吃饭,乾坤袋内翻腾了半天,扔出一瓶辟谷丸,道:“这是辟谷丸,你每三天吃一颗就可以。想吃肉食蔬果,持玉牌去外门,那里有厨房专门供应外门弟子和宗门杂役的饮食。”   “是,是。”曲浪连串迭声应答着,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而神秘,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完全是普通凡人初见仙家风景的震惊。   慕容霜本就当他做牛做狗,自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简单吩咐完毕,正思量着该给他安排个洗马砍柴的差事,却见前方红云大片,金光闪烁瑞气万千,原来是凤凰神君与麒麟后山玩耍归来,急忙躬身行礼,谦卑道:“弟子慕容霜拜见神君和圣兽。”   “好久不见,你倒是越发地懂事了。”凤清德好生没好气地说着,慕容霜体内有少量的凤凰血不假。可惜对圣兽而言,混血后裔可谓污点一样的存在,几乎是每次看到都会觉得恶心,偏偏慕容霜不知趣,总是变着法子在他面前晃悠。   “听说李师叔被罚面壁思过,这次在山下,霜儿特意向凡间神厨讨要秘笈,学了不少新奇的美食烹制手段,还收了个奴仆,最擅长给神兽按摩梳毛。若是神君有需要,霜儿可以随时为神君服务。”慕容霜投其所好地说着,难得李玉暖这个碍眼的对头被罚面壁思过,她可得抓紧机会献媚。   可惜凤清德只是懒懒地看了眼慕容霜,又看了下她身后的曲浪,道:“你倒是挺上心的。”   “凤神君是霜儿的偶像,霜儿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把凤神君放在心上。”慕容霜贴心地说道,她看凤清德的视线在曲浪身上颇有些停留,遂将曲浪推上前,道,“这阉人以前伺候过公主,拍马哄人很有一套。”   “长得不算碍眼。”凤清德评价道,俯趴在脚边打哼哼的麒麟,不知为何突然对曲浪产生了兴趣,骨溜起身跑上前,围着曲浪上下嗅了一圈,又蹬起后腿屁股一撅跳上凤清德的肩膀,爪子指着曲浪,奶声奶气地说道:“把这个奴才让给我!”   “麒麟神兽这是——”自从在凤凰居被麒麟吼过,慕容霜对小麒麟便有了发自内心的畏惧,她知道麒麟讨厌自己,也坚信这份讨厌是被李玉暖灌输的。难得麒麟喜欢曲浪,急忙顺水人情道:“神兽喜欢,我哪有舍不得的。只是这奴才刚从凡尘过来,对宗门的规矩一窍不通,须得好好调教一番。”   “不听话就放火烧他!”麒麟凶巴巴地说着,金色的眼中满是荒兽的威严。   慕容霜顿时吓得退了一步,低声道:“弟子有罪,弟子多嘴了。”   “不用自责,它被长老们宠坏了。”凤清德看似自谦其实炫耀地说着,随手拍了麒麟的脑袋,可怜麒麟头上两只小嫩角刚冒出尖尖,又软又敏感,被凤凰这么公报私仇地一拍,顿时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龇牙裂齿得恨不得把这恶凤凰的脖子肉也咬下来。   可惜凤凰活了上万年,皮厚肉粗,就是蹦断了麒麟的小奶牙,也无法在凤凰的身上留下一个伤口。   这份亲昵打闹落在慕容霜的眼中,激起的却是分外的恨意。   李玉暖倒是哪一点好,为什么凤凰喜欢她,麒麟也喜欢她!   真可恶!   她看了眼曲浪,后者心领神会,弓腰上前就是一通三拜九叩,然后趴在地上,对麒麟道:“难得圣兽不弃,愿以我为奴仆,还请圣兽尊足踏在我的背上,让我享受一下圣兽的瑞气。”   “哟,这小子的嘴巴可真甜。”凤清德讥讽地说着,麒麟瞪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后腿一用力,就跳到了曲浪的背上,得意洋洋地绕了小半个圈,老气横秋地说道:“比某只凤凰的肉软嫩了许多。你给当我的坐骑吧,我传你腾云诀。”   “谢圣兽慈悲,奴婢只怕自个太蠢笨,学不会神诀。”曲浪一眼就看出麒麟正是洛阳城内跟着李玉暖的那只,他晓得麒麟和凤凰是圣兽,且和公主关系亲密,自然挖空心思地讨好。   “腾空诀有什么难学的!实在学不来,我就去后山老头那边要两丸子,让你长出翅膀。谁让你是我的奴才呢。”麒麟懒洋洋地说着,四脚朝天地仰面躺下,学拓跋静的口吻,哼哼道:“奴才,背本宫回殿。一会带你去后山看娘亲。”   “是,是。”曲浪哭笑不得说着,当真四肢并用,跟在凤清德身后,爬去了凤凰居。   慕容霜目送他们离去,心里又恨又怒。   李玉暖这个扫把星! ☆、第207章 重逢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闯祸的麒麟,回到凤凰居后不久,就拉着曲浪去了后山。   当前可谓形势一片大好,渊默畏惧月神君暂时不会回莲花峰,李夜吟虽然修为大折却得了月神君的道统,李玉暖更是机缘巧合顺利结成金丹。   考虑到李夜吟身份敏感、宗门内部对此事的处置至今众说纷纭,加上结丹后需要至少两个月的巩固,在将魄的安排下,李玉暖结丹成功却还是留在后山,巩固境界,深化感悟。   两人以山洞为根据,安静地生活,每日打坐交流感悟,偶尔有凤清德造访,三人交谈,虽然修为没有出现可喜的增长,但李玉暖对道的理解可谓一日千里。   醒来后的第三天,月华再次幻化身体出现在李玉暖的面前。因为剥离了月神君的记忆,暂时处于恍惚状态的月华居然有几分可爱,虽然依旧喜欢顶着李夜吟的容貌招摇撞骗,念及往昔,李玉暖对他也多了几分包容。   此刻她已经知道她的一切,和李夜吟的一切,都是月神君的馈赠。   可惜无法当面感谢这位远古神君。   李夜吟对此却是毫不介意,他和月神君牵连太深,不希望李玉暖过多的卷进去。   正当两人交流月神君处得来的一份古卷时,突然外面一声噗通,是麒麟到了。   “这小东西不是才走吗?怎么又过来!”李夜吟皱着眉头道,通过月神君的记忆,他知道麒麟虽是圣兽,幼儿期却是顽劣不堪,难以管束。而且这一代的麒麟居然是凤凰孵化出来的,两个祸害叠加在一起,越发无法无天了。   李玉暖却喜欢麒麟的天真烂漫,转过头,招手道:“可是前山有什么新鲜事情?”   麒麟哼哼了两声,窜到李玉暖的怀里,一边翻滚肚皮撒娇,一边道:“我带了个人过来。”   “人?你又要做什么坏事?”李玉暖体贴地哄道,她本就喜欢麒麟,又得麒麟赠与蛋壳熔炼长命灯,对麒麟的种种劣行也是视而不见。   “麟儿没做坏事,这个人是麟儿从慕容霜那个坏女人手上救回来的!”小麒麟挥舞着爪子,凶狠狠地争辩道。   李玉暖知道麒麟不喜欢慕容霜,也不费心纠正,手指弹了下它的小鼻子,道:“你又调皮了。人不是东西,不能强抢。”   “可他确实不愿意跟着慕容霜那个坏女人。”麒麟委屈地哭着,挤出两滴眼泪,道,“他是娘亲带麟儿去洛阳玩的时候照顾我的那个小叔叔。”   “洛阳?”李玉暖一时有些错愕,抬起头,终于看见被结界挡在外面的曲浪。   曲浪垂手候在结界外,见李玉暖注意到自己,掀衣下跪,叩拜道:“曲浪拜见公主,拜见世子。”   “曲浪?你怎么会在万始宗,还和慕容霜搅在一起?”   李玉暖不可思议地问着,洛阳离别时,曲浪还是陈国公主的心腹,洛阳城内说一不二的人物。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他就落魄到这般地步?   虽然衣裳清洁,却遮不住面黄肌瘦的饿殍模样,再仔细分辨,竟是遍体鳞伤内脏受损精气也虚空得厉害。   “此事说来话长。”曲浪尴尬地笑着,道,“还好终于见着公主和世子,曲浪也心安了。”   李玉暖看他笑得勉强,知道必定发生了大事,当下撤了结界,请曲浪入山洞,又命丽偃与徐媛媛到后山采摘凡俗人也能吃的水果。   曲浪顿时受宠若惊。他知道修真界从来看不起凡俗,视他们为蝼蚁草芥,同行一路被慕容霜颐指气使,也没有丝毫介怀。但是公主与世子,本就地位远高于他,又是修真界也颇有身份的人物,居然还能对他这般谦虚客气,顿时感动五内,险些泣不成声。   李玉暖知道他意志坚定,又滑溜如泥鳅,突然离开洛阳,必定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看他哭泣,也不横加打断,等他哭泣止歇,这才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落魄?”   曲浪擦了下眼泪,道:“非我族内,其心必异。”   “怎么回事?”李玉暖不解道。   曲浪道:“世子和公主离开洛阳后不久,宫中便多了一位金仙。拓跋洪虽说春秋正盛、年富力强,却也和历代君主一样,对长生之道难免痴迷。而那个金仙也有几分手段,拓跋洪跟着他修炼了不过半个月,便觉精力充沛,皮肤细腻,加上那金仙不喜佛家,与国师几次正面冲突。拓跋洪于是对他更加信赖有加,下令广修道观,为金仙塑三清像。如今大齐治下,佛道并立,烟火昌盛。”   “又是个企图依仗凡尘香火突破修为的家伙。”李夜吟不屑地说道。   上古圣贤因为有功德于天地,受万民香火崇拜,顺应天道而修为大进。但也有许多修士,眼看大限将至,为求突破,制造种种神迹鬼怪,哄骗无知村民蠢妇供奉自己。这样得到的香火,虽然能暂时让修行者一日千里,天长日久,却是如附骨之蛆,终将深受其害。   李玉暖也知香火是把双刃剑,所以听李夜吟发出哼声,遂对曲浪道:“那金仙倒是有几分本事,居然和国师争夺信徒。”   “他们是一丘之貉。”曲浪恨恨地说道,“表面上各自为政,信徒也时有冲突,其实私底下却是一家。而且国师虽然虚伪到底还要面子,那个金仙却是大力推崇双修,吸引了无数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对他崇拜有加,百依百顺!”   “真是无耻!他就不怕逆天而行遭遇五雷轰顶吗!”李玉暖骂道。   李夜吟冷飕飕道:“轩辕老祖大限将至,哪还有什么禁忌,只要能够突破,哪怕渡劫时被天劫劈死也是心甘情愿。”   “可是——”李玉暖气愤地说着,世间有大道三千,修士各求各道,难免有人做出一些不齿的事情。但没想到轩辕老祖贵为化神期大能,也这样的厚颜。   “对了,轩辕和枯泽交错把持国事,不过混乱天下,怎么又牵连到你?你只是个阉人。”李夜吟一阵见血地问道。   曲浪道:“世子有所不知。轩辕金仙向拓跋洪进谗言,说……南唐李氏一族虽然没有修道的根骨,却是难得一见的大补药……拓跋洪迷恋仙术,被他哄得神魂颠倒,何况有国师千方百计抓捕世子的事在前……于是下令追捕天下所有李姓之人……尤其是孕妇婴儿……说是……说是……”   “太可恶了!这哪是什么老祖,简直比魔修还不如!”李玉暖气得拍案而起。   李夜吟看了她一眼,示意冷静。   “为了渡劫,轩辕老祖已经无所畏惧了,”他说,“只是如此一来,天下人怕是——”   “正如世子所言,天下……反了!”   曲浪苦笑地说道,“南人本就不满被异族统治,只是无人登高呼喊,加上拓跋洪本也算是有道明君,对待旧唐属地的百姓一贯宽宏。百姓有时很单纯,只要能吃饱饭……都是得过且过的。如今被金仙如此一闹,南人们无不怨恨,数地因此揭竿而起,只是凡人难敌大能,起义者几乎……全数……被杀!江南本是富庶地……如今却是田地荒芜,大片村庄无男丁,许多地方都是女人拖着牛车耕作……”   “轩辕老祖!”李玉暖听不下去了,眼角都气得泛红色。   唯有李夜吟理智道:“但这也和你的出逃并无关系。无论如何,陈国公主是拓跋洪的亲生女儿,你留在她身边是安全的。”   “若是能够留下,为义军投送情报,我便是做狗吃粪也要留下!”曲浪苦笑道,“可惜……陈国公主如今已经失宠了!拓跋洪对金仙无限宠信,皇后对此敢怒不敢言,偏偏公主为了您的事情已经触怒了枯泽……他们私下联手,将公主说成是祸国之人,孝武皇帝的事情也被扒出来……拓跋洪怒发冲冠,几乎要斩断父女之情……我离开洛阳时,陈国公主已被剥了封号,年后便会送去塞北苦寒之地和亲……”   “是吗?”李夜吟轻轻地说着,淡漠地口吻刺痛了李玉暖。   “她是为你才落到这般地步,你……当真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吗?”李玉暖小声地说着,她知道李夜吟对拓跋静没有半点情谊,她也恨过拓跋静的敌酋之女的身份,可是听曲浪提及拓跋静的现状,同为女人的李玉暖又顿时觉得李夜吟不该如此冷血。   “不会,因为不爱。”李夜吟淡然地说着,对曲浪道,“这一路,辛苦你了。”   “……世子,我……没有什么辛苦的,只恨那墨清修,认贼作父,狗眼无耻!他……居然亲自去江南镇压!简直是狼心狗肺,不对,狗也不会吃他的一身烂肉!”   “他早晚会自食其果,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李夜吟淡漠地说着,这时徐媛媛和丽偃也已经回来,端来的瓜果虽然都是凡俗界的家常品种,却因为有灵气滋养,个头硕大,果肉晶莹,芳香扑鼻。   曲浪看李夜吟对山下百姓的生死很不在意,晓得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当下谢恩后接过丽偃递来的水果,咬上一口,竟是入口即化,果肉温润恍如玉浆。   “你吃了许多苦才来到万始宗,就暂且留下吧。这里虽然规矩大,但只是照拂你,我却还是做得到的。”李玉暖认真地承诺着。曲浪看了眼山洞,见洞穴虽然布置俭朴,却无一件是凡俗物,又见黑石台旁清泉紫竹灵气浓郁,更是心中感动莫名。   “能苟活性命追随公主世子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哪还有会有什么要求。”他诚挚地说着,此时天色已晚,李玉暖于是特意找了屏风,给曲浪隔了个小房间,又请凤清德帮忙,弄来床铺被褥等物,留曲浪住下。 ☆、第208章 媚狐狸   也色已深,万籁俱寂,曲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   虽说用屏风加上纱幔隔出了一个房间,和公主世子同处一“洞”的事实依旧让他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屏风外的世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宁静,越发衬出他的翻覆声和呼吸声响亮得叫人无法忍耐。几次尝试始终无法入睡的曲浪最终抑制不住好奇,翻身下床。   他是凡俗人,他对屏风外的修士领域怀着天然的好奇。   脸紧贴着屏风,透过缝隙,曲浪偷窥着。   屏风外的世界并非黑暗一片,肉眼依稀可见李玉暖与李夜吟两人一左一右地端坐黑石台上,凝神打坐,周身都如笼着光华般流光溢彩。   这些光芒想必就是修真界所谓的灵气内蕴了,曲浪不无揣测地想着。   石台的一侧,小瀑布淙淙不止,晶莹的水滴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好像水滴里裹了水晶白银一般,而石台的另一侧,那郁郁葱葱的紫竹叶尖上,却分明有金色微粒璀璨夺目。   一切都仿佛梦境般。   曲浪陶醉地看着陌生的世界,他是肉眼凡胎,他看不见天地灵气的运转,也不懂他们为何捏诀端坐石台,更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将会成就什么。但他依旧心醉,他看到李玉暖和李夜吟两人与光华融为一体,或者说,他们本就是光凝结而成。   李唐一族就此结束也未必是遗憾,在永恒长生面前,国家和民族,似乎都有些渺小了。   念头刚生出,曲浪就被自己的狂妄吓了一跳。   为了复兴南唐,为了让逝者得到安宁,他甚至做出了让祖宗蒙羞的事情。他冒死逃出洛阳潜入万始宗,目的正是劝公主世子随他下山,为心念故国的南唐百姓谋福祉。为什么看见他们如此安宁祥和地入定、吸纳天地灵气,他的心中竟也有万物皆空的虚幻感?   我的决心,动摇了吗?   曲浪转过头。   他不敢再看,他害怕自己被道的玄妙吸引,迷失了本心。   但是即使闭上眼,瑰丽华美的景色依旧在眼前交错闪现,他看见一线月光渗入瀑布,流进洞中,他看见紫竹叶片吸收空气中游离的灵气,再将它们缓缓释放。   像星辰绕着日月旋转,像铁屑被磁石吸引,如彗星不远万里地飞来,奔赴一场命定的约会。天地间的精华随着呼吸,自然而然地汇入静坐的两人体内。   曲浪感慨地想着,虽然为奴多年,他到底也曾是风度翩翩满肚经纶的贵公子,何况方才所见如此瑰丽华美,早已刻在他的脑海里。   再次睁开眼,看缝隙里的一线纯粹,曲浪情不自禁地想到,这山洞里的灵气微粒连我这没有半点根基的人都能看到,落在修道人的眼中,此处怕是已经成了灵气的海洋,金色和银色把山洞都充满了。   或许我真的不该出现,不该用凡尘的纷扰耽误了他们的道。   曲浪矛盾地想着,他开始理解李夜吟的冷漠和李玉暖的犹豫。   和大道比起,尘世的一切不过过眼云烟,匆匆一梦。若当真为他们着想,他就不该为了这匆匆一梦延误他们。   但是——   修道人眼中的一瞬,却是天下百姓的一生。   生命都是无价的,即使是最普通的人,也是一条命!   我到底应不应该——   正是矛盾不安中,脚底突然多了一处温软。   山洞微凉,柔柔的裘皮摩擦着脚底板,带来细腻的温柔。   曲浪是享福人,虽说在公主府被呼来喝去,到底是高床暖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就最近因为金仙到来公主倒台,被迫流亡出京,过了几天颠沛流离的日子。   此刻夜晚正好,心思紊乱时,突然有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贴着脚,他也就放肆起来了。   伸过手,就着黑暗揉摸凑上来的软绵之物,那东西却也奇怪,触脚处绒毛柔滑,但是手指摸到的部分居然细腻柔滑好似女子皮肤。指尖缓慢滑过,激起一阵柔媚的嘤咛。   难道——真是山中的精怪!   曲浪顿时汗毛倒立。   虽说洞口做了结界,脏东西不会进来,可这里毕竟是万始宗后山,灵兽精怪遍野之地,他一小小仆役,连长老院子里的灵草都不如,万一真是哪家大能的灵宠突然犯了肉瘾,想拿他打个牙祭?!   适才还香艳的触感,顿时变成了催命符咒、烫手山芋,扔不得,又不能接。   左思右想后,曲浪打着牙颤,小心翼翼地抽出了处于那不知名灵宠的绒毛包裹中的左腿,又尽可能温柔地将披身外袍一点点挪走,裹着身,蜷到墙边,就着缝隙透出的微光,依稀看清了不速之客的轮廓。   尖梢耳朵,蓬松尾巴,体型若成年女子,大腿修长胸部丰满。   似乎是只狐狸精?   曲浪松了口气。乡野故事里的狐狸都只擅长勾引男人的伎俩,它们幻化成美人,抽走男人的精髓。所幸他是太监没有作案工具,不怕狐狸抽走精气。而且公主与世子近在咫尺,想必狐狸也不敢乱来。   “小狐狸,你……是哪家长老的灵宠?是迷路了吗?”他装着胆子凑上去,轻声道,“我的床让给你睡。”   狐狸摇了摇头:“阿狸就住在这里,阿狸想和公子一起睡。”   朦胧的光下,可见狐狸精已经自顾自地趴伏在床上,屁股微撅,容貌姣好,不输人间贵女,发间竖起两只尖耳朵,耳朵里还长了两簇绒毛,蓬松大尾巴随着说话的韵律一甩一甩,很是可爱。   “可我根本不是男人,哪有精气供你汲取。”曲浪努了努屏风外,道,“而且我家主人就在外面,他们都是大能修士,要是被他们闻到了你的狐狸骚味,我可保不了你。”   “阿狸不怕,公子的主人也是阿狸的主人,”小狐狸天真烂漫地说着,手脚并用地窜下床,缠住曲浪,樱桃小嘴更是咬着他的耳朵一通吹气,“公子身上有麒麟神君的气息,非常好闻。”   这突然的温软让曲浪脑内骤然空白,他虽说没了工具,毕竟也是个男人,即使惧怕狐狸精吸走精气,如今软玉在怀……却也不好推开。   只是仔细回味阿狸的话,似乎蹿上他是为了汲取他身上沾染的高阶灵兽的气息!   曲浪顿时又有些沮丧。   “你真的是狐狸精吗?”他郁闷地反问道。   阿狸眨拉下眼睛,道:“阿狸是天狐,能够汲取日月精华自行修炼,不会像不入流的野狐狸一样,靠采补之类违背天道的手段。如果不是公子身上的气味太好闻,阿狸也不会一时情不自禁,爬到公子的床上。”   她的声音温软柔弱,听得曲浪心中痒嗖嗖地,若不是晓得对方是狐精,自己也不是真男人,只怕已经按捺不住拥她入怀了。   软玉虽好,到底带毒,何况曲浪是个有自制力的人,少许的心猿意马后,他立刻挺直了腰杆,对投怀送抱的阿狸道:“我们凡尘讲求的是男女授受不亲,阿狸姑娘既然是天狐,不需要汲取男人的精气,还请……不要靠得那么紧,我……”   “原来公子不喜欢,那我拿开就好。”阿狸柔软地说着,手脚依言挪下,只是大尾巴时不时地摇晃,搔弄着曲浪的小腿脚踝。   “阿狸姑娘,你的尾巴——”曲浪无奈地提醒着。   阿狸看了眼犹自乱晃的尾巴,羞涩道:“我上个月才刚化形,无法控制尾巴和耳朵。须得再过段时间,才能收放自如。”   这是鸡同鸭讲吗?曲浪觉得自己被这天生媚骨的狐狸弄得彻底没脾气了。   狐女不但多情,还天真无邪。   为免生出不该的想法,曲浪干脆抱起被褥,铺到地上准备睡觉。   岂料阿狸见状,竟也跟来,紧贴着曲浪,道:“公子不喜欢和我一起睡吗?山间晚上冷,我可以给公子驱寒暖床。”   “男女授受不亲!”曲浪重申道。   阿狸道:“可我是狐狸,不是女人嘛。”   曲浪语塞。   世上可能有男人贴着这一身凹凸有致却不当她是个女人吗!   “抱歉,阿狸姑娘,我……是个活不过百年的凡人,虽然阿狸姑娘一再承诺你不是吸人精气的妖狐,我也相信阿狸姑娘的真诚纯洁,可是……无论是人和妖,或者是男人和女人,这样不守礼法地过分亲密,总让我……发自内心地无法接受!”   说完,曲浪便裹着被子逃到屏风外。   视野豁然开朗。   黑夜中飘荡着无数肉眼可见的金色银色微粒,它们漫无秩序地飘荡在空中,轻盈好似萤火虫,却又带着无上的威压。   曲浪伸出手,金色微粒穿体而过,瞬间的莹亮让他看清了肤质的纹理,甚至连肌肉和骨骼都被这些天地精华点染了光泽。   道家的世界是如此玄妙清爽,对比屏风后狐精营造的温软柔腻,恍如隔世重生。   突然,身后一暖,曲浪转过头,见阿狸不知何时又走到身后。曲浪正要说话,却见阿狸神色肃然,葱葱玉指贴着红唇,做嘘声态。   曲浪不解。   阿狸清淡一笑,道:“你看到了大道的玄妙,看到了永恒的美好。为什么还试图劝说主人下山,卷入尘世的杀孽血腥中?留在山上,一起参详天道,追求永生,岂不更好?”   “……我……”   因为这诱人的建议,曲浪再一次低头,看着穿体而过的莹亮,和因为莹点而清晰的血管骨骼,陷入了迷惑。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等等,你不是刚才的狐狸精,你是谁!” ☆、第209章 调戏   曲浪居然能如此敏觉,“阿狸”不由狡黠一笑,藏在背后的右手提出一只耷拉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白毛狐狸,解释道:“刚刚爬上你的床的是她,我看见了,觉着好玩,就顺便逗乐你一下。”   说罢,随手将狐狸扔下,狐狸得此大赦,不等后肢着地已经夹着尾巴窜出山洞,只留下“阿狸”似笑非笑地看着曲浪。   这一连串变故惊得曲浪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期期艾艾道:“……你、你……到底是——”   “我是个曾经以为自己是人的器灵。”“阿狸”坦然说着,月光下,狐精少女的形象迅速融化成一滩水,白衣翩翩的贵公子冉冉生出。   “世子?!”曲浪的脸色更难看了,“变回来!立刻给我变回来!”   “这就是我的本来模样,为什么要变回来?”月华傲慢地说着,手捏光华凝成的折扇,附庸风雅地摇晃,同时揶揄道,“仔细算来,我也是李家人,我的本体可是被李唐太庙供奉了几百年。”   “那你也不该用世子的形体!”曲浪气急败坏地说着。   月华才不理睬他,左顾右盼道:“为了救你们的世子,我几乎所有的记忆和大半的修为都失去了,不过借一下他的相貌,有必要那么介意吗?”   曲浪词穷,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或许真是个披着高人皮的无赖吧。   碍于公主和世子近在只咫,曲浪反复思量后,决定将他此刻的种种言行违心地解读为高人气质,用牙疼的声音道:“大能不愧是大能,只是夜色已深,我……凡俗人,需要休息……”   “不打紧,不打紧,我和你的闲聊本就发生在睡梦中。”月华笑嘻嘻地说着,折扇“啪嗒”一合,狠狠地拍在曲浪肩上,后者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再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是从床上滚了下来,摔得屁股八瓣疼。   难道刚才所有的事情真的只是个梦?   曲浪扶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屏风缝隙处。   透过缝隙,可见山洞里月光皎洁,黑石台上,李夜吟与李玉暖两人正安静打坐,石台两侧水声潺潺、竹叶沙沙。   没有盈满山洞的金色微粒,没有环体的月牙光环,空气中飘荡着无法言喻的宁静,那一瞬间,曲浪甚至觉得只是看着他们平静的面容,心便为之洗涤,浮躁念头全数烧尽,只剩下安详与空灵。   洞口处,曾在梦中以诱人形态出现的白狐蜷缩着身体,尖嘴压在尾巴下。觉察到曲浪的注视,狐狸睁开眼,乌溜溜的眼珠警惕地瞪看着,毫无梦中狐狸精的狡黠和妩媚。   果然,只是一场梦。   曲浪庆幸地想着,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笑不出来了。   他看见月光交织下,一个半透明的躯体正在慢慢形成,容貌俊逸无双,嘴角似笑非笑。   月华!   ……   ……   凡俗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修士的作息却是以行功周天计算。只是顾及曲浪,李玉暖特意旭日初升便吸气回丹田,结束了修炼。   振袖走出山洞,李玉暖见曲浪梳洗完毕依旧面色憔悴,关切问道:“歇息得可还好?”   “昨夜一切安好。”曲浪口是心非地说着,抓起一只七宝孔雀船点,许久不忍下口。   因为万始宗门人大多辟谷,对凡人而言必不可少的一日三餐,对他们而言自然只是修炼之余的情趣消遣。丽偃、徐媛媛从外门的厨房处取来材料制作的早餐点心,无不精致得让人不忍下手。   李玉暖无需用食,但她看曲浪形色尴尬,于是也捏了一个七宝孔雀船点,吃了一两口,便掰下嵌作尾屏眼睛的红宝颖果,喂给脚边的阿狸,阿狸喜欢颖果,囫囵吃下后不忘舔了舔嘴角,仰起头,一副央求的模样。   不远处,小麒麟一脸不屑地啃着第八对烤翅膀。它和凤清德已经是万始宗最大的祸害,后山的灵兽几乎没有不被它们祸害过的,若不是怕李玉暖生气,它早把阿狸的腿肉割下来做成烤串了。   感受到麒麟的凶狠注视,阿狸抖了两下,后退了两步,转看向曲浪。   曲浪不知道其中缘由,他看阿狸一脸可怜,本能地想把它抱入怀中喂食,只是想起昨夜的尴尬梦境,顿时割了念头,道:“敢问公主,这狐狸……是什么品种,生得好灵气。”   “她是难得的天狐,已经化形,可惜灵宠岛上为了救我,不幸失了内丹,养了两年才终于再次化出灵智。”李玉暖怜惜地说着,“把她从多宝阁赎出来花了师祖七百块上品晶石。”   “宗门对公主倒是体贴。”曲浪和气地说着,他不是修真人,不知道七百块上品晶石虽然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相对于阿狸的天狐身份——即使是一只失了内丹的天狐,还是有些低了。只是万始宗未来掌教想要,多宝阁自然不会不给情面。   李玉暖道:“师祖对名下弟子一向体贴。”   曲浪不语,他明白李玉暖的弦外之音。   相对于战火纷飞的凡尘,万始宗是个平和的世外桃源,虽然弟子间偶尔有摩擦,却也不至于生死相搏。他确实不该要求她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责任,离开万始宗。   “……公主……我……”他游移不定地说着,“我知道请你下山,是强人所难,但是每一个人活在世上,都有必须做的事情。公主选择了修仙,选择了解脱,但是山下还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活在痛苦中……他们都曾是……南唐的子民,都曾是公主必须担负的责任……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自私,可是……”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都知道,我……”李玉暖叹了口气,站起,走到沿崖壁修筑的扶栏前,看山下青竹葱翠,松涛阵阵,口吻有些黯然:“修士不能干涉尘间的王朝兴替,不能作任何可能扰乱天地秩序的事情……”   “可国师和金仙也是修士,他们就……”曲浪争辩道。   李玉暖垂下眼帘,道:“我知道,他们的倒行逆施我一直都知道,我也从未忘记我是李家人,我有义务背负江山社稷。说句实话吧,我选择修仙的初衷并不高尚,我只是想得到力量,想在寿元耗尽之前亲手杀了枯泽秃驴,为南唐的亡魂报仇!但也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像他们那样随便违背修真界的规矩。我需要修真界的支持,我……还弱小,还没有强大到能对抗他们……对不起,我……果然让你失望了……”   她沮丧地说着,紧咬嘴唇,不肯转头。   曲浪抽搐了几下嘴唇,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本就可怜李玉暖小小年纪竟必须担负那么多的责任,现在,知道她的背负竟然比他知道的更多更沉,除却沉默和宽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正是尴尬时,李夜吟走出了山洞。   他生来七窍玲珑心,少许打量立刻晓得两人为何忧愁痛苦,于是莞尔一笑,走上前去。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他说,“在梦中看到了一些陌生又熟悉的东西。”   “你也梦见了天宫?”李玉暖反问道。   李夜吟道:“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不是天宫,只记得它宏大华美,建立在云端,以三千云梯和尘世相连,云梯两旁有红衣女子,每逢我走过时,她们都会冉冉下跪。对了,在梦里,我是月神君。”   “如此说来,哥哥的记忆开始和月神君融合了?”李玉暖略带惊喜的说道。   虽然至今为止她还没有在魔尊的记忆里见到月神君,但只凭月华的只字片语和典籍的破碎记录,李玉暖也可以断定,月神君是万年前的关键,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李夜吟道:“不能算是融合。月神君虽然承诺会让我知道全部,但迄今为止,他向我展示的部分只有功法和感悟,只有极其偶然的情况,我才能介入他的记忆,看到他的部分过去。”   “他不希望你看到他的过去?”李玉暖反问道。   李夜吟道:“目前看来,确实如此。他非常不希望我看到他的记忆——我指的不是分私人的记忆,而是……最最普通的日常记忆……甚至连将感悟传递给我的时候,也会被故意剥离一些内容,似乎……他的记忆里包裹着一些足以让人崩溃的东西!”   “我倒觉得,哥哥多心了。月神君这么做,或许只是担心他的经历会对你的神魂带来伤害。毕竟他活了六千多年,就算是刻意剥离精简过的记忆,也庞大得足以让识海崩溃。”李玉暖善解人意地说着,她窥探了魔尊的部分记忆,知道这些远古渡劫期大能的神魂——哪怕只是冰山一角,若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写碰触,都足以让元婴以下修士陷入癫狂。   事实上,邪修夺舍最常用的手段之一就是将自己的记忆强行注入被夺舍者的识海内,迫使被夺舍者神志恍惚乃至识海崩溃。   然而李玉暖的解说,换来的却是李夜吟的摇头。   他说:“不,我的身体源自月神君,他的所有记忆都存在于我的体内,只要我强烈地希望,就一定能看到。现在的情况是——他故意造了一扇门,关住所有的记忆。他把我强行挡在外面。只有在他虚弱打盹的时候,我才能透过缝隙,看到门后的一线世界。”   “那你就和他谈谈,让他告诉你为什么。”李玉暖看着李夜吟,道,“他虽然是个裹在谜团里的存在,但我却本能地愿意相信他,相信他绝对不会害你。”   “或许吧。”李夜吟懒洋洋地说着,随手抓起正绕着李玉暖撒娇的麒麟,无视它的龇牙咧嘴,揉乱了头部的绒毛,一边对曲浪道,“跟我说说你和慕容霜是怎么回事?” ☆、第210章 吃醋和挑衅   “额?”   曲浪不懂李夜吟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但他深知世子的厉害。即使身处绝境,只要给他一丝机会,他便会步步为营,一点点地掰回局面。而且曲浪不喜欢慕容霜。   他理解修仙者的高傲,被任何一位修士颐指气使他都不会介怀,但他绝不原谅镇国慕容家的任何人!   想到这里,曲浪随即将从被救下直到回山门期间发生的全部都告诉了李夜吟,包括路上的听闻。   得知慕容霜居然拥有真正的凤凰血,且对李玉暖始终怨恨不止时,李夜吟若有所悟的“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蜷在李玉暖脚边一脸安分的阿狸,怜惜道:“阿狸丢了内丹,也是拜慕容霜所赐。她曾经企图捅黑刀杀死玉暖,眼看事情败露便抢先在苏红叶面前恶人告状,可怜玉暖尚未筑基,幸好阿狸同行,挡了一劫。”   “这女子心思怎么这么歹毒!”曲浪愤愤道。   “她有一副好根骨,习惯了高高在上,突然被踢下云端,怎么可能心理平衡。”李夜吟一针见血地说道,“最让她痛苦的是,抢走她风头的,居然是个被她看不起的废物。要知道,女人本来就容易因为日常龌龊产生怨恨。”   看着他突然绽放的笑颜,曲浪若有所悟道:“世子难道打算——”   “杀鸡焉用牛刀,何况这是万始宗门的内事,我自己能处理好。”李玉暖插话道,她知道李夜吟的手段,事情交给他,必定能让慕容霜及相关人全数悄无声息间消失。但她不希望李夜吟介入,因为苏红叶是个好人,虽然她偏心慕容霜,也曾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伤自己。   李夜吟诧异于她的决定,深邃的眼中闪过不满,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慕容霜和你的私人恩怨,确实由你本人解决比较合适。”   “谢谢。”李玉暖认真地说着。   自从确定没有血缘关系后,虽然依旧兄妹相称,但心中难免有一些隔阂,日常谈话的内容始终围绕着修道和感悟。两人之间就像蒙着张绝对不能捅破的纸一样,他们竭力维持着亲人的假象,任何可能刺破假象的问题,都本能地回避。   可惜刚协商完毕慕容霜的事情,山涧处飘来一朵红云,竟是慕容霜主动上门了。   李玉暖皱了下眉,她不知道慕容霜为何而来,但料想不是好事。   她本能地想请曲浪和李夜吟回避,岂料李夜吟佯装没看见,捏着麒麟一番左顾右盼。曲浪倒是一本正经地站起来,道:“我是她带入山门的,避而不见,有损公主颜面。”   李玉暖无奈,正要解释其中关键,却见慕容霜已在山崖上空,只得拱手道:“师侄别来无恙。”   “师叔尚且一切安好,我又怎敢有恙?”慕容霜阴阳怪气地说着,御剑下降,轻灵落地,也不回礼,目光越过李玉暖,径直落在曲浪身上,喝道:“你这懒奴才,麒麟神君把你要过去,可不是让你享福的!”   “……我……”曲浪迟疑地说着,他久经场面,刹那间便能翻出万千句尖刻话回敬,但是公主在场,他不想言行有失,一时竟哑口无言。   打量完毕曲浪,又在李玉暖的脸上转了一圈,慕容霜终于走到了李夜吟面前——虽然她还在上空徘旋时就注意到他了。   “你是谁?”慕容霜倨傲地说着,“这里是万始宗后山,闲杂人等不能停留!”   “我是将魄的朋友,和渊默也有些交情。”李夜吟婉转地说着,麒麟被他抓在怀里,全身每一根骨头都不舒服,见他被慕容霜点了名地挑衅,不由喉咙直嘀咕,一副看好戏的得意。   可惜李夜吟也不是等闲之辈,不动声色间托住麒麟肚皮的手骤然用力,挤压麒麟小腹部分一阵剧痛,眼泪险些掉出。只是这一幕落在慕容霜眼里,却变成了麒麟神君等着看她笑话,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原来是前辈高人,只是不知大能在哪处福地?”慕容霜半是恭维半是挑衅地说着,她不喜欢李玉暖,连带和李玉暖关系亲密的人都不待见。   虽然李夜吟不论根骨或是容貌气度,都堪称生平仅见。   “一介散修,并无宗门,只是朋友遍天下。”李夜吟继续笑盈盈地说着。   在寻常人的眼中,慕容霜或许已经是个天才,但她的那点天赋在李夜吟面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何况她早已因为妒恨,失去了道心。   “原来如此,难怪大能如此风貌我却从未听师长提起,”慕容霜顿时松了口气,“只是不知大能您为何会在后山,和我小师叔以及……这家伙一道?!”   “玉暖新近突破了金丹,将魄看好她的潜质,让我助她巩固境界。”李夜吟轻描淡写地说着,毫不介意这句话可能惊起的波澜。   “……突破金丹……巩固境界?”   慕容霜怔住了,她反复侧头打量李玉暖,甚至无礼地查探对方的境界,然而探出的神识却如万川归海,没有半点回应。   “这不可能!”她尖叫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补充道,“结丹是大事,何况……女修一贯结丹艰难……倘若师叔果真结丹成功,师祖为何不公告师门,让大家一起为她庆祝?”   李夜吟笑道:“因为将魄不希望她止步金丹。”   “……大能此话当真!”慕容霜的脸色越来越臭,她强撑着笑容道,“普通修士需要至少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努力才能窥探金丹,师叔不愧是被太师祖看中的人,居然入宗门才几年功夫,就已经结丹。遥想当年,师叔可是连收为内门弟子的资格也没有——”   “你——”   李玉暖怒了,正要反驳,却听李夜吟一旁慢悠悠道:“妄议长辈,万始宗果然好规矩!”   口吻虽然轻柔,分量却是十足。   万始宗一贯讲究尊卑秩序,虽然李玉暖自入燕罗峰便没少被人背后议论,认为她资质低微,不配被凤落师祖收下,但是场面上,就算心中的不满浓郁到极点,也还保持着基本长幼次序。何况——如今李玉暖已经用实力证明她担得上师叔的身份,慕容霜竟还敢当面说混账话,这就有些诛心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慕容霜顿时花容失色,连声道:“是我失言!小师叔不要记在心上!”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是闪烁不定。   李玉暖知道她口服心不服,本能地看了眼李夜吟,后者嘴角含笑,神态暧昧。   于是上前一步,看着慕容霜,大方道:“我当然不会记在心上,因为你不配让我记在心上。我如今已经结丹,你却是修为全废彻底重修,就算有凤凰血作助力,我们的距离也只会越来越远。”   “你——”   此言一出,慕容霜脸色立刻发青,她咬了几下牙齿,恶狠狠地瞪着李玉暖,低声道:“你不怕我把你……用邪门功法废我修为的事情上报宗门吗!”   李玉暖笑道:“我一直都在等你上报!如果你不介意被师祖知道你曾经企图杀死我,并因此连累师尊犯下同门相残的罪行!对了,你的修为已经被我废掉,经络也是一团糟,即使凤血激活,涅槃重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又恢复筑基修为,甚至更上一层楼。我有秘密,可你敢对天发誓纯洁无辜吗!”   慕容霜噎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李玉暖居然这般牙尖嘴利,腮帮鼓气得像个蛤蟆,许久才缓过气,骂道:“……李玉暖!你这贱人!”   “又出口成脏了,”李夜吟夸张地咋舌道,“不过也不奇怪,慕容是鲜卑姓,你就算学足了礼乐世家的场面,给自己镀上金粉,关键时刻也还会露出蛮夷的本来面目!”   “闭嘴,我要杀了你!”慕容霜气急败坏地说着,她一直都是被人捧在掌心的金枝玉叶,现在却被杂草都算不上的小贱人的姘头肆意嘲讽,气得几乎要爆炸了!   “杀我?你确定你有这份本事吗?”李夜吟好笑地反问道,“我知道你讨厌玉暖,不过玉暖也从没打算得到你的喜欢。还有,请你记住,或许在凡尘你可以被算作天才,但你的那点天赋,在修真界,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会后悔的!你总有一天会为你现在说的话后悔的!”慕容霜悲愤地说着,她心中的火焰蹭蹭直冒,已经快从眼中喷出来了。   李夜吟正要回敬,却有李玉暖抢先一步,轻轻握住他的手,道:“杀鸡焉用牛刀,交给我吧。”   “好。”李夜吟退回,看李玉暖走到慕容霜的面前,伸出手,落在天鹅般的颈子两侧,微微用力,将她的脸庞托起:“我知道你固执,不会因任何人的警告,放弃对我的厌恨,所以我也不对你说场面话。我的手现在正贴着你的颈部,这里有两根非常重要的经络,只要我愿意,立刻就能让你经络炸裂,识海全废。不要怀疑我的手段,我不会因为对手是女人就心慈手软。”   “……你想说明什么!”刚降落崖壁时,慕容霜或许还有优越感,但现在,已经只剩下惊惶了。她尽可能昂着头,看李玉暖身后的李夜吟,看到他的嘴角笑容可掬,眼中满满的黑暗,深不见底地黑暗。   “什么都不想证明,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虽然你已经不配做我的敌人,但如果我发现你挡了我的路,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惨!”   李玉暖沉稳地说着,手指松开,指甲轻轻刮过慕容霜的皮肤,勾起冷意。   好不容易捡回半条命的慕容霜明显腿都发软了,惊魂乍定的她最后看了眼李玉暖,随即跳上飞剑,疾驰而去,飞出老远后才用传音符送回一句话:   “李玉暖,你厉害,装乖巧装努力找了那么多的靠山!但是别忘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终有一天你会被打回原形!” ☆、第211章 噩梦缠身   虽然烙下了狠话,不过很显然慕容霜距离兑现她的誓言还有极长的路要走。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都没有再在后山出现过。而忧心江南局势的曲浪虽然每天难以入眠,但每每看到李玉暖和李夜吟,却是欲言又止。   他们是他唯二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保护的人,都曾经历过无数难以言说的苦楚才得到了现在的平静生活。亲手毁灭他们的桃源,强迫他们加入战场,他……做不到!   如此反复徘徊,转眼间,竟然已是半月。   因为整个山门都罩在结界内,万始宗的四季变化一向不明显,但山风寒意,虽然给曲浪在山崖上修筑了小屋,无奈曲浪并非修行人,又心事重重,入夜后时常感觉寒意浓郁,无法入睡。   这一日,正是床上辗转反侧时,曲浪突然听见了几声细微的咳嗽。   若是白天,咳嗽声自然不会引起曲浪注意,但是夜深人静,别说是一声咳嗽,就是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可能让浅眠的人骤然醒转。   何况曲家世代从军,曲浪自小便在军营中厮混,他知道这种混浊含糊的咳嗽声暗示着肺叶有伤。   曲浪不敢怠慢,翻身下床,欲进山洞,却在洞口处被一重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本该空无一物的空气突然变得好似胶水般粘稠,力量打在上面,转瞬间就消化得无影无踪。   到底怎么回事!   诧异时,洞内的咳嗽声却越发越清晰了。   同住半个月,曲浪知道李玉暖和李夜吟对他信赖,不会故意在洞口架设结界挡他进出,不论是洞口粘稠如浆糊的结界,还是洞内越来越浑浊的咳嗽,都让他紧张得浑身打颤,五内俱崩。   他砰砰地击打着,一边打一边大喊:“把结界打开!我要进去!”   ……   ……   “快点打开!我要进去!”   听着外面一声响过一声的叫喊,李玉暖的脸色也是越加地苍白。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夜吟,随手将洞口的结界又加了一层,屏了焦心的叫喊声。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她叱喝的月华却也不急,悠闲坐在黑石台上,伸出半透明的手,抱住不断咳血的李夜吟的头部,指尖刮起几缕血丝,细细品尝后,道:“他入魔了。”   “入魔?”李玉暖扬起眼睛,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夜吟的心志坚定,她是最清楚的。不论遭遇怎样的不幸,都无法让他动摇。   这样一个心智如磐石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心魔焚体!   眼下他的七窍不断流血,嘴唇蒙上一层白霜,她却是无能为力。   李夜吟的身体被淡青色的火焰包裹着,这种火焰她也曾经受过,虽然是火焰,却比极寒之地的冰雪更加冷冽。   被冰冷炙烤的黑石台变得彻骨深寒,一旁川流不息的瀑布也凝固了,骤然的停止让它通体晶莹,仿佛水晶剔成一般,另一侧,郁郁葱葱的紫竹叶上蒙了厚厚的霜,风吹过,叶尖细小的冰晶轻轻撞击,居然颇为怡人。   可惜李玉暖没有心情欣赏因为寒火而诞生的美景。   李夜吟的伤势正不断的恶化,七窍流出的血鲜红中混了淡淡的金色,是混入了神魂的血。   该怎么办!   究竟该怎么办!   李玉暖急得百爪挠心,视线根本不敢离开李夜吟。   “月华,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胡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李玉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曾经拥有过月神君的全部记忆,也和夜吟哥哥的神魂至今相连,如果他体内有什么伤痛,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的记忆已经被月神君剥得干干净净,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月华针针见血地说道,“我根本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不要用过去逼我!他现在的情况是心魔入侵,除非凝神珠加上梦蝶大法,否则……除非月神君醒来,谁都无法帮到他。”   “凝神珠在哪里!谁会梦蝶大法!快点告诉我!我立刻就去找!”李玉暖病急乱投医地说着。   凝神珠乃是以万年凝神果的果肉为材料凝练的丹药,凝神果本就珍稀,凝神珠更是罕见。   至于梦蝶大法,因为涉及到因果循环之道,本身艰涩难懂,且修成后又几乎没有攻击力,只能作为道法感悟的协助,一直是最没必要修炼的道法第一名。最近一名以此道大成者,是两千多年前一位名叫庄周的哲人。   “我也不知道,你等天明后问一下凤落,他擅于门派交际,消息灵通,或许会知道。”月华不负责任地说着,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李夜吟,一边喃喃道:“你果然受不住那些记忆。”   李玉暖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敏锐抓住句尾,道:“什么意思!什么记忆!”   月华道:“虽然被月神君剥离了记忆,但是曾经烙下的痕迹不可能完全抹消。留在我的记忆中的月神君,虽然形容高贵无双,却裹着一颗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心。”   “那又怎样!谁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何况月神君久居高位,就算清澈的背后是彻底的黑暗,也是正常!”李玉暖并不介怀地说着。   月华补充道:“但李夜吟有野心。我记得他曾对你抱怨,说月神君的记忆几乎不会对他敞开,只有极其偶然的情况才能看到冰山一角。”   “对,他是说过类似的话。”   “这或许就是问题的中心了。”   “你是说——”   月华点点头。   李玉暖不由陷入了沉思。   ……   ……   李夜吟缓步走在琼楼玉宇中。   即使月神君对他封锁记忆,他依旧找到机会不止一次地潜入。这一次,也不例外。   缓步穿过花苑,沿途足以让大宗门长老目不暇接的玉树琼花仙草灵葩,他看也不多看一眼,惬意地走到白玉栏杆前,侧身依靠阑干,欣赏净世莲花万千风姿的同时,信手抓起一把丹炉灰,扔进碧水池。   颜色斑驳的丹炉灰刚刚落入冰玉般粘稠浓翠的水中,立刻激起一阵大大小小的漩涡,豢养在池中的各色水栖灵兽纷纷浮起,争夺符合自己属性的丹药灰渣。莲花莲叶因此摇曳不知,碧水深处不时有鳞片、血色乃至白骨泛出。   一派悠闲和睦的夏日风景。   李夜吟突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作呕。   他此刻正在月神君的记忆里,这种突如其来的烧心不适,意味着月神君的不满。   但这分明是一段最正常最普通不过的记忆——结束了漫长的闭关,天宫第一闲散人的月神君流连花园,赏花弄景之余喂养宠物,期间时有属下禀告闭关期间的闲杂事务。   但是这段极普通的记忆,被月神君锁在记忆最深最黑暗的部位。   如果不是李夜吟百般关注,也无法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潜入其中。   为什么?   这段日常到极点的记忆中究竟隐藏了什么!   李夜吟是个骄傲到自负的人,他讨厌自己的领域内出现未知。   强压下一阵浓过一阵的厌恶感,李夜吟继续着月神君的记忆巡礼。   喂完池中灵宠后,月神君正要起身,前方走来一对人首蛇尾的少年少女。   他们年纪一般大小,火红的头发装饰着兽牙和珠玉,相貌清丽,身穿白衣,长长的衣摆后漏出粗大的尾巴。   “少邪,少素,你们怎么过来了?”月神君自然地说着,伸出手,将少年少女一左一右拉倒身前,上下打量,显然一贯关系亲昵。   “帝尊听说月神君已经出关,特意让我们过来请你过去,说有要紧事要宣布。”名唤少素的红发少女口齿清晰地说着,看向月神君的眼神,熟悉得让李夜吟心痛。   这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看梦中情郎的眼神,崇拜又纯净。   但李夜吟在意更多的却是唤作少邪的少年。   虽然五官稚嫩,身后又拖了长长的蛇尾,然而他的身体轮廓竟和点雨楼的少邪如出一辙,连脖颈处也长了五颗同样形状的红痣。   他们,是什么关系?   联系少邪曾无意中泄露的细节,李夜吟相信,点雨楼的少邪,和这个与月神君关系亲密的有风族的少邪,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甚至,很可能是同一人!   只是如此一来,尾巴又该如何解释?   有风族以人首蛇尾为荣,何况这一族血脉特别,无法修习变形术。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夜吟诧异地想着。   偏偏就是他心思慌乱时,月神君和有风族双胞胎的谈话已经结束,在少邪少素兄妹的陪同下,月神君起身,走向大殿。   李夜吟不由紧张起来。   他已经从李玉暖处得知,帝尊的容貌和屡次暗助他们的容裔一模一样,但目前为止,在月神君的记忆中,他还没有和帝尊正式对上。   联系到月神君对这段记忆的讳莫如深,他担心接下来的内容会颠覆他的认知。   一直以来,容裔对他都太好了,好得超出正常范畴,好得即使有人告诉他容裔是月神君的生父,他也不会惊讶。   但他依旧忐忑,有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这段记忆里究竟包含了什么,让月神君如此厌恶,甚至锁进最深的黑暗中。   李夜吟烦躁地想着,不适感越来越重。   他修习过神魂相关的道法,知道如果不临渊勒马,他很可能从此意识被困迷宫,再也走不出去。   但结果已经近在咫尺,他不想半途而废。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机会,如果因为害怕没有坚持到最后,他将从此不知道真相。   他说过我是他的道果,他绝对不会伤害我!   他自欺欺人地想着,李夜吟坚定了看到最后的决心。   然而,几乎是念头泛起的同时,眼前突然有薄纱般的雾气自四面八方升起。视野内,亭台楼阁依旧巧夺天工,奇花异卉依旧美艳绝世,但随着雾海的蔓延,它们无不渐渐扭曲歪斜,并逐步消失。   月神君已经意识到他的妄为,为了锁住秘密,他打算将这段记忆彻底粉碎! ☆、第212章 双修?   矗立着数千云柱的宏伟大殿,云雾缭绕,飞花满地,飘渺深处传来悠扬的丝竹乐声。长风掠过,激起纱幔水漾波动,水晶银铃叮当不止。   李夜吟静静地看着倒映在冰寒彻骨的晶石地上的身影,风姿秀逸,灿若星辰。   这是月神君最讳莫如深的一段记忆,他无法看到月神君没有记忆的东西。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的头顶处终于有了声响。   “你真的无法接受这桩婚事吗?”声音飘渺而来,非常近,又异常远。   “是的,我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月神君回答着,抬起头,视野内是虚无一物。   李夜吟知道,月神君把这部分记忆抹去了,他不希望李夜吟看到帝尊的面容,以及——   “这是我们共同商议后的结果。你只能接受。”女声骤然响起,虽然视野内一片虚无,李夜吟却知道她正站在玉阶下,离他不过数步。   “如果我无法接受呢?你能怎么样!”   随着这句回答,吱吱咔咔的结冰声响起,不过转瞬间,以他为中心的方圆丈余空间便浮现大量冰晶。   “我、不、接、受!”他一字一顿地重申着。   惊愕于他的过激反应,李夜吟忍不住怀疑此刻看到的并非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知道记忆会因为主观因素而刻意丑化或是美化,但眼前迷雾越来越重,让他对这个揣测又深表怀疑。   月神君为什么激动!   说话的女人是谁!   “你可以反对,但是你的反对没有任何意义……她是你的姐姐,同时也是我的养女,我冒天下大不韪选她做双修对象,早就经过了深思熟虑。”   威严中带着少许悠远的男声再次响起,月神君的反应也随即加倍地激烈。   “深思熟虑?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空气荡起涟漪,数十条尺余长的冰棱凝结成形,随着月神君手指的动作,它们蠢蠢欲动,交相击打,空气因此变得彻骨,铺地的晶石发出龟裂的声响。   “——你这是要和我动手?!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予的,你居然敢和我动手!真是以卵击石,不知死活!”   迷雾中,男子的声音猛然拔高,原本有条不紊降低的空气突然像着了火一般,疯狂地燃烧着,磅礴的热力压下,已经结成的冰棱开始崩解。   “不敢!”   话虽如此,现实却是一道琉璃光弧幻化而出,环体拱卫,随着月神君的指尖动弹,光弧飞出数道冰雪般犀利的光环,顷刻间便化作肉眼难见的亿万金砂,轰轰轰地砸在云柱上,激起一阵地动山摇。   帝尊怒了。   “跪下!”   厉喝时,云雾深处有一点金色点燃,整个大殿的天地元气随之变化。   李夜吟一惊,有那么一刹那月神君的视野也变成了黑白,修真者与天地的连接被切断,环体璀璨的光弧被轰然粉碎,溅起晶莹风暴,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晶石打造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月神君也抵不住强大的威压,蹭蹭蹭地倒退三步后,最终被迫弯下了膝盖。   只是他性格着实倔强,即使因为帝尊的逼迫不得不单膝跪下,却是宁死不折,单手撑在支离破碎的地面,掌心被支离破碎的晶石扎穿,半透明的棱角处带着血痕。   “我对你的这个决定非常的不满!”喘息着,他抬起头,瞪视前方。   “所以你就这样抗议?”   “对,我绝对不同意这桩婚事!”   月神君如此说着,生生将被晶石刺透的手从地上拔起,伤处鲜血淅淅沥沥地滴了一地,他却毫不在意,只是默运玄功,催促掌心破碎的血肉迅速愈合长好,断裂的血管重新接上。不过转瞬间,伤处几乎愈合,新生的皮肤弹指可破,淡粉红的伤口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再次破裂。   “这是你给我的,”他高举着手掌,对李夜吟看不见的帝尊道,“直到你改变决定前,我都会保留着这个伤口!”   “你……你当真是被宠坏了!”   帝尊气急败坏地骂着,对这个儿子,他似乎愤恨之余又是无可奈何。   “我只是要求我本该得到的。”月神君如此说着,步伐轻点,驭风退出大殿。   确切的说,是迷雾再次浓郁,笼罩了一切!   ……   ……   啊!   神识如被冰针扎入般剧痛难忍,李夜吟痛苦地抬起头,四下一片白茫茫,身下是冰晶,坚硬又寒冷。   这里是月神君的体内世界。   即使已经身陨,残存的力量也能轻易把李夜吟这个偷窥者困住。   我似乎激怒了他。   李夜吟一边起身,一边想着,同时对几乎要把自己彻底淹没的白茫茫道:“月神君,我知道我不该违背我们的约定,擅闯你的记忆。但我想知道万年前发生过什么,竟让你也难逃劫难!”   他希望得到月神君的谅解。   身处别人空间的事实并不值得庆幸。   自古以来就有彼岸修士可开天辟地的说法,当修士的修为到达渡劫期后,他的体内世界也会越发接近真实,甚至能依照修士的希望,劈成独立的小世界,拥有独立的法则。   而法则,是道的本源。   月神君陨落时,修为已接近八重天劫的境界,谁都不知道他的体内世界是怎样的情况。   李夜吟吃力地将被冻僵的衣袂震平,月神君对他还有一定的怜悯,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但即使如此,此地的严寒依旧让他痛苦不堪,神魂被冻得几乎无法动弹。   好冷,神魂都快要被冻结的冷。   意识到神识正在寒冷中变得麻木,李夜吟急忙回想方才所见。   那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家庭纠纷,父亲再婚,再婚对象是被自己当做姐姐的人……   为何月神君将这段记忆深埋心底,甚至连他也不可以开启!   难道我忽略了一些细节?   李夜吟于是停下脚步,以手指为笔,在地上将整个过程都推演一遍,但不论怎么重放过滤,这都是一场普通的家庭纠纷,唯一不寻常的或许是争执的两人都是渡劫期的大能。   等等!   都是渡劫期……   黑色的闪电划过识海,李夜吟抓住了一丝关键。   就算是月神君这种的变态级别的天才,也至少耗费千年才能抵达渡劫期。且修士修为越高,人欲便越单薄,渡劫期怪物更是竭心尽力只求彼岸长生,怎么会突然产生双修的念头!   李夜吟恍然大悟。   这段记忆果然另有内情!   但他没有乘胜追击,他知道月神君对这段记忆讳莫如深,已经把关键内容抹去,除非有外力介入,否则谁都找不到问题的重点。   于是他放宽心神,踱步月神君的体内空间。   这是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为玄妙的世界。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冰雪封印一般,上下左右全是白茫茫,偶尔有冰柱拔地而起,柱内封闭着古老得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眼角还在滴落珍珠的双尾鲛人母女;着玄色羽衣蛇首人身的礼官;身后长出透明翅膀仅仅一尺高的玲珑少女……无不栩栩如生地封锁在冰柱里,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破冰而出。   有纱幔般的光华流转不定,带给五色迷离的空间更多的梦幻,李夜吟左右打量着满是古生物遗体的世界里,突然意识到脚下有些奇怪。   低下头。   冰下,睡着一个人。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   裹身的金色外袍因为岁月而破烂,鸦色长发肆意铺展,衣摆和头发随着水流而攒动不止,将沉睡的面容衬托得威严不失生机。   容裔。   确切的说,冰下的男人和容裔,除却发色不同,几乎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为什么月神君的体内世界会锁着一个与容裔一模一样的男子!   李夜吟单膝跪地,手指摩挲着冰面,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封在冰下!”   为了驱赶不安,李夜吟刻意大声地询问着,空寂的世界没有回答。   他开始惊惶,本就浓郁的不安在见到冰下男子的刹那,竟是加倍沉重。   噗!   一口血骤然喷出,点点斑斑,落在冰层上,仿佛梅花,又像血晶。   李夜吟的眼睛瞪圆了。   并非惊愕于突然的吐血,而是他的血落在冰层上,竟好像点燃草原的星火般,引发了可怕的连锁反应!   冰层开始变热变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   原本稳稳地跪在其上的自己顿时如掉进泥沼般,无法停止地陷下去,落到冰窟窿里。   “你——到底是……什么……”   厚重的衣摆让他无法立刻离开冰窟,而水下的某些东西更是迫不及待卷住他的双足,沿着他的腿拼命往上爬,把他整个人都往下拖拽。   他甚至来不及挣扎,已经双足被紧紧缠住,无法挣脱了!   “可恶!”   喝骂着,李夜吟伸手入水欲斩断恼人的藤蔓。   岂料胳膊才浸入冰水中,立刻也被透明的藤蔓缠住!   最可恶的是,这些藤蔓上竟满是细小尖梢,刚缠上手臂,立刻扎进皮肤,释放毒素,让他神魂麻痹无法用力!   “你做什么!我只是……”   愤怒而徒劳地骂道,他越挣扎,水中藤蔓对他的束缚便越坚实,从下往上,从局部到整体,身体越来越沉。   当头发也被拖进水中时,一股冰彻透入体内,李夜吟知道,他已经再也浮不起来了。   抬起头,可见越来越远的洞口,冰层正缓缓地再次凝结,而那些透明的藤蔓也渐渐浮现了本质。   碧幽的水中,月神君的身形缓缓浮现,如琉璃,如冰雪。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神君没有回答李夜吟,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李夜吟支持不住闭上眼,这才叹了口气,形体融化在水中。 ☆、第213章 阴阳蓝魔   事关至亲性命,李玉暖从来都是行动派。第二天就从凤落处得知,梦蝶大法虽然冷僻,当世却也依旧有人修炼。只是那修炼者是个为正魔两道不齿的邪修,且他修炼梦蝶大法的目的也是同样的恶心。   阴阳蓝魔,修真界顶风也能臭八百里的人物之一。   传说他是个阴阳人,热爱奢华,热衷收集美人,男女皆可,荤素不忌。凡是被他看中的,哪怕是弟子的亲人也一样强抢,最终导致阴阳宫二宫主于七十年前带着亲信弟子出走,留下的也是怨声载道,只是顾忌他修为高深,不敢作乱。   不过虽然倒行逆施,阴阳蓝魔能够执掌阴阳宫百余年依旧屹立不倒,倒也有几分真本事的。首先,此人元婴修为,极重承诺,鲜少出尔反尔,能够服众;其次,他除却热好美色时常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情,倒也很少卷入是非风暴中。   修真界杀妻证道之事屡见不鲜,阴阳蓝魔不过小节有失又偏安一隅,自然不会有人闲得无聊上门讨伐。   得知普天下也许只有此人才能帮到自己时,李玉暖脸色变了几变,但最终还是做出决定:去,带上凤清德一起去!   就算蓝魔不肯给万始宗和自己颜面,有凤清德同行,想必他也不敢肆意妄为。   修真界素来实力为尊,谅他不敢不点头。   当下收拾停当,带上心急火燎的曲浪,一行四人搭着凤落的云船,往阴阳宫的方向飞去。   ……   ……   虽说恶名昭彰,位于云岭深处的阴阳宫其实却是个繁花如锦的美丽地方,此处芳草萋萋,碧水环绕,鸟语花香,迎接李玉暖一行四人的侍从也生得眉清目秀,举止间礼貌周全。只是不知是不是阴阳宫风气的缘故,得知他们此来有求于宫主时,本就不安分的桃花眼顿时骨碌碌地转动,不断在四人身上反复打量。   (“他似乎把我们当成是蓝魔的入幕之宾了。”)   一道神识传来,李玉暖不用听这轻佻的口吻也知道是凤清德。   (“蓝魔臭名远扬,他的属下会有这样的认识也不奇怪。”)   同样以神识回答的李玉暖,一边小心地检查李夜吟的情况。   说来也怪,虽然身体被冰寒火焰包裹,数日来,李夜吟的呼吸和脉搏都异常稳定,仿佛只是睡过去一般,如果忽略过分冰寒的皮肤和惨白的嘴唇的话。   曲浪垂着头跟在他们身后。   入阴阳宫前他已经知道此地的主人乃是个邪修,喜好收集美人。然而直到跟在公主后面沿走廊一路走马看花,看亭台楼阁深处各色美人衣着轻薄,或是倚栏轻佻,或是折扇遮掩,自弹自唱自歌自舞,一派莺莺燕燕中,竟是比深宫内苑更加寂寥的苦涩味。   “这里的女人,似乎都……很哀怨……”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引路的侍从听到后,不屑道:“有幸被老祖看中,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还可享百年寿元,青春不老,天下多少人求都求不到,有什么好哀怨的。”   “你当然不懂她们的哀怨。”李玉暖道,“女人固然怜爱容貌憎恨白发,但是你们所谓的完美是建立在恐吓基础上,不会衰老的容貌,不能离开的现实,只会让人更加害怕,那还能发自内心的欢乐?何况……哪怕你们老祖的容貌瑰丽可比东君,依旧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女人是比男人感性万倍的生物,如果得不到真心所爱,就算做了天上的神仙,长生不朽,她们也不会感到快乐。”   阴阳宫的侍从遭遇李玉暖的一番辱骂,正要反驳,突见前方一团深紫,连忙挤出笑容,改口道:“仙子高见,小的受教了。”   李玉暖道:“只是女人对女人的一份怜惜罢了。”   “可惜这里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有仙子的这份见解和气度。”   话音刚落,花丛分开,走出一个面白无须手持玉笛的紫袍男子。只看容貌他不过而立之年,长发微散,以缚了羊脂玉的丝绦缠束,五官生得寻常,不过清秀中上,偏偏眼角抹了一丝淡红胭脂,与妖娆紫袍相衬,更显不伦不类。   难怪被人唤作阴阳魔,只看这摸样就知道是个妖里妖气的人。李玉暖暗想着。   转眼间,蓝魔走到面前,身后跟了数名姬妾,无不轻纱薄裙,浓妆艳抹,胸口双兔几欲跳出。姬妾们后面是十余名蓝色团锦男子,只看他们过分洁净的下巴便知都是阉人。   蓝魔随手将玉笛交给身后一名姬妾,示意她们暂时退下,只留阉人伺候。   姬妾们恋恋不舍,但蓝魔已经下令,却也只能退下,临走时无不颜色怨恨地瞪看李玉暖,可惜她们小鸡肚肠的瞪目,根本不能让李玉暖有丝毫的介怀。   都是些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   ……   “万始宗李玉暖,拜见老祖。”   “李仙子何必多礼,你此番来意,尊师凤落已在传音符里说得清清楚楚了。”   蓝魔客气地说着,同时对李玉暖身后视线游移打量院内珍禽异兽的凤清德道:“凤君若是有看中的,只管取用,我阴阳宫能够招待凤君这等大能,可谓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嘴巴倒是挺会说的,我喜欢。”凤清德笑嘻嘻说着,袖子一转,把栖在距离不过半丈远的桐树上的一只蓝眉鸟卷入袖中。   “凤君乃是祥瑞,谁家不以接待凤君为荣。”蓝魔谄媚地说着,击掌,立刻有盛装侍女鱼贯而入,围在凤清德的身旁,手中玉盘无不装满奇珍异果,上面还投其所好地撒了金屑、珍珠做装饰,更显流光溢彩。   “偏僻地方,只有这些土特产,还请凤君不要介怀。”   “蓝魔客气了。”凤清德素来喜好安逸,蓝魔又如此殷勤招待,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这只凤凰的羽毛顺得舒服蓬松,那还在意什么颜面,当下张开嘴,接受侍女们的喂食了。   李玉暖早知道凤清德高人面目下的无耻本质,此时倒也没觉得幻灭,默默地扭过脸,对蓝魔道:“既然师尊已将我的来意告知老祖,却不知老祖的答复是——”   蓝魔道:“来者是客,何况是万始宗的贵客,我自然要好好款待。但是那件事的答复却得容我再三斟酌。”   “老祖莫非不愿意救我哥哥?”李玉暖急道。   蓝魔笑道:“梦蝶大法晦涩难懂,修炼不易,我若助你,勿论成功与否,都得消耗至少五十年修为。修士追求永恒,五十年不过弹指一刹那,但你也知道我仇敌遍天下,若是让他们晓得我修为大折……李仙子,我怕你未必能拿得出足够的补偿。”   “不就是要报酬吗?”李玉暖道,“老祖想要什么,就请明言。”   “你是万始宗人,万始宗是大门派,我不好随便开口要东西,但阴阳宫有阴阳宫的规矩,我能够执掌阴阳宫百年不倒,除了有几分真本事,也因为我恪守宫规中的避世条例,不偏不倚。如果让搬出去的人知道我谄媚万始宗,他们会怎么想?”   他反反复复顾左右而言他,终于让李玉暖动怒,猛然站起:“想要什么就直说!啰嗦什么!”   “好,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虽然待李玉暖为上宾,蓝魔归根结底还是看不起女人,他看李玉暖动怒,当即也不再含糊,指着李夜吟,道:“我就要他!”   “要他?你什么意思!”   蓝魔笑道:“你既然来阴阳宫求我,自然也该知道,我从来都是男女并收。”   “我是来请你帮忙的,不是来给你送人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来给我送人的,可是我蓝魔好色之名从不掩饰,何况李仙子你又是个如此出色的美人?”   蓝魔色眯眯地笑着,站起身,走到李玉暖身后,弯腰,指尖挑起一缕头发,放在鼻翼轻嗅,声色暧昧道:“如果你不是万始宗凤落的弟子,又有凤君同行,我可不会只留下他这么宽松。”   “你这强盗!”恶骂着,李玉暖反手一击,抢回头发的同时,在蓝魔的脸上划了一道血痕。   蓝魔却也不恼,手指刮下伤处血迹,一边滴血一边道:“性格火辣,修为也不低,如果是你的话,或许真能陪我五百年。别看阴阳宫里美人多,一个个都是凡根俗骨,不配给我生儿育女,何况是用丹药强行延续的青春,皮相虽光鲜,皮下早就腐骨烂血。哪比得上金丹女修活色生香!”   “如果你想让我感激你,进而爱上你,何不卖我个人情,出手救他?”李玉暖反问道,同时以神识暗示凤清德提高警惕,这蓝魔不是省油的灯。   蓝魔慢悠悠道:“李仙子好精明的算盘,可惜我也不是初懂情窦的愣头。如果我真的以救他为手段向你献殷勤,那才真的愚不可及!”   “我没你想得那么深远!”李玉暖愤愤道。   蓝魔道:“现在经我提醒,不是已经想到了?所以我更加不可能答应你这个空手套白狼的建议了。”   “你——你当真以为手上捏着梦蝶大法,我就不敢伙同凤君以武力强逼!”   “你可以杀我,但是我死以后,你去哪里找第二个修炼梦蝶大法有成的修士?”蓝魔有恃无恐地说道,“当然你也可以从我这边抢了梦蝶大法的卷宗,自行修炼。可惜梦蝶大法晦涩,需要至少百年才有小成,他连十天都等不了,怎么可能等你到那个时候!”   “……无耻!”   气急之余,李玉暖到底还记得此来目的,柔声道,“你换个条件吧!随便什么条件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第214章 告白   “我随身的几件宝物,都有晋为极品的资质,可以换给你!”李玉暖补充道。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不会改。你可以现在就答应,或者考虑几天以后再答应。至于能够晋位极品的宝贝,谁敢保证你不会转身告诉修真界,东西在我这里?自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又一向有自知之明,守不住的东西,不如不要。”   蓝魔如此说着,唤来身后一个白胖的阉人,吩咐道:“常欣,替贵客安排住宿,再去丹房取些药粉。我看李仙子的模样,多半得磨蹭几天才能作出决定。”   “爷只管放心,小的必定把事情办妥。”常欣谄着脸皮回答着,一边扭着肥屁股下去了。   蓝魔看着他好似肥蚯蚓的背影,对面色不雅的李玉暖道:“李仙子不愿意立刻接受我的条件,其实也不奇怪。阴阳宫名声恶劣,换做我是李仙子,也一样舍不得把兄长留在这是非地。可是李仙子,你现在除了求我,没有任何办法。”   “没有办法吗?”李玉暖反问道。   “但凡你有更好的选择,又怎么可能来我阴阳宫?”   李玉暖再次语塞,她看了眼面色越发惨白的李夜吟,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你真的会竭心尽力救他?”   “蓝魔虽然名声狼藉,却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何况我一向怜香惜玉,最舍不得伤害美人。”   听了蓝魔的自辩,李玉暖面色总算微微和善几分,但很快又冷了下来。   “老祖想必也已经看出,我哥哥的修为尚在我之上。而且他性格骄傲,不肯屈服于人,你不怕救他以后,反为他所杀吗?”   “他不喜欢男人,未必不会喜欢女人。何况阴阳人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我素来偏爱收集漂亮女人,对寻常男人没太多的兴趣。”蓝魔寡廉鲜耻地说着,又看了眼李夜吟,道,“我既然敢向你要他,自然有十足的把握!阴阳宫的道统或许不如你们名门大派,但是男欢女爱的小手段上,你们全部加起来也不如我!”   “你可真无耻。”李玉暖谩骂道。   蓝魔满不在乎道:“无耻能得到我想要的,我喜欢无耻。”   “好吧,”李玉暖无力道,“……容我再想想!”   深谙张弛之道的蓝魔没有步步紧逼,他看出李玉暖正当犹豫不决,遂起身告辞,同时劝诫道:“女人心一贯善变,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滚!”   ……   ……   蓝魔刚刚离开,凤清德便命围在身边的侍女们退下,对李玉暖道:“你应该答应他的要求,他确实是个阴阳人,和他在一起,李夜吟没半点损失。”   李玉暖无力,正要回答,曲浪已经跳起:“谁敢保证世子和他在一起没半点损失?!你以为个个都和你一样,寡廉鲜耻?”   “哦,我忘记他是月神君那个变态的血脉了。”即使被曲浪恶骂也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的凤清德顺手抓出先前卷进袖子的眉鸟,一边逗弄一边道:“月神君有洁癖,对留下后代之类事情天生厌恶,估计李夜吟也继承了这份厌恶。难怪拓跋静对他痴心一片,几次主动送上门,他却还比道士更加清心寡欲。”   “现在问题的重点不是哥哥能不能接受那个阴阳人,而是——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李玉暖一把夺过凤清德手中的眉鸟,摔出去,道,“方才我问过那个阴阳人,他不介意哥哥的修为,并且表示有十足的把握把哥哥留下。这让我非常担心。哥哥的性格我再清楚不过,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心志,蓝魔要留下他,唯一可行的手段就是下禁制,迫使他只能留在阴阳宫。”   针对个人的禁制,往往都会对受制者的修为带来严重的伤害。   “但是你有别的办法吗?现在是你有求于他,不是他有求于你!”凤清德不满地嘀咕着,他倒是对蓝魔颇有些喜欢,这家伙擅长享受,又懂得察言观色,方才一通喂食款待,伺候得他浑身都酥软了。   “我知道啊,就因为我知道现在是我求他不是他求我,我才忍受他的各种轻薄言行!”   李玉暖恨恨地骂着,随手一挥,乱飞的剑气竟将身后两百步开外的小亭子给当中劈开,砖石木柱落地溅起烟尘滚滚,美人们尖叫着四下逃窜,无不是灰头土脸。   “公主,你……过激了。”曲浪小声提醒到。   李玉暖也知道自己方才反应过度,幸运的是亭子被劈开,却没有造成伤亡,见蓝魔的后宫们逃到安全所在,她便也不再关注,转而看向凤清德,重申道:“我很讨厌他,不男不女,阴阳怪气!”   “那我也再提醒你一次,你没有第二个选择,你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凤清德认真地说道,看着他难得认真的脸,李玉暖突然皱起了眉。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不相信你会被蓝魔的几顿款待就哄得没半点脾气了。”   凤清德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是你想多了!”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正当两两对峙气氛尴尬时,常欣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宫装少女。   “依照爷的吩咐,仙子和凤君的住处都已经安排妥帖,凤君住梧桐苑,仙子暂住应凤楼,李公子的住处紧挨着迎风楼,唤作温石小院,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最是风景秀丽。不知仙子对这份安排可还满意?希望有些什么样的晚上娱乐?爷已经说了,仙子是贵客,阴阳宫内五千美人三千美男,尽数可供差遣。”   “我没有蓝魔那些恶心的爱好!”李玉暖听常欣抖动着肥肉越说越夸张,急忙打断道,“凤君或许有其它嗜好,我的房间只要整洁干净就可以。”   “仙子高贵,不屑那些庸脂俗粉,小的明白。”常欣谄媚着大饼脸,示意身后奴婢上前,一边指点一边道:“爷说了,李公子伤势严重,但是仙子迟迟不肯答应他的条件,所以他也不好违背原则地帮忙,只能送来这些丹药,都是上好的灵丹。”   “灵丹?”   李玉暖走上前,随手捏起一个朱红色的瓶子,打开,一股呛人的骚味喷出:“咳!咳!这是什么东西!好臭!”   “这是让昏睡的人保持清醒的药。”凤清德解释道,“但是居然需要用到这东西,看来李夜吟的情况却是足够糟糕。”   “你的意思是——”   “这些药物,是蓝魔的一份心意,也是催促。”   凤清德温柔而切实的解释道,“这里的丹药一共三天的分量,只怕全部用完的时候,你就算不答应,也得答应!如果你还想李夜吟活下去的话!”   “你觉得我会接受威胁吗?”李玉暖反问道。   “不会,但是你最终还得选择妥协,因为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   ……   “我是不是有点太固执了,如果蓝魔真是阴阳人,从男女关系的角度出发,哥哥在这场交易里面确实不会有太多的损失。”送走常欣,又把凤清德踢出去后,李玉暖犹豫地问曲浪。   曲浪没有回答,只是检查常欣送来的药物。   李玉暖知道,这种事情他无法回答。   “果然,连你这老油条也不知道该给我怎样的建议。”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公主为难。”曲浪如此说着,将药物分门别类地摆放,同时道:   “蓝魔知道公主在意世子,所以有十足的把握,公主会同意。但我却觉得公主应该感到高兴,您会因为蓝魔的要求而痛苦,说明您并没有因为道失去了人心。您依旧在意世子,把他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我救不了他。”   李玉暖无力地说着,眼睛始终没有从李夜吟的脸上移开。   “他越来越苍白,虽然我坚信月神君不会伤害他,可是……眼看着他长睡不醒,我总会担心,害怕在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一些脱离我们控制的事情……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我不能失去他……”   “仅仅是亲人吗?”曲浪反问道。   李玉暖道:“只是亲人。”   “公主这样坚信,可是凤君未必也是一样的想法。”   “你什么意思?”   曲浪道:“公主当真没有意识到,凤君对公主的关爱,已经超出了应有的限度?凤凰乃神鸟,天性骄傲,对拥有凤血的慕容霜尚且爱理不理,为何却对公主关爱有加?尤其是这次的阴阳宫之行,您不觉得他的言行举止,有些前后矛盾得厉害吗?”   “矛盾?哪里矛盾?我怎么就没看出矛盾!”   李玉暖欲盖弥彰地问着,她听懂了曲浪的弦外之音,但是本心却否定了这个可能。   曲浪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忙碌,道:“公主,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想懂。”   “因为没有任何意义。凤君和我是两个世界的存在,他已经活了上万年,以后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而我却是个普通人,就算修道有小成,也不过千年寿元,早晚会死。即使他因为一时的迷惑对我有好感,可是我们之间……”   李玉暖指着窗外正嬉戏逗弄鹦鹉的女人,道:“你会对一只鹦鹉产生感情,但你会爱上它和它白头偕老相守一生吗?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本来就不存在的爱情。他给予我的那些怜悯和关爱,都只是一时的错觉。”   “……我觉得不是错觉。”曲浪低声地喃喃着,看李玉暖面色不悦,旋即寻了个由头,退出了房间。 ☆、第215章 贱人常欣   李玉暖可以将凤清德对自己的早就超出正常范畴的感情满口否认,曲浪却做不到。   他在宫廷淫浸已久,早就看出凤清德和蓝魔指尖暗通款曲,联手企图把李夜吟从李玉暖身边挤兑走。所以才会花苑里,蓝魔对李玉暖手脚暧昧,凤清德却是一副沉迷美食的摸样,毫不介意。   凤君何时开始对公主产生男女之情,曲浪没兴趣追查,但他曾在父亲面前发誓,以曲家列祖列宗的名义,效忠李家,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何况即使做了太监,他也是个男人,他无法看着李玉暖痛苦矛盾。   退出房间后,凭着丰富的经验,曲浪在花苑一处假山后找到了常欣。   大能有大能的手段,蝼蚁也有蝼蚁的路子。   “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常兄精神正好啊!”曲浪殷勤地说着,主动迎了上去。   阴阳宫虽然没有皇帝,但这里建筑辉煌。又有后宫八千,齐皇宫的一些手段,多半也是通用的。   常欣正抖着肥肉训斥小太监,突然听见曲浪的声音,不免一愣,转过头,翘着兰花指道:“原来是曲哥哥,不知曲哥哥寻我有何贵干?莫非——李仙子有事情要吩咐?”   曲浪道:“我看这里风景优美,秀色可餐,出来闲逛一下而已。常兄想多了。”   “哪能不想多,李仙子可尊贵着呢,不比这里的花花草草,”常欣拂尘连挥,命小太监退下,谄着油腻的猪头凑到曲浪身旁,贴心道:“我伺候宫主快五十年,第一次见到他对人如此上心。说不定日后我得叫你一声曲哥哥。”   “常兄真会说笑,我要是有那份福气,哪还能这时候还得到处乱逛找路子。”   曲浪指了指脸上的疤痕,苦恼道:“我是被仙子赶出来的。她怪我啰嗦,说话不中听。”   “啰嗦?”常欣闻言,顿时兴奋起来,“李仙子是名门大家出身,举止高雅,气质非凡。曲哥哥到底说了什么难听话,居然能让李仙子动怒?”   “还能说什么难听的,无非就是劝仙子以大局为重,答应你家老祖的要求呗。”曲浪一脸无辜地说着。   “啧啧,曲哥哥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哪有明白事理那么高尚,只是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曲浪开始欲擒故纵了。   他一眼就看出常欣是个势利小人,一定会吃他的饵。   果然,常欣闻言,看了眼左右,道:“这话怎讲?”   曲浪信口开河道:“我虽然现在跟着李仙子,其实真正的身份却是……另一位的家奴。当初签订的是生死契约,若是他死了,我也活不过第二天早上。所以就算触怒李仙子,挨她几顿揍,我也不得不求她答应老祖的条件。这可是关系到我性命的大事情!”   “原来如此,确实是个要紧的事情啊!”常欣自以为刺探到机密,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可惜他脸上满是肥肉,笑的时候,肉团也跟着抖动,越发像个猪头。   “偏偏李仙子执意不松口,我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曲浪夸张地摇着头,袖子里的手却始终握着李玉暖给他的符箓石。   石上刻有探测气息的法阵,一旦周边有大能威压,石头就会发热示警。   “想不到曲哥哥这一表人才,却也有如此不幸。”常欣安抚地说着,边走边说,绕过假山,进入石亭,并肩坐下。   曲浪道:“我虽说是名门之后,奈何身体不全。寻常人尚且看不起阉人,何况修真界的那些仙人!在他们眼里,我也就比不会说话的畜生地位稍微高点。”   常欣道:“曲哥哥何必介意那些凡俗人的想法?我常欣还是自己把自己给阉掉呢。”   “你……自阉?”曲浪这次是真的一惊。   常欣道:“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早年也是个英俊美男子,惹了不少的桃花债。但是桃花债再多,子孙满堂再好,也比不上自己活得长长久久不是?至少,你看我的模样,看不出我已经七八十岁了吧?”   “看不出,完全看不出。”曲浪忍着恶心说道。   常欣得意道:“阴阳宫七十年前发生过一场叛乱,事情的源头是二宫主那担任阴阳使者的宝贝儿子和后宫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勾搭成奸,联合二宫主企图谋害老祖。自那以后,阴阳宫内贴身伺候后宫的,都改成了太监。为了补偿太监身体不全无法修道的遗憾,老祖给每个主动阉割进阴阳宫的都赐了仙丹,可以活两百多岁呢。当然,也因为仙丹的缘故,我的桃花面孔成了现在的模样。”   “怕你的桃花脸在后宫中掀起风浪吗?”曲浪揶揄道。   常欣得意道:“就算没了桃花面孔,单凭我的一张油嘴滑舌,照样能让女人们喜欢得不得了,平日里都提着裙子踹我屁股打我脸。”   “这个……果然是艳福啊……”   常欣见曲浪羡慕,越发地眉飞色舞起来,将那些但凡有点廉耻心的人都会当做耻辱的事情,一桩桩地作为光荣炫耀,听得曲浪心中恶骂不止,脸上却得始终挤出恰如其分的笑容,点头赞同。   如此说了大约两个时辰,只需要不时说些附和话的曲浪都口干舌燥了,常欣却依旧兴致勃勃唾沫横飞。   终于,曲浪忍不住打断了他。   “常兄,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有什么想知道,只管说!就算你想知道那些美人穿什么颜色的肚兜,我都能告诉你!”   曲浪看了眼左右前后,压低声音道:“……老祖的阴阳人传闻,是不是真的?”   常欣闻言,搭在曲浪肩上的手顿时一滑,谨慎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只是好奇。”曲浪敷衍地说道。   常欣反问道:“真的只是好奇吗?”   曲浪道:“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也是为仙子分忧。”   “这话怎么讲?”   “仙子为何不愿意答应老祖的条件,你我都明白。传说大夏门老祖平日里豢养炉鼎三千,走到哪里都是威风八面。可这威风的只能是大能,至于那些炉鼎,哪个会真正看得起?!曾经委身于人者,就算日后法力滔天,这份黑历史到底是抹不掉。公子是仙子的嫡亲兄弟,仙子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兄长一辈子都背负污名?”   曲浪循循善诱地说着,常欣也是个厉害人,立刻看出问题的关键,道:“原来仙子是这份想法。可见就算确信老祖是阴阳人,也不可能改变主意。”   曲浪道:“常兄你错了,仙子当下正是犹豫不决。她过不去这道坎,我们得给她找台阶。毕竟,背着污名,总好过病重死掉。而且倘若老祖真是阴阳人,并且给公子生儿育女……那就是……亲家关系……到底不一样的!”   “你倒是贴心!”常欣嬉骂着,又看了眼左右,神神叨叨道,“不过你还真是问对人了。”   “难道——”   常欣晃着手指道:“别看阴阳宫内八千娈宠,五千女人,三千男人,和老祖有鱼水之欢的,却是屈指可数。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都已经……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如今的阴阳宫,知道老祖的秘密并且还活着的人,除了我,恐怕也只有这个数了。”   “……大秘密?”   “非常大的秘密。”常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曲浪脸色变了几变,道:“那我还是不要问了,免得小命也不保。”   常欣道:“你都已经卷进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知道的?阴阳宫历代风气是看不起女人,广集后宫,肆意玩弄。可是将男人也收为后宫的,却只有本代宫主一人。而且两百年前的阴阳宫和外界并没有现在这么闭塞。”   曲浪的额角滴下冷汗。   “……难道是……为了掩盖身份……宣称自己是阴阳人,广纳姬妾,同时封闭自守,不和外界多往来……”   “曲哥哥果然聪明过人。”常欣拍了拍曲浪的肩膀,低声道,“可惜女人毕竟是女人,再怎么广集美色造出荒淫的局面,终归会被男人吸引……所以才会有阴阳宫娈宠八千,几乎只看不用……实话跟你说吧,曲哥哥,留在阴养宫,对公子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听你一席话,我茅塞顿开!”曲浪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尽可能平和地说道。   常欣又补充道:“其实老祖从一开始看中的就是李公子,只是对外摆出了阴阳老祖的面子,自然得把戏也做足了。如果有什么不中听的地方,你也要劝李仙子原谅。”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曲浪苦笑地说着,反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常兄直言。”   “什么事情?”   “常兄刚才说整个阴阳宫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大半都死了。那常兄你又为何把这么要紧的秘密告诉我?”   常欣笑了,他的面孔本就肥肉极多,此刻更挤压得诡异非常。   “因为这是老祖的吩咐。老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她既然看中了李公子,自然舍不得李公子走。又怕李仙子一时想不通,做下玉石俱焚的错误决定。所以命我把底盘交代,让李仙子尽管放心把人留下。”   “如果我还是不同意呢?”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曲浪和常欣回头,看见李玉暖手提灯笼缓步走来。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道真相是什么!我不能拿哥哥冒险!”   “如果你知道我修习梦蝶大法的真正理由,你就不会怀疑我骗你了!”   蓝魔也来了,身披灰色外袍,手中没有提灯笼,身后漆黑一片的天空突然多了无数黑红色的云,好像烧红的铁,晦暗又可怕。 ☆、第216章 我改主意了   “退下!”   蓝魔厉声斥着,衣袖一挥,将常欣和曲浪都卷扔了出去。   李玉暖将灯笼放在地上,轻声但犀利地说道:“修成梦蝶大法第三层者,可进入凡人梦境,制造噩梦或春梦,将人困在梦中,从此混混沌沌,难辨真伪。你是不是想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哥哥?”   “梦蝶大法一直都是阴阳宫采花使者的看家本事,依靠这个手段,他们为历代阴阳宫主人采集天下美人,顺便也让自己的欲望得到满足。但你可知道梦蝶大法本是圣人参悟真假虚实时悟出的一种功法?若能修到第八层,可在梦中体味人生百态,一个梦就能让人参透一次轮回生死,最高境界更是真真假假亦幻亦真,一瞬之功可抵千年苦修,其间奇妙之处更在化身三千悟功德的手段之上。虽然迄今为止,除了庄周圣人修到真假难辨的境界,其余人都不可能突破这一层。”   蓝魔无意辩解地说着,梦蝶大法确实不是邪门法术,只是阴阳宫将它用在歧路。   “你也知道阴阳宫一向手段龌龊,我根本无法相信你。”李玉暖撇嘴道。   蓝魔道:“如果我真的霸道,大可以随你。反正就算你始终不肯信我,最终也会答应我的要求,但是如果真这么做,你肯定会用你藏在身后的剑,一刀把我劈飞吧!”   “你也知道你不值得相信。”   “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再啰嗦什么废话。不错,李夜吟是我最开始就看中的目标,所谓的交易,都只是废话!但是这样的发展对你而言难道不是最好的情况吗?我喜欢他,自然会竭心尽力的救他。”   “可我信不过你的人品,也不相信你这样的人会被感情迷惑,做赔本买卖!”李玉暖反问道,“你和凤清德私下达成了什么共识,我不管,也没兴趣知道。我只问你一句,救还是不救!”   “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蓝魔怒了,手指变换法诀,亭子四下舒展的花叶顿时片片竖起,映着天光,锐利如刀。   李玉暖道:“你不敢和我正面动手,就只能受我的气!”   “住口!”   蓝魔斥骂着,已经勾画到一半的法决再也不掩饰,长袖挥舞,怒气勃发。   噗!噗噗!   数以百计的花叶如暴雨般飞来,每一片都带着刀的锐利,破空之声,连绵不绝。   李玉暖却也不怯,她旋身快退三步,轻易止住了花叶的袭击,只是原本站立的位置,已经被花叶的夹击打得砖石飞扬、木屑狼藉。   “这些花叶……很锐利。”   “这里的所有灌木都是特别改造过的品种,叶脉的红铜色是以秘术封入的铁线,一旦发动,坚固不输精钢。”蓝魔不无炫耀地说着,随手折下一根花枝,示威道,“如果你执迷不悟,我不介意和你大打出手!只是冲突后,想再要我出手救他,就难上加难了。你……可得想清楚了!”   “我一直都想得很清楚。”   李玉暖平和地说着,眼睛始终盯着蓝魔抚弄花枝的手指。   她说:“本来只是三分怀疑,但结合刚才的态度,我现在有九分确信你真是女人了。”   蓝魔闻言,嘴角绽笑,道:“你打算答应我的条件?”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有改主意的打算?”李玉暖冷笑道,“如果你是女人,我便更不可能答应这荒唐的要求!”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荒唐的要求!”   “死丫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蓝魔恼羞成怒,手中花枝随之飞出,竟仿佛蕴了千钧之力般,带动气流一阵嗤嗤燃烧,叶尖更是燃起昏黄梦靥火,只要心智稍有动摇,便会被火焰夺取心魂,神情恍惚!   “班门弄斧!”   李玉暖不屑地笑着,手指涟涟捏诀,带动气流磅礴尖啸,刺耳之身还未停止,花枝已被碾为尘土!   “死丫头有几分本事!”蓝魔忿忿道。   李玉暖道:“我的本事可不只是几分。”   长袖翻飞间,面上已覆了一张青铜面具。   戴上面具的李玉暖,周身的气息也随之一变,本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凌人,现在竟然沉稳如山岳,隐隐有大能的悠然自然散出。   “我以一介凡骨逆天走来,路上没少挨过鄙视和讥笑,甚至不止一次遭遇生死威胁。但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如今没有一个不被我踩在了脚下!蓝魔,人人说你最擅长察言观色,懂得如何置身事外,可惜在我看来,却是未必。”   “你是威胁我?”   为面具的大能气势所摄,蓝魔的口气开始动摇。   “只是实话实说!如果你真是长袖善舞之人,必定能看出,做我的盟友,将得到怎样的回报!”隔着青铜面具,李玉暖恩威并施地说着。   “我知道你的前途无限,可唯独这件事情,我不能改口。”蓝魔无奈道,“并非我鼠目寸光,只是——做你的盟友,得到的是以后的好处。但是相对的,我现在就可能性命难保。我只是个阴阳宫主人,得罪不起神君大能。”   “那你就不怕得罪我!”   蓝魔缄默。   李玉暖明白了。   “你确实不用害怕得罪我。我还指望你救李夜吟呢!”   “你已经想通这一层,那也省得我浪费口舌解释了。我是男是女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留下李夜吟,为了阴阳宫,同时也为了……”   蓝魔做了个手势,李玉暖不懂她这个姿势暗示的究竟是什么,但看蓝魔一副“我有苦衷”的姿态,随即灵机一动,道:“原来你和……也有勾结!”   蓝魔闻言,顿时以为她懂了自己的意思,当即苦笑道:“连渡劫期都无法违逆的存在,我若不是有梦蝶大法做依傍,单凭阴阳宫这点浅薄基础,早就被铲平了。”   “果然是我为难你了。”   李玉暖眼光闪烁地说着,她不知道威胁蓝魔的人是谁,但看蓝魔的姿态,可见那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莫非是——   渊默?!   李玉暖心头一股冷意滑过。   “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或者说,我绝对不能接受这个要求!凤清德那边,我会让他改口。至于你背后的那个人,我……只请你给他带一句话——”   李玉暖顿了一下,道:“他如果继续用李夜吟逼我做出决定的话,我或许会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事!”   ……   ……   昏暗密闭的房间,四下一片寂静。   足有一人高的水晶瓶内,盛满了深蓝色的人鱼脂膏,火焰静静的燃烧着,劈啪声时不时响起,冷冽好似鬼蜮。   蓝魔站在数丈宽大的水池前,面容严肃。   就着昏暗的灯火,可见水下凝着一团黑气。池中水摇曳不止,黑气也随之晃动,做出各式鬼魅表情。   “她真是这样对你说的?”   黑气深处飘出一个声音,木然的口吻满是不屑和冷漠。   “一字不差。”   “那你的打算呢?”   “属下谨遵神殿的神旨。”蓝魔小心地说着,阴阳宫从成立之日便一直受制于冰原神殿,历代宫主都是神殿的仆役。好在神殿对修真界的事情并无太大兴趣,她继承宫主位置至今已有百年,只收到过命令三次。   “你很好奇。你好奇为何神殿要你不惜暴露身体的秘密,也要将李夜吟弄到手。因为心中有怀疑,所以没有竭心尽力的办事!”   黑气晃动着,每一句话都让蓝魔本就倒立的汗毛,更加战战兢兢。   “属下一心向往神殿,对神殿不敢有半点怀疑!”   “你当然不敢怀疑,你的性命和整个阴阳宫都捏在神殿的手中。如果你敢背叛,哪怕只是产生背叛的心思,神殿也只要眨眼间就能把你捏碎!”   “是,是!”   “但是你还是产生了怀疑,你不明白神殿为何对李夜吟特别在意,也不懂神殿为何命你暴露秘密!你——”   正俯首倾听的蓝魔闻言,急忙打断道:“属下不敢!属下从来都不敢——”   “在花苑里,你暗示了她,你的内心深处希望能够摆脱神殿,对吗?”   黑影持续晃动,带起更多可怕的涟漪,蓝魔垂下头,看着水中越发扩张的黑暗。   “……我不敢……”她说,“历代宫主都不敢做的事情,我也一样不敢。我只是很想知道,李夜吟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我……甚至暴露自己的秘密也要留下他……他对你们的计划,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不是你们的工具,我也有知情权!”   “不是工具?果然是耀武扬威久了,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蓝魔转过头,看见常欣那总是抖动的肥肉脸。   她没有惊讶,只是冷然道:“特使的意思是——”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纯粹觉得你最近有些心软,怕你好不容易掐死的女人部分又复活,无法完成上面的任务。”   蓝魔咬牙切齿道:“我自有分寸!”   “分寸?……你不用再担心,我已经把你的难处告诉导师,导师的意思是……”   “常欣”阴渗渗地笑着,突然张大嘴,一团黑影从他口中飞出,汇入水池里。   顿时,原本就浑浊的水面剧烈抖动起来,黑色的漩涡将池中水全数卷入空中,汇成一个黑色的透明球体。   球体中央,浮出一张可怖的面容。   “答应她的条件,把曲浪留下作为人质。”   “是。”   蓝魔小心地说着,这股威压她是第一次接触,她知道这个人绝非神殿导师,但是她不敢违背,更不敢质疑。   冰原神殿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她一个阴阳宫主人能够插手的。   得了她的回复,水球顷刻瓦解,溅得满地都是水。   蓝魔于是随手一个凝水咒,将衣裳上的水渍收起,尽数砸在常欣身上。   常欣悠悠醒转:“宫主?我这是——”   “去告诉李仙子,我改主意了。” ☆、第217章 装醉吐真心   “你们老祖到底是什么意思?!昨天还一口咬定绝不改口,怎么今天就——”   听完常欣的禀告后,李玉暖的第一反应是,蓝魔又有什么阴谋。她本性地要求常欣带她去见蓝魔,她要当面问清楚。   然而常欣却是惯于四两拨千斤,避重就轻地晃着肥肉道:“老祖正为施展梦蝶大法做准备。要知道,梦境多荒诞,即使是李仙子这样的新晋金丹,进入了梦中世界也是一样的危机四伏。何况我们将要进入的……是月神君的梦境,那可是个和当下完全不同的万年前的世界,即使是学识最渊博的人,也无法预料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   “直到完成防护法阵以前,老祖都没有时间见李仙子。”常欣恭敬地说着,命紧随身后的奴婢们上前,送上五个三寸高的白玉瓶:“这是老祖特别调配用于配合梦蝶大法的迷魂香药,请李仙子务必尽快熟悉这种味道,并且做到神魂受控自如。”   “我知道。”   李玉暖静静地捏起一个瓶子,将其中淡黄色的粉末倒出少许,手指一撮,一股甜腻中略带苦涩的香气流出,带给身心梦呓般诡秘的感觉,深吸一口气,迷幻感直透识海,神魂刹那间飘然得好似游荡在无边无际的虚空般……   李玉暖毕竟已经是金丹,何况一贯的性质坚定,微涩苦的香气虽然带给神魂迷恋上瘾的错觉,但她还是迅速控制了彷徨的心神。   她迅速清醒过来,除却眼神残存少许涣散,几乎找不到迷魂药的痕迹。   “这就是迷魂香?”   “是,对修士而言是迷魂药,但对普通人而言,却是离魂药。”常欣谨慎答道。   李玉暖打了个响指。   倒在掌心的半勺粉末于是无烟自燃,甜蜜得昏昏欲睡的气息挥发出来,整个房间都仿佛笼在迷雾中般,视野一片模糊,侍女们无不眼神迷离、东倒西歪。唯常欣半弓着腰立在原处,目光炯炯,形容丝毫不乱。   “看起来我有些小看你常欣了。”李玉暖道。   常欣道:“只是跟在老祖身边久了,比寻常人习惯这气味。”   李玉暖笑而不语。   曲浪暗中同她说过,这常欣虽然一脸肥肉贪婪无耻,却非池中之物。   正是彼此对视各怀鬼胎时,吱嘎一声,凤清德推门而入。   “好香的味道,蓝魔又送什么好吃的过来了?”   “迷魂香,”李玉暖好生没好气地说着,“蓝魔突然改条件了,她愿意救哥哥,条件是把曲浪留下做人质。曲浪已经同意了。”   “她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想到一出是一出。”凤清德不置可否地说着,随手抓起一个小玉瓶,把整瓶的迷魂香都倒进嘴里。   “味道真不错。”   赞叹着,下一个瞬间,足以让人疯狂地浓郁黄雾从他口鼻中喷出。   即使是李玉暖,遇上如此分量的迷魂香雾气,也是一阵头昏目眩。   “……你……吃迷魂香……这东西……干什么?”   “迷魂香是凤凰涅磐时必不可少的辅助。对修士而言也是足以致命的毒药,对我而言却是刚好能睡个好梦的剂量。”凤清德吞云吐雾地说着,金色的眼眸有了少许迷离,“世人都以为凤凰不畏烈火,其实涅槃的过程对凤凰而言也一样无比的痛苦……”   “你醉了。”   强行驱散昏昏欲睡,李玉暖扶住眼瞳涣散的凤清德,发现他的身体烫得惊人。   “……好冰凉的感觉,可惜上一次涅槃的时候没有遇上你……”   醉话满嘴的凤清德,胡言乱语地说着,他的身体越来越烫,体重也越来越可怕。   意识到他随时可能变回巨凤真身的李玉暖急忙对一旁保持清醒的常欣道:“过来搭把手!”   “是,是!”   常欣忙不迭地回答着,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凤清德。   “好沉!”他抱怨道。   李玉暖看了眼凤清德已经冒出鳞片和羽毛的右手,道:“当然沉了,现在我们正受着他大约五分之一真身的重量!”   “啊!”   常欣嘴巴裂开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李玉暖的每一步都会在石板上留下寸余深的脚印,而他的肩膀也确实能感觉到凤清德压下来的重量越来越惊人。   凤清德的身体在不断升温。   微粉色的皮肤变成了白瓷般的洁净,这种纯净的白色并非源自寒冷,而是至高的火热。   胖子的脂膏经不住火热,发出了嗤嗤的声音。   “……仙子,我……能不能……不用……”   刹那间便汗流满身好像水里捞出来一般的常欣,哀怨地恳求着。   他不敢伸袖子擦脸,他害怕饱受高温炙烤的头发和脸皮都会因为这个动作掉下来。   “不行,我们必须把他扔进池里!”   李玉暖和李夜吟的住处很贴近,为了减少寒火对李夜吟的摧残,他的处所有一处温泉。   凤清德突然因为迷魂香陷入迷幻状态,倒是恰好需要个水池降一下温。   偏偏方圆数丈内的侍从都因为迷魂香的强大效用处于昏迷状态,常欣无奈,只得陪着李玉暖,几乎一步一挪地将凤清德拖进温泉小院。   ……   砰!   一记响亮的水声,两人把凤清德扔进了温泉中。   本就白气浓郁日夜不歇的温泉,突然被投入凤清德这个滚烫的火球,顿时掀起漫天高的蒸汽,整个小院都被炙热的白雾笼罩着,温泉周围的花草全数烫死,水池里的水也在刹那间降低了一尺多。   “真是太可怕了。”   常欣惊魂未定地擦着满头热汗。   这一场火热蒸笼,将他因肥胖而撑得白嫩的皮肤熏成了死猪的惨白色,大量脂膏被蒸出,皮肤彻底松下来,配上被火热烫得秃了大半的头颅,居然酷似西域密宗豢养的獒犬的表亲。   “自作自受!”   李玉暖懒得理睬他,径直进房看李夜吟的情况。   外面因为凤凰造成的骚乱,滚热如火山爆发,房间里却还是冰冷一片,地板结了一层薄霜,茶杯里的水是冰冻的,凝在其中的茶叶被衬托的晶莹如翠玉。   寒火在李夜吟的体表静静地燃烧,惨白的肌肤被蒙上透明的光泽,灿若星辰的面容平静地沉睡着,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真实存在过。   “你还能醒过来吗?”李玉暖撑着脸,小心翼翼地问着。   越是看着他,她越不知道自己对李夜吟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曾经以为他们之间是亲人的相濡以沫的牵绊,后来知道彼此并无血缘关系时,也曾一度认为这种感情是男女的爱情,但她又忍不住觉得他们的关系,并非爱情那么肤浅。   ——彼此都将对方列为心中最为重要的存在,且这种重要是神圣的,与情爱无关的。   “我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看着冰冻在霜雪中恍如昙花般优雅朦胧的面容,李玉暖突然明白了他对栀子的偏爱。   真正与他相称的并非栀子,而是月琼昙花。   然而昙花虽是倾国色,悠扬清雅,瞬间便可永恒,到底不如栀子,四时盛开,清冷怡人。   他喜欢栀子,因为他害怕暴露了昙花的本质,刹那的盛开固然华光异彩,却只能作为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长久的流转于传说和梦中。   “我不会让你变成一现的昙花,我要你如你所爱的栀子,长久地活在世上……”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身后响起拖着水的脚步声。   “你对未来太乐观了。”   说话人是凤清德,已经从迷魂香的药效中醒来的他拖着湿哒哒的衣服,走进房间,席地坐下,抓起满是冰雪的杯子,掌心稍微一用力,杯中水立刻沸腾。   “不过有个词语你没有用错,月神君确实是昙花般的人物。”   “什么意思?”李玉暖道。   凤清德捧着茶杯一边喝一边道:“刚才发了点酒疯,醒来发现我从破壳到现在一直昏昏沉沉的记忆居然清醒了许多。我……想起了一些事,一些和月神君有关的往事。”   “……你想起了什么!”   凤清德放下茶杯,幽幽道:“修士从籍籍无名到名扬天下,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是月神君不一样,他初次在修真界亮相就是渡劫修士,璀璨如月亮横贯天空。”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生活闭塞,消息不灵通。”   凤清德摇头道:“我那时住南荒,南荒诸兽虽然纪律懒散,但和修士的关系也没有现今这么糟糕,我们来往密切,互市交换物品,有时甚至会签订一些互利的契约。然而月神君却不一样,直到他出世前,修真界都未曾有过他的只字片言,仿佛……这个人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   “或许他是某处宗门圣地的继承人,直到正式行走出世前都不与外界沟通?”李玉暖反驳道。   凤清德道:“我当时也曾怀疑过这种可能,但是……哪个宗门圣地舍得把这等好材料藏到渡劫期才捧出来?要知道,即使是万年前的大争之世,渡劫期也一样是凤毛麟角——当然这个凤毛指的是我的尾翎,可不是随便哪里的羽毛都算。”   凤清德自以为严谨其实冷得渗人的补充,让原本严肃的讨论突然蒙上了一层李玉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诡异气氛。   她看了眼表情严肃的凤清德,叹了口气,道:“月神君是谁,他藏了多少秘密,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哥哥还没有醒来,我需要蓝魔帮我,把夜吟带出来。”   “……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月神君的真面目?”凤清德眼神怪异的问道。   “我在乎的只有李夜吟,月神君的秘密,与我何干?”李玉暖反问道。   话音刚落,金色的眼睛顿时黯淡了,凤清德咬着重音道:“好吧,我帮你。谁让我……下不了决心!” ☆、第218章 幻境魅香   甜腻味苦的气味在金碧辉煌的房间内徘徊,神秘的烟熏自深红漆盒上方的镂空牡丹白花纹中螺旋状飞出,仿佛一个随时开启的魔盒,刻意流出魅香诱惑世人。   足以让人目眩神迷的香气的最深处,娉婷少女静躺在黑熊王厚重的毛皮上,眼神迷离,半梦半醒,嘴唇微微展开,胸脯有规律地起伏着,身心全然沉浸在远古的梦境里,以最不设防的形态,挑逗着近在咫尺的友人。   银色的广袖长衣因为朦胧的雾气的浸润,如水般流光溢彩,衬得本就清丽的面容越发脱俗,身姿也柔媚似水。   她的灵魂将乘着香雾前往一个被神秘、梦幻与想像肆意支配的世界,经历一场骄奢而超脱现实的探索。   那个地方没有时间和地域的规范,常识和禁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一袭神秘幽香,引导她行走于奢华风雅又危机四伏的世界,不至被魔法迷离了心神。   红衣的凤君侧坐在她身旁,指尖几番犹豫,最终只是挑起一缕青丝,触鼻轻嗅。   “……果然,我无法拒绝你的请求。”   苦涩地低喃着,甜美的禁区已然开启,时间的流淌开始失去意义。   ……   ……   茫茫。   李玉暖站在苍茫的沙漠里。   关于梦世界,她有过无数种设想,但全然没有预到,迎接她的是一片荒莽。   目之所及,尽是银色沙砾。   这种冷冽肃杀的银白砂砾她曾在古籍中读到过,叫白骨银沙。这片土地曾发生过极可怕的战斗,数以百万计的人死去,他们的怨气和骨骼化为银沙,把战场都铺满。   她本能想要御空飞出沙漠的范围,却在提气的瞬间想起此地是月神君的梦世界。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后,她便失去了几乎全部的防护力量,只比常人多几分清醒。   好在蓝魔毕竟是阴阳宫数百年来唯一将梦蝶大法修炼到五层境界的人物,事先做了足够多的防护,即使是在梦境里,依旧凝出了一只翩然的黑翼凤尾蝶,穿越真实和幻想,落在李玉暖的手背上。   只要蝴蝶还完好,世界都是安全的。   若是蝴蝶的翅膀开始崩裂,就必须立刻退出!   李玉暖默念着蓝魔教给的注意,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凤尾蝶。蝶身修长,蝶翼优雅流畅,黑色的鳞片因为沙漠的银色,隐隐闪着幽蓝的光芒。   长命灯和诱魔镯也都还在体内。   李玉暖不敢擅用诱魔镯。   镯子的本体是月神君赖以成名的降月诱魔天梭枪,就算镯子因为容裔的缘故依旧认她为主,若她想借用它的力量突破梦世界,天梭枪也必定不会听从她的指挥,攻击魂体相连的旧主人。   好在以月神君记忆中的七玄战车为母本制成的五圣莲花长命灯,用于结胎的五只神兽都是魂体,即使在梦境世界里,她依旧可以部分借用它们的力量,抵御外界。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走出这片沙漠?还是——”   李玉暖自言自语地说着,手背上的凤尾蝶仿佛听懂她的话一般,双翼轻拍,飞了出去。   它是法阵的造出的道术生物,飞翔时,翼尾拖着香雾,袅袅婷婷,转眼间就数丈开外。   因为修为被封不能使用术法的缘故,李玉暖跟在蝴蝶后面狂奔。   好在她身体底子本就不差,结丹后也没有疏忽了体术锻炼,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就追到了蝴蝶。   蝴蝶停在一块半掩沙漠的翠玉板上。   追得气喘吁吁的李玉暖顾不上清理塞满砂石的鞋子,她小心地打量着玉牌,没有立刻伸手拔出——这片沙漠乃是亿万怨灵尸骨所化,每一处都是古怪。   伸出手,蝴蝶扇着蝶翼,落回手背。   “这玉牌是破解沙漠的关键?”   蝴蝶拍了下翅膀。   “你是要我……沿着玉牌的方向前进?还是把它拔出?”   蝴蝶没有回答,它轻灵飞起,拖着华丽的香线,在空中反复的舞蹈着,李玉暖看了几遍,明白了意思。   它要她把玉牌拔起。   但是——   李玉暖绕着翠玉牌转了一圈。   露出沙漠的部分约莫四指宽三寸长,通体碧翠恍如玉石,上雕数片竹叶,叶脉清晰,栩栩如生。   玉牌的表面弥漫着远古的气息,浓郁的力量凝结为有形的淡绿色,环绕其上。   她小心地伸出手,指尖浸入淡绿色的雾氛,顿时,一股清新顺着指尖流转全身,仿佛置身清晨的树林,又恍如站在雨后的荷塘边,周身满是泥土和青草的香味。   “好清爽的感觉。”李玉暖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指尖正式触及翠玉牌,舒适感也越发浓郁,李玉暖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阵鼓点。   她仿佛看见明月高悬的夜晚,战士们敲打着激荡的鼓点,女人们和男人们围着灼灼的火堆,粗犷地舞蹈着,每一个顿足甩头,都带着无法言说的生命之美。   但是下一个瞬间,一切都烟消云散,她依旧半跪在荒芜的银白沙漠里,手捏来历不明的翠玉牌上端。   玉牌的大半都还埋在沙下,她用力拔拽,发现本该松散的沙子竟坚硬好似金刚石一般,即使竭尽全力,依旧无法把玉牌从砂砾中拽出哪怕一分一毫。   “……这个玉牌到底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这么难弄出来!”   几次尝试后已经精疲力竭的李玉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问旋舞的蝴蝶。   蝴蝶无法回答,只是加倍疯狂地舞蹈,细足停在玉牌之上,急切地拍着双翼。   翠玉牌显然关系重大。   她此刻所在的世界是月神君的梦境和体内世界的结合,没有规则无需常识,需要她破除所有表象,打开直通心底的那扇门,才能找到李夜吟。   翠玉牌是钥匙?   心念刚起,李玉暖立刻注意到玉牌表面似乎有几行模糊不清的蝌蚪。   她曾在魔尊的梦境中见过类似的东西,知道这是万年前道门通行的文字。   虽然她一个也不认识。   好在自从筑基后,她的记忆力也随之一日千里,加上知道魔尊梦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可能兹事体大,所以每次醒来都会将梦中见到的文字誊抄临摹,凭借机械的一一对应,居然也认识几个蝌蚪文字的意思。   至少,玉牌露出沙堆部分刻的十余个蝌蚪文,她认出了五六个。   “……真实……太一……万物……”   解读结果让她精神大振。   玉牌果然不比寻常,很可能是月神君的五件随身法宝之一,翠玉灵书。   相传翠玉灵书是息氏一族的祭祀之物,息氏一族生活于五万年前至三万年前之间,专修神魂法术,与外界鲜少往来,对生死也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三万年前消失后,留下族中至宝翠玉灵书的传说。圣物几经辗转,最终于万年前落在月神君手中。   传说翠玉灵书外表似寻常翠玉,其实暗藏万千微妙,其上镌刻了息氏一族对生命的全部感悟。若能完全理解,可以神魂凝固甚至无畏天劫。   且此物本身也有针对神魂的可怕法器,能够无声无息间魅惑人心。完全掌控后,只要对手还没有渡过彼岸,无论修为,万古春愁都只在施用者的一念之间。   可以说,翠玉灵书威力非常、极端可怕。好在月神君虽然行为飘忽,却不是好杀嗜血之人,得到翠玉灵书也几乎没有施展,以致翠玉灵书的威力被各类后世记录归为传说,无实例可供参考。   居然会在月神君的梦里见到翠玉灵书,李玉暖的心里也有些激动。   她终于明白为何方才接触玉牌时会感受到远古的清爽气息、听到遥远的鼓点歌舞。这些都是玉牌本身承载的记忆。   “你希望我把你带走吗?”李玉暖轻声问道。   玉牌没有声响,只是萦绕周围的淡绿色雾氛更加浓烈了。   刹那间,黑色的闪电划过识海。   李玉暖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神识浸入丹田,五圣莲花长命灯幻化而出。   因为是魂体,长命灯上的莲花也越发恣意自然,层层叠叠,硕大如盆,每一片花瓣展开,都会勾出一丝清冽的香气,金色的花蕊于半遮半掩中,漏出佛国的光芒。   吼——   一声远古的嘶喊,从五彩莲花深处爆出。伴随着这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动摇的声音,沙漠也变化了。波浪般起伏不停的沙丘突然卷起风暴,然而风暴甚至还没有勾起波澜,就被漫天飞落的莲花消弭得无影无踪!   业火莲花自虚空中无根生出,飞速的排旋着,瞬间生死,刹那明灭,整个沙漠都被卷入了梦呓的世界,淡绿色的幽光与五圣莲花长命灯带来的圣洁佛光交相辉映,亿万早已绝灭的生灵在这光芒中再现、驰骋、狂啸……   轰隆隆!   沙漠开始崩解,沙丘沉入深不可测的黑暗,葱翠碧绿的山林冉冉升起。这份变化剧烈又突然,等到李玉暖在地动山摇中站稳身体时,视野内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沙丘消失了,她站在葱葱的树林里,疯长的青草湮没脚踝,方才半埋砂砾中的翠玉灵书平静地躺在草丛中,弯腰一拨弄,两尺长的玉牌立刻入手,同时带出一个晶莹如水晶的骷髅。   乍见骷髅,李玉暖难免一惊,再定睛一看,骷髅光泽宛如晶玉,可见骷髅身前乃是位化神期大能。   即使是化神期大能,若不能突破渡劫,依旧难逃生死天数,终了变成一堆白骨。   感慨之余,李玉暖难免悲从中来,低身,捧起骷髅,感受其上如水织的法力余波和最后的几脉意识。   这人并非寿尽而亡,他……陨落于一场抵抗邪魔入侵的战斗……   难道是白骨银沙的源头那场大战?!   李玉暖搜寻左近,果见骷髅不远处的草丛里,散落着各式畸形古怪的骸骨。 ☆、第219章 凄绝血池   虽然大能的骨骼也是不可多得的炼器至宝,李玉暖却到底做不出玷污上古圣人尸骸的事情。将骷髅埋葬后,她把地上的邪魔骨骼仔细筛选了一番,凡骨骼纹理中隐隐结出晶莹的,全数挑出,收入体内世界,日后再说,翠玉灵书则小心地沉入丹田。   令人惊愕的是,翠玉灵书名字文雅,本质却霸道非常,一入丹田立刻稳稳地占住正中的位置,把五圣莲花长命灯挤到了一边。   ……   ……   凤尾蝶扇动轻灵的翅膀,带着一丝馥郁香线,翩然引路,李玉暖紧跟其后,走了大约三四里,空气中的水分渐渐浓重起来,耳畔能听见细浪相互拍打的声音,拨开前方没人高的荒草,视野豁然开朗。   一个湖泊。   一个血红的湖泊。   她发现自己站在湖边三尺宽的晶白色岩石带上,眼前是一片惹人的珊瑚红。奇特的红色湖水,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色彩。湖畔围满了深绿色的树林,森林沿着湖边蜿蜒,只凭一条狭窄的白色岩石带和血红如宝石的湖面分割。   再仔细打量,湖水颜色竟还存在从浅红到深红的自然过渡,叠加阳光镀上的粼粼金色后,简直——   美轮美奂!   玫瑰湖泊虽然动人,李玉暖却不敢放下警惕。   这里是月神君的世界,没有常识的世界,任何一件东西都可能蕴含超出预期的危险。   她弯腰侧身,小心翼翼地接近湖泊,在脚踝距离湖水只有一尺处停下。   方才只觉湖水鲜艳,不同寻常,近看才知竟红艳粲然得似水中溶解了火焰,与它的灿烂慑人相比,碧蓝苍穹都显得有些苍白孱弱了。   但不知为何,看着这片艳红似血的湖水,李玉暖的心中却泛起了莫名的悲伤,仿佛这一湖的鲜艳是心头最痛的一滴血幻化而成。   手指壮着胆捧起少许湖水。液体滑入掌心,顿时变得妖艳和凄婉并存,玫瑰色的水痕沿着手腕滑下,明丽透彻得……像离人泪。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觉得气氛那么怪异?”李玉暖自言自语地说着,低下头,发现水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脉轻纱。   白色的轻纱吸饱了湖水,在血红液体中载浮载沉,循着轻纱的方向,李玉暖看见湖泊深处那触目惊心的深红处,水线波荡,一个白色背影缓缓浮出。   黑发如瀑,白衣飘逸,垂落水面的长袖被湖水侵染,变成半截血红半截雪白。   但即使看不到那人的面孔,李玉暖也知道他是谁。   当她还只是个废物、还未窥得修真门槛时,是这个身影陪伴她走过了数以百计的艰难日夜。   “你是谁?是夜吟哥哥,还是月华?”   她迷茫地问着,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多此一举。   月华已经失去了他得自月神君的记忆,李夜吟也因为试图窥看月神君的秘密,被封在梦世界的深处。   能够从水脉深处浮起并出现在她面前的,只可能是月神君。   “神君和书籍中记载的样子……似乎……有点不一样……”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李玉暖,尽可能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的来意,神君想必已经知道。神君已经答应过哥哥,万年后的世界是属于他的,何况……窥看记忆的事情,哥哥……只是一时的好奇,他……是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神君……也曾经有过父母亲人,应该能够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亲人……什么是亲人?”   水池深处,背对李玉暖的白影,轻轻地重复着,他的身形透明得似乎完全由烟雾凝成,他的声音也是清冷中带着莫名地沉痛。   李玉暖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仿佛拨动心灵的一根弦,让她的情绪也不自觉的跟着他一起低沉悲痛。   传说月神君修为高绝,尤其擅长神魂之术,如此看来,确实不假。   虽然他背对着自己,但那种威压,却是——   “……我冒犯了,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正处于生死边缘的李玉暖顾不得矜持,匆忙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当她分开没人高的草丛时,看到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荒漠!   方才的森林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后却是血色湖泊依旧,一眼望不到边,湖中白影也是一如既往的影影绰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一早便知此地没有规则和常识,但森林转眼间变成荒漠的事实,依旧让她震惊。   “……这里是凄绝血池,是我为自己修筑的牢笼。”湖中白衣人轻声说着,脸庞微侧,灿若星辰。   看着手背上不断闪动翅膀的蝴蝶,李玉暖深吸了一口气:“……你没有必要这样自我折磨。”   “哦?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曾经犯下的罪行?”月神君轻柔地反问着,转过身,向李玉暖走来。   他的面容和李夜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眉心多了一点红色。   看清印记的瞬间,李玉暖的心顿时漏跳了半拍。   那是北冥冰宫的传承中被列入最危险行列的言灵之一,比摧毁整个北冥秘境的言灵尚高一个层次。   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月神君?   为何他的眉心会封上如此可怕的言灵!   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在禁忌的门槛的李玉暖,本能地倒退半步,想要逃走。   然而越紧张越容易出错,她才后退了半步便被啪嗒一声杂草绊倒,身体沿着晶白岩石跌进了湖里,反应过来时膝盖处已经被粉色湖水打湿。   李玉暖急忙反手撑起身体,手脚并用地准备爬出,然而月神君正缓慢而确实地走近,不过呼吸间,温婉的身形已经立在她的面前。   “……你知道我是谁?”   他居高临下一字一顿地问着,虽然是个把眼睛贴在脸上看也找不出瑕疵的美人,但想到他眉心那恐怖的印记,李玉暖便是一阵腿软,只能木然地点着头,道:“……我只是……认识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吗?”   月神君喃喃地说着,一直垂在水中的左手突然抬起,李玉暖甚至没看清他的指尖捏了什么法诀,便已大力压在了岩石上。   “……你不肯说明身份,那我就自己看了。”   他如此说着,突然单膝跪下,欺身而上,单手扼住她的咽喉。   “……唔、唔!救命!” ☆、第220章 野兽般的吻   突如其来的扼脖以及紧随其后的唇齿相触,让李玉暖不但措手不及,甚至惶恐难安。   虽然进入梦世界的只是神魂,但因为迷魂香的副作用,感官反而加倍的清晰。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柔软又冰冷的嘴唇不容拒绝地咬过时,身体突然一阵恍如电击般的酥麻,陌生的激动泛起,隐隐夹杂着战栗的兴奋。   如果吻她的是李夜吟,或者是……凤清德,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推开。   然而,此刻咬着她的嘴唇的是世间最不可测的存在。   何况她的身体为术法所制,无法动弹丝毫,眼角的余光倒是看见凤尾蝶栖在月神君的肩膀处,闪着幽蓝磷光的轻灵翅膀正扑棱棱地掉粉末。   这是危险的前兆。   虽然蓝魔曾经承诺了她,一旦发生危险,会立刻强行介入,将她从光怪陆离的梦世界里揪出来。而她也确实时刻能感受到凤清德身上散发的炙热凤凰气息,然而这里毕竟是个月神君决定规则的世界。如果他不愿让李玉暖平安离开,就算蓝魔拼尽全力,也是无可奈何。   意识到自己正走在深渊边沿的李玉暖,眼角难以自控地留下了泪水。   月神君看到她眼角流出的晶莹,于是移开嘴唇,微冷的手指勾过脸颊,蘸起那一滴晶莹。   “这是什么?眼泪吗?”他问着。   李玉暖点点头。   月神君将手指送到嘴边,舌头一卷,便把眼泪舔入口中,细细品味后,不解道:“为什么是苦的?”   “眼泪本来就是苦的,你不知道吗?”李玉暖反问道。   月神君没有回答,他弯腰掬起一捧水,淡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   “凄绝血池的水也是眼泪,但从来都是甜的。”他说。   李玉暖注意到,顺着他纤长的手指淌下的淡红色液体增了数遍粘稠,淌下的轨迹带着明显的凝滞和粘连。   “这里的水不是眼泪,至少,不是我熟悉的眼泪。”她说。   “那你告诉我,眼泪应该是什么味道?”月神君如此说着,再次低身,残存着淡粉色水痕的手捏起她的下巴,大拇指则按在她的嘴唇上,近乎威逼地问着。   “眼泪确实是苦的,从来都是苦的。”李玉暖坚定地说着,过分的接近让她发现他的眼神清澈好似琉璃,仿佛未长大的孩子那般懵懂朦胧。   难道他不是月神君?   被这个念头惊愕的李玉暖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认为的那个人,却也不是他。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好吗?”   他喃喃地说着,似情人的私语,又似孩童的恶作剧。   双唇贴近她的脸颊,寸寸移下,最终狠狠地咬在她的肩膀上。   ……痛!   李玉暖的修行路虽然受够了无数的剧痛艰难,但是这种几欲发狂的剧痛,却也是第一次品尝!   因为牙齿的切入,嘴唇的抽动,剧痛丝涌而出,仿佛细针顺着血留扎遍全身,又似乎苦涩浸透神经,身体是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弦,渴望舒张却又得不到释放,连最隐秘的经络都被这份焦灼感染,泛起疯狂的痛楚,神识的最深处却反常地亢奋,似乎正期待着一些她绝对不懂的东西。   因为迷魂香而得到的轻灵和梦幻也消失了,神魂如被绳子拽进了密不透风的皮囊般,呼吸前所未有的艰难。   “……你到底在干什么!”她拼命地挣扎着,水般柔顺的头发擦过皮肤,给身体带来沙沙的瘙痒感,和肩膀处的剧痛叠加,酥麻中带着血的苦涩,昏眩的错觉狂卷而来。   “我在阅读你的记忆……但是很奇怪,我无法从你的血中读到你的过去,为什么?”他喃喃地说着,抬起了头,一条血红沿着嘴角妖娆滑落。   好不容易脱身的李玉暖顾不得肩膀的伤口,紧张地说道:“我只是来找我哥哥,你……认错人了,快放我走!”   “可是我想知道你是谁?”“月神君”微笑地说着,手指连连勾画,看不见的绳索将李玉暖整个拽起,紧紧压在树上。   背被猛然撞在树上,李玉暖不免呻吟一声,随即反应过来,骂道:“……你!要做什么!”   “我想看你的记忆,你的全部……”他如此说着,突然捏开她的嘴唇,再次吻下去。   不同于方才的嘴唇相触,这一次的吻带着暴雨般的强势,李玉暖看到他身后的湖面升起大大小小无数漩涡,水色深红,好似怒放的鲜花。   (“我要阅读你的全部。”)   神识交融的瞬间,她感受到足以让人胆战心惊的寒冷,以及——几近空无一物的黑暗!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面容与月神君一般无二,眉心却刻了连太常也不敢尝试的最可怕言灵!   渐渐习惯寒冷的李玉暖没有挣扎,顺着对方探入识海的神识,小心地反向探索他的世界。   黑暗渐渐散去,深邃中有点点晶莹缓缓落下,勾出深处的轮廓。   一棵树。   确切的说,是一棵青铜树。   粗糙而细腻的枝干铺满整个穹顶,安静而热烈,洋溢着浓郁得近乎疯狂的生命力。   这是——   北冥冰宫歧路殿的机关中枢,似乎也是这样一棵青铜树。   世上不可能存在两片长得一模一样的树叶,但月神君识海里的青铜树,每一根枝条都和歧路殿穹顶的青铜树完全一致!   不,它们……根本是同一棵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疑问纷至沓来,她睁开眼,看着他的双眸清澈如琉璃,眼瞳的最深处,刻着一个标记。   这是曾在魔尊的记忆中无数次出现的标记,它和眉心的红色印记叠加,便构成了北冥冰宫的记录中至可怕的言灵。   言灵—焚天。   他是谁!   或者说,月神君是谁!   李玉暖惶恐不安地想着,下一个瞬间,“月神君”却主动移开了眼睛,他看着李玉暖,原本澄清的眼睛变得波澜涌动:“你可以走了。沿着凄绝血池走下去,穿过白骨荒原,你就能见到你要找的人。当然,能不能带走他,就看你的本事了。”   “……你……到底是谁?”李玉暖问道。   “月神君”指了指额头的血红印记,道:“我是被你称为月神君的那个人必须扼杀的另一面,同时也是真实的他。”   说罢,转身,走入水中。   深红的液体很快淹没他的身影,水中的红色也仿佛被他吸引一般,沉淀为红色的絮棉,层层降下,最终凝成一个深红近黑的茧,将他重重包裹。   太阳照在水面上,溅起金色的粼光,若是仔细分辨会发现粼光构成了一个符箓:北冥冰宫的记录中最为危险的言灵。   重获自由的李玉暖摸了下伤处,血迹还未干涸。   她将沾满血的手指含入口中,细细品尝其上残留的冰寒气息。   “……他确实是月神君,但是月神君又是谁?” ☆、第221章 破血海   几乎是“月神君”消失的下一个瞬间,万里无云的碧空顿时变得乌云压城,豆大的雪子突然降下,噼噼啪啪,转瞬间便把葱翠的森林变成了冰雪天地,凄绝血池表面更被蒙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看着厚实的冰霜湖面,李玉暖不知该不该踏足,但见蝴蝶若无其事地闪动半残的翅膀,顿时心中大定,紧随蝴蝶轨迹,穿过了凄绝血池。   万年前的恩怨都被淹没,史书上只留下刻板的对错。只凭所见所闻,李玉暖甚至不知道魔尊和月神君之间,谁才是正义谁又是邪恶。   幸运的是,月神君至今为止都还没有露出伤害她的意向,虽然她觉得这仅仅因为他不屑。   即使失去了身体,月神君想要夺舍李夜吟也是分分秒的事情,杀她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如此一边想一边前行,等到回过神时,李玉暖已经身处白骨草原了。   确实是个鬼魅之地。   碧绿得几近妖娆的草地深处铺满了白骨,叶尖时有磷光一闪而过,天空却是乌云密集,乌黑的云朵边沿镶着诡异的红色,好似扣倒的丹炉,随时可能突然裂开降下滚滚火球。   更为可怕的是,李玉暖居然对此地有一阵莫名的熟悉。   她见过同样的景色,在北冥冰宫的大殿内。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幻觉,空旷的宫殿突然燃起冲天的火焰,无根而生的红莲业火燃烧在曼舞的野草尖梢,她回过神时已经漫步行走在白骨的荒原上,脚下是吱嘎作响的骷髅。   曾经她坚信北冥冰宫的所有幻觉都只是太常神君设下的试炼,但在经过那么多事情以后,她已经不再抱有如此天真的妄想。   一切都可能是真实,幻梦中与她一起分担罪孽的白衣祭祀,很有可能就是月神君!   惴惴不安地想着,李玉暖沿着梦的轨迹,缓步向前。   越是前行,地上的白骨越是密集,她走马观花地扫视着,发现其中大半都明显不属于人类。这是一个古战场,一个怨气丝毫不输白骨银沙的遗址。但她没有任何害怕,因为凄绝血池里的“月神君”给过她承诺,而她也坚信他暂时没有杀死自己的计划。   草原的深处、乌云漩涡般凝结的地方,果然如梦境一般有以骷髅堆成的祭坛,李玉暖站在祭坛下,昂头眺望,看到其上竖着黑色十字架。   她小心地踩着骷髅,爬上数丈高的祭坛。   祭坛的最高处不过三尺长两尺宽,中央竖着至少三丈高的十字架,十字架久经岁月腐蚀,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暗金色,枯骨花环干瘪地挂在交叉处。李玉暖低头,看见脚下的骷髅呈现血迹染成的黑紫色。   这就是神的葬身之地吗?   李玉暖伸手,试图抚摸十字架,却被其上残存的磅礴威压震得神魂一阵激荡,立足不稳,险些从祭坛上跌下。   太可怕了!万年之后还有如此浓烈的法力残余,她无法想象当年,月神君和他的红衣同谋是如何顶着足以碎裂渡劫期神魂的宏大震慑,把“神”杀死。   (“弑神者必将背负地狱的罪孽,永生永世不得相见。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冲破牢笼,再一次回到这里!”)   幻觉中初次听见,只是单纯觉得震撼,以及莫名的恐惧。此刻亲眼看到十字架,联系凄绝血池的所见,李玉暖终于明白这句话中隐含的决绝。   他在自己的眼中和眉心种下名为“焚天”的可怕言灵,因为他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李玉暖敬佩地想着,念头生出的刹那,本就漆黑的天空突然变得血浪滔天,紫色的雷电巨龙翻滚在血红深处,以十字架为中心,九层雷劫滚滚而来,天空也像被劈碎了一样。   “总有一天,我们会冲破命运的牢笼,再一次的相遇!”   庄重的吟唱再次响起,它冲破了雷电的封锁,直接刻入识海,那么悲凉那么沉痛,却又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定,和——威严!   啊!   闪电滑过识海,李玉暖突然跪倒在地,神魂受到了严重的攻击,引路的蝴蝶也因此片片碎裂,几近光秃的蝶体扑在草叶上垂死挣扎地抖动着所剩无几的翅膀。   李玉暖大力地喘息着,她整个人仿佛被另一种力量支配着般,无法挣扎,无法控制。   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打得脸颊一阵生痛,她抬起头,织满灰尘的十字架在雨水的洗刷下再次变得金光璀璨,剔透的雨水经过枯骨花环,滤成浓稠的鲜血!   血海!   血红的水卷着雪白的泡沫汹涌而来,声如奔雷,气势胜过万马奔腾百倍,李玉暖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在转瞬间意识到此刻的一切根本不可能逃避。   我不能逃,我也不会逃!   如果我的未来已经注定必须站在这个位置上,那我也有十足的自信,面对任何危险!   想到这里的李玉暖,沉下心神,祭出五圣莲花长命灯。   长命灯一出,汹涌的血海顿时出现停滞,滔滔血红在距离李玉暖不过半尺之遥时被无形的墙壁拦住!   轰!澎!滂!   前浪停滞不前,后浪汹涌叠加,血水越涌越高,最终形成足以让人目眩神魂的血墙。   隔着无形的屏障,李玉暖看见血海中白骨纷飞,早已死去万年的怪物们在未知力量的支配下再次复活,展开白骨嶙峋的翅膀和爪子,冲着李玉暖龇牙咧嘴,不断地发出撕咬,撞击结界。   在它们的一再攻击下,结界也开始颤抖,血海随之摇晃不止,仿佛下一个瞬间结界就会裂开,血海越过界限,淹没草原。   就像幻梦所见,从黄泉归来的神,穿着爬满蛆虫的尸衣,挟血涛席卷整个世界。   为恐惧所迫,李玉暖将大半神识都沉入五圣莲花长命灯,这是她在月神君的梦世界里唯二的救命之物。   得到支援的莲花开得越发灿烂,展开的每片花瓣都大如车轮,金色粉末从蕊心处冉冉飞出,落在结界上,将结界修补成坚不可摧的水晶墙。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   九霄紫雷在上空反复轰隆,电闪雷鸣间,云层深处巨龙若隐若现。这来自域外的可怕力量,只要沾上一点,就能让神魂烟消云散。   但是她已经没有余暇保护自己了,五圣莲花长命灯耗去了她几乎全部的力量。   轰——   一声巨响,紫雷轰下。   咔擦!   水晶结界表面出现了一条清晰的裂纹。   裂纹以极快的速度迅速蔓延,吱吱咔咔的碎裂声不绝于耳,血海中的怪物们听见声响,无不掉转骨架身体,簇拥到裂痕处。   轰!轰!轰!   以坚硬的头颅和长满尖刺的尾骨,它们反复撞击着裂缝,单调乏味得令人心惊的震颤中,裂缝正加速碎开。   李玉暖咬了下牙齿。   为了活命,她已经调动几乎全部精力驱动五圣长命灯了。   她知道这么做会带给现实中身体严重伤害,但是——   我来这个世界是为了把李夜吟带走,不是为了死在这里!   强大的意念的支撑,让她的身体也开始有些模糊,这是神魂消耗过大身体开始承受不住的前兆,可是已经坚持到现在,如果功亏一篑,才是真的全完了!   吼——   荒兽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喊,吼叫让水镜墙另一侧的怪兽们有了暂时的退让。   但当它们发现吼声来自结界的另一侧,而操纵长命灯的神魂已经几乎崩溃的边沿时,它们又再次密密麻麻地簇拥过来,卷成骨团轰向墙壁!   嘣!   轰——隆隆!   每一声都带着令人焦灼的不安,李玉暖知道,她必须将五圣兽从长命灯中解放才能克敌制胜,可是她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余力支配五圣兽!   难道我真的要折在这里吗?   低下头,李玉暖看见小腿以下已然消失,不知何处生的点点红莲缀其上,噼啪地炙烤着,带给本就残破的神魂更多更痛的折磨。   另一边,唯一能庇护她的长命灯中却仿佛藏了个深不可测的黑洞,疯狂地吮吸着她的修为,几乎要把她完全吸干一般!   真是……糟糕至极啊!   正是暗暗咒骂时,李玉暖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清凉笼罩身体。因为业火焚毁开始碎裂崩坏的神魂,因此得到喘息的机会。   前方,一张巨大的绿符正在形成。   符箓足有数丈高,通体泛着绿色,其上文字龙飞凤舞,饶得李玉暖平日里勤学苦修,也是大半都不认识。   随着符箓的形成,局势也发生了惊人的逆转。   一再撞击水晶墙壁的怪物们碰到绿光,竟仿佛烈日下的冰雪,迅速地融化瓦解,天空滚滚紫雷偃旗息鼓,巨龙也因为符箓的出现卷着尾巴四下逃窜。   李玉暖长长地舒了口气,符箓是翠玉灵书的投影,她本能地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左手伸入莲花长命灯,取出重明神鸟幻化成的神弓,右手凌空一抓,握住以真元凝结成的金色长剑,搭剑在弦,屏息凝神,拉成满弓。   嗖——   长剑离弦,轰破符箓。   爆!   一声爆裂,符箓如烟花般炸开,碎成数以万计的绿色火星,溅落在水晶墙壁上,整个墙壁因此倒塌!   墙壁后的血海却没有趁机欺山倒海,它们惊恐万分地化为无数的碎末,拼命地逃窜,然而那些火星却在遇上血滴时立刻炸裂,连绵不绝地展开,释放更多的绿色萤点,如一场无止境的流星雨,轰杀着狼狈的血珠。   转瞬间血海就被符箓轰杀得无影无踪,草原恢复了原本的平静,骷髅祭坛上,十字架依旧破烂腐朽。   李玉暖心有余悸地长吁了一口气,她已经安全了,但她不想在白骨荒原多做停留,距离死亡不过一线之隔的惊悚体验,一次就够了! ☆、第222章 冰下有人   经过方才一场疾风暴雨,蝴蝶居然还活着,李玉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若无翠玉灵书最后关头给予的支援,怕是这一次真的要折在这里。看着翅膀破烂的蝴蝶,李玉暖也顾不得体力恢复,强行将赢鱼从长命灯中唤出。   赢鱼有双翼,,所到之处,便是泽国。可惜这片草原乃是月神君的梦世界,李玉暖唤出的赢鱼又只具有一脉神魂,并无足够的能力召唤风雨。赢鱼现身后,声如鸳鸯地叫唤了几声,随即拍翅停下,让李玉暖拖着破碎的蝴蝶坐在它背上。   蝴蝶被放在赢鱼的头部。   它虽然奄奄一息,却不忘重任,恪尽职守地以触须和残翅指导着赢鱼前行。   赢鱼乃神兽,生来便有智慧,听完蝴蝶指挥,随即双翅一拍,直冲云霄,径直往西北方向飞去。   ……   ……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空气越发的严寒逼人,冻得李玉暖嘴唇发紫,身体僵硬,但她坚持着保持清醒——赢鱼和她神识相连,若是她昏睡不醒,赢鱼也会随即停止飞翔,直挺挺地掉下去。   不知飞了多久,直到连擦肩而过的云都是冰霜凝结的雪块时,赢鱼终于开始徘旋下降,最终稳稳地落在一根冰柱上。   “嘎嘎——咯咯——”它昂首叫着,拍打着翅膀,放李玉暖下来。   停在额头的蝴蝶早已经僵直,只触须还随风摇晃,李玉暖怜惜地看了它一眼,指尖点燃一簇火焰。   刹那间,空气中淌满甜腻中略带苦涩的还魂香味,香气所及,云雾尽数散去,露出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   李玉暖惊呆了。   她知道渡劫期以后,大能的体内世界便能演化天地自成世界,但是真正看到月神君的体内世界演化成的冰雪泽国,才知天地玄妙,道法无垠!   太震撼了!   站在冰柱上尽目远眺,只见冰国浩海无边,冰蓝颜色与天相接,目之所及,尽是冰柱,半透明的柱内封着各色生物,影影绰绰栩栩如生。   叮当——   寂静中,突兀地响起了清脆的叮咚声,原来是栖身的冰柱表面受热,有冰融成水滴落,却在落地前又受寒凝结为冰珠,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惊愕退却后,李玉暖将赢鱼召回长命灯内,燃放烈焰,烧得冰柱下方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冰柱不断变矮,借此安全落地。   在上方俯瞰冰雪世界时,只觉这个世界气魄宏大、浩瀚无垠,站在冰面上,仰望矗立四周的数丈高、甚至掩入云霄的冰柱,李玉暖更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以及冰雪世界的磅礴气势。   这是个无限接近仙界的世界,云缠雾绕,暗香隐约,琼楼玉宇,空寂无声。   她该如何在这个冰冷的世界找到李夜吟?   李玉暖略带焦躁地想着,蝴蝶已经破碎,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必须在时限到来前把他找到,并且带出来。   但是——   她仰望四周,发现冰柱里封锁的各式生命,竟半数以上曾在北冥冰宫的黑暗回廊中见过!虽然回廊的绘画已经栩栩如生,但看到活生生封在冰中的怪物时,那种震撼还是让李玉暖惊得目瞪口呆。   联系先前在凄绝血池和白骨荒原的所见所闻,李玉暖不自觉地一阵恐慌。   本以为北冥冰宫的经历只是一场最普通的寻宝探险。现在看来,冰宫才是一切真正的起点,它和万年前的大浩劫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那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来这里找李夜吟,我根本不在乎月神君和万年前的真相。   李玉暖自我开解地想着,却在下一个瞬间,被眼前所见吓得险些跌倒。   前方数百根冰柱里冰冻的竟然全是兽首人身的使者,其中又以蛇首人身最多!   端庄肃穆的玄色礼服穿在成年壮男的体型上,繁复交叠的领口伸出细长的蛇头,蛇首微抬,吐出信子,双手作揖过顶。   她不喜蛇类,在歧路殿初次见到兽首人身的礼官雕像时已经满心不舒服,总觉得它们躬身行礼的姿势谦卑谄媚中带着明显的弱肉强食气息。此刻见到实物,才知道雕像虽然做得纤毫毕现,到底比不上真实的蛇首人身怪物带给人的恶心的万分之一。   (“他们都曾是您的奴仆。”)   魔炽的声音再次徘徊耳边,接触过部分真实的李玉暖已经能够坦然地将之理解为:这些怪物都曾是月神君之类的远古大能的仆役。   虽然不知道为何远古大能会以这种怪物为仆役,不过联系到梦中见过的人身蛇尾的有风族,以及北冥冰宫的黑暗回廊上那些看似荒诞不羁其实暗示真实的壁画,李玉暖又觉得一切都可以理解。   但是——不论真相如何,被这些冰封怪物绿油油的眼睛注视时,总还是难免一阵发毛。   李玉暖默念心经,快步穿过蛇首礼官的阵列。   这可真是个诡秘的地方,她心有余悸地想着,猛然意识到此地冰柱明显形成于很久以前,里面封印的也都是早已消失的生物。哥哥对月神君意义非常,又是新近闯入,他——可能被封印在哪里?   她开始重新打量这个世界。   林立的冰柱,缭绕的雾气,将这个世界装扮成彻底的冰雪帝国,直到视线的尽头,全是严寒和冰霜。   月华说过,言为心声,而体内世界也是心灵的部分投射。虽然李玉暖没有和月神君发生过实际接触,但只凭这个冰世界她也可以确定,这位太古神君绝对不似传说中那么的宽宏仁慈,彬彬有礼的外表下包裹的确实比万年玄冰更加严寒的内在。   他……将这些东西封印在体内世界,又有什么目的?   李玉暖闭上眼,她需要冷静冷静,清理一下头绪。总觉得有些很重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却被她忽视了。   眼睑合上的瞬间,视野顿时一变,黑暗的领域里,各色光点闪烁摇曳。这些都是冰柱内残存的法力波动,其中最为强烈的波动呈琉璃色,几乎无处不在,仿佛绳索一般,将其余波动全数镇压。   这就是冰柱封印的本质?   联系到之前就发现的冰柱内的所有生物身旁都没有挣扎的痕迹,李玉暖确定这些怪物被封入冰柱时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但眼睛的光泽却证明它们分明是活着时被封进去的。   李玉暖继续闭眼搜寻,琉璃光点虽然霸道,却始终和地面保持半寸的距离,于是低头,看见地下并非黑暗一片,某些暗金色的光芒正隔着冰面闪烁。   ……难道……地下另有玄机?!   李玉暖“唰”地睁开眼,低身,刮开冰层上的厚霜,果然看见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很可能是头发的黑色丝线,以及绣了金色花纹的半角衣裳残片。   冰下有人!   李玉暖顿时心情振奋起来,她拼尽力量,以火焰燃烧冰霜。   虽然此地浩瀚无边,又严寒可怕,呵出的气都会瞬间结成霜花,但凤凰火焰毕竟是凤凰火焰,轻松就将以她为中心一丈方圆之地的冰霜烧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的冰层下,果真躺着一位闭目沉睡的王者。   他静静地睡在冰层深处,面容是令人熟悉的威严,长长的黑发和腐朽破烂的礼服肆意铺张,随着水波摇晃不止。   看清他的面容的瞬间,李玉暖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封在冰层最深处的居然是与容裔一般无二的帝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玉暖觉得自己转进了一个迷宫,一个出口近在咫尺,她却偏偏找不到的诡奇迷宫。   唯一确定的是,冰层深处封印着东西,而李夜吟很能也被封印在下方。   她闭上眼,开始针对冰层的搜寻。   不同于地上部分的光点闪烁繁忙,地下虽然空旷无垠,却是除了帝尊,几乎找不到其他的法力波动。好在强大的暗金色波动深处确实夹杂着一脉若有若无的浅金色波动。   李玉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注意到这几乎没有任何奇特的浅金色,或许仅仅是本能?   她细腻地反向探索,发现浅金色的法力波动的源头大半被帝尊那早已腐朽破碎的礼服遮掩着,而仔细检查那一处的冰霜,确实比别处的冰雪都更加透彻,且冰层表面存在一圈线。   也就是说,这里的冰雪曾在近期内融化过!   李玉暖知道,她已经找到结果了。   李夜吟确实在这里,在她的脚下,被冰层深深地封锁着!   但是她该怎么做才能凿开冰层把人拖出来了!   能够锁住帝尊和如此多的怪物的冰层,绝对包含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李玉暖忧郁地想着,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身体正不断崩解,她必须尽快找出解决的办法。   轰开冰层?   她倒是希望,可惜早没有了那份力量。   时间在缓慢地流逝,思考正逐渐变成浪费,李玉暖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不由膝盖一软,跪倒在冰层上。   “我真是太无能了!”她自责地骂着,眼泪不争气的流下。   可惜此处太过严寒,眼泪流出眼眶时尚是液体,落地已成冰珠,砸在冰层上,叮咚得让人烦躁!   等一下!   我并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我还有诱魔镯,它的本体是降月诱魔天梭枪。   天梭枪本是月神君之物,用它对战月神君只能自取其辱,但以它为武器轰开冰层,却是——   只是……该如何驱使天梭枪?   虽然拥有诱魔镯数年,但直到最近才真正知道此物的厉害处的李玉暖,险些再次陷入沉思。好在她深知时间即是生命,一刹那也容不得浪费,当即也不多想,取出五圣莲花长命灯和诱魔镯,双手各握一件,只当它们是寻常钝器,狠狠地砸打下去! ☆、第223章 嘴对嘴呼吸   轰!   砰!砰!!   伴随着一声凶过一声的敲打,冰层表面很快就凿出了一个腕口大的洞,冰屑乱飞间,有比冰更寒冷的水顺着裂缝涌出——虽然它们在涌出的瞬间就立刻凝结,连带将李玉暖的双腿和鞋袜都打湿、冻在了冰层上。   看起来颇有些成效,李玉暖苦中作乐地想着,镌刻隐藏在诱魔镯表面花纹内的符箓已经隐隐闪现血红,这是镯子的本体感应到她的生死困境,正汲取她的血气送入梦中支援的表现。   但是仅仅如此根本不够。   并非没想过借助五圣兽之力打开冰层,可悲的是她的真元所剩无几,仅能勉强抵抗源源不断侵蚀神魂的寒气,根本无力分出丝毫催动长命灯。   难道就此功亏一篑?   身体正在寒冷中渐渐麻木,甚至连动作也开始变得艰难了。   如果……能够拔剑,或者还能燃出一点火焰,情况是不是会……   念头刚刚生出,李玉暖就感到腰侧有些沉重鼓囊,她低下头,果真看见薤露剑!   两尺长的铜锈剑身洒满了比火焰更炽热的鲜血!   是凤清德!   他信守他的承诺,在她最危难的时刻送来了支援。   但看着满是血迹的剑身,她也是一阵心惊,居然让凤凰不惜浪费鲜血也要把薤露剑送进梦境,她留在外面的身体该是何等的惨状。   “谢谢你。”她低声说着,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剑。   剑刚刚入手,一股炽热的气息便流转全身,本该枯竭的真元再次活跃,布满剑身的青铜锈斑与凤凰鲜血交相辉映,燃成金红色的火焰。   叠加在剑上的凤凰血不但将薤露剑给到山穷水尽的李玉暖身边,更让她几乎不用消耗真元就能将薤露剑的威力发挥到八成。   八成,已经足够了!   虽然因为月神君的威压,薤露剑无法完全释放其上叠加的数以万计的符箓,但当燃烧着火焰和闪电的剑身触及冰面时,冰层立刻吱吱咔咔地碎裂,裂痕沿着冰面疯狂延伸暴涨,转瞬间整个冰海就支离破碎,浮冰在在水浪的推挪下摇摆不定,水的面积越来越宽广。   最关键的时刻终于到了。   李玉暖知道李夜吟的能力,她不相信李夜吟会轻易被冰层封住,水中多半还夹杂着一些未知的东西。   例如溶解水中的符箓。   她半蹲在浮冰上,漂向目的地的同时警惕着水下。   如果对手真是散布水中的透明符箓,那么它们必定早已遍布整个水域。   幸运的是,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她以左手试探着伸入水中,顿时一阵彻骨寒,指尖敏锐地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法力波动。   李夜吟的法力波动,李玉暖非常熟悉,帝尊的法力波动虽然她没有接触过,却也依稀能够分辨。所以,几乎是接触的瞬间她就立刻确定,这股柔媚如蛛丝的脉动正是水中伏兵的一部分。   但是虽然柔媚纤细,李玉暖却也不敢大意。   波动虽然柔弱,数量却是密密麻麻,可以千万计算。正所谓柔可克刚,水滴石穿,脆弱的力量一旦结成群体,就不能再等闲论之。   这是一张网,一张藏在水中的看不见的大网。   但她没有更多的选择。   扑通一声,李玉暖跳入了水中。   几乎是入水的瞬间,散布在水中的细小符箓顿如受到攻击的胡蜂一般,涌扑过来,数量之多,甚至在水中勾出一道道清晰可见的气流漩涡,   李玉暖知道,她将面对一场硬仗。她本就不擅长水下作战,何况这里的水有古怪,根本无法捏诀凌空,敌人又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彻底被冰寒浸透的身体随时可能被海水同化,头发水草一样乱飞,任何一个回溯的动作都可能导致发丝挡住视线。   但是比起和看不见的敌人作战,她更介意的却是李夜吟。   她已经看见李夜吟,他被帝尊的身体半遮着,衣袂在水中摇曳不止。   可惜视野内的近在咫尺,并不是那么容易接近。   越接近,挡在前面的敌人也越密集。她可以感觉到下方有藤蔓伸出试图缠住脚踝,这或许能解释李夜吟为何会在水中保持着半悬浮的姿态,而非帝尊那般彻底地平躺。   必须……想办法把缠住脚的东西……斩断!   李玉暖吃力地想着,藤蔓已经勾住脚踝,它的拖拽力非同小可,她尝试着挣扎了几下,非但没有丝毫松动,反倒是身体隐隐有下沉的错觉。   好在李玉暖也不执着,确定藤蔓已经稳稳缠住她的一只脚以后,索性将计就计,以被藤蔓缠住的脚为定点,挥动薤露剑,水中顿时燃起凤凰火焰,金红灼灼中交错着万千符箓,将方圆三丈都卷入攻击范围!   轰!   一声巨响,半个冰海都被震动,更有此起彼伏的炸裂声连绵不绝,海水独有的粘腻凝滞感一扫而空!   可惜遍布水域的符箓源自法阵,法阵不破,符箓也很快就会自行恢复。   必须分秒必争!   一边挥剑砍伐企图将她缠得更紧的透明藤蔓,李玉暖一边借住水的浮力,强行窜到了李夜吟的身边。   少许检查,李玉暖便确定他虽然人事不省,其实安然无恙,被另一种力量整个地裹在结界内,双目紧闭,灿若星辰的面容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仿佛正做着异常甜蜜的梦。   是谁在保护他?月神君?   越想越混乱的李玉暖索性不再浪费时间思考问题,她伸出手,手指轻易地穿过结界,摸到了李夜吟。   于是握剑的手也伸进去,双手捧住李夜吟的面孔,他的笑容恬静中带着李玉暖从未见过的天真和纯净,一时间,不由地看呆了。   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徘徊心头已久,李玉暖一直都拒绝找到答案,但这一刻,她意识到,答案其实并不重要。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这种感情和性别、血缘都没有绝对的关系。   正如命歧殿内“总有一天,我们会冲破命运的牢笼,再一次的相遇!”的誓言一般,当她一再地和魔尊扯上关系,而他也确定是月神君的隔世再生时,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回来吧,我需要你。”她轻轻地说着,吻了上去。   ……   ……   嘴唇和嘴唇碰触的瞬间,一道光带从他们的体内飞出,如仙女的飘带,环月的光环,又似石子激起的波澜,一圈圈,迅速而飞快地扩散蔓延着,所经之处,透明符箓全数土崩瓦解!   但这些都和他们无关。   嘴唇和嘴唇的相触,将断裂万年的光阴再次接续,紧密的睫毛缓缓分开,其中闪烁的却并非李玉暖熟悉的眼神。   沉默得几近死亡本身的黑色眼瞳深处,是月神君独有的几近冷酷的温柔,他伸出手,落在李玉暖的背上,将诧异的她缓缓松开。   “很惊讶?没想到在这里等你的居然是我?”   “是的,或许……我本来就是个小丑……用来愉悦你的小丑……”   李玉暖自嘲地笑着,正要说下去,却被月神君的手指点住了嘴唇。   “你不是小丑,你很努力,也很强大……看到魔尊的传人居然是个这么坚强优秀的人,我甚至有些嫉妒了。”   “你少说风凉话了!”气恼交加的李玉暖下意识地反唇相讥,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连忙挤出笑容,假装和悦道,“有幸见到神君,小女子不甚荣幸。只是我有两个疑问,不知道神君是否愿意解答。”   “什么疑问?”月神君优雅地反问道。   “第一,李夜吟在哪里?第二,凄绝血池里的那个人是谁!”   月神君看了她一眼,双手交叠于胸前,道:“我已经放他回去了,他是我的道果,不论怎样的冒犯我,我也只会小惩大诫。当然,看到你为了他奋不顾身得甚至鲁莽地闯入梦世界,我还是很感动。所以特意留在这里,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真恶劣!”李玉暖很恨道。   月神君道:“魔尊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有义务为她评估一下她的传承者。幸运的是,你用你的勇气和胆略获得了我的认可。翠玉灵书也不用还给我了,这是你应得的奖励,具体如何使用,不用我叮嘱李夜吟也会教你。”   “你不怕我得了灵书以后用它对付李夜吟?”   “如果连送人东西定都要瞻前顾后,害怕养虎为患,我怎么可能成功统帅三千魔部、只差一线就渡过彼岸的人物!成大事者,必须有足够的魄力和……无畏一切的勇气!”月神君笑眯眯地说着,补充道,“正如你怀疑的那样,凄绝血池里的人是我,是被垂死的我舍弃的真实的我。”   “……你确实是个谜一样的人物。”   月神君道:“你也是个比我想象中更聪明的女孩,希望你在修真路上能走得比魔尊、比我更远,成为这一无量劫的胜出者。”   “谢神君祝福。”李玉暖诚挚地说着,她虽然不满月神君的刻意戏弄,却也看出对方并无恶意。何况李夜吟已经安全,对方又将翠玉灵书给她作为礼物,就算心中仍有不满,也不好当面指责。   “不用谢我,我只是……一轮幻影……未来,是你们的……能够亲手将希望交托给未来,天道果然待我不薄……”   他轻声笑着,天人般身体渐渐透明,最终弥散在碧水中。   咔擦咔擦,上空冰层裂开,阳光照进,   李玉暖抬起头,听见了李夜吟和凤清德焦急的呼喊。   “玉暖!玉暖!” ☆、第224章 情之为物   “感觉还好吗?”   清醒的瞬间,还魂香独有的甜腻中略带苦涩的香味扑鼻而来,李玉暖睁开眼,看着视野内渐渐由模糊转清晰的凤清德和李夜吟,虚弱地摇了摇手:“还好,月神君没有过分为难我。”   “那我就放心了。”凤清德长吁一口气地说着,将还在流血的手背藏在身后。   李玉暖翻了一下身,欲撑身坐起,手指不慎触及冰凉,低头,看见薤露剑青铜锈色的剑身血迹未干,顿时想起梦中最艰难时得到的支援。   “谢谢你。”她说。   凤清德若无其事道:“我答应过你,要帮你。何况你那时五窍流血,呼吸停滞,险到了极点……我只恨自己不能进入梦世界助你退敌……”   李玉暖尴尬地笑了笑,经过上次的借醉发狂的事件后,她和凤清德已经不再无话不说。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谁也不能捅破的窗户纸。   “谢谢。”   低声地重复着,李玉暖在李夜吟的帮助下摇晃着站起,神魂离体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除,加上本就真元消耗过度,迈步时仿佛脚踩着棉花般,轻飘飘得几乎没有感觉,全靠李夜吟的搀扶,她才能走出被还魂香熏得昏沉沉的大殿。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明亮和清爽让已经习惯了迷幻压抑香气的李玉暖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看到廊下悬挂的金丝笼底部,七零八落地躺着五六只蝴蝶,都已经干瘪,残破不堪的翅膀在风中一颤一颤。   它们是梦世界中指路凤尾蝶的本体。   “真可怜。”她自嘲地说着,“只为我的一份小小执念,就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死去。”   李夜吟看着前方花坛蕊心上正吮吸花蜜的蝴蝶,轻声道:“典籍上说天道面前众生平等,但世上哪有真正的公平,在大部分人的心中,亲疏远近才是重要与否最重要的评断标准。你没有错,错的是过多的慈悲心。”   “你这话很自私。”   “自私是人的本性。”   李玉暖叹了口气,道:“你大约什么时候清醒的?”   李夜吟道:“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清楚。我当时被困在冰海深处,动弹不得,突然丹田内一阵奇怪的脉动,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世界。”   “曲浪向我解释了前因后果。”他补充地说着。   李玉暖闻言,细细推算了一下,李夜吟醒来恰好是翠玉灵书击退血海的时候。   “对了,翠玉灵书……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李玉暖吞吐地说道,“月神君让我告诉你,他把翠玉灵书留给了我……”   李夜吟笑了,他的笑容甚至灿烂的有些让人莫名其妙。   他说:“他果然没骗我。”   “什么意思?”   “翠玉灵书的使用手法自我十岁时便已了然于心,但是我无法使用它,也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他说,“它离我非常遥远……又近在咫尺。”   “为什么?”李玉暖不解道。   李夜吟道:“翠玉灵书是世间最厉害的神魂攻击类法宝,其上凝结了息氏一族对天道的全部感悟,妙用得当,变化无穷。可惜东西虽好,我的体质却是天生不能驾驭它。”   李玉暖道:“可是月神君……能够使用……”   李夜吟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们虽然极端相似,到底不是一个人。”   李玉暖恍然大悟。   看着明媚得有些不真实的春光,她突然低下头,道:“我方才那样对凤清德,是不是有些冷漠得过分了?”   李夜吟道:“情之为物,最为微妙。若是你渡劫成功,到达不为万物所滞的境界,和他又真情相许,我自然会旁观祝福。可惜你当下的情况可谓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数年之功毁于一旦。”   沉湎于感情的纠葛,只会耽误你。   明白李夜吟的弦外之音的李玉暖低下了头,喃喃道:“我明白了。”   李夜吟补充道:“你喜欢谁,或是不喜欢谁,都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对你的任何决定都只有一个前提要求——谨慎行事,不要让今日的决定变成明日的后悔。”   听他话语冷得有些过分,李玉暖不由心生不快,反问道:“哥哥,你在月神君的梦中见到了什么,为什么他要把你锁进冰海作为惩戒?”   李夜吟不防她有此一问,脸色一滞,许久才道:“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秘密。可惜潜入梦境的中途就被发现,没能看到最后……”   “你看见了什么?”李玉暖追问道。   “我看到了月神君的身世,他……”李夜吟沉了一口气,道,“他很可能是帝尊的儿子……但是帝尊和容裔以及渊默的关系……因为月神君的中途介入,我没有看到最后……”   “万年的时间断层,足够让浅显的事情变成不解之谜,但是我相信如果命中注定和我们有关,我们总有一天会知道全部真相。”李玉暖半是安慰半是自嘲地说着。   李夜吟看她神色略显怪异,晓得她多半知道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但她不说,他也不问,只是顾左右而道:“蓝魔素来贪心,你到底付了什么代价才请动她出手帮忙?”   李玉暖调笑道:“我把你当抵押品给她了。”   李夜吟却也不恼,道:“你倒是大方,可惜她注定做赔本的买卖。”   李玉暖吐了吐舌头,道:“骗你的,我没那么大方,能把我最重要的亲人当东西送出去。”   她看着李夜吟的眼睛,认真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把你出卖了,必定是为了交换一件比我们的性命加起来更贵重的东西。”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李夜吟轻声说着,转身走进明媚的春光,长袖被春风吹得翻飞荡漾,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看着他的背影,李玉暖一声叹息,手指划过了嘴角,那里残存着唇齿相触的火热。   “但是即使给出价值远胜过我的东西,你也不会拿我交换,对吗?”   虽然是个梦,也知道月神君对她并无半丝情分,然而那份感觉却依旧清晰地足以将现实击破。李玉暖知道,即使李夜吟再三的告诫她,她也还是动了情念,但是她不知道,这份情丝究竟是指向李夜吟,还是偏向凤清德。   或者,它和谁都无关,只是一份时间到了必定会诞生的怀春情愫。   人人都说天道艰难,大道难寻,但世界上最为复杂最难以琢磨的东西,到底还是情。   “凤君……”她转过头,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的凤清德道,“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根本不能……”   “我只是信守对你的承诺罢了。”   凤清德回答着,修长的手指自然地拂过脸颊,将李玉暖被风吹乱的鬓发掠顺。 ☆、第225章 告黑状   李玉暖一行人滞留阴阳宫时,万始宗主峰也是别有一番热闹气象。   帝尊破印而出的事情虽然至今对普通修士秘而不宣,其实早已震撼修真界高层。以舍利夫人为首的一干修真联盟首脑人物,无不忧心忡忡。只是联盟内部纷争由来已久,何况此事关系重大,联盟内难免裂成几个派别,或是力主出征围剿,或是寻求和谈可能,也有惯于投机取巧者首鼠两端,随时准备形势不对就投奔冰原。   毕竟,无头僧的厉害有目共睹,而辉煌万年的三界寺一夕覆灭,也是血淋淋的事实。   西域密宗已经封山修刺目闭口禅,作为主战派中坚的舍利夫人,为了确保万始宗和自己一线作战,借探望名义,亲临五峰。   舍利夫人乃是修真界大能,地位尊贵,为了迎接夫人,万始宗特意排出大阵仗,但见三千玉阶直通天庭,瑞云深处彩鸾飞舞,仙鹤齐鸣,年青一代弟子们无不衣裳光洁垂手侍立,连后山闭关的几个老古董也都捧场出面,一时间三清殿内精英荟萃,宝光四射,恍如仙界。   一通稽首礼敬结束后,白衣赤足恍如观音的舍利夫人道:“道友别来无恙。”   将允恭维道:“夫人容貌日甚一日,小辈又岂敢轻易有恙。”   舍利夫人笑了笑,道:“不过多活了几千年,若不能渡劫成功,这付皮囊也终归会鸡皮鹤发,牙齿摇落。”   但见她口吻随意,形容自若,巧笑嫣然间,眉心的一点朱红也仿佛被赋予生命一般流光溢彩起来。   将允知道舍利夫人乃大能修士,无所谓红颜白骨,突然说这话,多半是为了激励在场的年青后进,爱护之心可见一斑。   于是感激一笑,道:“夫人苦心了。”   舍利夫人道:“人生短暂,而大道无垠,若不能有百倍于凡俗人的寿元,我等又凭借什么突破天道的隔阂,感悟万物,去伪存真。”   将允道:“夫人高见。”   殿内弟子们也随之附和道:“听夫人一席话,胜过我等苦修十余年。”   舍利夫人知道他们是敷衍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性,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并对将魄道:“近来可好?”   将魄道:“母亲放宽心,儿子一切皆好。近来修道更是有所悟,或许百年内便可突破元婴后期。”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将魄乃万始宗乃至修真界五百年不出的天才,可是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不到百年时间就露出突破元婴后期隐隐窥探化神的迹象!   这哪里是天才,根本就是天之骄子,天道宠儿!   当即有人恭维道:“将魄长老不愧是修真界五百年的第一天才,我万始宗当要大兴!”   舍利夫人与将允闻言,相视莞尔。   将魄却道:“我相对于旁人或许可称天才,但不是五百年的第一天才。真正的五百年第一天才是南唐世子李夜吟,和他相比,我这点根骨根本什么都不是。”   此言一出,舍利夫人还没有什么表示,方才出言恭维者顿时尴尬起来,嗯嗯咿咿几声,道:“……李夜吟确实是万世难见的天才,可惜他遭遇国破家亡,早就心性大变,走上了邪道魔道。邪道魔道虽然许多一日千里的手段,但是……与金丹正道岂可一概论之。”   将魄闻言笑而不语。   将允见气氛尴尬,正要打圆场,却见殿外金泉池内突然水声大作,本该雌伏水中的百余金鳞兽无不浮出水面仰天长啸,碧空翻飞炫舞的彩鸾仙鹤更纷纷翅膀平展,扑落地面,做出恐惧屈服姿态。   不等殿内吩咐,训练有素的宗门弟子们已经一拥上前,“什么人!竟敢擅闯三清殿!”   可惜他们这些宗门翘楚,在来访者眼中却也不过蝼蚁,衣袖随便一翻,立刻被吹得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哀鸣不止。   少数几个还保持神智清晰的,鱼跃挺身正要再次上前,却因为看清来者的面容,顿时面如土色,跪在地上:“拜见太上长老!”   黑衣神君哼了一声,穿过哀鸿遍野、万兽跪拜的白玉广场,缓步入三清殿,对上首舍利夫人道:“夫人别来无恙。”   将魄闻言,有些惊愕,连忙礼貌起身,欲为他们介绍,却听母亲冷然道:“一别千年,神君倒是风采不改。”   渊默皮笑肉不笑道:“你都成了佛宗护法,我好歹多活个几千年,怎么能让你专美于前。”   舍利夫人哼道:“神君谦虚了,只是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神君身份何等尊贵,为何屈尊降贵,出任万始宗的客卿长老?”   渊默道:“游戏人间久了,难免想找个地方安定隐居。”   舍利夫人笑了笑,不做评价。   殿内其余诸人见状纷纷起身,与渊默见礼,   渊默也不倨傲,一一回敬后,端坐上首,瞥了眼将魄周围,道:“怎么不见你那新近结丹的小徒孙。”   将魄道:“她新晋金丹,我担心她贪功求急,特意让她留在后山稳固境界。”   渊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说起来她也算是个奇迹,初入宗门时没人看好,却是短短几年时间脱胎换骨,不过双十年华就能结丹。若要盘点万始宗的天才,可怎么也不能漏了这一位。”   将魄何等心计,立刻听出渊默话中有话,刻意岔开话题道:“有心人,天不负。若是因为自己的根骨不佳就怨天尤人,或是觉得根骨绝色便懈怠修炼,那才是真把自己挡在了成功门外。”   将允不知道渊默有何目的,但他一贯维护师弟,当即点头附和道:“师弟所言极是。”   可惜渊默此番摆明就是挑事,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人群深处的慕容霜,道:“将魄师祖爱护门下,万始宗上下人尽皆知。只是若因为过分重视而盲目护短,就有些不对了。毕竟,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努力能够让庸人追上普通人,但是认为足够的努力就能让顽石变成黄金,那就有些异想天开了。我修道万年,只见过一桩废柴变天才的例子,成就这桩奇迹的是——鬼面魔尊。”   鬼面魔尊的名字刚刚祭出,三清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正是众声杂乱时,踌躇犹豫许久的慕容霜也终于下定决心,一步跨出,朗声道:“列位师祖在上,十五代弟子燕罗峰慕容霜有要事禀告!” ☆、第226章 卑鄙无耻   慕容霜突然走出,将允等人还没反应过来,苏红叶的脸色已经刷黑。   她手指连捏传音符,敕令慕容霜立刻退下,无奈当慕容霜跨出这一步,她周身便被一股强大无垠的力量裹住。苏红叶的修为差暗中指使慕容霜的渊默太多,发出的传音符尽数泥入大海,没有回应。   慕容霜战战兢兢地站在殿堂中央。   为了走出这一步,她思考了很久也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迈出了这一步,站在众目睽睽下,她却依旧紧张得浑身颤抖。   她看了眼上首似笑非笑的渊默,他承诺过会保护她。   她又看了眼将魄太师祖和他身后的凤落师祖,将魄的少年面孔笑容依旧,看不出喜怒,而凤落儒雅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其实却是暴雨来临前的平静。   将允也看了眼舍利夫人,后者观音面孔,似乎没有意识到突然的这一出下了将魄的面子。   “今日贵客来访,你有何事情一定要挑这个时候禀告?!”一片寂静中,凤栖忍不住拍案而起。   燕罗峰的是非她早有耳闻,慕容霜就算做出更过激的行为她也不奇怪。但是宗门内部事,怎可暴露在外人面前!这个慕容霜,实在是太不懂做人了!   奇怪的是,被凤栖斥骂后,慕容霜那颗本来惴惴不安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反而安定了。   她环顾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瞪视,或含蓄或直接。   她又看了眼渊默,这位神君始终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嘴角多了几分得意。   她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弟子有错,弟子不该在贵客面前丢脸。但是此事关系重大,如不能立刻禀告给列位太师祖、师祖,弟子怕……自己活不过明天!”她仰起头,声泪俱下地说着。   将允正要说话,却听舍利夫人口吻慈悲道:“你是燕罗峰十五代弟子,那就是凤栖的徒孙,转个弯也算我的徒子徒孙。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谢夫人!”慕容霜口齿伶俐地说着,她是女人,知道舍利夫人之类的修为高绝的女大能,最恨被人叫老。喊一声夫人,绝对比喊太师祖奶奶惹人喜欢。   果然,得了这句呼喊,舍利夫人的脸色越发和悦,她长袖微翻,示意慕容霜上前说话。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必须当着我的面说!”   慕容霜毫无畏惧地看着舍利夫人修为高深恍如明镜般眼睛,朗声道:“弟子要禀告夫人的,乃是一桩欺师灭祖的大罪过!燕罗峰上,有一人披着虔诚好学外衣,其实修炼邪门魔道,更以勤学苦练的假象获得太师祖和师祖的欢心!弟子无意中发现真相,好意劝诫,却被她暗害,修为全废。幸好苍天有眼,让我死里逃生,还因祸得福激活了凤凰血!”   慕容霜的前半截阐述并没有引起在座诸人的注意,直到最后“凤凰血”三个字,终于惹来了不少注视目光。   “凤凰血?此言当真?”凝翠峰流月长老率先出声问道。   慕容霜没有作答,只是伸出手,白皙的皮肤下红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以指代刀地割破血管,鲜血滴落,化为一朵烈焰,转瞬便把以避火兽毛皮织成的毯子烧出了碗口大的洞。   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凤凰血!   验明血统后,众人看慕容霜的眼神也顿时变了。   将允更是对将魄恭喜道:“师弟好福气,不但得凤凰神君从旁协助,还收了两个激活凤凰血的弟子。”   将魄道:“师兄言重了,不过机缘巧合罢了。”   “时运集合,天命所归,我万始宗当兴于你手。”将允笑盈盈地说着。   将魄羞涩地低下头,诸位长辈见状,不无抚须微笑,三清殿内一派和悦气氛。   可惜慕容霜今天是注定要继续煞风景了。   看出长辈们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打算的她,不顾打乱气氛可能引来的怨恨,大声道:“掌教祖师,李玉暖根本没有凤凰血,她的凤凰血是假的,为了掩饰自己修炼魔功的事实!”   “你说什么!贵客在场,那容你小辈放肆,还不快退下!”   凤栖怒了。李玉暖的凤凰血乃是她亲自鉴定,现在慕容霜当众推翻,可不是打她的脸?   舍利夫人笑道:“凤栖,你这话就有些见外了。我怎么能算是万始宗的外人?”   凤栖闻言,讪讪低头。   将允扫了眼委屈的女儿,缓声问慕容霜:“到底怎么回事?”   慕容霜道:“凤凰血统世间罕有,弟子自小得母亲传承玉佩,知道即使没有激活血脉,身怀凤血之人的身体也有一些特异处。所以初次得知李玉暖居然是凤血传人时,心中便有几分怀疑。后来见凤君降临,与李玉暖过从甚密,我便以为或许她的凤血比我更稀薄,无法呈现那些凤血后裔应有的特异处。”   “说重点!”凤栖不耐烦道。   慕容霜道:“但是怀疑始终挥之不去,所以我处处留心李玉暖,结果发现她非但不是凤血后裔,还修炼魔道功法!”   将允闻言,看了眼将魄,后者脸色平静依旧。   将允何等阅历,当即明白大半,朗声道:“李玉暖是第十四代弟子,你是十五代弟子,你指证她欺师灭祖必须拿出真凭实据!否则便是诬蔑同门,以下犯上,两罪并罚,当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慕容霜道:“弟子明白,弟子对李玉暖的指证,人证物证俱全。”   将允礼袖一摆,道:“那你就把证据拿出来吧!”   慕容霜道:“弟子的第一桩人证,是被罚囚禁后山的安师兄。安师兄为何被囚后山,想必列位师祖心里都明白。但是弟子要说的却是——李师叔虚丹结实那一日,三浦堂外,无数人看见李玉暖和李师叔说话,并且……”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渊默手指转动,殿堂内顿时多了一道光幕,将当日发生在蒲三堂外的事情再现。   (“……我……林师叔说……道创生了万物,而且养育万物,道对万物生之畜之……为什么道要生万物,又畜之,好像我们住在一个大笼子里,而道以我们为……为食物……这个……”)   (“……道生万物,又畜之……道生万物,又畜之……是啊,为何道生万物又畜之……道,究竟是什么?”)   这一番问答完毕,李清泉全身突然冒出黑色,咒文布满面容,显然即将走火入魔。黑暗越来越重,当时还没有任何道根的李玉暖却始终紧攥住李清泉的衣襟,两人一起被黑暗紧紧缠缚,随时可能被吞噬……   虽然是过去很久的事情,此刻再看,依旧让人心有余悸。   慕容霜指着光柱内的画面道:“这段记录是我几经辗转才取得的。李清泉师叔结丹那日,凶险之极,宗门内多位长老亲自护法。唯独卷入其中的李玉暖,竟然毫发无损地回到了胧月居。此后不久,与李玉暖同住的柏艳雪便……在一次为明辉峰师兄师姐们采集药材的任务中离奇失踪,找到的时候已是一团血泊……同一天李玉暖得凤栖师祖鉴定怀有凤血,太师祖对她也是另眼相看。一贯和柏艳雪关系亲密的安涛,却在此前便因为李师叔的意外……沦为大逆罪人,永囚后山。”   凤栖身后洛万川不开心了,大叫道:“这又能证明什么!”   慕容霜道:“一次两次当然不能证明什么,但是如果类似的事情每一次都是她得利呢?”   洛万川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凤栖咬牙切齿道:“那你倒说说,之后又发生了几桩类、似、的、事、情?”   慕容霜于是将外门弟子选拔赛上李玉暖的对手竟然是血神子傀儡、灵宠岛上两人发生的冲突,以及在后山面壁处见到李夜吟等等事情全数说了一遍,同时不忘点出后山的李夜吟正是在灵宠岛上杀害与自己同行的几位师兄的青衣男子。   “宗门内一直有传闻,说李玉暖很可能是南唐宗室后裔,我不知道这个说法有几分可信,但她和天下皆知已经入魔道的南唐世子李夜吟过从甚密却是事实。”   她义正词严地说着,挺直了腰杆,等待宗门诸位长老们的审判。   将魄和凤落依旧不说话,三清殿内凤栖声音冰冷:“如果一切皆如你所言,李玉暖确实不是凤血后裔,并且偷练魔功,欺师灭祖。那凤凰神君为何对她的爱护有加?一个得不到凤凰神君认可的凤血后裔,她的证言有几分可信!”   慕容霜愣了一下,她虽然早就猜到长老们会问她这个问题,但没想到居然是凤栖发难。   “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不懂为何我才是真正的凤血传人,凤凰神君却偏偏喜欢她,厌恶我。”她如实说着,“但我出身大门,见多了嫡母故意给庶子安逸的生活借此消磨他的斗志,知道喜欢不代表爱,不喜欢不代表厌恶。凤凰神君对我寄以厚望,希望我能够涅槃重生,直飞云霄,自然要苛刻对待,激励成才了。之所以偏心李玉暖,因为他知道我厌恶李玉暖,他要用这份区别对待让我愤怒并因此发愤图强、早日成才!”   一番话有理有据,竟教凤栖无法反驳。   为了解救女儿的窘态,将允咳了一声,道:“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只听你一面之词,凤落,你安排下时间,让她们当面对质!”   “是。”凤落领命。   慕容霜知道自己暂时占了上风,不忘昂首挺胸道:“弟子心中浩然气,无所畏惧。”   将允赞许地点点头,命她退下,同时一道神识发给将魄:这妮子满口胡言,见风使舵,日后切记堤防。 ☆、第227章 春风沉醉的夜晚   李玉暖收到凤落“慕容霜诬告,速归”的传音符时,已是月兔高悬时。   慕容霜会诬告自己,李玉暖丝毫不奇怪,看完传音符后甚至感到一阵轻松。   原本她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只是碍于同门情面,许多事情上还得保持礼貌。但是现在,她已经率先撕破脸皮,李玉暖自然也不用再顾忌。   “慕容霜诬告你,还拿出了所谓的真凭实据。为何你反而发笑?”一旁凤清德不解问道。   李玉暖道:“慕容霜一直恨我,但以她的心机和手段断不可能拿出如此多的详尽证据,这次的事情背后另有高人指点。既然是一场迟早要针对我的发难,自然是晚来不如早来。”   凤清德不置可否道:“你倒是豁达。”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逐出师门,我这一路走来,什么险难没有经历过。”李玉暖道。   凤清德提醒道:“我对你们人族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伴随着逐出师门的永远都是废除修为。”   李玉暖笑道:“确实如此。但是逐出师门时剥夺的都是在宗门内得到的修为,我虽然从万始宗内得了不少好处,可我的修为大部分确实与万始宗无关。何况——”   “何况你知道我会护着你。”凤清德自然地接话道。   李玉暖闻言,面色微沉,道:“这次的事情你还是别掺和比较好,居然大张旗鼓拿出那么多的证据指证我,背后人的目的怕是不简单。我希望你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留在万始宗,以防不测。”   “难道你已经猜出了什么?”   李玉暖不语,转过头。   廊柱尽头,李夜吟捧着满怀的月光花缓缓走来。   回廊长且高,李夜吟又是大病初愈,身体清瘦,夜风中,本就半透明的银白衣裳四散飘飞,配上怀中璀璨生光的月光花,竟有几分从月宫中走出的飘逸感。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说。   李玉暖不语,递出传音符。   李夜吟接过传音符。   月光花本就花形沉重,失去了李夜吟的小心捧护,顿时随之飘落,溅落地面时,花形破碎,馥郁花香彻底挥发,浓烈得几欲燃烧,花瓣反射月光,仿佛碎了一地的琉璃。   丝毫不关注月光花的李夜吟顷刻便看完传音符内容,笑道:“我就知道渊默不甘寂寞。”   “你怎么确定事情是渊默挑起的?”凤清德不服气地问道。   李夜吟幽幽道:“因为他一直想杀我,而玉暖如果发生意外,我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李玉暖问道。   李夜吟道:“他把矛头对准了你,凤落的意思显然如果你不回宗门,从此浪迹天涯,他也不会追究。但如此一来便等于不打自招,即使将魄有心护你,也必须为了宗门的颜面发布追捕令。”   万始宗作为修真界第一大门派,依附它的小门派数以百计,一旦正式发布追捕令,这些人便会迅速织出一张密集的网,即使她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迅速找到。   李玉暖想了一下,道:“我天明就启程,回宗门与慕容霜当面对质。”   李夜吟却道:“不,你不能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回去。渊默此人心机平平,但他法力强大,背后又藏了股庞大的势力。他们这一次是铁了心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你我去送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李玉暖反问道。   李夜吟看了眼凤清德,道:“一切都取决于凤君。”   “取决他?”   “取决我?”   李夜吟点头,道:“确实如此。目前为止,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几乎所有事情都和万年前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万年前的真相却因为大浩劫,几乎无人知晓。凤君,你是世间仅存的亲历过万年前大浩劫的人之一,如果你真想帮助玉暖,就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好吗?”   凤清德的脸上露出了为难,少许沉吟后,吞吞吐吐道:“你们都是与万年前的大浩劫有渊源的人,等到时机成熟时,自然会知道真相。但——不是现在,我现在告诉你们真相,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快!”   “什么意思?”李玉暖不解。   李夜吟却是击掌,道:“果然如我所料,凤君,你一直都害怕万年前的真相,对吗?”   凤清德的脸唰得一下发白了,他恼羞成怒道:“没错,我确实胆小,确实害怕,但是你敢说你一点也不怕吗?你偷看过月神君的梦境,早就推出了真相的大部分,为什么不敢再推下去!别假装大胆,其实你也害怕,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说罢,身形一晃,竟毫无风度地转身回房了。   看着凤清德拂袖而去的背影,李玉暖本能地想要追出,却被李夜吟一把抓住肩膀。   “别管他。”他说。   “可是——”   “别管他,他根本没生气,只是借机回避话题罢了。”李夜吟重申地说着,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仿佛其中藏着一个湖泊。   “你怎么知道他——”李玉暖欲言又止。   李夜吟叹了口气,将她肩膀扶正,四目相对,缓缓道:“他爱上你了,但是这份感情注定没有出路的。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爱的究竟是你,还是你身上属于魔尊的影子。”   “你想多了。”李玉暖敷衍地说着。   李夜吟道:“我没有想多,你在月神君的梦世界里经历的所有,我都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你,我现在已经确定月神君的某些行为让你的心境发生了改变,你恋爱了,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恋爱对象是谁。出于责任,我必须警告你,爱情对当下的你我而言只是累赘,不要让感情毁了你的理智。”   “你想多了,真的想多了!”李玉暖冷然道,“我清楚我的身份,也知道我的背负,只要枯泽还活着,我便绝不会让感情蒙蔽了理智。”   “真的?”李夜吟反问道,骤然变得恍如琉璃的眼睛让李玉暖一阵心慌。   “你松手!”她本能地扭过头,拒绝看他的眼睛。   李夜吟于是挪开按在肩上的手,转而托起李玉暖的下巴,逼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她喃喃地重复着。   李夜吟苦笑着摇了摇头,手指顺着她的脖颈滑到心口,指尖凝虚一点,道:“发誓。”   李玉暖怒了,她一把抓起李夜吟指着心口的手指,甩掉,厉声道:“我一直都坚信你是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你却让我失望了。”   “失望?是心虚吧?”   看着李夜吟悠然的表情,李玉暖心中顿时一阵莫名的怒火,鬼使神差般,扬起手——   啪!   一记耳光落在李夜吟脸上。   “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做主!”她气愤地骂着,走出五六步后,又转身补充道,“万始宗的事情也是一样,我自己会处理,不劳你费心!”   只是她口气虽然前所未有的恶劣,被留在原地的李夜吟却没有生气,手指划过残留着火辣的脸庞,轻喃道:“我似乎惹她生气了。”   夜风拂过,碎了一地的月光花瓣随之飘起,散出抵死缠绵的浓烈。   远处,传来寂寞而飘渺的歌声。   李夜吟闭上眼,静静地沉醉在春风中,今夜是那么的美好,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   ……   “今天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   千里之外的玉池殿,同样春风沉醉的夜晚,阳台上,舍利夫人手持玉杯,看着庭院中一树开得正热烈的栀子。   “什么事情?”将魄明知故问道。   舍利夫人知道儿子在装傻,故作自言自语道:“不管慕容霜所言真假,李玉暖都留不得。”   “为什么?”将魄不懂,他有心偏袒李玉暖,所以对舍利夫人的决定,加倍地不理解。   舍利夫人指了指莲花峰的灯火,柔声道:“这次的事情是渊默神君挑起的。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为了个小姑娘跳出来?李玉暖的事情只是个引子,他真正要对付的人恐怕是你。将魄,你虽然天纵奇才,当下却还足以和渊默正面对抗。妈妈希望你懂得取舍。”   “取舍吗?舍她,就能确保我的安全?”将魄好笑地反问道。   舍利夫人道:“只要你舍弃李玉暖,我有办法让渊默松口。”   将魄笑了,他说:“这确实是一笔好买卖,可惜我做不到。一个连亲信弟子也能牺牲的未来掌教,凭什么让宗门上下信服?”   “得罪渊默的后果,你可知道?”   将魄看着母亲如观音般不见喜怒的面容,沉声道:“我从一开始就怀疑渊默来万始宗另有目的。你既然和渊默早就相识,就请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你——”   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的舍利夫人“咣当”一声,将玉杯狠狠地砸在阳台上,厉声道:“这些事都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知道!”   “我是万始宗的下一任掌教,这些事情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   看着儿子义正词严的模样,舍利夫人只得放缓口气,哄骗道:“万始宗或许是个庞然大物,但在修真界乃至天道大局中,却也微不足道。将魄,你是我的儿子,你的眼界要更宽广些。”   将魄再次摇了头:“夫人的话或许有大道理,但是我做不到。”   听出疏冷味道的舍利夫人愤怒道:“我不告诉你渊默的身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卷进这个泥沼里!”   “可是我已经卷进去了!渊默指使慕容霜当众指证李玉暖修炼魔道,摆明了是下我脸面、让凤落难堪!”将魄气愤地说道。   舍利夫人闻言,叹了口气,伸手欲拍儿子肩膀,却因为他的脸色,最终讪讪落下,转而折了一枝栀子,缓缓道:“你都能看透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懂呢?但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我们了。现在只希望李玉暖当真对得起你的偏爱,与慕容霜对质时,能够沉着应对、揽下所有责任。” ☆、第228章 龙蟒   “起风了。”   登上云船时,李夜吟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话,李玉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李夜吟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说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话。   凤清德还是一贯的没心没肺地和李玉暖说笑,和李夜吟抬杠,昨晚的事情似乎没有在他厚如城墙的脸皮上留下一道最微不足道的刮痕。   已经知道他们匆匆折返缘由的阴阳蓝魔则表现得异常客气,直言若是万始宗不能容下他们,阴阳宫愿意倒履相迎。当然这只是客套话,即使李玉暖当真为万始宗驱逐,阴阳宫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表示收留他们,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接受臭名昭著的阴阳宫的邀请。   但最终李夜吟还是和蓝魔达成了协议。曲浪作为永久抵押留在阴阳宫,但阴阳宫必须保证他的生命安全。若是他寿元未尽便不幸归天,即使远在天涯海角,李家兄妹也会前来寻阴阳宫的晦气。   蓝魔没有半点犹豫,当场吐出一滴精血签了血誓。   知道此番一别或许要隔世再见的曲浪,饶得一贯坚强,送别时还是难免感伤,留下了眼泪。看着他依依不舍的深情,想起曲氏先人们为李氏一族做出的种种牺牲,李玉暖更一时情难自禁,泪流满面,最终在曲浪的身上烙下一方符箓,期望或能在生死关头救他性命。   自此,阴阳宫之行完全结束,三人坐上云船,返回万始宗。   ……   站在甲板上,看着随着云船上升而越来越小仿佛沙盘模型的阴阳宫,李玉暖皱起了眉。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感觉阴阳宫有很多地方都不太对劲。”   在她身后不过二十步,李夜吟手持一串表面凝着冰霜的赤霞果,饶有兴致地吃了五六个果子后,这才缓缓道:“你没有多心。蓝魔虽然是阴阳宫主人,但这次的事情却是另有做主人,她只是个摆在台面上的傀儡。”   “哥哥知道谁是做主人?”李玉暖问道。   “我不知道。”李夜吟直截了当地回答道,阴阳宫内娈宠八千,又有数万侍从弟子,短短数日的停留,即使聪慧如他也无从查寻。   他专心看着堆了大半甲板的月光花。   唯有月上中天时才会闪闪发光竭力盛放的重瓣大花苞正含蓄笼着,花茎低垂,仿佛不慎娇羞的仕女。   “这花有问题?”循着他的视线注意到月光花的李玉暖好奇问道。   李夜吟道:“月光花是月神君修炼闲暇之余培育出的品种,本体是生长在冰原深渊崖壁上的君毒花。经过月神君的改良,花形和花香都有了显著的提升,当然,花毒也是加倍。幸运的是月光花对外界要求苛刻,万年前只有天宫琉璃殿内种植,若非在阴阳宫内见到,我都以为此花已经绝种了。”   “或许阴阳宫只是机缘巧合得了月光花的种子?我看蓝魔老祖对培育奇花异蕊似乎很有心得。”   “这是原生种,”李夜吟摇了摇头,“自从发现月光花后,我这几日借口喜好风月,将阴阳宫的几乎所有珍奇花卉都探查了一遍。全部是万年前天宫独有的珍稀品种,且大部分含有毒性。”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凤清德插嘴道,“对人族而言,天宫种植的大部分花卉都是剧毒,但对我们而言,却是难得的美味。尤其是月光花,用它的果实酿成的酒,让我一次喝几百坛也不会厌倦。对了,我记得琉璃殿内的花卉大多成人高,每一次翻开,总会有惊喜。”   “惊喜?”李玉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虽然她马上就后悔了。   只听李夜吟道:“鸟类喜欢吃蛇,毒性越强,味道越美。凤凰作为鸟王,更是不能免俗。”   “……果然,”李玉暖沮丧地说着,岔开话题道,“阴阳宫内集了那么多上古花卉,应该只是蓝魔的私人爱好。”   李夜吟道:“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可惜我很快就发现阴阳宫存在于世的时间远比它对外宣称的历史更加悠长。而且它的建筑结构,很多地方都残留着天宫的痕迹……当然,最大的疑点是梦蝶大法。这种法术除了诱拐无知少女,还有一则更重要的用处……香火崇拜。阴阳宫地处偏僻,一贯封闭自守,几乎不与外界沟通,为什么坚持……梦蝶大法?”   “……但是仅凭这些怀疑就断定蓝魔是听命于人的棋子?她毕竟是我们的恩人。”   李夜吟道:“不是恩情,仅仅是交易。你要小心蓝魔,她绝非表面那么简单肤浅。”   李玉暖不信。   以李夜吟的谨慎,必定掌握了更直接的证据才会做出这番推断,但她不介意李夜吟的隐瞒。他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常做出一些超出道德底线的决定,她无法阻止,索性就佯装聋哑。   如此云海中航行半个时辰后,李夜吟突然悠悠道:“这几日打坐吐纳时可有异常?”   李玉暖道:“长命灯还是老样子,每日和金丹一起呼吸吐纳,翠玉灵书却是自梦中那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反应。”   李夜吟点点头,道:“翠玉灵书是偏向神魂的法宝,须得元婴以上才能驱使。你修为尚浅,功法又偏魂体合一,它确实不会轻易有反应。”   李玉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却见李夜吟凌空一抓,手中多了一道翠绿色,正是李玉暖沉在丹田内的翠玉灵书。   “咦?”   正在甲板上左右张望的凤清德觉察到翠玉灵书气息,凑了上来。   “这不是翠玉灵书吗?怎么在你手中?”   “翠玉灵书本就是我的东西,前段时间正式转给了玉暖。”   李夜吟好生没好气地说着,手指滑过光洁莹润的玉版,镌刻其上的十余行翠色蝌蚪文随之浮起,悬在空中,灵光闪烁,跳跃不止。   李玉暖不由看呆。   李夜吟吩咐道:“宁心静气,吐纳天地,把这些真文都吸入识海。”   “是。”   李玉暖不敢怠慢,当场排除杂念,双腿跌坐,双手捏诀,呼吸间,通透清爽之气直穿识海。   “忘记你是谁,把自己当做一块玉版,一份翠玉灵书的誊写!”   李夜吟急切地嘱咐着,不过瞬间的催动已经让他的指尖开裂流出粘稠的金色液体。   李玉暖虽然双目紧闭不见万物,却也知道此刻乃是最关键的时刻,心思沉浸,默念李夜吟教授的琉璃净世长生经,同时辅助加持经,观想如来境界,恬静的面容隐隐有琉璃宝光升起。   呼——   悠长的吐气声响起,排清了体内的浑浊后,再深深一吸——   凌空的十余行蝌蚪文竟当真随着她如龙饮水般的长吸,飞入鼻翼,穿入识海汇入金色小球,而后又随着金色小球有条不紊地转动,化为琼浆玉液流转全身。皮肤上,翠色文字时隐时现。   这是醍醐灌顶的手段,虽然这样一次灌顶并不能让李玉暖真正掌握翠玉灵书,但从此将灵书上镌刻的十余行文字了然于心,待到时机成熟,便可自行顿悟,修为再跃台阶。   只是如此手段,对李夜吟却是又大折损。   已然半截胳膊碎裂的他若无其事地放下灵书玉版,走到李玉暖面前,轻声问道:“感受到它们了吗?”   “能够感受到,但是无法理解,也无法转述。”李玉暖诚实地说着。   李夜吟道:“翠玉灵书上的文字乃是真文,仅是认识和阅读是无法理解它的真义,我把真文打入你的体内,让你能随时随地感悟。你对真文的理解多一层,你离天道也会更近一步。”   “谢谢。”   “你我之间,不需要感谢。”   “是。”   李玉暖不再言语,进入体内的灵文不过百字,却是每一个字符都蕴含着千万含义,只有真正体味过,才能理解李夜吟的话:仅仅是认识和阅读,根本不能真正懂得真文的含义。   “我欠你的……太多了。”她说。   李夜吟笑了笑,闭上眼,不再说话。   李玉暖知道他驱使真文流出玉版真元大损,急需运功修复,于是也不多言,从旁凝神护法,同时细细体味真言的深邃含义。   百无聊赖的凤清德蹲在月光花旁看了许久,始终无法体悟这些沉沉垂头的花苞内蕴含的深邃阴谋,倒是熟悉的香味,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念上古巨蟒的滋味了。   “生烤龙蟒的滋味可真是……”   忍不住把心中所想说出口的凤清德掏出手绢准备擦嘴边的口水,突然看见云海中似乎真有一条龙蟒乘着风遥遥游来。   果然是饿过头了,都出现幻觉了。   自嘲地想着,凤清德眨了下眼睛,视野内的龙蟒竟然越加清晰了。   顺着颅骨脊髓延到尾梢的尖刺,遍布全身的鳄鱼般凹凸不平的鳞片,以及标志性的环绕脖颈一圈的枯叶黄色长鬃毛。   太……太美味了!   凤清德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滴,几乎按捺不住本性就要露出原型扑上去撕咬。但他理智尚存,知道李玉暖和李夜吟都处于身心空灵的悟道状态,何况龙蟒已在修真界消失数千年,此番出现绝非偶然!   如果他色令智昏贸然出击,很可能中了敌人的圈套。   当下不敢怠慢,全身进入戒备。   云海中,龙蟒越飞越近,长鬃毛几乎就在眼前,空气被它的腥臭味侵染,一阵恶臭熏得人几欲作呕。知道李玉暖厌恶长虫的凤清德衣袖一翻,金色火焰朵朵点燃,把恶臭烧掉大半,同时也暴露了混在恶臭中的另一股味道。   寂静中夹杂着冰雪花的彻骨冰寒和常年熏香的昏昏欲睡。   是冰原神庙的味道。   “想不到时隔万年,我还是这么有面子。偶尔一次外出都能让无头僧不远万里地来访。”嬉皮笑脸地说着,凤清德立于船头,长袖风鼓起,准备迎敌。 ☆、第229章 截杀   说时遥远,其实刹那。   凤清德才摆出不辱神君之名的高人姿态,龙蟒已经近在咫尺。   远看时只是觉得粗糙丑陋的面孔,凑近了看,头颅处虬皮倒立,布满了大小不等的疙瘩,可谓恶心至极。   但凤清德是凤凰,他的审美观念自然不同于人族,当他看清龙蟒那比万年老松树皮还粗糙的脸部时,俊逸的面容顿时泛起了微笑。   “居然是刚满千岁的成年龙蟒。这个岁数的龙蟒的皮肉最鲜美不过,如果能用胆汁涂抹全身,再以业火烤串八成熟,蘸上月光花果实调成的酱料,那个味道……就算是涅槃的时候我都没有忘记啊。”   这是挑衅,更是本能爆发。眼前的这条长十丈有余、三个成年男子合抱粗、正当壮年滋味肥美的龙蟒,已经完美地激起了凤清德的食欲。   龙蟒震怒了。   它虽然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周身都燃着炙人火焰的红衣男子的真身乃是天敌凤凰,但习惯了霸王地位的它又怎么能够容忍如此直白的挑衅!低吼一声,虬皮般的身体缠住云船。   几乎在鳞片擦到船身的同时,云船表面一阵水纹荡漾,淡金色的结界瞬间展开。   虽然龙蟒外凸的脊柱锋利犹如尖刀,而它粗糙的皮肤也确实比铲刀更锋利,但遇上万始宗的结界,竟好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完全无法着力。   龙蟒加倍地感到愤怒,虬皮深处,绿油油的眼睛爆出杀气,身体更是旋转过来,一圈两圈三圈,纯粹以蛮力缠绞着船身!   吱吱咔咔!   突然!   一声“咔擦!”,龙骨断裂了。   铁线木桅杆因为承受不住来自龙蟒身体的绞压而左右摇晃,摇摆中,冰火蚕丝船帆轰然掉下,扑在甲板上,将大半船舷都遮住。   凤清德始终端立船头,虽然云船上空几乎完全被龙蟒粗糙的身体盘踞,但真正的威胁却是前方。   距离云船约二十余步距离,凌空立着苦行僧打扮一高一瘦两名男子,褐色僧袍包住脚踝,兜帽完全遮了面孔,脖颈以上全都罩在深重的黑影中。   无头僧。   修真界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诡奇组织。   缄默是他们的最高教义,神秘是他们的始终形象。   幸运的是,无头僧一向只在冰原和南荒、北域活跃,对中土始终兴致乏乏。全灭三界寺之战,虽然手段残忍如雷霆轰顶,但也只是昙花一现般的血腥,在那以后又恢复了一贯的低调和缄默。所以,虽然知道无头僧是个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危险因子,只要无头僧不主动发难,修真界对他们就始终秉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但凤清德对无头僧的了解,显然比修真联盟的任何一位都更多。   看着满脸置身事外表情的无头僧,凤清德嘴角挤出一抹冷笑:“隔了万年,帝尊居然还能记得我,真是荣幸之至!”   “你不是我们的目标,不必自作多情。”兜帽下,仿佛气流冲击金属的生硬声音响起,惹得耳朵一阵生痛。   凤清德愣了一下,他指了指上空缠绞云船的龙蟒,道:“难道这不是见面礼?”   顿了一下,嘟囔道:“我对长虫可是没有半分自制力的。”   “这蠢货确实是陛下送给凤君的礼物,但是能不能顺利受下,却得看凤君的选择了。”身形略矮的无头僧冷然道。   “什么选择?”   “陛下虽然铁血手段,却也有一颗慈父之心。做父亲的,想见儿子的后代,还请凤君大开方便之门。”   “老子要见儿子,当然无可厚非。可是——”凤清德看了眼上方扭曲爆裂的龙蟒,哼道,“只是这点诚意?”   “陛下对凤君曾经的背叛既往不咎,已经是最大的诚意!”先前说话的无头僧冷哼地说着,褐色长袍在寒风凛冽的高空依旧一丝不乱,修为之深,可见一斑。   可惜凤清德不以为然。   “早就听说无头僧霸道野蛮,并且性情顽固,唯命是从,今日见到,才知传言竟不及真实的万一。”   凤清德假装气愤地说着,冰火蚕丝下,有黑暗的火焰正缓缓燃起。这是李夜吟已经醒转的信号,但李玉暖多半还没有度过危难。他必须稳住局面,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渡过难关。   于是长袖一招,刻意道:“要我不插手也不难,只要你们肯做一点小小的牺牲。”   “什么牺牲?”   “让我知道无头僧的兜帽下,究竟藏了什么!”   喝问刚刚吐出,场面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无头僧之所以被称为无头僧,因为“凡是试图看到无头僧兜帽下的真相的人,都会被杀死”的教义。对无头僧而言,摘下兜帽,是仅次于侮辱他们信奉的神灵的罪行。   “凤君,可以换一个条件吗?”先前说话的无头僧尽可能和气地问道,“例如刚刚孵化的毒龙一百条,或者已满万年的夔……”   凤清德不耐烦地打断道:“毒龙和夔牛都是举世罕见的美味,但是——你们当真觉得我是一通美食就可以收买的蠢货?凤凰是最在意尊严的圣兽,我现在只想知道无头僧兜帽下的秘密……无头僧,这个传承了万年的组织,你们的信仰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你们不惜舍弃一切地捍卫你们的信仰?”   “我们的信仰无比高尚,绝非肤浅如你能够理解。”两个无头僧冷然地回敬着。   这也是无头僧的信守之一,他们绝对不和任何人讨论教义。教义是缄默,是永恒,没有人能说服他们,包括他们自己,永远忠诚,永不背弃。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凤清德。   “既然拿不出能让我满意的条件,那就别再挡着我的路!”他怒气冲冲地说着,长袖舒展间,寒风凛冽的高空变得炽热炽热,白云也转瞬间通红欲滴,冲天的红光和酷热中,一只流光溢彩的巨凤展开几乎铺天盖地的翅膀,金色的利爪随便一划拉,就在龙蟒的身上拉出了一条两丈长的巨口。   噼噼啪啪!   瓢泼般的血雨淅沥落下,溅得结界表面一片血红。   凤清德也不想多招呼,巨嘴啄下,直接刺破龙蟒的七寸,之后一爪抓住奄奄一息的龙蟒,金色的巨眼撇看着无头僧,口出人言:“谈判的前提是双方实力相当。现在的你们还有自信和我谈条件吗?”   “凤君骁勇,我等自愧不如。”两位无头僧一起低头鞠躬,谦卑的口吻中饱含着杀机,“只是无头僧存在于世的全部意义便是侍奉我们的神。陛下希望您能答应他的条件,那么,就算赔上我们的性命,也要为他达成!”   “也就是说——”金色眼瞳撇向灰褐色的僧袍,这看似不起眼的布料乃是以生长在极地深渊的苔藓织成,能够抵御极寒和极热,两个僧人也都是元婴中期的修为。   虽然在凤凰庞大的真身面前,两个元婴中期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   深知无头僧都是不可理喻的狂信徒的凤清德意识到,卷入缠斗的泥沼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虚张声势地笑着,凤清德突然爪子一抖,龙蟒巨大的身体轰隆隆地砸向无头僧,同时双翅挥舞,掀起滔天火海,向两个无头僧疯狂扑去。   身披极寒深渊苔藓织成的斗篷、无畏酷热的两位僧人齐声冷哼,祭出法宝静音双轮。   噌——   一声脆音,一金一银两道光弧在碰撞中交错出五光十色的华彩,凤清德掀起的冲天火海虽然汹涌,却也抵不过静音双轮勾出的绝对静寂。   在光环的领域中,声音彻底消失,空气也随之排斥。失去了空气的支持,凤清德卷起的火焰瞬间黯然,火海缩减为十余多碗口大的莲花,虽然依旧嚣张,和先前的火海到底不能相提并论。   “果然,凤君不如当年骁勇善战了!或者说,睡了一万年,您已经忘记了凤凰一族的骄傲,沦为人类的娈宠了!”无头僧毫无顾忌地讥笑着,全盛时期的凤清德或许能够瞬杀他们,可惜涅槃再生的他却是出壳不过数年,空有巨凤的架子,而他们又有专克烈焰的法宝傍身。   这一下,彻底捅了马蜂窝。   原本凤清德无心纠缠,虽然释放烈焰气势惊人,其实却是声东击西,只想掀起混乱卷船飞远。直到无头僧说出不知轻重的挑衅话,属于凤王的尊严才开始隐隐作痛。   只听“啪嗒!”一声脆响,凤清德的爪子在云船的甲板上按出一个巨洞。   “你们这群没半点见识的掉头青蛙,本尊谦虚,不屑和你们这些小辈计较,你们居然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们!不管是万年前,还是万年后,我要杀你们都不需要半分力气!”他怒气冲冲地说着,金色的嘴巴张开,吐出碗口大的火球。   又见火球,无头僧顿时得意了,扬着手中的静音双轮,道:“凤君,大话说出口,可是要——”   “可是要如何?你们也就这点本事,欺弱怕强。却不知你们憧憬的那位强者根本不屑看你们一眼!”   李夜吟的声音悠然响起,然而无头僧们已经无法反驳他的妄言了。   因为从凤清德口中吐出的巨大火球根本不是静音双轮能够抵挡,它源自凤凰的本体——永不熄灭的火焰,是最接近宇宙本质的火焰。   正因为身怀如此火焰,凤凰一族才能一再地火中涅槃,生生不息。   出言不逊者被瞬杀轰成飞灰,站在凤清德的爪子旁边的李夜吟却只是好生没好气地看了眼身形巨大的同伴,道:“没留下活口,可惜了。”   凤清德哼哼地扭过头,傲娇道:“是他们太弱了,害本尊捏不好轻重。” ☆、第230章 口径一致   夜色已深,玉池殿内依旧明珠闪亮,紫金砂双鹤展翅香炉内清香袅袅,白玉地板上更镌刻着数以百计的符箓,结成法阵,屏蔽一切邪魔外道,以及不友好的神识探访。   一身青衫的将魄端坐悟道树下,缓慢阅读手中天书长卷。   正是青烟缠绵香气馥郁时,地上符箓突然依次大亮,引来光华旋转,一阵白弧闪烁。将魄却也不惊,抬起头,对那光华浓郁处,开门见山道:“事情都办妥了?”   “都办妥了。”半截身体露出传送法阵的李玉暖如实回答着。   三人此番往阴阳宫求医,乃是得凤落特许的秘密行动,对外界而言,她这几日都还在后山闭关巩固境界。所以一行人乘坐云船返回万始宗后,并没有通过正式途径,而是依照凤落事前的安排,利用万始宗外围的一个早已废弃的矿洞内的传送法阵,直接进入玉池殿。   “凤落办事,我一向都是放心的。”将魄赞许地说着,衣袖一振,站了起来。   此时李玉暖三人已经从传送法阵中走出。   虽然因为传送阵的副作用,李玉暖还有些头重脚轻,但她深知当下情况凶险非常,一分一秒都不容浪费,几乎是刚刚走出就立刻扑通跪地,对将魄道:“弟子有罪,连累师祖受辱。”   将魄见状,顿生心疼,弯腰,亲自将她扶起,安抚道:“这一次乃是针对我的阴谋,你不必自责。”   “若非弟子行为有不当之处,奸人也不会有可乘之机。归根结底,还是弟子的错!”李玉暖情真意切地说着,她知道,这次能否化险为夷,将魄的态度才是关键。   别看慕容霜在三清殿内咄咄逼人,万始宗真正掌权的几个祖宗却无一不对将魄这个小师弟疼爱有加,何况还有舍利夫人故意滞留宗门。   只要将魄有心维护自己,就算慕容霜上蹿下跳得逆了天,也终究动不了她。   正当李玉暖思量该如何悲切言语以此换取将魄的欢心时,被冷落一旁的凤清德忍不住发话了。   “你们两个果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渊默这个老狗就没打算放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什么意思?”将魄眯起了眼睛。   凤清德话让他注意到李玉暖的衣裳表面沾了少许飞灰,而凤清德总是水光油亮的黑发里居然夹杂着几根凤毛,衣角也似有线头脱出。唯独李夜吟双手背于身后,神情镇定,黑色眼瞳隐隐有寒意渗出。   “遇到截杀了?”将魄问道。   “是——”凤清德正要回答,却听李夜吟抢白道:“路上遇到凤君的旧友,发生了点小摩擦。”   “哦。”将魄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自冰原之事以后,诸多绝迹修真界千余年的前辈高人再次活跃。当下的修真界,可谓暗涛汹涌,防不胜防。何况他与凤清德有约在先,纯粹互利互惠,互不干涉隐私。凤清德不想说,他也不会问。   只可怜凤清德被李夜吟无故抢白,满肚子的不舒服,嘴里哼哼着,正要发作,却听将魄道:“玉暖,明日之事,你可害怕?”   李玉暖坦然道:“我问心无愧,自然无所畏惧。”   将魄点了点头,道:“你有这份自信,自然是好的,但是慕容霜此次有渊默神君撑腰,三清殿上怕是会有其他对你不利的证据亮出。”   “我知道。”李玉暖低声说着,“所以我返回宗门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谒见师祖,希望师祖为我指明道路。”   将魄道:“事到如今你还能对我如此信任,我很感欣慰。但在表明立场前,有几件事情,我必须问清楚。”   李玉暖道:“师祖的好心,玉暖一直都明白。师祖想知道什么,都只管问吧。”   于是,将魄盘膝坐下,示意李玉暖坐在他的对面。   “第一桩,你和李唐到底什么关系,以及你选择万始宗修仙的真正原因?”   “我和李唐……”李玉暖看了眼李夜吟,得到后者肯定后,如实答道,“我是李唐宗室覆灭后侥幸生还的几人。不远万里求师万始宗,只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血仇不报,誓不为人!”   将魄叹了口气,他自小修道,淡薄亲情,但也知道,血脉情缘乃是人生于天地间感应到的第一份至善至纯的情感,李玉暖坦言苦学道术只为报仇,这份心情虽然失之偏颇,却也无口厚非。   “慕容霜知道你的身世吗?”   李玉暖道:“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不知道我不确定。”   “想来也是。”将魄不置可否地说着,又问,“你入万始宗后,可曾接触过其它门派的道术心法?”   李玉暖迟钝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如何回答才能万无一失。   看着她犹豫寡断的模样,将魄叹了口气,道:“明日对质的时候,千万不要露出这幅表情。”   “弟子明白。”   将魄于是顿了一下,和蔼道:“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修炼了其他宗派的道术,灵宠岛上慕容霜修为被废后,更是确认无误。既然修炼其他宗派的道术已成事实,你也不必多想,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早早编出完美借口,确保明天对质时万无一失。”   “谢师祖关怀,但……我暗中修炼的其实是……李唐宗室秘传的功法。”李玉暖有些犹豫地说着,虽然事前得到了李夜吟的承诺,但将诱魔镯和星辰无双诀揽为己有,到底与她的处事标准有些冲突。   “家传功法?”将魄皱起了眉,这确实是个回避质疑的最好理由。   万始宗内不乏来自修仙名门的子弟,例如洛万川。他们完成宗门功法修炼的同时往往会辅助修炼家传的法术技艺。但是李玉暖方才已承认自己是李唐宗室的后人,众所皆知,李唐宗室素来没有仙缘根骨。   “你确定这个借口可以服众?”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李玉暖道:“我私下修习的功法得自李唐太庙,藏在唯有亡国时才能打开的玉盒里。整个宗室,知道这方秘密并且还活着的,只剩下我与夜吟哥哥两人了。所以……如果师祖坚持不信,我也无法自证。好在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慕容霜一直都讨厌我、怨恨我,甚至数次欲置我于死地!”   一番话,条理分明又石破天惊,听得将魄反而有些惊讶了。   “不错,只要你能证明慕容霜对你有私怨,她的证言便不足为信……现在我相信你确实是李唐宗室的后人了。”   李玉暖严肃道:“人为刀俎,我却不甘心为鱼肉,何况这次的事情,我只是个由头,他们真正想对付的人是师祖和凤君。哪怕只是为了保全燕罗峰和玉池殿的名誉,我也必须……让慕容霜声名狼藉,一无所有。”   “你能有这份觉悟,那就再好不过了。”将魄欣慰地说着,伸出手,拍了拍李玉暖的肩膀,“对了,慕容霜控诉你灵宠岛上废她修为之事,你……准备怎么回复?”   李玉暖想了一下,道:“如实禀告。”   将魄摇了摇头,指着李夜吟道:“那你就无法解释为何不肯与他相认的这一环了。”   李玉暖一愣,却听李夜吟一旁悠悠道:“这一点不劳你费心,昨日收到传音符后,我就给东海那边送了枚消息,明日会有重要的人证送到。”   “什么人证?”将魄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只需要知道是对慕容霜不利的人证就够了。”   将魄闻言,叹了口气,道:“她也是我的门人,我本是不该这么对她。”   李夜吟一阵见血道:“她今日会为了一己私怨诬告玉暖,他日必定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确实。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会明知你耍弄手段,依旧选择相信你。”将魄不无哀怨地说着,作为宗门继承人,宗门的利益必须始终放在第一位。   确定将魄其实早有决断后,李夜吟歉意退出房间。他知道这位外表温柔的师祖,本质上却是个坚毅似铁的人物。要让他站在自己这一边,除了挑明的利益立场,感情攻势更加不可或缺。   见他走出,凤清德也立刻跟了出去,他不明白李夜吟为何刻意隐瞒冰原无头僧之事。   转瞬间,静室内只剩下李玉暖和将魄两个人了。   “师祖……”   犹豫了许久,李玉暖终于抬起了头:“明日三清殿上当面对质,不论他们的话说得多难听,您都千万不要为我出头。这一次他们是铁了心地通过我打击师祖。好在我和慕容霜之间本就是血仇叠血仇,早晚有一天要兵刃相向你死我活的。能够提前和她撕破脸,我反而……感觉很轻松。”   “你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将魄苦笑地说着,他看出李玉暖对明天的事情没有几分把握,只是强作坚强罢了。   李玉暖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做晚辈的,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外人危害父母师长。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事情当真恶劣到连掌教师祖也觉得为了大局必须舍弃我,还请师祖大局为重,不要让奸人有机可乘!”   将魄叹了口气:“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明日以后的事情,我心中早有决断。放心,即使整个宗门都被渊默蒙蔽,认定你是邪魔外道,我也会继续相信你,为你谋取最宽松的结果。这是我做为师祖对你的承诺,是男人的承诺!”   “师祖不必忧心,不论多么不堪的结果,玉暖都不会害怕。我只担心……奸人们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李玉暖忧郁地说着,将魄拍了她的肩膀道:“这点你不必担心。我毕竟有舍利夫人做靠山,又是钦定的掌教继承。即使渊默当真想置我于死地,也得掂量一下分量。天色已晚,你也早点歇息,我要亲眼看你如何有理有据地把慕容霜的指控全数驳回,让渊默的阴谋彻底落空!”   “谨遵师祖旨意!” ☆、第231章 全面碾压(上)   日出时分,结束“面壁”的李玉暖自后山御剑而来,款款停在三清殿前的白玉广场上。   跳下飞剑,步伐轻盈地走进三清殿偏殿,等待长老们的传唤。   这是一场攸关生死的盘问,但在李玉暖的脸上丝毫看不到对即将到来的质问的担忧,嫩绿色的衣裳系着鹅黄丝带,青丝简单盘髻,发上只簪了一支珍珠玫瑰,本就端丽的脸上薄施粉黛,更显光彩照人。   任何看见她的笑容的人,都相信她胜券在握。   慕容霜紧随其后地出现在白玉广场。   为了纪念这个重要时刻,她特意穿了肃穆的黑绸衣裳,头发也一丝不苟地盘成倭堕髻,髻上围上十余枚红宝嵌米粒珍珠金花簪,当真的金丝彩凤嘴里含了长长的珊瑚流苏,每一步迈出,流苏都会随之荡漾,衬托她灿若玫瑰的容貌。   可惜如此盛情打扮,从慕容霜跳下飞剑,从广场穿过水池,直到进入等待偏殿,一路上擦肩而过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停下与她招呼说笑。   所有的人都刻意回避她,将她当做晦气。   慕容霜对此毫不在意。   他们只是被所谓的宗门荣誉蒙蔽了心智,分不清善恶。   等她在诸位长老们面前将李玉暖的画皮撕破,让所有人都看清她的真面目后,他们自然会明白,她,慕容霜,才是担得起万始宗荣耀的那个人!   ……   日上三竿时,对质正式开始。   公平起见,此次盘问交由紫竹殿流月长老主持,凤落、凤栖等相关人员从旁协助,苏红叶也出席了,一身浅红色衣裳的她站在凤落背后,看到慕容霜进入时,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慕容霜没有抬头看苏红叶。   她的眼睛从始至终瞪视着与她几乎同时进入三清殿的李玉暖。   发现慕容霜正注视自己的李玉暖抬起头,一贯互看不顺眼的两人于四目相对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随即视线移开,分别向上首的流月长老行礼。   “十四代弟子燕罗峰李玉暖拜见流月长老。”   “十五代弟子燕罗峰慕容霜拜见流月长老。”   流月点了点头,两人又分别向在场的其余几位长老稽首行礼,凤落凤栖等具颔首。   如此一番客套后,流月一声咳嗽,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流月站起,指着三清殿至高处的紫金铜像对两人道:“今日之事,关系宗门千年名誉,你们可敢对三清祖师发誓,自己所言句句事实,绝无虚假?”   “我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发誓!”李玉暖义正词严地说着。   慕容霜更是不甘落后道:“慕容霜愿意以阖族发誓,若有半句虚假,必教我慕容一族断子绝后!”   可惜话音未落,就听李玉暖冷飕飕道:“慕容师侄,话别说得太满,小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誓言当真就应验了!”   “你——哼!”   轻描淡写地挑衅慕容霜后,李玉暖立刻转了心思,发誓完毕,对凤落、凤栖两人道:“道家讲求无为而治,不理世间吵杂。然而此次奸人心肠狠毒,欲借弟子污蔑宗门。弟子虽全心求道无意争端,却也容不得这等恶行。接下来是的辩驳,若是不慎污言恶语,还请师尊、师姑恕弟子嗔怒之罪。”   凤落知道她的无奈,柔和道:“你把其中的是非黑白说清楚即可。那些污蔑挑衅之言,不必多加理会。”   “谢师尊宽宏。”李玉暖高声说着,转而看向慕容霜:“慕容师侄的指证内容,我已全数知道。你控诉我作假血统,偷练魔功,暗害同门,对吗?”   “不错,就是这三桩!”   三桩的任何一桩只要坐实都是逐出宗门的大罪,慕容霜心里得意地补充道。   李玉暖点点头,对流月长老道:“此类无耻污蔑,弟子早有耳闻,只是那时弟子坚信清者自清,不屑回应。直到灵宠岛上闹得过分了,我才小惩大诫一番。岂料她反而变本加厉,甚至联合外人兴风作浪,污蔑宗门长辈!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弟子前来,便是要将她的污蔑逐字逐条地反驳!”   说罢,又再次转向慕容霜,义正词严道:“你说我血统作假,不是凤血后裔。那告诉我,谁给你这份自信,让你认定我这个被凤君和长老肯定的血裔是作假的?!”   对上她因为燃烧星屑而变成金色的眼瞳,慕容霜只觉识海一冷,身体忍不住打了哆嗦,迟钝了一下,色厉内荏道:“你根本没有凤血传人的体貌特征,凭什么说自己是凤血后裔!”   “体貌特征?”李玉暖的声音骤然尖锐,“居然是因为我的身上没有展现出所谓的凤血特征,你就怀疑我的血统?”   “难道不是铁证如山吗?”慕容霜反问道。   李玉暖道:“你知道凤血传人会有一些异于常人的体貌特征,但你不知道,血统越纯正,返祖现象越强烈,为了掩饰这种血脉,出现的自我纠正也会越激烈。”   “什么意思!”   李玉暖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卷起衣袖,露出光洁如嫩藕的手臂。正当众人诧异、不知她为何这般举动时,白皙的皮肤下开始浮出红光,如结界般笼罩着皮肤,其中有鲜红的羽毛幻化飞出,落地,化为萤火般璀璨的光点,驱之不散。而原本葱白般细嫩的手指也扭曲爆长,指甲尖锐,闪出可怕的金属光芒。   “从幼年时,我便时常因为这种血脉而痛苦。我的眼睛会因为情绪激动变成金色,侍奉我的宫人时常在夜晚看到我的摇篮闪烁红光。为了让我健康成长,我的父母特意为我寻来术士,封印了我的血脉,直到十三岁时因为业火焚烧,封印破碎,血统特征逐渐显露。”   李玉暖信口开河地说着,因为修炼星辰无双诀,她的眼睛可以轻易变为金色,至于手臂幻化为鸟翼浮出羽毛,却是依靠长命灯内寄居的圣兽重明的力量。重明乃是控火神鸟,羽毛金红近似凤凰,骗不过真正的凤凰,唬弄外人却是绰绰有余。   果然,看到李玉暖的身体居然出现凤凰化特征,流月等人的态度顿时八百度大转弯,对慕容霜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不屑。   慕容霜没有惊讶。李玉暖和凤清德本就关系亲密,何况此次凤落刻意拖延时间,必定早就想出对付血统质疑的办法。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凤清德居然会为李玉暖做到这等地步。   要让一个没有血统的人出现返祖现象,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此人的血全部放光,再把凤凰血导入她的体内!   自以为猜中真相的慕容霜哼了一声,道:“你们厉害,连这样的手段都能使出来,我自愧不如!”   李玉暖道:“小偷的眼里人人都是贼,你自己品行不端,当然也不会相信旁人拿出来的是真凭实据。好在今日主持盘问对质的是流月长老,不是你。”   这次,慕容霜的脸色终于青了。   她早知道经此一次,她和李玉暖连颜面上的友好也不可能保持了,但她万万没想到李玉暖竟会当众说话这么难听。   “你也就现在能够占点嘴巴上的便宜了!”慕容霜愤愤不平地回敬着,反问道,“好,就算你真拥有那根本不存在的凤血,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偷练非本门的功法!”   “我修炼家传功法,正大光明,根本沾不上一个偷字?”李玉暖轻飘飘地回敬道,噎得慕容霜脸色憋青。   “家传功法?你不是太师祖捡回来的小乞丐吗,怎么转身又成了名门之后!”   听她口气夸张,就知道慕容霜已经气急败坏。   李玉暖道:“慕容郡主,你自以为尊贵,可惜在我的眼里,鲜卑人永远是草原蛮族,学足了中原的规矩,关键时刻露出的还是蛮夷本质。不错,我确实是乞丐,但是成为乞丐之前,也是堂堂名门之后!南唐李家,历史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我的先人起高楼宴宾客的时候,你的祖宗还在草原上牧马做奴隶呢!不过趁着南唐疲惫,又有邪修相助,侥幸入主中土,犯下屠杀恶行后,居然敢自称正统!当真无知无耻无能!”   “那又怎样,就算你的祖上曾经辉煌过,现在也不过是只败家犬!我们慕容一族才是如日中天!”   被李玉暖的话诘难的慕容霜,口不择言地说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已经狠狠得罪了在场几乎所有人。   虽然修真界对于凡尘界始终端着高高在上的态度,视他们为蝼蚁,但蝼蚁也分三六九等,草原蛮族就是修真界眼中最粗俗最肮脏的东西,比南荒的苗人更加卑贱。   何况慕容氏入金陵城后大肆屠杀,连婴儿孕妇都没有放过,这等行径,可谓天怒人怨,若不是修真联盟严令修士不得干涉凡尘,加上拓跋氏拜一元宗枯泽为国师,又有哪个容许他们嚣张到现在!   可笑慕容霜,居然在诸位师门面前将这事作为荣耀炫出来!   顿时,几乎所有人心中的天平都倾向了李玉暖。   李玉暖知道慕容霜犯了众怒,却不动声色,道:“既然慕容师侄也承认我是名门之后,那么,功法之事,流月长老,我是否可以略过不提?”   流月道:“万始宗一贯尊重弟子们的隐私。”   李玉暖双十年华便已经结丹,前途可谓无量,如今又被证明是名门之后,流月怎么可能不偏心。   可惜慕容霜却不依不饶,怒道:“家传功法?!那你说说,你们李家的家传功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与万年前危害三界的魔尊如出一辙!我若是你,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是魔尊传人!整天摆着个白莲花的委屈面孔,人前人话,人后鬼话,做给谁看!恶心得我都想吐了!” ☆、第232章 全面碾压(下)   “你果然是铁了心要咬我是邪魔外道!”   慕容霜不依不饶,李玉暖也不示弱,冷哼着回敬道:“魔尊乃是万年前的枭雄人物,是正是邪,轮不到你这宵小之辈评价。当然比起魔尊的评价,我更好奇,究竟是谁给了你自信,让你在不知我的家族传承为何的情况下,便能满口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是有真凭实据的!”慕容霜气愤异常地骂道。   李玉暖看她露出气急败坏的迹象,心中放心了大半。   这场对局,她占了两处先机,一处是流月等人对将魄的偏爱,为了捍卫这位小师叔的名誉,他们难免偏信自己。另一处则是蛮夷尊卑之分。她一出场就抛出自己的身份,同时也向在场所有人都证明,慕容霜嫉妒自己。   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以绝对自信和无畏的姿态,撑到李夜吟承诺的能够将整个局面都翻转过来的证人到场。   她不知道李夜吟准备怎么收拾慕容霜,但她知道,她的这位哥哥,从来都是测算无漏。   不论慕容霜怎么愤怒跳腾,早已占住先机的李玉暖也只以加倍的淡定反诘道:“真凭实据?你确定拿得出来?”   “怎么拿不出来!我就是最大的证据!”慕容霜激动地说着,转身,对站在凤落身后的苏红叶道:“灵宠岛上李师叔对我下手时,师尊就在现场!”   “这个……”   被慕容霜点名,苏红叶的脸色顿时复杂起来,她看了眼凤落,又看了看慕容霜。   流月注意到她的犹豫,安抚道:“红叶,你是慕容霜的师傅,但也是玉暖的师姐。我明白你的为难,所以如果拒绝站出,我相信她们两个都不会怪你。”   “谢师叔祖体谅。”苏红叶苦涩地说着,最终一步跨出,站在了三清殿中央,对着三清塑像,誓言道:   “十四代弟子苏红叶对天发誓,弟子所言一切皆为真相,如有不实之处,定叫我死无全尸!”   誓言说完,她又狠狠瞪了眼慕容霜,这才对流月长老道:“师叔祖,弟子已经发了誓言,师叔祖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吧。”   “红叶,你这又是何苦呢!”   流月长老叹了一声,随后正色道:“方才慕容霜说她是李玉暖修炼魔尊功法的人证,并且指证李玉暖在灵宠岛上曾经企图杀她灭口,只因你及时赶到,这才没有得逞。我且问你,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是……我曾经看见李玉暖和慕容霜发生冲突……赶到现场时,也恰好看到玉暖师妹欲下手杀霜儿……因为我的中途介入,以致玉暖师妹跌落山崖,险些丧命……”   苏红叶左右吞吐地说着,虽然对李玉暖和慕容霜的称呼均亲昵不分彼此,但在场的人都还是敏锐地听出了亲疏有别。   “你的意思是说,你赶到现场时,正好看到李玉暖欲杀慕容霜,但你其实并不知道这场冲突的真正起因?”   “是的。”苏红叶道。   “那为何慕容霜说你能为她作证?”   “这个……”苏红叶顿了一下,迟疑道,“我那时确实不知两人冲突的真正起因,只是救下慕容霜时,发现她的全身经脉都被灌入一种霸道无比的真元,识海碎裂,修为完全被废。难免……听慕容霜的一面之词,相信此事乃玉暖师妹……”   “也就是说,冲突究竟为何发生,你其实并不清楚?”   苏红叶点头道:“是的,我不知道她们发生冲突的导火索。只是慕容霜的伤势让我确定,除了本门功法外,李师妹还兼修其他功法。”   “师叔祖方才说了,一个是我的师妹,一个是我的弟子,我夹在中间难免左右为难。但是,直到昨天为止,我的心都偏向我的弟子慕容霜的。我是万始宗弟子,怀疑过师妹,因为她确实暗中修炼别派功法。”   苏红叶补充地说着,这段看似偏向慕容霜的补充,让李玉暖的胜算变得更高。   “刚才你说直到昨天为止?”流月不失时机地问道。   苏红叶道:“是的。”   “为什么是到昨天为止?”   苏红叶没有说话,慕容霜的脸色明显煞白。   李玉暖则看到凤落紧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微笑。   因为苏红叶低头不言,流月追问道:“你对慕容霜的信任为什么到昨天为止?”   苏红叶叹了口气,道:“即使她有再多的苦衷,我都无法再相信一个视宗门荣誉为无物的人!师尊的颜面,师祖的荣誉,都因为她的不谨慎行为受损!更可恶的是,我发现她居然里通外人!不论李师妹是否做了慕容霜指控的事情,至少在大是大非上,师妹从来没有让我失望!”   “……”   “师尊,原来你当真觉得燕罗峰的颜面比是非黑白更重要!”   不等流月等人做出反应,慕容霜已经破口大骂,她口不择言,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你可知道,你现在包庇的李玉暖,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害宗门陷入绝境!她不但修炼魔功,还和血神子纠缠不清。她是魔道,养虎为患的道理你到底懂不懂!”   苏红叶闻言也是大怒,一个耳光扇上去:“住口!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对我咆哮!”   “……也是,”挨了一记耳光的慕容霜,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捂着红肿的脸庞,恶狠狠道:“苏红叶,你收我为徒,无非是觉得我的资质好,能够给你的脸面添光彩。现在发现李玉暖的资质更在我之上,于是你马上见风使舵,开始嫌弃我丢脸了!”   不仅话语无视尊卑长幼,手指更张狂地指点着在场每一个人。   “放肆!”流月大怒,正要命人将她强行轰出,却听李玉暖冷然禀告道:“师叔祖息怒,我们且容她把歪理说完,再逐条辩驳。”   “嗯,还是玉暖懂事。”流月赞许地摸了摸胡子,对慕容霜道:“还不快谢过李师叔。”   “我呸!”慕容霜冷脸道,“假惺惺!你们都是假惺惺!说什么大道面前人人平等!只要努力就会得到回报!都是骗人的!资质才是一切,所有的好处所有的资源所有的偏心都只会分给资质好的人!你们明知道李玉暖的血统有问题,知道她修炼的功法来路不干净,却还合起伙来欺负我!因为她是金丹,而我只是个筑基还未圆满的普通——”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流月忍不住了,长袖一挥,下了禁咒,迫使慕容霜闭口。   看着慕容霜龇牙咧嘴的狰狞面孔,他一声叹息,道:“以资质取人,确实是修真界一贯的弊病。但你别忘了,选入宗门时,你的资质远在李玉暖之上。正因为资质上佳,你直接入内门为苏红叶弟子。而李玉暖却是通过一场场选拔才侥幸成为凤落的弟子。可悲的是,你拥有让人羡慕的天资却不知珍惜。沉湎于天资带来的优越感中,看到李玉暖因为天道酬勤而后来居上,不思己过,反而陷入嫉妒的迷宫里,坚信对方走了旁门左道!以你这样的心态,日后必定入魔!”   “住口!你们都给我住口!”   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绝境后,慕容霜的态度反而刚硬起来。   她冲破禁咒,指着李玉暖骂道:“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只有一句话要问李玉暖师叔!也请师尊如实回答!”   “你想知道什么?”李玉暖态度从容地反问道。   “你废我经络的那股霸道真元,究竟是什么!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的家传功法和鬼面魔尊没有半点关系!”   李玉暖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别再企图装乖巧蒙混过关,我要你如实回答!”   李玉暖于是止住笑容,道:“不错,除了本门的功法外,我还兼修家传法决,但那套功法绝非邪魔外道,乃是最正统的道法。引星辰之力入体,洗涤体魄,疏通郁结,将体内的杂质统统排出,清洗根骨,焕体重生。”   “世间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功法?”流月震惊道。   李玉暖道:“此法源自太古,上古有圣人观察万物,发现天地苍生以生死之博寻求新的突破。因此有所感悟,创立了这种破而后立的功法。虽然能够洗涤根骨突破天资,但需要修炼者付出却也是寻常功法千倍万倍的艰辛和痛苦。若非我体内有凤血,根本熬不过最开始的两次。”   “你有这份大毅力,难怪能有今日的成绩。”流月感慨地说着,道,“但你为何当众说出?”   李玉暖道:“因为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慕容霜。”   她转头,对慕容霜道:“我知道你恨我,你觉得我把星辰之力打入你的体内,毁了你的修为。但是你可曾想过,即使凤血激活,也很少有人能够如此短暂的时间就把修为恢复甚至更上一层楼。你能够短短三年时间便废而后立,更距离筑基大圆满不过一步之遥,如此神速,当真只因为凤血吗?”   “什么意思?”慕容霜反问道。   李玉暖道:“虽然你看我不顺眼,几次三番地想杀我,但我对你,却始终都是一份真诚。那一日我以星屑之力毁你修为,真正的目的是拓宽你郁结的经络,同时激活你的凤血……我恨你的父亲,发誓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他为金陵城的冤魂报仇。但你是无辜的,你是万始宗的一份子,是仅存于世的凤血后裔之一……我知道你讨厌我,不管我为你做多少,你都只会以怨报德……我不奢望你放弃仇恨,我只是……希望有一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我之间……能够摒弃仇怨……”   “你真是迂腐的孩子。”流月闻言,一声叹息。   慕容霜则是一记不屑的冷哼。   李玉暖不言语,静静地看着三清殿外的蓝天碧云,有几点黑色疾驰而来。 ☆、第233章 撕破脸!   突然,殿外一阵喧嚣,红衣璀璨,瑞气万丈。   李玉暖定睛一看,果然见凤清德招展着红衣,与李夜吟并肩走入三清殿。   不等坐定,他便对上首流月道:“听说慕容霜控诉李玉暖企图害她,我特意邀了李兄前来对质,把其中的是非曲直说清楚!”   “哦?”流月故作惊愕地说着,对李夜吟道,“敢问这位道友——”   “我是玉暖的哥哥,”李夜吟不避嫌地说着,冷若寒星的眼眸在慕容霜的脸上少许停留,道,“听说有人欺我妹妹没靠山,特意过来为她撑腰的!”   慕容霜闻言,脸色骤然煞白,许久才恢复血色,恶狠狠道:“你这邪魔外道,我本就愁找不到你呢,你居然不请自到!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省了你不少功夫?”李夜吟笑盈盈地取出折扇,打开,摇了几下,突然唰的一声合起,直指慕容霜眉心,“若我真是邪魔,你对玉暖做了那些恶事,可能被我饶过吗!”   “你——”   为他话语中的杀机所涉,慕容霜一时间竟吓得全身颤抖,汗出如浆。   还是李玉暖见气氛过分寒冷,笑语解颐道:“哥哥你答应过我,绝不伤我同门——”   李夜吟闻言,微微一笑,刹那间冰霜化春风,道:“这女子做事太嚣张,我方才不过故意给她颜色,并没有伤人的打算。玉暖你多心了。”   李玉暖道:“哥哥素来无戏言,我不敢不多心。”   李夜吟笑了笑,不置可否。   倒是慕容霜,见凤清德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磨牙道:“凤君当真是贵人健忘,灵宠岛上那件事,若不是凤君您把我们扔下不管,与我同队的师兄们,也不至于——现在您居然和恶女兄妹沆瀣一气找我问罪!凤君,您的心,长得可真偏!”   凤清德满不在乎地哼哼道:“很多人都曾经质疑我的眼光,为何我会选中李玉暖却不屑明显天资更好的你。但是只要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人,都不会再怀疑我的选择!一个混血种,也敢妄言祖宗!”   “灵宠岛上你抛下我们不管,以致我们身陷险境也是事实!”慕容霜争辩道。   凤清德道:“本尊统领禽鸟万族时,也没在乎过谁的生死!”   慕容霜顿时语塞,她万万没想到,凤凰的本质竟是如此的自私无耻。   意识到自己无法赢过没皮没脸偏偏修为奇高的凤清德后,慕容霜顿时换了枪头,对李夜吟道:“你说你不是邪魔,那你为何伙同东海散修攻击我!若不是有师兄们奋力搏杀,让我侥幸逃出重围和太师祖会合,之后又侥幸在石崖上遇上师尊,我的命早就报销在你们兄妹手上了!”   “血口喷人!”李玉暖骂道,“早知你是这种人,我真不该浪费真元为你打通郁结,激活血脉!我原还想着我早晚会杀你的父亲,我……必须做点什么补偿你!”   “少给我假惺惺装圣母!”慕容霜反诘道,她看李玉暖失去了镇定,便真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咄咄逼人地回骂起来。   “装模作样的勾栏货!”   “小贱人!”   ……   一时间,三清殿内,充斥着慕容霜的恶毒辱骂,听得流月颜色铁青,连连大喊:“安静!安静!”慕容霜这才讪讪作罢。   可惜她不知道,此刻的一切都是李夜吟精心设计的反击圈套。   当她因为灵宠岛上的事情兴师问罪李玉暖时,她也把自己推入了绝境。   正当三清殿内喧闹争执时,方才还是李玉暖视野内的几个黑点的青衣人,已经稳稳地落在了白玉广场上。   一行人才落地,立刻引来一阵嘈杂,师兄师弟的呼喊不绝于耳,流月见状,问道:“什么情况?”   李玉暖不言语,慕容霜一脸莫名。   倒是挤挤挨挨的人群很快让出一条缝,方才降落白玉广场的几个人穿梭入殿,噗通跪地,道:“师尊师祖再上,弟子回来晚了!”   紧随其后进入的几个人,则无不穿着东海散修服饰,见了万始宗的几位长老,更是稽首为礼,言辞谦卑,自称奉老祖之命,将滞留在东海的万始宗弟子送回宗门。   凤落看了下跪地的几个人,全都是灵宠岛之变时列入失踪名单的,他知道灵宠岛地处时间空间的夹缝,三年前丢失,现在才找到,倒也不算离奇。唯一令他惊愕的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入岛时与慕容霜编在一队的!   凤落的脸色,越加难看了。   但作为燕罗峰执事,他从来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即使满心的不快依旧命人将顾家使者带下,好生款待,自己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夜吟。   李夜吟没有回避他的注视,眼神滟涟,折扇掩笑。   凤落明白了大半。   他站起身,对跪地的几人道:“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不快下去!”   被斥责的几人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流月和凤落,哭诉道:“弟子们知道自己行为有损宗门体面,但是……有件事情涉及甚多,弟子们却是非说不可!”   “……什么事情?”流月是玲珑人,转眼看出猫腻,但面子上却还是做出了惊愕之态。   “弟子们……师兄……死得冤枉!”为首一人哭泣的说着,几欲滴血的眼角,狠狠瞪视凤清德、李夜吟和慕容霜。   “冤枉?此事怎讲?”流月道。   于是这几人便将他们入岛后发现凤清德留书后,如何在慕容霜的撺掇下决定探访灵宠岛;慕容霜撞见李夜吟杀人时,他们又如何因为一时无知平白丢了性命,直到被顾家人带去顾家群岛休养,才知李夜吟并非邪魔,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竟是慕容霜等等,种种陈述,听得流月眉头直皱,慕容霜更是好几次嘴巴张合欲出声打断。   等到他们诉说完毕,流月铁青着脸色问道:“事实真是如此?”   “事情是这样,但是——”慕容霜欲辩解,可惜流月听完这半句就够了,打断道:“既然事实是如此,那便是你自身不端,又有何资格指证李玉暖!”   “因为——”慕容霜已经气急败坏,指着李夜吟道,“就算是我的错,害得与我同行的师兄们丢了性命!但是他杀人难道就有道理!他杀了和我们结盟的九华宗!”   “我杀的只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李夜吟义正词严道,“九华宗与青山派,作为修真门派,不思替天行道锄强扶弱,反而助纣为虐诛杀老弱。他们贪心南唐遗宝,将曲老爷子劫持,严刑逼供,迫他交出宝物。我杀这等无耻小人,有何不可!”   “所以你杀我两位师兄反倒有道理了!”慕容霜垂死挣扎道,“光看你的功法那么鬼祟古怪,谁会相信你是正派人!”   可惜论起文字游戏,她又怎么可能是李夜吟的对手?   只听他笑眯眯道:“正派不正派,难道都写在脸上?姑娘长得五官端正,却还不是一样的尖酸刻薄,嫉妒深重?”   “你——”慕容霜大怒,险些当场拔剑。   李夜吟懒得和她纠缠,扬着折扇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快点退下去,让你背后的那个人出来。”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李夜吟反口笑着,对流月道:“当时场面混乱,误伤了贵门派弟子,好在我把他们交给顾家时,一息尚存。而顾家的不传秘药也确实有几分神奇,竟然当真把人抢救回来了。可惜修为到底还是损失大半。”   流月早在他与凤清德并肩进入时,便看出此人修为虽寻常,体内却隐隐生出太古气息,知道是个厉害角色。又听他言语,句句歪理却又让人不知如何辩驳,更是心神戒备,面上则是笑意嫣然,道:“李道友也是一时情急,只怪他们学艺不精,又不早早亮出身份。比斗误伤,实属天意。只愿他们经过此劫,能够从此安分天命,福兮祸兮,天意自知。”   “长老大量,小辈自愧不如。”李夜吟恭维道。   流月笑得勉强,命亲信弟子们将这几人带下,这才对慕容霜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沆瀣一气包庇她,我还能说什么!怪只怪天道不公,皇天无眼!一个个都被迷了心窍,看不清是非黑白!”   局面已经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一边倒,慕容霜却也没有示弱,她倔强地骂着,眼角龇裂,几欲滴血!   “我恨!我恨你们所有人!你们这些欺世盗名的混蛋!披着道貌岸然的衣裳,做着男盗女娼的勾当!说什么名门正派,说什么顺天安命,其实都是见风使舵欺善怕恶的无耻之徒!如果今天,站在这里为我撑腰的是渊默长老,你们还敢用这样的态度说话吗!”   “……你!”苏红叶彻底愤怒,她一个箭步窜上,抓住慕容霜的肩膀,左右开弓,啪啪两个巴掌!   慕容霜的脸火辣辣地肿起,但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她只是看着苏红叶,恶狠狠地看着,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地看着。   “苏红叶,你自以为严厉公正,其实心里眼里都只有你自己!我们这些门下弟子,不管平时多么努力讨你欢心,但凡有一点不中意,你就苛责我们,似乎我们的存在就是罪孽!”   “住嘴!”苏红叶骂着,慕容霜却是憋足了怒气,一定要全部发泄。   她看了眼三清殿外无云的碧空:“你嫌弃我丢脸,我嫌弃你虚伪,你我既然互看不顺眼,那就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说罢,长剑飞出,疾驰而去。   看着她迅速消失天边的黑色身影,流月叹道:“朽木不可雕!” ☆、第234章 顾全大局   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最终以慕容霜叛出师门收场,看着疾驰而去的背影,流月也是一声叹息。   李玉暖不意外慕容霜的气急败走。她知道慕容霜这人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委屈,但却也惊讶于她的遇事没城府,被自己不过三言两语的挑拨就恼羞成怒,和苏红叶翻脸,甚至恩断义绝!她表现出的过分干脆,甚至让李玉暖觉得自己那么多的准备都浪费了。   流月看李玉暖注视着殿外晴空沉默不语,以为她心中自责,于是说了许多安抚宽慰的话,苏红叶更是哀伤叹气地向李玉暖反复歉意。一时间三清殿内风头大转,人人附和。   李玉暖与他们随便敷衍一番后,寻了由头退下。   她没有立刻返回凤凰居,而是和凤清德、李夜吟一道,找了一处僻静地,着重商议。   直觉告诉她,风波还没有结束。   ……   ……   看着山下竹海松涛,李夜吟摇扇道:“慕容霜如此没有城府,反倒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接下来,玉暖打算怎么办?”   “……我发现我自己是进退两难。”   “哦,你也发现了?”李夜吟反问道。   “走出三清殿时就发现不对了。”李玉暖道,“我知道慕容霜没城府脾气爆裂,但这一次我们也未免赢得太轻松了。怕只怕胜利不过梦幻泡影,转瞬便逝。”   “不错,以慕容霜和渊默的心智,能提出如此逻辑严密的指证,必定是得了高人指点。但最关键的当面对质辩驳之日,背后的高人却要渊默放任慕容霜当众出丑,甚至沦为败家犬……怎么想,都有些怪异。”   “你的意思是——”凤清德插嘴道。   李夜吟笑而不答,李玉暖解释道:“我们中计了。渊默压根就没想过帮助慕容霜,他只是想借这件事,摸清我们的底盘。”   “而我们也确实如他所愿的,露了大部分的底盘。”李夜吟补充道。   凤清德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是——你不露底牌,玉暖便无法安然过关。你露了底盘,就称了他们的心意。这可真是个连环毒计!”   “可惜就算知道是圈套,我也会跳进去。”李夜吟铿然道,“因为这个阴谋针对的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但是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李玉暖问道,“底牌已经大半都被看穿,他们必定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或是针对宗门,或是针对我们。”   李玉暖如此担忧,李夜吟却只是温柔一笑,右手轻拍她肩膀,抚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管渊默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也不管枯泽又安排了什么阴谋对付我们,我都不在乎。我现在唯一担心只有……你。这次你能侥幸过关,全因为万始宗内部多股力量的互相牵制。可惜你已经暴露身份,万始宗内很快就会有各种怀疑和质问,继续留下,只会越来越危险。”   “可是——”   李玉暖欲出言争辩,却被李夜吟修长的手指抵住了嘴唇:   “虽然修士淡泊名利不屑物质,但他们对道、对长生的渴望却会随着修为的提升,与日俱增。越是时日无多,越可能铤而走险。虽然星辰无双诀对修炼者而言是不亚于死的酷刑,但是……谁又能保证,你的那些师叔师祖们,都是真正的君子呢?凤落是个光明正大的好人,将魄更是出身高贵不屑鬼面的功法。但是……永远不要怀疑人心的贪婪和丑恶,只要还没有渡过彼岸,贪念就不会消失。”   一番话鞭辟入里,让李玉暖不知如何回答。   人心叵测,怀璧其罪。   从废柴走到现在,全靠有凤凰血遮挡,加上将魄和凤落明白无误的偏袒,才让宗门内的质疑声音消失。但是经过这一次,她……再留下来,只会变成他们的负担。   “……我该怎么办?”她抬起头,诚恳地看着兄长。   李夜吟叹了口气:“你的实力还不足以对抗万始宗内的暗潮,所以我能想到的最好选择就是退走!离开万始宗,去凡尘界历练一番,属于你的机缘。”   “机缘?”   李夜吟点头,道:“凡尘界的灵气和草药都比修真界匮乏,但却存在许多修真界无法生长的珍奇之物。而且……从金丹到元婴,看似刹那,其实万里,想要捷径,唯有依靠凡尘。”   “捷径?”   觉察到话语中的不安意味,李玉暖难免言辞有些错愕。   相较于她的含蓄,凤清德可是直接多了,金色的眼睛瞪圆,夸张地叫道:“难道你要效仿上古圣人,以杀证道!”   李夜吟哼声道:“上古圣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李玉暖闻言,拉了下风情的袖子,低声道:“什么是以杀证道?不会真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吧?”   凤清德道:“不是,但也差不多了。”   李玉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问:“哥哥要以杀证道?可是我听说以杀证道虽是捷径,但却后患无穷。渡劫的时候会比寻常修士艰难百倍甚至万倍……”   “不错,”李夜吟毫不掩饰地说着,“但是我辈修士,求的是行事随心,逍遥万世。若是连面对万倍的天劫的勇气都没有,倒不如早早灰飞烟灭了!苟延残喘万年,浪费了那么多的天地元气,还不是一样不能修成永恒!”   “哥哥你偏激了。”   面对李玉暖的指责,李夜吟没有生气,柔和道:“我不是偏激,我的识海和丹田都早已废掉,能够修行至今,全靠杀戮。我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再叠加几层,也没什么可怕的。”   “……”   李玉暖沉默了,她低头,看李夜吟搭在扶栏上的手,很美的一双手,骨节分明,很轻易就能夺走他人性命。   “我跟你走。”她说。   “没有必要,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走这杀戮道。”   李玉暖摇了摇头:“我入万始宗,最初和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杀枯泽,为无辜枉死的他们讨还一个公道。既然注定要造下杀孽,杀一个人和杀一万人,又有什么区别?何况这几年跟着宗门四下奔走,也没少杀生!”   “不管杀得是好人还是坏人,刀剑一旦染血,就永远也洗不干净。”她补充地说着,没注意到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凤清德骤然滚圆的眼睛。   李夜吟笑了,他的笑容变得冷冽恍如魔魅。   “难怪月华那么喜欢你,你和魔尊确实非常相似,一样的坚强,一样的不放弃。疯起来,也是一样的无人可挡。”“他”梦呓地说着,赤黑的眼眸划过一缕琉璃银。   “这是我们的宿命。一旦开始无双决的修炼,就必须突破彼岸,否则终有一天会被引入体内的星屑反噬,全身碎裂回归星辰。”李玉暖坦然地接受了月神君的喃语,她抬起头,看了眼远方,那里是阴阳宫的方向。   “你担心曲浪?”凤清德问道。   李玉暖道:“曲家人不惜断子绝孙、把他们能给的一切都给了李家,若是真能渡过彼岸,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续接曲家血脉,偿还这份情。”   “但是一劫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够渡过彼岸,即使是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渡过彼岸。”   “是的,我知道彼岸究竟有多渺茫,我的这个承诺有多可笑,所以我想至少为他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李玉暖挑了下头发,“凤君,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凡尘界,诛灭北齐,以杀证道吗?!”   “求之不得!”   ……   ……   玉池殿内,清香袅袅。   水晶珠帘后,白衣女人依靠在软榻上,倾听乾达婆和迦陵频伽鸟的天籁表演。   然而乐声虽美,舍利夫人端庄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她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悬浮上空的水晶棱镜。多棱的镜中折射李玉暖与李夜吟的一颦一笑,她注视着他们的笑颜,不愿眨眼地注视着,掌心的蚌壳流出对话的声音,似乎比迦陵频伽鸟的歌唱更令人陶醉。   听到他们已经决定向将魄请辞离开万始宗前往凡尘界时,舍利夫人收起了水晶棱镜。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她轻声说着,恍如观音的面容,竟有一丝悲哀无奈的滑过。   于是乾达婆乐师止了演奏,迦陵频伽鸟不再歌唱,它们纷纷退下,留下一室芬芳和安宁。   水晶叮当中,兰婆婆躬身进入,走到舍利夫人面前,低下身:“夫人可是要拦住他们?”   “不用,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他已经做了选择,我也没有资格勉强。”舍利夫人苦涩地说着,她的容貌虽然依旧如雕像般毫无瑕疵,但她的眼角眉梢却因为那一瞬间的悲痛出现了细密的皱纹。   “可是——”   “佛说,能缘一切有情心,亦解一切有情意,在彼一切有情心,随顺一切有情意,充满一切有情心,令诸有情心欢喜。”女人淡漠地说着,撑身坐起,赤脚走在波斯细密毯上,洁白的长带拖在地上,仿佛情人的眼泪。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我既答应了尊者皈依佛门,又怎还会执迷不悟?不过是把当年的得到,都还回去罢了。”   如此说着,她摘下一只刻满密文的手镯,交给兰婆婆,   “告诉将魄,明日李玉暖请辞,千万不要为难他们,这火龙密文镯,托他给她,正好和她的诱魔镯配成一对。”   “但是夫人,这镯子……”   舍利夫人摇了摇头,道:“随他们去吧,这是天意,谁都逆不得的天意。”   深知其中是非曲直的兰婆婆闻言,浑浊的眼中流出了青色的泪水。   “老奴明白了!” ☆、第235章 情之为物   第二日一早,李玉暖便到玉池殿主殿向将魄辞行。   她来得实在是早,抵达时将魄还在静室入定。在殿外广场等候的李玉暖左右张望着,最终视线落在了殿外的一池莲花上。   结界之内无春秋,自入门时便盛放的白莲依旧硕大如盆,玉一般洁白的花瓣微微绽开,露出金黄的蕊心。轻纱般的薄雾中,属于佛国的宁静悠远缓缓弥散,沐浴其中,人心也变得安平柔软起来。   “真美。”她低声说着,虽然和容裔的本命莲池的瞬息万变相比,眼前的一池白莲难免有些失之刻意。   “这份美并不是真正的美。花开是为了花落,结出果实,而不是虚幻的长久。”   一声柔软自身后响起,李玉暖转头,见到了眉心一点朱砂的舍利夫人。   “您是——”   李玉暖虽然先前没见过舍利夫人,但等她看清来者容貌端庄恍如观音,螺发高盘,身裹素色纱丽飘帛,行动时有璎珞清脆叮咚作响,自成天乐,顿时心生敬意,单手行佛礼,口中道:“弟子拜见大能。”   舍利夫人却也不倨傲,单手还礼,道:“李施主,你我本是宿命的缘分,不必多礼。”   “是。”李玉暖小声应答着。   佛家万事皆讲求缘分,她也不敢反驳,但是心里难免一阵嘀咕:这人到底是谁,为何素未谋面却又莫名地有几分面善?!   舍利夫人何等修为,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贫尼恬为佛门护法,和一元宗却是没半点关系。只是单论辈分,枯泽还需向我行半礼。”   “……夫人言重了。”李玉暖讪讪地说着。   舍利夫人道:“人心险恶,善恶难辨,你凡事多几分怀疑,本也没有错。”   “谢大师教诲。”李玉暖尴尬地道。   舍利夫人也不在意,径直走来,与李玉暖错身擦过,至莲花池边,弯腰,折下一支莲花,放于鼻下,轻嗅,妩媚天成如行云流水,即使同是女人的李玉暖,也不由地看呆了。   “你看起来就像一尊活着的观音。”发现舍利夫人眼角的余光扫过自己时,李玉暖心虚地说道。   舍利夫人拈花一笑道:“你不必战战兢兢,你与我素未平生,你对我——不论是怀疑或者好奇,都很正常的。”   “可是——”   舍利夫人转过身,莲花滑过她的脸庞,慈悲的面容流过一丝悲伤:“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你这一次前往红尘俗世,虽然能够找到机缘,却也难免要承受痛苦。”   “……夫人的意思是——”   李玉暖不解。   舍利夫人没有回答,只是琥珀色的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但这是你的命运,如果你会因为畏惧可能的痛苦,不敢赤脚踏入荆棘,那你也就不是你了。”   李玉暖低下头,沉默不语。   舍利夫人也不言语,轻轻地将她的头拢到自己肩上,如此静静地依偎着,时有清风徐徐,吹得荷叶田田,莲花摇曳。   良久——   李玉暖抬起头,看着舍利夫人琥珀色的眼睛:“……夫人乃佛界大能,怀疑的话我本不该说,只是……此行前途艰难,我心中迷茫,还请夫人怜惜我,告诉我该如何决断。”   “从何处来,自然回何处去。”舍利夫人温柔地说着,手中莲花顺着李玉暖的额头、鼻尖、嘴唇一路滑过,最终点在心处。   “——你是个有主见的人,该怎么取舍,其实早就有了决断。”   李玉暖明白了。   “多谢夫人。”她低头行礼道。   舍利夫人转过身,喃语道:“红尘万丈,魔相从生,何必何苦。人性最薄,情又如何,终究是破!”   李玉暖闻言,只觉当头棒喝,激得心口一阵绞痛,正要追问,却见清风过,吹乱了头发。待到她拨开发丝,观音早已无影无踪,只半片纱幔滞留风中,证明方才一切绝非幻梦。   ……   ……   “师祖,我……”站在阶下,李玉暖咬了几番牙齿,最终抬起头,大声道,“为了宗门颜面,还请师祖将我逐出宗门!”   “为什么?”   虽然早已经知道李玉暖的来意,但真正听到她说出离开的话,将魄的眼中还是划过了一丝慌乱,他放下不释手的书卷,抬起头,与李玉暖四目相交。   “这一次能够躲过暗刀,实属侥幸。但暗处的那人既然铁了心要让师祖难堪,必定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弟子无能,不但无法为师祖分忧,反而成为他人危害师祖的缘由,心中惭愧,无颜再留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慕容霜已经叛出师门,你没有必要太过自责。”将魄柔声说道,手指伸入袖中握住兰婆婆送来的密文手镯,金属的冰冷透过皮肤直透心底。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道:“……我在对质时说了谎,我没有自己在三清殿内宣称得那么伟大,我一直都恨慕容霜,我恨慕容一族的每一个人,恨不能斩尽杀绝生啖其肉!灵宠岛上那件事,我虽然没有与夜吟哥哥合谋杀慕容霜,但她对我下手的时候,我也确实动了杀心。后来每一次看见她,我更是……如果不是顾及同门在场,我早就下手了!”   听完李玉暖的坦白,将魄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你的错,任何一个和你有同样经历的人,都会做出类似的决定。何况——慕容霜品格恶劣,嫉妒成性,落到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没有半点值得同情。”   “但我已经不能留下了。我怕这样的事情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最重要的是……不管怎么辩解,修炼过魔尊功法的事实都不能改变。”   李玉暖顿了一下,道:“万年前的是非曲直早已被湮没,如今的修真界坚持魔尊是邪魔,而我又无意中得到了她的传承,我若是留下来……早晚会让师祖和师尊陷入两难的局面。您可以护我一次两次,但是您护不了我一辈子。而且……您是背负万始宗的未来的人,您不能也不该为了我,损伤了千年的基业。”   “是吗?”将魄苦笑着反问道,“如果我说我可以呢?”   李玉暖垂下头,一声不吭。   将魄明白,她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愿意相信。   “我只是随口说说。”他自嘲地说着,站起身,道,“你没有说错,我是万始宗的继承人,我担负着一个宗门乃至大半个修真界的秩序和前途,我怎么可以意气用事!”   李玉暖没有抬头,她不曾动情,却也听懂将魄话语深处的另一重含义,绝对不能抬头。   “弟子无能,让师祖受累了。”她敷衍地说着。   将魄叹了口气,昂起头,不看阶下的李玉暖,袖中的手几乎要将密文手镯捏断——如果手镯不是以火龙鳞片打造,拥有堪称修真界第一防御的柔韧的话。   “你确实无能,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这么无能的你,如果没有几件傍身的宝物,下山以后怕是寸步难行!”他故意不屑地说着,随手将火龙密文手镯扔出。   哐当一声,手镯落地,掉在李玉暖的面前。   “这是舍利夫人让我转交给你的火龙密文手镯,曾随魔尊东征西战,乃是难得的宝物。你既然得了魔尊的传承,又迫使青铜面具认主,镯子自然也该一并给你。”   “师祖,这份礼物太厚了。”李玉暖颤抖着嘴唇说道。   她曾通过魔尊的梦中见识过火龙密文手镯的威力。   这件法器乃是上古神器,威力非比寻常,可在佩戴者遭遇危险时自动舒展,或覆盖肩膀,或包裹全身,全由心意。即使在宝物琳琅的天宫,火龙密文镯也是仅次于月神君的降月诱魔天梭枪的集防御与攻击于一体的利器。   更为难得的是,火龙密文手镯的铠甲包裹手臂后,使用薤露剑也会轻松数倍。构成铠甲主体的龙鳞与薤露剑内的炼金青铜能够天然共鸣,只需一半的真元就能发挥出往昔双倍的威力。   “不是礼物厚,是你太无能!”将魄冷漠地说着,转身离去。   看着他虽然刻意老成依旧难掩失望的背影,李玉暖也是一阵无力,她明白密文手镯内包含的不仅仅是将魄作为师祖对徒孙的一份拳拳爱护,但她还是必须收下,唯有这样,才对得住他的那些苦心。   “谢师祖!”   紧握着残余将魄掌心温度的手镯,李玉暖大声地说着。   已经走出数步的将魄闻言,停住了脚步,顿了几下,这才继续大步流星。   看着他寂寥的身影,李玉暖猛然明白了舍利夫人的话。   (“红尘万丈,魔相从生,何必何苦。人性最薄,情又如何,终究是破!”)   低喃重复间,李玉暖手捧密文镯,转过快步走出玉池殿。   浑不知将魄此刻正看着极北之地的方向,面色忧郁:“母亲,如今的修真界,虽然一派欣欣向荣,其实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埋在冰原下的东西已经苏醒,局势彻底脱离了修真联盟的控制,三界寺一夕之间覆灭,一旦风云起,万始宗便是众矢之的,留下只会更加危险。但是为什么……我明明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反而会觉得心痛呢?”   未等舍利夫人回答,将魄已经垂下了眼帘,自嘲道:“以杀证道者,难免因果报应,天劫难渡。但我却想发死愿,代她受地狱业果,只盼天开一线,送她飞升!”   舍利夫人闻言,一声叹息,低头佛号:“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第236章 雨绵绵   江南的五月,正是雨水充沛的时节,连绵数日的小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雨丝轻纱般拂过杨柳新冒出的嫩绿,斜风里,旗帜招摇,烟雨迷朦,莺鸟婉转。   被早起赶路的旅人踩得泥泞不堪的官道旁,有一个简陋的茶摊。年迈的店主人坐在条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时不时地敲打横木,督促媳妇和丫头给客人们送茶上菜。   路边茶摊的茶水粗鄙难以入口,但被冷雨淋得精疲力尽的行脚商人们可没那么多的讲究,坐在毛竹和木板搭建的简陋茶棚里,歇个脚,喝碗热茶,谈论走南闯北的见闻,快活惬意似神仙。   “江陵王前些日子又处决了二十多名叛党,都是当众吊死,挂在城楼好些天,谁敢给叛党说话守尸体就当同谋处置!”店主一边抽水烟一边说着新近的消息,“朝廷大军平叛都平了快一年了,叛党没打死,倒是我们小百姓的日子越过越苦。最近两个月,官道上的客商越来越少,我这茶铺的小本买卖都坚持不下去了。”   “好歹还有条命在,你就别抱怨了。”一个客人边吃花生边道,“我从长沙那边过来,亲眼瞅见长沙王抓不到叛党,就把几个商贾当叛党添了数。”   “啊!有这种事!”本来只是歇脚听八卦的众人纷纷竖起耳朵。   先前说话的那个商户见大家都听他说话,反而姿态谨慎起来,看了眼左右,低声道:“长沙王几个王妃都是花钱厉害的主,王府的金库早给亏得差不多。偏偏京城的那位最不喜欢的就是长沙王爷,隔三差五派钦差大人催供奉,把王爷逼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长沙最有名的商户当叛党拿了,杀了,没收他们的产业商铺,抵了供奉。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江南的那些大户,哪个不是左手官府右手叛军地左右逢源着!”   众人闻言,纷纷沉默。   因佛道之争而开启的复国叛乱,燃烧了一年,不但没有熄灭,甚至愈演愈烈。   虽然京城拨调了大军,每抓到一个头目便会悬尸城楼以儆效尤。但江南虽然是温柔窝,此地的百姓却惯以衣冠正统自居,讲究“威武不能移”,铁血手段只会激起更多的仇恨。虽有拓跋洪统一南北后实行怀柔安抚政策多年,依旧无法消除南唐遗民们心中的芥蒂。如今杀戮再起,让人忍不住又想起血屠金陵的惨烈。   当然,对此刻坐在茶摊上歇脚的商人们而言,衣冠正统也好,大是大非也罢,都比不上货物赚钱要紧。可惜烽火让商人的利润大幅增加的同时,也让他们的性命变得更没有保障。   东北的貂毛人参运到长沙可换万金,江陵的蚕茧织成的丝绸能让草原部落最尊贵的女人心醉,但财帛再好,也得有命消受。   正当一桌人七嘴八舌时,官道上迎面走来了两男一女。   若是寻常的赶路人,即使男女同行,他们也不会多加留意。   然而此时缓步走来的两男一女,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好看得只要看了第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眼睛,心里眼里都移不开。   不论是洗得微微发白的浅青色长衫,或是对于男人而言过分妖娆的红色,亦或是清淡无味的鹅黄布裙,穿在他们身上,无不变得特别起来,仿佛画师刻意勾勒搭配过一般,美得恰到好处,看得商人们连大碗茶的苦涩味道都感觉不到,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近,从隐约的轮廓,到近在咫尺。   不过转眼间,两男一女已经走到茶棚前。   当前的女子擦了下额头的细汗,对青衫男子道:“哥哥,我们停下来歇会吧。”   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听得商人们的骨头都酥醉了。   店主人更是一反先前的懒洋洋,抢在三人入座前,一个箭步冲上,拿袖子在破木凳上擦了几遍,这才讪讪道:“懒丫头没把桌子擦干净!”   鹅黄布裙的女子也不在意,嫣然一笑,道:“店家客气了。”   她的眼眸乌黑好似养在水银里的蝌蚪,瞳中却笼着一层淡淡的金色,被她注视时,老汉甚至觉得自己面上生了光辉。   “仙子……”   脱口而出。   少女莞尔一笑,与同行的男子一起坐下,瞥了眼隔壁桌,道:“盐水花生、五香豆干都各来两碟,茶水的话——”   她看了眼旁桌那浑浊好似尿液的大碗茶,改口道:“清水就好。”   “是是是!”老汉一叠声地说着,下去准备小菜。   三人于是坐下,正要说话,容貌好看得让人恨不能钻回老母肚子里再生一次的红衣男子突然“嗯”了一声,皱起眉,从怀里拎出一只通体金毛的小狗,扔到了桌上。   下雨天,猫狗身上难免带些腥气,但这只金毛犬却不同,被扔到桌上的它颇为灵性地稳稳站住,抖了抖身体,顿时,一股说不出的清爽气息充满茶棚,而商人们拴在棚外的骡子却无不前肢匍匐半跪,伏下头,全身瑟瑟发抖,好似叩拜行礼一般。   小东西对骡子的异状不屑一顾,昂起头,迈着小短腿在桌上巡圈一圈,没找到吃食,于是嗯嗯地低估了几声,跳入鹅黄色布裙的少女怀里,自顾自摆出个惬意的姿势,眯眼,翻身,露出粉红的肚皮。   这时花生和豆干都已经送到,少女捏起一颗盐水花生,还未剥壳,假寐的金毛小东西已经抽着鼻子睁开眼,脑袋探来抢了花生,连壳嚼了两口,嫌弃地吐出去。   红衣男子见它丑态,扑哧一笑,故意抓起一把花生,慢悠悠地捏开花生壳,将煮得松软可口的花生放入口中,认真细致地嚼咬着,一派炫耀姿态。   小金毛却是骄傲性子,看红衣男人吃得欢快,转过头不去看。只是它到底年纪小,抵不住诱惑,不多时便又转过脸,眼巴巴地看着鹅黄衣裳的少女。   少女生气地打了它个爆栗,小东西也却配合,金色的眼中立刻挤出几滴水珠子。   少女无奈,只得把盐水花生的碟子挪到面前,捏壳后,一颗颗地喂到小东西嘴里。   金毛犬吃得极快,粉红的舌头几下卷动就把少女玉石般的掌心盛放的花生都吃完了,它意犹未尽地舔舔鼻子,金色的眼睛贼溜溜地看着炉灶方向,一副期待的模样。   少女于是挥手招来店主,道:“锅里煮了多少盐水花生?”   “有整整一大锅,大约十几斤吧。”店主殷勤地说道。   少女道:“都拿油纸包起来,我全买了。”   “是,是!”一迭声的答应着,店主和媳妇女儿一起,把整锅的盐水花生都倒出,包了二十几个荷叶包,叠在木桌上,压得瘸腿桌子摇摇欲坠。   周边的客商们纷纷转过了头,有客商已经打算向他们兜售自家的骡子了。   然而少女只是衣袖一晃,小山高的荷叶包顿时无影无踪,只剩金毛小东西短小的前肢吊着少女的胳膊,人立而起,一脸不畅快地看着桌子,似乎生气自己的东西被主人收起。   店主和客商们无不呆若木鸡。   他们先前看这一行人布衣不掩国色,便猜测他们来历不简单,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真是天上的仙人!   “一共多少钱?”少女道。   店主扑通一声跪地,叩头道:“大仙路过小店,是小人的荣幸!花生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权当是小人的供奉,哪还敢收钱!早知道今日会遇上仙子,小人必定买最好的红皮花生,拿巴蜀的盐巴加上桂叶煮,还请仙子不要嫌弃花生难吃,降怒于我!”   他一番恭维,听得鹅黄衣裳的少女面色为难,与同行着对视一番后,自怀中掏了一把铜钱,铺在桌上:“店家,我们是道家修士,可不是什么神仙。这些钱买你的花生,够了吗?”   “多了多了!”店家根本不看桌上的铜钱,连声说着多了。   少女知道他不敢收钱,但这也不奇怪,凡尘界对修真界一向都是敬畏有加,何况江南崇道历史悠久,百姓们哪个不是对修士心怀崇拜。   所以她自己估了一把钱,放在桌上,再将清水一饮而尽,便与同行人一道走了。   他们才刚离开,隔壁桌的客商们便凑过来,其中一人对店主道:“这男女才进来时我就觉得奇怪,哪有人行了整夜的路衣裳上却没有半点尘土。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保不住衣裳沾上泥水不是。果然,是神仙啊!”   另一人则道:“你还观察人家的衣裳,我看他们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脸跟白玉一样光滑,就知道肯定是神仙了。”   “这话说得好像你见过宫里的娘娘一样。”同伴讥笑道。   先前说话的人顿时语塞,调转话题道:“神仙们突然来江南,也不只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不是朝廷倒行逆施,滥杀无辜,上天都看不下去,派仙子神君来替天行道。”   一人插话嘟囔着,话音未落,就被同伴打断,骂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国师和轩辕金仙那都是有德大能……”   只是话语虽然恭敬,却难掩恐惧之色。   因为这句话,气氛也尴尬起来。   客商们见连绵大半夜的雨水停止,纷纷起身,准备结账离开。其中有个见多识广的,指着桌上的铜钱,对店家道:“你是个有福之人。据说道家大能的随身之物无不沾了仙气,你把这些铜钱做成护身符箓,供奉起来。日后必定子孙昌盛有大富贵。”   店家点头连连称是,并直言今日能与众人一道遇真仙,乃是宿世的缘分,这份茶水钱他是万万不能收。   商人大多重兆头,听了此言,欢喜之余又纷纷掏出钱财与店家换了几枚铜钱,寻了红线贴身吊着,向神仙们前进的方向追了过去。   唯独方才劝告店主的人结完账解了骡子,掉过头,去往了与神仙们相反的方向。 ☆、第237章 待客的道理   傍晚时分,李玉暖一行三人抵达江陵城。   为免打破修真界和凡尘界的平衡,也为了避开枯泽无处不在的眼线,半个月前正式下山后,一行人立刻分作两队。丽偃和徐媛媛先行,三人一兽慢慢跟上,尽可能避开城镇之类的人员密集处,借宿农家甚至露宿荒郊。   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再看到人间繁华,莫说凤凰和麒麟兴奋雀跃,连李玉暖和李夜吟也有再世为人的恍惚之感。   正式入城后,李夜吟先行一步,约定在长乐坊口见面。为免麻烦的李玉暖戴上帷帽,怀抱麒麟,与凤清德并肩漫步在江陵的主道上。   此时天色已晚,商户多已收摊关门,巷子里飘出食物的香味,引得麒麟和凤凰都异常兴奋,左顾右盼,恨不得看见什么都拿起来摇一摇,咬一口。   李玉暖的心情却有些许沉重。   虽然早知道兴亡乃天命,但看着五年前还因为抵死不从被血洗过的江陵城,竟然已经恢复成这般模样,街上的男女虽然行色匆匆,却无不露出满足的神色,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百姓都是活在当下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跟着谁。   而此时李夜吟也办完事情,他站在长乐坊一处小巷的入口处,确定李玉暖看见他以后,随即走进巷子。   李玉暖心领神会,一把抓住对铺子里的玻璃珠子恋恋不舍的凤清德,不由分说地拖进巷子。   “喂喂!”凤清德不满地哼着,也幸亏此时路上人烟稀少,否则这一男一女的模样必定引人围观。   一入巷子,气氛顿时大变。   丈余高的白墙后,隐约传出流水翠竹的声响,但比起这些,更引李玉暖注意的却是正前方虚掩的乌木门。   李夜吟停了脚步,示意李玉暖与凤清德退后,之后再缓步上前,以折扇推开木门。   门后无人。   曲径通幽处,凉风习习,雅阁的门窗全部打开,堂内乌木桌上摆满了各式美食,香气浓郁,惹得麒麟口水滴答,都把金毛弄脏了。   美食当前,主人却不知所踪。   “这是……试探吗?”李夜吟笑盈盈地说着,跨入雅阁。   李玉暖和凤清德互看了一眼,也走了进去。   他们却是没有必要担忧。   修士的体质经过真元的淬炼,凡俗人见血封喉的剧毒,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佐菜的美味,凤清德和麒麟更是圣兽之尊,怎么可能把毒药当一回事。   如此想着,三人一兽入席开吃了。   ……   ……   藏头露尾的主人预备的菜其实非常普通,清蒸鲈鱼,鸳鸯五珍,莼菜鱼羹、清炒藕尖、荸荠丸子……都是些时鲜江南菜,味道清淡中渗出一丝鲜美,但也没出奇处,李玉暖和李夜吟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紫檀筷子。   麒麟和凤清德则是禽兽心态,不懂清淡优雅的好处,居然嫌弃汤水过多,没味道,咬了几口就吐了一边。唯独葱炒蚕蛹正对胃口,一人一兽你争我抢,吃得不亦乐乎。   吵吵闹闹的一顿饭吃完时,主人家也终于带着一派仆役出场了。   打头的是个三十余岁的紫面汉子,全身锦缎做富家翁打扮,可惜丝绸也遮不住的隆隆的肌肉到底还是出卖了他。身后的人也无不生得魁梧高大,显然都在军中历练过。   汉子一入暖阁便对三人拱手道:“三位大能,我家大帅军务繁忙,无法立刻接见,命末将全权负责款待,不知厨子准备的饭食是否对胃口。”   李夜吟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玉暖本想说话,看李夜吟笑得怪异,话到嘴边也咽了回去。   唯独凤清德见不得他们心领神会,故意一边和麒麟抢夺盘子一边大声囔囔道:“这蚕蛹倒是做得不错,就是量太少了,都不够塞牙缝。”   紫面壮汉显然也没想到道骨仙风的“大能”却对蚕蛹情有独钟,惊讶得脸都由紫转黑了,拼命挤出生硬的笑容,道:“原来大能喜欢吃蝉蛹,末将立刻让厨房再准备十盘!”   “十盘就有点多了。”凤清德一点也不知道客气怎么写的吩咐道,“这样吧,蝉蛹、蜈蚣、蛇肉各来六盘,好久没吃喜欢的东西了。”   紫面汉子擦了下冷汗,道:“高人喜欢,末将必定照办。”   随即转身命人立刻通知厨房,完毕后,对李夜吟拱手道:“李公子的好友许姑娘和李姑娘为我们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本当以贵宾礼节款待。但是军中近来多有指责之声,认为兵者国之大事,不该把希望寄托修士大能……元帅还在全力平衡,希望几位大能能够原谅元帅的苦衷。”   李夜吟笑了笑,道:“我理解你们的苦楚。长宁公主的身份一日得不到遗老们的认同,横元帅便一日不能彻底统帅义军,他需要柳家曲家的支持,而柳家和曲家一贯是反对修士干涉军务。”   紫面汉子闻言,笑道:“多谢李公子理解。”   李夜吟道:“将军事务繁忙,却还能拨出时间款待我们,诚意可见一斑。”   紫面汉子连忙改口道:“项俊只是个将官,不敢受公子大礼。”   两人于是又一通敷衍哈哈,直到厨房把凤清德要的蝉蛹、蜈蚣等物全数送来,项俊见天色已晚,随便说了几句,便借口军务繁忙,离开了别院。   临走时,他特意督促仆役们务必殷勤接待,不得有丝毫怠慢。   管家诺诺地答应了。   可惜项俊刚离开,李夜吟就要管家退下,同时对李玉暖道:“项俊很不喜欢我们。”   “你怎么看出?”   李夜吟不语。   一旁吃蚕蛹的凤清德抬起头,不屑道:“看不起就看不起,谁还稀罕他们看得起!”   李夜吟道:“你别忘了修真界和凡俗界的不能随意干涉王朝兴替的守则?”   凤清德道:“枯泽不就违背了吗?”   “枯泽无视规矩,因为他是化神期大能,没人能够制裁他。但是我们若做了同样的事情,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李夜吟强忍着厌恶地解释道。   “哦,原来你也欺善怕恶。”凤清德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李夜吟懒得继续说话,还是李玉暖心软,刻意撇开话题,道:“比起项俊对我们的看法,我更想知道横戈的葫芦里买了什么药。”   “什么意思?”凤清德问道。   “他为了得到大义名分,扛出了长宁公主的名号。但是南唐宗室并没有长宁公主。”李夜吟道。   看凤清德不懂,李玉暖补充道:“至少我的姐妹中没有封号是长宁的。”   “柳家和曲家不知道吗?”凤清德诧异道,“我听说曲家和柳家都是南唐朝廷的中流砥柱,连续三代与李氏通婚,不可能不知道李家都有哪些公主。”   “理论上是知道,可惜人心叵测。”李夜吟冷飕飕道,“何况曲家的正宗血脉已经断绝,此刻参加义军的不过是些旁支杂系。”   “你们人类的事情还真是复杂。”听得脑子里全是浆糊的凤清德道,“还是我们那时候简单,讲不清道理的时候,就露出真身打一架,赢的那个就是有道理的那个。”   “但是人类有智慧。”李玉暖争辩道,“因为有智慧,人类才会得天独厚,成为万物之灵。”   李夜吟则道:“军中一向顽固守旧,坚信匹夫之勇再逆天也不可能一人之力左右天下大局。他们怎么知道,若不是有联盟约定牵制,严禁修士干涉人间兴亡更替,否则人间哪还有太平可言!”   “那你打算怎么做?证明自己不是欺世盗名,还是……遵守修真联盟的戒律?”凤清德饶有兴致地问道。   李夜吟不答,李玉暖更是蹲下,逗弄起吃得满嘴油光翻地卖萌的麒麟。   看他们一副“你是傻瓜”的表情,凤清德顿觉自讨没趣,道:“好吧,我知道你们觉得我脑子不好使,不能理解你们的深刻算计。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是我知道你们不知道。”   “什么事情?”不忍伤他尊严的李玉暖配合地问道。   凤清德炫耀道:“如果三界浩劫再起,联盟便自顾尚且不暇,那你们是不是违背了规矩,谁又——”   不等凤清德说完,李玉暖迎面一盆冷水:“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的话?”   被这么不冷不热地讥讽的凤清德越发觉得没趣了,转而看向李夜吟,道:“你那两个侍女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看项俊的样子,对她们似乎……畏惧多于尊敬?”   李夜吟倒也干脆,道:“整顿军备,做火器和毒剂。”   凤清德默然。   李玉暖也无语。   “你果然不择手段。”她轻声说道,随手按住肚子饱饱的麒麟,掏出手帕,擦它油光光的嘴巴和爪子。   李夜吟不以为然道:“不过是在不违背规矩的前提下,把事情尽可能做到绝处罢了。当年枯泽协助慕容破金陵的时候,可没半点在乎过规矩。”   “但是——”   李玉暖有些犹豫。李夜吟的话没有错,很多时候,杀戮才是通往和平的捷径。   于是她很快想到另一件事情:“我们半月前才请辞下山,怎么看横戈这边的态度……似乎你们已经合作很久?”   “你知道我的性格。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怎么可能行动?事实上,我在不可知之地闭关的三年,徐媛媛和丽偃一直都与横戈等人联络合作。三剑破长安是我们约定的信息,让天下人都知道,李家的血还没有断绝,拓跋氏还没有坐稳天下!”   “也就是说你其实早就已经——”   李玉暖的这个问题,李夜吟没有回答。   还是小麒麟看气氛尴尬,嘴巴和爪子也都擦干净,于是伸了个懒腰,弓着猫腰,吐出一个圆球,谄媚地推到李玉暖面前,道:“麻麻,我下山时找后山的老头子们要了很多很多的糖豆和果子,都在球球里呢。”   “啊?!你……偷……不对,是抢!抢东西!”   看着烛光下闪烁十色的空间球,李玉暖却不知道自己该是嘉奖,还是责罚。 ☆、第238章 见机行事   “他们倒也真舍得。”许久以后,李玉暖终于憋出了半句话。   凤清德或许是被打击得习惯了,亦或是被麒麟那天真无邪的贪婪刺激到,转身让厨房又准备二十盘爆炒蝉蛹和清汤蛇肉,一副“我的心已经破碎,让食物湮没我”的自暴自弃姿态。   李夜吟则表示夜色已深,大家干了一夜的路,早些歇息比较好。   于是李家两人分别在侍女的引导下,回了房间,小麒麟乖巧的跟在李玉暖身后,等她梳洗睡下后,也跳到了床上。   一夜无梦。   ……   ……   早晨睁开眼,李玉暖感到被子有些沉,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自修炼星辰无双诀以来,她的身体虽然纤细苗条,其实却是全身每一根经络都被磨砺得坚韧强势,就算屋顶塌下也不会感觉到沉重难以承受。   但被子上方确实传来无法承受的重量。   抬起头,她看到小麒麟趴在被子上懒洋洋地打呼,恰恰压在背脊上方,这才释怀。   麒麟乃是上古神兽,成年后甚至可以背负天地,所以虽然是只出壳不满一年的幼崽,每日汲取日月精华、凤凰精元,体重自然日增夜长。   平日里抱在怀中怎么就从没觉得沉?   莫非是它有意识的控制了体重?   果然是神兽,才这么点大小,就能将重量控制自如了。   李玉暖自豪地想着,小心起身,确保不会惊扰了小东西的睡眠。   纱幔外,梳洗用品一应俱全,乌木屏风后则放了折叠工整的丝绸衣服。   李玉暖提起衣服比了下,样式虽然平常无奇,做工却是上佳,臂长肩宽都刚好,袖口裙摆处都绣了花枝藤蔓,可见裁缝心思细腻。   李玉暖没有拒绝这份好意,虽然项俊对他们的能力表现出深重的怀疑,但他却没有在礼节上出现任何的疏忽。   梳洗完毕后,她推开门,并不意外地看到李夜吟等候在外。   “哥哥这么早起来?”她轻声问道。   李夜吟没有同她多作寒暄,开门见山道:“叔父膝下确实有一个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   李玉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李夜吟是同她继续昨天晚上的话题。   “长宁公主是谁?”她问道。   李夜吟道:“就是你。”   “我?”李玉暖好笑地反问道。   李唐血脉流传百余年,一向恪守礼仪规矩,宗室女须得许嫁时才能拟定封号。金陵陷落时,她不过十二岁,没有婚约,没有封号。怎么突然就成了长宁公主?   “你确定?”她反问道。   李夜吟道:“确定。昨夜分开后,我立刻联系了丽偃,她告诉我,被横戈等人拥为长宁公主的,是皇七女,也就是你。”   “居然拿我的名号骗人!”李玉暖气愤地说道,虽然她马上就意识到长宁公主这个名号本就是横戈捏造出来的。   “是否骗人,其实并不重要。横家虽是名门,但要想在义军中占据主导地位,镇住和皇家连续三代都有姻亲关系的曲家、柳家,到底分量不够。这个长宁公主,多半是他们无法均衡权力,推出来的傀儡。”   “什么意思?”李玉暖问道。   “南唐李家的血脉已经断流了。”李夜吟悠然地说着,“谁都不希望再出个李家人。”   李玉暖明白了。   曲家、柳家还有横家,打了复辟南唐的名号,其实却都存了私心,想让自家血脉做皇帝。   但他们知道,单靠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一呼百应,所以他们联合起来,推出一个没有任何机会的女人作傀儡。   虽然女人在号召力上远不及男人,但是女人没有做皇帝的资格,他们不必担心她长大以后对军政指手画脚,更不用怕她生出野心,最终假皇子变成真皇帝!   “他们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李玉暖气愤地说着。   她对权力没有半点牵挂,但知道这些人的龌龊心思的刹那,难免气愤交加。   李夜吟道:“凤凰飞九天之上,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怎么可能看到地上腐烂的老鼠。但在猫头鹰心中,腐鼠却是天上地下第一美味,只是看见凤凰经过身边,也会愤怒紧张,以为凤凰觊觎它的老鼠。当然,你若是气不过,我可以帮你混入军中,找个合适的时机将那个假公主取而代之,让他们最终弄巧成拙!”   “你都说那只是一块腐烂的老鼠肉,我又怎么可能会去争夺?”   “但他这样小觑我们,真是让人生气!”   凤清德一边说,一边走到两人面前。他听到李夜吟和李玉暖商议,才起身过来的。   “义军中鱼龙混杂,我们又是来历不明的修士,他们对我们戒备深一些,也不奇怪。”   虽然方才还不满横戈等人行事鬼祟,但听到凤清德的抱怨声,李玉暖却情不自禁地要给自家人辩护了。   凤清德也知道自己方才说话有些不谨慎,尴尬地笑了笑,道:“可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三界的大浩劫马上就要来到,凡尘本就脆弱,若是不小心卷入,怕是——灭世危机也不过如此。”   “……三界浩劫?凤君,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能告诉我们吗?”李玉暖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凤清德昨夜也说过类似的无头无尾话,虽然当时被她呵斥了,但事后冷静一想,却是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   联系最近遇上的一些奇怪事,李玉暖不禁怀疑,或许真有什么大灾难即将发生!   可惜李玉暖问得单刀直入,凤清德回得也是一样干脆利索。   “……没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   “真的没有?”李玉暖不信。   凤清德道:“我骗你做什么?就算真有什么灭世的大灾难,修真界的那些渡劫期化神期难道会坐视不理?”   他答得太过敷衍,李玉暖本想再问。但她也知道凤清德这人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最重原则,既然他铁了心不想说,估计她今天就是磨破嘴皮,他也不会泄露一个字。   于是干脆地放弃。   而这时麒麟也已经醒来,仆役也备好了早餐,他们随便吃了点。   凤清德爱热闹,昨日入城时就嚷嚷着要逛街,现在旧事重提,三人于是抹了些易容药粉,将容貌变得平凡无奇,小麒麟也收起鳞片和嫩角,化形为金毛幼犬,趴在李玉暖怀中,一行人乐融融地上街,感受江陵城的繁华气象。   ……   ……   商人一向势利,何况凤清德已经在珠宝店内对着各式猫眼、琉璃、珊瑚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露出买下的意思,伺候他的店小二的口气自然也就开始难听了。   “这位客官,你看的这些东西都是江陵王府的娘娘们都会使用的好货色,如果准备的金子不够多,最好还是别再浪费时间了。”   凤清德的脸色顿时唰白。   他贵为凤凰,不论是万年前或是现在都受到万千追捧。暂住万始宗时,玉池殿内甚至搬出小山高的金条只为给他铸造一个鸟窝。如今不过是赏玩珠宝,居然会被渺小的凡人呵斥!   要不是事前已经答应过李玉暖,绝对不会在江陵城内惹是生非,他早就直接吐出一个火球,把整个店铺都烧光了!   怒从心头起的凤清德随手扔出一块拇指大的金子,指着雕花檀木盒中价值万贯的琉璃金牡丹花盏,道:“本尊可不差钱。本尊只是不懂,如此粗糙的货色,居然也敢要这么高的价钱!”   “这价钱哪里不对了?这可是从西域运过来的最上等的琉璃雕成的牡丹花盏,全天下也只有三只,一只在皇宫,一只在江陵王府,最后一只在我们店里!”店小二不满地嚷嚷着,虽然围观众人也觉得一个杯子居然标价万贯确实有些夸张,但听完店家陈述,顿时觉得这金牡丹花盏乃是绝世宝物,当得起万贯的价格。   可惜凤清德不会给他面子。   他不顾小二“轻点!摔了你赔不起!”的叱骂,当众拿起金琉璃,扫了一眼,随即指着花叶的一片瑕疵道:“这牡丹花被虫子吃了不少嘛!”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阵哄笑。   小二气愤道:“你这个乡下人,懂什么叫琉璃吗!琉璃是供奉佛祖和国师的圣物!我们凡人身体污秽,自然不能拥有纯净的琉璃!”   “是吗?若是我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呢?”觉察到李玉暖的气息的凤清德燃起了表现欲,恶意抬杠道。   “呵!呵呵!”小二冷笑了两声。   自北齐灭南唐后,佛寺便在江南遍地开花。分封江陵的四皇子又是个崇佛之人,如此上行下效,很快就形成了江陵一带佛法高于王法的局面。虽然百姓不满江陵王的昏庸统治,厌恶他将义军悬尸城楼的行为,但对佛家高僧却是无不心怀憧憬,恨不能当神仙膜拜。凤清德这样当众讥笑,难免引来众人的不快。   可惜他们忘记了,红衣男子既然敢当众放大话,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话音刚落,凤清德立刻掌心升温,他左手托着花盏底部,右手拂过金牡丹上方,在凤凰天赋的控温手段下,通体金黄的琉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颜色,变得内外明澈透明无暇!而方才被指出的几处瑕疵,更是冰雪般当众融化!   待到手掌移开时,展露在众人面前的已经是只完美得仿佛白月光雕成的牡丹花盏!   围观者震得目瞪口呆。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小二更是扑通一声跪地,捣蒜般叩头:“小人有眼不识真仙!小人有眼不识真仙!!”   凤清德懒得浪费口舌,指了指柜上的金锭,道:“这是买你家牡丹花盏的钱。”   “是!是!”吓得不知如何运动舌头的掌柜唯唯诺诺地说着。   凤清德也不废话,手托琉璃牡丹花盏,喜滋滋地找李玉暖献宝去。 ☆、第239章 藩王宴请   凤清德的炫耀行为,很快就引来了苍蝇。   中午,一行人坐在江陵第一酒楼留仙居的二楼凭窗位置,看着楼下熙熙融融的人群,等待店家的拿手菜。   凤清德是个爱炫耀的性格,何况珠宝铺子里的事情也确实做得漂亮,等待的时候忍不住把牡丹花盏拿出来把玩,还不忘对李玉暖道:“我发现光是给人炼琉璃做金器,我也能过得很好。”   “你倒是想得美!”李玉暖好生没好气地说着,分开行动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低调要把自己当普通人,结果才转身凤清德就给她惹出这一通,怎能不头痛。   凤清德可不在乎,哼哼道:“我是气不过他们门缝里看人!当年在山上,我可是……”   声音突然停下,他看到楼梯处有几个衣裳华贵的壮汉在之前被他侮辱的珠宝铺小二的带领下,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他们?   这就是你说的是非吗?   凤清德眉飞色舞地看了眼李玉暖,后者以神识回道:“低调,别惹是非”。   “哦。”得知这次不能由着性子来的凤清德,神色有些黯然。   而这时候,锦衣人也已经看到了他们,为首的男子三十上下,生得肥胖白净,率众人走到面前,笑盈盈地躬身道:“店家有眼不识真仙,冒犯了大仙,还请大仙不要放在心上。”   “你挡着我吃饭了。”看他们口气谦卑,凤清德顿时开始拿捏架子。   面白男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道:“大仙果然道骨仙风,不同凡响。”   表情生硬,几近咬牙切齿。   凤清德才不管面白男子心里怎么想,眼尖的他看到店小二端菜路过,马上喜笑颜开地招呼道:“这里,这里!”   可惜凤清德不认识,店家小二却知道这群人的身份,看清的瞬间立刻愣在原地,可谓上去不是,路过更不是。   还是面白汉子善解人意,转身道:“还不快给大仙上菜!”   “是!是!”一叠声地说着,店家小二速度将饭菜送上。   店小二铺菜,面白汉子也不忘帮忙,同时殷勤介绍道:“在下是江陵王府的管事钱裕丰,我家王爷听说仙人路经此地,特意命我送上拜帖。王爷求仙若渴,府内奉养了数百清客。仙人若是愿意屈尊赴宴,王爷必以上宾之礼对待!”   “你家王爷?就是那个得罪了皇后还妄想做皇帝结果被赶到江陵的蠢货?”凤清德故意怠慢地说着,丝毫不顾钱裕丰身后的打手们脸色已经发黑。   也幸好钱裕丰涵养好,居然能忍气,一边为凤清德夹菜,一边伺候道:“皇太子以外的皇子成年之后搬到封地居住,是历朝历代都遵守的规矩。若是陛下当真不喜欢王爷,何必把江陵这等富庶地划给王爷呢?”   “说的也是,如果真是不喜欢的儿子,就不会给好的封地。”凤清德点着头说道。   钱裕丰看他口气略有松动,顿时加倍地殷勤起来,恰好此刻又有几道热菜送上,于是继续弓腰帮忙,同时恭维道:“大仙的金毛犬长得可真漂亮。王府后院的猫猫狗狗虽多,却没一只比得上它灵气。”   凤清德其实根本不喜欢他的顺毛手段,但听钱裕丰将麒麟当做金毛犬恭维,立刻来了精神,哼哼道:“不过是只没妈的野狗,吃了我不少金丹,才把毛发养成金灿灿。”   话音刚落,伏在李玉暖怀里的麒麟立刻发出了低吼声,李玉暖连忙抽出筷子打了下凤清德的手背,提醒道:“麟儿生气了!”   凤清德故作委屈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李夜吟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吃菜看风景。   钱裕丰是个有见识的人物,知道能和大仙平起平坐的人,必定不简单,又见李玉暖只是随便一句话,凤清德马上面露委屈,一副谄媚的摸样,晓得这村姑般的女子多半是大仙的心上人,于是马上调转枪头,对李玉暖恭维道:“裕丰在王府办差,自以为见多识广,但是直到见到仙子,才知人间的绝色哪比得上天上的风情。纵然仙子刻意荆钗布裙,也难掩国色天香。哦,不对,国色天香只能用在人间美人的身上,仙子是玉骨琼肤,秋水为容……”   “你倒是挺会说话的,不过这话我喜欢听。”李玉暖假惺惺地说着。   钱裕丰闻言,心中暗暗感慨,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嘴上更乘胜追击道:“仙子玉骨琼肤,无需珍宝搭配,已经让天下男人都心荡神怡。若是能玉驾光临江陵王府,王爷必定把全江陵,不,是全中原最好的丝绸、珠宝都摆在您的面前,随您挑选。”   “你很会恭维人,漂亮话说得天花乱坠,可惜我没半点兴趣。”李玉暖不屑地笑着,“江陵王府的广厦虽好,到底不如自家草棚睡着安心。”   “仙子高洁,仙子高洁!”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村姑的钱裕丰擦着冷汗说道。   而这时李夜吟也终于开腔。   他对李玉暖道:“妹妹,王府管事盛意拳拳,我们若是还却之不受,就有些不懂规矩了。”   “可是——”知道李夜吟的计划的李玉暖,欲擒故纵地配合道。   “道理是道理,但人情也是人情。师尊命我们红尘奔走,是要我们将红尘这本道经参透,而不是一味的恪守道理,不知变通。”李夜吟“苦口婆心”地劝告道。   钱裕丰也是一旁撺掇道:“留仙居的酒菜虽然是江陵城内顶好的,但和王府的厨子比起来,到底差得太远。仙子和真人既然是来红尘历练,这份口腹之欲可不能错过。”   凤清德虽说平时不爱动脑子,但绝对不是蠢人,眼珠几个转骨溜就弄懂李夜吟正在玩什么把戏的他,也配合地“劝说”道:“钱管事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师妹,我们再拒绝,就有些不通情理了。”   李玉暖于是“半推半就”道:“好吧,钱裕丰管事,你家王爷的这份邀请,我们姑且答应了。但是有句话得说在前面,我们与本朝国师以及宫中金仙并非一路,王爷有心向道,可以上宾之礼亲自宴请,我们会和他探讨道经或是问询长生,但是……采阴补阳之类的龌龊事,本门一向不涉及。若是王爷求道为的是……阴阳之欢——”   尾音刻意拖长,眼神更是金光闪过,吓得钱裕丰跪倒在地,连声道:“小人明白!小人必定会转告我家王爷!”   “你可以下去了。”李玉暖冷冷地说着,虽然早已不是公主,但天成的贵气,到底不可能消失。   钱裕丰也知道这一行人都是神通广大,得了他们答应,立刻垂手退到一边,伺候殷勤着,好似奴才般。   待到午膳完毕,李玉暖又冷着脸再三驱赶,钱裕丰才带着王府仆人返回复命。   ……   ……   “你们怎么知道江陵王会找上门?”终于把跟屁虫送走后,凤清德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夜吟道:“因为你在珠宝铺子里太嚣张了。”   凤清德被他噎得无语,深吸一口气,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把江陵王的人给惹上门!”   李玉暖看了他一眼,道:“你那虚荣爱面子不吃半点亏的性格,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连她怀里的麒麟也跟着哼哼道:“掉毛鸡!掉毛鸡!”   “闭嘴,路上捡来的野狗!”被讥讽得自尊大损的凤清德气急败坏地说着。   麒麟可不管他的尊严,小眼珠一转,哼起了“凤凰是只爱面子的掉毛鸡”的自编曲,还在李玉暖的怀里扭来扭去地挤眉弄眼,惹得凤清德心火上涌却又无法发作,只得调转话题道:“李夜吟,最近月神君和你接触的频率如何?”   李夜吟默默计算了一下,答道:“自从阴阳宫那次以后,他几乎不再和我说话了。”   凤清德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什么意思?”李玉暖问道。   凤清德道:“我是凤凰,能够涅槃重生,最多也就是从头开始。但月神君不行。他以天纵才华找到了让自己跨越万年却神魂不灭的办法,却到底敌不过命运的变数,能够残存到当下,已经是奇迹。他原本的计划是借你的身体回归,没想到你如此警觉,又拥有比他更加光辉的前途。最终他选择了成全你,放弃了最后的希望。”   “你的意思是——”   “月神君会在不久的将来,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消失,这是他的命运,也是所有无法到达彼岸的修士最终的命运。”   “或许吧,但是彼岸在哪里,该如何度过,又有谁知道呢?”   李夜吟豁达地说着,转身绕进巷子,却见熟悉的小院外,丽偃站得笔直。   “你怎么来了?”李夜吟皱了下眉头。   丽偃见到李夜吟一行人返回,立刻侧身行礼。   “公子。”   丽偃迎上前去,侧身行礼,同时解释道:“留仙居发生的事情,横戈将军已经知道,他悔恨至极的怠慢,特意派了身份尊贵的使者向公子和小姐道歉。”   说完,丽偃打了个响指,木门缓缓打开,蹊径两旁,分别站立着一排彩衣宫女,衣裳华丽,妆容精致,道路的尽头停了辆装饰着香花的马车。   两个侍女搬出一张镶满螺钿的檀木盒子,放在马车下,抽成三层阶梯,车厢中走出两名全身绫罗的嬷嬷,一左一右地伺候着,珠帘叮当间,扶出一只芊芊玉手。   “长宁公主驾到,还不跪下迎接!”   嬷嬷们刻意拉长的声调中,一只攒满珍珠的履鞋,稳稳地踏在檀木阶梯上。   李夜吟一声冷笑。   凤清德更索性昂头看天空,叹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第240章 假公主   看到他们一副公然无视公主的傲慢姿态,嬷嬷大怒,正要发作,却听长宁公主轻声道:   “高人自然有高人的傲气,何况我只是个落魄皇室,今日受大帅邀请前来做说客,嬷嬷不得倨傲。”   声音谦虚却又不是骄傲,及腰的白纱随风飘动,花容月貌隐约可见。   嬷嬷受了公主训斥,连忙弯下腰,迭声道:“公主海量,老奴受教了。”   “嬷嬷只是太忠心了。”   公主轻声嘤咛着,缓步上前,盈盈一拜,道:“三位高人,长宁有礼了。”   李玉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李夜吟,他没有表示,于是颔首,语气平稳道:“公主客气了。”   可惜长宁公主虽然是假的金枝玉叶,但经过几年的娇生惯养,早忘记了自己并非真正的李唐公主。今日受横戈的命令前来,虽然口气谦虚,其实内心非常骄傲。她看三人态度傲慢,又不懂礼貌,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听了李玉暖那敷衍到极点的招呼,更是恨得银牙痒痒。   “诸位愿助我复兴李唐,乃是我长宁的大恩人,当得起这一拜。”她尽可能和气地说着。   可惜李夜吟不说话,不代表凤清德就有眼色。   凤凰历来是地位最尊贵的圣兽,连皇帝的跪拜都能理直气壮地接受,何况眼前的女人是个假公主,当即撅着下巴道:“恩人可不敢当,如果我们没有被江陵王注意,横戈大元帅也未必会立刻派公主您前来吧。”   “大能错怪元帅了。元帅确实是日理万机,分身无暇。”长宁公主柔声说着,嬷嬷和彩女们无不露出得意神色。   她们追随公主已久,每逢公主如此柔声细气地对人说话,几乎没有男人会不松动。她们不知道,长宁公主这一次却是注定要在这两个不解风情的修士面前吃闭门羹了。   “无暇分身,于是派出了本该最严密保护的长宁公主?”李夜吟笑眯眯地说着,化形粉遮住了他的本来面目,但当他微笑时,自然焕发的光彩还是让人微微一愣。   公主缠满金钏的手臂抖了一下,生硬地笑道:“公子说笑了。”   李夜吟笑道:“我从不玩笑。一直以来,女人都是动摇男人的最佳手段。金陵沦陷后,为了尽快安抚江南百姓,拓跋皇帝也曾考虑过和亲。”   “……公子想多了。”   万没想到这个笑容好看的男人说话居然如此恶毒,长宁公主掩在白沙后的花容月貌已经开始狰狞。   李夜吟可不管她此刻是否难堪,笑道:“其实我非常理解公主的处境。男人嘛,难免对女人有些龌龊的欲望,何况长宁公主又如此美貌尊贵。男人总会为女人出生入死,可是出生入死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说到这里,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听得长宁公主一阵头皮发麻,道:“——李公子这话什么意思,长宁怎么听不明白?”   李夜吟道:“没有任何意思,只是表达我作为一个男人,看到公主这样尊贵又美丽的女人以说客身份出现在面前时,应有的想法。公主冰雪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你还是生气,你气愤我为什么生了张斯文面孔,嘴巴却无遮无拦,居然把想到的都直接说出口,有意让你下不了台!”   长宁公主沉默了,隔着齐腰的纱幔,可以听见粗重的呼吸。   她被李夜吟的话气得浑身都哆嗦。   但她最终还是压住了愤怒,柔声道:“来者是客,三位当真不愿请我进去喝杯茶?我带来了今年的新茶,还有宫中的瘦春壶。”   “瘦春壶吗?”李夜吟再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李玉暖明白他为何发笑。   瘦春壶乃十大名壶之一,收于南唐皇宫,但真正的瘦春壶早在李夜吟十岁的时候就被她不小心打碎,事后还是李夜吟出面让国师李蕴道寻了个以假乱真的赝品放回原处。   所以长宁公主手中的瘦春壶,只能是伪品。   假公主配上假瘦春,倒是天生的一对。李玉暖释怀地想着。   ……   ……   虽然是个假公主,但经过横戈的精心教养,倒也有几分皇家的架势。   李玉暖一边品茶一边如此想着,她觉得自己低估了横戈的野心,也低估了假长宁公主的觉悟。   “此茶口味悠长内涵丰富,不愧是天下第一香。”   半是恭维半是实话地评价着,李玉暖将白玉茶杯放下,接过凤清德不情不愿递来的琉璃牡丹花盏。   “这一只琉璃盏,我借花献佛送给公主,作为茶水的谢礼。”   “仙子真是太客气了。”长宁公主尽可能客气地说着,她听出李玉暖口吻中深藏的不屑,但是她没有选择,正像李夜吟说的,她虽然被捧上了公主的尊位,但实际只是个高贵的奖品。   当然,就算只是个花瓶摆设,那也是一般人都攀不上的尊贵花瓶。就像此刻交到手中的琉璃牡丹花盏,虽然是玩物,却也是价值数十万钱的玩物。   “这琉璃盏内外通透,清澈无暇,不愧是无价之宝。”   长宁公主爱不释手地赏玩着,发出啧啧地称赞。   李玉暖道:“公主喜欢就好。”   李夜吟更是道:“虽然价值不菲,却也只是玩物,可以随便送人。”   “你——什么意思!”长宁的脸色再次大变,她出发前已经知道李家兄妹不是好惹的角色,但是李夜吟说话也实在太气人了。   李夜吟道:“实话实说的意思。”   凤清德更是一边添风道:“李兄说话不中听,但是事情的本质,不就是如此吗?女子守室内,男子闯四方。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若是横戈元帅当真把公主当做公主的尊贵着,又怎么会让公主以说客身份出现在我们面前?”   “长宁是一国公主,天生就担着国家的重任,今日不过是代元帅出面做说客,有什么不对的!”长宁公主据理力争道。   “公主心里当真也是这么想的吗?”李玉暖反问道。   长宁公主直起了腰,掷地有声地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上战场,与叔父兄弟们一道战死!”   啪!啪!啪啪!   寂静的大厅里,响起了生硬的鼓掌声,凤清德一边拍掌一边赞道:“好魄力!不愧是皇家公主,这份见解可不是寻常女人能够说出口的。大部分心存忠义的男人听到公主说出这等大气魄的话,相信都已经跪在公主脚下,发誓愿效犬马之劳了。可惜呀可惜,我们还偏就不吃这一套!”   “大能可是觉得我言辞虚伪?”长宁公主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着,横戈和她再三叮嘱过,李嫣和许媛都厉害非常,被她们奉为主人的李家兄妹必定更胜一筹。此次说服,不管中途遇上怎样的羞辱,她都得维持着礼贤下士的高贵气质。   李夜吟笑道:“不敢,不敢。公主何等尊贵,怀疑公主就是怀疑李唐宗室。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大能请讲。”   李夜吟随手取出折扇,展开,一边纸扇轻摇作潇洒状,一边故作漫不经心道:“金陵一战,何等惨烈决绝,事后更有鹰犬墨清修封城绞杀。长宁公主乃是皇七女,一介女流,身无长物,究竟是如何逃出血海?”   长宁公主闻言,心中一阵惶恐,她强压下不安,含泪悲愤道:“大能小看长宁了。长宁虽是女流,但也心怀天下。何况那一日虽然惨烈决绝,依旧有皇家侍卫至死不渝地保护着我,助我逃出生天……愿上苍保佑他们,来生安乐,不必再受战争之苦。”   “……确实,那一战确实是太惨烈了。”李玉暖打着圆场道。   如果她不是真正的皇七女,她也会被长宁公主的这通唱念做打糊弄过去。   可怜长宁公主身在局中,浑然不知自己正在和谁说话,这些精心准备的谎言又因此显得何等荒唐可笑。   她只是好奇,一般人听到她讲述抱负讲述血屠金陵的惨烈时,大半都会被感动得痛哭流涕,甚至跪地叩头要献出忠心,为何这三人始终无动于衷。   好在李玉暖总算有些态度松动,长宁公主于是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笑道:“都已经过去了,何况我们也已经重新聚集在旗帜下,随时可能举事,向拓跋皇室讨还当年的血债!若是三位大能愿意鼎力相助,我想……成功之时,指日可待。”   “确实是指日可待,只是有件事情我想事先确认一下。”   “李仙子请讲。”长宁风度翩翩地问道。   李玉暖道:“公主是横戈元帅帐下最重要的一张牌,也是军中诸位将士都最期待的一颗珍珠。待到大业达成,公主将花落谁家?”   许是同为女人,加上李玉暖又口吻柔和,长宁公主闻言,垂下眼帘,挤出两行清泪,叹道:“乱世飘零,命如浮萍。若是有英雄能为我报家仇国恨,以身相许又有何不可?”   “哪怕那个英雄已经有妻子?”   “结草衔环,在所不惜!”长宁公主坚毅地说道。   不知枯泽和一元宗的强大时,李玉暖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所以,当她看到一个根本不是长宁公主的女人,因为贪图公主的尊贵身份,竟然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困在黄金笼子里,承担她根本担不起的重任,李玉暖的心中,也是一阵波澜起伏。   她轻叹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还沾沾自喜。”   长宁公主没想到她会说这话,拼命维持的微笑终于崩裂,哼声道:“大能虽然懂得天地大道,却到底不懂人心。仙子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皇室成员为了国家的前途,究竟可以牺牲到什么地步!”   此言一出,李玉暖嘴角绽放微笑,凤清德更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夜吟面容严肃地说道:“公主,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我都必须告诉你,没有人比我们兄妹更懂得何为天下大势何为民心所向,以及——为了报仇什么都可以豁出去的决绝!” ☆、第241章 晚上留下吧   刚刚送走长宁公主,江陵王府的钱裕丰就带上丰厚的礼品过来献殷勤了。   两批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事实并没有让李玉暖有任何惊讶。虽然拓跋洪的三个儿子都被分封到了江南,但江南这边,李唐的势力也是一样的浓厚。明面上固然势不两立,但在暗地里,到底还是存在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制约平衡关系。   钱裕丰带来了江陵王的拜帖。   帖子的大意无非是江南风景正好,烦请大能屈尊,月圆之夜来王府小酌。帖子后面附了礼单,李玉暖草草扫视一番,都是些凡尘视为珍稀但在修真界被当做寻常的珍贵药材,以及大量的西域香料和朱砂。两大箱的礼品中唯一让李玉暖和凤清德都眼前一亮的是整整一盒未经打磨的宝石原石,以及两匹织花精美的丝绸。   早就听说江陵王是个为了结交高人不惜代价的人物,但真正对着礼单检查完毕物品,李玉暖还是有些触动。   虽然都是些修真界不屑的草药,能够搜集如此之多,诚心可见一斑,香料和朱砂的成色也都一看便知非同寻常。送来的丝绸更是以加了萤火粉末的染料染色,月夜下,轻轻摩擦,星光点点,光彩照人。至于那满满一盒的原石,剖面无不露出鲜艳的色泽,红如血,翠欲滴,蓝色浓烈如海水一般。   “王爷的这份礼,太丰厚了。”李玉暖情不自禁地说道。   钱裕丰谦卑道:“东西虽然不菲,但若能换得三位大能面传长生道,却也算不上什么。”   正以手指剥离原石表皮的凤清德闻言,抬头道:“你家王爷的库房里还有这种石头吗?”   钱裕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王爷在南边有个采石场,这盒子里的石头大半都是那里运来的。若是大能喜欢,小人愿意全力说服王爷,让大能前往采石场,尽情挑选。”   “你家王爷爽快!”凤清德满手宝石地说着。   饶得钱裕丰见多识广,也被他毫不掩饰地贪婪惊愕了,擦着冷汗道:“我们王爷一向重义轻财,视金钱为粪土,只要大能愿意帮助王爷,就是要他的王府,我也可以现在就厚着脸皮代为答应!”   凤清德笑道:“只听这场面话,倒像是我们蛮不讲理一样。”   钱裕丰冷汗淋漓地说道:“不敢,不敢。”   李玉暖笑了笑,没有多做表情。   还是李夜吟笑盈盈地走过来,对钱裕丰道:“钱管事,你的这份请柬,我们收下了,月圆之夜,必定前往拜访。”   “多谢李公子!”钱裕丰如获大赦地说着,两次见面已经让他看出这一行三人中李夜吟和李玉暖才是做主的人,不能得罪,凤清德虽然法力高绝却有些浑浑噩噩,在这三人中并没有什么地位。   月圆之约的细节交代清楚后,钱裕丰没有多做停留,只说了些场面上的恭维话,便带着江陵王府的从人回去复命了。   ……   ……   钱裕丰一行人才离开,李夜吟便对李玉暖道:“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李玉暖道:“江陵城的水,比我想象中还要更深一些。”   李夜吟点头道:“确实。”   凤清德正欣赏宝石,听他们又打哑谜,插嘴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水深不水深的?”   李夜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李玉暖解释道:“你不觉得今天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巧合得接近可笑吗?”   “什么意思?”凤清德还是不解。   李玉暖道:“你因为憋不住气在珠宝铺故意卖弄了一番,中午立刻有江陵王府的管事追到留仙居奉承拍马,下午更有长宁公主等门求见。最为夸张的是,长宁公主刚刚走,钱管事又马上拉着两车礼物过来了。”   “这说明两股势力在江陵城内都遍布耳目,有什么奇怪的。”凤清德嘟囔道。   李玉暖无奈道:“但两股本该水火不容的势力居然能恰好擦肩而过,就不简单了。”   “你的意思是——”   “麻麻的意思是江陵王府和横戈义军互相渗透了奸细,而且两家也都知道奸细的存在,假装平安无事呢!笨蛋掉毛鸡!”受不了凤清德的愚蠢的麒麟,奶声奶气地骂着。   经过李玉暖一番循循善诱,凤清德对其中猫腻其实已猜中了大半,突然被麒麟如此一说,顿时恼羞成怒,袖子飞转,擦过李玉暖的胸部把麒麟卷入自己的控制中。   “让我看看是你的嘴巴贱还是屁股硬!”   骂咧咧着,凤清德左手倒提起麒麟的两条小短腿,右手高举,啪啪啪地打起了屁股。   “杀人灭口啦!救命啊!掉毛鸡要杀麟儿啦!”   麒麟夸张地叫唤着,李玉暖却没有阻拦,麒麟小小年纪就这样尖酸刻薄,是该给些教训。   李夜吟则继续方才的话题,说道:“江陵王的心思其实不难理解。当朝皇后不喜欢他,而被立为皇太子的老三也对这个弟弟没有太多感情。如果中原又恢复了当年的割据场面,他的日子反而轻松了。”   “这又作何解释?”凤清德问道。   李玉暖也问道:“既然江陵王有心左右逢源,为何城门口却悬着义军,不让收尸?”   李夜吟道:“这才是他的聪明之处。如此一来,长安城内就不会有人质疑他的二心,而过分残暴的行为只会让本地百姓生出愤怒,无形中反而助长了义军的气焰。”   李玉暖点点头:“他如此心机,可惜不能成大事。”   李夜吟也是一声叹息,道:“成大事者需要的是大气魄,江陵王心机虽深厚,奈何格局太小,注定难成大器。不过小格局也有小格局的好处,至少他有这份心机,只要不自作聪明,保全性命不成问题。”   “那月圆之夜的邀请,我们是去还是不去?”李玉暖道。   李夜吟道:“怎么不去?江陵王府又不是什么虎穴龙潭,就算是虎穴龙潭,想要困住我们,可也没有那么容易。比起江陵王府,我其实更在意的是本地的几座名寺。”   “哥哥莫非担心他们和枯泽老秃驴有牵连?”   李夜吟点头:“确实有这份担忧。”   李玉暖道:“可是江陵王会迁居江陵,也是因为和枯泽老秃驴过从甚密,为何你就不担心他和枯泽继续牵连不清?”   李夜吟冷哼一声:“江陵王这种人可能真心信奉佛祖吗?只不过是看拓跋洪大力崇佛,他们便以为崇佛能够得到父亲的欢喜。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丢失了争夺皇位的资格。我相信他心中此刻最恨的就是枯泽了!当然面子上还得摆出崇佛的样子。”   “还是哥哥想得深远。”李玉暖道。   李夜吟道:“哪是什么深远,只是假设我在他的立场上,会是怎样的想法罢了。”   ……   ……   长宁公主的马车返回住处时已是宵禁,但因为义军和官府千丝万缕的关系,车马并没有遇上任何盘问。   下车后,她在嬷嬷的伺候下缓步进入小楼,绕过屏风,毫不意外地看见横戈大喇喇地坐在正中央的罗汉榻上。   “你们都退下吧。”   长宁故作倨傲地吩咐着,等所有人都退下后,亟不可待地上前,握住横戈伸出的手,一个旋身坐在男人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媚眼如丝道:“元帅——”   “你这小妖精!”横戈坦然地接受了美人恩,一边爱抚朱唇,一边问道,“如何?”   长宁公主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人物,不管是恩义还是财帛,都不能让他们动摇。”   横戈“哦”了一声,又道:“项俊同我说这三人都生得容貌璀璨非常,美得如天上掉下来般。你今天见了,是否真如他所言那样出色?”   长宁公主闻言,柔媚的面容顿时阴沉,道:“你就知道关心别的女人长得漂亮不漂亮,我都被人辱上门了!”   “有这等事?”横戈故作夸张地说着。   长宁公主见状,眼中顿时水气汪汪,她勾开少许衣襟,露出细嫩的肌肤,道:“我美吗?你说我美吗?不许敷衍!”   横戈既然将她捧作了公主,自然知道如何驾驭,当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的长宁一直都是最美的公主。军中哪个男人看见了你不把你当做天上掉下来的?没有你陪我的晚上,我做梦都喊着你的名字。”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天地为鉴!”横戈承诺道。   这一通哄骗过来,长宁终于破涕为笑,拉着横戈的手,情话绵绵道:“前些日子嬷嬷买了些西域舞姬回来,我如今是公主身份,不能做出那种轻佻的动作,但是我想让你看,所以就把她们的动作都记下来,晚上避开所有的人在院子里一遍遍地练习……”   她抬起头,满眼期待的说道:“我跳给你看,好吗?”   “你是公主,这样的事情——”   话还没有说完,横戈的嘴已经被长宁堵住了。   在一番激烈得几乎要把身体都揉入的热吻后,她移开头,情意缠绵地说道:“我这个公主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不过。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能回报给你的也只有我的身体和我的爱情。所以,不要对我说这些伤人心的话,我是所有人眼中的公主,但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个卑贱的舞姬,一个需要男人的女人。”   “你呀,让我拿你怎么办!”横戈怜惜地说着,双手环住她的腰,迫使她单膝跪在自己的腿间,而后凑上去,舌尖滑过女人的耳垂,“今天晚上我当然会留下来,陪你到天亮……”   “……嗯……抱着我……让我无法喘息……死在你的身下……”   被话语中的暗示和强韧的爱抚双重鼓舞的女人满足地嘤咛着,浑不知此刻抱紧她的男人明天晚上也会用类似的温柔抱住别的女人。 ☆、第242章 世子被盗   转眼就是月圆。   江陵城内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太平,不过五六日间,便又有十几个窝藏叛党的人被抄家处斩,老老少少几十具尸体挤挤挨挨地悬在城门上,在风雨中晃悠着,警告所有同情和企图帮助叛党的人。   李玉暖对此没有任何感觉,这些人既然选择了修罗道,就该有死的觉悟。   夜色降临,水波粼粼,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明灯高悬的湖心小岛最高处,临水雅阁内,彩衣宫人们捧着装满西域美酒的银瓶穿梭如织,身为主人翁的江陵王更是再三殷勤劝酒。   因为早就已经辟谷,三人对美酒其实兴致乏乏,浅尝辄止,反倒是独占一个席位的小麒麟,短短的四肢一起努力,抱住比它的身体还大许多的酒坛子,在精美的毛毯上滚来滚去,口齿不清地哼着没人听懂的歌。   对此江陵王没有惊愕,他甚至命侍女为小麒麟多多添酒加菜,吩咐完毕后,不忘对李玉暖道:“仙子的小兽灵气逼人,不愧是上古圣兽的血脉。”   李玉暖道:“麟儿是我四年前在一处古迹探险时无意中捡到的,传闻乃麒麟后裔。”   “麒麟现,圣人出!这可是上上等的好兆头啊!”江陵王夸张地说着,他正当年少,又生得端正俊美,一身锦袍玉带,尽显皇家气派。无奈五官虽然俊朗却难掩天生的戾气,烛光下,更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李玉暖不喜欢他。   “只是后世的以讹传讹罢了。”她说。   江陵王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麒麟被多位圣人奉为祥瑞,必定有它的特别之处。”   李玉暖敷衍地笑了笑,喝了口酒,正要说话,却见钱裕丰贴着墙进入,咬耳道:“王爷,公孙恒有要事求见。”   “没看见我正和神仙喝酒吗!”江陵王哼了一声,道,“你去问一下公孙恒,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居然挑这个时间过来禀告!”   “是。”钱裕丰答应着,缩着腰退出雅阁。   江陵王举杯告罪道:“这些门客,吃了我那么多供奉,就没办成半件事!”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李夜吟和气道,“昔日四公子门下食客三千,也未必每一个人都是纵横捭阖之人。但关键时刻却有鸡鸣狗盗骗开城门,屠夫献计,救国于倒悬。”   “真人说得很有几分道理。”江陵王道。   李夜吟莞尔一笑,他会说这番话,其实只因对公孙恒有兴趣。   ——他听过这个名字,在南唐还没有覆灭时。   宴会的轻松欢乐气氛没有因为突然的插曲而有任何打扰,半柱香的时间后,钱裕丰将公孙恒的口信捎带给了江陵王。江陵王听完以后,脸色有点难看,亏得他涵养极好,最终还是挤出笑容,道:“三位才来江陵不过几日,已经如此炙手可热。”   “王爷此话怎讲?”李玉暖佯装不懂道。   江陵王道:“只是一时感慨而已。三位都是真正的世外高人,神龙入世,自然会掀起天下风雨。”   李玉暖与李夜吟闻言,纷纷露齿微笑。凤清德因为知道自己不擅长应酬哑谜,所以依旧保持着笑而不语的高人姿态。   ……   正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王妃身边心腹来报,说是南宫少爷就在阁楼下面,潜心向道的他听说姊夫宴请神仙,希望能上楼与真人见上一见。   江陵王的脸上再次划过不自在,但最终还是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是。”   侍女退下通传,江陵王则向三人笑盈盈地解释:“我这个妻弟自小就喜欢道家经卷,一心想着入观修行,可惜南宫世家传承到这一带只有他一个独苗,自然是万万舍不得了。”   李玉暖闻言莞尔,而此时南宫王妃的弟弟南宫博宇也已经进入临水雅阁。   少年不过二八年纪,正当乖巧美好,进入雅阁,不等江陵王介绍,已经走到李玉暖面前,掀衣跪拜,道:“仙人在上,弟子有礼了。”   李玉暖道:“我只是个修士,世子多礼了。”   南宫博宇却道:“是仙子太谦虚了,仙子全身金光璀璨,日后当有排山倒海之能。”   “世子错爱,不甚惶恐。”李玉暖敷衍地说着。   南宫博宇于是又看了眼李夜吟,叹道:“真人体内另有一人,皎洁如月,可惜气息奄奄。所幸月有阴晴圆缺,此刻残亏,日后总会盈满。”   李夜吟闻言一愣,道:“世子莫非是先天之眼?”   南宫博宇道:“正是。”   同时对依旧在一旁拼命维持高人做派的凤清德道:“神君容貌灼灼,我虽有先天之眼亦不敢直视。”   凤清德叹了口气,他在心机算计上难免懵懂,所幸见多识广,看出南宫博宇的不同寻常,也看出了他背负的不幸命运,手指划过发梢,顺下一根毛发,随风化为灼灼红羽,交到少年手中。   “你有先天之眼,却没有道骨机缘,今日能够遇上,也是你与我的一场缘分。这根羽毛你留在身边,或许能给你一丝生机。”   “多谢神君。”南宫博宇低声说着,虽然凤清德的话预示了并不美好的未来,但他却似乎早就知道会如此一般,双手捧过鲜红羽毛,小心收入怀中,对江陵王道:“姊夫,冯先生明日会继续教课吗?”   江陵王道:“他犯了大罪,我只把他逐出王府,已经宽宏大度。继续给你授课是万万不可能!”   “博宇明白了。”少年乖巧地说着,跟随嬷嬷退了下去。   江陵王因为亲眼看见凤清德的头发变成璀璨的羽毛,南宫博宇刚刚离开,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敢问神君,妻弟到底是何命相,你要——”   “他的眼睛能看见修真界的人渴望却不能看见的东西。”凤清德故作高深地说着,他不善心机,这等场合,寡言少语才是上上之策。   江陵王对佛道之事其实将信将疑,闻言,不敢多问,只是又一番劝酒歌舞,恭维三人法力无边,容貌如仙,陪客们也跟着阿谀奉承,三人含笑收下,饮酒之余,以神识交流。   (“方才钱裕丰报告的时候,哥哥的表情有些怪异,莫非你认识公孙恒?”)   (“他是横戈的乳母兄弟。”)李夜吟简明扼要地答道。   (“啊?!”)   (“我一直都好奇,江陵王和横戈究竟存在什么联系,现在看来,那个冯先生怕是也有内情。”)一边举杯回敬江陵王,李夜吟一边以神识回答李玉暖。   (“哥哥的意思是——”)   (“欲擒故纵。”)   发完这段神识,李夜吟捧起酒杯,走出楼阁,走到朱栏处。   此时已月上中天,湖水粼粼如镀了银纱般,柔风中,杨花柳絮漫无边际地飞舞回旋着。   李夜吟看了眼天空。   “王爷盛情,无以为报,但以一杯水酒并一池飞花,权作助兴。”   话音刚落,广袖翻飞,美酒飞入空中,化为沥沥小雨落下。雨水中错杂了半透明的莲花瓣,这些法术幻化而成的花瓣,无根而生,触水而死,化为萤光,沿水蔓延,将醉人的春夜装点得如梦如幻。   “真是太美了。”   陪客们半是恭维半是真心的说着,江陵王更是眼里嘴里都只剩下敬佩和赞叹。   “大能愿意赴宴,已是本王的荣幸,这份谢礼,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李夜吟笑而不语。   凤清德则在李玉暖的授意下,持杯离席,道:“方才听见钱管事禀告,说冯先生盗了王府的一件贵重的东西,所幸王爷宽宏,只把他逐出王府便作罢。但我屈指一算,竟发现那件东西丢失了对王爷来说才是上上吉。”   “神君的意思是——”   凤清德不知如何回答,李玉暖上前一步,解围道:“福兮祸兮,谁人可知。可怜南宫世子命途多舛,注定要被心腹之人背叛伤害。”   “凤君慈悲了。”江陵王轻声说道。   凤清德其实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收到李玉暖的神识提醒,连忙摸了下光滑的下巴,做出高人姿态,道:“善哉善哉。”   正当这样高来高去时,钱裕丰领着王府护卫统领,一脸急火攻心地冲进了临水雅阁,便跑边叫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大惊小怪什么!有大能在此,你竟如此失态,真是丢尽王府的脸面!”江陵王骂道。   钱裕丰却来不及告罪,他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哭喊道:“世子不见了!两个世子都不见了!”   这次江陵王的脸色是真的青了,李玉暖也是瞬间便明白了钱裕丰的意思。   南宫世家乃世袭毅勇侯,江陵王的妻弟南宫博宇自然有世子的封号,算上江陵王去年新得的贵子,王府共有两个世子。   这两个世子,任何一个丢了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何况两个!   “你们这群蠢货!还不赶紧封锁江陵城,挨家挨户地找!”他气急败坏地骂着,吓得一干在雅阁内伺候的侍女舞姬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李玉暖一行则冷眼旁观,喝酒吃菜没有半点怠慢。   一通斥骂完毕,江陵王终于想起自己的失态,转身对三位贵客赔笑道:“小王一时情急失态,还请大仙见谅。”   李夜吟道:“世子丢失,王爷身为人父,惊慌失措乃至怒发冲冠,都是人之常情。”   江陵王于是问道:“敢问大仙,能否以道术搜寻我儿和妻弟的下落?”   李夜吟沉吟少许后摇了摇头,道:“他们没有出城,当下正在一个我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江陵王闻言,恍然大悟,长揖道:“多谢大仙指点迷津!”   李夜吟道:“举手之劳而已。”   “大仙的举手之劳,对我而言不亚于救命之恩。”江陵王如此说着,对钱裕丰道:“立刻点齐人马,本王要前往阿难陀寺为世子祈福!”   李玉暖看了眼李夜吟,道:“我们陪王爷一起去吧。”   江陵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喜,道:“有劳了。” ☆、第243章 果然是你   佛陀所有的弟子中,相貌最英俊为人最温柔的,当属阿难陀尊者。阿难陀性情温和,且时常关爱呵护女子,帮助女众度化悟道,所以江陵城的阿难陀寺也依循古礼,寺庙内僧尼混居,僧众前院,而后院则有比丘尼,每日焚香往来,互相视为兄弟姐妹或是父女母子。   两性同修难免为了情爱而摒弃大道,何况在俗人眼中,男女同居一处本就有有淫邪暗示,但在齐国广为流传的佛法本就已经败坏变质,加上阿难陀寺的方丈也是个巧舌之人,一番辩论后,阿难陀寺不但被江陵城接受,还成了江南一带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之一。   ……   今夜的阿难陀寺,灯火通明,仿佛黑暗中的一颗明珠。   江陵王兴师动众地带着人马赶到时,看见的正是这般景象。   淡金色的佛光如纱似雾的降下,恰恰将阿难陀寺笼罩,洞开的寺门前,数十个僧人身披袈裟,双手合十,垂眉等待。   “王爷请留步。”立在正中央的方丈声音不响,蕴含其中的威严却是不容置疑。   江陵王并非愚钝人,他看阿难陀寺已经完全被结界裹住,何况自己在人前一贯摆出崇佛的姿态,于是挥手,示意甲卫们都暂时停下,手中鞭子直指寺门,道:“本王世子与妻弟突然离奇失踪,有证人说亲眼看到劫匪跑到这个方向了。还请大师行个方便,让我带人进庙搜查一二!”   大和尚闻言,上前一步,恰恰站在结界的边缘:“阿弥陀佛,佛家广开方便之门,何况王爷丢失亲人,心中急躁,欲入寺庙搜查,虽有乱命之嫌,老衲亦不敢阻拦。只是佛门净土,不容邪魔外道踏足,王爷要进只管进去,和王爷同来的三位贵客,却是万万不能踏入我阿难陀寺半步!”   “他们这是说我吗?”   马车上,将外面的纷争听得清清楚楚的李玉暖自嘲地说着。   李夜吟笑了笑,道:“不过跳梁小丑罢了,让我来应付。”   说罢,以折扇挑开车帘,钻出马车,朗声道:“大和尚,如果我执意要进去呢?”   他本就生得容貌俊美,何况月圆之夜千里清辉,咫尺之地又有结界流光溢彩,越发衬托神采丰俊恍如谪仙。   莫说是江陵王府之人,就是站在方丈身后的几个小沙弥,也不由得看呆了。   方丈也抬起了头。   看清李夜吟面容的瞬间,老和尚本如婴儿般红润的面容突然苍白泛灰,口中更吐出一口血,喷在结界上,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佛法无边,回头是岸。”他大喊着,合十的双手如灌了千斤铅水般吃力地左右摊开。   “破!”   厉喝间,笼罩古刹的结界金光大盛,“卍”字狂舞,更有佛音清唱连绵不绝,木鼓佛声音悠长,直击人心。   江陵王府的卫士们见到这场面,无不面面相觑,手足发颤。   江陵王的心里也开始打鼓了。   “你倒是有几分本事,是枯泽的徒孙辈吧。可惜了。”   李夜吟轻飘飘地说着,在众人的惶恐中,缓步走下马车,随手折了一支杨柳。   此时子时已过,可见杨柳的枝条上凝满了水珠,火光与月光的交相辉映下,露珠闪闪发光。   “修真联盟的规矩,修士不得对凡俗人出手,但看你的言行举止,可见也是修道,不,修佛之人。”   他拈花嫣然的说着,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抚弄着枝条,叶尖上的露珠滚到掌心,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多了一层琉璃之色。   “施主果然来者不善,不过斩妖除魔本也是我辈职责!”老和尚大义凛然地说着,双手一震,袈裟哗啦落地,露出僧袍的皮肤迅速变成金色!   “金刚罗汉身!”   马车内,李玉暖一声惊呼。   佛修的金刚罗汉身,几乎相当于道家的金丹期。且比起分心修器和炼丹的道家,佛修的金刚罗汉身更有坚硬不催的纯粹。   难怪老方丈明知境界不如李夜吟,依旧如此自信!   江陵王也震惊了。   他早知道国师枯泽不完全信任他,但他万没想到国师居然会在江陵城内安排了如此厉害人物!这究竟是——看重他,还是……戒备他!   惊愕之余,更有自知之明。   看两厢即将开打,江陵王忙勒马退后,退到铁骑甲卫们的包围中,惊惶不安地等待着即将上演的血腥场面。   如果李夜吟输给了老和尚,他可得马上掉转枪头后撤!   李玉暖没有退,相反,她主动走下马车走出慌乱的人群,走到李夜吟身边。   夜风吹得两人衣裳猎猎飞舞,与前方金光流曳闪烁不定的结界相称,恍如天人下凡。   “和尚有结界傍身,又修成了罗汉金刚身,哥哥需要我借剑吗?”她低声问道。   李夜吟却只是弄了下柳枝,笑道:“杀鸡焉用牛刀。”   话音刚落,滚到指尖的三滴露水已经飞出,裹着重重月光的露珠在空气中发出凄厉的尖啸,带着三条弧线,如琉璃般落在了结界上。   轰!   结界出现小幅震动,但随着寺门僧人的诵念,结界很快就停止了摇晃,渐渐地恢复了稳若磐石,倒是凄厉袭出的水珠最终炸裂,化为数以亿万计的微粒洒落在结界之上,瞬间便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方丈见状,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   “施主承让了。”   李夜吟倒也不在意,手持柳条,笑意盎然道:“佛观一滴水,四万八千人,如此说来,三滴水中便该有十四万四千人!不知十四万四千人一起发力,又是何等骇人景象。”   话音刚落,寂静中响起了“沙沙”的咬嚼声,僧人们抬头发现包裹了整座阿难陀寺的金色结界上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银白色光斑,它们啃咬着,蚕食着,将磐石一般的结界侵蚀得摇摇欲坠,甚至露出崩解的前兆。   “施主好手段!”方丈强忍着怒火,含笑道。   李夜吟笑道:“承让,承让。”   看到这里,李玉暖高悬的心也终于落下了。   原来,李夜吟方才抚弄柳叶以及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都是声东击西,刻意引开僧人们的关注,让他不动声色间将体内的死气注入露珠。借着夜色的掩护,阿难陀寺的和尚无法发现包裹在露珠里的黑暗气息。而当露珠冲击结界又被打碎时,裹在其中的死气也因此得到释放,它们附在露水上,洒落在结界上,与构成结界的生灵佛气相互冲击抵消,最终在万佛结界上啃出大洞。   但在不懂道术的普通人眼中,却似乎是阿难陀寺方丈在佛法上败给了江陵王的清客。原本因为笃信佛教不情不愿地围住阿难陀寺的王府禁卫见状,也跟着情绪振奋起来。   伪佛,阿难陀寺的和尚是披着袈裟的恶魔。他们单纯地想着。   方丈倒也爽快,他看出自己无法拦住李夜吟,遂道:“佛高一尺魔高一丈,阁下手段精妙,我自愧不如。但佛门净土绝不容许外魔踏足,阁下若是今日执意要进去,就请踏过我的尸骨!”   说完,老和尚冲着西方三叩拜,随后俯首贴耳,趴伏地上,一派引颈待戮的姿态。   江陵王见状,扬起皮鞭就要冲进,却是李玉暖伸出手,拦道:“王爷且慢,此间有诈!”   来的路上或许还是踌躇满志,但发现牙齿颤颤的和尚居然是修真大能后,江陵王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今日的成败以及整个王府的性命都系在了这三人手上。所以李玉暖拦他,他却没有发怒,反而从善如流地勒住马,问道:“仙子可是又发现了什么?”   李玉暖没有回答他,她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伏地的老和尚,对李夜吟道:“金丹凝液和金刚之身,到底有什么区别?”   李夜吟道:“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金丹凝液,重境界,金刚之身,偏体质。佛道两家虽然殊途同归,但论及法宝和变化,却是道家更胜一筹。这秃驴的金刚之身不过刚刚炼成,妹妹若以天地至利刺他要穴,必然无坚不摧。”   “谢哥哥指点。”李玉暖故意大声说道。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和尚的金刚身厉害,但薤露剑的锋芒更非同寻常。只是她初进金丹期,境界并不稳固,且随身法宝虽然厉害却无不剧烈损耗真元,未免万一,她故意大声说话,引得和尚分神旁顾,从而给自己争取调息蓄力的时间。   现在,力量已经调和完毕,李玉暖也不会再客气了。   “大和尚,你有你的灭魔心,我却也有我的路必须走!所以——去——死——吧!”   话音落,手指抬起,指尖金芒大盛,本就因为李夜吟释放的死气而摇摇欲坠的结界再也支持不住,哗啦啦地碎裂了。   但这只是开始!   红色符箓飞速构成披挂整个胳膊的甲胄,少女的掌心多了一把纯粹以光环凝成的巨剑,连不懂道术的人也能看见剑身周围有数以万计的符箓构成光环飞旋狂舞,其散发的光芒如此奢华,轻易就夺走了天上皎月的风采!   哗——轰!   长剑扫过,万物破碎。   轰!轰轰!轰!   庞大的阿难陀寺承受不住薤露剑的强大威压,开始分崩离析,狼藉中,哀鸣不断,已然决定慷慨赴死的和尚听到此等惨痛,却也只是抬起头,看了眼李玉暖,最后一次宣出佛号:“我佛慈悲!”   他的眼神是悲悯的,但这份悲悯与李玉暖他们无关。   深知这一点的李玉暖匀了下呼吸,再次抬手,准备——   “住手!” ☆、第244章 绝杀   “住手”之声横空出世,李玉暖理所当然地不予理睬,然而随着这一声“住手”横冲而来的却是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个女人,怀孕的女人。   约莫二十余岁的少妇,大腹便便,被人隔空抛了过来!   而紧随着女人压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金刚之力!   刺出的剑比泼出去的水更难收回,不想被反噬力压碎,李玉暖就只有两条选择,或者接住,或者连女人一起劈碎!   但是杀死无辜的女人和孩子,有损天道,必遭报应。   李玉暖皱起眉,她没想到阿难陀寺居然还藏有这等狠角色。   生死只在一念间!   李玉暖不是慈悲人,她也知道如果执意将这一剑贯彻,没有人会怪她心狠。但作为女人的怜悯心却比理智更加直接,未等她决定,身体已经本能地选择了回撤!   收回流泄千里的剑招!   退!   轰——   强大的反噬冲击,震得她整个胳膊乃至大半个身体都是皴裂的麻痛,所幸有火龙密文手镯缓冲,她才没有立刻露出疲惫,掌心的薤露剑也依旧缠绕着金辉。   几乎是李玉暖作出决定的同时,李夜吟也当机立断地十指结印。   随着他流畅的动作,黑暗化为粘稠的液体,流淌在掌心,凝结于地,迅速膨胀起来,将尾随孕妇的七颗佛珠挡住!而浓密的空气也让孕妇得救,她惊愕地茫然地睁开眼,她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棉花堆里,她看了眼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息吓得她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确认孕妇无恙,李玉暖却下意识地抓紧了手指。   即使有火龙密文手镯防御,几欲断裂的剧痛还是沿着经络传遍全身,皮肤都快要裂开一般。但比起身体承受的痛苦,她更在意的却是在使出这奸诈手段的人!   “你是谁!鬼鬼祟祟!出来!”   虽然兵不厌诈,但出家人居然以孕妇为手段,简直比魔道还不如!   因为感应到她的愤怒,马车中也传出了麒麟压抑的咕隆声。它的愤怒迅速传染了在场所有江陵王府铁甲卫,他们莫名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胯下的烈马更是喷鼻踢足,恨不能立刻将阿难陀寺夷为平地。   正是群情激奋时,一个僧人自阿难陀寺的废墟中缓步走出,外表不过而立,着白僧衣,披紫金袈裟,以白玉为环扣,虽然形容枯瘦,却生得娟秀,好似女子。   “阿弥陀佛,女施主嗔怒了。”他双手合十,假惺惺地说着。   李玉暖道:“但凡有点慈悲心的人,便不会以身怀六甲的女人为盾牌,何况这里是佛门,佛祖讲究爱护世人,不伤蝼蚁。我看你身批紫金袈裟用白玉扣,乃是一代有德高僧,居然做出这等邪魔也不屑的事情,试问,谁能不怒谁能不忿!”   “女施主,凡事皆有因果。施主不可只看表象。”枯瘦和尚漫不经心地说着,显然对李玉暖的指控不以为然。   这时,先前伏在地上引颈待戮的主持也站了起来。   虽然他已是古稀之年,却对新走出来的枯瘦和尚毕恭毕敬,双手合十鞠躬敬礼后,理所当然地退到了枯瘦和尚的身后。   这个细节让李夜吟猜出了他的身份。   “江陵城居然让国师把自己的亲传弟子都送来,看来此地确实有些宝物吧!”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让因为今夜的一连串变故而心惊胆战的江陵王越发地细思恐极。   被拆穿身份的明辉倒也不急,笑道:“哪比上李家兄妹智珠在握,处处占尽先机。”   李夜吟道:“既然知道我占了先机,你何必再苦苦相逼。佛门普渡众生,大师也给开个方便之门吧!”口吻轻松诙谐,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   明辉笑了:“李公子真是个幽默人。”   李夜吟假装听不懂他的讽刺味道,哼道:“只是不喜欢白忙一场。”   李玉暖也是一旁帮腔,道:“世子的先天之眼确实罕见,国师有心占为己有,也是人之常情。可南宫博宇毕竟是江陵王的小舅子,又是毅勇候家一脉单传,与天下气运变化紧密关联的人物。国师已经强改天命吞了南唐的气运,若是贪心不足,得陇望蜀,小心天道反噬!”   一番话义正词严,掷地有声,也让明辉终于注意到了她。   他上前半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后,感慨道:“久闻李公子根骨绝色功法特别,有一日千里的美誉,想不到于偷天换日之道也如此娴熟堪称一代匠师。只是——你恃宠而骄,强改她的命相帮她夺了天地气运的好处,我师尊才华惊世又有旷世抱负,为什么就不能做同样的事情?”   语锋句句直击李夜吟假公济私。   李玉暖闻言大怒,有心发作,却因为李夜吟的眼神暗示,生生的咽下。   李夜吟当然不是好脾气人。   只见他摇扇逍遥,含笑上前,道:“大师不愧是一元宗的高徒,居然知道那么多私密事。但是有一件事我却得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师,我能做得的事,尊师未必能做。”   “什么意思?”明辉反问道。   折扇唰地一下合上,李夜吟看着李玉暖,笑而不语。   李玉暖心领神会,笑道:“枯泽若真是天运宠儿,怎么可能修行这几千年甚至偷了天地气运却还只是个化神期?!修真界有史以来公认的几个绝世天才,哪个不是百年元婴,千年渡劫?大师想给师门贴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贴金前也得先看看尊师长了张什么脸!”   “住口!”明辉大怒。   李玉暖不依不饶道:“大师,你犯嗔戒了。”   明辉的手指开始发抖。   他知道自己不是李夜吟的对手,所以李夜吟再三挑衅,他都隐忍不发。但现在连个女人也敢污言秽语辱及师尊——   他本就是能够将孕妇做盾牌的人物,何况佛家虽然讲究众生平等,却始终重男轻女。   伴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明辉的皮肤转瞬间变得通体金黄,身后更幻化出一轮骷髅道影,幻影与本体叠合,最终融为一体。   黎明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这等鬼魅却也不会让李夜吟有任何惊讶,手中折扇一合,对李玉暖道:“明辉修的是骷髅饿鬼道,已经接近金刚罗汉身大圆满了!你小心应付。”   李玉暖道:“哥哥多虑了。”   完成法身和本体融合后的明辉,眼中冒出幽幽绿光,看得人一阵发瘆。   “女施主好大的口气!”他愤怒地说着,手指结印,顿时身旁便多了四个骷髅,每一个骷髅都丈余高,骨骼透彻如水晶铸成般,手持佛宝,威风凛凛。   “虽然一元宗的和尚都没有自知之明,但比起你,枯泽倒也算有几分真本事!”李玉暖刻意挑衅地说着,手指暗中结印,沟通丹田内的五圣莲花长命灯,借助赢鱼的天赋神通,将方圆三丈内的天地元气都化为水一般黏腻。   因为这句话,明辉的理智被怒火彻底蒸发。他虽然隐隐觉察到周围元气有变化,但误以为这些变化是佛家大义的影响的他依旧没把李玉暖放在心上,怒吼着,双手结不动印,重重排了出去!   “妖女,休得再狂言!”   轰!   吽!   两声巨响,将要破晓的昏暗天空顿时布满了金色的掌印,它们自虚无中生出,每一个手掌都至少丈余宽,五彩颜色错杂,还未彻底显露,散发的大能气息已经把阿难陀寺压得摇摇欲坠。   “妖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蕴了佛家真言之力的当头棒喝化为片片金色飞向李家兄妹以及躲在他们身后的江陵王。   李玉暖自不怕他,李夜吟也只是折扇轻摇便抵消了袭向自己的真元之力,但江陵王和他的铁甲卫士们都只是凡人,即使身体强健骁勇,到底敌不过神威。正是腿足酸软眼看就要跪地暴毙时——   “吼——”   一声荒古巨吼自马车中响起,拖车的骏马承受不住这一声巨吼蕴含的远古气息,相继发出一声嘶吼倒地而亡,组成马车的香木片片破碎。残骸满地中,有红衣男子款款而立,双手死死按住因暴怒而毛发倒立的麒麟。   “原来有神兽撑腰,难怪有恃无恐!”明辉不屑又嫉妒地说着,手指法印变化,平天而落的巨掌层层叠合,最终凝成一个几乎要把整个江陵城都一拳捣碎的巨拳,挟风雷天地之势,砸了下来!   “我倒要看看是妖女的骨头硬还是佛爷的拳头硬!”   巨拳下落,疾如飞火,正对冲击的李玉暖却没有昂头仰望。她甚至没有抬起头,只是握剑的手缓缓抬起。   此时黎明将至,初生的旭日下,可见剑上层层环扣的符箓虽然依旧金碧辉煌,却到底黯淡了许多,与方才剑指阿难陀寺的宏大气魄相比,简直判若两剑。然而不论是凤清德或是李夜吟,却都露出了笑容。   薤露剑上的符箓正在李玉暖的控制下有意识地不断压缩。   相较于方才怒放的热烈,此刻有意识的叠加压抑才是真正的可怕!   在李玉暖的控制下,剑上光辉越收越紧,几乎要和剑身都贴合在一起那般。而天上的拳头也越来越近,庞大的力量让自然微蓬的头发都反常地笔直垂下。   待到符箓和力量交相缠绕压破到酷似镌刻剑身上的密文时,天上的拳头距离她的头顶只有半寸距离时,李玉暖终于发出了酝酿已久的一击!   必杀!必中!必死!   仿佛要将这些年的痛苦和仇恨都一并从剑中射出一般,这一剑,带着天崩地裂的悲痛和磅礴无朋的气势,逆流而上,直击云霄!   轰隆隆!   哗啦啦!   几乎是接触到剑锋的瞬间,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拳头就像琉璃一样碎裂了!   碎片流水一样落下,如光幕如瀑布,四下都是连绵不绝的轰鸣,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证明它的崩破并非它不够强大而是敌人的犀利和强势都超它太多!   “大和尚,你输了!” ☆、第245章 枭雄心   南宫博宇和江陵王幼子最终在大雄宝殿佛像后的一个密道内被发现。   虽然普通僧众坚持表示这件事情和他们无关,他们对此毫不知情。愤怒的江陵王还是将整个阿难陀寺夷为了平地,并在他的封地内开始对佛寺的大规模清扫整肃。   人非圣贤岂能无过,何况拓跋皇朝境内过分崇佛,以致寺庙内鱼龙混杂,早就不是所谓的净土了。偏偏因为江陵王的暴怒,彻查也变得无比严苛,大佛被推倒,僧人被扣押,信徒被驱散……   随着清查的进一步升级严重,各种或真实或虚构的丑闻也开始披露于世,单纯无知的百姓们发现,高僧名刹那金碧辉煌的法身之后竟是如此不堪!   震惊之后是万倍的愤怒,一时间,江陵小王国境内灭佛诽佛成风,狂风暴雨甚至相邻的长沙小王国也卷入,虔诚的信徒依旧崇拜佛祖,但已经不再相信高僧和寺庙了。   ……   ……   “这可真是一出精彩纷呈的演出啊。”   伴着雨打竹叶的沙沙,听雨亭内,李夜吟举起夜光杯,向重新获得江陵王信赖的冯先生敬酒。   冯源收下了这杯酒,饮罢,眉毛微皱,道:“李公子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李夜吟笑了,正要说话,恰此时红泥小炉上绿蚁也已经温好,李玉暖提起酒壶,送到桌前,一边倒酒,一边戏谑道:“冯先生,这种事情心照不宣即可,何必惺惺作态,非要逼着我们把话挑明?”   见美人奉酒,冯源的口气也柔和了许多,他双手捧杯接住李玉暖倒出的酒,口中敷衍道:“可我确实不懂你兄长的话中深意。”   李玉暖看他还在惺惺作态,将酒壶交给伺候一旁的丽偃,径直坐下,讽刺道:“也是,虽说王府和义军千丝万缕,但若让王爷知道南宫世子的恩师冯先生便是让他又头痛又欢喜的横元帅,我想明天江陵城的城楼就会——”   “仙子,信口雌黄要不得!”冯源打断道。   李玉暖笑道:“冯先生不必急于否认。我们既然有心加入义军,自然会对身边的事情都细心观察。何况我兄妹来到江陵已有月余,大帅将我们视为上宾,有求必应,却始终不肯露面——莫怪我们多心,实在是这份宽宏让人无法不多想。何况阿难陀寺的事情……怎么看都像是事前计划好的!加上我们无意中知道公孙恒先生是大帅的乳母兄弟……”   “原来如此,贵兄妹确实不容小觑。不错,我就是横戈。”   横戈干脆利落地说着,撕下了冯源面具后,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居然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先前只是个相貌堂堂的武士,但此刻的他,却分明有纵横天下的枭雄豪气。   李夜吟没有丝毫惊讶,他轻声道:“为什么组织义军?横家与南唐皇家并无姻亲,你就不怕你是蛟龙命,一生杀戮却注定不能化龙飞天?”   横戈道:“国师能吞天下气运为自身所用,我为什么不能让天命为我逆转!大丈夫在世,若是不想左手天下右手美人,长生不死又有什么意思!”   李夜吟闻言,厉声道:“你可知道你的这个念头非常危险,稍有差池便会入魔!”   横戈道:“都走上这条路了,还虚伪什么!我是男人,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你们自称理解我,就该知道我贪婪,我什么都想要。我希望你们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你们……愿意和我合作吗?”   万没想到横戈居然如此直接赤裸裸,李玉暖的嘴角微微抽搐。   李夜吟也没有直接回答,他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李家还真有人活着,你会怎么办?你会杀了他,还是将他奉为傀儡?不要和我说你的傀儡公主,我们都知道她不是李家女儿。”   横戈呻吟了少许,道:“……李唐江山已经完了,这天下是我拼死拼活打下的天下,为什么要交给他!就因为他的血管里流着尊贵的血?”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天下人未必会认可。”李夜吟道,“否则为何历代枭雄人物都只以摄政身份主理国事,待到天下民心所向后,再以少帝禅让,接过皇权?武功可以平天下,却不能平民心。”   横戈哼了一声,似乎不以为然。   李玉暖居中缓冲道:“元帅的野心并无不可,只是大事需徐徐图之。”   横戈闻言,转怒为喜,道:“仙子的话深得我心。”   李玉暖道:“大帅过奖了。”   横戈道:“贤兄妹如今已经晓得我的抱负,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敢问仙子和真人,可愿与我携手天下?大业成就之日,我必定以仙子和真人的容貌重塑三清,推广天下,为仙子和真人收集亿万香火,成就你们的长生之路。”   李夜吟再次笑而不语。   李玉暖则道:“香火这东西,恩毒掺半,我可不敢受。但枯泽血洗天下只为成全自己,这等行径早已天怒人怨,何况本门与枯泽有仇隙……我们决定帮助大帅,不过是将大义和私仇合二为一。当然,事成之后,谁坐江山都和我们无关!”   “仙子不愧是仙子,不屑人间繁华。”横戈赞道。   李夜吟依旧微笑。   李玉暖知道他为何发笑。   横戈这类权欲熏心的人怎么可能真心相信别人,对他而言,只有捏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实的。   但他们都不会说破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石亭之外,暮春的雨水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一壶绿蚁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   ……   “我觉得我们选错合作对象了。”   刚送走横戈,李玉暖便忍不住地对李夜吟抱怨道。   李夜吟一边吃葡萄一边道:“你是不是觉得他野心太大,担心他对我们反戈一击?”   李玉暖低头不语。   李夜吟放下了葡萄。   他看着李玉暖,眼神专注而复杂:“我选择他,正因为他拥有勃勃野心,和把野心变成现实的能力。他确实不是好人,但却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同伴。修道是探索天道的过程,或顺或逆,变化无常。人心作为最接近天道的体现,也是一样。你曾经说,为了报仇你不介意和魔鬼做交易,那么,和横戈合作又有什么不可以?这种全身都流淌着暴君气质的男人,才是能担起结束乱世重任的人!”   “可他注定坐不住江山,他的心太大,他的身体未必能够载不住他的野心。”李玉暖认真地说道。   李夜吟道:“能帮我们结束枯泽的性命就够了。”   李玉暖沉默了。   李夜吟的话确实没错,他们选择横戈,不正是因为他这个人暴虐狡猾又贪婪吗?   唯有暴君能够结束乱世,仁义在这万物刍狗的时代,一钱不值!   “但是想到黎民会因此再受战火之苦,我……有些难受。”李玉暖喃喃道。   李夜吟道:“你不用自责,若是没有枯泽企图染指李唐的天地元气,天下也不会出现这些变故。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不过是把已经乱掉的命运扶正。”   “可是——”   李夜吟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道:“天道循环,生生不息。枯泽吞下李唐的气运,虽然助长了修为,却也造成了天道运转的干涩,天道想要继续顺畅地运转,就需要让数以万计的人死去,以此补充气运。所以,不论有没有我们的加入,战争和死亡都不可避免。事实上,因为我们选择了横戈,乱世反而会以更快的速度结束——虽然死去的人可能会比原本更多一些。”   “……但是……”李玉暖还是有些迟疑。   “我们既然选择了修罗道,不论前路如何艰难,都不该放弃。”   正僵持间,凤清德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口中更吟诵道:   “烛光可贵,因为黑暗环绕周围。但不论是义无反顾地投身黑暗,或是企图在黑暗中恪守最后的光明,都一样地危险。执着是美德,然而执着也是魔,执着的人只要一步差错,就可能被欲望引诱,堕入不可知的深渊……”   李玉暖彻底愣住了。   一贯嘴巴轻浮的凤清德居然会说出如此有内涵的话!   如果不是看到他的袖子下吊着龇牙咧嘴的麒麟且大红衣裳的边沿部分被咬得破烂不堪,李玉暖早就一把飞剑砍去斩妖除魔了。   唯一还处乱不惊的是李夜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凤君与我不过分开三个时辰,居然也要刮目相看了。”   凤清德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讥讽,哼哼道:“别说得好像你才认识我一样。这段话是你我共同的朋友托我捎给你的。他让你们万事小心点,修真界最近不太平了,北域和冰原……都有一些势力在蠢蠢欲动。”   共同的朋友?北域和冰原?   李玉暖看向李夜吟,后者敷衍一笑,道:“修真界什么时候真正太平过?”   凤清德心领神会,道:“也是。北域的八大家族一向不把中原联盟放在眼里。冰原的无头僧们更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几千年都这么磕磕碰碰地过来了,这次想必也一样是有惊无险吧。”   李夜吟道:“就算真有大风暴,坐镇联盟的渡劫期和化神期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凤清德附和地点了点头,又唯恐天下不乱地问道:“对了,你们那边什么情况,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正式讨伐天下?”   李玉暖道:“义军那边不管是舆论还是人员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天降陨石的所谓天意。麒麟的话……义军那边倒是想借用,不过我没答应。它还小,若是因为一时的炫耀引来隐居凡尘的老魔们注意,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凤清德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引陨石的日子定下后同我说一声,我好助你们一臂之力。”   “多谢。”李玉暖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第246章 所谓男人   残留在瓦片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个不停,细竹帘后,春光正旖旎。   “元帅已经决定起事了?”长宁公主柔软地说着,只穿薄纱衣的她紧紧地依偎在男人强壮的怀里,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横戈一边意犹未尽地挑弄着她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道:“如今天下混乱民心不稳,我为什么就不能登高一呼,天下响应呢?”   长宁闻言,螓首紧贴着男人的肩膀,柔情似水道:“可是曲家和柳家那边……对我的身份还是将信将疑……我担心日后……他们……”   横戈毫不在意地说道:“他们从来就没真心地尊重过我,也没把你当做公主。”   “那元帅为何还——”   横戈笑道:“因为他们只能依靠我。他们已经没落了。”   “没、落、了?”长宁有些错愕。   横戈耐心地解释道:“他们是百年名门,李唐的中流砥柱,大贵族。可惜拓跋皇帝南下灭唐时,他们也死伤得最为惨重,男丁几乎全部死光,庄园田地也大部分都被鲜卑贵族抢走。如今的他们也就挂了个贵族的名头,衣食起居全靠旧日部属们供奉。但是供养并不是无限度的,如果他们安于现状,渴望复兴的旧部们也会慢慢离心离德,最终弃他们而去。所以他们赞同我的计划,就像他们明知你不是长宁公主却依旧向你跪拜那样。”   “原来如此。”长宁意兴阑珊地说着,涂了蔻红的指甲掐进掌心,“难怪柳家那个女人,自己是舞姬出身,也敢对我冷淡。敢情他们一直都把我当猴耍呢!”   她这不愉快的小模样落入横戈眼中,惹来男人一阵爱怜。   “瞧你这嘴巴翘得,都能挂几个油壶了。”他沉溺的说着,手指捏起她的脸庞,强行拉起一个笑容:   “即使他们面上跪拜心里笑话,你都要记住,你是长宁公主,是南唐仅存的尊贵血脉!”   “可是我根本不是真正的长宁公主,真正的公主早就死了!”长宁嘟囔抱怨道。   横戈道:“我说是,你就是!谁敢说你不是!曲家和柳家这些没卵蛋的东西,也就敢在床上操练女人的时候编排你我的不是!”   “真的?”女人破涕为笑道。   横戈脱口而出道:“难道我会骗你?”   长宁沉默了,她的眼中分明写满了怀疑。   她一声不吭地把压在横戈身下的纱缎拉出,下榻,走到窗棂前,取了个金搔头,逗弄心爱的葵花鹦鹉。   “小葵啊小葵,你说为什么每个男人都那么坏心眼,最喜欢骗女人呢?”   横戈见状,也翻身下床,走到她身后,亲昵地搂住纤腰,哄骗道:“怎么,又有哪个碎嘴的在你面前嚼舌根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和那些女人都是逢场作戏,唯独对你是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长宁生硬地重复道。   横戈哄道:“别使小性子了,还不好?”   可惜长宁根本不懂见好就收,虽然和真正的名门闺女同处一室时常自惭形秽,但经过这些年的娇生惯养,性情早和公主一般无二。   “我使小性子?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她转过头,劈头盖脸地骂道,“我知道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我也无所谓你把对我的甜言蜜语再对别的女人说。可是——你这样对我,真的可以吗?”   “我怎么对不起你了?”横戈不耐烦地问道。   作为一个有心搏击长空的男人,再美的女人在他眼里也只是可有可无的玩物。若不是长宁公主的身份不同寻常,单这份无理取闹,他早就一个巴掌上去了。   并不知横戈此刻距离爆发只有一线之遥的长宁,哭哭啼啼道:“你说!你对那个李玉暖是不是动了真感情!我就知道李玉暖是个狐狸精!干净的女人会和两个男人住一起吗!”   “你想多了。李仙子是修道人,无意人间情爱。和她同行的两个,一个是她表哥,一个是她师兄,彼此之间只是兄妹之情!”横戈尽可能耐着性子解释道。   “兄妹之情?你这是自欺欺人还是……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们关系不简单!至少那两个男的对她是有那种意思的!”   长宁悲愤地说着,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我真心爱你,挖心挖肺地对你好,你却喜欢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女!她都敢和两个男人同出同进了,你还相信她玉洁冰清?!她对你好,因为你有真龙气,能帮她精进修为!你倒好,忠言逆耳你不听,专吃裹了糖的——”   “住口!”横戈怒了,他知道长宁善妒,但没想到居然小心眼到了这般地步。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这下子彻底捅了马蜂窝。   长宁闻言,柳眉倒竖,骂道:“我就是无理取闹无知无耻,比不上你的李仙子,左右逢源朝三暮四还冰清玉洁不染凡尘!可把无理取闹无知无耻的我捧上公主位置的,是你!会守在你的床头对你嘘寒问暖温柔贴心的,是我!你的李仙子就只会对你摆出一副三贞九烈的圣女面孔,背着你还不知道干些什么不堪入目的污秽事情!师兄?表哥?床上的情哥哥吧!”   “闭嘴!”   横戈被她的话气得怒火攻心,暴力地掰过她的肩膀,一记耳光打在她又愚蠢又贪婪的脸上!。   啪!   长宁莫名挨了一记耳光,难免跌倒在地,青丝凌乱,本就委屈的心越发地苦涩,她捂着半边脸颊抬起头,狰狞如泼妇的骂道: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就为了个来历不明的贱女人!你居然打我!”   “为什么不能打?!我能把你捧上公主的位置,自然把你拉下去,扔回泥地里!记住自己的身份!就算插满了凤凰毛,山鸡还是山鸡,变不成凤凰!”   横戈毫不留情地说着,快步走到屏风前,扯下外袍,便要离开。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长宁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大错事。   她顾不得脸颊的肿痛,连滚带爬地追上,紧抱着横戈的腿,哀求道:“我知道错了!求你别这样对我!我不该嫉妒,我不该辱骂李仙子!我知道错了!”   “只是这样?”居高临下地反问同时,横戈又用力抽了一下,想把被抱紧的右腿拔出。   意识到哀求不起效的长宁,如蛇般把胸部贴到横戈的腿肚上,脸颊露骨地磨蹭着大腿内侧,泪眼婆娑道:“……原谅我吧,我只是太爱你了,眼睛里容不得半颗砂子……”   “容不得沙子?”横戈反问道。   “你不要误会,我……我已经再试着改变自己了……你将来会做皇帝,你注定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我只是你的三千弱水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瓢,我必须会学会大度……学会和别人分享你……求你爱我,求你不要把我扔在一边……我真的好爱好爱你,爱得不能自控……”   长宁谄媚地哀求着,泪水涟涟。   “我的公主身份是你赐予的,不管人前怎么高贵傲慢,在你面前,我都只是个女人,一个最卑微最低贱的奴隶……求求你,不要……无视我……我再也不敢说李仙子的坏话,我也不会再干涉你喜欢她,我……我根本没资格要求你不喜欢她……我是你的女奴,女奴怎么能对男主人指手画脚呢?”   “真的?”   听出横戈有松动的意思,长宁破涕为笑道:“当然是真的,我的主人,只要能让你原谅,我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杀了我,我也愿意。”   “那你……”横戈看了眼已经发亮的天空,沉吟少许,最终悠悠道,“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吧。”   长宁闻言,大喜过望,急忙站起身,紧黏着横戈,道:“元帅,我……”   “我还有事。”横戈干脆地说着,分开珠帘,快步离开。   看着摇曳不止的珠串,长宁心头可谓是愤怒狂烧,偏偏葵花鹦鹉不知分寸,这时候还学舌地叫唤道:“元帅!元帅!”   “闭嘴,你这蠢货!”   怒骂着,女人随手将一柄玉如意砸了过去,吓得鹦鹉一阵乱飞,鸟毛狂落。   看着鹦鹉戴着脚链上蹿下跳的模样,长宁突然一阵悲从中来,她扶着墙瘫坐在地,狂暴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恶念挥之不去:   李玉暖!我要杀了你!   ……   ……   “阿嚏!”   江陵城外的一处山丘上,结束打坐的李玉暖突然一阵鼻腔瘙痒难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正观察周围地形的李夜吟关切地问道。   李玉暖揉了下鼻子,道:“似乎有什么草屑随风飘进我的鼻子,哥哥不用多心。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把天兆的事情布置完成吧。”   “地方已经选好了。”   循着李夜吟的手指,李玉暖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足有十丈宽百丈深的山谷,谷底郁郁葱葱长满了树木。   “确实不错。开始吧!”李玉暖道。   李夜吟点了点头,手指天空,发出一个符箓。   轰!   符箓炸开了,散出奇香的淡紫色烟雾,烟雾见风便涨,转眼间就把天空卷入黑暗中。   确切的说是江陵城的上空变成了一片黑暗。   黑暗无止境地延伸着,象征着宇宙本质的纯粹黑幕上,星辰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刚刚开始一天劳作的江陵城百姓见到这等奇景,无不吓得跪地叩拜,额头紧贴地面,颤若筛糠。   魔要降临了吗?   他们惶恐地想着,等待着天罚降临。   突然,黑暗深处传来一声凤鸣,不知何处飞来的璀璨巨凤,张开火红的翅膀,将黑暗驱散,它的体型如此庞大,几乎把整个江陵城都遮住了。   “凤凰!是凤凰!”   人们欣喜若狂地惊叫着,追在凤凰身后,凡它飞经的地方,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恢复了清明。   凤凰越飞越远,眼看就要消失时——   轰——   一声巨响,陨石拖着长长的黑烟降下,待追逐凤凰的人赶到时,凤凰不知所踪,曾经郁郁葱葱的山谷附着在巨石上的天火压成焦土,滚烫发红的石上分明刻着八个大字:   洪天无力,横木大兴! ☆、第247章 女人的伎俩   李唐虽然已经结束,但在江南始终有着强大的民众基础,何况拓跋皇朝连绵两年的镇压行动,早让星火传遍整个荒原。如今凤凰现世,天降巨石,横戈登高一呼,可谓四方响应。不过几日时间便把偌大的江陵城夺下,“逼”得江陵王带上妻妾在卫队的拱卫下连夜逃亡长沙小王国。   但是江陵城内形势一片大好,并不代表义军内部就没有矛盾。   借助术士假造吉兆一事,让横戈的名声达到了新的高度,同时也引来了几乎所有人的愤恨。曲柳两家早就不满横戈伪造公主揽了大义名分,何况这次假造的吉兆竟是如此明白露骨,直言横戈将会做皇帝!   简直——   是可忍孰不可忍!   结束军务会议的柳武恒怒气冲冲返回家中,妻子柳段氏急忙跟上,一边伺候他脱下外袍,一边命奴婢抵上浸满冰水的手帕。   柳武恒接过手帕,随便擦了擦面孔,就把手帕扔给奴婢,骂道:“横戈这个小人!若不是仗着公主是他找来的,柳家和曲家又内杠不断,他怎么可能上位!如今混出点人样了,居然对我也颐指气使!你是没见到今天开会时那个样子,根本就把自己当皇帝了!混蛋!”   柳段氏闻言,宽心安慰道:“二郎莫要生气,横戈此人面相凶狠嗜杀成性,虽然能成霸业,到底寡德福薄,坐不住江山万年的。”   “夫人,话是这样没错,可是看到他那张一朝得志得意忘形的面孔我就满肚子火气!”柳武恒气愤地说道,“如果不是我柳家男丁死伤太多,曲家正统更是已大半战死沙场,哪轮到这流氓坐在主帅的位置上!”   “夫君且放宽心,这等无义小人,也就一时的威风。”柳段氏安抚道。   柳武恒闻言,也是一声叹息,道:“却不知曲兄现在如何。想当年我们两个并列金陵大害,每日只知道游手好闲勾栏斗气,一掷千金,做了许多的荒唐事。如今想来,才知往日种种不过幻梦一场。”   柳段氏闻言,也是一声叹息:“那日金陵城破,到处都是火光和杀人,若不是曲公子仗义送我出城,我多半早成了刀下亡魂……只愿他吉人自有天相,凡事能逢凶化吉。”   柳武恒道:“是啊,我们两个好胜斗气了那么多年,临到生死关头却是他不计前嫌救了你的性命,让你我有再聚的机会,当真是……如此想来,却是我对不起他太多了。曲家的事情……也怪我沉不住气,忍让几分又何妨!现在这小人上位的姿态,得不偿失啊!”   柳段氏道:“夫君不必自责,夫君若是那日在战火中遇上他的父母家人,也一样会拔刀相助。”   “但是——我到底欠他太多了!”柳武恒叹息着说道,“对了,你安插在长宁公主身旁的眼线,近来可有什么发现?”   柳段氏闻言,看了眼左右,侍女们心领神会地退下,她也压低声音道:“眼线来报,说是她和横戈的关系,似乎出现了裂痕。”   因为不屑长宁毫无公主风范,又甘心被横戈掌控,与夫君私下谈论的时候,柳段氏从来都不愿称呼她为公主,只以“她”指代。   “终于出现裂缝了吗?可惜她不是真正的长宁,注定成不了大气,就算她因妒生恨,最终还是会输给天性的软弱。”曾经驰骋欢场无往不利的柳武恒冷冰冰地说道。   柳段氏对此却是不以为然。   “夫君你错了,越是小女人,因妒生恨后爆发出的邪恶就越可怕。她确实既无能也软弱,但是……想要捅刀横戈这种自大狂妄的男人,最可能成功的却是她。”   “夫人的意思是——”   柳段氏笑道:“勾栏妈妈常用药让女人不能生育,我们也可如法炮制,只是这一次,对付的却不是女人,而是……”   柳武恒听到这里,心照不宣地笑了。   “夫人,我听说横戈延请的李嫣和许媛都是极厉害的药师。”他提醒道。   “术业有专攻,何况厉害的药师大多骄傲,不屑干涉男女的那档子事。最重要的是,李嫣和许媛都生得千娇百媚,她防备她们还来不及,哪会和她们推心置腹?这一剂药下去,就算弄不死横戈,也能让他们彻底翻脸。没了长宁公主这张牌,若是再战局失利,横戈就成拔牙的老虎,威风不了几天!”   ……   ……   “柳夫人求见本公主,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贵妃榻上,长宁慵懒地斜躺着,齐胸襦裙露出大幅春光,深红薄纱制成的外袍松垮垮地勾着肩膀,大半都拖曳在地。   柳段氏坐在下首,她根本不喜欢长宁这有辱皇家的轻浮作风,但为了丈夫和家族的大计,她唯有忍着恶心,笑盈盈道:“妾身前来拜访公主,其实是有两桩喜事要和公主分享。”   “什么喜事?”长宁懒洋洋地问道。   柳家是将门世家,在军中一贯威望深重,战场上的事情还要多多倚仗柳武恒,可不能太早得罪。   “细作来报,说是长沙王得到江陵城的消息后,一边派人向京城求援,一边却加紧修建战船,似乎打算逃到鄱阳湖暂住。可见元帅威猛,吓得鲜卑人都闻风丧胆了。”   “这确实是件大喜事。”长宁意兴阑珊道,“但是我早就知道了。”   听到这一点都不谦虚的话,柳段氏脸色白了半截,但她很快就调整了笑容,道:“公主与元帅亲密无间,消息自然比我这深闺中人更灵通。但我今日要禀告的另一桩喜事公主却是决计不会猜到。”   “哦?什么喜事?”   柳段氏羞涩道:“妾身已经连续两个月不见红了。”   “你的意思是——”   “昨日请了圣手来家里,确定有了。”柳段氏满面骄傲地说着。   长宁闻言,面色骤沉,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引以为傲的柔腰不盈一握,但此刻却变得如此刺眼,眼珠子都快瞪得爆出来了。   “真是恭喜了。”她强忍着愤怒,生硬地说道,“若是一举得男,柳家便又添一员虎将。”   柳段氏掩嘴笑道:“其实直到今年开年时,我都以为自己怕是不能生养的,若不是起事迫在眉睫,早就让管事采买了相貌清秀又宜生养的女子,养在后院,好生调教起来,以免成为柳家的千古罪人。谁曾想……那灵药还当真是管用。”   “灵药?”长宁敏锐地抓住了柳段氏半遮半掩中掉出的饵,但她知道柳家一贯看不起自己,不能太露骨,连忙改口掩饰道,“夫人平日里吃斋念佛,现在喜得贵子,想必是上天看柳家精忠为国,又感应夫人虔诚,不忍柳家血脉断绝。”   柳段氏骄傲道:“但只是我一个人怀孕,却也还不够。听说荆门有好女,性情娴静淑雅又擅长生养,希望管事此番前往,能够为我求来几名,为柳家开枝散叶。”   “你就不怕引来狐媚子进门兴风作浪吗?”长宁按捺着心中的焦躁,欲擒故纵道。   柳段氏道:“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我现在有了身孕,行不得那事。若是委屈了丈夫,才是做女人的大不是。索性亲手挑选几个可靠忠厚的,既成全自己的贤淑,也堵住了外头狐媚的路。”   长宁闻言,顿时大有道理,她这几日也渐渐意识到横戈是做大事的人,不管他心里喜欢的是谁,最终能成为他的皇后的也只可能是自己。   只要坐稳了正宫的位置,何必介意那些幺蛾子们怎么折腾?反正再怎么闹腾也不可能把天都捅破,更不可能爬到我的头上去。   想到这里,长宁再看柳家段氏的面孔,居然有几分顺眼了。   但是就算看得顺眼,也免不了嘴上尖酸刻薄。   “对了,方才听夫人说,你本以为自己无法为柳家开花散叶,这是——”   终于上钩了!   柳段氏心中窃喜,依照计划直言不讳道:“金陵城破时,我正是身体不净的日子,逃亡的路上淋了冷雨,后来还跌进沟渠里爬了数日……身体受了寒气,伤了根本……虽说后来名医会诊,吃了很多秘药,身体却还是……不见起色。若不是夫君坚决反对,我早就自请休书下堂,免得连累柳家香火。”   “……夫人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长宁尽可能婉转地说着,柳段氏的出身她是知道的。   别看现在已经贵为柳家少奶奶,柳段氏当年却是金陵城内有名的清倌人,鸨母对她寄以厚望,自小调教,未满十五便已名满金陵,待到二八之年正式梳头时,不知惹了多少纨绔子弟挣破头,最终是柳家老二柳武恒抢得头筹。   但不管他们如何情意缠绵,以段氏这种身份是绝对不可能入柳家门,哪怕为妾!柳武恒对她虽然迷恋得很,却也懂得这道理,数度春宵后向鸨母赎回了卖身契,再在外面买了一处院落,妥为安置。   也是她命中有福,金陵城破时跌跌滚滚地居然逃了出来,还和同样落难的柳家老夫人遇上,一路上对老太太嘘寒问暖吃苦殷勤,最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待到一行人终于与柳武恒重逢时,柳老夫人当众喝了她的茶,让她正式入了柳家。   长宁话中的酸爽味道柳段氏怎么听不出,又是一番敷衍寒暄,看天色已晚,柳段氏遂起身告退,长宁也不挽留,只是刚把人从前门送走,便迫不及待地叫来嬷嬷,吩咐道:“派几个人盯着柳家,尤其是后院。我倒要看看,这生不出蛋的母鸡到底吃了什么仙丹,怎么就突然怀上了!” ☆、第248章 皇后出招   江南硝烟再起的消息一路八百里告急,最终在两天后抵达长安。   抢在拓跋洪之前看到奏报的皇后,一反常态地露出了笑容,她命宦官将使者带下,自己则手持奏报,坐上凤辇慢悠悠地去了丹房。   自金仙入宫后,拓跋洪也渐渐迷恋长生不老,若不是理智尚存,加上皇后坚决反对,他险些就下达命令全国收集桃花血。   经过这一次交锋后,连已经让拓跋洪对他言听计从的轩辕老祖也不得不承认,独孤皇后是个厉害人物。虽然年岁老去她风华不再,但拓跋洪对她却始终又敬又爱,即使对轩辕老祖有求必应时,也不曾违逆过皇后。   銮驾一路行来,威风八面,畅通无阻,却在丹房前被两个道士手持拂尘拦住了去路。   “陛下与老祖正在丹房内商议千秋大事,皇后还请慢行。”   闻言,辇车上手持奏报的独孤明静依旧颜色慵懒,她甚至连一个正眼也不屑赏给他们。   伺候两旁的嬷嬷见状,快步上前,啪啪两下,各赏道士一记耳光,骂道:“狐假虎威的东西,就凭你们也敢拦娘娘的銮驾!”   可惜嬷嬷作为皇后亲随,一贯地颐指气使,被她们打耳光的道士却也是轩辕老祖的心腹爱徒,论起傲气丝毫不逊。   即使被老祖宗千叮万嘱皇宫内不得惹是生非,他们被两个五大三粗的悍婆子打了耳光,也还是忍不住俊脸扭曲,嘴角歪斜,骂道:“好大的排场!可惜这里是三清净地,就算是陛下,入丹房也一样要沐浴熏香。娘娘未曾依照礼法规矩斋食,我等断不敢放娘娘入内。万一冲撞了真火,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灵丹废掉,坏了陛下长生的希望,我们九条命也赔不起!”   “这话什么意思!竟敢指责殿下,你们翻天了你们!”   就算是宫妃见了也一样毕恭毕敬的嬷嬷,居然不但被两个小道士无视,甚至还指桑骂槐,她们顿觉火气上窜,差一点就要命护卫们上前把这两个大逆不道的家伙乱棍打死!   但是独孤皇后拦住了她们。   从一开始就把所有都纳入眼底的她,坐在金屏辇车上,玩弄着护甲,冷声道:“千秋大事?半壁江山都快让人夺去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要紧!你们两个立刻给我让开!”   “……是!”   ……   ……   横戈确实前期准备非常充分,真正发动时,竟然引出了排山之势,连李夜吟也承认自己有些低估了他的号召力。至于江陵王的不战而退,倒是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但是看着一片大好的形势,李玉暖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太顺利了。   凤清德百无聊赖地坐在亭子里和小麒麟玩猜拳游戏,麒麟虽然个子小,却是百般狡猾,几个回合下来,凤清德居然输得一败涂地,气得他直跳脚,龇牙咧嘴地骂道:“作弊!一点都不好玩!”   “是你太笨了,掉毛鸡!”麒麟得理不饶人地说着,才几个月功夫,它的个头竟比下山时大了何止一圈,头上小角长出寸余,仁兽威严越发清晰。   看着他们嬉闹的样子,李玉暖的心中泛起一阵不安,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可能随风而逝。   “为什么这么悲伤,是不是想起过去了?”李夜吟分开竹叶走来,轻声问道。   “只是一时伤感。”李玉暖听见他的声音,忙擦去泪水,道:“对了,昨天晚上,我又梦见魔尊了。”   “哦?”   “我梦见她困在一个迷宫里面,周围都是雾茫茫,不管她如何地飞天遁地,甚至强行把四周轰破,都无法走出去。她的情绪似乎非常地激烈,激烈得即使我现在回想,也忍不住心跳加快。”   李夜吟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几天我也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我梦见了天宫,梦见了少邪兄妹,还梦见了我自己。”   “你自己?”李玉暖有些错愕。   李夜吟一丝苦笑,道:“我梦见自己困在冰柱里,全身都浸在冰蓝的水中。隔着透明的冰层,能看到月神君的面孔。他向我伸手,但我却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越过透明的墙壁,只能看见他似乎对我说话,可惜我听不见,也看不清他的嘴唇张合。我焦急地隔着柱子冲他大喊,我想告诉他我听不见,可他却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他的表情变得很悲伤,像要哭出来那样……”   “……这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李玉暖道。   李夜吟道:“也算不上奇怪,天宫本来就藏了很多秘密,何况你我皆知,月神君可不是真正的清澈无暇。只不过后世把他们都神话了,以致先入为主。”   “是的,至少我便怀疑魔尊和月神君的关系并非挚友那么简单。”   李玉暖随手折了一枝竹枝,在沙土上比划道,“月神君的功法和魔尊的功法,练到一定境界后,两者是相辅相成的,但这两种功法的基础部分其实恰好相反。虽然说大道难免殊途同归,可是……我发现他们两人自创的功法都是从中途开始就刻意地迎合和融合对方的功法,最为奇怪的是,明明星屑之道可以克制天下几乎所有的道术,唯独对月神君的功法不存在任何的攻击……最重要的是,典籍记载,魔尊与月神君乃是同归于尽,而我们已知的事实却是,在两位天骄对决前曾经发生过另一场震古烁今的大战,且在那一场大战中,他们是同盟,战后也是亲密友人。”   “不错,这也正是一直以来困惑我的部分。”李夜吟如实道,“月神君的记忆里,有两段被划为绝对禁区,一段与魔尊相关的,一段则与你上次在月神君记忆中见到的冰封男子有关系。我怀疑这两段记忆是解开万年前秘密的关键。”   “说到关键,我倒想起一件事。”   说罢,李玉暖笔下行走如风,将两次在荒原上见到的白骨祭坛连同其上黑色十字架画出。   “哥哥,你见过类似的东西吗?不论是在典籍里,或是在月神君的记忆中。”   李夜吟认真地想了一会,最终摇了摇头。   “我从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但奇怪的是,我居然对这些东西感到莫名的熟悉。”   “我曾经见过两次,一次是北冥冰宫,一次在月神君的体内世界。”李玉暖道。   “哦?”   看李夜吟颇有些兴趣,李玉暖于是将自己在幻觉中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李夜吟,甚至连草丛擦过脚踝的触感,以及骷髅的大体摆放都搜肠刮肚地回忆起来,以便帮助李夜吟做判断。   李夜吟皱起了眉头。   “你确定你没有看见白衣人和黑衣人的面孔?”他说。   李玉暖道:“没有看见,虽然事后想想也觉得奇怪,但是当时确实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他们的面孔,似乎和他们早已相识。事后想来,大约那黑衣人和魔尊关系匪浅,而白衣人则是月神君本人。”   李夜吟闻言,叹了口气:“我早就怀疑他们另有一层关系,现在看来,真相或许应该被永远掩埋。”   “你的意思是——”   李夜吟没有回答,他岔开了话题。   “翠玉灵书和莲花长命灯近来融合得如何?”   李玉暖思考了一下,谨慎道:“灵书内容太过晦涩,而长命灯内有神兽天生符文,两者距离完全融合还有一定的距离,不过长命灯至今对灵书没有任何排斥,假以时日一定会结为一体。”   “那就好。等战报抵达长安,拓跋洪必定会派出大军镇压,而轩辕老祖和枯泽秃驴也会为了继续得到香火的好处,让自家弟子随军出发。”   “他想打破修真联盟的规矩?”李玉暖惊愕道。   李夜吟道:“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由人打破。何况大夏门和一元宗干涉凡尘这些年,也没见修真联盟出面说句话。”   李玉暖闻言,沉默不语,凤清德见状,不请自来地凑上:“也就是说,我很快不用继续这么发霉无聊下去了?”   “我每天都要参悟天道,从来不觉得无聊。只有你,除了和麒麟划拳输钱,找不到更有聊的事情。”李夜吟讽刺道。   凤清德哼了一声,不屑回应。   李玉暖则看了眼已然偏西的日头,道:“我时常觉得心绪不明,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李夜吟道:“近来天地元气变化诡异,你会有这种感觉也不奇怪。”   凤清德也道:“前几日和南宫博宇分开时,那小家伙对我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说,万一天地大变,去北方,北方有生机。”   李玉暖道:“北方是八大世家的底盘,我叛出宗门一事虽然另有内情,但想被北方八大世家的任何一个接纳,都不容易。对了,不可知之地似乎近来都没有再找哥哥了。”   李夜吟笑道:“点雨楼主人一向神通广大,如果真遇上了他也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算把我叫回去也一样无济于事。何况——”   “何况什么?”李玉暖追问道。   李夜吟笑道:“何况我怀疑他和天宫有关。”   “你是说他也来自天宫?”   李夜吟不语,发生不可知之地的几乎所有事情,他都本能地不想让李玉暖知道。虽然他一直都怀疑有风族的少邪和不可知之地的少邪是同一人。   李玉暖看他对不可知之地的事情讳莫如深的样子,也是一声叹息,道:“我相信哥哥的判断。”   随后便返回房间,打坐入定,进入无我两忘的境界,神游太虚,逍遥自得。 ☆、第249章 大夏门少主   李玉暖的担心在数日后变成了现实。   阵雨过后,小麒麟追着阿狸满院玩耍,而三人则投壶游戏各有胜负。正当嬉笑时,突然感觉到雨后清新的空气变得诡秘、粘稠似水,隐隐带着脂粉香气和鲜血味道。   有修士掠过上空,而且修为还不低!   “什么人!”   李玉暖反射性地厉喝道,未等她发作,已经一道红光闪过身旁。   凤清德追了出去。   “我闻到了大夏门的臭味。”李夜吟慢悠悠地说着,衣袖将去了铜矢的投壶用羽箭卷起,天女散花般甩出。   夹带了死亡的黑色气息的羽箭追随着凤清德绯红的身影呼啸过天空,追逐那隐藏在云层里的不安气息。   “我原以为一元宗的和尚会抢在大夏门的前面来江南。”李玉暖嘟囔着说道。   即使鲜卑人是马上天下,调动大军前往南方镇压起义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义军在江南却是一呼百应,推进战线势如破竹,流入枯泽和轩辕老祖处的香火也因此日益淡薄。   随着境界精进、渡劫临近,他们对香火和信仰之力的依赖只会越来越严重。   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必定会派得意门生为前锋,助大军截杀江南!   李夜吟对此很平静:“枯泽和轩辕都是损人不利己的祖宗,哪可能真诚相待。这次的事情我们若是利用得当,或许能够离间两人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   李夜吟还未回答,凤清德已经回来了。   金红的火焰落在地上凝成人形,白皙的手中捏着支已经变形的长箭,俨然是美男子的凤清德开口就骂:“这群小畜生真本事没有,唯独逃跑一项学到了轩辕老头的真髓。”   “跟丢了?”李玉暖诧异道。   凤清德讪讪道:“他们身上有股臭味,熏得我受不了。”   李玉暖不信,不过凤清德一贯骄傲自大,也不好意思揭穿。   还是李夜吟主动上前,接过凤清德手中的长箭,仔细查看一番,道:“领头的是轩辕老祖最心爱的孙子,大夏门少主轩辕龙英。”   “你确定?”   “大夏门以轩辕家族为核心,门人弟子中最得轩辕老祖喜欢,同时也把轩辕老祖的本事几乎都学成的唯有轩辕龙英。”李夜吟拗断了箭头,外表完好的长箭,里面居然变得如粉末般,“这是大夏门仅次于补天传承的损心夺本术。”   “他倒是舍得。”   李夜吟道:“枯泽只想确保香火信仰源源不断,供应自己渡劫成功。轩辕老祖却连你我的功法都贪。别看嘴上神气活现,把补天道术吹得天花乱坠,其实轩辕老鬼心里清楚得很,补天道术只是蜕羽轮回大法的残本,以他的天资,就算再花了千年时间补全,依旧不可能追上真正的蜕羽轮回大法。”   “可是长安那边应该还不知道你我的身份。”   李玉暖不解。   李夜吟道:“横戈打出的旗帜是复辟南唐,而轩辕老鬼早就通过枯泽知道了我们和南唐的关系。何况……补天道术的缺陷……随着修为增高,只会越明显,哪怕只是碰运气,他也不能让枯泽抢得头筹。”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夜吟道:“静观其变吧,该来的总是会来,何况他们已经确定了我们的位置。”   李玉暖看着他略带忧郁的神色,脱口道:“放心吧,哥哥!但就凭大厦门的几个跳梁小丑,根本不可能伤到我们分毫!”   李夜吟闻言,扑哧一笑,道:“大夏门的小卒子还不值得我忧愁,我只是想不明白,轩辕老鬼是怎么得到蜕羽轮回大法的残本。单论资质,他其实不差,若肯一步一脚印的踏实苦练,到现在也能踏足化神了。可惜他心智不坚,贪图补天道术的一日千里,最终走上邪路,反而害了自己。”   “是他自己太贪心了,又心存侥幸。世上哪有什么不劳而获的好事,眼下得到的好处越多,将来付出的代价也就越重。”   ……   ……   江陵城郊的一个小山丘上,软弱无骨的姜姬躺在轩辕龙英的怀中。正当年轻貌美的她是轩辕龙英众多的炉鼎之一,生得纤腰袅袅,眉目如画,床笫之间更是风情万种。   但轩辕龙英已经开始厌倦她了,姜姬敏锐地感觉到这一点。   这大半个时辰里,不管她如何的巧心挑逗,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依旧不为所动。   他像一块冰一样端坐在山丘的最高处,任凭她火热地施展手段,最终只是愉悦了同行的大夏门其他人的眼睛。   这让自尊极强的姜姬感到愤怒。   她被老祖赐给少主前,是老祖的后宫中得到雨露最多的女人。连阅尽天下美色的拓跋皇帝,偶然见到她披着轻纱如梦似幻若隐若现的身姿,也一样两眼发直,以为天女下凡。   唯独在轩辕龙英这边,她的风情从未奏效。   但即使如此,她也还是喜欢轩辕龙英。这个男人虽然总是一副冰山面孔,彻底点燃后却比火更热烈,哪怕只是回想起他的疯狂和火热,她都会腰骨酥软汁水淋漓。   然而这一次,他似乎真的不想再宠幸她了。   “少主,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少主竟然连正眼看我也不愿意?”   对自己的努力彻底绝望的姜姬伏跪在地上,一边如猫一样乖巧地磨蹭、舔弄少主的手指,一边哀求道。   轩辕龙英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睁开眼,只是手指抽开,做了个手势。   一旁观看活春宫早就口干舌燥的门人们心领神会地上前,将罗裳半褪的姜姬拉走。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哀求便成了此起彼伏的呻吟以及撞击。   听到身后咿咿呀呀的声响,轩辕龙英暂停了入定。   他是轩辕老祖的众多子孙中最得宠的一个,想得到并维持这个位置一点也不简单。   大夏门擅长采补手段,炉鼎众多,唯有拥有天资和美貌的女人,才可能怀上老祖的骨血。但即使如此,千年累积下来,大夏门内光是被老祖承认的儿子就有百余个。这些儿子相互竞争,为了博取父亲的欢心,甚至把姬妾送给老祖暖床。不夸张地说,在大厦门,没有哪个女人知道自己怀的孩子的生父是谁,只能确定他是轩辕一族的血脉。   所以轩辕龙英一直很骄傲,他坚信自己是最优秀的,也坚信自己的优秀将会永远保持。   这一次,被祖父派到江南收拾乱党,他其实没有任何兴趣。   直到——   经过江陵城上空时,他嗅到了几股气息,炽烈如火,寒冷如死,以及……坚贞如……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美丽的女人他见过多了,坚贞的女人他也见多了,但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像那个女修,只是遥遥感觉到她的气息,都让他的身心为之一颤。   坚硬和柔软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灵视可见,她的骨骼是纯粹的金色,她的体内蕴着神醉的绿色灵光。   以这个女修为炉鼎,元婴必定唾手可得!   可惜她的身边的两个人,似乎修为都不输给我!   想到这里,轩辕龙英睁开了眼睛。   “你们把她都吸干吧,方才我看到江陵城内有一个根骨极罕见的女修。得到她,我的修为就能更进一步。所以……这个女人已经不需要了!”   “是!”   得到少主的特许,本还留有余地的众人顿时如狼似虎起来,欢愉的呻吟很快就变成了垂死的哀鸣……   ……   ……   夜色已深,李玉暖却没有依照惯例的打坐入定。   自从知道轩辕龙英来到江陵城后,她便一直都处于高度戒备中。   轩辕一族恶名在外,轩辕龙英更堪称修真界女修的噩梦。据说这人不但骄傲,而且无情,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厌恶时却也不介意把女人扔给路边乞丐肆意羞辱,弄死也不会心疼。   即使是最穷途末路的修士也不会把女弟子许给轩辕门,就像没有哪个女修会天真地以为被轩辕龙英追求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到了子时,空气开始阴寒,李玉暖将神识分成游丝,周身一丈的范围都被划入警戒。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门缝内有一缕脂粉香浓郁的神识潜入,沿着地砖不做痕迹地流到了李玉暖的榻前,游蛇一般昂头,却在企图更进一步时被结界挡住,如此徘徊反侧数次,始终不肯离去。   李玉暖睁开了眼睛:“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话音刚落,空气便为之一凝,缠绕徘徊于结界前的神识迅速退出,门扉外,响起了轩辕龙英自信过头的声音。   “仙子不愧是万始宗高徒,本少主方才试探一番,居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李玉暖于是左腿竖起,单手搭在膝盖上,冷道:“在下修为浅薄,担不起轩辕少主深夜来访的厚爱。夜深露重,为免着凉,少主还是早早回去吧。”   可惜轩辕龙英既然是大夏门少主,怎么可能知难而退?   “我为了仙子连天下大事都可以抛下,还请仙子开门,与我肌肤相亲,共赴巫山!”   万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李玉暖只觉一阵反胃,强忍着愤怒说道:“少主姬妾无不是花容月貌,我容貌平常,不敢高攀。”   “只是一夜贪欢,仙子何必顾忌那么多?”轩辕龙英骄傲地说道,“仙子可是害怕失了纯阴之身,有损修为吗?我大夏门有天下无双的补天道法,必定让仙子尝了鱼水之欢又能修为大进。”   “你——闭嘴!”   李玉暖忍无可忍了。   轩辕龙英闻言,却也不恼,手指轻弹间,门扉顿时大开。   “仙子,我今日诚心求你与我双修,绝无占便宜的打算。万始宗的道法虽然精妙博大,但大夏门却是独辟蹊径,不贪你的那点修为。”   他半是谦虚半是骄傲地说着,李玉暖抬起头,看着他傲慢的面孔:“哥哥临行前告诫过,来者是客,好生接待。可惜……你、不、配!” ☆、第250章 你不配   “不配?仙子好大的口气!可别现在一口一个‘你不配’,一会嘴里心里都喊着‘不要停’。”轩辕龙英轻佻地说着,他白天只是空中掠过,没有看清她的容貌,已经心猿意马,如今看这女修居然生得如此出色,越发地心思勃动了。   李玉暖本就恶心他的下流模样,听到这等污言秽语,更加忍无可忍,骂道:“果然,和畜生说人话就是对牛弹琴!”   “仙子修为高深,想必就是对着牛也能弹出曲子。”轩辕龙英若无其事地说着,走进了房间。   他方才已经确认过,屋内只设了一圈环绕罗汉床的结界,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的防备。   李玉暖柳眉倒竖,厉喝道:“你再敢走近一步,定斩不饶!”   “那又如何?待你我鱼水之欢后,想怎么处置都可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轩辕龙英轻薄地笑道,为了偷香窃玉成功,他可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与她同行的两个男修虽然修为都不低,但架不住轩辕门下团结,使出调虎离山的手段。   “你的两位师兄已经被我的人引到千里之外了。我知道他们修为高绝,我的人怕是有去无回。可是那又如何,只要能绊住他们半个时辰……就足够我们做一场露水夫妻了。”   李玉暖道:“真无耻!”   “不够无耻怎么能吃到天鹅肉?”轩辕龙英笑道,“仙子资质平平,却能短短数年就修到金丹,可见心智和际遇都非比寻常。你当真不想双修一次便突破金丹成为元婴吗?”   李玉暖道:“我相信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哄骗,只看到双修的好处,却看不到将要付出的代价。”   轩辕龙英闻言,略有些惊愕,道:“仙子确实是个明白人,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像仙子一样,懂得任何得到总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道理。比如我,虽然恶名昭著,却总还有女人无知蠢笨到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或是以为一次双修换一次修为精进,自己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最终——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李玉暖揶揄着打断了轩辕龙英。   李夜吟说过,男人骗女人的伎俩虽多,本质却都一样,无非是让你相信你对他而言是最特别,你在他见过的女人中最与众不同。   轩辕龙英假笑道:“仙子多疑了,每一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李玉暖道:“我无心情爱,从未想过依靠男人成就自己。退一万步讲,即使想通过双修提升自己,身边也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仙子错了。偌大的修真界,又有哪家的双修手段敢在我大夏门的补天道术前叫嚣?”   说话间,轩辕龙英已经走到李玉暖跟前一丈处,再迈一步,便要和结界正面对撞了。   李玉暖知道他正在积蓄力量准备一击破结界,遂道:“自信是美德,自负就有些可笑了。”   “这话……我能原话还给仙子吗?”轩辕龙英轻浮地说着,迈出了左脚。   吱——咔——   从入室时便开始积蓄的琉璃宝光和李玉暖以神识织成的结界正面相撞,金色闪电游过,激起尖锐的声音。   “仙子果然有几分本事!”   轩辕龙英佩服地说着,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对方的坚韧远在预期之上。   但是带刺的花才值得采摘,若是随便几下就能得到的女人,也不值得本少主心动了。   想到这里,轩辕龙英收起了轻浮,双手结印,昏暗的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他是大厦门中仅次于轩辕老祖的天才人物,知道补天道法脱胎于蜕羽轮回大法的大秘密,所以即使对方是万始宗门人,他依旧对自己的道术有足够的自信!   万始宗的弟子又如何,谈及天才,谁能比得过月神君!   随着手指的动作,门扉处,一尊琉璃药师如来幻化而出,只见他宝相慈善庄严,通体蓝肤,乌发宝髻,上宝佛衣,右手膝前执尊胜诃子果枝,左手脐前捧佛宝钵,足跏趺于莲花宝座中央。身下祥云朵朵,身后千余药叉眷属隐约可见。   “仙子,现在道歉还来得及。”轩辕龙英炫耀地说着。   李玉暖对此却是不屑一顾。   “把偷来的功法当镇门宝贝,难怪大夏门始终是个二流门派!”   “你——”   即使此地没有外人,被指出宗门至宝来源不堪,轩辕龙英也一样气得俊脸扭曲,指尖法印连连变换,琉璃如来随之动作,慈眉善目渐渐化为忿怒相,祥云也卷成红莲业火,药叉眷属无不龇牙咧嘴,高举法杵,蓄势待发!   李玉暖挑了下头发,翻身跃下罗汉床。   她的结界编制得巧妙,结界内外空气没有丝毫阻隔,起身落地时,衣襟轻落发丝低回,轻灵优雅如斯,看得轩辕龙英险些呆滞。   可惜美人虽好,说话做事却一点也不可爱。   只见她手指结印当前,迅速幻化出一尊月光菩萨。   和轩辕龙英幻化的宝相庄严的琉璃如来相比,李玉暖幻化的月光菩萨显得轻灵美妙许多,容貌秀美,神色温柔,身披真珠璎珞,姿态妩媚,诸相具足,光明照耀,如天满月,曼妙的身旁满是优钵罗花、俱母那花、奔吒利迦花等。   “仙子幻化出的菩萨也和仙子一样曼妙可爱。”轩辕龙英半是恭维半是炫耀地说道,月光菩萨是琉璃如来的右胁侍,可见对方的修为与自己还有些差距。   李玉暖却也不恼,微笑道:“对付你这跳梁小丑的伪佛,月光菩萨已经足够!”   “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   李玉暖眼角一挑,骂道:“让姑奶奶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补天大圆满!”   话音刚落,方才还温柔普照世间的月光菩萨顿时眼神犀利起来,拈花妙指随意折了一枝优钵罗花,花瓣在指尖散落,却没有落地,徘徊身畔,恍如一道华虹。   “汝等念报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恩德者,常应如是利益安乐一切有情。”   月光菩萨庄严地诵念着,妙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符都化为实体,蕴千钧而来,压得轩辕龙英无力支撑,连连退步,最终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他扶着门扉踉跄站稳,擦了下嘴角的血,“原来你就是贺兰山境内冒犯老祖的妖女!不愧是万始宗门下,果然有几分真材实料!但是我记得万始宗七大传承中也没有哪一山峰传授佛家法术!你偷练别派的功法,不怕被宗门发现吗?”   “我来凡尘界干涉人间皇朝兴替,已经违背了宗门教诲,再添一条罪状又如何!何况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够逃回长安,向你爷爷告状吗?”   李玉暖冷笑地说着,手指又一次结印,月光菩萨光芒大盛,琉璃光华与神识结界相辅相成,最终凝成一支月光长剑落在李玉暖的掌心。   这是她经过和枯泽徒孙的一战,悟出的新手段。   心中有剑,则天下万物皆可杀人!   “不过是偷来的道术,也敢班门弄斧!”   讥笑中,一剑挥出。   这是凝结了魔尊和月神君两大远古天骄的一剑,其中融合的乃是日月星辰的变化,虽然她的手法还幼稚,但发出的一击依旧比闪电更加快,比九霄紫雷更加耀目!洒满庭院的月光被这一剑彻底夺了光彩,方圆十里内,所有的生机都被掠夺一空!   无人可及的强横和霸道,终将颠覆世界规则的强势,正是星辰无双诀的精髓!   无视天下一切道,任你变化万千,我统统一剑轰平了!   轰!隆隆!   剑锋所指之处,轰鸣之声不绝于耳,饶得轩辕龙英幻化了琉璃如来护身,一样被长剑夺走了全部光辉,贴身的药叉眷属,在长剑带起的飓风中化为粉末,又被夜风迅速吹散!   “丧家犬罢了,也敢对你的主人狂吠!”   令人心战的碎裂声连绵响起,一层又一层的结界被李玉暖轰破,轩辕龙英本就写满怨毒的面容终于出现了惶恐。   以结界与月光长剑接触点为中心,一道道暗金蕴着强大的力量水波般溢出,四碎的裂缝以游蛇般的速度惊人扩散,然而脆弱的建筑和庭院里的花树却都维持着原样,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摆,沙沙作响。   这女人对力量的掌控精准到了何等地步!   轩辕龙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突然觉得输给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冤枉。   “输给你,或许是我的荣幸。”   他轻声说着,月光长剑距离挑破他咽喉的皮肤只差一寸,他却也不逃,贪婪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花容月貌。他发现少女的容貌如此完美而刚烈,而她的眼睛更恍如熔化的黄金那样纯粹,眼眸中流转着日月星辰,以及刻骨的恨意。   “你真美!若是能让你做我的妻子,就是渡过彼岸的机会摆在面前,我也不稀罕。”   死亡已经碰到了他的肩膀,轩辕龙英却忘记了死亡。   第一次,他由衷地赞美了一个女人,她的美丽和纯粹都让他折服,恨不能顶礼膜拜。   “可惜你不配!”   冰冷地说着,月光长剑更进一步,刺穿已经实质化的空气。   然而剑锋落空了。   在那千钧一发的机会,轩辕龙英捏碎了老祖赐下的魂玉,化神期的力量暂时挡住长剑,轩辕龙英也因此得到宝贵的亡命机会。   然而即使瞬间便逃到百里开外,轩辕龙英依旧不忘轻浮,一份传音符顺着夜风落到李玉暖脚下:“……我会尽全力让你觉得我配得上你的,我的新娘,你可得等我!”   “滚!”   李玉暖一脚踩碎了传音符。   如果她以薤露剑对敌,现在或许就是另一种结果。   但是,放走轩辕龙英是李夜吟的要求,轩辕老祖毕竟是化神期,力敌不智,挑拨他和枯泽内杠才是上策! ☆、第251章 妖孽横行   收到轩辕龙英出师不利的传音符时,轩辕老祖正陪着拓跋洪开启丹炉。   随着他手指催动,淡紫色丹火缓缓熄灭,五个精壮汉子一起摇动绞盘,重逾千金的鼎盖吱吱咔咔地升起,一阵浓香白雾扑鼻而来,许久才散去,露出明珠般半透明的金丹十余枚。   “这是贫道为陛下炼制的益寿丹,一共十八颗,每隔三日服用一枚,十八丸全部吃完,便可洗精伐髓,感受神游太虚。”   为了确保得到更多的香火信仰力,轩辕老祖虽不曾想过传授拓跋洪真正的长生道术,却也舍不得用毒丹缩减他的寿命。所以这益寿丹的功效,虽说有些夸张,却也不全是骗。   初见金丹晶莹剔透,拓跋洪已经心神荡漾,又听轩辕老祖说得如此诱人,更是大喜过望。他并非昏庸之人,对长生之术产生兴趣,也纯粹是年岁渐长自然产生的对死亡的恐惧。但这一年时间得到的好处,却让他渐渐开始怀疑举国之力换取长生是否真的有可能。   无需禁欲便可养生补神,服用金丹不过半年时间,皱纹也确实变少,精力越来越充沛。   “多谢金仙。不知金仙下次开炉炼丹是什么时候?”   轩辕老祖摸了下胡须,故作深奥道:“炼丹乃是以天地之造化,夺天地之精元,即使是我,也不知道何时才是炼丹的时机。只是时间到了,自然就会知道。”   “弟子明白了。”拓跋洪谦虚地说着,命常侍将羊脂白玉瓶拿来,亲自把金丹小心倒入,双手捧着,离开了丹房。   长生固然重要,江南的事情,却也一样疏忽不得。   刚送拓跋洪离开,轩辕老祖便变了脸色。   “枯泽老秃驴!我好心与你合作,你居然敢暗中坑害我孙儿!”   怒骂着,如婴儿般光滑的皮肤满是火焰,左手更随意劈过三丈高的青铜鼎,将万斤重的巨鼎如纸一般拦腰捏碎。   “老祖休要生气,我看枯泽秃驴这么做,多半是怕老祖抢在他前头为陛下解决了江南的麻烦,夺了他的香火好处。”   谄媚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自墙中走出的女子虽然已经五百余岁,却因采补得当,容貌竟似双十少女,只是眼角的妩媚和腰肢的纤柔,都不是少女能够拥有的。   她是轩辕龙英的奶奶苏帘儿,作为老祖最喜欢的侍妾之一,她不仅美貌风情,更难得的聪慧知趣。   轩辕老祖闻言,转怒为喜,道:“江南都被乱党占去大半了,他倒好,不想着快点平复江山,只知道盯着那点蝇头小利不放。难怪同是化神期,舍利夫人一介女流还能做佛家护法,他却只能在一元宗内作威作福。”   “老祖所言极是。那枯泽若是有半分眼力,就该和老祖摒弃前嫌,一同化解江南的困局,而不是……热衷于窝里斗,做些争权夺势的愚蠢事情。”苏帘儿哀怨地贴着老祖的胸膛,妩媚道,“可怜英儿平白吃了这个大亏……老祖可要为他出气啊。”   轩辕老祖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这是自然。不过这次的事情对英儿而言也不算坏事,他一直顺风顺水惯了,偶尔吃一吃苦头,日后才能更好地接掌大夏门。”   “老祖英明。”苏帘儿奉承地说着。   轩辕老祖却又突然叹了口气,道:“如今皇宫都在我的掌控中,唯独独孤皇后……三番五次坏我好事!好不容易说动拓跋洪下诏全国征集桃花血助我修行了,居然……真是晦气!”   苏帘儿闻言,眼珠一转,柔声道:“我有一计,或许可让独孤皇后失宠。”   “哦?说来听听。”   苏帘儿一边揉按着老祖不输给青壮男子的坚实胸膛,一边细声道:“拓跋洪怕死,所以迷恋长生术,但他活得越长,太子就越不舒坦,而作为太子生母的独孤皇后,也……若我们从太子入手,挑拨他们的关系,假以时日,拓跋洪与独孤明静必定……翻脸成仇!”   轩辕老祖少许沉思后,刮了下苏怜儿的鼻子,道:“还是你最懂我心意。”   苏帘儿谄媚道:“英儿那边,老祖可愿派七煞前去支援?”   轩辕老祖道:“我已经发了令咒,命他们赶往江南。”   ……   ……   轩辕龙英“来访”的消息,第二天就通过横戈传到了长宁的耳中。   看着横戈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到李玉暖身边嘘寒问暖却又因为前线战事吃紧分身乏术的表情,长宁的脸色黑得能挤下暴雨,但作为李唐公主,她却必须压制住心中的不满,主动提议代替横戈前去,慰问李家兄妹。   这个大度的建议换来了横戈难得的开怀大笑,夜间也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耐心和柔情。   享受着男人因为别的女人而赐下的温柔,长宁心里已经只剩下怨恨:那个采花贼可真是个窝囊废,他怎么就没把李玉暖这浪蹄子给办了!   但即使万千的不情愿,天明盛装送别了横戈后,长宁还是坐上马车,在护卫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了闹中取静的小院。   依旧是门扉紧闭,依旧是通传之后无人迎接。   经过上次后,长宁已经明白修士对凡俗的权贵素来是不屑一顾,对此次的怠慢倒是没怎么在意,一行人长驱直入,自顾自地坐在大堂上,奉茶观景,一样不落。至于主人为何不迎接、何时才会接待,她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但虚张声势的怡然自得背后,其实藏了深重的自卑和胆怯。   可惜谁都不敢说穿。   正当侍女和嬷嬷们百般谄媚哄得长宁眉开眼笑时,凤清德煞风景地走了进来。   “咦,你怎么来了?”   早知长宁在大堂的凤清德假装惊愕地说着,恰此时有侍女端了冰镇燕窝进入,他便顺手把燕窝端起,咕咚咕咚地一口喝完,再理所应当地把燕窝放回托盘,对目瞪口呆的侍女道:“怎么就这么一点,都不够塞牙缝。”   “……凤先生……”侍女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还是长宁有修养,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获大赦,急忙退了下去。   长宁则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走到凤清德身边。   “凤先生,长宁这厢有礼了。”   “哪里哪里。”凤清德继续装傻充愣地说着。   长宁看他虽然言辞傻楞无礼,却生得相貌辉煌端庄,心中也生出了几分仰慕,道:“听元帅说昨日有蟊贼探访小院,幸好凤先生安然无恙。”   凤清德道:“来的是个花贼,只对女人有兴趣,我又不是女人,怎么会有危险?倒是公主生得花容玉貌,要小心了。”   居然这么不识风情!   长宁暗咬了几下银牙,挤出笑容道:“我今日是替元帅过来慰问的。元帅听说了昨天的事,担心得不得了,只是苦于前线战事吃紧,无暇分身。所以——对了,为何不见李仙子?”   凤清德看她绕了半天终于绕回正题,顿时也来了兴趣,笑道:“师妹昨日受了些惊吓,暂时不想见外人。”   “没事就好。”长宁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凤清德道:“多谢公主关心。”   长宁又问道:“李仙子可还记得那蟊贼的相貌?需要我禀明大帅,帮忙抓捕吗?”   凤清德道:“此事师妹自有考量,不劳烦公主和大帅了。前方战事才是最要紧的。”   长宁道:“凤先生这话就有些见外了,李仙子是我们的贵客。客人有任何闪失,都是主人的过错。何况女子最重名节,虽然仙子安然无恙,但若不能将蟊贼碎尸万段,到底——”   凤清德道:“李兄已经前往追捕,数日内就会出结果。”   长宁闻言,脸色瞬间舒展,道:“愿李真人出师大利,一举抓获淫贼!”   凤清德笑道:“我倒是希望那个淫贼不要被他抓到。”   “凤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清德道:“他向来以手段狠毒著称,又对妹妹宠爱无比。那淫贼若是中途死掉也就罢了,活着落在他手上,可是想死也难如登天。”   “当真如此可怕?”   “我平日都不敢惹他,你说是不是很可怕?”凤清德添油加醋道。   长宁自以为发现他们关系的裂缝,忙旁敲侧击道:“我看李真人温文儒雅恍若世家子,怎么可能是个狠毒人。”   凤清德笑道:“公主还年轻,性情太单纯,哪有男人会把邪念和坏心思都写在脸上?往往越是儒雅温柔的男人,心思就越不可测。”   长宁故作大悟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凤先生开导,我回去后必定提醒大帅多留个心眼,不敢因为李真人世家子的外表,就对他掉以轻心。”   凤清德又道:“公主此言差矣,李兄虽然手段狠毒,但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却也是个谦谦君子。”   “是我想多了。”长宁心有余悸地说着,她想当然的以为这两个人明显互看不顺眼,只是为了博取李玉暖的喜欢,才维持着虚假的友谊。   她的这些小心思,凤清德怎么可能看不出,但他偏就不说破,和她天南海北地的胡吹一气,直到天色将暗,才将自以为满载而归的长宁从前门送走。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够单纯了,没想到这个女人比我还蠢笨。”   目送长宁远去,凤清德不无得意地说着,冷不防身后有人接茬道:“沉湎于感情的人都一样的蠢不可及,不管男人或是女人。”   然而这一次,凤清德没有和李夜吟抬杠,他看了眼水洗过的碧空,叹道:“你还真没说错,我本来就蠢,现在更是蠢得一塌糊涂。”   “可悲的是,你都已经蠢得不忍直视了,我却还觉得某些事情的处理上我反而不如你聪明。”李夜吟嬉笑着,说了句只有彼此能明白的话。 ☆、第252章 虐七煞   初夏时节,太阳下山后就没了暑气,大街小巷,凉风习习,蝉鸣阵阵,女人孩子们坐在新编的竹板凳上,扇着蒲扇,讲散落民间的前朝风流事。偶有萤火虫飞过,或是流星闪现,总能引来孩童的惊呼。   在这安居乐业的平静中,一朵不和谐的乌云悄悄滑过天空,最终落在幽静得只听见竹叶沙沙的小院上空。   “死煞,确定是这里?”云层里,通身都裹在灰雾中的男子低声问道。   “确认过了,就是这里,不会错!”紧随其后同样全身裹着灰雾看不清面容的矮个男子答道。   “好!”   最开始说话的男子止住了乌云,对身后六人吩咐道:“这次的行动关系到我们七煞在宗门的地位,虽然对手只有三个,且都在修真界没有名气,但只看他们能让轩辕龙英吃亏,就不能等闲对待。”   “老大你太小心了。轩辕龙英一贯以情种自居,我看这次也多半是他迷恋那女修的美貌,失了警惕,这才马失前蹄的。”同行的离煞如此说道。   生煞闻言,怒道:“我确实不喜欢轩辕龙英,但也不会因此就小看了他。他这个人,看似多情其实无情,就算一时为女色所惑,也不可能色令智昏,输得这么惨!可见这三人多半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提起点精神,可不能折损在这,让轩辕龙英看笑话!”   “是!”老煞、病煞、死煞、离煞、怨煞、憎煞六人齐声回答着,手中法阵变幻,合力将整个小院都裹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   原来,大夏门内核心弟子几乎个个都是轩辕老祖的骨血,彼此天资相差不多,故而轩辕龙英虽然贵为少主,宗门内真心服他的人却没有几个。   尤其是地位仅次于轩辕龙英的七煞,看轩辕龙英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所以这一次得老祖千里传符,来江南为轩辕龙英收拾残局,七煞心中不约而同泛起的念头便是如何越过轩辕龙英迅速、漂亮地把事情办成,以此反衬出轩辕龙英的无能!   ……   确定小院内几乎所有的活物都因为附着在浓雾上的催眠药粉睡熟后,大夏门七煞按落乌云,落在院里。   为防有诈,他们没有解除遮掩法力波动的浓雾,视野因此变得朦胧,凉如水的夜色下,翠竹与亭台楼阁皆茫茫,恍若蓬莱仙境般若隐若现。   “开始行动!”生煞低声吩咐着,六人心领神会地分开,准备趁着大雾来个瓮中捉鳖。   然而——   “咦,这里怎么会……哎呦!”   最先传出惨叫的是离煞负责的东南方位。   他看翠竹即使被浓雾包裹,依旧叶尖熠熠,知道是件宝物,一时心生贪念,企图将翠竹连根拔起带走,却在动手时突然被一根冰凉的东西缠住了手腕!   紧接着,一阵针刺般的痛闪电般顺着胳膊游遍全身,所到之处,肌肤皴裂,血管破碎!   只能眼睁睁看着半截身体顷刻间化为血污的离煞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若是万年前,这等小丑,我一击就能剁碎了!”   哼着不屑地小调,月华从掩身处走出,身后跟着已经长出第三条尾巴的阿狸。   一个器灵居然轻易一击就让大夏门七煞之一全身破碎道行几乎全废,传扬出去必定引来大半修真界唏嘘赞叹,但月华对此只有一个感觉:索然无味。   作为称霸万古力压天下的诱魔降月天梭枪的器灵,即使在当世,他依旧有足够的资本骄傲,何况经过漫长的睡眠,月华已经找回了自己。   褪去了月神君的意识和记忆,他反而更加骄傲了,连和李夜吟这个月神君的道果结晶也只肯朋友相交,而非主仆契约。   “阿狸,我们去把剩下几个也都收拾了吧。”   月华低下身,半透明的手抚过阿狸毛绒的背脊,后者被他自然散发的肃冷杀机震慑,扬天发出一声“嗷——”   ……   听到离煞突然发出的惊呼,以及随后划破天空的狐狸叫,苦煞猛然意识到这个小院怕是比预期中更加水深,当下不敢怠慢,取出苦境双锏,戒备着缓慢推进。   十步,九步,八步……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徘徊周身的气息也越发的压抑。   作为大夏门七煞中仅次于老大生煞的人物,苦煞对自己的能力一贯是十足的自信,但奇怪的是,周围如此平静,他的心中却仿佛压着千斤巨石一般,始终无法舒展。   似乎雾气中正伏着一只远古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随时可能把整个世界都吞噬。   这到底是一种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恐惧?   握锏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满是冷汗,但他不敢停下擦拭,直觉告诉他,死亡已经擦着他的肩膀,不能回头!不能转身!不能停下!   久违的心跳加速回到身上,黑暗的世界里,他却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反常地高度亢奋,鲜血激烈地冲刷着血管,发出震耳欲聋的刷刷声!   寂静得能把人逼疯的紧张!   苦煞曾经历过无数险地,好几次都差点死去。但唯独这一次,他感受到了真正的绝望,他害怕得不敢逃跑,恐惧地发不出声音,只是双腿如灌了铅一样麻木不仁的前进。   三步,两步……再迈出一步,就到达目的地了。   他抬起脚,却久久不肯迈出这最后一步。   匍匐浓雾中的野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他走进它的嘴里,这一步一旦迈出,一定会被咬得粉碎!   但也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比死更可怕的是等待,等待的煎熬足以让人崩溃!   在比酷刑更可怕的未知的恐惧的折磨下,苦煞终于崩溃了,他什么都不管不顾地挥舞着苦境双锏,冲了上去!   “啊!”   伴随着惊叫,浓雾散去,蹲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只不过半人高的小兽。   然而看到这似狗非狗、通体鳞片、头上还有两只小嫩角的幼兽时,苦煞好不容易鼓出的反抗的勇气却像针扎的气球一样全数泄了。   麒麟!   居然是麒麟!   本就被极度恐惧折磨得即将崩溃的苦煞,此时神识与麒麟天然威压相撞,顿时全身颤抖,咣当一声,苦境双锏落地,抖个不停的腿干脆地软下,整个人都如泥一般瘫软在地。   看到比丧家犬还不如的模样,本来还尽责地摆出龇牙咧嘴的凶相的麒麟顿时意兴阑珊了,小兽悠然地踱步上前,伸出蹄子拨弄了两下:苦煞身下流出了骚臭黄汤。   “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啊!”小麒麟嫌恶地哼哼着,随便踢了个结界锁住苦煞,随即卷着尾巴向李玉暖邀功去了。   ……   月华和麒麟忙碌的时候,凤清德也没有闲下。   虽说浓雾有些恼人,但在火焰化身看来,驱散也就是分分秒的事情。为了尽情享受猫抓老鼠的快乐,他配合地压制了气息,躺在地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无能姿态。   生煞对小院三人的评价中,凤清德排在棘手第一名。   种种迹象显示,这个红衣男子可能是传说中的凤凰后裔,不可等闲对付,所以其余六人分派出去后,生煞也来到了凤清德的房外。   才刚迈入距离房门不足一丈处,生煞就感受到房间内自然散发的火焰气息,如此灼热,如此火烈,让他皮肤生痛,喉咙干涸。   这家伙果然有几分斤两,不枉我亲自前来。   生煞自负地想着,取出以秘术织成的凉雨斗篷,裹上身,顿时火热全无,只剩下丝雨般细腻清新。   躺在房里装死的凤清德也闻到了凉雨斗篷的气息,鸟类的天性让他毫不犹豫地决定:这斗篷我要了!   丝毫不知自己已成为盘中餐的生煞,在凉雨斗篷的帮助下,蹑手蹑脚走到门外,伸出手。   摁!   手掌举重若轻地按在门框上,法力沿着木头的纹理如蛛丝般四下狂走,不过弹指间便将门扉瓦解,朱漆龟裂剥落,雕花门扉化为一滩尘屑。   随着雾气缓慢流入房间,生煞得意地走到凤清德面前,蹲下,看着他因为毒雾而绯红的脸庞,笑道:“你确实厉害,中了毒还有如此强大的法力波动,可惜啊可惜!遇上了我!”   按照李夜吟的嘱咐,凤清德必须等这家伙表演完才能打脸,但不得不说生煞确实太沉闷,都等得凤清德肚子有些饿了,才等来这么句陈词滥调。加上凉雨斗篷近在咫尺,生煞身体稍动,那如水一般凉飕飕的布料便滑过凤清德的身体,撩拨着凤凰的小心肝。   几乎没有任何心里挣扎,厌倦了装死的凤清德睁开眼,翻身坐起,道:“可惜吗?为什么我不觉得?”   “啊——”   方才还不省人事的家伙突然坐起,让生煞大惊失色,他对自己一向足够自信,但凤清德生龙活虎地坐在面前也是事实。   “你、你不是——”   凤清德撇嘴道:“我是凤凰,凤凰素以百毒不侵而闻名,你——?”   话未说完,就听门扉处一个冷飕飕的声音:“还百毒不侵呢,涅槃一万年,早就人走茶凉了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破器灵!”凤清德破口骂道。   月华对此懒得回复,只是双手交叠胸前,倚身门扉,姿态翩然道:“动作快点,林子里的都被我收拾了。就剩你拖后腿。”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死了!”   凤清德嘟囔地说着,正思量如何在不伤斗篷的前提下收拾因为一连串变化已经呆若木鸡的生煞,却见一道月弧流光割破黑色,失了头颅的身体应声倒地。门扉处的月华潇洒地玩着环绕指尖的光弧:“你速度太慢,忍不住就出手了。不用谢我。”   看着因为月华的多事而化成一滩水的凉雨斗篷,凤清德气得手指发抖,憋了许久才骂出声:   “我的斗篷!” ☆、第253章 不作就不会死   考虑到冤家宜解不宜结,加上他们还有挑拨轩辕老祖和一元宗的关系的企图,最终,大夏门七煞中,除了离煞和生煞因为遇上急于表现自己的月华不幸全身破裂金丹也被销毁,其余五人都只是挨了通教训,吃了点哑巴亏。   天亮后,雾气散去,五人相继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郊外,宝物兵器都在,不远处是同胞的尸骸。   七煞虽然在大夏门内气焰嚣张,倒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何况昨日一战,已经知道彼此实力悬殊,且离煞和生煞的尸体虽然残破,金丹却没有被拿走,可见对方确实手下留情了。所以悲伤完毕,立刻开始收拾尸骸,同时思量下一步是和轩辕龙英汇合,还是直接打道回贺兰山。   这次的惨剧,实在是太惨烈了。   驰骋贺兰一代百年的七煞,居然连对手的脸都没有看到,就全军覆没!   几番商议后,七煞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与轩辕龙英汇合,商量后续,另一路折返京城,向老祖禀告失败的同时,诬告一元宗暗中出卖他们的信息给对手!   ……   大夏门的人刚刚离开,不远处的树丛里就走出了一道半透明的光影。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和你想得几乎完全一样。”将方才的一切都纳入眼底的月华对着一方灵石不满地嘟囔着。   传音法阵另一边的李夜吟闻言,笑道:“并不是我有未卜先知之能,也不是我的神识干扰手段精妙绝伦。人心就这么可笑,越是骄傲得不可一世越不能直面惨剧,输得一败涂地还想办法在别的地方找回面子。”   月华道:“你和他真的很相似,我说的不是皮相,是更本质的一些东西。”   知道月华指代的“他”是谁的李夜吟哼了一声,没有回复。   而一旁的凤清德,因为还沉浸在凉雨斗篷眼看到手却因为月华的多事而废掉的悲伤中,完全没听到他们这番暗藏玄机的对话。   还是李玉暖上前,调停道:“不管怎样,我们赢了,并且让对手冒出分裂的种子。”   李夜吟接话道:“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况真正决定生死的,是战场。”   李玉暖闻言,低下了头。   虽然修真大能动辄排山倒海,但自远古以来,修真界所有修士便不约而同遵守的不干涉凡尘的不成文规定。凡尘界是修真界的基础,也是天地运转最关键的一环。若是规矩被打破,凡尘界就会卷入无止境的仇恨和是非中,从此满目疮痍,残破不堪,苍生更流离失所,最终导致天道崩坏,世界崩塌。   这也是李玉暖一行人自投奔横戈以来,一直都受到礼遇但没法成为决定战场胜负关键的原因。   不过如果局势继续恶化下去,或许会变成一场修士也卷入的战争。   枯泽好不容易才得到拓跋皇朝的香火,眼看就要渡劫成功,怎么可能舍得失去!   一旦他插手战争,修真界的诸多门派也会立刻渗入!   李玉暖虽然从没有进入了修真界的高层,但她知道,任何时刻任何地方,只要谈及利益,总会有许多平时道貌岸然的高人像苍蝇见到鲜肉一样,蜂拥而上。   想到可能面对的艰难,李玉暖向李夜吟提议,趁着最近海市开启,去淘一些宝贝。   ……   ……   战机瞬息万变,何况自己又是国师的重点防备对象,李夜吟最终没有和李玉暖一起去海市。凤清德倒是跟来了,他想在海市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漏,安抚失去凉雨斗篷的悲痛心情。   时隔数年再来,海市却还是过去的模样,几乎没有改变。不过想来也不奇怪,五十年对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刹那,何况距离李玉暖上次来海市,也不到十年。   漫步在错乱的山道上,掩饰了气息和容貌的两人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海市是散修聚集交易的地方,素来没什么规矩,全靠微妙的平衡维系着。所以敢进入海市却没有宗门背景的,起码是筑基大圆满,金丹也是屡见不鲜。至于那些看不清深浅的,则很可能是元婴大能。   只是这一路走来,虽说鱼龙混杂,但放眼过去,也和凡尘界的集市一般无二,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几乎没有,大部分的摊位摆放的都是看不出来历的破铜烂布,或是低阶修士才需要的符箓法宝。   李玉暖兴致乏乏地闲逛着,突然直觉身边少了些什么,停下脚步,才发现凤清德正蹲在身后半丈远处一老太的摊前,怎么都不肯离开。   “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李玉暖凑趣地走上去。   这老太的摊位以出售花果种子为主,夹带着些残破的铜片,整个摊位上唯一吸引人的就是放在铺地花布正中央的一盆三尺高的珊瑚如意树,通体光洁恍如红宝石打造般,手指粗的树干上结满了龙眼大的果子,风吹过,半透明的果子轻轻摇晃,很是喜人。   “想买这棵树?”李玉暖问道。   凤清德道:“我才看不上这种货色呢。”   “那为什么蹲在她的摊位前不走?”李玉暖不解,除了这颗珊瑚如意树,老太的摊位没有第二件东西可算差强人意。   凤清德努了努嘴巴,指着老太头上的木簪,道:“这簪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老太也是一惊,小心地拔下因为年代久远而呈现墨绿的木簪,道:“这簪子是我五十年前无意中挖到的,因为上面附了几个防御法咒,样式也朴素,就留了下来。真人若是觉得合眼缘,不妨开个价。”   凤清德笑道:“我没买卖过这种东西,不知道价格。”   老妇道:“这簪子是用凤凰木雕成,上面刻有五个符箓,加上随身佩戴这些年的感情,难得真人喜欢,老妇愿以十块二品灵晶出让?”   “你——漫口开价啊!”李玉暖震惊了。   就算是用上等的金丝血凤木刻成、内嵌五层防御符箓的发簪,若非名家制作,最多就是二十块晶石的价格。这老妇手中的木簪用中等凤凰木雕成,样子也粗糙简陋,居然开口就十块晶石,还指名要二品!   凤清德眉毛微皱,道:“道友不觉得这价格有些离谱吗?”   老妇道:“千金难买合眼缘,簪子本来是不值钱,可真人爱上了它,这就是你我的缘分。真人,你干脆我也干脆,一口价,这簪子你买还是不买?”   凤清德摇头道:“价钱有些太离谱,我突然不想买了。”   李玉暖也道:“做买卖是要讲公道的!都像你这样做生意,谁还敢来海市交易!”   老妇哼道:“买卖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如果你是诚心想要这东西,就算我开再高的价格,你也一样会买。你不肯买,只能说你对这簪子爱得还不够。”   凤清德脸色难看了,当即烙下狠话,骂道:“你现在摆谱,哄抬价格不肯把东西卖我,等会跪着求我拿走,我也不一定愿意收下!”   老妇闻言,语出讥讽:“海市做买卖,讲求的是玩得起。真人你如此涵养,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凤清德素来心气高,听老妇说这话,顿时脸色阴沉,正要破口大骂,被李玉暖一把拉住,安抚道:“我们走,不和这坐地起价的奸商一般见识!”   “恩恩,不卖就不卖,神气什么神气!”   凤清德大声嘟囔着,和李玉暖一起离开摊位。   ……   因为反复端详都没发现簪子有什么特别,才刚走远,李玉暖便禁不住问道:“那簪子到底哪里稀奇,值得你撩拨这个奸商?”   凤清德道:“簪子没有任何价值,值钱的是做簪子的木头。”   “那木头……不就是寻常的凤凰木吗?”   金丝血凤木虽然是珍稀木品,可凤凰木乃修真界常见的树种,绝不足以让凤清德心动。   果然,凤清德闻言,压低了声音:“你觉得我会为了一块凤凰木如此兴师动众吗?我为的是木头里面的东西。”   “什么东西?”   “火莲。”   凤清德言简意赅地说着,李玉暖倒吸一口凉气。   莲乃水生,但世间却是那么神奇,偏就孕育了一种必须在火焰中才能盛放的莲花。和水的无色不同,火是无形的,所以火莲也是一样无形得近乎传说。   相传火莲的种子是一缕火苗,只有大能者才能看到,盛放时每一片花瓣都是一朵火焰,虽然美丽不可方物却也因为灼人的高温,万物都只能远观不能近看。   “但是就算是火莲,对你也没什么用处。”李玉暖直切中心地说道。   凤清德道:“这你就不懂了,关键时刻,一滴火都可能救命。何况……可以趁机教训一下那不知好歹的家伙。”   说罢,手指晃了一下,指尖骤然多了一朵小小莲花,不过拇指壳大小,三层外围由淡紫色的火焰构成,内里一层金色拱卫着微红的蕊心。   “……这就是火莲?”   凤清德点了点头。   “我方才看到她的簪子的时候,就已经把里面的火莲吸出来了。会主动买下簪子,纯粹是觉得她毕竟是簪子的原主人,想给些补偿。谁想她坐地起价,还说了一大通的歪门邪理,那也就别怪我翻脸了。”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李玉暖叹道。   凤清德道:“实际情况或许会更糟糕一些。因为火莲被我吸走,簪子会在半个时辰内彻底晶化。”   修真界普遍认为晶化的凤凰木内含天地真火,价值是寻常凤凰木的千倍万倍不止。但因火莲被吸而出现的晶化,除了漂亮,毫无价值。   李玉暖万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记仇,叹道:“你还真是……”   凤清德满不在乎道:“谁让她惹到我了呢?”   回想那老妇坐地起价的尖酸面孔,李玉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第254章 少女   结束了小插曲的两人继续海市淘宝活动。   最寻常的驱阴符箓跳楼批发价,五百卷只要两颗三品晶石;专供门人练习阵法用低阶阵法石论斤卖,三颗一品晶石一斤,量大还有优惠……   诸如此类的吆喝不绝于耳,一圈逛下来,虽然没有什么真正的宝贝可捡漏,但李玉暖的乾坤袋内还是颇有些收获。   如此一来即使一元宗当真冒天下之大不韪打破修真界的约定俗成,以修士对付义军,有这些东西护体,加上军人本身的勃勃阳气和旺盛杀气,也不用担心被打得措手不及。   只是如此一来,本就空虚无聊的凤清德,越加地百无聊赖了。   谈妥了一大笔桃木驱鬼符的收购,李玉暖转过身,却见他神秘叨叨地拿着一块小玉牌,道:“走,带你去见识见识好东西。”   “见识?”李玉暖不解。   凤清德指了指三丈外一处悬满青藤崖壁,道:“方才看见不少人进去,我就顺手——”   李玉暖曾经随师兄去过多宝阁,知道每一处海市都有通往多宝阁所在空间的密道,何况凤凰天生对宝物敏感,如此快就发现密道也不惊奇。   但是他递给自己的玉牌——   李玉暖拿着玉牌仔细打量,三寸半寸后的白玉通体无瑕,只正面以秘术刻了个“宝”字。   “这是?”   “赛宝会的请帖。”凤清德故作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惜李玉暖和他熟悉,只看这少见多怪的炫耀样,就知道他直到方才顺走他人的邀请函时才知道今日是举办赛宝会的日子。   李玉暖没有参加过赛宝会。   她只知道这是多宝阁每百年举办一次的拍卖会,会上展出的每一件主要拍品都是极品杰作。会场最后的“遗珠之憾”活动环节,摆上的更是连多宝阁最资深的供奉也无法评估价值的东西,以一颗晶石的价格开拍,最终是废品还是无价之宝,全看个人运气。   曾经有人只用十颗晶石便买到了一块绝品龙须木,也有人倾家财拍下的万宝箱打开却是空无一物……因为这些真假难辨的故事,赌博性质浓重的遗珠之憾成为了传奇。   李玉暖对此倒是能够理解,一步一个脚印的成功固然引人瞩目,但世人更为津津热道的还是一夜暴富的疯狂。   不过真正进入多宝阁所在的空间前,她也不忘提醒凤清德:“见识可以,你要真有什么看中的宝贝,就把毛拔下来抵债吧。”   “……喂!太小气了吧!”凤清德抱怨着,凤凰羽自然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问题是他舍不得自己这一身华美的羽毛啊!   “……等等……哼哼……”   金色的眼珠一转,凤清德当下决定,若是心仪的宝贝被人拍了去,就等拍卖会结束,跟在那人身后,来个黄雀在后!   ……   ……   被凤清德偷了请帖的家伙是个身份颇为显赫的世家子。   多宝阁的机关侍女验过他们的请帖后,立刻将两人带到了拍卖会二楼一个包厢里,请他们坐在铺了冰火锦垫的扶椅上,喝一口冰得恰到好处的凝露汁,捧上整块晶石雕成的果盘,内有各式珍馐琳琅满目。   若不是入雅室内乃一男一女,多宝阁侍女显然会询问是否需要某些特殊服务。   比起这些款待,更让李玉暖在意的却是这个包厢的位置极好,正对着拍卖台中央,无需拍卖师刻意调整角度,就可以将拍卖品看得一清二楚,同时随时能够观察台下人群,若是发现骚动苗头,可以通过多宝阁提供的特别通道,迅速遁走。   “你偷了谁的请帖?”李玉暖一边享受着多宝阁侍女的殷勤招待,一边以神识追问。   凤清德趴在躺椅上,享受着侍女们的梳毛服务,哼哼道:“谁知道是哪个倒霉胚子,看这排场多半是哪个世家的败家子吧。品味不差,懂享受,可惜是个废材。”   李玉暖懒得理他。   这时,拍卖会也开始了。   美貌而轻佻的拍卖师走上中心,一通惯例的开场白后,击掌,一队身披薄纱的窈窕侍女,以修真界难得一见的风情步态,手捧展品,款款走来。   拍卖师开始介绍展品。   李玉暖一边看桌上的图册,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   此次拍卖的主要拍品有四件,分别是北冥冰宫出土的陨铁剑,南荒千年云兽的尸骸,炼丹大师单如生的最后遗作,以及冰原最后一批冰雪花,另有各式小品二三十件,因为不及四件主要藏品珍贵,拍卖师也就没有特别列出来介绍。   北冥冰宫的珍宝法器天下闻名,尤其是其中出土的宝剑,几乎每一把都是上品,何况冰宫已经沉没,陨铁剑自然也就身价百倍。   云兽乃是仅次于上古圣兽的凶悍生物,全身上下都是宝物,不论是炼丹大师或是炼器大师得了这具尸骸,都能炼出价值无双的宝物。   至于单如生的最后遗作,更是招人哄抢。原来单如生的最后一颗丹药直到他去世也没有炼成,至今仍然封在凝集了他毕生经验的双龙莲湖宝鼎里。买下最后遗作,便等同于买下双龙莲湖宝鼎。   冰雪花虽然用处颇多,但本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宝物,只是冰原如今已经脱离了修真界的控制,在冰原崩落前采得的最后一批大约两百余朵冰雪花难免成为稀罕物。   可惜这四大宝贝虽然足以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修士发狂,却没法触动李玉暖的心弦。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直到翻到最后三页。   遗珠之憾。   最后展示的拍品是遗珠之憾,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列在这里的展品,都是无法确定价值的东西,也许是举世无双的宝贝,也许只是一块废石。   这次的遗珠之憾一共有三件东西,一张少女图,一块黑石头,一盏青铜灯。   让李玉暖呼吸为之一顿的是最不被看好的少女图。   她点了下图册,少女图的虚像立刻投影在面前。   画三尺长两尺宽,内容是一名二八芳龄少女的及肩侧相,容貌精致的女孩披散着长发,如墨的长发只以缀满花果草叶的花环装饰,美目微垂,眉心有一滴红色,似乎悲戚又似乎只是花环的垂饰。   整幅画的画功不过纯熟,一看就知绝非名家之品,会被摆上遗珠之憾的类别,只因裱画的丝绸有些来历。   然而就是这么一幅普通的画,比今日拍卖会上任何一件东西都更吸引李玉暖!   几乎是看到的瞬间,她便感到一股浓烈的似曾相识。   这幅画,这个人,她见过!   再看落款。   常人只觉落款处文字潦草如蝌蚪,李玉暖却知道,这些字根本就是蝌蚪文!   她推了推凤清德,道:“认识这些字吗?”   凤清德懒洋洋地“哦”了一声,睁开眼睛,看清少女图的刹那,双眼圆瞪!   “爱女十八岁生日之小像,父阳翊,作。”   他一字一顿地读着,言辞中满是惊愕。   “怎么可能!这东西怎么可能隔了两万年还没损坏,甚至流传到当下!”   因为过分惊愕,凤清德难得地没有控制住情绪,他对李玉暖道:“这幅画一定要拍下来,不惜代价,哪怕拔我的毛也要拍下来!”   难得看到他如此严肃,李玉暖也是一愣,问道:“莫非画里有什么玄机?”   凤清德道:“这幅画关系到一个秘密,我一直怀疑但不敢确定的秘密。”   李玉暖知道凤清德的癖性,虽然很不靠谱还喜欢满口胡话,但他认真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可怕,当即点头,承诺道:“我能感觉到少女图上有股诡异的熟悉气息,所以就算没你这句话,这东西我也是非竞争不可。”   说话间,下面的拍卖会已进行了大半,四件压轴宝物拍出了第一件,第二件正抢得如火如荼。   “一百万三品晶石!”   “一百五十万三品晶石!”   ……   此起彼伏的喊价声不绝于耳,多是包厢内的贵客。   李玉暖听这疯狂地喊价声,知道其中大半都是实力雄厚的名门世家派出的代表。毕竟是多宝阁的拍卖会,寻常散修就算能拿出大笔财富拍下宝贝,也得小心回家路上被人黑吃黑了。   “五百万六品晶石!”   随着一声绝高报价,半个会场都安静了,方才还酣战不止的雅间贵客们纷纷看向从始至终低垂着珠帘的玄黄雅座,连无心云兽尸骸的李玉暖也忍不住想看一下出手如此豪奢的客人的真面目。   拍卖师显然被这个报价惊了,短暂的停滞后,她吞了口津液,道:“三千块六品晶石,还有谁愿意出更高的价!”   坐下鸦雀无声,只有先前以四万五品晶石报价独领风骚眼看就要拍下云兽的人冲出雅间,冲着玄黄房间大叫道:“阁下豪迈,开出三千块六品晶石的价格,在下甘拜下风。只是如此高价,阁下确定能够当场支付?”   多宝阁规定,拍卖会上必须当场交割,不存在赊账的可能。   帘子后没有声响。   发难的人见状,洋洋得意道:“会场上一掷千金,确实霸气。可前提是你得拿得出!”   帘子后还是没有响动。   发难者越发地得瑟,叫嚣道:“主人还不立刻重新审验一下他的身份!没准是抢了别人的请贴进来浑水摸鱼的呢!”   然而话音未落,赛宝会的主事已经出来。   身材肥胖酷似寻常商人的中年男子先向玄黄雅室方向遥敬鞠躬,又对依旧气焰嚣张的男人道:“道友,你咆哮会场,侮辱了我的贵客。亏得贵客大人大量,不愿与你计较,还请你立刻坐下,我们继续拍卖会。若是你不愿给我这个面子,就不要怪多宝阁店大欺客了!”   “你——我可是——”   话未说完,就见中年男子衣袖一翻,挑事男子连同他的包厢全消失了,主事抖着满脸肥肉,道:“诸位受惊了。” ☆、第255章 北域城主   “看样子玄黄包厢里坐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连多宝阁都得小心奉承。”将一切都纳入眼底的李玉暖,平静地说道。   凤清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因为这段插曲,接下来的几桩拍卖都规矩了许多,再没有谁敢爆天价或是质疑贵宾的声音,玄黄房间依旧珠帘低垂,若不是时有宛若上古遗风的琴声传出,甚至让人怀疑玄黄房间里的客人是否已经离开。   很快,拍卖会就进行到“遗珠之憾”的环节了。   因为三件东西都没法确定价值,多宝阁的拍卖师也换成了一个高冠博带的中年男子,三件藏品一字排开,摆在拍卖桌上。   “少女图,上古之物,不知何人作品,画工寻常,裱画所用冰蚕丝混入了不知名材料,故而——”   “拆了这幅画的丝线够织一件披肩吗”宾客中有人起哄,打断了拍卖师。   可惜多宝阁里哪个不见多识广,怎么可能因此怯场?等喧嚣的声音低下后,拍卖师凝了真元,大声道:“古画不知何时而作,距今至少万年。”   此言一出,讥笑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这幅画是否有价值,单是裱画的丝绸能够保存万年依旧不朽烂,便已经算上是中品宝贝了。   镇住众人的拍卖师将少女图放回桌面,捧起黑石,继续滔滔不绝的介绍。   作为一名拍卖师,他非常称职,三言两语便将每一件藏品似有还无的价值凸显到最高,仿佛能够在拍卖会上邂逅这件东西,是彼此天大的缘分。但是——所有的承诺和价值都加上了“也许”、“据估计”、“可能”的前缀,所以除了眼光特别的人,一般也只有多金的楞头,或是妄想一夜暴富的穷光蛋,才会对“遗珠之憾”环节展示的东西,投注大量的兴趣。   李玉暖不是楞头也不是妄想者,她相信自己以及凤清德。   ……   “无名少女图,起拍价,一块晶石!”   随着这句话,遗珠之憾环节正式开始。   因为是不确定价值的藏品,拍卖开始后,只有中央大厅的散修们三三两两地懒散报价,无一不是心怀侥幸,希望能够以低廉的价格取得这一块还不错的冰蚕丝布。   但这里毕竟是拍卖会,随着价格的缓慢攀升,少女图很快就飞到二十块三品晶石。   这个价格可以买下整整一斤的冰蚕原丝,而这一片少女图充其量也只用了三两冰蚕丝!   价格一出,报价的声音开始淡了,散修们都不是傻子,谁舍得溢价买下这块也许一钱不值的少女图?   “二十块三品晶石一次!”   拍卖师开始催促喊价,李玉暖知道,是她上场的时候了。   “五十块三品晶石!”   价格刚报出,会场立刻有了小小的惊动,但等他们看清声音的源头时,却又无不发出低声嗤笑。   李玉暖此时已经从侍女处知道自己的包厢原本的主人是北域九城中的九鹿城主独子,以无知愚蠢闻名北域的鹿聪敏。虽然没有接触过,但自己才刚出声,就迎来大片嗤笑,可见鹿少爷何等的“扬威”天下。   可惜鹿聪敏虽然足够混蛋,他却有个好父亲,修为厉害不说,对唯一的儿子更是宠爱得不分是非。若是被他知道儿子又在外面被人哄骗高价买下破布烂木头,必定会上门找茬。   散修们如此想着,连拍卖师也是忍着笑,解释道:“鹿少主当真要这片少女图?我等已经验证过,画上的姑娘没有修练成精,不会半夜走下画布和少主共赴巫山。”   骑虎难下的李玉暖瞪了眼凤清德,后者哼哼道:“本少爷想买幅画送情妹妹!你们还废话什么废话!”   “哦,原来如此!”   拍卖师心领神会地笑着,转身喊道:“五十!五十!还有更高的价格吗!”   因为鹿家少主也参与了竞价,本来死水一潭的会场顿时踊跃起来,上面下面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喊着价格,六十、八十、九十……丝毫不考虑万一不幸中标自己有没有可能付这笔钱。   转眼间,价格就飞到了六块四品晶石了,显然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想在坑鹿家少主的事业上出一份力。   李玉暖看了眼凤清德,意思不言而喻:价格都飞到这地步了,还有必要继续跟吗?   她虽然渴望得到少女图,但并不认为这幅少女图有惊天动地的价值。   凤清德瞥了她一眼,道:“跟吧,付不出的话我买单。”   得到他的承诺,李玉暖反而觉得不靠谱起来,但想到他平日里给自己带来的那么多麻烦,顿时恶心胆边生,打起了“万一付不出就把凤清德卖给多宝阁抵债”的邪恶念头。   “六十块——五品灵晶!”   一声吆喝,顿时把众人的心思都吊紧了,他们知道鹿家少主是个蠢货呆子,但没想到居然会蠢笨痴呆到这地步。   若是再继续哄抬价格,很可能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九鹿城主的护短性情,起哄的心思渐渐淡去,会场内鸦雀无声,只听到拍卖师故意拖长尾音的报价。   “六十块五品灵晶一次!还有么有更高的价格!六十块五品灵晶两次!还有么有更高的价格!”   眼看就要喊出“六十块五品灵晶三次!”时,一直平静的玄黄房间内突然飘出一个冷冽的声音:“六十块六品灵晶。”   “啊!”拍卖师也惊呆了,依着供奉们的预估,这画轴的最高成交价不会超过五块三品晶石,现在居然到达了六十块六品晶石的天价!   难道这画轴真的藏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竟让玄黄房间里的贵客都动了心思。   虽说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预料,拍卖师毕竟是多宝阁的人,处乱不惊,当即回过神,道:“啊,这少女图果然魅力无穷,先是九鹿城少主公然宣布不惜代价买下,再有神秘的玄黄贵客以惊天价格出手!此次遗珠之憾的竞拍,是否会因为两位的出现,再次创造奇迹呢?”   迄今为止,多宝阁的赛宝会上帛书画轴类历史成交价最高的以画入道成就化神的画圣吴子的《天王天后观想图》,价值四颗七品晶石。   今天这一幅名不见经传的少女图,居然会因为刻意哄抢,很快就暴涨到六十颗六品晶石!很显然,大部分人都已经自觉地退出竞争,只想看最终是哪个冤大头以何等离谱价格买下。   李玉暖分开了珠帘。   对着玄黄房间的方向,她作稽首礼,朗声道:“前辈,我九鹿城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如此紧咬不放?若是我家少主突然放弃竞争,前辈岂不是平白做了冤头?”   话语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也不无道理。何况众人见她生得漂亮,修为又不低,顿时就又多了几分偏心。   诸多期待中,玄黄房间内一声琴音钩心断裂,余弦袅袅,缠绵未散,帘后人轻声叹道:“仙子言重了。我和九鹿城没有恩怨,也不想刻意为难你们。我只是想得到这幅少女图。”   “但我也想得到这幅画,你真的不能让给我吗?”李玉暖柔声道。   帘后人又一声叹息,道:“我既然把价格抬高到这地步,就肯定不会相让。若是让了,才是对鹿家少主以及仙子的贬低。”   李玉暖沉默。   “这幅画根本不值这个价钱,前辈何必为了一时之气,损了自己的清名?”   少女图莫名其妙就攀到这么夸张的价格,李玉暖其实已经不想再继续了。   她是个实用主义的人,不会为了一时之气做愚蠢的事情。   帘后人默了许久,最终道:“好吧,八十块六品晶石,如果仙子愿意出更高的价格,我就不继续追了。”   看似谦虚的口气其实摆足了架子,不但给了自己足够的台阶,又让李玉暖“代表”的九鹿城少主吃了亏。   可惜他错估了一件事。   听到价格居然如此离谱,李玉暖嫣然一笑,道:“我退出,这幅画,我不要了!”   短短十个字,局势顿时逆转,方才还是赢家的玄黄贵客顿时成了这场愚蠢竞标的最大冤头。   玄黄房间里的人显然也没想到李玉暖居然如此爽快地放弃,干笑了两声,道:“仙子果然是个妙人。好吧,这幅画本座便以八十块六品晶石的价格买下……送给仙子!”   “你是向我献殷勤吗?”李玉暖反问道。   帘后人笑道:“九鹿城少主不过一酒囊饭袋,哪配得上仙子这等绝色佳人。在下四方城主欧阳灭明,虽然在修真联盟里排不上号,却也自认为算是个有身份的人物。日后仙子路过四方城,只需知会一声,本座必定以上宾之礼款待。”   北域八大世家九大城,四方城最大而欧阳氏最高,所以欧阳灭明公布了身份,众人也是一身寒战,顿时觉得先前那个家伙死得一点也不冤!   有几条命,居然敢怀疑四方城主付不出钱!   可惜就算欧阳灭明比天皇老子更气派,李玉暖也一样不稀罕。   接过多宝阁使者送上的放了少女图的锦盒,李玉暖打开,查看确认后,漫不经心道:“多谢欧阳城主。他日若是有缘,必定登门拜访。”   欧阳灭明道:“能够结识仙子,是本座的荣幸。”   李玉暖笑着点了点头,返回座位,直到拍卖会结束都没有再说话。 ☆、第256章 孽爱   拍卖会结束时,李玉暖和凤清德没有多做停留,在机关侍女的引导下,他们走出会场。   比起上一次造访多宝阁,李玉暖的修为增加了何止十倍,但走在多宝阁空旷大广场上,她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压制感。开辟这片空间的是个渡劫期的大能,修为之高怕是只有容裔可与他相提并论。   难怪多宝阁如此狂妄,若是我也有这么一片大能空间,同样不会畏惧任何人。   如此想着,李玉暖推了下凤清德。   “啊?!”自拿到少女图后,便反常地神游天外的凤清德,因为李玉暖的突然锤击,全身都像触电一样抖了一下。   “在想什么呢?”李玉暖问。   凤清德半真半假道:“我在想欧阳灭明是不是喜欢你。”   “少贫嘴,说点正经的!”李玉暖干脆地回道。   凤清德却是一脸认真,道:“我怀疑他隐约知道少女图藏有秘密。四方城固然财大气粗,欧阳灭明却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不会掷千金只为买一幅毫无价值的古画。何况他早就知道雅间里的你我和鹿城无关。”   没想到凤清德这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居然也有一颗纤细的心,李玉暖闻言,一声感慨。   就像凤清德说的那样,她一早就觉察到,玄黄房间的欧阳灭明知道他们和鹿城少主无关,且多宝阁的人同样知情。但他们众口一词地选择了沉默。   “管他们怎么想?画已经到手,还没有花我们一个灵晶。”意识到再想下去可能跌进迷宫的李玉暖故作潇洒地说着。   凤清德酸楚道:“不花钱当然是好事,可是我为什么比割了肉还心疼呢!”   “你这又是吃哪门子的醋!”李玉暖有些生气了。   凤清德鼻子一哼,道:“只是纯粹不喜欢有人比我更排场!”   怎么突然间说话句句都夹枪带棍!   李玉暖正要反唇相讥,却看到凤清德金色的眼眸闪烁不宁,想起往事,顿时改口道:“欧阳灭明只是自作多情罢了。对了,你方才不是说这幅画涉及一个大秘密吗?现在古画到手,你也该告诉我秘密了。”   凤清德闻言,面色严肃了几分。   恰此时两人已走到多宝阁和海市的交界处,凤清德挥袖,示意多宝阁侍女款款退下,又看了眼左右,这才以神识告诉李玉暖:“画中的女人是冰玉。”   “冰玉?冰玉是谁?”李玉暖问。   凤清德一愣,随后回过神,拍了下脑袋,道:“瞧我这糊涂的,居然一直都忘记告诉你鬼面的真名!”   他顿了一下,沉色道:“冰玉就是鬼面魔尊的名字。”   “啊!”   虽然是神识对话,但听闻这个秘密的时候,李玉暖还是惊讶地叫了出来。   魔尊真的是个女人!   她的名字是冰玉!   而且……   不知为何,李玉暖想起了容裔,想起缠在他腕上名为冰玉的琉璃小蛇。   容裔果然也是万年前大浩劫的幸存者,而且和魔尊关系匪浅!   ……难怪我们素未平生,他却要护着我!   回想他写满了慈悲和哀伤的眼眸,李玉暖不由一阵心悸。   他和魔尊之间是否曾经发生过一些刻骨铭心的故事?   “……原来冰玉就是她的名字啊。”李玉暖喃喃地说着,若是参与赛宝会的人知道这幅画居然与魔尊有关,别说是八十块六品晶石,就是八十颗七品灵晶,也一样会有人竞争。   魔尊是个奇迹,一个突破天资限制、以毅力和才华照亮了整个时代的奇迹。   “对了,阳翊是谁?”   或许是觉得容裔和阳翊的名字太过接近的缘故,虽然知道魔尊本是个没有修仙天赋的普通人,她的父亲多半也是不过百年寿元的凡人,但李玉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知道更多一些。   何况凤清德说过,这幅画关系到一个大秘密,显然话中含义绝不仅仅因为这是魔尊的肖像——   果然,问题才问出,凤清德的脸色就难看了。   趾高气扬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挫败,凤清德看了眼多宝阁上空那没有太阳和月亮的天空,道:“阳翊是冰玉的养父,真正意义上的天道之下第一人。当然,如果月神君没有早早陨落,或许有机会成为超越他的存在。”   “比起……东海见到的那位容裔神君如何?”李玉暖旁敲侧击道。   凤清德面色有些古怪:“……阳翊的实力犹在容裔之上。”   “那岂不是只差一步就能渡过彼岸!”李玉暖倒吸一口凉气。   凤清德叹道:“是啊,正因为被这样的人物收养,冰玉才会明知自己没有任何天资也要拼命修炼,甚至自创功法,只为逆天改命。”   “……她打造鬼面自称魔尊,该不会也是为了引起这位高高在上的父亲的注意吧?”李玉暖试探地问道。   凤清德面色古怪道:“你说中了,本质上还就是这么回事。”   “啊?!”   随口胡诌居然是真相,李玉暖意识到自己踏入了不得了的领域。   “……其实她的心情我也能理解……那么骄傲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多半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不能修炼的事实了。偏偏自己的养父是天道之下第一人,整天都沐浴在看似温柔其实怜悯的注视中,换做我,只怕早就疯掉了。”   “但是问题并不是这么简单,她……冰玉爱着他……”凤清德苦涩地说道,“阳翊是个很优秀很优秀的人,他是我平生见过的最接近完美的男人,容貌俊美,风度翩翩,修为强绝……几乎所有的女人只要见过他,和他说过话,就很难再爱上其它男人。”   “那又怎样?”李玉暖不解。   凤清德耐心道:“原本,养父和养女间产生感情纠葛,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何况阳翊年长她太多,但外貌却始终是三十余岁的温儒男子,只看外表也非常般配,他又那么的完美……可问题却是……阳翊不接受这份爱慕!”   “于是因爱成恨?”李玉暖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凤清德道:“比因爱成恨还夸张!那时我还没有加入天宫,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冰玉当众宣布她怀孕了,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并且拒绝告诉任何人孩子的来历,包括阳翊!阳翊为此大发雷霆,要把她关起来,逼她打掉孩子。冰玉于是和他大打出手,最终伤重离开……直到数百年后才在月神君的居中调停下勉强和解。”   “……这也闹得太厉害了吧!”李玉暖咂舌道,“对了,那孩子呢?”   凤清德道:“孩子的下落除了冰玉本人谁都不知道。冰玉回天宫的时候没有带上孩子,而且她也没有和天宫里的任何人提起过孩子。所以天宫一直有种说法,认为怀孕是冰玉为了引起阳翊的注意,故意捏造的。”   “还真是一出跌宕起伏的狗血剧。”李玉暖评价道。   凤清德叹道:“本质上确实只是一出狗血剧,可如果男女主角都是动辄推山倒海的人物,那就不能简单地用狗血剧来总结了。”   李玉暖闻言,深以为然。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多宝阁所在空间,回到了熙熙融融的海市。   ……   ……   依旧是叫卖声不绝于耳的热闹集市,只是不知为何,李玉暖觉得这份热烈中蕴藏了几分不自然。   正当她左顾右盼准备找出不和谐的根源时,一道金色的闪电迎面而来,蹿入怀中。   一个墩实的大球球突然跳进怀中,即使李玉暖体魄结实胜过寻常修士,也难免心口如遭重击,她一把拎起惹祸的祖宗,厉喝道:“你怎么跟过来了!又干了什么坏事!”   小麒麟被抓着后颈皮,四肢自然蜷缩护住肚子,金色的眼睛看了眼凤清德,泪汪汪道:“……我是躲在它的毛里面……溜过来的。我没有干坏事,就是看见……那边有一大滩肉,肚子饿……就……”   “就怎么了!”   “……就忍不住咬了一口……”小麒麟心虚地说着。   李玉暖拔高声音道:“只咬了一口?”   “……咬了……两口……不,是咬了五六口……”   “只是咬了几口肉吗?”李玉暖看前方骚动处一群人杀气腾腾地四下喝问,显然小麒麟惹下的祸事绝不是偷吃别人的肉这么简单。   正当李玉暖思考着是继续“逼供”还是先离开,凤清德伸过了手。   他一把捏开小麒麟的嘴巴,见小尖牙上还黏连着几根肉丝,遂忍着恶心弄下,手指一搓,肉丝燃烧,散发出醉人的甜味。   辨认完毕香味,凤清德皱了眉:“你偷吃了云兽的心头肉?”   麒麟扭过脸哼声道:“要你管,掉毛鸡!”   凤清德见状,对李玉暖说:“别管这小混蛋了。它吃了欧阳灭明重金拍下的云兽的心头肉。”   “你——”   李玉暖闻言,又气又恼。   云兽全身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心头肉,不过拳头大的心头肉里凝结了云兽毕生的战斗经验,以及几乎半数的精华。   “现在怎么办?”她看向凤清德。   凤清德抓抓脑袋道:“那欧阳灭明对你本来就不怀好意,偷吃心头肉的又是这小混蛋,若是让他知道了……追究的话,我们赔不起,也不可能拿小混蛋抵债;不追究的话,他的图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李玉暖认真想了一下后,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云兽虽然稀罕,到底不如麒麟绝世,若是被欧阳灭明知道她手上有麒麟圣兽,日后怕是……   眼下也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 ☆、第257章 欧阳灭明的挑衅   虽然决定了撤退,但欧阳灭明的人也已经近在咫尺,李玉暖灵机一动,趁着没人注意,取出魔尊面具和银纱羽衣,光明正大地将小麒麟抱在怀里。凤清德也是心领神会,不再刻意压制凤凰气息,顿时,大半个海市都被这股交错磅礴的灼热气息震动了。   原本嚣张的四方城从人们纷纷停下,他们已经觉察到正是魔尊传人怀中那似狗非狗似鹿非鹿的小兽吃了城主的云兽的心头肉,但没有人有足够的勇气站出来,拦住他们。   开什么玩笑,他们这几个人最高也不过金丹,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和素以狂妄闻名的魔尊的传人动手!   他们战战兢兢,却不知面具后面的脸同样滴着冷汗。   强压下紧张的李玉暖,怀抱麒麟,与凤清德并肩,自信而傲慢地走在修士们自发让出的小道上。也亏得这里是散修聚集的地方,人人都对魔尊敬畏有加。若是此处位于名门大派境内,她就不敢如此大胆行事。   然而,却有一片白云飘过,款款阻断了前路。   “在下欧阳灭明,久闻魔尊威名,可惜生不逢时,未能亲自讨教,以为平生憾事。今日有幸,遇上魔尊传人,还请指教一二。”   男子狂妄而自信地说着,他的相貌本就是一顶一的俊美,又有一双上扬的凤眼,黑发如墨,白衣不染,站在冷风凛冽的路口,颇有几分邪魅霸气。   李玉暖停下脚步。   “欧阳城主言重了。我只是机缘巧合得了魔尊的几件遗物,不敢自称魔尊传人,污了魔尊的威名。”   魔尊打造的青铜面具附着了遮音法术,能让佩戴者的声音微妙变形,听不出性别。   欧阳灭明眯起了眼睛。   他作为一城之主,修为已是化神初期,一眼便看得出对方是个女子,且修为不过刚刚虚丹凝实。所以她口出避战之言,他并不奇怪。   “既然不是魔尊的传人,就别戴着魔尊的东西四处招摇!你不配!”如此说着,欧阳灭明左手一晃,就要掀下李玉暖的面具。   “你敢!”   李玉暖怎么可能让他得逞,身形微动,退了半步,恰恰避过他的手指散出的真元。   麒麟见这男人欺负麻麻,顿时也生气了,鳞片张合口出低吼,身体虽然还未长大,神兽的狂傲却是暴露无遗。   欧阳灭明见状,“咦”了一声。   “麒麟兽?你居然有麒麟兽?”   只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麒麟就更生气了。   麒麟与麒麟兽,只一字之差,代表的却是完全不同档次的两种生物。麒麟乃凌驾于天地万兽之上的圣兽,除非渡劫不能驾驭,而麒麟兽充其量不过是神兽,寻常化神期就能将它驯化为坐骑。   不过也不能怪欧阳灭明贵为一城之主居然有眼不识金麒麟。麒麟作为天地圣兽,绝迹修真界万年有余。他哪里想到,最后一个麒麟蛋被埋在灵宠岛生命之源附近,更不会想到有凤清德和月华这样的变态,连已经死掉万年的麒麟蛋都能再次孵化。   李玉暖按住骚动不止的麒麟,道:“我来海市是为了找回出走的灵宠,并不想多惹是非。城主出言不逊,侮辱我不要紧,但若是辱及魔尊,我这受了魔尊恩惠的人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你要同我动手?”欧阳灭明笑了,“久闻魔尊的功法同境界无敌,可跨境杀人,但是你区区金丹,当真敢和我这化神期硬碰硬?当然,若是你怀里的和身边的两只都加入战团,以三对一……或许真能够压制我。”   “打你需要三对一吗?”凤清德不屑道。   虽然因为重伤万年未愈,他从渡劫境界掉到了元婴期,可就算掉到了元婴,纯粹以凤凰真身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化神期修士,也是绰绰有余!   最最重要的是,他还记着这混蛋在拍卖会上向李玉暖献殷勤的事情呢!   可惜欧阳灭明根本不看凤清德磨牙的狠状,他的注意全被李玉暖和她怀中的小兽吸了过去。   “你的灵宠偷吃了我重金买下的云兽的心头肉,但四方城和魔尊有些渊源,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肯交还魔尊的遗物,或是把灵宠赔给我,这笔债自然一笔勾销。”   李玉暖笑了,笑声经过青铜面具的扭曲,变得可怖而狂傲。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把我当是谁!在四方城里你或许说一不二,但在这里,想要敲诈勒索……却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这么说你是不肯了?”欧阳灭明反问道。   李玉暖道:“四方城既然和魔尊有些渊源,自然也该知道魔尊的脾性。我不是魔尊传人,但既然机缘巧合得了她的面具,行事就不能辱没了她的威风!”   “也就是说——”   “你要战,那便战!”   这是魔尊生前最常说的六个字,不管敌手如何强大,她都不会退缩。   星辰无双诀最核心的一个字便是“战”!   与天为敌,与地为敌,与天下万物为敌,以战求道,不死不休!   先前选择退让只因她不想多惹是非,但是欧阳灭明纠缠不休,也让她的骄傲扬起了头。   围观的人迅速退后,让出一大片空地。   欧阳灭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和我战?只凭你一个金丹前期?”   李玉暖道:“废话什么废话,你是怕了吗?”   欧阳灭明闻言,横手在胸前,白光闪烁间,一支巨型雷剑缓缓凝现。   “虽说你是女人,修为还差我一大截,但出于对魔尊的尊重,我是绝对不会放水的!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李玉暖冷笑道:“认输这两个字从来就没出现在我的字典里!”   说罢右手用力一晃,火龙密文手镯化为护住整个胳膊的火红色铠甲,掌中则是一柄完全被金色符箓裹住的剑。   “你果然是个福运绵厚之人。”看清铠甲和短剑的品级的瞬间,欧阳灭明忍不住一声赞叹。   李玉暖道:“若是没有几分依仗,哪敢陪城主过招!”   “好,有个性,我喜欢!”欧阳灭明晃了下雷剑,嚣张道,“若是你输了,就得做我女人!”   李玉暖反唇讥道:“你若是输了,我可不收你做我男人!”   人群中响起一阵轻笑。   欧阳灭明倒也不恼,取出一块剔透的玉佩,道:“我若输了,不但你家萌宠吃我云兽心头肉的事情一笔勾销,这块家传的玉佩连同坠子上的两个如意核桃也算彩头送给你。”   “一言为定,到时可别反悔!”   欧阳灭明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就怕仙子输了,不肯爽快地做我的女人。”   李玉暖没有说话。   趁着对话的时间她将神识沉入丹田内,引翠玉灵书天然散发的气息入经脉,如此一来她的修为虽然只是金丹,但有翠玉灵书的强大神识护佑能力,与化神期正面相对也不怕遭遇神识攻击了。   欧阳灭明再次发出了一声轻咦。   只是一缕淡绿色灵光闪过,他竟然再也不能感受到这女子的神识脉动了。   果然,她的身上还有更加不得了的宝物!   “仙子还没有做好准备吗?”燃起勃勃兴趣的欧阳灭明语带双关地问道。   李玉暖看了眼周围,山道空间狭小,破坏力大的法术无法使用,可惜自己擅长的是大开大合的打法,未必能占得优势。   不过对手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况吧。   “废话少说!”   一声喝,手中长剑挥出,凝聚在剑上的符箓随之焕发,层层叠叠,交错磅礴,光芒之璀璨,几乎连山石都被渗进了。   “果然有几分本事!”   欧阳灭明一声赞叹,手中雷剑也随之挥动,本就蓄势待发的无数雷电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化为灵蛇缠上了符箓!   “可惜境界的距离,不是功法玄妙能够追上!”   “是吗?”   李玉暖笑了,左手捏了个言灵符箓,放在剑上。   “会说出这话,可见你并不知道万古大能真正厉害的地方在哪里!轰!”   以真言吐出的“轰”并没有立刻爆破,它和李玉暖放逐在剑端的言灵凝为一体,当她再次全力驱动附着剑上的符箓时,散出的每一层符箓便都附着了一层言灵,水波般荡漾散出,与之前的符箓重叠,同时也和雷剑释放的金蛇缠绕——   轰隆隆!   平地惊雷骤起,此起彼伏地轰炸着,整个海市都因此摇晃不止!   “仙子有几分本事!可惜你刚才用的不是魔尊的功法。”   李玉暖厚颜道:“我从未说过我是魔尊传人,我只是得了魔尊遗物的人。”   说话的同时手中再次捏诀,连串的小符箓飞出,粘在雷剑之上,虽然都是些低级符箓,无法在雷剑光可鉴人的剑身上造成一丝裂缝,但有了这些蛛丝符,雷剑发出的雷蛇便会少量地失了准头。   对决时,毫米之差便可生死永隔,何况此处狭窄,无法使用大范围的清除术。   若是他执意要分出胜负,海市就是那条池鱼!   欧阳灭明选择了罢手,他收回雷剑,道:“仙子聪慧,居然瞬间就抓住了地利优势,这一战,我认输了!”   李玉暖道:“并非我占了地利,是城主不忍伤我太重,没有下狠招,才让我胜了半筹。”   欧阳灭明道:“不论如何,你确实赢了我,这玉佩和如意核桃,拿去吧!”   手指弹动,一道碧绿弧线飞出,恰恰落在李玉暖手中。   “多谢城主手下留情。”   李玉暖清楚得很,若是欧阳灭明彻底地放开了无顾忌地大打出手,或是要求另选一处空旷地方,别说占上便宜,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但他却选择了点到即止。   看她收下玉佩,欧阳灭明也不多话,说了声“后会有期!”,随即转身离开。 ☆、第258章 畜生!   结束了海市的纷争,李玉暖也不多作停留,与凤清德一道,御剑返回江陵城。   经过黄河岸边的时候,她看到前方一股冲天的黑气,散发着作呕的臭味。   这是——   墨清修!   不用分辨她也知道这是墨清修的臭味,这人虽然根骨不错,却是毒辣心肠,即使拜入一元宗学得玄门正宗,身上也始终带着一股恶臭味。   或者说,尸臭味。   “怎么了?突然停住不飞了?”凤清德关切道。   李玉暖道:“突然想起一点私事,心里不是很舒服。”   凤清德知道她多半是触景伤情,遂道:“我闻见下面臭气熏天,多半是有妖物即将诞生。你我既然路过,何不顺手做了这个功德?”   “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降下长剑,落回地面。   看清地上风景时,李玉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万没想到视野内尽全是被野火烧毁的村庄,废墟下露出焦黑的尸骨,依稀能看出手脚被捆的痕迹。   这些人都是被五花大绑后扔进棚屋里活活烧死的!   是谁!做出这等畜生不如的事情!   李玉暖张望四周,发现焦土的尽头矗立着几处装饰奢华的帐篷,她耳力极佳,能听见其中不时传出的男人的嬉笑和少女的哀鸣。   “太可恶了!”李玉暖骂道。   凤清德也听见了那些声音。   “原来那股恶臭不是妖兽诞生,是人心太丑陋,连天也看不过去了。”   他贵为凤凰,天生骄傲,偶尔也会因为无聊做出杀死低等生物取乐的恶劣事,但即使是他,看到人族居然以欺凌亵玩同族弱者为玩乐,一样地怒发冲冠。   嗤嗤间,体温升高,凤清德周身一丈内的废墟都承受不住高温,蒸发得无影无踪!   “这些人……根本就是畜生都不如!”   李玉暖冷冷地说着,在那恶臭最为浓烈的一顶帐篷里饮酒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正是恶贼墨清修!   凤清德叹道:“可惜我们晚来了一步,不能救下他们。”   李玉暖道:“天命如此,但我们还来得及做一件事,杀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   ……   ……   墨清修如今可谓春风得意。   先是半年前如愿拜在一元宗门下,从此半只脚踏入长生门槛,荣华尊贵唾手可得。紧接着月前得陛下下旨,将陈国公主许婚与他,如今婚事正是紧锣密鼓的筹备,只等两个月后正式大礼,他便摇身一变成为最尊贵的陈国公主的驸马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陈国公主已经失宠,还因为南唐世子的缘故得了失心疯,根本配不上他这个炙手可热的青年将军!但他们哪里不知道,这桩婚事一旦结成,墨清修便成为拓跋皇室一员,不仅能代管陈国公主丰饶的封地,甚至拥有……陛下大行后参与皇位战争的资格!   轩辕老祖不可能真教给陛下长生的法门,陛下早晚要归西,陛下归西后,他这个驸马兼将军,必定会成为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   想到成为摄政王的光辉前途,墨清修的笑容越发地渗人了。   “听说北王近日违背陛下敕令秘密返回京城,莫非真是太子有心……”   一边说话,一边割下一片人肉,喂给师门赐下的斑纹金虎幼崽。   坐他对面的枢密使葛离战战兢兢道:“北王是皇后养大,皇后病重,北王秘密潜回京城,多半只是母子情深。”   墨清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葛离急忙退出了帐篷。   和大部分的齐国贵族一样,他看不起墨清修,看不起这个为了力量和富贵连母国都可以出卖的畜生。但他也畏惧这个畜生,畏惧畜生的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真希望有一天,老天能降下天劫杀了这个祸害!   如此一路分心的葛离才走出帐篷,就和迎面走来的墨清修的两个亲卫撞上了。   “哎呦,我的老腰啊!”   葛离到底年迈,被重甲侍从撞撞得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扶着腰骨一阵哀鸣。   伪装成侍卫的李玉暖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正要上前搀扶,却见那摔在地上的老人已经艰难地爬起,拱手道:“我……是我走路没长眼睛……哎呦……”   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李玉暖忍不住以神识问凤清德:“看这人的衣服,绝不是普通官员,怎么被我撞了,反倒主动向我道歉?”   “可见墨清修飞扬跋扈,他下面的人也一样蛮横。”凤清德同样以神识回答道。   李玉暖“嗯”了一声,与凤清德一道,走进了帐篷。   一入帐篷,李玉暖的心中便燃起了愤怒。   在她的认知里,焚烧村庄滥杀无辜已经是畜生的范畴,但是墨清修居然——   帐篷里只有墨清修一个人,正坐在案几后,手捏流血的鲜肉,逗弄怀中的灵虎幼崽。案几下则躺着个还未彻底断气的少女,衣裳破烂,手脚用粗绳捆着,塞嘴的丝绢早被血染红,最令人发指的是,少女的腿上和胳膊上都血肉模糊,而剜肉的刀就在她的脸颊旁,汩汩的血顺着刀刃流下,融入毯中。   魔鬼也不过如此!   啪!   名为理智的弦断掉了。   正忙于割肉喂灵虎的墨清修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正对上两双金色的眼睛。   他修过道术,能感觉到这两双眼中燃烧着可怕的力量,不由手中一抖,人肉落在了地上。   “你们是谁的手下,为何穿着我的亲卫的服饰,不经通传就进我的军帐!见了本将军还不下跪!”   他色厉内荏地喝骂着,岂料那矮个亲卫根本不管他的厉喝,自顾自地上前,手指弹动间便割断了束缚少女的粗绳,又从乾坤袋内取了颗吊命的丹药并一瓶生肉的药膏,扔给因为过分震惊还没有回过神的少女。   “先把丹药吃下去,保住性命,药膏每日三次涂在患处,五天后便能长出新肉了。”   声音清脆,显然是个女子。   墨清修顿时明白了。   他抓起师门赐下的灵器,护住心脉,喝道:“原来是道友。怎么,看不惯我的行事作风?想要管闲事!我乃一元宗黄鹤真人亲传徒弟,你们若是不怕得罪一元宗,就只管把这两脚羊放走!”   “两脚羊!你居然称呼你的同胞为两脚羊!”   李玉暖本就愤怒他的荒淫残暴,听到他口出如此恶言,更是恨不能将他剁成千千万万片。   “怎么不是两脚羊,难道仙子会把这些凡人当做是自己的同类?”   墨清修不屑地说着,自踏入道家境界后,他便再也不把那些凡夫俗子当做同类。不过是拿他们取乐,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玉暖被他的话气得手指一阵发抖,她原只想把这畜生般的东西一刀捅死,如今看来,把他生剐了也还便宜了他。   “类似的事情,你做过几桩?”她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说道。   墨清修道:“我的灵虎每日要吃二十斤新鲜人肉,你说我做了几桩呢?”   那灵虎已经三四月大小,也就是说——   “居然收如此恶人为门徒!看来我不仅要杀你,还要灭了整个一元宗!”   墨清修闻言,顿时变了脸色。   他正式拜入一元宗门下不过半年,虽然有各种灵丹不要钱的吃下去,加上他日夜修炼,也只是个筑基刚刚成功的低阶修士,在凡尘耀武扬威自然毫无压力,遇上修真界大能,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但凡间怎么会有修真界大能路过?就算偶有门派弟子想要替天行道,也得给一元宗和国师几分薄面。   但听这人的口气,分明是——   “你到底是谁!”   李玉暖道:“畜生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随即唰唰两剑砍断了墨清修的金漆案几,剑气径直抵着他的咽喉。   “跪下!”   墨清修不敢怠慢,连忙下跪,只是手指偷偷摸摸地招呼着与他狼狈为奸的灵虎。   李玉暖好笑地看着他的这些小动作,随手招出小麒麟:“麟儿,你肚子饿吗?”   麒麟知道李玉暖的意思,一本正经道:“麻麻,吃了这么脏的东西,会拉肚子的。”   李玉暖好生没好气道:“谁让你吃这团垃圾,我说的是他脚边那只小的。”   “哦!哦!”   麒麟哼哼了两声,散出了麒麟气息。那灵虎哪见过这等场面,吓得两腿瑟瑟发抖,爪子勾住毯子一步也挪不动了。   墨清修这时也清醒了,他知道等级高的灵兽经过修炼后能口出人言,但这似狗非狗的灵兽只比自己的灵虎略大些,居然已经……   再看抵在喉口的无形长剑,他忍不住颤抖起来,大喊道:“仙子饶命啊!仙子饶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儿子,我要是死了,他们就……”   “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们中的大部分也都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你既不曾因为他们的哀求饶过他们,为何现在又要对我说这废话!”   李玉暖手指微动,剑气刺入皮肤,顿时剧痛卷过墨清修全身,血也流了出来。   “……仙子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从今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仙子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你这种畜生也配给机会?就算把你扔进地狱十八层每一层的刑罚都受过来,再扔进畜生道里轮回一万次,也洗不干净你的罪孽!”   叱骂的同时,李玉暖也做出了决定,左手按在眉心,一点金屑闪出,迅速融入墨清修的伤处,李玉暖也随即撤回长剑。   “滚!”   墨清修见她罢手,以为花言巧语说动了她,正打算说些谄媚话,却在下一个瞬间——   “……啊……啊……你这贱人不得好死!啊——救命……啊!啊!啊——”   “走吧。”   再也不多看他一眼,李玉暖扶起伤痕累累的少女,走出了帐篷。   她送入墨清修体内的是魔尊当年用于惩罚大罪人的红莲孽火,无形无色,炙烤神魂,一入人体便无止境燃烧,痛苦不分昼夜,直到神魂彻底销毁前都不会熄灭,更不会让承受者以死解脱。 ☆、第259章 干醋   处置完毕墨清修,李玉暖又顺便把助纣为虐的亲卫们都解决了,帐篷也全部付之一炬。被掳来的少女们集中在中央空地上,用翠玉灵书修改记忆,如此处理后,她们便只会记得这些亲卫如何残暴杀害她们的亲人,对于救命恩人的部分则模模糊糊。   李玉暖没有杀葛离,一方面他年事已高,另一方面老人虽然狡猾和见风使舵,但身上没有浓重的血腥味,明显没做下多少的恶事。   倒是那被墨清修割肉喂虎的少女,虽然身体虚弱,意志却是难得的坚定,她连滚带爬的抱住李玉暖的脚,请求把她带走,她即使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仙子的恩情,学习仙子的本事,手刃墨清修!   少许犹豫后,李玉暖答应了她的要求。   在少女的眼中,她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无助,又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唯一不同的是少女的天资比自己好太多了。   得到李玉暖答应,少女欣喜若狂,倒地就拜:“奴婢高翠云,拜见仙子!”   “原来这里是高家庄啊。”李玉暖叹了口气,扶起她,道,“我不是什么仙子,跟着我是要吃苦的。”   “我不怕!”少女抬起头,含着泪珠的眼睛,晶亮得好像星星。   ……   ……   返回江陵城后,李玉暖就把吹了半天高空冷风冻得瑟瑟发抖的高翠云交给丫鬟们梳洗换衣。小姑娘哪见过这等场面,看到小院布置得雅致出尘,丫鬟们无不美貌端庄,这才晓得自己是真的掉进了福窝。   刚将高翠云安顿完,李夜吟便笑着走了出来小院。   “这次海市之行收获颇丰嘛。”他戏虐地说着,似有深意的瞄了眼一旁的凤清德。   李玉暖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一边整理乾坤袋内的物品,一边道:“翠云是我路上遇到了畜生,顺手救回来的。”   李夜吟见她没懂自己的意思,遂手指微动,掌中顿时多了块坠着如意核桃的玉佩,一边把玩一边啧啧道:“通灵明玉和如意七星核桃,海市果然很多好东西,下次我也要去淘一下。”   李玉暖这次听出了他话里味道不对,转过身,道:“打赌得来的彩头,你若是喜欢,只管拿去吧!”   李夜吟闻言,却把玉佩还给了李玉暖。   “我可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   李玉暖懒得拆穿他,问道:“这几日军事如何?”   李夜吟道:“还能怎样?长沙王带着家眷躲进了洞庭湖,横戈麾下虽有水勇,却没有合适的大船,何况如今长沙城已归义军,但是慕容也带着二十万大军准备渡过黄河直杀而来。”   “就算全数是骑兵,二十万大军想要过河后五天内抵达长江北岸也不可能。补给线会彻底崩溃的。就眼下的形势,只要义军不起内杠,大军赶到前,能再下数城。”   李夜吟道:“你想得和我想得差不多,横戈已经把军队分成三拨,计划在慕容丰抵达长江北岸前,早早占据了南岸的几个要紧关卡,到时依仗长江天险,隔江对峙,拖住大军。马上就要入秋了。”   最后一句感慨,看似无关,其实却是一语切中要害。   南方多雨,入秋后更时常阴雨绵绵,潮湿烦闷。义军多是南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气候,慕容丰的麾下却是北方汉子,受不了这份阴湿气。若能侥幸拖到入冬,南方独有的阴寒天更会让习惯了火炕的北方汉子崩溃。   长江不比黄河,严冬腊月,江面也只会结一层连鸡都托不住的薄冰。   何况南方众志成城,自有民心响应。而慕容丰麾下的二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少了江南的粮仓,只靠关中稻麦……只怕还没等战事出结果,言官们就先闹起来了。   “你就不怕他们到时耍贱招?慕容丰和枯泽一向关系亲密。”李玉暖提醒道。   李夜吟道:“枯泽若是敢做初一,我们就能做十五。再说,我们有凤神君,再厉害的冰封法术,也比不过凤凰的天性炎热。”   凤清德闻言,面泛得意。   李玉暖先前就听李夜吟阴阳怪气吃干醋,现在又见他居然笼络凤凰,晓得不妙,忙岔开话题道:“对了,那假公主近来如何?”   “你问她做什么?”李夜吟不快道。   李玉暖道:“她顶着我的名字招摇撞骗,若是她做了有辱李家颜面的事情,我也一样会觉得丢脸。”   李夜吟点了点头,道:“你不问我都差点忘了说,早上才接到丽偃的消息,说长宁被横戈撇在江陵城有段时间,一直郁郁寡欢,喜怒无常。直到近日游湖,无意中结识了一个名叫轩辕的男子,顿时愁颜不再,两人出双入对,恍若夫妻。”   “哦?她……什么时候和大夏门的人走到一起了?”   李玉暖不解。   李夜吟道:“女人被自己喜欢的人冷落了,难免会做些出格的事情,妄图引起他的醋意。”   李玉暖明白了。   “希望她还记得自己正扮演的身份,以及……若义军因她有半点折损——”   李夜吟道:“这点你不用担心,媛媛已经在她体内种了血神子,若是她当真让义军蒙受损失……就算你能原谅,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有胆冒充李家人,就得有担起李家人责任的自觉!否则——”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两声。   李玉暖垂下眼皮,不置可否。   这时前面来报,说是柳家二公子携夫人柳段氏登门拜访,指名要见李仙子。   李玉暖愕然:“哥哥,柳家不是一直都反对横戈借用修士力量,为何——”   李夜吟道:“他们那时候不知道暗中帮助横戈的修士是你我,所以反对。现在知道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做对了。”   “哦。”   看来自己离开江陵的这几日,他也做了不少事情。   李玉暖暗想着,回房换了身衣裳,又梳了个清雅发髻,转而走进大堂。   “末将柳武恒拜见公主!”   “妾身柳段氏叩见公主!”   “亡国之女,岂敢自称公主,柳将军、柳夫人,你们多礼了。”李玉暖如此说着,亲自将他们夫妻扶起。   柳武恒却是坚决不受,复拜两次,朗声道:“我等一直知道横戈拥立的是假公主,只是那时不知公主身在何处,为了大局,不得不虚与委蛇。如今公主、世子均已归还,只等公主一声令下,我等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第一件事便是联合旧部将那败坏名节的假公主以及……横戈逆党一并铲除!”   “你们柳家的忠心,我心领了,但义军正是生死存亡之刻,受不得半点的内斗折损。若是我贪图公主虚名,反而贻害了大局!”   “公主!”   柳武恒急了,柳段氏更是悲戚道:“难道公主就能眼看着奸贼玷污皇家名誉!”   李玉暖道:“他们又不是李家人,怎么可能玷污得了李家的名誉。眼下战事吃紧,凡事当以大局为重。”   “可是——”   柳武恒还要争辩,却听“噗通”一声,竟是李玉暖跪在他们面前,顿时手足无措,道:“公主这是做什么!”   李玉暖没有多做解释,一个定身术稳住了两人后,颜色恳切道:“李家欠柳家太多,受我一拜又何妨!”   说罢,三记叩头完毕,才解了定身术。   柳武恒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柳段氏拉了下衣袖,连忙垂头,听李玉暖吩咐。   李玉暖道:“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所以不管横戈和那假公主做出多少恶事,为了大局,我们都得暂时忍下。我知道你们会觉得我这么做有些懦弱甚至是逃避,但是……相对于我们的敌人,义军还是太弱小了,经不起内斗消耗。如今慕容丰这刽子手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我们必须要在他们渡过长江天险前拦住!有任何仇怨,都等大战结束以后再作计较!”   “公主大义,我等……唯有肝脑涂地!”柳武恒痛哭流涕地说着,李玉暖表现出的不争和大度让他发自内心的想要跪拜效忠。   李玉暖却是柔声,道:“我不要你们肝脑涂地,我要你们好好活下去,创造一个没有战争没有饥饿的安稳世界,儿孙满堂,功成名就。”   “……可是千算万算,只怕枯泽那老秃驴——”柳武恒小心说道。   他厌恶道术,因为金陵一战,枯泽以道家手段插手皇朝更替,李唐输得太不公平了!   李玉暖道:“这一点你们尽管放心。老秃驴若敢在长江决战时做龌龊事,我和哥哥都不会坐视不理!拼得油尽灯枯,也要替天行道!”   “公主!”柳家夫妻闻言心头一热,涌出了泪水。   李玉暖抬起头,左手牵着柳武恒,右手拉着柳段氏,左右手交叠,柔声道:“放心吧,天道站在我们这一边。”   ……   ……   “认识了龙公子才知道,我之前的二十年都是白活了。”   螓首靠在男人的肩上,长宁柔情似水地说着。   几日下来,她已经爱死了这个男人,年少多金,风流多情,容貌出众,欢愉时强大得恍如不知疲倦的野兽,温存时又细腻得仿佛温水拂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轩辕龙英对她其实并无多少兴趣,但难得她主动投怀送抱,又刻意撩人,半推半就地,右手就搭在女人的肩上,左手随意调拨了几下瑶琴,柔声道:“我自负风流,阅尽天下美色,却在小姐这条船上一败涂地,几欲死掉了。”   被恭维得飘飘然的长宁抬起头,看着轩辕龙英俊逸的面容,道:“长宁不过是公子命中的过客,能够几夕欢愉已经心满意足,哪敢奢求太多。”   “你又说伤人心的话了。”   轩辕龙英口是心非地说着,停了瑶琴,拈起一颗葡萄,堵住她的嘴巴。   “罚你。”   “嗯。”   长宁口含葡萄,媚眼涟涟地吻了过来,轩辕龙英看着她自以为风情的面孔,心中顿生厌恶,但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李仙子正与这女人的姘夫合作,也就忍住了不快,舔葡萄的同时顺势将她按倒身下,一番激烈的碰撞摇晃,瑶琴、葡萄、杯盏等物自桌案上震落…… ☆、第260章 背水一战   正如李玉暖所言,慕容丰的二十万大军越过黄河抵达长江北岸时,战局已经大变。   义军气势如虹,连下数城,势如破竹,更有江南诸多州县响应号召,或揭竿而起,或主动归附。拓跋洪统一南北后为了确保政权平稳过度而采纳的南人治南的政策,却在此刻变成了动摇帝国统治的炸弹。   南人或许性情散漫爱温柔,比不上北方人的刚烈强硬,但他们的能屈能伸,也是北人无法想象的韧性。他们扎根在江南大地上,隐忍不发,一旦时机成熟,便会像雨后的竹笋一样节节拔高,顷刻间便烧遍整个原野!   长江北岸,慕容丰以帅印征集的船工正加班加点的铺设浮桥打造战船,准备南下一举歼灭乱党。   长江南岸,被凄厉的金陵屠城血案刺痛激励的百姓们,以出乎义军将领预料的极大热情,投入到筑造工事、修葺船只的工作中。   三伏天正当炎热,长江两岸却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尤其是南岸百姓,勿论男女老少,无不怀着满腔激情,准备着战争。   为防慕容丰和枯泽勾结,造成战局大变,早在备战之初,李玉暖等人便也住进了军营,翠云主动随行。   她是个能吃苦的女孩,天赋虽平平,但胜在努力不辍。李玉暖教了她一些凝气的入门法门,她便日夜修炼,好几次都吐血或是经脉错乱晕倒,被人发现弄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摆正身体继续。   有道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何况她这样拼了命,常人需要半个月才能完成的功课,她只花了十天就完成。尤为难得的是,她虽然急于报仇,却也懂得轻重缓急。来到前线后,利用自己修道略有小成、精力胜过普通人的优势,白天协助军士、工人们做活,晚上则在帐篷里继续修炼。   如此一来二去,常人对修士的隔阂抵触也就渐渐消失了。   担心神仙们吃不惯粗劣食物,代替丈夫收割庄稼的农妇做完农活还不忘翻山越岭,采来整框的草药珍果,背到军中,放在李玉暖等人的帐篷外。他们不懂小麒麟的尊贵,见到它生得不凡,便特意把家里才满月的小猪仔送来,给神仙的宠物打牙祭。   这些诚朴的礼物,让素来眼高于天的凤清德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知道麒麟不屑吃家养猪肉的李玉暖,为了不让村民们失望,特意把小猪收下,交给军中火头兵好生养着。   “……只看这些面孔,我便觉得若是这一仗不能大胜,横戈可以自杀了。”   站在高台上,看着农夫们烈日下的劳作景象,李夜吟感慨道。   李玉暖知道他冷面热心,所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众人奔走来去汗出如浆,下了决心:哪怕只是为了不让这些人的热血冷掉,她也要违背修真界的规则,以道术确保这场仗胜利!   ……   ……   长江北岸,慕容丰在大帐内紧张地走来走去。   放在帐内四角的大盆冰块散发处阵阵凉意,却驱不散他的焦躁。   身为帝国的镇国大将军,他一向不屑南方的猴子,但事实却是南方诸地纷纷呼应,本来泥泞的将军顿时变成一面倒的场面。   洞庭湖上,长沙王还在苦苦支持,江陵王滑溜,带着一家老小不知去向。   但这些他都已经无暇关注了。   金陵屠城一事做得太过,以致事后虽有拓跋洪反复安抚,江南对慕容氏的恨意依旧深入骨髓,根本无法拔除。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仗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南岸的所有人都记得当年的屠杀,他们心中认定他慕容丰是个杀人魔王,一旦战火点燃,必定会拼死战斗!   “就算能赢,我方也会大折损。”   看着地图,慕容丰叹息地说道,金陵屠城是他当时能想到的最快结束战争的手段,也是枯泽国师的强烈要求。他没想到那时的一念之差,竟在数年后酿成了苦果!   丈夫唉声叹气,镇国长公主也一样忧愁,她走到他身边,安慰道:“夫君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是那南唐真有几分本事,当年怎又一败涂地!”   慕容丰大怒,正要骂“妇人之见”,想起对方毕竟是皇家长公主,只得忍气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能够南下顺利,一方面是南唐内杠不止,我方又有内应,另一方面则是枯泽国师法力无边。大能修士,连开山破海都可以做到,何况只是改变战争的格局!”   “那这一次再让国师做法,稳住江山不就行了?”镇国长公主天真地说道。   慕容丰叹了口气:“谈何容易。如今陛下重道灭佛,国师虽然依旧地位崇高,但对陛下已经生出不满。想要请动他,怕是……反观乱党,利用南人同情思念故国之心,加上刻意煽动,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敌方众志成城,我军却……我这镇国将军的威名怕是真要折损在这里了!”   长公主闻言,急道:“我这就修书给皇兄,让他请国师出山,助你江山大定!”   慕容丰道:“你当陛下真不知道情况?陛下对我已经有了怀疑之心!这一场若是败了,我也就损失些名誉。倘若赢了,那才是……慕容一族危矣!”   “夫君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长公主不解道,“慕容一族世代从军,忠心昭昭,天日可见。皇兄又是难得的明君,哪可能因为几个小人的谗言就怀疑你。”   慕容丰道:“陛下确实是明君,他也从不曾怀疑过慕容,但是……自古功高震主,何况陛下不信任国师,若我为了胜利求助国师,便是大大地得罪陛下!日后纵然慕容氏立下再多功劳,也难得陛下的信任了!”   “难道就因为陛下不喜欢国师,夫君便要……打败仗,玷污了慕容氏的威名?”   慕容丰道:“若是我有更好的选择,自然不会这么做,但是……哪怕败局已定,我也会拼尽最后,决不让慕容氏数百年累积的威名因我而蒙羞!”   长公主看他流出求死之志,不免眉目踌躇,欲言又止。   “夫君,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慕容丰道:“我意已决,不管你有什么要说的,都别再说了。”   长公主闻言,反而抬起了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告诉你,霜儿……已经知道这件事,正在赶来的路上,你……”   “荒唐!”   本还颜色平静的慕容丰勃然大怒,第一次打了长公主耳光。   “你做什么这么凶!”长公主捂着脸委屈地说着,“我也只是——”   慕容丰骂道:“打你还是轻的!霜儿是要求仙得道的人,你怎么可以耽误她的前途!”   “可是父母国家有难,我却不闻不问,便是不忠不孝。不忠不孝的人,有什么脸面冠上慕容姓氏!”   清亮的声音响起时,一朵红云蹿入帐内,云雾缓缓散去,露出慕容霜端丽的面容。   她手持宝剑单膝跪地,大声道:“不孝女慕容霜来迟,还请父亲、母亲恕罪!”   见到女儿,方才还大发雷霆的慕容丰顿时慈眉善目,与长公主一道迎上前,扶起慕容霜,左右打量着,道:“女儿你长大了,变漂亮了。”   慕容霜含泪道:“父亲和母亲……都老了……”   慕容丰闻言,鼻子一酸,忍着痛厉声道:“仙家规矩森严,不许弟子干涉凡间事,你身为万始宗门人,怎么可以因为她的妇人之言违背规矩!快些回宗门,小小战事父亲掂得住!”   慕容霜却坚决不从,叩头道:“女儿不走!如果要斩断尘缘才能得大道,女儿宁可为情所困,一事无成!”   “你糊涂!”慕容丰骂着,抬手就要打。   慕容霜抬起脸,看着慕容丰:“父亲要打就只管打吧,你就是打死了女儿,女儿也不会走!天下虽大,却只有父亲和母亲这边,才是我不管走到哪里都挂念的地方!”   “霜儿!”   长公主闻言,泪水夺眶而出,慕容丰则板着脸扭过头,偷偷擦去眼泪。   几声咳嗽,压住了悲痛和激动,慕容丰对慕容霜道:“既然已经来了,那就……留下吧。但是你得记住,凡尘自有凡尘的规矩,若是以修真界的手段妄加干涉……必定会惹来后患。父亲风光荣耀了大半辈子,就算这一仗真的败了,也不过是明珠微尘,算不得什么。倒是你,一定要平安修成大道……护我慕容一族万年不衰!”   “母亲!”   慕容霜委屈地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刚想说话,却因为丈夫严厉的神色,又咽了下去。   恰这时外面发生了骚动,隔着帐篷也能听见争执打斗声,慕容丰唤来侍卫询问情况,长公主则将女儿拉到屏风后,低声嘱咐道:“这次的事情,你可绝不能听你爹的话。”   慕容霜道:“女儿明白。先前母亲和父亲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就算干涉凡间要遭天谴,那又怎样!我是慕容家的人,帮慕容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长公主闻言,松了口气,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慕容霜道:“母亲只管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南唐余孽有机会渡过黄河,侮辱父亲的威名,威胁朝廷!”   心中更是重重加上一句,李玉暖,我所有的不幸皆拜你所赐!你既然一心护着南唐余孽,我就偏要让他们全部死光!让你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第261章 再次作死   入伏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更火辣,但大战在即,工事建筑也不能怠慢。几经商议后,劳工们被分成两组,一组丑时(两点)开工巳时(十点)歇息,二组则是从申时(下午六点)开始直到子时(零点)接班。两组轮流,恰好避开了最为炎热的正午时分。考虑到劳工们需要忙碌家里,两组人马又分成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支小队,轮流工作,每日六支队伍做活,每队劳作三天可得一天休息。   如此一来,人人雀跃,即使夜深人静时,工地上也还是一派火热景象。   但是南岸工地越是风调雨顺,北岸便越加的闹心。   这一日,子时刚过,一组的劳工们停止了忙碌,灯火次第熄灭,黑漆漆中只巡查的军士手中火把不时闪过。   离岸边数丈处几根有些古怪的芦苇开始了不自然地摇晃。   随着芦苇晃动,水波一圈圈漾出,一连串细碎水泡在江水中无声地破裂。   有情况!   可惜军营里工棚内,累日劳作的劳工们早就睡得鼾声连天,就算对着他们的耳朵敲铜锣,也未必会醒过来。   在黑夜和江水的完美掩护下,敌人正划水逼近。   五丈、四丈、三丈……   越来越近。   黑影从水中爬出,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些人全身裹在黑色中,背上则无不背着个黑色的坛子,坛子口用油纸层层裹好,可见里面的东西非比寻常。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想做什么!背上的东西又是什么!   率队巡逻的高翠云谨慎地示意身后的军士按兵不动,只是紧紧跟着,自己则取出联络用晶石,将这些诡异的景象传送到李玉暖的水镜里。   ……   水镜中可见这些黑衣人上岸后并没有鲁莽地潜入营地执行暗杀,他们张望四周后,迅速取下背上的坛子,破开封口的油纸,倒出了一种黑色粘稠的液体。   “……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只看这些黑色液体过分的黏稠,迎着月光散发的金属光泽,以及黑衣人的慎重态度,李玉暖也知道这东西怕是非常危险。   一旁的凤清德闻言,凑上去只看了一眼便叹道:“居然用这东西……拓跋真够狠的。”   “莫非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李玉暖道。   凤清德道:“这东西叫毒油,是从地壳里挖出的剧毒之物,遇高温就能自己燃烧,燃烧的时候时常产生毒烟和恶臭。”   “你的意思是——”李玉暖皱了下眉。   凤清德笑道:“正如你所想。”   “必须阻止他们!”柳武恒急切地说着,晶石另一边的高翠云听到这东西如此厉害,也是一阵心惊。   然而还未等他走出帐篷,却听李夜吟悠然道:“你心急了!”   “什么意思?”刘武恒不解,看向李夜吟。   李夜吟却看向了凤清德。   凤清德扭脸,傲慢道:“本君可是天生就能掌控火焰的凤凰,毒油虽说厉害,没有我的同意就想点燃,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何况我有赢鱼在身,他们既然想出这等毒计,我们就将计就计,让他们自食其果!”李玉暖补充道。   刘武恒是聪明人,闻言,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打算,拍手道:“果然是妙计,士兵那边本就觉得天气太热,央求我请大能弄一场雨降温呢!”   “盛情如此我也不好退却,就给大家招一场暴雨降温吧!”李玉暖欢快地说着。   ……   对于李玉暖的决定,高翠云从来都不会反对,她的命都是师尊赐予的,师尊要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何况随着条理分明的指令一条接着一条发出,师尊的计划也渐渐显出雏形。   依照她的吩咐,高翠云隐匿着气息跟在黑衣人后,同时暗中调配弓箭手携带着火棉等物,埋伏起来,只等她发令,便立刻射箭。   浑然不知死期将近的黑衣人还在不断的撒油,担心正午的温度不够高,毒油不会很快燃烧的他们,甚至还特意将毒油洒在涂了黑漆的木板上!   正当紧张忙碌时,突然——   一声震天的锣鼓响起,原本鼾声如雷的帐篷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穿衣声,浑浑沈沈的壮汉们扛着铁钎撬棒走出营地,准备就着江水洗把冷水脸。   黑衣人门没想到这些人醒来如此之早,不由大惊失色,交错看一眼,便要后撤。   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翠云等待这个时间已经很久了!   “哪里走!”   一声厉喝,长剑如虹,正忙着逃亡河边的一人猝不及防,被戳了个透心凉。   “快!快撤!”   哀鸣声疾呼声连绵不绝,但是营地里锣鼓声音大作,数不清的火把从各个地方亮起,黑夜顿时被照得白昼一样,原本用于隐秘行踪的黑衣,反倒让他们变得特别明显了。   “放火!烧死他们!”意识到自己小命难保的头领掏出火折子。   然而未等他拔下火折子的套管,又是一支长箭飞过,贯穿了他的胳膊!   “啊!”   那长箭上居然淬了毒!   箭头刚刚入体就引起整个胳膊都紫青剧痛,二头领见状,不敢恋战,拽着头领退到江边,同时大喊道:“快!跳到水里去!”   虽然被发现了行踪,以致功亏一篑。但平心而论,这群人心中并不沮丧。   毒油不仅容易燃烧,还有难以清理的特性,就算这些人使尽手段,也休想在太阳升起前把这些特别提炼浓缩过的毒油刷干净。   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导致整个工地大乱,死伤无数!   想到乱党即将的焦头烂额,领头顿时觉得胳膊的剧痛算不了什么,连滚带爬地跑到江边,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芦苇,咬紧,扑通扑通地跳了江。   他们都是特别选出的黄河边的戏浪汉子,在惊涛骇浪里都能比鱼还灵活,经过慕容家将的特训,胳膊肘和膝盖、鞋底无不包了铁片,就算南岸有水性不输他们的人,入了水一样被动挨打。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对手从没想过和他们水下决胜负!   “都驱下水了?”手握晶石的高翠云,大声询问着。   追到长江边的众人禀告道:“除了被擒获和射杀的五人,其余五十几人全部下水了。”   “好!”   依照李玉暖的叮嘱,高翠云干脆地说道:“放箭!”   “可是云姐,夜色深重,就算是神箭手也根本没有准头啊。”校尉小声提醒道。   高翠云道:“这个你们不用管,只要追着黑影放箭就可以!其余的,师尊自有计算!”   一听是李仙子的意思,校尉顿时不再怀疑,命令弓箭手们发箭,用裹了火棉的箭头射击!   唰——   一阵箭如雨下,火光如流星般滑过夜空,落到黑色的江水深处,带起深红,随即被吞得无影无踪。   黑衣人门得意极了,黑夜和江水是最好的掩护,他们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   但事情真会如他们的期待吗?   轰隆隆!   一阵雷声响起,乌黑的天空突然多了几分压抑的气氛,浓郁的水汽铺天而来。   哗啦——   足以划破天空的巨大闪电亮起,带给世界震撼人心的明亮以及……振聋发聩的黑暗。   雷声和闪电交错着,拉开了狂风暴雨到来的序曲,江水因为狂风而浑浊,暴怒酝酿着,随时可能发作。   然而即使感觉到异样,这些浪里白条却还迷信自己的实力,以致丢了最后的逃生机会!   哗啦啦!   随着近乎天罚的巨响,乌云越来越浓重,闪电干脆地和地面接触,绝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在这磅礴可怕的自然力面前,人们本能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李玉暖坐在帐篷里,她的神识和嬴鱼、重明一起飞翔在天空的最高处,引导着天地元气。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觉到此刻蕴含在天地之威中的磅礴力量,她知道自己正站在危险的门槛,即将犯下大量的杀孽。日后即使侥幸化神成功进入渡劫,必定也会承受比此刻的电闪雷鸣更强万倍的拷问。   但是,那又如何?!   她看了眼同样全神贯注的李夜吟,因为有他肆无忌惮地释放了死气,他们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凝成这场完美风暴。   “这是天地间的戾气引来的雨水,蕴含着怨气和毒念。毒火引燃后,非但不会被雨水熄灭,反而会更加激烈!”李夜吟告诫地说着。   哗——   倾盆大雨开始倒下,每一滴雨点子打在地上都会敲出半寸的小坑,雨水迅速洗刷着河岸,将黏腻浓稠的毒油大半都冲进了长江中。   因为是油,这些黑色液体入了江水后非但没有融化,反而化为金属色的膜浮在江面上,雨水一阵急促敲打,狂风中,油膜越来越薄却也越来越大!   时机已经成熟!   李玉暖看了眼凤清德,后者心领神会,手指微动,一丝火苗顿时在指尖绽开。   哗——啦!   冲天火焰平地窜起,雨水也下个不停。诡秘的是,不管雨水如何激烈,都无法浇灭火焰,反而让它越发嚣张。仿佛此刻天上掉下的不是雨,是油!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跪在雨中,向火势正猛的江面叩首。   而方才还为躲进江中而得意的黑衣人们,此刻早没了喘气力气。为了避开箭雨,他们主动埋身水中,如今水面飘着毒火,剧毒的烟气顺着不知为何突然变了方向的狂风吹响北岸的朝廷大军营帐,而被困水中的他们,却只剩下窒息而死和烈火焚身两个选择。   看着几乎要把天空也点燃的红莲大火,和浓烈冲云霄的黑烟,听着水面下凄厉的诅咒呻吟声,李玉暖神色木然。   这就是战争,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的战争。   但她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就不会再有任何畏惧!   今日的天火只能算是牛刀小试!    ☆、第262章 猪队友   火烧连营的计划落空后,北岸又紧接着做了一些愚蠢得近乎可笑的挑衅事,如以斩首战俘、屡次派出探子,乃至散布流言。   这一连串狠毒又幼稚可笑的手段,让仇恨慕容丰但也知道这位镇国将军并非浪得虚名的义军首领们敏锐地意识到,北岸的镇压大军……高层指挥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派出细作小心打探,才知道拓跋洪任命慕容丰为南征大将军的同时,又把自己最小的弟弟任城王安插在军中做了监军王爷。   任城王是先帝的遗腹子,与太子年纪相仿,最得太后宠溺,以附庸风雅又残暴好杀的矛盾性格而闻名京师。因为是个成不了大事的草包,拓跋洪对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倒是异常宽容,此次委任他为监军王爷,一方面是太后的央求,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能够跟着慕容丰历练一番。鲜卑人马上得天下,最崇尚武功,即使贵为皇子王爷,没有显赫的军功,一样难以服众。   接受任命时,任城王被皇兄和母后轮番叮嘱,要他一定安分守己,凡事听从慕容大将军的安排,所以直到驻军北岸前,都还循规蹈矩。但是——   京城既已远离,母亲和兄长的嘱咐也就淡成了耳边风,加上两军隔江相望,己方明明占据了绝对优势,大将军却反常地选择避而不战。任城王顿时不明白了。   于是他以监军的身份,三番五次派出亲信渡江侦察,结果全是有去无回。   若是任城王有半点自知之明,这时便该罢手了。然而炎热的天气本就容易让人暴躁,何况任城王是个弑杀好斗的人。   拒绝接受失败的他认为自己的决策没有半点错,只是慕容丰限制了他的权力,让他无法调配更多的人马,将他的宏伟大计变成现实!   几次请战不果,任城王和慕容丰的矛盾也开始凸显。任城王崇拜慕容丰本是因为屠城一事,丝毫不知这是慕容丰最不想提起的往事之一。他单方面地认为慕容丰失去了壮年的傲气,不再是值得他崇拜的英雄,军事会议上多次当面顶撞,表示敌弱我强,大将军为何不敢渡江作战,长他人志气!   激进的发言获得了大部分将领的赞同,甚至连慕容霜也对父亲的畏缩行为表示不解。万般无奈的慕容丰只得同意于八月十日清晨正式发动攻击,由李俊义指挥新造好的百余艘三层楼船载十万精兵为前锋,直冲南岸,将叛党彻底扫除干净!   ……   ……   八月十日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地上就着了火。   三百楼船扬帆出发,气势何止雄伟。立在高台上的任城王看着几乎要把长江拦腰截断的宏伟船队,拿出西域商人进贡的红宝黄金千里眼打量南岸,见岸边只稀稀拉拉地停了数十战船,均为海鳅小船,比起楼船的宏大如碉堡,寒酸得不值一提。   因为有薄雾,任城王看不清岸上,但看小船孤苦伶仃,便知义军各方面都不如己方。   明明稳操胜券,为何慕容丰却再三贻误战机,不愿出兵就罢了,还说什么必败的丧气话!   任城王不满地想着,放下千里眼,想着此时回帐小睡片刻,醒来时就能听到凯旋消息了。   然而才走下高台,就见慕容霜迎面赶来,神色匆忙,见到他也不停下。   “霜儿有什么急事吗?”任城王拉住她的衣襟,问道。   慕容霜的生母乃是彭城公主,继母又是镇国长公主,故虽然两人年龄相近,算起来却是任城王的小辈。   出乎意料的是,慕容霜根本没有回答他,手指随便一招,眉心一道寒光飞出,化为一柄古朴长剑停在半空。   “御剑术!”任城王的眼珠都快爆出来了。   慕容霜哼了一声,道:“有几分眼力。”   说罢反手抓住任城王的衣襟,两人一起跳上飞剑,也不管任城王的大呼小叫,御剑升空,长剑跨江呼啸而去。   “啊——”   江面上的雾气还没有驱散,又有寒风扑面而来,第一次乘坐飞剑的兴奋很快就变成了惊恐,任城王吓得面如人色,开始时还大呼小叫,后来连叫唤也不敢发了,生怕惹得慕容霜不开心,手中一松,就掉下高空一命呜呼。   他不知道,此刻的慕容霜心中,只想赶在大军登上南岸前找到李玉暖和她的同伙。   直觉告诉她,岸上有埋伏,而且设下圈套的正是李玉暖!   ……   如慕容霜所料,义军的人数和装备都远逊朝廷,即使加上挑夫劳工也只有不足八万人马,然而清早突然降下的薄雾却逆转了劣势。   南岸上,五万的步兵、骑兵全部整好队伍,沿江布阵,气势如虹。   考虑到这一次乃是渡江作战,横戈等人听从李夜吟的建议,将底牌压在战船上。   海鳅战船加上从民夫家中借来的船,共有一千多。这些船只被分为五队,一队在江中,正面迎敌,舱内准备了浇过油的秸秆,战士均是短打装扮,一击不中立刻跳水。两队民船停泊在东西两侧岸边,掩人耳目。最关键的两队精锐则全部船头尖锐,贴上隐匿气息的符箓,船上满载硝石和火油以及投石器,掩匿在山石之后,得到号令立刻冲出!   方才任城王以千里眼所见,不过是船队的五分之一、二。   直到此刻,跟着慕容霜自高空掠过,以为无兵的任城王终于看到南岸居然有大军列阵相待,人数之多,军容之整齐,均远超出他的想象!   更为意想不到的是,沿着长江战场数十里都人头攒动,是百姓自发前来观战助威。   都只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平民,武器也都是锄头、铁锹、木棍之类,但只要看见他们的眼睛,看到那一双双同仇敌忾的眼睛,即使狂妄如任城王,心头也是一样掠过不祥。   难怪慕容丰说这一仗必败!   “快!快放我回去!我要指挥大军撤!撤退!”任城王语无伦次地说着。   慕容霜没有回答,她看着沿南岸排列密密麻麻如蝼蚁般的队伍,发出一声冷笑。   “你果然够狠,为了复兴南唐,都敢违背规矩用道术干涉人间。”   “霜儿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快点放我下去,我要通知李俊义让他立刻命令大军撤退!”任城王紧张地说着。   他后悔了。   当初通过太后央求皇兄随慕容丰讨逆,目的不过是混一场军功,让平日里总笑话他无能、依靠太后的宠爱封王的兄弟们再也笑不出来。   眼下形势大变,必须立刻下令撤军!   他已经大大地得罪了慕容丰,若是不能当机立断地撤军,奏表上怕是……   慕容丰绝对不会帮他掩饰错误!   “为什么撤退?”慕容霜冷然问道。   任城王道:“这不明摆的事情嘛!敌方严阵以待,我们处在弱势啊!”   慕容霜笑了:“劣势?优势?不过是占了地利人和的优势,但是决定胜负的是实力!有我在,我们绝对不可能输掉!”   “可是——”任城王欲言又止。   慕容霜看他如此无用,索性一个闭口咒,让他不能喋喋不休。   ……   慕容霜自信十足地认为只凭她一人便可逆转全局,但现实却是——   几百艘大船迎着江风,向南岸驶来,防卫的小船见大船来势汹汹,吓得私下溃散,先头部队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已经靠岸,放下甲板,准备登岸。   统领李俊义不善水战,受命坐上中央舰船时还心中忐忑,此刻见万事顺意,顿时得意十足,喝了一杯酒,准备上岸。   这时,薄雾突然散去!   太阳已经高升,明媚的阳光照在士卒们打磨得分外光亮的武器上,耀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比武器和寒光更让人震撼的是整齐的军列,以及……浓烈得几乎凝成实体的战意。   这是一种让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会动容的英雄也为之撼动的力量,它是数万人的意志的凝结,虽然每一个体都很弱小,但当弱小的人们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站在一起,他们的意志和气息紧密相连,爆发出的力量——不输给大能修士!   李俊义震惊了,他熟读兵书,知道要把队伍调教成这样的众志成城,数万人以一个节奏呼吸,领军者该是何等强大又富有魅力!   虽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大部分时候,决定胜负的是整体的力量。除非以武入道勾动天劫,否则个人能力再强,在国家战车的碾压下,一样尸骨无存!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战他输定了!   李俊义被极大的恐惧抓住心脏,他不顾禁忌,急声命令还未靠岸的船只返航。   本就为敌方的威严所摄,突然听到后面一阵嘈杂,正在登岸的队伍顿时出现混乱,已经上岸的人来不及排列队伍,正在下船的人想要回船,船上的人想抽回夹板……争执让落水之声此起彼伏。   见敌军大乱,横戈遂身先士卒,挥舞着双刀,带头冲向敌阵。   敌方不战而退,又有元帅身先士卒,杀人如砍瓜,本只是靠符箓强撑起气势的兵士们顿时士气高涨,紧随着横戈冲了出去。   本就恐慌的李俊义见到敌方居然如此彪悍,惊慌失措,竟命令后面的船只全部让开,让中央楼船先走,如有不从或是阻拦者,一律以拍杆攻击!   他所在的中央大船是五层楼船,非常辉煌气势,配置数百拍杆,此刻得主帅命令,壮士们连连挥动,船队内部立刻混乱一片!   但是真正的大溃败……此刻才刚刚开始! ☆、第263章 燃烧的长江   正当大军自乱阵脚,楼船失去控制相互撞击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且风向由南而北!   遇上这天助好事,水军将领张涛兴奋得满面绯红,大喊道:“儿郎们,时机已经成熟!还不立刻随我杀贼!”   “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喊声响起,士气正旺的将士们狼虎般撕去贴在船身用于遮掩气息的符箓,若从高处俯瞰,可见数以百计的船只仿佛魔法般次第现身,杀气和豪气凝结得石块一样浓重,以长江南岸为中心,自然的扩散出去。   被这股气势激励,原本只是观战的百姓们也受到鼓舞,他们仿佛自己就是战士一般,摇旗呐喊,升帆开浆,向占据了大半江面的楼船舰队狠狠地撞了过去。   轰!   轰!   此次担任前锋的义军和民兵驾驶的基本都是海鳅船,小而灵活,当大楼船因为主将退缩陷入半瘫痪状态时,小船的灵活优势就得到了彻底地展示。   这些不足楼船二十分之一的小船,每艘船上只搭乘了五六个人,船头船尾各有人划桨推进,借着急风,小船如尖利的钢刀一样插入了庞大的船队,把船队拦腰截断!有少数小船更用力过猛直接插入了楼船的船身!   插入楼船舰队后,船上诸人便取出火折子,将船舱里浇过火油的秸秆团成团,投掷到楼船上,轰、轰、轰,涂了桐油的楼船顷刻间便成为一片火海!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船只都能如此幸运地杀敌破船。楼船庞大结实,小船与之正面相撞,十有八九会被撞破。军士和民兵们事先都得过嘱咐,一旦船只撞破,立刻点燃硝石,弃船!   崩!   轰!   燃烧和炸鸣之声不绝于耳,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楼船林立的盛世景象就成了火的领域。   水面上红莲沸腾,水面下血雾乱飞。整个长江都在燃烧!   因为是水战,军士们都贴身绑了尖刀,但凡看见有身穿重甲者掉下,立刻扑上,扼住落水人的脖子,或是拖到深水区,或是一刀捅入心口。   幽绿色的水下世界,尖叫或是哀鸣都不会传出,只有迅速溶解在水中的血雾,以及因为重甲冉冉沉下的黑影,可以见证生命的消逝。   熊熊烈焰中,人命就像不值钱的草,割了一茬又一茬。   直到二十年后,南岸渔民下水还时常能捞到长满了铜锈的铠甲片和军用器械。   ……   ……   看着江面上血沫翻滚,高台上的李玉暖忍不住看了眼李夜吟。   李夜吟没有笑,他的神色甚至可以归为冷淡。   “宽容只给值得宽容的人。这些人随慕容丰屠杀金陵的时候,可没有想过死在他们刀下的全是平民百姓。”他冷漠而残酷地说着,手指微动,风弦随之收紧,发出指甲刮过锅底的尖锐声。   狂风因此越加犀利,烈火随之烈烈狂妄。   李玉暖闻言,顿时为自己的一时心软感到可耻。   战争虽然分为不义和正义,但本质都是杀人,任何一个上过战场的人都没有资格说自己清白无辜。这些人随慕容丰南征北战,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如今死在长江里,也算是因果报应,活该,活该!   “……我只恨不能让他们也尝尝亲人惨死在面前的痛苦!”回想起那一夜被挑在枪尖上的婴儿,李玉暖情难自禁地咬了下嘴唇。   “你们太偏执了。”凤清德插嘴道。   李玉暖不屑道:“你没有体会过那种无能为力,当然无法体会这些人为何愤怒为何发狂一样砍杀。”   “我可是凤凰,怎么可能理解人类被屠杀的痛苦。”凤清德不满地嘀咕着。   正当三人闲聊时,战场再次变化,原本处于极度混乱的楼船战队居然露出了回归整齐的征兆,李玉暖心念一动,道:“他们换了统帅!”   李夜吟定睛观察后道:“看指挥风格,似乎是慕容丰亲临。”   李玉暖闻言,眉头微皱,但很快就笑出了声:“原本我还烦恼他躲在大军里,护卫森严,身边又有国师门人庇护,刺杀不易。现在自己送上门了,这份厚礼可不能不收!”   “不错,宝剑一定要见血才能锋利!”李夜吟赞同道。   “喂!”凤清德酸溜溜地说道,“你们走了,这法阵——”   李夜吟闻言,随手一拍,玄空琴就落入了凤清德怀中。   “什么意思?”凤清德愣了一下。   李夜吟道:“凤凰又叫风凰,主大风,主火焰。”   “原来你早就预备着算计我了!”凤清德大叫道。   李玉暖帮衬道:“知人善用。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他。再说他也没有勉强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凤清德哼道:“你们两个倒不愧是兄妹!我真是误上贼船啊!”   “少哭哭啼啼了,你也没有你自己说得那么纯洁无暇。”李玉暖不留情面地说着,对守着高台的翠云、丽偃吩咐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若是局势有变,立刻用神识通知我们。”   “是!”   李夜吟则是单手捏诀,唤出徐媛媛,道:“饿了很久吧?这次可以尽情地吃个饱了。”   早就被战场的血腥气弄得心神荡漾的徐媛媛得言,大喜,不等“多谢主人”说完,身体已经化为红雾飘如战场。沉入水中,将弥散在江水里的血滴吸得一干二净。   吩咐完毕后,李夜吟与李玉暖互看一眼,随即衣衫飘飞,携手御空,掠过燃烧的江面,闯入腾腾烈火中搜寻慕容丰的踪迹。   ……   “为什么把玄空琴交给凤清德?”搜寻的同时,李玉暖问道。   她理解他渴望手刃慕容丰的心情,即使和李家并没有血缘关系,十多年相处积累的感情却是真的,就算活着的时候厌恶得恨不能你死我活,真失去了也一样会悲伤。   但是为何把玄空琴交给凤清德?丽偃操作玄空琴的手法更娴熟,而且她是偃人,执行任务从来一丝不苟。   李夜吟道:“把玄空琴交给凤清德,非我本意。”   “难道——”话音未落,李玉暖感受到一股荒古气息扑面而来。   是——无头僧!   虽然没有正式接触过,但不知为何,只是感受到那股冲击,她便知道来者是无头僧,修真界最不能招惹最神秘的势力!   难怪李夜吟要把玄空琴交给凤清德。   无头僧是最擅长神魂掌控的组织,他们在偃人技术上的造诣,只比太常略低。将玄空琴交给丽偃固然对大局更好,但是无头僧来了!李夜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想不到慕容丰和无头僧也有勾结。”李玉暖苦笑道。   李夜吟道:“无头僧不会放下身段和慕容丰合作,他们的目的多半是你我以及凤清德。”   “那岂不是和渊默是同路人?”李玉暖冷笑道。   李夜吟道:“渊默和无头僧本来就是同行,可惜至今为止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是合作伙伴,还是上下级。”   “你的意思是——”李玉暖想起初次见到渊默时他的种种怪异表情,以及月华时常流出的厌恶以及担忧。   李夜吟见状安慰道:“一切都只是猜测,唯一能确定的是,渊默对我们的恨,万年前就开始了!”   李玉暖道:“话不能这么说。若是没有无头僧之类的势力从中阻隔,杀慕容丰岂不太过容易?”   李玉暖点点头:“也是。一会和无头僧遭遇上,千万记住,不要和他们说话,不要攻击他们的头部!”   “嗯!”   这时他们已经飞到江中。   江面上虽然连成一片火海,但真正着火的楼船战舰不过百余艘。到底是百战之师,更换了主帅后,舰队迅速平复了惊慌,利用战舰在体型上的绝对优势,他们对欺压上来的海鳅战舰进行了反击。   虽然海鳅战舰大量发射火球、燃烧筒之类的火器,到底敌不过女墙内万箭齐发,何况还有那足有儿臂粗的巨大弓弩!   只要一箭就能折断海鳅战舰的桅杆!   局势开始逆转。   尝到了胜利滋味的义军,虽然渐渐陷入劣势,却也依旧气势如虹。领军的张涛水上经验丰富,见状立刻改换手段,命精锐亲信们全数下水,或凿船,或者爬上楼船,贴身血刃!   李玉暖和李夜吟对看了一眼,心中泛起的是同一个念头。   必须尽快找到慕容丰!   太阳升到了正中央。   午时,火球当空,烈日炎炎,天上的火焰和江上的火焰连成一片,将长江变得滚烫欲沸。   船与船的间隙处,流出的尸体越来越多,绿色的江水变得血红,但比起金陵城那一日流的血,这些血还是太少了。   太阳像快要死去一样肆无忌惮地释放着热量,不祥的阴影正越来越接近。   担心无头僧干涉战争的李玉暖和李夜吟分作两路,李夜吟径直返回南岸,应对可能的变阵,李玉暖则登上中央的五层楼船,强行以神识搜寻慕容丰的所在。   然而,刚刚踏足船板,李玉暖便感觉到一阵不对劲。   整个长江都被火焰包裹起来了,烟气熏天,火焰炙人,为何这五层楼船上,竟没有半点烟气和炎热,反而丝丝凉意渗人肌肤!   莫非是个陷阱?   但就算是龙潭虎穴,既然来了,就必定要把楼船捅破才罢休!   哪怕慕容丰身边真藏了无头僧大能,也一样杀! ☆、第264章 御兽人   右手持长剑,左手端五圣长命灯照亮,李玉暖小心地走在安静得不正常的五层楼船上。   静。   静得连针落地也能听清楚。   船板上异常干净,连尘土也找不到。   迈步渐生艰难,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能激起一阵“嗔——”的水纹响动。   空气中的法力波动越来越浓郁。   是谁!   是谁埋伏在暗中!   李玉暖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神识分成丝线,裹住全身每一个毛孔。   危险从四面八方而来,荒古的气息分别找不到源头。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正中央有她想要的答案!   她放缓了步伐。   战场的厮杀还在继续,砍杀被隔在外面,火焰和鲜血乃至尸体溅在结界上,恍如隔世般不真实。   嗖——   一团红色的云雾飞过,眼前所见因此变得朦胧。   李玉暖知道自己很可能中了幻术,连忙取出阿狸给自己的狐珠,含入口中,顿时,朦胧的视野变得清晰,肉眼可见前方二十步处,蹲着只一丈高的红毛大狐狸。   “孽畜也敢拦我的路!”李玉暖斥骂道。   红毛狐狸闻言桀桀地怪笑了几声,作人言道:“小姑娘倒是有几分本事,可惜主人手下有十二只契约召唤兽,我是其中最弱小的。”   “装神弄鬼,是什么本事!”   李玉暖不满地说着,左手稍微变化,悬浮空中的五圣长命灯顿时光华大作。   “这是——啊!”   只是被白莲灯的光芒照到,狐狸便惨叫起来,腥臭的浓烟从它身上冒出,丈余高的身体转瞬间就缩成了巴掌大小。   “米粒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李玉暖不屑地哼着。   小狐狸见势不妙准备逃跑,李玉暖却也不及,手指张开,火龙手镯表面的鳞片张开,翻出五六根龙筋,仿佛触须般将小狐狸结结实实地捆绑好,悬吊在半空中。   “你主人是谁!他躲在哪里!”李玉暖逼问道。   红狐狸转了下眼睛,拒绝回答。   李玉暖本就不指望这家伙能如实回答,狐狸多狡猾,何况这只契约兽不知道活了几百年。   “其实不说话对我而言反而更好,这样我就能干脆地把你捏死,取出你的契约符文。”   说罢,李玉暖伸出扼住狐狸的脖子,指甲切进它的咽喉处。   狐狸顿时大急。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毒!杀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夺去我的契约符文!”   李玉暖闻言,莞尔一笑。   她初入幻阵便觉察到这结界和天宫有许多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天宫的手段偏于煌煌大气,而这人的手法却渗出几分阴森贵气。所以看到狐狸出现并且自称契约召唤兽时,难免心念一动,想起了天宫当年最为流行的契约手段。   没想到这狐狸经不起诈,一下子就被试出了深浅。   “我方才只是试探,本无心夺取你的契约符箓。现在你自己承认了你和天宫的关系,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李玉暖冷哼着,正要下狠手——   “救命啊!主人!”   狐狸厉声大叫起来,黑色的眼角变得血红,声音也变得刺耳。   随着渗人的尖叫,一道浓郁的黑气从船舱中流出,流到李玉暖的面前凝结为一团人形。   “主人!”   狐狸欣喜若狂地叫着,李玉暖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挡在了我的路。”   仿佛金属摩擦的生硬声响从渐渐凝实的黑影中流出,时间是正午,阳光透过结界照在黑衣人身上,却变得比月光还要惨淡。   及踝的褐色长袍只用一根麻绳做腰带,兜帽将脖颈以上部位严严实实地遮蔽,漏出袖口的干枯手指仿佛骷髅般令人作呕,偏偏每根手指上戴着镶嵌了宝石的戒指。   他的身上几乎没有法力波动,但仅仅看清形体的瞬间,李玉暖背上的汗毛便不由自主地全部竖起。   这个人,非常强!   虽然不及渊默那等渡劫期大能,却也相去不远。   “你是谁!为什么要拦我路!”李玉暖虚张声势地喊道。   来人桀桀地笑着,转了下红宝石戒面的戒指,方才还被龙筋困得动弹不得的红毛狐狸顿时化为一阵烟雾飞入了戒指。   “无头僧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你可以叫我御兽人。”   “御兽人吗?”李玉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道,“慕容丰在哪里!”   “慕容丰是谁?我只知道有人让我在这里拦着你。”   御兽人嚣张地说着,即使隔着黑暗的兜帽,李玉暖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的五圣长命灯。   “好东西……真是个好东西……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小姑娘,你是个有福运的人,可惜我最讨厌的就是比我有运气的人!所以——”   “所以什么!”   “你动了我的契约兽,已经是死罪,现在还让我知道你是个如此有运气的人。我决定了,我要先抢你的长命灯,再用你的身体做祭品炼化了这盏灯,最后把你的神魂当灯芯放在灯里炙烧一千年!居然被我如此器重,是不是感到很荣幸?”   “荣幸,当然荣幸,但是前辈说大话前,可得先掂量下自己的斤两,口开得太大,小心闪了舌头!”   李玉暖争锋相对地说着,五圣长命灯的设计,不论是材料或是炼制手段都是惊世无双之物,眼前人虽然也算有几分本事,但论及天资和能力,到底输给月神君太多了,以致光看出五圣长命灯不简单,却看不出它其实是件超出他能力太多以致根本无法驾驭的法宝!   “小姑娘,太过自负可不是一件好事!你虽然有异宝在身,但是到底太年轻了,根本就——”   话音未落便有一黑一青两道光华从驯兽人的手上飞出,落在地上,变成一条吐着猩红信子的黑蛇,以及一只全身长满钢针一样的青毛的恶狼。   “黑风、青罡,让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看看你们的厉害!”   “是,主人!”   黑蛇昂起头,扬着鳞片,盘旋着向李玉暖卷来。而那青狼却不急,慢吞吞地在甲板上磨了几下爪子,锋利的爪子竟然多了几点火光。   “不知死活的丫头,现在退让还来得及!”青罡如此说着,从它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附着了毒气,只是闻到,都会让人一阵眩晕。   可惜李玉暖不在乎。   虽然她对蛇有着本能的恐惧,但黑蛇身上的腥臭更让她感到愤怒。   “看起来你们的主人还不知道我的长命灯里锁了什么宝贝!”李玉暖轻声说着,突然拔高声音:“梼杌、重明,出来!”   随着她的呼喊,一只状如虎而犬毛、人面虎足猪口牙的怪物拖着丈余长的尾巴从长命灯中窜出,只不过低吼了一声,方才耀武扬威的青罡饿狼顿时缩成了一团。   紧随其后飞出的是对野兽更有威慑力的重明。   通体绯红形状如凤,飞出的瞬间便带给黑风绝大的压力。   虽然拥有少量的龙血,蛇到底只是蛇,有着大部分长虫的弱点,它憎恨神鸟又惧怕神鸟。而重明正是它为数不多的天敌之一!   哪怕一方已经活了千年有余而另一方只是一脉神魂,这份数万年传承的恐惧记忆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压倒了它。   “有点意思。”   御兽人发出了一声冷笑,他举起戴满戒指的手,干枯的手指点着李玉暖的鼻子。   “这么好的法器居然落到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上,真是太不公平了!出来吧,允离!”   “是,主人。”   不同于先前三个召唤兽应召唤而出时的谦卑,这一次的召唤兽,回答御兽人的声音散漫中带着几分冷漠,它的形体似水一样从戒指里面流出来,落在地上,变成半透明的形状。   “这是——神魂系召唤兽!”李玉暖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所有召唤兽中最麻烦的便是神魂系,它们的形体或许非常脆弱,但它们的神魂攻击却让人防不胜防。   它们攻击人的梦。   神魂系召唤兽能把人拉进梦中,偷看被攻击者最脆弱最无助的记忆,在梦中受到的一切攻击也会变成现实。遇上神魂系召唤兽,就算拥有一颗坚强的心,也不可能真正地抵御!   “你真卑鄙!”李玉暖骂道。   御兽人却笑着说道:“卑鄙又如何,你已经进入我的梦中。你的哥哥提醒过你,遇上无头僧的时候,千万不要和他们说话,可惜你还是太天真了!”   “你!”   李玉暖愤怒地斥骂着,然而她找不到御兽人的方向,她的周围全是各类猛兽,来自南荒的猛兽!   “你的长命灯确实很强,可惜再强的长命灯也不可能荡平整个南荒!”   御兽人桀桀地笑着,坐等李玉暖耗尽最后的力气。   ……   ……   南荒猛兽在御兽人驱使下接二连三扑向李玉暖时,远在百里外的轩辕龙英突然感到一阵神识颤抖,他猛然坐起,推开了身上正缠绵的女人。   “龙公子?”长宁不解地贴上。   轩辕龙英没有回答她,或者说此刻他已经没有兴趣再和她玩爱情游戏了。   他翻身下床,走到窗前,看着御兽人气息流出的方向,面色凝重。   纯粹的御兽之术不是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消失,为何世间还存在御兽人!   而且居然和慕容丰勾结在一起!   和当年横行天下的御兽人的手段相比,如今盛行于南荒的御兽术简直就是孩子的玩意!   虽然是为正道不屑的采补手段的传承者,轩辕龙英却也有足够的理由讨厌御兽人,这是个注定只能带来死亡和毁灭的可怕流传,彻底消失才是真正地顺应天理!   如果慕容丰身边真有御兽人,那么……轩辕家也必须重新选择站边了。 ☆、第265章 天之印   斑虎、蚩虫、花豹……各种奇形怪状的南荒野兽从虚空中挤过来,即使李玉暖祭出了五圣长命灯,梼杌和重明一个身前一个头顶,上古神兽的气息镇得它们不敢贸然攻击,但也没有退下,看到这些东西挤挤挨挨地围成一线涌来涌去,李玉暖还是感到一阵急躁。   这是一场梦,一场失去了控制的噩梦。   主宰梦境的怪物近在咫尺,却因为透明无法看见身体,所以李玉暖也无法通过判断它的实力,寻找梦境的破绽。   必须尽早破开梦境,拖延久了,本身也会有危险!   有过进入月神君的体内世界经历的李玉暖理智地想着,单论梦境迷宫的迷惑性和杀伤力,谁能及得上月神君!连他的梦世界都能闯过的我,又怎么可能被这等场面难住!   李玉暖心一横,将神识大半都沉入长命灯。   仅依靠梼杌和重明,已经不足以威慑那些猛兽,必须把赢鱼、诸犍、霸下全部召唤出来!   这是李玉暖第一次尝试把五圣长命灯中的五种猛兽神禽全部召唤出,连她自己也对成功几乎不抱希望。镇压在长命灯中的五种猛兽,无不是凶狠嗜杀之物,平日里同时召唤两只,就足够将她的体力耗掉大半。但是这一次,她也已经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不是我死,就是它们亡!   “我知道你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服从过我,觉得我能将你们炼化全凭侥幸,但是今天,就算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强迫你们听从我的号令!”   李玉暖发狠地说着,因为神识大半都灌入,长命灯顶的莲花因此完全绽放,花瓣纯洁无暇剔透晶莹,五种猛兽匍匐在花托下,都只是拇指大小,却栩栩如生,散发出恒古的气息。   “吼——”   一声巨响无名而起,脖子以上全部裹在兜帽里的御兽人静若磐石的身体随之猛然抖动,他摸着戒面,冷笑道:“终于决定放出底牌了?”   李玉暖哼了一声,不予回答。   莲花幻化而出,绽开在李玉暖和御兽人之间,花瓣皎洁如玉,花蕊纤细如丝,嫩金色的莲心上,五种猛兽匍匐着,姿态倨傲,丝毫看不出被契约束缚的摸样。   “居然是这等手法炼制,你确实本事!”兜帽下,御兽人发出一声赞叹。   李玉暖没有理睬他,她知道为了更多地了解五圣长命灯的使用,对方正贪婪地关注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但他不知道,五种凶兽之所以臣服于她,除了侥幸和天意,还因为长命灯中融入了整个的麒麟壳,存放丹田时又被翠玉灵书长期镇压。综合了这些可遇不可求的因素后,五种凶兽虽然对她依旧不驯服,但也不敢轻易违逆她的指令。   等一下,翠玉灵书!   黑色的闪电滑过脑海,电光石火的瞬间,李玉暖似乎抓到了什么。   李夜吟说过,单论神识攻击,没有哪种灵器能在翠玉灵书之上。   当日被困白骨荒原命悬一线时,就是翠玉灵书救了她的性命!   可惜她得到灵书时日尚短,虽然接受了灵书真文,却连其中万分之一的含义都没有领悟,更勿要说应用了。否则也不会被幻兽困在梦世界里,无法解脱了。   但是,若是透过翠玉灵书指挥长命灯——   李玉暖明白该怎么做了!   长命灯再强也不可能突破梦和现实的界限。即使把五种猛兽全都召唤出来,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自保有余,突破无力。何况梦世界一向以玄妙莫名而著称,长久困在其中,本体必定会受到严重的损伤。轻则修为大损,重则魂体分离、永生飘荡!   “你确实足够利害,能想出这么狠毒的手段,但是你真以为我的手上只有莲花长命灯吗?”李玉暖微笑着,她放弃了同时召唤五种猛兽,只将拥有绝佳防御力且性情最为温和的霸下唤出。   霸下一出,梦境立刻开始地动山摇!   似龙非龙似龟非龟能够背负山岳的庞大身体轻易便支出了一个几乎要把整个甲板都罩进去的结界!   在御兽人的驱使下早就蓄势待发的猛兽们因为突然感觉不到梼杌和重明的威慑力,顿时跃起,前赴后继地向李玉暖俯冲来,却不幸地撞在霸下结成的坚固结界上,撞得仰面朝天,头破血流,眼冒金星。   也有开了神智的野兽见势不妙,想出了挖洞的手段,无奈霸下的防御结界力堪称匹世无双,何况李玉暖此刻站在霸下的背壳上,左右各有梼杌和重明护卫,虽然被困梦境,气势却嚣张得好像她才是这个梦的主宰一般。   御兽人怒了。   “我确实低估了你。但是别忘了,这里是梦世界,这里的所有规则都由我的契约兽主宰!就算你全身上下护得滴水不漏,你的身体能够熬得住这么长的魂体分离吗?”   “谁告诉我只有这点本事?小小梦境而已,我敢进来,自然有出去的本事!”   拒绝承认自己因为疏忽中了御兽人的奸计的李玉暖,张扬地说着。   “出去的本事?你觉得你是谁?我的幻兽虽然不是上古神兽,但编织的梦境却能以假乱真。除非渡劫期,否则被困其中无不必死无疑!”御兽人自信地说着,“你这个刚结金丹的小丫头,仗着身上有几件上古异宝,也敢大放厥词!”   “是不是大放厥词,你马上就知道!”李玉暖毫不留情地说着,突然单膝下跪,双手按住霸下的硬壳。   刹那间,一阵淡绿色的灵光以她的手掌为中心,水纹一般铺张开来,所及之处,嗤嗤的燃烧声连绵不绝。   “怎么回事!”御兽人大惊,他能明确感受到这些绿波一样的东西里蕴藏着可怕的力量,那是远比他的幻灵兽更加强大的神识之力,但是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何会在这小丫头的身上!   梦正在崩溃,即使他的幻灵兽分化万千不断地修补,也追不上它崩溃的速度。   “你……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到底是无头僧的一员,短暂的惊愕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御兽人看到李玉暖的手掌和霸下的硬壳结合处似乎夹了一片东西。   那东西正是毁灭梦世界的灵光的源头。   “天之印。”李玉暖冷然地说着,尽量不让御兽人听出她的底气不足。   原来这天之印虽然名字嚣张,其实只是翠玉灵书上记录的亿万灵符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也是她目前为止掌握的为数不多的灵符中最针对神识梦境攻击的一个。   万万没想到的是,御兽人听到“天之印”的时候,居然发出一声怒啸。   “天之印!你居然得到了天之印!我辛辛苦苦两千年,不惜成为无头僧也没有机会得到的东西,你居然那么轻易地就得到了!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不公吗?我不知道你成为无头僧前是谁,也不知道你以前做过些什么,单看你杀人夺宝的手段如此娴熟,我便觉得上天不让你得到天之印,也是理所应当。天道固有恒,丧尽天良的人就不配得到天道的眷顾!如你这样杀人夺宝作恶多端的人若是没有报应,那才是真的天道不公!”   李玉暖不留情面地说着,发现天之印对这个梦境的腐蚀效力远比她预期的更加强大后,她也加重了对天之印的释放。借助霸下的力量,天之印的力量仿佛燃着野火的草草又仿佛雨后的青竹林般噼噼啪啪地蔓延着,生长着,绿色的藤蔓转瞬间已经爬满了大半个梦世界,所经之处,朦胧梦幻的感觉全部一扫而空,火的热烈和血的腥臭都真实地冲入鼻腔。   梦已经碎了,彻彻底底碎了。   她看到以他们为中心的三丈之地,空无一人,兵士们依旧在搏杀,落水声、倒地声、叱呵声……不绝于耳。   狂风鼓着烈焰扑面而来,空气里满是足以把人的咽喉肺腑全烘焦的灼热。   “你输了。”李玉暖轻声说着,地上有一摊半透明的液体,那是幻灵兽的尸体。   因为执意和天之印对抗,它的契约符箓和本命咒文全部破碎,留下的只是一滩水一样稀薄的血肉。   “投降吧!我和你之间没有冤仇,只要你肯让开一条路,让我杀了主帅慕容丰,我可以不计前事,放你走!”李玉暖劝道。   御兽人笑了:“如果我肯放你过去,为何又要拦在你的面前!无头僧的世界,只有生死没有退让。既然输给了你,那就只好死了!”   “你——”李玉暖跨上一步,准备迎战。   然而御兽人却只是举起戴满戒指的手,迎着阳光,向冰原的方向拜了两拜。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如血的残阳照在黑褐色的斗篷上,居然是半透明的。镶在戒指上的硕大宝石在阳光下接二连三的破碎,每一声炸裂,都会爆出大量色彩诡异的液体,同时带给楼船一次震动。   疾风吹过,原本纹丝不动的黑褐色斗篷突然开始翻滚,波浪一般,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团团黑烟从斗篷兜帽处流出,转眼间的功夫,斗篷就落在地上。   斗篷下空无一物。   看到这份诡秘景象,所有的人都呆滞了,连正在搏杀的军士们也放下了手中武器,全身的鸡皮疙瘩竖起,透骨的寒冷和诡异渗入每一个毛孔。   被诡异所摄的李玉暖,没有上前。   她知道无头僧是修真界最诡秘的组织,但她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如此渗人的组织!   下次再遇上无头僧,可一定要敬而远之! ☆、第266章 出奇制胜   “你没事吧!”   几乎是御兽人结界破灭的下一个刹那,李夜吟便降落在身边,眉目急切,神情焦灼。{   李玉暖道:“没有什么大碍。你那边——”   “无妨。”李夜吟轻描淡写地说着。   当下战局其实并不乐观。   当李玉暖因为御兽人的出现被困结界时,慕容丰已经安全返回大帐,并将用于万一的五万大军并一百艘船也投入战斗。本来义军在人数上就不占优势,只是占了先机,如此一来,就当真陷入了苦战中。   但是李夜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敌方派兵增援固然险恶,却到底不及她被无头僧缠上。   其实他知道他没必要太过为她担忧,李玉暖身上的几件宝物都非寻常之物,即使渊默亲自出马也未必能悄无声息间将她擒获。但感觉到她被困的刹那,泛起的担忧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让他心急如焚,毫不犹豫地放下了陷入苦战的大军。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是种怎样的感觉的话,也只能月神君记忆中最讳莫如深的那段和帝尊的冲突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看起来今天是注定要无功而返了。”李玉暖略带沮丧地说着。   从脱困到李夜吟抵达的短暂时间内,她已经用神识探查了周身十丈之地,因为身处战场中心地带,周围嘈杂,神识探查的速度也相对缓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慕容丰已经逃之夭夭,且战局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义军……   先前因为天时地利占得的优势,在敌方得到大规模的兵力补充后,已经逐渐失去。   “我们回南岸吧。”   看出哥哥情绪略有低落的李玉暖,故作不介意的说道:“这一次……想必是老天也觉得让慕容丰就这么死掉太便宜他了。他这一生最得意和最在乎的都是慕容家族的威名,那我们就先让他一败涂地,毁了他的家名,让他像个丧家犬一样到处逃亡,再一刀剁了他的头颅!”   “不错,杀人并不是难事,真正难的是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让他彻底绝望,生不如死!”李夜吟赞同地说着,因为战场局势大变,他们也不再停留,御剑升空,快速返回南岸。   方才成为李玉暖和御兽人的战场的五层楼船,虽说体积庞大结构坚固堪称浮在长江上的小碉堡,但经过两重法力的反复蹂躏,早已脆弱不堪。几乎是李玉暖和李夜吟离开的瞬间,那巍峨重叠的楼船便发出一阵劈劈啪啪地崩解声,顷刻间就散成了七零八落的木板。   ……   ……   刚刚落地,不等收起剑,李玉暖便迫不及待地问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柳武恒:“眼下是什么情况!”   柳武恒见来人是公主,当即不含糊,三言两语就把敌方突然大量增援、我方中气不足,本来已经被杀退的敌军再次冒出登岸的迹象等事一一说明。   原来横戈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到底只是个凡人。他率领步兵从清晨开始砍杀,如今夕阳西下,在烈日下搏杀了一整天、滴水未进的他们早就到达体力的迹象,只是因为被胜利鼓舞,才坚持到现在。如今敌方大幅增援,全副武装的将士们潮水一般从楼船里冲上岸,即使儿郎们个个以一敌十,布下的防线也还是出现了撕破的前兆。   “还有兵力可以征调吗!”李玉暖问。   柳武恒如实答道:“没有,我们已经把底牌全部打出去了。好在虽说局势紧张,敌方的增援也只不足五分之一突破了江上封锁线,所以只要横戈能够稳住,等天黑后就——”   李玉暖明白柳武恒的意思。   但夏日天黑晚,虽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却也得至少再坚持两个时辰才能天黑。战场搏杀瞬息胜负,己方又是精疲力竭,别说再拖两个时辰,就算坚持半刻钟,也一样难如登天。   她曾经听太傅讲过许多奇谋制胜的故事,为那些谋士的策略惊叹之余,有时又不以为然。直到今日身处大帐,她发现自己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为数万人生死作决定。   “怎么办?”她看向李夜吟。   李夜吟没有说话,他的神色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的过分了。   他看了眼前方。   长江战场上,楼船正依仗着高大强壮,以蛮力撞击海鳅战船构成的封锁线。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已经燃尽秸秆也拼尽了硝石的海鳅战船的反击是那么的无力,眼看就支持不住了!   “看起来……情况确实不大好……”他低声地说着。   柳武恒闻言,心中大急,右手更不由自主地抓住刀柄,预备着一旦江岸防线被突破,就带亲卫杀出去,确保营中女眷和老弱病残能够安全转移!   这心急火燎的时刻,李玉暖的心中突然划过一个想法。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敌方此刻依仗人多势众,才能如此气焰嚣张。但其实对先前的战败依旧心怀余悸,若是此刻突然出现大量的义军增援,我方必定信心大作,而对方——   想到这里,李玉暖急声道:“柳将军,军备库里还有多少战鼓和旗帜!”   柳武恒不防她问这话,顿时一愣,幸好帐下有人思维敏捷,立刻接话道:“回禀仙子,库内战鼓所剩无几,但旗帜倒是不少!”   “好,立刻把民兵和役夫们召集起来,把战鼓和旗帜都发给他们,带他们去山后,让他们从山后面摇动旗帜,绕着江敲鼓!”   这是兵行险招,民兵和役夫其实根本不具备战斗力,一旦不幸与朝廷训练有素的部队碰上,空城计立刻被揭穿,这些无辜人也会被单方面屠杀。   但是柳武恒没有迟疑。   作为军队统领,他比李玉暖更清楚战场临时决策的艰难。   每一场战斗都是豪赌,这一次尤其凶险。   全部底牌都铺在桌面上,不是全胜就是大败!   “立刻去办!”几番适量后,柳武恒做出了心颤的决断。   李夜吟叹了口气,显然对柳武恒将玉暖卷入的行为略有不满。   李玉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随着柳武恒的号令,这个决定被层层传达,军帐外响起一阵急过一阵的脚步声,民兵和役夫们渐渐远去。营帐彻底变成一座空城,如果虚张声势的手段不能奏效,等待他们的便只能是大败乃至大屠杀!   幸运的是,事情并没有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正如李玉暖所预期的那样,征讨大军因为上午的溃败至今仍然心有余悸,偏偏义军的水上和岸上防线又都坚不可摧,双方厮杀得正惨烈血腥时,突然听到南岸鼓声震天,又见山后无数旗帜在晃动,以为大批援兵到来,恐惧涌上心头,战阵顿时再次出现混乱。   横戈是个异常聪明的人,他看天色已晚,而自己的手下也已经精疲力竭,本就有心再杀退一场就鸣金收鼓,眼见战局突然发生逆转,顿时灵机一动,命步兵依照原计划撤退,派出从清晨便一直养精蓄锐的骑兵!   轰隆隆!   骑兵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一阵阵地动山摇中,本就因为突然的“增援”而胆战心惊自乱阵脚的征讨大军,完全成为惊弓之鸟!   天色暗,视野模糊不清,心慌意乱的步兵被骑兵肆意驱赶着,慌不择路,除了少部分被骑兵戳杀,其余大半竟因为相互拥挤以致跌倒被同伴或烈马踩踏而死,有运气稍“好”的,被挤下长江,恰逢夜晚江水涨落,撞在岩石上,摔得粉身碎骨!   一时间,场面惨烈,血流成河。   看胜负已分,李玉暖也舒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心口,长叹道:“刚才可吓死我了。”   “公主奇谋自有天佑,我军大胜!”柳武恒谦虚地说着,吊在嗓子口的心可算落下了。   李玉暖叹道:“不过是侥幸。也亏得他们早上被杀破了胆,加上有任城王拖后腿,若是换上慕容丰临阵指挥,就算我们真有三万的增援,胜负也是一样难料。”   “世间只有已经没有也许。”李夜吟一针见血地说道,“胜负已成定局,就算是慕容丰,也得承认他输了,付出了几万将士的性命。”   李玉暖闻言,点了下头,道:“可惜没能在楼船上找到他,没法知道他看到军溃败时是什么表情呢。”   李夜吟道:“这或许是天意,不过比起他此刻的心情,我更想知道此刻北岸的大帐里,是否如你我所料的那样热闹。”   李玉暖闻言,心照不宣地笑了。   刚愎自用又自命不凡的任城王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失误,而名门之后百战不殆的慕容丰也不可能为这位皇亲国戚背责任。偏偏这一次又败得如此惨烈,中军帐内,双方的拥护者只怕已经因为推诿责任而大打出手了!   “敌人越是内杠,对我们便越是好处,只可惜不能亲眼目睹!”   “想看也不难,只是须得小心些。”月华冷飕飕地说着,突然出现的他身体依旧半透明,双手抱怀,懒散地依靠着帐篷。   柳武恒一惊,他是第一次见到月华,难免惊叹此人怎么生得与世子一般无二。只是比起世子的温润深邃气质,却显得尖锐锋利许多。   “这位是——”   “我是他们的好朋友。”月华抢着自我介绍道。   柳武恒不信,但他见公主和世子都面色怪异,晓得这里面的事情他没资格介入,恰好此时横戈回营,柳武恒遂带着亲信们离开,打扫战场。   客人和世子、公主之间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内部解决吧!    ☆、第267章 耍贱招   正如李夜吟所言,因为今日的大溃败,北岸大帐内,一场推诿责任的争执正如火如荼。   “你说什么!”被慕容霜带到半空中吹得浑身腿脚发软,回到岸上刚睡舒坦又被告知必须为今日的大败负责,任城王可谓怒发冲冠,当即拍案而起。   “不错,我是没多少本事,全靠皇兄和母后的庇护,才能坐上监军的位置!但是慕容丰,你就当真一点责任也没有!今日的作战计划可是你亲自通过的,怎么,吃了败仗反倒成了我的过错!”   越说越火大的任城王一把夺过侍从的剑,就要向慕容丰砍去。   “我砍了你这老匹夫!”   “王爷息怒!”   见势不妙,任城王附近的几位幕僚忙一拥而上,拉住年少无知的任城王,夺了他的剑。   慕容丰静静地看着这一出闹剧,等任城王被拉回作为后,着才哼声道:“王爷,我早就和你说过,战场不是纨绔子弟的围猎场。你的敌人不会因为你是皇亲国戚就给你脸面,军功从来都是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换的!我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敢说百战百胜,王爷又有什么资格认为自己的计谋万无一失!难道以为打仗和赌博一样,第一次下场的人,都会运气特别好!”   这个粗俗但贴切的比喻,换来帐中一阵心照不宣地哄笑。   任城王早就知道以慕容丰为首的一批军中老人不服他,所以他才坚持亲自制定作战计划,就是想用胜仗证明自己的能耐。现在大败的现实摆在面前,他心中其实也一样懊悔万千。   但是懊悔归懊悔,被慕容丰当众嘲笑的羞辱,依旧让他火冒三丈。   “你说什么!你居然敢说本王是新人下赌场,胜负全靠运气!”   他咧着眼睛骂道,“也不知道是谁的兵马,居然被人稍微吓唬几下就破了胆,到处乱跑!单从战局布阵上讲,我没有任何错!若不是你的兵马临阵溃散,我几乎就要把南岸那些叛党一网打尽了!你自己统兵无能,还敢怪我不懂策略!”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难怪还没有开打你就一副此战必败的模样!”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   慕容丰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一起出生入死亲自带出的两万名家军。不论何时,这支铁骑之师在战场上的表现都是可圈可点。尤其是今日,当大军出现溃散、几支队伍相互冲撞时,唯有慕容家的亲卫部队丝毫不露混乱迹象,按照规章进退,作为中坚力量,确保大军虽败却没有大败。   这支一支堪称顶梁柱的队伍,居然被任城王贬低为废物!   慕容丰冷笑一声,道:“王爷好大的威风!老将不才,无法领出铁打的队伍,但也就是王爷嘴里这破烂一样的队伍,曾经三次以千敌万,克敌制胜!被陛下御笔封为常胜之师!王爷的眼光果然够狠,连陛下亲笔嘉奖过的队伍,都入不了你的眼!”   “讲那么多过去的功劳有什么用!这次打了败仗就是事实!”任城王强词夺理道。   慕容丰道:“不错,打败仗是不争的事实,但是王爷,败仗总是有理由的,如果王爷临场指挥号令得当,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你——”   “我临危受命,助王爷扭转败局,我才转回后方休息了不过半个时辰,王爷就把我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坏掉了!难道这种情况下,你还希望我说王爷英明,王爷不愧天纵奇才吗!”   任城王沉默了。   慕容丰的话句句切中要害,刺得他体无完肤。   但是他……受不了!   正当军帐内一片尴尬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众目睽睽之下,红衣少女缓步走入。   “……父亲不必气愤,其实这一次的大败,与王爷和父亲都没有关系!”   来人是慕容霜。   见慕容霜来,任城王顿时没了脾气,道:“郡主有什么事?”   军事会议原本是绝对不许女人闯入的,但慕容霜是例外。   慕容霜看了眼周围,见所有的人都因为她的出现精神大振,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于是她又特意多走了几步,走到父亲面前,单膝下跪,道:“女儿有错!害父亲和叔叔吃了败仗!”   “战场胜负乃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介女流,又怎么可能——”慕容丰不解地问道。   慕容霜道:“胜败确实是男人的事情,但这一次的胜负却并不那么简单。女儿在宗门学艺时,有一李姓同门,性情傲慢,自以为是,资质平平,却不知怎么被师祖喜欢,私下给了许多的法器和宝物,生生地栽培成宗门年青一代里的第一人物。也怪女儿年轻不懂事,不知道韬光养晦,她风头正劲,我却总在各种比试时都压她一筹,如此几次三番,就狠狠地得罪了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霜儿如此优秀,被人憎恨也是难免的。”任城王恭维道。   “可我万万没想到那和我争锋的李姓女子,其实是李唐余孽!”慕容霜愤恨地说着。   “那又如何?”慕容丰不解道。   慕容霜道:“我此次下山,其实是秘密执行宗门的一桩任务。修真界规矩,严禁修士干涉人间,然而这个李玉暖,听说南方有李唐余孽作乱,便违背宗门规矩,偷偷来了人间界!妄图以……干涉天道运行!这一次我军的败仗,连同之前的许多和逆贼有关的鬼神怪事,都是她在背后捣鬼!”   人尽皆知,逆贼作乱的导火索是江陵城外巨凤飞过,天降陨石。   只是大凡起义闹事都会弄些鬼神事愚弄百姓,所以慕容丰接到消息时也就一笑了之,并不在意。现在听了女儿的话,才知这件事情的背后竟有修真界的影子。   “原来如此!”因为慕容霜的话,终于知道如何调解任城王和慕容丰的矛盾的众幕僚纷纷扼腕道。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慕容丰不信鬼怪邪魔,但也知道在修道者面前,凡人脆弱得可笑。   慕容霜道:“放心吧,师门是不会坐看她祸乱天下!何况她不过学了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哪比得上此次被我请动出山的大能,法力无边,一颗沙填平大海,一片叶斩破山崖!”   “当真有如此奇人!女儿还不快请大师入内共商大事!”   一直被不祥预感缠绕的慕容丰听说事情有转机,顿时眼神也变得温柔许多,连声要慕容霜快些把高人请来。   慕容霜苦闷地咬了下嘴唇,道:“父亲,避世高人从来都不屑世间的虚名,此次愿意帮我们,其实是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帮忙可以,但他是绝对不会见父亲的。”   “是吗?”   慕容丰对一人之力逆转战局这种事情其实将信将疑,听女儿如此一说,也就不再坚持,道:“女儿,若是大仙有什么旨意,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父亲。”   “大能眼下就已经献了一份厚礼。”慕容霜得意地说道,“大能告诉我,明日会有大雾锁江,直到正午才散,父亲可以借机强渡长江。”   天时地利人和三种致胜元素中,天时排第一,听到明日有大雾,慕容丰也是一阵激动。   但他毕竟老奸巨猾,又新尝了大败,知道若是再战不利,导致军心溃散,反而让贼军捡了个便宜。正当反复思量是否要趁大雾天气发动攻击时,任城王已经站起,大声道:“天赐良机,不可辜负,明日就有本王亲自督战,势将贼军一网打尽!”   “好!”   “王爷威武!”   任城王的几个心腹忙大声呼喊道。   慕容霜见状,推了下父亲,道:“大能既然承诺了会有大雾,明日必定会大雾。父亲若是因为瞻前顾后错失了战机,可是追悔莫及啊!”   慕容丰知道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见女儿言之凿凿,已经有些心动,加上任城王为首一群人力主出战,遂道:“好!老夫明日亲自擂鼓,等候任城王凯旋!”   ……   ……   “居然想到趁着大雾强行渡江的手段,我该说他们兵行险招,还是丧心病狂呢?”透过秘术,将大帐内的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中的李夜吟冷笑地说道。   李玉暖却更好奇慕容霜口中所言高人的身份。   “哥哥,你说这个高人,究竟是谁?预言阴晴云雾,任何一个有些修为的人都能做到,但是明日的大雾,我方才测算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寻常!”   李夜吟道:“不管那人是谁,他既然藏头露尾,显然不是什么正派人,多半和御兽人一样是无头僧的一员。既然他们决定明日强攻,我们索性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李玉暖从他的话语中读到了一些血腥的韵味。   “大雾锁江虽然遮断我们的视线,但对方也一样,只能靠司南指路。方才柳武恒告诉我,义军年前向火器坊重金定了一批火器已经完工,明日早晨便可送达!他们既然想趁云雾天强攻,我们就先以强弩迎接,再送他们一场霹雳大礼!”   雷电火焰之类的,就算是有些修为的修士遇上了也不敢夸口说自己不畏惧,何况是凡俗的战争。   任你武功高绝、智谋无双,一通霹雳火弹炸下去,也一样全身焦黑,经脉寸断!   但想到明日的莫名大雾,李玉暖到底有些担忧,担心雾气中另有古怪。   好在身边陪了那么多的朋友,再难的关卡也一定能渡过!    ☆、第268章 血炼蝙蝠(一)   第二天清早,果然如慕容霜所承诺的,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空气中就凝结了大量的水汽,拂晓时分,浓雾遮蔽人眼,站在楼船甲板上,仅能看清五步内的人影。   看浓雾如此,慕容丰顿时放下了心中的怀疑,依约亲自擂鼓,任城王也是兴致勃勃地当众号令,伴随着咚咚咚的巨响,数百楼船载十万金甲破开迷雾,向南岸驶去。   李玉暖立在崖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浓雾遮蔽人眼,也让她心中更加担忧。   这是一场从头至尾都不正常的雾。   正常的雾气是水气遇冷凝结成细微的水滴悬浮于空中,但这场雾的缘由却似乎不是那么简单。虽然也是雾气,空气中却明显存有另外一些东西,黏稠的,贪婪的,带着生命迹象。   这到底是什么?   意识到自己毫无头绪的她,干脆地唤出了小麒麟。   麒麟刚刚出现,立刻兴奋地凌空打了个滚。   “这雾气是活的。”它断言道。   “活的?”李玉暖不解。   麒麟皱了下鼻子,道:“我不知道这种是什么魔兽,只是本能地闻到雾气夹杂着活物的气息,似乎是一种很肮脏的生物。”   “你的意思是说——”李玉暖眉头骤紧。   横戈等人已经知道今天的袭击,依照计划,他们沿岸排布了严密的战线,只等长江水出现大波动,立刻强弩射击,宁可落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但是作战计划中并没有考虑到对手处于一大群魔兽拱卫中的情况!   或者说,谁又会想到这种可能。   “能看清楚它们的模样吗?”李玉暖问。   小麒麟努力瞪大了眼睛。   可惜它年纪小,是只还没有断奶的幼兽,即使憋足了劲头,也没法从一派雾蒙蒙中看出个子午寅卯。   最终,麒麟沮丧地摇了摇头:“看不清,只能看出那些魔兽都长得很难看,身体扁扁平平,像没有骨头,脑袋藏在肚子上,嘴里全是獠牙,腹部还长了两排镰刀一样的血刃,拖了条细长尾巴,尾巴上长着锯齿的毒刺。”   “这是什么魔兽?”   李玉暖初次听说如此怪异的容貌,不免一愣。   但她很快想起身边有个见多识广的家伙,于是拍了下诱魔镯,强行把月华提了出来。   “哎呦,你干嘛呢!”被迫拉出来的月华满脸不舒服地说道。   他方才正在李玉暖的体内空间挑弄花草,突然被神识强行踢出,怎么可能不生气。   李玉暖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楼船桅杆的诡异白雾。   月华见状,顿时也严肃了。   “血炼蝙蝠?你居然招惹了这么恶心的东西。”他轻声说道。   月华居然脱口而出怪物的名字,李玉暖连忙追问道:“什么是血炼蝙蝠?”   月华见她有求自己,顿时得瑟起来,摇着扇子道:“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怪物,只是以你现下的修为,就算只是对付一小群也很难。”   “是吗?可惜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恰巧就是把这群血……血炼蝙蝠全部杀掉!”李夜吟冷冽地说着,突然出现的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月华的肩膀。   虽然月华自恢复真正的记忆后就对李夜吟本能厌恶,但因为月神君的缘故,他无法伤及李夜吟,有时甚至会对他产生天生的畏惧。   所以李夜吟冒出后,月华的逍遥颜色顿时也无影无踪,只剩下恨恨道:“说得倒轻巧,没有我帮忙,你们凭什么杀那么大群的血炼蝙蝠!不是一只两只,而是几万只连成一片!”   “凭你不敢让我死掉。”李夜吟毫不留情面的说着,侧脸对跟在身后的徐媛媛道:“你体内的血神子,能够和血炼蝙蝠进行沟通吗?”   徐媛媛闻言,眼白顿时变成血红,少许呆滞后,答道:“它们拒绝和我沟通。”   李夜吟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次的事情,非得用暴力手段解决不可了!”   此刻,在血炼蝙蝠构成的浓雾的庇护下,楼船舰队已经行到江心,若是不能在半刻钟内把血炼蝙蝠群消灭或是驱散,就算霹雳火弹不要钱地发射,也不可能击退楼船。   南岸危矣!   “我不喜欢恃强凌弱,但是这群不知死活的蝙蝠却真的触怒了我!”   李夜吟如此说着,突然右手一伸,抓住月华的脖子。月华本能地想要反抗,却见一道华光闪过,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归了诱魔镯。   银光中,刻满符箓的银白色镯子迅速变形,转眼间就恢复了降月诱魔天梭枪的面貌!   “恭喜哥哥!”   看到李夜吟居然已经能够使用天梭枪,李玉暖也是一喜,这意味着他和月神君的融合又更深了一分。   然而——   “我不是你哥哥,我不忍他陷入生死困局,暂时出来帮你们退敌。”   声音冷清,恍如月光,黑色的眼眸深处,折出无机质的冰冷。   居然是月神君亲临!   但为何他的气息变得如此漂移不定,像风中残烛,又像暴雨中的蛛丝,虽然依旧强大地无法估测,却又似乎下一个瞬间便会彻底消失。   觉察到不祥的李玉暖,下意识地手指抠进掌心。   有一个怀疑已经爬到了喉口,但她不能说,甚至连想也不可以多想!   她必须坚持着相信,相信月神君一直都在李夜吟的体内,永久地存在下去!   “他已经归还,我保持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把这些血炼蝙蝠全部驱出!”   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月神君柔和而疏冷地说着,右手仅轻描淡写地一挥舞,雾气浓郁的江面顿时刮起了一阵骤风!   呼——   呼呼!   骤风吹得楼船全部摇摇欲坠,而那些隐藏在迷雾中的怪物,更是被蕴藏在骤风中的强大法力吹得东倒西歪,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地便被卷到了空中!   刹那间,原本晴朗蔚蓝的天空变成了云雾缭绕、白茫茫的大片,江面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亮。   “血炼蝙蝠是天地怨气的结果,以血为食,以生机为食,生理特征接近血神子。所以,驱散血炼蝙蝠和杀死血炼蝙蝠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月神君清晰地说着,李玉暖本能的觉着他的话中似乎另有一些隐藏。   “杀死它们,对我而言其实不难,但血炼蝙蝠的主人和我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以我现下的状况,和他正面相对,沾不到半点好处!”   “神君不用再说了,我既继承了魔尊的功法,自然也有对抗一切的觉悟!神君已经帮我太多,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自己能解决。”李玉暖恳切地说道,从遇上御兽人时她便觉察到无头僧和天宫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月神君又出身天宫……这其中若是有一些不能为常人道的隐秘也是寻常。   事实上,她甚至怀疑蓝魔老祖和无头僧也有关联,预备着这边的事情了结后,就去阴阳宫把曲浪强行要回来!   “你能明白我的苦楚,自然是最好的。”月神君温和地说着,瞳孔中的无机质光芒渐渐褪去,而降月诱魔天梭枪也慢慢模糊。   身体的控制权又回给了李夜吟。   “什么情况!”   这一次交错身体的控制权时,月神君没有刻意屏蔽他的五感,但恢复神识的瞬间,李夜吟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担忧。   “没什么要紧的,月神君已经把血炼蝙蝠驱散,横戈那边只管依计划便可,我们……”李玉暖指了指骤然变得水汽浓烈杀机腾腾的空气,道,“杀了这些孽畜!”   “好。”知道血炼蝙蝠弱点的李夜吟,毫不迟疑地说道。   小麒麟闻言,也跟着兴奋起来。   它是圣兽,想要进化长大,除了汲取天地的精华,各种上古禽兽的血肉也是必不可少。上一次吃了云兽的心头肉,已经让它尝到了甜头,想到雾气中有千万只活了百年以上的血炼蝙蝠等着它品尝,早已是口水滴答。   已经彻底死透的云兽的心头肉再美味,到底不如鲜活的血炼蝙蝠更能让麒麟的圣兽本能兴奋。   不等李玉暖发话,它已经挥动着小爪子,跃跃欲试了。   李玉暖拍了下它的小脑袋,道:“你兴奋,他们也一样兴奋。只要得到你的血肉,炼化完毕后,寻常的血炼蝙蝠就可能进化为血炼蝙蝠王,对付起来更加麻烦。”   “那我该怎么办?”小麒麟歪着脑袋问道。   李玉暖看向李夜吟和他身边的月华。   李夜吟道:“战斗的时候难免受伤,如果害怕被对头得了好处,又怎么可能进化长大!”   小麒麟闻言,如得了圣旨般,得意洋洋。   李玉暖其实也知道麒麟想真正成为统御万兽的圣兽,依仗的可不仅仅是天赋神通,不断地战斗不断地进化,才是万兽进化的正道。只是她亲手养大小麒麟,平日里难免多了些庇护宠溺的心思。何况麒麟平日爱娇稚嫩,又曾把本该炼成本命法宝的麒麟壳给了自己,现在听李夜吟如此一说,即使有心放它入云海搏杀,也依旧不自觉地取下火龙密文手镯,化为项圈大小,套在它的脖子上。   “一会若是遇上危险,可别管什么尊严不尊严,打不过就跑!你还小,打不过是正常的!”   “哼,我才不怕那些怪物呢!”   小麒麟满嘴不爽地哼哼着,偷偷磨了下爪子,准备一口气杀个几千条血炼蝙蝠,让妈妈为自己骄傲一下! ☆、第269章 血炼蝙蝠(二)   血炼蝙蝠乃天地怨气所生的一种怪物,本质与血神子相似,都容易被血腥和怨恨吸引。长江战场怨鬼遍地,杀机腾腾,加上有心人的刻意驱使,血炼蝙蝠自然就群聚而来,等待着血澜狂宴。   但是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显然没有料到,李玉暖等人这次也是铁了心一定要破这个局!   因为月神君的帮助,江面的浓雾被彻底驱散,江心楼船舰队还没来得及接受浓雾突然消失的事实,南岸已经开始了强弩连环射击。   但血炼蝙蝠还没有被消失,江面上方十丈高处,天地一片白亮,抬起头却看不见太阳。   如果不能杀灭血炼蝙蝠,就算横戈等人成功打退了渡江突袭,这一战也不能算胜利。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纷纷跃入了血炼蝙蝠聚集的云层中。   ……   ……   刚走进血炼蝙蝠构建的云海世界中,李玉暖便感觉到一阵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   甚至不用探查,她也能感觉到怨恨和杀气已经凝结为液体,漂浮在身边。只要护身结界稍有松懈,它们就会浸透衣服,渗进体内,从里面腐蚀血肉,最终把生机和神识都啃食殆尽。   这也是血炼蝙蝠和血神子一样被归为邪道,为天地所不容的缘由。   好在血炼蝙蝠吞噬的是生机和人心,修道者只要保证全身穴窍紧闭不惹污垢,且心志坚定毫不动摇,寻常悬浮空中的血炼蝙蝠倒也无法趁虚而入。   但是……该如何杀死它们!   血炼蝙蝠是群居生物,必须把统治这个片群、被认为是血炼蝙蝠群的大脑的血炼女郎蝙蝠杀死,才能真正地让这片空间变干净!   “可真是麻烦的情况。”李玉暖苦闷地说着。   血炼蝙蝠通体透明又飘忽不定,要如何才能找出血炼女郎蝙蝠?   正当李玉暖忧愁难解时,云层深处飘来一阵柔软的歌声。   “……晚日照空矶,采莲承晚晖。风起湖难渡,莲多采未稀。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   歌声柔软绵绵,歌词情意长长,定睛看云雾深处,一只小船缓缓驶来,船头立着嫩绿衣裳的采莲少女,年方二八,容貌可人,一双秋水妙瞳滟涟多情,只是看着她,都会被勾起心中最柔软最温馨的记忆。   幻觉吗?   李玉暖一声冷笑,她正愁找不到血炼女郎蝙蝠呢,它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为了让幻化人形的血炼女郎蝙蝠放松警惕,李玉暖刻意压抑了气息,假装自己被幻象迷惑,主动走了上去。   云海深处,少女驾着船唱着歌缓缓而来,歌声婉转多情,但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它的歌唱似乎没有太多的变化,始终是那几个节拍,初听惊艳,听久了反而觉得有些乏味。   “你是谁!”   转眼间已经站在少女面前的李玉暖,横剑问道。   少女转了下眼珠,道:“你是谁?”   音调和节奏都一模一样,恍如鹦鹉学舌,却比鹦鹉多一些妖娆。   李玉暖对血炼蝙蝠一知半解,见少女如此应答顿时心生好奇,放缓声音,道:“这里危险,你快些走吧。”   “可是我迷路了。”少女垂着头答着,她的衣裳显然是百余年前的样式,但衣料却崭新。   “迷路?”   许是见李玉暖不相信,少女抬起眼,泪眼婆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是江塘人,叫莲娘,早晨和一群姐妹相约了采莲,突然间雾气大作,不知怎得迷了路,驶来了这里。”   “迷路吗?”李玉暖感到一阵心悸,这少女被血炼女郎蝙蝠吞噬却不知,竟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个普通采莲女。   或者说,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能够如此清澈的歌唱,迷惑被困云海的人。   “姑娘也迷路了吗?”莲娘看李玉暖态度不善,手中拿着凶器,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玉暖道:“我方才正行路,突然降下大雾,找不到方向,然后就听见了你的歌声。”   莲娘闻言大惊,泪水涟涟道:“难道是我害姑娘迷了路?”   “本来就只有你,还可能是谁!”   即使她哭泣的模样我见犹怜,李玉暖也是不为所动,说话的同时,长剑出鞘,一道金色符箓从剑身上飞出,化为月环横亘周身。   噗!噗噗!   一大片黏稠的液体从空无一物处流出,落在云层里,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这些……这些是什么东西!”莲娘惊愕道。   李玉暖闻言,也是心有不忍,但莲娘早在百年前就被血炼蝙蝠附身腐蚀了血肉,绝不可能还活着,遂狠心道:“这些都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孩子?姑娘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莲娘手足无措地说着,她伸开手,大声道,“我怎么可能会和这些怪物有关系!”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李玉暖苦涩地说着,手抬起,薤露剑贯穿了莲娘的心口。   唰!   剑刃拔出,带起一条稀薄如水的液体,莲娘低下头,看着心口破出的大洞,难以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口破了个洞,我却感觉不到痛!为什么!”   “因为你一直都是它们的一员,你是怪物的母亲,真正的莲娘早就不存在了。”李玉暖哀伤的说着,血炼蝙蝠乃是怨气所生,进化为女郎蝙蝠后可依靠钻入纯洁少女的身体,汲取精华,修炼百年,进化为人形,拥有那少女的一切记忆甚至情感。但是它毕竟是怪物,即使它坚信自己是人,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为什么要拆穿我!我已经得到了人的形体,为什么你却不愿意相信我是人,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承认我是怪物!”   心口的大洞冒出了几根半透明的触须,飞速地将伤口编织,方才还清新可人的少女,此刻已经张开了獠牙,她的面孔变得狰狞,树枝般纵横的透明血管条条暴起!   更为可怖的是,她的芊芊十指正异化为肉芽,指尖分出无数半透明的触须,这些触须在云层里飞舞着,水母一般!   “我要杀了你!我要夺走你的身体!我要夺走你的一切!”   血炼女郎蝙蝠狂怒地咆哮着,声音凄厉尖锐得渗人。   李玉暖笑了。   “果然是个不成器的蝙蝠,脑子只比豆腐块带一点点。如果不是莲娘被恐惧所束缚,你又怎么可能夺得她的身体!现在遇上我,也该把得到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了!”   说罢,她迎着天空将长剑竖起,手指滑过剑刃,法力因此缓缓贯入。   哗啦啦!   以剑为中心,数万层符箓飞出,旋转璀璨,仿佛太阳停留在她手中一样!   “啊!光!讨厌的光!”   血炼女郎蝙蝠愤怒地叫喊起来,听见女王的召唤,栖息在云层中的无数小蝙蝠都蜂拥而来,虽然是透明的形体,却也勾起一阵风从雷动,轰隆隆之间,闪电将至!   “你们也就这些手段!”   李玉暖不屑地哼了一声,手指变幻姿势,原本已经压缩到极点的符箓顿时释放,化作千千万万颗细小的金沙,将李玉暖周身半尺都拱卫得滴水不漏!   那些冲过来的小血炼蝙蝠来不及停下,撞在金砂结界上,顷刻间就被碾成碎屑!   “有几分本事,但是我要的东西,谁都不能抢!”   “莲娘”狰狞地说道,眼球和嘴里都长出了触须,可见这个身体受到的创伤何等严重。   它伸出三尺长的舌头,舔了下早就异变得看不出人形的手掌,鼓出的眼球里,满是怨毒。   “得到了你的身体,我就能进化为血炼蝙蝠王!”   “可惜你注定只能痴心妄想!”   李玉暖一针见血地说着,手指再次释放,那凝为结界的星屑顿时蜂鸣大作,狂舞间,拱卫的区域又扩大了数倍。   所经之处,那些不长眼的小血炼蝙蝠都被星屑和剑气的霸道绞成粉屑。   “妄想?我……让你尝尝我的——”   它还未骂完,喉咙里又滚出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杀了我!我不想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下去!”   这是莲娘的声音,带着悲戚和苦涩,李玉暖闻言,心念为之一动,星屑支开的结界也因此出现了只比头发丝略粗的一处破绽!   邪魔抓住了这个机会!   嗖嗖嗖!   无数蘸了剧毒的触须顺着破绽渗入,毒液经过之处,结界出现崩塌!   血炼蝙蝠有两点可怕处,一是伪装无辜迷惑心智,二则通体剧毒破坏结界。   这邪物居然利用人性的柔软,李玉暖气得峨眉倒立。   “罪该万死!”   “你也就剩下嘴巴逞能的余地了!”血炼女郎蝙蝠得意地笑着,随着毒液的侵入,赤金屑都迅速染成了乌金颜色。   它很快就能得到这具比它的预期更加优秀的身体了!   但是——   李玉暖笑了。   “你真以为我会那么天真,明知道你的身上有剧毒,还敢放松警惕!”   话音还未落,女郎蝙蝠已经发出了尖叫。   “你骗我!你骗我!”   它的触须触及李玉暖的皮肤,但扎进的同时,却也被她体内更加纯粹的星屑反向侵入了体内!   “血炼蝙蝠是群居生物,必须杀了女王才能灭绝。但是女王不好杀,不仅身体透明且内核变幻不定,就算侥幸斩断了女王的形体,内核也能迅速转移到它的诸多孩子的体内。所以我只好故意卖出破绽,引你入瓮,自投罗网!”   李玉暖平静的笑着,霸道无比的星屑顺着女郎蝙蝠主动送来的触须,流进它的体内,迅速扼住了内核。   轰!   一声碎裂,周围十丈内都如烈风扫过般清澈干净。 ☆、第270章 血炼蝙蝠(三)   江面清澈如洗,但抬起头却诡异地看不到太阳,意识到其中蕴含着人的能力无法控制的因素后,横戈选择了谨慎,他命令弓弩手三排连环射击,同时强弩后排预备,远距离创伤敌军。   然而虽然弓弩都是加了火油,楼船到底太高太坚固,何况又有谜一样的雾气在触手可及的低空徘徊,即使箭手们兢兢业业,射出去的箭却大部分都莫名地失了准头,就算有侥幸射中楼船的,上面的火棉也不知为何总是无法燃烧。   眼见情况如此诡异,横戈也顿时多了个心眼,命军士们将已经装备完成随时能够发射成人合抱粗巨弩的强弩器暂时退下,至于更加珍贵的霹雳火弹,更是严禁投入战斗中,只是一个劲地命令箭手们加倍地发射弓弩。   箭雨中楼船步步逼近,岸边形势越来越危急,但就至今敌我不明,即使手上有强大的克敌武器,横戈却也不敢贸然投入使用,怕中了奸计。   败局,似乎已经注定。   ……   ……   斩杀了一只血炼女郎蝙蝠连同它的无数子孙,并不代表血炼蝙蝠构成的浓雾就能消散。将半个长江都封锁的浓雾乃是千万只血炼蝙蝠构成,保守计算,至少隐藏了二十只女郎蝙蝠。   要让浓雾开始消散,起码得杀死十只血炼女郎蝙蝠!   喘息时分,李玉暖取出了联络用晶石,透过晶石,她看到李夜吟和月华以及小麒麟都各自斩杀了一到两只女郎蝙蝠。   只是形势一片大好,李夜吟的神色却反常地紧张,道:“血炼蝙蝠是个族群间联系特别紧密的种族,我们斩杀了那么多女郎蝙蝠连同子孙,接下来必定会有激烈反扑!”   “那该如何是好?”隔着晶石,李玉暖问道。   李夜吟道:“我们早就已经卷入,不把整个血炼蝙蝠群全部剿灭,也不可能脱身!”   李玉暖点了点头,道:“不错,兵来将敌水来土堰,堂堂正正的修士还怕了这些藏头露尾的怪物不成!”   听到妈妈的豪言壮语,小麒麟一边嚼着女郎蝙蝠弹性十足的触须一边奶声奶气地拍马道:“对,把他们全部都吃掉!”   它年纪尚小,拥有无暇的赤子之心,加上麒麟抵抗幻觉的本能,虽说血炼女郎蝙蝠擅长迷惑神智,却拿它没有半点法子,所以其余三方因为幻觉陷入苦斗的时候,唯独它像顽童扑蝶一样,一通乱啃乱咬就杀出来了。   但李夜吟却没有半点轻松,他告诫道:“血炼蝙蝠虽然厉害,到底只是一群生物,我们真正要防备的是背后操纵这一群血炼女郎蝙蝠的力量。”   “无头僧吗?”李玉暖道。   李夜吟道:“未必,但也一样不能放松警惕。”   李玉暖闻言,抓紧了薤露剑。   因为是在血炼蝙蝠构成的雾群里交谈,不过这点时间,晶石就已经到达极限,吱吱咔咔间,表面出现大量冰裂的痕迹,李玉暖见状,当机立断地切断了联络,十指一起用力,将晶石彻底碾成碎屑!   不能让敌人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向云海的更深处走去。   那是一个巍峨光辉的地方。   重重叠叠的云海,自然形成高楼大厦、玉宇琼楼,虽然只是一团云雾剪影,却连屋檐的玉铃铛也栩栩如生,令人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多半又是一只女郎蝙蝠的所在!   李玉暖警惕地前进着,越是接近,那辉煌的云海宫殿便越清晰,能看见宫人们梳着高高的发髻排着整齐的队伍在亭台楼阁间移动,而摘星一般高的阁楼的顶端,几乎要被阳光彻底淹没的地方,却出乎预料的坐了个容貌端庄恍如神妃仙子的女人。   和云海宫殿的剪影感觉不同,女人的形象是立体的,她的身上也充满了色彩,女人穿着仿佛用云霞裁成的五彩裙子,头上装饰了佛家七宝串成的长流苏,手腕和脖子上都挂满了镶嵌着大颗宝石的首饰。   隔着这么远居然这么清晰,本就是件反常事,越是走近,李玉暖的心中便越多一些警惕。   她走到了云海宫殿前。   这是个美丽又虚伪的世界。   远看只觉得一切如云雾剪影,走进才发现居然所有的东西当真都是云雾捏出来的,不论是宫阁楼宇,还是行走在长廊中的彩衣宫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团云雾,一团会动、活着的云雾。   最为诡秘的是,当李玉暖有意走进这个世界,前路的云雾顿时自动分开,露出通往最高处的云梯。云梯足有三千台阶,方才还行走在亭台楼阁间的云雾宫人们此刻全数跪在台阶两侧,头及地,姿态谦卑。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愿上楼与我一谈?”至高处,传来威严又寒冷的声音。   对方既然发出了邀请,若是拒绝,岂不显得我小气?   李玉暖暗想着,眼前的云梯让她莫名想起在魔尊梦境中见过的通往巍峨不可攀的天宫的三千天梯。   但比起三千天梯的高贵寒冷,眼前的云梯却到底有些不伦不类的可笑了。   李玉暖抬起脚,踏上了第一阶。   ……   虽然是云梯,踩上去却没有轻飘的感觉,坚实得和玉石制成没有任何区别。   三千阶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转眼间的功夫,李玉暖已经站在了摘星楼前。   站在云梯下仰望,只觉摘星楼巍峨光辉,楼内女人五彩端庄,走近了才发现整个摘星云楼居然有十二丈高,而楼内的女人也是个三丈多高的巨人,站在楼阁前的李玉暖,必须昂起头才能看见女人的下巴以及手背。   “你是谁!”即使体型悬殊,李玉暖却也没有半点怯意,她站在楼阁前,厉声喝问着。   女人闻言,垂下眼睛,莞尔道:“我是被你和你的同伴斩杀的血炼蝙蝠的老祖宗,也就是俗称的血炼蝙蝠王,当然我更希望你叫我芙蓉姑娘。”   “芙蓉?”李玉暖强忍住笑意,低声重复道。   女人道:“这是我为我自己取的名字,好听吗?”   李玉暖道:“芙蓉是一种很美的花。”   女人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也和气许多,道:“所以我为我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芙蓉。”   只是她说话客气,李玉暖却不敢有半点懈怠。   血炼女郎蝙蝠已经足够棘手,血炼蝙蝠王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芙蓉姑娘,你把我找过来是为了什么?”   她可不相信这血炼蝙蝠王把自己故意吸引过来只是为了找个人说说话。   果然,李玉暖刚问完,蝙蝠王芙蓉便不再微笑。   “你和你的同伴杀了我的好几个子孙,作为祖宗的我,不可能坐视不理。但我一向讲道理,所以……把你叫过来,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选择的机会?什么选择?”李玉暖故作天真地问着,同时借助翠玉灵书的力量,探查周围是否有干扰神识的法力在游动。   芙蓉笑道:“我的孩子们已经死了,杀了你们也不能让它们活过来。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成为我的孩子……成为我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过程也没有半点痛苦,只要看着我的眼睛,把心交给我就……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再也不用害怕,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将离你远去……”   “我宁可死也不会变成一个不是人的怪物!”李玉暖毫不留情地切断了芙蓉的滔滔不绝。   被她打断游说的芙蓉脸色一沉,骂道:“好意邀请你不接受,莫非一定要我强迫你不成!不过你的底子不差,就算转化为女郎蝙蝠的过程拼命反抗导致大量神识智商损失,最终转化为的女郎蝙蝠也是个足够强大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   “既然来了,就没有离开的资格!”芙蓉哼哼地说着,随着这句话,摘星高楼顿时异变!   云梯骤然消失,分解为数以万计的小血炼蝙蝠,而方才跪在阶梯两侧的彩衣宫人,则无不露出狰狞本相,正是小麒麟先前看到的身体扁平肚子和尾巴上都长了尖刺的像鱼又像蝙蝠的怪物!   端坐在摘星楼内的芙蓉,也不再掩饰鬼魅的本相。她的上半身或许还是个神妃仙子般美貌端庄的女人,但裙子下面却是……   无数条触须爬出,每一根都有成年男子的腰那么粗,随便挥舞一下,都会带起一阵腥风!   “你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我也只能让你尝尝我血炼蝙蝠王的厉害!”   芙蓉如此说着,喉咙里居然冒出了复数的声音,更有一道触须劈下!   李玉暖连忙挥剑,将那截面劈来的触须砍断!   砰!   触须落地,溅起好大一阵腥风,断口处流出的是乃是水一样的液体,所经之处,血炼蝙蝠发出尖叫呻吟。   李玉暖知道这液体有剧毒,忙支开结界护住全身,同时警惕地看着芙蓉,挑衅道:“还有什么本事,都只管使出来吧!等我的同伴们把你的子孙全部解决了,看你拿什么张狂!”   “闭嘴!”芙蓉大怒,但就是李玉暖挑衅的同时,她也确实感觉到又有两个女郎蝙蝠被眼前少女的同伙杀死了!   残酷的事实让它几乎陷入癫狂!   “我要杀了你们!全部!”   女人张开血盆大口,声嘶力竭地大吼着,身下的触须也随之更疯狂地卷动,露出本相的血炼大蝙蝠们仿佛闻到血腥味的苍蝇,跟随老祖宗的节奏,向李玉暖轰杀来!    ☆、第271章 血炼蝙蝠(四)   “你们也就这点本事!”   血炼蝙蝠们的进攻态势虽嚣张,李玉暖却丝毫不怕。   即使那些怪物以常人无法想象的角度进攻过来,她依旧身姿轻灵,仿佛穿行在狂风暴雨中的一只凤凰,翩飞乱舞,惬意地施展着身姿,舞蹈一般。   每一次长剑挥舞,都会带起大片的血腥,不论是血炼蝙蝠王的触须,或是配合它一起进攻的血炼大蝙蝠,无不在薤露剑无人能及的锋利下,化为残骸断腿,落在云层里,很快就变成一滩水般稀薄的毒液。   “小姑娘确实有几分本事,但你越是表现得优秀,我就越希望让你成为我的孩子!”   虽说转眼间就又折损了无数子孙小辈,自己的触须也被斩断了十余根,血炼蝙蝠王却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李玉暖在密不透风的攻击中搏杀,血红的眼瞳里映着少女战斗的英姿。   “真是太美丽了。”她赞叹地说着,话语落在李玉暖的耳朵里,溅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才不要你这怪物的赞美!”趁着战斗的间隙,李玉暖回敬道。   血炼蝙蝠王也不恼,她一番念念有词后,突然双手交叠胸前,结出了法印!   刹那间,原本还像暴风雨一样砍杀过来的触须和血炼大蝙蝠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如其来的轻松给李玉暖极大的诧异,她甚至未能喘息,便发现一股庞大的法力正从四面八方压下来,抬起头,看到血炼蝙蝠王巨大的手掌结成的磅礴的五指印!   血炼蝙蝠王居然会结印!   比五指印带来的压力更早碾过心头的是震惊。   血炼蝙蝠乃天地间怨气的结晶,虽然可以通过吞噬人体进化为血炼女郎蝙蝠,渐渐拥有智慧和情感,但它本质上也只是一种怪物!   她熟读藏书阁各种经卷,从没听说过怨气怪物居然会结印!   而且出手就是高阶修士才能自如发出的五指印!   她当真只是一只怪物吗?   李玉暖震惊地想着,在她因为惊愕而出神时,配合五指印一起行动的十余根发丝一般细腻的触须已经不知不觉间缠住了李玉暖的胳膊和脚踝,手虽然还紧紧握住长剑,四肢却已经失去控制。   唰唰唰!五指印迫在眉睫!   她能看见空气因为五指印而迅速晶体化,呼吸渐渐变得艰难,可是她无法挥剑斩断触须,她的胳膊肘和小腿以下都被发丝一般的触须缠得严严实实。   难道就眼看着那个可恶的怪物把我变成她的一部分!   这种全身都被绑住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李玉暖一边挣扎一边愤怒地想着,她用力摇晃身体,试图挣断束缚,然而那些触须都是血炼蝙蝠王身体的一部分,知道她的体内藏了更加可怕的东西,她越是挣扎它们便越用力缠缚,勒紧肌肉,却坚决不刺破皮肤扎进血管。   可恶!   真是太可恶了!   李玉暖愤恨地想着,若是这些东西企图扎进血管,她就能利用星屑溯流而上,反把血炼蝙蝠王给炸裂,但它们却使出这等下贱手段,难道我真的要——   五指印越来越近,只差一点就要压入她的天灵和识海!   因为经络被触须全面压制,识海内的金球虽然和丹田中的金丹交相辉映,全力转动,却也依旧无法让她的身体恢复自控!   绝对……绝对不能让五指印进入识海破坏我的神识!   李玉暖急迫的想着,她虽然曾经无数次接近死亡,但却没有哪一次如这次一般令人作呕。   火!   我要燃起火焰,烧死这些恶心人的触须!   急迫中,一个意识突然涌上,但是如何才能燃起火焰,让这些触须全部都消失!   李玉暖焦躁地想着,她此刻无比期待有触须无意间割破皮肤,让她燃烧着高温的血液流出来。   但事实却是——   “你不要再痴心妄想,我既然决定了要让你成为我的孩子,又怎么可能——”   血炼蝙蝠王得意地说着,指尖点在了她的眉心。   李玉暖咬了下牙,她知道自救希望已经基本被血炼蝙蝠王斩断,她决定狠下心召唤藏在丹田内的翠玉灵书,以它的力量强行发动五圣长命灯。   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变成血炼蝙蝠王的傀儡!   但是,下一个瞬间,事情却出现了诡异的转机!   许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胜利,也或许是将人转化为血炼蝙蝠和恐惧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血炼蝙蝠王得意洋洋地将手指滑到李玉暖的脖颈处,正要细细摩挲,详加威胁,突然——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天空,方才还压得严严实实的五指印顿时无影无踪了。   只听血炼蝙蝠王尖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身上居然还有那东西!为什么!”   “什么东西!”李玉暖不解,她不记得自己身上还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是血炼蝙蝠王的恐慌和害怕都不像是伪造的,她确实在害怕,害怕李玉暖脖颈处的某一样东西。   唰唰唰!   几下功夫,方才还把她捆得严严实实的藤蔓全数寸裂,终于恢复自由的李玉暖扭了几下被困得有些麻痛的手腕,摸向方才引发血炼蝙蝠王大恐慌的脖颈处:那里没有任何异常,皮肤光滑平整,粘有少许因为紧张而冒出的冷汗。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李玉暖问。   血炼蝙蝠王却不再嚣张得意,她仿佛看到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一般,吓得不断后退。   “别过来,你这怪物!”   “怪物?你才是真正的怪物吧!”李玉暖哼声道。   血炼蝙蝠王到底在她的脖颈处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畏惧?李玉暖好奇地想着。   随着她的迈步,血炼蝙蝠王越来越恐惧,她颤抖着后退,突然又面目加倍狰狞,数不清的血泡和肉瘤从她美丽光滑的画皮下涌出,嘴角也裂到耳朵处,张开大嘴,露出满口尖牙!   “我咬死你这个怪物!啊!”   血炼蝙蝠王尖叫着俯冲过来,她的身体足有三丈高,此刻完全压下,简直堪比地动山摇。李玉暖先前就吃过她的苦头,见状也不敢硬搏,一边支开结界一边飞快地逃亡。   这家伙多半是疯了吧,李玉暖一边跑一边想着。   但这俯冲压迫的态势倒是让她想起了脖子上的怪异处。   在月神君的体内世界,那片宛如情人泪的凄绝血池旁,她曾被酷似月神君的失忆男子按在水边强吻过,当时他似乎也咬了她的脖颈,似乎恰好和方才被血炼蝙蝠王碰触的是同一处。   难道因为神魂状态时被他咬过脖颈,于是身体的同一个部位也种下了痕迹?   只看血炼蝙蝠王的发狂模样,脖颈处的东西必定非同小可。   李玉暖如此想着,突然上空一片黑暗,她抬起头,发现那彻底疯癫的血炼蝙蝠王化作一团乌影占据了整个空间!   现在可不是分心想那些的时候!   看她这发狂的样子,就算活捉了也一定不会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我安慰地想着,李玉暖毫不犹豫地祭出薤露剑。   几乎刚刚沾到血炼蝙蝠王那因为发狂彻底失控的气息,薤露剑便兴奋地轰鸣起来,甚至不需要李玉暖指令,化身为数万条剑影,散入乌黑的雾气中。   噼噼啪啪,崩崩哄哄,一阵金鸣之声铿锵不绝。   血炼蝙蝠王当然很强大,但当她彻底失控变成个乱跑的怪物时,却只要狂轰乱打就可以!   轰啦啦!   砰!   接连不断的脆响中,乌黑的雾气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李玉暖顺势将薤露剑收回,正要离开,却听见前方另有大片连绵不断的撞击之声,循声望去,果然看到月华等人正各自为战。   “我在这里!”她大声呼喊,对方很快也发现了她,于是彼此都加快速度,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从各个方向杀入,大片的乌云被绞成破布一般,风吹过,只剩下同伴相谈甚欢。   但在重逢的热闹中却掺杂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你来做什么!”   几乎看到那张风流得下流的面孔的瞬间,李玉暖便长剑指着眉心,蓄势待发。   轩辕龙英见状,连忙道:“上次冒犯仙子是我的不对,我这次是特意过来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你家老祖不是和国师一伙的吗?”李玉暖诘问道。   轩辕龙英故作高深道:“此一时彼一时,此一时非彼一时也。”   “说人话!”   轩辕龙英擦了下冷汗,道:“如今的大齐,半壁江山不保,香火之力少了大半,国师因此非常不满,我们和一元宗的合作关系也出现了大裂缝。”   “于是你就做了墙头草?”   轩辕龙英恭维道:“李仙子是宅心仁厚之人,投靠你们乃是识时务。何况我大夏门虽然为正统不齿,却也不会自甘堕落到和无头僧狼狈为奸的境界。”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也不用再刻意挑明。   无头僧是修真界最为诡异的组织,任何一个有点头脑的宗门都知道,他们是必须被铲除的异类,是没有任何妥协和共存可能的怪物。   轩辕老祖虽然虚荣又贪心,但在涉及宗门生死存亡时,却也始终保持着清醒,不敢有半点侥幸。   “轩辕道兄你既然来了,那就留下一起喝酒吧。”   一番利益衡量后,李夜吟彬彬有礼地说着,轩辕龙英知道他是这一行的做主人,闻言大喜,正要再说些恭维话,却听李玉暖警告道:“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有邪念,定斩不饶!”   “一定,一定!我一定循规蹈矩!” ☆、第272章 王的逆鳞   正是两军僵持,败绩迫在眉睫时,上空的浓雾突然搅散,无数碎片像燃烧殆尽的灰屑一样落下,掉在楼船上,让本就因为诡异的天象变化而如惊弓之鸟的渡江队伍紧张万分,再次出现混乱的前兆。   横戈见状,当机立断,命义军用强弩劲射,又使用霹雳炮轰击。一通狂轰滥炸中,长江再次变成火的海洋,任城王哪见过这等阵势,吓得脸色惨白,自相矛盾的号令连连发出,本就混乱的局势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   也亏得慕容丰老奸巨猾,即使这种时候也能临危不惧,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调兵遣将,让已经到了长江中央的队伍安全有序地折返,虽然最终十万大军又损失了两万多,任城王本人也狼狈不堪,但至少没有全军覆没!   经过这一次大败,任城王的气焰收敛了许多,军事会议上没有再大放厥词。   而其他人本想将失败的过错推倒高人身上,但想到高人法力无边,己方的指挥确实也上不得台面,所以会议上虽然大家心里都有许多的嘀咕,却没有人敢主动挑衅,大家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忏悔,也算是难得的和睦景象。   因为连续两场的大败,慕容丰也有些心灰意冷,与众人商议后决定退走和州,借道扬州再次渡江。   ……   ……   知道李玉暖等人不喜欢庆功宴的热闹喧哗,所以宴席结束后横戈特意在帐内摆了个小宴,权表感激之情。   宴席一开始,他便举杯道:“这一仗能大获全胜,全亏了李仙子和诸位大能鼎力相助!”   早就知道横戈此人野心勃勃的李玉暖,对他敬来的酒倒是没有半点拒绝,微笑道:“大帅客气了,若是没有将士们浴血杀敌,我等便是真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让战争局势改变。不过是顺应天意锦上添花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功德。”   横戈道:“仙子谦虚了,若是没有仙子和诸位大能,我等纵然个个不惜命,存了战死之心,也未必能对付得了那些邪魔外道手段。生死存亡之刻,全亏了诸位雪中送炭啊!”   李夜吟含笑道:“大帅太谦虚了。”   横戈道:“我已经传令下去,要召集最好的画师和最好的工匠,为诸位大能画像铸金身!”   “这就有些过了。”李玉暖心虚地说着。   “仙子此言差矣,仙子助我李家江山永固,我等不过以一注清香感谢,是我等礼薄了。”   长宁公主温和地说着,盛装打扮的她在宫婢的簇拥下,款款而入。   “公主殿下!”   虽说私下早就鸳鸯同被,但是人前,毕竟一个君一个臣,见长宁入内,横戈连忙起身接驾,全了礼节。   李玉暖等人也明知是个假公主,却还是颔首为礼,道:“公主殿下安好。”   自古女人相轻,何况长宁自成为公主后就没有受过半点委屈,对处处无形中压了自己一筹的李玉暖,可谓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   但她知道横戈在乎李玉暖,何况这次长江一战大获全胜,也全亏了李玉暖和她的同伴们,所以虽然满心的不舒服,长宁还是忍着委屈,在众人敷衍的迎接下,款款入座,举杯道:“诸位大能,此次大捷,长宁不胜感激涕零,唯愿以水酒一杯,聊表谢意。”   李玉暖淡然道:“公主多礼了。”   长宁看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就牙齿发痛,偏偏还不能发作——李玉暖在横戈心中的分量可比她重太多,她若是不知死活的当众给李玉暖颜色,怕是没等李玉暖发作,横戈就要给她颜色了。   好在她已经得了柳段氏的生儿秘方,又有同样是世外高人的龙公子撑腰,只消再等半个月,就能轻易收拾这处处抢她风头的女人了!   想到这里,长宁顿时精神了许多,端酒对李夜吟道:“李公子,水酒一杯。”   李夜吟对她哪可能有半点兴趣,见她殷勤,遂手指微动幻化出一朵栀子,弹到长宁杯中,应酬道:“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公主容貌端庄,清雅脱俗,最适合这月下美人了。”   栀子花本就洁白无瑕,何况李夜吟赠与的乃是幻化之物,比真实的花更多一层朦胧的光晕,落在酒杯上,得酒水映衬,越发显得多情涟涟。   “公子真是风雅。”长宁本是轻浮之人,加上知道李夜吟和李玉暖关系暧昧,见李夜吟居然当众赠花,早就得意地骨头都酥了。   李夜吟笑了笑,不予评价。   见李夜吟突然这般引人注意,一向长袖善舞的轩辕龙英顿绝被抢了风头,右手藏在桌下捏了个诀,只听一记响指,大帐内漫天花雨,络绎不绝,落下的花瓣有碗口大,色泽鲜艳,却在碰到肌肤时,化为一道莹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只香气旖旎,徘徊不觉。   “龙公子的漫天花雨竟是如此玄妙。”长宁心醉地说着。   李玉暖知道轩辕龙英这么做是刻意和李夜吟争锋,不免瞪了他一眼,后者见状,忙道:“不过是幻化之术,取乐助兴罢了。”   长宁闻言,大为感动,道:“大能法力无边,有诸位协助,我李家江山必能千秋万代!”   李夜吟却道:“经过这一次大败,慕容丰多半会借道扬州渡江再战,元帅可派柳将军前往镇江,或许能够将这些败军之将再杀一次!”   “这……”   横戈有些犹豫,虽然他也想过慕容丰率军借道扬州再次渡江的可能,但他毕竟是义军大帅,若是被人知道他的许多决定都是别人代为做出,岂不是大失颜面,反复思量,犹豫不决。   李夜吟知道他的烦恼,所以也不催促,只是尽情地饮酒谈笑,并不时地故意下一下轩辕少主的颜面。   ……   横戈犹豫不决,但柳武恒却对李夜吟坚信不疑,他连夜带亲兵随李夜吟等人前往镇江,与当地军民一道,做了严密准备。   数日后,慕容丰果然率大军抵达扬州,企图强行渡江。   然而新近两场连败,将士们难免信心不足,加上隔江可见金山防守严密,士气商涨,严阵以待,本就惴惴不安地心思就越发地乱跳,队伍里甚至出现了逃亡的声音。任城王急于扳回局面,丝毫不顾慕容丰的谨慎要求,一意孤行要求渡江作战,将士们进退两难,虽然碍于军令不得不上阵,但最终难免又是一场大败!   ……   ……   蝴蝶闪动轻灵的翅膀,带着连败的消息穿越崇山峻岭,飞入早已成为禁地的茫茫冰原。   在这片长满了冰雪花的诡秘世界,存在着一处仙境。   此处随便一根杂草都可能是肉白骨活死人的仙药,流淌在小溪里的是万年灵气凝结而成的玉液琼浆,目之所及尽是价值连城的珍贵药材,大量珍稀果子因为熟透后没有人采摘而落在地上,腐烂成泥,足以让最富庶的宗门也惊叹的上品晶石被当做寻常的砖泥,用于建筑美轮美奂的楼阁。   华美的仙境花园里,无头僧们漠然地穿行着,他们沉默而冷然,和此地构成鬼魅的和谐。   这是神的领域,所有的一切都只归于神。   自远方来的凤尾蝶轻快地闪动着翅膀,落入立在瀑布前的黑发男子的掌心。   他的样貌不过三十余岁,面容端庄中带着几分悲伤,黑发恍如夜色般散落在地。   他衣着朴素古典,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件饰品,但任何一个有幸见到他的人都会为他的光辉所震撼,以致不敢抬起头再看第二眼。   停在男子的掌心的刹那,蝴蝶便安静地死去,它已经结束了它的全部使命。   男子合上手掌,仰头轻叹道:“果然是她的传人。”   听见尊上仿佛不悦地低叹,徘徊花园的无头僧们无不伏跪在地,默声祷告,而在这片肃穆中,却有一个人穿过灰褐色的海洋,走到了帝尊身后。   他跪在地上,额头点着地面,谦卑道:“帝尊,逆臣再次复活,为何不以雷霆手段——”   “你不懂。”被称为帝尊的男人轻声说着,仿佛想起某件甜蜜的往事般,威严得令人胆寒的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温柔。   “可是陛下,即使您怀念过去,不忍心,逆臣却总归是逆臣,宽容只会养虎为患!”渊默义正词严地说着,他不明白帝尊明明对待任何反叛者都从不姑息,为何会对这几个只要轻轻合掌就能碾为尘屑的年轻人网开一面!   难道就因为他们是……   想到这里,渊默的手指也抠进了泥土中,愤怒和嫉妒在那一瞬间流遍全身,居然让他停滞了数千年的修为再次有进阶的迹象。   帝尊也发觉了这细微的变化,他挥了下衣袖,道:“你进阶在即,不可怠慢,退下吧!”   “陛下,浪费一次突破的机会对我而言算不得什么,惟独不愿再看到陛下因为怀念过去的感情,以致对逆党再次手下留情,还请陛下早下决断,将最后的一丝情愫斩断!”   渊默不依不饶地说着。   帝尊闻言大怒,道:“本尊的事情,容不得你多管!不过是一只狗,也敢插手住主人的事情!”   “可是——”   渊默还要争辩,却突然全身剧痛,堂堂渡劫期的修为居然因为衣袖带起的风束缚得没有半点动弹可能!   帝尊转过了头,辉煌的面容带着少许哀伤。   “记住自己的本分,什么可以过问,什么不可以过问!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本尊的逆鳞都只有那一处!”    ☆、第273章 军心大乱   金山脚下,义军气势如虹,严阵以待,与之隔江相望的征讨大营里,则是理所当然地愁云惨淡。{   连续三次大败,早就让军士们心中生出了怯意,就连将官们,也因为接二连三的失败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其中怨气最重的当属当今皇后的胞弟独孤元义。   独孤家乃鲜卑名门,著名的皇后世家,独孤元义作为独孤家的嫡长子,年少时也是个轻狂无知满城红袖飘的风流子,但自成家立业后,他便渐渐明白了自己的责任,知道作为独孤家的一员,随时随地都得小心谨慎,决不能让独孤家的辉煌因为自己受到折损,更不能让贵为中宫的姐姐遭遇丝毫的难堪。   他军中效力二十多年,虽然贵为千金之子,却也一样身先士卒,又仗义疏财,从不结党营私,是军营里饱受爱戴的人物。   但就是这个上官和下属眼中的大好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一夜,月上中天时,独孤元义的帐篷里依旧灯火通明,几个有过命交情的袍泽们聚在一起,大碗吃肉,大块喝酒,不分彼此。   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几杯烈酒下肚,说话就渐渐没分寸了。   “国舅爷!”冯姓副将大着舌头道,“你说这一次连续三场大败,损兵折将,我们回了京城,是不是得要脱层皮啊!”   “这次败得如此惨烈,只是脱皮已经算祖上积德!”另一人不快地说着。   鲜卑人马上得天下,自然对军功的奖惩也特别严厉。大胜固然荣耀,大败也一样严惩。   冯副将闻言,也哈着舌头道:“也是!这一次别说我们在劫难逃,就是国舅爷,回去也指不定得扒层皮呢!”   “这事情可和国舅爷没有半点关系!若不是任城王那窝囊废胡乱指挥,哪可能……”另一名副将低声抱怨着,此次三战大败,虽然牵扯到一些鬼神之事,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任城王临阵指挥混乱,导致大军首尾不能环顾,最终大败。   “但就算是这么回事,他毕竟是陛下的亲弟弟,太后的小儿子,连镇国将军都不能拿他怎样,我们啊,这次都是注定要做替罪羊了!”几人不约而同地酸溜说道。   独孤元义闻言,脸色越发地难看。   偏偏有个不长眼的道:“国舅爷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怎么就没享受过半点特别待遇!”   独孤元义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灌闷酒。   冯副将见状,一坛子酒推过去,骂道:“老力你不会说话就少说话,吃菜,喝酒!”   老力是个粗人,但也看出了门道不对,忙接过酒坛,打岔道:“这酒可真好,可惜没有唱曲的小妞,有点扫兴。”   独孤元义闻言,抬起头冷冷道:“要小妞陪酒也简单,你们几个换一身轻便的,跟我到城里最大的花楼喝酒去,我请客!”   平日若是有这等好事,这些将官们哪有不欢呼雀跃的,但他们看独孤元义口气不对,自然也不敢接话,空气于是越发地凝重了。   独孤元义叹了口气,抓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一边喝,一边道:“大家都是自己兄弟,有什么话要问就问吧。我独孤元义虽然是皇帝的小舅子,但身上的铠甲和袍子都是靠自己的军功挣来的,没沾了姐姐半点好处。甚至,就因为我是皇帝的小舅子,凡事须得比别人更多几分谨慎,生怕惹出事非,影响了姐姐和外甥。”   众人听他说的严肃,无不沉默安静聆听。   独孤元义灌了一口闷酒,骂道:“我这么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为得是什么!为了大齐江山永固,千秋万代吗!可是我那皇帝姐夫……笃信佛教,塑像拜国师!哦,国师至少帮我们平定了南方,我却是……不该这么编排。结果呢……国师才为我朝立下汗毛功劳,皇帝就觉得他功高震主,尾大不掉,于是废佛崇道,还……还……”   将士们战场杀敌,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独孤元义的话虽然有些粗俗,却也引起了共鸣。   “谁都怕死,谁都想长生不老,可是举国之力换个长生不老有屁用!为了个妖道,废了多少国事,南方逆贼作乱,那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姐姐不过是在公开表示了不满,他就……姐姐气得病倒了,他还严禁北王入京探望!”   说到这里,独孤元义已经眼角发红。   他为了保住独孤一族的家底,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外人都仰望独孤皇后独霸后宫三千宠爱,羡慕独孤一族占了半壁朝廷,哪里知道这些辉煌背后的辛酸苦水。   因为怕被说是非,独孤元义累积功劳至今也只是个三品将军,而被他提携的许多寒门子弟,都已经是四品五品官员了。   结果他付出那么多小心谨慎,换来的却是君王多心,薄情寡爱!   莫说独孤元义不服,连对独孤皇后的强势曾有微词的言官们,看到现在乌烟瘴气的皇宫,也一样为他们鸣不平!   “可是心里不舒服又怎么样!他毕竟是皇帝,是天子,我们做臣子的就算恨得牙痒痒,还是得顺从天子的旨意!连最得宠的陈国公主都会因为陛下的一时不喜,许婚给了墨清修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说到这里,独孤元义拍案而起,骂道:“难道皇室就养不起一个不愿嫁人的公主吗!”   虽然按照汉家的规矩,陈国公主有些飞扬跋扈,但在鲜卑人的道德标准里,她却是个可爱的姑娘,率直美丽,敢爱敢恨。她和南唐世子的爱情悲剧,不知让多少怀春少女少年泪湿枕巾。他们坚信公主会在思念中度过余生,却没想到——   陛下竟然把公主赐婚给墨清修……这个卖主求荣、做出无数禽兽不如的事情的混蛋!   好在情绪虽然激烈,倒还有几个人保持着清醒,小心道:“君命难为。国舅爷,你还是别想太多了。”   独孤元义哼道:“我当然不会想太多,只是前几日收到一个消息。”   “消息?”   独孤元义又喝了一碗酒,道:“国师和金仙火并在即,皇后姐姐希望我们能做出一些事情,助太子早日登基!”   “啊!”   虽然都对今上有些不满,可听独孤元义突然把话挑明,众人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沉默中,不知道是谁带了头,拔出一把刀,插在桌上,道:“这次连番败仗,回京以后不死也得脱层皮!还不如跟着国舅爷,干一场大的!反正——砍头不过碗大的疤!”   有了带头人,其余几个也都纷纷拔出割肉刀,插入桌,宣誓效忠皇太子。   ……   ……   一队马车正沿着盘山羊肠道缓缓前行。   车队由二十多名骑士并一辆黑马车组成。   骑士们全身铠甲,半张脸用护具遮住,被拱卫在中央的马车,似乎惧怕光线般,所有的缝隙都用黑布遮得严严实实,帘后不时传出男子的痛苦呻吟声。   突然,马车咯到石子,还未颠簸,就听车内人不耐烦道:“怎么回事!”   声音严厉中暗藏中气不足,可见此人虚火过旺,已经快烤焦了。   虽然主人是个病秧子,骑士们却不敢怠慢,忙勒住马,回到马车边,禀告道:“遇上了一些阻路石子。”   “那到了没有?”车中人不耐烦地问道。   “禀告大人,还需要两个时辰才能抵达!”   “那还不赶紧出发!”   车中人愤怒地喊着,若不是身体已经强弩之末,怕是已经冲出马车,一通恶骂鞭打了。   伺候身旁的都是跟随他数年的亲信,晓得墨太尉自从在黄河岸边莫名吃了一次亏以后就变得喜怒无常,且身体虚弱日甚一日,每隔两天就得全身泡在冰水里,各种补品不要钱地喝下去,身体却只是越来越虚弱。   这一次,也不知为什么,居然硬挺着病骨来扬州,说是国师的命令,必须做到。   骑士们其实知道,国师对他并不是多喜欢,只因为黄鹤真人宠爱,所以太尉也就因此作威作福起来。一路上官员沿途接应奉上冰水降温,可惜兢兢业业却难逃喜怒无常的鞭打!   黄河岸边的仙子怎么就没有把这恶心人给一刀捅死!   骑士们不止一次地腹诽着。   因为太尉受不得半点热,一路上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行路,稍微有一点光亮或是暑气漏进马车,都会引起雷霆大怒。   可惜腹诽归腹诽,他们的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都暂时还系在他身上,再多的气,也得咬牙受着。   一通检查后,马车再次出发,车轴轧过石子路,节奏分明。   但在黑夜里却也有着另外一些不和谐的元素。   车道旁不过半丈距离,埋伏了几个黑衣人,其中有个十余岁的少女,双目冷冽,手持双刀,蓄势待发。   一触即发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拍在了她的肩上。   “师尊?”她转过头,惊愕地喊道。   李玉暖没有移开手,她说:“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间。”   “可是——”   高翠云不服,她想把这个恶棍千刀万剐。   但李玉暖搭在她肩上的手却也始终没有松开,因为无法挣脱这只看似轻柔其实千钧的手,高翠云只能眼看着马车渐渐驶出攻击范围,眼里全是愤怒和懊悔。   “为什么!”她痛苦地呻吟道。   李玉暖道:“因为一刀捅死还是太便宜他了。”   “可你却连让我捅死他也不肯!”高翠云委屈地哭道。   李玉暖道:“你现在怨我,但再过几天你就会知道,我的决定没有错。”    ☆、第274章 他的痕迹   墨清修的车队走远后,李玉暖又花了些心思安抚高翠云,确定她心境平和后,这才返回帐篷歇息。   正要入定打坐,突然看见铜镜里朦胧的面容,不由得想起云海中血炼蝙蝠王突然的发狂。   她到底在我的脖子处看见了什么?   李玉暖并非好奇心旺盛之人,但任何与月神君、魔尊有关的事情,她都觉得自己有义务弄清楚,直觉告诉她,所有与他们有关联的内容都是不可以含糊敷衍。   于是取了数面明镜,又点亮蜡烛,围成一个小小的镜屋,这才端坐梳妆台前,将落在肩上的头发全数撩起,对着铜镜,反复端详着,却发现那一处的皮肤上什么异常都没有。   手指触摸到的和眼睛能看到的,全都是光滑一片,没有任何凸起或者凹下,也没有与别处不一样的肤色。   那时血炼蝙蝠王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不禁陷入深深的迷惑中。   正当心思乱飞时,门帘动了一下,微凉的秋风吹入房间,她反射性地转过头,见来人是李夜吟,这才松了警惕,道:“哥哥怎么过来了?”   李夜吟道:“方才我夜观天象,见客星异动有心犯紫薇,不出三月,天下将有大变。”   李玉暖叹道:“乱世局面已经成型,你我虽说也有些修为,终归不过是天道的一颗石子,勉强能保全自己罢了。”   李夜吟闻言,也是一声叹息,缓步走到李玉暖身边,手指似无意地划过发丝,道:“轩辕龙英此人如何?”   李玉暖道:“贪慕美色之人,但也颇有城府。”   李夜吟沉吟道:“我看他对你态度多情,却又和长宁之间有男女暧昧,只怕这次加入我方阵营,所图也不小。”   李玉暖笑道:“他们两个狼狈为奸,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只怕最终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李夜吟闻言莞尔一笑,哄道:“那就随他们互相算计吧,你我既志不在此,也不要浪费心思。对了,妹妹的梳妆台为何这般布置?”   他指了指放在台上的几盏灯,和围着灯盏的明镜。   李玉暖见状,便把云海中血炼蝙蝠王突然发狂的事情和他详细说了一遍,她知道李夜吟与月神君关系古怪,或许会知道脖子上看不见的印记的由来。   但她没想到,听完自己的讲述,李夜吟的面色变得无比严肃。   “它那时当真是一边喊着怪物一边发狂?!”李夜吟问道。   李玉暖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是,因为事情来得突然,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哦。”   李玉暖看他神色怪异,便知他多半晓得真相,虽然不宜追问,却也不想他敷衍混过。   “这个……”   少许沉默后,李夜吟开腔了。   “让我看一下。”   李玉暖依言将头发拨了过去,指了指脖颈,道:“就是这里,你能看出些什么不一样吗?”   李夜吟没有说话,只是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脖颈后侧。   他的手指柔滑细嫩不输于女子,指甲又修剪得完美,划过皮肤,自然溅起酥麻感受。   “嗯?有些痒。”李玉暖梦呓般不自在地说着。   或许是后颈血管集中的缘故,只是被李夜吟的手指毫无邪念地摩挲划过,竟就泛起大片地火热,连耳后根都突然地滚烫起来。   但她不敢直视自己的异样,即使心底痒嗖嗖,却又本能地认为将这种感受说出口是异常羞耻的行为。   “是这里吗?”   指尖轻按,接近电流穿过身体的诡秘快感顿时刺得她险些叫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李玉暖终于堪堪克制,咬紧牙齿道:“其实……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那个地方……曾经被困在凄绝血池的人……咬过……但那是神魂入体时发生的事情……我……”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陈述事实,自己却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尴尬,解释得欲言又止、欲盖弥彰……好像那次发生的事情……是一桩极其耻感又害羞的事情一般……   只是几个字符,已让她耳朵连同脸颊都滚烫,也幸亏帐内灯光昏暗,她又背对着他,这才不用担心被李夜吟发觉异常。   “那么,是这里吗?”   手指下移三寸,落在距离肩胛骨只有半寸的地方。   李玉暖越发面红耳赤,低下头,小声道:“……就是这里。”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极了,只是被哥哥就着昏暗的灯火抚摸皮肤,居然也会生出那么多奇怪的感觉!   我的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幸运的是,李夜吟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的奇怪处,确定位置后,手指返回她的衣领处,声音冷寂正直:“可以把衣服解开少许吗?隔着衣服……我看不清……”   李玉暖知道他指的是她贴身穿着的银纱羽衣,连收起旁骛的心思,以法咒将银纱羽衣松懈,端坐在他面前,让他仔细研究自己背上的怪异处。   手指轻轻滑过背脊,以脖颈连着头发处开始,直到肩胛骨上,细密绵长的抚摸带给她丝绸般的温柔,以及细小摩擦独有的沙沙酥麻。   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蕴含的警惕和戒备,仿佛抚摸的不是纹路,而是……上古猛兽。   “我背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百爪挠心的感觉究竟是因为背上的秘密,还是因为……他的手指正在她的肤上停留。   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贴得如此近,也不是初次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但当他的手指确实地滑过她的脖颈时,她竟觉得血管里的血激烈地快要涌出一般,至于他的手指——明明只是指甲勾过,为何却好像下一个瞬间就会……   一些绮丽的念头翻过心尖,好不容易恢复常温的耳后根又开始滚烫了,她期待他的手指在身上更多地停留,却又觉得这样的肌肤接触是罪恶的。   一时间,心里矛盾极了。   李夜吟显然没有发现她的邪思,一番认真反复仔细的摩挲后,一声轻叹饱含着遗憾和无奈,渗入她的体内,带来心田淡淡的起伏。   “莫非我的身上真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担忧地问着。   李夜吟苦涩道:“你的脖颈处被刻了个活符箓。”   “活着的……符箓……”   李玉暖不解。   李夜吟也不多浪费口舌,转身走到书桌前,铺了张宣纸,取了支小楷,蘸饱墨水,运笔飞快,唰唰几下间,将他方才所见绘下。   展现在李玉暖面前的是一幅血红花藤,柔长细腻的藤蔓,中央开着一朵血红茶花。   当然,实际的花卉和藤蔓绝不可能如图画所绘地这样工整标志。   李夜吟在她背上看到的其实是一朵完全由符箓以奇妙的规则组成的花卉。虽是极美的东西,但当它生长在少女柔嫩的背上,并且随着体温和情绪持续生长时,就只能让人联想到妖娆和诡异了。   联系李夜吟之前无意中泄露的只字片语,李玉暖捏宣纸的手指也有些发抖。   “哥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还记得在凄绝血池旁看到的酷似月神君的失忆男子的神情模样么?”李夜吟反问道。   李玉暖闻言,认真地回想起来。   池中男子生得虽然与月神君一模一样,但他眼神空洞,言语单纯,虽然容貌翩翩,行为举止却仿佛没有开化的野兽。   她将自己的这份感受如实告诉李夜吟,后者的面色越发凝重。   “……你应该已经从凤清德那边知道一些关于月神君的事情了,知道他的出身乃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李玉暖竖起了耳朵。   “我和月神君关系不同寻常,但即使是我,也无法窥看月神君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几次窥探被打伤后,反倒让我发现了一个没有任何旁证的秘密。”   “什么秘密?”   “月神君或许是帝尊的亲骨肉,但他们的感情并不和睦。直到以天骄形象出现以前,他都被帝尊隐藏得严严实实,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是为什么?”   李玉暖有些不能理解了。   若是孩子因为丑陋或是蠢笨,不被父母喜欢,虽说有些不近人情,但也能够理解。可是月神君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世间哪可能有父母会不喜欢!   为何帝尊会反常地讨厌他,甚至要将他藏起来?   最重要的是,帝尊讨厌他甚至把他藏起来,和自己身上的刻印又有什么关系?   她将疑问说出,李夜吟也是直言不讳。   “你背上的这个东西,正是当年帝尊为了将他藏起来,在他身上留下的刻印。我在月神君的记忆里偷窥到这一段的时候,尚且不敢相信,直到现在,见到了实物,才知……”   他顿了一下:“上古时,凡身上刻下这个符箓的,无不是至污秽至罪孽为天地所不容的存在!”   “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李玉暖不解。   李夜吟道:“你在凄绝血池旁见到的那个人是月神君竭力想要杀死的过去,他把符箓种在你身上,因为他喜欢你,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和你分享,就像……”   “就像小动物把自己最珍贵的宝贝分给别人,却不知道这或许是……穿肠毒药……”李玉暖悲伤地说着。   李夜吟犹豫道:“……他……我想帝尊给他种下符箓的时候多半也没说真话,他或许真心以为这方符箓是来自父亲的祝福……”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自己的孩子!帝尊的心里究竟想些什么!”李玉暖愤怒地呻吟道。    ☆、第275章 窝里反   “或许只是因为一些不能告诉外人的秘密吧。{”李夜吟敷衍地说着,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李玉暖怀疑他其实已经接触了真相。   但他不想说,她也不会勉强,只是看了眼周围,道:“这几日都没见到凤清德,莫非是秋天到了,他也要冬眠了?”   李夜吟道:“你不说我都没注意,确实似乎连续几天都没见到他的影子了。”   正当两人都竭力想驱散尴尬时,小麒麟拖着一只比它身体还大几圈的野猪腿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   “麻麻,这是我打来的,麟儿是不是很厉害?”   李玉暖愣了。   镇江金山一带并非野猪聚居出没之地,小麒麟倒是从哪里猎到了野猪?   但看它一脸谄媚地跑过来献殷勤,李玉暖也不好让它失望,抱在怀里好一通揉摸,直把小东西顺得全身软绵绵轻飘飘的,这才心满意足地拖着野猪腿跑回小窝,卷起尾巴睡觉了。   只是经过这一通闹腾,李夜吟也已经借机离开。   看着他方才还坐过的原木凳,李玉暖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空荡荡。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到底希望得到些什么?   手指不经意滑过嘴唇,带起微痛,心里混乱极了,有个念头反复地跳跃,但却不知为何始终抓不住。   莫非是遇上瓶颈?   因为悟道路上遇上了瓶颈,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不知为何,明明是个毫无逻辑可言的猜测,李玉暖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激动,她长嘘一口气,坐上了罗汉床。   因为在修道路上陷入了瓶颈,找不到出路,渴望着突破,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地格外痴迷依恋他。   其实只是不愿意直面求道之路难以再突破的痛苦。   这种平静又痛苦的感觉只是一个瓶颈,只是修道路上必然会遇上的门槛,只要度过,就会海阔天空。   ……   ……   虽然连续吃败仗,任城王的军帐内依旧歌舞升平。随军的二十多名美貌姬人或弹或唱,红毯上,轻歌曼妙,长袖流风。   任城王坐在正中央,接受着美人口对口喂酒的恩惠,这酒池肉林的生活让掀帘进入的慕容霜脸色顿时铁青。   “真是一群寡廉鲜耻的女人!”她低声嘟囔着,声音不大,却恰好让任城王听见。   虽然是纨绔子弟作风,可小姑奶奶抱怨,任城王也不敢无视,忙推开左右姬人,连连挥手命帐中舞蹈的女子们尽数退下,谄着脸对面前的慕容霜道:“这样可看着顺眼一些?”   慕容霜哼了一声,道:“算你有几分眼力。”   任城王敷衍地答着,道:“小姑奶奶,算我怕你了。现在败仗惨成这付模样,你说我该如何给皇兄交代!你那个铁板脸爹爹可是绝对不会帮我在皇兄面前掩饰的!”   慕容霜哼声道:“那也是你自己作死!拔光了毛的鸭子放在你手上就能逃走,你还要我爹爹怎么帮你!”   “可是——”任城王不服,正要争辩,见慕容霜面色不善,忙改口道,“可是我若被严惩,你父亲也会受到牵连。毕竟我只是个监军,慕容老将军才是……统兵大帅啊!”   慕容霜闻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她不喜任城王,自然不会轻易松口,于是板着脸道:“那又如何,拓跋家的天下一大半都是我慕容家撑起来的!何况父亲功劳卓著,朝廷上下人人都看在眼里。这一次的事情,至多也不过是左迁罚俸,过个几年也就没事了。”   “姑奶奶……话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   任城王下意识地看了眼左右,低声暗示道,“慕容一族劳苦功高当然不假,可今时不同往日,皇兄那边这次可未必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一门心思都想着求长生呢!”   “你的意思是——”   慕容霜脸色沉了下来,她知道任城王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但事实也确实相去不远。   如今的鲜卑早不是部落联盟的时代,战功卓著的将军们即使吃了败仗,可汗也不敢当众羞辱。自从鲜卑统合成一个国家后,不论是慕容或是独孤亦或者任何一个大族,都只能屈居拓跋之下,拓跋要它灭亡,就能让它灭亡!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意识到情况危急的慕容霜自暴自弃地问道。   任城王苦笑道:“我哪有什么本事,也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了。”   慕容霜本来看着他的窝囊样就来气,现在听他的回答居然也如此没志气,顿时心中大大不快,转身走出了帐篷。   慕容霜前脚离开,独孤元义后脚就来了。   ……   一般人家的婆媳都难免有矛盾,何况太后和皇后这对天家婆媳。自然地,独孤元义和任城王的关系也难说和睦。   看独孤元义面色沉沉地表示要见任城王,侍卫们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报,而任城王虽说半夜被人打扰有些不舒服,可是来者是独孤元义,他也只能打起精神。   他不想因为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得罪了独孤皇后。   然而即使做好了全盘打算,独孤元义走进帐篷时,任城王心里还是一声咯噔。   他看独孤元义脸色不好,晓得多半此来是为了败仗回京后如何应对,忙陪着笑脸道:“元义突然求见,可是有要紧事?”   独孤元义大喇喇地坐下,看了眼左右,不置可否。   任城王知道他的意思,示意侍卫们都下去,道:“元义,此间只有你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独孤元义见状,叹了口气:“此番大败,我回京后,多半要被问责了。”   任城王也正为此事懊恼,闻言附和道:“此次连败三场,可称我朝的大耻辱。偏偏我又言辞不慎大大地得罪了慕容将军,奏表上那老匹夫必定会添油加醋!”   独孤元义叹道:“慕容将军不是落井下石之辈,但即使他只是如实禀告,也够我们……唉!只怪我等运气不好,不如对方有大能助阵!当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   顿了一下后,独孤元义又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推诿也是无济于事,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想出法子,共度难关啊!”   任城王看他说话直切中心,也是一喜,道:“元义你深夜求见,莫非是想到了办法。”   独孤元义神秘道:“是。”   “说来听听。”   “此事关系机密,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走近些,我小声告诉你。”   “恩恩!”   早就慌了手脚的任城王闻言,走到了独孤元义的面前。   独孤元义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那笑容仿佛猎豹发现了羊羔,看得任城王一阵莫名的发毛。   “元义,你到底想出了什么妙计,快些和我说!”   独孤元义神色古怪道:“法子其实很简单,但是达成条件却有些复杂,需要取你身上的一件东西。王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得到一些东西,总得相应地付出一些东西。”   任城王是个上道的人,一点就懂,当即承诺道:“元义要什么!是我新纳的小妾,还是太后赏赐的珍宝,不管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我又给得起,绝不含糊!”   “我要的东西你当然给得起,但是你绝对不会给。”独孤元义阴渗渗地笑着,任城王看着他的笑容,突然感到小腹一阵剧痛,低下头,只见一把匕首切入体内,衣裳被染得血红。   握着匕首的,正是独孤元义。   “……你……你!”   “这就是我想到的最好办法,任城王兵败无颜回京,遂『自杀』请罪,临死前休书一封,乞求皇兄宽恕众人,战败的罪孽由你一人承担。”   独孤元义冷笑着,拔出了匕首。   “……你觉得……你觉得皇兄会……太后会……”   剧痛让任城王话都说不完整,被独孤元义一脚踹开后,更是只剩下蜷在地毯上捂着伤口呻吟的力气了。   “太后信不信已经不重要,皇上信不信也不重要,北王已经调兵入京,太子也联合了半数朝臣,只要我们再接管了南征的大军……有谁会相信你不是心甘情愿『自杀』!你本就是这场败仗的罪魁祸首!”   独孤元义理直气壮地说着,任城王这才知道,当二十万大军在长江与逆贼僵持时,京城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变化。   “……乱臣贼子!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不得好死!”他吃力地骂着,牙齿里全是血。   独孤元义笑了。   “乱臣贼子?是你皇兄倒行逆施在前,逼得我们不得不反!何况我们也没有做什么错事,我们只是顺应天意,拥护太子提前登基罢了!连国师都已经加入我们的阵营!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是谋逆的贼子!”   “……你……你……”   任城王呻吟着,他看到面前十几步处躺着一把匕首,于是努力挪动身体,想要用匕首自卫。可惜他腹部血流不止,当手指快要碰到匕首时,更已经精疲力竭。   最终,一个来自地狱的声音毁掉了他最后的希望。   “国舅爷办事果然效率,才这点时间就把任城王给解决了。”   居然是墨清修!   或者说,果然是墨清修!   任城王愤恨地抬起头,无力说话的他死死地瞪着这个经他保举成为太尉的无耻之徒。   ……你!你!   可悲的是,墨清修连看他最后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他径直入帐,一脚踢开任城王温凉的身体,询问独孤元义是否已经得到兵符等物。   独孤元义冷静地回答着,营帐外,烧起了连天大火。    ☆、第276章 报仇雪恨(一)   因为连番大败,任城王早就失尽军心,加上畏惧回京后的苛责,兵变比独孤元义等人的预期更加顺利。除少数人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大部分人在清楚事情的原委后,都选择了投降。   唯一麻烦的是慕容丰。   此次兵变的成败关键在慕容丰,正因如此,枯泽特别将墨清修派过来,若是慕容丰不肯交出权力,就——   但事情的发展远比他们的预期更加复杂。   当独孤元义逐渐控制住局势,准备率众兵谏劝服慕容丰时,却发现大将军的帐中竟然空无一人!   或者说,只是躺了二十几具尸体。   全部一刀封喉,死得干脆利索,至死不肯瞑目的表情证明杀死他们的人是他们最为信赖的对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独孤元义拍案道。   墨清修交叠双手冷哼道:“今晚上的水果真很混!”   ……   ……   远离军营的小树林边,慕容霜才刚刚缓下脚步,就被父亲大力甩了一个耳光。   “孽障!我身为镇国大将军,出现兵变理应临危不乱镇定指挥!你却强行将我和你母亲带走,这分明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慕容霜被顽固不化的父亲这么劈头盖脸一通恶骂,顿时也顾不上脸颊火辣,劝道:“父亲,你难道没看出整件事情是个大阴谋吗!独孤元义有几个胆量,没人指使,他敢杀任城王!还有那墨清修,他就是枯泽养的一条狗。今晚上的事情根本就是蓄谋已久!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任城王,更是针对你!”   “那我就更该留下来怒斥他们的罪行!”慕容丰愤怒道。   一旁的镇国长公主闻言,也帮衬道:“霜儿,你父亲说的没错。就算今晚上的兵变是蓄谋已久的,矛头直指我们夫妻,我们夫妻也不该出逃。我是镇国长公主,就算叛军真要加刀斧于我,我也只会盛装打扮,慷慨赴死。而不是现在这样,连夜逃亡,狼狈不堪!”   她是睡梦中被慕容霜弄醒强行拉出来的,别说梳妆打扮了,连衣裳也是随便抓了一件穿上,一路狂奔疾走,衣摆沾满了泥土,头发也是蓬乱,当真是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狼狈过。   看他们两个如此顽固,慕容霜急得直跺脚:“你们要我怎么说才会明白,这次的事情,真正对付的人是你们,不是任城王!在背后主事的,是皇后和国师,而非陛下!”   慕容丰道:“那又如何,朗朗乾坤,难道还没有个王法规矩!”   镇国长公主更是一边理弄头发一边道:“不错,军中尚有一万慕容家的亲卫,就算兵士造反,我们也可以凭借他们杀出血阵。为何要深夜逃亡,弄得狼狈不说,还授人以柄!”   慕容霜看他们怎么也不懂自己的苦心,只得把心一横,将话挑明。   “父亲固然光明磊落,但这次的事情……我的那个对头就在南岸,若是被她知道……此地兵变……”慕容霜吞吐道,“总之你们这次一定要全听我的!”   “可是——”   慕容丰还是有些迟疑,正想提出疑问,却见树林中突然噗噗地冒出几朵幽蓝色的鬼火,晃晃悠悠,东倒西歪,仿佛有生命一般。   “什么人!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慕容霜警觉地取出渊默留给她的火龙鞭。   刹那间,幽暗被照亮,因为火红光芒的映衬,鬼火顿时变得惨白无力。   “火龙鞭?你不过一个筑基大圆满的寻常女修,怎么会有这好东西?”   树林深处,一名通体笼在淡蓝色光环中的男子手持折扇走出,他生得也算英俊,只是气质轻浮,让人看着就觉得厌恶。   慕容霜横鞭护住父亲和母亲,厉声道:“你是谁,报上名字!”   男子笑道:“不愧是慕容家的女儿,修为虽然差了些,但气质和根骨都很不错。”   随即“刷拉”一声,折扇合起,态度谦卑道:“在下轩辕龙英,恬为大夏门少主,若慕容郡主不嫌弃,愿意与我双修,我或许可以卖慕容郡主一个薄面,让你父母都安然离开。”   “你——无耻!”慕容霜大骂道。   也亏得慕容丰冷静,这瞬间居然还能想起皇帝迎进宫的金仙似乎也是轩辕姓氏,出声问道:“你和金仙是什么关系!这次的事情,莫非皇上要我死!”   轩辕龙英闻言,故作大惊小怪道:“啊呀,慕容大将军,你居然不知道轩辕老祖是我的爷爷!连知己知彼都做不到,一败再败也确实不算冤枉。”   “少把话题岔开!告诉我,是不是陛下要我慕容一族……死!”慕容丰追问道。   轩辕龙英再次露出为难神色。   慕容霜早就知道大夏门名声不好,何况他又出言不逊,趁着轩辕龙英思量如何回复慕容丰的机会,她暗暗积蓄真元,准备趁他不注意,一口气杀出重围。   然而未等她甩鞭,轩辕龙英已经想好了如何回答,只见他眉目含笑风度翩翩道:“这次的事情……和你们的皇帝没有半点关系。”   “……那就好……”慕容丰如释重负道。   可惜轩辕龙英很快就把他打入了更绝望的深渊。   “因为——这次的事情是国师和皇后的合谋,他们有心把太子推上皇位。祖父一早就发现了枯泽的野心,只是他与枯泽乃是旧相识,进宫也是因为枯泽的协助,而我经过一番探查后发现,帮皇上摧毁了枯泽和皇后的合谋,其实是得不偿失的买卖。倒不如就此划南北而治,国师辅佐太子,祖父扶持南朝,各取所需,各有所得!”   “你们……真是……卑鄙无耻!”   慕容丰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最得拓跋洪信任的金仙,居然会……   这个消息,堪比晴天霹雳!   轩辕龙英却是不以为然,道:“良禽择木而栖,何况这次又事出有因。不过若是慕容郡主愿意委身于我,做我的第八十九房小妾,我或许会看在你伺候殷勤的份上,放过——”   “闭嘴!”又气又恼的慕容霜直接一鞭子甩过去。   “倒是有几分本事。”轩辕龙英一边闪退一边轻薄道,“身姿如此柔韧,欢爱时必定也一样诱人,小霜儿,为夫都有些等不及了!”   “找死!”   哗啦,长鞭再次破空砍来,真元贯入后,带起的风也仿佛着火一般滚烫火热。   这火龙鞭乃是渊默赐下的法宝。   虽然慕容霜修为有限,无法十成十的发挥,但胜在有凤凰血统,全力挥舞起来,火焰横飞,金蛇狂舞,可谓气势汹汹。   然而这样的霸气落在轩辕龙英眼中,却不值一提。   他轻飘地穿梭在慕容霜用长鞭织成的火影中,不断地调笑羞辱着,存心要毫发无损地活捉慕容霜,同时把火龙鞭占为己有。   “慕容郡主这么火辣,少主我果真是艳福不浅了。”轩辕龙英一边闪躲一边轻浮地说着,“可惜我早早答应了李仙子,要拿你向她换取一个香吻,所以——”   “又是那个贱人!”慕容霜听到李玉暖的名字就双眼赤红血气直冲天灵,本已经耍得哗哗作响的鞭子,顿时更加飞得眼花缭乱了。   “轻薄之徒,必须死!无耻贱人,必须死!”   连骂着,长鞭狂扫过去,将附近的低矮灌木都卷入火海中。   轩辕龙英终于露出了认真神色。   开始时他只当这女子有几分运气,被大能赐下了火龙鞭,本身只是个性情暴躁没有几分本事的浮夸人。但此刻,轩辕龙英仔细观察她的鞭子上挥出的火焰,惊愕地发现,慕容霜居然有凤凰血,缠绕鞭子的火焰居然是能烧伤修士神魂的凤凰火!   “可惜你美丽又骄傲,却注定只会成为我的妾室!”   轩辕龙英刻意轻浮地说着,慕容霜的修为当然不值得他在意,但她有凤凰血,这可是不能浪费的好东西!   趁着慕容霜狂怒,轩辕龙英双手捏诀,环体的蓝色渐渐化为实体,月光琉璃佛若隐若现。   “让你见识一下本少主的厉害!”   话音刚落,双手捏出法印,身后半透明的琉璃佛也随之出掌,带起一阵冰寒!   呼!   慕容霜是筑基大圆满,又有凤凰真火护体,早就不畏寒暑。但慕容丰夫妇不同,他们被慕容霜带出大营时形色匆忙,本就衣裳单薄,何况此刻冰寒之风迎面吹来!当下冻得镇国长公主嘴唇一阵发紫,也亏得慕容丰当机立断紧抱住妻子,这才没有让人看出了怯意。   “你……太可恶了!我要杀了你!”   看父亲被冻得瑟瑟发抖,慕容霜气得全身的血液都快要沸腾了,她的手不断发抖,连火龙鞭柄上的鳞片偷偷张开也没有发觉。   鳞片切入掌心,鲜血流了出来。   刹那间,本就辉煌火热的鞭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一条金色的游龙幻化而出,缠绕着慕容霜。   吼!   一声巨吼,震得轩辕龙英幻化的月光琉璃佛都险些涣散,意识到这女子无意中唤醒了火龙鞭内的烈龙魂,轩辕龙英的面容也顿时狰狞起来。   “慕容呢郡主,你果然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既然你执意要和我做对,我也——”   “慢着!我和她的恩怨,轮不到你插手!”   一声脆响,李玉暖御风而来,她径直走过轩辕龙英身旁,对怒目圆瞪的慕容霜和气道:“好久不见,慕容师侄。”   慕容霜好不容易缓过气,正要说话,见来者居然是李玉暖,立时暴怒,骂道:“你看我现在狼狈落魄,是不是很爽很得意!可惜姑奶奶我不怕!有胆你就来啊!来杀我啊!” ☆、第277章 报仇雪恨(二)   可惜她强撑出熊熊气势,李玉暖却是不屑一顾。   她看了眼身旁摆出“此事与我无关”表情的轩辕龙英,道:“轩辕道友好生闲情,今夜露重,无月又无星,你居然也有情趣出来赏月玩景。”   轩辕龙英摇扇故作风雅道:“李仙子不也是一样闲情雅趣?无月又无星,却舍得来这荒野之地陪我。”   “少油嘴滑舌!我不管你加入义军有什么目的,眼前这三个人,”李玉暖指着慕容丰一家三口,顿声道,“是我的,你别插手!”   轩辕龙英委屈道:“我本就没想过插手。只是无意中知道李仙子和慕容家有些恩怨,想帮忙抓住,给仙子一个惊喜。”   李玉暖知道这人口中的话没半句能当真,但他毕竟已经投奔了义军,且听他们方才对话,轩辕老祖似乎有意与枯泽火并。所以心中虽然厌恶,脸上却不能撕破,讽刺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但我喜欢亲自报仇。”   说罢,上前一步,对慕容霜道:“慕容霜,你傲慢无知,嫉妒成性,只因为怨恨我后来居上高你一头,竟然自甘堕落,甚至勾结外敌诬告师长,被我当众拆穿后不思悔改反而语出不逊,叛出师门,今日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闭嘴,贱婢!我慕容霜何等尊贵,也是你这乞丐婆子能够呼来喝去!”慕容霜恨得睚眦欲裂,手中长鞭也因此火光大盛。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在万始宗该是何等地惬意舒心!你为什么要出现,抢了我的一切!不管是师祖还是师傅,他们都喜欢你,觉得我嫉妒心重,我是个依仗根骨好不求上进的恶劣徒儿!完全看不见我付出的那么多努力!”   仿佛要把心里的不平都喊出来一般,她声嘶力竭地骂着,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落在炽热的火龙鞭上,激起轻轻的噗嗤声。   李玉暖静静地看着,直等到她的情绪平静下来,这才冰冷说道:“你不平,你觉得你拥有比我更好的根骨,也付出了足够努力,但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你的努力。但是你知道,当你怨天尤人恨别人不公平的时候,我却连抱怨的资格也没有!说起来我得感谢你,是你让我明白,没有实力就什么也不是,就算被打了被骂了被羞辱了,也没有人会同情!我没有天资,没有家族做后盾,想要活下去争得一席之地,只能靠自己,拼了命地爬,摔得头破血流也要站起来继续爬!”   “你说这么多又想说明什么!”慕容霜咬牙切齿地哼道。   李玉暖没有正面回答,她说:“我只是把你当初加给我的屈辱还给你,让习惯了恃强凌弱的你也知道被恃强凌弱的滋味!”   “贱婢,我要杀了你!”慕容霜气得连鞋底也冒出烈焰,将周身三寸之地烤得焦黑。   李玉暖见状,毫不留情面道:“火气那么多,小心肝火太旺,赤龙白斩了!”   “贱人你给我住嘴!”   慕容霜再也忍不住了,一鞭飞出,带起一大片的热风狂舞。   可惜这一鞭旷野霸道却不如李玉暖的眼,她只是随手伸出便夹紧了飞鞭,勒住,道:“我愿不愿意闭嘴,你说了不算!”   “你!”   慕容霜大急,鞭子落在李玉暖手上,竟像落进刚凝固的铁水里,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更有一股足以让人皮肤脆裂的滚烫顺着鞭子溜过来,烫得慕容霜险些摔掉鞭子。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李玉暖比她预期中更厉害,确实是她的大失算。正因为失算,所以更不想被人看出怯懦。   “你要做什么!想抢我的鞭子吗!”   慕容霜天性虚荣,她看李玉暖抓着鞭子自己又拉不过来,顿时恶向胆边生,反污对方见宝起异,妄想将火龙鞭占为己有。   李玉暖见不得她这心态,冷哼道:“鞭子不错,但入不了我的眼。还给你吧!”   随即松手,拉得笔直的鞭子如弹簧一样回弹到慕容霜手中。   只是如此一来,慕容霜先前加在鞭子上的力量和李玉暖作用于鞭子的力量叠在一起,全部弹到慕容霜的身上,反倒把她震得“蹭蹭蹭”地连退三步,这才勉强稳住,吐出一大口血。   “你好狠的手段!”   明明是自己实力不济,却反而怪别人下手狠毒,可见慕容霜的字典里从来只有别人对不起她,没有“我错了”三个字。   “我的手段狠?你怎么不说你当初心生暗恨,背后捅我一刀不成,诬告我修炼邪门武功!”李玉暖厉声斥骂道。   慕容霜不服,擦了口血,道:“说得好像你就是朵从来都没有犯错的白莲花一样。没错,我是想过杀你,但那是替宗门铲奸除恶!你敢说你没有修炼过其余宗派的功法,你敢说你如今的一切都得自万始宗!贼就是贼,找再多借口也是贼!”   李玉暖看她如此冥顽不灵,也是一声叹息。   “慕容霜,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说什么都是白费。叙旧已经结束,我也该清理门户了!”   “你说什么!你要杀我!你有什么资格杀我!”慕容霜自知修为差对方太多,见李玉暖认真起来,心中大急,竟指着火光燎天的军营,乱咬道,“你不是说我狠毒吗!你自己呢!就为了杀我,你居牵连那么多无辜!就算我今天修为不济,败在你的手上,你也休想——”   “休想怎样?”李玉暖反问道,同时看了眼轩辕龙英。   早知道李玉暖和慕容霜的恩怨绝非女人间的简单嫉妒的轩辕见状,伸手拦住至今还处于惊愕中的慕容丰夫妻。   “慕容将军,你可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李仙子是何许人吗?”   慕容丰自驻兵长江后便时常感到不安,此刻听轩辕龙英如此问话,心中也明白大半,倒是镇国长公主不明就里,昂头道:“不就是个和霜儿争锋斗狠的臭丫头吗!”   轩辕龙英闻言,唰的一声展开扇子,苦笑道:“可算明白霜儿为何生得如此娇俏却总是一说话就让人生厌了。家教如此,难怪难怪。别说本就和你们有血海深仇的李仙子,就算是我这个路人,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法忍住不生气。”   “你什么意思?”长公主不满,霸道反问。   轩辕龙英看了眼李玉暖,见她没有反对,遂柔声道:“姓李,全力协助义军,和慕容家有血海深仇,这几条加在一起,慕容将军和长公主怎么可能还猜不出李仙子的身份!”   “你是李唐宗室的幸存者,对吧。”慕容丰平静地说着。   虽说行伍出身难免满身鲜血,但惟独自从血屠金陵后慕容丰背上了心债,现在,债主追上门了,他反而觉着心平气和。   “是,我确实是你所想的那个人,今天也确实是来讨血债的!”李玉暖坦然地说道,“或许这就是宿命,我被你屠了全族,为了报仇,却阴差阳错地和你女儿成为同门,并且关系不睦。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因为顾及同门情谊,没法子下狠手!”   “你要杀我父母,就得过我这关!”终于弄清情况的慕容霜一个箭步冲上,拦在了父母面前。   李玉暖不屑道:“你?你能挡住我吗?”   “挡不住也要挡!他们是我的父母!”慕容霜挺直腰杆,坚毅地说着。   李玉暖笑了。   露水深重的夜晚,她的笑声是那么的悲痛和无奈。   “他们是你的父母,你不惜性命也要保住他们。可我的父母……我已经想保护他们也做不到了!”   愤怒带起空气狂舞,本就不平静的小树林内卷起数个漩涡,所经之处,树皮被刮下,灌木被砍断。   “所以——”   不知为何,方才还只是满腹恼怒的慕容霜,看着李玉暖悲痛绝望的模样,突然就感到一阵恐惧。   她知道李玉暖的修为比她高许多,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们间的距离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如果自己是一碗水,李玉暖就是池塘,一个颜色幽绿根本测不出深浅的池塘!   “你……你……”   牙齿忍不住开始打颤,自知不敌的慕容霜看了眼身后,暗示他们一会混乱时逃走。   但她的如意算盘却被轩辕龙英揭穿了。   “霜儿,你打不过李仙子。但李仙子只是恨你的父母恨到非杀不可,如果你愿意委身于我,我倒可以出手,保全你的性命。”   “住口!”慕容霜骂道。   轩辕龙英知道慕容霜不可能接受自己的提议,所以被拒绝也没有任何不自在,反而借机理直气壮地打出结界,将慕容丰夫妇锁住,同时不忘凉飕飕道:“就知道霜儿体恤我,舍不得我受伤。毕竟我曾经是李仙子的手下败将,虽说为了红颜不怕拼命,可是为了一个红颜和另一个红颜拼命,着实也——”   “住口!再饶舌,我连你一起砍!”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的李玉暖,一记手刀砍去,火焰一样的刀风错杂着金色碎屑,与轩辕龙英打出的结界正面对上,激起一阵轰炸。   砰砰砰!   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慕容霜看到这等场面,心中也凉了半截。   果然,老天一点也不公平,居然给了她那么多的好机遇!   但当她看到被困在结界里面色愁苦的父母时,心中顿时又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李玉暖,我恨你,暗中使绊子害你,是我小鸡肚肠,嫉妒成性。但你恨我全家,就真是光明磊落,没有半点私人迁怒吗!”    ☆、第278章 报仇雪恨(三)   “你想借此说明什么?证明我公报私仇,所以你就是正义?”   李玉暖好笑地看着对方。   慕容霜这样的人,她再熟悉不过。   当自己处于强势地位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践踏他人的尊严和人格,并认为这是强者的特权。但当自己不幸沦为弱者、遭遇他人合理的报复时,却反而要求得到体谅和同情!   “你自诩公平,其实你和我一样,不,你比我更过分,更偏激!”   仿佛被李玉暖的话刺激一般,慕容霜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所以?”   李玉暖看到她的恬不知耻嘴脸就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看她打算怎么为自己开解。   慕容霜知道今日多半必死,自然也不会求饶,只是恶毒骂道:“技不如人,败给你我无话可说,只是奉劝你记得斩草除根杀。否则总有一天,会有人找你报仇!让你死得比我更惨!”   “哦,说完了吧。”李玉暖不屑地笑着,她既然走上了修罗道,又怎么可能在乎慕容霜这样的跳梁小丑?   会分出心神对付她,仅仅因为她是慕容丰的女儿,因为慕容丰是李玉暖必须一刀刀地凌迟折磨着杀死的人!   看着李玉暖淡漠地几近冷酷的面孔,慕容霜的心骤然一沉。   她看了眼附近的轩辕龙英。   后者假装没注意到她的注视,移开了目光。   看到这里,慕容霜心里也全明白了,她下意识地握紧火龙鞭,任柄上尖刺扎入体内。   鲜血,顺着鞭柄的鳞片流下,流入鞭子的纹路中,很快就把整个鞭子都浸润。   血继续汩汩地流,因为失血过多,慕容霜开始感到眼前发花,甚至脚底发虚,鲜血很快润透了整个火龙鞭,鞭梢有血滴渗出积在地上汇成一处小血洼。   “今日我遇上你,已经是必死的命!既然必死,那就让我死得轰轰烈烈一点!”   她色厉内荏地高喊着,早已淋满了血的手握紧长鞭,灵识可见,一道龙形态的灵光顺着鞭子逆流而上,流入她的胳膊,迅速将身体和鞭子合为一体。   慕容霜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所以选择最决绝的手段。   以自身为祭品,换取鞭灵与身体融合。   她的修为或许稀疏平常,但祭炼在火龙鞭内的烈火龙魂,却是元婴期修士也未必有把握降服的爆裂之物。   火,本就是世间最为激烈原始暴怒的力量,何况是烈火龙魂!   蓬!   空气开始灼热,一团火骤然冒起,将慕容霜围在中央。   透过跳动的火焰可以看见,慕容霜的容貌和气质都在在迅速脱胎换骨。   五官轮廓没有改变,只是半边脸颊冒出一层暴起的龙鳞,原本乌黑的眼瞳变成了红炭岩浆一样的颜色,滚滚热浪从她身上散发,将方圆三丈都烤得寸草不生,空气因此浸透了暴虐。   “你确实有几分本事,居然能与我正面相对还不害怕。”“慕容霜”张开嘴,冷然地说着,原本艳丽的面孔因为凹凸不平的火龙鳞,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怪物。   握鞭子的手也是一样的鳞片暴起,令人多看几眼都忍不住胆战心惊。   名为龙威的强大气势排山倒海地压迫而来,饶得李玉暖体内有五圣长命灯镇守,也不过是勉强和对方在气势上打平。   即使只是一条龙魂,龙也依旧是龙,是站在万物的顶端的伟大生命,只有凤凰、麒麟等圣兽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   更何况慕容霜的体内有凤凰血,龙魂凤血结合,散发的气势,甚至让她的身体渗出不输给元婴的威压。   “你也一样不赖,重新拥有躯体的感觉,是不是很惬意?”已经感知到在实力上略输对方半筹的李玉暖,一边言辞敷衍,一边警惕地寻找破绽。   “凤凰血确实不错,但不如你的身体,经过星屑反复淬炼,坚韧又前途无限。”   彻底占了慕容霜的身体的烈火龙贪婪地舔了舔嘴唇,龙心天性贪婪,否则他当年也不会被渊默擒住,生生抽了龙魂龙筋,做成火龙鞭。   “龙君口气不小,但想要夺舍我,却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话的同时,李玉暖已经打出翠玉灵书!   ——五圣长命灯内的五种兽魂在等级上都略输烈火龙,贸然祭出神兽,反而可能变成对方的补品,所以几番衡量后,李玉暖决定以神识法器翠玉灵书为第一波进攻。   灵书玉牌刚刚飞出,立刻幻化出二十多片幻影,每一片幻影之上都冒出一个气质古老的符箓。闪着淡绿色光芒的幻影环着烈火龙飞翔,自然散发的清灵之气把暴虐之火浇灭,随着李玉暖一个手指按符,幻影唰唰唰地砸落,构成法阵将烈火龙圈禁其中。   轰!轰!   结界刚刚圈成,李玉暖立刻变幻手指,指挥幻影灵片上的符箓飞出,攻击被困中央的烈火龙。   嘣!嗤嗤!   在她的指挥下,符箓化为有形的实体,拖着金翼,接二连三地向中央的烈火龙撞去。   轰!蹭!嗤嗤!   因为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袭击,符箓基本刚碰到慕容霜的身体就消失,所以皮肤表面没有损伤,只是不时有灵视可见的黑烟阵阵冒出,乃是魂体被符箓打得千孔百疮,越来越无法和身体契合了。   “你这贱人!”   慕容霜的喉口发出一声叱骂,不知是慕容霜还是烈火龙的愤怒。   伴随这声怒吼,已经异化为龙爪的手突然狂烈乱舞,竟是要将砸到面前的符箓全部抓碎。   砰砰砰!   李玉暖得到翠玉灵书的时间短暂,能发挥的不过是万一的力量。所以在烈火龙的暴怒反扑下,二十多片幻影几乎全部被龙爪捏碎,只有翠玉灵书的本体躲过了龙爪几近暴走的攻击,回到李玉暖的手中。   “这个……也是我的!”   烈火龙贪心不足地怒吼着,龙爪异化为一团火焰飞龙,冲向李玉暖。   “烧死你!”   扭曲地看不出人形的面孔,喷出大量火焰。   这是足以让百炼宝剑都融化的真龙烈焰!连轩辕龙英都因为炽热难挡,张开了结界,至于慕容丰夫妻,若非早早被困在轩辕龙英的结界内,此刻已经被火浪烤成了人干。   空气开始扭曲模糊,视野也变得混沌一片,高温烧得人炽热难耐,甚至连远处的兵营也可以感觉到这火球降世的恐怖温度。   唯独正面承受这份烈焰攻击的李玉暖,面色平静,嘴角依旧带笑。   “只是这点厉害?”她反诘道。   “不愧是星屑淬炼过的身体,连我的真龙烈焰也不怕!这幅身体我是要定了!”烈焰龙狂妄的叫嚣着,同时将更多地滚烫注入。   这一次,连轩辕龙英也觉得吃不消,感觉身体像困在丹炉里,全身皮肤都要融化一样黏腻。至于结界内的镇国长公主,干脆就昏厥过去,慕容丰则全靠着数十年军旅生涯锻炼出来的毅力,苦苦支持。   可惜纵然周身十丈的树木全部被烈焰烤焦,李玉暖的神情却很平静。   “如此不济,难怪会被渊默抓住,扒了龙筋抽了龙魂。”   讥笑的同时,她微微昂首。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她的额头却分外的光洁。灵灵可见,数以万计的细小金屑正从身体的四面八方,被不可抗的力量驱使着,集中到额头处!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火焰!”   轻叱间,空气突然猛烈地晃动起来,轩辕龙英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一股刚烈无坚不摧的热力正汹涌而来!   无形无色的火焰,净化一切的火焰,带着连烈焰本身也会被熔解的强势霸道!   这是——   “琉璃净火!”   轩辕龙英惊叫起来,他此刻甚至庆幸自己深夜拜访李玉暖时早早认输放弃。   这小姑奶奶果真是不好惹,居然还随身携带了琉璃净火这么变态的东西!   “你……有琉璃净火!你到底是什么人!和……是什么关系!”   和轩辕龙英一样,烈火龙也震惊了,但它的震惊理由却似乎更加直观。   “……不对,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和……有关系!”   狂怒中,烈火龙化出了龙魂真身,是一条足有三个成年男子合抱粗的巨龙!   神魂源源不断地从慕容霜的体内涌出,挤在上空,张牙舞爪,反复揉动,像要把整个天空都碾碎烧毁般。   “我要杀了你!”   狂怒中,巨龙张开吞天没地的血盆大嘴,龙吼之声震得李玉暖的神魂也是一阵颤抖。   如果没有翠玉灵书护住心脉,光是直面烈龙的暴怒,都可能让李玉暖鲜血逆流,经脉破裂,心脏炸碎!   但是她顶住了,直面巨龙的暴怒,李玉暖只是一声冷哼:“杀我?”   “杀了你!”   巨龙大声吼叫着,李玉暖祭出了薤露剑。   “你想杀我,我也想屠龙,我倒要看看,是你杀了我,还是我屠了你!”   这孽龙欺人太甚,即使不知道薤露剑能对神魂有多少杀伤力,也要——   杀!   薤露剑素来气质内敛,鲜少露出犀利气焰。   所以李玉暖刚祭出剑时,烈龙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气息异常,只是觉得那布满铁锈的剑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低空中,它滚动着几乎占满了视野的身体,发出阵阵怒吼!   每一声怒吼,都会给地面带来更多的火球和滚烫!   李玉暖昂着头,看着这怙恶不悛的孽龙,眼神坚毅如铁。   “弓来!”   一声厉喝,重明幻化成的巨弓自体内飞出,李玉暖握住长弓,以薤露剑为箭,勾住弓弦,身体立直,排除杂念,随后——   拉满弓!   “破!”    ☆、第279章 报仇雪恨(四)   这一声娇喝虽然不能惊天动地,却让空中的烈龙感到一阵灵魂震颤。   那疾驰而来的长剑,竟然如此犀利,即使它吐出本命真火也不能偏移它的方向!或是让它有丝毫服软的迹象!   它是那么的坚硬不可摧,坚定不移地飞来,直指火龙的口舌,以及舌底下的骊珠!   可恶!   烈龙颤抖起来,它不知道这女人是误打误撞还是早有准备,但它的弱点确实是骊珠无异。   当年它被渊默剥筋抽魂,最终留下的魂魄和肉体的媒介便是骊珠。   虽然骊珠表面有渊默设下的三重结界,但看长剑笔直而来,带起疾风狂暴如斯,即使只是一脉神魂,也忍不住的开始颤抖了!   不!   烈龙想到了撤退,但骄傲却又让它不愿意撤退,它张开两丈高的巨爪,想要将迎面而来的利剑拦住!   然而,虽然相对于龙爪的巨大,薤露剑就像一根细针那般微不足道,可是凝结在剑锋的法力却是——   破!   巨爪被戳破了!   利剑生生将足有两尺后的巨爪幻影突破,留给巨爪一个直径三尺有余的大洞!   烈龙这才知道,这细针一样的东西表面居然张开了数十层结界!   “贱人!我要杀了你!”   地面上,被慕容霜和烈火龙的神识交替支配的身体,也随之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因为几乎完全被龙化,慕容霜的脸上很难找不到人的痕迹,龙鳞撕破皮肤,龙炎灼干血液,站在那里的,是个彻底的怪物。   李玉暖警惕地监视着她,将神识切成比头发丝更加细腻的丝线,用以指挥薤露剑与龙魂搏杀。   她的头顶,五圣长命灯高高悬挂,散发稳定的光芒,镇住企图趁火打劫的游魂野鬼。   “你要赢我,没那么容易!”烈龙不服气的说着,偷偷把骊珠转移到慕容霜体内。   骊珠不破,它就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李玉暖没有觉察到烈龙的野心,她不知道烈龙的弱点。她只是小心警惕着,直到薤露剑刺入它的魂体,也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或是庆幸。   附着在薤露剑上的神识,随着剑身没入神魂之体,迅速如蛛丝般散开,扎入烈龙的魂体,蕴藏其中的星屑如久旱逢甘霖一般肆无忌惮地狂舞乱走,不过顷刻间,已经——   “啊!”   地面上,早就看不出人形的慕容霜发出一阵胜过一阵凄厉的叫声。   “你居然……你居然想要吞掉我!”   女人的尖细配上烈龙的粗糙,从慕容霜的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如此恶心,简直可以称为鬼哭狼嚎。   “你的先祖一代代的竞争吞噬,从爬虫进化为烈龙,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对手,正所谓物竞天择,我如今也只是把你吞噬的东西全部并入我的体内!”李玉暖坦然说着,这一战汲取了大量龙魂精元,带给她的身体难得的充实得几乎要裂开的快感。   损失了大量龙魂精元的烈龙,突然听到这几乎快被人遗忘的上古法则,却是浑身一震,烧红的眼睛迅速褪下颜色。   “李玉暖,你够狠,居然……”   慕容霜脸上的鳞片渐渐隐下,露出布满了血丝和裂痕的憔悴面孔,她紧抓着鞭子,仿佛这是最后的依靠。   天空的异象全数消失,渐渐呼吸均匀的李玉暖,将剑锋对准了慕容霜:“我说过,我今天是来杀你的,哪怕渊默神君亲自出马,我也要杀你!”   薤露剑上依旧锈迹斑斑,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凶残,剑锋距离慕容霜的喉口只三寸。只要再稍微用力,贯通剑身的法力就能将她的皮肤刺破。   即使她的身体还残留着少量龙化的痕迹,依旧挡不住薤露剑无所不催的锋利。   “我和你之间从来就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所以你讨厌我,我求之不得。”   然而即使长剑即将穿破喉口,慕容霜也没有了反击的余力,她的体力被烈龙耗费殆尽,此刻不过是个虚壳子强撑着。   然而,就在剑即将刺入时——   “住手!”   李玉暖循声望去,看到了慕容丰和镇国长公主。   他们被困在结界内,不能逃也不能走,只能眼看着李玉暖的剑指向他们最珍贵的女儿。   “你……恨我,要杀我,都只管冲着我来,金陵城的杀孽是我造下的,哪怕你要把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皱眉头,冤有头债有主,我造下的孽本也该还。可是,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过她!放过她!”   慕容丰老泪纵横地说着,他贵为镇国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年将四十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镇国长公主也在一旁哭了起来,虽然慕容霜并非她所生,却是她妹妹的骨肉,何况这些年亲手养大,感情早就融化到骨头里面了。   “李仙子,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们的错,你要杀我们报仇,我们没有半句怨言。但是霜儿……金陵城的事情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虽说性格跋扈,说话没有口德,但她确实是个好孩子,只是被我们宠坏了。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求你——”   说到这里,已经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玉暖没有心动。   她的剑依旧笔直地指着慕容霜的脖子,剑锋刺入,血丝留下。   看到这凄惨的景象,镇国长公主吓得手指刺进虎口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同时大喊道:“你要我们夫妻为金陵城的事情偿命,只管过来取,我们绝不反抗!不要伤害她!”   “无辜?金陵城的哪一个百姓不是无辜的!你下令屠城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也是无辜的!尤其是刚出生的孩子,他们或许才睁开眼,连这个世界都没看清楚,就……”   说到激愤处,李玉暖也哽咽了,她隔着眼泪看向慕容丰夫妇,“杀人妻女乐呵呵,妻女被杀意若何!好吧,我答应你们,如果你们夫妻能够看着我杀你们的女儿,忍住不哭不心痛,我就放你们走!”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毒!”镇国长公主怒了,她冲到结界上,用手砸用头撞。   “那可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狠得下心看她去死……那是我的女儿啊!我亲手养大的女儿,从她出生的时候我就抱着她,那么小那么脆弱,一点点长大,会走路,会自己穿衣服,会跟着夫子读书……我……”   然而任她喊得声嘶力竭,撞得血肉模糊,李玉暖握剑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   长剑不容置疑地推进,一寸寸的刺入,眼看就要——   “住手!”   慕容丰大喊一声,站了起来。   镇国长公主闻声也是一愣,呆在原地。   但慕容丰没有看妻子,也没有看女儿,他只是看着李玉暖,拔出剑,横在脖颈。   “李仙子,你恨我慕容家如此深,不管我说什么央求话,你都不会放过霜儿。但是要我什么都不能做,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女儿被杀,我……做不到。”   他看了眼满目泪和血的妻子,柔声道:“如果有来生,我们再做夫妻吧!这一次是为夫没本事,先走一步了!”   说罢,长剑一横,血流满地!   死得干脆利索!   “夫君!”   被丈夫的刚硬震惊,许久才回过神的镇国长公主,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上,哭泣着,嘴里骂道:“你这冷血的魔女,想让我们夫妻眼看着亲人去世却什么都不能做?可惜你的奸计注定不能得逞!”   身体无力软下,露出切入小腹的断剑。   她最后看了眼还被李玉暖的剑抵住喉口的慕容霜,用尽力气喊道:“霜儿……是母亲没用,不能……不能……”   话还没有说完,就一口气接不上,歪倒在地,停止了呼吸。   虽然恨慕容丰夫妇入骨,也确实在心中无数次计划如何让他们生不如死,但看到他们夫妻居然为了女儿『自杀』时,李玉暖的心中顿感一阵空落落,仿佛有些什么东西丢失了。   我报了仇,杀了大仇人,但我的心里却没有半点快乐。   看着结界内的两具尸体,李玉暖叹了口气,撤了结界,同时也收回长剑。   “你走吧。”她说。   慕容霜闻言大惊,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走了,我突然不想杀你了!”李玉暖冷着脸重复道。   慕容霜大喜过望,虽然心中怀疑她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但看李玉暖神色恍惚,似乎不像开玩笑,忙抓紧火龙鞭,御剑升空,火烧屁股一般飞速逃离现场。   连慕容丰夫妻的尸骨都没有收拾。   看着慕容霜凉薄无情的背影,连自诩薄情的轩辕龙英也忍不住摇着扇子道:“就这么放她走?我可以帮你把人抓回来。”   李玉暖道:“不用,让她走吧。”   “你确定?”轩辕龙英提醒道,“连为她而死的亲父母的尸骨都能抛下不管,这个慕容霜,着实是自私又狠毒。”   李玉暖道:“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人,注定成不了大道。”   说罢,又看了眼慕容丰夫妻,对轩辕龙英道:“你帮我把尸骨送回军营吧。虽然是我的大仇人,但慕容丰倒也不愧为一代名将,生前的许多行为,都可圈可点。若是当真就这样弃尸荒野任虫蚁啃食,倒显得我做人太刻薄。”   “哼,你倒是会指使人。”   嘴里虽然嘟囔,轩辕龙英却还是乖乖地用乾坤袋裹起慕容丰夫妇的尸骨,细算时间他也该返回京城,协助祖父与枯泽火并了。   他们不知道,慕容霜这人虽然难成大器,却是个败事的天才!    ☆、第280章 宠溺   见天边泛起鱼肚白,李玉暖也返回了营帐。   得知对岸兵变的消息,柳武恒可谓喜上眉梢,当机立断,率大军渡江围剿陷入混乱的朝廷队伍。所以李玉暖返回军营时,正当人声鼎沸嘈杂不堪,人人都向她恭喜祝贺。   然而,她却没有心绪接受他们的恭喜,她的身体异常疲惫,而她的心中更充满了不安。   喜讯已经八百里加急送给横戈,这位枭雄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增加政治资本的机会,但长安城内当真会如李夜吟承诺得那样发生政变吗?   轩辕龙英和长宁鬼混在一起,究竟有什么阴谋?轩辕老祖又准备什么立场?   太多的不确定绕上心头,让她只想回营帐躺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见,狠狠地睡到自然醒。   几乎是她合上眼的下一个瞬间,一缕来自冰原的风透过缝隙进入,绕过屏风,在她的床前凝结为长发及地的威严男子。   和仙境中的冷漠不同,此时的他看起来有几分神情恍惚,眼中更闪着别样的迷离。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无法彻底放松的担忧面容,手指几次伸出,却始终只是凌空滑过她的脸庞,温情而柔软的隔空抚摸着,仿佛要把她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抚平那般。   那是温柔到极点的抚摸,充斥着宠溺和畏惧的碰触,明明孤高得无视一切的人,却在此刻显得比情窦初开的少年更加手足无措,小心翼翼。   “为何她和你长得几乎没有一处相似,我却要贪婪地在她身上寻找你的影子?原以为一万年的时间能让我彻底割下那段罪孽的情感,现在看来,却是我痴心妄想了。”   男子轻声说着,眼神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睡颜,或者说,透过她的面容,抚摸一个恒古前便消失的幻影。   突然,睡梦中的女孩露出了一个苦恼的表情,见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碰触她的发丝的手顿时戒备地收回。   “……嗯……你……”   因为高温而格外红艳的嘴唇微微启开,发出含糊难辨的音符,李玉暖因为吞下烈火龙魂魄的缘故,神识烧得昏沉沉,她睁开一线眼帘,看到眼前立了个模糊的影子,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是……谁……哥哥……”   最终,睫毛垂下,再次沉沉睡去。   他叹了口气。   烈火龙魂魄虽然不是什么大补之物,但对才刚刚金丹的她而言确实太热太烫了,只怕此刻已经火热难耐,全身经络都被几乎要被滚烫填满爆裂般痛苦了。   “很热,对吗?”   他低声说着,因为是直接作用于神识的声音,即使她身体昏迷,神识也能清醒的回答。   “……嗯……很热……全身都热得快要……炸开了……”   她痛苦地回答着,全身被烈焰烧得忘乎所以,根本不知道眼前正与她说话的人是谁,只是直觉上相信这个人不会伤害她,是个仅次于父母哥哥的重要存在。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模样,他再次叹了口气。   只是一瞬间他已经想到了至少七种手段助她渡过难关,但不知为何,看着她懵懂痛苦又仿佛沉眠在美梦中的迷幻神情,他竟不知自己该不该解除她的痛苦。   帮她,只是举手之劳,但是……   手指抬起又落下,杀伐果决的眼中流露了犹豫。   似乎只要是和她有关的事情,他总会变得游移不定。   姑息是养奸,但要他杀死和他的她如此相似的她,他却万万做不到!   反正……你就算再修一万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有了决定。   男子低下头,扫过少女因为高温难耐而湿漉的躯体,指尖微动,顿时数百朵冰雪花瓣流出,落在她的身上。   这些比冰雪更冷的花瓣刚接触滚烫的皮肤,便如冰雪遇上炭火般,迅速消失。   而随着寒意的沁入,炙热欲狂的身体也渐渐恢复理智,呼吸依旧急促但渐渐均匀,她甚至能勉强睁开眼,看清眼前的悠长黑发。   “……哥哥……你……”   呓语流出,男子顿时梦醒,指尖流出的冰雪花也随之减少。   因为没有冰雪花降温,李玉暖的身体又开始滚烫,绯红泛起,生出灼人的热浪。   但是我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看着已经开始半透明的下半截,男人注意到锁在屏风空间里的紫金灵竹,心念一动,灵竹随之摇晃,叶片上的灵露全数流出,落在李玉暖的的身上,渗入体内,带给她丝丝清凉。   “你终究不是她。”   叹息间,人形溃散,化为一阵风流走。   恰好此时高翠云采药归来,她掀帘入帐,却见帐内彻骨寒冷,罗汉榻上,李玉暖额头滚烫,汗出如浆,湿透的衣裳表面沾了几片不知从何处来的血红花瓣。   ……   ……   慕容霜一路亡命狂奔,直到千里之外,因为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这才停下脚步。   她整了整衣裳,向那黑影款款走去。   “神君!”   渊默没有看她,只是冷冷道:“事情办砸了?”   慕容霜听他声音不悦,不敢抱怨,只是低声道:“属下无能,不但事情没办好,还损失了两位特使。”   渊默哼了一声,道:“他们两个不自量力,怪不得你。”   “谢大能谅解!”   原来半年前诬告李玉暖不成,慕容霜已经叛出了万始宗,但幸运的是渊默神君没有放弃她,不但收留她、赐给火龙鞭,还将两位冰原特使交给她,助她父亲铲除南方贼党。   只可惜渊默神君虽然法力无边,却碍于修真界的规矩不能出手,而赐给她的两位特使到底是初涉人间,不如李玉暖等人诡计多端,再加上任城王临阵指挥失策,满手的好牌最终打出了惨败的结局!   想到此处,慕容霜也是满心的不舒服。   如果神君能够出手,别说李玉暖这跳梁小丑,就是枯泽国师亲自出马,也一样手到擒来!   正当腹诽时,渊默道:“你也不用庆幸得太早,不管过错是谁,损兵折将都是事实。这次的事情主上已经知道,他非常生气。”   “……啊!”   慕容霜跟在渊默身边有些时间,知道他虽然修为高绝,却也是受制于被称为“主上”的存在,可惜她修为太低,根本不配进入冰原觐见主上。   “神君,我要怎么做才能将功赎罪!”   见慕容霜露出怯意,渊默顿时微笑起来,他说:“我会在万始宗那么多弟子中选择你,理由其实只有一个,你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审时度势?”慕容霜不解,追问道:“婢子愚钝,还请神君明示。”   渊默于是抬起头,他的眼睛如冬夜般寒冷,即使慕容霜得了烈火龙合体的好处,也还是不敢直视那刺痛骨髓的幽冷。   “修真联盟近年来不断抽调人手,企图进入冰原调查。”   慕容霜不懂渊默意思,只是附和道:“修真联盟那群小丑,哪及得上主上法力无边!”   “他们确实只是一群跳梁小丑,但蚂蚁多了,也还会碍着眼睛。”渊默冰冷地说着,即使在冰原,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因为一些原因,帝尊的本体始终无法离开冰原。   “神君的意思是——”慕容霜小心地试探道。   渊默道:“你和苏红叶还保持着联络吗?”   慕容霜闻言,沮丧道:“经过上次的事情,苏红叶早已经恨我入骨了,哪可能还继续和我联系。”   渊默笑了,他说:“哦?那你就连最后的价值也没有了。”   慕容霜一听这话,吓得跪倒在地,哀求道:“神君,我……我了解苏红叶,她虽然恨我,但她是个爱面子又虚荣的人。只要我肯甩面子求她,她必定会原谅我,接受我!”   “是吗?”渊默冷笑道。   慕容霜经过方才的死亡威胁,哪敢说个不字,忙点头承诺道:“我有十成十的把握,一定能让苏红叶再次信任我!”   听她言之凿凿,渊默的冰冷脸色也终于开始温柔,笑道:“那你立刻就去办吧!我希望十天内接到喜讯!”   “是!是!”   其实十天内根本做不到,可是慕容霜哪敢和渊默争执,连声答应着,转身就走。   她才离开,渊默的背后便多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形。   (“这个女修欺善怕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神君为何还要用她?”)   渊默侧过眼,见来人是无头僧中的祭司,遂耐着性子道:“你们无头僧远离尘世几千年,哪里知道当下修真界的情况。小人若是用得好,能轻易办成谋士智囊也做不到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主上想要完全回归,万始宗灵源处的幽冥血池必不可少。”   (“我们可以再造一个幽冥血池,或者强行吞并万始宗吞并,就像那时灭三界寺一样!”)   渊默摇头,道:“所以你充其量只是个无头僧。你压根就不知道主上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过你们无头僧的存在意义本就是歌颂和服从主上的一切命令。”   “你既然知道我的存在意义,又何必啰嗦那么多。神命我传话给你,你的计划若不能奏效,也不用回神庙了。”   代宣旨意完毕,披着黑衣的大祭司便化为一阵淡雾消失了。   看着他消失的渊默,俊逸的面色泛起了几分怨毒。   “主上的身边只需要我的辅助就够了,你们都是多余的!所有的人都是多余的!都该杀!”   恨意凝成黑烟,将周身三丈的地表植物全数都消融,连岩石也像被刀刮过一样,被剥离了三寸有余。    ☆、第281章 你想怎么样   “拜见老祖!”   刚刚进入静室,轩辕龙英便迫不及待地拜倒。{   他虽然是大夏门少主,但只要轩辕老祖一天不倒,就不能放松警惕,真当自己是主人了。   轩辕老祖方方结束采补,正当面色红润心情畅快,听见孙子求见,笑颜逐开,道:“英儿回京了?”   “是的,老祖,孩儿不辱使命,已经和南方叛军首领达成协议,他们愿奉老祖为道统首领,换取老祖支持!”   轩辕龙英不无得意地说着,能够得到这份承诺,对轩辕家而言可谓是最好的发展。如此一来,勿论拓跋家的权力能否维持,轩辕家都不吃亏!   轩辕老祖闻言,摸了下长长的胡须,道:“你果然能干,不枉费我的一番培养!”   “全亏了老祖英明神武,做小辈的只需循着老祖的吩咐便可无往不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轩辕老祖本就觉得这件事情做得漂亮,被孙子这么一夸赞,越发飘飘然,觉得自己是史上第一聪明人。   “可惜孙儿你那边的事情虽然顺风顺水,枯泽这老鬼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怕他另有打算,关键时刻坏我大计!”   欢喜之余,轩辕老祖也露出了深思。   枯泽能够做到太上长老的位置,又能把偌大的天下玩弄于股掌间,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   何况拓跋洪虽然当下沉湎于金丹长生术,到底也是一代明君,并没有彻底昏庸。   想要同时和两只狐狸周旋还占到好处,即使是轩辕老祖,也觉得吃力。   最重要的是,南方叛党本就和修士来往,他虽然是化神期大能,修为远在他们之上,但那几个人居然能让轩辕龙英和七煞都吃亏,可见实力不低,多半也是名门弟子。   “英儿,加入义军的那几个修士,都是什么来头!”   听老祖提起李玉暖等人,轩辕龙英不敢怠慢,少许思量后,道:“看不出来历,只知道似乎和万始宗有些关系。”   “和万始宗有关?”轩辕老祖面色一沉!   之前贺兰山中他曾经和假托万始宗门人的魔尊传人交过手,知道万始宗不仅根基深,且生性护短,若是这些人真是万始宗门人,此事可得从长计议!   大夏门虽是大宗门,却也不敢同时和万始宗、一元宗为敌!   见老祖面色犹豫,轩辕龙英忙劝说道:“老祖只管放心,那几人虽然和万始宗关系亲密,却不是万始宗的正式门人。且万始宗素来沽名钓誉,若是被人当众挑明他们参与凡尘界的朝代更迭,他们必定会为了颜面矢口否认。”   轩辕老祖循着他的暗示一想,顿时笑了起来。   “不错,万始宗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太在乎面子了。若是被人知道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居然违背联盟的规定,暗示弟子干涉凡尘界,只怕不等我们发难,他们内部就已经都起来了。”   轩辕龙英看老祖被自己带歪了思路,顿时也是大喜,笑道:“老祖英明。”   轩辕老祖道:“你这小猢狲也是八面玲珑啊!”   “哪能和您老人家比呢!”   轩辕龙英陪笑着,心中却是一把冷汗。   ……   ……   缠绵悱恻的春香从铜鹤细长的口中缓缓流出,滋润着因为秋意而越发萧条的空气。   枯叶黄的纱幔后,一只玉手软若无骨伸出,捻起一颗深紫色葡萄。   “大帅近日都不愿意见我,长宁心里好生想念啊。”   女人嘟囔着,缠住男人健壮的胳膊。   横戈看着她贪婪而愚蠢的面孔,心里只剩下厌恶,但她毕竟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遂挑起一缕青丝,攥在掌心,细细揉弄,同时酸溜溜道:“你不是有龙公子陪伴吗,怎么可能还寂寞?”   长宁听他话里酸味极重,心里反倒有了几分得意。   “大帅,龙公子和我之间绝对是清清白白的……我虽说是个公主,在他这修道人眼中,也是不值一提……”   “可我看那小子和你眉来眼去,心里就一阵不舒服!”横戈虚张声势地说着,长宁这样的女人,庸俗浮华,好色风流,若不是顾念她还有几分价值,他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大帅你每次对李仙子呵护有加的时候,我看了也一样心里不舒服!”长宁嘤咛地说着,因为李玉暖的出现,她心里不知道攒了多少醋意,见横戈说话酸溜溜,她也索性把自己的不满都挑明了。   “你又小气了!”横戈敷衍地按了按她的脸蛋,只想快些结束这无聊的对话。   长宁却不懂,见他对自己温存,也就顺竿爬地嘟囔道:“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就不许我也找个公子打情骂俏?”   “男人和女人哪可能一样评价!男人逢场作戏是难免,女人做同样的事情就太轻浮了!”   横戈看她不知分寸,渐渐有些怒意了。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你凶我做什么!”   看横戈面色不善,长宁也吓得哭了起来,她泣声道:“你曾经承诺我,你若为王我必为后,我信了你的话,一直告诉自己,你是要做皇帝的人,你注定会有很多女人,我必须大度,因为你总会把最重要的位置留给我。可是……直到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后,我才发现我原来什么都不是!你爱的女人不是我,你最重要的女人也不是我,等我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会一脚把我踢开……”   “你说什么!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是那个姓龙的吗!”   “这些话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对天发誓,我是你最爱的女人,是你登基以后必定会立为皇后的女人吗!你敢说你对李玉暖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皇后之位必定是你的,但是其余的东西——你没资格过问!”被她喋喋不休地追问弄得心烦意乱的横戈不快地说道。   长宁闻言,顿时痛哭起来:“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为了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   “你什么你!没有我,你就是个青楼舞姬,任人亵玩的女人!我帮你赎身,为你报仇,把你打扮成公主,让你高高在上!我给你的已经足够多,你还有什么资格向我要求!”   他本就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何况长宁又是个被他不屑一顾的女人!   当即不再温存,翻身下床,就要离开。   长宁也不依不饶,横戈要走,就只管走,她既然被捧成了公主也该有公主的尊严,不会继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   ……   “长宁和横戈似乎闹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横戈这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才两个时辰,他们发生争执的消息就传到了百里外的李夜吟处。   听完丽偃的禀告,李夜吟的神色非常冷淡。   他不喜欢横戈和长宁,他们两个自相残杀,本是喜闻乐见的发展。   但长宁毕竟占据了玉暖的身份,而横戈也确实在义军队伍里拥有一定的魏王,若是事情任由发展,或许会演变成让玉暖困扰的局面。   “他们为什么争吵?可又是为了男男女女的无聊事?”   徐媛媛道:“似乎是因为长宁和轩辕龙英的事情被横戈发现,横戈指责她不守妇道,她便怒骂横戈移情别恋,没有资格凶自己。横戈性情霸道,长宁又脾气倔,两人都不肯让步,最终变成这种局面。”   “直白点说是狗咬狗就行了。”   浪荡的声音突然响起,李夜吟转过头,见来者是有段时间不见的凤清德,遂道:“前段时间去哪里逍遥了?莫非路上遇见年轻力壮的龙,老凤凰也思春了?”   “我是公凤凰!”凤清德大怒,争辩道。   李夜吟却不依不饶,刀刀见血道:“那又如何,天下人都知道,男为龙,女为凤,龙凤和合就是阴阳和合。”   “你——”   凤清德被李夜吟气得手直发抖,但他知道对方嘴巴厉害,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回敬了几句后,见军营内另有吵杂,遂假装姿态高贵不屑与他争辩,转身离去。   凤清德才离开,李夜吟脸色便又沉下,道:“千年一线香的追踪结果出来了吗?”   丽偃道:“香气在与冰原接壤的一个小山丘断掉了。”   李夜吟闻言,皱了眉。   “果然如我所料,慕容霜和冰原搭上了关系。”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丽偃问。   千年一线香乃是不可知之地独有的追踪手段,世间唯有冰雪花的气味能够抵消这种淡得连修士也几乎闻不到的奇香。   李夜吟少许思量后道:“暂时按兵不动,对手是冰原,我们可没有那个本事!”   不可知之地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冰原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鲜少有人能够量出那里的水深,就像几乎没有人知道无头僧的兜帽下究竟藏了什么。   少邪曾经告诉过他,任何事,一旦追踪到冰原,就必须立刻结束。   因为再查下去,只能是两种结果,自身被冰原毁灭,或者强行成为冰原的一部分。   “但是点雨楼那边……”   “少邪那边我自有办法搪塞,你们不用担心。”李夜吟冷然地承诺着,转身走入帐篷。   因为贸然汲取烈火龙魂体的缘故,李玉暖已经连续三日高烧不退浑身滚烫,虽然不停地将紫金灵露洒在她身体降温,但目前为止效果还很有限。   知道主人眼下对冰原和长安的事情都没有太多兴趣的两人互看一眼,知趣地退下。   天下固然美好,到底不如男女间的感情更加微妙复杂,勾动人心。    ☆、第282章 冒险潜入   只要攸关性命,慕容霜向来行动迅猛,甩下脸皮钻回宗门,一番卑躬屈膝唱念做打死缠硬磨后,苏红叶果然松口原谅了她。   为了更快获得万始宗的信任,慕容霜在渊默的默许下,向宗门坦言自己曾经被冰原控制过,并且无意识间进入过神庙。这个信息一经上报,慕容霜的地位立刻水涨船高。   原来,随着无头僧的行为越来越嚣张,修真联盟高层也开始着手针对冰原神庙的讨伐,但是因为整个修真界几乎找不到一个活着进入过神庙的人,第一批的潜入名单虽然早就确定,队伍却迟迟无法出发。   慕容霜的出现,可谓瞌睡遇上枕头,几天后,就作为向导临时编入了队伍。   将魄也加入了前往冰原的队伍,担心师尊的凤落则请求随行,同时加入队伍的还有虽然对慕容霜重新燃起信任却又担忧这妮子再出差错的苏红叶。   一行人各怀心事,浩浩荡荡地开往了冰原。   ……   ……   数年前的一场天崩地裂,让万年冰原彻底同修真界断开了联络,从此这里除了无头僧们沉默而灰暗的身影,再没有修真界的活动痕迹。   以化神期大能无为剑派首席冼霜子为首,二十余位元婴与金丹期高手结成前所未有的豪华队伍,进入冰原。   然而,即使队伍实力雄厚,轻易便可荡平一个独立小王国,踏入冰原后,看着布满视野的如烧红的铁一样灼热的冰雪花根系,他们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几乎要把天地都刺穿的傲慢不逊与滔天恨意。   “我们即将面对的,或许是整个修真界都无法预知的场面。”   看着萧条又诡异的景象,冼霜子发出一声叹息,他作为修真界有数的高手,修为已经接近言出法随,随便一句话都会引发地动山摇。但是今天,站在冰原的外围,他就已经被冰原最深处散发出的镇压世间一切道的强大波动震撼得神魂震颤,不敢高声语。   神庙里,真的有活人吗?   将魄张望着四方,他的心头涌过一阵异样。   这里满眼都是冰雪花粗糙尖锐的根茎,萧条苍凉无比,但他却莫名地觉得熟悉。似乎这些东西都曾经见过,在记忆的最深处。   莫非我和冰原存在着渊源?   回想起舍利夫人坚持要他入冰原探险时说的那些含义隐晦的话语,将魄顿感前所未有的迷茫。   ……   因为是随时可能发生意料外情况的诡异之地,依照修真联盟的计划,他们沿着地图前进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后,冼霜子示意大家停下。   他将队伍分成五个分队,每一分队都至少有一名元婴和金丹,各个队伍间相互保持着联系。如此一来,万一有队伍遭遇无头僧埋伏,也可以相互警告,不至于全军覆没。   没有人反对这分明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决定,此处处处渗出诡异,连拥有在修真界横行无忌的修为的他们都只剩下谨慎小心了。   慕容霜和苏红叶都被分在将魄手下,这是苏红叶主动提出的,同时也隐含了给万始宗颜面的意思。万一事实证明慕容霜死性不改,依旧和冰原暗中勾结,万始宗可不动声色地清理门户,不至于在同道面前丢脸。   将魄接受了这份好意。   分道扬镳后,一行人穿过干瘪的冰雪花构成的枯萎森林,出现面前的是真正的冰雪王国。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地虽大,惟余莽莽。   但在白茫茫中,神识却存在着一处屏蔽一切神识探访的盲点,那一处,正是神庙的所在。   修真界关于神庙的记录一向寥寥,只知道这是一座古老而神秘的建筑,在无头僧这个组织出现前,神庙就已经存在,相传里面隐藏的珍宝和功法,不论数量或是品质,都比北冥冰宫更胜一筹。   然而这些都只能是传说,从九千多年前开始,这里就被无头僧占据,成为了禁地。   没有人知道非无头僧者进入神庙后会遭遇什么,因为所有进入了神庙的修真界人士都没有再出来,或是肉体消亡,或是神识消失,干净彻底得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看神庙近在咫尺,将魄也停下脚步。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慕容霜。   感觉到神识晃过身体,慕容霜不由浑身一抖。   她其实从没有进过神庙,以她浅薄的修为根本不配进入这个冰原圣地。   但为了保证计划顺利,渊默事前成透给她一些神庙内的事情,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我修为低下,每次进入神庙都无法保存记忆。但我跟随渊默神君时,曾见过神庙里的人,也知道如何把自己伪装成无头僧。”   伪装成无头僧?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无头僧最大的禁忌便是被人看到兜帽下面的东西,所以倒不用担心被发现身份,但是无头僧的世界里有自己的一套身份辨识手段,不论是他们的法力波动或者遮体斗篷,都附着了无法伪造的气息。   “你知道如何伪造无头僧的斗篷和气息?”凤落知道其中艰难,代师尊问道。   慕容霜忙邀功道:“无头僧的斗篷我这里有好几件,都是渊默神君给我的。虽然神庙对外是铁板一块,其实内部也有倾轧,神君和无头僧互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至于法力波动……神君告诉我,披上斗篷后,只要敛住自身的法力,自然就可以和斗篷的气息结为一体。”   她说得头头是道,将魄却听得将信将疑。   慕容霜见状,将斗篷从随身空间戒指里面取出——戒指也是渊默给她的。   一、二、三、四、五件斗篷从随身空间戒指里面抖落,外表灰褐色看不出特别处,苏红叶率先捡起一件披上,顿时,她的气息和法力波动都仿佛被吞了一般,连将魄也无法感觉到她的存在。   半晌后,苏红叶脱下斗篷,心有余悸道:“这斗篷好厉害,只是穿在身上那么一会,就有种神识也要被吸入融化的诡异感觉。”   将魄闻言,点了点头。   “果然和史书记载一样,无头僧的斗篷,吸纳一切思想,夺走一切恐惧。”   “师尊,这斗篷如此邪门,我们还是——”凤落警惕地提醒道。   将魄道:“无妨,你们穿上斗篷后,记得默运清心无尘咒,每行功一个周天便可保一个时辰神识清明。但是千万不要超过一个时辰,因为……这斗篷确实邪门,我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是!”凤落紧张地说着,命慕容霜第一个穿上斗篷。   慕容霜知道他们不相信自己,不敢抱怨,委屈的裹上斗篷,退在一边。   还是将魄看不过去,取了一颗无垢丸,递给慕容霜:“你修为太低,吃下它。”   “谢太师祖。”慕容霜委屈地说着,接过丹药。   她这人本就性情偏激,睚眦必报,寻常小事都会生出杀人的念头,经过这一次,心中更加憎恨苏红叶和凤落了。   将魄性格简单,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见弟子们都已经换上无头僧的斗篷,便也挑了一件穿上,同时不忘叠加少许幻咒,让身体轮廓看起来高大似成年男子。   如此装扮结束后,一行人在慕容霜的带领下,正式进入神庙。   ……   ……   距离神庙八百里处,一个寂静的小山丘上,一名银发男子正躺在莲池旁小憩。   天下不知道多少风风雨雨,他的眼睛却总是那么的慈悲淡漠,似乎任何事情发生,都与他没有关系。   在他的手腕处,一条银白色的小蛇正顽皮地爬来爬去,通体鳞片洁净好似琉璃,而它的眼睛更是纯粹得会让人联想到黄金。   突然,小蛇昂起了头,因为紧张,它的半截身体都挺得笔直。   嘶嘶~   蛇信快速颤抖,催生出几乎要把空气裂开的恐怖波纹。   被它的紧张感染,原本平静祥和的莲池泛起了波澜,硕大的莲花瓣上迅速凝结出一滴冰珠,嗖的一声,砸在男子的鼻翼处。   “嗯?”   突如其来的寒冷让银发男子的好梦被莫名打断,他睁开眼,见小蛇莫名紧张,遂伸手细细地安抚着。小蛇得到他的抚慰,张合不定的鳞片渐渐松懈,贴合了身体,但眼睛里的紧张却是始终挥之不去。   “为什么这么害怕?”男子细心问着,声音轻柔得好像鹅毛拂过心尖,带起别样的涟漪。   小蛇没有闲情感受他的温柔,它沙沙沙地抖动着蛇信摇晃着蛇尾,银发男子认真倾听着,原本祥和的眼睛渐渐流出了苦闷。   “这又是何苦呢?”他低声叹息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愚蠢,不是勇敢。”   然而即使如此,银发男子还是站起了身,看了眼远方几乎要和天地融为一体的神庙。   下一个瞬间,一阵涟漪晃过,小山丘上已经空荡荡一片,莲池无影无踪,白衣银发男子也一样无影无踪。   就在他离开后不过半晌,一个黑影自扭曲的空气中走出。   伸手捻起少许空气,以舌头舔弄,确认无误后,他露出沉醉的神色。   “容裔,你终归还是无法眼看着他们送死,和主上的这一局棋,你注定只能输。”   说完,又是一阵波澜泛起,漆黑的身形消失在扭曲的空气中。 ☆、第283章 密道的尽头   冗长的密道。   因为斗篷遮蔽了法力波动,队伍中的人连彼此的心跳都听不见,视野内唯一清晰地便是自己的脚,还有走道的石子。   若非神识彼此勾连,他们甚至会被斗篷的气息融化了自己的存在。   清心无尘咒是维持神识清明的最后防线,但即使如此,神识也时常感到迷惑,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迷离真实,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跌进黑暗迷宫,永远也走不出来。   将魄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个地方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里的一份子,但不是作为无头僧,或是任何活物。   母亲到底希望我在这里找到什么?   并非怀疑舍利夫人的居心,他的这位母亲,虽然身处高位,热衷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游戏,但对他这个儿子倒是一贯都挖心挖肺的真诚,他相信她不会害自己,但唯独这一次,她事前拒绝透露半点缘由。   这里到底隐藏些什么?   又是一阵混沌袭来,将魄连忙结束思考,他不想因为一时神魂失守,掉入神庙无处不在的神识迷宫中,失去了自我。   队伍沿着甬道两旁永不熄灭的灯火指引,缓慢地行进,不时有无头僧们与他们擦肩而过。   在这个沉默得鬼魅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坚持着沉默不语的原则,行走在狭窄的晦暗中,好似鬼蜮。   但若说是鬼蜮,此间其实又充满了神圣的气息。   沉默只是无头僧的信仰,而神圣则是无头僧的虔诚的实体化。   宁静中,将魄突然感受到一阵细微波动,一股几乎能把整个队伍都溶解的强大力量滑过衣襟,最终停顿在面前。   将魄心中一紧,连忙神识示意众人都停下,模仿其余无头僧的姿态,向那莫名点燃的光亮屈膝下跪,五体贴地。   那白光沉默着,突然发出了一声叹息,空气也随之开始紧张,一阵低不可闻的“蓬蓬蓬”声中,青烟四起,透过斗篷的缝隙,将魄看到身旁下跪的无头僧们,全部变成了一撮灰。   然而屠杀就在眼前,却没有人反抗,他们仿佛理所应当一般承受着,绝对的力量赐下,剥夺生命。   将魄的神经再一次绷紧。   他不知道白光的中心究竟有什么,但他知道,如果白光射向自己,他必定会反抗!   幸运的是,裹着白光的存在没有向他出手,甚至还流出了一道神识,示意将魄跟自己走。   将魄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裹在白光里的神识浩瀚磅礴,可见修为奇高,但跟着白光离开真是正确的决定吗?   将魄不知道,因为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意识到白光泛起愠怒时,将魄连忙站起身,混入了白光之中。   凤落见状紧张地也站起了身,他想追着将魄一起前往,然而强大的法力镇住了他的四肢,等他终于挣脱时,白光已经裹住了将魄,嗖的一声,全部消失了。   ……   ……   “把斗篷脱下来吧,外来者。”   轻柔却直击灵魂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将魄顿时一愣。   他知道自己的伪装并非完美,但是对方居然——   神识沉入丹田,随时准备祭出法器打开血路。   “你没有必要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而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声音温柔而不失威严地说着,随着抑扬顿挫的节奏,斗篷自然融化。   哗啦啦——   没有了斗篷的遮掩,眼前豁然开朗,将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个光辉纯净的世界中,四下一片白茫茫,无处不在的光亮照得人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说话人就在他的面前,是个白衣银发的男子,相貌约莫三十上下,容貌端庄高贵,银色的眼瞳里流淌的是慈爱。   虽然第一次见面,将魄却从男子身上感觉到奇异的熟悉,一种极其舒服的感觉,仿佛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见过这个男人,并本能地相信银发男子不会伤害自己。   “你是谁?”连质问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柔和。   容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立刻原路返回。”   “为什么?”将魄不解,这男子全身都裹着光辉,怎么也不象是无头僧的一员。   容裔道:“神庙的秘密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但不是现在。如果你不想失去身边人,就立刻带着他们原路撤出神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已经来了,没有收获是绝对不会走的!何况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因为我比你强太多。”容裔温柔道,“你想必已经感受到我和你之间的境界距离。我强过你那么多,要杀你或者害你,直接动手就可以,根本不会浪费口舌。”   将魄道:“不错,以你的修为少,要杀我,只是举手之劳。正因为是举手之劳,我才更加奇怪,你完全可以强迫我离开,为什么却选择做无谓的口舌辩解。”   “我不想强迫你。”容裔耐着性子道,“你和我之间有着极深的渊源,说得直白些,你是我的血脉延续。我必须尊重你,不强迫你做任何事。”   “血脉延续?”   将魄闻言,重新打量起男子。   他的容貌堪称端庄光辉,银色的瞳孔慈悲中暗含无尽威严,银色长发柔软似丝线,却又每一根都熠熠生辉,衣裳是上古样式,宽袍广袖,一尘不染之余,更宝光四射,绝非寻常。   但这些都只让将魄感到更多的陌生。   “抱歉,我从不知道我有你这么一个祖先。”他说。   容裔闻言,一声叹息。   “你也并非我希望的后代。”他说,“但是你既然已经存在,那我也只能接受事实,并对你全了长辈的义务。”   “也就是说,我并不是你所希望的后代?”   将魄尽可能平静地说着,简短的几句话,已经让他确定对方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而即使情感淡泊,将魄身为人子,总难免希望知道自己的父亲叫什么名字,是个怎样的人。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半途而废了。”他坚定而不容置疑地说道,抬起头,看着容裔银灰色的瞳孔,沉痛而冷静地宣布:“我明白母亲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冰原。我将在这里找到我的身世,同时让我的父亲明白,我的存在并不是一个错误!”   “但是——”   容裔的神情有了少许黯然,虽然是预料中的结果,听将魄说出口时,依旧难免一阵伤痛。   “你会死的。”他说。   “修道者何惜一死!”   “但是你会死得毫无意义也毫无价值!”容裔冰冷地说道,“正如你所想,这个地方确实和你的身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也确实知道这里几乎所有的秘密。但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总是因为丑陋,不能见光。你确定你能接受残酷得甚至恶心的真相吗?你的父亲不是你所希望的那个人,他……”   “如果他是大恶人,那我就做个不孝子!”将魄毫不犹豫地打断道,“真相即使再残忍,也是真相,比起惨烈的真相,我更不能接受名为善意的欺骗!”   “但是再前进你就会失去身边的人!难道非要被现实刺得头破血流,你才后悔没有接受我的善意?”容裔苦口婆心地劝告着,这是他难得一次的耐心,因为对方是将魄,是与那个人有极深渊源的人。   “修道者不懂得后悔!”将魄斩金截铁地说着,容裔知道,他的一切劝告都是白费。   “好吧,但愿你看到结果的时候依旧能和现在一样,不后悔!”   容裔气愤地说着,衣袖一挥,身形顿时无影无踪。   彻骨的白炽消失了,将魄转过身,发现自己依旧立在黑暗通道里,身披黑夜的斗篷,被缠绕在斗篷上的神识熏得魔幻迷离。   “师尊?”   一声细微的神识刺入识海。   发出神识的是凤落。   “方才……有一道白光闪过,你们……可曾感觉到哪里有异样?”将魄谨慎地问着,他意识到事情有些古怪。   少许沉默后,凤落的神识清晰无误的传回。   “弟子修为浅薄,并没有感觉到……白光经过。”   将魄听到这里,心顿时凉了半截,他知道凤落不会欺骗自己,但方才的所见却也——   因为母亲的缘故,他自小便佛道双修,擅长驱除心魔,从不会被幻想迷惑,若是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发生在神识层面的谈话,那银发男子的修为,该是何等深不可测!   渡劫期?   不对,至少是渡劫五重境界!   如此修为,足以笑傲整个修真界,为何却只敢在神识领域与自己谈话,劝他早早离开?   难道——   即使强大如他也顾忌神庙深处的某个存在,只能潜入神识领域劝说自己!   想到这种可能,将魄只觉一阵惶恐。   如果这个猜测属实,神庙岂不是拥有横扫三界的实力!   怎么可能!   这……太荒唐了!   即使怀疑自己已经无意中接触到真相,将魄还是选择了前进。   修道本是与天争,修士唯有无畏无惧一切,才可能得到更多的感悟,抵达更高的境界。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命运交给他的唯一可能。   当他做出最残忍的决定时,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容裔发出了叹息。   明知道不可能阻止,却还渴望能够改变,或许自己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吧。   感慨着,容裔转过身,穿入灰褐色的岩层中,刻意留下一缕莲花香气,暗示他曾经在此地停留。   必须在那人发现将魄的存在前将他拦住!   错误已经铸成,不能一错再错! ☆、第284章 叛徒   痛!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所有的毛孔都渗出难言的痛楚。{   但奇怪的是,这种疼痛如暴雨般刷过全身,所经之处带给经络暖洋洋的的感觉。   李玉暖缓缓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随着痛楚渐渐褪下,她越发明显地感受到烈龙魂魄带给身体的脱胎换骨的好处。   体内世界里,拇指宽的小溪变成足有胳膊粗细,泽国的范围越来越大。   不论是识海或是丹田,都变得比以前更加明亮更加纯粹了。   查看全身,整个人都经历了次重生般,剧痛的背后蕴藏着无尽的欢愉。   “你醒了?”   还未等她完全清醒,耳边已经卷来一阵清风。   她看到李夜吟近在咫尺,手中一个软垫压在她身下,动作自然流畅,像是重复了千百遍的熟练。   “……嗯……醒了……”   李玉暖摇了摇脑袋,她记得被烈龙魂带来的冲击灼烧得最痛苦时,有一片沁人脾肺的清凉及时降临洒遍全身,带给她这份清凉的人,是个面容陌生中带了几分熟悉的中年男子。   可惜那时神识有些模糊,没法记住他的脸。   但不管那人是谁,为什么帮助自己,她都会记住这份情,下次遇上了,向他道谢。   “可有哪里不舒服?”李夜吟握住她的手,一边检查经络,一边贴心问道。   李玉暖任凭他的真元为自己梳理经脉,发现全身都仿佛经历过一次大扫除般,没有半点停滞。   “很奇怪,虽然这几天都昏睡不醒,但是我现在全身上下都舒服得很,没有半点难受。经络也一样,所有的郁结都没了,最角落的地方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真的?不是怕我们担心故意说谎哄人开心?”李夜吟追问道。   李玉暖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平说谎的,是生病还是康复,一眼就能看出。”   李夜吟闻言,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   李玉暖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摸样,也隐隐能够想象,自己昏迷不醒的这几天内,他该是怎样的紧张和手足无措。   “……哥哥……我……”   感动的话语梗在喉口,不知当不当说出口。   李夜吟闻言,目光越发温柔。   正是四目相对脸颊绯红时,一阵哒哒哒的奔跑声袭来,是小麒麟感知她醒来,跌跌撞撞地绕过屏风,窜到了床前,后面跟着的是幻化成半狐半人模样的阿狸。   阿狸本是天狐,又是推倒重修,不比寻常畜生,自开了灵智后便已懂得人情世故,看到李玉暖面带尴尬,再看李夜吟欲言又止,隐约也猜到他们要做什么,正要上前抓住坏事的小祖宗,却没想到麒麟的动作更快,已经闯到床头,前肢搭住床沿,撅着小屁股想跳到玉暖的床上去。   “主人……”阿狸怯生生地说着,李夜吟那温柔中暗藏不悦的眼神,吓得她尾巴都快掉出来了。   李玉暖没看出这份异常。   她方才正感觉尴尬,幸好有麒麟过来打岔,连忙伸手,把小东西拎到了床上,小麒麟不懂事,得到这份特别对待,顿时眉开眼笑,不停地拿脑袋蹭她的手心。   和小麒麟亲昵之余,李玉暖不忘询问近况:“……我睡了多久?”   李夜吟一贯都好修养,闻言,马上绽放出自然的笑容,道:“算上今天的话,你已经昏迷了十天了。”   “那可真是……”李玉暖低头算了一下,十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外面的情况如何?”   李夜吟道:“任城王被杀,慕容丰夫妇的遗体被送回,北岸已经彻底没有战意,三天前正式退兵。”   李玉暖“嗯”了一声,事情的发展在预期之中,没有太多需要担心了。   “……那……横戈那边呢?”   不是她多心,总觉得横戈这个人野心太大,而且得寸进尺。   李夜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道:“战局一片大好,他那边当然也坐不住了。”   “坐不住?为什么?”   李夜吟道:“横戈想要的是天下,区区江南可不能满足他的胃口。而且长江边上的两场大胜,真正的功臣却不是他。你说他能坐的住吗?”   “难不成他还担心我们和他抢天下不成!”李玉暖不快道。   李夜吟道:“他不是君子,怎么可能彻底放心我们?这一次决定和轩辕老祖合作,只怕所图非小。”   “你的意思是——”   李玉暖知道横戈信不过,但她万万没想到,江南才刚刚稳定,横戈就想铲除异己了。   “良禽择木而栖,何况轩辕老祖也只是想得到更多的好处,而横戈又是个容不得人的投机分子。”李夜吟一针见血地说道,“单论实力,轩辕老祖确实在你我之上,若能得到轩辕老祖的支持,横戈距离统一天下的梦想就又近一步了。”   “但是若放任他这么胡作非为,柳家和曲家也危险了!”   连协助他们的修士都容不得,横戈这样的人若有一天真的登基为帝,必定会把所有知道他根底的人全部斩杀!   看着李玉暖认真思考的模样,李夜吟却是微笑。   他已经从柳武恒处知道了他们夫妻为对付横戈而备下的后招,横戈虽然计划得万无一失,却到底敌不过人性善变。   女人本就容易因为妒忌变成怪物,何况长宁的心眼只有针眼大,只要稍微撩拨一下,就……   不过这些私底下的手段,玉暖不需要知道。   他要她永远光明磊落地活着。   ……   ……   即使到处都黑通通的一片,依旧能看出神庙是一座极尽想象的辉煌建筑。   就着豆一样的灯火,将魄发现,走道地面和墙角,全都细密的镌刻了无数花纹。这些花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磨得模糊不清,却依旧可以看出雕刻时的呕心沥血。   每一朵花每一片树叶都刻得栩栩如生,其中还雕刻有少量咒文,可惜使用的文字乃是万年前的古老文字,即使他自负学识渊博,依旧一个字都不认识。   队伍在沉默中前进,每一次脚步响起,都带着仿佛生命即将结束的沉闷。   将魄不知道自己跟着队伍究竟走了多远,若不是脚下的花叶不断的变化,他甚至以为自己始终只是在原地打转。   终于,黑暗到了尽头,穿过建在熔岩上的铁木桥,他们进入了神庙的中心:沉默大殿。   ……   上古时有一种传说,认为世界诞生在一片深渊中。   无头僧的信仰显然也接受这种说法,因为沉默大殿的正中央,正是个深渊。   将魄等人混在无头僧队伍里,跟随他们的节奏,环绕大殿中央的深渊缓缓行进。   在这里,灯火是昏暗的,空气里混入了不知什么成分的秘药,只是多吸一口,都会让人昏昏欲睡却又生出难以克制的兴奋。   难怪任何人进入了神庙都会被无头僧的信仰渗透,将魄小心地想着。   越是深入虎穴,越是必须担心,此刻的任何一步差错,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将魄当机立断地切断了与其余人的神识联系,他能感觉到分布四周的无头僧几乎都有元婴以上修为,化神期也……并非寥寥。   就算把整个修真联盟的元婴和化神全部集中在一起,只怕也没有这个大殿内的大能的一半数量。   难怪那银发男子要我离开,无头僧确实是强大得无法想象的组织!   但是如此强大,轻易就可以把整个修真界都颠覆,为什么他们却还要困守在冰原内?   敏锐地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后,将魄趁着无头僧们都全神贯注地环绕深渊默声祷告,偷偷地观察起深渊来。   深不可测,深不见底,几乎要把魂魄都吸走!   这是将魄看到深渊时的第一感受。   只是看那一眼,他的神识便开始颤抖不止,仿佛深渊里面栖息着以天道为食物的怪物!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难道深渊就是他们崇拜的神灵!   不对,深渊绝对不是他们的神灵,他们的神灵,是……   “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叛徒。”   正当他心思旁骛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地底升起,将魄闻言,急忙收回心思,与其他无头僧一起伏跪在地。   “有人假扮成无头僧混入了我们的队伍。”   那声音还在继续,只是听见这人说话,将魄都会感到一阵神识混沌。   “为了抓到队伍里的叛逆者,我方才求得神的特许,允许你们取下兜帽。”   将魄闻言一愣,他也对无头僧的兜帽下的真相好奇万分,但是他相信,真相绝对是无比的狰狞,否则也不会——   无头僧?   莫非他们其实真的没有头颅?   一股凉意滑过脊椎,将魄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在他前方,无头僧们正依照顺序站起,一个个取下兜帽,很快就要轮到他了。   将魄当机立断地,将神识沉入丹田,取出已经完全炼化的寂寥砂。   轮到他解开兜帽时,便大打出手!   然而——   “果然是你!”   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将魄趁乱转过头,透过兜帽的缝隙,他居然看见了凤落!   他排在身后二十多个人处,此刻正笔挺地站在屈膝下跪的队伍里。   一派黑压压中,浅灰色道袍的他,显得那么的特别。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入侵者!”   凤落挺直腰杆地说着,眼神无畏无惧。   将魄见状大急,连忙发出神识联络,然而此刻凤落全身都已封闭,拒绝接受任何神识! ☆、第285章 杀死入侵者   “杀了这个入侵者!”   一只枯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高高抬起,指向了凤落。{   顿时,一股几乎要把神庙都分成两半的庞大法力尖啸着,向凤落飞了过去!   这份气势如此夸张,甚至连深渊都因此荡起了半天高的涟漪。   凤落是绝对斗不过他们的!   刹那间,念头穿过识海,将魄再也坐不住了,他旋身站起,随手祭出寂寥砂!   顿时,源自荒古的磅礴法力溢出,眼看就要击倒凤落的力量承受不住寂寥砂带来的可怕冲击,尖啸的法力开始瓦解,发出龟裂的声响。   空气如镜片般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纹,黑色蛛丝迅速漫延,深渊里的水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它们汹涌澎湃着,几乎下一个瞬间就要流出!   “原来还有个入侵者!”   方才说话的人发出一声凄厉,不再掩饰行踪的将魄径直脱掉斗篷,看着无头僧们。   那些已经脱下兜帽的无头僧大多还没来得及戴上,将魄可以清楚看到无头僧的脖颈以上部位一片空白,颈处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鲜血永不停止地流淌着!   “难怪你们不肯被人看到兜帽下的真相,原来无头僧真的没有头!”   以寂寥砂暂时稳住局势的将魄,刻意挑衅地说着。   因为不用再斗篷掩饰面容,他也终于看清了大殿的模样。   殿堂高五丈有余,铺地的全是冰寒彻骨的晶石,数千根云柱落地,磅礴大气。   可惜此刻没有云雾缭绕,没有丝竹弦乐鲜花满地,只有一群神秘诡异的无头僧,以及中央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水池。   否则只看这宏大气象,任谁也不会相信这里竟然是无头僧的中心圣地。   “……你们的神若是真的高尚,又怎么可能会让你们砍下头颅作为忠诚的象征!”   他义正词严地说着,没有兜帽的阻隔,他能清晰感觉到黑水池里渗出的浓烈血腥味,也看到了水池深处无尽的骷髅。   “入侵者,你看到兜帽下的真相,已经必死,现在还胆敢冒犯我们的神灵,必须处以拔首之刑!”为首的无头僧大怒道。   将魄却也不怕,一边小心地驱使着寂寥砂,一边退后,与凤落汇合。   原本想牺牲自己给师尊创造机会的凤落见当下的局面,心有遗憾,但更多的却是感动。   “师尊,你没有必要——”   “我既然是你的师尊,又怎么可以眼看着你去送死!”   将魄断然说着,凤落闻言心头一热,小心地修改结界,恰好裹住两人。   有了凤落负责防守,将魄也顿时多了几分自信,他挺直腰杆道:“你不是说要处死我们吗?怎么,不敢上了?”   无头僧们闻言大怒,尤其是那几个已经脱了兜帽被人看到真相的,无不全身流出黑暗,恨意几乎要把他们本身都吞没一般。   但无头僧的首领却显然不在乎将魄等人的挑衅,兜帽下,只是一声冷然。   “不过几个跳梁小丑罢了。你在无能的修真联盟里或许可以算上人物,但在这里,我只要随便派出一个人就能将你们碾死!”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将魄不逊道。   他少年得道,本就骄傲得很,只是因为贵为宗门继承人,不得不在待人接物时,做出谦虚稳重的姿态,此番生死搏斗,骨子里的傲气也终于不再掩饰了。   “大话?只是实话实说!”   为首者幽幽地笑着,骷髅般的手指在人群中指了一下,立刻有一个高瘦的无头僧站起。   “你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你的同伴也是金丹末期元婴将成,我们无头僧虽然一贯封闭自守,但却不喜欢恃强凌弱。这个人和你一样,元婴后期,你若能击败他,我便放你走。”   将魄闻言,神情却加倍的严肃了。   因为他知道,无头僧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们的修为,而是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   正是他全身戒备时,高瘦的无头僧已经轻飘飘走到面前。   此人似乎是佛修,因为他走到将魄和凤落面前后,首先双手合十,做了个佛号,之后才抬起“头”:“施主这等年纪就能有如此修为,也难怪大祭司生出怜惜之心。”   已经知道他们的兜帽下没有头颅,所以当他抬起“头”说话时,将魄只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正邪不两立,阁下说那么多废话又有什么意思!”   “正与邪本即使对立的两面。在你们眼中我们是邪恶,在我们眼中你们却也是邪恶。”   高瘦的无头僧悠悠地“说”着,言辞间充满了对将魄的异常不屑。   将魄的手指顿时扣紧寂寥砂,同时另一只手伸入袖口,取出了自己自从灵宠岛得到感悟后,重新绘制的二十八道剑符。   “大话谁都会会说,但是能把自己说出的话变成事实,才是真的有本事!”   如此宣称着,将魄突然“唰唰唰”地将二十八道不同颜色的剑符飞出。   每一道符的颜色都不同,其上均歪歪斜斜地画了一把剑,看似孩童鬼画符一般的笔触,其实融入了将魄自修道以来对剑的所有领悟。   他的道,介于佛宗和道家之间,不用剑,却也悟剑!   前二十道,记录了他从筑基到金丹的数十年的所有感悟,最后八道中的四道采颉了元婴成就瞬间感应到的大道,乃罕见的先天之剑,另外四道则是他从李夜吟的必杀一枪中取得的领悟,是跨越了正邪接近天机的剑!   “模仿二十八星宿的二十八剑符?有点意思!”   二十八道剑符刚刚露出,立刻有锐不可当地剑气透过斗篷直刺皮肤,方才还骄傲的无头僧也被震动,不再轻佻。   “可不只是剑符这点手段!”   此番涉及生死,将魄不会有半点藏私,他操纵着二十八道融入了本命精血的剑符,同时低喝道:“金五土三,退!水二炎四,进!癸水屠业雷,轰!”   令声刚下达,主攻的金五土三立刻闪退,而水二炎四两道,一道闪着几欲结成实质的幽蓝色,一道则是罩着火焰般的红光,拖着长长的广弧,飞扑而上!   更有癸水屠业雷,吸饱了空气中的戾气,凝结为焚毁一切污秽的雷电,即使此处空间狭小,依旧轻易形成惊天巨浪,阴雷涌动,金蛇狂舞于云间,有无数湛湛闪电弯曲扭动!   沙沙沙!   悟道树祭出,化为淡绿色结界,笼罩了将魄与凤落!   “你果然不简单!”   高瘦的无头僧发出一声感慨,这年轻人若是再有百年的修炼,自己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可惜世间没有也许,虽然这人才华绝色,却也注定今天陨落了!   哗啦啦——   高瘦无头僧的袖子里飞出数十条黑气,恍如鞭子一般,与迎面而来的幽蓝色发生碰撞!   浓郁的水汽几乎是转瞬间便被黑色吞没,化为银灰色的光球。但黑色并没有再次凝实回归长鞭,反而迅速膨胀,恍如一个圆球——被裹在其中的水正在以自己的手段,强行破解死气的包裹!   水,生死转化之地!   轰!   黑暗最终被水剑破碎,水因此凝结为灰蓝色的水球,和同样负责攻击的火球,交相辉映,越转越快,竟隐约有形成一个简单的天地轮回的气象!   而癸水屠业雷此时也已经完全成型,它带来的凄厉与黑水池里的血腥相互连接,最终凝成——   “灭!”   将魄声嘶力竭地喊着,这是他自成名以来最为全力以赴的一战,他的对手不仅仅是对面的高瘦僧人!   但他是宗门的继承人,是凤落寄以全部要保护的人,他必须让他们知道,他已经长大,能够保护他们了!   即使把自己逼到绝境,全身都能感受到剜骨剧痛,也绝对不会收手!   二十八道剑符飞旋在空,彻底构成生死轮回,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但他的眼睛却分外的明亮!   我带你们进来,也必定会带你们出去!   这是将魄给予他的弟子们的承诺,也是他必定会做到的事情!   ……   ……   光辉的仙境,流淌着琼玉的瀑布前,透过悬空的水晶看着发生在神殿内的一切的黑发男子,突然一声叹息:“确实是个很有天赋的年轻人,可惜太嫩了。”   “只要你愿意,他就能活着离开。”瀑布形成的水镜里,腕上缠了琉璃小蛇的银发男子柔声问道。   若此时有任何人目睹他们的对话,必定会惊愕于两人容貌的极度相似。   他们就像镜中的彼此一般,除却发色和瞳色,没有一处的不同。   但他们的气质其实完全不同。   如果说银发男子是流淌在指尖的暖流,黑发人便是万古不化的冰雪,他是那么的寒冷,仿佛只是多看一眼,都可能被冻成冰块。   “不可能,哪怕只是为了维持我的威严,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闯入神庙的人!”   黑发人不容置疑地说着,银发人闻言,面色泛起少许犹豫。   “但是……”他不死心地劝服说着。   “即使逍遥万年,你也终归只是我的一部分。既然是我的一部分,就该有化身的自觉,不要以为我永远不可能杀死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黑发人冰冷地说道,“记住你的身份,永远都给我记住!”   银发人闻言,反而微笑,他说:“……你当真从不曾为当年的事情后悔过吗?”   “住口!” ☆、第286章 嘴唇相触(上)   利益面前,没有隔夜的仇,何况轩辕老祖还是个千年老狐狸。   几乎是李玉暖醒来的第二天,轩辕龙英就从京城回来了,同他一起抵达扬州的还有代表轩辕老祖前来与横戈谈条件的冯怜儿以及七煞。   横戈是个谨慎人,虽然打定主意和轩辕老祖合谋,冯怜儿来后,却托说男女有别,请李玉暖代为接待。   扬州城内最豪华的水阁里,李玉暖静静地看着冯怜儿。   这个女人的容貌或许不是一等一,但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女人到极点的气质,却是她怎么也不可能拥有的,看着冯怜儿几乎渗透了每一根头发的妩媚,作为女人的自尊莫名开始作痛。   冯怜儿也在看李玉暖。   她作为轩辕老祖的爱妾,见过的女人比李玉暖吃过的饭还多,几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人非比寻常,一般的男人是绝对配不上的。   “李仙子生得可真好。”   冯怜儿率先开腔,打开了僵局。   她只不过是手指微动,期间的风情就让手持利刃站在四周的侍卫们感到心中软塌塌。   李玉暖见对方主动示好,也不会小气,笑道:“夫人容貌妩媚,我见犹怜。”   冯怜儿道:“等仙子尝过情爱之欢,懂了男女之间的好处,自然也会有这份妩媚。”   李玉暖不防她说话居然如此直接,顿时面红,道:“夫人,修道人当斩断爱欲,我是绝对——”   冯怜儿柔声道:“如此大好容貌却甘愿青灯古佛地闭关修炼,简直是暴殄天物。”   李玉暖闻言,针锋相对道:“修炼虽然清苦,却可得天道长生,红颜不老。我不想明眸皓齿数十年,最终只是一把白骨。”   “李仙子说得确实不错,修道者求得是永生不老。可是我大夏门的道法不一样,能让女人尽情享受欢愉,而容颜反而美丽。”冯怜儿蛊惑地说道。   李玉暖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   大夏门的补天道法固然有奇妙之处,然而轩辕老祖到底只是个人才,只从月神君的残卷中领悟出阴阳互补的手段。   他哪里知道,结合了星辰无双诀和修琉璃净世空生经、灭世金莲长生经三种绝世功法的蜕羽轮回大法,走的是汲取万物修补自身的手段,修炼者不仅能从男女之欢中取得真元,更可以自天地万物的身上获取精元。   只是修炼有小成,李玉暖已经能从烈火龙的魂体中取得好处,区区十天的炙烤消化,带来的修为增长胜过常人苦练十年!   冯怜儿不知道这些私密,只当李玉暖是清修贞女,非得要亲身尝过以后才会明白男女间的诱人处,所以不再故意挑人不开心,笑道:“龙英初次在外行走,江陵城内有冒犯处,还请李仙子见谅。”   李玉暖道:“少主没有从我这边占到什么好处,反倒是前段时间,对我方多有协助,我感谢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原谅。”   “那我就放心了。”冯怜儿敷衍地说着,她看出孙儿对这女子是动了真情,可惜李玉暖生得好,却至今不懂人事不通人情,当真可惜了。   李玉暖看她笑得敷衍,也不拆穿,道:“听闻夫人此番前来,乃是代表老祖和横戈元帅会谈。不知老祖有何要紧事,可否与我等透露一二?”   冯怜儿看她话题绕了正道,笑道:“我想说的,正是李仙子想知道的。”   “愿闻其详。”   “经过两场大战,天下多半会沿着长江划分南北两朝。南方是你们李唐的天下,北边归大齐。老祖虽然得大齐皇帝尊崇,奉为金仙大能,却没有什么实际的分量。朝廷上下,信仰道法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更喜欢佛宗。”   李玉暖道:“佛宗度人解脱,确实比道家更加亲民。”   冯怜儿看她欲擒故纵,心里大急,嘴上却道:“可是佛家骗人,也比道家更厉害。而且满朝文武都不满老祖教授大齐皇帝长生不老术,尤其是皇后为首的太子一派。”   “这也不奇怪,陛下若是真的修道有成千秋万代长生不死,皇后和太子可不就什么都不是了?”   李玉暖笑盈盈地说着,她知道冯怜儿想说什么,所以一个劲地装傻。   果然,冯怜儿看她反复故意岔开话题,心中大急,索性挑明道:“李仙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既然代表老祖来南方,大夏门的立场也已经明白无误!老祖有心与你们合作,一起消灭以国师枯泽为首的佛家秃驴!李仙子,你是道家一脉,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   李玉暖看她终于坦率来意,当下也不在遮遮掩掩,道:“我和枯泽有深仇大恨,即使没有老祖加入,我们之间也是早晚必定一战!”   “这么说,仙子是答应全力促成合作了?”冯怜儿反问道。   李玉暖道:“我只说我必定会和你们一起对付枯泽,至于横戈元帅是否会和你们结盟,我不敢给出任何承诺!”   冯怜儿道:“这一点仙子不用担心,老祖既然敢派我等渡江和横戈元帅接洽,自然早就有了全盘的打算!实不相瞒,如今的北齐朝廷,早就已经分裂成数派,其中势力最大的当属太子皇后一派,国师因为和老祖关系不睦,虽然没有挑明态度,但是显然偏心皇后和太子。”   “你的意思是,长安城内很快就会发生政变?”李玉暖径直道。   冯怜儿道:“是,北齐的许多贵族都怨恨拓跋洪崇奉道家,若是太子发动兵变,他们不但不会出面镇压,甚至还可能推动政变,一起灭杀拓跋洪!”   “那也是拓跋洪咎由自取。”李玉暖毫无同情地说道。   冯怜儿听她口气冷冽,趁热打铁道:“我可以帮助李仙子穿针引线,与鲜卑诸位贵族见面,共商大计。”   李玉暖笑了,她终于明白冯怜儿此番的真正来意。   “夫人,希望我与你一道前往长安,助独孤皇后和太子谋取皇位,直说就可以,何必这样绕来绕去?”   冯怜儿尴尬一笑,道:“李仙子果然冰雪聪明。”   李玉暖道:“哪比得上老祖手段高明。如此一来他便可假装自顾不暇,就算拓跋洪侥幸胜出,也不敢怪他不救自己!”   冯怜儿挤出了冷笑,这女修比她的预期更加聪明,也难怪英儿阅尽万般风情,却栽在了她手上。   可惜再聪明的女人,尝到男女间的好处后也是一样愚蠢!   ……   ……   回到住处,李玉暖还没有坐下,李夜吟已经走了过来。   “今日见面,觉得冯怜儿这个女人如何?”   李玉暖道:“我看来看去,愣是没看出她脸上哪里写着可以相信四个字。”   李夜吟闻言,笑道:“冯怜儿若是听见你的评价,怕是要气死了!”   李玉暖道:“我觉得她应该一早就已经气得牙齿痒痒了。生得风骚入骨又如何,横戈安排了女修和她见面对谈,那么多的风情注定都白卖弄了。”   李夜吟听她说得坦率,越发笑容可掬:“真想知道她听到你的这些评价,会是什么面孔。”   李玉暖道:“她现在是什么面孔,我才不在乎。大夏门这一次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借我们的力量对付枯泽,自己什么都不用付出,却捞足了好处!”   “确实,他们的算盘打得有些太夸张了!”李夜吟不快地附和道。   李玉暖道:“但我决定答应他们。”   “为什么?”李夜吟好奇问道。   李玉暖径直道:“因为你。”   “我?”   李夜吟愕然。   李玉暖叹了口气,道:“陈国公主的事情,我始终觉得过意不去。”   李夜吟的面色有了少许僵硬:“我确实是对不起她,但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李玉暖的面上滚过少许不自然,扭过脸大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你欠她!”   “但是——”   李夜吟的心中一阵激动,他期待她给出那个答案,但又觉得她如此迟钝,若是自己不主动戳穿,她怕是永远也不会说出那个字。   “我欠了她很多,我会想办法还,但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为我还债。”   他循循善诱地说着,眼中满是期待。   李玉暖看着他,突然觉得心潮一阵起伏,手指小心地伸出,眼看就要触到他的手指。   “……我……你……我……”   喉口处如压了千斤巨石般,有一个字已经在心尖最怕痒的地方爬了千万遍,可就是说不出口。   始终不知道如何把那个字说出口。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   “……我……”   刹那间,电流滑过全身,白皙的脸庞变得比火山口喷出的熔岩更加滚烫!   李夜吟看出她的窘迫,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小心地落在她的下巴处,而后微微弯腰——   唰!   猝不及防间,四片嘴唇轻轻碰触。   因为这个“意外”,李玉暖的眼睛瞪得滚圆。   为什么只是嘴唇碰了一下,就会让自己紧张得全身血液加速,心跳急得控制不住?   凄绝血池边被月神君的化身咬住脖子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紧张啊!   她抬起头,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许多熟悉而陌生的甜蜜,他正看着她,而她也映在了他眼瞳里。   “……”   喉口再一次滚动,她只是不小心推了他一下,他居然移开了。   “对不起,我……”   他有些遗憾地说着,转身走出房间。   看着失落的背影,李玉暖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一种奇妙的冲动涌出,促使她快步追上,攥住了李夜吟的手。 ☆、第287章 嘴唇相触(下)   作为协约的一部分,和谈达成当天,李玉暖与凤清德便随冯怜儿御剑前往长安了。   不得不说这一次参与政变的阵容异常豪华,接头地点是太子府不说,负责迎宾的人也同样的星光熠熠。   以太子、太子太傅为首,独孤家的几位长老、三位私下返京的藩王、二十多个名门世家当家人及其代表……   满眼的华衣锦服声名显赫,连对北齐朝廷并不多么熟悉的李玉暖,听他们一一自我介绍,也是由衷地叹一句:“久仰久仰”。   如果皇帝的鹰犬突然闯入,只怕第二日的朝会,将有一半以上的人无法参加。   由此也可见拓跋皇族内部的矛盾激烈到何等程度!   冯怜儿没有留下出席晚宴。   轩辕老祖此次打定了作壁上观的主意,自政变开始酝酿时,他便借口要闭关清修为江山祈福,一切外事都不问不问不参加,连长安街道随处可见的穿着大夏门火红色道袍四处招摇的轩辕子孙们,也都突然间冬眠一般,没了踪迹。   大街小巷只剩下披着僧黄色袈裟,敲着木鱼的一元宗僧人。而皇后也一反多年坚持的废佛姿态,集合后宫诸妃,捐出百万脂粉钱,要在月牙泉附近开洞窟修大佛。   金仙突如其来的“闭关”,和国师恰到好处的“出关”,让长安城的暗流更加汹涌澎湃了。   事前就做过功课的李玉暖,眼观鼻鼻观心地听完各路秃鹫们的自我介绍后,随便说了几句敷衍的场面话,就和凤清德一起,在太子的再三殷勤下,登上首上座了。   李夜吟这一次倒是没有同来。   长安城内见过他的人太多太多。虽说政客都没节操,只要足够的利益,和杀父仇人都能同床共枕,但为免节外生枝,他还是决定不来长安。   可惜借口说得再好,李玉暖也知道,他不来长安的真正原因是暂时不想面对自己。   我……伤了他……   端坐上首,假装品评清香欣赏歌舞的李玉暖,心乱如麻地想着。   思绪回到两天前。   那一日,在突如其来的冲动下,她快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她很紧张,他也同样的惊讶,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她在他的眼里第一次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惊喜以及浓烈的期待。   然而,她却没有说出他真心期待的那几个字。   话都已经咽到喉咙口了,张开嘴,说出的却是:“……刚才,对不起……我……长安那边……你……”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眼睛已经迅速黯淡,像即将熄灭的火球一般,闪烁着垂死的光芒。   她看到他的悲伤,虽然藏在不见底的黑暗处。   浓郁得化不开。   最终,他轻轻掰开她的手,结束了这场没有任何意义和结果的尴尬。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的关系都异常尴尬,她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见面说话,直到前往长安前夜,她都刻意和他避开,甚至连经过花苑也要掐算好时间,非要他离开了她才进入。   我可真是矫情,闻着馥郁温暖的檀香,李玉暖自暴自弃地想着。   “你的脸色很不好看,是不是李夜吟对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正是心思旁骛时,凤清德的神识轻飘飘传来。   经他提醒,李玉暖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情绪外露到连凤清德都看得清清楚楚!   连忙端起香碗,一边假意品香,一边故作平静道:“只是觉得这些人都说话虚伪过头,交给夜吟哥哥处理或许更好。”   凤清德闻言,呵呵地干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而此时席间闲聊也已导入正题。   “两位大能屈尊参加香会,小王深感荣幸。大夏门的这些妖道,依仗父皇的宠爱,胡作非为,欺男霸女不说,更妄想以皇姐为礼物,联姻墨清修,借此拉拢国师!”   “陈国公主何等金枝玉叶,就算是一等一的豪门大户尚且不敢高攀,那三姓家奴怎么就敢上表请婚!”   慷慨陈词的乃是独孤家的一位,虽然鲜卑贵族们也大多不喜欢李夜吟,但无论容貌、才学、人望,李夜吟都胜过墨清修这三姓家奴何止千万倍。   李玉暖闻言,敷衍地笑了笑,以神识对太子道:“墨清修此人怙恶不悛,被我的一位道友在黄河岸边狠狠惩罚过,已经不能人道。请婚之事,陈国公主只管放心便可。”   第一次接受神识交谈,太子面色明显有些惊愕,不过他毕竟身份尊贵,又见多识广,侧眼偷窥,看李玉暖嘴唇没有动弹,立刻收起惊讶,面色如常道:“天道轮回,自有报应,墨清修是注定不会娶我皇姐的。”   “公主尊贵,怎么可能嫁给那奴仆!”诸位贵族附和地说道。   李玉暖也举杯道:“轩辕老祖与我其实早有嫌隙,他依仗自己是大能,曾几次三番纠缠我的姐妹,欲将我等收为内宠,幸好我修为不差,又有凤凰神君庇护,这才逃出他的魔爪!这一次的事情,即使没有诸位许我的那些好处,我也会上门找轩辕老祖的晦气的。”   鲜卑贵族们对修道半懂不懂,只知道可以延年益寿和采阴补阳。他们见李玉暖面罩薄纱,花容月貌如雾里看花般恍若仙子,身旁的凤凰神君也是容貌辉煌一看就不是凡人,顿时对她的话信了大半截。更有几个献殷勤的,捧杯道:“仙子乃美人国色,也难怪那老鬼贪心!”   李玉暖怎么看不出他们的意思,不过这种场合也只能受着,端起一杯香茗,道:“适逢盛会,我以茶代酒,感谢诸位!”   “仙子客气了。”骨头都酥了半边的众人嬉笑着喝下酒。   倒不是他们好色,大凡男人对美丽的女人总会有几分特别呵护注意,何况坐在这里的又是个美得不惹尘埃的仙子?   不敢对仙子有非分之想,但是多看几眼,又不是过错!   李玉暖配合着笑了笑,突然道:“不知诸位大事筹备得如何?”   这问题快准狠,还直切中心。   太傅露出了戒备神色,太子却是满目钦佩。   “李仙子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只是不知李仙子为何自信我会告诉仙子我们的准备派遣?”   李玉暖道:“太子虽然是国家的第二号人物,但毕竟不是皇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父要子死,都不得不死。何况如今陛下笃信长生之道,显然是短期内不打算将国政大权交给太子了。此番政变,太子有北王的塞外大军为后盾,又有国舅独孤元义的十万大军随时护驾,可若是皇叔不肯松口,五万禁军该如何应付?”   李玉暖注意到,掌管禁军的拓跋衍没有出席宴会。   “女人之言!”坐席下,犯起一阵轻笑。   太子却一声咳嗽,示意他们听李玉暖说完。   “政变的关键在于速度,趁着天下没有反应过来,就将皇宫内外全部平定,届时,即使还有怀疑的声音,只要皇后殿下、掌权王爷以及半朝文武都站在太子一边,再有大军为依靠,地方官员必定会纷纷上表恭贺太子登基!”   “说下去。”太子沉色道。   李玉暖深吸一口气,若是夜吟哥哥参加这种场合,必定能三言两语就把所有人都说服,可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她,她没有他的自信和才华,只能假设是他在这种场合,会怎样说话做事。   “只要陛下不死……陛下就还是陛下,太子……就算掌控了皇宫和京城,也一样……无济于事!”   最后几个字吐出时,李玉暖的掌心都已经汗哒哒,她不怕这些人突然翻脸,反正他们也留不住她,但她怕自己嘴巴笨拙,被他们看出深浅。   幸运的是,太子认可了她。   “李仙子所言极是,我确实被这份矛盾困扰着。”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玉暖。   “身为人子,杀父乃是不肖。我不想做个杀父夺位的不孝子,也不希望千秋史书上留下……不堪的一笔,但父皇不归天,我们所有人都性命难保!所以……”   李玉暖明白他的意思。   “太子殿下可是希望入宫兵谏前,陛下便已经——”   太子闻言,眼神顿时亮起来。   “仙子既然已经明白,便请不要说出口。因为这是我们希望仙子为我们做的事情!”   李玉暖笑了。   皇位面前无父子,太子想得到皇位却不想背负杀父的骂名,所以他才会与她合作,让拓跋洪的死变成轩辕老祖的责任,而太子则可以尽情扮演扫荡妖道匡扶天下的忠孝儿子!   个个都打了一副好算盘。   可惜他们把算盘打得太好,忘记了她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当然,就算心里冷笑,李玉暖脸上也是笑容可掬,道:“只是不知太子打算如何帮我们入宫,以毒丹挟持陛下?”   预定计划被李玉暖“不知分寸”地摆上台面,几位老臣顿时面色不悦,也是太子涵养好,和气道:“此事宫中早就做好接应,只是需要委曲李仙子了。”   李玉暖道:“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事成之后,你们承诺的好处可不能少!”   太子道:“一定,一定!”   这些修真界的人都是杀人夺宝不眨眼的家伙,他既然敢与虎谋皮,自然也早就备下了克制的手段!   于是正事就此告一段落,剩下的便是宾主尽欢了。   太子不是个吝啬人,但凡李玉暖或凤清德看到后露出欢喜之色的东西,无不命从人一一记下,待到宴席结束后,全部送去他们暂住的阁楼。   只是如此一来,却又不小心惹出了些风波。 ☆、第288章 欺师灭祖的下场(上)   长安城内暗潮汹涌,万里外的冰原内,却有一场更大的风暴蓄势待发。   虽然有二十八道剑符组成暗合二十八星宿的法阵,生死轮回呼呼生辉,法阵的最高处更以寂寥砂为阵眼,将天地万变凝结于瞬息之间。但将魄并没有占到足够的好处,因为他的对手是个更胜一筹的厉害人物。   只看表象,他似乎被将魄的法阵克制得死死的,其实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谁先露出破绽,谁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最令将魄震惊的是,这高瘦无头僧对万始宗的功法和变化熟悉得好像他才是万始宗长老一般!   不管将魄怎样地变换法阵,甚至只差使出了压轴手段,都不能将黑气有效地压缩,反而是无头僧黑袍里飞出的黑气长鞭,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剑符法阵的封锁,动摇将魄的护身结界!   如此下去,即使寂寥砂强行镇压,也只是气势上压倒对方,甚至反而会输得更快!   更糟糕的是,悟道树开始掉树叶了。   这是个不祥的征兆。   悟道树与他本命相连,若是树叶掉落过半,便意味着本体真元消耗过度,已到强弩之末。   不祥的发展让将魄渐渐有些烦躁了。   无头僧的强大让他感到厌恶,而即使打败眼前这一个也未必能离开的担忧,更是让他焦躁不安。   在这种情绪的左右下,虽然他竭尽全力克制心中的不定,让法阵正常自然推演,金木水炎土相克相生,形成一个生死循环,但还是因为心火过急,五行渐渐有了失衡的征兆。   金和炎的力量开始突出,水土因此被削弱,木更是出现萎靡的症状!   不行!   我不许!   一旦五行中“木”有折损,悟道树也会受牵连,过度损耗!   看来只能——   危急关头将魄心念大动,左右手交错,指甲划破手腕!   哗啦!   泼天大血漫卷而来,洒入二十八星宿剑符阵中,构成眼花缭乱的局势!   以血为引,强迫五行与罡雷结合,一阵细碎的劈劈啪啪轰隆间,数万道细小的闪电一起降落,更有千条金蛇游出,将无头僧斗篷里泄漏的黑气全部锁定!   这是——要将生生对手轰灭成屑!   凤落深知师尊的行事风格,见他不惜以本命血气引爆罡雷,晓得情况必定是危急到了极点,急忙紧随其后手指变幻如风,勾出二十多个补气法阵,以自己的真元为养分,滋养不断落叶的悟道树!   刹那间,不断有叶片婆娑飘落的悟道树焕然一新,散发的绿色灵光越发明亮。收到悟道树支持,因为体力不支渐渐运转缓慢的真气不再有凝滞,闪着淡金色的血液如脱缰的野马一样,根据将魄的手指变幻自由地炫舞着,引出一片连绵不绝的轰隆破碎声!   哗啦啦!   黑气被击碎!   乒乒乓乓!   一阵金戈交战中,褐色袍子被刺得百孔千疮,飞出符阵,落下深渊,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艰难获胜的将魄苍白着脸色收回已经部分残缺的二十八张剑符,正要回收寂寥砂,却发现——   寂寥砂突然间重逾千金!   大祭司出手了!   将魄知道大祭司的修为在自己之上,但直到他出手,将魄才发现他们的距离何止千里!   早已彻底炼化的寂寥砂,居然因为大祭司的出手,拒绝回到自己的手中!   “这是什么意思!你方才不是承诺了,只要我打败这个人,就放我们走吗!”   其实一直知道承诺什么都不是,但在生死危机面前,将魄还是想用承诺挟制一下对方。   可惜他低估了大祭司的脸皮。   或者说,无头僧连头都没有了,自然不会有脸皮!   “你师尊难道就没告诉过你,承诺生来便是用来违背的吗?何况我只是看你的寂寥砂不错,想要拿来把玩一下罢了。”   大祭司理直气壮地说着,手指流水般勾动,本因势均力敌而摇摇欲坠的寂寥砂,顿时又倾向大祭司几分。   “无耻!”将魄怒道。   他的神识和寂寥砂紧密相连,大祭司强行争夺寂寥砂,他的识海也因此受到严重冲击,仿佛浸泡在冰海里一般,一股寒冻从内而外,几乎要把他的身体化为冰的一部分般,以识海为起点,沿着经络一层层地延伸下去,等他意识到并且警惕时,半截身体都已经出现僵化!   “天地之宝,有能者得之。你如此修为,根本不配用寂寥砂!”大祭司阴渗渗地笑着,加快了对寂寥砂的抢夺!   见对方根本就是狗屁不通,将魄也是邪火泛起,道:“你不怕我玉石俱焚吗!”   大祭司无耻道:“寂寥砂确实是个宝贝,但也只是个宝贝。若是你选择玉石俱焚,对我而言,有什么损失吗?”   闻言,将魄才知道对方本就是无耻之极,和他们讲道理,只会浪费口水。   “无头僧不愧是无头僧,一群连头都不要的败类!”   既然道理讲不通,将魄也懒得浪费口舌,以寂寥砂为阵地,他将神识小心地分成万份,平衡局势的同时,也与侵入体内的寒冷进行着搏斗。   入神庙前容裔对他说过的话,此刻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了。   将魄当下唯一想做到的就是把自己的弟子们都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   ……   “为什么这么做!他根本不是大祭司的对手!”   瀑布前,容裔面带怜悯地说着,他和帝尊乃是异体同心,帝尊看到的,他也全都能看到。   帝尊听出他的情绪染上急躁,不禁面露微笑,道:“只是杀死一只蝼蚁,你又何必如此紧张?难道分开万年,竟让高贵的心变得这么无能,居然会为蝼蚁担心受怕。”   “我只是不想你继续错下去!”容裔急切道。   帝尊闻言,嘴角绽放微笑。   “身为至高者,从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做过,爱过,恨过,杀过,都是我!”   “真的不曾后悔?如果你不曾后悔,就不会有我的存在!”容裔道。   帝尊见状,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了。   “确实,如果我没有爱过恨过,也不会有你这个化身的出现。但是……爱或是恨,那都是我曾经的情感!倒是你,如果没有我这本体,就什么都不是!继续抱着可笑的过去哭泣流泪吧,你所珍视的一切,都是我恨不能抹消的污迹!”   “但你至今没有抹消我的存在,说明你到底还是怀念着过去。”容裔温柔地说着,一只半透明的手从瀑布从伸出,企图触摸自己的本体。   然而帝尊没有接受来自化身的温柔。   他嫌恶的皱了下眉,凄厉的黑气顿时将容裔幻化出的手割成比水珠更加细微的颗粒。   “我留下你这个化身,只是为了告诫我自己,如果再次沉湎于幼稚的爱情,就会变成这么可笑的模样!”   “是吗?但你的心底却还是有爱,因为依旧有爱,所以无法杀死我!”   容裔轻柔地说着,银色的眼中似乎有泪水滚动。   可惜他在水中,即使真的流下眼泪,也不可能看到。   ……   ……   随着大祭司的越来越不再留情,将魄的情况也越来越紧张,看着师尊陷入僵局,凤落急得五内俱焚。   “师尊,弟子求你不要再顾及我们了!”   他屈膝跪下,哀求道。   作为将魄的弟子和执事,他对将魄的了解,仅次于舍利夫人和将允掌门。师尊被誉为万始宗第一天才,即使神庙高手尽出,他也有能力杀出围困全身而退,但是这一次,将魄却是败局已定,因为他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走,因为有他们这群累赘。   凤落的眼中闪过一分觉悟。   虽然是弟子,却因为师尊的不谙世事和自己的相貌见老,凤落鲜少把自己定位成将魄的徒弟,而是一个照顾将魄生活起居的哥哥角色。   作为哥哥就不应该让弟弟因为自己陷入生死危机!   作为弟子,更不该连累师尊!   凤落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给目前还没有暴露的苏红叶发出一道符箓!   这是个自私的决定。   符箓一旦发出,苏红叶就会暴露,以她的修为根本等不到将魄分身救援就会——   死!   但是苏红叶会接受这份符箓,因为她对自己的感情并非弟子对师尊的尊敬,而是女人对男人的爱慕。   凤落一直都知道苏红叶的这份爱慕,他相信苏红叶会冒险收符箓,从而让战局滑向对将魄最有利的方向!   事情的发展如凤落的预期一样顺利,感知到附着了师尊气息的符箓,苏红叶明知一动就会暴露却还是冒险收下凤落的符箓,而周围的无头僧也确实感觉到她的存在,要发动——   “啊!”   惨叫骤然响起,苏红叶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霜。   慕容霜没有任何愧疚地直视着苏红叶,道:“你找死,我可不想死!”   “你——”   凤落见状,一口血气郁结咽喉,而正处于微妙平衡的将魄闻言,更是神魂一怔!   “你——”   一时疏忽,胜负立分,排山倒海的法力压过来,将魄顿时无法维持身形,摔倒在地!   “你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我会这么不幸,都是你的错!”   慕容霜理直气壮地吼着,随手将沾满血的剑从苏红叶体内拔出。   她站起身,解下兜帽,腰杆笔直:“我是渊默神君的人!你们不怕得罪神君的话,只管对我出手!”   可惜她话语傲气,无头僧们却是不吃这一套。   倾听完毕深渊内侧泛起的波澜,大祭司的斗篷下发出一声冷哼:“小姑娘,你可知道,刚才那一剑,毁了你活下去的最后机会!” ☆、第289章 欺师灭祖的下场(中)   “你说什么!我可是神君的人!”慕容霜大怒,她知道无头僧和渊默一直有矛盾,但她万万不敢相信,他们居然真的敢当着深渊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深渊是神庙的信仰,是神的居所,神不允许内杠危及神庙的利益,所以虽然这些年内斗不休,但无头僧对渊默也始终保持着颜面上的尊敬。   然而慕容霜不知道,没有真材实料只靠仗势欺人的她,不管说什么都只能换来无头僧们的不屑。因为他们的兜帽下没有头颅只有一个血洞,发出的声音便比常人更加的阴森可怕了。   桀桀桀桀!   像骷髅在水中上下打颤,又像狂风吹过干枯的喉骨。   慕容霜为恐惧所摄,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没有人拦她,她的身后甚至自发的空出了一小片地,无头僧们以沉默形成的自然低压让她全身毛孔都发出无声的尖叫!   呼、呼!   因为大殿过分安静,喘息声显得异常粗糙和沉重,越退越恐惧的慕容霜惊魂不敌地张望着四周。   黑压压,沉闷闷,空气处于半凝滞状态,只有中央的深渊不断地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啊!”   慕容霜忍不住地尖叫起来,过分的安静让她崩溃,而尖叫居然没有激起任何回声的事实更让她疯狂!   她渐渐开始明白大祭司的警告了。   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因为她的恶劣行为而不幸陷入敌手的师祖以及太师祖。   “救我!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的手……不知怎么得就自己动了!我……我做了什么!我刚才说了什么!师父!师父!我……呜呜……”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企图用谎言激起同情。   然而将魄已经不信任她了,凤落对她更是失望透顶,唯一会相信她的苏红叶,就在四分之一柱香前刚被她杀死。   慕容霜看谎言换不来师门长辈的同情,顿时激动得泪水混着血不值钱地流下。   “师祖!我知道错了!师祖!太师祖!救我啊!”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他们面前,拼命敲打着结界,企图哀求他们打开一角放她进入。   将魄却只是端坐在悟道树下凝神调息,一言不发。凤落更是连注意她的余暇也没有,他们此刻身陷敌阵,师尊又身受重伤,若是结界稍有破绽,无头僧必定会趁虚而入!   慕容霜愤怒了!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李玉暖这个贱人,却不肯给我哪怕是针尖那么一点点的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哭喊声越来越凄厉刻薄,紧贴结界以致被挤压得扭曲的脸活像个厉鬼,怨恨、嫉妒让她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不堪,胆小的人只是多看一眼都会做噩梦。   将魄对此充耳不闻,依旧静坐在悟道树下。   他的怜悯心和责任心都只给值得同情和保护的人,凤落可以,但是慕容霜不配!   无头僧们静静地围观着这场单人闹剧,连同门长辈都能出卖的人,又怎么可能被无头僧们视为同类?   泣血哀求得不到回应,慕容霜的心也渐渐冷了,她本就是个情感偏激性情怨毒的人,此刻更是恨意满满!   “……好!你们够狠!把我当做累赘是不是!好!好!好!你们不仁,也休怪我不义!”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站起身,快步跑到苏红叶的尸体前,一把扯下腰上的玉佩,扔向大祭司方向,叫道:“此次潜入神庙的修士,凡金丹修为,身上都戴了这样的玉佩,用于相互联系!大祭司法力无边,必定有法子通过玉佩反向追踪到其它所有入侵者,将他们——”   “孽徒,你!”   正苦苦维持结界的凤落闻言,气得血气翻滚,险些走火入魔。   慕容霜闻言,理直气壮道:“你什么你?你不肯救我,害我死路一条,我也索性就拉所有的人做垫背!”   “你……”   凤落被这孽徒气得说不出话了。   也亏得将魄气度好,直到这等时刻还能保持冷静,以神识喝道:“凤落,沉心静气!就算没有她,无头僧也会有法子找到其它人。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能听天由命了。”   伴随怒喝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暖流,暖意环住身体渗入经脉,所到之处,郁结的血气渐渐疏通,激烈的心跳也恢复平稳,凤落知道,这是师尊不惜消耗自身送来的支援。   “师尊教诲得是,弟子嗔怒了。”瞬间便恢复心平气和的凤落愧疚地说道。   将魄见状,再次闭上眼。   无头僧和神庙都是笼罩在迷雾里的存在,没有人知道无头僧们为何明明占据了绝对优势却突然停手,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何他们会任慕容霜这跳梁小丑在沉默大殿内大喊大叫一样。   唯一能确定的是,即将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正如将魄所担心的那样,深渊深处响起了声音。   那仿佛怪兽在地底深处怒吼的声音,低沉而可怕,内含荒古的博大气势。吓得满口抱怨愤怒不公平的慕容霜停止了哭泣,甚至连脸上的血泪都来不及擦拭,张望着那泛起无数细小漩涡的黑暗水池。   无头僧全数伏地跪下,虔诚地默声祈祷着。   黑色水池里泛起的漩涡因此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激烈,虽然只是个五丈宽的大池子,却仿佛通着一个无边大海般,水纹深处,隐隐传来不输于万马狂奔的震荡,更好像水中藏了数以万计的雷电般,每一次脉动都直刺人心,连对无头僧的信仰不屑一顾的将魄,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深渊深处流出的那强大而震撼的力量。   太不可思议了,世间居然真有渡劫期八重天以上境界的修士!   难怪无头僧如此虔诚和畏惧!   强大到这般地步,确实只能用神的境界来形容!   一直以为凭借自己的天资,只要不出意外必定有机会渡劫进而窥探彼岸,但此刻近距离感受渡劫期八重以上境界大能的气息后,将魄才明白,为何道经上说,一劫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够成功渡过彼岸!   只是化神和渡劫间的距离,都夸张到无法想象!   哗啦啦,心神震颤,道心也因此出现裂痕!   将魄只觉神识和丹田剧痛难忍,哇啦一声,当场吐出了金色的魂血!   而此时水波也已经结束摇晃,一道黑影从深渊中冉冉生出,凝结为半模糊的实体。   “神!”   神识交错形成的声音徘徊在大殿内,将魄认真看着那变幻不定的黑气,隐约觉得面目有些熟悉。   难道他们的神竟是我曾经见过的人?   正暗想着,突然黑气分出一脉丝线缠落在慕容霜的身上。   慕容霜欣喜若狂。   只是被黑色丝线缠住身体,她都能感觉到巨大的力量冲入全身。   “多谢神的赏赐!”她惊喜地说着,贪婪地感受黑气融入体内带来的焕然一新。   无头僧们依旧沉默,将魄在短暂的惊愕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看到随着力量的注入,慕容霜的身体也迅速变形,力量让她的皮肤扭曲膨胀,生出比蛤蟆更丑陋的鼓包,且这种膨胀不可逆,即使慕容霜意识到不对开始尖叫打滚,力量却只是将她更加森严地捆缚,强行灌入!   转眼间的功夫,慕容霜就变成了一团连人形也看不出的水肿脓包了。   砰!   身体彻底炸开,变成一滩黑乎乎的液体,黑水中央有一个头颅完好无损。   “这是我赐予的审判。身体彻底死去,但头颅会继续活下去,接在野兽的身上,长久活下去,一百年,或者一千年。”   深渊中央的那黑气凝成的人形威严地说着,无头僧们静静倾听着神谕,有人上前,将化成水的身体和完好的头颅都装入大罐子里,捧下去,丝毫不管慕容霜的嘴里是否还在骂骂咧咧!   将魄的心中一阵颤抖,慕容霜虽然该死,却也不该如此!   但他没有说话,这是个诡秘的地方,发生任何怪事都不奇怪。   处置完毕慕容霜,黑气凝成的神又转向了他。   “你闯入神庙冒犯了我,罪本当死,但是——”   黑暗中飞出一根银白色的闪电,原本就跪地的无头僧顿时五体匍匐,加倍地虔诚了。   下一个瞬间,银白色的闪电幻化为银色的人形,翩然而立,慈悲的眼中写满哀伤。   他护在将魄面前,对黑影凝成的人形道:“慕容霜欺师灭祖,天理不容,该死!但是他,你不能杀!”   “你敢教训我!”   容裔不理深渊的震怒,转过身,对将魄伸出手,道:“我带你走。”   将魄愣了一下,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但他又怎么敢确定这不是个圈套呢?   “你是谁?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凭我只要一翻手就可以杀你。”   容裔柔和地说着,手指如风中柳条地拂过结界,方才还稳如磐石的结界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不肯相信我吗?”他说。   将魄握紧了拳头,他发现自己除了相信对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好,我信你,但你必须先带他走!”   “师尊!”凤落惊呼了一声,他没想到这等时刻,师尊心里还会想着自己。   容裔看了眼凤落,又看了看将魄,道:“不是你的责任,却强迫自己背负,又是何苦。”   “保护弟子是师尊的义务。”将魄如此说着,少年般稚嫩的身体,却是那么刚硬。   容裔叹了口气,正要出手,突然——   深渊中黑气大作,蔽日的黑暗遮住了将魄的视线,强大的法力截断了他的五识,再次睁开眼,见到的却是另一番天地。 ☆、第290章 欺师灭祖的下场(下)   凡尘喜欢用遍地琼玉形容天界美景,将魄久居万始宗腹地,对琼玉之类的自然不屑一顾。   然而即使是见惯了天材地宝的他,看到这片天地居然连泥土都因为被过分充沛的灵气浸润,变得青玉膏一般滋润,而随处乱长的野草也无不是典籍里记录的高阶药材时,依旧惊得目瞪口呆。   抬起头,可见许多在典籍内已经被归为传说、灭绝级别的奇花异蕊开得绚烂多姿争,极热之地的藤蔓绕着冰雪国度的高树争奇斗艳。   万始宗苦心经营上千年才积累了一池石乳玉液,养活十八朵气运金莲,只有长老以上地位才能取用,只需一滴就能助人洗髓伐骨。可是这里的水渠全以陨星玉修筑,里面流淌的都是由纯粹灵气凝结成乳白色液体!   若不是此地豪奢中渗着无法言喻的诡异,将魄都忍不住要取出随身空间法器,尽情采摘天材地宝收集灵晶玉液了。   事实证明,将魄的谨慎是正确的。   几乎在他刚看清周围景物并为之心神震荡时,一个强大的神识贯入识海:“你可愿臣服于我?”   “臣服你,割下脑袋做无头僧?”将魄反问道。   即使此刻性命操持在别人手上,他也不会为了活命成为无头僧这种怪物!   “无头僧吗?你资质很好,我舍不得让你成为那种低等卑贱的东西。”   “低等卑贱的东西?他们不是你的信徒吗?”   “信徒?”   那声音骤然转冷,将魄被他突然尖锐如冰针般的意识刺得识海一阵剧痛。   “直到四年前我还躺在冰原下沉睡不醒,无头僧们的信仰或许是源自我,但取下头颅崇拜我的规定却不是我制定的。他们一厢情愿的崇拜我,为我做事,仅此而已。”   那神识如此说着,言辞中充满了对无头僧们的不屑。   将魄感到一阵作呕。   他感觉到这个人的强大,同时也感应到他的无情。   “你想说明什么?说明你对我另眼相看?还是说你并不凶狠残忍?”   他看了眼周围,道:“我只想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或者我留下你让我的徒弟走。”   神识有了少许沉默,而后一阵几乎要把整个天地都碾碎的笑声奏响,将魄企图屏蔽五识回避这可怕的笑声,却悲哀地发现在对方的强大面前,他脆弱地不堪一击!   “你没有弄清你的身份,你只是我一时兴起决定留下的一只蝴蝶,根本没资格对主人提要求!”   话音刚落,一只巨手从天而降!   将魄瞪大眼睛看着巨手降落,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泛起无数种符箓和法阵,但是不论哪一种抵抗手段,都无法施展!   眼看,就要被——   正是千钧一发时,一道风卷起身体,让他与死亡擦肩而过。   将魄感激地看着银发男子,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对方确实处处护着自己。   “谢谢!”他说。   容裔没有回答,他傲立在苍穹下,仰头道:“如果不想后悔,就绝不能杀他!”   “后悔?你觉得我还有后悔这种感情吗?”   声音从天空中降落,不再是神识对谈,磅礴而四面八方,震得本就道心受创的将魄连退三步踩稳住身形,全身毛孔都喷出血液。   注意到他的窘迫,容裔衣袖挥展,化为一层透明结界护住将魄。   “你可以杀三界任何人,但是他……真的不能杀!”   “为什么?这世间我无法下手杀死的人只有两个,他并不是那两人之一,为什么也不能杀!”帝尊冷笑道。   容裔见状,叹了口气,道:“只因为他是你的后代。”   “我的后代?不可能!我只有一个孩子,他刚出生时就被我剥夺了情感,是绝对不可能爱上谁并且留下后代!”   “但他确实是月无心的后代,至少他的天资确实得自……无心……”容裔哀伤地说道,“这件事情不仅我知道,渊默也参与了。”   “渊默?”帝尊的声音有了少许扭曲,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容裔下意识地看了眼将魄,发现他的神情比预期中更加震惊后,一声叹息:“所以我不希望你进入神庙,因为你将在这里面对最难堪你的真相。”   “难堪……却也是事实,我从来不知道我居然是这样的身世。”将魄自嘲地笑了。   容裔闻言,神情黯然,他抬起头,看着天空,道:“都是我们造得孽!那日封印完成后,冰玉揽下了几乎全部的反噬,但即使如此,被双重诅咒缠身的无心也不可能再活千年。为了防备你破印而出后无人能阻止,他在北冥冰宫的最底层做了一些安排。”   “月儿在北冥冰宫的最底层究竟做了些什么,随着冰宫的沉没,已经不会再有人知道。我只能告诉你,在冰宫最底层的水池里,经过数以万次的失败后,诞生了两个奇迹,一个孩子被称为完全继承我的道果结晶,另一个则永远保持着孩童的纯洁无垢。”   “哦?不愧是我的骨血,居然能连这种事情也做得到。”帝尊不无欣赏地说道。   “可惜那孩子虽然永远保持着孩童的纯洁无暇,在世人眼中却是个空有成年人的身体,却连最基本的说话吃饭也无法独立完成的废物。但即使是个世人眼中的废物,只因一副完美的皮相和纯洁的灵魂,让一个女修不惜放弃佛尊护法的尊贵身份,要为他生儿育女!”   “别说了!我不想听!”将魄愤怒地大喊着,他做好了全部准备,却没想到真相铺在面前时依旧承受不住!   因为将魄的抗议,容裔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帝尊也已经全部明白了。   “如此说来,你也确实算是我的后裔血脉,只不过……是无心也没有预料到的后裔血脉……既然是个孽种,那我更应该杀了他!”   容裔闻言,面色顿时沉下,道:“但是你不敢,因为你知道,即使他不是因为爱而诞生的血脉后裔,却是我族已经稀薄艰难的血脉仅存的希望。你也不想灵族就此断流吧?”   “只要我渡过彼岸,即使灵族彻底断流,也可以从头开始!”   容裔听帝尊语露杀机,顿时也全身戒备道:“你要杀他,便是与我做对!”   “与你作对又如何,不过是个化身,注定不是本体的对手。”帝尊不屑道。   “真的吗?如果你确实有这份自信,心念起伏间就能抹杀我的存在!为什么破冰数年都任我逍遥?”   容裔虽然彬彬有礼,却也非善人,帝尊执意要武力解决问题,他也绝对不会害怕。   “听我一声劝,放他离开吧。月儿已经恨你入骨,你不要让他再多出一个讨厌你的理由!”   容裔苦口婆心地说着,帝尊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将魄还处于震惊的余韵中,此刻揭露的事实,让他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   月无心是谁,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母亲会痴心地爱着他的幻影!   我又是谁?   他自嘲地想着,突然发出一阵哄笑。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话!都是骗人的!我居然是个这么可笑的存在!”   他痛苦地仰天大笑着,笑得声嘶力竭,洁白的牙齿染上了血丝。   “你不是说要我臣服你吗!好,我答应你,前提是你放我的弟子回去!”   然而将魄改变了主意,帝尊也同样改变了主意。   “我改变主意了。”他说,“我不需要你留下做我的下属,我也不会把你的弟子还给你。你们闯入神庙,看到这么多不该看到的东西,已经必死无疑。但是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惩罚你,我只会把你的弟子处以拔首之刑,以此惩戒你,让你知道触犯禁忌的代价。”   “你!”将魄愤怒地抗议着,下一瞬间他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但这是直接投射到识海里的影像,即使捂着眼睛也能看到凤落近在眼前!   拔首之刑!   “不!”   ……   ……   啪!   随身的青玉突然碎裂,李玉暖停下脚步,看着石板上碎成粉屑一样的玉环,皱眉道:“奇怪,师尊赐予的青玉环怎么突然碎掉了?”   凤清德道:“意外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李玉暖却不这么认为。   “不可能是意外,这青玉环是我拜别师尊时赐给的东西,里面有师尊的一脉神识。如此一来,即使身在千里之外,遇上生命危险时只要捏碎玉环,师尊便会知道。但是我当下没有任何危险,师尊赐下的玉环又为什么突然碎了?”   她手指凌空画了一个符,罩住玉环碎屑,细细探查间,面色惊愕。   封存在青玉环里的那一抹神识竟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   李玉暖摇了摇头,拒绝接受这荒诞的可能。   万始宗乃是修真联盟的第一大门派,凤落师尊又不仅修为高还好人缘,怎么可能会突然遇上不幸!   多半是自己上次与无头僧们对战时无意中磕到了吧?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见前面引路的太子从人们似乎有些不耐烦,遂将碎掉的玉石收入乾坤袋,微笑道:“只是随身的玉环突然不小心磕碎,耽误了太子行路。”   “仙子没有受惊就好,一会我让内库挑二十付上等玉环,随仙子挑选。”太子风度翩翩道,“可不要让母后久等了。”   “谢太子宽宏。”   李玉暖礼貌地说着,紧随太子身后,往皇后寝宫方向走去。   但始终有一分不安徘徊心头挥之不去。 ☆、第291章 对阵皇后   这就是皇后的寝殿?看起来也没有和别的地方有大区别嘛。{   习惯了万始宗的玉宇琼楼,看到皇后居住的仪鸾殿时,李玉暖并没有感觉多特别。她平静地上下打量着,建筑精巧,细节绝妙,可惜金色用得太多,有些显俗气。   凤清德倒是饶有兴致地前后左右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当他发现那些金光闪闪的砖石和龙柱只是表面涂了一层金粉,并非以黄金铸就后,略有些失落。   独孤皇后端坐在大殿正中央,对于太子引入皇宫的两位高人,她其实将信将疑。但当她注意到他们步入奢华地却面色如常,甚至有慵懒倦怠神色自然流出,她便知道,他们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太子首先上前作揖,请安完毕正要为母亲介绍,皇后却主动站起,缓步下阶梯,走到李玉暖两人面前,微微弯腰,道:“大能屈尊凡尘,本宫倍感荣幸。”   李玉暖久闻独孤皇后是个厉害人物,此时见她说话气定神闲不动声色,顿时也心中提起十二万分戒备。   “山间野道,不过读了几年道经罢了,不比金仙和国师,道法高深,以匡扶社稷辅佐君王为己任。”   独孤皇后听出她语中带刺,却是微微一笑,道:“仙子果然玲珑人。”   李玉暖道:“殿下谬赞了。我等此番插手凡俗,只是顺应天道,不敢居功。倒是皇后殿下,您身为国母,为国殚精竭力,劳苦功高,此事若能成功,您当居首功,积三千功德。”   独孤皇后受她恭维,唇角微笑,转而看向凤清德:“大能容貌辉煌,气质轩昂,一看就知不是凡俗人。”   凤清德应酬道:“我素来喜欢黄金俗物,皇后不必对我多加高看。”   独孤皇后在一次笑了,仿佛浮在脸上的笑容让李玉暖一阵恶寒,背上冒出大片鸡皮疙瘩,这个女人当真是厉害,真不知那后宫诸妃们,都是怎么从她手下熬过来的。   许是因为太子在场的缘故,皇后没有说太多试探的话,几番寒暄后便将话题切入中心。   “如今宫中妖道猖狂,引陛下荒废朝政,沉湎于金丹房术,我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知道陛下乃是大齐朝廷的天,天若是不能清澈澄明,天下的百姓便将水深火热,苦不堪言。此番延请大能入宫,希望两位以道法破解妖术,还大齐天下一个晴天!”   李玉暖迎合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修道人,虽然不为凡俗困扰。但若是苍生凋敝,必定也会导致天道元气混乱,修行艰难。所以……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道,我们也不能坐看妖道胡作非为!”   独孤皇后闻言,欣慰一笑的同时又道:“若是天已经混沌不清,无药可救,本宫也希望大能们以天下苍生为念,换一片青天。毕竟……天下苍生才是最重要的。”   李玉暖与凤清德闻言,心照不宣地笑了。   皇后看他们笑得毫无芥蒂,顿时也掩嘴微笑,太子更是面露满意。   ……   ……   “陛下,太子听闻金仙离京闭关,特意为陛下去名山大川求来真仙,为陛下讲解道法。”   甘泉宫内,正数着轩辕老祖留下的金丹计算日子的拓跋洪,听到常侍隔着纱幔的禀告,顿时骂道:“不见!什么真仙!除了金仙,朕谁都不见!”   “可是……”常侍欲言又止。   拓跋洪见状,抓起一个玉摆件直接砸出去。   “滚!”   然而玉摆件没有落地,一阵柔软的风卷起了它,清风吹开纱幔,送来花雨。   玉兰、牡丹、玫瑰、栀子……都是暮秋时节不会盛开的花。扑面,花形硕大娇艳,花香馥郁芬芳,软软地落在拓跋洪身上,让因为长期服用金丹而出现神魂错乱征兆的君王越发地魂不守舍了。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追出纱幔重重的寝殿,却见偌大的金殿内空无一人,只是不知从何处来的数十缕浅粉色飘带无风自动。   他好不容易抓住其中的一条,放在鼻翼处嗅吸,只觉一股清香直透天灵,混沌的神智顿时清明,低下头,握在手中的丝带早已化成一泓淡粉色的蔷薇香露。   “装神弄鬼,雕虫小技!”拓跋洪心猿意马地骂道,作为男人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鲜花满地,彩带开道,来者必定是个美人儿。   “算了,难得太子一片孝心,姑且传她入宫觐见吧!”   传召的旨意刚刚发出,便听空中一声清脆如黄莺出谷。   “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这昏君心思不纯,看不到我的形体。”   “胡说,我是天道之子,怎么可能看不到你!倒是你这妖女不听传召就自行闯宫,乃是大逆不道之罪!”   “我并非你的臣子,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召唤?在后妃朝臣们眼中,你是高不可攀的天,但在我眼里,你和普通的凡夫俗子又有什么不同!”   “你——放肆!”拓跋洪大怒,他贵为天子,哪里受过这等指责,就算是国师、金仙和他说话,也都是言辞间带了几分谦卑尊敬的。   可惜李玉暖不在乎,她此来的目的是让拓跋洪信她拜她,自然要恩威并施摆足了架势。   “你自称天子,以为自己是天道之子,却不知天下人皆是天之子。天子乃是天下人之子,并非天道之子!天道恒长在,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说话的同时,长风滑过,重重地打在甘泉殿中央的温泉池中。   温泉池内的温泉水因此汹涌卷起,自然拢成半透明的少女形象,体形婀娜,五官精致,仔细看,可见水凝成睫毛微微颤动。   “仙子!果真是仙子!”   见到这等奇景,拓跋洪顿时再无怀疑,他双膝跪地,倒头就拜!   李玉暖对此淡然受下,昂着下巴道:“昏君,你信奉的金仙其实也算有些修为,只是他心思不纯,给你毒丹令你神智混沌,助他截取天道元气,成就邪道。可惜天下能者万千,他区区一人怎么可能一手遮天。”   “弟子愚钝,烦请仙子明言。”经过方才的阵势,拓跋洪对李玉暖已经全心崇拜了。   李玉暖早有准备,透明的手指伸出,随意拈了一个法诀,顿时,白玉池内大量水珠流到手中,迅速凝结为一个透明的圆球,悬在空中。   “你自己看吧。”   随着手指的动作,水球飞到拓跋洪面前,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圆球里一只金红色大凤凰张开遮天蔽日的翅膀,而那被凤凰压得瑟瑟发抖的白发白须男子,正是轩辕老祖!   “金仙!”拓跋洪失声惊叫了。   “妖道罢了!”李玉暖为了把戏做足,刻意不屑地冷哼道。   拓跋洪不敢反驳,认真地看着水球里的画面。   只见大凤凰展开金碧辉煌的翅膀,将角落里的金仙压迫得没有反抗之力。   原本迷信过金仙法力无边的拓跋洪,看到这一边倒的战局,顿时产生了怀疑。   难道金仙当真是个妖道!   念头刚刚生出,立刻变成一个可怕的黑洞,肆无忌惮地扩张起来。   他本就是多心且权欲旺盛之人,迷恋轩辕老祖承诺的好处时,尚且对金仙有几分戒备,此时疑心病发作,回忆轩辕老祖过往的种种言行,顿觉无一不是阴谋算计!   “原来真是个骗子,所有的承诺都是假的!”他恍然大悟地说着,感激道:“多谢仙子指点迷津。”   李玉暖见他已经信服,也立刻将水球还原为水滴。   这影像乃是他们单方面伪造的把戏,绝不能留下证据!   拓跋洪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沉湎在被欺骗的愤怒中,越想越气,最终快步冲出大殿,怒道:“来人!”   ……   ……   “你我这么做,皇后和太子肯定很不开心。”   顺利结束装神弄鬼的凤清德显出身形,与李玉暖并肩走在宫道上。   李玉暖道:“他们想不弄脏自己的手就坐上皇位,我凭什么要让他们称心如意?北方越乱,南方就越好浑水摸鱼。”   凤清德闻言,也觉得很有道理。   “但你不怕轩辕老祖和你撕破脸皮吗?还有枯泽老秃驴,他可是一心想扶持太子上位,借机巩固自己的地位、掠夺更多的香火之力!”   李玉暖闻言,哼了一声,道:“想要就自己亲自动手,装什么世外高人!我可不是傻子,给他们当枪使!”   “也是,皇后和太子虽然已经结合了足够的力量,拓跋洪却也毕竟是皇帝,对国家依旧拥有足够的威慑力。最好的情况就是挑起他们父子内杠,打得不可开交时,南方借机北上,夺取两淮地带,甚至……光复中原!”   沿着李玉暖的思路,凤清德畅想着,他其实对人间的权力没有半点兴趣,不过李玉暖恨拓跋一族,他自然也希望拓跋一族能够从这世上消失。   “可惜你我设想得再好,事情的发展也未必会尽如人意。毕竟……这一次太子准备充分,又有枯泽秃驴助阵,轩辕老祖也摆明了作壁上观的态度,拓跋洪就算真能在他们发动前先下手为强,恐怕也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李玉暖理智地分析道。   如今最乐观的发展便是直到明年开春前拓跋皇家内部的权力斗争都没有分出结果,如此一来,南方义军可顺利打过长江推进到黄河沿岸,达成划江而治的梦想。   至于以后……她其实没有想那么远。   正当两人边走边说时,前方一大队仪仗招摇走来,端坐辇车的是李玉暖的熟人——陈国公主拓跋静! ☆、第292章 情敌见面   “需要回避吗?”   凤清德也认识拓跋静,见她走近,忙以神识询问。   李玉暖本想回避,但凤清德问过后,她顿时改了主意。   “辇车已经只有半丈之遥,如果突然隐身消失,反而显得我们有些刻意。不如停下,大方地等队伍走到面前,只要不主动招呼就行了。”   凤清德点头。   另一边,拓跋静其实也早就看到了李玉暖和凤清德,她对李玉暖没有什么好印象,只记得这女人似乎对夜吟非常重要,骤然在大齐皇宫见到,也是一惊。   她见李玉暖停下,顿时挥手示意从人们止步,招呼道:“洛阳一别,李仙子风采依旧。”   李玉暖听她话里带刺,笑道:“修道人不知日月,自然就青春常驻。”   拓跋静干笑了两声,下了辇车,走到李玉暖面前,看了眼左右,道:“夜吟近来如何?”   “哥哥近来在江南忙碌,倒是一切都还好。”李玉暖平铺直叙道。   拓跋静闻言,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她说。   看着拓跋静为了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痴心神伤的样子,李玉暖顿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因为她知道夜吟是绝对不会爱拓跋静的,不仅仅因为她是鲜卑公主,是仇敌的女儿,更因为他的心里……从没有给拓跋静的位置。   “其实……”几番斟酌后,李玉暖信口开河道,“其实……哥哥虽然不能娶你,但他心里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这次太子邀请我们北上,他也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才会推说军事忙碌,不能来。”   “是吗?他真是这么对你说的?”拓跋静自卑地问道。   她心里明白得很,李夜吟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哪怕是一点点的怜悯也没有给过。   他对她,从来都是赤裸裸的利用和欺骗!   可是女人是世上最愚蠢最感性的东西,明知道是谎言,明知道得不到半分真心,只要是他嘴里说出的话,她都会骗自己相信。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李玉暖突然觉得自己万分卑鄙。   “是的,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他说他欠你的,总有一天会想法子还给你。”   “还给我?可是我真正唯一想要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给的。”拓跋静尽可能镇定地说着,眼眶里有泪珠儿在打转。   李玉暖叹了口气,劝道:“情这个字,最是伤人心。他选择了长生道,和你就已经没有缘分了。就算他同情你,愿意分给你几天爱恋,可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发鸡皮,牙齿摇落,他却还是那么的英俊潇洒,恍如星子,你真的不会自卑痛苦吗?执着是苦,求不得也是苦。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你说的道理我其实都懂,可是困在苦海里的人都是宁可溺死,也不愿意回头的!”   拓跋静倔强地说着,李玉暖劝她的道理,她心中早就想过千万遍。可是爱欲苦海这东西,困在里面的人自己不想解脱,就是请来全世界的神佛一起拉,也拉不出来。   “你是修道人,早就断了情根爱念,你是不会懂我的心情的。”拓跋静黯然地说着。   李玉暖闻言,喉结动了几下,最终没有说话。   斩情断爱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就算是渡劫期的大能修士,也一样有度不过的苦海,只有自己知道的心痛。   何况她只是个刚刚结丹的小修士。   此时天色有些发黑,因为李夜吟的缘故,拓跋静在拓跋洪面前几乎完全失宠,此次进宫也只是皇后怜惜女儿,特别传召。她见天色已晚,谈话内容又涉及私密,索性邀请李玉暖与她一道回公主府。   李玉暖对她有几分愧疚之意,被她邀请,自然不好回绝。倒是凤清德,不知道为何,居然表示另外有事,与她们在宫门口分手了。   凤清德近来一段时间都神出鬼没,不过他不主动说,李玉暖也就不主动问,彼此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   ……   虽然失了宠,拓跋静也还是最有权势的陈国公主,居住的公主府内处处逾规,步步奢华。   深秋时节,花苑里的树木无不树干缠上丝绸枝头扎上锦花缎叶,远远看去,花团锦簇,不输春夏。   沿路的侍女们见公主走来,无不停下脚步欠身行礼。   李玉暖知道拓跋静请自己来公主府,多半是有些在皇宫内不便说的话,所以一路紧跟着,直到进入湖心小筑,神识探查确认此地不存在耳目偷听后,这才道:“你请我来公主府,应该不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吧。”   “不错,我请你来,确实不是为了叙旧,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旧可以叙!”拓跋静冷着面孔道。   李玉暖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坐下:“既然没有半点交情,你请我来,又是为了什么?”   拓跋静道:“本公主——”   “别跟我摆公主的威风,如果公主的权势有用,你也不会这么可怜。”李玉暖刺道。   拓跋静闻言,强撑的跋扈顿时垮下,她扶着桌子坐下,道:“你们北上和皇弟见面,到底有什么图谋!莫非是夜吟有心颠覆我大齐江山!”   李玉暖道:“江山是个好东西,但哥哥和我都对它没半点兴趣,这次北上只是应太子之邀,做些分内的事情罢了。”   “帮忙?帮什么忙需要帮到我父皇的寝殿!你可知道夜吟多喜欢你!你怎么可以这么随便的答应别的男人,帮他们的忙!”拓跋静愤怒地说道,显然是听了别处的谣言。   李玉暖没想到她想象力如此丰富,也是一惊,道:“你想多了。”   “是你自己心虚了吧!”拓跋静大怒,拍案而起。   “我喜欢夜吟,喜欢到可以为他去死,即使他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也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横了太多的不可能,我是他的仇人的女儿,他能够放下仇恨已经是很不容易!我也不介意他喜欢别人,只要他幸福我也会跟着开心。可是我……我无法忍受自己求而不得的珍宝,却被你不屑一顾地践踏!”   “你想多了了!”李玉暖冷冷道。   拓跋静闻言,两行泪水掉下,道:“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吗?刚才走在你身边的男人,他对你……也是喜欢的吧!不要说你不知道他对你有感情,同是女人,这种事情根本瞒不过我。”   “你——真是无理取闹!”   李玉暖忍不住了。   “我喜欢谁,或者不喜欢谁,都是我的事。就像夜吟哥哥喜欢我不喜欢你,是他个人的事情!你没有权力强迫别人喜欢或是放弃谁,如果你真这么做了,只会让人更讨厌你!”   “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拓跋静痛苦地说着,她的眼神写满了期待,那种渴望施舍却又不敢说出口的期待。   李玉暖见状,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才好。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能知道你的痛苦,你也永远不知道我的苦恼。另外……长安城内即将发生大事,你……一切小心。”   “一切小心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小心或是不小心,也不过是多活或者少活几天的区别。”拓跋静满不在乎地说着,转身拉开珠帘,看着一池粼粼碧水。   “爱也涛涛,恨也滔滔,其实人生在世,也就是那么回事。你回去以后,见到夜吟,如果他还有万分之一的心情问起我的近况……就告诉他,我……你没有见到我,我已经去西域和亲了。”   “……你这又是何苦!”   李玉暖苦笑地说着,在拓跋静这个问题上,她有十成十的把握,只要自己不提,李夜吟是绝对不会说起的。   或许,困在迷局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愚蠢吧。   不经意间,她又想起突然碎掉的青玉环。   不知道师门是否一切安好。   ……   ……   “太子果然好大的野心,轩辕老鬼才刚依约离京,他就迫不及待地找来两个山野妖道,入宫填补空位了。”   听完密报的枯泽漫不经心地评价着,他早就知道皇后和太子不甘心受制于人,所以刻意撩拨了他们几下,拉他们加入了废道礼佛的阵营。   与皇后一党的联盟结成后,恰逢南方战事吃紧,他趁机与轩辕老祖进行密谈,对方承诺让出北方的好处,只要南方。事后轩辕老祖也确实依照承诺,借口闭关,退居了贺兰山。   谁想到太子和皇后野心勃勃,竟敢一边做出崇佛的姿态,一边又趁着他忙于修真联盟事务,无暇旁顾,不知从哪里拉来游方道士,企图与他分庭抗礼。   “那……太上长老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情?”明悟谨慎地问着。   “不给他们一点斤两,他们是不会知道我在修真界的地位的!”   枯泽阴渗渗地笑着,对这件事情的处置,心中已经有了全盘打算。   皇权固然厉害,可修真界却是实力为尊的地方,只要他随便拿出几分本事,彻底震住拓跋皇室,到时候皇帝废立都由他一人掌控,看哪个还敢多废话!   想到这里,枯泽的心情顿时又好了。   “师祖,需要派人调查太子请来的大能修士的来历吗?”明悟谨慎问道。   枯泽道:“有什么好调查的,等本尊明日沐浴更衣,直接镇压了便是!”   近来修真界不太平,为免被联盟抓把柄,他有些时间没回国师府了。   ☆、第293章 大战长安(上)   深秋的长安城,清早,天刚蒙蒙亮,皇城的中轴线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或是骑马或是坐轿,面色严肃,全神戒备,连随行的从人们也都不敢露出半点松懈。{   今日乃是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京城里大大小小数千官员全部必须出席。   同时,今天也是太子发难逼宫的日子!   正当气氛压抑时,天空突然泛起了大片绯红,鱼鳞般,自西向东而来。官员们转过头,看到红云下一队赤脚红袈裟的僧人缓步而来。居中者面貌端庄恍如神佛,披锦斓袈裟,环扣均为白玉,正是国师。   队伍一路踏空行来,看似缓慢,其实极快,转眼间就抵达皇宫前的大广场。   僧人们悠闲地步下虚空,分列成队,双手合十,低宣佛号,气氛肃穆庄严。   被这份佛家气派感染,满朝文武也无不退到道路一旁。有虔诚者更是当场俯跪在地,诵念佛经,恭迎国师回朝了。   为了把气派撑住,早在双足踏上凡土前,枯泽便散出磅礴法力席卷大半的长安城,所经之处,修士精灵无不瑟瑟发抖,唯独太子府后院内正打坐休憩的李玉暖睁开眼,一声冷笑:“国师好大的威风!”   感应到抵抗,枯泽略一计算,立刻送来回应:“仙子也不差,本尊只是离开几个月,你就能把场面弄得这般棘手!”   “岂敢岂敢,长老何等尊贵,小辈修为浅薄,可不敢在您嘴里拔牙。”李玉暖讥讽道。   “既然知道我尊贵,为何我回了长安,你还留在这里!”枯泽蛮横地恢复道。   这是要和自己正面起冲突的意思。   可惜她不怕!   这次前来长安,除了搅浑长安城的水,也有再找枯泽比试一次的意思。   即使明知金丹和化神在境界的距离短期内无法填平,李玉暖也要一剑飞去,此道为我开!   何况杀机已经显现,她李玉暖不是好欺负的,枯泽要打,就陪他打!   “大能虽然贵为一元宗的太上长老,一声号令,万千徒子徒孙代劳,可惜脚长在我身上,您管不了!”   可能是没想到她如此牙尖嘴利,少许沉默后,枯泽的声音再次传来,上附法力,直震识海!   “很好,你很好。区区金丹期女修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若是不把你镇压了,我日后如何在修真界立威!”   “镇压我?好大的口气!慕容将军万里迢迢从冰原请来的无头僧都没能把我镇压了,你这个畏头畏尾的活乌龟,又有什么底气敢说这种大话!”   李玉暖傲气十足地说着,她知道枯泽这种人的脾性,与其示弱求原谅,不如索性把气势撑到最大,她就不相信枯泽敢把半个长安城都拖进战局中!   果然,她豁出去了,枯泽反而一震,回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主意。”   李玉暖道:“你奈何得了我?”   “小妮子不识好歹!”   枯泽震怒,空气因此发生剧烈震颤,李玉暖下意识地抓紧翠玉灵书,以它的无边法力稳住神魂!   “枯泽,你贵为一元宗太上长老,不思进取,依仗法力横行霸道,肆意屠戮!甚至公然违反联盟的规矩,插手人间朝代更替,借机掠夺香火之力!我虽是个年轻后进,却也不怕你!”   “不怕我!好大的口气!”   话语刚落,便是一阵磅礴气浪从天而降,砸得阁楼当场粉碎,也亏得李玉暖早有准备,撑起丈余方圆的结界,避过了冲击。   正在朝堂上与众臣唇枪舌战的枯泽感应到远处的反抗,当即嘴角冷笑,手指捏诀,幻化出一轮分神,飞驰而去。   “大逆不道,死!”   ……   ……   贵为大齐国师一元宗太上长老,枯泽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从来都装扮得风度翩翩,恍如神佛。反而是他以不动明王法修出的一轮分神,更接近他的内心面貌。   法相高数丈,蓝色皮肤,发如火焰,三头忿怒可怖,六臂各持法器,只是多看一眼都让人心中生出一阵莫名的畏惧和恐怖。   李玉暖全身裹在结界里,悬浮空中,环身的光环甚至只有法相手掌一握的大小。   然而即使体积对比如此悬殊,站在它面前,李玉暖依旧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的怯意。   “国师朝务繁忙,居然还舍得化出不动明王法身迎接我,小辈不胜荣幸!”   迎风而立,直面庞然大物,李玉暖挺直腰干,毫无畏惧地说着,随时准备迎战。   婀娜的身材配上狰狞的青铜面具,居然流出端庄华贵的美。   “聒噪!”   法相只吐出两个字,文字刚出口立刻化为千钧巨石,砸向不敬的李玉暖。   李玉暖却也不怕,虽然这两个文字里蕴含了强大的法力,可是若比神魂法术,又有谁能胜过息族的至上法宝翠玉灵书?   在这个诸多上古秘法遗失的时代,哪怕只是参悟翠玉灵书上镌刻的真文涵义的万分之一,都可以横行无忌了!   “退!”   一声厉喝,内含万千法门变化,因为看过真文,李玉暖对北冥冰宫的言灵传承也有了更深的了解,此刻将真文以言灵手段吐出   刹那间,天地为之色变,滚滚乌云席卷而来,化为磅礴威压,顷刻间便把不动明王忿怒相吐出的真言化解,甚至余势未老,狠狠地击打在不动明王法身之上!   “果然有几分斤两!”分神凝出了几分注意,枯泽发现自己方才低估了这个女修。   修为只是金丹,却拥有至少元婴以上修为才能驱使的宝贝,可见她功法特别,根骨也经过常人无法想象的淬炼,承受法力反噬的能力是寻常金丹修士的数倍甚至数十倍!   但是金丹和化神期的巨大距离,可不是单靠身体坚韧能越境界使用法咒就能填平的!   “你很好!”忿怒相阴渗渗地评价着,双手捏印,轰然打出!   顿时,以李玉暖为中心的十丈之内一片空白!   这个不动明王印内居然蕴含了元婴期也无力抵挡的巨大法力!   法咒引得空气尖啸,身处风暴中心的李玉暖苦苦支持着,结界像风中的肥皂泡一般,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全身痛如刀割!   “速速投降,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席卷整个识海的巨响炸起,勾得天边响雷滚滚,金蛇狂舞,络绎不绝。   李玉暖正面承受着冲击,反而心神前所未有的澄明,她昂起头,冷笑道:“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说得好像只要投降你就会放过我一样!”   渐渐在肆虐乱走的法力漩涡中稳住身形的李玉暖站直了身体,看着法相车勾人的眼睛,无畏道:“我连天都敢逆,又怎么会怕和你作对!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笑话,注定成为我的铺路石子!”   “贱人尔敢!”   枯泽自晋升化神期以后数百年,无不是被人崇拜供奉,哪受过这等侮辱,刹那间,怒火蓬勃,化为红莲燃烧在全身各处,烈焰与法身青黑色的皮肤相称,恐怖如夜叉厉鬼!   “为什么不敢,为什么害怕!你觉得你强,你能在境界上镇压我,但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眼看忿怒红莲肆虐怒放,李玉暖反而更加自信了。   眼前的景象让她想起在魔尊的记忆中见过的一场战役。那足以把天都吞没的巨蟒怪兽,看似占据了绝对上风,最终却在魔尊的锁链下俯首称臣!   强弱从来体型无关,能将力量发挥到极致,才是真正的强者。   跨境界杀人,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难,只是大部分修士在面对境界高出自己的对手时,心中怀有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的错觉,加上神识被镇压,以致被动挨打,直到垂死时才奋起反抗,但那时一来已是油尽灯枯,二来心中到底怀了恐惧,根本不可能完全发挥。   “枯泽,你自以为一手遮天无所不能,我今日就以连你的化身的也不如的境界杀了你的这轮化身,让你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   叱咤间,五圣长命灯飞出。   经过几番精炼和神魂交融的长命灯,早已不是当年的粗糙模样,莲花灯刚刚飞出,就在一片乱流中撑出了天地,五种神兽幻化出丝毫不输于不动明王分神的磅礴体型,仰天长啸!   吼!   以长安城为中心方圆八百里内凡是修道有为者都因为这蕴含了荒古气息的吼声,神魂激荡,气血狂涌。   枯泽也感到了一阵吃力。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修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宝贝!   凝神看清女修的青铜面具后,他一声冷哼:“难怪口气这么大,原来是捡到了几件好宝贝。可惜即使有宝贝护身,你也注定会再次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就像你的凤落师傅那样,死无葬身之地!”   “你说什么!”   因为和修真界几乎断了往来,李玉暖至今还不知道冰原的事情。   枯泽桀桀地怪笑了两声,不动明王忿怒相挥起伏魔法剑向李玉暖迎头劈去:“破了我的不动明王法身我就告诉你,你的凤落师尊到底怎么了!”   听到这话,再联系前日莫名断裂的青玉环,李玉暖心下顿时了然大半。   “师尊!弟子不孝!”   回想起以往凤落庇护自己的点点滴滴,李玉暖的心中痛苦难忍,悲伤几乎要撕裂胸腔。   “破!”   悔恨和悲痛一起流过心头,化为绝大的恨意冲出胸腔,与她神魂相连的五圣兽本就已经蓄势待发,此刻感受到她的悲愤,更是凶性勃勃,如失控一般,向那忿怒相猛扑上去!   “统统给我破!” ☆、第294章 大战长安(下)   原本枯泽觉得这女修口气不小、也有几分本事,虽然贪图对方的宝贝,骨子里到底不把李玉暖当做一回事。{没想到她此刻全力发挥,居然如此气势,狂涌而来的神兽魂体,虽然没有长成完全体,可随着而来的那股威压,竟让他感到了焦头烂额。   偏这时,朝堂上,董圣人也开始发难。   董圣人走的是儒道成圣的路子,虽然不比道家佛修神通广大变化莫测,但经过数十年苦心造诣,也已经引发天人感应,不输道家金丹期!   最重要的是,他一向恪守祖宗法制,维护皇家正统,君臣大道,即使太子和皇后几次三番晓以大义,他依旧不为所动,反而以太子太傅的身份多加劝解。   此刻,朝堂上,他也以一身凛然正气,硬抗枯泽。   若是往常,枯泽自然不会把董圣人当做一回事。但是此时他分神在外,与李玉暖对战,本体虽然境界未跌,却受困于皇家金殿,不宜大开杀戒。   何况儒道圣人本就是三教中最难对付的,即使是他,正面对上堪比道家金丹期的董圣人,也感觉几分吃力。   另一边,为愤怒所驱使,李玉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戾气,法力波动因此暴涨数倍。   在戾气的驱使下,五神兽凶性勃发,呼啸而出,一拥而上!   不动明王忿怒相虽然有三头六臂,却对这五神兽的神魂之体没有半点法子,任凭五神兽以本命手段撕、咬、扑、杀,血肉不断的流失,却无法挥舞法器抗争。   李玉暖渐渐控制了自己的愤怒。   师尊怕是真的遭遇了不幸,身为弟子,能做的就是调查真相,找到凶手,为他报仇!   “赢鱼、朱明、霸下,回来!”她沉声召唤着,看似退缩的决定,其实暗藏着快刀斩乱麻的决绝。   三神兽与她本命相连,听到她的召唤,顿时退下,分别护住她的左右以及后方。   确定四面八方都得到护卫后,李玉暖唤出了薤露剑。   随着大量法力的灌入,薤露剑身暴涨何止十倍,其上焕发光芒更是刹那间就将天空都点亮。   “我要你的命!”   一声轻叱,长剑破空划开,天空都被这蕴含了必杀必死的一剑撕开了一线黑暗。   不动明王分神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甚至想要逃跑,想要回到枯泽的身边!   唯有本体神魂合一以后它才能抵挡这几乎是以愤怒凝结而成的一剑!   但它已经没有机会了。   彻底放弃了防护,只以进攻杀敌为目的的剑,是无坚不摧的!   何况此刻燃烧在剑上的,全是以愤怒为动力最具破坏力的符!   长剑贯体!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忿怒相,在薤露剑刺入体内后,就像体内内侧被点燃了一个巨大的太阳般,蓝黑色的皮肤蜘蛛网一样裂开,露出里面的金色光芒,轰隆间,表皮剥离,里面响起一阵连绵不断的炸鸣。   哗啦啦!   轰!   忿怒相完全碎裂,化为片片星辉融化在已经大亮的空中。   因为天空的战斗而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凡俗人小心地抬起头,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那青面獠牙的巨人显然是怪物,而手持利剑白衣飘然的少女,自然是斩妖除魔的九天仙子!   “仙子显灵了!真的是仙子啊!”   “仙子娘娘,我家孩子生了病,求您大慈大悲,赐下神药!”   ……   呼喊朝拜之声络绎不绝,无形中坐实了太子先前故意散布的金仙乃邪魔化身的流言。   一时间,民心所向,山呼万岁。九天仙子下凡除魔的传说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整个帝国,也算是连当事人都始料未及的发展吧。   ……   ……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长安城内风起云涌。   独孤皇后、太子经过多方奔走筹划,联合国师和百余位权贵逼宫金銮殿,禁军临阵倒戈,董圣人当场吐血,最终拓跋洪万念俱灰,下罪己诏,退位为先帝,太子登基,改元,国师从此权倾天下。   北方时局不稳,南方义军则趁机渡过长江,收复了两淮地区,一时间,声势浩大,甚至出现了北上匡复中原的声音。   可惜外界只看到北方朝廷风雨飘摇,南方义军势如破竹,并不知经过这一系列事情后,义军内部也开始矛盾重重了。   因为战事发展得太过顺利,原许多本掩盖的内部矛盾逐渐挑明。横戈虽然揽了大权,可他毕竟不是贵族,难以服从,何况这一路不断的胜利背后又掺入了大量的非人力因素,莫说以曲家和柳家为首的中坚力量不服,就是底层兵卒,对北上其实也没有多少的信心。   横戈要北上做皇帝,就必须先在军中树立绝对的威信!   但比这些矛盾更急需横戈处理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长宁怀孕了。   为免横生枝节,老鸨都会给姑娘吃绝育的药粉,所以大凡从青楼中赎买回来的女人,都是几乎不可能怀孕的。正因如此,横戈才敢不要钱地撒下诸多承诺,反正长宁无法怀孕生子,日后就算真给她一个皇后的虚位,也不会伤及根本。   现在,长宁怀孕了,横戈感到的却是头痛,以及愤怒。   几乎是得到“喜讯”的第二天,他便亲自前往丽偃的药房,想知道有没有法子让女人不知不觉中就流产!   碰巧的是,他来药房时,李玉暖也在。   长安一战后,李玉暖虽然侥幸获胜,却因为神识冲击,时常觉得心口郁结。因为尴尬,她一直没好意思告诉李夜吟,还特意寻了个没人的时候,找丽偃询问。   丽偃身上的生魂,本是个神医。   正当两人相谈甚欢时,横戈突然闯入,李玉暖也是一愣。   “元帅,何事如此慌乱?”丽偃平静地问道,她只是个木偶美人,即使外表和人几乎一模一样,也不可能拥有人的表情变化。   横戈本来气势汹汹,当他注意到李玉暖近在咫尺,连忙收敛了急迫,笑道:“眼看着春暖花开,邪风躁动,本帅担心军中发生瘟疫,特意过来问一下药师,可有法子确保开春时万无一失?”   军中人口密集,若是出现瘟疫,可谓灭顶之灾。   李玉暖也懂这个道理,闻言,凝声道:“瘟疫乃是阴邪,大帅不妨约束军士,令他们不得随意外出接触秽物,或许可以预防一二。”   “但是李仙子,要知道彻底约束军士进出是不可能的。”横戈见李玉暖主动同他说话,忙没话挤话道。   李玉暖道:“那就命军中早早备好石灰,每日注意卫生清扫,让医工们现在就开始囤积驱邪去秽的药物,日夜严查。一旦军中出现不明原因的尸体,立刻隔离焚烧,防微杜渐!”   “仙子所言极是!”横戈本就恋着她,凡是从她嘴里说出的,哪有不依从的。   倒是李玉暖看他答应连连,又联系到先前的匆忙愤怒,意识到了不对。   “大帅此番过来,当真是为了预防军中瘟疫吗?”   横戈笑道:“当然是为了军务。我昨日做了个噩梦,梦见军中发生瘟疫,惨不忍睹,醒来后越想越担心,所以天一亮就亲自过来了。”   李玉暖摇了摇头:“不,你另外有事情,而且是件我在场你就不能说的事情。”   “仙子说笑了。”横戈的背脊开始流出冷汗。   李玉暖摇着手指道:“让我猜一下,能够让大帅如此在意甚至要亲自过来,必定是大帅极亲近的人。但是大帅身边人中……啊,莫非是长宁公主出了什么事?”   “仙子……何必刨根问底呢?”横戈已经笑得很勉强了。   “但如果是长宁公主病倒,元帅也不需要亲自过来,所以我想这件事情必定非常隐秘,隐秘到大帅不能假手任何人!”   李玉暖的笑容越是自然,横戈便越是冷汗直冒。   “莫非……是公主身边有人怀孕了,而那孩子却是元帅的?”   “仙子想多了。”横戈眼皮颤抖强撑着笑脸道。   李玉暖看他战战兢兢的模样,知道自己多半猜得八九不离,遂不再纠缠,道:“妾室早于主母怀孕,虽然于理不合,却也不该是元帅亲自私下过来询问药师。由此可见,那女人必定是将军心尖上的人,而且长宁公主也确实霸道不容人。”   横戈见她误会,反而如释重负,顺杆道:“长宁毕竟是公主身份,她不愿意下人早于她有孕,这份心情我也能理解。只怪那女子命不好,不过一次偶尔的临幸,居然……”   “大帅错了,那女子只是一次便能为元帅传承血脉,乃是天意。公主不该如此不讲道理。不如我寻个时间与她细细说?”   李玉暖旁敲侧击地说着,她才不相信横戈此来是为了某个女人,这人心里只有权力,怎么可能突然变了性子!   怕是又在酝酿什么新阴谋了。   横戈一听她要给长宁公主作解释,顿时脸色大变,忙道:“仙子不可!这本来就是情人间私事,长宁又是个乖僻的性情……如果她知道连你都……那孩子必定性命难保!唉,命该如此,或许他本就不该来这世上吧。”   后半截话里融入了横戈少部分的真实情感。   他戎马半生,确实也希望有个孩子,但是那女人的骨血万万不能留!   李玉暖本就不喜欢横戈和长宁,方才的话大多是场面上的敷衍,现在看他神色鬼祟变幻不定,顿时乐得做顺水人情,道:“也是,天下的事情全是一个缘分,我是局外人,不便掺和。”   说罢,转身离开了。 ☆、第295章 情动之初   原来是这么回事。   借助契约符很快就从丽偃处知道李玉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的李夜吟,难得露出了明媚的微笑。   自从那一次意外后,玉暖和他疏远了许多,他本以为是自己的行为越过线,吓着了她,所以这几日都刻意保持着距离。如今明白对方是女儿心态,始终面子薄,突然捅破了那一层膜,难免怯生生,多方回避,甚至不给他一次下台阶的机会。最终才让彼此的关系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今天的尴尬局面。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她心中有我,那就由这边先迈出第一步吧。   ……   ……   对人心体察入微,不论什么事情都能淡然处置的李夜吟,在情感问题上,虽然略显笨拙了,但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一日,李玉暖从药房返回时,依旧选择刻意避开李夜吟。但当她推开房门,却见李夜吟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中把玩的居然是个街上随处可见的泥娃娃。   再看他身边,七零八落地躺了数个捏得歪歪斜斜的娃娃,李玉暖不由好奇:“这是”   “路上看到有小贩卖泥娃娃,想起小时候曾经为了玩泥娃娃被嬷嬷训斥的往事,禁不住就买了些泥料,重温儿时。”   听他这么一说,李玉暖顿时也想起了一桩往事。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她也喜欢过娃娃,并且因为脾性顽劣好动,曾不止一次偷挖了花坛里的泥土做娃娃。但是皇家的规矩是绝不允许公主这样粗俗,私藏的娃娃被嬷嬷发现后,掀起了轩然大波,一通恶狠狠地训斥后,又特意挑了许多漂亮精致的娃娃供她玩家家居。但是那些娃娃虽然个个做得精致无双,在年幼的李玉暖眼里,却没一个比得上她自己捏成的胳膊一长一短的娃娃。   好在年岁渐长,加上这几年剧变太多,李玉暖早就忘了这些童年琐事,直到今日听李夜吟提起,这才记起了。   “哥哥居然还记得这么远的事情。”她走到罗汉床前,侧身坐下,随手抓起一个粗糙的娃娃。   不论什么时候都给人无所不能印象的哥哥,居然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你的吗?”李夜吟见她被挑起兴趣,遂将手中泥娃放下,掏出一方丝帕,缓慢擦拭指间泥污,同时缓缓道:“我生来早慧,被送来皇宫,已经知道周围的人嘴上对我笑,心里却恨不得杀了我,尤其是叔叔,他是最希望我死掉的那个人。所以我虽然对周围的人笑,心里却想着一定要活下去,让他们都笑不出来。”   “直到有一天,我在花苑里遇上了你。你那时正拿着小铲子蹲在花篱下偷泥土,你把那些泥巴当宝贝装在手帕里,小心地揣着带回去。你的笑容是那么的真诚,像个泥娃娃,天真无邪,娇憨可爱。”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你……也在场。”李玉暖苦恼道。   “你那时才几岁,能记得多少事情!而且我可比你高出太多的。”擦完手的李夜吟,手指轻轻地弹了下妹妹的额头。   被这调戏的动作惹怒的李玉暖哼哼地瞪了几下眼睛,却没有回击。   大半月的尴尬都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郁结融化,李玉暖第一次意识到,哥哥不仅生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有春风沁人心脾的舒畅感。   “哥哥,你生得漂亮,有那么聪明,天才。我果然是个大笨蛋,居然一直都没意识到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回想当初,李玉暖遗憾中又有几分欣慰地说道。   李夜吟微笑了。   “有没有血缘关系当真那么重要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却能比真正的兄妹更加喜欢对方,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   “哥哥……我……”   无法正视他目光中的灼热,李玉暖羞涩地垂下了头。   “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喜欢你,是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李夜吟径直地说道。   李玉暖一惊,小心肝顿时跳得飞快,虽然是心中早就徘徊过千万次的念头,可是真从李夜吟的嘴里听到这期待已久的话,她还是惊得脸颊瞬间就滚烫。   一刹那间,连耳根子都火烫了。   “你……不要开玩笑,我……修道人断情绝爱,才能渡过彼岸……”   李玉暖心虚地垂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低,最终气若游丝,几乎都听不见了。   李夜吟温柔地笑着,手指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小心抬起,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   “天道有情,众生贪欢,我既然喜欢你,为什么不能告诉你?你的心理,对我也是有感觉的吧?”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逸面容,李玉暖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她不知道该怎回答,他的每一句话都切到了她的心坎里,让她像沐浴着三月雨一样,惬意得无力拒绝。   可是……   “我配不上你。”几番思考后,她轻声说着,“你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你,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够了。”李夜吟循循善诱道。   李玉暖被他的情话打动,不由得垂下眼睛。   是啊,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不选择在一起?   以前不知道他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就总是想着念着他的好,遇上任何好男人都直觉比起哥哥差太多了。现在知道他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她对他的思念并非血脉的牵绊,为什么还要顾忌那么多?   洛阳初次尝试双修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我们的功法是相互补全的,我们之间存在着生来的吸引……   “……我想,我也是喜欢你的,这份喜欢和血脉亲情无关。”李玉暖柔声说道。   李夜吟闻言,本就柔情的面容,更绽放出别样的明媚,看着他缀满爱意的眼眸,李玉暖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要醉了。   “我……”   她轻轻地说着,他却手指落在她的嘴唇处,止住了她的抗议。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必要加上其他的东西。”   “恩。”   得到鼓励的李玉暖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的脸越来越近,近得都能看见他的睫毛了。   又密又长。   嘴唇即将相触。   她羞涩地闭上眼,期待着那仿佛春风拂过身体又好似花般落在海面上的温柔。   突然   轰隆隆!   一阵滚雷响过,直入识海。   正沉湎于柔情眼看就要吻上的两人闻声,闪电般分开,李玉暖更是下意识地整了整衣领,生怕被人看出方才的逾越。   外面,响起了高翠云急促的脚步声。   她一边跑一边大喊:“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这么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好事被人打断的李夜吟,满心不快地喝道。   高翠云自从被李玉暖就回来就一直埋头苦修,哪里知道师尊和师伯间的暧昧情愫,偏偏李夜吟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即是心中大怒,只听声音却也没有明显的不快。   所以高翠云听到李夜吟的斥骂,也只当是师伯出身高贵,不喜女子举止失仪,忙缓住脚步,停在门槛处,禀告道:“长宁公主晌午时吃了一剂汤药,突然就呕血不止。现在公主府里一片混乱。”   “知道了。”李夜吟好生没好气地说着,他早知道柳氏夫妻有心对付长宁这个假公主,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不奇怪。   “还有大帅也是,练武的时候突然晕厥,至今也没有醒过来!”高翠云补充道。   李玉暖闻言,顿时有了几分兴趣,今天早些时候在药房见到横戈时,对方还是生龙活虎,怎么突然间就中毒了!   莫非   她看了眼李夜吟,后者心领神会,道:“你再去打听一下情况,或许只是吃错了东西。”   高翠云再没有眼色,此刻也看出房间里的空气有些不对劲,忙唯唯诺诺地退出,甚至还多此一举的带上门。   看她谨慎地模样,李夜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觉得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李玉暖道:“我今天在药房见到横戈了,那时看他的神色有些古怪,旁敲侧击多问了几句。他说妾室中有人怀孕,可惜长宁妒心太重,为免是非,他想把孩子打掉。”   “你相信他的话吗?”   “你觉得我可能相信吗?”李玉暖反问道。   李夜吟笑了。   “他确实是去药房要打胎药的,丽偃已经给我准信了。”   “但是才拿到药立刻给人吃?我不信横戈会做出这等无谋的事情。”李玉暖道。   李夜吟道:“我也不相信,所以这件事情怕是另有内情。也许只是一场黑吃黑。毕竟一个是假公主,一个是真元帅,现在好得蜜里调油,早晚还是会为了权力撕破脸的。”   李玉暖也隐约知道柳武恒有心对付长宁,这次的事情,怕是恰好两桩阴谋恰好搅到了一起,才变成这混乱的局面。   “他们葫芦里到底买什么药,我不在乎,我只要求他们做事留点分寸,不要坏了光复的大业!”李玉暖冷冰冰地说着,此时外面又是一阵阵轰隆。   “奇怪,还没开春呢,为什么这么早就打雷了?”   李夜吟道:“怕是天道将有大变!”   李玉暖闻言,神色顿时凝重,她又想起凤落的突然陨落,以及……   难道修真界真的即将发生大事! ☆、第296章 联手做局   正当李玉暖这边因为突然的事情困惑不解时,横戈那边却是彻底滚油炸锅了。{   先是公主无故呕血,再有元帅突然晕倒,整个城上上下下全部乱了套。   大夫们挨个被押了过来,一字排开地提着药箱等候,轮流入内请脉诊断。可惜这两人的病情古怪非常,这些老大夫们全是第一次见,十个手指头按上去搭脉一遍又一遍,还是摸不着半点头绪。   已经请脉完毕的大夫们围桌坐着,手中毛笔都快咬秃了,面前的宣纸还是没落下一个字。   唉声叹气。   不知如何是好。   “怪病!闻所未闻的怪病啊!”   扬州城排行第一的妇科圣手抖着胡须说道,他行医五十余年,最擅长女人病、不孕育,但是长宁公主的脉象却乱得他根本看不透,像喜脉又像滑脉,说微弱却又沉重,瞬息多变,无法预测,当真是个怪事。   听妇科圣手也是这么认为,其余几个人无不附和地点头起来,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也各有所长,但是没有一个人见过类似的情况。   最糟糕的是,这两个病人都地位尊贵,举足轻重,若是药方稍有不慎   大夫们偷偷看了眼守门侍卫,穿着明晃晃的甲,腰上挂着锃亮的刀。   难道真要把老骨头报销在这里!   相视苦笑着,不知如何是好。   正此时,又有一辆马车驶入府邸,那马车前后都簇拥着重甲护卫,以夜照狮子马拉车,车厢上描金画彩,一看就知这位客人非比寻常。   马车驶入内苑,刚停下,立刻有数个美人掀帘子走出,香气自然流出,把因为大帅病倒而气氛异常肃杀的院子装点得莺莺燕燕,春色盎然。   只是那马车不过五六尺长,怎么就坐得下那么多人?   正当老夫子们好奇时,又有两个堪称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从马车里款款出来,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青丝高盘,薄纱遮体,轻风吹过,彩带绵连,回眸一笑,更是风韵十足。   美色之盛,莫说是血气方刚的侍卫,连半截都进了土的老夫子们也是心猿意马,险些按捺不住。   被这两个大美人从车里请出来的是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如满月,肤色细腻好似婴儿,身体健壮不输壮年男子,一身银灰色的道袍迎风招展,只是看一眼,都会让人心生崇敬,不敢怠慢。   “老祖驾到,闲杂人等还不跪下!”   突如其来的厉喝直投识海,震得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屈膝下跪,迎接这位明显不是凡人的老者。   ……   ……   “原来是离魂。”   只是隔着纱幔看了一眼,轩辕老祖就懒洋洋地下了结论。   不等询问如何救治,他便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交给婢女。   不过是将玉瓶里的水洒了几滴在横戈的嘴唇,顿时,方才还人事不省的横戈,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双目炯炯,毫无病弱模样。   “我这是……”还处于神识混沌状态的横戈摸了下身体,“我明明在习武厅练武,怎么……”   “大帅在习武厅突然晕倒,吓死小的们了!”   横戈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随后又看向轩辕老祖,道:“敢问这位是何方大能?”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和老祖说话!”一名姬人厉声道。   轩辕老祖晃了下衣袖,道:“无妨,他有龙命,有资格对我大呼小叫。”   龙命?!   瞬间被这个词语吸引了全部注意的横戈仔细打量起轩辕老祖,见他生得鹤发童颜,一看就是得道高人,顿时心中敬仰腾起,道:“敢问大能,您究竟……是……”   “不过是贺兰山一个虚活了千年的老道士罢了。贫道一直潜心求道,少在红尘行走,所以知道我的存在的人并不多。”轩辕老祖欲擒故纵地说道。   但是横戈相信。   或者说,他听到了龙气两个字,对这个老神仙就已经心悦诚服。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大能一身道骨仙风,必是得道高人。”   “世间有大道三千,想要得道,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轩辕老祖故作不屑道,“倒是施主你,通体有龙气护佑,本该百邪不侵,为何会突然中了离魂邪术,人事不省?”   “离魂术?”横戈惊愕道。   轩辕老祖摸了下胡须,道:“不错,你是因为有人暗中做法,才会神魂离体,昏迷不醒。”   “什么人这么无耻!不敢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打,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横戈怒道。   轩辕老祖看他渐渐上钩,却也不急,拿腔作调道:“让老道运功,以通天眼看一下吧。”   说罢,手指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横戈第一次见修士施展法术,忙目不转睛地看着。   随着轩辕老祖的诵念,空气顿时凝滞起来,银灰的道袍无风自动,须发也随之根根闪闪发光,一道淡蓝色的光幕缓缓升起,罩住大能身体。   光幕上,可见万千影像变化无端,稍纵即逝,横戈才看清一幕风景,却发现其余的画面已经跳到了不知哪片天地。   半晌,光幕才缓缓落下,轩辕老祖睁开眼睛,道:“原来如此!”   对老祖心悦诚服的横戈见状,连忙问道:“敢问神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确实是真龙之身,有天地之气护佑,寻常的邪术根本不能伤你。但是在这城内,却有另一个人也身沾龙气,她的气息和你的气息相互对撞,这才让离魂邪术有机可乘!”   “另一个身沾龙气的人?”横戈皱起了眉。   轩辕老祖循循善诱道:“是个女人,她身上的龙气和你的龙气也不一样。你的龙是升天的龙,是一条由蛟化成的龙,她的龙却是条被人抽了筋骨的龙,苟延残喘的龙。”   横戈闻言,心中一紧。   他明白轩辕老祖的意思了。   真正的长宁公主就在城内,是她的龙气冲撞了自己。   “老祖可知道她现在哪里?”他急切地问道。   绝对不能让真正的长宁公主活着,她活着,将会变成自己最大的危机!   轩辕老祖故作神秘的一笑,道:“我不能确定她的方位,她虽然是一条快死的龙,已经飞不上天,但龙毕竟是龙,不是蛇也不是鱼,她的身边有凤凰和麒麟守护,还有一个连我都看不出来历的人物,我无法确定她的位置,只知道她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   听了这句暗示,横戈心念一动,难道长宁其实是真公主?可是她的身份是我亲自确认过的,绝对不会是真公主!   意识到事情有些超出控制,横戈忙做出诚恳姿态,道:“老祖,我虽是个武夫,却也知道恩义两个字。她一个女流之辈,又是前朝皇室,烦请老祖将她请出来,我想……或许我可以庇护她,与她一道驱逐外族,恢复中原。”   横戈说得诚恳,但轩辕老祖也不是傻瓜,一眼就看出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这本就是老祖期待的发展。   当即神秘一笑,道:“这有什么难,元帅心有虔诚,缘分到了,自然就能找到她。”   “多谢老祖。”   横戈心中七上八下,但面子上还是做出受教的姿态,恭敬感谢。   这时侍女上前,禀告道:“元帅,公主呕血不止,心痛难忍,至今还在哀鸣呻吟。”   “哦?有这等事!”横戈闻言大惊,他还没有给长宁下毒,为什么她已经……   “可查出是怎么回事吗!”   侍女道:“全城的大夫都请来了,没有一个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   横戈心里虽然巴不得长宁快点死掉,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却得做出深情的样子,对老祖道:“烦请老祖为公主诊治,我怕她也是……和我一样,着了邪术!”   轩辕老祖笑道:“这等鬼魅手段,有什么可怕的,我随手便能镇压!”   随即问明长宁的症状以及样貌,并生辰八字,又自袖中取出一张符纸,随便一捏,便成了人形,栩栩如生。   只见他指尖凝聚金色,落在人形之上,那人形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缓缓立起,手舞足蹈。   他捏起动作的小人,交给侍女:“把这个符放在公主的房间里,邪气自然会被驱散。”   “真的?”侍女将信将疑。   老祖没有回答,横戈催促道:“还不立刻拿去给公主!”   侍女见状,不敢拖延,捧着符跑了下去。   看他们因为自己随便几下就满眼崇拜,轩辕老祖心中也是一阵得意。   都是一群蠢货,稍微施展一点手段就让你们拜倒在我的门下!   考虑到打铁趁热,他又摸着胡须,道:“听说大帅帐下有几位奇人异士,很是厉害。不知可否为我引见一二?”   “承蒙老祖不弃,是他们的荣幸!”横戈笑着说道,经过之前的几场胜利,他对李玉暖等人也是又爱又怕。权欲熏心的他,宁可崇奉一群只会炼丹装神弄鬼的道士,也不想把可以帮自己杀敌灭国的大能留在身边。   毕竟,比起普通人,修士的能力实在太逆天,也太不好掌控了!   ……   ……   轩辕老祖,他来做甚么!   几乎是轩辕老祖走出马车的瞬间就感觉到他的法力波动的李夜吟,少许迷惑后,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原来枯泽和轩辕两位大能也不甘寂寞,想联手做局把我挤出去!   可惜这盘棋走到今天,早不是你们能够左右!   瞬间领悟横戈和长宁的病倒真相的李夜吟,冷笑地想到,对付我?可千万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297章 梦碎了   “贺兰山一别,许久不见,老祖百晓生”   宴席上才刚照面,李夜吟就主动向轩辕老祖行礼了,只是他话里带刺,听得人嘴角抽搐。   “你这小辈到处惹事生非都能安然无恙,我做长辈的,哪舍得你专美于前。”   轩辕老祖阴渗渗地回敬着,他发现有些时间不见,这美玉居然更加诱人了,若是能弄到手   正打着鬼主意时,李玉暖也走了过来,双手作揖,礼貌道:“老祖在上,万始宗弃徒李玉暖这厢有礼了。”   “师侄客气了。”老祖敷衍地答应着,再一打量,顿时精神抖擞!   这女修根骨虽然寻常,却难得的通体清澈,体内毫无杂质,若非功法特殊,必定是得了什么天材地宝,才有这份造化!可惜是万始宗的弟子,他……不便招惹啊!   等等,她刚才说她是万始宗弃徒?   想起这一细节的轩辕老祖,脸上再次绽放了灿烂的笑容,试探道:“师侄年纪轻轻就能金丹修为,可见造化不凡,福泽深厚。若是我大夏门有这等良材美玉,全力培养还来不及,哪里舍得逐出。”   “是我自己不争气,犯了门规,怨不得任何人。”李玉暖不轻不重地回敬道。   轩辕老祖忙做出怜惜姿态,道:“不知师侄究竟是犯了哪一条规矩?你我今日相识也是缘分,本尊最喜欢有才的人,愿为师侄写信作保,助你返回宗门。”   修真界力量为尊,所有的天材地宝资源都以实力划分。所以人人想进大宗门,有大宗门做后盾,修道路自然比单打独斗的散修轻松顺畅许多。   可以说,轩辕老祖想不出李玉暖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份诱惑。   但事实却是   李玉暖嫣然一笑:“多谢老祖美意,可惜我是自己主动离开宗门,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   轩辕老祖闻言,明显有些惊愕,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师侄有飞天之志,老夫深感欣慰。”   李玉暖笑而不语。   这时横戈也已抵达会场,他倒是虔诚,才见到轩辕老祖,倒头就拜。   “神仙在此,受我一拜。”   老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供奉,直到他的头快要碰到地时,才手指微动,勾起轻风托起,道:“不敢。”   横戈本就对老祖崇拜有加,亲身感受到那突然托起身体的软流,更是心中激动,那力量才刚刚松懈,他便再次扑通叩头,高喊道:“神仙在上,受凡夫一拜!”   这一次,老祖没有做作拒绝,眼角的余光得意地扫过李夜吟,见他嘴角似笑非笑,顿时眼瞳收紧。   “大帅请起。”   “谢神仙!”   横戈崇敬地说着,起身后他注意到李仙子和轩辕神仙的关系看似亲密其实敌对,不敢中间逗留,吩咐侍从们务必殷勤款待后,就借口军务繁忙,下去了。   他这一离开,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也活络了许多,姗姗来迟只看到横戈的跪拜的凤清德转着金色的眼珠,道:“轩辕小子居然也这么风光,我怎么当初就没看出来呢!”   轩辕老祖知道这瑞气万丈的红衣男子乃贺兰山中放火烧自己的凤凰所化,不敢怠慢,道:“比起凤凰神君,我那点修为可算不得什么。只是世人愚昧,有眼不识金镶玉,难免把珍珠当鱼眼,把凤凰看成野鸡。”   凤清德闻言,衣袖一挥,就要放火烧人。   轩辕老祖冷眼看着,暗暗结界。   轩辕龙英不知贺兰山中事,见气氛一触即发,忙侧身上前,道:“今夜春光明媚,有美酒有佳人,两位何必说这煞风景的话,浪费了满园的春色呢?”   循着他的手指,李玉暖看到院子里侍奉的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如果当真打起来,最惨的自然是他们,顿时明白轩辕龙英息事宁人的意思,走到凤清德身前,对轩辕老祖道:“老祖你不在贺兰山中享福,来南方做什么?”   “有人趁我回贺兰山,在长安城内散布流言,坏我名声,说我是妖道!实在是可恶!”轩辕老祖意有所指地说着。   李玉暖镇定自若道:“哦,有这等事?我怎么不知道!”   轩辕龙英看气氛不对,再次上前打岔道:“李仙子一贯高洁,不染尘埃,当然不知道这些背地里的龌龊手段了。”   可惜轩辕老祖不打算就此结束,他哼了一声,道:“此次南方之行,一方面催促你们兑现承诺,另一方面则是彻查谣言的源头!等我查出是究竟是谁在背后散布流言污蔑我,必定将她关在丹炉里炼个九九八十一天!”   “老祖果然气魄!”李玉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轩辕老祖道:“唯有雷霆手段,才能震慑那些不敬之人!”   “确实如此。”李夜吟不失时机地加入道,“近来城内风波不断,我才闭关几天时间,就有人妄图以邪术暗害元帅和公主。等我查出邪术的源头,也一定要悬尸城门,以儆效尤!”   “小辈手段颇有我的风范啊。”轩辕老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时酒菜都已经上齐,各人入席,歌舞助兴,其间又是各种试探言论,但不管如何冷嘲暗讽,双方都维持着翩翩风度,谈笑间将暗箭全数驳回。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彼此也都厌倦了不动声色地试探,言辞渐渐开始露骨了。   “李道友,你有绝世根骨,如果愿意投靠宗门,想必会惹得很多不世出的老怪物出手抢夺。既然前途如此光明,为何偏偏要留在凡尘界,固步自封?”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我自小在江南长大,也眼看着江南被战火蹂躏,即使知道离开凡俗界能有更好的发展,也舍不得这块地。”李夜吟冷冽地笑着,眼角眉梢都是杀机。   “舍不得吗?可你确定你能守得住江南?江南太好,连我都忍不住想染指一二。”   轩辕老祖眯着眼睛,看着李夜吟。   “我现在已经染指江南,你有办法制止我吗?”   李夜吟笑了,他的笑容温文尔雅,恍如谪仙,但华贵中,却又带了几分戾气。   “我当下确实没有能力阻止你,可是这一盘天地大局,你也只是一个棋子。你自以为能将了我一军,可是真正的覆雨翻云手……还没有出场呢。”   “你……什么意思!”   轩辕老祖听出李夜吟话中有话,正要反驳他无知无畏,却不小心对上了那恍如黑夜寒星的眼眸!   眼眸如星辰般粲然,却深邃得深不见底!   一时间,竟连他也是神魂一震,险些被吸进去。   “你果然有几分本事。”他虚张声势地说道,神魂还沉浸在那眼眸突然流出的寒冷和深邃中,久久不能解脱。   李夜吟笑道:“哪比得上老祖您厉害,才刚到南方,就让元帅和公主都对你……深信不疑!只是离魂手段虽好,用的次数多了,难免有违天道折损修为!”   “呵、呵呵!”老祖干笑了两声。   李夜吟看他明白了自己的暗示,也不追击,举杯道:“勿论前事如何,如今老祖您来者是客,又同我们一个阵营,希望我们能前嫌尽弃,合作愉快!”   轩辕老祖道:“合作愉快!”   李玉暖也跟着举杯道:“合作愉快。”   一时间,气氛异常融洽,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杀机四伏。   只是李玉暖才刚刚喝完杯中酒,老祖的眼睛就冒出了精光。   喝下天地气运酒居然没有任何不适!   原来如此!   难怪主动离开万始宗,全力帮助南方义军,因为你是李唐宗室的后人,真正的长宁公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了这个把柄,看你们还怎么和我斗!   ……   ……   听完轩辕老祖的话,横戈惊得合不拢嘴了。   “你说什么?李仙子是……李唐后人,是真正的长宁公主!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确实是不可能,但事实正是如此。”轩辕老祖冷冰冰地说着,他看得出横戈是个有野心的人,而有野心的人,必定容不下任何一个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人!   哪怕那只是个女人!   何况李玉暖不是普通的女人。   她有金丹修为,又是皇家血统,她的身份一旦公布于众,将彻底毁了横戈的皇帝梦!   “我绝对不相信!我不相信李仙子是前朝公主……这怎么可能!如果她是李唐公主,为什么……对长宁态度谦卑!她……难道不该是杀了长宁,或者当众揭穿她吗!”   横戈激动地说着,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濒临崩溃。   他知道李玉暖不喜欢他,哪怕他伤处血路登基成为天子,也不过是个凡人,配不上寿元动辄千年的仙子。   可是……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横戈一掌拍在檀木桌上,被欺骗的愤怒让他全身上下都燃烧起来,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他的心更因为被欺骗而剧痛。   “……不对,我和她之间还有另一种可能!我……”   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激动的跪下,抓住轩辕老祖的手,哀求道:“老祖你法力无边,你可以帮我封住她的法力,让她像个普通女人一样,做我的妻子吗?只要你能做到这件事,我就封你做国师,我甚至可以做老祖的奴仆伺候你!”   然而横戈的哀求注定不可能打动轩辕老祖,他弯下腰,一根根地掰开他的手。   “我也想成全你,但是我做不到。” ☆、第298章 邪念(一)   因爱成恨,是最可怕的情感,一旦萌芽,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当轩辕老祖确定无误地告诉横戈,李玉暖是真正的李唐公主,而且即使是他也无法将李玉暖的修为封住,成全自己,横戈的心中,顿时有一捧名为“妒恨”的毒草开始疯长。   难怪你不喜欢我!   在你们这些天生尊贵的人眼里,不管我怎么努力向上,都个卑贱的下人!   可是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没有我,你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亡国公主,比妓女还不如!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扭曲的情感在心中肆意乱爬,横戈承认自己疯了,他被爱情和权欲腐蚀得发了疯。   李玉暖,玉暖公主,你高高在上,你拥有一切,但是你却注定逃不出我的手掌!   我不仅要得到你的李唐天下,我还要让你跪在我的脚下,做我的女人!   金仙又怎样!我就不相信我这身染龙气的未来天子,配不上你这落魄的亡国公主!   我要杀了你身边所有的人!   让你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在邪念的鼓舞下越来越激动的横戈一掌拍下,竟拍碎了檀木桌。   “对,我要杀了她身边的所有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那个假惺惺的李夜吟!”   轩辕老祖听到他内心深处发出的怒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李夜吟,你虽然聪明,可惜还是太嫩了。   李玉暖的身份是个可怕的炸弹,横戈知道以后,是绝对不可能平静接受这个事实的!   人,都是既自私又贪心,你们选择的横戈尤其是!   要怪,就怪你自以为聪明,却有眼无珠,居然选择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吧!   ……   ……   凤清德在黑夜中无声地飞翔着,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织满了莫名的不安,仿佛黑夜深处有一只眼睛正偷窥着自己。   是我想多了吗?   凤清德自嘲地想着,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数百次,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尽头,但是为何唯独这一次,总有不舒服的感觉徘徊心头,挥之不去!   “或许是因为今天不小心喝多了酒吧。”   凤清德自言自语地开解道,他虽然是凤凰,却从很久前便以贪图享受热爱杯中物而闻名。涅重生后,所居的万始宗,戒律严没有美酒,凡尘的酒水虽好,却到底不够醇厚。   这次轩辕老祖拿出的大夏门千年佳酿,总算是让肚子里的馋虫舒畅了一回。   正心思旁骛间,约定之地已经抵达。   一条小溪,一条只有两尺宽的小溪,溪水更只有手掌深,月光下,溪水粼粼,卵石清晰。   他从身上拔下一个羽毛,扔进水中。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小溪像掉进冷水的滚油锅一般,炸了起来!   溪水骤然转黑,水中更打起无数的水漩,隐隐有痛苦的呻吟流出,仿佛直通地狱一般。   “能不能不要每次出现都这么大的声势吗!”凤清德抱怨道。   仿佛听懂了他的抱怨般,水涡渐渐平和,黑暗的水面上,映出一轮诡异的红月,红月中,是一张秀美邪气的面孔,红发艳丽,宛如熟透的水果,皮肤白皙,好似新烧成的瓷。   “好久不见了,凤清德。”月中人轻声说道。   凤清德皱了下眉毛:“我虽然早就知道你是通过和你哥哥交换身体才活下来的,可是这个样子的你,我怎么看都不习惯,少离!”   “我现在的名字是少邪。”月中人冷然重申着,“我哥哥把他的身体给我,完成了他作为有风族血裔的义务!我自然也要遵循有风族的传统,改名少邪。”   只看浸在月光里的面容,他确实是个彻底的男子。   可惜凤清德知道,在这幅男人的躯体内,装载的是一个女人的灵魂。   “好吧,你爱叫少邪就叫少邪,我懒得和你争辩。”凤清德倦怠地说道,“深夜约我见面,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少邪闻言,展扇微笑,明媚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凤清德摸了下胳膊,道:“算了吧,你每次找我都没有好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李夜吟最近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真是让我骄傲啊。”少邪陶醉地说道。   凤清德闻言,却是一身冷战。   “你……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这么迟钝,都能一眼就看出他和月无心那个变态存在特别的联系,你居然还敢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交给他!”   少邪哼了一声,道:“瞧你那点胆量,还是公的了,一点志气都没有!”   凤清德叹道:“不是我不想有志气,实在是形势比人强。当年我们十二神君,除了渊默,其余的十一个人都绑在一起了,结果还斗不过帝尊一个人!何况月无心……你是有风族人,你比我们更清楚他的潜力,当年如果能给他更多一点的时间,他绝对能抵达比帝尊更高的境界!”   “你杞人忧天了。”少邪微笑道,“当年的灭天之战,可是月无心和魔尊联手发起,帝尊连我们这些参与的人都不放过,一定要斩尽杀绝,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凤清德道:“你想得太天真了。月无心和魔尊本就是帝尊最亲最重要的人,他们就算背叛他一万次,只要稍微露出一点悔改的意思,他就可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夜吟不记得前事,他不会为帝尊卖命的。”少邪据理力争道,“我也正是知道不论月无心背叛帝尊多少次,只要他愿意回头,帝尊都会给他一次机会,这才把我全部的家当都交给他。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是个赌徒,敢把自己的一切都押在赌桌上交给天命的赌徒!要么彻底地输,死得干净彻底,魂飞魄散,要么大获全胜,从此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凤清德闻言,怔了一下,许久才道:“你可真是个疯魔的女人。”   少邪微微一笑:“不疯魔不成活。”   凤清德这一次没有反驳,他那不知忧愁的眼中,也露出了少许悲叹。   “哪是不疯魔不成活,而是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不管李夜吟最终选择的是我们还是……帝尊,我们的未来都不是捏在自己手中的。或许,像你那样,把一切都押在赌桌上,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少邪看他情绪低落,顿感有些惭愧,道:“何必这样妄自菲薄。你和我不同,你是凤凰,可以涅再生,大不了找个地方再睡万年,也许天道有眼,万年后又生出个绝世天才,为我们杀了帝尊也不一定!”   “说得倒是轻巧!”凤清德嘟囔道,“涅有多痛,你们哪里知道!”   可惜也是这时,水镜开始摇晃不定,水镜另一端的少邪掐指一算,脸色大变,道:“被人发现了,必须立刻切断联络!”   “什么!”凤清德也是大惊。   少邪不由分说道:“我这边先切断了,你凡事小心!这局棋,可押上了我们的全部家当!”   话音未落,水上再次卷起漩涡,红月在漩涡中扭曲,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溪渐渐平复,月光下,黑气褪去,再次恢复澄明。   但是凤清德心情却没有平复。   少邪看似满不在乎的话语中蕴含的决绝令他畏惧。   曾经那个脾气拽拽只会仗着蛮力横冲直撞的女孩居然会变得这么冷漠又可怕,当年的一战,确实让她改变了太多太多。   但这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改变,即使经过了万年,回想当时的惨烈,凤清德依旧会感到震撼。   那是一场从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不存在妥协的战斗,尸体如麦穗一样被收割,参加的双方都不死不休,哪怕战斗得只剩下牙齿能动,也要爬上去把敌人咬死。   因为没有选择。   从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没有选择。   即使天道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们也只会做出那唯一的决定!   想到这里,凤清德转过身,手指捏火焰诀,对一丛灌木道:“出来吧!”   黑暗中一阵悉悉索索,一个人影走出,月光下,可见她面容姣好却毫无生气,正是丽偃。   凤清德见是她,如释重负,道:“你来做什么?”   丽偃木着脸答道:“您深夜外出,公子担心您。”   “代我谢谢他的关心。”凤清德随意地说着,转身走入黑暗中。   李夜吟是个彻底的不确定因素,可他们却必须把希望寄在他身上,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   ……   蝴蝶扇动轻灵的翅膀,停在白玉般的手背上,翅膀张合,触须轻轻颤抖,仿佛倾诉一般。   李夜吟静静地看着蝴蝶的舞蹈,将它携带的信息全数汲取。   “这就是你的计划?通过反间计让横戈知道我们的身份,由此转爱为恨,憎恨我们,排斥我们?”   他轻柔地笑着,烛光笼罩下,璞玉般的面容多了一层朦胧。   “可惜从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横戈终有一天会发现我的身份,也会因为发现我们的身份,转爱为恨。轩辕老鬼,你自以为高绝的手段,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环。谢谢你,促成了我的局!”   冷笑间,手指微动,蝴蝶化为一簇尘屑。   “在这场天地大局里,你不过是个小棋子。居然还以为自己是多么不得了的存在!”   话音刚落,丽偃出现在窗外。   “公子,我奉你的命令跟踪凤君,没有任何发现。”   “真的没有任何发现?”李夜吟不信。   丽偃抬起头,木然地重申道:“是的,没有任何发现。” ☆、第299章 邪念(二)   李玉暖端坐在蒲团上凝神运气,不知为何心绪混乱,觉得近来身边的许多事情都渗着古怪。   先不说轩辕老祖的突然到来和横戈、长宁的怪病,这种自导自演的把戏,她也玩过,所以倒也没觉得多奇怪。   但是她不明白,凤清德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十天倒有九天看不到人影!   而且看他的表情也知道,问他也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还有夜吟哥哥……   虽然他们刚刚彼此透露了心迹,她却始终觉得他有许多事情在瞒着她。他像一个清澈到透明的湖泊,只是站在岸边看,永远不知道水究竟有多深。   如此心思混乱,杂念丛生,以致李玉暖行功运气时始终无法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几次尝试都没有结果后,她索性起身,想出去找个地方舞剑清醒一下头脑。身旁突然多了一轮半透明的影子。   “月华?”   她小声地喊了一声,发现月华此次的模样和往常很是不同。   以往他都是态度淡漠嘴角带着讥讽,这一次,他居然低下头嗅吸她的脖颈。   虽然是没有实体不存在气息流动的嗅吸,但看着那酷似某人的面容紧贴着自己的脖子,李玉暖还是感到一阵心跳加快。   “你……这是做什么?”她再次重申提醒道。   月华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深深嗅吸着,陶醉地抬起头,又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这才道:“好怀念的味道。”   “怀念的味道?”李玉暖当场脸颊一红,趁着他抬头感慨的当口,和他错开了距离。   月华看她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却也不怒,只是微笑道:“你是不是胡思乱想了?我刚才只是闻到你身上有天地气运酒的味道,忍不住就感慨心痛了。”   “天地气运酒?那是什么东西?”   月华道:“一种上古时非常流行的酒水,因为其中加入的许多材料都和天地运作有关,所以酒性特别刚烈缠绵,非化神期以上无法饮用。不过若是人间染上了大气运的人,即使没有修为,喝它也不会有任何不适。”   “世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酒水。”李玉暖感慨道。   月华道:“三千大道,三千世界,你没见识过的稀罕物还有很多呢。”   李玉暖受教地点了点头,道:“对了,月华,什么叫染上大气运的人?”   月华道:“简单说就是能够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人物,例如横戈,再例如没有修仙前的你……就算是万年前,想凑齐酿造天地气运酒的材料也很不容易。当下的话,更是几乎不会再有人喝得起这种酒水了。那个给你喝天地气运酒的人,所图不小啊!”   “喝酒?”   李玉暖想起昨日的宴会上,最后一杯酒是从轩辕老祖贴身奴婢捧来的青玉瓶里倒出的,酒水颜色澄清,入口仿佛甘露,经过咽喉时泛起淡淡的火辣,转瞬间就又变成了蜂蜜般的丝滑。   “莫非是昨天……那一杯?”   月华道:“你身上才刚刚沾上这酒的味道,应该是最近十二个时辰内吃下去的。不管给你喝天地气运酒的人有什么打算,这酒本身确实是好东西,你以前就吸收过传国玉玺里的天地气运,借助这个机会好好引导淬炼一番,可以再次大幅提升修为。”   “可惜我不知道怎么修炼,空得宝山了。”李玉暖有些遗憾地说着,当时听月华撺掇汲取了传国玉玺里的天地气运,虽然给了身体一定的好处,但随着修为的提高,她渐渐发现自己对玉玺的利用不到十分之一。大量的天地气,浓郁结在丹田、识海以及体内世界里,至今无法利用。   月华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也认真起来。   “你的情况有些特殊,你修炼的是星辰诀,星辰与天地本是不矛盾的两者,所以若是能将天地气和星辰之力完全融合,日后成就元婴的把握就能再增加三分。对你而言,天地气运酒是不可多得的补品。但只是一杯酒……似乎也没有太多的用处……不如我们……”   看着他毫无诚意的笑容,李玉暖知道,这家伙动了邪念了。   “不行,轩辕老祖的修为比我高太多,而且我们现下是同盟关系,做这种事情……万一被发现了,恐怕会……”李玉暖毅然拒绝道。   月华看她态度坚定,也不坚持,只是摇着不知从哪里变化出来的扇子,道:“好吧,你要顾全大局,我也不会逼你做小人。可是有件事情你得记住了,盟友这东西最容易背后捅刀,只有提升实力才是正道!”   “……这……”李玉暖有些松动了。   她一直都知道轩辕老祖不可信,和他结盟,比与虎谋皮还危险,总有一天他们会变成刀刃相见的场面。但是……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轩辕老祖太强了,他们三个人绑在一起才勉强能把他逼平。   何况还有个枯泽虎视眈眈,若是把他惹怒了,转而和枯泽结盟,他们……   为了复国大业,她必须忍耐!   但是……月华的话也不无道理。不管他们怎么防备小心,轩辕老祖都会随着时局的改变,需求的改变,擅自撕毁合约!   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根本上解决问题!   有实力的人,就有话语权!没有力量的弱者,哪怕生了三寸不烂之舌,命也是攥在别人手上的!   “……我改变主意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李玉暖心虚道,“但是天地气运酒酿造不易,存放之处必定戒备森严,我怕……我们不但没有偷到东西,反而打草惊蛇,惹怒了老祖!”   月华笑道:“这有什么难,我想要的东西,可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   “废话,你以前的主人是月神君,月神君什么身份,别说是天地气运酒,就算是天宫至宝,他想要,也是伸伸手的工夫。”李玉暖不屑地哼道,因为魔尊面具的缘故,她隐约知道月神君在天宫中的地位很特别。   月华闻言,扑哧一笑。   “他会在天宫有这么特别的身份,可不是因为他的身世。力量,不论何时都是决定资源分配的基础,拥有力量的人,总会比别人得到的更多些。”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明天就去……老祖的住处探望一下!”   ……   ……   “你确定没有听错?”   因为附耳的消息太过震惊,长宁甚至无法合拢自己的嘴巴。   侍女见状,指天发誓道:“千真万确,奴婢敢用自己的脑袋保证,一个字都不差!”   得到侍女的保证后,长宁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那大帅是什么反应?”   侍女努力回忆了一下,答道:“大帅当然是异常愤怒,连拍了两次桌子,奴婢知道房间里还有老神仙,不敢凑近了听,只是听见他连喊了好几声要杀谁呢!”   “杀人吗?”   长宁的面容因为这个字眼再次露出明媚,她转过身,握住侍女的手,柔声道:“春奴,这些事情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奴婢听到消息后,第一个跑来告诉公主,路上没遇见任何人。”   长宁笑了,她自腕上取下一个镯子,戴在春奴的腕上,摸着她的手,亲昵道:“你做得很好,本公主重重有赏!”   春奴低头,看着那镶嵌了拇指大的红宝石的镯子,喜上眉梢。   “都是奴婢分内的事情!公主这份礼,着实是太丰厚了!”   长宁笑了,她亲自为春奴理弄了下衣襟,道:“春奴,你忠心于我,替我保守秘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得到公主如此亲密,春奴激动地跪倒在地,叩头道:“……奴婢愿为公主肝脑涂地,百死不悔!”   “肝脑涂地就不用了,我可不是那种人。百死不悔也不用,你只有一条命,可死不了一百次。”长宁温柔地说着,蹲下身,托起春奴的下巴,“春奴,为了我的秘密不外泄,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吗,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公主,你……说什么……”春奴瞪大了眼睛,她感到小腹处一阵剧痛,低下头,看到长宁公主那柔嫩冰冷的手握着一把匕首,白刃全部没入她的体内。   “……你……你……好狠的心……”春奴痛苦的呻吟着。   看她没有立刻咽气,长宁随即面目狰狞地拔出插入腹中的匕首,一刀割断了她的咽喉。   血喷溅而出!   看着春奴至死不肯闭上的眼睛,长宁面色平静。   “恨我吗?要怪,就怪你听到不该听的东西,还想向我邀功请赏!”   说完,她走出房间,一边擦手一边对守在外面的嬷嬷道:“春奴胆大妄为,偷窃内府的珠宝,被本公主现场抓到,已经羞愧自尽了。你们手脚利索点,把这个贱人卷了席子拖到乱坟岗埋掉!”   “是!”嬷嬷们知道长宁公主嫉妒成性,心知春奴多半是冤死,但也不敢怀疑,一通忙碌下去,很快就把尸体连同被弄脏的毯子全部处理好了。   站在凭栏处,长宁看着已经微亮的天空,心中满是深深的恨意。   李玉暖,你好狠!   抢了我男人的心不说,现在还想抢走我的身份地位!   你这个无耻的女人!   我要杀了你,我还要杀了横戈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对,我要杀了他们所有的人,自己做皇帝!   她恨恨地想着,完全忘了自己的公主身份本就是假的。 ☆、第300章 邪念(三)   虽然只是临时停留,轩辕老祖却也舍不得亏待自己,通过轩辕龙英的禀告,李玉暖顺利穿过结界进入春宵宫所在的空间,看见的是满目莺歌燕舞,鸟语花香,山花烂漫处,美人穿梭如云。   只是这里的美人虽多,却完全没有阴阳宫的哀怨气息。   迎面而来的女人们无不脸带春光,风骚入骨,衣着放荡,肩膀和大腿都随便露给人看。   男人见了或许会觉得烈火焚身把持不住,李玉暖作为女人,看到这些轻佻的女人,只觉一阵阵恶心。   但她今日是来拜访轩辕老祖的,所以春宵宫的女人们再怎么不自重,她也只当没看见。   穿过三十多处花径细廊,与百余位轻纱美人擦肩而过后,李玉暖终于抵达了轩辕老祖所在的春日殿。   一进入春日殿,李玉暖立刻被扑面而来的香风熏得识海一阵浑浊,幸好她早有准备,真元流转全身,迅速驱散了脂粉带来的不适。   只见庞大的殿堂内,以老祖为中心,簇拥着数以百计的女人,其中也混杂了一些涂脂抹粉做女儿装扮的少年,男男女女们无不衣裳不整,有的甚至只披了件白绸里衣,随便一个动作都能漏出衣服下大片的肌肤。   李玉暖假装没看到这些人,对上首的轩辕老祖稽首道:“老祖好兴致。”   正躺在女人腿上用珊瑚长烟杆抽烟的轩辕老祖抬起眼皮,看来者是李玉暖,立刻笑逐颜开,轻佻道:“仙子怎么来我这里?莫非是厌倦了枯槁,想试试双修的滋味?”   李玉暖道:“我是清修门派,可不玩双修这一套。”   轩辕老祖坐起了身,道:“双修的好处,没有试过的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我的这些妾侍,不少都曾是清修门派的弟子,但自从尝了双修的好处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去了。宁愿留在我的春日殿内,享受这永无止境的欢愉。”   随着他手指的指点,李玉暖看到许多行为放浪的女人。她一眼便看出她们大多有筑基修为,且根基确实是清修的路子,可惜因为长期胡乱双修,体内真气秽乱,精元亏得一塌糊涂,完全看不到再进一层的希望。   “眼前的欢愉确实醉人,可惜贪恋这份欢愉的代价也一样惨重。这些女人最多还有百年寿元。”她毫不留情地说道,“修道本就比逆水行舟更艰难,如果真有捷径,那也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会因为眼前的蝇头好处,丢失了本心!”   啪啪啪!   三声干硬的击掌,轩辕老祖赞赏地说道:“不愧是万始宗的弟子,不足二十年时间就结成金丹的天才人物。你的毅力和心智,确实不是一般修士能比得上。”   “老祖谬赞了。”李玉暖谦虚的说道。   轩辕老祖道:“但是,越美丽的东西,毁灭的时候就越令人心醉,我原本非常喜欢你的哥哥,他是个世间难得一件的宝贝,若是能以他为炉鼎,必定可以最短的时间内助我成就渡劫。但是现在我突然发现,你也是不输给他的好东西,坚贞不屈,骨骼透彻,全身没有一丝杂质。我有理由相信,当你失去希望,绝望堕落的时候,必定会美得让我醉倒。”   “老祖好幽默。”李玉暖尽可能克制地说道。   轩辕老祖道:“我不开玩笑,我喜欢毁灭漂亮的东西,尤其是你这种,身心坚定没有一丝软弱的女修。我想看你在我身下婉转求欢,看你的希望彻底破灭后,沦为只要我随便一个赏赐就会陶醉痴迷的媚娃。”   “那你可得等很久了!等到你寿元耗尽的时候,也不会等到。”李玉暖毫不留情地说道。   她现在才知道,轩辕龙英那令人作呕的言行举止都是从哪学来的!   在春宵宫这种地方长大,确实不可能变成好人。   “呵,呵,”轩辕老祖干笑了两声,道,“我可以用法力把你留下,强硬地逼迫你就范。但是那样一来,就失去了欣赏你如何从坚贞不屈到沉湎快感的过程的乐趣了。或许年纪大了,人确实会变得更有耐心一些,喜欢更加高难度的游戏。”   李玉暖强忍着恶心,笑道:“老祖,我今日前来,是想向你询问修真界的近况,可不是为了听你感慨人生,或是宣扬你的双修大道的!”   轩辕老祖闻言,挥手,示意簇拥身旁的女人们暂时退下。   女人们得到老祖的吩咐,不敢怠慢,满心不情愿地退下去,留下偌大的殿堂,供他们谈话。   轩辕老祖坐直了身子。   “近来修真界确实发生了不少事。”他说,“而且因为事情太大,至今都封锁着消息,只有联盟和大宗门的高层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大事!”李玉暖追问道。   老祖笑道:“你若是肯让我摸一下脸,我就告诉你!”   李玉暖一听这话,转身就要走。   轩辕老祖其实只是逗玩她,看她态度如此强硬,忙出声叫住,道:“这么认真做什么!开不得玩笑吗?”   李玉暖道:“老祖的玩笑,有时确实让人害怕。”   轩辕老祖尴尬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冰原那边……折损了许多人。”   “冰原……”   李玉暖想起了,自从数年前万始宗派到冰原驻守的弟子突然间全部断了联系时开始,冰原就变成了修真界的禁区。   “冰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急迫地追问道。   轩辕老祖沉色道:“如果我们知道冰原究竟发生了什么,联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出事了。”   “什么意思!”   听出轩辕老祖话里有话的李玉暖,心一下子揪紧了。   轩辕老祖道:“自从数年前北冥冰宫沉没后,冰原就随之发生了一场大异变,当时派去冰原负责驻守的弟子全军覆没,没有一个生还。自此以后冰原成为禁区,除了无头僧,几乎没人能够随意进出。”   “这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   虽然冰原事件的真相至今仍没有公开,但几乎修真界的所有人都知道,冰原成为了禁区。   “就在几个月前,修真联盟为了查出冰原异变的真相,组织了一支以化神期、元婴期为主的百余人的探索队伍,我大夏门因为一贯被边缘,没有人被编入队伍。”   说到关键处,轩辕老祖也不再轻佻,神色严肃道,“但是这支队伍进入冰原后就彻底没了消息。”   “啊!”李玉暖震惊了。   以化神期、元婴期为主的百余人的队伍,这样庞大的力量,就是将整个冰原碾平都没有压力,怎么可能……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生还的是万始宗的将魄道友,但他也身受重伤、神识不清,至今昏迷不醒。”   轩辕老祖略有些伤感的说到,虽说和万始宗这些正道清流关系一向不睦,但对方遭遇不幸,他也无法幸灾乐祸。   根据古籍记载,冰原下面镇压的那个东西是个绝对不可以存在的灭世魔星,不论正邪,都将在他完全复活后被铲除!这是针对整个修真界甚至三界的大难,谁都无法逃脱!   所以他才会急于汲取人间气运香火,早早突破渡劫!   唯有得到更强大的力量才能有希望保住宗门!   但李玉暖却只注意到一点。   将魄受伤了,他是冰原唯一的生还者。   如此说来,凤落师尊是真的……   李玉暖痛苦地想着,不论是青玉环破碎还是枯泽辱骂时,她都还心存着侥幸,但是这一刻,从轩辕老祖口中得到确定无疑的答案,她才真正的感到了失去的痛。   “……冰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畏惧冰原,甚至不敢提冰原?”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轩辕老祖叹了一口气,道:“冰原本是个上古封印,封印着世间最强大最邪恶的魔头。但是那个魔头是谁,他做过些什么,却是……谁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谢谢老祖……”李玉暖诚恳地说道,她这次打着询问修真界近况的幌子求见轩辕老祖,其实是图谋天地气运酒,没想到发生在冰原的事情如此惨烈,最初的目的反倒忘记了。   轩辕老祖却笑了。   他温柔道:“如今万始宗损失惨重,正当用人之际,李仙子如果想回宗门,倒是个好机会。”   “你是要我趁火打劫吗!”李玉暖闻言,娥眉倒立!   她知道轩辕老祖无耻荒淫,但她没想到这人说话居然这般厚颜,毫无老祖大能的气派,难怪会被正道看不起!   轩辕老祖理直气壮道:“毕竟是传承几千年的大宗门,底蕴可是深不可测。若是不趁机给自己弄些好处,那才是大傻瓜!”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生硬道:“多谢老祖教诲!”   轩辕老祖道:“我只是实事求是,李仙子太过认真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损害万始宗利益的事情,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李玉暖重申道,转身走出了春日殿。   只是她才踏出一只脚,立刻感受到一阵无形的力量。   “你”   “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老祖我的春日殿是什么地方?”   轩辕老祖狞笑着,伸出一只手,竟要搭在李玉暖的肩上!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留下来陪老祖喝杯酒如何?除了上次给你喝的天地气运酒,我这里还有很多美酒佳酿,例如……有一种阴阳百花酒,男人喝了没感觉,女人一喝,就会浑身发软,求着男人……要……” ☆、第301章 邪念(四)   “无耻!”   因为老祖方才满口的正经疏了防范的李玉暖怒骂道,若不是她一路艰难走来,反应极快,险些被他的脏手碰到身体。   “老祖,我好心找你求教事情,你却用这等龌龊手段对付我,难怪修真界里有点身份的人都瞧不起你!”   伴随着斥骂,李玉暖反手拔出长剑,顿时一道金弧支起,结成结界,看看挡住再次砍来的利爪。   轩辕老祖却不在乎李玉暖的辱骂,狞笑道:“大夏门的无耻,李仙子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倒是李仙子你,长安城内好大的威风,居然连枯泽老秃驴的一轮分神都砍掉了,啧啧,真是后生可畏啊!”   “多谢夸奖,那时实属侥幸!”李玉暖用一点也不谦虚的口气说着谦虚的话,手中长剑更是精气贯通,光芒大盛。   轩辕老祖看她身处下风却依旧神色镇定,也有几分敬佩,笑道:“可惜你的骄傲也只能坚持到今天了。我确实喜欢看你一点点沉沦痛苦,但是有一个人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你,他付了丰厚得我找不到理由拒绝的报酬,请我废掉你的修为,让你从此乖乖地做他的女人。”   “好大的口气!”李玉暖不屑道。   轩辕老祖道:“确实是个口气狂妄的小子,可是我这个人呢,除了喜欢美人,调教美人,更喜欢看骄傲的人被剥夺了全部力量,被她看不起的下等人肆意蹂躏践踏!那种快感,你这么高尚的仙子是无法理解的。”   “我又不是你这样的变态,理解你的快感做什么!”李玉暖反唇相讥道。   她已经猜到委托轩辕老祖的人是横戈,她没有感到惊讶,横戈拥有足够野心和行动力,也擅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吧,横戈承诺了你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轩辕老祖道:“就这么急着想知道你的价钱,玉暖公主?”   李玉暖咬牙切齿道:“既然已经被卖了,当然想知道自己的价钱了。比被出卖更可怕的事情是被贱卖!”   轩辕老祖闻言,爆出一阵笑。   “李仙子真是个风趣的人,我都有些舍不得把你让给横戈那莽夫了。不过违背承诺可不是件好事。所以……我决定抓到以后,让我孙儿吃头汤,他恋你念你那么久,也该享受一下了,等他尝够了鲜味,我也玩腻以后,再把你交给横戈……嗯,至于拖了那么久的解释嘛,随便编个糊弄下,谅他也不敢怀疑。”   “计划倒是打得周详,可惜你们还没有抓到我呢!”李玉暖骂道。   “没有抓到吗?从你自以为全身戒备地进入春日殿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抓到了。”   轩辕老祖得意地说着,手指一招,顿时,空气中涌出了粉红色的尘屑,李玉暖检查身体,发现自己的经络中也混入了这些奇怪的粉红色。   “这是什么!”   “阴阳百花酒。”轩辕老祖耐心的解释道,“春日殿是我享乐的地方,这里的木头和砖瓦,都在建筑的时候就拌进了阴阳百花酒。所以不管多么坚贞的女人,进入春日殿后都会迷失自我,沦为爱奴,你的修为不低,居然直到现在还能坚持清醒。但是你的清醒也就是眼下了。”   “住口!”   李玉暖怒骂着,她能感觉到那粉红色顺着经络流动,带给身体古怪的瘙痒感。   皮肤在发热,烫得她全身都泛起古怪的感觉。   为了抵抗这挠人的火热,她不惜点燃血液,企图用高温将这些东西逼出体内,或是燃烧殆尽。然而越是灼烧它们便活动得越猖狂,不过转瞬间,握剑的手便感到一阵酸软,有些把持不住了。   “……你……”   她开始紧张。   轩辕老祖注意到她的异样,正缓步走近。   “……你再敢走近一步,我就……”   李玉暖尽可能强势地说着,那些粉红色的东西比预期更棘手,怎么也无法排除体内。   轩辕老祖无视她的警告,他像玩弄老鼠的猫,踱步到距离她只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原地转圈。   “仙子不愿意我帮忙,我也不会再走近一步。我会始终和你保持一丈距离,耐心地等你,等你被阴阳百花酒侵染全身,求我的时候。”   “闭嘴,我就是死也不会求你!”   李玉暖强撑起力气,手扶着柱子,想离开春日殿。   看她宁死不屈的模样,轩辕老祖兴致勃勃地解开了结界,道:“原来仙子喜欢在大庭广众下做那事。不过仙子生得那么好,确实不该藏着掖着不让人欣赏。”   “无耻!你!”   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李玉暖,凝结最后的神识,企图唤出五圣长命灯,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居然几乎提不起一丝力气,好不容易凝结的几滴真元,还没有流到丹田,就溃散了。   “……呼……呼呼……”   喘息越来越粗重,她扶着墙壁艰难地前进着,轩辕老祖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和她保持着一丈的距离,时不时出言调戏。   那是一种无言的压迫,让她痛苦却又无法解脱的压迫。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被……   恐惧涌上心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太天真了,明知道轩辕老祖无耻下贱,居然还以为自己能在他这边讨到好处。   月华,你这害人的混蛋!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骂月华,如果不是自己经不住诱惑起了贪念,也不会变成这么不堪的发展。   但这种时候,除了骂月华,她实在找不到其他保持清醒的办法了!   “……我……我是……”   她气喘吁吁地说着,双腿发软,已经走不动路了。   难道……   突然,一道流光划过,拦在了她的面前。   只看那犀利尖锐的法力波动,以及半透明的身体,她也知道,来者是月华。   “……你……你……”她欣喜若狂地说着。   月华转过头,骂道:“刚才有个混蛋不断地在心里骂我!骂得那么凶,我能听不见吗!”   但是他口气虽然恶劣,却到底让她不安的心定了下来。   “……多……多谢……”   月华哼哼着,转头看向轩辕老祖,讥讽道:“果然是后生可畏,连本尊的女人也敢染指!”   轩辕老祖听他口气狂妄,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凝神看过后,又爆出大笑。   “不过是个修成了人形的器灵,居然也学人恋爱求欢!若不是这次的事情关系太多方面,我还真不介意你把她带走……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手段帮她解毒!”   “……小辈倒是好口气,本尊变化万千,可不是你能够激怒的!”月华笑盈盈地说着。   他虽然没了月神君的记忆,但贵为天宫月神君的器灵,脾性的傲慢也非寻常修士能够及得上。   就是李夜吟,他不想理睬的时候,一样懒得回复。   轩辕老祖闻言,意识到月华的面容和李夜吟如出一辙,神色一滞。   “你是李夜吟的先辈留下的器灵?”   月华道:“算你识货!不错,严格算起来,李夜吟得叫我一声叔叔呢!”   说话的同时,左手已经凌空捞起李玉暖,随时准备离开。   轩辕老祖看见了他的这些小动作,却没有阻拦,他想起古籍里记载的一件旧事,神色顿时阴沉。   恰是这时,轩辕龙英疾驰而来,匆忙道:“老祖,外面有人企图闯入春宵宫,七煞都快挡不住了!为首的是一元宗的护山十八神兽!”   “什么!一元宗!他们闯我春宵宫做什么!”   轩辕老祖闻言,转过身,走出几步又突然对轩辕龙英道:“这边的事情交给你了!”   “是!”   轩辕龙英殷勤地说着,刚把轩辕老祖送出,他便转身冲着月华一通挤眉弄眼,月华心领神会,手中光弧旋起,砍中轩辕龙英,随后在一群人的大呼小叫中杀了出去。   ……   ……   风是软软的,水是暖暖的,她沉浸在温柔的世界里,神识一片朦胧。   “我这是在哪里?”睁开眼,可见熟悉的陈设。   我的房间,我的床上?   她依稀记得自己是在春日殿外失去意识的。   那时因为行事不谨慎,误中了阴阳百花酒的毒,全身都像被鹅毛骚弄一样难受。   她还记得轩辕老祖说的那些轻薄下流话。   可是此刻全身没有半点不舒畅,更不要说那种火热灼烧的感觉了。   联系方才朦胧如雾的梦境,李玉暖顿时紧张起来,坐起身,发现衣衫完整,这才松了口气。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帮我解了毒?”   她惴惴不安地想着,内视可见,脉息平稳,经络和谐,通体透彻,没有阴阳合修的污迹。   但是……轩辕老祖不是说,阴阳百花酒的毒必须用……   李玉暖越想越害怕。   这时丽偃推门进入了,她端了一碗汤药,走到李玉暖面前:“公子吩咐了,让你醒来后把汤药喝下,再默运三个周天,就能把残存的污秽都排出。”   “公子?”李玉暖揣度着这个字眼,反射性问道,“哥哥现在在哪里!”   丽偃道:“为了给你排毒,公子忙碌到半个时辰前才歇息。”   “……是吗?他是用什么手段帮我排毒的?”李玉暖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地问道。   丽偃道:“公子的功法和仙子的功法乃是天生和合,只需要少许肢体接触,便可以借助气息引导,助仙子将体内不洁的东西顺着经络排出。”   “是吗?”李玉暖不信。   丽偃不再说话,专心喂药。   李玉暖默然吃着她喂给的药,发现腕上多了一点嫣红,像虫咬,却又一点也不觉得痛痒。   这是…… ☆、第302章 祸水东引   因为腕上的这一处红痕,李玉暖的心头突然滑过一个陌生的臆想,她连忙转移了注意,道:“对了,轩辕老祖可有再找麻烦?”   丽偃一板一眼地答道:“老祖现在自顾尚且不暇,不可能再找我们的麻烦。”   “自顾不暇?”李玉暖想起昏迷前似乎听到轩辕龙英禀告,说是一元宗护山十八神兽攻打春宵宫。她那时只当是轩辕龙英为了帮自己脱困临时编出来的借口,如今听了丽偃的话,顿时又想起了这茬。   丽偃解释道:“枯泽老秃驴在长安城内受了仙子的大羞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加上老祖一心想着抓公子做补药,刻意泄露消息。所以枯泽老驴特意派十八护山神兽为先遣杀过来,想借机一举平定南方。可惜十八神兽威力虽强,却没生脑子,被公子一招祸水东引,轻易骗去攻打春宵宫。以致两家大打出手,连斗了三天三夜!”   “哥哥果然好手段。”李玉暖感慨道,不需丽堰详细描述,她也能想象那十八神兽如何愣头愣脑地闯来,又如何三言两语被骗得团团转,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经过这一桩以后,枯泽和轩辕老鬼暂时也不会再合谋害人了。”   凤清德抓着小麒麟轻飘飘地说着,走进了房间。   看他走来,丽偃立刻端碗退到一边。   李玉暖看他神色略显疲惫,不由关切道:“你……怎么看起来像是几天都没合眼了?”   小麒麟正要说话,凤清德狠狠地捏了一把它的爪子,敷衍道:“春天来了,难免心烦意燥。”   “哦,思春了。”李玉暖一针见血地说着,丝毫不顾凤清德难堪的脸色。   此时汤药已经吃下大半,李玉暖配合着药性,调配真气行宫运血,顷刻间便顺着经络流经三十二处大穴,并其余百余个细小穴位,不仅疏通了壅滞的气血,同时将那些残存在角落里的毒性都逼出来,化为一条暗粉色的细流,顺着指尖滴落。另有细碎通过毛孔排出身体。汗巾擦过肌肤,染上一层黏腻的脂粉红。   “这毒可真是麻烦!”真火燃烧汗巾的同时,李玉暖发自内心地感慨着。   虽然已经彻底解除毒性,回想当时,还是感到一阵心悸担忧。   若不是月华及时赶到,若不是恰逢哥哥施展祸水东流的手段……   人生就像一连串精心打造的巧合,说没有人在暗处操纵,都不相信。   “对了,凤君,万始宗最近出了大事,你知道吗?”想起正事的李玉暖,一本正经地问道。   凤清德道:“知道,就是因为要帮忙处理这事情,我才最近都神出鬼没,惹你们怀疑了。”   说“你们”的时候,他刻意拉长了尾音,李玉暖知道,这话多半是刺李夜吟的。   不过李玉暖并不觉得李夜吟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同行中如果有谁突然行迹古怪可疑,作为朋友哪能不多些关注!   现在凤清德承认自己是为万始宗的事情忙碌,李玉暖心里也就释怀了。   “等这里的事情了结,我们就回宗门吧。听说那冰原本是上古大贤们为封印魔星设下的手段,现在封印破了,我担心三界都有危险。虽说我修为低微对大局没有任何帮助,但是多出一份力总是好的。”   李玉暖诚挚地说着,她真心希望和万始宗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然而未等她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可怕的崩塌声,李玉暖抬头,看见房外尘嚣四起,天空都是灰色的。   “这是怎么回事!”李玉暖问凤清德。   凤清德道:“轩辕老鬼和一元宗火拼不果,今早天刚亮就已经带着春宵宫撤离。如今整个城内没人是一元宗十八神兽的对手”   “你说什么!”李玉暖闻言,顿觉气血乱涌,恨不能立刻起身。   “因为你自己不是人,所以你就能眼看着他们践踏百姓!”   怒骂着,啪的一声,耳光招呼过去。   平白挨了一记耳光的凤清德委屈极了,道:“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们也都很担心。而且……”   话音未落,一记光弧斩在门柱上,一贯风流无耻的月华飞快掠过门户,道:“你可算醒了。”   李玉暖看他白衣上全是血,联系到凤清德通红的眼睛,顿时有愧疚涌上心头,道:“对不起,是我……”   月华一边对敌一边道:“你没事就好,你要是有事情,我怕你那个疯子哥哥会把我融了重炼!”   说话的档口,他已经身形几个起落,全身光弧飞转,斩下那扑上来的蜈蚣怪物足足七八十条腿!每一条都有成年男子的大腿粗细,海碗大的伤口血沫横飞。   也亏得房间外支开了结界,坐在屋里看外面,倒像是下血雨。   “情况怎么样!”李玉暖急切道。   凤清德道:“暂时还能挡得住。轩辕老鬼虽然临阵脱逃,但撤退前毕竟斩杀了五个护山神兽,重创了六个,方才李夜吟又联合月华杀了两只,现在只剩下五只在城内乱闯造孽。诸位将军已经听从我们的建议,安排城里的百姓出去避难了。”   “百姓没有伤亡就好。”李玉暖轻声说着,修真界斗法本就容易伤及无辜,以凡尘界人口密集区为战场,更是骇人听闻!   枯泽这一次是真疯了。   “怕只怕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正是李玉暖感慨时,伴随着一阵金鸣之声,李夜吟掠过上空。   他周身拱卫着上万支长剑,每一支剑都寄宿着一则英灵,这些百死不悔的英雄至今还在护卫着他们的故乡和家园,但对比怪物小山般的形体,却像绣花针一样脆弱纤细。   李玉暖没有和他说话,她知道,大战在即,分心乃是最大的忌讳。而且即使没有语言说明,她也知道他的担心。   他担心十八护山神兽只是前锋,后面还有一元宗更多的精英。   若是以往,李玉暖自然不相信枯泽会这么丧心病狂,但自从轩辕老祖那边知道冰原魔星的事情后,她却觉得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枯泽作为联盟的核心人物,必定早就知道冰原魔星的存在,也知道魔星破印后可能掀起三界战火。他……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恐怕是真想趁着别的宗门还没反应过来,大举入侵凡尘界,避开修真界的战火!   卑鄙!无耻!   这种人居然也能成为德高望重的大能,简直是修真界的耻辱!   “外面真的挡得住吗?”李玉暖认真地看着凤清德,后者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   李玉暖明白了。   “丽偃,你不用照顾我了,去帮哥哥,他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必定把你的身体拆了!”   丽偃没有说多余的话,放下药碗,就走出了结界。   她又对凤清德道:“去帮帮他们吧,百姓是无辜的!”   “可是你这边”   “麒麟是万兽之主,你把它留在我这里,那些野兽自然不会也不敢闯进来。”   “好吧,我先走了,你多保重!”凤清德其实知道李玉暖不会听自己的话,但事情紧急,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果然,才把凤清德送走,李玉暖便翻身下床,小麒麟要拦,她却是一脚踢过去,道:“外面都死了那么多人,你让我怎么安心躺着!”   麒麟闻言,退到了一边。   李玉暖默默地运了一下真气,发现那药效倒是快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已经全身都没有不舒畅的感觉了。   她换上银纱羽衣,披挂上几乎所有的法器,骑着阿狸,冲出了结界。   ……   ……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时,李玉暖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惨状超出了她的预期。   城郭废了大半,沿街的酒楼全成了砖瓦石头堆,到处是废墟垃圾,也亏得百姓撤离及时,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看着满街的破布残垣,李玉暖心中一阵愤怒难以遏制。   修道之人当以匡扶天道为己任,怎么可以依仗力量,为祸天下!   正是哀伤时,上空飞过一团乌云,李玉暖抬起头,看到了一只似蜥蜴又似鳄鱼的怪物,全身披着深灰色的甲片,眼睛大如车轮,足有三尺长的嘴巴张开,露出森森白牙。   “女修!我最喜欢吃女修的肉了!”那怪物也看到了李玉暖,兴奋得口出人言。   “想吃我?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吧!”李玉暖反口骂着,左手握朱明化身的强弓,右手搭了两根以翠玉灵书真文凝成的长箭,双腿一紧,驱使阿狸飞到与那怪物的头颅等高处。   “去!破!”   真言爆出,双箭“嗖”地破空,疾驰而去!   那怪兽见利箭来势汹汹,连忙挥爪格挡,岂料那箭上附着的乃是追日之力,它虽然甲片粗糙坚硬,却还是在一阵火花激荡后,被无坚不摧的利箭戳出了碗口大的洞!   “你这个小啊!”   骂句还没说完,利箭就一前一后刺中了它的左眼!   那怪物的眼珠子被两支箭连环刺中,附着在箭尾的符迅速结成法阵,一阵电花嗤嗤后,只听砰噗地一声,怪物的半张脸都被炸糊了!   “啊!啊!啊”   怪物受此重创,顿时陷入狂躁!   它疯狂地乱抓乱打,企图将李玉暖这只恼人的飞虫一爪子碾死。可惜阿狸阶级本就不低,又和麒麟长期一起,丝毫不受神兽的威压影响,在李玉暖的驱使下,利用体积的优势,飞得灵活自在不说,还专针对左半边身体攻击! ☆、第303章 杀国师(上)   “这只……可恶的蚊子!”   怪兽越来越狂躁,因为轻敌,它被虫子弄瞎了一只眼睛,几番扑杀,非但没有把虫子抓死,还又被扎了好几处!   李玉暖镇静自若地应对着,情况虽然够糟糕,好在百姓都及时撤出去了,倒也不介意把城池打得再破败一点。   只是纯粹的游击战术对敌,可不是她的风格。   渐渐地,怪兽失去耐心,它巨爪捞起一个古刹的大钟,向李玉暖砸下来。   砰!   古钟与李玉暖错身而过,落在地上,震起半尺高的灰尘。   看到古钟,李玉暖计上心头,她当机立断命阿狸降低高度,飞到古钟旁边,长袖卷起残破的古钟,手中更烈焰升腾,转眼间就把大钟融化为铜水。   法力抽成丝线飞出,将滚烫的铜水包裹成足有半丈宽的圆球。   随后她双手结印默运神通,竟将这一泡铜水当做弹珠,泼向了怪兽!   噗嗤嗤嗤!   圆球撞到怪兽的身体,表面结界立刻融化,血红的铜水瞬间在怪兽脖颈以下烫出了一条五丈长两尺宽的疤痕!   啊啊!   怪兽还没有反应过来,李玉暖已经手段如飞,逆运功法,打出极地严寒之气,迫使怪兽伤口处铜水迅速降温,结成铜块!   “啊!啊!”   一冷一热的煎熬下,怪兽终于发狂了,彻底地暴走了。   它失去了理智,没有任何结构章法地胡乱攻击着,十几丈高的身体在地上乱打滚,三丈粗的大尾巴,每一次拍动,地面都会多出一条巨大的裂缝!   “现在怎么办!”   看着惊天动地的气势,阿狸担忧地以神识与李玉暖沟通。   李玉暖道:“它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一鼓作气,把它砍了!”   “恩!”   坚信李玉暖有这份实力的阿狸激动地说着。这高阶神兽的脑髓和内丹对她而言都是上等的滋补品,吃下去以后,只需半年时间本体就能再长出一条尾巴了。   但是杀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经过几次打击,怪兽已经理智全无,伤痕累累,可毕竟是护山十八神兽之一,伤它容易,杀它可不简单。   看着随便一个打滚都可能激起半天高尘埃的怪物,李玉暖突然想到一个歹毒的手段。   记得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女孩被坏人骗到了船上,困在船舱最底层,生生靠一袋面粉和一个火折子,让整个船的恶人都与她同归于尽!   我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   心念微动,李玉暖立刻让小麒麟帮忙,通力合作下,张开了将护山蜥蜴状怪兽完全裹入的巨大结界。   随后自己也进入结界中,模仿魔尊当年降服巨蟒的手法,徘徊飞走,迅速就把结界内变得一片乌沉沉!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她自随身空间中取出大量的木屑、木粉、火药等物,这些都是之前长江一战剩下的物资,现在全部洒出来,本就雾蒙蒙的世界顿时呛得连呼吸都艰难了。   “火!”   一声号令,火星爆出,空气在短暂的沉默后爆出连串的炸裂声!   那怪兽虽然反应也算灵敏,奈何本就身受重伤,何况之前的几次打滚,身上的伤口都渗入了许多尘屑面粉,此时爆炸开始,简直就像全身都裹着爆竹一般!   梆!梆!梆!   结界内转眼就一片血雾模糊,趁着炸鸣止歇、怪兽皮开肉绽,阿狸和小麒麟凶性大发,一个冲进眼窝一个冲向心口,一通啃咬撕裂后,各自叼着战利品跑了出来。   李玉暖嘉奖地摸了摸它们的脑袋,麒麟也大方地向阿狸顿了顿蹄子,表示阿狸这次表现得很好,咬到的那份脑髓不用上缴了。   另一边,月华、李夜吟等人也陆续结束了战斗,城市在恶斗中摧毁了大半,巨大的尸体压瘫了房屋和街道。一片废墟中,唯独徐媛媛、阿狸和麒麟喜不自胜,撕咬吞噬,忙个不停。   但这场灾难到现在也不过是刚刚开始。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会合,便见天边飞过一大片绯红。   云霞下可见数十名白僧袍的出家人,双手合十,玄空而行,队伍的中央是一辆黄金马车,拉车的是一条金蛟和两只金毛狮,一路行来,气魄宏大,有三千梵唱,如影随形!   枯泽来了。   或者说,他总算出场了。   “大胆妖修,竟敢杀我护山神兽!”   远远地,一阵怒吼传来,震得三人并两兽都是识海震荡,至于高翠云这等修为浅薄的,直接被震得昏过去了。   李玉暖迅速运气,镇压了混乱的血气,回敬道:“哪比得上一元宗威风,公然违反联盟的协议,派护山神兽骚扰凡尘界平民!这份厚脸皮,可让我等仰慕之极!”   “妖女满口胡说!”为首的一个僧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众人面前,怒骂道,“若不是你们这些妖修魔道扰乱人间秩序在前,太上长老也不会派出护山神兽,坏了修真界的规矩!”   “一转身就成了我们的不是了,果然是修为高,脸皮厚,随便胡扯没人敢拆穿!”月华冷飕飕地讥讽着,同时口出不逊,“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什么规矩都是假的在,那就真刀真枪地打一场吧!赢了的人就是有道理的人!”   “冥顽不灵!”为首的僧人痛心疾首地说着。   李夜吟只是哼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   和这群霸道惯了的和尚,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话的时候,枯泽的仪仗已经到了面前。   ……   远看只觉得这一群和尚气势宏大,近处以后才发现,队伍里居然没有金丹期以下的,这区区二十多人的队伍,拥有打败全副武装的上万骑兵的力量。   何况队伍正中央有枯泽,连为他拉车的三只神兽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李夜吟眉头皱起,凤清德脸色不再轻松,连口气狂妄的月华,也露出了全神戒备的姿态。   他们不怕枯泽,但枯泽背后的势力,却让他们担忧。   “一会打起来的时候,你小心注意一下。那金毛狮金蛟龙都和冰原有些关系,我担心枯泽已经投靠了无头僧。”凤清德以神识通知着李玉暖,无头僧深不可测,一旦对上,要赔上数倍的小心谨慎。   李玉暖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   金蛟龙和金毛狮缓缓停下,枯泽悠哉地分开珠帘,走出车厢,看了眼全神戒备的数人,笑道:“要找的人都凑齐了,倒也省得我辛苦。”   “大师,你确定你能够把我们一网打尽吗!”李玉暖反问道。   枯泽狂妄地笑道:“杀过以后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走出马车。   每走一步,地上便生出一支完全由气运凝成的白莲,恰好托住他的脚,当真的步步生莲。   但是这气派的背后,却是数千万的天地怨气!   李夜吟周身的剑开始颤抖轰鸣,寄宿其中的英灵感受到枯泽的存在,愤怒得无法忍耐了。   李夜吟轻轻的拍了拍它们,让它们都保持安静。   因为这个动作,枯泽再次注意到李夜吟。   “你是我见过的年青一代里最有才华也最有心机的人,你自以为得了天道眷顾,却忘记太聪明的人注定为天地所不容。”   李夜吟闻言,微微一笑,原话奉还道:“你是我见过的老一辈里面最贪心最无耻的人,你自以为得了天道眷顾,却忘记掠夺太多的人注定为天地所不容!”   “牙尖嘴利,不过我喜欢。如果你不是不幸与我生在同一个时代,假以时日,你必定可能成为天下最强者。”   枯泽面带慈悲地说着,双手合十的瞬间,一轮淡蓝色的结界冉冉升起。   “还有你,玉暖公主,我修真数千年,没见过比你资质更差的金丹修士,可见你不仅足够努力,还是个得了天意眷顾的人。好在今天以后这一切都将结束,我将亲手结束你更高一层的希望。”   “你确定?也许今天的结局是我们结束你无恶不作的一生呢?”李玉暖冷静地说道。   枯泽闻言大笑:“好大的口气!可惜你们也就只能逞一下嘴巴的威风!区区金丹期和半废的元婴也想杀我这个化神期?!笑话!”   “神话那么荒唐的事情都有人能做到,笑话,也是人做出来的!”   李玉暖冷静地说着,她记得白骨荒原上看到的景象。   只要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心,连神都能杀死,还有什么奇迹是做不到的!   只有想做不敢做的,没有想做做不到的!   “好猖狂的口气,希望你一会的表现对得起你现在说出的话!”   枯泽漫不经心地说着,归根结底,他到底还是不把他们当做一回事。   此时跟随而来的白衣僧人们都已经排列完毕,各据地势,宽松惬意地立着。为首的僧人突然一声简短的“布阵!”,两个字吐出,风云立变!   僧人们全部席地坐下,口中诵念佛偈额,以他们为中心,可见数万根细小的金色丝线勾连生出,结成比蜘蛛丝更细密凌乱的阵法。   这些细丝一般的金色东西全是从僧人的体内流出,乃金丹真元所化,寻常修士只是碰一下,都可能神魂灼烧,引燃识海!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好厉害的本事!居然当真让你的弟子们以自身为熔炉,铸成这传说中的天地铜炉锁妖大阵!”李夜吟惊叹地说着,为了对付他们,枯泽居然祭出了一元宗的压箱底法宝!   天地铜炉锁妖大阵! ☆、第304章 杀国师(中)   枯泽的亲信弟子们排下的天地铜炉锁妖大阵,比之当年渊默在万始宗的护山法阵中以天地之威降下二十八云柱打造的沉魔阵,自然逊色许多。但是布阵的二十多人平日起居吃住都在一起,早就心心相印,配合无间,何况以人为柱,期间变化也比天地元气更加微妙和精细。   不过转眼间的功夫,李玉暖等人就被困在金丹化液构成的金色网络中,无法挣脱了。   小麒麟性格好动,看那金色网络比丝线更细,想以蛮力抓挠,却在碰到金色网络的瞬间,就被上面附着的佛修法力烫出了一块焦斑。   “秃驴好厉害!”小嘴巴不服气地嘟囔着,娇小的身体倒是老实地退到了中央。   此时天空也开始变化。   上空被不自然的金色笼罩着,数万个“”自虚无中诞生,从天而降,蕴千钧而下,挤压所剩无几的空间。   呼吸渐渐变得艰难。   但再艰难,也绝对不可能妥协,李玉暖反手欲拔出薤露剑,强行突破。   李夜吟却抢先一步按住她拔剑的手,道:“还没到你拼命的时候呢。”   “可是”   李玉暖担忧地看着已经包裹了四面八方、正向中央飞旋呼啸而来的金色“”字。   李夜吟笑而不语。   一旁的凤清德接话道:“枯泽这群徒子徒孙确实气势汹汹,占尽了先机,可是……我们也没有彻底失了机会。”   “你们这是在打什么玄机?”李玉暖有些听不懂了。   凤清德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提起因为脚掌烫伤而躲在身后的麒麟,两只神兽大眼对小眼地瞪了一会,麒麟心虚地低下了头。   得到小麒麟的同意,凤清德沉声道:“我们开始吧。”   李夜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李玉暖虽然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但看他们神色严肃,心中也明白了大半,怒道:“我不许!”   李夜吟却只是温柔一笑,道:“不许也要接受,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法子!”   说完,他十指连弹,恍如春风拂面,随着手指的动作,环体的万支长剑微微颤抖,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声,随后   便义无反顾地四散射出!   砰砰砰!锵锵锵!   几乎无一例外,长剑被金丹所化的丝络缠住!   随着和尚们念念有词,金色丝络随之升温,缠困其中的长剑因为高温迅速变红变软,几乎转瞬间的功夫,就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做!他们…他们都是”   李玉暖的心痛到了极点,每一支剑都代表着一个为国捐躯的英灵,居然就这样……毫无意义地烟消云散,成为修真界野心的炮灰!   “这就是现实,没有选择的事实。”李夜吟沉痛地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支长笛,奏响《破阵曲》!   他本是音律高手,何况此时又心怀悲伤,随手吹奏的笛声凄厉悲壮,响彻云霄,直至末端,声犹激越,闻者无不被音符里蕴含的强烈情感触动,麒麟因此发出嘶吼!连那些被法力融为凝结在金色丝络上的灰点的英灵们,也被再次唤醒!   刹那间,风云突变!   原本稳如磐石的金色丝络开始颤抖,沙沙沙,蚕咬一般,灵识可见徘徊在金色丝络上的法力正在缓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豪气!   “你要破阵!”   枯泽原本站在一旁悠闲欣赏他们的窘态,此刻因为天地铜炉大阵中正发生的诡异,顿时神色凝重。   他法力比李玉暖高出太多,瞬间就看出正蚕食法阵的乃是英灵之气,以及鼓动这股英灵气的麒麟气息。   麒麟是慈悲圣兽,同时也是主宰兵伐的瑞兽!   虽然李玉暖的麒麟还年幼,无法调动如此大规模的英灵,但有凤清德的火焰加持,加上长剑平日都养在李夜吟体内,已经染上了死气……如此诸多因素一起发作,即使天地铜炉大阵变化万千,也挡不住这环环相扣的手段。   但是就凭这些也想破阵!   枯泽衣袖一震,十指飞快结印,口中大喝:“嘛呢叭咪!”   真言一出,原本摇摇欲坠的法阵顿时得到稳固,拉车的两狮一蛟更离弦而出,融入天地铜炉阵!   一时间,形势逆转,金色之气大盛,反向中央侵蚀碾压过去!   “米粒之光,也敢于日月争辉!”枯泽不屑地哼道。   众人闻言,心中大大地不服,但被困的事实摆在面前,半点都挣扎不得。   ……   难道真要折损在这里!死在这个毫无人性的佛家大能的手上!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死亡如此迫近,她的心头却莫名地涌起了许多甜蜜的记忆。   “如果今天真死在这秃驴手上,我倒也没有什么遗憾,至少,我的最后一刻是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她轻声说着,眼眸里全是满足。   这是一份完满的境界,因为心境的圆满,她的丹田世界也随之出现变化。   本就已经趋于浑圆的金丹开始剧烈地颤抖,内里隐隐有一个人形轮廓生出!   感应到李玉暖身上正进行的变化,李夜吟不由忧喜参半。   喜的是,短短时日她居然再次露出突破征兆,忧的是,这一次九死一生,即使悟天机也很难成功。   枯泽也注意到了李玉暖的变化,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冷嘲热讽道:“居然在这种生死关头突破,你也算是个有福之人。可惜就算你突破了,也不可能逆转命运!若不是担心夜长梦多,我倒是想让你突破成功,然后死在我的手上,成为史上最快陨落的元婴!”   “闭嘴!”李玉暖愤愤道,微妙的心境随之崩溃。   但她没有遗憾。   现在不是求突破的时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冒犯了!”   看情势紧急,李夜吟也顾不得许多,右手捏诀,一把刺入月哈半透明的身体里!   噌地一声,月华消失,原地只剩下诱魔降月天梭枪!   哗啦!   诱魔降月天梭枪何等威风,即使没有月神君的磅礴法力引导,经过之处,也无不溃散!   几个回合的功夫,护阵的二十人就有半数开始吐血了!   只是天梭枪对修为的消耗也一样的夸张,已经几日未合眼、体力透支的李夜吟,脸色很快就苍白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撑不住的!   然而,因为徒子徒孙受创,枯泽的手中却伸出了数百金色丝线,将源源不断的琉璃宝光送到法阵中,支持着法阵!   上空,凤清德和麒麟也陷入了苦斗!   “万年前你这种小丑,我随便一抓就能杀!”被两只金毛狮缠得烦躁的凤清德愤愤说着。   “承认现实吧,你已经被时代淘汰了!”一边加速丝线,枯泽一边刻意挑衅着。   本就被法阵削弱了力量,何况两只狮子连环攻击,凤清德只觉加倍吃力,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缠斗。   麒麟也是一样愤怒,它身体还小,对手金蛟又狡猾,刻意只以身体缠绞麒麟,让上古圣兽空有一身神通却无法挣脱僵局。   法阵越来越严实,困在阵中的他们,甚至不能感应到天地的气息。   李玉暖感觉一阵憋屈,他们能够调动的天地元气越来越少,行动和呼吸也越来越难。   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她看了眼李夜吟,后者因为无法抵消天梭枪带来的巨大负担,面色在惨白中逐渐漾出病态的绯红。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佛家的梵唱正在腐蚀他们的神识,“”字的镇压,更是让他举步维艰,意识到对手渐渐没了回旋余地的枯泽,逐渐收紧了包围圈!   空气变得比水更黏腻,比泥沙更沉重,虽然彼此都还坚持着,但随着包围圈的缩紧,他们也越来越无力。   真正的困兽之斗!   李玉暖挥出了火龙密文镯,镯子上附着的庞大法力与咄咄逼人的金蛟相撞,让小麒麟有了喘息的机会。   “快走!别管我们!”李玉暖呼喊着,虽然这个天地铜炉阵非同小可,但麒麟却是天地之子,只要它不计代价地压缩真元,是能够逃出去的。   “可是”麒麟恋恋不舍地看着李玉暖,它虽然脾性顽劣,却也知道今日局势艰难,这一别,怕是很难再重逢了。   李玉暖挤出了笑容。   “你修为不济,留下只会变成我们的负担!还不快点走,去万始宗搬救兵!”   麒麟听到最后一句,顿时不再犹豫,转身破空而去。   没了麒麟的分担,同时被两狮一蛟攻击的凤清德顿时吃紧,李玉暖小心扶着李夜吟,对得意洋洋的枯泽道:“听见了吗,救兵马上就到了!看你还怎么张狂!”   只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枯泽反而加倍得意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万始宗如今自身难保,怎么可能淌你这边的浑水!”   “我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能多活一个就是一个!只要还有人活着,就有希望!”李夜吟艰难地说着,月华此时也恢复了人形,与李玉暖一起扶持他。   枯泽见他死到临头还在强撑,不由有几分怜悯,道:“连你都说出这话,看来确实是到绝境了。其实我本不想杀你们,如果你们肯乖乖投降的话。”   “少猫哭耗子假惺惺了!你现在占据了上风,当然随便说狗屁话,可惜……我们是死也不会……让你得便宜!”李玉暖骂道。   “居然恨我到这地步,真让我伤心啊。”枯泽假惺惺地说着,对那拉车的驼背人道:“该你上场了。”   “多谢太上长老赏赐!”那驼背人奸笑地说着,抬起头。   居然是墨清修! ☆、第305章 杀国师(下)   “公主,世子,好久不见了。”小人得志的墨清修,狰狞着面孔说道。   因为长期被孽火炙烤,他已全身枯槁几近干瘪,复仇的快感让他更是加倍狰狞。   只见他手持巨斧走近法阵,狗仗人势地喊道:“你们狂,你们骂我是丧家犬,可惜你们的命现在就捏在我这只狗的手上!我决定了,就算你们跪下求我,我也不会让你们痛快去死!我要让高贵又看不起我的公主殿下沦为下等人的奴隶,我还要把世子你这让女人神魂颠倒的面皮剥下来,贴在我的脸上!只要想到那时候,我就”   “狗仗人势!”李玉暖骂道。   可惜墨清修不觉得被比喻为狗有什么可耻的,他勾着腰走到组成阵法的僧人身边,狰狞地笑着:“随你怎么骂吧!你们注定是太上长老的奴隶,马上就会被打断筋骨交在我手上,随我搓揉!”   枯泽配合地笑着,他其实看不起墨清修,但是欣赏一只疯狗代替自己折磨仇敌,有时候也挺好玩的。   看着李夜吟因为体力不支越发绯红的脸庞,他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之前和轩辕老鬼交手的时候,不小心得了个消息,说李仙子中了阴阳百花酒,除非双修破身,否则无药可救。方才看仙子气息均匀,体内清澈,还以为老鬼先前是诳我呢,没想到……”   他低下声,桀桀一阵怪笑后,道:“李夜吟,你确实是个天才,居然想出把阴阳百花酒的毒引渡到自己身上的手段!若不是连番大战乱了气息,或许还真凭着自制力就把毒性化解了!可惜你如今气息大乱,春毒入骨,已经无药可救。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变得理性全无,比疯狗还不如!”   “你……原来……”李玉暖低下头,她早就知道那腕上的红痕内有文章,但是没想到居然   李夜吟苦笑道:“那时情急,我也只能这么做,而且琉璃净世长生经确实可以化解淫思邪念,只是……”   “……你这又是何苦呢!”李玉暖心疼地说着,听枯泽的口气,经过二次转度以后,此毒显然非同小可。   “要怎么做才能解毒!”她急切的问着,李夜吟能把她的毒转度到自己身上,她也可以如法炮制!   李夜吟叹了口气:“现下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毒,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全部,替他换血!”枯泽故作好心地解释道,“可惜天生道骨乃是稀世之宝,替他换血的人也必须是不输给天生道骨的体质。天下虽大,想在三日内找到第二个天生道骨的人,却是根本不可能!”   “闭嘴!别听他瞎说!”李夜吟艰难地说道,“玉暖,如果我真的被毒侵染全身,你就把我冰封了。我修炼过蜕羽轮回大法,可以采万道而补不足,五十年后……自然会把这毒转化为污垢排除身体。”   “确实是个好办法,可你们现在连多活一刻都难,去哪找五十年不被打扰的清净地!”枯泽夸张地笑着,看李夜吟嘴唇由红转紫,他的心情也是加倍的舒畅。   他也是天才,而且是个成名已久心胸狭窄的天才,他容不下比自己更有天赋的后起之秀!   看到李夜吟因为情字饱受折磨,甚至痛苦得几乎发狂,他开心地都要跳起来了。   “来,让我给你一个痛快吧!”他傲慢地说着,随着他的步伐,天地铜炉阵打开一角。   “……你……”看他步步逼近,李玉暖强支结界企图抵御,却被他的挥手间就打碎,身体也因此飞出去,撞在结界上,逼出两口血。   枯泽走到李夜吟面前,伸出染上了金刚之色的手,按住他的咽喉。   “感谢我的慈悲吧,让你保全了最后的尊严。”   狞笑着,手指开始用力。   李玉暖心中大急,想要冲过来,却在距离身体两尺处被再次打飞!   凤清德见状欲冲下支援,却被围攻自己的金狮和金蛟瞅中了破绽,一拥而上,处境反而更艰难了。   月华更是急得直跺脚,虽然作为器灵的他并没有和李夜吟解下契约,可李夜吟毕竟是月神君的道果,他若死去,自己也会受损。   手指一点点扣紧,另一只手径直伸入小腹企图挖出丹田,枯泽知道李夜吟和旁人不同,自然一滴都舍不得浪费。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当李夜吟因为咽喉被扼住,渐渐散发出垂死的气息时,正围攻凤清德的两狮一蛟突然停止了动作!   凤清德因此缓了口气,落在李玉暖身旁,扶起她,正要一起支援,却因为远方的异常,呆滞了。   李玉暖见他莫名发呆,正要巴掌拍醒,不小心循着他的视线撇了一下,顿时也目瞪口呆。   天边,一线乌云正缓缓而来,但比乌云更可怕的却是其中夹裹的磅礴法力。   李玉暖从没有接触过如此可怕的力量,强大得只是看一眼,都会让她发自内心的恐惧,彻底失去反抗的意志。   是谁!   谁来了!   几乎所有人的心头都滚过这个想法,连枯泽也停止了,抬起头,眼中写满恐惧。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然而,无论是恐惧或是否定,都不能改变黑雾正挟持着磅礴的法力席卷而来的事实,所经之处,万物叩首!   ……   转眼的功夫,黑雾已经到了面前。   令人震惊的是,这一大片的黑雾居然是数以亿万计的黑色构成的集合体,它们相互独立,却又完美无瑕地成为另一个伟大存在的一部分。   “你是谁!”李玉暖戒备地说着,来者的强大压得她喘不过气,但她依旧要抗争。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们都无法违抗的存在。”   那无数光斑嗡嗡地奏鸣着,黑雾缓缓地融化,化为神灵光明辉煌的身体。   看清轮廓的瞬间,李玉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阵轰鸣了!   居然是   因为过分辉煌,李玉暖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记得这件衣裳,这辉煌又可怕的衣服。白骨荒原上那被悬在暗金色十字架上的神穿着的也是同样的黑色,她还记得那爬满了蛆虫的尸袍,以及簇拥着神的血潮。   难道他就是神!   不,神已经死了,他不可能还活着。   她怔怔的看着这黑发及地的男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震撼。   另一边,枯泽已经跪下,五体投地的跪下。   他得过冰原的好处,所以在照面的瞬间就感觉到这人身上散发的浓烈的冰原气息。   那是他根本无法违抗的力量。   “我是忠诚于你的奴仆!”他谦卑地说着,虔诚深处难掩深深的恐惧。   神没有回应他的虔诚,或者说,神的眼睛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那淡金色中带着看穿虚空的深邃的眼睛,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李夜吟,以及趁乱闯到李夜吟身边扶着他的李玉暖。   “……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却没想到天道依旧眷顾着我,让我再见到了你们。”他轻声说着,话语中蕴含着无人能懂的深情。   李夜吟闻言,手指痛苦地痉挛起来。   李玉暖不懂他为何痛苦,但看他面色艰难,忙紧攥着他的手,低声安抚道:“我们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不,你……不懂……”李夜吟艰难地说着,帝尊出现的瞬间他便知道对方为何而来,可沐浴在帝尊威压下的他,无法用语言将他知道的内容告诉李玉暖。   帝尊缓步走来,他伸出手,对李玉暖道:“把他交给我。”   “凭什么!”李玉暖诘问道。   “他很痛苦。”   帝尊慈爱地说着,手指微动间,便有一股柔软却又无法抗拒的力量袭来,李玉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不知不觉地松了手。   那股力量柔和地卷住李夜吟,将他送到帝尊的身边。   “我可怜的孩子,我早就告诉过你,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和欺骗,他们只想利用你害你。只有我对你的好,是纯粹而没有任何目的的好。”   他的手指温柔地抚过与独子一模一样的脸庞,话语柔和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李玉暖心尖划过一阵毛骨悚然。   她终于明白为何觉得这人如此熟悉又如此可怕了!   他是帝尊,天宫的主人,同时也是   折磨魔尊和月神君,让他们不惜背负诅咒也要弑神的根源!   “放开他!他不是月神君,他不需要你!”李玉暖激动地大叫着,命运既然让她看到了过去,她就有义务不让悲剧再次发生!   帝尊闻言,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无心,但是那又怎样?他的全身每一处都和无心一模一样,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无心啊!”   “夜吟是夜吟,他没有月神君的记忆,也不想成为月神君!”李玉暖苦苦挣扎道。   帝尊闻言,反而微笑了。   “没有过去的记忆才是最好的。无心不听我的教诲,被坏人引诱,做出了忤逆不道的事情。但是天道眷顾我,把没有记忆的他……是叫夜吟吗?把夜吟送给了我,让我们父子可以重新开始!”   “胡说!他才不要你这样的父亲呢!”   脖颈在隐隐作痛,李玉暖永远记得凄绝血池里那天真无邪仿佛野兽的少年,那是月神君竭力想要杀死的过去……   而把他折磨成那模样的,正是帝尊!   他的生父!   “不需要吗?可惜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帝尊轻柔地说着,反问道,“你也不想他发狂而死,对吧?”   李玉暖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第306章 做不到!   “你有办法救他?”少许思量后,她满怀期待地问道。   帝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注意略略扫过伏地跪拜的枯泽,后者感应到他的神识,忙再次叩首。   “我是您忠实的奴仆。”枯泽虔诚地说着,虽然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帝尊是谁。   可惜枯泽态度卑微胜过脚下的尘土,帝尊对他却是不屑一顾,只是轻声问李夜吟:“就是这个蝼蚁把你逼到这地步?”   李夜吟没有回答,春毒腐蚀他的身体,让他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被发狂的欲望折磨着。他甚至不敢开口说话,害怕嘴角溢出的呻吟泄露了自己的脆弱。   帝尊又看了眼李玉暖,骂道:“没用的东西!连这么个蝼蚁都没法收拾,丢尽了我的脸!”   李玉暖正要争辩,却被凤清德一把按住,道:“神王归来,我等杂务缠身,未能及时迎接,还望恕罪!”   帝尊瞥了眼凤清德,道:“你落得现在的下场,也是自作孽!”   凤清德没有反驳,他深知和帝尊争辩这个想法有多荒诞。   “逆贼不论何等下场,都是自作自受!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帝尊……”他尽可能放低姿态地说着,希望卑微的话语能打动帝尊,放李玉暖一条生路。   帝尊笑了。   他的微笑让空气泛起一阵不安,李玉暖感应到那令人恐惧的躁动,汗毛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处事向来公平公正,有罪的不会放过,无罪的也不会牵连。但是她……真的无罪吗!”   “无罪”两个字震动了空气,带起一阵神识战栗。   这就是言出法随吗?!   李玉暖震撼的想着,这一刻的震撼让反抗念头都消失了,神识里只剩下颤抖和乞求!   “她确实无罪,她”凤清德还在苍白地争辩。   “继承了冰玉的功法,让我的孩儿为她受伤。犯下了这么多的罪孽,你还敢说她无罪!”   每一个从帝尊口中吐出的字符,都会让缠绕李玉暖身心的痛苦变得更加浓烈,她被斥责感染,心中满是悔恨。   没错,我有罪,没有我,夜吟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从最开始,我就只会拖累他……   自暴自弃地念头化为实体,萦绕着她的身心,金丹迅速蒙尘,甚至出现龟裂。   “恋爱的男女为彼此付出,这也是”   凤清德还在徒劳地挣扎,被帝尊的话刺得万念俱灰的李玉暖打断了他的辩解。   “别再说了!”   她抬起头,看着渐渐掩不住痛苦的李夜吟。   “我确实有罪,我的存在就是罪。帝尊,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请你看在他……和月神君的份上,帮他……”   “他这边我自然会解决!用不着你废话!”帝尊冷冽地说着,手指弹动间,空气飞出无数利刃。   唰唰唰!   空刃入土,将她死死钉住。   “那我就放心了。”   虽然法力凝成的空刃钉住了身体,李玉暖的心中却是一阵欣慰。   她知道帝尊法力无边,他既然承诺了救李夜吟,就必定会帮他解除痛苦。   看着她欣慰的表情,凤清德却是心中一苦。他万年前就曾追随过帝尊,帝尊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了。   果然,刚刚承诺完毕,帝尊又补充道:“只是要立刻为他解毒,需要你拿出一件对你而言珍贵对我而言一文不值的东西。”   “什么东西?”李玉暖心平气和地问道,她知道今日在劫难逃,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的毒是因为你才染上,此毒因情而生,二次过渡后会更加激烈,所以最快最简单的解毒手段就是把毒度回你的身上,当然,如此一来你就必死无疑了!”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李玉暖径直道,“要怎么做才能把毒度回我的身上?”   帝尊哼了一声,道:“他是怎么从你身上把毒度出来的,你也加倍的手段还他就是!”   说话的同时他手指连弹,顷刻间便结成一个以李玉暖为中心丈余方圆的结界,而后袖子轻挥,将李夜吟推进了结界。   “你现在很痛苦,但还没有失去意识,你知道怎么做才能解除自己的痛苦。”   结界外,传来帝尊温柔的声音,俨然是慈父模样。   李夜吟的脸上滑过矛盾,毒药将他的理智燃烧得所剩无几,但他的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呐喊,让他不至于失控。   凤清德在结界外看得着急,忍不住大叫道:“你……你这个变态,你明知道他们心心相爱,你却要这么折磨他!你……”   帝尊大怒,道:“你懂什么!夜吟的资质比我好,我绝不容许他被感情耽误!只有无心无爱,才能走得更远,成就彼岸!”   “你这变态!冰玉就是这样被你害呜呜”   帝尊听得不耐烦了,直接一个禁咒封了凤清德的口舌。   ……   ……   因为身体被钉在地上的缘故,李玉暖只能眼看着李夜吟走近。   药物的侵蚀让他的眼瞳虽然还是一贯的深邃黑色,却流出陌生的气息。   名为暴虐和残忍。   也是此刻,李玉暖才真正意识到,李夜吟的修为竟比她高出那么多,居然已经接近元婴大圆满了。   就算没有钉住手足的这些空刃,她在他面前也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   何况她本就不打算反抗。   “你为我牺牲了那么多,这次轮到我为你做点事情了。”她低声喃语着,真诚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走近。   李夜吟走到她的面前,单膝跪下,手指缓慢而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掌心的炙热让她心醉的同时又感受到无尽的心痛。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居然那么痛苦。”她轻声说着,眼角因为他的手指留下了泪水。   他温柔地看着她,侵染全身的春毒让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漾出病态的微红,像牛奶中滴入了胭脂红,又像陈年的丝绸暴露在阳光下,带着恹恹的光泽。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他笨拙地说着,手指也随之激烈地颤抖,显然此刻他的身体内侧也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斗争。   李玉暖见状,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反复以脸颊磨蹭他的掌心,她要以实际行动告诉他,不管他对自己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更不会怪他。   “……我……”他无力地呻吟着,眼眸中,疯狂和克制交错滑过。   看着他唇色渐渐紫中带黑,李玉暖心中大急,她顾不得衣袖还被空刃钉在地上,转过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腕上。   入口是呛人的血腥。   骤然的失血让他面色微震,暴力的啃咬更让他血流加快,感受到他轻抚后颈的浑浊呼吸,李玉暖抬起头,真诚地告诉他:“我不怕死,我只怕你死在我面前!”   誓言击溃了仅存的理智,他低下头,狠狠地咬住她染了血的嘴唇。   鲜血是暴力的催化剂。   嘴唇被灼热的舌头撬开,混着血的津液流入口中,滚烫迅速席卷了全身。   燃烧着炽热的手顺着她的脊柱滑下,手指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像点燃火焰一般变得滚烫,本能地厌恶衣服的阻隔,渴望更深更痛的抚摸。   记忆中温柔如花瓣的嘴唇带着毁灭的暴虐蹂躏着她的肌肤,细密的吻顺着脖颈延伸,不过转眼间的功夫,他已经咬在了她的肩膀处。   她没有抗拒他。   因为是他,所以虽然被迫,心中却没有半点不情愿。   然而,期待中的更进一步却没有发生。   当舌尖舔过锁骨,手指也已经按在腰侧时,他突然抬起了头。   “……不行,我不能……不能这么做!”他艰难地说着,舌尖渗出痛苦的呻吟。   火焰将他烧得全身都干涸,但仅存的理智却要他停下。   “……我……”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   李玉暖苦口婆心地劝着,他惊人的自制力让她感动的同时更生出害怕。   ……如果不能把毒度到我身上,他会死的!   他不能死!   恐惧让她激动,如果不是身体被牢牢钉着,她甚至已经爬到他的身上,迫使他继续了!   李夜吟没有说话,他抬起头,打量着她。   因为方才的激烈行为,衣领垮下,露出大半截肩膀,凄绝血池旁留下的咬痕所化的藤蔓,隐约可见。   “这是什么?”   手指临摹着她肩上的纹路,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清醒。   “这东西和你无关。”她劝说着,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错,导致他的毒无法解除。   李夜吟却摇了头,他将她扶起,撩起头发,手指追踪着藤蔓的线条,最终按在了咬痕处。   “这个痕迹……不该在你的身上……”他说,“我不能做……伤害你的事情……我……”   “别再多想了,一切都是我情愿的!没有人强迫我!”李玉暖挣扎地说着。   “可是我不想伤害你,我……我不能伤害你……”他喃喃地说着,低下头,嘴唇如花瓣般轻柔地划过她的后颈。   顿时,一股火热窜过全身,竟是连被他激烈啃咬都不曾激起的滚烫。   “你不要想那么多,依着你的本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因为无法动弹,李玉暖竭尽全力地劝说着。   因为她的话,李夜吟移开了嘴唇。   “我的本心?我的本心就是……我的本心是……”   他痛苦地说着,周身气息狂涌乱动,几欲疯狂!   李玉暖担忧地看着,她不敢眨眼睛,生怕下一个瞬间就会发生她最担心的事情。   幸运的是,乱滚的气息最终恢复了平静,一团淤青强行被突出,神色清明地近乎铁青的李夜吟快步走出结界,对帝尊道:“我做不到伤害她,我……选择断情绝爱,换你放她走。” ☆、第307章 断情绝爱   “你说什么!你要断情绝爱!”   李玉暖还没反应过来,凤清德已经激动得冲破封口咒,大呼小叫骂起来了。   李玉暖听他口气前所未有的紧张,不由一阵担忧,身体随之挣扎,才发现制住身体的空刃不知何时已全数消失,而困着自己的结界,也似乎早被打破了。   她艰难起身,走到了结界外,对突然变得面目陌生的李夜吟道:“你说什么?什么是断情绝爱?”   李夜吟没有回答她,他的面色平静如死亡。   帝尊满意地笑了,因为心情极好,他甚至耐着性子解答了李玉暖的问题。   “对灵族而言,割舍不必要的感情,是证道的必由之路。无心生来就极具天赋,我对他也一直寄以厚望,特意从他出生时就封住感情。但我没想到这么做,却让他生出了不满之心,长大后更听信奸人挑唆,开始恨我,甚至要杀我。不过夜吟不一样,他是历经了感情的折磨后,自愿断情绝爱的。”   “可是……人若是没了感情,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李玉暖不服。   帝尊冷笑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你这人族女修,怎么能理解我们灵族的世界!”   “灵族?”李玉暖重复着这个字眼,突然想起在北冥冰宫的回廊里看到的壁画。   那些混入人鱼油脂的颜料描绘的画卷里确实不止一次出现灵族,那残暴而强大的存在。   “你是灵族后裔?!”她脱口而出。   帝尊道:“很惊讶吗?我们灵族中人几乎个个天生筑基,你们人修耗费一生才能抵达的境界,对我们而言不过孩童起步!”   “是吗?”李玉暖恍然大悟地说着,她终于明白为何徐媛媛会对李夜吟言听计从。   血神大法本就是灵族为了一己私欲创造的功法,所以血神子为祸人间,却对灵族俯首称臣。   许多原本不懂的事情,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难怪夜吟哥哥生而金丹,自小就比旁人更聪明更冷漠,甚至被天劫业火炙烤也能安然无恙……原来他从来就不是人族,他是……百万年前主宰三千世界的灵族的血脉!   也难怪月神君的体内世界有翠玉灵书……翠玉灵书是息族至宝,而息族相传乃是灵族的末裔。   但是真相虽残忍,李玉暖却马上想到另一件事:“帝尊,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灵族如此强大,动不动就化神渡劫,为什么百万年后阖族只剩下你一人,反而是被你们不屑一顾的人族,欣欣向荣,几乎占据了三千世界?”   “卑贱的东西,总是更容易活下去。”帝尊不耐烦地说着,当李夜吟答应他要断情绝爱后,他对这些蝼蚁也就没了耐心,纯粹是为了哄李夜吟开心,才耐着性子陪李玉暖说话。   他的不快渗透了周身,垂地的袖口隐隐散出慑人的法力波动。   李玉暖感受到冲击,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在他面前,她比刚出生的婴儿更加脆弱。   “或许吧,我们只是蝼蚁和卑贱的东西,但是……既然存在了,就有存在的价值,你……”   “放他们走。”李夜吟轻轻地说着,他的眼神一片澄明,是强压下了情感后空洞的澄明。   “他们曾是我的朋友,为我做过许多事情,父亲如果希望我早些走出迷惑,就让他们走。”   许是因为这一声“父亲”的呼喊,帝尊露出了微笑。   “好,我答应你,这一次就让他们走。但是下一次再遇上”   李夜吟接口道:“下次再遇上,我会亲手杀了他们。”   说话时他面容冷冽如冰,显然不是随口胡诌。   李玉暖见状,想上前争辩,却被凤清德一把拉住,道:“你不要命了!快走!”   “可是”   “走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凤清德苦心劝着,他看李玉暖不情愿,干脆一个手刀把人拍晕,扛在肩上逃之夭夭。   ……   ……   “你对她真是用情良苦。”   凤清德扛着李玉暖才飞出视线,帝尊便发出了一声叹息。   李夜吟知道自己的那点算计瞒不住他,坦然道:“这是救她的唯一办法。她对我说,她不怕死,但怕我死在她面前。我的心又何尝不是这样?我不怕死,只怕她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   “想不到被春毒侵染全身,你还能克制住欲望和我斗智,你的天资果然更在无心之上。”帝尊赞叹道。   李夜吟道:“因为我爱她,即使全身都被烧毁了,我也不会放弃爱她的心。”   “那我更该杀了她!”帝尊怒道。   李夜吟道:“我知道你不会,你会让我断情绝爱后亲手杀了她。”   帝尊闻言,一声叹息。   “果然,你果然是我的继承人,勿论心计或是手段,都不输给我。可惜修为差了点。”   “你既然选我做你的继承人,修为的遗憾,想必很快就能解决。”李夜吟满不在乎的说道。   帝尊一声冷笑。   “你果然是我的好儿子,这种时刻还想着算计我!”   “算计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李夜吟理直气壮地说着,“我已经和他们彻底割断了关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帝尊闻言,顿时颜色放缓,道:“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让你明白,你是我的继承人,你的人生只能由我决定!”   “我知道。”李夜吟垂下眼,看到还在地上跪伏的枯泽,“可以杀他吗?我讨厌看见他。”   帝尊道:“我也不喜欢他。”   枯泽闻言,顿时跳起!   他惧怕冰原,但他更爱自己的命!   “嘛呢叭咪!”   六字真言连同不动明王法身一起打出,几乎半个天空都被肤色青蓝背负猛火的法身占据,三头怒目,六臂各持金刚杵、宝棒、五钴杵、利剑等等法器,气势汹汹,不可一世!   然而他全副武装以为有一搏之力,却没想到帝尊连正眼也不屑看,只是一声哼鸣。   “米粒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手指弹动,五缕金色随之生出,不过衣袖一挥间,那占据了半个天空的法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自以为法力滔天,可以胡作非为,但在我面前,你也不过是只蝼蚁!一脚就能踩死!”   帝尊淡漠地说着,法相消失的瞬间,枯泽的身体也开始燃烧。   虚火从他体内燃起,色如红莲,所经之处,五内俱焚,神魂破碎!   这就是渡劫期九重境界的威力,杀化神期如抚灰尘!   当然,这么做,也有刻意立威的意思,帝尊知道李夜吟不是纯以力量就能收服的那种人,但是足够的武力震慑,会让他安分一段时间!   只是他的这份心思,李夜吟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或者说,正因为摸透了帝尊的心思,他才会要求帝尊杀枯泽!   看枯泽这不可一世的大能居然一招就被杀,一旁的墨清修彻底吓成了一团泥。   他看李夜吟注意到自己,忙贴上脸,奉承道:“主上法力无边,少主法力无边!”   “果然是没半点骨气的蛆虫!”看着他无耻的模样,李夜吟叹息道。   帝尊却对墨清修灵机一动想出的“少主”称呼非常满意,道:“难得这蛆虫机灵,我就留他性命,交给你处置。”   见帝尊饶过自己性命,墨清修连忙爬到李夜吟脚下,哀求道:“世子饶命!我该死……我罪有应得,可是我……”   “你知道自己罪有应得,还在这里碍我的眼睛做什么?”李夜吟反问道。   墨清修吓得屁滚尿流,哀求道:“……主上说要饶我的性命……少主你不能违抗……”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他答应你,要我留你性命。”李夜吟“温柔”道,“好吧,也饶你性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墨清修闻言,吓得一屁股坐下。   “我已经被李仙子烧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你……你、你还想怎么样!”   李夜吟道:“我听说你很喜欢猫,想必也乐意余生和猫一起度过吧?”   墨清修闻言,先是大喜,随后惊叫起来。   “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怎么可以……”   “你欠了那么多血债,难道还想一刀痛快了断?!只是猫刑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李夜吟冷冽地说着,因为他的无情表现,帝尊再次露出真诚的微笑。   “果然是我的继承人,好手段。”   李夜吟道:“我本来就讨厌他,若不是你承诺了留他性命,我也不会用猫刑这么迂回的手法。只可怜那些猫,没有做过恶事,却要陪他一起受苦。”   “你倒是懂得哄我开心。”   帝尊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伸出手,法力凝于指尖。   正式发动前,他又刻意看了眼李夜吟:“确定不后悔?一旦断情绝爱,你就会……”   “我答应了你,自然会依着承诺断情绝爱。只是”   说到这时,他的身体一阵剧烈的颤抖,再三的强压让春毒浸入骨髓,此时距离彻底爆发只差一线了。   “没用的东西!”   想到他宁可痛苦也不愿度毒给李玉暖,帝尊再次大怒,衣袖流云,划开大片血海,颜色艳红似血,仿佛情人心头沁出的血泪幻化而成。   他看了眼李夜吟。   李夜吟没有回看帝尊。   他依承诺走入凄绝血池,一滴淡红色眼泪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流下,无声地跌入水中。   “……爱使人坚强,却不能持之永恒,恨则不同。心中有恨,将纠缠一生一世……你要我断情绝爱,我却宁可化爱为恨,死缠她一辈子……”   喃语间,血红淹没了他的身形,水中的红色也仿佛被他吸引一般,层层积淀降下,最终凝成一个深红的茧,将他包裹…… ☆、第308章 贰臣心   啪!   才把人放下,凤清德就挨了一记耳光。   李玉暖瞪着他,骂道:“为什么带我走!我不想走!我要留下!”   凤清德苦笑道:“你要是坚持留下来,他就白牺牲自己了!”   “你胡说!”   李玉暖强硬地说着,她其实知道留下不能改变任何事,反而平白送了性命。可是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愿意。   她做不到抛下他不管,她知道帝尊是个怎样的存在,知道他曾对他的至亲好友做过的那些事!那些披着爱的名义的折磨。   凤清德见状,叹了口气,柔声道:“你我都清楚得很,今天本是必死无疑的局面,只因他舍命牵制,才侥幸生还。你能好好活下去是他最大的心愿,你不该这么倔强……害他……苦心都白费……”   “……我知道,我只是无法接受现实……我一直都是他的拖累,因为我,他才总是……”   李玉暖自暴自弃地说着,不知不觉中眼泪已经爬满脸颊。   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凤清德不由感慨了一句“痴儿女”,掏出丝绢帮李玉暖擦眼泪。   李玉暖一边流泪一边哭道:“你现在能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什么吗?我虽然隐隐约约知道大部分,但关键的环节却始终衔接不上。”   凤清德闻言,为她擦拭眼泪的手指一颤,丝帕险些落在了地上。   “很为难吗?如果真是那么难以启齿,就别说了。”李玉暖善解人意地说着。   凤清德摇了摇头,道:“不是我难以启齿,是……我从来都没懂过帝尊,他当下虽然如你所见沦为了暴君魔王,但在万年前他却是被我们十二神君乃至整个天宫都当神灵膜拜的存在。”   “当神灵来膜拜?”李玉暖敏锐地注意到这一形容。   凤清德道:“是的,当做神一样膜拜,一个全身都裹在光辉里完美得甚至让我们怀疑是否真实的存在。”   李玉暖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大半。   世间哪可能存在真正的圣人,人前的光芒越是璀璨,身后隐藏的黑暗越是深不可测。而且从月神君的记忆看,帝尊从来都不是圣人,只是崇拜他的人看不到他的黑暗暴虐本性。   “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如果存在了接近神的人,那他必定藏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可惜那时的我并不懂这个道理,直到冰玉告诉我们部分真相时,我们都不曾对帝尊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凤清德感慨地说道,“所有人中最早发现帝尊的黑暗面的,应该是冰玉。她是最接近帝尊的人,也是帝尊最狂热的爱慕者。或许正因为比任何人都更熟悉,所以才比任何人都更早发现帝尊藏在光芒下的另一面。”   “那,帝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的过去……他有没有兄弟……”李玉暖欲言又止地说着。   凤清德知道她话中所指乃是容裔,道:“初见容裔的时候我也曾震惊过,万没想到世间竟有相貌如此相似之人,但他们应该不是亲兄弟关系!因为早在十万年前灵族就因为破坏天地平衡,遭天道抹杀,几乎无法繁衍后代。事实上直到帝尊承认自己是灵族后裔前,都不曾有人怀疑他和灵族有关。”   “这……”李玉暖有些吃惊,灵族何等强大,居然也是天道想要抹杀就能轻易抹杀!   果然是天道渺渺,她修行至今所看到的只是沧海一粟。   “天道自有平衡的道理,灵族的毁灭因为它太强了,强到企图干涉天道运行,举世成仙!天道容不下这样的不平衡因子,最终以天道的手段缓慢却无法逆转的抹去了灵族的存在。”   李玉暖点了点头,越是强大的种族,确实越难繁衍后代,这是天道的平衡手段。   但是没有血缘关系却相貌酷似,容裔和帝尊之间,不可能没有关系。   “对了,月神君既然是帝尊的血脉,那……为帝尊延续血脉的人是……”   “这个……我也不清楚,”凤清德直言不讳道,“直到冰玉告诉我们他的野心前,帝尊都是个接近完美的存在,数万年的时间没有关于他的一则绯闻,唯一可称为绯闻的或许就是冰玉对他的爱慕了。”   “冰玉……”   不知为何,细念这个名字,李玉暖想起的却是缠在容裔腕上的琉璃小蛇。   容裔和帝尊的容貌一模一样,小蛇和魔尊的名字也一模一样,这绝不是巧合!   难道……   一个荒诞却又让人无法反驳的念头划过脑海,李玉暖吓得倒退了一步。   “……不对,如果月神君是魔尊和帝尊的孩子,为什么……我看到的记忆里,月神君和魔尊姐弟相称,而且魔尊似乎很不喜欢月神君……如果是嫡亲母子,不该是这样的关系……而且……这个假设并不能解释容裔和那蛇……”   她喃喃自语着,浑然不知此刻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掀起轩然大波!   凤清德看她皱眉深思的模样,忍不住插口道:“都是万年前的旧事,除了当事人,没人能解释清楚其中的是非曲直。而且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知道了月神君的身世,并不能改变现状。”   李玉暖闻言,眼帘垂下。   “我只是……不甘心,不愿意……算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多想的,我们……回城吧!”   “恩。”凤清德温柔地说着,他看李玉暖还有些神情恍惚,贴心地展开翅膀,将她裹在怀里。   “好好睡一觉,醒来以后,一切都会过去的!”   “……谢谢你……”   ……   ……   横戈在军帐内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整整三个时辰前方没有军情来报,这让他加倍地不安。   副将见状,安慰道:“大帅,几位大能都法力无边,必定能把怪物全部斩杀!”   横戈道:“你哪知道我心里的担心!若是连李仙子他们都挡不住那些怪物,我们就……”   “大帅您多想了!”参将们闻言,齐齐跪下,安慰道。   横戈苦笑地坐回正中央,真正让他烦心的并不是肆虐城池的怪物,而是李玉暖的身份。   若怪物突破了封锁,自然是大大不妙。可如果李玉暖他们挡住了怪物,对横戈而言却更加糟糕!   强大的修士,又是前朝公主,还非常有人望……   曾经的迷恋如今全成了悬在头上的刀,随时可能威胁自己的一把刀!   最好能斗得两败俱伤,怪物死了,李玉暖他们也半残不死,甚至死掉!   横戈恶毒地想着,他或许爱慕过李玉暖,也曾将她当做可望而不可及的女神,但这所有的爱慕都在知道李玉暖的身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苦苦打下的天下,不容任何人染指!   何况就算他奉上江山,李玉暖也看不上他!   正当心计乱飞时,外面突然来报,说是怪物大败,凤君回来了!   “回来了?”众人闻言大喜,横戈的脸上却划过一丝阴霾,追问道:“可是无恙?”   “李仙子似乎受了伤,是被凤君抱回来的,一回来就送进帐中。李真人没有回来,看凤君神色不对,小的没敢问。”   传令者对答如流,横戈闻言,心中也舒畅了许多,只是脸上难免得做出紧张神色,道:“李仙子伤得重不重?”   “不知道。凤君不让任何人进帐,连翠云姑娘都被挡在了外面。”   “当真如此?”横戈追问着,因为喜从天降,他甚至没意识到话语中带了几分庆幸。   几个心腹参将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偷偷互看了一眼。   传令者答道:“目前就是这样,小的胆怯,不敢在帐外滞留太久。”   横戈长吁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   “是。”   ……   ……   “你看清楚了?大帅听说李仙子重伤,李真人没能回来时,当真面带喜色?”   半个时辰后,另一处帐内,柳武恒急切地追问着。   “千真万确!我和大帅十几年的兄弟,他就是放个屁我也知道是香还是臭,何况这一次的表情变化那么明显!”告密的参将压低声音道。   柳武恒闻言,重重坐下。   “早知道他没有容人之量,但是我万没想到他竟心胸狭窄到这般地步!大业还未成呢,居然已经想着铲除异己了!”   “可不是,李仙子他们一向独来独往,不牵扯任何派别,倒是我这个老兄弟……先是扶持一个莫名其妙的金仙老祖,再又……不瞒你说,经过今天的事情,我都心冷了大半截了!”   参将愤愤地说着,刀口上舔血活下来的,最恨抢人功劳的无耻之徒,和猜疑属下的将官!   “是啊,我们都得早作打算……”   柳武恒意有所指地说着,南唐旧贵族们早就不满横戈的胡作非为了,只是为了北伐大局,不得不暂时忍下。   现在横戈率先发难,那就不要怪他翻脸无情!   你既然不仁,休怪我们不义!   想到这里,柳武恒的脸上泛出了杀气。   而帐内其他对横戈早有不满的参将们,看柳将军面色不对,无不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参加义军,最初或许是为了大义,但随着战局的节节胜利,如今兄弟们心里哪个想的不是高官厚禄,封侯加爵!   凡是挡着他们升官发财路,妄图卸磨杀驴的,都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309章 破开迷茫   火,到处都是火,走到哪里都是火。   火焰如蛇一般乱飞,堵住了她能看到的任何一条路。   她转过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困火海里,头上是随时可能坍塌的木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焰无处不在,火蛇舔过身体,衣角因此破烂,她茫然地寻找着出路,却发现她对这里一无所知。   这里是哪里?我又是谁!   她行走在茫茫火海中,火焰虽然滚烫,却不会伤害她的身体,火蛇舔过小腿,只留下一片灼烧的痛感。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是被困在梦中了。   一片走不出去的梦,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让她怀疑自己才是假的。   走出木屋,迎接她的是铺满整个视野的血红,漫天的血红,张扬的红,仿佛要把天地都燃烧的红。   难道我真的跌进了地狱?   她迷茫地想着,突然发现血红深处有一抹熟悉的白色。   奇怪的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抹白色,却本能地知道她和他曾经相识相爱,比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都更亲密。   她快步追上,火焰擦过脚踝,带来干枯的痛楚。   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奔跑追逐,那白色却只会和她越来越远,他像那飘在天空的一片云,以为伸手就能握住,其实却是万万不可能……   ……   ……   “你醒了?”   睁开眼,正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移一下头,可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摇了摇头,终于想起自己是李玉暖,正温柔地看着她的金眸男人是凤清德,而那努力跳着小短脚想爬上她的床的,是她在灵宠岛得到的小麒麟。   “我醒了,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所以……脑子有些迷迷糊糊。”李玉暖敷衍地说着,身在梦中时只觉得梦境迷离古怪,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心有余悸。   那片铺天盖地的红,和血红深处飘忽不定的白影,莫非指代的是凄绝血池和……夜吟……   “你近来道心受创,难免心绪不宁,等道心稳固以后就不会再被噩梦纠缠了。”凤清德安抚地说着,自身后端出药汤,喂给她吃。   李玉暖吃了两口药汤,问道:“凤君,你知道什么是凄绝血池吗?”   凤清德闻言,手中汤碗抖了一下,险些摔地上。   他强挤出笑容道:“凄绝血池这东西就是万年前也很少有人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梦里,月神君说的。”李玉暖简短地说着,看凤清德的慌张模样可知,凄绝血池绝非寻常之物。   凤清德尴尬一笑,道:“原来如此。这东西可不是你能接触的……”   “但我想知道它是什么!”李玉暖道。   凤清德无奈,将汤碗放在一边,道:“你听说过幽冥血池吗?”   “在宗门的时候,听过幽冥老祖携十万信徒围攻万始宗却被镇压的故事。据说这幽冥血池正是老祖的随身法宝。”   凤清德点点头。   “不错,血神子本是灵族为了一己私欲造出来的功法,凡修炼血神子有成者,身边自然会汇成幽冥血池。灵族故意把血神子散布出去,哄骗世人修炼,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收集幽冥血池,用来淬炼生命之源和打造凄绝血池。”   “凄绝血池……”李玉暖重复着这四个字,顿感沉重。   “世间最邪恶的两种液体,一种是完全由死亡凝成的黑水,一种是融化所有情感的血池。凄绝血池……可以融化一切情感,不管多深的爱,都会被血池消融掉,若是执念深得连天意都无法融化,就会转变成恨意。灵族并非生而无情,只是他们坚信感情会限制他们的成就,所以他们造出了凄绝血池,让族人……不再为情感束缚……”   “可是没有感情的活着……”   李玉暖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遍全身。   “我们觉得无法接受,但在灵族眼里,这才是正道。”   凤清德谨慎地说道:“我知道这么说你肯定听不进去,但是他既然选择跟帝尊走,那么,等你们再见面的时候,就只能是敌人。哪怕他还记得你,记得你们曾经的每一处甜蜜细节,他都不会再爱你,他对你只能是无情甚至……憎恨!”   “……你要我放弃?他是为了救我们才答应帝尊的,哪怕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也……”李玉暖悲痛地说道,“我不相信人的感情能够被彻底抹去,帝尊也曾杀死过月神君的感情,但他最终还是恢复了。奇迹在他身上出现过一次,就会出现第二次!”   “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就敢妄言再让奇迹发生一次!别傻了,根本做不到的!”   凤清德狂躁地说着,一个李夜吟就够他头疼了,再加上个执迷不悟的女人!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得烦成掉毛鸡了!   听了凤清德的话,李玉暖垂下了头,低声道:“或许是我天真了,可是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我爱他,我……”   “我也喜欢你啊!”凤清德脱口而出。   李玉暖闻言,抬起了头。   凤清德看她脸色不对,顿时生了怯懦,结巴道:“……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反正我是喜欢你的……我……”   “我知道。”李玉暖干脆地说道,“我其实早就发现你喜欢我了,可是我不喜欢你,我……只把你当做好哥哥好朋友,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对不起,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天注定,勉强不了!真的……很对不起……我……”   凤清德闻言,反而笑出了声。   “别觉得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所以才一直憋着不说。感情的事情来不得半点勉强,何况你的心里眼里从来都只有他没有我……我对你,一直都是单相思……不过如今全都说出来也好,说出来了就可以坦荡荡地和你做朋友了,不用老觉得有事瞒着你……”   “对不起……”李玉暖垂下眼,凤清德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她就越觉得心虚。   “没什么对不起的,如果有人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她,我早就妻妾成群后宫三千了。”凤清德开朗地笑着,细细分辨却会发现笑声中到底有几分苦涩。   李玉暖越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正当两人都感觉尴尬时,高翠云禀告,说是柳夫人求见。   “快请她进来。”   ……   ……   柳段氏入了帐中,挺着大肚子要向李玉暖跪拜,李玉暖吓得连忙要她起身,柳段氏这才扶腰起来,坐下,款款道:“妾身今日冒昧求见,乃是有件要紧事情必须告诉公主。”   “什么事情?”   “关于横元帅的要紧事情。”柳段氏压低声音道。   “横戈?他?”李玉暖有些惊愕,追问道,“怎么回事!”   柳段氏下意识地看了眼左右。她知道李玉暖乃大能修士,起居处多半布了结界,不必担心隔墙有耳。但是本能习惯到底改不了。   李玉暖看她神色戒备,遂道:“凤君是自己人,有话只管说。”   “那妾身就冒犯了。”柳段氏站起身,将早些时间中军大帐内发生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她本是金陵花魁,琴棋书画等无一不通,还特别学了口技,此时得柳武恒授意,更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将三分的意思硬是表达了十分。   李玉暖安静地听着,她早知道横戈有称帝的野心,所以柳段氏的描述虽夸张,她却并不惊讶。   “横戈苦出身,好不容易奋斗到现在眼看就要成功了,难免多疑,怕被人抢了好处。”   “就他那猪头狗脸的模样也配做皇帝!”柳段氏不屑道。   李玉暖道:“可别这么说,他如今也是一代枭雄了,只是心术不正,难免被人看不起。”   “可是”柳段氏沉声道,“公主当真不想光复李唐?”   “李唐气数已尽,我又入了长生道,实在没兴趣纠缠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李玉暖淡漠地说着,她从来都没想过光复李唐继续公主的富贵日子,修道只为报仇。现在枯泽已死,夜吟又被帝尊带走,她对凡尘界也再没有牵挂了。   “公主确实高洁,可是……百姓却未必答应……如果横戈要登基做皇帝,必定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公主忍心……生灵涂炭吗?”柳段氏循循善诱道。   李玉暖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李唐已经结束,接下来的事情,天道自然会安排。”   “可是”柳段氏大急,挣扎着站起,不顾身怀六甲地给李玉暖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   “若是公主不愿阻止横戈的野心,我宁愿死在这里,一尸两命!”   “你这是威胁我?”李玉暖反问道。   柳段氏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不想公主一时心软,留下大祸害!”   “横戈或许是祸害,但他做不成皇帝,总还会有人想着做皇帝,到时候一样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李玉暖冷漠地说着,这些年的风雨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天道自有天道的规则,任何自以为能够干涉天道的人都注定不得好结果。   “可是横戈想害公主啊!”柳段氏不死心地说道。   李玉暖道:“他要害我只管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柳段氏听到这里,知道不管自己再说什么李玉暖都不会改变心意,只得起身告辞。   李玉暖看着她不甘的背影,也是一声叹息。   “就像修真界总在追逐更高的境界一样,凡尘众生也无不贪图更多的权力,最终作茧自缚!” ☆、第310章 去北域   送走了柳段氏,凤清德还未发表意见,高翠云已经凑了上来。   “师尊为何要……这大半的江山可都是师尊和凤君帮他们打下来了的!”   “凡尘间的纷纷扰扰,最是动摇心境,想要得到大道,就必须舍弃对这些东西的执着。”李玉暖满不在乎地说着,“富贵浮名虽然动人,可是到底不如长生永恒不灭。至少在我眼里,人间的一切都没不值得留恋了。倒是你,如果你想留在人间做一番事业,只管告诉我,我不会拦你。”   “师尊,我出身卑微,有幸拜在仙门,学得仙法,怎么可能还贪恋人间的虚假繁华!”高翠云诚挚地说着。   她原本只是黄河岸边的一个村姑,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三餐温饱,嫁个好夫君。直到跟从李玉暖后,她才真正睁开眼睛看世界。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仙法的无尽,是修士的尊贵地位,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都要谄媚她一个小小女修……一切的一切都刺激了她的心神,也坚定了她求道的心。   在这个众生如狗的世道,唯有拥有法力的人才能傲立天地间。   “你小小年纪就能明白人间虽好,到底不如长生逍遥自在,也是难得。”李玉暖感慨地说着。   高翠云得到她肯定,也是心中一喜,又问:“师尊,我们离开这里以后,要去哪里?我听说万始宗乃是仙门第一大宗,我怕我资质差,仙长们……”   李玉暖闻言,顿时有了少许凝重,正思量该如何解决时,小麒麟插嘴道:“麻麻,有件事情……我得如实告诉你……”   “什么事情?”   “你之前让我去万始宗求救,我其实去了,但是没能……”小麒麟吞吞吐吐道,“万始宗已经封山了,说是二十年内都不会在和外界交流!”   “什么?封山!”   李玉暖知道封山意味着什么,一般只有宗门遭受重大打击自身难保时才会封山避世!   可是万始宗派往冰原的人并没有全军覆没啊!   难道说在那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事情?   “确定是封山?”   “确定无误,我用神识和后山秘境的老头子们磨了大半天,他们平时最疼我,可这次却是怎么都不肯开个小洞让我进去。”小麒麟委屈地说着,“我在山门外等了好久都没人理我,因为担心麻麻这边情况有变,就没有继续等下去。”   李玉暖看它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晓得它多半是在山门外受了大委屈,心疼地一把抱起,揉了揉脑袋,道:“可怜你了。”   “我不疼,我知道麻麻心里才是真的疼。”小麒麟贴心地说道。   李玉暖叹了口气,看向凤清德。   “凤君,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凤清德道:“你知道我是一贯都没什么主意的,既然万始宗不能回去,那我们就另外找个地方。修真界那么大,你我修为也不低,找个偏远的地方开个洞府做散修倒也不错。”   “可我不想做散修,我……”李玉暖忧郁地说着,将小麒麟放下。   凤清德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她心里多半还想着李夜吟,遂道:“去北域吧。”   “北域?”   李玉暖倒是知道北域的,多宝阁就是北域世家联合出资开办。北域和中土不同,那边以世家城池为势力划分,分为八大世家九城池,上次他们在多宝阁拍卖会上得罪的四方城欧阳灭明就是北域九城主之一。   且北域距离冰原最近,每逢冰原祭奠都有无头僧的信徒披着褐色斗篷在北域穿街走巷。   “你确定我们去北域不会被欧阳灭明……吃了吗?”李玉暖可不认为欧阳灭明送给自己的玉佩和核桃没有半点其它意思。   凤清德道:“你如今已经金丹大圆满,我又好歹是圣兽凤凰,如果北上途中再收一些散修,形成一股势力,欧阳灭明是聪明人,会明白该怎么待你。何况北域不止四方城一座城,八大世家九座城池之间互有牵制,你比我聪明,肯定懂得怎么处理这些人际关系。最重要的是,北域紧贴冰原,一旦帝尊彻底破了冰原封印,北域就会最早沦为战场!只要我们把这份利害关系抛出来”   “这倒也是,欧阳灭明是枭雄,必定会大局为重。”李玉暖苦涩地想着,凤清德给出的所有理由里,真正打动她的只有北域距离冰原极近这一条。   曾经朝夕相处,惺惺相惜,以为能就这样一辈子,所以明知道他的心意,却每次都假装模糊懵懂。直到现在,失去了一切以后,她才知道她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习惯了他的陪伴,突然失去后,她才发现没了他,她连呼吸都会觉得痛……她已经失去了面对孤独的勇气……   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可能都只是一个人……   “我愿意失去一切交换他,可是就算我舍得失去一切,他也已经回不来了。”她自言自语地说着,眼眶里再次有泪水打转。   “想那么多做什么,人都已经走了,想念也是于事无补。”凤清德硬着头皮安慰道,“我们应该更多地想着以后……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李玉暖擦了下眼泪。   李夜吟已经跟着帝尊去了冰原,再见面的时候,或许就真成敌人了。   “我想去北域,我要在北域立稳脚跟,建一座新城,和八大世家平起平坐!只有这样,以后再见到夜吟,我才有资本挺起胸告诉他,我是配得上他的女人!我……即使他已经不再爱我了,我也要让他在千万人中第一眼就看到我!”   “这才是我熟悉的李玉暖,不管现实怎么残酷,都不会向天命低头的李玉暖!”凤清德欣慰地说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温柔道,“只管展翅飞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你的!”   “……谢谢……我……”李玉暖惭愧地说着,凤清德故作开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如果不是你干冒大险下火山,我可能到现在还在岩层底下睡觉呢。”   李玉暖闻言,讪讪地抬起头,道:“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对了,丽偃和月华,他们……几个都去了冰原吗?”   “月华去了冰原,他是月神君的器灵,如今又被帝尊制住,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丽偃倒是没有走,她是同时和你、李夜吟两人都签订了契约,李夜吟临走的时候抹去了与她的契约,所以她就留了下来。至于徐媛媛,她一直都是灵族的附庸。”   回想往事,李玉暖深有体会地点点头:“至少我们都还活着,日后也终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凤清德也是一阵感慨,道:“是啊,活着就是希望!”   高翠云则问道:“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李玉暖道:“如今的军营里人心浮动,我们既然决定不淌这浑水,那就晚走不如早走,天黑后立刻出发!”   “不需要和他们……说一声吗?”   高翠云口中的他们,指的是横戈和南唐贵族们。   李玉暖道:“不用了,他们追逐的是红尘的权势,我们想要的是长生的大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就这么走了,总觉得有些不舒畅,倒像是我们怕了他们一般。”高翠云道。   李玉暖闻言,扑哧一笑,道:“你这争强好胜的性子日后可得改一改。修真界满街都是大能金丹,不懂低调做人可是注定要吃苦头的。”   “弟子明白的。弟子只是不懂,师尊为何一声不吭地走,不给他们一点警示!”   李玉暖闻言,心念一动,随手招来笔墨,行云流水地写了一行字:可怜腐鼠成滋味,猜意凤凰尽未休。   “这是什么意思?”高翠云不解道。   李玉暖道:“凤凰非梧桐不居、非竹实不食、非清泉不饮,却有把腐鼠当美食的麻雀,看到凤凰掠过高空,以为凤凰想抢自己的食物,紧张得全身羽毛都竖起来,大喊大叫。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   “你果然还是看不起我这个武夫!”   看完李玉暖的留书后,横戈顿觉心口大闷,吐出一口紫血。   ……   元帝初年,横戈不顾部将反对,在扬州强行称帝,立长宁公主为后。这一行为严重激化了义军内部矛盾,柳氏率部出走,曲家割据湘江,南方政权从此四分五裂。   元帝二年,新君拓跋轩平定北方内乱,任命慕容闵为征南大元帅,平定叛乱。   次年四月,慕容闵围攻扬州,横戈因为久病难愈,无法上阵指挥,且战且退,求援柳氏与曲氏,均未得回复。   二十五日,扬州攻克,横戈杀长宁公主及诸妃后被俘,慕容闵代齐帝质问:“你这奴仆下人,为何妄称天子?”   横戈答道:“你们夷狄人面兽心,尚且称帝为王。我一世英雄,怎么就不能做皇帝?!”   慕容闵大怒,将横戈鞭打三百下,送至鲜卑祖地龙城。   五月初三,横戈车裂于龙城,怨气直冲青天,之后三年,龙城附近七百里大旱,拓跋轩不得不下诏,赐谥号武悼天王。   十年,慕容闵作乱,夺拓跋氏皇位,北方再次陷入乱局。诸侯豪门趁机起兵,终于驱逐鞑虏,恢复中原。   后世谈及这段历史,无不认为横戈此人逞勇残杀,刚愎自用,前期若非天助,岂可成功?称帝三年,杀人盈野,失败也是必然。但他的行为动摇了蛮族的黑暗统治,所以虽是个武夫,倒也担得起国士的称号,是为一代枭雄。 ☆、第311章 无双城主(上)   清早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城市从睡梦中醒来,赵青也结束了连续三天三夜的忙碌。   打开丹炉,看到丹药个个晶莹剔透,握在手中,药效完美均匀几乎没有浪费。   赵青松了口气。   这一炉定结丹不是什么高阶丹药,只因为修真界很少有人需要它,加上炼成需要的材料高达五百种,其中不乏稀罕之物,所以大部分丹药铺都只有一两枚存货,也没有哪个炼丹师曾经大批炼制。   如果不是下订单的人确实拿出了盖有城主印玺的合约,又当场支付了一半的晶石,他甚至会以为对方是拿他开玩笑。   他是个炼丹师,丹炉就是他的全部财产和依靠。虽然炼丹师在修真界总会被礼遇,但不包括像他这样的低阶炼丹师。   丹师分九品,他修炼百余年才达到第三品,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精通杂学,懂得五十几种阶级不高的冷门丹药的炼制手法,加上无双城刚刚成立还没有彻底立稳脚跟的时候就来这里寻发展,十年辛苦,终于换来了这个地下有几根细碎灵脉流过的宅院。   想到只要将这些定结丹送到城主府,就能得到余下的六颗三品晶石,赵青也顿时有些兴奋了。   晶石固然让人喜悦,但比晶石更重要的是这张订单。   北域和修真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的势力划分以世家为主。非世家成员很难在城中得到高位,例如北域四方城便是欧阳家族的私产,稍微有些油水的职位几乎全是欧阳姓氏。   毫不夸张地说,北域十城,除了只容女修的织云城外,唯一给散修机会的就是这二十五年前才出世的无双城。   开始的时候,没有人看好这群不知从哪来的乌合之众。出于无冕之王的风度,加上喜欢首领女修的美貌和气质,四方城的欧阳城主将距离四方城三百里的空地上交给他们修筑洞府定居,并且前五十年不用向四方城纳贡。   但是谁都没想到,就是这百人的队伍连个化神期都没有,最高不过元婴,金丹也是寥寥居然开城立户了!   消息传出后,北域八大世家九大城池无不把这刚出现的无双城鄙称为泥巴城,冷嘲热讽,只等他们出丑。唯独织云城主烟云仙子因为喜欢无双城的首领女修不愿向男子屈膝侍奉的气质,送来了一些礼物和支持。   但是,就是这么个开始是不足五里的小城,只是短短二十五年的时间,就发展成了占据三百里土地、境内有三座灵山、十多条矿脉、人口十万、修士三千的北域第十座城市!   当年曾轻视他们的人,如今无不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尤其是那些看无双城主乃女儿身,语出轻薄的世家子弟,更是羞愧得连提起无双城主的名字都舌头打颤。   当然,这二十五年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最初的两条矿脉是买下九鹿城的半废矿的基础上再次挖掘发现。   当时九鹿城存心坑无双城,高价卖出两条半废的矿路,又故意大量赊账,目的是让无双城财政崩溃,借机逼迫城主下嫁自己的儿子!但偏偏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被二十多个勘测大师诊断为苦矿的矿脉再挖掘了二十多丈后,居然挖出了一条稀世矿晶!其中出产的晶石,颗颗品质上乘,灵力充沛!   无双城因此一口气还清债务,还狠狠打了九鹿城的耳光。   有了第一条矿脉,无双城的腰包顿时鼓起来了。九鹿城主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场就恼羞成怒,企图撕毁合约强迫他们就范。   可惜无双城主修为不过金丹大圆满,性格却是倔强难啃,不仅把九鹿城的明刀暗枪都一一挡下,还以让出半条矿脉为条件,换得四方城主的支持。   熬过了最初的艰难后,无双城渐渐立稳了脚跟。   首先有四方城紧随织云城之后承认了无双城的地位,并且和他们往来,其次无双城另辟蹊径,弄出了一大批低阶修士也能使用的法器,如聚灵蒲团、指路车,消耗少,又实用,市场上很受欢迎。加上无双城内没有豪门垄断,那些在别的城市不得志的散修也愿意来这里闯荡,以致短短二十多年时间就凝聚了相当的实力。   等那些骄傲的世家们意识到无双城的威胁时,木已成舟,他们也只能咽下苦果了。   如今的无双城,虽然在北域十城中依旧排名末尾,但和排名第九的华琚城的距离越来越短,不容小觑。   赵青就是被这些锦绣前程吸引而来的,而且来了以后也不后悔,因为无双城给出的前途确实堪称无限。   何况这里还有很多女修。   因为城主是女人,前来投靠的女修也是数量众多。无双城内三千修士倒有一千是女修,而且其中大半都有筑基修为。这在男女修士比例接近十比一的北域,是难得可贵的。   尤其重要的是,不同于织云城的女儿国称号,无双城主自己出身清修门派,洁身禁欲,却从不限制城内男女欢好,只要两情相悦,自然就能结合。   连城主府的女修,若是有足够的自信,也可以追求!   这可是不折不扣的鲜果子!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城主府里那些根骨和气质都不凡的女修,赵青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喜欢。   ……   ……   冰原的最深处,飘渺仙境内,一群穿浅粉色罗衣的少女正如蝴蝶般在珍奇花蕊丛中穿梭忙碌。   每一个都生得眉目如画,眼神流光,身材曼妙,唯独嘴角艳红得过分,平添了几分妖娆气质。   这些豆蔻年华的少女,都是血奴。   她们侍奉的对象是此刻正浸在血池深处的一抹白色。   一线水色缓缓荡漾,白影自水中央渐渐上浮,浓稠的深红在白雪般的衣裳上留下淡粉的泪痕,而本就如墨的黑发,被黏腻的湖水浸润,更多了几番滟涟的光泽。   他生得如此美好,即使只穿了最普通的白绸长衣,依旧只是第一眼看到就会被他的风华震撼心神。   或者说,因为只穿了最普通的白绸衣裳,才更显出他的风姿秀逸,灿若星辰。   真正的美人,即使只是随便裹块粗布,天成的美色也一样令人心荡神怡。   他自水中而来,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人能够模仿的优雅。   缓步走到岸边,随手将已经湿透的长衣解下,自身边血奴高举过顶的玉盘里随手抓了件外袍,披上。   数十年都浸泡在凄绝血池里,让他的皮肤变得宛如库房里的陈年丝绸,光泽细腻却又带着恹恹的感觉。与裹身的淡紫色袍子相衬,更平添了几分脆弱的感觉。   仿佛一个精致完美的人偶,随时可能破碎。   可他却是真实的,不论他的容貌或是他的存在,都强大得令人窒息。   血奴们静静地伺候着,自他身上滴落的每一滴水珠,对她们而言都可谓至上补品。但她们不敢舔食,不仅仅因为惧怕,更因为那水珠蕴含了巨大的法力。   她们只是最底层的血奴,贸然吃下,必定会四分五裂!   自水中而来的男子抬起头,看了眼进入凄绝血池后已经阔别了近三十年的天空。   天空的颜色还是一样的惨白,但他的心中却浮不起任何情感,所有的记忆都恍若昨日,只是此刻回看,竟没有了半点情感。   不论是爱或是恨,都被抹去。   看着曾经的刻骨铭心,他甚至感到一阵荒诞。   “这就是爱情?果然很愚蠢。”他低声说着,将妙龄公主为博得自己喜欢深夜潜入皇陵偷窃先祖头颅的记忆轻易否定。   难怪人族永远无法渡过彼岸,他们视为全部的情感,不论是爱或是恨,都一样的可笑。   世间的一切缠绕牵绊都是可笑的,唯有彼岸才是真实!   “……对了,我是谁?我曾经的名字是李夜吟,但是我现在的名字”   “无心,你是我的嫡亲骨肉无心,是灵族最后的延续。”   一个身影自虚空中走出,来者一身严肃的黑衣,周身散发着不可直视的辉煌和威严。   “……你是……阳翊……帝尊……父亲……”   他低吟了好几次,终于将来人的身份回忆清楚,帝尊闻言,欣慰地笑了。   “无心,经过三十年的时间,你终于忘记了那些不必要的情感,回归为真正的灵族。”   “三十年……”他低声喃语着,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个奇怪的念头,徘徊反侧,挥之不去。   “是的,三十年,我用了三十年的时间,让你彻底断情绝爱,返回正途。”   帝尊宠溺地说着,他是个暴君,但他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从不吝啬。   “正途?什么是正途?为什么我的心中总还有一些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擦不去?”   他轻喃着,眼中有了少许迷茫。   帝尊微笑了,面对这个好不容易挽回的儿子,他无比的温柔。   “那是你进入凄绝血池前特别为自己留下的一片污迹,你说你要留下这份污迹,亲手斩断牵挂,以此证道。”   “亲手斩断……牵挂……”   “不论爱恨,都是执念,仅仅依靠断情绝爱,是不能让你彻底地脱胎换骨。你必须亲手斩断执念,才能领悟到无情无爱的境界。”帝尊轻柔地说着,如魔鬼的蛊惑。   “……亲手斩断执念……无情无爱的境界……”   “不要多想了,无心,你刚刚完成断情绝爱,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巩固境界。”帝尊宠溺地说着,挥手间招出一排血奴:“带少主回去休息!” ☆、第312章 无双城主(下)   “师尊,赵青把九百枚定结丹送过来了。”隔着纱幔,高翠云禀告道。   李玉暖此时恰好运功一周天完毕,归息经络的同时,回答道:“确认数量和质量都符合约定后,就把报酬给他吧。”   “是。”   高翠云正要退下,李玉暖叫住了她,道:“你如今也是无双城的一号人物了,这种小事可以自己做主。”   “这怎么可以!”高翠云激动道,“我只是师尊的弟子,哪能越过师尊专行独断!”   李玉暖笑了。   “如今无双城已经走上正轨,每日都有无数事情需要处理,若是事事都得我亲力亲为,那可是要累死人的。何况无双城崛起的太快,也惹来了各方势力的嫉妒。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的提升实力,把整个城打成金刚桶,让那些对无双城虎视眈眈的家伙们彻底死心!”   “弟子明白了。”领悟李玉暖意思的高翠云欠了个身,转身下去处理事务。   李玉暖长吁了一口气。   大半个修真界都觉得无双城崛起是像个神话,对她的成功表示恭喜的同时也总会带上几句酸溜溜,他们哪里知道,光辉背后的辛苦和艰难。   三十年前,带着高翠云等人离开义军大营时,她已经感悟天机,随时可能突破成就元婴境界,但是紧接着发生的一大串事情,逼得她根本不可能拨出时间完成境界突破。   千思万绪、内忧外患,虽然有凤清德等一干人的帮助,她却也是几乎每一天都被架在火上烤。直到五年前,才因为无双城渐渐步入正轨,终于抽出时间,完成了元婴境界突破。   不过强行延迟二十年的境界突破,却也给了她一份惊喜。   因为灵气更充沛且感悟更浓郁,她的元婴结得比寻常修士更厚实,依照凤清德的说法,日后晋升化神的成功率会比寻常元婴修士高出一层。   可不要小看这多出的一层,为了晋升境界时能多出百分之一的成功,修士都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地搜寻灵丹,何况是一层的把握!   而且自从她正式成为元婴修士后,暗处蠢蠢欲动的身影也少了许多。   这个世界归根结底还是看实力,没有实力的无双城,好比一只任人宰割的肥羊!   “不知修真联盟现在是什么局面,将魄师祖可还好?”回看这二十年的风雨,李玉暖不禁地发出一声叹息。   ……   ……   又过了半个时辰,正凝神静坐的李玉暖感应到外面一阵熟悉的法力波动,睁开了眼睛。   “翠云,我不是才和你说过,那些细碎的小事你自己”   话音未落,高翠云已经走进房间,禀道:“刚收到喜帖,欧阳城主要和烟云仙子双修了!”   “双修?欧阳灭明和烟云仙子?”李玉暖有些错愕,随手一招,高翠云怀里的喜鸟飞入手中,化为一张玫红色喜帖。   她打开请帖,反复看了三遍,确认最下面盖的是四方城和织云城的印章,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四方城要和织云城联姻?这事情……”   “师尊也觉得这事来得太突然吗?”高翠云问道。   李玉暖道:“织云城一向以女儿国著称,城内女子无不是元阴之身,烟云仙子于五百年前继承城主之位后,更是严苛法令,严禁女修与男子往来,怎么可能突然间转了性,要和欧阳灭明双修?”   “是啊,就算是烟云仙子一下子开了窍,想找个男人双修,也不该挑上欧阳灭明!”高翠云愤愤地说着。   织云城在北域十城内排行第四,城主烟云仙子有元婴后期修为,境内有灵矿五十余条,灵田近万亩,擅长养殖、织造,物产丰富,自给自足,不存在被四方城逼迫、不得不下嫁的可能。   何况欧阳灭明作为化神前期修为的大能,四方城城主,却毫无高人气度,风流成性,浪荡可恶。他修道千余年,至今没有正妻子嗣,妾室二十余人,姬人无数,还刻意维持三十余岁的壮年容貌,四处留情,不知道惹了多少风流债。   连李玉暖都曾一时不慎被他送过所谓的家传玉佩和玲珑核桃,为免纠缠不休,不得不在四年前当着他的面,将玲珑核桃并玉佩扔进西京大河。   最重要的是,烟云仙子作为织云城主,与欧阳灭明打了几百年交道,对他的风流行径一直都不屑,哪可能突然改了性下嫁这龌龊男人!   这场联姻的背后,多半另有玄机。   “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李玉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打起了鼓点。   一切都来得太奇怪了。   “师尊可是要出席双修大典?”高翠云问道。   “怎么可能不参加。”李玉暖道。   修真界的男女大多逍遥惯了,即使双修,也无非是邀请些亲朋好友,聚上一聚,各自介绍一下,仪式简单粗糙,更像是寻常道友聚会。   但此次双修的两个人都是一城之主,双修大典同时也是两城结盟大典,必定仪式隆重,程序繁琐,无双城作为织云城和四方城的盟友,万不能怠慢了礼节。   “那……需要准备什么礼物,选哪些人随行?”高翠云问。   李玉暖道:“这事情就交给你全权处置。”   “是。”   高翠云依言退下,李玉暖也在少许思量后走出了静室。   整件事情太过突然,她需要冷静地梳理一下。   ……   “你在想些什么?”   才走出房间,就碰上了凤清德,李玉暖神色微愣,道:“四方城和织云城要结盟了。”   凤清德闻言,不以为然:“这事我已经知道,欧阳灭明要和烟云仙子双修了,是喜事啊。”   李玉暖道:“喜事自然是喜事,可是时机不对!”   凤清德不解,问道:“怎么个时机不对?你倒是说来听听?”   李玉暖道:“原本随处可见的无头僧们都不见了,你不觉得这预示着什么吗?”   从两年前开始,在北域颇有势力的无头僧们彻底销声匿迹,而数千年来一直对无头僧的存在放之任之的北域城主们对此却没有特别的表示,似乎这样的结果,他们早就知道!   凤清德闻言,恍然大悟:“你是怀疑帝尊马上就彻底破印,为祸三界?”   李玉暖道:“我觉得北域八大世家本来就和冰原纠缠不清!”   “……这……怎么可能!”凤清德呻吟道。   李玉暖道:“还记得多宝阁所在的灵能空间内的那股气息吗?”   凤清德点点头。   “想要开辟那样的一个空间,需要至少渡劫期的修为。而且你同我说过,多宝阁所在的灵能空间的开辟者,和当下维系空间的大能,不是同一个人。我们来北域也有二十多年,八大世家的底牌,不敢说摸得一清二楚,却也八九不离十。八大世家一共供养了三个渡劫期老祖,但是没有一个老祖的法力波动和那片空间的法力波动一致!”   而且那个波动和天宫有相似之处。   最后一句话,李玉暖没有说出口,凤清德也曾是天宫十二神君中的一员,而且无双城能够这么快立稳脚跟,和北冥冰宫的遗产密不可分。   “如果北域确实同时和冰原、天宫都有利益牵扯,那这一场联姻的背后,可就得做更深层次的挖掘了……或许……他也会去……”李玉暖吞吞吐吐道。   凤清德道:“你果然还是……想着他。”   李玉暖没有回答。   凤清德道:“我不清楚北域和天宫的关系,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告诉你,北域绝对不是冰原的附庸。或许会有一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投靠冰原,但绝对不是欧阳灭明和烟云仙子。”   “好人或是坏人,从来都不是写在脸上的,虽然他们是我的好朋友。”李玉暖冷静地说着,大利益面前友情一钱不值,何况欧阳灭明和烟云仙子都是一城之主,他们的立场决定了他们不可能事事发自本心。   但凤清德知道,李玉暖此刻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只为掩饰内心的怯懦。   “你其实希望这场联姻的真正目的是……对付冰原,对吗?”   “我讨厌冰原,巴不得他们立刻完蛋!”李玉暖言不由衷地说着。   凤清德道:“在我面前你何必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如果联姻的目的果真是对付冰原,那么典礼前后必定会有冰原的奸细捣鬼破坏,或许也会给你机会进入冰原神庙……再见他!”   “别再说了!”李玉暖怒道。   凤清德知道李玉暖心里一直都想着李夜吟,却不许认任何人提起他。平日里他宠着她,遵守着这个不能说出口的忌讳。但今日看着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再也忍不住了。   “讳疾忌医有意思吗?你不是为了再见面的时候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他面前,让他第一眼就看到你,所以才坚持要来北域吃苦吗?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你我面前,为什么反倒不许我提?”   “……你……”李玉暖下意识地抓了下手指。   “不错,我病了,我得了只有再见到他才能治愈的病。”她说,“我现在终于明白拓跋静的痛苦了,她只是爱上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人,我却是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再爱我的人。我……我有无数的必须去织云城的理由,却害怕当真再见到他,害怕他已经彻底断情绝爱,不再记得我。但是……不去的话,我怕我会更痛苦……”   “既然早就想清楚利弊了,为什么还不肯作决定?”凤清德贴心地说着,笑容温柔得好似冬日的暖阳。 ☆、第313章 双修大典(上)   无双城作为后起之秀,虽然崛起的势头已经挡不住,在北域的地位到底还有些尴尬,常被认为暴发户,世家名门提起时也总是掺杂着不屑。   但四方城和织云城作为有着千年传承的古城,两城联盟的消息正式发布后,不论各方势力心中怎么想,派出的祝贺队伍都是最高级别。   因为事前的协约,双修大典在织云城内举办。   当李玉暖带着二十多位仆从乘坐装点得金碧辉煌的云船进入织云城境内时,见本就繁花似锦的织云城,此刻已经被城内五千多名女修打扮成了花的海洋。   到处都是织云城特产的寒蚕云锦,这种即使在多宝阁也得至少三品晶石一尺的的珍贵丝缎,被大片大片地用于街道装饰,至于织云城的象征物缅花,更是缀满了整个街道。   尤其是通往城内最高建筑朝朝暮暮殿的银汉大街。   三丈宽的街道完全用白玉铺成,两旁全是五品晶石一尺的上等提花重织云锦,堆积在地的花瓣足有半寸厚,哪怕只是上空掠过都会带起一阵花瓣翩飞,恍如梦境。   “烟云仙子这一次可真是舍得!”高翠云感慨地说道。   无双城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库房里已经小有些积蓄,但直到看见织云城为了双修大典摆出的排场,她才知道,无双城到底底蕴浅了。   李玉暖道:“女修本就比男修更在意颜面,何况这一次乃是两城结盟,织云城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想必也有和四方城较劲的意思。”   高翠云闻言,点头称是。   而这时云船也已经抵达为了这次双修大典特意开放的纤云楼,李玉暖见楼外足足停了二十多条不同徽记的云船,晓得这一次不仅北域诸城送来贺礼,连修真联盟、东海诸岛……凡是修真界内有些头面的人物都来了。   整个修真界对这一次的双修大典都异常重视!   有了这份认识,再看纤云楼的装饰,顿时又有了不同。   被高翠云认为奢侈、大片大片的用于装饰城楼的寒蚕云锦,其实都特别织入了限制法力的阵法,加上以往和烟云仙子闲聊时,无意中得知织云城的建筑分布本身便构成一个巨大的法阵,李玉暖知道,这场双修大典注定不会太平,而烟云仙子对这一切也早做了最坏的打算!   ……   织云城纤云楼负责迎宾的女修们老早就见到了船上无双城的标志,待到云船停稳,立刻有两个容貌一般无二的浅粉色衣裳的女修上前,对李玉暖行礼道:“李城主,家师在飞星殿等您许久了。”   “劳烦云起云落两位姐姐前面带路了。”她平静地说着。   经过二十多年的磨砺,李玉暖的容貌虽然依旧是二八少女,气质却在原本的高贵中多了几分沉淀和威严,任哪个修士都不敢因她的女子身份而生出轻视旨意。   迎宾的云起云落也为她的气质所摄,毕恭毕敬道:“无双城主这边请。”   同时又有十多名女修飞上云船,对无双城以高翠云为首的随行人员道:“我等已经为贵客准备好住处了,请随我们一起去休息吧。”   “师尊……”高翠云看了眼李玉暖。   李玉暖道:“这些外事就交给你打理了。”   “是。”   高翠云得令,指挥随从们卸下礼物,随织云城的迎宾女修下去。   李玉暖则在双胞胎女修的陪同下,坐上青鸾车,在一片香云妙乐中抵达了飞星殿。   ……   飞星殿作为烟云仙子接待私人好友的处所,建筑风格自然是织云城一脉相承的纤巧华美,无处不在的婉约。   青鸾车刚刚落地,立见两排淡青纱衣的女修持莲花灯迎上,为首女修看起来不过二十许人,云鬓巍峨,眉目如画,略施粉黛,气质高雅,一双美目宛如水银里养了蝌蚪,顾盼间,熠熠生辉,令人见之忘俗,全身白纱素裹,几乎没有饰品佩戴,却有无法言语形容的风韵自然流溢。   正是织云城主烟云仙子。   她迎上前,拉住走出青鸾车的李玉暖,亲昵道:“玉暖妹妹,你可总算到了。”   “烟云姐姐,我也想念你很久了。”李玉暖客气地说着。   她也是女人,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何况织云城这个女儿国,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叫唤着,骨子里不知道又有多少龌龊算计。烟云仙子虽然和自己素有交情,但今日突然这么热情,竟让人不由自主地一股寒意流过脊椎。   烟云仙子笑了,玉指打在李玉暖光洁的额上,道:“怎不见凤清德那骚凤凰陪你一起?”   李玉暖道:“近来无双城内事情太多,我让他留在城内,处理事务呢。”   无双城的根基到底太浅,稍微一点风浪都可能让它四分五裂,所以这二十多年来,不论发生什么事,她和凤清德都绝不同时外出,必须至少一个人留在城中,镇住那些宵小之辈。   烟云仙子心领神会地笑了。   “从来女人做事难,何况你又是个要做大事的女人。”   “姐姐说笑了。”李玉暖羞涩地说着。   烟云仙子道:“玉暖妹妹太谦虚了,这偌大的北域,我佩服的人只有三个,其中一个就是妹妹。你白手起家,短短二十几年功夫,把无双城发展成今日的摸样,怎让我不佩服?”   “姐姐才是值得我佩服。自古创业容易守业难,姐姐继承织云城时,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稍有不慎,织云城就可能被外敌吞并,但是姐姐却能力排众议,坚持放逐那作乱的多名长老,生生把局势稳了下来!如今织云城蒸蒸日上,连四方城都不敢小觑。”   李玉暖半是恭维半是敬佩地说着,正因为知道烟云仙子是个狠人,所以才加倍不理解她突然以双修为手段,与四方城结盟的决定。   烟云仙子看出了她的疑惑,却也不多说,两人一路并行,寒暄中走进了飞星殿。   殿内早就摆了各式美酒珍果,席间也有数名熟客。   看清客人面容时,李玉暖愣了一下。   居然是他!   烟云仙子觉察到李玉暖的气息微滞,笑道:“原来是旧相识,那也省得我一通介绍了。”   李玉暖道:“确实是旧相识,只是未必算得上好朋友。”   烟云仙子何等玲珑人,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指着同样含着酒目瞪口呆的轩辕龙英道:“少主果然花名在外。”   轩辕龙英其实早就看到了李玉暖,听见烟云仙子调侃,也只是尴尬一笑,道:“我虽然诚心洗心革面,但毕竟还在大夏门的染缸里,玉暖仙子不相信我也正常。”   李玉暖道:“轩辕少主这些年做的事情,我都知道的。但是你做的那些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轩辕龙英脸色更加尴尬了。   他正要出言解释,却听上首一个声音缓缓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改了性子,还不都是为了女人吗?”   李玉暖闻言,顿时绽出了笑容。   她看了眼以主人姿态坐在上首的欧阳灭明,道:“我本就奇怪,烟云仙子何等清高人物,怎么可能让大夏门的使者入飞星殿,原来是欧阳城主你的客人。”   欧阳灭明道:“李仙子你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这人虽然风流,但从不下流。何况此次诚心求娶烟云仙子,若不是轩辕少主确实已经改过,又得了烟云仙子允许,我就是有十八个胆子也不敢让大夏门的客人进入飞星殿。”   “你连娶烟云仙子这种至少要借一百个胆子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事情不敢?”李玉暖反唇相讥道。   欧阳灭明尴尬一笑,道:“仙子果然斤斤计较。”   李玉暖道:“是怕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欧阳灭明闻言,虚浮一笑,道:“我有没有改了本性,可不是李仙子能够过问。再过十日,我和烟云就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了。”   李玉暖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烟云仙子这时也终于上前打圆场,道:“玉暖妹妹太认真了,这次的双修乃是我们两个人以及两城的长老们一起坐下来几番商量后的共同决定,没有任何的勉强。不论日后会是怎样的情况,都”   “姐姐你不用多说,我懂的。”   说罢,正式入席,两旁侍女们见状,连忙弯腰上前,为她添上百年份的兰芝酒。   欧阳灭明见状,击掌三声,两排华服姬人循声手捧羽缎款款入内,无一不是花容月貌,但也无一不是强颜欢笑。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解释,李仙子都不相信我已经诚心悔改。虽说双修只是我和烟云仙子两个人的事情,但得不到李仙子的祝福,到底让人觉着遗憾。所以今日特意将我的二十多名姬妾都唤来,只为向烟云仙子兑现一个承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纵然有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之。烟云仙子就是我认定的那一瓢水。”   “你”   李玉暖闻言顿时大震惊,她知道欧阳灭明的妾侍中好几个都是族中长老的女儿,这一遣散举动,必定引起四方城内大震荡。   欧阳灭明却也不多加解释,只是看着烟云仙子,款款道:“情感这东西从来都是自私,我既然决定从今以后只和烟云一人天长地久朝朝暮暮,那么……也只能对不起她们了。不过我不是无情之人,她们也都曾经带给我快乐,所以……虽然今日全数遣散,你们日后的生活开销四方城也会负责到底。” ☆、第314章 双修大典(下)   这是做戏还是真情?   李玉暖不知道,但她知道,欧阳灭明的这一举动,已经深深打动了烟云仙子和在场的织云城的每一个女人。   女人本就比男人单纯,她们很少介意男人的过去,只要男人愿意为了她遣散三千弱水,从此专心一致,她就会被感动。至于承诺即使离开以后也会负责到底,表面上看似乎有优柔寡断、刻意留情的意思,但从长远看,这一举动却更能让女人对他生出好感。   毕竟,这里是织云城。   织云城的女人比外面的女人更加柔软,她们和普通女人一样恨死了和自己抢男人的同性,但看到情敌败落时,却又希望男人能够表现出足够的宽容和大度。   欧阳灭明毕竟是四方城主,情场上久经风雨,处理起感情事务可谓得心应手。   “不愧是四方城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李玉暖低声道。   欧阳灭明听见了她的嘟囔,但却假装不在意,命姬人们将手中所捧一一献到烟云仙子脚下,随后便可退下。   女人们虽然早就得了欧阳灭明的承诺和安慰,上献礼物时都没有露出悲戚,但眼眶都是红的,可见心里到底难以接受。   可惜再怎样不能接受,事情也已经不可挽回,她们只能忍着痛咬着牙将礼物放在烟云仙子的脚下,证明自己的驯服。   隔着穿梭如云的女人们,轩辕龙英始终看着对面的李玉暖,几次欲言又止后,他找到了话题。   只见他举杯问欧阳灭明:“听说万始宗这次也派出了使者,却不知是哪一峰的长老?”   原本心不在焉的李玉暖听到万始宗三个字,顿时竖起了耳朵。   烟云仙子知道李玉暖和万始宗的关系,听轩辕龙英主动提起这一茬,顺势道:“此次两城结盟,乃是北域第一大事,修真联盟那边当然不会怠慢,万始宗也确实派来了使者队伍。”   “听城主的口气,莫非万始宗的使者已经到了织云城?”轩辕龙英故意道。   烟云仙子笑而不语。   欧阳灭明接口道:“万始宗的使者确实已经到了,就在卢梦阁。”   “卢梦阁?”李玉暖低喃着这个名字。   欧阳灭明注意到她的动摇,刻意感慨道:“这二十多年来万始宗都封山,不与外界交流,直到三年前才重回修真界。结果开山大典上居然有邪魔混入,当场发难,损失了数名金丹弟子才将场面控住。难怪有传言说如今的万始宗是拔了牙的老虎,早就没了当年的威风。”   轩辕龙英闻言,附和道:“开山大典那日我也在现场,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那些魔人全是妙龄女子,自称来自缥缈宫,当时谁也没多在意,只当是新出的哪个女修宗门。谁承想居然全是魔人,修习的也是修真界最为忌讳的血神大法!”   “血奴?!”李玉暖脱口而出道。   轩辕龙英眉眼一跳,道:“李仙子果然见多识广,居然知道血奴。”   李玉暖尴尬道:“当年在长江岸边的时候,无意中和血奴交过手,所以知道一些。”   轩辕龙英看她面色难看,以为是不小心勾起了伤心,不敢追问,只是继续陈述当时的情况。   “若只是寻常的血神子也就罢了,偏偏这些女修全是血奴。万始宗全力扑杀,也只是杀了几个血奴,反倒是宗门内的金丹弟子,损失了十余名。”   “没人好奇血奴为何而来吗?”李玉暖欲盖弥彰道,“万始宗可是名门大派。”   欧阳灭明淡然道:“幽冥老祖当年携十万信徒攻打中土,最终在万始宗境内无声无息消失。如今血神再起,血奴们找万始宗晦气自然不需要任何理由。”   李玉暖的脸色有了几分苍白。   自从知道徐媛媛是血奴后,她其实已经隐约怀疑幽冥老祖当年并没有被万始宗完全消灭,所以才会留下血神子,将心智不坚的徐媛媛引入了魔道。   如今听说血奴围攻万始宗、万始宗损失惨重,更坚定了她的这份猜测。   “……就没有人顺势调查血奴的来历吗?血神宫可是早在五百年前就随着幽冥老祖的陨落,彻底消失了。”李玉暖故意掩饰着心中的不安。   烟云仙子道:“怎么可能没人追踪调查。五百年前的幽冥老祖不过携带了十万信徒就敢为祸天下,何况这一次出现在万始宗的血奴又都是……已经成熟的血神子……若是姑息,血神之祸将再次降临!”   “那……调查结果如何?”李玉暖追问道。   “没有结果。”轩辕龙英苦笑道,“当日修真联盟共有三名元婴主动请缨,带上金丹、筑基弟子不下百余人一路追踪血奴,最终却在南荒的茫茫林海中丢了踪迹。更令人担忧的是,那血奴在南荒地似乎位颇高,当地修士听他们形容血奴的相貌后,居然翻脸成仇,以蛊毒之术对付……最终百余人的追踪队伍,只有半数返回联盟。”   “这……”   李玉暖原本已经做好听轩辕龙英提起冰原的心理准备,这出乎预料的发展,顿时让她加倍惶恐。   一直以来,南荒都是连修真联盟也不敢过多干涉的鬼蜮之地,那里毒虫遍地邪物满天飞,当地土著所修的道术,与其说是道不如说是魔!   而且听轩辕龙英的叙述,冰原的势力显然已经扩张到了南荒!   难道帝尊真的即将破出冰原,逆乱三界?!   “南荒一向神神叨叨的,信奉血神倒也不奇怪。”欧阳灭明笑道,“只是不知经过这一次大败后,万始宗能否保住自己的联盟首领地位。”   “欧阳世兄,就算是和万始宗有仇隙的宗门,亲眼目睹过那一日的血腥后,也不敢生出幸灾乐祸之念!”   轩辕龙英义正词严道,“若是以往,万始宗遭遇大难,我大夏门自然是欢喜。可是此次重创万始宗的乃是血奴,且四十年前开始的冰原变异至今没有查明、一元宗偏偏还因为一场莫名的灾难至今一蹶不振……大夏门就算有心幸灾乐祸,也是唇亡齿寒,不敢笑出声了!”   李玉暖点了点头:“如今的局势,确实让人有些害怕。”   欧阳灭明闻言,刻意开朗道:“好在这些事都只发生在修真联盟境内,我们北域十城目前为止都还是铁桶江山,没有半点是非。”   李玉暖冷哼道:“欧阳城主可别把话说得太满了。如果真没有半点事情,四方城为何突然要和织云城联盟?”   此言一出,欧阳灭明的脸色顿时有了几分尴尬。   “如果我说这是因为真爱呢?我和烟云仙子经过这数百年的争斗,其实早就彼此心许,这一次……”   李玉暖打断道:“少说这些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你这人虽然多情好色,可却不是个轻易许婚的人。”   欧阳灭明笑道:“李仙子居然给我这么高的评价,我顿时感觉有几分惭愧了。”   李玉暖道:“过奖了,只是把我放在你的立场上想问题罢了。”   欧阳灭明闻言,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和轩辕龙英谈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李玉暖听得索然无趣,恰好烟云仙子也是满脸的无趣,两人遂随便喝了几杯酒,一起离开了飞星殿。   ……   ……   “能对我说真相吗?”刚走出飞星殿,李玉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烟云仙子道:“真相就是欧阳灭明说的那样,我喜欢她,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彼此喜欢着,又有共同的利益,于是决定双修结盟。”   “真的只是这样简单?”   “确实这么简单。”   烟云仙子眼神飘向琼水深处的一丛兰花,道,“世间许多事情其实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女人和男人之间的相互喜欢,从来都是不知不觉中就发生的。我发现自己喜欢他,他也觉得他喜欢我,于是就有了双修的决定。至于外界的那些传说,从来都不必理会。”   李玉暖闻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很想相信你的话,可惜你的理由连自己都不能说服。我在你的身上完全看不到女人坠入恋爱的痕迹,你和欧阳灭明都非常的清醒,彼此间没有半点爱念。”   “……不愧是无双城主,体察入微,什么都瞒不过你。”少许沉默后,烟云仙子坦然道。   李玉暖看她口气松动,忙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让你不得不和一贯看不起的欧阳灭明联盟双修?”   烟云仙子道:“我们面临的问题非常棘手,而且暂时不能让你知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李玉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烟云仙子道:“你很快就会懂。等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你就会理解我今日不说出口的苦心。”   “苦心?我倒不这么觉着。”李玉暖一针见血道,“事情是不是和冰原、无头僧有关?”   烟云仙子闻言,眼睛顿时划过一丝愕然,低声道:“你知道多少!”   李玉暖欲擒故纵道:“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知道的少。”   烟云仙子于是莞尔一笑,道:“既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又何必再问呢?”   说罢,手指一招,琼水深处的兰花冉冉落在掌心,她手持兰花,小心地为李玉暖簪上。   “乱世将至,人人自危,女人尤其要对自己好一点。毕竟,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和爱你的人,没有人会心疼你。” ☆、第315章 师祖的表白   ……你自己和爱你的人……   未等李玉暖询问这番话究竟什么意思,烟云仙子已经冉冉远去。   手指小心地顺下插入云鬓的兰花,看着微绿的花瓣深处那一抹醉人的金色,李玉暖的心中却是一阵忐忑不安。   烟云仙子和欧阳灭明的双修,果然和爱情无关,但是听烟云仙子的意思,似乎也不完全因为冰原和无头僧。   “……乱世将至……乱世将至……人人自危……”   真的只是乱世将至人人自危吗?   为什么她的话语甚至给人一种三界随时可能结束的迫切感觉?   李玉暖不安地想着,她知道自己不该多心,不该怀疑烟云仙子的动机,但是自从接到织云城的请柬后,她便始终心绪难宁。似乎……   有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看不见的黑暗中缓慢张开,而她也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网罗中。   到底是谁!   在黑暗中操纵着一切的究竟是谁!   ……夜吟……他会来吗?如果这一切都是冰原的阴谋的话……   悲哀地发现三十年的分离只会让自己更加倍思念他的李玉暖,睫毛上有水滴缓缓凝聚。   嗖的一声,睫毛承不住水滴的重量,液体滴落花瓣上,滚入蕊心,仿佛露珠。   ……   ……   织云城主携四方城主在金风玉露殿为贵宾们举办接风宴,喜帖送到李玉暖手中,她却因为心中始终有疙瘩难解,遂借口身体不适,推掉了晚宴。   子夜时分,夜深人静,佳期院内月光如水,李玉暖缓步走在疏影横斜中,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风动影动,泠泠的月色笼罩全身,宛如水中央。   因为是元婴修为,寒暑不侵,夜晚的冷风穿体而过,却不会让她体感到丝毫的寒冷。但不知为何,她的心竟变得更加脆弱,只是看着月光下的鸟语花香,都会感到一阵心痛泪涌。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以往只觉得诗句写得好,此刻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涵义。   难怪帝尊要夜吟断情绝爱,因为爱情确实伤人。   可是若没有了对爱的怀念和期待,以她的资质……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   这一路的艰辛能坚持下来,不畏任何风霜,只因心中怀着对他的爱,怀着再见他的希望。   “情字伤人,却也成全人,天堂地狱,全在一念之间。”   李玉暖感慨地说着,领悟自然融入心间,给体内元婴又多了一份光彩。   突然,身后响起树枝断裂的声音。   李玉暖下意识地转过头,刚要喝问,却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法力波动,循着法力看去,却见树枝掩映处,青衫男子气质卓越,微笑而立。   他的容貌有几分熟悉,法力波动也确实属于万始宗,但是   记忆中的将魄师祖,因为少年得道的缘故,始终保持着少年体型,比自己尚矮半个头。眼前的男子却是生得高大俊美,自己最多及到他的肩膀!   李玉暖有些迷惑了。   “你是”   男子闻言,莞尔一笑,道:“玉暖,一别三十年,你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不枉费我当年的一番栽培。”   “将魄师祖?!”李玉暖震惊了,随即行礼道,“师祖在上,不孝徒儿李玉暖”   “你已经贵为无双城主,见到我不必跪拜。”   将魄温柔地说着,青衫微动,柔和的法力托起李玉暖的膝盖。   李玉暖却是坚持不受,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若没有师祖的栽培和庇护,弟子早就骨头都烂成泥了,哪可能有今日的辉煌!”   将魄闻言,撤了法力,受下她的跪拜。   李玉暖叩首完毕,道:“听闻宗门三年前遭遇不幸,不知可否找到元凶?”   将魄道:“血奴之灾牵连甚广,至今没有结果,倒是劳你费心了。”   李玉暖道:“弟子只恨自己不能为宗门分忧!”   将魄道:“你如今也是一城之主了,可不能再这样满口的弟子弟子,要拿出城主的气派!”   “可是”   将魄道:“凡事都是缘分,你本是飞天的凤凰,不该困死在万始宗的小水潭里。既然已经决定搏击长空,就该彻底地放开手脚!”   “师祖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却又是另一回事。”李玉暖道,“万始宗从来没有半点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也永远不会做对不起万始宗的事情!”   将魄闻言,欣慰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对了,李夜吟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李玉暖闻言,神色有些暗淡。   将魄见状,心中也有几分了然,道:“如果不能说,就不要说了。”   李玉暖笑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夜吟……早在三十年前就和我分开了……为了救我……他……”   “……是我害你想起了伤心事……”将魄温柔地说着,手指轻拍她的肩膀。   被他轻拍肩膀的动作勾起伤心的李玉暖,本就控制不住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对不起……师祖……”   将魄温柔道:“你的伤心我完全能理解……三十年前,我也曾经历过同样的悲伤……为了救我,凤落死了。我……平日里那么的骄傲自负,真正遇上事情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看着他死……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不仅仅是弟子,他虽然年纪比我小,却处处如父兄一样地照顾着我……也是从那时开始,我真正的长大了,因为唯有长大,成长为能够独自抵御风雪的男人,才能保护爱我和我爱的人!”   “师祖……”李玉暖心疼地说着。   凤落师尊对将魄师祖如父如兄的呵护,她一直都看在眼里,她甚至不敢想象亲眼看着凤落师尊死去的那一瞬,将魄师祖的悲痛和绝望。   将魄却微笑了,道:“其实说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痛苦是成长的代价,只有经历了真正的痛苦,才会懂得珍惜眼前,以及明白变强的重要性。我必须变强,只有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得能保护所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才能真正地拥有一些东西。”   “……我明白,我也是因为失去了他,才想要变得强大,因为……我怕,我怕再一次的失去……”   李玉暖低声地说着,“失去或许真是成长的催化,但是如果只有失去才能换来成长,我却宁可永远都不长大!”   “你真是个傻女孩。”将魄宠溺地说着,“哪有人永远不会长大,即使是我,也……”   李玉暖抬起头,道:“我只是一时有感罢了,我知道没有人能够不失去就长大,可是……”   “我明白。”   将魄柔和的说着,手指在不经意间,擦过李玉暖的眼角,将泪水带走。   “……师祖你不明白,我……对夜吟的感情,和你对师尊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李玉暖欲言又止地说道,“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对他……也从来都不是亲人之间的兄妹之情,我喜欢他,想……做他的双修道侣……我……我知道万始宗的功法走的是清修路子,可我还是忍不住地想……”   “万始宗的功法并不完全是清修路。”将魄幽幽地说着,“元婴以后,是可以双修的,而且……有一套专门的功法……”   “啊?!”李玉暖一愣。   将魄道:“万始宗推崇清修,是因为金丹以下弟子道心不稳,贸然双修,恐怕情念缠错,反而误了修行。但元婴以后,道心逐渐稳固,不会轻易沉湎爱欲,这时若是两情相悦,情丝缠绵,双修反而对彼此都有大好处。”   “原来如此。”李玉暖恍然大悟道。   将魄道:“只是万始宗的双修,是建立在真心相爱基础上的双修,寻常弟子平日里修炼感悟尚且来不及,哪有时间谈情说爱,所以虽然有双修的法门,千余年来却鲜少有人翻阅。”   “那倒是可惜了。”李玉暖遗憾地说道。   将魄道:“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阴阳鱼水也是一样。虽然已经几乎没人修炼,但日后或许就靠它拯救宗门也未必。”   “师祖所言极是,弟子受教了。”李玉暖恭敬道。   将魄苦笑道:“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递给李玉暖。   “这是”   “我开城立户,我作为师祖怎么可以不送贺礼?可惜这份礼送得有些太晚,你就只当是一份心意吧。”   李玉暖闻言,心中一热,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收下玉盒。   将魄看她小心谨慎,遂道:“打开看看?”   李玉暖依从他的意思,打开玉盒,里面是一片帛书和一张玉片。   帛书微黄,上画一张极尽繁复的阵法,李玉暖只是看一眼,就惊得险些落下。   “这是护山大阵?”   将魄道:“只是护山大阵的雏形,万始宗的阵法经过千年的修缮改动,早不是最初的模样了。否则我也不敢把阵图当礼物送出。”   李玉暖感激道:“多谢师祖垂爱。”   虽然只是护山大阵的雏形,但价值一样无法估量。   将魄道:“只是尽了师祖应尽的义务。”   李玉暖又取出玉片,刚要分出神识阅读,将魄却道:“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这功法虽然只是基础篇,却也繁琐晦涩,你日后有闲暇时可缓慢参悟。”   “弟子谨遵师祖教诲。”   李玉暖尊敬地说着,但到底耐不住好奇,将魄才转身,就忍不住分出一丝神识探入玉牌。   只阅读了第一行,她就震惊了。   这……是……双修法门! ☆、第316章 血奴的影子   “难怪人家都说修为越高,人越漂亮。主人本就是个美人,现在更是越发漂亮了。”   娇俏的狐族少女蹲在李玉暖的梳妆台前,托着腮,看了半天后,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李玉暖却不在意,示意为她束发的丽偃暂缓动作,自盒里挑起一根玉簪,沾了点胭脂,点在少女的香腮上,道:“阿狸也越发出落得像个小仙子了。”   “主人又取笑我了,我是狐狸,幻化成人肯定比普通的女孩更漂亮,可是我再努力化形,也是狐狸骨头,比不上主人玉骨仙姿……”   阿狸害羞地说道,她本就是天狐,资质不比寻常,何况这些年苦心修炼,还总和麒麟一起行动,不知沾了多少圣兽气息。所以早在十年前就重长出了第九条尾巴,如今的修为更堪比人族的金丹前期。   而且因为天狐血统,走的又是汲取日月精华的路子,虽然阿狸幻化成的少女难免带着狐狸天生的媚气,却是风流天成的娇憨,毫无狐狸的骚骨气质。寻常男修见了她,绝不会相信这娇俏可人的少女竟是只媚狐狸。   “你啊,又妄自菲薄了。”   李玉暖取笑着,让了半个位置,阿狸于是自梳妆台上取出一把象牙梳,趴到她身边,挑起一缕头发,认真地梳理起来。   ……   今时不同往日,虽然修真界以力量为尊,但若能在出席场合时摆出足够的排场,却也可以声先夺人,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虽然觉得麻烦,但每次和其他大能交锋,李玉暖都会在衣着装扮上颇费一些心思。   半个时辰后,妆容初成,水晶镜中的面孔,不仅明丽照人,而且高贵的气质自然流露,看似平易近人,却又难掩高傲。   “丽偃的梳妆技法是越发厉害了。”看着镜中的自己,李玉暖感慨着。   虽然境界的提升让她的气质发生了少许改变,但若没有丽偃的化妆术,她也无法彻底掩饰自己的稚嫩,让她的对头们都琢磨不透。   位高权重的人总会有两张面孔,一张给自己看,一张给别人看。而丽偃负责打造的,就是展露给别人看的面孔,神秘莫测,心思飘忽,高贵不可亲近。   这时烟云仙子派出迎接的鸾车也已经到达佳期院门前,高翠云有心随行,却被李玉暖留下了。   今日的会面不比昨天,看似姐妹间的闲聊,其实掺杂了太多的利益纠纷。   高翠云虽然这几年成长得很快,但她到底没有独立扛过风浪,性情还是有些单纯,不适合过早与烟云仙子这种人精交锋。   辞别高翠云,李玉暖应邀来到天守阁,   负责引导她上楼的依旧是云起、云落。   这对双胞胎女修小心地前方引路,却在阁子外停了脚步,道:“李仙子,天守阁乃是织云城要地,家师只邀请了仙子一人,我等万不敢入内。”   李玉暖也知道天守阁在织云城的地位非常,所以不坚持,推开珠帘后,缓步走进天守阁。   阁子本身是一件空间法器,里面比外间更大,地上晶石铺地,祥云缭绕,丝竹袅袅,却是空无一人。   李玉暖心中顿时又多了几分警惕。   她正要分出神识探查周围,突然一股思绪袭来,却是烟云仙子款款自浓雾中走出。   “妹妹果然是个谨慎人。”   “无双城内养成的习惯,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总会忍不住探查周围。”李玉暖半真半假地说着。   烟云仙子嫣然一笑,请李玉暖与她一道站在琉璃墙前,看云海烟波浩渺,云层起起伏伏。   “这里是织云城的最高处,也是织云城所有机关阵法的中枢,除了我和我的继承人,你是唯一被允许进入的人。”   “姐姐厚爱了。”李玉暖谨慎地说着,她能感觉到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中都交错着法力和符,也看到中央六根巨柱凝成的困神阵内悬浮着的巨大光球。   光球内,无数法力波动拖着不同颜色的光翼稍纵即逝。   烟云仙子却道:“并非厚爱,只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这织云城内还有谁能够相信。”   “……姐姐的意思是”   烟云仙子指了指倒映在琉璃墙上繁华街道,道:“织云城存在至今已经三千多年,累积了十代人苦心,才有今天这点家当。但就像你说的那样,创业容易守业难,织云城的富庶和总是无法抹平的矛盾,让野心家们……蠢蠢欲动……”   “北域虽然是修士聚居之地,却也到底只是凡人,哪可能没有半点贪心和私念。姐姐才华卓绝,那些宵小之辈必定不是你的对手。”李玉暖敷衍道。   烟云仙子道:“可惜我已经看到血光了。”   “啊?!”   李玉暖心中一阵打鼓。   倒是烟云仙子,叹气后,悠然道:“你对血奴有多少了解?”   李玉暖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难免面色尴尬,道:“因为出身万始宗的缘故,倒是比旁人多知道一些血神子和血奴的事情。”   “你撒谎。”烟云仙子一针见血道。   李玉暖心虚道:“我确实不是很了解血奴,我……”   “你不用再骗我了,血奴这个称呼我昨日也是第一次听说。”烟云仙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事后我翻阅了典籍,发现就算是万年前关于血神功法的记录,也只出现了一次‘以血驱奴’,正道的记录中,血奴这个称呼从未存在过。你必定是在别的地方接触过她们,所以才知道这些人是血奴!”   李玉暖听她言之凿凿,顿时也有了几分心虚,径直道:“上古记录里确实没有血奴的称呼,但与我结伴的凤君乃是万年前维护天地秩序的神君后代,他鄙视血神子,称他们为血奴。我是听他说的次数多了,耳濡目染地就……”   “当真如此?”烟云仙子反问道。   李玉暖道:“你我是一线同盟,我何必在这事上欺瞒你?”   烟云仙子想了一下,深以为然。   “是我多心了,妹妹可不要怪我。”   李玉暖见状,拉着烟云仙子的手,和气道:“若是我处在姐姐的地位,也难免会起疑心。将心比心,玉暖哪可能怪姐姐。”   烟云仙子顿时笑了,道:“只是不知妹妹和凤君同伴这么久,可知道如何从常人中分辨出血奴?”   李玉暖闻言,顿时也有些愣住。   血奴之所以可怕,除了他们是血神子的凝结,可以随时化整为零,普通手段根本无法扑杀外,还因为他们能轻易伪装成普通人,除了淡淡的血腥气,几乎不会有异常的波动。但是北域的修士哪个手上没有点血腥?单以血腥气为标杆想找出他们,比登天还难。   但是李玉暖很快又意识到另一个重点。   “织云城中有血神子出没?”   烟云仙子道:“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已经发现了疑似血神子的踪迹。而且我怀疑我身边就有人被血神子蛊惑。”   李玉暖叹了口气,道:“血神子变化无端,我虽然和她们打过交道,知道的却也不比你多多少。”   “是吗,那我确实是多想了。”烟云仙子苦叹着说道,李玉暖看她神色不自然,知道怕是另有要紧事情瞒着自己。   不过烟云仙子不说,她也就不会多问,这是织云城自家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可不能干涉太多。   倒是烟云仙子,看李玉暖不主动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这一次的联姻,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和欧阳灭明之间并没有感情,但是我们不得不双修,因为有一个必须我们两方携手才有可能渡过的难关。”   “我知道。”李玉暖道。   “但是这一桩联姻却也把我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烟云仙子柔声说着,“站在天守阁看织云城,到处都是繁华脂粉,但是谁又会知道,这些繁华下面包裹着的龌龊心思?织云城作为女修聚居之地,严禁居住者动情懂爱,三千年来都是如此。但凡违背规定的女修,不论尊卑,都难逃严惩,轻则流放,重则幽禁。可以说,规矩执行了那么多年,女修们心中早就把断情绝爱当做理所应当,若是有人违背了规定,必定群起而攻之!”   “即使那个人是你?”李玉暖道。   烟云仙子叹息道:“是的,即使是我。即使长老们都知道这双修的决定背后有多少的无奈,但下面的声音照样是压不住的。比起整个城市的前途,大部分人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所以我们才会觉得在织云城举行双修大典,明面上是为了让织云城的女修们都觉得自己才是这场联盟的赢家,真正的意思却是……用四方城的势力压住织云城的蠢动。织云城的女修再猖狂,到底不敢和四方城撕破脸。”   “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李玉暖戒备道。   烟云仙子道:“这一点我也是知道的,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任何人敢动我织云城三千年的基业,张烟云必定要他粉身碎骨!”   “你活着可是太累了。”李玉暖叹息道。   这一次的双修大典,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纰漏,都会给织云城乃至整个北域带来一场极大的风波!   烟云仙子道:“我不会觉得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倒是你,你本该有更自在的生活,为何要让自己陷在束缚中?”   李玉暖道:“因为我有必须得到的东西。现在的一切付出,都是得到那件东西必须的代价。” ☆、第317章 他的琴声   走出天守阁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因为烟云仙子的告诫,李玉暖下意识地多看了云起、云落姐妹几眼。   她知道这双胞胎姐妹乃是烟云仙子的亲传弟子、心腹之人,对烟云仙子可谓忠心不二,但血奴最擅长的却是攻心为上。   何况她曾是亲眼看着徐媛媛因为一时的私心不满,被血神子趁虚而入,从仗义的好师姐步步沦落为血神子的傀儡奴仆,若不是机缘巧合遇上了夜吟,或许已经成为幽冥血海的一缕血沫了。   夜吟?血奴?   李玉暖不由地心念一动。   虽然之前轩辕龙英言之凿凿地表示在万始宗开山大典上大肆破坏的血奴最终潜入了南荒,但她却坚信这些血奴来自冰原!   而今又听烟云仙子怀疑城中有血奴,不知为何,李玉暖的心中竟然生出一阵期待。   世间能够驱使血奴的唯有灵族,而以帝尊的修为,要灭万始宗,根本不需要使用血奴这种迂回手段……若是织云城的双修大典期间遭遇血奴破坏,或许她真能再见夜吟!   可是即使再见到,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想到这里,李玉暖又是一阵暗自神伤。   她相信帝尊的手段,也知道若是夜吟当真再次出现面前,必定已经完成了断情绝爱,他不会再记得他们曾经的情深意切,对她只余下恨意。   可是就算是那样,我也想再见到他!   李玉暖激动地想着,不论结果如何惨烈,总好过被无尽的思念折磨!   想到这里,李玉暖顿时觉着看谁都有几分被血奴附身的模样了。   ……   返回下榻的佳期院,已经日落西山。   因为事前被自己派出去办事,高翠云并不在。   院子里奴婢们各自忙碌着,只是看到城主迎面走来才暂缓手中的动作,稍微行礼。   李玉暖不是在意礼节排场的人,对此自然也不介怀,独自穿廊过桥,走到佳期院的最高处,坐在凭栏上,看着渐渐暗下的云色,取出了一支玉笛。   笛子是李夜吟留给她的,三十年的时间,她都把笛子随身携带,此时握在手中,顿时感到一股暖意流入掌心。   回想起那时他慷慨激昂吹奏的《破阵曲》,竟恍如隔世。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想念不可能的也许的李玉暖竖起笛子,呜呜地吹奏起来。   夜吟是个真正的天才,不管多么艰难复杂的事情,他都只要稍稍学习一番,就有不输大家的成就。可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庸才,三十年的时间,搜遍了曲谱也访遍了名师,始终不能在音律之道上有所成就。   唯一擅长吹奏的《长相思》,还是因为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长期的感情浸透,终于情感交融,让听见的人都能心生感慨。   《长相思》的音律本就缠绵,加上她心中悲伤,呜呜吹奏时,流出的音符难免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情爱融化在乐曲里,散入秋风中,就算是已经割舍了男女情爱的清修之士,听见她笛声中的哀愁,也觉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轻轻触动,不知不觉中,就有了几丝情谊缠绵。   李玉暖靠在扶栏上静静地吹奏着,悲伤和怀恋都随着笛声流出,飞在织云城的上空,让本就多愁善感的女修们无不心中隐隐作痛。   当年若得长久时,又何必今日的悔恨?   悲伤的情愫溶解乐曲中,更平添了几分哀怨和蛊惑气质。   柔软的晚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来应和的古琴曲声。   那弹琴人造诣颇高,信手弹奏,三五未成调间,却已隐隐露出引导的节奏。   李玉暖感到一阵诡异。   她并不喜欢被人曲解了乐声,但这个人的演奏却给她一种期待已久的感觉,仿佛唯有被他的曲乐牵引着,她才会找到一份安宁。   琴声渐行渐近,乐声中有天地沟壑,也有小桥流水,爱意和决绝交错其中,竟是那般的和谐,甚至让人生出一种心都快被他带走的错觉。   李玉暖不自觉地开始配合了他的乐声。   他的琴声中带着难言的魔力,是挚爱之人久别重逢,又带着本该在一起的和谐。   天衣无缝,天成地和。   身心都因为这一曲合奏带来的祥和而平静了。   李玉暖并非没有听过天籁,也不是没有欣赏过修真界第一琴师的表演,但这不知名的琴声从最初的随性到后期的浑然天成时,她的心中却流过了另一种感动。   仿佛这些年的委屈和不如意,都因为曲声隔空的抚摸,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就是我想要的那个声音,他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一阵激动趟过心头,李玉暖下意识地分出一脉神识,企图找到乐曲的源头。   然而诡异的是,不论她分出多少神识,循着那乐声倒追过去,都无法确定琴声的来源,那声音仿佛从天而降又好像存在着无数个源头一般,不管她怎么追寻,都是徒劳无功。   究竟是哪一位高人大能?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对方的修为高出自己太多,所以才会不管怎样追寻,都得不到结果。   但是双修大典期间,织云城内虽然住满了各大宗门派遣的使者,可能在修为上轻易压制她这个元婴的却也并不多。   难道是   回想曲乐的浑然天成,李玉暖心中划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夜吟!   弹奏的人也许是夜吟!   乐曲的技巧或许可以通过时间慢慢成熟,但乐声带给人的感觉却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只有夜吟才能即使是完全不记得她了,依旧本能地与她的曲乐声自然融合!而且烟云仙子明言了城内有血奴混入,夜吟作为冰原唯二能够驱使血奴的人,出现在织云城简直是理所当然!   可是他此刻在哪里呢?   因为疑心此刻弹奏古琴的是李夜吟,寻找声音源头的心思顿时也急切了数倍,李玉暖知道,即使李夜吟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月神君和魔尊的功法之间的相互吸引也不会改变。   所以   只要不计代价地散发出星屑以及琉璃月光,必定能够找到与她交相辉映的那个人!   ……   ……   日落时分的织云城,出现了一处盛景。   原本一如既往的血红坠落的夕阳,突然反常地变成了金色,无数只有金丹以上修士才能看到的蕴含了巨大法力波动的金色粉屑以佳期院为中心肆无忌惮地铺开着,金色中混杂着银白的琉璃,浩浩荡荡,无所顾忌!   虽然散出这些法力的人只是个元婴初期,但看到金屑和琉璃月光的气焰,那些已经元婴中期甚至大圆满的修士们也都露出了凝重。   果然是个大争之世,上古的功法都被挖掘出来了,后生可畏啊!   无双城主确实是个天骄人物,日后还是少和她作对为妙……   没有一人知道,这份来自无双城的张扬,其实只是为了在千万人中找到那唯一的人。   金色粉屑肆无忌惮地铺开着,结成松散又无处不在的网络,将大半个织云城都松松的笼罩其中。   李玉暖急切地寻找着,不是!这个也不是!还是不是!   在哪里,在哪里!   你究竟在哪里!   紧随着寻找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失望,李玉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   不管她怎样的努力,都无法确定那弹琴人的所在,更不要说找到一丝李夜吟的痕迹。   难道我找错了方向?   她开始怀疑,甚至有些气馁。   仿佛刻意的挑逗般,她才刚因为挫折生出结束搜寻的心思,空气中又传来了清晰的琴声。   比起之前的迎合,这一次的声音更多了几分熟稔和悲戚情谊,让人心中最细微的角落也被打动,若是听得久了,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谁,正在做什么!   不会错,这绝对是李夜吟的琴声!   被声音中的熟悉鼓舞的李玉暖,再次凝结神识,准备细细搜寻,然而未等她再次凝神入定,却有一个声音从下方传来。   “小师叔!”   小师叔?   李玉暖下意识地收起神识,看向那发声处。   来者约莫金丹中期修为,二十余岁的容貌,万始宗弟子打扮,五官略有熟悉,正盯着丽堰反复打量。   “你是”   听到李玉暖的声音,客人抬起头,笑盈盈道:“我是洛万川啊,小师叔不记得了?当年在硫磺谷的时候,可是你救了我们的命呢!”   听到洛万川和硫磺谷,李玉暖顿时想起来了。   原来是他!   没有任何奇遇,只靠着稳扎稳打,短短四十年的时间居然已经金丹中期,不愧是被宗门寄以厚望仅次于将魄师祖的天才。   “分开的时间有些久了,见到旧日的朋友难免有些生疏。”李玉暖尴尬地笑着,随手捏了个御风决,落在洛万川面前。   洛万川却是不以为然,道:“小师叔才是我的楷模,依靠着自身的毅力,居然成就了一方霸主地位。宗门里那些曾经看不起小师叔的师兄师姐们,如今提起小师叔,都只剩下仰望和感慨了。”   李玉暖其实心中还想着找到那琴声的源头,但洛万川久别重逢,却也不宜怠慢。   正当矛盾时,她发现那琴声上附着的法力波动越来越低微,顿时意识到那人怕是也不希望被找到,于是淡了搜寻的心思,对洛万川道:“难得你我久别重逢,还不进去坐坐?”   “恭敬不如从命!” ☆、第318章 他的惩罚   织云城外十里,黑石崖上,因为笛声的消失,正弹奏古琴的男子也停止了演奏。   “终于放弃了无谓的追寻吗?”他喃喃地说着,话语中隐含着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淡淡遗憾。   “或许是她意识到和主人的巨大差别,自惭形愧,所以选择了放弃。”   伺立身后的一名藕色纱裙的少女小心地说着,男子却不耐烦地抬起了手。   “不要说话,我在寻找她的位置。”   “奴婢僭越了。”婢女小心地说着,退回了队伍。   男子再次拨动琴弦,流水般的琴音从他的指尖流出,但琴声虽然美好,对比他的手,却又有几分不如。   他的手生得极美,虽然是男人,却线条顺滑细腻胜过女子,而会让人显得冷漠不可亲近的深黑色衣裳,衬着他白玉般莹润的皮肤,却也平添了几分魅惑的气质。   或许风姿绝色这个词语,就是为了他形容他而创造的。   在他膝头,摆了一张朱红七弦琴,任谁都不敢相信,那触动人心的乐曲竟会是从这张表面甚至有些粗糙不平的古琴的琴弦上流出,它不是名家之作,比它的琴声更配不上弹琴的人。   “我想找到她,她的笛声让我有种特别的感觉。”黑衣男子又随手勾了几下琴弦,乐声虽然高亢婉转,却莫名地带了几分躁动和厌恶。   方才说话的侍女走出一步,小心道:“我怕她未必愿意成为主人的奴婢。”   黑衣男子闻言,笑了。   “我也不希望把她变成和你们一样的血奴,我想的是个能够融入自己的感情吹奏音乐的活人。”   “可是主人这样做,主上会生气的。”侍女小声提醒道,“主上派主人来此处,是希望主人在这里斩断最后一丝牵挂,主人若是执意将这人带回去,岂不正好刺中了主上的不开心?”   “父亲希望我……亲手……斩断最后一丝牵挂……”   低喃间,男子的神情有了少许不满,衣袖翻飞,古琴随之飞出。   “我已经依照他的意思断情绝爱,即使是他,也没有资格随便指挥我!你不过是个奴婢,有什么资格指挥我!”   意识到自己说话不谨慎的侍女吓得立刻跪下,道:“奴婢出言不慎,还请主人赎罪!”   黑衣男子并没有理睬她的谦卑,他站在黑石崖上,看着繁华的织云城,道:“静儿,你曾经爱过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已经断情绝爱,却还会对那笛声有特别的感觉?”   被称作静儿的血奴闻声,从队伍中走出,擦过那伏地乞求原谅的身旁身旁,走到主人的身边。   “因为那吹奏笛声的人曾经是主人你的一丝牵挂,所以即使已经断情绝爱,依旧会对她有熟悉的感觉。”   “曾经的牵挂?熟悉的感觉吗?”黑衣男子眯起了眼睛。   他的心头确实留有一些特别的记忆,但凡是被标注为特别的记忆,都无一例外的模模糊糊,只隐约记得面容轮廓,记不起名字,以及相处的细节。   “可惜我已经想不起她的哪些部分了。”他感伤地说着。   静儿闻言,却也没有感情起伏,只是侧脸看了眼身后还在跪拜的女子,道:“星奴姐姐是伺候主人的老人,又是主上指派的血奴首领,还请主人早早息怒,原谅她的一时不慎。”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道:“她的眼里只有父亲没有我,这次的事情不过是小惩大诫!若是下次再敢替她说话,我就不念旧情捏杀了你!”   静儿听这口气,晓得他虽然心中气愤,到底不打算追究了,所以连忙眼神暗示星奴说些服软哀求的话,换取主人的原谅。   可惜那星奴太不争气,竟然再次出言顶撞!   “奴婢只是个血奴,不敢违背主人。主人可以因为断情绝爱,对主上没有丝毫的敬意,但是就像主人可以轻易捏杀了奴婢,主上也……”   “星奴,你”静儿大急,她知道主人是主上的亲骨肉,但自从正式断情绝爱后,却只是主上念着父子情,主人这边最恨被人提及这一层!   星奴抬起头,倔强地看着李夜吟。   后者看了她一眼,手指微动,蓬的一声,空气中多了几抹金色,缓缓裹住星奴的身体。   “……主人,你……”方才还嘴巴倔强的星奴顿时惨白。   李夜吟冷然道:“你是父亲的奴婢,不是我的奴婢,我不喜欢身边人心里想着别人。”   “可是主人……”   静儿大急,主上不会因为星奴的事问罪主人,但她们同时血奴,却难逃问责。   李夜吟看着因为星奴的事情而面露忧虑的血奴们,道:“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都不服我,以为我拥有的一切都只因为我的身份。这一点,我不想解释也不怪你们。你们只是血奴,服从强者是你们的天性。但是既然被父亲指派来伺候我,你们就得记住一点,我是你们的主人,唯一的主人。如果想一个人同时逢源两个主人,或是在我面前反复提起另一个,她……就是你们的榜样!”   话语中恩威并施,震得一干少女无不花容失色,倒头就跪。   星奴很快就被弹出的金色化为一团血雾,李夜吟自队伍中指出两人,命她们与静儿并排站在自己面前,道:“你们三个或是与我的过去有些牵连,或是很久以前就追随我,都是对我忠心不二的人。如今我杀了星奴,她的血魂也不能浪费了,就奖励给你们吧。”   “谢主人赏赐!我等必定肝脑涂地,追随主人!”   三女闻言,欣喜若狂,一步跨入星奴的身体幻化的血雾中,贪婪地呼吸着。那些鲜血顺着她们的鼻、口乃至全身的毛孔流入体内,不过顷刻间,血雾淡去大半,露出经过滋润后容光焕发的面孔。   “很好。”李夜吟轻轻地说着,略带冷意的眼神扫过其余的血奴们。   “效忠,得到力量;贰心,神魂俱碎!容不得中间地带!”   血奴们听到这话,无不心中颤抖,本能让她们无法抗拒这份诱惑,但是得到奖励的代价也是一样直接。   最终,她们也选择了效忠。   “奴婢们必定以主人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邪念!”   这一次,李夜吟的嘴角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你们现在知道谁才是主人了?”   “奴婢不敢!”   少女们齐声说着,话语中难掩恐惧。   ……   ……   既然是以双修为手段的两城盟约,正式举办仪式的那一天,自然是程序繁琐,非比寻常。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北域两大豪强展示实力的最好机会,单是用于装饰的珍奇花卉、聚灵金竹就让普通门派的使者看得眼花缭乱,若是细细分辨会发现整个朝暮殿内无一处不奢华,连铺地的毯子都是用一寸一尺金的冰蚕丝织成,蒲团内融入了珍贵的汲灵阵法,待客的酒水以及菜色无不是上品。   可以说,凡是有幸参加这场双修大典的贵宾们,即使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走进会场时,还是被织云城和四方城毫不掩饰的铺张和奢华震得瞠目结舌。   而这些还仅仅只是最表面的装饰。   为了确保仪式举行期间的安全,光是四方城方面就调派了二百多名金丹修士,以及十多位元婴,甚至有传言说,四方城的某位渡劫期的大能也会降临现场,名为祝贺,其实是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   当然,不论四方城和织云城为了今天做了多少的准备,意外若是要发生,也总还是会发生的。   李玉暖在朝暮殿偏殿陪烟云仙子等候吉时时,感到了一阵无名的紧张感。   似乎有些什么预料外的事情即将发生。   “玉暖妹妹为何神情恍惚?”发现李玉暖的神游海外,烟云仙子淡然问道。   李玉暖道:“不知为何,总觉得马上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希望是我多心了。”   烟云仙子道:“你没有多心,这次的安排可谓万无一失,但这种万无一失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全部都安排好了,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错误……就可能全部崩溃……”   “……有那么多高手镇守现场,想必就算出岔子也不会”李玉暖宽慰地说道。   烟云仙子笑道:“今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介意,因为就算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两城结盟的趋势也不会改变。甚至我还希望今天能够发生一些事情……好把那些藏在深处的暗鬼抓出来!”   “原来如此。”李玉暖恍然大悟道。   两城结盟,确实没有必要以双修为名,还摆出如此大的场面。   织云城是个女儿国,城主带头违反规定与人双修,必定会引起巨大的反弹。   李玉暖知道烟云仙子的聪慧,本也好奇她为何做这么不明智的事情,现在听了解释,才知道烟云仙子所图深远。   故意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决定,真正的目的是让那些反对的力量全跳出来,一网打尽!   如此一来,两城再谈合作,自然也就轻松许多了。   “姐姐想得深远,可是我怕他们……这次会不择手段,甚至使出阴招……”李玉暖谨慎地说道。   烟云仙子道:“我能够坐稳城主位置五百年,依靠的可不全是运气!何况这一次欧阳灭明也答应了全力助我!他这人虽然风流无耻,却一向信守承诺,和他的合作,我从来都是放心的。”   “可我还是怕”李玉暖欲言又止道。   烟云仙子笑道:“若是没有与虎谋皮的胆量,我又为何要坐在城主的位置上?” ☆、第319章 闹婚宴(上)   不管心中怎样的想法,该来的总还是会来。   吉时到,烟云仙子坐上鸾车,款款出现在众位宾客面前。   因为在场的都是修真同仁,烟云仙子并没有像凡尘的女子那样披上红盖,只是依循织云城一贯的规矩,玉容上笼了一层薄纱。她本就是花容月貌,又是修真界难得的女性大能,此刻自鸾车上款款走下,清风微动,白纱飘渺,倾国容貌若隐若现,宾客们无不酒不醉人人自醉。   当然,大家也都知道这位织云城主修为高深,绝非一般男人能够攀附,所以虽然被她的美貌引得心猿意马,却也不敢有任何造次。   幸运的是,陪在织云城主身边的几个女修除却那容貌绝色但身份不输织云城主的无双城主也都是容貌上佳玉骨冰清的美人,尤其是紧跟在无双城主身后的一对双胞胎女修,飞仙髻、鹅蛋脸、白纱衣,生得体态窈窕,自有一股风流,尤为难得的是两姝一般无二,还都是金丹前期修为,若是得美人同修,当真是   酒席间,响起了几声不明含义的咳嗽。   烟云仙子闻声,微微一笑。   她知道这些男修为何突然咳嗽。   修真界男尊女卑的情况非常普遍,很少有女修能够拥有金丹以上修为,所以也确实有不少女修以投靠大能、沦为鼎炉为提升修为的手段。长期以往,男修们看女修的眼神也难免带了几分色意。   织云城内的女修以洁身自好而闻名,可这不代表男修们就会尊重她们。相反,织云城越是严苛男人,男修们对它就越是怀有期待。   毕竟,在男人眼里,看得到吃不着的永远是最好的。   “姐姐当真不惩戒这些好色之徒?”李玉暖以神识问道。   烟云仙子同样以神识回道:“惩戒了又能如何,他们敢对我的弟子生出轻薄心,可他们却万不敢对你我有非分之想。修真界一贯力量为尊,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赢得尊重,让人不敢小觑。”   “姐姐教诲,妹妹明白了。”李玉暖低声答着。   确实如此,就算能够武力暂时镇压,可是若被觊觎者本身没有足够的力量,就不可能打消这些男修的邪念。   另一边,欧阳灭明也在众人的簇拥下顺着右边的阶梯走上了高台。   他本就是美男子,今日又刻意装扮过,越发俊朗高贵,不怒而威,只是眼神随便一瞟,就让席间无数女修一阵心跳加速。   眼见烟云仙子只差一步就要走到身边,欧阳灭明贴心地伸出手,正要握住织云城主软若无骨的右手,突然外面一声大喊:“欧阳灭明你这负心汉!”   声音不是很大,却恰恰让半个朝暮殿的人都听得清楚!   席间宾客大多知道欧阳灭明曾经的风流无度,内心也确实都在期待“弃妇大闹婚堂”的插曲,所以女人凄厉的叫声响起时,不但没有人站起来阻拦,反而个个露出看好戏的神情,也就四方城和织云城的人,面色有些变化。   烟云仙子不愧是一城之主,这种时刻依旧面带可人微笑,她顺势握住欧阳灭明的手,对身后吩咐道:“云起云落,你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今日是大日子,我不想看见任何差池!”   “是!”   云起、云落得命,分别领着一队女修下去,要将那企图闹婚宴的女人拦住。   欧阳灭明也是反应迅速,他见烟云仙子维护自己,顿时笑逐颜开,举杯对宾客道:“今日我与织云城主结盟双修,承蒙道友们捧场,无以为报,只能一杯水酒聊表寸心。”   “欧阳城主客气了。”   存心看好戏的众人们一边举杯回敬,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李玉暖站在烟云仙子身边,心中却是难掩的紧张。   她知道欧阳灭明的为人。这人虽然风流好色,处理事情却从来都果断厉害,他既然决定和烟云仙子双修,必定会派人将以往的莺莺燕燕全部清理掉。即使日后难免藕断丝连,但今日的双修大典却是绝不会出纰漏。   此刻在外面闹事的女人,很可能和欧阳灭明没有任何关系,是企图破坏两家结盟的第三方势力派出来的!   仿佛为了证明李玉暖的揣测般,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   烟云仙子的眉毛抖了一下。   云起、云落是她的得意爱徒,不仅金丹前期修为,还是双胞胎姐妹,心意相通,合力对敌,可谓金丹境界无敌手。   来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会让云起、云落苦战到现在没有占到上风,甚至还隐隐露出败落的迹象!   “姐姐可需要我帮忙?”看情况有些不对的李玉暖,以神识询问烟云仙子。   烟云仙子处乱不惊,她一边和欧阳灭明举杯敬酒,一边以神识答道:“不必了,对方铁了心要下我的面子,那就让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麒麟胆!”   话音未落,只听两声惨叫,云起云落两姐妹被人生生抛进了会场,纱裙也染了血。两女修身负重伤,哀鸣连连,还未及起身告罪,那头罩猿头身裹着兽皮的祸首已经飞入朝暮殿,站在大殿中央,指着欧阳灭明,骂道:“你这无耻的男人,骗了我的身子,还想伙同你的姘头杀我!”   欧阳灭明还未说话,烟云仙子已经随手扯下遮面白纱,嫣然一笑,道:“来者何人?”   女子冷笑道:“贱妇有什么资格问我名字!”   欧阳灭明的脸色有些难堪了。   烟云仙子却也不恼,手指弹出如风,二十多道锦缎随着她的动作如灵蛇般飞出,嗖嗖嗖地,将冒犯婚宴的女人全身困实。   “就凭我是织云城主,而你现在站的地方是我织云城的地盘!”   她幽幽地说着,走下玉阶,走到闹事女子面前,手指剥下女人的面具,露出一张令人战栗的面容!   一般而言,随着修为的提高,修士容貌也会随之精致。哪怕是面目可憎之人,有了一定的修为,也会因为内蕴滋养,变得神采奕奕,不同凡响。   所以才有了道骨仙风的形容。   但眼前这女修却不一样。她的五官虽然依稀可见清秀的痕迹,可却有道两寸长的刀疤横贯面孔,刀疤深紫,配上发青的嘴唇,以及布满半张面孔的细小疤痕,让人见之生恶。   “……你是……藏美娘子?”烟云仙子难以置信地说道。   修真界内有元婴以上修为却又相貌丑陋的女修,除了独居西北苦寒之地的藏美娘子,没有第二人。   据说藏美娘子本是藏地一名普通牧女,因为被密宗的一个法王看中,收为九明妃之一,开启了修道之路。但是收她为明妃的法王却没想到她的天资如此迅速,不过十多年时间,就在与法王双修时反汲法王修为,导致法王道心失守,五内俱焚而死!   这件事以后,藏美娘子被密宗视为叛逆,剥夺修为并逐出宗门,几番生死才在深山中悟出了自己的道。   但她却也是个怪人,修成元婴后,不但不愿意消除面上的刀疤,甚至还刻意在脸上添了新的伤痕,据说是要永远记住这些伤痛,记住悟道的代价。   藏美娘子见烟云仙子认出她的身份,顿时仰天大笑。   “不错,我是藏美娘子,我来这里找我的负心人!你让还是不让!”   烟云仙子柔和道:“若是他真的负了你,我怎么可能拦你找他?只是欧阳灭明和你何时有过情缘,我怎么不知道?”   藏美娘子昂首道:“你不过是个姘头,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之间的海誓山盟!那一夜,他从后面抱住我,教会了我做女人的最高快乐……我记得他给我的好,也承诺了他绝不会去四方城找他,可是他……”   说到这里,藏美娘子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她冷眼看着欧阳灭明,控诉道:   “你给我的那些承诺,难道都是骗人的!我命孤苦,也不曾想要你为我负责,可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接到你和织云城主双修的消息后,特意给你留书,约你在我们第一次相爱的地方见面,只要你过来与我重温旧梦,告诉我为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到婚宴现场害你丢脸的!可你为什么不肯来!我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亮,等了整整三个天黑天亮,你都没有来!”   欧阳灭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我承认我滥情多情,但是我绝不始乱终弃!凡是跟我好过的女人,哪怕不能长久,我都会负责到底!我从未和女人有过露水姻缘,因为露水姻缘是对女人的不负责!我的每一个女人……向来都是至少几个月的情感交流以后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藏美娘子,我怜你是女人,敬你修行不易,暂时不与你计较!但你若是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   “你要杀我吗?你当真就这么不愿意承认我们的过去吗!”藏美娘子心痛欲绝,以她为中心,法力也随之混乱,只听嗤嗤嗤三声,捆缚的绸缎全数被震裂!   获得自由的藏美娘子悲愤地从怀里掏出一对玲珑核桃,扔到欧阳灭明面前。   “这是你当时给我的信物!上面还刻着四方城欧阳灭明的名字呢!你可以不承认和我的情缘,难道连信物也是假的吗!”   看清核桃的瞬间,一股渗人的法力波动从欧阳灭明身上流出。   李玉暖也看了眼核桃,顿时心中一凛。   这玲珑核桃怎么和我当年扔进西京河里的核桃一模一样? ☆、第320章 闹婚宴(下)   “藏美娘子,你说这个核桃是欧阳城主亲手交给你的?”   确定这对信物核桃正是自己当年扔进西京河的那一对后,李玉暖干脆地问出了疑问。   藏美娘子不知其中事情,闻言怒道:“你怀疑我栽赃陷害?我不过元婴修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便陷害欧阳城主!更不要说大闹朝暮殿!”   李玉暖看她神色愤慨,不像做假,越发确定这件事情另有内情,于是衣袖轻动,将玲珑核桃招入手中,道:“我不怀疑藏美娘子的人品,也相信你确实是被人骗了身心。但就凭这对核桃要指证欧阳城主……却是不行!”   “信物居然做不得数!不愧是织云城的贱人,含血喷人的手段我是望尘莫及!”藏美娘子骂咧着,手指隐约露出凝阵结法的意思。   李玉暖不急着和她争执,仔细查看了一番核桃,确定是自己扔进西京河的那对后,高举核桃道:“这信物确实做不得数,因为这对核桃本是欧阳城主送给我的比试彩头!三十年前,我和城主曾有过一次比试,当时我侥幸赢了半招,这玲珑核桃就是那时打赌得来的彩头。事后我得知这玲珑核桃乃是城主身边常备之物,多用于送给情人,为免是非,我便当着城主的面,把核桃扔进了西京河。”   可惜藏美娘子根本不信,骂道:“你说这是比试的彩头就是彩头?我怎么觉得是随口编出的故事,想要奚落我!”   李玉暖早知道她不会信自己,举起核桃,道:“藏美娘子随身携带多年,想必记得核桃上的每一条裂痕和纹路?”   “不错,上面的每一个痕迹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藏美娘子骄傲道。   李玉暖指着核桃上一条发丝细的裂痕道:“这一条痕迹乃是我把它扔进西京河前亲手所斩,裂痕里有西京河的泥沙。若是城主随身之物,必定精挑细选,怎么可能有裂痕,还有西京河的泥沙藏在里面?”   说话的同时,李玉暖以法力轻托核桃,呈送给四方城长老们过目。   四方城的人本就是维护四方城主的,何况李玉暖提出的这条证据也是确凿,长老们看过裂痕后,无不点头称是,连藏美娘子听了她的话后,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   但她今天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可能回头,索性咬咬牙,一跺脚,骂道:“那又怎样!谁规定了四方城主身边的每一件东西都必须毫无瑕疵!或许是这核桃上的裂痕对他另有深意?倒是你,胡搅蛮缠,满嘴谎话,真是不要脸!”   李玉暖闻言大怒,正要发作,烟云仙子已经上前一步,道:“藏美娘子,今天是喜日,我不想开杀戒,但也请你说话做事留点德!这里是织云城,不是西北,容不得你撒野!”   藏美娘子冷哼了一声,双手插胸,骂道:“哟,姘头要给奸夫出头了?!”   烟云仙子笑盈盈道:“我这明媒正娶办仪式的双修道侣,居然在你嘴里成了姘头?那你这连野合也算不上的女人,又是什么东西?”   “我”藏美娘子愣了一下,强词夺理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是在你前面和他认识的!”   烟云仙子处乱不惊道:“且不论你和他的露水情缘是真是假,就算一定要论个先来后到,那也是我在你的前面。我和欧阳城主早在六百年前就相识,他今日决定与我双休,正因为这六百余年纠缠往来!六百年前,你爹妈的爹妈还没有出生呢!”   烟云仙子这一通直接把面皮都刮下来的奚落话才说完,朝暮殿内就响起一阵低微却清晰的哄笑。   藏美娘子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你……”她气得全身都发抖,伸手指着烟云仙子,咬牙切齿道,“我不和你这贱人废话了,我们手下见真章!”   “就凭你?也配我出手?”烟云仙子不屑道。   藏美娘子越加地悲愤了。   她怀着满腹委屈杀进婚宴,被“狐狸精”当众奚落,她的负心情郎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摆明了护着狐狸精   如果怒气能够杀人,整个朝暮殿此刻怕是已经没有活口了。   “你不敢和我打,因为你心虚!你……”   藏美娘子快步走到玉阶前,转过身,指着朝暮殿内的众位宾客,骂道:“你们这么多大男人,还有不少都是修真界的前辈,居然联合起来欺负我!就因为我是不着路的散修,而这贱人出身名门,修为更高吗?!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声音凄厉,恍如鬼魅。   这一次,欧阳灭明终于坐不住了。   “藏美娘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样当众污蔑我!不错,我确实风流,但我从不下流,更不会做露水情缘后留下信物一走了之的无耻事!你自己脑子不好,被人占了便宜,居然还想赖我做冤大头!当真以为我花名在外,就记不得自己曾经招惹过哪些女人?识趣的就快些退下,不要逼我打女人!”   “你凶我?你居然为了维护这贱妇……凶我!当初抱着我说我是你的解语花,现在……娶了新人不要旧人!你居然还要打我!”   说着说着,藏美娘子就哭起来了,双手抓住衣襟,用力一扯,顿时裘皮破碎,露出白绸质地的里衣。   “你这是做什么!”烟云仙子大惊,她久闻西北女子泼辣,却没想到这么彪悍。   藏美娘子道:“我自知修为低微,打不过你们这对贱人!但是你们不让我活路,我也不给你们留面子!”   说罢,竟要当众脱衣耍无赖!   欧阳灭明见状,手中华光流溢,赖以成名的雷剑随时可能出现。   烟云仙子更是全神戒备,若是藏美娘子有半点不雅举止,她便会立刻发动朝暮殿的法阵,强行镇压。   原本只想看一出“苦命女掌负心郎”的闹剧的宾客们也意识到事情不妙,纷纷神色凝重,蓄势待发。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时,朝暮殿外突然响起一阵礼乐声!   声音悦耳恍如天籁,由远而近,悠扬绵长。但不知为何,优美的乐声流入耳中,却会让人自神魂层面泛起一阵不舒坦。   伴随礼乐声传入朝暮殿的是一道神识:“冰原与北域万年为邻,往日多受贵邻照应,今日四方城主与织云城主成双修之好,冰原特派使者送来贺礼,还望笑纳!”   今日出席双修宴会的都是修真界内有名有姓的人物,最不济也隐约知道三十年前发生在冰原的可怕事情。至于北域诸城城主们,更是无一不知冰原的可怕,以及无头僧的深不可测。所以今日冰原主动派遣使者送贺礼,竟无一人感到欣喜。   一股鬼魅气息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宴会现场。   烟云仙子的神色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欧阳灭明手中原本明灭的光芒骤然暴涨,雷剑幻化,挡住了半截身体。   藏美娘子也知道冰原的厉害。   她虽然满心愤怒,此刻倒也顾全大局,暂缓了无赖行径,转过头,看着朝暮殿外缓缓走来的两队无头僧。   来者二十余人,清一色的苦行僧打扮,脖颈以上部位被灰褐色斗篷严严实实遮住,腰上系了麻绳,全身上下只有手和脚露出。   无头僧们队列整齐地悬空迈入朝暮殿,静默地站着,一声不吭。   空气尴尬极了。   烟云仙子强挤出笑容:“不知冰原贵客来访,我等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无头僧们却也不说话,一脉神识徘徊在朝暮殿中。   “织云城主客气了,我等与北域为邻万年,受了北域诸多好处,却从未正式造访,乃是我等的不是!今日两位城主大喜,我等奉主上命令,送来贺礼,乃是礼尚往来。”   “贵客肯来已是我等的大荣幸,备礼就有些见外了。”烟云仙子汗涔涔地说着,冰原一直都是北域的噩梦,偏偏两家比邻而居,想逃也逃不了。   为免被冰原打断典礼,她早在天守阁内布下层层封锁,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些符法阵居然连示警信号都没有发出就被这些来历不明的怪物破解了!   眼看着冰原无头僧们大喇喇地走进朝暮殿,她的掌心满是汗水。   李玉暖感觉到她的紧张,偷偷凑近几分,低声道:“可是需要增援?”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希望这次的事情不会只是个开始。”烟云仙子强作镇定地回道。   李玉暖听她言语带惶恐,晓得她心中其实也紧张万分,只是身在高位,不能喜怒形于色。   “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无双城都会和织云城站在一起的!”她宽慰地说着,反握了烟云仙子冰冷的手。   烟云仙子长嘘一口气:“有你这句话,天守阁那件事就是我做过的最大胆但也最明智的决定。”   李玉暖知道,她指的是赋予自己这个外人进入天守阁并且拥有修改天守阁的符中枢的权力。   “无双城成立之时,举世皆敌,唯有烟云仙子你与我非亲非故,却执意送来支援。滴水之恩,理应涌泉相报。何况我和冰原本就有好几笔帐要算!”   李玉暖轻声说着,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帝尊带走了她挚爱如生命的夜吟,冰原害死了对她如师如父的凤落,还有……那么多的万始宗同门……   今天,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主意已定,李玉暖干脆地上前一步,朗声道:“冰原贵客来访,我等身为地主,理应款待。只是正式接受礼物前,却有件事情必须问清楚。” ☆、第321章 服从或者死亡   “冰原贵客来访,我等身为地主,理应款待。只是正式接受礼物前,却有件事情必须问清楚。”   李玉暖质问的声音清冽如冰泉出隙,让因为冰原无头僧接二连三的神识轰炸而识海混沌的织云城女修们,再次精神振奋。   无头僧们却也不急,队伍中走出一名中等身材的老僧,只是对上首的三位城主略微颔首,便算行礼了。   “无双城主有什么事情,只管问吧?我等今日奉主上命送礼,不想平添枝节。”   老僧抬起“头”,以兜帽下深不可测的黑暗对着李玉暖。   李玉暖看了眼烟云仙子,后者给予鼓励的眼神。   她心中顿时大定,一步跨出,冷然道:“在座的诸位想必都知道我本是万始宗燕罗峰弟子,但你们可知我是为何离开万始宗?”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就算封山二十年,开山大典上遇上血奴破坏,损失惨重,万始宗也还是修真界屈指可数的名门大户。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不是遇上了非走不可的局面,想必也没人舍得离开万始宗这个大靠山。   无头老僧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等待着李玉暖的回答。   “因为冰原,”李玉暖以不掺杂情感的平静嗓音缓缓说着,“我离开万始宗,因为冰原。我的授业恩师是凤落,这个名字或许已经被淡忘,但是三十年前,却也是修真联盟内的著名人物。可怜我凤落师尊在冰原横死,宗门却无法为他报仇,甚至还……被迫封山避祸!时隔三十年,我依旧不知道怎么形容听到这个决定时我的伤心和失望!我只能离开宗门,来北域,我要用自己的剑,向冰原讨还这笔债!”   “所以无双城主是打算借着织云城主的地盘,和我们算一下总账了?”无头僧悠然地“说”着,以神识发出的声音,低沉地徘徊在朝暮殿的天顶下。   李玉暖冷道:“今日乃是烟云姐姐的大喜之日,若不得主人允许,我也不敢妄开杀戒。我只是希望冰原使者明白,今日在座之人,半数以上与你们有血仇,若是你们敢有半点放肆,我等必定”   她顿了一顿,凝了真气,吐出一个力运千钧的“杀”!   因为这个“杀”字激起的波澜,朝暮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无头僧的兜帽中更有明显的黑气溢出。   意识到事情可能恶化,烟云仙子正要出面打圆场,却见那无头老僧率先一步,以神识回道:“无双城主好气魄,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只是不知在座的男儿们可曾觉得羞耻?”   “……冰原休要欺人太甚!”席位上,一个门派的使者忍不住低声抱怨道。   无头僧“听”见了这声抱怨,却是无人羞恼,甚至没有任何的表示,死一样的平静中,只见那方才发言的金丹修士突然大叫一声,口吐金色魂血,五窍流出金色液体!   这突如其来的怪事吓得坐他附近的人都纷纷站起!   修士走了三步路,重重倒地,金色液体顺着毛孔流出,落在地上,将织入汲灵法阵的蒲团烧出碗大的洞。   这是   “居然是金丹被生生碎掉熔了!”有见多识广的修士震惊道。   众人闻言,无不觉着一股寒流划过心头。   要知道修士结成金丹以后,神魂也就基本稳定。就算是化神期的大能,若非功法特别,也不能无声无息间就将修士的金丹打碎,甚至融成液体流出体内。   此等阴毒手段,可谓闻所未闻。   这些无头僧到底是什么来头!   沐浴在数百道质询的神识中,为首的无头老僧却也不恼,神识回道:“他学艺不精,还敢对冰原出言不逊,碎了他的金丹,不过是小惩大戒。今日我等奉冰原名号出使,断不允许有人当面侮辱冰原威名!”   “什么威名!不过是一群连面孔也不给人看的小丑!”藏花娘子愤愤道。   她本就是泼辣的性格,方才又受了大委屈,此刻见烟云仙子被冰原刁难得进退两难,难免想趁机为自己博取存在感。   可惜她的挑衅,无头僧们连理睬也不屑。   为首的无头老僧只是静静地“看”着三位城主,劝诫道:“主上敬奉三位有大毅力和大机缘,不忍雷霆手段斩断你们的前途。特意借着今日大喜,许你们一个投诚的机会。只要愿意归顺冰原,你们不但可以保全现在的身份地位,日后更可加倍尊贵。”   “如果我拒绝呢?”欧阳灭明反问道。   无头僧的斗篷下一阵桀桀的怪笑。   “如果拒绝,织云城的覆灭就在眼前!你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四方城也会在一个月内被冰原夷为平地!”   欧阳灭明闻言,还未表态,已经有四方城的长老拍案而起,骂道:“好大的口气!”   为首的无头僧闻声,却也不回话,只是衣袖一动,顿时黑气狂涌而出,与方才拍案而起的长老双手排出的淡绿色法力正面相撞!   咔咔咔!   接连三声的脆响,肉眼可见两股法力交战处,空气出现蛋壳般的碎裂痕迹。   黑气虽然分布松散不如绿色法力霸道,却因为附着了可怕的腐蚀力量,随着两股法力交战的激烈,绿色法力渐渐不能完美抵御,黑色于是反顺着绿色的轨道,侵入了四方城长老的体内!   “啊!”   长老的双手都被黑色污染,血肉啪啪掉地,露出白骨,且白骨也在迅速腐蚀。   也亏得长老心狠,见止不住黑气,竟然生生倒运玄功,将被黑气腐蚀的胳膊彻底炸断!   “啊啊!”   看着半截身体都被血染红的长老,四方城人无不怒发冲冠。   唰唰唰,十几个人跳出席位,拔出武器,指着无头僧,齐声喝道:“妖人休要猖狂!”   可惜这些人战意旺盛,却也不被无头僧当一回事。他们甚至连分出神识探查的兴趣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等待欧阳灭明的回复。   “顺从,或是毁灭,城主可得谨慎决定!”   欧阳灭明笑了,他的笑容带着一贯的狂妄和自信。   大笑过后,他毅然挥了挥手中巨剑,道:“欧阳灭明执掌四方城六百年,遇见过多少风浪,若是每逢被人这么威逼,我就得停下来谨慎决定,那哪还有时间领导四方城!”   “这么说城主是有决定了?”无头僧冷声问道。   欧阳灭明笑道:“要战便战,嗦这么多干什么!我欧阳灭明可不曾怕过谁!”   烟云仙子闻言也一步上前,道:“织云城今日与四方城既然已经结盟,就是一体同心!你要战,我便陪你一起战!”   “也就是说两位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冰原做对了?”无头僧首领幽幽地说道。   李玉暖道:“你们冰原做事横行霸道,难道还不许我们有半点反击?居然如此理直气壮,真以为冰原只手遮天,就没有王法了!”   “无双城主倒是霸气,可惜脾气不能当饭吃,修真界的规矩,你我都懂的。”   为首者阴渗渗地说着,朝暮殿的空气越发低沉压抑了。   自从无头僧出现,李玉暖就做好了大打出手的准备,所以现在的发展她完全不觉得奇怪,唯一的感慨就是无头僧比传说中更加霸道!   神识探入丹田,即将拔出武器,却听席间有人站出,厉声道:“无双城主说话或许不中听,但也比不上你们冰原,居然把给人投诚的机会当做贺礼!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无头僧的首领没有理他,只是衣袖微动,身后一人立刻化为黑雾飞出,轻易间就   “小心,他的身上沾了死气,这东西一旦染上就会腐蚀修为!”   李玉暖惊叫着提醒着,同时手指御出长剑急如闪电,铿锵间便将那死气生生挡住了!   这一击干脆利落,却又冰云千钧,当真漂亮极了。   那些原本对李玉暖还有几分不屑的男修们,见了她的出手,顿时多了几分敬重。   倒是那无头僧的首领,虽然吃了小亏,却也不恼,幽道:“果然有几分斤两,不愧是敢和我等正面对抗的女人。”   “你个连面孔都不敢给人看的邪魔,也敢说这话!”李玉暖得理不饶人地说着。   “邪魔?阔别修真界三千年,你们居然用邪魔称呼我们!我们继承的是这个世上最古老最高贵的信仰,也只有你们这群无知的蝼蚁,敢以邪魔称呼!”   无头僧们齐声怒喝着,这纯粹以神识发出的声音,震得朝暮殿内大半人都神识激荡,气血狂涌,摇摇欲坠。   单看此刻众人苦于应付的姿态,也不得不承认无头僧是修真界最深不可测的势力!   但即使敌手不可一世,李玉暖既然决定了要和他们对敌,就不会选择退让!   “世间最久远的存在乃是天道,你敢说你们存在的时间,比天道更加久远?装神弄鬼的怪物,你们注定是见不得光的!”   怒骂中,李玉暖又上前一步,准备和无头僧们兵刃相见。   黑暗中却有另一股气息缓慢而来,刺骨严寒中带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霸道和威严,本已剑拔弩张的气势,因为这股严寒,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铺天盖地的血红花瓣裹着冰的气息流入朝暮殿内,经过之处,万物皆笼上冰霜。   这股严寒直击神魂,席间凡是修为不足金丹的,与冰雪花瓣轻微碰触,必定会震得识海冰冻,全身瑟瑟。   “敢违逆冰原的,全部杀!”   “是!” ☆、第322章 绝不(上)   铺天盖地而来的冰雪花的冲击还没有褪去,已经有人站起,冷然道:“原来狂妄自大是冰原的传统!自说自话!一个个都把自己当什么?天王老子?必须供着的神?哼!”   无头僧们没有理睬他,他们一起屈膝下跪,向那还在源源不断飞来的冰雪花静默行礼。   静默,是无头僧们的信仰,也是最高教条。   但是沉默也会让人发疯。   至少,身处朝暮殿内的宾客们就不能忍受。   死者的血还没有擦掉,伤者的口中还流着呻吟,罪魁祸首们却旁若无人地崇拜邪神,这岂止是挑衅,根本就是   “还要装神弄鬼?你们这群连面孔也不敢给人看的怪物!”方才出言挑衅的人再次高声喊道。   他的坐席仅次于洛万川,是万始宗的高阶弟子。   然而,这一次,直到他的声音激起的余音都消失了,朝暮殿内也没有第二个声音附和,空气中闪动着的是让人胆战心惊的沉默。   冰雪花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多。   这些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血红花瓣,仿佛要把整个宫殿都冰冻了一般,曼舞着袭来,落在地上积得半寸厚,比火焰更热烈的颜色却夹带着比死更冷的温度。   鬼魅的平静中,出言不逊的万始宗门人讪讪坐下。   因为气氛的感染,他的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屁股刚碰到蒲团,就大失风度地跌倒,牙齿不断打颤,手背也蒙了一层冰霜。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在足以让人发狂的安静中等待着。   少顷,无头僧们终于结束了他们鬼魅的仪式,在为首老僧的带领下,一行人缓慢起身,而后幽幽的重复道:“不服从,就是死。”   “不服从,就是死?果然是我预料中的结果!”欧阳灭明气势十足地说道,雷剑上已经凝结了千万金蛇,随时都可以释放!   “方才主上给了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但是你们没有珍惜。现在审判已经下达,不仅织云城的人都得死,所有坐在这里的人,连同你们代表的门派,也都将被铲除!就算你们的掌教把宗门放在盘里送去冰原,跪在主上的脚下哭泣,主上也不会赦免你们的罪孽。”老僧傲慢地说着,让人听得浑身都说不出的恶心。   “还废话什么废话,打!”   有火爆脾气的修士已经忍不住骂起来了。   咔咔咔!   机械声中,老僧转过头,兜帽下的黑暗“看”了眼大放厥词的修士,那修士的勇气顿时像戳了洞的气球,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在他虽然心惊胆战,却也不肯示弱,叫嚣道:“……我们……名门大派弟子……是……是绝不会向邪魔外道低头的!”   “那你就死!”   最后一个字吐出时,空气中爆出了一团金光,那金光蕴含着绝大的法力,幻化为血海,向大放厥词的修士罩了过去!   “这是……地狱幻化禁!”   将魄见状,拍案而起,青色长衣随手飞出,化为大片祥云将那眼看就要被血雾吞噬的修士罩住,随后他又祭出寂寥砂!   刹那间,来自远古的宏大法力压下,生生抵消了老僧的地狱幻化禁!   “谢大能救命!”   死里逃生的修士这回可不敢再托大了,半瘫在地上向将魄叩首感谢。   将魄没有颔首接受谢意,并非他倨傲,而是这老僧居然是化神期修为,即使以寂寥砂对抗,依旧颇感吃力!   “想不到大能德高望重,居然也成了无头僧。”一边驱使寂寥砂,将魄一边厉声斥责着。   老僧却不正面回答,只是感慨道:“修道不足一百五十年竟然有如此修为,小辈你根骨绝色,今日却要命丧我手,真是可惜了。”   猫哭老鼠地赞叹着,老僧推出更大量的法力,压得将魄都快无法呼吸了!   青衫湿透,汗出如浆。   将魄身边的万始宗弟子见师祖吃力,无不全神戒备,为他护法!   咋咋咋!   寂寥砂和地狱幻化禁正面相撞,荡起法力惊涛,将大半朝暮殿都卷入。   不同于将魄如拉倒极限的弓的紧张,老僧一边与将魄斗法,一边还能分神和欧阳灭明说话。   “等我收拾了这个小辈,再下跪可就来不及了!”   欧阳灭明笑道:“你三番五次地问我有没有做好决定,只会让我怀疑你是虚张声势!”   “莫非你想二对一?”   斗篷下,一声不明意义的冷笑。   欧阳灭明笑道:“怎么,大能你放大话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二对一的可能吗?公平的比斗当然是一对一,但这次的事情乃是你们冰原无理无耻在前,我们自然也不用遵守规矩!”   说罢,雷剑举重若轻地一晃,一道两尺宽三丈长的巨大蓝光破空而出,砍向老僧!   那蓝色光弧看似平常,其实蕴含着足以把整个朝暮殿都撕裂的浓郁法力,欧阳灭明的这一击,蕴含着必须把无头老僧当众斩杀的决心。   “欧阳城主倒是有几分本事,可惜就和你方才说的那样,我也从没想过和你单打独斗!”   如此说着,老僧继续催动法力和寂寥砂对抗,而他的身后,却转出一高一矮两个无头僧,高的踮起脚,矮的蹲下身,两人合作无间,眨眼间就用二十根手指勾出一张爬满了细小闪电的网!   砰!   蓝色光弧撞到了光网上,顷刻间便被过滤瓦解为无数小剑!   细剑失控,蹭蹭蹭一阵乱飞,把方圆三丈内的桌椅地板全刺满细小的裂痕。   化整为零大法!   又是一个上古手段!   欧阳灭明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他虽然可以马上发出比方才的一击更犀利的攻击,但是对方的手段也同样层出不穷。   不过心里打鼓,嘴上却不能输人,欧阳灭明笑了笑,道:“也算有几分本事,难怪敢说大话!”   “强者为尊,是这世界从存在开始就有的道理。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我们也不会特意从冰原过来,请你们服从。”   老僧如此说着,手中法力突然十倍剧增,将魄猝不及防,顿时弹压不住,山河之力压过来,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你无耻”   还未说出愤怒,又是一道深黑色法力急如闪电地压来,数以万计的冰雪花卷在火焰般滚烫的力量中,且不说将魄已经受伤,就算他完好无损,也无法轻易化解这场攻击。   “兵不厌诈,是你太嫩了。”老僧转过头,不再看败兵之将。   “师祖!”   看到将魄吐血,李玉暖失声惊叫了。   佳期院内久别重逢,她也看出将魄这三十年急于提升修为,反而埋下了根基不稳的祸根。   但修真界本没有几个人是将魄的对手,何况那伤虽厉害,却只需十余年静心调养就可自然痊愈。却没想到风云来得如此突然,而冰原老僧又如此毒辣,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将魄的要害,故意逼他以寂寥砂对敌,恶化伤口,再……同时以冰火之力击中他的弱点。   “无双城主心痛了?”老僧幽幽地说着,枯树皮般的手指着李玉暖。   李玉暖冷哼道:“师祖于我有授业之恩,他受伤,我当然心疼!”   “那你是不是恨得想杀我?”老僧追问道。   “恨不能吃你的肉剥你的皮!”李玉暖不掩饰道,“不过你长得这么老,就算真割下肉给我吃,我也怕我的牙齿受苦!”   “好!好志气!不愧是魔尊的隔世传人,冰原命定的克星!”老僧桀桀地笑了,因为这句话,斗篷中的黑暗也仿佛魔性般,引得人目不转睛。   朝暮殿内的气氛顿时变了。   修真界虽然至今仍不知道冰原和主上是谁,也不知道无头僧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但他们都知道魔尊,知道那个没有半点修真天赋却在万年前掀起了天地血涛的可怕强者!   以及他的遗言:本尊回归之日,必当屠尽逆臣,镇压一切道!   万年的时间诞生了无数的天才和奇迹,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盖过魔尊。他是最特别的,是修真界最精彩绝伦的存在。   大敌当前,没有人敢公开质问李玉暖,但看她的眼神到底有了几分不同。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今日就算能够击败了无头僧,她也将面对无休止的质问和责难。   正当她决定孤注一掷时,一个虚弱却又坚毅的身影站了出来。   “玉暖确实得了魔尊的传承,但那卷轴是舍利夫人给她,当时我在场。”   将魄伤势极重,每一句话都可能引起呼吸不畅,但他却咬紧牙为李玉暖辩护。   “修真界也常有名门正派弟子堕入魔道,做出为人不齿的事情!是他自己不争气,抵不住诱惑,和道法传承无关。魔尊的事情也是同样道理,她……虽是邪道,但功法却是道家正统……这一点,舍利夫人和我都可以作担保。”   “……师祖……”李玉暖感激地看着将魄,为了维护自己,他居然强撑着身子撒谎。   将魄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对不起,玉暖。当日舍利夫人见你心志坚定,能人所不能,所以名我将魔尊的功法传你,我怕你多心,事先没有和你说明……”   “别说了,师祖!您身上还有伤呢!”李玉暖心疼地说着,离开宗门三十年,师祖还这么护她!   将魄却不肯坐,他抬起头,疾呼:“无头僧居心叵测,恶意挑拨,大家千万不要中计,误会无双城主!”   “我等相信万始宗!相信无双城主!”   亲近万始宗的门派紧跟着大喊着,声浪中,众人的神色渐渐改变。   将魄见状也终于舒了一口气,在门人搀扶下,盘膝坐下。 ☆、第323章 绝不(下)   得到将魄和众门派的支持,李玉暖顿觉信心满满,她立在高台上,昂首挺胸:“无头僧们想挑拨离间我们,可惜他低估了修真界!”   “无双城主果然自我感觉太好,你……可还配不上这待遇。”老僧不动声色地说着。   李玉暖闻言,一针见血道:“我确实配不上,但是魔尊配得上!别忘了,万年前,你们的主上是被魔尊封入冰原的!诸位,冰原的主宰是一向连视法度为无物的魔尊都无法容忍的彻彻底底的邪魔,我们若是厚颜投靠,岂不是连魔道也不如!”   此话一出,老僧终于彻底动容,斗篷下,传出一声不明意义的哼鸣。   李玉暖却也不示弱,挥了下手中长剑,道:“天地间有大道三千,正道魔道只在一念之间。但惟独你们冰原的传承是彻彻底底的毒,是绝对不可以继续流传下去的!”   说完,李玉暖全力催促符,本就金光闪烁的薤露剑顿时光芒暴涨,足有丈余长,万道光辉自然散出,内含无数符,只是看一眼,都会心生敬畏,恨不能顶礼膜拜!   当然,无头僧绝对不会膜拜薤露剑,他们连思考的能力都舍弃了,只余下崇拜主上的心。   担心李玉暖吃亏,趁着无头老僧还没有正式发难,将魄强拼一口血,将冰原神庙内见到的无头僧兜帽下的真相传入李玉暖心间,告诫她小心这群连头都可以舍弃的怪物!   李玉暖感谢他的好意,但她却有非杀无头僧不可的理由。   她想要得到的,就在冰原神庙里,无论拦在前面的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不会退缩。   “薤露剑吗?原来是你得了北冥叛逆的遗产。”老僧淡然地说着,似乎并不在意,“看在系出同门的份上,我劝你还是收起薤露剑和言灵术吧,这些都对无头僧不起效。”   “谢谢你的提醒,但此刻贯穿薤露剑的是魔尊的功法!我不相信魔尊的功法对你们也同样无效!”   李玉暖强势的说着,指甲突然爆长,割破掌心,金色的鲜血顺着剑柄流出,数以亿万计的细小微粒洗过剑刃,给金色的符镀上一层不可侵犯的神圣!   若是细看还会发现,这些金色中居然还笼着一层更加璀璨的银色,银色不如金色的霸道,却有着金色无法比拟的温柔和坚毅。   “忘记告诉你们,我哥哥是月神君的隔代传人,我虽然不济,却也学了点皮毛,不知你们可愿品尝?!”   挑衅地说着,李玉暖双手握紧连她自己也不知已经叠加了多少层的符的长剑,高举起,全身竭力地砍了下去!   斩!   贯彻在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里的是必胜的信念,以及不成功就宁可去死的决绝!   当剑挥出时,身体都仿佛变成了长剑的一部分,巨大的反噬力顺着她的手腕冲向肩膀、心脏,坚不可摧的火龙护甲也拦不住这股巨力,皮肤撕裂,血水顺着鳞片渗出!   但也正是这一剑,让无头老僧动容了!   “……撒谎!你还得了什么好东西!可恶的女人!”   他语无伦次地骂着,他被这一剑中蕴含的力量和意志震动,宽大的袍袖鼓起,千万股黑气从他的斗篷中流出!   “灭神者,必须死!”   仿佛要将李玉暖彻底毁掉一半,自斗篷里流出浓郁的黑暗在空气中迅速凝结为巨型长枪,枪身十丈,枪尖刻满骷髅!铸就长枪的是纯粹的死亡。   长枪只是刚刚显现成形,朝暮殿内镌刻的亿万符就受不了冲击,不断地轰鸣震动了!   噗噗噗!   大量的尘土木屑从天而降,天空也变得乌云密布,压抑的黑红色云彩占据了几乎全部的视野!   “这是幽冥照烈!”   欧阳灭明也震惊了。   虽然冰原无头僧从出现就不断给众人新的惊愕,但当欧阳灭明看到这个欧阳家族失传了近千年的功法突然被无头僧施展出来时,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神震撼!   难道那个传说,居然是真的!   北域八大世家的源头真的是冰原!   可惜现场的紧迫容不得他多想,随着幽冥气凝结的长枪举出,整个朝暮殿乃至整个织云城都笼罩在了巨大的天地元气压力之下!   罡风刮破天空,卷入朝暮殿,修为稍有差池者无不感受到剔骨的寒冷!   李玉暖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比欧阳灭明更知道幽冥气的可怕,因为李夜吟曾经就是死气的驾驭者!   何况大能对决,生生死死,都在一线之间!   “你要用死来杀我?”虽然为了发动薤露剑,李玉暖已经把体力张到了极限,但她还是忍着上涌的血气,一字一顿道。   老僧哼道:“你得了逆贼的传承,本就必死,居然还敢讨价还价!”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更该死吧!”   李玉暖不容半点温柔地说着,长剑再抬高一寸!   身体渐渐进入失神状态!   老僧不敢怠慢。   此刻他露出斗篷的双手岂止是青筋暴出,血管也裂了几根,深褐色的斗篷染了血色,变得更加肮脏。   轰!   梆梆梆!   两股法力还未正面相撞,就已经激发乱流,朝暮殿作为气流的中心,竟然在间不容发的瞬间被炸成粉碎却又被十倍于其的激烈气流再次生生凝结融合!   ……   在李玉暖身后,烟云仙子谨慎地移着步,她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万一李玉暖被老僧打伤,烟云仙子也随时都可跃起将她接住,同时转移她身上承受的法力冲击!   哗!   嚓嚓嚓!   两股力量终于正面对上!   尤其是金色和黑色相触的一点,空气变得比金刚更加坚硬,比一根发丝更细的缝隙间纠缠的法力能把一座山川都轰平!   瞬间就是生死!   本就因为冰雪花而变得冰寒的空气变得加倍干涸,直刺骨髓的幽冷随着幽冥气的侵犯,铺张在整个宫殿里,巨大的压力面前,李玉暖苦苦坚持着,每一步后退都会在已经晶化的地板上留下一道三尺深的裂痕。   轰!   梆!梆梆!咔!   凝结了幽冥气的黑云开始更加嚣张,肉眼可见无数金蛇穿梭在云层里,狂乱地舞蹈着,更有六根完全由幽冥气组成的气柱冲击降下,横贯了天空和大地!   幽冥气柱飞快的旋转,整个广场乃至半个织云城都被卷入,狂风大作!城内的低阶修士们承受不住压力,纷纷吐血倒下,正炼火的丹炉继而连三地炸裂,园圃里,不论灵兽或是灵药,都被瞬间掠夺了生机!   居然霸道到这地步!   烟云仙子作为织云城主,看城池被破坏,心中大急。但在这双方都拼命的时刻,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导致己方的惨败,她唯有看着欧阳灭明,希望四方城能及时出手!   今日的局面,已经非渡劫期不能解决了!   欧阳灭明也在伺机而动。   他虽然滥情多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子主义者,怎么舍得让女人为自己拼命!   何况李玉暖还是他曾经爱慕过的对象!   “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他坚毅地说着,正要再次发动雷剑驱散幽冥气柱,突然   哗啦啦!   空气承受不住这双份的压力,终于发出了晶石碎裂般的炸鸣声,顷刻间大半个朝暮殿都被点燃了!   “无双城主,你注定不是我的对手!女人怎么可能骑到男人的头上!”   老僧残忍地说着。   正如将魄之前提醒的那样,无头僧是相互联系的,任何一人的力量,可以轻易递给同伴。   所以他虽然连番大战又遭遇李玉暖超出预期的表现却没有力竭!   因为有其余无头僧通过秘术送来了支持。   这一点,不论是李玉暖还是修真界的任何其他功法,都做不到!   破!   随着一声真言爆出,李玉暖终于坚持不住,彻底地败退!   薤露剑上符片片碎裂,附着其上的法力随之乱走,气流乱撞,激起此起彼伏的轰鸣!   “别怕,我接着你!”烟云仙子紧迫地说着,率先冲了上去!   欧阳灭明心领神会地替上,以全部修为代李玉暖挡住无头老僧的幽冥长枪   然而异变却也在这一刻发生了!   最得烟云仙子信赖的弟子,云起云落双胞胎姐妹,非但没有随师尊一起上前为李玉暖护法稳住,反而   “师尊,请你原谅我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也是不得已的!”   两姐妹不约而同地说着,反手出剑,将身边人杀死,随后双剑合体,飞出   竟是刺向烟云仙子!   “你们”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高台上三人都没有半点防备。   朝暮殿内的其余人也都看到了云起云落的突然背叛,但不论是谁,都没有足够的自信跨过无头僧的封锁,救援他们!   怎么办!   长剑距离刺中烟云仙子只差半寸!   李玉暖也看到了这危机时刻,可她同样没有半点法子。   这一刹那可谓烟云仙子一生中最脆弱的瞬间!   居然会被亲手养大的一对徒儿背叛,这可真是讽刺!   不仅刺向她的双剑来自她最信任的弟子,连她们手中的剑,也是她亲手送出的金丹贺礼!   烟云仙子自嘲的想着,准备接受事实!   正是生死瞬间,却有一道斑驳的身影飞过,锵锵两声,将云起云落手中的长剑打落,搅得跟麻花一样!   救烟云仙子的,是藏美娘子。 ☆、第324章 叛徒(上)   死局的出现和解决都是顷刻间!   顺利托住李玉暖并帮助她卸走多余的冲击力后,两位女修彼此扶持着落地,对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藏花娘子道:“多谢!”   藏花娘子哼道:“我可没打算救你!只是比起抢男人的贱人,我更看不起出卖师门的无耻之徒!”   烟云仙子感激地笑了,这藏花娘子虽然泼辣凶狠,却也是个真性情,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联系之前李玉暖的话,她也越发怀疑玲珑核桃的事情是个误会。   猛然间发现烟云仙子居然是个如此美丽的女人,藏花娘子不自然地扭过脸,再次哼声。   烟云仙子看出她的不自在,忙转过身,以弄巧锁将云起云落这对叛徒封了法力,扔在一边,等打退来袭者后再审问!   另一边,欧阳灭明与无头老僧战得正酣。   毕竟是化神期大能,何况幽冥气是欧阳家族的不传之秘,虽然来自冰原的老僧深不可测,但欧阳灭明也是一样不好惹。   “前辈,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偷学了我欧阳家的功法,但有一句话我却是要奉劝你。”一边吃力地挡住不断推进的幽冥气柱,欧阳灭明一边义正词严地告诫道:“自古邪不胜正,天道昭昭!你也是个大能前辈,为何还不爱惜羽毛,甘心堕入魔道,让你的徒子徒孙都蒙羞!”   “小子果然好大的口气!”老僧冷冽地笑着,枯瘦的左手突然翻出一张折扇,只听哗啦一声,折扇打开,扇面上画了十八地狱图!   血海炼狱,栩栩如生!   欧阳灭明还未反应过来,轩辕龙英已经叫道:“这是天地乾坤扇!”   “你倒也识货!”老僧赞叹道,手下却没有缓慢,扇子挥舞间,血海炼狱汹涌而来,顷刻间就把整个朝暮殿都罩进去!   浓稠的血色铺天盖地而来,众位修士虽然大部分都及时地打坐入定支开了结界,但到底有几个低阶修士没能及时张开,不幸被血海卷了进去,连惨叫声都未能发出,就被血里爬出的恶鬼咬得浑身血淋淋!   和修士们的狼狈不同,无头僧们不怕血海。   他们曾全身心地浸透在血中,此刻血海来袭,他们静立原地,任鲜血漫过脚踝、膝盖,直到胸口。   高台上,李玉暖吃力地坐起,张开结界。   她虽然受了伤,但毕竟是元婴修士,何况此时身处高台,血海虽嚣张,却也得最后才能淹到自己。   因为担心将魄受伤无法自保,才刚刚把结界支开,甚至不等稳定,她又转头看向万始宗方向。   幸运的是,将魄虽然伤重,与他神魂相连的悟道树却没有大碍,洛万川也不愧是万始宗新一代希望,短短几个起落见就代替将魄支开了以悟道树为中心的结界,将万始宗的弟子都圈在里面,护得铁桶一般。   李玉暖见状,顿时心宽了许多。   结界冉冉升起,将她与血海彻底分割开。   ……   即使已经漫上高台,血海却还在暴涨,初时飞入朝暮殿的冰雪花,此刻点缀在血海之上,剔透分明,更有一份晶莹的凄厉。   老僧的催动下,幽冥气柱更加嚣张了!   漫胸口深的血水被卷入空中,化为血雨撒下!   修士的结界只要有一丝丝毫的严密,血雨就会趁虚而入!   “……无头僧果然够狠!”   这等情势下,欧阳灭明也渐渐开始感到吃力了。   他的对头却没有这份负担,他们大喇喇地站在血中央,恣意地释放着力量,血海因为这份力量不断上涌,露出将所有人都变成牺牲的气势。   血雨倾盆而下,大部分人的结界都因为血水的侵蚀而削弱,无头僧们也随之开始行动,他们依仗自己不受血海影响的优势,慢慢向诸位修士走近!   这是要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李玉暖,心急如焚!   怎么办!   必须阻止他们!   突然间,一段久远的记忆袭过心头!   对了,她曾在月神君的梦境里见过类似的情况!   翠玉灵书是可以镇压血海的!   但是她当下的体力未必支持得住……   下意识间,她求助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烟云仙子。   “帮我。”她说。   “要我怎么做?”   没有问为什么,彼此间的默契让烟云仙子根本不怀疑李玉暖的动机。   李玉暖道:“我有一个想法,或许能够破开血海,只是我现在体力不支,需要你借我一些法力!”   烟云仙子道:“这有何难,只要能够救下织云城,就是把我的全部修为送你也无妨!”   说罢,烟云仙子竟冒险将结界打开了一层!   顿时,漫天的血雨找到了突破口,卷成一条龙卷向她剐了过去!   “尔敢!”烟云仙子骂道,素手排出,正要发作,却是藏花娘子道:“我帮你挡住,你去帮李仙子!”   “你?”烟云仙子有些吃惊,她看藏花娘子自己支持得都艰难,居然还   藏花娘子冷哼道:“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   说罢,裹身的熊皮飞出,就地打坐,结金刚法印。   佛光自脑后升起,虚无中,有佛唱传来,掺杂经筒轰鸣,藏花娘子那张爬满纹身的面孔,居然也变得宝相端庄。   身后,隐约可见明妃宝象幻化,姿容妩媚,三头六臂,持各色法器,身后千瓣莲花怒放!   仿佛被她的佛光宝象镇住般,血雨的犀利节奏也缓慢了许多,烟云仙子趁着血雨被藏花娘子拖着,快步到李玉暖身边!   “多谢!”   得到支援的李玉暖当机立断召出朱明神鸟!   自从她的境界晋升为元婴后,五圣长命灯的成长也同样的迅猛。   如今长命灯完全施展出来,居然可以轻易把方圆一丈都罩住,其中的五圣兽也是硕大健壮,丝毫看不出神魂所化!   “镇!”   长命灯一出,高台上的局势立刻得到大逆转!   藏花娘子松了口气,烟云仙子也放心地扶着墙坐下。   得到烟云仙子纯粹的阴力,李玉暖强行招出长命灯导致的体力空虚也得到缓解,再次凝神静气,朱明鸟化为通体镌刻符的巨弓,落在手中。   随后又是一次沉下心神,将翠玉灵书唤出!   灵书遇到血雨,顿时表面有数十真文闪烁不定,李玉暖知道真文的厉害,不敢怠慢,咬破舌尖,吐出金色魂血,右手蘸着魂血,将那真文凌空描绘!   几乎是一个文字刚成,立刻化为金箭落在朱明长弓之上!   唰唰唰!   连续的指尖飞舞,转眼间,就有三支金箭完成!   而这时候,欧阳灭明也已经到了极限,他受制于血海的腐蚀力,加上投鼠忌器,不敢施展杀伤力太大的法术,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苦苦支撑!   “欧阳城主,让开!”   厉喝的同时,三支箭同时搭在弓上,弯腰,收紧,真气和法力完美的凝结!   嗖的一声,三支箭一起飞出,箭尖的力量比流星更加犀利,比火焰更加狂热!   “碎!”   真言吐出,三支箭一起炸裂,化为数以万计的金色,拖着长长的火焰撞入血海!   轰!   血海沸腾了!   凡是被金色碰到的地方无不爆出激烈的炸鸣,但这些炸鸣虽然震耳欲聋,却没有溅起半点血花!   金色的斑点仿佛是能够将血海吞噬的野兽一般,每一次轰炸,都会蒸发大量的血,而且它们的数量以万计数,即使无头僧们将自身融化为血,也追不上金色的击杀速度!   “无双城主果然好本事!”   老僧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血海与他本命相连,此刻血海被炸,他的身体也同样皴裂剧痛。   李玉暖其实已经力竭,但看老僧狼狈,难免强撑着笑道:“不敢,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前辈你才是真无耻!”   “……呵呵!”老僧勉强的笑声,笑声难听如枭叫。   就在说话的当口,又是一连串的奔雷炸鸣,血海被金色斑点炸得大半都干涸了,老僧笔挺的身体渐渐弯下,幽冥气柱因此失却了大半的气焰。   也是这时刻,空气中突然一股毁天灭地的法力波动压过,四方城的方向红云大作,一面如冠玉的童子奔来!   欧阳灭明见状大喜,喊道:“老祖宗可算来了!”   童子老气横秋道:“我要再不来,你这顽孙是不是打算不认我这个祖宗了!”   “孙儿不敢!”   “谅你也不敢!”   那童子笑着,只迈了三步,就走到了朝暮殿外。   众人见童子进入,无不心中大定!   来者正是四方城的老祖宗!   渡劫期的大能!   他既然来了,冰原无头僧们也就注定了败局!   李玉暖松了口气。   童子却也不入朝暮殿,他站在殿外,对无头僧们道:“欺负我四方城的,就是你们这群连面孔也不肯给人看的怪物吗?”   无头老僧闻声,手中一挥,顿时,还在强撑的血海都流回了扇子,他转过身,以斗篷下不见底的黑暗“看”着四方城的渡劫期大能,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   每一个字都蕴了万倍的痛苦和愤恨。   当第三个好字吐出时,原本鼓鼓的斗篷突然软下,坨在地上,斗篷下,一滩血水流出!   这是一战而退,还是   童子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局面,他张开手,轻轻一招,扇子落到手中。   看清扇子的瞬间,童子仰天狂笑:“果然是他!为什么!”   话音未落,已经疾如流星地飞向冰原!   欧阳灭明不解,忙追出问道:“老祖宗!你这是要”   “去冰原讨个说法!这里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   空中,远远传来愤怒的回答。 ☆、第325章 叛徒(下)   冰原使者被完全打退,留下朝暮殿内一片狼藉,没有人敢说话。   血海褪去,地上厚厚的冰雪花依旧娇艳,冷风吹过,花瓣随风乱飞,将冰原的寒气传入每个人的心中。   半晌,烟云仙子终于回过神,看了眼还锁在一起的云起云落   她并非冷血之人,血海蔓延到高台时,也曾后悔自己未把云起云落拉进结界,但现在平复下来,看到她们被锁了修为,无法支开结界庇护,身体居然没有丝毫损伤,分明早就堕落为血奴了。   顿时,悔意退却,心中只剩下失望和痛恨。   几番思量后,烟云仙子对欧阳灭明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毕竟兹事体大,怠慢不得。这里暂且交给你主持,我和无双城主先带她们下去审问。”   欧阳灭明道:“你我已经是双休道侣,这种事情你吩咐一声就是,何必那么客气。”   说罢,双手一拍,立刻有随渡劫老祖而来的四方城侍从手捧物品进入朝暮殿,一声不吭地收拾狼藉的会场。   烟云仙子感激地看着他,道:“这里就麻烦你了。”   欧阳灭明道:“抓住内奸要紧。”   “恩。”   ……   ……   审问现场设在朝暮殿的偏殿,烟云仙子只许李玉暖一旁协助。   与李玉暖一道走出朝暮殿,她便忍不住怒气地一掌拍开偏殿大门,把人扔在地上,也不解弄巧锁,厉声道:“为什么投靠血神子!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还有多少同伙!”   云起、云落垂下头。   李玉暖看她正在气头上,不敢劝诫,只是上前柔声道:“云起、云落,你们可知道,你们今日的行为,让烟云姐姐伤透了心。”   “……我们知道,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云起低声说着。   她是双胞胎中的姐姐,平日里也都是她拿主意。   “没有退路?真的没有退路?”   云起不说话还好,一说,烟云仙子就更生气了。   她蹲下身,捏着云起的面孔,一字一顿道:“我是你们的师傅,你们不管犯上什么难事,都可以找我!师尊就是为弟子排忧解难的人,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你们,我……也会帮你们!”   “可是这事您根本帮不了我们!我们……”云落委屈地说着,眼眶红红的,全是血珠。   烟云闻言,又气又恼,道:“你们从没和我说过,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们!”   “……我们……”   李玉暖看她们神态不对,忙从旁劝阻道:“姐姐不要逼迫了,我看她们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落闻言,抬起了头。   只听李玉暖柔声道:“我当年拜入万始宗的时候,因为天资太差,费尽心机也只是勉强入了外门。在外门的那段日子里,我认识了一位姐姐,她是我在那段艰难岁月里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她性格豪爽,为人也干脆,但是她却……我至今还记得她离开宗门时的神情,她说她经过这几年的学习终于发现自己没有修仙的天资,决定回老家找个人结婚!谁会相信那时她已经被血神子诱惑,堕入了魔道,成为了血奴……后来再见面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却一直都不肯承认她是我认识的那个她……”   “没有人生来就是坏的,也没有人生来就想做血神子的傀儡。只有被现实逼得没有选择了,才会做这根本不能回头的决定。”   李玉暖温柔地陈述着,话语中,满是柔情。   “我相信烟云仙子的眼光,会被她选为弟子,可见你们都是纯真善良的好女孩。因为是好孩子,所以遇上难处才不愿意向师门求助,怕师傅为难,想自己解决,最终却被邪魔趁虚而入……一点点诱惑,以致没法回头。但是……哪怕你们已经堕落为血奴,只要还没有完全失去心智,就还有补救的机会。我认识一个朋友,他知道……让血奴恢复成人的法子!”   “真的?!”云落惊喜地说着,云起死鱼般的眼里也闪过了一道光。   李玉暖不忍心道:“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至少可以让你们不再痛苦。”   云起咬了下嘴唇,李玉暖的回答虽然让她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沦为血神子的傀儡,最可怕的不是渐渐失去自我,而是明明清醒却克制不住对血的饥渴……想自杀也做不到!   可以说,这是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就会连死都变得奢侈。   少许思量后,云起松口了:“……我不是不相信无双城主的承诺,但血奴的事情,涉及到太多的方面,我怕我们……”   “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若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师徒一场,我也不会勉强你。”烟云仙子忍着怒气地说道。   她们的背叛让她身心都感到失望,但她还是爱着她们,尤其是听完李玉暖解释血奴的苦衷后,她已经想原谅她们了。   几番犹豫,云起最终说出了羞耻的真相。   “……我们……最初的时候并没有想要背叛师尊,但是……我们……我们被野男人蒙骗,失了身,已经不配做师傅的弟子了!”   “就为这么小的事?”烟云仙子好气又好笑道。   云落认真道:“织云城的规矩,我们从小就牢记在心。织云城的女修绝不能动情,不能与男人双修。若是违背了,轻则流放,重则丈杀!”   “规矩当然是规矩,但我好歹也是城主,难道连你们也保不住!”   云起垂下头,抽泣道:“弟子……弟子们那时被人骗得脑子晕乎乎的,根本没想到那么多。我们……我们甚至差一点就想和那男人远走高飞,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快说!”   云落抿紧嘴,不肯说。   烟云仙子大怒,道:“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吗!”   云起见状,哀求道:“师尊息怒,我们……我们绝没有要气死师傅的意思,我们那时只想远走高飞,但是……檀郎却说,说织云城的规矩大,我们若是逃跑,肯定会被发现,到时候被抓回去了,自己死了不要紧,就怕连累师傅的名誉受损。织云城里多少人都眼巴巴着师傅的城主之位……他要我们留在织云城内,他另外想法子。结果……”   “结果那个野男人一去不复返?”   云起、云落低下了头,李玉暖忙劝道:“烟云姐姐莫要生气,女子心软,最经不得男人甜言蜜语。何况她们也确实糟了惩罚。”   “我哪是生气她们被男人骗了心,我只是恨她们自作主张,居然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说一声!”烟云仙子愤怒道。   云起、云落两人听到师傅的话,更加羞愧了。   “算了,事情都发生了,既然那男人不负责任地逃了,你们又为何会和血奴扯上关系?”   云起云落互看了一眼,低声道:“……他……他不是不负责任,他……后来又来找我们,他给我们两颗红丸,说是他千辛万苦寻来的,女修吃下去以后胳膊会有守宫砂,这样……织云城的人就不会发现我们已经破身……而且红丸可以促进修为……我们全心全意信他,哪里知道他……投靠了冰原……给我们的红丸,其实是血神子!”   “自作孽!”烟云仙子骂道。   云落低下了头,云起含着泪水继续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想过找师傅说出真相,求师傅帮忙。只怪我们太贪心,想不惊动任何人就把事情盖过去。开始的时候,我们确实感到红丸的好处,往日十天的努力,如今只要三天就能达成……于是越陷越深,等发现不对时,已经血神子入体,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你们!真是……让我说你们什么好!”烟云仙子气得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了。   云起泪水涟涟道:“师尊,我们对不起你!我们死有余辜!我们……我们……”   “算了,都已经发生了,你们也不必再说了。”烟云仙子无力道,“那男人现在哪里?织云城内还有多少血奴?”   两人又一次沉默。   烟云仙子怒了:“事到如今你们还要维护那野男人吗!”   云落道:“不是,不是我们到现在还不死心维护着檀郎,而是……檀郎……他是……是……长老的侄儿,他……长老早就设下圈套害师尊了,我们……血奴的数量,有很多,织云城内,我们……啊……”   说着说着,云落的呼吸渐渐艰难,胸腔出现诡异的扭曲,两条血痕从眼中流出。   “妹妹,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你会没命的!”云起大叫道。   烟云仙子见势不妙,也急道:“别再说了,我不想为了知道一点秘密,丢了你们的性命!”   “可是师尊,我们若是不说,整个织云城就都会……”云落坚持地说着,牙齿缝里都是血。   云起看她如此坚持,也不再劝诫,反而拦在妹妹面前,道:“师尊……这次冰原的使者其实分了两批,一批在朝暮殿,一批都是血奴,去了……去了……天……”   “天守阁,对不对!”烟云仙子急迫道。   云落已经没有余力说话,云起的嘴唇徒劳地动了几下。   烟云仙子忙凑上去,想听清楚回答,谁想   嗤!   云起口中吐出一根针,恰恰刺中烟云仙子的身体!   针上淬了剧毒,一见血色立刻蔓延全身,烟云仙子大急,道:“天守阁那边”   “交给我!”   李玉暖不假思索道,随手唤出阿狸,骑上,飞往天守阁。 ☆、第326章 诱色(上)   并非第一次来到天守阁,也不是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但快要飞到天守阁时,李玉暖还是不由得一阵心悸。   似乎在那金色楼阁内,有一个期待已久却又不敢面对的人,正在等着她。   阿狸也感应到她内心的不安,驮着她环天守阁绕了几圈,就是不进。   李玉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了。   “阿狸,直接飞进去吧!”   “可是”   “不要替我担心,我已经想通了,早晚必须面对的事情,逃避不是办法。”轻声说着,李玉暖拍了拍阿狸的脖子。   虽然脖颈处浓密柔软的毛发无法带给她温暖。   阿狸听她这么说,知道心意已决,仰天一声长啸,四肢踏云,稳稳地停在天守阁最高层的栏杆上。   天守阁的最高层是整个都被锁在结界里的,她虽然是天狐,却也不能进。   李玉暖跳下天狐。   只看外表,天守阁最高一层和她上一次离开时没有任何不同,但真正走进以后会发现,一重薄薄的血雾贴着墙壁和地板,将最高层完全罩住。   血奴果然已经进入天守阁!   好在她们还没有夺取天守阁的控制权。   必须阻止他!   不知为何,心中滑过这个想法,李玉暖快步穿过走廊,伸出手,按在门扉处。   门上没有铺设结界,只是指尖微微用力,门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门后的世界和记忆中也完全一样,晶石铺地,广阔无垠,六根巨柱构成一个完美的结界,结界内,控制着织云城所有符和机关的光球悬空转动,光球内,各色法力波动带着不同的颜色滑过。   一切都是那么的日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无视琉璃墙前背对着她的身影的话。   李玉暖走进了天守阁。   只是一个跨步,却几乎要耗尽她的全部勇气,心跳从未如此的激烈,丹田里的法器也从未如此雀跃。   是他!真的是他!   心尖有个声音激动地大喊着,如此响亮,竟让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住咽喉。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忍不住的叫出了声。   按捺住乱跳的小心肝,李玉暖大声道:“来者何人!不知道天守阁是织云城的圣地,不得织云城主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吗!”   “不知道。”   站在琉璃墙前的男子幽冷地说着,声音清冷如冰泉出隙,布满了拒人千里的严寒,却又教人心底不自觉地生出一份期待。   李玉暖抓紧了拳头,她必须拼尽全部勇气才能让自己相信,他早就不是她朝思夜想的李夜吟了!   即使他们的背影一模一样,即使他们的声音一模一样,即使……   他也不是他!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还不立刻走!”她虚张声势地说着。   男人没有回头,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你要我走,我就得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站在织云城的地盘上,就必须守织云城的规矩!”李玉暖僵硬地说着,“不守规矩的话”   “不守规矩的话,如何?”   这一次,男人终于转过了身。   看清他面容的瞬间,李玉暖的脑海轰的一声炸开了!   三十年的时间没能在他的面容上留下哪怕一道岁月的痕迹,还是那么的灿若星辰,冷如寒月,微笑时却如春风拂面。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他的面容比记忆中冰冷苍白了许多。   但就算是冰冷苍白的容貌,也还是她思念的他,只是多看他一眼,她都忍不住想扑到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这些年的想念。   男人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情绪细节,或者说他注意到了,却懒得给予回复。   “早就听说织云城内美女如云,尤其是织云城主和她义结金兰的妹妹无双城主,不仅容貌出众,气质高雅,更难得的贞洁纯净,恍如水晶,内外透彻。那时只当是夸张,今日一见,才知传说竟不及真人万一。”   男人冰冷地说着,轻浮的情话从他口中说出,竟莫名的带上了一层寒意。   “多谢你的夸张,我愧不敢当!”被寒气所摄,李玉暖干瘪瘪地说着。   李夜吟却也不在意,微笑道:“原本我还遗憾,天守阁的风景如此优美,却没个美人陪我欣赏。现在无双城主来了,这份遗憾也就补全了。”   “你……”   李玉暖感到一阵莫名地愤怒。   她也知道时隔三十年,李夜吟早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但听到他如此顺畅的情话,心里还是泛起了无言的酸楚。   他的心已经被帝尊夺取,他……根本就不记得我,我在他眼里,和其它任何女人都是一样的!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换做任何一个女人站在这里,也都会得到他的这些情话。   酸楚和愤怒叠加,最终转化为一句毫无风度的   “滚出去!”   李玉暖狂怒地说着,手中长剑随之挥出,肆虐的剑气在晶石地上留下一道拇指宽的裂痕!   突如其来的裂痕让李夜吟惑人的黑色眼瞳微微眯起,他叹了口气,摇着扇子道:“就算是生气了,也还是个美人。”   “你无耻!”李玉暖怒道!   她并非没有不讲道理的泼妇,但今天的情况却由不得她理智。   李夜吟还是不恼,悠然道:“若是我不无耻,又怎么可能站在这里,欣赏你因为愤怒而格外诱人的面孔。”   “……”   “比起高雅冷艳的仙子,我更喜欢有血有肉有激情的少女。”他轻声说着,黑纱微动,天守阁空荡荡的房间内顿时多出了两排穿莲藕色纱裙的的少女。   少女都不过双十年华,面容姣好,青春活泼,但在她们脸上,李玉暖看不到半点活力。   “血奴?”李玉暖惊愕道。   “果然是无双城主,见多识广。不错,这些都是伺候我的血奴。”李夜吟平静地说着,“你会追来天守阁,想必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我身边从不缺乏女人,但是不管是哪个女人,都无法在冰原的黑暗中长久地保持活力。她们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失去心,成为血奴,最终变成这种可爱但麻木的女孩,听得懂我的任何指令,但没有自我。”   “那也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相干!”李玉暖道。   李夜吟笑了,身形不过微晃,就已经凑到李玉暖的身边。   他靠得如此近,鼻尖和鼻尖都只差一张纸,呼吸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   “不借任何外力,只靠着自己的努力不过五十年时间就能成为元婴,你确实是个特别的人。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够让我找到特别的感觉。”   声音柔软恍如情丝,缠绵耳侧,配上他近在咫尺的俊逸面容,以及稍微一吸气就会碰到的胸膛,李玉暖的脸庞莫名地泛起了滚烫。   “……你……你离我远一点!太近了,我没法呼吸!”她心虚地说着,虽然以前就知道李夜吟长得好,只需几句话就能让女人面红耳赤,但是真正如此近距离的感受他的魅力,看到他冰寒的眼睛里只倒映着自己的面容,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了。   脸红得像第一次见到男人的深闺大小姐。   “你已经是元婴修士了,就算不呼吸也不会死。”   李夜吟笑盈盈地说着,这元婴境界的女修,居然在男女游戏上如此毫不做作的生疏,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更恶劣的戏弄。   得他的提醒,李玉暖顿时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生硬了,忙调整气息,生硬道:“谢谢!”   李夜吟道:“不要紧,等你习惯了这个距离说话后,就不会再表现得这么僵硬了。”   “……男女授受不亲,我可没你那么轻浮!快点让开!”   李玉暖终于爆发了,李夜吟在这类事情上表现出的熟稔,让她无法不生气!   “让开?为什么我觉得你其实希望更亲密的接触?”   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不再用虚伪的温柔装扮自己的李夜吟,邪魅一笑,道:“你……到现在还是元阴之身吧?”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修真界大部分的女修都是元阴之身!”李玉暖强势地说着,挥手欲打飞他捏着下巴的手,却被李夜吟趁势扣住手腕,而后指尖用力,强行反绞!   李玉暖本能地旋身欲反抗,却没想到身体突然间完全提不起真气,反抗的动作也因此变得像投怀送抱一般。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双手被控,上半身都陷在男人怀中,背脊紧贴着胸膛!   “……你……你……”   尴尬的体位让李玉暖又气又恼,更可恶的是,即使双臂被反绞扣住、半身都陷入怀抱,李夜吟却不肯罢休,居然左手从后面绕过,停在了她的咽喉处。   喉口被手指按住,泛起诡异的瘙痒,李玉暖心头一凛,低声喝道:“……你……你要做什么!”   李夜吟不急着回答,嘴唇轻沾耳垂,手指顺着咽喉缓缓下去,伸入她的衣领中!   “住手!你……快给我住手!”李玉暖气急败坏道。   李夜吟柔声道:“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以前,我是绝对不可能住手的。”   “……你……你这……你到底给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全身都没力气!”   李玉暖又羞又恼的说着,只是被他的呼吸濡湿了耳垂,居然会全身都提不起力气。   “只是暂时锁住你的真气,不会影响修为的。”他轻柔地说着,手指伸到了更里面。   “你……真是……啊!住手啊!” ☆、第327章 诱色(下)   正懊悔没强行把阿狸也带入天守阁时,李夜吟的手指终于从她的衣服里缓缓抽出。   看清他从怀里带出的东西后,李玉暖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她低声问道。   李夜吟道:“果然是你。”   话语中没有悲喜,只是水一样的平静。   李玉暖看着从她怀里拔出的白玉笛,也是苦笑,道:“原来那日和我唱和的人真是你。”   李夜吟道:“怎么,觉得不能接受?”   “不,是残忍的事实摆在面前,难免觉得有些荒唐。”李玉暖强撑着坚强地说着。   许是看她眼泪婆娑的模样着实可怜,李夜吟松开了对她的控制。   李玉暖没有走,她的经络被李夜吟用诡异的手法锁住了,想走也走不了。   她平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用打量情人的温柔,爱抚着残存了自己的体温的白玉笛。   少顷   “你喜欢这支笛?”   “通体洁净,内外透彻,谁看见了都没法不喜欢。”李夜吟柔情地说着。   意识到他形容玉笛的词语与方才赞美自己的词语一般无二后,李玉暖的心中竟又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份期待。   他果然还记得我们的过去……我就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   想到这里,李玉暖垂下眼帘,道:“这笛子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留给我的,他把笛子给我以后,就离开了我。”   她悲伤地说着,眼中却难免带了几分期待。   李夜吟听她言辞悲切,也心有所动,低头,指尖划过白玉笛的孔洞,道:“难怪你的《长相思》吹得那么悲伤,原来是有感而发。那个人,是你最爱的人,对吗?”   “我曾爱他如生命。”李玉暖坦然道。   李夜吟嗯了一声,道:“可惜爱得再深,也改不了已经失去的事实。他既然已经死了,你也没必要再留恋,做我的人,追随我,我会让你很快就忘记他。”   “你说什么!要让我忘记他?开什么玩笑!我……是绝对不可能忘记他的,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就算忘记了我是谁,我也不会忘记他!”李玉暖斩金截铁地说着,眼神中满是坚决和爱意。   不知为何,看着李玉暖眼中自然流露的神情,李夜吟的心中感到一阵刺痛。   “我不许!”   居然脱口而出?   李夜吟也有些惊愕。   李玉暖闻言,心中泛起一阵激动的波澜,但她很快却又意识到,李夜吟确实已经失去了全部记忆,因为他如果还记得她,哪怕只是一丝丝,也不可能不知道这笛子是他亲手交给她的!   “不许?你有什么资格不许?”   悲痛让她口不择言,几乎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光!   “你……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捂着火烫的脸颊,李玉暖委屈极了。   她所熟悉的李夜吟,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就算气恼到了极点也不会打人耳光,更不要说打女人!   他果然已经不是她熟悉的他了!   李夜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为何见到这个女人,情绪就屡屡失控!   例如方才的情况,是绝对不该出手打人,可是……看着她,手就控制不住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从她口中说出的随便一个字符,都能挑动他的心火,让他无法自控?   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如此执着?   她并不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美貌的,也不是修为最高的,为什么却偏偏舍不下?   难道她就是他断情绝爱前留给自己的必须亲手杀死的对象?   “对不起,我过激了。”   情不自禁间,李夜吟低下了头。   “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更不该打人。”   然而李玉暖听他口气生疏,心中反而更痛苦了。   “……既然知道是你不对,还不赶快解开我体内的元气锁,带着你的血奴撤出天守阁!”   李夜吟摇了摇头:“我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所以道歉。但是要我解开你体内的元气锁、撤出天守阁,却是另一码事。”   “你到底想做什么!”李玉暖怒道。   李夜吟指着六根巨柱中央的光球道:“只要你帮我破开结界,我就为你解开元气锁,还送你一场造化。”   “休想!”李玉暖不假思索道,同时又补充道,“把白玉笛还给我!”   “不可能。”李夜吟悠悠的说着,名为嫉妒的情感甚至让他在白玉笛上留下了五道指痕。   看见无暇的白玉笛上多出五条抓痕,李玉暖心痛极了,指着李夜吟鼻子道:“不肯还给我,那就”   “手下见真章?”李夜吟好笑道,“你的修为都被我用元气锁锁住了,拿什么和我抢?”   “你可真无耻!”   李夜吟道:“我接触过很多人,每个人对我的评价都不一样。但就算如此,无耻这种评价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废话,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畏惧你攀附你,怎么可能告诉你他们真心的想法!”李玉暖看元气锁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冲开,索性放胆大骂道。   “为什么我觉得你这话是向我撒娇呢?”李夜吟也看出她没有逃走的意思,轻松地说着。   李玉暖道:“撒娇?向你撒娇?果然是冰原出来的,都是一样的自大!”   “自大?”李夜吟好笑的说着,手指一挥,天守阁的门缓缓合上,他温柔而压迫地向她走近,细语道:“如果我真是个自大的男人,你怎么可能还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你……你要做什么!”   为他身上的陌生气息所摄,李玉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恰恰撞在门上。   “你别过来!”她警戒地说着。   李夜吟笑了:“不希望我过来?那我就不过来了。”   手中扇子微挥,顿时一股柔力软软的捆住李玉暖的四肢,将她推送到他的面前。   “……你……你……”   “很生气?恨的想要杀了我吗?”李夜吟毫不在意地说着,坐在血奴不知何时搬来的贵妃榻上,伸出了手。   “……额……”   控制不住的,整个人都跌到了他怀里!   贵妃榻自然是柔软的,但他的身体却冰冷而坚硬,苦于四肢都被法力束缚,李玉暖只能徒劳地压在他身上,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边吃力地尝试着翻身避开尴尬,一边质问道。   李夜吟温柔地为她挑顺乱发,柔和道:“要得到女人的忠诚,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征服她的心。我正在努力征服你的心,你不感到荣幸吗?”   “呸!”   “你越生气,我就越高兴,因为女人只会为自己在乎的男人生气。”   李夜吟冰冷的说着,此刻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为冰针扎在李玉暖已经百孔千疮的心尖。   “……果然,我……我错看了你,我……”   不知不觉中,眼泪流出,李玉暖凄伤地哭泣着,万一的侥幸被现实的冰冷击碎,只余下彻底破碎的绝望。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对你怀有任何期待,你确实不是他!”   “他?”   因为这个字,李夜吟的眼睛骤然眯起。   他捏起她的下巴,看她一副不肯看自己的倔强模样,顿时心火泛起,一个翻身,将她反压到身下,威逼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懂,你这种没有心的人永远都不会懂的!”李玉暖愤怒道。   李夜吟却笑了,道:“你不说也不要紧,神庙有无数种手段让你开口,光是我知道的,就有很多。”   “软的不行准备用硬的?”李玉暖嘲笑道。   李夜吟道:“确实是打算用硬的,但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硬的。无双城成立至今不过二十多年,发展得很快,但敌人也很多……能够直到现在还没有内杠,全因为你的修为还算不错,能够服众。可若是被人破了元阴之身,修为大折,那时你的敌人可就……”   “住口!”   李夜吟怎么可能住口,他正享受她因为他的威胁而泛起的惊慌失措。   “不过你放心,我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得了你的元阴之身,也会顺便把你的无双城接收了。所以尽管拒绝我吧,顺从的花朵看多了,我……反而非常享受你的反抗呢!”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般,李夜吟突然凑上嘴唇,柔软的舌尖舔过眼角,将泪水卷走。   潮湿温暖中又带点黏腻的感觉让李玉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个动作!   以前最亲昵的时候,他也没有对她做过这么亲密的事情!   “你……你……”   如今居然可以随便给素不相识的女人做这种事情,虽然对象是她,李玉暖还是由衷的愤怒。   愤怒中,经络内隐约有力量开始凝聚,李玉暖小心地引导着,将那气流送入丹田,同时拖延道:“我绝对不会屈服的!你这个……你这个……”   她到底还是爱着他,就算被他气得全身都发抖,也始终说不出那……侮辱人的词语!   “这可由不得你!”李夜吟满不在乎地说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女人有如此强烈的征服欲望,以至言行举止都不像自己了。   亲昵间,正要进一步动作,突然小腹一冷,李夜吟低头,看到   “现在还是由不得我吗?”李玉暖气喘吁吁地说着,紧握着薤露剑,顶了两下,恶狠狠道“离我远点!” ☆、第328章 食色(上)   其实可以轻易夺下她的剑,甚至以重手法废了她,但不知为何,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李夜吟就不自觉地放弃了抵抗。   心中泛起的全是连他自己也不理解的柔情。   “好,我让开,但是凭你现在的样子,能走多远?能走出这扇门吗?”他温柔地问着,言语中有讥笑,但更多的却是怜惜。   李玉暖看了眼左右,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血奴们都已经围了上来,手中利剑无不指向她的要害,只要李夜吟一个眼神示意,她们便会冲上去,将她刺得全身都是窟窿。   人群中,居然有熟悉的面孔。   和夜吟一样,她们眼中没有半点熟悉。   “……我不知道,但我绝对不放弃。”她自嘲地说着,剑锋直指李夜吟的心口。   被她的剑无力地指着,李夜吟没有半点惊慌,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用扇子点了点薤露剑,道:“你只是个女人,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模样,过得那么辛苦,何必呢?我看得出你喜欢我,我也对你有几分好感,不如就此从了我,跟我回冰原?我会给你从未享受过的快乐,而且冰原的一切,也都是”   “住口!”李玉暖装作不耐烦地打断道。   她不能多听,李夜吟的每一句话都正好打中在她的心坎,三十年的辛劳,日益增长的思念,让她急切地渴望伏在他的怀里好好地睡一觉。   如果他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他的话!   僵持还在继续。   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一声哐当,有东西掉落在地。   本就处于极度紧张的李玉暖,听到声音,顿时略有失神。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掉在地上的玉牌已经被李夜吟用袖子卷到手中!   这玉牌是   将魄师祖给的双修功法!   李玉暖大急,道:“无耻之徒,把东西还给我!”   “还给你?凭什么?”李夜吟懒洋洋地说着,神识分入玉牌。   他对玉牌的内容毫无兴趣,只是看李玉暖如此紧张愤怒,情不自禁地想逗弄她。   但当神识扫过玉牌,清楚上面的内容后,他的心中却又再一次燃起了愤怒。   上面记载的居然是双修功法!   还是元婴以后的双修功法!   这女人方才不是说白玉笛是她最重要的人送给她的礼物吗?   说她最重要的人已经回不来了吗?!   亏他还以为她是个忠贞不二的女人对她心生敬意呢!   不知为何,被李玉暖斥责无耻,承认自己有个已经过世的爱人时,李夜吟的心里虽然嫉妒、不舒服但却也有几分敬佩,就连故意以元阴威胁她的时候,其实也只是想享受她惊慌失措的神情。   现在发现她居然早有了新欢,顿时觉得自己的那些尊敬和怜惜,都是如此可笑!   “难怪方才那么不情愿,我还以为你真要为死人守节呢!”   扬了扬玉牌,李夜吟尖刻道,“原来是有了双修的对象!啧啧,果然是善变的女人,只是不知你和你的新欢探讨功法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送你玉笛教你长相思的男人!是不是害怕他从黄泉爬回来找你算账,所以至今都不敢和你的新欢正式双修!”   “把玉牌还我!你这……”   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李玉暖顿觉胸口血气一滞,险些缓不过起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了?”李夜吟不依不饶道,“据说无双城主对任何男人都不假以辞色,刚才在我怀里的时候也确实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害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强迫女人的无赖呢。现在才知道,城主不是不愿意侍奉男人,而是已经定了侍奉的对象……”   “住口!住口!”李玉暖连声骂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给我住口!住口!”   “住口?”李夜吟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住口?朝三暮四的女人!不过有件事情我倒是有些好奇,如果你的双修对象知道你的元阴已经被冰原的无耻之徒带走,他还会不会接受你,愿意守着承诺和你结为道侣?”   “你……你给我闭嘴!”   李玉暖气愤极了,正要继续骂,突然觉得喉口一甜,手中薤露剑更莫名地沉重无比,噗地一声,口中鲜血突出,手也因此握不稳长剑,薤露剑落地,深深扎进地板。   血奴们见状,结阵围上,将她全身要害都纳入控制。   “……呼……呼……”   她艰难的喘息着。   李夜吟缓步走入血奴们的包围圈,单膝下跪,托起她的面孔,为她理顺凌乱的头发,柔声道:“我对你本有几分敬重,一个女人托起那么大的事业,真的很不容易。所以方才虽然威胁你,其实没想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你一再地违逆我,一再地暴露你的心口不一,让我忍不住改变了主意。”   “……你要做什么?”她咬紧牙关问道。   此刻,他的面孔是那么的陌生,冷得她的心都结冻了。   李夜吟道:“你说呢?你想要双修,我就满足你双修的希望,做你的双修对象。”   “……你……”   李玉暖正要抗议,却觉胁下一软,双脚凌空,竟被人抱入了怀抱!   闻着他衣襟里熟悉的冰冷香味,神识也在渐渐散失。   低头看了眼不知趣的女人,李夜吟耐着性子道:“你连番大战,早就体力不支,身受重伤,居然还要和我拼命,想要帮你的好姐妹保住天守阁。我并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既然得了无双城主这个战利品,那就暂时放过织云城吧!反正织云城早晚都是我的。”   “……你……啊……恩……”   话还未说完,神识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沌,李玉暖头一歪,倒在了他的怀里。   本有心故意当众抱着无双城主走出织云城,让半个修真界的人知道无双城主成了冰原少主的女人,但看她满脸泪痕地昏睡在自己怀里,睫毛上还残留着泪水,李夜吟又不自觉地一阵心软,对血奴们道:“你们依计划行事。”   “可是”   “有静儿跟着就行了。”   “是!”   众女得令,各就各位。   ……   ……   李玉暖是被侵入毛孔的惬意惊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温泉里,视野内全是白茫茫,更糟糕的是,身上的衣裳   难道真的被他……   不知为何,想到可能在睡梦中已经被他夺了元阴,李玉暖心中愤怒之余又泛起一阵羞涩。   正当不知所措时,只听一阵哗啦,水声滑过,身边多了个妙龄少女。   雾气虽然浓郁,却也能看清了身边女子的面容。只见她双十年华,五官姣好,生得和拓跋静一般无二!   “拓跋静?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刚出口,李玉暖就后悔了。   拓跋静没有修仙根骨,若是还活着,也该是个花甲老妇了。   “我是静儿,是伺候少主的血奴。”   少女安静地说着,伸手挽住李玉暖的胳膊。   “少主喜欢干干净净的女人,所以让我把你弄干净。”   这血奴体力着实惊人。李玉暖虽然修为被锁,但根骨经过多次淬炼,密度早不是普通少女能够相比。但她只是稍微用点力,就把她整个人都从水中挽起了。   只是有一点,李玉暖却不明白。   修士每进入一个层次,身体都会得到一次内外浣洗,到元婴境界的时候,基本上都不惹尘埃,就算连番激斗,汗出如浆,身上也不会有任何不干净。   为什么……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血奴静儿柔声道:“整个织云城都被撒了毒粉,呼吸间就会中毒。若是催动法力,毒性也会发作得更快。所以城主才会在天守阁内,被少主轻易锁了修为。”   “这温汤是解毒的?”   静儿点头道:“可以解一半的毒,剩下的解药,在少主手上。”   “哦。”   李玉暖配合的说着,她得知自己还没有出事,心里已经想要逃跑了,但听完静儿的话,却又觉得自己必须留下。   李夜吟的手上,可还握着全无双城女修的性命呢!   存了留下的心思,再看周围,顿时又多了几分兴趣。   只见温泉水波浩浩,完全看不到边沿,白雾深处有小木屋凌空水上,影影绰绰。   “这里是哪里?冰原吗?”   静儿答道:“这里不是冰原,但也不是无双城主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   “不方便说吗?那我就不问了。”   李玉暖生硬地说着,这静儿和拓跋静长得一般无二,让她心中生出无数可怕的怀疑。   难道夜吟真的已经冷血到这般地步?   但她马上又想到夜吟这些年都被帝尊浸在凄绝血池里断情绝爱,直到最近才重新出来。这些最终沦为血奴的少女,多半是帝尊的人从各地掳来的。   真是可恶!   “静儿?”   “什么事?”   “你还记得成为血奴前的自己吗?”   静儿愣了一下,道:“往日种种,恍如昨日死,早就都忘记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   即使彻底成为血奴,也还会保存部分过去的记忆,这是夜吟三十年前亲口告诉自己的!   她不相信拓跋静当真完全不记得过去了!   或许,彻底失去自我,成为无心无泪的血奴,跟在李夜吟身边,才是她最大的幸福。   毕竟帝尊那么冷血,拓跋静又那么痴心……   果然,听完李玉暖的问题,静儿愣了一下,马上挤出微笑,道:“无双城主不要妄想拖延时间,血奴对少主都是忠贞不二的。”   她推了推李玉暖,指着前方小屋道:“少主已经等你很久了。” ☆、第329章 食色(中)   脚趾踩到木板的时候,李玉暖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   自出生到现在,她便没有衣着如此暴露过!   虽然穿了齐胸襦裙,外面还批了件半透明的纱衣,并非衣衫不整,可是从水中走出   衣服自然都湿湿地黏在身上,头发也没有束起,湿漉漉地粘在腰侧,赤脚踩在木板上,那感觉,和赤身裸体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坐在屋里的是……   李玉暖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没了走下去的勇气。   但是回头也已经来不及。   当她踏上木板时,小屋的结界就已经把她裹进去,想退也不可能。   “既然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不肯进来?”   木板后,传来无心的声音。   李玉暖于是硬着头皮推开了木门。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惬意柔软的空间。   因为都是修士,里面比外面大的情况,倒也不会让她惊讶,看着挂落前一对正冉冉吐香的珐琅黄铜仙鹤,李玉暖甚至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这房间的布置,和记忆中李夜吟在南唐皇宫的住所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即使他已经断情绝爱,潜意识中还是会记得过去的一些细节。   想到这一点,李玉暖突然觉得心中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伸脚踏入,落足处是自西域送来的细密毯,毯子上画的是一对青年男女躺在花丛中互喂葡萄。记得第一次看到夜吟房间里的这副细密画时,她年纪还小,根本不知这场面伤风败俗,只觉得怎么那男人和女人都生得高鼻深目,好生奇怪。   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明白男女之事的她,再看到熟悉的场景,顿时一阵羞耻烧红了脸庞。   毯子的尽头,是李夜吟一身宽袍广袖斜躺在地,触手可及处摆着一把刻满了葡萄藤蔓的酒壶,并金杯两只。   “过来陪我喝酒。”他微笑着邀请道,手指了下对面的位置。   这是完全把她当自己的女人对待。   李玉暖却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答应他的要求,身不由主地走到他的对面,侧身坐下,低头,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   低头倒酒时,潮湿的头发落在了地上,李夜吟自然地伸手,撩起一缕湿发,放在鼻翼下,轻嗅后,柔道:“你头发的味道很香很舒服。”   “谢谢。”李玉暖僵硬地说着,突然发现血红的液体几乎要从杯子里面溢出来了,忙捧起杯子将酒水一饮而尽,又把杯子重重放下。   “喝得这么干脆,不怕我在酒里下毒?”李夜吟斜眼问道。   李玉暖笑道:“如今我的命都捏在你手里,酒里有没有毒,真的需要介意吗?”   李夜吟也笑了,撑起身,抓起酒壶,手指微斜,血红的液体流入李玉暖刚用过的酒杯。   杯满,捏起,放在唇齿处,一饮而尽。   “最难消受美人恩,但用美人喝过的酒杯喝酒,却是另一种情趣。”   露骨的情话刺得李玉暖脑子嗡的一声炸响。   如果说这些话的人是她熟悉的李夜吟,那该多好啊!   但若是她熟悉的那个发于情止于礼的李夜吟,又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轻浮的事情!   他……可是个连吻自己一下都会说对不起的谦谦君子。   “你……”她滚了下咽喉,凝结勇气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夜吟道:“你觉得我想和你做什么?男女之爱,犹如鱼水相逢,是天地阴阳大道。当然,我是绝对不会强迫你的,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和我双修。”   “你太自信了!”李玉暖道。   李夜吟道:“不是自信,是陈述事实。昨日你的种种表现,都已经证明你对我是有感觉的,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何你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你却三番五次地对我露出似乎很怀念的神情。”   “……本来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当然不会明白了!”李玉暖好生没好气地说着,正要拿起另一个杯子倒酒,突然看到杯中有酒水残余。   想到他曾经用这个杯子自斟自饮,她顿时又缩了手。   “好吧,你到底要做什么!是不是我不同意双修,你就打算把我一直困在这里?”   李夜吟笑道:“你不会一直都被困在这里。你一定会同意和我双修的。因为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而且你喜欢我。”   “……你……”   居然把歪道理说得如此坦荡荡,李玉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驳了。   但她突然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一直以来她熟悉的李夜吟,都被规则和责任束缚,是个完美得让人觉着有些疏远的谦谦君子。如今,他彻底地断情绝爱,不再有牵挂,反而可以坦率地把最本质的东西都暴露出来。   难道这才是我爱的人的真面孔?   自信得甚至有些无耻,却又……忍不住地感到不安和害怕?   想到这里,李玉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你我明明第一次相见,我却总是对你露出那样的神情?似乎我们相识已久?”   李夜吟摇晃着杯子,慢悠悠道:“你要给我讲故事?”   李玉暖道:“只是想告诉你真相。”   李夜吟笑道:“你想说,那就说吧。但我不敢保证我会听。”   李玉暖垂下眼帘,道:“我和你并不是初次见面,你曾是我最亲密最重要的伙伴。白玉笛就是你送给我的信物,这些年我一直都带在身边。现在虽然你完全忘记了我,但心里应该还保留着一些过去的碎片,所以你会对我手下留情,你……就像我即使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忘记爱你一样,你依旧是爱着我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李夜吟冷笑道,“你想告诉我,我对你处处留情,因为我爱过你但是忘记了?”   “是的,你确实爱过我,只是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李夜吟笑了。   “你的谎言完美无瑕,可惜弄错了最本质的一点。我从没有失去记忆,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记忆我都保留着。我来自北冥冰宫,是月神君以秘术取出的道果。经过漫长的沉睡后,一个叫容裔的男人把我唤醒,将我从冰宫里带出来,交给野心勃勃的靖王,成为靖王世子。之后南唐被北齐攻破,我被妄想得到月神君的力量的枯泽抓到,他想吃掉我,却被我将计就计,只差一步就谋取了半个国家……”   他流畅地说着,所有的环节都一丝不错,只是唯独少了李玉暖的存在。   李玉暖静静地听着,心底有冰渣淌过。   原来所谓断情绝爱是彻彻底底地把和爱有关的记忆从心中抹去!   “……原来如此,原来你……”   李玉暖悲戚地说着,她抛下全部尊严想告诉他真相,却被他的真相挤压得心都快碎掉了。   “……我的记忆如此完整,根本没有你存在的空间。”   看她了泪眼婆娑,李夜吟顿觉有些愧疚,温柔而强势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在我的记忆中占据一点位置,却也不难,做我的女人……马上就能得到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和伤心在内心深处交错,最终化为火焰冲出!   “……我……为了找到你,我……我放弃本该享受的安逸,来到北域。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忍受了三十年的辛劳,建成无双城,只为……再见你的时候,能够告诉你,当年那个总是要你分心保护的小女孩,已经不辜负你的希望,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为什么你却要这样对我,我”   嘴唇被堵住了。   火热的双唇滚烫地压在她的嘴唇上,眼睛因此瞪得巨大。   短暂的震惊之后是挣扎,她竭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她越是挣扎,他的束缚便越是严密,他紧紧地压着她,不管不顾她口中的拒绝。   “……呜……唔……”   猛然意识到身体被束缚但还能用神识抗议的李玉暖,不顾修真界的忌讳,以神识攻击道:“快点滚开!”   “没用的。”   回敬她的是更严苛的神识鞭笞,李夜吟的意识破开识海,强势进犯了她的私人领域。   挣扎间,薄纱落地,纱裙也被扯下了半幅。   李玉暖知道,这一次怕是要来真的了。   身体给他并不是真正的痛苦,痛苦的是他根本不记得她,强占她的身体也不是因为爱。   就当是……还情给他吧!   李玉暖自暴自弃地想着,渐渐放弃了挣扎。   当他的手顺着她的腿企图进入更隐私的部位时,她甚至还配合着微微竖起,只希望他能够顺利地把事情办完。   她看过将魄给自己的功法,知道元婴修为的女修,即使身体被剥夺了抵抗力,也还保留着一定的本能,只要有心反抗,虽然元阴难免被采,但夺了自己元阴的男修也会重伤。   即使他完全不记得她,她也还是……不忍伤了他。   然而,她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却停手了。   艰难地撑起身体,看着身下一副慷慨就义模样的人儿,李夜吟道:“我不相信你的话,但你刚才的表现让我突然觉得你或许没有骗我。”   “什么意思?”   “女人被采元阴时,如果突然放弃抵抗,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假装纯洁,其实内心放荡不堪,另一种可能则是她对这个男人怀有愧疚或是爱意,不忍心反抗。”   “……也许我是前一种呢?”李玉暖挑衅道。   李夜吟摸了下她汗水涟涟的脸庞,冷然道:“不论你是哪种情况,我都绝对不可能继续强下去。放浪的女人我不需要,爱我的女人也不必要。” ☆、第330章 食色(下)   “既然不想做下去,那你放我走吧。”李玉暖平静地说道。   李夜吟又一次摇头:“不可能,虽然不能分辨你的话是真是假,但我确实对你存在着一些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执念,我需要你留在我的身边,陪我找出真相。”   “找出真相又如何?只会让你我都更痛苦。”   李玉暖尽可能放缓口气道:“陪在女人依旧深爱但已经不爱她的男人身边,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你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强迫的爱没有任何意义,你……哪怕还有一点点在乎我,就该放我走……”   李夜吟没有回答,他甚至不愿意再和这个一再激怒自己的女人说话。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间,重重地摔上门!   识海内,传来他冰冷的回答。   “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会把你锁在这里,直到你回心转意!”   “希望我回心转意吗?”李玉暖同样以神识回道,“如果你还记得我,没有任何锁链,我都会跟在你的身边。但你现在不记得我了,你凭什么要我留下!你觉得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就凭”   “就凭我爱过你?但是你根本没有我们的记忆,我爱的那个你,是和我同甘苦共患难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根本不记得我却要凭蛮力强迫我留下的无耻男人!”   李玉暖针锋相对地说着,她知道李夜吟此刻虽然盛怒,但必定会再回来,所以她索性坐起身,将衣裳理好,认真地观察周围。   任何结界都存在破绽,只要找到法力薄弱点,就能突破!   ……   李夜吟是个天才,不管是过去或是现在,他都是个天才。   过去,她因为他的天才而骄傲,现在,她却因为他的过分天才而头痛。   她找到了他的结界的破绽,但破绽处居然恰好藏在法力最浓郁的部分!   若是她体内真气完好,当然不怕蛮力突破,可是她现在身体正当虚弱,强行破开结界的后果必定是   法力暴走,撞伤五内,经络俱焚!   你是笃定我不敢拼命吗?   看着结界处那绝对不能碰触的薄弱点,李玉暖陷入了苦思。   若是过去的她,自然是不怕死,可是如今的她早不是孤家寡人,若是自己有什么万一,无双城内那么多人……虽然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但他们既然把他们的未来和希望全部赌在她这个城主的身上,她就担着他们的全部,她是不可能随便冒险的!   可是不冒险,她就会被困死在这个鬼地方,和已经不记得她的李夜吟大眼瞪小眼,不知何时会再次遭遇难堪。   责任和爱情在心中反复交锋,一时间,李玉暖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或许,她才是唯一没有必要存在的!   突如其来的沮丧念头滑过识海,李玉暖居然感到一阵轻松。   是啊,她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来北域,建无双城,不都是为了再见他吗?   想见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也确实完全忘了她,不会再为她有一丝丝的伤心和在意。   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还顾念着那么多干什么呢?   我爱的人都不要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和看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我还有必要爱惜我的生命吗?   李玉暖垂下了头,是啊,没有必要了,已经什么都没有必要了!   她渐渐明白了北冥神君的绝望和悲伤了。   就算泽被天下得到全天下的仰望,那又怎么样?唯一想要的那个人也不会再看我了!   他……根本不会在乎我!   那我就……用我自己惩罚他,称了他的心!   想到这里,李玉暖顿时再没有害怕,伸出手,义无反顾地探入法力凝结之地。   ……   啊!   几乎手指刚伸进去,就有一股浓郁的法力穿透手腕,窜到心口,刺得全身经络麻痛,泛起被火焰炙烤的滚烫。   自正式筑基成功到现在,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完全没有法力人碰触结界的感觉。   以往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细小闪电居然会给她的手留下痕迹,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手上已经布满了烧焦的疤痕了。   很痛苦,确实是非常的痛苦,但是心已经麻木,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剧痛。   身体的痛苦甚至让她绝望的心沁出一点点的欢喜!   你不爱我却要把我留下来,那我就把尸体留下!   自暴自弃的心让她无视一切痛苦,肉身承受的一切痛苦都迅速转化为心灵的欢愉,带给她报复的快感。   你……想要的不过是我的身体,我的爱,我的心……都不重要了!   ……我……   咔嚓一声,结界终于出现了一条裂痕,但作为代价,李玉暖的双手也都满是烫伤,原本白玉般的手指变得焦黑,焦黑深处还有暗红色在闪烁。   很痛,痛得下一刻就可能化为焦炭,可是她却没有半点不舒服,她的心中全是病态的快感。   你不爱我,我便成魔!   ……   因为李玉暖的不驯服而心情糟糕的李夜吟,其实就在不远处的水域凝神打坐。   李玉暖强行冲撞结界时,他也有所感悟,但因为知道李玉暖的修为被完全锁住,所以并不在意。   直到   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出现大量的暗红色的云雾,一股陌生中沁着诡异的熟悉的气息压过来。   “糟糕!这是成魔!”   李夜吟惊愕地抬起头,发现这些气息流向的竟然是李玉暖所在的位置,不由一阵心悸!   “这女人到底要做什么!就因为我不记得她,居然伤心地要成魔?”   将李玉暖抓住的时候,他便检查过她的功法,知道她和他一样,主修的都是以天道为手段的上古功法。这一类的功法虽然最接近天道,却和天道一样,无所谓正邪之分,心有正气就是正道,心有邪魔就是魔道。   所以现在看到李玉暖因为心中的绝望克制不住,竟然隐约要堕入魔道,他也是大感震惊!   “你这个蠢女人,到底要做什么!我是不是记得你,对你来说真是那么重要!”   愤怒的同时,李夜吟却也没有半点怠慢,飞掠到她身边,将因为心中的痛苦而露出入魔迹象的人紧紧搂入怀里。   滚烫!   像搂了岩浆一样火烫。   连李夜吟几乎没有温度的身体,也被她点燃了火焰。   意识到自己也无法熄灭她的火烫,李夜吟干脆的扭过她的面孔,无视脸上因为痛苦而泛起的魔纹,狠狠地吻了上去。   “我确实不记得你,但是我确实也爱着你!过去的记忆忘记了可以再找回来,但你如果消失了,痛苦的只能是我!”   浓郁的爱意顺着嘴唇流入她的心中,狂怒的心也因此有了少许的平静。   以李夜吟为中心,冰寒开始蔓延,方才还冒着热气的温泉,转眼间就成了浮着薄冰的寒冬帝国。   噗通一声,落脚处坍塌,两人一齐跌入冰海中。   刺骨的严寒从四面八方袭来,因为李夜吟的吻而暂时恢复理智的李玉暖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和他抱在一起,周围一片冰蓝,寒冷顺着全身每一个毛孔侵入体内。   这熟悉的场面让她想起了在月神君的体内世界里的一段记忆。   那时的她,误以为被困在冰海中的月神君是夜吟,不知羞耻地扑过去,嘴对嘴的呼吸。   如今,场面颠倒过来,变成了他抱着自己嘴对嘴呼吸了。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她认错了他,而现在的他,完全不记得她。   想到这里,李玉暖双手用力,推开了紧抱着自己的李夜吟。   “放手吧,我……是宁可失去我自己,也不想面对你忘记我再也不爱我的事实。”   “你这又是何苦?失去的记忆是可以找回来的。既然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   李夜吟温柔地劝服着,她眼中的冰冷深深地刺痛了他。   李玉暖凄然一笑,道:“再找回来?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失去的东西是很难再找回来的,何况……就算你想找回来”   手指点了点李夜吟的心口,又点回自己的心口。   “你的心也已经不是当年的那颗心,我们……是注定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你是灵族,为了得到更高的前途,你选择断情绝爱,就算找回了过去,你也会很快忘记我……忘记任何和爱有关的记忆……其实知道你彻底忘记我的时候,我虽然难受得想死,却又觉得有点骄傲,因为只有你真正爱过的人,才会被彻底忘记……你忘记了我,正说明你对我的爱,都是……真的……”   “……难道就没有半点法子吗?”李夜吟追问道,他也知道灵族人断情绝爱后会失去一些东西,所以李玉暖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们曾经相爱过的时候,他虽然矢口否认,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份失去竟然是……不可能找回来的,只要再次爱上就会马上再失去!   “至少我不知道办法。”李玉暖沮丧地说着,“所以我才会悲伤得想要入魔,因为与其这样长期受煎熬,还不如入了魔道从此……再也没有感觉……你嫌弃血奴驯良没有自我,让你不舒服,可你根本不知道……爱上一个没有心的人是一种怎样的折磨……我……”   李夜吟闻言,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直到找出解决的法子前,我都不会再纠缠你了!你……走吧……”   最后三个字吐出时,他也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带着颓然的绝望。 ☆、第331章 水落石出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无双城,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布置,熟悉的面孔,李玉暖却是一阵心神恍惚,之前种种,恍如梦境。   小丫鬟阿青看城主醒来,惊喜万分,连声呼喊,将守在屋内的其他人全部唤醒。一行人涌上来嘘寒问暖,李玉暖不胜其烦。但她知道这些人都只是太担心自己,所以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后,借口身体还有些疲倦,需要调息养神,命众人都退下,唯独留下凤清德。   凤清德也知她为何独独留下自己,奴婢们才刚刚退下,他便开门见山道:“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吧。”   李玉暖没有立刻说话,理了下头绪,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谁送我回来的?”   “昨晚上,月华送你回来的。”   凤清德简明扼要地答道,看李玉暖神色略有遗憾,又补充道,“他还没有走。”   “没有回去复命?”李玉暖一喜。   凤清德道:“月华是和月神君正式缔结了契约,李夜吟可指挥不动他。”   “那他现在哪里?”   看着李玉暖一副急切的样子,凤清德心里难免几分酸楚,道:“你就知道关心他!你可知道你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以后,我有多担心你吗!”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受怕了。”李玉暖心虚地说着,“……不过你看我现在平安回来了,你也”   “你人回来了,可是你的心还在他身上。”凤清德醋味十足地说着。   李玉暖看出他吃味,故意在这问题上纠缠不休,忙改口道:“我在织云城失踪,织云城……后来没再发生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如今织云城和四方城都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凤清德抱怨的说着,“也幸好他们不知道你和他的那层关系,不然事情传出去,你和烟云仙子的好姐妹做不成是一定的,无双城也难免成为其余九城的公敌!”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李玉暖知道凤清德误以为自己的失踪是和李夜吟私会,所以才这么生气,但她也确实心中有鬼,自然不敢硬话,一叠声的赔礼道歉,阿谀奉承,直把凤凰全身的毛都顺得舒舒坦坦了,这才问道:“织云城后来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暂时没什么,只是冰原来势汹汹,观礼的客人大多受了伤,所以在城内多逗留了些时间,万始宗的那几个担心你的安慰,直到昨天得到你平安归来的消息,才向织云城主告辞。”   凤清德好生没好气地说着,虽然不满李玉暖为了李夜吟置身危险的任性,却也为了保全她的颜面,得对外称说是自己得到李玉暖的求救消息后千里驰援,终于在冰原边沿将陷入苦斗的城主救了回来。   因为他一贯都是大大咧咧前言不对后语,所以这次的谎话说得前后颠倒破绽百出却也没人当面质问,只当是他又颠三倒四了。   李玉暖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多问是非,随便问了些离开后无双城内的闲杂事务,得知四方城主和织云城主都接到自己平安归还的消息,并已经决定两天后登门造访,顿时也就不再分神,平心静气地开始打坐了。   这次的事情,不仅将她维持了三十年的矜持全数打碎,还险些因为心境不宁而入魔。意识到上古功法竟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后,她决定日后必须加重对加持经的修炼,磨砺心智,去除杂质。   ……   ……   拜帖上说了两天后登门造访,结果烟云仙子第二天就带着亲信弟子们来了无双城。   许是体贴李玉暖伤重,事前竟没有一人通传,等李玉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织云城的云船已经停在了迎宾的西风楼,甲板降下,烟云仙子带着十多名心腹从人鱼贯而出。   远远看见李玉暖御风而来,烟云仙子忙迎上前扶住她,体贴道:“妹妹身子有恙,理应多多休息。”   李玉暖客气道:“姐姐远来是客,哪有主人不出来迎接客人的道理。”   烟云仙子道:“你我是姐妹,怎么可以算主人和客人?这次若不是有你挺身而出,天守阁早已失守,织云城也名存实亡了。”   “……姐姐夸大了,如果没有姐姐当机立断,让我能进出天守阁,我也”   说到这里,李玉暖突然想起一件事,忙低声问道:“姐姐,天守阁只许少数人进出,为何那冰原之人可以”   烟云仙子叹了口气,道:“这事得怪我!天守阁的机关中枢确实只有你和我可以使用,但是进出天守阁却没有这么多的限制。只要持织云城长老的令牌,就可进入。我一直都知道织云城内不太平,但我没想到织云城长老居然会为了私利,和冰原勾结,设下圈套对付我的心腹弟子,还……”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姐姐也不要过多自责,抓出内奸,防范未来才是当务之急。”李玉暖安慰道。   烟云仙子苦笑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只要想到云起云落的事情,我……亲手养大的徒儿,居然就这么毁在了奸人手上!设计害她们的还是我最信赖的穆长老!”   “姐姐……不要太过伤心……”   李玉暖无奈地说着,当她听到内奸居然是穆长老,顿时也是一愣,不知该如何安慰烟云仙子。   云起云落是烟云仙子亲手养大,她们的背叛可谓扎在心口的一把尖刀。但穆长老的背叛,却无异于剜去烟云仙子的心头肉。   穆长老乃是上一代城主的亲妹妹,与烟云仙子关系最为亲密。五百年前烟云仙子接掌织云城,几乎没有人愿意服她,是穆长老第一个向她宣誓效忠,稳住了局势,也是穆长老力排众议坚持流放带头作乱的几个元老,让烟云仙子真正成为织云城的主人。毫不夸张地说,张烟云的织云城主之位,是穆长老把她抬上去的!   “穆长老也许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她……毕竟是……”李玉暖劝慰道。   烟云仙子道:“我开始也和你一样的想法,结果……我还没有下令抓捕她就已经带着亲信弟子叛逃了!查账才发现,她这些年……我……多希望她给我一个解释,哪怕是骗骗我也好,可她……人心善变,人心善变啊!”   “姐姐不用多想,这次虽说损失惨重,但能将织云城内的虫子一网打尽全,也是个收获。”   烟云仙子听完她的劝解,一声叹息,道:“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   李玉暖看她心结略解,于是换了话题,道:“对了,藏花娘子的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烟云仙子听她提起藏花娘子,顿时也噗嗤一笑,道:“是个误会,已经解开了。”   “误会?”李玉暖笑问道。   烟云仙子道:“这事情若是从头说起可就长了。”   “哦?那……事主到底是谁?”李玉暖好奇问道。   烟云仙子道:“是欧阳小邪这个王八蛋。”   “欧阳小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完全没有印象。”李玉暖实事求是道。   烟云仙子耐心解释道:“就是跟在欧阳城主身后的那个小子,石长老的宝贝孙子。因为母亲是欧阳城主的侄女,所以特许她把儿子塞到城主侍从队里,本意是想让他学点本事。谁知道这家伙跟着欧阳灭明一百多年,正经事没学会,骗女人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   “那藏花娘子呢?知道自己被欧阳小邪骗了身心后,她是怎么的打算?”   烟云仙子道:“藏花娘子是个痴心人,但也是个坦荡荡的女子,她以为那人是欧阳灭明才委身。现在知道自己被人骗了,还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已经杀去四方城,说是要砍欧阳小邪两条手臂!”   “噗……这也是自作自受!”李玉暖笑道,“欧阳城主又是什么态度?”   烟云仙子道:“明面上当然是全力劝解,说自己回去以后会重重责罚欧阳小邪,绝不偏私。私底下却是希望藏花娘子给欧阳小邪一点教训。毕竟这次的事闹得太大,如果欧阳小邪不见血,四方城和织云城的名誉可是都得受损。”   “就知道欧阳狐狸打的是这缺德主意!”李玉暖笑道。   烟云仙子道:“如果不是狐狸,怎么可能镇得住四方城的各路人马?”   “这倒也是。不过藏花娘子性格爽直,若真的将错就对配了欧阳小邪,反倒有些委屈了。”   李玉暖认真地说着,她对那一日藏花娘子表现出的敢爱敢恨颇为欣赏,虽然也觉得她的脑子有些不灵活。   两个女人如此又是一番寒暄,正交流城内的细碎八卦事情,突然天边又是一阵丝竹乐声,昂头可见五彩云船乘风而来,船上招展的旗帜正是四方城的黑底双麒麟。   “他居然也不通告一声就来了。”李玉暖叹道。   烟云仙子讥讽道:“欧阳城主一贯怜香惜玉,听说你受了重伤,哪可能坐得住!”   “姐姐真风趣,你们才结下双修道侣……怎么”   “对事不对人,他好色,难道我还说不得!”烟云仙子满不在乎地说着。   正当两人调侃欧阳灭明时,四方城的云船已经停好,甲板放下,一群人扛着礼品走出,其中居然夹了张李玉暖也意想不到的面孔!   曲浪?   他不是在阴阳宫吗,怎么会在四方城的船上? ☆、第332章 阴阳宫变故   虽然是认识的人,但看到曲浪居然从欧阳灭明的船上走下,李玉暖顿感一阵神情恍惚。   她强撑着笑容,对为首的欧阳灭明道:“欧阳城主倒是热情。”   欧阳灭明看了眼李玉暖身旁似笑非笑的烟云仙子,道:“我的道侣可比我更加热情。”   李玉暖道:“女人间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你们这些男人能懂的,倒是欧阳城主你突然来访,不怕吃闭门羹吗?”   欧阳灭明道:“我是来探病的,若是让无双城主辛劳,就是我的不对了。”   一边说,一边指挥从人从云船上搬下各式物品,大多是女人喜欢的精致东西,李玉暖知道他对自己心不死,但也不说穿,只是看着一旁的烟云仙子。   后者表情淡然,显然对这人的孔雀喜好已经习以为常。   反而是欧阳灭明看两个女人态度平静,觉着尴尬,主动道:“我送了这么多的礼物,城主就不想请我进去喝一杯吗?”   李玉暖道:“你是我的好姐妹的道侣,她不反对,我自然也就不会反对。”   “呵、呵呵。”欧阳灭明生硬地笑了两声,对烟云仙子道,“夫人,我……”   “欧阳城主何必这么热情,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哪有那么多的卿卿我我。”   烟云仙子冷若冰霜地说着,挽起李玉暖的手,就要回去。   欧阳灭明却也不恼,赖着脸皮跟在后面,李玉暖看他的模样,知道这位风流在外的城主对烟云仙子并非无意,所以也就一路配合着不停地说笑,直到夜深时,终于借口身体不适,请侍女带烟云仙子下去休息。   只是她前脚刚把烟云仙子送走,后脚就收到了欧阳灭明发来的传音符。   “唐突造访并非本意,数日前四方城外来了一群阴阳宫的男女,为首者自称曲浪,说是来北域找李仙子。我看他所言句句事实,加上同行人确实狼狈,所以这次特意把他带了过来。”   “多谢城主好心,曲浪确实是我的旧相识,方才看到他在四方城的船上时,我也很吃惊,可惜烟云仙子在场,不便相认。”李玉暖回道。   “那我让他过来了。”   “多谢。”   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曲浪求见公主。”   “门没关,你直接进来吧。”   “谢公主。”   ……   曲浪推开门,看清房里站的是李玉暖后,立刻掀衣便要跪拜。   李玉暖却不许他跪下,见状连忙手弹轻风托起,淡然道:“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你不用跪拜我。”   曲浪道:“尊卑有别,不得不拜。”   李玉暖道:“你真是个迂腐人。”   曲浪却也不争辩,叩头后,认真道:“公主深夜问我,可是为了阴阳宫的事情?”   李玉暖本还想着如何开口,见他主动,顿时也不再绕弯子,道:“阴阳宫发生了什么事?”   曲浪沉默少许,道:“蓝魔老祖失踪了。”   “失踪?”李玉暖有些诧异。   当日将曲浪留在阴阳宫,除了遵守契约,更多也是因为此去风浪汹涌,不知何处是他乡,阴阳宫内虽然乌烟瘴气,但却是难得的安乐地。   而且阴阳宫的结构布置和天宫有太多的相似,无法不令人多想。   现在听说阴阳蓝魔失踪,李玉暖也是有几分惊愕。   曲浪道:“大约是三年前的事情,蓝魔突然在阴阳宫内消失了。最早发现这件事情的是常欣总管,但他一直不许下面宣扬,半年后也失踪了。之后宫内群龙无首,阴阳特使们争权夺势,闹得不可开交。只有后宫因为都是些没有修为的女人,倒还相安无事。但是……”   “莫非又生出了事端?”   曲浪道:“半年前开始,阴阳宫内宫居然出现魔兽的踪迹!内宫的女人们本来就已经被外面的风雨吓得浑身发抖,魔兽来了更是……许多女人都因为绝望而自杀,免得遭魔兽侮辱。但也有一些个性坚强对未来怀着希望的女人,经过商量后,决定组团离开阴阳宫。我也被邀请加入她们的队伍。”   曲浪会这么做李玉暖并不奇怪。   看着顺着面孔延伸到衣领里的魔兽抓痕,李玉暖柔声道:“你们路上辛苦了。”   曲浪笑道:“并不辛苦,能够再见到公主,就什么辛苦都值得了。”   李玉暖闻言,心中也是一暖:“当年把你留在阴阳宫,是我的疏忽。”   曲浪道:“为南唐李氏一族分忧解难,是我曲家人的职责。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公主做更多……”   李玉暖听他说这自责的话,顿时加倍羞愧,道:“你为李家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是我们李家欠了你太多。”   曲浪道:“我的命都已经卖给公主,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   李玉暖垂下眼,随手推出一杯玉液琼浆,道:“口渴吗?”   曲浪道:“谢公主。”   李玉暖柔声道:“你有什么打算,可以留下来吗?”   曲浪道:“我这一次来北域,就是为了投奔公主。”   “那真是太好了,你先暂且歇息,改日后我再让翠云给你做详细安排。与你同行的阴阳宫女子,若是有愿意迁居无双城的,也只管带过来。只是有一点你必须早早同她们说清了,无双城在北域也是刚刚立足,百废待兴,所以……未必能给她们四方城的舒适日子。”   曲浪道:“这一点我也知道,我会同她们说清楚的。至于我,能够和公主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李玉暖轻声说着,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   “对了,如今蓝魔老祖失踪,你身上的契约可怎么办!”   因为当时存了早晚将曲浪赎回来的心思,李玉暖并没有让蓝魔给他吃阴阳宫的丹药,而是在神识内植入了一道契约。   如今蓝魔消失,这契约也顿时成了棘手的问题。   曲浪道:“契约的事情倒是不用急,我……蓝魔老祖失踪三年,体内的契约一直没有发作,可见蓝魔活得好好的,只是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情,至今没有回来。”   “至今没有出现吗?里面的事情怕是不简单。”李玉暖严肃地说着。   本就疑心阴阳宫和天宫有关联,现在更确定了这份怀疑。   但这些事情,都没必要让曲浪知道,再一番嘘寒问暖后,李玉暖便让奴婢将曲浪带下去,好生伺候。   ……   ……   凤竹婆娑的庭院里,李玉暖一人独立。   过了小半个时辰,月光下一轮淡淡的光环滑过,落在她身边,幻化为半透明的形体。   “月华,你……倒是大胆,还敢在这里逗留!”李玉暖故意生气地说着,能再见到月华,她心中泛起的其实是怀念。   月华道:“你不也是知道我还在城内,所以才特别夜深人静地来这个小院等我?”   被说中了心事的李玉暖叹了口气,道:“我和曲浪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虽然只是一轮器灵,月华也不是寻常修士能比得上,当即沉色道:“都听见了,事情出乎预料的棘手啊。”   “什么意思?”   月华道:“阴阳宫确实听命于冰原,也和天宫有扯不清的关系。”   李玉暖撇了下嘴,道:“这点你不说我也知道。”   月华道:“你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阴阳宫一直都被冰原控制,但是历代阴阳宫主却不是冰原的属下。”   “你的意思是蓝魔其实不知道自己受控于冰原?”李玉暖有些惊愕。   月华道:“冰原直到四十年前才正式出现在修真界,万年的时间,若是没有盘根错节的下属机构的供养,哪可能一出世就雷霆万钧之力!只不过大部分听命于冰原的组织也不知道,他们真正的主宰者在冰原。”   “哦,我大约明白了。”李玉暖恍然大悟道。   月华补充道:“李夜吟虽然给了我足够的自由,但我能在外面的时间也不多,还想知道什么,一次性问吧。”   “那……能告诉我北域和冰原到底什么关系吗?为什么冰原无头僧居然拥有……北域诸城的功法?”   月华闻言,有些惊愕,道:“你倒是问到了要害。”   “什么意思?”   月华道:“换个问题吧,这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李玉暖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为难你了,我问你,帝尊……对夜吟还好吗?”   “好,怎么可能对他不好。帝尊把他当做灵族最后的希望,对他是好得不能再好。当然,如果他有半点忤逆,帝尊也会毫不留情地抹杀他!”   “也就是说,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夜吟找回感情?”李玉暖不可思议地问道,“他不怕夜吟成就大道后杀了他吗!”   月华道:“成大事者哪会在乎这些细节。帝尊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或许被无情无爱的李夜吟杀死,成为他度过彼岸的踏脚石,才是他希望的结果!”   李玉暖有些吃惊,但却又隐约觉得帝尊或许真是这样想的。   “那……最后一个问题,阴阳蓝魔现在哪里?”   月华道:“不知道,大约还活着吧。冰原虽然苛刻,但对忠心听话的属下倒还宽容。蓝魔会突然被叫过去,多半是有事情要她去办。而且曲浪到现在也没事,可见蓝魔目前还是安全的。倒是你,小心行事,别让人知道了你和夜吟的事情,欧阳灭明和烟云仙子都只是盟友,一旦牵扯到利益”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小心的!” ☆、第333章 你会后悔的!   茫茫冰原秘境内,李夜吟若无其事地从帝尊的处所走出。   迎面而来的是在一群黑衣随从簇拥下的渊默,他原打算擦肩而过,渊默却故意挡住了他的去路。   “少主这一次可是真出风头,带那么多人过去,居然连个女人都处理不好。”   渊默刻意挑衅说着,不肯让道李夜吟。   看他来者不善,李夜吟也不在乎,冷哼道:“父亲都没有怪罪我,你废话什么!对了,方才父亲让我问你,这几年都忙些什么?!如果天真地以为聚集一批对我不满的人就能触动我的地位,恐怕反而会触怒父亲。”   “是吗?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却得感谢少主。”渊默同样冷漠地回敬道,“只怕早在那天到来前,少主就已经因为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在主上面前彻底失了宠。”   李夜吟阴渗道:“我们父子间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外人有资格插嘴。就算他对我彻底失望甚至绝望,我也依旧是他的希望,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插嘴?”   “我不是东西,我只是主上的一条狗,而且是一条只冲着主上摇尾巴的狗。”渊默坦然地说着。   李夜吟见自己和他是完全的鸡同鸭讲,索性也不再纠缠,道:“那你好好做一条狗吧!别当我的路!”   渊默笑道:“恭送。”   李夜吟哼了一声,消失在秘境茫茫的白雾中。   他要去的地方是炎冰狱,整个神庙只有帝尊和他可以进入的隐秘之地。   ……   ……   如果李玉暖有幸进入炎冰狱,她必定会为这片冰山火海的熟悉而震惊。   整个世界都覆盖着茫茫不见尽头的冰雪,至少万根冰柱排列整齐连绵不绝直到天际,脚下踩的是坚实得不知道存在几万年的寒冰。但若认真观察,却会发现冰下流淌着居然是火焰!   河流里的每一簇都是火焰,滚烫如岩浆,火焰河在冰面下汹涌澎湃地流动着,不时地撞击着,随时可能冲破冰面,将天都燃烧!   此地唯一能生长的是冰雪花,李夜吟要见的人,就被困在冰雪花丛深处。   笔直铁黑得仿佛向着天空竖起的挑衅旗杆的根茎深处,他被一层又一层的藤蔓牢牢束缚着,银色的长发如丝穗般散乱在藤蔓的缝隙里,银白的衣裳虽然没有被藤蔓割破,却染上了大片的血迹。铁黑的藤蔓上,血红的冰雪花正肆无忌惮地开放,以男人的身体为养分。   他已经奄奄一息。   在这呼吸都会让肺叶结冰的极寒世界里,只有琉璃小蛇还不放弃地在藤蔓深处攀爬,一次次地贴近他,描摹他的面容。   李夜吟费力地分开冰雪藤蔓,落在他面前。   “为什么不低头?你是他分裂的另一半,只要你愿意低头,他必定会像原谅我那样,轻易原谅你。”   “你错了,我不论低头或是坚持,等待我的都只是一个命运。”   男人虚弱地说着,银色的眼瞳里依旧满是慈爱和温柔。   “或许吧,但我不希望你死,虽然他很爱我,可是我却觉得你才像我的父亲。”   李夜吟温和地说着,帝尊是阳翊彻底剥除了情感后的模样,一切从理性出发,高贵威严,却也冷漠。而眼前的容裔,则是阳翊身上仅存的温柔和慈爱的凝结。   容裔闻言,一声苦笑:“这话可别让他听见,如果他知道你居然希望回到过去,只会更加恨我。”   李夜吟道:“他本来也只把我当做工具,一个所谓的传承灵族的工具。我怎么想,他可从来都没在乎过!”   “你……他其实很爱你,你”   容裔欲言又止。   李夜吟干脆地把他没说出口的部分吐出。   “爱我啊?就像当年对冰玉那样爱我?明明心里喜欢,却为了维持所谓的高贵,将冰玉的爱肆意践踏、不屑一顾!等到冰玉心如死灰决定不再爱的时候,他又突然像开了窍一样地死缠烂打甚至不惜用强,逼她就范!他的爱确实很复杂很沉重,如果这就是爱,我倒宁可冰玉从没有爱过他!”   “对不起,这些……其实……”容裔忏悔地说着。   因为他的话,李夜吟猛然意识到这些事情发生时,阳翊还没有分裂成容裔和帝尊,忙换了口吻,道:“算了,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抱着不放也没有结果。不管怎么样”   他伸出手指,让琉璃小蛇沿着自己的手爬下,停在掌心,小心地调戏着。   “虽然那么多抱怨,但冰玉从没有后悔爱过他,就像她从不后悔掀起叛乱那样……唯一的后悔或许就是没能早早发现他的发狂,没有在噩梦开始前保住我吧。”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容裔柔声说着。   李夜吟弄了一会小蛇,道:“算了,全都已经过去了。经过一万年的时间,我们一家人再次团聚,也是可喜可贺。”   容裔露出了苦涩。   “你的心里到底有怨恨,怨恨我的无能,怨恨自己的弱小……”   “是啊,怨恨我为什么是灵族的血脉,怨恨我……”   李夜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一边以指腹爱抚小蛇的脑袋,一边道:“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   “什么事情?”   “关于灵族的断情绝爱。”   容裔闻言,声音一抖,道:“你想知道什么?”   李夜吟道:“我想知道因为断情绝爱而失去的记忆,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容裔叹了口气:“果然”   “难道你知道什么?”李夜吟不解道。   容裔道:“我特意做下的安排,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可惜我还是低估了他的手段,也低估了你的执念。原本你便和无心不同,无心自幼被他封闭情感,所以从不知道情爱的苦恼和无奈,即使跟随冰玉参加叛乱,也未想过为什么。但是你”   “我只想知道有没有可能恢复!”李夜吟打断道。   容裔看他口吻不善,遂也干脆道:“没有,除非你渡过彼岸,心意逍遥,感情不能对你的心有任何束缚,那么断情绝爱的诅咒自然也就消失了。”   “真只有这一条路?”李夜吟震惊道。   容裔道:“他或许有其他的手段,可惜我不知道,也帮不了你。”   李夜吟闻言,心中也有几分苦涩,叹道:“谢谢你解开我的疑惑。”   转身,正要离开茫茫冰海,却突然被容裔叫住。   “虽然断情绝爱会让你遗忘过去与爱有关的记忆,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能完全被抹去的。情感同样也只能封印不可能消除,再次遇上的时候,必定会再次爱上。所以,相信自己的心,它比任何语言都更加直接!”   李夜吟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拳头。   ……   李夜吟刚离开炎冰狱,容裔便迎来了另一位访客。   “今天果然是个特殊的日子,儿子刚走,做父亲的就过来了。”   隔着牢不透风的束缚中,容裔揶揄调侃道。   帝尊不与他转弯,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别妄想转移话题!”   “你怕他知道真相?”容裔反问道。   帝尊道:“无心那么聪明,当年的真相他早晚会知道,我只怕你嘴巴不牢,不该说的也说了!”   容裔哼道:“放心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比你更清楚!倒是你,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他亲手杀死!”   “如果他拥有杀我的力量,被他杀了又何妨?”帝尊满不在乎的说道,“只可惜你注定看不到那一天!”   “是吗?胜负还未分出,谁敢保证自己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容裔冷冽地笑着,他在李夜吟面前或许无比温柔,但在自己的黑暗面前,却表现得比冰更寒冷。   “好,够自信!可惜就算再自信,这一局棋,也是你彻底地输了!”   帝尊冷漠地说着,恶意抓起他的头发,用力一扯,头皮吃紧。   “额!”   看他痛苦的模样,帝尊无趣地松了手,道:“我会找到让你彻底消失的办法。再这样僵下去,你还能装出圣人的模样,我是真受不了!”   “那你就快点想出解决的办法吧!”容裔不屑道。   帝尊知道他绝不服从自己,也不再坚持,只是微笑道:“在正式解决你我的矛盾之前,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必须处置。例如那些还在外面逍遥的逆臣,可不能让他们再得意下去了。”   “你要做什么!”   帝尊冷嘲热讽道:“清理门户而已,有必要惊讶吗?不过少邪那边,我会放他一码。一方面我不喜欢打女人,另一方面,他毕竟对夜吟有过恩情,如果连这点情分也不顾全,岂不是显得我太无情?”   “你……会这么好心?是打算让夜吟亲手杀了他吧?”容裔一针戳穿道。   帝尊道:“不愧是我的半身,我的想法你都知道,但是就像你不能阻止夜吟最终成为无心,你同样无法阻止我解开最后两个封印!我已经被困了一万年,已经等不下去了!”   “……我会阻止你的,哪怕魂飞魄散,也要阻止你!”   帝尊笑道:“那你继续努力吧,前提是你能够打破结界,离开炎冰狱。”   说话的同时,他伸手拨弄了两下琉璃小蛇,可惜小蛇不喜欢他,身体绷得僵硬。   几次尝试无果后,帝尊感慨道:“不愧是她的宠物,性格都和她一样……算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   微笑中,黑袍化为雾气消失在冰蓝中。   看着鼻翼处未完全散去的阴霾,容裔的眼中只剩下深深的忧虑。   “快一点,快一点找到我的弱点!杀死我!” ☆、第334章 渡过黑水   修真界已经天翻地覆,不可知之地却还是万年不变的死气沉沉。   荒芜大地上,除了贴地的苔藓几乎看不到植物,雾气深处,难得一见的血红月亮狰狞地高悬着,这里是没有秩序的土地,这里的居民都是连从不知良知为何的怪物。   但这里也是唯一不被外界影响的土地,几乎可以融化一切生机的黑水,数千年来一直缓慢而冰冷地流淌着,隔绝了离开此地的可能,也将外面的侵扰全都挡住。只偶尔有碎片能沿着黑水飘到此地,成为点雨楼主的收藏。   日复一日的麻木,让不可知之地的居民们依旧记得三十多年前顺着黑水飘到此地的俊美男子,他的容貌和他的心机一样出众,而他表现出的残忍嗜杀,更是连不可知之地的人都胆战心惊。   当然,和之前无数成为点雨楼主的收藏的异客一样,他最终如流星般消失了。只点雨楼的侍女们闲暇无事时会谈起这个美丽得仿佛人偶的美男子。   然而,这片几千年来都只是苟延残喘的土地,却将面对修真界最可怕的噩梦。   异变发生在血月最清晰的时刻。   每五百年一次的圆年,持续半年的时间里,血月亮都将高悬空中,浑圆清晰,仿佛怪物狰狞的眼睛。   不可知之地的居民们被这难得一见的巨大月亮吸引,昂头观赏议论纷纷,突然,月亮血红的表面出现了一连串的细小的黑点。   黑点迅速连成面,最终变成潮水般可怕的黑暗!   这前所未有的怪事很快就传入点雨楼,楼主正在点雨楼最底层闭关修炼,代他主理事务的占卜师接到消息后立刻询问她随身的血水晶,然而晶石非但没有显示任何结果,还裂开了!   这是最可怕的结果!   占卜师因此想起了那一直困扰着她的噩梦。   第一次看到李夜吟的时候就开始缠绕心头的噩梦!   亡者披着黑色的斗篷越过黑水,将不可知之地仅有的生机也化为死亡。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唯有他没有死,他被亡者簇拥着,站在黑暗的中央……   到处都是死亡本该是点雨楼的地方只剩下冲天的火焰,和无尽的白骨!   难道噩梦变成现实的时刻已经到来?!   李夜吟不是已经死了吗!   想到也许的未来,占卜师失去了矜持,她奔回房间,将藏在床头暗格里的黑漆盒子抱在怀里,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给自己一点点勇气。   “立刻传令下去,全员做好战斗准备,不可知之地……恐怕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   ……   茫茫黑水无止尽地奔流着,没有人知道它源自何处,也没有人知道它将流往何方,几千年的时间,它就这么流淌着,融化着死亡,长久地流淌着。   占卜师的命令虽然被迅速传达,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不可知之地的居民太迷信黑水的不可逾越,比起绝不可能的入侵者,他们更想知道楼主什么时候再阻止向荒野深处的蛮族发动进攻。   不少人甚至热情高涨地扛着工具守在黑水岸边,准备大丰收。   这份对黑水的绝对自信,最终成了零星守在黑水岸边等待发财的不可知之地居民们最大的噩梦!   首先飘入视线的是一个头颅。   青铜色的头颅自远方飘来,越是飘近越会惊愕于它的出乎预料的庞大,头颅上有个黑衣男子盘膝而坐,因为隔得远,岸上人无法看清面容,只能依稀感受到环绕周身的浓郁血气。   头颅越飘越近,转眼间已经距离河岸只剩二十余步,单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丈余高!   而盘膝坐在载浮载沉的头颅上的黑衣男子,人们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虽然展露的面容俊逸姣好恍如星辰,但看清的瞬间,不可知之地的居民们心中泛起的却只有寒冷。   娴静恍如少女,狠辣胜过魔头,居然是三十多年前失踪的夜吟公子!   那个曾经被点雨楼主寄以厚望甚至只差一步就会成为点雨楼的继承人的异人!   难怪占卜师说这是场大灾难!   不可知之地的居民们胆战心惊地想着,他们大多对夜吟公子和占卜师的矛盾略知一二,几番推诿后,最终一个曾和李夜吟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被推了出来。   “夜吟公子……你怎么回来了?”他战战兢兢地说着,李夜吟的面容倒是与数年前没有任何改变,只看他精致如人偶的面孔,也不奇怪主人为何喜欢。只可惜在他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一颗杀戮无数的心。   单是蛮族就不知被他屠了多少!   偏偏主人还就喜欢他的辣手无情。   李夜吟没有回答,他甚至都没有分心看那说话的人。   头颅渐渐靠岸,他脚尖一点,轻盈的落在河岸边,摇扇道:“果然是永不改变的地方,三十年没回来,还是这么的雾沉沉。”   说完,他潇洒转身,指着头颅道:“已经到了,何必畏首畏尾!你们不是心心念念地想着来不可知之地吗?”   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般,头颅突然脱离水面飞快旋转起来,激起黑水飞溅,不可知之地的人们也吓得四散逃窜!   几乎没人注意到,伴随着头颅的旋转,上面的青铜颜色也纷纷剥落下来,滴在地上,化为一点点腐蚀。   嗤嗤!噗!   被黑水和青铜颜色侵染的地方冒出一连串的气泡,好似沸腾一般,泥土也变得松软如液体,连串的鼓泡冒出,又迅速破碎,异常渗人。   李夜吟独立在污水中央,手中托着褪完青铜色后缩得只有两尺高的白玉头骨。   神情平静,嘴角微笑,似乎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静谧中,只剩下水泡此起彼伏的破裂声。   不可知之地的人们渐渐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对,小心地围过来,正要避开水泡   唰!唰唰!   方才还泥泞不堪的地面,突然一个又一个的黑色身影拔地而出!   身形初时还有些朦胧透明,但很快就变得坚实阴森,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形,无不以深褐色的斗篷遮住面容,腰束麻绳,只手和脚露出。   正是横行冰原的无头僧!   瞬间的功夫,整个黑水岸边都挤满了无头僧,他们静默地站立着,以铺天盖地的静默让人疯狂。   比起无头僧带起的静默,更让人震惊的却是另一件事实。   “怎么可能!居然有活物能大规模地穿过黑水!”   不可知之地的人惊愕地喊着,正因为坚信黑水的强大,所以没有人把占卜师的告诫放在心上。   但此刻,看着挤满了河岸至少千人的无头僧,他们的信心也在瓦解。   李夜吟走出无头僧的队伍,耐心解释道:“黑水能溶解活物,但成为无头僧的第一步就是为了信仰舍弃性命,他们连生都抹杀了,又怎么可能害怕黑水的腐蚀力量?”   可惜他的解释虽然完美,却没有人有余暇听,他们被突然出现的敌人占走了全部注意,毛发倒立,心中只剩下杀!杀!杀!   “主人对你深情厚谊,你居然背叛他!引狼入室!”   正当紧张时,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声。   顿时,就像一滴冷水掉进滚油锅中一样,各种责骂的声音都爆了起来,其中不乏一些污秽不堪的言论,李夜吟静静地听着,手中折扇轻摇,仿佛不堪的话语都是过耳清风。   渐渐地,企图用怒骂赶走恐惧的人停止了嗤笑,不论是李夜吟的微笑或是无头僧们流露的过分安静都让他们内心深处泛起害怕,再大声的叫喊也遮不住身体的颤抖。   “……你……你到底想……”   李夜吟微笑着上前一步,道:“我奉父亲的命令拜见点雨楼主人,希望她给我一个回答。”   “主人何等尊贵,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李夜吟道:“原来已经不是我想见就能见了?既然这样,那就杀过去吧!反正父亲需要我带回的只是少邪的回答,你们……都是些没有存在价值的垃圾。”   “你……”   那人还要再说话,却听一声桀桀怪笑,地面彻底崩塌,将没有防备的几十人生生吞下!   大地缓慢合拢,缝隙中还有呻吟不时传出,李夜吟不快地转过身,对擅自行动的无头僧们道:“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便杀人!”   “少主,这里除了您,谁都不该算是人。”   无头僧理所当然地回答着,神识如阴云徘徊在不可知之地乌沉沉的天顶下,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夜吟也不是第一次和无头僧们合作,知道这些人对帝尊的忠诚无可挑剔,冷笑道:“好吧,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不要忘记了,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   “少主不必忧心,我们是神的仆人,绝对不会忘记神的旨意。”   “哼!”   李夜吟不悦地哼了一声,无头僧们于是不再说话,一阵静默祷告后,黑色的马车自黑暗中升起。   马车完全由黑暗构成,周身布满了细腻的花纹,所有的花纹都是活物,用力掐按会发出凄厉的尖叫!   负责拉车的是三匹漆黑的麒麟,通体乌黑发亮,眼瞳烧着火红。   “请”   李夜吟没有拒绝无头僧们的殷勤,除了嗜杀成性,无头僧们却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他们的忠诚从来都无可挑剔。   但这份无可挑剔的忠诚,却渐渐成为李夜吟心头的另一重麻烦。   希望少邪能给出让帝尊满意的回复,毕竟他曾是自己的同伴! ☆、第335章 第三重封印   虽然最开始时没有重视,但不可知之地的居民毕竟和荒野蛮族抗争了几千年,一旦反应过来,凝结的防抗力量也是相当的可怕。甚至不需要点雨楼发号施令,已经有无数人自发地集结成队伍,拦在了无头僧们前进的路上。   李夜吟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他不喜欢生活在不可知之地的这些长相奇怪甚至接近魔物的生物,就像不喜欢天上那轮好似怪兽眼睛的红月一样。但他同样也不喜欢无头僧。   和这些为了信仰连生命都舍弃的疯子相比,哪怕变得奇形怪状也要活下去的不可知之地的居民,居然被衬托得非常可爱。   所以此刻,他坐在马车里,安静地看着山崖和平地的对峙。   无头僧的敌人是人鸟族。   人鸟族人的外形介于人和鸟之间,毛发一直长到眼角边,角质状的鼻子连同嘴巴一起凸出,背生双翼,翼梢进化出两只尖勾一样的爪子,双腿粗壮有力,脚趾如鸟爪般粗糙尖利!   “桀!你们是哪个族的,还不赶紧退回去!不可知之地是有规矩的地方,擅自侵略别人的地盘,小心灭族!”   意识到来者不善,人鸟族的首领带着族中精英,厉声喝骂着。   他口中所说乃是少邪统一不可知之地后定下的规矩。为了便于管理,少邪为各族划分了势力活动范围,各族不得擅自逾越。若敢不告知便侵略它族者,便将面临点雨楼的讨伐,败者全族沦为奴隶供胜利方分配,他们的土地和财物也将同样被各族瓜割!   虽然是个野蛮的规矩,但在这个连规则也没有的地方,却是最合适的法度。   可惜无头僧们不是不可知之地的居民,他们不知道这个规矩,而且依照他们的心智,就算知道,也不会遵守。   他们的信仰里,神是绝对的,能够被神选中,编入讨伐逆臣的队伍,是无上的荣幸。   他们此刻唯一想到的便是杀,杀,杀!   杀光一切不信仰神的怪物,杀光一切挡住去路的逆臣。   人鸟族的首领看无头僧们始终沉默不语,顿时意识到对方多半是冲着点雨楼来的,于是双翼连拍,道:“你们是哪个族!再不后退,休怪我们发动攻击!”   依照此地的规矩,两族冲突,藏头露尾等同偷袭!   李夜吟摇了摇扇子,他期待人鸟族的表现,毕竟是少邪钦定的北方守护族之一,多少有几分本事。可惜他当年为点雨楼办事,没找到机会和人鸟族的勇士交手,只知它们的压箱宝是雷鸣夜叉剑。   无头僧还是静默。   人鸟族的首领终于激怒了,他腾空而起,怒喝道:“布阵!引天火烧死入侵者!”   “是!”   人鸟族的勇士们闻言纷纷腾空飞起,它们虽然生得粗糙矮小,一旦展开背后那对半丈长的翅膀后,顿时变得威风凛凛!   黑色的羽毛里可看到淡蓝色的闪电穿梭闪烁,竟是以自身为容器接纳天火!   不愧是北方守护者!   李夜吟赞赏地喝了一杯酒,无头僧的马车虽然阴沉黑暗,但各种享受倒是没有欠缺。   啪啪啪!   翅膀连续拍打,迅速结成阵法!   这阵法不同于修真界的法阵,乃是全部由飞翔的个体构成,每一个人都是法阵的一环,但是脱离了法阵,身上背负的细小法阵却也能够继续运作。   这正是不可知之地的居民为了适应这里艰苦绝卓的环境,做出的最大的改变!   据点雨楼典籍记载,此地最初的居民和修真界、凡尘界长得没有什么不同。但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着太多的怪物和危险,又几乎没有天地元气可供修炼。融化一切生命的黑水,虽然能帮助抵御外来侵略,却也让他们变成囚徒,永世不得超脱。为了生存下去,先民们最终选择夺取魔兽的兽纹、内丹,融入自身!   这个选择让他们顺利生存了下来,却也导致他们外形变异,非人非魔!   不过也因为是这种情况,看到人鸟族的勇士们排出的阵法时,无头僧们显然有些惊愕。   阵法是活的,首尾互衔,不论击碎阵法的哪一环,都不会对阵法本身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该怎么破阵?   李夜吟饶有兴致地等待无头僧们的回答。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怪物和怪物的对战。   ……   ……   凤清德略有些疲倦的结束了和少邪的对话,这些日子他总觉得心绪不宁,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或许只是活得太久,难免会疑神疑鬼吧?   一边胡乱想,一边手脚并用抹去联系法阵,正蹑手蹑脚地准备回去,却不料   “抓住你了!”   稚嫩的声音脆脆响起,吓得凤清德脖子上的毛都炸开了,好在他毕竟是大能神君,马上就回过神,转身一把抓起恶作剧的小麒麟,倒提起小短腿,啪啪啪,掌心飞出十几缕闪电,全都劈在肥嘟嘟的屁股上了。   一边打一边教训道:“死屁孩,好的不学专门学坏的,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小麒麟虽然肉厚,被凤清德这么一通打,也难免皮开肉绽,哭骂道:“……掉毛鸡你死定了……哎呦我的屁股……”   “让你天天跟在我身后偷窥!这次只是小惩大诫!哼,下一次抓到”   “下一次抓到要怎么样?”   春风般的声音刮过耳边,却把凤清德惊得浑身冷汗。   咔咔咔,脖子僵硬地转过,凤清德面如土色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李玉暖笑道:“在你还没有打它的时候就已经来了。”   一边说话一边接过还被凤清德倒提着小胖腿的麒麟,搂进怀里,一番揉按抚摸,乐得小东西眉开眼笑,连屁股开花的事情都忘记了。   相对于它的欢乐,凤清德的情况显然糟糕了许多。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   李玉暖安抚了一通小麒麟,将它交给一旁的侍女,命侍女带小麒麟下去抹药,又对凤清德道:“我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我也知道你绝不会背叛我,背叛无双城。但是……总是这样鬼鬼祟祟,难免惹人非议。”   凤清德闻言,道:“是我疏忽了。”   李玉暖却是莞尔一笑,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你也不用道歉。至少我是始终都相信你的。”   凤清德道:“但是我怕自己不相信自己。”   “什么意思?”李玉暖不解道。   凤清德道:“你是和天宫有大渊源的人,想必早就发现,现在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和万年前关系亲密?”   “是,确实非常亲密,现下发生在身边的许多事情似乎都是万年前种下的因。”李玉暖直言不讳道。   凤清德道:“但是参与万年前那件事情的人,其实并没有死绝。除了我,还有一个人通过秘术活了下来。”   “谁?”   凤清德道:“少离。”   “少离?”   李玉暖皱了下眉,魔尊的记忆力倒是有少离的存在,是个人身蛇尾的少女,脾气很犟,长得不错可惜不讨人喜欢。   “当然她现在的名字是少邪。”凤清德补充道。   李玉暖有些诧异。   少邪她也在魔尊的记忆里见过,是少离的双胞胎哥哥。   和总是板着脸的少离不同,少邪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对魔尊怀有不便明说的爱慕。   “……为了纪念哥哥,所以改名吗?”李玉暖问。   凤清德道:“不单单是纪念。少邪和少离都是有风族人,有风族的直系血脉从来都是人身蛇尾、兄妹同胞,凡尘界的伏羲女娲就是有风族的上古领袖。但很少有人知道,有风族直系血脉必须双生的背后隐藏的另一个秘密:双生子之间可以让渡法力。如果妹妹的身体因为伤重无法维持,哥哥可以通过秘术把自己的身体让渡给她……确保一族的延续。”   “这也是少离当年能逃过封印反噬的原因。”凤清德补充道。   “听起来有些悲壮。”李玉暖道,“只是这万年来修真界从未流传过少离或是少邪的名字,也没有哪个大能的形容和他们相似?他,不,是她……到底躲在哪里?”   凤清德道:“她去了不可知之地,那是帝尊的眼睛也不能看到的地方。当年李夜吟金丹破碎飘去了不可知之地,就是少邪救了他,还教给他三千秘藏重塑修为的手段。”   “如此说来倒是与我渊源甚深。”李玉暖认真道。   凤清德道:“可惜如今帝尊已经醒来,她也注定难逃劫难!”   “是啊,覆巢之下无完卵,何况帝尊是”李玉暖苦涩道,“对了,不可知之地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我们要怎么才能联系到她?”   凤清德道:“她不会再和我联系,方才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络了。现在不可知之地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大危机,她……无头僧过去了!”   “什么!”李玉暖一惊,“你不是说”   “但是李夜吟有办法进入不可知之地啊!”   凤清德道:“这也是我决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原因,虽然她拒绝接受我的帮助!”   “帝尊至今不能走出冰原肆虐天下,因为当年魔尊和月神君一共布下了四层封印。北冥冰宫、三界寺各藏了一重封印,第三重封印藏在不可知之地!一旦第三重封印打碎,第四重封印最多支持十年就会自行瓦解!到时候,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帝尊了!”   “……那该怎么办!我怎么做才能支援少邪!”李玉暖急切道。   凤清德道:“我不知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第336章 大败   虽然人鸟族的法阵历经几千年磨砺,已趋于完美,但在无头僧这种以纯粹的信仰打造成的狂热军团面前,到底有些不堪一击。   终于,雷鸣夜叉剑发动!   本来灰蒙蒙的的天空突然爆出一片清明,金色的闪电冲天而起,化为连黑暗马车也拦不住的庞大威压,深深地镇压下来!   悬崖因此开裂,大量的石头飞起,飞快凝结聚成一个与山崖等高的怪物,这怪物坚硬无比,眼眶里是永不熄灭的火焰。   看到石头巨人出现,还沉浸在雷鸣夜叉剑的法力余波中的李夜吟,突然释怀了。   “原来如此。”他说。   无头僧们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   浓郁的黑气从他们的斗篷内侧流出,迅速连接成浓雾,将几乎所有无头僧都包裹入内。   而后浓雾开始扩张,凡是不幸被沾染到的,无不被腐蚀,连石头沾上了也会融化!   但石头巨人却不畏惧怪雾,人鸟族的勇士更是不顾生死地俯冲上去,将自己的身体和石头巨人融为一体!   刹那间,方才还动作僵硬的巨人,变得灵活起来,石青色的身体布满了血红线条,这些都是人鸟族的战士体内的魔纹!   正是凭借这化零为整的手段,人鸟族才坐稳了北方守护者的地位!   但是这一次他们的敌人却是无头僧!   李夜吟坐在马车内,继续着自斟自饮。   无头僧们幻化的黑雾还在扩张,这种几乎掠夺一切生机的雾气,对李夜吟没有什么影响,但对不可知之地的居民而言,却是克星!   黑雾越来越浓,渐渐凝结为液体,重重地滴落在地!   几乎每一滴溅落,都会带起大片腐蚀,本就没有多少生机的地面迅速凹下,裂开,变成死亡的沼泽。   然而石头巨人却也不害怕,它的体内融入了人鸟族的魔纹,虽然通体石头构成,是动作轻盈,灵活非常,当黑色沼泽蔓延到他们面前时,巨人重重一顿足飞入了空中!   然而无头僧们也不在意,当死亡液体溶解地面后,它们又迅速汇聚成海,凝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向石头巨人砍去!   轰!   哗啦!   石头巨人挥动雷鸣夜叉剑,冰冷的剑锋燃起红莲业火,金红色的火焰飞出,将袭向它的一条黏液卷住,焚烧,杀死!   “果然也算有几分本事!”为首的无头僧发出一声冰冷的神识。   人鸟族没有回答,它们此刻只是尽快把这群进犯者打退!   无头僧们依次盘膝坐下了,沉默是他们的信仰,也是他们的力量源泉。   沉默的祷告中,黑暗加倍扩张,转瞬间就把方圆十里全部裹进去,甚至连天空也被一并裹了进去!   黑暗蔓延的同时,地上也变得泥泞乌黑,泥土逐渐融化为血红的液体,唯独李夜吟的马车稳稳地停在黑暗的水面上。   掀起帘子,可以看到血水中各色恶鬼狰狞爬出,或是半身腐朽,或是白骨支离,恐怖之处,不一而足。   这些恶鬼全都向中央的石头巨人爬去。   恶鬼们看起来动作缓慢,其实速度极快,转眼间的功夫,它们就爬到了巨人的脚下,密密麻麻好似蚂蚁一样,不等号令,就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爬起来!   嗤嗤!   几乎是碰到石巨人体表的红色符的瞬间,恶鬼立刻化为灰烬!   但它们的数量无穷无尽,而且它们没有感觉,对死亡没有丝毫的恐惧!   前一个还未被火红的符焚烧殆尽,后面一个已经踩着它半焦的身体爬了上去!   密密麻麻,前赴后继……   虽然中途折损了大部分,但恶鬼还是顺利地将石头巨人身上的红线符全数都抹去了!   此刻,矗立在黑暗中的是一个全身爬满了恶鬼的怪物。   李夜吟放下酒杯。   即将发生的,才是真正的关键!   黑暗开始汹涌澎湃,石巨人也因为不堪恶鬼的折磨,举起了人鸟族的巨宝!   雷鸣夜叉剑本就庞大,此刻被全力施展,更是通体光华笼罩,好似光柱一般,甚至让天空也因此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引起一阵狂风暴作,血水和恶鬼都如被龙吸水卷到半空中,巨剑轻易挥动,千亿的夜叉从雷鸣夜叉剑里面释放飞出!   锵锵锵!   细密而连绵不绝的交战声在漩涡中泛起,无数鲜血从天空中落下,每一滴血都是一条生命的流逝,但在这个肉眼无法看清楚的战场上,生命只比尘埃尊贵!   李夜吟抬起头,专心致志地看着上空的比斗。   数千年来一直占据这片天空的灰雾也被激烈的战斗驱散,视野的尽头,点雨楼的援兵正在接近。   “速战速决吧!”李夜吟低声命令道。   倒不是他突然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的立场,而是如果这边陷入苦战,必定会引来帝尊!   无头僧虽然残忍好杀,却到底不可能杀死全部人。帝尊一旦介入,这里所有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已经是敌对的立场,但李夜吟依旧还顾念着不可知之地给予的恩泽。   无头僧们听到号令,顿时加快了施法的节奏!   轰!   哗啦啦!   本就肆虐的暴风雨变得更加可怖激烈,天空中再次聚拢大量乌云,黑红色的云层裂开,域外罡风混着火球一起落地,轰轰轰地,劈头盖脸地砸向石头巨人!   每一个火球上都拖着长长的黑烟,可怖的力量还未接触地面就开始释放,将此地仅存的生机也吸走!   地面鼓起一个个大包,每一个大包里都爬出一群白骨,这些白骨的周身都绕着红色丝线,他们形成死亡的潮水,向石头巨人再次发动进攻!   轰隆隆!   这一次,石头巨人没能抗住。   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让它脆弱不堪,早已到了崩溃的边沿。   而无头僧的攻击却只会一次比一次更犀利!   轰得一声,石头巨人坍塌了,组成它的数百名人鸟族的勇士四散飞舞,但是没等他们飞出黑云的范围,却见乌云滚滚的天空再次裂开,比之前的火球更十倍激烈的巨大陨石拖着长长的黑烟轰了下来!   数以百计的陨石不停地轰击着地面,人鸟族的勇士们在这场激烈的流星雨中苦苦支持,但大多都还是被陨石击中,烧得漆黑地坠落地面,被蜂拥而来的恶鬼们四分五裂!   李夜吟转过头,不忍看这些人的悲惨结局。   无头僧们平静地站起身,人鸟族虽然被斩杀,点雨楼的第二重结界也已经张开!   ……   ……   点雨楼的第二重防线是生死结。   这庞大的结界将以点雨楼为中心的三万里土地全部包裹,结界的中心正是点雨楼!   这是几乎不可能破除的结界,但在李夜吟的眼中却不值一提。   他缓步走下马车。   无头僧们无声地让出一条道路。   李夜吟走到了生死结的面前,伸出手,感受着生死结。   只看表象,他的手指似乎只在触摸空气,唯有真正尝过生死结的厉害的人才会明白,生死结为何是生死结。   连血海也能挡住,这层比蝉翼更薄的结界,果然比预期中更趋于完美。   但它唯一的错误却是   “少邪,我想知道你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明知我会成为你的噩梦,却还要救我!”   李夜吟轻声说着,按在结界上的手指,细腻的感受着其中洋溢的轻柔,迅速解读,而后融入。   要打破生死结,只有两个手段。   以超出结界最高承受力十倍的法力,强行把它碾碎!   但少邪本也是个渡劫期的怪物,超过他亲手布下的结界最高承受力十倍的法力?   除非帝尊亲自出手。   所以李夜吟选择了另一个手段,一个甚至连少邪也不知道的小手段。   生死结就像杯底贴了花瓣的杯子,如果不能以蛮力捏破,那就只能导入温柔,让花瓣不知不觉中自然流出。   果然,完全契合生死结的真气脉动轻易被结界接受,融入时甚至没有半分隔阂。   轻轻地,温柔地,法力慢慢地融入了其中,沉浸在久违的惬意里的结界,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中有少量月光琉璃的银白色微粒混入。   慢慢地,混入其中的银白色越来越多,从最初的肉眼都不可见的微粒,到蛛丝一般的细长,点到线,线到面,最终蔓延成了一张细密的网络!   结界终于意识到这种逐渐腐蚀的可怕,它想拒绝还在源源不断输入的月光琉璃线,然而最开始进入的月光琉璃微粒已经扎入结界的深处,根本无法拔出!   剧变正式开始!   以按在结界上的手掌为中心,无数银白色仿佛藤蔓一样疯长,和之前已经不知不觉中布满大半结界的月光琉璃微粒相互映衬、勾连!   破!   随着真言吐出,结界轰然破碎!   哗啦啦!   轰隆隆!   虽然只是被月光琉璃法力腐蚀得最为厉害的地方破碎,但结界确实打破了!   “立刻!”   李夜吟吩咐道,这种破结界的手段只维持最多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孔洞就会被结界自我修补,必须抓紧时间!   无头僧们没有说话,他们披着黑暗,潜入了结界,空洞的边沿被黑暗侵染,成了诡异的紫黑色。   这种黑紫色不会消失,它们会混入结界,反将点雨楼中心控制中枢腐蚀。   然而,即使已经看到了可能的未来,李夜吟也只是略停脚步,看了眼越来越荒凉的不可知之地,以及结界最中心那唯一的辉煌所在,低声道:“继续前进。” ☆、第337章 再败   黑暗的队伍翻山越岭,所经之处,死亡如影随形。   李夜吟静静地坐在马车里,仿佛所有的杀戮都和他无关那般。   比起无头僧的下一个敌人是谁,该如何对付,他更关心少邪的手段。   队伍行进到现在为止,遭遇的敌人除了以往就负责点雨楼护卫的几重防线,其余都是些小卒子,没有任何分量。   莫非在少邪眼中,我和冰原的无头僧都是无足轻重?   亦或者,他在等待着什么?   李夜吟嘴角流出冷笑。   通过记忆,他已经大体知道诸位神君在远古时的修为实力,知道少邪虽然是十二神君中最为年幼的,修为却仅次于月神君,时隔万年,想必少邪的修为也又有了绝大的提升。   要拿下少邪,恐怕必须帝尊出马!   既然最终一战有帝尊亲至,为何还需要我劳动呢?   李夜吟敏锐意识到,浅显的道理背后似乎藏了个悖论。   不过帝尊和少邪要做的事情,和我有关系吗?   原本他们就都没信任过我!   想到这里,李夜吟的心情也平和了许多。   ……   队伍骤停,隔着帘子,李夜吟可见一位故人勒紧魔兽站在面前。   荚!   当年入点雨楼时认识的第一个女魔将,也是少邪跟前最得喜欢的几个女将之一。   “李夜吟你这个混蛋,你给姑奶奶我滚出来!”   听见女人中气十足的恶骂,李夜吟甚至感到有些怀念。   “荚倒是风采依旧。”   他不冷不热的说着,挑开帘子露出半张面孔。   女人的铠甲血迹未干,显然刚从北方战场上赶回。   虽然早被告知情况,但看到曾经暗心爱慕过的人真成为敌人,荚还是不由一怔,随即回过神,峨眉倒立,骂道:“你这无耻之徒!”   李夜吟道:“我从没对你做过无耻的事,无耻之徒这个称呼,倒是配不上。”   “……”   荚一时语穷,索性挥起武器,道:“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既然背叛了主上,那就活该受死吧!叛徒!”   她本是个明丽的女人,五官艳丽,双腿修长,覆盖全身一丝不漏的铠甲更给她的美丽更多了一份英姿飒爽。   但比起她的美丽,更让人记忆深刻的却是她的倔强和强大!   和安逸的修真界不同,不可知之地的每个人每一天都活在生死夹缝里,不够强大,就只有死亡!   所以虽然以修真界的标准,荚不过区区金丹后期的修为,但凭借战场上一次次的拼死搏杀得到经验和少邪赐下的威力强大的法器,就算是元婴前期的修士,也能斩杀!   看着萦绕荚周身几欲实体的斗志,李夜吟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以往练武场上,他们曾不止一次地交过手,各有输赢。但因为只是切磋,彼此都所保留,不能作为实力的评价。   但这一次   荚是来真的!   “我要杀了你!”   女人双手握紧足有三尺长的巨刀,流光划过,露出寒冰姿态。   无头僧们本要上前迎敌,李夜吟却示意他们退下。   “这是我和她的恩怨,你们都不许插手!”   无头僧们闻言,领命退下,荚却哼了一声,道:“假惺惺!”   李夜吟懒得和她多解释,走出马车,双手凝空一握,顿时掌上便躺了把银色的长剑。   既然是了结点雨楼时期的恩怨,那就用少邪赐给自己的武器虽然这把剑自得到以来几乎没有用过。   “居然有脸用承影剑,你果然不是一般的无耻!”   看清武器的同时,荚骂了一声。   李夜吟没有回应她的辱骂,手指滑过剑鞘,银白色的花纹自然消失,露出细长优雅的剑身。   承影,剑如其名,细长优雅而且透明,不真实得恍如一片树影。   “我本不想用这把剑,但是今天的事情,却必须用它解决了。”   李夜吟轻声说着,右手用力一挥,承影顿时幻化出万道剑影,挟万钧之力,尖啸着向荚飞去!   每一道剑影都夹了可怕的法力,若是正面对抗,必定会被这些力量扯得四分五裂!   但荚既然是点雨楼最得宠的女魔将,自然也有几分真本事!   她看李夜吟一出手就是杀招,不敢怠慢,立刻双手挥舞长刀,卷起密不透风的刀光结界,竟要与李夜吟生生硬抗!   “你不是我的对手,快些退下吧!”李夜吟好心提醒道。   “呸!姑奶奶我头可断血可流,就是绝不向叛徒低头!”   虽然耍弄长刀渐渐撑得有些艰难,荚却还是逞强地回骂了一句。   这一时的口舌之快让她本就艰难支持的结界顿时露出大破绽,二十余道剑影趁虚而入,嗤嗤嗤嗤,铠甲上多了数道裂纹!   裂纹最为集中的心口处,甚至有明甲脱落。   “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快些退下!我会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留你性命!”李夜吟柔声劝解道。   荚吐了一口血,骂道:“退下?不可能!你干脆从我身上压过去吧!”   “你非求死不可吗?”李夜吟冰冷道。   他本就心性凉薄,何况如今断情绝爱,对过往种种,更是彻底没了感觉。此刻舍得出言表示放过荚,也只是觉得这么说,会让自己舒服些。   事实上荚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期之中。   荚哪里知道他这一句话里藏了那么多的弯弯绕心思,闻言,晃了晃手中双刀。   “死有什么好怕!轰轰烈烈的死,比活着做人走狗强一百倍一万倍!”   她知道自己不是李夜吟的对手,但是   让道?绝对不可能!   李夜吟听她心意已决,也垂下眼睛。   “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和你一样,我……也有必须做的事情!所有挡我路的人都得死!”   话音刚落,承影剑便被李夜吟强行注入的法力生生挣断!这千锤百炼、融入了工匠全部心血的剑,在他的手掌之中变得破碎如尘屑,但每一粒尘屑却都是一柄细小的剑!   “散!破!”   两声真言脱口,悬浮在双掌之间的剑海顿时呼啸而去!   这是一条完全由剑意组成的龙卷,凝结其中的是比剑意更加凄厉的杀机!   荚握紧了长刀,她已经不惜燃烧真元地想要将这些剑意龙卷挡住,但在铺天盖地的威势面前,她的力量却显得那么单薄可怜!   那就玉石俱焚吧!   女人冷酷的想着,点雨楼的人从来都不怕死,死亡只是他们生命中最为简单的一个环节!   何况杀自己的还是他!   想到这里,荚干脆地点燃了全身的魔符!   她的身上一共种了三处魔符,分别在额头,胸口及小腹。   此刻三处魔符一起点燃,三种光芒交织,竟将她本就艳丽的容貌装点得恍如女神般!   但是女神即将死去!   李夜吟看到荚额头突然光芒大胜,魔纹冒出,又见胸前的铠甲也流出璀璨的光芒,顿时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他没有阻止,只是身形轻灵后退!   轰!   三重魔纹纷纷脱离身体,飞悬在空中,构成繁复的法阵!   失去了魔纹的支持,荚顿时变得虚弱苍白,全身都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但她却没有放弃反抗,昂起细长的脖子,以沾满血的嘴唇吐出最后一个真文!   刹那间,魔纹光芒暴涨,被罩在光下的一里之地,颜色顿失,声音全无!   鬼魅的寂静中,一声爆炸平地响起!   而后,全都结束了。   ……   ……   “不愧是我精心培养的人,果然不辜负我的希望。”   看着水镜中不断行进的黑色队伍,斜坐在血水中央、几乎与水面齐平的的蹊径上的少邪居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让伺候在他身边的人都感到莫名的恐惧。   少邪知道他们此刻惊讶、不解甚至愤慨,但他没有解释,因为不需要解释。   手指伸入被黑紫色气息侵染的生死结中枢,白瓷般的皮肤表面立刻异变冒出鳞片。   “原来如此。”他说,话语中带着可怕的遗憾。   异物沿着手背不断蔓延,企图顺着他的经络燃遍全身,可惜无头僧的手段再厉害,也只是死人的手段!   少邪冷冷地看着手背上如鱼鳞般不断冒出的异物,突然吹了口气!   他的呼吸浸透了不可知之地的居民也无法忍受的浓郁死亡,手背上的异物才刚刚触碰到这股气流,顿时消融成肉眼看不清的微粒!   再吹一口气,这些尘埃便被迫回归原处,在结界中如烟尘般静寂翻滚。   为他的气势所摄,伺候在侧的侍女们无不屏息凝神,许久才有人一步走出,怯怯问道:“占卜师问主上,该如何布置防线?”   “我闭关期间,一切事务交由她全权打理,这种小事,不用问我。”   少邪懒散地回答着,乌黑的衣摆大半坠入弱水中,衣摆中漏出一条两个成年男子合抱粗的巨大蛇尾。   “可是”侍女不死心,还想得到更多的指示。   少邪怒了,转过头,厉声道:“难道她连这种小事都不能自己处理吗!还不立刻退下!”   “奴婢知错!”侍女颤抖地说着,与同伴们一起连滚带爬地退出这弥漫着令人畏惧的气息的地方。   石门缓缓落下,少邪紧绷的面容露出疲倦神色。   他低下头,看着倒影在乌黑水中的自己,突然双手插入水中,捧出一个浸饱了黑水的骸骨。   黑水淅淅低落,露出剔透如水晶的骨骼。   “他终于还是找到这里了。不过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把你交给那个男人的!就算死,我也要带着你!”   柔声说着,嘴唇轻触淌着黑水的骸骨。 ☆、第338章 三败   清除障路石后,队伍继续以摧腐拉朽的力量前行着。   点雨楼虽然强大,但在无头僧面前,却也显得有些无奈。   而且随着战线的深入,无头僧们渐渐适应了不可知之地的居民以魔纹为手段的战斗方式,重新掌握了主动权的无头僧们使出层出不穷的手段,让不可知之地居民们应接不暇。   日落时,队伍距离点雨楼已经不足五十丈。   李夜吟命令队伍暂停。   哪怕是仅仅知道少邪的名字的人,单看他能将一盘散沙的不可知之地完全统合起来,也可以猜出他必定不是简单人物。   更何况他曾经和少邪有过最亲密的接触。   少邪这个人看似善变、阴暗,又有些扭曲,其实内心从来都坚定缜密得可怕。   至少李夜吟跟随少邪这么多年,却从没有看透过他的真心。   所以越接近点雨楼,李夜吟的心里就越多的不安和担忧。   少邪不可能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无头僧的接近,但他却始终按兵不动!   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李夜吟垂下眼睛,凝神等待着。   安静中,地下传来了粗重的脉动。   地下藏了什么?   李夜吟知道点雨楼的最底层藏着黑水的源头,少邪和自己一样,能够从黑水中汲取死气,化为力量。   但是点雨楼真的就只藏了这么一点秘密?   此刻越来越强壮的脉动,究竟是什么!   突然,一个念想划过心头。   “退后!立刻!”   “全部退后!”   连续的叫喊才刚刚落下,地面已经隆起了一根足有成人合抱粗的巨大触须!   触须表面的泥土纷纷落地,露出布满窟窿的本来面目!   居然连这东西也被拿来做点雨楼的护卫,少邪果然是好本事。   李夜吟赞叹道,此刻冒出的东西名为望月兽,名字优雅,却是个不输虚兽的巨大怪物。   就像虚兽体内自行开辟天地的异能一样,望月兽也拥有它的独特能力,它性情温顺,善于隐藏,匍匐时甚至没有明显的法力波动,分泌物是修真界不可或缺的丹炉材料,所以上古神君热衷豢养这种笨拙而单纯的怪兽,镇在宫殿下方。   难怪少邪不担心,原来点雨楼的下方埋了一只望月兽。   不对,不仅仅埋了一只望月!   念头刚生出,李夜吟就发现点雨楼的下方居然不止一只望月兽!   伴随着成人合抱粗的巨大触须冒出的还有一只足有三丈大小的小望月兽,虽然对比母兽动辄十余丈的身体,这个小兽可谓娇小玲珑,但就算是这么一只娇小的望月兽,也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这也是望月兽的特色。由于望月兽的身体太过庞大也太过坚固,大部分的法力道术对它们都无效!   无头僧们陷入静默,他们在成为无头僧以前也多是显赫之人,知道望月兽的厉害,何况此刻向他们张牙舞爪的是一只成年望月兽和两只望月小兽!   是的,两只望月小兽!   望月兽是单性繁殖的生物,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养分,就能自体分裂繁育出后代。   这只望月兽自从点雨楼建立时就被压在楼下,历经几千年的风雨,全身的皮都变得比铠甲更坚硬,冷热不侵,酸碱不入!就连它的两个孩子也是全身披着厚厚的角质,刀剑砍在它们身上也只当是挠痒!   “打算用三只望月兽挡住我们吗?”李夜吟轻声说着。   正当迟疑时,望月兽的触须已经横扫一片,推覆拉朽的力量将山丘荡平,岩石崩塌,甚至连苔藓也因为土地被掀起失去了立足之地!   不杀死望月兽,就绝不可能前进。   但在他们面前的,是三只嘴巴都有直径丈余的巨大荒兽,何况它们的嘴边还长了无数触须蠕动!   李夜吟看了眼拉车的黑麒麟。   麒麟在修真界几乎绝迹,也就李玉暖机缘巧合得了一只金麒麟,所以初见这三只眼眶燃烧着火焰的黑麒麟的时候,他便嗅到它们身上洋溢的乃是纯粹的魔道力量!   以魔兽对抗荒兽,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李夜吟漫不经心地想着,一只手突然按在当中最健壮的黑麒麟的背上!   嗤!   手指碰触的部位,顿时燃起大量的烟雾,黑麒麟仰头嘶叫一声,四蹄发力,狂奔了出去!   目的地正是望月兽黑洞洞的大嘴!   ……   ……   “你暂且退下吧。”   听完侍女的报告,占卜师平静地许她退下,少邪主人的这个回答并没有出乎她的预料,就算陪在他身边几千年,他的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那个……死人!   但是就算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个死人,我也不会觉得自己输了。   她快步走到水镜前,看着镜中激烈的争斗!   望月兽是她刚刚不惜真元唤醒的,少邪既然全权交她处置,那她也索性把事情做到最绝!   “你们立刻把四魔将都叫过来,望月兽如果也挡不住入侵者,就让他们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主上已经命我全权处理这次的事情,难道你们敢违抗主人的命令!”占卜师厉声喝道。   侍女们胆怯,不敢回答。   冰冷的眼睛扫过怯生生的面孔,冷然道:“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我,觉得我只会暗地里偷窥告密!但这一次是点雨楼生死存亡的大事,如果你们再敢拖延,我就不客气了!”   “……我等不敢!”侍女们怯怯地说着,声音细弱蚊蚋。   “谅你们也不敢!”   占卜师号令着,正要催促她们快些传令下去,突然水镜内飞出一支利剑,竟是直勾勾地竟要刺她的眼睛!   “李夜吟!你要杀我?!”   女人气急败坏地骂着,右手狠狠一握,生生以血肉握住利剑。   顿时大量的血流出,滴滴答答,弄脏了水镜,原本清晰的画面也变得浑浊不堪。   这面水镜算彻底毁了。   不可知之地和别处不同,在这里,洁净的水异常珍贵,只有点雨楼内可以尽情享用。   自然,能作为水镜原料的水,就更稀少了。   何况水镜和占卜师是心脉相随的关系,一面水镜损坏,想短时间内再养出得心应手的水镜,根本不可能。   “立刻调集大军!让石将军随时准备出击!”   她气急败坏地说着,侍女们才跑出,却又迭声道:“回来,告诉石将军,这一次事关生死,不仅他必须全力以赴,我也会出战!”   “是!”   侍女得令,飞奔而去。   占卜师则看了眼已经废掉的水镜,最终将案头那裹了一层层生漆的法器拿起,柔声道:“虽然注定输给一个死人,但是……如果真的遇上了生死危机,你不会不管我吧?”   ……   ……   嗷!   伴随着一声垂死的嘶鸣,小望月彻底倒在了地上。   虽然一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硬皮,到底也是活物,在纯粹以魔道构成的邪物面前,它还是太脆弱了。   浑圆的身体层层裂开,黑麒麟燃烧着邪火从它体内得意飞出,李夜吟平静地看着,对神庙的实力又多了一份评价。   帝尊到底有多强大,虽然还是无法测出,但从黑麒麟处便可见一斑。   嗷嗷!   两声凄厉的尖啸,响彻行云,原本已经平稳下来的气流,激荡不止!   小望月的死果然惹来了大望月的激怒,望月单性繁殖,最重情感,何况孩子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杀死!   愤怒驱动触手乱飞,其中就有一条恰好落在黑麒麟身上,才刚刚享受到胜利果实的黑麒麟遭遇这厉害的一击,当场破碎!   李夜吟的神色开始凝重。   望月兽要发狂了。   他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望月兽,知道这种怪兽虽然性情温顺,一旦发狂,却也不是一般修士能够挡住!   最重要的是,它一旦陷入狂暴状态,根本就不管不顾敌我,没有痛觉,直到彻底咽气,都不会停下!   怎么办!   李夜吟倒是不介意用无头僧强行拦住望月兽,但是牺牲无头僧就能拦住望月兽吗?   最重要的是,这次的事情通体透着古怪,只怕望月兽之后还有下一招!   想到这里,他放下酒杯,诱魔降月天梭枪幻化而出!   天梭枪一出现,周围都卷入了绝大的法力波动中,但更令李夜吟惊讶的却是那望月兽的表现!   本该一旦陷入狂暴就绝不可能回头,直到力竭而死都会搏杀的望月兽,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了!   就连不断颤抖的触须也变得安静,望月兽疯狂的眼中划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恐惧。   “……是……是……是你……”它口出人言道。   须知这一类的荒兽大多早已开了灵智,就算是以温顺愚钝闻名的望月兽,活了几千年也早懂了人言,只是它们素来高傲,不屑与人交谈。   然而看到诱魔降月天梭枪的瞬间,望月兽却放下了骄傲。   李夜吟诧异道:“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的武器……”   因为很少说话的缘故,望月的舌头有些迟钝,但从它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让人更震惊。   “你不该在这里,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我认识你的武器,我认识和你。你不该……”   “对不起,该还是不该,从来都由不得外人说话!我既然决定了我的路,就必须走到底!”   李夜吟冷然地说着,手中长枪挥动,顿时生出一道巨大的气流,挤压天地而来,震得整个不可知之地都陷入疯狂之中!   轰轰轰!   巨大的气流将望月整个地抓起,悬空!   “杀!”   号令下,无数黑暗猛扑上去,将不断挣扎的望月腐蚀得一丝不剩! ☆、第339章 败!败!败!(上)   望月兽的死亡并没有让李夜吟有过多的停留,因为紧接着出现的,是点雨楼内的石将军!   石将军绝非单枪匹马,他携数千魔军而来,每个人都身披黑色的铠甲,远远奔来,黑压压的大片,又阴森又可怖。   但李夜吟却只看到站在石将军身边的女人。   女人全身都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斗篷颜色深黑,缝隙处漏出几缕深红长发,甚至会被认为是无头僧的一员。   她是占卜师,少邪身边最得宠的人物,同时也是少邪监视不可知之地的眼睛。因为她忠心不二,每逢少邪闭关,他都会授权她代为处理点雨楼事务。   但是点雨楼的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她,而她也看不起点雨楼的大部分人。   她最不喜欢的人就是李夜吟。   李夜吟也同样不喜欢她,虽然他知道点雨楼内没有第二个人的忠诚心比得上占卜师。   这个女人以狂热的爱情忠诚着少邪,任何和她争宠的人都会变成她的情敌。   “想不到少邪居然会派你迎敌。”   眼见占卜师走近,李夜吟故意慢悠悠地说道:“仔细算来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但是认识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没见过你的真面目。”   占卜师闻言,哼声道:“如果你死了,我倒不介意在你的葬礼上卸下斗篷露出真容。”   李夜吟于是挖苦道:“大凡女人不愿意被人看到面孔,多是因为长得不好。何况你刚才说话那么难听,可见你一定长得其丑无比。”   “你!”女人闻言震怒,斗篷下喷出一声低哼,嘟囔道,“你也就现在逞能了!要敢伤我一丝一毫,少邪主上绝对不会放过你!”   “真这么自信?为了这份需要拿命证明的爱?”李夜吟冷笑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   “住口!”   占卜师震怒了,她和李夜吟本就矛盾重重,甚至单方面的认为李夜吟要和她抢少邪,此刻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口舌交锋间更是火星四溅,随时可能大打出手。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背叛都是抹不去的事实!叛徒,你今天带着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来点雨楼,到底要做什么!说!”   李夜吟冷道:“叛徒?当年少邪救下我的时候你也在场,我们早就说好了,他救我,我为他做事,债务还清就可以走。既然合约已经履行完毕,我不觉得我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以怨报德!少邪主上真是看错你了!”占卜师怒发冲冠道。   李夜吟道:“我和少邪之间只是交易,是你想多了。”   占卜师闻言更加生气,骂道:“无耻小人,亏得主上对你那么好!”   李夜吟道:“是你太感情用事,总把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等价于爱情。不过恋爱中的女人本来就不可理喻。算了,你我之间积怨太深,就算我今天舌绽莲花也不可能说服你。既然多说无益,那就干脆点吧!”   这是要开打的意思。   占卜师闻言,看了眼身旁的石将军。   “石将军,叛党就在面前,还不立刻擒拿!”   石将军是点雨楼的老人,哪能不知道他们的恩怨,可谓夹在缝隙里,左右为难。   好在李夜吟带着外人进犯点雨楼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少许思量后,他鼓足勇气道:“夜吟公子,冒犯了!”   随后大手一挥,同行的魔军顿时摆好阵势,一排排地传送力量叠加,最终将几千人的力量都加到石将军身上!   这是化零为整大法,天宫在上古乱世争斗中创出的手段。脆弱的个体通过一定的手段,相互叠加力量,最终凝聚成一个牢不可破的拳头!   这个手段将个人对战斗的影响压到最低,就算是一支纯粹是凝气、筑基修为的普通修士队伍,经过训练组合,也可以和元婴初阶的修士叫板!   少邪来自天宫,所以他知道这种手段,并通过实际需要把这手段改造成魔人也适用的法子。而冰原的无头僧,却在帝尊的引导下,以更加决绝的手段,将化零为整大法发挥到了绝高的程度。   当然,这种手段对修士的资质也有一定的要求,两军对战,比的是双方军士的整体力量,以及将军的承受能力!唯有拥有超过常人的容压力和毅力的人才有机会成长为将,进而在一场场战斗中不断晋级升华。   石将军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可知之地的元气匮乏让此地的居民就算刻入魔纹,修为也很难达到化神期以上,石将军虽然兢兢业业不曾有半点懈怠,可他个人的修为,也只是元婴刚出头,身后的魔军,更是多数不过筑基,金丹寥寥。若是和动辄元婴的无头僧正面对抗,可谓必败无疑!   但是当他们的力量以特别的手段结合在一起时,迸发出的是“一拳动天地,一脚四海平”的强大气势!   此刻拦在无头僧们面前的,是由一群人组合而成的媲美化神期大能的磅礴大山!   强大,坚毅,不可动摇!   占卜师挑衅地看着李夜吟:“这可不是你带来的那些乌合之众能比得上的!”   李夜吟苦笑道:“真正看不清形势的人是你啊,你随少邪那么多年,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他的过去?”   “过去?”   这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占卜师的自尊,她一边示意石将军立刻发动进攻,一边道:“我是为了他抛弃全部过去的女人!过去对我而言没有存在的价值!”   李夜吟听她声音悲苦,正要回答,突然身旁一阵泥石飞溅,原来是石将军已经出拳了!   不同于修士战斗的法宝百出,此刻的战斗,可谓一招一式都堂堂正正,古朴严肃。   最简单的拳头炸出去,拳势波及处无不烟尘翻起,遮得日月都黯淡了光芒!   贯彻在这一拳里面的不仅仅是法力,更多的是气势,数千人的气血一起灌入,生机和威势一起压过来,让大地都随之颤抖!   不愧是天宫创出的功法!   这手段若是被凡尘学了去,低阶修士也能对凡尘人肆意扬威的局面必定会消失!   但是比这份手段更加直接的却是不可知之地的居民们流出的气势,不惜生死也要挡住入侵者,即使因为这一拳而力竭也不后悔!   每一次打拳,每一个跺脚,都是集合了几千人的气血和力量一起完成的!   加固了结界的地面,开始分崩离析,也亏得无头僧们一贯麻木沉默,生死无感,否则此刻的局面早已混乱不堪。   尘嚣四起中,李夜吟飞入半空,对同样悬空的占卜师道:“这就是你的决定?”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还不立刻束手就擒!”占卜师厉声道。   李夜吟笑了。   “可是你已经输了。”   “什么!”   占卜师不相信,低下头,却看到令她瞠目结舌的情况!   石将军败了!   摆出如此不可一世的阵势后,他居然败了!   追随他的数千魔军都因为这场意料外的失败而血气干涸,奄奄一息,石将军本人更仿佛全身被抽干一样,干枯萎缩,令人目不忍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占卜师不相信地大喊道。   李夜吟微微一笑,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承认事实!”   如果石将军用其他的手段对付无头僧,或许还不会遭遇如此惨烈的大败。   但是化零为整也是无头僧们最擅长的本事,石将军的战意虽强,到底敌不过无头僧们近乎鬼蜮的手段。   毕竟,不论是单个的修为,或是说融合的完全性,魔军都不如无头僧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坚硬撞上疯狂时,总是坚硬更容易失败。   何况魔军太自信了,他们甚至完全不了解无头僧,而无头僧却早通过连番大战,对魔军了如指掌!   看到惨烈的结果,占卜师崩溃了!   “不!”   她高声尖啸着,声音凄厉恍如夜枭。   李夜吟平静地看着她,他理解她此刻的激动,更知道她下一步将要做什么。   这个女人虽然几乎没有修为,近战能力更基本等于零,但她擅长召唤术,而且身边藏了不少稀罕的宝物!   连续三声的尖啸在空气中滑出了水纹一样的波动,随着这一阵强过一阵的波动,本已奄奄一息的魔军们突然被注入了新的生机,一个个僵直着身体站了起来!   “杀!杀!杀!”   占卜师疯狂地叫着,狂风吹开她的斗篷,露出深紫色的衣裳,和血红的长发。   下方的队伍开始重新凝聚成形,因为她的支配,魔军的眼睛都闪着诡异的绿色,动作也有些僵硬不自然。   “你就这么恨我,非杀我不可?”李夜吟反问道。   占卜师道:“不仅仅是恨你,更是为了保护点雨楼!”   “保护少邪才是你唯一的目的吧!”李夜吟一阵见血地说着,虽然下面的魔军看起来很不对,但他依旧有足够的自信。   因为就算占卜师使出全部的手段,也不可能控制无头僧的神识。   果然,不过少许时间,露出得意神色的女人便发出了一声怪叫:“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们的神识!”   李夜吟冰冷道:“你或许是不可知之地最擅长神魂之术的人,但世间却有比你更厉害的召唤术。下面的这些人,当他们披上斗篷成为无头僧的时候就把一切都贡献出来,身体是彻底的空壳,只为听从我的命令而存在。”   “我不相信!”   占卜师怒道,藏在斗篷里的手伸出,掌心托了个水晶般剔透的骸骨!   骸骨才刚刚露出,战场就陷入了死寂! ☆、第340章 败!败!败!(下)   竟是位渡劫期大能的遗骸!   看清骸骨的瞬间,李夜吟也震惊了。   他能感受到骸骨上浓郁磅礴的法力,即使死去数千年,头骨上凝聚的法力依旧无法想象。   坚毅如铁,寒冷如冰,甚至让人身心都震撼!   “这是谁的骸骨!”李夜吟激动地问道,他能感受到它的强大深处隐藏着的亲昵,似乎早有相识,只是未曾谋面。   这熟悉的感觉甚至比之前与无双城主在一起时更强烈,内心深处也升起了可怕的期待!   必须得到这个骸骨!   心头突然滑过一个激烈的念想,这是他自断情绝爱以来第一次特别激烈的渴望得到一些什么!   果然,骸骨和我有关系!   李夜吟冷静地想着,右手凌空虚握,抓出少邪留给他的承影剑!   “对付女人,就该用君子的气量。”   如此说着,长剑带起威严,剑气震破了天空!   占卜师见状,也不立刻回击,她看出李夜吟对她手中的骸骨生了贪念,冷笑道:“这可是魔尊的骸骨,就凭你也想得到!”   “魔尊的骸骨?!”李夜吟恍然大悟。   难怪只是看一眼都会生出怀念之心。   这居然是魔尊的骸骨!   “把骸骨给我,我立刻带他们撤退!”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李夜吟脱口而出道。   “给你骸骨?你以为你是谁!”占卜师反问道。   “我会让你把东西给我的。”   李夜吟冷然地说着,长剑挥出,顿时,又是数十道剑光一起破空,将占卜师的周身刺出百余个破洞。   “呵呵呵呵呵!”   占卜师再次发出冷笑,伴随她的嗓音一起飞出的是可怕的阴云,女人的斗篷终于落下,露出一张噩梦般的面孔。   小巧的鼻子,樱桃微红的嘴唇,弧度恰好的鹅蛋下巴,果然是个标志的美人,当然前提是无视她被烧毁的上半张面孔!   以鼻翼中线为分界,她的半张面孔竟是完全被烧毁,大片的焦黑中藏了一双暗红色眼睛。   “你是……德鲁族!”李夜吟惊叫道。   相传不可知之地最初的统治者是德鲁族,这一族的女人天生拥有特别的力量,能够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但想要看到更多,却必须付出毁容的代价。   原来如此!   难怪占卜师不肯让人看她的面孔。   “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那就只能去死了!”占卜师冰冷的说着,露出同样皓白但是缠绕着烫伤的手腕,理顺被狂风吹乱的长发。   “和德鲁族作战,即使是我,也是第一次。”   李夜吟慢悠悠地说着,“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荒野蛮族不也是德鲁族人吗,你作为德鲁族人,为什么甘心辅佐少邪,对你的族人一次次的屠杀!”   占卜师道:“这个问题,等你到黄泉以后再问吧!”   说罢,手中骸骨光芒大盛,金色的光辉有如实质般强行发散出去,天地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是真正地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凡是金色光线涉及之地,万物都变得金光闪闪,尤其是那些本就在占卜师的控制下的魔军,此刻更好像全身都泡在金漆里面一样,眼睛闪着幽绿,摇摇晃晃地向无头僧们走去。   李夜吟也处于神光的笼罩中,他能感受到力量的强大不可违抗!   身体渐渐僵直,甚至产生了融化的错觉。   突然   “天锁!收!”   伴随着占卜师的喝声,骸骨中飞出八根细长的白骨锁链,看起来不过拇指粗,真正缠在身上却能迅速锁住全身法力!   更可怕的是,白骨锁链将李夜吟束缚成功后,居然扎破皮肤钻进了体内!   白骨尖刺破皮肤,一个劲地往身体里面钻,李夜吟可以感觉到它强行介入经络导致的剧痛和撕裂,偏偏身体还被白骨锁链绑缚着,根本不能挣扎!   “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占卜师骄傲的说着,同时加剧了对下面魔军的催动。   她虽然不是修真界人士,但德鲁族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召唤师以魔尊的骸骨为媒介,能发动的力量可不是寻常修士能比上!   即使是李夜吟,暂时也不能奈她如何!   “李夜吟,我要把你彻底撕烂,让谁都认不出!”   女人歇斯底里地说着,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她甚至已经丧失了理智!   锁链在皮下飞快地奔跑,皮肤因此扭曲,如果不是李夜吟的身体不同别人,此刻早已经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当然也因为他的不同寻常,占卜师才会不惜代价的使出这个手段!   魔尊的骸骨是强大的,但是催动的代价也非比寻常!   只是刹那间的驱使,女人的面孔、手指便都裂开,流出了血。   李夜吟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占卜师并没有足够的力量驱动魔尊的骸骨,所以只要他能比她坚持得更久,等到她崩溃,他也就胜出了!   但是真能够坚持到那一刻吗!   白骨锁链正不断收紧压迫他的内脏,刺入体内的部分也顺着血管经络往更深处钻!   此刻的每一瞬都是无尽的痛苦。   只剩下一个骸骨也有如此犀利的手段,魔尊不愧是修真界的传奇!   李夜吟吃力地想着,下方,在魔尊骸骨的支配下的魔军,已经和无头僧正面相撞!   刹那间的碰触,爆出的是足以将方圆百里除了点雨楼外全部的建筑都崩塌的博大法力,暴走的余波疯狂地蹂躏着大地,本就千疮百孔的地面彻底裂开翻倒,恐怖得若非亲眼所见,绝对不敢想象世间竟有如此可怖的土地。   赤焦滚烫的地面,无数的龟裂,露出藏在地下的黑暗,黑水混着毒火淙淙流淌,散出的气味比硫磺更恶心万倍。   也亏得无头僧和魔军都不需要呼吸,否则光是这气息,都能让人惨死。   一边驱使魔尊骸骨,占卜师一边加快对下面的鞭笞。   “把这些怪物都赶进地狱!让他们永远被镇压在点雨楼的最底层!”   占卜师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即将被魔尊骸骨吸干,但在体力透支之前,她至少得除掉李夜吟的随从队伍!   宁可死也不会让李夜吟沾到半毛的好处!   占卜师凶狠的想着,鼓动仅存的力量加强对魔尊骸骨的驱动。   这个决定带给她本就岌岌可危的身体更多的压力,凝固千年的伤口因此再次裂开,血红的液体弄脏了白皙的面孔,但是这些血红却不会在骸骨上留下哪怕一丝的痕迹。   李夜吟的呼吸也渐渐艰难。   这白骨锁链比预期中更加棘手万倍,束缚得全身都没法动弹。   但是必须坚持,唯有坚持才能将占卜师打败!   坚持的同时,他也在寻找突破。   他看见下方因为得了魔尊的法力变得金光闪烁的魔军队伍肆无忌惮地向无头僧进攻,从进入不可知之地以来一直都所向披靡的无头僧们居然在他们的攻势下露出了后退的迹象。   扑哧哧间,无头僧接二连三的被推倒地狱的火焰中,毒火得到新的祭品,顿时更加蓬勃活跃。   李夜吟冷然地看着,他对无头僧没有半点感情,也从未认可他们的存在价值,他们的死亡甚至会带给他诡异的快感,仿佛此时此刻跌入地狱的是帝尊那般!   白骨锁链还在加重对身体的压力,全身的骨骼都快被击碎,而内部的血管经络却因为白骨的强行刺入,已经承受不住快要炸开了!   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李夜吟决定开始反击。   通过刚才的一系列事件,他已渐渐熟悉白骨锁链的本质,知道这是魔尊骸骨所剩无几的法力幻化而成的力量,虽然对他的身体暂时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但只要身体还保持完整,没被它确实吸走灵气,挣脱白骨锁链的瞬间,创伤都会消失!   最重要的是,驱动白骨锁链的人,此刻的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   白骨和手掌接触的部位,一根根骨刺扎入体内,占卜师正忍受着刺骨的剧痛,坚持着驱动。   不是她承受不住被魔尊的骸骨吸干精气,就是李夜吟成为魔尊的牺牲品!   这是一场明知会输也绝对不能退步的赌局!   占卜师早早预感到自己的失败,所以她不计后果地疯狂驱使,她要在事情变得最糟糕前,尽可能的削弱李夜吟的力量!   而且在她的内心最深处,还藏着一丝侥幸:少邪,我不介意输给一个死人,但是你真就这么狠心,眼看着我死在你爱的女人的后代手中吗!   绝望和不确定让她越来越虚弱,对骸骨的支配也渐渐软下。   李夜吟皱紧了眉,他明显觉察到白骨锁链对他的精气的汲取正慢慢减弱,似乎……   他小心地抬起手,尝试着拈起一根深扎入体内的白骨锁链!   嗤!   牵动的同时一阵剜骨的痛卷起,但是伴随剧痛的却是轻松的惬意,白骨锁链没有反抗他的拔出,相反,它似乎非常乐意被他从体内取出来!   意识到这一变化的李夜吟咬紧牙关   呼!   一鼓作气将五根白骨锁链都从体内拔出后,他长嘘了一口气。即使习惯了痛苦,回想方才也还忍不住冷汗直冒。   而且他至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白骨锁链突然停止攻击、变得容易拔出!   难道   感应到炽热气息的李夜吟猛然抬起了头!   映入视野的是艳丽如花朵的张扬红发,一袭宽大的黑袍裹着清瘦的身体,衣袍下漏出足足两名成年男子合抱粗的巨大蛇尾!   少邪!   他居然来了!   他左手拉住肉体濒临崩溃的占卜师,右手自然接过她掌心的魔尊骸骨,低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第341章 战!战!战!(一)   看到少邪居然真来救自己,占卜师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满足的笑,但是紧接着,笑容就变黑了:“原来我在你的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你真正想救的是他不是我!”   少邪冷然道:“一直都知道的事情,何必要我重申?倒是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偷走魔尊的骸骨,真是罪无可恕!”   占卜师闻言,血红的眼瞳流出泪水,悲愤道:“难道在你眼里我这个陪了你几千年的大活人还比不上一块骨头吗!”   少邪道:“你方才自己都承认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为什么还要再问这么蠢的问题?”   占卜师的嘴唇抽搐了几下,她的愤怒无法抑制以致开始绝望。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一直都心知肚明,却非得被挑破了见了血才肯相信!是啊,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和她摆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是!可是他”   说到这里女人顿了一下,涂了蔻红的手指指向正在检查腕上伤口的李夜吟,骂道:“他要杀你!他背叛了你!你居然还护着他!就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后代吗!”   “你可真是无理取闹!”少邪不屑道,手掌微松,有心抛开她!   看到这个细微的动作,女人心中顿时恨意翻滚。她一直都知道少邪不爱她,但她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人心中,自己的地位竟然如此卑微。   恨意蒙蔽了她的眼睛,让她做出最极端的决定!   正当少邪还犹豫是不是要抛开她让她自生自灭时,女人已经作出了决定,她暗诵法咒,催动藏在骸骨内侧的符!   砰,骸骨内侧突然爆出一阵光芒!   趁着少邪还处于惊愕,女人猛扑过去抢了骸骨,随手扔给李夜吟。   “你不是要骸骨吗!给你!”   “你这是做什么!”回过神的少邪怒道。   占卜师怨毒道:“就像我一直知道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你不也知道我性情乖僻冷漠,无所不用其极吗?既然我注定得不到,我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贱人!”少邪骂道,一记耳光将她打倒在地,“看看你做的好事!”   占卜师倔强地抬起头,嘴角带血,一声不吭。   少邪懒得理她,对李夜吟伸出手,道:“把骸骨还给我。”   李夜吟好不容易得到骸骨,正细心打量,怎么可能还回。   “凭什么?”他柔声道。   少邪道:“只要你把骸骨还给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不过分的要求?我这一次是代表帝尊而来,他想要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夜吟反问着,视线完全集中在骸骨上,它是那么的完美,每一寸都让他发自内心的喜欢,仿佛天道本身那般。   少邪闻言,楞了一下,随即道:“除了我的性命和点雨楼,其余的一切东西,只要我有,就都可以拿来交换!”   李夜吟闻言也是一愣,他万没想到少邪对魔尊居然用情如此,不免有些怪异,呻吟道:“但是我也要这个骸骨。”   少邪苦笑道:“那只有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李夜吟叹了口气,道:“好吧,武力解决问题。不过正式动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想知道什么?”少邪道,“即使立场不同,你也还是和我有大渊源的人,想知道什么,就只管问,当然我不保证每个问题都会答复。”   李夜吟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你开始吧。”少邪冰冷的说着,对一旁恨意满满瞪着自己的占卜师不屑一顾。   少许沉吟后,李夜吟道:“第一个问题,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少邪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你和他已经融合了大半,拥有他几乎全部的记忆。”   “我只想知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李夜吟重复道。   少邪少许思量后谨慎道:“身体应该算男人,但是身体里面的东西,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算男算女。”   “什么意思?”   李夜吟不解。   少邪解释道:“有风族直系双胞胎之间生来就拥有一种特别的能力。一方的身体快要死了,另一方可以把他的神识魂魄转移到自己身上,变成两个意识共用一个身体的情况。万年前的大浩劫,我和哥哥都加入了魔尊的阵营,几番大战后,哥哥神识受损,而我身体破败,奄奄一息。为了活下去,哥哥用仅存的一丝法力把身体度让给我,从此以后我是少邪,也是少离。”   虽然是悲惨的记忆,李夜吟听完后却没有任何触动,平淡道:“第二个问题,你固定身体的十八条古龙魂,是怎么得到的?”   少邪道:“你知道我是有风族后裔,这个问题还需要我回答吗?直接问下一个吧!”   有风族乃上古圣族,仅次于息族的擅长神魂法术,且懂得驾驭万兽魂魄。听少邪的口气,这十八条古龙魂多半是有风族历代流传的东西,只有直系血脉可以驱使。   “第三个问题,有风族一向以人身蛇尾的形象而骄傲,你为什么却……喜欢幻化成人形?”   少邪闻言,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换一个吧。”   李夜吟道:“但是我只有这三个问题。”   少邪闻言,微微低了下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干脆点解决问题吧!”   “好。”李夜吟平静道。   少邪道:“正式开始前,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真不考虑把魔尊的骸骨还给我?除了我的性命和点雨楼,你不管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重申道。   李夜吟没想到他对魔尊骸骨的执念竟然如此,也是一声感慨,道:“对不起,我不能把东西还你。帝尊让我问你服从还是死亡?”   “原来如此!”   少邪手指微动,心中一片了然。   “也就是说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妥协的可能?除非杀了你,否则我绝对不能把骸骨拿回来?”   李夜吟道:“是,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也许!”   少邪不再作声,他的沉默让人玩味。   李夜吟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他知道接下来面对的将是一生中最艰难的战斗之一!   突然,少邪手指微动,将一旁的占卜师抓在手中,道:“我拿这个女人换,可以吗!”   李夜吟还未说话,占卜师已经抬起头,骂道:“凭什么!你既然不爱我,又有什么资格拿我作交换!”   少邪冷冷道:“就凭我有这个实力!”   “你”   本已经万念俱灰,如今却又挨了一刀,占卜师的心千疮百孔,血液都淌干!她恶狠狠地看了眼李夜吟,又看向少邪。   李夜吟决然道:“拿你根本不在乎的东西,换你爱如性命的东西,这样的买卖我怎么可能答应!”   占卜师闻言,顿时激动起来,她大声喊道:“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连交换的价值都没有!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辛辛苦苦那么多年,为你卖命,为你出卖族人,结果却什么都不是!”   少邪看她怨妇的模样,顿时加倍地不悦,随手再次抛出。   岂料这女人经过连番的打击,已经心碎欲绝,竟然   “少邪,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死无葬身之地,我诅咒你就算丢了性命也保不住你最想保住的东西!”   浓郁的怨恨从她全身散出,只剩下半张完好的面孔再次燃起地狱的火焰,女人在火焰中化为飞灰,只有她的怨恨笼罩着,浓得根本化不开!   天空下起了灰,暗蒙蒙的世界变得更加阴冷,开裂的地底,毒火依旧在肆虐。   少邪随手抓起一把占卜师化成的飞灰,叹道:“真是个无可药救的女人。”   李夜吟道:“无爱无恨,才能得到真正的大道。”   少邪道:“你错了,圣贤和凡人,都是有感情的,因为心中有爱,才不畏惧一切艰难险阻,最终证道成圣。”   “那你打算证道成圣吗?在这里,成全你的道?”   少邪道:“逃避了那么多年,总该是要面对的。今天,就让我们把一切都了结吧!”   ……   ……   鲜有人烟的沙漠,月亮空洞的悬在夜空中。   地上,数百人正在紧密而安静的忙碌,他们抱着大袋的上品朱砂、高阶晶石,随着她们的挥洒勾画,一个直径三丈有余的巨大传送法阵缓缓形成。   欧阳灭明与四方城诸位长老并排站在小丘上,神色严肃。   “老祖宗突然命我们制作如此大的法阵,莫非有大事要发生?”其中一人肃然道。   “如果真是上古魔星再现,我等就算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挡住啊!”另一位长老忧患道。   欧阳灭明闻言,不悦道:“挡不住也要挡住!冰原来势汹汹,无头僧的调查又复杂无法深入,即使没有老祖宗的传讯,我们一样得早早做好准备,免得无头僧们再次发难,整个北域都沦为冰原神庙的附庸。何况”   他顿了一下。   “四方城上百万的人口,就算是迁居也不容易就找到新的栖息地!魔星一旦出世,势必席卷三界,我等……注定逃不过!”   “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   诸位长老都沉默了,看着下方忙碌的族人们,心头万千思绪。   我们的老祖宗到底是谁?   为什么无头僧那边保留了如此多的北域世家的传承?   因为织云城的事情追去冰原问罪的祖宗……都两个月过去了,为什么一点后续消息都没有!   难道狂风暴雨真将至…… ☆、第342章 战!战!战!(二)   虽然早就预料到和少邪的对决将是一场硬仗,但直到真正动手的时候,李夜吟才知道,自己还是太低估少邪了。   被过分浓郁的法力支配而显得安静凝滞的空间内,少邪的气息正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十八条古龙魂缠绕簇拥,人身蛇尾的本来面目不但不会让人生出厌恶,反而洋溢着莫名的神圣。   他的额头浮现有风族的神文,古老的文字让白瓷般的皮肤变得半透明,本就艳丽如熟透的水果的红发,更在空气中恣意的张扬。   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他是少邪,是不可知之地的支配者,是有风族最后一个人,即使背负了诅咒也要坚持活下去!   李夜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凝注神识。   此刻的空气,无一处不存在压力,十八道古龙魂正和少邪的身体融合,一旦融合成功,他将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把魔尊的骸骨交换给我,还来得及!”少邪厉声催促道。   但这近乎威胁的劝解,却只会让李夜吟心中泛起更多地不愉快。   “后代保管先人的骸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向我要求骸骨!”   少邪闻言,一声冷笑:“确实,我什么都不是!但我有能力从你手上把东西抢过来!”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一般,两条已经绕上蛇尾的古龙魂突然昂头齐声吼啸!   轰!轰!   吼啸声直接刺入识海,磅礴的力量肆虐翻滚,又像野兽般啃噬着李夜吟的神识。   但李夜吟没有屈服,灵族的血脉让古龙魂带来的痛苦迅速转为清凉,流转全身!   诱魔降月天梭枪完全显示!   噌   只是轻微的挥舞,本已经被少邪的气势完全占据的空间竟被生生割裂出一道空间!   “不愧是月无心的道果,居然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看清李夜吟手中的武器后,少邪赞道。   李夜吟冷然道:“承让了,只是运气不错罢了。”   少邪道:“可惜就算是天才,也需要时间成长。你不识好歹执意和我作对,那就只能陨落成灰了!”   话音刚落,又是两声龙魂巨吼,吼声之凄厉威严,甚至将地下熊熊燃烧的毒火都彻底压垮!   无头僧们此刻已经只剩下静默的本能。   这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大能之战,若是没有足够的天赋和修为,连旁观的资格也没有。   少邪也注意到地上的无头僧,冷哼道:“阳翊倒是当真吸取了教训,知道只要还存在独立思考的能力,就算一时被谎言蒙蔽,也会有清醒的时候。或许,只有对你,他还存在着最后一点点的良心吧。”   “可惜我和你一样,也不喜欢他。”李夜吟冰冷地说着。   少邪哼道:“少和我攀交情!我曾对你寄以厚望,甚至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对你彻底失望。但你不该对它产生贪念,它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许碰!”   哗啦啦!   五条龙魂融合完毕,龙魂化为金色的锁链,向李夜吟飞了过来!   李夜吟当机立断挥动天梭,带起气流道道比尖刀更凄厉,敢碰锋芒者无不被碾得粉碎!但龙魂所化的锁链却也绝非寻常,坚硬柔韧,甚至灵活如活物般,居然完美避过了天梭枪带起的每一根气流旋刀,呼啸着,攻向李夜吟握了骸骨的手。   它们的目标是魔尊骸骨!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夜吟,立刻想到以骸骨为诱饵的手段,但下一个瞬间他便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如何使用骸骨!   除了晶莹剔透骨骼如玉,它看起来竟没有任何一处的特别。   唯一特殊的或许就是骨骼上经过几千年依旧浓郁不散的真元气息。   轰隆!哐!哐!   龙魂锁链再次袭来,李夜吟虽然借助灵巧的身段避开了第一阵攻击,但第二阵攻击紧贴着第一阵,而且激烈狂暴如暴风雨,不给他一点回旋的余地!   少邪是认真的,如果李夜吟执意不把头骨还回去,他也不介意杀了他!   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作对,李夜吟自然也不可能中途罢手!   相对于拖了一条巨大蛇尾的少邪,身形轻灵动作敏捷可谓李夜吟最大的优势,何况他还有骸骨在手,料想少邪不敢使出玉石俱焚的招数!   趁着龙魂反应不及,李夜吟开始凝结气息!   他必须反击!   因为天梭枪带起的真气乱流,天空渐渐颠倒混乱,大片的乌云如倒龙卷般聚集,露出久违的晴空!   但是这份清澈洁净是不真实的,因为在清澈洁净的下一个瞬间,降临的竟然是   黑暗!   天空因为他们对战激起的气流而破出大窟窿,漆黑的域外世界第一次暴露在不可知之地,星光闪烁,每一点都带着让人崩溃的寒意!   天,将会因为他们的战斗而崩塌!   少邪昂起头,看了眼久违的星空宇宙,叹道:“天才不愧是天才,惊天地泣鬼神。可惜今天要陨落!”   李夜吟道:“谁陨落还不一定!”   说完,冰冷的琉璃月光织成漩涡,向少邪以十八道龙魂汇成的金色神光袭来!   冰冷和滚烫碰撞,立刻溅起天崩地裂的火焰!   轰!蹦蹦蹦!   大量火星爆出,带着压迫的气势直冲地面,其上蕴含的力量如此可怕,竟是还未落地,已经在地上烧出了一个个庞然大洞!   这是一场不计后果的战斗,即使少邪侥幸赢了,经过这一战的蹂躏,不可知之地也基本被毁得差不多了!   不过一瞬间的破坏,地上已经黑烟处处,满目疮痍。   看着下方的哀鸿,李夜吟道:“你就算能挡住我,夺回了魔尊的骸骨,又能怎么样?帝尊很快就会来这里,有些东西你是注定保不住的。”   少邪冷静道:“就算保不住,也必须要拼尽全部地保住,这是我给她的承诺。”   李夜吟叹了口气,道:“那我也只能和你彻底断裂了!”   少邪道:“就算你拼尽全力也不是我的对手,何必说这种假惺惺的话!”   说罢,他双手连环勾画法阵,数道远古手段从掌心飞出,无一不是李夜吟闻所未闻,火红长发无风自动,发间点缀着金色的火焰,看起来又神圣又可怕。   “断情绝爱并不是没有办法逆转,但是你为虎作伥,就算我想把你扭过来,也不可能!”   愤怒地说着,双手用力推出,二十余个法阵经过巧妙的搭配组成一个金色的牢笼,恰得好处地将李夜吟困住!   轰轰轰!   上下左右全部被封死,李夜吟本能得想要驱动天梭枪,却发现那笼罩全身的法阵竟然伸出数百根金色绳索贯入体内,将身体的大部分关节都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你”   “我要代替月神君和魔尊杀了你!”   少邪冰冷地宣布着,金色的光线开始闪亮,从内侧开始的滚烫炙烤着他的身体。   “就算你想在决定放弃骸骨,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求饶,因为我已经决定清理门户,让你彻底魂飞魄散!”   “……住口!住口!”   李夜吟抬起头,双眸冰冷。   “一个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无法保护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清理门户的话!你是谁!你算什么!如果真有本事,为什么几千年来都躲在不可知之地,不敢去冰原!你害怕魔尊,到现在都还在害怕他,你根本没有勇气直面他!你恨我,说要杀我!其实你真正憎恨的是无能的自己!你恨自己无能,必须享受兄长的牺牲才能活下去,你恨自己直到现在也没有自信离开点雨楼和帝尊正面对战!你那么多的憎恨和胆怯,却只敢对我发怒!真是可笑!”   “不错,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是恨我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我爱的人,恨自己这些年都只能躲在点雨楼里苟延残喘,但是那又怎样!至少我能杀你,而你却没有反抗的能力!”   少邪毫不在意地说着,手指间又构成一个法阵,叠加在李夜吟身上!   几乎能够将身体都融化的热度从内部泛起,大量的血从身体的每一处流出,像瀑布一样。   如果不是熟悉李夜吟的人,甚至不敢相信人的体内居然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   但少邪不惊讶,这些深红发黑的血,都是当年李夜吟为了修炼而压入三千穴窍的魔婴儿!   他要将李夜吟从自己这边得到的,全部逼出来!   鲜血在不断的流出,颜色从最初的深红发黑,渐渐变成浓郁彻底的黑色,当年的得到正在一点点的吐出,而刺入体内的光线,也是层层叠加。   密密麻麻,越来越多,身体仿佛被这些光线架住一般,渐渐动弹不得。   少邪满意地看着。   他并不知道,虽然面色因为大量失血而越发惨白,被困在法阵牢笼内的李夜吟却渐渐感到一阵莫名的舒畅。   掌心与魔尊骸骨接触的部位,有清晰的温暖正缓慢渗入。   比春风细雨更加温柔细腻的法力波动,恰到好处地抚平了大量失血带来的痛苦。   失去魔婴填充本该干涸的三千穴窍渐渐复苏,一些从未感受到的东西正在身体的最深处蓬勃发芽!   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这种感觉吗?   痛苦渐渐麻木,身体被新生的快乐充盈。   血汇在法阵上结成光可鉴人的镜面,镜子里,他看到一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我是谁?   我曾经是谁?   一个个从未想过的问题穿梭脑海,许多本以为失去的记忆纷至沓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飞过,他伸手企图抓住,却   你、是、谁! ☆、第343章 战!战!战!(三)   是谁!   你是谁!   那熟悉的身影不断地蛊惑着他,她的名字就在喉口,呼之欲呼,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知道那是他曾经的全部,是他最亲近的人,他记得她呼吸的节奏,记得她的手指滑过身体的温柔,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容貌,就像他总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明明……距离答案只隔了一层薄纱,为什么偏偏就什么都看不见!   李夜吟痛苦地呻吟着,被少邪的阵法控住全身、被那么多根光线贯穿三千秘藏都不曾觉得痛苦如此难熬,但是这一抹背影,却让他彻底地陷入了绝望。   你是谁!   是我的心魔,还是我的执念?   李夜吟痛苦地想着,他怀疑此刻的一切痛苦都源自无双城主,因为怀疑她的话可能是事实,心中从此被种下了魔。   这一次的事情也是心魔!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顿时心平气和起来。   心魔再可怕,到底源自自己,只要战胜了自己,就可以克制心魔,得到解脱。   而且,天魔来袭并非只有坏处没有益处。   天魔是对心智的直接锻炼!   “少邪,你不愧是我命定的贵人,到这地步还要送我一场造化!”他抬起头,凄冷地说着。   此刻,俊逸的面容大半都沾了污血,竟别有一份美感,尤其是他冷若寒星的眼眸,此刻流出的,是少邪最熟悉的眼神。   恍惚中,少邪看呆了。   这双眼睛和记忆中的她何等的相似,就算是血缘,也不足以解释这份相似。   难道当年月无心自体内取出浸入北冥冰宫最底层水槽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道果,也有自她身上得到的部分!   意识到这一点,少邪的动作顿时出现迟疑。   虽然已经过去了万年,但是和她并肩战斗的记忆,却清晰仿佛昨天。   那个骄傲的女人,即使被天命抛弃也不愿意屈服的女人,她鼓舞了他们,让他们不再因为天意的不眷顾而自暴自弃,让他们明知必败也能昂起头团结在她身边。   “……你方才的眼神,真的很像她。”少邪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知道少邪口中的“她”指的是魔尊的李夜吟,柔声道:“可惜我不认识你口中的她,对她的印象也仅限于月神君的那些记忆。而她和月神君相处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看不出多少感情。”   “你没有读懂她。魔尊这个人性格坚毅,外冷内热,她很少说豪言壮语,也不会轻易给人许下承诺,但她却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和帝尊完全相反的魅力。”   想起往昔,少邪也是感慨万千。   “帝尊是火焰,远看光辉万丈,让人生出向往,走近却会被火焰的严苛炙伤。她却是一汪水,不了解的时候以为她冰冷无情,沉浸其中才会懂得她的温柔,以及平静底下的细腻情感。她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存在,是个值得所有人追求、仰望的好女人。”   “可是月神君的记忆里,你和她的关系并不好。”李夜吟打断道,“少邪确实喜欢她,但是少离非常厌恶她,甚至连和她站在一间屋子里都会露出明显的厌恶表情。”   “没错,那时候的我确实表现得非常厌恶她。但那不是对她的厌恶,是对我自己的厌恶。”   少邪毫不掩饰地说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厌恶着我自己,尤其是看到她以后,就更加厌恶自己的无能,讨厌自己的弱懦。她的坚强和温柔都是我渴望拥有却做不到的,越是和她在一起,我的心里就越自卑。她是我渴望变成却永远无法成为的人。”   “你对她的感情还真是矛盾。”李夜吟道。   “女人本来就容易心口不一。”少邪笑道,“我一直都仰望她,爱慕她,并且在失去她以后,耗尽全部企图让自己变成她那样坚强独立的人。可惜事实证明我失败了。”   “因为你不是她,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她。”李夜吟冷漠道。   少邪没有反驳,他的表情甚至有些悲伤。   “或许吧,只能说命该如此。就像你承载了他的全部希望,却最终陨落在这里。”   李夜吟道:“最后一句话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顺应天命而生,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少邪冷笑道:“我敢说这话,自然有我的道理!当年大浩劫,参加的人哪个不是天命之子,但最终还不是一个个陨落?天命之子?谁都是天命之子,可是能活到最后成为这个无量劫的胜出者的,却也只有一个!”   他顿了一下,道:“虽然目前看来你是最具优势,得天独厚,可惜你是注定不能成为那个胜出者的!”   “你确定?”李夜吟反问道。   魔婴从体内逼出确实带给他痛苦,但是紧随其后贯入体内的力量却带给他新的生机。   而且,因为把体内杂质都强制剔除了,他感觉自己轻盈洁净了许多。   少邪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变化,看着李夜吟垂死的面容,温柔道:“其实我并不想杀你,如果你不曾执意和我作对,逼着我下狠手的话!”   “……你倒是惯会推卸责任……难怪你说你拼尽了全部努力,却不能成为魔尊那样光辉优雅的女人。”李夜吟讥讽道,“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她,她必定不会说这种推卸责任的话。她只会告诉我,她决定杀了我,因为我不争气,背弃了她的希望。”   不知为何,说这番话的时候,李夜吟的眼前浮现了却是另一个人影。   无双城主。   如果是这个继承了魔尊的功法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想必会说出这一番话吧。   少邪闻言,却是一惊,叹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注定不能成为她那样的人。因为我本就处处不如她,就算把自己彻底遗忘,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假设自己是她,也最终不可能变成她。”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阴暗中隐藏着不安分的种子。   “但也因为我不是她,我才活了下来,我……至少还活着,她却只能……把骸骨还给我!”   突如其来的狂暴让李夜吟措手不及。   全身三千秘藏因为强硬的金色光线被逼吐出魔婴,虽然有魔尊的骸骨散发清凉的气息扫遍全身带来温柔,抚平伤口,但他到底还是太虚弱,只能眼看着少邪掌心的古龙魂穿过法阵牢狱,落在骸骨之上,巨大的龙口张开,含住骸骨。   “放弃抵抗吧,你已经保不住她了。”少邪温柔劝解着。   李夜吟叹了口气,虽然身体贪念骸骨带来的温暖清凉,但少邪的话也是事实。   “不用你重申,我也知道。输给你,本是预料中的事情。”   少邪笑道:“确实是意料中的事情,只是你如果早些承认,就不必受这苦楚了。可惜现在认输,到底有些太晚了!”   手指勾动,龙口融化为将骸骨裹入其中的金色,飞回少邪的手中。   骸骨失而复得,少邪的脸上顿时燃起许久不见的明朗,他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喜不自胜。   炽热的眼神一寸寸地打量着骸骨,似乎捧在手中端详的不是骸骨,而是恋人美丽的面庞。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痴狂,他的笑容却是那么的悲哀。   “对不起,答应了你要把你一直藏在身边,死也不分开,我却没有做到,害你等了那么久……对不起……”   疯子般的情话,配合痴狂的表情,让李夜吟一阵毛骨悚然。   此刻说话的是少邪还是少离,已经不重要了。   对一个人的执着居然可以到这地步,这让断情绝爱的李夜吟,感到荒谬的同时,却又有一份困惑泛起。   爱情,究竟是修道的助力,还是阻碍?   执着真的必须放下吗?   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样执着,究竟值得不值得!   突然间,识海一片混乱!   无数痛苦的记忆突然纷至沓来,潮涌的画面如此之多,以致天生就过目不忘的他也连一片都无法看清,只记住了随着记忆一起席卷全身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爱使人坚强,却不能持之永恒,恨则不同。心中有恨,将纠缠一生一世……   本该彻底平静如水的记忆泛起了陌生的涟漪,识海深处一个不曾听过的声音响起,他也情不自禁地念诵出声:“……爱使人坚强,却不能持之永恒,恨则不同。心中有恨,将纠缠一生一世……你要我断情绝爱,我却宁可化爱为恨,死缠她一辈子……”   居然会忘记这最重要的事情!   曾经发誓就算忘记一切也要记住的那个人,为什么居然忘记了!   李夜吟痛苦地想着,他的识海像被冰雪花滚烫的根茎塞满了那样滚烫。   绝对不可能回溯的记忆,但却又希望回溯,内心深处渴望着答案,渴望找到那个就算化爱为恨也要记住的人!   我恨你入髓,我爱你至深。   你是谁!   连绵不断的痛苦几乎要把脑壳敲开,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有另一种期待,似乎打破了此刻的黑暗牢狱,光明就会升起,找到属于自己的金色月亮!   我要找到你,不管你在哪里!   呼呼   吃力的呼吸中,金色的光线开始扭曲,他们本该贯入他的身体让他痛苦,但此刻,他们竟……缓慢化成液体、填入李夜吟因为失去魔婴而变得干涸的三千秘藏!   恍惚中,金色的牢狱也渐渐消失,只余下他独立空中,身体焕然,轻拭嘴角。   “谢谢款待,我终于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了。” ☆、第344章 战!战!战!(四)   “知道自己要得到的是什么,可不等于知道如何得到想要的东西。”   虽然震惊于李夜吟居然能把自己以龙魂幻化的牢狱反吞,少邪的姿态依旧傲慢。   因为即使他得到龙魂滋补,也只是修为距离渡劫期又近了一步,想要打败万年前就是渡劫期的自己,还是略显稚嫩。   李夜吟擦完嘴角,柔声道:“谢谢你,让我明白了执着和修为的关系。修士认为执着会阻碍前进,于是断情绝爱,以为可以从此没有牵挂。这样的选择,何尝不是一种执着?人是不可能彻底斩断感情的,认为感情是修为的束缚的人,注定不可能走到最后。因为心中有执着,才会一再地从逆境中崛起,从绝望中开辟道路。”   “你的领悟力果然厉害,断了感情还能领悟出爱欲和执着以及修行的关系。可惜到底还是太晚了。”少邪有些遗憾地说着,他已经夺回了魔尊骸骨,对李夜吟的仇恨之心也淡了许多,言辞间甚至流出脉脉爱护。   李夜吟道:“不晚,悟道有先后,但是没有早晚。道存在于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次的领悟,都是一次脱胎换骨。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对以后的路,自然也就不会再有迷惑。”   “你的意思是”   少邪心中一凛。   李夜吟还未回答,四下空间却泛起一股惊天动地的威压。   这是少邪也未曾见过的强大威压,它是如此汹涌磅礴,顷刻间就占满了他的神识能感知的世界的每个缝隙,无处不在,找不到源头!   它的强大让他想到世界本身!   但是挟此压迫世界的气息出现的人,却是与之相反的温和,如春天拂过面孔的清风,又像秋日扫过长发的绵雨,柔软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少邪震惊了。   渡劫九重!   居然是渡劫九重!   距离自身演化天地、创世万物的彼岸境界只差一步!   “被镇压冰原一万年,至今也只是解开两重封印,你居然还有这等修为!”   莫说寻常修士,就是同为渡劫期,也是无法想象的境界!   一身黑衣、容貌威严的帝尊静静地站在李夜吟的身后,他看起来就像个最普通的慈父,单手搭在儿子的肩上,嘴角带着无奈的微笑。   但是李夜吟却止不住在颤抖。   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帝尊的本体接触。   原以为自己的天资足以傲笑天下,所以一直以来,即使是在帝尊面前也不曾有过丝毫的尊敬。但这一次,只是被他的手指按住肩膀,李夜吟却开始害怕了。   他终于明白尘埃和参天大树的距离!   帝尊也感觉到了他的颤抖,柔声道:“为什么害怕,你没有背叛我。而且,就算你背叛了我,只要我不能成功渡过彼岸,你就还是我全部的希望和未来。我会爱护你,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知道。”李夜吟冷然道。   帝尊又温柔道:“能够瞬间领悟真谛,反将有风族的龙魂地狱萃入体内,提升自己的修为,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希望。”   “谢父亲夸奖。”   “这个逆臣交给我处置,你可以退下了。”   “可是”   “龙魂对你的修为有大滋补,我会把剩下的龙魂全部抓来,给你进补的!不用担心。”帝尊慈爱而敦敦地教诲道,“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退到一边,把已经汲取入体的龙魂融会贯通,这等好东西,可不能浪费!”   “是。”   李夜吟遵循教诲,静静退到一旁。   而帝尊也终于分心注意少邪了。   “不愧是有风族的最后一代直系血统,不但逃出了诅咒,还能有这等出息,很好!当年是我低看你了!如今我已经脱困而出,你有什么打算,是归顺,还是”   少邪冷笑道:“帝尊不愧是帝尊,被我们十二人联手封印,居然还能脱困而出!甚至身负两重封印依旧有九重渡劫的修为!是我们太低估你了!”   帝尊道:“逆臣,难道你觉得你能杀我!”   少邪道:“不敢,但是确实有这份意思!”   帝尊爆出一声冷笑:“就凭你?区区渡劫四重的境界,连我儿这个化神期都没有的小辈也对付不了!也敢说这大话!你若识相,就把十八条龙魂全部交给我儿做滋补,第三重封印也交出来,我或许会看在你驯服的份上,放过你们有风族的后裔!如若不然……”   “不然怎么样!有风族早已成为历史,虽然有天资较差的族人通过和人族通婚留下了一些后代,但是他们体内的血太稀薄,根本不配做我的后代!”少邪不屈道。   帝尊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根本没把四方城欧阳家的那些乌合之众当是自己的后代。只可怜这些人里也算有几个出息的,居然就这么全你否定了。”   说话的同时,他从袖中掏出个小童。   那童子虽然样貌不过十余岁,修为却是罕见渡劫期。   他之前被锁在帝尊的袖中乾坤里,能听到外面,所以被帝尊从袖中取出后,他立刻注意到少邪:“老祖宗!”   少邪冰冷的眼神因此有了动容。   “对不起。”他低声说着,抬头看帝尊,冷然道:“你打算用这手段威逼我屈服?”   帝尊道:“我会做这么迂回的事情吗?对修真界而言,渡劫期或许已经算称霸一方的大能祖宗,但在你我眼里,也不过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我带他见你,并不是打算用他和他的子孙做人质逼你屈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背叛我的下场,从来都没改变过!”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少邪昂起头,不再看那童子。   帝尊闻言也是微微叹息,笑道:“确实不能让你怎么样,你可是为了活下去连双胞胎兄弟都能牺牲的女人。而我也从没考虑过特赦你。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要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把她的骸骨还给我,我可以考虑放过四方城!”   “把她的骸骨还给你?”少邪放声大笑,“别说拿四方城交换,就算是把全世界的珍宝都堆在我的面前,也休想!不错,我是个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但在我的心底,也有一处绝不容许任何人侵犯的圣地!她就是我的圣地!她那么恨你,就算死也要把你封印,我怎么能够为了保全这些血管里没有我的血的蝼蚁,把她交给她最恨的你!”   “这么说,谈判破裂了?”帝尊悠然道。   少邪道:“从来就不存在的谈判,也没有破裂的说法!”   帝尊笑了笑,随手抓起一旁的童子,惋惜道:“真可怜,通过和人族通婚好不容易流传到现在的古老圣族,最终还是逃不过灭绝的命运,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是你的老祖宗不愿意救你!”   童子闻言,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祸害三界的魔星,要杀就杀,嗦什么!”   “好!”帝尊干脆地宣称道:“杀完你,下一步就灭北域!所有阻碍我的人都必须死!”   “……你尽管杀吧!我不相信天道会眷顾你这种大恶”   话还没有说完,童子的身体已经消失。   这就是渡劫九重天的修为,强得无法想象!   处理完毕喋喋不休的欧阳氏,帝尊又看向少邪:“把骸骨还给我,赏你一个全尸。”   “休想!”   少邪怒道,全身的鳞片都因为这句话而竖起来,仿佛刀片一般。   龙魂更自然化为金色铠甲,将他全身上下都裹得一丝不漏。   “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得到她!”少邪决然地宣称着,“不,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得到她!”   “想玉石俱焚?可惜你是没有这份机会了!”   帝尊傲慢地说着,渡劫四重或许已经能够称霸天下,但在他的面前,到底还是不够看!   少邪也知道自己不是帝尊的对手,可是有些事情,就算明知道必败无疑,也必须做!   这一次的情况,正是这样!   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绝不能为了苟且偷生,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   “你很强,你的强大让我还没有战斗就考虑失败的可能,但是就算必败,我也要接受这一战!”   少邪气喘吁吁地说着,帝尊的威压太过可怕,仅是和他正面相对,都已经耗尽他几乎全部的勇气。   “因为我答应过她,一定要守住她的骸骨,哪怕死,也不能让你得到!”   “真的?她真的这样要求你?”   帝尊的话语中,洋溢着异样的波动。   少邪道:“如果不是这样,我为什么宁可打伤他也要夺还她的骸骨?你知道他是她的后代,如果没有她的特别叮嘱,我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   “原来如此!”   帝尊的声音开始颤抖,那是一种接近疯狂的愤怒,震得少邪全身的经络都快要碎裂。   “原来你恨我到了这般地步,就算是死了以后也不想被我碰!亏我这一万年都不停地忏悔,以为你还爱着我的,以为走到这一步都是我的错!以为渡过彼岸再造天地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自作多情!”   渡劫期九重境界,一举一动皆可牵动天地变化,何况此刻肆虐乱走的情绪如此激烈,整个不可知之地都因此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平静环绕这片土地无数岁月的黑水掀起波涛,死亡的液体疯狂倒灌,涌入因为战斗而开裂变形的地面,将此处仅存的生机也吞噬殆尽!   大地,很快变成了死亡泽国! ☆、第345章 为什么!   看着下方的惨状,少邪依旧无动于衷。   他和帝尊本是一类人,对旁人的生死毫无兴趣,只在乎唯一的最重要的东西。   “我原本还想怎么处理这些累赘呢,多谢你,除了我的后顾之忧!”他说。   帝尊道:“可惜你就算真心感谢我,也不会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   少邪冷笑道:“这些垃圾怎么能和我唯一在乎的东西相提并论!就像你渡劫九重都不肯斩断执念,我也一样。即使执念可能阻碍我的修行路,那又如何?若是连最后的执着也放弃了,漫漫万年的修道求永恒,又是为什么!”   “是啊,漫漫万年,求道求永恒,又是为什么!”   帝尊喃语着,叹息道,“归根结底,我们都是残缺的,因为生命中存在遗憾才会不放弃地疯狂追寻,想渡过彼岸,想把失去的东西都找回来!”   少邪闻言,也是一声叹:“我的修为或许不如你,但我的执念却未必输给你。当年伤成那种模样,我也不肯死!哪怕强行吞噬兄长的躯体我也要活下去!就算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那又怎么样!我答应过她,我要守住我的承诺!就算死,就算万劫不复,我也要守住这个承诺!”   “所以你觉得你能和我一战!因为你自认为有不输给我的执念?”帝尊反问道。   少邪道:“对,我……全身上下哪怕只有一个手指能够动,也不会放弃!”   “恨吞天地?!”   少邪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流淌在他们之间的,是绝对不可能妥协的执着!   虽然让他们这么执着的人已经化为白骨,但在他们的眼中,骸骨却是明艳佳人,甚至比记忆中的她更美。   帝尊叹了口气:“你确实很执着,可是我的执着却也不输给你!因为我明知她是绝对不会原谅我,却还想着逆转一切!”   “好!”   一声感慨后,少邪的身体突然暴涨!   他的身体开始变形,白皙的皮肤迅速变成古铜色,肌肉下陷,而全身的骨骼都外凸,光洁的额头双重符一起发光,此刻的他,说是远古的神祗也不会有人不相信!   他知道自己无法打败帝尊,但他却选择了对抗,甚至违背禁忌,将自己和有风族历代流传的十八道龙魂强行合体!   更多的变化还在继续,姣好的面容不断变形扭曲,嘴巴裂开,骨骼变形,牙齿变长变尖,甚至看不出人的摸样,双手变长,背部弓起,脊椎变成十八根骨刺凸出,将皮肤撑到极致!   更可怕的是他的尾巴!   骨骼居然全部外露,一根根的肋骨强行突破皮肤,变成绝对无法突破的铠甲!   最终,呈现出的是介乎人和龙之间的形态。   “你果然已经全部豁出去了!”   帝尊赞叹道,居然是百分百的融合,这样以后,即使他能侥幸保住性命,也无法恢复原来的模样!   “……只要能够打败你,失去人的形体又有什么可怕!原本,有风族就不是人族,只为了……更好地和人族共存活下来,才在漫长的岁月里把外形进化得和人族几乎一模一样!”   少邪龇咧着牙齿说着,因为面部骨骼也完全变形,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古怪。   帝尊点了头,上古诸族确实并非都和人族生得一模一样。只是后来天地变异,为了和拥有强大的繁育能力、迅速散布三界的人族和谐相处,才刻意让自己的外形变得和人族相似。   但相似只是外表,皮肤下的真相并非如此。   例如灵族末裔的自己,骨骼和经络分布,就和人族完全不同,只是外表相似罢了。   “你放弃了全部的伪装,将身体调整为最合适的状态,这份觉悟,我也有些佩服!”   虽然是赞美,帝尊的面上泛起的却是不自在。   “可惜就算有必死的觉悟,也不可能打败我。因为你和我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觉悟能够填补的!你的一切努力注定飞蛾扑火!”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帝尊的左手轻微动了一下,顿时,一阵域外罡风旋起,穿透皮肤,刮入少邪的体内!   “……你……”   帝尊笑道:“如果你没有这份觉悟,我还不能用这手段对付你呢!”   “哼!”   冷笑的同时,少邪已经异变成爪的手滑过身体,一阵龇牙裂齿的扯拉后,居然将已经贯入体内的罡风生生拔了出来!   “还给你!”   冰冷地说着,将贯入体内的部分全部扔了回去。   帝尊衣袖一挥,将他的反击轻松抵消。   “有魄力,也有足够的毅力,但是你也只能走到这么远了!”   他如此说话的同时,看了眼一旁的李夜吟,道:“我答应过他,要把与你神魂相连的龙魂全部拔出来给他,我一向都说到做到!”   “想得美,就算神魂具裂,我也不会让你们两个得到一点好处!”少邪愤恨地说着,随手将魔尊的骸骨存入体内。   “你”   看到他这挑衅的动作,帝尊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   “找死!”   怒喝着,衣袖翻飞,顿时,地下的死亡泛起波澜,一道道黑气流出,最终化为本该早被毒火烧死、被黑水融化的无头僧众!   他们挤挤挨挨地站在帝尊身后,黑压压,虔诚而安静!   短暂的诧异后,少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你被封万年只解开两道封印还能到处行走并且依旧拥有渡劫期九重的境界!原来是信仰之力在支撑着你!我要破除你的信仰力,让你”   “破除我的信仰力?你以为我会像当年那么愚蠢,让你们这些逆臣找到可趁之机吗!”   帝尊傲然地说着,只是左手一记横放,顿时,方才还密密麻麻的无头僧化为无边的黑暗,融入他的衣袍中!   衣裳的黑色变得更加浓重,衬托他的威严不可侵犯。   这也是无头僧强大不可杀死的根源,因为他们并非活物。   当他们向帝尊完全地献出自己时,他们就已经死去。   衣裳开始流出黑暗,整个不可知之地都在黑暗中动摇,本该万年不倒的点雨楼也开始摇晃颤抖,似乎下一个瞬间就可能崩塌!   少邪看了眼周围,虽然早有觉悟,但看到毁灭如此直接残忍,依旧难免被触动。   毕竟,这些都是他几千年心血的结晶!   帝尊却得意地笑了。   点雨楼即将毁灭的事实让他快乐,他的身心都因为这个残忍的现实陷入了亢奋。   少邪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有些事情,怕是真的来不及阻止了。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临死前一定要我发誓,绝对不让你碰到她的骸骨!你已经发疯,已经无药可救!”   帝尊冷然道:“胡说!这些都是你臆想捏造!她代替无心承受了封印的大部分反噬,根本没有时间为自己安排后事,还留下这么详细的遗言!”   “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因为不管你是相信或者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少邪疯狂的笑着,他要让帝尊知道,就算他渡过彼岸得到三千世界,可是在另一个战场上他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我不相信,我绝对不会相信!都是谎言!”   帝尊冷冰冰地说着,愤怒和仇恨让他的神识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的心被痛苦填满,以致只能携带死亡的黑水也摇晃不止,黑水深处,一些特别的东西开始抽根发芽。   “你执意欺骗我,那我就让你四分五裂,死也不得安宁!”他说,“你,注定不是我的,对手!”   少邪道:“未必!”   空气再次泛起波澜,狂傲的激流以两人立足之中心为界限分割,一边是彻底的黑暗,另一边则是披着云彩的晴空。   “……好,那我就把世界毁灭给你看!”帝尊傲慢地宣布着,一步上前,衣袖招展间轻易锁住了少邪的全部退路!   黑暗开始肆无忌惮地侵蚀晴空,天空像玻璃一样碎裂,纷纷跌落,浸入黑水里,嗖的一声就不见了踪迹!   水中泛起漩涡,数万根藤蔓自黑水深处冒出,是冰雪花那比岩浆更加炽热的根茎!   它们狂长着,缠住少邪的尾巴不论他有多少法力或是变化,在这些融入了帝尊的愤怒和意志的藤蔓面前,都是无济于事!   藤蔓迅速束缚了他的大半尾部,金色的龙魂被强行剥离,一条条地撕扯下来,最终全部汇到帝尊的手中。   “还不投降吗?”   把玩着龙魂,帝尊饶有兴致地问道。   少邪昂起了头。   “死……有什么可怕!何况我有比死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完,反手一击,竟生生将自己的半截身体斩断!   嘭!   裂口处喷出大量的血,这些血全是深红颜色,像下雨一样疯狂地滴落!   帝尊也被他的决绝惊呆,失去了尾巴的有风族,还能活吗!   血水疯狂飞溅,即使是帝尊也没有注意到伤口的裂处刻着一个传送符!   如此大量的鲜血,将隐藏万年的符激活,少邪紧抱着魔尊的骸骨,消失在一阵连帝尊也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中!   光芒褪去,原地空无一物!   “金蝉脱壳!”   意识到自己被愚弄的帝尊愤怒了,虽然不可知之地已经沦陷,十八道龙魂也已经到手,但他的愤怒却反而更浓烈!   那个符……那种手段……是她!   少邪居然没有撒谎!   她确实宁可死也不想再见到自己!   痛苦让严寒降临,咔嚓咔嚓,黑水表面开始结冰,冰层以令人窒息的速度蔓延,很快就铺满了几乎全部的黑暗。   大片大片的血红盛开在黑暗的冰面上,它们是冰原的意志,是帝尊内心真实的感受。   他憎恨这片土地,憎恨魔尊死也不许让他碰骸骨的决绝!   仇恨让他决定用死亡和严寒惩罚这个世界!   他要毁掉这里的一切! ☆、第346章 六神返魂阵(上)   随着情绪的恢复,覆盖死水表面的冰层缓慢瓦解,潮水渐渐褪去,露出滚烫的根茎,盘结起来,结成王座,帝尊端坐其上,单手支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地面上,无头僧们正追捕击杀侥幸逃过黑水倒灌大灾难的漏网之鱼。因为是彻底诛杀,所以血腥和凄惨难免交替上演,死亡像冰雪花般无止境的蔓延。   到处都是毁灭,到处都是诅咒,到处都是死亡。   ……   等李夜吟将龙魂汲取吸收完毕,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大破灭后的凄惨景象。   “醒了?”帝尊问道。   “醒了。”   因为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李夜吟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不过帝尊也一样心不在焉,所以并没有介意他的奇怪表情。   “龙魂都吸收完毕了?”   李夜吟点点头,他知道帝尊心情不好,任何男人遇上这种情况都会心情很糟糕。   帝尊端详着他的面孔,突然怀念的伸出手,凌空抚摸,柔声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李夜吟感觉他情绪不对,连忙道:“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如果对你而言很痛苦很难堪,那就不要说了。”   帝尊摇了摇头,道:“不,你有权知道真相,因为这些事情都和你有关系。”   “和我有关系?”   李夜吟通过月神君的记忆,已经知道当年事情的大部分,但帝尊这么说话,自然也做出一副受教的姿态。   帝尊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手指着不远处的点雨楼。   不愧是少邪倾尽心千年血打造的不可知之地的权力中枢,即使发生了黑水倒灌这样的事情,点雨楼也只是少许破损,中间的主体建筑并没有倒塌。   “你跟我过来。”   “是。”   ……   经过无头僧的横扫,沿途的障碍都已清除,就算没有扫清,这些蝼蚁般也不会被帝尊当做一回事。   李夜吟紧跟在他身后,走过残留着黑水污迹的玉石阶梯,走进初入点雨楼时见到少邪的地方。   建筑还是熟悉的建筑,装饰也是熟悉的装饰,虽然被黑水弄得有些破败潮湿,但看着这些,竟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帝尊走到珠帘前,闭上眼。   顿时,大量幻觉涌入,曾经的辉煌都再次重现,那些轻歌曼舞,那些觥筹交错,无数人仰望在此处,一道道指令从帘子后发出,流转到不可知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少顷,帝尊睁开眼,叹道:“少邪确实很有几分本事,可惜他背叛了我。”   李夜吟道:“这或许就是天意,高绝的修为就算能掌控天地运作,却也无法掌控人心。”   帝尊道:“或许吧。不过少邪虽然背叛了我,却对你还不错,看在这份情面上,我可以给他十年时间,十年以后我再杀他。”   “谢谢。”李夜吟轻声说着,虽然他知道帝尊的这个决定背后多半隐藏着更深刻更残酷的秘密。   帝尊道:“你我是父子,何必这么多客气。”   李夜吟不言语。   帝尊不勉强,带着他走到水池前,看着池中分外清晰的血红月亮,道:“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月亮是红色吗?”   李夜吟道:“不知道。”   帝尊没有说话,伸出手。   手刚碰到水,乌黑的水面顿时出现变化,大量的黑色沉淀落下,表层竟然澄清透明了!水中狰狞的血红月亮,也变得如银盘一样美丽皎洁了。   “我们活在同一个大千世界,被天上同一轮月亮照耀,怎么可能唯独这里的人看到红色月亮,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不希望这里的人向往外面,所以才让月亮变成了血红色。”   “……我不懂你的意思。”李夜吟道。   帝尊道:“等你抵达渡劫期,能够暂时脱离这个世界,窥看宇宙万物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血红月亮是上古时就设下的骗局,只为让这里的人相信,他们没有机会离开此地,只能在狭窄的世界里搏杀求生存。”   “那么,是谁创造了这个骗局?”李夜吟道。   他依稀记得初次见到血红月亮时,少邪对自己说过的话,虽然已经成为不可知之地的主宰,他却比任何人都希望掀翻这片永远雾蒙蒙的天空!   古籍记录,不可知之地是被诸天神佛遗弃之地,那里甚至没有真正的太阳和真正的月亮,只有永不消散的灰雾,和雾气中仿佛烧红的铁球一样的影日和暗月。那是个活着的地狱,居住于此的不可知之人在漫长的折磨中,早已失去了人的形状和智慧,只是用“它”而不是“他”称呼。   真相,真是如此?   帝尊解答了他的疑惑。   “不可知之地并非天生的被遗弃之地,这里曾经非常富饶肥沃,这里的人也并非生来就这么丑陋。一切都因为灵族。”   “灵族?”   居然会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李夜吟也感到一阵震惊了。   帝尊道:“灵族虽然被当下的修真界奉为传说,甚至认为是神的后裔,但其实你我都知道,灵族并非天生的骄子。天道永恒,灵族也只是永恒的天道下的一个棋子,通过不断地和天争和地斗,汲取天地万物、修补自身,最终从亿万生灵中脱颖而出,在百万年前成为万灵主宰。但是仅仅成为大地的主宰者,并不能让灵族感到满足,他们希望举世成仙,永恒不朽!为了达成这个梦想,灵族做了无数尝试。当然,不是每种尝试都成功,大部分尝试都是失败。”   李夜吟听懂了帝尊的弦外之音。   “这里也是一处失败的废弃地?”   “是,不仅不可知之地的活物都是灵族实验的失败结果,环绕此地的黑水也是灵族设计的天然囚笼。”   “所以黑水消融万物却不会对我造成伤害……”李夜吟难以置信地低喃道。   帝尊道:“大体上确实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这里是灵族打造的囚笼,这里的一切都是……”李夜吟感到莫名的心悸,难怪这个得天独厚的种族最终消亡,灵族的辉煌背后居然如此血腥。   因为他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万物甚至天道本身了。   帝尊叹道:“成功和灭亡,确实只是一线之差。如果灵族能够渡过彼岸,举世成仙,或许现在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他发表感慨时,李夜吟保持着沉默。   帝尊也不在意他的这种态度,转身穿过廊桥,几个回转,进了少邪的房间。   李夜吟不知他又想做什么,不过他既然没有明确表示拒绝自己的跟随,也就一直跟着。   帝尊对少邪房内的陈设毫无兴趣,一路径直向前,走到屏风后,猛然停下。   “这里”他说。   李夜吟不懂他的意思,但是依旧没有多说话。   只见帝尊手指流畅捏诀,划出一个不明用处的符,拇指齐齐下按,指向地下!   轰的一声,地面炸开!   巨洞直通点雨楼最底层的黑水!   庞大的力量迫使黑水涌出,带着大量尸骨残骸,所幸帝尊和李夜吟都是不受黑水腐蚀的体质,所以黑水虽然喷涌得厉害,却没有伤到两人。   不多时,底下黑水排清,透过巨洞,可以看到略带莹润的青色泥土。   “很惊讶吗?”帝尊道。   李夜吟道:“跟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感到奇怪。”   帝尊摇了摇头,道:“你很快就会惊讶了,因为这里藏了一个你无数次在无心的记忆中提起过,却从没有见过的东西。”   “什么东西?”李夜吟问道。   帝尊沉声道:“六神返魂阵!”   六神返魂阵?   李夜吟动容了。   六神返魂阵是天宫典籍中记录的最神秘最古老的阵法之一,要摆出这个法阵,除各式天材地宝外,更要凑齐六个渡劫期大能的骸骨,并且找到一个生死交互之地。   渡劫期修士已经世间罕见,一次性凑齐六个,更是闻所未闻!   最重要的是,能够斩杀六个渡劫期大能的修士,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还需要六神返魂阵吗?   所以虽然天宫的典籍留详细记录了六神返魂阵,但这个阵法自创造以来,从未有人用过。   “他……怎么做到的?”   比起少邪为何摆出六神返魂阵,李夜吟更好奇他如何凑齐六个渡劫期大能!   帝尊没有说话。   玄色衣袖飞翻间,因为被渡劫期大能的骸骨残存的法力长期浸润而变得莹润青绿的泥土缓缓化开,露出六个水晶般剔透的骸骨。   “起!”   骸骨缓缓上升,形状越来越清晰,竟然半数以上都不是人族!   “当年天宫一共有十二神君,十二个人中除了渊默,其余都选择了背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大战过后,我被封印,他们中除凤凰、少邪两人侥幸存活至今,其余的,或现场毙命,或之后不久就因为反噬而死。用于组成六神返魂阵的骸骨,都是当年被我斩杀的逆臣!”   帝尊平铺直叙地说着,看到万年前背叛自己的下属们的骸骨,他没有表现出不愉快,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一一拿起骸骨,指点着,向李夜吟介绍他们的生前。   李夜吟静静地听着,对帝尊的性情也多了一层了解。   他是个真正的王者,强势、威严、辉煌、不可直视,所以才会被同时代的无数天才追随向往。   但是有光必有暗,光芒万丈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最终黑暗爆发,扼杀全部光明,造就了万年前的大灾难。 ☆、第347章 六神返魂阵(下)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事情确实全是我的错,是我放不下尊严,不肯服软,放弃和她沟通,以致关系越来越糟糕,最终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介绍曾经的追随者的同时,帝尊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李夜吟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所以劝慰道:“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后悔也是无济于事。”   “是啊,后悔是无济于事,我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恨我,甚至死了都不允许我碰到她的骸骨。”帝尊沮丧地说道。   他是真真被魔尊的决定伤了心。   李夜吟看他情绪激动,不知为何却无心安慰,只是一旁静静道:“或许她只是被你伤得狠了,一时憋气,留下了狠话吧。”   帝尊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得意道:“不错,女人一向口是心非,她越是恨我,越说明她在意我。她恨我入骨髓,就算是死,也还记着我!”   看着他扭曲的模样,李夜吟的脊柱也一阵寒冷。   但此刻不便将这种厌恶表现,所以他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骸骨,亲昵道:“父亲,无心的记忆里一再提到六神返魂阵,但他从未告诉我这个阵法究竟有什么用处。”   “你想知道六神返魂阵的用处?”帝尊反问道。   李夜吟道:“只是一时好奇,如果不方便说,那就别说了。”   帝尊笑道:“别人当然不配知道六神返魂阵的用处,但你是我的孩子,你有权知道真相。”   “愿闻其详。”   “六神返魂阵,就像它的名字,是个逆天返魂的手段。集六个渡劫期修为之人的骸骨,埋在生死转化之地,以此开启天道融合的造化,可以让死者生,生者死。这是典籍对六神返魂阵的描述。现实中六神返魂阵的威力当然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了太多。”   一边说话,帝尊指尖又划出一个符,轰下去。   顿时,泥石炸开,露出一个金色的阵盘。   阵盘自然浮起,轻盈地落在李夜吟的手中。   “这是”   “这就是加在我身上的封印的第三重。”   这不起眼的阵盘居然是冰原的第三重封印?   李夜吟闻言,难免认真地打量起阵盘。   只见阵盘通体黄金色泽,一尺方圆,拇指厚,镂空玲珑,精致无双。虽然是被从泥土里起出,却光可鉴人,丝毫不见污垢,方寸之地,数以亿万计的小法阵都还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单看它的精美外表,绝对不会相信这居然是冰原的第三重封印。   但是李夜吟相信,因为帝尊攻打不可知之地的目的就是破开第三重封印,何况这个阵盘是从六神返魂阵下方挖出来的。   “如何破?”他径直道。   四重封印环环相扣,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第三重封印,它是帝尊的实体唯一不可以碰触的封印。   帝尊道:“第三重封印已经破开了。虽然是六神返魂阵,其实需要七个骸骨。可怜少邪不肯背弃承诺,强行带着冰玉离开,却不知因为他的这个决定,六神返魂阵已经名存实亡。而六神返魂阵一旦破开,压在下面的阵盘就会被黑水腐蚀,半月后自行瓦解。”   “原来如此。”李夜吟道。   难怪少邪带走魔尊的骸骨时,帝尊虽然愤怒,却并没有立刻追过去。要知道,少邪的手段虽然决绝,但帝尊却也有能力将他彻底毁掉!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李夜吟问道。   帝尊道:“按兵不动,你刚刚得到十八条龙魂,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完全融会贯通。而且……不可知之地虽说是个被遗弃的地方,这里的蛮族却也并非一无是处的肌肉。我有心统一三界,就算是蚂蚁的力量,也要借用。”   “是,父亲。”李夜吟乖巧的说着,他知道帝尊对自己怀有感情,也曾一再表示哪怕你再次背叛我,我也会原谅你。但事实上这种感情并不是无底线的纵容,帝尊对他始终有戒备,所以他才一再地试探,通过各种细节,揣摩帝尊的底线。   而且……冰玉……魔尊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帝尊对她如此的爱,又如此的恨?   当年的事情……   或许,让一切都成为谜,才对彼此都好。   ……   ……   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天降雷电,将凤栖院卷入火焰中。所有的护卫都被惊动,热爱八卦的侍女们更是不等火焰熄灭,已经将院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雅致的院落被烧得焦炭一片,所幸二城主无恙,只是那瑞气万丈的身形蒙了一层灰,看起来颇为狼狈。   围观的众人皆知凤清德好面子,所以虽然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他安然无恙,顿时无不赞道:“凤君果然修为高深!”   凤清德尴尬地笑了笑。   正在前院处理事务的李玉暖也接了通报,随即亲至凤栖院。   众人见城主驾到,忙让出一条路,让李玉暖进入。   “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满园的焦黑狼藉,李玉暖诧异道。   她知道凤清德属性为火,打坐修习时难免惹出火焰,所以凤栖院内的灵植都是水属性、火属性,染上火焰或可自行熄灭,或是反而更茁壮。但是院子此刻的狼狈,分明是   天火下降!   凤清德眼神闪烁道:“丹炉炸了。”   李玉暖不信。   但她更知道凤清德性情高傲,若非发生大事,绝对想不到撒谎,转身命众人退下,又随手散了个结界,封住小院。   一切处理妥当后,李玉暖正色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如实说!”   “确实是丹炉不小心炸掉了,我骗你做什么!”凤清德嘴硬道。   李玉暖一声冷笑:“丹炉炸掉!那我问你,你究竟在炼什么丹药,居然能引来天雷下降,恰恰落在院子里!”   “……我说是丹炉炸了就是丹炉炸了!你问那么多干嘛!”凤清德恼羞成怒道。   李玉暖看他这幅死皮赖脸的模样就来气,怒道:“确实不关我的事,但是你这院子里的哪件东西不是无双城的库房开支的!要我花钱给你修院子,总得给个交代吧!你看看你,院子里连个丹炉的碎片都没有,居然还扯出丹炉爆炸的谎话!给我动动脑子啊!”   凤清德经这一通连珠炮的恶骂,顿时瘪了。   “……确实不是炼丹出岔子……”他声如蚊蚋的说道。   李玉暖好声没好气道:“那是怎么回事!”   凤清德小声道:“自从上次见面,我一直担心少邪那边出事,我……我方才用秘术强行和他联系,结果……”   “结果就惹出这么一桩?”   凤清德的脑袋压得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如果此刻是真身,或许还能看到羽毛都耷拉。   李玉暖看他一副任打任骂的可怜样,顿时也心软了,柔声道:“下次要做危险的事情,事先跟我这边通一声气。最近北域不是很太平,我怕”   “你怕什么?”   李玉暖道:“我怕北域和冰原的关系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凤清德抓了下脑袋,道:“这一点你放心,北域是绝对不会和冰原勾结的!”   “为什么?”   凤清德愣了。   李玉暖道:“我知道你有许多事情不肯告诉我,我也不会逼你说。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记住,人心善变。北域十座城市,什么人都有,谁敢保证所有人都是一条心?而且就算曾经是一条心,时间会改变一切。人心……到底敌不过现实!”   凤清德嗯了一声,显然对李玉暖的“人心善变”的观念并不赞同,只是面子上敷衍。   李玉暖也知道他不认可自己,所以放下争端,道:“对了,照理说召唤阵出了岔子,最多也就是阵法坏掉,怎么可能引出天雷?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凤清德道:“或许是不可知之地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应该是这么回事。”李玉暖道。   有件事情她没告诉凤清德。   昨晚探子来报,说四方城七天前就精锐全出,在距离城池五百里的沙漠中做了一个巨大的法阵,但是他们得到消息追到沙漠处时,却是法阵被彻底拆毁,只探查到此地残余的强烈法力波动。   无法确认究竟是什么法阵,有什么用处。沙石上勉强找到少量紫黑血迹残余,和奇怪的黑色液体。   透过水镜看清残余后,李玉暖命探子将这些东西分别取样。   现在,无双城的密探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如果一切顺利,傍晚时分,她就能拿到样品,还原沙漠事件的部分真相。   并不是李玉暖信不过欧阳灭明,实在是整个北域无处不透着诡异的气氛,表面上只是家族盘踞各自为政,但往深处挖掘,却又另有隐藏。   更为棘手的是,织云城的外逃叛徒至今没有下落!   李玉暖希望在烟云仙子之前抓到织云城的叛徒,直觉告诉她,这场背叛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而且   她需要她们,需要安全进入冰原的手段,她想……再……见到他!   所以凤清德一副遮遮掩掩欲言又止,李玉暖顿时没兴趣刨根问底了。   反倒是凤清德,看李玉暖对他没兴趣,反而有些不自在了,低声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心想帮你解决问题,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出于好意。但是如今乱世降临,我……只想尽快查出真相,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刚才已经发了传音符,让翠云为你把西厢房整理出来,凤栖院修好前,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吧。”   “哦。” ☆、第348章 兽奔之灾(一)   虽然得到了黑色液体和血迹的样本,但想通过这点线索查出四方城的秘密,确定召唤阵唤出的内容,也一样难如大海捞针。织云城的叛徒们更像是消失在三千世界中般,踪迹全无。   好在李玉暖对此没有执念。   接下来的日子里,无双城都一如既往地和周边大城进行着商贸往来,偶有摩擦,但整体和谐,逐渐地得到北域其它城市的承认,地位随之水涨船高,隐隐有和北域排行第八、九的两座城并驾齐驱的意思。   自然,嫉妒和恨意这对姐妹也没有放过无双城,三年时间,以李玉暖为首,无双城的骨干人物们不知挨了多少明枪暗箭。对此,李玉暖一贯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动神色间,就把大部分的红眼病给收拾了。   因为不管北域诸城如何接纳这个后起之秀,李玉暖都清楚地知道,无双城在他们眼中,始终还是个暴发户,上不了台面!   第三年,借着城市扩建大兴土木的机会,她把将魄赠与的万始宗护山大阵取出,阵法稍作变化后,埋在地基之下。   这个谨慎的决定,很快就显了成效:新城完工后两个月,北域迎来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兽奔!   ……   ……   兽奔,顾名思义,就是原本聚居在别处的妖兽在某些因素的驱使下,集体迁移,强行抢占修真界其它势力的土地。   北域毗邻南荒,所以每隔百余年就会有一次小规模的兽奔。   当然,北域诸城一向不讨厌兽奔,因为有史记载的最大规模的一场兽奔也只是大约三百多只妖兽携了七八千子孙进犯,为首的妖兽最高不过等同于人族的元婴境界。北域联盟的修士们一起出击,三个月的砍杀,提升了对战经验,还收获了大批的珍稀材料。   由于几乎每次兽奔都会给北域带来好处,北域修士甚至认为兽奔是上天赐福。所以当这场最终席卷北域的大灾难刚露出苗头时,北域九城竟没有一个生出警惕之心,世家们接到消息后兴奋地聚集起来,讨论本城的诛兽猎宝队伍名额该如何分配。   无双城没有得到兽奔大潮即将发生的消息,他们还是被边缘化的尴尬地位,唯有欧阳灭明和烟云仙子,出于盟友的交情,派人给无双城送了讯息,以及两城应付兽奔的历史记录。   可惜这份援助来得还晚了。   四方城和织云城的援助抵达无双城时,李玉暖刚收到的无双城的一处晶矿被妖兽占领的消息。   “一百多名妖兽,其中大半是禽鸟系,还有一半则是披甲的,没有任何征兆就发动了攻击。我等拼死捕杀也不能支持。好在这些妖兽没有赶尽杀绝,只要我们逃出晶矿范围,他们就不追杀。”   传音符上,晶矿的负责人泣不成声地说着,李玉暖于是对水镜施法,镜面上可见晶矿区变得乌蒙蒙,各式妖兽盘旋乱跑!   正当观察时,突然,一只张开翅膀足有两丈长眼睛血红如灯笼的大渡鸦像是注意到水镜的偷窥般,冲着水镜猛然俯冲,气势尖锐而凄厉!   李玉暖见状,当机立断地切断了联系,但即使如此,水镜里还是飞出了一片鸦羽。   “果然来者不善。”手持鸦羽,李玉暖低声道。   “不过是一群畜牲,师尊给我一百人马,我明日就把它们的内丹献上!”高翠云不屑道。   她资质所限,至今也刚刚筑基圆满,距离结丹遥遥无期。但是李玉暖却认为,修真界最大的短板就是过分迷信个人力量,最多也就是聚集十几个弟子,排布个小阵法。无双城既然参与了北域的乱局,想在列强中崛起,就必须把修士们绑在一起,发挥更强大的力量。   所以她努力汲取魔尊的记忆片段,对追随自己的高翠云等人,也都教授排兵布阵的手段,让他们比同阶修士实战经验更丰富,与其说是修士,不如说是战将。   然而,即使对高翠云的成长颇为满意,听到她说出这轻敌的话,李玉暖却断然打断道:“不急,我看此次的事情怕是另有内情。”   高翠云不解:“师尊顾忌什么?”   李玉暖道:“我只是比较好奇。妖族和人族素来是水火不容但尽量各不侵犯,如今他们大举进犯人族的居所,为何只驱逐,不屠杀?”   不论是妖族或人族,都是经过不断地和天地抗争,才终于从蝼蚁的命运下逃出,成就今天的辉煌。所以一般情况下,除非嗜杀成性,否则人族和妖族从来划地而居,井水不犯河水。   高翠云听完她的解释,顿时也有几分迷惑:“是啊,为何他们只逐不杀?”   李玉暖道:“所以我怀疑这背后多半另有事情。”   高翠云点头道:“是弟子鲁莽了。”   李玉暖摇了摇头,道:“不是你鲁莽,只是成见里总觉得妖就是妖,要杀。其实妖兽和人族,都是天地的造化,我们能少造杀孽,就尽量不要杀生,免得满手血腥,得罪天道,误了修为。”   “是。”高翠云讪讪地说着,退到一边。   而这时,四方城和织云城两位城主的信笺也抵达,只见双飞彩翼冉冉停下,化为玉牌。   李玉暖抓过玉牌,贴到额头,阅读其中的讯息。   顿时,她面色凝重了。   高翠云等人见状,也屏息凝神。   少顷,李玉暖阅读完毕,将两张玉牌一左一右分给亲信,道:“事情有些棘手了。”   “莫非?”一边以神识探查分给的玉牌,高翠云一边问道。   李玉暖道:“欧阳城主说这次的事情是北域惯例的兽奔,不用太在意。但我看了他信件背后附加的兽奔记录,以往每次兽奔都是妖兽闯入人族聚居地,毁坏居所,伤害无辜,最终甚至城池,为首的大妖,最强不过等同人族的金丹。但我们这次遇上的妖兽……单说方才那只渡鸦,它的修为已经是金丹后期,而且……它们组织严密,进退有度,并不像玉牌中所言,是一群嗜杀的怪物!”   “师尊怀疑这次的事情并不是兽奔?”一名女弟子问道。   李玉暖道:“至少和四方城记录中的兽奔不一样,所以要么是四方城的记录出错,要么……这次的事情根本不是兽奔!”   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抹黑妖族,说它们都是毫无天良的怪物,这种事情在修真界一点也不奇怪,凡尘界也常修史书抹黑前朝。   但如果四方城的记录是真实的,那就证明这次进犯北域的妖兽不是兽奔,是   想到这里,李玉暖立刻派人请凤清德过来!   虽然总是不靠谱,但他毕竟是禽鸟之王,对妖族的了解也比人族更客观详细。   ……   “这不是妖族的羽毛。”   看到李玉暖手中的羽毛的下一刻,凤清德立刻断言道。   李玉暖诧异道:“你确定?”   这根羽毛长两尺有余,羽柄最粗处有小指粗,长半尺,羽片最宽处超过一尺,羽色乌黑中有些发绿,怎么看都是妖鸟的羽毛。   “当然确定,虽然它看起来完全就是鸟羽,可是它表面的法力气息反倒有几分像人修!”凤清德不容置疑地说道。   李玉暖不敢反驳。   但为求确定,她又把小麒麟唤过来,后者经过一番嗅吸后,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羽片上没有鸟的臭味,不是妖也不像人,味道很脏。”   “味道很脏?”   李玉暖有些好奇。   凤清德径直道:“还能开水镜吗?我想亲眼看一下那边。”   “我试试。”李玉暖道,随即命弟子们换了一盆镜水,又加入往常两倍的晶石,一番摇晃漩涡后,镜面终于再次显示出矿山那边的影像。   死气沉沉是第一印象。   虽然矿山的天空依旧晴朗乌云,地面也是草木繁茂,矿区人员撤出时码放的工具都堆得整齐,但是看到的瞬间,心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死亡。   惨白的阳光下,聚集着大群妖兽妖鸟,它们如矿山管理人所描述的,安静有序地占据了矿区,或蹲在树上,或住进茅房,个头大小不一,却无一不是血红眼睛,身体发黑。   这就有些奇怪了。   至少凤清德觉得很不正常。   小麒麟更是认真抽动鼻子后,道:“这些人不是妖兽!”   “这些人?”李玉暖注意到这个用词。   小麒麟道:“是的,他们的气味和人很相似,但不是这里的人,而是……更古老的味道,有些腐朽,像是……坏掉了……”   “坏掉了?”   李玉暖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   难道这次的事情又是和冰原有关?!   凤清德的神色越发凝重,他伸出手,探入水镜,蘸取少许液体,含入口中,细细品味过后,低声道:“原来如此!”   李玉暖忙问道:“到底什么情况!”   凤清德道:“还不能完全确定,只是有一点必须提前告诉你,这次的事情不是兽奔!确切地说,它比兽奔棘手一千倍一万倍!”   “什么?那我们该怎么办!”李玉暖急迫道。   凤清德道:“这个……具体等我从矿山那边回来再说!总之……关紧城门,那些矿山和灵田,已经开采的部分快些运回城,能收割的灵植也全部收割了,若是妖兽打过来,就放弃!千万不要和他们争,他们……是死亡的使者!”   “这么严重?”李玉暖看凤清德神色非虚,当即道:“我陪你一起去!”   凤清德正要拒绝,小麒麟已经跳起,囔囔道:“我也要去!” ☆、第349章 兽奔之灾(二)   依着建城时的约定,是不该两个城主一起离开无双城的,但这次的事情关系太大,只是凤清德一个人去,李玉暖不放心。   所以将城内诸多事务分派完毕、开启护城的大法阵后,她和凤清德一起前往出事的矿区。   一路上,李玉暖见到了许多预料外的景色。   无双城发展得太快太大,以致相当的人事任命其实并不到位,而此番兽奔发生,相邻的城市也都选择了祸水东引,故意在兽奔的路上设置障碍,刻意将妖兽嫁给无双城!   好在她出发前已经发出敕令,种植灵植和开挖矿山的低阶修士们,虽然心中恋恋不舍,但都坚定地执行了命令。   他们大多是北域土著,深知兽奔的厉害,可不能为了一点身外之物送了命!   两人一路西进,第二天日出时已经抵达了被妖兽占领的矿区外围。   ……   本以为水镜中见到的萧条肃杀都是心理作用,但真正抵达矿区,李玉暖才发现,实际情况居然比预期中更糟糕!   天空依旧晴朗,太阳明晃晃得接近苍白,落脚处草木茂盛中带着莫名的荒凉。   修士们撤出矿区时留下的工具都整齐地靠在矮墙上,仅仅一天时间,工具居然出现锈斑和腐烂的迹象,这让李玉暖感到震惊。   “莫非这里的时间流逝比外间更快?”   一边检查周围,一边问道。   凤清德没有回答,他低身拔起一把杂草,检查着根茎处的泥沙,自言自语道:“这里……确实有古怪,不过时间流动倒和外面一样。这些东西会仅仅一天时间就朽烂成这般模样,很可能是因为……”   “因为什么?”李玉暖追问道。   凤清德沉声道:“死水!”   “死水?那不是只有不可知之地才有的东西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李玉暖不解,但心中又生出莫名的雀跃。   不论是死水或者不可知之地,都和李夜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凤清德看她神色变幻,哪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酸溜溜道:“别多想了,这事和他多半是没关系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李玉暖不悦道。   凤清德道:“因为……不可知之地的居民是无法越过黑水来到这里……至少他没这本事!”   李玉暖闻言,哑然失声。   ……   心怀疑惑的两人戒备着走在长满荒草的山坡上,同时向矿区深处探索,突然   嗖嗖嗖!   连续三支鸣箭落在咫尺距离,惨白的阳光下,乌黑的羽毛闪着惑人的光。   李玉暖的神经顿时绷紧。   “谁!”   叱骂的同时,衣袖一挥,带起刀刃将三支羽箭碾得粉碎。   凤清德也露出了戒备神色。   黯淡的光下,一只收起翅膀也有丈余高的巨型渡鸦徘徊而下,停在他们面前,口出人言,姿态骄傲。   “你们是什么人,敢来冒犯我们!”   李玉暖道:“我是这片矿区的主人,你和你的族人部属占了我的矿,打伤我的人,难道还不许我过来看一下情况!”   大渡鸦闻言,脖颈处羽毛根根竖起:“原来是来挑衅的!”   李玉暖道:“不是挑衅,只是想知道你们是谁,为什么占我的矿,伤我的人!”   渡鸦道:“有区别吗?这里如今已经是我的地盘,你敢让我走,就是挑事!”   李玉暖一声冷哼:“敢让你走就是挑事,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   渡鸦道:“我不是人也不是物,所以不是人物。倒是你,进了这片矿区,就是再厉害,也得听我的号令!”   “听你的号令?凭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也已经没有必要再费口舌了。   李玉暖手指捏诀,周身无风自动,口中更是言辞犀利:“我无双城从无到有,不过二十多年,若是没有几分本事,早被对手吃掉了!你们一群畜牲,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撒野?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被我们打了一顿就自觉地让出了地盘!”大渡鸦凶狠狠说道。   李玉暖道:“多说无益!”   大渡鸦闻言,毫不示弱地张开大翅膀!   它本就体型硕大,此刻大翅膀完全展开,更是遮天蔽日一般,几乎要把李玉暖和凤清德都淹掉。   确实有骄傲的本钱,可惜   李玉暖冷哼了一声。   “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大妖兽,原来就是只比普通的鸟儿大了些的乌鸦!好,好好,倒要看看,是你的翅膀硬,还是我的剑更强!”   说完,指间一道流光划过,生生把大渡鸦用翅膀和身体构造的巨幅黑暗撕开一条裂痕。   “你以为你的剑能够斩断我的翅膀?”大渡鸦不屑地说着,翅膀一拍,飞上天空,排旋着,一双利爪随时准备着!   “哼,米粒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李玉暖冷哼的同时,飞身入云霄,竟比大渡鸦飞得更高!   而且相对于渡鸦的乌黑庞大,她身形轻盈宛若仙子,手中长剑也是看似形式简单,其实威严内蕴!   渡鸦开始感到压力了。   突然间,它急中生智,猛一拍翅膀,带起足以把人刮跑的大风,向李玉暖卷去,同时身体借助空气的浮力猛扑,显然是打算用体力将她逼落!   可惜渡鸟有渡鸟的优势,李玉暖却有她的经验,虽然在体型上输给渡鸟太多,可她也不是吃素的!   “想把我逼到地面上,然后带上你的子孙围攻我!做梦!”   一声轻斥,手中飞出百余道雷系符,竟是趁机将计就计,要把渡鸦五雷轰顶了!   蓬!   大片符逆风袭来,符纸上紫光闪烁,是浓郁的雷电力量!   渡鸦虽然不知李玉暖的厉害,但看她来势汹汹,又是矿区的前主人,自然不敢硬接,巨大的翅膀连连拍打,将大半符都卷走!   然而即使它动作迅速,也还是有为数不少的符黏到了它的羽毛!   轰!轰!轰!   符纸连环爆破,大渡鸦引以为傲的翅膀被轰出了几个碗口大的空白。   “你”   渡鸦看到羽毛受损,心痛得不行,双眼火红间,嘴里吐出一团污泥,向李玉暖轰去!   “小心!”凤清德见势不妙,大声提醒道。   李玉暖本只当那突然吐出的污泥是渡鸦恼羞成怒,没有放在心上,但听到凤清德的提醒,也多了个心眼,长剑反手挥出   嘣!   污泥和长剑撞上,爆出的居然是金石脆响!   表面的泥污慢慢剥落,露出一个看不出质地的黑色大球。   李玉暖顿时庆幸自己听从凤清德嘱咐,谨慎对待这突然飞过来的污泥!   渡鸦却是大怒,他以为天衣无缝的手段居然被下面那个红衣男子轻易喝破,可谓恼羞成怒,冲着下方大喝道:“想两对一吗!就知道你们人族卑鄙!”   凤清德道:“你这脏兮兮的渡鸦也敢和我说话!”   说完绯红的衣裳幻化为羽翼,恍如一轮艳阳升起般璀璨明亮,看得渡鸦眼睛都发直了。   “居然是……凤凰!”   凤清德冷笑道:“我不和你打,是不想欺负你!怎么,你可以使龌龊手段,我就不能!”   “好大的口气!”渡鸦怒喝道。   但他口气虽然张狂,其实心里却是直打鼓。   毕竟,就算再没眼色,也已经看出这女修的本事绝非自己能比,而且同行的凤凰也不是一般的血统。   所以此刻嘴上逞强,只是想用话激他们一起动手,这样才好名正言顺的围殴。   但李玉暖也不是吃素的,立刻看出他的轨迹,一针见血道:“怎么,现在发现你的对手是两个人,突然想退缩了?拉上你的伙伴一起?”   “……谁!谁说的!”渡鸦死撑道。   “既然没有这个打算,那你还在那里囔囔什么!我是你的对手,你敢不敢和我决出高低!”李玉暖一声比一声更尖锐地说道。   渡鸦也是狠了心,大声回敬道:“我堂堂男子还怕你这女流之辈不成!只是你修为比我高,恃强欺弱,我不服!”   李玉暖哼声道:“恃强欺弱又怎么了?你带你们妖族抢占我的晶矿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你们这是在恃强欺弱!现在被人打上门了,倒开始喊不公平了!”   “那又怎么样!你欺负我们也是事实!”渡鸦巧舌如簧道。   李玉暖知道和这无耻之徒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干脆道:“你巴拉巴拉那么多,不就是想把你的族人叫出来,名正言顺地一群打一个!可惜我偏偏不让你如意!敢在我的地盘上恃强凌弱,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恃强凌弱!”   说话的同时,火龙密文手镯幻化为覆盖整条胳膊的铠甲,原本不起眼的长剑也顿时光芒暴涨,剑锋上更叠加了金色符,层层升起的符,比那空中垂死不活的太阳,何止灿烂百倍!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不守规矩抢占别人的地盘,是要付出代价的!”   叱骂的同时,左手放出数十道以星屑微粒与法力凝成的伏魔锁链释!   这手法学自魔尊,今天也是第一次正式对敌施用。   看到长剑上升起的层出不穷的符时,大渡鸦已经生出胆怯,等他看清李玉暖手中释放的居然是以法力凝成的锁链,更是彻底失去了反抗心,拍着翅膀就要逃窜!   “哪里跑!”   一声厉喝,锁链飞出!   这锁链乃是法力幻化而成,没有长短限制,何况混入其中的金色是星屑,就算大渡鸦逃窜凶猛,到底比不过星屑的霸道!   蹭蹭蹭!   渡鸦的翅膀被锁链绑住的同时,自薤露剑上释放的符轰到了!   轰! ☆、第350章 兽奔之灾(三)   刹那间,火光十色环绕而来,方才还口气嚣张的大渡鸦被各色符文包裹,转瞬间就被轰成了个大火球!   只是即使被符层层缠住,全身都处于炙烤的包围中,爆裂不止,渡鸦却也不肯束手就擒,它凭借体型的优势,大力挣扎,甚至不惜放出毒液和邪气,企图腐蚀锁链和符。   可惜它越是挣扎,缠在身上的锁链就扣得越紧。而李玉暖的眼神,也越发地冰冷不可侵犯。   “放弃无谓的挣扎吧,你们侵犯别人的领地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下场!”   “我不服!”大渡鸦狡辩道,“我只是带着我的族人找个更适合居住的地方,我也没有屠杀你家的狗,只是把它们驱走!难道这也有错吗!你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杀我就是正义吗!”   李玉暖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杀你?我是嫌你嘴巴臭,帮你洗洗!”   说完,一个水符打入大渡鸦的体内。   蓝色符灌入体内立刻膨胀,化为大水球,将渡鸦的肚子撑得足有两倍大,原本丰满的羽毛都显得稀疏了,露出紫黑色的皮肤。   “爆!”   一记真言吐出,符应声而变,大渡鸦全身随之变形。大量污秽液体从他周身溢出,形态可怖,不一而足。但因为他的身体被锁链和符双层包裹,这些污秽液体并没有滴落地面,而是被符文和锁链紧紧困住,最终聚成一个黑得可怕的大水球。   失去污液的大渡鸦,身体也变了模样。黑色羽毛大量脱落,露出似人的粗糙胳膊,面孔虽然还是更像鸟类,但从眼睛到嘴唇,都变得光洁无毛了。   “果然,凤清德说的没错,你们不是妖族,是被妖血污染的人族。”李玉暖感慨道。   大渡鸦闻言,低头,发现自己恢复了人的形态,却是无比愤怒,吼道:“贱人,你都做了些什么!我的羽毛,我费尽心机才融成的完美体形,居然被你毁掉了!我要你赔!!”   “赔?你有什么本事要我赔你?手下败将罢了!”   李玉暖不屑地说着,随手收回锁链和符,不再被束缚的大渡鸦却没有趁势猛扑上去,他失去羽毛的同时似乎也失去了大部分力量,颓然掉落,撞在地上。   李玉暖紧随其后,冉冉落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人是妖。我只希望你记住一个道理,你不是我的对手,想在我的土地上讨生活,就得守我的规矩!不要占上风的时候摆出大爷姿态,被打倒了又露出受害者的模样,要求特殊照顾!听到了没有!”   大渡鸦干脆地闭眼装死。   李玉暖知道这货嘴硬,也懒得和他浪费口舌,转身对凤清德道:“过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凤清德掩鼻道:“不要,他身上太脏了!”   李玉暖闻言正要反驳,突然听见脚下一阵哔哔啵啵地声音,这才发现大渡鸦的身体里居然渗出了黑色的液体!   他仰面倒下的地方,周身一寸处的草木都因为沾上这种古怪液体,正迅速地焦黑枯萎!   意识到情况不对,李玉暖快步退出,同时将先前自渡鸦体内压出的黑液以符妥善包裹,托在手中,质问道:“这是什么!说!”   “你方才打我的时候那么威风,现在居然要我回答你的问题!真是可笑的女人。”大渡鸦眯着眼,流气十足地说着,摆明就是无赖了。   可惜李玉暖一路坎坷而来,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浪,怎么会怕他!   见他还在嘴硬,当即一声冷哼,道:“你不说是吧,那也没关系,你带来的那么多子孙族人,总有一个肯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至于你”   她刻意拖长了尾音,同时掌心冒出一团真火,炙烤那团裹在符和锁链中的污秽液体。   “火是净化万物的最直接的手段,恰好我的这处晶矿,产出也以火晶为主。如今天赐机会,就让我以你作材料,给火晶提升一下品质吧!”   “恶女人!你”   这一次,大渡鸦再也不敢嘴硬了。   生物大多天生畏惧火焰,何况李玉暖掌心燃起的真火,是渡鸦体内的污水最为害怕的。   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金色的舌头舔过黑水球,液体开始蒸发,球体开始萎缩,躺地上的大渡鸦也像全身的精干都被抽走般,露出了颓然和恐惧。   “……求你……不要再……”   李玉暖冷酷道:“求人就该做出求人的姿态!拿出点诚意来!”   大渡鸦听她口气恶劣,顿时又强撑起骨气,不再吭声了。   但是他强撑着不肯哀求,躲在矿区深处的子孙族人们却熬不住了。他们偷偷一合计,决定通过地下偷袭,将这两个恶人一网打尽。   可惜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此地本是无双城的矿山,凡矿道易崩裂处,都支了法阵,用于监视、坚固矿洞,防止崩塌。他们的这番轻举妄动,很快就触动了法阵,让李玉暖生出了警觉。   但她不动声色,只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凤清德。   凤清德其实也收到了地下躁动的消息,李玉暖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他也乐得装聋作哑,只是“不小心”将脚下三尺之地都烧得滚烫,让那些偷袭的小妖们吃哑巴亏。   只是他们大方,小麒麟可不这么想。   先前凤清德抢先出声提醒李玉暖,已经让这小醋坛子大大不满,现在更是迫不及待地想立功。于是从随身囊袋里跳出来,装模作样地绕了几圈,突然一屁股坐下!   麒麟是万金之体,平日里都用法术约束着体重,现在解除了悬空法术,这一屁股下去可谓是山崩地裂!   嘣!   地道坍塌了!   压得地道里的小东西们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地面也坍塌,露出个大窟窿。   看着他们茫然的眼神,李玉暖忍俊不禁。   凤清德更是衣袖连连挥动,将这些土拨鼠一样的东西从地里赶出来,锁成一串,扔给李玉暖。   李玉暖心领神会,一手继续炙烤锁在符里的污秽液体,一手接过被锁了一串的小怪们,对还在嘴硬强撑的大渡鸦道:“怎么样,还没想好吗!”   “要你多问!”大渡鸦色厉内荏地说着,他看到子孙都落在妖女手上,其实已经有心投降,只是碍于颜面不愿轻易低头。   李玉暖也不急着逼他表态,转身对小麒麟,道:“肚子饿了吧?”   小麒麟知道她的意思,舔着前爪傲娇道:“这些东西太脏了,我怕吃坏肚子。”   李玉暖无奈道:“我教训过你多少次不许挑食?!你”   小麒麟蹬鼻子上脸地指着凤清德道:“让他烤给我吃。”   李玉暖知道他们两只趁机又杠上,也懒得理睬,把小怪们整串扔给小麒麟,对大渡鸦道:“他们的真身,你都已经知道。虽然暂时没兴趣吃你的子孙,但难保不会拿他们烤火玩。你识相的话,就快点交代清楚自己的来历!否则,你的族人可就要死在你面前了!”   大渡鸦闻言,长叹一口气:“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可惜我先前心软,居然没有把你的走狗都杀了!好后悔啊!”   李玉暖道:“如果不是你们侵犯我的地盘,我就不会杀来问罪。我并非凶狠嗜杀之人,只要你肯带着你的族人离开,我也会像你对我的属下那样,让你们安全撤离的!”   大渡鸦道:“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李玉暖道:“就凭你的命攥在我手上!”   大渡鸦闻言,沉默不语。   李玉暖知道他此刻心中正矛盾,于是加了一把火:“我知道你不信我,这样吧,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现在问你几个人问题。你每回答一个,我就至少放回你的一个子孙族人。如果你回答得详细,我可以一次多放几个!”   “真的?”   大渡鸦的眼里冒出了光彩。   李玉暖道:“人质就在这里,放还是不放,你都看在眼里的。”   大渡鸦看了眼一旁口水涟涟的小麒麟,又看了眼被锁链困住的族人后辈,点头道:“……我……想知道什么,你只管问吧!”   李玉暖赞许地点了点头,问道:“好,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们原本居住在哪里,为什么突然迁徙来我们这里?”   大渡鸦道:“这是两个问题!”   李玉暖随手勾来两个人质,道:“我知道,你回答就是!”   大渡鸦哑然,吞吐道:“我们从北边来,是……”   渡鸦还在犹豫该如何回答,一旁的孩子已经被小麒麟和凤清德一唱一和吓得魂飞魄散,哭喊道:“我们是被一群妖怪抢了土地,被赶出来的!我们……我们原本过得好好的!爷爷!我们……不想死,她想知道什么,就全告诉她!我们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大渡鸦崩溃了,他坐起身,垂头道:“……我们原本居住在一个很荒凉的地方,就是你们口中的不可知之地。那里很荒凉,没有秩序,生活艰难,还经常和其它部落的人打仗,但是我们坚持活着,再苦再累也要活着!直到有一天,囚禁我们的黑水突然干了,一群穿褐色斗篷的怪物来到我们那边,他们……不要矿藏,不要任何东西,他们只是杀!杀!杀!几乎所有部落都被杀光了,只有少数人逃了出来!我们……我们只想找个地方活下去,我、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第351章 兽奔之灾(四)   虽然大渡鸦一族的遭遇很值得同情,但听完他的哭诉后,李玉暖也只是冷漠说道:“你们的遭遇确实很惨,但你们不该侵占我的土地。”   “……我们从不可知之地来,那个地方连规矩都没有,部族战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我们能做到只驱逐不杀人,已经是努力在学习你们的规矩了。”大渡鸦强词狡辩道。   李玉暖看他不知悔改,也知道这一群人断断留不得,于是道:“只驱逐不杀人,对你们而言或许确实非常难得。既然如此,我也大方一点,你们走吧,离开我的领地,去哪个城都可以。”   大渡鸦听她口气冷淡,也知道肯定是留不下的,不过技不如人是事实,所以服软道:“好,我们走!但是你得给我们一张地图,我们……”   李玉暖随手扔出一个乾坤袋,道:“都在里面了,你们快点走吧!别等我改主意!”   大渡鸦无奈,垂头丧气地接过那一串被俘的族人子孙,一声招呼,顿时后方黑压压地飞出大片。   众族人听到现在,也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上下一通交流后,长翅膀的驮着披甲的,在首领的带领下,集齐队伍,撤出矿区。   李玉暖目送他们远去,却不急着离开。   “你说这次的事情,会不会只是个开始?”   凤清德道:“至少绝对不会是结束。不可知之地我虽然没有去过,却也久闻那里民风彪悍,生物凶狠,亏得少邪手段狠毒,加上黑水环绕,才勉强控制住。如今无头僧杀入,恐怕”   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声:“不对,有些地方不对!”   “什么意思?”   凤清德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和少邪失去联系,是三年前的事情!以帝尊的手段,灭点雨楼也不过几天的事情,哪可能耗费三年时间荡平不可知之地!”   “你的意思是渡鸦他们说谎?”李玉暖道。   凤清德摇头,道:“我看他的神色不像是说谎,也许不可知之地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也未定。可惜少邪如今不知去向,中间的许多环节,注定弄不清楚了。”   李玉暖闻言,也是一声叹息。   她有预感,这次的事情只是一连串风波的前奏,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风大浪!   但是她既然掺和进来,就没中途撤退的打算!   不要小看女人!   女人一旦有觉悟,比男人更加可怕!   她暗暗想着,又绕矿区转了一圈,将渡鸦一族留下的污秽液体焚烧完毕、同时把矿山管理人撤离时没能带走的晶矿全部塞进空间后,这才和凤清德、小麒麟一起原路返回。   她不知道,他们离开后不久,就有一人站在废弃的矿山顶端,扶着枯树,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你究竟是我的谁?为什么我对你……   ……   ……   如李玉暖预言的那样,大渡鸦事件只是一连串是非的开始。   因为误以为此次事件是惯例的兽奔,八大家族的精英们经过一番明争暗斗,终于确定了诛兽猎宝队伍的名额分配,百余人浩浩荡荡地开赴北域大荒原。   然而,荒原上,等待他们的,却是闻所未闻的敌人!   不单单是兽奔的规模出乎预料的庞大,组成兽奔大潮的妖兽也不是祖辈记录的品种!   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无一不是全身漆黑如墨,燃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体型庞大,骨骼扭曲!   更可怕的是,这些妖兽居然有智慧!还懂得指挥的技巧!   它们分成数个队伍,每一支队伍都有指挥者,攻击的时候也不是杂乱无序的一拥而上,而是天上、地面、地下立体衔接,配合得天衣无缝。   反倒是八大世家派出的诛兽猎宝队,因为每个人都是家族的精英,平日里谁都不服谁,单打独斗当然都是一把好手,可惜遇上这结构严谨分工明确的妖兽大军,顿时露出了短板!   几次大战下来,损失惨重!   当然,妖兽们的伤亡数量是诛兽猎宝队的十倍以上。   但也因为如此,显露出了妖兽大军的另一个可怕之处。   他们的身体里居然有能够消融万物的污秽黑水!   此次开赴荒野的诛兽猎宝队,半数以上的伤残都是拜这融了死气的黑水所赐!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啊!”篝火旁,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砍杀调息养伤的世家子们大声抱怨道。   他们竭尽全力调集各种关系争取来大荒漠历练的机会,目的无非是多得些妖兽的内丹和各种珍稀材料,可是现在,辛辛苦苦大半个月,内丹在哪里,珍稀材料在哪里!   这些妖兽怪物比他们还狠,一旦被刺中内丹,立刻自爆,身体里喷出恶心的液体,稍有不慎就会被腐蚀修为,弄伤弄残!   “唉,我昨天已经把这边的情况跟长老说了,请他们立刻派人支援!可这群老不死的,居然说弄得这么惨是我们不经事,太娇嫩,受不得风雨!我呸!”   一个世家子抱怨地说着,他的怨气让篝火旁的其他人无不点头附和。   “可不是,就知道相信城史上的胡说八道,其实根本没上过战场!也怪我们傻,居然信他们的鬼话,被骗来对付这群怪物!”   正当抱怨纷纷时,不知谁趁着夜黑喊了一句“我不干了,我要回去!”,顿时,诸如“我也要回去!我受够这个鬼地方了!”的话接连爆出,淤积了大半个月的怨气和恐惧一次性发作,几乎所有的人都生出了撤退的念头。   正是人声鼎沸时,领队站了出来。   “别吵了!大家都别吵了!我相信长老们不是有心害我!他们会对我们的求助讯息说这种话,或许是真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所以大家也不要再抱怨长老不管我们死活了!再说,再多的怨气,再多的不满意,也得有命回去才能说啊!”   领队的话虽粗糙,但道理却是道理。   因为这句话的鼓舞,众人都偃旗息鼓,而负责夜间护卫的修士也发现开始三里外的树林里,居然燃起了几个红点。   有埋伏?!   怪物的数量是修士的十倍甚至百倍,它们生得全身乌黑,倒是很可能趁夜偷袭!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顿时全身的毛孔都竖起。   如果不能活着回去,这里的事情就真没人知道了!   ……   ……   诛兽猎宝队伍在大荒原惨败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北域十城。   一百多位后起之秀,其中半数以上已经结虚丹,更有十余个是家族最看好的最多五十年就能元婴的金丹精英!居然只有几个人逃了回来!   简直是八大世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折损!   尤其是失去自家子侄的长老们,好几个都伤心得运功时险些岔气,悲伤之余,有人提出要血洗荒原,为家族的子侄们报仇雪恨。   但八大世家毕竟是八大世家,是盘踞北域数千年的庞然大物,悲痛的狂潮淡去后,他们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这次的兽奔怕是不简单!   他们传唤荒原的生还者,不放过一个细节的详细询问,同时翻出过往的兽奔记录,逐字逐句对比,最终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这次的事情根本不是兽奔!   不是兽奔?   那么,这些全身乌黑眼睛血红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要怎么对付!   不知道,全部不知道!   未知带来恐惧,何况北域八大世家传承数千年,难免有一些鬼鬼祟祟,如此心怀鬼胎的相互怀疑,北域的晴空顿时笼上了乌云。   ……   李玉暖也收到了大荒原全军覆没的消息。   因为曾经和渡鸦交过手,她一点也不奇怪这样的结果,她甚至庆幸无双城在北域十城的边缘地位,让无双城可以名正言顺的不派人加入诛兽猎宝队伍。   但是既然收到了全军覆没的消息,免不了要回复慰问,八大世家可以在诛兽猎宝的时候无视无双城,她却不可以在收到噩耗时露出欢喜的表情。   人情往来,就是如此。   这份慰问信很快就收到了效果。   自家的子侄损失惨重,八大世家们顿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折损下去了!   他们决定召开北域大会,把北域十城的头面人物全部请来,共同商议如何对付入侵者!   这一次,无双城得到了请柬。   当然,给无双城请柬绝对不是因为八大世家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接纳无双城。而是经此一役,八大世家损失惨重,倒是无双城闭门不出,没有损伤,这让本就担心被无双城超过的第八、九两座城开始担忧了。   人心向来险恶,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所谓损人不利己,就是如此。   这封请柬,表面上是正式拉无双城进入北域高层,本质却是打定主意骗无双城做冤大头,为北域其它城市的防卫消耗物资,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能成为威胁!   李玉暖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如意算盘,修士们恃强凌弱惯了,在阴谋算计上到底比不得凡尘界的狠毒迭出。   但是就算知道这是鸿门宴,李玉暖也不会退缩。   因为,她也想趁机融入北域八大世家的世界,找出他们的真正底牌!至少必须查清北域和冰原的关系,还有欧阳家在沙漠里铺设的召唤阵到底什么用途!   如此各有谋算,自然一拍即合。   十天之后,城主结盟大会正式定下时间,应邀出席的宾客们都摩拳擦掌,准备在结盟大会上一鸣惊人,得到重用! ☆、第352章 同床异梦(上)   考虑到安全和其他一些问题,北域大会最终在多宝阁内举办,凡获得入场券者均可以通过多宝阁在全北域各大交易场,进入多宝阁所在的空间。   八大世家作为此次会议的地主,一早就在多宝阁内做好安排,毫不夸张地说,这次会议,是明目张胆的招揽人才,和以众凌寡!   李玉暖淡然接受了这个安排,倒不是她逆来顺受,自从凤清德表示多宝阁所在的异空间的开辟者和维护者不是同一人后,她对多宝阁的空间也就有了怀疑,坚信这个谜底和八大家族的底牌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一点可以确定,多宝阁的这片空间内藏有秘密!   于是约定的时间一到,她就带上特意挑选出来的数名弟子,进入多宝阁的人造空间。   ……   虽说心里不屑无双城的暴发户,八大世家的老狐狸们倒也个个擅长表面文章,看到李玉暖携弟子门人们款款走来,无不笑逐颜开,主动上前热情招呼。   李玉暖与他们敷衍应酬着,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注意着空间内那虚幻的白日。   和记忆中一样,多宝阁的空间不存在时间的变化,不论什么时候进入,天上的太阳都保持着那唯一的角度和高度。   是谁开辟了这片空间,又是谁在维持着这片空间。   不知是不是修为大幅提升的缘故,这次进入,她居然在空气中嗅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这两种味道都非常的淡,淡得几乎感觉不到,如果李玉暖没有和无头僧、不可知之地的居民打过交道,也绝对不会觉察到。   欧阳灭明第一个注意到李玉暖的不自然。   一贯护花的男人迎上前,殷勤道:“无双城主面色憔悴,神情恍惚,不见往日光华,莫非是为了兽奔的事情,日夜操劳,难以入眠?”   李玉暖听他口吻轻薄,本想不屑一顾,但看他面露浓重担忧,顿时惆怅哀怨道:“兽奔灾难席卷了整个北域,我无双城虽然新近做了些城防改造,但是……大荒原上百余精英尚且挡不住这些妖兽,我这小小的无双城……若是此次会晤得不到诸位长老们帮助,恐怕独木难支!”   八大世家不屑无双城,除了厌恶后起之秀处处抢风头,也因为城主是个女人。但是平日里坚强倔强的漂亮女人,若是露出一点哀愁苦恼的表情,男人的保护欲就会复活,虽然嘴上未必肯说好听的,心里却已经软下来了。   李玉暖知道,对付这群顽固不化的老东西,必须软硬兼施。   果然,看到她神色忧郁,几个原本有敌意的长老,面色顿时柔和了许多。就连久经情场的欧阳灭明,知道李玉暖这哀愁表情是做戏,但却一样觉得惆怅可人,我见犹怜。   “无双城主不要担心,北域十城此番聚会多宝阁,正是为了前嫌冰释。以后我们北域十城同气连枝,共同对抗外来侵略!”   李玉暖闻言,一边假意擦拭眼泪,一边做出感动姿态,道:“多谢各位叔伯长辈了!”   欧阳灭明也趁机造势道:“无双城主才是真辛苦了,一个女人撑起这么大的家业,着实是不容易啊。我们男人能帮衬的就该帮衬,欺负一个弱女子,算是什么本事!”   只是他这番话有些做作过头,反而惹来一阵低不可闻的嗤笑。   弱女子?!   如果弱女子的定义是元婴初期、一剑轰平小山丘,那死在荒原的八大世家的精英后进算什么?比弱女子还不如的废物吗?   不过男人大多要脸面,何况在场的是八大世家的前辈长老,就算心里暗骂欧阳灭明色迷心窍,母老虎都能看成小猫咪,嘴里却得附和他,做出大男人不为难小女人的姿态。   这一系列复杂的情绪,李玉暖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她感谢欧阳灭明当众维护自己,也知道这次的十城会议将是一场艰难的硬仗,即使有欧阳灭明、烟云仙子和自己连成一气共同谋取利益,想从那么多老狐狸的嘴巴里多夺哪怕指尖那么一点点的好处,也是千难万难。   所以欧阳灭明的话才说完,李玉暖就从善如流地表示车马劳顿,想先去休息,烟云仙子更自动站出陪她下去,而诸位长老们也没有异议李玉暖心里打了下算盘,他们也想在正式开会前举行一些私下会晤。   主客一番虚伪敷衍后,李玉暖和烟云仙子在众多男子的目送下,离开了会场。   ……   多宝阁为她们安排的住处是只对贵宾开放的霓裳苑。   霓裳苑位于多宝阁的第五层,风景秀美,灵气充沛,十里桃花四季不败,擦身而过则落英缤纷,竹楼琼台掩映在翠竹花树深处,楼下有潺潺小溪流经,门前有温泉水汽浓郁,虽然不是第一等的福地,却也恰到好处的让人身心放松。   碧色台阶,幽兰香草偷偷探出脑袋,深吸一口气,雅香沁人心脾,心旷神怡。   “多宝阁的老鬼们倒是懂得拍马。”烟云仙子冷飕飕地评价道,织云城内虽然无处不精致,但比起眼前浑然天成的美景,到底失之刻意。   李玉暖道:“他们有求于我们,当然要拿出最好的款待我们了。”   烟云仙子道:“听到妹妹说出这话,我也就放心了。之前在会场上,我真担心妹妹被这几个老狐狸一通好听的忽悠了,就忘记了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的本质。”   李玉暖道:“哪可能被他们哄了几句软话就忘了本来目的。无双城这点家业来得不容易,想要篡夺,就得真刀真枪上!”   烟云仙子笑道:“不错,我们女人或许不如男人阳谋大局,但也不是男人稍微使点手段就能陷害的。”   李玉暖道:“也不知他们现在正讨论什么鬼主意对付我们?”   烟云仙子闻言,嫣然道:“不必担心,再厉害的狐狸也不是猎人的对手。尤其是男人,总以为他们可以操纵一切,却不知道女人从来都不受控制。”   “姐姐这比喻说得可真……”李玉暖微笑着,隐下后半句。   烟云仙子道:“我这也是实话实说。荒原的事情涉及太多,偏偏那些老东西还想遮遮掩掩,可惜纸注定包不住火,已经发生的事情,隐瞒也没必要。”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烟云仙子看了眼霓裳苑上空虚伪的白日,冷笑道:“这次的事情,有冰原的影子。”   李玉暖一惊,皱眉道:“你确定?”   烟云仙子道:“怎么不确定!八大家族有八大家族的情报网络,但是我织云城也是上千年的传承!”   李玉暖明白了,男人有男人的手段,女人也有女人的伎俩。   “但是荒原的事情,八大家族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姐姐怎么就能断言背后有冰原掺和?”   烟云仙子道:“因为我知道八大家族的一个大秘密。那件事情,原本我也只是怀疑,直到三年前那件事情后,反倒确定了。”   “难道是”   李玉暖的神色凝重了。   烟云仙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们毕竟在多宝阁的地盘,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行,挑了出来反而会惹来是非。   但是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已经让李玉暖心领神会,之前的怀疑果然没错,北域和天宫有关系,很可能是天宫十二神君的后裔!   不过烟云仙子不愿意说下去,她也就顺势换了个话题,道:“姐姐方才提起了三年前那件事,也不知道叛出织云城的那些人现在何处?”   烟云仙子道:“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这……她们毕竟都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彻底就没了踪迹!”   烟云仙子一声冷哼,道:“有外人帮忙,自然容易就藏起来了。”   说话时,她视线旁移,在几棵桃木上做了过长的停留。   莫非这几棵桃树有问题?!   不过烟云仙子不明说,李玉暖也不会直问,虽然她们现在是盟友,但谁又知道日后?利益才是主流。   两人又各自戒备试探着进行了一番客套说辞,交流了城防的事情,又谈了些女人感兴趣的风雅话题,直到彼此都口干舌燥找不出话题,这才各自分别返回房间。   ……   一入房间,烟云仙子的神色顿时冷下,她轻声斥退织云城弟子,对墙壁处道:“来了就别藏头露尾。”   空气中响起一声轻笑,涟漪晃动间,欧阳灭明自墙内走出,轻佻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是你过激了。”   烟云仙子道:“是想给我惊喜,还是给无双城主惊喜?欧阳灭明,别以为装得对无双城主呵护有加,就会让我以为你怜香惜玉,你的那点盘算,我清楚得很!”   “哦,我有什么阴谋诡计,我怎么不知道?”欧阳灭明装傻充愣道。   烟云仙子道:“少给我装!你明知道穆长老勾结外人背叛我,还允许她们常住四方城内!你这么做,难道是想从她手中得到织云城的秘密?!”   欧阳灭明闻言,做出委屈姿态,道:“你误会我了,我绝对没有染指织云城的意思,只是三叔和穆长老有旧,他舍不得把人交出来。我也很为难的。”   “有旧?”烟云仙子一声冷笑,“只要有好处可得,织云城的每个人都是你四方城的旧情人!”   谎话被拆穿,欧阳灭明却丝毫不觉可耻,笑盈盈道:“烟云妹妹果然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但是遮羞布扯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353章 同床异梦(下)   欧阳灭明和张烟云这对同床异梦的道侣图穷匕见时,二十步外,李玉暖正在安静打坐。   烟云仙子的话,着实隐藏了太多的可能。   原本她只是疑心北域和冰原的关系,有了烟云仙子的暗示,结合凤清德无意中的泄露,可见北域是远古天宫十二神君的后裔这一点,已经确信无疑。   虽然她至今仍不明白,为何十二神君的后裔会对无头僧视而不见?   莫非他们之间另有一些协议?   还有织云城的叛徒……   烟云仙子那过分明确的暗示,反而让她心忧。   四方城在沙漠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欧阳灭明和烟云仙子这对道侣,是同床异梦,还是彻底地互相利用?   一切都是不确定,但也并非一切都无迹可寻。   只希望这一次的十城主会晤,能够让她长久以来的迷惑画上一个句号!   ……   ……   第二天,会议正式开始,北域十城的头面人物济济一堂,许多都是李玉暖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狠角色。   欧阳灭明倒是一贯的护花有道,一看到李玉暖入场就主动护到身边,一路殷勤引路,介绍引见。   因为是四方城主亲自介绍,加上李玉暖确实也是个出色的美人,就连几个出了名的姿态傲慢不喜后辈的长老,也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了。   只可怜李玉暖,突然被这么一大通的人名压过来,难免头昏脑涨,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在欧阳灭明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和这群只看面皮根本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的老怪物们敷衍应酬。   少顷,应酬完毕,李玉暖如释重负地入座,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圆桌中央,升起一片水镜。   房间骤然变暗,悬在中央足有三丈方圆的水幕一阵涟漪轻晃后,显出北部荒原的黄沙大戈壁。   李玉暖是第一次看到北荒的风景,黄沙漫天不见人影,久久望之,甚至心中一阵空洞。   平静和荒凉并没有持续太久。黄沙与天相接的地方,一条黑线正越来越清晰。   初看黑线出现在天际,以为是风沙,待黑浪奔到面前才会发现,这挤挤挨挨几乎要把天空都占据的黑潮,居然全部是妖兽!   或者说,是不可知之地的居民!   不可知之地苛刻的环境让这些生物变异得看不出人的模样,骨骼扭曲,五官变形,全身披着黑色,只有眼睛鲜红如血。   它们狂奔而来,激起黄沙滚滚,大地也因此颤抖,天空更是被羽毛染得漆黑一片!   “这都是什么怪物!”一位长老凝神观看后,愤怒道。   欧阳灭明解释道:“原以为是兽奔,但仔细看它们,外形虽然各有不同,身体构造却存在奇特的相似点,所以四方城上下一致认为这次的事情不是我们熟悉的兽奔!”   “不是兽奔?”几个长老齐声道。   “对,绝对不是兽奔!”一个在北荒失去侄子的长老拍案而起,道,“绝对不可能是兽奔!我曾在两百年前前线对抗过兽奔,南荒妖兽根本不是这鬼摸样!而且它们大多没有智慧,蠢笨无知,根本不懂得结成法阵对敌!”   “结成法阵对敌?怎么可能!”   有人提出异议,下一个瞬间就被水镜的影像打了耳光。   那些全身黑色眼睛血红的怪物中突然窜出一个体型特别硕大的,仰天长啸,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随着它的叫喊,噗噗噗间,二十几个体型健硕的怪物飞出队伍,无不张牙裂齿,手足翅膀以诡异手段结合成球,飞快旋转着,身上冒出奇怪的图案!   图案开始发亮,怪物结成的球也越来越凝实,突然间   轰的一声,水镜炸开了!   这一声炸裂来得突然,又威力非比寻常,列席的诸位长老竟半数以上被水镜炸裂时溅出的水花弄湿了衣袖或是须发。   “我们的偷窥,被他们发现了。”负责维持水镜的多宝阁执事紧张地说道。   因为这句话,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早知道怪物厉害,但谁想到他们居然有这本事!   这可是多宝阁的水镜,就算是元婴期,如果没有特别的勘测手段,也不可能如此快速就发现被偷窥,甚至还   那些怪物结球后身上冒出的奇怪图案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难道……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直以来,修真界都有三千世界的说法,相信渡劫后期的修士的体内世界可能幻化为真实世界,天道之下存在无限的世界。   但是无限世界毕竟只是传说,目前为止,到底没有人真正见过其他世界的来客,对于异世界,大部分修士的看法还都是“也许有吧”?   如今居然真的遇上可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会场陷入了紧张和惶恐中。   另一个世界,该是个怎样的世界?   他们的世界莫非有三个太阳五个月亮?   各种各样荒诞的想象飞舞起来,长老们第一次遇上域外的对手,难免惊慌失措。   李玉暖仔细观察着。她确信北域和天宫有关,而少邪更很可能是八大世家之一的祖宗,所以对长老们此刻的神情变化也格外关注。   但他们的样子,似乎一个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来自不可知之地!   不对   黑色的闪电滑过脑海,李玉暖发现欧阳灭明的表现有些古怪。   他的风流浪子脸此刻也和大家一起露出惊异,但为何他的惊讶如此僵硬,像是为了配合大家强行挤出的一样?   她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鹿家父子,鹿城主是出名的扑克脸,看不出端倪,但是他儿子那眉飞色舞又惊愕万千的表情,明显是想入非非了。   空气中,流淌着尴尬的诡异。   还是冯家反应迅速,一片死寂中突然出声,道:“不管他们是来自异域还是……有了智慧的妖兽,敢进犯我们北域,就得付出代价!北荒的惨败,是我们被常识束缚,这才吃了亏!但是吃亏只能也只有一次!我们要反击!要把这些胆敢冒犯我们的怪物全部打、回、去!”   “对,打回去,把他们的土地也占了!”和冯家世代姻亲的北堂家高喊道。   野心,就此开始膨胀。   北域虽然是个土地肥沃丰美的好地方,但它靠冰原太近了,谁知道冰原的魔星什么时候会脱出封印,带领无头僧掀起席卷三界的血浪!   如果能够找到通往异域的道路,即使无头僧们杀出冰原,北域也可以有退路。   丝毫不知这些怪物正是被无头僧驱逐才不得不冒险杀入北域的八大世家们,陷入了开疆拓土、称霸世界的妄想中。   倒不是他们利令智昏,而是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难免保持理智。   欧阳灭明不着痕迹地咳嗽了一声,将他们从妄想中拉回来:“怪物蹂躏我们的土地,抢占我们的矿区,杀害我们的弟子,如果再姑息下去,北域十城威严何在!”   “四方城主说的是!”众人心怀鬼胎地附和道。   欧阳灭明见大家附和他,又道:“只是我等虽有心将这些怪物轰杀,无奈它们来历不明,功法和手段都异常古怪,贸然和它们发生冲突,到底有些鲁莽。”   “是啊、是啊。”有自家子侄折损在荒原的长老们哀叹道。   欧阳灭明见状,再次慷慨道:“但是北域是绝对不会输给这群怪物的!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千年,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就算他们再厉害,我们也不会输!如果真要把我逼到了绝境”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的地方,人人心中一凛。   北域八大世家向来同气连枝,利害均分,他们知道欧阳灭明没有说出的后半句是什么!   如果战局恶化到一定地步,就是施展禁术把已经死去的祖宗们招回来,也要赶走这群入侵者!   不愧是四方城主!   果然大气魄!   众人热烈地赞许着,李玉暖却没有被这狂热的气氛感染,她冷眼看着欧阳灭明表演,心中对这个男人不屑的同时也有几分佩服。   难怪能够绯闻无数的同时还把四方城捏得铁桶一般,确实是个枭雄人物,天生的骗术家。   但是仅仅依靠欺骗和热血蛊惑,真的能够击退不可知之地的居民?   他如此自信满满,到底依仗的是什么?   李玉暖不相信这男人的发言只是一时热血,他看似轻浮,其实每一个举动都有深意。   或者,散会后可以和他套一下近乎?   正思考时,会议已经接近尾声。   此次大敌当前,各城可谓损失惨重,大家本就有心结盟,何况经过欧阳灭明热血蛊惑,自然很快就定下“停止内斗,一致对外”的主旋律,但是大方向虽然已经决定,各城这几百几千年累积的矛盾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化解,而且结盟以后各家的分工角色,也是个难题。   所以口号喊得响亮,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在打小算盘。   看到这种情况,会议的组织者立刻见风使舵地表示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详细的各城间的恩怨化解,以及结盟以后的细节分派,都等日后再商议。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李玉暖笑而不语,等其余几位城主都离开后,她主动走到欧阳灭明面前,道:“怎么不见烟云姐姐?”   欧阳灭明今日春风得意,正是容光焕发,见美人主动发问,更是如沐春风,温和道:“她另外有事情,这几天的会议都不会出席。你找她有事吗?”   “哦。”李玉暖假装真诚地应了一声,道,“我确实有事找她。” ☆、第354章 各怀鬼胎   “方便透露给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吗?”欧阳灭明笑盈盈地凑了上去。   李玉暖淡漠道:“不是什么大事情。烟云姐姐之前拜托我帮忙寻找织云城叛徒的下落,昨日终于收到准信了。”   “你知道穆长老在哪里?”欧阳灭明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李玉暖知道他担心什么,却也不明说,慢悠悠道:“找到她们留下的痕迹,在四方城外。”   闻言,欧阳灭明明显松了口气,贴心道:“需要我帮忙吗?”   李玉暖道:“欧阳大哥和烟云姐姐是道侣,插手这件事本也无可厚非。但这毕竟是织云城的内务……不经过烟云姐姐,直接……是不是有些……”   欧阳灭明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道:“你有所不知,我们近来闹了点矛盾,她直到今天都刻意避着我。就是方才我在台上说话,心里也一直在想该如何制造机会求她原谅。现在你突然告诉我这事,我难免把它当做天赐的和好机会,舍不得放下了。”   一番言辞殷切,可谓感人肺腑,如果不是李玉暖早知道这男人深不可测,也险些被他的谎言蒙蔽了。   “……你们闹了矛盾?可是昨天分开的时候,烟云姐姐对你还是”   欧阳灭明无奈道:“女人心,海底针,何况我和她都是一城之主,难免彼此猜忌怀疑。其实这次的事情,也有我的不是。穆长老是我三叔的旧相识,所以……穆长老叛出织云城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我三叔家中。我虽是城主,却也不便干涉长辈,只能劝三叔早些送她们出城。没想到……她知道这件事情后,坚决认为收留穆长劳是我的主意,目的是颠覆织云城!天地良心,如果我有心图谋织云城,完全可以趁着无头僧闹事织云城大破败的时候趁火打劫,可是我没有!我还送去了大量物资帮助织云城重建!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她都看不到!就为了一点点小事,居然猜忌我怀疑我!我的心都冷了半截了!”   “……欧阳哥哥真是个苦心人啊。”李玉暖敷衍地说着。   三年前,织云城虽然遭遇无头僧破坏,但城内也因此空前团结。而且那时织云城百废待兴,北域诸城人人都向分一点好处,四方城不傻,怎么可能冒险强行吞并?   所以欧阳灭明言辞恳切,李玉暖却只当他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欧阳灭明也看出她态度敷衍,忙补充道:“但是她对我无情我却不能对她无义。我要抢在所有人的前头把穆长老找回来,让她知道错怪了我啊!”   李玉暖嗯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玉暖妹妹快些告诉我!”欧阳灭明迫切道。   李玉暖道:“我的属下在四方城郊外的沙漠里发现穆长老的踪迹,可惜去的时候已经太晚,只找到一片残破的法阵和一些不知来历的污迹。”   “残破的法阵和不知来历的污迹?”欧阳灭明闻言,心中一凛。   织云城的叛徒去沙漠干什么,难道她们也知道了什么?!   欧阳乐果然是个靠不住的混蛋!   李玉暖看他神色有变,不动声色道:“是啊,非常奇怪的东西,我甚至怀疑这次侵犯北域的怪物,会不会是她们伙同冰原一起召唤来的。”   “这个……”欧阳灭明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一边暗骂欧阳乐无能,一边强撑起笑容道:“也有这个可能。不过听玉暖妹妹的意思,地上的法阵残破不堪,似乎也不能确定是……北荒的怪物的源头!而且法阵在四方城郊外的沙漠,怪物们却在大荒原上,其间距离近万里……”   李玉暖抢言道:“也许四方城郊外的法阵只是她们的测试,荒漠另有正式的召唤法阵也未必。”   “这个……”欧阳灭明生硬地说着,突然看了眼天空,道,“这天气可真热啊!”   热?   多宝阁所在的空间四季如春,明明是你心中有鬼,所以才浑身燥热!   李玉暖内心一阵讥讽,嘴上却附和道:“多宝阁的空间开辟至今据说也有万年,支持这片空间的大能偶尔累了打个盹倒也正常。”   欧阳灭明顿时干笑起来,道:“玉暖妹妹倒是奇思妙想。”   李玉暖道:“并非我奇思妙想,实在是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教人看着眼熟。”   说话的同时,她指了指远处一队手捧宝物的机关仕女,道:“我曾经在北冥冰宫见过类似的东西。”   “……好眼力!”欧阳灭明道,“不错,这些仕女确实是多宝阁研究了北冥冰宫带出的偃人后造出来的仿制品。”   “不仅仅是这些偃人仕女,多宝阁内的很多东西,都让我似曾相识。”李玉暖直言不讳道。   话说到这份上,欧阳灭明再蠢也该听出李玉暖话中有话了,于是不再嘻哈,严肃道:“玉暖妹妹,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玉暖见状,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天宫……和多宝阁、北域八大世家的关系!”   “天宫?什么天宫?玉暖妹妹莫非是志怪小说看多了,怎么说话我听不懂呢?”   欧阳灭明又开始装傻充愣了。   李玉暖一阵见血道:“除了那个天宫,还能是哪个天宫?我口里的天宫,是万年前真实存在过的天宫!”   “你什么意思!”听她口气咄咄逼人,欧阳灭明也神色大变。   李玉暖道:“你可以否认北域八大世家和天宫的关系!但是冰原的封印即将彻底破碎,帝尊必定会回到三界,北域八大世家作为天宫十二神君的后裔,是绝对不可能逃过劫难的!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这是一场绝对不可能妥协的战斗,你们……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那又怎样!万年前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地繁衍生息,可没有打算把祖宗留下的恩怨情仇也一并继承!”欧阳灭明冷冰冰地说着,承认了欧阳家和天宫的关系。   李玉暖道:“但是……帝尊会和你一样的想法吗?当年被封印冰原,他曾留下了诅咒,要杀光一切逆臣!你们作为叛逆者的直系后裔,怎么可能不在他的复仇名单上!要知道,他是渡劫九重天的大能,距离彼岸只一步之遥!”   “我们可以逃!逃到异域世界!”欧阳灭明直接道,“这次出现在荒原的怪物,就是天赐给欧阳家的机会!只要找到通往异世大陆的法子,就算北域彻底毁灭,三界都不存在了,我们也能继续……活下去!”   “继续活下去?!这就是你们唯一想要的东西!”李玉暖冷哼道,“可是这次出现在大荒原上的怪物根本不是什么异域访客!他们……是不可知之地的居民,他们之所以会来到大荒原,因为……不可知之地已经被无头僧占领了!”   “你怎么知道!”   欧阳灭明紧张了,脱口而出的话,证明了李玉暖最后的怀疑。   欧阳家不但是十二神君的后裔,更和不可知之地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魔尊的继承人,继承了魔尊和当年参与叛乱侥幸生还的神君之间的微妙联系。而不可知之地的主宰正是当年的十二神君之一,他……三年前就失踪了,无头僧越过了黑水……荒原上那些全身漆黑的怪物,他们来自不可知之地,因为只有长期生活在死水的环绕下的不可知之地的居民,才能体内流淌着剧毒的液体……总之,言尽于此……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   李玉暖冷冷地说着,她把最后的底盘也抛出,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欧阳灭明沉默了。   他看着李玉暖远去的身影,眼神闪烁。   “……确实是个聪明的女人,也确实足够勇敢和有胆量,但是……只凭勇气和胆量是走不了多远的。如果你真的和祖宗存在心灵感应,必定会在霓裳居里有所发现!”   ……   ……   一时的冲动褪下,返回霓裳居的李玉暖开始患得患失了。   只看今日会议现场八大世家的态度,也知道虽然是十二神君的后裔,八大世家中却也只有少部分晓得不可知之地的存在。   甚至,只有欧阳家知道也未必!   拆穿了欧阳家的伪装的自己,将会遭遇什么?   烟云仙子突然失踪,是不是也因为发现了什么,于是被欧阳灭明……   想到这里,李玉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多宝阁由八大世家共同持有,所以此次参与会晤的十城主,只有无双城和织云城是真正的客人,由多宝阁高层负责安排住处,其余……八城主住的都是自己的……宅院!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真在多宝阁的这片空间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也   想到这一点,李玉暖顿时懊悔起来。   太冲动了!   我刚才真的是太冲动了!   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多宝阁既然是八大世家的共同财产,必定也是他们的秘密的最关键一环!   所以……   何不借口探病去烟云仙子的住处观察一番?   如果张烟云当真病重,或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越加证明霓裳居内另有文章!   反正已经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了,若是还瞻前顾后束手束脚不敢行动,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悲惨的境地!   想到这里,李玉暖招来随行弟子,细细嘱咐她们,若是自己此次外出超过一天一夜不返回,就立刻回无双城,通知凤清德事情有变! ☆、第355章 妄念迷宫   张烟云的住处没有张开结界防护,竹屋周围,随她而来的织云城弟子们打坐起居一切如此,没有任何一样的地方。   她们似乎对城主长时间闭门不在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甚至李玉暖要进入张烟云的房间时,也没有人出言拦阻。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让李玉暖感到怪异,但她艺高人胆大,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   推开房门,看到的是整洁无尘的房间,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工整,没有丝毫使用过的痕迹。   这是明显的不正常。   但也可以借此反向推出张烟云失踪的时间。   她们昨日午后分开时天色还早,记得那时张烟云是直接立刻返回住处,但是   桌椅没有使用的痕迹,桌上的茶杯也明显没有盛过水,水晶盘内堆得高高的果子,表面蒙了一层细细的晶莹这是多宝阁惯用的保鲜手段,晶莹完好,可见她也没有吃水果。   难道是走进房间后立刻失踪?   但她的修为在我之上,究竟是怎样的对手,居然能   意识到这点,李玉暖开始重新一寸寸地打量地面。   霓裳居是为最尊贵的客人打造的桃源,优雅朴素的竹屋,却是用打磨光滑的水晶铺底。   水晶无暇不染尘埃,可以吸收法力残余。   如此沉下心神细细分辨后,果然在空气中捕捉到了她的痕迹。   一步、两步、三步……   沿着张烟云的脚步,李玉暖追寻着,跟到墙壁处,她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   这种法力波动,她居然从没有接触过。   这种浩瀚的波动显然是渡劫期,但相对于渡劫期又显得异常虚弱,空气中弥漫着几乎闻不到的血腥。   是谁?   究竟是谁曾经在这里长期停留!   李玉暖伸出手,按在墙上,此处那法力的残余最为浓重,浓得让人无法呼吸。血腥中更带着一股呛人的戾气,如锁链般凝成实体。   只是再进一步,都可能被拖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李玉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她潜意识中不想被卷入深渊。   但是理性却告诉她,必须更进一步,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能在揭开谜底的前一刻放弃!   于是她闭上眼,大胆地伸出了手!   刹那间,神识彻底暴露在恶意中,汹涌的恶心潮卷而来,压得她身心都一阵作呕,但在这极致的不快尽头,却又是一份深刻的蛊惑!   有一只手拉住了她,将她拉到了墙壁的另一端!   ……   ……   呼!呼呼!   再次睁开眼,李玉暖发现面前是一条歪歪曲曲的道路,走廊七拐八歪,地面也凹凸不平,活像被人搓揉过的面条,好在脚踩下去,地面倒是异常结实。   这是什么地方?   李玉暖低声自问,没有回答,每隔二十余步就安了一对照明烛台的昏黄长廊在扭曲中通往未知的世界。   既然决定来到这里,就没有资格回头!   如此想着,她迈出了第一步!   然而,就在第一步即将踩下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了变化!   原本就歪歪斜斜的走廊突然摇晃,各种颜色无序地在眼前乱晃,仿佛嘲笑和混淆她的视线般。   长时间注视这么混乱的颜色,眼睛必定会   难道这个地方必须闭着眼才能通过?   闭眼是绝对不可能,这个地方太过古怪,又危机四伏,一旦闭目,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但五光十色确实晃得眼睛一阵发痛,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幻阵的李玉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追寻好友的踪迹,无意中闯入贵地,还请主人行个方便!找到好友,我立刻离开!”   连说了两遍,终于有声音回答了。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威严而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内容冷傲,令人胆寒。   “这是迷幻长廊,一旦进入绝对不能后退的地方。如果你能穿过层层障碍找到我,我送给你一场造化,如果找不到,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和你的前人们一起成为长廊的一部分!”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一般,方才还晃个不停的五光十色,顿时变成了一张张面孔。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交错着出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面上无一不是带着惊惶和错乱,有的人甚至已经崩溃!   “这些人都是无意中闯入却没本事找到出口的,我将他们的记忆抽取融为长廊的一部分,他们的面孔则永远留在这里,等待后来者的加入!”   “你希望我成为下一个?”李玉暖反问道。   那声音回答道:“我喜欢看别人的记忆,各种不同的记忆,让我感到活着的意义。很多人都和你一样,进入这个地方以前,拥有显赫的身份,被无数人当作唯一。但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名字,所有的记忆都是平等的。你……如果不能找到出路,就和其他的迷茫者没有任何不同!”   迷茫者?   指的是这些迷失在长廊里的面孔吗?   一阵寒意顺着脊柱渗入识海,李玉暖知道,这个地方,比预期中更加邪门。   能不能找到烟云仙子已经不重要,她眼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得到一切。   “迷茫?如果迷茫是被困在这里的缘由,那我就破开迷茫,杀出一条道路!”   李玉暖如此说着,随手拔出长剑!   唰!唰!唰!   连续三剑,每一击都贯入全力,将幻境当众破开!   但是幻境居然层出不穷!   破开一层,马上会融化为新一层,层层叠叠,仿佛永远无法斩断的水流!   连续三剑后,李玉暖理智地罢手。   “知道自己的无能了?放弃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走廊深处,溅起一声冷笑,仿佛黑暗深处的注视,让人情不自禁地一阵毛骨悚然。   李玉暖喘息道:“我没打算放弃,只是突然想通一个道理。在我之前必定也有不少人想过用法器劈开幻境破阵,但是他们失败了,可见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   “很好,你擅长观察和思考,这点很好。”   李玉暖又道:“之前你曾说过,被困在这里的人都是迷茫者,那么,能够走出这里的人,必定是破开心障的人!”   “有见识,越聪明的人,越可能因为过度思考陷入悖论的迷宫。”黑暗深处的那个声音,阴渗渗地说道,“你决定如何破开迷障?是思考,还是蛮力?”   “我不知道。”李玉暖如实道。   “那你就慢慢思考吧,有一点别怪我没提醒你,进入这个空间越久,破出的机会就越低。”   李玉暖笑了,她抬起头,对根本不能判断源头的声音大声道:“就算如此,我也一定会破开这里!因为我有必须活着回去的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那声音冷笑道。   李玉暖道:“一份执念!执念可以成魔,也可以成圣!我的心中有一份执念,再多的迷茫也不会让我动摇!”   “口气倒是不小,不过如果你能破开这个迷宫,走到我的面前,我就听你讲你的执着!”   说完,声音便彻底消失了,而迷宫的混乱,也因此愈演愈烈。   原本只是颠三倒四各种颜色符号闪烁,现在直接变成了荒诞不经的幻想风景。   道路的转弯处,走出一群高冠广袖的青蛙,它们大约两尺高,衣冠楚楚,手捧金色唢呐,全力吹奏,青蛙的背后跟着近百个红色“开”字型牌坊,排成整齐的队伍,跳跃前进。耗子们托着辇车,五彩缤纷的垫子上趴了华服的狐狸,而辇车周围更簇拥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纸片人从墙壁里跑出,液体化为胖婴儿爬行加入,奇怪的队伍延绵不绝,聒噪中带着惑人的绚丽。   队伍里也有人,但是它们大多人体扭曲,上身是人,下半截却是李玉暖从未见过的金属盒子,或是头部僵硬如木雕的偃人,身体柔软恍如面条……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被迷宫困住的人的奇思妄想,还是自己已经开始被迷宫侵染识海?   为什么看到如此荒诞的东西,自己非但没有生出砍杀斩断的念头,反而觉得那旋律徘徊在脑海中,久久不能驱散!   旋律?   不能驱散!   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被污染的李玉暖立刻神识沉入丹田,息族的翠玉灵书表面的莹绿果然出现了一点黑色!   好险!刚才只差一点就被这些绚烂的想象迷惑了!   李玉暖紧张地想着,她虽然早知道这里的一切全是骗局,但如此绚烂栩栩如生的幻想,却是第一次碰到。   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幸好有翠玉灵书护住神识,才能在最危险的时候还能勒住神识!   李玉暖心有余悸地想着,对那暗处操纵全局的人更多了份忌惮。同时对多宝阁的动机也加倍地怀疑了。   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有心谋算我们,为何要让我们住在通往幻阵的霓裳居!   可惜知道真相已经太晚,只希望破开幻阵的时候,张烟云还没有被这个世界同化!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破开这个幻阵的几率也一样渺茫的李玉暖,担忧地想着,她需要织云城这个盟友,至少无双城眼下还需要织云城的帮助。   青蛙的送亲队伍还在不断增长,最初只是各种非人怪物,渐渐地,出现了修士!   他们虽然服饰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面色迷茫,眼神发直,口中不断念叨着:“我是谁!我是谁!”   李玉暖紧张地打量着他们的面孔,一张张,眼花缭乱,但幸运的是,暂时没找到张烟云!   她……应该还没有被这个世界困住吧! ☆、第356章 入魔   横亘与现实和妄想间的迎亲队伍在歪歪曲曲中越来越庞大,迷宫也因为这些东西而变得越来越扭曲。   墙壁歪七竖八,地面更是颠三倒四,李玉暖被光怪陆离的队伍挤到一边,险些贴墙壁了。   但也是这时,她发现了异常!   队伍最前排的吹唢呐的青蛙仿佛看不到墙壁的弯曲,径直向前,眼看就要撞到,却   隐入了!   比修士穿墙更加轻易的,青蛙队伍理所当然地穿过墙壁,更直接一点地话,就是   墙壁似乎只存在于李玉暖的视野内!   难道这里的墙壁并不真实存在?   李玉暖急忙追了上去,很快就距离墙壁只有一寸!   但是,墙壁容许迎亲队伍通过,却生生把她挡住了!   不容置疑直截了当的挡住,看似弯曲如面条,实际却坚硬得连用蛮力冲撞也纹丝不动!   身边不过半寸距离,耗子们扛着的辇车穿过了墙壁,那么的轻松,那么的自在。   她抬起头,看到辇车上的新娘,发现那狐狸竟不知何时变成了张烟云的模样。   一身血红的喜服,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冷若冰霜,却带着陌生的微笑。   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不安。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侵蚀人心的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如果这些幻想和跟在他们后面的修士都是真实,为何独独我不能穿过墙壁!   如果一切都是妄想幻觉,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那么清晰,触感也和活物一模一样!   触感?!   不对,不是触感!   我从一开始就绕进了误区!   长久以来,公认的破幻阵的关键就是找到虚幻和真实的结合点。但是这个世界,呈现在我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甚至让我怀疑所有的一切都并非虚幻!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人依靠五感认知世界,因为有了形、声、闻、味、触的记忆,人才会了解世界,熟悉世界,然而五感的记忆也不一定就是真实!   如果幻觉能同时将五感都迷惑,那么,心里就会认为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   佛家从心论,认为万物皆是虚幻,同理可得   李玉暖再次想起初次进入这个扭曲的世界时看到的五光十色的混乱画面。   从那时开始,我的感官就被迷惑了!   果然步步为营!   最早被迷惑的是眼睛,坚信看到的东西是真实的,之后耳朵也被迷惑,相信迎亲的嘈杂声音就在耳边,再加上触觉……最终,自己把自己锁进了感官的地狱,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一个走不出的迷宫里!   所以被困在这个世界的人才会被称为迷茫者,因为他们都是被自己束缚,如果不突破自己,注定找不到出路!   可是谁会轻易怀疑自己?   越是成功自信的人,越不可能怀疑自己!   而且就算她找到了这个迷幻世界的秘密,想破开幻觉,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因为人心偏执。   即使超脱了万物,人心依旧渴望一些得到,哪怕是得道真人,也会被红尘的浮华诱惑。   假若凡尘界的种种爱恨离愁是大浮华,那么,眼前正在上演的荒诞剧则是小浮华,不能超脱爱恨,所以自然也就无法挣脱浮华。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玉暖叹息道:“……我恐怕是走不出这个迷宫了。”   “为什么?”那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玉暖冷然道:“你的这个幻阵,必须割去心中浮华,大彻大悟才能打破。可惜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斩下我的执念,更舍不得放弃对他的爱。所以……”   “所以你决定留在这里永远陪着我?”那声音略带讥讽地说道。   李玉暖摇了摇头。   “我绝对不可能留下来!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佛说万般皆是苦,唯有放弃执着才能得到解脱,我却觉得,宁可失去我自己,也休想我斩断对他的爱!你懂得用人心的执着困住人,确实厉害,但破这个幻阵并不是只有放弃执着一条路!”   “……哦?莫非你找到了放弃以外的破阵手段?”那人的话语冷冷清清,似乎不屑一顾,又似乎带了几分惊喜。   李玉暖直接道:“没有,但我已经有头绪了!”   半晌后,黑暗中的声音再度响起。   “很好!你是几千年来唯一一个告诉我,破幻阵并非只有放弃一条路的人!我很期待你的成功!当然,也期待你和你的前人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你如果这样想,恐怕要失望了!”   李玉暖冷哼着,不再说话。   正如对那黑暗中人的宣称一样,她确实已经抓到一些头绪。   要破魔障,要么大彻大悟,从此天地万物皆为虚幻,要么彻底入魔,九天十地唯我独尊!   破幻阵也是同样道理,若是心中怀了过分强大的执念,连九天诸佛也可以击碎!   当然,这么做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永远都回不了头!但与其被这个世界的幻觉同化,她却宁可守住本心,执念入魔!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心中若有执着,则天地万物皆尘埃!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就地盘膝,诚心入定。   ……   ……   时间在静寂中颓丧地流淌,执念化为有形的黑暗,自白皙的皮肤表面浮出,繁复而精致的花纹,构成诡秘的装饰,缠住她的眼角,爬过她的指尖……   一切爱恨嗔痴求不得,皆为执着。执着本是错,但是错到了尽头,却可能比对更加强大。   因为有执着,月神君才能一脉神魂穿越万年!   因为有执着,魔尊即使身陨依旧要将自己的爱恨流下去!   执念,是佛是魔,都已经不重要,因为活着就必然会有一些割舍不断的东西,只要活着,就会有哪怕打破天地穿越真实和虚幻,也要守住的宝贝!   这份念想如果是魔,那我也只能成魔了!   危险的念头不断翻滚,紧闭的眼皮表面也卷起了魔纹,李玉暖知道她已经魔性深重,但是入魔没有带给她的身体任何痛苦,相反,身心无比惬意,前所未有的惬意。   浸心魔欲,从此不再压制本心!   睁开眼,金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冰霜,再看周围,光怪陆离的迎亲队伍消失的无影无踪,颠三倒四的迷宫也不见了,一切皆为虚幻,一切皆是黑暗。   她站起身,对那黑暗的尽头道:“谢谢你,让我终于下定决心入魔道!”   那声音却也不惊讶,哼声道:“是我低估了你的执念。居然会渴望一件东西渴望到如此疯狂的地步,确实是可怕的女人!”   李玉暖道:“并非可怕,只是我一直以来真真正正想要的东西只有那一件,任何阻挠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的人,都是我的敌人,都必须杀!如果得到的代价是入魔,那我也不介意成魔!魔也好,佛也好,都只是外界的称谓,只要我爱的人眼里我还是我,那我就还是我!”   “……你的思想很危险!”那人道。   李玉暖道:“是你太拘泥守旧了!值得我爱的人必定会赞同我的决定。不值得我爱的人怎么看我,我需要在乎吗?至于那些庸俗大众……这个世界从来都强者为尊,他们的想法,完全可以用力量拧过来!”   这一次,黑暗中的声音也沉默了。   他似乎震惊于这女人的强势,又似乎因为她的话勾起了某些回忆。   不知等了多久,那人终于再次出声:“你说的没错,在乎不相干的别人怎么看自己,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同才能找到自我存在价值的,都是弱者!成见算什么,被排挤又算什么!强者就是把善恶天地都颠倒了,也没有谁敢多说话!但是”   他顿了顿,道:“你的道路也注定比别人更艰难,稍微有一点差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那又怎么样?我连善恶都不在乎了,又怎么可能害怕万劫不复?”李玉暖冰冷道。   “……连善恶都不在乎了,又怎么可能害怕万劫不复?连善恶都不在乎了,又怎么可能害怕万劫不复?”那人闻言,喃喃地重复了两遍,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好!好!好!说得好!连善恶都不在乎了,又怎么可能害怕万劫不复!如果我当年也有你的这份觉悟,又何至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果然是天意,果然是天意,我确实输了!我输得心服口服!哈!哈哈哈!”   笑声中满着悲凉和决绝,回荡在黑暗中,震得李玉暖心头一阵发酸发涩。   这个迷宫的主人,莫非也是个执迷不悟的痴心人?   但心中如此想,李玉暖嘴上却没有安慰,故意旁敲侧击道:“听这话的意思,我的到来,似乎帮前辈你解了一个心结!”   “小丫头倒是懂得设圈套,可惜本座比你多活了几万年,怎么可能被你套话!”   李玉暖闻言,忍俊不禁。   这人果然骄傲,居然如此直接地露出了底牌。   “是不是套话,我不确定。但是前辈你既然也明白了执念才是全部的道理,何必继续为难我?解开魔障,我自然会”   “不可能!”那人劈声道。   “为什么?”李玉暖追问。   那人沉默,没有回答。   李玉暖也不指望等到他的回答,她和他如此隔空对话,不过是想借机确认他的所在,找到前进的方向。   现在他不再说话,她也就不浪费时间,探入丹田内,取出翠玉灵书,沿着灵书的指导,往前方去!   她已经做出了最决绝的决定!   直走一条路,不管路上有多少障碍,都   一、剑、劈、碎! ☆、第357章 大蛇(上)   轰!轰隆隆!   虽然四下是黑暗的一片,但没有了乱七八糟的影像和颜色的阻碍,李玉暖反而觉得自在了许多。   而且,许是心志入魔的缘故,对法力的操控反而更加心应手许多,以往需要再三斟酌才能施展出去的一击,如今随便挥出!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道,也没有时间静下心思考。   黑暗中潜伏着无数未知的危机,她害怕再次陷入幻阵,所以屏蔽了五感,只是将所有企图接近她、伤害她的东西,全部碾碎!   破!破!破!   接二连三的砍杀,光华一道道地划出,绚烂中,黑暗变得支离破碎。   她在黑暗中艰难地行进,甚至忘记了时间和自我的存在!   谁挡她的路,谁就是她的敌人!   砰!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重击,因为放弃了五感,一直以来,李玉暖都只能感觉到地面突然上下动摇,实际发生了什么,其实并不关注。   但这一次,她却必须关心了。   因为黑暗居然真的碎开,像裂开的鸡蛋壳一样,龟裂!   光从缝隙里渗出,裂缝越来越大,光线也越来越多,最终蛋壳掉下,久违的光明照进这黑暗狭窄的世界。   她顾不得打量周围,径直走到裂缝边沿,看着外面。   入眼是青葱翠叶,以及一丈高的椭圆巨蛋,小心爬出,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巢穴里,脚下踩着千年的凤凰草,转过身,困住自己的黑暗世界果真是蛋幻化而成!   难怪那个迷宫扭扭曲曲,如果一味的循着守则,确实永远走不出去!   但是走出这不知名怪物的巢穴以后,她又该如何走下去?   她爬到鸟巢边沿看着周围,树高万丈有余,饶得她习惯了御空飞行,贸然看下面,也会感到一阵目眩头晕。   视野内,都是惑人的青葱绿叶,破开绿色看地下,地面的屋舍纤巧精致得像专门做给孩子的玩具一般。   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玉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可是走出这里,又该去哪里?这世界看起来广阔无边,如果没有方向,根本走不出去!   而且她此来的目的是找到张烟云、返回多宝阁,可不是在一个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古怪世界浪费时间!   不管那么多,先下树!   想到这里,李玉暖开始凝练真元,但另一件令人心惊的事情也发生了!   这个地方居然根本不存在天地元气!   不管她怎么努力,经络内的真元都像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素来以霸道闻名的星屑尘埃也安静地没了动静!   这让李玉暖惊愕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此刻多半是困在某个大能的体内世界了!   渡劫期以后,大能开辟的体内世界就会逐步与现实结合,变得真假虚幻难辨,若是修为过人,甚至改写小天地的规则,而不是单纯的复制大世界的模样!   这是个成熟的小天地,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规则。   难怪那位大能口气狂妄如此,如果我也是渡劫期,有这么一片小空间,自然也会不在乎任何人!   可惜就算这片空间再与众不同,也休想把我捆住!   我   李玉暖看了眼云层中的地面,深吸一口气。   当年没有半点修为的时候,我不也一样靠着毅力爬上了护山大阵?今天不过是把当时的故事倒过来演一遍!   想到这里,李玉暖不再迷惑,她挥剑砍断几根藤蔓,将它们搓成一根绳子,绕在自己腰上,以便不时之需,再挑了根颇为粗壮的藤蔓,一手抓着藤蔓,一手以剑为支撑,鞋尖也插入备用的铁片,这样一路开凿地退了下去!   只要心中没有恐惧,下树可比上树容易多了!   暗搓搓地想着,以剑稳住身体,她大胆地往下退走,同时遵循守则,绝对不往下看!   但是   下行了大约二十余丈,握手的藤蔓已经细得不足以支撑身体了,李玉暖于是拔剑刺入树干,固定好身体的同时,物色新的藤蔓。   就在这时,她不小心看了眼下面!   她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   一条足有十个成年男子合抱粗的巨大蟒蛇攀绕着树干,巨大的蛇头就在她下方五丈处张大嘴巴等着!   蛇眼碧绿大如牛,蛇嘴的两对尖牙更尖锐得好似匕首一般,巨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分裂的蛇信随风摇晃,发出细不可闻的嘶嘶声!   想把我当零食吃下肚吗?   李玉暖感到一阵荒谬。   初见巨蛇时,她或许因为它的庞大体形感到惊讶,但看清对方的盘算后,心中剩下的却只有不屑!   一路走到今天,找不知道挨了多少风雨盘剥,血腥战斗!区区一条长虫也能伤我!   恰好此时也已经找到新的藤蔓,李玉暖试探着拉了下藤蔓,发现藤蔓的尾梢恰好被巨蟒压在身下!   这长虫倒也有几分脑子。   不屑地想着,李玉暖继续一边顺着藤蔓下滑,一边提高警惕,全神戒备着蟒蛇。   三丈、两丈、一丈……只差两尺就要被蟒蛇的蛇信舔到了。   巨蟒身上传来阵阵腥臭味,熏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李玉暖暂停了下滑。   有件事情她比较好奇,需要在战斗前确认清楚。   蛇会爬树,这巨蟒的身体又如此庞大,如果它想吞吃自己,完全不必停在原地张开嘴巴!   是恶作剧,还是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李玉暖趁着巨蟒还不能舔及自己,特意以长剑挑衅,那巨蟒果然愤怒,蛇信一通乱晃,大嘴也是几次张合,带起飓风,但是蛇身却依旧纹丝不动!   果然!   不是它突发奇想故意张大嘴巴等猎物自投罗网,而是它的身体被某些东西锁住了,根本没法动!   所以只能被动地等着树上掉下吃食!   既然是如此,那就不足为惧!   欺负无法动弹的动物,不是善良人所为,不过这蟒蛇本非善类,自己也算不上善人。   一边继续扶着藤蔓谨慎下滑,李玉暖继续认真观察着巨蟒。   远看的时候只估摸出它有十人合抱粗,近看才发现它虽然形体粗壮,身上的鳞片却丝毫不显粗糙,反而,每一片都细腻光滑,恍如宝石。   枯叶般的纹路,仔细看来居然非常美丽。   可惜再美丽也是蟒蛇,一条想把自己变成口中餐的畜生。   如此想着,李玉暖的脚已经进入蛇信碰触的范围了!   那蛇看到猎物近在咫尺,顿时兴奋起来,蛇信卷过,舔了脚底。   李玉暖当机立断,绷直脚尖,以鞋尖的铁片直刺巨蟒的蛇信尖梢!   顿时,一声凄厉的咆哮从巨蟒的口中喷出!   伴随巨吼喷出的腐朽气息,浓烈得险些把人熏晕过去,藤蔓上也被熏得掉落大量树叶,李玉暖强撑着拉紧藤蔓,坚持忍住。   因为她知道,不管是退还是进,都只有一条路。   吼过后,巨蟒渐渐平静。   发现李玉暖并没有因为吼声而惊慌失措自乱手脚,那牛头大小的眼中顿时泛起名为迷惑的情感,蛇嘴合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在它的眼中,李玉暖看到了名为灵智的光芒。   难道这畜生听得懂人言?   她于是鼓足勇气,对巨蟒道:“我和你没有冤仇,只要你放弃吃我,我就不杀你。”   蛇眨了下眼睛,似乎听得懂她的意思。   李玉暖又道:“我莫名其妙间就来了这个世界,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你是谁……我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保住我的命,第二,找到离开这鬼地方的法子。所以如果你坚持要我当零嘴吃了,那我……也不介意把你的内丹变成我的收藏!你能活那么多年长得这么粗壮不容易,也不想就这么丧命,对吧?”   巨蛇歪了下脑袋,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李玉暖看这巨蟒对自己已经没有明显的敌意,于是将手中的剑收回,凌空的脚也刺入树干,准备继续下树!   但是,就在她以为巨蟒理解她的意思,准备就此别过的时候,巨蟒突然剧烈地拍动树干!   轰!轰!轰!   这巨蟒身体何等粗壮,稍微一记拍打都能地动山摇,何况是以全身的力量摇晃树干!   大量树叶被震落,攀附在树干上的藤蔓更是嗤嗤嗤地掉下,依靠藤蔓下滑的李玉暖若非当机立断以剑刺入树干,也会因此无法稳住身体,跌到地上!   这巨蟒可真是狠毒!   勉强稳住身体时,李玉暖恨恨地想着,正打算铤而走险将巨蟒的眼睛刺瞎,却突然看见巨蟒枯叶纹的身体上多了许多血丝。   难道是……   李玉暖仔细观察着,发现巨蟒的鳞片中的血迹有些古怪,以七寸部位为中心,上下漫延扩散!   这条巨蟒被刺中了七寸居然还能这么厉害,果真可怕!   她小心翼翼地停在巨蟒的额头处,状着胆子摸了下它的眼皮,低声道:“你想把这棵树拔了,对不对?”   巨蟒眨了下眼睛。   李玉暖又道:“如果我帮你把扎进你七寸部位的东西拔出来,你可以帮我离开这里吗?”   巨蟒闻言,目光炯炯。   李玉暖明白它的意思了。   比起未必是美味的自己,它显然更想得到自由。   “好,我答应你,帮你把扎在你七寸部位的东西拔出来,但是我和你并不相识,我不敢保证你得到自由以后不会伤害我。所以”   她滑下身体,停在巨蟒的嘴巴上方,道,“我需要剥你下颚一张鳞片作报酬!”   巨蟒没有说话,只是合上了血盆巨口。   这是默许的意思。 ☆、第358章 大蛇(下)   一般活了千年以上的蟒蛇的下颚处会长出一块特别的鳞片,薄如蝉翼却坚硬胜钢铁,是最上等的炼器材料。将这鳞片加入铠甲防具内,成品的柔韧性和防御力都会得到大幅提升。   当然,李玉暖取蟒蛇的鳞片倒不是想着提升自己的法器,而是这鳞片对蟒蛇而言等同誓约,若是修士得到这鳞片后善加修炼调整,可以和蟒蛇的内丹达成气息同步,蟒蛇的大部分攻击都会对鳞片持有者无效。   所以,李玉暖小心地爬到蟒蛇的下颚处剥鳞片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矛盾重重。   是不是要违背契约精神,取了鳞片后转身就走?   反正这蟒蛇被锁住了七寸,就算她拿了甲片后不履行约定,它也无法向她讨债!相反会因为甲片的特殊功能,对她毫无办法!   但是这样做,我和我一贯看不起的忘恩负义之徒又有什么不同?!   这大蛇相信我,提前付给了报酬,我就应该完成诺言,帮它重获自由!   正当心思起伏时,李玉暖也找到了下颚处的那片特殊的半透明的鳞片。   因为这蟒蛇实在是太大了,鳞片居然足足有三尺宽一指厚,她小心掀起鳞片,手探到鳞片与肉相接的淡粉红色处,用力一按,巨蟒顿时半身颤抖。   原本被人生生扒下鳞片就比人被生生拔下指甲更痛!   何况这鳞片对蟒蛇非比寻常!   但是为了得到承诺的自由,大蛇却还是忍住了,没有龇牙咧嘴,只是不断以巨大的蛇尾拍打树干和地面,以此缓解自己的痛苦。   这种时候,手脚干脆是最快的镇痛办法!   李玉暖一边拽住鳞片,一边整个手掌都摁下去,掐紧它的皮肤,拼命用力!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和几乎要把人彻底甩下来的颤抖起伏,李玉暖成功地掰下了透明甲片。   失去甲片后的巨蟒,眼皮半垂着,露出一线碧色,嚣张的血盆大嘴咧开一条缝,似乎要说什么,但因为精疲力竭,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   李玉暖知道它此刻异常疲倦,所以也不浪费时间,收好鳞片后,顺着巨蟒粗大的身体滑到七寸血迹斑斑处,仔细查看。   抛去偏见,这是一条美丽的蟒蛇,体型庞大但绝不粗糙,即使被绑缚在大树上彻底失去了自由,全身上下的鳞片依旧闪着宝石般的光泽,美得简直像个神族后裔!   将它锁在大树上的是十几根已经深深勒进血肉里的绳索,绳索颜色微黄,看不出质地,坚韧非常,上还有点点金色,深嵌肉中,伤口处血肉模糊甲片破裂。李玉暖试着弄出了一点金色,发现一点金色就是一个尖钉!   真是太恶毒了!   但也因为这份发现,李玉暖陷入了困境。   这一大串嵌了钉子的绳索要怎么才能解开并且拔出?   因为绳索已经深深陷入肉中,不管她怎么用巧劲,拔出的时候都会给巨蟒带来二次伤害。   绕过巨蟒,把大树砍断?   若是以往李玉暖自然不会多加考虑,但在这个小世界里,她几乎无法调用天地元气,也就比一般武人的身体更强些!   该怎么办?   正当思考时,蟒蛇发出了不耐烦的嘶吼声。   李玉暖忙抚摸它的伤口处以示安慰。   蟒蛇得到安抚,顿时平和了许多。   但此刻的平和只是更激烈的颤抖的前奏,如果她不能帮它脱困,它必定会万倍的愤怒。   真想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李玉暖赌气的想着。   不过她的性格向来是遇强则强,虽然情况有些棘手,却也让她生出了好胜之心!   不能使用天地元气,我该怎么办?   用蛮力?   倒也可以试一下!   薤露剑是上古最擅长铸造的北冥神君毕生精华,它的强大应该不仅限于能比普通的剑调用更多的天地元气!   被北冥神君强行把这么多层符打进去,可见它的质地本身就不一般!   虽然有些委屈宝剑,不过这个原始的手段确实值得试一下。   取出因为没有注入元气而显得平淡无奇的青铜色短剑,李玉暖以它勾出一条黄色绳索,尝试着磨砺。   一阵令人心酸的支咔支咔的磨蹭之后,绳索没有断裂,但薤露剑表面也没有出现勒痕或是崩口。   这也算是意料外的收获吧!   李玉暖哭笑不得地想着,知道薤露剑的材质非比寻常,却也因此确认了绳索的厉害。   接下来该怎么办?   答应了大蟒蛇要帮它脱困,做事情只做一半是不对的!   李玉暖抓着黄色绳索急得心急火烧,她不知道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已经多久,不知道烟云仙子现在何处,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已经乱成一锅粥!   本就不该做这么鲁莽的事情!   明知道北域八大世家对无双城素来都是怀有恶意,居然还不经深思熟练做出冲动事!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啊!   李玉暖自暴自弃地骂着,但是骂完以后,又苦笑道:“事情已经发生,抱怨那么多又有什么意思?被困在这里是事实,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寻找出去的办法吗?”   想到这里,她再次起身,看了眼蛇尾处的碧绿大地,以及上方那双写满了期待的绿色眼睛,最终认命地拔出剑,从大蛇的血肉里挑出绳索,再将从大蛇下颚处得到的透明鳞片垫在绳索和肉之间!   这个动作让大蛇的七寸处又是一阵勒紧剧痛,血丝渗入鳞片里。不过它也知道这个人类有心帮它,所以忍住不拍打尾巴,也不发出嘶吼,只是腹部不断地喘息起伏着。   锵锵锵!   李玉暖以薤露剑反复砍绳索。好在这绳索虽然厉害,到底不及薤露剑融入北冥神君全部的心力,单调的砍劈动作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李玉暖的胳膊都有些酸痛而垫在下面的鳞片也出现无数条擦痕时,绳索出现了一点破损!   这是胜利在即的信号!   原本已经酸痛倦怠的李玉暖因为这一点点的破损再次燃起激情,一次次地举剑重复砍裂口处,火星四溅中,绳索越来越细!   终于   只听一声悦耳的“崩!”,绳索断裂了!   但是绳索断裂只是第一步,要让蟒蛇自由,还必须拔出绳索上钉入蟒蛇体内的金色长钉!   李玉暖挑起绳索,开始小心翼翼地绕行,这些长钉虽然不如绳索那么顽固,但它们数量极多,且每一个都钉入蟒蛇体内已久,有些甚至和血肉长在一起,拔出往往会导致血肉撕裂,让蟒蛇痛不欲生!   弄到第四个的时候,李玉暖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钉子居然扎进了蟒蛇的肋骨!   也亏得这蟒蛇脱困的意志非比寻常,拔出的时候,连李玉暖作为无关的人都觉得疼得不行,它还坚定地撑着,任腥气的液体弄脏鳞片!   ……   完全把钉子从巨蟒的身上起出时,已经是连李玉暖也不知道多久的以后了。   一边帮蟒蛇处理伤口,一边抬起头看了眼天空,她发现这个空间的时间果然与别处不同,她自我感觉至少忙碌了十几个时辰,可天上的太阳居然没有半点偏移。   真是太古怪了!   这样一来就无法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一边想着,李玉暖将钉子从绳索上一个个取下,分别收入口袋。   这些都是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蟒蛇得了自由,倒也没有恩将仇报,从大树上退下后,依照诺言将李玉暖放下,还兴致盎然的爬上树,取了一枚丈余高的大鸟蛋放在她面前。   “这是给我的?”因为妄想迷宫的遭遇,李玉暖如今看到鸟蛋就一阵头痛!   蟒蛇嘶嘶地舔了几下大鸟蛋,李玉暖仔细分辨,发现它的音节里反复出现类似阿脱的发音,多半是它的名字或者这鸟蛋的品种。   可惜大鸟蛋虽然不错,没法打开私人空间的李玉暖却没法把它带走,只好感谢蟒蛇的好意,目送它消失后,往湖边方向前进。   她在离开鸟巢前曾确认过周围,知道那清澈如泪水的湖边,修了一排小屋。   有房屋就意味着有居住者,虽然不知道住在这里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族,但是就算只是开了灵智的生物,也好过和野兽交流吧!   如此想着,李玉暖一路向前,只是这段路目测时觉着极近,实际走起来居然非常遥远,于是再次愤恨此地不能调用天地元气,害自己只好劳累双腿。   路上也有遇上各式小动物以及蘑菇野果,虽然都长得颇为可爱,但考虑到此地的法则和自己熟悉的世界完全不同,谁又敢保证这些都无毒?   幸运的是,虽然不能调用天地元气,她的境界却也没有损伤,所以没有进食,也能精神奕奕。   如此一通砍伐开道,终于走到了湖边小屋前方三丈外。   李玉暖停住了脚步。   脚前两尺处,有个小小的石头堆,石堆并不高大,二十余款手掌大的小石头叠成。   但李玉暖却呆住了。   组成石堆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上品晶石!   且石堆并非只有一处。   仔细打量,竟有二十几处石堆,每一处都是上等晶石垒成,松松地组成了一个防御法阵!   湖中小屋的主人显然不希望有人闯入!   他是谁?   这个地方又是哪里!   联系之前的种种遭遇,李玉暖再次提高警惕。   “我依照约定破了你的迷宫,也来到你的小世界,你还要继续藏头露尾吗!”她虚张声势地喊着,以此打消内心的不安。   然而这一声大喊,居然没有回答。   四下空落落的,只有她的声音单调地回荡在山野间。 ☆、第359章 锁元阵   屋里没有人?   但是看法阵的摆放格局,确实是拒绝外人进入!   李玉暖一番艰辛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怎么可能因为前方的障碍就放弃?何况她看这十几个石头堆错落有致,构成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法阵,顿时也来了兴趣。   折了树枝将脚下一尺见方的土地清理干净,再找了些碎石子,在空地上将石堆复制重现!   如此再看,顿时格局明朗许多。   这些石头占据的位置,居然和翠玉灵书的一个真文颇为相似!   莫非   为了确定结果,李玉暖随手捡起一个石头,砸向几十堆灵石围成的小法阵!   石头还没有碰到法阵,就见空气中泛起的一阵淡金色的波纹,将企图接近的石头化为肉眼不可见的微粒!   果然如此!   这个法阵果然是对翠玉灵书的真言的重现!   如此一来也就能解释为何此地的天地灵气完全无法调用了。   并不是此地的规则被彻底改变,而是所有的元气都锁元法阵固定了!所有的元气都被强行调过来维持法阵,以及法阵中枢的某件东西!   但这世界山临水秀,地面植被也是葱绿发亮,该是个灵气充沛的地方,那法阵中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居然要征调吸收那么多灵气!   心思乱飞时,李玉暖再次对着天空说话了。   “前辈,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把我引过来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的手段是注定困不住我的!至少,对锁元阵的了解,我在你之上!”   她大声说着,内心并不期待那人的回答。   但这一次,天地间居然传来了声音。   “口气倒是不小,不过是侥幸破开了我用阿托布下的妄想迷宫,就真以为自己能够破开这里的一切?过分的自信,就不再是自信而是狂妄,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过分自信?狂妄?我倒觉得前辈你才是真正的狂妄!”   李玉暖冷冰冰地说着,“锁元阵是息族的传承,前辈你能摆出这个阵法汲取灵气,可见也是万年前那事情的幸存者。我的修为传承自万年前,所以虽然还不知道你是谁,虽然始终觉得你强行把我拉到这个世界的行为非常无礼,但只要你没有主动攻击我,我都”   “哟,你这是打算给我下马威吗!”那声音讥讽地说着,“既然夸下海口说自己也知道锁元阵,那就现场破开锁元阵,让我知道你到底有几分厉害!”   他顿了一下,又道:“之前在妄想迷宫时,你曾说过,这个世界从来都强者为尊,他们的想法,完全可以用力量拧过来!现在,我要你把这句话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你是谁?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证明给你看!”李玉暖好笑地反问道。   那人停了半晌,道:“因为我比你强,你现在被困在我的世界里!你要离开这个地方,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找到我打败我,要么取悦我让我开心!两条路,你选哪一条?”   李玉暖没有说话。   离开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是找到这黑暗中的掌控者。   天空再次滚过响雷,李玉暖抬起头,看了眼白晃晃的高处,试探道:“这个世界的法则和我熟悉的世界不一样,你……其实也很痛苦吧!”   “我痛苦还是快乐,与你有什么相干!快点想清楚,你是打算臣服我,还是和我对抗到底!”   李玉暖道:“两条路我都不选!”   “哦?”那声音有些诧异。   李玉暖道:“虽然你竭力隐藏,但是你的种种表现却让我确定了一个事实!你受了伤,而且是非常严重的伤,因为身受重伤,所以不得不把自己锁在这小世界里!妄想迷宫也是你为保护自己设下的屏障!由于至今为止几乎没有人能越过这道屏障,所以你在这个小世界里也没有再设障碍,只通过一重锁元阵汲取小世界的灵力疗养!”   啪啪啪!   四面八方传来空洞单调的掌声,那暗处人大力地鼓着掌,同时道:“不愧是魔尊的传人,真是出乎预料的聪明。但是聪明并不代表一切,尤其是修真界马上就要被那人血洗的现在!李玉暖,你知道你现在正和谁说话吗!”   那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李玉暖也有些吃惊,但她立刻镇定下来,大胆道:“知道,你是远古十二人中难得的幸存者!”   这是她结合此人话语中泄露的信息,灵机一动说出的判断,其实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   但是那个人却相信了。   “很好,果然是个聪明又大胆的女人!记得之前在妄想迷宫时,我曾承诺过你,如果你能穿过层层障碍找到我,我送给你一场造化!现在,这个约定依旧有效,当然,前提是你能破开锁元阵,找到我!”   这是最诱人的承诺。   但李玉暖却开始怀疑他的动机了。   到现在为止的所有接触都证明这人狡猾善变,说话更是闪烁含糊,怎么可能突然明白无误地表示自己就在锁元阵的深处,等她来!   莫非这锁元阵中另有秘密?   打量锁元阵的同时,李玉暖想到一个奇怪处。   她之前救下的那条巨大蟒蛇,真的是这地方的居民吗?   要知道,这蟒蛇长得如此粗大健壮,必定曾汲取天地精华修炼自身,甚至已经开启灵智。但是此地根本没有灵气可供外物汲取用于修炼,这蟒蛇要么是从外面进来的,要么   这个小世界被锁元阵封住元气是最近十年内的事情!   还有,锁在蟒蛇身上的绳索和金色钉子   想到这里,李玉暖顿时灵机一动,再次取出这两样东西,细细端详,发现它们的制造工艺都复杂而熟悉。   均为炼金手段!   也就是说,这两样东西都是北冥神君所制作,至少也是得了他的传承的人炼制的!   一条条看似没有牵连的线索在脑海中乱晃,所有的一切拼起来,凝成两种完全相反的可能!   究竟哪一个可能才是真相!   难道真要破开锁元阵见到阵法中央的东西才能解释一切!   有翠玉灵书在手,破锁元阵并非一件难事,但李玉暖却担心这么做反而中了诡计!   想到这里,她有些犹豫。   考虑再三后,她昂起头,再次对虚空道:“前辈,正式破阵前,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情!”那人的声音中似乎有些惊讶。   “我想知道这是什么!”她高举起绳索和金色钉子,质问着。   那人没有回答,似乎回答这个问题让他可耻!   但李玉暖却坚持着等待,她必须等到回答,因为这关系到她应该不应该破锁元阵!   最终,那人松了口。   “这是我的挚友留给我的附生钉以及长生索,那孽畜闯入此间,破坏此地的秩序,我虽然不杀生,却也断断不许它放肆乱来,所以就用附生钉和长生索把它困住了!”   “我明白了。”   听完回答,李玉暖抬起头,大声宣布:“我不会帮你打开锁元阵的!”   “你说什么!”那人闻言大怒,本来白晃晃的空气也随之乌云滚滚。   李玉暖道:“你不是这个小世界的真正主人,你这样一步步地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骗我帮你打开锁元阵,让你得到锁元阵中的东西?!”   那人依旧沉默,天空的乌云越来越重,而娴静清澈的湖水也开始泛起黑色,卷起波浪。   “我知道你此刻非常生气,你自以为自己的布置天衣无缝,而我也确实差点就中了你的计!可惜你的算计虽然厉害,到底还是错估了一点!”   “错估了什么!”   “错估了我,也错估了魔尊!”   李玉暖傲然地说道,“如果你确实是追随过魔尊的人,你绝对不可能用挑衅的口气要我打开锁元阵!也不会称呼北冥神君为挚友!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我是通过月神君的隔代传承才成为魔尊的弟子,连魔尊本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你又从哪里知道我的名字!可见你……心怀鬼胎,想浑水摸鱼!”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浑身直冒冷汗,生怕自己估计错误,平白树了个敌人。   “住口,贱人!”   晴空中爆起一声惊雷,湖水变得漆黑,一人高的巨浪如有生命般向李玉暖猛扑过来!   这个地方不能调用天地元气,她只能凭借最原始的办法逃生,可那人心思如此歹毒,怎么会让她安然逃离!   巨浪拍过的地方,百草枯萎,地面一片狼藉!   怎么办!   正当李玉暖忍不住回头看那几乎要漫过头顶的巨浪的时候   一道磅礴之力带着浓重的腥气卷了过来,力量如此之大,以致被横扫到的李玉暖直接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栽倒的时候,却陷入了一个柔软的垫子上!   巨蟒!   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她的竟然是巨蟒!   李玉暖来不及道谢,只能紧紧抱住巨蟒的鳞片。   但是就算是巨蟒,想在这个毁天灭地的大危机下安全逃脱,却也不是那么的容易,她唯有紧紧依偎着蟒蛇,向树林的方向逃亡!   怎么办!   谁都来不及救下他们!   李玉暖回过头,看到巨浪卷成龙形,狂啸而来!   这幕后黑手已经丧心病狂了!   蟒蛇对那黑手显然也满怀恨意,明知不敌,看到卷成龙形的巨浪压下去,居然扭过身体竖起上半截,对着水龙大吼起来!   吼!   愤怒的吼叫让李玉暖只觉心脏都快要震碎了!   她紧紧地抓住鳞片,生怕被巨蟒震落。   地上满是黑水,草叶都因为毒液而干枯凋零了。 ☆、第360章 少女图的秘密   龙形大浪拍岸而来,巨蟒虽然体型磅礴,却也随时可能被吞噬。   李玉暖知道巨蟒会突然窜出护住自己,其实也因为和那幕后之人有仇,但看着它此刻竖起半截身体张开肋骨迎战巨浪,还是忍不住地一阵感动。   如果这时候能够调用哪怕一点点的天地元气,她又何至于这么狼狈!   可惜一切都只是假设,现实却是她和巨蟒都快要被巨浪的灭天威压逼垮了!   谁能帮帮我们!   情势可谓万般紧急,李玉暖甚至都考虑要不要答应这个黑手,和他一起破开锁元阵,换取暂时的平安。当然她也知道看现在的情况,就算就算她有心妥协,那人也不会罢手了!   那就硬碰硬地打一场吧!   一路拼杀到现在,我又何曾怕过谁!   就算此地的灵气都彻底被截断了,我还有法宝傍身,保住性命易如反掌!   正是彻底觉悟准备背水一战时,那奔雷而来的巨浪居然突然凝固了!   是的,突然当空冻结凝固了,浪花结成冰棱,巨蛇的大尾巴横扫过,巨浪碎成了一地的冰渣。   看到“恶敌”粉身碎骨,巨蟒翠绿色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狡黠。   少许沉默后   “原来如此!”   虚空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得意和愤怒。   “你果然还是割舍不断对她的感情,都自身难保了,却还要逞强分出一脉神识护着她!”   “逞强?本座一向做事飞扬跋扈,从来不受任何规矩的限制!也是你这个孽障,卑鄙无耻,居然敢勾结外地,欺师灭祖!”   另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地下响起,地面突然崩裂软化,李玉暖下意识地抱紧蟒蛇,一起跌进了黑暗!   地下并不是黑暗。   至少,并不是李玉暖预期中的那种黑暗。   泥土是预料外的松软,空气在缝隙间流通,带着少许香甜,黑暗中浮动着一些光斑,在看不见的引导下,他们正落向光芒密集处。   突然,一阵强光袭来,李玉暖下意识地闭上眼!   再次睁开时,身体已经安全着陆,蟒蛇也没有和她分开,只是体型严重缩水,只有两人合抱粗。   当然,还是一样的庞大!   确定没有危险后,李玉暖撑身坐起,发现自己躺厚厚的毯子上,毯子是扎眼的猩红色,前方十步处有个博山炉内香饼烧得正热烈,悠长馥郁的香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博山炉后放了一张四尺高的屏风,屏风通体以乌玉打磨而成,工匠以巧手将各式珍宝嵌入,构成湖光山色,波光粼粼,栩栩如生。   屏风后,有咳嗽声隐约传来。   “这里有人吗?”   李玉暖大声问着,没有回答,倒是身边的蟒蛇大摇大摆地卷着尾巴游了进去。   于是她壮着胆子跟了进去。   屏风后是一张大床,床上人华服锦绣层层叠叠堆地几乎要把人淹没,而他那艳丽如熟透水果的红发更甚至铺到了地上。   李玉暖小心的分辨着,好不容易才从花团锦簇中找到主人白皙得甚至有些可怕的面孔。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着。   主人努力动了下身体,他似乎行动很不不便。   幸运的是蟒蛇此刻已经爬到他身旁,它驯良地滑到他的手腕处,钻行到他的背脊下放。得了蟒蛇的支撑,主人终于抬起身体,以过长的指甲点了点旁边。   “坐。”   声音异常虚弱,但其中的气魄却非比寻常。   李玉暖依言坐下,礼貌道:“多谢前辈救我的性命!”   那人哼声道:“你倒是胆大,没有几分本事也敢乱闯此地!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的分神,我是绝对不会出手救你的!”   一听这话,李玉暖便知此人口是心非,忙柔声道:“前辈宽宏大量,小辈没齿难忘!”   “哼!”   红发人傲慢地哼了一声,又道:“你也算有几分脑子,居然能够分出那人的谎言。说吧,你救了本尊,想得到什么!”   李玉暖道:“我想知道前辈你是谁,和多宝阁是什么关系!谁把你捆在这里!”   “知道这些做什么?难道你打算为我出头?”   李玉暖道:“不,我只是想知道多宝阁的秘密,因为我和多宝阁一直都是仇敌!”   “你想说仇敌的仇敌就是盟友?可惜我虽然被困在这里,多宝阁却不是我的仇敌!甚至,他们才是庇护我的人!你觉得我会出卖保护我的人吗?”红发人傲慢道。   李玉暖道:“前辈多疑了,如果多宝阁依照约定保护了前辈,为何你被困在此地,却没有一个人前来救你?而且前辈假若真的相信多宝阁的人,为何又要设下妄想迷宫,让外人几乎没有机会进入?前辈,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其实对多宝阁也不是完全的信任,对吧!”   红发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爆出一声大笑。   “聪明的女人我一向都喜欢,但是你可知道,太聪明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强者指定的,如果空有聪明却没有足够的力量,那这种聪明就是自以为聪明!前辈你不信任我,这是非常正确的决定,但是看在我没有帮那个人破开锁元阵的份上,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点报酬?”   “报酬?”   红发人眯起了眼睛,他虽然身体虚弱得不堪一击,但气势却依旧非比寻常。   李玉暖观察着他重重叠叠得几乎要淹没身体的繁重服饰,一个怀疑渐渐笼上心头。   “不错,报酬!前辈已经表明不相信任何人的立场,我也不打算施恩要挟前辈。我只想和前辈做一个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你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谋取?”红发人讥讽的说道。   李玉暖道:“有,我的身上有很多你渴望得到的东西!例如……”   “例如什么?”红发人戏虐道。   李玉暖道:“虽然不可知之地是个没有规则的荒凉地方,但被无头僧抢占过去,少邪神君你的心里也会感到可惜吧!”   “少邪是谁?”红发人开始装傻了。   李玉暖道:“不用再伪装了,点雨楼主人!我见过魔尊的记忆,也在凤清德那边看过你的肖像,虽然初见时不敢确认,但通过种种线索,已经确定无误!你就是主宰不可知之地的点雨楼主人,同时也是有风族最后的直系血脉!”   “哦,那又怎样?”被拆穿身份的少邪满不在乎道,“你也想像多宝阁的那些不肖东西一样,从我身上得到好处吗?事先声明一点,点雨楼内的全部典籍都已经被我毁掉,我身上没有任何值得你们挖空心思谋求的东西!”   李玉暖摇了摇头,道:“你小看我了。我既然继承了魔尊的功法,自然对你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万年前的真相,我想知道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共同背叛天宫,帝尊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你想知道的太多了!”少邪打断道,“想知道当年的事情,直接问凤清德就可以,为什么一定要问我?”   “凤清德向来颠三倒四,他的记忆不能作为完全的凭证。”李玉暖断然道,“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帝尊高高在上恍如骄阳,但他的内心深处却藏了无数不为人知的黑暗面!他为了维持永远的光明伟大,拼命扼杀自己的黑暗面,甚至为了埋葬黑暗的部分,做出了很多禽兽不如的事情!”少邪冰冷地说道,“可惜有光就有暗,作为光明的必然产物,就算是帝尊也不可能彻底杀死黑暗的部分!而且他越绞杀,黑暗就越猖狂,最终黑暗彻底爆发,把光明彻底吞没!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当年的全部真相!”   “不,这不是真相,我所知道的帝尊……并不是这样的人!”   刚来到这个地下世界时,李玉暖就发现自己可以轻微的调动天地元气,于是她打开小空间,翻出了在多宝阁的拍卖会上重金买下的少女图。   少女图刚刚铺开,少邪的面色顿时垮了。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你怎么会有这东西!给我!立刻给我!”   紧迫得甚至失去了矜持的追问,暗示着他此刻的起伏不定。   李玉暖没有说话,只是把少女图交到他的手中。   少邪接过早已发黄的少女图,一笔一划的勾勒着,画中的少女已经消逝万年,但他的眼里却流出了泪水。   “果然!你果然和我的记忆中一模一样!我守了你那么多年,守得记忆都有些混乱了,有时甚至怀疑我记忆中的那个你,是你真实的面容,还是我假想出的少女!幸好有这一幅画,幸好有这幅画!幸好!我的几千年的等待到底是值得的!能够遇上你真是太好了!”   狂乱的话语带着痴狂的节奏,李玉暖早知道少邪是个有秘密的人,但是听着他如此疯狂的倾诉,却只觉全身毛骨悚然!   这样的爱,这样的执着,根本就是魔念!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的爱过,他才能一直活到今天吧!   感慨地想着,心中只剩下无奈和叹息了。   少邪继续着对少女图痴狂地临摹、喃喃自语,一举一动满是悲伤和怀念,间或闪过怀春的青涩。   许久,他终于从痴狂中暂时清醒,抬起头,对李玉暖道:“谢谢你。”   李玉暖道:“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更有资格拥有它。”   少邪叹了口气:“不,世间最值得拥有这幅画的人是阳翊,当然,他还有一个更为人熟悉的称呼,神王帝尊!” ☆、第361章 爱如死之坚强   “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真相,但对我而言,唯一的真相就是死亡!”   少邪平静地说着,淡漠的话语开启了回忆的大门。   “你继承了她的功法,也得到了她的部分记忆,想必对当年的事情也有所了解,知道部分真相。”   李玉暖点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你是有风族人,知道以帝尊为首的天宫十二位渡劫期神君,曾经主宰了万年前的修真界。”   少邪闻言,神色有些怀念,叹息道:“你确实知道得不少。但是这些……到底还是太肤浅了。”   “有风族虽然是上古圣族之一,但在我出生的时候,血脉早就已经衰弱不堪,族中很难再有新的直系血脉出生。大部分都是旁系,人蛇伴生,而不是尊贵纯粹的人身蛇尾。说得更严重一点,断流就在眼前。”   李玉暖静静地听着,对于这些上古神族,她确实知之甚少。   许是想起曾经的缘故,少邪的神情有少许落寞,他叹了口气,道:“也是那时候开始,天宫的光芒笼罩了我的时代。所有人,不论是哪一个民族,都把对抗邪族维护修真界秩序的天宫视为保护着,我们崇拜阳翊,封他为神王。我们坚信在他的引导下,能举世成仙!”   “举世成仙?怎么可能!”李玉暖不信。   少邪道:“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当然不会明白我们的狂热。直到被揭穿真面目以前,他都完美得接近不真实。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种过分的完美,代价往往是生不见底的黑暗。我们沉湎在绝对完美的假象中,将他奉为第二个太阳!”   “阳翊?”李玉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想起他本就是太阳的意思。   “那时整个修真界所有的修士都渴望加入天宫的。尤其类似有风族这种不断式微却又可谓恢复上古威严的古老宗族。当这种崇拜上升到最高潮的时候,族中长老把我和哥哥送进了天宫。”提起过往,少邪有些颓丧地说着。   因为哥哥这个词语,李玉暖想起了魔尊记忆里那桀骜不驯的少女和性情温和的少年。   “是什么时候发现真相呢?事情得从魔尊返回天宫那一天开始说起!”少邪哀叹地说道,“至少对我而言,命运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转动的。”   李玉暖听他口吻沉重,连忙正襟危坐,竖起耳朵,一个字也不敢漏掉!   “来天宫前,我就已经听说过魔尊的一些事情,知道她曾是帝尊的养女,因为爱而不得,转而投身魔道。所以初次见到她的时候,我非常不喜欢她,觉得她虽然聪明强大,但修道只为私欲,到底是个轻浮的女人。当然,那一天我也见到了月神君,他当时已经被确认为帝尊的继承人,所有的人都相信唯有他有希望超过帝尊,成为一元世界的胜出者。可惜我也不喜欢他,他给我的感觉非常奇怪,美丽骄傲得……像没有灵魂!”   李玉暖见过月神君留在凄绝血池里的过往,所以对少邪的这种评价,她无法反驳。   “因为太崇拜,进入天宫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眼睛都只追随帝尊,对帝尊以外的人,都抱着敌视的态度。”少邪自嘲地说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了解我的周围,我发现天宫里的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狂热地崇拜着帝尊。帝尊的光芒也公平地照耀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意识到我在他眼里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后,有风族血脉里的蛇的部分复苏了,我开始嫉妒,开始怀疑,开始用厌恶掩饰我的爱慕。”   “也是那时候,我重新认识了冰玉。”少邪顿了一下,认真道。   李玉暖屏息凝神。   话题终于到了最关键的部分了。   “最初只是为了吸引帝尊的注意而刻意接近,真正了解以后,我却沉醉了。冰玉是个比我想象中更美丽的女人,她敢爱敢恨,爱了不后悔,不爱了也不会回头!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我的理想,她是我一直渴望却未能成为的我!”少邪怀恋地说着,眼中闪过名为怀春的柔情。   “越了解,我就越沉湎,她的美丽和坚强让我陶醉。我爱上了她,甚至连她背上被魔兽抓出的丑陋疤痕,都会让我感到无法形容的性感。我深深地爱着她,爱到只是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心跳加速。”少邪温柔地说着,手指落在了少女图上。   “可惜我的爱……不是她想要的,她……虽然已经决定不再爱帝尊,可却依旧爱着月无心……她对我很温柔,因为月无心被帝尊以爱的名义剥离了感情,无法感知爱,她只能对和月无心年纪相仿的我们温柔,以此……排解心中的痛苦……”   李玉暖被他话语中的悲伤刺痛了。   原来,魔尊那冷漠的背影后,居然隐藏了如此多的悲伤。   正伤感间,少邪突然道:“知道她为什么戴上鬼面具吗?”   李玉暖摇了摇头。   少邪苦笑道:“冰玉在自封魔尊前,只是个最普通的女人。爱上不该爱的人,结下怨孽的果实,孩子的父亲非但不承认这份骨肉,还把他当做孽种要打掉!为了给孩子活下去的机会,她叛出天宫,历经千难万险终于生下孩子!然而,就是这份世界上最简单的幸福,男人依旧容不下。戴着鬼面具的使者趁着她产后体弱,抢走了孩子!她竭尽全力也没有抢回孩子,只扯下了使者的一张面具。”   少邪波澜不惊地说着,李玉暖听得目瞪口呆。   “之后,又经过了很多事情,她终于再见到她的孩子。她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是她被男人强行剜走的那一部分,他的面容正如她梦中的一样美好,可他却把她当做陌生人,他叫她姐姐。他被他的亲生父亲以爱为借口剥夺了感情。”   少邪淡漠地说着,他的口味越是平静,言辞间蕴含的悲伤,就越让人无法承受。   虽然没有做过母亲,李玉暖却也一样能想象,再见到儿子却被儿子当陌生人的那一瞬间,冰玉的心该有多痛!   那种痛,足以让人成魔!   “也是那时候开始,冰玉知道,她深爱过的人的光辉面具背后,隐藏着怎么样的阴暗和龌龊!”少邪讥讽道,“帝尊一向擅长伪装,他完美得骗过了几乎所有人。但他却最终输给了自己的心。他其实也爱着冰玉,冰玉是那么优秀美丽的女人,谁能忍心拒绝她的爱?但帝尊太在乎自己,为了维持尊严,他拼命压抑感情,做出许多为人不齿的龌龊事,最终彻底激怒冰玉,导致了毁灭!”   李玉暖没有评价。   少邪和帝尊是情敌,他的评价难免带上了私人偏见。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冰玉,相信这个用才华照亮了一个时代的女人的眼光。   会让她爱上并且愿意为之生儿育女的男人,不至于如此不堪!   何况……帝尊对冰玉,似乎也不是彻底的无情。   至少少女图的落款,浸透了阳翊对冰玉的脉脉爱意。   少邪没有注意到李玉暖的这些细微表情,他眯着眼,回想着往昔。   “如果我们能够更早些发现帝尊的阴暗面,如果我能更早找到让月无心挣脱诅咒的手段,或许后来的许多悲剧就不会发生。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因为我们的迷信和盲从,三界最终陷入了大灾难,等到我们醒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   “太晚了?”   “是啊,太晚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死去,我能苟活到现在,全靠着有风族的秘术。”少邪漫不经心地说着,“这幅身体是哥哥让渡给我的,可惜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李玉暖小心翼翼问道。   她不懂有风族的生态,但也看得出少邪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好,他的下半身已经彻底毁掉,全靠强行掳取小世界的天地元气才勉强活着。   少邪道:“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能比同伴们多活那么多年,我已经心满意足。何况……”   过长的指甲轻轻摸了下大蟒蛇,道:“死之前居然会等到你这个传承者,天意算是待我不薄了。”   不知为何,少邪的笑容越是明亮,李玉暖的心中便越发的难受。   “不能再……移魂吗?你不是曾经用移魂的手段让自己活下去吗!现在也可以”   少邪苦笑道:“移魂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何况我现在见到你,得到了这幅少女图,我的心已经抵达大圆满境界,生或者死,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差别。”   “大圆满?”李玉暖有些错愕。   “是啊,大圆满!渴望得到的都得到了,自然对活下去不会再有执着!”少邪温柔地说着,话语中,满是柔情。   李玉暖不懂他的意思,但看他眼中和脸上的笑意,又似乎有所领悟。   最终,她暖实事求是地说道:“神君的这份境界,我暂时无法领悟。”   少邪道:“等你得到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了。”   李玉暖于是沉默了。   少邪也知道她对当年的事情更感兴趣,于是继续道:“兜兜转转一万年,所有的事情最终回归了原点。阳翊……或者说帝尊,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时候的我们被过盛的光芒遮住眼睛,以为他是天道选择的那个人,以为追随着他,能够举世成仙!结果命运却和我们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 ☆、第362章 恨比地狱   “叛乱是因为什么事情掀起的,我早已经忘记!仿佛不知不觉中,我们这些人就走到一起,成为了冰玉的盟友。”   少邪感慨地说着,“当然,我们并不是牢不可破的同盟,我们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才走到一起。那时的我们都已经认识到帝尊的本质,他并不是救世主,相反,他所谓的举世成仙计划如果成功,会把整个世界都毁掉!”   他严肃地说着,听得李玉暖毛孔都倒立了。   “那是一场绝对不能妥协的战争,大地和天空被分割成绝对的黑暗和光明,白骨成山,尸体叠着尸体,生命像野草一样随便被收割。参战的双方哪怕只剩下手指能动,只余下牙齿做武器,也要爬到敌人的身边咬死他、掐死他!在这前所未有的惨烈战斗中,我失去了我的几乎所有亲人和朋友,自己也变得残破不堪,但是我却坚持活了下来,忍受着一切痛苦也要活下来!因为”   少邪顿了一声,突然掀开厚厚的衣服。   李玉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怀疑少邪的半截身体已经毁掉,当真正看到始终不肯愈合、还在渗血的伤口时,她依旧无法遏制自己的惊恐。   “不用怕,这是三年前的伤口,我……已经快油尽灯枯,只是有些事情必须向你交代。”   少邪平淡地说着,拍了下垫在身下的大蟒蛇的脑袋。   “正如你所怀疑的那样,北域八大世家和我有些关系。当然,严格意义上讲,他们不能被称为我们的后裔。万年前的世界,虽然人族数量最多,但因为天资所限,修真求道的路上,人族是上古诸族中走得最慢的。所以天宫十二神君里,除了我这种纯种血裔外,半数以上都是人族和其它古族的混血。”   “为了确保族裔的延续,我们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战场。大战结束后,幸存的族人们也依照我们事前的嘱咐,迁居到北域,监视着冰原的一举一动。经过和人族万年的混血,这些后裔身上属于古族的部分越来越稀少,最终变成只有中心阶层才知道自己的祖先并非人族的局面。”   伤处依旧渗血,少邪却丝毫不觉痛的条理分明地说着,此刻说出的任何一句话若是传扬出去,都会让修真界地震山摇。   但李玉暖也知道,经过这万年的时间,北域八大世家的子孙后代不知道和多少个修真世家联过姻混过血,属于远古种族的部分已彻底融化在人族的血里。所以,这些话若是不幸传扬出去,只会让那些追求力量的修真世家们更热衷和北域八大世家通婚!   何况比起血脉正源,李玉暖更关心却是另一件事。   “既然八大世家是为了监视冰原而存在,为何北域诸城从不禁止无头僧进出?”   少邪道:“我刚才已经说过,八大世家的后代中的大部分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源头和身负的使命。而且我这几千年都困守在不可知之地,对这些分离出去的子孙,其实并没有多少统御力。就是这么可耻,大风大浪面前能够众志成城,坚不可摧。可若是日常一点点地诱惑腐蚀,却会让他们不知不觉中就沉醉,最终忘记了本心。”   少邪的话虽然含蓄,李玉暖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如果北域八大世家依旧忠于他这老祖宗,他又怎么可能躲在多宝阁内还需要设下锁元阵保护自己?!   “谁背叛了你?”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少邪道:“你应该问,谁还没有背叛我!”   “……怎……怎么可能!”   李玉暖呆住了。   少邪道:“利益面前,忠诚本来可笑。何况我三年前通过传送阵强行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身受重伤!”   修真界信奉强者为尊。何况少邪一向和八大世家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当他强大不可一世的时候,他们崇拜他,期望得到他的庇护,当他落魄时,他们自然会选择背叛,希望用他换取更强大的庇护!   “现在八大世家还有谁可以相信?”李玉暖急迫地问道。   少邪道:“谁都不可以相信。他们之所以留着我,不强行破开锁元阵,因为他们知道帝尊不放过参与叛逆的所有人!他们将我作为最后的筹码,期望以我换取短暂的和平。但我既然被他们背叛,又怎么可能为他们无私分享!我之所以苟延残喘,全是为了等待一个可以交付一切的人。”   “你的意思是”   不经意间,李玉暖的心有些揪紧。   少邪冷然道:“我之所以使用秘术承受反噬也要活下去,完全是为了守住承诺,我答应过她,要守住冰原四重封印的最后两重!第三重封印压在点雨楼的最底层,如今不可知之地已经沦陷,第三层封印多半也破了。但我趁乱带出了第四重封印,只要第四重封印没有破,修真界就还有十年时间!”   “那,第四重封印在哪里?”李玉暖好奇道。   少邪冷冽一笑,道:“在一个帝尊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说话的同时,他突然痛苦地呻吟起来,李玉暖以为他身体不适,正要上前帮忙,却见他摇手要她退下,过长的手指刺入小腹,挖出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东西挖出后,表面血污迅速滴落,露出了莹润如玉的本来面目。   “这就是第四重封印。”少邪得意地说道,“冰玉要我答应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决不允许帝尊碰她的骸骨!因为……她把冰原四重封印的最后一层刻在自己的体里,死后渗入骸骨!”   “这”   居然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冰玉对帝尊究竟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   李玉暖胆战心惊地想着,爱如死之坚强,恨比地狱更凄厉。这样激烈的感情,不管爱或者恨,都只能归为疯狂!   “是不是觉得很残忍?那时但凡有任何一点可能,我都不会让她做这么决绝的决定!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她的遗愿,用生命守住给她的承诺!”   少邪悲痛地说着,李玉暖也是心中万千起伏。   “之后的许多事情,你都已经知道。第一眼看到夜吟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无心的道果,是冰玉的后代。虽然他们的气质截然不同,可本质的东西不会改变。他的到来让追随我千年的占卜师异常恐惧,她说她看到封印完全破裂,点雨楼彻底倒塌,连我也会因为收留这个异人而死!但她哪里知道,死有什么可怕?我唯一害怕的是守不住对她的承诺!”   “你真是太”   一时词穷,不知如何形容。   少邪自嘲道:“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做决定的时候从来没有犹豫。既然是想得到的,那就去做。倒是你,知道这么多秘密以后,打算怎么办?”   李玉暖没有回答,她问了个问题。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杀了你抢走第四重封印投靠冰原吗?”   少邪道:“你不会。我虽然至情至性,却也有一定的识人之明。三年前,我之所以冒险通过传送阵来北域,其实并不奢望得到后裔的庇护。我在黑暗中苟延残喘,唯一想见的人只有你!”   “我?”   “是的,见你。”   少邪静默地笑着,藏在地下的房间内没有天光,李玉暖却莫名觉得他的脸上蒙着一层金色。   “我想知道冰玉的继承人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像她一样坚强又美丽。”少邪温柔地说着。   “现在见到了,是不是很失望?”李玉暖自嘲道,“我没有她的高尚和志向,我来北域只是为了找回失去的爱情!”   “你妄自菲薄了。”少邪爱怜地说着,“你知道你有多美丽吗?你的坚强和美丽甚至让我怀疑站在我面前的人就是她。”   李玉暖注意到,他那艳丽如熟透的水果的红发,正在迅速褪色。   “你的头发”   少邪看了一眼,懒懒道:“我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啊!”   少邪戏谑道:“我是为了等你才坚持到现在,如今心愿已经了结,自然就该结束了。”   “可是我”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李玉暖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少邪看出她的惶恐,叹了口气,道:“八大家族的人把我困在这里,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但我是绝对不可能便宜他们的!之所以选择你,也不是因为你多特别,而是我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只能选择相信冰玉的选择,相信天意没有临到最后依旧和我开玩笑!”   “如果我背叛你呢?”   少邪坦然道:“那也是天道!我又有什么办法?至少……我守住了对她的承诺,我……活着的时候,没让他碰到她的骸骨。”   李玉暖心里有些酸楚。   为了一份可望不可及的爱情,他不惜和天争和命运抗,最终却是这样的结局。   正是感慨时,突然   “下跪!”   一声厉喝压过识海,李玉暖不由自主地弯曲了膝盖。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全身都被火焰绑住!   从少邪指尖流出的几乎要把身体彻底炼化的透明火焰,强行塞入她的全身每一根经络,它们汹涌而来,席卷每一个角落,燃烧身体,带给痛苦,却又促成了一些东西的生成。   恍惚中,她看到元婴裂开,沁出透明的液体,凝成甘露,绵绵落在荒芜之上。   顿时,仿佛打翻了绿色的颜料般,深浅不一的绿色肆无忌惮地奔跑渲染着,将枯萎驱逐!   这是   灌顶新生! ☆、第363章 南柯一梦   若非到了油尽灯枯,哪有修士舍得把自己的修为全部送人!   而且灌顶中途损耗非常夸张,即使是最优等的资质,也只能得到灌顶人十之七八的修为,若是资质寻常如李玉暖这种,得到十之二三已属侥幸。   更何况灌顶的过程总伴随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受灌者就像放在万钧重压下的初生婴儿一样,全身都会被彻底碾碎打破再重新黏合,唯有如此,才能确保修为融入受灌者的三处丹田以及每一根经络。若不是李玉暖修炼的是魔尊的功法,无数次经历过几乎把人压成粉末再重新粘合的痛苦,受灌的中途就已经支持不住彻底瘫痪了。   饶得如此,等到剧痛彻底消退,全身都被新生的快乐贯彻时,她也还是感到了无比的疲倦。   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每一根经络都渗出懒散的味道,只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结束。   直到她惬意地侧过脸看到少邪的状态后,才再次绷紧了精神。   本就逐渐开始枯萎的血红长发此时已彻底的枯黄发焦,白瓷般的皮肤变得皱皱巴巴,表面长满了老人斑,俊逸中带着妖娆的面容完全枯萎,映着烛光,竟像陈年怪物一般!   眼瞳浑浊不堪,眼球转动时,甚至会让人心中升起恐惧。   垫在他身下的大蟒蛇也变得懒洋洋,宝石般的鳞片失去了光泽。   李玉暖知道,他大限将至。   一步上前,扶住即将如散线木偶般溃散的少邪,李玉暖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全部的修为都”   少邪没有回答,皱起如鸡皮般的手艰难地滑过她因为得到自己的修为而越发晶莹透析的脸庞,最终挑起一缕略泛红色的头发,放在鼻翼处,用力嗅吸   “这就是青春的味道吗?”   “……为什么全给我,你……”   李玉暖有些激动,虽说少邪已经油尽灯枯,可是以他的能耐,只要不散功,躲在地下再苟延残喘十几年没有任何问题。   少邪苦笑道:“我已经得到我唯一想要的东西,修为什么的对我而言……已经不需要了。不过看它对你还有些用处,做个顺水人情给你。”   “这份人情太厚了,我……还不起啊!”李玉暖急切道。   少邪道:“你收下这些我不要的东西,就算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你非要觉得自己欠了我什么,那就发誓……铲除八大世家的叛徒!我……始终一半是蛇,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们胆敢背叛我,就必须付出代价!”   “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李玉暖平静地说道。   少邪欣慰地点了点头,叹道:“可惜你的资质实在不好,就算用星屑之力清洗过经脉,还是只能接受我不到十分之二的修为。想日后……成长为独立天下的人物,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不怕,一路走到今天,我从来没有怕过谁!”李玉暖倔强地说道。   少邪道:“有这份志气,才配做冰玉的传人!”   说着说着,他突然推开李玉暖,手舞足蹈地大叫道:“冰玉!冰玉!你在哪里!这里一片漆黑,不要抛下我!!”   看着他惶恐如孩童的表情,李玉暖一阵心痛,握住他的手,紧紧抱着他,低喃道:“少离,不要怕,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低声反问着,紧紧地抱住她,像个做噩梦的孩子一般。   “是的,一直都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李玉暖安抚地说着,她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恐惧,只是本能地想对他说安慰的话。   少邪的脸上露出了迷幻的笑容。   “太好了,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我只是做了一场梦!那真是一场好长好可怕的梦。在梦里,你离开了我,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我,只剩下我一个人,抱着你的骸骨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地方等待,等的我都快怨恨你了……还好梦里我守住了对你的承诺,现在梦醒了,你还在我身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也越来越弱。   李玉暖温柔地抱着他,安慰道:“是的,少离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继续睡吧,我会守着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噩梦,只要醒过来,就会看到我守在这里。”   “恩。”   孩童般稚气地嗯声后,少邪终于闭上了眼睛。   李玉暖却没有立刻放下他,她静静地抱着他,看着他的身体化为白骨,而后白骨消融,只余下一把沙土。   ……   ……   阵法的中枢既然已经破损,锁元阵自然也就失去了支持。   发现小世界的天地元气不再被锁缚后,李玉暖却也不急着离开,她将少邪的骨灰和衣服都整理好,放入随身空间,又思量再三后把魔尊的骸骨也放入了行囊。   虽然已经逝去万年,魔尊的骸骨表面依旧交织着浓郁的法力,她不贪这笔修为,之所以带出骸骨和少邪,只是单纯不希望这些东西被八大世家的叛徒玷污。   走出锁元阵,天地已经恢复了澄清。李玉暖沿着来路返回,一路上,不时放出神识探查,想找到那暗处窥探之人,可惜这些宵小之辈似乎也知道李玉暖得了老祖宗的好处,不敢轻举妄动。甚至直走到那栖息了名叫叫阿托的怪物的巨树下,都没有遇上任何阻拦。   李玉暖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大树。   之前天地元气被压制,所以上下高树异常艰难,现在既然可以调动元气了,自然也不会觉得可怕。   而且,她也想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境界。   心念一动,随手捏了个风诀。   哗啦啦!   本该只是牵起林中微风的小诀居然引来一阵飓风,把高万丈的大树卷得一阵东倒西歪,树枝树叶掉落无数!   这是   难道我已经元婴后期?   李玉暖兴奋地想着,内视丹田,却没有发现元婴,虚府内只有一滩金色液体,各式法宝都浸在其中,载浮载沉。   这是什么境界?   因为是典籍中也未记载的情况,李玉暖不敢妄加揣测,内心甚至希望那些欺师灭祖的混蛋能马上出来和自己打一场!   但悲哀的是,神识搜遍整个小世界,都找不到除她以外的法力波动,这里安静极了,像失去了主宰般。   算了,还是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也不知道在这鬼地方究竟浪费了多少时间,无双城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想到这里,李玉暖不再多停留,将大蟒蛇送给自己的怪蛋收入随身空间,又飞上大树,找到阿托怪蛋的巢穴,却发现巢穴内除了那个已经破碎的大蛋,其余的巨蛋都不知踪影了。   看来幕后黑手也不希望我回去,但为何蟒蛇送给我的蛋留在地面那么久,这些人却不拿走?   想不通,也没有精力想通。   她自空间内取出巨蛋,放在已经破裂的妄想迷宫蛋旁,手掌刚刚按上,立刻整个人都被吸入其中!   依旧是彻底的黑暗,依旧是光怪陆离的妄想世界,但为了通过考验不惜入魔的李玉暖又怎么可能会被这些真真假假的幻象迷惑?   何况她得了少邪的修为虽然只是十分之二都不到的部分,也足够将这个荒诞的迷宫彻底破开!   锵!锵!锵!   毁天灭地的三剑砍过,迷宫已经破碎!   ……   李玉暖走出迷宫,发现自己居然置身多宝阁的一处花苑内,苑内各种珍奇异兽草间嬉戏,也有幻化为美女俊男的穿行其间。   所有的人和动物看到李玉暖从虚空中走出,都没有露出惊愕,他们仿佛早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般,向她行礼,请她休憩。   不一会,多宝阁的一位执事抵达。   这全身每根骨头都带着谄媚的胖老头看清李玉暖的面容,立刻殷勤迎上,道:“城主殿下失踪了一日一夜,多宝阁内急得快翻天了!还好您安然无恙!”   李玉暖道:“我昨日傍晚不小心掉进一处小世界,方方才破开小世界找到回来的法子。”   黄执事看她笑容平静,也舒了口气,道:“多宝阁内多重内劈空间叠加,无双城主下次散步时可得小心了。”   李玉暖微笑道:“黄执事费心了。”   黄执事道:“北域十城在多宝阁共商对付域外入侵者的法子,会议期间若是发生贵客失踪的事情,问罪还是小事,最怕是有外敌奸细潜入多宝阁。所以看到城主只是意外掉入小世界,并非受到攻击,我等也就放心了。”   李玉暖皮笑肉不笑道:“确实是安心了。”   又道:“对了,烟云姐姐的病……好了吗?”   黄执事的脸上划过一阵不自在,陪笑道:“好了,早就好了。知道无双城主失踪的时候,九位城主里骂我等骂得最狠的就是织云城主。”   “累你们受罪了!”李玉暖半真半假地说着。   黄执事擦着冷汗道:“好在城主安全归还,我等终于可以给织云城主交代了。”   李玉暖道:“择时不如撞日,我这就陪你们一起去见织云城主。”   “这个……”黄执事面露难色。   正当执事犹豫不知如何应对时,欧阳灭明到了。   他一到,气氛顿时变得古怪。   李玉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也满脸堆笑地看着李玉暖。   “玉暖妹妹!”男人虚假地喊道,“你失踪的这一天一夜可急死我了!”   李玉暖道:“一出意外居然让那么多人担心,当真是我的不是。只是不知道烟云姐姐那边”   欧阳灭明心中有鬼,见她刻意转移话题,也忙附和着堆出满脸的笑,道:“她早就已经原谅我了!”   “那真是可喜可贺!”李玉暖敷衍道。 ☆、第364章 错错错   北域十城齐聚多宝阁商议对付荒原异域来客的事情,显然没有让冰原产生重视。   无尽的冰雪深处,无头僧们继续着静默的祷告,李夜吟缓步穿过人群,走进炎冰狱。   这是个几乎不存在时间流动的地方,天空和地面都始终是惨淡的冰蓝,困在冰雪花深处的容裔也还是一样的神情淡漠。   看到李夜吟走近,匍匐身畔的琉璃小蛇顿时绷紧了身体,看清来者是李夜吟后,它又舒缓了下来,扭动光滑的身体,落到他的指间,肆意玩耍。   李夜吟接受了小蛇的亲昵示好,一番抚弄后,他分开藤蔓,走到容裔面前。   “好久不见。”   容裔睁开疲惫的眼睛,道:“这里没有时间的流动,所以不用说这种好久不见的问候话,没有意义的。”   李夜吟闻言,抱歉道:“对不起。”   容裔温柔道:“没有必要说对不起,你和我之间,不存在那么多的客套。”   说到这里,他强打起精神,对李夜吟道:“突然避开他找我,莫非有什么事?”   李夜吟没有回答,他看了眼天空,万年不变的冰蓝色中有一道幽绿的光滑过,转瞬即逝。   “少邪死了。”他说。   容裔叹了口气:“能拖着那副残破的身体坚持到今天,他也确实够执着。死,对他而言,或许是解脱吧。”   李夜吟感慨道:“确实,他得到了解脱,从永无止境的爱憎地狱中得到了解脱。可我们都还活着,还在继续着无尽的折磨。”   容裔闻言,神色微动:“你莫非知道了什么?”   李夜吟自嘲道:“我拥有月无心的全部记忆,只是极少数的细节被他刻意抹杀,有些模糊。”   容裔于是松了口气,道:“你和他本就是一个人,想起前世也不奇怪。可惜虽然是仅次于天道的存在,很多时候也一样无能为力。对我们而言,大部分时候,知道的太多只意味着更多的痛苦。”   李夜吟知道容裔口中的他指的是帝尊。   “为什么不愿意妥协?”他问。   容裔道:“因为妥协就没有意义了。阳翊耗费了千年的时间才将我从身体里面分裂出来,如果妥协了就等于一切回到原点!阳翊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可是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李夜吟难得激动地说道。   容裔道:“死有什么可怕,我们一直都在活地狱里,死才是我们最后的解脱!”   “是吗?”李夜吟有些错愕,“既然是不论前进或是后退都在地狱里,你又为什么要……阳翊把你从体内分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容裔苦笑道:“这些问题……你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   李夜吟一时语塞。   容裔柔声道:“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很小,站在尸体堆上,不哭也不笑。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她冰冷的眼睛,让我颤抖,我知道她将成为我的劫。我必须逃,可又不想逃。爱情是那么的美好,为什么要回避?”   李夜吟没有打断容裔的喃喃自语,当年的事情,他到底也只知道一部分。   “爱情很分多钟,她给我的爱情是鸩酒,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滚烫,入口即封喉,让我忍不住想要喝下。”   诉说的同时,容裔低下头,闻了下嘴边的一支冰雪花。   “阳翊一直都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个合格的爱人,但他确实是个完美的领袖。他为背负世界而生,生来就承担了太多的责任,所有的人都理所应当地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把他当作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神。可他毕竟只是人,不是超脱万物的神灵。活在如此多的期待中,他的心开始扭曲。他不忍膜拜他的人失望,拼命维持着干瘪的无所不能,但他男人的本性却无法抵抗来自她的最青春最直接的诱惑。”   说到这里时,容裔的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或许,舍下一切责任,和她在一起,才是阳翊最该选择的未来。但他到底做不到,他舍不得放弃那些已经拥有的东西,也舍不得让期待他的人失望。无数人在希望破碎时责备他,说他虚伪,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正是他们的期待把他一点点压垮扭曲!”   “或许吧。但是做出那么多伤害冰玉的决定的人也是他,从没有人要他为了尊严舍弃爱情,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李夜吟忍不住打断道。   容裔愣了一下,继续道:“确实,你没说错。最终做决定的从来是他,是他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所以怪不得任何人,也没有立场指责冰玉的报复手段太过狠毒。”   “岂止是没有立场指责,冰玉爱他的时候豁出性命,恨他的时候也同样付出了自己的全部。能被一个女人如此激烈的爱和恨着,他也该心满意足了。”   李夜吟散漫地说着,他知道当年的几乎所有事情,而且因为剥离了感情,反而能更客观地评价。   容裔闻言,也是感慨。   “爱如死之坚强,恨也比地狱更凄厉。可惜等到我们明白冰玉的心痛和绝望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就算竭尽全部也已经无法挽回!”   “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想过挽回。”李夜吟补充道。   容裔哑然,随后露出苦笑:“是啊,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也不承认都是自己的错。他只是坚信只要能够渡过彼岸,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失去的东西都能夺回来!”   “渡过彼岸以后真的能把失去的东西全都夺回来吗?”李夜吟好奇道。   “不知道,渡劫以后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容裔柔和但又无奈地说道,“百万年以来,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将最美好的梦想加在渡过彼岸以后,坚信只要渡过彼岸就能得到一切。其实迄今为止并没有人知道渡过彼岸以后会怎样。也许,只是从一个牢笼跳到更大的牢笼。”   李夜吟闻言,也有些沉默。   “断情绝爱以后,是不是彻底没了对爱的记忆和感觉?”他说。   容裔道:“怎么可能,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能彻底忘记的。就算心里不记得,身体也还会记住。”   “身体会记住吗?”李夜吟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之前和无双城主的一次次接触,虽然对她说的那些话完全没有印象,但他却本能地将她列为特别的存在,不忍做出违背她的意愿的事情。   或许,真如她所言,我们曾经相爱过,只是我全部都忘记了。   “有办法把这些记忆找回来吗?”李夜吟问。   容裔思量一番,沉吟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李夜吟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对她的爱足够深刻,就算彻底忘记了她的存在,失去的记忆也会再次找回来?”   容裔正色道:“爱过就是爱过,任何办法都没有抹消的事实。如果你找不回记忆,只能证明你对她的爱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深刻!”   “那我该怎么办?”李夜吟追问道。   容裔闭上眼睛,少许感悟后,道:“去北方,我能感应到她的气息。她的气息很不稳定……已经入魔!”   “入魔?”   因为这两个字,李夜吟想起了之前在冰湖里惊心动魄的一幕。   上古功法并无正邪之分,何况魔尊的功法走的又是至情至性的路子,往往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想到这里,他顿时无心停留,向容裔告了声谢,转身离开冰海世界。   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容裔有些落寞,更有些感慨。   “这是天意吗?一万年的时间,居然几乎一切都又回到了原点。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   ……   见张烟云神色倦怠,李玉暖也顾不得一旁站了欧阳灭明,上前嘘寒问暖道:“明知姐姐病重,我还要惹出这么多事情,害姐姐担心受怕!当真是大罪过!”   张烟云温柔道:“你若不是忧心我,哪会走神掉进小世界!还好安然无恙,不然我心里更不知要如何愧疚了。”   葱白细指滑过眼角暗红色的魔纹,张烟云戏虐道:“妹妹今日的妆容别出心裁,颇有几分妖娆气质。”   李玉暖闻言才意识到出门前忘了遮掩魔纹,忙敷衍道:“画眉的时候一个手滑画花了,发现效果还不错,所以就加了几笔,没舍得擦掉。”   张烟云笑而不语,转头看一旁的欧阳灭明。   “这次玉暖妹妹失踪,多亏有你稳住场面,多方忙碌,不然可真不知道那几个老东西会使出什么阴毒手段。”   欧阳灭明道:“她是你的金兰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怎么能不多多照应着!何况八大世家向来是欧阳家最为势大,这一次的事情,明面上是四方城护着织云城和无双城,其实也是帮我自己!”   李玉暖听他们话里玄机深奥,于是插话道:“城主会晤眼下谈到哪一步了?”   欧阳灭明冷笑道:“与会的十位城主,一个病重,一个失踪,哪可能再继续开会。当然是暂时搁置,等你们回来再继续!”   李玉暖听他话语中有得意之色,不免惊愕。   不过她看张烟云神色淡然,晓得这对同床异梦的道侣多半已经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于是也乐得装无知,按照事先准备的剧本将这几日的遭遇胡说八道一番后就寻了个由头退出房间,将空间留给他们。 ☆、第365章 自大的男人   李玉暖刚走出房间,“张烟云”马上沉下脸:“哥哥倒也能耐,居然忍得下这口气。”   欧阳灭明哼声道:“忍不下又有什么办法,我的道侣至今不肯跟我们合作,如果再不稳住无双城主,岂不是全部计划都泡汤了!”   “张烟云”闻言,面色萎黄,低声道:“老祖宗当真把修为全给了她?”   欧阳灭明苦笑道:“你方才都亲自确认过了,她眼角的那一簇可不是什么胭脂花印。”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处理?”女人建议道,“或许我们可以用入魔的事情要挟她?”   欧阳灭明的脸色顿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怒道:“妇人见识!无双城主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而且她已经得了老祖宗的传承,连我都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她的对手。非要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四方城!”   “难道就任由她这么嚣张?”假张烟云怨恨道,“她不是神族血脉,就算得了少邪祖宗的全部,最多也就十之一二融入自身,太浪费了!如果这份传承给你或是我该多好啊!”   欧阳灭明道:“可惜木已成舟。只怪我们自己手脚不够麻利,没能抢在叛党前面取得老祖宗的喜欢,最终便宜了外人!”   因为这句话,假张烟云也咬牙切齿起来,怒道:“若是让我知道究竟哪个混蛋暗中挑事,让老祖宗疑心我们,甚至和我们反目成仇,我必定把他碎尸万段!”   欧阳灭明道:“叛徒的事情,我一直都在调查,你不用着急。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如何让张烟云加入我们的阵营,以及……绑住李玉暖。其余七个世家虽然也是天宫后裔,他们和冰原的关系到底不如我们欧阳家这么糟糕。帝尊破出冰原后,第一个必须担心的就是我们!”   “这多事之秋,真是苦了哥哥。”假张烟云抽上手,为兄长抚平了额角的皱纹。   欧阳灭明苦笑道:“谁让我是族长,一城之主,再难也得精打细算地支持着。总之,你听我的话,千万不要拆穿李玉暖的谎话。她现在虽然也疑心我们,却又因为心中有鬼,所以更希望和四方城通力合作,如果你不小心拆穿了她,她也许会破罐破摔,和我们反目成仇!”   “知道了,哥哥。”   ……   ……   十城主会议足足开了一个月,繁琐冗长不说,会议内容更是反复的车轱辘,各城都想少付出多得到,会议上难免谩骂、设套、冷嘲热讽……层出不穷的花样和手段让人眼界大开。   李玉暖没有被过多的找麻烦,欧阳灭明似乎也知道她得了少邪的传承,在各种涉及利益的问题上,都扛着“男人理应让着女人”的高大旗帜,全力帮无双城争夺好处。   有四方城主代为吆喝,李玉暖也乐得悠闲。   如此这般反复争锋计较,吵得大家都精疲力竭口干舌燥了,才终于暂时达成协议,各自满意地返回自己的城市。   ……   回到无双城,李玉暖还没有来得及坐下休息、听离城期间的事务报告,就被堆满书案的信笺占走了注意力。   因为有曲浪、高翠云代为料理内府事务,无足轻重纯粹礼尚往来的事务都已经回复,留下的这些必须城主亲自决断的书信文件也全部按轻重缓急分堆好,看起来条理分明,井井有条。   只是整整一个月不在,书案上积压的数量着实惊人,哪怕只是每封看一遍,都要消耗一整夜的时间。   如果是北域其他九座城市,自有完备的幕僚队伍专门处理这些事务,最终流转到城主手中的只有最要紧的极少数。   可怜无双城根基浅,人才匮乏,体制不完备,凤清德又是个摆设,大部分事情都要李玉暖亲力亲为。   忧伤地想着,李玉暖招来心腹弟子,一边翻阅文件,一边听他们报告离城期间,城中发生的大小事务。   如此不眠不休的忙碌,等到积压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已经是第三天清晨了。   李玉暖伸了个懒腰。   幸亏她已经是元婴修士,数日不休也不会觉得异常劳累,否则如此高密度的劳动,怕是早就已经瘫下。   等兽奔风波过去后,一定要建立一个完善的管理团队,让无双城即使没有了城主也能继续运作下去。   想到这里,李玉暖又开始思念李夜吟了。   如果有他在身边,这些事情哪还需要自己劳心劳力,几乎无所不能的他,总能不动声色间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还看不出半点劳累的迹象。   可惜当时身在宝山不知宝,等到失去以后才发现自己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居然什么都没有学到。   正是幽叹间,凤清德走了进来。   李玉暖看见他那神清气爽的模样就满肚子的气。   “你还知道回来,我都快累死了!”   凤清德闻言,愣了一下,再看一旁堆成小山的文件书信,恍然大悟,讪讪道:“你知道我……不擅长文案工作,所以就”   “那你也可以帮忙处理一点啊!”李玉暖不快道。   凤清德知道她熬夜辛苦,不敢反驳,涎着脸跑到她身边,一通敲肩捏臂后,讨好道:“我怕事情处理得不好,反而害你更辛苦。”   李玉暖哪听不出他的推脱意思,不过她本来也不对这家伙的脑袋有太高的指望,只是苦笑道:“有时候真不知道和你一起来北域,是对还是错。”   凤清德随口道:“不管对错,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必要再计较不是?”   李玉暖闻言,有些感慨。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李玉暖突然道:“少邪死了。”   因为这句话,凤清德按捏的手慢了半个节奏,他口吻平静地重复道:“死了。”   李玉暖听他口气平静,再次不悦,转身质问道:“他是你的同伴,他死了,你难道一点都不伤心吗!”   凤清德没有说话,只是上扬的眼角泛起微红。   一滴淡红色的眼泪缓缓滑过脸颊,在下巴处蒸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条红痕,触目惊心。   看着他不言不语间流露的悲伤,李玉暖顿感后悔,歉意道:“我不该指责你,我……”   凤清德却道:“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确实很过分……同伴死了,居然流不出眼泪!”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很痛苦,你只是……”李玉暖哽咽了,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反而是凤清德,面色轻松道:“其实我真心不觉得有什么好悲伤。她那么要强那么倔强,为了一份根本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硬生生耗了万年时间。如今死了,也算得了解脱,是好事啊!”   “可你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李玉暖争辩道。   凤清德道:“这个……毕竟是处了多年的朋友,明知道死是解脱,也难免会流眼泪。倒是你,怎么会在多宝阁里遇上他?”   李玉暖于是将自己因为调查欧阳灭明不慎跌入小世界,误打误撞遇上少邪的一系列经过都说了出来,凤清德安静地听着,对李玉暖刻意含糊带过的部分也没有追问,直到听到少邪临死时看见冰玉的幻觉时,他才一声长叹。   “作茧自缚,你这又是何苦!”   李玉暖道:“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份情,他未必能支持那么多年。”   凤清德闻言,也是黯然。   “是啊,如果没有这份感情的支持,他……早就死了,哪……可能活到现在!对了,刚才就看见,你的眼角有”   他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魔纹”两个字怎么表达才恰如其当。   李玉暖干脆道:“正如你看到的,我入魔了,为了突破妄想迷宫,我……让魔念侵蚀了自己。”   “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凤清德大怒,“万一被你的仇敌知道你入了魔,我们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就都全白费了!”   虽然是北域,正邪不两立的观念也一样深入人心。   李玉暖淡然道:“知道,我很清楚我自己在说什么又做了什么?但是我有哪怕死也要守住的东西!如果这份念想是魔,那就入魔吧!”   凤清德哑然。   执念是魔,可是修士若没了执念,又怎么可能漫漫天道上下求索?   良久,他叹了口气,柔声道:“你眼角的魔纹短期内无法消退,想过如何应对外界的流言吗?”   李玉暖道:“暂时就用妆容流行的借口吧,就不知这个理由能坚持多久。”   凤清德道:“能拖多久就多久吧,你如今毕竟是一城之主,就算你的对头知道你入了魔,也会在利害关系的牵制下,选择隐忍。”   李玉暖摸了下眼角,叹道:“也只能这么想了。”   凤清德又问她得少邪灌顶后身体有些什么异常和改变,李玉暖本就忧愁元婴化金液的事情,自然也就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凤清德听后,面色严肃。   “这种情况不属于元婴,也不属于化神,是归真?”   “归真?什么意思?”   凤清德解释道:“所谓的元婴、化神、渡劫,都是人修制定的境界标准。上古时万道纵横,境界的划分、破镜的标志也是各族不同。你虽是人族,走的却是上古的路子,所以境界划分也不能严格的按照人修的标准。总之,只要你心怀执念不断进取,必定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恩!”   李玉暖认真地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听见有石子打上窗棂,抬起头,却在院子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静儿?你来做什么?” ☆、第366章 你是我的谁   来人正是拓跋静,当然,现在已经是静儿了。   只见她一袭淡红色纱衣儒裙,俏立在夜风凌厉的庭院里,看李玉暖走出,弯腰行礼,口中道:“我家主人让我给您捎一个口信。”   “你家主人?”   李玉暖有些错愕,随即意识到指的是李夜吟,忙问:“什么口信?”   静儿缓缓道:“金秋九月,小山之巅,山花烂漫,候鸟南回。敢问城主,可愿与我共赏天上明月?”   李玉暖闻言,心中一怔,这……居然是约会的邀请!   按住心中的起伏不定,李玉暖强作平静道:“我知道了。”   静儿又道:“城主是否赴约前去,请现在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家主人虽然深得主上喜欢,但是冰原规矩森严,即使是他,想得到外出的允许却也不那么容易。如果城主答应了我家主人却不赴约,岂不是”   李玉暖懒懒打断道:“我和他有大笔的成年帐要算,他如果不怕我当面讨债,就只管来,我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这是必定会去的意思。   静儿得了回复,欠身行了半礼,款款道:“城主的答复,我会一字不漏地带回。”   说完,就要离开。   “慢着!”   李玉暖叫住了她。   “城主还有什么吩咐?”静儿转头问道。   李玉暖道:“你当真不记得过去了吗?当你还是拓跋静,还是陈国公主的时候”   浅红衣裳的女子愣了一下,冷然道:“拓跋静早就死去,活着的只是静儿。”   “可你当真一点也不留恋过去?他如今没了心,不会再爱任何人,你跟在他身边,只会痛苦流泪。”李玉暖不死心地追问道。   拓跋静嫣然一笑,道:“能守在喜欢的人身边,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何况你方才也说了,他没有心,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我大可以放任自己单相思,不用担心有情敌。”   “你可真……”   李玉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拓跋静了。   拓跋静满不在乎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这样的女人,活着就是为了爱。得到爱就是天堂,没有爱等同地狱。可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我没有你那么伟大,能够包得住天下。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我爱的人。我的眼睛也很小,只看得见我喜欢的人。所以……不要再问我值得不值得的问题了,好吗?”   说完,一阵冷风刮过,女人飘然而去。   看着她御风远去的身影,李玉暖心中怅然有失。   拓跋静的选择,到底值得还是不值得?   或者,在爱情的世界里,从来就不存在对和错,只有得到和不曾得到。   正当心思旁骛时,凤清德走到她身边,拍了下肩膀。   “你……打算赴约吗?”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不知道,我很矛盾。总觉得这个约会我不该去,但又觉得……”   凤清德看她这般小女儿模样,便知她心里早有了决断,只是不想伤他颜面,才做出犹豫不决的姿态。   于是叹了口气,道:“想去就去吧。你的心里从来都只喜欢他,要是再做这种姿态,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   “可是”   “没什么可是,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去争取。”凤清德故作轻松地说着。   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模样,李玉暖沉默不语。   ……   ……   小山之巅,李夜吟正对着清风明月自斟自饮。   虽然有数十名美貌的血奴少女殷勤伺候,但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一个人。   微风中,一缕淡红飞过,是拓跋静回来了。   李夜吟没有转头:“她怎么回答?”   拓跋静道:“她说你欠了她很多债,如果不怕她当面讨债,就只管来,她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李夜吟闻言,哑然失笑。   “果然和我预计的一样嘴硬!”   拓跋静沉默不语,正要退回队伍中,李夜吟却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于是她静静地走到他身旁,端起酒壶,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斟酒。   杯满,李夜吟接过酒杯,却也不喝,只是看着拓跋静,柔声道:“你觉得她会赴约吗?”   拓跋静用毫无起伏的声音答道:“我不是无双城主,不知道城主心里怎么想。”   李夜吟闻言,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滑过女人的下巴,猛然抬起,神色冷冽。   “你不是她,但你和她一样,都是自称曾爱过我的女人。我想,会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心中会有一些相通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看着李夜吟陌生而冰冷的眼神,拓跋静痛苦地说道,眼角有泪光闪烁。   李夜吟松了手指,神色颓然。   “也是,你不是她,怎么可能知道她究竟什么想法。如果你知道她此刻怎么想,或许我不记得的人就是你了。”   听到这话,静儿本还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可惜李夜吟此时对她彻底没了兴趣,看着清风明月下的粼粼寒潭,他突然闭上了眼睛。   清风徐过,衣裳翻飞,恍如天人。   拓跋静贪婪地看着他的侧颜。   时至今日,他对自己的无心无爱已经确定无误,可是为何这张面孔还是那么的……动人心魄?   即使情感渐渐被血神子腐蚀模糊,依旧忘不了被他碰触的感觉。   哪怕只是无意中的手指划过,都会让她心痛又激动。   或许,这就是名为爱的诅咒吧。   明知道得不到,却还要付出,明知结局只能是飞蛾扑火,却还忍不住的想要扑上去。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了。”她自言自语地说着,退回了队伍。   ……   ……   约了见面的时间,李玉暖可不想迟到惹来胆怯退缩的误会。   那一日,皓月当空,她早早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却见小山之颠空无一人,只是丛生的山花在稀疏的月光下冉冉盛放。   看着这些不知名字却生机勃勃的野草,李玉暖竟忍不住想起和李夜吟曾经的温馨岁月。   那时什么都还没有发生,那时以为两个人会作为兄妹处一辈子,所以明明心里知道兄妹情早变成了另一种东西,却还自欺欺人的说不爱,甚至连手指间的碰触都舍不得。   直到熟悉的面孔再也没有熟悉的温柔,她才终于发现,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指尖再次滑过眼角的魔纹,李玉暖的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魔纹并不可耻,执着也不是罪孽,爱一个人爱到魔障,也不过是太痴心。   这次见面,有什么想说的,就都说出口吧,不要再因为所谓的矜持和可耻,浪费越来越稀少的相处机会。   正当反复思量时,一脉熟悉的法力波动滑过,李玉暖回头,看到了李夜吟。   或许是月光的错觉,一袭样式最简单的黑色衣袍,穿在他的身上居然有飘逸若仙的感觉,黑色的长发在夜风中滑出华丽的弧线,俊逸的面容灿若星辰,却也冷若冰霜。   “你果然准时到了。”他轻声说着,走到她面前。   他口吻柔和,语调却带着讥讽,李玉暖听后难免也有几分邪火,道:“定下了时间,自然要准时到。这是约会的基本守则。”   “约会吗?”李夜吟暧昧地重复道。   虽然知道这男人心中没有感情,但被他冰冷的眼瞳注视着,又听到他恍如情人般款款的声音,李玉暖的心也还是有少许沉沦。   “不是你的使者说……今天是……约会吗?”   情不自禁地结巴了。   李夜吟莞尔一笑,指尖轻浮地落在她的眼角处:“原来你把今天当约会了,难怪如此盛装打扮。尤其是眼角的这几点花钿,本来平淡无奇的面孔也多了几份姿色。”   李玉暖的脸刷的一下黑了。   什么叫花钿让本来平淡无奇的面孔也多了几份姿色!倒像我刻意搔首弄姿讨你喜欢!   “啪”的一声,她打落男人轻浮的手指,反驳道:“这是前几日修炼不慎惹出的魔纹,赴一个最普通的约会罢了,哪需要做什么特别准备!”   “最普通的约会?你对每个夜晚约见的人都这样随便!”李夜吟尽可能平静地说着,看着她因为夜露濡湿而略显透明的衣裳,心里不自觉地泛起淡淡醋味。   李玉暖没意识到他的不对,哼声道:“不是普通的约会,还能是什么?你曾是我爱过的人,但那也是曾经,你都不记得的曾经!因为听我说我爱过你,就大摇大摆地认为我是你的女人,必须给你最特别的待遇,那也未免太自大了!”   “自大?”李夜吟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但其中压抑的情感却越来越激烈。   李玉暖骂道:“不是自大,又是什么?不错,我是喜欢过你,现在也还一样喜欢着你。可你根本不记得我,也不喜欢我,你有什么资格要我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是啊,我确实没有资格要求你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但是”   低沉的话语突然尾音调高,右手猛然紧扣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李玉暖怒道。   “什么都不做”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了。   “只是想告诉你,你刚才的话让我的心里很难受,非常非常的难受,难受得”   “难受得……怎样?”   被暧昧的气氛感染,李玉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放轻放柔了。   “……难受得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并不是没有感觉,虽然我对你说的那些过去确实完全没有印象!”   强势地说着,男人的身体突然贴了上去!   “唔放……唔!” ☆、第367章 你想怎么样   居然就这么直接地吻上去,李玉暖错愕之余,更感到难以遏制的愤怒!   你果然已经不是我熟悉的你了。   因为无情,所以可以随便对女人做这种轻浮的事情!   所谓的“你在我心里很特别”,是不是也一样不过随口说说!   嘴唇碰触的时候,她没有感受到他的热忱,只感到了刺骨的寒。   你无情,休怪我不留恋过去!   心念颤动间,本该收入体内的长剑流入手中因为得了少邪的修为,李夜吟也无法压制她的境界。   只听唰的一声,寒芒流过,男人本能地松开她,后退了三步,面有得色:“刚才还那么热情,怎么就突然想恨我了?”   李玉暖看着他不以为忤的笑脸,心中一阵恶心泛起,嫌弃地擦了下嘴,怒道:“你这无耻之徒!”   “无耻也是因为你喜欢无耻。”李夜吟轻飘飘的说着,纤长柔韧的手指搭在了剑锋上方,“虽然你用剑对着我,可是你的心里,当真希望这把剑在我的身上戳一个窟窿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   居然刻意刺激我,一怒之下,李玉暖催动真元,本就不压制的剑锋顿时暴涨,饶得他闪躲迅速,也还是擦破了指腹。   殷红滴落,滚过剑身,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凄美。   李夜吟这才意识到她确实动了杀心。   他收回手指,一阵淡雅月光滑过,伤处的血迅速止住,伤口也开始愈合。   “看来确实是我自大了。”疗伤的同时,李夜吟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低估了你对我的感情。”   李玉暖怒道:“不是你自大,是你没了心,不知道刚才的那些举止动作,对女人而言是何等的羞辱和伤害!只是险些被捅一刀,算是轻的!”   李夜吟依旧不以为然,笑道:“是吗?你既然知道我没有心,完全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举止对女人而言带有侮辱性,为什么还要和我计较?你越是计较,越说明你对我……并非没有感觉!”   “你”   李玉暖被他气得舌头都颤抖,几个喘息后才恢复平静,道:“不错,我以前喜欢过你,现在也还喜欢你,所以明知道你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你,看着这张面孔依旧会有感觉。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忘记这种感觉,就像你忘记了我和你的过去一样!你没有心,我犯不着委屈自己和个木头谈情说爱!”   “是啊,无双城主那么的美好,哪可能委屈自己,和个木头谈情说爱?”   顺着她的意思,李夜吟笑融融地说着,春风化雨的温暖背后,蕴含着暴雨的愤怒。   “可是你别忘了,我失去的只是爱人的心。男人应有的欲望和念想,我可一桩也没少!”   “什么意思!”   明明他口气不善,李玉暖却还情不自禁地挑衅了。   李夜吟此时已经将伤处处理完毕,他抬起头,眼神冷冽,话语压抑。   “我对你有特别的欲望,男人对女人的那种。”   话入耳,李玉暖只觉五雷轰顶。   居然可以直接把这种要求说出口,他果真一点点都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看!   李玉暖绝望的想着,但站在她面前的确实是李夜吟,每一根头发,每一个呼吸,都是熟悉的气息。   难道断情绝爱后,整个人的性格都会改变?   还是   她突然想起他离开自己以前发生的一桩似乎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时她一时不慎,中了轩辕老祖的春毒,火焰焚身痛苦不堪,所幸有他为自己将毒从体内度出,这才保住了性命。但他也因此染了毒。   当帝尊找到他们的时候,连番大战无法再压制春毒的他被剧毒蚀骨,几乎无药可解,就连帝尊也表示除去断情绝爱割舍人的欲望,唯一的解毒手段就是牺牲一个女人,为他拔毒。   他选择了拒绝,他不忍心伤害她,最终接受断情绝爱,换帝尊对她的网开一面……   “原来如此。”   想清楚其中的要害关键后,李玉暖也豁然开朗。   结合凄绝血池里见到的月神君舍却的过往,李玉暖终于确定了一点:断情绝爱斩断的只是理性的情爱,失去理性后,人的欲求会变得更加直接。   “你确实已经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人,对我那么多的甜言蜜语,都全都只是掩饰!你把我当做猎物,一个蠢笨的自投罗网的猎物!”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李夜吟不快地哼道。   因为对李玉暖的话耿耿于怀,他冒险离开冰原找回失去的记忆,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一再地怀疑他,挑衅他,这让他的心渐渐失去了自制力。   许多本不该说出口的话,脱口而出!   “或许你没骗我,我确实喜欢过你,因为我在天守阁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得到你了。好像……心底最深处有一点火苗,看到你的时候,那火苗突然烧起来了,变成一个大火球!”   李玉暖越听越生气,道:“火球?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的欲求,是火焰一样直接吗?”   “是的。”李夜吟如实道,“我想抓住你,剪掉你的羽毛,把你关在笼子里,养成一只听话的宠物。”   他的每一句“肺腑之言”,都让李玉暖觉得沉湎于过去的自己是何等可笑。   “你是帝尊的继承人,三界的一切都可能是你的。帝尊那么宠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女人算什么,你想要就随便拿,何必为了我这一个不听话的废物,让你的尊贵蒙羞!”   李夜吟没听出她的弦外之意,只是意识到自己言语不谨慎,忙解释道:“她们和你不一样。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身体。如果我要的只是身体,天守阁那次见面,我就已经得到了。”   “那你想要什么?心?你没有心,就算我交出了心,你也不懂!”   李玉暖强作坚强地说着,“你只是嫉妒,嫉妒我口中的那个你。因为妒恨他拥有心,而你没有,所以你会对我纠缠不休!可惜断了感情的人,哪可能会再次喜欢人!不过……也幸亏你完全忘了我,让我相信……你确实曾经爱过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到后来,眼泪滑出眼眶,山风凛冽,瞬间就把泪水吹干。   空气中多出的水珠气息,让李夜吟禁不住地心中一颤,似乎心都被这份泪水触动了。   “你哭了,你的眼泪是酸的,带了一点点苦。”   “眼泪从来都是酸里带苦。”   李玉暖随口回答着,突然想到那个凄绝血池的少年说过,眼泪是甜的!   莫非这句话中蕴藏着什么玄机?   在月神君的梦世界里得到的和看到的,都最终被证实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的扭曲再现,所以此次突然想起“凄绝血池的眼泪是甜的”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李玉暖难免多心。   “你”她顿了顿,道,“尝过凄绝血池的水的味道吗?是甜的吗?”   问这个做什么?   李夜吟一愣,反射性答道:“你怎么知道凄绝血池的水是甜的?”   李玉暖看了眼他的心口,道:“我曾经进入月神君的梦世界,在他的梦世界里有一个人,他告诉我,凄绝血池的水都是泪水,泪水是甜的。”   李夜吟明白了。   “没用的,虽然我也想找回我的记忆中缺失的部分,但是一般的手段根本不能让我想起过去。月无心能够不被凄绝血池影响,因为他被斩断感情的时候还太小,没有爱的记忆。但是我……我现在把你忘得越彻底,越说明我曾经爱你爱的有多深!太过浓郁的爱,甚至变成一种仇恨,恨不能要”   “要怎样?”   “杀了你!把你的骨头融进我的身体里面!”   李夜吟激动地说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冲动,呼吸前所未有的急促,心跳又快又激烈,每一记都像大锤子敲打心口。   为了转移这种激烈带来的不快,身体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攻击的对象,正是李玉暖!   李玉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说翻脸就翻脸,一时猝不及防,被罡风擦过身体,衣裳破了一条裂缝!   好在她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身体抢在大脑前做出反应,长剑反手挥出,迎接他的攻击,同时火龙密文手镯化为鳞片铠甲护住胳膊!   锵!   一声金石碰撞,长剑生生挡住了李夜吟挥出的罡风,剑锋顺势将他的长袖削下了半幅。   “说翻脸就翻脸,不愧是帝尊的好儿子!”李玉暖气喘吁吁道,发生在刹那间的生死,让她全身汗毛倒立。   “无双城主也是好厉害,上一刻还在谈情说爱,下一刻就能拔剑对情人!”李夜吟不以为然地说着。   “彼此彼此!”李玉暖回敬道。   赴约只是对过去还不死心,现在图穷匕见,李玉暖也无法再对他深情款款了。   “想杀我,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她骄傲地说着。   夜风中,女人长发凌乱,两颊绯红,呼吸急促,竟是别有一份诱惑。   李夜吟突然明白为何男人总会败在女人的红粉阵中,例如眼前这个女人虽然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向自己献媚,或是做出什么诱惑的表情,他却已经忍不住地想要放她一马。   至少,他狠不下心杀她。   他的心中燃起了火焰,最直接最本能的火焰。   她让他感受到男人天生就有的征服欲。   “你是一匹烈马。”他说,“我不知道过去的我因为什么而喜欢你,但是现在的我对你很有感觉。”   “你想怎么样?”李玉暖顿时警惕起来,他的话让她心中一阵莫名的害怕。 ☆、第368章 离她远点   “没想怎么样,只是想知道你得了少邪的修为后,究竟多了几分斤两!是不是能让我尽兴地”   李夜吟冷然说着,话语中分明燃着令人胆寒的血腥。   李玉暖怎么可能不懂他的暗示,但是同意赴约会的是自己,说要讨还旧债的也是自己,如果真输在了这里,也是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   “好,我也想知道,能够成为帝尊传人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说话的同时,翠玉灵书与五圣长命灯一起祭出。   上一次在天守阁,虽然有事前受重伤的缘故,但一照面就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可见他们之间的修为距离确实可观。未免此次再次败落,才是刚开始,李玉暖就做出了最严密的防护!   “你果然把我当做劲敌了。”看了眼李玉暖的阵势后,李夜吟心不在焉地答道。   对手的重视让他甚至感到几分惊喜,是精明的猎人遇上狡猾的狐狸那种惊喜。   李玉暖道:“你是帝尊的继承人,我自然要以贵宾之力对待,就不知道你这个少主,担不担得起这份重视!”   说话的同时,翠玉灵书绿光大作,数百真言流泻而出,编成松散却又无懈可击的网络,向李夜吟罩下!   这手段,看似轻柔,其实铺天盖地,构成网络的力量更是环环相扣,没有一丝浪费!   比起当年枯泽的天地铜炉阵,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夜吟眯起了眼睛。   这女人果然有几分厉害,但她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翠玉灵书的原主人是月无心,作为月无心的道果,他对灵书的理解,本就在李玉暖之上!   “学习得很不错,真是可惜了。”   慢悠悠地说着,李夜吟手指流畅滑动,指尖溢出的血滴化为万千萤火,融入翠玉灵书的真文构成的法阵之上,恰好每一点都粘在真文与真文结合处!   刹那间,局势逆转!   李玉暖也敏锐地发现了不妙,她居然失去了对翠玉灵书的掌控!   确切的说,是翠玉灵书同时被两股力量掌控了!   她虽然还能感应到它的灵力脉动,但是想要驱动它,却根本不可能!   “你对它做了什么!”李玉暖厉声道。   李夜吟反问道:“用我的法器对付我,不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你”   李玉暖又气又恼,但她晓得和李夜吟强抗是不理智的决定,对方毕竟是翠玉灵书的原主人,对这件法器的理解,自己望尘莫及。   “扯!回!”   随着两声厉喝,李玉暖干脆地放弃了攻击,真文网络返回手中,融化为光斑,散入灵书。   波纹消失在灵书的瞬间,五圣长命灯也已然祭出!   自得了少邪的法力后虽然只有十之一二,李玉暖发现自己驱动五圣长命灯也加倍地得心应手了,几乎是神识刺入的同时,五神兽就已经一起涌出,每一只都精神抖擞,体型硕大无比,全身毛发完整,栩栩如生!   李夜吟看到她居然能同时滋养五只上古神兽还每一只都养得如此精神,顿时对这女人又多了几分佩服。   “不错,确实是厉害。”   “怕了吗?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李玉暖一边叫嚣,一边加紧驱动。   五神兽都兴奋起来了,他们感应到对手的强大,为即将的见血而激动。   李夜吟却不把他们当一回事,这五神兽再厉害,到底只是神魂所化,并非活物。   而神魂术,又有哪个流派比神庙更擅长!   “居然想到用神魂召唤术对付我?班门弄斧,不知死活!”   只是手指随意捏了一个诀,顿时,黑暗中蹦出一条火焰,火焰中一只通体金色双目如炬的麒麟跳跃而来!   这是他在不可知之地观摩黑麒麟的战斗后学得的手段,以神庙的秘术召唤早就消散的英魂,融成神兽,强大不可抵抗,甚至比这神兽在历史上的真实实力更强大!   当然,施展神魂召唤术的关键在于血脉。   唯有灵族的血脉才能轻易唤出如此强大的英兽。   嗷吼!   面世的瞬间,麒麟就发出一声咆哮。强大的威压震得元气乱颤,天地也因此出现少许战栗。两人立身的小山巅,虽是万年玄石所化,到底还是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法力波动,哗啦啦间,不等金色麒麟落地,山石已经出现了崩解前兆。   好在两人均有法术驭身,地面的颤动非但不以为然,甚至加快了对法术的驱动!   嘣!锵锵锵!   麒麟和两只长翅膀的神兽正面对上。   都是上古时不逊的霸主,虽然在血脉上赢鱼和重明不如麒麟高贵,但它们形体完整,天生的戾气根本挡不住!   煞气浓郁几乎要化为实体,远古的骄傲让它们第一时间就与火焰麒麟战成团!   你是万兽王者,我们却是天空的霸主!   远古神兽之间的战斗,早已不是普通修士能够想象的激烈,随便一个翅膀挥动都可能带起飓风,卷起千年老树。更何况它们此刻做的是生死搏,都存了将对方的神魂吞噬,充实自身的念想!   每一记都力争把对方的血肉咬下来,每一个踢打都加注了把敌人变成粉屑的凄厉!   狠毒,甚至可以说凶残!   连悬崖脚下的水潭,也因为这场前所未有的激烈战斗,旋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波涛!   李玉暖和李夜吟临空对望着,驱动神兽需要大量的体能消耗,所以此时尤其要小心戒备,绝不能让第三者渔翁得利。   但就算生死搏斗,他们之间,到底也还留着脉脉温情。   “冰玉和帝尊的关系,你想必已经从少邪那边知道了大概。如果……”李夜吟劝诫道,“如果你愿意投诚,帝尊重新开启统一三界的道路时,必定会放过无双城。我甚至可以给你承诺,只要你投靠冰原,不仅无双城无事,织云城也会得到庇护。”   “你这是劝降的意思?”李玉暖好笑道,“如果北域有投降的打算,三年前无头僧袭击双修大典时,就不会被重创了!”   李夜吟道:“三年前是三年前,如今的北域,内忧外患,自身难保。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决定。要知道,我对你怀有情意,帝尊对冰玉也一样心有愧疚,这两份感情若能妥善利用,无双城很可能成为这场席卷三界的战争中惟一的赢家!”   “你的建议确实很吸引人,但是我不接受!”   悉心操纵神魂的同时,李玉暖不留余地的拒绝了。   虽然她也希望保全无双城,但是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退步的!   被拒绝的李夜吟并不惊讶,若是这个女人轻易就会点头,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喜欢有些可笑了。   他从来都只享受最高难度游戏,唯有真正的最高品,才能让他心动。   “很好,你拒绝了我,但我却对你更有兴趣了。”李夜吟道。   李玉暖闻言,扑哧一笑:“莫非你以为我的拒绝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   李夜吟道:“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说话的同时,手指捏了个破空诀,弹指而出!   一声尖啸破空袭来,本该最简单的破空诀因为叠加了磅礴的修为,居然变得无坚不摧,一路势如破竹,劈开结界,打在了李玉暖的手腕处!   并不是剧痛,但却是最容易颤抖的部位,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手指一抖,顿时,掌控五圣长命灯的法力出现细微的误差!   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一点点的误差,对于正处于生死战团中的李玉暖而言,却是致命的一击!   刹那间,胜负已分。   也亏得是神魂,主人对神兽的掌驭是绝对的。李玉暖看情况不妙,立刻把它们强行索回长命灯,终于没有大碍。   只是那火眼麒麟打得正在兴头上,看到小小人修居然干涉战斗,顿时火冒三丈!   李玉暖也是憋了半肚子的邪火,看麒麟不识好歹,顿时长剑挥出,万道符叠加其上,可谓气韵万千!   但她低估了神庙的手段!   看到符层叠,火焰麒麟顿时扭曲了身体,原本金光闪烁的形体幻化为数以百万级的光斑,每一滴光斑都是火焰的凝合,落在身上,都可能将身体彻底毁灭!   李夜吟没有阻止麒麟的爆发,他相信李玉暖的能力能挡住这一击,而且潜意识中,他也希望她能够主动向自己求饶。   可惜他低估了局势。   这麒麟乃是用帝尊给予的内丹凝练幻化而成,本就是桀骜不驯,平日里因为被困在小世界里,倒也听话,这一次终于得了自由,本就肆无忌惮,何况方才杀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分寸,只想把这碍事的女人彻底撕成碎片!   呼   滚烫的风刮起,每一缕风都是由火焰组成。   李玉暖不敢怠慢,全神戒备!   但她之前就已经受了伤,此刻对上的又是闻所未闻的手段,虽然全身上下防护得一丝不苟,却还是   嗤嗤!   一阵流星般的火焰雨打过,李玉暖疲于应付,以至没有发现有一点火苗落在身上,瞬间转入体内!   李夜吟看到了。   他虽然希望李玉暖向他求饶,但本心却不忍看她手上,于是强行驱动法诀,将火眼麒麟逼回小世界,正要上前问她是否要帮助,却是一道火焰流过,恰恰拦在李玉暖和李夜吟中间。   绯红火焰落地,化为凤清德,不等衣裳完全显现,他已单手扶住李玉暖,一边紧张地为她将转入体内的邪火析出,一边对李夜吟道:“离她远点!你要在敢前进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第369章 你这是何苦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凤凰你要帮忙出头!”看清来者面孔,李夜吟难免摇扇讥讽,“老凤凰,当年你靠涅才勉强逃了条命,如今居然也敢出来耀武扬威。果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不错,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你那个变态爹,我二话不说,抢了人拔腿就跑。可惜阳翊没来,我虽然到现在也没能恢复当年的境界,但收拾你这无情无义的混蛋还是绰绰有余!”   凤清德一边小心查看李玉暖的情况,一边骂道。   李夜吟其实也知道,凤清德的修为虽然至今没有恢复到当年的十分之一,但他毕竟是只凤凰,生来就能控火,寻常手段根本不能耐他如何。   但看着他和李玉暖在自己面前亲昵无间,李夜吟就忍不住地恶向胆边生!   “听这口气,老凤凰是打算倚老卖老,教训我这晚辈了?”   凤清德确认完毕,发现李玉暖无恙只是心绪难定,自然也就少了几分敌意,客气道:“没打算倚老卖老,只是你偏要不识好歹,死缠烂打,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好大的口气!”   李夜吟本就看凤清德不顺眼,何况他此刻和李玉暖靠在一起!   可惜凤清德也一样不舒服李夜吟,听他口气不善,反而来了精神,挑衅道:“怎么,想和我打一场?我是不介意恃强凌弱,可我怕把你打伤了,你那个护短的爹跑来找我麻烦!”   李夜吟冷道:“恃强凌弱?谁是强谁是弱?凤清德,别以为羽毛长齐了就能当自己又是凤凰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当年那只被阳翊打得落荒而逃只能涅偷生的掉毛鸡!”   “你”   凤凰天性傲慢好面子,何况此刻又在心爱的女人面前。   平生最狼狈的时刻被李夜吟随口说出,凤清德心中的火可谓是蹭蹭蹭地直往上冒。   “我是掉毛鸡,你又算什么东西!”   骂咧的同时,双手卷起火焰打向李夜吟!   只见虚空中突然生出火海,卷起三丈高的浪涛,汹汹如排山倒海,压向李夜吟,势不可挡间,更有无数风雷夹杂,闪电交错,狂舞叫嚣,令人闻之丧胆!   火浪泼到李夜吟面前,不等李夜吟的结界退开,一丈高的火墙已经裂成六道火龙,每一条火龙都有成人合抱粗,身缠数十道雷光闪电,龙口呼啸狂吼,顷刻间便把李夜吟连同结界全吞了进去。   本还有些神情恍惚的李玉暖看到李夜吟被火龙吞没,顿时激动起来,大骂道:“凤清德,你这是做什么!”   凤清德委屈道:“他总是惹你伤心,我看不下去了!”   “那你也不该用六道屠灭红莲火烧他!你明知道我……”   李玉暖知道六道屠灭红莲火的厉害,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紧急唤出赢鱼,准备强行招敛崖壁下的寒潭水灭火,但未等赢鱼身形全显,前方那不可一世的六道屠灭红莲火居然已经散开了!   确切的说,是像切开的西瓜一样从里面被破开,而后火焰被一个看不见的口袋倒吸收入!   这手法,莫说李玉暖,就是凤清德也是闻所未闻。   得到帝尊全力栽培后的李夜吟,确实成长得非常迅速。   火蛇还没有完全消退,点点星火残存在发梢衣角,李夜吟翩然站在明月之下,全身上下却是一尘不染,每一根头发丝都让人联想到月光的明静。   “和我在夜晚动手,本就极不理智。”他慢悠悠地说着,手指微动,指尖便多了一朵绚烂的火焰花,瞬息万变却又无比乖巧,“不过凤凰素来以有脸无脑而闻名,做出这么蠢的事情,倒也不奇怪。”   凤清德的脸色越加难看起来了。   他的修为或许没有恢复,但见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上。   六道屠业红莲火乃是凤凰的本命火焰所化,就算李夜吟已经到达化神期,沾上了,一样很难化解。但他却做到了,不仅如此,还将焚身的火焰变成贴在手指上乖巧的火焰花!这份转化和拿捏的功力,凤清德自愧不如。   “我确实考虑不智,但也是你心机太深了!”   少许思量后,凤清德强行挤出笑容,“我知道你不记得她了,但没想到你居然会连这种细节也算计。你以前可是”   “以前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李夜吟打断道。   凤清德不服气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有多伤人!就连我这个局外人听了也觉得心碎!你却”   “却怎么?”李夜吟责问道。   李玉暖再也忍不住了。   “都别说了!”   大喊着,她甩开凤清德的搀扶,平静道:“凤君,别再和这没心肺的人浪费口舌。今晚的事虽然让我很受伤,却也不是没有收获……最起码,我终于可以死了心,可以……了无牵挂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想着这个没心的男人了!我……会……我会……”   口吻虽然强硬,但她的心到底在滴血。   凤清德知道,李夜吟也知道。   李玉暖强忍着眼泪,转过脸,对凤清德道:“我们走吧,这个地方,多呆一刻我都难受!”   凤清德呆住了,此时此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还是李玉暖主动,拽着他的衣袖,硬拉到李夜吟跟前,道:“让一下,我们要下山!”   李夜吟愣了一下,身体本能地侧过,让出一条道,让他们下山。   李玉暖大步流星地走着,头也不回。反倒是被她拉着胳膊的凤清德,不时地回头,交错看明显面色呆滞的李夜吟,以及一脸决绝但其实满面泪痕的李玉暖。   夜风,越来越冷,因为战斗的波及而脆弱不堪的山石,轰隆隆地掉落寒潭,一如立在小山颠上的那个身影。   ……   ……   刚转过第一个路口,凤清德就忍不住地开口了:“你明明舍不得他,为什么还要逞强说自己已经忘记了!”   李玉暖没有回答,她怕自己话没说出口眼泪就先流下。   凤清德不死心,继续追问:“我看他的样子,对你也未必是完全没有感觉。你也知道,他当年是为了救你才答应跟阳翊走的。三十年的时间,足够阳翊把人从内到外的洗一遍了。而且,他的修为远超过你,却次次对你手下留情,这足以说明他心里记得你,你又何必为了一点小事情”   “说够了没有!”   凤清德知趣地闭上嘴。   李玉暖却忍不住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懂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你是我,你能做到不介意吗!越是爱,越是苛刻,因为太爱了,我甚至容不得他的一点点瑕疵!这份感情……已经变成我的负担……我……”   许是觉得不该如此暴露自己的脆弱,李玉暖擦了擦眼泪,道:“荒原那边调查得怎样了?”   既然聚集在荒原的是不可知之地的居民,调查工作也只能交给凤清德了。   凤清德不防她突然问起这事,也是略略一呆,道:“查看了一下,他们倒是狡猾,知道北域十城没有一个好惹,占据了北部荒原以后,没有立刻全面推进,安营扎寨只求稳定,估计内部也有些矛盾,所以暂时只打算把北荒原彻底地控制住。”   “但他们绝对不会止步北荒原的。”李玉暖理智地说道,“就算没有冰原的驱使,冬天眼看就快来了,大荒原本就食物匮乏,何况现在住了那么多外来者。”   凤清德没想到那么深远,听了李玉暖的话,才意识到情况确实不乐观。   他们对不可知之地的生态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些人的修行体系和他们完全不同。但是再奇怪的修行体系,本质也是汲取天地灵气,以及抢夺资源。   荒原并没有那么多的资源供不可知之地的人消耗,他们迟早会向南推进,抢夺北域十城的地盘。   “那我们该怎么办?”凤清德问道。   李玉暖道:“十城如今还在集结队伍,要等开春后才会对荒原发动进攻。而且就算队伍能够结成,参与联盟的十城内部也是矛盾重重,所以前期的战事肯定不会多顺利……我们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十城联盟上……联盟虽好,可也”   谁都怀着私心,谁都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但是完全不依靠联盟,单凭我们现在的实力,未必能挡住荒原的那些怪物啊!”   凤清德忧患地说着,比起荒原上的那些怪物,他更担心李玉暖的状态。   她被李夜吟伤了心,所以格外认真地准备着战斗,希望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让自己忘记心中的伤。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   “放心吧,四方城不会对我们坐视不理的。”   “这么肯定?”凤清德问道。   李玉暖道:“因为四方城内部有更大的麻烦急需欧阳灭明解决,而要解决这个大麻烦,欧阳灭明就必须和我结盟。”   虽然少邪没有告诉她究竟是谁背叛了他,但她知道,欧阳灭明不是叛徒,他没有必要杀少邪。   虽然这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在暗地里计划着什么。   凤清德不知道这里面的算计,他天真地以为李玉暖的意思是欧阳灭明贪图她得自少邪的修为,所以对她的与虎谋皮的做法,虽然不反对,心里却也不怎么赞同。   不过李玉暖执意坚持,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希望她能够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尽早忘了伤痛,振作起来。 ☆、第370章 恶心!   和李玉暖决定利用工作麻醉自己不同,独立在山颠上的李夜吟,很快就被一个根本不想见的人找上了。   黑衣黑发,全身上下都仿佛从黑夜中滴落,连气息都是冰一样的严寒。   来者是渊默。   “看你的模样,似乎刚被人狠狠扇了耳光。”   刚照面,他就迫不及待地奚落李夜吟。   李夜吟假装没听到,昂起头,尽情欣赏即将消失天际的月亮。   渊默知道李夜吟至今还记恨着自己,不过他不后悔,他唯一后悔的是没能在帝尊发现李夜吟的存在前,把这个祸乱的种子彻底掐死。   如今帝尊归还,李夜吟处在帝尊的庇护下,就算渊默不怕死,却也得掂量下手段。   想了一会,渊默再次开启话题:“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你是三界之主的继承人,三千世界都是你的,她再特别也只是个女人,想得到还不容易?”   李夜吟还是不理他。   渊默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把我当做你父亲的一条狗。你也讨厌帝尊,觉得你所有的不幸都因为他。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不是帝尊的继承人,如果你没得到他的庇护,单是这份根骨就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眼热你!所以说,你还是老实地回去和帝尊和解吧。他虽然宠你,可是这份宠爱到底是有限度的。”   这一次,李夜吟开口了。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讨厌得恨不能杀死我?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热情,对我说那么多话?是不是他的意思?”   渊默哑然,苦笑道:“我讨厌你,过去讨厌,现在也还是讨厌。可是讨厌又有什么用,你是帝尊的继承人,是他最重要的后招。我只是他的一个卒子,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一百个我绑在一起,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渊默道:“我一直很有自知之明,是你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不,我很清楚我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因为知道,所以一再地挑衅他。我只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重要?因为我是灵族唯一的血脉后续?还是因为只有留我在身边,才会让他相信自己是阳翊,而不是被阳翊从身体里面分离的彻底泯灭了感情的另一个人?”   渊默呆了一下。   他没想到李夜吟居然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如此透彻。   “你确实很聪明,聪明理智得让我害怕。但也因为如此,我非要杀你不可!”   “为什么?”   “无情无爱的他才是我心中完美的他,你的存在,破坏了我的完美。”   渊默的声音里带着愠怒,他憎恨着李夜吟,因为李夜吟的存在,他的偶像有了污点。   “所以你想杀我?”李夜吟反问道。   渊默道:“对,从来都想杀你,只要有一丝丝的希望都想杀你。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或者说冰玉到底有什么特别,值得他一再地偏心对待!”   “你的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就像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爱上冰玉。我也不明白冰玉为什么会爱上他。在我看来,被他爱上,才是冰玉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住口!”   听李夜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渊默震怒了。   “他是那么完美的存在,冰玉爱上他有什么不正常!”   “但是他没有心!”李夜吟一针见血道,“他的完美就像个石像,完美得没了人的感情。”   “你”   “算了,我不和你继续争辩,因为没必要。在你这种执迷不悟的人眼里,他不管做什么都是完美的。”   李夜吟意兴阑珊地说着,看了眼波澜泛起的寒潭。   他的过分冷漠让渊默感到不快,于是刻意刺激道:“荒原那边一切都如预料进行着。最多再过三个月,那群家伙就会因为饥饿而发狂,他们会肆无忌惮地侵略北域十城的外围,掠夺物资。我现在迫切地想知道的是,那个女人会怎么应付这场突然的灾难?”   李夜吟没有触动,甚至连头发是也没有颤动。   “放心吧,再难的场面她会扛下去的,她可是冰玉的隔世传人。”   “是吗?这么自信?”渊默讥讽的说道,“但是再强到底也只是个女人,你确定她能挡住来自同伴的暗箭吗?要知道,暗地里准备给她使绊子的,光是无双城内就有最少十个。”   “那就拭目以待吧,我相信她会让你的计划彻底落空!”李夜吟散漫地说着,对无双城主的坚强和聪慧,他向来有足够的自信。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坚定的相信,她一定能够熬过难关!   或者,真是容裔所言,虽然心里不记得,可是某些细微的部分,到底是抹不掉的。   ……   ……   城主大会结束后,北域十城暂时回归了平静,但这种平静毕竟是虚假的,和睦的背后,是各种暗涛汹涌。   依照约定,每座城都要派出一定的修士,共同组成讨伐异域的大军。无双城最弱,分得的名额最少,而四方城作为作为北域最强大的城市,则独占了五分之一的名额。   四方城内,一片肃穆,空气中都飘着备战的紧张。   刚刚结束长老会议的欧阳灭明,忧郁地坐在静室内,擦拭他心爱的雷剑。   他前方一丈远处,一面秦王镜摆在木架上,镜中有个被锁链缠着身体的白衣女人,靠墙垂头,很是憔悴。   擦到中途,欧阳灭明停了手,手指虚空一弹,明镜旁的蜡烛顿时点燃,镜中的女人也因此缓缓醒转,抬起了头。   居然是此刻应该坐镇织云城的烟云仙子。   因为长期被囚禁镜中,张烟云娟秀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戾气。   “欧阳灭明,你还想怎么样!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休想从我口里掏出半点秘密!”   欧阳灭明莞尔一笑,放下擦拭完毕的雷剑,柔声道:“你又多心了。做丈夫的关心一下妻子,难道也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和你是夫妻吗?不过挂了个道侣的命,可没双修过!”张烟云不留余地地说道。   假象被拆穿,欧阳灭明却也不在乎,微笑道:“关了半个月,嘴巴还是一样犀利,不给我半点颜面。”   张烟云道:“你这种卑鄙小人,还在乎颜面吗?”   可惜欧阳灭明既然是风流人士,被女人辱骂,自然也不会生气,甚至,他还有些得意。   “如果不够卑鄙,哪能让高傲的烟云仙子和我朝夕共处?只可惜仙子你实在是太骄傲了,就算身陷囫囵,也不肯让我得到半点好处。”   “恶心!”张烟云唾了一声,转过脸,不再理睬。   她越是冷淡,欧阳灭明反而越加有兴致。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想知道吗?”   张烟云听到他这涎皮口气就不爽,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个喝水的碗砸了过去。   “不想!”   可惜她修为被锁,砸出的碗气势虽然犀利,却不能突破铜镜,砸在墙上,惹了一声哐当。   欧阳灭明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道:“说起来无双城主也确实是你的好姐妹,你出事的第二天,她就开始调查了,结果棋差一招,掉进了小世界里。”   “她没事吧!”   得知李玉暖因为担心自己而遇上危险,张烟云顿时紧张起来。   欧阳灭明满意道:“放心,她的运气比你好多了,不但没有被人抓住,反而在小世界里得了欧阳家老祖宗的灌顶,修为大涨,如今的实力和我比也差不太多。”   “没事就好。”张烟云轻声说着,对欧阳灭明那明显带着挑拨意味的后半截,只当没听到。   欧阳灭明见她没有上钩,又道:“她在小世界里呆了一天一夜,出来的时候,我这边的事情也全安排好了。她根本没发现坐镇织云城的张烟云不是真正的张烟云,当然也可能她发现了,但她选择了沉默。”   “胡说!她只是被你骗了,等她发现织云城里那个是冒牌货,她一定会”   “一定会怎样?”欧阳灭明诘问道。   张烟云词穷了。   是啊,就算发现那个张烟云是冒牌货,李玉暖也未必会为自己出头。   城与城之间的结盟本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何况现在坐镇织云城的张烟云是欧阳灭明准备的冒牌货。为免被李玉暖发现问题,她必定会在欧阳灭明的授意下给无双城更多的好处自己未必舍得给出的好处。   李玉暖就算怀疑那个冒牌货,可她得了实际的好处,哪里还会   想到这里,张烟云一声长叹:“欧阳灭明,你真毒!”   欧阳灭明道:“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施展一些手段也是必要的。而且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也是你自作自受,如果织云城真是铁桶江山,无懈可击,冰原又怎么可能打通穆长老的关系,让你的心腹一个个被冰原勾走,以致现在你的身边根本没有真正的贴心人!”   张烟云明白了。   “你居然和冰原勾结!”   欧阳灭明道:“你错了,我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却绝对没有勾结冰原。只是发现冰原打织云城的主意,暗地里推了一把。”   从三年前开始,不,从更早以前,四方城就开始谋算织云城了。   所以冰原能那么轻松地潜入织云城、打通穆长老的关系!   所以穆长老叛逃后流亡去了四方城!   所有的事情都环环相扣!   “我低估你了,如今输得这么惨,也是我自作自受!”想通所有关节后,张烟云沮丧道。   欧阳灭明温柔道:“不要紧,现在知道我的厉害,还来得及。” ☆、第371章 袭击   转眼已是深秋。   北域靠近北极,才刚过九月,天气就开始转冷,十月未到,已经皑皑白雪覆盖大地。   好在北域十城都是修士的聚居地,从城基到城楼,层层叠叠不知铺了多少符和法阵。天色稍有变化,法阵便自动运作,连带城外十里都是芦草如茵的明媚春光。   荒原依旧不时传来蠢动,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可惜北域十城内部也是一样的矛盾激烈,多方势力始终不能达成共识。所以虽然都知道荒原的那些怪物是祸害,越早铲除越好,可谁都不想做出头的那个人。   距离无双城一百多里处的荒野,上空,一支船队正缓缓飞翔。   这是多宝阁旗下隶属四方城的商队。   船上塞满了四方城从各地购买得来的矿石、布帛、珍果以及奇兽,因为此次的货物中不乏一些属性特殊的,所以四方城特意派出以欧阳小邪为首的百余名高手负责押送。   立在船舷上,看着棉花一样的云海,欧阳小邪摸了下脸上的刀疤。   这是藏花娘子留给他的纪念。刀疤破坏了他俊美的面容,但也让他平添了几分沧桑气息,连带哄骗无知少女业比以前顺利多了。   云船一路平稳行驶,欧阳小邪的心里也是同样轻松。   哄骗藏花娘子的事情早在两年前就被欧阳家的老狐狸们化解了,为了给藏花娘子一个交代,欧阳小邪被调离城主护卫队伍,转而从事外务押送工作。   不过欧阳小邪本人倒是对这个安排没什么不满的,和商队一起走南闯北,意味着他能遇上不同风情的美人,而且扯了欧阳家的大虎皮,那些女人也不敢追上门要求负责。   像藏花娘子这种修为高还认死理的女人,世上可没有几个。   再走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四方城,摸到龙儿柔嫩顺滑的小手了。   想到这里,欧阳小邪露出了得意地笑。   突然   云船发生剧烈抖动,堆在甲板上的一些货物因此掉落,滚得满地都是。   “什么情况!”欧阳小邪厉声道,随手唤出龙炎枪,同时飞出传音符,命所有的人都做好战斗准备。   可惜未等船上护卫集合完毕,第二波袭击已经抵达!   轰!   一个四人合抱粗的巨大钢楔从云海深处飞出,瞬间刺穿云船的防护,切入船身,而后又又有数百支火箭飞出,饶得他们反应及时,依旧有二十余支射中桅杆,落上甲板。   箭上烧着油绿的火。   这火焰邪门非常,一沾木头就“蓬”得爆开,燃烧时无声无息,木板像蜡油一样被它蚀开大洞,而且火苗见风就长,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已经把大半艘云船都卷进邪火里面了。   意识到来者不善,欧阳小邪当机立断,全身裹入结界中,凌空悬起,长枪直挑飞箭源头,喝骂道:“哪里的鼠辈,居然连四方城的货物也敢”   “抢的就是你们四方城的东西,寻常的阿猫阿狗,爷爷我还看不上呢!”   ……   ……   四方城的货物在无双城外百余里处遭抢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李玉暖的耳中。   当然,比起货物被劫,更糟心的是四方城负责押送货物的人几乎全军覆没。   虽然无双城的人接到消息后立刻前往救援,却也只来得及抢回几具尸体,之后打扫战场,又在云船的残骸中发现了半身都烧得焦黑的欧阳小邪。   幸运的是,欧阳小邪命硬,伤成这幅摸样居然还有半口气,吃了无双城三十几瓶丹药,又揩油偷摸了二十几个女修的嫩手后,精神慢慢恢复,伤势也渐渐愈合,情况逐步好转。   李玉暖舒了一口气。   她当然不喜欢欧阳小邪的人品,可这败家子的爷爷是四方城的长老,在欧阳家颇有话语权。如今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何况这劫案发生在无双城郊外,追究起来,无双城难辞其咎。若是没有欧阳小邪这个活口,四方城和无双城的梁子,怕是就此结定了。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四方城的人就赶到了无双城。   正如李玉暖所预料的那样,本来怒气冲冲准备兴师问罪的欧阳老头,看到宝贝孙子无恙,还精神十足地拈花惹草,黑脸顿时笑成一朵花,满口都是这孙子刚刚醒过来就不知死活的得意!   听到院子里传出熟悉的吼骂,欧阳灭明也舒了一口气。   “这次的事情,无双城主可有怀疑的对象?”   劫持货物的事情并不罕见,但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发生,地点又是无双城郊外,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李玉暖道:“目前还没有。云船的残骸我们已经详细检查过,找到的痕迹太少,根本无法确定嫌犯的范围。”   “如此棘手?”欧阳灭明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这次的事情,多半是欧阳家的叛徒做的,目的是离间无双城和四方城的关系,顺带给他这个城主泼一点污水。   可惜家丑不可外扬,就算知道大约是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能出手。   所谓家大难当,就是这个道理。   李玉暖道:“只看云船的残骸,可以确定贼人乃是早有预谋。不论是刺穿云船的巨弩,或是船上发现的箭矢,还有死者身上的砍伤,都绝不是寻常的乌合之众。而且船上这么大笔的货物,哪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听无双城主的口气,莫非大约知道是谁做的?”欧阳灭明略有些忌惮地问道。   李玉暖反问道:“欧阳城主心里,不也一样有怀疑的对象?”   欧阳灭明愣了一下,心照不宣地笑了。   走到他们这样的地位,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冤家对头。何况这次的事情同时针对无双城和四方城,如此大手笔,不外乎那几个!   或许,唯一的算错就是欧阳小邪吧。   “你说他们下一步会做些什么?”欧阳灭明笑盈盈地问道,和聪明人说话,从来都轻松。   李玉暖道:“很难确定,对方如果铁了心要挑拨四方城和无双城的关系,应该很快就会有针对欧阳小邪的下一步!”   欧阳灭明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怀疑他们会下黑手杀欧阳小邪”   看了眼被爷爷殴骂还不断地眼睛乱瞟、偷看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女修的欧阳小邪,李玉暖笑道:“……如今形势混乱,也只能静观其变。”   正当两人讨论该如何抓出幕后黑手时,四方城的管事已经把此次劫持的详细损失统计出来,册子呈给城主。   欧阳灭明没有避讳李玉暖。   当着她的面,他打开清单,一目十行地看着,一边看一边感慨:“倒是个识货的,专门挑最好的东西带走。”   李玉暖道:“一般这种事情都有内鬼接应,不然哪可能匆忙的时候还会把好东西一个不落的带走。”   欧阳灭明点头道:“可惜那内鬼没想到,这些人心狠手辣,得了宝贝也不忘杀人灭口。”   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暖一怔,随即意识到欧阳灭明这句话是故意说给欧阳小邪和他爷爷的。欧阳小邪是此次事件的唯一活口,他爷爷又素来与欧阳灭明不对付,调查的时候最容易被怀疑是内鬼。为免是非,就算欧阳小邪真是内鬼,欧阳灭明也得把他当英雄捧起!   “只是不知道这批东西能追回几分。”李玉暖避重就轻地说道。   欧阳灭明道:“能保全性命就是万幸,东西损失了,倒也没什么。四方城家大业大,这点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毫,伤不了根本!”   “欧阳城主能够如此豁达,自然是最好。但这次的事情如果不严加惩处,传扬出去,倒显得我们两城怕了那些无耻之徒。”李玉暖添油加醋地说着,她知道欧阳灭明没打算就此罢休,只是不想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所以才暂时做出无所谓的姿态。   欧阳灭明也懂李玉暖的暗示,笑道:“惩治自然要惩治,可是也不急于一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北部荒原的事情,只要能把那些怪物清理干净,这点损失也算不得什么。”   “欧阳城主这话,我怎么觉得有些听不懂呢?”李玉暖一唱一和道。   欧阳灭明看她听懂了自己的弦外之音,顿时也有些得意,道:“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无非是北部荒原上有些祖产,夺不回来,心里不安。”   “原来如此。”李玉暖敷衍地笑着,恰好外间有事情需要她处理,于是留下两个女弟子代为主持,自己则告了罪,暂时退下。   欧阳灭明目送她离开,夸张地吐了口气。   “刚才真是好险,差点就被她套出话了。”   而走出院落的李玉暖,也是一样舒了口气:“果然是只老狐狸,揣着明白当糊涂。”   “那我们该怎么做?”   问话的是高翠云,城郊的大小事务被李玉暖全权交给她负责,劫持案发生后她可谓夜不能寐。   李玉暖看了眼发白的天空,道:“大雪快到了。”   “啊?”   高翠云不懂,师尊为何此时突然关心起天气来了。   李玉暖道:“大雪快到了,你带上人马全城检查一下,可不能让邪魔们有机会了!”   每逢风云突变暴雪骤起的时候,天地元气也会随之混乱,邪魔们往往会趁这个时机穿过结界混入城中。八年前,无双城就遭遇过类似的事情,当时李玉暖正在闭关,凤清德又外出未归,城主府上上下下疲于奔命,忙碌了十几天才将脏东西全部铲除。   “弟子明白!”高翠云朗声道。 ☆、第372章 深夜访客   到了晚上,暴雪果然如期而至,无双城有过惨痛的教训,自然戒备森严,但还是有几条黑影混着暴雪进了城。   其中一条黑影对无双城的结构熟门熟路,一路轻易避开戒备和守卫,直奔城主府,并在半个时辰后,摸到了欧阳小邪暂住的院子。   因为是深夜,奴婢们都已经睡下,院子里灯火熄灭,黑漆漆的一片,唯独欧阳小邪的房间用夜明珠照明,珍珠还没有收起,闪着幽幽的光。   黑影在门扉处徘徊许久,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最终,她行动了。   这黑影的修为非比寻常,小院外巡逻的人甚至没有觉察到她的气息,即使有运气不好看到她的身形的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已经被黑影撂倒,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索,不带半点拖沓,甚至连法力波动都压到最低。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欧阳小邪略带浑浊的呼吸了。   黑影滑进院子,如影子般,沿着门缝进入房间。   欧阳小邪唰地睁开了眼睛。   他虽说身受重伤,毕竟也是四方城年青一代中的杰出者,怎么可能有人进入周身三丈内还睡得死死的!   只可惜他低估了对手的厉害!   未等他发出警告,或是拔出武器,甚至身体还没坐起,对方已经手指如风,将他全身要害制住,口舌也封了起来!   (“你”)   凭借夜明珠依稀的珠光,欧阳小邪看清来者的面容,心中大急,拼命呜咽着,可惜他口舌被封,只能发出毫无节奏的呜咽声。   来者却也不在乎,摸了摸欧阳小邪因为恐惧而冷汗直冒的脸庞,哼道:“你也有今天!”   声音尖细,略带愤怒,正是久违的藏花娘子。   欧阳小邪急得汗毛倒立,被藏花娘子追杀的痛苦记忆再次泛起。当年若不是爷爷联系了欧阳家几十名高手一起出面“劝解”,加上他也确实挨了藏花娘子一刀,这女人哪可能善罢甘休!   他这些年不断地忙外务,正是害怕被她寻仇。   没想到还是被这女人堵住了,这次怕是小命休矣!   感觉到俘虏的状态有些不自然,藏花娘子狠狠地敲了一记,低声骂道:“老实点!”   欧阳小邪知道这女人邪气,哪敢抗议,就是紧张得尿都憋不住了,也得忍下!   得罪了这煞星,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藏花娘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算这小子识相,没有坏自己的好事。   ……   时间一滴滴地过去,每一个呼吸都是巨大的煎熬。   藏花娘子的表情越平静,欧阳小邪的心里就越害怕。   他还记得这女人被爷爷们逼退时说过的话,她说要废了自己的两个胳膊。   难道今天就要被迫兑现诺言?   想到这里,欧阳小邪再也忍不住了,哪怕手脚被绑着,口舌被封住,他也要逃!   他不想被这个恶女人一刀刀剁了!   至于吗!不就是假借欧阳灭明的名义骗了你的情再睡了你的人,你那时候不也很喜欢吗?怎么知道我不是欧阳灭明就马上翻脸不认帐,说我骗财骗色!   可惜他还没能蠕出半尺远,就被藏花娘子发现了蠢动。   “想跑吗?”   声音直接传入识海,由不得他假装没听到。   欧阳小邪顿时叫苦不迭,这恶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我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里?   正当紧张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步态轻盈,伴随着纱裙的悉索声,又有暗香款款渗透门缝,来者明显是个女人。   若是往日,有美妙少女主动半夜敲门,欧阳小邪早就喜上眉梢,魂不守舍了。可今天情况不一样,他身边站了个母夜叉,随时准备挥刀砍人呢!   门外那位甜妹妹千万不要敲门,一敲门,就   欧阳小邪暗暗祈祷着,可惜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祷告还没有念完,那少女已经敲了门。   “欧阳公子,您睡下了么?”   声音又甜又软,听在耳朵里,像大夏天吃了冰镇雪梨汤,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没一个不舒畅。   欧阳小邪陶醉地想着,突然抬起头,看见藏花娘子那狰狞的面孔,顿时什么绮梦都醒了,他颤颤微微地看着藏花娘子,等候她的指示。   藏花娘子解开了对他的口舌的桎梏。   “让她进来,不许多说什么!”女人厉声威胁着,手指滑过咽喉处,暗示他若敢说错一个字,必定会毫不留情地捏断他的脖子。   欧阳小邪到底是没啥胆量的花花公子,一番厉害对比后,没骨气地选择了屈服。   “敢问妹妹深夜找我有什么事情?”   门外的女子听他声音轻浮,也是一声娇笑,道:“近来城里不太平,又下了暴雪,我家主人怕欧阳公子房间里的炭火不够用,特意送些银碳过来。”   “原来如此,”欧阳小邪干瘪地笑着,看了眼藏花娘子,后者给他“让她进来”的指示,他咳了两声,最终还是颤着声音道:“门没关。我身上有伤,不便动弹,劳烦妹妹了。”   那女子得了允许,推门进入。   外面确实正是大雪,门才刚推开,就有一股寒风夹着雪花卷进来,偏偏屋子里的烛火早就灭了,寒风过境,尤其阴森。   “能把门带上吗?”屏风后,欧阳小邪气若游丝地说道。   那女子娇笑道:“是我疏忽了。”随机转身将门关上,点了火折子。   顿时,房间内亮如白昼。   看投在屏风上的侧影,果然是曼妙动人,欧阳小邪心猿意马地想着,此时少女端着烛台绕进屏风,灯火明灭间,容貌一清二楚。   看清面容的瞬间,欧阳小邪顿时呆滞。   虽然身材曼妙婀娜非比寻常,声音也婉转可爱恍若黄莺出谷,可是她的脸   这张青面獠牙还布满血痕的脸,真的是人的面孔吗?!   和她相比,藏花娘子那布满蓝色纹身的面孔也算是貌美如花了!   欧阳小邪胆战心惊地想着,求救地看了眼暗处的藏花娘子,后者没有任何指示。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位妹妹看着面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   女人“嫣然”一笑,露出满口的森森白牙。   “我是一条活了五百年的夺命蛊虫,自己也不知道算哪个院子的。”   夺命蛊虫?!   听完“女人”的自报家门,欧阳小邪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竟然是夺命蛊虫!   蛊虫本来就是邪门的东西,何况是能够附在人身上的夺命蛊虫!   相传这东西就是在苗疆最顶级的蛊虫师的圈子里,也属于可遇不可求的凶残蛊虫,若非天赋非常,根本不敢沾惹!   这幕后黑手倒是出手阔绰。   隐约知道蛊虫此来目的乃是杀人灭口的欧阳小邪,冲着藏花娘子的掩身处眨了下眼睛,示意她解开自己的束缚,好拖延时间逃走。   这女人虽然凶恶,到底是自己对不起她在前,若是害她死在夺命蛊虫的手上,自己也是过意不去。   可惜他生了怜香惜玉的念头,藏花娘子却不领情。   她非但没有解开对他的桎梏,反而从掩身处走了出来!   夺命蛊虫也是灵敏,觉察到气息有变,顿时警觉地转过身:“你是什么人!”   “是你要杀的男人的女人!”藏花娘子恶狠狠地说着,双手胸前结印,顿时,全身皮肤都泛起了金色光芒!   “明妃?”夺命蛊虫也是一惊,它这种只能靠附身暂时获得肉体的污秽东西,最怕就是纯阳纯阴功法的修士。这次若不是大风雪引得法力波动混乱,它也不可能混入无双城。   小心翼翼地绕开所有危险,本以为万无一失,居然会在最后一刻遇上天敌!   “算你有几分见识,我可是连四方城主的婚礼也敢闯的女人,收拾你这只小虫子可是手到擒来!”   佛家金身越来越璀璨明显,藏花娘子看着因为沐浴佛光而身形萎靡的女子,大喝道:“还不立刻从她身上出去!”   喝骂中加入了真言法力,因为被蛊虫附身而神识混沌的女子也顿时清醒,睁开眼睛!   就是她睁眼的刹那,蓬的一声,蛊虫从她眼瞳里破茧而出,化成一根金线冲向藏花娘子!   可惜藏花娘子根本不把它当做一回事,双手合十,形成结界,将金线强行按入掌心,默念佛偈的同时喝骂道:“事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难怪一直都是蛊虫,修不成人形!”   欧阳小邪胆战心惊地看着,心中对这女人的评价也更低了一层。   太可怕了,日后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   可惜后悔也已经太晚,女人处理完毕夺命蛊虫,转身看了眼抖如筛糠的男人,不屑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一只小蛊虫也对付不了。如果不是我今夜有事路过,你的小命早就报销了!”   “是,是!”欧阳小邪心有余悸地答应着,不敢反驳。   藏花娘子又瞪了他几眼,正要准备离开,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藏花娘子,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离开?我无双城虽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地方,待客的道理还是懂的。”   居然是无双城主亲至!   藏花娘子瞪了眼欧阳小邪,后者吓得急忙道:“我被你困在这里,哪可能通风报信。”   藏花娘子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   行踪既然被揭穿,藏花娘子也懒得掩饰,干脆地打开大门,对门外手持灯笼衣着飘逸的李玉暖道:“无双城主好雅兴,风雪夜还不忘出来赏月。”   李玉暖道:“藏花娘子也是好兴致,深更半夜来我无双城抓虫。” ☆、第373章 螳螂捕蝉   此行的目的被看穿,藏花娘子倒也没有半点扭捏,落落大方地走出房间,承认道:“听说这恶贼吃了点亏,特意过来想狠狠地奚落教训一番,没想到误打误撞,倒帮你抓了只虫子。”   李玉暖知道她到底还记着恨,微微一笑,将灯笼交给身后的侍女,转手又抓起一直蹲在树上看热闹的小麒麟,一边抚摸小东西因为紧张而竖起的甲片,一边和气道:“虽然是误打误撞,若今日没有藏花娘子在,欧阳公子怕就被贼人得逞了。这份恩情,欧阳家或许不认,我无双城却不能不记。”   藏花娘子不懂她为何突然如此客气,但她和无双城主本也没有冤仇,只是当年闯双修大典的时候发生过冲突,事后证明是一场误会,藏花娘子是个坦荡人,所以对无双城主并没有成见。   想到这里,女人挥一挥手,豪爽道:“我曾说过冒犯城主的话,这一次,只当是将功赎罪吧!”   李玉暖点了点头,手指却还在小麒麟的身上揉来揉去,藏花娘子不懂她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加上行踪被戳穿,此来的目的也注定不能达成,所以干脆地离开了。   李玉暖没有留她,只是吩咐侍女们好生相送,务必要送出城才能回来。   ……   ……   目送藏花娘子走远后,李玉暖脸上的笑意也自然收敛。   “欧阳公子倒是交友满天下,本还担心你半夜被人下黑手,没想到却是我杞人忧天了。”   欧阳小邪听她话中有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呻吟道:“城主姐姐你冤枉我了,我……我哪里还敢再招惹她……就做过那一次坏事,已经惹得一身腥气!这次真是无妄之灾啊!”   “无妄之灾?欧阳公子,若不是你得罪了某个不得了的人物,对方又怎么舍得用上夺命蛊虫?”   李玉暖不相信。   她知道风雪将至,必定会有人蠢蠢欲动,为了引蛇出洞,她要高翠云巡逻的时候故意在结界上开了个小口子用来钓鱼,但没想到居然一次性钓来了两条鱼。   欧阳小邪闻言心里又是一阵打鼓,差点就两腿发软跪了地。   “天地良心,这次的事情,我……我绝对没有,绝对不是我惹出来的!”   “哦?”   李玉暖温柔地反问道。   欧阳小邪越发地胆战心惊。   早就听说无双城主婀娜美貌,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及真实的万一。单论容貌和身材,这女人都是上上,何况站在月光下,平白多了几层温婉柔和之美。若是以往,哪怕知道她的身份,欧阳小邪也必定会不知死活地缠上去。但经过刚才一阵看轻实重的逼问后,别说是调戏的轻浮话,就是多看她一眼,都让他冷汗直冒。   敢对这女人动心思的男人,不是修为了得,就是胆大包天。   “这次的事情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最多……是……”   “是什么?”   女人温和地逼问着,清风微过,吹动耳坠,珠串叮当,悦耳无比。   欧阳小邪已经支持不住了。   “是劫货的人干的,一定是的!我……我有件事情前面一直没说,那劫货的人里面,有好几个都是南荒口音,他们放出的毒箭上缠的也是南荒的毒火……和他们一起行动的却是北域人,虽然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但只看他们的手段我也知道,肯定是北域人!”   “北域人和南荒人一起行动?”   李玉暖有些错愕,就为这点事……要、要杀人灭口?   欧阳小邪道:“岂止是北域有人和南荒勾结,劫匪的队伍里还有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呢!别以为他们全身裹着黑布我就认不出,那鬼一样的红眼睛还有快要烂掉的气味,一碰到就知道是”   “你倒是观察仔细!”   李玉暖慢悠悠地说着,听不出是讥讽还是夸奖。   欧阳小邪无力道:“丢了那么大笔的货物,如果连被谁抢走都没有半点头绪,我这个欧阳家的败家子就真成败家子了。”   他自嘲地话说得顺畅,反倒让李玉暖感到有几分可爱。   “你也不似传闻中那般一无是处!”   欧阳小邪闻言,顿时飘飘然。   他素来贪色,听到无双城主居然给自己一个略带夸奖的评价,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得无双城主另眼相看,心里难免有些其他的想法。   可惜,下一刻他就知道他想多了。   “不过如果真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当年也不能把藏花娘子给忽悠了。好好发挥你的天赋吧,藏花娘子虽然有些难缠,却也是个不错的女人,修为高,性格又倔强,你若是能把她绊住了,对你在家族的地位有大好处!”   说完,李玉暖就走出了院落。   因为她的这番劝告,欧阳小邪有些呆滞了。   这是……说媒?   不过她也没说错,自己的天资在家族中只能算中等偏上,在一切都由能力和修为决定的四方城,就算有爷爷撑腰,想要再往上爬,确实很难。   如果娶了藏花娘子,学到密教的双修手段,欢乐之余突破二十多年的修为瓶颈,再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欧阳小邪的眼中冒出了绿光。   ……   ……   李玉暖并不知道,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将在欧阳家引起一场新的风波。走出欧阳小邪修养的院落后,她一边摸着小麒麟,一边思考问题。   夺命蛊虫是谁弄来的?   到底是谁这么急着杀欧阳小邪!   因为他是活证,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可是欧阳小邪方才说的内容,并没有一处值得考证。   北域那么大,和外界勾结的人不知道多少,根本不可能一个个地查过去!   而且如果那黑手存心要杀欧阳小邪,为何要用上夺命蛊虫?这蛊虫虽然也是个厉害的东西,可对于修士而言,并不是绝佳的刺杀手段!   就算今夜没有藏花娘子路过,只凭这只蛊虫,也未必能杀死欧阳小邪。   想到这里,李玉暖摸了下小麒麟。   “你说……这群家伙到底在摆什么法阵?为什么我觉得今晚上的事情,有些怪异呢?”   小麒麟抖了下皮毛,昂头道:“我也正觉得奇怪呢。”   因为事前得了李玉暖的吩咐,小麒麟今天一晚上都趴在树上监视着院子,不论是藏花娘子还是夺命蛊虫,他们的进出都在它的眼皮底下。正因为如此,它才尤其觉得事情有古怪。   “那只小蛊虫连我一爪子都挨不住,哪可能混得进结界。而且……它受了惊吓以后居然傻乎乎的显出本体攻击……分明就是……来送死的!”   一边顺耳朵,一边批评道。   李玉暖听它还原了事情的过程,顿时也觉得今夜的事情疑点重重。   “那……你说……今晚上的事情,会不会是故意的?”   小麒麟晃了晃脑袋,不懂她的意思。   李玉暖却因为这个突然的假设,脑海划过一道闪电。   对,今晚上的攻击确实是故意的!   能够策划出如此大案的,自然是心思缜密之人,他怎么可能明知无双城内戒备森严,欧阳小邪的周围更是围满了监视和保护,还不知死活地派出手段拙劣的刺客!   刺客之举其实是诡计,目的是让我们重视欧阳小邪的证言,所有的调查工作都绕着他展开,贻误了对真正有用的线索的追踪!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狠毒。   因为就算知道这是诡计,是大法阵,在四方城长老的压力下,李玉暖也不得不加重对欧阳小邪的保护力度。   甚至连欧阳灭明,经此一夜后,调查队的主力搜寻方向也将由欧阳小邪的证言决定!   但是如果逆向推理,却又   李玉暖知道,自己确实快要接近谜底了。   真凶就在欧阳家,还是个地位颇高的人物!   而他想嫁祸的那个人,显然也是个欧阳家颇有地位的人物。   真是一环扣一环的毒计啊!   “莫名其妙掺和在里面的我们,似乎有些无辜呢。”李玉暖懒懒地说到。   小麒麟也耷拉着眼皮道:“这群人也真是的,天天就知道诡计诡计,没完没了的诡计,难怪耗了几千年都没有什么出息!要是他们能把钻研诡计的心思分出一半探讨功法,北域八大世家早就不是今天的尴尬地位了。”   李玉暖闻言,深以为然。   “可惜虽然不屑他们每天的钻研诡计,现实却是四方城的实力强过无双城太多,我们不得不听命于他们。”   麒麟闻言,反而来了精神。   “那就超过他们!”   “超过他们?”李玉暖哑然失笑,“短时间内谈何容易。”   麒麟道:“无双城超过四方城当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可是麻麻得了少邪的馈赠,只要稍微淬炼一下,修为就能提升一大截呢。”   “修为提升一大截?可是我已经”   “麻麻你丹田里的元婴能够化为金液,这就说明麻麻是可以效仿有风族结茧重生的!”   “结茧重生?”   “是啊,结茧重生。这个法子是最原始但也最纯粹的精练手段,靠着这个手段,远古万兽才从蝼蚁一步步进化成长,立于天地之间。倒是你们人族,为了确保后代能更好的修道,一代代的整理修改,虽然把修行路上的大部分危险都剔除,但也导致后代渐渐失去野性,受不了天道的进化手法。好在麻麻的功法偏心天道,倒可以试一下!”   李玉暖心动了。   小世界内得到的馈赠虽然美好,无奈天资有限,实际转化的只是少邪的修为的十分之一二,而且就连如此稀薄的部分,也不能运用自如。   如果能结茧重生…… ☆、第374章 黄雀在后   不过结茧重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必须准备大量草药和资源,以防结茧中途发生意外,其次还得寻一个恰当的闭关理由,结茧重生毕竟是远古手段,单看表象偏向邪道。何况无双城内目前住了太多四方城的人,一点点的处理不当,都可能会落人话柄,引发争端。   所以,从小麒麟处得到结茧需要的物品清单以及具体的环境条件后,李玉暖立刻派人将欧阳灭明请来。   欧阳灭明此时正因为欧阳小邪的被刺的事情被长老们围得水泄不通,听说无双城主有事找他,顿时松了口气,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无双城主半夜突然找我,可是有要紧的事情?”   李玉暖也不同他客套,开门见山道:“我怀疑这次的刺杀其实是迷雾弹?”   “什么意思?”欧阳灭明戒备道,“莫非城主另有发现?”   李玉暖道:“算不上什么发现,只是一些细节让我直觉上产生怀疑罢了。毕竟,若是那人一定要灭欧阳小邪的口,怎么可能才派出这等分量的刺客。”   欧阳灭明闻言,也是一番思索。   “不错,无双城主的话确实没错,如果那幕后黑手想要杀人灭口,必定会挑一个厉害的刺客,一次就得手,不可能四方城的人才到无双城,就立刻下手,而且还派出了个如此蹩脚的刺客!”   初开始听说派出的刺客是只夺命蛊虫的时候,欧阳灭明还有些担心,但接下来的发展,却让他也意识到这夺命蛊虫是故意送死的!   能够随便扔出一只夺命蛊虫送死,这幕后黑手的势力,可想而知。   但拥有如此势力的人,为何还要抢劫四方城的货船呢?   被劫持的货物虽然不乏珍稀,可如果对方真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应该轻易就能得到。   “我想,我大约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欧阳灭明面色阴冷地说道。   李玉暖道:“四方城主心里有谱就是最好了。”   欧阳灭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李玉暖又道:“其实这次请城主过来,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劳烦城主。”   “你我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只管说,哪还用得上劳烦这么客气!”欧阳灭明故作豪爽地说道。   李玉暖于是笑盈盈道:“是这么回事,我刚刚得到凤君的传音符,说他发现了一处秘藏,里面有几件宝物,恰好对我的属性。他要我立刻过去,闭关修炼,提升修为。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若贸然离开,岂不是耽误了联盟约定的开春时节的……会师?!还有无双城,我……也担心有人趁机作乱,弟子们弹压不住。”   欧阳灭明闻言,顿时开朗的笑了。   “这事好办,城主若是不介意,我可以为你代理!无双城主只管放心,提升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但是……我相信欧阳城主,可是……我怕城内有人不服。”李玉暖故作担忧道。   欧阳灭明闻言,也是面色忧郁。   “确实,有这种可能。不如”   “不如怎样?”   李玉暖看他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圈套,心里也有些激动。   “不如你对外宣称闭关修炼,城中事务暂时交给弟子们代理,若有不能决断事,则交由我代为处理?”   欧阳灭明缓缓说着,他想趁机熟悉无双城的内务,却不知正中了李玉暖的谋算。   心里窃喜不已,面上却得做出平静的姿态,苦笑道:“……也只能这样了!”   欧阳灭明贴心地建议道:“既然对外宣称是闭关修炼,就得把准备工作都做足了,药材晶石丹药什么的,可千万不能缺少了!”   李玉暖道:“这点请四方城主尽管放心,我心里清楚得很!”   “那我就放心了!”   ……   ……   所谓真真假假,假作真时真亦假,对外宣称是闭关修炼,对内则表示外出寻宝,这样一来,鬼鬼祟祟的家伙们自然就会被两颗迷雾弹弄得晕头转向,短时间内搞不清楚她究竟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也不是李玉暖对身边人一个都不相信,实在是结茧重生这种上古手段,对修为的提升有大好处,可是中途有一点点的打扰,都可能失败!   而失败,总是意味着死亡!   依着物品清单采购完毕,为免被人发现异常,李玉暖又添加了一些对她而言其实毫无用处的东西,也亏得多宝阁是八大世家的私产,又有四方城全力相助,否则单是凑齐这些东西,都最起码得花几十年的时间。   万年前随处可见的东西,如今可都是天材地宝了。   看着堆满禁室的各式材料,李玉暖也感到有些唏嘘。   谁会相信,当年那个连凝气都艰难的废材,如今已经有窥探化神期的资格!   她只花了不到百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修真界大部分修士而言都必须仰望一生的境界!   或许,这就是天机和命运吧!   东西全部搬入后,断龙石也缓缓放下。   因为心腹们都知道她会通过一条暗道离开无双城,不论是忠诚于她或是有心背叛她的人,都会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城主不在,竭力阻止外人接近密室的附近。   如今乱世将临,人心叵测,她也不得不凡事留个心眼。   轰!   断龙石彻底落地,四角的火焰也蓬的一声燃起,小麒麟从她的体内世界窜出来,后面跟着已经能够化成人形的阿狸。   小麒麟骄傲地蹬了蹬小蹄子,跳上石台,巡视着周围,见药材晶石成小山,各式宝物堆在一旁,不由发出了满意的嗯嗯声。   一圈打量完毕,确定此处确实符合结茧重生的要求后,它又哒哒哒地跑到李玉暖面前,蹲坐下。   “这些人太笨了,被妈妈骗得滴溜溜地转!”   李玉暖道:“这些人哪里笨,他们都精明得很。我设下了双环套,才好不容易让他们中计。不过就算是双环套,也未必能一直骗下去,只希望被他们发现上当前我已经完成了蜕变。”   “这个包在我身上!”   小东西豪气地顿了顿蹄子。   看着他自信的模样,李玉暖也顿觉一阵心暖。   “好啊,我们开始吧!”   “恩!”   ……   ……   结茧重生的第一步是淬炼药物。   结茧的中途,身体会彻底化为一滩水,任何外力都可能让她彻底死去,所以从开始化形的时候,就必须全身泡入特别配制的药水里,保证绝对纯净,外力不能进入。   但是这药水的调配工作又谈何容易!   药水配方本就复杂繁琐,牵扯到大量珍贵药物,还需要制备能把一个人都浸泡的分量,也亏得李玉暖有四方城的人脉,手中的药物数量非同寻常,禁得起消耗。   但即使如此,也是准备了七天七夜,消耗了百余份材料,才摸清了药水配制过程中的微妙变化,再经三天三夜的提炼,最终凑齐了整整一池的药水。   而下一步,则是最浪费的提炼晶石!   结茧的过程,身体需要汲取大量的灵力,除非身处最顶级的灵脉,否则根本禁不住她的消耗。所以为了顺利度过结茧,李玉暖调集了数百吨的晶石,要把这些晶石全部提炼化为液状的晶液,汇入药水中,供自己汲取。   这不但是个繁琐的过程,更奢侈无比。   拳头大的上品晶石只能化出巴掌大的小瓶晶液,何况并不是每一块晶石都有这等品质。五天五夜的忙碌,只得到了勉强能让一个人蜷缩着浸泡的小半桶晶液,而这半桶的液体,却已经是无双城二十年矿山开采的全部!   难怪越是高阶的修士,越喜欢霸占大矿培养势力。   果然得要有足够的资源才能提升修为!   感慨地想着,李玉暖又看了眼一旁小山高的晶石废渣这些晶石被提炼出晶华,如今不过比寻常的石头剔透精致些,有些舍不得,但也无可奈何。   如果我能够得到更高的修为,这些付出倒也还值得,可是万一……   她不敢再想了。   这是倾尽无双城大半家产的冒险,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败了,就没有退路了!   想到这里,李玉暖干脆地将身体泡入晶华之中。   刹那间,浓郁如针的灵气刺激了全身所有的毛孔,饶得她一路依靠淬炼经络提升修为,也还是忍不住地呻吟了一声。   果然是比刀剐火烧更可怕的痛苦。   但是痛苦的下一刻,她又立刻振奋了精神。   此刻的每一滴液体都不能浪费,如果浪费了,就真的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了!   只要……只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凝练到体内,她就能够完成突破,得到更强的力量。   得到了更高的力量,是不是就能进入冰原深处,把他带回来?   想到这个恍惚的可能,李玉暖顿时觉得那闯入经络中几乎要把全身都割开的力量,也不似当初那般难以忍受了。   只要心中有觉悟,世上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   距离李玉暖不过二十步的地方,小麒麟趴在地上,前肢百无聊赖地玩弄着失去了晶华后没了光泽的石块,尾巴一甩一甩。   它其实也想泡进那晶华的桶里面,但它知道,麻麻比自己更需要这些东西。   在他身后,阿狸愣愣地看着前方那闪着五光十色的大桶,她灵智已经开启,当然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不过它不敢闯入,这是主人的东西,注定吞不下,决不能逞强硬吞!   当然,阿狸不碰木桶的另一个理由是小麒麟。   有它死死守着的东西,一只白毛狐狸哪有胆量凑上去! ☆、第375章 亲密接触   虽说早就做好了最糟糕的心理准备,但随着灵气大量挤入体内,身体从脚趾处开始融化、逐步变成液体,李玉暖还是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恶心。   难怪结茧重生被人族先祖舍弃,这种手段……实在是太……可怕又太危险了。   融化从脚趾开始,最终扩散到全身,全部都变成液体,包括头发丝。   如果没有足够强横的神识,强行把身体重新凝练起来,修炼者甚至可能会以液体的状态永久存在下去,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被一个运气极佳的人遇上,变成他或者她晋级路上不可多得的滋补。   果真是非生既死的选择,要么一飞冲天,要么彻底被湮没。   始终心中怀着一股傲气的李玉暖,平静地想着。   融化已经不知不觉中蔓延到小腿肚处,她也渐渐克服了最初的不舒服。   生或者死,真的那么难以抉择吗!   我宁可突破失败就此死去,也不想因为修为不如人只能卑微地趴在地上!   液化还在继续,虽然身体无数次经历过星屑洗涤经络,比一般人更能承受住痛苦的折磨。但类似今日的全身都彻底融开的感觉却还是第一次。   整个过程并非无比的痛苦,但却洋溢着令人绝望的无奈,凡是化为液体的部分都不会彻底没感觉,但身体却真实地失去了对它们的支配。她知道,等到液化蔓延到上半截的时候,她将会彻底地失去感觉,只余下神识依旧清醒。   若是运气不好,甚至连神识的清醒也无法继续保持!   指尖也开始融化柔软,渐渐变成淡红色的液体。   幸亏她早有准备,发现身体开始变软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彻底泡在了事前准备好的青绿色汤药中,但是饶得如此,青色汤药碰到身体所化的红色液体时,也还是会带给所剩无几的感觉难以言语的刺痛!   化成液体后身体居然会变得如此脆弱,只是被其他的液体碰一下都会痛成这样,真不知道接下来的凝练重生该……如何熬过去!   李玉暖有些担忧的想着。   但是害怕也已经太晚,重生的过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抬起头,透过碧玉般透明的水幕,看了眼外面。   小麒麟正紧张地盯着她,而阿狸也忧心忡忡地守在外面。   我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很可怕的吧,半截身体是液体,半截身体却还完好。   李玉暖苦笑地想着,她不敢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她害怕眼睛看到的内容会让神识受到极大的冲击,从而失去凝练重生的勇气!   身体还在继续融化,头发也开始消融,丹田内的金色液体自然的混入身体融成的淡红色之中。   仅够双手捧起的一小撮,融入体内后,却能令人震撼地将所有的液体都同化为金红颜色,若不是知道这些液体是自己的身体所化,李玉暖甚至觉得这颜色颇为喜人呢!   可惜她知道,所以看到恍如跳动的火焰般诱人的颜色时,越发觉得恶心。   好在再恶心也只是暂时,因为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消融得只剩下头颅了。   终于,要彻底回归原始了!   ……   ……   生命最初的形态是什么,很少有人知道。   但是大部分生命都对液体有着与生俱来的迷恋,哪怕是最怕水的生物,浸泡在水中的时候,也还会感觉到仿佛要融化般的惬意。   生命,似乎从来和水无法分割,疲倦的身体浸泡在温度恰倒好处地暖水中,会舒畅得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碧绿液体的最中央,一团金红色的液体诡异的独立着、存在着。它有意和碧绿色交融,却又似乎觉得保持现状才更好,金红色的液体不断蠕动,一团几乎要被惬意融化的意识,正在全力凝结。   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么舒服这么温暖的感觉,真想一辈子都在里面,永远也不出来了。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将那团小小的意识蹂躏。   因为意识的反复无常,金红色的液体也随之不断地蠕动,泛起一个又一个的泡沫,偶尔也会有类似触须的部分冒出,但很快就又回归液体了。   显然,住在液体里面的意识也很矛盾,它想要摆脱这种状态,却又隐约觉得现状才是最美好的。   柔软又安全,不用担心任何攻击,永远不用害怕……   为什么要离开这个柔软的地方?   为什么要恢复以前那有手有脚的样子,回到那个危险的世界?   一直以液体的状态存在下去,不是更好吗?   可是我必须回去!   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还有人在外面等着我回去,我答应了他们,一定要回去!   两个想法不断地交战,那团小小的意识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听从哪一边的要求。   不论是哪一边,都让它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很矛盾,很痛苦。   它知道自己必须回到原本的摸样,可是恢复原样后,就要面对无数已知和未知的可怕!   曾经的种种记忆莫名地泛起,让它又忍不住想缩进去。   交战,在僵持中继续。   金红色的液体也开始和周围交融,虽然它始终表现出不驯服的傲慢,可是当青绿色的液体一再地柔软放低姿态后,它也渐渐地感觉到了绿色液体的友好。   和它们融为一体,或许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可是……为什么内心深处又要抗拒这个会带给自己最惬意的未来的决定……   等一等!   什么是心!   我现在只是一团液体,我根本不存在心!   不,我有心,我过去是人,我未来也还会是人!   这个世界虽然惬意舒服得让我舍不得离开,但是再惬意再舒服,也还是虚幻的!   我不能被这暂时的快乐迷惑,一旦彻底化为液体,一旦连意识都溶解在这份安逸中,我就彻底废掉了!   我会被当做补药,被别人吃掉!   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蹿过,被紧迫感抓住的意识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   柔软的液体开始凝实,一个轮廓正缓缓形成……   ……   ……   白玉水池旁边,白衣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青绿色结界内的种种变化。   “吼”   小麒麟不满地嘶吼着,对男人的到来异常不满。但碍于结界内的人此刻正处于结茧重生的最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受到任何外力的打扰,它也只得围着这家伙不断绕圈,时不时发出威胁的低吼。   李夜吟对此不屑一顾。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结界内,看着那一滩金红色液体从最初的无序颤抖中逐渐塑出人的四肢雏形。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耐心。   帝尊命他来这里,本意是要他趁着李玉暖结茧重生、液体神识不稳的时候,强行打破结界,将她炼成补药吃下去,提升自己的修为,从此彻底了断这份无意义的牵挂。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看着金红色的液体逐渐凝结成人形,露出少女优美的体态,他的心中反而会感到另一种欢喜?   她是我的敌人!   李夜吟不快地想着,依着他的行事准则,敌人就该杀,哪怕是个襁褓里的孩子,只要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就必须死!   但是为何看着她渐渐度过难关,逐步走向成功,他的心里也会感到异常的快乐?   难道我也染上了坏癖好,觉得敌人越强,战斗的时候越享受?   想到这里,李夜吟立刻在心里滚了一遍目前还没能杀死的敌人们的名字,发现除了李玉暖以外,其余的人都不会让他产生类似的怜惜感情。   这可真是种奇怪的感觉。   或许,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感觉,仅仅因为她是女人,他对她萌生了欲求!   对,一定是这么回事!   拒绝承认自己对李玉暖的感觉其实是爱情的萌芽的李夜吟,烦躁地看着青绿色液体深处,那团不断变化的液体。   女人的身体已经完全成型,居然是意料外的婀娜,当然,比起伺候他的那些血奴,这曲线到底还是有些平凡了。   可就是这个并非十分诱人凹凸的身体,竟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他贪婪地看着她,从半流动的液态逐步凝实,进而化为实际的身体,五官也从朦胧变清晰,细节一点点充满,流出熟悉的模样,嘴唇、眼睛、睫毛……   每一处都是记忆中的模样,甚至连发丝也是习惯的长度,恰恰好垂到腰侧。   因为隔着青绿色的结界,他看不清她的皮肤颜色,只能确定她的身体已经发育完备。   但就算是这样不真实的相见,也让他有一种错觉,似乎只要伸出手,伸入液体里,就能把她从里面抱出来,揉进怀中。   而后,亲吻她的嘴唇……   诡异的假想让他感到一阵恶寒,但接下来的发生却让他也震惊了。   刚刚重生完毕的女人睁开眼,双目写满了迷茫,她撑起脆弱的身体,试图突破青绿色液体的封锁,但是新生的肉体是那么的脆弱,骨骼和肌肉都没有完全长好,她连最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完成,怎么可能击破这粘稠坚固的结界?   突然,她看见了他。   隔着结界,满是期待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她这是在央求他吗?   李夜吟知道自己必须拒绝她,但双手却不争气的伸出,探入水中,将她抱住。而她也理所当然地缠住他的脖子,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任他将自己从液体深处带出来,发梢脚趾都黏连着青绿色的液体。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还愿意帮我?”她贴着他的耳朵,顽皮地说着。 ☆、第376章 风光旖旎   对近在咫尺的亲密问候,李夜吟不为所动,但也没有松开,只是平静地说道:“你得了少邪的馈赠,虽然一时难以消化,但若肯花费两百年时间慢慢转化,也会有现在的修为。为什么一定要冒险走捷径?如果今天来这里的人不是我,你早已经变成别人的滋补了。”   李玉暖听出他话中的关爱和责备,眨了下眼睛,道:“我也知道,只要消耗两百年的时间,就能将少邪的修为化为己用。但是两百年后还有修真界吗?我宁可冒险赌一个也许,也不敢相信未来!而且”   她看了眼李夜吟。   “你考虑到的危险我也早就知道,可事实却是我赌赢了。我已经成功了。这是天意,逆不得的天意。”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种侥幸的念头。”李夜吟有些惊讶,“你不是一向都稳扎稳打,不依靠侥幸吗?”   李玉暖道:“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当然也喜欢稳扎稳打、一步步晋级,可是现实逼迫着我,由不得我像你这样这样悠闲地过日子。想要保住现在拥有的,就必须拼了命地修炼。帝尊的强大像鞭子一样追赶着我,容不得我半点疏忽!”   “……你确实很大胆!”   但也有只有这样的女人,才值得我在意。李夜吟心里补充道。   “……你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李玉暖动了一下,想要离开。   因为这个动作,李夜吟终于意识到两人的姿势确实有些暧昧了。   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李玉暖,反而一本正经地告诫道:“别乱动,你的身体刚完成凝练,骨骼都是软的,经络也没有顺理。如果我这时候放下你,反而会害你骨骼变形,留下后祸!”   “可是……这个动作”   李玉暖的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自从确定彼此的感情以后,她其实对某些事情早就有了觉悟,只是李夜吟一再说出不记得前尘的冷漠话,让她心冷之余,也对感情少了些期待。   但是此刻,刚刚完成蜕变、最脆弱的时刻,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带着梦一样的温柔。   他正抱着她,小心的、软软的,好像捧在手中的是世界上最脆弱最珍贵的宝石那般。   “我会等你身体都稳定以后再把你放下。”   他呵护地说着,她的脸上还有些粘液,发丝划过脸庞时竟被黏留在上面,沙沙的,有些痒,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如果我……”   她扬起眼睛,期待地说道,“如果我希望你就这样一直抱着我,你愿意吗?”   李夜吟愣了一下,俊逸的面容划过一丝明显的不自在。   “不可能,”他说,“帝尊命我来这里,是要我把你吸收了滋养自身,我没有对你下手,已经是违背他的意志。如果再因为一时的不忍心留下来,你确定受得住他的雷霆之怒!他在这个世界上,只在乎过两个人,而你不幸就是他最在乎的另一个人的传人,他对你的恨意……从来都是……”   “你不用多加说明,这些我都知道!”李玉暖当机立断地打断道。   李夜吟因此意识到这话有些伤人,于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李玉暖,主动打破了尴尬。   “算了,我们之间的事情,牵扯到太多太多的东西,追究或是拷问,都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你想知道什么事?”李夜吟道。   李玉暖顿了一下,她很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了,但看到他漠然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不该问出这种根本没有必要的问题。   所以,她最终问了一个眼下最亟需解决的问题。   “你刚才说,是帝尊要你过来,把我吸收了滋养自身。可是我闭关修炼的事情这么隐秘,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北域十城,谁和冰原有勾结?”   李夜吟本还在犹豫:若是她问出爱还是不爱的问题,该如何回答。万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彻底抛开感情的桎梏,难免微微一愣,许久才道:“北域十城的一半以上都和冰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你的无双城……更不知道多少人首鼠两端,同时给几方势力卖命!你这次的故布疑阵虽然设计得精巧,可惜……何况你压不住重生时引发的异象……冰原早就得了你闭关的消息,加上无头僧能观测到重生的异象,想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自然易如反掌!”   “原来如此,我果然高估了我自己,也低估了人性的恶毒。”李玉暖平静说道。   李夜吟道:“你已经足够优秀,只是身处的环境太过复杂。北域十城,本就是个烂摊子,每个人都把达成目的建立在巧取豪夺上,看起来坚固庞大,其实是一个个沙堡,一搓就碎!这样的北域十城,根本挡不住冰原统一三界的步伐!”   “……”   李玉暖没有反驳,因为李夜吟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也因为她此刻正处于全身经络重新贯通、骨骼和肌肉依次坚固的关键时刻,仿佛全身被蚂蚁爬过一样的瘙痒,又像被细小的刀片贴着骨头刮过,还像有人强行把肌肉一根根的跳出捋直……那微妙而古怪地感觉,容不得她思考其他。   李夜吟也知道她此刻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   甚至,他比她更清楚她此刻的艰难。   因为凄绝血池带给身体的蜕变,也是类似的情况。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凄绝血池的改变,比结茧重生更加痛苦。   但他有整个神庙作为蜕变的后盾,加上灵族的种种本能传承,根本不必担心中途发生任何意外。   她却不同,只是个最普通的人,依靠着一场场的挑战,强行把自己提升到极限。这一次,她确实破茧成功,可是,真的能够化蝶吗?   他想帮她,却又担心自己的帮助反而会让她的重生变得不完美。   思量再三后,他选择了沉默,就这样静静的搂着她,以自身的温度鼓励她,让她相信,自己能够熬过这最后同时也是最艰难的考验!   ……   ……   凝滞的空气里,考验还在继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能让人心跳停止的紧张。   青绿色的黏液渐渐收干,露出白皙中透着粉色的皮肤,少女的身体是如此的美妙,虽然没有惹火的弧度,却恰倒好处地让男人心动。   从额头到脚趾,所有的线条都暴露在眼前,因为是刚从青色黏液里脱离,皮肤细嫩得弹指可破,纹理中渗出醉人的甜香。   铺在手臂上的长发也挤净水分,从一匹丝绸变成丝线般的细腻,汲取青绿药液精华后,纯黑的发丝在特定的光下,会反射墨绿的颜色。   墨绿的丝缎本就容易让人想到妖冶和梦幻,何况此刻,半干的长发缠在骨骼未长实的柔臂上,更有梦幻的错乱感受。   “松开我吧。”她低声说着,声音中满是连她也不懂的娇柔和妩媚。   李夜吟没有依言松开,相反,他吻了下去。   “……你……”   他的吻,带着栀子花的冰冷香气,碰过的地方,青绿色药液残留的黏腻感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把身体都融化的温柔,以及将最后的残余都燃烧殆尽的滚烫。   “我想我应该顺从我的心。”   他轻声说着,舔了一下她的眼角。   经过这一次蜕变,那簇魔纹变得更加妖娆纤细,还有细长的尖刺缠在其上,舌尖舔过时,尖刺挑逗着柔软,带给男人更直接的感受。   “你知道吗?当我决定伸手把你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做完这件你未必愿意的事情了。”他轻声说着,仿佛自责,又好像只是想用这样的话语,让对方放弃抵抗。   但他不知道,自被他搂入怀中的瞬间开始,她便未曾想过打算主动推开他的手。   “我知道。”   她低声说着,主动咬了他的嘴唇。   唇齿相触的温度,仿佛冰与火的交融,许多一直以来都坚守的执拗,因为这一个吻而松开,还未完全稳固的腰肢是那么的柔软,仿佛蛇一般。   手和脚,都缠绕着他,任何碰到她的皮肤的部位,都难以遏制地燃起火焰。   这是最本能的需要,火焰让他的冰冷融化,更让他一直以来的害怕都望而却步。   当彼此都因为缠绵的吻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突然松开她,看着她略带怒意和不快的眼睛,戏虐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这么做,算不算完成了帝尊要我趁机汲取你滋补我自己的目的?”   这天雷勾动地火的时候,他却还有余暇开玩笑!李玉暖气愤地想着。   “你可……”   话未说完,被吮得微微发肿的嘴唇就被再次堵上了。   一时间,狭窄的禁室内风光旖旎……   对男女之事有着与生俱来的好奇的阿狸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渐渐融为一体,倒是小麒麟,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还未成年,不能过早接触这么不健康的东西,怨气浓郁的它,干脆地跳到阿狸的背上,伸出爪子挡住阿狸的眼睛。   “不许看,听到没有!”   声音直接闯入识海,可怜的阿狸只好陪着小麒麟一起,非礼勿视。   可惜神兽的听觉非比寻常,即使两人都极尽压抑,那隐含着太多意味的声、魅惑的喘息和低沉的呻吟,以及染上了粘腻感觉的肢体碰触……还是清晰地传入耳中,让瞒着大人们偷阅尽各类书册的两只神兽心猿意马、面红耳赤。 ☆、第377章 走着瞧   软玉在怀,风情无限。春风旖旎,贪欢彻夜   几番肢体交融后,禁室内徘徊着情欲后的醉人的香气。   然而纵然美人在怀,两人却没有因为缠绵而彻底失去理智。   毕竟,双修不论对女修或是男修而言,都是件极冒险的事情。需要大量的准备和全盘的推算,确定两个人的功法、体质都相辅相成,双修时可以阴阳互补、内外平衡,心神交融时,一起达到更高的境界。   所以,即使彼此都有更进一步的意向,因为不确定这么做是否真能给对方带来好处,李夜吟最终选择过门而不入,只是不断地摩擦爱抚,旖旎缠绵间获取彼此都满足的快感,而不是为了一时的畅快,不顾日后的祸害。   李玉暖知道,他这么做,更多是顾及自己。   帝尊既然告诉他,将自己汲取后能够滋养他的修为,显然也早就想过若是他一时把持不住做出合和双修的可能,也就是说,如果真的不幸擦枪走火,他必定能从中得到好处。   但他却忍住了,从始至终都只是磨蹭和挑逗,即使欲求最为直接的时候,也只在入口处摩擦,而不是逞一时之快,惹出自己都不知道的未来。   她怨气地看着他。   虽然敬佩他最后一刻表现出的自制力,却又本心的觉得能在这种时刻还讲求理智,可见他对自己的感情,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深。   李夜吟哪能不知道她此刻的念想。   女人的心思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却也简单。只要清楚她们心中所想,就能清楚的知道她们的渴望。   “你说过,你等不了两百年,想着现在就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对抗帝尊的力量。如果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害你失去经历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力量,岂不是……”   他侧过身,温柔地劝慰着,挑起她的长发,亲昵的安抚着。   李玉暖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心里到底有些患得患失,于是挑起一缕长发,捏成小刷子,故意骚弄他的敏感处。   “我知道你的好意,可……现在的情况那么乱,我怕……日后没有机会了。而且,你我既然是两情相悦,就算因此失去了什么,我心里的欢喜,也必定远大过遗憾。”   柔言配上柔夷,若是没有反应,那就真无能了。   李夜吟强忍着闷火挪开她不安分的手,苦笑道:“我们必定会有很多很多的以后,而且……我现在根本想不起我们的过去,就算你情愿,我却怕你受委屈……”   李玉暖闻言,转过身,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李夜吟知道她这是闹别扭,连忙紧贴过去,抱住她,双手恰好叠在她的手上。   ……   ……   禁室内风光旖旎,外面可就没有那么风情无限了。   因为欧阳小邪的遇刺,欧阳家几个老不死的趁机发作,联合欧阳小邪的爷爷再次对欧阳灭明施压。   若是过去,这点压力当然不会让欧阳灭明棘手,但就是这时候,藏花娘子找上了织云城!   真正的张烟云还在欧阳家的方寸囚笼里,若是被她发现坐镇织云城的那个是冒牌货   想到这里,欧阳灭明再也坐不住了。   可惜,正所谓祸不单行,欧阳灭明还没有想好如何对付杀去织云城的藏花娘子,凤清德那个脑子不好使但是修为却奇高的家伙回城了!   虽然事前得了李玉暖的口信,知道她暂时全权委托欧阳灭明代理城内事务,可是看着李玉暖的城市被交给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代为管理,凤清德的心里哪可能舒畅,三天两头的惹是非找茬!   亏得李玉暖入关前嘱咐了曲浪,有这个八面玲珑的管事帮衬,欧阳灭明才没有被这一窝的烂事闹得头昏脑涨。   可惜还没等他舒心三天,就发现曲浪之所以无微不至的跟着自己,帮忙料理事务,真正的目的居然是监视!   难道这小小的无双城,也和四方城一样,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吗!   欧阳灭明越想越悲愤,险些仰天长啸!   好在也不是所有的消息都是坏消息,至少,一番刺探追查后,幕后黑手如预料地露出了狐狸尾巴!   张文泽!   一直都怀疑这假情假意的家伙暗中和多方势力勾勾搭搭,但没想到他居然丧心病狂到这地步!为了压倒四方城的风光,竟然敢冒险和冰原合作!   可惜就算查出了问题,欧阳灭明也不能发作,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是此次劫持事件的幕后主使,若是贸然发动,反而会让本就混乱的北域十城,陷入更加浑浊的局势。   开春的时候,还指望十城能够联合起来,一起对抗盘踞荒原的怪物呢!   ……   ……   北域这边以欧阳灭明为首的十位城主没一个舒服,但是冰原深处的神庙里,渊默却感觉更不舒服了。   他接到线报,知道帝尊让李夜吟去无双城找李玉暖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让李夜吟找李玉暖?   若是刚刚从凄绝血池里醒来的时候,帝尊下这道命令,李夜吟或许会照办,可是现在,他们两个勾勾搭搭的次数还少吗?让他去杀李玉暖,岂不是   想到这里,渊默顿时气出不打一处。   但他很快就又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李夜吟失宠的好机会!   不放过任何一个攻击对手的机会的渊默,当机立断杀向李夜吟居住的冷香宫。   冷香宫,殿如其名,四周种植了能在冰雪覆盖的环境依旧恣意开放的花树,且宫殿内除了李夜吟一个男子,其余都是美貌女子。   可惜这些女人虽美貌,却无不是心狠手辣,只对帝尊和李夜吟忠诚。   渊默这种不仅通报的闯入者,难免惹来最严厉的阻挡!   “神君,你擅闯少主人的住处,难道不怕触犯规矩?”   一团红雾散去,露出红衣侍女们如花一般美好却比冰更冷酷的面容。   渊默哼道:“若是李夜吟在这边,我当然要顾忌一下规矩,可惜……李夜吟这几日都不在,而且以后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不过是在主上正式下达命令前进入,又违背了什么规矩!”   “妄议主人就是最大的违背规矩!”为首的女子冷哼道。   渊默知道这些女子都是血奴,素来骄傲得很,只有灵族能够驱使。   但是,就算是高等的血奴,也不过是一群没有灵魂的废物,怎么可能拦住渡劫期的大能!   他肯耐着性子陪她们,完全是出于对帝尊的尊敬。   “妄议?”渊默好笑道,“李夜吟已经不可能回来了!他本来就是只对喜欢的东西感兴趣,对其他的事情都漫不经心!若不是主上喜欢他,栽培他,他怎么可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闭嘴!”   女人们齐声喝骂着,身体慢慢雾化,变成令人恐怖的存在。   这也是血奴最大的杀手锏,她们的身体是无数的血神子组成,可以轻易的融化,又再次重生!   虽然对于高阶修士,这个手段未必奏效,但修真界的大部分人只是筑基以下的低阶修士,对付他们,血神子从来都不费吹灰之力!   “想和我动手!”   渊默讥讽地看着,突然双手翻动,顿时,强大的法力波动几乎要把空间都碾碎般压过来,血奴的身体也因此变得扭曲、支持不住!   女人们紧张起来,她们也知道自己和对方的距离堪比天上明月和地上蝼蚁,但是就算知道不是对手,也必须挡住,因为她们是直接效忠于主人的!   绝对……不能   渊默也露出了惊讶。   他没想到这些娇弱的血奴居然能够坚持到这般地步,不过蚂蚁又怎么能和月亮相提并论,就算他心存怜惜,也   正当心思喘动,准备下杀手的时候,突然,一股温柔却又尖锐的力量从冷香宫中激荡而出,恰倒好处地将血奴们都卷入保护中!   “少主!”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血奴们都惊呼起来。   渊默也抬起头。   白衣人立在三丈外,身姿仿佛风一样轻柔,面容更堪比少女的美好,可惜娴静优雅中,却有杀意自然渗出。   “我才离开几天的时间,渊默你就迫不及待地对我的仆人下手了,心胸如此狭窄,难怪辛辛苦苦一万多年,修为却就没有长进!”   李夜吟摇着头,轻声感慨着。   奴婢们看到少主出现,顿时也安心,围在他身边,同仇敌忾。   渊默哼了一声。   “我当然比不上少主你,就算跌落到地狱也还有主上把你拉出来,想方设法再推上云端。但是少主,你要记住,主上对你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你一再地辜负他的期望,例如这次这样……他总有一天会生气!而他真正生气的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李夜吟笑了。   “多谢你的苦心,可是我想做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若是我惹他不开心了,只有他打我骂我,你……不过是只狗,也敢教主人如何教育儿子!”   每一个字都恰倒好处地打在渊默的软肋,气得他须发倒立,却也不敢发作。   几声哼哼后,渊默再次露出笑容:“我是没资格教育你,不过如果主上对你彻底绝望了,到有可能允许我……杀了你!”   李夜吟闻言,莞尔一笑:“如此自信?我也很期待有个光明正大杀你的机会呢!”   “你”   渊默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面孔更涨得紫红,憋了好久,才恶狠狠道:“我们走着瞧!”   李夜吟和气道:“不送!”   “呸!” ☆、第378章 解决的办法   正当欧阳灭明因为各路势力头痛欲裂的时候,李玉暖终于破关回归了。   对修真界而言,不足两个月的闭关根本就是打个盹的功夫,所以看到李玉暖面色红润地回来的时候,欧阳灭明的第一反应不是“总算回来了”,而是“怎么才这么点时间”。   倒是李玉暖,看他面色有些古怪,斥退从人后,温和道:“欧阳城主看起来面色……莫非是近来事情太过繁杂,让城主辛苦了?”   欧阳灭明听她说这话,就算心里烦躁得快要爆炸了,嘴上也得笑道:“哪里,哪里。是多方的事情突然间一起爆发,就算是我也难免有烦躁。你们无双城的事情可算不上多,倒是你,只闭关不足两个月,真的没问题?”   李玉暖莞尔一笑。   “我走了捷径,过程虽然有些凶险,好在最终顺利通过了。”   她不愿明说内容,欧阳灭明自然也不会追问,几番嘘寒问暖后,便将无双城城内事务与她作正式交接。   李玉暖看他凡事都整理的井井有条,也是一阵感慨,不愧是四方城主,这处理事情的能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   李玉暖不知道,她感慨欧阳灭明处理事情的能力时,欧阳灭明也羡慕她的际遇非比寻常。   废材根骨却能逆天,闯入小世界得少邪老祖宗的传承,如今又通过九死一生的秘法手段将需要二百年才能消化的老祖宗的馈赠迅速化为己用!   虽然碍于天资,最终只能把老祖宗的修为的十分之一二融合完毕,可是就是这么一点点的修为,也足够她冲击化神,成就神话了!   不到百年的时间,居然已经有机会化神,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不知道会惹来多少嫉妒,更不知多少老怪物会被震撼!   因为这份联想,欧阳灭明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   “无双城主,你……有几分把握冲击化神期!”   “境界还未完全巩固,不敢确定。”李玉暖半真半假地说道。   和李夜吟在禁室内旖旎缠绵的这几日,虽然因为他心中有顾忌,最终没有走出决定性的最后一步,但魔尊和月神君的功法本就相辅相成,何况两人又情投意合间几番紧密无间的交流,彼此的气息和功法都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温暖滑过小腹和周身所有穴窍的时候,李玉暖就不止一次地想到,如果真正跨过那一步,或许会让彼此的修为都得到一次无法想象的提升!   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不敢冒险。   虽然李玉暖不介意冒险一试,李夜吟坚决不同意,她也只好作罢。   毕竟,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就算失去了元阳也最多不过修为打折,女人若是丢失了元阴,却可能面临修为全废的危机!   然而,就算这几日都坚持只在门口处徘徊,此刻欧阳灭明问起状态,她竟是脸颊不由一红。   欧阳灭明当然不可能知道闭关禁室内发生的那么多风月事,但他是花丛老手,看她脸颊自然绯红,顿时心念一动。   初次遇见这女子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她生得美貌,如初开的花苞一般青涩坚硬,虽然有心成为催开玫瑰的幸运男人,但是被她拒绝的次数实在太多,所以这份心也就渐渐淡了。然而这一次,不知是不是修为提升的另一半作用,居然觉得这花苞已经偷偷绽开最外面的一层,正是花蕊初露、暗香浮动的最美妙时候。   这么美的花,若是能够亲手采摘,甚至只是凑近多吸两口,也是好的。   不过想到这女人的狠毒手段,欧阳灭明顿时打消了念头。   美人虽好,花刺扎手,何况她似乎和冰原也有些牵扯不清。   按捺了乱动的心思,欧阳灭明虚张声势地咳嗽了一声,道:“若是无双城主能够晋级化神期,我们倒可以借此机会举办化神大典,广邀修真界的元老来无双城,从此无双城在北域彻底立足,北域又能名正言顺地集结队伍,组成联盟,一起对抗冰原的魔星!毕竟,魔星一旦脱困,便是席卷三界的大灾难,我们北域十城……注定挡不住的!”   这番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不是危言耸听!   因为李玉暖比他更清楚帝尊有多强!   “欧阳城主担忧了,不过冰原近来动作不断,我们也确实应该未雨绸缪。”她和气地说道。   欧阳灭明道:“我当然希望一切都只是我想多了,但现实却由不得我们放松警惕!”   说完,他便将自己这一个月来的调查结果都向李玉暖和盘托出,并直言不讳地表示,张文泽很有可能就是劫货事件的幕后黑手,而且整件事情都是在冰原的操纵下发生的!   李玉暖沉默了。   虽然李夜吟没有告诉她,究竟是谁把她闭关的消息透露给了帝尊,但他话语中的种种暗示,已经足以让她明白北域十城的内部到底有多不堪一击。   张文泽!   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   “有什么办法能让张文泽伏罪?”李玉暖问道。   就算已经确定这起事件的直接策划者,但张文泽好歹也是排名第二的麒麟城主的叔叔,同时是多宝阁八位管事中的一位,在北域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是著名的菩萨人物,人人都以为他慈悲为怀,热心扶持小辈,贸然出手,很可能被倒打一耙!   而且李玉暖还记得少邪的遗言,欧阳家族里面有人早就和冰原勾勾搭搭了!   欧阳灭明苦笑道:“如果张文泽是个那么好对付的家伙,我哪可能直到现在还不敢出手!这家伙虽然是我们这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伪君子,可在那些不明真相的普通修士看来,他却是个大好人!连续三百年,账本没有半点错误,从不曾以权谋私,更不要说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光明正直得让人简直怀疑他是不是佛陀的弟子!”   “可我们都知道他不是真君子。”李玉暖道。   欧阳灭明道:“我们知道又有什么用处,外面的人只会以为这次的事情是党同伐异!北域十城一向不团结,为了私仇构害一个大好人,也没什么奇怪!”   “……为了私仇构害一个大好人……”   因为这句话的启发,李玉暖陷入了沉吟。   欧阳灭明不想打扰她,正要离开,却突然被叫住。   “不可以为了私仇构害一个大好人,那我们就……投其所好、栽赃陷害,来个人赃俱获!”   “栽赃陷害?你倒是大胆。”欧阳灭明不无敬佩地说道。   李玉暖冷然道:“对付这种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只能比他更卑鄙无耻不要脸!他不是以仁义之名泽被天下吗!那我们就倒推他的仁义,跳过取证,直接团起一群人,给他扣个大大的屎盆子!”   她的想法如此大胆,欧阳灭明都惊呆了。   但是稍稍思考后,他却道:“……你有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李玉暖看了眼窗外,大雪前的天空苍白得让人想到冰原。   ……   ……   凤清德的脸色非常非常难看。   虽然从李玉暖委托欧阳灭明代理无双城的事务那一刻,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但这一次,却是格外的难看!   习惯性拽弄撩拨凤清德的小麒麟被他身上散发的肃杀气息吓得倒退一步,不敢接近。   至于跟着小麒麟的阿狸,更是吓得尾巴耳朵掉出来了都没感觉,战战兢兢地退到角落里,生怕小麒麟挡不住凤清德的火焰,把它这好好的天狐烧成焦毛癞狐狸。   好在凤清德虽然怒气冲天,但也没有气得理智全无,迁怒无辜者。   已经流出毛孔的怒火很快收敛,他径直地往李玉暖所在的位置飞去,那咬牙切齿的狠毒模样,任何一个人看到了,都会以为是凤神君被人戴了绿帽子,正要去抓奸呢!   不过考虑到凤神君一贯对美食更热衷,多半应该是有人一时嘴痒,吃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天才地宝吧!   完全不知道旁人怎么看待自己的凤清德,转眼间已经抵达院落。   因为降落时没能控制住火气,周围一丈内的草木泥土都被滚烫的气流烘得焦黑,他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一掌拍开大门,火气十足地骂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千万不要再相信那个混蛋的甜言蜜语!他早就不记得你了,和他纠缠不清,受伤的只可能是你!你”   “你想多了!”   正和欧阳灭明商议栽赃细节的李玉暖头也不回地拍出一团冷气,正好砸在凤清德脸上。   凤清德何等骄傲脾气,居然被人打了脸面,欧阳灭明顿时觉得自己有必要回避一下。   可惜他蹑手蹑脚地准备溜,李玉暖却不答应。   “欧阳城主你不用回避,该走的人是他!”   “……这个……”   欧阳灭明当场就僵硬了。   凤清德喜欢李玉暖,就算被李玉暖打也不会觉得不自然,可是欧阳灭明到底是个外人……若是不知死活地留下,难免遭池鱼之祸!   走,还是留?   倒是凤清德听到李玉暖的话,震怒之余,更泛起无限悲伤。   “你的心里只有他!好,好,好,我再也不管你了!你……就只管和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在一起吧!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自己找事情,我犯贱!”   说完,大凤凰狠狠地跺了几脚,转身飞出无双城。   看着庞大的身体渐渐变成天边的一个黑点,欧阳灭明道:“真的不需要追过去吗?他毕竟是”   “不用!”李玉暖断然道,“我们继续!等这家伙冷静以后自然会回来!” ☆、第379章 路窄   “……你这见色忘义的没良心的小丫头!我为你吃苦吃累,你倒是好,见到那个负心汉就把我的告诫全部忘记了!”   凤清德夺门飞出后,依旧余怒未消,一路骂骂咧咧往北去,想着去大荒原找几个怪物试试爪子出晦气,不想才飞出无双城数百里地,就在一条干涸的晶河旁遇上了故人。   严格意义的讲,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故人。   蓝魔老祖。   当然,和记忆中的蓝魔老祖相比,此刻那趴在晶河边惊弓之鸟,已经看不出元婴期大能的嚣张和傲慢了。   凤清德本不想和她相认,但转念一想,毕竟曾是盟友,而且又都和冰原纠缠不清,于是翅膀一拍,落到了她面前。   蓝魔老祖这些年一直颠沛流离地逃亡,早就草木皆兵,正靠在干涸的河床上歇息,突然感觉到一股炽热的气流窜近,顿时全身的毛孔都竖起来,正要强凝精神起身迎敌,却见岩浆从天而降,落到地上渐渐淡去,化出一个瑞气万丈的艳红身影。   圣兽凤凰?   她敲了敲脑袋,终于想起这凤凰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大约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   虽然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凤凰既然已经站在跟前,蓝魔也不能假装没看到,强挤出笑容,上前道:“凤君怎么有雅兴来这荒凉地方?”   凤清德正当气头上,闻言哼了一声,道:“近来有些不顺,出来散散心,不知怎地就飞到这边。倒是你,好端端的阴阳宫不呆,一个人跑到北域荒漠做什么?我对你阴阳宫的……可还想念得很呢!”   回想起当日在阴阳宫中得到的殷勤款待,凤清德的口气也放软了几分。   蓝魔发现他居然不知自己早在十多年前就被迫离了阴阳宫,顿时也心思活络起来:这大凤凰修为不差,脑子却是有点糊涂,若是能哄骗他与我同行……   想到这里,她连忙摆出苦脸,道:“难得凤君还记得阴阳宫这小产业……可惜我也已经……唉,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说也罢!”   这半露半遮的话,果然勾起凤清德的兴趣,他饶有兴致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阴阳宫有人勾结外敌逼你退位?”   蓝魔却不回答,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凤清德越加地好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情!说来给我听听!”   蓝魔看凤清德上钩,心中大喜,却欲擒故纵地拒绝道:“凤君就不要问了,这事情牵扯的个个都是厉害角色,就算有凤君为我出头,也”   “什么人物,这么嚣张!”凤清德追问道。   蓝魔看时机已经成熟,遂压低声音道:“能让我这个元婴期提起名字都心惊胆战的,当然只能是冰原神庙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又是冰原!”   凤清德本就为李夜吟的事情生气,听到蓝魔也被冰原逼迫,顿时义愤填膺了。   蓝魔忙帮衬道:“冰原恶行早就传遍天下,我阴阳宫虽然行为不端,想来为正道同修所不齿,却也不愿意沦为冰原爪牙,危害修真界。”   “行了行了,这场面上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不爱听。”凤清德懒得听她慷慨激昂,一句话直切中心。   “说吧,阴阳宫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冰原勾勾搭搭的!”   “这个”   没想到这凤凰居然是揣着明白当糊涂,蓝魔也是一愣。   凤清德懒得多解释,径直道:“我虽然不待见冰原,却也知道无头僧们虽然野心勃勃又蛮不讲理,但他们的主上还没有完全脱困,阴阳宫又不是什么大势力,根本不值得他们早早对付。必定是你们阴阳宫曾经受过他们好处,却拒绝兑现承诺,才被他们找上!”   蓝魔闻言,顿觉晴天霹雳。   她本以为这凤凰头脑简单,想着三言两语把它哄成打手,却没想到对方知道的甚至比自己更多,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凤清德看她面色变幻不定,知道她此刻矛盾万千,于是加把火道:“不过你们阴阳宫也确实够大胆,居然和无头僧做交易还敢赖账!”   “不是的,师祖那时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无头僧!”蓝魔争辩道,“如果知道那人是无头僧,我们宁可”   “宁可什么?”凤清德不失时机地问道。   蓝魔这才意识到一时口快,被对方抓到了话柄。   “这个……”她低下头,犹豫了少许后,咬了下牙齿,“……算了,都已经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下定决心的蓝魔抬起头,目光坚毅:“凤君,如果你要我我告诉你真相,你就得答应我,庇护我,给我一个容身之地!”   “这有什么难的!”凤清德轻松地说着,大不了骗到真相后再让李玉暖帮忙善后,也算报了她不听自己劝告和李夜吟纠缠不清的仇!   蓝魔不知道凤清德的小九九,她看凤清德承诺得干脆,于是也不再犹豫,索性将阴阳宫近千年的秘辛都吐得干干净净。   阴阳宫建立千年,始祖本人虽然走的是探讨男女双修通体的路子,但对从不强求弟子,教义宽松,去留全凭自愿,所以阴阳宫的名声虽然不好,却也算不上邪派外道。但是,任何门派想要立足修真界都要有些傍身之物,何况阴阳宫这种很容易被打成邪魔外道的宗派!   阴阳宫的傍身之物是始祖从北冥冰宫中得来的一张地图以及一些花种!   这些傍身之物让阴阳宫度过了最开始的艰难,却也引来了冰原无头僧名为合作的要挟!   没有办法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历代阴阳宫主都处在冰原的控制中,只是千余年的时间,这种控制都比较松散,并未正式干涉阴阳宫运作。但是   “十五年前,这些人终于露出真面目。他们要收走阴阳宫,还要我去冰原,说是给我至高无上的荣耀,让我成为冰原神庙的一部分。我蓝魔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可也不甘心做冰原魔星的走狗!”蓝魔愤愤道,“因为我不愿意,他们就……强拘了我,好在途中发生了一些事情,倒是让我瞅准机会逃了出来,但我不敢回阴阳宫,只能一直在冰原流浪,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凤清德比较好奇这一点。   蓝魔悲切道:“常欣是冰原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睛,我表面上对他信任有加,暗地里却……从没有相信过他。亏得我多了这份心眼,才能找到机会逃出生天!可惜我如今一无所有,还望凤君垂怜,收我为奴仆!”   凤清德陷入了沉思。   ……   ……   正当李玉暖和欧阳灭明为如何栽赃陷害张文泽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而苦恼时,凤清德带着蓝魔老祖回来了。   曲浪作为无双城的代理管事,见到凤君归来,本要上前迎接,却因为看到他身后跟着蓝魔,顿时缩了手脚。   倒是蓝魔,因为她眼下有求于人,哪敢拿捏姿态,即使发现被凤清德玩弄了,也只是面色微僵,随即翻过这页,笑盈盈道:“就知道你小子脑子活络,居然抢在我前面抱上了大腿!”   曲浪尴尬的笑了笑,命人入内通知李玉暖。   这一桩就此默契地撇过不谈。   李玉暖那边,她虽然半点都不喜欢蓝魔,却知道这人毕竟是元婴老怪,虽然眼下已经落魄,却难保日后不会崛起,所以得了报告后立刻请人伺候她休息,伺候得容光焕发以后,这才以大开正门隆重迎接,如此隆重华贵,也算顾全了蓝魔老祖的颜面。   对李玉暖的这些贴心安排,蓝魔心里也是几番感慨。   当年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如今居然已经成为一城之主,为人处世也变得圆滑灵通,幸亏自己当年没有刻意得罪,否则今天怕是要   感慨间,蓝魔已经被领进主厅。   她是个有眼力的,一眼就注意到了欧阳灭明。对这位北域雄狮,蓝魔可不敢有半点拿捏架子,见面就拜倒,让欧阳灭明颇为虚荣。   “我也是四方城的客人,蓝魔你……对我如此大礼,岂不是薄了主人的面子?”   蓝魔道:“尊卑有别,不敢放肆。”   说完又主动请缨道:“方才路上听凤君说两位城主近日颇有些烦心事,我虽不才,却也愿意为城主分忧。”   “这个”   李玉暖和欧阳灭明对看了一眼,他们都知道蓝魔此人心计百出,当下也不嗦,把欧阳家当下的麻烦事挑紧要的说了下,蓝魔静静地听着,听到麒麟城张文泽的名字的时候,眉毛动了一下。   李玉暖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莫非老祖也认识这个张文泽?”   蓝魔道:“不知道是不是他,但常欣曾无意中对我炫耀过,说麒麟城内有冰原的传送阵!”   “冰原的传送阵?!”   若此事被确认属实,莫说张文泽自身难保,就连麒麟城也难逃被四方城为首的其它城池吞并的命运!   但是如果冰原的传送阵并不存在,四方城的北域首领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就像他们不能确定蓝魔是敌是友,蓝魔也一样不能确定常欣的话是真是假。   李玉暖有了稍许迟疑。   欧阳灭明的脸色也凝重了。   他此刻身处多方压力的交错中,若是走错一步,就可能失去族长的地位!   蓝魔交错地看着他们,也是一样的犹豫。   如果……   这一步正式踏出,就真的和冰原为敌了!   她……必须慎重考虑! ☆、第380章 天地棋盘   为了扳倒麒麟城,无双城和四方城合谋,万千算计都在不言中,而麒麟城内,却也有另一场阴谋正在展开。   练武场上,张家的几位内院长老正一对一地指导着年青一代,素来以仁慈出名的张文泽却罕见地缺席了,他神情严肃地在密室内不断打转,中央的圆台上放了个翻滚着黑气的水晶。   “主上您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已经决定舍弃我吗!”他急躁的说着,从接到派出夺命蛊虫的命令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主上怕是要弃子了。   但他不敢抵抗,虽然他已经摸到化神期的门槛,可是区区化神期,又怎么敢触动冰原这个庞然大物!   尤其是主上!   他是比万年不化的冰雪更加久远的存在,万年前曾经差点统一三界的绝世英豪!   水晶球内,黑气暂停了翻滚,一个阴冷的声音悠悠传出:“主上根本没有在意过你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舍弃你?指示你派出夺命蛊虫的人……是我。”   “您是”   居然被人摆了一道,饶得张文泽装乖巧装惯了,也一样气得脸色铁青,眼看就要发作。那水晶球内却有一股强大无匹的波动传出,恰好压制了张文泽的异动。   “怎么,知道现在和你联系的人不是住上,就有了反抗之心?哼!你们麒麟城的一切都是冰原赐下的,冰原既然能赐予你荣耀,自然也有法子轻易剥夺!”   “不敢……不敢!”被这可怕的力量镇压的张文泽,胆怯地说着。   他原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此刻才发现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都是空中楼阁!   听出他有服软的意思,那声音顿时也和悦起来,道:“知道自己无能了?”   “我现有的一切都是冰原赐下,我绝对不敢违背冰原的意志!”张文泽胆战心惊地说着,隔着水晶球也能锁住他的真气,这人的修为,必定超越渡劫期!   那人并不紧逼,道:“是我让你和南荒合作一起强夺四方城的运货船,也是我要你派出夺命蛊虫对付欧阳小邪,引开四方城的注意。你以为你是什么分量,主上怎么可能注意到你?!”   “属下明白!”彻底被打没了傲气的张文泽,谦卑地说着。   “不过我这一系列的安排,并不完全是要你张家送死。我……希望四方城找到你的尾巴,最好把你张家曝光!”   “什么!”张文泽又一次怒了。   就算是工具,也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冰原如此蛮横,确实太过了!   可惜未等他生出反抗的念头,又是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卷来,恰恰切住要害。   黑气中,一张面孔缓缓浮现。   “四方城要你张家万劫不复,但是……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却也未必!妄图和冰原作对的,全部都得死!”   这声音如此怨恨凄厉,以致隔了水晶结界,张文泽也能够感受到话语中的血腥气息。   “你给我听着,只要办妥这一次的事情,日后整个北域都由你们张家称霸,多宝阁几千年的积累,也全是张家的!至于你,张文泽,更有机会成为神庙的一员,享受无上荣耀和无尽寿元!”   原本还担心这次的事情惹火烧身,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但听了冰原如此美好的承诺后,张文泽顿时激动得毛孔都竖起来了,跪地大声道:“多谢主上!”   “不用谢我,这是忠于冰原的人应得的。”   话音落下,水晶球内的黑气渐渐散去,阳光再次照进晶体,清澈透明,恍如一泓碧水。   ……   ……   结束了和张文泽的通话,渊默走出房间。   无头僧们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他们见他走出,为首者上前一步,以神识禀告:“一切都准备妥当,烦劳神君主持仪式。”   因为是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仪式,渊默没有说话,在无头僧的簇拥下,一行人走进彻底被黑暗包裹的殿堂。   黑暗和沉默,是这里唯一的存在。   若一定要寻找声音,那便只能看向殿堂中央那不断冒出水泡的黑色深渊了。   深渊之前跪着一个男人,他全身都经过最彻底的清洗,头发还在滴水,布满战斗伤痕的脸上交错着各种兽类纹身,精干的身体披着白袍,手指和脚踝都被白袍罩住。   他谦卑地跪在深渊前面,沉默而木讷。   无头僧们缓步走过他身边,强大的法力波动没有惹来他哪怕一个皱眉的情绪变化。   随渊默而来的无头僧们各自散开,安静地盘膝坐下,等待仪式的开始。   黑水还在不断地流出,水泡破裂的声音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突然,深渊中溢出一声奔雷巨响!   轰!   所有的人都匍匐了,唯独谦卑跪拜的男子抬起头,他的眼中写满了名为相信的执着。   “南蛮第九十七代头人,扎诺瓦,请求神灵承认我的忠诚!”   他大声说着,黑暗漫出深渊,黑水流到他的身边,将白袍浸湿。   从下而上,一点点攀爬着,很快,白袍就被黑暗染成了棕褐的颜色。   无头僧们开始吟唱。   声音仿佛从他们的身体内侧传出,又好像是从深渊的最底层涌出,蓬勃不断,汹涌绵绵,声音的安抚中,南蛮头人的眼睛渐渐熄灭了火焰   他静静地注视着无头僧中唯一一个没有披着黑袍的渊默。   “请神君赐予我永生不灭的荣耀!”   这句话一旦说出口,顿时化为连绵不绝的雷音,声音在殿堂内反复转折叠加,最终化为一道雷霆,落在渊默的手中。   渊默走上前。   他将赐予南蛮头人成为无头僧的荣耀!   这是最微妙而奇特的时刻,任何一个细节的疏忽都会导致仪式的失败!   早就被告知如何成为无头僧的南蛮头人,见渊默走近,顿时放松身心,主动将脖子放在深渊的边沿。黑暗的液体大量涌出,漫过他的头颅,交错着生与死的力量正源源不断涌入体内!   渊默走到了他身边。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即使他经验丰富,也因为激动而开始发抖。   “你心中若还有丝毫恐惧,转化就会失败!”他重复道。   头人低声道:“我的心被虔诚和高尚填满,再也不会害怕,再也不会怀疑!”   “好!”   说完,手中的雷霆飞起,黑暗的液体再次雀跃,将已经不需要的部分带走!   等站起身的时候,他便是个合格的无头僧了。   四下响起一阵欢迎的掌声。   ……   ……   李夜吟奉命走到瀑布边时,看到帝尊正在摆弄一张大棋盘。   虽然远远就能感觉到棋盘散发出的强大力量,但直到走到面前,他才发现,这棋盘上凝聚的法力波动居然不论是强度或是黏性,都是前所未见。   “父亲找我有什么事情?”   在无双城做的事情,他本也没有自信能瞒过帝尊,所以被传唤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帝尊抬起头,手中还捏着一粒棋子。   “棋盘快做好了,所以让你过来看一下。”   完全出乎预料的回答让李夜吟有些惊讶,但他随即顺从地坐到对面,拿起一盘白子,捏起一粒,打量后,评价道:“居然一颗棋子一粒小世界。”   “棋盘本就是方寸之间演绎天地变化,一颗棋子一个世界也是在所难免。”帝尊平静地说道,“等天地棋盘彻底炼成的时候,三界也将迎来一统。”   天地棋盘?   李夜吟一愣。   相传万年前帝尊便有意以自身取代天道,收集无数天材地宝,意图打造出能将天地变化都纳入掌控的法器,名为天地棋盘。可惜直到被封印,天地棋盘都还只是个构想,并没有变成现实。   难道这张大棋盘就是天地棋盘的雏形?   想到这里,他又重新打量棋盘了。   虽然制作使用的材料非比寻常,但是怎么看都只是一张最普通的棋盘,万不可能有   “是不是不相信这张棋盘能容下天地万道的变化?”   仿佛看出李夜吟的心思般,帝尊抬起头,一言刺破。   李夜吟如实道:“不是怀疑,只是觉得无法理解?天道……变化莫测,单是人力怎么可能把它纳入掌控!”   “人当然不能,但我们并不是人!”   帝尊平静地说道,随手取了一粒黑子,按入棋盘。   刹那间,灵气流动出现了诡秘的改变!   李夜吟张开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感觉到变化了?”帝尊笑道。   李夜吟点头。   “左手边三丈处,出现了一个直径一尺的灵力空洞!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将灵气打入这个空洞中。”   帝尊闻言,微笑着将黑子捏起,顿时,方才李夜吟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消除的灵力空洞,消失了。   “这只是天地棋盘的雏形,只能调配周围百里的灵气波动,若是再进一步,则可以将陷入棋盘周围百里的所有人修妖修的法力一并控制!要他生,就能生,要他死,就得死!”   帝尊淡漠地说着,对棋盘现有的威力表示非常不满。   李夜吟终于感到了恐惧。   如果帝尊真的强行度过彼岸,并且连天道都垄断,那么,三千世界都将   正是心中惴惴时,帝尊突然将黑子扔回棋盘,道:“再过二十天,北域将会有一场聚会,你愿意陪我过去看热闹吗?”   “这个”   “舍不得她死,就不要勉强自己陪我,我不是逼着儿子杀死爱人的狠毒父亲!虽然也不会允许你一再违逆我。”帝尊慈悲地说着,又看了着棋盘,“虽然只是半成品,不过也聊胜于无。”   李夜吟明白了。   “我陪您去!” ☆、第381章 九纹麒麟盘   转眼年关将至,不过修真界动辄以百纪年,自然不会对过年这种事情有什么特别的感观。加上荒原的威胁近在咫尺,北域必须在开春前集结到足够的力量,所以临到年底时,多宝阁内几乎没有任何活动,没有促销,没有拍卖会。   一片肃杀的气氛中,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突然爆出!   麒麟城的镇城之宝九纹麒麟盘被盗!   这九纹麒麟盘是张家来到北域建立麒麟城前就拥有的宝物,集结了九种不同属性的麒麟的内丹和精华,只看外表不过一张寻常的金盘,若是交到渡劫期大能手中,却可能变成足以排山煮海的天品法器!   可惜自建立到现在足有数千年历史的麒麟城,居然没有出过一个渡劫怪物!所以九纹麒麟盘也就渐渐成了传说,作为一件摆设放在宝物库的最高层,寂寞地长着灰。   但是,就算九纹麒麟盘已经沦为摆设,那也是麒麟城最尊最贵的摆设。   谁知道张家什么时候能再出渡劫期的大能,把家族领到新的高度!   所以麒麟盘被盗,张家震怒之余,也立刻锁定了怀疑的对象!   能够不动声色偷走九纹麒麟盘,必定是个渡劫期的老怪物。而北域拢共也就两个渡劫期老怪,一个是多宝阁的镇恶长老,一个是四方城的老祖宗。   镇恶长老功法奇特,走的是肉身成圣的路子,不需要九纹麒麟盘。而四方城却和麒麟城一向不对付,四方城的老祖宗更是早在三年前就不明原因的消失了踪迹   种种线索串在一起,最终指向了四方城!   可惜没等麒麟城发作,四方城也已经找上门兴师问罪:经过两个月的联合调查,四方城和无双城一致认定,发生在无双城外的劫货事件,是麒麟城做下的!   虽说大家私下谁都不服谁,可暗地里斗气和把事情摊到明面上,到底是两码事。本就因为麒麟盘被盗而愤怒的张家,看到挟众而来的欧阳家,哪还坐得住!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   麒麟城郊外八十里处的大平原,被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一边是着青白颜色的欧阳家以及应邀前来助阵的无双城、织云城的客人,另一边则是杏黄主色的张家精英。   “欧阳灭明,你凭什么说你家的货物是我张家勾结外人劫走的!”   张浩怒气万丈的说着,他贵为麒麟城主,修为与欧阳灭明一样,都是化神期初阶。   欧阳灭明道:“你要证据是吗?证据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衣袖流云,数支飞箭划出,溅在张浩跟前。   张浩皱了眉,正要接住,却有张家的年青一代跨出,骂道:“姓欧阳的,不要太嚣张!”   一时间,空气凝重,一触即发。   还好张浩气度不比常人,晓得这欧阳灭明虽然不是君子,却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做偷袭的勾当,蹲下,拔出插入地面的长箭,一根根仔细查看,发现这箭矢的弧度是最典型的张氏出品,虽然没有刻上张家的印。   不过也因为没有刻上张家的印记,才让证据变得更加确凿。   可惜张浩也不是省油的灯,眼睛一转,立刻气势嚣张道:“只凭几个箭矢就能确定是我张家做的?麒麟城以铸造闻名,每年卖出的箭矢少说也上万,是不是每一桩用张家的箭矢犯下的事,都得张家负责?”   欧阳灭明道:“当然不只这一点点的证据!不过看你这死不认账的样子,估计不管我拿出什么证据,都会被你反驳!”   张浩道:“不是张家做的,凭什么要我麒麟城认账!若是箭矢也能成为证据,那么,我也可以说九纹麒麟盘是你欧阳家偷盗的!因为整个北域,只有你欧阳家需要这东西!”   “血口喷人!”欧阳灭明还未说话,身边一位长老已经骂出了声。   张浩冷哼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也很好确认,只要你家的老祖宗出来澄清一下就可以!”   他看欧阳家没人接话,加倍得意,道:“怎么,不会真是你家老祖宗拿了张家的九纹麒麟盘,眼下正闭关炼化吧!不愧是北域雄狮,连厚脸皮也在八大世家里排行第一,偷了我家的宝物,还敢倒打一耙!”   “张浩,你说话放尊重点!”欧阳图插嘴道。   他是欧阳家年青一代的佼佼者,素来以欧阳家为骄傲,看到族长被人指着鼻子骂,哪还忍得住!当即一步错出,带着金丝手套的双手用力一拍,顿时真气荡漾,本就壮实的胳膊暴涨三圈有余!   轰!双手一起压下,凝集其上的力量全部被强按入地,激起一条三里长的烟尘!   破土诀!   欧阳家主修雷电火系,但也擅长土系法术!   “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张浩冷飕飕地看着,手指随便点了个人,道,“雯雯,和他较量一下!”   “是!”   被点名的张雯雯同样是张家年青一代里的杰出者,虽然女儿身,修为却奇高。   只见她步伐轻盈地飘出队伍,对欧阳图款款道:“哥哥承让了。”   欧阳图久闻她美女蛇外号,看她笑得甜美,却也丝毫不动,冷道:“是我求张家妹子手下留情才对!”   居然不为我的美色所动,张雯雯咬了下银牙,手中一道惊鸿飞过,阴寒水气泼天而来!   欧阳图不敢怠慢,双手快速结印,打出丈余高的土墙,然而他到底是低估了阴寒水气的厉害,那土墙虽然坚实,遇上阴寒却   “小心!”   李玉暖见势不妙,出声提醒的同时,流云长袖挥舞,一道滚烫自袖中飞出,将那快要击破土墙的阴寒化为乌有!   张雯雯脸色越发难看了,正要再发一击,张文泽已经站起,对李玉暖拱手道:“无双城主,你和欧阳家是盟友,今日前来助阵,本无可厚非。但你一个快化神的大能,找我侄孙女的麻烦,不觉得羞耻吗!”   李玉暖笑道:“敢问长老,张雯雯修道多少年了!”   张文泽知道李玉暖的底细,听到这话马上明白对方要耍什么伎俩,可是张雯雯不懂。她素来以自己的成绩而骄傲,不顾长辈一旁的暗示,得意道:“我修道百年,如今已经金丹大圆满!”   李玉暖笑道:“论修为,我或许有恃强凌弱的嫌疑,但是论到年龄,我与张雯雯相差无几,反而是她……有些倚老卖老了!”   一句倚老卖老,把张雯雯骂得里子和面子都没了。   “你”   张雯雯骄傲惯了,哪里忍不住,玄冰焰唤出,径直向李玉暖拍过去。   她知道对方修为比自己高,也不指望这玄冰焰能伤到李玉暖,只是这玄冰焰另有一个要命的地方:这是从冰雪中取出的冰寒异火,擅长腐蚀加注在织物上的法阵,就算李玉暖修为高出自己太多,强行挡住火焰,也难保衣服和落脚处不会被焚毁!   你不给我面子,我就让你当众丢面子!   张雯雯恶毒地想着,冰白色的火焰已经距离李玉暖不过一寸的距离了。   李玉暖看了眼笑容怪异的张雯雯,反问道:“你想让我当众出丑吗?”   张雯雯得意道:“你的修为是我的数倍,若是我真让你出了丑,那也是你”   “我技不如人,活该出丑,对吧!”   李玉暖对这等傲慢小姐素来不喜,但今日的目的是张文泽,她也懒得和张雯雯浪费口舌,只最简单的一个弹指,就把倾注了张雯雯全部的报仇希望的玄冰焰无声无息地化解。   “……你……也修冰火系!”张雯雯震惊道。   要知道,水火不相容,修习冰火系的,无不是天才中的天才。就算是有上古血统的张家,每一代的数百人中也不过三五个有能力修习冰火系!   李玉暖看了眼张文泽,道:“我没修过冰火系,是你们太把家传功法当回事了!。”   “呵呵,”张文泽干瘪地笑了笑,上前打圆场道,“侄孙女无礼,无双城主不要计较。”   李玉暖道:“我当然不会和她这刁蛮丫头计较,但是张长老,有件事情,我却不知该不该问。”   张文泽皮笑肉不笑道:“今日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本就是为了解决四方城和麒麟城的争端。城主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只管问。”   “那我就冒昧了。”李玉暖笑盈盈道,“请问张长老,冰原许了你们什么好处,竟让麒麟城同意城中修筑一个通往冰原的传送阵!”   “你!”张文泽面色大变,“无双城主,你说的话,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李玉暖揶揄道:“张长老果然是和无头僧们在一起久了,连人话也听不懂!”   “血口喷人!”张文泽急促道。   李玉暖道:“我敢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件事,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十足的把握?什么把握,拿出来给我瞧瞧!”张浩冷着面孔走上前,“无双城主好大的本事,连我这麒麟城主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也敢拿来信口开河!”   “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欧阳灭明趁势逼迫,欧阳家的人也跟着起哄。   张浩的脸色越来越黑。   “无双城主,你信口开河诬赖我麒麟城和冰原勾结,无非是想借机进我麒麟城,查探城内机密之地!可惜,麒麟城是张氏一族几千年的心血,岂会让你插足!莫说你拿不出证据,就算你拿得出所谓的证据,我也绝不让外人踏入麒麟城半步!”   他顿了一下,道:“要战那就战!” ☆、第382章 要战就战   “不过是一张有点年份的盘子,这么兴师动众,值得吗?”   距离两城精英对峙处约百里的一处山崖,李夜吟正一边看平原的纷争,一边陪帝尊下棋。   下棋所用的棋盘,正是新铸成的天地棋盘。   帝尊落子之余,笑道:“麒麟城和四方城间摩擦多年,这一次的事情,不过给彼此一个发作的机会。”   “但是……既然早晚会发作,为何又要”   李夜吟看了眼堆满了果品的九纹麒麟盘,三层花纹纤细精美丝丝入扣,堪称美轮美奂。   最为难得的是,盘子内侧的麒麟气息,经过万年依旧没有消散,只要祭入足够的法力,立刻就会变成一件震撼天地的法器!   但是,没有渡劫期的修为,根本不能发动麒麟盘!   “因为我突然有些想念这个盘了了,于是让人把它拿过来,顺便制造一个测试天地棋盘的机会。”   帝尊慢悠悠地说着,捏起一个棋子。   李夜吟担忧地看着他的手指。   若是这一粒棋子恰好切到那个位置,他精心排布的大片黑子都会被杀死!   但是,一番游移后,帝尊却将白子落在了一个毫无价值的位置上。   他抬起头:“暂且再给你一次喘息的机会。因为我也想知道,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冰玉的传人已经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李夜吟闻言,松了口气。   ……   ……   轰隆隆!   伴随着张昊的开战宣言,整个平原都卷入了硝烟中。   虽然气愤李玉暖信口开河诬陷麒麟城,但张昊也不做恃强凌弱的事情,径直找上了欧阳灭明。   张文泽则再次向李玉暖拱了下手,道:“我修为比你高,本不该找上你。但你伤了雯雯,所以……这样吧,只要你陪我走过十招,冒犯我麒麟城的事情就此揭过!若是过不了”   “不用十招,我就能让你知道,我李玉暖一介女流却能在北域开城立门,也是有几分本事的!”李玉暖不驯说道,“就怕张长老你,与我十招分不出胜负,还厚着脸皮死缠烂打!”   “找死!”   饶得张文泽做惯了慈悲人,听到这毫不谦虚的口气,也是心火上涌,双目染上赤红!   李玉暖深吸了口气。   这是她自结茧重生以来第一次迎战强敌,她自己也不知道,将少邪的修为全部汲取后,修为已经到达什么境界!   有张文泽这个化神期大能陪着过招,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完全不知自己的愤怒被对方当作陪过招的张文泽,此时已经取出本命法宝,七宝玲珑塔!   张家擅长锻造,每一个族人筑基成功后都会得到一块本命陨铁用于铸造本命法器。这七宝玲珑塔便是张文泽从筑基后温养在体内的本命法宝!从顽铁开始,几百年来呼吸与共,亲密无间,张文泽的每一次晋级都会带给法宝一次大的进化,所以这七宝玲珑塔才刚拿出,自然散发的光芒就让低阶修士都睁不开眼睛了!   宝光璀璨,美轮美奂!   可惜七宝玲珑塔再美,李玉暖也不放在眼里。   她自体内唤出五圣莲花长命灯,不用激发便宝光十色流曳,将七宝玲珑塔的光彩生生夺走了大半。   好宝贝!擅长锻器的张家人暗暗赞道。   张文泽更是双眼火热,道:“无双城主果然好机缘,居然能得到这么好的本命法器。若是你十招内输给我,我也不要你赔礼道歉,就把这莲花长命灯让渡给我吧!”   “这个条件我不答应。”李玉暖干脆地拒绝道,“万一你不出十招就输给了我,强行把你的七宝玲珑塔送给我,长命灯会生气的!”   “你”   张文泽火气上涌,顿时也不再说话,吐出真元化为白线转入七宝玲珑塔中。   原本就宝光四射的宝塔,得了真元的滋润,更显灵气逼人。   十八层宝塔,每一层都串了指甲大小的宝石铃铛,因为真元贯穿,铃铛无风自动,构成震颤神魂的乐曲,配合系在宝塔顶端的银兰魂绸,只是多看一眼都会觉得神魂不守识海!   李玉暖露出了微笑。   “原来是神魂法器。”她轻巧地说着,随后也一样以真元贯穿长明灯,本就七色璀璨的莲花因此冉冉展开,露出金色花蕊以及躺在花蕊中的五只神兽。当然,若是眼尖,还会发现,五只神兽围拱的中央还蹲着只通体金黄一丝杂色也没有的麒麟圣兽!   莲花缓缓舒展,花蕊无风自动,五只神兽一起昂天长啸   吼!   来自荒古的声音贯穿了每个人的心!   纵然铃铛和魂绸构成的世界让人忍不住想永久沉醉,却也挡不住这份原始带来的震撼。   人们只觉浑身一激灵,再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险些被困在魂绸的幻境中走不出来。   “好手段!”张文泽赞道。   李玉暖不和他浪费口舌,问道:“方才可算第一招!”   张文泽本想耍赖,但看气氛不对,只好敷衍道:“你执意要算,那就算吧!”   李玉暖却是口气一转,道:“既然长老不想算,那就算了吧!”   张文泽顿觉骑虎难下了,他硬着头皮承诺道:“我堂堂麒麟城长老,怎么会和你这个小辈计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有九招,你若能熬过那就算你赢了!”   “呵呵!”   李玉暖不置可否的冷笑了。   因为方才将真气贯入五圣长命灯,她的头发表面浮出一层淡淡的绿色,因为这幽绿梦幻颜色的衬托,本就白皙端正的容貌也平添了几分妖魅的色彩。   这是结茧重生的副作用。   就连早就看破色相的张文泽,看到她幽绿色的长发滑过白瓷般的皮肤,恍如清荇划过掌心,不由一阵心动。   “确实是个美人,可惜性格太要强,不可爱。”感慨着,张文泽凝结在掌心的严冰也忍不住的松了几分。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哗啦!   一声破空,淡蓝色的冰球带着几乎要把人彻底变成冰棍的寒意飞出,那是彻底的寒,封锁天地的寒!距离身体一尺多远,已经干脆地渗入骨髓!   可惜李玉暖当年便是在北冥的绝对寒冷中领悟了道的存在,莫说是严冰雪球,就是北冥的万年霜雪一起压下来,她也不会害怕!   “想用严冰压制我?”   女人的嘴角泛起一丝温柔。   本就妖娆的幽绿长发突然无风自动,清风徐回,淡雅清新自然发散,但流淌在清香中的,却是荒古的寒冷!   数万红莲在随风舒展的发丝间绽放,火焰明灭间,更有无数早已灭绝的野兽的幻象交错而出,构成牢不可破的结界,将她拱卫在中央,宛如女王,又恍如神灵。   红莲净火安静地焚烧着她的周身,火焰舔过的地方,产生令人震撼的洁净。纵然破空而来的严冰玄寒摄人心魂,却也依旧在红莲净火的强大面前化为乌有!   连夹在严冰里面的丝丝黑气也被强行融化,落在地上!   “张文泽老前辈,承让了!”李玉暖故作谦虚地说着,朱唇吐出的每一句话都戳得张文泽浑身不自在!   成名至今就没有受过这等奚落!   怒气中,张文泽再也忍不住,随手将七宝玲珑塔飞出,双手结印胸前,顿时,玲珑塔的宝光和法印交相辉映,本就惨白的天空多了几道雪云,而地面也因此泛起了寒霜!   冰封大地第一招   寒霜满天!   张家诸多传承中最为高阶的四种功法之一!   因为这汹涌而出的寒气太过可怕,连一旁正处于僵持的欧阳灭明和张昊也都分了心,注意这边的战斗了。   寒气正翻滚而来,因为是冬天,天地间本就凝结了大量的寒意,何况张文泽又有秘术!   此刻全力施展,顿时寒风铺天盖地而来,那些筑基修为的低阶修士只觉寒意透骨而过,几乎要把人冻成冰柱了!   太冷了,冷得全身都打颤了!   位于严寒的最中央的李玉暖却没有丝毫紧张。   这份严寒算什么,就算张文泽把全世界的寒冷都集中在这,也不会让她的眉头皱一下!   她更在意的是裹在严寒深处的那根杀机!   嗤嗤嗤!   接连三声尖锐擦耳而过,李玉暖知道,对方已经忍不住发动了。   “长老为了削我面子,倒是付足了本钱!”她说。   雪色长袖挥舞,带起炙热红莲朵朵飞出,恰好与那破空之物正面对上,砰砰砰地撞击中,一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粒被打落。   李玉暖一个低身飞回,将夹杂在攻击力的秘密抄入手中!   想用这么龌龊的手段杀我?张文泽,你以为我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一击居然不能奏效,张文泽也有些心急,将幽冥寒气混入寒霜满天中发射的手段,他已经用了百余年,可谓炉火纯青,怎么可能被拦住!   这女人莫非还有什么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越想越气的张文泽,索性豁出去了!   七月飞雪天下愁!   这是几乎凝结了他毕生心血的一招,才刚刚凝聚,已经震颤大地,天上乌云滚滚,罡雷翻动,连百里外正和李夜吟下棋的帝尊也终于抬起头,评价道:“打到这份上,总算是拿出点真本事了。”   汹涌的气流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吞没一般,嚣张狂妄。因为时间正是隆冬,极致的寒冷甚至驱出了冰雪,轰隆间,丈余高的雪浪潮涌而来,如万马奔腾,又好似天崩地裂!   大地都在发抖了。   天怒面前,修士的力量也一样脆弱,何况裹在这份天怒中的,还有张文泽半生的心血!   七宝玲珑塔,完全发动! ☆、第383章 你输了   大寂灭前往往会异常的平静。   丈余高的雪浪已经成长为三丈高,好像一堵雪墙,匍匐汹涌着推进,然而雪尘曼舞的时刻,空气却分外的清爽,干净得好像世界都被洗涤过一般!   李玉暖挑了下眉。   果然,张文泽不是什么好货色!   此刻一线浪潮几乎和天平,被迫直面自然的狂暴,人心怎么可能还会觉着心神舒畅平静无波!   是七宝玲珑塔的音符和魂绸麻醉了人的感知!   如果我没有翠玉灵书,这一招确实可能奏效!   李玉暖凝固神识的同时也提升了警惕,她必须提放张文泽的后招能成为长老的人,都必定有几份压箱底!   天怒浪涛!   七宝玲珑塔再次奏起颠覆神魂的乐曲,清脆中带着鬼魅的妖娆,那音符一旦潜入神魂,就会麻痹人的感觉,让人觉得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只要睁开眼就会结束的梦!   但现实中正在发生的却是   淹没天地的巨浪!   李玉暖紧张地神经都快断裂了,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她不敢分散半缕神识!   雪浪就在眼前!   一层叠一层的浪,已经累积到足有四丈高!   不同于水的无形,凝结成雪以后,浪的重量和压力都得到数倍的增加!   而且雪浪中还夹杂着张文泽苦心炼制的千年寒冰锥!   不幸被寒冰锥刺中,哪怕是化神期也难逃经脉被废的命运!   雪子袭到面容的刹那,李玉暖出击了!   这是一次把自己压到最低限后再爆出的攻击,因为真元的大量快速运转,她的头发已经接近黑色的墨绿变成梦幻般的青绿色,妖娆的颜色中蕴含的却是充沛的水火气息!   这是一次奇迹!   偌大的北域,几千年的历史,从未有人能将水和火炼成一体,所以虽然感觉到李玉暖周身的气息不对,张文泽也没有立刻引起警戒!   他全神贯注地催动着七宝玲珑塔,准备把李玉暖连同她身边的二十几个人全部吞没!   违逆我的罪,就   嘭!   一阵直刺人心的巨大波动弧度般激荡,划开了僵直。因为这强烈的撞击,空气出现水一样的波纹,那些被波纹涉及的人,或是心口一阵闷痛,或是识海如浸入冰水,即使定力极佳之人,也难免蹭蹭蹭地倒退三步!   就连张文泽,饶得他当机立断,以七宝玲珑塔卸走了大部分的冲击,肺腑处也如被顶针扎入般剧痛难耐,恍如火烧。   雪尘渐渐散去,本该被冰雪埋葬的女人飘然立在原地,青绿色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冰雪女神。   “长老,承让了。”她谦虚地说着,冷清的音符落在张文泽的耳中,比千刀万剐更难堪!   “你到底用了什么邪魔手段,居然能破了我的天怒浪涛!”他恶狠狠地骂着,藏在袖中的手握住得自冰原的宝物,颤抖着,准备捏碎!   李玉暖悠然地从袖中取了一根簪子,将因为打斗而披落的长发绾好,同时平静道:“我有没有用邪魔手段,欧阳家和张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倒是张文泽你,贵为长老,居然在冰雪浪涛中夹带了千年玄冰企图偷袭我,幸好我是冰火双休,这才没有被你暗算了!”   说话的同时,七根已经被炼化的玄冰化为焦黑色的粉末从指缝流出,落在地上,嗤嗤直响!   张文泽这次是真的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无双城主,你……很好,很好,不愧是……连冰原也看中的人!”   他颤抖着舌头说着,张昊以为他是丢了面子语无伦次,正要出面打圆场,却见张文泽的袖子里突然飞出一团黑雾,腥气浓郁,更有金石的凄厉夹杂其中!   那黑雾见风即涨,转眼间就把张文泽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枯瘦的身体被彻底裹在黑雾里,只剩下一双因为妒恨而血红的眼睛。   “不错,我投靠了冰原,但是你有资格指责我吗!你师承之人,犯下的杀孽比主上更加可怕!如今给自己换了张高尚的皮,居然也敢站出来攻击我!可笑,可笑,真真的可笑!”   “可笑吗?一个长老,居然抵抗不了诱惑,成为无头僧!你才是北域最大的耻辱!”李玉暖犀利地说着,那黑雾她曾听李夜吟提过,这东西腐蚀性极强,唯有身心都献给冰原神庙的无头僧才能持有。   此时黑雾渐渐凝固,露出在众人面前的,竟是个披着褐色斗篷的无头僧!   不再无头僧的身份后,张文泽的气势也顿时暴涨。   “我不是北域的耻辱,我是北域的拯救者。”他嚣张地说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主上不惜以天下为手段拯救世界,将我们从噩梦中拯救!你们这群鼠目寸光的东西却只看着眼前的小小利益,被妖蛊惑,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伟大吗?他企图消灭一切违逆他的人,创造一个只有他说一不二的世界!可惜他违背了天道,天道属于众生,不能只听他一个人称王称霸!所以他注定只会失败!”   李玉暖针锋相对地说着,这是魔尊留下的最后的思念。   欧阳灭明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早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可能和平解决,但是这姑奶奶也未免太   冷寂中,凤清德站了出来,轻浮的面容第一次有了严肃。   “帝尊确实很强大,我就曾被他的美好承诺打动过。但是我遇上了冰玉,她让我明白,天道之下众生平等!倒是你们这些无头僧,违背了天道的本意,注定不能得到天道的垂怜!”   “天道的垂怜!天若有道,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不公平!我相信我的心,追随我的王,只是如此!”   说完这话,张文泽也不再多言,他伸出骤然间枯瘦了数倍的手,将得了冰原的力量而倍加强大的本命法宝再次祭出!   这一次,笼罩世界的就不仅仅是颠倒神魂的力量了!   一张结界正以七宝玲珑塔为中心,飞快织成,而它笼罩的对象,正是李玉暖!   “能够成为我这万妖屠灭阵的第一个祭品,你应该感到荣耀!”张文泽张狂地说着,本命相连的玲珑塔也发出铃铛碰触的脆鸣。   李玉暖看了眼凤清德,她发现虽然对方近在咫尺,彼此间却隔了一层水一样的膜。   无法着力,无法发力,不管多大的力量打在这层膜上面,都会被结界迅速消化!   意识到自己被困入绝境,李玉暖的心情反而更好了。   她不相信这个结界法阵是无法破解的,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无解的手段。   任何手法,只要存在,就必定会有漏洞,她抬起头,看了眼作为阵眼压在头顶上方三尺处的七宝玲珑塔!   “张文泽,你还有几分本事,都只管使出来!”冷清地说着,手中光华流转,薤露剑再次呈现!   刹那间,结界内的形势为之一变。   本已经彻底占住上风的七宝玲珑塔居然开始颤抖!   它作为张文泽的本命法宝,千年相处早就养出了灵性,哪能识不得厉害,虽然薤露剑至今还没有彻底发作,但是那剑锋的寒意,足够让它颤抖了。   张文泽感应到七宝玲珑塔的颤抖,沉声道:“没用的东西!”   被本命之人叱骂,七宝玲珑塔顿时也激动起来,光华凝固的同时,又一道火焰从体内喷出,正好压在李玉暖身上!   李玉暖没有挥剑格挡,这火焰固然凶狠,可她不在乎!   最重要的是,张文泽此人狡猾多端,此刻公然表明自己的冰原身份,怕是另外有诈!   可不能中了他的毒计!   火焰已经落在身上,其中居然掺了冰雪花汁液的绝毒,李玉暖也是一惊。   但感应到冰雪花彻骨的严寒的时候,她却反而冷静了下来。这彻骨的冷香甚至让她感到有几分怀念,似乎……很久以前就被这种香气环绕着,甜蜜地环绕着……   铛   一声绵长的钟声在识海中响起,李玉暖顿觉全身剧痛,如醍醐灌顶般醒来。   居然被七宝玲珑塔的幻境迷惑了心神!   且不管那钟声到底是何方神圣,七宝玲珑塔发出的火焰已经笼罩全身,开始侵蚀神魂了!   真是可恶!   李玉暖狠狠地想着,她没有顺着张文泽的心思,全力抵挡火焰,反而泄愤般看着火焰的源头七宝玲珑塔!   玲珑塔顶的魂绸的飘动似乎才是问题的关键。   意识到自己找到结界的阵眼后,李玉暖顿觉眼前一片明朗,就连染上身体的火焰也不再显得那么嚣张了。   想用火焰烧我?姑奶奶我就是一路被火焰烧大的!   李玉暖暗心想着,突然长剑挥出,直刺七宝玲珑塔!   镪!   尖锐的声音响起,遭遇攻击的七宝玲珑塔拼命地反抗着,它是化神期大能的本命宝物,坚固自然非比寻常。   但是它到底抵不过北冥神君煅器的本事!   引以为傲的坚固在薤露剑的锋芒下节节败退,嵌满珍宝的表面更出现了鸡蛋般的裂痕。   张文泽大急,他和七宝玲珑塔神魂相连,宝塔若是受损,他也会损失小一半的修为!   “收!”   一声号令,魂绸疯狂的抖动,企图将困在结界内的李玉暖全身都绑住!但是他的手伸得太长,近在咫尺的凤清德怎可能答应。   “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伴着一声哼鸣,凤清德口中吐出本命真火,将魂绸点燃!   本该无往而不利的魂绸在那无色无声的火焰的炙烤下,迅速蒸发,而七宝玲珑塔也在此刻,“锵”地一声,裂成了八分!   “你输了!” ☆、第384章 决不后退   本命法器七宝玲珑塔确认破碎,张文泽也因为神魂受损而变得萎靡不振。   但就算处于绝对的劣势,他也是绝不可能投降的!   当无头僧将信仰献出的时候,活下去的意义也就只剩下那一条了!   “你们以为我失去了本命法宝,就会束手就擒吗!”   黑暗的斗篷下,一声阴冷的宣言,直刺心底最深处。   正着将结界的碎片清理的李玉暖闻言,抬起头,冷哼道:“你这种人作恶多端,就算活捉了也榨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还不如杀了,省得留下后患!”   “你要杀我!”张文泽桀桀的笑着,“你确定你杀得了我!哈哈哈,你们真的以为你们赢了吗!今天的事情本来就是主上的计划,主上命我把你们聚集在一起,为的是”   他大手用力一挥,指向不知何时被强大的法力分割成一块块的天空。   “天地棋盘已经发动,你们都只是主上的棋子!他要你们生,你们就能生!他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聒噪!”李玉暖骂道。   连带张家人也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和这个丧心病狂的长辈划清界限。   张文泽却丝毫不在乎化为实质的愤怒,他恣意的笑着,斗篷几乎要被他的狂笑炸破!   “都去死吧!所有的人都去死吧!违抗神灵是要遭天罚的!”   轰隆隆!   天上滚来压抑的云彩,所有的人都被这近乎天道的强大力量笼住了!   这就是天地棋盘的威力吗!   黑暗,刹那间压下,所有的人都被蕴含了强大杀伐气的黑暗裹入,彻底地被独立了!   ……   ……   “真可惜,连让你三次,你却还是输了这盘棋。”   帝尊遗憾地说着,开始计算详细的胜负数。   作为败者的李夜吟强作安静地看着帝尊平淡地数数,心中早已惊涛万丈。   这一盘棋,下的根本不是胜负,而是心计!   帝尊连续三次故意让他生路,其实是警告!   他的意思很明白,哪怕你再得我的宠爱,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你真的做出了触及底线的事,这份慈爱就会化为乌有,我会毫不留情地以雷霆手段镇压!   但是,就算被连续三次警告,我也不会放弃违逆的心念!   李夜吟心中暗暗说着,抬起头,看了眼鏖战正酣的平原。   顿时,汗毛都倒立了。   “你……天地棋盘什么时候发动了!”他尽可能以置身事外地口气问道。   帝尊慢悠悠地答道:“在你第三次得到我的让步的时候,就已经发动了。”   李夜吟的心,骤然沉下。   第三次被帝尊让子的时候,他确实发现棋盘变得有些粘腻怪异,而棋子拍在棋盘上的声音,也显得不同寻常的沉闷,但他万没想到这种沉闷居然是   “你可真狠!”他低低地抱怨道,追逐着帝尊挑棋子的动作。   黑子是锁,白子是放,帝尊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意味着沦为棋盘的众生将在乱局中越陷越深!   胜负,甚至生死,都只在他的手指之间。   李夜吟横了心,准备强行把棋盘打乱,然而他还没有伸出手,已经被一股淡漠却不容反抗的气息锁住了身体。   “我说过,让了你三次,不会再有第四次了。”帝尊悠然地说着,手指按在一个孤零零的空格上,“如果你要她死,就继续反抗我,我……会让你明白,为什么世间万物都畏惧我!”   “……要我眼看着她送死,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我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她再好也不过是个女人,何必那么在乎?”   帝尊满不在乎地说着,手指敲打着棋盘,带给平原一阵强过一阵的天崩地裂。   李夜吟的手指都快抠进掌心了。   “冰玉虽然好,也不过是个女人,为什么你却偏偏不肯放下?”   “住口!”   因为这禁忌的名字,帝尊怒了。   他抓起李夜吟的衣领,拽到自己面前,逼迫道:“不要以为我是你父亲,你就能一再的违抗我,顶撞我!我能成就你,也能毁掉你!如果你触到了我的底线,我也一样”   “一样会杀了我?可惜因为你的亲手锻造,我已经没有了感情,并不觉得父子相残算什么人间悲剧!若是我有足够的力量,我早就已经杀了你,取而代之!”李夜吟反口冷笑道,心中的恨意快要溢出了。   “好,我等着!”   ……   ……   作为棋盘发动的条件之一,张文泽早已被天地棋盘融化,成为一片虚无。   甚至连声音也没有的黑暗才是最熬人的恐惧!   因为一无所知,所以会更加的担忧!   困在其中的时间越久,李玉暖的心情变越沉重。她能感觉到四周的黑暗洋溢着诡异的波动,连带灵气也变得躁动不安,数个地方都出现了灵力空洞,也有数处的灵气被莫名的力量强行叠加,变得沉重不堪。   这情况,她是第一次遇上。   再感应别人的气息,无一不是全神戒备,神识敏锐。   突然,一道炽热擦肩而过!   意识到这是凤清德的气息后,李玉暖迫不及待地问道:“天地棋盘到底是什么东西!”   凤清德没有回答。   却是另有一道莫名的神识窜入她的识海中。   “我阴阳宫曾经奉命为打造天地棋盘收集过材料,虽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也都是些稀罕到极点的东西,耗费了千年才凑齐了。”   “蓝魔老祖?”   蓝魔得到李玉暖的回答,于是又传了一道神识:“阴阳宫当年从北冥冰宫得到的东西里,有天地棋盘的记录。这东西非比寻常,一旦炼成,甚至可以一定范围内取代天道!”   “如此可怕!”李玉暖震惊了。   难怪魔尊一定要阻止帝尊摆脱封印,因为一旦封印破碎,灾难将超出修真界的范围,直指整个三界!   太强大了,甚至让人感到绝望!   “幸运的是现在施展的天地棋盘,还只是个半成品。”蓝魔老祖略带无力的提醒道。   李玉暖也懒得再说话。   对手的强大像一座高山,她这匍匐在高山下的芸芸众生,也只剩下仰望的力气了。   可是仰望不代表屈服,就算没有半点赢面,她也不打算就此输给天地棋盘!   还是个雏形!   可别小看我了,阳翊!   危机面前,李玉暖显得异常冷静,她知道既然方圆百里都陷入了天地棋盘的控制中,那么,破阵就和下盲棋没有太多的差别。   围棋盘由十九条横线十九条竖线组成,共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最外边的线称为边线,盘上有九星,中央的天元象征着北极星!   如果能够夺得对天元的控制权,这个天地棋盘,是不是就能   世间没有不能破的法阵,只有还没有找到破阵手段的阵法!   李玉暖素来不喜欢顺从天命,何况现在被困在天地棋盘里的,不仅仅是她个人,还有朋友和伙伴,她必须找到解开秘境的手段,至少   得让天地棋盘有一处破绽!   但是破绽究竟在哪里?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诡异的黑暗中,除了混乱的灵气流动,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参考的地方。   到底错误在哪里,这个棋盘只是个雏形,不可能完美无瑕!   可是……找不到缺陷,也找不到破阵的关键,甚至连自己的方位也没法确定!   难道什么都不问不顾一路瞎砍出去?   李玉暖倒是不介意蛮力突破,毕竟现在情况严峻,和帝尊之间的境界差别实在太大,也许真的只有蛮力突破这个最笨但是也最现实的手段。   可是,就算是蛮力突破,也得找到一个突破的点啊!   她继续在黑暗中搜寻,神识完全化为丝线,到处探查着。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到底……破绽到底在哪里!   突然   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她的识海。   “左行十八步,有一个灵力薄弱的点,找到以后,全力刺下去,彻底贯穿!”   声音经过层层法力的遮掩,早就听不出原本的身份,但是夹杂在其中的熟悉气息却让她第一时间就放弃了怀疑。   是他,正是他!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只要确定是他,她的心里就被温暖包裹。   一步,两步,三步……   按照他的嘱咐,她静静地行走着,仅仅跨行十五步,就遇上了七次气流漩涡!   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加嚣张!   初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气流激荡,无法稳住脚步,后期直接化为阴寒炎热刺入体内!   简直是要把人彻底碾碎一般!   但是气流漩涡越张狂,越证明听从那个指示没有错!   还有两步!   再走出两步,就能抵达他口中说的那个弱点了!   然而,就是这最后的两步,却必须破开一堵无形的墙!   堵在面前的,与其说是墙壁,不如说是气流压缩成的结界,气流过分凝实,只是试探着把手伸进去,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从四面八方逼过来,几乎要把全身血液都从体内炸出来!   这最后的两步,果然不好走!   但是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跨过去!   李玉暖咬紧了牙,长剑拔出,刺入灵力压成的墙壁!   坚硬!   坚不可摧!   这是长剑刺入时心头泛起的第一个念头!   已经多少年了,自从金丹以来就再也没有尝到的举步维艰的味道再次袭上心头,薤露剑发出吃力地吱吱声,剑柄因为承受不住压力,鳞片裂开,刺入掌心。   鲜血汩汩地流出,将长剑洗涮!   必须破!   她强硬地坚持着推进!   虽然此刻哪怕是一毫一厘的前进,都几乎要把她的血和真元都榨干!   因为,不能退!   后退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385章 帝尊的妥协   “确实是个有毅力又足够努力的人,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努力都是白搭!”   看到李玉暖明知必败依旧挣扎时,帝尊发出一声叹息。   李夜吟却不这么认为。   “不,我相信她会继续创造奇迹,因为她一路走过来,从来都不在天赋和才学上胜过别人,却最终得到了同辈人无法想象的成就!天命,就是如此的奇妙。”   “你真对她这么有信心?”帝尊反问道。   李夜吟道:“我就像相信冰玉那样,相信着她。”   帝尊于是笑了,他的笑容带给人暧昧的感觉。   “我不相信她会成为第二个冰玉,但是……或许我确实该给她再一次的机会。”   温柔的话语,却让李夜吟心中一凛。   “什么意思!”   帝尊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吹了口气,顿时,掌心飞出大量冰雪花,悬在空中,团成一个松散的人形。   他看了那人形一眼,花瓣散开,落入被天地棋盘控制的黑暗浓雾中。   ……   ……   即使只是个雏形,也已经足够让人崩溃。此刻每一毫一厘的进步,都让李玉暖皮肤破裂、骨骼发出将要粉碎的声音。脑海里强制一片空白,生怕自己因为眼前的绝望而生出退步的念头。   都已经努力到这一步了,怎么还可以后退!   后退,只有   一阵莫名的花香卷过鼻翼,前所未有的惬意笼上心头,李玉暖没有转头,但确实感觉到有个人站在了她身后。   冰冷的手从后面伸出,捧住她的脸颊,柔滑的衣裳擦过肩膀,带来熟悉的暖意。   她昂起头,看见了那高出她一头有余的温柔男子。   银白的长发略有些虚幻,银色的眼眸中写满了慈爱,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瞳中有血红流出。   平生唯有两行泪,半为浮生半美人。   仿佛沧海深处自然涌出的话语划过心头,心弦也为之触动。   “你是谁?”她情不自禁地问道。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冰冷的嘴唇滑过她的额头。   冰封,从嘴唇接触的地方开始。   不知何处生的冰雪花化为血红冰冷的丝带,将他们松松的环住,那是彻骨的寒冷,冷得足以让人崩溃。   在这份极致的严寒笼罩身体的时候,抱着脸庞的手也下移了,顺着她的肩膀,滑到她的手臂处。   冰冷的皮肤贴着因为剑的反噬而滚烫血淋淋的双手,寒意透过毛孔渗入,转瞬的功夫,已经半身都失去了温度,寒意仿佛与生俱来一般,侵蚀着每一个细节。   但是心却莫名地感到温暖,甚至于滚烫!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   她挣扎地说着,声音越来越难发出,血管里流着结满冰渣的血,流通经络的真元被寒冷冻住了,甚至……丹田内的金色液体也不能抵挡冰寒的侵蚀,正缓缓地冻结!   那介于真实和虚幻的身影没有回答,只是更温柔地抱住她,这彻骨冰寒的拥抱,是他能给予她的唯一的语言!   从银色瞳孔中流出的血红眼泪,划过脸庞,落在了她的额头!   和银发人的冰冷不同,眼瞳里的液体竟然比岩浆更滚烫,才刚刚滴落额头,整张脸都被滚烫占据,她甚至怀疑半张面孔是不是也已经被融化!   你……到底是谁!   虽然他的拥抱让她彻骨冰寒,但不知为何,她竟不愿挣脱他的怀抱,仿佛……就这样被他的寒意冻结,也是……心甘情愿……   不,不是!我……不想就这样结束!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拼命地喊着,强迫因为寒冷而渐渐涣散的心智再次凝结!   忘记师门的仇恨了吗!   忘记来北域前发下的毒誓吗!   忘记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奋斗到今天吗!   一记又一记的滚雷轰过心头,将渐渐麻醉的心强行拉出来,李玉暖再次凝神看那银发人,发现他的眼中并非只有慈爱一种神情。   他的眼睛里写着悲伤,他的嘴唇,虽然没有说话,却……   杀了我!   无声的心念流入识海,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   “为什么?”   她反问,银发人却没有回答,只是“杀了我”的心念被翻翻覆覆地贯入识海中!   李玉暖决定不再发问了。   不论这酷似容裔的男子究竟是谁,又为什么翻来覆去地对自己说“杀了我”,他既然挡在了自己破阵的道路前,她就必须将他清除!   天地棋盘是帝尊的阵法,不论在棋盘里遇上什么怪事,都只能归结为法阵的一部分!   然而即使想通这一层,看到男子的面容时,她却又狠不下心肠了。   “对不起。”   她低声喃喃着,划出长剑!   铿!锵!   ……   “居然能够挣脱我的幻象,确实是个有毅力的女人。”   感应到李玉暖的决定,帝尊发出一声由衷地感叹。   李夜吟道:“她的心坚硬如钢铁,就是男人也未必能比得上!”   帝尊道:“如果她只是寻常女人的那种眼界和心胸,我反而会觉得她玷污了冰玉的传承。还好,她通过了第一层考验,打消了我替冰玉清理门户的心思。”   “你还真是心思百变。”李夜吟意有所指地说着。   帝尊道:“喜怒无常,心思百变,本就是上位者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永远也不能让你的属下猜出你的真心,否则”   “可你还是在感情这条路上一败涂地了!”李夜吟毫不留情地打断道,“否则也不会有月无心的出现!”   “情之为物……”帝尊叹了口气,“任你是谁,只要还活在天道之下,就总会被感情牵绊。就算是天道,也不能说是彻底的无情。情……或许才是天底下最难领悟的道!至少,我从不后悔和冰玉的一段情,不管这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有多荒唐!”   “是吗?”李夜吟瞥了他一眼,正要嘲讽,突然注意到笼罩在棋盘表面的黑雾有少许松顿,已经抵达喉咙处的话顿时咽下。   帝尊也看到了棋盘的变化,笑道:“确实是个聪明又坚毅的女人,居然真抵达了天元位置!”   李夜吟道:“你输了。依照赌约,放他们走吧!”   帝尊笑了笑,道:“是吗?如果不是你作弊,她怎么可能知道如何抵达天元位置!可惜即使知道你作弊了,我也不想和你计较。不过,天地棋盘下一次发动的时候,阵眼不会再按在天元位置了!”   “谢谢!”咬牙切齿的音符,从他齿缝中流出。   ……   黑暗来得突然,消失得也一样奇怪。   李玉暖好不容易斩断幻觉带给身心的迷惑,走到天元位置,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出剑,雾气突然就消散了。   世界一片澄明,清爽干净得让人怀疑方才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当然,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周围细节就会发现,他们方才确实和死亡擦肩而过了。   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口,不少人更是武器破损,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先前还嚣张的张雯雯,俏脸上被划了几道疤痕,鲜血淋漓,看着就让人心疼。   当然比起伤口处理,还有两个更现实的麻烦横在面前。   第一,张文泽的背叛证明麒麟城有人勾结冰原,证据确凿;   第二,织云城的烟云仙子果然失踪了!   此刻立在烟云仙子的位置上的是个陌生的女人。她在雾气来袭时暂时服了解毒丸,岂料烟雾散去得太过突然,未能及时吃下变形丸,以致真实面目暴露!   一时间,众人不知如何应对。   尤其是李玉暖。   她和烟云仙子是结义姐妹,这时候理应站出来,仗义执言。可是……假张烟云入主织云城以后,给无双城的好处只多不少,难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人若只为己……   欧阳灭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这个人向来处事圆滑,眼珠一转,立刻想出了法子。   “果然还是瞒不住啊。”他略带哀伤地说着,走到李玉暖身边,叹息道:“一直都想瞒着你,没想到……唉……”   李玉暖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这男人又在想鬼主意了,但他的做戏正中她的下怀,所以她不但不拆穿,还配合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欧阳灭明道:“烟云仙子……遇上点麻烦,需要闭关修炼至少百年,但如今是北域的多事之秋,她也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再发生类似穆长老的事情,所以……特意叮嘱我,让我帮忙照看一下。”   “是吗?”李玉暖看了眼那容貌酷似欧阳灭明的女子,笑道,“劳烦欧阳城主了。”   欧阳灭明一听这话就知道李玉暖看穿了自己的诡计,但碍于利益关系,她接受了自己破绽百出的解释。   于是干瘪一笑,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们三城是姻亲结义关系,同气连枝,她又是我的道侣,帮衬一下也是应该的!”   李玉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而对张昊道:“张城主,这次的事情,你……打算给个什么解释?”   张昊其实知道张文泽和冰原勾勾搭搭,甚至他自己也和冰原有些关系,但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一步,他自然得改口,义正词严道:“没想到张长老居然投靠冰原!张家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他!这……真是家丑啊家丑!”   欧阳灭明趁机道:“城主不必自责,张长老素来德高望重,莫说是你,就是我,哪怕看了证据,也万万不相信他居然会投靠冰原!只可怜麒麟城,因为这桩无妄之灾,怕是百十年内都在北域抬不起头了。”   “唉,真是……莫名受累啊!”张昊避重就轻地说着。 ☆、第386章 漠北大会   虽然满心的不情愿,但因为张文泽不争气,让欧阳灭明抓到了证据,张昊也只好忍痛让出利益,允许四方城插手麒麟城的锻造业务,同时麒麟城内进行大规模搜查,居然还真让欧阳家的人“找”到了通往冰原的传送阵。   可惜张文泽在麒麟城内另有内应,早在他们找到前传送阵已经被取走了关键部分,众人几番努力,却始终无法发动。   不过能收复麒麟城,欧阳灭明心中还是万分得意的。   很快,新年结束,北域十城正式集结了力量,发动了针对荒原的战争。   由于联军内部小团队太多,虽然实力远胜荒原异客,前线战事却始终战果混乱,一日三变。李玉暖假装不懂战事,随便他们折腾,只密令自家弟子小心处事,千万别卷进是非里,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因为,比起远在荒原的战事,即将召开的漠北大会更值得重视!   ……   ……   漠北大会是中土修真联盟发起的。   经过多方势力的游说奔走,修真界说得上话的老顽固们终于意识到冰原不仅仅威胁着近在咫尺的北域和南蛮,更有染指整个修真界的意思。醒悟过来后,这些人决定联合北域、东海等多方势力,召开漠北大会,集合修真界的一切力量,围剿冰原!   可惜就算有求于人,谦卑的邀请言辞背后依旧难掩中土的骄傲,一向以正统自居的联盟,到底看不起周边。   不过李玉暖不在乎,随便他们骄傲吧,等正面对上无头僧这种根本没有人性的杀戮机器以后,他们就会明白,所谓的骄傲和荣誉究竟有多可笑了!   这是修真界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大集会,几乎所有上得了台面的势力都拿到了请柬。   所以大会还没召开,位于会场周围的北域诸城已有大量的修士涌入。   每一座城市都被迫加强了戒备和防卫:这些中土修士,尤其是门派出身的,向来傲慢无礼,很容易和本地修士发生冲突。好在北域十城也不是吃素的,城市执法队一天三倍的巡逻,最终生生以铁拳规则强迫他们遵守城规了!   当然,真正的名门大派,从来都循规蹈矩,不惹是非。   他们的骄傲,让他们不屑和那些小门派一般见识。   ……   三月三,桃花盛开的时候,漠北大会也终于召开了。   开幕当天,会场几乎挤爆,光是李玉暖报得出名字的宗门就有数百个,一入会场,人人招呼不定。看着人头攒动的入口处,李玉暖顿觉一阵头痛欲裂,好在作为地主之一,她也算是贵宾身份,另有通道进入,这才避开了许多的麻烦。   但是就算是特别通道,也一样避不开麻烦。   看到前方万始宗服饰的弟子簇拥着一袭青衫落拓,李玉暖几番纠结后,终于叫出了声。   “师祖。”   将魄早就感觉到李玉暖的气息,但直到她主动呼喊,他才装作刚看到的模样,停下脚步。   “无双城主倒是来得极早。”   言辞颇有些疏冷。   李玉暖知道自己到底伤了对方的心,笑道:“师祖何时来到北域,怎么也不”   将魄道:“近来事务繁忙,今天早些时候才抵达北域。还好没有耽误了大会。”   李玉暖晓得他这是借口,万始宗弟子三天前抵达北域时她就接到了报告,知道他们住在和宗门有些关系的墨家。   但是他这么说,她也不便拆穿,附和地笑道:“近来是非确实很多。”   将魄看了她几眼,眼神犹豫,似乎有些话想说却不能说。   还是李玉暖看气氛尴尬,转而道:“师祖什么时候正式接管宗门?似乎舍利夫人也希望师祖能早日主理大事。”   将魄尴尬一笑,道:“师门确实有声音希望我能够尽早正式……不过我却觉得自己还太年轻,需要多一些历练。”   撒谎!李玉暖心中道。   将允一直都有心传位给将魄,但万始宗的掌教,绝对不能……结婚!   正是两两生硬时,一道倩丽的身影滑过。   “我本还奇怪,你明明早就到了,为何一直不入会场,原来是遇到了无双城主。”   女人清冷的说着,容貌端庄恍若观音,但看向李玉暖的眼神,却到底带了几分愠怒。   李玉暖连忙施礼道:“后辈拜见舍利夫人。”   舍利夫人玩味地笑了笑,道:“不用多礼,你前途不可限量,日后也许反是我要对你施礼呢。”   “前辈谬赞了。”李玉暖敷衍道。   舍利夫人正要再插一句,将魄已经看出不妙,错开话题道:“母亲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舍利夫人道:“没事,只是到了会场却看不见你,心里有些着急。”   “现在瞧见我了,也就不用担心了。”将魄不冷不热地说着,对一旁等候的弟子们道:“你们都先进会场吧,我和无双城主还有事情要谈。”   “是。”众位弟子领命,汇入人流。   舍利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将魄已经笑道:“母亲,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丢不了的。”   “是吗?”   舍利夫人笑了笑,转身也走了。   看他们母子的关系似乎并不和睦,李玉暖难免诧异,道:“你们……”   “恩,这些年一直都不和。”   将魄干脆地承认了。   “为什么?”   居然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言辞僭越的李玉暖连忙改口道:“母子间没有隔夜的仇,师祖,你”   “你不懂,我们之间的事……凤落若是还在或许能化解,可惜……他已经走了……”   将魄苦涩地说着,李玉暖这才意识到,凤落师尊对将魄师祖而言不仅仅是弟子,他更像个大哥哥,他的逝去也最终成了将魄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   “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李玉暖道。   将魄道:“都已经过去了,介意也没有意义。走吧,可不要让其他人等久了。”   “是。”   ……   ……   “真是场无聊的聚会啊!”   看着各路牛鬼蛇神虚情假意的寒暄,偷闲溜在树上的凤清德,一边咬星胜寒霜果串,一边和旁边的小麒麟说道。   “嗯啊嗯啊(是啊是啊)!”   不知从哪学了农民揣姿势的小麒麟,咬着果签口齿不清地附和道。   “好想一个火球把整个会场都轰平了。”   吃完一串果子,意犹未尽地舔着果签的同时,凤清德突然说道。   不过嘴上虽然说了不爽的话,凤清德现实中倒不会真做出那么失礼的事情。毕竟他修为虽然不低,可能参加这场会议的也都是修真界的大能,修为超过他的没几个,但是合在一起却也是股庞大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给李玉暖惹麻烦。   所以这些老东西们满口废话听得耳朵都痛,凤清德却还老老实实地趴在树上打量着周围,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找点乐子。   突然,小麒麟发出一声欢乐的叫声。   “掉毛鸡,快看快看!”   “什么东西?”   凤清德低下头,看到树下立了个熟悉的白影。   居然是   本来就不开心的人立刻火冒十八丈,化为火焰降落地面,与来人面面相对。   “你来做什么!还嫌给她惹得麻烦不够多吗!”   李夜吟满不在乎道:“听说漠北召开大会,我过来看个热闹而已,是你们太激动了。”   “看热闹?而已?你这家伙每次出现都没有好事!”   凤清德火气十足地说着,他不喜欢李夜吟,就像太阳见不得月亮一样,是天生的不喜欢。   李夜吟也知道他天生和自己不对盘,抬起头对着树上招了招手,小麒麟犹豫地看了看凤清德和李夜吟,不知道自己是该跳下来还是   李夜吟从袖中抓出一把麒麟最喜欢的火灵果。   醉人的香气征服了立场不坚定的小东西,它迫不及待地跳到李夜吟的肩膀上,贪心地吃起他手中的火灵果,还不忘马屁道:“你是个好人!不像那只掉毛鸡,老是和我抢东西吃!”   李夜吟示威地摸了摸麒麟的甲片,对凤清德道:“我们彼此都看不顺眼,所以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今天来这边,只是想请你转告一件事。”   “什么事。”凤清德警惕道。   李夜吟道:“四重封印即将彻底破碎,北域就算集结了全部的力量也不可能改变毁灭的命运。但是……凡事总有转机,最接近完美的时刻却也可能是最虚弱的时刻……如果能抓住机会的话!”   “什么意思?”   李夜吟道:“你原话转述给她就可以了,我不负责解密。而且……容裔……快死了。”   “你说什么!”   一直都表现出不服气的模样的凤清德,这次真正地惊愕了。   “他怎么可能会死!他……可是阳翊分裂出来的部分,他……怎么可能会死!”   “有生就会有死,何况他从诞生时就开始追求死亡,之所以能坚持到今天,全是因为不想自己的死成全了帝尊。”李夜吟略带无力地说道,“告诉李玉暖,如果她还念着容裔对她的好,就来冰原神庙。我会带她去见容裔最后一面,解开她这些年以来所有的迷惑!”   “去神庙?你这是要她送死吗!”凤清德反问道。   连吃着火灵果正欢快的小麒麟闻言也吐出口中的果子,警惕道:“你这个坏人,我不要你的果子了!”   李夜吟没有说话,白袖挥舞,空气自然扭曲,将身形完全吞噬,只地上留了一把火灵果。   小麒麟愣愣地抓了几把空气。   凤清德皱了眉:“不愧是灵族血脉,才半年不见,修为居然到了这地步!” ☆、第387章 不许妥协   李玉暖入座后不久,身边就有人刻意套近乎了。   “……今日佳客满堂,可谓难得的盛事。”   她侧过脸,见说话人是流光城主,遂道:“如今大难当前,自然要同仇敌忾了。”   流光城主看她回答得很是敷衍,顿觉没趣,笑道:“是啊,大敌当前,哪还能再疏忽。”   李玉暖很不喜他,但对方两次主动凑话,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几句寒暄后,恰好会议正式开始,于是名正言顺地正襟危坐,听会议主持发言。   此刻站在台上担任主持的是欧阳灭明的妹妹欧阳燕,就是那假装烟云仙子的女人。今日她恢复了习惯的装扮,一身浅紫裙衫勾出惹火的身材,玉立台上,很是引人瞩目。   “……北域十城虽然远离中土,但与修真联盟却素来同气连枝,唇寒齿亡。此番冰原作乱,我北域疲于应付,求助联盟,而联盟也急人之所急,与我北域一起开漠北大会广邀天下道友,共商大计!今日在座的诸位都是修真界的头面人物,若是小女子有什么言辞不当处,还请海涵。”   说完欧阳燕暂时退下,联盟这边的发言人站了出来。   果然是智明上人。   顿时,会场的气氛变得有些松懈了。   虽然修士大多破了情障,不会对皮相有太多的介意,可是美人美景到底赏心悦目,比看着一个糟老头子满口唾沫舒服多了。   好在智明上人作为联盟的发言代表,确有几分本事,只是三言两语就把干瘪的气氛调剂起来,而且看似随便的发言中,更不轻不淡地暗藏了某个可怕的讯息:联盟一直都知道冰原下封印了一名魔星,可惜千余年来都没有找到彻底消灭的手法。加上最近几千年他都安静沉睡,以致联盟放松戒备,有了四十年前的大灾祸!   此言一出,那些第一次陪着师长参加高阶会议的修士们都震惊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修真联盟每隔十年往冰原更替一批驻守,目的是挟制监视北域,直到四十年前,因为一场莫名的灾难,驻守人全军覆没,冰原也自此脱离联盟的控制,成为修真界禁地。   那场莫名的灾难曾引发天地元气大乱,导致人心惶惶,修真联盟为此还特别下了封口令。但世间从不缺乏想象力,越是隐瞒越是激发热情。有人认为是冰原下封印的上古怪兽复活了,也有人表示冰原最深处藏了个通往异界的孔洞……   没想到联盟今天居然公布了真相!   震惊之余,立刻有人站起,问道:“敢问上人,那封印在冰原深处的魔星,是……”   虽然很想用“东西”来形容,但看联盟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个后辈到底不敢大放厥词。   还是智明上人客气,笑道:“你不必讳言,他……的名字我们不敢说,但是无头僧这个组织,我想在座的应该有不少人听说过吧!”   顿时,坐席沸腾了。   这个从成立之初就裹在层层迷雾里的组织,可谓修真界最低调也最神秘的存在,他们缄默残忍,鲜少参与修真界的事务,但每一次的出现都会导致山崩地裂的可怕后果!   “难道无头僧和冰原魔星有关系!”   已经有人在下面低低地讨论了。   智明上人不回答,看了眼欧阳燕,道:“这件事情,还是请北域欧阳家代为解答吧。”   欧阳燕走上台,接过话题,道:“大家都知道无头僧在北域诸城随意出入,但你们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局面吗?中土或许只觉得无头僧这个组织神秘怪异,但对北域而言,它们却是个缠绕了几千年的噩梦!我们并非不知道无头僧的邪恶和可怕,我们也想把他们彻底扼杀在黑夜中。但是做不到,我们抗争了几千年却还是做不到……对抗中甚至有同伴被拉到了他们的世界……他们对我们的侵蚀越来越粗暴,甚至不知从哪弄来一批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抢占了荒原……”   说到这,欧阳燕停下,抛出一个光球。   光球在空中炸开,化为一面数丈方圆的水镜,镜中展现的,正是北方大荒原上数以万计的黑色红眼怪物屠杀北域修士的景象!   那没有掩饰的血肉横飞,惨烈得让少数有洁癖的修士都呕吐了。   欧阳燕见状,不失时机道:“这些侵犯荒原的怪物……和无头僧都是冰原最底下镇压着的魔星的爪牙!”   “这”   惊愕和恐惧的空气环绕着整个会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他们或多或少和无头僧有过接触,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每一个人都是元婴以上修为,整体实力强到修真界的大门派也不敢想象的地步,以致不止一次引发想象:能够统御如此强大的组织的人,该是怎样的可怕!   多半已经摸到天道了吧!   然而想象再荒唐也毕竟是想象,一旦荒诞的想象被证实,人们心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还是……不可能!   尤其是那些出身名门大派,外表谦逊内心骄傲的天才们。   可惜他们的骄傲今天注定要被打碎了。   李玉暖看了眼蓝魔老祖,后者心领神会地站起。   阴阳宫素来名声不佳,蓝魔老祖突然站出,难免引起一阵嗤笑。蓝魔却也不在意,径直走到会场中央,对欧阳燕道:“冒犯了,但我确实有些话要对大家说。”   欧阳燕知道蓝魔是自己人,客气道:“老祖有话就直接说吧。”   蓝魔和气地点了点头。   “……在座的应该大部分都听过我的名号,阴阳宫的蓝魔,顶风也能臭八百里的人物。但我今天站在这里却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件……很少有人知道的事情!最开始的阴阳宫并不是什么邪魔组织,我们也身不由己,我们一直都……被冰原操纵着!”   “这……”   震惊的事情一出接着一出,与会者已经目瞪口呆了。   “……千年来,阴阳宫都在冰原的控制下,我想摆脱,可是做不到。因为一旦和冰原扯上关系,就永远别想洗干净。因为不听从冰原的号令,我在十几年前……被冰原使者强行拘走,好不容易才瞅准机会逃出……”   当中剥开伤疤后,蓝魔乘胜追击,尽可能煽动地说道:   “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无头僧只是个奇怪的宗派。以为只要对他们敬而远之、保持距离就能独善其身!其实不是!冰原的存在就是罪恶,他们从未放弃对三界的觊觎,尤其是现在,他们的主上已经破开封印的今天!”   “主上?”   修士天生傲骨,哪怕实力为尊,技不如人,被迫臣服,也很少用上这竭尽谄媚的称呼。   蓝魔看众人都似乎不信,叹了口气,道:“初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我也和你们一样的想法。但是……如果你们有幸见到他们的主上,你们就会明白,他确实担得起主上的称呼,他的修为是惊世骇俗的渡劫期九重!”   渡劫期九重!   简单的五个字化为滚雷回响在空气中和每个人的识海里,渡劫期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能在修真界横着走,何况是渡劫期九重!   万年前的世间第一天才月神君,修道数千年不过达成渡劫期八重境界,最终与魔尊同归于尽。   就算封他为古往今来第一人也不谦虚!   要知道,渡劫期后的每一层提升,都是无法想象的艰难,尤其是八重天和九重天之间,简直是天和地的差别!   “……我们把万年前封印他的人找出来,再重新封印一次不就好了?”   有人想出了馊主意。   欧阳灭明闻言,苦笑道:“当年可是十一位渡劫期的神君其中不乏渡劫期五重以上的绝世天才,围攻他一人,最终付出半数当场死亡的惨重代价才勉强将他封印!如今……就算把整个修真界的渡劫期都找齐了,也未必能凑出当年的阵容,何况……万年后的他修为已经更高更可怕了!”   “那该怎么办!”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   诸多门派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不乏“既然是只属于渡劫期的战场,把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也没有用处……”之类自暴自弃的念头。   李玉暖听着这些灭别人威风的话,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还没见到敌人就已经开始想着投降!   这些名门正派的骄傲和骨气都到哪里去了!   她忍不住想拍案而起了。   正是心情焦躁时,将魄站了出来。   “你们当真以为投降就能得到做奴才的机会吗!联盟曾派遣元婴以上修士十余名企图潜入冰原神庙,我也是其中一员。结果……所有人里面只有我活着回来的,你们知道我看到的东西了什么吗!今天我就告诉你们!”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放出一个光球,光球内记录的正是慕容霜弑师献媚却反被无头僧化为浆液的全过程。   李玉暖看了一眼,就因为那令人作呕的画面而扭过头。   她讨厌慕容霜,对她卖师求荣的行为更是怒发冲冠,可是看到这样的结局,依旧是一阵唏嘘。   “对无头僧而言,世界只需要驯良的羊羔,其余的全部都毁灭!哪怕是投靠他们的人,若是能力达不到他们的要求,也一样……死!”将魄冰冷的宣告道,“没有慈悲,没有同伴,凡是违逆他们的,都必须死!而且他们有足够的实力让这句话变成现实!他们的主上……强大得让人崩溃,哪怕……这些年过去了,回想当时,我也会因为害怕而失去战意!” ☆、第388章 失控的冲动   “但是就算根本看不到光明,我们也要继续走下去,因为天地让我们存在,就赋予了我们活着的权利!”   只是一句话,已足够让所有的人都心神一振。   一旦冰原开始征服天下的步伐,修真界所有的人都将成为被碾杀的对象,谁都不可能幸免。在这前所未有的大危机的压迫下,就算有人心存侥幸,也不敢说出口。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和无头僧有过接触的各路人物纷纷现身说话,许多陈年旧案都被确认是无头僧所为。李玉暖知道这些控诉里面难免带了些栽赃陷害,但这次漠北大会的目的就是将冰原和无头僧打造成十恶不赦的魔鬼,所以虽然有些罪名明显是捏造,却也没人拆穿,大家都沉浸在对冰原的控诉中。等到散会的时候,甚至连捏造的人都忘记了哪些是自己编造的,哪些确实是冰原所为。   每个人都群情激奋,斗志昂扬。   看着那些因为背上正义重任而激动的年轻修士,李玉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她正打算返回无双城,却见将魄主动走过,不由一愣,道:“师祖。”   将魄轻轻地退回她的称呼:“你如今贵为无双城主,不该继续这样称呼我。”   “可是”   看到不远处舍利夫人那并不和蔼的神色,李玉暖有些犹豫。   将魄道:“不用管她,她和我虽然是母子关系,但既然分属不同门派,就不能混为一谈。”   “这些事情,我……”李玉暖眨了下眼睛,发现将魄行走的方向并非万始宗暂时借住的墨家,遂道:“师祖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将魄道:“既然来了北域,难免想去祭拜一下凤落,可惜修为不足,只能在外围拜祭。”   “我可以同行吗?”李玉暖问。   将魄道:“难得你有这份心。”   ……   说是拜祭,其实就在冰原的边沿,顺着寒霜和荒漠的分界线,撒几杯清酒,说些怀念的话,最终焚烧一篇祭文而已。   但即使是如此简单的拜祭,也一样浸透了哀思。   凤落是个谦谦君子,对弟子门人不论天资从来一视同仁,处理事务也是内方外圆,是燕罗峰玉池殿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就是这么将魄绝对不能失去的臂膀,却   回想着凤落曾经的谆谆教诲以及默默爱护,李玉暖也是悲从中来。   “如果那时候我也在场就好了。”她低声说着,“或许凤落师尊就不会……”   将魄道:“说什么混话呢。若是那天你也在场,只会平白再丢了一条性命。无头僧……从来都是活生生的杀人机器……我们……”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别看我方才在台上慷慨陈词,其实心里半点把握也没有。神庙的强大超出修真联盟太多太多,就算整个联盟的元婴期以上全部抽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玉暖道:“我知道。”   “但是就算明知白必败也要打,这一战是修真界的生死存亡大战,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力!”将魄苦涩地说着,“我之所以迟迟不肯接受宗门掌教的位置,并非我要逃避责任,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我会成为万始宗最后一代掌教,我怕……我会不得不下达让门人弟子送死的命令!我……做不到,看着他们去死……我做不到啊!”   “师祖,不要再说了,你的这些痛苦……我都知道。”李玉暖温和地说着,她如今也背负着数十万人的生死,自然明白将魄的矛盾。   “不,你不明白,我……还有更深一层的……”   将魄垂下眼帘,细长的睫毛中有泪珠在滚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待舍利夫人的态度有些很过分?”   李玉暖闻言,安抚道:“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不,我就是故意针对她的!因为她背叛了所有人,她和冰原有勾结!”   将魄淡漠地说着,他知道李玉暖必定会震惊,所以侧过脸,不看她。   李玉暖吞咽了几口津液。   这消息太过石破天惊,以致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舍利夫人是联盟的中流砥柱,她……怎么可能……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吧!”   将魄苦笑道:“刚知道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是事实不容置辩,她确实和冰原早有勾结……她和渊默早在千年前就认识……甚至连我的生父也和冰原有……关联……”   最后几个字,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说完便一声长叹,单手扶着石柱,整个人都失去了力量一般。   “师祖……”   李玉暖顿觉一阵心痛。   虽然将魄早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可她记忆中的将魄,永远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看着他苦涩悲痛的模样,她的心里也是一阵发酸。   “……非常可笑吧,一直以来我都为自己的出身而骄傲,我坚信能让母亲不惜放弃佛宗护法的身份的男人,必定是人中之龙。但是真相揭开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父亲只是母亲达成目的的工具,他也没有爱过她。舍利夫人借他完成化神晋级渡劫时必不可少的化凡……她……如果我不是个天资尚可满足她的期望的孩子,她……根本不会承认我,就像她从不愿意公开父亲的身份一样!我……”   “……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吧。”李玉暖轻柔地说着,她知道,自从凤落死了以后,将魄已经强撑着坚强了很多年。   可是再坚强,他也还是个孩子,一个因为过分醉心修炼反而在情感上有极大欠缺的孩子。   手指轻拍着他的肩膀。   这个细小的动作让百余年来郁结的委屈和悲伤突然间一次性涌出。   将魄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滚落,将李玉暖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   开始的时候还是压抑的哽咽,渐渐地,抽泣声越来越粗重,泪水像冲破闸门的洪水,肆无忌惮地流出来。   这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到的一幕。   李玉暖深知将魄的骄傲,所以将方圆三里都封入镜面结界,若有无意中闯入的人修为低于她,只可能看到一片荒原。   ……   太过长久的压抑,让将魄的感情都有些失控了。   许久以后,他才从释放的狂乱中清醒:“对不起……方才失控了。”   李玉暖谅解地说道:“每个人都会有需要发泄的时候,你也一样。压抑得越深,只会让自己越不快乐。”   将魄赞同地点了点头。   “确实,哭出来以后,心里好受了许多。”   李玉暖趁机劝道:“对了,你方才说你的父亲和冰原有些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将魄于是将在神庙内得到的关于身世的情报复述了一遍,李玉暖听得心中寒意阵阵。   早在离开万始宗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察到舍利夫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怪异,却万万没想到……原来她在意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月神君!   “北冥冰宫的最底层……确实有些东西。”李玉暖尽可能地选择柔和的词语,“月神君在陨落前,曾经常住北冥冰宫,舍利夫人从冰宫最深处得到的,多半是和月神君有关系的东西。如此说起来,你也是……”   “不用说这些安慰的话,我知道自己是个不被双方血缘承认、夹缝里的杂种!”   “师祖,你”   李玉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她看了眼冰原的皑皑白雪,突然心念一动,道:“不是这样的!舍利夫人眼高于天,如果仅仅是为了顺利化凡,她大可以选择别的手段,但她最终选择了你……我相信她其实也希望得到你的承认。凡尘界的女人经历了十个月的痛苦才把孩子生下来,而修真界的女人更是……如果这刻在骨子里的感情都不是爱……”   “而且……”她犹疑不定了。   “而且什么?”将魄追问道。   李玉暖道:“而且师祖能够有现在的成就,可不仅仅因为血脉之力。若是您不是存了让双亲承认的念头,也不会如此努力的成长。所以师祖心里其实一直都爱着你的父母双亲,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   “或许吧,我……”   “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样的身世,放在谁的身上都很难接受。”   李玉暖温和的安抚着,自从知道李夜吟的身份以后,她发现自己确实变得处乱不惊了。   不管是多么荒诞的事情,她都能在短暂的惊讶后平静接受。   “但是,师祖既然能生在天地间,必定有上天的安排。如果你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又怎么能领悟天道的旨意,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呢?”   将魄沉默了。   李玉暖看他心有动摇,添火道:“师祖能够承袭万年前第一天骄月神君的血脉,说出去不知道要惹来多少人的嫉妒。若师祖破了这份迷茫,修为必定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对付冰原神庙也就更多一份把握了。”   因为李玉暖的提醒,将魄恍然大悟:“……对啊,我……”   李玉暖又趁热打铁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是个几乎没有天资的废物,从开始的时候就比别人走得更慢,需要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才能达成别人一份努力就能取得的成绩。但这样的我,却反而超过了同辈,走到了前面。因为我相信,天道让我生在这个世界上,必定有它的道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坚持走下去。只有走下去,走到终点,才有机找到存在的理由!” ☆、第389章 私心还是大义   今时不同往日,北域和冰原的交界处虽然空无一人,却始终弥漫着鬼魅的杀气。饶得将魄和李玉暖的修为都已窥探化神,到底也不敢久留。祭拜完毕后,便各自返回了。   回到无双城,李玉暖才和蓝魔老祖照了面,正打算和弟子们说话,就看到凤清德拎着小麒麟迎面走了过来。她知道这两个家伙全身没有一根骨头是硬的,明明拿了参加漠北大会的请柬,却非要找理由回避,呆在树上乘风凉。突然看到他们露出严肃表情,反倒让李玉暖有些不习惯了。   “什么事情?”   接过亟需自己处理的文档,签字的间隙,李玉暖转着戒指道。   小麒麟看了眼凤清德,凤清德又看了眼小麒麟。两只圣兽一番对视后,最终凤清德不敌小麒麟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奈得走出一步,道:“今天遇上李夜吟了。”   “哦。”李玉暖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答了一声。   醒悟过来后,她急忙补充问道:“你们没起冲突吧?”   凤清德哼了一声,酸酸道:“他如今修为距离渡劫只差一线,我哪还敢和他起冲突!”   闻言,李玉暖安心了,问道:“那他找你做什么,莫非有要紧事情?”   凤清德无力道:“他让我给你捎话,说是四重封印即将彻底破碎,北域就算集结了全部的力量也不可能改变毁灭的命运。但是……凡事总有转机,最接近完美的时刻却也可能是最虚弱的时刻……如果能抓住机会的话!”   “什么意思?”   李玉暖有些奇怪了,这话的前半截倒是好懂,但后半截怎么听起来像是打哑谜?   凤清德摊了摊手,道:“我是原话复述,我也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对了,他还要我转告你,容裔那边……”   几乎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李玉暖的面前就浮现了一张慈悲又哀愁的面孔,她听出凤清德话中暗含晦暗,追问道:“容裔那边怎么啦!”   凤清德咬了下牙,大声道:“容裔快死了!”   “什么!”   李玉暖震惊了,容裔可是渡劫期七重修为的大能,吹口气都能引起一阵风暴的绝世存在,哪个家伙能够杀了他!   难道是   “别说你不相信,我刚听到的时候也一样不相信。容裔怎么可能会死掉,他那么强,谁能杀得了他!”凤清德见她不信,解释道,“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确实快不行了,虽然他很强,可他却有个致命的弱点。这些年,他都被这个弱点绑着……被迫困在冰原的最底层……已经四五十年了……”   “四五十年了……”   李玉暖的眉毛抖动了一下。   “帝尊要吸收他的力量。”凤清德无奈的解释道,“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联系,若是能将容裔的修为全部汲取,帝尊的修为还会更高一层……达到只差一层膜就能触及天道的境界!”   李玉暖顿感心神一阵恍惚。   如果帝尊真的彻底吸收了容裔的修为,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阻止他!   难道三界当真在劫难逃!   “……这是命运吗?”   看到从不屈从的眼中居然露出了苦痛,凤清德的眼神也是一颤,念头自心底滚了几遍,最终无力道:“李夜吟他……还要我转告你,如果你还念着容裔对你的好,就来冰原神庙一趟。他会想法子带你入炎冰狱见容裔最后一面,解开你这些年以来所有的迷惑!”   “炎冰狱……就是帝尊关押容裔的地方吗?”   李玉暖低声的喃喃着,这陌生的名字居然让她感到有几分熟悉,或许,这就是魂魄中的呼唤吧。   凤清德可不管她的感动,看着她激动的摸样,他甚至后悔原话转述了。   于是,不耐烦地泼冷水道:“我知道你很想去冰原神庙一趟,但是有件事情我得事先说明白了。冰原不是什么善地,神庙更是……那个地方汇集了人间的大凶大恶,对修士而言是绝对的禁地。如果你不想白白送死的话,就千万不要去!”   “送死吗?”李玉暖自嘲地笑了,“可是就算明知道是送死,我也会去!因为他在那里等我!”   “愚蠢!”凤清德怒了。   李玉暖抬起头,明澈的眼中没有半点迷惑。   “凤君,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必须愚蠢才会去做。例如万年前的那场战争,所有站在冰玉和月神君一边的人都清楚的知道,和帝尊对抗是绝对不可能胜利。可是就算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愚蠢,他们也会努力去做,哪怕最终失败了,也比所谓的识时务不抗争更伟大也更聪明。”   “那件事情是你现在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凤清德争辩道,“那时我们如果不抗争,整个世界就完了!我可不想看着无头僧这种怪物天天在我的地盘上转悠!”   李玉暖道:“我知道是不一样,我只是想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并不总是愚蠢,有时,这样的愚蠢才是真正的伟大啊!”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方才……陪将魄师祖拜祭了凤落师尊。可惜他的骨骸在冰原神庙,我们只能站在冰原和北域的交界处,敬一杯水酒。我想去神庙,不仅仅是为了再见容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把凤落师尊的骨骸带回来。他是万始宗的弟子,死后应该葬在他最爱的土地上……”   眼泪,慢慢凝结,含在眼角处,睫毛承受不住这份重量,颤抖着,泪痕滑过脸颊……   凤清德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不论是为了私心还是为了大义,李玉暖都有必须去冰原神庙的理由。如果他再阻止,反而会让她的道心生出裂痕。   修道的关键在于顺心。   想到这里,凤清德叹了口气,目光轻划过她的眼角,道:“我不会再阻止你了。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一定得平安!冰原里太多的变数和不可控因子,尤其小心帝尊……还有李夜吟。虽说他对你有情,但如今的他毕竟不是当年的他。有时我真觉得灵族的人都是天生的疯子……神经病!”   李玉暖一一听取着,她知道凤清德的这些话都是为了自己好,所以虽然心中不以为然,面子上却是摆出认真受教的摸样。   凤清德也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没听进去,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   反复叮嘱完毕后,他们便开始商量最现实的问题了:李玉暖走了以后,代替她出席漠北大会的凤清德该持何种立场对付群狼!   ……   ……   漠北大会继续的同时,查抓冰原间谍的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   直到蓝魔老祖现身说法,人们才知道无头僧这几千年时间对修真界的渗透有多彻底,无数介于正邪之间的势力都被无头僧挟持着,被迫为他们卖命。   发生在麒麟城的悲剧,更是触目惊心。   冰原能够许给修士的好处确实太多太诱惑,连化神期的大能都挡不住!   查抓奸细的队伍里,不乏一些党同伐异浑水摸鱼的心思。不过若是会因为栽赃陷害就失去了地位,那样的人物也算不上是活该被抓被拉下马。所以黑暗处乌烟瘴气,明面上,却还是一片光明。   至少,舍利夫人的房间,永远是光明的。   ……   ……   清香缭绕的静室内,舍利夫人独自一人坐在正中央,手缠佛串,诵念佛经,面容圆满恍如神佛。   突然,照明的夜光珠中泛起黑雾!   黑雾逐渐聚成怪兽的摸样,从夜明珠中流出,落在地上,凝练成头部似狼非狼长了条满是倒刺的尾巴的人形怪物。   怪物走路没有声音,但是脚趾滑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簇焦炭。   眼看就要走到舍利夫人身后时,女人突然停止了诵念。   “你倒是准时。”她低声说着,并不回头。   那怪物却也不惊讶,桀桀笑了两声,道:“夫人邀请,我怎么敢来晚呢?”   女人的唇角划过一丝冷冽。   “寒暄的话少说,我要的东西带来了没有?”   那怪人闻言,顿时萎靡,他从怀里掏出一团黑雾,摸了许久,这才恋恋不舍道:“我是最有信誉的商人,怎么可能有办不到的事情。只是生魂这种东西……就算是我也很难弄到,尤其是你需要的品质还……舍利夫人……”   “不就是要加价!明说就行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吃过亏!”   舍利夫人不屑地说着,终于转了身。   许是光线的缘故,众人熟悉的慈悲面容此刻不见半点温柔,反而显得犀利而残忍。   怪人也似乎被她突然显出的狰狞吓着,低喃道:“原来你已经入了魔。难怪要生魂……”   舍利夫人平静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我的心始终不能稳定,所以总在佛魔间不断地变换。”   怪人没有反驳,他交出黑雾,道:“老规矩,你拿去吧。”   舍利夫人接过黑雾,验了一下,确认是自己需要的东西后,欣喜若狂:“果然是多宝上人,居然连这等东西都能找到!好,报酬我会在约定的价格上再加一成。”   怪人闻言,却没有半点欢喜,他苦笑道:“再加一成就不必了。我那时不知道你已经半佛半魔,现在知道了,哪还敢贪心多收那一成。而且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易,以后还有需要的东西,可千万别再找我了!我……想再多活几年,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说完,他的身体再次溃散为黑雾,消失在明珠之中。   舍利夫人捏着来之不易的生魂,若有所思。 ☆、第390章 父亲的礼物   和北域的热闹繁忙不同,冰原永远都笼罩着病态的安静。   这里的风是停滞不动的,这里的雪是亘古就存在着,冰寒无处不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唯一长存的植物是冰雪花,一种没有人知道起源、能开出比血更加艳红却比冰更加寒冷的花朵的诡异生物。   李玉暖不喜欢冰雪花,每次看到,她的心中都会泛起一种怪异的厌恶感,似乎它的存在本身就让她不快。   可惜虽然不喜欢,冰雪花却是她在茫茫冰原上看到的唯一的异色。   这个世界实在太荒凉了,除了冰雪花,甚至连活物也找不到。   真是糟糕透顶!   比冰雪花更糟糕的是确定冰原神庙的方位。   虽然李夜吟已经将冰原神庙的地图打进了凤清德的识海,并通过凤清德转交了她,但是这张大片白茫茫上点了两个红圈的怪异地图,根本不能当做是地图!   几乎是进入冰原的瞬间,她就迷失了方向。   这里的元气实在太过混乱,饶得她即将晋级化神,也无法御空飞行。   难道要这样一路摸到冰原神庙?   李玉暖烦躁地想着。   依着约定,李夜吟本该在冰原和北域的交界处等她,两人会面以后再一起进入神庙。然而她抵达约定之地许久,却没有等到半个人影,似乎……他已经忘记了他们的约会一般。   李玉暖不相信他是个随便违约的人,不能来,必定是遇上了棘手的事情!   ……   ……   李玉暖的直觉没有出错,李夜吟确实遇上了麻烦事。   感应到李玉暖接受了烙下自己印记的地图后,李夜吟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迎接的事情,然而未等他做完最基本的准备,就被帝尊传唤了。   因为心中有鬼,李夜吟对这次召唤也表现出反常地驯良,接到传唤后立刻前往,并在完全由晶液凝结而成的瀑布前,遇上了正静心打坐的帝尊。   帝尊双眸似闭非闭,手捏最寻常的不动诀。   他不动,李夜吟也不动,就这样僵持着。   良久,帝尊突然开腔,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突然叫你来这边?”   李夜吟道:“你做事从来都没有道理可遵循,我虽然心里有些奇怪,却也不会太奇怪。”   帝尊闻言,反而笑了:“你这傲慢地性子倒是从来都没有改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谄媚从不讨好。偏偏我却还就喜欢你这性子。”   李夜吟道:“因为你的身边全是对你顺从无比将你奉为神灵的信徒,对我这个唯一不会听从你的命令却又不得不跟在你身边的儿子,难免多几分偏爱。”   帝尊笑了。   “你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他说。   李夜吟道:“我不是把自己看得太低,而是害怕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最终难免失望甚至绝望。你从来都只把我当做工具,你重视我,因为我是灵族最后的传承之人。即使你的修为即将触及彼岸的那层隔膜,你也担心,害怕自己不能成功度过彼岸,复兴灵族。所以你需要我,如果你不成功,我就是灵族的最后希望。”   “收回前言,你把自己看得太透彻了。”帝尊不无赞赏的说道。   李夜吟道:“正是因为知道我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我才会有恃无恐。”   帝尊再次微笑,他甚至睁开了眼睛。   “有时候我回顾往事,觉得自己或许从开始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柔和地说道,“当年,从冰玉那边把月无心抢到手的时候,我确实怀疑过他的血脉。因为冰玉虽然曾经爱过我,但我们之间确实只有一次。灵族的血脉传承向来艰难,只有一次怎么可能就……”   提及往事,帝尊的嘴角难免勾去一缕冷笑。   “而且她离开天宫的时候,口口声声地表示,她恨我,但却深爱着孩子的父亲……我……从来都不认为她对我的爱,在经过那么多的事情以后,还……存在……所以我抢走了孩子,并把他扔进了凄绝血池。我做了个豪赌,如果他是灵族后裔,血池会将他养大,如果不是……血池会把它变成养分!”   虽然早在月神君的记忆中看到真相,亲耳听帝尊说出口的时候,也是难免震惊。   “你确实非比寻常!”李夜吟敬佩和讥讽兼备地说着。   帝尊道:“那时候的我第一次有了矛盾,我不相信灵族的血脉真能传承,却又希望他是我想要的那个孩子……因为害怕面对结果,直到一百多年后,我才打开凄绝血池的封印……结果……却看到了一个没有感情恍如冰雪般的月无心。所谓的出生时就掐灭感情让他能得到更高的成就,其实是事后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嫉妒和多疑编造的谎言。”   回顾往昔,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的负面情感,李夜吟知道,帝尊的心中,到底还是爱过的。   因为爱过,才会妒恨和怀疑。   “从逼迫她放弃孩子把她逐出天宫的时候,我就已经深深地伤了她,之后的所有事情,全都只是在她的伤口上一再割刀!后来,她和无心联手杀我,我居然没有任何怨恨。向我复仇是他们的权利……我确实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也是个……不合格的男人!”   李夜吟静静地听着,虽说是本体的故事,但因为隔了太多的岁月,反倒像别人的故事。   帝尊其实也不期待李夜吟有什么表示,他寂寞得太久,只是想找个能理解他的人,倾诉一下罢了。   “但是我不能原谅加入反叛队伍的其他人!是他们的期待让我疯狂,居然有脸怪我毁了他们的梦想!可笑,真是可笑!”   “……或许吧,不同的人看不同的事情,看到的内容本来也不会一样。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脱离了自己的立场去看事情,何况灵族本来就把万族当做蝼蚁。”   李夜吟客观地说这,灵族素来骄傲,哪怕是百万年后的今天,他也时常会被那份骄傲侵蚀,认为除了同族和在意的人以外,万物都是刍狗般的存在。   帝尊露出了微笑。   “确实,你完美地继承了灵族的心性,除了感情这一环。”   意识到他的话语中蕴含了其他意味的李夜吟心中一凛,正要做出戒备,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知何时已经……   “你”   帝尊莞尔一笑。   “你的那些小伎俩,对付外人或许能够成功,但想瞒过我的眼睛却不可能。你想伙同李玉暖偷偷带走容裔,让我无法成功融合、触及那层膜?”   “……你……”   空气中的威压如此可怕,只是齿缝露出一个音符,都让他浑身经脉几欲断裂。   帝尊打了个响指。   顿时,李夜吟的身后便多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恰好扶住失去力量的他。   帝尊看着清澈恍如晶体的瀑布,突然伸出一只手,随便一个圆,那瀑布便裂开,露出一条长长的隧道。   “扶他下去好好休息。神庙即将会有客人来访,可得早早做好迎接准备。”   “是。”   血奴们得了命令,小心地扶着李夜吟飞入遂道深处。   她们的衣裙才刚刚消失,晶液瀑布便立刻合拢,空气中回荡着可怕的汹涌声。   帝尊闭上眼,似笑非笑。   “冰玉的隔代传人,若是你最终让我失望了,我也不介意杀了你。”   ……   ……   冰原的荒凉和深邃,都严重超出了李玉暖的估计。   就算有地图,想在这个白色世界里找到正确的方向也是千难万难。   她在雪层表面漫无目的地寻找着,突然,识海内有一阵奇异的波动,她连忙停下脚步,检查识海,发现波动的源头居然是李夜吟留给自己的地图!   本来只是白茫茫中圈出两个红圈,现在地图上又多了个红点,还有一条若有若无的线索,将红圈和红点勾连在一起。   她尝试着前后左右地走了几步,那红点的位置顿时出现变化。   难道   这是指路的意思?!   被茫茫雪原磨得差不多的斗志顿时再次昂扬。   只要沿着这条线索的方向,她就能找到冰原神庙的所在。   只是……为何地图上有两个红圈,而且两个红圈之间的距离还颇为可观!   到底哪一个才是冰原神庙?另一个红圈指向的又是什么地方!   李玉暖相信,李夜吟给她的地图必定另有深意。   难道冰原神庙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地?   正当心中迷惑时,空气中突然多了一则波动,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谁!”   神识线索缠绕全身,李玉暖戒备道。   “是我,媛媛。”   那声音微弱地说着,空中曲折,一缕红色飘出。   来人确实是久违的徐媛媛。   她看起来非常糟糕,记忆中微圆润滑的面孔如今瘦得可怕,肤色也从红润变成红光大盛,虽然身穿红衣,却遮不住衣服下七零八落的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李玉暖惊愕道。   徐媛媛咬了下嘴唇,道:“我不肯放弃最后一缕自我意识,被血神子惩罚了。它打算把赐予我的全部剥夺。”   “最后一缕自我意识?”李玉暖诧异。   徐媛媛道:“血神子之道,修炼到最后,整个人都会变成血神子的傀儡,我因为是最早跟在少主身边,所以侥幸比别人进化得快速却还能暂时保住自我。但是这样的自我并不能永久持有,想要……更近一步,就必须放弃!而且……进化到这个层次却坚决不肯放弃最后一缕自我意识的血神子,会被灵族当做残次品……处理掉!” ☆、第391章 灵境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李玉暖好奇道。   徐媛媛道:“走上血神子的路就不可能回头,我如今只想离开冰原神庙,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临走的时候我从神庙里偷了件东西,若是有天真的逃不过了,我就把那东西吃下去,彻底死掉!”   “……你……”   李玉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她,毕竟路都是自己选的。   从她挡不住血神子的诱惑,被血神子附身以后,她的人生就已经没了选择。能够活到今天其实已经很不容易。   徐媛媛也知道她的心思,苦笑道:“这就是命,谁都挡不住的命。你也不用为我悲伤,虽然结局或许有些悲惨,可比起成为家族的工具,嫁给一个根本不值得爱的男人,我已经很幸运了。我抵达了做梦都想不到的境界,看到那么大的世界,还知道无数的秘密……”   说到这里,她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你来冰原,是不是想潜入神庙见少主?”   李玉暖笑了笑,算是默认。   徐媛媛也是微笑。   “若是以前,我必定会劝你回去,但是自己都快不行了,也没有立场劝你走。所以,送你份小礼物吧,就当是我作为师姐给你的最后的祝福!只是你要记住,他早就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李夜吟,千万不要被过去的感情影响了判断……总之,一切小心!”   说完,一份心念飞入李玉暖体内。   “这是”   徐媛媛道:“这是血粒子,能让你进入神庙后不被无头僧发现。别看我们血奴修为不是很高,在神庙里的地位却比大部分的无头僧更高。毕竟他们是神庙的信徒,我们却是可以成为灵族食物的东西。”   她说得轻松,李玉暖却感到一阵无奈。   或许,这才是灵族真正的厉害之处,造出血神子这种逆天的东西,让人自发自愿地陷下去,最终沦为灵族的滋补。   同时,她也想起一件事!   徐媛媛是在万始宗境内被血神子缠上的,也就是说……万始宗的禁地里还镇压着一个更大更吸引灵族的血神子!   若是此行顺利将容裔救出……失去了大益补品后脾,帝尊很可能会瞄上万始宗!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以后,她一定要提醒将魄小心小心再小心!   ……   ……   得了血粒子的掩护,加上徐媛媛赠与的详细地图,李玉暖很快就找到了神庙。   和想象中不同,这个黑暗邪恶的中心,远远看去居然颇为圣洁,那建筑的恢弘高雅甚至让人疑心此地其实是神殿。   当然,这一处确实是圣地,因为神庙本就是在天宫的残骸上修建而成的。   潜入时李玉暖没有耗费太多的心思。   李夜吟确实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在红圈外特别标注的一个小黑点处,她找到一件可以掩盖气息的无头僧斗篷,还有作为身份标示的令牌。   只是那斗篷上居然缠绕着一股奇怪的气息!才刚刚穿上,她便感到一阵心神不快,忙依照嘱咐默念玄经,这才驱散了不快,可以平心静气地走进神庙。   这斗篷似乎属于地位颇高的无头僧所有,她如此大摇大摆走入,非但没有遇上阻拦,一路上还被多支无头僧队伍停下致敬。因为不知道这个斗篷的原主人是怎么和这些人说话对付,李玉暖索性沉默到底。而那些无头僧们对她的冷漠行为也没有半点不满,似乎只有这样的冰冷,才配得上无头僧的身份地位。   依照地图,走了两个多时辰后,李玉暖进入了标示中心的大殿。   大殿比她想象中更加辉煌,即使占据此处的是黑暗,依旧掩盖不住那君临天下的傲气和豪迈。这份雄伟显然与生俱来,李玉暖小心地打量着,生怕被无头僧发现了她的不自然处。   大殿内几乎没有人。   稀稀拉拉的几个无头僧正匍匐在地,默声祷告。   诡异的音符自识海中响起,卷成黑色的波浪,带给李玉暖的神识近乎作呕的不畅快。   这个世界,确实太过怪异了!   她暗心想着,抬起头,看到了中央的深渊。   深不可测是李玉暖看到黑暗深渊时的第一感受,它阴沉得甚至连光进入以后也会被彻底吸收。   池子里不时发出汩汩声响的液体恍如膏状物一般粘稠,只是看一眼,都会被它的深邃而震撼,仿佛灵魂都要被从身体里面拽出去了!   但她不能不看。   深渊是进入炎冰狱唯一的手段,至少,李夜吟给自己的留言是这么说的。   她沉了下心神。   虽然这种感觉异常糟糕,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找到容裔,她也得冒险一试。   未免万一,她以翠玉灵书小心地护住神识,而后才   唰!   哗哗哗!   直接从身体内侧响起的声音激荡着灵魂,即使有翠玉灵书呵护心神,那股力量还是以万军不敌的可怕强行撞入她的体内,身体甚至连挣扎的几乎也没有,就被   生生拽了进去!   ……   ……   呼!   呼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玉暖终于醒来,她睁开眼,顿时被震惊了!   这片天地居然……连泥土都因为被过分充沛的灵气浸润变得青玉膏一般滋润,而随处乱长的野草也无不是典籍里记录的高阶药材!   抬起头,可见许多在典籍内已经被归为传说、灭绝级别的奇花异蕊开得绚烂多姿争,极热之地的藤蔓绕着冰雪国度的高树争奇斗艳。   触手可及处,一条以陨星玉修筑的水渠里,流淌着由纯粹灵气凝结成乳白色液体!这种液体,哪怕是元婴修为的大能修士,也只需一滴就能洗髓伐骨!   豪奢,豪奢得透出无法言喻的诡异!   李玉暖按捺住取出随身空间法器采摘天材地宝收集灵晶玉液的冲动,吃力地撑起身体,看了眼没有太阳的苍白天空。   这里的气息……居然和多宝阁所在的空间颇有些相似。   因为不能确定此地主人似正似邪,李玉暖谨慎地对着四周大声道:“在下李玉暖,不慎误闯贵地,若有冒犯处,还望海涵。”   声音在空气中几次翻折,最终化为回音,回到她的耳中。   难道是无主之地?   李玉暖不这么认为。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敢问此地主宰者,这是什么地方!”   还是没人给回答,整个世界平静得像死去那般,除了流水的潺潺声,远处若有若无的瀑布汹涌声,就只剩下李玉暖的声音了。   太安静了,安静地已经不正常了。   偏偏身边又那么多的天材地宝!   这是考验我的耐性,还是……觉得我必定挡不住这些诱惑?   满目都是珍宝,随便一件东西拿出来都能让修为得到一次提升,可是这么多的宝物摆在面前,却只会让她觉得不现实!   莫非这里其实是个幻阵?   可所有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存在。   她尝试着把手伸入水渠里,乳白色的液体自然渗入皮肤,清凉的气息流过经络,让人忘记疲倦,身心为之一怔!   不懂,完完全全的不懂。   干脆什么都不管,把这些东西全都收进随身法器吧!   李玉暖不无侥幸地想着,这里到处都是最上品的宝物,就算她采摘了部分,此地的主人也未必会当做一回事。   心念已定,行动之前,李玉暖又高喊一声:“既然是无主之物,那我就……取用了!”   还是没声音。   只当主人默许的李玉暖当即不再做作,随身法器飞出,将那些生长了足够年份的宝物掠入口袋,分门别类的放好,至于才生出没有多久的嫩叶,她却都留了下来。   天道有恒,一次性掠夺太多,甚至绝了生生不息的可能,就有些不厚道了。   ……   帝尊静静地看着灵境内的一举一动。   从最初的惴惴不安,到反复试探,以及最后的大义凛然,如此流畅理性,竟让他淡漠的眼神也划过一道钦佩。   “不愧是冰玉选中的人,确实有些不一般。”他低喃地说着,身后跪了一大片的无头僧。   然而在这和谐中,却始终存在一个突兀的黑点。   渊默穿过漫长的匍匐队伍,走到帝尊身后,屈身伏下。   “主上,这女子虽然颇有些特别,但她毕竟是魔尊的传人,主上若是一再留情,恐怕会伤及自己。”   “我对她留情,需要你的同意吗!”帝尊冷冷道,话语中流淌着几乎要把他劈碎的威压。   渊默不敢抬起头,跪在地上,身形谦卑得几乎和大地融为一体。   “我看重她,不仅仅因为她是魔尊的传人,也不仅仅因为夜吟喜欢过她。世间的天才不计其数,资质和机遇胜过她的更不知道多少。但天道却唯独让她走到了这里,你不觉得,这是件很值得玩味的事情吗?”   帝尊慢悠悠地说着,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倾诉。   渊默闻言,头压得更低了。   帝尊看了眼晶液瀑布,道:“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整个世界其实只是一本书,天道是那个写书人,他想怎么摆布我们的命运,我们就必须接受他的安排。这一元世纪发展到现在,没有谁成功渡过彼岸,为什么我们坚信渡过彼岸就能得到永恒,为什么我们都知道,一元世纪里只有一人能渡过?”   说到这里,帝尊再次闭上眼,喃语道:“所以我忍不住地想要关注她。她是个从始至终都是被天道眷顾的人。或许,她才是这三千世界里最有机会碰触到彼岸那层膜的存在。”   “属下愚钝,冒犯了主上。”   渊默谦卑地说着,埋在尘土里的脑袋睁开了眼睛。   眼眸中,分明闪着不逊! ☆、第392章 猜忌   采摘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李玉暖越发觉得此地蹊跷了。   若说这是无主之地,各类药材珍品的生长,明显是做过特别规划,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可若此地有主人,世间又有哪个人能这么大方,任误打误撞进入的外人随便收割?   莫非……欲擒故纵?   李玉暖哑然失笑。   她这个元婴后期接近化神不论在修真联盟还是北域都颇有些分量,可是此地为冰原。要知道无头僧的队伍里,化神期尚且屡见不鲜,何况他们的主上,是离天道也只差一线的人物!   莫说是元婴期,就是渡劫期,在他眼里也是随便揉捏的小角色。   算了,与其想着此地究竟是机遇还是陷阱,不如随着此地主人的意思探索着走下去,或许反而能够打开局面。   想到这里,李玉暖也不再忐忑不安。她顺着以星陨玉修筑的水渠一路前行,路上果然繁花似锦,美玉无双,而且越深入,泥土的颜色便越接近玉膏,生长的天材地宝也越发的品质上乘,看得李玉暖眼红心热。若不是主人至今未出面担心此地另有阴谋,她恨不能把这里的嫩草连同泥土全部都挖出搬进体内空间。   有这么多的宝物滋养,那已经停滞了二十多年的小世界,或许也能再次进化了。   被灵气滋养得如玉石般半透明的泥土里,还有一些细长的白色虫斑状的线条在游动,这是只在上古记录中提及过的灵玉晶虫。灵玉晶虫只在灵气最充沛的地方繁衍生息,炼丹的时候若能加入少许,成丹的品质会上升数倍,而药田里若是有灵玉晶虫活跃,药材的收成更是五六倍的增加。   可惜灵玉晶虫乃是天成宝物,捕捉并不容易。至少李玉暖的身边没有能够诱捕它所需的参灵草以及囚禁灵玉晶虫的归灵木。   眼看着宝物在面前,却只能灰溜溜地离开,那心情,可想而知。   好在李玉暖很快想到来冰原的目的不是收宝!她必须尽快找到失去联系的李夜吟,或者炎冰狱的入口!   领悟了这点后,李玉暖收起行囊,继续顺着水渠继续前行。   虽然沿途依旧满目珍宝,她却不再留恋或是遗憾,心平气和地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后,绕过一丛结满寒霜果的灌木,刹那间,眼睛瞪直了。   居然是完全由晶液形成的大瀑布!   凡尘界有才子用“飞流直下三千尺”形容瀑布飞奔而下的浩瀚磅礴气势,但若是那位才人能有机会看到这晶液组成的瀑布,必定会认为“银河落九天”也不足以形容瀑布的华美璀璨。   巨大的瀑布从数丈高的地方汹涌而下,冲击地面,溅起丈余高的碎花。组成瀑布的每一滴都是上品晶石中才能提取的晶华,飞出水潭的液体也无不在白日下呈为半透明的晶色,液滴落在地上,将本就滋润如膏的泥土变得更加透明且富于灵气。   因为灵气过分浓郁,水潭边没有多少植物,但能在此处生长的每一簇草药都是炼丹师梦寐以求的宝物。就算是最心平气和的人,看到这琳琅满目的珍宝,也无法按捺心中的激动。   九霄断羽草,清宁魄心果,血心黄精莲花……太多只在图鉴上见过的稀世珍宝,看着李玉暖眼花缭乱,而且这些都还只是最外侧的草药!那些长在内侧好位置的草药,周身居然罩在屏障或是灵光里!   但此地的奇怪也毕露无疑。   大凡天材地宝周围总会有灵兽猛禽守护,但这个地方却没有。   除了轰隆隆得让人觉得有些单调的瀑布声,此处可谓安静到了极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玉暖不是贪心的人,可看到这么多天材地宝放在面前没有防护,还是难免会生出……   把它们带走?   她试探着飞出一根白练,唰的一声,一株还魂草被白练捎带回来了!   居然还是没任何动静!   难道这些宝物真是随便长在地上,任人采摘?!   ……   ……   “入了宝库居然还没有失控,此女确实不凡。”   瀑布的另一边,帝尊漫不经心地评价着。   “或许她只是做作。”渊默不放弃任何机会地攻击道。   帝尊道:“她不是做作,是理性,她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把东西带出灵境。”   “可是……主上为何允许她进入灵境?”渊默不解。   帝尊道:“我做事情自有我的理由,你不需要明白。”   渊默不服,但是也不敢追问。   正是平静时,空气中突然多了一道波纹,帝尊随手捏住波纹,看清波纹的内容后,他皱起了眉。   “渊默,你倒是胆大妄为了!”   “属下不懂主上的意思!”渊默谨慎道。   帝尊却也不多说,将方方落入手中的波纹扔出,渊默双手接住,只闭上眼感悟一番,顿时面色大变。   居然是   舍利夫人!   波纹记录的印象里,舍利夫人的样子看起来比现在更年轻也更单纯。   她身处北冥冰宫的最底层,形容急切。   巨大的炼铜池内,早已被杀死的青铜冰冷黯淡,足以将万物冻杀的铜水深处,星光点点,仿佛天上的一切都倒映在这里了。   女人犹豫不决地看着炼铜池,她想得到池子里的东西,而作为同伴站在她身边的那道黑影,正是渊默!   “我一直很想知道孽种是怎么出现的!原来是你做的好事!”帝尊冰冷地说着。   “……我只是……”   渊默拼命解释着,帝尊摇了摇头,眸中满是寂灭的寒意。。   “无心虽然背叛了我,但他毕竟是灵族的血脉,我绝不容许他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贱人如此玷污!”   渊默知道,一切解释都是徒劳的。   他垂下眼帘,负罪了。   “是的,我憎恨他,我恨他即使背叛了您,依旧得到您最多的关爱。血脉当真是如此重要吗?弑父夺位,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我不过是……把他残存的骨血取出来让这女人得偿所愿……我没有错,我……”   他倔强地说着,声音里带着疲倦和凄厉。   “如果主上执意认为我犯了罪,那就杀死我吧!不论怎样的处罚我都接受,因为这是主上你赐予我的惩罚!”   “想死在我的手上吗?”帝尊冷冽的笑着,“你觉得我会让你得偿所愿吗?”   渊默沉默,不言语。   帝尊冷笑道:“死从来都不是最好的惩罚,尤其对你。我不会杀你,我只会让你痛苦。去吧,守在炎冰狱的入口处,若是她有幸闯进了,就杀了她!或者……被他们杀死!”   “是。”   ……   ……   对着瀑布研究很久以后,李玉暖终于发现有些地方不对了。   上下左右确实长满了天材地宝,泥土也确实充满了灵力,但气息中似乎还有一份异样。   这份异样藏在瀑布的后面。   那份异常,是发自骨髓的寒冷。   难道瀑布背后就是炎冰狱的入口处?   虽然有些荒诞,但此地的一切都那么的怪异,若是帝尊真将炎冰狱的入口藏在晶液瀑布的背后,却也不奇怪。   谁会想到如此丰美的珍宝之地,居然通往世间最可怕的牢狱?   就算发现了异常,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有能力分开晶液瀑布,进入炎冰狱。   可惜他们低估了李玉暖此来的觉悟。   意识到炎冰狱的入口很可能就在晶液瀑布后面后,她开始认真打量和观察瀑布本身了。   组成瀑布的每一滴液体都是从最上等的灵晶里面提取的灵气精华,若是能全身浸入其中,配合功法呼吸运行,好处可想而知。但若是放任过分浓郁的灵气涌入体内,却只有两个结果:飞天,或者爆体!   几番犹豫后,她义无反顾地跳入水潭中。   轰!   几乎是冲入水中的瞬间,超过万吨的压力就从四面八方杀来,过分浓郁的灵气压入体内,身体都快爆炸了。   因为曾经结茧重生过,李玉暖深知灵液的双面性,她贪图灵液入体的好处,却也不敢放纵身心肆意汲取。这些灵气能帮助自己提升修为,甚至突破元婴和化神之间的那层膜,但是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经络承受不住太多的灵气,寸断爆炸而死。   她此来的目的是找到李夜吟、进入炎冰狱,可不能为了眼前的好处,耽误了大事!   当然,若是一切都结束以后还有机会进入晶液瀑布,倒是不介意冒险汲取一番,看看能不能突破达到更高的境界!   李玉暖平静地想着,她害怕自己被灵力入体的好处勾走了心神,索性便屏息凝神,封闭了全身的毛孔,逆着水流的方向,突然冲了上去!   扑面而来的是比灵力更加可怕的压力。   数百万吨的重力压得全身的骨骼都开始吱吱咔咔,若不是她的身体经过星辰几次淬炼过,坚固非常,此刻更早已碎裂得不成人形了。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此时,哪怕只是前行半毫厘都是要命的艰难。   皮肤裂开,血丝翻出,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在瀑布的冲击下不至于跌下去。   但是想再前进哪怕是一点点,都不可能!   注定是要止步于此了吗?   李玉暖不相信。   这份不相信让她在黑暗中不断地搜寻,也因此找到了一缕光线略明亮处!   晶液是世间最厚重的液体,光线想要穿过非常艰难,若是光线能轻易通过,必定是……   后面另有出口!   确定努力的方向没有错误后,李玉暖顿时心中一松,再多的艰难也觉得自己能够承受!   也是这时,血粒子从掌心飞出,嗖的一声就不见了踪迹! ☆、第393章 牢狱   刚刚清醒的时候,视线难免有些涣散,眨了好几次终于依稀看清前方是条水淋淋的通道。   通道很潮湿,石壁渗出水痕,顶上更不时有大水珠滴落,滴滴答答、稀稀拉拉,像在下雨。   她撑起手,吃力地把自己从水中拽出。   因为血粒子突然失控,她不幸被卷入水中漩涡。虽然晶液狂流最终把她送到了这里,但也耗尽了她几乎全部的气力。   如今只是动一下手指都会感到剧痛,像刀割,像火烧,经脉内的灵气几近枯竭。   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前黑洞洞的隧道又通往何方?   不知道。   空气中酝酿着未知的恐惧。   鉴于身体的剧痛难忍,李玉暖眯起眼,艰难地凝起一份神识后,将随身空间破开,取出先前在灵境收割的草药。   没有炼制的草药难免味道古怪,而且因为没有炮制处理过,毒性和副作用都很剧烈,效率也不如炼丹师调配后更高,但眼下山穷水尽,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讲究,就这么大口地嚼咬吞咽了。   连吃了三株药草再加上七八个补气的果子后,几近枯竭的丹田内渐渐有了动静。   最深处,一洼金色液体缓缓溢出,划出一根根细长丝线,融入经络,带来滋润的同时也让已经到了绝境的身体渐渐开始感觉到力量的存在。   李玉暖长嘘一口气。   这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吃了些苦头,但身体得到一次精炼,经络倒是比以前更坚固了,而流淌其中的真元也更精纯凝实。   腿脚还有些发虚,她扶着墙壁小心站起,看了眼潮湿的前路。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识海内的地图已经消失不见,幸运的是,血粒子还没有放弃她。   只比米粒略大一点的珠子悬浮在空中,散着暗红的光芒。   浓郁的血气,在它周围翻滚着,织成无形的屏障,将李玉暖完全包裹。   这就是血粒子的用处吗?   希望这东西能帮助我走到地道的尽头。   ……   潮湿晦暗的世界里,一点微红撑起所剩无几的光明,李玉暖艰难地前进着,她不喜欢这里的压抑,但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幸好有血粒子陪伴,散去了大部分的无聊。   正是百无聊赖时,空气中突然多了点腥湿的味道,这味道带着烦躁的气息,似乎是血,又好像是冰。   李玉暖放缓了脚步。   几乎是她停下的同时,转弯处一点明光飘了过来,伴随着女子银铃般的说笑声。   走来的是两个血奴。   两人的外表都是正当妙龄的少女,长发绾髻,素脸未施粉黛,身着深红衣裳,行走间,衣带飘风。   她们手持灯笼,一路闲聊着,穿过走道,似乎要往地道的深处。   李玉暖急忙跟在她们后面。   “怜儿姐姐,主上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从来没见到他如此严厉地惩罚少主。”身形略微丰满的少女如此说道。   被称作怜儿的高瘦女子微微一笑,道:“颖儿你想多了,少主毕竟是主上唯一的继承人,就算真的愤恨,想必也不会太长久的惩戒。只是静儿姐姐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静儿姐姐一直都是个好人,做事情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点违背。无奈这次主上是铁了心要找个人撒气,唉,只怪她平日里太得少主信赖了。”   颖儿感慨地说着,怜儿也是一声感慨,以此为话题,两人捞起了血奴间的日常琐事。   若不是来之前遇上了媛媛,只听她们的谈话内容,李玉暖甚至会觉得血奴的世界异常和平安逸。   如此一路紧贴着跟随,走了大约三百余步,空气中的火粒子突然大涨,怜儿和颖儿也都停下了脚步。   “怜儿姐姐是不是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闻言,跟在后面的李玉暖心中大震,正凝结气息准备破开结界,却听怜儿笑道:“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不过既然是媛媛姐的血粒子,那就不要多问了。媛媛姐和静儿姐姐都是少主信赖的人,她们若是做了违背规矩的事情,多半也是少主的吩咐。”   这算是   李玉暖不懂,但也不想弄懂。   此刻,怜儿和颖儿已走到一面黑色的墙壁前。   两人分别自心口祭出一颗血粒子,血粒子的光芒彼此交汇,血红中,焦黑的墙壁表面也多了些细小地裂痕。   “什么人!”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墙壁内侧响起。   怜儿和颖儿互看了一眼,齐身道:“奴婢们奉命给少主送些东西。”   “进来吧。”   那声音轻轻地说着,布满诡异血红色线条的墙壁依照奇怪的规矩分解成一扇门,门内可见碧色火焰影影绰绰,而方才说话的人居然是一张活在正中心的火焰中的面孔!   这个地方,当真是稀奇古怪。   李玉暖偷偷想着,趁着门户大开,也溜了进去。   那碧火中的老人似乎发现了她的潜入,但因为她周身绕着血神子的气息,老人并未引起重视,嗯了一声,很快就又闭上了眼睛。   李玉暖紧跟在两名血奴后面,绕过三重门,终于走到了目的地:碧玉牢。   ……   碧玉牢并不是一般定义中的囚笼,此处的布置极尽奢华,就算是数千年传承的名门大派也没有如此排场。但是奢华的背后却是无处不在的压制,这里的几乎每一件东西都附着了锁灵镇压的功效。李玉暖才刚刚走进,就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沉重,几乎举步维艰。   也难怪要血奴送物品。   这种地方,除了血奴就只有渡劫期以上的修为才能自如的行走。   然而就是这种修士举步维艰的地方,李夜吟却行动自如。   至少,看起来行动自如。   只见他身披白绸长衣,倚坐在翠玉床上,被关押的现实没有让他露出半分不安,妖娆的嘴角甚至还挂着笑容。   此刻,他正左手拿着琴谱,右手悬空拨弄,调试琴音。   “少主。”   两名血奴入内后,首先向他行礼。   李夜吟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视线在她们身后做了莫名的停留这小小的细节让李玉暖怀疑自己的伪装已经被看穿。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她的顾虑。   “他派你们过来,可是有什么话要捎给我?”   血奴们对望了一眼,最终是资历略深的怜儿上前一步,道:“主上说,将您关在碧玉牢,虽然是惩罚,却也有成全的意思。若是您能够借此机会突破到渡劫期,自己走出碧玉牢。您日后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再多过问。若是您做不到……那就只能等待……他的宽恕了……”   “等待吗?他倒是对我期望很深啊。”   修道越是后期越是艰难,大部分人都最终寿元耗尽也不能越过那一线。   例如元婴和化神之间的那一层膜,或许就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奋斗也未必能过。至于化神到渡劫,难度更是无法形容。   至于渡劫以后,每一重天的晋升更不知道多少努力。   月无心是举世无双的天才,仅仅两百余年时间就顺利突入渡劫境界,可即使是这样的妖孽人物,从晋升渡劫期到渡劫八重境界,也消耗了数千年的时间!由此可见,渡劫期后每一次小小的进步,都意味着无法想象的艰难。   然而这份艰难在李夜吟面前,却似乎显得有些单薄了。   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下血奴外面的情况,血奴们都性情驯良乖巧,对他的问题,能回答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能回答的也都言辞婉转,绝不让他有半分不悦。   毕竟,就算碧玉牢的符镇压了他的真元,但血脉深处天生的威压,她们依旧抵挡不住。   从始至终,李玉暖都小心地躲在暗处,直到血奴离开。   确定碧玉牢内没有外人后,她正打算显出身形,却见李夜吟突然放下正阅读的琴谱,又看了眼墙角处,这才似笑非笑地转入内室。   屏风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曾有过亲密接触,只是听到这疑似换衣服的声音,李玉暖的眼前便勾出他那宛如鞭子般柔韧而优雅的形体,内心深处,期待和羞涩一起涌动,刷的一下,耳根都红了。   你都在想些什么!李玉暖羞耻地骂道,很不能给自己两个耳光。   好在屏风后的响动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李玉暖舒了口气,正想着如何露出身形才最显自然,突然,一股吸力传来,血神子连同身体都被一股大力扯到了屏风后。   换上淡月色外袍的李夜吟饶有兴致地坐在榻上,墨色长发柔滑不耐玉簪,自然垂落,少许更堆在地面,与衣裳相称,颇有几分风流。   纤长的手中缠弄的一团白色真气丝线,正是将李玉暖抓来的力量。   “哪里来的小东西,居然敢偷偷潜入碧玉牢,你可真是大胆。”   他笑盈盈地说着,李玉暖听到这轻佻的声音,正要解除血粒子的结界,却见李夜吟突然神色凝重地站起,披在肩上的长衣哗啦飞出,将血神子连同她一起遮住。   “别出声,碧老头发现你了。”   低沉的叮嘱飘过耳侧,李玉暖还在判断他的话是不是真实,已经听见守门老人的声音。   “少主,主上命令你在这里修身养性,可不要再做出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我们父子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多嘴!”李夜吟毫不客气地说道,“再废话,小心我把你的本体炼化了!”   那碧老头显然也不敢招惹这个煞星,遭遇威胁后,桀桀地笑了两声,一边抱怨着“血奴都已经走了,怎么还有股血腥味”,一边啪嗒啪嗒地远去。   确定碧老头不会再回来后,李夜吟捡起衣裳,扔上屏风,同时道:“能一路摸到这里,你,很不容易。”   转过身,坐回软榻,支颌道:“这血粒子的气息,浓郁中带着熟悉,是……媛媛的吗?”   “来冰原的路上遇到了她。”   李玉暖轻声说着,解开血粒子的屏蔽结界。 ☆、第394章 潜逃   发现潜入者居然是李玉暖,俊逸的面容难免少许惊愕,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指甲划破手腕,挤出三滴血,弹点在李玉暖的额头。   血滴接触到额头,带来一阵滚烫,未等李玉暖伸手去摸,血滴已经化为符,融入肤内。   李夜吟解释道:“如此碧老头就不会发现你的气息了。”   李玉暖知道时间紧迫,不和他寒暄,坐下,道:“对不起,路上发生了些事情,耽搁了。”   李夜吟轻声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和你约定了却没能赴约。”   李玉暖道:“你都失去自由了,哪还能如约而至。若是因为这些小事就怪你恨你,反而是我不懂事。”   李夜吟没有接话,虽然用自己的气息掩盖了李玉暖的气息,但碧老头作为帝尊的丹炉火,可不是好忽悠的,所以他们的时间相当有限。   一边监视着触手可及处的宫灯火焰,一边径直问道:“你是怎么摸到这里的?”   李玉暖于是将自己来到约定地以后发生的事情都大体地说了一遍。   听到她在神庙外围发现无头僧的信物和外袍时,李夜吟面色凝重了。   “我没能来得及在神庙外侧留东西。”他说。   李玉暖愣了一下:“我以为那衣服是你留下的。”   李夜吟哼声道:“此事另有蹊跷。不过不管那幕后之人有什么阴谋,你都不用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帝尊没有杀我的心,谁都动不了我!”   “这么自信?”李玉暖嬉笑地问道。   李夜吟没有立刻回答。   他捏了下眉心,异常简单的动作因为是他做出,竟带着莫名的优雅。   而后,嗓音轻柔,道:“你曾进过北冥冰宫,想必也看过那里的壁画吧?”   李玉暖点点头。   “有一幅壁画的内容是封在冰下的男人,被冰封的人掌心升起一座巨峰,胸前蜷曲着啃咬他的左眼的巨蛇,对吧?”   “对,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李夜吟笑了笑,没有解答她的疑惑。   他弯腰捡起一根玉簪,挑了下灯芯,被碧色不知不觉中快要压死的红焰顿时“蓬”地一声勃发起来。   “好险,差点被碧老头潜入了。”他说。   “碧老头是”   “他是帝尊炼化的一抹火,碧玉牢的看守者。因为无形无色,所以无处不在。”   李玉暖闻言,顿时心有余悸。   李夜吟又以指尖蘸取蜡油在宫灯表面划了个符,确保万无一失后,继续道:“那些壁画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啊?”   “阳翊的性格存在着双面性,这种双面性在他必须在爱情和事业之间做选择后,变得尤其对立。冰玉和月无心看穿了他的双面性,利用这一点将他封在冰原深处。但是封印这个看似正确的决定却最终导致了黑暗面和温柔面彻底决裂,因此分裂出帝尊和容裔两个人。”   “原来如此,”李玉暖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会觉得他们外表相似却完全不同。”   李夜吟道:“不仅仅是如此。容裔是帝尊的魂魄双生子,帝尊虽然恨不能立刻消灭他,却不敢随便行动。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毁了自己!”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炎冰狱!”   李玉暖激动地说着,说完才想起李夜吟的困境。   碧玉牢,非渡劫期不能离开!   少许思量后,她抬起头,毅然道:“告诉我怎么进炎冰狱?”   李夜吟眼神划过一丝冷冽。   “我不会告诉你如何进入炎冰狱,因为你一个人进去就是送死!”   “我不信。”   “那地方是灵族空间,没有灵族人陪伴的话,任何人进入都会引发空间排斥,化神期以下甚至直接被炼化!”   李夜吟冷然地说道,他多次进出炎冰狱,知道那地方的厉害。   “这个……”   听说炎冰狱竟是如此可怕的地方,李玉暖也有些震惊。   李夜吟补充道:“我自作聪明地以为我能找到机会带你进炎冰狱,没想到帝尊棋高一着,关键时刻出手,反而连累了你。”   “你我之间何必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李玉暖安抚道,“我只是想不通,他既然知道你背叛他,为什么还能……只是把你关在碧玉牢,甚至许诺只要你突破渡劫,就不再干涉你?”   “因为他对我有所求。”   “有所求?”   李玉暖不解。   她看帝尊性格薄寡,怎么可能   李夜吟道:“如果灵族还有其他血脉,他自然不会对我如此宽宏大量。但是如今,灵族除了他和我,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为了延续一族的血脉,也为了以防万一,哪怕我一再触及他的忍耐底线,只要不危及他的性命,他都会原谅我。”   “可他不是已经渡劫九重天,只差一线就能渡过彼岸了吗?”   李夜吟道:“对人修、妖修而言,渡劫九重天确实是无法想象的境界,但在灵族百万年的历史中,达到渡劫八重、九重天的天骄不在少数。然而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冲击最后一层的时候陨落了。所以,即使已经到了九重境界,帝尊也不敢心存侥幸。”   “这个……”   得知灵族居然如此得天独厚,李玉暖瞠目结舌了。   “渡过彼岸之后,可以一人之力再造天地,燃血演化全族。这些好处,都是立志振兴全族重塑世界的他无法抵挡的。”李夜吟苦笑地说着,就算强者如阳翊,也挡不住这份虚无缥缈的诱惑。   李玉暖沉默了,许久才道:“彼岸以后的好处确实……非常美好。”   李夜吟道:“可不是,因为太过美好,他都已经走火入魔了。”   “你不怕他成功渡过彼岸以后杀你吗?”李玉暖担忧地问道。   “渡过彼岸的艰难只是看前人记录也可见一斑,纵然是天地的大机缘者,也未必能够将这份幸运坚持到最后。何况,他并不是没有破绽的!”   “破绽?”   听到这话,李玉暖顿时想起他托凤清德转告自己的那句话。   李夜吟笑了笑,道:“我根据手头的资料推出,当封印完全解开的时候,他将有可能出现最虚弱的瞬间,但抓住握住这个瞬间的可能不足一成。所以这是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能使出的最后手段。想打败帝尊,最正确也最有把握的手段就是潜入炎冰狱解救容裔。”   “他会出手吗?他可是帝尊的灵魂的另一份!”   李玉暖不确定的说着,既然是同一个人,就意味着心绪往往想通,谁敢保证容裔打败了帝尊后,不会变成另一个魔星?   “他会出手的,前提是能离开炎冰狱。”李夜吟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惜我无法进入炎冰狱”李玉暖感慨地说着,“这一趟当真是白来了。”   李夜吟笑道:“未必是白来,虽然我被困在碧玉牢,可要离开却也不是不可能!”   李玉暖闻言大喜:“难道你已经渡劫期!”   修炼不到百年就渡劫,既然那人是李夜吟,说出去也足以让天下修士嫉妒得发狂。   可惜李夜吟的下一句话掐灭了她的念想。   “我没有抵达渡劫期。”   “那你怎么离开碧玉牢,不是说只有渡劫期才能”   李夜吟莞尔一笑:“谁规定了必须渡劫期才能破开碧玉牢?”   “你的意思是”   李玉暖闻言,心中惊喜交加。   “我虽然被困碧玉牢,几乎无法调动元气。但若只是化出法外分神,却也不难。恰好你带来了需要用的血粒子,我只要分出一份神魂附在血粒子上,就能捏出一个气息与我几乎没有差别的傀儡,再加上你的少许配合,想必能哄碧老头误以为我已经逃跑!”   这下子,李玉暖反应过来了。   “金蝉脱壳?故布疑阵!”   “是的,故布疑阵,让他误会我已经逃走。而后你趁机找到盛放碧老头本命火的帝丹炉,用我教你的手段干扰他的本命火,如此一来碧玉牢的元气镇压会暂时消失,虽然只是一息的时间,却也足够我离开了。”   这是个极大胆极狂妄的想法,只有李夜吟这样的疯子才敢做的决定。   李玉暖虽然不同意他的冒险打算,无奈眼下的形势足够糟糕,除了这个法子,她也找不到第二种解决的办法。   少许挣扎后,她接受了李夜吟的计划。   ……   计划的第一步是制作能够骗过碧老头的法外分神。   血粒子本就是灵族的食物,对李夜吟的手段,血粒子虽然畏惧却不敢抗拒,稍许锻炼后,魂血汇入,血粒子的鲜血气息顿时消散,法力波动也变得精纯浩瀚。   因为真元被镇压,李夜吟无法以常规手段化出分身,但他却早就找到了解决的手段。只见他端坐榻上,双手结印凝神蓄力,俊逸的面容静谧恍如雕刻,鼻翼微动间,吐出两条悠长的气息,化为龙蛇松松地环绕身体。   室内灯火晦暗,依稀可见气息越来越浓重。   竟是纯粹的灵魂之力!   突然   白雾幻叠离体,“镪!”地一声化为松散的人形。   “就是现在!”   听到他的催促,李玉暖不敢怠慢,将手中散着灵族气息的血粒子弹入人形的心口,刹那间,流光焕过,烟雾凝成的松散人体迅速凝实,每一寸肌肤都露出骨肉的坚实感!   看分身顺利结成,李夜吟也长吁了一口气。   魂魄之力消耗太大,以致他脸色苍白,冷汗打湿头发和衣服,看起来颇为狼狈。   “你没事吧?”李玉暖关心地问道。   李夜吟挥手道:“有些疲倦罢了,不碍事。这个法外分身最多能坚持半柱香时间,必须立刻行动!”   李玉暖看了看他越发惨白的面色,知道情况怕是没有说得那么轻松,但此刻拖延只会导致更多的麻烦!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碧老头的本体在哪里!” ☆、第395章 稍纵即逝的机会   依照李夜吟的叮嘱,李玉暖很快就找到了碧老头的本命火所在,撒上粉末后,它的燃烧顿时被压制。   几乎是碧幽色的火焰萎靡的瞬间,弥漫在碧玉牢内的压制气息也消散了,李玉暖只觉身体一阵莫名地轻松。   “快!”   她低声催促着。   李夜吟比李玉暖更清楚地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几乎是压制消失的瞬间,身体便化为流光飞出了碧玉牢。而也是这时,洒在碧幽色火焰上的药粉失去了功效!   嗤嗤!   火焰再次熊熊燃起,跳跃的焰心,碧老头满是皱纹的面孔浮现,狰狞的吞吐道:“少主好心计,被困在碧玉牢内还能使出这手段。可惜我受命主上,只要少主没有突破渡劫期,就不能放你出去!”   “你想拦我?”不着痕迹地将裹了李玉暖的血粒子护在身后,李夜吟笑盈盈地看着火焰中吹瞪的面孔。   碧老头冷然道:“主上有命,不敢不从!”   “那你就去死吧!”   李夜吟毫无感情地说着,在帝尊面前他尚且有一搏之力,镇压碧老头更是绰绰有余。   话音还未落地,已经有八道强横无比的气流以李夜吟为中心旋起,裹在气流中的法力无比霸道,纠缠咀嚼着化为白龙直扑碧老头的本命火焰!   轰轰!轰!   垂首间,方才还嚣张猛烈的火焰再次变得萎靡不振。   “碧老头,你的长处是画地为牢,论到实际的对敌作战,你确实一无是处。”李夜吟慢悠悠地说着。   碧老头的本体乃是不生不死的火焰,又在万年前就被开了神智,常年观察人类的言行,可谓老谋深算。他知道李夜吟所言不假,也听出对方没杀他的意思,只是他更不敢违背帝尊的旨意。   清风过,火焰抖动一二。   “我知道自己拦不住少主,但是帝尊的旨意,我也不敢违背。”碧老头苦涩地说道,“少主,不要怪我迂腐,我今日若是死在你手上或许帝尊还会看在我的忠诚份上让我复活,可我若是现在放你走,事后必定会被帝尊炼化!”   “所以你打算这边死扛到底?!”李夜吟冷飕飕地说着。   碧老头道:“还能怎样?你们父子我可一个都惹不起,只能委屈自己了!”   说完,火焰中的老脸索性闭上双眼,一副随你们怎么折腾我就不屈服的死赖脸!   李夜吟看他刻意门户大开仍自己杀死,却也没有手下留情,指尖划过眉心,点燃了一点金色!   “噌”的一声,金色飞入碧老头的本命之中,顿时,碧幽色的火焰开始颤抖恐惧!那金色火焰居然含有腐蚀之能!   加上此刻碧老头斗志丧失,几乎完全放弃了抵抗,顷刻间,金色已经把碧幽色吞噬了大半,青铜色的巨鼎内,金光闪烁,法力乱流。   “你想用苦肉计过关,我就彻底地成全你!”   李夜吟冷然地说着,衣袖一震,离开了碧玉牢。   ……   ……   “碧老头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走出碧玉牢的空间后,李玉暖不无好奇地问道。   李夜吟道:“你当真以为他施展苦肉计是为了过关吗?所谓的苦肉计,不过是趁机在我身上种下一个印记。这碧老头万余年来与深渊共生,心计可不输给寻常的老狐狸。”   “深渊?”   李玉暖想到了神庙大殿中央被无头僧簇拥着的巨大水池。   “深渊到底是什么?”她问。   李夜吟闻言,嘴唇勾出一道弧线:“深渊是帝尊被封印后为了脱困而弄出的手段。意志不坚者直视深渊,会被深渊吸收神魂,沦为神庙的奴隶。而那些意志坚定者,若长期凝实深渊,则会因为从深渊中得到他渴望已久的东西,最终在贪欲的支配下选择效忠神庙。其实,深渊只是灵族玩的一个把戏,凝视深渊的人,看到的是他自己的心。”   李玉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想神庙能够万年屹立不倒,还将那么多的元婴化神修士笼为忠仆,果然擅长神神叨叨的手段。   如此一路闲聊交流情报间,炎冰狱到了。   ……   炎冰狱的入口完全没有它的名字应有的嚣张和狂妄,它低调地甚至有些可爱:芳草萋萋的原野上,矗立着一扇仅一人高的“开”字形木门,木门红漆脱落,蛀斑处处,门扉前后四周都莺歌蝶飞,一派春日景象。   木门悬在水潭之上,水潭三丈长两丈宽,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木门的最顶端,惬意地坐了个李玉暖和李夜吟都很熟悉的人。   黑衣黑发,全身都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渊默。   他怎么在这里?   渊默也看到了他们,冷冽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少主,你果然还是背叛了主上!”   “总好过你,自诩忠心不二,却最终被贬做了看门的。不过看门本就是狗的本职工作,做个看门狗,倒也适合你的身份。”   李夜吟尖刻的说着,他和渊默本就水火不容,如今抓到机会,自然要狠狠讥讽一番。   闻言,渊默的眼角泛起了杀机。   “我只后悔没有第一次见到你就杀了你!”他恶狠狠地说着,长衣起身,落在冰潭之上。   这是要动手的意思。   但李夜吟又怎么可能畏惧渊默?   “月无心也一直有件事情引以为憾。万年前……你拒绝加入我们的阵营的时候,他就该把你这只狗杀了!好在,现在纠正错误也不算晚。”   “好大的口气!”   渊默本就不悦,此时更是大怒,以他为中心,气流开始诡异旋转。   冷如冰,利如刀。   李夜吟的神色开始凝重。   他一边暗示李玉暖站到身后,一边手作拈花印,沉色道:“不论是万年前还是万年后,我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敢放话杀你,就说明我有杀你的把握!”   “那我倒是要试试,你究竟是几分斤两!”   渊默傲慢地说着,若是站在他面前的是月无心,他自然不会如此口气。但李夜吟如今连渡劫都没有突破,居然也敢对自己放狠话!   当真找死!   新仇加上旧恨,嫉妒和怨恨的火焰烧得渊默双目赤红,几乎要喷出来了。   李夜吟悠然看着他的愤怒,手指当空划过,自天地间采撷的最纯粹火焰元气幻化两道赤红色的光芒,在手指间首尾相衔,环成一个无限轮回的符号。   火焰组成的圆环嗤嗤的燃烧着,本该固定不动的空间也因此泛起乱流。   李玉暖立在他身后,可以看见李夜吟为了施展轮回火焰,背脊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越来越多的真元汇集到他的手中,这狂暴不受控制的力量,即使是渡劫二重境界的渊默,也大惊失色:   “寂灭轮!你什么时候居然已经能施展这等手段!这必须是渡劫期才能”   不对!   渊默觉察到不对了。   看气息和手法都是寂灭轮,但是细细分辨却又和寂灭了并不完全一样。   果然是天才,居然能将寂灭轮修改为化神修为也能发动!   想到这里,渊默的心中,更多的怨毒泛起。   若是再给他一点时间,李夜吟必定会成长为连帝尊也不敢小觑的强者。还有此刻站在他身后的李玉暖,这女修虽天资平平,却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毅力以及连帝尊也羡慕的机缘。   若是他们两个人找到完美合璧的法门,日后的形势,怕是   必须将他们斩杀!渊默果断地想着。   只是此处乃是炎冰狱的入口,灵族气息浓郁,他并非灵族之人,最擅长的手段都迫于气息压迫,无法自如施展,该如何才能……将他们全部收拾干净!   正是思考的时候,李夜吟手中的小型寂灭火轮已经彻底成长完毕,修长的手指之间,不断地旋转着,无尽的法力波动便是从中间流出。   轰!   双手微微用力,那火轮便张扬的飞出,期间气压流过之地,连本该万年不动的冰潭也出现了融化龟裂的迹象!   “你这是怎么”   “我没有足够施展寂灭火轮的修为,可是我汲取了月无心的战斗经验!”   火轮还没有沾到渊默的衣袖,李夜吟便当机立断地强行将天梭枪唤出,以坚硬无匹的法器为媒介,将融合了生死变幻的法力强行灌出!   嘣!   咔擦!   冰层终于裂开了,火焰勃然,渊默的下半截身体都卷入火海。   “确实有几分本事。”他赞赏地说着,“但就凭这米粒之光,也敢与我争辉!”   李夜吟道:“是米粒之光,还是扮猪吃老虎,可是只有分了胜负以后才能下定论!”   手指再次捏诀,身后有琉璃法身哗然凝结,更有药师夜叉八千眷属铺天盖地,青面獠牙,手持各式利器。   “杀!”   一声令下,众生汹涌,那排山倒海的气焰几乎可以把整个炎冰狱入口都夷为平地。   然而,只听黑云弥漫深处一声厉喝,被药叉眷属占领的世界顿时云清雾淡,冰层莲花裂开,渊默立在冰莲花瓣顶端,拍了下衣襟,赞道:“少主果真好手段,可惜即使你拥有举世无双的天资,想让我死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容易!”   李夜吟笑了。   “走狗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死的。”   渊默闻言,面色扭曲,哼道:“少主,我记得你曾说过,一直都期待有个正大光明杀我的机会,对吧?”   李夜吟笑而不答。   渊默冷冽道:“被主上派来看守炎冰狱,我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因为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企图放出炎冰狱里的罪人。而那也是我斩杀你的最好机会!” ☆、第396章 杀渊默   “既然彼此都恨不能对方马上去死,倒也省了无谓的口水!”   李夜吟慢悠悠地说着,渊默为何如此恨他,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把帝尊当做神当做全部的憧憬,任何可能破坏偶像完美形象的存在,都会让他憎恨得发狂。   本质上讲,渊默是个疯子,而且在疯子里面也是最扭曲的那种。   扭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扭曲的疯子还拥有将这种扭曲变成现实的的能力!   李玉暖退了半步,她能感觉到气流的紧张,以及   当年东海之上,她曾经卷入过渡劫期大能的战斗,深知这种战斗的破坏力有多可怕。   就算此地还处于帝尊的气息镇压中,也一样弥漫着刀锋贴着嫩肉的紧张感。   “需要我帮忙吗?这家伙……很难对付!”她低声问道。   李夜吟还未回答,渊默已经笑了。   “你若想帮忙,自然可以。一个元婴一个化神,就算绑在一起,打败你们也不过是我一只手的功夫!”   “你倒是自信啊。”李夜吟不阴不阳地说着,看了眼李玉暖,示意她暂时按兵不动。   渊默见状,顿时来了兴趣。   “怎么,想在女人面前逞威风?怕只怕威风不成反丢脸!”   李夜吟道:“这点请你放心,我这个人素来最懂分寸,不会故意逞能。”说罢,手指再次流动华光。   这一次,凝结在指端的力量竟然是   自少邪处得到的八条金色古龙魂从他的体内呼啸而出,每一条龙的身上都散发着不输给渡劫初阶的威压。半透明的身体足有数百丈长,在低空中纠缠徘旋着,狰狞的龙口只是呼吸都能引起一阵飓风!   狂风中,渊默巍然不动,嘴角一抹敬佩的笑:“有风族果然底蕴深厚,可惜你的修为到底还是太低了,即使炼化了八道龙魂,也不能施展十足的威力!”   “是吗?你确定?”   李夜吟强硬地说着,但近在咫尺的李玉暖看到,因为八道龙魂的全数飞出,李夜吟的身体单薄了许多,全靠被青龙古魂缠绕着才能款款站立。   和此刻将天空都压得有些支离破碎的八条龙魂相比,缠身的青龙古魂或许没有那么嚣张狂妄,但散发的气息却是不输给八条龙魂的可怕。   吼!   八条金龙齐声怒吼,狂暴的气流压得“开”字形的木门摇摇欲坠,木楔接口处发出吱吱咔咔的声响。   这声音终于让渊默脸色大变了。   “开”字形木门看着破烂,红漆几乎剥落,其实是灵族大能以世间独此一棵的菩提古木炼化而成,哪怕掉下的一片木屑,流到修真界也是无价之宝。   虽说菩提古木经百万年的岁月侵蚀,早不若当年的坚固,但即便如此,渡劫期初期修为想破坏它,也是几乎不可能。   没想到八条金龙一起发出吼鸣,居然有这等威势,渊默顿时觉得自己必须重新再慎重衡量李夜吟了。   可惜他虽然发现了李夜吟的不凡,冥思苦想如何翻盘,对方却没打算让他逆转战机!   “天龙,飞!破!袭!”   连续三道指令一起发出,对真元消耗可谓巨大,饶得是李夜吟,最后一个字吐出后,也是血色全无,汗湿层衫,摇摇欲坠。   缠绕身体的青龙古魂也薄了几分。   地面泛起一阵震荡,八条龙魂肆无忌惮地滚动着庞大的身体,将本就挤挤挨挨的天空,变得更加拥挤狭窄!   渊默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他双袖挥动,飞出罡风,企图将已经凝聚成形的八条龙魂打散,但是龙魂既然已经凝结,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越是强势,得到的回敬也越是激烈!   轰!   地上多了一个数丈的大洞,若非冰潭和菩提木门本不处于这个空间,只怕此刻也已经支离破碎了。   渊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此刻上空的八条金龙已经开始汇聚,草略地形成一条八头巨龙,每一个龙头都吞吐着一道不同的力量,寒霜、岩浆、飓风、岩石……若是让这八种力量完全汇聚在一起,足以让渡劫期大能也心中发颤。   “好,你很好!”他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睛毒辣地扫过李夜吟,顿时唇角再次绽放微笑。   他看穿了李夜吟的虚弱。   修为不足,却要强行激发八条巨龙合为一体,唯一的手段就是以身代之!   此刻主宰八头巨龙的乃是李夜吟的意识,若是他的身体受到重创,那巨龙便会因为失去了大脑,顿时烟消云散!   渊默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杀死对手的机会!   他不顾八头巨龙即将压顶的危机,随便支开结界,堪堪挡住汹涌而来的力量,大跨步地向李夜吟走来。   李夜吟没有动。   正如渊默的揣测那样,此刻他的神识完全融入八头巨龙之中,任何一丝来自外界的破坏,都可能导致彻底的毁灭。   渊默得意地笑了,他甚至已经看到李夜吟漂亮的面孔化为血雾的时刻。   “喝!”   一声撼动天地的大喝中,凝结了渊默大半修为的黄泉掌挥出!   他这一击,不仅要杀死李夜吟,还要把李夜吟身后的李玉暖也一起杀了!   然而,几乎能够把整个空间都毁掉的袭击却   被挡住了!   千钧一发之时,李玉暖错步上前,竭尽全力,强行格挡渊默的黄泉掌!   这一击超出她的修为最高承受范围太多,即使有薤露剑完全发挥,加上火龙密文手镯幻化的盾牌,也一样吃受不住。   镪!镪!镪!   三张盾牌连环打出,足以将一座山都挡住,然而它们却连黄泉掌的锋芒都没有挡住,只是最外围的力量,已经把它们击碎!   李玉暖的牙齿咬破了嘴唇。   她已经发现李夜吟留在地上的只是具躯壳,他的神魂正在天空控制着八头巨龙。所以她必须为他挡住!   就算挡不住,也要   “咦?”   渊默发出了惊愕的低叹,他本以为这女子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居然不知死活,当下袖海翻滚,更加凄厉的气焰叠加在黄泉掌上,碾压过来!   所及之地,多了一条三丈宽的裂痕!   黄泉掌的磅礴气焰正在压迫着身体,李玉暖甚至能听到经络发出的脆裂声音,但是她却没有选择跃空逃避渊默的必杀一击,反而强行凝聚法身,助自己抵挡。   嘣!   咔擦!   法身也一样不是渊默的黄泉掌的对手,在那几乎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如冰雪般破碎!   “你很有几分气势,放弃吧,我留你的性命!”渊默不无敬佩的说着。   李玉暖根本无暇回答,一轮法身碎掉,她便在凝一轮!   轰!   再碎?   那就再凝!   直到李夜吟彻底掌握八头巨龙,发出致命一击前,她都将为他挡住所有的威胁!   渊默震惊了,这女修此刻表现出的执着和骄傲,竟和万年前的那个身影如此相似。   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明知道自己的能力快到极限了,也还支持着扛下去!   “你注定挡不住我,放弃吧。”渊默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聒噪!”   李玉暖唾骂着,她此刻也已经强弩之末,只是凭着一口血气强行支撑。   好在李夜吟此刻也已经酝酿完成。   那挤压着天空的巨龙不再是八个头颅各为其政,彻底融合完毕以后,一条金紫色的庞然巨龙,身长虽然只有百余丈,气势却是原本各自为政的古龙魂的百倍,只是尾巴随便一晃,都能让天空被彻底割开。   僵立已久的人伸出手,笼住为了保护他而伤痕累累的身体,温柔的吐息滑过耳畔。   “让你等久了。”   轻声的叹息让李玉暖紧绷的精神彻底松懈,她正要说些不碍事的宽慰话,岂料突如其来的放松竟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瘫软了,只能尴尬地被他搂在怀里。   李夜吟细心的检查着她的身体,黄泉掌是渡劫期以后才能施展的手段,李玉暖不过是元婴大圆满,即使身体得星辰淬炼,比同境界修士更结实牢固,却也熬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此时落在他怀中的身体,轻得让人忧心。   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没一处完好,真气流入,可知内脏都已受损。   “你,很好!”   齿缝间漏出咬牙切齿的字符,李夜吟心中,愤怒的火焰狂舞飞扬   渊默哼了一声。   “怎么,心疼她,想为她报仇!放心吧,我会马上送你去和她做伴的!”   “闭嘴!”   李夜吟冷冽地说着,他虽然总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却并非真正的温润和气。   何况受伤的是她!   一直以来都环绕心头的迷惑,都在她伤痕累累地靠在他怀里的此刻,得到了答案!   是的,他爱过她,她就是那个始终环绕在他的心头挥不去的思念!   哪怕断了情念也会再次爱上!   这是宿命,任谁都斩不断的宿命!   “我还没有找到解除断情绝爱的手段,或许很快会再次忘记你,但是现在,我想告诉你,我已经想起你了,我曾经爱你,现在也还一样爱着你!”   他轻柔地说着,一个吻落在她已经鲜血淋漓的额头上。   本就红润的嘴唇染了鲜血的颜色,艳丽得灼人。   “放心吧,凡让你受伤的人必得百倍报!”   说完,他温柔地将她放下,动作轻缓得好像她比水更易碎,比纱更飘忽。   看着李夜吟因为愤怒而燃烧的眼角,李玉暖露出了满足的笑。   一直以来都以为注定再也不呢能回到身边的幸福,居然在这个时候,回到了身边。   哪怕此刻的温暖只是幻象,哪怕他很快就会再次忘记,也已经满足得不愿意再多想其它了…… ☆、第397章 生死转折   渊默“宽容”地看着他们情话依依。   虽然天空大半已经被巨龙占据,但他却有十足的自信。   再无双的天才也不可能跨过三阶境界差,跨境杀人!   一切都安置妥当后,李夜吟转过身,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渊默,挑衅的眼神却只换来渊默一声冷哼:“怎么,话别完毕,准备送死了。”   “你倒是对自己还足够的自信。”李夜吟冷飕飕地说着。   渊默道:“不是自信,是现实确实如此。”   他抬起头,看了眼上空扭曲着身体不时发出嘶吼的巨龙:“区区化神期的修为,居然能做到这一步,你确实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天才。但是天才又怎样,这一万年来我见多了天才!如果不是主上宠着你,你早就”   “早就被你所杀?”李夜吟柔声说着,指尖飞出九根金色的锁链,如游龙如灵蛇,交缠变化,气势犀利。   这是与少邪一战时领悟到的手段。   九天灭魔锁!   “可惜命运没有重来的可能,你一次次地失去杀我的好机会,最终落到今天的地位。不过请你放心,我不会做出同样的错误的!”   指尖不断跳跃的金光映衬下,姣好的面容也闪着阴冷。   “我会杀了你,彻彻底底地杀了你!”李夜吟冰冷的宣称着。   “狂妄!”   渊默大怒。   就算这片空间还在帝尊的监控下,他也忍不住了!   只要李夜吟彻底死绝,帝尊统合三界的步伐就无人能挡!   想到这里,渊默的心中再也没有顾忌,他要割掉这只毒瘤,哪怕代价是魂飞魄散!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成为帝尊登临顶位的踏脚石了。   “是你逼我的!”   一声冷哼之后,空气出现短暂的凝滞。   此地的真元气流还处于帝尊的监控,但渊默既然决定不惜代价杀李夜吟,自然也不怕自己的行为触怒帝尊。   指甲突然暴涨三寸,双手交错滑过,胳膊顿时多了五道血痕!   蓬!   大量的血雾从体内爆出,居然是   燃血灭仙!   李夜吟盘弄金色锁链的手指顿时动作凝滞。   燃血灭仙乃是天宫同归于尽的手段之一,催动后普通修士的修为可暂时暴涨两个层次,就算是渡劫期以后也能涨一个层次。渊默的修为本就在李夜吟之上,借这个手段,更是强行把修为提升到   渡劫三重后期!   他是铁了心要李夜吟死无葬身之地!   “我这次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渊默恶狠狠地宣布着,数以万计的血珠悬在他的四周,缓缓滚动着,光下血珠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每一颗血珠都蕴含让李夜吟魂飞魄散的威能!   李夜吟的嘴角却依旧挂着笑。   他抬起头,看了眼不断涌动身体的巨龙,后者感应到他的注视,大如车轮的金色眼睛眨一下。   “去!”   一声厉喝,盘身的青龙古魂呼啸飞往,才刚刚与那金色巨龙碰到,世界立刻溅起震人心神的轰鸣!   轰!   一经合体,龙威刹那即发!   吼   来自远古的威严巨响再次响起,天地也因为这一声而震撼,环绕渊默组成绝对不可破灭的血珠魔阵在绝对的威严中激烈地颤抖,不断地挣扎。   摇摇欲坠!   李夜吟的手指也骤然一动!   悬在掌心的锁链哗啦一声地收紧!   吼   来自荒古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地因此四分五裂,而天空也陷入了黑暗的支配。   无尽的黑暗中,只有金龙那几欲燃烧的颜色触目惊心!   磅礴的威压割裂了天地,本就摇摇欲坠的菩提古木大门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吱裂!   咔擦   很轻很小的声音,却是空间崩溃的前兆,冰潭承受不住力量的冲击,“蓬”得一声,所有的水都蒸发了!   渊默的踏脚处因此变成黑洞洞的深渊。   “认输吧,就算你燃血灭仙,也不能杀死我!我可是……”   李夜吟温柔而不是威严地说着,他的声音出现轻微的叠加,传入识海,震撼渊默的心神:此刻与他对战的居然是月无心和李夜吟的叠加!   但震惊之余又是恍然大悟。   “难怪你有这份自信,归根结底还是靠着别人的力量!”渊默讥讽地说道。   “别人的力量?月无心和我本是一体。”   李夜吟毫不在意地说着,右手探入虚空,完全的降月诱魔天梭枪流水般凝现。   唰唰唰,悬在左手掌心的金色锁链如藤蔓般地缠在天梭枪上,让本就华美的银色长枪更多了几分优雅。   “输不起吗?”李夜吟冷冽地说着,空气中流淌着战斗的前兆。   “输不起,我怎么可能输、不、起!”   最后三个字,是咬牙切齿地喷出来的!   与三个字一起喷飞的是渊默眼下能够调集的全部天地元气!   比海洋更浩瀚,比天地更无边,所有的力量一起爆发,连处于帝尊支配下的空间也隐约有破碎的迹象。   初见时的芳草萋萋莺歌蝶飞已经无影无踪,千里焦土被耕起三尺厚的一层,哗啦啦地压过来!   天地间,卷起了域外罡风。   大量的星石陨火拖着长长的黑烟,混着罡风坠落,每一次坠落都会让疤痕累累的大地变得更不堪入目,而所剩无几的天地元气也会被挤压得更加凄惨。   何况这陨火乃天外剧毒,凡人哪怕只是沾了一点点,也会瞬间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陨火暴雨狂乱无情,饶得金龙威力磅礴,在这等突然袭击面前也显得有些吃力。   李夜吟看了眼一旁的李玉暖,还好,陨火暴雨还没有突破他设下的结界。   但是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危机迫使他心狠手辣。   “你够狠,但是我也”   天梭枪按下,蜻蜓点水般滑了下空间,天地顿时安静下来。   不论是急下的陨火暴雨,还是不断爆裂的地面,亦或者是天空中蠕动身体的巨龙……万物都突然停止了动作,凝冻起来了。   凝滞的空间内,只有天梭枪还在流动,空间因此荡起阵阵波纹。   嗡   噌   绵长的震荡回响在天地间,几乎要把天地本身都震碎。   而后,震荡消失了,天空也再次恢复了流动。   然而陨火暴雨却似乎还沉浸在震荡带来的绝对静谧中,停滞着,突然间   轰!   一声炸响自中央骤然爆出!   炸裂的激流波纹般迅速蔓延,转眼间,就   滚滚浓烟旋起直冲云霄,足以把眼睛都刺破的光芒只能用日月无光和地动山摇来形容,昏天暗日中唯独上空的巨龙张开大口,享受着狂野激烈的火焰,金色的身体越来越接近真实。   李夜吟看着浓雾背后的渊默,渊默也看着李夜吟。   世界再次陷入了安静以及暗淡中。   “燃血灭仙确实是厉害的手段,但是你忘记了,这里是灵族创造的空间,任何外族的攻击,都会被强行削弱!”   “那又如何,就算如此,我也要”   渊默色厉内荏地说着,然而李夜吟却抬起头,看了眼天上的巨龙。   狂风烈烈,吹动衣裳乱飞。   “酝酿得足够,那就爆发吧!”   话音刚落,巨龙便张开吞天吐月的巨嘴,把从渊默处得到的力量,全部还回去!   “你”   终于明白李夜吟打什么主意的渊默,面色大变,正要再次镇压,岂料李夜吟早知他的打算,左手滑过天梭枪,附着其上的八根金色锁链顿时飞出,穿破黑暗,锁住渊默的四肢。   “就这手段也想”   渊默不服,正要狂笑,却突然笑不出声了。   那锁链居然连他也无法挣脱!   锁链恍如活物,碰到身体后就死命地往血肉里面钻,他越是企图以真元将锁链逼出,锁链便会汲取更多的力量,越发得锐不可挡!   “这是……什么东西!”   化神期怎么可能施展出渡劫期也不能挣脱的手段!   “这是冰玉留下的东西,莫说是你,就是帝尊,不小心被缠上了也很难挣脱!”   “贱”   一个词才吐出口,一根锁链已经缠到他的咽喉处,径直穿透了他的喉骨!   饶得是渊默,也感到一阵剧痛。   李夜吟一点都不同情地看着处于烟熏火烤以及锁链爆体的双重痛苦中的渊默:“不要妄想自爆,冰玉抽出自身的骨骼炼就的锁链,可是能连神魂都一起束缚!你越是企图挣脱,越不可能……成功!”   “……咯……咯……你……狠……我……不服!”   狰狞地挣扎中,黑雾深处突然爆出受伤野兽般可怕的声音,浓烟因此扭曲散开,露出渊默那异化成魔的面孔。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成功的!”   他居然是生生把锁链从血肉里面扯了出来!   咽喉处破了个血窟窿,握着锁链的手不断焦黑又长出血肉。   “不甘心又能怎样!你只是一只狗!”   李夜吟毫不留情地说着,他看得出渊默到底不敌锁链上残留的魔尊气息,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   “狗又怎么样!”   黑紫色的嘴巴张合着,吐出怨毒的话语,“罔顾人伦的女人能生出什么好东西!你就算一千次一万次的脱胎换骨,也还是个孽种!”   “孽种就孽种吧,可惜就是你看不起的这个孽种,要来取你的性命了!”   李夜吟满不在乎地说着,天梭枪缓缓指向渊默,本就在他手中不安分的锁链顿时再次活跃,嗖的一声刺入他体内,破碎经络,穿透脏腑。   徘徊天空的巨龙更轰隆而下,将渊默整个都吞没了!   最后,天梭枪飞出,化为长剑,把渊默连同巨龙一起,死死钉在菩提古木门之上! ☆、第398章 情绵绵   渊默这边暂时告一段落,李夜吟立刻解开结界,小心地检查李玉暖的情况。   她的伤势正不断恶化,裸露在外的皮肤不断地裂开,而看不见的部位更以令人忧心的破败死去。   怎么办!   他能打败渊默,依靠的是此地对灵族以外的血统压制之力。可也是这份力量,导致李玉暖重伤后,身体无法调动天地元气自动补全伤处。   手指滑过她鲜血淋漓的脸庞,李夜吟的心中泛起一阵担忧的涟漪。   “对不起,是我……”   “说什么对不起,我才要说对不起呢。”李玉暖强忍着剧痛安慰地说着,“如果不是为了帮我……救容裔,你也不会陷入如今的境地……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帮我拖延时间,你也不会……”   李夜吟温情地说着,心急如焚。   “所以,就算牺牲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也要救你。”他轻声承诺着,随手挥出一个丈余见圆的结界。   “这是”   李玉暖惊愕地看着。   只听“噌!”的一声弹指,随身空间破开,大量珍稀药材飘在空中,被李夜吟以衣袖扫入结界,才刚落入,就被结界以特殊手法强行抽取了精元,落在结界底部。   滴滴答答间的功夫,积成的水洼已经能够容纳一人了。   李夜吟于是又自随身空间内唤出数匹清绸,洒落结界上,遮住被外面以神识探查的可能。   李玉暖看着他的每个动作,当他将她再次抱起,并与她一起浸入那精元汇成的淡绿色液体中时,她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你不必为我做到这地步。”她说,“你还有无限的未来,我不想”   李夜吟却只是柔情地拥她入怀,嘴唇滑过她满是伤痕的脸庞。   “你是我一次次穿越生死追求更高境界的全部理由,若是没有你,我这么多年的执着,又有什么意思?”   “别这样!”她呻吟地拒绝着,声音中分明带着几分欲拒还羞。   “这是救你的唯一办法,你的身体被他重伤,亟需天地元气修补。但这里是灵族创造的空间,除了灵族以外所有的血统都会被压制,普通的手段根本没法让药性或灵力进入你的身体。”   李夜吟义正词严地说着,声音因为克制而蒙上少许沙哑。   “可是--”   李玉暖还想争辩,却被他的嘴唇堵住了。   不需要理由,他以行动如此说着,两具身体毫无隔阂的相互依偎。   手指叠着手指,嘴唇贴着嘴唇,额头碰着额头。   两个身体的每一处凹下或是凸起都密不可分地贴合着,像楔子切入专为它准备的孔洞。温凉的舌尖亲昵地舔着牙齿,让害羞的嘴唇漏出小小的缝隙。   每一个动作都是极致的温柔,最细密的部位也会得到最温暖的呵护。   渐渐地,李玉暖沉湎了,忘记了羞涩。   她享受着他的手指,凡是被他的手指碰过的地方,在短暂的酥麻之后,都会有大量精元缓慢渗入,洗刷经络,清理身体,让伤处迅速愈合。   正如他所承诺的那样,这只是一场治疗。   新生的嫩肉异常的敏感,哪怕只是被水碰到都会泛起麻酥的敏感,背脊处一阵又一阵的颤抖以及不安,颤抖中却又隐含着令她期待的不安,体内仿佛藏了一汪夜晚的潮水,轻轻地摇晃着,拍打着堤岸。   潮水终有一天会漫过堤岸,正如……   她睁开眼,看着正全神贯注为她治疗的李夜吟。   他那蘸满柔情的凝神,居然让她觉得有些不开心。   李玉暖不开心,李夜吟却也一样忧愁。   体表破败的皮肤正以脱胎换骨的姿态迅速重生,但他知道,在她渐渐变得白皙弹破的皮肤下,还有无数看不见的伤痕。因为那些伤藏在五脏六腑中,寻常手段根本不可能让精元浸入,温养再生。   难道真的要   他犹豫不决地看着她。   衣裳早在不知不觉中消融,袒露的身体如初生般纯洁,然而手指滑过小腹,却只能感觉到皮肤下那令人担忧的颤动。   考虑再三后,他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   “你的体内,还有大量的伤口……我接下来可能要做出一些让你……觉得委屈甚至恨我的事情……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希望你……”   他吞吞吐吐地说着,平日里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此刻都无影无踪,他的嘴唇竟是前所未有的笨拙和……   李玉暖微笑了。   她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也确实感受到了体内那滚烫不可遏制的火焰。   “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失去元阴以后有损修为,但是现在,我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计较元阴这种东西做什么?倒是我,若是真的那么做了,怕是……”   “担心我做什么?我的前途哪有你的性命重要?”   轻柔地说着,修长的手指滑过皮肤,缓缓探入蹊径……   ……   ……   刚刚进入的那一瞬间,李玉暖确实有一点痛,但紧随其后涌来的,却是得到的满足,和新生的充实感。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般,流出透明的泪水。   紧绷的敏感中,身体不自觉地吐出快感的音符。   怕是不会再有人比他更温柔了,李玉暖偷偷想着。但温柔并不是她希望得到的,即使是还处于惊慌的最开始,她却也情不自禁地紧拥住他,感受他带来的充实。   最初的时候,他尽可能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动作也极尽温柔。   直到幽咽弦凝的艰涩渐渐度过,彼此都开始习惯这种感受后,沾满爱意的节奏才缓缓升起。糅合了紧张和快乐的律动,带给彼此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终于不用再害怕和担心了。   潮水不断上涌澎湃,拍打着堤岸,让缠绵的苦情之人因为欢愉而忘记现实的苦难。   狂澜之下,是几近力竭的幽愁凝绝,喘息和嘤咛中,无声胜有声。   但是这忘却现实的快乐到底是虚幻的,纵然攀升到顶点,却也难免被残酷的事实打醒。   她紧紧地拥着他,品尝着他带给自己的心生喜悦,猛然想到即使此刻再怎样火热的相爱,再怎样激烈的拥抱,灵族的诅咒也还没有解除,他早晚都会再次忘记自己。   爱得越深邃,忘记得越彻底!   极致的恐惧席卷她的心,让她的手指忍不住抠进他的皮肤,似乎只要在他的身上留下重重的血痕,就会让他即使在很久以后还记得自己。   突然被指甲抠进皮肤,让李夜吟也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但当他看到她的眼睛时,顿时明白了她的担忧。   他也害怕此刻的温存只是一场梦。   “我……”   话未说完,她已经主动咬住了他的嘴唇,血腥让理性崩溃,也让动作变得越加粗暴了。   如暴雨般激烈的行为,仿佛失去了理性的野兽,他们抵死纠缠着,不断地纠缠攀升着,用溢出来的缠绵让自己暂时忘却尽头的恐惧……   而一种无可名状的奇妙变化,也在紧紧相连的部位缓缓地发生着。   ……   ……   “如果有一天,我再次把你忘记了,你会怎么办?”他低声说着,左手揽着她的纤腰,右手则在她已无力的身体上游走检查,确定全身的伤口都愈合,连同皮肤下面都得到了应有的滋养。   李玉暖倦倦地地看着他。   花嫩不经春风度,声媚莺歌柳眼羞。   数度的激烈让她精疲力竭,如风暴中饱受蹂躏的嫩草,却本心地不愿和他分开,她想就这样依偎着,感受他的气息带来的充满。   “我不知道。也许我会找你,也许我会发疯。”   她轻声说着,眼睛追逐着他游走全身的手指。   每一个最细微的抚摸都会让她想起方才的激烈,而后脸颊和皮肤一起火烫。   正是温存间,一声尖厉突兀响起。   “好不知羞耻的狗男女!”   李玉暖闻言大羞,只觉都没脸做人了。李夜吟却抬起头,看了眼发声处。   原来是渊默。   毕竟是渡劫期大能,即使被长剑贯彻心肺,魂锁缠绕身体,却居然坚持到现在还没死,此刻他正看着紧紧依偎的两个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和怨恨!   意识到对方很能将方才的缠绵柔情全部纳入眼底,李玉暖越发面红耳赤,恨不能挖个洞埋下去。   正要推开身上的男人,却不想对方竟越发露gu地她肩膀,一边以手指缠绕着她的长发,一边吐气弄痒耳垂。   “他看不惯,就随他看不管吧。自己开心就好,轮不到他评价。”李夜吟调戏地说着,将她的身体掰过来,“大不了,别看他的脸就行。”   说完,轻吻再次压下,本就被吮吸得微微有些发zhong的部位也因此沉湎在他温柔的技巧中,牙齿被舌尖扫过,忍不住让开了一条缝。   在他如挑拨琴弦般富有技巧的手指中,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经过方才的治疗以后就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为什么会如此的敏感,如此的火烫,全身都使不上劲。   快要化成一泓水弥散在他的掌心了。她害羞地想着。却不知当她害羞地扭动身体拒绝他的时候,前一次的激烈留给身体的嫣红点点,却也正在燃烧着男人的理智。   这些恍如花瓣的痕迹,从脖颈处开始蔓延,铺洒在玉笋上,哪还可能把持得住……   于是他贴身而上,绮丽的技巧配合令人心醉的言辞,让酥软的身体再次沉湎,轻拢慢捻间,花丛里很快又满是露水了……   任外面谩骂嫉妒恨意纵横,结界内自是嘤咛厮磨雨露浓,玉色新新,无限温柔。 ☆、第399章 你以为我不敢吗?   凤清德这几日的脸色越来越臭。   他一贯讨厌动脑子,偏偏因为李玉暖去了冰原,被迫走到台前,做了无双城在漠北大会的利益代言人,每日都活在勾心斗角中。好在他修为颇高,又是个上古异兽,那群老狐狸虽然也看不惯他只知吃喝的嘴脸,却又觉得留下这个白痴未必没有好处。   在这种怪异心态的互相牵制下,他居然混得如鱼得水。   但也只是暂时如鱼得水。   李玉暖离开无双城的第七天,大会结束后,城内来了位贵客。   来者是将魄。   因为李玉暖从不讳言自己的出身,万始宗和无双城一贯交好,加上无双城的护城法阵乃是脱胎于万始宗的护山法阵,所以将魄进入无双城的时候没有任何阻拦,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和凤城主早早有约,侍女们殷勤地将他引到大堂,更有甚者还贴心地为凤清德的迟到打掩护。以致凤清德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逃都逃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见将魄。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将魄啊。”   齿缝里流出的都是近乎牙痛的痛苦声音。   将魄放下等待时随手取出打发无聊的书卷,抬头,看了眼一脸萎靡的凤清德,似笑非笑道:“怎么,我的突然拜访让你很惊讶?”   凤清德打着哈哈道:“万始宗与无双城同气连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无双城的座上嘉宾!”   “可你的模样为什么让我觉得你想说,这混蛋过来做什么!”将魄不轻不重地刁难道。   凤清德尴尬道:“我平日里一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抠着些细节不放呢?”   将魄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凤清德趁机一振衣袖,收敛了嬉皮嘴脸,端坐上首。   只看外表,确实是风华绝代高雅华丽,教低阶修士见之便心生仰慕。   将魄知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见他面容端庄,调戏道:“几十年不见,凤君倒是越发地风流潇洒了。”   凤清德苦笑道:“若是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宁可做只什么都不管凭借修为到处霸吃喝的无赖神鸟。”   将魄道:“普通的禽鸟可享受不到如此多的供奉,落毛的凤凰更是鸡都不如。你能拥有现在的一切都因为你是无双城的凤凰神君,拥有高贵的地位和令人臣服的修为。”   凤清德看他又要开启说教模式,忙导入话题道:“将魄突然造访无双城,应该不是只为找我叙旧吧?”   将魄面上顿时露出少许为难。   凤清德于是挥手示意殿内诸人退下,而后低声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将魄点了点头,道:“我不请自来是为了玉暖。”   “果然!”   凤清德脸色难堪,急忙道:“她不在无双城,但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去了哪里!”   将魄道:“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我也不指望在你这里得到她的下落,我只是想你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知道,李夜吟和她和冰原,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语直切中心。   闻言,凤清德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端庄顿时垮塌,无力道:“你还不如逼问我她现在哪里呢!”   “她在哪里,我隐约能猜到,我只想知道李夜吟究竟是谁,在这乱局中他是什么身份!”将魄理直气壮地追问道。   凤清德看他神色坚决,心里一阵打鼓,难免言辞闪烁,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们两个彼此喜欢,又没有血缘关系,在一起也不犯什么忌讳……”   “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他……”   将魄抿了几下嘴唇,最终将当年李夜吟闯山时自己的一些奇怪处说出,至于神庙的部分则暂且扣下不说。   “……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是敌对立场,但第一次见面就会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好像我们之间……存在着某些特殊的联系……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更……尤其是确定他和玉暖没有血缘关系以后,我忍不住怀疑……他的身世是不是和我……”   只靠着碎片也能追到这里,果然是血缘的力量!   凤清德头痛地想着。   面对将魄的追问,他无力地说道:“……你还真是敏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问你母亲不是更快点?为什么……找我?我又不是……”   “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来自万年前,可能和月无心接触过。”   将魄斩金截铁地说着,断然的话语让凤清德的心骤然一沉,脱口道:“你知道了多少!”   将魄道:“在神庙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能知道的全部。”   凤清德叹了口气:“既然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何必再问我?当年发生的事情基本没一桩好事,即使是你……也一样知道得越少越好!”   “但我做不到,我不喜欢被人瞒着的感觉。”将魄如实道,“我自小被冠以天才的称号,也习惯了被比我年长的人当平辈人对待,所以我尤其不能接受这种‘瞒着是为你好’的哄小孩的态度。既然是当事人之一,就有资格知道当年的真相!哪怕那真相可能毁掉我现有的全部!”   凤清德愣了一下。   万年来,他浑噩度日,虽然因缘巧合地知道了很多秘密,也未有一次刨根问底,从来都得过且过,也就追随魔尊的那段日子活得比较清晰。   如今看到将魄为了追出一个早已模糊的真相竟如此执着,顿觉身入冰窟。   “执着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难道你还能改了自己的出身不成!”   将魄笑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始终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啊!我不想做别人的工具,活在别人为我铺设的轨道上,我已经成年,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人生了!”   凤清德明白了。   “算我怕你了。”他抓了抓脑袋,苦笑道,“好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事先申明一点,我知道的也只是片鳞半爪……如果有和事实不符的部分,你别介意……”   “明白。”   ……   ……   李玉暖离开无双城的当天,欧阳灭明就觉察到局势将有大变。   不过他既然能把四方城领导到今天的地位,自然是有几把刷子的人物,虽然让欧阳燕冒名顶替织云城主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却也不怕张烟云杀回来!   十城之间权力关系错综复杂,相互制约,哪是张烟云一个女人能翻得了天。   唯一值得他忧心的,是荒原的战局,以及四方城内那至今不知藏身何处的内奸。   偌大家业,从来都是内部开始坏,如果说荒原的战局决定着北域在修真界的地位,那么内奸就牵连着四方城的未来。   必须尽快找出内奸!   而且他有种预感,修真联盟也不是什么铁桶江山,高层中一样有人和无头僧暗中勾结。   不过那是修真联盟的家务事,四方城眼下自己都一滩浆糊,哪有余力染指别人的家务事。   想到这里,欧阳灭明捏了个传音符:“欧阳燕,你过来一趟!”   随后又打开囚禁张烟云的秦王镜,缓声道:“烟云,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   ……   渊默被制住的瞬间,晶华凝成的瀑布前,帝尊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经过了那么多事,你还会喜欢上那个女人呢?她到底有什么地方特别,竟让你为她做到这地步!”   自言自语的末梢,晶华瀑布突然幻出一个光环。   容裔那慈爱中带着悲悯的面孔在光环中清晰呈现。   他眼帘微垂,低声道:“因为爱注定不能扼杀,哪怕你用你的全部企图扑灭,却只会换来更加猛烈的燃烧。”   “闭嘴!”   帝尊不快地骂道:“如果不是顾及彼此都曾是阳翊的一部分,你早就被我彻底吞了!居然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你当真不怕”   “不怕,不论是我或者阳翊,我的存在都是被动的,痛苦的。你若是让我去死,反而成全了我。”   容裔轻柔而坚实的说着,银色的眼中,满是令帝尊愤怒的慈悲。   “你以为我不敢成全你吗!”   “不会。”   容裔轻柔地说着,数十年的囚禁,他的身体早被冰雪花的根茎层层叠叠包裹,只有面孔还裸露在外,然而几乎要被彻底吞没的包裹却让他更显圣洁高贵了。   “你若有十足的把握彻底吸收,你早就动手了,但是你始终没有下手。因为你也不知道,我死了,将会带给你怎样的改变,是得到更多的力量,还是失去一半的神识,或者两者兼有……过强的力量和过弱的神识,稍有不慎便会力量失控摧毁神识走向疯狂!”   帝尊闻言,神色微黯。   “你确实看穿了我,我确实不知道彻底吸收你以后会是什么情况。”   容裔于是再次露出微笑:“作为魂双生,你我的力量并不对等。你本就拥有阳翊大部分的修为和神识,如今又夺走了我的大半,但支持我存在的最主要的那部分力量却是你绝对不愿意汲取的。所以我要毁你其实也简单,只要我把这些东西全部……”   “休想!”帝尊骂道。   容裔轻柔而坚决地说道:“若我发现世间再没人能遏制你的野心,或许真会这么做!”   “你这是威胁我?”   怒气让帝尊身后的天空因此也变得低沉黑暗。   容裔道:“不敢,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一旦你跨过那条线,我就会牺牲我自己!”   “好,我拭目以待!”   帝尊愤怒地说着,中断了交流。 ☆、第400章 进入炎冰狱   李夜吟最终没有杀渊默。   一方面,就算叠加了所有的偶然因素,以他化神前期的修为,能制住渊默已是万幸,杀他,是李夜吟短期内做不到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他的私心,如今渊默可谓是彻底被龙魂困住了,又被锁链和天梭枪束缚,若是处理得当,他们就可以透过这些法器吸收他的魂魄和修为,帮助他和李玉暖更快地提升修为。   反正,帝尊已经牺牲了渊默。   对于他的这些想法,李玉暖自然没有反对,渊默依仗修为,不止一次欺压万始宗,又伙同慕容霜害死她的凤落师尊及诸位同门,还三番五次的追杀他们,一刀杀了确实太便宜了。   如此决定以后,两人又是一番温存甜腻,呻吟喘息不绝于耳。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意志不坚,毕竟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才破开最后的隔阂,初尝云雨之欢,难免沉湎其中难以自拔。   也亏得李玉暖面皮薄,几次缠绵纠缠后,猛然发现伤痕大半已经愈合,所谓的治疗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再回想方才主动索求的魅态,顿觉自己厚颜无耻,狠心舍下贪欢的念头,趁着间隙慵懒地躲开李夜吟求欢的爱抚,从随身空间内找出衣裳穿好。   李夜吟其实没有尽兴,但看她虽然眼角含魅脸晕醉红却是态度强势,不敢强行纠缠,等她梳弄完好,两人便一道入了炎冰狱。   ……   ……   只需以气息与菩提古木门对撞,那隐藏在空间夹缝里的大门就会自然敞开。当然,这是只适用灵族的手段,若有外族企图进入炎冰狱,将遭到菩提古木上的法阵最严苛的反抗!   一段波纹后,体内含有灵族气息的李玉暖顺利进入炎冰狱。   初入此地,她的第一感觉是寒冷无处不在,随后又惊讶地发现此地居然和月神君记忆中的冰海一般无二。   站在冰柱上尽目远眺,可见冰国浩海无边,气魄宏大。冰蓝颜色与天相接,半透明的柱内封着各色生物,影影绰绰栩栩如生。   与李夜吟携手落地后,她站在冰面上,仰望矗立四周的数丈高、甚至掩入云霄的冰柱,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以及冰雪世界的磅礴气势。   此地名为炎冰狱,却是个美妙得接近仙界的世界,云缠雾绕,空寂无声。   但这里确实是地狱。   和月神君的记忆世界一样,冰柱里封锁的各式生命,半数以上是兽首人身的使者,其中又以蛇首人身最多!   端庄肃穆的玄色礼服穿在成年壮男的体型上,繁复交叠的领口伸出异类的头颅,偏偏每张面孔上还都挂着谦卑和小心翼翼,看着就让人觉得厌恶和不自在。   “这些都曾经是灵族的附属奴族,被帝尊收服后又成为了天宫的附庸。”   李夜吟指着巨柱解释道,李玉暖想起在北冥冰宫中得到的讯息,这才稍微释怀。   难怪魔炽会指着蛇头人说“它们都曾是您的奴仆”,原来这些怪物确实都曾臣服于天宫。   但是被这些冰封怪物绿油油的眼睛注视时,总还是难免一阵发毛。   李玉暖暗想着,和李夜吟一起快步穿过冰封怪物的阵列。   但她很快又意识到这里的情况有些不正常。   既然怪物都是灵族的附属种族,为何会被封在炎冰狱内?   它们不是对灵族始终谦卑恭顺吗?   她将心中的问题告诉了李夜吟。   李夜吟解释道:“上古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万物之间只有最直接的力量制衡。灵族强盛的时候,它们是灵族的奴仆,但灵族只要稍微松了对它们的压制,它们就会误以为灵族变弱,开始兴风作浪。每逢发生这种事情,灵族都会将带头作乱的锁进炎冰狱,成为维持这个世界的力柱!”   力柱?   李玉暖当然知道什么是力柱。   “你的意思是,他们……直到现在还活着?作为支撑炎冰狱的力量而存在?”   “大部分都已经死了,不过难免有几个能力强盛的,还留着一口气。”   李夜吟轻描淡写地说着,他对李玉暖固然真心,但本质也是灵族的一份子,对这些总在叛逆边沿游走的裔民没有半点感情。   李玉暖重新地打量着炎冰狱。   林立的冰柱,缭绕的雾气,将这个世界装扮成彻底的冰雪帝国,直到视线的尽头,全是严寒和冰霜。   一如灵族给人的感觉,彬彬有礼的外表下包裹的却是比万年玄冰更严寒的内在。   但是,为何取名炎冰狱?   难道还有别的玄机?   李玉暖低下头,发现严冰之下流淌着居然是火焰!   河流里的每一簇都是火焰,滚烫如岩浆,火焰河在冰面下汹涌澎湃地流动着,不时地撞击着,随时可能冲破冰面,将天都燃烧!   “炎冰狱是建立在烈火之上的?”她惊愕地问道。   李夜吟点了点头。   “为什么?”   “炎冰狱是关押灵族罪人的地方。表面是严冰,地下却是烈焰,若有人胆敢闯入炎冰狱救走犯人,地下烈焰就会窜起,将冰雪世界化为火海,而力柱也会迅速融化,整个世界都会在顷刻间毁灭。”   “好计谋!好手段。”   李玉暖忍不住地叹道。   李夜吟道:“若是没有这等能力,灵族怎么可能一度统治三界百万年,直到触犯了天道,才逐渐衰弱。”   “确实……”   太过强大的民族,确实更容易触犯天意。   李夜吟看她情绪有些低落,连忙指着前方道:“容裔就在那里。”   “哪里?”   循着李夜吟的手指,她看到一根接天连日的巨大冰柱,柱子上缠满了如烧红的铁一般暗红的冰雪花,数以万计的血红冰雪花次第绽放,炎凉得触目惊心。   “容裔是帝尊的魂双生,哪怕是炎冰狱也无法完全压制他,所以帝尊……以融入自己心魂的冰雪花为手段,汲取他的神识和修为。”   李夜吟的讲述可谓触目惊心,尤其后半截!   “冰雪花是……”   “冰雪花是帝尊的心魂所化。”   李夜吟冷然地解释道,“当年阳翊被冰玉和月无心联手锁在冰原后不久,就分裂出帝尊和容裔两个神识体。借助冰玉的残魂,容裔离开了冰原,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的离开,封印发生了一些变化。帝尊虽然无法挣脱封印,但他却利用这些比发丝更细的缝隙,将自己的力量一点点的放出去,大部分汇聚在天宫的废墟处,汇成深渊,制造了无头僧,少部分则散开布满整个冰原,化为冰雪花,成为冰原盛景。”   “这也……”   李玉暖吐了下舌头,过分直白的真相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李夜吟道:“这是灵族惯用的手段,可惜当世已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你才会感到惊愕。”   “确实够惊讶。”李玉暖呻吟地说着,此时两人已距离容裔不过二十余步了。   但这最后的二十余步,却并不那么容易跨过!   地下的冰层已经被冰雪花的茎干占据,可以清晰看到那暗红发黑的颜色凹起,将滚烫从地狱的最底层带出。   还未走近,已经烈焰滚滚。   李夜吟小心挥散浓烟,可见容裔被冰雪花层层裹叠得只剩下半张面孔露出,银色的头发间隙,冰雪花以男人的身体为养分肆无忌惮地盛放,俊逸的面容双眸微闭,银色的睫毛不时地颤抖,可见他正处于极致的痛苦中。   滚烫的根茎缝隙,琉璃小蛇艰难地爬行着,此地温度越来越骇人,原本顺滑的琉璃色鳞片也变得斑驳不齐,并有少数脱落,露出粉红色的皮肤。   “怎么办?”李玉暖询问地看着李夜吟。   李夜吟皱眉道:“平日里,我也是隔着冰雪花探望容裔的。”   李玉暖道:“那就把这些烦人的东西全部都砍掉!”   “谈何容易!”李夜吟苦笑地说着,“单朵冰雪花确实不足为威胁,但冰雪花的茎干却是堪比上等法器的坚硬。何况此地是冰雪花的巢穴,容裔更是被当成了冰雪花的养分,就算帝尊不出手,冰雪花也不会允许我们把它们最重要的养分带走!”   “那该怎么办?”   李玉暖焦急地说着,她依约而来,就是为了救出容裔,找到对付帝尊的办法。如今要救的人近在咫尺,她却不能再进一步,这份心情可想而知。   李夜吟道:“只能先尝试着把冰雪花的封锁破开一条裂缝,至于如何能彻底解开冰雪花的封印,我也不知道。”   李玉暖知道他素来心机深,会说出这种话,必是真心也觉得情况不妙。   “好吧,我先试试看。”   说完,李玉暖上前一步,只是指尖一晃,缠绕了数层符的薤露剑顿时现身。   “这把剑温养的不错,不愧是太常的最后一作。”李夜吟激赏的说道。   李夜吟一直都知道薤露剑的存在,但他以前从未出言赞赏过,所以李玉暖闻言,难免多看了眼薤露剑,发现长剑表面不知何时多了些淡绿色的斑点。   和青铜锈色完全不同的淡绿色,盈盈碎碎,虽不流动,却是看来活力十足,手指凌空划过,能感受到淡绿色斑纹内含的浓郁生气,似乎每一滴里面都含了一个小世界。   “这……东西我之前挡渊默的黄泉掌的时候没有见过。”李玉暖如实说道。   李夜吟闻言,手指滑过薤露剑,眯眼道:“是汲取了黄泉掌的力量以后进化出的新东西。”   只是他的表情看来有些古怪,不免让李玉暖怀疑他其实知道淡绿色微粒的本质。   不过李夜吟不说,她也不会问,反手一挥剑,道:“就让我用这些冰雪花根茎试试汲取了黄泉掌威力以后的薤露剑!” ☆、第401章 冰玉   镪!   一剑砍下去,李玉暖确实感受到薤露剑的威力比起之前可谓暴涨数倍,冰雪花那比精铁更坚硬的根茎表面被砍得冒出了一连串火花,收剑时可见其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纹。   但即使如此撼动,也不可能将冰雪花封锁破解。   倒是因为方才一击的震荡,冰面咔擦咔擦地出现裂痕,李玉暖张望四下,发现三丈范围内的冰柱全都出现龟裂。   联系之前李夜吟所说的封在冰柱里充当炎冰狱的力柱的裔民还有部分依旧活着,李玉暖顿时觉得自己必须警戒了。   她转过头,看了眼李夜吟。   “要继续吗?”   李夜吟也注意到冰柱的变化,摇了摇头:“不小心把这些老怪物放出来就得不偿失了。我们另外想法子吧。”   “可是得什么法子才能”   话音未落,就见李夜吟的掌心再次金光流曳,八根金色锁链螺旋缠绕,悬空而现。   “我们或许可以尝试把捆缚容裔的冰柱从冰海里面拔出来。”   如此说着,修长的手指微动,八根锁链嗖的一声飞出,将容裔连同困他的冰雪花冰柱一起困住。   “起!”   一声厉喝,身体飞速腾空而起,八根锁链也骤然收紧,企图将冰雪花及冰柱一起拔出。   喀喀喀!   嚓嚓嚓!   冰面传出令人心战的龟裂,李玉暖留在原地警惕地监视着。   啪啦!   随着锁链的疯狂收紧以及上方拉扯力度的不断增大,冰雪花的茎干终于开始流出断裂的前兆,血红的花瓣经不住外力摧残,大片大片摇落,洒在隐约可见火焰的冰面上,让人不安地怀疑这是地下的流火即将冲出的征兆。   坚逾精铁的树根被金色锁链勒得紧紧,但却始终没有露出崩断的迹象。   噌!   锁链都快要   “我来帮你!”   李玉暖见形势不对,急忙放出五圣莲花长命灯,加入战团!   因为得了灵族的真元温养,五只神兽此次显身的时候形体也变得更清晰了。   李玉暖来不及细细打量,不断地变幻手指法诀,驱使它们或是协助锁链加速对冰雪花茎干的挤压拉扯,或是趴伏在冰面上拱动根茎与地面结合的部位。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坚持中生硬地度过,明明是个连呼吸都会结成冰块的酷寒之地,却因为紧张和担忧,两人都汗水湿透了衣裳。   茎干渐渐开始扭曲,本就有少许龟裂的冰面也因为根茎被强行带出,变得凹凸不平,多处爆裂,裂口最大的凸出地面丈余高!   正当李玉暖为胜利在望而心生欢喜时,突然,一声轰响滚过识海,震得她全身颤抖,手中的法诀因此停滞了稍息。   “立刻停下!”   那声音如是说着,熟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为什么”的问话还没有说出口,又是一阵滚雷压过识海,强迫性的命令压得手脚一阵发冷,和天地的联系也险些中断!   “你”   李玉暖还要争辩,李夜吟已经松开了金色锁链,翩然落在李玉暖的身边,单手搭着她的肩膀:“听他的话,松手吧。”   已经快被拉出的冰柱因此重重落地,好不容易熬过前一番折磨的冰雪花承受不住这突然的下坠冲击,大量花瓣砰然爆发,血红浪潮铺满冰蓝,看着既妖艳又可怕。   “为什么要松手。”李玉暖不解地问道。   李夜吟道:“你看一下脚下。”   李玉暖低下头,发现冰面下本就不断汹涌随时可能冲出的火焰暗流变得更加不安分了,有少许火苗甚至沿着裂口溜了出来,张牙舞爪地燃烧着,每一缕火流都让人恐惧。   “这……是要提前爆发吗?”李玉暖惊愕道。   李夜吟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帝尊只怕是早知道我们会用这手段救容裔了!”   李玉暖闻言咬了下嘴唇,正要说话,却是一抹神识流入识海。   “方才打断你们的人是我,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救我。”   那声音威严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如春风拂过草原,又像夏日的夜风,带给焦躁的身心无尽的安宁。   “容裔?”李玉暖反问道。   声音只“嗯”了一声,便算作回答。   李玉暖看了眼李夜吟,后者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拉住她,道:“虽然冰雪花只服从帝尊一人,但若我只是想进去见一下容裔,它倒也不会攻击。”   两个人一起升空,淡淡的银光环绕身体,而方才肆无忌惮的冰雪花,只是碰到银光,顿时就散开,让出一条细窄的道,允许他们进入。   冰雪花深处,容裔安静地闭着双眼,他的模样祥和得会让人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但李夜吟知道,会这般模样仅仅因为他被帝尊汲取了太多的灵魂力量,已经连维持清醒也很艰难了。   “你们终于找到这里了。”流入识海的声音如此说着,音色中带着淡淡的倦意。   李玉暖也感觉到他的疲倦和无力,眼泪忍不住就要流下。   然而泪水还未流出,却有一脉神识划入心田,再睁开眼,李玉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银色的宫殿里,李夜吟也在。   “这里是”   宫殿云缠雾绕,浩瀚不知深远,只隐约可以神识探得此地以千柱支持,地面铺满光可鉴人的晶石,晶莹的龙柱表面缠绕着冰雪花,风吹过,丝竹阵阵,香花乱飞,恍若仙境。   云雾深处,一双男女联袂走出。   男子银发银眸,端庄世无双,女人云鬓明眸,艳光照华庭。   两人具着上古纹裳,行走时衣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光泽烨烨,步步生辉。   “这里是我的意识世界。”银眸男子温柔地说着,“我的神识被吸走太多,已经虚弱得无法保持清醒了。”   李玉暖闻言,一阵心痛。   “你就这样任由他夺走你的全部吗?”她不甘地问道。   容裔柔声道:“我是一抹行将消散的残魂,早在万年前就该魂飞魄散。活到现在,全是为了制约他,让他不至于失去最后的理性彻底疯狂,但是……如今,我已经到了极限……只是不甘就此死去才苟延残喘……”   “……你这是何苦?”李夜吟低声道。   容裔微笑道:“不是苦,是承诺。”   他看了眼身旁的明眸女子:“我答应过她,只要一息尚存,就要镇压着内心黑暗的部分,不让他祸害三界。我以我的全部坚守着我的诺言,即使早知道自己无法坚持这个诺言直到最后一刻。”   “……事情会演变到这地步,并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背上这份责任。”   容裔道:“阳翊的错就是我的错。如果他没有从一开始就强迫自己为别人的期待而活,如果他能早早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他能坦率地面对冰玉的感情,以后的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每个人都有错,但阳翊犯下的错是最严重也最不可弥补的!”   李玉暖安静地听着,她知道当年大体发生过什么,所以此刻两人的对话,也大半能听懂。   “那就纠正这个错误!”李夜吟冷然道,“我们冒险潜入炎冰狱的目的你也知道。他如今越来越疯狂,只有你有办法帮我们!”   “不,我没有办法阻止他。”容裔悲痛地说道,“我的神魂中有价值的部分已经被他汲取殆尽,彻底剔除了情感的干扰的阳翊即将完全复活,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们,甚至连清醒地和你们对话也做不到……”   “你”   李夜吟一时语穷,不知该如何劝服他。   倒是容裔身边的女子,看了眼李玉暖,又看了眼李夜吟,突然绽出笑脸,道:“你能够重新懂得情为何物,我这不称职的母亲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母亲?”   李夜吟初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全身一阵颤抖,李玉暖更是如遭雷击。   她虽然早早发现这女子和幻境中所见的魔尊的面容一般无二,但直到对方亲口承认,她才敢相信,这女子果然是魔尊!   “严格意义上讲,我只是冰玉魂飞魄散前因为不放心而留下的一丝残念,被他放入魂器里以本命神识温养,这才越过万年时间残存到现在。”女子和善的说着,眼睛眨动时泛起的狡黠灵动,让人想起那总是缠绕容裔手腕的琉璃小蛇。   “你是……那条小蛇!”李玉暖惊愕道。   难怪容裔对那小蛇疼爱有加,还用魔尊的名字!   原来那小蛇就是魔尊……的一抹残魂!   容裔闻言,莞尔一笑。   “若是那时能留给我更多的时间,我也希望可以为她找个更好的魂器,无奈天地虽大,能够容纳她的神魂且不会被帝尊觉察的魂器却……最终只有那蛇儿勉强合格。”   “抱歉,提起你们的伤心事了。”李玉暖歉意地说着。   容裔和冰玉相视一笑,并不在意。   冰玉更是上前一步,伸出手,试图摸李夜吟的面孔,却因为愧疚,举到中途又落下。   “……对不起,我……我……我……”   “都是万年前的事情了,何必耿耿于怀!”李夜吟善解人意地说着,“若不是容裔将我送到李氏手中,我和玉暖不会相识相知,若没有冰玉你将功法留在诱魔镯内,玉暖也不会走上修道之路,更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所以说,一切都是缘命……哪怕只是为了玉暖,我们也要感谢你……”   一番话,说得容裔和冰玉潸然泪下,李玉暖也是回首往昔,只觉一切皆是缘命,错过任何一个环节,都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第402章 容裔之死   良久,冰玉又是一声叹息。   “可惜纵然缘命如此,你们如今却还是太弱小了。我本以为万年时间或能化解他心中的怨气,同时也天真地认为万年后的修真界可以再出英才,就算他执意祸乱三界却也不至于无人制衡……谁曾想,因为那时的大战,太多的典籍功法遗失,导致修真界固步自封,热衷追逐蝇头小利……当真是可悲!”   “可见天机难测,我等纵然一时叱咤风云,却也算不过天意。”容裔感慨地说道,“唯一遗憾的是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无法……撑到你们成长为可与他抗衡的时候……”   看着他自身难保依旧担忧天下的慈悲神色,李玉暖顿觉黯然。   “或许你们可以试着相信我们……天意既然给了我们那么多的巧合机缘,必定有它的安排。”   “不是我们不愿相信,只是纵有天意安排,只凭你们现在,想要与他抗衡是绝对不可能!”   容裔悲痛地说着,“他经过万年的苦修,虽然只是一半神魂却也不输给阳翊的全盛之时,何况他如今还不断地汲取我的神魂之力,等到他彻底完整,将会达到九重境界,距彼岸只差一线!”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李玉暖问道。   冰玉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犹豫。   李夜吟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神情:“其实还有最后的手段,对吧!”   冰玉苦笑道:“除非你们能抢在他前面渡过彼岸!否则”   “否则怎样!”李玉暖追问道。   “当年我担心日后无人能够制衡他,确实曾经特意找了两个后门,一处是刻在我骸骨里的最后封印。最后一重封印打开后,他会因为神魂彻底补完而陷入短暂的虚弱期,另一处则是……天帝宝库。众所周知,息族是灵族的后裔,但很少有人知道,息族是灵族中掌管刑法的一支,秘术专克灵族。所以帝尊崛起后不久,息族就被灭族了。好在息族虽然灭族,息族得自灵族的圣物却被藏进了天帝宝库。宝库每三千年开启一次……仔细算下时间,再过十年,就是天帝宝库开启的日子,你们若能坚持到那时候,倒是可以考虑进天帝宝库搜找圣物!不过我得提醒一句,宝库内危机四伏,且没有人知道圣物能不能克制帝尊,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李玉暖认真地听着,此刻得到的每一条信息都异常珍贵。   和她不同,李夜吟更关心如何帮他们脱困。   “真的没办法打开冰雪花牢笼离开炎冰狱吗?”他问。   容裔微笑道:“我并不是没办法挣脱冰雪花的束缚,只是没有这个必要。如果没了我的平衡和制约,他发狂的速度会更快更彻底。我没有能力杀死他,眼下三界内也没有任何人能克制他,所以……哪怕只是为了给你们拖延时间,我们也必须留下。”   李玉暖听得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值得吗?”她忍不住地追问道,“这么做真的值得吗?阳翊会渐渐走向癫狂,本不是他的错。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强加给他那么多的责任,如果……他不是生来就被迫背负了他根本背不动的责任,被迫依照别人的希望活下去,万年前的灾难根本不会发生……冰玉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阳翊在一起,不用顾忌世人的想法,只是随心所欲地活下去……如今的一切都是……”   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说不下去了。   冰玉的脸上却流出了笑容。   “我也曾有过同样的抱怨,但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有意义吗?困在局里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对彼此的伤害降到最低,尽量不要把无辜的人卷入。”   她温和地说着,本就端丽的面容,因此变得更加光彩熠熠,美得不能直视。   “若是你们能够渡过彼岸,让一切都从新开始,或许……能够给我和他的故事一个圆满的机会。这也是我万年来唯一舍不得放下的奢望……”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   一直以来都知道渡过彼岸以后的好处其实是修士们杜撰出来的,但是此刻,看着他们充满向往的眼睛,她突然明白了彼岸的意义。   为了将最重要的东西夺回来,为了让最真最爱的人有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哪怕只是让他们能够……真真正正地逍遥生活,她也要尝试着冲击彼岸!   她也需要彼岸,因为唯有彼岸有可能弥补他们的缺憾。   “……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渡过彼岸?”她大声问着,眼睛前所未有的执着。   冰玉和容裔都笑了。   “世人皆以为彼岸遥不可及,必须是修士中的最佼佼者才可能度过。灵族百万年的传承,天才无计其数,其中渡劫八重九重的尚且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渡过彼岸。因为彼岸并不是天道和人道的横亘,而是……心……”   容裔如此说着,手指突然点了一下李玉暖和李夜吟的眉心。   顿时,庞大得几乎要把人的神识彻底炸裂的信息涌入,压得李玉暖忍不住发出呻吟,李夜吟也感觉神识承受不住,沉重得快要掉下来了。   沉痛中却有一股温柔缠绕着两人的神识。   那淡色的温柔来自冰玉。   因为恣意的释放,本就单薄得不自在的身形越发透明了。   “我们已经没有未来,所以特意把记忆中有用的部分留给你们,都是些往日的战斗经验,以及……功法感悟,或许能帮到你们一点……我们知道这些其实远远不够,但是能给你们的也只有这些了,我们……”   时断时续的话语流入识海,过分浓郁的力量,让两个人无力抗争,渐渐陷入了昏睡。   ……   ……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冰面上,抬起头,可见容裔的身形已经被冰雪花彻底吞没,缝隙中漏出的银色长发枯槁苍白,感觉不到生命的流淌。   李玉暖一时心急,跌跌撞撞地起身,想上前救出容裔,岂料身体竟是沉重异常,才走几步路,便失去控制地跌倒。   幸好李夜吟此刻也已经醒来,扶住了她。   他毕竟是灵族后裔,虽然醒得比李玉暖晚,却比李玉暖更快就掌握了情况。   “别过去,”他低声告诫道,“帝尊已经来了,我们……过去也是白搭!”   “胡说!”李玉暖不服气地说道。   李夜吟苦笑道:“早在我们杀死渊默时,他就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反叛。只是他对渊默多次的阳奉阴违很是不满,所以……给了我们杀他的机会,但是现在……”   “那又怎样!我……我们来这里的可是”   李玉暖不甘心地说着,她其实也感觉到了那无处不在几乎把天地都占有的力量,她和他被这股力量的层层束缚,只一个响指间,就可能被剥夺生命。   但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李夜吟紧紧抱住她,转头对虚空道:“看在我的份上,放她走,好吗?”   “你”李玉暖闻言,又羞又恼,正要甩开他的手,却见虚空中一张面孔缓缓凸现。   那纯粹以灵力凝成的面容自天空降下,越来越清晰,降到李夜吟面前时已经连发丝睫毛都纤毫毕现,透明的手霸道地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可真是个不省心的儿子!”   李夜吟毫不示弱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对你本就没感情,是你一厢情愿的要对我好!”   “这么说,倒是我犯贱了?”帝尊冰冷地说着,只是不小心撞到法力的余波,李玉暖都觉得自己都快被震散了。   李夜吟昂然道:“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我可没说过类似的话!”   “你我对你那么多的好,你就一点也不放在心里!”   李夜吟却只是抱紧李玉暖,强势道:“如果你真对我好,就让我们离开!”   “要挟我?”   “不敢,只是请求!”   空气出现短暂的停滞,纯粹以灵力凝结而成的形体,喉口处古怪地滚过了几个音符,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张开透明的嘴,冲着李玉暖和李夜吟一声巨吼!   “给我滚!”   磅礴的法力压得本就依偎着坐在冰面上的两个人彻底无法呼吸,强大的气流卷起身体,整个炎冰狱都在这蘸满了愤怒和不甘的叱骂中颤抖,冰柱吱吱咔咔地裂开,次第轰然倒下,地下的激流冲破冰面的封锁,将整个世界都卷入火焰中。   轰隆隆   数百亿万石炽热的火焰从裂缝深处喷薄而出,将冰原化为纵横的火海。   汹涌的激流夹杂着无以伦比的力量从深处喷出,所经之地,冰面像蛋壳一样破碎,不断地崩解、流转,结成岩浆地狱。   冰雪因为岩浆汽化成灼人的蒸汽,又在炎冰狱的严寒压迫下迅速再次凝结,形成胡红色的岩浆墙壁!   天空被染成了火红色,万年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熔化,渡劫九重境界的愤怒之下,万物渺小如蜉蝣,随时都会尸骨全无。   昏天黑地的世界里,唯有冰雪花那铁黑的根茎素无忌惮地冲天空竖起挑衅的旗帜。   轰!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雷鸣爆炸声响起,灼热的岩浆冲上天空又化为暴雨劈打地面,溅起半天高的浪花,浪花中途便被炎冰狱的酷寒凝为牛头大的冰雹,打在冰上,砸出车头大的窟窿!   火焰和冰雪一起涌动,如蝗虫吞噬庄稼般吞噬着炎冰狱。   短短几个刹那后,冰海帝国就彻底地成为了岩浆和血水的领域。   玄风中,帝尊降落,待他发现冰海世界空无一人,只镇压容裔的冰柱载浮载沉时,顿时脸色铁青,衣袖挥动,将镇压容裔的柱子从冰水中拔出。   “你倒是善心,自己都只剩下呼气的余地了,居然还要拼死把他们送走!”   容裔倦怠地睁开眼,垂死的银眸看了看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又再次闭合。 ☆、第403章 天冥宗   李玉暖是因为剧痛才醒来的。   头脑有些昏沉沉,勉强保住性命的自己躺在荒漠上,触手可及处是李夜吟。   李玉暖试了试他的呼吸,确定无恙后,抽出即使昏迷依旧被他紧攥着的右手,撑身坐起,左右打量,只能看到茫茫黄沙和支离白骨。   回想炎冰狱即将毁灭时容裔爆发的力量,惊愕之余,更是深重的忧患。   渡劫六重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尚且有这等力量,正是全盛如日中天的帝尊,他的强大岂不是   难怪容裔选择放弃!   他们间的差距根本不是百十年的努力就能填平的。   李夜吟此时也已醒转,他耍赖地躺在沙地上,对李玉暖伸出手,道:“这次我是彻底地无家可归了,无双城主愿意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吗?”   李玉暖也知经过这次的事,帝尊对李夜吟再情深,短期内也不会容许他进入自己的视野,于是笑盈盈地将他拉起,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走,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夜吟看她笑得甜蜜,顺势坐起,正要和她说些温存话,却听李玉暖张望四周后忧郁道:“可惜你我身上都有伤,这里又是荒原,没法辨认方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走出。”   “那就……想找东西确定一下方位吧。”   “嗯。”   身体还未从冲击的余波中恢复,全身都散架一样的无力,休息少许后,李玉暖才终于拧起神识,打开了随身空间。   岂料先前的冲击太过磅礴,存放空间内的物品大半都因此四分五裂,用于和无双城联系的传音符也没有幸免。   李夜吟于是也打开自己的空间,发现和她一样,物品大半都破碎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当两人打算把空间里的东西挑拣一番时,李夜吟突然神色微恙,对玉暖道:“有人来了,似乎不是善类,我们是正面迎接还是暂时回避?”   李玉暖抬头,果然看到天边一线黑雾狂奔而来,眼看就要到面前了。   若是过往,这等角色他们自然不放在眼里,无奈当下两人还未从冲击的余波中复原,丹田空虚全身无力,若是遇上难缠的敌人,未必能占得优势。   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后,他们随即取了少量黄沙弄湿后涂抹面容及手腕,再往发间撒些黄沙,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似寻常卷入风暴的普通修士。   修为还没恢复,未免节外生枝,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才刚弄好伪装,乌云已经推到面前了。   看清来人时,李夜吟顿觉心中一凛,李玉暖也意识到自己失算了。   居然是身披黑色眼眸血红的不可知之地的怪物!   幸运的是这群家伙急于行军,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两个灰扑扑的修士,有人肚子饥饿想要伸爪子,却被领头的一鞭飞过,骂道“行路要紧,少惹是非!”,不得不讪讪收手。   乌云狂奔而来有飞速推进,很快就淡出了视野外。   虽然不知这群家伙为何突然如此客气,李玉暖看他们离开,却也是舒了口气。   正想和李夜吟商量下一步,又是一抹黑色划过面前。   是不可知地人去而复返!   “你们两个,是北域派来的奸细吗!”   模样酷似大乌鸦的怪物的咽喉似乎受过伤,声音粗糙得可怕。   李玉暖正要回答,李夜吟抢白道:“我们是神庙的裔民,前往冰原朝圣!中途遇上飓风,迷失了方向。”   “神庙的裔民?我不相信!”那怪物嘶哑着嗓子道,“两个奸细!”   李夜吟平静道:“如果我们真是北域的奸细,干嘛不用易容丹药把自己打扮得和你们一样?但我们没有,因为我们从没想过会和你们遇上。”   “当真?”   听口气,那怪物对李夜吟的话已经有几分相信了。   李夜吟道:“信或是不信,都随便你。总之我们是北海天冥宗的人。”   “天冥宗吗?”怪物听到天冥宗,声音再度扭曲,“天冥宗好啊,我二弟就曾被天冥宗的人打掉眼睛!今天你们落在我手里,我也要挖了你们的眼睛!”   李玉暖闻言,顿时担忧起来。   她知道李夜吟敢自称是天冥宗弟子,必定有十足的把握,但没想到对方居然……   李夜吟依旧态度翩然。   “挖走我们的眼睛,就能让你的二弟复明?别忘了,天冥宗的人身上都有特别的记号,你若是敢对我出手,哪怕是一根汗毛,你的身上也会沾上天冥宗的气息!不过是神庙豢养的狗,也敢对我们乱吠!”   “闭嘴!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就”   怪物龇牙咧嘴,模样可怖,李夜吟却只是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这淡然平静的眼神让怪物胆怯了,它大骂一声“马丹,居然遇上天冥宗的变态!”,随即翅膀一挥,纵身远去。   ……   那怪物飞远后,李玉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确定自称天冥宗弟子能够让它知难而退?”   “作天冥宗为神庙的附庸组织之一,虽然整体实力不是一流,但是天冥宗的老祖宗,天冥二老的修为倒还可以,又早在七百年前就归顺了神庙,在无头僧中尚且有些地位。这些不可知之地的裔民不过是神庙的看门狗,哪敢对高他们一等的天冥宗乱叫!”   李夜吟悠哉悠哉地说着,但明显没有全说实话。   李玉暖知道他素来心窍多,又在神庙权力中心淫浸数年,哪怕此次狼狈出逃,也必定捏着些底牌。只是他不肯摊开,她也不会追问。   送走不可知之地的裔民后,两人又缓步行了两三个时辰,遇上了北域派在荒原驻守的队伍。   迎面而来的人打着凤羽城的旗帜。   李玉暖没有主动攀认。   北域十城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每个城内又还分出数个派别。何况她和欧阳灭明交好,向来都是凤羽城的眼中钉。   因为想见高翠云,面对凤羽城的盘问,李玉暖刻意不言语,任对方将自己和李夜吟一起绑回营地。   ……   ……   说是营地,其实不过是几十只队伍按照各自的城属搭建帐篷,松散环成一个圆环。   因为被疑心是奸细的两人,两人被带回营地后,自然不可能得到什么美食款待,用锁链困在一起,扔进了用于关押的黑洞洞的帐篷。   李玉暖对此倒是不介意,但李夜吟看见凤羽城的人如此不懂得怜惜美人,难免眉头微微皱起。   此时经过大半天的恢复,两人的丹田已不再枯竭,虽说元婴以上无法应付,但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黑牢倒是轻而易举。   趁着帐篷黑,李夜吟偷偷打了下李玉暖的掌心,询问她有没有挣脱锁链出去溜一圈的打算。李玉暖正要回应,突然感应到属于高翠云的法力波动,连忙凝固神识,勾连藏在高翠云身上的符。   “现!”   轻斥间,一轮光环自黑暗中缓缓升起。   光环中央的戎装女子正是高翠云。   只见她大步走进帐内,对上首的红衣轻佻男子道:“凤兰台,听说你们凤羽城今日巡逻的时候抓到两个细作,可审问出什么?”   凤兰台道:“翠云仙子倒是消息灵通,我还没来得及审问呢,你就找上门来了!莫非那几个人其实是无双城与怪物暗通曲款的使者……”   高翠云骂道:“血口喷人!”   “我只是说个笑话,倒是高仙子你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事关战局,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高翠云不快地说着,李玉暖看她神色略有不对,顿时按下和她联络的心思。   凤兰台见高翠云面色难看,顿时态度和蔼道:“如今北域的情况你我都很清楚,一群老狐狸争得跟疯狗一样。人命不过是他们的权衡筹码!我也想迅速结束战局,回家和父母团聚。可是杀光了荒原的入侵者,我们就能回去吗?修真界不是凡尘,修为越高,寿命就越长。说句不中听的,翠云仙子若是真的立下逆天大功,令师会把无双城主的位置让给你吗!”   “少挑拨是非!”高翠云怒道。   凤兰台道:“我是不是挑拨是非,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高翠云咬牙切齿一番后,什么都没说,扭曲着面孔走出凤兰台的帐篷。   恰好此时维持影像的法力散佚殆尽,帐篷再次回归黑暗。   李玉暖一声叹息。   李夜吟以为她伤感弟子的背叛,正要出言安慰,李玉暖笑了。   “没想到会无意中撞到这么桩事情,真不知是天意眷顾,还是刻意给我添堵。”   李夜吟道:“若是她有这份心,早晚都会生变,早早知道虽然有些难受,却也好过突然挨下一刀。”   李玉暖沉默了。   李夜吟劝解道:“人心就是这样,在穷苦的时候得到一点点的帮助都会感恩戴德,可若是得到的多了,反而会觉得这些都是应得的。你若是不继续接济她了,她甚至会恨你!只希望她还有一线良心,记得自己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他经历过更多的人心变迁,自然更清楚人心的善变。   李玉暖叹了口气。   许久后,她低声问道:“你现在恢复几层了。”   李夜吟道:“离开不成问题,如果你想走的话。”   李玉暖犹豫了一下:“我想留下,想知道她的回答。”   李夜吟没有劝阻。   高翠云是李玉暖从尸堆里拉出来的,这些年的悉心培养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虽然天资所限,她注定最多不过金丹,可是……   其实高翠云若真的背叛了,对无双城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她的心中,难免留下个疙瘩。 ☆、第404章 凤羽城少主   返回帐篷后,高翠云激动的情绪却久久不能平复。   虽然当面没有表态,但凤兰台的话确实钻进了她的心坎里。   从黄河村奄奄一息的孤女到无双城说一不二的统领,她现有的一切都是师尊给予的,本不该有贰心,但是她更知道,以后不管再怎么努力,都已经无法再上一层楼了。   天资有限!   偏偏师尊最近十多年又收了几个弟子,大半都是天资远胜自己,她早晚会被她们越过去,成为名不副实的大师姐!   虽然……当下维持无双城最主要的力量还是禁卫军队,可是等无双城的根基渐渐稳固,师尊晋升为化神期修士以后,她呕心沥血学会的摆兵布阵的手法也就不值一提了!   我早晚会被抛弃!   修真界……从来都是个人的力量凌驾于军团之上!   想到这里,高翠云的心彻底地乱了。   她迟早会被越过去,莫说是城主的地位,就算是……   可是   投靠凤羽城?凤羽城内金丹元婴无数,她这点分量也就够在现在的无双城内逞威风,若是去了凤羽城,怕是连喝水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办!   高翠云的心,彻底乱了套。   ……   ……   高翠云心绪不宁的时候,李玉暖也是一样的情绪不佳。   她相信以高翠云的聪明伶俐,必定能看清凤兰台的真面目,但她也害怕,害怕高翠云抵不住眼前的诱惑,做出让她心碎的决定。   “为什么人心就那么的脆弱呢?”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李夜吟柔声道:“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明白自己的极限,谁都心存侥幸,渴望不劳而获。但天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掉下馅饼!任何不劳而获的东西,都意味着十倍甚至百倍的代价。付出多少,得到多少,这就是天道的公平。”   “可是就算知道天道公平,却也忍不住想要不劳而获。”李玉暖黯然道。   ……   此时凤兰台也从高翠云的拒绝中振作起来,想起今天抓到的两个疑似奸细的不明人物,遂命人将两人提来。   李玉暖看李夜吟不但不反抗还刻意做出萎靡不振的模样,于是也佯装昏昏沉沉,任凤羽城的人把两人架起,拉到布置得颇为辉煌的帐篷中央。   “跪下!”   一声厉喝,两人同时被松开。   李玉暖连凤羽城主的颜面都不给,怎么可能向他的侄子辈下跪,遂装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李夜吟更是干脆半倚在李玉暖身上,活脱脱一个朝不保夕的病怏子。   凤羽城的人看他们态度歪歪邪邪毫无章法,正要上前大耳光,凤兰台大度地挥了挥手,道:“算了,他们若真是奸细,天亮后就会处死,我们也别太苛刻了,传扬出去,有损凤家声誉。”   “三少爷说得对!”   众人恭维地说着,凤兰台在凤氏同辈里排行第三,一贯被称为三少爷。   李玉暖斜眼打量着,皮相确实端正,只是姿色比起凤清德尚且不如,更不要说和李夜吟相提并论了。   修道两百年,金丹大圆满将破元婴的境界,确实有几分骄傲的资本。不过想到这份成就不知耗了凤羽城多少天材地宝,顿时又不屑一顾了。   凤兰台颇为自恋地做了个风流的姿势,对下方两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荒原!”   李玉暖正想着回答,李夜吟哼了一声,道:“路过的人。”   “路过?荒原早在年前就被划为战场禁区,你们……说谎也要动一下脑子啊!”   凤兰台恶狠狠地说着,随手打出风卷,将两人面上的污垢吹去。   顿时,国色乍泄,竟教帐篷内照明的夜珠也黯然失色。   世间竟有生得如此标致的人,凤兰台暗想着,早就斩断的情思蠢动起来。   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的凤兰台咳嗽一声,掩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夜吟道:“如你所见,只是寻常的人而已。”   凤兰台本就不喜他生得比自己好看数倍,听他口气敷衍,正要逼供,却不想眼角瞄到李玉暖星眸含情恍如春水,顿时又心软了。   “凤家乃是北域名门,只要你们老实回答问题,我绝不会刻意为难!”   “可若是我们不想回答呢?”李玉暖抬起头,姿态傲慢,“莫说是你,就是你家凤老头,也不敢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笑语盈盈间却口气强势得闻所未闻,听得凤兰台一通迷糊。   这女子说话如此呛人,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材实料?   凤兰台知道,修士的修为越高,外貌便越内外剔透毫无瑕疵。眼前的女子,确实生得花容月貌、玉光内敛,但她周身几乎没有气息流动,而且……   凤羽城不禁情爱,早在两人进入时,凤兰台便看出他们近日内有过肌肤之亲。   修真界素来重男轻女,大成女修多走禁欲法门,行双修道术的女修则多数只是男修的鼎炉。所以他们确实应该是双修道侣关系。   可是这两人的模样如此出众不凡,若是双修道侣,怎么可能从未听人形容过?   不过修真界深不可测,卧虎藏龙也是寻常事情。谁知道眼前的这对男女是哪个陈年老怪耐不住寂寞派出的门人弟子呢?   凤兰台是见过世面的人,发现自己测不出眼前人深浅,不敢怠慢,忙挤出笑容,道:“在下凤羽城凤兰台,下面的人若有怠慢的地方,还请海涵。”   李夜吟呵呵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玉暖不知他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老气横秋道:“我和凤老头认识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你不知道也不为过。”   凤兰台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试探道:“不知真人和仙子为何路过荒原,还被……请回来。”   李玉暖看了眼李夜吟,后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收到故友信函,邀我们去冰原访查,不想还未到冰原就遭遇了飓风,似有魔星出世,我们不是魔星的对手,刻意让了两步,岂料还是被那魔星打伤,幸好遇上贵方,这才安全。”   “哦,原来如此。”   凤兰台笑眯眯地说着,心里却是一通暗骂:早知道这两家伙是老混蛋的朋友,先前又受了伤,就该一刀捅死!现在他们伤势好了大半,下手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因为存了杀人的念头,凤兰台的态度也是别样的谦卑。   “我凤羽城别的没有但是宝物丹药倒向来不少。两位既然是凤羽城的朋友,就是我凤兰台的贵客!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只管吩咐!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这个……”   李玉暖有些不好意思。   李夜吟却眼珠一转,不客气地报出了凤尾草、九珍麒麟果、万逆玉屑丸等七八样虽然珍稀但凤羽城必定能拿出的材料。   凤兰台见他如此不客气,可谓心痛,欲寻借口推脱,李夜吟马上变了脸色,词句咄咄逼人,言辞间恩威并施,更暗示自己对凤羽城的家底了如指掌,杀得凤兰台俊脸一阵青一阵紫,最终只能咬牙应下。   经过这番暗战,凤兰台再不敢有侥幸之心,对李夜吟他们百般殷勤,还特意分出一个布置华美的帐篷给两人居住,体贴得几乎让人感动。   可惜李夜吟和李玉暖都不是好忽悠的。   才送出凤兰台,李玉暖便迫不及待地道:“你到底什么打算?”   李夜吟道:“他想挖无双城的墙角,我就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不怕事情做得有些过分了,他恨意大盛,下黑手呢?”   李玉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李夜吟看了眼李玉暖,笑道:“以我们的实力,需要担心他暗生恨意吗?至多不过翻脸,然后堂堂正正杀光凤羽城在荒原的势力,再嫁祸给不可知之地的怪物们。事实上若真闹到这地步,反而对无双城有好处。”   “你倒是好算盘!”   李玉暖娇嗔的说着,李夜吟借机捏了下她的脸蛋,道:“生气啦?怪我对北域其他九城下手太狠吗?”   李玉暖闻言,知道他这是吃欧阳灭明的醋,哼哼道:“好大的味道。”   其实李夜吟事事为她着想,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舍得生气。   李夜吟腆着脸贴上去,亲昵道:“还不是因为你太优秀了,害我没有足够的自信,成天担心竞争对手太多,一不小心就丢了你的心!”   李玉暖看他的动作不规矩,撅着嘴巴打落狼爪子,道:“还在别人的地盘呢,也不怕被人看了去。”   李夜吟笑道:“就那点本事也想偷窥我们?”   可惜李玉暖到底是面皮薄,总觉得在别人的地盘上恣意纵情有些不合适,任李夜吟几番劝说都不同意。   最后,李夜吟无奈了,只得拿出杀手锏。   “……容裔将我们送出炎冰狱的时候,在我的识海里打入了一卷书册。”   “什么内容?”李玉暖问道。   “双修。”   “啊?”   李夜吟解释道:“男女之道乃天地阴阳之变的基础,其间变化玄妙非常。他看你我功法相辅相成,又情投意合,却对此道懵懵懂懂,可谓有宝山不知利用,特意留我这份书卷,助我们提升修为。”   “提升修为?”   双修多是采补阴损的本事,听李夜吟如此说,李玉暖顿时也来了兴趣。   李夜吟于是将道藏法诀传入她的识海,暧昧道:“若是能够融会贯通,对你我都有大好处。”   “……你……”   李玉暖生气了,才看了纲要,就被里面的内容羞得满面绯红。   李夜吟见她脸颊泛色,趁机贴上去,亲昵道:“要不要试一试?”   李玉暖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回绝,半推半就两人便缠在了一起,意满园,惹人心醉…… ☆、第405章 男人和女人的打赌   和之前无意间的行为不同,这一次,因为是彼此都有意识地引导,虽然过程又羞又恼,但身体接触时的感觉也确实变得加倍的玄妙而诡异。   依照功法,真元流过经络,凝结于小腹,形成拇指大的气旋,身体紧贴时,气旋也会相互呼应,以同一个节奏缓慢地转动,迸发的仿佛火焰般激烈的真气流动,让明明已经有了足够了解的身体,恍如初识般敏感和陶醉。   这就是所谓的阴yang和谐吗?   小腹处的气旋虽然不断地交错呼应,却是自始至终无法合并,每每即将重合,便会交错分开。但即使如此,气旋的相互吸引,依旧给身体带来无数玄妙得无法言喻的感觉。   在气旋和他的引导下,本是被动地位的她,也渐渐忘记了羞涩,沉浸在功法带来的奇妙感受中。   不是为了欲望,也不仅仅是因为快乐,不存在激烈的起伏,他悉心地捣弄着,引导她的身体和神识都抵达空灵境界,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在无边无际的苍穹中畅游。神魂层面的快感又折返到躯体之上,让肢体的每一次交错都蒙上了探索秘境的惊喜。   渐渐地,身心又生了一重新的变化。   气旋的转动越来越快,隔着小腹的碰撞也越来越频繁,一次次的攀升中让她本能意识到自己距离某个奇妙的临界点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狂澜随时可能涌起,内心更不由自主地期待着那一线的漫过。但因为总还差一些东西,加上遇上了一个耐心的好舵手   竟每一次都在即将没顶的时候强行压下!   这反复的骚弄不得满足让她百爪挠心,更萌生了焦躁。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低低地抱怨着,对他在这种时候表现出的掌控力发表不满。   李夜吟没有回答她的质问。   他的控制力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在这举步维艰的时候,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生怕失策的他唯有默默忍受着她的抱怨,在内外双倍的煎熬中秉持着道藏的教诲。   抱怨无果后,李玉暖也转而求助于本能和道藏。   初始时令她感到可耻的记录,此刻都变成确实的感受洋溢在体内,而书卷上也确实地告诉了她该解除这份比骚弄心尖更难熬的折磨只是那手段有些让她难以忍受。   可是此刻被火焰烧得忘乎所以,她已经顾不得恪守道德的教诲了。   她下意识地按紧他的脖子,而后强行用力,翻身坐上,以男人无法抵挡的强势,强迫他触及了那一点!   刹那间,银瓶破裂,水浆迸出!   一直都因为边缘被骚扰而痛苦烦恼的部位终于被碰到,他和她都沉醉在这份席卷身心的快感中,狂潮间神魂交叠,依照功法凝结在小腹处的气旋也在这一瞬突破身体的隔阂,有了第一次的重合。   恍如梦境,又好似天崩,气旋重合的刹那,全身都随之震动。气旋在重合的瞬间便溶解,化为雨般滋润反哺着两个身体,流经之地如被暴雨洗刷,带来焕然一新的感受。   ……   ……   “呼!”   从冲击余波中彻底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一夜不眠不休的修习非但没有让她疲倦,反而身心清爽,精神奕奕,若非肌肤微凉温润,发间残余着昨夜的暧昧,李玉暖甚至都怀疑之前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梦境。   试着运了一下经络,元婴和化神的那一层隔膜居然有了几分松动。   “这功法果然……不同凡响!”她震惊地评价着。   只是那功法的修习过程也实在太教人难堪了!   昨夜行的不过是第一重的第一层,已经让她羞于回忆,偏偏之后的每一层每一重都比前面的……更羞于启齿。   难道真的要……   她偷偷看了眼身旁的李夜吟。   隔着纱幔的光,让他本就美好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朦胧和柔软,只以轻纱微微遮住的身体上满是她留下的痕迹,这美妙的模样,怕是不好男色的人见到了也会食指大动。   可就是这似女人的柔韧腰肢,一次次地在她体内引起暴风,让她欲仙欲死。   “你在想什么呢?笑得好奇怪。”李夜吟侧过脸,兴致勃勃地问道。   李玉暖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在想,若我做了皇帝,绝对不会封你为皇后。”   “为什么?”李夜吟好奇道。   李玉暖自以为坏心眼地调笑道:“因为我要造个金屋子,把你锁在里面,不许你穿衣服,每天就光着让我看!”   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夜吟,期待他露出为难神色。   但她显然低估了某人的无耻。   “好啊,等我们回了无双城,你可得马上给我置办个金屋。这道法我们才学了个开头,后面还有很多内容需要学习!”   李夜吟顺势说着,反而惹得李玉暖面红耳赤了。   “好无耻!”   李夜吟看她一副羞耻又渴望的表情,越发兴致盎然,调戏道:“但我们要更快地提升修为,就不得不舍弃羞耻心。”   “……你……”   李玉暖闻言,又羞又恼,连打了他几下,逼得对方连连求饶,这才罢手,懒懒地躺在他身上,感受那温润胜寒的触觉的同时,认真问道:“昨晚上的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阴与阳的碰peng交错。你和我虽然有过男女之私,但由于你已断了赤龙,我也锁了精元,所以直到修至最后一层前,我们的身体都会依旧阴阳分明,只在修炼时发生阴阳交汇。这也是为何一般人的双修只是单纯的采补,而你我之间却能阴阳互润。”   李夜吟尽可能言简意赅又词措含蓄地解释着,李玉暖既通人事,自然也懂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   李夜吟又道:“昨夜我们突破第一层的第一重,但能如此顺利实属侥幸,而且这功法的每一层都是之前的百倍难度,练到后期更是稍有不慎就有焚身之祸。幸运的是前三层以男方为主导,女方只需配合。得从第四重开始,才会转为女方主导。所以前期修炼只需我小心注意即可过关,但你也要逐步学会自控和压制,不能轻易就……”   “……我明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么……”   小声地嘟囔着,脸都快烫得足够把铁板烧出一个洞了。   “不是我一本正经,是事关生死……”   李夜吟义正词严地说着,惹得李玉暖顿觉自己想歪了,忙洗干净耳朵听李夜吟讲解其中的关键。   虽然大部分内容都听得她羞耻心火烧爪挠……   ……   凤兰台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最终决定非但不能得罪这对不明来历的道侣,还得竭尽全力地巴结。   修真界最大的道理是力量,强者拥有一切,而弱者只能跪下。   所以他火速命令管事向凤羽城发出信函,将李夜吟昨夜索要的物品全数以个人名义从库房里索出,待到他们醒来后,亲自送过去。   门扉处果然设了结界。   凤兰台试探地碰了下结界,结界上附着的力量并不强,但手段异常精妙,闻所未闻。   感觉到结界颤动,李玉暖发出一道神识。   “谁!”   “凤兰台,给两位前辈送昨日承诺的东西。”   凤兰台恭敬地说着,越发觉得昨夜没有对两人动粗是自己这些年来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你等一下。”   少许沉默后,结界破开,凤兰台走入帐篷中。   他假装没有注意到室内残存的旖旎气息,对女人光华滟涟的眉眼也不敢多加关注,毕恭毕敬地行礼后,将各式物品都放在桌上,拱手道:“前辈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还请验查。”   李夜吟只稍微看了一眼,便道:“三少爷费心了。我只要了三百年份的凤尾草,你却舍得送出五百年份的。”   “前辈的满意就是兰台的至高荣幸。”凤兰台谦卑地说着,他既然下定决心结交他们,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李夜吟笑道:“所谓无功不受禄,三少爷突然如此客气,想必是有求于我们。”   “哪里……哪里……”凤兰台冷汗涔涔地说着,这男子的容貌生得绝色,胜过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佳人,但他眼角眉梢流出的气息,却也是凤兰台平生所见的深不可测。   李夜吟哼道:“我不喜欢被人算计,尤其不喜欢被人用愚蠢的手段算计。三少爷,你昨日还不很情愿,今天却主动送了我只随口提及的五百年分的凤尾草,难道不是有求于人吗?”   昨夜和凤兰台讨价还价的时候,李夜吟确实曾刻意说出“凤羽城有五百年和三百年的凤尾草,我只是需要三百年份的,为何舍不得”之类的话逼迫压榨。   凤兰台顿时支吾了。   “……这个,有求于人倒也算不上,只是眼下我确实有点麻烦事,若是前辈愿施以援手,我们……不过……”   “你想回凤羽城,对吧?”李玉暖一针见血道。   凤兰台的脸色顿时几番变化。   李夜吟笑了。   “三少爷是凤家同辈中的佼佼者,为了建功立业才主动请缨来了荒原。可是如今战事粘滞,留在荒原还不如回凤羽城。功勋捞不到且不说,长期远离凤羽城的事实更让你不知少了多少好处,还得堤防被人暗中捅刀,对吧?”   凤兰台苦闷地点了头。   “这个烂差事,真是……坑死我了!好处没捞到,惹了一身的骚!昨日和城里联络,才知道乾龙那家伙暗中勾结长老,打算把我踢出去!我可是嫡系,他算什么东西,旁支的旁支!” ☆、第406章 谁算计谁   “原来如此,三少爷若是再留在荒原,必定腹背受敌,难以自保。”   李玉暖点了点头,若她也处于类似的境地,自然也不会认为留下是个正确的决定。   “但是你想怎么应对?如果一时冲动甩下所有的人直接逃回去,等于把天大的把柄塞到你的对头手中,接下来的境遇只会比留下更惨!”   凤兰台闻言神色更加萎靡。   李夜吟看李玉暖旁敲侧击得差不多了,出面打圆场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回凤羽城,若是三少爷作战骁勇不幸身受重伤,急需回凤羽城接受治疗,我相信凤氏一族里三少爷的支持者们也不会坐视机会溜走的!”   凤兰台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前辈说的这手段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荒原战事胶着,彼此都已经磨得差不多,凤羽城内也知道荒原上并没有能够让我重伤得必须回城医治的人物!我倒是不怕苦肉计,可是我怕这份哭白白吃了!”   李夜吟笑道:“过去没有,可是今天有了。”   凤兰台愣了一下,还没有回过神,就被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集中,身体都整个地被撞了出去。   “你”   到底哪里得罪了这煞星,居然说翻脸就翻脸!   凤兰台悔恨地想着,身体飞出帐篷,重重砸在地上,肋骨和经络都断了。   李玉暖不解地看着李夜吟:“他对我们也算殷勤,为什么突然下手?”   “他要回凤羽城,我这是成全他呢。”   李夜吟笑盈盈地说着,扫了眼慌乱的凤家人,道:“诸位又是什么打算?”   “三少爷对你可谓谦顺恭敬,你却”一位长老愤怒地走出,抖着胡子骂道。   李夜吟道:“不讲理又怎样,你能把我怎么样?”   长老闻言大怒,眼看就要发作,却是凤兰台扶着胸部的痛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阻拦道:“住手,林老……不可无礼,多谢……多谢成全!”   他颤巍巍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吐血,吐出的血颜色深黑发紫,乃是陈年淤血!   “多谢前辈的这一掌,将我二十多年的瘀伤……多谢!”   李夜吟含笑道:“平白得了你的好处,我怎么可能一点事情也不做?这一掌散去你往年的痼疾,日后运功时不会再感觉肋下伤痛无法顺畅了。”   “是!是!”凤兰台感激地说着,对自己的冒险决定再无怀疑。   李夜吟又道:“答应了帮你,就会把好事做到底。这一掌虽然震碎了你的瘀伤,却也给你的经络造成一些问题,半个时辰后,你就会体力不支地躺下。我会再给你开个单子,你们每日依照单子向凤羽城索要药材,便可让城内主动请你返还。”   “若是这次真能如愿以偿,不管前辈要什么报答,我都双手奉上!”凤兰台激动地说着。   佯病回城的念头在他心里不知滚了多少次,无奈始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日得了李夜吟的协助,终于如愿以偿,还将陈年痼疾也治愈了,他心里可谓感动滔滔不绝,恨不能把李夜吟供起来。   虽然他更知道,李夜吟愿意这么帮自己,必定有他的目的。   ……   送走凤兰台,李玉暖好奇问道:“为什么帮他?”   李夜吟道:“凤羽城若是起了内杠,四方城和无双城的联盟在北域就更具优势,所以哪怕只是为了你的无双城,我也要全力以赴。何况,凤羽一族还有个不错的宝贝,对我勉强有用。”   “哦,什么宝贝,说来听听?”   虽然以凤为姓氏,凤羽城却和凤凰没有半点关系,李玉暖也很想知道,凤羽城究竟是天宫哪位神君的后代。   李夜吟道:“定风珠。”   闻言,李玉暖顿觉无趣了。   “定风珠有什么稀奇,北域随便哪个炼器世家都能炼出。”   李夜吟道:“凤羽城的这颗定风珠可不一般。它是天宫遗物,能够抗住陨石罡风暴,是我们日后探索天帝宝库深处时必不可少的物件。”   “这么厉害?”   李夜吟点了点头。   李玉暖知道他没必要骗自己,何况天帝宝库的名字,她也听过不止一次,知道那是个存在于天地间的玄妙之地,漏出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稀世珍宝。专克灵族的息族圣物更被藏在天帝宝库的最深处。   可惜天帝宝库内存在陨石罡风暴,就算是渡劫期的修士也很难深入。大部分贪心的探宝者最终都将迷失在无尽的空间里,化为白骨,魂飞魄散。   想不到凤家居然有这么个好宝贝。   “凤羽城是腾蛇的后代。”李夜吟又补充道。   李玉暖明白了。   腾蛇是息族的伴生种族,息族擅长神魂法术,腾蛇则异常强韧,息族与腾蛇互为伴生,从此天上地下任纵横。可惜息族最终覆灭,腾蛇一族也不复往日荣光,只凭借着强横的肉体,才侥幸熬过大劫,残喘至今。   如此倒也能解释凤羽城内为何会有息族的东西。   “但你确定凤羽城内杠后,我们会有机会得到定风珠?”   若凤羽城内的定风珠当真关系重大,就算凤家后人不知如何使用,也必定不会轻易送出。   李夜吟胸有成竹道:“一颗不知如何使用的定风珠哪有自己的前途重要?我不用一兵一卒,就能让凤羽城自动献出定风珠。”   “真的?”   “敢不敢打赌?”   李玉暖本想答应,看他笑得邪恶,顿时多了个心眼。   “我才不和你打赌,你这人满肚子的坏水!”   李夜吟道:“这次的赌注不管输赢都是你占便宜。”   李玉暖来了兴趣了。   “说来听听?”   李夜吟道:“若是我输了,我就做你的奴隶一整天,不管你要求我做什么都可以。若我赢了却只要你……让我给你画一幅画。”   “就这么简单?”   李玉暖不信。   李夜吟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从来都说话算数!”   李玉暖心动了。   若是侥幸赢了就能让他做一些对男子而言异常羞耻的事情,而即使输了也不过被他画像……确实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想到得意处,她干脆道:“好,我答应你!若是你输了,可不许反悔!”完全没发现男人听到这话时,笑容像偷腥的猫一样,既狡猾又邪恶。   ……   ……   凤兰台巡逻的时候遭遇袭击身受重伤的消息迅速传遍营地。   各派势力都高速运作起来,真心谈病的,假意试探的,暗中刺查的……十几批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闹得凤家人整整一下午都没法消停。   凤兰台可以躺在病床上装死,陪在他身边的凤家人却得一个个地辛苦应付。   好在天黑时,帐内就只剩下两人坚持不走了。   一位是鹿鸣城的鹿莉莉,她早在三年前就被鹿氏一族许给了凤兰台,只等五年期满就正式结约双修。因为本身也对这个未婚夫满意,得知凤兰台去荒原后,她便主动请缨成了鹿鸣城在荒原的主事人。   另一位自然是无双城的高翠云。   她本不关心凤兰台的生死,无奈这人昨日才撺掇自己谋逆,今天就莫名遭了袭击,虽然凤羽城的人口径一致地表示刺客是冰原神庙的人,可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似乎……有人在暗中操纵?   尤其听说昨夜巡查时带回的两个疑似刺客的家伙被好吃好喝地供养的时候!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翠兰小心地想着,难道是师尊从冰原返回了?   因为是最早追随李玉暖的弟子,高翠兰知道,她的这位师尊,表面上看着脾气随和什么都无所谓,就算你冒犯了她也不会记在心上。但她心里从来都横了一杆秤,容忍不代表默许,若是你的行为越过了某条线,她也会彻底翻脸。   对你好的时候,彻彻底底地好,翻脸的时候,也一样不容半点说情!   想到这里,高翠兰的心里有了决定。   “凤三少爷,你昨日的提议,我想了很久。你说得虽然很对,可我也有我的道义,我资质有限,即使出卖师尊得了眼前的好处,从长远看也是一样的稳赔不赚!”   “可你就算忠心不二也总归会被后辈超过,你不怕她们”凤兰台谆谆诱惑道。   “师尊是念情分的!”高翠云断然道。   “情分会变,等到你”   “我资质不佳,等到没有价值的时候多半已经寿终正寝,不劳你费心!”   高翠云干脆地说着,正要离开,岂料一旁的鹿莉莉听不懂他们的言辞隐意,却觉得自己作为凤兰台的未婚妻,不该被晾一边,蛮横插口道:“尊师重道确实是美德,但三少爷的建议也非常合理,高翠云你怎么可以冥顽不灵”   高翠云早就不满鹿莉莉赖着不走,闻言叱骂道:“你懂什么!闭嘴!”   “兰台,她……吼我!”   鹿莉莉委屈地哭着,可惜凤兰台也早觉得鹿莉莉碍眼,见气氛一触即发,忙装出病痛模样,呻吟连连。   鹿莉莉见状,顿时又心疼了,正要低声抚慰,有凤家人入内道凤羽城的医师已抵达,候在外面等传唤。   修真界虽然没有男女大防,却到底男女有别,鹿莉莉见状,只好灰溜溜地和高翠云一起离开了。   只是女人间的矛盾又岂是几句软话就能调解?何况凤兰台虽然不是个东西,却是鹿莉莉的心头好。   她看凤兰台对高翠云颇为亲热,早就满心不是滋味,走出帐篷后不冷不热地调侃了几句,高翠云也是不甘示弱,加倍回敬,冲突由此升级,言辞也越加刻薄,惹得路过的人都无不加快脚步,以免惹火烧身。 ☆、第407章 正确的决定   “我果然没有看错她,她最终做了个让我满意的决定。”   通过藏在凤兰台处的符,发现高翠云掐灭了背叛的念头时,李玉暖欣慰地叹道。   李夜吟道:“人性复杂,任何细微的考虑都最终会导致决定的改变。她毕竟受过你的恩惠,是你一手养大的,能有今日的成就全因为你的悉心教导。如果只为一点点的利益就背叛,我想……你心里其实是沮丧大于愤怒吧。”   “是啊,会非常沮丧,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甚至怀疑自己的能力。”李玉暖叹息道。   此时凤羽城的人将李玉暖之前要求的无根禁水送来,李玉暖命他们将金盆放下后即可离开。   她打算和凤清德联络。   李夜吟虽然有心故意撩拨凤清德,不过考虑到目前的局势,他最终是淡了这份心思,让在一边,看李玉暖操作。   只见她取出一块上品晶石,以无双城特有的手法简单处置之后,将晶石放入无根禁水中。   刹那间,水面出现剧烈波动,大量水纹幻出,层层叠叠,几乎要沸腾。   但是禁水却没有一滴流出,水纹在一阵激烈的晃动后也很快澄清,水面上露出凤清德那自信招摇得有些恶心的俊逸面孔。   “你终于知道联系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了无双城呢!”发现居然是李玉暖联系自己后,凤清德有气无力地说道。   李玉暖安抚道:“在神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是刚刚才到达安全的地方。”   凤清德闻言,意识到她的气色确实带着少许萎靡,于是转而攻击道:“李夜吟没有庇护你吗?你可是因为他的邀请才去冰原的。”   李玉暖苦笑道:“若是没有他护着,我早性命不保了,哪还能和你联系!”   随后将进入神庙后发生的事情捡要紧的说了一下,涉及私密的部分自然全部含糊带过。可惜凤清德虽然是只处男凤凰,对男女事情倒是一贯八卦,所以即使李玉暖百般含糊,他却马上就听出了味道。   “看你的样子,他不仅帮你治了伤,顺便也帮你梳了下经脉和……感情吧。”   李玉暖羞涩道:“那时情势紧急,顾不得男女之别。倒是你这边的漠北大会,修真联盟的老混蛋还有其余九城的狐狸没有再出贱招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听凤清德就垮脸了。   “当然没有再出贱招!他们看到无双城的代表变成我的时候,嘴巴都笑歪掉了!真是,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   李玉暖打趣道:“可你不是人,你是凤凰啊!”   “那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凤清德怒气冲冲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快撑不下去了!”   “短期内还不能回来。”李玉暖看了眼身旁的李夜吟,“我和哥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不就是新婚燕尔,舍不得被人打扰么!我懂的!”凤清德醋意十足的嘟囔道。   李玉暖的脸顿时又热了:“你能不能……”   “我说话就是这个调!”凤清德抱怨道,“而且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你那位小师祖每天都催我盯我,好像我把你藏起来似的……欧阳灭明就更不要说,自从接手麒麟城的势力后,他每天都借故在我附近晃悠,生怕我不小心捅出纰漏,还有那个藏花娘子,她最近和织云城走得很近……”   嘀嘀咕咕的一大通,只有最后一句话让李玉暖提了警惕。   “藏花娘子和织云城走得很近?她不是”   “欧阳小邪和欧阳灭明不是一个派系的,她如今和欧阳小邪情投意合,立场自然也跟着改变了。”凤清德直言不讳地说道。   世人大多被他糊涂的表象迷惑,忘记了凤凰活过上万年,哪可能真愚蠢!   不过是大智若愚,懒得和人争斗。   至少李玉暖就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凤清德看问题比自己更透彻。   “……欧阳小邪和欧阳灭明不是一个派别?”   得到这个情报后,李玉暖的笑容也冷了下来。   早在劫货事件发生时,她便看出欧阳灭明对欧阳小邪的态度不一般,像是刻意怀柔讨好一般。如今从凤清德处得知他们果然不是一派,反而觉得顺理成章,唯独对藏花娘子的态度改变有些奇怪。   藏花娘子是绝对不可能看上欧阳小邪的,哪怕他们有过肌体之亲!   倒不是说女人的心中会有一些相通的地方,而是……女修大多骄傲,尤其是藏花娘子,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不可能爱上一个不如自己的普通男修!   “看起来事情有些复杂了。”李夜吟一旁道。   李玉暖正要回答,凤清德已经火烧屁股般叫嚣起来:“我好像听到李夜吟的声音了!喂,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李玉暖面色大窘,支支吾吾,左右为难,却是李夜吟落落大方地走到水镜前,对凤清德作揖道:“凤兄,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呸!”凤清德破口骂道。   李夜吟笑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凤清德桀桀怪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李夜吟也不和他纠缠,转而对李玉暖道:“你莫非也怀疑欧阳小邪的爷爷和冰原有勾结?同时觉得藏花娘子的行为有些古怪?”   原本,密宗和天宫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冰原的第二层封印,便是交由密宗和三界寺共同维持。如今三界寺毁灭,密宗封山不出,藏花娘子又一反常态主动接近欧阳小邪,无法不叫人生疑。   李玉暖认可道:“但是……如果藏花娘子真和冰原有关,为何无头僧劝降织云城的时候,她又全力”   “此一时彼一时,何况不是每个受命于冰原的势力,都和无头僧关系和睦。”   李夜吟言辞闪烁地说着。   即使已经叛出冰原,他也不打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托出来。一方面,修真界内有太多人首鼠两端,若是坚持强势一次起出,反而导致己方元气大伤;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深知帝尊的强大,不到图穷匕见时,他都想蒙着温情的面纱,为李玉暖留退路。   凤清德大智若愚,马上懂了弦外之音,只是他不喜李夜吟,连带对他的话也不屑一顾。   “那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你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嘟囔地说道,正要和李夜吟唇枪舌战,岂料一旁的小麒麟等得不耐烦,一蹄子踹在他的背上,把他从镜面挤了出去。   “麻麻,麟儿好想你啊!”   看到小麒麟毛茸茸的脑袋,李玉暖也是心中欢喜,笑盈盈道:“我也很想麟儿,可惜近来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麻麻短期内是没法回无双城陪你了。”   麒麟闻言,神情有些萎靡:“麻麻很忙,没空陪我玩。那我就鞭笞掉毛鸡努力工作!我要把他变勤快掉毛鸡,这样等麻麻回来了就能每天都陪我玩!”   小东西眼珠子一转,看到了一边的李夜吟,马上又腆着脸道:“你上次给我的火灵果很好吃,下次见面的时候如果给我老大老大的一箱子,我就原谅你拐走麻麻!”   李夜吟闻言,莞尔一笑,道:“好啊,难得你喜欢,我这边还有很多比火灵果更好吃的果子呢。”   顿时就把小麒麟哄得眉开眼笑了。   之后两方又交流下彼此的情况,得知李玉暖他们目前正和凤羽城在荒原的势力接洽时,凤清德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李玉暖知道他为何不屑,但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凤羽城近期内可能会有些风波,你坐镇无双城,可得站稳了阵营!”   “那群长虫后裔要是真死绝了我倒可能会在乎!”凤清德骂道。   李玉暖看他如此精神,顿时放心了,恰好感应到凤兰台接近,于是主动断了联系。   ……   送走家族派来的医师,凤兰台在心腹的搀扶下,求见李夜吟。   入内奉上礼物后,他便迫不及待道:“前辈果然厉害,连君神医也没能察出纰漏,回城的事情可算是尘埃落定了!”   李夜吟对这种殷勤早就习以为常,随手一脉轻风将他托起,问道:“君神医是谁?”   凤兰台于是将已知的君神医的情报一一倒出,李夜吟静静听着,得知此人居然是天冥宗的客席长老的时候,神色略微凝重。   凤兰台也是聪明人,看李夜吟面色凝重,顿时意识到君神医的身上有文章可做。   “莫非君神医不仅仅是老七的人?”   李夜吟道:“这个人牵扯多方势力,彻底掰开,你反而承受不起。总之,对他,你不要过多招惹,我自会摆平。”   “是。”   而后凤兰台又感慨了一番近日的鸡犬不宁,话语中隐约有试探李夜吟的意味,惹得李玉暖心有不快,也亏得李夜吟涵养好,陪他敷衍应酬,临到最后才警告道:“你既然决定和我们合作,就该明白,信任你的同谋,是第一要则。”   “前辈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凤兰台装傻。   李夜吟笑道:“如果你拥有足够的能力,当然有资格挑拣你的合谋者,可你觉得自己有这资格吗?”   假装欣赏凤兰台送来的茜草芙蓉的李玉暖也侧脸教训道:“不要总把别人当傻瓜,你这点家当还不值得我们放在心上。”   凤兰台恍然大悟,道:“小辈狂妄,多谢大能原谅。”   李夜吟笑了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心吧,我既然选择你,自会事事为你考虑透彻。倒是你,可不要再胡乱怀疑惹是非了!”   “是,是!”凤兰台恭顺地说着,自此对李夜吟不敢再有半点不满。 ☆、第408章 君难医的丹药   恩威并施地退走凤兰台后,李玉暖决定和李夜吟一起会会君神医。   因为暂时不想和高翠云相认,以易容丹药改变形容轮廓后,李玉暖又以纱巾遮住大半张脸。好在修真界的女子多喜欢纱绢遮面,走在营地里,虽然不止一次和无双城的人擦肩而过,却没有谁产生好奇。   ……   君神医的帐篷在营地的西北段。   作为炼丹大师又是医药圣手,君难医在凤羽城乃至整个北域都颇有地位,虽然在荒原只是临时暂住,住处也一样是戒备森严。   若非事前拿了凤兰台的信物,护卫根本不让李夜吟和李玉暖进去。   当然,以凤羽城护卫的修为也拦不住他们。   不同于护卫的严苛,青庐内的君神医本人倒是姿态翩然。   李玉暖进入帐篷的时候,看到他着一袭青衫坐在丹炉前阅读经卷,衣裳微动,淡淡的药香散出,颇有几分飘逸出尘的气息。   “君难医别来无恙啊。”李夜吟笑眯眯地说着,话语中隐含杀机。   君难医闻言,转过了头。   侧颜不错,不过正面就有些平凡了,李玉暖评价道。   她忘了自己常年和李夜吟、凤清德这种绝顶美男在一起,审美也在无形中苛刻了许多。   君难医在寻常人眼中,已经算是美男子了。   李玉暖评价君难医的时候,君难医也在打量着两位访客。   他不满李夜吟口气骄横,只是见他们生得美貌,勉强忍住不悦,皱眉道:“你们是谁?”   李夜吟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凤羽城这桩事,你打算站谁一边?”   “我受雇于凤羽城,自然是听从雇主的意思了。”君难医敷衍地说着,他看出李夜吟来者不善了。   李夜吟又道:“如果我成了你的雇主,你是不是也以我的意思为优先?”   “大开门做生意,我当然是来者不拒,就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出让我满意的筹码!”君难医苛刻地说着,口气锋芒十足。   李夜吟悠悠道:“可我压根不打算付你报酬。”   君难医闻言大怒:“你这是消遣我吗!”   想到这两人手持凤兰台的信物,顿时拍案:“凤兰台,你欺人太甚了!”   李玉暖调停道:“这事和凤兰台没关系,是他打算消遣你。”   “你们”   这两人一唱一和,听得君难医脸色越发难看,但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涵养极好,深吸一口气,眼珠一转,道:“敢问两位有什么自信觉得可以不出报仇却让我俯首帖耳?”   李夜吟道:“就凭我知道你是天冥宗的客座长老,而我也和天冥宗有点关系。”   君难医哑然失笑。   “果然是无知者无畏!”他说。   李夜吟道:“君难医,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无知者无畏,而不是心怀城府不屑手段?”   君难医咬着牙“哦”了一声,他看李夜吟神色如玉几乎没有情绪变化,顿时意识到对方或许真捏着不得了的把柄?   于是作揖道:“还请明示!”   李夜吟看了眼李玉暖,后者款款走到君难医的丹炉前,手指轻粘药粉,闻了一下。   “这分心九龙木倒是炮制得不错,若是我没有记错,处理分心九龙木必不可少的查察果是灵境才能生长的植物。君神医,你为了炼丹一道确实煞费苦心。”   前半截听得君难医心中得意,但听到后半段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彻底难看了,优雅剥落,露出了功利的本质。   “你怎知道炮制处理分心九龙木需要查察果,而查察果只有灵境能够生长!你……”   “我去过灵境。”李玉暖直言道。   君难医的脸色更加狰狞。   他能成为修真界有数的丹药大师,和神庙的支持密不可分。神庙虽然不是善地,可是那里藏了大量珍稀典籍,灵境内更生长了无数珍稀药物,随便哪一样都足够让他甘心情愿地出卖自己。   所以当神庙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他没有半点犹豫。   只是虽然心中无悔,被人揭穿后,他难免觉得有些面子挂不住。   “不错,本尊去过灵境,也和神庙打过交道!但那又怎样,道是修士的全部,为了求道,做任何事都问心无愧!”   李夜吟道:“君神医,你太敏感了。我完全没有指责君神医的意思,只是好奇神医你游走多面,拿几家的好处,不怕翻船?”   “当然是”   君难医醒悟过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看着左右,冷寂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神庙,还是北域!或者……”   李夜吟道:“我说过,我们是和天冥宗有些关系的普通修士,眼下和凤羽城的三少爷也有点交情。君神医,你为求大道不惜一切做人的准则,这份精神我其实也敬佩,但是”   “但是怎样!”   君难医的手指开始酝酿风雷。   若是这对男女敢要挟他,他也不介意送他们一路!   这两人具骨骼绝佳,皮相五官趋于完美,若是碎了神魂炼成傀儡,必定不错。   李夜吟看他的神色瞬间几番变幻,也大体猜出他的心思,四两拨千斤道:“君神医,你的炼丹术让你不管何时改变立场,都不必担心被拒绝。可是,并不是每一股势力都会礼遇炼丹师!而且,有过太多背叛记录的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一样”   “你这是威胁我吗?”君难医急迫道。   “实话实说罢了!”李夜吟慢悠悠地说着,看了眼墙角处一个封了数十年的丹炉。   丹药的炼法数以千万计,其中最为珍稀的一类炼法名为封丹,乃是等药胚成型后,再以符将丹药连同丹炉一起封存,温养数年甚至百年,以岁月之力成就的灵丹。   一般需要以封丹法练就的丹药,都是丹药中的上品,从丹炉到炉火,无一不是世间奇珍,就算是炼丹大师,也很少炼封丹。   “这枚封丹再过十天就能脱开符出炉。”   李夜吟轻描淡写地说着,却让君难医浑身一颤。   这枚封丹是君难医的师尊百药圣人穷尽一生心血炼就,据说服下后能助修士从元婴后期一举突破到化神期。只可惜百药圣人等到阳寿殆尽也未能见丹成,君难医也等了三百多年,依旧没看到丹药出炉的希望。   若不是丹炉内常泛起细微的法力波动,他甚至都怀疑丹药承受不住岁月之力,已经化为尘埃了。   可惜前一句话给了希望,后一句马上就把这份希望打碎。   “可惜这颗丹药已经废掉,就算顺利出炉,你也吃不了。”   “你以为我会信吗?”君难医道。   李夜吟道:“你觉得我需要你的相信吗?”   说罢,和李玉暖一起走出。   看着他们潇洒的背影,君难医的儒雅气质彻底垮掉了。   ……   ……   “他好歹也是一代丹药大师,你居然一点颜面也不给他。”李玉暖戏虐地说道。   李夜吟道:“当他决定投靠冰原的时候,他在我面前就已经没有尊严了。当然,我没有看不起他投靠冰原,但我不喜欢他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左右逢源!真以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傻瓜吗?”   “所以你要给他点教训?”   李夜吟点点头。   “那……封丹的事情……”   “那枚封丹确实是十天后正式成熟,只是他师尊炼丹的时候融入了太多的心力,本来是用于帮助元婴突破化神的丹药,却拥有足以让化神抵达渡劫的强大药力,所以我才会说,丹药已经废了,他吃不了!”   李玉暖闻言,两眼晶亮。   “想不到百药圣人居然……真是可惜。”   但李夜吟马上又露出笑容了。   “不过这枚药丸对你却是有大好处的。”   “对我有好处?”   “你不是已经触到元婴破化神的那一层隔膜了吗?”李夜吟笑眯眯道。   李玉暖不懂:“可是你方才说这丹药废了,根本不能”   “我只是说这丹药给他吃是废掉了,可没说你不能吃。”李夜吟调戏地说着,手指又有些不规矩了。   李玉暖沉湎于即将突破的幸福感中,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某些举动,不由喃喃道:“若是能够突破……可是他舍得给我们吗?毕竟是……”   “我说会给就一定会给,如果他坚持不给,我就强抢!”   李夜吟满口承诺着,这时迎面走来一队人马,看标识是无双城的。   李玉暖下意识地回避了,李夜吟有心和他们接触,不过李玉暖不愿意,他也跟着退让。   领队的女修经过李玉暖身边时,突然感到一阵心血来潮,停下后仔细看李玉暖的面容,发现完全没印象,于是随便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就带队离开了。   ……   ……   藏花娘子气得肺都要炸了。   “容许这混蛋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已经是极限,你……怎么能要求我和他结为道侣!”   黑衣人只是一声冷哼:“不接受也必须接受,欧阳小邪对我们还有用处,我们需要你圈住他!”   藏花娘子玉容扭曲道:“他对你们有价值,那你们自己去套住他啊!为什么选中我!我……”   “因为你有恩于欧阳家,出现在欧阳小邪面前不会引起欧阳家的注意。”黑衣人冷飕飕地说道,“最重要的是他对你有感情,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总是不设防备!”   “……你也想早点摆脱我们吧?”   黑衣人加了筹码。   藏花娘子咬了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做事,这件以后,我们……彻底清了!”   “一言为定。”   冷笑着,黑衣人消失在黑夜中。 ☆、第409章 抢丹药   因为对君难医的封丹有了觊觎之心,虽然凤兰台已经两天前返回凤羽城,李玉暖和李夜吟却还暂留营地里,蓄势以待。   当然,等待着日子里,两人也没有废了修行,每日都在现实的压迫和李夜吟的引诱下,进行着艰险的修行。   只是那双修的道法确实玄妙又微妙,第一次的成功不代表后面就顺利,第二次尝试的时候,李玉暖就一时没能支持住,连带李夜吟也半途缴械。   两个人休息少许后又再次尝试,倒是比上一次多坚持了一会,但最终还是没能达到道藏上记录的玄妙境界。   意识到只是一味地努力没有效果后,李夜吟建议暂且停下休整一下。   李玉暖接受了。   双修不是苦修,其中许多微妙处需要的不仅仅是努力,更是领悟。   没日没夜的冥思苦想未必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   两个人于是彻底抛开了功利心,整日随性而动,躺在一起,看苍云白狗变幻无常,听彼此心跳亲密无间,身下有嫩草散发阵阵青涩,心爱的人近在咫尺。   这一刻是如此满足,满足得就此阳寿殆尽也了无缺憾。   “双修本质依旧是爱的交融,一切道法描述都只是辅助手段,关键是两心交相辉映。”李玉暖感慨地说着。   李夜吟也心有所悟,道:“道本无形,却被人为地限定了规则法门,硬要将万事万物都纳入规矩中,所以有时会觉得越是刻意追求反而越难证道……”   “一时情有所动,一时心有所动,情动心动,自然天成。”李玉暖梦呓般地说着。   双修带给身体的改变非常明显,不仅皮肤变得更温润细腻,本就婀娜的线条也褪去生硬变得柔滑醉人,眼角眉梢都多了一种名为媚的气质。   若说以前的她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青涩诱惑,如今的她则是花开半醉,羞色半遮,蕊心若隐若现。   她侧过脸,看着让她封存的美丽如花般绽放的男人。   李夜吟也看着她,含情脉脉。   四目交错间,情意相汇,一切水到渠成。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春风旖旎,嫩草如丝。   无需任何手段技法,只是随心而动,思无邪的境界竟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   结束时,两人都醉了,如初生的孩子一般缠绕着,依偎着,爱抚着,自温情的余韵中汲取更多的收获,直到天黑时也不肯分开……   “我宁愿一辈子孤独也不会碰除你以外任何女人。”   他温情地承诺着,修长的手指卷起一络墨色丝绢,以指代倒地削下。   “我不要你许下任何承诺,因为我坚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轻声说着,接过他削下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混在一起,打了个节。   “同心白首结,永世不分离。”   “嗯。”   ……   三天后,积满了灰尘的丹炉果然出现了明显的破封迹象。   虽然有李夜吟事前警告,说这丹药就算顺利出炉,君难医也吃不了。   可是等了几百年的丹药终于即将破炉而出,说不期待,是绝对不可能的!   何况这丹药确实非比寻常,还没有出丹,就已经引发了天象异变!   君难医静静地等待着。   第十天的早晨,天空突然出现大片的金光,仿佛着了火。   直到太阳升至正中央,金红色的光芒也没有消散,镶了金边的红云不断地变换模样,炙天的火焰席卷大半视野,云层中,隐隐有雷鸣之声!   居然引来了天雷!   君难医激动地看着躁动不安的丹炉。   贴在表面的符全部开裂,布满蜘蛛般的裂痕,浓郁的香气从丹炉里泄露出来,溢满房间,连丹房里其他还在炼制中的丹药也躁动起来,炉火狂暴不安,随时可能从鼎中逃窜!   “这颗丹药……非、同、小、可!”   君难医激动地说着,终于明白了李夜吟的那句“这丹药废了”的真意。   百药圣人只是想炼一颗帮助元婴突破化神的丹药,最终却炼成了药性足够帮助化神抵达渡劫的丹药,果然是废掉了!   但是废得好,废得妙!   自己不能吃又何妨!   只要这颗丹药能顺利出炉,就算冰原也要给自己几分颜面,从此以后天地上下任我驰骋!   想到得意处,君难医更加迫不及待了。   只是他也知道,出炉的那半个时辰才是成败的关键。   凡是惊天动地的灵物,出世时都会引发雷劫,顺利渡过后才能真正被赋予灵性,成为当之无愧的神物。   若不幸陨落,则几百年的温养浸润全数白费!   几百年的心血,就全凝结在这最后的半个时辰了!   君难医不安地想着,突然意识到神丹出世的气息如此强大,早已引来八方云动。与其胆战心惊惶惶不安,为何不利用这些人帮自己护丹!   想到这里,君难医干脆地捧着丹炉走出帐篷。   失去了结界的压制,丹炉内漏出的光更加浓烈,更有一道光柱从天而降,落在丹炉上!   竟然还未出世就沟通了天地!   被丹药引来的多方势力终于按捺不住蠢动,唰唰唰,纷纷现出,立在君难医面前。   打量着一张张道貌岸然的面孔,君难医冷笑道:“神丹还没有现世,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想夺丹?真是鼠目寸光!”   “莫非君神医还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其中一人道。   只看那丹炉表面的符纸,就知道这颗丹药需要温养数百年才能成就,也就是说他们中的大部分若是错过了这颗,哪怕请君难医练出了第二颗,也等不到功成享用的时候。   君难医怎么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扫了一眼,道:“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难道没看出这颗丹药即将渡劫吗?渡了劫就是神丹,渡不了劫不过一滩灰。与其还没有渡劫的时候就大打出手伤了和气,何不等结果出来再行商议?”   “这个……”   ……   远远看着君难医游说各方人马帮他护丹,李夜吟一声冷笑:“君难医倒也是有几分心眼。”   “怎么,哥哥发现了问题?”   李玉暖倒觉得他的游说非常合理。   李夜吟道:“他是铁打的算盘,怎么都不吃亏。等丹药成功出炉,强夺的人半数以上都也和天雷拼了一场,体力不支,阻止不了他携丹逃亡!就算日后不幸被人抓到了,他也可以推说神丹被其它更强的势力抢走,轻易就可抵赖!”   “果然是好心计。”李玉暖笑盈盈道,“不过如我们这般准备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势力,应该也不在少数吧!”   李夜吟道:“本来还觉得我们这么坐山观虎斗有些不厚道,看他比我们更不君子,顿时不觉得可耻了。”   李玉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时,第一道雷酝酿完毕,随时可能降临!   李夜吟遂道:“虽说你化神圆满将要渡劫的时候,遭遇的雷劫将是现在的百倍!但能早早见识天劫之威却也不错。”   “嗯!”   李玉暖认真地点了点头,凝神看前方风起云涌!   ……   云层蠕动间,一道紫雷从天而降,哗啦一声劈开了早就布满裂痕的丹炉。   丹炉碎了,碎片中有七彩光芒从灰尘里飞出,凝结为牛头大的一团,空气中满是足以让渡劫者也心动的磅礴淡香!   围在君难医身边的修士们都露出了贪婪。   这丹药的品质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若能顺利渡过雷劫,成为灵物,哪怕只是每日嗅吸香气,对修为的裨益也是无法想象!   君难医更是神色激动非常,几百年的温养,终于   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虽然还必须渡过雷劫才是真正的丹成!   轰隆隆!   哗啦啦   一声接着一声的雷鸣电闪,只局限于丹药所在的三丈之地,修士们见状,纷纷出手护丹。   并非他们不知道君难医的诡计,而是天雷加身对低阶修士而言本就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造化。虽然可能导致法器破损,自身也很难全身而退,可若是能熬过媲美小天劫的丹雷,自身经络就会得到一次焕洗,法器也有一定几率提升品质。   毕竟,神丹只有一个人能吃到,普通修士想从中得到好处,就只能打丹雷的主意了。   君难医没有加入,一方面他害怕自身受损,另一方面,他作为炼丹大师,没有必要冒险。   只是修士们虽然手段百出,却无不被天劫雷电劈得狼狈,法宝破裂之声不绝于耳,有些法力略逊的,甚至衣裳破碎身上也有了焦黑。   但雷劫越凶残,越证明丹药的品质非比寻常!   修士心中也就越激动!   李玉暖不急于出手,一旁静静看着。   天雷当空劈下,气势非凡,看似错乱无序的纵横,其实暗含天道的法纹。   天道自恒古就存在,修道就是挣脱自我,证入天道,所以至高的灵丹也需要天雷的锤炼才能正式成型,因为惟有天道才是修士唯一所求!   电雷轰鸣中,七彩光点渐渐收缩凝实,从最初的足有牛头大,变成了拳头大小,表面的斑驳因为雷天的淬炼一点点消散,流露出本来的灵犀。   合岁月之力与天地之力一起凝练的丹药,果然非同小可!   噼啪轰鸣间,丹药越来越小,颜色越来越纯粹,表面更是越发剔透纯净。   看着神丹一点点露出真容,君难医的眼睛都快滴出了血!   马上   马上就要丹成!   一时间,气息乱流,各路老怪开始蠢动,借护丹名义汲取丹雷好处的修士纷纷知趣退下!   只差最后一道天雷了!   李玉暖与李夜吟互看一眼,只等那最后一道天雷形成,他们就上前抢丹! ☆、第410章 丹药到手   云层不断呼啸涌动,最后一道天雷足足酝酿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压了过来。   居然是最为难得的九虚一实!   君难医觉得自己的运气背到了极点,或者说,好到了极点。   九虚一实,意味着最后一道天雷的威力将比前面所有的雷全部加起来还要强,此次的丹药将有极高的几率失败,但若是侥幸度过了,丹药的品质将更上一层!   就连渡劫期的老怪物们也会对这颗丹药产生觊觎之心!   君难医此刻已经对这颗丹药没有半点使用的念头了,自己不过元婴早期修为,就算勉强保住神丹也没资格享受神丹的奇效,但他却希望借助这颗丹药获得最大最多的利益!   若能以此换到一个渡劫期老鬼的庇护,日后就是和神庙翻脸了,他也不怕!   打着如意算盘的君难医,全神贯注地看着最后一道紫雷。   紫雷此刻已经成形,居然是罕见的龙形,足足百丈的庞大身体在天空翻滚着,带起无数黑云,令天地为之色变!   “好强大的天劫,哥哥,这最后一道雷太强了,这丹药我们不要也罢。”李玉暖担心地说着,最后一击实在太过强大,怕是只有渡劫期的老鬼才能抵挡!   而且,若神丹能侥幸度过这最后一击,丹药的秉性也会提升数倍,届时莫说是她,就是李夜吟,吃下后怕也会反被刚猛磅礴的药性伤了元气!   李夜吟却只是微笑:“承诺给你的礼物,怎么可能食言!”   说罢,手指流动华光,周身都散出金色光芒,对敌渊默时曾经释放的八道金色龙魂流溢而出,纠缠着冲上云霄!   因为部分汲取了渊默的修为,这一次,八道龙魂迅速便融合凝成了一条磅礴气焰的金红色巨龙,不论体型或是光华,都丝毫不逊那正在天边涌动的龙形紫雷!   吼   金龙张开吞云吐月的大嘴,发出震撼天地的吼叫!   元婴以下的修士承受不住这天地嘶吼,纷纷跌坐在地,捏诀凝固心神。   龙形紫雷也“听”到了挑衅的吼声,天地的豢养让它已经简单地拥有灵性,环绕周身的点点惊雷因此噼啪不绝,它的眼睛缓缓“睁”开。   它“看”到了李夜吟的金龙。   顿时,龙形紫雷的身体激动地窜起,比起下方随时能够吞噬的紫丹,它显然对金色龙魂更加有兴趣。   李夜吟的计划居然是以金龙魂引开龙形紫雷,不让神丹度过最后一道雷劫!   如此一来,神丹未能大成,药性就会降低,对渡劫期大怪们而言或许是一场遗憾,但对李玉暖这种化神未满的修士而言却是求之不得的意外!   君难医的脸色也难看了。   炼就一颗举世品级的丹药,是每一个丹药大师毕生的梦想,如今眼看就要梦成,居然会被人横插一刀!   可他不敢抗议。   他看出这条占据了半边天空的巨龙乃是纯粹的龙魂凝结,而凡是能以龙魂对敌的势力,都必定底蕴深厚非比寻常,就是渡劫期的老怪也不敢轻易招惹!   难怪李夜吟敢说他什么都不付出就能让君难医俯首称臣!   这次怕是真的踢到铁板了!君难医战战兢兢地想着。   ……   因为龙形紫雷对金龙混更感兴趣,最后一道紫雷自此凝而不决,诡秘的气愤中,另有风雷酝酿成长。   李玉暖正悄悄接近紫丹。   李夜吟不惜释放金龙魂牵制龙形紫雷制造机会,她必须趁着这个间隙凑到神丹附近!   一步,两步,三步……   距离越近,越能感觉到天雷的滋养和苛刑并存的强势,若非身体早与星辰之力结合,坚韧非常,只怕还没有走到中心,就已经被天雷的强大力量压得立足不稳了。   但即使如此,也能感受到越来越浓郁的雷电气息,踏足的时候也必须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雷电的爆裂气息灼伤!   龙形雷电蓄势待发,随时可能轰破天地!   哗啦啦!   紫雷的碎片不断引发细小的轰鸣,只是溢出的少许已足够把天空都点燃大片,更不要说龙形雷电全力劈下的瞬间!   不能再前进了,李玉暖停下脚步。   她也感觉到那一线的生死玄机。   抬头,看了眼天空。   龙形紫雷注意到她的注视,却懒懒地只是睁了下眼睛。   随后   轰!   一道巨大的鸣炸带着几乎要把半个荒原都夷为粉末的开天破地之势,绵延不绝地压了下来!   哗啦啦!   一阵阵惊轰劈下来!   梆!轰!   几乎要把人的耳鸣连同心跳都一起震碎!   处于最外围的李玉暖尚且感觉身心将要破碎,困在中心的修士们更是纷纷血气乱用,压制不住。   空气变成如实质的坚硬压迫,神丹也好像凝固般悬浮在空中。   龙形紫雷摇晃庞大的身体,带着毁天灭地的威严,发动了总攻!   神丹的表面出现比蜘蛛丝更加细微的龟裂!   眼看,一切都要结束!   李玉暖强吸一口气,准备就此一搏的时候,突然   电光石火的瞬间,金色古龙魂呼啸而过,那速度比火焰更加快速,比闪电更措手不及,巨大的龙嘴张开,竟把压迫下来的龙形紫雷整个都   吞!了!下!去!   本就绵延百丈的身体顿时暴涨数倍,随时都可能裂开。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出乎意料的变幻震惊了!   居然有人敢指使自己的法宝吞九霄紫雷,而且是已经成了龙形的紫雷!   就算是龙魂也……   若是金龙魂吞下整条龙形紫雷却不自爆,那么此次抢丹它就是最大的赢家了!   幸运的是,金龙魂很快就出现了爆裂的前兆,紫雷在它体内膨胀翻滚,已经暴涨数倍的身体吹了气一样地胀大,随时可能从内部炸碎!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期待着炸裂的时刻,更有一些心怀侥幸的人想趁乱抢得少许龙魂碎片。   毕竟,龙魂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最顶级的门派也未必能拥有。   在众人翘首等待中,一声破碎平地响起,随后那声音便铺张开来,吱吱咔咔地蔓延着,沾满天空的金红也随之鬼裂!   哗啦!轰!   一声又一声的轰鸣,震得人心神俱碎!   夺天动地的强大威势下,天地也随之变色,金龙最终如预期彻底炸裂,被吞入体内的紫色雷电化为骤雨降下,整个荒原都处于雷电交织之中!   所有的修士都祭出法宝疲于奔命,没有人注意到,有一道白影不披任何防护地冲入雷电最中央,趁乱夺走了半成的神丹!   ……   ……   “抢到手了?”远离战场的一处平地上,李夜吟慢悠悠的说道。   李玉暖点了点头,拿出玉瓶递给李夜吟,同时不无遗憾道:“可惜还是功亏一篑……你的龙魂没能顺利汲取紫雷之力,由虚转实。”   李夜吟道:“不,它已经汲取成功,效果比我预期还更好。”   说罢,随手一招,金色的小龙站在白玉般的手掌上,通体金光闪闪,比起之前的魂体,更多了一份凝练和真实的感觉。   “这么小?”   李夜吟道:“威力可一点也不差。方才你看到的那场大爆炸,其实是它成功融合神魂后为了更快凝出身体而刻意制造。虽然身体目前还很小,但魂核却不简单,等过几日身体彻底凝实了,它自然会变成你熟悉的体型。”   “原来如此。”   李玉暖认真地说着,低头看玉瓶里的紫金色丹药,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表面有淡淡的雷纹幻出,转动时光泽变幻,灵动非常。   “真是颗好东西,若是能够经过最后一层雷劫,就更好了。”   李夜吟笑道:“你错了,这东西对我没有半点用处,灵族修道不能借助丹药,丹药对我们而言……弊远大于利。”   李玉暖不信,她觉得李夜吟说这话只是为了安慰自己。   她的这些心思,李夜吟又怎么不知道。   他看了眼瓶中没有经历最后一道天雷所以略有缺憾的紫丹,突然道:“现在就吃下去。”   “啊?”   李玉暖一惊。   李夜吟道:“趁着雷霆之力还没有完全消散,马上把紫丹吃下去。”   “可是”   李玉暖还想再说些什么,李夜吟却不容置疑地取出紫丹,锵的一声,把丹药打入她的口中!   “吞下去,我为你护法!”   “呜”   紫丹滚过咽喉,带来一阵焦炭般的火热,残存的雷霆之力烧得她全身都快沸腾,好像此刻吞下的根本不是丹药,而是一个火球。   火热滚烫之中蕴含着几乎把人全身都炸裂的强大法力,突然被如此强大的力量蹂躏,李玉暖惊慌失措,即使有李夜吟软言引导,却也无法应对自如。   力量太过磅礴,超出了经络的承受极限。   我……会彻底碎掉的!   炙热中有一股淡淡的清凉滑过经络,如甘露洒在焦火之上,让她慌乱的理智再次回归。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那个意识如此说着,带给她无尽的信心。   经络缓缓施展,肆意乱走的药性在外力的作用下渐渐回归正道,万法归元般,安宁地流入丹田。   本就蓄势待发的丹田因此迸发出光芒,而她也身心都陷入目眩神晕的狂潮中。   恍惚间,一切都被打乱,所有的一切都依照天道的法则重新组合,元婴和化神之间的那层隔膜,彻底捅破! ☆、第411章 缠绵   醒来已是天黑。   李玉暖只觉全身都酸软无力,像是被马车碾过去一般的疲倦,但倦意的尽头又有微妙的力量沁出,从全身的每一寸,缓缓地流出,浸润最细微的角落。   这种倦怠,是新生的倦怠。   她抬头看到李夜吟在不远处打坐,恰如其分地护着她。   “我……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低声问着,身体还没有从突破的疲倦中清醒。   李夜吟闻言睁开眼,缓缓道:“你这次突破非常完美,耗了三天时间,中途曾经五次出现力量枯竭,好在这付丹药的效果确实不错,最终还是熬了过来。”   李玉暖嗯了一声,因为过分集中精力寻求突破,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唯独对中途的几次体力枯竭异常清晰。   每一次,都是以为将要彻底结束的时候,又枯木逢春。   “害你为我担心受怕了。”她低声说着。   李夜吟道:“化神一路本就是惊险纷呈。你能顺利突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李玉暖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元婴是体内孕育结成新的自我,化神则是将丹田好不容易养出的元婴完全催化绽放,浸润全身,让肉身凡胎与神魂结晶从此交织融合,不再受生老病死之苦。   元婴后,即使身体粉碎只要元婴犹存就可随时夺舍重生;化神之后,哪怕只剩下一片神魂也有机会再活一次。   “想不到我也能够化神,更想不到化神后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玄妙。”   李玉暖激动地说着,她恣意感受着充斥着全身每一个细微处的浓郁力量,心中全是激动。   少顷,她感慨道:“这次如果没有哥哥全力助我,就算有丹药相助,怕是也会在突破中途……因为气力不接而……失败……”   李夜吟笑道:“你我之间何必那么客气。何况这次的事情,我也有不小的收获啊!”   一边说,一边放出金龙。   经过三日的巩固温养,之前掌中尺寸的金龙已经足有手臂长短了,而且它的身体还在不断的凝练成长,通体处于金色闪电的缠绕之下,体内不断发出噼啪的声响。   李玉暖看金龙虽小,却是须发俱全,姿态威严,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下,岂料这小东西的脾气竟也夸张,手指离它的身体还有三尺,就被一道细细的闪电劈中了。   白玉般的指腹顿时多了一道淡色焦痕。   “不愧是龙魂凝结,个头不小,威力却非比寻常。”李玉暖啧啧道。   李夜吟道:“用于凝练金龙的八条上古龙魂都拥有至少渡劫一重的境界,冲击更高层次的时候不幸陨落,经有风族的秘术存活至今,本就不比寻常。这条小龙,目前虽然只是化神期的境界,但只要滋养得当,不久就能再次拥有渡劫期的修为!”   “难怪如此厉害!”李玉暖惊喜地说着,金龙魂固然不简单,但能够驾驭这股力量的李夜吟,更让她喜欢。   这时恰好一片乌云临近,小龙嗅到电火的气息,激动地扭来扭去,李夜吟于是放了小龙,对李玉暖道:“走近一点,让我看一下你的身体。”   李玉暖闻言,面色绯红,扭捏道:“这青天白日的……你……好不知羞!”   李夜吟噗嗤一笑,走近轻刮她的鼻子,戏谑道:“我只是想检查一下境界是否已经巩固,你想到哪里去了。”   李玉暖的脸越加红了。   李夜吟其实是故意引导她想歪,见她果真羞恼交加,心中得意非常,故意道:“不过既然你盛意邀请,我也不介意……就在此地……”   “……你!”李玉暖又羞又恼道,“太……羞人了!”   李夜吟可不会在乎,早以神识确保方圆十里内没有其他意识的他,干脆地搂住她的腰,吻着香肩的同时厮磨道:“你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又刚破过那条线,正是彼此间的渴求最激烈的时候。我若是对你一点激情也没有,那才是不正常。”   他的声音略带压抑的低哑,而他的火热也隔着绢绸烫在她的身上,销魂的记忆涌上心头,让她羞涩如承受不住暴雨的花朵,低下头,嘤咛着,算是默许了。   李夜吟虽然诱她点头,却不性急。   他不厌其烦地舔弄啃咬着她的耳垂,手指也是极尽温柔地摩挲碰触她的敏感处,引得她娇喘吁吁,都快忍耐不住了,这才游刃有余地进入下一步……   ……   一番抽插肆虐,让本就处于突破的倦怠中的李玉暖几近虚脱,她如一汪水般软在心爱的人怀中,嘴角满是意犹未尽的喘息。   被过度的火热炙骚和鞭打的忘乎所以的身体完全没注意到,她已经只以长发掩住羞涩,他却是衣裳完好,只是稍稍凌乱。   李夜吟一边啜吸着她因为被自己一再地逼迫到顶点而流出的眼泪,一边以不厌其烦的细腻手法弹拨着她的身体,贴身厮磨,以言语不能描述的温柔,尽情地引导她,让好不容易得到平静的身体再度痛苦攀升……   “……嗯……啊……”   她痛苦不堪,如暴雨中的小船,只能交给狂风主宰。   一次又一次的浪涛袭击,让她泫然泪下,待到那山一般的巨浪卷起时,李玉暖已经再也没有反抗的力量了,无力地哀鸣着,任浪潮打翻身体,浸润指尖发梢,最终彻底虚脱,瘫在他怀里,眼角还残存着泪痕。   “对不起。”   他低声说着,指尖滑过她的嘴唇,眼神清醒得甚至悲哀。   女人此刻已是迷迷糊糊,对手指滑过嘴唇的暧昧动作,也只是本能地挪动了下身体,怀抱中,丝绸般的皮肤散发妩媚,一声嘤咛让李夜吟的眼角再也忍不住地流出了眼泪。   但他最终止住了悲伤。   “虽然我想留下和你永远在一起,但是……昨天,神庙找到了我,容裔的神魂已经……被帝尊彻底吸取,他很快就会完整,开始征伐三界。在他的强大面前,我们都太弱小了……我必须回去,为你拖延时间,对不起,我伤害了你……请你忘记我……”   意丝缠绵地说着,又是几缕亲吻,李夜吟恋恋不舍地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又将彼此的发丝小心收好,放入怀中。   身后,几道红影已经等候不及了。   “我们知道少主舍不得她,可是少主若是再拖延时间,主上会更加不开心。到时候李仙子和无双城难免……”   血奴们催促地说着,李夜吟的眼神闪过几许恨意。   “催促什么,我既然答应了他,自然不会反悔!”   “可是主上最恨的明明是您对……她……好得超过限度,甚至不惜谎称双修法门,以自身精华助她……”   血奴们欲言又止地说着,显然不仅是帝尊对李夜吟不满,她们心中也有怨气。   “若是少主需要女人,吩咐下去,神庙只会为您寻觅,不论什么身份什么容貌什么性格都能找到……何必……”   “闭嘴!”   李夜吟愤怒地说着,划开结界,将李玉暖裹入其中。   长风过,天空水洗一般的寂寥。   ……   ……   真正醒来,已经夜深。   李夜吟和她话别的时候,她就已经清醒,他和血奴的对话她也全都听见了。那时她拼了命地想要醒过来,想要阻止这场离别,却悲哀地发现身体如陷入噩梦般,清晰而被动地感受着周围!   衣裳滑落,她却顾不着遮羞,她抱着他留给自己的衣裳,拼命嗅吸其上残余的他的气息。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哭泣,因为再不能被他碰触,因为无法享受他的温暖!   “为了救我,你又一次的牺牲了我……我……果然一直都只会拖累你……你真是个自私的男人!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会很伤心很痛苦!”   李玉暖哀痛地说着,回想过去的一次次一幕幕,悲伤地发现一直以来都是他呵护着她,为她牺牲。   就连那些又羞又美好的双修记忆也是建立在他的刻意牺牲之上!   为什么不能早早明白他的为难!   为什么我……这么弱小!   自以为已经做得足够多,其实不过自欺欺人。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悲伤之余,她又感到恐惧,帝尊已经彻底融合了容裔的神魂,成为名副其实的天道之下第一人了!   修真界,岌岌可危。   李玉暖并不是个有大抱负的人,但这一刻她却决心要全力以赴!   因为夜吟离开前曾对她说,他会尽可能地阻止帝尊!   可是她知道,没有人能阻止帝尊,即使那个人是李夜吟也一样!   他到底要做什么!   李玉暖想起容裔和李夜吟都曾经提过的一件事。   当魔尊设下的四重封印彻底融合,帝尊完全摆脱封印的时候,他将会真正的完整,而在那一刻到来前他会有一次极短暂的虚弱。   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是杀他的最好机会!   原本,这将被作为他们最后的手段,但是回想他离开时的决绝眼神,李玉暖的心只剩下颤抖。   她打开空间,发现封存了最后的封印的魔尊骸骨   不、见、了!   是李夜吟带头了它!   只有李夜吟有能力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拿走魔尊骸骨并且有把握破开表面的封印!   他果然   李玉暖顿觉心凉了大半截,她跌坐在地,喃喃道:“夜吟,你千万不要……不要做傻事!虽然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帝尊比老虎更毒,他如今离发疯只差一线了,何况你……也不是第一次背叛他……他……未必会对你……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我……” ☆、第412章 逆子!   在已经沦为汪洋大海的炎冰狱里,李夜吟见到了帝尊。   同时被两位至亲背叛的现实让威严的面容也有了疲倦,他盘膝静坐在扭曲凹凸的冰柱下,汲取容裔的神魂碎片。   李夜吟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不吭声,也不行礼。   良久,帝尊终于睁开眼,倦倦道:“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李夜吟嗯了一声,就算回答。   帝尊垂下眼,苦笑道:“这一次我怕是不会再原谅你。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灵族唯一的后裔,我本该就算杀光全世界也会对你手下留情!但是你却一再践踏我对你的爱,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捅刀伤我!我或许真该对你死心了。”   李夜吟却笑出了声:“说得确实感人,可是你当真曾经爱过我?不过是捏造爱的假象,假装自己还有感情,还不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不,我对你是真的有父子的感情。你……毕竟是灵族仅存的后代,就算……你再三让我失望,我也还在乎你,舍不得杀你!你……不该把我的纵容当做理所应当!”   帝尊默然地说着,对这个叛逆的儿子,他的心中何尝不是爱恨交织。   “如果还是灵族全盛的时代,以你的恶行早就被大祭司打入炎冰狱不得超生。如果还是天宫的时代,阳翊也会把你绑起来好好管教一番。”   “但你却遇上了我,我……虽然恨不得杀了你,却又舍不得打你哪怕一个耳光!”   帝尊倦怠地说着,他对李夜吟的恶行虽然一向容忍,却也不得不承认,容忍终归有限度。   “告诉我,你这次打算怎么请我原谅!你这一次的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我找不出原谅你的理由!”   李夜吟没有说话,他只是掀衣屈膝,跪了下来。   “打算什么也不解释,只是下跪求得我的谅解吗?”帝尊冷笑道。   李夜吟抬起头,平静道:“她是冰玉的继承人,又是我的青梅竹马,爱上她本就是最正常的事情。为她做任何事情我都不后悔。同样,因为她受你任何惩罚我也不会后悔!”   “真的一点也不后悔?”帝尊追问道。   “是的,不后悔。”李夜吟淡漠地重申道。   帝尊的眼瞳流出了淡淡的杀意。   “好,既然你不后悔,那我就毁掉无双城!”   “你只管命令下去,我不会抗议,因为我知道抗议没有任何用处。”李夜吟冷冽道,“我只会毁掉冰玉的骸骨,让你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冰玉的遗骸?”   短短的五个字,却让帝尊如磐石般的面容出现激烈震动。   “你得到了冰玉的遗骸?!”   李夜吟没有回答。   帝尊随手将他抓到面前,逼迫道:“只要你把冰玉的遗骸给我,我……答应你暂时不动无双城!”   “你的承诺,我不敢信。”李夜吟讥讽地说着。   帝尊闻言大怒,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对你从来都是一诺千金!”   李夜吟直面他的愤怒,冷冽道:“你确实从不骗我,但是这次的事情牵扯到第三个人。”   帝尊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忙松开他,温柔道:“我那么在乎你,你却那么在乎她。就算只是为了讨好你,我也不敢轻易违背承诺啊!”   李夜吟怎么可能相信,但帝尊难得做出这等姿态,他也是微微一笑,道:“好吧,我把骸骨给你,只是你”   “我会遵守给你的承诺!”帝尊抢言道。   冰玉的骸骨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情感的最后寄托,更是最后一层封印的关键。   必须解除最后一层封印,他才能彻底复生,征伐三界!   而这也是李夜吟冒险回来的唯一理由。   当下的修真界,没有人能阻止帝尊,就算拼上李夜吟的一切,也不过是拖延时间。   但只要能为她拖延时间,他便已经甘心情愿!   爱情,有时就是这样的一厢情愿。   ……   莹洁如玉的骸骨刚刚取出,炎冰狱就被笼上了一层淡雅的光,甚至于尖锐的裂口也因为柔光的笼罩而多出脉脉温情。   帝尊接过渴望已久的骸骨,百感交乘。   “指天发誓永远不原谅我又怎样?时隔一万年,你终于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他悲戚地说着,看似狂妄的笑声中带着几欲哭泣的无礼。   因为骸骨的回归,他的情绪也前所未有的激烈,偏偏他的修为也是高绝,一举一动都可能引发天变,此刻咒骂,愤怒,哭泣……诸多情绪一起翻起,将整个炎冰狱都卷入风暴中。   李夜吟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无法自拔地陷入疯狂。   浓郁的感情,刺得人身心痛苦。   阳翊爱过冰玉,冰玉也爱过阳翊,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才会伤得格外的痛。   李夜吟也一样爱过,所以格外明白爱情不仅会带来快乐,更会留下伤痛和绝望。   何况冰玉和阳翊的爱情比火焰更疯狂,比刀刃更锋利!   若是没有冰玉,阳翊不会发现真正的自己,也不会因为真正的自己和一再扮演的自己之间的巨大差别,最终陷入不可自拔的癫狂。   从某种意义上讲,冰玉毁了阳翊,可是没有遇上冰玉的阳翊,根本不是个真实的人!   他们注定彼此成全,又彼此毁灭!   ……   狂涌的情绪渐渐得到控制,不再被浓烈的爱情蒙蔽的眼睛怨毒地看着洁白剔透的骸骨。   这就是最后一层封印!   只要打开这层封印,天上地下便再没有力量能够阻止他!   单手托起骸骨,炎冰狱的天空随之扭曲。   大量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变成高速旋转的飓风。   飓风以骸骨为中心,越来越磅礴越来越强大,隐约可见有藤蔓一般的锁链缓慢形成。   这锁链正是最后一层封印的实体!   但是要打破它却也不是那么的容易,至少,对于帝尊而言是个艰难的决定。   万年的时间让封印和骸骨相互渗透亲密无间,要打破,就必须   彻底毁了骸骨!   早就知道如何才能打破最后一层封印的李夜吟,看着犹豫不决的帝尊,忍不住敬佩魔尊的冷酷和决绝。   这个女人爱的时候是无视全世界的轰轰烈烈,不爱的时候也是一样地毁天灭地!   这是她留给阳翊的最后一道题,而阳翊也确实在这个题面前手足无措。   破开,或者   帝尊痛苦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让他痛苦不堪,本就不稳定的空间更再次出现开裂的征兆。   炎冰狱随时可能因为他的愤怒彻底毁灭!   李夜吟静静地等待着,虽然眼下矛盾痛苦,但他知道,帝尊最终只会做出那个回答!   而骸骨裂开的瞬间,正是他刺杀帝尊的最好机会!   噌   正如李夜吟所预期的,在仇恨和爱情的多重叠加下,帝尊最终捏碎了骸骨!   刹那间,风云巨变!   本就被黑气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彻底崩塌下来,整个炎冰狱都陷入火焰和冰雹的海洋,整个天地的元气都被强行掠夺而来,凝聚在帝尊身上。   屹立于天地间的侧影因此出现鬼魅的变形,他看起来痛苦到了极点,却又似处于极致的快乐中。   时隔万年,四重封印终于完全破碎,被困其中的他也终于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神庙内,无头僧们感应到主上的喜悦,伏地绵绵祷告。   以炎冰狱为中心,整个冰原都卷入肆虐的气流风暴中,大地崩塌,冰川裂解,山体隆起,河流显出,整个世界都卷入开天辟地的激烈中。   但这一切都和李夜吟无关。   独立于风暴中的他,眼睛由始至终只关注着帝尊。   裹身的黑暗彻底散逸,露出完美健壮的身体。   这趋于完美的时刻,也是帝尊最虚弱的时候!   李夜吟毫不犹豫地出击了!   即使他心中早意识到这一击注定无果!   ……   “逆子!”   虽然早就习惯了李夜吟的忤逆,但遭遇刺杀的时候,帝尊还是难以遏制地愤怒。   两股力量正面交锋,彻底地硬碰硬,最终处于虚弱期的帝尊退了两步,而李夜吟则因为承受不住力量的反噬,全身皴裂,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帝尊悲凉地看着他,眼中心里都满是被背叛的痛苦。   “为什么!回答我!”   “因为……我不能让你完整……如果你彻底解开了封印,我所珍爱的世界就会……毁灭!”李夜吟艰难地抬起头,呻吟着,“明知不是对手却也要抗争,因为这是我给她的承诺……我要为她拖延时间!”   “你”   帝尊怒不可遏地举起手,准备将他一掌拍杀,但当他看清李夜吟眼中的无怨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不会杀你,”他温柔地说着,唇齿间带着令人颤抖的寒意,“你喜欢李玉暖,喜欢到和我做对的地步,做父亲的哪能不成全你?你放心,我会继续遵守和你的承诺,短期内不动无双城,不伤害李玉暖。我甚至不会惩罚你,我要让你坐在我的车辇上,陪我巡查即将被征服的三界!”   “你”   他想骂他卑鄙,可惜身体剧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帝尊弯下腰,温柔地抚摸破布一般的身体,指尖刻意滑过伤处,激起痛苦的呻吟。   “……你是不是觉得很痛?比起你身体正承受的痛,我的心却是十倍百倍甚至万倍的痛!你说你为她做任何事都不后悔,那我就让你明白,女人究竟有多善变!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刻苦铭心!都是屁话!我会让你亲眼看到她躺在别人怀里,重复对你说过的情话!” ☆、第413章 凤羽城盟约   结束一天的忙碌,高翠云回到营帐中,发现帐中有人不请自到,正依榻假寐,长发微润,面泛潮红,自然流出的性感便是女人看了也难免心动。   她下意识地蹑手蹑脚起来,生怕自己的粗糙惊醒了师尊。   然而她才踏步,李玉暖便主动醒了过来。   “你回来了。”她慵懒地说着,一举一动具是风情。   高翠云结巴道:“师尊……您……怎么来了?”随即反应过来,对身后道:“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立刻下去,把这几日的战报送来给师尊查看!”   李玉暖看着高翠云的连串吩咐,一言不发。   她知道高翠云这么急于表现自己,和前几日被凤兰台劝诱叛逆之事有关。   等高翠云彻底吩咐完毕了,李玉暖才缓缓道:“你让她们都暂且下去。”   “是。”   高翠云忙命帐内诸人全数退下,只自己一人留下伺候。   茶水奉上,李玉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初进入的时候,高翠云便清晰地感觉到李玉暖身上多了几分慵懒和说不出的性感,此刻近身伺候,那份感觉也越加明显。   但她不敢问,小心翼翼道:“师尊……您不是去了冰原,怎么……”   “我从冰原返回途中经过荒原,想起与你久日未见,所以特别过来看望一下。”李玉暖淡漠地说着,只是高翠云心虚,入耳的每一个音符都被人为地加上了试探。   她想了一会,谨慎道:“弟子无能,主持战事一年有余,未能立下尺寸功劳,还请师尊责罚?”   “责罚?为什么责罚你?”李玉暖轻声说着,手指轻轻弹出三滴甘露。   淡青色的液体在空气中滑出优雅的弧线,每一滴都蕴涵洗精伐髓的强大波动。   高翠云贪婪地看着,咽喉滚动了一下。   李玉暖柔声道:“这是奖赏你的,吃下吧!”   “可是”   李玉暖柔和道:“荒原战局扑朔迷离,以你的能力能够坚持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就算是我,在你这个修为的时候,也未必能做得更好。我或许不是个有魅力的人,但对忠心追随我的人,从不吝啬。”   “谢师尊!”   高翠云激动地说着,张开嘴,三滴液体依次滑入,化为暖流经过全身,滋养无比。   甘露融入体内,高翠云的眼睛也变得更澄清,再次看李玉暖,顿时发现了异样。   “师尊,您……突破化神了?!”   李玉暖微笑道:“前几日才刚刚巩固境界。”   高翠云的识海内响过一阵惊雷。   凤兰台诱惑自己的时候选择坚贞拒绝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有两个化神期坐镇又和四方城、织云城同时交好,无双城日后很有希望成为北域的顶尖势力,就算她届时被无数后起之秀埋没又如何,能够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挣下一份家当,才是最重要的!   “恭喜师尊!”想通这一层后,高翠云激动地说道。   李玉暖淡淡道:“没什么值得恭喜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等修士若不全力以赴寻求突破,不但无双城岌岌可危,北域怕是也难以幸存。”   话语中,隐约露出对未来的忧虑。   高翠云不懂她为何忧患,只以为是师尊的谦虚之言。毕竟,不管怎么说,无双城都又多了一个化神期,在北域的地位也就更牢固了。   “师尊可有打算举办化神大典吗?”   寻常修士突破了元婴都要举办典礼广邀道友庆祝一番,李玉暖作为一城之主,正式晋入化神期,更是件值得广为宣扬的喜事!   李玉暖摇头道:“北域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化神大典这种招摇过度的事情,还是能省就省吧。”   只是话落在高翠云耳中,却被解读成师尊喜欢低调、深藏不露的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过分招摇也确实没什么意义,虽然化神期在修真界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   ……   李玉暖在营地一共停留了两日。   在这两日的停留期间,她亲自检查无双城诸位战将的修为和能力,不吝丹药地为他们进补奖励,荒原的战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所幸大家都斗志昂扬,对无双城也是忠心不改。   这一点让李玉暖非常欣慰。   而下面的人发现城主居然不声不响就晋入化神期后,也更加效忠无双城了。   如此相互激励地过了两天,第三日,李玉暖正式返回无双城。   凤清德早从高翠云处得到联络,知道她即将回城。但他气愤她为了李夜吟不理睬自己,于是故意装聋作哑,以致李玉暖回到城主府,他却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李玉暖看见他躺在床上毫无神君风范的模样就窝火,但她也知道凤清德心里不痛快,所以没有立刻爆发,而是异常耐心地让随从们将悬而不决的书简都搬过来,一边翻阅,一边等凤清德“醒”过来。   到了天黑时,凤清德终于熬不住了,他睁开眼睛,大惊小怪地挑起,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通知我?!”   李玉暖瞥眼道:“你这代城主不是一直都只是个摆设吗?”   随手将三本文书批阅完毕,扔给等候在外的侍从:“就这么办吧,别让那边等太久了!”   “是。”   侍从们接过文书,亟不可待地退下。   这些文书本该昨天就批阅传达,怎奈凤清德实在太懒,不是办事的料。   猛然发现挤压的文书已经被清理了大半,凤清德讪讪地凑上去,解释道:“你知道我……一贯都很……这真的不怪我,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   “睡觉了!”李玉暖抢白道。   凤清德再次面露窘色:“……我……我……”   “算了,你是只坐吃等死的懒凤凰的事实,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会对你的办事效率抱有期待才是件真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玉暖彬彬地说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她知道凤清德严重不满自己和李夜吟再一次,必定会攻击取消,所以刻意声先夺人,抢在前面堵住凤清德的嘴巴。   这一招果然有效。   因为李玉暖那饱含无奈的话语,凤清德面露羞愧道:“……对不起啊,真的是我……我其实也很努力……你看我的原形都瘦了一圈了!”   李玉暖认真看了下凤清德那玉润的面容,实在找不出瘦了一圈的痕迹。   “……既然瘦了,那就好好休息早日补回来。积压的文书我会定期帮你处理,漠北大会那边暂时还由你全权负责。我另外有事要办,短期内还不能留在无双城。”   “你要去哪里?冰原吗?”凤清德不是蠢人,当他发现李玉暖格外好说话而李夜吟居然没和她一起时,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掉进套里了。   “他怎么没和你一起?你们……遇上……”   李玉暖抢拍道:“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很美很美但醒来就什么都不见了的梦!他的事情……你不要再问,我……不想听……”   说着说着,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那是她无法直面的悲伤。   凤清德看她泪眼朦胧的模样,顿时也一阵心痛,不敢再多问,柔声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你怎么就那么傻,坚持相信他……对你是真心……算了,至少现在知道是上当受骗了……”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压下呜咽。   “是啊,现在已经知道是一场梦了,但是就算知道是梦又怎么样,我……还是想他,我……”   看着她肝肠寸断的模样,凤清德于心不忍,道:“我去冰原把他抓回来!”   李玉暖摇了摇头。   “不用了,你远不是帝尊的对手,贸然闯入神庙,只会白白牺牲。而且……我其实一点也不怪他,我感谢他给了我一个美满的梦,感谢他直到最后一刻都舍不得伤害我,我……终有一天我会把他夺回来!”   她猛然坚毅的眼神,让凤清德的心加倍地疼。   他隐约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就算猜中了又怎样,李玉暖唯一真正想要的那件东西,偏偏是凤清德永远给不了的!   “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没有帮他捎话给你……如果……”   他自怨自艾地说着,心里难受极了。   李玉暖轻声道:“其实也不全是你的错。就算没有你捎话,我也早晚会因为别的原因找去冰原。而且这一次的冰原之行也不是完全没收获,至少我见到了容裔的最后一面,得到了他最后的馈赠……如果……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我也会做同样的决定,因为……”   “因为你爱他,不爱我,对吗?”凤清德悲痛地说道。   李玉暖沉默了。   凤清德也随之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接下来想怎么办?”   李玉暖道:“我想去凤羽城,我和凤羽城的三公子结下了盟约,我帮他坐上城主的位置,他许我城主宝库里的一件宝物。那件东西对我而言很重要,我必须得到。”   她没有细说是什么东西,凤清德也没有追问。   他只是平静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李玉暖道:“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对了,近来舍利夫人频频有反常举动,你帮我盯一下。将魄毕竟是我的师祖,我不想他出事。还有欧阳小邪和藏花娘子那边,我总觉得他们似乎和冰原有些牵扯。”   “这些事情,你不叮嘱我也会特别留意的。”凤清德认真道。   李玉暖到底不放心,又嘱咐了一些细节,随后再次在无双城中消失了。 ☆、第414章 幽会   凤兰台接到李玉暖的传音符以后立刻离开了席凤阁。   他返回凤羽城已经十多天,本想大展拳脚,却没想到他的对头居然棋高一着,趁着他不在,把势力发展到甚至连他的身边人都被彻底渗透的地步,如今的他,一举一动都在对头的眼皮底下。   但凤兰台本是个不服输的人,对头越是挑衅,他反而越是斗志昂扬。   最重要的是,他在荒原的一年时间可不是一事无成!   只要前辈愿意出手,凤羽城主的位置就注定只能是我的!这个世界,到底实力为尊!   ……   ……   约定的小树林,月光如洗,疏枝横斜深处,一袭白纱如云似雾。   清风过,纱幔翻飞,勾出婀娜线条若隐若现。   只是一个侧影,就足够让男人忍不住地吞咽口水了。   凤兰台缓步走进树林。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难免被女人自然流露的魅力吸引。但他不敢生出邪念。   不仅仅是知道这个女人的修为比他不知高出多少,更因为她的妩媚中掺杂了不可侵犯的圣洁气质。   总有那么一种女人,高贵却不僵硬,风情却不妖娆,优雅中带着天成的诱惑,情爱的滋润不但不会让她堕落,反而会让她脱胎换骨般盛开,变得媚色微醺。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的极品。   将她逐渐从青涩变得如此醉人的男人,该多让人嫉妒啊!   凤兰台不甘地想着,不过想起李夜吟那连男人也会心动的面容,顿时又觉得这一对璧人或许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感觉到结界屏障后,凤兰台停下脚步,谦卑道:“前辈找我有事?”   李玉暖抬起头,看着嵌在树枝稀疏处的明月:“听说你回凤羽城后,过得不是很好。”   凤兰台闻言,苦笑道:“岂止是不好,根本是绑在火上烧。我低估了老七,他趁着我在荒原的时间,居然把势力发展到这般地步!”   “所以你就把小尾巴也带过来?”李玉暖温柔地说着,声音不大,却恰好让跟在凤兰台身后的暗影听见。   那些人本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可以大功一件,直到被李玉暖的声音附着冰冷直刺识海,才意识到对方的厉害!他们惊慌失措正欲正欲逃窜,却见空气中流光闪过,身体就此冻住,动弹不得!   行踪既然暴露,暗影无法掩藏,深知修士逼供手段的刺探者们索性大声骂咧起来,期待激怒高人给自己一个痛快。   “你……你这妖女!深夜与人私会,必定是”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破了。   只见长袖一挥,定在原地的身体被个个连根拔起,扔在凤兰台的面前。   “数一下,是这些人吗?”   居然抬手间就把金丹初阶的修士制服,凤兰台敬佩之余更吓得冷汗直冒,他谨慎地一一数过,发现比自己觉察到的还……多了两个!   “……前辈果然厉害,比我发现的还多了两个。”他如实道。   李玉暖道:“他们中有两个练习过隐秘气息的手段,必须元婴以上修为才能发觉。你没觉察到本不奇怪。”   凤兰台的背上顿时流出冷汗。   这句话分明暗示她……的修为在元婴以上!   要知道修真界素来男多女少,金丹女修已经罕见,元婴以上更是凤毛麟角。至于化神期女修,整个修真界也不过寥寥数人,且无一不是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得知眼前这个女修居然是化神期,本还蠢蠢的色胆顿时收敛。   在化神期面前,他这个凤羽城天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李玉暖清晰感觉到凤兰台的情绪变化,温和抚慰道:“你的天资其实不差,只是家族的全力培养,虽然会让你早期更占优势,但从长期看却难免缺了些磨砺!所以反而不如外面的散修。”   “前辈,我……我只是敬佩前辈修为高绝,自惭形愧,绝对没有……没有……”   凤兰台汗涔涔地说着,心中无比庆幸自己选择做李玉暖的合作者而不是敌人。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你会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李玉暖单刀直入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成为凤羽城的主人吗?”   凤兰台略一思量,目光冷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如今的情况,我若不争就只有死路一条!”   “很好,你有这份觉悟,我也就放心了!”李玉暖平静地说道。   她需要扶持凤兰台成为凤羽城城主,如此一来,无双城在北域十城的话语权就会变得更厚,若是漠北大会顺利促成北域和修真联盟结盟,她更能摇身一变成为新联盟的顶尖人物!   她需要权力,为了李夜吟。   凤兰台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他只知道这个女修很强,而她的道侣更是深不可测。   他将借助他们的力量,成为凤羽城的主人!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竞争对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吗!”   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李玉暖按部就班,她需要集合全部力量,发动闪电攻击,趁着敌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把事情导向希望的结果。   凤兰台也一样困在局中,亟需一次突破。   看李玉暖态度主动,他心中大喜,连忙道:“我最大的对手是凤谨言,这混蛋外表看着和气温柔,其实杀人不见血。他自小就和我是对手,处处与我为敌,直到十七年前才因为一桩事情彻底失去了竞争资格。没想到野火烧不尽,一时心慈手软,却成了今日的祸害!”   “凤谨言吗?”   这个名字,李玉暖倒是有所耳闻。   不仅在凤羽城,在整个北域,他都颇有名气。   因为他外表谦逊,手段却狠毒异常。   狠毒在修真界并不是一个贬义词,但是狠毒如凤谨言这般,就有些过了。   他对手下败将,从来都是假意不杀以示宽容,私底下却要挟压榨,非要欺压到价值殆尽后才舍得当药渣子抛出去!修真界两大禁忌,夺人修为,废人根骨,他一桩都没少做。甚至连凤氏本族也常有人被他暗中陷害,凄惨而死。   当年无双城还没有在北域站稳脚跟的时候,曾被当时主理凤羽城事务的凤谨言的属下不止一次地骚扰,掠走物资无数。可惜她还没能和凤谨言正面交锋,就听说他因为一场意外废了修为。   今日才知道,暗中捅凤谨言的是凤兰台。   “凤谨言因为意外被废根骨的事情,我倒是听说过,他做人做事太嚣张,活该被废!只是他既根骨被废,怎么又能再度崛起了?”   修真界一向实力为尊,修为不足以服从的人,就算才华绝代也不可能坐上城主的位置。   凤兰台苦笑道:“当年我顾及情谊,只是废了他的修为,但这些年也都派人盯着。可惜即便如此,还是低估了凤谨言的手段。我因为荒原的事情离开凤羽城才几个月,他就再度崛起,不但……追回了修为,甚至隐隐凌驾于我之上!如今同辈里面,他的修为与我不相上下,人望更压我一筹……这一次除非他彻底死掉,否则我是绝对”   李玉暖打断道:“如果我直接把你送上城主的位置呢?”   凤兰台闻言,心中一惊,随后一喜。   “前辈的意思是”   李玉暖道:“与其这样争斗不绝,还不如一鼓作气,直接让你成为城主!”   “可是……老头子已经接近化神期,前辈虽然也修为高绝,杀化神期也是冒险,晚辈……”凤兰台欲擒故纵道。   李玉暖冷冽道:“我只是想一劳永逸。”   “可是……”   凤兰台的眼神有些犹疑不定了,他当然也希望早日坐上凤羽城主的位置,但是太过干脆的答应,又怕中了圈套。   有所予必定有所求,化神期大能的帮忙,代价可是……非同小可!   李玉暖看他神色游移,却懒得拆穿,笑道:“大丈夫理应斩金截铁,瞻前顾后,可成不了大事!”   凤兰台明白了,他恶狠狠地看了眼还在哀鸣的凤谨言的手下,决然道:“兰台愿一切唯前辈是瞻!”   “好,很好!”   李玉暖平静地说着,衣袖一动,将刺客们全部松了束缚。   “方才三少爷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是三条路,一条,回去报告凤谨言,凤兰台决定杀他,让他洗干净脖子准备着!一条当夜就离开凤羽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最后一条路,我不说你们也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能死里逃生已是侥幸,三条道路的选择更是难得宽宏。   一番眼神交错后,暗卫四散离去。   凤兰台看着他们消失,不解道:“真不需要派人跟着?”   李玉暖道:“不用。我很期待凤谨言收到这封口信后的表情呢!”   凤兰台明白了。   ……   ……   “那个女人当真是这么说?”   因为侍卫的禀告,凤谨言秀气的面容出现狰狞。   再三斟酌最终决定效忠不二的暗卫此时也有些后怕了,他硬着头皮道:“是的,句句属实,她让我们带话给七少,她说……”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当真一个不杀,只是让你们带话?但是只有你一个回来?”   “是!”   凤谨言闻言,嘴角绽出微笑:“很好,很好!你忠心不二,非常好!下去领赏吧!”   “是。”   暗卫激动地说着,才走出房间,却是一道光弧滑过,身首异处!   无头僧人自黑暗中款款走出,对凤谨言道:“你打算怎么对付凤兰台?”   凤谨言咬牙切齿道:“杀!杀!杀!” ☆、第415章 好大的口气   “杀我吗?”感应到凤谨言遥遥散发的杀机后,白纱遮掩下一抹微笑,“好大的口气!”   凤兰台附和道:“凤谨言显然还不知道他惹上了一个他根本惹不起的大人物!”   李玉暖道:“你倒是懂得阿谀奉承。”   凤兰台连忙做出忠厚模样,道:“实话实说而已,每一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李玉暖笑而不语。   北域十城八大世家,没有一个是吃素的。鹿鸣城因为是独子一脉,继承人的地位无可动摇,所以难得的处事天真无邪。如凤兰台这种能够从凤氏一族那么多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的,怎么会是个马屁精!   只看他如今能迅速脱去天才的骄傲,不拘一格地谄媚别人,这人的心计,就不在凤谨言之下。   凤谨言是明面上的狠毒,而他却是暗地里的算计!   所以虽然她和他如今是合作伙伴,却也要小心谨慎!   心中这么警惕着,明面上李玉暖却是慢悠悠道:“夜色已深,等天明以后,我将正式拜访凤羽城主,你为我安排一下。”   “谨遵前辈旨意。”凤兰台恨不能脸都贴到地上地说着。   凤敏年闭关多年,凤羽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他摆明了不问世事,才导致继承人之争到了这般地步!但凤兰台偏就不说这个难处,因为他也想借此机会弄清楚,这女人到底什么身份,凭什么让老头子出关相见!   李玉暖剐了他一眼,这凤兰台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顿了顿,道:“我帮你不是没有代价的。”   凤兰台一听这话,心里也有些明白,连忙道:“这是自然,只是不知前辈想要”   李玉暖道:“等你成为城主以后,我要进凤羽城内库取一件宝物。”   “敢问有幸被前辈看中的是哪一件?”凤兰台追问道。   他不怕许下空承诺,他想趁机一次性弄知道这个女人要的是什么,由此确定她究竟会给予自己多少帮助。   毕竟,明码标价的帮助一向都比不计回报的付出更可靠,也更方便偿还。   李玉暖道:“东西还没想好,无非是你凤羽城镇城三宝中的一件,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是。”   凤兰台姿态谦卑地答应着,行礼退下。   凤羽城镇城三宝乃是凤羽宝鉴、流光宝仪和一幅完整的腾蛇骨骼。   李玉暖刻意不提定风珠,因为李夜吟说过,就算是凤氏一族,也几乎没人知道这颗定风珠的真正价值!   正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太早表现出自己对定风珠的垂涎,反而会让凤家人意识到定风珠的价值不菲!   ……   ……   天亮时分,两匹瘦骨嶙峋的劣马拉着一个乌篷小车,慢吞吞地穿过中央大道,直奔城主府,车夫是素来眼高于天的凤羽城三少!   凤羽城的居民们被这难得的奇景震惊了,有低阶修士为了炫耀自己的知识渊博,一口咬定这毫不起眼的马车乃是法器幻化而成,然而这个谎还没有扯完,就被其他人一语戳穿:这马车成就破败,表面连一点法力波动也没有,怎么可能是法器的伪装!   李玉暖坐在马车内,美目微眯。   外界的对马车的多方猜测都流入她的识海,自然地统和交流着。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这只是一辆普通的烧炭人的马车。但事实偏偏就是如此。借这个举动,李玉暖向凤谨言乃至整个凤家发出了战书:我已经来了,你们看着办吧!   凤兰台压低了斗笠谦逊地赶着马车,他能感知到空气中流淌着的各种情绪,有好奇、有不解、有怀疑,还有……淡淡的杀机!   “凤谨言多半已经收到消息。我很好奇,他会怎么回应我的挑衅!”   李玉暖的声音流入识海,凤兰台循着她的指点,果然看到人群深处两道传音符飞出。   “我该怎么办?”他回问道,“截住传音符?”   李玉暖道:“若是他敢派人当众杀你,才正合我的心意!”   凤兰台心有灵犀地笑了。   不管怎么说,他是凤羽城的三少爷,若凤谨言敢当众刺杀,凤兰台也不介意杀人立威!   感应到凤兰台的心思后,李玉暖再次眯起眼睛,等待静寂的爆发。   一道、两道、三道……   突然间,天空旋起一阵狂风,围观者们甚至还没有回过神,便看到数名刺客从天而降,手持一张大渔网,凌空压下来,对象正是凤兰台和他的马车!   压在斗笠下的面孔露出一丝得意:终于来了!   李玉暖也是一抹冷笑:凤兰台的心机,当真是厉害。   神识探查可知,渔网内贴敷了百余道符,渔网本身也是件法器,所以才能还没有正式碰到,马车的乌篷就出现破裂的迹象。   仅仅如此就想伤我?李玉暖冷笑着手指构象,数道淡绿色的光芒自马车的缝隙处散出,与那压下来的渔网正面相撞!   嘭!   一声巨响,渔网四分五裂,表面的符也因此破碎,法力的余波闯入刺客体内,让他们纷纷击落,掉在人群里,引发一阵又一阵的喧哗。   马车内坐的,果然是化神期大能!   不愧是能让凤三少亲自为他赶车的大人物!   虽然没有人听说过有哪个化神期大能喜欢以乌篷马车代步,但修真界素来强者为尊,哪怕是籍籍无名者,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就能得到对等的尊重!所以即使不知道乌篷马车内是谁,强大的法力波动流出,压得众人识海一片空白时,所有的人都自发地选择跪下,顶礼膜拜了。   凤兰台也被李玉暖的手段震惊。   为了引凤谨言出手,他不惜让自己的心腹假冒刺客当众刺杀,没想到他们的攻击竟然一个回合不到就被打落!   虽然他们本身也没有使出全力!   果然是化神期大能,随便一个弹指都能让低阶修士颤抖。   正是心有余悸时,人群中又有数道法力波动袭来。   和之前的试探性的波动不同,这一次的袭击犀利残忍数倍,几乎是感应到法力波动的瞬间,李玉暖就确定对方是凤谨言的手下!   看来,凤兰台的栽赃陷害、引蛇出洞的手段也确实奏效了。   但是金丹修士怎么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李玉暖的嘴角一抹冷笑。   那些刺客们甚至还没有割破马车的乌篷,就见风云流溢,流光滑过,一道足以震碎识海的磅礴意识炸响:   这点本事,还不值得我出手!回去告诉凤谨言,我将帮助凤兰台坐上城主之位,让他早早备好棺材!   ……   ……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听完手下的传话,凤谨言的额角爆出青筋。   他曾距离凤羽城主的地位只一线之遥,却因为低估了那个总是低眉顺眼老好人凤兰台,以致在顶尖处跌落,莫名受了十多年的寂寞和奚落!   所以这一次,他卷土重来,绝对不放过的就是凤兰台!   但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凤兰台。   这家伙不仅从荒原活着回来,还不知不觉中就勾搭到一个化神期大能撑腰,真是   “气死我了!”   凤谨言痛苦地骂着,十多年来的屈辱和奚落都涌上心头,俊脸变得狰狞扭曲。   他连连拍案,将随从都打发下去后,转着轮椅进入了密室。   密室内,一池血水已经准备好,侍立在水池旁的无头僧人,通体都是神秘而鬼魅的气氛。   “凤兰台居然得到一个化神期大能的权利协助,我还有希望成为凤羽城主吗?”凤谨言问道。   斗篷下,阴柔而冰冷的声音流出:“会被冰原看中,就足以说明你的天资远在凤兰台之上。区区化神期修士算是什么!无头僧队伍里,即将渡劫的也不在少数!”   听到这话,凤谨言的脸上再次露出欢喜:“此话当真!你们当真……如此强大?”   无头僧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凤谨言将之解读为不屑,他从云层上跌落,难免多疑,一番思考后,忍不住道:“既然你们如此强,为什么还要扶持我做凤羽城主?随便找个人……易容成我不就……”   “这个问题在合作的最开始时,我就已经解答了。”无头僧不屑地答道,“你的血源之力是凤氏一族中最浓烈的,恰好满足我们的要求。”   “血源之力?”   凤谨言的野心再次被鼓动。   他和无头僧接触以后才知道自己居然是上古腾蛇一族的后裔,难怪镇城三宝中有一件是一付完整的腾蛇骨骸,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要彻底激发你的血源之力,不仅凤兰台不是你的对手,凤羽城内也没有人能挡住你!即使放眼整个北域,能与你匹敌的也不超过一只手!”   “那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激发血源之力!”凤谨言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受够了被人当废物的奚落,也不想再次被从云端打到尘土里。   无头僧伸出枯柴般的手指,指了指还在冒热气的血池:“这一池液体以凤氏外族血脉和药材锻炼而成,你浸入其中三天三夜,尽你所能地汲取,你的腾蛇血脉便会再有三成的苏醒。当然,返祖并非没有代价,超过五成的血脉复苏将导致你有一定的可能无法维持人形,你可要想清楚了!”   凤谨言笑了:“我历过两次血脉复苏,付出双脚退化的代价才追回了这点修为,怎么可能半途而废!我……不怕死,我只怕……害我的人活得比我滋润!”   说完,他双手拍在轮椅上,纵身跃入血池。   “下一次血脉觉醒的血池里,要用上凤兰台的血!” ☆、第416章 黄泉幽冥火莲,起!   凤兰台有化神期大能撑腰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凤羽城。   凤敏年虽然对外宣布闭关,其实依旧耳聪目明,几乎是李玉暖进凤羽城的瞬间,他就感知到另一个化神期的存在。   化神期在修真界已经属于无法忽视的存在,他必须弄清楚这人的目的!   若是想借着插手凤羽城内务的机会谋取他的家当,凤敏年必定不会饶恕!   只是他贵为凤羽城主,总有几分矜持,直拖到第二天才派出使者。   ……   李玉暖其实也早就感知到凤敏年的气息,对这个通过放任族内子弟相互争斗从中挑选最有能力的继承人的老人,她敬佩之余却又不屑!   城主需要的不仅仅是修为和心机,更重要的是人品和胸怀。一个从心计争斗中脱颖而出的城主,或许有能力处理好大部分的事物,但是心胸和气度上到底还是输了一些。   她不喜欢这种类似蛊毒的选拔机制。   第二天早晨,凤敏年的使者果然来了。   凤兰台深知看门狗不好惹的道理,笑盈盈道:“刘叔,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三少,城主昨日正式出关,烦请三少的贵客过去一趟。”被称为刘叔的使者阴阳怪气地说着。   凤兰台笑道:“我本还想着求见城主呢,没想到城主居然昨日出关了。”   刘叔皮笑肉不笑道:“您的客人气息那么强大,谁能感觉不到啊!”   他以往对凤兰台倒是异常客气,但随着凤谨言的再度崛起,这家伙顿时又调换了旗帜。   不过也不能怪他见风使舵,虽说凤兰台最近十多年都占据着上风,但究其根本,还是凤谨言的根基更深一些。   凤兰台于是顺从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恭敬不如从命,立刻准备……”   “三少准备什么?城主只请了您的贵客,可没说三少也要一起去!”刘叔冷冰冰地说着。   凤兰台大窘,争辩道:“我许久未见城主,只是想顺便”   “可是城主并不想见三少!”刘叔狗眼看人低地说着。   凤兰台还要再说,李玉暖已经听到,笑着走出,道:“这位使者倒是口气极大,但你不要忘记了,你再嚣张也只是奴才,凤兰台却是实打实的凤家三少。”   “我受城主号令,城主只要三少的客人过去,我也不敢违命行事!”   “既然如此,你还在这里蘑菇什么?”李玉暖冷嘲热讽道,“难道一时口舌之争,比城主的号令还重要?”   她实力摆在那里,最不怕的就是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了。   刘叔顿时语穷,只能灰溜溜地退下。   李玉暖则对凤兰台叮嘱道:“我与凤敏年此番见面,料想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倒是凤谨言那边,似乎有无头僧的气息,你凡事小心了!”   “前辈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   ……   凤敏年没有在城主府接见李玉暖。   小轿出了门,一路北行,走了大约三里,终于在一个小院前停下。   刘叔虽然不知李玉暖已是化神修为,但经过方才的教训,也知道这姑奶奶不好惹,弓腰走到轿前,小心道:“城主就在里面,请您”   “我知道了,百花幻阵吗?”   李玉暖轻声说着,走出小轿。   刘叔眼中前方乃是个极雅致的小院,但在她眼中,却是幻象剥落,露出迷阵的本质。   她缓步向前,不是门口的方位,刘叔刚要出言提醒,就见墙壁一阵幻化扭曲,竟把人彻底包了进去!   李玉暖平静地走在幻阵之中,百花撩人,春意荡漾,处处都是鸟语花香,但每一缕花香中都暗藏杀机,正如每一朵花都是符所化。   错一步就会陷入万剑撕心的境地!   这是凤敏年布下的欢迎,只有通过考验才能成为他的座上佳客。   但他不知道,李玉暖曾在多宝阁的折叠空间里经历过比百花幻阵迷幻荒诞百倍的法阵,他引以为傲的错综复杂,在她眼里却只比纸糊的略强一些。   她随意地行走着,并不急于立刻破阵,而是漫步其中,尽情欣赏法阵构造出的美妙异象,而后轻轻几个勾勒,将法阵的破绽恰倒好处地修补。   这让打坐之余监控法阵的凤敏年惊愕了。   这女修能够一眼看出法阵,本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她看穿了法阵以后的种种举动,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陷入法阵,不急于破阵,反而帮忙修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不得不承认,经过她的修复,法阵变得更加完美如真了。   凤敏年坐不住了。   从最初的怀疑女修的能力,变成怀疑自己的决定。   “阿力,你说她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凤敏年喃喃地说着。   一旁伺候的阿力闻言,抓了抓脑袋:“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奇怪的女修,像是示威,又像是示好。也许她只是……无心为之呢?”   凤敏年苦笑道:“每一次都能恰好挑到符阵的破绽,哪可能是无心为之!”   “既然主人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何不”阿力小心地说着,他长得五大三粗,确实心细如丝。   凤敏年点了点头:“好,我且会她一会!看看”   话还没有说完,凤敏年便觉眼前一花,侍立面前的阿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白衣女子,三千青丝,玉容半遮,清冷之中自有一份妖娆,正是本该被他困在百花幻阵中的李玉暖。   他转身看水镜,惊愕地看到阿力被困在了幻阵中!   “你是怎么做到的!”凤敏年大怒。   李玉暖伸手摘下遮面的纱巾,露出倾国之色,慢悠悠道:“你的法阵实在是太稀疏平常,我一时忍不住,就把它改造了一番。”   “我没问你干嘛弄我的法阵,我只是想”   “想知道为什么变成他在法阵中,而我却站在你面前吗?”   凤敏年随口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玉暖嫣然一笑:“因为你说了你想见我啊!最快的让你见到我的法子,就是我和他互换。”   一句话,道破了百花幻阵的最大破绽。   凤敏年第一次感受到尖刀逼着喉咙的紧张。   “你……莫非是符世家的人!”   李玉暖笑道:“符世家的人确实擅长符,可惜功法所限,最多只能修炼到元婴,哪能如我这般偷天换日。”   “你到底是什么人!”凤敏年尽可能平稳地说着,胡须开始颤抖。   凤羽城的许多争斗其实是他刻意挑起的,由此迫使子侄自相残杀,好助他选出最有能力的继承人。直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连凤谨言和邪道隐隐约约的勾结,也在他的监控之下。   但凤兰台请来的女修给他的感觉却是   这个女人会彻底坏了他的计划!   李玉暖道:“想让你的凤羽城翻天的人。”   “好大的口气!”凤敏年怒道。   李玉暖道:“我敢说这句话,自然是有几分把握。只是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制造压力迫使子孙快速成长,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你制造的矛盾只会让人的邪恶面彻底爆发,进而一点点扭曲,变得阴暗邪恶。”   “那又怎样!”凤敏年的手指发出噼啪的声响,“我是凤羽城的主人,我有义务为凤羽城选出一个最强最有能力的继承人!”   “真的?”李玉暖一针见血道,“或者是你舍不得放权!”   表面上是信奉自然法则,通过逼迫子孙辈相互争斗,从而选出最有能力的继承人,其实内心深处却是舍不得城主的地位,借挑起层出不穷的争斗,削弱族中的反对力量,确保自己的地位长久稳固。   被戳中心事的凤敏年愤怒了。   “凤羽城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女人指手画脚!”   李玉暖针锋相对道:“怎么,觉得女修不如男修?织云城可是北域排名第五的大城!”   凤敏年道:“我是不知道凤三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为他做事。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凤家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外人插手,尤其是女人!”   “可惜这次的事情我管定了!”李玉暖怒道。   她平生最恨两种人,一个是趋炎附势反复无常的小人,一种是自以为是欺压女人的男人。不论哪一种,她一旦遇上,就只有一个态度:杀!   凤敏年也是大怒,他最讨厌敢对男人的事情指手画脚的女人,所以即使知道这个女人是化神期修为,确实有横插凤羽城事务的资格,也一样怒发冲冠!   “很好,你很好地勾起了我的火气!现在就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斤两,敢在凤羽城撒野!”   凤敏年如此说着,周身燃起了熊熊火焰。   焰色发青,乃是自骨骼里面燃起的极寒之火。   天下人都知道凤羽城以凤为姓,凤凰为图腾,却不知他们真正的祖宗其实是腾蛇,最擅长的也是骨焰冷火!   此刻,二十多朵极寒火焰幻化而出,每一朵都有碗口大,支起的光环更是丈余,火焰腾空,松松地环着凤敏年,极寒交错间,将三丈方圆的空间都卷入滴水成冰的领域。   咔嚓咔嚓,空气中的水分结成冰霜,开始凝固。   李玉暖的衣裳表面也多了些冰雪的痕迹。   凤敏年得意地笑着,这个女人的修为不低,可惜脑子有点蠢。   “黄泉幽冥火莲,起!”   一声怒喝,二十多朵骨焰冷火融为一体,迅速凝结为一朵青色中带着微黄的黄泉莲花。   莲花带着惊天动地的威势腾空,高速旋转,所经之处,万物冰封! ☆、第417章 凤兰台的觉悟   “这就是黄泉幽冥火莲?”李玉暖故作大惊小怪地说道。   黄泉幽冥火莲乃是腾蛇一族的本命手段,魔尊留下的记录里,黄泉幽冥火莲若是由化神期全力施展,甚至可以给渡劫期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谁想到万年后凤氏一族的血脉稀薄到这般地步,连狂傲一世的黄泉幽冥火莲也变得微弱不堪了。   凤敏年不知道李玉暖其实是惊讶黄泉幽冥火莲变得如此虚弱,他误以为她惊愕于黄泉幽冥火莲的威力,得意道:“怎么样,若是你现在跪地求饶,做我的妾侍,我或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李玉暖叹了口气:“我确实很惊讶,我惊讶这黄泉幽冥火莲比起传闻中的威力,弱了起码十分之九呢?”   “你找死!”   凤敏年大怒,黄泉幽冥火莲随之暴涨,变得车轮一般大小,刺骨的严寒直刺神识,本来飘逸的白纱也被冻得笔直发硬。   将黄泉幽冥火莲发回道这地步,凤敏年自己其实也快支撑不住,但他存心要李玉暖好看,又怎么可能露怯,强行硬撑着,随时准备   “若此也称为火莲,腾蛇神君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李玉暖冷哼一声,身体仿佛没重量一样后滑三尺,原本已被冻僵的衣裳因此恢复柔软,翩然欲飞,衬得她好像莲花中掉出来的仙子。   “白莲净世!”   一声轻斥,被黄泉幽冥火莲支配的冰冷空间顿时瓦解,幻象中,无数白莲自虚无中生出,闪着金色的露珠璀璨绽放,又化为流光消散。明灭间,熠熠辉煌的黄泉幽冥火莲渐渐平复,越来越小,越来越淡,转瞬间就   要熄灭了!   “怎么可能!”凤敏年疯狂了。   黄泉幽冥火莲是凤氏一族的看家本领之一,每一次施展必定惹得对手大狼狈,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简直闻所未闻!   李玉暖柔声道:“我方才说过,你放出的这东西若也配称为黄泉幽冥火莲,腾蛇神君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凤敏年呆滞了。   他意识到李玉暖的话中另有一层含义。   她不仅知道黄泉幽冥火莲的由来,还知道凤氏一族的原本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些!”   口气虽然严厉,但到底带上了几分尊敬。   李玉暖也知道要这种跋扈惯了的人绝对不可能立刻卑躬屈膝,所以也不强求,平静道:“我和你一样,都是天宫的后裔!”   “天宫的后裔!”   凤敏年的心骤然一抖!   北域八大世家都是天宫后裔的事情,即使是家族内部也只有少数核心人物知道。万年的混血通婚,八大世家体内源自古族的血脉其实已经衰弱得不堪一提。就如黄泉幽冥火莲的一再虚弱那样,是个不争的事实。   但是直到听到天宫的名号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女人确实来头不小。   果然有嚣张的资本!   凤敏年心中虽然渐渐有了敬佩,嘴上却还是不服气,吹胡子瞪眼道:“你是天宫后裔,有证据吗?!我凭什么信你!”   李玉暖道:“一眼就能看出的事情需要证据吗?何况我这次来凤羽城,并没有要求你们兑现太古的承诺!我只想告诉你,帝尊已经彻底打破冰原的封印,如果你还在乎凤羽城,不想成为帝尊征伐三界的道路上的第一个牺牲品的话,就快点结束可笑的内斗!”   “可笑的内斗?这是选拔新城主的最佳手段!”凤敏年冷然道,“帝尊是不可能放过凤氏一族的!但凤氏一族的血脉力量正在逐渐衰弱,已经没有力量抵挡冰原的侵略!我必须选出一个最强最有毅力的子孙,以全族的力量激发他的血脉之力,由此重造一个渡劫期,助凤氏一族度过灭族难关!”   “是吗?”   李玉暖不相信,但是她不想拆穿凤敏年的诡计,冷笑道:“可是凤城主,你最引以为傲的子孙之一凤谨言已经和冰原有接触,准备靠冰原的秘术重获腾蛇之力,你知道吗?”   “胡说!”   凤敏年深知凤谨言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何况废了十七年的根骨突然恢复修为,怎么可能没有猫腻。但他默许了,因为足够激烈的争斗才能为凤氏一族选出最合适的那个人!   李玉暖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他的根骨在十七年前因为内杠而废,凤氏一族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恢复。可他却奇迹地恢复了,只是莫名地瘫了!你可以立刻召他觐见,查看他的经络,是不是出现了返祖现象!”   进入凤羽城的时候,她就已经闻到了那股来自冰原的臭味!源头正是凤谨言的府邸!   这一次,凤敏年没有立刻反驳,他私心并不喜欢凤谨言,这个子孙辈实在太狠太毒,连同族都不放过,若是真让他掌了大权,凤氏一族必定会被杀得七零八落!   但非常时期用非常人才,若是凤谨言真的拥有凌驾于其他凤氏子弟的天赋和能力,重用他,甚至暂时将城主的位置交给他,也未尝不可!   “也许是意外让他出现返祖现象呢?”凤敏年敷衍地说道。   李玉暖叹了口气:“城主果然还是不相信我!随便吧,你可以继续不信我,但现实终归会打你耳光!”   说完,转身就走!   凤敏年享了几百年的尊贵,哪被人这样怠慢对待过,当即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   ……   “前辈辛苦了。”   凤兰台是个聪明人,他一眼看出李玉暖此行并不顺利,所以李玉暖回来后,他闭口不问和城主的见面情况,只顾着殷勤款待,嘘寒问暖,恨不能自荐枕席如果李玉暖对他有半点兴趣的话。   李玉暖对他的殷勤却表现得异常倦怠:“凤敏年这个人心机太深,性格又多疑,他不死,就算你坐上了城主的位置,恐怕也没有什么权力。”   凤兰台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是谦虚道:“城主也是一心为了凤羽城,若是言辞有苛刻的地方,还请前辈不要放在心上。”   李玉暖道:“可惜如今已经不是我愿不愿意放在心上的问题了。若我的计算没有错,不出三天,凤羽城内就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前辈的意思是”   凤兰台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玉暖知道他想些什么,撇嘴道:“放心吧,凤敏年做人虽然刻薄,却也没想过害你们。可惜凤谨言等不了了,若是我感知到的那个气息没有错,他能如此快速的恢复,必定是用了神庙的秘术。以同族的血为药引,强行激发血脉之力,借机返祖活得新生!可是这手段效果虽好,副作用也是一样的明显。”   “什么意思?”   李玉暖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如此强行激发出的血脉之力是不受控的力量,至少,他的身体和神识是控制不住的。所以随着力量的强大,他的身体会逐步被这股力量改造,变成最适合的模样,而他的神识却会逐步崩溃。”   “……您的意思是……”   李玉暖叹了口气:“他会最终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那岂不是”凤兰台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明白为何最近半年,凤谨言表现得越来越没有耐心,手段也越来越血腥。   本以为是他修为被废憋屈了这么多年,性格变得怪异阴沉,却没想到真相竟是他已变得非人非魔了!   “我们该怎么办!”凤兰台紧张道,“他虽然神识混沌,对我的恨意却是不会消失。得到力量后,必定会杀我泄愤!”   李玉暖看他紧张的摸样,决定试他一试。   她笑盈盈道:“但那也将成为你的最好机会。失势的十七年里,凤谨言想必是每日都卧薪尝胆,期待卷土重来。所以才会修为恢复只半年,就把你辛苦发展的力量吞并了大半。所以我建议你静观其变,让他越来越疯狂,最终保不住人形!”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就算凤敏年信奉优胜劣汰的法则,他也总不可能让一个没有自控能力的怪物坐上城主的位置吧!等凤谨言彻底发狂,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凤敏年!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吧。”   凤兰台静静地听李玉暖描述,面色几番抽动。   最终,他叹了口气,道:“前辈所言极是,但是……我却做不到。”   “什么意思!”李玉暖愠怒道。   凤兰台道:“我固然恨不能杀了凤谨言,也觉得凤老头碍眼到了极点。但是前辈也说了,凤谨言的血脉之力是强行从凤家人的体内抽取出来的。我是否可以因此推出,等他变成彻底失去理智的怪物形态时,凤家也已经名存实亡,大部分人都成为了牺牲?”   “不会是全部,不过也差不多。”李玉暖淡漠道。   凤兰台道:“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不想费尽心机弄到手的凤羽城却是个人口骤减死伤惨重的破败之地!我希望前辈能助我一臂之力,在凤氏一族遭遇大灾难之前就停止凤谨言的倒行逆施!若前辈能够救下凤氏一族,登上城主之位后,我愿把镇城三宝全数奉上!”   他的面容前所未有的坚毅。   李玉暖也有些愕然:“想不到你居然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凤兰台道:“平日里确实喜欢勾心斗角,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从来都很清醒!凤羽城都没有了,凤氏一族都完蛋了,当上城主做了族长又有什么意思?!” ☆、第418章 滔天血浪   李玉暖的担忧在第三天早晨变成了现实!   那一日,凤羽城被一股可怕的血腥气震醒的!   浓郁的血腥气从地下渗出,骇人的冰寒狂涌而来,带给整个城市无法承受的可怖。   随着这股腥气一起到来的是滔天血浪,大量鲜血从凤谨言的府邸涌出,浪涛卷起大量尸骸碎片,浓腥袭人,惨不忍睹。   血浪最上方翻滚着个似蛇非蛇的怪物,他身长数丈,上半截倒还保持着人的模样,胸侧覆满银白鳞片,背上长出一对一丈长的大翅膀,腰部以下彻底异化成蛇,但覆盖在滚圆的蛇身上的却是灰黑色的羽毛,看起来异常诡异。   脸倒还是人的面孔,只是肿大了,嘴唇深紫,半张面孔覆盖这银色鳞片,张开嘴,发出的是野兽的嘶吼之声。   “这是……什么怪物!”凤兰台震惊道。   李玉暖道:“这是强行拔出血缘之力的凤谨言,因为不能驾驭腾蛇的力量,反被力量改造成半人半鸟半蛇的古怪模样!”   “是吗?”   凤兰台喃喃地说着,看着挟血浪而来的庞大身体。   虽然是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却也依稀可以看出原本的健壮完美,只是个半成品尚且如此强大,真正的腾蛇该是何等的不可一世!   难怪腾蛇能成为天宫十二神君的一员,李玉暖也不自主的感慨道。   腾蛇拥有强壮的肉体,而息族则擅长神魂法术,两者合璧,威力无法想象。   但是如今,冰原以秘术强行造出的酷似腾蛇的强横身体却变成了凤羽城的灾难根源。   在愤怒和狂暴的情绪的支配下,凤谨言已经濒临发狂,识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杀杀!   他第一个要杀的是凤兰台,第二个则是凤敏年!他要杀光曾经羞辱过他的人,他要把整个凤羽城变成他的祭品!   呼啸间,庞大的身体已经飞到凤兰台的住处,随之而来的巨浪把整个宅院都湮没!   “凤兰台,出来受死!”   空有人的面孔的怪物疯狂咆哮着,庞大的蛇尾一个甩动就把足有五丈高的席凤阁给拍平了。   凤兰台悬在空中,看着下方的汪洋血海和垂死挣扎的普通民众,心中悲愤交加。   “前辈,我们该怎么办!”   李玉暖没有说话。   远处只觉得腾蛇体型庞大得可怕,近看才真正意识到这生物的不可思议。   蛇身覆满了青黑色羽毛,下腹部处却盖满玉色的鳞片,和真实的腾蛇竟然相差无几。   冰原付出那么多的天材地宝,当真仅仅是为了造一只类似腾蛇的怪物?   李玉暖不相信冰原会这么善良。   她看形势紧张,而凤兰台又再三催促,忙解释道:“腾蛇最令人顾忌的是它的强大力量,凤谨言本就恨你入骨,如今又理智崩溃,力量已经彻底不受控制。我虽然有办法与它周旋,然你……未免再生枝节,我要你带着老弱妇孺们立刻撤退!”   “是!”   凤兰台得令,立刻退下。他虽然性格投机,却也是个顾大局爱惜妇孺的男人。   一支又一支的云船被放出,避过凤谨言攻击的凤家子弟纷纷开始救人,本就颇有威望的凤兰台毫无疑为成为了临时指挥,要求凤氏子弟不论亲疏,凡是求救的一律不得拒绝!   此刻情况不可谓不危急,无数人都靠爬上房顶才勉强获得喘息机会,生死危机的时候看到凤家三少临危不乱主持大局,众人心中的天平顿时开始倾斜。   何况已经有人知道那造成灾难的怪物与凤谨言有关……   凤兰台干劲十足的指挥着,他知道,只要能带凤家人走出这场的灾难,城主之位必定十拿九稳!   ……   ……   凤兰台指挥救人的时候,李玉暖也和凤谨言幻化的怪物正面对上了。   “为了一时之气,不惜勾结冰原无头僧,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凤谨言,我该说你是可怜还是可恨呢?”   对着牛头大的眼睛,李玉暖厉声指责着,言辞间蕴含不容置疑的力量。   凤谨言虽然理性大半溃散,却依旧留着简单的思考能力,听到这女人竟然指责自己,勃然大怒,张开嘴一声巨吼!   “贱人,去死!”   随着吼声飞出的是足以把千年老树连根拔起的巨大气流,但是如此磅礴的力量吹过李玉暖的身体时,也只是让她的头发乱了少许。   伸手理顺头发的同时,李玉暖怜悯地说道:“你果然已经丧失理智。我熟悉的凤七少,是断断不会用这么野蛮愚蠢的办法对付一个化神期修士!”   “化神期算什么!”凤谨言野兽般的咆哮着,“我如今已经化神巅峰,全力施展,就是渡劫初阶也可以斩杀!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确实不算什么东西,但至少比躲在你身后的无头僧正直,也比你这个以同族的血成全自己的人高尚一点!”   李玉暖冷傲地说着,感应到右侧有化神期修士疾驰而来,遂拱手示意:“凤城主倒是速度极快。”   凤敏年假装没听出她话语里的讥讽味道,看着前方面容越发扭曲的凤谨言,怒道:“畜生,还不立刻速手就擒!”   “束手就擒?”凤谨言呆呆地重复了一变凤敏年的话,突然仰天一声长啸,啸声中,本就覆盖了大半张面孔的鳞片,覆盖范围暴增,大量鲜血因此滴下!   等凤谨言低头时,脸上已经只剩眼睛和嘴唇周围没鳞片了。   他张开长满尖牙的嘴巴,愤恨道:“凤敏年,我恨不能把你生吞,你竟要我束手就擒!”   凤敏年大怒:“畜生,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说罢就要迎上去教训一番,却被李玉暖拦住,道:“城主不可!他对你本就深怀恨意,如今又被冰原秘术毁了神智,已经只剩下野兽的本能了。”   “那又如何?”凤敏年愤愤道。   “他的身体被改造得非常接近真正的腾蛇,”李玉暖一针见血道,“你若不想平白送了性命,就听我的指挥!绝对不能冲动!”   “听你指挥?”凤敏年不服。   李玉暖知道他不服自己,平静道:“腾蛇本是息族的伴生族,我机缘巧合得了息族的部分传承,没有十成把握降服真正的腾蛇,但镇压一只人造的假腾蛇,倒是有九成的自信!何况又有凤城主与我合作!”   凤敏年的面色几许闪烁。   两次见面,李玉暖带给他的震惊实在太多,以致她说出自己拥有息族传承时,他甚至没有感到惊愕。   他看着她绝色的面容,尽可能心平气和道:“你打算怎么办!”   李玉暖道:“烦请城主帮忙,诱敌离开。”   凤敏年理解她的担忧,凤谨言所化的腾蛇虽然还不是真正的腾蛇,肉体的强横也非同小可。若是他们在凤羽城内大打出手,必定会对城市造成短期内无法修复的巨大破坏。   所以于公于私,都必须把凤谨言引出凤羽城。   好在他们有一个现成的诱饵。   凤氏一族中,凤谨言最恨凤敏年和凤兰台,他看凤敏年近在咫尺,早就激动得恨不能马上扑上去了。   凤敏年看了李玉暖一眼,突然往极北狂奔而去!   虽然曾被李玉暖批评为血脉虚弱得不配使用黄泉幽冥火莲,凤敏年毕竟是凤氏族长,手上捏着诸多秘术,知道如何善加利用极北的严寒,让力量得到百倍增幅!   而凤谨言作为凤氏曾经的核心弟子,虽然已经疯狂,却也没彻底丢了理智。他看凤敏年往极北而去,并不立刻追上,瞪大牛头般的眼睛,四下打量。   李玉暖见调虎离山计没有立刻奏效,于是再生一计,自丹田内取出息族的翠玉灵书!   灵书光芒才刚刚流出,凤谨言顿时发了狂!   本能的饥渴让他疯了一样希望得到翠玉灵书,虽然他并不知道这闪着淡绿色光芒的玉片是什么!   吼   一声咆哮中,庞大的身体紧咬着李玉暖和凤敏年,往极北的地方窜去!   ……   这是一场生死狂奔。   沿路苦寒气息的侵蚀,让身体的异化程度加剧,凤谨言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庞大,背脊处的翅膀越来越张扬,自然速度也越来越可观。   凤敏年虽然是化神修为,手中又奇珍无数,到底不如腾蛇的肉体强横玄妙!   眼看就快被他追上了!   疲于奔命的李玉暖一样心急异常。   她在魔尊的记忆里见过腾蛇,知道息族有专门的手段克制腾蛇,但凤谨言不是彻底的腾蛇,他的体内掺入太多的杂质,息族的手段未必会对它奏效!   稍有不慎,自己反会被它的愤怒毁掉!   幸运的是,在息族之宝和凤敏年两大诱饵的吸引下,凤谨言还没有发现自己中了计。而操纵他的无头僧因为另有目的需要达成,所以暂时没分出精力关注凤谨言,甚至,他隐隐希望凤敏年把凤谨言引走,如此一来,凤羽城内就没人能够阻止他。   如此一来,凤谨言就彻底失了控,而极北之地的冰寒上空也出现了罕见的奇景!   一条长着翅膀的巨蛇漫天飞舞,爪子的前方立着两个不容忽视的黑点。怪蛇和黑点遥相对峙,三重威压相互撞击,将极北的天空割得支离破碎,更有大量威压落在地上,把冰面炸得横七竖八!   凤谨言本就心胸狭窄,经过这番戏弄,更是恨意浓烈,只恨不能张开嘴巴就把两个蝼蚁彻底吞下去!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凤羽城所有的人!”   巨口怒吼,巨爪翻滚,天地都卷入狂暴中! ☆、第419章 八握剑   凤敏年没有凤谨言那改造过的强横肉体,但姜是老的辣,他敢把战场拉到极北之地,自然也有他的理由!   这片冰寒之地是最后一个纯血腾蛇的埋骨之地!   以族中秘术辅助,腾蛇血脉在此地迎敌,法力会有一定几率的增幅。凤谨言虽然也是腾蛇后裔,无奈他的血脉之力的激发手段有违天和,激发过程中更人为填入大量污秽东西!来到极北之地后,反而会被严重压制。   如此一增一减,凤敏年竟巧妙地扳回了优势。   当然,若是凤谨言理智尚存,也不会中计,可惜他如今不过是个神识驾驭不住身体的怪胎,李玉暖和凤敏年只是略施小计,就把他拉到陷阱里!   “你们两个,给我受死吧!”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算计,异化成魔的凤谨言怒吼着,嘴里吐出的腥气浓烈得足以让低阶修士化为血水!   但这份腥气根本不能让李玉暖和凤敏年动容,凤敏年甚至反通过这股腥气,分析出他的体内至少融合了二十多个凤氏旁系子孙的血脉!   可惜渣滓注定是渣滓,就算把渣滓全部融合在一起再提纯,得到的也还是渣滓!   “你杀了那么多凤氏同族,抽取他们的血脉成全自己,但你真以为这样做就能提升自己的血脉之力吗!”   凤敏年愤怒地说道,当腾蛇古族为了延续血脉选择和人族混血后,就注定他们几乎不可能再恢复纯粹。为了追回腾蛇的荣光,凤氏一族无数次研制秘术,企图帮助族中接近纯血的后代提升血脉之力,但是就算集合了全族的智慧,凤氏子孙的腾蛇血脉也很难超过五成,因为一旦跨过线,就不再是人!   腾蛇强横的法力会毁掉人的神识,变成非人非鬼的怪物!   “你并不是第一个因为野心企图越过那条线的人,凤氏一族万年的历史出现过无数比你更天才的人物,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凤敏年痛惜地说着,突然反手按住后颈,将脊椎骨生生从体内拔出!   鲜血滴滴答答地流出,整根的脊柱抽离时还带着血迹,但当凤敏年的指尖燃起极寒之火后,那脊椎骨便迅速变形凝固,成为一把造型古怪的白骨长剑。   “这是”   李玉暖能够够感受到长剑上浓郁的荒古沧桑之力。   “这就是凤氏一族的执法八握剑!”凤敏年大声解释道,“历代如你这般妄想突破血脉极限的人,凡失败变成没有理性的怪物者,一律由八握剑斩杀!今天,我作为凤氏族长,要再次执行家法!”   “八握剑!居然是八握剑!”   凤谨言的理性早就疯狂,他根本听不懂凤敏年的话,他只看到八握剑上凝结的巨大法力,直觉告诉他,只要把这些力量全部吞下,他就能得到更高层次的进化!   如今的他不过是个空有腾蛇躯壳的怪物,力量还不能和真正的腾蛇相提并论!   但仅仅是得到了一个腾蛇的躯壳就可以如此强大,完整横炼过的腾蛇肉身该是何等的不可一世!   仇恨和贪婪纠缠在一起,让他疯狂。   “把八握剑给我!”   贪婪的怒吼冲破咽喉,凤谨言一个大摆尾,竟然三座冰川都被打落,十人合抱粗的冰柱砸在地上,炸起半天高的雪雾!   “孽畜,就凭你也想得到八握剑!”   凤敏年愤怒地吼叫着,咬破舌尖喷出魂血,落在剑上,燃起八朵黄泉幽冥火莲!   深绿发黄的颜色熊熊燃烧,溅起让空气都冻结的力量!   锵锵锵!   空气冻结,冰珠子砸在地上,铿锵作响!   李玉暖看凤敏年握剑的手臂肌肉暴起皮肤撕裂,脸上更是青筋暴起,知道即使是化神期,想彻底施展八握剑也是一样艰难,遂大声道:“凤城主,我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翠玉灵书飞出,数百万的灵符挥洒而下,每道灵符上都附着了一丝神魂之力,化为甘露洒在八握剑上,让黄泉幽冥火莲燃烧得更加烈烈!   八握剑的威力以几何数级暴涨,凤敏年的压力却反而轻松了,老头再也不倨傲,对李玉暖佩服道:“你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李玉暖道:“大敌当前,自然大局为重!凤城主,还不赶快用八握剑斩杀这个叛徒!”   凤敏年闻言,猛然感觉到一股腥气至极的威压贴到背脊!   先祖为避免滥用力量,刻意将处罚叛逆的八握剑熔炼藏在凤氏族长的脊柱中。这么做本意是让凤氏族长斩杀叛徒时感同身受,然而此次,面对凤谨言的丧心病狂,凤敏年却反而因此陷入了窘迫!   或是承受足以把身体拍成泥饼的重击,忍痛将八握剑刺出,或是以八握剑碎裂为代价,保住自己的性命!   凤敏年没有犹豫。   生死关头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防护,以八握剑横档,强行将   “我今日拼了一死,也要替凤氏一族杀你这畜生!”   长剑之上,全是冰寒之力,得到翠玉灵书的符相助,终于融合而成的黄泉幽冥火莲虽然还没有打出去,其上流淌的法力已经足以让凤敏年为中心的方圆十里都卷入恐惧和缠斗之中,冰川轰隆隆地崩落,栽在地上,地面裂出纵横的深谷,每一道都有数丈宽黑洞洞地不见底!   在极北之地栖息了几百上千年的生物纷纷从掩身处逃出,求生的直觉让它们感觉到黄泉幽冥火莲的绝对强势!   宁可被卷入冰暴中,也不能留下!   那飞天的蛇形怪物只会掠走它们的血,可燃烧在白骨剑上的深黄色火焰却能把整个冰雪平原都夷为平地!   可惜它们的逃亡还没有开始,战斗就已经结束!   轰!   毁天灭地的力量降临,只是被余韵波及,极北之地就已经彻底变了形!   至于承受了黄泉幽冥火莲几乎全部的攻击力的凤谨言,更是彻底卷入深黄色火焰之中,它的身体在燃烧,那不过腕口大的火焰居然能把它数百丈的身体完全包裹,甚至任凭它翻滚挣扎,都不能扑灭哪怕一丝一缕!   越是扑滚,火焰的燃烧便越嚣张!   若是细细看就会发现,火焰的表面还交错织着一层淡绿色的网络,这是翠玉灵书的力量,有它相助,黄泉幽冥火莲才能肆无忌惮地燃烧,而凤谨言不论怎么挣扎,都不能甩落哪怕最小的一点火花!   随着火焰的愈演愈烈,腾蛇庞大的身体也开始冒烟,大量的黑色液体和羽毛鳞片一起脱落,但因为李玉暖近在咫尺,这些剧毒之物还没碰到地面就已化为飞灰!   看到凤谨言最终自食其果,凤敏年欣慰地笑了,只是他才舒了口气,之前强行压下的伤势也顿时爆发,大量的血倾吐出来,甚至不能再悬空而立了!   李玉暖无奈地飞出白练将他拉住,同时抛出一个玉瓶,道:“这药丸能暂时镇压你的伤势,只是要完全治愈却得”   凤敏年毫不犹豫地吃下去两颗丹药,面色萎黄道:“能打败这个孽畜还苟全性命已是预料外的惊喜,就算因此修为打折命不久矣,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玉暖笑道:“可我还等着你把我扶持的凤兰台确立新的凤羽城主呢!哪怕是为了我的野心,你也不能现在就死了!”   这尽现自私的话非但没让凤敏年生气,反而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果然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很好,你很好!”   李玉暖一边紧密监视着天空犹在燃烧的庞大身体,一边道:“多谢夸奖。”   凤敏年道:“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李玉暖刚要随便捏个名字,凤敏年又补充道:“我想知道的是你真正的名字,可不能随便捏一个敷衍我!”   李玉暖吐了吐舌头,道:“我是李玉暖,无双城主。”   凤敏年闻言,长嘘一口气:“果然不是无名之人,可惜我自百年前便以闭关为名不再出席十城的会议活动,竟未能与无双城主这等妙人早早结识,真是可惜啊!”   李玉暖笑道:“如今也算见了,就不可惜了。”   凤敏年道:“是啊,一点也不可惜了。你是天宫传人,你选出来的凤羽城主,必定能够帮助凤羽城度过接下来的难关。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凤氏一族不管怎么努力,都不能让已经被污染的血脉彻底恢复为远古的纯粹?”   李玉暖本不想解答这个问题,但看凤敏年一心想知道答案,她也不好敷衍,仔细思考后,谨慎道:“人族虽然弱小,却是这三千世界最擅长活下去的种族。当古族为了确保繁衍而和人族混血后,人族为了繁衍而演化出的一些东西也混进了古族的血脉中,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剔除!这是企图借助人族旺盛的繁衍力的古族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是不能回到远古的血脉,是不可能……”   说到这,凤敏年看了眼冰原的方向,忧患之意溢于言表。   李玉暖叹了口气:“天道既然让古族必须和人族混血才能继续繁衍,想必也早看到了今天的结果。我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并不一定要恢复远古血脉才有可能打败冰原。”   “可是”   风明年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凤羽城方向有一群人一边打斗一边冲着极北方向疾驰而来,为首者褐色斗篷遮身,正是冰原无头僧! ☆、第420章 你的敌人是我!   说时慢那时急,只是眨眼的功夫,冰原奸细就已经蹿到面前。   他发现前方居然有李玉暖和凤敏年挡着,又看到上空处凤谨言被火焰炙烤化为灰烬,疾驰的身影顿时停下,兜帽下,发出桀桀的怪笑:“凤敏年你果然老了,居然靠着女人帮忙才镇压了内杠!”   凤敏年冷哼道:“我虽然老了,要灭你这无耻之徒也是一只手的功夫!”   “是一只手的功夫就死在我的掌下吧!”无头僧阴沉地说着,因为法力的遮掩,无法通过声音分辨原本的身份,但其流露出的自信和邪气,却让凤敏年和李玉暖都不寒而栗。   而这时,紧追无头僧出了凤羽城的凤氏子孙也全数抵达。   他们看到城主身旁居然站了个女修,难免面色微愣,随后又立刻回过神,上前禀告道:“我等无能,中了敌人调虎离山计!”   “发生了什么事?”凤敏年威严道。   为首老者苦着脸道:“这无耻之徒趁着凤谨言那孽畜破坏凤羽城、人人自危,居然闯入城主宝库,毁坏了镇城之宝!”   “什么!”凤敏年闻言,微黄的面孔泛起深紫,急切道,“他毁了三宝中的哪一件!”   “是……祖宗骸骨!”老人哭丧着脸禀告着,凤敏年的脸色顿时垮下:“你说什么!老祖宗的骸骨居然被……”竟是一时气顺不过来,眼看就要栽倒了!   还好凤家年轻一辈人眼明手快,冲上前扶住了凤敏年,一番拍打灌药,才让他面色舒缓,直起腰,对前方无头僧道:“你确实有几分本事,居然敢毁我凤氏祖宗的骸骨!”   无头僧道:“叛逆骸骨,天宫之人得而毁之,也就你们这群叛逆的后代会把他当做宝贝供起来!”   “住口!”凤敏年大骂着,对身后的子孙们道:“我确实没什么本事,主掌凤羽城几百年,唯一学会的就是权衡之术。凤羽城会变成今天的样子,我要负全部的责任!但是就算是个没能耐的族长,今天被人欺到家门口了,也是绝对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传令下去,我凤羽城从此与冰原势不两立!见到无头僧,一律杀!”   “是!”   凤氏一族血脉中属于腾蛇的部分已经非常稀薄,但再稀薄也是腾蛇后裔,听到老祖宗的骸骨居然被毁坏,无不愤怒地心肺都要烧起来了。甚至不需要族长吩咐,年轻一辈已经排出阵势,只等一声令下一拥而上,将那无头僧撕成碎片!   凤敏年看了眼被团团围困的无头僧,哼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想说的!快快速手就擒,我至少可以让你死得干脆点!”   无头僧的斗篷下再次发出桀桀怪笑。   “凤敏年,七百年不见,你颠倒是非的能耐倒是纯熟了许多!可你真以为自己有杀我的本事?你知道我究竟是谁吗?!”   话音刚落,褐色的斗篷中散出大量黑雾,黑雾缭绕身体,让无头僧消瘦的体型扭曲,逐渐膨胀拉长,只看轮廓竟有几分像蛇!   李玉暖眉头一抖,惊声道:“他也是腾蛇血脉!”   “不,我和凤谨言一样,都是凤家人,我们企图借助血缘回溯振兴凤氏一族,却不幸失败变成了怪物,反被族人唾弃!幸运的是我逃出了惩罚,而他却……”   无头僧的信口开河气得凤敏年双目血红,大骂道:“好一个有识之士,好一个振兴全族!你这制造混乱偷窃祖宗骸骨的恶贼,还有脸说自己被迫害!凤氏一族的颜面都让你丢光了!”   此时无头僧那变异的身体也完全稳定,斗篷消散,露出纯粹以白骨构成的身体,足足百丈长,脊椎骨上演化出尖锐的骨刺,肋骨上也有百余对短肢,每一根尖爪都仿佛小匕首般寒光闪烁!   黑气最为浓郁的脖颈处,顶着的赫然是腾蛇的头骨!   “你居然以祖宗的头骨为头颅,你这……丧心病狂的畜生!”凤敏年震怒了。   无头僧笑了,颌骨上下打颤,发出得意的声音。   “凤氏一族乃腾蛇之后,本就不算人!何况我早就连人的形体也没有了!”   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为了向你们复仇,我隐忍了几百年,但是今天,终于……终于成功……我做到了!”   凤氏叛逆狰狞地说着,颈椎骨处不断冒出黑气,显然那里是他的力量源泉。   “小心,这人邪门得很!”李玉暖低声提醒道。   凤敏年苦笑道:“冰原与北域相邻数千年,若不是知道无头僧邪门,我们又怎么可能与他们和平共处!”   八握剑必须族长脊柱才能幻化。先前斩杀凤谨言,凤敏年已经体力空虚,此刻更是力不从心。未免成为弱点,凤敏年当机立断地退到一边,同时挥动旗帜,指挥早就将凤氏叛逆围住的凤家子弟们正式布下玄天雷霆阵!   转眼间,风云大变,极北之地的天空都凤家人的水红色衣裳遮住!   可惜这样的阵势丝毫不被无头僧放在眼里!   只见白骨中流出大量黑气,化为黑暗的皮肉迅速覆盖全身,表面更长出黑色的羽毛,三丈长的骨翼张开,其上挂满骷髅!   黑炎燃起,滚滚黑烟肆意飞扬,本就因为先前的战斗而支离破碎的冰原飞快融化,勉强逃过前一场劫难的生灵们哀鸣着死去!   “你们自己找死!”   怪物桀桀怪笑着,昂起长蛇般的身体,数百对腹足无不扬起匕首般锐利的爪子!   缠身黑炎浓烈燃烧,竟与凤家子孙合力发出的百余朵黄泉幽冥火莲势均力敌!   这一战,怕是胜负难料!   意识到凤家子弟很难取胜的凤敏年看了眼李玉暖,拱手道:“李城主,请你看在北域的份上,助我凤羽城一臂之力!至于报酬问题,必定让你满意!”   李玉暖道:“唇亡齿寒,就算没有你的承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何况我作为天宫后人,与冰原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凤敏年闻言,欣慰地笑了。   而前方的局势也在此刻出现微妙的变化!   ……   虽然大话不断,无头僧却没有放松警惕,骸骨头颅僵硬地扭动,不放过周围的一丝破绽。   极北之地天然存在的腾蛇威压,让他无法全力施展。   但即使身处劣势,他也要   他突然发现了一点破绽!   左侧三个身位处的刚刚晋入金丹的年轻人!   年轻人名凤天星,是个不过五十岁已金丹的天才,平日难免有些飞扬跋扈气势嚣张。这次参加围攻,也不屑听从同队伍前辈的指挥,执意炫耀着,将自己发出的黄泉幽冥火莲推到最前面,却不想这个举动反将自己推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发现凤天星发出的黄泉幽冥火莲看似绚烂其实空虚后,怪物的身体一阵扭曲痉挛,佯攻南方,却是尾巴突然一甩,丈余长的骨刺直接向凤天星的方向砍了过去!   呲的一声,凤天星的黄泉幽冥火莲便被骨刺上附着的黑炎熄灭,长刺势如破竹,转瞬间就抵达面前,只差三毫便要同黑炎一起夺了他的性命!   凤天星哪见过这阵势,吓得小脸煞白呆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如何逃亡!   眼看就要一命呜呼,突然,几点淡绿色萤火流过,结成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结界,恰恰将他裹住!   凤天星感激地转过头,却见一道白影滑过,那千钧一发之际救他性命的女子,已经掠到他的前方,只留给他一个倾国的背影。   “凤啸年,你虽然七百年前就叛出了凤氏,毕竟是他们的长辈,居然以老欺小这般无耻!”   被拆穿身份的凤啸年毫不在意地回敬道:“凤敏年当年曲解族规打压异己,将我逐出凤家,凤氏一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有谁为我主持公道!我今天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骂我无耻!”   “当年的事情我不是当事人,不知道谁对谁错!何况纵然凤敏年有错,但凤啸年你因为一己私欲得不到满足就和外敌勾结,祸害全族,你的品德更在凤敏年之下!”   李玉暖义正词严地说着,长剑拔出,金色的剑身上,符层叠如海洋,只是看一眼,都会让人心惊胆战,目眩神晕!   “我平生最恨你们这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给人看的冰原怪物!”   厉声中,凤氏族人惊愕地发现他们的黄泉幽冥火莲居然被长剑的光芒所吸引,唰唰唰地飞出,环绕剑身转动着,逐步凝结成一道纯粹以火焰与符文构成的光环!   “这是”   凤啸年也震惊了,他和凤谨言不同,理性不仅没有溃散,甚至比一般的凤氏族人更灵敏。   他能感觉到剑身上升起的符文光环中洋溢着浓郁的力量!   强大的,恰恰能克制他的力量!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玉暖冷笑道:“立志和冰原为敌的人!”   说话的同时,长剑划出,所有参与布阵的凤氏族人顿觉体内的力量被掠夺一空,随着那飞起的黄泉幽冥火莲符文一起,飞向了最中央的凤啸年!   虽然不知道李玉暖是怎么做到,但他们都清楚意识到这是必须全力以赴的时刻,无人敢懈怠,更没有人敢喘气,浓郁得几乎要失控的力量如大海巨浪拍打而来,压向了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凤啸年!   “虽然不是专杀凤氏叛徒的八握剑,但我这一剑结合了翠玉灵书和凤氏一族的愤怒,杀你也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天空中响起了一阵滚雷!   滚滚烟尘中,焦骨混着火星迸出,洒落一地! ☆、第421章 讨价还价   经过这两次大战,极北之地基本上是废掉了,但是凤羽城的风起云涌还没有结束。   生死关头,凤敏年不惜许下重诺,愿意事后以重礼答谢李玉暖,可是真的风平浪静后,这个老狐狸又舍不得出血了。   “蒙李城主此次仗义相救,我凤羽城才能逆境重生。我愿与无双城结为友好邻邦,日后和睦相处相互照看!”   凤敏年避重就轻地说着,意思非常明显:我们既然是有难同当的兄弟城市,你又何必和我计较钱财这等俗物?   李玉暖哪能不知道这老狐狸的想法,嫣然道:“凤城主愿意屈尊与无双城结交,是无双城的荣幸。就不知凤羽城主打算送什么庆祝这桩喜事?”   凤敏年一听李玉暖讨债,立刻夸张地呻吟起来:“此次冰原入侵,我凤羽城也损失惨重,李城主乃厚德大量之人,应该不会眼看凤羽城百姓受苦却”   李玉暖知道他没有半点诚意,笑眯眯道:“我当然舍不得凤羽城百姓受苦!记得凤羽城与无双城交界处有数个矿山,颇为丰饶。凤羽城近来自顾不暇,只怕会有虎狼之城趁火打劫,不过我无双城既然成为凤羽城的友好邻邦,自然愿意为凤羽城负起安全重任!”   凤敏年这次真的牙痛了!   这女人居然想一口气吞了他三座矿山!   “李城主果然很幽默吗?”他皮笑肉不笑道。   李玉暖义正词严道:“凤城主,既然我们已经结盟,凤羽城的就是无双城的,无双城帮助凤羽城也是天经地义的!”   “李城主高义……李城主高义!”凤敏年咬牙切齿地说着,他毕竟是一城之主,又两次当众向李玉暖许下承诺,到底不敢公然食言,只能以牙痛病人的声音暗示自己的不愉快!   李玉暖笑眯眯地看着凤敏年自食其果,又少许敷衍后,寻了个由头退了下去。   她想,凤兰台在外面怕是早就等得眼睛冒火了!   ……   果然,才走出城主府,凤兰台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感激道:“多谢前辈,不,是李城主救下凤羽城!”   他已从凤敏年处知道李玉暖的无双城主身份,对她自然是加倍恭敬。   李玉暖见他虽然心中急躁却还能先为凤羽城感谢自己,也是有几分敬佩,道:“凤三少多礼了。”   凤兰台道:“不敢不多礼。”   一边请李玉暖上马车,一边低声道:“李城主面色不快,是否在老东西那边吃了暗亏?”   李玉暖撇嘴道:“凤敏年的脾性你还不了解?有事有人,没事没人,危机过去了拒绝兑现承诺!”   凤兰台早知凤敏年必定会翻脸不认人,猜测得到确定后,顿时附上去,道:“岂止是承诺李城主的好处转身打了水漂,就是之前许我的城主之位也不打算兑现!我作为凤氏族人,卖心卖力卖命地为凤羽城操劳,本不该求报答!可他不该许了我好处又转身……说我还需要磨砺,真是寒心啊!”   李玉暖道:“他的性格一贯如此!眼界太小,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凤兰台闻言,抱怨道:“李城主所言极是!此次大战后他身受重伤,已经撑不了多久。既然撑不下去,为何不干脆让出城主地位?难道他还指望奇迹出现能再活过几百年!”   李玉暖轻飘飘道:“也许他真是这么想也未必!”   凤兰台忍不住爆发了,怒道:“摆明了把我们当猴耍!”   李玉暖却反而笑了。   凤兰台看她笑得风轻云淡,连忙改口,道:“其实我也不是贪图城主的位置,只是恨他许了诺言却不兑现。再就是恶心他对前辈也……如此不堪的人品居然主理凤羽城数百年,难怪我凤羽城在北域的地位越来越……前辈,就算是为了凤羽城的未来,我也……”   “你想取而代之?”李玉暖一针见血道。   凤兰台讪讪道:“我只是不想凤羽城再堕落下去了。”   李玉暖撇了撇嘴,没有拆穿。   此时马车也已抵达凤兰台的临时住处,不等马车停稳凤兰台便跳下车,殷勤伺候着,一举一动都体贴得恰到好处。   李玉暖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这一切。   凤兰台是个野心家,但是也识时务,因为在凤谨言带来的灾难中表现良好,他获得了凤氏族人足够的信赖。但要让凤敏年让出城主之位的宝座,李玉暖的帮助依旧必不可少。所以他不惜谄媚地伺候着,换取李玉暖的喜欢,同时也暗示等他登上城主宝座后,必定许给无双城厚礼!   李玉暖对凤兰台的许诺其实没有太多兴趣,她唯一想要的就是定风珠!   既然凤敏年翻脸不认帐,她只好另外找门道了。   ……   少许打坐,气息匀称后,李玉暖离开凤兰台的住处,前往凤谨言的府邸。   凤谨言已经伏诛,他的宅院自然也成了废墟,因为地下埋藏了可让凤氏一族强行进化的秘密,凤敏年硬是扛着虚弱的身体把这一片全都压入封印。   但他设计封印的时候显然没有预料到,不仅凤家人对这片废墟有兴趣,李玉暖也想知道凤谨言是如何强行提升血脉纯度,最终变成这非人非鬼的模样!   对战的时候,她竟然在凤谨言身上嗅到了血神子的气息!   而血神子……和灵族和李夜吟的关系都异常紧密!   ……   就算虚弱也还是化神期,凤敏年的封印自然异常牢固,可惜李玉暖也是化神期,只几个回转就找到了破绽。为了顾全凤氏一族的颜面,她没有正面强行破开,而是以神识凝练成丝,缓慢流入废墟,静静查探着,寻找来自冰原的蠢动。   安静的近乎停滞的空气,一丝丝的颤抖都可能引发神识的震动,缓慢得接近凝固的世界里,神识终于摸到了一处不寻常。   血腥气!   浓得几乎能把人逼疯的血腥气。   神识锁链探入血腥最浓处,绕过肢体的残骸,以及各式古怪药物,竟然找到了一点血凝!   法力波动酷似血粒子的血凝!   这是   守在结界外的李玉暖睁开了眼睛!   这一点血凝表面的法力波动如此熟悉,甚至让她感到怀念。   “你是谁!”   她的意志缓缓流入,询问着。   可惜那一滴血凝虚弱非常,根本无法回应她,只有一阵激动的颤抖透过神识返回李玉暖的识海。   这阵颤抖是……   李玉暖心惊了。   无头僧用于强行提升凤谨言血脉之力的诸多物质中,竟然混杂了一个血奴!   李玉暖忙小心地将神识劈成只发丝十分之一的粗细,将那已经接近弥散的血凝神识松松环起,一点点地引导着,足足消耗了三个时辰才把它从废墟里面拽出,拉到面前。   离开销蚀神识的血池后,血凝也有了稍许恢复,李玉暖看它残破不堪随时可能弥散,也是于心不忍,取了少许生命之水点入,那血凝得到这天地间最为玄妙的液体,顿时光芒大盛,转眼间就从一滴即将挥发的萤火变成了拳头大小的光球。   光球慢慢凝练,勾成一尺高的人形,隐约可看出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容貌娟秀,形体纤弱,略呈透明。   “多谢大能救我性命!”少女殷切地说着,可人的眸中满是泪水。   李玉暖早知血奴多是妙龄女子,自然不惊讶,径直道:“我救你不是没有代价。”   那血奴擦了下眼泪,轻声道:“我只是一抹随时可能消散的神识,还有什么价值?”   李玉暖道:“如果你没有价值,我何必辛苦把你从血池里捞出来?”   血奴闻言,微微一楞,回道:“大能你救了我性命,想得到什么,都只管说吧。”   “好,我问你,血奴是灵族的食物,为何你会离开冰原神庙,出现在凤羽城?”   女子没有回答。   李玉暖又重复了一遍。   血奴垂下头:“我们的主人冒犯了主上,我们也因此被主上扔给无头僧们处置了。”   “冒犯了主上?什么意思!”李玉暖尽可能平和地说着,心里其实异常紧张。   血奴低声道:“我们本只听从少主差遣,在神庙中也颇有地位。但是……少主不知为何,居然执意和主上作对。主上虽然喜欢他,可也容不得他再三违逆自己。一次剧烈冲突后,少主彻底失了宠,被关在一个只有主上能进出的地方。我们这些少主的奴婢,也……”   “知道关押少主的地方在哪里吗?”李玉暖问。   血奴垂下脸,一言不发。   “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或者……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李玉暖想到血奴被剥了力量浸在血池里的悲惨状态,确实是生不如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血奴低声道:“我的命捏在大能手上,自然是大能您想……怎么处置,就……”   李玉暖看她一副听天由命的可怜模样,不由心生怜悯。   “我不知道你在成为血奴以前是谁,又为何选择这没有未来的人生。但我想对你说,就是最卑微的生命,也有活下去的资格。”   “大能的话当然很有道理,可是血奴生来就是灵族的食物,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灵族服务……不断地吞噬、成长,把自己变成可口的食物,供灵族享用!”   血奴理所当然地说着,李玉暖听她如此说话,顿时没了兴致。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多谢大能。”   血奴欣喜地说着,半透明的身体挥发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 ☆、第422章 敲诈凤敏年   李玉暖静静地看着血奴挥发在晨曦中,心中满是忧患。   夜吟是个何等骄傲的人,他怎么能受得了囚禁这样的羞辱!   更何况囚禁他的人还是帝尊!   帝尊本就是阳翊的扭曲阴暗面的结合,他自从被妻儿连同信徒们一起背叛以后,就彻底分裂成两个人。以帝尊为名的黑暗面,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即使他一再对夜吟表现得宽容温柔,但这些宽容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也不知夜吟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居然让帝尊气得撕下了虚伪的表象!   听血奴的意思,这一次帝尊是彻底的发疯了!   你千万要等着我!   李玉暖担忧地想着,同时决定把计划提前!   ……   因为内心深处充满了忧虑,她再也没有耐心和凤敏年作讨价还价,倩影返回凤兰台处,言辞简单却又不容置疑的宣布道:“两天之内,我让你成为凤羽城的主人!”   凤兰台闻言又惊又喜:“前辈莫非打算正式……动手了?”   李玉暖道:“你立刻传令下去,调集凤羽城内所有能够调动的人员,命他们正式对你效忠!至少,在这两天内不得听从凤敏年的任何号令!同时将对凤敏年忠心不二的人全部软禁起来,我要逃债!”   “是!”   凤兰台虽然还不知道李玉暖为何突然姿态变得如此强硬,但自己既然是得好处的哪一个,为何还要追根问底?   毕竟,他也早就看那出尔反尔的老东西不顺眼很久了!   临出发前,李玉暖笑盈盈地嘱咐道:“坐上城主之位后,可不要像他一样,翻脸不认人!”   凤兰台见她笑容阴冷,不由冷汗浃背,道:“大能只管放心,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李玉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如今不过元婴中期的修为,自然不敢违背化神期的旨意。假以时日,羽翼丰满,也是一样出尔反尔!   不过她不在乎!   ……   正午时分,凤羽城内正是困乏时,上空突然响起一阵惊雷。   “凤敏年你给我滚出来!”   女人声音清冷如冰泉出隙,可知必定是个绝代佳人。   但是这女人的口气也确实太嚣张了,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居然敢对凤羽城主指名道姓!   城主可是化神期大能,一掌就能把元婴期修士拍死!可见这女人空有好皮囊,却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也有人则认为这女子明知不敌还敢杀来,多半是和凤城主有情感上的纠葛,等着看一场风月大戏!   出乎凤羽城所有人意料的是,听到李玉暖的强势叫骂,凤敏年前所未有的居然萎缩了。   他躲在层层密室中,只派心腹出去,回应道:“城主正在闭关,还请贵客回去!”   面对敷衍,李玉暖飞扬跋扈骂道:“闭关吗?烂了我的帐还敢借着闭关的名义躲掉!凤敏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乌龟壳一掌给拍飞了!”   她平素不喜趾高气扬地踩人,但凤敏年这一次的行为已经触及她的底线,何况她已经没有时间和凤敏年耗下去!   心腹虽然看出这绝色女子敢当街摆下杀阵必定有几分依仗,但他在凤羽城内傲慢横行惯了,只知凤敏年不知其他人,耐着性子道:“这位仙子,我家城主对你再三忍让,甚至不惜闭关回避,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把城主逼出来!”   “因为他欠了我的帐,还想赖掉!”   李玉暖冷笑着,突然一掌拍出去。   轰隆隆!   一栋楼阁连同周围亭廊一起倒下,尘嚣四起,震得那心腹目瞪口呆,不敢再发一言。   李玉暖轻灵点在假山之巅,刻意张扬道:“凤敏年,我不介意帮你凤羽城主府更新换代,但是你若是再假装闭关回避债务,下一掌就有可能搭在你凤羽城护城大阵的阵眼上!敢赖我的帐,你是第一个!”   听到这里,凤敏年知道这次是真碰上硬茬子了。   可是传闻中的无双城主不是一个内方外圆的圆滑女子吗?怎么行事作风居然如此强势!   完全不知是自己触及了李玉暖的底线的凤敏年,一番思考后,决定走出密室,向李玉暖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务必要赖账!   ……   看到城主居然真的走出,簇拥的人群也立刻散开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论好或是坏,都不是他们能够围观或是评论的。   凤敏年自知不是李玉暖对手,走到假山下,满脸都是笑。   “李城主消消气,老夫也早看这些破楼房子不顺眼了!”他陪着谨慎和恭敬地说道,“有李城主这次帮忙,我可是省了一大笔的功夫!”   李玉暖道:“既然又无意中帮了城主一个大忙,那两笔账是不是可以一起算?”   凤敏年压根不想给出哪怕一块晶石的报酬,此刻也还在为昨天被强行撬走的三座矿山心疼,但李玉暖态度强势地索要,他也不敢直言不给。   “一起算,一起算!老夫的三座矿山,日后的产出都和无双城平分了如何?”   李玉暖心中一阵冷笑。   凤谨言虽然伏诛,凤羽城的混乱却还没有结束。为了稳住局势度过眼前,驻守在三座矿山的凤家人几乎全部被调回来了。自己以看护的名义文雅地占了他的矿山,凤敏年居然还想再要回来!   “这可不行,原本天材地宝便是有缘者得之。何况我无双城作为凤羽城的友好城市,兢兢业业地开矿守矿,累得精疲力竭。做哥哥的不但不知道心疼,还要再强分一半,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我这不是为了大家好吗?”凤敏年心里暗骂,面上却是笑眯眯,“我毕竟是凤羽城主,若是让族人们知道,我居然把三座那么重要的矿山都让出去了,凤羽城和无双城的关系必定会大破裂!到时候……”   “凤城主这是威胁我?”   李玉暖笑容依旧,但言辞间隐约有风雷流动。   凤敏年连忙安抚道:“没有,绝对没有!李城主修为高绝,又和四方城主关系匪浅,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威胁啊!”   李玉暖道:“那你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凤敏年眼珠子一转,又是一个诡计。   “三座矿山送出这样的大手笔,李城主总得给我个理由,好向凤羽城的人解释啊。”   “我看凤城主的摸样,多半已经想到理由了。”李玉暖冷冰冰地刺道。   凤敏年却没尝出她话中有话,笑盈盈道:“李城主绮颜玉貌,未曾婚嫁,我凤家子弟虽然不见得有配上李城主的优秀,但是为男妾却绰绰有余。既然两城已经是兄弟城市,何不双喜临门,收我三名凤家直系子弟为男妾?每位的陪嫁是一座矿山!”   就像男修喜欢广纳姬妾以为后宫那样,除了少数走清修路子的修士,大部分女修若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也会想着抢掠美貌男子为后宫!   素闻李玉暖至今单身,对男子也是出名的不假以辞色,但看她容貌娇艳明丽,举手投足间风情自然,却是早知鱼水之欢。既然如此,何不投其所好,送凤家子弟给她?   当然他也知道,若是执意将凤氏子弟塞给李玉暖为夫,必定会被这女人狠狠奚落,但他如今退而求其次,表示愿意送三名内族优秀子弟给李玉暖做男妾,他就不相信李玉暖不收!   为了确保满意,他甚至可以将凤家子弟全部召集过来,请李玉暖自己挑选。   可惜还未等他将详细的计划说出,李玉暖已经一声冷笑。   “凤城主,你觉得我是那种贪恋男色不知羞耻的女人吗?”   凤敏年笑道:“李城主自然不是好色之人,是我凤氏子弟为李城主的风采所倾倒,愿以妾侍身份追随城主,伺候城主。”   李玉暖“嗯”了一声:“他们倒是一片好心,可惜我对修为不如我的男人从来都看不上眼!不好意思,浪费了凤城主的苦心!”   “不打紧,不打紧。”凤敏年强撑着地说着。   李玉暖又道:“其实城主也不用担心三座矿山交给无双城后无法给族人解释,因为我已经帮城主想好如何解释了!”   “是吗?”   凤敏年心中大骂,面子上却还得装出好奇和感动的样子。   李玉暖指了指早就候在门外的凤兰台。   “这就是我为你想的法子。交割三座矿山给无双城的文书签订以后,凤城主便退位让贤,专心闭关,恢复修为,城内事务交给小一辈打理,送矿山给无双城的事情也有了完美的交代。如此各有所得,岂不是再好不过?”   凤敏年的脸色彻底扭曲了。   “李玉暖,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没有欺人太甚,我只是实事求是!”李玉暖冰冷冷地说道,“你素行不良,屡次许下诺言却转身不认账。凤氏族人怕你忍你,但是我不会!想坑蒙拐没了许给我的东西,就得做好死的准备!凤敏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答应还是不答应!”   凤敏年没有说话,他看出李玉暖是动了真怒,而他经过上次大战,如今丹田枯竭气血空虚,不是她的对手。   李玉暖加了一把火。   “你可以不答应,因为我会用力量教会你说答应,并且最终付出更多的代价!”   凤敏年听到这里,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控制,由不得他不答应!   他恶狠狠地看了眼甘为李玉暖走狗的凤兰台,咬牙切齿道:“李城主,把转让矿山的文书拿过来吧,老、夫、答、应、你!” ☆、第423章 冰原客人再来   凤兰台虽然也不是好东西,却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那点实力在李玉暖面前根本不够看。何况凤敏年如今只是被迫退位,他还需要李玉暖帮自己巩固城主之位。所以得了城主之位后,凤兰台不但没有出尔反尔,甚至亲自把李玉暖领到城主宝库,指着凤氏一族千百年累积的珍宝,请她随意挑选三件,看哪件顺眼就把哪件带走。   这份知趣让李玉暖非常满意,并因此应邀以客卿的身份出席凤羽城的城主更替大典。   凤羽城的人都知道这位女修不仅美貌绝伦,更修为非比寻常,虽然少数知道内幕的人愤恨她横插凤羽城内务,但更多的人却是以仰慕的眼神看着她,期待得到她的赏识:这么美这么强的女人,就是做不成弟子门人,做她的面首男宠也不吃亏啊!   怀着这份心思,整个典礼上都有各式男女刻意在她面前晃悠,希望天大的好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李玉暖哪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可惜凤氏家族的男女虽然大都生得眉清目秀甚至不乏佳人美人,但没有一个能让她心动。她的心已经完全系在了李夜吟一个人身上,连凤清德那样的容貌和付出也没有半点令她心意动摇。   典礼结束,确定凤敏年正式入关后,得到定风珠的李玉暖返回了无双城。   漠北大会此时已经接近尾声,她这个无双城主也该出场了。   ……   ……   刚进无双城,李玉暖便意识到城内气氛前所未有的警惕和严肃,不免心生疑窦。   她本想直奔城主府,但略一探查却发现周围杂乱着至少七八种思维,都有窥探无双城主府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不在的这几天,无双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李玉暖取出帷帽,将面容和身形都遮在及膝的白沙中。   ……   无双城主府内,一场对峙正在进行。   一方是凤清德和小麒麟为首,无双城诸多侍卫严阵以待,另一方却是一个身形矮小的无头僧,和他带来的那铺天盖地的魔兽!   “放弃吧,凤君!你虽然曾是渡劫期的大能,到底涅太久,如今至多不过化神期修为,还有你身边的这小东西,如果已经长大成年,我自然不敢嚣张,可是……一只还在吃奶的崽子,又有什么战斗力!”   那无头僧阴森地笑着,身后的魔兽随之汹涌,它们龇牙咧嘴地看着无双城的居民,馋得口水直流。   “可惜你就是连一只吃奶的崽子也打不过的废物!”   小麒麟不服气的说着,它年纪虽小,霸气却已经成就,属于麒麟的威压散发出去,方才还嚣张的魔兽们顿时收敛了几分。   但短暂的收敛之后却是更夸张的爆发。   麒麟乃万兽之王,哪怕只是得到它的一滴血肉,也能让魔兽的等级随之暴涨!何况眼前的这只还未成年,不仅力量弱小还血香肉嫩,吃一口胜过千年苦修!   感觉到汹涌的杀机后,凤清德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麒麟护在身后。   “冥月,我自认当年对你也不薄,你为何要投靠冰原,还带上魔兽围攻我无双城!”   被揭穿身份的无头僧愤恨道:“待我不薄?你所谓的待我不薄就是不让我吃到最好的甘露,不给我足够的修行,我不过偷吃几个婴儿你就把我逐出去!你这自私自利的凤凰!世人皆以为你仁慈友爱,其实是个恶心到家的混蛋!我今天要把你撕粉碎!”   说着说着,勉强维持的人的形体开始变化,隐隐有翅膀张开,将黑褐色的斗篷撑满满的。   这冥月的本体显然也是一种上古神鸟!   “凤清德,你……给我去死吧!”   斗篷无风自动,黑暗的火焰从里面滚出,火烫的烟雾几乎要把天空都煮沸了!   近处观战的修士们无不抱头鼠窜,甚至连紧跟冥月身后的魔兽们也不自觉地跃后数丈,生怕被它的怒火误伤了!   可惜黑色火焰来势汹汹,凤清德却不把它放在心上!   只见红色的衣裳骤然化为火焰,双手一挥间,一道金红色的火墙就此矗立,稳稳挡住了冥月吐出的黑暗!   “我还以为你在神庙里学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刻薄地调侃着,冥月顿时暴怒!   “你找死!我要”   “你要怎么样?打狗还要看主人,连面孔也不敢露出的怪物居然敢闯到我无双城的地盘撒野,找打吗!”   一声冰冷的斥骂破开天地,一道白色的身影加入战团。   看到白影到来,凤清德眉头皱起,小麒麟眉开眼笑,原本愁眉不展的无双城居民纷纷雀跃欢呼!   来者正是李玉暖。   ……   还没有加入战团时,她便已经看出魔兽的队伍里有为数不少都是化神初阶修为,最弱的也是金丹晚期,若非有凤清德的凤凰气息压制,早就一拥而上了!   尤其是为首的冥月,竟隐约露出渡劫期的气息,可见接下来必定有一场硬仗!   难怪无双城的结界挡不住他们,也难怪城里的修士们都袖手旁观。   人修和兽修之间,除非签订了契约,否则不能随便战斗,这是修真界的铁则,也是秩序!   但李玉暖不可能坐视不理!   即使明知不敌,她也必须出手!   因为这是她的城,是她的心血结晶!   “又来一个送死的!”   黑暗的斗篷里流出不屑地笑,显然对李玉暖的出现早有所料。   “原来是你这贱人蛊惑少主失去理性,居然对主上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本还想要不要抓这群废物做人质逼你出来呢!你倒迫不及待地自己跑出来早死了!很好,很好!”   “大言不惭!”李玉暖冷冷地批评道。   冥月道:“确实有几分傲气,也长得不错。不过你最该感谢的还是少主,因为他对你始终心不改,气得主上下了命令,要我们务必把你活捉,带到少主面前,让他看到他捧在心尖上的女人究竟有多下贱,又已经多么肮脏可笑!”   话语中,隐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李玉暖不想理解她话里的威胁,只是冷笑:“好大的口气!可惜你的本事比豆腐还不行!”   “你说什么!”   冥月乃上古神兽之身,就是在无头僧众中也地位卓然,却被李玉暖如此羞辱,气得全身都要爆炸,怒吼道:“我要让一万只最脏最恶心的魔兽轮你这贱人!当着少主的面轮!把你全身都扎洞!”   “难道不是我让你全身都开洞!”   李玉暖傲慢地说着,一道淡绿色光弧自体内流泻而出,光弧表面浮动着数万符,每一个符都艰深无比,看着众人云里雾里。   魔兽们开始雀跃。   它们虽然不懂这些符,却凭着本能发现此乃驱兽之物,每一个符都可能提升它们能力,滋补效果不在小麒麟的血肉之下!   吼   万兽齐鸣,气势可谓惊天动地,连小麒麟也被这股磅礴的气流所震动,也亏得凤清德近在咫尺,帮它挡住了最激烈的一波攻击。   李玉暖没有胆怯,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胆怯。   她对充斥了天地的兽吼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将翠玉灵书的光芒培养到越发浓郁,而后腕上火龙密纹手镯幻化出龙鳞,玉手抬起,百万符随之升空!   “去!”   “炸!”   两声指挥,简短却不容置疑。   随着命令飞出的百万符直奔魔兽大军,如扑向稻田的蝗虫群,狂啸着猛扑上去,轰隆隆,哗啦啦,各种炸鸣不绝于耳,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魔兽群,转眼间就被轰开大片,大量的血肉从天而降,其中居然不乏完整的魔晶兽爪!   经过这一场轰炸,本来黑压压的天空看起来干净了许多。   李玉暖冷眼看着一旁还没有彻底发动的冥月。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也知道你不服,但是不服又有什么用!我得了息族的传承,有上古神兽庇护,杀你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不想死的话,还不赶快退下!”   最后一句话,压入了真言,每一个字符都如滚雷炸响识海,又好似冰针刺入体内。   也亏得冥月已经半只脚踏入渡劫期,识海和意志都坚不可摧,这才没有被逼退,但是跟随她的魔兽们却大半都倒退了,之前的战斗已经让它们感受到这女子的强大,如今的威压训斥更教它们不敢放肆。   冥月震怒了。   掩藏在斗篷下的身体气得直发抖,黑洞洞的兜帽中吐出诅咒般恶毒的音符。   “好本事!可是你也就只能嚣张到这时候了!今天……可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战场,南蛮首领也来了!你有自信打败他吗!”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雄壮的无头僧自空虚中走出,他的修为不过元婴中期,但他身上散发的死亡气息却无比的浓郁!   灰褐色的斗篷因为染上太多的蛊毒,都已经变成漆黑焦麻一片!   南蛮首领孟马!   “想不到连南蛮首领也投靠了冰原神庙,这一仗,我们的城主怕是”   人群中,类似的担忧像飓风一样刮过。   虽然在修为上,李玉暖明显更占上风,可是南蛮最擅长的便是蛊毒,他们以蛊术入道,创出的毒修手段诡秘非常人可以想象!   就算修为不高,也一样能够轻易杀死比他们高出一个阶级的修士!   何况还有冥月这个已经半只脚踏入渡劫期的大能!   这一场,无双城必败无疑!除非出现奇迹!   不,就算是奇迹真的出现也不可能逆转! ☆、第424章 好走不送   “孟马头人居然也来了,小小无双城竟会被冰原的大人物如此记挂在心,我是该感到荣幸呢还是……荣幸呢!”   李玉暖咬牙切齿地说着,对帝尊的恨意如野草般疯长!   孟马冷哼道:“既然觉得荣幸,为什么不束手就擒!我不是冥月那种疯子,只要你肯安分跟我们走,我可以给你承诺,放过无双城的普通人。当然,修士是不能放过的。”   虽然言辞有些跋扈,但却是冰原迄今为止给予的最宽大条件!   李玉暖笑了。   她本就容貌绝色,此时一笑,更让男人生出为她死也情愿的念想。   可惜话语却犀利地让男人都汗颜!   “你觉得我可能答应条件吗?冰原是天下万物的敌人,若是我们现在放弃抵抗,日后必定会有更大更可怕的灾难降临!我不怕战死,我只怕明明有能力挡住,却因为一时的懦弱,筑下长久地祸害!”   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么说,李城主是彻底拒绝我们的建议了?”   冥月兴奋地说着,显然被李玉暖拒绝了她才更开心!   李玉暖道:“本来就没有接受过,何来拒绝!冰原不可一世,连带使者也放肆,可惜敢在我无双城耀武扬威的,从来都有去无回!”   “好大的口气!”   孟马大怒,他贵为南蛮首领,气焰嚣张几百年了,就算进入神庙,也是得到礼遇。除却大祭司和神,谁还能够训斥他!   “李城主,就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居然敢如此嚣张跋扈!”   话音刚落便见一片五彩斑斓从他的斗篷中飞出,这片彩雾刚刚离开斗篷就迅速扩展,转眼间变成笼罩半里有余的毒雾!   每一点雾气中都藏了数万足以让修士也发狂致死的蛊虫!   最为可怖的是这些蛊虫根本没常性,连孟马也没有炼制解药!   毒雾随风消涨,眼看就要蔓延,把整个城市都卷进去!   李玉暖看了眼凤清德,后者回以心领神会的笑容。   “蛊毒吗?凤凰我最喜欢吃毒虫,越毒越好吃!”   说完,便见红影消散,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多了道红霞,漫天云霞中,一声清越响彻天地。   凤凰真身降临!   不再掩饰身形的凤凰,体型庞大无边,金红色的翅膀彻底张开岂止丈余,转瞬间就将大半无双城都笼入了绯红之中。   金色的眼睛不屑地看着下方毒虫浓雾,嘴巴张开,凤凰火焰流泻而出,顷刻间便把孟马释放的毒物轰得半熟,而后用力一吸,所有的毒物都被吸入口中!   围观的修士甚至还没回过神,红云和毒雾便都已经散去,流火重新凝结为人形,凤清德意犹未尽地咀嚼着,感慨道:“果然还是南蛮首领最懂为客之道,给我准备的毒虫大礼包正合口味!”   “你!”   虽然面孔被斗篷遮着,李玉暖还是听到了孟马咬牙切齿的声音。   任谁在自己的得意手段被破的时候都不会开心,何况孟马在神庙里颇有些地位!   李玉暖看向冥月。   “这就是你的帮手?水平也不怎样啊!”   冥月闻言,本就扭曲变形的身体更加庞大,隐约要把无头僧的斗篷都彻底撑开了。   李玉暖却不忘继续刺激,笑道:“一直以来你们无头僧都对外宣称无敌,可惜每次和我遭遇,似乎都没有得到好处!前几天我才在凤羽城斩杀了一个名叫凤啸年的无头僧!”   “贱人,你说什么!你杀了凤啸年!”   冥月彻底震怒!   李玉暖假装惊讶道:“莫非凤啸年是你的什么人,怎么听说他被杀,你这么紧张!”   “他是……他是……我的弟子!”   冥月狂暴地吼叫着,遮体的斗篷终于撕碎,露出乌黑的异类身体!   这女人的本体居然是鬼车鸟!   身体庞大不输给凤清德的凤凰真身,只是比起凤凰的辉煌大气,它的体型就显得有些臃肿粗糙了,且羽毛不知为何完全变成了黑色,十八只大翅膀各自为政,翅膀顶端莫名地滴落血迹,每一滴血都蕴含大量的不祥气息。   李玉暖皱眉:“鬼车鸟也曾是上古神鸟,为何会堕落成妖魔走卒!”   凤清德低声道:“这是我弄得,她喜欢吃幼崽,为此杀了不少的人修妖修,我知道后气不过,就吐火烧了她全身。”   听完凤清德的讲述,李玉暖咳嗽后,对冥月道:“冥月,就冲着你往日的所作所为,我也绝对不会”   “你要杀我,我更想杀你!”   不等李玉暖说完,冥月已经怒吼,一只只翅膀突然脱去羽毛幻化为手臂,转眼间就从十八翅膀的怪物变成了十八臂的婀娜女子!   只是这女子的手上全是血,而她的面孔则掩映在一团黑气中,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我们都恨不能杀死彼此,哪又何必嗦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李玉暖不甘示弱的说着,眉宇间闪着杀死对方的傲气。   冥月的十八臂都因此扭动了。   她虽然不是佛教神鸟,却也一样神通,十八只手全部凝捏着幻化出的法器,法杖、宝瓶、刀、枪、剑、棍、盾……每一样都闪闪生辉,看着让人战栗!   “贱人,去死!”   三件法器一起飞出,震出的声势足以让人胆寒,李玉暖却只一件法器迎敌!   五圣莲花长命灯!   莲花灯刚飞出,整个天空都被那浩瀚的法力所支配,五只圣兽一起涌出,不用李玉暖指挥,便冲向了鬼车鸟化身的冥月!   鬼车鸟最爱吃神兽幼崽,是神兽弱雏的天敌!五圣兽几乎是出现的瞬间就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森森寒意!   嬴鱼率先甩着双翼飞出,向冥月猛扑过去,天地间的水汽被翅膀煽动,构成一道庞大的水幕!   而杌也是不甘示弱,人面巨吼,虎足发力狂奔,长两丈的大尾巴只是稍微一横扫,立刻在天空中卷起一阵飓风!   人面豹身的诸犍见状不甘示弱,张嘴咆哮!   它的吼声乃是万兽之中最为响亮的,一声巨吼竟让无双城的城墙也开始动摇,结界发出细微的哧哧咔咔!两种声音交响,让好不容易逃过上次劫难的魔兽们都五内喷血,倒地不起!   重明鸟不急着上前,它安静的栖在李玉暖上空,徘徊着,警惕着,而霸下更是不动如山,只是停在那里,已经让万兽都感觉到一缕龙压!   冥月感到吃力了。   她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能把五种神兽元神都培养凝练到这般地步,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战斗显然变得胜负难料了!   李玉暖警惕地看着孟马,有凤清德和五圣兽在场,冥月的飞扬跋扈其实不足为惧,真正必须担忧的还是孟马层出不穷的蛊毒!   另一边,冥月正愤怒地挥舞着十八条胳膊。   她周身都是法器,每一次挥舞都会给已经破碎的天地元气带来更大的消耗,但她的法力虽然强大,却到底不如涌上去的三只神兽气焰嚣张。它们本就是天地霸主的后代,又屡次滋养演练,早就配合默契,首尾相接,如同一体,根本不给冥月半点喘息机会!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李玉暖大声说着,突然长剑飞出!   这一剑,凝练着从翠玉灵书上散出的数以万计的符,同时也交错了薤露剑自身携带的剑符,两种力量完美的叠加在一起,就算是半只脚踏进渡劫期的冥月,也未必能够抵挡!   何况她此刻被三神兽围攻,早就自顾不暇!   “去”   长剑彻底划破了天空,整个世界像被扔进黑暗中一样,只能看到那夺天地之光华的一剑!   气势如虹!   坚不可摧!   无数人心中如此想着!   长剑肆无忌惮地勾魄而来,哗啦一声破开了冥月的身体,十八条胳膊还没有意识到本体已死,少许的僵硬中,竟被三神兽各自撕扯下一只,刹那间,血飞如雨,惨不忍睹!   三神兽其实对她早已彻底变异扭曲的身体没有半点食欲,将胳膊咬下后,随即扔给一旁凤清德!   凤清德也知鬼车鸟最可怕的是她的邪气,不等胳膊飞到面前便张开嘴吐出大量真火,将胳膊连同冥月的身体一起完全化为灰烬!   李玉暖的身体微微晃了下。   这一仗,赢得侥幸。   而且她还不能放松警惕!   孟马的修为虽然不过元婴中期,却是个比冥月更加难缠的对手。   她看了眼孟马,强撑气势道:“你是现在就滚,还是想请我送你一程!”   “那也要看李城主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滚!”孟马嚣张地说着,他看出李玉暖已经外强中干,不值一提!   “很好!”   李玉暖冷冰冰地说着,围观的人里混了各方势力的探子,所以今日一战,必须大获全胜!   “你执意敬酒不喝非要喝罚酒,我成全你!”   孟马傲慢道:“就凭你吗?”   李玉暖撇撇嘴,正要强提真气将他灰飞烟灭,却是凤清德缓步走上前,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孟马,你既然敢来我无双城,自然该知道我的真身是凤凰!三番五次的犯上去,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完再次现出真身,身体辉煌庞大,而口中吐出的更是能够将一切邪物都融化的火焰!   李玉暖见状,当机立断命令重明鸟直扑上去,而霸下更是放出结界,将孟马完全锁进去,逃窜不得!   轰!   一团浓焰喷出,完全落在孟马身上,围观的人只看见一团火球带着磅礴的威压当空滚过,落地时已经不剩一丝一毫!   无双城之威,恐怖如斯! ☆、第425章 凤清德的底牌   处置完毕冥月和孟马两位冰原贵客后,李玉暖也懒得再看围观的乌合之众们一眼,传令侍卫清扫战场,自己则在众人的艳羡中,领着心腹弟子翩然进入大厅。   她需要知道漠北大会的近况,也想把凤羽城纳入无双城掌控中的消息给大家分享。   但在未等她说话,凤清德就已经迫不及待。   “你上次离开前曾让我派人多加留意欧阳小邪和舍利夫人,我依照你的意思跟踪她们。结果却超出我们的预料!”   “哦?”   李玉暖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众人也知接下来的内容关系机密,纷纷知趣退下。   顷刻间,厅堂内只剩下寥寥数人,凤清德双手击掌,两道斑斓身影飞入,幻化为容貌清丽身披羽衣的妙龄女子。   “流风,雪琪,你们把你们之前对我说的内容,再原原本本地告诉城主!”   “是!”   原来这两人乃是禽鸟所化,流风是只红嘴绿鹦哥,雪琪则是罕见的雪衣鹦鹉。所以能够进出各种场合,比一般人更容易打探到秘密的事情。   流风率先站出队伍,他负责跟踪的是欧阳小邪。   “我奉凤君之命伪装成没有慧根的普通鹦鹉,混入欧阳小邪处,却发现藏美娘子和他关系非常亲密,时常深夜出现在欧阳小邪的内室,言语和动作都不像普通的男女关系。”   “这点我早就知道,你不用再重复一遍了。”李玉暖意兴阑珊地催促着。   流风补充道:“但是他们的亲密却看着有点古怪。”   “莫非你听到了什么秘密?”李玉暖问。   流风道:“藏美娘子每次和欧阳小邪约会,总会高潮火热的时候似乎不经意地问一些关系到四方城私密的问题。例如结界是不是真如传闻中所言那么牢固,再例如欧阳灭明在族中有哪些对头……每次的问题都不一样,又是错杂在情话中突然发问,所以好几次欧阳小邪甚至回答完了都没有意识到藏美娘子在刺探自己。”   “……我疑心欧阳小邪,却没想到居然是藏美娘子和冰原有关系!果然是低估了。”   李玉暖低沉地说着,因为织云城的事情,她对藏美娘子的印象倒是不坏,以为她是个仗义豪爽又敢爱敢恨的女人。由于近来怀疑欧阳小邪动机不纯,看到藏美娘子渐渐对欧阳小邪动了心,甚至异常担忧生怕她再次受伤。没想到这份情投意合竟是假的!   “我倒是不觉得奇怪,藏美娘子明显就看不上欧阳小邪,突然反常对他温柔,必定是另有谋算。”凤清德自以为是的插了一句。   李玉暖没有理他,看向雪琪:“舍利夫人那边,又有什么异常?”   “舍利夫人的生活起居一向规则,只是每日子时都会入禁室清修三个时辰,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就是心腹兰婆婆也一样。而且我发现她每次清修前后,面部表情都有点不正常。”   “不正常?什么意思?”   “依照常理,她这样的佛家大能,修的是无上之道,每日三个时辰的打坐后,理应心平气和,佛光内蕴。但我发现她每次从禁室里面出来,脸色都有些苍白,眼睛里也会浮现血丝,像是损耗了大量的真元气血。有时甚至会脚步发虚,情绪也不怎么稳定,好似魔影环形!”   雪琪如实回答着,凤清德的秘术可以让她不被发现妖修波动,所以才能在舍利夫人的府邸随意飞旋,侥幸发现这么多异常。   李玉暖静静地听着,突然感觉事情或许比她的预期更加糟糕。   舍利夫人到底在做什么?藏美娘子接近欧阳小邪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有……夜吟,他现在身在何处!   一桩桩一段段的忧心事袭上心头,让她心力交瘁险些眼前一黑。   不过最终还是手指掐入掌心强行撑住,她不想在这危急关头被人看出虚弱。   “漠北大会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凤清德道:“那些老狐狸们都想多捞一点好处,所以虽然都同意加入联盟,但是具体的规章措施却没有定下来。”   “那还真是麻烦啊!”李玉暖哭笑道。   凤清德道:“烟云仙子三天前倒是陪着欧阳城主一起出席了大会,但只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我看他们的关系似乎也有些文章。”   李玉暖早知张烟云和欧阳灭明的关系暧昧不清,轻描淡写道:“他们是双休道侣,共同进退也不奇怪。”   凤清德道:“可他们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双修的夫妻。”   李玉暖抿了下嘴:“世间有千万对夫妻,自然有千万种相处的方式。凡尘界有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是夫妻,夫妻间的磕磕碰碰,当事人不说,我们也不好多事。”   凤清德听出她不想插手织云城,于是也不再多说,只是大体介绍了一下漠北大会目前的情况,李玉暖安静地听着,准备明日的出场。   ……   ……   将魄看到李玉暖走来,主动迎了上去。   “听说昨日有冰原无头僧去无双城闹场,幸好你没出事!”   李玉暖道:“无头僧的力量被传闻夸大了太多,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群挑梁小丑。”   将魄闻言微微一笑,道:“确实,三人成虎。对了,听凤君说你近来都在闭关巩固境界,还以为直到大会落幕都不会再见到你呢!”   李玉暖道:“我虽然闭关,但也没有完全和外界断了联系。漠北大会那么重要的事情,哪能全权交给凤清德!”   将魄知道她是说凤清德做事轻佻,难免莞尔一笑,道:“凤君是大智若愚,不过有时他做事确实非常不靠谱。”   李玉暖听他说的露骨,顿时又觉得不好意思了,笑道:“倒也不是不靠谱,他只是太懒了。对了,听说修真联盟的几位长老在会上闹得不可开交,也不知今日的会晤会不会有个结果。”   将魄闻言,露出了苦笑。   “此次参加会晤的大部分宗派都没有和无头僧们真正接触过,根本不知道帝尊的可怕。他们虽然答应加入联盟,心里想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那我们就让他们明白,想得到好处,就得付出足够的代价吧!”   李玉暖狡黠地说着,将魄不懂她的涵义,但看她笑得明媚,教人如沐春风,于是也跟着笑了。   “不管你是什么打算,我都会全力支持!”   李玉暖看他承诺得天真无邪,心中竟隐隐有几分愧意。   “谢谢。”她低声说着,缓步进入会场。   ……   此时会议已经开始!   因为是临近尾声的三场会议,出席的多是宗门内有地位和身份的人物,一眼望去,最低也是金丹圆满,其中更不乏化神期气息。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言辞间挖坑设套,生怕别人多得好处。   李玉暖对这些假装公正廉洁其实蝇营狗苟的家伙们没有半点好感,在她看来,这些人都是靠着宗门的积累安逸度日的败家子,大灾难来临的时候,能有半数保持骨气和傲气,就算不错了。   所以会议开始后,各宗门代表的发言虽然铿锵有力,她却始终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直到一元宗的代表上台后,她才开始听取。   一元宗的代表人是枯树大师。   失去了枯泽的一元宗,短期内可谓元气大伤,但作为一个千年传承的大宗门,必定底蕴深厚,五十年的修养也是恢复了大半。此次登台发言的枯树大师虽然不及枯泽,却也是化神期大能,而他的随从,清一色的元婴期俊杰。   不同于枯泽的狂妄,枯树大师的发言内容非常中肯。   他闭口不谈枯泽,只是一力抨击无头僧对佛宗的迫害,从三界寺全灭开始,收集到的无头僧迫害佛宗的事情全部抖出来,虽然其中不乏夸张的部分,却因为他的绝佳口才,听得众人汗毛倒立,怒发冲冠。   冰原对与世无争的佛宗尚且如此狠毒,又何况是其它修真门派?   枯树大师的发言刚刚结束,李玉暖便站了出来。   因为之前的会议她几乎没有参加,所以刚站出时,那些因循守旧的男修顿时面有不雅,正要哄骂她一介无名女修也敢上台,却见宗门的长老都突然面色凝重,再看女修容貌绝色,气息稳定,测不出深浅,顿时话到嘴边又咽下。   李玉暖哪能不知道他们看不起自己,站出后,不急着发言,只是环视四周,冷然道: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不服,觉得一个女人凭什么站在那么多男人的前面!可惜修真界素来强者为尊,我的修为比你们高,自然也比你们更有说话权!”   “很多人都想知道,参加漠北大会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千里迢迢来漠北,不就是为了得点好处嘛?可惜这一点要让大家失望了,漠北大会不会带给任何人任何明面上的好处,至少,眼下是这样!”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哗然。   李玉暖不屑地扫了眼台下,道:“你们可以立刻就走,没人会拦着,但是走了以后,就不要再指望门为你们打开!万年前的大浩劫毁了修真界的大半传承,但即将发生的灾难却比万年前的浩劫更可怕!我不知道你们对万年前的事情知道多少,但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想要只得好处不出代价,最终只能吃大亏!”   说到这里,李玉暖不再多言,干脆转下,留了一句警告供众人回味。   “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三界寺是冰原封印的看护者,所以被无头僧全灭!” ☆、第426章 捡了个麻烦   “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么犀利的话。”台下,将魄低声赞道。   李玉暖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事情会到今天的地步,也和各个宗门这些年的互相推诿拒绝责任有关。修真联盟一直都知道冰原下有东西,所以才几千年来不间断地派人驻守监视。但是他们都太在乎眼前的利益了,眼看着山崩地裂却还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最终演变成今天的大祸,无法解决!”   言辞间,颇有怒其不争的意味。   将魄苦笑道:“大部分修士都达不到化神期,难免眼界有限,只看见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李玉暖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虽然觉得他们的行为可气可恼,却也不想说得太难听。毕竟大劫将至,我等理应携手共进。”   将魄苦涩地点了点头。   因为李玉暖的发言,加上北域其余几座城市近年来也确实遭受到冰原的骚扰袭击,苦不堪言,急需支援,所以接下来的发言虽然依旧各怀心机,但态度上却变得和蔼了许多。   临到散会的时候,多个门派都已经意识到冰原的事情怕是不同心协力不可能度过了。   但是就算心中知道情况紧急,想要捐弃前嫌又谈何容易!   散场时,李玉暖一边和将魄闲聊,一边注意着舍利夫人。   如雪琪所言,相对于之前,舍利夫人的眉梢略显萎靡。且那种萎靡不是明面上的徐若枯萎,而是一种微妙非常只可意会的感觉。   李玉暖皱了眉。   她能感知到舍利夫人的身体正在急剧衰弱,体内似乎正被另一种物质填充,但她的容颜却又显得那么得快乐,似乎眼下的被侵蚀是她内心最真诚的渴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玉暖心中万分好奇,但表面上却什么都不说。   ……   ……   走出会场后,将魄欲与她同行,李玉暖因为忧心李夜吟和冰原,难免态度露出敷衍,将魄看出她心不在焉,倒也不强求,只是叮嘱了一些,随即和本门弟子一起离开。   李玉暖一路御风,不经意间来到了曾和将魄一起祭拜凤落的地方。   因为越来越紧张的战争气氛,冰原和北语的交界处也越发的荒凉。干冷的空气中飘荡着血腥,还有丝丝寒意渗透其中。孤身一人立在此处,仿佛置身世界的尽头,空旷又冷寂,昔日的甜蜜和落寞都不经意间袭上心头,让她泪流满面。   曾经以为最平常最普通的东西其实才是最珍贵的,可惜一切都已经失去,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李玉暖苦涩地想着,突然感觉到前方有几缕激流飞至,当前的气息略显微弱夹杂血腥,似乎受了伤,又似乎本就是鲜血的凝结!仔细分辨,惊觉气息无限接近血奴!   难道又是冰原?   李玉暖当即匿了身形。   几乎是消失的下一个刹那,那冰原来客已经跌跌撞撞地落地了。   女子容貌娟秀,着淡红色的衣裳,气息微弱,奄奄一息,确实是个血奴。紧随她之后落地的却是两个无头僧,形容枯槁,气氛可怖。   女子见无头僧临近,不由大急,厉声道:“你们何苦赶尽杀绝!少主毕竟是主上唯一的继承人,迟早会重新得宠,到时候你们……就不怕少主的报复吗!”   可惜她虽然生得娇弱惹人怜爱,说出的话也确有几分道理,无奈无头僧都是只效忠于帝尊的恶魔,他们既然奉命追杀她,自然不会留情。   “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主上的意思也一样很明白!违逆神庙规矩的,都必须死!”   “我只是奉少主的命令给外间送封信,难道这就犯了大逆之罪?”少女不甘心的说着。   无头僧们冷冽道:“主上的命令就是我们的全部,主上要我们杀你我们就必须杀你!若是日后少主重新得势要杀我们,我们也不会反抗!”   血奴听到这里,知道此次是在劫难逃了。   可怜她一路疾奔而来,早就精疲力竭,否则也不会动用少主的名义哀求他们。但无头僧执意不通融,也就意味着   “好吧,既然如此,你们动手吧。”   少女彻底死了心,闭上眼睛。   耳畔风雷涌动,生死就在一瞬!   然而预料中的结束没有发生,在几乎要把她压成碎屑的气流中,竟有另一股力量轻轻地将她托起!   “素闻无头僧飞扬跋扈,今日一见才知道传闻竟不及实际的一二!”   女声响起,血奴惊喜交加地睁开眼,看到一抹白色插身而过。   “我要保这个人,你们有意见吗!”   李玉暖冰冷地说着,追杀血奴的无头僧闻言,斗篷内爆出狂笑。   “居然有人敢管神庙的事情!你确实够胆!”   李玉暖哼声道:“知道神庙做事嚣张,但是把北域也当冰原,就有些可笑了!”   “你说什么!”   两个无头僧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踏足了北域的土地。   难怪那血奴一路狂奔到此处才肯降落,原来是算准了一旦打斗必定会引来北域的人。   可惜就算是北域,也没人有资格管冰原的事!   “不小心过界到了北域,确实是我们不对,但是那又如何!”无头僧们狂傲道。   李玉暖道:“确实不能把你们怎么样!顶多就是让你们有来无回,顺便把你们追杀的这个人带回去养起来!”   口气随便得好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   无头僧们哪里受过这等奚落,气得斗篷里的黑气一阵翻滚,几乎要涌出来了。   “敢对神庙说这种话,你……确实很有胆魄!”   李玉暖道:“不仅有胆魄,还有实打实的本事!”   “好狂妄的女子!你……不怕死吗?”   李玉暖笑道:“你们两个追杀一个还这么费劲,想必在神庙里也只是最低等级!不认识我也不算无知!”   说完,衣袖一卷,放出个玉瓶,将那已经气息奄奄的血奴收入,宣布道:“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自己乖乖地滚,回神庙告诉你们的主上,就说故人之后带走了他的奴婢,在北域等他亲自讨要!如果你们不肯自己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大的口气!”   两个无头僧大怒,斗篷内的黑气融化而出,构成绵绵网络,向李玉暖罩下去!   他们哪里知道李玉暖连半只脚踏入渡劫的冥月也敢杀,又怎么可能把这两个元婴期的无头僧放在眼里!   “尔敢!”   一声厉喝间,风云顿时遏制,狂啸而出的力量几乎要把以她为中心的一丈范围彻底碾为尘埃,两个无头僧合力发出的黑色网络受不住攻击,竟入烈阳下的冰雪般消散了!   意识到对手确有几分本事的无头僧肃然了,正要再次发出的袭击,李玉暖的脸上却流出了冷漠!   “你们在冰原狂傲也就算了,敢冒犯我北域,杀无赦!”   随着她的宣布,更加磅礴的气焰升起,两个无头僧者终于发现对手不仅是个化神期大能,更和冰原有血海深仇!   恨!必!斩!   凄厉的雷光滑过,两个无头僧都化为飞灰,李玉暖知道此处乃是非之地,见事情已经解决,也不多停留,飞到无双城的势力范围内,才将瓶中女子放出,道:“你已经安全了。”   “多谢大能救命!”   那血奴感激地说着,正要起身离去,却因为多看了几眼李玉暖的模样,怔怔道:“敢问前辈,我们是否曾经见过面?”   李玉暖道:“我对你没有印象。”   血奴闭上眼,一番冥思苦想后,恍然大悟道:“我见过你,你曾经和少主在一起……你是……无双城主!”   意识到自己真的认识李玉暖后,血奴的脸上顿时满是泪水。   “无双城主,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我还以为我会……见不到你了!”   看她哭哭凄凄的样子,李玉暖有些后悔了,莫非自己捡了个麻烦?!   “……你……我不认识你……”   血奴悲戚道:“无双城主当然不认识我,但您是少主的朋友,少主会违逆主上,也是为了您。您当真要坐视少主受苦吗?”   李玉暖的心咯噔一声。   “你说你是他身边的人,可有凭证?”   血奴道:“少主给我一块碎片,说是看到这个你就会明白。”   “是吗?快点拿来给我看看!”李玉暖急切道。   血奴皱了下眉,竟是十指成勾,从体内剜出一块肉红色的碎片,交到李玉暖手上时,碎片表面的血迹已经流干,露出银白色的花纹。   这是夜吟衣带上的饰品!   只看这件东西就可确定眼前的血奴确实曾经伺候过李夜吟。   但是……   李玉暖总觉得事情又多处可疑,但她不想拆穿。   或者说,她宁愿这血奴是李夜吟派出向自己求救的使者。   “快点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被困在什么地方!”   血奴看她神态如此急切,也有些惊慌,道:“我……我只在最外面伺候着,贴身的事情都是静儿姐姐负责。静儿姐姐从少主那边得到信物后,让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东西送去无双城,送到您手上,但她没有让我带话,也没让我……”   “是吗?没有带话吗!”李玉暖苦闷道。   血奴道:“或许少主想让我带话,但是静儿姐姐不放心吧。”   李玉暖嗯了一声,对这血奴言辞中的破绽假装没有觉察,温柔地抚摸着银色佩饰,道:“你随我回无双城,他的事情,等安顿下来后再作打算!” ☆、第427章 爱之深   李玉暖带着血奴会到无双城,还未落地,凤清德已经皱着眉头走了出来:“你出去一圈怎么带回来了这么个东西?”   小麒麟更是被香气引诱,激动得从树上窜下,围着她口水滴答,跃跃欲试。   名唤珠儿的血奴本就惊魂初定,看到居然被两个圣兽围着,更是吓得花容惨白,缩到了李玉暖身后。   李玉暖不做痕迹地护住她,道:“这是我在边界闲逛时捡到的,还有些用处,你们可别乱下嘴!”   “知道啦。”凤清德懒洋洋地说着。   小麒麟却是亮了亮小尖牙,再舔舔小鼻子,心有不甘道:“你要敢骗麻麻,我就把你一口吃下去!”   珠儿吓得连连点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李玉暖其实也是故意让他们震慑珠儿,如今效果已经收到,自然也不再多恐吓,命曲浪将珠儿带下去安顿起来,自己则是和凤清德详细描述漠北大会的见闻。   听说舍利夫人很可能是甘心情愿被某股不知名的力量吸干的时候,凤清德也感到有些惊愕。   李玉暖却觉得也许……不奇怪。   她知道将魄的身世,对舍利夫人的一厢情愿虽然不认可却也不忍指责,毕竟同为女人,爱上的又是……   只是若因为一时的怜悯,就让这件事情长期拖延不解决,等到日后爆发的时候就难免后悔莫及。   “我想见一见舍利夫人。”李玉暖突然道。   凤清德闻言一惊:“你见她做什么!她对你可没什么好感。”   “可是如果不见她,我的难题就无法解决,而且她若是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心里就会更加恨我。”李玉暖径直道。   凤清德听到这里,隐约有些明白了。   感情的问题必须当事人面对面才能解决,何况李玉暖如今和舍利夫人也算是同病相怜,若能坐在一起,或许真的可以前嫌尽弃。   最重要的是,眼下是用人之际,哪怕一只蚂蚁的力量也要争取,何况舍利夫人这种修真界有数的大能!   ……   收到无双城主求见的传音符时,舍利夫人的第一反应是   不见!   她平生无大恨,唯独对这个抢了自己儿子的心,又和那人关系千丝万缕的李玉暖,虽然知道不该迁怒,却到底不能心平气和地见她。   “我不想见!你让她回去吧!”舍利夫人冷然吩咐着,心中已然波涛暗涌。   然而兰婆婆却没有依言退下,舍利夫人心中越加烦躁,不快道:“怎么,兰婆婆你也不听我的吩咐了?”   “兰婆婆当然不会不听你的吩咐,可惜兰婆婆不在这里,没有听到夫人的吩咐!”   清冷的女声自后方响起,舍利夫人大惊:她什么时候进入,为什么我竟没有半点察觉!难道只是短短半月,修为便已经退步到这般地步!   李玉暖不知她的惊惶,缓步走到舍利夫人身后三尺处,款款行礼。   “虽然我已离开万始宗自立门派,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将魄师祖永远是我的师祖,对夫人我也始终怀着敬意。”   舍利夫人哼了一声。   “不用了,我当不起!”   李玉暖道:“不,即使没有这些关系,夫人依旧值得我礼敬。若没有夫人送我火龙密文手镯,我早不知几番生死了。”   舍利夫人闻言,一声冷笑:“手镯的事情你不必谢我。这手镯本是魔尊的东西,我不问自取用了几百年,送给你也只是完璧归赵!”   李玉暖看她居然所有的事情都撇得干干净净,晓得夫人的心确实被爱情两字伤得极深。   “夫人不想见我,不仅仅因为将魄师祖,更因为月神君,对吗?”   “你知道什么!”   舍利夫人惊慌失措地转过身,严苛道,“月神君已经消失万年,你我何德何能,能够和他扯上关系?”   李玉暖道:“原本你我确实都没有资格与月神君扯上关系,但是……命运就是这么玄妙,在我们都没有准备的时候,送上了一份大礼。舍利夫人,你之所以恨我怨我,其实也是因为不想连累我,对不对?”   心事被一针拆穿,舍利夫人的声音顿时凝噎,双肩也隐隐有抽搐。   “……是,我恨你又怨你,我浪费了千年的时间只换来一场镜花水月的幻觉,你什么都没有付出却能得到最好的。为什么天意要这么残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李玉暖叹了口气。   “夫人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情这件东西,从来就不是付出了必定能够得到回报。爱有偏心,情有独钟,若是只因为你曾为他付出很多很多,他就必须爱你作为回报,那世间哪还会有那么多痛不欲生的痴男怨女?!”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早在千年前就已经通悟,可是心里明白也不代表心就能看透!这些年来,我的心一直很痛,痛得都快要发疯了!你不想和我动手的话,就走吧!”   舍利夫人强忍着激动平静地说着,因为心智入魔的缘故,她的情绪变得异常浓烈激动,稍不留意就可能失去控制。   李玉暖没有走。   她上前两步,立在距离舍利夫人不足一尺处。   “你的苦我都懂。因为我正经历着比你更痛更苦的折磨。”   “比我更痛更苦的折磨?”舍利夫人冷笑了,“你怎么可能会懂我的痛苦!我……消耗了千年的时间,为了一场梦,我的苦……哪里还有人能够懂!”   李玉暖道:“你只是困在一场梦里,心是清醒的。我却是确确实实的得到了,又再一次失去。他……他中了诅咒,和我的每一次久别重逢都是……初次见面,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甚至会因为记忆错乱把我当做仇人!爱得越深伤得越真,忘记得也越彻底!我想,这样的折磨,一点不比你的单相思更轻松吧!”   舍利夫人愣住了。   爱而不得固然痛苦,被深爱的人误会甚至当做敌人偏偏还口难辩的痛苦,却更痛彻心扉!   然而,短暂的悲伤后燃起的却是更深的愤怒,舍利夫人转过身,观音般的面容写满了嫉妒和仇恨!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为了你,他本不该到这般地步!”   “……我知道是我的错,因为我,他才把自己一次次置入险地。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或是抱怨都已经太晚,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请我帮忙?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舍利夫人反问道。   李玉暖道:“很清楚,正因为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所以才会主动求见。”   说完,对身后道:“珠儿,你进来吧!”   珠儿久候门外,得到李玉暖的传唤,才战战兢兢地走入。只是才入堂内,便被浓郁的佛气压得面色绯红,险些当场窒息。   李玉暖指尖轻弹,分给她一点气息,这才让她的面色自在了许多。   倒是舍利夫人的脸色有些不自在了。   “你把血神子这么污秽的东西带来我这里,是何用意?”   李玉暖道:“并非有意冒犯夫人,这血神子乃是我在冰原和北域交界处救下,先前是伺候李夜吟的。”   听到后半截时,舍利夫人的脸色划过一丝不自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   珠儿偷瞄了眼李玉暖,得她鼓励后小心抬起头,道:“少主因为冒犯主上,被关进了游离空间。曾经伺候他的血奴都……我……我……”   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舍利夫人原本最讨厌血神子之类的污秽东西,但这一次却没有威吓血奴珠儿。   “游离空间?他怎么会被关进游离空间!”   “你知道游离空间?”李玉暖故作惊讶的问道。   她早就从珠儿处知道了李夜吟被锁在游离空间内,也知道修真联盟只有舍利夫人进出过游离空间,所以才耐着性子前来拜见。   舍利夫人早知道李玉暖心窍多,看她做出惊讶的表情,心里也是冷笑。   “少惺惺作态了!你若不知道我曾经进过游离空间,又怎么可能带这血神子过来?”   李玉暖谦卑道:“我只是想请你和我一起救他,绝对没有别的想法。”   舍利夫人哼了一声。   “不管你有没有别的想法,既然是他的事情,我也不能不帮忙。但是渡劫期以下要进入游离空间并且全身而退并不简单,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那你之前……”李玉暖低声问道。   舍利夫人闻言峨眉一竖,正要发怒,随即又舒缓。   “我之前曾经误入北冥冰宫的游离空间,九死一生。而且北冥冰宫的游离空间虽然凶险,却到底不是生死之地。冰原……光是潜入冰原神庙就足够艰难,何况还要进入游离空间,你要送死,我不拦你!但是你没必要拉我一起!”   所谓游离空间,是修士渡劫以后体内空间和真实空间交错融合形成的一个奇怪地域。游离空间的法由创造这片空间的渡劫期大能制定,里面的一切却又和真实空间毫无不同,是个极其古怪甚至于奇特的世界。   进入游离空间的危险度,不亚于进入一片还没有稳定的荒蛮世界。   就算舍利夫人曾经偶然进入过北冥神君的游离空间并且生还,不代表她就能进入帝尊制定的游离空间。   毕竟,太常神君的空间不过是渡劫三重境界,帝尊制造的游离空间却已经开始逐步和星尘幻夜融合,是个正逐步接近完美的世界!   何况邀请她的人还是李玉暖。   “你走吧,我才不会和你一起闯游离空间救人!”   舍利夫人扭过脸,示意兰婆婆送客。 ☆、第428章 伤至深   听到逐客令,李玉暖没有哀求,也没有停留。   既然舍利夫人心意已决,多加口舌也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卑微。   “既然如此,我就告退了。不过临走前,想请舍利夫人给我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进游离空间需要准备的东西的清单。”   李玉暖平静地说着:“他是为了我才身陷囫囵,我哪怕丢了这条性命也要进游离空间救他!我爱他,甚至比他爱我更深!因为爱,所以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舍利夫人闻言,肩膀有了少许颤抖,似乎被李玉暖的话触动了。   短暂沉默后,她扔出一张玉牌。   “这些东西对你或许有些用处,不过我也没有去过帝尊的游离空间,所以……聊胜于无吧!”   “多谢了!”   接过玉牌,李玉暖头也不回地走了。   反倒是舍利夫人,因为她走得太过干脆,居然陷入了迷惑。   “难道她从开始就没打算说服我和她一起闯游离空间?”   兰婆婆从外间进入,低声道:“夫人本也没有必要答应这个女人。李公子虽然是那人的道果化身,可毕竟不是……您心心念念爱过的那一位。夫人……”   “别再说了,让我静一下!我的心很乱!”   “是。”   ……   ……   “您真的决定独自闯入游离空间?那可是主上创造的空间,连渡劫期都没把握全身而退的地方,您……”才离开舍利夫人的住处,珠儿便迫不及待地多嘴了。   “没有把握也要进去,他因为我而被囚禁,又有你给我传信,我怎么舍得让他失望?”李玉暖平静地说着,绝色的容貌满是担忧和深情。   珠儿的眼中有了少许迷惑。   “……您……您……就不担心游离空间的邀请是个陷阱吗?我也许……是神庙的间谍也不一定……”   “勿论此行吉凶如何,既然他确实被帝尊囚禁在游离空间内,我就必定要走这一趟!”李玉暖不容置疑地说着,“而且你说的几种假设,我都已经想过了。”   “那你……”珠儿一时口快,险些暴露。   李玉暖看了眼冰原方向,深情道:“因为爱情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和给予。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也该是我回报他了,区区游离空间而已,有什么不敢闯!”   珠儿的眼睛有了少许泪痕。   她咬了几次牙齿,最终跪下,哽咽道:“对不起,我骗了你。少主确实被关在游离空间,但是他从没有派我给你送信,是静儿姐姐……是……”   李玉暖笑道:“你不用解释,我一直都知道。夜吟向来孤傲,不屑向人求救。而且断情绝爱的诅咒还没有消失,他此刻怕是连我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哪还可能特意吩咐你们持信物找到无双城。”   “啊?那你还”   珠儿感到深深的不解。   李玉暖道:“因为我爱他。”   最简单的五个字,传达的却是最惊天动地的力量。   因为爱,所以不计较任何与他有关的善意的欺骗,哪怕这个欺骗可能害自己送了性命!   珠儿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原以为你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这一次冒险来北域,也做好了碰壁的准备,没想到你却……”   “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少主确实没有向任何人求救。而且游离空间的时间速度是外界的五十倍,即使是血奴里面,也只有静儿姐姐可以每隔一个时辰进去见他一次。静儿姐姐很爱少主,所以她……利用负责打理少主起居的资格,偷拿了少主的随身之物,要我们以此为信物冒险离开神庙找救兵……但是请你千万不要怪静儿姐姐,她只是太爱少主……”   “拓跋静对夜吟的感情,我比你知道得更多。”   李玉暖苦涩地叹息着,世间情痴人,莫过拓跋静。为了一份根本没有希望的爱情,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全部。   但也幸亏了她的这份痴心,才让自己知道夜吟的近况。   “你也准备一下吧,我要混进神庙,需要你的帮忙。”   “恩!”   珠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捏造求救信号的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但她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   ……   ……   介于真实和虚幻的空间内,各式陨石漂浮空中,闪闪发光,衬着漆黑的背景,竟像星空一般。   突然,一道光路开启,红衣女子踩着细小的尘屑构成的光带,款款前行。   这是个迷离的世界,危机四伏,任何一步的踏错都可能让她永生永世漂浮在这个半虚幻半真实的世界里,直到死亡。   她的目的地是光带尽头的一颗最璀璨的宝石。   宝石大约三丈高,呈菱形,通体透明微呈淡蓝,困在其中的白衣男子隐约可见。   宝石四周缠满了从虚空中飞出的数百根钻石般璀璨的锁链,松松地将它固定在这个迷离世界的正中央。   女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宝石面前时,终于舒了一口气。   “夜吟,我来看你了。”她柔情似水的说着,伸出手,隔着冰冷抚摸被困其中的面容。   他静静地睡在玄冰深处,本就无双的面容更平添了几分恬静气息,流风缓过,白绸起伏,睫毛也随之微微颤动,仿佛随时可能醒来一般,风姿秀逸,举世无双。   “其实我很喜欢现在的局面,你不会再拒绝我,也不会再说出让我伤心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你永远困在这里永远不会醒来。可是我知道你的骄傲,知道你最恨被人限制了自由。而且我……就算把我的心挖出来……也不能得到你的一点点关注。这是个悲哀的现实,也是我早就知道的结果。我是爱你的,所以我……”   眼泪流了出来,顺着晶莹的宝石牢狱,无声地滑落。   “虽然你会生气,我却还是听从主上的命令,将你的东西分发给血奴,充当向外求救的信物。可惜派出九个人,只有一个安全离开冰原并且找到了李玉暖。其余的八个,大概都已经死了吧。”   她平静地说着,似乎同伴的死亡与她毫无瓜葛。   “不过你不用感到愧疚,她们和我一样,都深深地爱慕着你,并因此怨恨着李玉暖。她得到了我们所有的人都渴望的东西,所以也应该付出比我们的痛苦更多的代价,我说的对吗,夜吟?”   说到这里,拓跋静抬起头,真诚地看着锁在冰封里的李夜吟。   认真地注视着,似要把对方的面容刻进自己的心里那般。   “你也觉得我是个过分的女人吧,因为嫉妒,都扭曲成这摸样了。可是我不后悔,我从来都不觉得后悔。主上说了,为了爱情不管做什么事都值得原谅!”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再次滑过凄然。   “虽然你一再地违逆主上,但他依旧爱着你,甚至不惜耗费真元为你打造苍之间,只为你能最快速度地突破渡劫期。可惜你是到底不会接受这份好意的,你的心全给了她,再也容不得第二个人,哪怕只是……或许彻底的绝情也是好的,至少不会再痛苦或是犹豫。等你打破苍之间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渡劫二重境界了。到时杀我易如反掌……能让我死得一点也不痛苦吗?”   拓跋静近乎自嘲地说着,眼中流下血红的眼泪。   “我爱你,我放下我所有的尊严和骄傲,让自己卑微到了尘土,”她低喃着,“但是你却依旧不肯爱我,甚至连多看我一眼也……或许这就是命吧!如果有来生,只愿你我永远不再见面,让我……平静地过一辈子!”   说完,不再停留,带着崩溃的觉悟,转身离去。   随着她的离开,星屑之路也随之消失,明灭的星空下,本被牢牢困在在苍之间内动弹不得的人,突然动了下手指,而后睫毛微微颤抖。   她……来了?   可是……她……是谁?   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   ……   再次进入冰原,李玉暖被眼前所见深深地震惊了。   永恒不变的茫茫雪原居然成了此起彼伏的冰川,深不见底的沟壑纵横其上,空中掠过,仿佛大地被怪兽抓伤了。   “这是”   “这是少主冒犯主上的后果。”   珠儿细心解释着,因为被最疼爱的儿子背叛,帝尊的愤怒甚至瞬间改变了冰原的地貌!   李玉暖闻言,心中一阵颤抖。   帝尊的修为居然到了情绪变化都能引发排山倒海的地步!   此行怕是很难顺利返还了!   但就算九死一生又怎样,生命中唯一绝对不能放手的东西在这里,她唯有勇往直前!   “如果您后悔,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珠儿颤微微地说着,短短几天的相处,已经让她对李玉暖产生了好感。   李玉暖摇了摇头。   “不用。”她说,“我既然决定来这里,就不会半途打退堂鼓!”   “可是前路凶险,稍有不慎就可能何况少主没有请你救他,帝尊也从没打算伤害少主。你这次完全是没必要的冒险!”   珠儿生气地说着,她觉得自己是个大傻瓜,一个大笨蛋。   李玉暖何尝不知她的心情,但是心意已决,绝不回头。   “我们往前走吧。”她轻声说着。   珠儿点点头,正要跟上去,却听见后面一个声音响起。   “你们就不等等我吗?”   两人一起转身,见来者白纱飘逸,发饰七宝,项悬璎珞,容貌端庄恍若观音,正是舍利夫人。   “你可以为他冒险入虎穴,我又怎么甘落人后?”   女人嫣然一笑,晃到李玉暖面前。   “一起出发吧!” ☆、第429章 潜入神庙   原本只是想着孤注一掷,没想到舍利夫人居然会口嫌身正地来了冰原,意外的同时,李玉暖也对成功又多了几分把握。   在珠儿的帮助下,两人都换上了血奴的衣裳,但因为舍利夫人的气质实在太过端庄,化妆后,又在脸上用胭脂、甲煎等画了一些魔纹,让观音般的面容多几分天魔的妖魅。   李玉暖的眼角本就有魔纹,穿上血奴的淡红色衣裳后,倒是越加衬托得气质妖娆非比寻常,考虑到她曾经来过神庙,可能会有无头僧记得她的气息,珠儿于是自作主张地用气味特别刺激的胭脂在她脸上画了块胎记。如此一来,纵然会有人因为熟悉感而停留,为面容惊艳的瞬间就会被脸上的胎记吸走注意。   李玉暖不是在意容貌的人,何况此行危险,一切皆以安全潜入为最高目的,对珠儿的这些手段没有任何介意。舍利夫人原本还有些不快,但看李玉暖被摆弄成这样还心平气和,顿时也不再有想法了。   化妆完毕后,两人又蒙上纱巾,在珠儿的带领下,大喇喇地正门进入神庙。   ……   因为是正门进入,李玉暖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观察神庙了。   一路走过,虽然繁花似锦,嘉树成荫,建筑物无不美轮美奂,可惜此地气氛压抑,到处都是披着斗篷的无头僧,连苍白的天空也因此平添了几分阴沉,更勿要说生活在这里的其它生物了。   此地,没有弱者!   一路行进,李玉暖如此感慨着。   单是经过小树丛时,她就感觉到不下十道魔修的气息。看似平凡无奇的草丛里,居然生长了复数位已经结核可以化形的妖修。   但是没有一个妖修敢蠢动,更勿要说对她们出手。   这里是神庙。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归主上私人所有,没有主上的允许,妖修甚至不可以化形!   然而即使早知此地的秩序森严,一路走过,李玉暖还是难免心有余悸,她从不知道神庙的力量居然如此强大,而自己居然还真敢闯了进来。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前方的舍利夫人,看到夫人白皙的脖颈也流下了少许汗液。可见此地对她而言,也一样威压浓重阴森可怕。   但不管龙潭虎须还是刀山火海,李玉暖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撤退!   跟在珠儿身后,穿过三重庭院,七处结界,又过了数十条长廊,终于抵达了李夜吟在神庙内的居所。   到了安全地带后,李玉暖挑起纱巾,喘气之余不忘张望四下。   和魔尊记忆中月无心的居所几乎没有差别。   建筑虽然高大宏伟却一点也不显笨重,每一块石头都雕刻精细,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趋于完美,最细微的地方也藏了匠心。   尤为难得的是,整个宫殿居然完全以月长石建筑,这种石头只有在寸阴之地才能生长,是不可多得的修炼佳品,即使正面接受白日的照射,也只会散发属于月亮的寒冷,到了夜晚更可自然吸收月亮和宇宙的力量。   宫殿的四周,种满了栀子。   这种四季常青的植物,坚韧而完全,花朵经过精心培育,洁白硕大四时不败,此时正是盛花期,孕育了整整一年的冷香随风自然飘荡,恰恰将居住在宫殿内的血奴们的气息完全遮掩。   “只看这些栀子,我就知道这里必定是他的住处。”李玉暖平静地说着,夜吟喜欢栀子,因为它洁白无瑕,高雅弥久,更因为它从冬季开始孕育花苞,直到近夏至才会绽放,含苞愈长,清芬愈久;而栀子的叶子,即使经年在风霜雪雨中却始终翠绿不凋。看似不经意的绽放,蕴含了长久的努力与坚持。   深知栀子含义的舍利夫人也是一声低叹:“他们果真很相似。”   李玉暖没有接话,她知道舍利夫人口中的两个他都是谁,但她不想多谈。   此时,冷香宫里残存的血奴们收到珠儿的讯息,也已经迎了出来。   她们看到珠儿身后的两名陌生女子时,面容微微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将两人迎入宫殿。   ……   跨入宫殿的瞬间,李玉暖便被此处的奢华和高雅惊讶了。   难怪血奴们确定帝尊没有对李夜吟动杀机,因为宫殿内的一切用具,都极尽奢华!   铺在碧玉地板上的坐垫必须用七色鹿头顶的软毛填充,系在冰雪凝霜纱缦上的缎带完全由金色的米粒珍珠串成,而识货的人会知道这种珍珠其实是千年海蚌的魔核,穗子则是高阶修士梦寐以求银蚕丝……此地的每一件东西拿到外面都是被人哄抢的珍宝,但在这里,它们只是最寻常的生活用具,甚至不配得到哪怕一点点的关注。   虽然在灵境内已经见识了帝尊的大手笔大气派,但看到此地的陈设后,李玉暖还是不得不承认,帝尊对夜吟,确实是疼惜到了极点。   相对的,被背叛的时候也一定是恨到了极点。   可惜怨结已成,不管帝尊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夜吟都注定不会原谅帝尊。   看出两位客人对此地的陈设颇为在意的血奴一番细声商量后,推出一个气质颇为成熟的少女。少女对两人款款施礼,许诺道:“……只要你们能帮我们救出少主,你们不管要什么做报酬都可以!”   李玉暖哼了一声:“救他是我的义务。”   舍利夫人也在好奇的打量结束后,随意寻个位置坐了下来。   李玉暖坐在舍利夫人的对面,向被推作临时首领的血奴道:“什么时候能进入游离空间?”   那血奴低头算了下时间,道:“再过两刻时间,游离空间会有一次短暂的开放,你们跟着静儿姐姐就能混进游离空间。但进入游离空间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了。”李玉暖平静地说着。   那血奴颇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李玉暖又道:“既然如此,静儿现在在何处?”   “静儿姐姐正在祭司大人处,主上似乎知道她私自放血神子出去的事情,所以祭司大人突然命她过去了。”名叫灵儿的血奴颇为担忧地说着。   血奴和无头僧隶属于不同的主人,在神庙里也一贯不对付。只是血奴虽然修为不高,地位却不低,所以无头僧平日里对她们也是颇有几分尊敬。   可惜李夜吟被帝尊罚入游离空间,这份敬意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此次敲打,虽然不会伤及拓跋静的性命,但是也不会太好过。   正是忧愁时,拓跋静回来了。   因为与血神子合体已久,加上刚被祭司假借主上的名义惩罚过,她的容貌越加显得苍白消瘦,眉心一朵血印,看着触目惊心。   她一步一艰难地返回宫殿,看到李玉暖和舍利夫人的时候,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   李玉暖注意到了这丝不自在,但是假装没看到。   看李玉暖没半点表示,拓跋静率先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李玉暖道:“你知道我是不可能放下他不管的。”   拓跋静叹息道:“如果你真的放下他不管,我就是全身被业火焚烧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看了眼舍利夫人:“这位是”   “我只是个故人!”舍利夫人冰冷冷地说着。   拓跋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眼两人,道:“入游离空间的危险,我想你们都已经很清楚了。这一趟,不敢说有去无回,却也差不多。而且就算你们顺利抵达他的身边,能否将他带出来,也是个未知数。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我等血奴在神庙虽然已经失势,但帮你们安全离开还是做得到的。”   “既然敢来,就没有打算全身而退。”李玉暖平静地说着,淡漠的言辞中蕴含千钧之力。   拓跋静微笑了。   “好吧,那你们准备一下,再过一刻时间,游离空间的大门就会开启!”   ……   ……   “她果然还是来了。”   灵境那永不停止奔流的晶石瀑布前,帝尊睁开已经彻底熄灭了感情的眼睛。   和容裔完全融合后,他确实感受到灵魂的趋于完美,力量更隐隐露出冲击彼岸的迹象。但是始终还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无限地接近,却是无限地无法碰触。   下意识地,他摸了下心口,那里有个碗大的窟窿,是李夜吟送给他的礼物。   以他如今的能力,愈合这一处伤痕不费吹灰之力。   但不知为何,每逢手指划过伤口时,他的心中便会泛起一种近乎甜蜜的痛苦。似乎留下这一处伤痕才是正确的决定。   为什么?   因为我的情感被容裔同化了?   帝尊不快地想着,认真检查神识和体内,结果非常明白,容裔的一切都已经被消除了,被他吞噬的是个彻彻底底没有任何杂质的能量体!   那为何我还是无法狠下心杀死他?   因为他是灵族最后的血裔?因为我始终没有十足的把握冲刺彼岸?   帝尊感到一阵迷茫,从被阳翊从体内分离直到现在,从未感受到的名为迷茫的情绪。   我……到底想做些什么?我已经彻底斩杀了我的爱和恨,为何还是无法对他,无法对和……她相关的任何事狠下心!   痛楚的思考让他头疼欲裂,而瀑布表面突然呈现的画面,则让他好不容易平静地心再次浪涛翻滚!   冰玉,你这可恶的女人!   你已经死了几千年了,为什么却能直到现在还盘踞着我的心!   何况,刻骨铭心爱过你的是阳翊,不是我! ☆、第430章 幽溟兽   “进入之前我必须再提醒你们一次,游离空间内的时间是外面的五十倍,也就是说在里面呆上一个半月,外面可能只过了一天,所以是个修炼圣地。但是游离空间的生存法则也非常严酷,尤其是这个游离空间。支配它的帝尊距离彼岸只差一线,你们进入以后,安全是几乎没有保障的。”   站在开启地前,拓跋静担忧地说着,“整个游离空间都处于帝尊的控制下,我进入此地那么多次,也只知道星屑之路一条道。所以进入以后该怎么走,如何才能找到他,救出他,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已经帮了我们足够多了。”李玉暖淡漠地说着,拓跋静承诺了开启游离空间给她们进入的机会,但是进去以后的一切都得看她们自己,因为游离空间的法则就是这么苛刻!   拓跋静看她们已经彻底明白,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到悬崖最顶端,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当空一划!   顿时,悬崖上空气流急剧旋幻,虚空甚至出现扭曲,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结界骤然降临,结界正中央,一扇无形的大门缓缓开启。   “这就是游离空间,祝你们好运!”   默声说着,拓跋静穿过结界,跨入了游离空间。   星屑之路在她脚下自然凝聚而成。   ……   李玉暖和舍利夫人没有立刻跟进去,她们都能感觉到拓跋静的温柔背后隐藏着的少许不自然,但是即使如此,她们也只能选择暂时与拓跋静合作,因为她是她们进入游离空间的唯一机会。   大门缓缓合拢,直到几乎彻底合上的时候,结界也开始松垮的瞬间,两人互看一眼,滑了进去!   这是一个平静得接近死去的世界。   走进这个世界才发现,身体居然悬空着,上下左右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她们仿佛置身茫茫宇宙一般悬在空中。   难怪叫做游离空间。   舍利夫人看李玉暖一脸不可思议,解释道:“游离空间里没有天地灵气的存在,让我们在空中不落下去的是一种名为磁力的力量。不过这磁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长期笼罩在磁力下,会让化神期及以下的修士对天地元气的汲取能力越来越弱,要是不幸卷进磁力风暴,更可能彻底毁了修为!”   “这么夸张?”   舍利夫人点了点头。   “依我的天赋本该百年前就碰触渡劫的界限了,但是我曾无意中进入北冥神君的游离空间……”   难怪她不愿意再次进入游离空间,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秘辛!   李玉暖感慨地想着,对这个游离空间也越加不敢小觑了。   “不过凡事有害也有利,游离空间的磁力虽然对修士的修为有大害处,却能极好的锻炼修士的法力,而且若能在这个世界滞留超过一年以上,虽然修到渡劫期的几率会大大降低,但成功渡劫后,却会比同阶修士的能力再高出那么一点点!”   舍利夫人安慰地说着,李玉暖的心中顿时狂喜卷过!   渡劫期分为九重,每一重之间的差别都无法想象,所以每阶又可分为上中下三等。比同阶修士略强那么一点点,其实意味着节约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苦修!   “另外,游离空间是渡劫期修士的本源和真实世界融合所形成的世界,所以若侥幸能参悟此地的法则,或是抓到渡劫期大能的感悟尘屑,对修士也有大好处的。”   渡劫九重的感悟,哪怕只是一丝,也是无法想象的财富。   因为舍利夫人的话,李玉暖越发意识到此地虽然生死难测,却也意味着极大的天机!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舍利夫人道:“这个问题问倒我了。我知道一点游离空间的规则,但是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其实并不比你多多少。”   李玉暖闻言,也有些沮丧,但很快舍利夫人又笑了。   “不过我曾在拓跋静的身上撒了一点东西,虽然不知道能在这个世界发挥多大的用处!”   “什么东西?”李玉暖颇为好奇道。   舍利夫人玉手一展,露出一只剔透玲珑的鸣蝉。   “这是同心蝉,我在拓跋静的身上撒了些同心蝉最喜欢的味道,她一路前行,难免漏下粉末,以同心蝉的感知力做引导,我们就不怕迷失方向了。”   “想不到夫人也擅长这些小手段。”李玉暖感慨道。   舍利夫人道:“修真联盟内部相互倾轧争斗不断,我也不得不学些保命的本事。”   李玉暖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时,同心蝉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叫声,方向指向南方。   两人互看一眼,往那方向疾驰而出!   她们不知道,她们消失后不久,拓跋静的身影再次浮现。   “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身上撒了追踪粉末吗?可惜弄巧成拙,你们注定……死在幽溟兽的口中!”   ……   ……   游离空间内,危险无处不在,光是避开沿途的磁力风暴和乱飞的陨石就让两人举步维艰,但随着同心蝉的叫声越来越亢奋,她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一路前行,将所有拦路的陨石全数碾碎!   突然,前方多了一股浓郁的气流。   李玉暖堪堪停住,而舍利夫人因为心急,未能及时刹车,与那气流的源头发生了一次对撞!   蓬!   大量烟雾从对撞处迸出,随后又是一股飓风悬起,李玉暖当机立断地右手拔剑刺入附近的一块巨石,左手抛出五彩绫缎缠住舍利夫人的脚踝,这才让两人在飓风中堪堪稳住!   “多谢!”   缓了口气的舍利夫人回到李玉暖身边,心有余悸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多了几分温柔。   李玉暖道:“你我是同伴,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而此时,那烟雾已经彻底散开,呈现在两人面前的居然是一个胖头鱼!   确切的说,是一只胖头鱼模样的球型大魔兽。   这魔兽通体呈铁青颜色,背脊处色泽最深,接近黑色,肚皮处则淡得类似天青,眼睛大如车轮,嘴巴微微撕裂,露出两排森森的牙齿。   魔兽没有四肢,却长了几十对鳍,因为在先前的冲突中吃了小亏的缘故,全身数万根尖刺都竖了起来,刺尖光泽幽蓝,一看就知是剧毒。   “这是”   “幽溟兽!”舍利夫人见多识广,当即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传说此兽性格狂暴全身剧毒,居住在宇宙之中,却不想居然此地还生活了一只。”   “幽溟兽吗?”   李玉暖也皱了眉。   这魔兽全身都是剧毒而且无法开启灵识,一旦遭遇也不存在谈判的情况。   不过进入游离空间前她便知道这里危机四伏,遇上幽溟兽虽然意外,却也不吃惊。   “该怎么对付?”李玉暖问。   舍利夫人道:“幽溟兽力大无穷,又吐气成风,和它力搏没有意义,只能智取。”   李玉暖一听这话,就知道舍利夫人曾经和幽溟兽战斗过。   “全凭夫人安排了!”   舍利夫人颇为受用地笑了笑,道:“幽溟兽虽然强大,却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它最大的破绽就是它的眼睛!它的眼睛不能转动,所以对于来自下方和中央的威胁,根本看不到!”   “你的意思是”   舍利夫人温柔一笑:“你我合力,一上一下,趁着它还没有回过身就将它刺通透!”   语调温柔,内容却是狠辣之极。   李玉暖没有丝毫惊讶,能够坐稳修真联盟长老交椅的女人,哪可能没点本事!而且听到舍利夫人说幽溟兽的弱点是眼睛时,她也已经想到了这个法子!   “好。”   舍利夫人看她答得干脆,也是心中暗喜,随手抛出一把剑,道:“这是紫电剑,和我的青冥剑乃是双生剑,虽然不及你的薤露剑威力夸张,但对付幽溟兽却是再好不过!”   李玉暖接过紫电剑,剑身淡紫,雷纹隐约,确如舍利夫人说眼,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何况紫电剑和青冥剑还是一对双生剑!   “多谢了!”   “你我共同御敌,不必分彼此!”   舍利夫人温柔地说着,突然一声轻叱,飞上悬空!   她的这个动作顿时引得那幽溟兽全身尖刺更加锐利,身体也跟着一起升了空。   于是,天青色的肚皮就露了出来。   李玉暖知道,舍利夫人这是故意给她制造机会。   感谢她的同时,李玉暖也不会放归一丝毫的机会,趁着幽溟兽被舍利夫人吸引,肚皮彻底暴露的时刻,她的身形急如闪电,长剑更如飞鸿一般,径直刺入了幽溟兽的腹腔!   但是刺入的时候,她却感到了艰难。   看似柔软的腹部居然……藏了一层钢板一样的膈膜骨!   这幽溟兽到底是什么怪物!   咔咔咔!   紫电剑发出了将要迸裂的声音,淡紫色剑身更无助地出现裂痕。   更让她焦急的是上空的舍利夫人已经顺利地找到一处间隙,将青冥剑刺入幽溟兽的体内!   李玉暖讨厌变成别人的累赘,何况现在又是和舍利夫人合作!   “可恶!”   她不断的灌入真力,但长剑只是不断地弯折、出现裂纹,丝毫没有洞穿膈膜骨的意思!   更为麻烦的是,那幽溟兽已经发现自己腹背受敌了!   闪动雷光的尾巴正向自己横扫过来!   这   难道是逼着我下狠手吗!   李玉暖不快地想着,突然左手自体内取出薤露剑,毫不留情地扎入幽溟兽体内!   轰隆!   方才还坚不可摧的膈膜骨竟像豆腐一样破碎了,上下贯通的力量瞬间让幽溟兽吹气般鼓起而后   轰的一声,炸开了!   爆炸肆无忌惮地扩张,以致幽溟兽上的两人也被卷入! ☆、第431章 抽幽灵水母的骨头   等到风暴止歇时,李玉暖惊愕地发现舍利夫人不见了。自己则处身一个荒蛮之地,立足点是个悬在虚空中十里方圆的荒丘,各色碎石在触手可及处摇晃乱飞。   这里是哪里?舍利夫人又去了哪里?   李玉暖好奇地自问着,却得不到答案。   正当疑惑时,底下竟传来一阵蠢动。   难道我的立足之地其实是某个巨大的生物的身体?   李玉暖知道游离空间不管发生什么怪事都不能奇怪,所以意识到不对,急忙借力腾空,低头可见落脚处的土块正不断剥落,露出一块灰扑扑软绵绵的东西!   这是   只看外表完全分辨不出品种的怪物,但是它的气息之强横,却也是李玉暖平生所见。   难道又是什么遗失在记录中的荒蛮野兽?   思量间,荒丘已经山崩土裂,大量的泥块和石头掉下,露出怪物的原本形状!   居然是个巨大的水母!   至少看模样像是个水母。   怪物通体灰色,似乎无骨,数百根半透明的触须在虚空中自然摇摆,看着就让人害怕!   李玉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东西,但直觉让她相信,这个看似无害的怪物,一旦发起狂却是非比寻常的可怕!   果然,当她还因为疑惑而没有动弹的时候,怪物已经开始摇晃触须了。   它大约二十余丈高,巨大的伞状母体好似一条半透明的裙子盛开在黑暗的世界里,裙子下面附着了大量拇指大小的小水母,每一朵都闪着深紫色的光芒。   “这是……幽灵水母吗?”   一个陌生的名字不经意间划过心头,她曾在神话典籍栏翻到过幽灵水母的名字,知道这是一种非常可怕也非常罕见的魔物,已经近乎传说。看似无害的触须其实蕴藏绞杀化神期修士的力量,软绵绵的身体里面只有一块软骨,而这块软骨却是炼制大罗天帐的最主要材料。   以前和夜吟一起看大罗天帐的描述时,夜吟曾兴致勃勃地想炼一顶大罗天帐,可惜修真界已经找不到幽灵水母,只好作罢。   今日机缘巧合碰到了幽灵水母,李玉暖也有些兴奋了。   幽灵水母吗?   虽然有些棘手,但也不是没有半点法子!   李玉暖如此想着,突然双手飞出,十指间缠绕着数百根经过淬炼的冰天蚕丝线!   依照记录,这种丝线虽然不能对幽灵水母带来实际的伤害,却能引开水母的注意,为自己赢取更多的机会!   果然,冰天蚕丝线才刚刚散入空中,幽灵水母就被它吸引了几乎全部的注意力,它像是酒鬼闻到美味一样陶醉地摇晃着裙子一样的母体,下面附着的无数小水母也随之散逸,显然对冰天蚕丝线的到来异常满足。   李玉暖小心地飞翔着,她可不想乐极生悲害自己也被卷进去!   水母倒是真心喜欢冰天蚕丝线,数百只触手一起摇晃,很快就把能够捕捉的丝线全部都圈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摇摇晃晃地缠弄着,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李玉暖躲在一块小陨石的后面,看幽灵水母露出醉意后,突然放出一瓶桃花散。   这桃花散本是鸡肋丹药,虽然能触发魔兽的交欢之欲,却也会让魔兽的攻击力随之暴涨。但是幽灵水母不同,这种生物不通过阴阳结合即可生育后代,所以桃花散虽然能让它进入熏醉状态,却不会导致攻击力暴涨。   只会越发地懒洋洋。   李玉暖溜在一边,用吸管小心地将如云似雾的桃花散推到幽灵水母的身边,不过顷刻间的功夫,黑暗的天幕便多了一层桃红色的薄纱。   幽灵水母本就已经沉醉,此刻嗅到桃花散的香气,半透明的身体甚至浮起一层红晕,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爱。   不过再乖巧也不会让李玉暖忘记它的强大!   她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关注着,等到水母终于露出陶醉,全身都蜷缩起来,打算包成一个大团球再次陷入沉眠时,骤然出手!   长剑凄厉如闪电,划破夜空!   水母虽然立刻感知到危机的到来,但它还沉浸在桃花散和冰天蚕丝线的麻醉效果中,整个身体都懒洋洋的,无法提起力量。李玉暖的动作何等迅速,趁着母体扬起的瞬间窜入它的体内,顺着它全身唯一的呼吸口,潜入水母的身体最深处。   刹那间,水母疯狂了!   异物的到来让它的触须发狂一样乱抖,但不管怎么抖动,触须也不可能攻击本体,反而促进了李玉暖的横行无忌。   她在水母体内随便乱走,肆意破坏,长驱直下,直到找到记录中那唯一的软骨头的所在之地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伸出手,能够感受到那唯一的软骨的存在,非常柔软却有非比寻常的坚硬。   这就是幽灵水母全身唯一的一根骨头,在这根骨头上完美结合了柔软和坚硬这两种对立的力量,让它便成炼制大罗天帐最重要的材料。   如何取出却成为了一个难题。   幽灵水母心情爆裂,一旦遭遇内部攻击,它甚至可能把体内所有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这是幽灵水母保命的手段,也是李玉暖最害怕发生的情况。   不过既然决定取这骨肉,那就没什么可以顾忌!   李玉暖拔出匕首,一刀剁在了幽灵水母的肠道上!   刹那间,幽灵水母整个都痉挛起来,它没有发声器官,所以不能发出叫声,但是若有人不幸路过,必定会看到水母正痛苦地搅动着身体,所有的触手都在飞舞,碰到东西就抓过来粉碎!   这幽灵水母本身也是这一片的霸王,此刻彻底发癫,表现出的力量岂止能够杀灭化神初阶!便是化神圆满也未必能够与它正面对敌!   但不管水母怎么发狂,李玉暖都没有半点动摇,她以匕首剜开血肉,剔出幽灵水母的骨头的顶端,而后手伸进去,用力一扯!   地!动!山!摇!   以幽灵水母为中心的一片天地都陷入了疯狂。   水母彻底疯狂,它要将触手能够抓到的东西全部捏碎扔进体内,把那个企图夺走它唯一的骨肉的小偷砸死!   而李玉暖此时也遇上了瓶颈。   她能感觉到骨头的松动,但是长在骨头周围的肌肉也是一样的坚韧,根本扯拉不动!   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不,绝不!   因为就算她这时中途放手,水母也不会给她活路!   想到这里,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水母的骨头拽得更紧了!   就算被水母绞碎了也不会松手!   这样想的同时,她又辅佐着把匕首叠加上去,一路顺着骨骼剃开水母的肌肉,有阻扰的,全部斩断!   这是极其艰险的一路,但是绞杀的过程却是出乎预料的畅快,淡青色的血很快就弄脏了衣服,但心中反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在!   因为我的魔性越来越深吗?   李玉暖叹了口气,只要能够成功救出夜吟,打败帝尊,就算真的深陷魔道,却也没什么可惜的!   得到总是要有付出的。   ……   呼~呼~   一番九牛二虎之力的搏斗,终于让李玉暖顺利得到了幽灵水母的骨骼,而被她伤得伤痕累累的水母也彻底发了疯。   它本就没有什么理智,何况此刻已经狂暴,几乎是看到能够接触的东西就会立刻抓过来粉碎,触手狂舞,以它为中心的小片空间几乎要支持不下!   “虽然强取你的骨头有些残忍,但是我有即使满手血腥也必须得到的东西!”   如此说着,李玉暖从幽灵水母的体内飞出,那水母本就即将疯狂,何况此刻终于看到了仇敌,简直是欣喜狂暴欲发癫!   “嗷嗷”   然而就是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诡异的叫声从虚空中响起,李玉暖抬起头,看到天幕突然多了一张嘴!   血红大嘴张开,卷起浓郁的血腥,李玉暖虽然有心力敌,但本能却要她立刻撤退!   她没有迟疑。   战斗的本能是绝对不能无视的东西,她甚至不顾身后的幽灵水母还在发狂,只是全力御剑后退!   就在堪堪飞出百丈时,后面传来了咀嚼的声响,她转过头,看到三丈方圆的巨大眼睛!   再往下看,可以看到三人合抱粗的巨大触须,还有不断起伏啃咬的嘴巴。   李玉暖没有见过这种怪物,但却觉得它和远古记录中名为星河鲸的怪物颇为相似!   不会真的运气那么背,遇上了星河鲸吧!   要知道传说中成年星河鲸可是能够吞噬日月的巨大生物!   据说它游弋在宇宙之中,以刚刚成形的星辰为食,因为身体太过庞大,盛年后体内甚至可以形成了一个世界!   好在眼前的怪物就算是星河鲸,也应该是还没有成年的小鲸,且它似乎刚刚吃饱,对李玉暖这种连它的牙缝都不能塞满的小东西没有什么兴趣,三丈大的眼睛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居然懒洋洋地摇身走了!   李玉暖心有余悸地目送它离开,越发觉得这游离世界深不可测,危机四伏。   同时她也感到深深的疑惑,舍利夫人明明在拓跋静的身上撒了追踪粉,为什么非但没有找到李夜吟,反而还   难道拓跋静欺骗自己?   心念滑过,李玉暖却没有感到惊讶。   女人都是自私的,何况她们爱上同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就算拓跋静真的设计害自己也不足为奇。   但她不该以夜吟为诱饵!   这是李玉暖的逆鳞! ☆、第432章 舍利夫人自爆   星河鲸退走后,李玉暖又尝试着联系了一次舍利夫人,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她不是喜欢依靠别人的人,既然同伴已经走散,那就自己尝试着前进吧!   游离空间不知日月,但是这里的四天等同于外面世界的一个时辰,只要她能熬过这四天,然后顺着拓跋静进入带起的星屑之路,就能找到夜吟!   想通这一层以后,再看这片世界,顿时也不再碍眼。她还记得刚进入游离空间时舍利夫人说的话,此处是修炼圣地,若是能熬过一年,突破渡劫后可比同阶修士更加轻松!   ……   轰轰轰!   星屑之路再次开启,无数星光如萤火虫般汇聚到世界的中央。正在苦修感悟的李玉暖觉察到这份变化,唰得一下睁开了眼睛!   三日的苦修确实带给身体许多言语无法形容的好处,可惜磁力的破坏也一样严重,两相抵消以后,收获只得外面快了一倍。但李玉暖不是侥幸取巧的人,纵然只有一倍的收获,心中是颇为感激。   她收起法器,看向世界中央升腾的那一串星路。   似梦似幻,如萤火汇集,但是却也危机四伏。   其上隐约可见一个淡红色的身影正在前进,想必就是拓跋静。   李玉暖很想冲上去狠狠质问她,但考虑到此行的目的,最终还是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利用拓跋静的到来,矫正了方向,并一路潜行,直到距离星屑之路只半里处,才停止靠近。   构成星屑之路的那些星光萤火都拥有自我意识,且这个世界本身就在帝尊的监控之下,她若是贸然踏上星屑之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这里的星屑如此浓重,倒也不可以浪费了!   李玉暖偷偷想着,潜行在星屑之路的最下方,利用自己的功法对星屑的吸引力,偷偷掐抓了不少!   上方的拓跋静其实也已经觉察到星屑之路附近有人,但她不敢冒然停下。她身上有帝尊赐下的烙印,倒是不怕星屑攻击自己,可是血神子天生畏惧着天地宇宙形成的灵物,加上一直以来对星屑的自信,她反而不知道世间竟有魔尊这种变态,创造的功法需要拿星屑洗经络扩修为!   就算她侥幸知道了,也不会相信。   她对帝尊的强大已近乎膜拜,以至于心中没有半点反抗的念头。   李玉暖不紧不慢地跟着拓跋静,走到了大约三百多里,星屑之路周围的防御突然增强,这让她不得不暂时放弃跟踪潜行,但是心里却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看了眼周围,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舍利夫人!   她居然也追过来了,而自己丝毫没有觉察。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是修真联盟的长老,修为或许比自己高出不多,但阅历和经验岂是自己能够想象!最重要的是,她曾经进入北冥神君的游离空间还全身而退!   舍利夫人此时也看到了李玉暖,不等她做出接近的姿态,夫人便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李玉暖心领神会,松松地保持着距离。   而上方的星屑之路,也还在延续,由于结界之力不断压重,她们只能选择松垮垮地跟踪,不敢过分贴近。   突然,拓跋静停了下来!   “你们既然已经到了,为什么还不出来!小心我不客气!”   李玉暖闻言便忍不住想要骂,但未等她出现,舍利夫人已经揭开了隐匿。   “我倒是小瞧了静儿姑娘,本以为我们是同伴,却没想到”   “既然当我是同伴,为什么在我身上洒追踪粉呢?”拓跋静不屑道,“你们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我只是以你们应得的对待回报!”   舍利夫人却也不怒。   “我和静儿姑娘初次见面,自然不能完全信你,所以在你身上撒了追踪粉。但是李城主与你早有相识,且此次撒粉的事情与她无关,为什么你要坑害她?”   拓跋静笑道:“我怎么知道是你们中的哪一个撒粉不信任我。不能确定是谁,就只好两个人一起设计了。而且,我和她确实早就相识,但交情却是算不上,我……非常非常地恨她,恨不能剁了他!”   “我不是个多事的女人,所以不问你为什么恨不能剁了她。”舍利夫人眼神闪烁地说着,“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既然恨不能杀了她,为什么要用你最爱的男人做诱饵害她!我愿意过来帮忙,是因为她的感情感动了我,可你的行为却……”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拓跋静冷哼一声,“想杀我就直说,转弯抹角地算什么意思!”   舍利夫人冷笑了。   “杀你?你有几分斤两,值得我动手?”   “也是,我有几分斤两我自己清楚,只要你们杀了我,就永远没机会找到夜吟在哪里,更不要妄想离开这里!我把你们骗来,本来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出去!”   女人发狂一样说着,突然全身飞出血红色绸缎,这绸缎遇上天地间的磁力便自动幻化为雾气,血红得人!   这是   血奴的战斗力不强,但却很难杀死,因为她们的身体可以随便幻化为雾气逃窜,就算大半都被敌人驱散杀死,只要作为内核的血粒子不碎,就可以凝结血气再次复活。   可以说,血奴几乎拥有了不死之身!   但是拓跋静却低估了舍利夫人的厉害。   能够在修真联盟的无数次风波中都安然无恙的女人,岂是一般能耐!   虽然血神子的混乱和朦胧让她微微惊愕,但随后女人便手做拈花,法身入定了!   一尊月光菩萨幻化而出!   和李玉暖辅助修习的月光菩萨不同,此时站立在虚空之中的月光菩萨,面容饱满如月,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闪闪发光,凡夫俗子只看这宝相庄严,心中便生出万千欢喜,再无闲杂怨念。   纵然是血神子化身的血奴,遇上这世间最为大慈大悲的力量,也一样全身无力,好不容易幻化的血雾全数凝结为血滴落下,而作为核心的血粒子更是隐隐露出融化的迹象!   “不可能!”   拓跋静激动地说着,她意识到自己的不敌,急忙把自己从血雾状态重新凝合成人,然而重新凝合的身体居然还是不完整,本该皓洁美丽的身体变得血污不堪,脸上、胳膊上……全都是血水流落,恶臭浓郁,简直无法想象!   “你不经任何修行,只靠一股天地间的秽气存活至今,又不思进取,只想怨念仇恨,长期以往,体内早就不知积累了多少污秽。遇上我这小有些成就的佛修,自然就”   舍利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佛修本是度化世间一切污秽的力量,何况拓跋静已经成了血奴,而血奴却是世间最污秽最污秽的东西!   拓跋静惊惶了,她能感觉到身体正在融化,一直以来舍不得放手的东西都在慢慢消散!   这种感觉让她无比厌恶,甚至于恐惧!   “不”   她泣声大叫,声音尖锐恍如夜枭!   “你敢杀我吗!你要是杀了我,你就永远走不出这个世界,更不要妄想救出李夜吟!”   舍利夫人只是嫣然一笑。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随着这几句话的降临,拓跋静的身体融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她吓得惊叫起来,叫声中种满了恐惧和绝望!   “主上救我!”   “这个佛修企图毁坏您的世界!”   “她要带走您的儿子!”   一连串的尖叫从拓跋静已经血腥的口中吐出,毫无理性也毫无逻辑,但李玉暖却真实感受到了力量的降临。原本只是略显沉重的世界,顿时多了一重无法言喻的威压!   舍利夫人却没有任何担忧,只是继续诵念着。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一生为情所困,做出了许许多多的错事,耽误了许许多多的不该耽误的人,更让许许多多的人为我而不应该地死去。但是今日,感受到你的力量的时候,我的心中却突然变得澄清无比。帝尊,你强大无旁,要杀我只是举手间的事情。所以,你只管杀我吧。我不会做无谓的抵抗。我的心已经到达彼岸,再无忧愁与恐惧。”   说完,女人安身坐下,幻化的月光菩萨与她的身体重叠,在这个九天十地都黑暗笼罩的世界里,她的模样好似真正的观音降临。   嘭!   磅礴的力量如光环般划开世界。   她居然突破了!   停滞了数百年的修为居然一瞬间突破为渡劫期!   太不可思议了!   因为舍利夫人的突破,那本该降临的强大力量也顿了一顿,似乎有些犹豫。   舍利夫人感应到力量的到来,睁开一线妙眼,温柔道:“今日舍身成佛,也算功德圆满!”随即再次闭上,身心彻底顿悟,完全超脱了肉体的限制。   而后   轰的一声,世界重归于寂静,舍利夫人连同她的顿悟一起消失在帝尊的世界里,但那一刹那的光芒却长久地留在了李玉暖的心中。   舍利夫人消失的瞬间,她的心中多了些陌生的东西起伏翻滚,这是以她当下的境界绝对不能抓紧的东西,但她却把那一瞬间的感悟留在了体内,细细品味着,隐约感觉到体内流出了突破的迹象!   多谢了,夫人!   默心想着,直到帝尊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间,她才从匿身处走了出来。 ☆、第433章 突破   随着拓跋静的死去,星屑之路重归寂静,但这无法拦阻获得舍利夫人的感悟的李玉暖。   她的身上还有一颗徐媛媛的血粒子。   而这个游离空间对血奴确实存在一定的容忍力,几乎是她的血粒子才刚刚举起,行将溃败的星屑之路便隐约有再次开启的迹象。   当然,比起上一次的开启,这一次的声势就显得微弱许多。   星屑点点,若断若续,倒像是一条松散的陨石带,而且其中附着的结界之力还是之前的数倍。   不过李玉暖不挑剔,她只要有路就满足了。   即使从踏上第一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条路注定不会平顺!   ……   如果把游离空间看成是一个未完全成型的宇宙,那星屑之路通往的便是星辰最深处,越是前进越能感觉到这个世界自然星辰的强大牵引力和压迫力,同时也可能想想真正的宇宙该是何等的浩瀚可怕!   甚至,李玉暖开始出现怀疑,我的这次冒险,是不是值得。   因为依照现在的情况计算,游离空间的最中心应该是几乎所有的液体都被挤压成固体的可怕世界,压力无限大,修炼所得也是无限大。   若是夜吟真被困在最中央,他自己挣脱的时候,是不是能够直接晋升为渡劫期!   记得上次分开的时候,他已经隐隐有渡劫突破的征兆了。   想到这里,李玉暖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哥哥的天赋果然是世间无双,不管什么时候都比自己更快更厉害!   同时她也想到,哥哥进步得那么快,我也要加倍努力了,可不能让自己变成他的拖后腿!   想通这一层,再看整个游离空间,顿时想法大不一样!   这个世界就是最好的磨砺,她从少邪处得到的馈赠虽然经历秘术已经大半吸收,可是距离彻底转化为自己的能力,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   但是真的就这么开始锻炼吗?   李玉暖摇了摇头,还没有确认夜吟是否真的安然无恙,她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想到这里,她再次前行,不想前方却碰到了屏障!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游离空间的越深处,磁力造成的压力就越沉重,虽然她只是走了十分之七都不到的距离,但已经几乎抵达了这个身体的承受极限!   再往前,必定   难道这是天意?李玉暖哭笑不得地停了下来,她倒是不介意逞强硬闯,但是前路的压力只会越来越沉重,最多走不出十分之一,她就会因为无法承受磁力带来的巨额威压,全身炸裂而死!   所以虽然心有不甘,她还是停了下来,打量四周,寻找可以帮助自己突破的机会。   舍利夫人的感悟、少邪的馈赠,都在她的体内,她如今唯一需要的就是实战,用战斗让它们融入自己体内,变成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正当她不知如何处理的时候,前方游来了一个庞大的身体,只是一根触须都有三人合抱粗,眼睛更三丈见圆,正是之前在幽灵水母处遭遇的星河鲸。   若是往常,李玉暖自然不敢招惹这种庞然大物,但是她如今铁了心的需要寻找突破的契机,怎么舍得放过这天赐的强敌!   明知星河鲸对自己没有兴趣,她却还是刻意发出威压,迫使那星河鲸注意到她的存在!   ……   ……   “居然和你一样,是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灵境内,帝尊通过晶石瀑布观望战斗的同时,发出一声不屑地冷笑。   他知道李玉暖是个祸害,必须早日拔除,但是就像大象不会和蚂蚁怄气一样,如今的李玉暖还是太弱小,不配他睁眼看她哪怕一瞬!   她全身上下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她的勇气和她的不放弃,一万年前,阳翊就是被这类似的执着和勇气迷惑,在不该的爱情路上迷失了自己,而作为彻底拔出感情的阳翊,帝尊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再在同样的问题上摔跟斗。   他暂时不杀她,因为猫杀死老鼠以前,总是要尽情的戏耍!   何况她确实是个好玩的老鼠,坚强,勇敢,明知做不到却还要竭尽全力地尝试!   “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够努力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够顺利抵达游离空间的最中心,找到我那不孝顺的儿子。”   冷笑着,帝尊的手指轻轻一点,那本已经模糊的星屑之路再次璀璨点亮,而笼罩其上的威压也随之增强。   “这是一场拿生命做赌注的游戏,通过了,你未必能得到奖励,通不过,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慢悠悠的声音蕴含着连帝尊自己也不理解的戏谑滋味。   ……   ……   呼   李玉暖长嘘一口气。   这星河鲸果然非比寻常,居然竭尽了全力也未能在它的表面造成哪怕一丝一缕的伤痕,反倒是自己被这鲸鱼伤得血迹斑斑,至少七处瘀伤,更有二十几处经络阻塞!   但是她既然决定了要突破,就不会因为眼前的不顺畅就放弃!   当年,她连修道的资格也没有,还不是一样咬着牙挺过来。   苦心人,天不负,只要努力了总会有结果!   李玉暖如此想着,随手抓出一把丹药塞入口中,她亟需补充元气。   那星河鲸或许确实没有把李玉暖当成一回事,被这个蚂蚁莫名其妙地挠了一通痒痒,它甚至还感觉有些好玩,看小蚂蚁不再骚扰自己,它却也不急着离开,摇晃着大尾巴,在星屑之路上游来游去,样子颇为滑稽。   一道神识闯入李玉暖的体内。   “喂,小东西,你有没有兴趣和我缔结契约。”   李玉暖闻言一喜,但随即便醒悟过来。   这星河鲸根本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所谓的契约必定是它为主,她为仆。   她不能做主人,何必缔结契约?   “如果是我做主人你做仆人的契约,我勉强可以答应。”她笑眯眯的回答着,等待接受星河鲸的不愉快。   果然,因为这句不知身份的回答,星河鲸发出了一声低吼。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就你这么小不点,也想做我的主人!”   李玉暖回道:“我眼下确实是个小不点,但是我很快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拜我做主人!”   星河鲸不相信,哼声回敬:“就凭你?好吧,如果你能在我身上造成伤害,哪怕是一点点擦痕,只要见了血,我就让你做我的主人!”   李玉暖这一次是真的露出了微笑。   没想到这星河鲸居然如此自负,还单纯得可怕,只是稍微几句话,就能让它主动降低契约的门槛!   不过李玉暖虽然占了大便宜,却不敢就此松懈。星河鲸的实力深不可测,它只是一时得意才许下这么自负的诺言,若是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让它真心信服,就算签下了契约,日后怕是也指挥不顺。   到时候自己名为主人其实是仆人,它名为仆人其实是主人姿态,那就丢脸丢大了!   所以虽然存了让夜吟哥哥也吃一惊的念头,李玉暖却没有立刻开始着手对星河鲸的再次挑战,她安静打坐,将方才的战斗感悟彻底融会贯通后,才再次站了起来。   “我这一次或许能够在你的身上造成伤痕,但我不会要求你和我缔结契约。我不想做个被契约兽看不起的主人!”   李玉暖如此骄傲的宣称着,突然长剑幻化而出!   已经部分融入得自少邪的力量的长剑,其上洋溢的法力何止是光芒万丈,饶得星河鲸的身体可吞宇宙,也被那锋芒震得肌肉一缩,险些撞击附近的陨石!   “女人,果然有几分特别!”   星河鲸颇为兴奋地说着,它是伴随着宇宙出生的灵物,若是这片游离空间有机会进化为真正的宇宙,它便能作为这个宇宙的顶级掠食者,随意穿行在宇宙之间,一口便是一片星辰。可以说,除了创造这个游离空间的力量,它没有任何畏惧。   但是眼前的这个小蚂蚁,却让它感到兴奋了,甚至有一种就此追随她也不错的想法。   “可不只是这么一点点的特别!我敢闯入,总是有几分依仗的!”   李玉暖傲然的宣称着,长剑全力施展,虽然最终没有让星河鲸受伤,却也如她的陈诺般,在鲸鱼的体表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你做到了!”鲸鱼兴奋地说着。   李玉暖道:“还没有见血,不能算!”   鲸鱼的大嘴裂了,它发现自己开始有些喜欢这只小蚂蚁了。   “好,你再休息休息,我等你让我受伤!”   李玉暖得到星河鲸的许诺,心中也是有些兴奋,不过她才再次坐下,甚至未能入定,便皱起了眉头!   这个小小世界正在加剧压缩,似乎星辰的最深处另有一些东西在酝酿。   难道说,帝尊已经又一次要突破了?   不对,感觉不像!   星河鲸也动了动身体,神识传入李玉暖识海。   “困在这个世界中心的那个东西似乎醒过来了。”   “困在世界中心的那个东西?什么东西?”李玉暖又担忧又兴奋地问着。   星河鲸回答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以它为中心的十里地方都是禁区,只有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可以进入,只知道那是一股很强很强的力量,虽然眼下还很弱小,但是日后却能成为不输给创造这片世界的人的存在。”   眼下还很弱小……日后却能成为不输给创造这片世界的人的存在……   难道是……   李玉暖激动地想着,而此刻,中央世界的爆炸也已经结束!   正中央的至为璀璨处,困在光辉中的人睁开眼:   “玉暖,让你久等了。” ☆、第434章 再次突破   李玉暖惊愕地看着这突然降临的身影。   这是真的吗?   她甚至感到有些茫然。   不是没想过自己还没有杀进游离空间李夜吟就已经自行脱困,但是妄想变成现实的此刻,她的心中却是狂喜加上不敢置信。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境吧?   她胆怯地想着,有些小心翼翼,有些畏惧,甚至怀疑此刻的一切都是帝尊刻意造出的假象。   她的夜吟,因为断情绝爱的诅咒,是很难长久记得他们的甜蜜,更不要说这么不容分说地把自己抱在怀里,热情拥吻。   一贯儒雅的气息甚至蒙上了莫名的霸道。   “我已经突破了渡劫,所以断情绝爱的诅咒再也不能影响我了。”李夜吟温柔地说着,恨不能将这个女人彻底融进自己的怀里。   但是李玉暖不相信。   她主动推开他,冷冷地看着。   “我不信,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假的,是帝尊为了拆散我们特意设计的假象!”   李夜吟闻言,莞尔一笑。   “我当然是假的,我是帝尊为了把你和他拆开特意造出来的假人。可是就算是假人,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就要把你生吞活吃了!”   说完,贪婪地将她拉进怀抱,低头亲吻着,舌尖舔过她脸上的每一处伤痕。   “对不起,我和你约定了很快就能见面,却让你等了那么久。”   李玉暖的眼泪顿时也流了下来。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等得辛苦。我喜欢你,这份喜欢是不掺杂任何要求的喜欢,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会感觉到很幸福,所以……不要离开我,只是这样地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   虽然还身处险地,但相爱的人却已经忘记了担忧,无需语言的过多强调,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目光交错的时候,情热的本质由此点燃。   她抱住他的脖子,他也将她的身体搂进自己的怀中,在温情的蛊惑下,肆意地吻了下来。   没有任何技法可言的粗糙亲吻,却因为爱情的激荡,让内心深处都被甜蜜充盈。   她迷恋着他的吻,这是他们渴望已久的亲吻,即使毁灭就在眼前,他们也渴望着彼此,希望能够将此刻的温柔持续到永恒。   肆意,狂暴,当他的吻以她不能承受的重量压下来的时候,她甚至感受到一些圆满。   她只是需要这个男人,得到这个男人,和这个男人一起,她的世界便会圆满。   男人的吻下滑着,落在锁骨处,舔弄间,锁骨被花瓣般细腻的红色填满。   “……嗯……”   淡淡的娇声自然流出,此刻带给他们无限满足的其实是相爱的心。   舌尖碰过的地方,总会感受到无法言喻的快乐。   身体在不自觉地迎合着,摇晃着,因为这个坏心眼的男人,她都快被快乐彻底的包裹了。   他的舌尖是最可恶也最可爱的,凡是被舔过的部位,都会变得毛骨悚然,而后又敏感非常。   “……啊……不……不要碰那里……很痒……啊……不……不要……好痒!”   她肆无忌惮地在他的掌心挥发,任凭他的吻碰过那些就算是自己也很少碰触的部位,伤口得到舌尖的抚慰,也变得平和温柔起来。   只是有时难免也会害羞,忍不住的拒绝扭动。   “……啊……不要……不要再……再弄了……”   可惜她的拒绝只会触发更加浓烈嚣张的亲吻,手指也在不断地摩挲,以指腹细腻的碰触着,将她已经被舌尖激发的感觉提升到更难以想象的敏感和   亢奋!   渴望得到!   已经压抑不住了!   敏感处只是被手指潜入爱抚,便燃起了无法熄灭的火热。   她生气地掐紧他的肩膀,用行动暗示她的想法。   “你这混蛋!不要……不要弄了……啊!”   突如急来的进入带给她措手不及的紧张和随之潮涌的激动,身体弓起,只是因为手指全身就被快乐包裹,瞬间激起骇浪惊涛!   她再次下意识抓紧他的肩膀,正要更用力时,对方突然又坏心眼的退出了!   这个混蛋!   她厌恶地想着,正是怒火滔天的时候这男人居然还敢抬起头说什么亲热话,顿时新帐旧账一起化为拳头打在俊逸无双的面孔上,而后女人直接坐上去,让他如烧红的铁块一般生生地切了进去!   啊   突然起来的行为其实也带给她剧痛,但是她咬住了痛,双手抠进他的背脊,空气中飘荡的血腥让两个人更加的亢奋。   她需要这种近乎原始的行为,用痛苦证明此刻并非虚幻,记住两个人的结合。   “他们都说,只有痛痛才会让记忆变得更长更久。我不知道这话有几分可信,但是我想……如果是你,不管多少痛苦都是快乐的。”   她虚弱地说着,虽然方才表现出大胆和野蛮,但做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女方更痛苦。   他接受了她的主动,并以温柔让她变得渐渐习惯,他们反复贴合着,身体越发柔软并且融化,双臂勾挂着男人的脖子,身体因为一再地攻击而喘息,长发彻底被汗液黏在身上,但是心底却是无限的满足。   就算就此被帝尊杀死也不怕了,因为他们拥有帝尊永远也不会得到的幸福。   “……让我们……永远……”   柔软的身体接受了猛烈的支配,她的全部感觉都被他占据,以这种温情和暴力并存的手段,他们终于在彼此的心尖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想将你刻在我的臂上,永世不能忘记。”   “我爱你。”   他轻声说着,再次舌尖纠缠,因为一个亲吻,身体的热度再一次的点燃。   ……   ……   自太古以来,人与人的相遇,便是因为爱。相遇,而后孕育“善”与“恶”,“欢乐”与“绝望”,“爱”与“恨”……   只要心还存在一天,彼此便会渴望灵魂的结合、契约、痛苦、悲戚……   不管是什么时代,不管经历了什么,人都会渴望另一方的灵魂,在邂逅与离别的反复中,走向成熟,走向彼岸……   ……   一段段的感悟在身体完全坦诚的时刻,彻底的润入心肺,震撼之余,李玉暖更惊喜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我似乎又得到一次突破的契机了。”   李夜吟笑眯眯道:“因为天地间最为玄妙的东西就是爱情,你彻底明白了人与情的关系,就能够得到新的突破的契机。只可惜此地的磁力压制太过强大,而你平日里的积累到底还有些不足,所以虽然得到足够的感悟,却只能距离渡劫再进一步,无法彻底的破开渡劫和化神的界限!”   “你是说”   李夜吟笑意盈盈道:“只要离开这片天地,你就可能直接触发渡劫!”   李玉暖的眼睛模糊了。   “这也”   昔日的废物居然会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成就,更得到如此机缘,实在是太出乎预料了!   李夜吟微笑道:“机缘这种东西本就是长久的苦心最终变成的结果。不用担心进步太快惹来别人的嫉妒,因为只有优秀的人有资格被嫉妒。”   李玉暖幸福地点了点头。   “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万事都满足了。”   李夜吟也是柔声说着,正要再次依偎甜蜜,一旁的星河鲸忍不住了。   “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卿卿我我,我还是没成年的小鲸鱼呢!”   不过就算星河鲸成年以后也不会找到伴侣,因为每一个世界只能孕育一只星河鲸,而且星河鲸也没有找到同种族的异性的概念。所以虽然说话有些酸溜溜,其实小星河鲸倒是没有任何寻找另一半的打算。   可惜它遇上了李夜吟这个外表温柔内在腹黑的家伙。   “既然是还没有成年的孩子,不如和我们一起出去走走,也许你能认识到一些不错的伙伴呢?”   “不错的伙伴么?我倒是也想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你确定你有办法把我带出去?”小鲸问道。   李玉暖也好奇地看向李夜吟。   后者回报微笑。   “这有什么难,只要和她签订契约,你就能离开这个世界!”   小鲸一愣,随即回过神:“骗子!她这么弱,自己都走不出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把我也带出去!”   李玉暖嫣然一笑:“原本我确实没有十足的自信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我找到了他,和他在一起,不管哪里我都能去!”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新的宇宙已经在他们之间构成。   李夜吟抬起头,看着世界的最深处。   “我知道你还在,并且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你想杀我吗?你可以杀立刻下手杀我们,因为你有这份能力,但是你……永远也不可能度过彼岸,因为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你永远也得不到手!”   “什么东西!”   帝尊的声音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自己!”   李夜吟淡泊地说着。   “你过分执着求道,却忘记了自己本身!这就注定你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都永远只能感受到彼岸的那一丝线索却注定不能越过!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自己决定吧,是放我们离开,还是”   因为他的挑衅,世界开始收缩,无法想象的力量沉下,几乎要把他们压碎,但是他们牵住了彼此的手,心中全是圆满。   连这个世界诞生的星河鲸也甩着尾巴将他们护住! ☆、第435章 震慑情敌   啪!   惊天动地的崩裂过后,肆虐荒野的蛮兽最终伏诛,庞大身体的轰隆倒下,四周响起一阵激动的鼓掌。   历经十年时间,无数次的浴血奋战,北域修士们终于把占据荒原的异客全部屠杀殆尽。   所有的人都脸上、心里满是笑容,作为此次行动总统领的高翠云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战斗带给她的进步不仅限于指挥布阵,她的天资并不好,金丹期已经是极限,但是一再的战斗居然给了她突破的希望,隐隐露出窥探元婴的苗头。   更让人心情振奋的是,三天前,无双城内送来消息,师尊成功冲击渡劫期二重境界!   这消息极大地振奋了人心!   如此一来,无双城便真真正正地成为北域前五的大城了!   不,是北域排行前三的大城!   尤为难得的是,师尊的道侣也因为观看她的渡劫成功,居然再次感应到突破的预兆,准备三天后迎接渡劫四重境界!   所谓天才,说的就是师公这种天才吧。   能够在师尊突破二重的辉煌时刻献上荒原完全收复的贺礼,高翠云也感到异常荣幸。   ……   或许是被李夜吟话语中的决绝撼动,也或许是确实感受到自己的人性缺失,最终,帝尊没有出手绞杀这两个新生的渡劫期,也没有强留星河鲸,他主动打开游离空间的封印,放他们离开。   十年时间弹指而过。   在这十年里,冰原虽然没有大动作,修真界却始终处于紧张的备战状态。   或许是天意使然,最近的十年,后起之秀层出不穷,大量金丹的涌现,将前些年因为无头僧的破坏而出现的中层力量空白顺利填上。   虽然化神以上的高阶修士依旧稀缺,但看着越来越生机勃勃的修真界,连修真联盟最保守最悲观的故土老人也露出了笑容。   当然,修真界第一天才的宝座始终被李夜吟这个变态稳稳占据。他修道不足百年,已经露出冲击渡劫四重的迹象,就算知道他是灵族末裔、月神君道果,这么夸张的速度也让人只想骂“变态”了!   除了神速的修为,李夜吟还有深不可测的手段,他接管无双城事务后不过半个月,城内所有刺探势力全部被剪除,连漠北大会的四分五裂也在不动神色间清理得干干净净,那些首鼠两端的势力,或被剪除或被迫和冰原决裂,期间的心机和血腥,都是李玉暖想得到却做不到的。   倒是本来就懒散的凤清德,见无双城有这么位厉害人物坐镇,乐得逍遥,不是潜心闭关,就是外出探宝,十年时间居然把修为也追回了渡劫期。而小麒麟虽年幼,却不甘示弱,通过和五圣长命灯的相互呼应,虽然身体还没有长大,但却能借助五圣兽的力量,让自己可以和化神期对战而不落下风。   如此一来,无双城的实力可谓大涨而特涨,本还觉得和无双城签附属盟约有些丢脸的凤氏一族的长老们无不心悦诚服,赞叹凤兰台目光长远。其余几座城市没有凤氏这份好机遇,只得献上矿产、灵田,以此换取和谐相处的机会。   如今的无双城,地域扩张何止十倍,城内嫡系走到哪里都趾高气昂,曲浪这无双城主府的大总管更是城主之下万人之上,虽然没有修行的天赋,却也在各路人马供奉的丹药的滋养下,平白有了五百年寿元,和筑基圆满的修为。   蓝魔因为丹田受过大伤,修为已经没有前进的可能,她知道冰原一旦入侵,战场上化神期以下没有说话的权力,所以她便重操旧业,转而研究改造各种奇怪植物,让无双城的灵田种植更上一层楼,还捣鼓出了不少能随身携带的植物系武器。   感受到她的这份好意,李玉暖百忙之中特意拨出队伍闯入被冰原封印的阴阳宫,将宫内还活着的弟子以及阴阳宫几百年的研究资料全部带出,帮蓝魔研究改造植物,为无双城的强大再添一些砖瓦。   毕竟,无双城这十年虽然发展迅猛,但距离和冰原正面相抗还是太遥远,所以任何一份力量都不能浪费!   当然,飞速发展的无双城也难免遭遇来自老派势力的偷窥甚至针对。   不过有李夜吟坐镇,又有星河鲸神游宇宙,加上自己也已经渡劫二重境界,不管何方强敌来犯,李玉暖都有十足的自信打退!   除了……某些桃花债……   ……   ……   在大部分人眼中,李夜吟都是个标准的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很少有人知道那儒雅的外表下,藏了一颗腹黑变态的心。自从知道两个人相互情感交集,可以促进彼此修为大增后,他可是除了闭关的日子,几乎每天都要腻在一起,弄得李玉暖腰酸背痛叫苦不迭,他却是笑容如春风,让人看着就觉得喜欢。   更为麻烦的是,自从李夜吟在漠北大会露脸后,修真界的那些莺莺燕燕们就缠上了他。她们倒也知道他是李城主的男人,所以不敢求妾室身份,可是无处不在的追杀围堵、以及只求一夕欢愉的谦卑,却一样让人心烦意乱。   李夜吟不介意杀几个以儆效尤,或是用血神子将她们化为奴婢驱使,但李玉暖不喜欢他对女人下狠手,所以每逢这种场面,他都只能施展滑不留手大法,将这些人全数甩给李玉暖对付。   几次被纠缠后,李玉暖也渐渐明白了争风吃醋的女人的可怕,尤其是其中几个女人居然因为求爱不成转而勾结冰原,更是让李玉暖明白,对敌人表现出仁慈,只会给自己惹来无尽的麻烦!   既然慈悲行不通,那就用铁血手段镇压!   不过李玉暖到底狠不下心,所以高调处置了几个追堵在门口的女人后,索性公然放话:没有渡劫期的修为,休想觊觎她的道侣!违背者,后果自负!   她不知道,当她发出这等狠话的时候,本就是修真界诸多男修爱慕对象的她,顿时更加的人气高涨。   趋强附势是修真界的本性,越是强势傲慢,越得众人爱慕。   只不过李夜吟的手段太高杆,以致李玉暖从不知自己被修真界多少人暗暗恋慕着。   当然,就算放出了狠话,也还会有不知死活的天之骄女们捧着“一见钟情”的浪漫妄想,在溺爱自己的父母长辈的陪同下,来无双城“做客”。   眼下,坐在李玉暖面前的女修就是其中一员。   女子名琴琅,是凤栖的三代孙,因为当年在万始宗得凤栖多方关照,李玉暖明知她来意不善却也没有立刻下逐客令。   可惜这位大小姐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幸运,她想当然地以为李玉暖作为万始宗的弃徒,想必心中还是无限希望能够重新得到宗门的认可,所以不敢对她说狠话。   自己又是个修道五十年便结金丹的天才,是宗门内仅次于掌教的最有机会渡劫的人物,这份天资、美貌以及才华,必定能让神君另眼相看。   “李城主,听说您的道侣马上就要突破渡劫四重境界,如此一来,无双城成为北域第一可就是板上钉钉,小辈不才,在这里提前恭喜了。”   李玉暖笑道:“琴琅姑娘远道而来,只为贺喜,这份好意,我唯有心领。”   琴琅道:“琴琅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城主能够让我近距离观看神君突破渡劫四重?祖奶奶说琴琅若能多次观摩渡劫突破,对日后的修行大有好处。”   李玉暖笑容可掬,道:“不行。”   “为什么?”琴琅的脸色顿时垮下。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给李玉暖面子,不当众挑明,反而借着观摩渡劫过程制造些事端,让李夜吟自然而然地注意到自己,和自己相识相爱。   她有足够自信,只要李夜吟能够见到她,他们间就一定能擦出火花,进而变成情侣。   可惜她的这些计算,都落在李玉暖的眼里了。   “为什么?我……仰慕神君已久,为何不让我有机会见他一面?”   琴琅心中大怒,脸上却做出苦情的样子,哽咽道:“琴琅并非横刀夺爱,只是……希望城主给我一个机会……自从七年前一场遭遇,琴琅的心已经全部系在神君的身上……”   李玉暖冷然道:“并非我不近人情,也不是我不想给你机会,而是旁观四重天的渡劫过程,确实能让你日后的路更加顺畅,但前提是你还保住小命!”   “祖奶奶借了我金桐罩,我不怕!”琴琅不服气地说着。   李玉暖笑得更冷了。   “你见过冲击渡劫的过程吗?实不相瞒,我一点都不在乎你的生死,但你的祖奶奶毕竟是我的恩人,若因为我的不予说明,以致你横死在无双城,你祖奶奶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琴琅有些不懂了。   “李城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玉暖道:“没有任何意思,就是实话实说。既然我几次劝说你都不接受,那我也不想再浪费口舌了。琴琅,你执意要旁观,我就成全你。但是生死有命,你明日观摩之前,必须给凤栖长老发一个传音符,就说这次的事情全是你自己的决定!万一不幸卷入雷击中死掉了,也是自做自受!”   “你”   琴琅吃了大亏,正要发怒,李玉暖沉下脸。   “我敬你是万始宗客人,给你颜面,让你全身而退,若再不知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话语中附着了渡劫期的威压,震得琴琅识海僵硬,动弹不得。   “……我知道……错了……饶命!” ☆、第436章 东海的老情人   震退琴琅后,李玉暖瞥了眼厅堂的空旷处,道:“戏看了那么久,也该出来露个脸了吧?”   话音刚落,李夜吟幻化而出,微笑道:“夫人辛苦了。”   李玉暖戏谑道:“毛还没长齐的孩子罢了,恐吓几下就能退了。倒是你,真的不介意吗?这妮子天资不差,又对你一片痴心,现在追回来还来得及。”   李夜吟道:“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如果她不是万始宗的人,我也不会推给你处理,直接一掌就拍飞了。”   李夜吟闻言,嘴角挂满了笑。   哪有男人不喜欢三妻四妾花团锦簇,唯独她的这位哥哥,虽然桃花运旺到了极致,却对天下女人都不假以辞色,任她们百般勾引,只对自己一心一意。   那些主动找上门的女人,不是被他一掌推开,就是交给她全权处理。   能得到道侣如此全副心意的在乎,李玉暖觉得自己确实很幸福。   正是四目交织情意交融时,一道传音符煞风景地飞来。   李玉暖伸出手,让那音符停在掌心。   “是翠云从荒原发来的!”   李夜吟知道荒原大局已定,高翠云的书信必定是喜讯,但看李玉暖看完传音符喜上眉梢,也是嘴角微笑。   “发生了什么好事?”   “荒原终于彻底打扫干净了。如此一来,北域的势力就有了一次大扩张。”   “这可真是太好了。”李夜吟看李玉暖开心,决定把另一件喜事也说出口,“而且,如果我的估算没出错,这一次的天帝宝库开启地,就在荒原附近。”   “当真?”   李玉暖闻言,欣喜若狂。   天帝宝库内藏了息族几万年传承的全部积累,最深处更有唯一能克制灵族的圣物。抛去这些大好处不说,天帝宝库本身也是个玄妙地,生长天材地宝无数,若能进宝库大肆搜刮一番,整个修真联盟都能实力大增。   “可惜进入宝库深处需要的七件宝物,我们至今只得了五件,还有火晶心和海洋果不知所踪。”   兴奋之余,李玉暖略带沮丧地说着。   天生含有五行元素之力的晶石非常罕见,是同阶普通晶石的十倍身价,火晶石又是五行晶石中最为罕见的。至今为止,集合整个北域的力量,李玉暖也只找到两个火晶石矿,都是小矿,彻底挖空了也没能发现需要地火万年烘培才可能凝成的火晶心。   至于海洋果,更是稀罕到了极点。它名为果实,其实是海洋最深处长出的奇怪结晶,此物类似珊瑚,以海底火山喷发时的能量为养分,于水火交融中一点点生长,必须亿万年才有可能“结”出拳头大的果实。   不过,能让超级势力搜寻十多年都没有结果的宝物,又怎么可能不稀罕到了极点呢?!   “不要想太多,天意自有安排。”李夜吟宽慰地说着,突然面色划过一丝不自在。   “怎么了?”李玉暖急忙问道。   李夜吟道:“联盟内有人和冰原联系,似乎打算通过半兽人大军,袭击东海散修联盟!”   “什么!”   东海一带向来混居,民风凶悍,加上兽族的强者一旦凝成兽核便可化身为俊男美女,纵然规矩森严,难免情不自禁。长期下来,自然就出现了大量的混血后代。   可惜修士和兽族都种族观念浓郁,这些混血后代很快就成为两方都鄙视的对象,不被人类接受,无法融入兽族社会,最终无奈独立成一股势力。   但是他们怎么会和冰原有勾结?   李玉暖不解地看着李夜吟。   “我们都知道冰原是虎狼之心,意图吞并天地。但对半兽人而言,冰原却是世间唯一一处没有歧视,众生平等的地方。一旦进入神庙,一切皆以实力排行,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就能得到足够的尊重。这是半兽人们梦寐以求的世界啊!”   “也就是说,他们被帝尊的许诺蛊惑,相信跟着帝尊,自己就能摆脱被歧视的命运,成为世界的主宰者!”   能够幻化为人族的兽人都是族群内的佼佼者,生下的混血儿自然也大部分天资优越。加上半兽人在东海饱受歧视,几乎每个半兽人都是在厮杀中活下来的。   激烈的生存竞争让最终活下来的半兽人都是名副其实的精英,三十年就筑基圆满的比比皆是,加上兽族的强横法力,以及被苦难逼迫的抱团习惯,构成的族群部落甚至能挥手间灭杀小宗门!   “为什么修真界不能接纳他们?”李玉暖自言自语地说着。   还没有踏上修行之路时,她也曾深深地被歧视,知道被歧视被排斥究竟有多痛苦。她能理解半兽人为何选择与冰原结盟,不是他们不知道冰原的虎狼之心,只是绝境中的人甚至连一根稻草的力量也舍不得放弃。   “能说服东海散修联盟放下成见,接纳半兽人吗?”   李夜吟怜惜地摸了摸李玉暖的脑袋:“抱歉,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虽然东海散修联盟以我为尊,但要这些家族放弃几千年的骄傲,接纳他们口中的杂种,却是基本不可能。而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时候,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李玉暖垂下了头。   李夜吟话语中的决绝,她已经体悟,但是有些事情,到底不敢确定。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就此”   李夜吟道:“让半兽人得到东海吧,等他们得到了东海,彻底发泄够了,就会发现,他们得到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他们付出。”   李玉暖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凛。   李夜吟的心狠手辣,她是知道的。虽然外表儒雅好似轻风,其实除了少数挂在心上的人,其余任何人的生死,都不会让他动容。   肆意玩弄他人,榨干最后一份价值,就是他一贯的做派!   “不过我也不打算彻底赶尽杀绝,东海散修联盟毕竟是修真界的一笔力量,我会下令,将半兽人即将向东海诸多家族发动总攻的消息发出去,让他们做好准备。你这边也吩咐下去,派一支三千云船的队伍,带上我的令牌,将愿意到无双城避祸的人全部接过来!”   “哥哥,你真是太善良了!”   李玉暖感动地眨了眨眼睛。   李夜吟笑道:“如果不是怕你觉得我做事太无情,我才懒得做这多余的事情呢!”   李玉暖笑而不语。   ……   ……   “老祖,您……当真要听从客卿长老的意思举族迁徙吗?”   收到李夜吟的联络,顾家老祖不敢怠慢。立刻召开了长老大会。族堂大会上,年轻人们提出了异议。   要知道顾氏一族在东海可是第一流势力,新近还又收了数个小岛作附庸,隐隐甚至露出成为东海无冕之王的迹象。在这一片大好的形势下,老祖却要他们立刻放弃顾家群岛,迁居去无双城?!   何况水下探险队伍昨日才传来消息,顾家搜寻百余年的那件宝贝已经确定,只差半个月就能成熟!   “当真要立刻撤离?容不得半点拖延?”   “去民风彪悍极度排外的北域定居?”   “老祖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   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听得顾平飞脸色难看极了。   然而他贵为一族老祖,大部分事情都能专断独行,唯独这举族迁徙的事情,到底不是一人决断。纵然满心不满,也不得不满耐心听小辈们絮絮叨叨。   但听到他们居然怀疑李夜吟时,他忍不住了!   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决定就是在李夜吟还没有崛起的时候冒着和一元宗对上的危险,选择了李夜吟!   没有李夜吟的支持,顾家怎么可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你们不想去北域定居,我不强求,毕竟客卿长老没要求你们一定得去!但是日后可千万不要后悔!”   说完,老人拂袖而去,居然连接下来的会议也不参加了。   一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顾家那位神秘的客卿长老究竟是谁?   为何老祖对他……言听计从?   ……   类似的疑惑,在东海多个家族内都出现了。   虽然都知道半兽人族群经过几百上千年的繁衍,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但属于人类的骄傲却让他们对这些杂种不屑一顾,认为就是群乌合之众,掀不起大风浪。   尤其是近些年崛起的青年才俊,对李夜吟发布的撤离命令直接懒得理会。   只有少数曾经和半兽人正面冲突过的家族,对这份邀请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再就有那些本来就在生活艰难的小家族,希望能在北域开创新天地。   如此人心混乱的环境下,无双城的三千云船如乌云盖顶般降临了。   云船作为修真界大家族大宗门专属的代步工具,向来造价不菲。虽然此次无双城派出的云船都是实用为主的功能船,外表不多加装饰结构也经过精简,也不是一般散修能拥有,何况一次派出三千只!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个真正的超级大势力!   早就备好包裹随时可以出发的小家族们心中暗喜,而原本坚持不走的家族,看到三千云船轰隆而来占据大半天空,内心也开始波动。   尤其是顾家那些原本反对迁居的成员,彻底目瞪口呆了!   早知客卿长老竟有如此财大气粗实力雄厚,他们哪还敢在乎顾家在东海的这点产业!   只是东海深处的那件东西……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又有些颓然,守了那么多年,眼看就要成熟了,却……   或许,命中注定此物不属于顾家吧。 ☆、第437章 迎战半兽人   纵然内心深处万千的不舍,看到无双城主派出如此大气魄的云船舰队,再加上老祖前所未有的坚决态度,顾家人心里其实也已经很明白了。   舍不得也是要舍得!   原本只是为了哄老祖开心才答应离开的众人都返回房间整理细碎了:修真家族虽然同散修一样,大部分家当都放在乾坤袋和随身空间里,但此次既然是长离别,那些承载了特殊记忆的普通物件自然也得一起带走。   被任命为迁徙总指挥的沐临风安静地等着顾家人打包收拾排队上云船,正当一切都井井有条时,队伍中突然出现不小的骚动。   “不行,小妹,你绝对不能这么做!”   冲突的中心是一对金丹圆满的修士兄妹,妹妹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而做兄长的却是坚决不同意。   沐临风记得这对兄妹,顾北屋和顾荻露,顾家年轻一代中颇为杰出的两个,他们的天资只是中等偏上,却在不足百年的时间修到了金丹圆满,只差一个机缘就能窥探元婴。   感慨顾家居然也有天才之余,沐临风一步跨出,走到顾家兄妹面前。   “顾仙子如此激动,所为何事?”   顾北屋听说过沐临风的大名,知道这位无双城的三统领,虽然外表温柔,内在却是非常有决断,两百余岁的年纪就已是元婴中期大能!   “让沐统领见笑了。家妹与我因为琐事发生矛盾,不值一提。”   沐临风道:“顾氏一族既然决定迁居我无双城,顾家的事情就是无双城的事情。”   话语虽不露骨,却是摆明了要横插这一杠!   顾荻露闻言,眼睛一瞪,顾北屋更是神情紧张。   他们都知道北域无双城的厉害,无双城想做的事情,顾家根本拦不住。   一番目光闪烁后,顾北屋神色突变,厉声道:“顾荻露,无双城三统领面前可不容你撒野!还不赶紧道歉!”   顾荻露却不服软,眼神倔强道:“我们顾家比不上无双城的气派,可好歹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就因为你们无双城主一句话,顾家就得迁出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吗?”   这一番话,虽然得罪人,却也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意。   沐临风微微一笑:“无双城从不强迫人。城主此次虽然派了三千云船,但船上没有一名甲士。所以,你们可以选择上船,也可以选择留下和半兽人作生死斗。”   话语温柔却有杀机暗伏,不愧是无双城的三统领。   原本忙碌的顾家人听到这话,也无不放下手中忙碌竖起耳朵偷听:小姑奶奶可千万别再犟下去了!   顾北屋见状一把抓过妹妹,拉到身后,对沐临风陪笑道:“家妹并不反对搬迁去无双城,只是她觉得空手过去有点不好意思。”   “是吗?”沐临风皮笑肉不笑道。   顾荻露这时也脑子转了弯,改口道:“是啊,我觉得我们就这么贸然搬过去,两手空空显得很没礼貌,所以正商量着要不要……沐统领可知顾家群岛的地下三千丈处,有一个半死的火山?火山口处长了一个天材地宝,再过半个月就会成熟。我们虽然无法下水确定它是什么,单凭它隔水散发的气息也可确定……是旷世奇珍!”   “顾仙子的意思是”   顾荻露道:“顾家老祖宗就是为了这东西才定居顾氏群岛,眼看着东西就要成熟,顾家人却得迁走,心中怎么可能好过!虽然我们没有把握采下宝物,更不知如何才能护住宝物。”   “如果我是顾仙子,我也不会觉得舒服。”沐临风顺着顾荻露的意思说道,心中却是一阵暗喜。   他有九成把握,顾家花费几百年来等待成熟的那个东西,正是城主搜天刮地也找不到的海洋果!   还是个即将成熟的海洋果!   顾荻露又道:“不过家族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不会和大流对抗,何况……那东西虽是个宝贝,却未必是顾家有资格享用。我现在将宝物的所在告诉你们,只当是顾家迁居无双城的见面礼。能不能拿到手,就看无双城的本事了!”   说完,女子头也不回地走上云船,消失在茫茫人流中。   沐临风不懂她为何这般决绝,顾北屋却暗暗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你果然还是不肯走。”他低声道。   顾荻露道:“不是不肯走,是我……放不下!迁居无双城,对我而言是绝大的痛苦……在咫尺之地看着他,却……不能再近一寸……”   ……   ……   东海之行居然得到了疑似海洋果的宝物的下落,接到沐临风的通报后,李玉暖也是喜上眉梢。   如今距离天帝宝库的开启越来越近,若是最后三个月还不能将海洋果和火晶心凑齐,他们便只能冒险闯入宝库深处了。   李玉暖不介意危险,但她不希望自己的爱人陪自己冒险。能在最后关头得到海洋果的消息,可见天无绝人之路。   几乎是接到消息的下一刻,两人便携手来到了东海顾家群岛的所在。   三天三夜的忙碌,岛上的顾家人大半都已迁走,留下大片的房屋和满地的残渣。立在空旷的海岛上,甚至无法相信此地曾经是一个大家族的中心。   家族祠堂已经被整个搬走,这是大家族的特性,在意家族传承,在乎血统纯正。   但也是因为这份狭隘的血脉亲族偏见,最终铸就了半兽人对东海的刻骨仇恨。   看着浩瀚的大海,回想初次来东海时的见闻,李玉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微笑。   李夜吟更是情难自禁地揽住她的肩膀,细声道:“明日半兽人就会对东海诸岛发起进攻,你害怕吗?”   李玉暖笑道:“怕,当然怕。我怕我们不能把半兽人全部收编了。”   这发自骨髓的自信让李夜吟也是笑容可掬。   虽然已经双双渡劫期,可修真联盟的整体实力还是太弱了,所以任何一股力量都不能放弃!   他们要团结整个修真界全部能够团结的力量,对抗来自冰原的血腥侵略!   就像万年前一样,这是一场绝对不可能退步的战斗,哪怕只剩下牙齿能动,也要爬到对手的身边,咬断他的咽喉!   “我很期待明日半兽人族群的总攻。”李夜吟冷飕飕地笑着。   精心准备几十年的总攻,好不容易杀入仇人的巢穴,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座空城时,半兽人们是会愤怒还是发狂?   他非常期待,李玉暖也是一样的怀了好奇。   ……   ……   清晨的最后一抹黑暗沉下的时候,血红的太阳沿着海岸线缓缓升起,水天相接的地方,黑压压的半兽人舰船汹涌而来。   所有的人都满目恨意,龇牙咧嘴,思考只剩下一个字,杀!杀!杀!   顺风而行,船只速度非常,不过转眼间的功夫,已经靠了岸。   这是半兽人准备了几十年的大爆发,事前更故意嚣张的散出了消息,他们不怕对方严阵以待,他们要用足够血腥的杀戮,让东海修真世家们知道,这些被歧视的杂种才是东海真正的主宰者!   压抑和血腥蒙蔽了他们的心智,最早登岸的人发现岛上空无一人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这群窝囊废逃跑了”,而是“居然敢摆空城计”!   “你们摆空城计,我们就屠城!”   愤怒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各种武器在战场上乱飞,半兽人大军如蝗虫过境一般,搜索着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空间,不放过任何一处气息异常。   所有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都被破坏了!   任何体现人类智慧和创造力的物件都只会让他们感到愤怒,甚至于羞辱!   他们恨这个世界,恨所有歧视他们的人!   破坏!   把所有能够破坏的东西全部毁灭!   他们要在这片废墟上建立属于他们的家园!   ……   “看他们这么疯狂,应该是压抑了很久吧?”李玉暖苦笑着说道。   李夜吟道:“所以我才说,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那些不愿意迁走的,想必也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李玉暖沉默不语。   此时半兽人们已经冲到了刘家祠堂。   刘家是不愿迁走的家族之一。确切的说,是年青一代接受无双城的善意,早在数日前就已经搬走,但是寿元快到尽头的几位金丹长老们却坚持留下,他们顽固了一辈子,不想被半兽人以为他们望风而逃!   巨大的祠堂内,老人们穿着祭祖的衣裳,手持节杖,端坐上首。   看到半兽人竟敢手持凶器冲入神圣之地,他们勃然大怒,节杖重重敲打地面:“杂种们还不给我跪下!”   这一声包含了傲慢和讥讽,让因为找不到修真家族的人而激动狂躁的半兽人彻底发狂。   “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再敢骂一句试试看!”   “杂种!一群杂种!”   最中央的老人愤恨地骂着,手中节杖连连敲打地面,地板也因此震动。   “我刘家祠堂何等尊贵,也是你们这群杂种能够踏足吗!”   这些话语让半兽人发狂,她们的首领更是冷笑着走进去,对几个老人哼声道:“很抱歉,我们不仅要踏足你们的祠堂,还要在这里吃酒喝肉玩女人,把这个祠堂里的灵位牌全部当柴火烧掉!而你们,就只能在一边看着!一直到死都不许闭上眼睛!”   说完,手中飞出几十道闪电,将这些老人的四肢都钉入座椅。   “你们不是很骄傲吗,那我就让你们骄傲地坐在椅子上,看我们怎么玷污你们这神圣的祠堂!” ☆、第438章 海洋果   人都是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的。   所以虽然看到半兽人在刘氏祠堂血腥折磨长者,但李玉暖却没有介入的意思,她知道,今天的仇恨,源头都是这些长老年轻时造下的孽!   坏人老了,不代表他过去做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   何况站在半兽人的角度看,他们做过的事情十恶不赦。而处在刘家长老们的立场,又未尝不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代言呢?   所以说,没有必要为他们出头!   他们真正需要等待的只是海洋果成熟的那一瞬间。   ……   海洋果生长在海底三千里的深处,那地方深不可测也邪不可测,所以出发前李夜吟特意用天外陨星铁将大罗天帐加固,让本能承受万钧重量的天帐,变得即使百万钧的重量一起压上来,帐中人也不会有丝毫受损!   但是仅仅如此根本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考虑到深海可能的严寒和火山口附近的酷热,李玉暖又特意拔了凤清德腹部的绒毛,混入天帐之中,如此一来,天帐便不会因为酷冷酷热的交错而皴裂了。   “还差三个时辰,就能全部准备完毕。”   李玉暖平静地说着,她虽然闯过刀山火海,却是第一次进入海洋的最深处,纵然准备得万无一失,难免心中忐忑。   不过有他陪在身边,就算是十八层地狱,她也有胆子闯一闯!   李夜吟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就算只是为了报答这份信任,他也舍不得辜负了她。   “准备好了吗?”他说。   李玉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了!”   “一起吧。”   “恩。”   ……   大罗天帐最擅长隐秘气息和遮蔽身形,入水时莫说惊动水族,甚至连水花也没有溅起。   天帐薄如蝉翼,一入水就彻底透明,幻化为直径三丈有余的大圆球,将帐中两个人完全包裹,悄无声息地滑向海洋的更深处。   随着大罗天帐的下滑,海水的颜色也逐渐变浓。   最开始的淡得几乎感觉不到的透明蓝,渐渐变成天蓝,而后又化为深蓝,黑色一点点加入,等大罗天帐滑到水下五百多里时,眼前已经是几近寂静的黑暗了。静谧的世界里,唯有他们不断地下滑,仿佛永无止境。偶尔有深海水族摇着发光的身体一晃而过,让他们确信自己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到达另一个位面。   看到本该漆黑的世界居然有点点萤火,李玉暖感慨道:“难怪一直以来海洋都被认为是最不可征服最神秘莫测的领域。”   李夜吟道:“深海没有光,反而促使这里的生命创出了另一种生活法则。”   李玉暖没有作声。   深海中的见闻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世间万族皆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世界如此之大,未知秘境不计其数,哪可能每种生物都依照一个模式生存。但是人类相对于其他种族拥有几近无限地繁殖能力,一旦不再被灵族等古族的强势压制,便迅速以数量占领了大半的世界,甚至狂妄地认为万物都该和人看齐!   “我终于明白当年冰玉和无心为什么一定要阻止帝尊了。”她低声说着,“因为万物都有依照自己的节奏生活下去的资格,帝尊不该也不能强迫世家万物都依照他的规则生存。他不是天,也不能取代天道!”   “可惜能想通这个道理的终归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没有办法跳出自己的框架。”李夜吟温柔地说着,“灭万族者万族也,非灵族。族灵族者灵族也,非天道。灵族无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李玉暖静静地聆听,她知道,此刻和自己说话的,其实是月神君所剩无几的意识。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人类要犯下多少错误才能明白,顺应天道和逆反天道,都不能渡过彼岸,天道即是天道,不是其余的任何东西!”   李玉暖细细咀嚼着这几句话,有些感悟一闪而过,虽然没能抓住,但她却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和某样东西只差一线了。   思考的间隙,大罗天帐还在不断下落,安静地,缓慢地,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潜下去。   海水变得越来越沉重,本有三丈方圆的空间渐渐被挤压得只有两丈方圆,空气也急速降温,寒冷得只是呼吸都能听到水汽结冰的声音,他们心平气和地手牵着手,感受陌生世界带来的感悟。   “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水下一千多丈的深度吧。还有一大半的路程需要我们并肩扛过呢。”   李夜吟故作轻松的说着,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低。   水下三千丈,可和三千丈的高空的不同。高空纵然稀薄,至少有太阳和月亮及宇宙万物的存在,而且千万年来修士最热衷的一件事就是探索高空。   可是水下三千丈,那是水族也不敢轻易探索的深度!修真界的万年记录里,几乎没有人表示自己曾深入水下三千丈并且夺宝成功。   或许,正因为知道水下三千丈危机四伏生死难测,顾家才会守着宝物几百年,眼看宝物就要彻底成形,却不敢冒险下潜!   谁都不知道取这件宝物需要家族付出怎样的代价!   ……   空气已经到了彻底冰冻的程度了,大罗天帐也被压到只有一丈方圆的大小。   李夜吟抓紧了她的手。   “小心了。”   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小心,李玉暖就突然感觉到一阵火苗蹿上!   火焰!   如此深海居然会有火焰!   不可思议的同时,李玉暖心尖又是一阵激动!   海洋果是长在火山口处的!   “看来我们将幸运地遇上海底火山大喷发!”李夜吟喜上眉梢地说着。   李玉暖也是释怀一笑,海洋果要彻底成熟,需要的不正是海底火山喷发的力量吗?   唯有汲取足够浓郁的海洋和火山的力量以后,海洋果才能真正的成熟!   “需要回避吗?”   “不用,已经开始了。”   李夜吟温柔地说着,突然双手按在大罗天帐上。   顿时,本来薄如蝉翼彻底透明的大罗天帐开始发火发热,表面也流出金色的光芒。   “火山即将喷发,与其低调接近,不如高调地现出,以热抗热!海洋万物都最怕火攻,它们会懂得给我们让出一条路的!”   果然,话音才落,黑暗的世界就有一阵水纹滑动,大量奇模怪样的生物飞快穿走,李玉暖愕然。   “炼器录上不是说大罗天帐的隐蔽能力举世无双吗,怎么还被这么多生物注意到?”   李夜吟解释道:“深海中的生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法门,大陆上的规矩拿到这里是不通用的。不过你放心,它们只当我们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庞大水母,而水母在这一片海域的威压,也不是一般的海兽能够承受的。”   “那就最好了。”李玉暖暗心想着,同时将跃跃欲试的星河鲸按下去。   开什么玩笑,这么庞大的身体如果冒出去,岂不是要将半个海洋都一口吞掉?   而此时,海洋深处的火山也已经到达了压抑的顶点,出现了最张狂的大喷发!   轰!   一声巨响,庞大的光柱夹杂数以万吨计的喷发物从海底最深处溅出,李玉暖站在大罗天帐内,可见那磅礴的喷溅居然一路冲击到海面!   “好强大的喷发!”   一般情况下,海洋底部的火山喷发虽然会冲出大量火山灰和磅礴能量,却会因为海水本身的压力作用,才喷出就遭遇极热极寒交汇,凝成能够悬空水中的浮石。这些浮石虽然大半都一钱不值,却有一定的几率出现空间石,加入法器中,可以提升法器的等级。   但是这一次的喷发,不仅激烈程度出乎预料,造成的破坏也异常的平稳!   冲出火山口的熔岩力量虽然激烈无比,却几乎没有产生火焰或是热量,灰黑色的喷溅物一路直冲,在可怕的冲击力下,直接飞出了海平面!   “这是什么情况?”李玉暖不解道。   李夜吟道:“火山口的那个果实比我们想象得还更厉害。它……把火山喷发的全部能量都吞下了!这些东西都是……被它吸干了火山能量后的熔岩残渣!”   “那……岂不是很难收服?”   李夜吟道:“未必。而且我有预感,此行除了海洋果之外,还有意外的收获。”   “你的意思是”   “这火山存在百万年以上,孕育了如此纯粹的火焰力量,很可能会伴生火晶矿!甚至有一定几率出现火晶心!”   饶得李玉暖已经处乱不惊,闻言也是大愕。   “如果真在这里找到了火晶心,那就真是天意了!”   李夜吟笑道:“也许是老天看你这么辛苦,决定准备送你一份大礼。”   李玉暖没有说话,因为随着大罗天帐的下滑,她已经看到火山口了。   刚刚喷发完毕的火山口,还是一片滚烫火热,岩浆随便翻滚着,火山口处却奇妙地没有半点海水灌入。   火山口接近熔岩处叉出一根幽蓝色的树枝,光洁如珊瑚的枝干上悬了个深红滴血的果子,果子只拇指大,生得晶莹剔透,随着火山口岩浆的翻滚,仿佛有生命般不断地呼吸鼓动。   “这就是海洋果?”李玉暖不确定地问道。   李夜吟道:“依照上古记录,这确实是海洋果。” ☆、第439章 吃醋   听到海洋果三个字,李玉暖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不过她也知道,大凡天才地宝出世,总会有神兽伴生,虽然此处岩浆滚滚,万物绝迹,又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大爆发,可是谁又敢保证这里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生物。   老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先试探一下,我对付不了你再下来。”   李玉暖如此建议着,李夜吟对她的谨慎报以赞许的微笑。   于是,大罗天帐打开一个小口子,一尊金甲傀儡缓缓流出。   这金甲傀儡乃是炼器世家段氏打造,耗费无双城十几年的宝物滋养,力大无穷又不畏酷热,算是件难得的好东西。轻轻一拳虽然不至于地动山摇,轰平两尺厚的墙壁却是不在话下。   李玉暖紧盯着傀儡一路降下,沉入火山口,即将碰到海洋果,突然   一道滚烫的红色从岩浆深处飞出,金甲傀儡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那无名红光化为一滩铁水汇入熔浆中!   “好厉害的护宝神兽!”李玉暖叹道。   看神兽的攻击手段,明显是火系,恰逢火山大喷发,养得正当精力充沛。一般的攻击手段未必能够奏效。   正苦恼如何对付怪兽时,怪兽已从岩浆海里窜了出来,竟是一条足有三丈粗的火焰龙鳄!它全身披着熊熊大火,眼睛因为火山高温的反复淬炼变成了金红颜色,粗壮的尾巴才刚刚拖出岩浆,方才还红得灼眼的熔岩顿时色泽暗淡了几分。   “好强大的龙鳄,怕是已经不输给渡劫期了。”李玉暖道。   李夜吟道:“它本就有龙族血脉,天资不比寻常,加上守在海洋果旁数千年,日夜汲取灵气,修为确实不输给普通渡劫期。若是再机缘巧合吃了海洋果”   “它不会有机会吃到海洋果,因为我不许!”   李玉暖狂傲地说着,飞身跳入火焰口。   李夜吟没有去。   冰原步步紧逼,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妄想在半年时间内再次大突破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必须通过战斗带来更多的历练!   何况,他和星河鲸都在附近,区区火焰龙鳄,怎么能让她陷入危险?   ……   刚刚进入火山中,灼热的火气就扑面而来,险些把衣服和头发都烧着了。   李玉暖知道此地非同小可,急忙将因为酷热炙烤已有些松动的贴身结界修补周密,这才下潜身体,飞到海洋果附近。   吼   火焰龙鳄觉察到她的气息,发出震慑的声响。   因为是深海,它的声音并不响,却恰恰能够在李玉暖的识海中掀起少许波澜。   “你希望我退后吗?”李玉暖以神识回答道,“可惜我是绝对不会退步的。我费尽无数人力物力才找到这果子的下落。怎么可能让给你?”   那火焰龙鳄本非善类,只是感觉到李玉暖的气息不弱,甚至与自己不相上下,才与她交流。如今被当面拒绝,可谓恼羞成怒,燃烧着火焰的爪子扒拉处,岩石居然融化了!   火性元素充沛到这地步,李玉暖也感觉震惊。   但也只是暂时震惊。   “你确实很厉害,但是我绝不会让出海洋果。”她卓然说着,长剑自体内飞出,化为流光,守护周身。   龙鳄作为此地霸主,过惯了呼风唤雨的日子,今日被这小小蛆虫两次拒绝,羞恼交加,竟是巨大的尾巴一阵拍摇,带起整个山体都摇摇欲坠!   “你以为摇几下石头就能让我退下吗?”   李玉暖冷笑着,一步跨出,目标直指悬挂在幽蓝色树枝上的红宝果实!   吼   愤怒的咆哮再次撕裂,封在火焰上方的结界因此破裂,大量的海水灌涌下来,却因为无法想象的高温,刹那间蒸成水汽,造成水下一场接着一场声势浩大的爆炸!   “你很强。”   李玉暖不无敬佩的说着,“但是你忘记了一点,我能够接近这个火山口,自然早就不怕严寒和酷热!你的这些手段,对我而言根本没用!”   经过点醒的龙鳄陷入了狂乱,它龇牙咧嘴地看着李玉暖,突然全身的鳞片都化为火焰竖起,居然   锵!锵!锵!   附着了可以轻易把精铁化为水汽的高温的甲片接二连三的弹出,每一片上都附着着腐蚀结界的力量,李玉暖不敢与它硬抗,借助灵巧的身段堪堪避过,而被那甲片碰到的山石,却无不被高温蒸为窟窿消失得无影无踪。   甲片上的热量,就是如此可怕!   一次性飞出四张甲片,对龙鳄而言也是难得的奢侈,当烟熏火燎结束后,看到那个蛆虫居然还没死时,荒古怪兽彻底疯掉了!   吼   溶解了暴怒和不甘的声响突然涌起,本已经平静的火焰再次爆炸,岩浆如潮水般漫涌而上,带着能够把火山口上方所有海水都一次性蒸发得剧烈热量!   李玉暖知道,这一击,必须硬抗!   她没有看身后,也没有任何的担忧。   李夜吟的修为在她之上,若是她真的扛不住了,他自然会出手相助。   大龙鳄得意洋洋地看着蛆虫不知死活,摇着大尾巴爬向守护几千年的宝物。   终于……终于……能够尝到那宝物的滋味了!   ……   轰!   一声炸鸣,将整个火山口都夷为平地,积蓄的大量热力释放出来,让深海底部发生一场超越常识想象的剧变。李夜吟安然看着一切发生,他知道,他的玉暖必定能够轻易穿越生死。   果然,浓烟散去,水汽归于平静,废墟中,李玉暖一尘不染地立在狼藉中央,白衣胜雪。在她身旁不远处,是身体从内侧炸开的龙鳄,而杀死它的竟是它悉心守护了几千年的海洋果!   李玉暖用剑尖跳出海洋果,才离开龙鳄的身体,红宝石般的果子立刻回到幽蓝树枝上,似乎只有这树枝能配上它的尊贵。   李玉暖看了眼从开始就没打算帮忙的李夜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龙鳄吃了海洋果会反被”   “幽蓝树枝和红宝果实都不是海洋果,却也都是海洋果。”李夜吟飘然落下,借用李玉暖的剑,将树枝连同生长它的岩石一起取下,小心地收入空间,同时解释道,“灵族记录中,海洋果其实是将海洋树枝和火焰心果以秘术熔炼之后得到的一枚丹药。可怜这龙鳄被火焰心果的火焰气息吸引,免费效劳上千年,却不明白单纯吃下火焰心果只会让它全身炸裂。”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必要杀下去?只需安安静静得看它自寻死路?”李玉暖略有不快的问道。   李夜吟道:“如果它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吞咽,未必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你利用我?”   李玉暖佯怒,就要打李夜吟,岂料后者油嘴滑舌地将她一把抓住,道:“我欺骗你是我不对,等事情结束以后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你”   本来还有几分愠怒,被他这么轻佻露骨地一捏,李玉暖顿时连生气的兴趣也没了。   “算了,我说不过你。”   李夜吟知道她心里不在意,但是方才确实是自己设计了她,虽然从开始就知道她不会有危险。心怀愧疚的李夜吟看了眼废墟,指着石块深处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红色,道:“把这些石块都带回去吧。”   “为什么?”   李夜吟道:“就算有大罗天帐,我们也不能长久留在深海,所以只好辛苦一下小鲸,把东西都吞下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淘出个火晶石矿。”   “……这个?”   对被他们从游离空间哄来的星河鲸,李玉暖一直都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小鲸鱼,才听李夜吟说完这些红石头可能有用处,就猛地一个大嘴张开,将方圆三里都吞了下去!   成年的星河鲸甚至能吞咽整个星球,就算它只是个幼体,吞一个小岛也没有任何难度。   “多谢了。”   李夜吟笑得两眼弯弯,一副奸计得逞的摸样。   李玉暖懒得理他,她还记着仇呢。   ……   ……   返回岸上,半兽人对修真世家的杀戮已经结束,对这场因为种族偏见和歧视导致的战争,李玉暖不想作任何评价。   宽容或许是结束仇恨的最好手段,但是很显然,双方都没有后退一步的计划。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浪费口舌和精力,化解根本不可能化解的仇恨呢?   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查看星河鲸带回来的石块里面有没有梦寐以求的火晶心,以及把海洋果煅炼出来!   不过看着大战过后的狼藉血腥,李玉暖难免有几分不舒服。   会发动如此残暴的报复,想必半兽人们当年都没有少吃苦头吧!   “别想那么多了,天意而已。”李夜吟安慰道。   李玉暖闻言,点了点头。   “你确定两件东西能够熔炼成海洋果吗?我不希望我们这么辛苦的下水一趟,最终却劳而无功。”   李夜吟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说没把握的事情了?”   李玉暖于是说了三个字:“顾荻露。”   李夜吟潇洒自得的神色顿时萎靡:“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   “如果没有顾荻露顾姑娘告诉我们海洋果的下落,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头绪呢。若是能将海洋果顺利熔炼出来,你可得亲自过去好好感谢这位……大、恩、人!”   李玉暖咬牙切齿的笑容让李夜吟心中一凛,急忙道:“她一厢情愿,为什么还要我感谢?而且无双城救了整个东海散修联盟,顾家用一个海洋果还恩情也是应该的。你要再逼我找她道谢,我就把她切成片送给你以示清白!” ☆、第440章 百果老人   海洋果的两件材料已经到手,星河鲸吞下的石块里也确实找到了火晶矿。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却是谁都没有头绪。   海洋果这东西消失于世已经万年,李玉暖虽然得了息族的记忆传承,对熔炼之道却也不是十分的精通。   正当李玉暖为此事心绪不宁时,欧阳灭明处突然来了个莫名其妙的情报。   “百果老人隐居在北域,或许他能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百果老人?李玉暖心念一动。   她听过这个名字,虽然修为不过元婴,炼丹也是平平,却天生擅长药物炮制。只是这老怪物居无定所,记录也漂移不定,即使有欧阳灭明提供的消息,李玉暖也一时间不知如何寻找。   “百果老人的下落一直都是个谜,我们……”   以普通人的身份走在无双城的大街上,李玉暖忧郁的说着,李夜吟静静聆听,不时说些安抚的话。   转弯处,躺了个靠着墙壁晒太阳的肮脏乞丐,面上满是泥垢,身上恶臭阵阵,熏得人大老远就不想接近。   李玉暖也看到了这个恶臭乞丐,本想一走了之,却转念一想,上前去,低声道:“天气转寒,老人家若不嫌弃,可以去北城的孤养院过冬。”   老人闻言,眼睛眯开一条缝,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需要人可怜了?”   李玉暖微笑道:“老人家身体健壮,确实不需要人照顾。但是看着你我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老爷爷。忍不住说一句,仅此而已。”   “你倒是善心,可是你不怕好心没好报,我其实是个人贩子吗?”老人一边抠脚一边嘲讽道。   李玉暖道:“我不是没有能力却硬要做烂好人的圣母。如果你要害我,我自然也会让你明白,做坏事的人必定要付出代价的道理。”   “而且你不是也没有对我做出什么不当的行为吗?”   说完,她将木牌放在老人的碗里。   老人闻言,咧嘴一笑,露出如烂石榴般令人作呕的焦黄牙齿。   李玉暖见老人接受了她的好意,转过身,与李夜吟同行,诚然道:“找不到百果老人也不要紧,无双城那么多的人才,总会找到帮我们解决问题的人。”   李夜吟点了点头:“熔炼海洋果需要渡劫期的修为,百果老人虽然在炮制药材上拥有极高的天赋,但毕竟不是上品炼药师,所以还是不要心存侥幸比较好。”   正是一边走一边商量时,三道流光落在李夜吟掌心。   李玉暖看他读完信息后面有不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夜吟道:“半兽人已经彻底占领了东海诸岛,现和海洋水族发生正面冲突。这本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但是无头僧居然偷袭,屠杀了海洋水下王族!”   “什么!这也……”   海洋浩瀚无垠,孕育生灵数以亿万计,能够开启灵智的自然不在少数,实力相当可观。无奈水下各部落彼此间距离遥远,一向是散沙一盘,全靠水下王族的号令才勉强凝聚起来。如今水下王族被屠,水族内部必定大乱。   “他果然心狠手辣。”李玉暖叹道。   李夜吟道:“如果不够狠辣,又怎么能成就大业。”   李玉暖沉默不语,许久才道:“哥哥,有件事情我想你对我说实话。”   “什么事情?”   “你如今究竟是几重境界?”   李夜吟的脸上划过一丝微笑,他搂着女人的肩膀,温婉道:“比四重境界略高些,但还不及帝尊。”   “我想知道到底有多高。”李玉暖追问道。   李夜吟笑而不语,李玉暖看他不想说,顿时也不问了。   不管李夜吟抵达多高的境界,他是自己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而且有自己都摸不清的底牌捏在手中,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唳!   正当两人双目交接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当空滑过,李玉暖抬头,见上空一队飞天鹏鸟驼着伤员飞掠,连忙道:“出事了,我们得立刻回去!”   ……   ……   事情很快就清晰。   原来是荒原执勤的骑兵在一次常规任务中与冰原发生了冲突。   经过这些年的巩固,无双城的骑兵堪称北域最强,但在冰原那可怕的战斗力面前,到底有些不够看,一场遭遇战,五十人的小队付出半数伤亡的惨烈代价才将那不过十人的无头僧队伍绞杀。   “我等无能,丢了无双城的面子!”   小统领看城主亲自前来,激动地滚下了床。   李玉暖见他们不肯安心躺着,手指微动,将人推回:“经过这一场遭遇战,你们也算狠狠杀了冰原的气焰,让所有的人知道冰原神话并非不可打破!所以,安心养伤吧,伤好以后还有大赏!”   众人闻言,心中一阵激动。   正是群情激奋时,外间突然来报,说是有个老人端着四方城主令牌在外求见。   李玉暖不知来者是谁,但既然有欧阳灭明的令牌,必定是地位卓越的人物,忙吩咐侍从们隆重迎接。   然而命令还没分派下去,那老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沿路的侍从甚至没有回过神,已经被老人自然散发的威压彻底震撼。   李玉暖抬头,发现来者居然是先前在街角的老乞丐,不由微微一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老先生如此厉害。”   老人笑道:“有人拜托我上门,只是我老头子有些怪脾气,不给看不顺眼的人做事,所以才假装乞丐在城门脚下试探了一番。”   说完,从千疮百孔的口袋里掏出一块不知积了多少污垢的烂木牌,道:“在下百果。”   “您是百果老人?”   众人一惊,李玉暖也是微愣。   她关照这老先生,纯粹是因为他让自己想起在青石镇上遇上的老乞丐。如果当年没有老乞丐的鼓励,她或许早已自暴自弃卑微地死去了。   “我那时只是觉得您长得有些像一位故人,一时……心有不忍……”   意外一桩接这一桩,李玉暖甚至有些目不暇接了。   百果老人笑道:“你不用战战兢兢,也不用暗呼侥幸。我躺在城门脚的时候从没想过会在大街上遇上你。我只是听拜托我的人说无双城主是个仁爱之人,将无双城治理的井井有序,心中不信,特意过来查看一二。所以说天意的缘分,谁都不知道。”   李玉暖闻言,笑容嫣然:“相识本就是缘分,我手上恰好有件宝贝需要老先生帮忙,不知……”   百果老人也不和她嗦,主动道:“东西在哪里,我先看一下!不是足够稀罕的宝贝我老头子可是转身就走的!”   李玉暖正要亲自带他过去,一旁李夜吟突然出声道:“你随我来。”   态度很是冷傲。   李玉暖不知道李夜吟为何姿态如此,但她相信李夜吟做事自有他的分寸,所以既然李夜吟接过了这件事,她就不会多过问,专心询问伤员的情况。   “情况怎么样?可有几分把握治好?”   首席医师抬起头,边擦血边道:“伤势有些严重,不过要不了命!”   李玉暖面色骤然变冷,厉声道:“他们都是无双城的好男儿,我要他们全部手脚完好一丝不差!可不是保住命就行了!”   “是!”   医师们感受到压力,无不冷汗沉沉,将士们感受到城主的重视,越加热血沸腾。   虽然前路迷茫,虽然早知道不管怎么扩张壮大,以北域十城现有的力量和冰原那些怪物正面对上,几乎没有任何胜算,但是他们不会害怕!   就算明知必败,也不会有人退缩。   选择效忠无双城,选择了这片土地,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何况,他们都是修士,从踏上修真路到现在,早已不知经历了几次生死!   命运这种东西,从来都捏在自己掌心!   ……   ……   “百果,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无双城?到底是谁派你过来的!”   才走出李玉暖的感知范围,李夜吟的面色顿时冷冽异常。   方才还一脸高人姿态的百果却露出了颤抖:“是主上的意思,我不敢违背。”   “为什么?”   百果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具体的,还请少主自己问主上!”   “你”   李夜吟的眼中划过一丝杀机,他想杀百果,但当下只有百果能锻炼海洋果,若是他死了,玉暖会情绪不佳。   “你确实掐中了我的痛处,很好。”   百果不卑不亢道:“少主,请你记住,不管你多少次地背叛主上,主上对你依旧怀着期待。您又何必呕这无谓的气,让天宫蒙受损失呢?”   “我不是怄气,我只是太清楚天宫的手段了。”   李夜吟悠悠的说着,“百果,我知道你的立场不容改变,也不打算让你改旗易帜。但是我事前警告你,锻炼海洋果的时候若有半点鬼祟念头,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百果明白。只要是牵扯到李城主的事情,少主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   百果谦卑地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李夜吟又叫住了他:“等等,有件事情我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少主只管问。”   李夜吟道:“天地棋盘已经淬炼到哪一步了?”   “这个”   “不能说吗?”   李夜吟的声音略微加重几分。   百果的身体颤抖了:“不是不能说,是我不敢说,一旦说出口,我的魂魄就会烟消云散!”   李夜吟点了点头,道:“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专心炼制海洋果,你会得到应有的回报的。”   “是!”百果颓丧地说着。 ☆、第441章 藏美娘子的末日   自百果老人加入无双城后,李玉暖几乎每一天都心情很不错。   海洋果终于炼成,而星河鲸带回来的石头经过处理,居然真发现了为数不少的火晶矿!虽然晶石数量不多,却无不颗不是上等佳品,最中心处还有一颗梦寐以求的火晶心!   如此一来,入天帝宝库需要的东西就全都齐备了。   想到自己在征讨冰原的路上又迈进了一大步,她的脸上难免露出微笑。   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她没有放弃拼搏,而现实也确实给了足够的回报,不是吗?   不过正式进入天帝宝库前,却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处理。   首当其冲就是欧阳小邪。   自从发现藏美娘子和冰原关系牵扯不尽后,李玉暖就对他们多了几分警惕,虽然心中难免感慨藏美娘子这个爽快人居然也……可背叛却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这些年来她经常以闭关为名出入冰原,又和欧阳小邪情好日渐,让李玉暖手握证据却找不到发作的机会。毕竟,欧阳灭明和四方城的颜面还是要顾全的。   不过机会最终还是到了。   在李玉暖将大部分的东西都准备齐全后,藏花娘子这个不安定因子也终于到了起出的时候。   ……   东海诸多世家习惯了海边潮湿的气氛,搬到无双城周围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适应过来,加上世家的傲气,和当地难免多多摩擦。李玉暖对这些事情的处置倒是秉持不偏不倚的风格,开始的时候两边都有怨气,但半个月以后,冲突便降低了一半有余。   就在李玉暖松口气的时候,新的争端爆发了!   这一次的争端,居然是因为欧阳小邪!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欧阳小邪作为四方城著名的纨绔子弟,得知东海散修世家的人整体迁居无双城,自然要过来见识一下东海纨绔的风采。纨绔与纨绔之间的争斗,总是免不了比爹、斗富、玩女人之类的三流本事,一番争斗下,欧阳小邪没有占上风,却也没有吃大亏。   但他却在得意时,犯下了一个大错!   他不该对东海的姬紫韵出手。   被誉为东海年青一代第一天才的紫韵虽然不到五十,却已是金丹修为,且体内真元充沛,不是依靠丹药强行提起来的。   欧阳小邪不知死活地犯上紫韵,自然大败而归,还被反削了一根手指头。   可这欧阳小邪回到四方城后却闭口不提自己如何调戏紫韵,只说紫韵此人出言狂傲,侮辱欧阳世家,他看不过去出面说公道话,反被那恶女所伤。   这一通谎言破绽百出,欧阳灭明自然不相信,可惜欧阳小邪的爷爷辈们却觉得就算欧阳小邪不是个东西,那也是欧阳家的人,紫韵打欧阳小邪,就是下欧阳家的面子!   等李玉暖接到消息前往现场时,已经是欧阳家和姬家两厢对垒的局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早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的李玉暖,声色俱厉地问道。   欧阳小邪忙哭丧着脸奔上前去:“李城主,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不过是看紫韵仙子美貌,说了表达爱慕之心的话,这女子就……削了我的手指头,还说我们欧阳家都是……好色之徒!没一个能上台面!我个人受辱不要紧,可是侮辱欧阳家族就是……大不敬!”   “侮辱欧阳家确实是大不敬,可是……欧阳小邪,紫韵说你欧阳家的人都好色,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李玉暖慢悠悠地说着,欧阳小邪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男人喜欢怜香惜玉……那也是男儿本色,紫韵仙子因为这种小事就伤人,可见她的气度也不怎么样!何况她今日可以因为一句话就削了我的手指头,日后难免不会因为被别人多看了一眼就挖了别人的眼睛!今日的事情”   “今日的事情就此作罢。”李玉暖冷然道,“女子爱护名节,伤你一个手指头也是轻的!”   “可是”   “要怪就怪你自己学艺不精,不是她的对手!”   这一次,说话的居然是藏美娘子。   欧阳小邪自从和藏美娘子情好日渐后,虽然喜欢她的强大和温柔,却也对她无处不在的醋味折磨得够呛,此次的事情,他是断断不敢让藏美娘子知道。但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女人还偏就第一时间到了现场!   “怎么,看到我出现,脸色很不好看?”   欧阳小邪支支吾吾道:“没有,绝对没有!”   “本来我是想把你这负心人的两条胳膊都砍掉,不过既然已经被紫韵仙子砍了个手指头,那就算小惩大诫吧!”藏美娘子冷冰冰道,“别让我再发现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是!是!”欧阳小邪一叠声地说着,他怕藏美娘子入骨,哪里敢说个不字。   处理完毕自家男人,藏美娘子又笑盈盈地看着李玉暖道:“让你见笑了。”   李玉暖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心中顿时燃起一个念头,面上却是挂满微笑:“藏美娘子何必说这见外话。你近年来都来去无踪,我牵挂得很。”   藏美娘子笑了。   “我前些日子在冰川闭关,刚刚才出关,本想和那杀千刀的亲密一番,谁知道才来四方城就遇上这郁闷事。”   李玉暖含笑不语。   藏美娘子面色有些僵硬,对欧阳小邪道:“还不赶紧回去面壁思过,嫌丢脸不够吗!”   欧阳小邪本就是惊弓之鸟,听到怒吼,更是战战兢兢,道:“我……我……我马上就滚……”   话没说完身形便化为一溜烟直接蹿跑了。   欧阳家的人见事情变成闹剧,也是满面难堪,幸好姬家也是明白事理的,懂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看欧阳家主动服软,姬氏家主也出面打圆场,各给一个台阶,居然促成了两家结盟!   藏美娘子见事情解决,也正要离开,却被李玉暖一言留住。   “藏美娘子,你……确定不想在无双城多呆两天么?我新得了一些火晶。”   藏美娘子修的是密宗,密宗讲究阴阳调和,她才从冰川闭关结束,若能得到火晶的滋养,必定能够事半功倍。   “当真有火晶?”藏美娘子的声音有些发抖。   李玉暖摊开手,掌心一大把橙红色晶石火光四射,浓郁的火属性充沛天地间。   不是火晶石,又是什么!   “李城主正是……我的好朋友啊!”   李玉暖道:“你是我的朋友,有好处自然要一起分享。而且我还有些修道上的疑问需要问你呢。”   藏美娘子闻言,心中大喜,与李玉暖携手一起进入无双城主府。   只是她没想到,才进城主府,立刻有一张看不见的网络压下,将她整个都罩住了。   铺天盖地而来的梵唱,压得她喘不过气。   “李城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暖转过身,坐在侍从们搬来的贵妃榻上,柔声道:“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单纯地想请藏美娘子帮我做几件事情。”   “这是请人做事的态度吗!”藏美娘子大怒,几番用力,企图强行突破,然而所有的攻击都被天帐轻易弹回,反而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难堪。   “你这口蜜腹剑的贱人!”   李玉暖单手支颌,笑盈盈道:“只管骂吧,我想你很快就会没力气继续骂了。”   “你”   藏美娘子被她气得一口气接不过,险些噎着。   李玉暖此刻也站了起来,她走到天帐前,温柔而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话:“你没有去冰川闭关,是去冰原闭关了,对吗?”   藏美娘子刚要再骂,李玉暖又道:“不用急着否认,我也去过灵境,知道那里的好处。但是才出灵境的人,身上难免会沾到血神子的味道,你的身上……血神子的气息很浓……我没法子不相信   !”   藏美娘子的脸色终于垮了。   “我是有苦衷的,我……”   李玉暖道:“你的苦衷我没兴趣也没时间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为冰原做事,已经多久了,又做了些什么!”   “我不想死。”藏美娘子闭上眼,不再吭声。   李玉暖早知道会是这结果,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   “我也不想死,我甚至不想让你知道我已经发现你的背叛。可是……做了就是做了,以敢爱敢恨而闻名的藏美娘子,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吗?”   “我怎么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可是……你知道我的为难吗?你知道你正在怎么逼迫我吗?你知道……我一旦说……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李玉暖明白了。   “原来你是觉得我心太软,没有胆魄严刑逼供,没法对朋友的背叛狠下心!”   藏美娘子闻言,顿时颤抖如筛糠。   李玉暖长叹一声,不再看她,转过身,对侍从道:“她从现在开始不再是我的朋友!人就交给你们了,务必也必须让她在天黑前开口!”   “城主放心,我们有十足的把握,让她开口!”侍卫齐声道。   藏美娘子这时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她大急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可是……”   “可是什么?你选择背叛和出卖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了我,却希望我还在乎这份感情?我没有那么贱!”   李玉暖温柔地说着,每一个字符都是坚冰戳在藏美娘子的心头。   “你根本不配做无双城的客人!”   她冰冷地说着,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藏美娘子,随后马上离开。 ☆、第442章 天帝宝库   藏美娘子的口供很快就拿到手,而百果老人的海洋果也没有让李玉暖久等。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冰原和北域在荒原地带多次发生激烈冲突,边境线上硝烟弥漫,生死大战一触即发。   因为天帝宝库即将开启!   而它的入口,正是那片荒原!   进入天帝宝库的三十枚令牌陆续出事,在修真界又掀起了一阵阵滔天血浪。此物自天地间自然冒出,有缘者得之,无缘者抢之!   归根结底这个世界还是强者为尊。   几经易手,最终北域诸城拢共得到了三枚进入宝库的令牌,每一枚令牌可以带十个人进去,修真联盟则得了十枚令牌,散修谷、东海联盟等组织,分别得到一枚,冰原那边有几块倒是没有人知道。   毕竟,冰原到底有多少底牌,谁也不知道!   李玉暖认真打量着掌心的小令牌,它不过一掌方寸,微白发青,看不出什么材质,正面刻了“帝”的古写体,反面有十道血凹槽宝库正式开启后,依靠这张令牌进入宝库的十个人必须每人滴一滴精血在凹槽里,激活令牌的保护之力,借此顺利通过宝库和世界的夹缝,不受空间乱流的侵害。   不仅如此,等到宝库关闭时,不论身在宝库何方,是何状态,只要还没有灰飞烟灭,令牌都会把通过这一滴精血,将进入者再强行传送出回原地,甚至连尸体也一样!   单就这块令牌的非同小可处,也配得上这连续几月的争斗抢夺了。   李玉暖将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水镜中突然传来联络。   是欧阳灭明。   “这一次,你准备带几个人进去?”他问。   四方城的十个名额自然是欧阳一族挑出的精英,但欧阳灭明不会进天帝宝库,考虑到眼下的局势,他也害怕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后果,所以宝库开启期间,他会留在四方城震慑四方,甚至可能对冰原发动一些攻击。   李玉暖知道他的计划,对他的好意也是心领神会。   “无双城这边,我和哥哥会进入,城内再选四名年青一代,余下的四个名额,两个给凤羽城,两个给织云城。”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四方城和无双城占了织云城的好处,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四方城的十个名额,我也会匀给织云城三个,是我对不起烟云,我不希望她继续恨我。”   李玉暖点点头:“谢谢。”   欧阳灭明道:“只是偿还债务罢了。”   李玉暖闻言,神色黯然。   她早看出欧阳灭明和烟云仙子彼此相互喜欢,也以为他们总有一天能够情投意合,成为神仙鸳鸯。所以当欧阳灭明对织云城下手时,她没有多加干涉,甚至还因为欧阳燕假扮张烟云导致无双城渔翁得利而沾沾自喜过。   可是谁会想到,烟云仙子的性格居然刚烈如斯!   她竟然元婴自爆!   也亏得欧阳灭明已经化神期趋于圆满,终于勉强护住了她的一脉神魂,温养在心怀愧疚的欧阳燕的体内,三年前顺利以女婴形象重生世间。   但是重生的烟云已经不记得任何过往,欧阳灭明在短暂的失望后,也渐渐接受了长者身份,他将取名欧阳晓云的她带在身边,体贴呵护着,希望她这一生能够不再背负痛苦。   至于织云城,因为有四方城和无双城的合力保护,也是更加繁荣了。   “如果能够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思,我想我和她之间也不会再变成现在这种境地吧。”欧阳灭明有些感慨地说着,张烟云的性格太过骄傲,他又太自以为是,以致过往的每次见面都充满了算计和讥讽,明明彼此在乎却始终无法坦诚表白。   “已经是这种情况了,想太多也是没用。”   李玉暖隔着水镜逗了下男人怀里的欧阳晓云,柔声道,“把她养大,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是你唯一能够给的补偿。”   欧阳灭明点了点头。   “我会守住四方城和织云城,因为这些都是给她的。”   李玉暖也点了下头,掐断了联系。   此时,距离天帝宝库正式开启,已经只剩下十天了。   ……   ……   宝库正式开启前十天,天空就出现了异相。   一棵完全由光华幻化而成的参天巨树突然矗立在荒原上,日日夜夜都可以看到它华美辉煌的树枝随风摇曳,树叶呈宝石形状,风吹过,叮当作响。   不久以后,树上树下就出现了各式生命,藤蔓、猿猴、鸟雀、蟒蛇……各式生命,汇聚在树上树下,将本就辉煌的黄金树变得更加生机勃勃,有好事者在黄金树下游走,竟发掘出不少蕴含充沛木气息的晶石!   和拢共只有三十枚的天帝宝库的令牌不同,这种木气晶石,只要有缘就能得到!   消息传出后,前往荒原的人就更多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本进天帝宝库,但哪怕只是在宝库的最外围捡片树叶也是好的。   可惜哪怕是这种边角的好处,最终也还是被大势力瓜分了大部分。   以黄金树幻象为中心,四公里方圆之地,布满了各个参与天帝宝库探秘势力的宿营地,依照各自的亲疏远近,松散地分列着。   四方城、织云城、无双城和凤羽城四城交好,营地自然连在一起的,三张令牌只能带三十个人进入,但四位城主带来的随行人员总数却超过五百人。显然,除了防护外,也有警惕和示威的意思。   正式进入前,城主们做了一场非正式会晤。   “进入天帝宝库,可能发生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依照过往的记录,天帝宝库内固然危机四伏,可是一半以上的人其实都死于内部倾轧夺宝!所以我希望我们四城三十人连成一气,就算捞不到大好处,也不能让其他城的人占便宜。”   说话的是凤清德,他和欧阳灭明一样,不进天帝宝库,留下坐镇北域。   李玉暖笑道:“有你凤凰坐镇无双城,我有什么不敢!就算把天帝宝库闹得天翻地覆,也不会让那些无耻之徒多得哪怕一块石头!”   凤兰台闻言,满目敬仰地看着李玉暖。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的距离远不可测,但也因为一再地被甩出远远,才让他有无穷动力不断的追下去。   凤清德听到她的讽刺话,嘴巴一扁,拍了下凤兰台的肩膀。   “虽然你和凤凰没有半点关系,还是我最看不起的长虫的后裔,不过既然用了凤为姓氏,就要争一口气!绝不能给凤这个姓氏丢脸!”   他的手指举重若轻,拍得凤兰台叫苦不迭。   欧阳灭明则看了眼左右,道:“欧阳小邪对藏美娘子的事情,还有些不舒坦,不过我已经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都剖给他了,他如果还是不接受现实,我也不介意废了他这一脉!”   李玉暖闻言,咬了下嘴唇:“多谢。”   欧阳灭明道:“我们如今绑在一根绳上,没必要分什么彼此。”   李玉暖知道他的意思,嫣然一笑:“希望从天帝宝库出来的时候,能够看到北域十城全部绑在一根绳子上!”   欧阳灭明道:“你觉得我会违背承诺吗?我是出名的风流浪子,答应女人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做不到!”   “好,我等着!”李玉暖认真地说着,看了眼金色的天空。   黄金树的枝叶越来越茂密,仿佛要把整个天空都用这种金闪光的叶片铺满。   这是天帝宝库即将开启的征兆,最多不过十二个时辰,这片空间都将处于来自天帝宝库的绝对力量的支配下!   “进入宝库以后你有什么计划?”欧阳灭明谨慎地问道。   他不入宝库,所以尤其对自己子弟的的生死关注一些。   李玉暖道:“没有任何打算,只能见机行事。不过我将会全力以赴,确保陪我进去的每一个人都能活着回来!”   “有你这份承诺,我就放心了。”欧阳灭明欣慰地说着。   他们相交已久,知道李玉暖这个人最重承诺,答应的事情,必定会做到!   李玉暖又看了眼凤兰台,后者也是一副“只管交给我”的姿态。   就此,队伍三个领队彻底确认完毕,而从四座城市抽调的二十七名精英也已经在空地上队列集合完毕,只等天帝宝库正式开启的时候。   李玉暖走出帐篷,看着精英们,大声道:“能够站在这里的都是四座城市的精英,你们有你们的骄傲,我也认可你们的骄傲!但是,凡是能进入天帝宝库的,都是精英!你们虽然在北域能力拔尖,放在整个修真界却也算不上什么!所以,我要你们放下你们的骄傲,把你们当做最普通的修士!进入天帝宝库后,首先要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后才是……攻击别人,搜寻宝物!”   “宝贝再好,到底不值得你们拿命交换!明白吗!”   最后一句重申,加注了充沛的真元,振聋发聩!   二十七人闻言也无不群情激奋,大声道:“明白!”   李玉暖又道:“进入以后,一切都必须听从指挥。我不希望二十七个人跟我们进去,最终出来的时候却少了任何一个!经过这一次的磨砺,你们这些北域十城的精英,必定会成为整个修真界的精英!所以不管前路怎么艰险,都不能放弃信心!”   “是!”   士气如虹。   李玉暖赞许地点了点头,道:“现在距离天帝宝库正式开启还有十个时辰,你们都回自己的帐篷做最后一次备装吧!解散!”   “是!” ☆、第443章 入宝库   太阳很快就落下了,天空却没有黯淡,参天的黄金树枝间,一颗血红的果实正在凝结。   所有已经将鲜血滴入令牌的人都围在树下严阵以待。   这颗血红的果实正是天帝宝库的入口!   李玉暖低下头,看着被李夜吟紧握着的手,感到无比的安分。   ……   原以为无头僧最多能得到五枚令牌,没想到最终站在黄金树下的无头僧竟有百人之多,而本该带百人的修真联盟却只有八枚令牌在手,佛宗和散修谷等势力的出席者也无不比预期少了许多,这背后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但是无头僧确实太强,强到可以将强盗行径视为理所当然。   纵然被所有被他们抢了令牌的队伍仇恨怨怼,他们依旧全身裹在黑暗中,理直气壮地立在树下,等待天帝宝库开启的关键时刻。   嚣张,真正意义上的嚣张。   “等进入天帝宝库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关门打狗!”李玉暖低声对右侧的凤兰台道。   凤兰台恨冰原入骨,闻言微笑道:“这一点不需要李城主提醒,我……们就算拼了队伍有损,也要让这群无头僧有来无回,尸骨全无!”   李玉暖摇了摇头:“杀无头僧固然重要,但是为了杀他们,连累自己大受损,就不值得了。何况无头僧得罪了那么多的势力,怎么可能安全走出天帝宝库?”   是啊,就冲无头僧往日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有人待见他们,愿意和他们结盟!   因为这个共同敌人带来的压力,进入天帝宝库后,大部分组织都会暂时搁置争斗,前所未有地团结!   正当如此思考时,血红果实开始变形,好像融化又好像即将消失,血红中央出现一个白色,肆无忌惮地扩张着,看起来又张扬又可怕。   所有看过典籍的人都知道,中间的那个白点,是天帝宝库的真正入口。   掌中的令牌开始发热了。   李玉暖低声令同行者最后一次检查缠腰的绳索,令牌虽然能保证他们进入天帝宝库时不被时空乱流伤害,但谁又能保证落地时不被甩到不同的区域?天帝宝库的开启从来都非同小可,单是冲着无头僧的存在也不能放松了警惕!   李夜吟微笑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他的意思。   而这时候,果实中央的那个白点也已经扩张到足有铜钱孔大小了!   “所有的人都……抓紧了!”   敕令刚刚下达,立刻一道华光降下。   三十枚令牌仿佛被看不到的丝线强行牵引一样,握令牌的人连同所有将血滴入令牌凹槽的门人都被力量抓住,唰啦一声,卷入无尽的白茫茫之中!   地面开始摇晃不止,黄金树迅速枯萎,大量叶片掉下,枯枝上只剩那一个血红的果实不断扩展,仿佛即将死去的太阳。   围观的人都站不住脚了,他们只能遥遥看到一只只队伍被血红果实吸入,而后就   什么都没有了!   ……   ……   被令牌强行拉入时空乱流后,李玉暖没有失去知觉。   四周都是几乎要把身体剜开的飓风,飓风如此刻薄,连已经渡劫期的身体也感到一阵阵地剧痛难忍!   若是没有令牌的保护,普通修士怕是根本就支持不住!   再看身后诸人,他们中最高不过化神初阶,虽然在北域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精英,但在这里,真正接受飓风的洗礼的此刻,他们才知道,在天道面前自己脆弱好似豆腐!   但是就算是豆腐,他们也要在天帝宝库内得到宝物,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斗志鼓励了他们的心魂。他们明知此刻昏过去会更轻松些,却都坚持着不肯闭上眼,他们要借着这难得的机会,磨砺身体和神识!   李玉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天帝宝库的开启可谓声势浩大,但北域十城的子弟们,却有不输给天意的韧性!   不知在空间乱流中飞了多久,狂风渐渐收紧,身体经过飓风的梳理,经络和肌肉都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   前方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李玉暖知道,那是天帝宝库的真正入口!   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   她抓紧了绑在腰上的金丝蚕锁链,让所有还沉醉于感悟和提升中的同行者都醒悟过来,提起精神,迎接第一场战斗!   如果能够幸运地被传送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做好最坏的准备也是很有必要的!   刚走出传送就恢复冷静保持清醒,是入天帝宝库探险的队伍必备的素质!   出口处一片静谧。   李玉暖示意大家都压制气息,因为太过安静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记住,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以确保自己的性命为第一要则!”   心念划过每个人的识海,虽然人都有贪生的私心,但私心得到首领的肯定时,还是难免有几分激动。   “是!”   接二连三的回答回荡在李玉暖的识海里,她知道,这些人都是最聪明最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   而此刻,距离出口处已经只剩下十丈距离了。   嗖的一声!   队伍终于进入天帝宝库,李玉暖略有些惊愕的看着这片仿佛星辰般的世界。   上下左右全部是黑暗,队伍若不是早早用绳索绑住,甚至已经散得无影无踪。目之所及,尽是浩瀚。   各式宝物在天地间漂浮,这就是天帝宝库,连尘土都能炼成法器的天地至玄妙之地!   李玉暖压下贪婪之心,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就在左边三四步外,一股杀机正毫不掩饰!   “小心!”   她低声说着,所有的人都握紧了武器。   看同伴们都做好准备,李玉暖再次抬起头,佯装狂妄:“想不到我们居然被送到一片空地,真是幸运啊。”   众人都知道城主说这话多半是另有算计,纷纷附和着,并不时对周围闪过的宝物露出艳羡。   李玉暖笑道:“都把口水给我收起来,这只是天帝宝库的最外层,越往深处宝贝越多等级越高!”   “是!是!”   几个人接二连三的说着,突然,一股血红从左侧飞出!   伴随这一记偷袭一起飞来的是个苍老的声音:“越往深处宝贝越多,但是你们却注定要交代在这里了!”   “交代在这里?就凭你?”李玉暖一声冷哼,说话人的修为不过化神,也敢对她叫嚣?不过手指微动间,就可将此人杀得四分五裂!   但是太过悬殊的战斗只会让人兴致全无。   她错身让过,对身后弟子道:“沐临风,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如果能十招之内打败他,出天帝宝库后,你可以多拿一件宝物!”   “若是十招内取了他的性命呢?”沐临风笑盈盈道。   李玉暖道:“十招内取他性命,我许给你多一层的分派!”   听到这么好的奖励,沐临风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他走上前去,修长的手指不顾老人那形成幻影的万千攻击,只是径直往中央探取,同时笑道:“多谢老人家,帮我多拿了一份宝物!”   那老人此刻已经知道踢了铁板,但是他成名已久,哪里受过这等奚落,顿时怒发冲冠,道:“老子不把你的元神扒了炼丹,我就不是血炼老祖!”   “血炼老祖吗?”李玉暖眉头一皱,这名字她也听过,是个很难界定正邪的老怪物,杀人无数,但也偶尔会为善,他一向在散修谷耀武扬威,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在天帝宝库对上了。   可惜沐临风的母亲正是死于血炼老祖门人手中,他不报名字还好,报了名号,沐临风的心中就只剩下杀意了!   李玉暖也眉尖一条,冷然道:“沐临风,我要你打败他!扒了他的元神!若是散修谷来寻仇,我替你顶着!”   “多谢城主!”   沐临风闻言大喜,本还留着的身手也彻底释放开来,每一招都如江龙出海,又如天地归元,仇恨和信念化为力量,让只是元婴的身体散发出可与化神期对抗的强势!   血炼老祖一生杀人无数,虽然不认识沐临风,却也知道他为何如此愤怒。见这年轻人杀气腾腾,也不敢怠慢,放出随身锻炼了五百多年的血炼魂幡,此物才刚刚飞出,顿时方圆十里都冤魂翻滚,甚是凄厉!   沐临风看到魂幡,已经睚呲欲裂!   “你杀了那么多的人,只为练就一个魂幡!我今日就把你的魂幡彻底毁掉,让你自己尝尝被镇压在魂幡里面永世不得超生的痛苦!”   血炼老祖桀桀笑道:“就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夫的魂幡金丹筑基不少,但是元婴期的主魂却没有几个,今天就是拼了得罪你身后的那女人,我也要收你进魂幡!”   说完,魂幡招展,天地昏暗,无数冤魂鬼哭狼嚎地涌过来,环绕着沐临风。其中不乏抱着婴儿的女子,只听那凄绝的声音便教人心头泣血!   黑气隐入他体内,顺着经络流转全身,沐临风的眼中出现了明显的涣散,失去家人的悲惨再次回过心头,稍有不慎就可能走火入魔!   “血炼老祖,你欺人太甚!”   李玉暖见状大怒,一掌拍出,轰散鬼魂。   血炼老祖桀桀道:“怎么,看自己弟子不行,要给他出头吗?”   李玉暖哼道:“我天生护短,有意见吗?”   然而却有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杀鸡焉用牛刀,这种龌龊东西,就让弟子代劳吧!”   方才的危险虽然让沐临风堪堪死去,但也因此得到一分收获,魂魄的悲壮和痛苦缠绕内心,化为磅礴之力即将突破丹田!   “师尊,我要亲手报仇!” ☆、第444章 抽你魂魄   见到李玉暖带头表示支持和鼓励,血炼老祖其实已经后怕了,何况沐临风满心愤怒难以遏制,那血炼老祖虽然也是人物,却到底不敢放肆。他心中既然有了怯懦,神魂法术自然也随之混乱,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从势均力敌的场面,变成了一边倒的被动挨打。   大局已定,血炼老祖注定翻不了天了。   李玉暖嘴角一抹微笑。沐临风更是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不知道多少次梦中重见这恶人残杀自己的亲人,更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手刃仇敌!如今美梦变成现实,他甚至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过分的激动让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李玉暖微笑着,道:“杀了他,只有杀了他你才能更进一步!”   “是!”   沐临风声音颤抖地说着,血炼老祖是他一直以来的魔障,只有消除了这份魔障,他才能更进一步!   双手捏起成尖钩,锐利刺下!   噌   血炼老祖赖以成名的招魂幡碎掉了!   数百万的魂魄化为黑烟流出,其中不乏依旧还保持着神智的生魂,他们终于得了自由,兴奋地到处乱舞。   李玉暖知道这些东西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但还是一时不忍地取出魂魄葫芦,将它们全数吸纳,打算等出了天帝宝库后再行释放,让他们能并入天道循环。   沐临风本就恨老祖入骨,看到他的练魂幡中居然镇压了如此数量的魂魄,积愤难平,手中劲力如山河般压下来,一拳挨着一拳,定要把这老祖打得全身破烂,魂魄不全才肯罢休!   李玉暖没有阻止他,她甚至放出威压,对血炼老祖的同行者们威胁道:   “我知道你们想给他出头,可惜今天我也把话撂这里,不怕散修谷被无双城踏平的话,就只管出来帮他吧!”   本就不爽同伴被欺辱的散修谷人闻言,不再掩饰身形,一个个跳出来,当前者更冷飕飕道:“无双城主,你不觉得自己做事太霸道吗?”   李玉暖道:“血炼老祖为了成就自己的修为,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难道就不霸道?他作恶多端,早该有今日的报应。何况我的这名弟子,几乎全家死在他手下,今日他为血亲复仇,本就是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插手!”   “李城主!”   散修谷二谷主的脸挂不住了。   李玉暖道:“怎么,不服?血炼老祖杀我弟子的家人,是他们技不如人,活该死去!我弟子血亲复仇要杀血炼老祖就成了霸道?你当我是个傻子呢还是傻子?!”   话语傲慢,咄咄逼人。   散修谷二谷主不是善茬,他也知道李玉暖不好惹,所以才耐着性子和她周旋,希望这个女人识趣地把凶手交出,但是李玉暖居然敢反驳他!   “李城主好大的口气!散修谷近万年的底蕴,可不是你那小小无双城能得罪得起的!”   “威胁我吗?区区化神大圆满有什么资本威胁我?”李玉暖笑道,“你就不怕我出了天帝宝库后,带上无双城三千燕云骑把你散修谷连根拔起?或者现在就”   威压镇下,压得散修谷二谷主喘息粗重,膝盖忍不住一弯,竟是要跪下了!   “你……你居然已经是渡劫期?!”   散修谷二谷主妒恨地叫着,他自诩天才,又奇遇不断,修道千年才到了化神期大圆满,眼前这个女修根骨不佳,天资也是平平,居然百年不到就是渡劫期!   “苍天不公!”他一口抑郁吞咽不下,竟吐出了血。   李玉暖不再看他,她指着血炼老祖,对沐临风道:“将这人的魂魄抽出来,塞进他的招魂幡!让他亲自尝尝魂魄被日夜折磨的痛苦!”   炼制招魂幡时,越是凄厉魂魄的攻击力越强,所以招魂幡内本就设置了万千酷刑禁制,逼迫那些魂魄变得满怀怨恨,永世不得超生。   沐临风其实早就想着将这恶人狠狠折磨以后再杀死,只是师尊面前不敢放肆。如今得了指令,大喜过望,几乎是话音刚落间就把血炼老祖如血人般的元婴连同魂魄一起拔出来,扔进招魂幡!   那招魂幡刚被迫吐出这些年吃下的魂魄,饿得理智全无,得了美食,哪还管它是谁,黑色大口张开,整个就吞了下去!   招魂幡内,传出令人胆寒的凄厉叫声。   李玉暖看着散修谷的人,冷然道:“想进招魂幡陪他的,只管出来!我绝对不会拒绝你们的好意!”   九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二谷主上前一步,道:“李城主,算你厉害!我们走!”   李玉暖道:“不送!”   散修谷众人劫后余生,哪还敢逗留,一溜烟地跑了。   沐临风道:“师尊就这么放他们走?不怕他们背后使手段吗?”   李玉暖道:“我在他们身上放了跟踪蛊虫,他们的行踪一直都握在我的掌握中的。而且,我也想早点知道无头僧们在哪里!”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此次进入天帝宝库的诸多势力中,最为棘手也最危险的势力就是无头僧。虽然大半修真界的人都不屑和无头僧合作,但散修谷却不一样,谷内各式人士混杂,又素来正邪不分,很可能因为一时的愤怒,和无头僧勾结!   如此一来,反倒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从暗处提防,变成主动攻击。   吩咐弟子们列好队形后,李玉暖带着队伍再次出发了!   她的目标是天帝宝库的最深处,但他们的目的却是天帝宝库的外围的宝物,他们必须圈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势力,将势力范围内的一切天材地宝全部收归己有!   ……   ……   在宝库中飞行了三个时辰后,李玉暖带着弟子们款款落下。   落地处是一块平原,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上长满了各种报得出名字报不出名字的花草,仔细分辨,会发现几乎每种花草都是外间几近灭绝的奇珍。尤为难得的是此地长满了一种名为寻宝草的植物,这种叶片淡紫色的植被最擅长感应天地奇珍的所在,它们的根茎扎入地下,汲取纯粹的土元素,甚至能将抵不住岁月的腐蚀而崩解的宝物中的珍稀成分也吸纳。   看着如淡紫红浪潮的寻宝草铺张到天涯,李玉暖心醉了,随行者更是欢喜不绝,不等吩咐,已经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拿出乾坤袋、空间戒指,恨不能把宝物连同泥土都搬进去。   李玉暖咳嗽一声,示意他们克制和冷静。   “天帝宝库每次开启,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但此处的宝物却是无计其数的。所以你们无需如此贪心激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划出一块势力范围,将这块范围内的东西,挑最贵重的带走。其余的,就算舍不得也不能要!天道守恒,贪心太多,或是得到了又随便践踏,都是对天意的玷污!”   众弟子明白师傅的好意,无不俯首贴耳。   李玉暖又看了眼天空,道:“不要小看这片空,这里的空中隐藏了能够增强法力的寂寥砂。我给你们的金丝手套都带上了么,若是遇上寂寥砂,千万不要放过!”   “是!”   众人得知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东西,无不群情激奋。   李玉暖又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她必须在离开前指挥他们建筑出一个足够强大的堡垒,确保她和李夜吟探索天帝宝库的最深处的时候,这些随行弟子不会遭遇敌袭。   但正所谓担心什么来什么,李玉暖还在忧愁如何建筑结界比较合适时,天空突然闪过一道急星。那星辰疾若闪电,稍纵即逝,却蕴含着强大的威压。   “谁!”李玉暖厉声道。   因为这一句呵斥,星辰开始出现异动,黑暗涌动中,大量火红莫名燃起,空气变得滚烫,身前一丈方圆的寻宝草因此露出枯萎的征兆。   来者手中持有非同小可的法宝!   李玉暖不敢怠慢,命弟子们摆好阵势,自己上前一步,道:“来者何人,藏头露尾!”   那人闻言,发出一声冷哼。   “久闻无双城主脾气傲慢,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尚且不如实际!确实是个美人,也确实有骄傲的本钱!”   声音明媚,显然是个女子。   李玉暖厉声道:“你是哪家势力?为谁卖命?”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黑暗落下,凝结为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兜帽下漏出的白皙下巴,证明来者确实是个女人,且是个妙龄佳人。   李玉暖的汗毛却竖了起来。   她一路搏杀至今,本能感觉非比寻常,只是一照面的功夫就觉察到对方的修为不在她之下。   但修真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渡劫期女修?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厉声说着,同时暗令弟子们机动行事,若见势不妙,就马上撤离!   听到李玉暖的再三质问,这身披着斗篷的女人伸出了一双手,一双皓玉般白皙的手,腕上扣着金色的锁链,指尖开着血红的花。   她专心看着手指,口中不屑:“我是谁?你没资格知道!”   声音尖锐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李玉暖皱了下眉,这女子全身古怪,若是她曾经见过,必定会记得。但是她却没有半点印象。   不过不记得也不要紧,纵然来者不善,她却也不怕。   “没资格知道?好,你执意不肯说,我也只好斩杀一个无名的人了!”   如此宣称着,手指捏诀,顷刻间,五圣兽合入体内,她的面容也为之一变,长发化为墨绿宛若丝绸,温婉的面容也多了妖娆之气,本就恣意的美貌变得光华四射,张扬得教人不敢直视。   长剑凝成光弧,如月环般松松地环着身体! ☆、第445章 女人的嫉妒心   “没想到才十多年的时间,你也已经到了这般境界了。”   女人略有些惊讶的说着,似乎对李玉暖此刻表现出的强势有些意外。   李玉暖道:“说那么多的废话有意思吗?你执意挑衅我,我就干脆和你手下见真章!”   女人闻言,顿时不再废话,皓玉双手一拍,斗篷内大量蓝色溢出,凝成月光菩萨法相!   李玉暖震惊了。   她认识的人里能够幻出月光菩萨法相的,唯有舍利夫人,可是舍利夫人不是已经……在游离空间被帝尊杀死了吗?   而且舍利夫人幻化的月光菩萨法相乃是真正的观音之身,光华四射,内外透彻,一颦一笑无不悲天悯人,眼前的女子幻化出的月光菩萨法相,虽然也是无暇的观音之身,却是凶气内含,血腥浓郁,皮肤更白皙中隐约透出黑色,分明是假扮成观音的魔头!   “既然是妖怪,为何还要装作是人!”李玉暖冷冽地说着,与那假扮成菩萨的女子相比,更显出她的气质妩媚中带着端庄。   女人冷哼一声,不屑道:“原来李城主也不认识时母!”   “时母?时母以降魔相拯救世人,可你幻化的法相哪有半点的佛性和善良!一尊邪魔罢了,也敢自称时母!”   李玉暖虽然不认同密宗的信仰,但身为无双城主,却也应邀访问过密宗,并在宗主陪同下见识了密宗最纯粹的时母和难近母的除魔法相,她们的形象虽然凶恶血腥,却始终有天地正气环绕,绝对不是眼前女子这般的妖娆鬼怪模样!   “……你……你这个……”   女人被李玉暖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法相随之颤抖,海藻般的黑色长发变得好像熊熊燃烧的火焰,法相的双手幻化出宝剑和骷髅,腰侧留出血迹!   “我要杀了你!”女人愤怒地咆哮着,法相也跟着张牙舞爪!   李玉暖一边示意弟子们后退,一边毫不示弱地反问道:“凭什么?”   “就凭我的这张脸!”   女人悲愤地说着,脱下兜帽,露出令李玉暖倒吸一口凉气的面容。   她是个美人,生得妙目如莲,唇若朱丹,不论是上半截还是下半截,都是当之无愧的美人。但她的脸却是用两张脸拼起来的,锯齿般的痕迹,以鼻梁为中央,贯穿脸颊,连接两边的耳朵!   那散出淡淡的慈悲的眼睛,是舍利夫人的眼睛。可那不断说出刻薄话语的嘴,却是拓跋静的嘴!   “……你究竟是谁!”李玉暖震惊了,已经死去的人以如此面容出现在面前,她无法不心神震荡。   女人道:“我是妙音天女,是舍利姬和拓跋静的合体,是主上以舍利姬舍身化光后残存的黑暗面,糅合拓跋静的本命血神子造出的,主人承诺了我,只要杀了你,把你的脸皮敷在我脸上,我的面容就会变得完美,我的男人也会爱上我!”   李玉暖只觉得作呕。   这妙音天女居然是舍利夫人和拓跋静的黑暗面的结合体!难怪幻化出的月光菩萨法相会如此邪气又如此血腥。   这一战,怕是无可避免了。   “你倒是想得很美,可惜我……已脱离了执念,不会因为你的两个本体都曾有恩于我,就对你手下留情!”   “正合我意!”   妙音天女双手放于心口,月光菩萨法相随之幻化,妙手持握的骷髅不断滴血,血一旦落地,立刻化为火焰!   这是地狱之火!   一旦燃烧,普通的水是绝对不能把它扑灭的!   李玉暖却根本不屑扑灭,只见她身形微动,立刻有金色光弧从体内流出,轰隆间,将地面轰得支离破碎,而那毒火也因为承受不住这突然的袭击,在金色的光芒下自然烟消云散了。   “你以愤怒为手段,我却用天地之力对战,别忘了,这里是天帝宝库,冰原的手段,未必能奏效!”   妙音天女闻言大怒,双手连续勾画数十个符,全部叠加在眉心,而后一次性的打出去!   空气因此变得沉重无比。   “全部给我碎!”   李玉暖左手捏出一个结界,施放下去,将弟子们全部圈入保护,而后才双手当空化圆,勾出一个巨大的盾牌,半透明的月光色,虽然缓慢却坚实地将妙音天女接二连三的符全部都   轰!   轰!   连续的脆响激起火花和轰鸣,然而不论攻击如何激烈,李玉暖的盾牌都没有半点承受不住的迹象!   “我敢和你叫板,当然有几分自信!”   李玉暖毫不容情的说着,当妙音天女暴露了身份后,她就知道她们之间是绝对不存在妥协的。她是舍利夫人的黑暗面和拓跋静的嫉妒的结合体,而女人之间的友谊,总是源于讨厌同一个女人,止于喜欢同一个男人。   “你倒是自信!可惜今天遇上我,就注定”   妙音天女突然双手用力推出,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因此飞溅,这是舍利夫人的遗物,每一颗上都蕴含了舍利夫人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信仰,不同于妙音天女的邪气,这是真正的佛门异宝!   “死!”   女人狰狞的爆喊着,美妙的面容变得恍如厉鬼。   李玉暖依旧没有动容,她早在进入天帝宝库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管来者是谁,都必须顶住!   轰!镪!梆!   接连不断的声音在月光盾牌上炸起,一百零八颗菩提子炸裂的气势非同小可,就算那盾牌上凝结了她进入渡劫期后的感悟,到底不如舍利夫人几百年的信仰之力浓郁!   顷刻间,原本坚不可摧的盾牌已经被削了一大半,只剩下比纸张更薄的一层苦苦支撑!   “你这个贱人,去死吧!”   妙音天女凄厉地叫着,整个身体化为一道剑光扑了过来。   她好不容易抓到置情敌于死地的机会,怎么舍得放手!   所有的怨恨和黑暗情绪凝结在一起,化为七星宝剑在掌心闪烁,其上附着的力量,足以击破星辰!   她体内的两股意识都恨李玉暖入骨,愿意不惜凝结足以毁灭全世界的力量,只为杀死一个抢了自己男人的女人!   李玉暖当机立断抛了盾牌。   她看出这女人的恨意以及这一剑中蕴含的凛冽杀机,盾牌是注定扛不住,唯有硬碰硬地抗下!   “你们的遭遇很让人同情,可惜和我无关!何况我今天来天帝宝库,也有必须完成的事情!”   以丝毫不输妙音天女的意志对抗的同时,她全身都凝结成一把剑。   这是薤露剑进化到极致后的变化之一,人和剑完全的合为一体,剑就是人,人就是剑,纵然妙音天女的力量足以破开天地,但她却破不了这一剑中蕴含的防御和攻击!   因为这是必然会成功的一击!   妙音天女的身体正在燃烧,天帝宝库乃是至尊之力浓郁的地方,她这种完全由戾气和恨意凝结而成的生物,进入后一直遭遇着压制,但她即使如此被压制,也要杀了眼前的女人,因为唯有这个女人,她是绝对绝对不能够原谅!   “我、要、杀、了、你!”   女人一字一顿地说着,身体幻化成剑的代价正在燃烧她的全身,支持她的只是那一股恨意。   相对的,这一剑的威力也被酝酿到了极致。   李玉暖第一次感觉到薤露剑的极限!   轰!   轰轰轰!   长剑正在逼近,每进入一寸都会导致数万符的溃败,然而李玉暖不惜以天地为手段强行布下的法阵也无法挡住妙音天女燃烧生命的攻击!   最可恶的是,除了眼前的妙音天女,近处还至少潜伏了三位化神期圆满的修士!   若是往常,渡劫期自然不会把化神期的窥探放在心上,可是她即将和妙音天女拼得两败俱伤,哪有余力对付那些宵小之辈的攻击!   都是群无耻的混蛋!   骂咧的同时,李玉暖又在身前多布下三重符。   眼下强敌环饲,她也不打算和妙音天女正面相对,只想用符磨死对方。   妙音天女如何看不出这女人的心思狠毒,可是她已经发作,就不存在回旋的余地了!   “我杀了你!”   妙音天女愤怒的吼叫着,全身都着了火,头发更是燃起发青的火焰,汹汹蓬勃!   “杀我有什么意思!你过去输给了我,未来也只能输给我!”   李玉暖压根就不在乎的说着,正要不惜耗费真元地放手一击,宇宙间突然卷动一阵莫名的力量。   一股强大得连她也无力承受的磅礴突然袭来,那本已碰到身体的七星宝剑被一只白皙得接近透明的手捏住,刺啦喀拉间,便连同燃烧生命的妙音天女一起,被揉捏成了一团泥!   蓬!   泥团扔在地上,溅起半天高的烟尘。   一道月色身形紧随其后降落,玉立身旁,遗世而绝代。   他……可算是来了……   李玉暖欣慰的想着,她本已打算拼了两败俱伤也不让对方得到半点便宜,现在危机居然轻易解除,反让她一个立足不稳,险些栽倒在来人的怀中。   李夜吟轻轻地环住了她,低头,一个薄吻落在她的脸上。   “我在约定的地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你,忍不住追过来看一下情况。”   李玉暖道:“我哪有那么脆弱,是你想太多了。”   但是心里却充满了甜蜜。   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她随时随地都可以放肆,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亲昵完毕,李夜吟看了眼周围,笑道:“我知道你们想趁机拣点好处,可惜我已经来了,你们若是知趣的,就立刻给我滚!”   话音刚落,天地间就响起一叠哀鸣,有些人甚至连呻吟也没发出就被杀灭! ☆、第446章 天地之塔   开什么玩笑,两个渡劫期在场,一个已经渡劫二重境界,另一个的境界更是压根就看不清,他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找死吗?!   修真界强者为尊,自然大部分人也是异常的识时务,意识到留下非但得不到好处还可能丢了性命,哪当然是有多快滚多快了!   至于逃跑速度太慢被大能打残打伤不长眼?只当是学艺不精的代价吧。   如此一来来去,原本错杂了多股气息的四下顿时变清爽了,李玉暖看了眼李夜吟,揶揄道:“你可真是太嚣张太排场了。”   李夜吟道:“若是能让一部分的麻烦自行散退,霸道嚣张一下又有什么不好?”   李玉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时队伍里的其他人已经知道危机解除,纷纷从结界中走出。他们看到李夜吟,先是一愣随即低头施礼,李夜吟笑着接受,命他们驻扎此地安心收集天材地宝,同时又每人发了一个符,确保不会被宵小之辈暗中构害后,这才与李玉暖一道前往天帝宝库的最深处。   ……   以定风珠为中心,辅以各路天材地宝,最终经百工老人织成的空心衣,不仅可以挡住天帝宝库内大部分的陨石和乱流,兼有定位指向的功能,不管遭遇怎样的错乱幻觉影响,坐在空心衣里面的人都将被空心衣保护完好,完全不必担心外部危机。   空心衣内部空间并不大,恰好能容纳李玉暖和李夜吟两个人坐在里面,从队员们的临时安置处到宝库的中心,需要通过至少三条陨石带,所以他们一路上都安静地打坐领悟,务必在抵达天帝宝库前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   这次进入宝库的无头僧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谁敢保证他们不对天帝宝库最中心的东西也有觊觎之心?   何况息族藏宝之地本就存在层层设计机关。   但是不管前路究竟多少关卡,他们都会拔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迎接一切挑战。   打坐、休憩、交流……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似乎只是几个呼吸起落,空心衣就穿过了三处陨石带,抵达了宝库的最中心。   两人走出空心衣,看到本该光洁如丝绸的空心衣表面,因为陨石带和乱流的冲击和震荡,空心衣表面已经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痕迹。   这些痕迹都是冲击碰撞的结果。   “空心衣破损到这般地步,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我们安全返回。”   看着被撞得凹凸不平的空心衣,李玉暖有些担忧地说着。   李夜吟道:“空心衣集合了天地间最为珍稀的宝物,拥有一定的自我修复能力。只要核心的定风珠没有损毁,就不会真正的坏掉。依照典籍记载,我们进入宝库中心地带后可以滞留三天,而三天时间也足够它恢复了。”   李玉暖闻言,心中顿时安定了许多。   她开始打量四周,发现宝库的中心地带居然是纯白一片,浓光照耀的世界,眼睛甚至都不能看清近在咫尺的东西,只隐约感知到前方有宝塔直通云霄。   “这是……”   李夜吟道:“据息族记录,天帝宝库的最中心有一尊天地塔,塔内收藏了百万年来天地自然凝结生成的最顶级的宝物,且这些宝物都拥有灵性,大半以上都能幻化为人,想让它们认主唯有靠真本事收复它们,但它们若是不喜欢你,就宁可碎掉也不会屈服。”   “倒是颇有点脾气。”李玉暖感慨道。   李夜吟道:“真正的宝贝都会比较傲气的,不过我们既然来了,就绝不能空手回去。”   说话之余,他看了眼周围。   李玉暖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四周,果然发现了几缕鬼祟的气息。   不过她一点也不奇怪。   冰原本就是鬼魅之地,又得了天宫的大部分遗产,他们能找到此地,也在预料中。   甚至,她还感到了几分庆幸。无头僧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天地之塔的宝物,这便意味着只想在天帝宝库外围收获些宝物的修真界同仁们暂时安全了。   李玉暖佯装不知无头僧们近在咫尺,与李夜吟一道走进白光深处,立在那通体琉璃辉煌的宝塔下,道:“哥哥可知道如何进宝塔?”   李夜吟看了眼剔透不染尘埃的门,道:“上面涂了剧毒,还有三重结界法阵,寻常修士若是不慎碰了,很可能魂飞魄散。即使是你我,也得修养至少几年才能补回来。”   “这么厉害?”李玉暖吃了一惊,不过她看李夜吟笑容淡然,晓得他多半早知如何破开。   李夜吟没有立刻动手,他转过头,对不远处一行褐色斗篷的无头僧们微笑道:“大祭司阁下也来了,看来天地之塔内将会有一场真正的龙争虎斗啊。”   被尊为大祭司的无头僧闻言,回以平静祥和的声音。   “主上虽然已经绝世,可是多得几件宝物也是好的。何况少主背叛了主上,纵然只是为了惩戒你,我们也要竭尽全力让少主妄想得到的东西在即将到手的时候却被……别人拿走!”   “你这意思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做对了?”李夜吟笑道。   大祭司伸出宛如玉石般的一双手,行稽首礼:“我等只是遵从主上的吩咐,这一次,纵然牺牲自己也要让少主明白什么是背叛的代价。”   李夜吟闻言,嘴角绽放笑容:“背叛的代价吗?你们的出发点确实很好。可是就凭你们……这点微末伎俩也想……”   “论修为,少主自然在我们所有人之上,但是论及旁门左道的精通,少主却到底不如我们。”那大祭司平静地说着,李夜吟没有反驳。   无头僧们来历各不相同,但凡能够被选入无头僧队伍并且委以重任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天才里的天才。例如这位大祭司,便是连李夜吟也摸不清底细的人物。他的修为虽然至今不过堪堪渡劫,但在丹药、巫蛊、医毒、机关、傀儡等旁门左道上的修为,却是连帝尊也公开嘉奖过的绝世无双。   这也是李夜吟看到他们却没有立刻动手的真正缘由。   “我确实不擅长一些旁门左道的本事。”李夜吟如实道,“譬如这扇门,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大祭司的斗篷下闪过一丝冷笑。   “少主不是不懂如何破开机关抵消剧毒,少主只是不想折损自己破开机关!”   李夜吟道:“你们闯天地之塔是为了让我不舒服,我要的东西在塔里,你们要的东西自然也在里面,所以破门志在必行。何况你们的人这么多,损失几个也不要紧啊!”   如此无赖的事情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反而让大祭司也有些无力了。   可惜大祭司虽然愤恨,却不敢不依着李夜吟的意思,命身后一矮个子的无头僧上前。   因为帝尊对李夜吟依旧怀有深厚的感情,他临行前得到的诸多敕令中最为重要的一条是绝不能让李夜吟死在天帝宝库!   李玉暖大体也能猜出无头僧为何态度突然一变,不过有人免费帮忙开门,她也乐得一旁看热闹。   只见那小个子的无头僧从队列中走出,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斗篷下发出一声明显的“哼”,但是很快就跑到了门扉前方,伸出一双萎缩如苦草的手。   双手之间,一个玄黄色的气流缓缓形成,而附着在剔透的水晶门扉上的力量也随之开始扭曲弯转,化为肉眼可见的漩涡,飞入双手凝成的玄黄色气流中。   那漩涡初开始的时候无色透明,紧接着就多了几分银色和黑色,三种颜色错乱交杂,倒像是个万花筒一般。   银色是符结界,黑色则是涂在门扉上的剧毒。   三种力量混在一起足以将一切都毁灭,但是它们流入那小个子的手捏成的漩涡后,却消散得无影无踪,就连小个子无头僧身上原本散发的淡淡腥气,也被中和得一丝不剩。   大祭司上前一步,笑里藏刀道:“少主,门扉上的剧毒已经清除了,你赶紧进去吧!”   李夜吟道:“多谢了。”   随即一点也不客气地拉着李玉暖快步飞去,那门扉应声开启,内里一股激流,将两人轻易卷入。   身后,传来震撼的炸裂声!   李玉暖欲回头,李夜吟拉住了她。   “别看,刚才开门的无头僧已经死了。”   “啊?!”   李夜吟道:“那门扉上的剧毒和符本是无药破解的,但那无头僧修习的秘术却能将一切有形或是无形之物都暂时吸入体内,所以方才所谓的破解其实是让他将所有的毒和结界全部吸入体内,如此一来,他们就能顺利进入天地之塔了。”   “可是”   李玉暖顿时明白刚才那一声炸鸣的寒意了。   李夜吟道:“这就是无头僧的世界,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取得帝尊的喜欢,他们连自己都可以牺牲。所以我才不想和无头僧们有任何牵扯,他们……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变态!”   李玉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疯狂到可以随时为信仰去死的地步,难怪冰原会成为修真界最难对付的势力!   而此时,他们也已经进入天地之塔的第一层,竟是片广袤无垠的草原,嫩草处处,牛羊成群,上方有白云蓝天,脚下有溪水潺潺。   “这里……”   李玉暖含着舌头,半天没有说出后半截。   倒是他们前方不过十步远的矮树上,突然跳出一个两寸高的金色小人,眨巴着金色的眼睛,骨溜溜地看着他们。 ☆、第447章 全部去死   这小东西虽然通体金色,且没有毛发和明显的性别特征,一看就知道不是人族,生得却是眉毛鼻子都清晰端正,让人无法厌恶。   他蹲在不过三尺高的矮树上,观察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是……人族?我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人族呢!”   声音颇为单纯清脆,显然是个初出茅庐的嫩崽。   李玉暖看他生得很是可爱,顿时也降低了几分戒备,主动上前一步,介绍道:“我们是从外面的世界过来的,外面的世界。”   那小东西摇了几下脑袋,似乎对她的话非常不理解。   李夜吟见状,指尖隐约有些力量凝聚。   好在这时候那小东西也回过了神。   “原来你们是从外面过来的,难怪我从来没见过。也是,这里怎么可能有人族呢?对了,你们是外面来,是不是想……偷走我的宝贝?不对,我根本没有宝贝,只有一大堆的破石头,根本不值得的破石头。”   小人儿天真地自言自语着,李玉暖看他天真如此,也有些惊讶。   天帝宝库内没有一件东西是废品,何况此处乃是天地之塔!且不说那无用的石头是什么,单是眼前这个小人,便是一件好宝贝啊!   初照面的时候,她便看出小人并非人族,而方才的仔细观察更让她惊愕地发现他的身体居然完全是星韵金构成!   他是石人!   而且是石人中极为罕见的金人一族!   星韵金本就是炼制傀儡的最上等材料,价值乃是星陨铁的百倍,至于开启了神智的金人的价值,饶得李玉暖见识多了好东西,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若能将这小金人骗为契约对象   不过看着他天真无邪活蹦乱跳的模样,李玉暖又顿时感到一阵罪恶感。   “我们从外面来,想去这个世界的最高一层,拿一件老祖宗寄放的东西。你能告诉我,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前往最高层吗?”   看李玉暖情绪不佳,李夜吟温柔地说着,主动伸出手,让小人跳到掌心。   小人其实早就想跳到他们身上了,看到李夜吟伸手,忙迫不及待地蹦了上去。   小人双脚落在掌心时,李玉暖看到李夜吟面色泛过一丝吃力,而地面也似乎有少许凹陷。   不过这本也不奇怪,星韵金是世间最沉重的物质之一,哪怕是拇指大的一块都重达千斤,何况是完全由星韵金凝成的金人?   看来不过两寸的小身板,却是轻易就能把高楼亭台压垮!   想到这里,李玉暖顿时意识到小金人方才立足的矮树的不同寻常了。   她走上前去,摸了下树干,入手处冰冷如铁,又手指运劲力刮过,却只在淡青色的树皮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果然是个宝贝!   “这是什么树?”   “就是最寻常的果子树。”小金人满不在乎地说着,爪子一挥,居然把树干拦腰截断了!   李玉暖深吸了一口气。   这金人果然不愧是天地间最坚硬的星韵金的精灵,连爪子都不是宝剑却胜过宝剑。   “这个世界……你在这个世界有些什么朋友吗?”李玉暖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着,她承认自己对这小东西起了贪念,想拐他认主。   小金人摸了下脑袋,道:“有啊,我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呢!像你们就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还有小白、小毛、小青青……很多很多朋友呢!”   李玉暖微笑道:“那你能带我们去见你的朋友吗?”   小金人笑了:“本来是不愿意,不过你们两个都是大大的好人。”   说完,在掌心盘膝坐下,颐指气使道:“大个子,往前走……你的个子比我大多了,你大约只要走五百步就能到我家。”   这小金人单纯如此,反而让李玉暖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了。   但是转念一想,小金人虽然单纯,却也不是一无所知,他若是不愿意选择自己,谁都没办法强迫他认主。   ……   依照小金的指挥,两人一起走了大约四百多步,终于看到了一处小小土丘。   当然,对他们而言是一座土丘,但站在小金的角度这却是一座宏伟高峰了。   “这里就是你家吗?”李夜吟和气地问道。   小金得意地昂头回答道:“就是本大爷的家!”   说完一个箭步地跳下,冲到那小丘下一个仅仅三寸高的小门,大喊道:“本大爷回来了,你们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然而奇怪的是,小金人的发话居然没有半点回应。   这让本想在新朋友面前露脸的小金人感到非常沮丧,正当要向两人解释,突然,小金人的脸上划过一阵愤怒。   “是谁!谁敢在本大爷的地盘上放肆!”   李玉暖有些惊讶,她虽然还没有到达土丘时就闻到了淡淡的金属烧焦味道,但也没当做一回事。现在听到小金人的厉喝,才猛然醒悟过来。   ……进入第一层世界的不仅仅是他们,无头僧,以及其他一些势力团体也都……   难道是   她看了眼李夜吟,后者面色也是一样的凝重。   小金人的面孔写满了愤怒。   “居然敢在我的地盘上伤害我的朋友,我要杀了你们!”   他的表情是如此狰狞,甚至让李玉暖感到有些心痛。   小金人是非常热情好客的,和他们才是刚刚见面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新朋友介绍给小伙伴,怎么会……   “我们也帮你找一下吧。”李玉暖柔和的建议着。   小金人却婉言谢绝了她的帮助。   “不用了,这是我的地盘,我是绝对不会让我的客人受到一点点伤害!”   说完,一缕金色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出,目标指向烧焦的味道的源头。   李玉暖意识到凶手很可能是无头僧,担心小金人吃亏,与李夜吟两人少许犹豫一会也立刻跟了上去!   ……   小金愤怒地狂奔着。   他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者,这里的万物都听从他的号令,所以感应到有新朋友到来时,他第一时间赶过来迎接。但是没想到他才和新朋友建立友谊,就要面对失去小伙伴的残酷事实!   他开始愤怒,身体因此迅速长大,每一步都会长大一次,等到跨出第十步的时候,他已经有一丈高了!   全身都仿佛黄金铸成般闪闪发光,眼睛是最灿烂的红色宝石,虽然没有毛发,却仿佛天降神灵一样不容亵渎!   天地之塔的世界,每一层都有各自法则,每一层的主人都是天地灵气凝结的强者!他是金石界的主宰者,他不允许陪了他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最心爱的伙伴们被这群外来者伤害!   敢伤害他们的,全部都要死!   李玉暖和李夜吟紧跟在小金后面,眼看着他从两寸小人变成丈余的巨人。   他们能感受到他周身燃烧着的愤怒,这股力量虽然没有经过修炼,却散发出不输给化神修士甚至渡劫期的磅礴气势!   他,非常强!   “需要我们帮忙么?”李玉暖以神识问李夜吟。   李夜吟回道:“见机行事就可以了。”   李玉暖点了点头,金人乃是天成宝物,气势强大非常,又拥有寻常法术无法损坏的坚硬身体,就算真是无头僧们结伴挑衅,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他们一路松松跟随,追到冲突发生处,却被眼前的对垒惊愕了。   已经化为丈余高的巨人的小金立在空旷的大草原上,全身上下都是金色,与他头颅齐高处,几个修士悬浮在空中,手持法器摆出阵法。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分明是……修真联盟!   李玉暖感觉自己有些懵了。   她低下头,发现无头僧巨人也在。他们无一不全身裹在黑暗中,默不作声。   李夜吟笑眯眯地上前主动与他们打招呼:“居然一转身就见面,真是缘分啊!”   话语温柔中带着杀机,显然对他们的出现,他其实非常不满意。   那些无头僧们怎么听不出他的不愉快,不过他们既然来了,自然就不会后退。   大祭司走出队伍,对李夜吟温和道:“少主您冤枉我们了,这次的事情确实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对这里的一些东西产生了兴趣,但是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就被那些修真联盟的败类抢了头筹!”   “哦?”李夜吟似笑非笑地说着,眸中闪过寒光。   李玉暖正要叱骂无头僧们血口喷人时,小金已经仰天咆哮。   “他没有撒谎,确实是这些人杀害了小白!”   他口中的小白乃是地上一滩已经干枯冷死的皮肉,看不出种族,但能够感受到其上蕴含的强大力量。   与小金对垒的那些修士都是修真联盟的精英天才。   他们被无头僧陷害,背上凶手的骂名已经满心的不愉快,只是看小金不同寻常,还想着巧言解释维持一个好印象。但小金如此愤怒咆哮地杀过来,顿时让他们的傲慢彻底爆发,不肯继续低声下气了。   “不错,是我们控制不住力量,伤害了你的朋友!但是那又如何,他自己不长眼睛对着我们横冲直撞,我们也只是……自我保护而已!”为首者大声道。   小金本就愤怒,闻言更是全身骨骼都铿锵作响:“好一个就是自我保护,那我杀你们也只是为了保护我自己!你们服还是不服!”   “如果你有本事杀了我们,我们自然也只好认命,就怕你根本没这个本事!”精英们趾高气扬地说着,一副要和小金生死搏斗的模样。   震怒的小金,狠狠地顿了一下脚!   于是地上多了数十条裂痕!   “全部去死!” ☆、第448章 让他们走   小金乃是天地所化的灵物,虽然没有经过修炼,但本身就具备夺天灭地的力量,当他全身的愤怒都化为实体散发出来时,金石界的天空也因为他的愤怒而失去了颜色!   更勿要说是处在金石界的威压下、被他视为大仇人的修士们!   或许直到这一刻,修士们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得罪了何等强大的力量。   他的身体完全由星韵金构成,这意味着大部分的法器无法对他的外表造成伤害,尤其是眼前这个经过淬炼凝固以后的身体!   一旦开启对战,将是个纯粹的挨打局面。   这些精英们自从出道以来一贯都无往不利,哪里经历过这样的挫败!   甚至被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怪物羞辱!   围攻无果的现实气得他们的心肺都快炸开了,其中脾气最爆的一个,甚至要引燃元神!   李玉暖见势不妙,出言道:“小金,暂且住手!”   “为什么?”小金没有立刻住手,但他到底把李玉暖当做朋友,攻击的力度顿时减轻了几分。   李玉暖道:“他们太肮脏了,不配弄脏你的手。”   这是她临时想出来的劝诫之言。   之前与修真联盟几次联络,他们从未露出要进入天帝宝库最深处的意思,当她询问联盟是否知道花骨草、火晶心等物的下落时,他们也都露出闻所未闻的模样,让她相信只有她一方势力有心进入天帝宝库取圣物。   但现实却是   都是群老奸巨猾的东西!   李玉暖不悦地想着,若不是大敌当前,她倒是有心让修真联盟的人在小金的手上狠狠吃亏,可惜无头僧就在眼前,若是和修真联盟自相残杀,反而让无头僧捡了好处。所以她才心念一转,说出了上面的一番话。   倒是小金心思单纯,看她不帮同族,还站在自己的一边,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我听你的,你要帮小白报仇啊!”   李玉暖道:“虽然我和小白没有见过,但小金是我的朋友,小金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小金闻言,激动地点了点头。   愤怒暂时退却,他的身体也很快从丈高的巨人缩回两寸小人了。   李玉暖看了眼小小的金人,对修真联盟的众人道:“我和联盟关系密切,但和小金是朋友。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所以……会给你们一次机会,把杀死小白的人留下吧,其余的人可以走了。”   “你能做主吗?你有什么资格做主?”   修真联盟的精英们都认识李玉暖,也听说过她的事迹,但是天才们总会有天才的骄傲。   李玉暖盈盈笑道:“你们很骄傲,认为自己是绝对的天才,不管走到哪里都必须被人捧在手里。但是……天才这种东西,每个时代都不缺少,真正有机会成长为时代的风云人物的却是少数。你们如此张狂,不怕就此折损在我的手上吗?”   众人闻言,气焰顿时弱了许多。   李玉暖又紧追道:“我知道你们不服,觉得我能够走到今天,全是靠运气!可是……运气又何尝不是天意的一部分?你们不如我是事实!既然不如我,还不赶紧退下!难道非要全部死在这里才甘心吗!”   “你敢!”   众人大怒。   “你若是杀了我们,就会和联盟正面为敌,你……一点也不怕吗!”他们色厉内荏地说着。   李玉暖看了眼一旁的无头僧,道:“你们都死光了,还能怎么作证?联盟那边只会以为你们是被一同进入天地之塔的无头僧杀掉的,而我……则是为你们报仇的大恩人!”   “你”   这些天才们终于知道他们犯上的是个怎样的变态了。   李玉暖沐浴在他们的畏惧中,再次威吓道:“谁下的手,还不赶快站出来!别让我的朋友久等了!”   一众人闻言,抖如筛糠。   李玉暖随便扫了一眼,指出那剑柄沾了白毛的,道:“武极烈,你给我站出来!”   被点名的武极烈,名字虽然凶悍,却是个面容清秀宛如女子的修士。因为天资极佳,他平日里在家族和宗门都备受宠爱,就算是同行九人内,也因为容貌出众能力出众饱受优待。   此次刚进入金石界,就被无头僧陷害杀了只犀角灵兽,其实他内心也是无限懊恼,只是骄傲惯了不肯认错。遭遇李玉暖的威胁,正是战战兢兢时,突然被点名,顿时紧张得全身汗毛都倒立了。   “凭什么!你这女人凭什么对我吆三喝四!”   李玉暖冷哼道:“就凭你杀了小金的朋友,又不是我的对手!”   小金其实早就蓄势待发,听到李玉暖指出正是这人杀了小白,且那人的身上确实有小白的毛发,顿时一掌拍出,把武极烈整个人都打进地面,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出来。   “说,为什么杀小白!”小金愤怒地敲打着,小白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修真联盟的人见状可谓大怒,但李玉暖近在咫尺,加上那小金也非同小可的厉害,根本不敢出头,只能眼看着武极烈被小金一圈一个血洞的殴打。   武极烈心中恨得咬牙切齿,脸上却还不得不陪着笑。   “我是冤枉的!我绝对没有害死你的朋友!”   “还说没有,我打!”   小金霸气四溢地殴打着,几拳功夫就让已经化神期的武极烈只剩下喘气的余地了。   李玉暖看他发泄得差不多,这才出面道:“或许他真是被人陷害的也未必。”   小金道:“就算是被人陷害的,也是他杀了小白,他身上有小白的血腥气,这个绝对错不了!”   李玉暖循循善诱道:“他杀了小白,自然不能放过,但是骗他杀小白的人更不能放过!”   “骗他杀小白的人?是谁?”   小金迷茫地抬起头,看了眼前方。   他看到了全身披着斗篷的无头僧们。   “是不是那群怪东西!”   听到无头僧居然被称为怪东西,饶得李夜吟矜持,嘴角也是一抹微笑。   李玉暖循循善诱道:“就是那群怪东西!全身不见光,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小金天真地点了点头,再也不看被他打得面目全非的武极烈,快步过去冲着无头僧们就是一阵猛烈攻击!   他乃星韵金所化金人,坚不可摧,即使无头僧们的手段层出不穷,与他对战也是堪堪维持均衡。   修真联盟的众人本来还有心再耀武扬威,看那小金人对李玉暖当真是言听计从后,顿时也淡了这份心。   果然,无双城主不是一般人能够得罪得起。   他们看向李玉暖,嘴唇几番抽动后,最终一起行礼,道:“我等有眼无珠,还请城主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李玉暖道:“我不是君子,我只是女人,哪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   “是,是……”修真联盟的众人哆嗦地说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李玉暖看小金已经和无头僧们战成一团,对联盟的人道:“武极烈性格傲慢爆裂,无缘无故杀了此地的灵物,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活该。倒是你们,趁着还没彻底卷进去,快点离开吧!等小金对付完无头僧,或许还会和你们算账!”   “对,对!”几个精英们早没了骄傲,对李玉暖的吩咐都是言听计从。   “我等听从李城主的吩咐,立刻就离开!”   “等一下。”李夜吟微笑插话道。   众人以为可以离开,突然又被叫住,难免心中一急,忙道:“敢问……神君……”   “把天地之塔的地图交出来,就可以走了。”他慢悠悠地说着,话语柔和,丝毫听不出威胁。   但是谁都不敢无视他的发言。   这几个人知道,这次能死里逃生已是极大的幸运,对方完全有能力杀人夺宝!所以只是逼他们交出地图并不算什么苛刻的要求。   “……地图一共分九分,我们每人一份,武极烈的部分……”   众人战战兢兢地说着,分别将藏在身上的一片交出,李玉暖袖子一卷,就把东西全数卷了过来,同时又大力一挥,将武极烈从地下拔出。   “想死还是想活?”   武极烈被揍得气息奄奄,哪还敢说什么废话,直接把地图交了出来。   李玉暖笑着松开了他。   而这时,无头僧们也已经趁着小金一个分神,化为黑雾溜走了。   小金到底是孩童脾性,他转过来,本还想再揍武极烈,但看他模样狼狈,加上自己本是天地灵物,知道小白的死是命运的必然,顿时不再介怀,只是低声骂了一句:“滚!”   众人得了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李玉暖拿出九份地图,放在地上,经过巧妙的拼合,变成一张完整的九层宝塔图。   看地图可知天地之塔的九重世界相互关联,若能得小金同行,进入其他层次的世界后,就算有无头僧暗中鬼鬼祟祟,他们也不用担心被陷害成威胁这一层世界的敌人了。   何况小金本身也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小金也兴奋地凑上来看地图,发现自己所在的金石界原来只是九层宝塔的一部分,塔内还有很多陌生的世界时,顿时兴奋起来。   李玉暖趁机引诱道:“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下吗?”   小金抓了下脑袋:“……我……不想结契约做仆人,所以一直没法出去。”   李玉暖安抚道:“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让朋友和我签主仆契约呢?”   小金闻言,破涕为笑了。   随后,他问道:“你有办法不结契约却带我离开金石界吗?”   李玉暖道:“我不确定,但是可以试试。” ☆、第449章 玉玲珑   因为是半哄骗的性质,李玉暖不能把要求契约的意思表现得太直接。何况她也不知道如何和天地之塔的宝物结下契约。正是忧愁时,突然看见小金金光闪闪的额头上多了个暗金色的符。   李玉暖好奇地端详着,手指更不自觉地依着符的轨迹画了一遍。最后一笔才刚刚收下,小金那两寸高的全身突然冒出一阵莹白色的光芒!   小金大惊失色:“是契约!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契约好死不死地这个时候出现了!”   李玉暖倒不是异常惊讶,方才信笔勾画这个符勾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异常,只是七笔的符号,居然耗费了她几乎全部的气力,且一旦勾成,身上的力量都如脱缰的野马又好像决堤的潮水般涌出来,根本不受控制!   两股力量在天空中发生激烈的撞击。   撞击的瞬间,从小金体内流出的接近银色的金色,和李玉暖的淡绿色变完美地融为一体,最终再次幻化为符,打入两人的体内!   待到光华褪去,契约已经结成。   李玉暖的额头多了一个暗金色的符文,虽然符文转瞬即消逝在光洁的额头中。   小金的外表更是剧烈变化,身高拔了一寸,金色的身体刹那间褪去了黄金的颜色,他变成了一个皮肤白皙中微微发亮的俊俏男孩,眼睛是熔金般的琥珀金色,新长出的头发长可及膝,颜色则是闪闪发光的金色,看起来可爱极了。   看到自己居然变了模样,还有了一头漂亮的长发,被强制契约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小金颇为欢喜的抓着头发又是啃又是咬,他虽然表现的不在乎,其实心中不知道多希望能够像小白它们一样长出柔软绵长的毛发。   “早知道契约以后能长毛,我早就和人契约了!”小金开心的说着。   李玉暖看他如此开心,顿时也没了欺骗的罪恶感。   毕竟,现在小金本身也是心甘情愿了?   而且没想到小金脱去了金色的外皮后居然是个如此可爱俊俏的男孩,她都忍不住想抱一下了。   李夜吟笑盈盈地在一旁看着,眼中闪烁着不明意义的光。   小金又抱着头发陶醉了好一会,向金石界的小伙伴们一一告别完毕,这才带着两人走到世界中央的一块足有三丈方圆的金色大磨盘旁。   磨盘上刻满了奇诡符文。   “你们的地图上标注了离开金石界的办法,不过那办法其实并不稳妥。你们既然是我的朋友又是契约者,我自然要教你们最安全最稳妥的办法!”   说完,他指甲划过手指,完全由星韵金构成的指腹裂开,流出金色的液体。   一滴液体掉入磨盘中央的凹槽,原本还安静的磨盘顿时光华大盛,疯狂地转动起来!   那光华一圈圈地幻化出去,顷刻就把三人全部裹住!   ……   ……   和只有金石精灵一人生活的金石界不同,木精气凝结的青冥界,有木系精灵数以万计,且与金石界存在相克关系。   当金石界的气息突然出现在青冥世界时,习惯了安逸的木系精灵们惊呆了,纷纷从居住的小木屋里飞出来,紧张地围着那气息的源头。   一道白光中,出现两个容貌极其端丽的男女,坐在女子肩上的金发小人虽然和祖辈的记录不一样,但木系精灵们却依旧一眼就认出他是金石精灵。   还是契约后的金石精灵!   他们吓得四下乱飞了。   李玉暖则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这是个绿色的世界,到处是参天古木和缠着古木的藤萝,郁郁葱葱,生机勃勃,自己眼前更是飞了数百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小人。小人虽小,却和人族生得一般无二,只背上长出了一对透明的翅膀,耳朵也狭长非常。   他们看起来非常害怕外人,才刚照面,就紧张得到处乱飞。   李玉暖本想请小人们详细告知这个世界的情况,小金不满地撅嘴道:“他们是木系精灵,我是金石构成,他们看到我哪能不害怕!”   李玉暖明白了。   天地之塔的九层世界并不存在明显的等级关系,除了最高处的第九层,其余各层世界之间与其说是层层递进,更像相克相生。   小金这个金石精灵,在第一层的金石界是独一无二的霸头,在与之相邻的青冥界也一样是让木系精灵们闻风丧胆的存在。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木系世界,木元素充沛,而她和小金结了契约,这意味着这个世界很难对她友好。   小金满不在乎道:“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不就是一群木系精灵吗?本大爷问他们话,他们敢不回答?”   说完就从李玉暖的肩上跳下来,冲着四下乱飞的木系精灵们道:“把你们的首领叫过来!”   本就被小金全身的金属气息吓得魂飞魄散的木系精灵们,听到他发话,居然有七八个小人干脆地晕过去了!其余的小精灵们见状,一边做出攻击防御的姿态,一边紧张地后退。   李玉暖觉得小金的姿态有些太过,正要出面打圆场,空气中多了一股力量。   浓烈得几乎无法承受的木樨香!   木系精灵们本已经惊慌失措,得到这股气息的安抚,终于稳住了姿态,而这时那气息的源头也露了出来。   来者是个美貌女子,虽然身体不过一尺有余,却生得体态玲珑凹凸有致,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过多的装饰,唯一奢侈的饰品便是额头上装饰的一颗深绿色的宝石,淡绿色的长发高高束起,将她的姿容衬托得高贵不可直视。   “你是闯塔人?”   女子款款而来,好似女皇一般。   李玉暖顿时对她也多了几分尊敬。   “我和哥哥需要进天地之塔最后一层,不小心对贵地造成了骚扰,还请见谅。”   女子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起来,她看了眼李玉暖,又打量了龇牙咧嘴的小金,最终钉在了李夜吟的脸上。   “你的摸样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她怀念地说着。   李夜吟闻言却是一惊。   月无心从未进过天地之塔,她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模样有印象?   “你认错了人。”他淡漠地说着。   女人面色微窘,但她毕竟是木系精灵的十大首领之一,微微一笑,马上就自然了。   “或许吧,如果那个人还活在世上,也不该是这么年轻的样子。”   李夜吟闻言,莞尔一笑。   女人又紧接着道:“我叫玉玲珑,是木樨精灵。”   闻到她出现时弥漫天空的木樨香气,大家就已经知道她是木樨精灵了。但是难得她现在主动介绍自己,显然也是把他们当朋友了。   李夜吟道:“我是李夜吟,她是我的妻子,玉暖。”   小金正要自我介绍,玉玲珑道:“你是金石界的主宰者,我虽然是青冥界十大精灵首领之一,在你面前却也是矮了一截。”   小金顿时得意起来了。   李玉暖也对玉玲珑表现出的友好略有所动。   但是玉玲珑不喜欢小金。   好在此时木系精灵们也平静下来,它们依照惯例采来果实请贵客享用,玉玲珑又装作不在乎地和他们寒暄,确定他们一定要去天地之塔的最高层后,顿时面色微暗。   “你们没有必要去那个地方,天地之塔共九层世界,唯独最后一层是彻底的混乱世界,那里没有主宰也没有规则,任何东西进入后都可能……迄今为止,我从未见过顺利从最后一层带出东西的闯塔人。”   “……但我们想要的东西确实就在最后一层,那件东西对我们非常重要。”李夜吟道。   玉玲珑对李夜吟有奇妙的好感,听到李夜吟坚持要进最后一层,难免有些担忧,道:“青冥界也有很多宝物,这里生长的都是外界见不到的珍贵果实,你们若是愿意留下来,我可以让精灵们给你们采很多很多珍贵的果子。”   李夜吟看了眼玉玲珑招待他们的果实,这些珍果在青冥界都是精灵们最普通的食物,但在外界却无不是值得万人争抢的修真宝物。   很显然,如果答应了玉玲珑留下的邀请,他们将会得到非比寻常的珍贵礼物。   但是李夜吟最终摇了摇头。   他们能够留在天地之塔内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的时间如今已经过去六分之一,不能再浪费了。   “我不知道最后一层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从最后一层顺利得到我们想要的那件东西,但是既然来了天地之塔,就不曾想过半途而废。不管前路有多不容易,我们都会竭尽全力地去争取一下!”   李夜吟如此说着,玉玲珑的脸上有了几分不甘。   但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执意要闯最后一层世界,我也不能强求,不过临别的时候还是要送你们一点礼物。”   说完,一大群木系精灵拖拽着大大的藤萝网飞了过来,网中堆满了在青冥界也不常见的果实。   “你们是青冥界难得的客人,又长得像我的故人,我不能陪你们一起冒险,但是我会在青冥界祝福你们,愿你前路顺风顺水,顺利在最后一层世界得到你们想要的那个东西。”   李夜吟感觉有些尴尬了。   李玉暖却突然主动道:“仙子如此好意,我们接受了。”   小金更是老实不客气地冲上去,吓得木系精灵们当场就散了,藤萝网落在地上,大团的果实则掉进李玉暖的随身空间内。   玉玲珑静静地看着,等他们收完东西,这才微笑道:“我送你们去下一重世界。” ☆、第450章 玉玲珑的野心   李玉暖不相信玉玲珑,这个女人表现出的过分殷勤和热心,让她本能地感到不自在。   但是身在青冥界,却也不得不听着她的安排。   在她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个数丈大的湖旁,湖水色泽浓绿,恍如翡翠,金色的阳光下,波澜微泛,恍如鱼鳞,美不胜收。   玉玲珑微笑道:“这就是青冥界和外面世界的接洽点,既然你们急着要赶时间,必须尽快到达最后一层世界,我就尽我所能地为你们开启通道,直接送你们去第四层的世界,泉涌界。”   “多谢。”李夜吟还是微笑的模样,李玉暖看他的笑容略有藏刀的意思,顿时也安心起来。   玉玲珑微笑着飞到湖泊中央,透明的翅膀扇动起来!   随着她的舞蹈,本只是微微波澜的池水开始旋转汹涌起来,掀起惊涛骇浪,那碧绿得让人不安的水色也随之分开,露出深绿色的水草,以及水草更深处的白骨!   数以万计的白骨,分辨不出种族的骨头,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构成一个万骨大阵。   这是极邪气的阵!   李玉暖曾经在古籍中见过万骨大阵的描述,它糅合了天地间最多的怨气和愤恨,使用得当甚至能够开辟人间和冥界的通道!   难道这女人   李玉暖心惊地想着。   她不想怀疑玉玲珑的动机,但是她的行为无法不让李玉暖生疑。   不论是过分殷勤的招待,或是太过主动的邀请,凡事太过了,总是有些不正常。   何况她从出现时就用灼灼的目光看着李夜吟。   李玉暖承认,自己有些吃醋了。   她看了眼李夜吟,发现他的眼中也一样闪着怀疑的光芒。   “这个玉玲珑……似乎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的眼睛传达着如此的意思,李玉暖顿时心安许多,而这时玉玲珑的空间通道也已初步构筑完成,她刚要邀请客人们进入,李夜吟却拉着李玉暖飞掠了进去。   李玉暖有些奇怪,不是刚刚还暗示我,这个女人不能相信吗?   但是下一刻她就明白李夜吟为何这么做了!   他的衣袖居然理直气壮地将玉玲珑也卷了进来!   和他们相比,身高仅仅一尺有余的玉玲珑到底太渺小了,何况李夜吟穿的是宽袍广袖!   大袖一卷,她根本无处可逃!   ……   ……   通道果然有问题。   刚飞进去,李玉暖就生气地意识到了。   但是比通道的问题更让人愤怒的是被李夜吟卷进来的玉玲珑。   明明是她导致的灾难,这个女人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赖在李夜吟的衣袖里不肯出来,还对李玉暖不断露出嚣张大笑表示威胁。   李玉暖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倒是李夜吟,看着通道四下乱流不止,将玉玲珑卷了起来,锁在结界球内,托在掌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玲珑道:“你们不肯留下来,我只好想法子让你们也带我走了!这个通道虽然能够通往天地之塔的第四层,不过如果没有我的指路,你们很可能永远都走不出去!”   “你”   李玉暖大怒。   李夜吟却姿态翩然,笑道:“你想要什么?”   玉玲珑娇柔道:“我要你让我坐在你的怀里。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小金闻言,大笑道:“可惜你的这份感情,注定是单相思!你喜欢的这男人,只喜欢我的主人!”   玉玲珑本就看出李夜吟不喜欢自己,又听了小金的话,顿时娇容扭曲。   “你可以拒绝我的要求,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在你们手上。可是我若是死了,你们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尤其是你的女人,第一个就会”   “死吗?”李玉暖冷冽道。   玉玲珑听她口气不善,哆嗦了一下,随后又趾高气扬起来:“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   她的这种想法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是骄傲的青冥界十大首领之一,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虽然看出李夜吟和李玉暖两人修为高绝且感情甚笃,却也不愿服输,女人的骄傲以及独占欲让她忘记了理智,只想逼迫他们就范。   听了她的条件,李夜吟明显有些犹豫。   李玉暖却只是微微一笑,对小金道:“你是金石精灵,她是木系精灵,你们两个谁更厉害一些!”   小金闻言,心领神会地笑了。   倒是那玉玲珑,看到小金走进,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她激动道:“你们不怕……不怕……杀了我就永远也不能……”   “我是那种献出我的男人换取活下去的机会的女人吗?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你不该对他有意思,第二,你不该拿我威胁他!”李玉暖冰冷地说着,每一个字符都是尖针扎在玉玲珑的心头。   “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哪怕你是木系精灵的十大首领!”   “……可是……可是杀了我你们就……肯定走不出去,会被永远困在这里!”玉玲珑语无伦次地大喊道。   李夜吟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有类似的担心,但她要杀你,我是肯定不会救人的。”   竟是作壁上观的样子。   玉玲珑终于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了。   她不甘心地骂道:“那你们就杀了我然后一起等死吧!这个世界……你们注定是飞不出这个世界的!我……”   “去死的人是你!”小金骂咧着,身体化为流光冲进结界内,将玉玲珑砍得七零八落。   因为通体以星韵金构成,杀死的又是木系精灵,事后小金的身上甚至没有血迹,反而是玉玲珑的身体很快消散,化为金色光斑凝结在小金的身上,让他本就灿烂的身体变得更加光辉了。   “原来杀死木系精灵能让我进化!”小金欣喜地说着,这个发现让他非常开心。   但是李夜吟却有些“苦恼”了。   “我本还想逼她说出如何准确地找到第四层所在呢?”他甜蜜地抱怨着,“你们倒是手快,一下子就把人砍死了。”   李玉暖道:“谁让她对你有了觊觎之心,这是我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李夜吟笑道:“能够顺利知道你有多在乎我,我的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   李玉暖见状也是微笑。   倒是小金,一番左右捣鼓后,突然指着前方漩涡浓郁处,道:“那里就是出口!”   “出口?你确定?”李玉暖问道。   小金道:“我杀了玉玲珑,吸取了她的记忆,她的记忆告诉我,前面就是出口,绝对不会错!”   “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着,随后相视一笑。   ……   ……   真正从通道处飞出,李玉暖才知道这个玉玲珑到底有多阴险狡诈!   第四层是泉涌界,自然和水有关系,但是通道的出口居然是一片汪洋大海!   根本没有落脚处的汪洋大海!   且此处的水汽异常浓郁,以致小金刚刚到达这个世界就开始头昏目眩,一副随时可能昏迷的样子。   金生水,但是水也会腐蚀金。   意识到小金情况不妙,李玉暖连忙通过契约让他缩小成只有发簪大小,固定在头发上。这一行动让李夜吟略有不快,不过他看了眼小金快要晕过去的模样,也就释怀了。   只是茫茫大海,该如何寻找进入更高一层世界的通道?   李玉暖苦恼地想着,突然灵机一动,唤出了赢鱼。   赢鱼乃是召唤雨水的神兽,和水的关系非比寻常,一出现,立刻让平静的泉涌界变得电闪雷鸣,原本平静的大海也泛起了黑色的浪涛。   李夜吟看了一眼赢鱼,后者立马老实起来,落在水面上,化身丈余大小,供两人歇息。   “赢鱼,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灵力流动古怪的地方吗?”李玉暖拍着它的脖子问道。   赢鱼得到主人的询问,因为李夜吟的气势而萎靡的精神也振奋起来,道:“这附近有好几处的灵力流动都非常古怪,但是我感觉不到哪里的灵力流动最为奇怪。倒是前方……似乎有一群灵兽……”   “一群灵兽?”李玉暖低声重复着,闭上眼,静静地感受。   前方数百里处确实簇拥了一大群的灵兽,为首的那一只灵力非比寻常。   “朝它们的方向游过去,或许能从它们那边得到一点信息。”   赢鱼得到命令,随即朝那方向游了过去。   他乃是水系灵兽中的王者,速度岂是寻常灵兽能够比拟,转眼间的功夫,就已经追上了那一大群的灵兽。   居然全是海豚!   看到是海豚,李玉暖的心里倒是有几分开心。   海豚是水中灵兽中对人族最为友好的一支,东海一带时常有渔民遇险却被海豚救了的传说。   这一大群海豚大小各不一样,但是无不灵气浓郁,最低也相当于人族的元婴境界。   它们看到赢鱼托着两个人类游过来,顿时主动围了上去,中央的一只通体银白的海豚更是口出人言:“你们是谁?我从没有在泉涌界见过你们?”   李玉暖道:“我们是从外面世界过来的,想到天地之塔的最高一层取一件祖宗留下的东西。但是不知道如何离开这一层世界。”   “祖宗留下的东西?很重要吗?”那海豚好奇地说着,它的灵力波动非比寻常,但个头却只有寻常海豚的一半大小,小巧玲珑,颇为可爱。   李玉暖道:“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   小海豚于是仰起头,道:“原来是为了去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最后一层非常乱,根本没有人能够进去!你们不害怕吗?”   “不怕。”李玉暖轻声说道。   小海豚闻言,脸颊下顿时泛起两朵红晕。 ☆、第451章 大祭司相柳   “我最喜欢勇敢的人了。”它颇为爱娇地说着。   李玉暖看它如此强大却又如此可爱,也是心中柔软,道:“谢谢你,你能告诉我们如何才可以离开泉涌界,去往下一个世界吗?”   小海豚道:“这个世界唯一能够通往其他世界的路,就在我们的巢穴附近,可是那里最近被一群讨厌的东西霸占了,他们抢了我们……的家,还杀了很多海族,我们只好带着族人们一起迁徙……”   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对自己的无能感到非常的遗憾。   李夜吟却插上了话。   “一群讨厌的家伙?他们是什么样子?”   首领小海豚没有说话,海豚群却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人族!”   “他们身上的味道很丑很丑,都是血!”   “他们喜欢披着大斗篷,黑布隆冬地看着就恶心!”   “他们还绑架了海龟爷爷,要把海龟爷爷的壳剥下来!”   ……   听他们这么一通抱怨嘟囔,李玉暖顿时懂了。   又是无头僧!   这群集合了天地的污秽的怪物居然又抢先了一步。   本只想尽快前往下一层世界的李玉暖知道无头僧也在泉涌界后,心中顿时燃起愤怒。   “带我们过去,我们帮你们把家抢回来!”   但是小海豚却摇了摇头。   “他们很强,虽然不比你们强很多,可是他们的力量非常奇怪,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不能让你们送死去!”   李玉暖耐着性子道:“不是去送死,是去给你们讨要一个公道。而且这些人和我们一直都是仇人,就算现在避开了,早晚也还是要对上的。早点对上决出胜负也是不错!”   小海豚的眼睛湿润了:“你们真是好人。”   李玉暖却觉得有些惭愧。   “……他们其实是我们引来的,他们……和我们是同路人,他们毁坏了你们的世界,我们有义务帮你们……”   李玉暖断断续续地说着,小海豚的眼睛更加湿润。   “你们都是好人,我才……不要你们过去……”   李玉暖看它太过天真,越加心里难安,道:“可是我们要去最后一层取东西,必须赶在他们前面到达最后一层!你……不用想太多,告诉我们怎么过去就行了!”   “那里太乱,我带你们过去吧。”小海豚温柔地说着,滚圆的身体啪嗒一声跳到了赢鱼的背上。   李玉暖这才发现,它的修为居然已经接近渡劫。   “……你拥有这么强大的修为,将他们赶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不愿意出手?”   小海豚顿时害羞起来:“我们精灵海豚是从来不和外族打架的,除非生存需要,我们是不杀生的。”   李玉暖明白了。   这群海豚的心透彻如琉璃,虽然拥有强大的修为却不愿意和无头僧发生冲突,或许世间真的有一群生灵,生来就是为了展示世界美好的一面。   “对不起,我勉强你们了。”   小海豚却扑哧一笑,道:“没有啊,我们虽然不杀生,可是我们也不会阻止你们打坏人呢!他们都很坏很坏,才过来几天就把我们的世界搞得乱七八糟!好多海族都被残杀了……”   “谢谢。”   温和地说着,手指摸过小海豚光滑的身体,小东西也颇为享受地闭上眼睛,嘴里哼哼着,尾巴也是打来打去。   看到首领选择和人类一起,海豚群顿时分成两派。   年老和年幼的组成一支队伍,继续往迁居的方向行进,年轻力壮的海豚们则围着赢鱼,决定和两个人类一起,把那污染他们的世界的怪物赶出去!   ……   ……   队伍在欢声笑语中前进,很快就抵达了无头僧所在之地的外围。   不用海豚出声示警,李夜吟的眼神已经严肃起来。   这一带的海水是脏兮兮的,充满了腥臭的味道,而这种死亡的味道,正是无头僧永远洗不掉的脏味!   “他们就在前面,你们都要小心了。”他低声嘱咐着。   李玉暖更是干脆地将小海豚放回族群里,告别道:“你们都回去吧,再前面对你们而言非常危险!”   “可是我们舍不得离开你!”海豚们亲昵地说着,它们天性善良,喜欢和人族一起玩耍,即使在这泉涌界生存几万年,远古的记忆依旧没有消失。   李玉暖有些伤感了,和海豚天成的善良好客相比,人族却是污秽得不堪入目。   “可是前面的海水有毒,你们不能碰!碰了就可能死掉!”她软言劝慰着,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听到这话,小海豚有些恋恋不舍地跳下了赢鱼,它虽然喜欢人族,却也知道再往前去,它的同族们就很可能面临死亡。   它们是海洋的精灵,天生就拥有极高的力量,但是它们的善良让它们无法运用这份力量攻击其他生物。   这是海豚的善良,也是海豚的悲哀。   目送海豚群游出三里外,李玉暖随即令赢鱼挺进内部,她能感觉到浓郁的死亡气息正在污染这片海域,若是没有元婴以上修为的人贸然把手伸进水里,就可能全身骨肉分离溃烂而死。   无头僧的手段,从来都是如此的毒辣。   “又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李夜吟略有些无奈地说着。   无头僧的教义其实非常蛊惑人,可惜他们的身上始终萦绕着死亡的气息,让大部分人即使心有所动却不敢更进一步。   而前方,感觉到李夜吟的气息的无头僧们,也已经摆出了阵势。   “少主倒是好本事,这么快就追到了这一层世界。”为首的大祭司慢悠悠地说着,似乎对他们的速度也颇为欣赏。   李夜吟道:“你们都已经给我下了战书,如果我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岂不是让你们失望了。”   大祭司闻言,斗篷下流出一阵冷笑。   “少主果然是少主,不肯吃半点亏。但是少主,如果你愿意回到主上身边,你的成就将会是举世第一人,甚至能够渡过彼岸成为世界的创造者。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只要一个念头都能创造出来,如此随心所欲,岂不是比现在不知道畅快多少万倍?何必为了一时的兴趣,在一个废柴的身上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她……根本配不上少主啊!”   李夜吟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搂住李玉暖。   “你们觉得她配不上我,我还觉得我配不上她呢?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任何企图以自己的力量强行干涉别人的爱情的人,必定会”   话语骤然一冷,而天空也多了几分滚雷。   “被毁灭!”   无头僧们震惊了。   他们早就发现少主的修为远超出对外宣称的渡劫第四层,但是就算是四重渡劫期,也不可能在天地之塔内引出若此惊涛。天地之塔是一个小世界的雏形,它自有一套法则,根本不受外面世界的影响!   能够在天地之塔的世界里一样引出天地之威,意味着李夜吟已经超过了第五重境界!   不愧是少主,不愧是月神君的道果!   震撼之余,无头僧们不无钦佩地想着,他们对帝尊是彻底地效忠,看到少主有如此成就难免也会感到荣幸。   “可惜,少主虽然成就非凡,想要在这个世界结果了我们,却也不容易。”大祭司莞尔笑着,突然脱下了兜帽。   众所周知,无头僧的兜帽下的面容是最大的隐秘,凡是看到的人都必须被杀死!李玉暖曾经因为偶然看到过兜帽下的真相,见大祭司已经动了杀心,随即也做好了全部准备。   然而兜帽下的真相,却再次让她震惊了。   并非意料中的一个血窟窿,大祭司的头颅不但完好,而且还生得……颇为妖娆。   只看他宛若少女的面容,甚至会教人生出娴静优雅的评价,完全不像外界传闻中最为邪魅冷冽的无头僧团大祭司!   “是不是很惊讶?以为我的头颅也已经砍掉,对吗?”薄唇亲启,吐出温柔的音符,却让人不舒服得好似毒蛇扭曲身体爬过皮肤。   “你是谁!”李玉暖愤怒地问道。   大祭司莞尔一笑:“我的名字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被人骂过是毒蛇、恶魔,既然已经不记得原本的名字,那就叫我大祭司吧,反正名字只是个称呼。”   李玉暖的脸色刷的一下青了。   她知道这个人,在魔尊的梦境里!   他确实是一条蛇,他的名字是……相柳!   难怪能够依照无头僧的规矩砍下脑袋了还有脑袋!因为相柳的本体长了九个脑袋!   “原来相柳还活着!”李玉暖冷笑道。   相柳生得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它全身剧毒,喷出的水剧毒无比,又苦又辣,吃了就会送命,身上流出的血,一沾土地就五谷不生,把大片地方污染了!   相传上古有圣人不忍相柳为祸天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镇压,但是很显然,镇压的传说并不完全是真的!   他又活了,还以无头僧团大祭司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想怎么样!”李玉暖怒喝道!   原本就不喜欢无头僧,如今知道大祭司居然是为祸万物的相柳,她是绝对不会让他活着离开泉涌界的!   这里到处都是水,若是被相柳污染了,所有的海族都活不下去!   相柳笑道:“这就要看少主的意思了,他愿意低头,我就让你们走。如果他执意不肯回去,我也只好把整个泉涌界都毁掉!泉涌界虽然很美好,可是哪里比得上主上的心意!” ☆、第452章 流毒无穷   相柳在远古的时候就是最邪气的妖兽之一,冷漠好杀,为祸天下。   传说中他因为作恶太过,终遭上古圣贤联手镇压,然而他邪气非比寻常,血膏所流之处,腥气熏天,无法再种五谷,弥留时流出的口水更形成了巨大的毒液沼泽,圣人只好把这片沼泽劈为池子,将被污染的泥土挖出来,在池畔筑起一座高台,用于镇压相柳的邪气。   但偏偏就是这么个邪气十足的怪物,却也是天地间最聪明的妖魔之一。他有九个脑袋,能够同时学习多样东西,知识渊博,不比寻常。何况幻化为人后又是个风度翩翩恍如女子的妖孽男子,所以虽然不知他怎么逃出封印摇身一变成为无头僧团大祭司,知道他的身份以后,李玉暖意识到,自己遇上大麻烦了。   传说,相柳会吐水,吐出的水有苦有辣,寻常水族沾到一点都可能送命。   传说,相柳的全身都是邪气,这种气息能轻易杀死路过的飞禽走兽。   “我当然不敢伤及少主,不过少主您连不可知之地的黑水也不怕,想必我的毒液也无法对你造成伤害。”   相柳温柔地说着,他虽然是至邪之物,容貌却生得妖娆好似女子,若非笑容总让人生出毒蛇爬过皮肤的寒意,可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好皮相。   可惜李玉暖和李夜吟这样的容貌呆久了,对顶尖的美貌也没多少的感觉。   相柳察言观色,发现李夜吟不为所动,又笑道:“少主的心上人既然已经是渡劫期,想必寻常手段也不能伤及她分毫,身下还有赢鱼这等异物做契约兽,更是不畏水患。可是这里是泉涌界,这里的万物都需要水。若是少主执意和我们在这里开战,就不怕……整个泉涌界都变成……死国吗!”   笑容虽然温柔,意味却异常阴毒。   万物的生死都和水息息相关,何况泉涌界是海洋世界,几乎所有的生命都生活在水中!   “你想怎么样?”李玉暖厉声道。   相柳温柔道:“原是想请少主随我们回去,不过少主在意李城主,所以我们不敢强求,只希望你们的天地之塔……一行就此打住!”   “你要我们打道回府?”李玉暖眉毛一挑,这世上还真有如此不讲理的人!   相柳道:“天地之塔最高层的东西,主上势在必得。少主……如果不想过早被主上针对,就……知难而退吧。主上对你毕竟是有感情的,只要你愿意回头,愿意和这个女人斩断关系,他是绝对不会……”   “我不想回头,更不想和她斩断关系。”李夜吟温柔而坚决地说着,“动手吧。把你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让我看看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狂妄!”   相柳闻言,妖娆的面容划过一丝阴霾,他贵为无头僧的大祭司,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远古时更是与上古圣贤分庭抗礼!   若不是敬畏帝尊的手段,他又何必对李夜吟卑躬屈膝?   “少主,你真不怕泉涌界因为你们的一句拒绝变成死国吗?”   李夜吟道:“我连帝尊都敢杀,你觉得我会在乎泉涌界生灵的性命吗?”   相柳的额角泛起青筋,李夜吟的冷酷让他愤怒。   “那我就冒犯了!”   嘴上这么说,相柳却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反而是矗立在他身后的八名披着黑暗的无头僧们,突然斗篷分开,黑暗中冒出数百只手,“梆梆梆”地用力挥出,构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数万记拳头一口气打出,每一拳中都蕴含着排山倒海的力量!   如此严密的墙壁排过,顿时让海水扬起了三丈多高的巨浪,其中不知多少鱼虾蟹贝不幸卷入枉死,夹杂在海水中拍向李夜吟和李玉暖。   经过海水的转化,本就严密的拳头变得更加无形可怖。   且海水有毒,若是强接了,必定会染上剧毒!   这是毒招,逼着李夜吟做出取舍的毒招。   李玉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笑容还未结束,赢鱼已经腾空飞起,巨大的翅膀方方闪动,便卷起四丈高的巨浪,冲着拳头激起的浪猛扑了过去!   浪打浪!   涛压涛!   两股力量控制下的浪涛在撞击的瞬间立刻喷出十丈高的白沫!   溅起的轰鸣声更是震耳欲聋!   巨浪直冲云霄,连路经的飞鸟都被浪沫打了下来!   待撞击激起的浪涛喷泉的最高峰落下时,海面已经一片狼藉,李玉暖隔着泼沫笑容可掬地看着相柳。   “你也不过如此。”她说。   相柳笑道:“只是开胃小菜,李城主觉着过瘾吗?”   李玉暖看了眼李夜吟,看后者一脸鼓励,顿时底气大足。   “不怎么过瘾,若是大祭司舍得割下真身的肉片给我做开胃酒菜,或许会让我过瘾!”   相柳听到这等挑衅,居然还是微微一笑:“我喜欢你的玩笑话。”   李玉暖面色一沉:“我从不开玩笑!”   相柳道:“我也不喜欢赞美别人!”   李玉暖柔声道:“你还是觉得我比较好欺负,对吗?可惜柿子要挑软得捏,女人却是不管软弱都别招惹!”   相柳笑了,他的表情毒得能够沁出绿水。   “女人的嫉妒很可怕,但是我马上就会用实际行动让李城主知道,男人狠毒起来,比女人更可怕!”   李夜吟闻言,面色一冷:“你想怎样!”   相柳道:“只是兑现我的承诺,少主既然不在乎泉涌界的万物,那我就……”   循着他的话,李玉暖低下头,看到汩汩毒液从他体内留出,那毒水呈黑绿色,融入碧蓝的海水中,立刻就扩散开。   本就因为无头僧的毒气而四下逃窜的海族们更加恐慌了,它们四下乱游,疯狂逃窜!   然而逃亡的速度怎么快得过毒水在海洋中的扩散!且这毒水非比寻常,抵抗力稍弱的海族只是沾上一点点就会全身溃烂!   溃烂的部位流出恶臭和同样黑绿色的液体,让本就可怖的毒液变得更加庞大!   “你这……恶魔!”李玉暖大怒,她看到不远处有只海豚被毒液缠上了。   这海豚修为不低,几乎等同于人类的元婴,但在剧毒面前却也只是比寻常海族多坚持了一会,光滑的身体很快就布满了黑色的溃烂,皮肤破开,大量血肉化为黑色的毒水流出,纯真的眼睛露出绝望的茫然!   相柳对她的叱骂不以为然。   “我本就是上古妖魔,李城主说我是恶魔,也是很正常!”   “你”   李玉暖大怒,握紧了手,关节处发出铿锵的爆裂声!   虽然是刚刚结识,但海豚一族的纯真和善良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中,看到这些虽然拥有强大修为却与世无争的海洋精灵惨死在面前,她的心中只余下一个字。   杀!   “你已经触到了我的忍耐底线。”她一字一顿地说着,愤怒中身体也随之变化,圣兽合体,让她本就不凡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妖娆气质,长发墨绿,通体散出赫赫杀气。   “原本,这一次来天地之塔寻宝,只要你们不主动犯我,我也绝不会和你们开战的!”   “可惜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我们的身份注定了我们必定要有一方去死!”   相柳怨毒地说着,斗篷下流出的毒液更加恶臭可怖,海水也彻底变成黑色,随后又沉淀下来,变得清澈透明了。   这是代表彻底死寂的清澈,以他为中央方圆数丈内的海水已经无法让任何生物存活了!   “你真毒!但是也就眼下这点嚣张了!”   李玉暖一声厉喝,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顿时,无数绿色符从她体内留出,这是凝集了翠玉灵书的法力的符,不仅能够抵挡相柳的邪气,也将李玉暖所在之地上下十丈都裹入,确保毒液不会污染它们。   “你很善良,这就意味着你舍不得身边的东西去死。可是我的毒,却是无穷的!”   相柳低声说着,突然指甲暴涨寸余,紫黑色的尖爪滑过白皙的皮肤,大量的黑色沁了出来!   他皮肤下的血肉,居然早就已经腐烂,汩汩脓流滴入水中,发出嗤嗤的淬火声。海水因为高温和剧毒迅速化为蒸汽,凝成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色浓雾,剧毒的雾气随风扩散,追杀着水面上的生物!   噗噗噗!   飞鸟不堪毒气的侵蚀,纷纷落入海洋,顷刻间就被毒水融化。   相柳的毒如此厉害,只是转身间的功夫,就让泉涌界万物都陷入绝对的困境!   李玉暖也感到支撑艰难,她早知道相柳的修为不是绝高,但心思毒辣,又天生携带绝毒,纵然是修为高他太多的修士和他交手,也很难占到上风。但是看到这个妖魔居然狠毒到这般地步,李玉暖心中反而激起一阵义愤!   “你太毒辣了!”   相柳冷飕飕道:“毒辣又如何,你注定保不住任何你在乎的东西!我知道你很想杀我,可是你敢在泉涌界杀我吗?别忘了,我可是全身都有剧毒的,任何一点血肉沾到地上,哪怕只是留下一口毒气,都能让这个世界蒙受无法弥补的损失!”   “你忍心吗?”他补充道。   李玉暖看了眼下方已经死寂一片的海洋,咬牙切齿道:“我确实不忍心,但是姑息你这恶魔只会让泉涌界蒙受更多苦难!我……拼了鱼死网破也要……”   “鱼死网破?你修为高,身边又有少主,杀我不过轻而易举。但是我全身都是毒,只要下手稍有不慎,就会殃及整个泉涌界!李城主,你有把握杀我却不流毒泉涌界吗?你……不怕被枉死的海族怨恨吗?” ☆、第453章 相柳之死   “你是恐吓我吗?可惜我早就知道,卑鄙的人用卑鄙让自己越过越好,善良的人却总因为自己的善良卷入无意义的愧疚中。”   李玉暖冰冷地说着,“我不是善人,却也不是硬心肠的人,我确如你所言,会因为看到我自己的行为导致整个泉涌界生灵涂炭而心怀愧疚。可是就算我会心怀愧疚,我也要杀你!因为放过你这个祸害,不仅泉涌界的万物会死,还会让更多的世界遭受灾难!我不会虚伪地祈求泉涌界的万物能够原谅我的决定,我只想一刀斩下你的头!斩断你的恶业!”   “好大的口气!”   相柳冷哼着,俊美得近乎妖孽的面容泛起片片绿鳞,他本是人首蛇身,如今耐心丢失,自然就露出本相了。   李玉暖道:“不是口气大,是执念!”   说完,她对小金道:“将你的力量借给我,我要把这个恶念彻底铲断!”   小金虽然因为水汽而昏昏欲睡,但它本身却喜欢生命喜欢可爱的东西,当他看到泉涌界的苍生因为眼前的魔鬼变得惨不忍睹时,即使身体还处于水汽的腐蚀中,依旧强打起精神,金色长发无风自动,化为流光融入李玉暖体内!   刹那间,墨绿色的长发多了一层金属的光芒,本就灼人的眼眸,更好似黄金铸造而成!   李玉暖拔出剑。   有了金石界的星韵金之力加持,薤露剑的力量得到完全的激活,剑身暴涨三倍有余,亮光甚至要贯穿天地!   相柳感到了颤抖。   他很少会颤抖。   十万年前被圣人镇压的时候他曾经颤抖过;万年前感应到帝尊的存在时他颤抖过;而今天,在这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女人面前,他再一次发自骨髓的颤抖了!   一股幽寒顺着尾梢流窜全身,本来自如流曳的毒水甚至出现了凝固的征兆。   他的面孔开始发青发蓝,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恐惧,这个女人,居然让他彻骨地寒冷!   “你……你以为就凭你就能杀了我吗!”他色厉内荏地说着,刚要指挥身后黑影上前协助对敌,却是李夜吟一步跨出,锁住了他的气息。   “你好歹也算成名已久,居然会干出以众凌寡的龌龊事!玉暖要和你一对一的决斗,我不好干涉,但我也绝不允许你玩手段、以众凌寡!”   相柳的骨头开始发抖了。   他当然知道李夜吟的话不足信,若是自己真伤了少主的心上人,李夜吟必定会把自己杀得片肉分离永世不得超生!只是阻止同行者上前帮忙,已经是最宽松的干涉了。   但是相柳之所以故意召唤身后人却另有理由,为了达成目的,他不介意得罪李夜吟,落个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相柳若是怕后果,当年就不会做出祸害天下的恶事!   “看来我今天是注定离不了泉涌界了。”   相柳冷飕飕地说着,突然卷起双手衣袖,利爪滑过,顿时两个胳膊都血流不止!   和之前流出的毒液不同,这一次的剧毒更加可怖,甚至已经产生灵性,一离开身体顿时幻化为毒虫,冲上去,环绕着李玉暖,以妖物的狡诈本能反复攻击着!   它们的进攻没有理性可言,手段更是毒辣的让人防不胜防!   “你可真毒!”李夜吟冷笑道,掏出山河扇准备帮忙。   相柳却插舌道:“少主若是希望你的女人被讥笑自己没能耐,每次都依靠男人的力量才顺利渡过难关,就只管出手帮忙吧!”   李夜吟闻言,顿时有些犹豫了,他知道李玉暖不是介意虚名的人,但他却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他选择的人,是比任何天才更加绝色的存在!   李玉暖看了他一眼。   “我顶得住,”她说,“只是区区几只斑蝥毒虫罢了。”   “可是”   李夜吟还要说话,李玉暖已经长剑风起,一剑横砍过去,毒雾幻化为的生命也被彻底斩断,这些鬼怪的东西苦涩地呜咽着,却禁不住长剑上的杀伐气,被砍得七零八落!   因为是剧毒邪物,李玉暖把它们斩断后也不忘自体内唤出朱明鸟,此鸟乃是凤凰亚种,天生就能驱邪,只听朱红大鸟仰天一声高鸣响彻云霄,还想偷偷凝结的毒雾顿时四分五裂!   顺利度过一劫的李玉暖深吸一口气,道:“相柳,还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吧!”   相柳笑了,他的笑容狰狞好似蟒蛇,他的舌头也因为愤怒而出现分叉。   “我没有任何招数,但是你也别想顺利逃出去。你是少主全力要保的女人,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比不上的人。可惜我的属下们已经前往更高的楼层,我只要把你们再多留下一点时间,最高层的那件东西就注定不会被你们得到!”   “你”   李夜吟大怒,直到此刻他才发现相柳身后的几个黑影居然全是捏造的幻影!   在场的无头僧中,只有相柳一个是真实的!   以一人之力伪造出九份气息,甚至连李夜吟都被完美蒙骗,这份心机和手段,难怪可以成为无头僧团的大祭司!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你们的对手!”相柳慢悠悠地说着,“但是我还是留了下来,只要能把你们留在泉涌界,哪怕只是多留一天,我就已经赢了。”   “你……好毒的心计!”李玉暖咬牙切齿地说着,她第一次恨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恨到这般地步。   相柳道:“好啦,被你们看穿了,那我也可以撤退了。这里的毒……足够你们收拾很久了!”   冷笑的同时,相柳身形一转,竟是要利用法阵前往下一个世界!   可惜李夜吟怎么可能让他离开!   “想走吗?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以后想一走了之?”他温柔而冰冷地说着,手指张开,指尖飞出五根金色锁链,蹭蹭蹭间,就把相柳全身都锁住了!   相柳面色大变!   他虽然是上古异兽,全身都坚不可摧,兼有剧毒附体,寻常手段不能把它如何。但是李夜吟施展的却是以汇聚天地精华的龙魂炼制成的锁链。更为难得的是,这龙魂锁链经过雷劫淬炼,已经恢复了生前的灵性,本体凝成一条小巧玲珑的金龙,正得意地趴在李夜吟的肩上!   “你注定不是我的对手,还是放弃吧。”李夜吟慢悠悠地说着。   这金龙魂乃是天地正气的凝结,又经过雷劫的淬炼,正是克制相柳的邪气的不二法宝,相柳虽然戾气十足,遇上了金龙锁链却是无可奈何。   锁链上,无数细小的闪电嗤嗤作响。   “少主,你对这个女人,真的已经迷恋到这般地步了吗?”他不甘心地问着,褪去了蛇形的面容,带上几分憔悴和凄凉。   李夜吟道:“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之间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可是主上对你的感情,那是血脉至亲的感情!难道你真能如此狠心,一次次的伤害你至亲,以此换取女人的欢心?”相柳死到临头依旧不知悔改地蛊惑着。   李夜吟冷哼一声:“血脉至亲?如果我不是个合乎他期望的天才,他会看我一眼吗?他爱护我珍惜我,只因为我满足了他的虚荣。他确实很爱我,但他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他对我好,只是想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他自己!”   每一句话都包含了怨毒,每一个字符都渗透了痛苦,因为看过魔尊的记忆,李玉暖完全理解李夜吟此刻的愤怒。   她长剑指着相柳的要害,道:“他们父子间的事情,你这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还不给我闭嘴!”   “闭嘴有用吗?你们已经决定杀我了。”相柳满不在乎地说着,正要再吐毒液,李夜吟肩上的小金龙突然一声怒吼!缠绕相柳全身的锁链因此变得滚烫,透明的琉璃业火熊熊燃烧,将相柳全身都卷入!   不过一会的功夫,剧毒的身体已经被焚烧殆尽,只剩下几颗还未完全烧化的珠子,落在李夜吟的掌心。   “这些珠子就是他的魂魄和内丹。”李夜吟道。   李玉暖一言不发。   虽然顺利杀死相柳,可是泉涌界已经被污染,海中苍生也已经惨死无数。反倒是这个相柳,作恶多端,居然只落得个业火焚身的下场,她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公。   看着死寂的海洋,眼里像进了沙子一样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李夜吟知道她心中所想,温柔道:“相柳作恶太多,就是惨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抵偿他的罪孽,想开点吧!”   “是啊,相柳做下的恶事确实是太多了。”李玉暖轻声道。   李夜吟叹了口气,正要与李玉暖一起离开泉涌界,却听到一个暖糯的声音。   “能把那几个珠子留给我吗?”银色小海豚竖起身体,挥舞短短的鳍肢怯生生地说着。   “你要这珠子做什么?”李玉暖好奇道。   小海豚道:“他把世界弄脏了,我需要他的灵魂珠子,净化世界。”   “真的能够净化?”   小海豚确信地点了点头。   “他死在天地之塔内,死后魂魄会留在这里,一次次化为最低等的生物,被泉涌界的生物吞噬啃咬直到彻底赎罪!而他的灵魂力量,可以通过我们海豚一族的秘术逆转属性,变成净化污秽的力量。我们真的很需要这些珠子,拜托了!”   相柳的灵魂珠对人类无用,既然海豚表示想要,李玉暖也不反对,于是李夜吟将东西干脆地交出。   小海豚看到琉璃珠,银色的身体突然跃出水面,张开大嘴将琉璃珠吞入,而后流线型的身体升入天空,尾鳍扇动间,大量甘霖从天而降,落在海面上,将污秽清除…… ☆、第454章 狡诈的蝎子精   泉涌界虽然被相柳污染,所幸有海豚一族的秘术,加上海洋的自净能力,一百年后便会彻底净化。所以虽然心中有些愧疚,李玉暖却还是很快辞别了泉涌界的水族们,前往下一个世界。   可惜相柳心机可怖,他不仅污染了泉涌界,还把泉涌界通往其余几层世界的法阵损坏了,虽然两人都修为高绝,又有小金这个灵物陪伴,依旧不幸被卷入空间风暴,几番挣扎,落地时发现已经到了第七层的砂砾世界。   这不件好事。   天地之塔一共九层,除诸圣墓地没有任何记录外,其余八层都是相克相生,环环相扣的关系。单论凶险,数第七层的砂砾世界最为可怕,砂石冰冷,蕴含无限杀机,更有海市蜃楼迷惑人心,稍有不慎便会永久迷失。而第八层的火源海,虽然是个熊熊燃烧的火焰世界,若是修为足够强横,反而可以横行无忌!   毕竟,火源海内火焰灼人,几乎生机全无,反倒不必担心其它的可怕处!   “算了,既然已经被送到砂砾世界,也只能走下去了。”李玉暖自嘲地说着,看了眼周围。只见茫茫砂砾大戈壁,荒凉到了极致,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沙石,以及风干的骨头,石缝里别说绿色,就是枯草也找不到。   这是一片必须心狠手辣才能生存的土地。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她看向李夜吟。   李夜吟沉思片刻,道:“据息族记录,砂砾世界的中心法阵是八扇门,八扇门内各有一个幻境,只有一重幻境通往下一层世界,若能顺利破开幻境,可得到构成砂砾世界的本源蜃气之力作为奖励!有蜃气之力庇护,可以安然度过火源海,直达诸圣墓地。”   “可惜我对蜃气之力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想知道如何才能找到那八扇门,破开蜃气幻阵,迅速抵达最高一层的诸圣墓地。”   李玉暖的目的如此明确干脆,让李夜吟也露出了钦佩。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了。”   李玉暖道:“因为我们确实没有时间了,如果不抓紧,就可能被别人抢了先机,甚至满盘皆输。”   李夜吟认可的点了下头,手指地面道:“要找到那中心世界的八扇门,这里有个现成的向导。”   “现成的向导?”李玉暖低头,发现沙地里有一条不明显的隆起。她知道砂砾地带常常隐藏蝎子毒蛇之类的邪物,加上李夜吟又说这话,顿时心领神会地看了眼小金,后者点点头,突然一拳打了下去!   他乃是星韵金的凝结,重量何止千万,猛然打下拳头,虽然最终收住了淋漓的势头,却到底将三尺之地都轰得土地崩裂好似爆炸现场。   一片狼藉中,李玉暖拔下碧玉簪,掷出,将混在砂砾堆里企图逃窜的一个东西钉住了。   “有胆子偷窥,怎么就没胆子承认呢?”   声音温柔,意味冰冷。   被钉住的是一只足有手掌大的毒蝎。   这蝎子偷窥的意图被识破后,本想装傻混过去,岂料李玉暖手段干脆,直接将他用碧玉簪钉住,显然早知它的弱点和要害!它修为不低,早开了灵智,自然也晓得此刻是搪塞不过去的,见势不妙,连忙幻化为一个头发蓝色的男童,跪在地上,哭泣道:“大能开恩,大能开恩,我只是……”   “偷窥可不是我们诬赖的。”李玉暖一声冷哼,迫使它将后面的话都咽下。   那蝎子幻化的男童闻言,抬起了头。   他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间有股天然的邪气和阴毒。   “大能你错怪我了,这砂砾世界虽然不小却也不大,突然出现两股如此强横的气息,我怎么可能不过来查看。我错就错在真身是只蝎子,又做出了偷窥的鬼祟事,让两位大能误会我不怀好意,是个阴毒的东西!”   一番巧言善辩,配上满面的泪痕,倒是把自己的过错一笔勾销了。   李玉暖知道这个蝎子不简单,不拔碧玉簪,嫣然笑道:“确实,你是蝎子,而世人对蝎子多有误会。既然你没有任何邪心,那就对我们效忠吧!等我们离开砂砾世界,这个誓言就会失效,你不用担心留下后患。”   “这个……”   对天地之塔的生物而言,效忠和契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效忠的时效短,且效忠对象一旦离开本层世界,誓言就会自动消除。但是效忠是单一的、绝对的,誓言作用期间,效忠对象可以随意操纵发誓者的生命。   蝎子如此奸猾,怎么可能轻易发下誓言,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只见他眼睛一转,推脱道:“我只是一只才修炼到幻化人形的蝎子,不懂如何发誓效忠。大能若是只想抵达砂砾世界的中心,我愿意立刻为大能领路。”   “是吗?”李夜吟笑盈盈地说着,他的笑容让姣童也浑身发冷。   “你不懂如何发誓效忠吗?”   姣童背后冰凉一片,但是话已出口,不能更改,只好捣蒜一样点头。   李夜吟笑道:“那我们就强制契约效忠吧。其实契约效忠虽然让你性命捏在别人手上,不过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姣童闻言,难免露出好奇,而李夜吟也抓住了这一瞬的恍惚,突然手中飞出数个符,强行压在了姣童身上!   金色的光辉像雨水一样洗刷蝎子所化男童的全身,转眼间的功夫,他便长高了许多,而且眉宇间的阴狠也消散了大半。   额头上,多了个半月形的符,而李夜吟的手背也多了个蝎子形状的符文。   契约效忠已经强制结成!   蝎子愤怒了,但他没有发作,虽然是被强制结下的效忠,却也确实带给他一定的改变。身体得到纯正之气的清洗,修为得到强行提升,虽然是一小步,却省了他几百年的辛劳!   “如果你自愿契约效忠,你得到的好处是现在的十倍。”李夜吟微笑地说着,那姣童顿时露出痛苦和悔恨。   早知道契约效忠有这等好处,他刚才哪还可能推三阻四!   可惜契约效忠已经结成,不可能更改,他也只好顶着这份遗憾,为李夜吟等人带路前行。   ……   契约效忠的效力非比寻常,名为蓝晶的蝎子姣童虽然不时心中泛起后悔的念头,到底不敢把这个心思摆在明面上,它害怕强制契约的约束力,更畏惧李夜吟的手段。   这个男人绝色的面容下,隐藏的却是比蝎子更加毒辣的心肠。   驱使着蓝晶一路前行,穿过三座迷阵后,李玉暖看到了目的地。   砂砾世界的中心,八扇门。   八扇血红色的门悬空依照规则排列,每一扇门上的装饰都一模一样,甚至连门把手也是完全一样的。   立在八扇门的中间,甚至不知道哪一扇门是自己刚刚碰过,哪一扇门又是自己的下一个碰触对象。   “这就是砂砾世界的中心,八扇门,其中只有一扇门通往上一层的火源海,其余七扇门都是幻阵,进入以后就算你是渡劫期的大能也一样无法走出来。另外你们只有两次推门的机会,如果对第二次推开的门不满意,会被门自动吸进去。”   蓝晶认真地说着,它不喜欢李夜吟,也不喜欢李玉暖,能够把这两个讨厌的家伙送走当然最好。但是被强制契约控制着的它,不能说谎话。   李夜吟其实早知道八扇门的秘密,此刻得到确认后,他没有立刻伸手推门。   李玉暖则在心中迅速计算了一笔帐。   八扇门,两个人,每一扇门都只有八分之一的几率可能通往火源海。而且每个人只有两次机会,也就是说,哪怕把蓝晶计算入内,他们也最多只能推开四扇门。   因为第二次机会我是绝对不会和他分别选门的!   心中主意已定,李玉暖看了眼蓝晶:“你推第一扇门!”   “我?为什么?”蓝晶不满道。   只要送走这两个祸星,它就可以继续在砂砾世界作威作福,可没离开的意思。   李夜吟却明白了李玉暖的意思,左手滑过右手背上的蝎子纹样,道:“去推门!”   这是敕令,蓝晶绝不能违背的敕令。   蓝晶无可奈何,只得上前一步,随便推了一扇门,就此敷衍了事。   而且更打定主意,哪怕违背敕令忍受反噬,也绝不推第二扇门。反正,他们要离开这个世界必定会推第二扇门,而第二扇门一旦推开就会……   想到此处,蓝晶嘴角勾起一丝阴笑。   蓝晶推开的那扇门里面是一片雾蒙蒙,没有半点火焰气息。   李夜吟于是和李玉暖相看一眼,各自推开了一扇门。   李夜吟推开的门后是一片血腥大海,浓郁的死亡气息流泻出来,让习惯了阴寒的蓝晶都颤抖不止。   李玉暖推开的那扇门却更加古怪,门后空无一物,只是悬着一个青铜棺木。棺木表面镌刻了大量上古纹样,又有强大气息流出,显然也不是寻常的东西。   可惜青铜棺木再不寻常,对李玉暖而言也是毫无价值。他们只遗憾浪费了三个机会,却没能找到通往火源海的路。   接下来只有一次推门的机会了。   李玉暖清楚地想着,蓝晶压根不想离开砂砾世界,就算以敕令强迫他开门,也必定会宁死不尊。   而他和她本心不想分开,所以必定是一起推最后一扇门。   “……想好了没有,推开哪一扇门?”李夜吟温柔地说着,握住李玉暖的手。   李玉暖瞬间明白他的心意,随便指了一扇门,道:“就是它。”   “我也选它。” ☆、第455章 再度进阶!   吱咔一声,红门打开,甚至还没有看里面有些什么,立刻一股磅礴玄力涌出,将门口处的两人强行卷了进去!   随后,红门哐当一声合上了。   因为早知道第二次推门的时候会被强制拉进去,李玉暖从一开始就握住李夜吟的手,此刻两人一起卷入,虽然上下不得着陆,但心中却是万千的平静。   一起闯进来的,所以也要一起走出去。   风暴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玄力就消失了。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黑丝绒般的天幕上,繁星点点,万物寂寥,数不尽的星辰之力相互作用交相辉映,构成宇宙的瑰丽画卷。   永恒不灭。   “我们似乎选错了门。”李夜吟略带遗憾地说着。   可惜来时的门已经消失,转过身只能看到同样茫茫无边际的星辰大海。   李玉暖温和道:“选错门又怎么样,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一样。”   简单的几个字蕴含的却是不容动摇的真情。   世间男女,多是三种缘由走在一起。第一种是乍然相逢恍如隔世,彼此倾心钟情,纵然有刀山火海也要跨过去。这样的感情虽然轰轰烈烈,常被写成戏曲代代流传,但现实中却很少能够如愿以偿天长地久。第二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盲婚哑嫁,好在两个家族彼此知根知底,倒也大多能够凑合着过下去。第三种是最难的爱情,两个人青梅竹马,相生相许,一起患难一起富贵,经历未必跌宕起伏,感情却是最为诚挚和不容离间的。   因为第三种爱情,是真真地把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不过还是有些可惜了。”李夜吟轻声说着,虽然从被卷入砂砾世界时就知道相柳毒计频频,使足了劲不让他们顺利到达诸圣墓地,但是也直到真正身陷星辰海洋,才意识到这一局棋,似乎真的输了。   李玉暖道:“至少我们两个在一起。”   李夜吟闻言,也是莞尔一笑。   “能够和你在一起,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说话间,他将她拥入怀抱,轻柔而又确实。   李玉暖的嘴角,露出了醉意。   虽然他们无法及时到达诸圣墓地得到克制帝尊的宝物,但是在感情的战场上,帝尊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纵然他能够顺利渡过彼岸再造世界又如何,彼岸之力创造的万物终归不是他曾经爱过的那些人。   他注定永远失去爱人以及所有的亲人。   彼岸,只是一尊麻醉药,让那些后悔的人天真地以为自己有机会把丢失的东西再找回来。   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死了以后再多的荣耀也是空的。   凡尘界的一句俗语,再次回荡耳边。虽然世人常用转世轮回安慰自己,相信这一世的苦难会在下一世得到补偿。可是人若连眼前都不知道珍惜,又有什么资格强求来生?   “就这样一直困在这里直到死去也是个不错的决定。”李玉暖一时情动,忍不住道。   李夜吟道:“你若是愿意,我就奉陪,不过这一片星辰海洋并不是完全没有出路。”   “莫非你发现了什么?”李玉暖惊愕道。   李夜吟道:“具体的发现自然没有,只是觉察到星辰变化有些不寻常。”   李玉暖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也皱起了眉。   她想起在游离空间的一些见闻,与眼前的一些微妙处做了对比,立刻发现了问题。   这确实是一片即将形成的小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已经死去了,在这个世界,没有星河鲸,更没有世界生成的生机。这是一片垂死的星域,它或许有机会发展成正式的世界,但它已经死去,再也不会长大。   “难怪说砂砾世界的八扇门,若是推错了,就永远也走不出去,哪怕是渡劫期!”李玉暖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一扇门后面居然藏了一个即将死去的宇宙世界!   其余六扇门后又该隐藏着何等骇人的秘密!   “天地之塔是累积这个世界从形成以来的所有智慧构成的世界,虽然不知道是谁造出了它,但是很明显,那股力量远在我们之上,甚至比帝尊也不低!”   李夜吟如是说着,李玉暖也是全神戒备之余,又松了口气。   天地之塔如此玄妙凶险,放在最后一层的诸圣墓地里的圣物,恐怕也不是无头僧们能够取得。   不过比起无头僧,最要紧的还是如何突破这一层星域。   生生死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看破的。   “你有什么想法?”李玉暖问。   李夜吟道:“这个世界既然已经死掉,那就是绝对的封闭,虽然短期内不会给我们带来影响,可是长期滞留,必定会有其他的变化。”   “那我们该如何?”   李夜吟道:“就算是快死掉的世界,星辰之力也是确实存在的。难得的好机会,你可要把握住了,而我……或许也可以得到玄黄紫气,再次突破!”   说完,他便走向世界的更深处。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天漏漩涡,其中蕴含的都是最纯正的天地本源之力,玄黄紫气!   这东西只有在天地形成的时候才会产生,随着世界的扩张幻化为万物生机,滋润世界。可惜这个世界已经死去,玄黄紫气也因此凝聚不散,等着有缘人的采撷。   当然,也幸亏来者是李夜吟这种奇葩。   普通的修士,莫说是将玄黄紫气融入体内提升修为,就是多吸两口,都可能因为经络承受不住,全身炸裂而死!   不过这些,李夜吟不想让李玉暖知道。   她需要的只是最简单最干脆的修真之路,想太多了,反而不好。   两人各自找到适合的路途,安静坐下,竭尽全力的吸收,时间也因此几乎接近凝固。小金百无聊赖,四处乱逛,竟因此发现这片星域充满了星韵之力,他是星韵金的精华,除却吞噬其它天地精华,几乎没有提升修为的手段。看到此处居然能让它晋级,顿时也兴奋起来,自发自愿地加入了苦修大军。   一行人各自努力,李玉暖甚至把自己的契约兽也都放了出来,静寂的星域中,万物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控制着,被他们身上的力量吸引,迅速凝结,融入……   等到睁开眼时,李玉暖知道,自己已经触到渡劫期三重的边沿了。   虽然诸圣墓地最后一层的东西注定得不到,虽然能不能走出这个世界也已经完全不确定,甚至连困在这个世界多久也已经模糊,修为的提升依旧带给她止不住的幸福!   未等她从兴奋中恢复,觉察到李玉暖的清醒的李夜吟已经走到面前。   “感觉还好吗?”   李玉暖点点头,看清李夜吟的瞬间,眼睛瞪大了。   她早知道他是个彻底的天才,可是万没想到居然妖孽到这般地步!   不过转念一想,却也释怀,李夜吟的天赋本就绝世,此番吸收的又是天地间最精纯的玄黄紫气,再次突破也是理所应当,可惜这个世界和外面彻底断绝,就算突破了也不会有雷劫。所以无法知道他究竟抵达了何等境界。   “你可进步得真太可怕了。”李玉暖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李夜吟道:“男人如果不能给自己的女人当靠山,岂不是一点面子也没有?”   李玉暖听他油嘴滑舌,顿时害羞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李夜吟道:“可是我记得你很久以前就和我有了婚约,而且我们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过,只差一个婚礼和生个孩子了。”   南唐还未被北朝吞并时,她确实曾被许婚给李夜吟。只是今日旧事重提,却让李玉暖大羞,娇嗔道:“那也是你巧舌如簧,从父亲那边骗来的婚约!没有正式三媒六聘,不算数!”   “等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定要给你补一个三界最辉煌的婚礼!”李夜吟怜惜地说着。   这些年他们日夜忙碌奔波四方,以致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掉了。直到此刻说笑,才意识到他一直都欠她一个婚礼。   李玉暖闻言,却是笑了。   “婚礼有多少人参加有多隆重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我在一起。”   李夜吟也是微笑,相爱最重要的自然是幸福,隆重的婚礼却是锦上添花。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在乎的人,所以就算这朵花没有任何意义,他也要为她添上。   他要让三界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拥有让全世界的女人都羡慕的幸福。   主意已定,李夜吟自然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添加,他认真观察着周围,发现突破以后再看这个世界居然并非天衣无缝了。   星屑之力、玄黄紫气,以及其他多种天地元力被他们洗劫一空,勉强维持的世界因此露出崩塌的前兆。   这个世界,即将彻底结束了。   李玉暖也觉察到这份改变,她看着李夜吟,发现后者笑容神秘诡异,顿时意识到此刻的变化都在他的掌握中。   “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话的同时,李玉暖将已经进阶完毕的圣兽们一一收入体内世界,小金却没有收进去,他又长高了一寸,兴致勃勃地到处乱跑。   李夜吟道:“这片空间即将碎裂,一旦遇上星河鲸的吞食之力,就会连最后的维持力量也消失。”   “那就让星河鲸出来吧,它需要这个世界作为养分。”李玉暖当机立断道。   李夜吟笑了,他们的想法不约而同。   于是,最为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吞天吐月的大嘴张开,这片未完全长大就死去的宇宙如扭曲的画布一般弯转折叠,万千星辰无一逃脱,迅速被吞噬! ☆、第456章 圣地的对决   当死去的宇宙如折叠画布般被星河鲸吞咽殆尽后,意料外的变化再次出现。   画布之后竟然是一片漫漫火海!   也就是说,他们虽然没有选对通道,却通过将门后世界彻底毁灭,强行劈开了通往火源海的道路!   “这算是意料外的收获吗?”李玉暖笑道。   李夜吟道:“或许这就是皇天不付苦心人的真意吧。”   李玉暖闻言,莞尔一笑。   若是每一个苦心人都用这手段强迫皇天不负自己,恐怕皇天也想哭泣。   不过既然道路已经打通,他们自然也不会浪费时间,互看一眼,随即飞身掠过汹汹火海,直奔最后一层的诸圣墓地!   ……   ……   一入诸圣墓地,顿时有凌人的天地正气扑面而来,熏得人经脉难以承受。   挥散浓雾后,李玉暖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丘上,放眼望去,可见整个世界广袤无垠,天空因为过多的精元凝集变成了玄黄颜色,空气中洋溢着浓郁的元气精华,视野内,挤挤挨挨占满大地的全是上古圣人的墓碑。   这些墓碑样式各不相同,占地面积也各有不一,但是每一个墓碑上都凝结着浓郁的天地之气,而墓碑的最上方也凝结着墓主人生前的形象。   他们多是慈悲善目,形容淡漠,安静地坐在墓穴之上,双目空洞。   “这里就是诸圣墓地,古往今来所有未能度过彼岸的大智慧者的最终归属。”   李玉暖感慨地说着,虽然早就听说了诸圣墓地,但是真正进入后,那份震撼却依旧无法言语表达。   眼前的每一道身影,都是远古的一段传奇,虽然记录他们的书籍都已经化为尘土,可是他们的形象依旧栩栩如生地漂浮在面前,仿佛从未离开过。   这是天地间最为玄妙的土地,安葬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名至实归的英雄。   数以万计的墓穴,密密麻麻,斥满天地。玄黄色的天空中,真元凝结为花瓣雨款款掉落,未沾地面便化为白光再次消失,将细密的悲伤织成梦幻,反而教人更加心醉了。   “想不到诸圣墓地居然是这样的情况。”李夜吟也有些感慨着,渡劫期在修真界本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但诸圣墓地这里,居然是随便一道神魂都是渡劫期以上。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界自开辟到现在少说也有亿万,而人族屹立于天地间也已经超过千百万年,如此漫长的时间,出现过数以万计的渡劫期,本是寻常事。亿万年的时间,不知道诞生了多少天才,又有多少娇子在修真路上陨落或是迷失,最终有幸进入诸圣墓地的,都是天地间最为精彩的英雄。   李玉暖也是一番感慨。   虽然她一眼就看出诸圣墓地的大部分圣贤都不是人族,但她依旧感动。这些远古圣贤,为了站立在天地间,一次次的抗争,从无到有的创造功法,斩妖除魔冲击彼岸,才给了他们这些后人一个安逸的修炼环境,一个完善的修正体系,有机会走得更远。   神识扫过周围后,李夜吟又低声道:“虽然这里是诸圣墓地,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李玉暖知道他为何说出这话。   无头僧们早他们多时进入诸圣墓地,此刻却一个也找不到!   李玉暖不喜欢无头僧,但她从不低估了这群披着斗篷的怪物。   何况诸圣墓地这个地方太过玄妙,几乎不见于典籍记录,就算是涉及最私密秘密的密卷里对它的记载也只是一个名字。所以李玉暖未进入诸圣墓地前,对此处的了解仅仅是上古诸贤的埋骨之地。   能够被远古息族用于隐藏族中圣物的地方,必定不会简单。   李夜吟看出她的紧张,微笑道:“放心吧,无头僧们虽然抢在我们之前进入了诸圣墓地,不过他们想得到圣物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息族把东西藏在诸圣墓地,就是为了防备灵族潜入夺走东西!”   李玉暖闻言,顿时明白为何帝尊本人不入诸圣墓地。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息族在诸圣墓地作了许多安排,绝不让他碰到圣物。   “如果息族在此地设下的安排不仅仅针对帝尊,甚至针对整个灵族,那你岂不是也……”李玉暖有些担忧地说着。   李夜吟道:“我又不是纯粹的灵族后裔,你更是和灵族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息族安排了什么后招,也和我们没有绝对的关系。”   李玉暖听他说得如此肯定,也只能暂时搁置争议,看了眼层叠辉煌的诸圣墓地,道:“这么多……我们要从哪边开始?”   李夜吟道:“让翠玉灵书指路吧。”   李玉暖闻言,恍然大悟,自体内唤出翠玉灵书。   那翠玉版才离开体内,立刻流出一线翠色,而庄严肃穆的昏黄墓地,也因为这一抹翠色的勾引,开始云层交叠,勾出无底漩涡。漩涡最深处是浓烈得几乎要将天地都击碎的深黄云层,但是这深黄的最中心却是   一点翠绿!   肉眼所见不过比指甲壳大,但散发去的气息却是连渡劫期也无法承受的厚重。   这一点光芒经过反复叠加酝酿,最终凝结为一条线,落了下去!   依照常理,如此强大的力量冲击地面,必定会造成地表的大震荡。然而这浓墨重彩的一点落下之处,却没有任何动静!   地面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翠绿力量的全部,好像孩子回到怀抱,又好似楔子遇上恰恰为它打造的木槽,丝丝入扣,恰到好处!   “就是那里!”李夜吟道。   李玉暖也感觉到了那种微妙的变化,前方,翠绿色光线贯穿天地的地方,正是   灵族圣物的所在!   ……   诸圣墓地的一切都是超出常识,即使已经找到圣物的大体所在,但要跨过层层叠叠的坟墓,抵达那一处,却也不是容易。   好在拦在他们面前的,是意料中的对手。   无头僧!   唰!唰!唰!   三道黑影理所当然地从不知名的角落里蹿出,未等回过神,已经立在了李玉暖面前。   “少主,李城主,好久不见。”   为首的个头矮小的无头僧温柔地说着,虽然裹着层层黑色,依稀可以看出她是个女子。   李夜吟也认识她。   “梨落嬷嬷,你何必趟这浑水,我虽然和他关系已经彻底破裂,但对你还是……有几分敬意的。”   梨落嬷嬷和普通的无头僧不同,她在成为无头僧以前,是息族人,而且她曾是照顾月无心饮食起居的婆婆。   当年月无心从凄绝血池中放出时,虽然拥有绝高的天赋,却是个没受过教育连吃饭穿衣都不懂的野孩子。因为愧疚,阳翊对他倾注了全部的感情,但他到底地位尊贵,哪可能时时刻刻守在月无心身边,日常的那些琐碎事情,都是由梨落嬷嬷指挥着侍女们完成的。   最开始的时候,几乎没有侍女喜欢这个没有半点礼貌但是手段野蛮的少主,唯独梨落嬷嬷不厌其烦,每天都围着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以致她的亲骨肉因此埋怨她,觉得她对少主的好已经超过了主仆的本分。   也是因为如此,看到拦路者是梨落嬷嬷,李夜吟没有立刻动手。   梨落嬷嬷却笑出了声。   “少主,不是我一定要浑水,而是……我从一开始就把生命献给了主上。因为效忠主上,我才会对少主爱若己出,甚至胜过自己的骨肉。”   “也就是说你是绝对不会让步了?”   梨落嬷嬷弯下腰,谦卑道:“少主若是要过去,就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吧!”   李夜吟叹了口气:“你知道诸圣墓地对灵族的血脉是一定的克制,我如今的实力连往常的一半都不到。你是执意要为难我啊!”   梨落嬷嬷伸出满是皱纹的双手,道:“少主若是肯退一步,就不会感到为难了。”   李夜吟摇了摇头:“这事绝对不可能。”   “那我也是一样不可能。”梨落嬷嬷温柔而不容置疑的说道。   李玉暖闻言,心中也是怒火,上前一步,道:“你的立场既然从万年前就已经确定,为何还要用往日的恩情胁迫他?”   因为对李夜吟的感情,梨落嬷嬷对李玉暖本就万般看不顺眼,何况她此刻挑衅自己,闻言,顿时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们的事情!”   李玉暖道:“我是人,当然不是东西!倒是你,一再以恩情挟持他,可是你别忘记了,你对他的全部好,其实都是给帝尊的忠!既然是给帝尊的忠,那就不能算是给他的恩,也没资格要他回报!”   “好个伶牙俐齿!”   梨落嬷嬷大怒,对身后道:“屠隆,多葛,把这嘴贱的女人给我撕掉!”   立在梨落嬷嬷身后的两个人,本就身形硕大不似人类,此刻得了吩咐,更不再压制气息,斗篷骤然变形,露出魔龙的身躯!   似蜥蜴非蜥蜴,似龙非龙,全身黑色,披着硬甲,脊柱处长出凹凸不平的骨刺!   李玉暖却只是一声冷哼。   魔龙虽然厉害,到底是魔道产物,哪比得上李夜吟手上经过万千年淬炼后成就的雷霆真龙。   “你的龙,借给我用一下。”   李夜吟其实早知道梨落嬷嬷对自己的好都是源自对帝尊的忠心,只是他作为灵族混血,进入诸圣墓地后受息族手段压制,不能随便出手。但李玉暖却不受限制!   现在梨落嬷嬷既然已经率先动手,他也不会再客气。   手指一动,金龙立刻蹿出!   空气也因此变得滚烫灼热起来! ☆、第457章 梨落老嬷嬷   只是这金龙声势虽大,到底个头略小,长到如今也不过是手腕粗细,虽然比起当初的筷子粗不知道进步多少,可是比起眼前那两条连尾巴都有成人合抱的巨型魔龙,到底还是有些不够看了。   所以虽然曾为金龙的雄厚气息所摄,发现李夜吟放出的只是一条手腕粗的小龙后,梨落嬷嬷顿时不再紧张了。   “若是这金龙已经成年,我自然会怕,但是它到底还是太嫩了!”她阴渗渗地说着,身后两条彻底展露身形的魔龙也是一副得意地映衬。   他们坚信小金龙必死无疑,最终沦为魔龙的补品!   可惜这金龙乃是李夜吟所养,怎么可能与寻常金龙一般无二?它个头虽小,爪子却是最顶级的九爪,就算眼下只是幼崽,力量却也不输给渡劫二重的修士!   魔龙这种流着污秽血脉依靠魔道才拥有力量的低阶生物,根本不在它的眼皮里!   “你们确定你们能把它变成你们的滋补?”李玉暖也知道这小龙的厉害,一边放任它缠着自己的手指,一边笑意盎然地对小金道:“若是小龙能够一击就把那两个大块头都打死,你可得给它吃点星韵金!”   这小龙贪心得很,天地间的东西只挑最好的吃。   小金也想知道这小龙到底有几分本事,所以李玉暖的提议,它非但不反对,反而还很赞同。   “好啊,”小小的手拍了拍小龙的脑袋,小东西老气横秋道,“你要能一下子就打败这两个大个头,我就把我的头发削下来给你当夜宵。”   小龙闻言,目光灼灼。   而那两个魔龙感觉到小龙的贪心,也是愤怒,它们在无头僧团内也算颇有地位,居然今天被这两个小东西羞辱,简直是忍无可忍!   轰!   只是一记顿脚,地面便开始摇晃。   李玉暖却没有惊讶,她随便地看了眼小金龙,小东西知道她的意思,金色的身体摆了几下,突然拉直如一支箭般飞出去!右边的魔龙甚至还没回过神,已经被金色的箭穿过身体!小龙并不就此罢休,身形回旋间再钻过另一只的心口,两处伤口都如烫化的熔岩,留下一个空空的窟窿。   电光石火的瞬间,那不过手腕粗的小龙就已经结束战斗,乖巧地趴在李夜吟肩上,双手捧着魔龙的魔核,用力啃咬,不时发出嘎吱嘎吱地咀嚼着,好像吃花生。   梨落嬷嬷气疯了。   她没想到两只魔龙居然才一个照面就被对方一条小金龙彻底打败,且那小东西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少主确实有几分本事。”她强忍着怒气,笑盈盈地说着。   李夜吟道:“我喜欢的女人,怎么可能很寻常?”   梨落嬷嬷的斗篷下,发出了几声冷哼。   “可惜就算再厉害,想要进入圣地拿到圣物也是不可能!因为在前方等待您的是血刀大人的亲自迎接。血刀大人从万年前就得主上亲自传授,如今更是渡劫六重境界。少主虽然天赋绝代,可惜这里是诸圣墓地,灵族的血脉,就算有再多的手段也不能自如发挥!”   “血刀就是条疯狗,我从来都没把他放在心上。”李夜吟漫不经心地说着,“此次的事情关系重大,他会派来你们也在我的意料中。但是梨落嬷嬷,有一件事情我却得早早告诉你。”   “什么事情?”   李夜吟叹气道:“月无心本无感情,他虽然记得你当年的殷勤照顾,但记忆里却没有半点的感动。或许你很聪明也很执着,但是对一个根本没有感情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浪费!”   “所以”梨落嬷嬷反问道。   李夜吟道:“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你曾经无微不至的照顾过月无心,只是她在我面前,我不想让她以为我是个连乳母都杀的魔鬼。可是我的心里,对你确实没有感觉。”   梨落嬷嬷听到这里,其实也已经明白了。   “你准备动手杀我了?”   李夜吟看了眼李玉暖,得到后者肯定的表情后,道:“你和我立场不同,被我杀死本就是应该的结局。”   梨落嬷嬷听到这里,万念俱灰,褐色的斗篷下因此流出大量的黑雾。   她虽然已经化身无头僧,毕竟曾是息族人,息族留在诸圣墓地的诸多手段能够将她的修为短暂提升三个等级,而李夜吟的修为纵然远高于她,苦于此地的克制,却也无法随意发挥。   黑暗缓慢流出,凝结为一颗颗悬浮的晶体,李夜吟对李玉暖道:“这些都是神魂手段,收回翠玉灵书,以它守住元神!”   “那你呢?”李玉暖紧张道。   李夜吟道:“只是这等手段,还不能拿我怎么样!”   微笑的同时,他双手交叉,分开时十指间已经勾出五条翠绿色的灵力丝线,磅礴的神魂之力从线索中流出,那些黑色的力量虽然强大,却到底不如他的灵力丝线的力量更为纯粹,噗噗噗间,居然纷纷落下了。   梨落嬷嬷早知道李夜吟会有这手段,一点也不惊讶,皱皮的双手捏出一个微妙的法诀,顿时,原本散落在空中的黑色晶体都冲着她飞了过去,贴在她的斗篷上,铿锵砰嘣间,构成了一件完全由神魂晶石织成的铠甲!   息族秘术,果然非比寻常!   以翠玉灵书护住全身才勉强没有卷入的李玉暖,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她开始担心李夜吟了,因为得到黑色神魂晶石铠甲后的梨落,全身爆出的气息甚至已经到了渡劫六重,浓郁的气息自然流出,将本就修为被压制的李夜吟,逼得节节败退!   但是退,也是有底线的!   明明已经被逼得一退再退,李夜吟的步伐和手段却没有丝毫凌乱,他仿佛早就知道梨落会使出这些手段一般,错落有致而又步伐稳妥的后退着,倒是梨落嬷嬷,因为急于求胜但反复不见奏效,开始渐渐露出急躁了!   她一旦急躁,本来没有任何空隙的神魂铠甲也开始有些疏密适当,李夜吟瞅准机会,突然化掌为刺,浓郁的绿色凝结在他的指尖,噌的一声,就刺中了那一处要害!   要害遭遇重击,梨落的斗篷下,爆出一声咆哮!   李夜吟暂时收手,而那被击伤处也因此有数不尽的黑气流出,仿佛梨落的体内正在进行一场微妙的化学反应般!重伤让梨落彻底丧失了矜持和优雅,老妇撕心裂肺地吼叫着,每一个音符都让人胆寒。   唯独李夜吟不管不顾,只是一个劲的收紧神魂之力构成的网络,迫使她的溃败持续恶化!   “……少主,你……好狠心!”   眼看败局已定,梨落嬷嬷发出了不甘的怒吼。   李夜吟不为所动,下手甚至更加狠毒,发现诅咒不见效的梨落嬷嬷,立刻发出凄凄的哭声。   “……少主,各为其主,你要杀我,我不怪你,只是……老奴日后怕是不能再继续照顾你了,若是你有什么冷热……都得自己注意着……不小心磕磕碰碰了,我也……”   居然打起了感情牌!   李玉暖也是第一次遇上这么难缠的人物,她见李夜吟似乎被她说动,顿时插嘴道:“既然知道立场不同,早晚会变成敌人,为何不早早归顺,非得到这个时候才悔恨!梨落嬷嬷,你……真是太自私了!”   梨落嬷嬷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的感情攻势也不会见效,斗篷下也因此抖出几声冷哼。   “……各为其主!就算最终的结果不如意,至少我尽忠了!少主,你下手杀我吧,我不会恨你的!”   她这番话,若是不加上最后一句,李夜吟或许还会留她性命,但是这最后一句却彻底暴露了她的心机。看起来慈悲,其实只是想攻心,让李夜吟陷在旧日的情分里,不会对她下狠手。   “既然你也说是各为其主,那我就成全你吧!”   他冰冷的笑着,指尖的翠绿突然化为翠红,而那还在喋喋不休的梨落嬷嬷,也因为这最后的一击,再也没有机会搬弄她的巧舌了。   和其它无头僧一样,梨落嬷嬷死后,身体化为了烟尘。   看着冉冉落下的褐色斗篷,李夜吟的情绪其实并不好。   “我不讨厌她,虽然她很狡猾,但对阳翊确实彻彻底底的忠诚。她的世界只有阳翊,为了让阳翊喜欢,她甚至可以割舍自己的亲骨肉。可惜我们立场不同,注定不可能站在一起。”   李玉暖道:“对不起。”   李夜吟道:“你不需要说什么对不起,自这场战争开启后,我们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帝尊不会放过你我,所以就算……他下一次派出的是对我而言比梨落更亲近的人,我也会照杀不误!为了保护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你,牺牲其他任何东西都是值得的。”   李玉暖闻言,一时情动。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梨落嬷嬷的警告,问道:“对了,那血刀很棘手吗?”   李夜吟道:“他是阳翊手下最快的刀同时也是最疯的狗,和他相比,渊默不过是才学会走路的幼崽。”   “血刀只是他的外号。”他补充道。   “如果遇上他,我们要如何么应付?”李玉暖问。   李夜吟道:“不用应付,因为血刀总是会在你没有觉察到的时候下手,我们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绝对不放松警惕,不论什么时候,也不论遇上什么事情!”   “你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身后已经卷过一层腥风,刀芒滑过,三根青丝悠悠飘落。   “少主果然好警惕!” ☆、第458章 血刀   “你倒是来得很快。”   眼见青丝斩落,李玉暖没有任何惊讶,她平静地转过头,看向前方。   前面是一目了然的空白,没有任何障碍,但直觉却告诉她,血刀已经来了,就在这个位置,就在他们面前。   李夜吟也是面色微变,随后又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前方道:“他居然把你也派出来,可见息族藏在诸圣墓地的东西确实很不一般。”   空气因此出现轻微的扭曲。   “少主你不就是想试出我的位置吗?可惜就算你们能够测算出我的方位,你们也无法找到我或是杀死我。血刀之所以会成为主上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除了忠心和力量,也因为我是人族和海族的混血儿,天生透明不可见!”   透明人?   李玉暖闻言,大为吃惊。   透明人的传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听老嬷嬷们说过,但是那只是传说,世间哪可能真存在透明人!多半是秘传的障眼法,而血刀因为血脉比较特别,拥有特殊的隐秘气息的手段。   但是看李夜吟的凝重模样,似乎……血刀说的并非玩笑!   “我知道李城主性格务实,不信世间存在透明人,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确实是个透明人,不管你怎么努力探查搜寻,也无法找到或看到我的形体,更不要说刺中我的要害!我是天生的刺客,无人能打败!”   那声音狂妄地说着,对自己的能力相信到了极点。   李玉暖气得素手握紧成拳。   “是吗?自称透明人能让你觉得很了不起吗!对不起,我们今天来了诸圣墓地,是百分百一定要拿到息族圣物的,不管拦在我们面前的是谁!”   说完,她长袖飞起,竟是急中生智,泼出了一大桶的颜料。   这颜料乃是以前小麒麟恶作剧的时候最喜欢的道具,虽然无毒,但是一旦沾身任你大罗金仙也得花费许多手段才可以擦干净。李玉暖心想,就算这血刀真的不同寻常,能够将体型完美隐匿在空气中,身体毕竟还是存在的,这么一桶颜料泼上去,不可能一点也不粘上!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血刀的厉害。   大桶的颜料猛泼上去,前方顿时出现一阵风流变动,因为这一脉风流变动,李玉暖确信血刀的身体真实存在,而非如血神子般,已经彻底化为微粒。但是颜料却泼了个空,液滴仿佛前方没有任何东西一般自然地穿过,落在地上,累积了厚厚的一层血红。   “你很聪明也很机灵,想用颜料让我露出身体,可惜我确实是个透明人,你们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不可能看到我。这一战,你们将彻底处于下风!”   狂傲的声音冷冽地回荡在耳边,一招没有奏效反被对方将了一军的李玉暖,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刻,越要保持冷静。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弱点,何况这里是诸圣墓地,古往今来的数万圣贤的英灵的所在。她怎么可以让这个异族的混蛋耀武扬威!   “真的没有半点手段吗?”李玉暖看向李夜吟。   李夜吟苦笑道:“血刀的修为不比我低,所以我虽然有手段杀他,但是……无力施展。”   李玉暖顿时感到苦恼。   原来最麻烦的绝不是没有能力杀血刀,而是知道如何杀血刀,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施展那个手段。   眼珠一转,李玉暖建议道:“如果我把我的力量借给你,是不是就能”   李夜吟莞尔一笑,正要回答,空气中又是一阵扭曲。   “不愧是少主看中的女人,想法还真是有点与众不同呢!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少主,你想到的能够杀我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李夜吟的笑容于是更加浓郁了。   “血刀,”他说,“你确实很强也确实很厉害,但是你知道你有个致命的弱点吗?”   “什么弱点?”   “狂妄,自大!”李夜吟冰冷地说着,每一个字符都堪比坚冰,“你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所以你非常的狂妄自大,但是他也曾说过,你终有一天会死于自己的狂妄!”   “有资本的人才能狂妄,我有资本,为什么就不能狂妄?”血刀很是不在意地说着,“你拥有纯粹的灵族血脉,一旦进入诸圣墓地就会被压制,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的那个能够杀我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因为你相信我的力量被压制,就算能够施展那个手段也注定……杀不了你?”李夜吟好笑地说着,李玉暖抓紧了他的手。   越是高阶的功法,施展的时候对修士的真元汲取也是越强,李玉暖知道李夜吟的厉害,从过去到现在,他永远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是这一次,他似乎确实遇上了不好过的关卡了。   他的手,冰冷得可怕。   李玉暖道:“你若是力量不够,我借你一下。”   李夜吟却是笑得异常圆满,他抬起头,看着血刀所在的位置:“不错,我的力量确实不足以施展这个手段,但是诸圣墓地压制了我的灵族之血,却也让我的另一半血脉得到提升。我并不是纯粹的灵族,而这个手段……也和灵族没有任何关系!它是……息族的手段!”   “息族的手段又如何,你们两个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   血刀怨恨地说着,他对帝尊的崇敬发自骨髓,自然对背叛了帝尊的李夜吟,也恨到了骨髓。   或者,还有一些嫉妒吧。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但是李夜吟,他什么都不用做,只因为是帝尊的骨血,就可以一次次地羞辱、背叛……还可以轻而易举地被原谅!   “主上其实没有要求我必须杀你,可惜我看你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血刀阴笑着,准备彻底了断这场无意义的纠缠!   李夜吟反握住李玉暖的手。   “接下来的手段可能会让你有濒死的感觉,但是相信我,我……”   “不用说了,我没有不相信你的事情!”   李玉暖干脆地说着,握紧了李夜吟的手。   两只手交叠处,一团淡淡的雾气正在升腾。   从李夜吟体内飞出的雾气是淡红色,从李玉暖掌心沁出的却是淡灰色,两种颜色化为细小的螺旋,在手掌交叠的地方出现了第一次融合!   掌心处,流出了浓郁的白色!   这种乳白颜色的力量,李玉暖也是第一次见到,但她很快就知道为何看见这东西竟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生命之水!   生命之水就是这样的颜色!   “你是阴,我是阳,阴和阳结合,就会成为两仪交错,从而构成生死和万物轮回的雏形。当然,这个手段能够成功,也因为这里是诸圣墓地,是生死之气最为浓重的地方……”   李夜吟默声地解释着,每一句解释都让李玉暖对天地生死的理解更深一层,并因此对诸圣墓地有了另一种层面上的了解。   这里,不仅仅是天地圣贤的埋骨之地,更是最好的领悟之地!   难怪息族要在此处布下手段,因为在这一层世界里,有最接近彼岸的机缘!   帝尊已经九重境界,只差一线就能窥探彼岸,而他最渴望也最不可获取的那份机缘,就在诸圣墓地!   那小小的气旋还在不断地升腾,只是比掌心略大的气旋,却几乎耗尽了两个人全部的真元也没有满足的迹象。李玉暖完全不知道这东西究竟需要汲取多少才会完成。   “所以我不想用这一招,因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完全施展。不过……既然是诸圣墓地,相信天地诸神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李夜吟狡黠地笑着,突然手指扣紧,拉着李玉暖一起后退了三百多步!   李玉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的步伐才刚移开,之前落脚的地方就已经化为了粉尘!   血刀虽然话语说得谦虚,可他压根就没打算让他们完成这一招!   “这可和约定的不同,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李玉暖不悦地骂道。   依旧完全透明的血刀却是毫不介意地回敬道:“兵不厌诈的道理,李城主难道不懂吗?我只是主上手中的一把刀,你能指望一把刀懂得礼义廉耻吗?对我而言,杀了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说,之前表现出的狂妄和嚣张,都只是幌子!   血刀只是想借用这些手段迷惑他们,让他们放松警惕,而后   一刀毙命!   可惜血刀的心机虽深,却到底不及李夜吟的算计。   “我就知道他最为倚重的杀手不可能是个无知无能的混蛋!你的演技虽然很好,可惜还是太心急了!”   他嚼着笑,空出的左手突然一挥!   长长的衣袖在空气中滑出一条华丽的弧线,但比弧线更为可怕的却是因为这道弧线而飞来的数以万计的英灵神魂!   “你”   血刀震惊了,诸圣墓地的神魂虽然都只是上古圣贤们留下的一些神识残念,不及生前万一,可是数万神念融合在一起,却也绝非一个渡劫期能够对抗!   “冰玉早就知道就算集合全部力量也不是阳翊的对手,所以她准备了最后的杀招。如果真被逼到绝境,她会强行打开天帝宝库,挟持天地之塔最高层的万千神念自爆,与阳翊同归于尽。虽然这一招最终没有用上,不过手段却流传了下来。血刀,能够成为这招的首个尝试者,你应该感到很荣幸才是!”   冰冷阴森地说着,凝结在袖子上的力量彻底释放,生生将前方一大片的空间都碾碎! ☆、第459章 血刀陨落   李夜吟是灵族血脉,进入诸圣墓地后难免遭遇克制,但是他的另一半血脉却和息族密不可分。   息族最擅长神魂之术,而这里又是诸圣墓地,是万古圣贤的神魂安息之地。   此刻,一击发出,天地震撼!   纵然消逝于天地间数万年,这些圣贤的神魂余威依旧不是寻常修士能够抵挡!   随后,两个人一起凝结酝酿的阴阳两仪之力也飞旋而出,所经之处,天空云动,地面裂开,推山倒海的崩塌中,只有一个音符始终不和谐。   李玉暖循声看去,终于见到了血刀的庐山真面目。   和他的赫赫威名不同,此刻展露在面前的居然是个全身扭曲甚至看不出人形的怪物!不过他的身体倒确实是半透明的,内脏和骨骼也可以隐约看见,都是接近无色的淡青,难怪敢自称透明人。   因为他的身体的颜色确实很淡,只要稍微配合一些秘术,就会让人彻底看不到。   可惜被李夜吟激发的推山倒海之力重伤,他再也无法隐藏自己了。   “我终于看到你的真面目了,你……比我预期中长得……好……好看吧。”李玉暖言不由衷地说着,血刀是异族混血,容貌本就连人形都看不出,何况此刻被李夜吟激发的崩塌重伤,更是面目全非,怎么可能还算是好看!   血刀伸出长满触须的手,摸了下自己不知道崩裂成什么模样的怪脸,怪笑道:“你倒是很懂得为他着想,看到如此可怕的一张脸,也能违心说出好看。”   李玉暖道:“不,我没有说违心话,你确实长得比我预期中好。我本以为如你这般杀人如麻的怪物,该长了一张连恶魔看了都会做噩梦的脸!”   血刀一听这话,顿时大怒!   原来方才夸他好看根本不是违心恭维,而是……讥讽!   “……你,很好!我是受了重伤,但豁出性命不要拉你做垫背还是轻而易举的!”   血刀阴渗渗地说着,透明淡青的血黏在脸上,让本就狰狞的面孔变得更加恶心不堪入目!   李玉暖还未回敬,李夜吟已经一步跨出,理所当然地将人护在身后,道:“你的性命?你的命值什么!血刀,你只管豁出性命吧,我绝不会让你伤她一分一毫!”   李玉暖闻言,心中感动,但却依然走出了李夜吟的保护。   “血刀,我知道你心里很不舒服,觉得我这样的人能够站在你的面前,全是因为有他庇护。既然如此,我就干脆让你也死明白吧!”   李夜吟闻言,知道她要和血刀单挑,心头难免泛起一阵紧张。   “确定没问题吗?”他低声问道。   李玉暖笑道:“我若是害怕这个怪物,还会说这逞强话吗?他已经受了伤,我怎么可能还会怕他!”   血刀于是也大笑了。   “不错,我确实受了伤,可惜就算是实力折损一半以上,我也不是你这身份能够讥笑的!小姑娘,说大话可是要小心闪了舌头的!”   李夜吟知道血刀的厉害,听他放下这等狠话,顿时也有些担心了。   李玉暖却不在乎。   “我会先割下你的舌头!”她凶恶地说着,突然强行与圣兽们合体!   在封闭世界里,李玉暖和她体内的神兽都受益匪浅,此次再次合体,更是威力非常。刹那间,长发就化为墨绿颜色,额头也多了一点金色符文,眼角处幽蓝色的魔纹自然泛出,将绝色容貌装点得璀璨不能直视,身体也披上了红龙铠甲,完美的身材被勾出,任何男人看到了都难免心火澎湃。   她的掌心,握着的是一把已经完全透明的长剑。   得到星辰力和宇宙力的交相淬炼后,薤露剑已进化到更高层次,如今的它,剑身透明,只是剑脊处有一条金色的线,若是仔细查看,会发现这根金线上密密麻麻全是天然形成的符。   灵剑在铸造过程中刻入的符越多,剑成后的威力就越强。所以剑修们无不竭尽全力寻找上等灵铁,收集各种符,希望能够炼出一把能够容纳万千符的神器。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灵剑进化到神器境界后,若是机缘巧合,便可体内自然生出纹路构成天生符,每一个天生符的威力都是后天符的万倍之上!   作为北冥神君穷尽一生的结晶,薤露剑终于在李玉暖的手上,得到了完成!   血刀也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这把剑的厉害处,狰狞的面容总算流出几分重视。   “原来如此,难怪敢口出狂言,原来不只是靠着男人!自己也有几分本事!”   可惜就算是如此,他还是一样看不起李玉暖。在他熟悉的世界里,像李玉暖这种资质的人根本没资格出生,生下来也会被立刻掐死,压根就不配活下去!   “我当然有我的本事,倒是你,口气那么大,马上就要死在自己的狂妄中!”   说话的同时,李玉暖长剑砍了过去!   这一剑丝毫不受诸圣墓地的限制,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击横砍,却蕴藏着万千的变化,且每一重变化都有如天水雷电般浓郁的后招,血刀虽然狂妄,到底也不会轻敌,看到李玉暖攻势凌厉,顿时也随手一招,掌心多了一把血红色的半透明的武器!   血刀之所以是血刀,因为他的武器也是血红色的!   而且还是把已经进化出天生符的凶器。   这把刀只是刚刚出现,顿时卷起一阵黑色的戾气!   为了淬炼这把血刀,不知道祭杀了多少牺牲,如今大成的刀身上那透明血色,却不知凝结了多少血,万族的性命一层又一层叠在上面,浓得根本化不开!   镪!   两把武器正面对上,碰撞处的力量激荡如此厉害,竟立刻就引发了一场席卷数里的冲击!   李玉暖感到有些吃力。   一直以来都无往而不利的薤露剑第一次遇上居然一击没有碎裂的对手,她不禁对这个血刀也有了几分敬佩。   她不知道,血刀此刻的心情比她更加五味杂陈。   他的爱刀素来都是强横霸道到极点的,和别的灵器对战,时常一个照面就把对方拦腰折断,甚至强行震碎。迄今为止,也就是和月无心的天梭枪对战的时候被全面压制从没有占过上风。他万万没想到,此次对上这女人的不知名长剑,居然……反而被对方的气力镇压得有崩裂的迹象了!   绝对不可以!   凌驾于血刀之上的灵器,诱魔降月天梭枪一个就够了,不能再有第二个!   原本只是想当着李夜吟的前杀死李玉暖,狠狠羞辱这个骄傲的家伙。但是这一刻,血刀却是对李玉暖本人也产生了必杀之心!   心思一动,手段也立刻变得更加狠毒,每一招都直切要害,李玉暖稍有不慎就可能见血甚至丧命!   发现连空气也变得锐利如刀,李玉暖一声冷哼,正要全力迎战,却是一道冷厉划过,将两人分开了。   李夜吟到底还是出手了!   “刚才不是说要中立旁观吗,怎么又插手了!”血刀一边追击李玉暖一边冷嘲热讽道,“果然还是舍不得你的女人!”   李夜吟理直气壮道:“我承诺了中立,自然会保持中立,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却要问清楚。”   “什么事情?”   李夜吟道:“据我所知,息族藏在诸圣墓地里的东西,要用息族的血脉才能开启,但是息族一旦转化为无头僧,它的血就无法激发机关。何况你一向诡计多端,此次主动迎战我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你的同伴绑架了一个息族后裔,正在强迫他滴血开机关!可惜他的血并不纯正,你们需要时间!”   李玉暖闻言,心中一冷。   倒是血刀,听了李夜吟的话后,笑道:“不愧是少主,什么心计都逃不过你的算计。不错,我确实在拖时间,但是就算你识破了我的诡计又如何,这个时候,那个人多半血已流尽,他们也顺利打开机关了!”   “……你们真是好狠!”李玉暖愤怒道。   李夜吟却依旧不动声色。   “我不喜欢杀人,但是我不介意杀无头僧。因为你们都是一群为了所谓的信仰连最后的人伦都丧失的疯子!”他轻柔地说着,“息族的血脉快要断流,你们又是从哪里找到了息族的后裔?!”   李玉暖听到这里,也已经明白了。   从进入天帝宝库遇上以舍利夫人和拓跋静强行糅合捏成的妙音天女开始,所有的事情就都是环环相扣的!这些无头僧,从一开始就把心思动到了……将魄身上!   她能够对妙音天女大打出手,可是将魄做不到,将魄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何况他还是万始宗的掌教,有义务为宗门牺牲自己!   “你们这群无恶不作的混蛋!”   暴怒中,力量顿时爆发,李玉暖感觉全身都是疯狂的海涛,几乎要把她从内侧完全炸开。但是这股力量却没有失控,它自然地顺着经络完全地流到十指之间,而后幻化为肉眼可见的浓郁光滑,一起   轰了出去!   力量抛出的瞬间,李玉暖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但是李夜吟适时地拉住了她,带着她一起飞掠退后数百步。   前方被夷为平地,不可一世的血刀再也没有能力张狂了。   李玉暖的心里却还是很难受,想到那翠色光线的下方,很可能是将魄的尸体,她就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但是李夜吟却抓紧了她。   “逃避不是办法,而且如果真是他遭遇了不幸,我们也有义务为他报仇,让他安息!” ☆、第460章 黑衣无头僧   斩除了血刀这个路障,李玉暖心急火燎赶往翠绿色光芒降落之地,而在那翠绿光芒降落之地的周围,此刻也升起了一股神魂漩涡。   那圣物的开启声势如此不凡,竟让整个诸圣墓地都被震动!   无数上古圣贤的神念仿佛被飓风牵引的尘屑般向中央飞舞过去,狂风呼啸中,万物变得脆弱不堪。   借着风势,李玉暖与李夜吟一起竭力飞驰。   虽然心中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但真正看到开启法阵的惨状时,她还是震惊了!   翠绿色光线垂落之地,一根通体晶透的柱子已起出半丈有余,这柱子完全由最纯正的天地本源之力凝聚而成,露出的部分散发的气息足以让万物陶醉,也难怪能够吸引上古圣贤的神念。   柱子下方是一个直径三尺有余的法阵,法阵外围立着三个黑色斗篷的无头僧,而他们脚下,则躺了一男一女,他们手腕被割开,搁在血槽上,一阴一阳两条鲜血顺着血槽流入法阵,化为开启法阵起出柱子的能量!   不用看,李玉暖也知道,那着青衣的男子正是将魄。   至于那红衣女子,李玉暖不认识,不过料想也是息族的后裔。   这无头僧的心机着实狠毒,他们抓不到纯血后裔,就特意挑了血统最接近纯血的一男一女两人,强迫他们放血开启法阵。   不可饶恕!   李玉暖愤怒地想着。   而此时,那三个黑衣无头僧也感觉到有人接近,他们抬起头,空洞的斗篷里,流出足以让神识都冻结的酷寒。   “你们要阻拦我们吗?!”   “黑衣无头僧?”李玉暖惊愕了。   她印象中的无头僧都披着褐色斗篷露出赤脚的苦行僧模样,这种黑斗篷彻底遮蔽全身的无头僧倒是第一次见到。   李夜吟于是低声解释道:“神庙中确实有黑衣无头僧这一分支,他们名为僧侣,其实是僧兵,数量虽不多,却每一个都有渡劫期以上的修为,且……和寻常无头僧不同,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战斗,是真正的杀人机器!”   李玉暖接触过无头僧,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他们都只是最普通的无头僧,只有这种黑衣无头僧才配称为神庙的护卫精英!   “该如何对付他们?”她低声问道。   李夜吟面露难色,他在灵境生活多年,却也从未和黑衣无头僧们有过正面接触,对这群堪称神庙最危险的力量的僧群,他几乎没有了解。   不过有一点确信无误,派出黑衣无头僧,可见帝尊已经铁了心要杀自己了!   “我也不知道如何对付他们,唯一确定的是,今日一战,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黑衣无头僧出手,从来不死不休!”   听到这等决绝话,李玉暖的脸色也没有半点变化。   从进入天地之塔开始,她就已经把性命置之度外了!   “那就让我们不死不休地领教一下黑衣无头僧的厉害吧!我也想知道,黑衣无头僧到底有什么不一般,居然能够成为神庙的底牌之一!”   李夜吟闻言,面色自若,无头僧们闻言,斗篷之下飘出冷然。   “不愧是魔尊的隔世传人,面对这样的绝境也有如此自信。可惜再多的自信,如果没有对应的实力,也是妄自尊大,徒作笑柄!”   李玉暖道:“你们怎么就知道我是妄自尊大,而不是确有这份自信呢!”   说完,甚至不等对方出手,已经右手覆满红龙甲片,握着进化完全的薤露剑,穿刺过去!   她知道这一击不可能打退敌人,但她想借此机会先把正在被迫放血起息族圣物的将魄救下!虽然他已经是化神期境界,失血过多也还是会有濒死的危险!何况息族的手段不比寻常,此刻顺着血槽流出的,是混入了魂血的精元之血!   一旦魂血流尽,他……会死!   黑衣无头僧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如此凶悍,还没有正式宣战就已经冲杀过去。一贯都是他们主动攻击别人,此次被人抢先一步,可谓大大的掉了面子!   不过既然是神庙的护卫者,他们的战斗本能自然不是寻常无头僧们能够比过,虽然被李玉暖抢了先机,但三个人接下来的反应却是   快!准!狠!   只见三人六手迅速结阵,几乎没有任何天象变异就将一面淡蓝色的盾牌召唤!   这是   镜面攻击!   已经绝迹世间至少万年的镜面攻击,号称能够反弹一切攻击的攻击!   淡蓝色的镜面刚刚出现,立刻将李玉暖的攻势轻易化解,余势不绝,反弹到李玉暖身上,将她生生地撞飞了出去!   “你们”   李夜吟见势不妙,口中甚至未能及时叱骂,便也身体飞出,追上李玉暖,将她拉住的同时真元流入助她化解已经潜入经脉中的攻击。   得李夜吟相助,李玉暖终于转危为安。   她没想到这群无头僧居然这么狠,即使化解了反弹的攻势,依旧心有余悸。   李夜吟看出她心里不舒服,安慰道:“能够一出场就逼他们出镜面攻击,你也很厉害。”   李玉暖闻言,这才稍微顺畅了几分。   毕竟,不管在什么时代,镜面攻击这种手段都是归为压箱宝的,虽然几乎反弹一切攻击,但对施展者的真元消耗也是非常夸张地!   但是她随即又想到,因为自己低估了无头僧,竟没能救出近在咫尺的将魄……   李夜吟于是又道:“你不要沮丧,就是我,遇上了镜面攻击这样的手段,也还是要掂量一下的。”   “可是小师祖他……快不行了!”李玉暖痛苦道。   在他们和黑衣无头僧冲突的同时,将魄的血还在汩汩的流,因为失血过多,甚至可以听到他体内传出的骨骼脆裂的声音,而那光柱也在冉冉上升,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光柱里面隐隐存在的似龙非龙似凤非凤的两个银白色影子了!   虽然从未见过圣物,完全不知道圣物究竟什么模样,但当那两条银色露出梢头时,李玉暖体内的翠玉灵书也开始炽热滚烫了!   “圣物快要出来了!”李玉暖喃喃地说着。   李夜吟知道她体内有翠玉灵书,听她如此说,顿时也是神情一惊,道:“绝对不能让他们得到圣物!息族圣物早在十万年前就已产生灵性,它非常抗拒外族,一旦被外族人碰触,圣物会自行分解,至少万年后才会重新拼合!”   “这岂不是”   “这正是帝尊的打算,他眼下不能进入诸圣墓地,也不可能驱使息族的圣物,但他能够让圣物没有机会完成!”   李玉暖听到这里,心中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统一三界对他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李夜吟道:“因为他众叛亲离,除了统一三界渡过彼岸,已经没有任何追求了!”   他的话语冷冽中充满了不屑,但却让黑衣无头僧们异常愤怒!   “主上以一人之力助天下人渡苦海,如你们这般鼠目寸光的家伙,怎么可能理解他的志向和追求!”   李夜吟道:“我为什么要理解他的志向和追求?他的志向和追求建立在我最重要的亲人们的死亡和牺牲之上!不管有多么高尚的理由!”   说罢,他不再压制力量,力量完全释放,就算是诸圣墓地那永恒昏黄的天空,也因此乌云涌动,层层叠叠,几欲摧城!乌云深处,有烧红的铁一般的血色正在凝结,而大地之上,更是无数条裂开!   轰隆隆!   万物都震动了!   李玉暖体内的翠玉灵书不受控地飞出,快速地旋转着,迅速化为一米高三丈宽的翠玉石台!   翠玉石台上,三个金红大字触目惊心地浮现!   点将台!   “这是”   李玉暖大惊,她一直以为翠玉灵书只是息族的神魂阵法符的记录,但是直到此刻,看到点将台出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低估了息族的底蕴!   不过转念一想,却也不奇怪,息族擅长神魂法术,又将圣物藏在诸圣墓地,或许从一开始就打了借诸圣之力的念头!   此时,翠玉点将台已然越升越高,而天空的乌云也彻底裂开,撒下大量的血红!   血红的光落在翠玉点将台上,激发出嘣人心魄的气息!   一道又一道的光弧,好似水波般开始扩散,凡是被这股光笼罩的地方,墓碑倒塌,墓穴裂开,远古的力量因为它而苏醒,化为生前的摸样,再一次屹立在天地间!   这才是息族留给后世的真正遗产,诸圣之魂!   圣物固然要紧,但是难保后世有人心怀不轨!所以他们留下了点将台和诸圣之魂,唯有拥有最强大的意志力和最高洁的肉体的人才有能驾驭的力量!   万圣齐出,纵然每一道残念的力量都不及这些神仙身前的十分之一,当如此多的力量全部完全凝结在一起的时候,爆发的力量也是非比寻常!   就算是轰动天地也一点不夸张!   “好强!”李玉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李夜吟道:“能够让息族作为最后底牌留下的东西,当然不会差劲了。”   虽然一次性唤出如此多的神魂,让他体力运转严重困顿,气血接近枯竭。   好在他境况狼狈,三名黑衣无头僧的情况却更糟糕!他们是诸圣墓地的唯一异类,诸圣们才刚刚复苏就感觉到他们的恶臭!   勿论诸圣生前何等性格,凡葬入这个墓园,都是绝对的嫉恶如仇!   纵然只是一脉神魂,也对邪恶污秽零!容!忍! ☆、第461章 圣物   随着诸圣们的到来,天地法则也为之一变,迅速严苛起来!   整片世界都处于纯粹的圣洁支配下,污秽自然变得如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如此的触目惊心,如此的不能容忍!   黑衣无头僧们第一次感觉到举步维艰。   他们三人自出道以来,从来都合战,纵然是千军万马也是无往而不利。然而在这里,他们却感觉到挫败的味道了!   没有开始,没有过程,只是不知不觉中就被彻底的占据!   空气变得严苛滚烫,不留下供他们喘息的余地,本该引以为傲的镜面攻击也顿时失去了发挥的余地。淡蓝色的镜片自然融化,攻击来自天地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抵消或对抗,更不要说是反击了!   排斥他们的,是这一整片的世界!   被这片天地当污秽彻底清除,是既定的结局!   但是他们不服!   他们距离成功只差一步,只要再给一点时间,哪怕只是再多一个瞬间,他们就可能将圣物从藏匿处逼出!   功败垂成是最讨厌的结果!   所以,此刻,距离目的达成只差一线的刺客,他们宁可忍受天地间一切酷刑也不甘放弃!   纵然神魂灰飞烟灭,也不会退后一步,再坚持一会,哪怕只是再坚持一个喘息的瞬间,都是好的!   整个世界都在压迫、排斥他们,这份攻击比水更细密,也比空气更连绵,无法用眼睛看见、无法用词语形容,唯有真实经历者能明白是何等的残酷!   他们被天地所排斥,被世界所不容!   这是最可怕的攻击,是绝对不能抵抗的攻击!   天都容不下你了,谁还能让你活下去!   李玉暖紧张地护在李夜吟身边,他正全部心力都散发出去用于架构与诸圣间的联系,从而调动天地之力,发动对三名黑衣无头僧的攻击!   这是最辉煌的时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刻,任何外力攻击都可能让他神魂碎裂而死!   李玉暖虽然也担心将魄的安危,但她却毅然选择了李夜吟,他才是她心中永远的第一位!   攻击还在继续,天地已然化为固体,以致连作为指挥者的李玉暖和李夜吟,也能感觉到那堪比万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上下一起压过来,但他们必须抗住,因为黑衣无头僧们正经历的,是百万倍于他们的痛苦!   他们还没有彻底崩溃,他们又怎么可能退缩!   今日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一片肃杀中,有一道不和谐的气流正在蠢动。   已经被压得破烂不堪只差一线就要爆裂的神魂残识卷起数道血红,奇袭过来!   这些血红正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被进化完全后的薤露剑击碎的血刀碎片!   帝尊座下的第一疯狗已经死了,但是它的恨意却没有消失,附着在血刀碎片上,和潜伏在暗处的最后一记杀招,在李玉暖和李夜吟都全神贯注于生死决斗的此刻,刺客突然发动了!   无所谓卑鄙,无所谓可耻,只是一场豪赌!   李玉暖的身体随之一动!   此次进入天帝宝库的无头僧队伍不止一支,哪可能只有十人入了天地之塔!   她深知无头僧的诡计多端,知道他们从不介意背后伤人,因为他们的观念里只有生死胜负没有最基本的道义!   她迅速反应过来!   包裹着恨意和必杀之念飞来的血刀碎片,有数十颗之多!   每一颗都夹杂着同归于尽的狠意!   李玉暖体察到这份杀机,也发现血刀碎片的覆盖面非常广泛,在这个空气万分严苛的瞬间,纵然她竭尽全力也不可能将所有的碎片都挡下来!   其中必定会有漏网之鱼伤及李夜吟!   若是往常,她自然不会担心,可是此刻,李夜吟的全部力量都用于控制点将台,任何外力的攻击,哪怕只是恶意地碰一下,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好在这些血红碎片并不是一起飞过来的!李玉暖庆幸地想着。   只是情况来得太过突然,她分拨不出时间专门做计算,甚至连合体也没有来得及,便拔剑横飞过去,准备正面生生拦住那些肆意乱飞的碎片!   阻我则死!   “我绝不会让你伤到他!”   眼眦欲裂地说着,双手合力握剑,带起剑风好似飓风,生生在这空气凝结的时刻,左、右、上、下地一气呵成,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哐当!   此时袭来的大半血刀碎片都被李玉暖挡住了,冲击波让她手腕流血皮肤裂开,但是如此豁出性命,依旧有两个碎片越过封锁线,直击李夜吟而去!   再挥剑格挡已然来不及!   那就   李玉暖不假思索地侧身过去,张开嘴,咬住了其中的一片,同时伸出左手,以血肉拦住那最后的漏网之鱼!   含在口中的那一片,震得牙齿一阵酸痛,喉口腥甜涌动。   至于强行捏进手中的,余势未老,直接破开血管,在体内一路横冲直撞下去!   这是要把她的胳膊生生震碎的节奏!   可是此刻不是疗伤的时间,趁着局势未变,李玉暖强忍着钻心的剧痛,一剑飞过去,锁定那最后的刺客的方位,将那人格杀原地后,这才停下身形,痛苦屈膝,将喉口淤血吐出!   而这时,刺入体内的血片已经冲到接近肩膀处了!   血片所经一路,血管震断,血肉绞碎,外表虽然还完好,里面却是败絮一般。   李玉暖当机立断地以右手食指为刺扣入左肩,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后,将那刀片给生生剜除拔出了!   这份痛,就算是铁打的男子也忍耐不住,可她却平静地做完了。   整个过程都背着李夜吟,她怕他因为看到自己的痛苦而分心,无暇完成点将台的操纵。   刀片既然剜除,她取出止血丹药捏成粉末洒在伤口,而后又口服大量补气丹药,再将顺理经络的药溶于水中倒入伤口。   刺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凄惨,不过这一套流程却是战斗中总结出来的,过程有些剧痛,但是效果很好。   战斗最终目的是取胜,就像治伤的最终目的是痊愈,至于什么手段怎样的过程,其实不重要。   但她不知道,她的这一系列动作,都已无声地纳入李夜吟的心底!   看到自己心心念念呵护的人居然能如此流畅自若地完成这一系列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动作,他的心痛得滴血!   他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担忧和紧张,李玉暖之所以一声不吭地表现强硬,就是因为不想他被干扰!   好在和黑衣无头僧的对决此刻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虽然他们已经竭尽全力逼迫人质继续放血,迫使圣物更快地露出,但是很显然,天地对他们的容忍也已经到了极致!   就在那剔透的柱子只差一线就能完全起出而后彻底打开的时候,黑衣突然被强制的净化里瓦解,露出干枯的身体,在强大的力量下化为灰烬!   彻彻底底地真实地化为灰烬,从身上飘落的灰尘甚至还未飞出三尺就会变成肉眼不可见的尘屑,完全消失在诸圣墓地的天地之间!   这就是胆敢冒犯这片圣地的人的最终下场,不论身份或是地位!   不洁,就不能存在!   李夜吟长嘘一口气,缓缓地将翠玉点将台降下,方才的战斗让他气血枯竭,若不是李玉暖近在咫尺,他甚至要瘫软倒地了!   但他不想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所以硬撑着,一定要平稳落地。   可惜气血虚浮也是事实,落地时虽然接近全力,却难免险些因为一个踉跄跌倒,李玉暖见势不妙快步上前,与他相互扶持。   “你没事吧?”她担忧地问道。   李夜吟道:“有些气血枯竭,休息一会就好了。倒是你”   他心疼地看着还没完全恢复的手臂,李玉暖感受到他的目光,心虚地将胳膊藏在身后,道:“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只是看起来……夸张,已经不疼了……”   李夜吟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说任何安慰话都是假的,他只是脉脉地看着她,眼中满是骄傲和怜惜。   反倒是李玉暖,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连忙道:“不知道将魄他……我们赶紧过去看一下吧!”   李夜吟闻言,顿时回过神。   只是他们两个此刻都气血虚浮得厉害,纵然吃下大量的补气丹也只不过是恢复了走路的气力,若是再有刺客突然冒出,根本没有回手的力量。   好在经过方才的一场,诸圣墓地内已经不存在能威胁他们的力量了,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到翠绿色光柱垂落之地,小心地扶起将魄和那个陌生的女子。   两人都失血严重,女子的情况尤其糟糕,已经只剩一息了。   李玉暖当机立断地选择了救将魄。   不仅仅因为将魄是她的朋友,也因为将魄的伤势较轻,活下去的几率更大。   将魄正处于失血过多的昏迷混乱中,本能感应到有人喂药,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面孔,苍白的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李玉暖柔声道:“不要再说话了,好好养伤。”   将魄闻言,认真地点点头,闭上了眼。   李玉暖深吸一口气,紧急处理完毕他的伤口,喂了保命的丹药后,转而看向已经起出大半的剔透柱子。   息族的圣物就在里面。   能以龙魂凤魄作陪的圣物,该是何等珍贵之物!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抬起头,看见的却是   剔透柱子里并没有他们心心念念的圣物!   银白色的龙魂凤魄中间,是一段空白!   圣物不见了!   这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圣物怎么就……不!见!了! ☆、第462章 我是她男人   “圣物不见了。”李玉暖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着,但她的声音依旧在颤抖。   经历了那么多的苦劳才追到诸圣墓地,打败无头僧,为什么等待她的最终结果却是   存放圣物的光柱刚刚才起出,所以不存在因为被无头僧的秽气污染,自行离开的情况。   何况圣物何等不比寻常,就算真的自行离开,也不会一点迹象也没有啊!   综合以上种种,唯一的可能就是生物早就不在诸圣墓地了!   李玉暖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夜吟,饶得后者素来处乱不惊,此刻也露出了惊愕神情。   他也没想到,流血拼命换来的却会是这样的结果。   良久,他叹了口气,道:“事实如此,我们也没必要再纠结,或许只是圣物出世的时机未到,天机难测。”   李玉暖也是一声叹息。   所幸此次天地之塔一行,也不是一无所获,光是在砂砾世界的那片崩塌空间内获得的领悟以及汲取的力量,就足以弥补辛苦劳累却没有得到圣物的遗憾了。   何况她还和小金签订了契约,结识了精灵海豚,合力杀死了数位即使在神庙也地位卓越的无头僧,相信帝尊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脸色一定会非常好看。   如此想过一番后,她顿时觉得不虚此行。   李夜吟也是一样的想法。   趁着天地之塔还没有强行将他们排出,两人轮流看护将魄,同时打坐修行,绝不浪费诸圣墓地内浓郁的天地元气。那光柱内的龙魂凤魄也是奇怪,李玉暖只是将翠玉灵书叠在上面,龙魂凤魄便自动烙在了翠玉之上,看起来倒像是翠玉中悬空嵌了一对银色龙凤,颇为玲珑可爱。   如此休息了大概十个周天,三天的入塔时间终于结束,三人连同那已经死去的女子一起被强行退出天地之塔。而这也再次论证了李夜吟的一个推测:崩塌空间内的时间是静止的,虽然他们感觉上认为自己在空间内滞留了数年之久,但对于天地之塔的时间流而言,不过是一瞬。   不过这也不足为奇,如帝尊开辟的游离空间,里面的时间流速就是外界时间的五十倍。开辟世界、操纵空间内的时间流动,是渡劫八重境界以后的特权。   ……   退出天地之塔,休息片刻后,李玉暖将空心衣再次取出。   三天的时间已经让空心衣自行修复完全,但是另一个麻烦却摆在了面前。   入塔之前,他们绝对没想到离开时会变成三个人。两人坐下略有宽松的空间,若是要容下三个人,难免会有些拥挤。偏偏将魄受了重伤,必须平躺着,李夜吟自然不介意李玉暖坐在他怀里,但李玉暖知道将魄对自己的感情,她不想小师祖身受重伤的同时,还得再经历一次心理打击!   所以最终决定是将魄躺在中间,两人一左一右地坐着,时刻看护着,稍微有些变化,立刻给他补充丹药。穿过陨石带的时候更合力把将魄稳住,以免他被颠簸了。   好在归程不远,加上两人在天地之塔内都得到了一定的修为提升,来时三天的路,归去只用了两天。   他们顺利降落在预定的位置,远远就感应到留下的两支队伍都非常规矩,只在预先划归的范围内收集宝库的东西,虽然分开近十天,却没有任何折损,反而人数还多了两个?!   李玉暖有些惊讶,但眼下不是追究问题的时候,她与李夜吟小心地把将魄从空心衣里挪出来,交给主动迎来的弟子们看护后,指了指多出的两人,对领队的百里珊道:“怎么回事?”   百里珊是织云城弟子,一贯做事稳妥谨慎,修为也不低,所以李玉暖才安心将离开期间的队伍指挥权交给了她。   此刻,听李玉暖出言质问,百里珊连忙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原来此次天帝宝库开启,通过时空乱流来到的队伍虽然起点各不相同,但对宝物的贪心和独占欲却是一致的。尤其是那些本就立场不正义的宗门,更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资源,暗地伏击多支队伍,毫无同道情谊。   百里珊收容的两人,乃是药宗弟子。药宗不是大宗门,只因为宗门内炼丹师众多,在修真联盟内的地位非比寻常,此次自然也分得了一张令牌。   只是炼丹师在大陆地位卓然,大部分人都愿意卖他们一个人情,可进了这天帝宝库后,钻研炼丹术以致修为平均值略低的他们就成了其他队伍眼中的待宰羔羊了!偏偏他们还因为擅长炼丹,采集药材的整体水平比其它宗门更胜一筹,所以……   三天前,药宗的队伍遭遇夹攻,只有这两人机缘巧合地撞进了无双城领地。   北域和药宗一向有商贸往来,百里珊更是曾经受过药宗恩情,她见两个药宗门人全身是血地冲向自己,后面还有追杀的队伍,一时心有不忍,就把人留下了。追杀者自然不依,药宗虽不强,却和太多宗门关系密切,若是留下活口,出了天帝宝库,必定成心腹大患。   因为这份担心,这些人知道无双城不好惹,却还是发动了强攻。可惜这一片有李夜吟离开前布置的防护,纵然连续两日进攻,依旧巍然不动!   “城主,我给您惹麻烦了。”百里珊有些愧疚地说着,因为她的多管闲事,给无双城和织云城立了新敌人。   李玉暖对此不以为然。   “修士修道,虽然要废掉七情六欲,但是人活在世,总是该做些问心无愧的事情。你能够有这份善心,是好事。”   甚至,她还必须感谢百里珊的多事之举。   因为将魄才刚被搬出来,那两个药宗的人就自觉自愿的过去帮忙照顾了!有专业的人负责照看,也省了李玉暖的很多担心。   本以为是安慰,但看无双城主似乎是真心认可自己的行为,百里珊顿时也释怀了。   可惜这时候外间又响起叫骂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的太上长老皖唳大圣已经亲自降临,识相的就把药宗余孽交出来,否则皖唳大圣一怒,所有的人都得玩完!”   “你们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什么皖唳大圣,哪来的狗!听都没听说过!”   这几日受了这群混蛋的窝囊气早就满肚子别活,如今看城主已经回归,自然底气十足,无双城的弟子们反口大骂道。   李玉暖没有出言阻止,她看得出,这些人这几日都受了不少憋屈,也该让他们扬眉吐气了。   何况她本来就不喜欢杀人夺宝的事情!   外面的人听到结界里居然传出如此嚣张的回骂,顿时被点燃了炮仗!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北域无双城不一般,城主是渡劫期,城主的姘头更是……渡劫四重!可是那又如何!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们的城主一进天帝宝库就直奔宝库中心独立寻宝,根本不在!没有城主和她的姘头坐镇,你们,呵呵,也就是躲在乌龟壳里的一群废物!老夫一掌就能拍碎!”   听到这话,李玉暖的面色不自然了,门下弟子们更是无不脸色惨白中难掩幸灾乐祸!   居然敢称李夜吟是城主的……头!   这个皖唳大圣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作为事件主角的李夜吟却笑眯眯地看着李玉暖,眼神妖娆,道:“谁让你老是不肯和我拜堂成亲,害我到现在都没有名分!他说得确实没错,我真是你的姘头呢!”   口气暧昧妖娆,让因为皖唳大圣的狗叫而面泛怒色的李玉暖两腮绯红,不好意思了。   “你就没个正经的时候!”她娇嗔地唾道。   李夜吟趁机无耻道:“这次的事情了结以后,我们就广发请帖举办婚礼吧。”   李玉暖没有回答,她脸蛋通红,头也低下去了,显然是默许。   李夜吟见她居然羞涩低头,可见是心中也想着成为夫妻,顿时喜上眉梢,亲昵道:“这样一来我就不再是姘头了。”   “你……”李玉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羞红,又被他这一没正经的话给带出来了。   只是这两人蜜里调油,外面的皖唳大圣却不知道。他看这个结界始终没有自行撤除的意思,顿时大怒,一掌按在结界上,竟要外力强行将它破开!   他已化神趋于圆满,在整个修真界都有骄傲的本钱,这一次本也该理所当然地无往不利。   但他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   一掌才拍下,结界便自然消失了,饶得皖唳大圣态度倨傲,却也立刻发现了情况不对。   “谁!”   渡劫期和化神期是天差地别的,何况李玉暖和李夜吟此时刻意收敛起息,皖唳大圣虽然觉察到不对,却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李玉暖正要说话,李夜吟站了出来。   他的容貌生得极好,纵然是男人看到了尚且会有舍不得下狠手的意思,皖唳大圣见走出的是个风姿绝色的男人,顿时也和气了几分。   “你是谁?”   李夜吟温柔道:“我就是你刚才提到的无双城主的姘头。”   姘头二字是侮辱性的称呼,可从他口中说出却让女人们不由一阵面红心跳,顿时觉得姘头是世上最好的称呼了。   唯有皖唳大圣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不,这不可能!”   李夜吟笑道:“有什么不可能呢?姘头不就该是个小白脸吗?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因为你当众说我是无双城主的姘头,无双城主方才终于决定给我一个名分了!” ☆、第463章 秒杀   可惜李夜吟说得越轻松,笑得越灿烂,皖唳大圣的脸上就挂出越多的黑色。   天杀的,究竟是哪个徒子徒孙得到了什么狗屁确切消息对天发誓说无双城主不在!化神期虽然是可以在修真界横着走,可无双城主是渡劫期!她的这个姘头更是   他刚才还说了那么……的话!都被他们听见了!   这真真是作死的节奏啊!   皖唳大圣如婴儿般白嫩的额头上,沁出了碗大的汗珠。   “……小的嘴巴无德,还请大能手下留情,我……真的是一时莽撞,李城主姿容绝色好似谪仙,和大能你可谓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绝配……”   皖唳大圣语无伦次地说着,身后的徒子徒孙们都看呆了。   他们从来不知道,他们眼高于天的祖师爷居然也……如此地能屈能伸,说起恭维马屁话来一套接着一套!   李夜吟颇为受用地听着,没想到皖唳大圣这个人居然如此好玩,一看情况不妙立刻就抛下大能的尊严,满口阿谀奉承,毫无大能的尊严。   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神又犀利起来了。   太过能屈能伸,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皖唳大圣的徒弟徒孙们为了多得一点宝物,可以追杀药宗弟子誓要灭口。皖唳大圣他今日受了如此的屈辱,日后若是得势,必定会   此人,留不得!   李夜吟不认为皖唳大圣这样的人有机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但大战将近,任何一处疏忽都可能导致无法预料的后果,既然看出他不是好货色,那就   “说完了吗?”李夜吟冷悠悠道。   皖唳大圣听出他口气不善,忙陪笑道:“大能觉得小人说得不够好吗?”   李夜吟笑道:“你说得自然很好,好得我都差点打算放过你了。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转舵太快!我夫人最讨厌反复无常的小人了!”   说完,一掌拍出!   看似朴实无华的一掌,直接把半片星域都笼罩在控制中,皖唳大圣虽然是化神期,但在这一掌的威力下,他却是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   甚至,连脚都迈不出!   他的神识在李夜吟出手的瞬间就被彻底震碎,余下的,不过是肉身粉碎,彻底地化为尘屑罢了!   无双城的弟子们都震惊了,一直知道城主的夫君非比寻常,但是真正看到他的出手如此惊天动地,他们才明白,自己何等幸运,竟然能够拜在无双城主的门下!   就算一辈子没有机会触及渡劫期的门槛,能活在如此强者的庇护下,此生都无需担忧了!   药宗的弟子们也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明白,为何入宝库前,宗门长老千叮万嘱,若是遇上杀人夺宝,就向无双城的人求救。   如此强者!   如此惊天动地!   一众人还沉浸在星辰崩塌的震撼中时,李夜吟已经回到李玉暖身边,一脸讨好的谄媚。   “你夫君我是不是很厉害?”   李玉暖瞥了他一眼,道:“谁同意你做我夫君了?油嘴滑舌!”   言语中却是止不住的骄傲。   ……   留在天帝宝库的最后几天,没有任何队伍敢冒犯无双城的势力范围,而将魄也在药宗弟子的细心呵护下渐渐恢复。一番攀谈后,李玉暖才知道,万始宗居然早在十年前就被无头僧们逐渐渗透了,这些人无孔不入,并逐步架空了多位长老的权力。将魄虽然对此愤恨无比,却为了保住万始宗,一直隐忍不发。   此次万始宗派入天帝宝库的十人,除了领队的将魄和三名亲信弟子,其余六人全是无头僧伪装而成!入宝库后,将魄带领亲信弟子们与无头僧立刻爆发激烈冲突,最终杀了六人中的四个,自己也受了重伤,同时失去了三名亲信弟子。再后来的事情,就是被带入天地之塔遇上李玉暖了。   李玉暖听着,也是一阵唏嘘。   没想到万始宗这几千年传承竟也逃不出无头僧的魔爪!   好在一切都即将过去,他们很快就能和无头僧算一下总账了!   将魄看到李夜吟的时候,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他其实早已经接受李玉暖心中只有李夜吟的事实,也发现自己和李玉暖之间的距离正越来越远。   但是接受是一回事,放弃却是另一回事。   “我相信你会给她幸福。”趁着李玉暖转身,他轻柔地说着,“但我不会放弃对她的感情。”   李夜吟道:“我知道你很执着,可是我不在乎。我有足够的自信,打败所有的竞争者!”   将魄心领神会地笑了,此时李玉暖也转了过来,问他们为何发笑。   将魄心有感慨道:“俗谚说得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到现在为止最成功的发现是当年留你在万始宗。这次如果没有你们及时赶到,我怕是已经……”   李玉暖道:“不管我走到多远,我都是万始宗的弟子,没有师祖的一念之恩,就没有今日的我。”   将魄闻言,神色略有些黯然。   大家都说他慧眼识珠,透过层层顽石看到了李玉暖这一绝世英才的璞玉本质。其实当年他也只是看到这个女孩的锲而不舍,认为这样的人必须给她一次机会,内心并不看好她的前途。   “……我……”   想到这里,将魄看了眼李夜吟,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永远比不上他了。   不是相貌或是天赋,也不是身份地位,仅仅因为他对李玉暖的感情,从来都是最简单最真诚的。他喜欢她,因为她是她,哪怕她是个寿元不过百年的普通人,他也会喜欢她。而将魄,自认做不到如此直接干脆!   ……   ……   离开天帝宝库的日子最终还是到了,最后一天,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在加紧整理口袋。他们将再次借助令牌的力量穿越时空乱流,若是口袋里的东西没有整理好,很可能被乱流震碎,功亏一篑。   李玉暖和李夜吟倒是非常轻松。他们的修为都得到了可观的提升,时空乱流对他们的影响自然也变得微不足道。   唯一值得担忧的是雷劫!   天帝宝库与外界的世界隔绝,无法发生雷霆闪电,可一旦离开宝库,就会引发雷劫!   “一会分开走,如何?”李夜吟体贴地说着,他的境界比李玉暖高出两重有余,将要面对的雷劫也会比李玉暖沉重数十倍,他担心她被自己波及。   李玉暖本意是想一起走,但她想到了身后的弟子们,他们和自己绑在同一块令牌上,很可能被自己的雷劫波及,处于极度的险境,若是再被卷入李夜吟的雷劫,岂不是   “好吧。”她有些沮丧地说着。   李夜吟看她同意,也是温柔一笑,道:“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输给雷劫的!”   李玉暖扭过脸,口是心非道:“我才懒得担心你呢!”   李夜吟却低下腰,突然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回无双城以后第一件事,举办我们的婚礼。”   “你”   恰此时,漩涡再次打开,李玉暖手上的令牌开始发烫变热,于是以她为首的队伍率先消失在时空乱流中。   李夜吟目送他们离开后,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他不急着走!   帝尊送了那么多的无头僧进天帝宝库抢圣物,他却要让他们全部都有来无回!   这是对天地之塔内发生的事情的回礼!   ……   空间乱流和来时一样肆虐狂暴,但李玉暖的修为得到了提升,自然不会再感觉到那种刀片刮过全身的痛楚。厉风掠过身体表面,绸料流动好似春风拂过湖水,为绝色的容貌更多了几番风情。   弟子们虽然不知城主此次又得了什么大机缘,但城主修为提高,就意味着无双城在北域乃至整个修真界的地位得到提升,他们自然也是喜闻乐见。   至于离开天帝宝库时将可以被雷劫波及的事情,他们也都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   近距离旁观雷劫可能导致低阶修士魂飞魄散,可对修为和感悟都是大有裨益!   事实上,天资平平的他们,能够如此快速地拥有今日的成就,和李玉暖在无双城内渡雷劫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空间乱流漂流期间,李玉暖看着缠在身边的小金和小龙。   小金是第一次出天帝宝库,不知道多兴奋,而小龙却是因为闻到了雷劫的气息,才分外激动。   它的身体是因为丹雷才以魂魄凝聚而成,寻常人避之不及的雷劫却能给它的身体进补,也是因为知道这条金龙的特殊性,李夜吟才特意让她随身带着,必要时候或许能够帮忙挡少许雷劫。   乱流内,疾风如狼,狂暴地撕裂着一切。   归程的空间乱流不比来时是各走各,他们不时可以看到与其他队伍擦肩而过。不同于他们的毫无折损,沿途遇上的大部分队伍都有人员损失,有些队伍甚至只剩下一两人,大半以上的队员……都成了尸骸。   但这也是命运。   天帝宝库内有大机缘,同时也有大生死!   想得到的越多,要承受的自然也越多,没有人能不劳而获!   李玉暖静静地想着,最终决定抓紧最后的时间凝神静气,因为一旦出了空间乱流,就会有雷劫迎面而来!   借息族圣物对抗帝尊的计划已经破灭,当下最要紧的事情自然就是提升自己!   纵然帝尊已经强大到绝世,她却也有自己绝不能后退的理由!   思量间,前方的一线光亮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了。   出口,马上就要到了!   雷劫也马上就要降临了! ☆、第464章 全世界都羡慕你的幸福   天帝宝库开启期间,进入天帝宝库的人生死难熬,但是守在外面的人却也是一样经历着焦急等待。   进入的都是家族和宗门的精英,但每一次宝库开启,却只有十之一二的人能够生还!自家的精英若是能够带着大量天材地宝凯旋归来自然是极好的,可若是不幸陨落只留下一具尸骨呢?   这忐忑的情绪,每支迎接的队伍都一样。   黄金树迎风招展,树上的血红果子早已变成银白色,这是天帝宝库即将关闭的征兆。   突然,银白色中多了个金点!   守在黄金树附近的营地都震惊了,无数人一涌而出,其中不乏大能,他们纷纷围拢在巨树下,仰望着那点越来越明显的金色!   终于……要……回来了!   所有的人都在忐忑中等待,没有人注意到,透亮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雷电酝酿。   寂静中,突然   蓬!   一声闷响,一具尸骨从天而降!   候在下面的人看到有东西掉落自发地后退数步让出空间,尸骨重重落地,溅起少许尘屑。   虽然是预料中的结果,但看到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众人都惊呆了,少许静谧后,有人认出了死者!   “是情殇门的!”   顿时,情殇门人以及和情殇门交好的宗门都发出了哭泣。   能进天帝宝库的都是精英,任何一个的折损,对他所在的宗门而言都是不得了的损失!   可惜每次天帝宝库开启,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后又继而连三地掉下几具尸骸,他们所属的宗门沮丧地上前领走自家的精英,偶尔出现一个生还者,总会引得同门们欢喜涌上去,将那精疲力竭的弟子护回营帐。   凡是活着回来的,身上都必定藏了天材地宝,必须妥善保护,不能让人浑水摸鱼占了便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三十块令牌代表的三十支队伍已经半数返回,只是其中的十之七八都是尸骸,等在树下的人渐渐稀少,营地里传来阵阵哭泣。   欧阳灭明平静地等待着,自家的队伍至今没有出现,但他心里却没有半点焦急。   他对李玉暖有足够的信心!   轰隆隆!   天空突然莫名闪过一阵旱雷,其中蕴含的天地威势让欧阳灭明都情不自禁地颤抖,但是天帝宝库开启期间,这一片地方不该完全处于纯日的支配下吗?   正是疑惑时,黄金树上的银色果子突然再次亮起炫目的金色,未等候在树下的众人反应过来,天上已经一道紫雷横披而下!   渡劫!   居然有人要在这个时候渡劫!   众人心胆俱裂,正要四下散去,却见黄金树上一点璀璨金色自银白果子里流出,那金色没有落地,竟然迎向了天空!   轰!   几乎要把山川夷平的紫雷劈了下来,李玉暖却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   进入渡劫期后,每精进一个层次就要经历一次雷劫,这是淬炼身体脱胎换骨的最好机会,而修士选择的渡劫手段,却也能决定渡劫后自身的修为境界究竟能提升到上中下哪一等!   寻常修士渡劫,都是闪避的手段,真正强横者,却会选择直面对抗!   李玉暖选择的就是强行渡劫!   ……   紫雷轰顶,只是一击就比渡劫一重时经历的九道雷电全部加起来还要强!   但是李玉暖既然决定要强行渡劫,又怎么可能畏惧它这小小的雷电!   她可是见识过李夜吟渡劫三重和四重境界的惊雷的!   比起他经历的雷劫,这道紫雷,也就是堪堪拿出手的等级!   “吞!”   一声娇叱,就见长剑横空,对着雷劫强行砍了过去!   下面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从不知道居然有人用这种手段渡劫!雷劫,是天地之威,常人避之尚且不及,怎么还有人敢和天作对!   但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真就在他们面前发生了!   足够把一座山都夷平的紫雷,在女子那半透明的长剑下,居然被拦腰截断!   这是何等的强悍和霸道!   更为可怕的是,趴在女子肩上的一点金色骤然跃起,将那被长剑砍断半截还在嗤嗤作响的雷电当做面条哧溜哧溜地吞、咽、下、去、了!   “龙!”   “居然是龙!”   看到这一幕的人几乎要集体晕过去了。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不但敢挥剑砍雷劫,她的灵宠还是一条龙!一条敢把雷劫当补品吃下去的龙!   可惜还未等他们感慨完毕,第二道和第三道雷劫就以间不容发的紧密速度降落了!   而且每一道都比之前的一道更加猛烈!   根本避不过去!   想到如此绝色霸道的女子也难免陨落的命运,众人难免心有不忍地低下头、闭上眼!   然而回应他们的担忧的,居然是一声狂傲的剑啸!   紫雷可谓狂傲无双,可惜遇上了进化完全的薤露剑。在这把剑匹世无双的风华前,紫雷也只配做淬炼的工具!   镪!轰!   两道雷电全部劈在薤露剑上,透明的剑身顿时多了一些道纹!   这些天机道纹和剑身自行进化出的天生符相互交叠,让薤露剑的威力和品级都再上一层楼!   发现紫雷居然能够提升薤露剑的品级后,李玉暖的心情也更加开朗,倒是和她签了契约的小金,不甘心被金龙和薤露剑抢了风光,当第五道紫雷砍下来的时候,小小的个子突然跃起,拳头打向了紫雷!   看到这里,众人再也没有力气震惊了。   今日的所见彻底颠覆了常识,给他们开启了新的大门!   原来还有这样的渡劫手段,原来还有如此霸道无恒的女修!   连因为失去宗门精英弟子而痛哭的人们也不再悲伤,旁观李玉暖渡劫,刷新了他们的感觉,重新认识到天地间的玄妙,天道的无恒!   若是能抓住此次机会细细体会感悟,自身和宗门都可以再次提升!   众多势力感慨交错时,李玉暖也已经渡劫完毕,因为事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整个过程虽然看起来惊险,其实却是安然无事。   趁着大部分人还沉浸在旁观渡劫带来的感悟中,她悄然离去,回到了营帐内。   无双城的弟子们,也已经准备好一切。   “城主!”   帐篷里所有的人都是喜气洋洋,城主再次渡劫提升了实力,无双城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异常荣耀。   对于他们的这份欣喜,李玉暖也能够理解。   她稍事休息后,就将此次天地之塔的经历和欧阳灭明、凤清德等人详细说了一下,当然细节部分她也做了少许隐瞒。虽然是同盟,可有些事情却不适合过分坦诚。   得知她没得到息族的圣物却因为被困在崩塌空间内以致突破渡劫二重时,欧阳灭明吃惊之余,更是一种感慨。   “这就是有得必有失吧!”   李玉暖赞同地点了点头。   凤清德打量了几眼,道:“李夜吟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他虽然不待见李夜吟,但这些年的吵吵闹闹下来,其实内心也已经接受了。   李玉暖道:“他眼看就要突破渡劫五重境界,担心我们被他的劫雷波及,准备最后一个出来。”   欧阳灭明听她如此说,更是感慨万千。   而这时,外面也再一次响起了劫雷的声音!   此次劫雷不同上一次,乃是修真界已经断了万年记录的渡劫五重劫雷。虽然众人都暗呼幸运,妄想留下旁观,但出于性命和大局考虑,最终都只能苦着脸返回营帐,支开结界,把所有的人都锁里面,不敢放出一点气息。   李玉暖本想出去观看,但她知道渡劫五重非同小可,哪怕是一缕余波,营帐内的大部分人都无力抵挡。所以她选择了留下来,协助众人一起熬过那渡劫五重引发的惊天时刻!   ……   一场天地震撼之后,黄金树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剩下一袭白衫的男子。   他本就相貌出尘非比寻常,经过五重雷劫的淬洗过后,更是拥有了无法想象的洁净和清澈。李玉暖走出帐篷,看着立在阳光中的他,心中满是甜蜜。   这就是她选择的男人,不管何时都会守着她与她携手三千世界的男人。   李夜吟也在看着她,当年的废物女孩居然能拥有今天的成就,就算是他,也觉得有些超出想象。   她用她的实力证明,她是配得上他的女人,她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不管帝尊有多少手段企图拆开他们,他们都会永远守在一起,完成一个真正的永恒!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他轻声说着,把她拥入怀抱。   她感受着他坚实柔韧的身体,内心深处也全部是安心。   “不管前路还有多少惊涛骇浪,和你在一起,我都是无所畏惧。”   她低声说着,突然双脚一空,竟被这人拦腰抱了起来。   她不免幽羞道:“别这样,很多人都看着呢?”   李夜吟却微笑道:“正因为知道很多人都看着,我才一定要抱你!我要让全世界的女人都羡慕你的幸福!”   “你……”   刚要说话,突然感受到他的炽热,李玉暖顿时羞红脸埋在他的胸口。   李夜吟毫不介意道:“五重雷劫在我体内留下了部分纯阳之力,需要你中和一下!”   “借口!”   李玉暖娇羞地说着,想到男人与自己交缠旖旎时的情景,身体已软成一滩水,哪还提得起半点力气。   李夜吟看她如此羞红,火焰愈加炽热,拦腰抱她走进营帐。   纱幔垂下,遮住一室的春光明媚,摩擦缠绵间,不时露出几滴低喘娇吟…… ☆、第465章 婚礼筹备   大荒漠天帝宝库一行,无双城可谓收获颇丰。不仅得到了足够的宝物,更让无双城的威望和地位都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虽然没有对外公开宣称,但是无双城的北域盟主地位已经十拿九稳,只等假以时日,无双城不再只是李夜吟和李玉暖独领风骚的时候,就可以水到渠成。   可惜在这一大片的欢喜,依旧存在着一点点的异常。   月华不见了。   总是喜欢和凤清德抬杠,热衷到处插科打诨的家伙,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在眼前晃悠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有段时间不见月华了?”   李玉暖叫住了正在查看物品的李夜吟。   这家伙从荒原回来就一直忙碌着筹备婚事,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络积极。   李夜吟闻言却是一笑:“你才发现他有段时间没出现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消失不见是因为你?”李玉暖笑盈盈道,莫非是他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李夜吟道:“我可没有吩咐他去做什么秘密事情,是他自己,觉得大家的能力都快速在提升,所以决定找个地方苦修一下。”   “苦修?”   李玉暖单纯地重复着,突然想起一件一直以来都被忽略的事实。   “等一下,月华……不是器灵吗?但是目前为止,我见过的兵器无数,可是器灵却只有他一个?这是……”   疑问一旦说出口,顿时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类似月华这种器灵虽然稀罕却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东西,但是目前为止,她也算是见过不少堪称神器的存在了,却唯有月神君的天梭枪拥有器灵!   而且不是简单的灵气凝结!   月华的形体是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甚至可以独立对敌。   这已经不能单纯称为器灵,而该是作为一种生命了。   “……你果然还是发现了。”   李夜吟赞许地说道,“月无心的记忆至今没有完全对我敞开,所以我也不知道月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他确实和普通的器灵不一样。哪怕是作为月无心的部分记忆承载体的时候,他的样子不像个器灵,倒像是被封印在灵器里的神念化体。”   在诸圣墓地,他们见识了数以万计的上古圣贤的神念,确实很接近月华。   但是月华的情况明显比神念又更高一级。   “如果他只是一抹神念,又怎么可能拥有只比真实的身体略微虚幻一些的存在?”李玉暖再次提出疑问。   也是此刻,她终于发现,月华的存在似乎很不单纯。   李夜吟点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其实不止一次私下地问过月华,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别人如此不同。以前他以为自己是月无心的一部分,所以从不把自己的奇怪处当做奇怪。后来属于月无心的记忆被剥离了,才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真和别的生命不一样。不能成为是物,也不能称为人,或是妖,只好把自己归为器灵,自欺欺人一下。”   “也就是说”   李玉暖的声音不自觉的开始发抖了。   李夜吟径直道:“他可以像人一样修炼,也可以像器一样攻击,我对诱魔降月天梭枪的支配权,其实与他没有绝对的关系!”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李玉暖惊叹道,原来一直以来最神秘的存在就在自己身边!   李夜吟道:“不过仔细算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月华和诱魔降月天梭枪本就来历不明,月无心的记忆中完全没提及他如何获得这东西。似乎从一开始,这东西就在他的手中,没有过去。”   “……这……”   太多的震惊一口气杀过来,李玉暖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李夜吟则姿态平淡,道:“不管月华和诱魔降月天梭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如今是我们最不可或缺的同伴,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怀疑或是好奇,只会给大局平添乱数。”   李玉暖点了点头。   李夜吟看她不再追问,顿时抽出一本礼单,油嘴滑舌道:“这是我为我们的婚礼拟的嘉宾清单,你看一下,有没有缺了谁,或是哪些人不配收到邀请?”   李玉暖的脸色顿时滑过几片阴云,他也太手快了,转眼间的功夫,居然连嘉宾清单都拟写了出来,可真是……   但她既然承诺了和他结婚,自然也不能出尔反尔,而且她心中也确实想着和他有个名分。   于是接过礼单,一目十行地看着,发现单子里涉及的名字之多,甚至超过了李玉暖的预期。很多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宗门也被列进了清单内,李玉暖知道,他这是要昭告天下,让全修真界都知道这份大喜。   扫完清单,发现李夜吟果然心思缜密一丝不差后,李玉暖道:“……婚礼的事情你全权做主就好了。无双城里所有的人都归你派遣。”   李夜吟道:“那可不行,这是你的城,我至今也就是个……姘头……”   “……你还真记挂着呢!”李玉暖羞恼道,举手佯装要打。   李夜吟也是一脸夸张地喊道:“啊呀!啊呀!还没结婚呢就被你打耳光!结了婚以后还得了,肯定会天天被你欺负死的!”   “那也是你心甘情愿自投罗网!”李玉暖嗔道!   ……   ……   无双城主即将大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修真界。   这是自从冰原威胁三界以来的第一大消息,几乎整个修真界都因此沸腾。   要知道无双城主自己修为不凡,她的未来夫婿更是能够列入修真界前十的绝世人物,这样的两个人将要结为夫妻,收到邀请的人哪能不全副精力都拿出来筹备贺礼!   凡是有幸收到请帖的,无不感觉荣耀非常,尤其是那些小宗门,得到请柬的时候,兴奋得就差整个宗门都披红挂彩地庆祝一番了。   谁不想和无双城搭上关系!   谁不想见证这将成为千年甚至万年来最天才最尊贵的夫妻的婚礼!   一时间,全修真界都陷入了狂热中,大大小小的宗门势力无不为贺礼愁得焦头烂额,而无双城内也为准备结婚当天的招待忙得不亦乐乎。   好在北域十城也一向都是识时务,他们看出无双城势必会成为北域第一城,甚至可能成为修真界最强的势力,所以在无双城主筹备婚宴的时候,其余几位城主不但没有下绊子,反而一力促成。   有了多宝阁这一修真界最大采买商的全力支持,婚礼的筹备顿时变得轻松许多。   临近大婚那一天,北域的上空飘满了织云城的女修们精心编制的彩云吉祥,其中不知多少只青鸾彩凤翩翩起舞,丝竹歌乐之声飘渺轻灵,万里外都能隐约感觉到。   但真正引人注意的却是为了新人而修建的悬空之城!   整个城都是以最上等的星玉修筑,通体洁白,四面八方各有三千玉阶与地面勾连,玉阶两旁,立着高矮胖瘦一模一样的彩衣仙子,无数花瓣恍如飘雪一般流下……   此情此景,不是天宫,胜似天宫。   但是真正让人啧啧称奇的却是这座宫殿本身。   从外间看,宫殿至多不过三十丈的方圆,占地并不宏伟,可是一队队的宾客在侍女们的引导下进入宫殿后,才会发现,宫殿里面居然另有一重空间!   不管进去多少人,这个空间都不会拥挤填满,且这一重空间内居然是个大草原!   碧草一望无际,连绵到天边,嫩草的香气混着不知何处的鸟语,带给修士们久违的心旷神怡,各式药草夹杂在嫩绿中,连带灵力也比外界浓郁许多。   草原正中央的小丘上,有一个巨大的苍穹帐篷,那就是新人举办婚礼的地方。   与新人关系最为亲密的人可以进入大帐篷观礼,普通的宾客则可以围在从帐篷内延伸出的红毯旁观看。   红毯旁同样安排了无数的席位,任何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不论势力大小远近亲疏,每个人都将得到恰如其分的殷勤款待。   这才是真正的大气派。   “不愧是无双城主!这等气派,就是不一样。”   “我等能够有幸看到这等大场面,日后也可以给徒子徒孙们好好吹嘘了。”   “是啊!真是太宏大了!”   ……   有幸参与这场盛事的众人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而这时,婚礼也终于正式启幕。   只见碧空尽头突然涌来一片金色的云,云彩之上,乃是一辆仿佛用太阳光线铸成的马车,拉车的则是九条纯金色的龙!   这马车才刚刚出现在视野中,就带给整个草原宾客以无法想象的威压,修为略差的甚至差一点就要跪下了!   马车从西方而来,轻灵地降落在红毯的尽头。   马车刚刚降落,拉车的九条金龙就马上化身成九个容貌俊逸的红衣童子,而太阳光线一般辉煌的马车上,则走出两行仿佛九天仙女的美貌女子,每个都身穿浅红衣裳,莲步轻移,风姿卓越。   侍女们手上都捧着一条红丝带,随着她们的款款走下,红绸的尽头,一位绝代佳人终于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中走出。   烈红的衣裳勾勒出让人血脉贲张的线条,绝色的面容虽然遮了薄纱,却只会让人觉着如雾里看花般生出更多的期待,只看她行步间自然流出的风情和翩然,就已经让本还嫉恨无双城主的人都打消了妒恨之心。   果然是绝色!   也只有这样的佳人才配得上如此恢弘的气派。 ☆、第466章 “是非”不断的新婚   和普通的新娘不同,此次出嫁的无双城主,她手中所端的,乃是完全由灵力凝结而成的气运金莲!   足有一尺宽的硕大金莲,每一片花瓣都闪着诱人的光芒,对大部分小宗门而言,这样硕大的气运金莲,他们都只在上古典籍中见过,就算是大宗门,看到这等宝物,也一样的眼睛发直!   得要多少灵力才能凝结出如此大的一朵气运金莲!   刹那间,人人都开始屏息凝神,因为依照惯例,婚宴的最高潮,新娘手中的花将会分成无数花瓣,散给会场,有缘者得之!   以往的新娘自然做不到如此奢华,众人争抢捧在她们手中的花无非也是为了个喜气。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么大的金莲,少说也有三百花瓣,其上凝结的灵力可想而知。就算是没有经过任何修行的普通人,只要能抢到一片花瓣,吃下去,立刻可以延寿三百年!若是被修士得了去,更是可以帮助突破瓶颈,到达新的境界!   可以说,只是这一朵花,就值得整个修真界都抢得头破血流了!   可惜它此刻捧在无双城主手中,而无双城主的东西,谁都不能抢!谁也不敢抢!   大家只能摩拳擦掌地等待礼成抛花的瞬间!   ……   李玉暖缓步走在长长的红毯上,对交错在她身上的目光视而不见。   从一无所有的废材,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她付出了太多没有人能够想象的痛苦和绝望。但是幸运的是,一切都得到了回报。   今天,她将成为了全修真界最幸福的女人,拥有整个修真界都仰望的男人,还有一份丰厚得所有人都垂涎的嫁妆。   透过薄纱,她可以看到周围人艳羡和贪婪的目光,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不会相信,这个尊贵得不可一世的女人,曾经卑微到尘土里。   他们看到了她此刻的辉煌,却从不会知道这份荣耀之后的辛酸和苦涩。   但是他知道。   李玉暖嘴角撅着笑,走向了红毯的尽头。   立在那里的红衣男子,是整个修真界唯一知道她的全部,从始至终都和她风雨同舟的人。   在不同的人的眼里,她有无数个不同的身份,但只有在他的眼中,她的身份却是亘古不变的。   她是他的妹妹,是他的妻子,是他唯一的选择。   ……   ……   这是一场奢华的婚礼,数万宾客都得到了盛情款待,宴会上的每一道佳肴甚至每一缕茶水,都淌着一般宗门势力无法想象的奢侈。   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今日最为尊贵最为重要的宾客,并没有得到邀请!   不过即使没有请柬,他还是到了。   在婚礼的大部分仪式都要结束的时候,天边骤然涌过一阵黑暗催城,强大无比的力量压过来,震得所有的人都只剩下顶礼膜拜的本能!   “儿子结婚,居然不邀请父亲,可见我这个父亲做得确实太失败了!”   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只是一句话,就将大部分修士的丹田震得气血翻滚,几欲破裂!   但没有人敢抗议此人的无礼,因为他确实有狂傲的资格。   两位新人也都听到了声音,李夜吟抢在李玉暖前一步走出,迎向那几乎要把整个天空都占据的强势存在。   “你我之间的恩怨早晚会有个了断。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是我的大好日子,我不想你出现,煞风景!”   “煞风景?!”   因为这句话,帝尊的声音越发严厉。   遮天的乌云流下,凝成威严强大的人形,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绝情的本性比我还夸张!也怪我自己,不相信你会如此绝情,偏要来现场自取其辱!”   李夜吟闻言,笑容更冷,而李玉暖也已经撩起面纱,走到李夜吟面前。   “寻常人结婚,都希望能够得到父母双亲的认同。但是你不一样,你根本没有人的感情!所以明知你不喜欢我,不打算接受我,我也不会感到遗憾。我们的爱情不需要你的认同!夜吟也根本不想在婚宴上见到你。”   帝尊看着他们两人,脸色划过阵阵阴冷。   原来不管他怎么做怎么努力,李夜吟的心都没有留给自己的空间!   “你不怕我杀了你们,血洗整个婚礼吗?”   李夜吟道:“我当然怕,但是我还是会选择和她结婚,反正早晚要死在你手上,何必再委屈自己!从今天开始,哪怕只能再活一天,我也要以她的丈夫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杀了我们,但是我们的名字和生命都已经彻底连在了一起!”   “你”   帝尊全身都气得发抖,他被他最亲的人彻底地背叛了,羞辱了!   但是下一刻,他却笑出了声。   “很好,很好,你既然做了这份决定,那我也成全你!今天……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原谅!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儿子!再也休想得到我的任何特殊对待!”   说完,黑暗的气息便彻底地消失了,方才还黑云催城的天空,晴朗得甚至有些圣洁。   看到会场宾客还全身僵硬,李玉暖适时地将手中的气运金莲抛出,刹那间,会场发了狂,几乎所有人都卷入了争夺中,没人注意到,两抹红色趁着一片混乱溜走了!   ……   无人的小山岭上,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你可真是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   回想争夺气运金莲的混乱场面,李玉暖不由笑出了声。   李夜吟道:“我如果不想出这种主意,岂不是要害你我被那群家伙拦在现场逼酒闹洞房了?”   李玉暖闻言,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想早点和自己亲密依偎。   气运金莲这东西,在天下人眼里都是非比寻常的宝物,但在他眼中,唯有自己才是真正的宝贝!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是一通甜蜜涌动,本就斜躺在男人怀里的姿势,更是亲昵了。   “其实……洞房一点也不要紧,我们早就……”她羞涩地说着,虽说是早就尝过鱼水之欢,可是要她主动提起那做过了数次的事情,到底还是有些嘴唇发羞。   李夜吟以手指按过她的嘴唇,道:“今天和往日是不一样的。你我的第一次,本该是集合了所有的祝福,在天地的见证下最为柔情蜜意的时刻,可却最终因为意外,变得仓促荒唐……所以我……想好好的补偿你,今天……你……”   李玉暖的心都被他醉倒了,她主动伸出手,勾住他的肩膀,凑上去,吻着他的双唇。   “一直以来都是你保护着我,关照着我,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向来都是你更主动一些。但是我从一开始就是很喜欢你,只是……”   “只是什么?”   奶奶的声音突然响起,李玉暖满面羞红地看着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了的小麒麟!   它身边是小金,身下是一只满脸委屈夹着眼泪的天狐,而它们的身后,干脆站了只脸上挂满坏笑的凤凰!   “你们”   李玉暖大羞,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凤清德却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别人的好事,对不请自到的月华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呢,只是……”   月华听他模仿李玉暖的口吻,冷得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不过他也知道这家伙的龌龊,顿时挤出坏笑,学着李夜吟的口吻道:“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你是我的小暖儿,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都是。我会一直喜欢着你,让你成为三界最幸福的女人。”   凤清德闻言,忍着恶心托起月华的手,深情靠在对方肩上,正要说恶心的话,李玉暖已经出离愤怒了。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   凤清德闻言,立刻和月华分开,神色严肃道:“我本就不是人,当然没有人性了!”   月华更是一脸无辜地说道:“什么是人性?我可不知道。”   李玉暖闻言,哭笑不得,她这才想起眼前的几个家伙没有一个的种族是人,骂他们没有人性,根本就骂不到点上!   李夜吟看李玉暖满面羞红得快要爆发,毅然站出,对坏笑的月华道:“你失踪了那么久,也该给出一份新婚贺礼吧!”   “贺礼吗?”   月华挑起一缕头发反复玩弄,装懵懂无知的样子。   李玉暖闻言,也跟着李夜吟一起催促:“没准备贺礼就滚边去,不要打扰我们!”   听李玉暖口气强硬,月华连忙改口了。   “别!我准备了贺礼,但是那贺礼只给新娘不给新郎。”   “只给新娘不给新郎?”   李夜吟听他说这话,顿时意识到这家伙怕是准备了什么龌龊的东西。   可惜未等他出言阻止,李玉暖已经走到月华面前,问道:“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月华见奸计得逞,笑得跟朵牡丹花似得,他将李玉暖拉到一边,从怀里取出个层层包裹只隐约看出是半尺长、条形状的东西,一边低声讲解一边坏笑。   经过他的一番循循善诱,李玉暖的表情也从开始的愤怒逐渐变成笑意盈盈,一边虚心听讲一边斜眼偷看满头雾水的李夜吟。   介绍完毕礼物的用途,月华不忘从怀里掏出个只有手掌大的玉瓶,塞到李玉暖手中,道:“放心吧,我可是特意花了很多心血才配出来的,绝对不伤身,只会让他……嘿嘿……”   满肚坏水的表情,配上那奸商一样的笑容,李夜吟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他发誓,从今往后决不能让玉暖和这个从来就没长好心眼的家伙多接触!   可惜他忘记了,如果李玉暖没有那份心念萌芽,月华的奸计也不可能得逞! ☆、第467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好不容易甩脱这几个混蛋,终于找到独自相处的时机,李夜吟趁着李玉暖还没回过神,将人搂入怀中,叠着她的手,隔衣裳按在脐下三寸处,撒娇道:“刚才被他们打断了,我这里好难受,你能帮我揉一下吗?”   若是往常,李玉暖自然不会答应这么无耻的事情,可是她刚刚经过月华的“教育”,满心满脑都是他承诺的“好处”,闻言从善如流道:“凡尘界的老嬷嬷说,夫妻结婚当晚,必须妻子为丈夫更衣,我帮你吧。”   李夜吟喜出望外,松开搂抱,一脸期待地等着她为自己更衣。   李玉暖的手指在发抖,但是她的动作却没有太多的停滞,更衣的同时,她更轻声道:“你说要给我一个最甜蜜最幸福的婚礼,还作数吗?”   李夜吟道:“当然作数。”   李玉暖柔声道:“那你今天晚上全部都听我的安排,好不好?”   “……这个?”   李夜吟有些迟疑了,识海内响起警报。   月华哪个混蛋到底教唆了什么!   李玉暖看他有些不情愿,顿时声音黯淡几分,道:“果然,你是不肯事事都依从我。”   李夜吟听她说着这么委屈哀怨,也心软了,柔声道:“我哪里不依从你了,只是听你安排之前,你得老实告诉我,月华和你说了些什么?”   李玉暖闻言吞吞吐吐道:“没……说什么,他只是告诉我一些……新婚之夜的事情。他说,新婚之夜,女人要在……上面,以后才能一辈子镇住她的男人。”   “那他给你的是……”李夜吟循循善诱道。   李玉暖道:“就是些帮女人压在男人上面的东西,绝对没有……”   “真的不是九香雨露?”   李玉暖面色一冷,这才发现他居然不知何时把月华给自己的东西搜了过去!   握着那小玉瓶,李夜吟脸上虽然挂满了笑,心里却只剩下愤怒!   就知道这几个混蛋没安好心!居然教唆玉暖用这种东西!   不过   转念一想,他又立刻笑容可掬,咬着耳朵暧昧道:“夫人想在上面,我怎么会不让夫人在上面呢?难得他们连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一定让夫人……”   说完,便主动打开小玉瓶,同时打开那形状可疑的尺余长之物的包裹,一边挑逗一边吐气如丝:“月华是个大骗子,不过送来的东西倒是件好东西。就让为夫教你东西的正确用法吧。”   李玉暖闻言,耳根都赤红了。   ……   这男人真是太记仇了!   结束了生生被某人弄成七天七夜不歇的新婚之夜,全身无力如水的李玉暖气愤地想着。   整整七天啊!   没日没夜的七天啊!   最要命的是这七天的时间里,大部分时候他都依照承诺让自己骑在上面!   还有月华给自己的那两个东西,本来是应该用在他身上,结果……全被使用在了自己身上,一整瓶的九香雨露,几乎一滴不剩地……统统……被自己吸收了……   尤其是那个白玉雕成的东西,每逢她看他显然也有些力竭以为可以暂时休息的时候,他都会用那东西让她再次……   连个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这七天的时间,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曾被他彻彻底底地爱过,就连从未想过的部位也被……   最可耻的是……被他这么没日没夜地弄了整整七天,还时常都被他以承诺的名义摆出羞耻的姿势,她的心里居然只有甜蜜……   回想自己骑在男人的腰上被那野马一般的节奏蹂躏地几乎发狂的时刻,她忍不住磨牙道:“男人太能干了果然不是好事!”   ……   和躺在床上咬牙切齿的女人不同,连续七天七夜的缠绵,让男人脸上心里都是满足。   看着因为自己的过度激情完全软成一滩水的妻子,李夜吟的心中全是春潮似梦的回忆。   一直都知道他和她是最完美的配合,但是因为不知道彼此的未来在何处,以往的每一次,他都纵情求欢的同时却又留下了一些克制。   但是这一次,他彻底地失控了。   他第一次如此急切地希望抓住一些东西,将自己的女人完全地护在怀里。压制了多年的激情好像泻闸的洪水一样涌出来,而她表现出的万千风情,却也让他引以为傲的最后自制力全线崩溃。   何况她还执意要骑在上面!   天真的她哪里知道,这姿势最容易激发男人性格中的野兽一面!   他承认自己有些过激了,可是看到那完美无瑕的身体,听到那隐忍妖娆的喘息,再摸着柔嫩细腻的皮肤,柔韧的腰肢摇曳在眼前因为辛劳而沁出汗水……   若是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就真的不是男人了!   回味的同时,李夜吟也忍不住想到,若是让月华那家伙知道,他本计划用来坑害他的东西反而全部都用在了她的身上,想必脸色也一定会很难看吧!   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件东西激发了他性格中的另一面。   若是没有看到那东西,他也不会玩出那么多的花样……   好在她也确实享受到了。   看着纱幔后因为自己变得柔软妩媚的身体,仿佛梦呓般微微张开的娇红双唇,绝美的脸颊上还未褪去的湿红……他的心中泛起了一阵止不住的骄傲。   他的女人,因为他,越来越女人了……   ……   ……   走出青庐,迎面而来的是草原的清风,以及一脸坏笑的几个混蛋。   月华一马当先地冲到面前,上下左右打量过一遍后,最终止不住露出了阴笑。   “七天啊!你们居然闹了整整七天!是不是很感谢我,因为我,你开启了新的大门,从此食髓知味乐不思蜀了?”   李夜吟笑了笑,不予回复。   月华以为自己奸计得逞,笑得更加得意:“可惜你设了结界,不然我就能看到你被……的时候何等地楚楚动人了……”   李夜吟依旧不回答,只是满面皮笑肉不笑。   月华忍不住了,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更加形状可疑的东西,塞到李夜吟手中,笑容荡漾得春水一般:“别怪我不够义气,如果没有我,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不为人知一面。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还特意给你找了个更好的东西,让你们两个都能享受到。”   听到这里,李夜吟脸色已经阴得能够滴下墨水了。   他当众打开月华的礼物,发现裹在绸布里的是个金属制成的尺余长三指宽的短棍,中空,棍子的两头凸起如蘑菇,表面浮雕了龙头,雕工倒是惟妙惟肖,只是雕在蘑菇伞上,难免圆滑滋润有余,却没了龙应具备的威严。   短棍的中央,还有一个拇指大的孔。   月华丝毫没意识到李夜吟的脸色正越来越难看,见他当众打开,顿时兴致勃勃地指着小孔讲解道:“这里可以塞进冰块或是热水,变热变冷随你们心意。当然如果你有特殊的癖好,喜欢灌其他的东西也”   “相处这么多年,我居然没发现你在这事情上如此精通!”   李夜吟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全身散发着寒意。   月华终于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讪讪道:“我是器灵,对各种器具的应用都本能地精通呢!只是这种东西日常很少用到,所以我平时也不会刻意表现我在这方面的擅长……不过你不一样,你是我的主人,为了主人的幸福,我从来都很努力!”   “努力?为了我的幸福?你确实很努力!”一只手重重打在他的肩上,李夜吟柔声说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和普通器灵不一样,甚至能够像人一样修行。只是不知道你的身体是不是也和人一样,能够有……某些感觉……”   “你要做什么!”   月华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他能感觉到李夜吟心中正狂风大作。   他想呼救,可惜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是主人和器灵的关系,尤其是那些无双城的侍女们,看到两个美男子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只觉赏心悦目极了,哪会想到他们之间马上要发生一些血腥暴力的事情。   “我想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有些时候,太过关心他人的私密,只会让人感到讨厌,甚至……恨不能……”   李夜吟的笑容灿若星辰,可是月华眼中却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黑暗。   ……   “这一次我只给你点小小的教训,如果再有下次”   ……   “下次我要再找到类似的好东西,我绝对不会……啊呀!别打了!啊!别打我的脸!我好不容易才弄得这么漂亮的脸蛋啊!我引以为傲的脸蛋啊!”   ……   一阵鬼哭狼嚎后,两个美男子肩并肩从小树丛中走出。左边一位满面春风笑容璀璨,似刚吃了大补药,另一个却俊脸几多淤青嘴角残余血迹,走路姿势也有些不自在,时不时地停下扶腰,沿路的女子们看见了,心痛之余笑容微妙,更有甚者窃窃私语。   月华平日博览群“书”,只看她们笑得暧昧,晓得她们必定是产生了某些邪恶的误会,很想上前解释,无奈才离开两步,就听到李夜吟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冷哼,只能把解释咽下,跟在他身边,一脸做低伏小的苦笑。   不远处的凤清德,看到月华的悲惨模样,笑得可谓前俯后仰。   “这个蠢货居然还真听我的话把东西送李夜吟手上,活该被揍!”   小麒麟和小金听到凤清德阴狠的笑声,又看到月华那淤青红肿的大半张脸,决定以后要对这只坏水凤凰敬而远之!   虽然凤清德总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但是很显然,他如果认真动坏脑筋,也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承受!   可怜月华自以为聪明,最终却栽在这装蠢的凤凰手上! ☆、第468章 麒麟化形   大婚之日因为帝尊的到来而泛起的阴云,虽然因为李夜吟的急中生智暂时消散,可是这份压力却始终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   婚礼过后不过十天,无双城便从欢喜的余韵中拔出,和整个北域一起,投入到紧张的备战中。   所有的人都竭尽全力地提升自己,连一贯混吃的小麒麟,也主动跑到凤清德面前,问他有没有办法帮它早日化人形。   凤清德被她得要求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麒麟的生长规律和人族不同,五十年对凡人而言已经是大半辈子,却只能让麒麟从出生到断奶。所以依照人类的生长阶段计算,小麒麟如今也不过是个断奶没多久刚开始学步的毛孩子。   “你为什么这么急于幻化成人?”凤清德好奇道,形势虽然吃惊,却还没有恶劣到连孩子都要用上的情况。   小麒麟竖起身体,严肃道:“因为只有能够幻化成人以后,麒麟族的血脉神通记忆才会苏醒,才能更好地帮到妈妈!”   凤清德看着它因为担心而分外明亮的眼睛,心中很不是滋味。   在帝尊面前,他们到底还是太弱小了,以致连小麒麟这种才学会走路的孩子,都急切地希望提高自己……   “我确实知道有一种丹药能够让你更快地幻化成人,但是你……要知道,揠苗助长并不是好事。你还太小,各方面都没有发育完全,如果急于幻化成人,必定会留下隐患!”   小麒麟毅然道:“留下隐患总好过在战场上拖累别人吧!”   凤清德顿时语塞,小麒麟都有了死的觉悟,他们这些成年人还有什么资格偷懒呢?   “好,我答应你,帮你找齐化形丹的全副材料。但是……你还太小,化形的过程中会发生些什么,谁都不知道!所以……最终成功与否,全看天命了!”   小麒麟道:“我愿意搏一把!”   “还有,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玉暖知道,她要是知道了,必定会阻止!”凤清德补充道。   小麒麟哼哼道:“这一点,你不说我也知道!”   ……   ……   日落时,李玉暖从修炼的状态中缓慢退出,她这几日始终觉得身体有些古怪。丹田内的金液早在第一次雷劫的时候就已经固化凝晶,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凝成的晶华居然又开始雾化了。   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玉暖不了解,她只能求助于修为比她高的李夜吟。   听完李玉暖的问题后,李夜吟也面露难色。   他虽然是渡劫五重,可至今也没有遇到类似李玉暖这样的情况。看她满面的急切担忧,他到底不忍,信口胡诌道:“这应该就是星辰无双诀与众不同的地方。再次雾化,意味着精炼后的元气将会重新散入你的经络,把你的身体再一次的加固洗伐,让你不论内外都比同阶段的修士更强。”   “真是这样?”李玉暖不确信。   李夜吟道:“你我都知道,魔尊与月神君的一战,乃是以讹传讹。但她确实能够以渡劫六重对战渡劫八重却不落败,所依仗的就是星辰无双诀对身体的一次次改造洗伐。月无心的记忆中,对冰玉的功法的评价也是,忍天下人所不能忍,得天下人所不能得。付出的固然是寻常人的万倍,得到的却也一样是寻常人的万倍。”   “……真的吗?”李玉暖反问道,她知道李夜吟只是在安慰她。   看着她的眼睛,李夜吟有些心虚。   李玉暖却突然笑了,她说:“就算你是骗我的也不要紧,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也愿意相信以后!”   “……对不起,是我……”   李夜吟有些无力地说着,正在组织道歉的辞藻时,小金突然从外面冲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小金很少这样大惊小怪,李玉暖闻声,立刻严肃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金喘了口气,道:“昨晚上小麟跟我说它要闭关,去了惠良山。结果今天中午,它的气息突然断了!我追到惠良山它闭关的地方,发现洞口封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结界,我进不去,它的气息也传不出,隔着结界能看到它全身在冒血,看起来快要……”   因为都是天地凝结的灵物,小金非常喜欢小麒麟,小麒麟也喜欢它,两个小家伙常骑着阿狸到处横行,连带阿狸也因此多吃了很多天材地宝,修为比同阶的天狐更加强横。只可惜她虽然强横,却日日活在它们的威压下,养出了受气包的性格。   现在,小麒麟在闭关的时候陷入了生死危机,小金紧张得不行,阿狸更是急得守在结界前到处乱转!   李玉暖听说小麒麟突然陷入危机,心中也是大急。   小麒麟不是普通的麒麟,它早在万年前就死去,因为生命之水才死而复生,天生就和普通的麒麟不一样。而且它曾将本该炼制成生命中第一件本命法器的蛋壳送给了自己,用于加固五圣长命灯。听到小麒麟出事,李玉暖心中的紧张可想而知。   “它现在哪里,快带我去!”   一叠声地说着,李玉暖催促小金带她去惠良山!   李夜吟没有一起前往,他命小龙赶去通知凤清德。北域如今和冰原彻底撕破脸,无头僧随时可能攻击无双城,他绝不让玉暖的敌人找到一丝机会。   何况小麒麟和凤清德同为神兽,又是凤清德一手带大,它出事,凤清德的担忧不比李玉暖少!   ……   惠良山距离无双城足足五百余里,若不是五圣长命灯和小麒麟之间存在特别的联系,李玉暖也无法抵达惠良山后立刻感应到小麒麟。   它的情况非常不好,看起来整个身体都像浸在血水里一般。   隔着透明如水晶的结界,李玉暖看到了揪心的一幕。   全身的经络都在迅速崩裂,而皮肤也寸寸爆开,甲片沾满了血,裂口处白骨断裂刺入肌肉,触目惊心。   她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打破结界强行进入,可那透明的结界不知什么质地构成,就算用薤露剑强行敲打,也纹丝不动!   “难道就要我这么眼看着它”   李玉暖心急如焚地说着,转身和闻讯赶来的凤清德撞上了。   “你可总算过来了。”   她急切地说着,指着结界内还在不断冒血的小麒麟,对凤清德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有没有办法打开结界!”   凤清德看了眼已经溅满血迹的透明结界,苦笑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李玉暖追问道。   凤清德闻言,支吾道:“……它……半个月前问我要化形丹,说想早早化成人形,促成血脉神通苏醒,提升自己的能力……我知道不该给他,可是它说得很……”   李玉暖听到这里,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恨不能给他一记脑刮子!   “你!它才刚断奶啊!就算它与众不同天赋异禀,也得至少长到五百岁才能吃化形丹,你怎么可以这么乱来!它的身体还没有张开,你就不怕……”   凤清德小心翼翼道:“我……我也是……谁让它……”   “别把责任推到它身上,如果你坚持不给,它也不会吃到!”李玉暖暴怒地骂着。   凤清德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好在李玉暖很快意识到,凤清德固然该骂,但更加紧要的却是解决小麒麟当下的困境。   它看起来快要死了!   “你给我听着,如果它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   “偿命”两个字还没有吐出,凤清德已经断然道:“放心吧,如果它真出了什么事,就算你不找我算账,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而且我也不是没想过今日的这种可能,不过它本就和普通的麒麟不同,它是因为汲取了生命之水的能量才死而复生的,或许……真能锻造奇迹也不一定!”   “我不要什么或许、可能,我只要你给个确切的答复!”   李玉暖余怒未消地说着,突然回过神,“对啊,生命之水!它是生命之水孕育出来的,给它生命之水是不是就能……”   谁的心中都没有半分把握,但既然走到了绝路,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李玉暖小心翼翼地取出当年从灵宠岛带出的一点生命之水,才打开瓶子,就有浓郁的生命气息流出,粘稠的液体雾化为乳白色的纱幔飘出,润入坚不可摧的结界。   乳白的绸带落在小麒麟身上,仿佛丝雨般滋润着遍布全身的龟裂,淡香弥漫。李玉暖虽然不知道小麒麟的身上正发生些什么,闻到这扑鼻的芬香,顿觉也心旷心怡了。   虽然麒麟的身体表面还是不断龟裂流血,但是死亡的阴影已经远去,它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散发出浓郁的生命力,她能清晰地听见咔嚓嚓的骨头延长声,以及沙沙如蚕咬的肌肉生长声。   悬着的心终于大半落下了。   而凤清德看情况逐渐稳定,也长吐一口气,建议道:“……我们为它护法吧!”   李玉暖点了点头。   因为生命之水的缘故,结界已形同虚设,小麒麟的全身都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这香气馥郁浓烈,随风而飞,所经之处,妖兽无不兴奋发狂。连凤清德闻见了,都险些忍耐不住想要闯进去咬一口。   经过一番商量,李玉暖与凤清德两人一左一右地盘坐洞口,小金和阿狸分别驻守附近,而跟着凤清德一起赶来的小金则盘在山洞上方,如此一来,上下左右全部纳入监控中,任何袭击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第469章 化形成功   事实证明,李玉暖和凤清德严重低估了小麒麟身上这股香气对妖兽的吸引力!   一整个晚上,光是数量在百只以上的妖兽群就来了起码二十批,更不要说那些零碎不间断的妖兽小股骚扰了。饶得李玉暖如今渡劫二重,杀元婴以下的妖兽如切菜瓜,一整夜下来依旧累得手脚酸痛,好几次都差点被这些百折不挠的妖兽们折腾得想降下大招将整个惠良山都夷为平地。   但她不敢。   凤清德也是同样不敢。   小麒麟的进化正处于生死关键时刻,任何外力的打扰都可能导致功败垂成,甚至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面对源源不断地妖兽大军,他们也只能耐着性子一直杀到天亮时分。   天亮后,妖兽依旧没有退却,麒麟香气的吸引让它们饥渴得快要发狂,彻底地无视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好在无双城也收到了消息,李夜吟连夜命无双城的护城队精锐三百余人开来,这支队伍里修为最低的都是金丹。有如此强大的生力军支援,捉襟见肘的局势顿时改变。在李玉暖的指挥下,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正式开始。   等到日上中天打扫战场的时候,只见整个山丘都铺满了妖兽的尸体,且大部分的等级都不低,堆在一起,构成一座铠甲师们梦寐以求的材料大库。   若不是因为麒麟的香气太过醉人,这些妖兽也不会无视本能的警告和避世的原则,千里迢迢过来送死。   它们执意要送死,李玉暖也不会做慈悲人。大战在即,她急需扩张己方的力量,眼前这一大批妖兽尸体,若是利用得当,至少能打造出一千件上品皮甲!   难得天降横财,自然却之不恭了。   “把东西全部都收回去,然后全北域召集铠甲师,请他们为你们做皮甲!”   站在山丘上,李玉暖意气风发地说着。   听到这个命令,护卫们个个心中乐开了花,依照城主一贯的赏罚原则,等皮甲做好以后,他们都能优先拿一件最适合自己的。   这些可都是妖兽皮甲啊!   在多宝阁里,最普通的一件也要花费他们两年的薪水,而无双城护卫的薪水还是出了名的丰厚,足有北域其它城市同职位的数倍!   这一次可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一时间,人人喜气洋洋,连在和妖兽的搏斗中受伤的护卫们,也是一边龇牙裂齿的贴伤药一边笑嘻嘻地检查战利品。   宣布完毕后,李玉暖继续关心山洞内的小麒麟。   足足十个时辰的等待,它终于从最开始的濒死状态,重新恢复为金光闪烁的麒麟模样了,身体大了数圈,本只是小狗的体型,如今活脱脱一只半岁大的小马驹,背脊的金毛披洒落地,阳光下,水色流畅如丝绸一般。   地上残留着血迹和破碎的甲片,可以想象进化过程的惨烈。   小麒麟缓缓睁开眼睛,李玉暖激动地就要冲进去,凤清德却一把拉住了她。   “别急,它还没有完全结束变化呢!”   “还没有结束?”李玉暖诧异道。   凤清德道:“生命之水让它的身体迅速长到相当于人类十岁的个头,能够勉强承受化形丹的力量。而接下来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关键。”   “关键吗?”李玉暖不是很相信凤清德,只是他既然这么说,她也姑且等待一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躺在地上的小麒麟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而后整个身体都扭曲痉挛起来,看得李玉暖心急如焚,恨不能冲进去帮它。   不过她知道,麒麟初次化形时不能有任何外力介入,外界的帮助虽然能帮它更快的结束变化,却可能导致它化成的人形骨骼不正,肌肉纹理没有长好。所以虽然心里担心极了,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心中默默祈祷它一切顺利!   好在生命之水在小麒麟体内还有部分残余。   如今这份力量正转化为帮助小麒麟化形的能量,李玉暖一旁静默地等待着,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小麒麟的身体不再痉挛,身上的甲片也逐渐融化,露出白皙微呈粉色的皮肤。   “……快要化形成功了!加油!”李玉暖激动地说着,那激动的心情好像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孩子般。   凤清德也一样急得冷汗涔涔。   小麒麟是他从灵宠岛带回来一点点孵化的,刚出生的那几年更是每日都靠汲取他的真元才得以存活。可以说,小麒麟完全是他一点一滴养大的。   现在,孩子终于要长大成人了,做父亲的心中可谓百味杂陈。   小麒麟的身体还在不断痉挛变化,背上的甲片已经大部分都融化,露出光滑如婴儿般柔滑的皮肤,四肢也随之扭曲拉长,小小的尾巴缩了进去,但是头颅依旧处于麒麟和人类交错变化的状态中,显然已经到了化形的最后阶段。   看到它如此艰难,李玉暖急得心都吊起来了,手指扣紧掌心,贝齿咬着嘴唇。   这时李夜吟也放下事务赶到现场。   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最为关键,才一落地就将心急如焚的李玉暖搂在怀中,小心地拍着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小麒麟能跨越万年时间重生在这个时代,必定是老天的特意安排。它一定能够熬过这个难关!”   “可是它还那么小……”   依靠在熟悉的肩膀上,嗅吸着心安的气息,李玉暖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所以她不知道,当李夜吟听李玉暖感慨小麒麟还是个孩子时,嘴角抽搐了几下。   依照神兽的生长过程,它当然还是个孩子,可是你见过谁家的孩子还没断奶就精通人间的各种有害图书吗!   不过李玉暖这么说,他也只好陪着表示理解。   好在这时候山洞里的变幻终于结束,气息才刚刚散去,李玉暖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抱起终于成功幻化为人的小麒麟左捏右摸上看下看,嘴角噘满了微笑。   小麒麟的化形非常完美,全身上下的骨骼都没有任何扭曲变形,皮肤肌肉也纹理顺畅,曲线饱满。   一头金色的乱发,配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粉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脸蛋,俨然是……人类三岁孩子的模样!   小麒麟这时也已醒来,它看到自己被李玉暖抱在手上,本能地以为自己化形失败了,正要大哭,低下头,却看见了一双小胳膊小腿!   “……我化形成功了?”小麒麟激动地叫着。   李玉暖道:“是啊,化形非常成功!”   “那真是太好了!”小麒麟兴奋地喊着,侧过脸对跟在李玉暖身后的凤清德大呼小叫道,“快给本大爷弄面大镜子,本大爷要全方位好好欣赏我这英俊高大的身体!”   “这个……”   凤清德有些迟疑,李夜吟却毫不犹豫地从广袖中扔出一面镜子,丢到小麒麟面前。   小麒麟低下头,只看了一眼,顿时大哭起来!   虽然镜子里的面孔精致可爱宛如娃娃,可是离英俊高大的距离也实在太远了!   “为什么会这样!混蛋破凤凰,你不是承诺了我吃下化形丹会化成人形的吗!为什么是个小不点!我要变成大人,要变成比妈妈还高的成年美男子!”   凤清德闻言,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巧舌如簧道:“我和你说过,揠苗助长会给身体留下隐患。你如今只是变成了小孩,算不了什么,等年岁到了自然会长大。而且变成小孩有什么不好,如果你变成了大男人,还有机会……享受这份福利吗?”   小麒麟闻言,看了看面色铁青的李夜吟,又看了眼脸上淤青还没有退的月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还是你聪明!”   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撒娇道:“人家刚变成人形,腿还是软的,妈妈抱!”   李玉暖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刻意撒娇,不过回想方才幻化人形的惨烈,她也是心有余悸,不顾李夜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将小麒麟抱在怀里,亲昵道:“是我们没用,害你小小年纪吃那么多苦。”   小麒麟靠着她的胸,脸上泛起红晕,甜甜道:“能帮到妈妈就好了。”   李玉暖听得心中更加感动,恨不能把小东西揉进怀里,一旁的李夜吟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可惜不敢发作,只能恶狠狠地瞪了眼推波助澜的凤清德。   凤清德一看就知这独占欲可怕的男人要秋后算账,忙不着痕迹地往后缩,准备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逃走,可惜他心眼多,李夜吟却更技高一筹。还没退出三步,就被月华和李夜吟一左一右揪住,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   惠良山的事情传出后,铠甲师们果然闻讯而来,他们看着堆满广场的妖兽尸体,无不眉开眼笑。而无双城内的其他人,也被热情感染,几乎所有人都抓紧时间不惜手段地提升自己,整个无双城内弥漫着蓬勃向上的苦修风气。   ……   战争的阴云已经铺开,与冰原毗邻的南荒完全沦陷,荒原也全面戒严,时常有无头僧驱使妖魔越过边境,大肆作乱!   而东海的半兽人族群,得了东海散修的地盘还不满足,摩拳擦掌,准备将东海沿线的门派都吞下!   三界处处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战争可谓一触即发!   在这种紧张气氛下,流光城突然不见了!   没人知道流光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早晨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本该是流光城的地方变成了大平原,整座城市的居民连同城本身都……消失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北域乃至整个修真界! ☆、第470章 失踪   噩耗一个接着一个。   流光城消失后不过半个月,七伤城也在一个无月的夜晚,彻底地人间蒸发了!   幸运的是,北域十城向来同气连枝,各座城市之间互派使者随时联络,流光城事件后各城间的联络也更加频繁。所以这次七伤城出事,无双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和流光城的情况一样,没有人知道消失的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七伤城郊的低阶修士睁开眼,看见本该是城墙的地方空无一物,整个城市都消失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真是冰原所为,那也有些太过惊世骇俗了!   能一夜间让一座城市无声无息消失,说明这个势力的实力已经凌驾于整个修真界之上!   好在小麒麟的血脉神通已经逐步觉醒,其中觉醒得最彻底的一样神通名为时间回溯。借助这个神通,能看到一个地方最近二十四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   虽然只是看到,无法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   但至少给了找到真相的可能!   确定这个神通已经稳定后,李玉暖决定趁七伤城被发现消失还不满五个时辰,用小麒麟的血脉神通,看看城市消失的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报告上只写了“七伤城突然消失”七个字,真正走到现场,李玉暖才能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寒意。   比尸山血海更可怕的是空白,本是城市的地方空无一物,城墙的地基也消失不见了,长风空荡荡地穿过郊区,吹拂着中央的空白,呼啦啦的,听着都渗人。   一行三人走到七伤城区残留力量波动最为强烈的地方,李夜吟率先停下,取出一个黄金沙漏。   这沙漏是时间回溯不可或缺的工具,嵌在两端的两颗红宝,暗示着时间的不可复写性。   沙漏摆在地上,以沙漏为中心,他们勾画了一个直径丈余的法阵,小麒麟坐在法阵的阵眼位置,李玉暖和李夜吟两人分别占据两个孔眼,作为维持法阵的力量提供。   小麒麟的化形才刚刚稳定,但时间回溯的法术对力量的消耗却是非比寻常,为免伤身,施展此次法术的阵法力量由李夜吟和李玉暖提供。   小麒麟闭上了眼睛。   运功三个周天后,部分神识流入黄金沙漏中,因为感应到麒麟一族的血脉,红宝开始闪烁,原本静止不动的黄金细沙无声地流淌,法阵开始发光,空气自然形成白色的漩涡,将他们三人裹在其中!   雾气降下,视野内白茫茫一片。   荒茫中,有车水龙马的声音从地底响起,这仿佛一个信号,雾气世界很快就变得热闹起来,争吵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叫卖的声音、授课的声音……城市生活应该有的无数嘈杂纷至沓来,虽然听着有些凌乱,却夹杂着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小麒麟的法术果然将七伤城消失前那一夜的情景再现了!   李玉暖闭上了眼睛,她的神识正顺着白雾扩散出去,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她感应到浓雾深处,有各种建筑影影绰绰高高低低,而现实中这些建筑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幕后黑手究竟是怎么让一座城市在一夜间彻底消失?   李玉暖急迫地追寻着答案,浓雾中的世界,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安详,完全找不到异常之处!   除了……   城市右侧的望塔!   和北域其它城市的布局规划相似,七伤城的城市偏右侧有一个专供商贸云船起落的港湾,港湾旁会建筑一个望塔,用于调配云船的进出。望塔一般日夜都会有人员驻守,北域十城都是商贸城市,城市的云船港口几乎每日都很繁忙。   但是七伤城的望塔内却没有任何声音。   在整个城市的记忆都被重现、大街小巷充斥着无数声音的时刻,望塔周围却好像死了一样地寂静,而且港湾里也没有一艘云船进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玉暖又将城主府纳入神识探查范围。   她和齐家虽然关系不睦,但也不是没有往来,七伤城齐氏一族是上古白泽神君的后裔,家族遗传的性格暴烈,功法的气息也是戾气十足。   然而城主府内,虽然有浓郁的戾气流动,却不是她记忆中的齐家人的戾气!   齐家人的戾气,像刮过沙漠的暴风,干燥火热,通过小麒麟的法术重现的气息却夹着极其不快的感觉,像毒蛇爬过沼泽,粘稠又血腥。   正当李玉暖想要更进一步追查时,神识内突然一声锣响,浓雾骤然消失,所有的幻象都戛然而止,她睁开眼,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城市遗址,小麒麟坐在右侧,粉嫩的脸蛋变得煞白。   法阵中央,黄金细砂已经全部流光,顶端的红宝石也黯淡下来,好像燃烧殆尽的煤球。   李夜吟紧随其后睁开眼,长吐一口气。   他的脸色也一样白得可怕。   “你看见了?”他心有余悸地问道。   李玉暖道:“我发现城主府内早没了齐家人的气息。那里弥漫着让人恶心的味道,刚想要更进一步感受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   小麒麟闻言,低头自责道:“是我没用,如果我能更坚持德更久一点,或许就……”   李玉暖听到他的自责,正要说宽慰话,李夜吟已经站了起来。   “这件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可是”   小麒麟还要再说什么,李玉暖对李夜吟道:“莫非你发现了什么?”   李夜吟道:“我不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这里却有个家伙肯定知道!”   说完,手掌按下,举重若轻。   掌印还未碰击地面,地面已经崩裂,一个通体幽蓝的蝎子跳出,幻化为蓝发俊美男子。   居然是住在天地之塔的第七层的蓝晶!   “你怎么在这里?”李玉暖好奇道。   蓝晶苦着脸道:“砂砾世界被人毁掉了,我只好来这里避风头了!”   “来这里避风头,什么意思?”   李玉暖本能地觉察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蓝晶无奈道:“……砂砾世界在你们被那扇门吞掉后不久就因为一股不知源头的力量消失了,我……只好追着你们的味道离开天地之塔……会留在这里,因为这里……这里……有……蜃气!”   “蜃气?!”   李玉暖重复了一遍后,顿时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蓝晶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正想出言讥讽,不巧对上了李夜吟冰冷的双眸,他记得这个男人的厉害,连忙收起得意装得老实巴交道:“我是十天前来到这里,这里的蜃气很浓,而且里面混着一股很强很可怕的力量,让我感觉很舒服。”   “那这股力量现在在哪里?”李夜吟直切中心道。   蓝晶转了下眼珠,道:“昨晚上,我吸收得正欢快,蜃气和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再然后就遇上了你们。”   李夜吟点点头,道:“还记得蜃气的扩散节奏吗?从你进入这个城市开始。”   蓝晶一听这话就晓得李夜吟有事要他帮忙,顿时得意起来,可惜还没能开口讨价还价,便被后者以无形之力摄住,苦着脸指了一个方向,道:“那股力量是从西北方向开始扩散到整个城市的。最开始的时候,城市是九真一虚,到了昨天就变成九虚一真,最后连那仅存的一份真也消失不见了!”   李玉暖听到这里,大体上也弄明白了。   没有人能一夜之间让一座城市完全消失,幕后黑手采用的是虚像和真实结合的手段,他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以假乱真的蜃气虚像中,而后将城市一点点地挪空搬走。因为整个城市都处于幻觉里,以致没人觉察到不对,等到最后一刻!   最后,一切都结束后,再将笼罩城市的幻象消除,于是造出了城市一夜消失的传说!   能够构筑出让七伤城十万修士集体失明的幻象,并把城市无声无息间挪走,这股势力该是何等……   李玉暖下意识地看了眼李夜吟,她确定此次的事情是帝尊所为。可是帝尊掳走两座城市的修士,又要做什么?   扩大无头僧的队伍?   无头僧团以信仰和实力构筑,说得得罪人一点,两座城市加起来修为接近元婴有资格加入无头僧的修士不过百余人。   可是他这么兴师动众,总该有他的道理吧!   李夜吟也在想同样的问题,他对帝尊的了解比李玉暖更多,所以疑惑也更浓重。   “你见过那施展力量的人吗?”李夜吟问。   蓝晶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看见了但是也没看见,他太强大了,我看见他全身裹在黑暗中,外表罩着一层我无法窥看的力量。但是他……好像看到了我……”   “他看到了你?”李夜吟反问道。   “我不是很确定,他的神识随便扫过我的身体,就压得我……喘不过气,以为自己马上要死掉!但是他很快又转走了神识,也许是觉得我太过渺小,不值得他出手吧。”   蓝晶心有余悸地说着,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回想当时,依旧冷汗涔涔。   李夜吟听完蓝晶的讲述,面色凝重了。一番思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蓝晶无不详尽回答,而李夜吟眉宇间的压抑也因此越来越浓重。   最终,他吐了口气,对李玉暖道:“我得出两个结论,一个偏好一个偏坏,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471章 一触即发的大战   李玉暖叹了口气,道:“事情不管好坏,只要发生了都必须面对,你挑重点说吧。”   李夜吟点点头,道:“这次的事情是帝尊所为已经确定无误,砂砾世界也是被帝尊毁掉的。他这么做的动机很简单,他已经抵达渡劫九重境界,距离渡过彼岸只差最后一环。天下所有修士都知道渡过彼岸以后可以再造天地,可是渡劫九重和渡过彼岸之间的最后一环该如何度过却无人能知。”   “我们曾进入过游离空间,也在砂砾世界内见到一个崩塌死去的宇宙。可见渡劫九重这等修为虽然罕见,但是迄今为止并不只有帝尊一个人曾经到达过!”   “说重点。”李玉暖不耐烦地打断道。   “他毁掉了砂砾世界,夺了那里的蜃气,以蜃气为手段将两座城市无声无息地挪走,很可能是从砂砾世界里得了什么启发!必须这么做才能能够让他更快地渡过彼岸!”   李玉暖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推测虽然夸张,却似乎最接近真相。   她转而看蓝晶,道:“你在砂砾世界生活了那么多年,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对这个问题,蓝晶本不想回答,不过李夜吟在场,他也只得认真思考后,谨慎道:“如果我知道怎么做能够渡过彼岸,我还会这么多年依旧不能进步,甚至被你……控制吗?”   最后一句让李玉暖确信他说的是真话。   她看向李夜吟:“你觉得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李夜吟道:“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李玉暖深以为然。   发生在七伤城和流光城的怪事,暗示冰原正在进行一个惊天动地的可怕阴谋,虽然还不知道这个阴谋的具体内容,但是很显然,若是冰原奸计得逞,整个三界都将卷入前所未有的大灾难中!   “我们……绝对要阻止他,在阴谋正式发动前!”李玉暖道。   李夜吟微笑道:“这一点你不说我也知道。”   转而对蓝晶冷然道:“告诉我,三界哪里还有蜃气的味道!”   ……   ……   若是李夜吟再次应邀进入灵境,必定会为此地的改变而震惊。   郁郁葱葱早就烧成焦黑一片,空气中充沛得可以凝成液体的灵气全数枯竭,晶石瀑布干涸了,被灵气长年累月滋润得如脂膏般的肥沃泥土如今变得比沙漠更干燥。   死寂中,一个巨大的丹炉顶天立地,铜炉周身裹着琉璃色的火焰,炉内散发的气息更是非比寻常!   以整个灵境的力量炼筑丹药!   丹炉旁,围着早已宣告失踪的流光城和七伤城的修士们,人数之多足有五十万以上,仔细点对还会发现,这里除了北域两城的人外,还混了许多不知名的小门派的弟子。   他们都还活着,但无一例外地目光浑浊动作僵硬,大半的生命力和神识都被铜炉汲取了。   远处,无头僧们惬意地巡逻着。这些羔羊已被剥夺了五感,能够苟延残喘至今,只因为帝尊需要以他们为原料,凝练渡过彼岸必不可少的一件东西!   进化之气!   天地开辟以后,必须填充进化之气才能开始变化繁衍,诞生万物,不断进步。   修士要渡过彼岸,体内世界幻化为真实的世界,也必须拥有这名为进化之气的物质。但是这种物质却也是宇宙间最为玄妙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就算帝尊几乎穷尽了古往今来的一切典籍,也依旧没有找到关键。   唯一确定的是,此物存于生灵之中。   帝尊是一个天才,为了抓住天地运行的关键,他自创了天地棋盘,如今更造出天地铜炉,以天为盖,大地为炉,万物为材料,不相信炼不出渡过彼岸必不可少的进化之气!   世界繁衍至今数千万年,生物不计其数,他只需略施手段,就能得到用之不尽的炼丹原料,至于这么做可能造成的混乱,却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中。   他是灵族,灵族本就高高在上,天下万物能够成为灵族的刍狗,才应该感到荣幸!   大丹炉不断地熔炼,三十个瞬息后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倒是供应丹炉的灵力出现了枯竭,于是,在祭司们的指挥下,更多的修士被推了进去。   死多少人都不要紧,只要主上能够成功,能够炼化出进化之气,能够渡过彼岸!   重新开天辟地,让一切都从头开始!   ……   ……   短短的九个月,又有二十几个宗门离奇失踪,正当众多势力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修真联盟又传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东海沿岸原本蠢蠢欲动的半兽人族群……全部消失了!   和之前的流光城和七伤城一样,他们仿佛一夜间就完全人间蒸发了。不过半兽人的失踪没有北域两座城市的消失表现得那么干净利索,地上残留了大量的垃圾碎屑,证明他们的消失是一场自发自愿的行为!   可是……谁在背后主导着这一切!   李玉暖这边因为有蓝晶,倒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半兽人的消失和帝尊有关,收到消息后表现得也非常平静。   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帝尊的阴谋,他正在暗处计划着一个足以颠覆三界的秘密。   但是他们明知一切都是帝尊所为,却也无能为力。   因为他实在太强,他们根本无力与他正面对抗。   眼下能争取到的最好情况也就是保住无双城,以及和自己关系亲密的朋友们!   可是帝尊的脚步不会就此停止,当他的阴谋一点点开始收网的时候   修道百余年,早就没了寒暑的感觉,但是这个念头泛起的时候,李玉暖顿时觉得全身都掉进了冰窟!   好在转机也很快就出现了。   因为半兽人族群的突然消失,修真联盟决定举办一场长老会议,而这一场本该是所有加入联盟的门派都必须有使者出席的会议,在正式发送请柬的时候,居然有十分之一的门派处于封山状态,有使者以秘术在护山大阵上打开一个小口子,看到的却是   尸横遍野!   触目惊心!   修真联盟自此终于发现,隐世门派中的半数都被未知势力屠光,而一些和外界少有联系的小门派也在不知何时被整体带走了!   所用的手段,居然和北域的事情一般无二!   幕后黑手的狠毒,可见一斑!   但是抓走那么多人,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真如古籍记载得那样,魔星降世,以天为盖,以地为炉,天地万物皆为材料!   万物皆有偷生的本能,谁会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朝不保夕的世界里?   意识到冰原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后,修真联盟不再沉默,他们广发邀请,准备集齐大军,先下手为强!   与其等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爆发的攻击,不如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上!   李玉暖也收到了邀请。   ……   “我们必须阻止他。”看完修真联盟的邀请函,李玉暖平静而毅然地说道。   李夜吟没有反对。   万年前的大浩劫依旧历历在目,没有人知道帝尊若是顺利渡过彼岸,又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灾难!   他已经疯了,而疯子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他会这么疯狂我也有责任,是我斩断了他最后一份感情牵绊,我必须为我捅出的篓子善后。”他苦涩地说道。   李玉暖柔声道:“你错了……就算没有你的存在,他一样会发狂,导致他疯狂的,其实是他自己。他太过狂妄,也太过相信自己了!”   “或许吧。”李夜吟有些沉重地说着。   主意已定,召集的命令立刻下达,无双城的弟子们因此往广场聚集。   所有的人都就被告知了,他们可以自主选择留下,或者离开。没有人会强求,这是一场关系到三界存亡的赌局,即使是李玉暖也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   令人欣慰的是,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开。   至少九成以上的人选择了留下,他们受无双城恩泽,深知无双城一旦破灭,他们所珍惜的一切都将彻底毁灭!   覆巢之下无完卵!   对那些选择离开的人,李玉暖也没有任何冷嘲热讽或是道德绑架,命是自己的,谁都没有资格强求,大道理谁都懂,可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慷慨赴死?   她只是告诉他们,选择了逃避,也还是无双城的人,没有人会看不起你。   ……   无双城的修士乘坐的云船抵达荒原时,此处已经聚满了各地的修士。   但不管是隶属哪个势力的修士,看到无双城的云船掠过天空,都会停下手,行注目礼。   如今的无双城已经是修真界内页数一数二的大势力了,此次征战冰原,其实胜负半数是押在他们身上。   而无双城的人也确实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甲板放下,走出的最低阶的护卫都穿上了以整张妖兽皮制成的上乘皮甲,更不要说地位高于他们的统领们了。   如此奢华强大的队伍从船上走下,所经之处,寻常宗门的弟子们无不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快掉下来,就连底蕴深厚的大门派,也都得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内心的震撼和惊愕。   早就知道北域诸城富裕,可是谁会想到无双城居然富足强盛到这般地步!   让人羡慕得连嫉妒的力气也没有了!   相对于部下的全副武装,城主夫妻却显得低调异常,两人具是衣着淡雅,如墨长发只以玉簪随便装饰,绝世的面容相互映衬,款款走来,没有任何张扬却教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敬畏,不敢高声语。 ☆、第472章 天地棋盘,开启!   城主夫妇已经如此卓尔不凡,城主的朋友们却也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虽然都和城主一样,着装随便,衣饰简单,但依旧如磁石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这也不奇怪,强大到他们这个层次,已经不需要庄严华贵的衣裳和排场衬托自己了,随随便便往那一站,也还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何况每一个都生得哪班的优秀卓绝!   尤其是一位紧跟在无双城主后面的红衣美男,衣裳是一行人中难得的金碧辉煌,周身悬挂的饰品也可谓绚烂夺目,可惜如墨的长发居然大半都没有梳好,金色的眼眸也半眯着,一副大梦初醒的懵懂样。   但是谁都不敢指责他太随便,因为如此随便的男人身上散发的居然是渡劫期的气息。   因为是至高的强者,连不修边幅的邋遢,也变成了高人的不拘小节和与众不同。   ……   ……   当修真联盟的修士因为一纸热血沸腾的邀请从四面八方地赶来时,冰原上早已摆下了迎战的阵势。   若是有人能腾空俯瞰此刻的冰原,必定会惊愕。   凹凸不平的大地被法力切割成一个四方平整的棋盘,其上纵横捭阖数以万计!   这是   天地大棋盘!   帝尊以大神通法力,将他领悟到的天地法则铸为天地棋盘,再将棋盘与整个冰原熔炼为一体,如此一来,冰原的防御便提升到了匹世无双的境界!   更为可怕的是,每一个大棋格子又被细心地分为无数的小纵横,每一个交错处都是一个无头僧!   如此一来,病原的天地大局由他掌控,小局却交到了数万无头僧们手中。任何对冰原怀有企图的人,一旦进入冰原的范围就会触发天地棋盘,失去对天地真元的调动,生死都被小棋阵的主宰者掌控!就算侥幸突破小棋盘,也难逃大棋盘的玄妙变化!   渡劫以下的修士入阵法后,纵然不说是任无头僧宰割,却也相去不远了!   如此固若金汤的防御,可谓惊天动地,但即使知道整个冰原必定完全处于帝尊的支配下,修真联盟却也不肯后退。   他们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战争,而不是战斗!   战斗可以以牺牲名誉为代价而回避,可是战争不同,战争爆发后,后退就是死!   联盟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一点。   他们看着已经被层层结界锁住越来越陌生的冰原,手握成拳。   血战即将开启,他们……没有退路!   ……   清晨的时候,北方的天空突然飘来一条乌云,乌云中,隐隐有金石鸣击的声音,也有细小的闪电哧哧嚓嚓作响。   李玉暖在营帐前看到了乌云,正要命令弟子们提高警惕,突然一阵心血来潮,凝神一掐指尖,顿时感到钻心的痛!   左营出事了!   无头僧们居然先下手为强了!   她率先一步腾空,看道大营的最左端,本该是丽水门的驻扎范围处,如今只剩下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这种火焰乃是取自地底的邪恶火焰,燃烧时热度寻常,却如附骨之锥,纠缠到底,且凡水无法扑灭。   何况丽水归金,丽水门的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水系法术!   “立刻赶过去支援,还有,追!”   一声敕令,数十道身形恍如离弦的箭飞出,饶得如此,也已经太晚了!   当众人闻讯抵达现场时,看到丽水门的驻地上满是焦黑得分不出男女的尸体,搭建帐篷用的毡毛被烧得恶臭难闻,地面上,散落着大量没有被完全烧毁的兵器,和部分断肢。   丽水门,全军覆没!   甚至连挣扎也没有来得及挣扎!   那些本只想着跟在大宗门背后打进神庙必定能分些好处的小宗门,看到如此惨烈,许多人都一时反应不过,扶着同伴的肩膀干呕起来。好在能来此地的修士都已劈了空谷,虽然呕吐声连绵不绝,倒是没人吐出了秽物。   看着丽水门的惨剧,所有的人都眼神凝重。   无头僧已经用最血淋淋的事实,给所有的人上了一课!   就算舍得付出血的代价,以他们的微末本事也未必能够杀入冰原!   更要命的是   无双城主不见了!   ……   ……   李玉暖追到丽水门的惨剧现场时,无头僧们还没有完全撤离。   借助乌云的笼罩,他们的气息被压缩到最低,可就算被如此压缩,她一样能够闻到他们的臭味!   无头僧们身上独有的、快要烂掉的臭味!   “杀了丽水门满门还想一走了之!欺我修真联盟无人吗!”   一声怒骂,身形如龙,立刻追了上去!   但是那不知用什么秘术炼成的乌云却也不简单,居然被李玉暖一路追杀,它的速度也没有半点停滞!李玉暖不仅仅是追杀,她还不时地放出长剑追绞,将乌云的大部分都绞碎了,连带里面的无头僧也被重伤!   可惜这乌云也不简单,被如此穷追猛打居然还在不断的逃窜,等她意识到自己中了引君入瓮之计时,人已经被引入冰原范围!   原本松散的气息顿时凝重,李玉暖却没有因为中计的事实而惊讶。   她抬起头,看着冰原那惨白的天空,厉声道:“帝尊,你这缩头乌龟!”   声音响彻云霄,遏制行云!   然而她的声音虽嚣张,位于冰原最中心的、所有环节最中央的帝尊却没有被触动,一身黑袍的他端坐在通天大炉前,威严的嘴角挂着冰冷的笑。   “既然来了,就好生招待一下吧。”   他冰冷地吩咐着,受命令的无头僧们无不心领神会,款款退下!   早与冰原完全融合的天地棋盘,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次完全开启!   ……   李玉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天地气流的改变。   原本静静流淌的元气,突然间速度变快,而后又像被某种力量控制着一般,停止了!   这里……有大古怪!   但就算发现此地不吉,李玉暖也不会后退,因为她已经被引进了冰原!   进入冰原以后,她就只有一条路,前进!   她向前跨出一步,前方顿时有二十几道黑影幻化而出,每一个都有数丈高,身形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看起来阴深可怖不同寻常。   它们,居然是完全由法力凝构成的!   李玉暖看到了,却只是嘴角一抹冷笑:“就凭你们也想挡我的路吗?”   黑影闻言,纷纷双手合十竖在胸前,藏在黑暗中的面孔齐声道:“此路不通,改路再走!”   声音震得地面都在发抖!   李玉暖却还是微笑。   “你们说此路不通就是不通?”她冷然地看了眼天空,“夜吟说过,如果在冰原发现有路不通,就把挡路的全部轰平!见人杀人,见山平山!冰原的路,从来都为强者顺畅无阻!”   口气之狂妄,甚至令帝尊都露出了微笑。   “不愧是夜吟看中的,确实不简单。”   可惜就算对她已经有几分欣赏,他也不会让这女人更进一步!   手指抬起,轻轻地按在了棋盘上,顿时,矗立在李玉暖身边的黑影一化二、二化三……密密麻麻黑压压,竟把她的周围挤压得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抬起头,会上空也多了一群长了翅膀的黑衣人正手持利器徘旋,随时准备俯冲下来!   帝尊果然铁了心要杀她!   李玉暖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很好!”李玉暖说,“难得你们急于送死,那我成全你们吧!”   随手一招,长剑流入掌心!   此地诡异非常,好在薤露剑已经进化出天生符和道纹,战斗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调动天地元气!   而渡劫二重的境界也让她的体内小世界能够逐步自行运作,虽然不能和大世界的天地流动相提并论,可若只是维持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正因为如此,明明天地联系都被斩断了,她却依旧不受束缚!   长剑哧溜溜滑动,所经之处,黑暗全数斩破!   小法阵的主宰看到这女修如此凶悍,顿时也态度凝重。天地棋盘虽然还只是刚刚开始,可是这里是冰原,他怎么能够让一个女人轻易碎裂他的棋盘!   手指连连施法,本已经淡薄的黑影再次浓重,黑压压的杀下去,刀影闪烁,简直要把整个棋盘世界都碾成尘屑!   可惜   这一个小时界的主宰者差李玉暖实在太远,他的所有攻击对她而言只是挠痒痒!   “你执意要送死,我成全你!”   冷哼响起时,她的神识已经抓住小阵法主宰者的所在,长剑流光般挥过,顿时整个小棋盘都燃起黑烟!   下一个瞬间,浓烈的粘稠感消失了,空气中多了几分流畅。   但这种流畅却很不自然。   李玉暖曾经亲身接触过还没有完全形成的天地棋盘,而此刻的感受和那时一般无二。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很自然,却总觉得身体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索控制着!   被操纵的感觉让她难受,却又找不到操纵的线索!   非常讨厌的感觉!   她想飞到空中,找出操纵的源头,可是身体才微微上升不足数丈,就看到地面被一层浓雾笼罩,而上方也是同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雾气中树了一重无形的屏障!   帝尊果然不简单!   他将小天地棋盘法阵套入大天地棋盘法阵,即使破开第一重法阵,也无法在法阵内找到出路!   可惜他计划几乎完美,却错了一点。   他不该过早地把我纳入法阵内!   李玉暖自信地想着,捏碎了融入李夜吟一脉神识的玉牌!   百里之外,本还在凝神打坐的李夜吟,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天地棋盘吗?没想到他还真把它和冰原融为一体了。” ☆、第473章 天地棋盘,变化!   很多人都知道李夜吟是天才,但是很少有人真正清楚他究竟有多天才。   当李玉暖的联络传到时,原本安静坐在营帐内的人突然站起,那轻柔好似拂面春风的气息骤然犀利,开始了肆无忌惮地扩散!   首先是整个帐篷,而后是方圆十里,最终整个营地包括大半的荒原,全部卷入他的气息造成的力量漩涡中!   他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四周的天地元气都掠夺一空。   无数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将好不容易凝聚到的天地元气强行吸走了。   荒原本是元气稀薄之地,然而此刻,在他周围,却有太多的灵气聚合。过分浓郁的灵气汇成浓稠的白雾,白雾随后又凝结成液体,最终积聚成数百万的细小晶粒!   张开嘴,呼吸之间,晶粒全部吞入,他却只是面色微微湿红,毫无异常。   “玉暖被天地棋盘困住了,我将会前往帮忙!若是二十个时辰后我还不能带她回来,烦请欧阳兄召集此地元婴以下修士组成法阵,向冰原发动总攻!”   如此吩咐着,李夜吟一步跨出,进入了天地棋盘世界!   欧阳灭明没有任何疑问,他相信自己,更相信李夜吟的判断。   ……   ……   因为李夜吟的到来,天地棋盘再次开始变化。   李玉暖虽然曾经被天地棋盘控制过,但那时只是还未完成的天地棋盘,而且她不是李夜吟,她不曾如李夜吟这般,亲身看见棋盘的形成以及完善。   所以帝尊虽然对她的进入表现了足够的兴趣,但当李夜吟也介入棋盘后,他便不再分心关注李玉暖了。   李夜吟!   他呕心沥血培养出的天才,此时却成了他最棘手的敌人。   李夜吟几乎知道天地棋盘的全部秘密,引以为傲的小棋盘套用大棋盘的手段,对他根本没用。   他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整个棋盘的游戏规则,不会因为眼前的假象而迷失方向!   意识到李夜吟打算破开棋盘,本还全神贯注通天大炉的变化的帝尊,终于睁开眼。   “你一定要和我下这盘棋?好,我成全你!”   男人如此说着,手持一粒棋子,拍入棋盘的要害,顿时,棋局变得更加险象环生了!   和普通的法阵不同,经过完全改造以后的天地棋盘是不存在阵眼的,每一个环节都是一个小棋盘,但是就算小棋盘被完全杀灭,对大棋盘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毫不夸张地说,进入棋盘后,天地生死都操纵在帝尊的手上!   如果来者不是李夜吟的话!   “左进三!”   一声令下,山川随之移动,本在百里之外的天地轰隆间就压到面前,李夜吟的神色却异常平静。   他看了眼身边,低声道:“月华,似乎有人打算挑衅你的天宫第一神兵的地位!”   月华闻言,显出介于虚幻和真实的形体,看在正杀来的以整座山川凝练而成的巨斧,冷笑道:“不过占了个头大的优势,这么蠢笨,有什么资格和我相提并论!”   李夜吟不予评价,月华的周身于是幻化出一道月色光环。   “去!”   光芒刹那暴起,炽盛如明月!   那本已经近在咫尺的巨斧甚至还没有和月色光环碰到,就已经被期间蕴含的法力撞得四分五裂!   “我说过,大而无用,不值一提。”月华漫不经心地评价着,伸出手,那光环余势未老,足足在手指转了二十几圈才停下。   李夜吟不置可否地笑了,随手推出一个结界,将巨斧破碎后砸下的数百块牛头大的石头全部挡住,感慨道:“确实是大而无用。”   月华没有接话茬,他也感觉到了,在这看似平静的世界里,正酝酿着一些他也陌生的变化!   不过他一点也不奇怪,万年前的阳翊已经让十一位神君联手都无力抵挡,如今的帝尊修为更进一个台阶,他们的整体实力却远不如万年前!   他们眼下唯一占据的优势是,帝尊还没有对他们认真!   “有信心破天地棋盘吗?”李夜吟道。   月华笑道:“棋盘未必能一击破开,但是我可以把这里的天空和大地全部捅破了!我就不信了,把天地都捅破,这个阵还能破不开!”   李夜吟闻言,露出微笑:“你能早早有这份觉悟,倒是出乎我的预料。”   月华闻言,白了一眼,随后身形一晃,修长的身形融化为月色光华,萤火一般,光点凝结在李夜吟的手中,诱魔降月天梭枪幻化而出!   梭枪只是微微一动,因为天地棋盘的支配而凝滞不动的空气顿时出现一道裂缝!上空厚重的白云呈现漩涡状,那漩涡层层叠叠,深不见底!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强行牵引一般,眼看着就要捅破云霄,破碎虚空了!   “阳翊,你不惜熔炼天地法则以为棋盘,但你却忘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天地法则自有天地主宰,你虽强大,终究只是人,而人是注定不能超越天地的!”   李夜吟平静地说着,他知道帝尊能听见他的话,也知道他此刻必定嘴角露出不屑的笑。   可是帝尊再不屑,也很快就会正视他的话!   因为,他说的全部是事实!   被天地棋盘强行锁住的元气受诱魔降月天梭枪的引导,不再安逸于天地棋盘的束缚!气流开始混乱,力量开始暴走,狂乱浑浊的气息甚至让李夜吟也感觉到不畅!   但是他必须承受住这份混乱!   他要将力量完全凝练为一点后再彻底释放,一举将天地棋盘破坏!   他仔细计算过,帝尊通过将棋盘和天地凝结,让棋盘拥有了一定的自动修复能力,这一击若能成功,它将在二十个时辰后开始抽取天地元气自行回复,那时便是它最脆弱的时候!   同时也是欧阳灭明指挥的修真联盟精英杀入的时候!   既然决定要杀,就把杀得彻底,让冰原没有能力再次站起来!   李夜吟在凝聚力量准备给冰原致命一击,帝尊也露出了肃然的神色。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知道李夜吟一旦下定决心就必定要让对头彻底毁灭,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李夜吟的决心!   “要破阵吗?”帝尊面色冰寒,手指棋盘内的两点,对无头僧们道:“带他们来见我!”   “是!”   ……   ……   阴云还在不断降下,密布的运气让天地的运行都受到了阻碍,被天地棋盘强行分割成一块块的天地元气受到来自李夜吟的吸引力,疯狂地呼啸起来!   它们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涌到李夜吟的身边!   这一片空间的天地都快被过分充沛的元气弄得要爆炸了!   当然,涌过来的不仅仅是元气,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也趁着混乱一起过来了。   李夜吟嘴角流出冷笑。   很好!   我正愁找不到你们呢!   无头僧们在黑暗中疾驰,他们甚至不需要停下来确定李夜吟的方位。他的气息太过强烈,在这个昏暗的世界里,他就像照亮夜晚的明珠那样让蛾子发狂!   李夜吟感应到他们的接近,侧过脸,对肩上的金龙道:“去拦一下,我虽然打算大开杀戒,但是也不想为小猫小狗浪费力气!”   小龙知道他的意思,而它也有段时间没有品尝杀戮的味道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一下!   “明白,主人!”   金色的闪电窜入浓雾深处,它虽然体型娇小,但是力量却不是一般的修士能够想象,何况无头僧虽然强大,他们的身体却是大半掺入了完全的黑暗元素,遇上这以灵气和正气凝结而成的生物,根本是快刀遇上烂豆腐,一个龙威横扫过去,就是一大片的崩溃!   当然,也不是每一个敌人都如此不堪。小龙能够感受到其中混杂了不少强横的存在,但是主人发了话,不许恋战,所以那些强横的,就由着他们冲到主人面前,交给主人收拾吧!   它只负责欺负弱小!   唯一让它不痛快的是地下那只蓝色的蝎子。   这蝎子的能力未必够看,但手段却狠毒得非比寻常。   它藏在浓雾中,躲在地底下,总是趁着小龙和无头僧们大战的时候出手!   它的身体乃是蜃气和火毒的结合,每一次出手都会至少让无头僧感到一阵头昏目眩,而大战之时,任何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导致胜负局面,何况是这等烈毒造成的伤害!   虽然不屑蓝晶的卑鄙,但必须承认,有了蓝晶,战斗变得更简单了。   小龙不是贪恋虚名的龙,蓝晶要横插一杠,它也不介意,反正主人那边自然会记得它的功劳,同时也记得这只蓝蝎子的卑鄙无耻!   ……   轰轰轰,气流开始出现第一次剧变,凝结成固体的元气如爆炸一般轰起蘑菇云!   无头僧们停止了动作,小龙和蓝晶也镇住了。   他们固然知道李夜吟强大,可是直到这一次,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他究竟有多强!   只是一击挥出,百里内的天地便仿佛因为这一声轰鸣而失去了声响和颜色!   元气停滞,感官剥夺!   小龙看到蓝晶近在咫尺,嘴巴张张合合正说些什么,声音居然完全听不到!   甚至连神识联系也被阻断了!   爆炸只持续了刹那,可任何一个不幸被卷入的都会觉得一百年也比不过这瞬间的可怕!   可惜就算是这样的感慨,也只有极少数的人有机会发出,因为在此撼动天地的一击前,大部分的修士都……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而这还只是第一击!   最微不足道的第一击! ☆、第474章 天地棋盘,再生!   第一击的余势还未老去,第二击紧随其后!   经过第一击的冲击,无头僧们已经意识到对手的非比寻常,但是任谁都没想到,如此惊人的第一击之后,还有第二击,而且它的厉害程度更是第一击的数倍以上!   如果硬要做个比较的话,相较于第二击的强势,第一击只等于小孩子挠痒痒!   一击轰出,升起的不是贯彻云霄的蘑菇云。   以李夜吟为中心,一阵清风缓缓流泻,这清风看似温柔其实犀利至极,风掠过,万物生机都被掠夺!甚至连无形的结界也没有逃过!   如此温柔的时刻,也是如此的绝望,方圆五百里内,所有与他对抗的力量都因为承受不住这一击的冲击,陷入了毁灭状态!   李夜吟长吐一口气。   这连续两击可谓嚣张到了极点,对他本身力量的消耗却几乎等于零。   他此刻静下气,只为最后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击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   当然,也是为了给那些即将死去的敌人们最后一次看世界的机会!   天地棋盘确实是个厉害的手段,但是它最大的弊端也因为它的天地棋盘,它的强大和脆弱,都因为同一个原因!   “对不起,你执意要破坏我的世界,我也只能毁掉你的世界!”   李夜吟慢悠悠地说着,声音不大,却让天地为之动容。   战斗进行到他们这个层次,决定胜负的已经不是修为高低,而是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和应用了。   帝尊听到李夜吟的声音,端坐在通天大炉前的身形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是如此冷静,仿佛整个冰原被毁也不过如此!   他只关心通天大炉能不能够顺利地凝练出变幻之气!   从李夜吟踏入天地棋盘时开始,它就已经被遗弃!   “无头僧和天地棋盘都不过是我领悟天地法则的道路上的工具,你就算打败了它们,也只是勉强追上我的脚步。”   冷冽地笑着,帝尊突然睁开眼睛,顿时,冰原的天地再次凝固!   大地发出一阵阵轰鸣,地面裂开无数细缝,缝隙中滚烫的虬根汹涌而出!被法力切割成四方平整模样的冰原再次陷入冰雪花的包裹中。   滚烫如火,寒冷如冰!   在这因为冰雪花而再次凌乱的世界中,唯有两处始终坚持着比火焰更浑然的纯净。   他们就像嵌在冰原世界的两枚异数,遥遥呼应着,构成一个微妙的平衡,彼此间任何一个气息变幻都可能让冰原和他们的微妙平衡瞬间破坏!   “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吗?”李夜吟低下头,以神识呼唤着。   李玉暖感受到他传来的暖意,本就自若的面容顿时绽放了微笑。   “能感受到你的声音,需要我做些什么?”   李夜吟回道:“什么都不需要,只想请你静静的欣赏我的表演。看我如何一击把这个棋盘彻底拔出!”   李玉暖听到他如此自信的宣言,嘴角露出了微笑。   “好,我等着!”   话音刚落,天地再次轰隆震撼起来,强大的力量几乎要把整个世界都化为灰烬一般,大地因为力量的肆虐而颤抖崩溃,云层被力量轰得支离破碎!   方方从冰原深处生出的冰雪花,也承受不住这份几乎要把世界都夷为平地的力量,花瓣摇落,凌乱如雨,枝干断裂,噼啪不绝!   就连如烧红的铁板般的虬根,也在力量的驱使下四分五裂!   不夸张地说,整个世界都要因为这股力量碎掉了!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气息所有的力量在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在这集结了天地的威势的攻击下,云层裂开,白昼消失,露出无垠的宇宙。   然而即使是繁星,与他的光芒相比也一样黯淡无光。   荒原上,所有的人都昂起头,仰望着,接受前所未有的心灵轰击!   他们从不知道,人居然可以纳天地法则为自身法则,将自身化为天地!   而如此可怕的力量还只是渡劫五重!   在其之上的渡劫九重又该是何等骇!人!   还有那万世仰望的彼岸境界!   看到渡劫五重的威势,已经没有人怀疑渡过彼岸可再造天地的传说了!   ……   ……   力量肆虐,这一整片天地都处于近似大地初开的混乱状态,但是这份混乱却被另一股力量有序地控制着,看似凌乱,其实一切都在掌控中。   李夜吟立在光辉的中央,他能轻易感受到万物的存在,数以亿万计的粒子萦绕着他,身体几乎要融化,却又在融化的下一个瞬间再次地被凝结。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一份机缘。   内心深处,他暗暗地想着。   当他自身的精元与天地棋盘强行拘束的天地融合,他居然部分吸收了天地棋盘的法则,自身也因此对渡劫五重以后的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   最为难得的是,帝尊自创的小棋盘嵌入大棋盘,彼此勾连束缚的手段,让李夜吟此刻的感悟都能事无巨细地全部传入李玉暖的心中,甚至比他体味得更加彻底。   这或许也算是意料外的收获吧!   疯狂的肆虐还没有结束,天地却开始平静。   被一层又一层的力量反复蹂躏过后的冰原不再有高山和盆地,地面好像被强行平整过一样,一马平川,表面覆盖了厚厚的沙土,还有各式的残骸。   碎裂的花瓣,散乱的尸骸,以及各种破碎的符文。   这惊世一击竟然彻底改变了冰原的地形地貌!   可惜身处其中的李夜吟却无法兴奋。   气息平和后,他清晰地感受到,因为他的这一击,位于神庙最深处的通天大炉,居然出现了   凝练成功的征兆!   大炉内,已经凝练出了第一丝变幻之气!   虽然只是一丝,却也意味着帝尊在渡过彼岸的道路上的更进一步!   他们,当真已经没有办法再追上去了吗!   李玉暖不服,李夜吟更不相信命!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冰原的最中心飞驰而去!   他们要在帝尊变得更加强大前,将他彻底绞杀!   ……   ……   荒原上,精心挑选的十万修士正整装待发!   虽然依照李夜吟的嘱咐,参加的队伍的修士都必须是元婴以上,但和修真联盟一番商议后,欧阳灭明却决定将范围扩大到金丹以上,由此凑出十万修士集结成队伍!   十万修士,全部金丹以上,其中更有为数不少的化神!   如此磅礴的力量,就算遇上渡劫期也有一战之力!   这是修真联盟几千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力量!   而北域十城的神君后裔们,也都在大战之前以秘术强行复活了血脉之力!   虽然如此一来难免暴露了北域十城的真正底牌,但是当容貌迥然的北域精英们加入队列的时候,众多修士感到诧异的同时,更多的却是荣幸!   上古传说原来并非谎言,他们居然有幸在万年后与那一战的英雄的后裔们同进退!   他们并不知道,当年十一位神君围攻帝尊才勉强保持了不败的局面,看到自己有幸和传说站在一起,心中无不激荡着足以让血液都沸腾的热情!   他们正在参与历史,正成为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欧阳灭明看了眼已经彻底激动起来的队伍,突然挥出雷神剑,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激动,觉得自己正在参与历史!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们,历史其实是无数凡人组成的,个人的力量再强,如果不能为天下做一些正确的事情,就算修到了顶端也只是个最普通的修士,一个贪生懦弱的可怜虫!”   “修士废除人欲,不断苦修,只为得到天道眷顾。为了求得大道,我们甚至对苍生万物都淡漠了感情。但是上古时的时候,修道的概念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却有那么一群人,不经修道就可以惊天动地长生不死!他们被尊为上古圣贤,他们最初都很平凡,最终却引导天地万物从荒蛮走向文明,从穷困走向富强!”   “今日一战,谁都不知道生死胜负,但是你们既然有幸参加这个改变历史的时刻,就不要辜负了天道的眷顾!竭尽自己,让千秋万代提起你们的名字的时候,都感到荣幸!”   一番话,激起万丈烈焰!   “我们可以后退,我们身后有无尽的土地,但那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根!谁舍得自己的家被异族入侵!求天道求长生固然重要,但是我们要坚守的,却是值得用生命守护的信念!”   生命,家园,亲人……这些最为简单但也是最为珍贵的东西,就算修士远离了红尘万物,不再为情感所困,但他们始终记得自己的本源,记得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此刻,无数细小的感动涌上心头,汇聚成最强大的力量,激励着他们,让他们忘记了生死畏惧!   而后,诸位化神期一起用力,冰原的封印被缓缓破开!   暴露在十万修士面前的是彻底的荒芜,到处都是让人心惊担颤的凄凉景象。   然而就在这份凄凉中,却残存着足以让世界为之崩溃的可怕力量。   冰原的力量!   即使是渡劫期也无法将之彻底消除的可怕力量。   当这股力量完全笼罩世界的时候,死去的树木重新站立,破碎的花瓣回到枝头,甚至连已经化为飞灰的无头僧们也都再次凝练成黑暗的人形,披着褐色的斗篷,理所当然地垂首而立,构成无法攻破的强大屏障。   “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   一声悠远的欢迎从冰原深处飘出,原本残破的环境,顿时变得杀机四伏! ☆、第475章 白骨王座   巨大的能量化为流光滑过世界,破败荡然无存。   呈现在十万修士面前的,是一张壮丽而华贵的画面。   碧洗的天空变成摧城黑色,满目疮痍的大地被强制平整,地面上,数以万计的石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地面呈现出晶化的平整光滑,但是没有人敢贸然踏上去,地表满是浓郁得令人胆寒的火元素,而冰原的地下更是火焰勃勃随时准备喷发!   每一根柱子上都缠绕着藤蔓,浓绿之上,血红的花肆无忌惮地盛开。   都是冰原特产的冰雪花。   酷热与严寒交错时,非但没有出现冷热中和,反而默契般划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一旦进入冰原范围,身体就会处于冰与火的交错支配中,极寒与极热同时入侵,带给不畏寒暑的修士也难以忍耐的痛苦!   这就是冰原的待客道理!   无头僧们或许挡不住李夜吟,可是修真联盟的十万修士想越过这条封锁线,却是痴心妄想了!   凤清德见状,率先上前一步。   他是在场所有人中最熟悉帝尊手段的,看到这片磅礴迷宫时,也没有露出半分惊讶。   “想不到时隔万年,再次来到天宫,还能得到您如此隆重的欢迎,我感到异常荣幸。”他正色说着,让习惯了他的无赖面孔的修士们都震惊不已。   话音刚落,方才传出“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欢迎的方向,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你这自我感觉良好的毛病,也是一样万年不变。这并不是欢迎你的阵势,不过我相信你就算听到了也会假装没听见。”   凤清德哼了一声,他闻着味道就知道此刻和他说话的人是谁。   “沙凤,青凰,你们两个都出来吧!我讨厌帝尊不假,但是我更讨厌你们这两个装腔作势的!”   话音刚落,万千巨柱构成的迷宫上空就刮过一阵旋风,两只体型硕大翅膀足以遮天蔽日的凤凰从冰原深处款款飞来,翩然优雅地停在宫殿中。   和凤清德辉煌的金红色不同,这两只凤凰,一只通体金黄,一只衣裳淡青,乃是一男一女。   “我们归属帝尊的阵营,因为我们对你这个所谓的凤凰之主彻底的失望了!”沙凤和青凰异口同声地说着,“凤清德,你作为焚日神凤,继承凤凰族后可曾做过一桩为凤凰谋福利的事情吗!”   “……”   面对沙凤和青凰的指责,凤清德无言以对,但他毕竟是凤清德,稍许沉默后马上就恼羞成怒道:“我承认我不是个称职的凤凰之王,但这不是你们牺牲凤凰一族的骄傲成为帝尊爪牙的理由!”   话说完,随即双手张开!   顿时,刺目的光芒盈满天地,绚烂中,火红衣裳化为流光,而后整个身体都展开了!   凤凰真身出现!   不愧是凤凰一族的王,只看体型就比方才两只凤凰加起来还要大!   “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认同。那我们就照着凤凰一族的规矩,真身决斗吧!”   沙凤和青凰闻言,金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杀机。   “你主动邀请,我们又怎么可以拒绝!”   说完,分别化为金色和青色两只凤凰,与凤清德所化的金红大凤凰一起,飞到冰原的上空,缠斗起来!   它们都是凤凰一族,随便一个翅膀伸展都可能卷起一阵飓风,也亏得这里是冰原,是天地棋盘的控制范围,这才使得它们缠斗互啄时激起的气息乱流不至于把半片天地都打得崩塌了!   所以,虽然有些荒诞,但这里确实是它们解决凤凰一族内部宿怨的最好场所!   ……   三只凤凰在上空搅得天地变色,地面的修士们,也陷入了苦战。   这次的作战计划名为闪电,十个指挥每个人都携带了一个小型的通讯玉石这种雕了灵族阵法的通讯玉石能够抵消天地棋盘内的乱流对通讯的影响,和李夜吟随时保持着联系。   虽然先前的震天一击已经让天地棋盘的变化节奏紊乱,但是要彻底的毁掉棋盘,却需要至少五千名修士一起努力!   而欧阳灭明和修真联盟的自作主张,让局势朝更有利于李夜吟的方向发展了。   要破天地棋盘!   要彻底毁掉天地棋盘!   一边往冰原中心的神庙疾驰,李夜吟一边取出通讯灵石挨个地指挥着闯入天地棋盘的修士们。   他依照每一个通讯灵玉的持有者所在的方位,发号施令。   “甲三,你立刻带你的人,以最短的时间往右侧行进三百,那里有一个阵盘,起出这个阵盘,用真火将它熔炼!”   “是!”   ……   “丁二,你的人,不要管周围出现多少幻觉,用司南一直往前走,看见拦住你的,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全部给我杀!直到遇上一个金甲傀儡,那个傀儡就是阵眼,务必将它碎掉!”   “是!”   ……   “午,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前进!”   “午八遇上一条河,河边有大量的妖兽驻扎,无法渡过,请求……”   “不要管那些妖兽和河流,用火攻!”   “可是”   “不要说什么可是,全部用火!”   ……   赶路的同时还要指挥十条线路的进退,换做任何一个修士此刻都已经心力交瘁,但李夜吟却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紊!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帝尊最合适的继承人。   可惜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和帝尊相反的道路。   ……   ……   修真联盟节节凯歌的另一面,则是无头僧们的不断溃败。   但是作为大天地棋盘的主使者,帝尊却对这种溃败表现出冷漠甚至于可笑。   自联盟攻入冰原开始,他就不再管冰原的死活,只是端坐在通天大炉前,双眸微眯,陶醉地汲取着已经形成一缕的变幻之气。   这种集合了天地间最玄妙的变化后才凝结成的青色物质,流入他的体内,瞬间滑过所有经络,带给已经渡劫九重的身体难得的麻醉感。   仿佛整个人都被这股力量净化澄清了一般。   而这也只是一缕,如果能够凝练出足以让他抵达彼岸的分量,那种感觉又该是何等的醉人!   帝尊的面上,露出了微笑。   然而,正是陶醉的时候,却有一些不舒服的东西正在接近!   至少两股气流异流,每一股都蕴含着恨不能把他撕成碎片的仇恨,以及将这个念想化为现实的力量。   他于是难得地分心看了眼手边的棋盘。   在这小小的白玉盘上,如实地展现了发生在冰原上的所有厮杀。   本该是无头僧占据的世界,此刻已经一片都被代表修真联盟的白色覆盖,这个可恶的事实让他脸色变得难看,甚至于开始愤怒。   但下一个瞬间,他又露出了笑容。   “不愧是我的儿子,不愧是我竭尽全力培养出来的好儿子,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你做得很好,做得比我期待得还要好!”   他的笑容是那么真挚,甚至让追随他的无头僧们都感到胆寒。   “我已经不需要你们了。”他轻声说着,突然长袖挥舞,顿时,荒芜的灵境再次出现奇妙的变化!   大地变成了黑色的沼泽,像怪兽张开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将地面上除了帝尊以外的万物全部都吞噬!   无头僧们也没有例外。   被深厚的虔诚束缚的他们,和被他们掠夺来的已经拔出了大部分神识只是行尸走肉的修士们一起,被无声地吞噬。   黑暗深处,传出胆寒的咬嚼声,吱吱咔咔,每一记声响都让人牙酸脑疼。   帝尊闭上眼,享受着这个声音。   毁灭带给他无限的快感,甚至于险些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所有能够给你的,都已经给你,你也该给我本应的回报了。”   他深情地说着,通天大炉突如其来地颤抖了一下,地面于是浮起一层血色薄雾,薄雾中,隐约可见亿万苍生的幻觉。   他们都是刚刚被大地吞咽掉的帝尊的信徒。   相对于被吞噬时的平静,此刻的他们,全部表现出龇牙咧嘴的狰狞。   他们仇恨,他们愤怒,但是他们却逃不过被通天大炉一口吞掉的命运!   这也是帝尊让大地把他们吞噬的目的!   他需要他们的愤怒,这些愤怒将转化为黑暗,融入通天大炉里,凝练出更多的变幻之气!   轰   铜炉再次打开,亿万生灵被一起投入,无数的生命混着无数的诅咒一起在铜炉内翻滚肆虐,帝尊的面色却是无比的平静。   他悠然落下。   以他的落地点为中心,方才还黑暗如深渊的大地,唰地一声,变成了郁郁葱葱的草原。   大地吐出无数白骨,自动自发地构成骇人的白骨王座。   帝尊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此刻的他,便如李玉暖在月无心的梦境中看到的那样,身披黑色的华袍,头上戴着白骨花环,端坐在以万物苍生铸成的王座之上。   葱绿的大地,只加倍衬出他的可怖。   天地棋盘濒临崩溃,端坐在王座上的帝尊却露出漫不经心的笑。   “废物就是废物,一千个一万个绑在一起也还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好在还有你,我亲爱的孩子,你到底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话音刚落,通天大炉爆发出地动山摇的一声怒吼,方才吞下的万物苍生居然已经全数被炼化完毕,化为浓郁的变幻之气,缠绕在帝尊的身上。   本就恢弘威严的面容变得更加不容直视,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悠然道:“逆臣们,做好迎接君主回归的准备了吗!” ☆、第476章 真身决斗   “他果然还是疯了!”   帝尊的宣战,李夜吟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对这个日益疯狂的人,他已经连最后一点的同情也没有了。   李玉暖紧随其后听见帝尊的声音,同时感知到了他那丧心病狂的手段。   难怪冰玉说他是个彻底的疯子!   为了一个根本就虚无缥缈的彼岸之梦,不惜牺牲千万人的性命!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他们必须阻止他!   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着,一前一后地掠进了神庙。   此刻的无头僧们,或是在天地棋盘内抵抗修真联盟大军,或是在灵境内沦为帝尊更进一步的牺牲,偌大的神庙居然只剩下个恢弘的表壳了。   两人进入神庙后,长驱直入,没有任何抵抗。   他们很快就在大殿顺利会和了。   这里本是天宫最为恢弘的部分,如今却沦为了魔窟,看着大殿中央那泓汩汩不断的黑暗之水,李玉暖没有任何迟疑。   走上前,拔出剑,刺入黑暗之中!   刹那间,黑暗开始暴走,浓郁的黑暗之气冒出,与薤露剑的力量进行一场交错纷乱的战斗!   这种战斗存在于每一颗水滴之中,虽然没有声响,却激烈得让人无法想象。   李玉暖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   李夜吟于是适时出手,掌心叠在她的手背上,阴阳融合的力量毫无芥蒂地润过两人的经络,化为淡灰色的线流入长剑中,浸入水中!   本来捉襟见肘的局面,立刻得到逆转!   得到阴阳天地之力的支持,薤露剑不再被黑暗之力压打,但是黑暗之力却也没有马上露出败局。   水滴中,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发生。   融合!   最为玄妙神奇的融合,出现了!   本该完全相反的两股力量从最初的排斥到逐步的平衡,最终缓慢地勾出黑白两色的漩涡,迅速而激烈的融合着,黑色的水消失了颜色,转变为最澄清但却也最接近本源的液体!   成功了!   李玉暖长嘘一口气,拔出了薤露剑。   经过这一场融合,她隐约领悟了一个道理,虽然这个道理还有些朦胧不清,可是她相信,她很快就会完全抓到这一丝领悟,抵达更高的境界!   “我们一起进入灵境吧!”李夜吟理所当然地拉住她的手,建议道。   李玉暖微笑了,她在已经开始变化融合的水池边留下一些印记,如此一来,等他们的同伴进入神庙后也能最快速度地找到他们,支援他们。   虽然占了人和的优势,李玉暖依旧不敢夸下海口。   她知道,帝尊实在太强了,就算是把修真联盟的全部修士都绑在一起,恐怕也不能打败他。   所以,不管目前的形势如何看好,他们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   ……   穿过通道,抵达灵境,看到和上一次造访时迥然不同的风景时,李玉暖露出了微略的惊愕。   玉树琼花全数消失,充沛的生命力也无影无踪,世界只剩下荒芜和枯萎,地下的细草看似郁郁葱葱,其实生长在黄沙之上,草丛深处,不着痕迹地藏了大量白骨,冷不防看到,激得人心惊胆战。   “这里我来过。”李玉暖细声说着,她发现此地的景象竟和北冥冰宫内的幻觉以及月无心记忆中的白骨荒原一模一样!   李夜吟知道她想着什么,温柔道:“他似乎想和我们在万年前决生死的地方再次决斗。”   李玉暖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甜蜜的笑。   她还记得冰宫里的那场幻觉,女人拖着长长的衣摆,踩过重重尸骨,走上白骨祭坛,与白衣的男人一起对着那悬挂在黑色十字架上的爬满蛆虫的黑衣发誓:即使被命运彻底抛弃,他们也终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地方!   而今天,他们果真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命运开始的地方。   虽然她不是魔尊,他也不是月无心,但他们的心,却比当年的冰玉和月无心更加执着!   “害怕吗?”李夜吟低声问道。   李玉暖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害怕,能够在命运开始的地方,将所有的事情做个了断,也是命运的安排吧。而且,万年前的他们封印了阳翊,今天的我们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   “你很自信。”   滚雷般的声音自四面八方骤然响起,震得两人都心神翻滚。   李玉暖的手变得冰冷,但因为被李夜吟握着,寒意很快就消失,化为淡淡的温凉。   “不是自信,而是相信!天道固有恒,它必定不会让你这种牺牲亿万生灵只为一己之私的人……成就大道!”   她骄傲地说着,挺起胸,满腹的自信。   帝尊没有再说话,他以手指轻拍白骨王座,嘴角满是不屑。   他的眼睛在李夜吟和李玉暖的身上不断游走,当他看到两个人紧紧交叠的十指时,威严的面容有了一丝裂缝。   “离开他!”他说,“你是配不上他的!”   李夜吟微笑道:“感情的事情不存在谁配得上谁,只是爱和不爱的道理。你一直都觉得我们两个不般配,可是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情吗?你是阳翊身上剥离的黑暗面,你根本没有人的感情,又怎么会懂得配上配不上?”   李夜吟的话,彻底戳到了帝尊的伤处。   容裔被他完全吸收的时候说的话还在耳边,他如此疯狂刻苦的企图突破彼岸,正是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完全的阳翊,是灵族的后裔,唯一的天才!   但是李夜吟的话,却把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一面彻底的剥离了。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口气,妄自尊大,毫无礼貌!”他冷酷地说着,每一个字符都酝酿出毁灭的气息。   李夜吟看了眼李玉暖:“我也不需要你的喜欢,反正……不管你是喜欢或者不喜欢,我们都会在一起,你永远无法阻止我们,更不要说……结束我们的关系!”   “……很好!”   帝尊咬牙切齿地说着,突然双手一拍地面。   顿时,大地如毯子一般扭曲动摇,李玉暖想要升空回避这阵地动山摇,却发现整个灵境内的真元都处于帝尊的控制中,她根本无法调动一丝一毫!   甚至连她的体内小世界也因为收到帝尊的侵蚀,开始运转无力,出现枯槁萎缩的迹象!   “你”   只是一个字符的吐出,都让她竭尽全力。   李夜吟也同样处于压力的包围中,因为他的灵族血脉,他感受到的压迫比李玉暖更加严重。   但是他却没有半点露怯,被震得出血的手指紧紧握住李玉暖,就算一起被帝尊的愤怒碾碎又如何,他是绝对不会松手的!   但这只是帝尊的计划的最开始!   随着力量的日益庞大,他已经越来越不能容忍违逆他的存在了!   即使那个人是他的至亲!   李夜吟的一再不顺从,让他的心只剩下愤怒和仇恨,此刻,疯狂在内心深处肆虐狂涨,化为有形的火焰燃烧在茫茫白骨荒原之上。于是凄厉的一幕出现了,万物都笼罩在血一般的火焰之中,而天空更是被染成了焦黄血红的颜色,通天大炉突然翻倒,岩浆喷出,像是整个世界都要结束一般!   在这种令天地万物都为之颤抖的力量面前,帝尊是唯一的平静。   无数岩浆化为地狱厉鬼疯狂的攀爬在草原上,它们向他汹涌而去,簇拥在他的白骨皇座之下,将那本就阴深可怖的高台推到了更高的位置,几乎要和天地结为一体!   帝尊坐在了天地间最高的位置,看着伤他最深的儿子和他最为不屑的女人的苦苦挣扎,嘴角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懂的笑容。   “你们不该背叛我。”他低声说着,似乎对李夜吟等人的背叛到底还是有些介意。   李玉暖没有说话,在这股吞灭世界的力量面前,他们仅仅是站稳就要竭尽全力,说话变得异常艰难。   帝尊又叹了一口气。   棋盘上,代表无头僧的黑色已经越来越少,修真联盟的那些废物很快就要进入神庙了。   可是就算能够进入神庙,这一场战斗的结局也已经注定。   境界的距离根本不是人数能够持平,他微笑着,突然伸出手,轻轻一挥,顿时,天空被撕破!   灵境不再与外界割裂了,冰原的寒冷空气肆虐地飞进,更有铺天盖地的血红飘落,让因为通天大炉而滚烫的天地多了几分寒冷。   随着这股力量一起进来的还有凤清德!   沙凤和青凰虽然是凤凰一族中的佼佼者,但就算得了无头僧的秘术,他们依旧不论是体型或是修为,都无法和凤清德相提并论。真身决斗的结果可谓是毫无疑问,在凤清德的烈焰和巨大之下,两只凤凰就像被老鹰罩住的小鸡,很快就溃不成军,羽毛零落如雪。   眼看这两只就要被凤清德啄死,灵境和冰原世界突然打通,凤清德立刻大度地放下两只手下败将,飞到灵境世界,支援李玉暖和李夜吟。   它是辟邪的凤凰,虽然进入灵境世界后也难免被帝尊的法则左右,却到底比李玉暖和李夜吟的情况稍微好一些。   一进入这个世界,立刻冒险低空掠过,伸出爪子将独木难支的两个人勾起,甩到自己背上。   躺在熟悉的柔软上,李玉暖长嘘一口气。   “谢谢你。”她由衷地感谢着。   凤清德道:“我们是同伴,没必要说那种客气话!如果你真得很感谢我,就以身相许吧!”   李夜吟闻言,哼了一声:“等事情结束以后再说废话,眼下最要紧的是……打败这个疯子!” ☆、第477章 并肩迎战   “但是……他实在是太强了,我们该怎么办……才能……”李玉暖苦恼地看着李夜吟。   李夜吟那总是智珠在握的面容也第一次划过了艰难。   “我也不知道,虽然能感觉到转机的存在,可是我完全看不到转机在哪里!我……”   他闭上眼,痛苦地说着。   “我和帝尊之间的血脉联系正在变淡,也就是说,他真的如他所言地,准备和我彻底斩断了关联!”   李玉暖闻言,心中大惊。   她固然不喜欢灵族,可是看到帝尊的强大后,她又无比庆幸夜吟是灵族血脉。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灵族的血脉早已濒临枯竭。只要帝尊对夜吟还有一丝一脉的情缘,就算三界都被毁,他也能活下去。   可是现在,帝尊要斩断这份感情了……   “向他低头吧。”她苦涩地建议道,“虽然向他低头让我很不情愿,但是……他对你……总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我希望你能活下去!活下去,才是……”   “如果一定要向他屈膝才能活下去,我宁可和你一起死!”李夜吟平静地说着,揽住她的腰,亲昵道,“当然,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不介意拿我的命换你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你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李玉暖急切道。   李夜吟闻言,莞尔一笑:“所以我也不会接受。”   李玉暖顿时明白了,这个男人,直到这个时候还不忘……   “而且我们并没有完全山穷水尽,我不相信十万人众志成城,执意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战局不会出现转机!”   听得此话,所有人皆是心头一震,阴霾浓重的天空似乎也沁出了金色光芒。   是啊,虽然他们眼下处于绝对的颓境,可是希望并没有彻底失去!   他们还有最后的手段!   欧阳灭明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对李夜吟道:“北域九族确实还有最后的秘术,能将数万人的力量短期内凝聚在一个人的身上!强行造出一个绝世强者!但是这个力量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而且只对北域九大世家的血脉有用。另外它的准备时间……”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却也是陷入绝望中的人们这段时间里听到的最惊喜的消息了。   “需要多少时间,你只管说!”李玉暖干脆道,“只要能够将这个疯子镇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昂头看着天空的。   在那血红天宇的正中央,白骨砌成的王座上,帝尊平静地笑着,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你确实是匹世无双的强者,但我们还是要和你会上一会!”她骄傲地说着,转而对下方吩咐道:“所有人都听好了,重新整顿军纪,我们要和他决一死战!”   话音刚落,身形直接爆冲天际,比李夜吟和凤清德都更加犀利。   随她一起冲锋,是一道金色!   以秘术强行让自己快速长大的小麒麟此刻不再掩饰麒麟之威,金色的蹄子踏过的地方,天空都炽热得要燃烧了!   金麒麟!   万年不见的金麒麟!   血红的天空,凡是被金蹄划过处,血气都不由自主地荡开了几分。   “居然一只幼崽就有如此威力。”   一眼看出金麒麟和李玉暖居然气息相连的帝尊,虚无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兴趣。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他说,“你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女人,福泽深厚,机遇无双。这样吧,你臣服于我,做我的奴隶,我可以在灭世以后留下你的城,让他们继续繁衍生息。当然,想和我儿子在一起是绝对不可能的,你的血统太卑贱,做他的侍妾也不配!如何?”   “轰!”   对帝尊的这等狂妄言论,李玉暖不予回答,小麒麟更是挟天地之压,发力狂奔,冲到距离白骨王座不远处,口中熊熊火焰喷吐而来,几欲烧毁半片天空。   “可笑!”   麒麟的通天愤怒,让帝尊的嘴角露出了冷笑。   就凭这等微末伎俩也想伤到自己!   衣袖一卷,一股磅礴的气流飞出,将那小麒麟吐出的火球当空击碎,而后手指轻轻一划,就有一道白光掠过麒麟的身体,防御无双的金色鳞片被这一剑划出丈余长的口子,伤口处血肉翻滚,甲片零落,惨不忍睹!   “你”   “吼!”   小麒麟发出痛苦地戾吼,李玉暖急忙抱紧它。   小东西本来已经剧痛难忍,看到她满面惊恐担忧地伸手,居然强挤出微笑,卷着尾巴撒娇地蹭了几蹭,似乎在告诉她不要怕,伤口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一般,懂事得令人心疼。   但它确实很痛苦,即使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蹄子随便一个踢蹬,也能带给周围的空间一阵挤压,像是要把四面的天空都踩碎才能舒服一般。   帝尊端坐王座上,单手支颌,微笑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臣服还是死亡!”   李玉暖一边安抚小麒麟,一边抬头傲然道:“从来都只有一个回答,你何必再多问!”   “好!”   帝尊的嘴角吐出冰冷的字符,而后“嘭!”地一声,掌印按下,李玉暖甚至还没有回过神,身体已经被小麒麟踢开,幸有李夜吟和凤清德紧随其后,反应及时才堪堪接住。   可是小麒麟就没有这份幸运了。   正面承受帝尊一掌之威的它,全身的骨头都吭哧碎裂,身体更是因为这一掌生生从九天掉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将平原砸出了一个数丈深的大洞!   看到万年难得一见的金麒麟居然也一招之间就被击溃,众人无不神色黯然,丧失了仅存的斗志!   “一群废物!”   俯瞰着万千蝼蚁,帝尊的脸上只有深深的不屑。   “冰玉,无心,这就是你们竭尽全力想要保全的世界吗!如此丑陋,如此不堪!如此可笑!”   他感到深重的空虚,于是闭上眼,昂起头。   “算了,一切就此结束吧,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个世界,但是你们却如此爱着这个世界,我……就把它彻底毁掉,给你们陪葬吧!”   说完,手掌抬起,对准交织着恐惧和绝望的大陆,嘴角一抹冷笑缓缓沁出。   而后,双手一起按下!   “住手!”   突然响起的声音没有让帝尊生出丝毫的兴趣,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凤清德,你也是个废物!”   虽然在大部分修士眼里,似凤清德这等存在已经非常了不得,但在帝尊看来,它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扁毛畜生!   不过凤清德一直都知道帝尊看不起他,所以压根就不在乎。   他嘴角冷笑,反唇相讥道:“我虽然是个废物,却比你强了那么一点,至少没被人锁在冰原下一万年都出不来。”   帝尊闻言,威严的面容划过一丝冷冽。   “很好,”他手指轻打扶手,温柔地说着,“你们这些年轻一代果然都很好,非常的努力,让我看见了就想……杀!”   话音刚落,天地再生变异!   只是他一掌飞出,本还处于酣斗中的冰原顿时多了一个巨大的手掌,山川崩裂,被卷入这一掌范围的所有修士都……   血雨铺天盖地,整个世界在此刻变得猩红潮湿!   这就是渡劫九重天的境界!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万物变得比蝼蚁更加可悲,那些还处于战斗状态的修士们,仰起头,看着帝尊投射到天空的磅礴虚影,内心深处涌起深重的无力和绝望!   难怪帝尊一人就能掀起惊天动地的大灾难!   难怪万年前那么多的精英结合在一起也只是把他封印!   他的强大,确实不是他们这种层次能够想象的!   他们的差距,早已不是蚂蚁和大象,天空和大地,而是……星辰与尘埃了!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即使憋足了劲、十世轮回也不可能追上!   “我非常好奇,是什么给了你们自信,让你们竟敢站在我的面前!”   帝尊冷笑着,端坐在王座上,俯瞰着芸芸众生。   他们如此脆弱,连他的一掌之力都接不住!   “你们真以为集合了修真界所有力量,就能打败我吗!”   言辞中,甚至带上了淡淡的无奈和倦意了。   听到这话,修真联盟的所有人都心胆俱裂,他们确实地感受到他的强大,已经失去了几乎全部的对抗意志。   何况他还再次出手了!   只是随手的一挥,就有数道白龙从指尖飞出,狂啸着,掠去远方!   而后,远方一座城市崩塌了!连同城市内居住的数以万计的修士,全都被一掌生生轰杀!   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抗,连呻吟都未能发出!   一座城,连同百万人口,就这样在他的掌下被抹去了!   见识到帝尊的疯狂,李玉暖的脸色再次剧烈变化。   “你不觉得太残忍吗!你还有没有人性!”   “残忍?这个世界本就是强者为尊,灵族的规则更是弱肉强食!”   帝尊缓缓地说着,他的眼睛由始至终只看着李夜吟。   “夜吟,我一次次给你机会,宽容你的无礼,你却总和我作对。其实,依照灵族的生存法则,儿子和父亲作对也没有什么不对,如果你能胜过我的话。但是……好好看看你的同盟者们吧!这些所谓的修真界的精英,弱得连接下我一掌的资格都没有!”   他冷漠而刻薄地说着,目光扫过,十万修士无不被震得心神崩溃。   他是渡劫九重的至高强者,距离彼岸只有一线之遥,世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那么的微不足道。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阳翊的孩子。所以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退下吧,我会独独保留你的性命,让你能够跟在我身边,看我渡过彼岸后创造出的辉煌世界!”   “如果我拒绝呢?”李夜吟挺直了腰干,微笑地说着。 ☆、第478章 天之怒,狂澜起!   帝尊笑了,目光懒洋洋地扫过那一张张交织着绝望和悲伤的面孔,最终吐出一行字:“那,一切都将就此结束。”   这是最后通牒。   当李夜吟的拒绝说出口的时候,帝尊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他微笑着,手指伸出,只是轻轻一个勾画,顿时,天地波动,冰冷和酷热两种力量在他的指尖飞速凝聚,最终化为磅礴无匹的力量,对着整个冰原横扫过去!   狂暴,不容抵挡!   虽然早就做好了大打出手的准备,但看到帝尊只是一击就如此可怕,修真联盟的大能们也是大惊失色,为了今日的大决战,他们不惜以秘术激活血脉之力,此刻更无不上前一步,体内真元呼啸而动!   正是要调动天地元气强行挡住这一击时,帝尊却又露出了微笑。   “禁!”   轻轻地一个字符,修士们惊愕地发现他们体内的天地元气全部消失,无法再和天地元气沟通让他们的身体顿时变成了   这等变故,让整个修真界都感到震撼!   帝尊只是轻轻地一个字符,居然就将这一整片的世界的天地元气都封锁住了!   甚至连他们体内的元气也被封住!   这种变故,简直骇人听闻!   而且帝尊紧随其后还说了第二个字。   “破!”   意识到今日的战斗不会就这么结束的修真联盟的精英们,也算是战斗经验丰富,立刻反应过来,不再借助天地元气,改用强横的肉体和本身的经验,无数据说已经失传的宗门秘术被层出不穷、淋漓尽致地展现,天空顿时交错出现了二十多道绚烂夺目的光环!   这一战,修真联盟可谓是真正地底蕴尽出!   如果还不能赢,他们就只能玉石俱焚了!   北域古族们也一样在拼命!   以秘术成就欧阳灭明的同时,另一批人不惜燃烧自己,拔出滔天力量凝结为令天地为之动容的强大冲击,向端坐在白骨王座上的帝尊冲击过去!   他们是远古十族的后代,他们的先祖因对抗帝尊而亡。   从帝尊破开封印开始,他们就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轰!   嘭!   强大的力量融汇成有如实质般的一个巨大人形,这是古族的最后底牌之一,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张底牌能够支撑多久!   巨人一拳挥出,和帝尊的力量在半空中激烈碰撞,爆发出一连串的崩裂轰鸣!   这种爆炸直接在天空中点燃,冲击的余波甚至让大地都颤抖,天空也因此变得乌黑,流星碎片被大量震下,天地好像要倒过来一般,震得所有人都情绪前所未有的激荡,几乎要死去。   但是纵然声势如此磅礴,集合十族的力量凝结而成的巨人,却在和帝尊正面一击后,蹭蹭蹭地退后了十余步!   而帝尊的宝座也在其后出现轻微的摇晃!   正当所有的人都因为这前所未有的战果而兴高采烈时,巨人   崩溃了!   完完全全的崩溃,四分五裂的崩溃!   即使集合了古族精英的全部力量,在帝尊的强大面前,它依旧是不堪一击!   “轰”的一声,巨人溃散,将它击溃的力量却没有就此消失!   它甚至声势未减!   梆梆!   接连两声,那未老的力量直接打在了修真联盟竭尽全力支开的结界上!   本该坚若磐石的结界,在帝尊的力量下,显得比纸张更加脆弱!   噗嗤!   一声激烈后,结界彻底崩溃,它像落在火焰上的薄纱一样,几乎是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迅速破灭!瞬息间,帝尊的力量就压在了整个冰原上,元婴以上的修士无不口吐鲜血,至于那些低阶修士更是个个吐血如升,踉跄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这就是渡劫九重,就算是十万修士集合也不能够承受他的一击之威!   修士们绝望地想着,十万人的力量,居然只让他的王座稍微晃了一下,他们却已经必须相互扶持着才能勉强站稳!   “我只差一步就能渡过彼岸,凌驾于天地之上,你们这些天道刍狗,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乱吠?!”   帝尊冷冽地说着,他根本不把这些人当做一回事。   “废物就是废物,十万个废物绑在一起也还是废物!”   他鄙薄地说着,突然站了起来。   顿时,天空再次出现变化,无数血红在他的手心凝聚,结合为无法想象的浓稠,血红翻滚着,无数霹雳在其中闪烁,最终全部汇聚在他的手指上!   “你们想要打败我,那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渡劫九重的厉害!”   旋即,一道闪电划破虚空,袭向大地!   闪电上更缠绕九重紫雷,所经之处,万物无不俯首称臣!   他这是要灭杀世界!   然而纵然知道自己不是帝尊的对手,修士们也没有选择退步。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上古密卷中关于那场战争会是“在这场战争里只有一方能活下来,哪怕你的武器只剩下牙齿,你也要爬过去咬断对手的喉咙!”!   帝尊是从地狱回来的魔鬼,若是让他渡过彼岸,世界都会彻底崩溃!   “一起挡住!”   看到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将魄擦去血迹的同时,厉声大喊着!   欧阳灭明那边还需要时间,他们必须为他挡住这一击!   何况,若是这道裹了九重紫雷的闪电劈下来,整个冰原都会夷为平地,他们也将全军覆没!   听到他的吩咐,本已经被紫雷占走了全部注意的修士们纷纷再次凝聚力量,浩瀚的法力和无穷的仇恨在这个注定会失败的时刻,居然生生突破了帝尊对天地的封印,凝聚为一条巨龙,冲着裹了九重紫雷的闪电,撞了过去!   轰!   哗啦啦!   两股磅礴无匹的力量在天地间碰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整个修真界都被这股力量震动了,那些在生死危机前选择逃避的修士们纷纷从掩身处走出。然而,未等他们看清轰破天地的撞击,刺目的光芒就消失了!   九重紫雷吞噬了十万修士的血气凝成的巨龙,冲着大地呼啸而去!   纵然聚集十万人,他们依旧无法和帝尊对抗!   在那种绝对的力量之下,任何抗争都是徒劳无功!   “怎么,你们就这点本事吗!所谓的十万人之力,居然就这么可笑!”   帝尊狂傲地说着,因为他的笑容,大地彻底的发抖。   但是下面的人却都笑不出声了,谁喜欢这种被一边倒压着打的感觉,可是他们没有选择,在这个天地都被别人支配的时刻,他们的任何举动都注定是徒劳无功。   绝对的力量,绝对的震撼!   好在即使是这种绝境,北域的古族后裔们也没有放弃,虽然在场的古族并不完整,就算集合全部力量也不能和当年相提并论,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全都献了出去。   在这场灭世的危机面前,人人都舍弃了自私!   古族的精英们更是顶住帝尊那足以让神魂都爆裂的力量,忍着撕碎的痛苦,将以秘术能够凝集的力量全部都送出去,集合在欧阳灭明的身上!   这已经是古族最后的底牌了!   作为秘术的承受者,欧阳灭明会在短期内修为爆炸五个阶段,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事后却要付出经络寸断的代价。   用一生换取三个时辰的辉煌!   但他没有任何后悔,当他看到他的族人们不惜以鲜血和性命坚决地为他拖延时间的时候,他的心中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   看着欧阳灭明因为力量融合而越发非人的外表,李玉暖咬紧了嘴唇。   这个轻浮的男人,居然……   李夜吟揽住她,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低声道:“欧阳灭明是个真正的男人,他……正在为自己爱的人们能够活下去而战斗!我们应该恭喜他才对!”   “嗯。”   李玉暖哽咽地说着,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这种时刻却只能……   “这是他的选择。”   李夜吟简短地说着,在欧阳灭明的气息逐渐调升到令人发狂的境界的此刻,他的面色居然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虽然不是帝尊的对手,虽然明知道注定会被打败,但是我们还会抗争,为了保护一些必须珍惜的东西。”   李玉暖闻言,不安的心顿时安静下来,她抬起头,看到那一片荒芜虚空中。   混乱不堪的天际突然升起一圈又一圈的绚丽,火焰如莲花般缓缓展开,拱卫着一个三分接近人,七分更像魔的形体。   形体展现后,欧阳灭明的全身上下迅速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让他的外形调整得接近人形。   他的周身洋溢着暖洋洋的气息,只是刚刚出现,这股温暖就自然挥发,将因为先前的战斗而破碎的天地缓缓笼罩,修复。   “对不起……”   他低喃着,泪水才流出就化为血迹粘在皮肤上。   他看了眼李玉暖等人所在的方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份意思却是清晰无误。   帮我照顾好欧阳一族,还有……晓云,今生辜负的,来世必定……偿还!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看着挚友慷慨赴死,李玉暖可谓心痛如刀割,李夜吟却只是低叹一声。   死的觉悟让欧阳灭明的身体变得举世无双地绚烂,一种可怕的温度正以他为中心迅速的漫延。   感受到这股威压,所有陷入绝望中的人都再次振奋起来!   “城主!”   “族长!”   ……   族人们或是激动或是悲伤的叫喊,滑过欧阳灭明的耳畔,唯独一个细嫩的声音,驻留在他心底,让他的心都快碎了。 ☆、第479章 古族的底牌   他转过头,看到欧阳燕立在劫后余生的人群中,她的怀里,一个粉雕玉砌的女孩正静静地看着他,即使经历了那等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她也被保护得毫发无损,小小的脸蛋看着面目全非的他,玉石般的脸庞流出了泪水。   “爹爹……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还等着长大以后嫁给你……”   看到这个笑容,欧阳灭明本交错着死的觉悟的面容,顿时焕发出狂喜。   “我必定会回来的!”   他如此低喃着,抬起头,看向王座上的帝尊。   在帝尊的强大面前,他是那么的弱小,可是他的眼神却是如此的不平凡。   “逆臣的后代,你也是送死的吗?”帝尊温和地说着,他如今乃是天地第一的境界,对于万物都不屑一顾。   欧阳灭明安静地站在天空上,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灵气的流动,看起来平凡无比,甚至有些扭曲,但是李玉暖知道,在他已经扭曲的骨骼下面蕴含着撼动天地的力量!   为了守护家园这个信念,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用秘术强行将七个逆臣的血脉之力融合在一个人身上吗?”   帝尊到底是曾经的天地主宰,少许失神后随即看出了欧阳灭明身上的秘密,嘴角的笑意也更加刻薄。   “想法是很好的,意志力也是匹世无双的,可是你忘记了一点。当年,你们十一个逆臣一起围攻我,也不过堪堪打了平手,如果不是我始终无法对自己的儿子下狠手的话……如今,我已经割舍了……那些多余的感情,你也只是得了七个逆臣的血脉之力……如此不堪一击的你,真的能够活到最后吗!”   “在你面前我确实不堪一击!可是就算不堪一击,我也要战斗!为了完成男人的义务,守护必须守护的东西!”   欧阳灭明淡泊地说着,他的身体确如帝尊所言百孔千疮,强拔起来的力量只能持续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这股力量就会化为刀刃让他尸骨无存。   可是就算尸骨无存又如何,她告诉他,长大以后要做他的妻子!   哪怕只是为了她,他也要守住这片天地,守住她的未来!   “所以,北域欧阳灭明,请战!!”   男人顶天立地的说着,双手凝结胸前,拍出惊天动地的一掌!   这一掌凝结了他的所有血脉之力,刚刚拍出就让因为帝尊的力量而血淋淋的天空变成澄清,无边的火焰肆虐翻滚着,企图将帝尊带给这个世界的破坏抵消。   方才还疲于奔命的万物都顿时安静下来,他们能够感觉到天地正被重定乾坤!   而已经被逼到绝路上的十万修士们也都能够停下脚步喘口气了,虽然每一次喘息都会抽起肺腑剧痛咽喉吐血。   李玉暖欣喜地发现,欧阳灭明身上的气息居然让她的经络出现奇妙的触动,似乎……   “少邪留在我体内的力量受到欧阳灭明的激发,居然开始再次苏醒了!”她惊喜地说道。   李夜吟闻言也是一喜。   虽然少邪最终败在了帝尊手上,可是他对于天地之力的研究却是非比寻常,若不是身体残缺,又被困在不可知之地,恐怕真能抵达八重境界,成为帝尊也不敢小觑的对手!   “这或者就是天意吧!”他低声说道,李玉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尽情地领悟着欧阳灭明带给身体的微妙到极致的变化。   欧阳灭明是强行用秘术拔起的力量,这种力量最多能够坚持三个时辰!   他们必须抓紧他用生命换来的三个时辰,为天下苍生……做最后的抗争!   ……   ……   另一边,帝尊也对欧阳灭明的坚毅不拔露出了钦佩。   “看不出你倒是个多情种子,为了一个根本就不爱你的女人,做到这一步。如果是在万年前,我必定会对你这样的人手下留情,可惜……可惜……”   连连两句可惜之后,帝尊的脸上多了一抹玩味的冷笑。   虽然欧阳灭明倾尽全力打出的一击暂时缓解了他造就的灭天灾难,可也仅仅是缓解。   当帝尊再次出手,这份优势必定荡然无存。   “你很努力,但是你最终却只能走到这里了!”   他冰冷地说着,随手挥出一掌,这轻描淡写的一掌,蕴含的法力冲击如此可怕,竟然完全抵消了欧阳灭明的全力一击!   一红一白两股冲击气流交缠在一起,好似两条巨龙!   力量不断的纠缠交织碰撞,焕发出令人心痛的嗤嗤巨响,法力范围内,好不容易劫后余生的万物再次被绝望笼罩。   不,是被更深重的绝望笼罩!   因为在这一次,降临的不仅仅是天破,还有天塌!   人们无法想象的灾难,正接二连三的落下,比月亮更大的巨大陨石都被这一股力量牵引,轰破虚空,击碎天空,撞向大地!   巨大陨石后方拖着滚烫的黑烟,滚滚滔滔而来,吓得凡间芸芸众生无不抖如筛糠,孩子们惊恐地扑进母亲怀里,丈夫自己都吓得没了力气却还本能地抱住妻儿的脑袋,企图用自己的臂膀挡住绝望!   世界莫非真要就此结束?   难道真的没有人能阻止这场灾难了!   在众生陷入彻底的绝望的时刻,一道凤鸣响彻天地!   是凤凰!   人们惊喜的欢呼着,他们看到一道金红在巨大的陨石即将落下,愤然毅然地扑上去,以它庞大无匹的身体,以及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生生将毁灭世界的陨石顶住,撞碎,变成四飞的火星!   万物暂时得救了。   但这也却是更深更痛的绝望的开始。   ……   从一开始欧阳灭明就知道,以秘术转移到身上的力量最多能坚持三个时辰,但他万万没想到,帝尊的力量居然如此可怖,不过一刻时间的交手,已经将他的大半力量都抽干了!   而且帝尊从始至终都没有从王座上站起!   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死掉!   可是……   他看了眼身后,发现李玉暖全身都笼罩在温润莹然的光环中,而她身边的李夜吟,平静的嘴角流溢出令人安心的平静。他们正在顿悟,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强行激发顿悟!   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办了。   “帝尊,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就算焚烧我的全部,也不会屈服!”   男人狂傲地说着,身体突然迸发出让天空的太阳都黯然失色的绚烂光芒,在这种光芒下,帝尊的白骨王座第一次开始出现龟裂!   看到欧阳灭明这不惜燃烧生命力的疯狂劲,帝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凝重。   “可算是拿出点本事了。”他低喃着,站起了身。   高空的猎猎狂风吹过他的身体,却无法吹动他的一丝一毫,他就那么站立着,站在天地之间,仿佛天地主宰一般!   “可惜还是太弱了!”他昂起头,说出令人发狂的感慨,“果然,当世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甚至连陪我畅畅快快地打一场的人都没有!”   这狂妄的话语让人吐血,可是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多说话!   在这个只要顿足颔首就能把天地倾翻的人面前,万物都比尘埃更加卑微。   “闹剧已经结束了,让我送你一程吧!”   帝尊冰冷的笑着,衣袖突然挥出!   刹那间,方才还通体放出火焰炫目恍如太阳的欧阳灭明,全身都被自己的火焰包住了。这些本该是他掌控的力量,因为天地法则的变幻,转为帝尊的攻击!   火焰彻底失控了。   凤清德见状,忙飞驰过来,想要帮他抵挡帝尊的力量,但是欧阳灭明却在凤清德到来之前,挥出一掌!   “不要为我浪费力量,我早就已经到了极限,接下来,就只能靠你们了……你们……一定要保全力量……要活下去!”   为了修真界所剩无几的最后力量,他拒绝了凤清德的援助!   因为秘术而顶天立地的身体在帝尊的火焰中迅速缩小痉挛,扭成火球跌落九天,还未落地就已经成为飞灰。   “你这个蠢货!”凤清德怒骂道,眼睛里却不知不觉地多了一些液体!   帝尊也看到了凤清德,对这只大凤凰,他没有过多的仇恨但也说不上喜欢,看到它车轮大的眼睛里突然流出眼泪,甚至觉得有几分稀奇。   “凤清德,你……打算怎么决定?服从还是死亡?我突然想到等我渡过彼岸后还缺一个拉车的凤凰,你现在臣服,倒可以网开一面。”   “痴心妄想!”凤清德骂道。   帝尊笑了:“果然拒绝了我,不过我本也没想过你会屈服。”   说完,莹玉般的双手合十在胸前,一股毁灭世界的血红力量从他身上疾飞而出,整个世界都要   ……   ……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玉暖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顶着灭世威压,厉声道:“住手!”   “怎么,你想阻止我?就凭你也想阻止我?”帝尊好笑地说着。   在他的威压下,李玉暖的全身骨骼都在不断发出吱吱咔咔的脆响,但她却挺直腰杆,昂然道:“不是想要阻止你,而是一定要阻止你!你这个毁灭世界的魔鬼,若是任你继续下去,三界所有生物都会毁灭,不,是整个世界都会被毁灭!”   “很高尚的觉悟,不愧是她的隔代传承者,可是你能打败我吗?”帝尊温柔地说着,眼角眉梢全都是不屑,“你虽然机遇非常,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废物!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自知之明,妄想以废物的资质挑战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李玉暖平淡地说着,与李夜吟一起,出手! ☆、第480章 天之战   轰!   一阴一阳两股力量融合为灰色的磅礴之力向帝尊王座袭来,帝尊也毫不示弱,当即挥出足以让一整片大陆都崩塌的拳头,与他们正面对抗!   整个世界都因为他们的剧烈无比的力量波动而反复开裂又融合!   地面上,众人看着上空那险象环生的战斗,内心深处都是无尽的恐惧。   天空满是血雷,轰隆隆地砸下来!大地像面团一样任由力量肆虐蹂躏!   此刻,环绕在他们身上的任何一道力量落在地上,都可能造出无数的伤亡!   这是渡劫者之间的战斗,在这场旷世之战面前,化神以下的修士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帝尊已经是渡劫九重境界了,这一次我们怕是在劫难逃啊!”已经渐渐回过神的修真联盟的修士们,仰望着天空,感伤地说道。   话音刚落,立刻有化神期修士反驳道:“李城主是魔尊传人,她的夫君更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天才。他们当年能将帝尊强行封印,必定还有一些杀手锏没有拿出来!”   听到这话,众人也无不附和道:“是啊是啊,月神君能够携手魔尊封印魔星,必定有什么杀手锏!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在这场决定三界命运的大战前,他们根本插不上半点手!   李城主那边若是败了,整个修真界也就完了。帝尊是注定不会让他们活下去的!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求上天眷顾,让三界得以继续,苍生得以繁衍!   ……   战斗在九天之上疯狂地进行着,几乎每一个瞬间都会有亿万可怕的力量发生碰撞,战斗的双方都已经陷入疯狂的边缘,甚至连李玉暖也完全顾不得这场战斗可能对天地造成的影响,只是竭尽所能地释放,将所有的力量全部都释放!   天和地,陷入了崩溃的境地!   “你们两个,别以为得了他们的传承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战斗之余,帝尊冷冽地说道。   在地上的诸多化神期修士们眼中,这一战是势均力敌,唯有身在战局里的他们知道,帝尊依旧占据了绝对上风。   李玉暖看了眼李夜吟,后者目光平静。   她于是抬起头,道:“我们从未想过在任何人面前耀武扬威,我们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阻止你,让这个世界回归正轨!”   “正轨?!这个世界早就发了狂,只有我渡过彼岸获得再造的力量才能将它矫正!你们这些冥顽不灵的蠢货!”   帝尊愤怒地咆哮着,突然昂头一吸!   顿时,整个天空都像漩涡一样被他吸入口中,厚厚的云层荡然无存,天地万物都暴露在宇宙苍幕之下!   众生崩溃了。   他们此刻才意识到,能在之前的灾难中死去,其实是一种幸福!   至少不用经历此刻的天都消失的绝望!   人们悲痛地哭泣着,这一刻他们才知道,一直以来安然享受着的最平凡最普通的东西,才是至高的幸福!   当然,他们也来不及惶恐或是感慨了。   星辰下那主宰三界命运的战斗,不过刚刚进入白热化!   吞噬完毕后,帝尊的嘴角泛起一丝温柔。   “如今,天地的所有元气都被我吸收,你们还要拿什么和我斗!”   闻言,地上的修士们都陷入了疯狂,他们确实感受到,三界的天地元气都被完全抽走,原本是人上人的修士,居然变得只是比普通人更强壮一些而已!   无法调动天地元气,所有的法术都因此被封住!   这一战,难道真将会以三界的彻底灭亡而告终吗!   李夜吟却笑了,他说:“如果你没有撕破天幕,吸收天地间所有的灵气,我反而会不知道如何开口呢。”   说完,突然抬起头,长身玉立,深吸一口气。   只见苍茫浩瀚的宇宙中一道道深黄暗紫的气流疯狂地冲过来,流入李夜吟的口中。   吞咽完毕,李夜吟舔了下嘴唇,笑容嫣然。   “早在进入天地之塔前,我就因为一些机缘,变得能够以玄黄紫气滋养自身了。”   在他身后,一股透明但却不容忽视的强势气流在蠢蠢欲动,正是一直未能找到机会登场的星河鲸!   李夜吟如此风骚,李玉暖又怎么甘落人后。   只见她微笑间,身上一道流光散出,顿时星辰破碎,宇宙无光。无数金色从天地宇宙中飞出来,涌入李玉暖的体内,让她的身体变得更加金光闪烁剔透明媚!   “你也知道,冰玉的体质和普通人不同,她无法汲取天地元气修炼,所以她改修星屑之道,从宇宙中获取力量。而我继承了她的功法,施展法术同样不受天地元气的限制。”   李玉暖温柔的解说着,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她的身体迅速变化,头发变成墨绿色,白瓷般的脸上长出了妖娆的魔纹,金红色的铠甲勾出成熟婀娜的体型,背脊处,一双散发金辉的翅膀缓缓展开!   “也算是有些本事!不愧是她的隔代传人!”   看着身姿变得如此炫目的李玉暖,帝尊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艳,旋即又冷笑道:“可惜境界是绝对的,当年十一个人连在一起不是我的敌手,如今只有你们两个合力,又怎可能打败我!”   冷笑的同时,帝尊伸出手,插进白骨王座中!   风雨雷电一起汇聚,在他的掌心凝结为一柄剑柄完全由白骨组合而成的长剑!   和李玉暖的薤露剑一样,这柄剑的剑身也是彻底地透明,其上隐约交错着一些血痕,乃是天生道纹!   “来吧,让我看看究竟是冰玉和太常的最后遗作厉害,还是我抽了自己的骨头炼制的修罗剑更胜一筹!”   一剑划出,大地被平整地切开,断口处光滑可怕,可见无数火焰在地下熊熊燃起!   这就是修罗剑!   帝尊亲自锻炼的剑!   果真强大到让人无法喘息的地步!   看到帝尊正面挑衅,李玉暖却是一声冷哼,她没有回避,李夜吟也拿出了天梭枪,两人一起挥动,凝聚缠绕在武器上的两股气流相互融合,最终化为凌厉的龙,冲着修罗剑狂啸而去!   “嘭!”   两股气流惊天一碰,顿时激发为将山川都震成粉末的强大力量,因为被帝尊强行调走天地灵力,无法再张开结界的修士们无不仓皇乱窜,寻找庇护所!   这场战斗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都不用帝尊出手,世界已经毁灭了。   “轰轰轰!”   天空之上,两股强势无匹的气流不断的交错强震,每一次震荡都会让天地法则出现一次倾斜,余波也每一次都让山川河流出现倾斜,至于那些直接承受力量的空间,干脆就被轰成了虚无!   太强了,以至于大部分修士都连观看的资格都没有!   而这样的战斗,对于虚空中激战的三人而言,却也不过是开始!   战斗进行到这个境界,早就和绚烂多姿没有任何关系,每一记都是极致的力量碰撞,死神无数次地擦肩而过!   不过几个回合间,李玉暖的金色翅膀就被拆下一只,伤口处黏稠的金血淋漓不止!而李夜吟的右臂也多了一道横贯整个胳膊的伤!   伤口表面交织着大量法力,不断地灼烧着身体。   但是他们绝不会后退!   不能退!   后退就是前功尽弃!   在这份意志力的坚持下,两个人明明剧痛难忍却还生生地硬顶着,承受着来自帝尊一阵更强过一阵的冲击!   力量的冲击肆虐,已经超出冰原范围,大半个世界都被卷进去!   天地因为这一战而疯狂,无数空间因为他们的酣斗而崩塌!   苍生只剩下簌簌发抖的本能,交缠在三人身上的任何一道微不足道的战斗余波都可能导致一场惊天大难!   巨大的深渊裂痕纵横在大地之上,生命变得比蜉蝣更加可悲。   蜉蝣尚且朝生暮死,他们却不知道下一刻是生是死!   冰原的一处角落,修真联盟所剩无几的修士们苍白地看着天空。   战斗还在继续,空间一次次地被震碎被崩塌再被修复,如此反复循环下,早就是百孔千疮了。   最让人担忧的是,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帝尊的力量明显在两人合力之上!   就算有星河鲸助威,他们也不过是勉强打了个平手!   有一些隐世的修士们感受到如此激烈的战斗,意识到天地即将开始新局面,急忙从隐藏之处赶来。然而他们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才进入战斗波及的最外围,就被那肆虐狂暴地气流震得吐血倒退,个个面色如土,不敢越雷池一步。   激战的最中央,李玉暖与李夜吟相互扶持着,他们虽然伤痕累累却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挫败。   “帝尊,当年十一位神君明知不敌却也要力战,最后同归于尽,我们作为他们的后继者,就是死也不会后退!”   李玉暖平静地说着,握紧了李夜吟的手。   “虽然眼下的局势确实是我们居下风,甚至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我们既然站在这里,就不会退!”   如果这一战注定无力回天,那他们就逆天吧!   有你在我身边,就算是死也不会害怕!   爆!裂!   两人心念已定,阴阳融合构成的强大无匹的力量随之激烈爆出。   伴随着一场完全超乎视觉承受极限的惊天爆炸,压抑了数万年之久的威压自帝尊身上缓缓溢出,迅速转化为遮天蔽日的疯狂!   可怕的火焰席卷大地,两道身形被重重摔落,砸在地上,将山川压为盆地! ☆、第481章 吞噬阵法   “我说过,你们就算联手也还一样不是我的对手。”   帝尊平静地说着,以他渡劫九重境界,不管和谁对战都是绝对地占据上风,何况如今他早拔出了对李夜吟仅存的一份情念,下手再无余地!   “依靠一腔热血,强行进入更高的境界,我敬佩你们的毅力,但也得告诉你们一个可悲的事实。力量总归是力量,意志再强,也不可能跨过力量的绝对距离,创造出奇迹!”   “是吗?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们……敢接下这一战,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把握!”   李夜吟摇摇晃晃地说着,手指微动间,突然八道金色火焰流出,八荒火雨化为龙庭将已经落入绝境的俩人轻轻托起,润入伤口处,顿时,因为肆虐的力量而无法愈合的伤口表面响起一阵金鸣之声,剧痛过后,伤处缓缓愈合,新生的肌肉正在飞速长出。   看到他们的模样,众人也终于露出了笑容,原来他们果真还有杀手锏,原本的压抑也随之一扫而空。   倒是那些真正懂得大局的人,看到此刻的小小胜利,却无法露出笑容。这一战的破坏实在太强,就算三界侥幸能够继续下去,世界也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   修真界和凡尘界的命运,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   除非胜出的一方能够渡过彼岸!   ……   “轰!”   又是一拳压下,本已经摇摇晃晃站起的两个人承受不住激烈的力量,再次猛扑飞了出去。   “你们确实很有点实力,可惜运气太差了。”   帝尊压下翻滚的血气,尽可能装作淡然地说着。   这一战,对他的损耗也是相当激烈。   这两个人居然不过百余年时间就已经抵达这等境界!若是放任他们继续,日后的成就必定   李夜吟看出了他嚣张之后的气力不畅,勉强着站了起来:“不错,我们确实运气差你许多,但是你真的以为你已经掌握全盘吗!”   帝尊闻言,脸色越发阴沉了。   他当然知道李夜吟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儿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他看出自己的体力也将抵达极限,所以无法乘胜追击将他们置于死地!   但是他们却忘记了一点,他就算不能马上杀了他们,作为古往今来的第一人物,依旧有自己的手段!   “你们很嚣张。”他说,“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我们也绝对不会输给你!”李玉暖立刻回敬道。   帝尊的眼眸划过一道杀机。   他手扶白骨王座,看着天下苍生。   “其实,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没有动杀你的心。但是你不该一再地挑衅我的极限,我已经……对你彻底绝望了!今日,我就要用整个三界为你们送葬!你们既然一定要在一起,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起!”   狰狞的声音刚刚落下,就见帝尊大手一挥,天空降下一片金色的漩涡,直接落到地面中!   随后,众人惊愕地看到本已经被战斗破坏得满目疮痍的大地居然好像融化一般开始弥合平稳起来,但是这流动的平和中却夹杂了无数的血红!   血红好似游走在大地上的闪电,飞快而致密的流淌着,最终全部汇聚到李玉暖和李夜吟所在的那丈余之地,像看到血的狼一样,猛扑了上去!   李玉暖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太过快速了,以至于她都看不出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就已经被它们包裹了半截身体,而后一股奇怪的力量刺入体内,所经之处,感觉全部崩溃!   “这是”   一贯冷静的李夜吟,终于露出了触动。   帝尊的笑容证明了他的怀疑。   “正如你所想的,我准备用整个三界为你们殉情!”   微笑着,雷霆直冲天际,更多的血红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流出,像蛇一样,像野兽一样,最终全部汇聚到两个人身上,将他们彻底吞噬!   这是吞噬法阵!   它将人拖进记忆中最黑暗的时刻,纵然身体被吞噬,神识也会残存,永远活在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承受永恒的生死折磨!   “哈哈哈哈哈!”   看到坚持与自己作对的儿子最终被法阵吞噬,帝尊爆出了狂笑,但是他的笑容中却充满了绝望和悲凉!   笑声结束,他低下头,看着令他厌恶的众生,手掌握紧,一圈轰了下去!   “全部都毁掉吧!都是废物!废物!不配存在的废物!”   ……   ……   被吞噬法阵拉进无边的黑暗的时候,李玉暖出乎预料地没有任何感觉。   神魂轻飘得好似一片鹅毛,飞舞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再次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片黑白,天空在下雪,目之所及,焦炭满地,尸横遍野。   所有的人都被烧得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模样!   她勉力抬起头,看到焦黑的墙壁上竖着一根疑似枪杆的焦炭,尖顶处扎着一个碳化的婴儿,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这里是哪里?   为什么只是看一眼就会心都揪痛?   她茫然地低下头,发现掌心满是细细的伤痕,衣裳表面也沾满了炭灰,只能隐约看出质地不凡。身体稍微动了一下,只觉脚踝处一阵抽心的痛。   脚受了伤,走不动路。   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忆是一片茫然,这时上空降下了雪花,落在脸颊上、鼻翼处,凉到心底。   阿嚏!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一声喷嚏好像某个信号般,原本黑白的世界顿时变成五彩,而宁静得只剩下抽气的世界也突然多了声音。   哭泣声,哀叹声,咒骂声……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声音自地底深处悉悉索索泛起,像涨潮的水一样涌过来,冲刷她的神识,吵得她快要发狂。   所有的声音都在重复一个概念。   去死!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你这个废物!   ……   “不!”   一声痛苦的尖叫让那纷至沓来的声音归于死寂,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拖着伤腿沿着墙壁往前走。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究竟在经历什么!   为什么我完全记不起我是谁!   我只确定一点,我不该在这里,不该是这个小女孩的模样!   可是,谁又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心陷入前所未有的无助,手腕也完全使不出半点力气,她像初生的孩子一样脆弱,只是一记呼吸都会让肺叶泛起浓烈的痛。   我必须找到我是谁!   痛苦中,她坚决地想着,低下头,看见视野边缘一抹奇怪的晶蓝。   好像是个水晶制成的蓝蝎子?   这只蝎子在动!   它是活的!   它正朝自己笑!   她惊恐,但却不害怕,本能告诉她,她认识这只蝎子,可是记忆力却完全搜不到相关的内容。   最终,她放弃了刨根问底,扶着墙,麻木不仁地前进着,仿佛只有前进才能找到命定的出路。   走啊走,走啊走,脚趾已经磨出血,可是心却更加茫然。   在她身后,那只奇怪的蓝蝎子始终不紧不慢地跟随。   ……   ……   轰!   哗啦啦!   !!!!   随着毁天灭地的掌印一次次挥下,天地都陷入了疯狂,所有的真元灵气全部失控,各种乱流灾难全数爆发!   不仅仅是修真界,连凡尘界也都被卷入了这场绝世的灾难之中!   轰轰轰!   血红的云层深处,冒出无数充斥着毁灭之力的闪电,它们以令人发麻的频率密集地轰炸大地,天也被乱窜的力量撕裂,黑暗无垠的宇宙彻底暴露在世人面前,数不尽的流星夹着域外罡风一起刮落,所经之处,天地一片荒芜!   闪电频繁地鞭笞大地,密度比暴雨更浓郁,性命就像镰刀下的稻谷一样被疯狂收割!   万物都陷入了深重的绝望,就是藏在地底最深处的生物,都会被这灭世的力量抓到,无情毁灭!   炸!炸!炸!   一直都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态的隐世修士们疯狂了,他们终于知道“避让就不会有是非”的想法多么可笑,这是一场谁都没法回避的灾难!   世界陷入血海中,所有的人都发了狂。   在这个末世降临的时候,倒是真的没了争端。所有人都只想着逃命,只想找个地方避开这股毁灭世界的力量!   “你这个疯子!”   凤清德看着大地的痛苦,眼睛血红,就是一贯淡漠的将魄,也被这凄绝悲惨的景象气得全身火焰熊熊。   “我是在净化这个世界。”   看着几乎被血完全湮没的大地,帝尊的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澈。   在那漫天的血雾中,他笑容温柔,姿态平静。   “我很快就能汲取万物的力量渡过彼岸,到时候会诞生一个全新新的世界。在我创造的全新的世界里,不需要这些污秽的东西!”   “这个世界也不需要你这种变态!”凤清德怒骂道。   帝尊闻言,爆出狂笑。   “哈哈哈哈!”   他的笑容如此疯狂,真如上古传说中的绝世恶魔!   而那些反对他的修士们,在这笑声激荡的绝大威势下,无不口吐鲜血,再无立足之力!   “你们拿什么阻止我!”帝尊狂傲地宣称着。   昂面狂笑的同时,手中修罗剑再次举起,他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殷红之色全数落在了修罗剑透明的剑身上!   修罗剑吞噬了帝尊的精血,变得更加无法匹敌!   “全都结束了,你们统统去死吧!”   帝尊狂傲地说着,一步跨出,虚空因此破碎,而他手中的修罗剑也随之暴涨,在那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眼看就要贯穿整个世界了!   “死吧!” ☆、第482章 最后的记忆   “住手!”   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一个虚弱但不懦弱的身影站了出来。   帝尊回过头,看着这个半透明的形体,面露狰狞。   “你一个小小的器灵,怎么也想逞英雄!”   月华冷笑道:“谁说我是器灵?我只是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诱魔镯里,又和天梭枪有不错的相性,为免麻烦干脆就……以器灵的身份自称。但是刚才,看到你的修罗剑,我终于想起我是谁了!”   “哦?那倒是要恭喜了。”   帝尊满不在乎地说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天崩地裂已是定局,他也不介意为这些蝼蚁浪费点时间。   权当是冲击彼岸前的最后一次消遣吧。   何况他也确实从很久以前就发现月华这个自称器灵的家伙不单纯,要知道,修罗剑的品级还在天梭枪之上,可是修罗剑却没有器灵,更勿要说如月华这般活跃嚣张好似活物。   “来吧,告诉我,你是谁?”帝尊挑衅地说着。   月华看了眼被吞噬法阵彻底湮没即将石化的李夜吟,嘴角划过一丝莫名的伤感。   “我是人造的器灵,修罗之门的器灵。”   “修罗之门!”   将要面对毁灭的众生听到这个名字,无不感到陌生的同时又有一股震撼划过心头,而帝尊听到这话,冷漠的神色也终于有了一丝撼动。   “不可能!修罗之门早在十万年前就已经毁掉!你怎么可能是修罗之门的器灵!”   月华冷笑道:“修罗之门是创世级别的法器,自世界开辟就存在!这世界既然没能再次诞生彼岸修士,谁又能让修罗之门消失!它只是被息族以秘术分解为数个部分,散落在世界各地,而我这个人造的器灵则附着在最大的一块上。”   说完,本就半透明的身体变得更加晶莹了,而李夜吟手中的天梭枪也在一阵炫目至极的光华后,变得黯然无色!   被层层血红包裹的李玉暖,已经趋于石化的表面更是突然爆出无数条裂痕,裂痕处,金光闪烁!   这些金色,最终全部都汇集到了月华的手上!   “当年,灵族因为修罗之门而覆灭,息族担心修罗之门被邪恶的人得到,就以秘术把它分成数份,少部分藏在天帝宝库,其余大部分则融入法器中,发散到世间。而我……本体原是息族的最后一个祭司,为了让分散肢解的修罗之门能再次凝聚,我以秘术抹去全部记忆,只以灵体寄宿在诱魔镯中。我是世间唯一绝对不会滥用修罗之门的人,因为修罗之门拼接完好的时刻……也是我彻底消失之时!”   月华平静地说着,关系到自身毁灭的故事,从他口中说出,却好像玩笑一样。   “……我在诸圣墓地的时候就已经想起了全部,但是我不想死,这十万年的光阴,虽然不能闻到花香,尝到苦辣酸甜,可是我是活着的!结识了新的朋友,得到了新的人生,我不想放弃这些!所以我……可惜今天,到底是瞒不过了……”   他抬起头,笼着一层光华的面容竟是令人无法直视的瞩目。   “我已回归,修罗之门将要完成,帝尊,你害怕吗?”   帝尊挥了一下长剑,冷笑道:“我有什么可害怕的!你是修罗之门又怎样!世界已在我脚下,谁还敢反抗!”   他举起剑,天地随之疯狂涌动,虚空中,一个闪着血红色光芒的诡异法阵缓缓升起。   “今日我以天下苍生万物为牺牲,催动灭世大阵,看这世界还有谁能活下来!”   话音刚落,只见那鲜血像海水一样从四周裂缝中涌出来,全数汇集到法阵之中,白骨王座下,已经是滔天血海了!   “能够成为我的灭世大阵的第一个尝试者,你也该感到荣幸了。”   帝尊悠然地说着,他的眼睛已经血红,就像疯子一样!   鲜血迅速漫过大地,因为激战而出现的深不见底的裂痕也在鲜血的灌涌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血海散发出浓稠的味道,血光中,世界距离崩坏已经只差一线!   月华悬浮在血海之中,他是介于灵体和实体之间的存在,倒不会被血色污染,但是他的样子显然很糟糕!   正如他之前宣称的那样,修罗之门完成之时,也是他销蚀的时刻!   但他必须那么做,因为修罗之门是世界最后的希望!   双手按下,天地随之撼动,以从诱魔镯中拔出的部分为中心,三界上无数晶莹光点疯狂地涌过来,它们全都凝结在月华的周围,以不属于灭世大阵的发动速度迅速拼接着,最终形成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晶莹小门!   这扇门也浮在血海之上。   随着修罗之门的逐渐完成,月华的魂体越来越淡,他知道这是即将彻底消失的前兆,可是他不甘心。   能够主持修罗之门的人还没有出现!   帝尊也觉察到这一点,他暂停了灭世大阵的发动,微笑道:“果然天意也站在我这边,息族费尽心机留下修罗之门复活的契机,却没想到修罗之门终于复活,世间却没有能够主持修罗之门的人!哈哈哈哈哈!”   这狂妄的笑声听得人心头发颤,可是就算他比现在更狂妄十倍,众生也只能受着!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克制帝尊的唯一法器复活了,但是没有能够使用它的人!   “难道三界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垂死的疑问环绕着残存者的心,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想法,只求天降奇迹,让这个世界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可是……真的还可能降下奇迹吗!   绝望环绕着整个世界,浮在血海之上的修罗之门,是那么的晶莹,又是那么的讽刺!   万物苍生终归难逃这个劫数!   末日降临,众生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们的心中再也没有功名利禄前途算计,所有人都放下了心机,奢侈地享受着最后一次呼吸。   帝尊掌心的血红,越来越浓重,随着他的一步踏出,整个天空都在此刻颤抖,而所有的空间也在此刻破碎。已经酝酿完全的滔天血浪疯狂的翻滚着,化为数万丈高的庞大怪兽,恶狠狠地扑向大地!   在那血浪所化的怪兽面前,大地都显得渺小如蝼蚁,更勿要说那直到最后一刻依旧守护人族的血红凤凰。   “就算死我也要把你挡住!”   凤凰不屈地怒吼着,张开嘴,赤红的岩浆便如喷泉一样从他口中吐出,直冲天际,化为巨浪与那血红正面相撞!   磅!嘭!   激烈的碰撞中,岩浆大潮无力败退,血红夹着滚烫的岩浆雨铺天而下。凤清德的身体因此不幸被打飞,全靠着种族优势才在即将被血浪吞噬的千钧时刻,勉强稳住了身形。   一切都要结束了。   最后的挣扎也被轻易击碎……   帝尊得意地再次跨出一步,准备将所有的事情都做个了断!   然而,在那惊天动地的血红狂澜深处,却突然多了两个小小的漩涡,漩涡内没有任何气息流出,仿佛“无”本身。   但是漩涡是确实地存在着,只眨眼间的功夫,小小的漩涡就变成了数丈深远的巨大漏斗,两点淡淡的莹光自海水深处升起,落在修罗之门上,哔哔啵啵地碎裂,最终露出两个已经没有任何威压和气息的身体。   居然是   “这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已经被我的吞噬大阵困住,即将神魂分离永世不得超生吗!”   帝尊难以置信地说着,他对自己的能力从来都绝对地有信心,但这两个本该死掉的人,却真的再次站在了面前!   “你们怎么可能还活着!”   李玉暖看了一眼李夜吟,得后者微笑后,上前一步,对帝尊道:“你的吞噬法阵确实很可怕,但是我们一路走过来,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的绝望和死亡。我们心中有至崇高的梦要追求,怎么可能因为现实的苦难而迷茫,甘心困在迷阵中不敢面对现实?!”   ……   李玉暖隐瞒了部分事实。   在幻阵中,快要被痛苦的记忆吞没、神魂分裂的时候,她看到了月华。   这个从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男人,这个将她拉出废物的阴影引导她得到今时成就的男人,微笑地站在她面前,不再嬉皮笑脸的面容,凝重了悲伤。   “抱歉,无法陪你到最后了。”   修长的手指碰到她的头发的瞬间,她看到了全部。   原来,息族的过去居然是……   月华的真正身份竟然是……   “不要走!不要死!”   她哭泣的喊着,月华转过头,轻轻一笑。   他本是个绝色的美人,只是热爱用嬉笑掩饰自己的忧伤。此刻,褪去一切虚浮,回归息族最后的祭司的他,那端庄尊贵的面容,竟美丽高贵得叫人无法直视。   “我在十万年前就已经死了,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一抹残念。我非常庆幸能够在彻底消失前遇上你,让我十万年的寂寞能够划上一个快乐的句号。谢谢你,再见了!”   “不!”   李玉暖不甘心地拼命追逐,却终究无力阻止他的散逸。   好在将要彻底消失前,月华留下了一句话。   他说:“如果你能渡过彼岸,再创天地,或许能以记忆为因缘,让我重生在世上!所以,不要悲伤不要难过,一切离别都是为了再见……只要这个世界能够继续下去,我们终有一天能够再相见!”   而后,一切都消失了。   骤然回归黑白的世界,闪动着无数的晶莹光点,她知道,这些都是他的灵魂碎片。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咽下眼泪,转过头,对始终跟着自己的蓝晶道:“带我出去!” ☆、第483章 修罗之门   当然,这些隐秘只存在于彼此的心中,世人能看到的,只是本该被吞噬法阵彻底剿灭的两个人,居然再次出现,并且飘逸地站在修罗之门上方。   有了主控者的修罗之门,顿时变得生机勃然了。   那是一种几近浩荡的氛围,散发出的气息让已经陷入绝望的苍生重新热血沸腾,在绝境的尽头猛然遇上生机的感觉是如此的幸福又激动!   依照月华的嘱咐,李玉暖自体内取出五圣长命灯和翠玉灵书。   这两件东西才刚取出,五圣兽和从诸圣墓地得到的龙魂凤魄就自动流入了修罗之门中,刹那间,修罗之门正式复活了!   但这还仅仅是开始!   他们并肩站在修罗之门的上方,看到天地间无数光环如洪水般狂奔涌来,一再地洗刷着修罗之门。那种天下尽在我手中的至尊感觉,让所有的人都耳目刺激的同时,更生出无尽的自豪感!   修罗门出,万物归元!   三界终于有救了!   转眼间,修罗之门上就刻入了数百圣兽,许多都是典籍中也没有记录的。如此多的上古之物汇集在同一个地方,那声势,只能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这一幕,帝尊也同样看在眼里。   他的心中隐约有了几分不安,可是转念一想,又马上恢复了平静。   “你们确实足够顽强!可惜再多努力也注定是白搭!修为差我太多是不争的事实,你们注定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你确定吗?”   李玉暖微笑着,突然伸出手,凌空一招,喝道:“天地之塔,回归!”   刹那间,天帝宝库轰隆隆开启,天地之塔露出,从上而下完全裂开!   诸圣墓地重现人间,数以万计的圣贤神念如奔赴战场的勇士般纷纷回归到修罗之门中!   和李玉暖签订契约的小金、海洋精元化身的海豚一族、逃出砂砾世界的蓝晶……尽数归位,无一回避!   帝尊看到这里,终于感觉到惊恐了。   他本能地意识到,如果修罗之门真的能够将所有的元素都凑齐,加上这两个人不惜性命的发动,或许真的能够将他击溃!   他必须让这应修罗之门的吸引力而来的千军万马停下!   想到这里,他心神一动,凝结修罗剑的全部力量,企图抢在修罗之门完成以前,将它破坏掉!   轰!   剑身还没碰到,修罗之门就发出了激烈的声音,李夜吟抬起,眼睛流出无机的银色。   “果然,阳翊直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你,修罗剑和修罗之门本是一体同源!”   “你说什么!”   李夜吟的话让帝尊疯狂,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吸收了阳翊的全部,以为自己是斩断了全部的过去的阳翊,注定的新世界的开创者!   但是这一刻,他惶恐了。   “你再说一遍!”   李夜吟没有说话,李玉暖苦笑了一声。   “阳翊从来没想过毁掉这个世界。他深爱着冰玉,也因此深爱着整个世界。你作为他的黑暗面,从诞生时就被他抛弃了。他……从未想过让你成功!”   “不!不!”   帝尊愤怒地咆哮起来,被迫直面惨烈的真相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从诞生开始,他就被阳翊舍弃了!   不,绝对不是这样的!   “你们休想再胡说八道动摇我!”   他凄厉的怒吼着,双手交错胸前,狠狠一划,大量鲜血涌出。无数火焰鲜血交融处,又是一柄璀璨绚烂的长剑凝现而出!   砰!   当那通体渲染着炫目光环和火焰的长剑出现时,李玉暖的心莫名一颤!   这是   通天剑!   灵族以万物为刍狗,虽然最终毁在了万物的抗争之中,但他们的强大却是不容置疑!   通天剑就是他们为了抵抗修罗之门而造出来的灵物!   即使是在远古,在灵族还纵横天地间的时候,这把剑也极少有人能看到!   “修罗剑背叛了我,我就唤出通天剑,和你们战斗到底!”   帝尊的眼中,已经满是鲜血,他发狂的叫喊着,长剑一挥,虚空碎裂!   连一直都藏在虚空中的通天大炉也应声破碎。   嗤嗤嗤,血芒闪动,无数鲜血流出,全部理所当然地凝结在通天剑上!   汲取了如此多的生命后,通天剑本身仿佛也拥有了生命一般,血红的剑身透出无尽寒意和煞气,俯瞰着大地!   “你已经彻底地疯了!”   李夜吟面色冰冷的看着帝尊,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又有几许苦涩。   白骨王座都已经被血泡成了红色,而帝尊的黑衣裳更是早就成了黑红颜色!   他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   “疯了又怎样!等我渡过彼岸,再造了天地,我就是天道,谁敢批评我!”   帝尊仰面狂笑着,突然双手握住剑刃,锋利无比的刃将他的手掌割破,鲜血浸透其中,很快就染红了整把剑!   “你们想用修罗之门拯救世界,我却要这个世界都陪我结束!去死吧!”   一声爆喝,长剑化为血光直接刺向整个修罗之门,在这种足够将空间刺穿的力量面前,万物都陷入了凝滞!   还未完成的修罗之门在这一剑下也出现了吱吱咔咔地崩裂!   看着那蕴含着无限杀机的剑刃,李玉暖握住了李夜吟的手,他们的面色都是一样的凝重!   掌心处,一道灰色的阴阳之气缓慢溢出,融入修罗之门中!   轰!   长剑割破空间,带着无尽的力量,砍下来了!   镪!   两件神器的碰撞,导致了浓郁的能量波动,最初的凝滞后,波动狂澜而出,瞬间席卷世界!连依仗种族优势勉强停在空中的凤清德,也被弹到了千里之外!白骨王座在这一时刻被肆虐的力量震成了粉末!   如此可怕的风暴,甚至连帝尊都难以自控地后退了几步,可是修罗之门却稳住了,即使血海退却,它还是稳稳的悬在空中,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沐浴在光芒下,本已经如蛋壳般破碎摇晃不止的大地渐渐稳定,三界众生们能够感受到那种完全碎掉以后再强行拼接的肆虐力量!   天地真元再次恢复流动,重新获得法力的修士们几乎第一时间都冲向了修罗之门的所在!   他们想知道这决定三界命运的一战的结果!   虽然内心希望是无双城主能够胜出,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是那魔星更占上风!   好在这场倾世之战,已经只差一线就能结束了!   胜负,很快就会出现!   无数目光汇聚的地方,一道披血的身影正挣扎着站起来。   他的狂妄虽然被修罗之门的强势击溃,他的力量却还是凌驾于他的敌人们之上。   “你们今日就算侥幸能够把我再度封印,万年之后,我会再次恢复,而后让这三界付出血的代价!”   他冷冽地说着,强忍住体内涌动的虚弱。   不再扮演阳翊以后的他,面容也脱去了威严的面具,变得狰狞邪恶而残忍。   他看着修罗之门上方同样被震得惨不忍睹的两人,狞笑着。   “你们以为你们真的赢了吗!”   “……咳咳……”   李玉暖咳嗽了两声,方才的冲击大半都被修罗之门吸收,但只是少部分的力量压在她身上,也还是让她全身剧痛几欲碎裂。   然而,也是这份血腥让她认识到一个道理:帝尊是真正的魔念!今日他们就算拼了一死,也要将这个魔念彻底毁掉,绝对不能留下大患!   否则,至多不过万年,三界将会再次面临毁灭的危机!   “确实,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和你继续都下去了,可是就算是死,也……”   擦去嘴角的血,李玉暖的脸上,浮现出一朵绚丽。   “你愿意与我一起……融入修罗之门吗?”   她轻声说着,李夜吟的面色温柔露出。   两个人紧紧依靠在一起,修罗之门的上方浮现了一道炫目的莹光!   看到灼热的白光浮现,帝尊的脸上滑过一丝茫然,紧接着却是一丝疯狂。   “你们居然……你们居然……”   修罗之门的根基是先天道骨,它的完全释放需要以星屑之力驱动,这两个人……竟然不惜牺牲性命也要镇压他!   随着光芒的愈加浓烈,两人越发惨白的面上却浮出了笑容。   帝尊终于崩溃了,若是他们完全把自己融入修罗之门内,只要没有渡过彼岸的生命,都会被它完全封印!   “不!”   对于他的愤怒,两人却是微微一笑。   天地感应到他们的决定,陷入了诡秘的安静中。   修罗之门得到了最重要的支持,莹色的外表顿时变得无比凝重,它的表面浮出一个玄妙非常的法阵,这法阵不断扩散,像是要把天地都充满一般!   这充满生命气息的法阵,在帝尊眼里却是最可怕的威胁,他想要立刻掠走,可是身形才动,那法阵便突然化为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   哧溜一声地吸纳了进去!   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漩涡迅速扭曲变形,将帝尊完全吸纳其中!   而后   修罗之门也消失了!   这一连串的变化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致天地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所有的人都呆滞而茫然地看着修罗之门消失的地方,不确定究竟发生的是什么!   好在很快就有人回过了神。   “他死了!”   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这一声,而后所有人都跟着激动起来!   “我们终于……活下来了?”   “活下来了!”   一次次地反复追问,加上一阵响亮的掐大腿打耳光,人们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相视一笑,呼喊起来!   那发自内心的欢呼声太过响亮,差点把刚恢复的世界再次震塌了! ☆、第484章 花好月圆(大结局)   百年的时间弹指就过去,对那场差点毁掉三界的大灾难,只有亲历者们都还记忆犹新。   百孔千疮的世界重新回归正轨,凡尘界的众生继续默默地生活繁衍。而修真界的诸多势力在度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后,很快就又投入到新一轮的争权夺利的大潮中。   灭世一战,改变三界地形的同时也彻底改变了修真界的格局,唯独强者为尊的游戏规则万年不变。   只有一个地方被各方势力都划为了绝对不可侵犯的禁地,无双城!   修真界的后辈新晋们对此并不理解,但是亲历过当年噩梦的长老大能们却都还清晰地记得,世界即将毁灭的关头,是无双城主夫妇不惜燃烧自己拯救天下苍生。   因为这份贡献,修真界的所有势力都不约而同地对无双城敬让三分。毕竟,城主夫妇虽然消失在修罗之门中,无双城却还在,与无双城交好的诸多势力大能们也还左右着修真界的命运。   冰原则交由修真联盟和北域诸城共同管辖。扫尽无头僧后,冰原却还存在诸多神秘,偏偏此地形势复杂,生态古怪,各大宗门几次联合探险不果后,索性将这里封为联盟境地,每年都会选拔一批年轻有为的新晋弟子进入,修炼冒险。   每年冰原禁地开放时,都会有多支团队手持联盟许可令请求进入,希望能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提升自己,获得属于自己的机缘。   张忠是凤羽城的低阶弟子,经过七十多年苦修,终于筑基成功,获准加入凤羽城的队伍,进入冰原修炼探险。   可惜他和他所在的队伍的运气不是很好,数日的探险没有任何收获,天黑的时候,还在宿营地遇上了林海宗的队伍。   林海宗是这些年新兴的一个宗门,行事风格颇为霸道,此次负责冰原带队的是最得宗门长老器重的林静远。   据说他修道不过五十年已经金丹修为!   凤羽城的带队虽然是凤家人,却资质平平,晓得自己惹不起林静远,所以林海宗占了他们的营地,也没有吭声,带着队员们一旁盘营扎帐,围着篝火谈起掌故。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林静远乃林海宗的风云人物,平日里受惯了奉承,又常被长老夸赞,自以为非常了得。他看凤羽城的人如此窝囊,难免指桑骂槐,一边拨弄篝火一边道:“这世上天才虽多,可是不过百余年时间就修到渡劫境界,未免也太夸张了。北域果然是北域,吹牛从来都不打草稿!”   听到这话,饶得凤羽城的队长好脾气也一样怒发冲冠,正要拔剑相向,却见黑暗中走出身披斗篷的一男一女。   “火折子丢了,可以借个火吗?”   声音优雅悦耳,显然是个绝代佳人。   若是平日,美人借火,林静远自然不会拒绝,可是他此刻正当火烧,难免口气不善,骂道:“没长眼睛吗!”   “我们只想借个火。”男子温和地说着,脱下兜帽,露出令人心颤的绝世面容。   林静远顿时脸色大变。   这男人只是露个脸就把所有女弟子的目光都吸引了!甚至连男弟子也露出心醉的表情!   他最讨厌别人抢了他的风头!   “呵呵,东西没备齐就敢闯冰原,确实很有胆量。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好,就算遇到了麻烦事情也能靠皮相轻松过关!本公子今天就给你好好上一课!好皮相这东西虽然让人羡慕,但是有时候却会变成催命符!”   说完,长剑微动,一股足以让在场修士都感到手足无力的威压刺出,师弟妹们感受到大师兄的气势,无不赞道:“果然是林静远大师兄,长老的关门弟子!当真是不简单啊!”   可是林静远面前的男子却似乎毫无感觉,他神色茫然道:“我只是想借一个火,为什么要动刀动枪?”   林静远大怒。   “你们是真无知还是假天真!”   倒是那女人听出林静远口气不善,叹了口气,道:“哥哥,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借火吧,这人好像刚吃点丹药,虚火上冲筋脉膨胀。”   男子闻言,莞尔一笑,将女人拢入怀中,感慨道:“不过才百余年,年青一代们居然这么火气十足,唉!”   女子也是微笑,道:“天才们大多是这样,因为从小到大都是特别待遇,难免恃才傲物,不知道自己的那点本事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男子笑道:“你夫君我可就从没有这么傲慢过。”   “那是因为你……”   这两人这旁若无人的问答,只要稍微听几句,就会意识到他们身份非同小可。可惜林静远太过自信,听他们如此调侃自己,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男子看他不知死活,顿时也有了几分不快,转过身,重申道:“我说,你这点天才,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   “你”   林静远大怒,长剑挥动,就要砍下去!   然而这凝聚了金丹之力的一剑,却在砍到两人身上的时候彻底扑了个空!   林静远转过身,发现那一男一女正在身后三丈处柔情微笑。   “你们居然用障眼法!”   女子闻言,苦笑道:“连空间之力也没见识过,果然是太年轻了。”   说完,手指轻弹,便将林海宗的一行人全数定住,与男子一道走到凤羽城的队伍旁,对张忠道:“请问无双城如今是谁当家做主?”   张忠是个厚道人,加上看到了林海宗的不幸,客气道:“自李城主离开以后,无双城就没有城主了。目前无双城由李城主的三位弟子连同三大商会的首领结成的长老会共同管理。”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还记得过去。”   女人自言自语地叹息道,随后又问了一些问题,都是关于北域和修真联盟现状的。张忠心中虽然好奇,却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女人静静地听着,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扔给张忠,道:“这一瓶补气丹就当是问话的报酬吧。”   “这……”   张忠呆滞了!   最低阶的补气丹也要五块三品晶石一颗,这女人居然给了他满满一瓶!   就因为如实回答了几个问题!   张忠刚要把补气丹还给女人,却见那女子微微一笑,转过身,与男子一起消失在天地间!   他不安地抚摸着玉瓶,发现瓶底刻了些徽记,仔细辨认后,顿时吓得扑通倒地。   “队长,无双城主还活着!我见到无双城主了!”   ……   ……   “我刚才是不是做的有些……”   李玉暖有些无奈地说着,那补气丹乃是她的随身空间内最普通的东西,完全没想到这东西对普通修士而言也价值非常。   李夜吟笑道:“若是他有本事保住东西,也是他的机缘。”   李玉暖听他如此一说,心中顿时释怀,建议道:“回无双城看一下凤清德和小麒麟吧?一百多年都音讯全无,他们……一定很想我们!”   可惜李夜吟一听这话,俊脸马上黑了。   “我们两个好不容易凝练成功身体走出修罗之门,本该好好亲热甜蜜一番,你却只想着尽快见他们!”   李玉暖听他这满口的酸爽醋味,无奈改口道:“好吧好吧,我们暂时不回无双城,不过托人报一个平安总还可以吧?”   “休想!”李夜吟不容置疑道。   “那你想干嘛?”   李夜吟理所当然地揽着她的腰,亲昵地咬住耳垂:“我想趁现在和你生个孩子,你给不给?”   李玉暖闻言大羞,骂道:“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事情吗!修罗之门虽然把帝尊封印了,可是三界那么大,没准什么时候又会冒出个大魔头!还有月华、容裔、冰玉……他们……可都等着我们……”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李夜吟安静地说着,言辞间,带着令人感动的祥和。   李玉暖情不自禁地依在他的怀里。   李夜吟也伸手轻拍着她的肩膀,温柔道:“但是渡过彼岸之前,你能给我先生个孩子吗?”   “你”   柔情因为这句话荡然无存,李玉暖大怒,正要打下去,却听见空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麻麻!”   还未回过神,一个肉球已经砸到怀里,毛滚滚的小东西在她胸前一阵乱拱!   李夜吟脸色发黑,正欲将这个混蛋东西从李玉暖怀里扒出,冷不防地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得恶心的面孔。   凤清德!   这家伙早在二十年前就完全养好了伤口,此刻正一副无赖模样地悬在半空中。   “真没想到,你的伤这么快就养好了。”李夜吟好生没好气地说着。   凤清德冷哼道:“彼此彼此。”   ……   ……   弹指间又是万年光阴。   万年的时间对于人间界而言可谓沧海几度桑田,但在突破渡劫期的修士眼里,不过是几次闭关出关。   她和他携手,耗费万年时间度过彼岸,让容裔、冰玉、月华、太常、少邪……都回到了身边,连小麒麟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缘分……   依照她如今的能力,就算将三界所有势力都纳入控制中也可以做到。但是她却不想。天道并无尽头,彼岸以后又有全新的世界等待他们探索。而万年的求索,更让她彻底领悟一个道理,竞争是天道为万物制定的法则,妄图以一己之力把万物强行纳入框架,造出所谓的太平盛世,只会给世界带来更大的灾难和不幸。   朋友,亲人,爱人……世间有太多的东西值得珍稀了,何必为那些无趣的争斗和野心浪费时间?   和志趣相投的人比邻而居,和心心相印的人靠在一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做喜欢的事情,就是至高的幸福。   花好月圆夜,良辰美景时。   想到这里,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享受男人那稳定而沉静的心跳。 ☆、第485章 帝尊番外之情动   分崩离析的瞬间,无数遗落沧海的往事突然涌上容裔的心头,一幕幕一片片,清晰恍如昨日。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一段错误的感情,和一个错误的决定。   错误魅惑如黑暗中盛放的罂粟,生长在滋生罪恶的草地上,诱人又锋利,令他沦陷,无法救赎。   ……   ……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堆满尸体的小山丘上。   彼时他还不是高高在上的帝尊,她也不是叱咤风云的魔尊,那是一个安静平凡的傍晚,西面的天空缠满血红,普通得如果不是他和她的相遇,他甚至不记得那一天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段时间,他向西寻找息族圣物,在荒漠中遭遇魔兽袭击。一场遭遇战过后,他杀光了所有魔兽,在整理战果的时候,发现了她。   她那时不过五六岁,长得瘦瘦小小,头发枯黄,腿细得像木杆,衣服破破烂烂,脏兮兮的面孔上只有一双眼睛特别明亮。   她抱着一把剑,站在布满尸体的荒野上,看着他,眼神冰冷又平静。   绝对不算可爱的女孩,完全没有惹人怜爱的资本,然而当他的眼睛与她目光交错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仿佛这个女孩的眼睛里藏了一个宇宙,而他最终会淹没在这个宇宙之中。   他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走,但他却又觉得自己应该走过去,她的眼神让他颤抖,让他感到害怕。   女孩也看到了他。   她没有恐惧,甚至主动跑到他面前,跪在他面前,请他带她走。   她说,请你带我走,我什么都能做,只要别丢下我一个。   他没有接受,她的资质太糟糕了,而他一向不喜欢浪费世间在毫无希望的事情上。   他干脆地告诉她,你的资质太差,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女孩没有退步,她奉上怀中的剑,她说,这是我家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你愿意收下我,我就把它送给你。   他完全没有心动,只是随便看一眼,他也知道这把剑淡无奇,灵族中人随便找一块废铁锻炼后都能做得比它更好。   但他却没有拆穿,也许是不忍心,也许是中了邪。   他转身走了。   女孩也迅速跟上。   她一直紧紧地跟在身后,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半点顾及她的意思,御空而飞,很快就把她甩到无影无踪,但到了夜晚,回想起这个毫无修仙天赋的女孩,想到她那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人都不如的资质时,却情不自禁地担忧起来。   荒野到处是魔兽,她真的……还活着吗?   第一次,打坐的时候,他走了神。   等到天明时,他走出山洞,发现她依旧没有跟过来。   于是他第一次有了忧心的感觉。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转回去寻找她的时候,砂砾深处走出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本就干枯的身体变得更加干瘪,小腿肚子的血迹还没有干,走路一瘸一拐,唯独眼睛越发的晶亮,她看着他,让他不知所措。   她说,我瘸了,也许会残废,你不会嫌弃我吧?   他想告诉她,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根本就没在乎过你,昨天晚上也没半点担心你。   但临到最后他却只是扔出了一瓶药膏,他说,涂在伤口上吧,女孩子家家,瘸腿残废了可不好。   接下来的几天,他虽然还是对她不闻不问,行路的时候却开始下意识的留意她。   每每看不到她的人影,他都会特意找个理由停下来,或是修整行装,或是在附近发现了灵药的气息,他刻意地等着她,让她每天晚上都睡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不止一次,太阳落下的时候,他对自己说,如果她明天早上还是跟着我不肯走,我就强行驱走她。可是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个誓言总会因为女孩的眼神而废弃。   最开始的时候,他完全不考虑留下她,她的资质太差了,差得这样的资质若是在灵族的裔民里,根本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她的身体是废铁一块,不论投入多少天才地宝,都不可能踏入修仙的第一阶层。   但女孩最终还是折服了他,她跟在他身后走了整整七天,不吃不喝,一直追着他。   他妥协了。   他受够了这份不言不语只是跟着的执着。   尤其是那双默默追随的眼睛,每每想起都让他无法承受。   他要女孩把她怀中的剑作为抵押送给他,作为收留她的代价。   他说那把剑是他寻找的东西。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把剑淡无奇,随便一块铁经过锻炼后都能做得比它更好,但他却鬼使神差地想要这把剑,他要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给自己沉沦命运寻找的借口。   他留下了她,给她取了个名字,冰玉。   他没有收她做徒弟。   同情是一回事,但收为徒弟又是另一回事。灵族生来就有普通人族几倍的寿元,即使一时的同情留下一只小宠物,与她父女相称,也不过浪费百年的时间。但若将她收做了徒弟,一则他耗不起,二来他丢不得这个脸。   那时的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精明的决定最终成为了他最深最痛的噩梦。   ……   ……   冰玉是个很聪明很懂事的女孩,她自知没有修仙的天赋,从不缠着阳翊教她修道的法门。她安静地为阳翊做着所有琐碎事,铺床,洗衣,做饭,整理药材……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像空气一样不起眼,而阳翊也尽可能地完成着父亲的义务。   虽然自己不吃五谷杂粮,却从不拒绝她盛来的饭菜;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人族聚居的地方购买柴米油盐;灵田药圃旁种下除了好看没有任何价值的花草;每日打坐完毕他都会拨出时间教她读书写字,只是他手上只有道藏和丹书,所以冰玉在学会写“一二三四”以前,已经会默写“天之道”了。   他们平淡无奇地生活着,像一对普通的父亲和女儿。   渐渐地,感情开始萌芽,虽然冰玉依旧没有修仙的资质,阳翊却尝试着炼一些凡人也可以使用的丹药,帮她挑剔身体改善体质。一次次的排污去垢洗髓伐骨,等冰玉十二岁时,她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美人了。   看着瘦小的芦柴杆渐渐变得越发窈窕动人,阳翊的心中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他忘记了她比他更清楚他们的父女关系有名无实,她终归会长大而他却始终是初逢那日的摸样。   他没有看到她眼眸深处的变化。   她看他的眼神,早就从崇拜变成了爱慕。   ……   意识到自己总有一天会变老变丑,而父亲却总还是年轻模样后,冰玉越发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修仙天赋,但等到她情窦初开,发现自己对这个人早就情根深种后,这种感情却化为愤怒笼上心头。   每逢阳翊闭关时,她便会偷偷翻阅他的书房,不论是自凡俗间得来的用于打发无聊的小说,或是晦涩难懂连字都认识不全的道藏,她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似乎只要能够把所有的道理全部记住,她就也可能修道了。   阳翊不知道她的这些努力,他甚至从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对这个随手带回来的小丫头动了心。   那时他正处于突破的关键时刻,需要闭关至少二十年。   他担心自己出关的时候冰玉已经为人母甚至儿孙满堂,所以临入关前特意炼了大量丹药,驻颜丹、排垢丹、长春丹……全是他能想到的帮助凡人长生健体的丹药,连同一些他已经用不上的灵药,装满以她的血为解封手段的小小空间,戴在她的手上,作为可能无法给女儿送嫁的父亲预备的嫁妆。   他甚至都想好了,等自己出关以后,如果她的血脉中出现能修炼的苗子,他就把那孩子带走,并且庇佑她的子孙五百年。   一场孽缘居然会变成这样的结果,他也觉得自己或许真是魔障了。   ……   然而真正的魔障却发生在出关的那一天。   当他如愿突破走出闭关之地时,已经是五十年后。他做好了物是人非的准备,只打算去他们居住的小茅屋查找她的踪迹,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   小湖畔的小茅屋没有半点破败,灵田药圃没有一丝荒芜,芳草萋萋,蝶舞莺飞,药香扑鼻,篱笆旁甚至还多了两股灵泉,汩汩地浇灌着。   看到这繁荣的景色,他的心头第一个想法是愤怒!   居然有人破了他的封印,占了他的隐居地!   他怒不可遏地闯进小茅屋,要将这个玷污了他的记忆的修士神魂俱灭!   谁承想,在小茅屋内迎接他的却是   冰玉。   至少,面孔是冰玉。   她欢喜地看着他,星眸里闪动着久别重逢的激动。   父亲,她低声呼喊着,扑入他的怀中,因为激动,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他没有接受她,他不相信这个人是冰玉。   他的冰玉没有修炼天赋,就算吃了大量的驻颜丸,也只可能容颜不老,但身体已经沧桑。   眼前人的气息和容貌,都是真正踏入筑基才能拥有的青春。   可我确实是冰玉啊,她说,等你出关的日子里,我看遍所有我能找到的书籍,试了所有能找到的办法,最终凿出了一条让没有修真天赋的人也能修道的路。虽然很苦很难,可是只要想到忍受这些苦以后我就可以和父亲一起飞行,可以一样的长生青春,我就觉得所有的苦都值得。   阳翊,我一直都喜欢你,不是女儿对父亲的喜欢,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她如此说着,声音很温柔,却教他五雷轰顶。 ☆、第486章 帝尊番外之心醉   如果被她告白的时候,立刻干脆地回绝,或者直接的答应,事情的走向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许多年以后,阳翊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但答案却是……不可能!   冰玉被他吸引的时候,他其实也一样被她吸引了。   从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沉沦,之后的日日夜夜,都只是让他的沉沦越来越无药可救。   她是他的罪恶之源,是他藏于心底最深处的欲望,最甜美而最快乐的地狱。   等到她主动告白的时候,他已经无力挣扎,他甚至不知道她爱他有多深,而他对她的情,又有多沉重。   但他不能接受这份感情,他必须拒绝她。   因为天宫已经建成,他将成为天宫的主人,他是注定要成为古族的精神领袖的男人,他必须纯洁无垢恍如圣人。   他拒绝了她。   他带她去天宫,企图用天宫的繁华和济济满堂的青年俊杰迷乱她的眼睛,让她散去对自己的迷恋。   ……   ……   来到天宫,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后,冰玉如阳翊的希望般快速成长,很快就成为天宫最美丽也最高傲的花朵。   无数人被她美丽和冰冷所折服,纷纷拜倒在她的脚下,甘心情愿的献上自己的爱情。但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眼睛自始至终都追逐着他。   她爱他,已经无视所谓的伦常。   然而从始至终他都回避着她那灼热的眼神,他告诉自己,他是天宫的主人,是道德的标志,他必须禁欲克制,做一个真正的圣人。   他不知道自己也和天宫的其他人一样,早就被她的美丽所引诱,沉湎在邪念中,总有一天会犯下罪孽。   ……   错误发生在一场庆功宴后。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利,为祸修真界数千年的尾蝎魔族被灭族绞杀,整个天宫乃至整个修真界的人提起这场胜利都是眉飞色舞。   自然,作为主帅的冰玉,也被推到了荣耀的巅峰。   阳翊虽然拒绝了冰玉的爱情,但始终以父亲对待女儿的姿态呵护着她,当胜利的消息传到耳中时,他由衷地感到喜悦。他亲自迎接她凯旋,亲手操办了庆功宴,他和她并肩坐在最高处,一起接受潮水般涌来的祝贺。   火焰燃起,她的眼睛有了迷蒙。   我奋斗了一千多年,终于得到和你并做坐在一起的资格了。   她轻声说着,灼灼的火焰烧得他的心也是一阵颤抖。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他回避地说着,不敢看她的面孔。   以自创的法门修道千年,她的姿容早已内外透彻、美丽无双,就着火焰,更是魅惑得恍如地狱。   他不能看她,他害怕多看那么一眼,自己就会因为迷恋这份妖娆,忍不住无视法度,只想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堕入罪之河,被欲望焚烧。   他是神,是众生的偶像,他的身上不允许出现一点点的污垢。   但是那一夜,他还是沉沦了。   在这份比罂粟更妖娆的爱情面前,他无药可救的沉沦了。   酒席散尽,灯火灼灼,只剩下他和她的大殿内,站着他从未见过的另一个她。   妩媚明艳,恍如一汪蔷薇色的香水,让男人内心深处最深的欲求也被释放。   她说,我唯一想要的赏赐是你。   他本心的想说拒绝,可是她却主动解下了华裳。   她的身体宛如白玉一般,灼灼地烧着眼睛,但在白玉之上,却又交错着各种疤痕。   丑陋中带着令他害怕的执着。   这是十七年前征战石虎族的时候留下的;这是九十二年前和临猗族圣子抢夺紫火魔晶时留下的;这是一百十三年前在北冥寻找陨铁的时候不小心摔伤的……   一条条,轻描淡写,如数家珍,唯有他知道,每一条疤痕都是为了他,为了他的王图大业,为了他的天下。   对不起,我……   他习惯性地想要拒绝,她却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他。   这轻描淡写一吻,成为压弯理性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直以来都克制的情感入火山一般爆发,理智全线败退。   他无法拒绝这袭来的温柔,欲望的火焰如痴如狂,他克制不住地拥紧她,反客为主地欺身而上,迫使她吞下自己的火热。   在残存着宴席的喧嚣的大殿内,他们肆无忌惮地缠绵交错,女人本就柔软的身体因为他激烈得几乎折断腰肢的进攻而变得越发敏感。   一次次的激烈纠缠,让蓬松的长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洒在玉肤上,激起火焰般的欲求,最后的理性也失去了。   他们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和荣耀,任由最原始的欲求主宰着行为。   是的,他一直都渴望她。   过分长久的压抑只会让爆发变得更加可怕和疯狂。   节节攀升的炙烤中,他向她的身体最深处失控地冲撞,暴力地近乎半强迫的行为让总是煎熬和折磨他的面容一再发出求饶的呻吟。   禁忌的快感亢奋着彼此,身姿在男人的疯狂攻掠中越发无力,身体紧紧贴合,腰侧也结合紧密,承受着男人不厌其烦的激烈撞击。   痛苦变成了快乐,羞耻被快感取代,求饶的呻吟妩媚地挑逗着男人所剩无几的理性……   最终,她彻底败下阵,虚脱在他的怀里,而这一刻也是他在她的身体内留下罪痕的瞬间。   沉香在紫金炉内化为袅袅柔烟,珍珠链子无力垂落,枯叶黄色的纱幔深处,两具身体直到气力殆尽也还结合着,舍不得分开。   ……   天光照到脸上的时候,他醒了。   他抬起头,看到怀中残存着艳色旖旎的她,熟悉的面容流淌着陌生的妩媚,白玉般的身体上满是昨夜征战的痕迹,竟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自我嫌恶。   昨夜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但克制了激情以后再次回看,却只会感到深重的可怕。   理智竟是如此薄弱,只因为身体间隙处漏出的声音和慵懒无力的呻吟就再三失控……   不应该!   绝对是哪里出了错!   他从来理性克制,修炼的也是禁欲的法门,怎么可能仅仅是被她主动吻了一下,就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是功法反噬?还是哪个仇敌在我昨日接触的东西里掺杂了下贱的药物?!   以致理智失控,做出……   他紧张而愤恨地想着,唯一庆幸的是,和自己做出越轨举动的是她,她……应该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   想到昨夜的抵死缠绵,想到女人柔软甜美的身体时,他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讨厌以及……克制不住的陶醉……   昨夜的疯狂始终在眼前晃动,不论是粗重的喘息,或是娇媚的呻吟,亦或是身体紧贴时的缠绵,甚至连那令人此刻回想起只觉得肉体的撞击声,都让他的身体不知不觉中便邪火再生……   他记得她在自己怀里的柔顺。在敌人的记忆力高昂骄傲的脖子,却在他的唇齿下变得婉转妖娆,她顺从地承受着他近乎暴虐的举动,并如垂死的青鸟一般,任凭他亵玩与疯狂。   这份恭顺柔媚,和平日里的英姿飒爽,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   他……其实也是喜欢她的,若是半点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与她一起沉湎。   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她早就不是记忆中那个干枯如柴杆的小女孩了,她的身体凹凸有致,婀娜多姿,那份触感还留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呢。   旖旎回味间,她悠悠醒转,残存着水汽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看着他,刚刚成为女人的身体残留着少女的青涩。   她在等他,等他表态。   他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主动负责,还是直言昨夜只是个错误。   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那一瞬间,他看到眼泪从她眼角留下。   昨晚的事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她说,你最在乎的就是名誉,我爱你,所以舍不得伤害你。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虽然你竭尽全力地让自己披上羊皮,混入羊群,假装是只循规蹈矩的羊,但灵族本性是狼,而狼终归会背叛羊。   而后,她取清水擦拭全身,将所有的痕迹都压下,一声不吭地穿上衣服,离开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但他的心却从此背上了枷锁。   虽然她承诺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但她确实是经他的手从女孩变成女人的。每逢听到有人低声感慨冰玉变得越发女人,越发性感,甚至媚色惑人的时候,他都会骄傲的同时又心惊胆战。   他假装不在意她的一切,却至始至终都没有逃出她的陷阱。   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入定的时候,脑海里却始终翻滚着他们的那一夜。   每每看到她出现在面前,他总会感到喉口有一些东西想要说却又不敢说。   在这种情绪的侵扰下,他对她越来越严苛,甚至只是看到她梳起头发露出脖子,或是衣裳稍微透明些,都会忍不住的生气,认为她行为不检,衣着暴露。   这种暴躁的情感在她当中承认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灵族一贯子孙艰难,就算是同族之中也很难有办法生育,更何况是和异族的女性。   而且她宣布怀孕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年有余,那个孩子……哪怕是最侥幸的念头,也不可能和他有关。   嫉妒的火焰让他失去理性,他决定逼迫她将这个孽种打掉!   冰玉,你居然堕落到愿意为一个连站出来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生孩子的地步!他说。   她看着他,冰冷的嘴唇吐出八个字。   她说,你既负我,我便成魔。 ☆、第487章 帝尊番外之成魔   那次冲突以后,冰玉离开了天宫。   她说,她会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独自一人把他养大!   冰玉的这个决定彻底触怒了阳翊。   他妒火中烧,如痴如狂,他不断地派人找她,内心深处更是各种情感交错翻滚。   他承认她的眼光,灵族本性确实是狼,即使他竭尽全力地让自己披上羊皮,混入羊群,假装是只循规蹈矩的羊,狼终归会背叛羊。   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个妒忌心极强的男人,他更无法承受她的背叛带来的打击。   这种恨意在他得知她居然真的生下孽种的时候达到了顶端。   嫉妒的火焰将他的理智彻底焚毁,他无视一切显而易见的证据,只铁了心地觉得这个孽种不应该存在于世。   他带上青铜面具,趁乱抢走她的孩子。   看着她明知不敌却强撑着虚弱追出去的时候,他的心里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   他无比地恨怀中那婴儿的父亲。   他要杀死孽种,让她尝到背叛的代价。   但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却又生出一抹侥幸,也许……也许他真的是自己的孩子!   这是连他自己也不懂的矛盾和错乱,反复的煎熬让他最终迁怒孩子,亲手在婴儿的后颈刻下耻辱的印记,之后又封住了婴孩的五识,把他扔进凄绝血池。   如果他是灵族的血脉,凄绝血池会让他长大,如果他和自己无关,自然会被凄绝血池融化。   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处置了。   之后的整整一百年,他都不敢打开血池的封印。   一直都强势的他第一次开始害怕,不论那孩子是生是死他都害怕,他异常的后悔,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深深地伤害了她,从最开始,从他第一次拒绝她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伤害了她。   尤其是那一夜的错误之后……   他若是能早早的承认这份感情,他们之间……本还有的回旋余地,可他却一错再错,他把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都亲手碾碎!   ……   ……   打开凄绝血池的封印是一个偶然。   那一日,阳翊因为心魔而难以入定时,突然感应到凄绝血池处一阵震动,似乎是里面有个东西想要强行打破,闯出来。   一直以来都被心魔缠绕的他立刻想起了百余年前扔进去的婴儿,结果打开封印,见到的却是已经成长为翩翩少年的月无心。   无可辩驳的事实摆在面前,她生下的确实是他的孩子,天道并没有彻底灭绝灵族的打算,只是那一次,就   激动和懊悔同时袭击他的心头,尤其是看到月无心虽然拥有绝世的天赋、翩然的外貌,却……因为没有人教养,言行幼稚恍如婴儿,举止也如野兽般直接,凡是都只凭本能行动的时候。   那一瞬间,虽然月无心的眼眸中看不到他,他却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这个完全抗拒他的儿子。   任凭他挣扎或反抗,阳翊都紧紧地抱住他不放手,他发誓一定要补偿他们,他要让月无心成为灵族历史上也是最天才的后裔。   在他的身上,阳翊再次找到了最早的自己。   他把他带回天宫,对外宣称这是他的养子。   他手把手地教导他,不厌其烦地教他生活常识,从最小的事情开始教育。然而月无心是那么的天真又那么的固执,哪怕是个最简单的穿衣,都必须花费阳翊数倍的心力才能教会。   世人都以为阳翊的耐心全因为看重月无心的天赋,却不知道一切都仅仅源于愧疚。   从始至终,阳翊都没有脸承认自己是他的父亲,他只是竭尽全力地打磨他,把月无心身上的野兽痕迹全部擦掉。   耗费了二十年的打磨终于让月无心褪去了野兽的粗暴,正式出现在人前的他,优雅美好,接人待物彬彬有礼,任谁也想不到这盛开在夜下的月光花的美人,曾经像魔兽一样粗暴野蛮。   阳翊满意地看着月无心渐渐成长为他喜欢的摸样,但他也看到了月无心眼中的疏冷。   被剥夺了感情的人,只是依照世人的希望表演着感情,藏在温婉之下的是无尽寒冷。   但阳翊不想揭穿,没有感情的月无心才是比自己更纯粹的灵族,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也因此不会犯下和自己的错误。   如果   冰玉没有返回天宫的话!   ……   冰玉回到天宫时,已经是月无心都跨入渡劫期的三百年后。   她本就是个成大事的女人,从失去骨肉的悲痛和失落中醒来后不久她就再次振作,五百多年来,始终以鬼面的名号在天宫的治域内活跃,追杀仇敌的同时也闯下诺大的名头。   现在,几乎所有参与当年事情的人都被杀死了,她也该回天宫向最后一个人讨债了。   这最后一个人,就是阳翊。   然而,蜿蜒到云海深处的天梯上,立着的却是一名浅色衣裳的高冠男子,通体灵光笼罩,璀璨如瑰日如皎月。   月无心。   冰玉听说过他的事情。   他是阳翊在放逐了自己以后收养的弟弟。   和天资极差全靠拼命才拥有一线生机的自己不同,月无心是个真正的天才,天资绝世,容貌也同样无双。   所以才会明明是个野兽养大的孩子,却让他破例带回天宫,亲手教导,爱护得无微不至。   嫉妒让她本能地讨厌他,甚至于讨厌他的名字。   即使天梯前他言辞恳切再三邀请,他也只是出于礼貌地回看了一眼。   这一眼,心底早已长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这个波动   当年,她叛出天宫,遭受来自全世界的追杀。她不愿回头,在举世皆敌中艰难求生存。所以孩子才刚出生,她就因为担心他会不知什么时候因为自己的疏忽被迫失去,特意在孩子的身上刻下记号。   结果却在月无心的身上发现了同样的记号!   无须更多的确定,他确实是她六百年前丢失的儿子!   可是……他叫她姐姐,她的儿子居然成为了她的弟弟!   阳翊不可能不知道,他明明知道却还要让月无心负责接待自己,他   这份触动让她的心再次沉浸在痛苦中,当月无心主动伸出手,欲牵住她与她一起踏上天梯,她嫌恶地扭过头。   心中的恨意,疯狂的燃烧。   我对你的爱难道就真的什么也不是吗!   你竟如此恨我,连对我们的孩子也是一样的残忍!   那一刻,她发誓,必定要揭穿阳翊的假面具,让他失去他不惜牺牲所有人才得到一切!   ……   许多许多年以后,一场大战把修真界几乎完全毁灭。   大战落幕时,她封印了他,并因为封印的反噬而神魂俱灭,只一抹意识依附着琉璃七色蛇,被容裔随身携带,苟延残喘。   那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时间,虽然魂魄不全,对时间的感觉都浑浑噩噩,却能每时每刻都和回归本性的他一起,踏遍天涯。   又是许多许多年以后,停滞的风云再度涌动,本该被彻底埋葬的黑暗面破开封印,自命为帝尊,掀起新的滔天血浪。   好在当年的种种布置也随之开始发动,暂时挡住了帝尊的步伐,给了修真界应付的时间。   但整个修真界还是无可避免地再次被卷入了黑暗和血腥之中,容裔和她更是被困在炎冰狱内,随时可能死去。   然而即使自身都难保,容裔却还护着只剩一抹残魂的她,一如当年荒原上和她初遇的他。   这一次,也该我回报你了。她如此说着,释放了最后的力量。   ……   真元彻底枯竭的时候,容裔睁开眼,看着最后时刻仍然不肯舍下自己的琉璃小蛇。   “我从来都不值得你爱,爱上我,是你这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他惭愧的说着,若是一切都能够重新来过,他愿意向众生忏悔,愿意自缚在罪恶和欲望的祭坛上,不求解脱。   “对不起,我爱你,却一直都不敢承认。我……有时候甚至嫉妒自己的罪孽,至少我的黑暗面足够干脆,胆敢把心中的爱意说出口的。”   他闭上眼,任业火燃烧他最后的神魂。   再过不久,他就会彻底消失,带着他的罪孽和他的遗憾,彻底的堕入地狱。   然而预料中的炽热却没有降临,一抹清凉笼住了他的神识。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冰玉那行将散逸的残魂。   透明的身体抱住他,单薄的嘴唇滑过他的脖颈。   “我……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恨过你。或者说,我越是恨你,越是证明我爱你。我……一直都只想把你从自缚的祭坛上解放……你并不是天生的圣人,没有义务为这个世界背负那些没有价值的责任,你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如我想要的是一份小小的幸福……”   神魂在业火中激烈燃烧,所化的清凉洒在身上,带来他更深更痛的触动。   “当初……我无视你对我的感情,倒行逆施,为天下不容,唯独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弃我,不惜焚烧自己也要阻止我……”   “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爱情这东西很奇怪,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不承认喜欢我。等到你开始喜欢我的时候,我却受不了你喜欢……”   “是啊,兜兜转转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真正意识到我们其实彼此喜欢的时候,却没有时间了。”   “傻瓜!我从来都……”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所剩无几的时间让他们突然觉得一切语言都无意义,只是就此依偎着,一起堕入爱的地狱……   如果真有来生,我们就做一对最普通的村夫村妇,耕田织造,平平凡凡,一生一世,好吗?   好。 ☆、第488章 番外之甜蜜琐记   茫茫东海,流传着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   相传海上漂浮着三座仙岛,岛上住着绝世的仙人。仙境之美,超出人类帝王的想象,仙人之美,足以让人间的绝色美女羞愧自尽。   仙人偶尔也会厌倦了仙境的冷清,化身为凡人游历大陆,若是机缘巧合遇上了,随便赐下一颗金丹,就能长生不老。   因为这个传说,人间帝王纷纷派方士出海求仙,劳民伤财无数,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而修真界的修士们也在一次次的东海探索后,确信那传闻中的仙人多半是到达他们无法想象的境界的大能修士!   凡人的眼睛不能够看到的仙人,就像低阶修士无法捕捉渡劫期大能的存在。   ……   ……   淡雅的香气从铜炉中吐出,纱幔后的人早已经昏昏欲睡,却因为突然起来的一点寒,骤然一激灵。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画好啊!”女人不满地嘟囔着。   “快了,快了。”   李夜吟低声说着,娇妻因为阅读必须任由摆布,此刻正丝带蒙住秋水双眸,柔滑的衣裳更是被他自作主张地褪到胳膊处,露出大片的香肩玉背。   相较于他的兴奋,李玉暖的心里却全是不愉快。   昨日正是燕好的时候,这个腹黑的男人突然提起一个她都忘得精光的旧日承诺。   “如果你赌输了,就得让我给你画一幅画。”   那时的一时戏言他居然至今还记得,而且在两人最为缠绵悱恻的时候突然提出,一副若是不答应就要强制兑换的霸道模样。   李玉暖知道这人的无耻,若是她不答应,必定会使出各种让人又羞涩又煎熬的手段让她屈服。为了眼前的欢愉,她索性一咬牙地答应了下来!   结果……   他居然要把画画在她的身上!   她当时就想拒绝,可惜他这次却是坚绝不让步,软磨硬泡最终逼得她羞涩地点头答应了!   同一个动作维持了半个时辰后,李玉暖她觉得自己快被他弄得着火了。   最柔软的羊毛沾满墨水,流畅地滑过她的皮肤,每一滴颜料都会沁入毛孔中,带给身心难以言喻的羞耻和隐秘的快乐!   她从不知道毛笔滑过身体居然也会让人如此地热红心跳!   因为事前的约定,她被蒙上双眼,毛笔滑过皮肤的麻酥寒冷,无形中被扩大了数倍!   更让人无法直视的却是他三番五次的耳畔厮磨。   勾画之余,他不时地呵气,抚摸,按揉,视觉被限制的事实让感官无限敏感,哪怕只是他的衣袖不经意擦过身体,都会带给她好似被细吻划过的激烈。   最重要的是,正在她身上勾勒画卷的人是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他。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无比熟悉,他甚至只需要几个最简单的手段就能轻易地让她火热。而且他还特别的恶趣味,常弄来一些奇诡的东西,让她羞涩难堪到恨不能把东西毁掉,却又莫名的欲罢不能。   可以说,纱幔后的世界,总是交错着令人热红心跳的缠绵旖旎,他的手段和诱惑太多层出不穷,逼得她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怀上孩子,暂时逃过这总是……欲求不满的男人的狼爪。   可惜目前为止孩子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她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忍受着他不尽骚扰。   毛笔沿着身体刷刷的流淌,他却始终不给一个干脆,只是一再的用娴熟的手段让她的心潮水乱涨。   不堪挑弄的她只好不时地开口说话,妄图冲淡暧昧的气氛。   “你到底还要多久?”   “快了,很快就会好了。”   说话的同时,衣裳被拉下更低,已经习惯微凉空气的皮肤骤然碰到他的热气,顿时紧张起来。   “放轻松一点,我可不想……”   手指安抚般滑过她的尾椎处,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低哑。   女人闻言,生气地转过头,抱怨道:“是你自己一定要我……怎么现在要怪我……”   话音未落,滚烫的吻已经烙在樱唇之上。   “你挑衅了我最后的理性。”   低喃着,毛笔扔出,身体压下去,火山般滚烫,蓄势待发。   她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但是她忘记了,此刻的自己,双眸被蒙,衣裳半褪,玉肩上描了血红的花纹,眼角因为羞涩沁出液体,将丝绸漫湿。   哪怕什么都不做,对男人而言也是极致的引诱。   指腹隔着丝绸抚摸着眼角,当天鹅般的咽喉发出娇吟时,火热就此覆盖上去,将纱幔后的世界变成爱的国度。   春潮涌动,风情无限。   ……   ……   李玉暖最近领悟到一个真理,李夜吟全身上下防御结界最强的部分,是他的脸皮。   自从她以有了身孕为借口拒绝他的求欢以后,他马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再也不每天欲求不满的求爱,整日地抱着她贴着她,随叫随到,一副五好丈夫的模样。   可是不再直观表示某种欲求后,这男人却时常会做出一些令人荡漾的诱惑事。   例如沐浴的时候会贴着她的身体按揉她全身,将她的兴致挑起来以后再以孩子为理由严正拒绝,非逼得她放下女人的矜持主动……事后还一脸受害者的模样哭诉:“娘子你又强迫我!”   诸如此类的事情一再发生,她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被玩弄了。可是明知道被玩弄,她却还是每次都中计,似乎孩子的存在让她对他的渴望也变得激烈直接了。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吧。   李玉暖险恶地想着,突然发现落在腰上的手骤然收紧。   “怎么回事!”   他们此刻正共骑着一匹马驰骋在原野上。   她前段时间才生育完,相约并驾齐驱驰骋草原,谁料他的马才跑出不过二十多里,就莫名地崴了脚,未免扫兴,她只好允许他和自己共用一匹马了。   “你我是夫妻,亲密一点有什么不对?”男人坏心地说着,手指不正经地落在了胸前。   李玉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   李夜吟咬着她的耳朵道:“怕什么,这里没有别人!”   “你的脸皮为什么”   话音未落,他们的马就莫名地冲动狂奔起来,突然的加速让李玉暖整个人都撞到了他怀里,彼此紧贴着,无法动弹。   “怎么样,为夫的怀抱很坚实吧。”李夜吟无赖地说着。   “是你太无耻了!”   “不够无耻怎么能够让你……自投罗网手到擒来?”   李玉暖闻言更加生气了,正要回敬,那马居然又再次加速飞驰,这狂风般的速度让她不得已暂停了抗议,双手抱住马脖子,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马身上。   李夜吟也紧贴着她,吐气如丝。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让这匹马这么听话?”   李玉暖道:“需要问吗?必定是你使出了什么龌龊手段!”   “如果我真的使出了什么龌龊手段,你现在早就……哪还可能……”   心照不宣的暧昧雨丝般流入女人心尖,让因为孩子的缘故很久都没有亲昵的身体内侧燃起火焰,李玉暖被他的话撩拨得心痒痒,嘴上却严守着矜持,生气道:“那也是你太无耻了,我才……”   “娘子如果想要,为夫必定全力以赴。”李夜吟理直气壮地说着,高雅的用词中蕴含着令人深究其必定会脸红心跳的霸道。   终于,她退步了。   “……只是这一次,可不许……”   话音才刚落下,方才还飞驰的马顿时缓慢了下来,它慢悠悠地踱着步,让马背上的两个人可以尽情亲昵。   李玉暖感觉自己真被这男人带坏了,变得越来越……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接受,甚至主动要求,更……光天化日地做出。   尽管她知道,这片领域处于他们的支配下,只有她和他的气息,不管做什么,都不用担心被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   还是会感到害羞。   那完全被男人支配、几乎要化成水揉进他体内的瞬间,就算已经历过千万次,每一次开始的时候也还是会羞耻到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他知道她心中始终有一些羞涩不能跨过,所以等到她点头答应时就不再逼迫,他自然地将她环在怀中,低喃道:“如果觉得害羞,就闭上眼睛……假设现在是晚上……”   性感的低吟徘徊耳畔,让女人的面庞泛起红晕,但她这一次没有依言闭眼,手指落在他的肩上,隔着衣裳,感受他如鞭子般柔韧的线条。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羞涩……我……都已经……”   “在我眼里,你害羞的模样永远是那么的……可爱……”   男人认真地说着,一个吻突然落在如熟透的水蜜桃的脸颊上,而后下摆处一阵丝绸摩擦的悉悉索索,还未等她回过神,火热便切入了体内。   刚刚进入的时候,她因为紧张而绷紧,这让他也觉得有些吃力,但是很快的,她就自在了起来,而他也随即感觉到了她的改变。   “女人生育过以后,会变得更美。所以不要压抑你的感觉,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你,都是我最爱的人。”   丝雨般的低喃回荡在耳边,堪堪坐定的身体才刚刚被他抱紧,那“善解人意”的马儿便又一次地狂奔起来,这份狂动点燃了身体内侧的火焰。   原来在马上真的可以如风暴般狂烈!   一阵烈过一阵的鞭笞在体内肆虐,她像被暴雨困住的小羊羔,只剩下本能的摇曳嘤咛…   很快,她就迷失在这天地间最原始最狂野的力量下……   最为目眩神晕的时候,她清晰地听见。   “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只属于你。”   “恩。” ☆、第489章 番外之所谓英雄   锵!   刺耳的声音从左侧骤然响起,张烟云急忙命同队的师妹们停下。   “流光城的混蛋似乎发现了我们!”   “那该怎么办?”叶阳凤担忧地说着。   这次北域九城峰会大考核规定,采得金鼎神兰并将它护送到裁判处的队伍为第一。作为北域九城中唯一的女系城市,哪怕只是为了让那些眼高于天的世家子闭嘴,织云城也一定要取得第一。   这是张烟云临行前对师尊许下的誓言,虽然她知道,就算失败了,师尊也不会怪她,可是只要想到方才经历的耻辱,贝齿就忍不住一阵磨痒!   简直是欺人太甚!   明明是我们首先发现了金鼎神兰,却被流光城的混蛋   这群无耻之徒,一直跟在她们后面隐忍不发,等她们付出两名弟子重伤的代价,好不容易赶走了神兽眼看就要得到金鼎神兰的时候,突然以驯兽术驱使三百毒蛇攻击,逼得她们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鼎神兰被抢!   真是太无耻了!   想到这里,张烟云一拳打在岩石上!   这一次就算拼了和流光城撕破脸,她也要把金鼎神兰抢回来,把本就属于织云城的第一名夺回来!   “你们各就各位,稍安勿躁。”她低声说着,以神识细腻地探察着周围的气息变化。   来者确实是流光城的人,他们的脚步略有些粗重,似乎刚刚结束一场苦斗。   “师姐,真的要发动攻击吗?趁人之危可……”耿翠兰小声地说着,她性格过分光明磊落,觉得师姐的伏击安排有些不厚道。   张烟云哼了一声,道:“他们做得了初一,我们就做不得十五?而且他们无耻在前,抢了我们的金鼎神兰!我们只是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可是……用卑鄙的手段对付卑鄙的人,岂不是显得我们也很……”耿翠兰低声嘟囔着,最后两个字没敢说出口。   张烟云知道她的意思,苦笑道:“我知道你性格直,可是如果坚持用君子手段对付卑鄙的人,那不是正直是愚不可及了。流光城的人毫无顾忌地无耻,我们自然也得……全数奉还!”   耿翠兰听到这里,知道大师姐心意已决,只得低声答了一个“是”。   而这时,流光城的人也距离她们的埋伏地不过三百余步了。   张烟云做了个手势,示意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等待她的发动号令!   ……   ……   看到流光城的人用这等卑鄙手段强抢织云城的战果,本来昏昏欲睡的欧阳灭明顿时精神振奋起来。   他十年前才坐上族长位置,资历尚浅,虽然暂时压住了族中的反对声音,可是要让那些野心家彻底放弃内杠却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力。所以应邀担任九城峰会大考核的裁判,难免心思旁骛。   甚至,他希望这一次能中途出现一些意外,发生一些恶劣的事情,让考核变得……有趣些。   所以,看到流光城的无耻嘴脸的时候,他的情绪顿时昂扬起来。   尤其是织云城带队女修那不甘心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拦住欲干涉的裁判,微笑道:“鹿长老,我看这事情还没有结束,你不觉得她的眼神很让人……期待吗?”   北域九城,四方城最强最贵,所以虽然欧阳灭明的资历最浅,但他作为四方城主,说话的分量却不是其余几个裁判能够比得上的。   听出四方城主的弦外之意后,五个裁判无不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心中更是一声叹息。   看来,这织云城的女修怕是逃不出他的魔爪了。   ……   ……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勾起欧阳灭明的兴趣,张烟云屏息凝神地准备着,她要打一次漂亮的伏击!   流光城的人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们呼吸的节奏了,但在这份节奏中分明蕴含着另外一些东西。   血腥味?   不对,比血腥味更加危险。   难道是魔兽?   也不对,那气息非常的粗暴,让人觉得恶心,可却绝对不是魔兽!   到底是什么!   张烟云急迫地推算着,她不喜欢等待,虽然等待已经变成无法回避的事实。   好在危险很快就会明朗,她抬起头,给埋伏对面的师妹一个发动的暗示。   收到暗示的两人马上给出明确的回复。   三步,两步,一步!   动手!   哗啦一声,原本通畅无阻的地面多了一条透明的细线,这一条线完全由法力构成,线上更爬了数以百计的雪红蜘蛛!   这种蜘蛛是织云城独有之物,虽然没有毒,却是只要沾到皮肤,就会立刻钻入经络,暂时封住真气流动。   织云城从来都光明磊落,不会率先使用害人的毒物。若不是流光城此次的行为实在太过,张烟云也不会做到这地步!   可惜她到底资历尚浅,不知道无耻之徒之所以无耻,因为他们从来都不要脸!   流光城既然抢了织云城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担心织云城的报复!   那根细线才刚刚升起,就见一个丈余大火球突然飞出,轰隆隆滚过,其上附着的法力让织云城费尽心机备下的锁魂线瞬间化为乌有,而爬在线上的雪红蜘蛛们也不堪烈火的炙烤,噼噼啪啪地碎裂了!   “织云城的女人果然蠢笨,折腾半天就想出了这点手段!”流光城的带队者嚣张地说着,“就织云城这点手段也想在我流光城面前玩阴的?!真是笑掉大牙!”   张烟云听他们口气如此,气得贝齿发颤,对伏在暗处的师妹们道:“我下去和他们会一会,但你们千万不要中他们的激将法!”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是大师姐,你们必须听我的安排!”   张烟云强势地吩咐着,随即身形微动,轻灵落地。   “是啊,织云城哪里敢和你们流光城比无耻,你们可是无耻的祖宗!我们好不容易赶跑了看护金鼎神兰的神兽,你们却突然强抢!强抢也就算了,居然还是故意驱使毒蛇让我们……真是无耻之极!”   流光城的带队之人听到她的愤怒斥骂,脸上却没有半点羞愧。   “无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你们织云城的女人不会动脑子呢!你们应该庆幸这次只是九城峰会大考核,我们想要的只是金鼎神兰。若是……在荒原对付兽奔的时候也发生类似的情况,漂亮的女修……被魔兽围困,等不来支援,损失的可不只是金鼎神兰啊!”   “你无耻!”   张烟云大怒,挥动长剑就要上前。   不料却听见身后一阵噗噗哧哧的声音,转过身,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师妹们居然一个不剩地被流光城的混蛋押了出来!   “懂得用伏击的手段对付我们,也算是不小的进步了。可惜到底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么点微末伎俩也想……哈哈哈哈哈!”   为首的男人发出得意的狂笑,织云城女修追求的光明磊落,在他看来是那么的迂腐可笑!   张烟云震怒了。   “聂斌,你少给我猖狂!就算你为流光城得到了第一又怎样,你不过是流光城主的养子而已!真以为流光城主会因为你的天赋而对你另眼相看,让你担任城中要务吗!别天真了!说到底也不过是流光城养的一条狗!”   她气愤地说着,言辞前所未有的粗暴。   北域九城,除织云城外,其余八座城市都是世家世袭统治,城中要职从来都由族中子弟担任,外来者就算依附长老、得到城主的器重,也很难被重用。   这是北域九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没有人会对此表示不公。   家族庇护族人本是天经地义,何况北域八大世家虽然良莠不齐,但是每一代都英才频出,安置在要紧位置上的,也都确实是些能力出类拔萃的!   可是聂斌却愤怒了。   他之所以不惜代价也要得到金鼎神兰,就是为了让流光城上下再也没有质疑的声音,他要成为城主府大统领!   张烟云的话,刺中了他最大的担忧!   “女人,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那我就让你”   暴怒中,聂斌的双手握紧了陨铁神斧,这斧头乃是他以自身真元温养了二十多年后再千锤百炼亲自打出来的本命法器,虽然眼下的等级不是很高,但是未来的发展空间却是非比寻常!   他要用这把斧头让这个女人明白,男人的世界,女人根本没有资格说话!   怒气贯穿整个斧头,让血红的陨铁表面附上了一层火焰!   张烟云感到一阵吃力,她本能地想要支开结界,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居然一阵莫名发软,真元也随之流转不畅!   “你到底做了什么!”   聂斌哼道:“我刚才说过,不管是比能耐还是玩手段,织云城都不如流光城!”   “你这个混蛋!”   张烟云愤怒地骂着,只凭这一句,她已经可以确定聂斌下了毒,在她没有觉察的时候!   可是就算敌不过,也必须抗下!   她是织云城的大师姐,她不能让流光城打织云城的耳光!   轰!   附着愤怒的巨斧砍下,眼看就要身首异处时,却见一道白光闪过!   是张烟云的剑!   在间不容发的瞬间,她当机立断地咬破舌尖,以魂血强行御剑抗住了巨斧!   余势嚣张,震得她连续后退了三步,但最终让聂斌的斧头落了空!   “织云城绝对不会输!”女人强势地说着,眸中满是不屈。   因为这句话,聂斌斧头上的火焰,也更加燃烧勃勃了!   “很好,那我就送你一程!去死吧!” ☆、第490章 番外之所谓救美   “居然能对着美人说出‘去死’的狠话,我对这聂斌的评价又要再降三分了。”   看到聂斌居然要下狠手,紧密关注局势的欧阳灭明略有些不快地说着。   欧阳家的男人个个都是怜香惜玉之辈,看到美丽的女人,总会不自觉的手下留情。当然,如果有女人触及了家族的利益,他们也会毫不留情的辣手摧花。   欧阳家的人,从来都是利益至上!   不过目前为止,欧阳灭明还没有发现张烟云的出现可能对家族造成任何影响,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水镜中的战斗,考虑何时出面干涉!   聂斌的行为明显已经触犯了此次峰会大考核的规则,就算他以裁判的身份强行出手剥夺他的参赛权、甚至当场斩杀也无可厚非。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那女修面对绝境依旧不驯的眼神,他就忍不住地想再多欣赏一会。   “所谓英雄救美,总要在美人陷入绝境的时候出场,才会显出英雄的价值非常!”   欧阳灭明愉快地想着,随手打了个响指。   顿时,水镜上一阵波澜折叠!   ……   ……   不过是几个呼吸起落的功夫,两柄武器就发生了二十多次的碰撞,在一次席卷数丈的激烈撞击后,两个人暂时分开了!   张烟云心有余悸地看着已经震得剑身碎裂如蜘蛛网的长剑。   这柄剑的品级不如聂斌的斧头,能够抗住那么多次的攻击,也算是不容易!   可是就算剑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她却还得继续!她看得出,聂斌动了杀机,她若是不能挡住,同门师妹们都会   对女修而言,被杀并不是最大的耻辱!   织云城的女修从来都洁身自好,若是两情相悦,便必须得到城主特许,和喜欢的男人解下双修情缘后离开织云城。对她们而言,被男人强迫,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为了保证自己不变成男人的附庸,不必被男修们侵害,织云城的女修们付出了其他人几倍的发奋刻苦,能够选中参加这次峰会大考核的也无不是城中的佼佼者。   可是现实却……   难道真要交代在这里!   张烟云愤怒地想着,她讨厌这种命运操持人手的无力感!   可惜还未能等她理顺呼吸,聂斌的斧头就又一次地砍了过来!   他讨厌这个女人,讨厌织云城!   他要让这群敢骑在男人脖子上的女人统统有去无回!   斧头横砍而过,猎猎狂风卷起落叶无数,尺余粗的树木无不应声而断!   张烟云不断地后退着,在这场战斗中,她完全地居于下风!   但是她不认输,虽然是被一面倒的压打,她却还在寻找翻盘的余地。   只看表象,她确实狼狈,管用的剑在之前的格挡中被斧头震碎,只能仓皇逃窜!   但她还有一线生机!   在她的乾坤袋里还有第二把剑和一支匕首!   如今,她要不断地后退,不断地示弱,让聂斌彻底地狂妄,而后被引诱到裁判团的水镜无法看到的角落里,将他一刀毙命!   聂斌也和张烟云差不多的心思,虽然他被张烟云的话调起了杀心,但他到底还记得这里是九城峰会大考核的场地,为了抢夺战利品发生打斗是被允许的,可是因为私仇而杀人,被裁判们发现后,就会被剥夺比赛资格!   他只是流光城主的养子,必须为流光城夺得名次才能得到更多的修炼资源!如果失去了比赛资格,流光城的那些混蛋必定会接机落井下石,甚至让他在流光城内再无立足之地!   归根结底,他不是自家人!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一路后退,大半树林都因为他们之前的战斗而变得凄惨无力!   ……   ……   “咦?人怎么不见了!”   正当饶有兴致地欣赏这一出意外的表演,突然发现两个光点都离开了水镜的检测范围,欧阳灭明逍遥自得的面容终于划过一丝冷冽。   “看起来这次的峰会大考核,似乎注定要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看到四方城主的俊脸露出杀机,原本还为自家暂时上风而得意的流光城长老顿时面色大变,暗骂聂斌给自己惹是生非的同时,硬生生地挤出笑容,道:“聂斌这家伙在流光城里也是个讨人嫌的刺头,他做事急功近利唯利是图,而且性格非常糟糕,时常做出……如果不是这次选拔赛上他的表现够狠够猛,我们也不想把他安排进队伍!”   “又猛又狠吗?”欧阳灭明笑盈盈地重复着,看到他的笑容,流光城的长老顿时心生恐惧。   难道欧阳城主看中了织云城的哪个女修?   果然不是本族子弟,做事就没有半点分寸!   想到这里,长老把心一横,冷然道:“城主只管放心,他不是流光城的本家子弟,就算是死在了比赛场内也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死了,流光城内不会有任何声音?”欧阳灭明以平静得让人发抖的声音问道。   流光城长老陪笑道:“郊外捡来的野狗罢了,又有谁会在乎!”   “很好!”   欧阳灭明微笑着,突然身形闪动,不知去向!   流光城长老擦了下冷汗,内心狠狠道:聂斌,不是我不想保你,是你得罪了欧阳城主,我也保不住你!反正,你不是流光城本族子弟,若是牺牲你就能讨好四方城,也算是个不赔本的买卖!   ……   ……   一路后退,最终退到黑压压的山洞中,张烟云知道,她的机会已经成熟!   而聂斌看到这个黑咕隆咚的山洞,也是心中一喜,成为流光城主养子前的野外讨生活的经验,化为野兽般的直觉,敏锐地打量着周围!   他可以确定,这个山洞几乎屏蔽了所有的法力监控,在这样的山洞里,不论是杀人,或是做出更过分的事情,裁判们都不会知道!   反正,北域从来信奉强者为尊,只要赢了,就是正义!   不过这女人会选择躲进山洞,多半不是愚不可及,就是也存了偷袭的念头!   不论是哪一种,聂斌都会让她明白,男人和女人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小心机就能弭平!   他扛着神斧,故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口中更是骂骂咧咧。   贯入真元的每一步都会导致山顶震动,尘屑跌落!   聂斌不知道的是,张烟云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   并不是因为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更不是聂斌粗鲁无耻到极点的挑衅,而是   在她身后,有一个男人。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厚颜无耻到了极点,居然趁她不注意理所当然地搂住她的腰,喷着热气的呼吸灼烧着她的脖颈。   “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你……不觉得自己贴得太紧了吗!”张烟云耐着性子说道。   欧阳灭明闻言莞尔,预期更加柔和:“你的身体很冷,我当然要贴得更紧一点,好让你感觉到温暖。”   “无耻!立刻给我滚远点!”张烟云骂道。   可惜她忘记了,欧阳家的男人从来都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何况欧阳灭明即使在欧阳家也是最为出类拔萃的。   “我也想听你的话滚远一点,可是我的后面就是岩石,怎么滚?难道要把山洞打穿?那样的话,你就暴露了。”   话语轻柔无比,但是暗示却令人担忧!   张烟云咬牙切齿道:“好吧,我姑且容忍你一会!等把这个混蛋打跑了,你就给我立刻滚!”   “美人有令,我必定全数遵从。”   欧阳灭明恭顺地说着,心中忍不住感慨这山洞暗无天日,以致他的俊脸完全派不上用处!   ……   ……   正是两人紧贴争执的时候,聂斌也已经找到了张烟云的气息。   他举起斧头,横砍过来!   这一斧看似简单,其实蕴含了无数的变化,夹杂的力量更是足以让半个山洞都被震垮!   看着斧头勾起的白弧,欧阳灭明的嘴角滑过一丝惋惜。   聂斌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又狠又猛,可惜他犯上了自己,所以注定……   张烟云紧张地看着这一斧头,她正要提起真元迎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那莫名其妙的男人完全地束缚了,根本   “你要死可以,不要拉我一起死!”她愤怒地斥骂着,准备强行挣脱,没想到   斧头激起的百余道白弧眼看就要滑到面前,却仿佛砍中了空气一般,没有了后续!   “你……你……”   她瞪大了眼睛,想要追问,却见男人主动松开她,手托照亮明珠,缓缓走出。   “聂斌,你确实很厉害。”他轻声说着,明珠的光芒让他本就棱角分明的面容更显威严非常。   聂斌此刻已经惊愕得快要瘫软了,这个突然冒出的男人是谁,为什么就是面对面他也无法感觉到他的气息!   “你是谁!你是谁!”   他愤怒地咆哮着,当他看到男人身后的张烟云后,顿时激动起来。   “原来是你的姘头,你们织云城的女人果然……什么冰清玉洁的仙子,都是群”   “住口!”   张烟云怒骂道,话音刚落,就将一道血沫从聂斌口中吐出,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胆敢污蔑我的女人,找死!不顾规则私仇杀人,该死!”   欧阳灭明激如暴雨的说着,衣袖一挥,聂斌壮硕的身体就被摔在墙上,撞得七窍流血,当场一命呜呼。   干脆利索地结束了对聂斌的惩罚,欧阳灭明整了下衣冠,转过脸,对张烟云彬彬有礼道:“忘记介绍了,我叫欧阳灭明,是这次九城峰会大考核的四方城裁判。” ☆、第491章 番外之凤歌   凤清德,凤凰一族历史上最辉煌同时也是最后的王者,一身背负凤凰的兴衰。   然而,这样一个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凤凰初出生的时候,凤凰族上下没有哪只凤或者凰喜欢他,他只是个全身红金色毛发的肥鸟,谁也不相信他长大后会成为不世的王者。   他生来就比别的凤的体型更大,确切的说,是他母凰生下的那个蛋就比普通的凤或者凰的蛋大了起码两圈。这样的情况只能是两种结果,要么他天生比别的凤更加强大,或者他是混血!他的母凰和某一个并非正统的凤结合,生下了这个不伦不类的血脉。   自古以来凤凰族内部就严格地分成五个等级,从下向上分别为鸾鸟,雏,大鹏,帝鸿,凤凰。凤凰作为凤凰一族的王族血脉,则是雄为凤,雌为凰,只有成为凤凰之王的那一位才能被尊为凤凰!他们极端重视血统,跨级通婚是仅次于背叛祖宗的最大丑闻,尤其是珍贵的王族主脉,绝对容不下污秽的血脉!   可是凤清德的父凤早在他出生前九年就去世了,而凤凰的怀孕期有十年之久,是百鸟中最漫长的一支,且前三年根本没有任何表现!   不纯净的血脉,是绝对不会有如此漫长的怀孕期。   所以,直到这个蛋孵化为止,没有哪个凤或者凰能知道,他是不世的强者,还是玷污凤凰的杂种!   因为存在两种极端可能,凤凰一族倒是没有立刻对他的母凰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凤凰一族得天独厚,即使不修炼也有五百年寿元,这漫长的生命自然也导致了血脉的极端艰难,任何一个凤凰族的直系血脉都不能浪费。   而且族中还有长老认为,这个特殊的大红蛋,或者能孵出传说中最为尊贵伟大的焚日神凤!真正符合凤凰的传说、能不断涅再生接近永生不死的焚日神凤!   要么是至极的荣耀,要么是一族的耻辱,凤清德作为一个鸟蛋才刚出生,就得到了特别关照。   可惜,还是发生了一些意外。   孵化对于母凰而言并不都是愉快的,尤其是某些拥有特殊属性的凤凰。   凤清德的这个蛋还偏就生来如此的庞大,他的母凰不幸在孵化过程中因为承受不住蛋壳裂开喷出的冲天火焰,被烧死了!   依照惯例,若是有母凰在孵化过程中不幸被蛋壳的火焰烧死,孩子自然会得到全族的爱护和体谅。可是凤清德不一样,它还未出生就导致了凤凰一族的两种极端评价,而且它的孵化火焰如此可怕,连续燃烧了九个白昼和九个夜晚,才勉强熄灭!   这让原本已经开始接受他这个注定会凤凰一族的异类的新生儿的长老们,顿时又改变了主意!   生来就拥有过分强大的力量的凤,在凤凰一族的历史上并不少见,可惜这些力量过早觉醒的凤凰基本都不会成年,他们很难走得更远,甚至注定会因为无法承受力量而早夭!   既然确定是个废物,谁还会对父母双亡的小孤儿分出多少关注?   依照族中惯例为他占卜取名,而后再随便安排一个寄养家庭,就算是尽了义务。   ……   ……   凤清德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不喜欢他的养父母,就和他们对他的不喜欢一样多。   离凰在接受凤清德这个族中长老分给的孩子的时候,已经怀了孕,她听说了凤清德一出生就烧死自己的母凰的事迹。居然要收养生来就克父克母的孩子,这让重视家族感情的离凰无法不产生厌恶。   这孩子,多半是个不吉之物!   离凰是个称职的母亲,蛋才刚刚成型的时候她的周身就洋溢着浓郁的母性,她奉命接受了凤清德,但是内心深处却无比害怕这个不吉的孩子会给她的孩子带来厄运。   她本能地疏远着凤清德,畏惧到哪怕只是被凤清德轻轻碰了一下的东西,她都会挤出笑容之后转身让绿凤扔掉!   绿凤是离凰的丈夫,一个称职的父亲和丈夫,但却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养父。   他对自己的妻子千依百顺,纵然知道这种过分的行为可能让凤清德不舒服甚至痛苦,依旧毫不介意。   而凤清德,就算再迟钝再晚熟,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几次后,他也明白了,他的养父母不喜欢他,非常非常的不喜欢他。   他们只是为了获得长老们的褒奖,才会在人前表现出对他的喜欢!   孤儿的心都很敏感,哪怕是凤清德这种大大咧咧的异数。   明白自己的真正地位以后,凤清德没有怨恨离凰或是绿凤,只是每当看到绿凤贴着离凰的肚子倾听小生命的喘动时,眼睛里就会像吹进了沙子一样有些液体想流却流不出来。   很快,他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而他这个外来者,也许会被作为讨厌的东西扔出去了。   小小的凤清德趴在梧桐树上,以凤凰天生的威压强迫经过的小鸟小虫陪自己玩耍。   这些小虫鸟们居住在凤凰一族的外围,每日沐浴感受凤凰的灵气,只须勤加修炼就能开启灵智。他们都很狡猾识时务,即使知道他是孤儿,不被养父母重视,也不敢对他放肆。   毕竟,凤凰一族的威压,可不是它们这种小货色能够承受的。   在这种以天生的气息威压强行获取的尊重中,凤清德茁壮成长,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翩然美少年。   ……   ……   光阴如梭,岁月如织,转眼间,凤清德已经五十多岁,可以上族学了。   绿凤和离凰虽然私底下对凤清德异常的排斥,但在人前却表现得异常热络,凤清德到了上学的年纪后,他们夫妻两第一时间就为凤清德报名,并且为他购置了漂亮的衣裳。   而凤清德也不辜负他们的期待,换上干净体面的衣服,一番梳洗打扮后,样貌闪闪发光,辉煌得惊人。   即使在美人如云的凤凰族中,他的样貌也是顶尖漂亮,那些自以为漂亮的美少年美少女们和他站在一起,顿时被比得黯淡无光!   就连看惯了美人的凤族老师在初次点名的时候,看着他漂亮的面孔,也是愣了半天才想起他是那个出生第一天烧死自己母凰的大灾星。   长得居然还挺……漂亮的,热爱美丽闪光的东西的凤凰们不约而同地想着。   只看他的面容也知道,他绝对是个纯血的凤,而且能力天赋也非同一般,可惜生来就是个克父克母的命相,没有父母的引导,只靠族中课堂教授和天赋本能觉醒,怕是日后也很难走到更远。   长老们感慨地想着,对这个天生就比别人孤苦的凤清德,倒是多了几分怜惜。   可惜长老的怜惜不能改变凤清德在族学课堂的地位,小凤小凰们和人族的纨绔子弟一样,都天生骄傲,热衷拉党结派,对凤清德这样一个容貌出众性格沉默的孤儿,他们羡慕的同时,更生出深深的嫉妒,在父母们的纵容下,公然孤立凤清德,甚至暗中给他下绊子。   故意把他的午餐盒弄破,在他的作业本上放粪便,专门把他的书案用虫子蛀化……诸如此类的手段,层出不穷。   可惜他们不知道,离凰不会给凤清德的午餐盒准备食物,所以他的午餐盒从来都只是个摆设;直到能控制天生就具备的灼人火焰前,凤清德根本无法用正常的本子写作业;至于书案里的蛀虫,他最喜欢吃烧烤虫子了!   直到毕业时,凤清德都认为他的同学们对他异常友爱,虽然面子上表现的有些冷漠。   这种不管怎么折腾都像打在棉花上的深深的无力感,或许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好在毕业前夕有一场名为考试的擂台赛,比赛期间只要不闹出性命就不会被长老们干涉,这让受挫二十多年的同学们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找回场面了。   可惜现实却   花凤不知道凤清德生来就比别的凤凰的体型更硕大,他憋住了劲地吐出狂风想要把凤清德吹飞,反而害自己面红耳粗一口气接不上扑腾地倒在了擂台上!   丽凰最喜欢自己的漂亮羽毛,上台后化出真身展示自己的五彩凤羽,准备用绝世的歌喉让凤凰一族的少年为自己倾倒。谁想凤清德不懂音律,听到她嗯嗯啊啊吊了半天嗓子,一时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喷天的火焰把丽凰那引以为傲的漂亮羽毛烧了个焦黑!丽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美丽的羽毛变成焦炭颜色,伤心地当场晕倒!   暗恋丽凰的沙凤看到心上凰的悲惨遭遇,气得要和凤清德真身决斗依照惯例,真身决斗就算是闹出性命长老也不得干涉。可是他化出真身后还没有摆好阵势,就被凤清德那庞大得飞到数丈高处还能以阴影覆盖整个擂台的身体扑腾一下压在地上,口吐白沫眼冒金星……   集体暴力最终变成了一场无语的闹剧,凤清德甚至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成了同届的第一名。   ……   ……   五百年后,凤清德得长老会全票通过当选为族长,在登基大典上,他毅然宣布要带领凤凰一族加入天宫。   没有凤或者凰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出这让凤凰一族容光不再的决定。   或许,是年幼时遭遇的种种让他的心彻底凉透,亦或者,作为焚日神凤,他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后世尊他为凤神君,典籍中他被描述成疯疯癫癫毫无凤凰气质的异类,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张嬉笑的面孔下,隐藏了多少渴望和孤独。 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txtnovel.com---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