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树妖》 作者:一根废柴 一只平凡的小树妖走桃花运嫁给了她暗恋多年的大神。 大神也很爱她,一切都很完美。 岂料天妒良缘,这段美好的姻缘却总遭到一只不明来历的黑手屡屡破坏, 于是,婚姻路上的绊脚石一块接着一块,大神和小妖的爱情面临着一系列严峻的考验: 谪仙,禁欲,身毁,名裂…… 终于有一天,大神扑了,只留下小树妖一个人孤军奋战……   小树妖:不论天上地下,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找到你,在一起! 这是一对神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实现了跨种族恋爱的故事……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天作之和 古穿今   ☆、行凶   第一次与他相遇时,我正准备行凶。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动杀机,手中那把明晃晃的钢刀对着跪在地下那胖子便欲斩落。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断喝 :“住手!”   我一顿,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蓝衫男子,左手持剑,右手执缰,身后牵着一匹白马,远远地对我微微一笑:“姑娘,有话好说,何必赶尽杀绝?”   说得轻巧!你只见我要杀他,却不见适才他要杀我?   半个多时辰前,我午睡醒来,刚一起身,便头重脚轻一头载倒,跟着一柄寒气森森的钢刀就架上了脖子,持刀的正是眼前这死胖子。   他举刀在空中虚劈两下,然后又架回我脖子上,恶狠狠地道:“说,宝藏在哪里?不说老子马上宰了你!”   说话的当儿,他那瘦子同伙已经拿绳索把我手脚捆了个结结实实,我想挣扎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原来这两个家伙趁我睡觉时给我下了迷药。   说起来,我跟这胖瘦二贼也算是老相识,之前结过场不大不小的梁子。原因就是这两个家伙不知从哪里听信了这山中藏有至宝的谣传,隔三差五地便进山来到处乱挖乱刨。   我奉命看守这里,自然不许他们这样捣乱。   本来寻常人等一见到我就会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因为我被人施了法术,在普通人眼里,我是一头面目狰狞的妖怪。只是施术的那人也没料到,人一旦财迷了心窍,妖怪也吓不倒,比如这一胖一瘦两个混蛋。   起先我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请出了好几次,但这二人却贼心不死,我越是不让他们踏足这里,他们越是觉得这山里有宝贝,挖空心思跟我玩起了捉迷藏。   次数一多,我的耐心也随之耗尽。前阵子里他们又鬼鬼祟祟地摸进山来,被我撞见后狠狠整治了一顿。   这一回消停了好些时日,我以为那一通狠打终于把这两个家伙打得不敢再来了,也就放松了警惕,谁知一时大意,竟然着了这下三烂的道儿。   我怒视着他二人,嘴角一撇,别说我在这里住了八百多年也从来没听说过这山中有宝,就算有,当此情形,我也绝不肯说。   那胖子见我不答话反而恶狠狠地瞪着他,举起刀背在我头上重重一敲,喝道:“你说不说?再不吭声,老子真宰了你!”   一旁的瘦子插口道:“大哥,你忘了这妖怪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他这一言倒提醒了我。   我曾经跟那人做过一桩交易,他给我人形,我为他看守这片山林,并且答应,除了他,不得跟这世上第二个人说一句话,所以,我在人前从不吐露半个字,他们都以为我是个哑巴。   我本来只是打定主意死也不向这两个恶贼屈服,贪生怕死的事我干过一回,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我是宁死也不想再向任何人求饶了。   不想平日装哑巴,到了关键时刻还能救我一命。   我含含糊糊地呜咽了几声,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心想只有先装痴扮呆拖延时刻,待到挨到药性过去,挣脱了绑绳,到那时……哼哼!   果然那瘦子移开了胖子的钢刀,笑嘻嘻地道:“大哥莫急,我来问它……”说着转过了脸对我道:“我兄弟二人只谋财不害命,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我们得了宝藏绝不伤你分毫,嘻嘻,就算分你一份,也未使不可。”   我假装意动,目光也就不再像之前那么倔强。   他又接着道:“但是你若不听话,惹恼了我这急性子的大哥,那可是自寻死路,怪不得我兄弟辣手无情了。反正这山也就方圆百里巴掌大,我们杀了你再一寸寸慢慢搜,总有一日找得到,你说是么?”   这瘦子显然善于言语游说打动人心,先诱之以利,再胁之以威,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看在眼里,觉得比那凶神恶煞的胖子更可恶。   我点点头,示意听懂了,然后又呜呜呜地几声指了指山上。   瘦子道:“算你识相,这就带我们去吧!”   这二人终于如愿以偿地中计了。   一路上我装做中了迷药走不动路,这两人发财之心急不可待,便一左一右架起我赶路,我故意东南西北乱指一通,尽往艰险难走的山路上指,累得两个蠢货气喘如牛。   胖子首先走不动了,将我往地上一撂,喘道:“兄弟,这他妈的是个什么妖怪?看起来没三两肉,身子这么沉?”   我暗笑,姑奶奶活了八百多岁,我的真身你们俩合抱也抱不过来。   瘦子没有答话,一双鼠目警觉地打量着我。   感觉力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用不着再做戏,我冲着瘦子微微一笑,双手向外一绷,便挣断了绳索。   瘦子见机极快,大叫一声,拔腿便逃,丢下那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地上崩断的绳索,这才发一声喊,转身逃跑,连兵刃也抛下不要了。   笨蛋!要不是中了迷药,这样一根两指粗的普通绳索怎么可能捆得住我?   逃,这会还能逃到哪去?   那胖子换了几个方向都被我拦下后,终于知道逃生无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没口地讨饶。   刚才被他们好一番折辱,现在是找回来的时候了,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要我住手。   我侧目打量起了眼前这蓝衫男子,只见他约莫二十多岁年纪,眉目清秀,脸上却颇有风尘之色,像是赶了很远的路,身量高挑,但略显单薄,看起来像个文弱读书人,手里却拿了把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我暗暗皱眉,哪里杀出这么个书生不像书生,剑客不像剑客的家伙?胆色倒是不小,见了我非但不害怕,还敢劝阻我杀人。   我对那书生恶狠狠地一瞪眼,随手挥刀一指,意思是哪里来的哪里去,少管闲事。   那书生还未做出回应,却见从他身后半个探出贼兮兮的脑袋,正是刚才仓皇逃走的那个瘦子,胖子的同伙。   我本来还担心这瘦子要是找一处山洞或是草木茂密的地方躲了起来,需得累我一翻好找,没想到他自己又送上门来了。   只见那瘦子大半个身子躲在书生背后,指着我道:“大侠,就是这妖怪……”   大侠?手里拿把剑就是大侠了?我又瞥了一眼那个文弱书生,心下冷笑,这三个人就算绑一块儿,我也不放在眼里。   瘦子见书生没有出手的意思,急道:“大侠救命,快救就我哥哥,那妖怪要吃他,晚了就来不及啦!”   哼,死到临头还恶人先告状!我心中大怒,已打定主意,先杀了这可恶的瘦子,回头再料理那胖子。   于是,我一脚踢中了胖子要穴,叫他暂时无法逃走,举刀便向那瘦子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又修文了!~时隔两年,我又百无聊赖,惨绝人寰地全文大修了一遍!~好吧,我承认,我有病……   看过的亲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再看看,很多新内容~~   ☆、行凶(下)   瘦子大叫一声:“我的妈啊!”立即缩回书生身后。   那书生眼见我一刀砍来竟不闪不避,站在原地,神色从容,没半分要让开的意思。   我微觉诧异,硬生生收了势,心想这人莫非是个傻子,竟不知害怕?先不管他,我绕到他身后,一心只想砍死那瘦子。   瘦子立即又猫着腰从书生的另一侧逃开。   于是我和瘦子绕着书生转起了风车。   明明多次眼见就能将他一刀两段,却都被他狡猾地借着书生这块盾牌躲开了,我渐渐焦躁起来,恨不得先将这碍手碍脚的书生劈成两半。   好在瘦子越奔越喘,眼见只要再转几圈,不用我撵,他就自己晕了。不料他突然大喝一声跳起身来,一把将书生推向我,转身就逃。   书生猝不及防,身子迎着我的刀尖撞来。   我心想,这人虽然傻不楞登又碍手碍脚,但毕竟与我无冤无仇,总不能真的杀了他,当即刀锋一侧,避开了他,提气便去追那瘦子。   忽然手臂一紧,我被一股大力生生拽回,转头一看,竟是那书生拉住了我,只见他和颜悦色,不紧不慢地道:“姑娘,有话好说,何必赶尽杀绝?”   我一怔,从来都只被称妖怪,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姑娘!   这书生说蠢不蠢,眼力倒好,我这副尊容,他竟还能分出男女?但此时也无暇多想,手一甩,一心只想追去将那瘦子杀之而后快。   不料这一甩却没能挣脱,眼见那瘦子越奔越远,我心头火起,憋了半天的怒气无从发泄,对着他拉住我的那只手一刀砍下。   总算他不是傻得到家,见我这一刀动了真格,立即松手,脸上却毫无惧色,笑道:“这么狠?”   我没空理他,那瘦子趁着我被书生阻拦的片刻已跑得远了,眼见他即将转入前面的山坳,再也追赶不上。   我一咬牙,反手抓着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将钢刀对准瘦子后心远远地掷了出去,满拟一刀将他穿心而过。   哼,死瘦子,这回神仙也救不了你!   同时听得身后那书生“啊哟”一声,跟着他的长剑也脱手飞出,不及出鞘,对准了我掷出的钢刀飞驰追来。   我心下怒极,这家伙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几次三番地回护那两个恶贼,坏我的事?此刻凭你一把未出鞘的剑也想阻得了我?   我身子略侧,回手便去抓他长剑,哪知那剑来势奇快,我虽抓住了剑身,去势却毫不停留,我心知不妙,已然不及躲避,只觉心口一凉,那长剑穿胸而过,无声无息,将我刺了个透心凉。   而那把剑贯穿了我身体之后去势非但不缓,反而更加疾逾流星,后发而至,追上了即将刺入瘦子后心的钢刀。   钢刀不但被撞偏了准头,而且瞬间断为两截,却没发出任何金属相撞的声音,只听见极轻极轻的“嗤”地一声,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剑削断一把纯精钢刀竟如吹毛断发。   更奇异的是,长剑削断了钢刀后,竟然自行回撤,飞回了书生手中。   我看得目瞪口呆,竟忘了伤口疼痛。   这绝不是一把普通长剑,这个书生也绝对不是个寻常书生。   瘦子见我被书生一剑贯穿,登时喜出望外,立即掉头奔回。同时那胖子也从后面追了上来,欢呼道:“妖怪,你也有今天!”边说边拔出了匕首。   不用想,定是那该死的书生给他解了穴道。   形势登时逆转,胖子我已然对付不了,一旁还有个阴险的瘦子,这还不算,这两个恶贼背后,还有个是非不分,却又本领高强的臭书生给他们撑腰。   我心知今日已然无幸,只得将全身真力尽数聚于左掌,凝势待发,只待那胖子走近,跟他拼个同归于尽。   不想那书生却于此时自后赶到,拦住了胖子,还是平心静气地道了句:“二位又何必赶尽杀绝?”   又,这次他加了个又,上一刻是对我说,这次是对胖子说。   我忽然有点哭笑不得,哪里来的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本事大得出奇,脑子却不好使?   你以为你在做和事佬,点化我们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不知道自己救的是两个穷凶极恶,不择手段的恶棍?他们会肯听你的?   果然,那瘦子不以为然道:“大侠有所不知,这妖怪凶狠得紧,平日里抢男霸女无恶不作,还吃了不少小孩,众乡亲被它欺侮得狠了,今日好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你若饶了它,待它养好了伤,那可后患无穷。”   我一听之下,气炸了胸膛,却不能出声为自己辩解。   只因我立下过重誓,除了那个人,不得在任何人面前开口说话,否则立时元神俱毁,魂消魄散。   这瘦子正是欺我口不能言,便向那书生胡说八道,颠倒黑白,反正我是个哑巴,全由他一张口胡说了。   我狂怒之下深吸一口气,竟强撑着地站了起来,真气流转至伤口处顿时受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流泻而出。   胖子举着匕首狞笑着逼近,一对上我的脸,登时浮现惧意,犹豫道:“这,这妖怪的血竟然是绿的?会……会不会有毒?”   我知道自己平日在旁人眼里就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眼下重伤垂死,表情想必更加狰狞可怖,可是低头检视自己伤口,只见一团碧绿的光芒萦绕周围,却不见什么绿色的血。   那胖子不敢再来补刀,却向瘦子使个眼色。瘦子眼珠一转,立生借刀杀人之计,对那书生道:“大侠,我兄弟本领低微,还是你来吧,今日结果了这妖怪,为民除害,功德无量!”   ……今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葬送两个恶棍加一个混人手中了。   那书生若再度出手,我必然无幸,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我闭上了眼,心中百般不甘。   要不要开口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妖怪?   算了,即便我不是妖怪又怎样?那胖瘦二贼名为诛妖,实则寻宝,才不管我是不是妖怪。   至于那脑子不好被人当枪使的蠢笨书生,以他的智商和瘦子的口才,我觉得能说服他相信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算了,懒得跟这三个人废话,没得让他们以为我是害怕求饶。我索性绝了反抗的念头,闭目待死。   谁知等了好一会,那书生也没上来动手,却听他淡淡地道:“已经伤得它如此之重,何必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赶尽杀绝,我都听烦了!这死书生就不能换句别的?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言辞如此匮乏,连我这种隐居深山的妖怪都不如!   瘦子急道:“大侠,对这妖怪也用讲仁慈之心?”   书生意味深长地一笑:“是吗?你们俩也不是好人,是不是对二位也不用动仁慈之心?”笑容中,眼里有寒芒一闪即逝。   瘦子不由打了个突,脸色转白,很识相地拉起胖子,仓皇逃去。   我一口气强撑到现在,这时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书生见状温言道:“别怕,我不杀你。”   ……怕你个大头鬼!我只是伤重不支,不是向你跪地求饶!   我痛苦地按住伤口,一双眼直直地瞪着他,竭力压住满腔委屈和痛楚,丝毫不肯示弱。   “起来吧。”他跨上一步,俯下身来,伸手到我面前,语音温和,竟要扶我起身。   我一把推开他手,将头扭向一边。忿忿地想,他若不明所以上了那两人的当,那也罢了,原来明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却还出手相救,又将我伤成这样,现在却来充什么好人?我才不领情!   书生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脾气不小哦!”   废话,要是你和敌人生死相拼的时候,有人莫名其妙地几次助你仇敌,还将你重重刺了一剑,我看你脾气小不小得了?   我越想越气,双眼直欲喷出火来。   书生像是看出我心中所想,歉声道:“我不是故意要伤你,只是当时形势紧急,我只想阻你伤人,本来你避开就没事了,没想到你会来抓我的剑。”   我知他所言非虚,确实不是有意伤我,但仍恨他没来由的相助胖瘦二贼,紧咬着唇,余怒不消。   胸口剑伤处绿光越来越盛,不断有一点一点的绿光从伤口中向外飞出,就像无数只萤火虫,在周围上下翻飞几下,随即消失不见。   书生收了笑,正色道:“有这功夫跟我穷耗还不如早点回真身里去养伤,再晚可就来不及啦!”   回真身里去?我怎么还回得去?   我摇了摇头,身子一歪,意识渐趋模糊。   他一把扶住了我,道:“快说!你真身在哪里?我送你去。”   我勉强抬了抬手,向着山下有水的方向远远地一指。   身子随即被提起,疾风掠过耳畔,似是被他带着凌空飞行,转眼就到了河边。   书生将我轻轻放下,环视着空旷的河堤,问道:“在哪里?”   我向着河堤上一棵枯死的柳树一指——就是它了!   “死了?”   我心头掠过一丝凄凉,无力地点了点头。   书生盯着那棵枯树看了许久,忽道:“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后导致留言与章节内容对不上号,在此对留言的童鞋们说声对不起!~~   ☆、疗伤   我莫名其妙,心想谁认识你?!便在此时一口气转不上来,晕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背靠着我那枯死的真身,坐得甚是端正。动了动脖子,这才看见肩旁垂着半幅白色衣袖,一只手正扶着我肩膀。   难怪我重伤后还能靠着树睡得这么稳。   顺着衣袖再往上看,只见一个陌生的白衣男子,单膝跪地,一手扶着我肩膀,另一只手虚悬在我伤口上方寸许处。   原本从伤口不断向外流泻的绿光已不再四下分飞,而是渐渐凝聚在他掌底,忽明忽暗,好似一群被困住的萤火虫,想飞却飞不走。   我看得又是惊奇又是赞叹,不知他掌心有何魔力。   看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这是在替我疗伤。随即四下一望,先前将我带来这里的书生已不见踪影,那这人又是谁?   那人见我醒了,脸露喜色,温言道:“好点了么?”   他一开口,我便认出了此人正是那书生。   这是怎么回事?   要说他在我昏迷之时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不奇怪,可是,怎么连模样也变了?   这张脸我从未见过,清俊绝俗,星眉朗目,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的伤口,修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弧度美好而温柔。   可惜,这么好一张脸却长在了这么个不靠谱的脑袋上,我暗暗一声叹息。   一知道这个人就是把我伤得半死的蠢书生,心里立时本能地生出一股抗拒,我直了直身子便欲站起。   “别动!”他一把按住了我,先前虚悬在我伤口处的手,这回塌塌实实地按在我胸口。   ……虽然我是个妖怪,但你也知道我是个女妖怪啊!读书人啊,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那些个圣贤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如果我能说话,以上那些话一定会指着他鼻子脱口而出。   可惜不行,我是个“哑巴”。   从没觉得装哑巴这么痛苦,外伤还未痊愈,又要憋个内伤。   这还不算,“要害”还受制于他掌下,不能说话又不能动,只余一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非礼。   若干年后,与他闲聊说起这一段,问他当时作何感想,他却不以为然道:“是你想多了吧?手按在木头上,会有什么想法?”   好在我不动之后,他手掌立即提起,仍是虚悬于我伤口之上,只见绿光在他掌底越来越盛,映得他手掌似乎透明一般。   过了许久,那绿光奇迹般一点一点地倒流回我伤口里去。   我顿时不再有真力涣散外泄之感,力气也随之一点点恢复。再看他掌底时,绿光暗淡了一些,光晕也缩小了很多。   我见他脸色凝重,明白这是到了要紧关头,不敢大意,顺着送回的真力调匀内息。   直到最后一点绿光流回我体内,他才收回手掌,长长地嘘了口气,站起身来,对我道:“好了,没事了。”   我摸摸自己伤口,隐约触到一道寸许长凹凸不平伤疤,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纵然是头女妖怪,爱惜容颜之心却与寻常女子没半分区别。   他大概是看懂了我的心思,安慰道:“没事,不会留下太深的伤痕。不过这几天别乱动,别使蛮力,不然神仙也没法子。”   除了自认倒霉,我还能怎么样?于是我勉强对他拱了拱手,做个请的动作,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谁知他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站在一旁向我那棵枯死的柳树真身凝视了好一会,半晌,又转头看我,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你真身怎么死的?”   “真身死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活蹦乱跳?”   “从没哪个精灵能做到,这具人形不是你自己修来的吧?”   面对他一连串的发问,我伤口才好,头却开始痛了,这人不是一般的好管闲事!   这其中原由,哪能跟他说呢?   我含含糊糊地摆手摇头,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   他皱眉:“你怎么连话也不会说了?”   我一呆,难道他知道我以前会说话?   可我从初具意识起,就没离开过这片山林,见过的人都屈指可数,实在想不出几时曾认识过这样一号人。   于是我继续摇头,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自从我生下来那天起,我就不会说话。   书生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盯着我,两道异常清亮的目光在我脸上滚了一滚,似笑非笑道:“不会说话,却会撒谎?”   我心虚,不自在地转过了头看别处。   他却继续追问:“什么人不让你说话?又把你变成这副样子?告诉我!”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是受人胁迫,又被人施了法术?   这书生傻傻的,是非不分,倒真是一副热血心肠,见谁落难都想帮一把。   可惜,就算他本事再大,也帮不了我。   虽然在此之前,我对他一直满怀敌意,但这时见他确是有意相助,感念其诚,我对他的怨愤之意已大大消减,心头反而隐隐生出感激。   这人虽然脑子拎不清,却实在是个好人,我又何必害他枉自丢了性命?   我不敢与他目光对视,只是一味地摇头装傻,盼望他早点离去。   书生见我不肯说,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又转过去看那棵树,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好吧,既然你愿意,就由得你吧。”   我心下也是一声长叹,我何尝愿意受制于人,行动不得自由,还顶着副妖怪模样!但脸上却不能有所表露。   他忽然道:“你又何必一直在这儿呆着,出去玩玩见见世面多好?外面的世界比这有趣得多了!”   “外面的世界?”我手指了指远处。   “对!”   “真的比这里好玩?”我又打了个手势问。   “当然!”他笑道。   我不禁心生向往,但随即黯然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打手势说,我不能乱走,会吓坏人。   书生嘻嘻一笑:“你这模样怎么了?我看挺好的。”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笨蛋,连安慰人都不会,怎么不信你怎么说。   他指着远处平滑如镜的河面,笑道:“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我苦笑着摇头,曾经无数次在那河中见过自己的倒影,明明自己看来都是一副眉清目秀的好女儿模样,但不知为何,在别人眼中,我就是只吓死人的妖怪。   我本来还不知道,直到有天,一个胆小之人活生生被我吓死,我从他死后放大的瞳孔里,才发现了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这副尊容,才明白,为什么人人见我都要大呼妖怪,仓皇逃命。   原来,那个人给我人形的同时也给我施了个法术,除了我自己,谁也瞧不出我的真面目。   书生见我不肯去,又道:“昨天我乍一见你,也将你误认作妖怪,不过后来很快看清楚了,其实不是的……”   我心中一动,顾不上继续听他说,一步跨到他身前,与他站得极近,几乎要撞上去。   书生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我顾不上解释,伸出双手按住他双肩,踮起脚,脸对脸地凑上去。   一瞬间似有红晕自他脸上闪过,他肩膀一动,又要后退,我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手上加劲,死命地将他按住,   四目相对,近到鼻尖都快要碰到一起,我终于看清楚了。   在他黑亮的瞳孔里,有个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脸,是人的模样!是我的模样!   我眨眨眼睛,再看,还是张人脸。   我欣喜若狂,不料几下眨眼引得两人睫毛交战,连累他眼睛也跟着眨了好几下,他眼里的那小人儿像捉迷藏似的,乍隐乍现。   还好我装哑巴不说话,否则这一下喜极而呼,书生定会认为我强吻他。   欣喜之余才想起这番举动太过唐突,想要跟他解释,可我又从未学过哑语,简单的意思还好表达,像这样的解释该怎么打手势还真不知道,只得随手胡乱做了几个动作,也不知他能不能看懂。   好在他并不在意,反而大大方方地冲我一笑,道:“这下信了么?”   我打手势问:“为什么之前在别人眼里我却是个妖怪?”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给你疗伤时就顺手帮你解了,以后人别不会再将你当作妖怪了。”   他竟然解了那人给我下的法术。我不由欣喜若狂,以后再也不用做妖怪了!   但是,我只高兴了那么短短一瞬就转为忧虑。这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闲事都敢管。无知者无畏,只因他不曾见识过那个人的厉害,那种一出手就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书生向我一笑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我一把拉住了他,指着自己的脸,连打手势,叫他给我变回去。   他不解:“干么?做妖怪上瘾了?”   我苦着脸,无从解释,只能拉住他不放,那意思就是,你不给我变回去就甭想走。   他想了想,道:“你是怕那个给你施了法术的人吧?”   我没摇头,算是默认。   书生嘴角一撇,满不在乎道:“放心,那个人若要怪罪,就让他来找我。”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不屑。   我还是不放手,心想谁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到哪去找你?   他竟似看透了我心思,“我叫辰汐,家住,嗯,家住那边……”他边说边抬手向着天边远远地指了指,眉眼一弯,笑得甚是柔和。   辰汐,辰汐,嗯,听起来文绉绉的,像个读书人。这书生脑子不灵,名字倒起得不错,沉吟间也没去留意他到底指的哪里,似乎是北边?   再回眼时,一道夕阳正映在他脸上,衬着他柔和的笑容,暖暖地,有如三月春风,直沁入我心里。   那一瞬间,心中仿佛有种异样感觉,自己也不甚明了,只是打定主意,不论那人怎样逼问,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把他供出来!   我兀自想着心事,忽听辰汐“啊哟”一声道:“不好!在这里耽搁了久了,那边果然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肯定就是南竹了!~至于属性么,天然呆还是扮住猪吃虎?你们猜~~   ☆、天谴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好少,嘤嘤嘤嘤嘤!~~~~   眼前白衣一闪,那叫辰汐的书生便不见了踪迹。   我抬头看了看天,除了东南角上黑沉沉的,像是正在下雨,一切都平常如往昔,不见任何异状。   哪有什么事?头脑不好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他那张脸笑起来倒是真的很好看的……   入夜时分,晴好的天空渐渐堆积起乌云,空中电闪雷鸣,眼看将有好大一场雨。   眼下正是春夏之交,雷雨天气最是寻常不过,在我却是一年之中最难熬的季节。   因为我本是一棵树,所以极其害怕打雷,便说这雷电是我们树妖一族的天敌也不为过,更何况我这只失去了真身,修炼又未大成的树妖。   好在我早就寻好了避难之所——临河那座小山山腰中的一个山洞。自从发现这个山洞后,每逢雷雨天气,我就躲进去睡上一觉,醒来自是雨过天晴,转危为安。   这夜,我像以往一样,猫在山洞里,外面雷声滚滚,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将半边天空照得犹如白昼,声势之盛为我前所未见。   我的真身已死,元神寄居在这具别人凭空赐予的躯体里,平时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到了危险时刻,比如眼下,就尝到了其中滋味:没了真身,就像人没了主心骨,身心俱感空荡荡的,想要抓个什么做依托,却什么也抓不到。   一般雷雨天气通常不会持续太久,下个两三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谁知这次竟折腾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外面的天色也不比晚上亮多少,雷电依旧,暴雨倾盆。   我的元神在一夜电闪雷鸣下几乎要脱壳而去。我只有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只有这样才勉强有点安全感。   如此自晨至昏,再又自昏至晨,苦挨了一天一夜,我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开始忍不住发抖。   难道是大劫到了?   不会吧?我才是个修炼不到千年的精灵,连个像样的妖都不算,至于引来天雷劈我?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听洞外狂风大作,呼啸的劲风中夹杂着沙沙簌簌的异响,像是什么巨大的飞禽发出的声音。   这里自从被那人圈作禁地后,从没有过怪兽出没,这会儿是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我一来职责在身,再加好奇心起,便冒着被雷劈的危险,大着胆子走到洞口,向外张望。   这一看吓了我一大跳,只见半空中一条巨大的黑蛇正在盘旋飞舞,忽左忽右,窜高伏低,像是在竭力躲避着什么。   这条黑蛇竟比我那棵八百年的柳树真身还要粗,却极为灵活,东一扭,西一窜,时而又倏地掉头,奔行之迅捷几不亚于闪电。   一道道天雷接二连三地劈下来,都落在那黑蛇身旁极近处,却始终劈它不中。只是它每躲开一次天雷,都要停下喘息,看来已有些不支。   闪电却声势更盛,照得半边天空如同白昼,雷声轰鸣不绝,似是不给它任何喘息之机,   那黑蛇慌不择路,最后直窜到了河边,此处地势空旷处,再没任何东西可做遮挡藏身,除了我那棵早已枯死的柳树。   它该不会……   果然,只见那黑蛇身子一扭,盘上了我的真身。   我不由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被那黑蛇缠住的是我的身体,心中暗叹:真是倒霉,死都死了,还要被蛇糟蹋。   便在此时,一道怒雷劈下,就落在树边,地面被劈出一个大坑。   那黑蛇似已筋疲力尽,盘在树上,却不再逃。   我心中大急:它再不走,总会被雷劈中,我那棵树岂不是也要被劈成两截了!   虽然它已经死了,但毕竟是我的真身,孕育了我的元神,见它即将遭此灭顶之灾,我怎能无动于衷?情急之下,我已然忘记了害怕,将身子探出洞外。   才刚伸出半个脑袋,忽然一道闪电贴着我耳边擦过,我心头打了个突,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不敢再看我那棵树。   谁知等了片刻,不但没传来树木断裂之声,反而连风雨雷电之声都瞬间隐去了,世界霎时由惊天动地转变为悄然无声。   我睁眼望去,只见我的真身依旧完整地矗立着,树顶上方笼着一层淡淡白色烟雾,雷电击在上面无声无息,万钧雷霆之势竟然穿不破这层似有似无的轻烟薄雾。   我大奇,不由地又向洞外挪了几分,大半个身子已然悬空,只余一足踏在洞口岩石上。   万籁俱寂中突然响起一声断喝:“下来!”   我被这出其不意地声音吓了一跳,登时立足不稳,一头栽下……   嘭!着地处是一个水坑,我摔得七荤八素,一脸一身的污泥。我连忙伸手抹去糊住眼睛的泥浆四处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只见前方一人站在树下,白衣飘飘,夜幕中极为显眼——正是日前刺了我一剑的那个书生——辰汐。   他回过头来望着我,做无辜状:“我不是叫你下来……”   ……不是叫我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我正有火没处发,偏在此时,那盘在我真身树上的黑蛇还发出“哈”的一声,更是笑得我恼羞成怒。   不料它笑声未绝,中途却变做一声惊呼,我只觉眼前一花,那黑蛇已不见踪迹。   错愕间,辰汐已走到我跟前,像上次一样伸出手要拉我起身:“你没事吧?”   ……你觉得这样像没事?我愤然推开他手,顺势回过衣袖抹把脸上的雨水,却忘了衣袖早已是裹满泥浆,这一来眼睛又被糊住。   “不过你掉下来了也好,不然我还得到处去找。”辰汐边说边将我一把从泥坑里捞了出来。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不然为什么一见他就接二连三地倒霉?趁着他拉我起来的当儿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脸,勉强睁开眼睛,见到他白色的衣袖脏了一片,心里微觉痛快。   他瞥了一眼沾满泥浆的袖子,却不生气,笑得颇有些无奈,“我果然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这人怎能如此颠倒黑白,不怕被雷劈啊?!   说着他又换过另一只干净的衣袖替我细细擦去脸上污泥。衣料擦在我脸上,松松软软地,感觉略有些痒,我不由心中奇怪,雨下得这么大,才这么一会我就已被浇成了落汤鸡,他比我还先站在雨里,怎么一身衣服干得没半分水气?   我打量着辰汐,见他正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仰头看着树顶,像是等着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   只见半空中那层淡淡的白色烟雾正渐渐收拢,最后凝聚成一颗水滴大小的黑色珠子,落在他掌心。   那白雾才一撤去,闪电马上又划过头顶,天雷炸响,我吓得抖了一抖,才明白,原来是这颗小小珠子化成了树顶那层白雾,挡住了雷电。   这珠子真是个好宝贝!   我刚想打个手势叫他再把那珠子变成阻挡雷电的屏障,还未来得及比划,只一眨眼,那珠子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算了,我还是回山洞去吧……   不料他一把拉住了我:“别走!”      ☆、天谴(下)   不走?难不成站在雷雨下陪他聊天?   兄台,我是只树妖,树妖啊!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眼,正要挣脱,眼睛扫过他拉住我的那只手,只见他手腕上戴了一串黑色的珠子,颗颗圆润精致,晶莹剔透,与刚才消失在他掌心的那颗形状大小全无二致。   我顿时眼前一亮:呵,原来宝贝有这么一串啊!   这念头才起,一记惊雷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炸响,我吓得跳了起来,再也顾不上觊觎什么宝贝,挣开他就跑。   不料才刚气喘吁吁地奔到洞口,却见辰汐已挡在那里,笑吟吟地道:“别进去!”   ……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我正要发做,他突然拽起我凌空一跃,向悬崖下跳了下去。   ……作孽啊,我到底哪招他了?   心里骂声未绝,却发现身体并未坠落,脚下仿佛踩着地面一般塌实。   连忙环顾四周,发现我与他置身于一个白色的光圈之中,这光圈正渐渐变大,逐渐形成一个立体的圆球,将我二人围在其中。   霎时雷声隐去,风雨皆被挡在圈外,仿佛有一堵透明的墙,将我们与外界隔开了,又好象置身于一间隐形的屋子里,外面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圈内却一派宁静平和。   辰汐冲我微微一笑,“好了,不用怕了。”   我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透明的光球,脚下空空的,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虚实。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四野,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不但置身空中,而且还在渐渐升高,早已高过了山顶。   我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踮了踮脚,辰汐在身旁笑道:“放心,掉不下去。”   我走到光圈边缘,伸出手去,黑暗中感觉到有疾风掠过指间,冰凉的雨点打在手心上,再缩回手,立时又风雨不侵。   这又是个什么法宝?   我打个手势,指了指他手腕,问道:“这个圈圈也是由一颗小小的珠子变幻而来的么?”   “不,这是个小小结界。”他淡淡地道。   忽然脚下传来一阵轰隆隆闷响,这光圈里本来甚是安静,连巨大的雷声都能隐去,这声响既能传进来,想必外面定是天崩地裂的动静。   我低头一看,只见先前藏身的那座山竟然塌了,巨大的岩石正从山顶滚落,山体瞬间分崩瓦解,变成了一座低矮的大土丘。   好险!   我回头对辰汐报以感激地一笑,他迎着我的目光,笑着摇摇头,轻吁一口气。   我忽然心中一动,对着辰汐“噗嗵”一声跪了下来,嘭嘭嘭连磕三个响头,指指那个光圈,再指指他,又指了指我。   “我不收徒弟!”他竟看懂了我的心意,可惜却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   我大失所望,垂下了脑袋。   “不如换个别的?”他用商量的口气问道。   我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换个别的要求吧!”辰汐看了我一眼,嘴角略微上扬,带着笑意道:“日前我误伤了你,刚才又连累你摔了一身泥,怎么都得给你点补偿,是吧?”   他怎么知道我刚才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只是我没打算收徒弟,所以你还是换个要求吧!”   我暗喜,这可是送上门的竹杠让我敲。同时又非常奇怪他与我才两面之缘,怎么能把我心思琢磨得这么透?   不管怎么样,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了。于是我大起胆子,指指他手腕那串黑色的珠子,再指了指自己。同时偷偷观察他的脸色。   辰汐似乎有些意外:“你要这个?”   我点头,又连忙摇头,连连比划:我只要一颗,一颗就好……   “这个不行!”他一口拒绝。   我顿时垮下脸,腹诽:真小气!你有一串,给一颗都不行吗?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解释道:“不是不肯,而是给你也没用,你用不了。”   好吧……希望破灭,我也想不到还能跟他要什么,一时就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他忽然问道:“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怕打雷?”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哪个树妖不怕雷电?   “不如我帮你复活真身吧?”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帮我复活真身?你以为他是谁?神仙么?   他忽然笑了:“怎么?不像?”   我心里好生奇怪,怎么这么巧,每次我心里转过什么念头,他马上就能猜到?   糟了,刚才在肚子里骂他小气,是不是也被他知道了?   难道说……   “笨蛋,他自然是神仙!”忽然一个声音瓮声瓮气地道。   我吓了一跳,这结界里只有我和辰汐两个人,是谁在说话?   正四处寻找说话之人,就听那声音又道:“嘿嘿,要不是神仙,哪来这副假仁假义,道貌岸然的派头?!”   那人故意将“神仙”两个字说得阴阳怪气,满含嘲讽之意,我不由转脸向辰汐看去。   只见他脸色平和,不但没气恼,还冲我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地抻了抻衣袖,对着袖口道:“我好象不该救你?”   他在跟谁说话?我好奇地凑过去,向他袖中一张望,差点惊叫出声。   天呐,他袖中竟然藏了一条蛇!   除了打雷,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蛇!   我吓得跳起身来便逃,却忘了自己身在半空,是在一个虚无的结界之中,三两步就冲出了光圈,一脚踏空,失了重心,眼看便要一头栽下去,幸亏辰汐及时拉住了我,将我拽回了结界之中。   这时,他袖子里传出又那黑蛇不屑的声音:“哼,你哪是好心救我,你分明是怕伤了那棵树!”   我一呆,如果黑蛇说的是真的,辰汐放出仙障是为了护我那棵树?黑蛇是因我才得救?   一个长了犄角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向我瞄了几眼,然后对辰汐道:“就是这丫头吧?”   辰汐没有回答,黑蛇又扭头对我道:“喂,你是他相好吧?”   ……相好?我被吓了一跳,连忙摇头。   辰汐忽然咳嗽一声,淡淡地对那黑蛇道:“现在丢你出去也不迟……”   我心里大是赞同,直想叫他把这黑蛇远远地丢出去。   辰汐看见我那一脸期待的模样安慰道:“别怕,它不是蛇!”   我摇头,表示不信。   “蛇头上是没有角的,也不会有胡须,你看它。”辰汐指着它的头道:“它是条龙,属水族,一般生于江河湖海之中。你一直呆在山里,难怪不认识……”   黑蛇脑袋一抖像是要缩回去,却被辰汐一把按住:“因这家伙不好好地在海里呆着,却跑去内陆兴风作浪,害苦了那一带的百姓,以至招来了天谴,雷公要劈死它。”   我盯着它左看右看,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条比蚯蚓大不了多少的四脚蛇,和那传说中腾云驾雾,翻云覆雨的龙联系起来。对辰汐比个手势说,我还以为龙有多了不起,原来就这模样,凶神恶煞真难看!   黑龙竟看懂了我的手势,对我怒目道:“呸!你一棵破树,夏天还没过叶子就掉得半片不剩,光秃秃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还好意思说我?”它骂完我又转头去骂辰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假仁假义,伪君子!”   好桀骜的家伙,性命捏在人家手里还敢出言不逊。   那黑蛇继续忿忿地道:“我干什么坏事啦?我不过喜欢她,就常去看看她,要你们这群讨厌的家伙几来多管什么闲事!你自己不也三更半夜假公济私来会相好!”   ……我再次感觉到装哑巴的无比苦闷了!一边向黑龙拼命摇手否认,一边偷偷去描辰汐。   之前他脸色一直甚是平和,那黑蛇屡屡出言不逊,他都似没听见一般,就好象那黑蛇骂的不是自己,听到最后几句话时,他突然脸一沉,正色道:   “你还不知错?水淹七郡,数万间民舍倒塌,都只为你一场约会做陪葬!百姓何辜?受此灭顶之灾!”声色俱厉,全不复往常的亲切温和。   那黑龙低下了头,不再说话,我似乎听见两下咽口水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听它细蚊般小声道:“我,我不知道有这么严重,我以为不过是出去走走,哪知道会搞出那么大动静……你,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作者有话要说:     ☆、梦魇   辰汐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然后看了一眼外面,对我道了声:“等我!”手一扬,那条小黑龙被他从袖中抖了出来,掉在我脚边,我吓得连退好几步,再看辰汐,发现他人已不见。   ……等你就等你咯,可为什么要把这家伙留下来而不一起带走?   结界中只剩了我和那黑龙。虽已知道它不是蛇,我还是心存畏惧,尽可能地离得它远远的。   小黑龙瞪起一双圆眼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吞了你,真是的!”   我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脚下却又不自觉退了两步。   “喂,再退就掉下去了”   我扭头一看,果然已退到了光圈边缘,只得站定了不动,却也不敢向前半步。   小黑龙撇撇嘴道:“都跟你说了我不是蛇啦,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相好?”   我做个手势,截住它话头,比划着解释:“他不是我相好!”生怕它不信,又补充道:“你没听见么,刚才我想做他徒弟,他都不肯收我……”   “切,得了吧!不是相好,他会那么护着你?”小黑龙不屑地嗤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我道:“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骂一个人笨都会用这句!”   “哪句?”我好奇地望着它,心中恐惧渐渐淡了,盘腿坐了下来。   它又游近两步,凑到我跟前,大声道:“真是一段木头!”   ……我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肯护着我就是相好了?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还说我是傻瓜?它是不了解辰汐的性子,像胖瘦二贼那样的凶狠狡诈之徒他尚且肯出手相救,何况我一只没干过坏事的小妖?   他不过是见我没了真身又修炼未成,弱小可怜罢了,再加上日前误伤了我,有几分内疚吧?   苦于这些原由难以用手势比划明白,我索性打消了解释的念头,不再辩解。   小黑龙见我半天没有动静,叫道:“怎么不说话?叫你木头,你生气了?”   我摇了摇头。   “那,小树妖,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摊了摊手:我没有名字,你呢?   “我叫……”小黑龙突然脑袋一歪,“我的大号不能跟你说,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说出来没的丢了爹娘脸面,不过可以告诉你,我小名叫阿九。”   我心想我哪认识你爹娘,阿九,难道你排行第九?   果然听它说道:“只因我母亲一胎生了我们兄弟九个,大家都长得差不多,我爹爹怕弄错了,就将我们按出生先后,从一到九排了号,后来大家叫惯了,就用这个做了小名,我排行老幺,就叫阿九。”   我忍笑点了点头,阿九又道:“怎么你连个名字都没有,那人家怎么称呼你?不叫名字,你又怎知人家是不是跟你说话?”   我有些茫然,我一棵树,无亲无故,平日里也从来没有人会叫我,名字对我来说有什么用?   阿九道:“不如我来帮你想想……”   “你有那个空还是想想自己吧!”不知何时,辰汐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它身后。   “想什么?”阿九有些莫名其妙。   “想好明天跟我回天庭受审之时该怎么说!”   “啊……呃……”阿九愕然:“那个,天庭要审我?这么说,现在那不会马上要我的命了?雷公他收工了吗?”   我一看外面,果然雷电已经止歇,雨势也减弱了不少。   阿九向辰汐投去感激地一瞥,嘴巴动了动,似是想说些感谢言语又难以启齿,嘿嘿一笑,道:“星君,那个……多谢你了……那,那我不耽误你们了,我到外面呆着去……”   我看了看辰汐,心想你就不怕它逃跑?   辰汐一笑:“不会的!阿九还想活着回去见他相好呢!”   阿九怒视我一眼,对辰汐道:“星君,你为人不错,就是挑女人的眼光,嘿嘿……嘿嘿……”说着连连摇头,然后嗖地一声钻出了结界,隐入夜幕之中。   我长吁一口气,这个难缠的家伙总算走了,不料一口气还没吁到底,却听辰汐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真身怎么死的?”   又来了……   “我答应帮你复活真身,你不告诉我它怎么死的,可有点难办……”   “你不肯说也罢,那么告诉我,是谁给你下的障眼法?”   “我不是要探知你的隐秘,只是想,或许你真身之死跟他有关……”   我心头一震:确实有关,但我不能告诉你!   他不再说话,眉头微微皱起。   好吧,就当我不识抬举。我答应那个人永守秘密,不得跟任何人提起他,并且依他之言赌咒立誓,一旦我泄密,必死!   对此,起初我将信将疑,终于有次偶然醉倒后,吐露了这深藏的隐秘,代价是失去了我这八百年来,唯一的一位朋友——小黄。   它一只黄鹂鸟,曾在我树上安家,与我做了多年的邻居。   当我酒醒后看见月光下小黄冰冷的尸体时,我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人没骗我,这个咒真的会应验。   必死!   要么是我,要么就是听了秘密的那个人,两者之间必有一个。   那次虽不是我,但那份对朋友的忏悔和内疚,比死更难受。   小黄就埋在我那棵柳树下。从那天起,我告戒自己,一定要死守住这个秘密,别再连累无辜的人。   所以不管辰汐怎么问,我都不能说。   辰汐两道目光定格在我身上,似乎要把我看穿。   我猛得想起,刚才有很多次,那些念头明明我只在心里转了一遍,并没有表达出来,他却能马上准确无误地知道。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可每次都被看穿,这说明什么?   他能看透我的心思!   我忽觉背后一阵发凉,暗暗告诫自己要小心了。面对他时,这件事不但不能说,连想都不能想。可是他一提,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会想到过去。   不行,得想个法子叫他永远不再过问。   我灵机一动,对他比划道:你说答应我一个请求是么?   “对!”   “是不是只要不收我为徒,别的都可以?”   “对!”   “好,那我求你你以后都不要再问我关于真身这件事!”   辰汐愕然,他万万想不到我竟会提出这么个要求。凝目向我注视许久才叹道:“好吧,我答应你!”   我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好大一桩心事。   一时无话,我只觉眼皮渐渐发沉,连日担惊受怕早就疲惫不堪,呵欠连连地强撑了一会,终于身子一歪,也不知倚上了什么,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竟真的做了这样一个梦,梦境中将我真身死去那天的场景一一再现。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都不说话呢?吐个泡泡也好啊,狠心的小霸王们~哼!~~   ☆、梦魇(下)   梦境中,那天我正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杵在河边看水里的游鱼,突然听见背后一阵蟋蟋苏苏的声响,转头一看,只见一条青黑相间的大蛇,脑袋扁扁呈三角形,吐着鲜红的信子,一路向我爬过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逃跑,可那时我还是一棵树,怎么跑?   眼看着它张牙舞爪地靠近,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欲哭无泪,哪怕能昏过去也好啊,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爬上来,滋味简直生不如死。   就在那条蛇即将爬上我身时,突然空中嗤的一声响,一粒小石子疾射而来,不偏不倚,正打在它脑袋上。那毒蛇身子一软,歪歪倒下。   我心中一宽,同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悠悠转醒,透过身侧繁茂的枝叶,隐约看见黑袍一角。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醒了?”虽是询问,语调却冷冰冰的。   我好生感激,那时我还是能说话的,连忙向他道谢:“多谢你出手相救,我这辈子最怕蛇了,要是被它爬到身上来,真是要恶心死……”   他却置若罔闻,只是环视四周,看了好一会,才哼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道:“好好一处福泽深厚的仙乡福地,却被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凡间生灵弄得乌烟瘴气,真是浪费,可惜了天河水几千年的灌溉……”   我心下不以为然,这里明明山清水秀,风景清幽,哪里乌烟瘴气了?   “呵,我怎么没想到,不如就把它放这里好了,反正这里已经被凡夫俗子玷污,放着不用更浪费……”   我听得好奇,“你要放什么在这里?”   那人瞥了我一眼,冷冷地道:“小树妖,不该知道的东西别乱问,对你没好处!”   那两道目光让我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话。   那人忽然一掠而上,轻飘飘地飞上了岸边最高的那做山峰,站在崖上,居高临下地朗声道:“都给我听好,不想死的就速速退出百里以外……”   我心想这人好大的口气!   哪知他话音刚落,立时山野震动,林间飞禽走兽一片混乱,皆被这一喝之威所慑服。   过了一会,那人翩然落下,重回到我身边,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我还不会走啊!”我不好意思:“我才是个初具意识的精灵,元神还不能离壳,哪也去不了。”心中不免有些惭愧,天生惫懒又资质平庸,八百年的大好时光,我就修成这么一根废柴。   “那你就只有死了!”他淡淡地道,像在说一句极平常不过的话。   “……不会吧?你在跟我开玩笑?”我憨笑道:“你要杀我刚才就不会救我了,对不对?”   “我从不跟人开玩笑!”那人冷冷道:“我本不想你死,但你既然走不了,就只能留下来陪葬了!”   “陪葬?为谁陪葬?”我惊恐。   那人伸手向地下一指,“我要在这里放一样重要的东西,然后将它封印。因这封印摧毁力过于强大,所以适才我才号令方圆百里的生灵统统迁徙,像你这种走不了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说得十分郑重,我终于相信他是要来真的了,全身枝叶忍不住瑟瑟发抖,颤声道:“什么东西需要用这么可怕的封印?”   那人微一沉吟:“反正你就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好歹让你死个明白。是魔池,血海魔池,听说过吗?”   我怯怯地道:“没有,从来没有,魔池?血海?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象有点可怕……”   “你只要知道不是好东西就行了,说多了你这种小妖也不会懂。”他竟然笑了一笑,眼里却透出另人胆寒的光。   我知道他即刻便要动手,连忙大声求饶:“我不想死,你救救过我吧,你这么大本事,一定有办法……或者你另选个地方放魔池,好不好?”   “不选了,一路选了这么久,我头都痛了!”他一口回绝:“择地不如撞地,这里仙泽如此深厚,与其被这些低等生灵占用,不如用来克制魔性。何况,此地又是天河尽头,地水源头,离我住得近,一旦魔池有何异动也方便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倒忘了,这里还需有个人看守,以免人来兽往,破坏了封印……”   他向看了我一眼,又道:“若待我回去再命人大张旗鼓地来看守,反倒着了形迹,嗯,不如就地取材……”   我虽迟钝也听出他话中透出一线生机,连忙道:“我行的,我行的,我来给你看守,只要你饶我性命,我就一辈子帮你看守那个封印!”   那人盯住我,将我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遍,眼光之锐利简直不下刀刻斧琢,最终他点点头道:“你似乎与那普通凡树有些不同,看起来颇有灵性,着你做个看守也未始不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急忙追问,生怕这一线生机转眼又灭了。   “只不过先前我已将实话告诉了你,既已得知了这隐秘,就不能留你了,可惜了……”   我急道:“这个容易,我努力把它忘了就是了,我记性很不好,过不了三天就忘了,我保证!”   那人居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小树妖好不天真!”说完在树下慢慢踱了个圈子,最终好象下定了决心,伸掌在我树干上轻轻一拍,”好吧,我便跟你做桩交易,如何?”   我大奇:“什么交易?”   “我可以留你一命,还可以保全你八百年修行,再给你你梦寐以求的人形…”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听错了,我只求小命得保,哪还敢想什么修行、人形?愣了一会儿,才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给我守好封印,永生永世!”   我一听之下喜出望外,原来就是这件事,只要他肯饶我性命我自然答应,又说得上什么交易?当下不住口地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那人却道:“别急,我还没说完,第一你此生不得走出这片山林,只能呆在方圆百里之内。”   “偶尔出去走走也不行吗?”我还想着有一天修炼有成去看看山外的世界呢。   “不行!”那人断然道:“还有,为了严守秘密,除我以外,你不得再开口跟任何人说话!”   我默然,心中大不乐意,三百多岁时我才学会说话,山中岁月本就无聊,我见了水里的游鱼,林见偶然歇息的飞鸟都会主动上去搭讪,还时常自言自语解闷,不让我出去走也就罢了,还不让我说话,可不是要活活把人闷死么?   那人皱眉:“怎么?你不愿意?”语调颇有不耐之意。   好吧,禁足也罢,哑巴也好,总胜过命丧当场,于是我低声道:“我答应了。”   “好!你来立个誓,今日之事如有半点泄露……”   我抢着道:“你便杀了我好了!”   那人冷笑:“等你泄露了再处置你,已然迟了!再说了,我又怎么可能去杀你这样一个小妖?”   “那你要我怎么发誓才满意?”   他沉吟片刻,冰冷的脸孔突然浮现一丝笑容:“不如赌个咒,你此生不得再与任何人说一句话,不得泄露今日之事,也不得提到我半句,否则立时魂飞魄散,元神尽毁,永世不入轮回。”   我打个寒噤,这个誓也未免太毒辣了,但一触到他那两道凌厉的目光,登时为那股不可抗拒的威严所慑服,只得委委屈屈照说了一遍。心下安慰自己:这个咒虽然毒,但只要我不向任何人说,自也无妨。只要管好了自己的嘴巴,就不会应咒了。   那人终于满意:“事关天下苍生,你立下的誓可要谨记在心。”   说完他伸出左手,五指张开,轻轻按在我身上,彷似凌虚抓着什么东西,随后五指渐渐收拢,猛地手掌一握,我忽然感觉身子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冉冉上升,心里一阵恐惧,低头看时,却不见树根离开地面。   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前所未有,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身子不再有往日扎根在地下的塌实感觉,轻盈得几欲随风而去。   那人道:“我现在用灵力把你的元神从真身中抽了出来,你现在在我手掌中,别怕。”   突然听见安慰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我连忙识趣地道:“嗯嗯,我不怕……”声音却带着颤抖。   “小树妖口是心非!”他嗤笑,“放心,这世上再没哪个地方比我掌中更安全。所以待会无论看见什么都不用害怕,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说完,他带我飞了起来,飞上最高的那座山峰,临渊而立,对我道:“再看一眼你自己吧。”   我长了八百多年,一直只有一个角度一个视野,现下被他带上这么高的山崖,极目远眺,一切景色都是前所未见,那么陌生,那么新奇。   但见远山苍翠,草木清幽,天高云淡,碧水环流。河堤畔一株垂柳,亭亭而立,三千丝条柔柔垂下,无限风情。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全貌。   眼前的这一切,真美!   忽然地面猛烈震动,山石崩裂,河水倒流,蔚蓝的天空转眼变为一片可怖的暗红色,地底涌起一道道炽热的激流,四面八方地奔流汇集在一起,所过之处,片片焦土。   紧接着,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漫山遍野来不及逃走的飞禽走兽,尽数葬生在一片火海之中。炽流转眼冲上了河堤,将我那棵柳树吞没。   霎时,我仿佛置身熔炉中被烈火烧灼,忍不住痛极而呼……   这一喊,就把自己给喊醒了过来。   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张温柔俊秀的脸,辰汐正静静地凝视着我,目光中流露出关切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开始感情戏,当当当当当!~   ☆、前缘   我定了定神,朝他比个手势:不好意思,做噩梦了。   心中坠坠不安:我有没有说梦话?有没有泄露机密?偷偷向他瞄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略略放心。揉揉迷离的睡眼,坐起身子,虽然依旧困倦不堪,却再也不敢睡去。   辰汐看了看外面对我道:“雨还没停,天亮还早。”   我摇摇头,比划说睡够了,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心中哀叹: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连做个梦都怕被人窥视。   他突然伸出手轻轻覆在我额头上,低声道:“太累了才会做噩梦,你是该好好睡一觉。”   我正想推拒,却感到有股暖意在额间游走,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虽然心中百般不愿,眼皮还是又耷了下来……   一向少梦的我,这一回竟然又做梦了。   但这回不同,这次不是噩梦,也不是发生过的事,甚至说不上来什么内容,仿佛就是梦见一幅画面:   荒山夜雨,一座小小木屋之中,一对男女依偎而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时而相视一笑,时而又一同默看外面的风雨……   心头流转过一阵温馨,连日来担惊受怕的心好象一下子就安定塌实了,甜甜美美地一觉安睡到天明。   醒来时,微觉有些异样。   我素来是天当被,地当床,要么就是睡在树上,身下从未有现在这样的柔暖舒适之感。忙不迭睁眼一看,自己竟睡在柔软的床塌之上,身上盖了一袭薄被,有淡淡的馨香钻入鼻中。   我“噌”地一下坐起来,四下一看,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小木屋中,依稀有些眼熟,可是又记不起在哪见过。   跳下床来直接从窗户翻出屋外,外面早已是风停雨住,云破天开,阳光一片晴好。   辰汐,结界,还有那条闯祸的小黑龙阿九都已不见踪影。   如果不是眼前这座凭空多出的小木屋,我真要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了。   一想起昨晚迷糊中竟倚着一个陌生男子睡去,我连忙低头检视周身,还好,衣服完好,一如昨晚入睡前的样子。   我轻吁一口气,暗笑自己多虑,且不说辰汐为人如何,单是他那张脸,想来也不缺桃花,怎会色迷心窍到来打我一头妖怪的主意?何况还是只相貌平平的妖怪?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那人既给我人形,又何吝于把我变得漂亮些?当日我也曾这般问他,他却说这本该就是我修炼成人形后的样子,是我该有的面目。然后又骂我不识好歹,早知道我只求漂亮,随便照个美人一变了事,枉费他一番心机,揣测我未来的模样。   我对那人敬畏殊甚,自然不敢再讨价还价,更何况,这山里从此以后就只我一人,要漂亮给谁看?   从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没来由的自怨自艾,惭愧起相貌来……   信步走到河边,临水一照,河面上立时显出一个女子倒影,豆蔻年华,眉眼弯弯,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我抿了抿唇,颊边微现两个浅浅梨涡,带着几分未脱稚气的娇憨。   还好吧,有这个样子不错了!要知足!不久前,我还是只面目狰狞的妖怪呢!   我向着倒影侧过脑袋,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被风吹得有点乱,脑中不知怎么就浮现出辰汐的样子,便学着他将头发绾了起来,随手在枯树上折了段细小树枝,给自己插上。   可惜我手法太拙劣,试了好几次,这个髻子还是绾得不伦不类,跟辰汐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远。   想想也是,仙人之姿,我这种山野小妖如何能够效仿得来?   忽然背后一人轻笑道:“怎么刚睡醒就在唉声叹气?这一觉还是没睡好么?”   我连忙转身,只见一袭白衣,悄立风中,辰汐正笑吟吟地望着我。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得他肤色莹白如玉,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我看得有些眼直,连忙转过了目光,这才发现在他身后丈许处,还有一人,身着玄色长袍,身量与辰汐相似,一般的长身玉立,一张脸却如笼在轻烟薄雾里,瞧不清样子。   那黑衣男子缓缓走到辰汐身旁,一黑一白,比肩而立。我猛地心念一动:这情景似曾相识。   黑衣男子远远地指着我,对辰汐道:“就是这丫头?前些年不是听你说,那棵树在一场地震中葬生火海了么?怎么,她没死?”   他一开口,我登觉一股寒意逼来,这气息跟眼下的时节大大相违,凛冽中带着肃杀之意,我心头大震,原来竟是他们!   难怪辰汐那天会说“原来是你”,原来我与他真的早就相识,他就是我在心里念兹在兹了几百年的那位神仙——小白!   原谅我在心里叫了你那么多年“小白”,只因那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叫辰汐。   原谅我知道了你的名字还是想叫你小白,因为“小白”这个称呼承载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那年我还不满三百岁。   那时的清源山才刚有凡人的踪迹。农夫樵子往来山中,时常能听见动人的山歌遥遥相应,原本寂静的山林凭添不少生机。   可是后来,随着出入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噩梦开始了。   总有那些打柴的小哥;携着佳人出游的翩翩公子;神神叨叨的姑娘、大婶,用形形色色的凶器在我身上刻画下深深浅浅的记号,本来完好的身子逐渐变得体无完肤。   那一日,我正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懊恼不已,不远处一番对话传入耳中:“哟,这棵树不错,砍回去做成碳,够烧一冬天的。”   我听得浑身一抖,这回不是小刀小划了,直接用砍的。   另一个声音却道:“二傻,这么大的树用来烧碳烤火,太浪费了。”   我很想表示赞同,可惜我那时还不会说人话,只能努力轻挥两下枝桠,以表达我的感激。   不想下一刻却听那人道:“这么大一棵树,啧啧,真是难得的好椽子!”   ……椽子。   那人继续道:“二傻,来,搭把手,咱们把这树砍了,枝杈子你拿去烤火,树干归我。”   二傻哼道:“我才不干,凭啥这么大一根木料归你,我就得些柴火杈子?”   二傻英明!   那声音干笑两声道:“嘿,你个二傻,关键时候你倒不傻了!要不这么着,树皮子也归你。你看这么大棵树,剥下来的皮足够你媳妇编好几个大柳条箱子……再给你儿子编个背篓都够了。”   ……树皮,我又抖了一抖,满树的丝绦都无风自摆。   真是飞来横祸,可怜我早上还在为些小刀小划自怜自伤,现在却要惨遭分尸剥皮。   二傻围着我转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下手之处,忽然摇头道:“不行!这么大棵树,我们两个扛不动。”   另外那人想了一想道:“也是,干脆等明天,再叫上两个帮手,四个人好歹把它扛回去了。”   “就这么定了!”二傻在我身上重重一拍:“你可把路认好,别明天找不到了。”   那人道:“放心,再难认的路,我何老六只要走过一遍,就绝对忘不了。”   完了,明年的明天,就是我的周年祭。   入夜,微风轻起,吹的我心头无限悲凉。   看着这片山水,我直想仰天长啸:“我不想死!”心中前所未有地羡慕山中那些飞禽走兽,来去自由,不像我是棵树,根扎在土里,修炼大成之前寸步难行,只有眼睁睁地坐以待毙。   正满心悲苦愁愤,无意中忽然瞥见天边一缕云雾飘然而至,环绕在附近一座山峰间,登时四周山岚雾气弥漫,月光下,有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从云端跃下,在那座山峰上席地而坐,半天也不动。   这两位神仙又来下棋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反正从我记事起,就看见过好多次这两位神仙来此下棋。   这二人一个总是身着白衣,另一个则是玄色长袍,我便在心里称呼他们为小白和小黑。   他们总是驾云同来,或在山巅或在河边摆开一局棋,一下就是半天。   有时中途会停下来闲聊,那个小白常常走到树前来看看,记得有时他还指着我对小黑道:“你看,它又长大不少……”   而那小黑却总是不屑道:“还小着呢,挡荫都不够,还是到林子里去吧,最讨厌晒太阳了……”   只是不知为何,近年他们很少来了。不想今夜,在我毙命前夕,他们竟会旧地重游。   我心中起了一丝渺茫的希望,张口大呼:“救命啊,神仙救我,救救我啊……”   谁知这两个人却没丝毫反应,我喊得声嘶力竭,他们依旧聚精会神地下他们的棋,便如没听见一般。   我无比失望,虽然我那时说的不是人话,但是神仙应该能听懂吧?难道说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神仙?   完了,看来明天何老六那一刀我是逃不过去了。   生平第一次尝到绝望是个什么滋味,无可奈何之下,我终于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直哭到月至中天,那两个人影终于动了一动,站起身来,跟着便轻飘飘地从山崖上落了下来,悠悠着地后,他们竟朝着河边走来。   一股凛冽的寒气无端袭来,本是刚刚立秋的时节,霎时宛若三九隆冬,周围一切活物都如冬眠般难觅生机,空气中一片肃杀萧索之意,令人无端感到恐惧。   这,这好象死亡的气息……   我心里打了个突,我是求你们救命的,怎么求来了一股杀气?   这两人缓步走到河边,背着月光我瞧不清他们长相,小白还是身着白衣,小黑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一般的高挑清瘦,一般的姿态,两人负手并肩而行,谈谈说说,看起来很是亲密。   一直走到我身前尺许之处,他们才同时站住。   少顷,小白突然冒出一句:“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我脑袋嗡地一声,心道:断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想我要是来段男主以前曾是个断袖会不会挨打?   ☆、前缘(下)   小黑接口道:“若能得一子报答相公厚恩,我定来此树下烧香还愿。”   ……不会吧?我被震住了,断袖就算了,可这两人明明都是男的,怎么可能生孩子?   还是说神仙能常人之所不能?   要是临死前能看一场男人跟男人怎么生孩子,那也不枉了这辈子!   可等了一会,却不见他们有何亲热之举,却分别自左右转到了我身后。   “陈小三来此一游……”小黑说完哈哈大笑,跟着,小白也笑了起来,摇头道:“真是胡闹!”   我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心下羞愤无比,我本着猎奇的心,却被人家看了笑话!   他二人方才读的都是日前旁人刻在我身上的那些话。   小白先前说的“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是前几日,那位带着佳人来我跟前山盟海誓的公子哥刻下的,我虽不识字却清楚记得,他下手处就是小白说“执子之手”时站的那个位置。   而小黑说的:若能得一子报答相公厚恩,我定来此树下烧香还愿”是一位肚子鼓鼓大婶刻的。   那大婶慈眉善目的,抚着肚子一脸慈爱,没想到,数她出手最狠,一把小刀刻得我疼到根里去了。   至于背后那句“陈小三来此一游”,想都不用想,就是那个砍柴时爱哼小调,人称陈三倌的小哥。   他那把镰刀很独特,不光能刻字,还剥去了我好大一块皮。托他的福,我背后的留言就比身前少了许多。   可恶!神仙不都慈悲为怀吗?怎么能看见人家伤成这样还笑得这么开怀?!   但是我现在有求于他们,不能出言不逊,于是耐着性子等他们笑完,才小心地开口求道:“神仙慈悲,求你们救救我……”   小黑哼了一声道:“你哭得吵死人了,害我连输两盘,不救!”不但语调冰冷,他身周流转的气息更另我无端害怕,原来刚才那阵杀气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一旁的小白却笑道:“她吵又不是吵你一个,可见你定力还差火候。”声音清朗中透着温和,空气中的冰冷之意大大缓解。   “什么?我定力差?”小黑陡然拔高了一个音调,似要发怒,忽又转而笑道:“还是你听得习惯了吧,呵呵……”   小白不接他话,温言对我道:“怎么了,哭了这大半夜?”   我连忙将明天要被人砍去分尸剥皮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心想说得越惨才越能激起神仙的慈悲之心。   谁知小黑却轻飘飘地道:“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做椽子就做椽子吧,给人镇宅守家,不是好过在这里风吹日晒?”   感情不是要砍你啊,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我急道:“砍下来我就死啦!”   小黑不以为然:“什么死不死的,就是换个活法而已。再说了,就算死了又怎样,?轮回转世,投胎做别个,不是挺有趣么?”   我暗叹自己命苦,好容易见一回神仙,却是个没心没肺的。   又听他转脸向那小白道:“你说这世上怎么人人都贪生怕死,连棵树也不例外?真没意思!”   我心道你不怕死怎地不去死死看?只是眼下想求他们救命,这话不便出口。   还好小白没接他的茬:“好啦,你别逗她了。”说着伸手在我身上轻拍了两下,似乎是安慰,我心里顿生亲切之意,总算遇到一个厚道点的。   不料他拍了我两下之后,手指又继续下滑,一寸一寸地慢慢抚过我的身体,从肩膀到胸脯再到腰间,轻轻的,有点痒又有点麻。   我顿时身子一颤,也许在他看来手下摸的只是树皮,可在我,那却是肌肤。   想说些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但一想在对方眼里,我不过是棵树,这种话说出来没得遭他耻笑。   罢了,算我倒霉,临死前还被人揩油一把。   便在此时,启明星沉了下去,眼前一片漆黑,一阵睡意袭来,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阳光耀眼。   树下聚了四个人,围着我争论不休,其中就有二傻跟何老六,另两个人不认识,一旁地上还有两把明晃晃的斧头。   一个年纪稍长的道:“真的是神树,你没看错?”   何老六道:“千真万确!昨天这棵树身上刻满了字,一夜之间全消失了。”   二傻也道:“是啊,还有好多地方原来没有树皮,一夜间都长好了。”   “一定是听说要砍它才显现神通,告诫我们!”   “对,不能砍,得罪了神灵可不得了……”   这四个人最后达成统一,围着我跪了半圈,口中喃喃祝祷:“神树啊神树,请恕小人无知冒犯……”   我也是一阵迷茫,连忙低头检视全身,果然那些刻得入木三分的字,一个都不见了,还有那些被剥去的树皮的地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出来了,谁知竟在一夕之间恢复得完好如初,看不出一点痕迹。   我登时心中恍然:是小白!他昨晚借抚摸我,不动声色间治好了我的伤。   他不是揩油,而是救我!   从那天后,我被这山下的百姓当做了神树供了起来,隔三差五就有人在我跟前烧香许愿。   后来他们索性围绕着我身遭三尺挖了深深一道沟,又筑起围台,说是保护我不被伤害。   起初我得意非凡,但过不了几天就意识到了危机。   因为这道深沟的阻隔,断了河边水源,脚下土壤日益干燥,日子变得很难挨。我只得把根尽力朝着沿河湿润的方向探去,吸取我赖以生存的水分。   时间一长,我驼背了。   为了取水,我的根不由自主地伸向河边,带得我身子也失去重心,朝着河边倒,可怜我本该风华正茂却未老先衰,成了一棵驼背柳。   如今只要一探头就能看见河面上自己的倒影,真不知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当我正望着河里那尾大青鱼发呆时,听见背后人道:“今天天气不错!”   天气是不错,正值人间四月天,阳光和煦,春风送暖,一派风和日丽。   另一个声音却意兴萧索:“左右过了冬天就是春天,过了春天还有夏天,有什么错不错的?”   与此同时,我感到一股寒意逼来,这气息有点熟,对,就是那晚那股带着死亡象征的凛冽寒意。   小黑?我连忙转头,果然就是他,另一个自然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小白了。   我一阵激动,几片叶子落了下来。   我还不知道救命恩人长什么样子,仔细端详他脸,望去却是朦朦胧胧,五官难以辨识。   怪了,夜里看不清就算了,现在晴天白日,艳阳高照怎么还是看不清?   那时我不知道,神仙都这样。除非他愿意显露本尊面貌,否则要么道行比他浅的都看不清,要么看起来就如同让人记不住相貌的普通人。   再看小黑也是一样,只见他周身如笼在一层淡淡的云雾中,袖手立在河边,漠然道:“左右是这样无聊的日子,时间过得太慢,真不知道怎么打发。”似乎这明艳春光下,苍翠动人的青山绿水皆不入他眼。   小白笑道:“你啊,就是太闲了!好吧,左右无事,来杀一局?”   小黑眼里一闪,顿时有了光,拉起他便朝我这边走来。   走到我身前丈许,不意遇到那道深沟,皱眉道:“好好的地方挖条沟做什么,这里乘不了荫啦,去别处吧。”拉着小白便走。   我自见他们朝我走来时,心中便盘算着要跟小白说些感谢的话,谁知我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他们却中途折反,我心中一急,叫道:“喂!”   小白闻言转身,对我淡淡一笑:“你长歪了。”   ……   那一句“你长歪了”像块石头重重砸在我心上,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到后半夜。   风起之时,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借着风势卯足了劲将枝条甩出去,一次,两次,三次……   成功了!   我终于用柳枝缠住了丈许外的一块大岩石。它的位置正好与我倾斜的方向相反,我紧紧地抱住它,希望得以扳回我日益倾向河面的身子。   几天下来,纤弱的枝蔓因绷得太紧而导致全身酸痛,但是我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   那一句“你长歪了”带给我的心头酸楚,可远胜于身上这点痛。   我一厢情愿地认定,那个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影,他一定喜欢一棵同样修长挺拔的柳树,而不是我现在这个驼背的样子。   再见到小白时,已是十月仲秋,天高云淡,凉风习习。   他足下踏了片云彩落在最高的那座山头上,依旧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这次竟破天荒的没有小黑同行。   他一个人静静地在山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翩然飞下,落在我身前。   见着我缠着巨石的怪模样,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的意图,不禁失笑。   我羞愧地抖抖身子,又生怕这一抖放脱了缠绕的大石,又连忙将枝蔓紧了一紧。也没见他如何举手抬足,就已越过深沟来到我跟前,在我身上轻轻一拍,笑道:“这样是没用的,你看,水在那边。”   我黯然,这道理我如何不懂?水在哪里,我自然就偏向哪里!   可小白现在就在我身畔,与我并肩而立,就如同我无数次幻想中的一般,而我却已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我轻舞枝蔓,像个撒娇的孩子般,缠住他衣袖轻轻摇曳,那意图再明显不过:求你帮帮我!你是神仙,一定有办法的!   他却没答应,而是笑着轻轻拂开了我住他的那些枝蔓。   我一颗心就像那些被他拂开的枝蔓,缓缓坠下,悬在空中荡来荡去,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又越过深沟,远远地看了看我,再望了望天,“好吧,过几天,我帮你想想办法。”   朝思暮想,翘首期盼。   三天后,没盼来那身素净白衣,却不知从哪来了一个灰不溜秋的身影,渐行渐近,一直走到我身前的河边。   原来是个年老的农夫,扛了把锄头,背负斗笠,一身粗布灰衣,手脚上都沾了不少污泥。   那农夫走到河边既不是洗手也不饮水,而是挥起锄头挖起土来。   我从没见过有人在河边开荒种地,看得饶有兴致。   大约一顿饭工夫,那农夫从河边一路向我身前,挖出了一条小沟,清冽的河水一下子浸润了我身下干涸已久的土地,畏缩在地底树根无比受用地肆意伸展,贪婪地吸取河水,好久都不曾这么惬意过了。   我向那农夫投去感激的目光,不意他此时也正看我,像是读懂了我心思,冲我颔一颔首,微微一笑。   我见他眉眼甚是慈和,颌下三缕长须,相貌文雅,神清骨秀,与寻常农夫大不相同。   他走到蕖边,洗去手上的污泥,掬起河水饮了几口,然后倚着我身子坐下,对我道:“今天是天下祭祀水神的日子,我也不好意思光看不练,跟着做做样子吧。”   我不明他话中之意,只光顾了高兴,解决了水源,我就再也不用驼背了!   少顷,他站起身,掸掸灰尘,对我道:“好人我就做到这里,以后看你自己了。”   我一愣,待明白过来时,他已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看,神仙也有雷锋范的,做好事不留名哦!~~   ☆、求医   好习惯坏掉容易,恶习想要改好可就难了。   我足足花了五年时间,才完全恢复往昔亭亭径直的身姿。   此间小白偶尔会路过,稍做停留。   我与他打照面时,往往就是他点一点头,我抖抖身子或摆摆枝叶。   日子就在这样蜻蜓点水般的交往中又过去了三百多年。   这期间我学会了说话,但是口才不佳,往往他路过时,我还没寻到搭讪的由头,他就点点头一晃而过了。   而他偶尔驻足在我身旁看日出日落时,我却又紧张得说不上几句话,这也就导致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我并不沮丧,反正我只要知道小白很照拂我就很开心了。   这种感觉真好!比如在炎炎夏日遇上他,就算什么都不说,随后定会有一场清凉的阵雨。   这种温馨而宁静的日子持续到我被那人强行转变成人为止。   自从这里被那场火海吞噬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小白的影子。   他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便不再来。所以现在,即使这里已恢复了原先八成的旧观,我也没有再见过他。   我本以为此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谁想得到,辰汐,他竟然就是小白!   “哈,你还有个名字叫小白?”一声笑打断了我的回忆,发出笑声的人是小黑。   不知何时他已越过小白站在了我跟前。   “什么?你竟然叫我小黑?”他皱起了眉,似乎颇为不满。   我吓了一跳,我只是在心里这样叫,他怎么会知道?连忙打手势解释: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总穿一身黑衣,我自然叫你小黑,又指了指辰汐,他一身白衣,我就叫他小白。   小黑嗤道:“那你一身绿衣,我叫你小绿好不好?”   ……小绿,好难听!   “你也知道难听啊?”小黑哼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   奇怪,怎么他和小白一样,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明明我还未打手势,他却能抢先将我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小黑看着一脸迷惑的我,不屑道:“没听过读心术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恶的读心术!   我猛的意识到,辰汐也会这门法术,那他该早就知道我在心里叫他小白了!连忙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站在远处,面容恬淡,一派云淡风轻。   嗯,还是小白好说话,不像这小黑。   “哈,连你这小妖都看出辰汐是个好好先生,那一定没少占便宜吧?哈哈!”小黑一改往日的冷漠,笑得甚是欢畅。   我脸上一热,不由着恼,你法术高又怎样?就可以不经同意看人家心思?看了还说出来,说出来就算了,但不能无中生有的乱说啊!   我不由又向小白望去,心里祈祷他别信了这家伙胡说八道,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占他便宜。   嗯,昨晚打他珠子的主意不算……   小白见我望向他,朝我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我不要生气,然后转过脸对小黑道:“好了,别逗她了,说正事。”   小黑这才不再打趣我,正色道:“她虽然看起来像个人了,但还是棵树,这个嘛,我也不明所以。我只管幽冥之事,这些花草树木,你还是去找个懂行的人家伙问问。”   小白点点头,看向我的目光带着几分歉意。   小黑却不耐烦道:“刚才的棋还没下完呢!走走走,回去接着杀……”也不管小白同不同意,挽起他就走,一拉一带,顷刻间两人已在三丈开外。   小白远远地回头对我道:“别难过,我再想办法。”   我愣在当地,他怎么还没死心,非要帮我复活真身?   小白果然言而有信,几日之后,他又携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同来。   这一次他没与我说话,只使个眼色让示意我跟随其后,两人就直接奔着柳树去了。   那老者边走边道:“我道什么大事,一从天帝那出来就急急将我拉来这里,就为了一棵树?”   小白躬身深深一揖,道:“有劳上神。”   那老者哼了一声,拈着颌下三缕长须,神情倨傲,“你这娃儿平日里对我这种老家伙一向敬而远之,我还道你万事不求人呢,嘿嘿……”   小白笑道:“小仙平素庸庸碌碌,尽为些素俗奔走,不敢轻易打扰镇元大仙清修。”   我一听镇元大仙四字,登时心中一凛,镇元子乃地仙之祖,饶是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树妖,也听闻过他的大名,来头真正不小,不知小白如何请得他动?   想到他居然叫小白做娃儿,忍不住便想笑。   只见那镇元大仙冲小白不满地一瞥,“哼,这当儿还说漂亮话?好好好,你去奔走,我去清修,告辞告辞!”说着双手一拱,便要离去。   小白笑嘻嘻地挽住他,“上神慢走,既然来了,还请卖小仙一个人情,帮忙看看这棵树还有没有救?”   镇元子向我那棵树看也不看,“唔,卖你这个人情倒是不妨,不过我这个人情可有些贵,不那么好还。”   小白立即道:“上仙有何需要小神效劳之处,只管吩咐一声,小神定当全力以赴,决不推辞。”   镇元子哼了一声:“唬我!找你下盘棋都推三阻四的!”   小白连忙道:“哪里哪里?之前确是因为俗务缠身,分︱身乏术,今日若得上仙指点迷津,他日一有闲暇,必定登门拜访,到时还望上神不吝赐教。”   镇元子眯起了眼,幽幽地道:“现在的后生晚辈啊,说话一点不上道,什么叫他日一有闲暇?只怕以后你日日都无闲暇了吧?”   小白正色道:“以后每月中上中下旬,我必抽各一日登门求教。”   镇元子听了这话,似乎颇为满意,拈须微笑道:“好,一言为定。”   他这才去瞧那柳树,又看了看我,脸上顿现惊讶之色,似乎颇觉不可思议,围了柳树绕了一圈,低头思索片刻,然后向我招手道:“娃娃,你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我一直远远地站着,听他出声招呼,这才走上几步。   镇元子细细端详着我,道:“这可奇了,真身已死,你却还能这么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少见啊少见!”   小白问道:“上神,可有什么办法能让这棵树起死回生?”   “这个么”,镇元子沉吟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心想这镇元大仙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旁人所为,而非我自己修炼的结果。同时又开始担心,只怕他们又要问到我最担心害怕的事。   果然又听他道:“娃娃,你自己说,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要救活这颗树很简单滴,小白,你自己上吧……嗯,你懂的……   小白:“……你含蓄点好吗?”(神啊,为什么我会摊上这种作者?!)      ☆、求医(下)   我只得又是摇头,又是打手势,推说自己不知道。   镇元子朝小白一摊手:“好么,她不肯说,那我可帮不了你!”   小白看向我,微微皱眉。   我暗地里朝他摆手,意思是叫他不要管这件事了。   镇元子忽然哈哈一笑,拍着小白的肩膀道:“娃儿,这小妖的心思你自己参详去吧,我不陪你们打哑谜了,那每月三日之约也只作罢。我看你啊,还真不一定有空。”说完拂尘一挥,人已不见。   我心中有愧,半晌不敢抬头,只怕小白生气。他费了这么大人情,却因我不识抬举惹得镇元大仙拂袖而去。   谁知等了一会儿,却只等到走到我身旁,轻拍了两下我的肩,“没事,我再别的想办法。”   我忽然一把拉住他,用力摇头,恳求他不要再管这件事。   小白诧异地看着我,“我答应过你的,要帮你复活真身!”声音得不响,语气却十分坚定。   我将头摇得越发急了,连打手势叫他放弃这个念头。   “你在害怕什么?”小白似乎有些急了:“我答应过你,什么都不追问,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一切由我来想办法就好。”   我暗叹,就算知道前因后果也未必能救得活我,更遑论他什么都不知道?   忽然心念一动,只要他不知这其中隐秘就无危险,他不停地想办法来救我,不就可以时时见到他?   这么一想,我便止住了摇头,下意识地偷偷瞄了他一眼,可以常常见到他,多好?   于是,我轻轻点了两下头,便算答应承了他的情。只是心里未免过意不去,头埋得更低了。   他见我终于同意,轻吁了一口气:“这样你可放心了吧?”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不得再问我,还有,那个讨厌的读心术也不许用。”我将这想法用手势比划出来。   谁知他却皱着眉,脸现不解之意。   我又比划了一遍,他依旧摇头:“你说什么?我没看懂。”   怎么会?我心想你以前不是一眼就能看懂我的手势?我放慢速度又比划了一遍,指指他的眼睛,又指了指我心口,然后做了个打住的动作。   “哦,你是说读心术?”他终于看明白,笑道:“不用担心,我的读心术远没有……没有那个小黑厉害,不能像他那样随时随刻知道你心中所想。”   我可有些不信:“那为何以前你很多次都看破了我的心思?”   “你也说了是以前嘛!”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既然答应了你不追问那件事,我就不会再对你用这门法术。”   ……好吧,他承认以前对我用过读心术,我反而放心了——这么诚实的人,肯定不会骗我!   忽然又听他叹道:“但是这样跟你说话太累了,不如……”   不如怎样?我用眼神询问。   小白嘴角微微勾起,“不如……把你的手给我?”   ……为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坦荡,“我若要准确无误地读人心思,需要媒介,比如拔下那人的一根头发,或者握住他的手,我才能知道他此时想的什么。”   我想了想,撩起一缕头发,做个拔的动作:还是拔根头发给你吧?   “那算了!”他连忙制止:“看来我以后还是少跟你说话,免得连累了你这一头漂亮的头发。”虽是说笑,他眼色却似乎黯了一下。   我其实也是跟他开玩笑。说句话就拔根头发,痛也要痛死了,我哪有那么傻?何况,纵然他色迷心窍,也不至于来打我的主意。   我坦然地伸出手去,与他相握。   掌心传来他的温度,我顿时脸上发烧,身子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抬眼对上他一双清澈而深邃的眸子,里面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儿,那是我的影子。我一颗心剧跳不止,似是怕陷进这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咳咳……”他忽然放脱了我手,抚了抚额头,神情郁闷,“我很像女人?”   ……我刚才只是在想,这张脸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还要精致!   小白摇了摇头,十分委屈:“这个你在别的时候想想就好了,不用让我知道!”   看着他饱受打击似的含恨离去,我告诉自己,以后握他手时可一定不能胡思乱想了!   我有点担心小白生气了,还好没过几天,又再见到了他。但这回却并非他一人,同来的还有位身穿淡黄绸衫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衣袂飘飘,身姿妙曼,周身缭绕着一层淡淡烟雾,容颜难描难画,我一见之下,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形容,脑子来翻来覆去只有那四字:绝色美女,绝色美女!   他与那女子并肩从云头飘然落下,一人作揖,一人施礼,一个口称芳主,一个口称星君,一路同行直到河边。   话说到目前为止我是第二次听见别人称他为星君,然则星君到底是个什么神仙我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这两人,单是看背影就叫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美好词句,但我看在眼里,心情却不甚美好。   小白指着我那棵树,同她说了一会子话,片刻,那女子摇了摇头,又远远地向我看过来。小白同时也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虽然此前他已招呼过我一次,但我却还是不肯过去。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只想远远地走了,不想去看他和那女子。   他二人见我不动,便径直走了过来。   那黄裳美女对我盈盈一笑,如明霞,如朝花,我虽是女子,也不敢过分逼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没来由的自惭形秽。   小白指着那女子对我道:“这位是百花芳主。”   怪不得她这样美,原来不但是位神仙,还是是花中魁首。按理我这种小树妖见了她该行下拜之礼,这是规矩,我心中虽有些不愿,但还是伏下了身子。   芳主笑着扶住了我,“不必多礼……可惜,我虽为芳主,却也瞧不透她身上玄机,惭愧惭愧。”后面一句是对小白说的。   小白连忙道:“芳主何出此言?辛苦你走这一趟,我已是不甚感激。”说完又是深深一揖。   我暗想,小白今日格外的客气多礼,果然是待她与众不同!   芳主朝他抿嘴一笑,忽问我道:“你可愿意去花界?”   什么?我仰起头,比划道:“你说要带我去哪?”   芳主道:“你真身难以复活,留在凡俗之地凶险甚多,不如随我去花界修炼,虽说未必能修成正果,但保你此生平安应该不难。你意下如何?”   花界是个什么地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抬眼向小白求解,却见他神色殷殷,急切盼我答应。   我心里更是难受,他干么这么着急?是想救活了我,还了欠的人情,以后就不用再来了吗?顿时胸口一阵阵发堵,什么也说不上来。   他二人见我不摇头,只道我答应了。   百花芳主冲我微微一笑,便将脸转向小白,顺着她笑吟吟的目光,我看到小白向她深深一揖到底:“多谢芳主,这个人情日后定当补报。”语意甚诚。   一直笑而不语的芳主这才开口了,仪态万方中带了三分羞涩,三分欣喜,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我以为照她那委婉含蓄的风格,定会谦逊客气几句,比如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之类的。岂料,却听她道:“好,那你可不要忘了。”   小白郑重其事道:“绝不敢忘!”   我越发觉得气阻,这个人情我一点都不想领,更不想他为我欠!于是对他二人坚决地摇头——我不去!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导致后面的章节暂时为空,只有靠更新一点点填起来了,实在对不起!~~   ☆、倾心   我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走了半天,才找了块坐大石头坐了下来,心中还是气闷无比,却说不上来生谁的气,脑子里尽是小白和那芳主相视而笑,并肩同行的画面……   我生他们的气么?   扪心自问,芳主对我很和气,还格外开恩带我去花界,我有什么来由生她的气?   至于小白,撇开旧日恩情不说,他不过误伤过我一次,却一再救我,对我已是仁至义尽,我又有什么资格生他的气?   他二人一个星君,一个芳主,都是正儿八经的神仙,不论身份地位还是相貌人品,都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一只半死不活的小树妖,就是连嫉妒也摸不着边,喝这种无名醋,不觉得可笑吗?想到这里,我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忽然,身后有人道:“在为什么事叹气?”   我连忙转身,未见其人,已先见白衣一角,刚才只顾想着心事,不知小白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不由心中一喜,随即却转念一想:他对谁都是这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我又高兴个什么?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过了脸去。   “怎么了?不高兴?”   我这点小心思哪好意思让他知道?赶紧压住心头不快,想打个手势寻点话头。   不料手刚一举起,却被他拦住。   “怎么,你还是习惯打手势么?”他笑吟吟地伸手过来,“关照我一下吧,打哑谜很累的……”   他的手白皙如玉,指节修长,虚悬在我身前咫尺,等我去握。   我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完全没了第一次的干脆利落,似有什么东西哽在心头。   犹豫中,手已被他握住。   “你怎么来找了?那位神仙姐姐呢?”   “早就走了。”小白淡淡道。   “这么快就走了么?”我暗暗地偷瞧小白,想从他脸上寻点蛛丝马迹,没话找话道:“那位神仙姐姐长得可真美!”   这话在心头一转过,我就后悔,真没出息,这么酸溜溜的也太着痕迹了!   小白似乎却没察觉,从善如流道:“嗯,百花之首,当然美了!”   我一听胸中那股子气闷再也按奈不住,一把将手从他掌中抽回,比划道:“那你怎么不跟她去,还来找我干什么?”   好吧,我就是个直肠直肚的小树妖,连吃个醋这点小心思都藏不住。   小白微讶,耸耸肩道:“她美我就要跟她去?这是什么逻辑?对了,说起来,该跟她去的人是你,我回来正要找你说这件事!”   原来他是要劝我跟神仙姐姐去才没走?我听了更气:“我才不去呢!要去你自己去吧!”一比划完转身就走。   不料他却抢先一步,挡在了我前头,笑道:“好大的脾气!我不过夸了一句人家漂亮,至于发这么大火么?”   我被他一语说穿心事,羞愧难当,愤愤地打手势问道:“你是不是又对我用读心术了?你说话不算数!”   小白哈哈一笑,抬起左手虚握一下,再摊开时掌心上多了一滴水珠,接着他手掌一翻,那水珠就变做了一面小小铜镜。   他将铜镜递到我面前道:“你自己看看,心事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啦,还用得着读心术?”   我连忙转过了脸,生怕真的看见自己一副心事尽写于脸上的没出息样,却听他轻笑道:“逗你玩的,傻丫头!”   ……我又羞又恼,恨恨地推了他一把:别烦我,给我走远点!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真的么?真的再也不想看见我了?”他忽然学着我刚才的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本来我还想……”   想什么?我被勾起好奇,转头看他,欲问又止。   小白却好像故意吊我胃口,半天不接下去,直到见我面露怒色,才见好就收:   “我本来还想,既然救不活你的真身,那么你先前的请求我就考虑看看……” 他边说边指了指腕上的那串黑玉珠子,“你想要这个,给你;你想要做我徒弟,我收……但是,你既说从此不想再看见我……”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侧头看我,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地笑意。   我一跃而起,纵到他面前。   “怎么样,想好了吗?要哪一样?”小白笑眯眯地问。   两样都不要!我有几分犹豫,更有几分害羞,想要打退堂鼓,但一对上他的双眼,发现那里面蕴藏的深深笑意,忽又多了几分勇气,大起胆子握住他右手:   “我……我希望你能经常来看看我!”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经常来看看你?”小白拉长了声调,一副为难的模样,停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也太麻烦了!”我心里一沉,暗悔自己太不懂矜持,谁知紧接着却听他道:   “不如我干脆留下来吧?”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激动之下将另一只手也握上去,双手紧抓住他手,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留在这里,不知山主大人收不收留?”小白笑吟吟道。   我的心狠狠震了一下,脑袋因为突来的狂喜已不能正常思考。只有握紧了他手,“你……在开玩笑吧?”   小白看我这副样子,也收起笑容,一本正紧道:“我认真的!”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按说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很明白了,但我还是有点不敢确定,“你说的留下来……是留多久?”   小白挑了挑眉:“你希望我留多久?”   我?我当然是希望你留一辈子啦!   “那就一辈子!”   我狂喜,这是表白吧?是表白吧?是表白吧?   “是!”小白毫不犹豫点头,没半点忸怩害羞。   我这才发现自己双手一直与他相握,难怪心事泄露无余,连忙放脱了他双手。   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脑袋被突如其来的狂喜冲得七晕八素,我呆呆地望着他,半天不能正常思考。   “山主大人考虑得如何?”小白看着我,眸里闪着期待的光芒,似乎,还有那么一抹紧张。   我心里乱成一团,要不是因为和他早在三百年前就相识,我恐怕会忍不住揪着他质问:“说!你对我处心积虑地使美男计,到底有何图谋?”   还好,小白早在三百年前就与我相识,总不成我要怀疑他三百多年前的种种照拂都是为了今日能接近我取信我?这荒诞无稽的念头把我自己都差点逗笑了!   难道,他是因为是刺了我一剑心怀愧疚?还是因为说了要救我真身却救不活,才以身相许?   若只是这些理由,似乎都还达不到要“卖身”的地步吧?   那么,他是真的喜欢我?   脑子里顿时响起两个不同声音:   一个道:“怎么可能?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怎么会喜欢上你这只平平无奇的小妖?”   另一个立即反驳:“怎么就一定不会?相识以来,小白他一直就对我很好!对啦,说不定他早就喜欢上我了,不然过去怎么回没来由地照拂我呢?怎么会尽心尽力地想要帮我复活真身呢?”   “呵呵,喜欢你?喜欢你什么呢?你说得上来吗?别自欺欺人了,与其说他喜欢你,还不如他另有所图更可信!”   “不!别瞎想,小白才不是那种居心叵测的伪君子!”   心中交战半天无果,我下意识地又向小白忘了一眼,才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静静等我回答,唇边的笑温柔一如往昔,并不因为久等而有任何改变。   那年,他帮我抹去那些伤痕的时候,就是笑得这样温柔;   那年,他亲自为我挖渠引水的时候,就是笑得这样温柔;   那天,他破除法术还我容貌的时候,就是笑得这样温柔!   我心头一热,将心里最不好的那个猜测狠狠压下,我和小白三百年前就认识了,绝对不会因为那个原因,绝对不会!   两情相悦,我为何要拒绝?!   抛开所有的顾虑,我冲着小白用力一点头。   那一瞬,我看见他眉角上扬,深邃的黑眸放出动人光彩。我顿时心花怒放,这样的神情绝对做不了假!小白,他是喜欢我的!   四手相握,他将头凑到我耳边,柔声道:“等我!”   “等你什么?”我不解。   “等我回去交代一下。”   回去交代?我握住他的手紧了一紧:“回去哪里?跟谁交代?是你的家人么?你不会已经有……”   “咳……放心,我尚未娶妻。”   “那你要去多久?”   “这个……”小白踌躇:“说不准,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我一定尽快赶回。”   我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幸福来的太突然,心里反而有点不塌实。   他笑道:“你这个样子好象我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似的。”   没错,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怕他这一走就不回来,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糟糕,胡思乱想之前忘记把手抽回来了……   小白伸指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弹:“你到底是树妖还是狐妖,这么多疑?”   “不是我多疑,而我是……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一点儿真实感!”我低下头,握着他的手问:“我们这就算私定终身了么?”   “嗯?”小白闻言皱起了眉,“你这是在抱怨我们无媒苟合吗?唉,可惜,我亦无父无母……”他忽然拉起我走到河边,我那棵枯死的真身下。   “你拉我来这干什么?”   “拜堂!天地为证,日月为媒!”小白一脸严肃道。   ……我脑子又是一阵晕眩,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望着他。   “怎么?你不愿意?”   “那倒不是,只是这样……”我抽回手,这样未免也太快了吧?事情的进展实在超乎常速,接下来该不会就要入洞房了吧?   还好小白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似乎仓促了点?”   我避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岂止是仓促了点?简直是太仓促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了好不好?虽然是美梦成真的好事,但我也需要时间来接受啊!!   小白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囧样,目光在我头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拔下了我用来绾发的那根小树枝,“不如这样?”   “怎样?”我眨巴着眼睛无声问他。   小白没有马上回答,却也有样学样地冲我眨眨眼,然后绕到我身后。   不知何时他手中已握了一把精巧的梳子,三尺青丝被他拢在手中,极轻极细地梳理柔顺,盘起。   我迫不及待地探身往河水中瞧去,却被他按住,“乖乖坐着,别乱动,很快就好。”顺手就把刚才用水滴变化出来的那面铜镜递给我,“用这个看。”   从镜中望见,他将自己的簪子拔下,插在了我头上。我连忙反过手捉住他问:那你用什么?”   他拿起适才我用的那根树枝端端正正地插在发间:“我用你的。”   本以为他插上这么根树枝会显得不伦不类,仔细端详一番却觉得也并不违和,还是一样那么好看。   “这是……交换信物吗?”   “娘子真聪明!”   ……只是交换信物还不能叫娘子好么?别欺我长在山野就不通人情世故。   他哈哈一笑,然后抱了抱我,在我耳边柔声道:“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   我目送小白离去,心下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   还好他没提马上入洞房!要不然我肯定又要忍不住胡思乱想: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生米煮成成熟饭,意欲何为?   说到底,我还是心存顾虑!   因为我再信任小白,也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几句话就与我定下终生之约,仓促得几如儿戏,这完全不符合他谦谦君子的一贯作风!   心下无比矛盾,既盼望着他能早日出现,又害怕他出现后如果真的另有所图我该怎样应对?   但是,不管怎样,内心深处最忠实的想法还是:我很想他,想再见他!   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等待的煎熬。   我还不会写字,只能每过一天,便在地上画一道。   眼看地上的已经被我划出了十四道杠,翘首以待的那个身影却还没出现。   空山寂寂,形单影只,我甚至产生了这样一种错觉,之前的一切根本不曾发生过,而是我因着单相思而做的一场梦。   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了,小白还是迟迟不见踪影。我拿着树枝怎么也不肯划下去,太阳渐渐西沉,我一颗心也在下沉。   他是遇上了什么事?是反悔了?还是这一切只是他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他毕竟是个神仙,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娶我一只小树妖?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喜欢我什么?   难道还是他觊觎……   想到这里,攥着树枝的手梦的一紧,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但我很清醒的明白,如果小白他不是真心娶我,那么这一切算一场玩笑已经是最好的猜测。   我摸了摸发间那支玉簪,用力摇头,似乎这样便能把那些不好的念头统统从脑子里甩出去。   不会的,小白不会骗我,一定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你到底是黑是白呢?   ☆、魔音   忽然,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是那个人!那个赐我人形又毁去了我真身的人!我全身一颤,心跳急剧加速。   “你敢不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不怕灰飞湮灭吗?”   我心中颤栗,背上已出了一曾冷汗,连转了两个身,却不见半个人影。   “别找了,你看不见我的,跪下!”   我依言跪倒在地,虽然心中不忿,却不敢忤逆他。   因为我怕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小白了。   我低下头,小心翼翼道:“我……我没有……没有违反约定!”   许久不曾开口说话,口齿已有些不灵便,说话竟然结巴起来。我努力定了定神,才接着道:“你要我给你守好这片山林,不许跟旁人说话,不得跟旁人提到你,我都一一遵守,从来没有一件违背过。”   “是么?”那人冷笑道:“那你何以敢动凡心,贪恋男欢女爱之情?”   这笑声刺得我脊背一凉,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那只玉簪,鼓起勇气为自己辩解道:“你我约定之中,也并没有说我不得……不得与人成亲啊!此事既不在约定之内,便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呵呵……”那人冷笑:“你这小妖还真忘本,难道你不记得是谁赐与你人形的了?要不是我,你现在还是根木头!”   “不,我没忘记!”我急道:“可是,你把我变成人,我也付出了你要的代价,你说要我守在这里,不许我离开,这些我都如约遵守,但是我其他的事,可跟你没有干系。”   “你当真如约安安分分地给我看守结界了?”那人怒道:“我说这里不许任何人擅入,最近却明明有人多次进出的行迹!你是怎么看守的?忘记我跟你说的话了吗?!魔池的隐秘一旦被邪魔外道发现,你万死难赎!”   “不,他绝不是邪魔外道,他是我……我未婚的夫婿,是个神仙!”   “哈,你怎知道他是神仙?他跟你说的?他自称是哪一路神仙?我看多半是邪魔歪道打着神仙的幌子,骗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树妖吧!”   我怒道:“他才不会骗我,也从未在我面前自称神仙。但是旁人都叫他星君,星君难道不是神仙?”   那人似乎颇为意外:“哦?你还知道星君?是哪一位星君,你倒说说看 ?”   这下倒把我问住了!因我从来没有问过小白,他也从未跟我提过。   “说不上来?”那人带着讥刺口吻道:“那就指给我看看也行。这九天之上,五曜星君,南斗六星君,北斗七星君,紫微垣、太微垣众星君,二十八宿星君,哪一位是你夫君?小树妖,可不要乱指啊,这里面一大半早已婚配,剩下的几个,我也没听说谁最近要娶妻。”   “我……我不知道,我看不见……”我结结巴巴道。现在青天白日,我慧眼未开哪看得见半个星辰。   “呵呵,你不会连他名字都说不上来吧?”他嘲笑道。   这个我怎会不知?我大声道:“他叫辰汐!”   “辰汐?!”那人一顿,似乎大敢感意外,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喝一声:“胡说八道!”跟着又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辰汐……辰汐?”   我被他笑得心中七上八下,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那人嗤笑道:“很好,很好,果然是位正牌星君!就是……”   “就是怎样?”我连忙追问。   “就是不喜女色!”   ……不喜女色?   “水德星君向来不喜女色,当年连艳冠群仙的百花芳主都未能得他青眼,如今会转了性,喜欢上你这姿色平平,身份低微的小树妖?你要撒谎也得事先将情况打探得明白些,免得丢人现眼!”   “你胡说!他,他……”我一时语结。   这人竟然知道小白是水德星君,我却还不知道,听他语气,不像伪作。   之前见过芳主与小白之间的那情形,直觉告诉我,这些话不会是他捏造的。这人连九天上神仙的往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来头还真不小!   那人见我沉默,以为是被他说得哑巴口无言,得意一笑,“本来你若随便捏造一个闲散神仙,我或许也就信了,指望搬出个位高权重的正牌神仙来便能唬住我?哼,你这谎撒得一点也不高明!”随即语音一转,蔑笑道:“别说你那夫君多半是个来历不明的野货色,就算真的是天界上神,是星君,我也不怕!”   那冷笑中带着寒意,我只觉背上一阵发凉,只怕他接下来便要处置我。   我见过他出手毁灭这里时的可怕能力,以我的本事根本不可能逃得掉,只能在心里思索着怎样才能求生。   忽然灵机一动,道:“如果你杀了我,还是要再物色人选来看守。天底下再哪里去找比一棵树还要老实可靠的看守之人?”   “哼!”那人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可靠?”语气却似乎有所松动。   我又连忙道:“魔池的秘密,我一直守口如瓶,即便是我夫君,我也从未向他吐露只言片语。”   “是么?”   “千真万确!”我斩钉截铁道。   那人沉吟片刻,“这么说,即便你嫁了人还是会永远效忠我了?”   “对!”我急切点头,“只要你不干涉我的婚姻之事,此生供你驱策,永不反悔!”   过了半晌,那人终于道:“好!只要你不背约,就暂且留下你这条命。”   我喜出望外,忙不迭向他叩谢,却听他接着道:“不过你那夫君到底什么来历,我可有点不放心……这样吧,今日便传授你一门法术,日后他若安分守己与你好好地过日子那也罢了,一旦发现他有何不轨之图,你便用我传你之术制住他。来,伸出手来……”   说心里话,我虽然强迫自己不去想小白会有什么不轨图谋,但心里总还是存着这个万一之念,听他这么一说,便毫无异议地伸出左手。   本以为还有多难,不料只是感觉有一根无形的手指在我掌心划了几下,跟着就听他说道:“今天就教你一招树妖最拿手的本事。”   “什么本事?”   “笨蛋!“那人斥责道:“枉自活了八百年,连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不知道?这是个困字诀!藤精树怪最善于用枝蔓缠住对手,他日施术时只须用我在你掌心划过符咒的这只手,拍上对方一掌,同时心中动念,想象自己的元神是真身中,驱动枝桠将对方捆住,这就成了!”   真有这么神奇?只须手掌一拍,用意念就能困住敌人?我可有些不信,想着一会去找个虫蚁小兽来试试,却听他骂道:“蠢材,我教的法术怎会不灵?用得着试?”   顿了一顿,他又道:“不过,依你的能力,即使施展法术,效力也浅得有限,所以,不到万不得已 ,千万不可显露法术,这一招是给你救命用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此遇到厉害敌人,尚可有一线生机。”   我听他说得郑重,连连点头。忽然,一股冷冷的气流从体内游过,我激灵灵打个冷战,随即身子软倒,失去了意识。   迷糊中似有人唤我,一睁眼,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就在眼前,带着温柔的笑意。   小白!   若是没有经历刚才那场变故,我必会扑上去,当胸一把揪住他,劈头盖脸一通牢骚:你怎么现在才来?都逾期半个多月了,你是不是想反悔?是不是不想娶我?   但是现在,我只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再见到他。   满腹牢骚尽数化做柔情,我紧握住他手,心头转来转去只一句话:“你终于回来了!”眼里竟涌起了雾气,怕他察觉,连忙把脸转开了去。   “对不起,我来迟了,遇到件比较棘手的事,所以耽搁了…… ”   他的声音比平时明显低沉,我略觉有异,凝目细看,只见他脸带倦容,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子,忙问:“你怎么了?”   他笑道:“没什么,这几日有点忙,休息下就好了。”边说边携着我手往河边走。   我顿时又紧张起来,想起上回他离开时说的话,这回是真的要拜天地了吧?但有别于上次的是,这次心中虽然紧张却不抗拒,非但不抗拒,还带了几分甜蜜的期盼。 作者有话要说:     ☆、待嫁   河水潺潺,从上游飘来几片小小的树叶,在水面上打着旋儿。小白走到岸边俯身随手捞起一片,抖去了上面的水珠,平摊在掌上,再轻轻掷出,那叶儿又飘飘悠悠地飞回水面,顷刻间变做了一叶小舟。   他轻轻跃了上去,然后对我伸手道:“来!”   我顿时一阵慌乱,莫非今晚,在这里,在这叶小小扁舟上,我的洞房花烛夜……   “快,上来!”   脸上腾起一阵火热。虽说我是个妖怪,不懂得女子的矜持,虽说这个人我喜欢了好几百年,也一心想要嫁给他,但是,面对这样的直接,还是难免手足无措!   还有,最重要的是——不是要拜天地么?怎么能先入洞房呢?他是不是搞反了?   “快上来呀!”小白催道:“偷个空来陪你说会儿话,一会还得回去复命……”   呃,只是来和我说会话?我暗松了口气,心下却莫名有些失落。   该死的小白,总是这样若即若离的,让我误会!还好刚才没握他的手,要是让他知道我那些心思,真是没脸见人了!   胡思乱想之际已被他拉上了船。   船身一阵摇晃,我立足不稳,摇晃中忙抓住他左边臂膀。   只见他手臂一颤,似乎突然吃痛,微一皱眉,随即行若无事地扶住了我。   “怎么了?”   “没事,你该剪指甲了!”他嘻嘻一笑,扶着我促膝相对而坐,任由小船顺流而下。   我嘟着嘴,拉住他手,“你刚说只是来陪我说会话儿,一会儿还要走?”   “嗯,还有些事,不过这次我很快就回来。”   我怨道:“那你还不如把事情都办完了再回来,真是的!”   “我不是怕你等得心焦么!你心急了就会胡思乱想,搞不好还以为我毁约。”小白似笑非笑道。   被他说中心事,我忸怩强辩:“才没有!”忙岔开话题:“你不是说最多只要是天半月,怎么去了这么久?”   “突发事件,事先没料到。”他摊了摊手做无奈状。   “交给别人去做不行么?”   他笑道:“把烂摊子丢给下一任,好象不太厚道。”   我不解:“什么下一任?对了,你到底是个什么神仙?”   小白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你不知道?”   我摇头,虽听那人说他名号叫做水德星君,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看来你记性不怎么好……”他说着抓起我的手,指着天空偏北方一颗远远的,却格外明亮耀眼的星辰道:“看见了吗?那个就是我,辰星。”   辰星掌水,水德星君……   我恍然大悟:“你是水神?”   小白点头:“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么?”   我刚想说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了,脑子里忽然闪过三百多年前那一幕:   他化身农夫来为我开渠引水,倚在树下休息时,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今天是天下祭祀水神的日子,我也不好意思白受香火,跟着做做样子吧。”   他确实对我是说过的,只是那时我只顾贪婪饮水,完全没发觉这是他自报家门。   我看着天边那颗遥远的辰星,好奇地发现,那颗辰星每隔一阵子就会就黯下去片刻,闪闪烁烁。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解地看向他。   “没事,它只是有点累!”小白斜倚在对面的船舷上淡然道。   我定定地望着他,有点不可思议,眼前人,竟是颗星辰化身。又不由想起那个人所言,辰汐,水德星君,跟着想起他后面的话……   那一句“不喜女色”当时差点把我砸晕,不知道小白是干什么的不打紧,但我要嫁给人,于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须得问清楚了。   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启齿,好在握手传言比说出来容易得多。谁知等了半天却没有反应——小白他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他这几天究竟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   虽然是头妖怪,但是心疼爱侣之心却跟普天下的平凡女子没半分区别。眼见他睡得这么香,我心中什么问题都暂且放在一边,轻轻地挪过去,好让他靠在我身上,睡得舒服一点。   呼吸之际,他暖暖的鼻息喷在我项中,有些痒,但我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只得将脖子朝一旁侧了侧。   这角度正好凝看他的面容,我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闭着眼睛的样子。   熟睡中的小白比醒着的时候更显温柔,浓密的睫毛长长的覆盖着眼帘,嘴角微微上翘,似乎睡梦中也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突然,他眉头一蹙,连带睫毛颤了几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神色。   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他没睡够便醒来,只觉他左臂一动,带得衣袖微微卷起,露出那串他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黑色珠子。   可是,那晚见到这串珠子时,颗颗晶莹剔透,散发着深邃幽黑的光泽,怎么此刻却黑沉沉的,不见半点光泽?   我想仔细察看,谁知一撩起他衣袖,竟发现他手臂上赫然印着几枚极深的齿痕,深入肉里,那齿印一个个足有拇指大小,不知是被什么样的凶兽所咬。   难怪刚才我按住他手臂时他皱了下眉,这么深的伤口,亏他装得若无其事。正想着他有没有用过药,要不要替他包扎一下?   小指无意中碰到了他那串珠子,只觉一阵冰凉,直透心底。   我更是奇怪,这珠子戴在他身上那么久,怎么一点温度都没有,凉得宛如一串冰珠?   忽然,眼前一花,那串珠子似乎亮了一亮,我再定眼一看,又好似没什么变化。   迟疑间,又是一闪眼,这次我终于确定不是眼花,而是那串珠子在闪光。   我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串珠子,只见它正一点点地亮起来,光泽渐渐由弱变强,到后来每一颗珠子都熠熠生辉,璀璨夺目,氤氲如有一层白雾缭绕。   大约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那白雾缓缓消散,整串珠子一改之前的暗哑之态,颗颗晶莹剔透,散发着深邃柔和的黑色光泽,与我那晚所见一般无二。   我又仰头看了看天边那颗辰星,发现它也不再忽明忽暗地闪烁,而是星光熠熠,一副神完气足的模样。   我似乎明白过来,这才放了心。   月凉风轻,漫天星光灿烂,心爱之人就在身边沉睡正酣,此情此景,足慰平生。听着他轻而漫长地呼吸之声,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甜蜜安心,不觉也渐渐合上了眼皮。   醒来时,小舟泊在河边,小白已不见踪影。   我又是茫然又是失望,这个家伙怎么总这样不告而别?   明明上次说好要一回来就和我成亲的,现在却这样一声不响地走掉,好歹打个招呼啊!   难道他在故意拖延?   我再次想起那人说的那句话:不喜女色……   难怪总说不上来他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可是,小白他就算是娶个装点门面的老婆,也用不着来找我一只小妖啊!   可惜,昨晚没来得及问个明白。   正在心烦懊恼,忽然,河堤那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我欣喜地奔了过去,再也顾不得矜持,一把握住他手就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还是你……根本不喜女色?”   “你确定是在问我?”完全陌生的声音,似曾相识的杀气,不是小白,是小黑!   看着错愕万分的我,他笑得十分玩味……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认错人真的是尴尬得要死啊,尤其是当你还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话的时候!~   ☆、谪仙   我大窘,空举着双手不知如何解释,心中怨念:该死的小黑,今天怎么不穿黑衣服,害我认错人 !   “拜托,别叫我小黑!还有,谁规定我只能穿黑衣服?”小黑不悦道。   我连忙比划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名字……”   “冥风。”   冥风?我心想真是人怪名字也怪。   “哦?哪里怪?”   糟了,我忘记他会读心术!连忙收起腹诽,“你是来找小白的吗?他不在。”   他似乎颇感意外,“我以为他新婚燕尔,醉倒在了温柔乡,才连日不见踪影,没想到也不在你这里,那是去哪了?”   我红着脸连连摇手:“不,我们还未成亲。”   他目光扫过我头上,向我头上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没成亲就如此梳妆,你还真是……恨嫁啊!”   ……我这才意识到小白为我梳的是出阁女子的发髻。   只听小黑又嘀咕道:“几次去他府上都不见人,这家伙最近忙些什么?”   我还是摇头。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继续摇头。   他皱眉道:“你怎么一问三不知?”   我有点沮丧,对于小白,我的确知道得太少,甚至连他到底喜不喜欢我都不确定,不……连他到底喜欢不喜欢女子都没弄清楚!   忽然心念一动,我何不问问小黑呢?于是便在心中默默地道:“那个……冥风,我可不可以问你件事……”   谁知连说两遍,他却毫无反应。   我只得用手势再说一遍,又问他:“怎么回事?你法术不灵了?”   “怎么可能?”小黑冲我翻了个白眼:“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家相公交代过,不许我再用法术看你心事。”   我一愣,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感激。   小黑自顾自地接着道:“你们俩真是好兴致,成天打哑谜,也不嫌累!”   谁说我们成天打哑谜了?我得意地一笑,比划道:“他只要握住我的手就能知道我的心思……”   “什么?”小黑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哈哈大笑:“真是人不可貌相!枉我跟他相识那么久,竟然没看出来,原来辰汐这么会骗女孩子!”   我怔住:“什么……你说他骗我?”   小黑笑而不答,却道:“刚才你要问我什么?”   我厚起脸皮比划道:“那个,那个,听说,小白他……不喜女色,是不是真的?”   小黑忽然连连咳嗽,像是被呛到一般,用一种又郁闷又无辜还带着几分不满的眼神望着我:“这个问题……你为什么问我?”   我心想与小白相熟之人,我只认识你一个,不问你问谁?   “这个……”小黑踌躇半天,“你还是让他自己告诉你吧!”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个怪人!   忽然,背后响起小白的声音:“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这家伙怎么总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又是欢喜又是着恼。   小白不以为意,远远地望着冥风的背影,“他怎么跑了?”   我连忙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   小白奇道:“历来世上只有人怕他,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被人吓得落荒而逃,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我忸怩,这件事问冥风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正主儿站在面前,却难以启齿。   低头抚弄着手指,猛地想起一事,拉起他左手:“我正要问你,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什么伤?”   “你还装?”我不由分说撩起他衣袖,登时目瞪口呆,只见他手臂光洁如玉,哪有什么伤口?   我生怕自己记错了,又连忙去查看他另一只手臂,同样的完好无损,不见半点伤痕!   我顿时傻了眼,小白看着我这副神情,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唉,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就说自己不可能记错的。   “快说,怎么回事?”   “好啦,别这么凶,就是不小心被梼杌咬了一口么。”他心虚地小声道。   “梼杌?”我惊讶:“那可是上古凶兽,不是早已绝迹了么?”   “对,绝迹倒未必,只是我没料到它还会在凡间出没,一时没防备,闹了个手忙脚乱。”   “你怎会遇到它的?”   “前两日听说西边昆仑山卧龙池有些不对劲,我就过去看看,本以为是什么水妖作祟,哪料得竟是只梼杌。”   “那后来怎样?你将它杀了吗?”   “能杀就好了!那家伙脖子上带着宫铃,想来不知是哪位神仙圈养的神兽,偷逃下界的。我只能将它活捉了带回天庭去,等它的主人去认领。没想到这家伙力气还真大,又不能用兵刃,所以……”   小白苦着一张脸,不再说下去了,一副在意中人面前塌了台的狼狈模样。   若非我昨晚见过他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真以为事情就如他说那般轻描淡写,就像捉个猫逗个狗一样。   我轻轻放开他手臂,怨道:“你怎么这样性急,回去问清楚了,让它主人前去收服不就好了?干么自己犯险?”   他撩起我鬓角的一缕碎发,将嘴唇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因为我等不急了啊!”   我一颗心砰砰直跳,欢喜得似要炸开。   小白他从未对我表白过心迹,这一句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他在我发烫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娘子,我们来拜天地!”   终于等到了!   按说历来这个时候,男女双方应该要对天盟誓,许下一番海枯石烂之类的诺言,但小白只说到“苍天在上,弟子辰汐今日”这里就倏的住了口。   只因我没有名字,又不会说话,这个誓也立不成。   我们干脆默默地并肩跪在空旷的河堤上,对天地行完三拜九叩之礼,这就算成了亲。   我心中微有抱憾,轻轻扣住他手指,“我不会说话,怎么你也什么都不说?”   他笑道:“我俩想得一样,又何必再说?”   我不信,“刚才你又没握住我手,怎知道我想什么?”   他与我相扣的手指紧了一紧,一字一句道:“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心中感动,与他紧紧相拥。   忽然,昏暗的天空陡然一亮,五光十色的祥云从四面八方涌起,正迅速地朝我们头顶上方汇集堆积,一道耀眼霞光仿佛从九天直落而下,晃得我睁不开眼。   稍后,霞光渐低,隐约可见一道七彩光环浮在半空,周围轻烟薄雾缭绕,看来亦真亦幻。   此时黄昏已过,夜幕降临,怎会出现如此反常之像?   我有些不安,眼望小白,想问他怎么回事,他却拍了拍我的手背,“别怕,在这里等我!”说完,飞身而上,站在了那朵载有光环的云端。   我心下好奇,追上几步,却被那祥光震慑住,难以再前行,只得仰头远远地观望。   云端的那道七彩光环里似乎有个朦胧的影子,我看见小白对那影子躬身下拜,庄严肃穆,神色凝重。   那影子微微点头。   他二人像是在对话,可惜我离得远了,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心中不安逐渐放大。   忽然,小白转头向我望来,停留片刻,然后又转过身去,对着光环中那人坚定地点点头,从从袖中取出一物,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那物事在他掌中渐渐放大,变长……   我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把剑,就是曾将我穿心而过的那把三尺长剑。   只是那时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一把普通长剑,现在却通体散发着蓝色流光,流光之外还有一层淡淡的白色水气萦绕。   我突然明白:那是水神的信物!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成亲了哦,不容易啊!抹把汗~   ☆、新婚   圈中那人却不伸手去接,似乎又与小白说了几句,小白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相持片刻,那人最终才接了过去。   我仿佛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似是女子的声音。   叹息声过后,满天云霞消散,耀眼的七彩光圈也渐渐隐没,天空又恢复了一片暗沉沉的夜幕。   我定定仰望着天空出神,忽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自后环绕,揽住了我肩膀,左手手腕上那串玉珠颗颗灼灼其华,黑得深邃幽沉,一道若有似无的白光萦绕其间,隐隐流动。   我暗暗庆幸:神仙当不当无所谓,还好这宝贝没被那人收走。连忙握住他手问:“那人是谁?来找你做什么?”   “来贺我新婚!”小白笑眯眯地道,脸上一派轻松,完全不复与那人对话时凝重。   我将信将疑,只觉来人那副神情架势与贺喜实在搭不上边。   忽然深邃的天空颤动了几下,接着天边那颗辰星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然后陡然一黯,便再也瞧不见了。   我震惊地望向小白,还好他好端端地,无甚变化。   片刻,那颗消失的辰星又亮了起来,璀璨夺目,熠熠生辉,一如往昔。   小白竟向那颗星笑着拱了拱,像是打招呼,笑容中却颇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你真的很开心?”我握着他手,心下隐隐明白了什么,这颗后来亮起的辰星,已经不是小白那颗了。   “怎么?我的表现像是很勉强?”小白郁闷地道。   “可你再也不是神仙了……”   “傻丫头!你以为神仙有多好?当神仙很苦的!哪有做个凡人,在这里种种田,打打渔,和你终老此山中来得逍遥自在?”   我本来还担心他会不会一时意气用事,听他这么说,心中的顾虑不由消了大半,缓缓将头靠在他胸前,拿着他手在脸颊上轻轻摩挲:“小白,三百年前,那晚与你第一次相识,不想我们竟会有今日……”   他低头看着我,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地微笑:“是么?三百年前?我们……第一次……相识?”   “难道不是么?那之前你常来下棋,但从来没跟我说过话,直到那晚……那晚我因为第二天要被人砍去做房梁,哭着求你救命,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时你周身还被人刻满了字”,他边说边携着我走到树下,指着一处道:“这里被人刻了‘陈小二来此一游’,对不对?”   我笑着点头,他又拉着我绕树走了半圈,又指着一处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这里……”   我心中一甜,又点了点头。   忽然他指着旁边一处道:“这里当初有没有字?我倒想不起来了……”   “有的!”我心想还说我急性不好,你也好不到哪去嘛!   “哦?那写的什么?”   我一字一句地背道:“若能得一子报答相公厚恩,我定……”   小白忽然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定怎样?”   我方知上当,挥手便想给他一下,他早已闪到一旁,笑道:“不用强求,其实我倒更喜欢女孩儿。”   我更觉羞不可抑,丢下他转身就走,却慌不择路三两步跳上了泊在河边小船。   小白跟在我身后,三两下解开系在树上的绳子,也越入了舟中。   我突然童心大起,也想叫他上一个当,趁他跳上小舟,船身摇晃之际,假装立足不稳,向前俯跌,他果然中计,连忙伸手相扶,我一头跌进他怀里,几根手指趁虚而入,在他腰间轻挠几下,他身子一颤,立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一招得手,大是得意,心道看你以后还敢诈我?   小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好啦,哈哈……饶了我吧……哈哈哈……再不停,我可要还手啦……”   我毫不理会他的威胁,手下加紧施为,他身子一软,倒在了舟中,我趁机和身扑上,坐在了他腰间。抢了个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的好姿势。这下他右手被自己压在身下,左手被我捉住,我向他得意地笑:“还手啊,还手啊,我看你怎么还手……”   没等得意完,他忽地左手一翻,将我双手同时捉住,右手极迅捷地从身下抽出,伸到我腰间便是一阵轻抚轻挠,我只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迅速游走遍全身,顿时奇痒无比,忍不住口一张,哈哈哈纵声大笑。   这一笑出声,我心里咯噔一下,立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一直在他面前装哑巴,这下得意忘形竟不打自招,该如是好?我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谁知他却恍若没事一般笑到:“原来娘子不完全是哑巴!那真是太好了!不会说话没关系,会笑就好!”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不是哑巴,只是一直不揭破而已!我心下又是惭愧又是感激,鼻子一算,泪水竟涌上了眼眶。   小白眨眨眼睛,像逗小孩儿一样道:“咦,怎么不笑了?”说话的同时,停在我腰间的几根手指轻挠了几下。   我登时又忍不住大笑,身子一软,从他身上翻了下来,顿时攻守异形。我一边拼命抵御挣扎,一边勉力还手,妄图翻身。   小舟不堪如此折腾,剧烈摇晃。   小白总算住手不攻,求和道:“好啦,再闹船要翻了……”   我刚才被他偷袭,哪肯就此作罢?一得喘息之机,立时全力反击,“翻了正好,到水里去见个高低……”   小船猛地向左倾斜,接着咕咚咕咚两声,我与小白相继落入水中。   一掉进河里,水流登时将我俩冲散。   好在落水前我已有准备,早就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小白,应该算是被我拉下水的,眨眼功夫已不知去向。   我睁大了眼睛,借着一丁点昏暗的星光,在水中四处寻找,终于在水底一块大岩石旁找到了他。只见他身子斜斜倚在岩石上,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水神竟然不识水性?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我哆嗦着凑过去贴上他脸,试他呼吸,谁知他突然猛地一睁眼,四目相对,吓了我一大跳。   我一惊之下,口中吐出一串泡泡,一口气登时松了,想要浮上河面去换口气,却不料手腕一紧,已被小白握住,只听他笑眯眯地道:“你不是说到水里来见个高低么?怎么还没见分晓就要上去?”   这是赤裸裸的乘人之危!我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深,眸中柔情闪动,但就是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只觉胸口越来越闷,再也屏不住气,眼看便要喝水。   就在此时,他倏地欺近,双唇覆了上来,封住了即将灌入我口中的河水,同时放开了我手,改为搂住我的腰。   我脑子嗡地一声,不知是因为窒息还是晕眩,两只手却有样学样紧搂住他,迎合着他的角度,嘴唇微启,终于成功地从他那里渡来了一口气。   呛水之厄已免,胸臆本该顺畅,不料呼吸竟比先前更急促。   我本能地搂住他脖子,双唇又贴了上去。   不料这一次心慌意乱之下,咕嘟咕嘟连喝了两口水。   小白连忙腾出一直手扶在我颈后,略略调整了下姿势,终于四唇贴合得严丝无缝,我得以随心所欲地度到气而不被灌水。   明明我已不再气短,双唇却舍不得离开他片刻。   唇齿纠缠间,只觉天旋地转,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隔着湿泠泠的单薄纱衣,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虽浸在沁凉的河水中,亦觉得火热。   就在这心神俱醉之际,突然眼前猛然一亮,饶是我闭着眼睛也觉得晃眼。   睁眼一看,只见前方不远处闪着一团奇异的光芒,同时发现身遭水流正缓缓向两旁退散,混沌的河底现出一条路来。   紧接着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何方上神光降,小神不知,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那人话还没说完,小白已抱着我急速浮上水面,游到小舟旁,伸手在船舷上一按,借力翻入了舟中。他指了指水里,然后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只见水中一团白光正在缓缓游走,那声音又出声相邀道:“上神既然光临弊处,还请不吝现身一见……”   接着又听另一个声音忽道:“哪有什么上神?河君,怕是你眼花了吧?”   原来是此地河神。   我在此居住了八百多年,竟不知这河里竟也有神仙!心想八百多年这家伙都不曾现身一见,却在这时候来捣什么乱?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   我被小白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但我二人两只手却十指紧扣,心意相通,听我编排这河神,小白立时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回以一笑,却见他眉头微皱,一双薄唇紧抿着,眼里三分热切,三分隐忍又带着三分不耐。   我心中一荡,一张口,轻咬住他下颌,微一用力,旋即放开。   他身子剧颤,低下头,吻上我双唇,热烈地回应。两人都禁不住颤抖,又不得不强自克制。   终于那河神转了一圈,嘀咕了句:“奇怪,难道真是我眼花了?才喝了两杯而已……”随即销声匿迹,光亮也渐渐隐去。   我二人同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呼吸都变得粗重而急促起来。   小白伸手轻抚我脸颊,替我拭去脸上水珠,掌心炽热,炙得每一寸被他抚过的肌肤都如火般滚烫。   那只手沿着脖颈一路下滑,停在胸口。   不知何时,我一身湿衣已被他退尽,心口处露出一道寸许长的浅浅印记,正是那一剑所留下的伤疤。   他温软的唇在那一道伤痕上深吮轻啄,我仿佛整个人都要溶化,双手紧紧搂住他光滑修挺的脊背。   不觉自己的呼吸竟变成了喘息,再由喘息变成了呻吟,那呻吟由起初略带压抑地羞涩痛苦,渐渐变做了情不自禁地甜蜜婉转之声……   天地间仿佛只余一叶扁舟,起起伏伏,舟中一对男女,正用最原始、最亲密的动作倾诉着无尽的爱欲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纯洁滴船戏都被锁?天啊!!这是船戏,船戏啊!!哭晕在厕所!~~   ☆、忧患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暂时告一段落,新人要迎接挑战了!~受苦也要让他们先完婚,可见我真的亲妈,对吧?   夜风微凉,沉睡正酣时,忽然察觉有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   下雨了?我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伸手去搂身边人,却搂了个空。   心头一震,睡意陡消,“噌”地一下坐起。   一只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环住了我,按着我重新躺下,小白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在!”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大半夜的你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又不告而别了呢!咦……你这串珠子怎么了?”转头的瞬间发现他手腕上那串黑色珠子黯然失色,像蒙上了一层灰,不见半点光泽。   我忽然想起那天他说的话,不由一阵羞涩,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累了?”   “什么?”小白一怔:“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羞赧地一笑,指着那串珠子,“我知道的,你累了,这串珠子就发不了光。如果你神完气足,它就光华闪耀。眼下它半点光都没有,你一定是累得惨了!”   小白看着我,目瞪口呆。   “怎么?我说的不对?”我无声地问他。   他忽然轻笑一声,眼里似乎闪过一抹危险的光,低下头将嘴唇凑到我耳边:“累得惨了?你未免对我太没信心了吧?”说完,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细腻的亲吻顺着耳际一路蔓延。   顿时一股又酥又麻的暖意迅速游走遍全身,我不由心神激荡,双手紧紧缠住了他……   一夜微雨,两度春风。   醒来时,小白还在静静地睡着。   我端详着这张熟睡的脸,想到以后能这样看他一辈子,心里满满一片温馨,想凑上去轻吻一下,又怕他惊醒了他,最终还是作罢。   只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一夜小白确实累得狠了,但却完全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   其中真相,直到他灰飞湮灭,一冥不视之后,我才真正得知。   想来他那时以为,可以就这样瞒我一辈子,与我平淡安详地厮守一生,殊不知,这世上人心之险恶,往往超出意料太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时的我,正沉浸在新婚的喜悦甜蜜中,倚在心爱之人身旁,痴痴地看着他的睡相,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我轻轻坐起身来,依在窗边看两岸风景,忽然,一片青翠映入眼帘。   我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飞也似地弃舟登岸,跑过去看个究竟。   当确定了所见并非幻觉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喊小白。   我摇醒他,紧抓住他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可是他却不向以往那样马上悉知我的心意,茫然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微觉奇怪,但这时却顾不上细想,拉着他便朝我那棵树奔去。   只见那棵枯萎多时的柳树,竟然一夜之间起死回生,枝繁叶茂,青翠欲滴,竟比未死前更显生机岸然。   我和小白看完了树,又定定着看着对方,相对微笑,彼此心中同时参破了这玄机:原来,枯木逢春,只须承水神一夕雨露……   我喜不自胜,握住他手心中笑道:“谁又想得到会是……会是这样?早知先前也不必到处去求别人了。”   小白茫然地看着我,似有所思,最终还是摇摇头,歉然道:“你说什么?我没看懂。”   我心念一动,眼光不由自主地去向他左腕上扫去。   果见他手腕上空空如也,那串珠子已然不见踪影。刹那间我明白了:那看似不起眼的一串珠玉,竟是他一身修为之所系!如今他没了法力,再也不能与我握手知心了!   可是,为什么?   只因他娶了我吗?心中惶恐不安,我紧咬着唇,只一遍遍抚摩着他左手手腕,不知如何是好。   “傻瓜,人都是你的了,还尽想着那些身外之物干什么?”小白一副情何以堪的表情,像是对我的重物轻人颇为不满。   我知道他是怕我内疚多想,摇头比划道:“难你就一点也不可惜?”一身修为,怎能说是身外之物?   “你觉得在这儿种田打渔需要法术么?用不着的,有什么可惜?”   “怎会用不着?”我急了:“你没了法力,再也不能与我握手交谈了!”   小白沉吟片刻,然后双手一拍,“有办法!”   他兴冲冲地拉着我走到河土松软之处,俯下︱身拾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写写划划,不一会儿就画满了一大片空地。   看我望着地上一个个方方正正的记号皱眉,小白边画边解释道:“我教你认字,以后你想说什么就在我手心上写出来。这样好不好?”   于是,从那天起,小白每天都在这片河堤上教我识字。   我是根木头,生性愚钝,记性也不甚好,所以学得很慢,好在小白很有耐性,不但悉心教导,而且讲解得风趣生动,因此我学得并不辛苦。   一段时间下来,我已学了不少字。   每学一个新字,小白都会让我照着他写好的字临摹几遍,偶尔我也会在他手心上写几个简单的词,以做练习。   但是到目前位置,我还从来没完整写过一个句子。他大概以为我还不能够写得通顺,其实我心中早有打算,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晚,我们坐在小木屋顶上,倚在一起赏月。   我在心里默默想了好几遍,确定准确无误后,拉起他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道:辰汐,我爱你!   他眼睛一亮,深黑的眸子里绽放出动人的光彩,在我唇上深深印了一吻,“我也爱你!”   本来应该是很开心,我却忽然感到一阵不满,啾然不乐。   因为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连名字都没有!   一句“我也爱你”怎能显示是专门对我说的?   小白看着我这副样子,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拉着我走上那片写满了字的河堤,“来,给自己起个名字吧!”   知我者小白!   我绕着那片河堤转来转去,认认真真地看遍每一个字。   这里面还有好多是我不认识的,也不知道念起来好不好听?又是什么含义?   小白在一旁道:“喜欢哪个就选哪个,起个名字么,不用为难成这样子。”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在身前那个“悦”字旁边停了下来。   他说过,悦是高兴,愉快的意思,我喜欢这个含义。再一想,名字不但要好彩头,还要有寓意,我本来是棵树,本质为木,就选个木好了。   只是那“木”字在哪里?这么多字看得眼都花了,一时竟找不到。   好在这个字简单,我早就学会了。于是很快地在地上写了个“木”字,抬起头对他一笑,意思是说我选好啦。   小白看着这个“木”不置可否。   我眼望着他,目光中露出询问之意:怎么?这个字不好吗?又指了指远方那棵树,意思是说,我本来就是棵树啊。   他沉吟道:“不是不好,只是……”思索片刻,他俯身在“木”字旁边添了几笔,“只是一棵树看起来有点孤单,多个伴儿是不是好一点?”   我一看,原来他在我写的那个“木”字旁边又加了个“木”,变成了林”。   双木成林!   体会到他的这个“林”字的寓意,我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激,对他使劲地点头。   我有名字了,活了八百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悦林。   从那以后,我练字时,写得最多的就是:辰汐和悦林。   我心想,别的字写得难看也就罢了,我们俩的名字可得写好。   于是我缠着小白先写一遍,再照着临摹,只是我写来写去却总是不尽人意,只得其形,却仿不来那笔力风骨。   这时小白往往会在一旁开解我说此举大可不必,纵然将来我们日子过不下去,流落到凡间市井去卖字为生,也不劳我动手。   我觉得他这忧虑毫没道理,我只是棵树,有水就能活,其他什么都不吃。   他听了笑得甚是欢畅:“那我可占了大便宜,娶了位这么好养活的娘子!”   话岁如此,但我还是锲而不舍,没事就跑去河边练字。   但是最近几日却发觉落笔日益吃力,本来一向潮湿松软的沙土变得越来越坚实干燥。   我忽然想到,已经有好一阵子没下雨了。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正是多雨时节,往常这个时候隔三差五便会有一场雨,今年可有点反常。   细想起来,我记忆中的最后一次下雨就是与小白成婚,他辞去水神之职的那一晚。   对!那一晚过后,就再也没下过雨!   我丢掉手里的石子,就想去找小白说此事,却见他正站在河边,远目水天相接处,眉头微皱,像是在思索什么,神色间似有隐忧。   他这神色让我心里泛起一种不安的情绪,可是究竟是为什么不安,我却说不上来。   又等了好些日子,依旧滴雨未下。   河边沙土已干硬得难以写字,河水也干涸了一大半,有些先前本就水浅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河床。   而小白的脸色也益发地深沉了,虽然他在我面前仍装得像没事人一样,却明显减少了像以前那样与我无有忧无虑地说笑。   尤其是在夜里,我时常见他望着天边那颗辰星陷入沉思。   这一天早晨,我正在河边梳洗,远远地望见下游有两个人影。   我心中一紧,飞奔过去察看,只见是两个村民打扮的寻常男子,手里各提着一只木桶,正在河边取水。   我打了个手势问他们何故来此,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老者道:“山下都没水啦,再不挑点水回去,庄稼都要旱死了,唉……”   另一个年轻的男子接口道:“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下雨,再这么下去,别说庄稼,连人喝的水都要没啦!这老天爷究竟是怎么了?”   我松了口气,只是取水而已,那应该可以行个方便吧?   这两人一看就是寻常凡人,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看着他们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还有老者躬着背颤巍巍的样子,我不由心生怜悯,打了个手势请他们自便。   这两人取了水,年轻男子帮着那老者将水桶负在背后用绳子绑好,然后自己也挑了满满一担,边走边道:“方圆百里,也就这条河还有点水,哎,可惜离得太远了,爹,你若是累了就多歇歇,可千万别强挨……”   我见他们走了便也放了心准备回去,一转身才发现小白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他默默地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眉头皱得更加深了。   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心底那抹不安在渐渐放大,隐约觉得,这件事和他有关,确切的说,是因为他和我结合的缘故。   可是,我不敢问他,我害怕知道那答案……   从那以后,这里天天都有人前来取水,那些人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相互诉苦,都是哀叹今年庄稼颗粒无收,人畜缺水难活之类的话。   每当听见这些话,我便不敢看小白的脸色。   因为我不用看,也知道他心中必定极不好受。   终于有一天,在见到一位孱弱的老者取水时昏倒在河边后,小白脸上露出了压抑已久的愤怒。   我虽然一直在看着那群手忙脚乱的人,但其实暗暗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快步走到河边,拾起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用指在上面刻画了几下投入水中。   少顷,水面开始微微晃动,大串大串水泡咕嘟嘟地从水底冒起。   一个满头赤发,头陀模样之人浮出水面,对着小白躬身下拜道:“小神参见水德星君!”   ☆、暂别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要下山做苦力去了,他表示苦力什么的无所谓,只要让带家属就成!   做为亲妈,我表示,你放心去吧,阿悦会好好等你回来的,我绝对不会让她红杏出墙的!   小白:“滚!”   小白对那河神还了一揖道:“我早已辞去水神一职,旧日称谓,不必再提。”   河神一拍脑袋,惶恐道:“是,是,不知上神召唤小神前来,有何吩咐?”   小白道了声:“不敢!只是向你打听一下,新继任的水神是哪一位上神?为何多日不给此地布雨?”   那河神愣了一下,吱吱唔唔道:“这个,这个,小神地处偏远,位分低微,目前还未得音讯,实在不知……”   小白听到这里,知道问不出什么,不再多言,对着那河神拱了拱手,“如此打扰了,河神请回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朝下游取水的人群走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我清楚的看见他的眼神,有无奈,有不解,更多的是压抑的愤怒。   我再也忍耐不住,追上去拉住他手,在他掌中写道:“不下雨是不是跟你有关?”   小白握住我的手,眼望远处,幽幽地叹了口气,“会吗?应该不会吧?明明我走之前将一切都移交好了……”言下似乎颇不肯定,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从未见他如此彷徨不定,多日强忍的不安再也按奈不住,颤抖着,在他掌心上面一笔一画地写下两个字——天谴!   “谴”字还未写完,他忽然手掌一收,紧紧攥住我手,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别乱想!”   我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却摇了摇头。   小白伸手揽住我,安慰道:“苍生之事哪像你想得那么儿戏?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神仙犯错,就去为难那些不相干的无辜百姓?”   我一听有理,忧虑稍减,抬起头凝望他双眼,似是想从他眼中再多索取一些肯定和安心。   小白迎着我的目光坦然一笑,“况且,我又没做错什么!”边说边在我颊上轻弹一下:“不要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阿悦。”   平日我们很少唤彼此名字,因为左右只有我们两个,他一开口,自然是跟我说话。   此时听得他如此亲昵又深情地唤我,登时感到一阵温暖,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塌实了些。   小白见我脸色稍霎,又道:“也许是新官上任,千头万绪,一时顾不过来吧。想当年我也忙了个焦头烂额。有空在这杞人忧天,还不如去帮帮他们。”说话间已走到那昏倒的老者身旁。   我紧跟在他身后,想不通他现在已是个凡人,又能帮这些人什么?   河边那些人正在抢救那昏倒的老者,一阵手忙脚乱。   小白走上前去,分拨开众人,细看了看那老者的脸色,然后又在他手腕上搭了搭脉,“不要紧,可能是天太热再加上劳累过度,有点中暑。”   人丛中一位中年男子连忙作揖道谢:“这位官人是大夫吧?那太好了,请你快救救我大伯。”   小白摆手谦道:“我也只粗通一点医理,可算不上什么大夫。”说着遥指我那棵真身道:“将老人家抬到树荫下休息一会,再给他喂点水,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众人依言七手八脚地把那老者抬到了柳树下,灌下了半碗水,又依照小白所说,在他胸口背后一阵拿捏。过了一会儿,那老者果然悠悠转醒。   那中年汉子喜道:“大伯,大伯,您没事吧?”说完又转过了头向小白连连道谢。   小白客气了几句,对那老者温言道:“老人家,感觉好点了吗?”   老者感激地点点头,一时还无力说话。   众人见老者已无碍,便取了水陆续散去。   又过一会儿,那中年汉子道:“大伯,您好些了么?天色不早了,还有几十里山路呢,咱们也该回去了。”   老者喘着气揉揉心口,勉力抻了抻手脚,看着身边空空的木桶,愁道:“走是勉强走得,只是背不动水了。”   小白突然小声对我道:“我跟他们去看看,或许能想想办法。”说完提起那老者的木桶,去河边满满地装了一桶水扛在肩上,对那老者道:“老人家,我正好下山,顺道送你一程吧。”   我一把拉住了他,打个手势,叫他放下让我来扛。   他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故做不满地小声嘀咕道:“我知道你力气比我大,不过在外人面前好歹给我留几分面子。”   ……   小白返回之时,已是深夜。   他一进门只跟我打了声招呼,顾不上好好歇口气,便从袖中抽出一卷纸轴,缓缓展开。   我好奇地凑过去,只见上面绘着山川地形,各处都做满了记号,却不见一个字。   他将那卷图凑到灯下,喜形于色:“我绘出了此处的地形,只要地下还有水源未干涸,就有办法。”   我一听也颇觉欣慰,连忙沏好了茶,斟了一杯递给他,然后陪着他坐在灯下。   见他只顾埋头在那图边写写圈圈划划,我好奇心顿起,拿手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道:“你在画什么?”   小白忙得头也不抬,“不是画,是算术。”   我更是新奇:“什么是算术?好不好玩?我也要学,你教我!”   “嗯……好玩倒是好玩,就是比较费脑子,你要想学改天我再教你。”   我一听说费脑子立刻摇头,起身拉住他手轻摇,意思是叫他也别再玩这东西,有这时间还不如陪我。   小白摇头道:“我现在不是为了玩……”,边说边指着图上多处标了记号的地方道:“天亮之前,得把这些地方都算出来,今晚不能陪你啦,乖,先去歇着吧……”   我不依,又挨着他坐了下来,“你不陪我,那我陪你。”   他也知道我不会撇下他独去安歇,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不再说话。   我便在他身旁静静坐着,不时去挑挑灯,斟斟茶。小   白总是在这时对我报以一笑,随即又低头对着地图凝神冥思。   我忽然想起与他初识不久那个雷雨肆虐的夜晚。我躲在他造出的结界里,后来竟倚着他睡着了。   起初做了一段噩梦,再后来,噩梦又变成了美梦。   梦中我们就在这样小木屋里,相依相偎同看荒山夜雨。   此情此景,简直就像梦境重现,只是观雨变做了红袖添香伴夜读。   忽然心中有所感悟,这个梦何尝不是我人生境遇的写照?   虽然此前的几百载光阴孤独无依,虽然经历过真身被毁之厄,但上苍让我遇到了小白,噩梦由此变成了美梦。   能与他相爱相守,只生更无他求……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醒来时已是好好地躺在床上,日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看样子已近正午。   我揉揉眼睛半坐起身,发现枕边留着一张字条:“阿悦,我下山去了,天晚即归。”落款是——小白。   我不禁莞尔,虽然我一直在心里小白小白地叫他,但他如此自称还是头一遭。   纸上墨迹早干,桌上那张他参详了一夜的地图也一同不见,显然小白一大早就下山帮那些人寻找水源去了。   我放下字条,有些怅怅地。自从成婚以来,小白从来不曾和我分离过。这会儿一觉醒来突然只剩了我一个人,顿觉很不适应,像是少了点什么。   我落寞地走出屋子,没有目的地信步而游。走   到河边时临水一照,看见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险些失笑,小白不过离开一会,我竟然就颓废到无心梳妆了?   要是让他回来看见我这副样子不笑话我才怪!   这么一想,我反身回屋,对着他送我的那面用水滴幻化成的铜镜,仔细地梳理起头发。一边又不由自主地去想:不知小白他此刻正在忙什么……   忽然从镜子里面传来小白的声音:“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然后,镜面一点一点显示出画面……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跳起身来,用力揉了柔眼睛,只见镜子里,小白正走在一处旷野上,口中一步步地计数,他身后跟了一群人,看打扮当是这一带的乡农。   只听小白一直数到九十九,然后站定了不动,俯下︱身子,半跪在地上,捡了根小树枝边想边画,又聚精会神地算了起来。   须臾,他丢掉手中树枝,站起身来向左跨了三步,胸有成竹地道:“此处水源最充足且最易于凿井。”   众乡农立即取来了一干凿井物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想不到小白这面镜子竟有如此玄妙之处!   想他时,对着镜子集中意念,就能从镜中看见他。   我正开心不已,不料一分神,镜中景象突然消失,声音也随之隐去。   我连忙集中意念,果然镜中又现出了画面,只见小白从一个乡农手里接过满满一筐土,一身衣裳弄得满是污泥。   他那么文弱秀气的一个人,干起这样的粗重活来竟也有模有样,毫不含糊,只是穿一身这样的素净的白衣去挖泥,未免有点不伦不类……   忽然一阵欢呼从镜中传出,只见人人兴高采烈,有的击掌相庆,有的挥舞着手中家伙大叫,料想当是见到了水源,众人才如此开心。   人群中只见白衣一闪,一个身影渐渐远去……   小白一定是回来了,我连忙放下镜子出门去迎他。   回来的山路至少有几十里,早一点迎到他,我们也好结伴而回。   见了面,小白却不如我料想得那么开心,他冲我淡淡笑了笑,掩不住眉间那一抹忧愁。   我不解,在他手心写道:“怎么你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是已经找到水源了吗?”   小白叹道:“那不过是杯水车薪啊!听那些百姓说还有更多地方,旱得更厉害,我也是今天下山才得知。   “那怎么办?你一人之力又能帮得了这许多人?”   小白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道:“尽力而为吧,能帮一处是一处,总好过眼睁睁地袖手旁观。”   我无言以对,心想也只能如此了。回去的这一路,我们前所未有地沉默。   到了家匆忙洗去一身污泥,小白便又摊开了地图坐在了灯下。   我洗好了他换下的衣服后,默默坐在一旁陪着,不敢打扰。   忽然,他放下笔,对我道:“阿悦,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暂别(下)   我吓了一跳,完全没料到他会有此提议,连忙摇头,避开他期盼的目光,转过了脸去。   小白道:“这地方你都呆了八百多年啦,我带你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不好么?”   我怦然心动,眼里不禁流露出向往之意。可是我已答应了那人,此生决不踏出清源山百里之外一步,如何敢背叛誓言?   小白又劝道:“再说,我这次去,未必能再当天赶回,没准要耽搁好些时日,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我更是为难,心中一阵剧烈交战。虽然一万个想随他同去,却最终还是黯然摇头。   小白叹了口气,脸上难掩失望之色,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道:”阿悦,你就放心我么?”   ……我还从来没见过小白撒娇,眼看着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心里为难之极,只得暗暗告诫自己,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千万不能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且魔池事关天下苍生,责任重大。   一想到魔池,心中猛地一凛,小白这样一反常态的苦劝我离开,连撒娇的手段都用上了,他……不会别有居心吧?”   与他成亲后,我对他已消失殆尽的疑虑被这一句话又勾起。虽然我万分不愿意,奈何脑子里会不受控制的浮起这样的念头。   我想再看看小白,想借他如水一般明净的笑容驱散脑子里像毒蛇一样缠住我的疑虑,可是,我又怕对上他的眼睛。   我在怀疑他!   如果让他知道,该情何以堪?   我痛苦地垂下头,正准备狠下心回绝,忽听小白道:“算了,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尽量早点回来吧。”   他伸手过来,将我一缕头发从我手指中解放出来:“再揪头发都要断啦,多大点事,用得着为难成这样?”   我怕再说下去又要扯到我最怕提起的那件事上去,忙在他手上写道:“你放心去好啦!又不是生离死别,难不成还怕你不回来吗?”说话间眼光落在梳妆台上的铜镜上,我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这镜子的秘密说出来。   不想他早已顺着我的目光看到那了面镜子,登时了然:“好啊,原我说你就怎么不肯跟我去呢……”边说边用手揉着额角,一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痛悔不已的模样。   我急了:“才不是这样,没有镜子我也一样信你!”   小白只一味摇头:“我不信……”   我佯装发怒,将那镜子往他怀里一塞,做个手势,意思是叫他把镜子也一起带走。   他总算见好就收,笑道:“傻瓜,那时把它留给你,就是想让你没事多看看我么……”   我满心的矛盾、疑虑和离愁都在与他这相视一笑中烟消云散。   接下来的日子,自是聚少离多。   小白忙忙碌碌,往返于山上山下,每次回来也只小住一天半宿,便又匆匆离去,一别却是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   他早已换下白衣,而是改穿一身素净蓝衫。   那张脸也不复过去铅华不染的模样,染上了人间才有的辛劳风霜之色。   每次小白回来,我都觉得他比以前瘦了,他单薄的肩膀似乎承载了与现在的能力不相符的重量。   可我,除了在心中牵挂怜惜,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甚至不能陪在他身旁,只能困守在这里等着、看着。   这晚,小白一回来便像往常一样,匆匆洗去一身风尘后,就摊开长长的一图卷,挑灯夜战。   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肯,硬是拦住了他,不让他再干任何事,强迫他好好歇着,喝喝茶,养养神,我甚至连一肚子想跟他说的话都极力忍下了。   谁知一杯茶还没喝完,他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正在给他收拾行装,他回来时便说了明天还要远行,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深山夜凉,我拿了件长衫轻轻给他披上。   小白睡觉一贯极轻,即便是疲惫如此,还是被惊醒了,他左手撑着额头揉了几下,立即坐直了身子。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眼皮一垂,两颗大大的泪珠落在他后颈肌肤上。   小白肩膀微动,想转身却被我紧紧抱住了动弹不得,只得问道:“怎么了,阿悦?”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他搂得更紧,贴着他瘦削的脊背,说不出的心疼。   小白识相地不敢乱动,乖乖地任由我这样抱着,两人半晌都没有言语。   过了好一会,我侧过头,将脸挨过去紧贴着他脸颊,伸手从杯中沾起几滴冷茶,在桌上写道:不要去了!   他叹道:“不去不行啊。”声音很轻,却没丝毫犹豫。   我知道,虽然小白看起来总是很好说话的模样,行起事来也有一分万事不萦于怀的洒脱,但有些东西,是他不能放下的。   我不再多话,默默地继续为他收拾行装。   小白走后,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捧着那面水镜,时时看他在做什么。   白天总见他忙碌于山野田间,而晚上则常见他与一群年轻人聚在灯下,围着白天所绘之图,指指说说,似乎在教他们什么。   看来,他并不止是下山帮人们寻找水源,而且还将方法告知他们,这样一来,自然事半功倍了。   这一次他足足去了半月有余。   据我从镜中所见,果然小白所到之处旱情大大缓解,心中也自喜慰,同时也期盼着老天能够早点下雨。   昨夜,我在镜中见到他整理衣物,与那一干年轻人道别,知他归期在即,我高兴得一夜没睡好,一大早又跑去河堤上祷祝求雨。   我活了八百多年,从未像现在这样向老天虔诚乞求,惭愧的是我并不如小白那般完全出于一副慈悲心肠,这里面的私心显而易见,这场天灾若不结束,我们便不能结束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白回来的这天夜里,晴了几个月的天空终于乌云密布,不一会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一向怕打雷的我喜出望外,钻进漫天雨幕里欢欣雀跃,还是小白一把将我拽回屋里:“不要命啦?忘了自己是颗树吧?”   我伸伸舌头,冲他翻个白眼,却见他仰望着天空,脸上不但没有喜悦,反而忧色更浓。   我十分不解,沾了几滴发稍上滴下的雨水,写道:不下雨你发愁,怎么下雨了你还发愁?   小白摇摇头,抿了下唇,没有回答,眉间的忧虑蔓延至眼底,一双眸子黑如夜,沉如水。   这场雨可谓姗姗来迟,却不负众望,一夜未停,下了个痛快,彻底浸润了久久干涸的大地。   我原本还担心它下得不够,缓解不了旱情,谁知接下来的数日暴雨如注,河水一涨再涨,竟过了干旱之前的水位,而雨却没有止歇之势,越下越猛,河水已泛浊黄,远远望去,上游一片茫茫汤汤。   到这时我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眼望小白询问,却见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看来新继任的这位脾气不怎么样!”   什么叫脾气不怎么样?简直就是个混蛋!   我气得在心里大骂,小白却很平静,脸上不复前两日的忧虑,也看不见愤怒。   他抬手摸了摸我头顶,缓缓地道:“阿悦,看来又要辛苦你帮我收拾几件衣服了……”说罢转身又去摊开了地图。   雨还在下,却换了一种方式。不再是一气不停,而是下一阵,停一阵,再接着下。   每次都给人希望,以为它下过这一阵就真的停了,可每次短暂的止歇后,是变本加厉的疯狂。   河堤已被全部淹没,我那棵柳树也大半截泡在水里,如此水势,纵我八百年未遇。这里还是山上,不难想象,山下地势低平处,只怕已是一片汪洋。   我将收拾好的行装推到小白面前,他抬头冲我露出一个带着歉疚的微笑。   图上新绘的标记皆在河川附近,他下笔标好一处,喟然道:“才抗完旱,又要去治水,想过几天清净日子这么难。”   我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个自私的想法:你不去不就行了,反正渴不到我们,也淹不到我们,你早已不是神仙,那些事不管也罢!   他看懂了我的心思,叹了口气,放下笔,揽着我并肩坐下,将我脑袋枕在他肩头,手指一遍遍梳理着我的长发,良久才开口,带着温柔的歉意:“又要撇下你一个人了,我本来说要一直陪着你的,可是眼下实在又没有别的办法,阿悦,真是对不起……”   我知道他放不下,纵然他早已不是水神,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几千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是什么滋味?   更何况小白又是那样的善良,要他强留下,袖手旁观苍生受苦,他如何能够安心?所以刚才那样自私的念头只在心中闪过一次就被坚决打消了。   我低头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努力浮出宽慰的笑容,写道:“只给你备了几身单薄夏装,入秋前可一定要回来!”   山下光景比我预想的还要凄惨得多。   从镜中得见,到处江河决堤洪水泛滥,往日街市皆成汪洋,被冲毁的民舍不计其数。   小白每到一处,便忙碌于当地水患最严重的地方,指点众人引流泄洪,加固堤坝。   这类工事极耗人力,以他一贯的作风自无袖手之理,指点之余便亲力亲为,毫不含糊。   今天从镜中见他,正夹在人从中,干的热火朝天,浑不在意沾了满满一身泥。   此时正值盛夏,繁重的体力活累得人人挥汗如雨,时不时便有老幼妇孺过来给劳作的人送水喝。   这会儿我正瞧见从小白身后的堤上走来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女,挎着篮子,依次给众人斟水。来到小白身边之时,她照例满满倒上一碗,双手端到他面前。   小白接过一饮而尽,将碗递还时,笑着道了声“谢谢”。   那少女突然满脸飞红,慌乱地收拾好篮子,飞快地跑了,全然听不见身后的汉子大叫:“喂,小叶,小叶,我还没喝到水……”   我看得心中大乐,于那少女对小白的心意不但没有半点芥蒂,反而觉得她甚是可爱,隐隐生出一种知己之感。   “亏你还笑得出来?”一个脑袋冷不丁探到镜前,吓了我一大跳,铜镜险些脱手,镜中画面登时消散。   我忙不迭将镜子牢牢捧住,再抬头一看,来人竟是小黑——冥风。   “辰汐又不在?”冥风扫了一眼四周,脸色也黑了,“没成亲前成日往这里跑,成了亲了却成天往外面跑,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他不满的抱怨着,忽然话音一转,“不过我看你倒是很宽心么,一个人独守空房还挺乐?再不跟紧点小心老公被人拐跑了!”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心下无奈:我何尝不想跟他在一起?可是……   冥风哈哈一笑:“这个容易!我送你去见他!”说完伸手在我背后猛推一把,我一头撞向镜子,心想糟了,铜镜要被撞坏了!不料却撞了个空,眼前骤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劲风穿过耳畔,似是被人拽着急速前行。   少顷,眼前豁然一亮,还未等我看清楚四周,背后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道一推,身不由主地向前栽去,还好却并未摔倒,而是被人揽住,带入怀里。   同时,头顶传来小白的声音:“阿悦,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才分别了这一会我就送小树妖去夫妻团聚了,我是亲妈,没说谎吧?   小黑:跟你有屁关系?是我送的好不好?!   ☆、小聚   我回手指向身后,却不见冥风,再四下一望,半个人影也无,不可思议之下,只得在他手心写道:“小黑”。   小白一听登时了然:“原来是他!这家伙就爱开玩笑,没吓到你吧?”   我摇摇头,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心里却暗暗叫苦:那人是向我下了禁足令的,严禁我踏出清源山外一步。   这次虽非我主动破戒,但终究是违背了誓言。若被他知晓,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还有那个封印,我若不在,会不会有人趁机来破坏?   我越想是害怕,乍见小白的喜悦登时消散,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回。   “你在想什么?”小白似乎察觉到我的神色有异,问道。   我定了定神,强笑着写道:“刚才不是见你在堤坝上,和好多人在一块儿吗?我这么从天而降,有没吓到别人?”   他摇头道:“你多虑啦,这会我正准备回住处,这条小径偏僻得很,很少有人走。冥风那家伙不会这么没头脑的。”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问道:“那他人呢?他带我来,怎么自己反倒不见了?”我心里隐约有些害怕,除了知道他是小白的朋友外,小黑的底细我一无所知,会不会他送我来是别有目的?   心里莫名一惊,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随之浮出:这会不会是他与小白合谋之计?一颗心登时狂跳不已,满脑子只有一个词:调虎离山!   抬头一看见小白言笑偃偃,喜悦不胜的模样,心头又莫名内疚,我怎么这样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小白为了我,连神位都放弃了,我却动不动就怀疑他,若被他知晓,该会有多伤心?   耳中依稀听得他解释说什么冥风跟这里气场不合,这时候不会出现,我听得不甚明白,却也没心思去追问。   小白说完起我手道:“走,带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我心里自是极想跟他去,但又觉得需得马上回山才能安心,一时矛盾不已。   曾经无数次期盼有一天能走出清源山,看看外面的世界,更何况还有小白相陪,本该是多么旖旎的风光,谁又想得到,真正迈出这一步,心里却只有害怕。   他见我站在原地不动,诧道:“怎么了?”   我踌躇不决,实在开不了口说我马上就要回去,可是脚下却也迈不开步子跟他去,僵持片刻,我在他手里写道:“我觉得这里好陌生,我有点害怕……”   小白眉头一皱,看着我,像是要说什么,却久久不见开口,默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叹道:“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我一怔,心里更是愧疚,“对不起,小白……”   “没什么”,小白淡淡一笑,已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神色:“你自小长在山中,陡然来到外界,认生也是难免的。”   我无言以对,不回去吧,我不放心;回去吧,我又何尝舍得?   小白似是看出了我内心的矛盾,轻轻将我鬓边一缕碎发扩到耳后,拍着我肩柔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怕什么?再说,好容易才见面,你不想陪我多呆会儿?”   这最后一句话深深点进了我心窝,确实,这世上在也没有比和他在一起更打动我的事。   所有的犹豫都被这句话打消,我任由他携着手,一路向前。   约莫盏茶功夫,走到一座森森古宅前,他停下了脚步。   “你住得这样荒凉?”我忍不住道。   小白笑道:“还好吧?别的地方已经人挤人,连翻身的地方都没有了!这里闹鬼没人住,便宜我了。”   “闹鬼?”   “嗯!”小白一本正紧地点点头,“还是只挺漂亮的女鬼!”话音未落,手臂已被我掐了一把。   “嘶!”小白夸张地抽冷气。   根本没那么疼好吗?我白了他一眼,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   “你终于回过神来,知道紧张我了?”他假意揉着手臂不满道。   “少废话,快说,到底是只什么鬼?”我手上加了三分力,严刑逼问。   小白连忙讨饶:“我说我说……其实我也不清楚,反正没来找过我!要不,今晚你去找她聊聊?”他边说边推开大门,当先走了进去。   我跟在他身后,猜想着这样年久失修又闹鬼的废宅应当是怎样一副光景?   嗯,应该是霉味扑鼻,家具破破烂烂,到处结着蜘蛛网,稍一走动便会被激起的灰尘呛得人连连咳嗽……   穿过院落,走进厅堂,迎面飘来一缕淡淡的墨香。   我微觉奇怪,不由深嗅了几下,确定空气中没有任何尘霉之味。   脚下干干净净,空荡荡的地面上绘着一副巨型地图,上面一如既往地标满了我看不懂的记号。   东边角上靠窗的位置安了张书桌,上有一方石砚,槽中墨迹未干,木质的笔架上几只不同大小的毛笔依次排列,左边靠着墙整整齐齐垒着数十卷竹简,有的已经写满了字,有的还是空白。   书桌后便是床榻,一张草席,一幅薄被,竟连枕头都没有。   我刚想笑他清贫至此,却见他从桌上拿起两卷竹简往床头一丢,笑道:“谁说没有?”   ……我与小白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从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吧?   我施施然在床边坐下,突然想到今晚要与他睡在这张床上,同枕竹简,脸上不由一阵发热,怕被他看穿心中所想,忙岔道:“别的地方也带我去看看吧?”   小白顿时垮下脸:“别的地方就不用看了吧?”说完摸了摸鼻子,嘀咕道:“还以为你会表扬我的,谁知糊弄不过去……娘子真聪明!怎么就知道我只收拾出这么一间象样的?”   ……   正说笑着,忽听得外面有人敲门:“陈先,陈公子……在家吗?”   陈先生?陈公子?我一怔,就听小白忸怩着解释道:“是来找我的。”   来人是两个乡农打扮的男子,一看便知是当地的百姓,手里各提着一个食盒,每个都有五、六层之多,看着分量不轻。   其中较为年轻的汉子手里还托着看一只乌黑的坛子,上面黄泥封口,系着鲜艳的红色稠带。   那年纪大点的那男子道:“先生,这是众乡亲的一点心意,请先生务必收下,眼下灾荒甚重,没什么好东西犒劳先生,待平息了这场水患,我们再好好酬谢您!”   小白连忙客气了几句,那年轻汉子生怕他拒绝,抢着劝道:“是啊,先生,您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不过一点粗茶淡饭,您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   我料想小白定然不收,正等着看他如何推却,谁知他竟然拱手谢道:“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说着引了他们进来。   那年长男子进屋后发现连张置物的案子都没有,皱眉道:“阿根怎么还没有来,不是说好让他给先生搬张案牍过来的吗?”   那年轻汉子道:“呀,我正要跟你说,阿根他爹适才摔了一跤,跌断了腿,他一定是跑去请大夫去了!”   他话刚说完,门外又有走进一人,顶着一张硕大的案子,整个人都被罩住了,看不清形貌。   适才说话的那年轻汉子叫道:“阿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夫请到了么?”   阿根将案子放下,人从底下钻了出来,苦着脸道:“没有,自从发大水后生病的人越来越多,跑了好几个村,大夫们都不在家,都出诊去了。我只得明天赶早跑一趟镇上了。哎,就这么一会,我爹已痛得晕过去两次了,这一晚上可怎么挨?”   小白的目光忽向我看来。在那两人进屋前,我已隐了形迹,除了他旁人都看不见我。   我早料到他想干什么,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听他对阿根道:“带我去看看你爹。”   那几人同时喜道喜道:“先生莫非还通晓医道?”   小白谦道:“通晓谈不上,略知一二吧。只是眼下既没有大夫,不如我先帮忙看看再说。”   阿根点头道:“对,对,就算接不上骨,能帮我爹止了痛也是好的,不然这一夜可要熬死人了!”几人边说边出了屋子,声音渐渐远去。   我重新现了形,从桌前随手拿起一卷竹简翻看。   一见那熟悉的字体便知是小白所书,说的都是些关于如何治水,修筑水利工事,泄洪防旱之道。   我看得索然无味,接连换过几卷,终于发现了陌生的字迹,却不料竟是医书。   可惜我八百年来除了那次驼背,百病不生,于药石之道亦没有半点兴趣,只得颓然放下。   突然,几缕诱人的香气钻入鼻中,我使劲嗅了几下,寻着香味走到那两方食盒前,将其中一个的盒盖揭开,顿时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继而弥漫了整间屋子。   只见最上层是一只的烧鸡,黄澄澄的,油光酥脆,摸着还有些烫手;第二层是清蒸银鱼,一尾尾雪白的银鱼上撒着星星点点碧绿的香葱,看着十分清爽;接下来一层是红烧排骨,切得极为小巧,一块块通红透亮。后三层是三道时下素菜,也做得十分讲究。   再打开另一个,里面全是主食,依次是米饭、白粥、饺子、蒸糕,和一串精致小巧的四角粽。最后一层竟是碗银耳莲子羹,稠稠地呈半透明状,足见熬出了火候,散发着莲子特有的香甜。   我将这些菜肴一一从食盒中取出,放在案上,竟摆了满满一案,心中不能无感。   先前我从镜中所见,这些受灾的乡民饮食甚是粗陋,但他们却如此用心地款待小白,自是因为感激他的缘故。   但是小白他虽然已经不是神仙,却不需食人间烟火,却为何要收下?   难道……是为了我?   以前总听他说外面的世界如何好玩,东西如何好吃……   对,他定是见我难得出来一次,借花献佛,想好好地犒劳我一翻。只是一下收了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吃得完?   我对着一桌子的美食发呆,想动又不敢动。   活了八百年,除了喝水,我几乎没尝过世间其他的东西。   这本是件有利修行的好事,没有口腹之欲便不会堕入饮食障,修行起来往往事半功倍,更易得道。可是,说到修练,我是只半途而废的树妖,又嫁了放弃仙道的小白,修炼早就已经不是我的的人生目标了。   左右摇摆不定,我决定还是等小白回来再说。   只是下山久了,倒觉得有些口渴,我目光一转,落在了那只乌黑的小坛子上。   我凑近坛子嗅了嗅,闻不出任何味道,摇一摇,有水晃动的声音。   我大喜,立即拍开封口,捧起坛子灌了一通。一股辛辣之气从嗓子直冲胸口,我呛得剧烈咳嗽,喝进的水喷出了大半,登时醒悟,这是酒不是水!   正后悔不迭,暗骂自己莽撞,火辣辣地舌底突然泛起一丝微妙的甘甜。那甘甜迅速地向舌上、齿间扩散,盖过了之前的辛辣,而且同时满口生津,胸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之感。   虽然被辣得直伸舌头,我却还是忍不住又捧起了坛子……   迷糊中有人推我,温柔地轻拍我的脸颊。   我抬起有些发沉的脑袋一看,正是小白。   他已换了一身衣裳,头发散开,微带湿意,显是刚洗完澡。再一看窗外,天已全黑了,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我揉着额头,睁着迷离的睡眼,定定地看着他,“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我也是刚回来”,小白道:“第一次替人接骨,手生,半天才接好。见你睡着了,就先去洗了个澡。”他边说边扶了我起来,笑道:“娘子好酒量,一个人就喝干了一整坛。”   ……我本就脚下发软不着力,听他这么一说,索性借题发挥,整个人都往他身上倒去。   这种小把戏以前用过多次,每次小白都会如愿以尝地将我抱起或是扛在肩上丢上床,屡试不爽。   可是没想到这回他却扶着我重新坐下,然后转身去倒了杯茶给我。   我不肯接,懒洋洋地倚在他身上,只将嘴凑了过去,撒娇要他喂我。   不料他却将杯子往我手中一塞,道:“你先醒醒酒,我还有一会儿要忙。”说完便径直走到桌旁,看起了书,还不时提笔在一旁写上标注。   我闷闷不乐,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蹭了蹭他,掘着嘴微表不满。   他却头也不抬,只伸手在我脑袋上轻拍两下:“乖,别闹……”   我只得郁郁地独去坐在床边,酒力发作之下,只觉全身滚烫。   这里远不如深山凉爽,虽入深夜还是暑气不消,加之我心下烦闷,更是热得难熬,索性解开了衣襟,满屋子来回乱转。   小白见状无奈道:“又怎么啦?”   我双手张开做扇,在脸颊两边使力扇了几下,他会意,笑道:“看你下次还敢喝这么多!”   我丢给他一个白眼,忽然心中一动,借酒壮胆,将领口又放低了些,露出半截抹胸,兜了个圈子,慢腾腾地踱到他身边走来走去,试图将他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谁知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气得顾不上矜持,索性厚起脸皮直接靠过去,脑袋在他肩膀上来回轻蹭……   调戏一下自家相公,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吧?   这次他总算回过头来,目光也如我所愿地地停留在我那半露的胸口。   我略觉害羞,低下了头,余光偷偷瞄他一眼,只见小白嘴角微微上翘,眼里是那种心领神会的笑意。   终于,他丢下笔转过身子,然后双手朝我胸前伸了过来……   再然后,他的手掠过我胸前,拉起我两边衣襟,慢慢地合好,“静一静就好了,心静自然凉!”   ……我心中失落,看他的眼神已带了几分幽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听得地下传来“砰”的一声响,吓了我一大跳。   寻声望去,只见厅前正中的空地上裂出一个大洞,一个黑不隆冬的脑袋正从洞中探出。   我吓得险些尖叫失声,酒也登时醒了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  树妖:什么久别胜新婚啊?!都是骗人的,5555555555~~~~~~小白,你是不是变心了?   小白:……其实我也忍得很辛苦的说~   树妖:哼!都是作者缺德,我们扁她!   小白:娘子英明!   ☆、小聚(下)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因为这章比较长,将近有两章的字数,所以晚了一天,实在对不起!~~   那脑袋左右两下一望,发出鼻子抽动之声,连声叫道:“好香,好香!”接着整个人从洞中一跃而出。   他甫一着地,我险些笑了出来。   只见此人身高不过三尺,却顶着一颗硕大浑圆的脑袋,面相老成,年纪已然不轻,躯体却如四、五岁的孩童一般,堪堪到我腰间,与他那颗脑袋实在不成比例。   那人一出来,裂开的地面瞬间合拢,完好无缝。   我大奇,正想向小白询问,他却笑着摆摆手制止了我。   只见那颗圆圆的大脑袋一路嗅着香气,直扑案前,抓起烧鸡撕下一条腿来便啃,只吃得满嘴流油,吧唧有声,片刻之间便将一只肥鸡吃得干干净净。   刚吐出最后一块鸡骨,他又立刻端起了那盘银鱼,也不顾汤水淋漓,一条条抓起来便往嘴里送,一气吃了大半,才舔舔唇,趁着吐鱼刺的当儿,含含糊糊道:“这鱼刺太多了,吃起来不过瘾,不过瘾!”   小白缓缓走到他身后,摇头道:“你好歹也是一方土地,如此吃相,也不怕被人笑话?”   那人头也不回,噗地一声又吐出几根鱼刺,不屑道:“切,你小子懂什么?三月不知肉味,神仙也跳脚!”边说着又抓起一块排骨丢在口中大嚼。   我暗暗好笑,这土地公自己贪吃不算,还把全天下的神仙一股脑儿拖下水。   小白却也不和他争辩,好脾气地道:“好,那你慢用,我等你。”   那土地老儿忙不迭点头,突然指着案上三道素菜,尖声叫道:“怎么给我吃这些?我不吃素,不吃素!”说罢又捧起一旁那只酒坛子摇了两下,大叫:“啊!酒也没了,呜呜呜,你骗我,你骗我!”   我大奇,小白骗他什么了?   只听那土地老儿忿忿道:“你要我帮你勘察此处山川地形,说好许我三牲供奉,结果,结果就给我这么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边说边捶胸顿足,哭得十分伤心,活象个心愿得不到满足而撒赖的孩童,一个劲儿地嚷嚷:“我不依,我不依,我要吃肉,要喝酒,我要醉仙楼二十年原浆的梨花酿!”   小白与我相顾失笑,谁料得到堂堂一方地仙竟会为一顿吃食如此失态。   我见他哭得凄惨心下略觉歉然,早知道就不去动那坛酒了,我也不知那是什么原浆什么酿,当水给喝了确实浪费。   待他哭闹了好一阵后,小白忍笑劝道:“好啦,别哭了!我不会骗你,许诺你的一定会兑现,但不是现在。”   土地老儿双目圆睁,怒道:“你知不知道,老子饿了大半年啦!前几个月是滴雨不下,这几个月又一下下个没完,百姓死的死,散的散,已经半年多没人供奉过我了,还让我饿着肚子帮你干活?天底下也没这个道理!”   他越说越激动,三两步跑到小白跟前,只是两人身高差距太大,他掂起脚还不及小白腰间,只得戳着他长衫下摆骂道:“老子不干了!你这小子来路不明,老子干么要听你差遣?你定是使了邪术把我唤出来的,哼,要不是我那天饿昏了头,实力不济,哼,哼哼……”   他连哼了好几下也没哼出个所以来,话头一转又骂道:“他妈的!居然敢跟神仙赊欠,你个臭小子!”边说边作势要钻回地下。   小白静静听完他一通骂,既不发怒也不阻拦,只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仙伯便请回吧,哎,可惜,可惜!”   土地胡子一翘:“可惜什么?”   “可惜醉仙楼现在已经大半泡在水里了,等到河堤一溃,大水一冲,那二十年原浆的梨花酿,哎……”小白边说边摇头,一脸痛惜。   那土地老儿果然意动,一溜烟跑回来,别看他两条短腿,跑起来倒着实不慢,三两下便蹦达到小白跟前:“那你说,过多久兑现?”   “平了水患,百姓衣食无忧后自会践诺。”   土地绕着小白踱了个圈子,似是在考虑可不可信,最终双掌一拍,道:“好,一言为定!”   小白笑道:“一言为定!”   土地老儿本来一心只顾吃,这一来倒显得比小白还要心急,端着适才吃了一半的排骨,边吃边与小白站在地图前商论,向他汇报勘察的结果。   只是小白身材甚高,土地又太矮,沟通起来不甚方便,小白便索性蹲下,两人一蹲一站,正好比肩,看着说不出的滑稽。   我于治水之道一窍不通,渐觉无聊,却听他二人起了争执。   那土地不耐烦地道:“差不多就行了,要弄那么清楚干吗?”   小白道:“那怎么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土地嘴里衔着一块排骨,口齿不清地道:“我真的忘了,年纪大了,一下哪记得这许多?”   “那就明天再辛苦你一趟了,顺便查看一下附近的村子,看看这几个村落之间的地底有无坚硬山岩,如果有,务必记清楚所在,回来告诉我!”   土地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这会儿功夫,他已将那盘排骨消灭殆尽,对另外三道素菜看也不看,伸手抓起一个粽子剥开,咬了一口,喜道:“是火腿馅的,唔,还不错,就是吃得有点噎,哎,要是有酒就好了!”   忽然他“啊”地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极要紧之事,脸上大有忧色,“你要将河流改道,会不会影响到天灵泉?”   “天灵泉?”小白思索片刻:“你是说西甘上山的那眼泉水?”   土地顿时两眼放光道:“对,你也知道?我跟你说,这天灵泉可千万不能动哦!醉仙楼的梨花酿之所以驰誉百年,全靠了那眼泉水,你可千万不能为治水而坏了那泉的水质!”   小白哭笑不得:“你见过有人往山上泻洪吗?我还以为什么要紧事,差点被你吓一跳……”   土地急道:“什么?这还不算要紧事?我跟你说,这眼泉可不简单,是当年水神为解方圆数十里百姓饮水之难而亲手点出的!那些个凡人不明所以,见一夜之间凭空多出这么一湾好泉水,才起了这么个名字。”   小白微微一笑道:“哦?这事你也知道?”   土地得意地抖抖胡子道:“我生为一方土地,这里什么事我老人家不知道?嘿嘿,后来百姓不缺水喝了,便用这泉水来酿酒。不瞒你说,有次水神下界路过此地,我还请他喝了个痛快!”   小白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一抽:“真的?”   “当然是真的,想当年我与他畅饮千杯,还不够尽兴,可惜醉仙楼那个小气掌柜却以窖藏不多,不肯卖了!”   小白不动声色道:“可我怎么听说水神是从不饮酒的?”   我大乐,土地见牛皮当场拆穿,老脸一红,却兀自强辩道:“切,你听谁说的?你以为天界上神就个个都是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只有我这种没出息的小仙倌才撇不下口腹之欲是不是?”   小白道:“仙伯多心了,据说水神从不饮酒是因为他酒量极浅,喝不到三杯就会醉,跟上神不上神的完全不相干!再说,人各有志,神仙做到无欲无求又有什么意思?我看远不如您老人家来得逍遥快活。”   土地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你这娃儿倒是很会说话,想当年老子若非舍不得这人间美食,早就飞升天界混个什么上神上仙当当了,何必窝在这里做个小小地仙?人各有志,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他高兴之下再也不骂小白臭小子了,神态亲和了许多,笑了一阵,又道:“差不多啦,我得回去好好养养神,明天才能继续给你跑腿当差。”说着走到案前,将没吃完的东西一一装进食盒,捧在怀里,对小白说声告辞,便要往地底钻。   小白忽道:“等等!有件事跟你说一声,我夫人来了,以后找我务必请走正门!”   土地诧道:“你夫人?在哪里?我怎么没见着?”   我心想你自从进来一双眼睛就只盯着吃的,哪看得见旁的东西?   他顺着小白的目光,三两步窜到我跟前,绕着我转了半圈,转头对小白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她是只妖!”   小白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那又如何?”   土地反复打量着他,惊疑不定,最终摇头叹道:“也是,逆天行事,泄露天机你都敢,娶个妖怪做老婆自然不在话下!我竟然看不出你小子的来历,邪门,当真邪门!”   他接着又将头转看了看我,“还是这小娘子好认,简简单单一段木头,一眼就看出来了。喂,小娘子,你好啊!”   我冲他微笑点头,比个手势,意思是你也好。土地脸现迷茫,小白在一旁解释道:“她问你老人家好。我娘子不会说话,仙伯勿怪。”   土地看我的目光登时充满了怜悯,连声道:“可惜,可惜……对了,小娘子,你吃过晚饭了没有?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消夜?”   他也不等我回答,将食盒最底下一层抽了出来,端出那碗银耳莲子羹推到我面前,边说边舔着唇,目光中颇为不舍:“喏,我不爱吃甜的,这个……给你吧!”说完纵身跃起,一头钻进土里不见了。   我捧着那碗莲子羹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将它放回了案上。   小白见状笑道:“不想尝尝?”   我摇头:“可是我怕会堕入那饮食障。”   小白不以为然道:“什么饮食障?!还是你打算丢下我,独自修炼升仙去?”   “你不怕我一旦动了口腹欲,变得跟那土地老儿一样馋嘴贪吃?”   “不怕!大不了等忙过了这阵,我天天为你下厨。”说着便拿起调羹舀了一勺送到我面前:“张嘴!”   我无奈,只得张开嘴抿了一小口,软软糯糯的银耳顺着喉咙咕嘟一声就滑了下去,一股沁凉的香甜直透心底。这是我尝到的第一口人间的食物,感觉既新奇又美妙,还有幸福——源于对面那个喂我的人。   “好吃么?”他问道,第二口又送了过来。   我吞下,使劲点头:“味道比那梨花酿好太多了!”接过他手里调羹,也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你也吃!”   他微一迟疑,被我眼睛一瞪,立刻顺从地喝下,笑道:“也对,让你一个人堕饮食障不公平,要堕一起堕。”   我俩相视而笑。烛光在墙上斜斜投下两个拿着汤匙互喂的影子,像极了一幕皮影戏。我看得有些入神,心想,若能与眼前人夜夜在烛光下分一碗羹,别说区区饮食障,便是堕入十八层地狱,又如何?   远出传来三声梆子声响。夜深人静,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吧?我揉揉还在发烫的脸颊,凝望着小白,目光灼灼,毫无顾忌地传达着内心强烈的渴望。   他避开我的目光,微凉的手覆上我额头:“喝了这么多酒,该早点睡啦,小心明天头痛。”一把将我打横抱起,稳稳放在床上,俯身在我耳边柔声道了句:“睡吧!”。   我见他没有要上来的意思,双手一圈紧紧搂住了他。   他现在力气远不如我,两下一挣,便被我勾倒,伏在我身上。   这个熟悉而暧昧的姿势令我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只觉情动不可遏制,摸索着去脱他的外衣,他却翻身而下,闪到了我身侧,低声道:“睡吧,别闹!”   我怎肯依?顺势滚过去压住他一只手臂,让他再也跑不了,手又不规矩地伸了过去。   他紧捉住我手,那力道已不像在开玩笑,我略觉奇怪,不满地抬头看他。他挪了挪被压住的手臂,移到我脑后,让我枕着,身子却尽量离得我远远地,用略带压抑地声音道:“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几乎听见了自己的磨牙声,恨得直想咬他。虽然以前我常常要他给我讲些奇闻轶事、神怪传说,作为入睡前的消遣,可这个时候,鬼才听得进故事!   “是你最喜欢的,关于神仙的故事哦!”小白继续引诱。   我把头一扭,不听!   “若我说……这故事跟我有关呢?”   “跟你有关?”我有些意外,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当即表示不再乱动,安安静静地枕着他手臂,等着听故事。   谁知接下来他却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你知道清源山上面是什么地方吗?”   我莫名其妙,心想山上面还有什么?是天呀!   “是天河,万水之源。”小白缓缓地道:“天河边长一排和你一样的柳树,每年三月初三上汜节,众神便会齐聚河边,举行祓禊泼水仪式。其中有个仪式,专为女仙而设,是用柳枝沾起早春的天河之水撒到众仙子身上,象征祈福之意。每逢这时,那位负责此项仪式的祭司,总要去河边折一段柳枝,用完之后再接回树上去……”   我忽然打断道:“这位祭司是男仙还是女仙?”   小白不意我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道:“是位男仙,怎么了?”   我笑着比划:“那他真是好眼福,九天仙娥齐聚,定是美女如云,一路看下来只怕眼都要直了吧?”   小白却摇摇头:“眼直倒未必,手酸是一定的……其实,再有趣的事情,年复一年地重复个上千次,也变得枯燥无味了……啊,你别打岔,听我说……   那位祭司已历经了不知几千个上汜节,都是这样千篇一律的过去。不料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回,却出了岔子。”   那天眼看仪式行将结束,在他将柳枝点向最后一位仙子时,天帝忽然召他有急事,结果他……一不小心,那柳枝没拿稳,便掉了下去。”   我又忍不住打断他:“不就掉了跟树枝,这算什么岔子?能出什么大事?”   小白笑得有些别有深意:“没错,那位祭司当时也是想你这么想的!他转身就走了,完全没放在心上,直到过了很多天以后……   他有个在夜深人静时散步的习惯,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当他散步再次来到当时的天河边,隐隐听见有人在哭,找了好一阵才发现,这哭声竟来自下界的一株柳树。   他这才猛然想起几天前的那段柳枝。   天上一日,人间三年,那段柳枝已在下界生根抽芽,长成了一棵树。她无辜被投下界,遥遥仰望着天河边昔日的同伴,自己却再也回不去故土,于是绝望之下,终日啼哭。”   那柳树恳求那人将她带回天上去,但是为时已晚,她已在凡间扎根,要是强行带她回去,势必会死。   那人见她哭得凄惨,再加上这件事本就因他而起,心存愧疚,便多方劝慰开解,给她讲十丈红尘如何比清冷的天河有趣,人间美食美景如何诱人,男女之情又如何美妙,总算哄得她安心在凡间扎根修炼,不再惦记要回天上去。”   此后,他有空便去看她,陪她说话,天长日久,一人一树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那人在心里许诺,这棵树若不能得道飞升重回天界,他便照拂她一生一世。   小白说到这里,声音略转低沉:“可是有一天,他再去找她时,却发现那棵树……”他顿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发,才接着道:“却发现那棵竟不见了!那人心急如焚,到处寻找却一无所获……”   正说到关键处,他忽然停下,坐起身来,“有客来了!我去会会,你先睡吧。”边说边披衣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我一头雾水,正想问来的是谁?   忽然感觉四周空气瞬间冰冷了下来,夏夜的炎热顿时一扫而空,我激灵灵打个冷颤,立即恍然。   果然便听见小黑在院外朗声笑道:“我知道,久别胜新婚,所以这时候才来!没打搅你们吧?”   ☆、突变   “谁说没打扰?!”我和小白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一个无声一个有声同时道。我心里称快的同时又有意外,小白说话一向委婉谦和,没想对小黑竟直接得让人咋舌。   哪知他直接,小黑更直接:“嘿嘿,你要是起不来就算了,既然起来了,怎么也得好好陪我杀几盘!”话音刚落,便传来抚弄棋子的沙沙之声。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小白的语气不复刚才的玩笑。   “下完再说!”   “说完再下!”   外面一时无声,想是两人僵持不下。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白如此执拗。   最终还是小黑让了步:“好好好,什么事,快点问!”   “新继任的水神是那一位?”   小黑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件事!告诉你吧,根本就无人继任,水神之位一直空着!”   “怎会这样?”   “据说人选是举荐了不少,但是天帝始终未定。所以水神的事务,暂时由他亲理……”小黑显得颇为不耐烦:“我说,你现在无异于一介凡人,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管那么多干吗?下棋下棋,再不下,天都要亮了!”   外面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小白道:“天帝此举何意?就算是要惩戒一方的百姓,难道大半个天下都有罪?”   小黑道:“谁知道?你自己问他去吧!”顿了一顿,又道:“八成是最近心情不好吧……对了,就在前些天,火德星君也不知怎地逆了龙鳞,一点微小过失,竟惹得天帝大发雷霆,将他停职查办,发往蛮荒之地反省思过,这下连火神的位子也空了!如今天帝是身在水深火热之中,我看他啊,日子也不好过,劝你还是少跟他对着干,由他折腾去吧……”   我听他如此说,心想若这一连串的天灾都是天帝的意思,那小白此举岂不是公然与天帝作对?   难怪先前那土地老儿说他逆天行事,胆大妄为。不由得暗暗为他担忧。同时又纳罕,小黑与小白曾是同僚,必定也是天帝的臣属,怎么他提到天帝时没半分敬意,反而隐隐有幸灾乐祸之意,这人也忒狂妄了!   接着又听小白满不在乎地道:“我怕什么?如你所言,我现在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再怎么样,帝君也不至于自低身份到来跟一个凡人为难吧?况且,我也并不是存心要忤逆他。”   小黑也跟着笑道:“嗯,说得也是,他这个人最要面子!只不过,你一人之力,累死累活又能救得了多少人?终究不过徒劳一场吧!”   小白却道:“不,我不这样想。”   小黑“哈”了一声,明显颇不以为然。   小白没理会他的讥笑,接着道:“这些天来,我一直再想一个问题,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更觉现在所做绝非徒劳。”   “什么问题?”   “以前,我总认为,在其位,尽其职。只需给人间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让百姓安居乐业,就足够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凡人的生命短暂而脆弱,力量又如此渺小,他们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神灵身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教会他们方法,让他们面对逆境时不再束手无册,我觉得这样更有意义。”   这次小黑沉默了,过了半晌才听他抚掌叹道:“我看你就是个劳碌命,不管是做神仙还是凡人,你都闲不了。”   两人同时哈哈一笑,不再交谈。静夜中唯有落子之声时不时传来,想是他们又开始下棋了。   我躺在屋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想着刚才那个小白讲了一半的故事:那人最终有没有找到那棵树呢?他说那故事与他有关,那树偏巧又是棵柳树,莫非……莫非……?   忽听院外小黑笑道:“这么快就输了!几天没见,你竟倒退到这种地步?还是说……上半夜劳累过渡,才导致现在精神不济,思路不佳?哈哈,哈哈!”   “赢了还嘴上不饶人?”小白不温不火回道。   “切!胜之不武!我说,你能不能用点心?好歹看我大半夜的跑这一趟……”   我喝了那一坛子梨花酿,这会儿觉得有点口渴,又不想让小黑知道我还没睡,便摸黑爬起来找水喝。不料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跤摔去,撞上了桌子,桌上书简稀里哗啦撒了一地,静夜中发出极大的声响。   小白立即冲了进来:“什么事?”   我摇摇头表示没事,又指了指喉咙,意思是说:“酒喝多了有点烧心,想找点水喝……”   他会意,转身倒了一杯冷茶过来,扶着我,慢慢喂我喝下。   我拉住他:“刚才讲的那个故事,那人后来找到那棵树了吗?你先告诉我再去下棋,不然我心里老惦记着,睡不着。”   他笑道:“傻瓜,这有什么好惦记的?自然是找到了!”   “那找到以后,他们怎样了?”我追问。其实我还想问他,这故事里的男仙和那柳树,说的是不是你和我?   小白还未回答,屋外小黑忽然接口道:“笨蛋!既然找到了,还有骗不到手的?自然是娶回家做娘子了……可笑他那娘子,自己不说话,却整晚缠着老公要他讲故事。”   ……这家伙肯定又对我用了读心术,不然他怎知我心中所想?   果然听见小白低声喝止道:“冥风!”   “抱歉,我忘啦!”小黑懊恼道:“早知我就不说出来了!要怪就怪你老婆实在太笨,让人看了着急……唉,算了,我还是走吧,你也不用出来送了。”接着听他拉长了声音道:“夫妻上了床,媒人丢过墙!什么世道……”   小白忽然追出去喊道:“等等!”   “干吗?”   “顺便把后院那几只野鬼一并带走!”   “什么?”小黑倏地拔高了一个音调,你叫我当鬼差?有没搞错?!”   小白仿佛置若罔闻,“都是些客死他乡的冤魂,你带回去,下辈子给他们安排个好去处吧!”   “想得美,你连盘棋都没好好陪我下,还好意思开口要我干这干那?哼,下次再也不来了!”   “随你!”小白很无所谓的样子,忽然轻笑一声,压低了嗓子道:“曼佗罗花快开了吧?我看你就是想来也未必有空……”   “你去死吧!”小黑的声音比刚才放大了一倍也不止,活像只炸毛的猫。   我不由大奇。他虽然素来说话刻薄,但却甚是斯文,属于骂人不带脏字的阴损类型,不知何以被小白一句话激得如此跳脚?曼佗罗花,那不是开在冥界的独一无二之花吗?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须臾,后院,小黑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跟我走吧……还哭?哭什么哭!投胎去啦!都离我十丈远,不,二十丈,别太近!跟好,掉队我不负责……”   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相处一会,不用担心再有人来打搅,天边却已透出一丝光亮,我和小白唯有相视苦笑。   我枕在他手臂上,问:“你刚才给我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么?”   “嗯,也不完全是。故事么,当然有真有假……”   我急了:“你少逗我,到底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的?快说,快说!”   “好啦,看你急的!九成都是真的。只是,只是那时,你并非失踪,而是真身枯死了。”小白揽着我的肩,轻轻磨娑,“三百年前清源山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吞噬了方圆百里的一切生灵,那时你还是只弱小精灵,元神不可能脱身而走,所以我认定你死了……”   我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要闪烁其词,编排了个那颗树失踪了的说法,只因他答应过再也不提我真身已死之事。   接着又听他道:“我曾拜托冥风寻你魂魄,可是在幽界中寻找一只未成型的精灵犹如大海捞针……我找了你三百余年,仍是一无所获。直到那天,我偶然路过到清源山,却看见一个面目狰狞的妖怪正要提刀砍人……”   一提到这件事,我就想起了那胖瘦二贼,嘲笑他道:“于是你又烂好人发作,明知道那两人是坏蛋还打算救他们性命?”   小白却道:“可见好心总有好报,要是没那两个家伙,我们又怎能重逢?”   “可是,为什么,之前的事我完全不记得?没一丁点儿印象,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就说记性不好嘛!”他伸指在我鼻子上轻刮一下, “再说,那时你还小,就好比小孩子,记事前的种种,长大后难免忘了……”说到这里,他声音转低,在我额头上深深印了一吻:“不管怎么说,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第二天一早,我便准备回山。   我答应了那人,要留在山中替他守好那个封印,这次破戒出山虽非我有意为之,但我也不能以此为由,逃避不回。   何况小白常说做人当重信守诺,我若为了贪图儿女之情而食言背信,只怕他也会对我不齿。   他见我去意甚坚,也不再强留,只是怕我不认得回去的路,便拟送我一程。   哪知这附近的百姓以为他要离去,立即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十里八乡来了一堆人相送。我不欲与众人相见,正准备隐了形迹,小白却笑着拦住:“怎么,我娘子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因为急着要离开不能多陪他,我心里本就愧疚,听他这么一说,便乖乖地站在他身旁。   众百姓一直将我们送到与临郡交界的十里亭。临别时,那位我曾在水镜中见过的,名叫小叶的姑娘,拉着我手,道:“姐姐,你家先生真了不起,姐姐你可真是好福气……”说完她迅速地瞄了小白一眼,脸又刷地红了。   我听了甚是受用,几欲将小叶引为平生第一知己,但苦于口不能言,于是便亲热地拍拍她手背以示感谢。只是有些不明白,我知道小白是谪仙的天神,自然是很了不起的,可是小叶她并不知道,她又觉得小白了不起在哪里?   不光小叶,还有她身后这群淳朴的百姓,他们看向小白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敬重。我曾被凡人误认为是棵神树,见过他们向神灵祷告时的目光,那种虔诚而敬畏,与现在他们看小白目光是迥然不同的。   我似乎隐隐知道了答案:小叶说得对,我的确嫁了位了不起的丈夫,却并不因为他是神仙!   小白将我送到山下便即返回。   越走近清源山,我越是忐忑,总是猜想会有何样的惩罚等着我。直到远远地看见我那棵柳树,还有栖身的小屋,山中一切都还是我离开前的模样,才稍稍放下心来。   或许,那人到现在也根本不知道我破戒吧?我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走到河边俯下︱身子,正想掬一把河水洗脸,陡然看见不远处河面上倒影中,有两个身影蹑手手蹑脚地从我背后掠过,直往深山里狂奔而去。我暗叫一声:不好!立即起身去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又是什么呢?   阿悦:作者太缺德了!~~~我容易吗我?就离开一晚上你就给我整妖蛾子,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不干了!你另找女主吧!哼!~~   ☆、福兮?   那两人脚下极其迅捷,连穿过两个山坳,已不见了踪迹。我大感诧异,若是寻常凡人,绝不可能快过我。难道说,才离山一宿,便有妖魔来破坏封印?   正待细细搜寻,忽见对面一座山峰周围升起一片紫色烟雾,透着说不说的奇异。我心中一凛:那座山峰正是当日那人下封印时所站之处。当下惊惧不已,连忙跑去看个究竟。   岂料堪堪跑到山顶,那烟雾却消失不见了。   我正自奇怪,忽闻悬崖下传来“啊”地一声惨呼,低头一看,只见脚下有个丈余见方的平台,三面凌空,由几块向外伸出的山岩拼成,却甚是平整。以前有凡人出入时,曾听他们给这里起名做祭神台。   刚才那声惨呼就是由这祭神台上传出。我四处张望,却不见半个人影。唯有两滩浓稠的黑血留在洁净的岩石上,触目惊心。   莫非这两摊黑血就是刚才那两人所化?   我正想跳下去看个究竟,耳旁一个空灵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妖魔都找上门来了,你到哪里去了?”   我暗暗叫苦,擅自离山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不知他要如何罚我?想起当日他下封印时的那种可怖的毁灭之力,背上已出了一层冷汗。   “今日若非我及时察觉有妖邪之气侵入,险些酿成大祸!而你这个看守之人竟敢违背诺言,私自下山会情郎。既然如此,留你何用?”话音带着怒意,声震山谷   我大骇,他只须动动手指,捏死我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连忙辩解道:“不,此番绝非我有意破戒,实在……实在是事发突然,身不由己,而且,而且我只耽搁了一宿,就马上赶回来了!我守在这里这么久,都没任何异动,不想才离开一晚就……”说到这里,心下又是委屈又是害怕,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哼,若不是你自己主动回来,我岂会容你活到现在!”那人语音稍缓,顿了顿才道:“以前我总认为事关重大,不想多说关于这封印的秘密。你不知其中轻重,难怪如此掉以轻心。今天,我便把这其中隐秘说与你知晓,也好让你明白,这份担子有多重!”   “是!”我知道事关重大,当下凝神倾听,连大气也不敢出。   那人缓缓道:“嗯,还记得当年我跟你说过为什么要下这个封印吗?”   我点头:“你说要将一件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叫什么血海魔池,但是怕有不轨之徒来破坏,因此要在上面加上一道封印……”   “不错,是血海魔池!你知道它的来历么?”不等我回答,他就继续接着道:“千百年来,无数妖孽邪魔被收服、正法后,其身虽灭,戾气却往往难以化解,继续作祟人间。   这封印下埋的血海魔池,就是用来收纳妖魔戾气的一件法器。自开天辟地以来,也不知吸纳了多少妖邪戾气。世间妖魔无不对其趋之若骛,想将魔池中的戾气窃为已用,以提升妖力,更有甚者,想颠覆了魔池,让池中积蓄的戾气倾巢而出,荼毒苍生……现在你知道你肩上的责任何等重大了?”   那人说到这里,声音又恢复了冷峻严厉,“魔池若被倾覆,后果不堪设想。当年我用牺牲方圆百里一切生灵的代价,下了这个封印,并且选定你来看守。一来是不愿再多一个人知晓这个秘密,二来看你是只单纯的小树妖,心无旁骛,当能不负使命。看来是我错了!”   我到今日才知自己肩负的竟是这样一副重担,惊得冷汗涔涔而下,手足忍不住微微颤抖。   那人突然哼了一声,冷笑道:“可笑你那夫君倒生就一副慈悲心肠,一门心思地想救百姓于水火。谁知却娶了你这等自私之人,为了一己私情,竟置天下苍生而不顾!他若知道你的为人,还会不会要你?”   这一句直戳我痛处,起先我以为离山也好破戒也好,只是我一人之事,最多不过任他处罚,哪知道其中竟有这么大的牵连。急忙连声道:“不,不,以前我不知道事关重大,现在知道了,我绝不会再犯!求你再信我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擅自离山了!”   “再信你一次?”那人带拉长了语调,满怀嘲讽。   我双膝跪地,郑重起誓道:“你再信我一次,我向你保证,印在人在,印毁人亡!”   “你这回真的心甘情愿,一步也不离开?”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那我就再信你一次!”那人语调缓和了些,忽道:“你心里是不是怪我太不尽人情?硬生生逼着你夫妻分离?”   我一怔,这人素来冰冷威严,从未与我这般说话。我以为他暗含反讽之意,惶恐不已,不敢接话。却听他道:“其实,要守好封印,寸步不离倒也不必。也可能明天就会有邪魔入侵,也许再过百十年也未必有……我过分谨慎,活活拆散一对夫妻,是不是也有违天和?”   我不知他此言何意不敢轻易接口,那人沉吟片刻,似是下了什么决定:“把手伸出来!”   我虽不明其意,还是依言伸出双手手。忽觉左右手腕上同时一凉,像是被无形之刃划各开了一道口子。两行碧绿的细细血线沿着手腕滴撒在脚下的祭神台上,溶进了刚才那两滩浓稠的黑血,再慢慢渗入山岩,片刻便消失地干干净净。   “听好,封印之眼就在这座祭神台下!我先在为你布了一个机关,将你的血溶进封印,此后一旦有妖邪侵犯封印,不论你身在何地,都能立时察觉。这个机关可保封印一柱香的时间不被外力所破,你只须在一柱香的时限内赶回来即可。”   他的意思是准许我离开了?这个结果实在太出乎意料,我顿时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唯有跪下来对着空中连连磕头。   “起来吧……”那人道:“再告诉你一件事,魔池不会在一个地方放太久,以防时日一长难免戾气外泄或被发现。待到此处封印失效,我会另择他处将魔池转移。到时候,便还你自由之身,禁言禁足之约一概作废!”   我喜出望外,几欲跳起来欢呼。   “但是在这期间,你务必负好看守之职。印在人在,印毁人亡!记住你说的话,别再让我失望!”这句话说完后,一阵紫色霞光缓缓升腾,缭绕山峰,然后渐渐散去,那人便再没声息。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我见过的神仙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小白恬淡平和,温润如玉,小黑形迹脱略,不拘小节,都与我想象中的神仙形象出入太远。   唯有这人,虽然只听他说话而未见真容,然那股庄重威严,冰冷而不可近的气势,还有这恩威并济的行事之风,比小白小黑更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神仙。   不过我此时满心欢喜,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就踏上了下山的路去找小白。   走到一半时,忽然想起一个我没有考虑到的问题:那人说,封印若有异动,我需在一柱香之内赶回。我早上从山脚下的最近的郡回到这里都用了半天时间……想到这里,满心欢喜登时消散了个干净,垂头丧气地原路返回。   没关系,还有水镜,我在心里安慰自己道。而且那人不是说了吗,魔池不会在一个地方放太久。等到我与他契约期满,就可以天涯海角地追随小白去了。眼下短短分别,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候,我不但可以跟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可以大声地笑,叫他名字……嗯,到那一天,我一定要对他说一声:“小白,我爱你!”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秋去冬来,水患渐渐止息,各处灾情终于缓解。事情似乎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小白回来的那天,漫山雪花飞舞。我远远地看见他肩后背了个七、八岁大的幼童,手中还拿着一把剑。那孩子双目紧闭,脸蛋红扑扑地,伏在小白背上睡得正沉。   我在镜中常见他治水途中行医救人,见那幼童如此模样,知道定是他途中遇到的病人,也不已为意。从小白背上接过那孩子,抱了放在塌上,摸了摸他额头,着手滚烫,果然是病得不轻。   小白将带回的那把剑随手搁在桌上,便去查看那孩子的病情。我去屋外岩石上采了一大片冰雪回来煮茶,静待茶水开时,闲来无事,见到那把的长剑横在桌上,便拿起把玩。   这把剑黑黝黝的看起来毫不起眼,想要抽出来看看内里,岂知一拔之下,剑身却纹丝不动。我微觉奇怪,又加了三分力,竟然还是拔不出。我扬起剑,向小白无声抱怨:“你这什么废铜烂铁?都生锈啦!”   他正在给那孩子把脉,耸耸肩道:“本来就是废铜烂铁,拿在手里装个样子,路上唬唬强人小偷用的。”   我一笑,随手将长剑“当啷”一声抛在角落里。忽听小白道:“这小东西有点儿不妙。”   我顺着他目光瞧去,大吃一惊。只见那幼童脑袋两侧竟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尖尖的形状衬着白色的绒毛,隐约可见略带粉红的皮肤。   “别怕,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雪狐。回来路上拣到的,被人打伤了,我见他奄奄一息却还向着清源山一路狂奔,猜想这里可能是它出生之地,便顺道带了他回来。”   我点了点头,想起他给我讲过狐死首丘。但依着小白的性子,这雪狐既没死透,他定是要想办法救一救的。   果然,这会儿他已取出一副银针,又着我点了灯盏端到床头,在那雪狐身上几处穴位针灸一遍,然后对我道:“我去山里转转,看能不能寻几味药”,他伸手一指那盏灯火:“在我回来前,护好那掌灯。”   我看了看外面漫天的鹅毛大雪,不由拉住他:“茶就开了,好歹喝一杯暖暖身子再走啊。”   “回来再喝吧,看看你烹茶的手艺有没长进。”小白伸手在我颊上轻轻拍了拍,一笑出门。   冬夜的深山,万籁俱寂,唯有簌簌落雪之声。   我守在灯火旁,每隔一会儿就去查看那雪狐的伤势。只见它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依旧烧得不省人事,时不时抽搐几下,所幸呼吸平稳,没有转恶的迹象。我渐渐有点昏昏欲睡,以手支颌打起了盹儿。   忽然“吱呀”一声,门竟自己开了,一股寒风夹着湿气扑面而来。我立即醒觉,第一反应就是去护那身旁那盏灯火。   小白走时曾嘱咐我护好这盏灯,其中必有深意。若是他回来,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只见那灯火被劲风一吹,剧烈跳动了几下,即将熄灭。我不由扭头去看见那雪狐,果然见它身子剧颤,脸色瞬间灰败,四肢抽搐,显得极为痛苦。   我顿时明白,原来这灯火象征着那雪狐的命数。我立即俯身挡在灯盏前,双手拢住那一点豆大的火苗。待灯火稍复平稳,立即起身去关门。不意门口赫然站着一人,身量高挑,一袭玄色长袍,脸色极白,仿佛常年不见阳光,五官俊美异常,眉心却含着一股摄人的煞气。   我悚然而惊,只怕此人来者不善,瞥眼见那雪狐脸色又灰败了几分,立即抓起适才扔在角落里的那把剑,挡住门口,心想说不得,只能靠这废铜烂铁唬唬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几天有事,更新迟了,实在对不起!   从今天开始,如无特殊情况,还是维持2-3一更的速度,高于这个效率的更新就是在捉虫,不用理会~~   ☆、祸兮?   不意那人竟噗嗤一声笑了:“怎么?不认识了?”   这声音听起来好熟悉……是小黑!   我愣住,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   这也怪不得我,以前见他都是雾里看花,从未看清过他真面目,谁知他竟是长了这样一副模样?   我心下嘀咕着,正想将他请进屋,忽然想起那晚小白曾让他带了几只孤魂野鬼回地府的事,这人似乎跟地府有些牵连。现在放他进来,会不会带走那只雪狐的魂魄?想到这里,我才放下的剑又横上了门框。   小黑扶去肩上雪花,正准备进屋,看到我仗剑挡在门口,挑眉道:“啧,辰汐就是这么教你待客之道的么?”   我不好明说,只得尴尬地朝他笑笑,却不让开。小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屋里,笑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   说完他慢悠悠地转了个身,却不离去,而是闲闲地靠在门框上,不紧不慢地道:“你知不知道,黑白无常一众鬼差最怕我?若知我在这里做客,定然不敢前来打扰……”他边说边有意无意地向那雪狐瞟了一眼,“若我不在,那就难说了……”   我再笨也听出他话中之意,连忙收了剑,将他请进屋,又殷勤地奉上茶。小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怎么,你老公又丢你一个独守空房?”   我瞬间沉下了脸,他却丝毫不觉,又问:“这大半夜的,他跑去哪了?”   我指了指雪狐,又指指外面,在桌上写下“采药”二字。   小黑嘿嘿一笑:“还真是个劳碌命,怎么不累死他拉倒?!”   ……所谓语不投机三句多,此人还是少理为妙。我索性去坐在床边照料雪狐。忽听门外远处有熟悉的脚步声踏雪走近,我心中一喜,连忙迎了出去。   “采到草药了吗?”我拉住小白问。   他未及回答,却冲着我身后微微点头。只听小黑在身后说道:“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来找你,但是……嗯,又怕过阵子没时间,所以……”   小白心领神会地点头:“我知道,花期快到了,你时间不多啦!”目光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我听得好生费解,什么叫花期快到,小黑时间不多了?难道他是只花妖?看着似乎不像啊……   我好奇地转头去打量小黑,只见他那两道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小白,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还没发作,却忽然一转身,对着门外提气喝道:“滚出来!”   我寻声望去,白茫茫的山野,半个人影都没有,心想他叫谁出来?正在纳闷,忽见远方现出一黑一白两个影子,飘飘悠悠地移近,没半点声响,也全无生人气息。待那两人走近,才看清其中一人手中举着哭丧棒,另一个则执着一条长长的铁索。   那两人向小黑默默躬身下拜,脸色神色极是恭敬。小黑坦然受之,眉毛也没动一下,没好气地道:“别等了,回去吧!以后这方圆百里,也都不用来啦!”   那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现出诧异之色,但还是毫不迟疑地领命,然后行礼告退。小黑连正眼都不看他们,倒是小白在一旁对那两人拱手道:“多谢二位神君。”   “切,你怎么不谢我?”小黑嗤道。   小白拉着我衣袖道:“娘子,还不快多谢冥王?冲着你的面子,冥王一句话就赦了这方圆百里的生灵。”   冥王?这个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说话又肆无忌惮的小黑竟是冥王?我瞪大了眼睛,骨溜溜地看着他,九成倒是不信。   小黑被我瞧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道:“不去看看你那小朋友怎么样了,尽盯着我干什么?”   我知他来找小白只有一个目的——下棋,他卖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我又怎么好意思不遂他的愿?当下便一溜烟跑回屋,哪知床榻上却空空荡荡,那只雪狐已然不见踪影。   好没良心的家伙,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心下郁闷不已,小白已经和小黑摆开了棋局开始厮杀,见我闷闷不乐,劝道:“别生气,我总觉着那小家伙跟你有缘,以后应该还会再来找你的!”   我只当他是随口安慰我,压根不信。小黑忽开口道:“小树妖,你可知你相公除了治水,还另有一门拿手本事?”   我大奇,在雪地上写道:“什么本事?”   小黑眨眨眼道:“相人之术!昔日水神的相术冠绝九天。今后若日子过不下去,大可去凡间市井摆摊给人相面,我看生意肯定差不了!”   小白竟一反常态地不谦逊,而是笑嘻嘻道:“承你吉言,今日先送你一卦……”忽然压低了声音:“我看那女子与你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你甩不掉的,再怎么躲也是徒劳,还不如早点认命!”   小黑豁地站起,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脸上又换了刚才那恶狠狠的表情:“下棋!少说废话!”顿了一顿,见小白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马上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重新坐下,吧嗒一声,将一枚黑子按在棋盘上,凉悠悠地道:“我可没你伟大,事事舍己从人”,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光似乎掠过墙角边的长剑,“上面不过略施小计,你就这么屈从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小白道:“不过暂行几天水神职务,其他的,我还是我,一切都与天庭无关。”   小黑冷笑一声:“这一招妙啊,我若是那天帝,就永远只丢给你一句:水神一职还未找到合适人选,卿当勉力再为孤分忧几日。只要你累不死,就得没名没份的给他当牛做马一辈子!嘿嘿!”   “还好你不是!”小白横了他一眼,“再说,名分于我何用?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天庭和帝君。”   “但既然要你做事,至少不该封你仙力吧……”   “看好你的棋!”小白似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迅速地落下一子,然后转头对我道:“娘子,茶煮好了么?我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呢!”   我听着他二人的对话正若有所思,他一提喝茶才回过神来,一看茶水已近煮干,连忙出去采雪。走到窗边时,听见小黑冷笑道:“你有没想过,这从头到尾都是他做的一场戏,就等着你低头……”话没说完已被小白低声制止。   我震惊!   难道那一场天灾就是天庭想要小白回去而给的暗示?   而小白却在坚持,哪怕以没有法力的凡人之躯代行水神之职,他还是坚持留在人间,和我在一起。他这么辛苦,只因娶了我!   我是不是太拖累他了?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结合?他这样还能坚持多久?   我不敢多想,害怕知道那答案。   我只是个法力低微的小妖,连言行的自由都没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倍地珍惜与小白在一起的时光。   所幸自那场对话之后也并未发生什么,几番春秋冬夏过去,我们依然在一起。   水镜中,那个熟悉的背影正静立在一株梧桐树下,秋风吹过,无数枯黄的落叶在空中盘旋起舞,有片叶子恰巧落在了他肩上,他却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隔了好一会才轻轻拂去。这个角度看不到到小白的脸,我无从猜测他此刻正在想什么。   忽然“吱呀”一声,他身后小舍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衫少年,眉目清秀,神情质朴。   这少年我在镜中见过,名叫李冰,是小白治水途中结识的。   小白虽将一身学识尽数传授众人,却从不收弟子,但见李冰勤敏好学,又有胸怀救世济人的志向,也不由对他青眼有加,将他带在了身边。   只见那李冰走到小白身后问道:“先生,你在想什么?”大概是小白不喜人叫他师父,因此他二人虽有师徒之实,李冰平日里却称他为“先生”。   小白略微转身,镜中正好见到他左边侧脸,只见他凝视着远方,脸上神色温柔:“在想我娘子!”   ……小白还是这样,虽然大部分时间言行都很委婉,然一旦直接起来又直接得让人咋舌。比如对小黑,还有这李冰,显然是将这二人当做了极亲近之人。   只怕他不愿与李冰师徒相称也是为此。相比不苟言笑的师父和唯唯诺诺的弟子,这样亦师亦友的相处之道,才更符合小白的风格。   李冰闻言一怔,诧道:“先生已经娶妻?”   小白含笑道:“我已成婚三年了!”   若非从他口中说出,我竟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三年已经过去了。回想与他成亲以来聚少离多的日子,心下一阵惆怅,成婚三年,聚少离多,就连想为他生个孩子都一直未能如愿。   李冰笑道:“看不出来,先生成亲这么早!这下不知有多少姑娘要伤心失望了……可是师娘,呃,不,夫人,为什么总不见她跟先生一起?”   “她性喜安静,独在山中隐居。”小白淡淡地解释道。   李冰点点头正想要说什么,突然从远处跑近一人,连声大叫:“不好了……先生,救命啊!快,快救救那些孩子!”是女子的声音,边说边弯腰喘气,显是跑了很远的路。   等她站直了身子,我一看,这女子正是当年刘家村的小叶!   难怪我从昨天开始就觉得镜中所见种种有些眼熟,原来小白他已回到了山下,我曾去过的那个镇子。   “什么事,小叶姑娘?别急,先说清楚!”小白安慰道。   小叶手指东南方向,急吼吼地道:“族长他们听了那大仙的话,硬要拿五对童男童女来祭河神,人都绑好了,就等时辰一到投入河中!我那三岁大的外甥也在其中,姐姐已经哭得晕去了。我们怎么求都没用,先生,现在也只有你能劝得了他们,你快去阻止,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白皱眉:“竟有这种事?”脚下已出了庭院。   小叶抢着上前领路,但她来时已跑脱了力,再也跑不动了。李冰将她负在背上,三两步便追了上去,看不出这少年背了一人,脚下还如此迅捷。   三人抄近路连翻几座陡坡,赶到河边。   此时水患已息,河水清澈而平静,岸边聚集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却听不见半点喧闹声,人人神情肃穆。   小叶从李冰背上跳下,领着小白向人群走去。   忽然,两名手执长矛的乡丁将他们拦住。小叶与他们大声争执,那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着人去通传报信。   梢后,一位须发俱白的老者走了过来,步子迈得四平八稳,从容中透着威严。   那老者走到小白面前,客气地打了一揖,却不下令放行,隔着长矛道:“先生何以来此?”说完狠狠地瞪了旁边的小叶一眼,干咳一声道:“先生,按照本地习俗,此番祭祀非本地族人不能参与……咳咳,两位是外乡人,所以……多有不便,还望先生谅解。”他言语山虽然客气,却也挑明了叫小白不要插手。   小白单刀直入:“谁说祭河神要用活人?”   老者面露难色,恳切道:“先生,你于我全郡百姓有大恩,咱们都对你感恩戴得,言听计从。可是这一次,唉……”   那族长说到这里面露悲凄之色道:“都是乡里乡亲,看着长大的孩子,其实我也于心不忍呐!可是那位大仙说,我们之所以今年不再受水患之扰,是承了那河伯庇佑之故。所以现在需得用五对童男童女来犒劳他,以保来年河水不再决堤泛滥。这是关乎我全郡百姓的生计大事,牺牲几个孩子,那也说不得了……”   他话一说完,身后已有人出声附和,显然他们对那位大仙的话深信不疑。   小白道:“请问是哪一位大仙?相烦带我一见。”   那族长还未置可否,忽听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在这里捣乱?耽误了吉时,神灵怪罪,你吃罪得起吗?”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型从他们身后临时搭建的祭台上跃下,恶狠狠地瞪着小白。这人披头散发,额间扎着一条黑带,手脚上都系着招魂铃,裹在一件宽大的玄青色袍子里,十足十一个江湖神棍。   小白冷冷地盯着他:“你告诉我,是哪处河神提出如此有违天和的活人之祭?他又如何授意于你的?还是你根本是假借神灵名义,愚弄百姓?”   那神棍怒道:“放肆!神灵旨意,只通传得道有缘之人,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可以与闻?我得河伯青睐才有幸被点为通传之人,好心来提点他们。你休得再胡乱乱语,惹怒了河神,遭殃的可是全郡的百姓!”   他这话一出,人群登时一阵骚动,不少人附和点头。几个与小白相熟的百姓也纷纷劝他不要再插手此事。   那神棍一看众人支持,更是得意,对身后几个手拿武器的乡丁道:“看好他们,别让他们捣乱!”然后冲小白冷哼一声,转身便回祭台。   众乡丁虎视眈眈地提防者着小白和李冰,不料小叶突然发难,冷不丁从他们身后窜出,朝神棍直冲过去,在他背后猛地推了一把。那神棍向前一扑,跌了个嘴啃泥。几个乡丁连忙跑去搀扶。李冰也趁乱直往里冲,越过人群,跑上祭台。   台上一连串地绑着五对童男童女,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只有两、三岁。嘴巴都被布团塞住,哭不出声。李冰冲到台上,用匕首割断绳索,抱起两个孩子就跑。   绳索一断,孩子们手脚立得自由,纷纷扯出口中布团,哇哇大哭。那些被迫交出孩子的父母见有人带了头,都不约而同地涌上去,抢着抱回自己的孩子,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几位族长竭力喝止,却哪里喝得住。   那神棍哼哼叽叽地从地上爬起,恼羞成怒,劈手夺过身旁乡丁手里的一把刀子,刀尖指着小白,怒道:“快叫你徒弟把孩子抱回来!否则……”   我看得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上,抓起角落里那把长剑,便朝山下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树妖救夫去了~欲知后事如何,请按个爪儿给朵花花吧^.^   ☆、祸起   我一路向山下飞奔,前所未有地迅捷,心中万分诧异,怎么我现在身手比起上次追踪那两只入侵的妖魔时快那么多?只见两旁树木不住倒退,照这个速度,片刻就能赶到小白身边。   想起那人曾叮嘱我一旦发现有妖邪侵犯封印,需在一柱香的时限返回。莫非是他在祭神台上步机关时,已不知不觉给了我灵力?我心中大悔,早知就不用死守在这里,可以跟随小白去很多地方了。   赶到河边时,混乱的场面已被族长们指挥着乡丁稳住。十个童男童女又被绑好,架上了高台,旁边还多了一个少年,赫然便是李冰。只见他头发散乱,衣服也被撕得不成样子,双手双脚都被牢牢绑住。而小白却不见踪影。   那神棍站在台前手舞足蹈,口中发出一连串听不懂的咒语。我轻轻巧巧便跃过了众乡丁阻拦,冲上台一脚将他踹倒,手执那把拔不出来的长剑,剑尖对住了他,还未出鞘,已将他吓得直呼饶命。   李冰突然叫道:“师娘!”,声音带着惊喜。   我望着他,十分不解,这少年从未见过我,何以认得我是小白的妻子?   李冰喜道:“我见过师父作画,那画中女子就是你!你一定是师娘。”   我过去扯断他绳索,打手势问道:“你师父呢?”   李冰不意我是个哑巴,愣了一下,还未回答,台下小叶抢着道:“先生往上游去了,走得甚急,我问他要干什么,他却不说,也不让我跟去,不知有没受伤……”   我不等她说完便往上游追去。转眼跑出二里多地,远远望见有座拦河而建的堤坝。流水从高处冲下,发出轰轰声响,坝下水势湍急,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立在坝口险要处,衣袂飘飘,正是小白。   他正低头眼望河水,脸色阴沉。急流从他脚底奔腾而过。他站这么近,可别掉下去了!我心中一紧,连忙上去拉住了他。   “你怎么来了?”小白诧问。   我点点头,这里太危险,一个失足掉下去,就会被急流卷走。拉着他向后退了几步,才在他手上写道:“你别急,我去救!”。虽说我是只不得道的树妖,但是对付几个凡人,救出那些孩子还不在话下。   小白却摇头:“纵使能救这一回,下次呢?”   忽听下游传来吹响法螺的呜呜之声,此处地势甚高,放眼望去,下游的场景尽收眼底。   只见那些人已开始在那十个孩子身上分别绑上石块,每块都有磨盘大小。台下乱烘烘一片,饶是隔了这么远,也能依稀听到哭喊声。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我冲他扬了扬手里的剑,转身便欲去救人。   他这才注意到我拿了把剑,颇有些意外:“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我冲他一笑:“看我怎么拿你这把废铜烂铁去唬人!”   小白忽然眼睛一亮,“等等!”一把拉住我,从我手里拿过长剑,径直走到坝口最险要处。   此时下游河水由清澈变得阴晦,深处隐隐暗流涌动,像是感应到了祭祀而做出回应。一缕涟漪自下逆水而上,渐行渐近,直荡到我们脚边。我心中大奇,这里水流如此湍急,怎么有涟漪?   忽听小白喝道:“出来!”   只见那涟漪迅速收拢,水雾蒸腾之中,一个红发黑袍的之人从水中现出身来:“何方神圣传唤本神?”   “我!”小白沉声道,两道目光脸上不露喜怒之色,却有意无意地横了一下手中之剑。   “你是何人?”那黑袍人问道,一边打量着小白。我见他头上梳了三个发髻,模样甚是奇怪。   他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我,似乎吃不透我们的来路。这时下游又传来孩童的哭声,那人听了脸上登时现出不耐之色:“你是什么人?何事惊扰本神?”边说边向下游张望,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去接受供奉。   “我来给你送童男童女!”小白声音低沉,透着森森冷意,同时有意无意地横了一下手中之剑。   那河神一瞥之下突地打了个哆嗦,连带头上三个髻子同也跟着抖了一抖,连声道:“不,不,如此有违天和的活人祭,小神怎敢收?上神明察,这个……这个绝非小神本意。”   “这样啊?”小白拉长了声音,语气稍缓,就在那河神也跟着松口气的时候,他忽然又话头一转为难道:“可如果他们硬是要给,你怎么办?”说着漫不经心地将长剑从右手交到左手,微笑看他。   河神颤巍巍道:“这个……这个小神决不敢收,决不敢收!”   小白哼了一声,冷笑道:“谅你也不敢!”   就在他们说话这当儿,那五对童男童女连同五谷三牲已齐齐被人抛入河中,我大惊失色,正想抢下去救人,却被小白拉住:“没事,不劳娘子动手。”   同时听那河神急急告了声退,“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小白指着下游对我道:“你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五对孩子个个四平八稳地飘在水面上,且一溜地坐姿端正,半点水花也呛不着!我看直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他们明明身上都被绑了磨盘大小的石块啊。   小白又将剑尖在水面一点,“你再看。”   水底一切顿时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数十只虾兵蟹将浮在水中,每两三人合力顶着一个孩子,脑袋成了他们的屁股桩,个个龇牙咧嘴,显得甚是吃力。   我和小白相顾莞尔。我拿过他手中之剑,在地上写道:“空城计!”   他微讶道:“你知道?”   我点头:“那河神怕的是你这把剑,对不对?他还以为你手中拿的是水神法器,却不知它根本是把抽不出来的废铜烂铁。这一手空城计摆得很妙啊!”   “这也算歪打正着,娘子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小白煞有介事地向我深深一楫。   我扬眉:“你打算怎么谢我?”   小白却道:“不急,眼下还有一事要请娘子忙,不如等事成之后会两桩一并答谢?”   我奇道:“什么事?”   “我有个小伙伴,被那些乡民抓起来了……”   “你是说李冰?”   “嗯,这孩子很不错!他本已救了两个孩子脱困,一见我被人用刀指着,又折了回来……不知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他。”   我摆摆手告诉他:“放心,就是被绑了起来,没受什么苦……你这个弟子倒机灵地很呐,小小年纪身手也不弱!”   大概是听我称赞他徒弟,小白嘴角微微上翘,“这孩子确是聪明伶俐,他本出生猎户之家,又天赋异禀,脚力极其迅捷,据他说跑发了兴能得追上黄羊……”   我忽然问道:“你这么喜欢他,是不是因为这孩子跟你小时候很像?”   “我小时候?”小白被我问得怔住。   说话间我们已走到下游,原本乱哄哄的人群竟悄然无声,人人都聚在水边,望着那十个漂浮在河面上童男童女,睁大了眼睛,拱舌不下。   忽听李冰高声道:“我家先生说那神棍是假传神灵旨意,你们总是不信。现在大家亲眼所见,孩子们石块加身却入水不沉,神灵旨意如何,还不够清楚吗?”   众人被这几句话一喝,方才如梦初醒,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朝着河水叩拜。有的说老天开眼,有的说河神慈悲,一片祷告声中,那十个孩子已被水浪推回岸边,众人一拥而上抢去抱回。   “先生!”李冰看见了我们,欢天喜地地跑过来,“你看,那些孩子没事了!”   小白微笑点头,目光中露出嘉许之意:“说得很好,小冰!”伸手替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见他衣服已被扯烂,又温言道:“回去换件衣服吧!”   “先生,先生……”   我转头一看,是小叶。只见她怀里抱了个孩子,一路小跑过来,叫道:“先生,是你救了这些孩子,对不对?我远远看见,你跟那水中出来的怪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   “嘘……”小白连忙做个禁声的动作,可是已经晚了,小叶身后陆续涌上来数十男女老幼,适才被投河的那些孩子也在其中,这些人事先说好了似的全部呼啦一声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我被这阵势吓了一吓,退后两步,躲在小白身后。   “我已跟他们说了,是先生救了孩子们……”小叶说着也跪了下来。   小白不愿受他们跪拜,带着我闪到一边,谦逊道:“诸位请起,这是神灵慈悲,非我之功。只是今后不可再受人蒙骗唆使,再行有悖神灵本意之事!”   众人这才将信将疑地起身,小叶涨红了脸,急道:“先生,明明是你……”   “小叶,这是你的孩子么?跟你挺像呢!”小白笑着打断她。   小叶大窘,脸更红了:“这是我外甥,先生又不是不知道,小叶尚未成家!”   众人哄笑着陆续散去。我见那孩子圆头圆脑长得极是可爱,忍不住想伸手抱抱,小叶知我心意,将孩子递了过来,笑道:“先生娘,你要不要抱抱我家小虎?按我们这里习俗,沾沾孩子气,来年也为先生添个大胖小子!”   我脸上一热,小心翼翼接过孩子,抱在怀中。那孩子居然不认生,睁着一双圆睛骨溜溜望着我,竟裂嘴笑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回眼去看小白,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小叶忽然“啊”地一声,叫道:“我光顾了说话,姐姐这会儿只怕还在家里寻死觅活呢!小虎,小虎,咱们快回家给你娘报平安!”边说边从我手中接过孩子,一溜烟地跑了。   我望着小叶远去的背影,忽然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白温柔地揽住我肩膀,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夫妻三年,彼此间了解益深,察言观色,已知我为何而叹气。他弯下腰凑近我耳旁悄声道:“阿悦,对不起!”   “不怪你!”我在他手心写道:“你这么忙也是逼不得已。”何况不能追随在他身边是我自己的原因,聚少离多也不能完全怪到小白身上。   不料小白忽然神色一黯:“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见他神情不似玩笑,“那是为何?”   小白看着我,眸中带着歉疚:“如果我说,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屡屡逆天行事,泄露天机,因此受到天谴,你会不会怪我?”   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错愕不已。“可你做的都是好事!”积德行善竟会被罚没有子嗣?愤怒瞬间在心底升腾。   “没办法,泄露天机就会被罚,不论动机好坏,这是天规。”小白无奈地苦笑一下,声音低沉:“阿悦,我们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真是对不起……”   我垂下头,不忍看他带着愧疚的双眼。我怎么能怪他?又怎么忍心他?强压下心头酸楚,我对着小白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   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不过是他安慰我的一个谎言。   因为真实的原因太过残酷,他不可能对我说出口。   他是神,我是妖。天神尊贵的血统不容玷污,所以我们的结合是不可能有后代的。小白不想让我绝望,才编排了这样一个让人抱有希望的谎言。只是那时他大概以为,自己可以陪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等下去,所以这个谎言永远不会揭穿。   而当时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也的确是这样想的:没关系,我可以等。他是神仙之躯,而我是只以长寿著称的树妖,我们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我会为小白生个孩子。   只是,在这样想的时候,我不知道,属于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回家吧,娘子。”小白牵起我的手,“这次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可以好好陪你一阵。”   我喜出望外,还未及表示,忽然感到左手手腕处筋脉毫无征兆的颤动了一下,心里登时突地一跳:不好,封印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黑手要出手了!      ☆、缘灭   不好,封印出事了!   我猛地松开小白的手,紧紧按住剧颤的手腕,不料另一只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见我瞬间神色剧变,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阿悦?”   我来不及写字,只打了个手势说我先回去,掉头便朝回山的路狂奔。   待到踏入清源山地界,估计还剩下半柱香的时间。   我稍稍放心,安慰自己,还来得及,先攒点力气,待会还要与妖魔周旋。   路过一条山涧时,我俯下︱身想掬点水喝,忽觉背后一股劲风袭来,连忙闪身躲避,但对方来势奇快,我只觉耳畔一凉,几缕头发已被无形利器切断。回身还未发觉敌人踪影,又察觉身侧气流有异,这回来势更快,我侧身倒地连滚几下才堪堪躲过。刚一起身,左肩上又是一凉,衣服已被划破。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如闪电。我知道定是有妖魔隐了身暗中偷袭,当下镇定心神,倾听妖魔动向。   我并不惧隐身的妖魔,因为我是棵树,识别风向,挥枝嬉戏的消遣我玩了几百年。听风辨型本是我的拿手好戏。   那妖魔一击不中,现下我有了防备,更是伤不到我。不论它从哪个方位偷袭,均被我或挡或避,一一化解。几个回合下来,我心下更底气,防卫之余,聚起灵力搜寻妖魔的所在,以图反击。   那妖魔见奈何不得我,有几次差点反被我所伤,也收敛了不少,不敢再轻易出击,双方陷入僵持。   少顷,眼前忽然涌起一大团迷雾。我心中一凛,只怕它是要现身与我硬碰硬的决战了!   不料迷雾却渐渐散开,幻化成无数个黑影,将我围住。然后,空中一声哨响,那些黑影个个手持利刃,从四面八方扑击上来。   这般铺天盖地的攻势与方才的冷战完全截然不同。掌力击在黑影上,轻飘飘地穿透,毫不受力。而黑影被击中后,只倒地片刻,便会又重新站起来加入攻击,根本无法彻底消灭。而它们手中所持却是真刀实枪,实打实的兵刃,绝非虚幻。   我只得将双掌挥舞得密不透风,才勉强自保。然而时候一长,还是露出破绽,手臂被一个影子死死缠住。这一来行动不便,立时被几个趁虚而入的黑影接连刺中要害。   我暗叫我命休矣!下一刻却并未感觉到料想中的剧痛,伤口只是微感麻木,血也未流一滴。我不由心中庆幸:树妖就是好,皮糙肉厚,割几个口子全无大碍。看来这些妖魔拿的也是寻常兵器,伤我不得。   想通了这一节,登时勇气倍增,反正有具不怕受伤的躯体,我便只攻不守,横冲直撞。瞥见一个黑影举刀从背后偷袭,我不闪不避,任它一刀砍在肩头,反手夺过他兵刃,刷地一刀砍去了他半边脑袋。   空中忽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一个极尖锐刺耳的声音道:“哼,看不出来,你倒很能拼命!”跟着一声呼喝,黑影立即停止攻击,齐齐后退,又合成一团迷雾,缓缓消失。   我大是不甘,想追击可又无从追起。转念一想还是先去看看封印要紧,这些妖魔小丑逃便逃了吧。   忽然半山腰传来呼声:“师娘……师娘……”   是李冰!   我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他从林间一条极隐秘的小道转出,迅速奔到我跟前,抹了一把汗水,上气不接下气道:“总算追上你了,师娘!幸好有人指点我抄了这条近道……”话音中满心喜慰之情。边说边解下腰边长剑递给我:“师父说,这把剑修好了,让我给师娘送来,带着路上防身。”   修好了?我微觉诧异,接过来握住剑柄一拔,果然便轻轻巧巧抽了出来。   剑一抽出,只觉扑面一股森森寒意,剑身寒芒闪动,两面都刻满了古朴的花纹,只怕是一把年代久远的锋锐利器。可惜我要对付的不是普通凡人而是妖魔,寻常宝剑再锋利也未必有用。   可是望着李冰混满了尘泥汗水的脸,我自然不能明说,况且他们都以为我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我拍了拍他肩膀,以示感谢。伸手指指远处的小木屋,再指指剑,又指指他,然后摊手摇头,做无奈状,意思是:“我这都到家啦,你师父未免小题大做,让你一个孩子跑这么远的路……”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   李冰果然是个聪明孩子,竟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憨厚地笑笑:“师娘,我不只是来送剑的,先前见你走得急,师父不放心,便让我跟来看看。他还让我带话给你,临时遇到点儿事,要在山下多耽搁一会儿再回来。”   我庆幸还好他晚来了一步,没看见适才我与妖魔那场厮杀,笑着比画道:“你看我这清净的深山里,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那我回去啦!”李冰点头向我行了一礼,刚转过身子,忽然一拍脑袋道:“啊,我差点忘了,师父还说,要是见到了你,让我向你讨一样随身物事回去报平安呢!”   我又是好笑又觉得奇怪,小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但一想着也是他对我挂心之意,也不忍拒绝。   只是,我身无长物,带一样什么东西去好呢?   沉吟间,远远望见我那棵柳树,我心中一动,快步走到树下,折了一截柳枝笑吟吟地递给李冰。   再没比这更好的信物了,小白一见自然明白。   柳枝还未交到李冰手里,我忽然全身一颤,先前被妖魔砍中刺穿的伤口这时齐齐发作,剧痛无比。手一松,柳枝掉在地上。我咬牙紧捂住胸前一处伤口,却发现有热流从指缝涌出,我连忙用衣袖挡住不欲被李冰看见,却再也支持不住,痛得蹲下了身子。   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自己这具身躯看似不惧刀剑,其实刚才所受的那些伤都由真身承受了去。所以,在养好伤之前,真身万不能再有任何受损,哪怕是折了半片枝叶,立即便会破功。   李冰见状惊道:“师娘,你怎么了?”连忙上来扶我。   我捂紧伤口,勉强用一只手比划说,我旧疾犯了,你不用当心。他扶着我靠着树坐下,急道:“师娘,你且坐着别动,我去叫师父!”   我大急,连忙摇头阻止,奈何他已头也不回地奔远了。身上衣裳这会儿已被鲜血渗透,只是我的血本是绿色,又穿了一身浅碧罗裙,所以李冰匆忙间没有察觉。还好,没吓到这孩子。   头顶忽然响起刺耳的奸笑,正是先前那妖魔。原来他没有退散,而是暗中跟踪我。可是刚才为什么我运起灵力却丝毫搜寻不到妖气?   只听他阴恻恻地笑道:“原来是只成了精的树妖!”随后一声尖锐的呼啸,无数个黑影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地将我围住。   我心下大悔,本来这些妖魔我完全能够应付得了,却阴差阳错,自己去折了一段柳枝,不但破了功,还被妖魔窥破了真身。   难道竟是李冰这孩子串通了妖魔来害我?或者……是小白?莫非刚才他说要我一样随身物事做信物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但是现在我已无暇再去细想。   只听那妖魔指挥黑影道:“这树妖已经破了功,不用怕她,给我上!”   黑影得了命令,立时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以手支地,撑着起身应战,无意间摸到了李冰送来的那把剑,便顺势抓在手中。   黑影来势迅捷,我不及拔剑,带着剑鞘挥出,将一只扑到眼前的影怪从中劈成两半。那黑影如烂泥般软软倒下,却不料甫一着地,竟又瞬间站起,由一个变成了两个。我心惊之下,剑出如风,连砍四个,个个都是如此。   “继续砍呐,你越砍就越多,怎么样?我这些分︱身的本事比你如何?”那妖魔纵声狂笑,呼喝道:“留下几个困住她,其余的跟我走!”   黑影立时分成两拨,一小半仍是围攻我,多数又合成一团迷雾直往山顶祭神台飘去。我大急,想追去阻拦,却被几只影怪缠住了脱不了身。   混战之中,伤处流出的血已将一身衣裳浸透,手足也渐渐酸软。我咬牙又坚持片刻,双手手腕突然同时剧颤,险些连剑也握不住。心中大骇,遥望祭神台所在的那坐山峰,正笼在一片黑雾中,绵绵密密,像是被一幅巨大黑幕给围住。   果然,妖魔开始破坏封印了。   这么一疏神的当儿,长剑竟被敌人抓住,我连忙运力回夺,不想手腕抖得厉害,才抓住剑柄的手颓然垂下。   只听“刷”地一声,剑身被拔出了一半,眼前竟有一道极耀眼的红光闪过,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耳中听得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再度睁开眼,竟发现上一刻围在我眼前的无数黑影竟消失殆尽,只有空中回荡着还未消尽的哀号。   想不到此剑竟有如许之威,我拾起掉落在地的那把剑,惊喜不已。   察觉手腕筋脉跳动更加剧烈,显示封印危在旦夕。我全身发软,仰望笼在一片黑雾中的祭神台,想起自己肩负的重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咬牙,从地上翻身而起。   “阿悦……”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呼唤,听得我心头一震。   是小白。他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声不响地拼命往回跑……“他狂奔而来,满脸汗水。   我心下诧异,他不是让李冰来带话给我要过几天才回来,怎么这时候又突然出现,像是追赶了我一路?   没来得及细想,小白已冲到面前,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我只觉四肢百骸已没半分力气,想就此软倒在他怀中。然而手腕下剧烈跳动的经脉提醒着我,没时间了!我挣扎,却被他加力抱住:“阿悦,你受伤了?!”   我挣不脱他,心中焦急万分,忽然想起那人曾教过我的困字诀,脑中清晰地闪过他所说的话:藤精树怪最善于用枝蔓缠住对手,他日施术时只须用我在你掌心划过符咒的这只手,拍上对方一掌,同时心中动念,想象自己的元神是真身中,驱动枝桠将对方捆住,这就成了!   只是那时做梦也没想到,这看家本事先前与那妖魔交手时无从施展,现在却要用来对付自己至爱之人。   “小白!”我猛地抱住他,左掌悄悄抵至他背后。   他不意我竟突然开口说话,陡然怔住。与此同时,我心中动念,一掌拍中他背心,口中低喝一声“困!”   小白登时立在当地,动弹不得。他万想不到我竟会偷袭他,惊愕之极,双目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我,“你怎么会用定身咒?谁教你的?”   我不敢与他目光相对,此时也无暇解释,俯身拾起掉落的剑便要上祭神台去拼杀。   “阿悦,这把剑哪来的?”小白突然厉声喝问,目光倏冷,满脸戒备之意,语音中甚至带了一丝惶恐,即便是刚才我向他偷袭,他也没有如此声色俱厉。   我从未见他怕过什么,怎么一见到这把剑便似如临大敌?这剑不是他差李冰送来给我的么?我忍不住又向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发现他手里也正拿着一把剑,竟与我手中的一模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未及细想,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震动,几乎站立不稳。我一咬牙飞身朝祭神台赶去,隐约听见小白在身后大喊:“阿悦,别动那把剑……”   赶到在祭神台时,缭绕峰顶的黑幕已经消失,周围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嗅不到半点妖魔的气息。我全神戒备,这种平静到诡异的气氛比起刚才更令人感到恐惧。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丈许见方的祭神台裂出一道缝隙,浓厚的黑雾从里面滚滚而出,地缝里传来一阵狂笑:“你来晚啦!封印之眼已经被我找到了!”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脚下山岩裂成寸寸碎片。   黑雾化成无数双锐利的爪子从裂隙中伸出,来抓我双足。   我左右纵跃躲闪,那些爪子却像蛇一样迅速蜿蜒过来,紧追不舍。转眼已将我逼到了崖边,退无可退。我只得出剑在岩壁上一点,想借力跃回,身在半空之时,倏地后心一沉,已遭那妖魔一记重手,身子顿时从悬崖上直坠下来……   我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这下会不会摔死,便已砰然着地,然后又顺着势滚了数十丈,直滚到河边我那棵着真身下才勉强停住。我喷出几口鲜血,再也无力上去拼杀。   小白依然被我定在树下,我这副惨状全然落在他眼里。“阿悦,放开我……放开我!!”他只重复对我说着这一句话,声音焦灼万分,语气几近哀求。   我不敢去看他表情,摇摇晃晃地站起,只当没听见。别说我不会解,就算会,也绝对不给他解开。那些妖魔连我也对付不了,他已是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上去只是送死。   现在,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人曾经跟我约定,如遇到妖魔入侵而我应付不了时,就去砍我那棵树,他立时便会感应到,前来应援。   若在我身体完好时,这或许算不了什么。我是株生命力极强的柳树,就算只余一枝一桠也能重生。然而,现在我已身受重伤,再去砍斫真身,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凝望着那棵树,脸露苦笑。   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我答应过那个人,印在人在,印亡人亡!说过的话怎能不算?答应了人家的事,怎能不做到?当年若不是他给我真身,我焉能与小白有今日?做人可不能忘本。   魔池一旦倾覆,苍生必受荼毒。想起小白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若贪生怕死,逃避责任,就算那人慈悲饶我,我又怎么有脸去面对小白?还怎么配做他的妻子?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闭了闭眼,拔出剑,像它上次出鞘时一样,剑身带出刺目的红光。我狠下心,对着一根枝桠,刷的斩下。同时全身剧痛,像是肢体被人斩断一般。   突然,适才剑光闪过之处,竟燃起熊熊大火,并且迅速扩散。借着风势,整座山林都被点燃,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漫山遍野肆意游荡,所过之处,寸寸焦土。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听见小白在身后怒吼:“你干什么?阿悦,你疯了?快住手!”   我不敢也无力转身去看他,以剑撑地,喘息,等待。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那人前来应援。   上次有妖邪入侵时,他赶来何等迅速?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难道是未收到感应?我咬牙,又是一剑挥出,又一排枝桠被砍断。再等,那人还是没来!   转身遥望,火光冲天中,祭神台悬在半空已遥遥欲坠。   我一剑又一剑砍出,满树枝桠已被筏尽,痛觉渐渐模糊了意识,小白在身后喊得声嘶力竭:“住手,阿悦,住手!”,我充耳不闻,只发疯似的砍那棵树。咯喇喇几声响过,整棵树终于被我砍倒,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我仰望天空,却看不见半点紫色霞光,期待中的那个人终究没有来……   忽然,身后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祭神台所在的那座山峰瞬间裂成碎片。   我被震得几欲晕去,灵台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当日那人在神台上说过的那几句话回响耳畔,字字锥心:“若等不到我来,就只有用你一身血来加固封印了。”   他说这几句的时候轻描淡写:“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不遇上意外,我去任何地方只要心随念转,一瞬即到。所以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不会发生的,却发生了,这难道是天意?   罢了,流尽我最后一滴血,不辱使命!   我本是山林中一只无忧无虑的小树妖,胸无大志,蹉跎岁月,也许本会庸庸碌碌地终老此生,却机缘巧合,被那个神秘的人改变的了命运,又遇到了小白。和他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原来做人原来这么好,男女情爱这般美妙……   然而我还未细细品尝,诀别却毫无征兆地突然降临。   心中万般不舍,视线渐渐模糊。泪眼婆娑中,我回看小白,往昔与他的恩爱缠绵,一幕幕滚过心头。   我冲上去紧紧抱住他,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小白定定地看着我,脸色苍白,火光照亮他如夜一般深邃的双眸,我这才看清,里面竟燃烧着滔天恨意!   他在恨我?   不错!因为我一直欺瞒他,装哑巴骗他,还暗算于他!要是换做有人这样对我,我何尝不恨?   我颤抖着,拼尽全身力气把他抱得更紧:“对不起!小白,我不是存心骗你,实在是逼不得已……”   “我知道!”他声音低哑,却很温柔,依稀是我熟悉的那个小白。他抬手抚上我的脸,目光中柔情深蕴,带着说不尽的疼惜。   我心中剧恸,眼泪夺眶而出,“只因我和一个人订下了契约,不得向任何人吐露,也不准我跟任何人说话,否则我会魂飞破散……”   “我知道!”小白的声音却加更温柔,火光映照下,我却仿佛看见有寒芒从他眼底闪过,只一瞬间,被他强压下。   “可我还是好生感激那个人。因为他,我才能和你在一起。要是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的……”   凝望着他的脸,胸中还想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哪一句。我苦笑,一心等着盼着,盼有一天可以不用怕这个魔咒,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个痛快,却没想到是在诀别时刻。   我仰起脸,深深的凝望着他,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化做一句:“小白……”   “嗯!”他轻应。   “辰汐……”   “嗯!”   我双手勾住他脖子,踮起脚,在他唇上深深印了一吻:“我爱你!”   迅速地转身奔向祭神台,再不回望一眼。   冰凉的剑锋划过项颈,三尺碧血飞溅而出。远方似有人呼喊着我名字,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不要”回荡耳畔,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虐来了,HE 还会远吗?对吧?   ☆、认罪   九重天,灵霄殿外。昔日的水神一身白衣,肃容垂首而立。   “天帝口谕,传水德星君紫辰宫炎华殿觐见!”   一名仙伯当先领路:“星君请随我来!”辰汐道了声谢,不疾不徐跟随其后。   行至炎华殿外,早有侯在那里的内侍迎了上来,含笑道:“天帝请星君移步御花园相见。说着打个手势,立即上来八名仙娥,四人手持宫灯,四人持仪扇,袅袅婷婷在前引路。   一路分花扶柳,途中遇上不少仙伯侍女,一个个笑容满面地同他打招呼:“恭迎星君”、“星君别来安好”,神态殷勤又恭谨,仿佛还当他是谪仙前的水神一般。   辰汐心下诧异,他是来请罪,而不是来述职的。天帝既不在日常处理政务的灵霄殿审讯,也不在炎华殿召见,却传他去后花园。这一路行来的光景,与其说请罪,倒不如说是赴宴更贴切。   到了御花园,先前那八名侍女退下,又换了四对仙童引路。穿过偌大的花园,迤俪行至天池西畔。只见晴天一碧,波光潋滟的天池水,五光十色、变幻无穷,景色极尽瑰丽。一座晶莹剔透的白玉石桥悬浮在天池之上,蔼蔼仙雾中,半隐半现。   桥那头,一道长身玉立的背影,笼在一层淡淡的金色祥光中,紫衣华服,正是天帝。只见他正悠闲地抛出一把把鱼饵,去喂池中游鱼。   桥下一位服饰华贵的仙伯一见到辰汐,立即快步迎上,“水德星君,天帝已在此侯你多时,不需通传,星君请自去。”   辰汐行了一礼,道:“在下早已是谪仙之人,如今又是戴罪之身,旧日称谓,仙伯万不可再提。”   “星君言重了!”仙伯冲他眨眨眼睛,意味深长地一笑。   此人乃天帝贴身内侍,察言观色本是一把好手。他侍奉天帝多年,早就听说,这后花园天池的气象素为天帝心情写照。眼见多日淫雨霏霏的天池今日突然放晴,而天帝也一反常态,放下繁重公务,饶有兴致的前来观鱼赏花,看来传言多少有点依据。而推算天帝好心情的来源,必是因为水神归来之故。想到这里,他又多加了一句:“星君历劫归来,安然无恙,实在可喜可贺。”   历劫?辰汐一怔,此话从何说起?   “是水神来了么?”天帝丢出手中的鱼饵,转过身来,声音柔和,面容却如在烟雾中一般不可辩。   辰汐一整衣衫,肃容跪地叩首道:“罪臣参见帝君!”   天帝微一摆手,下面一干侍女仙童齐齐退下,“起来吧!这里是天池,不是灵宵殿,不必行此大礼。”   一股柔和的无形之力将他缓缓托起,辰汐不便强抗,抬了抬头,却不站起,沉声道:“罪臣有负天帝厚望,特来向帝上请罪!”   天帝淡淡一笑:“不过是下凡尘历个劫,爱卿言重了!”说着缓缓走下天桥,向辰汐行来,“说起你这个劫,孤倒想起了一件旧事。昔日孤与东华帝君,南明帝君等讲经论道之余,议起我天界众神所历诸般劫难,也不知谁忽地提起了你。   当年你临危授命,以未历劫之身出任水神,执掌辰星,诸神不知你的来历,皆猜不透,你会历一个怎样的劫。唯有东华帝君十分笃定,说那水德星君的为人当真如水一般宁静淡泊,名利恩怨皆不能成为其桎梏,只是他少年得志而未经人世,只怕将来会困于情之一字,历一个情劫。”   天帝说罢,已走到辰汐身前,俯视着他,眼中蕴着温和的笑意。   情劫?辰汐低头不语,笼在袖中的手指却倏地收紧。阿悦在祭神台上横剑自刎的那一幕又在脑海中浮现:绿色的血从她纤细的脖颈中喷出,来历不明的三昧真火烧遍整座山林,他中了定身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悦流尽最后一滴血,被火海吞噬……   仗着手中水神法器护身,火烧不到他身上。但他强行冲破桎梏,解开剑上封印动用仙力来挽救时,却已来不及,大半座清源山都已烧成了灰。阿悦已形神俱散,如灰湮灭,连一缕残缺的魂魄都找不到。而那把她用来自刎的剑也已诡异地消失,翻遍整座清源山也不见踪影……   这一切,用一个情劫,便可轻轻巧巧地揭过?为何他做为历劫之人自身丝毫不受半分损伤,而无辜的阿悦以至方圆数十里的生灵却尽数做了陪葬?   不过是要他回来,竟不惜用如此卑劣的算计和残忍的手段?辰汐胸中恨意翻腾,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见他沉默,天帝以为他识时务,默认了“历劫”这一说辞,心下很是满意,微笑着继续道:“孤当时不以为意,没想到,还真被东华帝君给说中了!”   说到这里,他俯身拍了拍辰汐肩膀,温言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罪,真的有罪没罪,孤会不知道吗?孤早已查明,私通妖魔,纵火焚山皆是那妖女一人所为,你从头到尾全不知情。   只不过,下凡历劫虽是你的私事,但那清源山毕竟曾是一方仙脉,原属我天界之壤,几经沧海桑田变化,才慢慢倾入人间,如今被那妖女一把火烧成灰烬,还连累方圆百里生灵无数,她与你……又是那样的关系。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孤必须给众神一个交代,否则难以服众。”   辰汐闻言立即召出水神之剑,双手举过顶,恭恭敬敬道:“罪臣德行有亏,难以再执掌……”   天帝脸色一沉,打断道:“卿难道忘了与孤的约定?虽说你当时迫于形势,逼不得已,本意也在挽救一方水土,但这场赌约终究是你是输了……”   辰汐抿唇不语。因谪仙之人本是无法使用天神法器的,所以天帝恢复了他的一部分仙力,但与他约定,代掌水神期间,除了厉行公职时,不得以任何理由动用法器与仙力,若违约,便须当重回天庭效命。   他当然知道这是天庭为挽回他而略带刁难的一点小计,因此除了布雨,从不去动那把剑。   然而当日焚山之火,乃是九天上的三昧真火,非凡水所能灭,若坐视不理,还不知有多少生灵会被烈火吞噬。不得已他只得祭出法器,动用了仙力。   “是我输了。”他低声道:“罪臣愿受帝上任何责罚。”   天帝皱眉,暗叹他不解自己一番苦心,故意环顾了下四周,嗔道:“孤若当真要罚你,又怎会召你来此?你放心,这件事,孤早有妥当安排,待会到了大殿之上,你什么都不需说,听到什么也不要反驳,不过是走个过场,没有人敢当真为难你。孤是怕你年轻气盛,受不得委屈,因此先将你召来,与你说明。”   辰汐伏地,痛心疾首道:“帝上错爱,臣既感且愧。”   天帝微微一笑,将他扶起。于心,他是真的很器重面前这个人,以至于器重到有些溺爱,纵使他屡屡行事忤逆他的心意,他还是不忍苛责,反而处处维护。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他非但没有追究,还处心积虑地为他掩护,甚至不惜捏造历劫的说辞,以便将此事轻轻揭过,不至于让他太难堪。如此良苦用心,只求能换得他今后衷心不二的追随……   天帝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情绪,虽然知道辰汐一直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脸色,却还是转过了身,过了片刻才语重心长地道:“孤念你为天庭效命多年,忠君勤勉,这次就网开一面,以后行事不得再如此任性。情爱本是虚妄,仙道却是永恒,孰轻孰重,你现下明白了吗?”   辰汐不语,只重重地点头。   “来人,传孤意旨:水德星君历劫归位,即日起重掌水神之位。召众神凌霄殿议事。”天帝说完,忽然伸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握。   辰汐一怔,抬头不解地向天帝看了一眼。他从未如此接近过天帝,九天一帝的尊容如梦如幻,若非他自己愿意,无人能看得真切。   现在,眼前那张脸,如冰似雪般的容颜清晰可见,看起来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弱冠少年,面容冷俊,星眸如玄色寒冰,威严中却透出一丝亲近之意。   天帝一握之下便即放手,目光落在辰汐手腕上,脸露微笑。   辰汐连忙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只见那串象征着他一身修为的黑色珠玉已物归原主,在他手腕上散发着深邃柔和的光泽。   “谢帝上!”辰汐凝视着腕上那串玉珠,唇角微微勾起。   奉天帝号令,九天上仙齐聚灵霄殿,但凡仙阶够得上见天帝的,到了九成九。   辰汐跪在中央,低眉垂首,旁人几乎看不见他的表情。   “水德星君,你可知罪?”大殿上,太乙真人声音苍老而威严响起,他是天帝钦点,专门负责审理此案的主审官。   辰汐毫不犹豫答道:“知罪。”   太乙真人见他如此痛快认罪,心中也有数,又道:“据察,那妖女所犯罪行,均是她一人所为,你事先并不知情?”   “不知!”   “那清源山遭焚后,可是你出手阻止?”   “正是!”   太乙真人满意地点点头。他早已被天帝授意,这番审讯,不过做个样子而已。当即道:“你下界私通妖女,触犯天规,本该革去仙籍,所幸你在最后关头,翻然醒悟,手刃妖女,保得一方生灵免造厄难,将功折罪,此事便不予追究……且念你昔日对天庭有功,天帝宽宏,特给你一次机会,重掌水神之位,从今往后你须当……”   他说到这里,众神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向辰汐的眼光都带着嘲讽,鄙夷之色。   自辰汐一进灵霄宝殿,不少眼尖的主儿早已瞧见他手腕上那串玉珠。还未开堂过审,天帝就将一身修为还给了他,用意自是提点众人,走个过场,谁也别当真。   天帝素来对水神器重,这点偏袒本也不足为奇。但在场的都是神仙,耳聪目明,水神和那妖女的事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起先他突然辞去水神一职时,众人只当他是个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情圣,为情爱连神位都甘愿舍弃,不想一朝出了事,他为求自保,竟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而且手刃妻子,翻脸无情,手段之辣,心肠之狠,当真闻者悚然。   众人均想,左右一场闹剧,反正天帝有心偏袒,谁又来和他较真?此人为人虽让人不齿,但作为的水神,却是近几任中最出色的,想必天帝也是为此才对他网开一面。不过偏袒得如此明目张胆,天庭威严何在?颜面何存?   天帝高高在上,正襟危坐,于下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他并不惧那些幽幽众口。此事他与一干天庭元老、重臣早已商议妥当,如此处置是早就决定好了的。水神昔日功绩有目共睹,力主从宽处理的并非他一人,即便有少数不赞同的声音,也被他已下不为例四个字给挡了回去。反正,这样的偏心,他不可能再对第二人有!   辰汐垂首跪着,明知有无数道异样目光向自己射来,他却坦然受之,面不改色。眼见太乙真人审讯完毕,向天帝复了命正欲归座,他突然抬起头来开口道:   “真人这就审完了?”   太乙真人一怔:“星君还何话说?”   “真人就不好奇,什么样的火能将方圆百里的一座山林瞬间毁于一旦?”   太乙真人心头一凛,这一点,他还真没注意。因天帝曾暗示,此事不必深究,他只道天帝是维护水神之意,也乐得顺水推舟,况且毕竟被毁的只是一处凡间山林,死的是一只无足轻重的小妖,对天界来说实在算不上多大点事。   如今被辰汐一问,他不明其意图,只得含糊道:“我已派人下界查明,那那场火乃是那女妖所纵。据悉,那妖女已有近千年修为,又是早有蓄谋,因此火势非同凡响,也不足为奇。”   辰汐冷笑道:“不错,三昧真火,的确非同凡响。”   太乙真人心中一凛,隐隐猜到辰汐用意。他本想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将此事轻轻揭过,谁知受审的却不想顺风下,事情已经脱离原来预算好的路子,只得暗中向天帝投去一瞥,眼见他面露不愉之色,连忙斥道:“荒谬,我已查明那女妖乃是只树妖,火木相克,一只树妖,如何能召得来三昧真火?水神出言须当谨慎!”   辰汐猛然抬头,一字一句道:“她当然不能,但是有人可以……”   他话还未说完,下面众神顿时炸开了锅。   三昧真火别说在凡间,即便是天界,也非寻常之物。除了冶炼兵器和炼丹外,也就是刑狱司用来作为刑罚,都只是固能场所使用,若论有谁能任意携带和召出三昧真火,放眼六界,非火神莫属。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水神此举是要对付火神!   这样一来倒是说得通了,水火不相容,连着几任的水火两神素来不睦,积怨越来越深。且这一任火神脾气又特别火爆,曾多次当众对水神无礼。那水神在人前总是隐忍退让,谁想却是韬光养晦,布下这么一个局。   什么谪仙下界,娶女妖为妻,原来不过都是为了对付火神!   众仙不由感叹:这也太迂回了,素闻水神善弈,看来还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此人的心思说好听了叫深不可测,说难听点简直就是阴险狡诈。更有那自危者甚至开始寻思自己过去有没有得罪过这位笑里藏刀的水德星君?   “休得胡言!照你的意思,是火神串通了那妖女,焚毁仙山?”天帝终于忍不住开口斥责,声音冰冷而威严。心中却惊怒异常,他是怎么了?适才在御花园天池畔,他态度恭谦配合?怎地到了这大殿之上却突然胡言乱语?自己一番苦心,只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却反其道而行,一心想要闹大。他究竟想干什么?   太乙真人也道:“水德星君,滋事体大,你指证那火神,需得拿出证据,否则可是犯了诬陷之罪!”   辰汐道:“帝上明鉴,我绝无诬陷火神之意。事实上”,他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那把火是我放的!我偷了火神的法器!”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太乙真人暗自心惊,火神法器确曾被盗,此事天帝严令禁止外泄,知者寥寥无几,难道竟是水神所为?不由问道:“你为何盗火神法器?”   辰汐想也不想道:“也不为何,火神与我素来不穆,那日碰巧遇见他贪杯醉酒,顺手就偷了他随身法器,想借机折辱他一番。”   “然则你又为何纵火烧了仙山?莫非是想嫁祸于他?”   辰汐突然脸色一变,悻悻道:“嫁祸我倒并未想过……此事说来惭愧,水火两件法器,外观轻重一模一样,那日我本待在清源山地界布雨,匆忙之间,未曾细辨,拿错了法器……”   他话还没说完,也不知谁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头一开,殿中登时哄笑乍起,众人起初还以为他有什么惊天阴谋,谁知此人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糊涂虫,当真可笑!   “好一张利嘴!好一个避重就轻!”天帝冷笑道:“你以为一翻花言巧语,把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就能瞒天过海,为那妖女洗清罪责?”   辰汐猛然抬头,两道晶亮的目光直视天帝,凛然道:“我的确讨厌那火神,千方百计想要对付他,但也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扯上无辜之人为我俩的私怨做陪葬。此事本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妻子无关!”   这些天来,他始终在想阿悦的死因。   这件事幕后有天界之人操纵已然无疑,要说目的是逼得他回去,那手段之狠毒,代价之惨烈,已非行公事之道。难道是为了报复私仇?阿悦不过是只树妖,不可能与天界之人结怨。那么想来想去,对方只能是冲着他来的。   辰汐自忖,为人谨慎谦和,自入天界以来不曾与任何人结怨,更不曾得罪天帝。但人心难测,他虽谦和,但在行公事时却有自己坚守的原则,即使与帝君意见相左时,也不退让。他便想或许因此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他现在还不知道此人是谁,但可以肯定,此人必在殿中。而暗观看天帝态度,虽不敢断定他是始作俑者,但可以肯定,他是知情,甚至默许的。因此他才说出上面那翻话,那人若在殿中,必然听得懂他话中之意:有什么只管冲着我一个人来,不要再伤及无辜!   天帝何尝听不说他话外之音,见他如此无理地与自己对视,目光中全无做为臣子该有的恭敬,自己一番苦心到头来竟被他当作敌意,不禁怒火中烧。   太乙真人眼见事态已完全背离天帝初衷,再不阻止,只怕不知如何收场,当即走到辰汐身旁低声劝道:“星君,此事天帝本已宽恕,况且那妖女也已伏诛,你又何必再节外生枝?”   辰汐却不看他,依旧眼望天帝,一字一句道:“但求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天帝两道眉毛斜斜竖起:“好一个无愧于心!火神上月犯下过失,被责令在蛮荒之地反省思过,那时你不过一界凡人,如何能进得去那蛮荒之地,盗得了他随身法器?你扯这样的弥天大谎,竟也敢说无愧于心?”   群臣见天帝动怒,不敢再私下交头接耳,大殿上登时一片的静默。   辰汐面不改色,有恃无恐道:“帝君何不叫火神来与我对质,我有没有盗他法器,一问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想干什么,有人猜得到吗?嘿嘿!~~   ☆、挑衅   自来只有被偷了东西的去找行窃之人的麻烦,还从来没听说过行窃之人如此理直气壮,要找失主对质的道理。   众神面面相觑,不知这水神到底意欲何为?   冥风坐在天帝下首,也不由皱起了眉。他亲眼所见,辰汐明明在下界忙得焦头烂额,连下盘棋的功夫都没有,哪有闲功夫去找火神的麻烦?且以他的为人,又怎么可能去盗火神法器?   他二人多年知己,但冥风此刻却实在猜想不透,没有做过的事辰汐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如此胡言乱语,纵然是天帝有心回护只怕也难以收场。他暗中连递眼色询问,怎奈辰汐却始终视若不见。   大殿无数道目光齐齐望向天帝,都在等他示下,是否要召火神前来对质。   天帝心中怒极,恼恨辰汐竟不知好歹若此,但于此事实不愿再过多纠缠,只得强压着怒气道:“水德星君,仙山究竟被何人所毁,天庭早已查明。灵宵圣殿之上,岂能容你信口开河?况且那妖女早已魂飞魄散,你纵然将所有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又有何益?你如此执迷不悟,孤虽爱才,难道便当真不会处置你吗?”说罢衣袖一拂,离座而去。   天帝对臣子们素来礼遇有嘉,此番朝会未散竟拂袖而去,心中怒气可想而知。众神依次退下,经过辰汐身旁时,有的摇头,有的叹息,更有的冷笑。辰汐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各色繁花似锦的衣角,从他眼底闪过,鱼贯而出。   忽然,一抹淡黄色云锦印入他眼帘,停住。他心中一动,微抬首,正是百花芳主。只见她一双妙目望过来,带着无数疑惑还有些许不忍之色,欲言又止:“你……”   辰汐冲她摇了摇头,目光向殿外一扫,似有别意。百花芳主会意,不再停留,缓缓向殿外走去。   待得众神尽数离去,他方才起身,追出殿外:“芳主请留步。我有一事不明,恳请芳主指点。”   芳主本是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立即回转身来。   几个还未走远的神仙远远望见他二人凑得极近,交头接耳,辰汐又向芳主作揖行礼,都只道是他在套近乎,不约而同脸现鄙夷之色。更有人讽刺道:“嘿嘿,还真是个情圣!”   另一人冷笑:“他也算得情圣?那百花芳主也真是胆子大,就不怕哪天又水神被一把火给烧了?”   余人皆忍不住偷笑。   说起花神水神,无论是人品相貌,身份地位,都当得上天造地设,本是天界最被看好的一对。可谁知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若说人各一爱,勉强不来,那倒也罢了。现如今这水神才刚刚与一只女妖了却孽缘,又立即重来向花神示好,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冥风也在等辰汐,有意落在一干人后。听得前面几人闲言碎语地议论,当即快步走上去。   众人皆知冥王与水德星君素来交好,那几人一见是他,立即住了嘴。唯独一个眼拙的兀自还在叨咕,身旁有人咳嗽一声,向他使个眼色。那人顺着方向一看,正对上冥风含笑迎面走来,咕嘟一声,到嘴边的话全都咽回了肚中。   冥王素来冷脸,即便天帝面前,也一般的冷口冷面,从不见他有半分好颜色。这几个八卦小神仙头一次见着笑得如此和蔼可亲的冥王,心中竟有些发毛。直到他走出很远,才有人小声道:“要说,他也算一个吧?嘿嘿……”   旁边的人立即来了兴趣:“你说什么?冥王与那水神也……”   先前那人得意地道:“你们几个近年才飞升,没赶上。千年前的上汜节上那场闹剧,那才叫好看,嘿嘿!”   余人惊讶不已:“男女通吃?!啧啧,人不可貌相!这水德星君委实是个人才……”   辰汐正在与芳主说话,忽听一名仙伯惶急叫喊:“火神大人,未得天帝召见,你不可冒闯……况且天帝现已不在殿中!”   说话间,只见一团火红的身影朝殿上飞奔而来,那仙伯拦不住,却也不敢放行,只得紧跟其后,一面道:“大人若执意要见帝上,且待下官前去通禀!”   等的就是他!辰汐脸色一变,迎面走上。   天帝带着一身怒气,回到寝宫,却见白帝已在内殿相候。   “微臣拜见帝君!”白帝躬身道:“适才臣正在南极仙翁府上做客,突然听闻天帝召集众臣,来迟一步,还望帝上恕罪。”   天帝连忙将他扶起:“王叔说哪里话来!早跟你说过,除了在正殿之上,不需行此大礼。”   殿外忽有内侍急急来报:“启禀天帝,火神求见!”   “他怎么来了?责罚期限未到,谁准许他私自离开蛮荒之地的?”天帝脸色一沉,便要发作。   白帝见状,忙道:“帝上今日累了,且让他回去候着,有什么改日再说。”   内侍看了一眼天帝,见他挥手许可,这才小心退去传话。   天帝一肚子怒气被白帝挡下,无从发作,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帝打个手势,驱退左右,笑道:“你也不需如此气恼,方才的事我都听说了。依我看那水神并非存心忤逆,不过是少年人意气用事罢了。你这番苦心,时日一长,他终会明白。”   天帝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白帝又劝道:“臣子们犯了过失,该严惩就严惩。过分宽仁并不是好事。譬如此番,你护了这个,难护那个,到头来,两个还都觉得你偏心。依我看,之前你替火神瞒下丢失法器一事,就做错了……”他虽是天帝下属,却身份特殊,既是同宗,又是长辈,因此私下相处时,说话也比较随意。   “叔父教训得是!”天帝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地苦笑:“孤执掌天庭时日尚浅,于君臣之道实在……”   “帝上过谦了!”白帝笑道:“自帝上登基,平乱止患,致六界升平,已四万年!我再老糊涂,这一点也不会记错!好啦,这点区区小事也劳你我烦神半天?我大老远来一趟,听说瑶池金莲正值盛放,你怎么也得陪我去好好观赏一番!”   火神站在殿外等候回音,来回踱步,显得极是焦躁。   他此番是来找天帝理论的。   那日他去战神神府上做客,多喝了两杯,醒来后随身法器竟不翼而飞。当时他立即向天帝禀报了此事,好在天帝顾及他的颜面,未将此事公开,只随便编排了个过失,罚他去蛮荒之地思过半月,暗中派人寻访法器下落。   不想前几日竟然有使者找回了法器,前去蛮荒之地交还与他。但他问起究竟为何人所盗,又是如何找回,使者却语焉不详,只说法器遗落凡间,是被下界公干的天兵偶然发现的。他心中便存了好大的疑惑。   今日灵霄殿上朝会一散,便有交好之人将消息带给他了。一听竟是水神所为,他惊怒之余,方才明白,天帝之所以对此事忌讳莫深,全是为了包庇那水神,却哪里是顾及他的颜面?   他既恨水神行事卑鄙,又恼天帝如此偏心,盛怒之下,哪还顾得上思过之罚,当即火烧火燎地赶来找天帝要个说法。   正等得不耐烦,忽见迎面走来一人,身形高挑,略显清瘦,一身白衣,正是水神。   火神一见是他,怒气登时上涌,一双眼怒视着他,直欲喷出火来。不料辰汐却向他正眼也不瞧,一上来目光就定格在他手中那把剑上,再也不移开,似乎完全无视他这个人的存在。   火神莫名其妙,半晌,终于沉不住气打破僵局,冷冷地道:“看够了没有?还想来偷?”   辰汐还未开口,先前去为火神通传的那名仙伯这时低眉垂眼地跑回来,凑到火神身旁,将天帝的意思传了一遍。果不其然,天帝有心偏偏袒,避而不见。   火神冷笑:“帝上既然累了,那我去寝宫外侯着便是!”说罢直奔紫辰宫。心中打定主意:你一日不见,我便一日不走,总归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   不能让他去见天帝!辰汐心中一凛,追了上去:“将军请留步!”因火神一族骁勇善战,历任火神除本职以外,往往还领兵征战,有军衔在身,所以众仙常尊称他一声将军。   火神回过身来,一双斜斜上挑的风目倨傲地朝他瞥过:“上仙有何指教?”他故意重重咬住“上仙”二字。   金木水火土五曜,历来只有身份尊贵的上神才有资格执掌。唯独辰汐是个异数。当年八荒水患肆虐,据说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举荐了他,因此天帝才破格任用,准许其以未历劫之身而出任水神,权位虽与火神相等,身份却低了一筹。   此时火神故意称他一声“上仙”,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辰汐却不以为意,对着火神深深作揖道:“将军能否行个方便,将兵刃借小神一观?”   这家伙绝对是存心挑衅!火神眉毛一挑,便欲发作,但一想对方为何在凌霄殿前生事?此举只怕另有图谋。他是来理论的,不是来打架的。此时出手,难免节外生枝,于是强压下怒气,笑道:“借你看看本也不妨,就怕星君一个不小心,布雨时又拿错法器,岂不是我连累了你?”   辰汐对他这几句讥刺之言恍若不闻,又是一揖到地:“将军无须多虑。小神只求兵刃一观,决无他意!”   火神十分鄙薄其为人,因此一上来便冷嘲热讽,不留余地。哪知自己言语愈是刻薄,对方却愈是恭顺,不知他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他为人素来耿直,最头疼这些鬼蜮计量,心想在见到天帝前,还是少与他纠缠为妙,当即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辰汐无奈,见那火神对己隔阂甚深,此事只怕难以好言相求。但若任由他去见天帝,自己一番苦心设计就全白费了,只得身形一晃,挡去火神去路。   火神被他三番两次纠缠,早已不耐,此时见他竟敢阻拦,心头火起,走上一步,森然道:“让开!”   辰汐纹丝不动,脸上却换了一副表情,眼睛微微眯起,“将军当真不借?那可要小心了!”   火神听出他语中隐含威胁之意,冷笑:“怎么?你还想再来偷一次?”   “啧,谁说我要偷了?”辰汐嗤道,目光再一次落在火神法器上。那把剑已被加了封印,除了主人,谁也打不开。说不得,只能激得火神自行出剑。他心中算计已定,脸色一变,喝道:“这回我用抢的!”话音未落,人已欺上,直取火神兵刃,快如闪电。   火神自辰汐说话时一直暗中留意他身形举动,当下左手一封,握剑的右手同时回撤,身形已飘出三尺之外,暗骂一声:“竖子无礼!”若非他久经沙场,临敌经验丰富,这一下险些兵刃被对方夺去。心中惊怒交集,低沉着嗓子道:“你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了?”   “不敢!”辰汐淡淡道,脸上神色却没丝毫不敢,“只是素闻水火两件兵刃均为天赐神器,势均力敌,小仙不自量力,却想分辨一下到底哪件强些?不知将军有没有这个雅兴成全?”   他明说剑,暗喻人,火神如何听不出来?当此情形,若不应战,只怕这小子还以为有天帝撑腰,自己便怕了他。明明是他盗己兵刃在前,无礼纠缠在后,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这小子实在欺人太甚。   想到这里,火神新愁旧恨一起发作,再也忍耐不住,当啷一声,横剑于胸:“上仙既有此意,正是求之不得!”心中打定主意,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环顾四周,见这里离天帝寝宫太近,激道:“敢不敢换个地方动手?”   辰汐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道:“也是,这里太偏僻了,我若赢了也没人知道。帝君素来偏心,是断然不肯为我作证的。”   火神被他气得都乐了:“要人多何不去南天门?”众仙自凌霄殿散去,算算时间,此时应当正好在南天门。   “甚好,如此我便在南天门恭候大驾!”辰汐抬手招来祥云,腾身而上,直奔南天门。   火神冷笑一声,紧随其后。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水火对决,谁赢谁输?   ☆、对决   百花芳主自辰汐与火神相见后就悬了一颗心,苦于不便上去插话,只得远远站在一旁,眼见二人越说越僵,即将动手,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有人从身后急急掠过,直追两人而去,一看竟是战神!   她心中咯噔一下,战神乃天庭统兵元帅,权位极高且修为精深,驰骋六界素无敌手。他与火神系出同族,交情极为深厚,若去前去助阵,辰汐如何能敌?惶急之下,远远望见到一身玄色背影,立即追上去,远远叫道:“冥王殿下!”   这一声喊着实太响,又带着惶恐之意,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周围一圈人全听见了,都不知她出了什么事,本已散朝的众仙又从四面八方地涌回来。   冥风回头,奇道:“芳主何事?”   百花芳主俊脸通红,她素矜持,这一下情急失态,惹来百双眼睛齐刷刷望向自己,不由得羞赧难当,吞吞吐吐道:“我……我适才见那水神与火神二人言语不和,怕他二人一时激愤,动起手来,伤了和气,正巧……正巧遇见冥王路过,便想请冥王前去……前去劝解。”说完向着南天门方向一指。   众仙一听有热闹可看,呼啦一下如潮水般齐往南天门涌去。   冥风暗暗皱眉,心想辰汐绝非意气用事之人,他既敢去必是自有把握。女儿家爱护情郎心切,却怎知旁人插手不是给他增加麻烦?淡淡一笑道:“我看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芳主不必担心。”   百花芳主脸上又是一红,低声道:“可那战神将军也跟着去了!”   战神?冥风心中一紧,顾不上驾云,提气直追。百花芳主紧随其后,瞬间被抛下一大截。   片刻,冥风远远望见战神的背影,暗松了口气,追至其身后丈余,放慢了脚步,朗声道:“战神将军,多日不见,这么风风火火地,是要赶去哪里?”   战神一愣,回头一看竟是冥风,跟着便看见自后赶来的百花芳主,登时心下恍然。   他方才听说火神擅自离开思过之地,急冲冲跑来见天帝,只怕他要坏事,连忙赶来劝阻。赶到时,正好看见水神当面挑衅的那一幕,心下也不由生怒:火神已是多方克制忍让,这水神还咄咄逼人,实在太过分。   待听得他二人相约决斗,心想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徒,让火神教训他一下也好。只是见辰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只怕他暗中另有阴谋。此人心机深沉,火神虽神勇,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性子,别一不小心,堕入他的计中。因此便想跟去从旁照应,谁想这百花芳主却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是去助拳的,去搬了冥王这个救兵来。   战神不由得微微皱眉,冥王位分之高,仅在天帝之下,又与那水神交情极深,他若插手,只怕火神难以遂愿。当即道:“刚才听闻水火二神相约南天门比试剑法,我便来了兴致,唔,冥王可有兴趣一道去看看?”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点明了:你我二人皆是去观战,不得助拳。   冥风一脸兴奋地道:“去啊,怎么不去?难得有这么大的热闹,怎么能不去瞧瞧?况且还能听你这位行家从旁点评,岂非乐事一桩?”   战神:“好说好说……”   两人口是心非,一路客气到了南天门。放眼望去,同时被吓了一跳。   只见四下里黑压压地一片,早已聚满了来观战的各路神仙。只怪百花芳主适才那一声喊太响,一传十,十传百,水火对决这样的好戏,千年难遇,谁肯错过?   南天门下,翻滚如涛的云海上,有两人遥遥相对而立。一者白衣欺霜似雪,一者红衣如火如荼。二人身周各发出红白玄光,还未出手,已彰显出深深敌意。   眼见惊动了这么多人,战神心下叫苦不迭:若他二人私下里放手打一架也就罢了,如此公然在九天神众面前斗殴,毕竟有违天规,不论结果如何,二人都难逃罪责。又怕火神盛怒之下,出手不分轻重,这文文弱弱的水神也不知挨得几他几拳几脚。此人虽然可恨,但毕竟位列五曜之一,若将他打死打伤,火神必受严惩。还是及时劝阻了为妙。   他想到这里,不再打哈哈,一拉身旁的冥风,正色道:“冥王,你看此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你我还是上去各劝几句,让他们两相罢手了吧。”   哪知冥风却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早就想看看水火二神到底哪位强些,机会难得,将军怎能如此扫兴?”说着远远地朝天帝的紫辰宫瞥了一眼:“要罚也罚不到你我头上,将军当心什么?”   战神怔住。本以为他与水神交情深厚,指望他上去劝一劝,哪知此人竟如此不顾义气,心想,你又非不知他二人实力太过悬殊,眼见好友要在人前大大栽个跟头也不劝阻,那水神有你这种朋友,也算物以类聚。   突然,一片赤红色的耀眼光芒从天边袭来,只见数十只绚丽的火凤簇拥着一只通体赤红,周身裹在烈焰之中的神兽,翩然飞来,正是火神的赤焰兽。   霎时间,众仙只觉烈焰逼人,修为较浅的更是抵受不住,纷纷后退。   火神一声呼哨,赤焰兽在空中盘旋一圈,收起火焰幻化的翅膀,停在他肩上,傲视众人。火红的眸子精光闪烁,象征万火之精的九天玄火在眸中熊熊燃烧,恶狠狠地瞪着水神,只待主人下令扑击。   便在此时,极北冥海突然莫名剧烈震动,海底传出一阵低沉的怒吼,紧接着一股水柱冲天而起,直上云霄。迷离水雾中,一只兽影渐渐显出,通体散发着蓝色的光泽。众仙登时感到一阵清凉之意,先前火焰灼人之感大减。   那巨兽抖抖身上水珠,发一声嘶鸣,腾云驾雾直飞至辰汐身旁,挨挨蹭蹭,极是亲热。一只前爪却微微抬起,正对着赤焰兽,虎视眈眈。冰蓝色的眼中隐隐有深海暗涌的怒意。   “水麒麟!”众神不约而同惊呼出声,水麒麟已几万年不见踪影,此时竟突然现身,一些资历较浅的更是见也没见过。   水麒麟与赤焰兽同属上古神兽,法力无边,为前任水神共工所驯养。自洪荒时代起,水火两神就积不相能,当年水神共工与火神祝容大战一场,共工中计落败,一怒之下撞断不周山,导致天河水倾泻人间,水患肆虐。   共工羞愤之余,避世退隐,水麒麟也随之销声匿迹。后经天界多方寻访,总算找到它的下落。但那水麒麟极其凶悍且忠于旧主,天庭一连派出数名悍将,非但收服不成反被其所伤。此后更是连它踪迹也探不到半点。接下来的几任水神在其位而无护法灵兽,实力不免大打折扣,于是除了本身文职外,不再统兵。长此以往,水神实力忒微,已不能与火神再抗衡。   不料事隔几万年,水麒麟突然于此间现身。众神惊讶之余,不由得对辰汐另眼相看:他居然暗中收服了水麒麟,可见其深藏不露,原以为这一仗火神必操胜算,现在看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辰汐看着水麒麟,目光中微露责备之意,似是在说:“谁叫你来的?还不快回去?”水麒麟知错,微微低头,却不肯走。它适才感应到主人身旁突然有天敌出现,护主心切,未得召唤便擅自赶来,但既见到了万年夙敌赤焰兽,岂肯就此退下?   辰汐伸手在它头上轻轻一拍,水麒麟身体随即迅速缩小,只一眨眼功夫,就变得还不如一只猫大。辰汐将它一把塞入袖中,嗤道:“将军大人好威风,打架还要畜生做帮手!”   火神一张脸立时涨成紫红色。赤焰兽跟随他征战多年,驰骋沙场,一感受到主人战意便会与主人并肩御敌,早已是习惯成本能,这一点众神皆知,哪想到会招来水神如此嘲讽。他明知对方牙尖嘴利,言语上自己不是他对手,当即逐走赤焰兽,手腕一抖,长剑出鞘,喝道:“废话少说,亮兵刃吧!   辰汐一见到出鞘的火神法器,眼睛倏地一亮,笑道:“将军会错意了吧,我只说要要与你一决高下,谁说要与你比剑了?”   火神一怔,还未想明白他话中之意,又听辰汐接着道:“将军敢不敢与我打个赌?你持剑,我空手,我可败你于十招之内!”   火神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十招?”   辰汐点头:“不错!”   “空手?”   “空手!”   火神仰天打了个哈哈,看辰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疯子,“本尊素来不趁人之危,星君还是回去养好了另择他日吧!”言下之意是今天你脑子有病,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长剑一撤,转身便走。   他本来只想私下狠狠教训辰汐一顿,以泄兵刃被盗之愤,不料受对方相激,惊动了这么多人,以他能征善战的武将身份去对付一界文臣,且对方又是后辈,不免遭人口实。若再应了辰汐提出的比法,那都不是胜之不武,简直是贻笑大方。   辰汐暗中皱眉,他对火神了解不深,只是听闻他脾气暴躁,喜欢争强好胜。哪知他也非一味鲁莽,竟不受激。机不可失,时不我待。他当下身形一晃,挡住火神去路,“将军且慢!”左手一翻,一把玲珑小巧的剑已握在掌心。那把剑逐渐放大,变长,通体散发出白色流光,外围一层淡淡的水雾萦绕其间,正是水神法器。   辰汐执剑在手,笑道:“将军既执意要比剑,那也未尝不可!只是一会要是输得太惨,可别怪我!”   众人见他那把剑流光甚淡,远不极火神法器那般绚烂夺目,心中均想,他修为不过尔尔,何以夸下那么大海口?   战神毕竟老沉持重,已隐隐觉出有些不对,转头向冥风道:“冥王,这水德星君究竟何意?火神已是多方忍让,他如此不依不饶,惹得火神动了真怒,下手不容情,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冥王既是他至交,还是去劝劝为妙。”   冥风亦不知辰汐到底是何用意,但想他素来脾气极好,纵使旁人有得罪之处,也决不会如此不依不饶,此事难道……与那小树妖之死有关?他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个理由来解释辰汐为何如此和火神过不去。   他暗想,辰汐既是找火神报仇,又主动发难,自是胸有成竹,这一点不须当心。自己只须看住了战神,不让他从旁阻挠就是了。   他想到这里,对战神摇摇头道:“管他何意,好戏当前,我若上去劝散了,这许多赶来看热闹的,岂不个个恨我入骨,战神这是坑我呢?”   战神哭笑不得,心中不由来气:你既这么盼着好友栽跟头,我还担心个什么?只是兀自有些不相信,别要他嘴上说不管,暗中与那水神勾结了另图暗算?这两人一般的阴险难测,还是先行用言语扣住他来得稳当。   “如此说来,冥王是当真决定袖手旁观了?”   殊不知,冥风的想法同他一样。也正在寻思怎生使个计策挤兑住他,让他不得插手辰汐与火神决斗。只因那战神名头实在太响,素有天界第一高手的美誉,平日里被众人传得神乎其技,却从未见过他显露神通,若到时候他要相助火神,自己能不能拦得住,殊无把握。   冥风听他如此问,眉眼一弯,已有了计较,凉悠悠地道:“战神将军,不如我们也来打个赌,赌他二人谁胜谁败,如何?”说着也不等战神同意,便道:“我压水神!”   战神一怔,之前见他全然不顾朋友之义,这会儿又力挺水神,实在不知他打的什么注意,当下没好气道:“赌什么?赌你的青冥剑?”   青冥剑是冥王身份的象征,战神此语暗含讽刺,冥风如何听不出来?他却装做不懂,讶道:“哦?原来将军对我这个位置感兴趣?那也未尝不可,我跟你赌了!”   战神心想这算什么狗屁赌约?纵然自己赢了,难道还真能取代他的冥王之位不成?这家伙定是算到如此,才答应得如此爽快。可这这彩头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又不好反驳,于是不悦地哼了一声:“不赌!”   冥风故意失声道:““呀,原来将军对火神没有信心?”   他这句话声音略大,不光周围的人,连场中的火神都听见了。只见他远远向战神望过来,脸露询问之意。战神脸一红,明知是坑也只得往里跳了:“我压火神!”   冥风哈哈一笑:“好!就这么定了!”   这么一来,战神便不能再在公然插手,自己只需盯住了他,防他暗地里相助便好。   他二人勾心斗角只一瞬间之事,这边辰汐已长剑出鞘,对火神道:“将军请!”话音未落,倏地一剑刺出,径取中宫,迅捷无比。   火神见他嘴上说得客气,这一剑却招式狠辣,直欲置自己于死地,哪里是比试较量?当即怒叱一声,剑上红光暴涨,挥舞开来,如一片绚烂的红云,将两人团团围住。   辰汐身在其间,左闪右避,将火神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一一化解,却不再进攻。   他之前言明十招定胜负,众神自见他二人动手便开始在心中计数。岂料他只攻了一剑之后便再无下文,都道他为火神攻势所迫,已无暇出招。   火神心中得意,讥刺道:“水神怎得不发招了?”嘴上说话,手下不缓,一剑递出,直削他手腕。心想今日不叫你挂点彩,枉我在蛮荒受那半个月的罪。   辰汐却不举剑格挡,足下一点,向后飘出丈余,道:“不急,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这个赌,我若输了,从此永除仙籍,不在天界出现,也好教火神大人耳目清静!如何?”   再好也没有了!火神心道。这个提议实在令他心动,若能应下了,便可借此逐水神出天界,不仅报了私怨,更能令火神一族扬眉吐气,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这条件是水神自己定下的,可没人逼他,在场数千同道,皆是证人。   “好!我若输了,也是一样!”火神剑尖上挑,刺向他左肩,正色道:“十招之内若不能败我于剑下,便算你输?”这个条件作为比武他是万万不比的,但打赌自然另当别论。他故意重申一遍,敲钉转脚,好叫对方不得抵赖。   “不错!”辰汐长眉一挑,“非但如此,将军若能逼得我举剑格挡,只要双剑相交,也算我输!”话毕,剑光白色流光陡盛,吞吐纵横,像无数道银蛇,穿入红光所织成的剑网。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黑是很够义气的,我就喜欢这样外冷内热型的,不过他现在的表现看起来弱了点,嘿嘿嘿!~~   小黑:“怎么样,就让我爆发一把吧?”   废柴:“去,做好你该做的!~”   小黑:“我该做啥?”   废柴:“做好你的配角,不准抢戏!”   小黑:“……”   ☆、挫败   天帝被白帝强拉去瑶池,心中实无半分赏花的雅兴。正漫不经心地陪着白帝在池边漫步,突然得报:水火二位星君在南天门打起来了!   天帝又惊又怒,正欲下令阻止,白帝却拦住道:“索性便让他们打一架!”   天帝诧道:“王叔何出此言?”   白帝悠闲地抓一把鱼饵投向水中,几尾争食的锦鲤跃出水面,哗啦有声。他指着那几尾鱼,意味深长地道:“做臣子的偶尔斗一斗,未必不是好事……我看近几年,那火神仗着战功卓著,很是跋扈,你责令他在蛮荒思过,期限未满,他竟敢擅自离开,虽不是什么大错,也当给他一个教训。   至于那水神,此人身份至今还是个谜。以他平素行事之低调,怎会突然跟火神过不去?可别要是共工一族的后裔。此事殊为可虑,不如借这个机会摸一摸他的底,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天帝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白帝又道:“便让他们打一架,然后再秉公论处,各打五十大板,这一来,他二人也不能再怪你偏袒哪一个!”   白帝此言很有几分道理,且他又是长辈,于情于理,天帝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当下点了点头。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妥,适才辰汐在御花园中认罪不讳,到了大殿之上却突然翻供,现在又公然挑衅火神,种种所为与他平日作风大相径庭,如此倒行逆施,究欲何为?   嗯,他竟狂妄到扬言要夺火神兵刃……   一想到这里,天帝心中电光石火般一闪,于辰汐诸般匪夷所思的行径登时了然,暗叫一声:不好!说什么也要阻止他!   白帝只当自己说通了他,会心一笑道:“臣子们越是斗得忙,帝上就该越是清闲……”转头看,却不见了天帝踪影……   南天门下,剑气交相纵横。   众仙早已看不清水火二神的身形招式,唯见一道白光,一团红影,盘旋往复,斗得极为激烈。红影声势极盛,幕天席地,似要将白光裹住。白光却忽明忽暗,左飘右闪,似处下风,但数次眼看它即将被红影吞没时,却又于不可思议的方位反击过来,逼得红影一阵散乱。   火神万没想到,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水德星君,剑术竟然精妙如斯。若非自己一上来便是疾风骤雨的攻势,只怕此刻未必占得到上风。他先前的狂傲之心不由尽数收起,打点起精神,小心应战。虽然现下已稳占先手,但对方身形步法飘忽不定,出招更是毫无章法可寻,总是于看似绝无可能时突行反击,且眼光狠辣,一出手便是指向自己招式中的破绽,稍有不慎,优劣之势便会逆转。   起先他认定水神资历浅,修为低,在众神面前戏耍他一番毫不费力。此时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本以为除战神外,自己纵横天界再无敌手,哪知这水神深藏不露,非但修为精深,剑术高明,且眼光见识,临敌经验,亦不在己下。   心中不由庆幸,还好此人过于狂妄,夸下海口,绝对不与自己兵刃相交。若是两人公平相斗,胜负殊难预料。眼见数次他明明只需挥剑格挡便能将自己攻势化解,甚至反守为攻,他却总是撤剑后退,白白错失良机。   堪堪十招过半,火神依旧稳占上风,丝毫未显败相。心想你纵然剑术再精,修为再强,想在最后几招赢我,也决计办不到。待十招一过,且看你还有何颜面在天界立足?这样一想,出手更是谨慎,一招一式,将门户守得天衣无缝。   辰汐见火神攻势渐缓,已知他心意。他本以为火神脾气暴躁,易激于义愤。几番故意挑衅,乃至定下那十招之约,就是为了激他动手,等他拔剑出鞘后,便可伺机夺他兵刃。   不料那火神虽在盛怒之下,头脑却清醒得很,只求稳守胜局,毫不贪攻冒进。既是如此,那么何不早点认输?   反正自己本就没想过要赢他,待他得胜后,自己开口认输时,再突然发难,夺他兵刃,也是一样。且那时他全无防备,把握比现在更大得多。   至于输赢成败,身外之名,比起心中所图,算得什么?只是须当让他以为自己已尽全力,方可心下无疑。辰汐想到这里,嘴角一勾,脸露微笑,假意做出窥视到火神招数中的破绽,长剑一震,飘身而上,霎那间连攻三招。   火神见招拆招,心下冷笑,这三招虽是了得,却不也是什么必杀之技,十招已过其九,且看你如何认输!   辰汐正待使出最后一招便认输,这时忽见天边铺天盖地的金色祥光从紫辰宫方向直涌过来,正是天帝圣驾亲临。   他心头剧震,暗叫一声不妙。   天帝既来,定是自己的用心已被他识破!这一来,之前拟好的计划势必全盘落空。他凝目望向火神手中之剑,把心一横,说不得,只得冒险一试了!   他主意已定,心中只一乱后便即镇定如恒,朗声提醒道:“最后一招来了,将军小心!”挺剑向火神胸膛疾刺而出。   这一剑来势奇快,旁让后退均已不及躲避。火神本能地要举剑格挡,却猛地想起适才辰汐在他暴风骤雨的攻击下始终不曾与他双剑相交,如今若被他一招就逼得自己挥剑格挡,纵使赢了赌,也摆明自己在招式上输了一筹。他素来心高气傲,怎肯做出自认不如之举?   火神雄心斗起,不挡不让,也是一剑刺出,直指辰汐胸膛。   这本是一招极高明的自救,对方若不避开便需格挡,否则势必两败俱伤,别无他解。   岂料辰汐不闪不避,仿佛对这一剑视若不见,手中剑势亦丝毫不改,转瞬已递到火神胸前。   火神瞬间呆住!若说水神恨他恨到想要杀他,他信!但若说水神恨他恨到不惜与他同归于尽,说实话,两人还真没到那份上!他之所以敢兵行险招以自救,也是算定这一剑会迫得辰汐后退或者中途变招数。哪知对方的剑不偏不倚,电光石火间已刺中他心房。而自己的剑却距离对方还有寸许之遥。   火神暗道一声,我命休矣!一闭眼,等待中的痛觉却未出现。他定了定神,才发现,对方的剑只抵在他胸口,却并未刺入。   与此同时只听嗤地一声轻响,火神手中之剑已刺入辰汐胸膛。   众神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惊呼。谁也没想到一场打赌竟成生死相拼,场下登时一片哗然。   这一下,连冥风也大出意外。他本笃定,辰汐自有对付火神的把握,丝毫不为他担心。因此自己全副心思都放戒备那战神上。哪知只一瞬间,形势剧变,辰汐竟被火神重创于剑底。   火神这一剑自辰汐左胸刺入,从后肩穿出,伤势极重。辰汐单膝跪地,右手捂住胸口,左手持剑撑地,似乎痛楚难当。只是他眼睫低垂,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唯独冥风看得真切,有那万分之一秒,他嘴角极轻微地勾起——他在笑!   没错,他竟在笑!   与辰汐下了那么多年的棋,这种表情冥风再熟悉不过,那是一局胜券在握时,才会露出的微笑。   他败得这样惨?为何还笑?   火神脸色铁青,定定地望着辰汐,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旁人都以为他剑法高明,后发而先至,重创对手。然则到底谁输谁赢,他心如明镜。只是兀自不能相信,水神竟会在最后关头故意相让。   他望着辰汐,满心疑惑。眼看自己的剑还插在对方胸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辰汐却无暇看他,只凝视着胸前长剑。剑身上,那一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绿光,隐在赤红光芒下,像一只受惊的萤火虫,怯生生地挣扎几下,转瞬便要飞走。   他心中剧痛,远甚于伤口。手指划过剑锋,用一滴血包裹住那一抹残缺的绿色魂魄。同时劲力一带,长剑又深入几寸,那抹绿色挣扎几下没有挣脱,最终随着血滴,顺着剑身没入他胸膛。   他紧紧按住胸口,心中默念:阿悦,别怕,是我!我带你回家!   冥风身为冥王,对幽灵魂魄看得自远比旁人真切。见到那抹淡绿色在辰汐指间萦绕一瞬后消失在他胸口,一切疑问豁然而解。心下为他感到喜慰,不自觉地脸露微笑。不意陡然对上两道幽怨的目光,目光的主人却是那百花芳主。   她似是在责问: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竟还笑得如此欢畅?   冥风在心里为她暗叹:可惜,辰汐已心有所属,你这番相思,终究要成空了……他素来不喜热闹,眼见事情已了,便想就此离去,只是有点担心辰汐。不知他伤得怎样?这一剑虽重,但依他修为,当不至有性命之虞。   火神见到辰汐从自己剑上引下那一抹魂魄,登时恍然大悟:他一直不肯与自己兵刃相交,原来是怕惊走这抹幽魂。这一抹残缺不全的魂魄,若被两大神器撞击,立时便会消散如尘埃。原来水神苦心孤诣,设下这个局,甚至干冒奇险,只为取回这一抹魂魄。   想到这里,火神心下微觉得歉然,这本是一句话的事,而对方也确曾好言相求,只是自己对他仇恨甚深,于他的好言相求全当作讽刺和挑衅。心下暗叹:若非你盗我兵刃,此事也不至到这般境地!有心想与他说句什么,又觉讪讪难以启齿,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辰汐自胸口缓缓抽出长剑,还与火神,低声道:“多谢将军成全!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将军海涵……”忽然自他袖中传出一阵焦急地嘶鸣,却是那水麒麟见主人受伤,忿忿不已,探出头来,一双眼怒视着火神,充满了怨毒。   火神瞥了它一眼,突然心中一动:不对!不是他!!   水火本为天敌,彼此间有着极深的排斥,就连护法神兽也不例外。那晚赤焰兽与自己形影不离,若是水神接近,纵然自己再烂醉如泥,赤焰兽也绝不会毫无反应!但那晚赤焰兽自始至终平静如常,无任何反常之举。   盗他法器之人,绝非水神!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结果出炉!   猜中就有奖励哟~只要是参与竞猜的同学,可指定一篇番外,想看谁的都可以,嘿嘿!怎么样?   ☆、历劫   火神抢上一步,抓住辰汐摇摇欲坠的身子:“我知道,不是你!你何故若此?”   辰汐猛地抬头,漆黑的眸子亮了一下,随即摇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这一下牵动伤口,真气流转受阻,登时剧烈咳嗽,一行血线顺着他嘴角流了下来。   百花芳主见此情形,再也顾不得矜持,抢上去扶住了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一族魂魄的气息,从辰汐怀中散发出来,立即醒悟。先前辰汐在灵霄殿外问她:有何办法可以修复花木一族受损的残魄?她当时不解其意,现在终于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回妻子。   看来自己这场相思,终是成空。然而她此时心下却觉得安慰却多于难过。只因自从踏入灵霄殿起,她就收到各种异样的目光,有惋惜,有怜悯,还有不屑。都在向她表达着同一个意思:看,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人品低下,天性凉薄!   她不信,辰汐绝对不是这样!现在她亲眼印证了,她没看错人!这个男人坚强隐忍,情深如斯,为救心爱之人,哪怕一丝还不确定的可能,他都能赌上命去拼!虽然不是为她,但是这样一个人,足以让有她底气去傲视那些无聊的嘲弄目光!   她又是伤心又是骄傲,俯身凑到辰汐耳边,悄声道:“花木一族以莲花最易凝聚消散的魂魄……当年托塔天王的三太子也是自刎于神兵利器之下,后以莲花聚齐魂魄,重塑真身。你可一试……”说到这里,咬了咬唇,又道:“若是遇到什么疑难之处,尽管……尽管来问我!”   辰汐强忍住不断向上翻涌的气血,向她脸露微笑,“多谢你!”   百花芳主心中一暖,这次他没有再叫她芳主,而是说“你”!他跟她客气了几万年,叫了她几万年的芳主,刻意保持着距离。到今天,是不是终于可以把她当朋友或是知己?   天帝毕竟还是来迟了。当他降下云头,站在南天门时,只看见重伤跪地的辰汐,还有一旁皱眉沉思的火神。   辰汐手掌按在胸前伤口,不断有鲜血从指缝涌出。他强撑多时,却不肯运功疗伤,天帝一眼便看出,他一身仙力尽数凝聚在胸口内丹精元处,护着那一抹残缺不全的魂魄。   天帝心中怒火更炽:他如此执迷不悟,自己一番苦心岂非尽数东流?   不行!不惜一切也要阻止他!   “都起来吧!”天帝脸色铁青,看了看火神,又看了看水神,再看看在场的众仙,半晌才终于开口,语重心长地道:“看来,是孤错了!一味宽仁当真不是好事……”说到这里,他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中满含痛惜失望之意:“今日之事,水火两位星君,你们自己说吧,怎生给孤一个交代?”   场下一片寂静,水火二神皆默然不语。其余众神更是噤若寒蝉。   良久,还是天帝自己接话道:“火德星君,你先来说。你不顾禁令在身,从蛮荒跑回来,又直闯孤的紫辰殿,所为何事?”   火神一直在思索兵刃究竟为何人所盗?起先见天帝对此事忌讳莫深,还以为他是为包庇水神,然而现已确定此事绝非辰汐所为。那天帝到底是在庇护谁?他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最受不得半点冤枉,当下抬起头来,便欲向天帝发难,余光却瞥见战神向自己连使眼色制止。他二人多年知己,心意相通,一看便知,战神定看出此事另有端倪,叫他不可率性直言。   适才他输了水神那一仗,傲气大受挫折,现下又遇上官场上这等勾心斗角之事,心下更生厌烦。胸口一热,大声道:“没什么好说的!是我输了,大丈夫愿赌服输,从此仙界再没我这号人物!”这个交代,帝上可满意?”说完,不待天帝发话,抛下火神法器,大踏步走出南天门,向余人再也不看一眼!   众神一片哗然,想不到火神竟性烈若此。   天帝眼望火神背影,心情复杂。此人竟然目无君上至此,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不过这样也好,若按罪论处,最多也就革他的职,现在他自削仙籍,倒了自己一桩心事。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投到辰汐身上,缓缓地道:“到你了,水德星君。你说,孤该如何罚你?”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深沉,听不出喜怒之意。   辰汐此时似乎又恢复了适才在天池边的恭顺,垂眉敛首,毕恭毕敬地道:“听凭帝上责罚!”   天帝心下冷笑:又跟我来这一套?真当我不舍得处置你?眼神中却又是痛惜又是矛盾:“水德星君,你本非我天界之神。当年水患肆虐,有人向孤举荐你。那时天界正值用人之际,孤便破格任用了你。也是因此,孤一向视你亦臣亦友,礼遇有嘉。今日你累次藐视天规,当真叫孤好生为难……”   众神听了这几句话心下皆不忿,均想天帝还真是偏心,这番话摆明了是为水神开脱,想来也不会怎么重罚他,不过是在人前做戏罢了。火神自削仙籍,谁都看出是一时冲动之举,他竟不加阻止,现在来假惺惺地处罚一下水神,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更有人想,火神一族近年功勋卓著,势力鼎盛,天帝莫不是在借水神之手,打压火神,玩那制约平衡之术?今日之事,很有可能是他君臣二人唱的一出双簧,可惜了那火神本是冲动耿直的性情中人,怎斗得过老谋深算的天帝和心计深沉的水神?   接着又听得天帝道:“按说你本非我天界之神,孤本不便深责于你,但是你既在天界为臣,就需当遵守天界的法度。今日若不罚你,只怕今后人人居功自傲,视天规如无物!只是如何罚你,孤却不敢妄自定夺……”天帝沉吟良久,眉头几次拧起,最终下定决心,一字一句地道:“这样吧,今日便让你历上神飞升之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是成是败,是生是死,一任天意!”   众神面面相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为天帝肯是给个不痛不养的处罚,象征性做作样子,没想到,这一开口,竟是要水神的命!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纵使身体完好、法力精深,若无充分准备也殊无把握。水神刚刚受了致命重创,生死尚难预料,此刻只怕一道天雷也挨不起。削除仙籍,尚有一条命在,八十一道天雷之下,他必死无疑!这处罚之重,比起火神不可同日而语!   众神一阵胆寒,暗暗自警,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什么叫龙鳞不可逆?这就是前车之鉴。   天帝继续道:“九九归真,八十一道天雷本是飞升上神的必经之劫。想我天界执掌五曜之神,历来非上神不可。辰汐,孤当年出于一时权宜,准你未历劫而出任水神,然终非长久之计。今日孤揣摩天意,为你设下此劫,于你是惩罚亦是机缘。这八十一道天雷,你若挨得过去,前罪一笔勾销,从此便是名正言顺的天界上神,继续执掌辰星!如若挨不过去,那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说完他向辰汐投去意味深长地一瞥,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又带着几分期许,几分担忧,无奈道:“是劫是缘,就看星君的造化了!”心中暗道:你敢跟我玩心眼,也需让你知道我的手段。你总不可能为了那妖女连自己的命都不要,最终必会服软。这回总要叫你真心诚意地臣服于我,不敢再起二心!   辰汐自天帝一出现便在思索他会如何对付自己。天帝能想到的,他也自想得到。听他祭出历劫这个名目,立即明白了他的用心。且不说他现下身受重伤,自保尚无把握,怀中这缕脆弱的残魄,如何受得起天雷之威,况且是八十一道?天帝无非是以性命相挟,逼他交出阿悦的魂魄,若不妥协,就只能与她一起灰飞湮灭。   可是,我怎么可能会放弃你?辰汐按着胸前伤口:阿悦,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容我试一试好不好?若成功,我们就可长相厮守;若失败,我俩一道灰飞湮灭……反正,无论是哪个结果,我们都不会分开!   他抚着伤口在心中喃喃自语,天帝却以为他是因害怕而犹豫,只等他开口求饶。不料等来了他掷地有声的回答:“谢帝上!”   三个字,将天帝心底的得意荡然无存!   辰汐强撑着起身,他重伤之下驾不了云,只得缓步走向正天门的刑台。半边白衣已被鲜血染透,在身后洒下一行刺目的鲜红。   天帝万料不到,这个一贯恭顺的水神竟桀骜若此。他本来自信满满,只要辰汐开口求饶,便可勒令他舍弃那缕魂魄,哪知他竟甘愿领受,没半句异言。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刑台,心中一片混乱。自问:真的要他死么?不,我本意绝非如此!可是,放过他,便等于成全了他和那妖孽,于心何甘?   天帝心下矛盾已极,连仪仗都无心顾及,直接驾了云飞往正天门,却遇上匆匆赶来的白帝。   白帝听侍者来报,水德星君重伤后竟被处雷刑,大吃一惊。心想纵然他藐视天规,忤逆天帝,但如此处置五行之一的星君却也太草率了。帝上毕竟还是年轻,太过意气用事,此事须当阻拦。   他匆匆赶到,看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又吃了一惊。以水神的身份地位,怎么着也不该当众受刑。天帝素来对臣子尊重,宁罚不辱,今天是怎么了?之前他对水神是宽纵得过了头,一转瞬,却又要置他于死地,方寸大乱,全无平日处事之风。   白帝眉头微皱,走到天帝身旁,低声道:“帝上息怒,水德星君虽有罪,但罪不至死。以他眼下这般伤势,那八十一道天雷万万挨不起,还望帝上宽宏,饶他一命,另行责罚。”   天帝心下本就矛盾,再听白帝如此一劝,更是动摇。站在云端,向辰汐投去一瞥,颇有些意动。然而慧眼透过他胸口看见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绿色时,又忍不住怒火中烧,哼了一声,不答白帝的话,自顾自降下云头。   白帝愕然,不明他举止为何如此反常。再看看辰汐,见他重伤后步履唯艰,然却一脸坚毅坦然,毫无惧色,心中也佩服他的硬气,起了爱才之念,心想天帝心气极傲,不如去劝劝水神,让他自己开口求饶,或可见效。   辰汐一见白帝向己走来,便猜到他的来意。暗想,此人既到,事情或有转机。心中运念如飞,瞬间已有了计较。本来他只是抱定同生共死的决心,打算拼尽全力一试,是成是败却殊无把握,当真一切只看天意。如今既有一线生机,他怎能不全心全力为怀中那缕魂魄争取?   转眼,白帝已走到他身前,辰汐不待他开口,忽然连连咳嗽,伤口鲜血迸出,随即脚下一软,跪倒在地,手捂着胸口,显得极为痛苦。   白帝见他如此伤重,劝道:“星君,你那情劫本已了却,何苦再为这妖魂挨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同归于尽,有何裨益?天帝一番苦心,只为点化于你,你不可再执迷不悟!”   不料辰汐始终低着头,一语不发,左手假意捂住胸前伤口,让人误以为他重伤之下,无力说话。右手两指却插|入伤口,握住自己那颗内丹,闭上双目,心中默默祈祷:“苍天在上,弟子辰汐执掌水神三万年,自问尽忠职守,德行无亏。若上苍有灵,弟子愿以三万年功德相抵,只求换我妻子这缕魂魄安然无恙!”   白帝见劝解无功,只能叹息一声,等着天帝下令行刑。忽然听见一声清脆地碎裂声,他惊诧看向辰汐去,那声碎裂之声正是自他胸口发出。   成功了!辰汐倏地睁开双目,松开一直挡在胸前的右手,缓缓站了起来,勉力开口道:“等等!”   天帝听见他在最后关头终于开口服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心想你终究知道利害,没傻到为了一缕魂魄连命都不要。不料目光一落在他胸口,登时呆住!   只见他那颗内丹已然碎裂,上面布满无数道裂痕,正一片片翻转开来,像花瓣一般,玲珑剔透,流光百转,瞬间化做一朵盛放的莲花!   二帝慧眼如炬,看得明明白白!若非心如水晶,光风霎月之神,内丹怎能化成圣洁的莲花?既然如此,那么辰汐他又何罪之有?   莲花开放到极至,将那抹残缺的魂魄稳稳包裹于花芯,随即花瓣一片片合拢,转瞬,又变回了一颗圆润如水晶的内丹,澄澈透明,中间隐隐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绿色。   辰汐一咬牙,猛地将那颗内丹自胸口取出,强忍着彻骨剧痛,双手捧起,恭恭敬敬走到白帝跟前,跪倒,奉上,侃侃而言:“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妄求二帝宽恕。这个劫本是我应有之报。只是我若应劫身死,这一身修为不免浪费。那清源山本是仙家福地,却因我而毁,若能以毕生真元为帝上重塑仙山,也可稍减臣罪孽之万一。”   白帝不禁侧目,如此执拗的后辈,他生平未遇。当此情形,要他不应劫已是不可能,心中不由也想起了那日东华帝君对辰汐的预言,当真一语成谶,眼下只怕才是他飞升上神真正要历的劫。嘿嘿,情劫,情劫,好一个名副其实,要人命的情劫。   他郑而重之地接过那颗内丹,稳稳握在掌心,祝道:“孤愿见证,天界又一位上神诞生!”而不是将它抛往下界的清源山中。   辰汐欣然一笑,心中再无半分顾念,安然走上刑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白也是演技派有木有?而且也相当滴腹黑~   ☆、重生   所谓的刑台,其实并非固定之所,而是一朵虚无的云彩所化,飘忽不定,载着应劫之人尽往天雷威势最盛的地方送。不等到天劫过去,纵使法术通天,也停下不来。   辰汐一踏上云头,立时雷霆大作,他没有了内丹护体,唯有凝聚起毕生仙力硬撑硬扛,一道怒雷劈下,他身子摇摇欲坠,眼看便要跌落云头。   忽然一阵极飘渺却又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稳住,我来替你!”   是冥风!他在用传音入密向他递话。这门法术乃是当年他二人嫌西天佛祖讲经论道之会太过枯燥,无聊气闷下参透出来用来下盲棋的,只能在两个心意、极有默契之间使用,没想到竟在这当儿派上了用场。   “不可!”辰汐想也不想便拒绝。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非同小可任谁都无十分把握,怎能让冥风来替他受刑?“快下去!天帝面前怎容你弄鬼?迟早会被发现!”   “管不了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   “下去!我只求你一件事:阿悦若重生,别让她知道上一世的事!”   “好吧!但我会告诉她,有个痴情的神仙为了救她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辰汐素知冥风的脾气,他若不支,只怕冥风立时会有行动,想到这里,心神又是一乱。他与阿悦是夫妻,同生共死,无可厚非,却怎能因此而连累冥风?看来自己这条命,不止牵系到爱人,还有朋友!眼见天雷一道道接连劈下,他胸中陡然激发出一股极顽强的求生之意,于千钧一发之际稳住身形,默运神通,真气流转四肢百骸,雷击之创虽重,却再也伤不到他真元。   “下去,我现在还撑得住,你再在一旁捣乱扰我心神,那就难说了!”   这几句话果然奏效,冥风不敢再坚持:“好!你若是敢骗我,咱们走着瞧!”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不免惴惴:你若骗我,又到哪里再找你算帐?   众神见辰汐起初在云头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殒命,却不料随之雷电声势加盛,他却反而精神振奋,显出顽强抗衡之势。没有内丹护体,天雷打在身上便如同击上血肉之躯,眼见他白衣上已沁出无数道血痕,不难想象衣裳之下已体无完肤,但他却始终傲立云端,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险象环生,却始终不被吞没。   天帝看看辰汐,又看看白帝手里握着的那颗内丹,心中潮思汹涌,不亚于此时漫天雷电。他竟然没有内丹也能扛得住雷刑?而且之前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除了生而为神的天神,没人能做到!   天神……   不可能!   如今距离洪荒时代已远,远古神氐决大多数早已神寂。剩下的不是不知所踪便是陷入沉睡。难道……难道辰汐竟然……是他?   天帝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咚地一跳。他找了那个人近四万年,从登基为帝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找他,他却销声匿迹,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自辰汐来天界,出任水神时,他就开始怀疑,却始终不敢确定。如今这个劫,却帮他揭开了藏在心底四万年的谜!   一定是他!   天神不同于神仙。神仙可以修炼而成,四海八荒的神仙多如如翰海之沙。而天神不一样,那是生而为神,不需修炼便与天地同在、日月同寿。从混沌自天地初开再至今,还未寂灭的天神已屈指可数。若不是他,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和他如此相似又生而为神的天神?   天帝一眼也不再去看云端的辰汐,因为他知道,雷刑要不了天神的命。此刻,他全副心思都在白帝手中那颗内丹上。那澄澈透明如水晶的中央,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绿色让他妒恨如狂,恨不得从白帝手里抢过来,逼出那缕魂魄,让它消散如尘埃。   可是,辰汐正在以全力对抗雷霆之击,这时打碎内丹,就等于是杀了他!哼,辰汐也一定是算到了他不想他死,才放心地交出内胆去应劫。自己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这一仗,两度交手,自己完败。更何况,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九天一帝,怎能做出如此举动?   天帝心中混乱已极,矛盾、欣喜、恼怒、妒恨,五味杂陈。直到听见身旁众神纷纷叫道“九九归一,成啦!”这才回过神来。   挨过最后一道天雷,辰汐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直直地从云头上栽了下来。天帝不及多想,身随念转,动念间,便已赶到了他坠落之处。   他落在天河畔,奄奄一息。远远望去,一身衣服已分不清到底是红还是白。   天河,万水之源。当年,他就是在这里受封出任水神。   此时辰汐只觉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到极处,只想就此闭眼睡去,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但一见天帝缓步向自己走来,连忙咬牙起身,端端正正地跪好,强忍剧痛,一动也不动。   天帝看着一身浴血的眼前之人,良久,终于开口,低唤道:“辰汐!”   “臣在!”   天帝忽然心念一动:“抬起头来!”   “是!”   辰汐微微抬头,额间赫然多了一点丹砂印。再细看他眉眼神情,均有极微妙的变化。五官看起来稚嫩了许多,已不是受雷刑前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姿容绝世,气度雍容,额间一点丹砂印,殷红如血。   那分明是还未历劫的天神才有的印记!   这意味着,他的劫还没有过去?!   天帝定定地看着他,思如潮涌。回想起当年,他接任水神时,就是这般模样。彼时,那个一身白衣的弱冠少年,手执一截长柳,立在天河边,温润如暮春的天河之水。   而今,还是在这天河边,还是那个少年,还是那样的眉眼,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却倔强得犹如一座冰山!   三万余年的功德,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下,毁于一旦!   “你何苦若此?!”天帝走上一步,抓住他肩膀道,心中痛怒交加。   便在此时,远出传来人声,是白帝走近。天帝心中一慌,连忙转身,衣袖似不经意地擦过辰汐前额,将他额间那一点红印悄然拂去。   “恭喜星君!大劫已过,孤特地来物归原主。”白帝和颜悦色地递过那颗内丹,交还辰汐。   辰汐心中暗自庆幸:天帝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否则不会跟来这里。幸亏自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驾云落在此处。   他不动声色的接过,然后手一松,那颗内丹倏地掉落,自九天直直坠往下界。落地之处,正是清源山。   白帝大吃一惊:“星君历经此劫,罪业已消,何故为此?”   辰汐叩首道:“尊上明见,臣本有言在先,要为帝上重塑一座仙山。此番大难不死,更当践诺。功德没了可以再修,仙力损了可以再炼,唯帝上点化之恩,一日不报,臣一日不得安心。”   白帝喟然。虽觉他此举未免过于逞强,但联想到他先前言行举止,只当他是个率性而为的性情中人,哪想得到他真正用意?还以为终于助天帝驯化了这个桀骜的人才,甚感喜慰。他年老不喜多事,此间一了,当下便向天帝告退。   天帝待白帝退去,双目紧紧盯住辰汐,脸色铁青,眼中恨意越来越深。   辰汐却恍如未见,全神注视着下界,只见那座被火烧成荒芜的清源山,正从满目创痍,一片焦黄,慢慢地,一点点地转变为绿色。那道青翠顺着山梁欢快地晕染,蔓延开……但见群山苍翠,草木清幽,碧水环流,顷刻间已尽数恢复了焚毁前的旧观。   他真的以天神的内丹去恢复凡界一座山林!   “为了一只妖,值得吗?”天帝盯着他半晌,终于打破趁沉默。   辰汐不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下界的清源山。目光追随着那抹绿色,只见它穿过山林,绕着那株枯萎的柳树,久久徘徊。   天帝森然道:“这妖孽纵然重生,你也不得再与她有任何牵连,否则不过是让她再死一次!”   辰汐倏地抬头,“只因她是妖?”   “神妖殊途,天规如此,你自己难道不知?”   辰汐看着他,忽道:“若是仙就可以?”   天帝被问得一怔。   “好,那我就帮她修成仙!”辰汐倏地伸出左手,掌心向下,虚划一圈。下界随即传来一声巨响,只见清源山最高的那座山峰轰然倒塌,瞬间化做一方波光潋滟的水池。   天帝心一沉,连忙低头看去,下一刻却哈哈大笑,似乎见到了这世上最滑稽最可笑之事一般,平日雍容威严之度荡然无存:“哈哈,你可知道把她安在了什么地方?哈哈!”   “血海魔池!”辰汐平静地答道,心想若非笃定这里你不能动,我又怎会苦心积虑选定这个地方?   “你怎会知道?”天帝厉声追问,随即了然地恨恨道:“就凭泄漏天机这一点,那妖孽就死有余辜!”   “她从未与我说过。是我用法术法窥视了她的梦境。”   “很好!很好!孤真是小看了你的手段!”天帝纵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之意。与其说是笑辰汐,倒不如说是笑自己:他本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料早就被对方看得明明白白。   “这么说,你是要在这血海魔池中帮那孽修成仙了?”   辰汐傲然:“有何不可?!”   还真是敢想敢做。天帝盯着辰汐,心中盘算:现在既不能动他内丹,亦不能动魔池封印,只能暂且由他去。那魔池中蓄满万年不散的妖戾之气,修炼之士避且不及,想在魔池中修成仙,当真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只怕成魔还差不多!一旦那妖孽有魔化迹象,自己便可名正言顺地处决她,令他无话可说。   想到这里,他正色道:“好,孤就给你这个机会!与你赌上一赌!如果这妖孽能在魔池中修成正果,孤便承认她是你水德星君堂堂正正的妻子。但是,如若不能……”   “帝上放心,她的精魄是臣的内丹所聚。来日她若成魔,臣愿与她一道灰飞湮灭!”   “此话当真?”   “绝无反悔!”   辰汐守在这血海魔池边,定定地望着氤氲的池水,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那原本浑浊不堪,满是污秽脓血的魔池被他用无上神通幻化成一方清澈见底,碧波荡漾的莲池。池中鱼翔虾戏,蛙跃虫鸣,红花叶碧,交相辉映。   如此景像,任谁也不会将它与那血海魔池联系起来。   终于等到那一日,一个雷雨过后的清晨,晴空如洗,莲池上七彩霞光绚烂夺目。一枚小小的花骨朵带着未干的雨露,怯生生地从铺天莲叶中探出头来。微风拂过,粉嫩的花朵轻轻颤动,似在向他点头微笑。   谁说魔池中开不出莲花?!   辰汐心中喜慰难言。一气强撑到现在,终于倦极累极,倒在池边,沉沉睡去。   ------------------------------------七年后-------------------------------------   冥风这几年过得实着不易。自曼佗罗花一开,他就不知道“清净”两个字是何滋味。今日好容易逮着个空偷跑出来,苦熬了多年的棋瘾如破茧之蝶,蠢蠢欲动。也顾不上青天白日,直杀清源山。   正值人间四月天。一路上鸟语花香,春光烂漫已极。   只是,空中为什么弥漫着乱七八糟的妖气?虽然极其微弱,不成气候,闻着却很不受用。冥风不由皱起了眉,心下不由编排辰汐连座小小的山头都打扫不干净。   忽然,一阵呼救声从远处的树林中飘出:“救命……救命啊……”   声音稚嫩,显然是个孩子。   冥风走近两步,林中冷不丁窜出一股妖气,熏得他连打两个喷嚏。   “哥哥,哥哥,救救我啊!”一个六、七岁大小女孩儿被倒吊在树上,脑袋冲下,朝冥风大声叫道:“快放我下来!”   冥风暗暗叫奇,这女孩儿周身仙气浩然,堂堂正正,极具仙家风骨,眉间却隐隐带有几分妖气。然却妖而不邪,绝非刚才熏得自己打喷嚏的那股气息。他此时心情甚好,也懒得去问她什么来路,随手便将她救下。   “谢谢哥哥!”女孩裂嘴笑道。被倒吊在树上太久,圆圆的脸蛋涨得通红,小小的脑袋上两根羊角小辫一晃一晃,甚是可爱。   “不谢。”冥风淡淡道。心下难免郁闷,几万岁的人了还被个黄毛丫头叫哥哥。   不料走出几步,却见女孩一直跟在他身后。   冥风奇道:“你干嘛跟着我?”   女孩笑答:“我回家呀!”   “你家住哪里?”   女孩远远指向山顶上一座小木屋:“就在那里!哥哥,你和我同路么?”   冥风心中一动,隐约已猜到几分,柔声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晴。”   陈晴?嗯,应该是辰晴。冥风摸摸她脑袋,笑道:“都说女儿像父亲,你却只像你娘,一点没有你爹的影子,可惜呀……”   “可惜什么?”女孩不解地问道。   冥风自觉失言,淡淡一笑:“没什么……这样也挺好!”就是我差点没认出来而已。   女孩于他的话半懂不懂,心中也搞不清楚他什么没认出来。她被倒吊在树上一宿,又累又饿,勉强走了几步便不想走了,扯住冥风衣角道:“走不动了,哥哥抱抱!”   冥风有意逗她,笑道:“想要我抱?”   “嗯!”女孩忙不迭点头。   “叫哥哥可不行!”   女孩侧头道:“那该叫你什么?”   “这个嘛……”冥风想了想,“叫声伯伯就抱你!”   女孩睁大了眼睛:“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是伯伯?”   冥风咳嗽一声,摆起架子道:“怎么不会?我与你父君平辈论交,你就算不叫我一声世伯,也该叫声世叔。”   “真的么?”   “不信回去问你爹娘!”   女孩摇头,脸露茫然之色:“可我没有爹,也没有娘,就只有师父……”突然脸露喜色,冲着冥风身后叫道:“师父!师父……你回来啦?”   冥风扭头一看,远处缓步走近一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正是辰汐。   只见他远远地向冥风点了点头,随后便对女孩道:“阿悦,你又到处乱跑,害我一番好找!”   冥风的第一反应就是伸袖去拭额头,也不管到底冒出冷汗没有。心中将自己没有贸贸然去抱她的英明决定庆幸了一万遍。三两步抢到辰汐面前,冲口道:“你们,这是唱哪出?!” 作者有话要说:  阿悦回来啦!~不过,离“大神和小妖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还有段好远好远的路要走哦~   不过,要是有同学给花花的话,一朵花可以缩短一光年哟,真的!~   ☆、师父   这小女孩自然便是重生后的阿悦。   当年辰汐将她那缕残魄投入莲池中,以内丹化成莲花,为她重聚魂魄。这里本是她当时自刎身死之处,那些消散的魂魄亦多数滞留在此,一受到感应,都纷纷返回,凝聚于那朵莲花中。   才短短七年,她的三魂七魄已重聚了大半,声音形貌都已俱全,活脱脱便是阿悦的模子。连贪玩佻脱的性子都如出一辙。冥风一见之下也不由佩服辰汐的手段。   只是还唯独少了主宰记忆的那一魄。要知记忆与形貌体态不同,本就属虚无之物,无迹可寻。好端端的生灵丢失了记忆尚且难办,要为一缕魂魄寻回记忆,更是渺茫。此事强求不来,只有等她魂魄健全后慢慢自行恢复。   “阿悦,我找了你大半夜……”辰汐虽是责备,语气却十分温柔。   阿悦却撅起小嘴,不悦道:“师父,我都说了好几遍啦,叫我辰晴!不要再叫阿悦!”顿了一顿,又道:“或者叫小晴也可以!”   冥风向她看了一眼,奇道:“小晴?”   “……好吧!”辰汐无奈:“小晴,这一宿你跑哪去了?”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在的时候别乱跑?”   阿悦眼望别处,支吾不答。辰汐继续执掌水神,自是不可能真正的隐居于此,时常因公务而外出,近些年更是莫名多了无数水妖为患,比之以往更是忙碌。带着她同去毕竟多有不便,因此每次外出前总要好言叮嘱一番。   血海魔池虽被他以无尚仙术化为莲池,但根源究属邪物。自来物以类聚,如此敞开的魔池散发出来的气息,自会吸引妖魔精怪趋之若骛。好在有辰汐一颗内丹镇在池中,这些妖魔自然不足为患。但如此一来,清源山附近一带便总有妖魔频繁出没,阿悦年幼无知,辰汐一走,她无人陪伴,便常与一些小妖厮混玩耍。   这些小妖,其中多数也没什么恶意,顶多当她是同类玩伴而已。便有少数想打她主意的,又怎破得了辰汐在她身上耗费三万年修为化成的护身之印?因此她横行方圆数百里,虽然偶尔吃点小亏,遇点意外,倒也并无大碍。   昨日傍晚辰汐外出布雨,她自个跑到深山密林中去玩耍,一时顽皮拔了人参精的胡子,被人家捆起来倒挂在树上吊了一宿。这种糗事,她自是不肯说的了。她看了看冥风,灵机一动,转移话题道:“师父,这个人真的是我师叔么?”她搞不懂冥风说的什么世伯世叔,还以为是师叔。   辰汐一怔,还未回答,冥风已点头应道:“乖,师叔今天没什么准备,改日一定补上见面礼!”边说边眯眼看着辰汐:不好意思,你娘子叫我一声师叔,连累你也成了我侄儿了!   辰汐斜了他一眼,也不争辩,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我还以为至少要等上一千年才呢!说说看这回是怎么逃出来的?”   冥风最恨别人提这茬,当即脸一黑,回敬道:“我来贺你越活越年轻嘛!等闲人只有越活越老……”说到这里,忽然将头转向阿悦:“越活越回去这种事情,只有你夫……你师父这种人才,才做得到!”   阿悦哪听得懂他二人唇枪舌剑,抓着辰汐衣袖撒娇道:“师父,我肚子好饿!”   “好,回家吃饭去!”辰汐将她抱在臂弯,疾步如飞,却不驾云。   冥风好生奇怪,紧跟其后,片刻便到了山顶屋前。   “唔,好香!”悦林抽抽鼻子:“是荷叶蒸排骨,对不对?”说着从辰汐坏里挣下地,一溜烟跑进屋里,“啊,还有虾仁笋丁,糖醋莲藕……都是我最喜欢吃的呢!师父真好!”她饿了一整夜,捧起碗筷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冥风疑惑地望向辰汐。修仙,首先就要辟谷。人类走兽需食五谷果腹,那是不得已。花木一族没有口腹之欲,本是极具灵根,你却怎么反而诱她食人间烟火?这一来岂不是事倍功半?   辰汐却没有回答,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埋头猛吃的阿悦。   冥风见到他那一脸宠溺的笑,顿时心有所悟,笑着摇了摇头。他于男女情爱之事看得极淡,也不多发表意见,走到院中石桌前,衣袖一拂,桌面上立即现出一张纵横十九道的棋盘。手一翻,拈起一枚棋子,朝辰汐做个请的动作。   辰汐一见,眼睛顿时一亮。与冥风一别经年,唯有与自己下棋自娱自乐,当即二话不说,欣然应战。   不料他才刚刚坐下,屋里忽然传出一声“当”的一声,勺子掉在地上,阿悦又叫又跳:“啊,好烫好烫!”   “等等!”辰汐连忙丢了棋子,回屋柔声安慰,又重新盛了汤,一勺勺吹凉,喂她喝下。   冥风“……”   “师父,这是什么鱼,好多刺!”   “嗯,是鲫鱼。”   冥风乃耐着性子,看着辰汐细细把刺挑尽,夹到她碗里。   “师父,我吃饱啦!有没有水果?”   “小晴想吃什么水果?”   “苹果……不,还是葡萄!”   “好,我去洗!”   ……冥风气得将棋子拨得刷啦啦响。   剥好最后一粒葡萄喂她吃下,又给她抹干净小脸,换上了干净衣裳,辰汐捡起刚才丢下的棋子,正准备落下,屋里又传出呼声——“师父……”   “又是什么事?”冥风终于忍不住了,女人真是麻烦,大的不说,怎么这么小的也不例外?!   阿悦从窗户中探出脑袋,不满道:“你还没给我讲故事,不听故事我睡不着!”   辰汐看了一眼耐心耗尽的冥风,对阿悦道:“乖,先自己玩会儿,我下完这盘棋就来。”   “哦!”阿悦把小小的脑袋缩回去,临了还不忘白冥风一眼。哼,就是这个人来了,师父才不给她讲故事。   冥风吁了口气,拈起一枚黑子:“你那一子始终都落不下,还是我先手算了!”棋子尚悬在空中,屋里传出哇的一声哭:“师父,我的小黑不见了!”   ……小黑?冥风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恶狠狠地瞪着对辰汐。辰汐无辜地耸耸肩,表示与己无关。   阿悦忽然从屋里抱出几只大大小小的蟋蟀罐,一古脑全堆在棋盘上,抽抽噎噎地哭道:“师父你看,小黄,小花,小青都在,唯独小黑跑了……”   冥风不耐道:“什么大不了的?一只蟋蟀,跑了就跑了呗,再去捉一只就是了!”   阿悦却哭得更凶了:“不一样!不一样!小黑打架最厉害了,而且最听话,我叫他咬谁他就咬谁……”   ……冥风觉得头上青筋又跳了,连忙伸手按住额头,拼命忍耐。   “别哭,我去帮你找回来。”辰汐再次将手中棋子丢下,拍了拍冥风肩膀,也不知是安慰是告罪还是说理解万岁?总之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拍之中了。   “师父,一定要把小黑找回来哦!”悦林冲着辰汐远去的背影大喊,腮边犹挂着泪水,却已破涕为笑。   冥风望着眼前这个煞星,揉了几下僵硬的脸,尽量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喂!快去睡觉……”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阿悦丢给他一个白眼,“跟你说过我叫辰晴嘛!不如你也叫我小晴,我叫你小师叔,好不好?”   “干吗给我也加个小字?”冥风很郁闷。   “这样叫起来亲切嘛!”阿悦心中觉得,凡是称呼前加个“小”字,叫起来倍感亲切,就好比她养的那些个小黄小花小黑。   冥风哪懂这黄毛丫头的心思,笑道:“好吧,不过你得告诉我,干么要改名字?”   阿悦幼稚的小脸忽然严肃起来:“因为我没有爹,也没有娘,是师父养大的。师恩深重,我要报答他,随他姓。”   冥风一怔,没想到这小小女孩会突然冒出这么句话,也不知谁教她的。心想辰汐若知你想这样报答他,真是哭的心都有了!当下忍笑道:“那又为什么起这个名?   阿悦皱眉道:“因为我讨厌下雨,一到下雨天师父就会离开我!”   冥风恍然,还真是缺什么叫什么!暗笑:不是一下雨他就要离开你,而是他得离了你才去布雨。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本末倒置。又想:一个要天晴,一个要下雨,这两人也算是前世的冤家!   “好吧,那个……辰晴,快去睡觉,乖!等你一觉睡醒,你师父就把小……”冥风磨了磨牙:“把小黑找回来啦!”   “可是每次睡觉前,师父都会给我讲故事的,不听完三个故事,我睡不着的……”辰晴很为难地道。   冥风的耐性终于用尽,眼睛一眯:“要听故事还不容易?过来,小师叔讲给你听!”   “真的么?小师叔也会将故事?”辰晴欣喜地凑到他跟前。   “那还有假?”冥风说着运起一只睡虫,扣起食指向她眉间虚弹一下。辰晴立即双目一闭,软软倒下。冥风袖袍挥出,卷住她稳稳往榻上一丢……整个世界清净了!   岂料,一转身,正与辰汐对个正着,冥风立即赔笑道:“咳咳,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下两人终于能安安静静的坐下对弈。久别重逢,在棋盘上厮杀个了天昏地暗,痛快淋漓。   只是时候一长,辰汐却有些不放心,时不时向屋里投去一瞥。   “别担心,那只睡虫足够让你那丫头睡上三天三夜!”   “已经是第三天了!”辰汐道。他就是琢磨着她快醒了,才频频相顾。   冥风暗叹一声,时间真不是个玩意儿!在地府的日子,度日如年,一朝得脱牢笼,它却流逝如飞。说不得,下完这一局,也该回去了。   果然一局还未下完,辰晴便已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蹭到辰汐身旁:“师父,我怎么觉着又饿了……”   她一觉睡了三天三夜,不饿才怪!   辰汐摸摸她脑袋:“今天想吃什么?”   辰晴小手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忽道:“昨天在后山看见好大一颗萝卜,我去挖来!”她还念念不忘那只把她倒吊在树上的人参精,一心想挖来炖汤喝。一边去找药锄,一边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这会它跑哪去了!”   冥风求之不得,正愁打发不了这煞星,眼睛向远处山中一扫,便要指点她去找。   人参精此时正在自家后院吃晚饭,忽然莫名打个寒战,一只筷子掉在地上。   还好辰汐及时使个眼色制止了他,笑道:“小晴,这个季节萝卜不好吃,咱们换别的吧。”   冥风顿感意兴阑珊。这丫头一醒,辰汐是没心思再跟自己下棋了。他叹了口气,悻悻将棋子丢下。可好不容易跑出来,又实在不愿就此打道回府。当下笑眯眯地对辰晴道:“不如小师叔做东,咱们下山去吃!”他施法作弄她连睡三天三夜,心下微觉欠然,正好借此补偿一下。   辰晴立时欢呼雀跃,拍手道:“好啊好啊!我还是去年下的山呢!师父只带我去过一回,就再也不肯带我去了!”   辰汐皱眉。去年岁末带她下山走了一趟,这丫头事事觉得新奇。起初遇见一位年轻的父亲领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她便学人家,喊他爹,他不许;之后,遇见一对兄妹,她又学人家叫他哥哥,他还是不许;再下去,遇见一对夫妻,她便叫他相公,他心里倒是想许,但怎奈六岁的娘子,如何带着在凡间招摇过市?   最后看见一群半大的孩子围着一位道人拜师,她又有样学养,叫他师父。这一次不知怎么,认定了就不改口,再也不直对他呼其名,一口一个师父,叫得虔诚无比。   辰汐无奈,只得任由她了。只是在心中打定主意,在她懂事之前,再也不带她下山。眼见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又不忍扫她兴致,正做没奈何处,忽然感应到一股来自冥界的气息,当即忍住笑,朝冥风一努嘴:找你的来啦!   冥风顿觉头痛,没好气喝道:“躲躲藏藏干什么?滚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申明,这不是师徒哦,这只是伪师徒!~   小白:这么24小时全职保姆,千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师父呢,对吧?   其实我是很萌师徒的,不过这个文没打算写,下个也许可以,嘿嘿嘿!~~   ☆、闯祸   来人被冥王一喝,立即现身,向冥风躬身行礼,结结巴巴道:“属下,那个,呃,属下奉夫人之命,前来迎接冥王回宫。”神色极是恭敬,却掩不住一副愁眉苦脸之态。   此人名叫灵修,乃是冥风的贴身侍卫兼心腹,跟随冥风日久,深知他脾气,下棋时最不喜人打扰。可是自己命苦,明知要触霉头还得往上撞。只因冥风不告而别,而且一走就是三日,夫人大发雷霆。冥王的寝宫这会儿已是鸡飞狗跳,他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不得不来扫冥风的兴。   冥风直直地盯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发怒,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此番行踪只告诉了灵修一人,这家伙却居然不讲义气,转眼就把他给卖了!   灵修心里一阵发毛,当着外人的面,有苦不好说。心想,王,不是我有心出卖你,我也实在扛不住啦!夫人软求硬逼,危言恫吓我也就罢了,可是一干下人为此都倒了大霉,侍者们都被抽成了猪头,侍女们则是挨个从玄辰宫门口一路跪到了寻澜殿。大伙都等你回去救命呢!您就赶紧的吧!   冥风一见灵修那张苦瓜脸就知家里那位必定闹得厉害,但当着好友和下属的面,被老婆一句话就叫走,自己这张脸却往哪里搁?他哼了一声,抓起一把棋子:“没看我在下棋?”   谁料辰汐却早已连棋盘都收起,只余空空的桌面。似笑非笑地劝道:“快回去,别连累我搬家!”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已收到不下五次灵修求救的眼神。   话不在多,说到点上就有用。冥风一想别要惹得胭脂虎闹上门来,这个人可丢不起!还是趁早回去把她安顿好,是为上策。来日方长,再找机会溜出来便是。   唯独辰晴不懂事,她正兴高采烈地要下山,一眨眼,却不见了冥风,撅着嘴道:“小师叔真小气,连顿饭都舍不得请!”   辰汐拍拍她肩膀笑道:“不是小气,你小师叔后院起火,这顿饭,不等个千八百年,恐怕是吃不上了。”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同情:冥风,这一千年才开了个头,看你怎么熬……   三个月!出来三天,代价就是在地府足不出户在三个月。   当冥风再次踏上清源山时,心底无限感慨。   七月盛夏,烈日如火如荼,一踏进这山中,顿时感到一股清凉之意。绿荫蔽日,凉风习习,鸟雀在枝头婉转鸣唱,好一派悠闲。冥风打心底里羡慕辰汐的清净日子。再看看自己,出个门都像做贼似的。   真是神比神,气死神!   曼佗罗花,花开一千年,花谢一千年。花一开,他就被要被活活纠缠一千年!只有挨过千年花期,等花谢了,她的元神回到花里去,他才能恢复正常的日子。可是一千年后,又是噩梦般的轮回。   这该死的曼佗罗花!它怎么不开一天,谢一万年?不,最好它一天都不要开!   更要命的是,花开花谢一轮回,她每次出来都把前尘旧事忘得一干二净,唯独就是认得他!不论他怎么冷落她,打击她,都浇不灭她那如火如荼的热情。就算这次浇个七七八八,她也毫不气馁,反正花一谢就忘掉。下个一千年,再来过!   这女人怎么不干脆像辰晴一样,失忆得更彻底一点?连老公都不认识了岂不是更好?冥风想到这里,心下无比羡慕辰汐,也不管人家的心意是否跟他一样。   忽然,一阵女童的哇哇大哭及时打破了他的臆想。   好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不用羡慕谁!   辰晴满脸眼泪混着泥土,俨然便是一只花猫。一见冥风便扑上来:“小师叔,你看见我师父没有?”   眼见她满脸的泪鼻涕就要蹭到自己身上,冥风连忙闪身,使个法术将她那张花脸和两只爪子收拾干净,这才道:“哭什么?你师父还能让人拐去卖了?”   辰晴抽噎道:“师父走之前说三天就回来的,现在都过去五天了,还是不见人,呜呜呜……”   最近南方大旱,前两天又听说出了水妖作祟,将妖毒散布于水中,害死了不少人,冥府接连增派鬼差前去收魂,冥风心想辰汐定是为了这件事耽搁了。远目南方天际,只见乌云正逐渐散去,安慰道:“别哭啦,你师父马上就回来了!”   “真的么?你不骗我?”   “小师叔怎么会骗你?”   “还说呢!”辰晴小嘴一扁:“上次说好请我下山吃饭,结果一转眼你就跑了!”她小小孩童记性倒好,一顿饭过了三个月还念念不忘。   冥风一听她提起上次的事,不由脸现尴尬之色,咳了两声,正欲顾左右而言它,忽然想到辰汐一回来,这煞星不闹上半天,哪会让他们安安稳稳坐下来下棋?当下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道:“这回补上,请你到小师叔家里去吃,怎么样?”   辰晴好奇心顿起:“小师叔家住哪里啊?好玩么?”   冥风眨眨眼睛,“小师叔家里可好玩了,房子是倒着向下盖的呢!总共有十八层,一层比一层热闹。第一层住的是……”   他说一句,辰晴就向后退一步,直退到了里屋,嗖地一声跳上床,闷进被子里,兀自不住地发抖。   “小晴,我回来了……”   一听见救星到了,辰晴揭开被子,直奔门外,一头扑进辰汐怀里:“师父!”小嘴一扁就要开哭,忽地想起了刚才冥风的话,连忙闭嘴,趴在辰汐肩上一动也不动。   “小晴,小晴?”辰汐叫了两句,她却双目紧闭,不理不睬。辰汐只道她在撒娇,便拍着她柔声安抚,过了一会,辰晴竟真的睡着了。   辰汐微觉奇怪,却见冥风趁这当儿已设下了一局珍珑,迫不及待冲地他道:“快来看看你破不破得了?”   他毕竟也是极爱棋道之人,一见这珍珑果然跃跃欲试,却又怜惜辰晴,索性便抱着她坐了下来与冥风对弈。起初还不时向怀里看两眼,但见她呼吸平稳,一切如常,只道她贪玩累了,终于放下心来,凝神破解起这个珍珑棋局。   冥风见状不禁苦笑摇头。对弈本是何等风雅悠闲之事,还从没见过谁拖家带口,抱着娃娃上阵的。正想开口打趣他两句,却不料这回没了辰晴的干扰,辰汐心无旁骛,几子一落,妙招叠出,珍珑上顿时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局面。   辰汐这一局棋下得极是精妙,冥风穷尽三个月心思摆出的珍珑,竟然被就此破了。他虽然输了棋,心情却极为舒畅,眼见天色不早,当下起身告辞。   辰汐忽然察觉到辰晴刚在怀里动了一下,低头看去,她却眼睫紧闭,不住地颤动,显是在装睡,不由好生奇怪,摇了摇她道:“小晴,小晴,醒了怎么不说话?”   辰晴终于睁开眼,左右看了看,确定冥风不在,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师父,小师叔说,只要我在你们下棋的时候说一句话,就把我带回他家去,先拔舌头,再下油锅,然后在放在石臼里让小鬼舂成两半!呜呜呜……师父,我怕,我怕!”   辰汐:“……冥风!”难怪这家伙今天溜得比兔子还快。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柔声哄慰:“别怕,小师叔跟你说着玩儿的!”   “不,是真的!他还说,等天一黑就会有小鬼拿着链子来锁我,我好怕呀!”辰晴小小的身子直往辰汐怀里拱:“师父,今晚我不敢一个人睡了!”   “……”   从那以后,辰晴对这个看似和蔼可亲的小师叔是又喜又怕。喜的是,每次师父外出后,只要一见小师叔,就意味着师父马上也就回来了;怕的是,这个小师叔总是端着一副笑脸说些恶狠狠的话,吓得她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   辰晴的小日子,简单到可以用来一句话来总结:就是师父在时她被宠上了天,师父一走她就闯祸,搞出一堆烂摊子,等着辰汐或冥风,谁赶上了谁收拾。   日子平平稳稳过了三年,她也平安长到了十岁。闯祸的本事也随着年纪的增长而不断创新。   今天她又闯祸了,辰汐外出未归,这回是冥风寻遍了山前山后,才在一个妖气冲天的洞里听到了她的声音——   “大王,我还是给你做压寨夫人吧!”   ……冥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丫头又在唱哪出?   这话得从今天早上说起。   今早辰晴一觉醒来不见师父,百无聊赖之下便跑到莲池边去捉青蛙,忽见远处荷叶上一滴水珠散发着眩目的七彩光芒,犹如水晶一般。她凭着马马乎乎地水性游过去,伸手正要去接,那滴水珠竟主动滚落进她掌心里,变幻成了一把弓箭,非金非玉,通体透明,亮得有些晃眼。   这是水神的冰绝弓。前几日辰汐用它射杀了一只作乱的水妖,只因他素来不喜兵器上沾染凶戾之气,便就地取材,将它化作水滴,晾在莲池中,却被辰晴发现了。   辰晴好奇地将那把弓拿在手里把玩。叹息这把弓太大了,她的力气根本拉不开。不料这念头刚转过,冰绝弓便自行缩小了一圈。   辰晴又惊又喜,这把弓竟能读懂自己心意?她不知自己身上注入了辰汐的仙力,同根同源,冰绝弓感应到,便如视她如同主人一般。否则刚才也不会自行跑到她手中。   “再小一点,再小一点……”辰晴不住地道。冰绝弓果然一小再小,直到变成适合她小手的尺寸。   嘿,这个样子正正好!辰晴兴奋地拉满弓,嗖地一箭射出……   “嗷……”   山那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号!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不知什么东西塌了。   辰晴吓得连弓都掉在地上,呆了半晌,想起师父说过,做错了事要勇于承当,起码得过去看看人家伤得重不重,表示一下慰问。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是师父的教诲她还是不敢违背的。而且,这把弓就只配了一支箭,不捡回来,不是没得玩了?   辰晴一路找过去,没找到那支箭,却看见一个又高又胖的身影,正背对着她。   “叔叔,请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箭?”辰晴举起手里的小弓晃了晃。   高大的背影转过身来,竟顶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赫然是一头黑熊精!它本已修成人形,这下却痛得连本型都显了出来。这还是辰晴不懂使用之法,否则以冰绝弓的威力,这只熊怪早就一命呜呼了。现在只受了点皮外伤,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黑熊捂着还在流血的耳朵,一把揪住辰晴:“臭丫头,竟敢拿箭射我?!还撞坏我的门边!”   “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呃,这门上的洞,是你自己撞的吧?”辰晴看着他一脸的土,为自己辩解道。   “你不射我,我会撞上去吗?”黑熊出离愤怒。他正在门口树上的蜂窝里掏蜂蜜,吃得正香,不料遭此飞来横祸,又一头撞塌了自家的大门。   “真是对不起……那,等我师父回来帮您修好成吗?”   “天下有那么便宜的事?”黑熊发一声吼,立时从洞里涌出一窝小妖,将她捆起来,七手八脚地抬了进去。   辰晴一进洞,立刻被冲天的臭气熏得晕了过去。等她悠然转醒,正听见几妖怪围着她争论不休:   “炖汤喝?”   “没肉!”   “做压寨夫人?”   “太小!”   “总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那就留下来做苦力吧!”   辰晴还小,压寨夫人是什么她不懂,但炖汤喝跟做苦力是明白的。这两样她都不想,因此她毫不犹豫地道:“大王,我还是给你做压寨夫人吧!”   冥风有意想听个原委,不想这么快便去救她,却发现山洞另一边转出一个蓝色兽影,渐渐走近,带着一股冰凉的海水之意,正是水麒麟。   冥风打个手势,制止它进洞。一人一兽分站两边继续旁听。   只听洞中那黑熊精蔑笑一声:“切,谁要你这种黄毛丫头做压寨夫人?还不如拿去炖汤!”   辰晴急了:“你敢吃我,我……我师父回来,一定会找你算帐的!”   黑熊精一愣,“哦,你师父很了不起么?”想想她师父应该也是这山中的一只妖,便问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辰晴大怒:“呸!我师父不是个东西!”   洞外冥风、水麒麟:“……”   众妖一阵哄笑。黑熊精心想教出你这种笨蛋的师父也厉害不到哪去,手一挥:“小的们,拉她下去,洗剥干净炖汤!”   辰晴大骇,又叫:“还有,还有,我跟你说,我师叔也很厉害哦,你吃我一定会后悔的!”   黑熊:“你师叔又是什么人?”   辰晴“切!我师叔不是人!”   冥风、水麒麟:“……”   洞里又是一阵哄笑。水麒麟当着冥王的面又不能笑场,简直要憋笑憋到内伤。它实在忍不住了,就地打个滚,变成一匹白马,撒开四蹄,冲进洞去。   紧接着,洞里传出一阵大呼小叫:   “小蓝?小蓝,你怎么来了?”   “小蓝,快跑,这妖怪会把你吃掉的!”   “小蓝,快去找师父来救我,千万别一个人来!”   水麒麟只进洞露了个头,就被辰晴一通吼给炸了回来。主人严令,不准在她面前显露真身,不得使用法力。这丫头一直就当它是师父养的马。   “……小蓝”冥风看着那只桀骜得不可一世的水麒麟,笑得幸灾乐祸。   其实辰晴本来想叫它小白的,怎奈师父死活不同意,她只有退而求其次,给它起了个小蓝。只因为它长了一双冰蓝色的眼。活了两辈子,这丫头“以貌取人”的习惯还是一点没变。   水麒麟心中大怒:老子一世英名,算是断送在这丫头嘴里了!恨不得将她冻成万年玄冰,叫她一万年也说不了话!怎奈这丫头虽然年纪幼小,身份却是它的主母,它不仅不能以下犯上,还要看护好她。   水麒麟硬起头皮,再次冲进洞,不等辰晴发出尖叫,暗中呵了口气,劲风翻涌,立时将她震晕了过去。眼里寒芒飞出,一洞的妖怪瞬间都被冻在了冰块里。这才叼起昏晕的辰晴,慢悠悠地走出洞来,将她往草地上一放,潇洒地扬长而去。   “干得好!“冥风朝水麒麟比了个大拇指。这丫头晕过去那是最好不过了,希望她能晕到自己与辰汐就能清清净净地下完棋再醒。   可水麒麟毕竟下手知道轻重,辰晴片刻就醒了过来。左右一看,不见了她家小蓝,立刻抓着冥风嚎啕:“小师叔,我家小蓝是不是被妖怪吃掉了?小蓝,小蓝,你在哪里?”   冥风对她这么快就醒来大失所望,正想说是,唬她一下,忽然转念道:“咦,我好象听见那边有马蹄声,你快去找找!   辰晴果然中计,连忙顺着他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冥风心道:去找吧,去找吧,最好我下完棋前都不要回来!   不料辰晴还未走出冥风视线,却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挡住了去路:“小姑娘,刚才有没看见一只全身蓝色,会喷水的怪兽?”   冥风眯眼一看,隐隐见到那人额间一朵流动的火焰印记——新任火神!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终于两日一更了,对于码字龟速+严重拖延症的我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啊,TAT!~   说实话,之所以能更得这么快,全靠了亲们的撒花留言给了我动力!真的,不是胡说,这几章留言一多,自己每次看到就想有种赶紧去码字,赶紧把新内容写出来给大家看的冲动!这绝对是真心话,不是为了多要留言才故意这样说(当然我也很想要!)   所以,亲们,再多给我点动力吧!!~   ☆、火神   冥风心中一凛,他怎么会跑来这里?   那日新任火神受封上任,他曾去走了个过场,远远地见过一眼。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这会儿竟变化成了一个中年男子模样,自己第一眼竟没看出来。   他竟然向辰晴打听水麒麟的下落,真是冤家路窄!   “没有哦!”辰晴摇摇头:“对了,伯伯,你有没看见我家小蓝?呃,小蓝是匹马,全身雪白,眼睛是……”忽地她眼睛一亮,看见他腰里别着一支亮晶晶,七八寸长的短箭,正是自己射丢的那支。   火神暗暗奇怪,他路经此处,方才在云头上分明看见一抹蓝色兽影,感应到水麒麟的气息,推算应该就在这一带,怎么转瞬不见了踪影?他遍寻不获,却又捡到了这支水神专用的冰凝箭,莫非水神亦在附近?他漫不经心地朝辰晴摇摇头,转身正待去别处寻找。却被她叫住——   “伯伯,您走了很远的路吧?渴不渴呀?不如到我家去喝杯茶吧!”只见辰晴一脸真挚地指着远处山顶的木屋道。   火神见到她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嘴又这么甜,倒不忍拒绝,何况他本就要逗留在此探询水神的踪迹,当下便笑着点头:“甚好!伯伯正好赶路累了,想寻个地方歇歇脚。”   冥风自然知道这小丫头定是想借机向火神讨回那支箭。心道:他不来招你已是上上大吉,你还去引狼入室,是嫌辰汐不够忙吗?眼看着他们走远,连忙召出自己的玄武神兽,在它脑袋上一拍,玄武兽转眼变成了一匹神俊非凡的黑马。   “去,找到你老朋友,把它带得远远的,没我命令不准回来!”   玄武是只苦命的神兽,摊上冥风这么一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主人,和水麒麟的友谊全靠当年辰汐去地府作客时建立起来,它一年到头难得出来见两回天日。没想到今日主人不但召它出来,还安排下这等美差,不由得喜出望外。当即欢快地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去追寻水麒麟踪迹。   冥风本想去找辰汐知会一声,却又放心不下辰晴,生怕她年纪幼小说漏嘴,引得火神怀疑,只得跟去照应。   火神喝了几口茶,见辰晴一双眼睛不离自己腰间那支箭,只道小女孩喜欢这样亮晶晶的玩物,随手抽出来递给了她:“喜欢么?拿去玩吧!”水火相斥,这物事在他身上久了便会化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他喝了人家一杯茶,权做答谢。   “谢谢伯伯!”辰晴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位陌生的伯伯竟如此善解人意又大方,比起那个说话不算数的小师叔不知好了多少倍。心中感激,又加了一句:“伯伯,你真好!”   火神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忽然见到身前不远处石桌上残留的棋局,顿时眼睛一亮,走上去细细观摩,越看心中越是叹服,直看了半晌,才问道:“小姑娘,这局棋是何人是下?”   辰晴对这黑白之道毫无兴趣,撇嘴道:“这个啊?是我师父很小师叔。”每次小师叔一来,师父和他两人就闷头对坐半天,谁也不理她。   “你师父和师叔?”火神拧眉,遥想,是什么样的世外高人,方能下出如此精妙的残局。   “对呀!”辰晴仰起脸道:“喏,我师叔来了……小师叔,小师叔,你来陪这位伯伯,我要去找小蓝!”   她一拿回了箭,心中又挂念起小蓝,冥风一来她正好脱身。   火神一见冥风,不由大吃一惊:“冥王?”   冥风微微一笑,没想到这家伙竟认得自己,点头道:“火德星君!”心中思付使个什么计策方能快点打发了他,别让他和辰汐碰面。   火神哪晓得冥风的心思。他上任前隐居世外,平常鲜与众神打交道,但关于冥王善于黑白之道却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他留下的残局,看来名不虚传。他也是极爱弈道之人,与冥风打了个招呼过后又去参详那副残局,随即拿起两色棋子,各下了几步,再想了好一会,又落两字,然后凝神沉思,却怎么都走不下去了。   冥风本来对火神那一族没什么好感,这时见他不时抓耳挠头,一副心痒难搔的样子,显然也是极其热衷黑白之道,顿时心下便觉此人没那么讨厌了。再见火神复了那几路棋,已知他不但是个棋迷,而且棋力不弱。暗想这位新火神大有我辈之风,心念一动,笑道:“要我复盘给你看么?”也不等他回答,便拿起棋子下了一路。   火神顿有茅塞顿开之感,大是叹服,他冥思苦想做了数十种假设,却没想到这一子该是落在此位。他思索片刻,应了一路白子。冥风暗暗嘉许,跟着又下了一着黑子。   几路之后,火神越下越慢,终于吁了口气,摇摇头,正想颓然弃子,忽听身后一人道:“下平位五七路!”   冥风不用看也知是辰汐回来了,暗暗一笑,也不点破,只管继续下棋。   火神全副心思都在棋局上,根本没去注意旁人。正于束手无策时得人指点,当下想也不想,依言落子,果然这一招发自己所未想,却与之前路数严丝合缝,不由暗叫一声妙!待冥风应了黑子后,他下了几步又顿住,只听辰汐又道:“上位七九路。”   如此,只要他思路一阻,辰汐便会出言提醒,一顿饭功夫,已复完此局。火神这才想起身后之人,转过身来,深深一揖道:“多承先生指点,今日当真叫我开了眼界。想必先生便是那执白子之人了?”   辰汐早已见到他额间流动的火焰印记,心中虽然惊讶,脸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还了一礼,谦逊道:“过奖,此局不过是我先下过一遍,记在心中,指点万谈不上。”   火神见他相貌清秀,俊雅非凡,棋道造诣极高,言语却甚是谦和,更是心折,不由起了结纳之心。心想看他相貌气度,自属仙家人物无疑,可在天界却从没见过。当下问道:“小神上任前独居深山,于天界人物所知甚少,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辰汐微一迟疑,不知是否该坦诚身份。自上次南天门一战后他便不在天界露面,新火神受封上任他亦未到场,因此两人都互不相识。   火神见他迟疑,只道他不愿道明身份,想他隐居凡间,或许也是为此。便即道:“先生既是冥王师兄,小神便也沾光,尊称你一句师兄如何?”他自己也是长年隐居世外之人,于位分、门第之别看得极淡。此时心折于辰汐的棋道造诣,若得时常与之切磋、讨教棋艺,别说让他称一声师兄,就算让他拜师,估计他也能答应。   辰汐素来待人坦诚,见火神如此说,哪敢答应?正欲表明身份,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道:“伯伯,我师父年纪比你小这么多,他怎能是你师兄呢?应该你是他师兄才对呀!”却是辰晴回来了。   有了冥风的前例,这丫头对平白无故冒出来认亲的师叔师兄毫不为奇。她适才去找了一圈,最终在南边山坡上发现了小蓝正与一匹黑马躺在那里悠闲地晒太阳,方知上了小师叔的大当,白白向北奔波了几十里。一见冥风便气鼓鼓地道:“小师叔,你又骗人,小蓝明明在南边,你却骗我往北去找!”   冥风嘿了一声,撒赖道:“是么?那是我听错啦!”不与她多缠,转头向火神道:“都说新官上任千头万绪,星君怎么有空跑这里来了?”   火神突然脸一黑,怒道:“还不是为找水神这王八蛋!”他相貌斯文儒雅,举止彬彬有礼,不料却突然暴出这么一句粗口,冥风和辰汐听了均是一怔。   辰晴好奇地道:“伯伯,那水神怎么得罪你啦?”辰汐向来不在她面前使用仙术,连水麒麟平日都化做一匹白马,就是不欲让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这丫头哪想得到他就是这伯伯嘴里骂的水神?   火神忿忿道:“就是因为这王八蛋,害得老子没清净日子过!”   冥风看了一眼辰汐,但见他脸色如常,于火神的漫骂便如没听见,知他素来涵养极好,有心逗他一逗,看他能忍到几时,咳咳两声,又向那火神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火神叹了一声,道:“也不知这王八蛋使了个什么计策,逼得我叔叔辞职削籍。神位空了这么久,谁都不肯接手,大家七推八推,结果就把我给推了出来!”   冥风与辰汐对望一眼,均想原来他与上任火神同出一族,且是叔侄之亲。   上任火神辞职削籍,族人万分不解。然不论怎样问他,他却半个字也不解释,只说愿赌服输。大家都道他中了水神的计,连累整个家族失势,还得罪了天帝。这一来,族人没谁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推来推去,结果推到了他头上。   火神说到此处,心有余愤:“老子本来在赤霞峰隐居,采药炼丹,喝酒下棋,何等逍遥自在?要不是他使计策诓了我叔叔,这个烫手山芋怎会砸到我头上?”   冥风不解道:“火神一族人才济济,更不乏资力老,名望高的嗜宿前辈……怎么就推举了你呢?”   火神怒道:“这班老狐狸,还有什么他们编排不出的由头?他们说,振兴家族,需当找一个命格最旺之人,我们家族命格当然都数火了,整个家族中数我名字里“火”最多,就是我了!”   辰晴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伯伯,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火神苦着脸道:“炎焱!”   辰晴和冥风一听同时哈哈大笑,连一直不动声色的的辰汐也不禁莞尔。   炎焱哼了一声:“谁听了都觉得好笑吧?可难道要怪我爹娘给我起名时没料到今日之事?!”   冥风收了笑,正色道:“因此,你一上任,他们便要你找那水神算帐,为叔叔报仇,替家族雪耻?”   “谁说不是呢?”炎焱瞪眼道。冥风所言一点不错,他一上任,族中那些长老便整天在他耳旁叨咕,一定要找那水神算帐,什么振兴家族,报仇雪耻,翻来覆去地说,说得他头大。只要他一天不找到水神,便一刻不让他清净。时日一久,他心里一肚子怨气也尽数撒到那水神身上了。   “一帮老顽固,都成了仙还这么看不透!老子才不会被他们当枪使,去管这些个破事!”炎焱嗤道,突然话音一转:“不过水神这混蛋害得老子好端端地清净日子过不成,我不找到他狠狠整治一下,难消心头这口恶气!”   辰晴感激他将箭还了自己,一直对他心存好感,见他气得如此厉害,不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伯伯,你别生气,今天找不到,还有明日,再不行,我求师父帮你一块儿找,总归要找到那坏蛋水神,好好打他一顿出气!   “……”,冥风一口茶刚到喉咙口,不住的咳嗽。偷偷向辰汐瞄了一眼,只见他低着头,手里正在雕刻一只人偶,那是下山前答应了辰晴要给她做的。脸上神色如常,便好像他们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小师叔,你今天怎么老是咳嗽?是不是染上了风寒?我这里有药,很灵的哦,吃一颗就好了。”辰晴见冥风咳个不停,关切地问道。   冥风还未作答,辰汐忽然开口道:“你又偷偷跑下山了?不是跟你说过,没我允许,不许下山?”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乘他不在就往山下跑,结交了一堆凡人妖怪,鱼龙混杂,还经常带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对她越来越不放心。   辰晴嘴一扁,正准备狡辩,炎焱却已抢着道:“小孩子么,下山玩玩不算什么,不用管太紧了。”笑着拍拍辰晴脑袋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有机会就偷跑下山去喝酒吃肉,还跟人赌棋赌马赌色子,也不知为此被罚了多少次跪,挨了几百顿好打,总也改不了,只要一瞒过师父那双眼,照样往山下跑……”   辰晴笑道:“我师父倒是从来不打我,也不罚跪。”   炎焱一拍手道:“那你还怕什么?”   “咳咳……”辰汐终于忍不住出声。   辰晴惊道:“呀,师父,小师叔将风寒过上你了吗?”   火神自知失言,嘿嘿一笑,道:“我是说,小孩子脾性就这样,你越是不让她干什么,她越是来劲,你不去管她,由着她去,新鲜劲一过,也就那样了!”   辰晴只觉眼前这个伯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仰起脸,无比诚挚地看着他:“伯伯,你以后常来我家玩,我就认你做师伯好不好?”   炎焱本就有心结交辰汐,向他请教黑白之道,这一下正中下怀,当即道:“嘿,你这小娃娃嘴巴这么甜,我都不好意思不答应了!乖!师伯以后有空就带你到处去玩……”   当此情形,辰汐若再表明身份,徒然令火神下不来台,他只得含糊点头,一笑应对,转头又看了看冥风。   冥风只气得七窍生烟,马马乎乎做辰汐的师弟也就算了。炎焱这小子只怕还没活到自己一半岁数,这下却爬到自己头上来,三人中倒数他辈分最小,叫他情何以堪?   辰汐见他黑着一张脸,猜出他心思,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心下喜忧参半,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之事会是这个局面,若真能从此化敌为友自是最好,只是倘若有天炎焱知道真相,却又如何?   几人中最高兴的人当属辰晴,这位师伯为人亲切率直,又不乏童心,从此她不但多了一把□□,更添了个大好的玩伴。比那个总喜欢捉弄人的小师叔强过百倍。   她却不知,冥风是因为知道她与辰汐的关系而刻意回避。炎焱却以为他二人当真是一对师徒,毫不避嫌,一心一意将她当作师侄来对待。每次来找辰汐下完棋,或赶上辰汐不在时,便会带她下山四处玩耍。小丫头的日子比起从前要丰富精彩得多了。   时光如梭,转眼辰晴便已到了十四、五岁,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然而只因师父宠溺,师伯纵容,她娇憨顽皮只有更甚从前。辰汐深悔平日对她太过宽纵,此时再来管教,已然迟了。更何况,他对她爱念无极,根本也狠不下心去管束。   这天炎焱一来,辰晴便又吵着要下山。炎焱哄得她乖乖等上三个时辰,许诺一过完棋瘾便带她去。辰汐见她那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忍拂她兴致,便由她去了。本以为不过是像往常一样下山吃顿饭,谁知他二人这回足足去了大半天,直到月上柳稍,却仍旧不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小白跟新火神,你们都希望他们打起来吧?但事实上,炎焱是个呆萌呆萌的大叔哦!~~   ☆、遇袭   辰汐有些担心,想到辰晴平日里就爱顽皮胡闹,炎焱又对她纵得无法无天,只怕闹出什么乱子来。正准备下山去找,两人却回来了。   炎焱像扛米袋似的从肩膀上卸下辰晴丢给他,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差点被这丫头害死!”   辰汐老远就闻到两人身上一股冲天酒气,不由皱眉:“怎地喝了这么多酒?”   炎焱后悔得直想撞墙:“我哪知道,她说想尝尝。我以为给她喝两杯也不打紧,谁知这丫头的酒品……唉!”   原来辰晴几杯酒下肚,见到人家办喜事放烟花,便嚷着要去看热闹,炎焱正喝得兴起,哪里肯去,便随手拿出紫金铃来哄她。这法宝放出的焰火,自是绚美之极,变幻无穷。   辰晴一见之下,便借着酒兴软磨硬泡,非要亲手玩玩不可。炎焱实在缠不过,便给了她。哪知这丫头玩着玩着酒力发作竟然一个不小心点着了二十几条街。这下可好!家家户户的灶王爷全都跑出来,追围堵截,扯着炎焱,非要他给个说法。他好容易突破重围,却发现辰晴还被丢在店里,又费了一番周折回去找她。   炎焱当时也已喝得七七八八,忘了变幻本型。店家见之前是个中年男子领着辰晴进的酒楼,这会儿却来了个青年男子要将她带走,怎肯放人?神仙有神仙的规矩,不得无端使用法术作弄凡人。炎焱无奈,只得在酒楼外候了半天,趁着众人不备,才将她偷了出来。   辰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见这丫头此时兀自沉睡正酣,只得将她抱回房中。想起山下镇中无故遭灾的百姓,此事毕竟由自家丫头而起,不能让炎焱独力承担,便与他一道下山,逐一安抚善后,又是一场奔波。   再回来时,塌上已空无一人,他房前屋后找了一圈,都不见辰晴踪影。   “小晴……小晴……”   辰晴躲在莲池里,故意不答应。她一觉醒来只觉浑身热得发烫,便脱了衣服跳进莲池泡着。听见师父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她玩心忽起,摘下一片荷叶顶在头上,慢慢游到岸边师父驻足的那块岩石下后才丢掉荷叶,猛地站起,大声道:“师父,我在这儿!”   辰汐见她竟光溜溜地钻出水面,浑身上下不着寸丝,只觉心头砰然一跳,连忙闭眼转身。但她光洁的胴体却早已映入眼帘,笔直的腿,纤细的腰,小巧而紧实的胸……分明是那么熟悉,却不知为什么,他不敢多看一眼。   “师父,你怎么啦?”辰晴撅起了嘴,略带不满。这捉迷藏把戏她小时侯便与师父玩惯了的,每每总能逗得他开怀一乐。却不料这回师父竟背过了身子,看也不看她。   直到岸边的衣裳无风自起,飘过来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辰汐这才回过身来,向她凝视半晌,数次欲言又止,最终,似乎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没事,早点睡吧!”顿了一顿,又道:“以后别这样!”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辰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怎么都想不通,明明是早已开惯了的玩笑,师父为什么就突然板起脸说“以后别这样!”   而且,这些日以来,她分明察觉到,师父越来越疏远她了。像沐浴,穿衣,结发这些亲昵的事,师父都不再为她做。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晚上爬到他床上,听着他讲故事入睡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难道师父开始讨厌她了?   这想法就像一根针,不经意地一下扎进肉里,毫无防备地揪心一疼!   她索性爬起来,坐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半晌也没想出个头绪。眼看着它渐渐升上中天,猛地想起一事,连忙跳起身来,蹑手蹑脚地绕过门前,直往山下奔去。   她一气跑了几十里,进了山下一个小小的村子,站在村头低声呼唤:“姐姐,姐姐,我来啦!你还在么?”心中懊悔自己喝醉了酒,把这么重要的约定给忘记了。   远处的的坟地里闪了两下,滚出一团蓝幽幽的鬼火。月色迷朦中一抹飘渺的影子现了出来,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凄凄地道:“唉,世人狡诈无信,就连小小孩童也不例外!”   辰晴大喜,连忙奔过去,叫道:“姐姐,不好意思,我来晚啦!”   “唉,小妹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叫我空等一场!”女鬼喜出望外,伸手搂住了她。   “怎么会?”辰晴扬眉道:“师父说,答应了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我……我遇到点事耽搁了一会。现在还来得及,只要赶在天亮前找到你的埋骨之处,你就可以投胎转世,不用做孤魂野鬼啦!”   “好,咱们这就走吧!”女鬼拉起她,一鬼一妖,悄悄潜进村里。   “姐姐,咱们转了一圈啦,到底在哪啊?”   “嘘,小点声,跟我来!”女鬼带着辰晴七拐八拐,进了一处残破不堪的废园。二人穿过厅堂来到后院,女鬼指着不远处一口废井道:“我的尸骨就在那井下,劳烦小妹子下去帮我捞上来吧!”   辰晴拍拍胸脯,“小意思,姐姐你在一旁等着就好!”她边说边走到井边探头向里张望。忽然,脚下一紧,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双足,跟着身子向前扑去,已被人头上脚下地倒提起来,身不由己地凌空倒退。接着,砰得一声,脊背重重撞上了井边的一株柳树。   辰晴还未来得及做何反应,那柳树的无数条枝桠已经挥舞过来,像一道道绳索,瞬间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   辰晴大惊失色,叫道:“姐姐,快来帮忙,我被柳树精缠住了!”   女鬼森森一笑,总算逮到这丫头了!翻起尖尖利爪,直插她胸膛。噗地一声,将她胸膛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焦急万分地在里面摸索。   “找到没?找到没?”捆住辰晴的柳树精催促。只等着女鬼得手,两人好平分了这丫头的仙元。   “奇怪!怎的这丫头没有内丹?”女鬼奇道。   “你让开,我来找!”   柳树精说罢,两根树枝像活动的人手一样,悉悉簌簌地蜿蜒过来,探入她胸膛伤口,辰晴吓得尖声大叫,她虽不觉得如何疼痛,但毕竟年纪幼小,无比惊惶,想也不想,张口疾呼:“师父救我!”   便在此时,一道寒芒穿透女鬼的身体,钉在那棵树上。女鬼嗤地一声便化做一滴脓血,落在地上。同时,那柳树精惨呼一声,绑住辰晴的枝桠顿时软软垂下。   辰晴瞥眼看见树枝上那支通体透明的箭,心中大喜,身上束缚陡然解除,她一头直栽下树,未及落地,便被一双熟悉的臂弯接住,抱在怀中。   “师父……”辰晴惊吓过度,脑袋一歪,终于晕了过去。   辰汐查看了一下她伤口,手掌覆在上面轻轻抚过,伤口便即愈合。   还好他并未睡着,因此一发现辰晴不在便立即找来,否则这丫头这回可要吃个大苦头。   他正欲下手毙了这棵柳树精。忽见它满树丝绦无风自摆,亭亭玉立的模样,宛然与阿悦当年有几分相似,心中蓦地一软,杀念消散,对着树干挥袖一拂,废去了它的道行,冷冷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饶你一命,望你好自为知。”说完抱起辰晴,飘然离去。   半个多时辰后,辰悠然转醒,,眼睛一睁,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安睡在房中。张口便喊:“师父!”   辰汐在外面应了一句,却并不进来。   辰晴连忙奔到屋外,只见师父正静静地站在门前那株柳树下,手抚着树干,轻轻摩挲,脸上脸上爱怜横溢。瞧这模样,也不知已在树下站了多久。   她又叫了句:“师父……”   “嗯!”辰汐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又去对着那棵树。   辰晴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他手指抚摩过的那片树干上,宛然有一道新痕。她哼了一声,不悦道:“师父,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都不问一句……”心想:难道我还不如棵树?   “我看过,已经没事了!”辰汐强压下怒气,淡淡地道:“回去睡吧!”   之前辰晴在山下用炎焱法器焚毁民宅,他心里便又是惭愧又是不安,决定待她醒了以后好好惩戒一番,不料下半夜又发现她偷偷溜下山,丝毫没将他平日叮嘱放在心上,他更是下定决心此后要对她从严管教。可一见她受了伤,他不由心软,准备了一肚子的训诫又咽了回去,心下暗叹,还是等她养好了伤再说吧。   辰晴何曾受过这等冷落?想起小时候便是蹭破了一块油皮,师父也会将她抱在怀里怜惜半天。她今晚连受伤带惊吓,醒来师父却问都不问一句。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回到房中拿了把剑,便欲下山。   “又想干什么去?”辰汐清冷的声音已带着明显的不悦。   “报仇!”辰晴头也不回地道。   “回来!”   辰晴顿足道:“你不帮我,还不许我自己去?!”她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醒来师父却连句好话都没有,一肚子气正要找个地方撒。   “它罪不至死,我已经废了它的道行,不准再去多事!你整整闹了一晚,还不快去安歇?”辰汐看着她,目光已变得严厉。   辰晴一肚子气被堵住了,毕竟不敢违抗师父,只得悻悻返回。走过那株柳树时,心中愤恨难泄,忽然拔出剑,照着树干刷地就是一剑。   “你干什么?”辰汐厉声怒喝,话音未落已劈手夺过她长剑,掷在地上,又回手紧紧扣住她手腕。   辰晴登觉半边身子酸麻,手腕几乎要被他捏断。从小到大,她便是再顽皮胡闹,师父从来连半句重责都没有,几时这样厉声疾色地跟她说过话?她呆了半晌,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师父,你……你要打我么?”   辰汐一见她珠泪滚滚而下,顿感无措,连忙松手。   辰晴大声哭道:“师父,你变了!以前不管我做错什么,你都不会凶我一句。现如今……现如今,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棵树!我不过是有火没出发,砍砍树出气,你竟然……竟然为了一颗树打我!呜呜呜……”她一肚子委屈憋了半天,此时尽数发泄出来,越说越伤心。   辰汐早已后悔刚才情急之下对她那般疾言厉色,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心下更觉愧疚,连忙轻拍她脊背哄道:“小晴,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跟你说话。乖,别哭了……”   辰晴一头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凶了:“师父,你是不是越来越讨厌我了?”   “怎么可能?”   “可是我总觉得师父不如以前不疼我了,好多以前会帮我做的事,现在你都不肯!”辰晴半是委屈半是撒娇。   辰汐无言以对,这件事解释起来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虽然她是他妻子这件事,他从未打算瞒她,但眼下她年纪还小,许多事情都不明白,还是等她再长大一点再说吧!他沉吟了一会,含糊道:“小晴,人长大了,有些事总要学会自己做……不然,什么都不会,以后会被人笑话的。”   “原来只是这样?那师父你还是喜欢我的?”   “当然了!”   这还差不多!辰晴脑袋在辰汐怀里拱了拱,忽然侧目打量起身旁那棵树。   自她记事起,那株柳树就一直在。听师父说,它曾经被火烧死过一次,后来又重新抽了芽,师父对它一直精心照料,呵护有佳。今天更是为了它,第一次破天荒对自己发了火儿。小丫头突然莫名有了危机感,仰起脸向辰汐道:“师父,那你是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那棵树?“   辰汐无语凝噎,他若要说出“两个都喜欢”的话,势必后患无穷。当此情形,只能顺着她心意哄道:“傻丫头,当然是你!”   辰晴总算满意了,依偎在辰汐怀里,温顺得像只小猫,像幼时一样感受着师父一下一下轻拍她脊背,不一会儿,终于合眼睡去。   辰汐除下长衫,盖在她身上,抱着她在树前坐了良久。看着她日渐恢复娇嫩青翠,垂柳依依的旧观,心中无限感慨:“阿悦,两个都是你,刚才的话,不算撒谎吧?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喜欢的那个阿悦。”   夜风露重,辰晴枕在他怀中早已睡熟,嘴角兀自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似正在做着好梦。辰汐将她抱回房间,低头在她颊上深深一吻,这才回自己房中安歇。   天方蒙蒙亮,辰晴迷迷糊糊中忽听有人在耳边喊道:“美人儿,美人儿……”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然耳边却传来一阵阵带着热气的吐息,辰晴勉强半睁开眼,忽然对上一张毛茸茸的脸,登时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大叫:“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小树妖长不大?看吧,开始闹腾了吧?这才刚开始呢,考验小白的日子还在后面!   话说,写到小白抱着熟睡的辰晴坐在柳树下那一幕时,觉得好温馨,有种想拿支笔把那一幕画下来的冲动。呃,入戏太深了!~~捂脸~~   ☆、雪狐   辰晴揉着惺忪的睡眼,望着那张毛茸茸的脸,不,那连人脸都算不上,根本是只狐狸!而且是只难得一见的雪狐,全身纯白,两只略带粉红色的耳朵正俏皮地左右转动。   她张口便喊:“师父……有狐狸精啊!”虽然她从小就和妖怪一起玩,还从没哪只胆子大到敢爬到她床来上!   “嘘,美人,别喊啦,你师父不在!”雪狐大咧咧地道。   辰晴跳下床就要去抓剑,却被雪狐拦住:“呀,美人,你不记得我啦?”   “我见过你吗?”辰晴迷茫。   雪狐忙不迭点头:“当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救命恩人?”辰晴望着它,一脸不信。   她哪里知道当年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辰汐背回的那个病重垂危的孩子,就是眼前这只雪狐。   那时她守在灯前照料了它一夜。本来它已奄奄一息,黑白无偿已经前来拘它魂魄。是冥风看在她的面上饶过了这小东西。只是冥王气场太过强大,像它这样重伤濒死的生灵更是避之不及,因此,一遇大赦,它顾不上打个招呼便立即逃走了。   当时她还为此闷闷不乐。却不知时隔几年,这只雪狐养好了伤后,又回到清源山来找她。可那时上一世的阿悦早已自刎而死,重生后的辰晴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小毛丫头,雪狐自然找不到。但它却不肯死心,一直逗留在这一带。终于,昨晚辰晴下山,被那女鬼骗进村里,却被它远远的见到了。   雪狐兴奋地道:“美人儿,我找你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了!昨晚见你被那柳树精捆住,我连忙去找同伴来救你,谁知道再去时你已经不见了。我闻着你的气息,好容易才找来这里!你伤得重不重?我帮你看看……”说着两只爪子朝着她胸口就伸了过来。   辰晴连忙推开它那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早就好啦!”她虽对师父不避嫌,却也知道这地方不能给旁的人随便乱摸。   雪狐见她对自己颇有戒心,扭着小猫步,绕着她转了一圈道,又将脑袋贴上去道:“美人儿,我是来报恩的!救命之恩呀,除了以身相许,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不用害羞啦!”   辰晴看着它毛茸茸的尾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什么我的人?我的狐狸还差不多!以身相许也要等你修成人形以后再说吧!”想了一想,又道:“还有啊,连柳树精都斗不过的狐妖,也太挫了吧?我可不要!”   雪狐急得吱吱直叫:“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斗不过柳树妖呢?人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嘛!啊,你忘啦我不是早就修成人形了嘛?你快说,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什么样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我马上变出来!”   辰晴侧目想了一会儿 “这个嘛……”揣摩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忽道:“你这么美人儿、美人儿地叫我,我真的很美吗?”她从小到大,相熟之人除了师父,就是冥风和炎焱,这几人都当她小孩子看待,谁会去夸她一句美貌?   “当然了!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是个大大的,绝世大美人!”雪狐诚挚无比地道。   其实辰晴现在不过还是个小姑娘,身型尚未长成,顶多也就算得上清秀可爱,称一声美人已是缪赞,什么绝世大美人,不过是雪狐一相情愿地认为罢了。   辰晴却信以为真,不由心花怒放,对雪狐顿时好感倍增,忸怩道:“不过我还是不太习惯,你还是叫我名字好啦!对了,我叫辰晴。你呢?”   雪狐其实还没名字,但怕一说出来,这美人又要看它不起,眼珠一转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你喜欢叫我什么就叫什么好啦!”   辰晴伸出手抚摸着它一身雪白光滑的皮毛,笑道:“你这么白,我就叫你小白好不好?”   ……小白,雪狐两只耳朵抖了一抖,心想美人儿起名的水平真不怎么样。但话已说出去了,若推辞只怕惹她不高兴。当下小声道:“好!但是……只你一个人可以叫哦!而且,最好是没人的时候……”   “怎么,你不喜欢?”   “不,不,我喜欢,喜欢得紧!”雪狐咽咽口水,心里默默怨念:小白……   忽然一阵强烈的肃杀之意毫无征兆地袭来,带着浓烈的死亡的气息。雪狐打了个寒噤:“那,那个,美人儿,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完转眼逃得无影无踪。   阿嚏……阿嚏!冥风连打数个喷嚏,冲天的狐狸臊味,熏得他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   “啊,原来是小师叔!怎么你风寒还没好么?”   冥风:“……”   一连几天,辰晴都在想这个问题——她喜欢的人应该长什么样呢?这问题把她生生难住了,搞得吃饭都没心思。可是雪狐已经来催了好几次要她给个答复呢!人家一片赤诚,报恩心切,辰晴觉得要是再不答允,自己都快过意不去了。   于是,她捧着饭碗跑去向冥风求教——   “小师叔,我想问你个问题,你说,我喜欢的人,应该长什么样子?”   冥风心想你这丫头终于开窍了么?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个嘛,问你师父去!”   辰晴立刻屁颠屁颠地去找辰汐:“师父,师父,我喜欢的人应该长什么样子?”   辰汐半天无语,只是默默替她捻去嘴角的一粒饭。   最后她只有去问除了下棋就爱喝酒的炎焱——   “师伯,你说,我喜欢的人会长什么样子?”   炎焱:“这个嘛,到你喜欢上的那天不就知道了嘛!”   辰晴:“……跟没说一样!”   雪狐又来催了:“美人,想好了么?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   “唔,还没有……”辰晴挠头。   “哎呀!要快呀!人家等不及了!”雪狐摇着尾巴道:“要不,先告诉我,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嘛!”   “为什么?”   雪狐将头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道:“你不知道吧?我们狐族一旦修炼有成,就可以自行决定性别。我现在还没定呢!就等美人你一句话了!你可要想好哦!决定了就变不回去了!还有哦,一旦定了性,我就可以使用法术了!到时候,十个柳树精也不是我的对手!保护你绝对没问题!”   雪狐一直对辰晴说它斗不过柳树精耿耿于怀:“所以,美人,快点决定吧!要不这样——我们下山看看?凡间众生形形色*色,千姿百态,你尽管放亮了眼睛挑!”   辰晴颓然道:“可师父不让我下山。”   “笨呐!你师父三天两头不在家,咱们偷偷下去回来了,他都不知道呢!”   辰晴一想不错,遂与雪狐制定了辰汐一不在就偷跑下山的计划。   果然如雪狐所说,山下比山上的树还多,而且千姿百态,各有特色。辰晴跟着雪狐将方圆数百里的十里八乡蹿了个遍,却越来越迷茫。   冥风发现这小丫头这阵子明显变了,竟然破天荒地不在他下棋时跑来聒噪,而是常常魂不守舍的,手撑着脑袋发呆,一会摇头,一会傻笑。不由好奇:“丫头,想什么呢?”   “小师叔,我想找一个人……”   “找人?”冥风一听来了兴趣:“这个太容易了,师叔帮你!”身为冥王,要找一个人自是不在话下。   辰晴皱了眉道:“可是这个人不太好找哦!”   “哦?你先说说看!”   辰晴顿时来了精神:“这个人呢,要像山脚下张家小哥一样,有双亮亮的眼睛;要有的王公子那样挺挺的鼻子,笑起来要像梨苑楼的周小生那样好看,脾气要像教书的李先生一样温柔,还有,最最重要的,要像师父那样对我好!可是……”辰晴说着说着垮下了脸,将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可是小白说这样难度太大,它变不来……   冥风沉默片刻,忽然抚掌哈哈大笑:“这个太容易了,哪用我帮你找,出门左转,不出百步便有!”   出门左转,不出百步?辰晴疑惑地迈开步子:一、二、三……   天上正下着蒙蒙细雨,远处,辰汐身披一袭蓑衣,手执鱼杆,正静静坐在池边垂钓。烟雨迷蒙中,他的背影看起来美得像一尊雕塑。   一百!   她数完步子,发现已走到辰汐背后。   师父?   辰晴把脸凑到他跟前,睁大了眼睛细细端详,像是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亮亮的眼,修挺的鼻梁,轻抿的薄唇。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美好又温柔的弧度……明明是朝夕相处看惯了的的面容,为什么她今日却觉得心里有种异样感觉升起?   “小晴,什么事?”   辰晴心头一颤,仿佛有道灵光照进心房,模糊混沌的心一下子开了窍,困扰她多日的难题豁然而解。她向辰汐凝视半晌,突然伸出双手搂住他脖子,在他脸颊上迅速地印上一吻。   辰汐执干的手陡然一僵,可惜辰晴此时害羞地低下了头,未看见那一抹自他的眼底闪过的欣喜光华。当她再次抬头时,对上的却是师父惊疑的目光。   辰晴大起胆子,双手按在辰汐肩膀上,无比认真地道:“师父,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辰汐的双眸黯了一黯,自暗潮汹涌回归平静。   辰晴却没看出来,只是急切地想要一个答复:“好不好啊,师父?   辰汐微微一笑,伸手给她理顺额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好!”   辰晴芳心大悦:“那,给你盖个章!”柔软的唇瓣再一次贴了上去,落在他另一边脸颊。心跳得快要崩出胸口,她丢下这个吻,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逃开。   “我本来就是你的人!”辰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似笑更似叹息……   傍晚,辰晴去找雪狐——   “那个……小白,我,我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不用你以身相许啦!”   “什么?你不要我了?呜呜呜……”雪狐感到自尊心受到莫大的伤害:“是什么人,比我还要好么?我不信,我要去看看!”   辰晴还未答话,忽然一声男子的呼唤远远传来,“小晴……”声音清朗中带着温柔,悦耳动听,“小晴,吃饭了……”   只见对面山坡上缓缓走下一个面容如冰雪般纯净的男子,神色却带着春水般温润的暖意,白色的衣裾在晚风中翻飞,风姿难描难画。   雪狐胸口登时像被什么狠狠攫住,脑袋嗡嗡做响,辰晴在身旁说些什么它一句也没听进去。   “喂!”辰晴忍不住戳了戳它:“你发什么呆?师父喊我吃饭,我要走啦!”   雪狐忽然嗖地一下跳起来,两只爪子搭上她肩膀,在她脸上舔了一下,痛苦又决绝地道:“美人儿,对不起,我要对你失信了!”   “什么事呀?”辰晴被它郑重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我,我,我决定了,要做女子!”   雪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辰汐,放出来的光简直比闪电还要亮。   辰晴顿时明白了,含笑摇头,眼角略带几分羞涩,语气却完全不容商量:“不行!那是我的人!”   “你不是说他是你师父吗?”   “对,我就是喜欢师父!”   “我也喜欢你师父!”   “喂,你上一刻还说要以身相许报答我的!”   “可你上一刻也说不要我了呀!让我做你师娘吧,好不好?好不好?”雪狐一个劲地摇她肩膀,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不行!”辰晴坚决地摇头:“师父是我一个人的!”谁要跟她抢师父,无异于与虎谋皮。   雪狐觉得这美人一定是太小,又住在山里不通人情世故,分不清师父和丈夫不是一回事。它思索了半宿,决定自己出击。凭着它雪狐那股子热情奔放又主动的天性,一定能做成这丫头的师娘。做了她师娘,再加倍地宠她,疼她,这也算一种报答嘛!唔,再给她生一窝的狐狸师弟师妹陪她玩!   夜已深,辰汐坐在灯下翻过最后一页书,起身正欲上床安歇。灯光在墙上投下他修长的身影。   雪狐趴在院外的树上,突然觉得这身影似曾相识:那年它受了重伤,昏倒在山谷,奄奄待毙,迷糊中,有个白色的身影把它抱了起来,负在背上,走了很远的山路……   是他!是他!他才是我的第一位救命恩人!雪狐一认出辰汐,立即跃下树,摇身一变,化成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腰枝款摆,向他房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树妖终于长大啦,开窍啦~~   小白,你一定要hold住啊!不然你和天帝的赌就输鸟!~~~   你们是希望他Hold住呢?还是Hold不住?      ☆、雪狐(下)   “终于没有那股子臊味了!”冥风揉着鼻子感慨:“前阵子简直要人命呀!”   辰汐应了一声,瞥眼看了看坐在一旁发呆的自家丫头,笑而不语。   辰晴很纳闷,最近怎么一直不见雪狐?自从那天这家伙嚷着要做自己师娘后,它就再没来找过她。小丫头心里很是挂念,除开要跟她分师父,雪狐其实是个大大好玩伴呢!师伯师叔毕竟跟她差了一辈,三更半夜潜下山去玩,摸去茶楼听话本子,修理偷鸡摸狗的小贼……这些事,只有雪狐陪她做。   辰晴找了半个多月,差点把清源山翻过来,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了抱出里那只蔫头搭脑的雪狐。   “你怎么啦?最近怎么都不来找我?”   雪狐翻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颓废地摇摇头,又继续装死。   “说话呀?发生什么事啦?你看来精神不太好哦!”   雪狐吱了一声,心道:岂止是精神不好?简直是身心俱遭重创呀……   这话还得从那夜它去找辰汐说起——   那晚辰汐早知道雪狐一直躲在屋外,只道它是来找辰晴的,也不以为意。谁知他正准备去安睡时,床边突然多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妙龄女子,粉面含春,娇怯怯向他眉目传情——   “恩公!”   “何事?”   “报恩!”   辰汐一眼就看出这女子是雪狐所化,淡淡地道:“不必,我于你无恩。”   “怎么没有?”雪狐格格笑道:“那年我受伤昏倒在山谷里,明明是你把我背回家,还替我施针用药。要是没有你,我哪有今日?恩公是世外高人,施恩不望报,可是我们狐族却是最懂得感恩的。这个恩要是不报,他日我便成不了正果呢!还望恩公成全。”   雪狐把早在心里打好的腹稿照说了一遍。据同族的兄弟姐妹说,这是必杀技,百无一失。说完它轻软软地靠过去,便欲投怀送抱。   辰汐闪身一让:“你可知我为何救你?”   雪狐愣了一下:“为何?”   “只因我夫人欠了你上一世的情。”   “谁是你夫人?”   “小晴!”   雪狐愕然:“呃?那丫头不是叫你师父吗?”   “她经历了场变故,忘了些旧事,但你应该想起来……”   “想起来什么?”   辰汐推开着窗指着那株柳树对雪狐道:“觉得熟悉吗?”   雪狐微觉惊讶,但还是照实点了点头。它每次见到这棵树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没事也喜欢蹿上去坐一会儿,但到底为什么,它自己也说不上来,不由脸现迷茫。   辰汐手掌虚握一下,再摊开时掌心里多了一滴水珠。他将那水珠弹出窗外,对雪狐道:“过来看!”   雪狐好奇地把脑袋探出去,似乎眼前一花,刚才那棵半大柳树瞬间变大了许多,像是已有百岁树龄。   一只遍体金黄羽毛的黄鹂鸟正站在树梢叽叽喳喳叫道:“小树妖,你又发什么呆?”   “小黄,你看见了么?柳树几根碧绿的丝绦在空中轻轻摆荡着:“咱们头顶上有条河,河边那排柳树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呢!”   “哪有啊?你在做梦吧?”   “不,不,是真的啊!还有个穿白衣服的神仙哥哥经常在河边散步,刚才他还对我笑呢!”   雪狐心头莫名一震,只觉对说话这两人均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分神间,眼前再一花,场景剧变,窗外已是一片白雪皑皑。树下齐膝中站着一个绿衣少女,手里捧着那只黄鹂鸟。她正用手指轻柔地梳理着那鸟儿的羽毛,然后双手拢起,将它抛向空中。那鸟儿翅膀一振,轻灵地飞上云霄。   雪狐一见到那少女扬起的脸,登时吓了一跳。刚才从背影看见她身形妙曼,只道是个美人儿,不想那少女一张脸极为丑陋,阔口突眼,青面獠牙,活脱就是只妖怪。   那被她叫做小黄的鸟儿在空中盘旋一圈,又落回她肩头叽喳道:“我得去找东西吃,再不然,开了春我要瘦成鸡娃子了!”少女点点头,却不说话,比划个手势,似是说早去早回。   雪狐心道原来她个哑巴。按说她长相如此可怖,自己从所未见,却不知为何,心底竟对她隐隐有种亲切之感。可是明明它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啊!再看她张脸,虽然扭曲可怖,但那双眼却又澄澈明净,完全没有妖邪之气,而且,似乎很像一个它认识之人。   还未来得及细想,场景又起变化。那黄鹂鸟不只从那里寻来了一堆叫不出名字的浆果,邀那少女一同分享。少女吃了几枚果子之后,脸上熏熏然显出几分醉意,倚在树下,喃喃地道:“小黄……小黄,我是不是真的长得很丑,很可怕?”   雪狐心道原来她这哑巴是装的,现在醉了才显露出来。忽然猛地心头一震:这分明是辰晴的声音!   只听那小黄道:“其实,也还好啦……”默默地看着她,眼里充满同情。   “你不用骗我了!我已经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了……”少女黯然道:“你知道吗?我昨天吓死了一个人”,她伸手向河水下游一指:“ 就在那边,那人个本来好端端坐着钓鱼,可我一出现,竟然把他吓得掉进水里!我想去拉他,他却没命地躲,结果掉进旋涡,被急流卷走了……”少女说到这里,话音已有些哽咽。   小黄柔声安慰道:“要是不经意间跟你打照面,是要吓一跳,我一开始不也是这样?其实看久了也没什么……又不是你故意去吓他,不用太自责了。”   少女突然双手掩面哭了起来:“骗子!那人是个骗子!呜呜呜……他骗我,说把我变做一个好看的女子,让我在这里给他守林,结果却把我变成了个妖怪!”   小黄奇道:“什么人啊?”   “我不知道!”少女哭道:“那个人本事很大,一伸手就把这整座山毁了!他逼我发誓,不许我跟旁人说话,也不准提起他,否则就会死人!”   小黄嗤道:“我才不信,哪有这种事?你别怕,有话尽管跟我说好了,装哑巴多难受?”   雪狐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幕,他便看见,那少女山遍野地找寻,一遍一遍地喊着小黄。空山寂寂,白雪茫茫,天地间仿佛在没一丝生命的踪迹,唯有一行漫长孤单的足印和她的呼喊声回荡山谷。   突然,那少女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前方不远处——小黄静静地躺在银白的雪地上,一动也不动,半截翅膀没在雪里,早已死去多时。   少女将它抱在怀里痛哭:“是我害了你,小黄,是我害了你!”   场景再回到了柳树下。   天边一轮明月,凄冷冷地照着地上的一人一鸟。少女跪在小黄身旁,自月沉日出,再到日渐西移。   最终,她用手指掘开冰雪,将它葬在了那株柳树下。双手合什祝祷:“小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把你葬在我的真身下,我们俩生生死死都做个伴儿……不知小黄下一世会生做什么,老天爷,求你一定要给我个机会补偿它!”过了一会,她又道:小黄,你恨我吗?如果有来世,你还愿不愿意再和我做朋友?”   雪狐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它就是那只小黄!而辰晴就是那树妖少女!   难怪它逗留在这里不肯离去,难怪它会这么眷恋那棵树,难怪它一见辰晴就觉说不出的投缘,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曾救过它。因为这棵树下,是它上一世的埋骨之处。辰晴与它前世就相识。   窗外的幻像消失。辰汐轻叹道:“你上一世因我夫人而死,这桩心债,她一直耿耿于怀。那天我偶然遇见你,也算是老天给了这个机会,让我夫妇补报于你。”   雪狐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你真的是那丫头的相公?不是师父?”   辰汐毫不犹豫地点头。   “呜……”雪狐一下子哭了出来,这下完蛋了!它已经变成女身了,要不是为了眼前这美人儿,它,它本来铁定是要做男子的!好朋友的老公不能碰就算了,山下那么多美貌漂亮的姑娘也从此看得碰不得,那以后的人生,不,狐生还有什么乐趣?   辰汐笑道:“南海仙山有还原草,我可去为你求来。三天之后,你再来取。但需答应我一件事,不得向我夫人透露今日之事。”现在的她,还是不够懂事到可以接受上一世发生的那一切,再等等吧!   事已至此,雪狐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呢?   还原草果然灵验无比,雪狐服下后立即退去了女身。它谢过辰汐,正准备摇身变做一风度翩然的公子哥下山去风流快活,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谁知不论它怎么念咒施法,怎么变却都还是只狐狸。   原来这还原草有个副作用,服下后百年内不能再变化身形。它本来还想时不时变幻成各色美貌男子来调戏辰晴,恶作剧一下。岂料这下什么也变不了,它这一百年就只能做只狐狸。等过了这一百年,只怕这丫头早就恢复记忆了。   可恨这辰汐初时不说,等它一口吞下后,才慢条斯理地据实以告。唉,早知道就先做一段时日的女子,享受一下人间极乐再变回去也好啊!   雪狐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辰晴,心中默道:你那相公看似谦谦君子,好人一个,却不料这般腹黑。心灵备感受伤,呜咽一声,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   辰晴见它如此伤心,还道是因为自己不肯让它做师娘的缘故。心下好生为难,师父是肯定不能分它的……但是别的人嘛,她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喂,小白,你不是喜欢美人么?现在就有个大大的美人在我家作客哦!比我师父还要美貌(谎言),比我师父还要温柔(谎言),比我师父还要好脾气!(谎言)”   辰晴一气撒了这么多慌,不免有点心虚,在心里偷偷开脱道:其实小师叔确实是个美人儿,除了嘴巴比较坏,喜欢作弄人,动不动就发火……   “真的吗?”雪狐耷拉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它虽然刚吃了个瘪,但一听见有美人就像打了鸡血的性子还是改不了。   “真的假的,你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啦!”辰晴抱起雪狐一溜烟往家跑。   “阿嚏!”冥风一面伸袖捂住脸,一面埋怨辰汐:“又来了!我说你怎么搞的?一个小小山头都搞不干净?这么重的狐狸味也亏你受得了!”   与此同时,雪狐在辰晴怀里挣扎起来:“快放开我!我要回去!”   “怎么啦?就快到了!”   “不行,我有点儿……害羞!”那次它在重伤垂危时遇上来找辰汐的冥风,被冥王的气场吓成了惊弓之鸟,一感应到那股象征着死亡的煞气就心惊胆寒。   “害羞什么呀?美人就在那里哦!你不上去打个招呼,怎么认识?”辰晴说话的当儿已抱着它走到屋前。   眼见那股畏人的气息越来越近,雪狐拼尽全身力气,挣脱辰晴怀抱,嗖地一声,蹿了出去。   “喂,喂,小白,你别跑啊!”辰晴大叫着连忙去追。   “……小白”,冥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看向辰汐的眼神颇为复杂。   炎焱在一旁皱眉道:“这丫头野得不像样啦,是得好好管束一下了,不然以后不好找婆家!”   辰汐:“……”   “喂,你跑什么啊?不想要美人?”辰晴气喘吁吁地捉住雪狐,一个暴栗子敲上它脑袋。   “我……”性命要紧,雪狐决定还是坦白,“我好害怕啊!”   “怕什么?”   “你家里有冥府来的人,搞不好是来抓我的!”它那年死里逃生,以为自己是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总怕有一天会再被鬼差抓回地府去。   “哦,你是说……我小师叔?”她只知道冥风来自地府,偶尔听师父和师伯叫他冥王,却不知道冥王到底是干什么的。听雪狐这么一说,不由猜测道:“难道,小师叔是鬼差头子?”   “鬼差头子?”雪狐打个寒噤,对!刚才那股子煞气远非一般鬼差可比!难道是……雪狐忽然啊地一声跳起来:“我的妈呀,你小师叔不会是阎罗王吧?”   “胡说八道!”背后突然有人怒喝一声,把辰晴和雪狐双双吓了一跳。   只见有团模模糊糊的影子陡然从背后显现,一个身着玄衣的青年男子,满脸怒容,瞪着他俩,怒道:“什么阎罗王?吾王乃冥界之主!五方鬼帝,十殿阎罗,皆为吾王下属!小畜生当真没见识!还有你这丫头……”   雪狐不等他话说完,早已夹起尾巴,逃之夭夭。   那人又瞪了瞪辰晴,心想怎么你也连冥风的身份都不知道,跟着那畜生胡言乱语?本想也数落她几句,但碍于辰汐的面子,话到嘴边最终咽了回去。   辰晴只觉此人有点面熟,再仔细一想,便想起小师叔第一次来那天,刚说要请她下山吃饭,便来了个人把他叫走了,正是眼前这位。拍手道:“啊,你是我小师叔的侍卫,叫灵修对不对?你又是来找小师叔回家的么?”   灵修先前的傲气登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凄惨无比的苦瓜脸。为什么每次他都这么命苦,这种撞枪口的事都是叫他来做?   他看了看辰晴,换上一脸笑容可掬的讨好神态:“小姑娘,你能不能帮我件事,上去带个话给……给你小师叔行吗?”   “没问题呀,叔叔尽管说吧!”   “哦,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好姑娘!”灵修吁了口气:“嗯,事情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说的是阿悦过去的事。和小白在一起前,她的经历。本来以雪狐的视角来写,应该是轻松的,但不知为什么,写着写着就沉重了,TAT~   要说阿悦上一世确实不容易,受了不少苦,好容易嫁了小白,也没享受几天安乐日子,整天提心吊胆,当惊受怕,还得装哑巴。而且和小白也是聚少离多,没过到几天好日子就死在了天帝的算计之下……   这一切小白看得清楚明白,所以重生后,他加意地宠她,甚至有点溺爱,把阿悦宠坏了。虽然不好,但也算人之常情吧~~   所以说人无完人啊,神仙也不例外,小白做老公是很好的,但师父这个角色扮演就很失败了!关键原因在于,他根本就没有,也不愿意把自己当做阿悦的师父!换句话说,,小白他根本就没入戏啊!   ☆、定夺   辰汐今天这一局下得格外应手。他最近有个特点,只要辰晴不在,他状态就出奇地好。   冥风处于劣势,正凝神思索。一旁的炎焱却不住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嚷得他更加心乱。   “喂,观棋不语真君子!”冥风终于忍不住了。   “嘿,我可在帮你呀!”炎焱讪讪地道。他是个沉不住气的急性子,自己心中想到怎么下便忍不住要说出来   冥风冲他翻个白眼,“拉倒吧,听你的只有死得更快!”   “小师叔,小师叔,山下有个叫灵修的人找你…………”辰晴人还没到,声音已经远远传来。   冥风抚额,怎么想清清静静下盘棋这么难!“叫他滚,老子不想见他!”有道是有样学样,冥风跟辰汐下棋下了这么多年的棋都一直斯斯文文,近年结识了炎焱,竟也满口“老子,老子”起来。   “哦,小师叔,那个叔叔没说要见你,他只是让我带个话……”小丫头清清嗓子,学着灵修的口气道:“呃,事情是这样的——   那个,阳间有位皇帝遇刺,中了剧毒,皇后舍身救夫,为他吸出毒液,自己却死了。然后那个皇帝伤心之下跟着也殉情了。可是司命官一查生死薄,发现那皇帝阳寿未尽,还必须留在人间干一番影响天下格局的大作为,因此不能收他。可那皇帝却说,要是不放皇后他就不肯还阳。但是轮转王又说此事向无先例,他不能同放两人!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合议良久,争来争去都没个结果,所以,特来请你定夺。”   冥风心里暗骂这都什么破事!随手抓起黑白两把棋子交给辰晴:“这还不容易?!跟他们说,同意的丢白子,不同意的丢黑子,还有,告诉他们,不许弃权!”   辰汐是见怪不怪了,炎焱却看得瞠目结舌,忍不住叹道:“丫头,我总算知道了,他为什么会是你小师叔!”   辰晴一脸迷茫:“为什么啊?”   “像他这样做王,想不年轻都难!”   半个时辰后,辰晴的声音再次传来:   “小师叔,那个叔叔又来了……”   冥风:“说!”   “那个叔叔说,黑子白子同数,还需请冥王亲自定夺!”   “十五个人,怎会黑白同数?”   “呃,本来是黑子多出一枚,但是那叔叔说……夫人听闻了此事,跳出来力主赞同,投了一枚白子!”   冥风左手啪地一声拍上额头,连半边脸都挡住:丢死人了!在辰汐面前丢人也就算了,自己那点事反正他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如今面前还杵着个炎焱呢!自家老婆这么闹腾,这要传出去,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人?!   他将手里那枚黑子重重往桌上一掼:“这就是我的意思,拿去给他!还有,叫他不要在出现了,否则老子废了他!”   辰晴心中大是不满,心想小师叔心地真不善,你夫人可比你好多了。女子多半心软,最见不得有情人生离死别。辰晴年纪虽小,一颗心却也是希望那对皇帝皇后能双双还阳。当下慢吞吞地走上去,伸手拾起那枚黑子,另一只手却从身后悄悄伸向辰汐身旁,从他那里顺了一枚白子握在掌中,嘴上却道:“小师叔,你好凶哦,你对着那曼佗罗花时也是这么副狠霸霸的模样吗?”   炎焱一个没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冥风立即一记凌厉眼刀飞过去:肯定是你这混蛋跟她说的!辰汐的为人他清楚,定是炎焱这口没遮拦的家伙。这种事让小丫头知道,以后还不有得她说嘴?自己在她跟前那点师长尊严算是荡然无存了。   辰晴在冥风眼皮子底下耍了个乖,满心愉悦找到灵修,将拿了白子的手伸到他面前一摊,“喏,这是你家冥王的意思,你可以回去……”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傻了眼,只见掌心中躺着的竟是枚黑子!   “啊,不对,我弄错了!”辰晴讪讪地笑笑,心中暗暗奇怪,我明明记得左手拿的是白子呀!连忙将右手伸到他面前:“是这个……”   摊开一看——还是黑子!   可恶,原来小师叔早就识破了她的诡计,却故意不说,害她白得意一场。辰晴气忿忿地顿足骂道:“贱人,竟敢拿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戏耍本大爷?”   灵修这次候得不远,所以辰晴这一声骂,上面那三人全都听见了。炎焱与冥风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辰汐已豁地站起,身形一晃,便到了她跟前,斥道:“谁教你说的?”   辰晴自知失言,低下头小声道:“呃,在茶馆听说书的……”   不用说,自然是这段时间跟雪狐下山厮混久了学舌学来的。辰汐两道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脸色很不愉。   “师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骂人了!“辰晴扯着他衣角小声道:“那个……你快想个办法,让小师叔改变主意好不好?”   “先道歉!”   “是!”辰晴唯唯诺诺地走到冥风跟前,低眉顺眼道:“唔,小师叔,对不起!我不该骂你,我向你赔罪……呃,你就做个好人,放了那对皇帝夫妇,也当为自己积点阴德嘛!好不好呀,小师叔……”   冥风全盘心思都在棋局上,实在烦不胜烦,随手丢了枚白子给她:“那就看你有没有胆子到地府去走一遭了,要快哦……”这下这煞星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辰晴大喜,连忙撒丫子去追灵修。生怕万一慢了,真会像小师叔说的那样,连坟头都长出草来!却忽然听见树林里传出灵修的怒喝声:   “扁毛畜生,好大的胆子!冥府的神君你都敢戏弄?”   原来他还没走,真是太好了!辰晴大声叫道:“叔叔,小师叔说他改变主意了,喏,你看……”她举着棋子跑进树林,突然愣住,“啊,叔叔,你干么把小白抓起来?”   只见雪狐被灵修揪着颈皮,提在手里。一旁的树上还吊着两人,一黑一白,正是冥府的黑白无常。   灵修将两人救下,皱眉道:“王上不是说过,叫你们禁足这座山头?还跑来干什么?”   黑无偿苦着脸对灵修道:“大人,我们本是在百里之外行事啊!今日这人阳寿已尽……”说着指了指身旁的新鬼道:“小人奉命前来拘他魂魄,谁知道半途杀出这狐妖……”后面的话比较丢人,他很精乖地没再说下去——   他和白无常一个不注意,被雪狐从手底下把人抢走。两人兜开铁链便来索它,却不料雪狐甚是聪明,钻进了树林里,尽是围着树绕圈子。七绕八绕,他二人竟被自己的铁链给双双捆在树上。   狐雪在灵修的手里挣扎着叫道:“刘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许抓他!”   “喂,你到底有几个救命恩人?”辰晴惑道。   雪狐不好意思地笑笑:“呃,反正他也救过我嘛!”一砖头又对黑白无偿道:“你们放了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跟你们走!”   白无常突然尖声道:“我想起来了,那年冬天,我们来抓你这畜生,不知怎的竟被你跑了!”   黑无常一经提醒登时也记了起来:“对,你自己都是漏网之鱼,还拿什么替人抵命?大人,请将这狐妖一并带回地府问罪!”   冥府的鬼差都认死理,当时地府的夺命符下发再前,冥王的赦令在后。黑白无常并不认为雪狐是在冥风所赦免的范围之内。   “不行,不行!不能把小白带走!”辰晴向灵修央求道:“叔叔,小白是我好朋友,你就通融一下吧!”   灵修不由皱起了眉,左右为难。按说是该照章办事,可毕竟这姑娘刚才也帮过自己。他已经够烦的了,那边一摊子人在等他的信儿呢!哪功夫理会这些小事?   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不如你们亲自上去问问王的意思?”心想反正我自己是不上去的,王也不至于跟黑白这样的低等鬼差为难。他举起手,晃了晃辰晴刚给他的那枚白子:“姑娘,时间紧迫,我还得赶回去复命,你们自己去……去向你小师叔分说可好?”说着把雪狐递给了她,一溜烟打道回府。   “小师叔,小师叔……”   冥风的劣势刚有了点起色,又听见这煞星的声音,简直想把棋盘掀了。心想怎么这点破事还没完没了了?灵修这小子竟然还敢来?再一看 ,来的却是黑白无常两个小卒。哼!灵修那兔崽子!自己不敢来,就把拿这一对小喽喽当枪使!   他深吸了口气,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便爆发,压着嗓子道:“放人!滚!”声音不大,语气却近乎咆哮。   这一下大出辰晴意料,她本还在为怎样说服冥风犯难呢!谁知小师叔竟然问也不问就下令放人了,笑嘻嘻地拍马屁道:“小师叔,你真爽快!”   冥风彻底没了兴致,啪地一巴掌拍在棋盘上,豁地站了起来:“不下了!”说完恨恨地瞪了辰晴一眼。只见小丫头怀抱着那只雪狐,正一脸感激地对着他笑。冥风一肚子怒火无从发作,最终按着额头,沉痛道:“我下次出门看黄历!”   “小白,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师叔看起来凶,却是个大好人呢!”辰晴拍拍雪狐的脑袋:“快上去说声谢谢呀!”现成的套近乎良机怎能错过?   雪狐在她怀里远远地打量着那“美人儿”,只觉他与辰汐恰好相反。辰汐的气场让人如沐春风,而这美人的却如三九寒冬,明明一双桃花眼生得勾魂夺魄,即便是发怒看起来也像带着三分笑意,可那里面射出的光却冷得另人胆寒……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啊!与辰汐可谓不分轩轾,各有千秋。雪狐一身热血又沸腾了,它跳下地,扭着狐步,凑到冥风跟前,羞怯怯地道:“谢谢你放了我,唔,认识一下吧,我叫……小白,美人儿你呢?”   ……美人儿?!冥风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这回连辰汐也忍不住了,和炎焱相对一眼,同时转过了头去。冥风余光一扫,只见那两人背对着自己,肩膀抖得厉害,顿时气得脸都白了。   还好,只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常态,向雪狐点了点头,跟着嘴角竟浮出一抹笑容。   这冰山一般的美人竟对自己颔首而笑,雪狐抽了抽鼻子,生怕自己激动得流鼻血。不料下一刻美人的手已抚上了它头顶,轻柔地抚摩着它一身光滑的皮毛:“好说……”   美人儿环了环项颈,笑得更妩媚:“我正觉这两天北风飕飕往脖子里灌,想寻条围脖,这就有上好的狐裘送上门来了……”   ……围脖?雪狐正沉浸在美人的爱抚中飘飘欲仙,陡然闻此噩耗不禁全身一颤,向后连退三步。   辰晴嗔道:“小师叔,你又来了,小白胆子很小,你别吓坏了它……”   炎焱也在一旁笑道:“嘿嘿,你小师叔嘛,在下人、畜生面前一贯好大的威风,嘿嘿!”他和冥风平日里斗嘴斗惯了,一逮着机会,便损他两句。   雪狐立时对炎焱好感顿生,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炎焱伸手摸了摸它耳朵安抚道:“你别听他的,没见识的家伙才一见狐狸就想到狐裘呢!我跟你说,狐裘根本不算什么,烤全狐那才是天下难得的美味!”   ……烤全狐!雪狐一颗幼小的心灵哪经得起这般接二连三的打击,很利落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辰晴赶紧抢上去,手忙脚乱了好一会才将它救醒。   哪知这家伙色心不死,醒来后四下一望,不见了冥风,眼圈一红,泫然欲泣,“美人儿呢?”   “走啦,不过还会再来的,你还有得是机会!”辰晴连忙安慰道。   辰汐忽然冷冷地开口:“不想被做成围脖就离他远点!”   辰晴不满道:“师父,怎么连你也吓小白……”转头对雪狐道:“你别听他们的,小师叔不过喜欢开玩笑,说说而已,他不会当真这么做的!”   他是不会,辰汐在心里默道,可是他的那一位就难说了……   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他与冥风对奕河边。冥风不过向那只正打开蚌壳的玉蚌精颔一颔首,晚膳就摆上了清蒸河蚌……   山茶花盛开时,冥风不过对隐在花丛中的茶花小妖笑了一笑,整丛山茶花便被连根拔起,插︱进了花瓶送到他寝宫……   诸如此类事情实在多不胜举,甚至当年连自家这丫头也……   冥风路经那片树林,突然激灵灵连打一连串的喷嚏,后背一阵发凉。   炎焱笑道:“看样子,这朵桃花冥王有些吃不消啊……”   “闭嘴!”冥风黑着一张脸,心下奇怪……这回,绝对不是因为那狐狸。   待两人走远后,林中现出女子的裙摆一角,“桃花?哼!冥风,你竟敢躲着我在这里招惹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的夫人……这个迷藏了这么久,终于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话说,怕老婆的男人,各种萌啊!~~~   有木有人喜欢这口的?   ☆、辰汐番外(上)   又到一年三月初三,上巳节。   每年的这一天,九天上各路神仙都要齐聚在天河边热闹一场。   今年自也不例外。   一大早,河边就聚满了赶来过节的众位仙友。大家三三两两地围在树下,不约而同地议论起近日流传甚广的一则八卦消息:水神要在上汜佳节这一天亲求佳偶……   “真的假的,听谁说的?”   “不知道呢……你说他会选谁?”   “你们说水神?不会吧?他转性了?莫非断袖久了也会换口味……”   “嘘,来了,来了……”   远处,辰汐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从河水源头飘然而来。只见他头上戴着白玉冠,长发一丝不乱地高高束起。一身白色冕服,宽袍广袖,雍容庄重。却不知他此时正在腹诽:这祭司的冕服也忒重了!   他已不知历经了多少个上巳节。每年这天,作为水神,担当那祈福的祭司,他总要折一枝长柳,沾起早春的天河水,逐一洒向前来参加仪式的众位神女仙娥,为她们祈福。   旁人都羡慕他这份风流的差使,只道是个大饱眼福的好机会,却不知这其中的苦处。   每年这天前来过节的佳丽何止成千上万?一个仪式下来,眼花手酸不说,还需得从头到尾,保持那一成不变的笑容,以免怠慢了哪位仙子。一圈下来,脸都要笑僵。   何况再这么年复一年地重复个上万次,他早已不厌其烦。因此他每次总是踩着点来,仪式一结束就走,多一刻也不耽搁。   只是今年,似乎有点不一样?   辰汐一到河边,顿时被那黑压压的壮观人群吓了一跳,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没听说今年有什么特别啊?他下意识地摸摸有些发烫的耳垂,奇怪,从一大早起,耳根就莫名发烫……   恰逢此时,冥风正慢悠悠自下游走来,远远望见辰汐,向他点一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辰汐回以淡淡一笑,抬手在河边折下一段柳枝。   二人本以为再自然不过,却不知这个眼神交会被众人尽数看在眼底,又引起一群八卦神仙浮想联翩。   一直以来天界便有个流传久远的传闻:水神是个断袖!   此事虽无甚真凭实据,但作为与他走得最近的人,冥王自然免不了在这时候格外受到众人瞩目。   “看样子冥王还不知这消息吧……”   “冥王和水神?开玩笑呢,冥王不是早有妻室吗?”这位显然是新晋之辈,生不逢时。   “断就断了,我看他俩般配得很呐!也别装模做样娶什么夫人掩人耳目啦……”此言一出,说话人立即被众多仙子飞来的眼刀凌迟。   “喂,有谱没谱儿啊?你们到底听谁说的?”   “不知道呢!也不知是谁放言,说水神将在今次上巳节折柳赠佳人。一会他将手里那根柳枝交与了谁,谁就是他心慕的女子。还说选定之后就立即去请求天帝赐婚……”   而此时,谣言制造者——一位美艳的红衣仙子,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凝神倾听着众神的小声议论,嘴角露出一抹狡诘的微笑:水德星君,我就不信这次还搞不定你!   这位仙子名叫曼殊,乃是冥界曼佗罗花的守护花神。千万莫要以为这女子也是仰慕水神的万千莺莺燕燕之一,因为,她还有个身份——冥王的夫人。   天下女人心,要是有人跟自己抢老公那一定是件很糟心的事。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曼殊从嫁给冥风的那天起,就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连身边的侍女都尽拣丑的、怪的、老的要。然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防得了女人却防不了男人!   曼殊恨这水德星君恨得咬牙切齿,非止一日。她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招釜底抽薪之计:给水神娶个夫人,他就没功夫来缠冥风了吧?(误!她不肯承认是自家男人一有空就去找人家!)   天界最大的特点就是事情少,时日多,且大家都动辄上万岁的年纪,纵然千八百年才打一回照面,时间长了也能混得脸熟。这样的环境最是利于八卦之心的增长。果然这条消息一经散出,立即飞速传遍九天。   到此,八字已有了一撇,她现在只需去找那一“捺”。   “花神姐!”曼殊笑吟吟地走到百花芳主身旁。   “你叫我?”芳主诧道,暗中却皱了皱眉,心想你有何资格与我姐妹相称?   百花芳主是万花之主,曼佗罗花按理也该归她所辖。但曼殊却一直自认为冥界之花非凡品,又仗着自己是冥王之妻这重身份,素来不将芳主放在眼里。两人互相不忿已久。   此时曼殊却一改常态,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冷漠,“芳主,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亲亲热热地挽起她手,走向一处僻静之地。“今天的事,姐姐都听说了吧?”   “何事?”芳主明知故问道。   “当然是水神择偶之事!”曼殊懒得与她绕弯子,直截了当道。   芳主脸上突然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曼殊心想你暗恋了人家几万年,那点小心思早已人尽皆知,还装个什么劲儿?笑道:“好吧,姐姐,你千万记住,一定要向他要那根柳枝,哪怕是抢也要抢到!”其实她心中说的是:为了我,你可千万要拿到……   芳主断然摇头:“我才不去!”心想,他若不给,我怎能主动去要?何况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曼殊一怔,她本以为芳主苦恋水神多年,自己这是在她瞌睡中送过去一只枕头,哪料得到她竟会拒绝?   本来按照她的计划,先放出谣言,再怂恿芳主去讨要那根柳枝,料那水神不明就里,区区一段柳枝,他断然不会不给。那么在旁人看来,他便是属意百花芳主了。   到那时,自己再出马去请求天帝赐婚,这不就水到渠成了么?天帝素来好成人之美,当年自己求他撮合与冥风的婚事,他爽快得出人意料,这回也一定会答应……   何况,水神花神,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此既解决了情敌,又成就一段佳话,可谓一举两得。她只担心水神那关难过,却不料在芳主这里卡住了。   曼殊有些急了:“你只管去跟他要手里那根柳枝,其余的都包在我身上!定叫你如愿以偿……”   芳主只是摇头。   “机会难得呀,姐姐!”曼殊情急之下,声音有些大,吸引了不少目光向她二人扫来。   芳主俏脸一板,低声叱道:“别说了!”甩脱了她手臂,两人不欢而散。   一个想,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矜持能当饭吃?活该你这么多年都嫁不出去!   一个想,你道人人都和你一样,不知羞赧为何物?只不过在新任冥王加冕时见了人家一面,就跑去求天帝,哭着闹着要做人家的王妃……   她二人说话的当儿,仪式已经开始。   芳主在众仙娥神女中人缘甚好,她一到,了解她与水神那层关系的仙子,都不约而同将她往前让。芳主脸皮子薄,推却不肯,勉勉强强站在了行列中间。   曼殊却迟迟不走进队列。如意算盘打不响,她正气得胸口发堵,远远看着辰汐正依次为仙子们洒水祈福,姿态优雅,嘴角边浅笑吟吟,一旁的小仙娥看向他的眼神又是仰慕又是娇羞。   曼殊一口恶气咽不下,哼,这道貌岸然的家伙!既然来了,何不借机羞辱他一番,也叫他在众仙子面前闹个灰头土脸,丢一丢他的脸面?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站在行列最末尾。   不一会儿便轮到了芳主,辰汐脸带微笑,依例行事。芳主回他盈盈一笑,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眼睛始终不离他手中那截柳枝,目光中似有期许之意,脸上甚至还闪过一抹红晕。   辰汐微觉奇怪,又沾起河水,向她洒了一遍。芳主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脚尖动了两下,欲走还留,似是急切期待着什么……   辰汐不明就里,只得含糊地朝她笑笑,然后看向她身后,那意思是说:下一位……   芳主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余光还不忘扫过那根柳枝。   辰汐有些莫名其妙,这截柳枝有什么问题?为何一路下来众多仙子尽是瞧着它,目光玩味。有艳羡,有期许,有笑谑……   他不由看了一眼手中的柳枝,这截柳是他刚刚从河边一株柳树下折下来的。   早上那棵柳树一见他来就挥枝缠上他衣袖叫嚷:“星君,星君,今年轮到我啦!”   因为这任星君特别仁善,每年上巳节他用完柳枝后不是接回树上,便是将它插在河边,让其自成一脉。柳树精们一来想近距离一睹九天仙娥的风采,二来又有机会自立门户,因此每逢上巳节便争先恐后地抢着为其效命。   辰汐分神的那一瞬,芳主已擦肩而过,远处的议论声陡然大了许多,像是什么事大出众人意料,他离得远了,听得不甚真切。   芳主却因事先知道,因此格外留心,那些非议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呀,他竟没将柳枝交给她!”   “咦,不是花神,那水神到底喜欢谁?”   “嘿嘿,后边还有好多人呢,这下有好戏看了,咱们要不要赌上一赌,看花落谁家,不,是柳插谁家?”   芳主心中失意难当,忍不住又向辰汐回看一眼,不料正对上他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还是那种无心的,淡淡的微笑。   他心中果然半点没有我!芳主想到伤心处,泫然欲泣。   辰汐更是不解,她为何今日行止大异平常?似是受了莫大委屈?莫非刚才自己对她笑得不如前几位和蔼亲切?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笑僵的下巴,努力摆出更亲和的微笑迎接下一位……   好容易挨到最后,只待最后一位仙子行完仪式他就可收工。辰汐心下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曼殊一直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整他才解气。不料还没想好,已轮到了自己,她陡然从回神,正对上辰汐向她微微一笑,不由心中一滞,张口结舌,预先想的话竟一句也说不上来。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情敌的模样。曼殊对自己容貌向来自负得很。凡是见过她的人都道能与百花芳主比肩的美人儿,便是那曼佗罗花。以至于很常一段时间里她都认为,芳主不待见她,是因为自己一出,抢去了她那神界第一美人的风头。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他怎么也能长的如此好看?!那眉眼,那风姿,那气度,白衣,黑发,手中绿柳,衬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曼殊想来想去,竟找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唯有那八个字在脑中回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完了,完了!论容貌,论风情,她有的他都有!论才气,论雅好,琴棋书画,诗歌辞赋,她不会的他都会!曼殊登时没了底气,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甚至气馁的神色。不由地想:若换了我是冥风,或许也会更心怡他……不对,不对,他再完美也是个男人!一想到此节,她眼中又充满了怨愤。   辰汐很奇怪,今年上巳节是怎么了?怎么众位仙子会有这许多费解的表情?   下面看热闹地纷纷交头接耳道:“要结束啦,怎么还没送出去?”   “最后一位是冥王夫人,没戏了!”   “就是,哪个混蛋放的假消息消遣人?”   便在此时,一位小仙伯急急忙忙跑到辰汐身边,低声耳语道:“星君,南海鲛人图谋兴兵作乱,天帝召你速去商议对策……”   辰汐点了点头,对曼殊抱以歉意地一笑,随手将那截柳枝塞给了她,以示赔罪之意,转身跟着那小仙伯走了。   人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曼殊握着那截柳枝,僵在当地,目瞪口呆。一张俏脸红得不亚于鬓边那朵曼佗罗花。   更有哪位平常与她不穆的仙子落井下石道:“夫人,可要记得将这柳枝转交给冥王呐!”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昨天有点事没更新,现在补上!磨了这么久,小白的番外终于出来了!~这个才是两人爱情故事的真实版,以前小白给阿悦讲的那个是掺了水的~~没哪个男人会在老婆面前说自己以前是个断袖不是?哪怕是被误传~~   明天接着上番外下!~亲们给点花花,鼓励一下吧~~让废柴有动力坚持下去,鞠躬~~   ☆、辰汐番外(下)   曼殊气得几欲晕去,各种各样的非议还在轮番钻入她耳中:   “这水神可真是大胆呐,竟敢公然挑衅人家元配,是不是冥王早就与他……”   “哎,堂堂冥王夫人竟输给了个男人,我要是她,这张脸都不知往哪搁……”   “你说他俩在一起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谁在上,谁在下?”   偏偏凑巧,正赶上灵修这时候好死不死地跑来,见她便道:夫人,王在上面……”   众神笑得直打跌,曼殊不等他话说完,举起手里的柳枝劈头盖脸地将他一顿猛抽。可怜灵修被抽得莫名其妙,他只是来奉命前来报信:“王在上面与帝君议事,说请夫人自行回府,不必等他。”   曼殊抽了灵修一顿,兀自余怒未消,今天这个人是丢大了!哼,水德星君,你竟如此当众羞辱于我!她咬了咬牙暗道:我以神女之名诅咒你,终有一天,也让你被个男人缠上,缠得你生不如死!她将那柳枝狠狠往地上一掼,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正走在天帝紫辰宫台阶上的水神只觉无端端地脊背一凉……   辰汐奉命去南海查访了一遭,确定消息有误,鲛人一族并无任何异动,遂下令收兵返回天庭。向天帝复过命后,已是深夜。   他出了紫辰宫,沿着天河信步回自己府邸,忽然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低泣声。   哭声时段时续,似乎极为飘渺遥远。辰汐只道是哪位小仙娥受了委屈,深夜跑来河边哭泣发泄,当下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此后接连几次,他夜间来河边散步时,都听见这哭声。仔细一听,这声音竟是来自下界。似是个孩子,哭得甚是哀切。   他不由起了好奇之心,寻着声音下界一看,原来哭泣之人竟是一棵半大的柳树。   辰汐见那柳树生得灵慧非凡,再一算它扎根之处,便知它是天河边的仙树而非凡品,心中跟着便想起上巳节那天的事来。   当时天帝急召,他来不及为最后一位仙子行完祈福之礼,便将手中的柳枝赠予了她,以示赔罪之意。   事出紧迫,他根本没去留意那位仙子的相貌。现在努力回忆,依稀记起那女子面貌有些眼熟,鬓边插了一朵红花,登时想起原来她是曼佗罗花花神,冥风的夫人曼殊。   按说以她身份地位绝不会站在最后一位。天帝一直未立正后,除了两位侧妃,到场的众仙子中,地位便以她为尊。她故意站在行列最末,不知是何用意?回想她当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不那么友善……   看来这株柳枝是成了她迁怒的对象。   想到这里,辰汐不由哑然失笑。   他与冥风都是爱棋成痴之人,一有空便凑到一起,对弈到兴头上,能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自己是无所谓,左右单身一人,但冥风却不免因此而冷落了夫人。   时日一长,更有那好事八卦者放出谣言,说水神与冥王其实是一对断袖……   辰汐自听闻这中传言后,便尽量不再主动去找冥风。   哪知冥风爱棋之心只有比他更热切,一有空便找上门来,纵使拼着得罪夫人,也要过一过那棋瘾。   这其间的尴尬情形,已不是一天两天。   看着眼前这棵被无辜殃及的柳树,辰汐心中不免内疚,当下柔声劝道:“小树,乖,别哭……”   “哥哥,我想回家!”小柳树动动树梢,似是仰望头顶的天河:“你看,我同族的兄弟姐妹都在那里,我想回去,呜呜呜……”   辰汐却低头看了看脚下。天上一日,地上三年,短短几天功夫,这段柳枝已在凡间深深扎了根,它是再也回不去了。可见它哭得那么哀切,又不忍据实以告,心下正为难,忽听身后有人道:   “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到处好找!好端端跑来凡间干什么?”正是冥风的声音。   “你来的正好!”辰汐转过头,指着那柳树道:“你说怎么办?”   冥风奇道:“什么怎么办?”   辰汐将事情大略一说,末了道:“这是你夫人的手笔,如何善后,还请冥王示下!”   冥风冲他翻个白眼,哼了一声,意思是说多大点事?然后走上去拍了拍那柳树,笑嘻嘻道:“小树妖,我跟你说,凡尘俗世那是六界中最有趣的地方,你那些个兄弟姐妹想来都来不了呢,偏偏就你运气好,才落了下来。不好好玩一玩就回去,那就太可惜了!”   小柳树不虞有诈,问道:“有什么好玩?我不觉得啊,在天上有很多同族,这儿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笨呐,这不过是暂时的,等过个千八百年,你修成人形,想去哪里去哪里,喜欢谁就去找谁说话,到那时,只怕叫你回天上去你都未必肯呢!”   小树似乎意动,为难地道:“可是,要过千八百年,时间好长哦!”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天上一日,地上三年,你在这里呆三年也不过只有以往一天那么长!”   “真的么?”   “当然啦,要不怎么说这凡间是个好地方!”冥风睁着眼睛说瞎话,辰汐在一旁听得连连摇头。   小树终于被他说动:“那好吧,不过,哥哥,你能不能时常来陪我说说话,这样我就不会觉得太难熬了。”   冥风又想诓她,无意间瞟了眼辰汐,看见他眼里的嘲弄之色,想想自己如此哄骗一只天真无邪的小妖,也觉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道:“好吧,我尽量!”到此他总算说了一句实话。   辰汐深知冥风的承诺不靠谱,后来他还是抽空跑了一趟镇元大仙的五庄观,求了个移地之法,总算可以将这小柳树带回天界了。   谁知那柳树听了这个好消息,反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小白哥哥,我不回去啦!”   “为什么?”   “小黑哥哥说的那些好吃的东西,我都还没尝过呢,还有那些有趣的事,我还没做过呢!还有啊,最重要的是啊,他说等我修成人形之日,要许我一桩好姻缘,给我觅一个长得好看、脾气温柔,又疼爱我的好夫婿。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安心修炼……”   辰汐:……冥风,这么小的孩子你也忍心骗?!   小柳树又道:“可是,小黑哥哥难得来看我一次,我一个人好寂寞呀!小白哥哥,还是你好!虽然你话不多,但总能时常来陪我……”   辰汐没有回答,只是轻拍了拍树干,半晌无语……   人间岁月容易过,弹指间,这棵小柳树已年过百岁,长成了一棵郁郁葱葱的苍天大树。   “小白哥哥,今天你要给我讲什么故事?”   “嗯,你想听什么?”   “小白哥哥,刚才有个人拿刀子在我身上刻,好痛哦!”   “乖,没事了……”辰汐手指缓缓抚过,那些刀痕一一消失。   “小白哥哥,你说,我以后的夫婿,会有你那么好看么?   “……有!”   不知何时,辰汐已养成了一忙完公务就跑来下界的习惯,冥风常常在这河边找到他,次数一多,这里便成了二人固定的对弈之所。   直到有一日,曼殊跟踪了冥风,寻到了这里。   她看不出这里哪点好,河边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株成了精的柳树。不明白冥风却总喜欢跑来这里与那该死的水神下棋。下棋之余还喜欢和那树精聊天。那柳树精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好不亲热。   曼殊躲在岩石后听得咬碎了牙。待冥风一回府,就被她缠住:   “你最近一背过我就往外跑,是不是想给我找个妹妹?”   这女人又来了,冥风懒得理她,头也不抬地坐在棋盘边复刚在河边下的那一局。   曼殊被晾在一旁,竟一反常态地不哭不闹。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走到冥风身旁,抚着棋盘,和颜悦色道:“你这张棋盘,似乎有点旧?   冥风正聚精会神的研究残局,于曼殊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直到他发现曼殊已不知何时离去后,才猛然心中一凛:棋盘?   糟了!   冥风拍案而起,追了出去。然而,刚到殿门口,便遇到一道结界挡住去路。   灵修站在结界外,低眉顺眼又带着几分同情地瞧着他,唯唯诺诺道:“夫人说……这结界许进不许出,王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属下送进来。”   冥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只得道:“你速去带个信给水德星君……”   灵修的一张脸又成了苦瓜样,要是让夫人知道是他坏了她事那还得了?可是王这边同样也得罪不起!自己简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他想了一想,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冥风在殿内来回踱步,心头怒火越来越盛。   这女人多疑善妒又蛮横之极,自己瞧在天帝的脸上才对她一直勉力忍让,岂知她却变本加厉……忽然他紧皱的眉头猛地一挑,抬手便劈开了那结界。   然而,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辰汐正坐在案牍前看书,窗前突然飞来了冥风的长尾鹟。取下信笺一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画了三件物事:一朵花,一棵树,一张棋盘。手法拙劣,显然不是出自冥风之手。   当他参透了其中涵义的那一刹那,仿佛听见心中咯噔一声,连云都不及驾,飞身直往河边赶。心中焦急万分,不敢想象,此时那棵树是不是已经被做成了一张柳木棋盘?   他堪堪落地,一见到那袭红色身影便冲上去道:“夫人,这棵树是我所种,你要伐树,也得先问过我!”语气之惶急,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星君说哪里话?”曼殊笑得有些心虚,“你那棵树不是好端端的在那里么?”   果然,那棵树好好的静立在原处,连片叶子也没少。辰汐先放心了一大半,长长地透了口气。活了数万年岁,刚才那样惶恐害怕的滋味,他从未有过。   他连忙奔过去像往常一样伸手去轻轻抚摸它树干,更像是安慰自己:“没事了,别怕……”   谁知,那棵树毫无反应,就像完全不认识他,也不再说话。   辰汐心中一凉,正要责问,忽见树后转出一人,却是冥风。只见他脸色阴沉,欲言又止,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歉疚。   “你对她做了什么?”冥风忽然转头看向曼殊,眼中怒火汹涌。   曼殊吓了一跳,自认识冥风以来,从未见他如此疾言厉色,支支吾吾道:“也……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她顿了一下,小声道:“我给她闻了忘忧草……”   忘忧草!冥风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住曼殊。忘忧草生长在曼佗罗花旁边,效用曼佗罗花恰恰相反。曼佗罗花的花香能唤醒人前世的记忆,而忘忧草却能消除记忆,并且令元神陷入沉睡。若要醒来恢复意识,要等一千年。   冥风已不敢去看辰汐的脸色,今日之事,要怎样才能给他一个交代?要怎样才能令自己不至于愧对生平唯一的知己?   他无言地看着曼殊半晌,目光从怒转为恨,由炽烈转为冰冷。   曼殊在他无声的威压下手足无措,成亲以来,无论她做出什么过分之举,他要么躲避,要么退让,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反应。他……他不是想休了她吧?   曼殊被这个冷不丁冒出的想法刺得揪心一痛,“我……我不是想害她……是她说很想念过去在天上的日子,喜欢同伴在一起热闹,现在一个人在凡间修炼,日子过得缓慢又清冷,没人陪伴,我,我就做个好人……”曼殊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   “好人?呵呵……你还真是个好人!”冥风突然神情一变,对着曼殊和颜悦色笑道:“曼殊,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   曼殊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尖声道:“冥风,你敢诅咒我?你竟为了一棵树诅咒我?!”   冥风笑容更深,语气前所未有地温柔:“不敢!只是提醒夫人,天道循环,因果报应。你身为我冥王的妻子,这点应该看得比别人更多,可千万不要忘了!”   辰汐心下黯然。事已至此,再惹得他二人夫妻反目又有何益?连忙向冥风使眼色制止:你别要再激怒于她,再生事端。   冥风会意,这女人的性子没人比他更清楚,若把她逼急了,只怕回头她又要想出更恶毒的招数来对付这棵树。他暗叹一声,强压下怒火,将曼殊带回了地府。   辰汐静静在那棵树下站了许久,这场变故竟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没关系,活着就好!”,他轻抚着她微笑,“一千年,也不是太久——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诅咒,是会实现的哟!类似于以牺牲自己做代价,达到伤害敌人的目的。就是所谓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于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所以若非失去理智,或者恨到极至,神也不敢轻易下的。   所以曼殊诅咒辰汐,冥风诅咒曼殊,都是会兑现的,就是他们自己也会付出惨痛的,不亚于受诅咒者的代价,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情敌   “师父,我们真的非要搬家吗?”辰晴满心不愿意。   “嗯!”辰汐点了点头:“这里住得太久了,我想换个地方!”   “可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辰汐柔声道:“那我们等你长大了再回来好不好?”原因却不能跟这丫头直说,再这样下去,她会被雪狐带得不成样子,还有,更重要的是,他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父,可我舍不得那片荷塘!”她知道师父对她向来迁就,故意祭出这个难题。   “连它一起搬!”辰汐毫不犹豫道。魔池是为辰晴聚集魂魄之所,本来就是要搬走的,天帝下的那个封印要解并不难,不过是多耗费仙力罢了。   “师父的宝贝柳树呢?”   “自然也一起带走!”   终于找不到任何理由了,辰晴扁扁嘴,不情愿道:“那我去找雪狐道别。”   “不用了。”辰汐淡淡道。那家伙迟早还会找去。只希望那时候他的傻丫头能长大了点,不再那么容易被带坏。雪狐毕竟是她的朋友,他不能用对付寻常小妖的办法打发它,只能避之为上。   “小晴,你去练会剑,我收拾妥当了再叫你。”他随便找了个由头把她支开。不能当着这丫头的面显示无上神通,不然她一定缠着要学。   以前辰晴学过一些浅显法术,用以防身自卫或是自娱自乐。那天雪狐险些被灵修抓走,让小丫头深受震动,回来就嚷着要跟师父学克敌制胜的高深法术。辰汐缠她不过,便教了她几路剑术。因她现在魂魄还没聚齐,高深术法还不宜修炼。   “呀,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冥风还是第一见辰晴如此勤奋,实在大感意外。   辰晴抹了把汗水道:“不用功不行啦,我是师父的弟子,可连小师叔的侍卫都打不过,太给师父丢脸了!”   冥风暗暗好笑,心想你就练上一万年的剑,便能打得过灵修了?想来定是辰汐不肯教她法术。看她一派天真的样子也不点破,“唔,不错,有志气!好好练,一定能打败灵修的!”心中打定主意,过阵子就把灵修抓来让这丫头狠揍一顿,以报他多次出卖自己之仇!   却听辰晴叹道:“可是,剑术好难学啊!我足足练了半个时辰,这一招风舞落叶,怎么使不好!”   冥风眼珠子一转,心中已有了妙计,笑眯眯道:“是么?小师叔教你好了!来,把剑给我!”   辰晴喜出望外,连忙将剑呈上。冥风一见是把普通的剑,摇头道 :“啧!你师父也忒小气,来,师叔借你把好剑!”抬手召出一把长剑,剑身尚未出鞘,已能感受到其散发出的森森寒意。   可惜陈请不识货,还在心里暗叹:也不见得有多漂亮嘛。   “看好了!”冥风手腕一抖,剑尖不住颤动,散出无数道吞吐不定的剑芒,他轻飘飘腾空而起,身形疾转,在空中连挽出数十朵剑花,宛如无数树叶盘旋飘落,姿势美妙之极。   辰晴看得目瞪口呆,冥风故意又放慢了速度再演示一遍,然后将剑交给了她,“来,照使一遍!”   辰晴依样画葫芦,但使了几次都不得要领,不是身子翻转不灵,就是落地前还没来得及挽够剑花,冥风耐着性子一招一式地详尽指点了半天,她才大致掌握了其中关窍。   冥风又拣了几招姿势优美又繁复的招数教了她,勉励道:“好好练,一会儿若是见到那苦瓜脸叔叔,不妨用这几招跟他切磋切磋,看看小师叔教你的剑法术灵不灵!”心想,依这丫头的资质,这几招便练到明天她也练不好,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下棋时被她打扰了!   而且,他一路来早发现有人跟踪,不消说自是灵修。这家伙虽然讨厌,但也是受逼于人,自己毕竟不能当真拿他怎样。他故意将自己的剑交给辰晴,唆使她看见灵修就找他切磋,也是指望能借此缠住这家伙,别让他再来吵扰。此计端的是一箭双雕。然而,有一点他没料到,这回跟踪他的人却不是灵修。   这就是他的那朵桃花?   曼殊躲在远处,气得胸膛不住地起伏。   她从没见过冥风有耐心把同样的事情做三遍。可是刚刚他教那丫头练剑,是那样的亲切又不厌其烦,言传身教,神色温柔。这等待遇,她都从未有过!   他甚至还把绝影随手就给了那丫头。那可他们成亲之时,白帝作为贺礼,亲手所铸的一对宝剑。雄剑绝影,雌剑逐月,她和冥风各取其一。逐月向来被她视为珍宝般爱惜,哪只冥风竟将绝影随随便便就给了那丫头?!那可是象征婚姻的信物!   而且听那丫头一口一个小师叔叫得亲热无比,看来二人相识已久。可她何曾听说过冥风有过什么同门师兄?   镇定,镇定!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好不容易才探知他的行踪,事情没弄清楚前万不能打草惊蛇。   上回,灵修因为那庄公案来请冥风定夺,来回跑了几次,放松了警惕,才被她得逞,跟踪到了这里。但是灵修只停在了这里没再上去,所以她不知上面所住究竟是何人。   “你这是要搬家?”冥风见辰汐正准备用仙术搬运那座荷塘,皱眉道:“学孟母三迁呐?”   辰汐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上次冥府的人接连找上门来,他总觉得有点儿不妙。   冥风笑道:“有你照看着,那丫头还能当真学坏到哪去?没事瞎折腾个什么劲儿?仙力虽说不要钱,好歹也是一朝一岁修来的!”说着走到石桌旁变幻出上次没下完的那盘残局:“别以为这局你赢定了,我回去静心想了一晚,还有三、四成机会的翻盘。”   “是么?”辰汐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暂缓了手头的事。   曼殊远远地跟着冥风上到了山顶,一见到辰汐,差点没背过气去。   上次南天门一战后,水神便在天界销声匿迹。曼殊深感庆幸,对冥风的看管也就松懈了不少。没想到他居然还和此人搞在一块儿!   原来山下那女子是辰汐的徒弟?   曼殊气得差点跳出来指着他骂:水德星君,你这不要脸的混帐王八蛋!上次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怎么就没把你劈死!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自己不成,便调ㄧ教了个女弟子来勾引他?   她素来视这水神为头号情敌,一得知山下那丫头是他的弟子,便忍不住往最坏最不堪的地方想。当即便想冲上去一掌劈了这个千年老冤家!不过她虽在狂怒之下,头脑倒是还清醒得很,依自己的实力,八成打不过他。何况还有冥风在场?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可就这么无功而返,却又与心何甘?曼殊一跺脚,既然现在动不了水神,何不先去毙了那臭丫头再说?   辰晴练了一会剑,正坐在林中休息。雪狐嘴里叼了根狗尾草趴在树上嚼啊嚼,心想:可怜的傻丫头,你师父师叔没一个诚心教你的,还是改天我下山去给你觅两本绝世秘籍……   辰晴坐在草地上把玩着冥风给的那把剑,自言自语地道:“唉,小师叔,我什么时候才能将这招风舞落叶练得跟你一样?”   “你下辈子吧!”一个女子厉声喝道。   眼前红影一闪,辰晴尚未看清对方身形已感到一股大力拍到,逼得她气血翻涌,呼吸困难。她来不及站起,就地打了个滚,避开这一掌,爬起来转身就往山上逃。   “还想跑?”曼舒身形一晃,便挡住她去路,又是一掌拍出。   辰晴极力闪避,但她一只小树妖,如何是这曼佗罗花花神的对手?再加上她年纪幼小,只不过相当于凡人十六、七岁的年纪,眼见对方招招都是不容情的杀手,心中早已怯了,几招过后,终于中了曼殊一记重手,委顿于地。   雪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了,一时竟不知上去帮忙或赶回去向辰汐报信。   曼殊手一翻,逐月宝剑已握在掌中,她走上两步,毫不犹豫地向倒在地下的辰晴刺去。   辰晴拼命滚了两圈,慌乱中也不知摸到什么物事,抓在手中便举起来去挡曼殊的剑。   只听当地一声,挡住逐月的竟是冥风的绝影。双剑相交相交,陡然生出剧烈的反震之力,处在圈中的辰晴和曼殊被震得同时晕去。连在远方树上的雪狐也被殃及,一头栽下树了,没了知觉。   辰汐正在纳闷,整整一下午都不见辰晴。虽然也知定是冥风什么什么计策骗住了她,但冥风已走了这么久了,这丫头怎么还不见回来?   忽然雪狐从窗外跳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叼起他衣角就往山腰树林里拽。它当时离得较远,受到震荡最轻,因此最先醒来,辰晴和曼殊还仍在昏迷之中。   辰汐一赶到,连忙抱起辰晴,查看她伤势。忽然她身子一动,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暗蓝色淤血。辰汐更是心惊,她的血原该是绿色,现在却转成了暗蓝,可见她不但受了伤,而且中了毒。   再一看倒在她身旁的那女子,衣饰华贵,容颜俏丽,鬓边插着一朵鲜红的曼佗罗花,心下登时了然。他立即将二女一手一个挟起,飞速赶往冥界。   为了避嫌,他已有数千年没来过冥界了。鬼门关的守卒只觉眼前一花,说不清是一团白影还是红云闪了过去。   渡过忘川,迎面是大片大片的曼佗罗花,鲜艳如血,正开得如火如荼,放眼望不到边际。阵阵奇异的花香随着微风扑面而来。   曼殊并未受伤,只是受到剑气震荡,一时晕了过去。此刻一闻到花香,元神立即有所感应,嘤咛一声醒来,随即匿了身形。   辰汐见她无碍,也不去多管,当下抱着辰晴直奔冥风的玄辰宫。   还未踏出花海,忽然斜刺里一条软鞭挥到,他连忙伸手抓住鞭稍,正准备顺势将软鞭夺下,却发现对方劲力甚弱,似是个女子,再一看,使鞭之人正是曼殊。   他微一迟疑,随即松手。且不说他是来求救的,便是碍于冥风的面子,也不便与她动手。   “水德星君,别来无恙!”曼殊笑吟吟地收回长鞭:“可惜不巧,冥王刚刚安睡,嘱咐任何人不得打搅,没人敢进去为你通传,我看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辰汐直截了当道:“不劳通传,我自去找他!”脚下丝毫不缓。   曼殊脸色一变,手腕一抖,长鞭又再挥出。   辰汐闪身让开,低头看看辰晴,见她一张脸已转成了紫色,若再不施救,只怕有性命之忧。   曼当然知道他心思,长鞭疾舞,缠住了他。眼见他对怀中人多有顾及,手中软鞭便尽是往辰晴身上招呼。   她意在拖延,并不求伤敌,一击不重便即后退,然而只要辰汐一走,她又立即挥鞭缠上。只要再拖上一时半刻,便可让这丫头毒发身亡。   辰汐一来要护着辰晴,二来又碍于她身份,不便下重手伤她,被曼殊这种打法缠住了无法脱身。心念一转,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下重手伤我夫人?”既然不便与她动手,何不装做不认识她硬闯?   曼殊一愣:“什么?”对方这句话信息量略大,她一事有些反应不过来:水神不认识自己?这这丫头是他夫人?他不是个断袖么?何时娶了妻?   辰汐趁着她一疏神的当儿,长袖挥出,卷住软鞭,使上两成真力,向她回掷了过去,曼殊只觉劲风扑面,刮得脸皮隐隐生疼,连鞭子也不敢接,只得远远避开。辰汐已借这片刻之机抱着辰晴跃出花海,闯进紫辰宫,大声道:“冥风,快出来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  懒病犯了,对着Word磨啊磨,蹭啊蹭,就是不想码字~~都说这是病?求鞭策,求各种治愈方法啊啊~~~   ☆、情敌(下)   冥风人在后殿,适才那几局棋下得畅快淋漓,此刻他心情甚好,正斜倚在榻上听下属汇报近日公事。一听见辰汐声音,立即迎了出来,笑道:“怎么,刚才输得不服么?”待见到他怀中辰晴那般模样,笑容登时僵住,立即挥了挥手,让下属退下。   这丫头怎地中的了曼殊的花毒?   冥风眉头拧紧,脸色极是难看。   他正准备查看辰晴伤势,不料曼殊正于此时赶到,远远地便尖声叫道:“不许救她!”飞奔上来,挡在冥风身前:“不许你救这丫头!”   冥风冷着脸不去理她,却不料曼殊一把抓住他手,“我说不许救她,你听见没有?”   冥风心中怒火快要炸开,猛地一甩手,隔着衣袖将她摔开,这一下使上了真力,曼殊被远远地甩了出去,砰地一声,脊背撞上了墙壁。   她又痛又怒,心里更是惊惶,冥风居然对她动手?!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难道他当真喜欢那丫头?   曼殊只觉全身热血一下全涌上脑子,不管不顾地叫道:“好,好,你敢救她,我死给你看!”手中精光一闪,修罗刀直往颈中抹去。   冥风于她说话之时便已料到这女人接下来要干什么,回手一夺,抢过了那修罗刀当地一声丢在地上,压着嗓子道:“你闹够了没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中除了不耐便是厌恶。   曼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顿足道:“你为了这臭丫头竟这样对我,我,我,我不活了……”   辰汐在一旁极是尴尬,这对夫妻的情形他多少知道一点。   这位夫人对冥风用情极深又极善妒,想来是冥风与辰晴在一起时被她撞到,心生了误会。当下走上前去,对着曼殊深深行了一礼,道:“王妃,我夫人年幼,若有什么冒犯之处,我先代她向您谢罪。还请王妃不记前嫌,救她一命。”   “什……什么?”曼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这丫头……是你夫人?”   “正是!”   “她……她不是你的徒弟么?”   “王妃有所不知,她曾经身遭重创,忘了些旧事,因此才与我师徒相称……其实我与她早就成亲多年……”辰汐抱着辰晴的手臂紧了一紧,低头看看她,脸上爱怜横溢。此举虽是做给曼殊看的,以证明辰晴与冥风绝无瓜葛,但却也纯出自然,不是伪作。   曼殊再无怀疑,此女若是冥风所爱,辰汐绝不会如此抱她。   她想通了这一节,登时形喜于色,原来丈夫并未移情别恋,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偷偷向冥风看了一眼,见他脸色阴沉,再看看辰汐,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原来是这样!真是对不起,我……还以为……唉,我当真是太莽撞了!你等着,我马上取解药来!”话音未落,人已跑出老远。   冥风不等她取来解药,抬手便将辰晴的毒解了。区区冥花之毒,自然难不倒冥王。   “没什么大碍了,只需静养几日……”他心中歉疚无已,面对辰汐,千言万语的道歉都觉苍白无力,最终低声叹道:“唉,这个女人……我……实在是没办法……”   辰汐淡淡一笑,用眼神制止他再说下去。   “来了来了,解药来了!”转眼曼殊又一阵风般冲了进来,一见到辰晴脸色,便知花毒已解。她看了看冥风和辰汐,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讪讪地笑了笑。恰逢此时辰晴唔地一声,悠悠醒来。   曼殊连忙喜道:“妹妹,你醒啦,没事吧?”伸手想去扶她。   “唔……”辰晴点了点头,有点迷茫,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正是下手打伤自己的那个恶女人,吓的“嘤”地一声,躲到辰汐背后。   曼殊更是尴尬,吱吱唔唔道:“妹妹,那个……刚才一点误会,别放在心上,姐姐跟你陪不是啦!”说着认认真真地向辰晴行了个啊礼。   误会?辰晴见她宛若变了个人,从先前那般凶神恶煞一下子变得如此亲切,虽不明就里,到底是怎样一个误会,但见她赔礼之意甚是诚恳,恐惧之心一下淡了不少,从辰汐背后探出头来道:“姐姐,那你不会再杀我了吧?咦,师父,我这是在哪里?”最后一句却是对辰汐说的。   辰汐还未回答,曼殊已抢着到:“妹妹说哪里话?咳咳……这是我家呀!”   辰晴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好奇不已,再看到冥风站在一旁,终于猜到:“小师叔,这是里冥界?”说完又看看曼舒,心里忽然明白,“你,你是我小师婶?”   这一声小师婶叫得曼殊眉开眼笑,“什么师婶不师婶的,咱们不叙那些劳什子辈分,你叫我姐姐就好啦,或者叫我曼殊也行。”她既知这姑娘是水神之妻,一下解决了两桩心腹大患,心情极是舒畅。   “好啊!”辰晴终于不再害怕,端起正眼看她,赞道:“姐姐,你好漂亮,你真的是曼佗罗花化身么?”   曼殊心里无比受用,笑着点头道:“是呀!对了……”,边说边摘下腰间一只锦囊递给了她,“那个,妹妹,我一时糊涂伤了你,真是过意不去,这个小玩意儿送你,就当姐姐跟你赔礼吧!”   辰晴却不敢接,转头对辰汐叫了声:“师父……”言下之意是征求他意见。因为师父从小就教导过她,不可随便收受别人的东西。   辰汐不用看便知一面装的必然是曼佗罗花。戴着它可百邪不侵,任何冥界的祟物都近身不得,更是各种奇毒的克星。曼殊将此物相赠,足见她赔罪心意之诚,若拒之不收,不免另她下不来台,于是便点了点头。   辰晴见他同意,便道了声谢,接过锦囊,放在鼻端嗅了两下,却闻不到什么香气,疑道:“姐姐,这里面装的是曼佗罗花吗?”   曼殊见她收下,更是高兴:“对呀,妹妹见过曼佗罗花么?你还是第一次来冥界吧?走,我带你到处去看看……”说着挽起辰晴手臂,亲亲热热地出了殿堂,当真宛若一对姐妹。看这情形,谁曾想得到几个时辰之前,她竟对人家痛下杀手。   冥风对这女人已无话可说,远远看着她背影,唯有一声长叹。   辰汐笑着劝道:“我看她这辈子是跟定你了,你躲不掉的!”   冥风狠狠剜了他一眼,脸色更黑了三分。   辰汐视若不见,笃定地道:“你若信我,就早点认命吧!”   “闭嘴!”   辰晴初来冥界,对一切都是那么好奇,跟着曼殊出了玄辰宫东走西逛,看得眼花缭乱。忽地想起冥风所说的地狱的情形,问道:“姐姐,小师叔说的那些个牛头马面,头上长角小鬼什么的在哪里啊?”   曼殊笑道:“哎哟,这里是冥王的紫辰宫,又不是地狱,哪来的那些东西啊?”   两人说话间穿过一大片曼佗罗花花海,曼殊指着前方一座金碧辉煌的华美宫殿,道:“妹妹,那是我的寻澜殿,进去坐坐吧?”   辰晴两辈子都生长于山野,偶尔下山也只在逛过几个小镇,所见都是普通民居,几时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不由叹道:“真漂亮啊!是小师叔为你造的么?”   曼殊笑容一僵,摇头道:“不,是天帝赐的。”忽然神色一黯:“你小师叔他……他已经整整八千年没进过寻澜殿了!”   “八千年?这么久?”辰晴惊呼道:“那你们成亲多少年了?”   “也整整八千年了!”   “啊?那不就是说,小师叔他从来没有……”辰晴猛地住嘴,她再缺心眼也知道不能再说下去。   曼殊忽然眼圈一红,转过了脸。八千年前的那一幕霎时涌上心头:   新婚之夜,她满怀期待地等来他挑开头上凤冠,看见的却是一张如冰雪般冷漠的脸:“既然是天帝赐你住在这里,那就尽管住下去吧。便是住一万年,也由得你!不过,过了今晚,我不会再踏进这寻澜殿半步!”   他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此后花开花落,四度轮回。一晃八千年,他真的未曾再踏足半步。   “姐姐,你怎么了?”辰晴看得分明,有两滴水珠砸在曼殊脚边的石板上。   曼殊摇了摇头,强笑道:“不想那些事了!来,妹妹,我带你去一个我最喜欢的地方瞧瞧去,那里可是我冥界风景最佳之地……”说着拉起辰晴,绕过正殿,登上了旁边一座白玉铸造的高台。此处视野开阔,周围景色一览无余。   曼殊倚在玉栏上,指着右侧一座花园道:“你看,那里是你小师叔寝宫的后园,他时常在园中弈棋、读书,我在这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偶尔还能听见他抚琴……”她顿了一顿,似呼沉浸在遐想里,喃喃地道:“每每这时候我就想,就算他不来我这里也无所谓,我只要能这么看着他,知道他就在那里,便独守这座空殿一万年,十万年,我也甘心……”   曼殊说到这里,美丽的眼睛又浮起了一丝雾气:“可惜啊,我每隔一千年,原神就要回到那曼佗罗花里去,这一分别,就又要等一千年!”   辰晴年纪尚小,于这些男女情爱之事似懂非懂,但听得曼殊语意凄凉,想到她与小师叔一别就要千年,也不禁替她难过,轻声叫了句:“姐姐……”却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曼殊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没事……唉,你看我这人,说了不想,却总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妹妹你难得来一趟,让你看笑话了……”   她活得浑浑噩噩,每隔一千年就失忆一次,再出来什么事都不记得,唯独只记得冥风是她丈夫,自然便天天缠着他,向他询问过去的事情。冥风却总是紧闭双唇,问十句也难得答她一句,脸上写满了冷漠和厌烦,对待她就像一个陌路人。   于是她惶恐,她害怕失去,她拼了命地想守住属于自己的冥界女主人的身份,想以此证明,自己还是与那个男人有联系的。哪怕她心里也明白,在旁人眼中,她不过像一块活牌位……   同样是忘却旧事,这水神之妻比之自己,遭遇却有天壤之别!   曼殊想到这里,看着辰晴稚嫩的面容,心头猛地一酸,低声道:“妹妹,我真是羡慕你呢!他……他对我若是能有你夫君待你那一半好,我,我便是……”说到这里却不知要怎样接下去了。只觉冥风若是能对她有那样的情意,若能像辰汐看着辰晴那样看她一眼,便是让她拿命来换,她也毫不犹豫。   “夫君?”辰晴睁大了眼睛,愕然道:“姐姐,我还没有嫁人呢,哪来的夫君?”   “傻丫头,就是你师父呀!”   “师父?!”辰晴惊诧万分,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可能?姐姐,你可别乱开玩笑!”   曼殊冲口道:“是你师父亲口说的!”   “不,不可能!师父他一直拿我当小孩子对待,他的怎会这么说?”   “真的,他还说你同他早就成过亲了!”   “什么?”辰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曼殊见她一无所知,忍不住便将辰汐的话转述了一遍。   辰晴心头剧震,“这……怎么可能?”她分明记得自己从小就跟随辰汐,在山中长大,何曾受伤失忆过?   难道真有这样的事她却记不起来?可是追溯她过去的十几年,记忆却完全衔接得上,并未发现哪里出现断层。她心头一阵迷茫,喃喃道:“我怎么可能是他娘子?”   曼殊不知她心中所想,曲解了她的意思:“怎么?难道他平日待你不好?”   辰晴摇头道:“师父他自然是待我很好的,可是那种好,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呢?”曼殊突然起了好奇之心,她本就十分想不通,为人深沉,几万岁年纪的水神怎么会娶这么个年幼的妻子?她将嘴凑到辰晴耳畔,耳语道:“难道你师父没有跟你……”   辰晴听得睁大了眼睛合不拢嘴来,脸上浮起了两朵羞涩的红云……   夜渐深,辰汐陪着辰晴斗蟋蟀,讲故事,哄了她许久,总算将她哄上床去安睡。转身正要离去,忽然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他:“师父,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   辰汐嘴角闪过一丝苦笑,正想掰开那双略显纤细的小手,忽然想到这丫头素来胆小,必是日间遭遇吓坏了她,心一软,回过了身,坐在床沿,打横抱起她放在自己膝上,一如往常地道:“好,我陪着你!”   辰晴双手成圈搂住他脖子,甜甜地道:“师父,你真好!”   辰汐微觉奇怪,低头看她,只见这丫头脸上红扑扑的,眼波中柔情闪动,又是欢喜又是羞怯,哪有半分受了惊吓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要不要让小白被吃掉呢?   ☆、双修   辰晴枕在辰汐怀里,扑闪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师父的怀抱是那么温暖,看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抱她的双臂沉稳而有力。   一起睡,就是这样吗?   好象还是不对……   她心中莫名焦躁,似乎有只猫爪在不轻不重地挠着,难受得她翻来覆去,双足还不时蹬两下床板,越来越精神。   “还不睡?”辰汐摸摸她脑袋柔声道。   辰晴在他膝头又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我要和师父一起睡……”   “我不是在么?”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样子!   辰晴突然猛地坐起,按住辰汐肩膀向后推,两人同时倒在床上。她顺势伏在辰汐身上,像一只柔软的小猫,喃喃地唤了声:“师父……”突然低下头,直往他唇上吻去。   辰汐浑身一震,连忙一个翻身将她掀了下来,躲开这一吻。不料还未坐起,辰晴却又翻滚过来,扯住他衣袖:“师父,你别走……”边说边把头靠了上来,两人脸凑得极近,热热地吐息喷在他耳侧。   辰汐不由心中一荡,往日与她在床第缠︱绵绻缱的画面不可抑制地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全身血液霎时热了起来。他连忙闭了闭眼,震慑心神。辰晴两只手却已不规矩地摸索进他怀里来。   “别闹!”辰汐握住她双手,压抑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似乎一瞬间长大了,开了窍,可她明明依旧没有记起任何过往。   “你再不睡我走了!”说完他作势要起身。   “师父,你不要我?”辰晴莫名失落,语音中带着哭腔,眼中凝起两颗大大的泪珠。   辰汐见她这样又硬不下心肠,只得哄道:“你乖乖躺着别乱动我就不走。”   “好吧。”辰晴很不情愿地让步道:“那你抱着我睡!”   辰汐无奈,伸过手臂给她当枕头,回手揽住她肩膀,勉强算是个抱的姿势。身子僵直地躺着,尽量离得她远远地。   “师父,我帮你宽衣!”   “不用!”   “师父,你睡进来一点,小心掉下去!”   “不会!”   “这样你盖不到被子!”   “不冷!”这句是真的,他好不容易才平息下那股燥热。   “师父,夫妻是不是就这样睡觉?”   “……”辰汐无奈之下,只得轻抚着她额头,使了个催眠之术把她送进梦乡。   “师父!你说话不算话!”日上三竿后,辰晴才披散着头发从屋子里走出来,一面气鼓鼓地道:“昨晚明明说好陪我睡的,可你后来却趁我睡着溜走了!”她一早醒来身边不见辰汐,连头发都不及挽就跑了出来,脸上满是被欺骗的委屈。   辰汐正在与冥风下棋,不由尴尬万分。   冥风只当没听见,两眼紧盯着棋盘,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的模样,心中憋笑憋得很辛苦。昨天那场意外倒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曼殊终于信了他和水神绝非断袖,他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随时来找辰汐下棋了。   辰晴见师父不接话,更是委屈,摇着他手臂,不依不饶。   辰汐轻咳一声,敷衍道:“小晴,你长大了,有些事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曼殊姐姐说,你是我夫君,夫妻应该睡在一张床上!”   辰汐执子的手顿住,无言以对。   又是这女人挑出来的事!冥风一听到“曼殊”两个字,好心情顿时消了大半,冲口道:“那个姐姐脑子有病,别信她的!”   辰晴愣了一下,忽道:“小师叔,你怎能这样说曼殊姐姐?她听见了一定会很伤心的!你明明娶了她,却一直冷落她,连她寝宫都没去过,你这样待她于心何忍?”   ……冥风直想一巴掌封了这丫头的五感,叫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他夫妻间的这点闺房私秘,连辰汐都不知晓,却被这丫头一句话给揭破。还好炎焱这大嘴巴今天不在,否则自己不免又要成为天界那帮人的八卦谈资……   唉,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前世不休,这么个天底下最死缠烂打,头脑简单,口没遮拦的女人怎么就偏偏让他遇到了?瞥眼看到辰汐瞧向自己的惊讶又戏谑的眼神,冥风顿感窘迫难当,最终一巴掌拍上自己额头,挡住了半边脸,连下棋的兴致都没了。   师父不说话,师叔死气活样,辰晴闷闷不乐,嘴一扁,悻悻地走了。这个时候,还是应该去找闺蜜倾诉一下。昨天曼殊把心事跟她说,她也有样学样,只不过,她的姐妹是只狐狸。   冥风待她走出很远,才道:“算起来,这丫头上辈子嫁你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年纪吧?”他丢下棋子,伸手拈起旁边果盘中一颗已有七、八分熟的梅子,递给辰汐,笑而不语。   辰汐没有接,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冥风食指轻轻敲击着棋盘,道:“我说,你没那么矫情吧?记不记得起过去,有那么重要么?她终究是你妻子!   辰汐摇了摇头,与天帝的赌约是一道枷锁,时刻提醒着他:现在,还不能!   她还未恢复记忆。没恢复记忆就表示魂魄还没聚齐,聚不齐魂魄就修不成仙。男欢女爱最是驰心逸性,震心蚀魂之事。这几年正是她在三魂七魄完全归位的关键,若贪一时之欢,导致她心神受到重大震荡,说不定她那些尚未归附的魂魄,便再也不会回来。   所以,现在还不是尝试男女情爱的时候。   本来,若依他自己的看法,恢复不恢复记忆有什么要紧?成不成仙又有何妨?但是天帝的脾性他深深清楚,除非让其再找不到任何阻挠的借口,否则他绝对不会罢手。这丫头要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就得修成仙,取得仙籍,才能堂堂正正嫁给他,才能让天帝无话可说。   这场赌约他必须要赢,多等一些时日,算得什么?   这番话,辰汐虽没有直说出来,但冥风与他相交多年,察言观色,便知他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既不说,自己也不便问。但想这天底下若有能钳制得了辰汐之人,除了天帝,还会有谁?冥风一想到这里,便即猜到了个大概,嘴角一撇,蔑笑道:“缺德!这种损招,也亏他想得出来!他怎么不试试成天对着天妃做柳下惠?”   “别说了!”辰汐低声制止,突然又笑了起来,“你不就可以?”   冥风脸一黑:“少来!我跟你不一样!”顿了一下,叹道:“魂魄本就是飘渺虚无之物,更何况还是主宰记忆的那一魄。这丫头也许明天就会复原,也许再过千八百年也未必,你这日子什么挨时候才到头?”   辰汐摇摇头,向着辰晴离去的方向远目许久才缓缓地道:“我倒并不觉得难熬……以前,阿悦她每天都担心受怕,活得小心谨慎,明明会说话却硬要装成哑巴,甚至连做梦都害怕泄露了心事。明明心里怕得要命,却还要在我前竭力掩饰。而我只能看在眼里,却不能点破……上一世,她活得太辛苦!   现在,她忘了过去,每一天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能畅情适意。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有时候我甚至想,这样的日子,再长一点,我也愿意……”   冥风默默听完,他被那曼佗罗花折磨得对这些男女情爱没半点兴趣,根本无法体会辰汐的心境。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你觉得好就好吧!”   然而,辰汐也有错的时候——这丫头现在就未必如他所说的那么无忧无虑。   此时辰晴心事重重对着雪狐发牢骚,一脸被抛弃的哀怨状:“小白,怎么办呐?师父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雪狐早就知道她是辰汐的夫人,只是自己因为还原草的事欠了辰汐一个人情,不得不答应他保守秘密,所以虽然平日对他二人师徒不像师徒,夫妻不像夫妻的情形倍感好奇,却不敢向辰晴打听。现在这丫头自己来找它说,雪狐一颗八卦之心登时沸腾起来:“他,他抱着你睡了?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干……”   “怎么能什么也没干?”雪狐尖声道:“你们可是夫妻!”   “那,那夫妻应该干什么?”辰晴又羞又急又是好奇。   雪狐不由想起那晚自己去找辰汐,对方淡定如水的样子……唔,她那夫君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一副未经人事的样子,对,他肯定是不会!雪狐想到这里,耳朵激动得直抖:“别急,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救命之恩,总算有机会报答了。丫头,你就等着来感谢我吧!   “师父,我给你看本绝世秘籍!”辰晴脸上红扑扑地,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扬起手里薄薄一卷书册塞到辰汐手里,一本正紧地道:“雪狐说,这可是天下难求的绝世孤本。任你本事通天,要是没练过这书上的秘籍,这辈子就算白活!可是,我不太看得懂……”雪狐说,她懂不懂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让师父看……   “哦?”旁边下棋的炎焱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是尚武之人,听到什么武功秘籍之类便格外留心,连忙将脑袋凑了过来……   一瞥之下,炎焱恨不得自插双目,又恨不得砍了自己这双跑过来凑热闹的腿——   书页上竟绘着一幅淫靡之图,画中的女子体态丰盈,罗衫半解,浑身像一根无骨藤,攀附在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身上,图边还冠着生动贴切的招式名称——鹤交颈!   辰汐那张万年波澜不惊的脸终于破功,一抹明显的绯红闪过他白玉般的脸庞,又迅速退去。他啪地一声合上书页,按在桌上,见那封面上赫然写着——双修秘术九十九式。不由脸上又是一红,连忙将书册翻了个面,背面朝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冥风辩貌鉴色,一看炎焱和辰汐二人的反应,早已猜到是什么东西。再瞥见那书封面,对辰晴哈哈大笑道:“看不懂就请教嘛,你不是有师父么?让他教你!”   炎焱哪知冥风语中深意,向他连使眼色,心道你这人也忑不厚道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好歹也要给大人几分脸面,怎么连同门师兄都要损上一损?   辰晴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拿着那册书递到冥风面前:“对了,小师叔,你从来没跟曼殊姐姐双修过,是不是因为不会?要不,先借你两天拿回去看看?”   ……冥风连飞走都嫌慢,直接匿了仙体来个平地消失。   炎焱笑岔了气,心中直道:活该,现世报!又想,看来传闻是真的,冥王他真是个断袖……却不知与他断的那水神是怎生模样?   尴尬之地不宜久留,他也识趣地急急告辞。下到山脚正好撞到了脸黑得不能再黑的冥风。两人大小眼一瞪,炎焱赌咒发誓,绝不泄露今日所闻,然后七拐八拐硬拖着他进了一家酒楼。   几杯酒下肚,炎焱眯着微醺的眼睛,神秘兮兮地道:“你看出来没有?他二人肯定不是师徒!”   冥风棋道高出炎焱甚远,酒量却比他差得太多,只端了热茶不紧不慢地吹着,闻言不由一怔,故作惊讶道:“哦?那他们是什么?”   炎焱笃定地道:“你那师兄虽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脾气,但是对那丫头也实在太宽纵了些,天下间哪有师父对弟子如此溺爱的道理?还有,看你师兄举止气度,定是我九天上神无疑,却为何隐居凡间?那丫头虽然灵慧,却半妖半仙……”   冥风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炎焱将嘴巴凑到他耳朵旁,压低了嗓子道:“依我看呐,那丫头定是你师兄的私生女儿!”   “噗!”冥风拍桌子吼道:“小二,换壶凉茶!”   炎焱擦了把脸,不满道:“你好歹换个方向再喷呐!”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还是没推倒,没办法,小树妖修为不够呀!~你们打我吧!~但是别霸王我,好么好么好么?星星眼仰望……   ☆、名分   “师父,他们怎么都跑了?”辰晴十分不解。   这本书有什么古怪?为什么师伯和师叔一见它都跑得像逃命一样?她拿起来又翻了几下:龙宛转,燕同心,鸳鸯合……完全看不明白!   “师父,这上面的招式跟你以往学的完全不一样呢!你教我好不好?”   ……辰汐强忍着将那本书撕成粉碎地冲动,从她手里一把抢过,再次合上,按在桌上。第一次,想摆起师长的身份教训她……   可是,她的的确确是他的妻子!要指责她什么?   她已经长大了,除了不记得前尘旧事,她的性情喜好,言行习惯,跟前世一般无二,她的一颦一笑,连使小性儿的神情,活脱脱就是当年的阿悦。   辰汐在心里从没拿她当徒儿对待过,除了身份一事,对她向来坦诚。现如今若要用撒谎来哄骗她,实在大违本愿。他心下矛盾,向辰晴凝视半晌,目光中神色变幻不定。   辰晴看不懂,师父的眼神似乎有些难解。他的目光明明落在她身上,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良久,听他叹道:“以后再说……这本书,我先收着!”他最终还是没有动用师父的威严来唬她。   可这样的后果是,这丫头隔三差五便有这一问:“师父,你什么时候跟我双修?”   辰汐只有沉默不答,被她缠不过时,便指着那棵柳树:“等你长到和她一样!”一旦她恢复记忆,自然会懂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辰晴却认为师父在敷衍她:师父骗人!人怎么可能长得跟树一样高!那本书也不知他看得怎么样了?师父那么聪明,这绝世秘籍,怎么就难倒他了?不如自己拿去找雪狐参详看看……   辰晴找了个机会,趁着辰汐外出时偷偷溜进他房里,在书架上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那本双修秘术九十九式,打开一看,顿时傻了眼:里面一页页全是空白,什么也没有了……   看来师父对双修完全不感兴趣啊!她发出一声失望地哀叹,颓然地将书册放回去,不料无意中却碰落了一幅卷轴,画卷掉在地上,自开展了大半,辰晴凑上一看,不由呆了:   画里的人竟然是她!画中她正倚在门前那颗柳树下盈盈而笑,眼中流露出动人的光彩。一袭浅碧色纱衣几乎与那柳树溶为一色。   她认得辰汐的手迹,这幅画显是师父的丹青妙笔,连她左边眼角那颗不易察觉的小痣都画得那么传神。   可是一想又觉得不对,她从来没穿过这件浅碧色的纱衣,一直压在箱底。前两年嫌这衣服不合身,现在长高点了,却还没来得及穿。还有,画中那女子头发是挽起的,那是出了阁的少妇打扮,还插着一只男子样式的发簪。完全不似辰晴这样披着头发,留着细蜜的刘海。   辰晴再一细看,发现那女子容貌虽与她一模一样,神态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顾盼之际比她多了一份成熟的风韵,相比之下自己则略显稚嫩,远没有她那般眉目传情的神采……   辰晴觉得自己被画中人比下去了,心中郁闷难当,不知为何,她很不希望师父再看到这幅画。她将那幅画胡乱卷起,随便找了个角落一塞,没再放回原处。然后郁郁地坐在床沿上,纠结着画中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想了半晌还是不得要领,最终脑袋一歪,颓废得倒在床上。   枕间有师父的味道,是那种淡淡的,像幽谷山泉一样清冽的气息。辰晴把脸埋在枕头里,贪婪地深深吸了口气,心情似乎顺畅了许多。说起来,她已经很多年没再睡过师父的床了,最近的时候,也要追溯到十岁以前了……   无意中在枕头下摸到一件物事,拿起一看,竟是一只小小锦囊,绣工算不上精致,远不及曼殊送她的那只漂亮。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装的竟是一缕长发,发稍已有些干枯,透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墨绿色,散发着幽幽的草木清香。   这是女子的头发?师父是她的夫君,竟在枕下放别的女人的头发!   这怎么行?   辰晴活了这么大,第一回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她悄悄取出那缕头发,换了自己的放进去……   她毕竟没干过昧心事,一下子连做两桩,心中很是不安,一直暗中留意着师父的一举一动,甚至等着师父发现后前来斥责。谁知等了几天,师父却只字未提。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内心的煎熬,这天一大早跑去找辰汐坦白:“师,那个……你房中那幅画,被我藏起来了……”   “哦!”   “画中的人……是不是我?”   “当然是你!”辰汐心道我又怎会去画别人?   “还有……你知不知道,那个锦囊里原来的头发被我丢掉了,现在里面放的是我的……”辰晴很心虚地道。   “嗯,我知道。”他怎会不知?那里面装的是他和上一世的她美好的回忆。   见他不说话,辰晴有些急了:“怎么,你不喜欢?”   “喜欢……”辰汐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是你的,我都喜欢!”   明明是很甜蜜的话,为什么师父说起来却带着伤感?辰晴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迷茫,忍不住将纠结了多日的问题又问一遍:“师父……你到底是不是我夫君?”   辰汐又沉默了。也许是时候了,除了天帝的那个赌约,其他的事情,应该让她知道了。不然随着她越来越长大,心里的疑问必然越来越多,与其让她一个人胡乱猜疑,不如将答案据实以告。往事虽然惨痛,但有自己在,悉心安抚劝慰,总要让她坦然接受,不要在心里留下阴影。   辰汐正拟如何开口,忽然屋外远远传来一阵呼喊声:“师父,师父……”是个男子,声音颤抖,带着呜咽之音,显然内心激动得厉害。   辰晴心中微微有气,什么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来打岔?隔着窗户一看:   只见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身藏青色长衫,头戴方巾,看样子像个斯文稳重的读书人。行止却与稳重不沾边,步子跌跌撞撞,一见到辰汐便扑上去,双膝跪倒,哽咽道:“师父,弟子终于找到你了!”   辰晴心想这人不是疯了便是认错了人,师父什么时候收过这么个徒弟?不料却见辰汐轻拍着那人肩膀,温言道:“小冰,起来说话!”   此人正是当年辰汐治水时所收的那个弟子李冰。山中岁月飞逝,一晃十多年过去,昔日十来岁的少年已长成了三十多的成年男子,看起来比年纪已比辰汐大得多。   当年李冰在阿悦出事后,曾回山找过辰汐多次,但那时辰汐在天界耽搁了些时候,天上一日,地上三年。李冰寻不到辰汐,以为师父恨他害死了师娘,不肯相见,只得黯然离去。这一走就是十多年。近日他返回家乡,听人说起清源山上似有高人居住,心中便存了万一的念想,寻上来看看。待见到山上的木屋,还有那门前柳树,情景与当年极为相似,便猜到师父在这里。   李冰坚持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哭道:“当年那人变幻成师父模样,让我带那把剑去给师娘。弟子年幼无知,不虞有诈,中了他的诡计,结果害了师娘……弟子罪孽深重,恳请师父责罚,就算要我偿命,弟子也绝无怨言……”   辰汐截住他话头道:“小冰,那是幻术,凡人无法辩别真假,你不用自责,为师从来没怪过你!”他于当年便识破这是天帝的阴谋,此刻不想再旧事重提,将李冰搀了起来,岔开话题道:“小冰,这么多年不见了,你竟长得这么大了,别人见了,只当你是我师父了……”说话的口吻仍与对待当年那个少年李冰一般无二。   李冰心下歉疚无已,只叫了声师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哟,今天有客人吗?冥风那家伙来了没有?”人未到,声先至,来的正是炎焱。   “小冰,你先随便坐坐,我先招呼客人。”   李冰点了点头,自去静静坐在一边。   “喂,小冰!”辰晴学着辰汐的口吻唤道,溜到他身旁,一本正紧道:“我有话问你!”   刚才辰汐和李冰的一番对答她尽数听在耳中,连日来心中谜团似乎有了答案,原来当年她真的出事过。这也是辰汐有意让她在一旁听到,好让她自己一点点地了解真相,或可借以唤回她的记忆。   李冰闻言大震,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惊呼道:“师娘!你,你还活着?我,我还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了……这真是太好了!”   师娘?   辰晴颤声道:“你说什么?   说话间李冰已站起来,恭敬地对她深深一拜:“师娘,弟子给您请安!”   一个人说是假,两个人说是假,三个人都这么说,总不会有假了吧?   师父真的是她的夫君,这回看他不承认也不行了!   辰晴一颗心狂跳不已,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奔出屋去,房前屋后地绕了一圈,还是觉得无法一展心中喜悦,索性打声呼哨唤来小蓝,翻身便跨了上去,漫山遍野地纵马飞奔,只觉全身轻盈得要飘起来。   “这丫头怎么了?”炎焱望着辰晴满屋子乱转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辰汐暗暗皱眉,她怎地将水麒麟召来了,还好炎焱专注于棋局,未曾察觉。   辰晴骑在水麒麟背上,搂着它脖子,不停地道:“小蓝,小蓝,你知道么?他真的是我夫君,是我夫君呢!”   “蠢女人,笨女人!自己老公都不认得!还给老子取这破名字,你才小蓝,你全家都小蓝!”水麒麟翻着白眼,心里腹诽了不下百遍。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己主母的份上,早将她掀下背去。正恨恨不已,突然眼前一亮,发现前方一团火红,咿,那不是……赤焰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昨天更新的,结果晚上出去吃饭回来就晚了,哎,时速几百的裸更党伤不起啊!向大家表示森森地歉意~~下个文我一定存完稿再发!!~~   ☆、调戏   辰晴骑着水麒麟山前山后转了个遍,直到傍晚才尽兴而归。   彼时炎焱和李冰都已经走了,小师叔和师父正在喝茶聊天。   门前停着一匹纯黑色骏马,一见水麒麟,立时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跑了过来。   水麒麟也是一声嘶鸣,像是见着阔别多日的老友一般,热情地凑了上去。   不用说,那黑马便是冥风的玄武神兽。他现在不用偷偷摸摸地来找辰汐,也乐得省点脚力,玄武兽才因此有机会出来见一见天日。   “哟,小蓝,不可以这样哦!”辰晴拍了拍水麒麟笑道:“刚才你在山下看那匹红马看得不肯走,围着人家转了一圈又一圈,怎么一转眼就移情别恋啦?”   冥风看着无比怨念的水麒麟哈哈大笑:“还有这种事?”   “小师叔,你不知道,咱家小蓝长大了呢!”辰晴叽叽格格地道:“以前小蓝对什么马都不看一眼的,可是刚才我和它在山下看见一匹特别漂亮的红马,全身像火一样红,小蓝围着它转个不停,我催它都不肯走呢!”   水麒麟恨不得一掌将她拍扁,那丫头却丝毫未发觉它恶狠狠的目光,自顾自说得高兴:“师父,咱们明天去打听一下那匹马是谁家的,说给小蓝做媳妇好不好?”   辰汐:“……”   玄武突然打个响鼻,冲着水麒麟丢下一个鄙夷的白眼,调个头答答答走了……   水麒麟连忙去追,心里在咆哮:“死女人,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什么红马?那分明是赤焰兽啊!”   辰晴正想跟去看个究竟,她家小蓝到底是中意红马还是黑马,可是等她追出来时,那两只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转到山腰却碰上去而复返的炎焱。   “呀,师伯,你怎么又回来了?”   炎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来躲个清净!族里那帮老家伙围着我念经,烦死了!喏,就为了这么个破玩意……”说着左手一举。   “啊,蛇!”辰晴惊叫失声,连忙往后躲,“师伯,你也吓我?!”   “嘿嘿,傻丫头!”炎焱嗤笑,却听他手中那条黑蛇叫道:“啊,是你?小树妖,木头!”   “谁是木头,小树妖?”辰晴讶道,转头问炎焱:“师伯,它还会说话?”   “废话!小树妖,我是阿九啊!你不记得我了?”黑蛇急道。   “阿九?”辰晴摇头道:“没听说过!我从来不认识哪条叫阿九的四脚蛇!”   “你去死吧!”阿九大怒:“装做不认识我就算了,还说老子是四脚蛇……”话没说完,炎焱已一个暴栗敲上它头:“跟我师侄说话客气点!”   阿九怒道:“你敢打我!我告诉你,我父君可是东海……”   炎焱不等它说完又接连赏了它几个暴栗,直打得它眼冒金星,“东海水君又怎么样?便是水德星君亲来,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何况你那偏安一隅的水君?水神来了正好,老子连他一起揍!”顿了顿,又加了句:“老子正愁找不到这王八蛋,他妈的!”   阿九气得胡子直颤,正想说:小树妖,快去叫你相好来跟他比划比划,看到底谁揍谁!   不料辰晴却已抢先道:“正是,你有本事就去叫那个混蛋水神来跟我师伯比划比划!”她自认识炎焱后,已不知听他骂了水神多少遍,早已认定水神是坏蛋,   阿九顿时愣住,心想你怎么帮着外人骂自己相好?呆了半晌,八成是这笨蛋树妖被她那相好给甩了!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炎焱一记敲晕塞进了袖子里。   “哟,脸怎么黑成那样?有人欠你钱不还?”冥风看着气鼓鼓地炎焱打趣道。   炎焱哼了一声,极是心烦。不过抓到一条私自出逃的水族,按说教训一顿送回天牢也就是了。偏偏族里人不依不饶,说这是水神约束下属不利,非要他将那条黑龙带到天庭上去闹上一闹,借此参水神一本。   炎焱被烦得头都大了,冥风这么一问,当下没好气地道:“还不是因为水神这王八蛋!”   冥风暗暗好笑,向辰汐投去同情的一瞥,心想这真是躺着也中枪。至于什么事,猜也猜得到无非又是火神族人逼着炎焱来跟辰汐为难,吵得他不得安宁,那也不用多问。   “咦,你俩怎么不下棋?”炎焱奇道。   辰汐方才一直在思索着辰晴的话:红马,水麒麟的反常之举……一见到炎焱,心中登时雪亮:哪里是什么红马,分明是火神的赤焰兽。暗叫一声不好,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要吃饭了,还是你们来。”   “吃饭还早吧?我看下厨正是时候!”冥风阴阳怪气地怨念道。神仙哪需食人间烟火?还不是为了辰晴这活祖宗!   “好,我来!”炎焱一见有棋下,什么烦恼都丢到一边。   和辰汐下棋他总觉不够尽兴,对方实力高出他甚多,却总有意客气相让,不过分进逼,一局棋下得不温不火,还是和冥风下棋过瘾得多。   他却不知冥风每次将他杀得大败亏输是想叫他知难而退,别一有机会就抢着上……   辰汐见他二人摆开棋局,在一旁看了几步,这才悄然离去。   “师父,饭还没好吗?”辰晴跑边问边进厨房,却不见辰汐踪影。随口问道:“师伯,你看见我师父了么?”   炎焱看了她一眼,心中暗叹:你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按说该你做饭孝敬师父才对!哎,你师父既当爹又当娘的,把你拉扯大真是不容易,可也不能太惯着你了……正好,借着你师父不在,我得好好跟你说说……   他一心为辰汐着想,连棋都不下了,丢了棋子道:“丫头,过来!师伯有话对你说……”咳嗽一声,语重心长地道:“唉,其实你师父他不是……”   辰晴见他话说一半顿住,似乎难以启齿,看向自己的目光又颇有深意,心中一动,莫非师伯也知道了她和师父的真实关系?   她本来就想找机会宣布这件事情,她是辰汐的妻子,以后,对炎焱和冥风也要改口了。本来还觉得这些话女孩儿家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谁知炎焱却主动起了头,这下正中下怀。她正色道:“对,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叫他师父了!”   炎焱一拍大腿:“好么,这就对了!早就该叫爹了!丫头,你总算开窍了!”   ……爹?辰晴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差点没昏过去。   炎焱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趁热打铁,“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爹爹为了你,谪居凡间,隐姓埋名,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还不敢跟你相认……”   爹?师父是她爹?   一瞬间,辰晴仿佛感觉天塌地陷,满眼的星星在头顶乱转,生怕自己当场失态,双手掩面狂奔而去……   炎焱兀自还在说教:“丫头,你往后要可懂事些,不能再这么太任性了!你爹爹他很不容易……”抬眼一看人没了,不由对冥风摇头道:“唉,这丫头被你师兄被惯坏了,再没人好好调︱教调︱教,只怕以后不好找婆家!”   冥风憋笑已经憋到了爆发临界点,为了不破功只得转过了脸,指着远方,对炎焱道:“今天家里有喜事?”   “啊?”炎焱被问得莫名其妙。   “你的赤焰兽正在山下放烟花!”   “啊!”炎焱连忙起身一张望,果然山下一片浓烟滚滚,隐隐透着火光。   “他妈的这畜生,第一天带他出来就给老子惹事!”转头瞪着冥风道:“你也是,怎么不早说?”   “刚才看你那么慷慨激昂就没好意思打断你……”   “你这家伙!”炎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赤焰兽跟随他的时日尚短,起初很不服他管教,炎焱驯了它数月,总算勉强能让它听话了,才带了它出来。清源山是凡间地界,不能太招摇,他便将它变幻成一匹红马,嘱它留在半山候着。   哪只这畜生竟没来由的放起火来!   炎焱连忙驾云赶去,在空中连唤数声,赤焰兽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躲在浓烟中与他捉迷藏。   炎焱到东它就往西,炎焱趋北它就向南,百忙中还不忘时不时卷出火舌,到处点火。   再这样下去,不消一顿饭功夫,方圆数百里都要被它烧成灰烬。   炎焱气得破口大骂,忽然看见一个冰蓝色影子在浓烟中一晃即没,心中一凛:原来它是在追击水麒麟。   而此时,刚回到主人身边玄武兽一见水麒麟恢复了真身,立即也兴奋地一声长嘶,腾身而起,正准备变了身前去相助,却被冥风喝住:   “有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还嫌不够乱吗?   玄武兽无奈,只得落回地上又滚了一圈,站起来还是一匹黑马。极不情愿地哼了两声,慢慢踱到一边闷头啃草……   水麒麟已不知多少年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它恨赤焰兽,恨了不下十万年。   当年共工与祝融大战,两只神兽跟随着各自的主人,大大小小恶战数十场,见了面就眼红。   后来因祝融设计引诱,共工战败。   可怜水麒麟从未输过赤焰兽半仗,却受主人之累,不得不在赤焰兽面前矮了半头。它素来桀骜不逊,一怒之下便隐居北荒冥海,数万年不认新主。直到辰汐接任水神,才将它驯服。   它跟了年轻有为的新主,满心盼着能与赤焰兽再战一场,一雪前耻。   可是新主的为人却让他郁闷不已。明明这位主人智计修为都不在近几任火神之下,却没来由地对他们刻意忍让,甚至被现任火神当面指着鼻子骂,他都不坑声。为了避人耳目,还命它幻作一匹白马,真是窝囊到家了!   可是,今天,水麒麟惊喜地发现,有人比它更窝囊。   不可一世的万年老冤家赤焰兽,被它的主人变做了一匹红马,系着捆仙索拴在树上。   水麒麟心里万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虽然它也变做了马,却没有被禁锢神力,随时都可以自由地变身。   赤焰兽就不同了,它现在就是地地道道一匹红马,一爪子都可以拍扁它十回。   胜之不武啊胜之不武!   水麒麟倒不屑下手了。   可是,就这么放过它?   那是不可能的!   此时不调戏,更待何时?!   水麒麟欢快地打着响鼻,围着赤焰兽左转右转,像是看一件希奇得不得了的怪物,挤眉弄眼,极尽嘲讽挑衅之能事。   “别过来!”赤焰兽喷出一口炽热的气,恶狠狠警告。   水麒麟反而凑上两步:“哎哟,好烫呐!”   赤焰兽:“给老子滚!”   水麒麟:“哼!”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嘻嘻,你等着!   赤焰兽松了口气。兀自有些纳闷,怎么这家伙转了性,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了?   然而,它马上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水麒麟去而复返那也罢了,它身后的竟然还跟了一只神兽——冥王坐骑的玄武。   玄武在冥界不见天日太久,眼神不太好,对着赤焰兽看了半天还没看出来,“它是什么?”   水麒麟:“你猜?”   玄武:“赤兔马?”   赤焰兽:“……”   水麒麟:“赤焰兽!”   玄武小心翼翼走上两步,又看了看,“还真是!”说完立即后退,生怕对方喷火。   “怕什么,它现在就是只赤兔!”水麒麟边说边伸出爪子拍了拍赤焰兽的头:“看看,多温顺!你要不要也来摸两把?”   摸两把?玄武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和它久别重逢,它都没这么亲热的表示!却去摸赤焰兽!玄武脖子一梗,“哼,一点都不好玩!”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水麒麟莫名其妙,调戏赤焰兽是多么惬意愉快的事啊,怎么会不好玩?它看着气得发抖地赤焰兽,心里爽到了家。今天也只能耍耍这家伙而已了,等来日再找机会公平一战吧!   水麒麟得意得哼了两声,丢给赤焰兽一个白眼,转头追玄武去了。   赤焰兽快要气疯了。该死的水麒麟!你一个人看老子倒霉还不够,居然还带了人来围观!你等着,等老子恢复神力,把你这王八蛋烧成灰!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它堂堂上古神兽。   赤焰兽一直不敢挣断绳索主要还不是因为法绳厉害,而是迫于主人威严。现在怒火攻心之下,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双眼一翻,九天玄火激射而出,捆仙索立即烧断。   可是这一转眼的功夫,水麒麟已经跑得没了踪影。赤焰兽遍寻不获,满腔怒火都化成实打实的三昧真火,走一路喷一路。   “老子把这座山全烧成平地,就不信找不出你这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  小蓝VS小红……这两只终于撞上了!~   小白又有得忙了,老婆把他当成爹,宠物跟人打架,下属给他添麻烦……(小白:老子不干了!)   ☆、和解   辰汐赶到之时,漫山遍野都已被火点着。要控制火势就得先制服赤焰兽。这只怕非一时三刻能办到。当下一声清啸,召来了水麒麟,下令它去灭火,这样自己方可专心一意对付赤焰兽。   水麒麟见赤焰兽恢复了神力,等了几万年的机会终于盼来了。一得到主人召唤,只道大战在即,激动得根本不听辰汐说些什么,立即寻着赤焰兽的踪迹直扑了过去。   ……混蛋!辰汐见水麒麟不听指挥,只得另召水龙灭火。   赤焰兽正愁找不到水麒麟,见它陡然现身,惊喜之下,斗志激昂,双目精光激射,九天玄火源源不断喷出。   水龙本已将火浇熄了大半,却不料水麒麟引得赤焰兽放出了九天玄火,凡水根本灭不了。火势霎时比先前凶猛百倍。   水麒麟东躲西蹿,避开赤焰兽最凶猛的攻势,一路将它往山下引,待到了地势开阔处,突然掉头,双目中寒芒闪烁,数以万记的极地玄冰如流星雨一般从赤焰兽砸去。   这玄冰正是火族克星,赤焰兽偶被砸中,顿感一阵阵阴寒难耐。痛怒攻心之下,虎吼连连,朝水麒麟直扑过来。   水麒麟一直示弱,避而不战,就要激得赤焰兽心浮气燥,眼见时机成熟,嘴一张,一只冰箭直向它眼中射去。这一下距离极近,眼见赤焰兽万难躲过。   就在这电光石火一刻,一条软鞭及时挥到,卷住了那只冰箭。   山上是火海,山下是冰窟,整座清源山端的是冰火两重天。   炎焱站在云端,正不知从何下手,忽然听见一声惨叫,只见水麒麟身子高高腾起,似是吃了个大亏,在空中翻了几滚,随即销声匿迹。   片刻之后,火势也随之转弱。   他正纳闷是何方高人出手逐走了水麒麟,却见辰汐骑着赤焰兽向山顶飞来。赤焰兽在他跨下不住地扭动,显然还在暗中较劲,却始终不能将他掀下背来,在空中盘旋两圈后,终于部甘心地落地。   “好身手!”炎焱迎上去,翘起大拇指道:“这次可多亏了你!”很显然是辰汐及时逐走水麒麟,又收服了赤焰兽。要是让他们再闹下去,这方圆百里可就没活人了!”   炎焱对辰汐既佩服,又感大出意料,上下打量着他,赞道:“真看不出来,我本以为你只下棋厉害,没想到竟有这等身手,了不起!”   辰汐随口谦逊几句,将赤焰分身︱还给他。   炎焱祭出绳索,把它捆了个结结实实,一边骂道:“不听话的东西,回头再收拾你!”转头对辰汐无奈苦笑:“这家伙跟我时日短,到底就是不如跟着叔叔那般服从。”   辰汐道:“这事倒怪不得它,是水麒麟惹事在先。”   炎焱一拍大腿骂道:“正是!他妈的,水神这混蛋,自家神兽都不看好!老子本已不想去找他麻烦,他还反倒纵容畜生来生事,这回我可不能跟他善罢甘休……”   ……赤焰兽一只爪子搭在额头上,默默垂下眼帘:“主人,你到底是有多笨?水神就在你眼前啊!”   方才它与水麒麟激战正酣,水神突然现身,它还以为是来对付自己的。没想到他不但出手帮它化解了那枚冰箭,还一鞭子抽走了水麒麟。   看着水麒麟被自家主人抽得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赤焰兽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后来水神趁着它发愣的功夫将它制服,赤焰兽大是担心,不知他要如何炮制自己。哪想到,他转眼就将自己交还给了主人,不但没丝毫为难,还替它说公道话。   这个人……似乎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坏嘛!   忽然,炎焱袖中的阿九探出头来对着辰汐大声叫道:“星君,救我!”   “星君?”炎焱愣住。   当此情形,再不承认就有戏耍人之嫌了。辰汐向着炎焱深深作了一揖,赔罪道:“火神责备得是,确是小神疏于看管,才惹出这场乱子。”   炎焱惊得半天合不拢嘴:“你……你是水神?”   开什么玩笑?   那个传说中被千夫所指的水神不该是个阴险狡诈,乘人之危,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吗?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与世无争,恬淡温和的谦谦君子?   一想到自己当着他的面,混帐王八蛋地骂了人家好几年!炎焱顿时窘迫得无地自容,一张脸涨成了红色。半晌,才嗫嚅道:“你……你竟是……嗨!我真没想到!他们都说你故意设计陷害我叔叔,想要借此压制火族势力……切!你要真有这份野心,还会躲到这山里来?他妈的,胡说八道,没一句是真的!”   辰汐却摇头道:“不,当年南天门一事,确实是我挑起的。只因事出紧急,无法向令叔直言相求,不得不兵戎相见。连累他免职破籍,我心中极是过意不去,你代你叔叔骂我两句,本是应当……”   炎焱打断道:“不,叔叔倒从没半句怨言。任谁问他,他就只有八个字:愿赌服输,心服口服!是族中那些长老不依不饶,觉得丢了面子,非要找回这场子。哼,一帮老顽固,都成仙了,还一门心思地争强好胜,比凡人还看不开!”   辰汐不想再见他为此事内疚,指着他袖中问道:“这个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炎焱道:“还不是要为了对付你?见我抓了这条私自逃出天牢的小黑龙,那些长老便力主借此参你一本。我最讨厌上凌宵殿跟天帝打官腔,一直没肯答应。喏,正好交给你了!不过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你啊,不能对什么人都太宽纵了!这孽畜要是兴风作浪起来,少不了要给你添麻烦!”袖子一抖,将阿九放了出来。   阿九被摔得七荤八素,瞪着炎焱恨恨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自己跑出天牢,你参星君做甚?”脑袋抖动,带得背上铁索叮叮当当作响:“哼!若不是枷锁在身,你以为凭你能抓得到我?”   辰汐连忙喝住了它:“阿九!”当年是他在雷公手底下救了它,又在天庭为它求情,一力担保阿九定会痛改前非,才保住了它一条命。   他跟着便想起那个雷雨之夜,与阿悦在结界里共渡的一宿,心中又是一阵感慨。看了阿九一眼,斥道:“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一点没改!你现在连兴一场雨的法力都没有了,还这么嘴硬?这次私自出逃,又想做什么?”   阿九低下了头,吱吱唔唔道:“我,我不是要干坏事,我要回去救她!她父亲不许她等我,说什么异族不能通婚,逼着她嫁人,我要去抢亲!这也有错?凭什么龙就不能娶蛟?”   冥风始终静坐一旁,听到这里忽然哈哈大笑:“没错,没错!上行下效,理所当然!你果然是你家星君的好下属,哈哈!”   炎焱终于了解冥风的心性,这个人,越是跟他亲近,他损起来越是带劲。抬手解了阿九背上的铁索,道:“听好,我没看见你,星君也不知此事,若你自己本事不济再被人抓住,就说是这个穿黑衣服的家伙放的你,懂了没?”边说边指了指冥风。   辰汐忍笑叮嘱道:“记住,不许在沿岸兴风作浪,骚扰百姓,否则我定不轻饶!”   赤焰兽被捆成了粽子晾在一边,正发着呆,突然远远看见玄武兽驮着受伤的水麒麟缓缓归来。   水麒麟一见赤焰兽,立时从玄武背上跳下,浑身鬣毛刷地竖起,摆出一副战斗的准备,忽然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偷偷向主人看了一眼,竖起的鬣毛复又倒下去……   玄武抢上两步,护在水麒麟身前,警觉地注视着赤焰兽,生怕它又挣脱束缚暴起发难。   看着眼前的这两只,赤焰兽忽然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羡慕。   它身份高贵,又跟随主人驰骋疆场,不论走到哪里,都能收到其他神兽崇敬仰视的目光,却从来没有一个这样交心体贴的知己……   炎焱见玄武兽和水麒麟如此情形,突然想起关于水神和冥王是断袖的那则传闻,笑道:“哈哈,好一个上行下效,冥王说得好!”心想逮着机会就损人,你以为我不会么?他一心回击冥风,却不想此话将辰汐也损了进去。   冥风嘻嘻一笑:“是么?”转过头对赤焰兽道:“喂,不打架就放了你,怎么样?”也不等它点头便给它松了绑。   赤焰兽站起身来,偷眼向玄武和水麒麟张望,只见那两只欢快地并肩向山林深处跑去。它也想跟过去,却又颇觉不好意思,忸忸怩怩地刚抬起一只爪子,忽觉身后有些异样,扭头一看,只见主人、水神还有冥王,三个人六道目光齐齐盯着自己,顿时大窘,进不是退也不是。少顷,干脆心一横,豁出去了,一溜小跑直追过去。   玄武抬腿将它不轻不重地踹了个跟头,赤焰兽却毫不介意,打了个滚又跟上去……   炎焱气得拍腿大骂:“没出息的东西!”冥风哈哈大笑,辰汐也不禁莞尔。   三个人,三只兽,其乐融融。   终于向炎焱坦诚了身份,了却了一桩心事,辰汐心下颇感释怀。只是,天都这么晚了,他的丫头怎么还不回家?   辰晴双手掩面,慌不择路地狂奔。   心里一遍一遍地无声嘶喊: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明明曼殊姐姐和雪狐都言之凿凿,师父就是她的夫君,可是师伯却说他是自己的爹爹。   到底信谁才好?   小师叔说曼殊姐姐的话不可信,雪狐又是只畜生,这两人的话自然比不上师伯有分量。   但是今天上午来的那个读书人不也说,自己是他师娘么?   她一想起李冰的话,突然联想到前些日子在师父房中见过的那幅画。那画中的女子明显比她年长成熟。莫非,那女子才是师父的妻子?   难道,那女子是她的娘亲?所以她与那女子面容极为相似……也正因为她二人面容相似,曼殊和雪狐才将她当成了她母亲,所以才说师父是她夫君?   这推论倒极有可能!   最重要的是师父!他总是含糊其词,从没承认过!虽然他总说喜欢她,可却随着她越长大对她越疏离,难道他说的喜欢,只是一个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   将上面的分析点点滴滴结合起来,辰晴越来越笃定师父就是她的父亲。   忽然,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她心中绝望,索性伏在地上不起来了。   直到暮合四野,皎月初升,辰晴才发现自己早已跑出了往日玩耍的地界,身在一处陌生的荒郊野外。想要重觅来路,转来转去,却总也走不出这片山冈。她迷路了。   忽见远处亮起点点火光,蜿蜒迂回,渐渐移近。   待到近前一看,并非什么鬼怪,而是凡人所持的火把。   辰晴松了口气,靠着一块大石缓缓坐下。大不了再这里露宿一宿,等天亮了再回去。   人声渐渐嘈杂起来,还夹杂了马匹嘶鸣的声音,地面甚至有些颤动。这不是普通的过路行人,而是一支军队。   听师伯说凡间最近正在打仗,诸侯割据,烽烟四起,很不太平,看来是真的。行军队伍都到了清源山脚下了。   火光逼近。几个先行探路的士兵举着火把围了上来,照着辰晴,试探性地唤了几声:“姑娘,姑娘……”   辰晴动了一下,却没有站起身子,对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靠在岩石上想她的心事。   那几个士兵极是诧异,荒郊野外,妙龄女子,孤身一人,大非寻常。几人低声一合议,其中一人立即去通禀将军。   不一会儿,答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辰晴抬头看去,火光摇曳下,一位全副戎装,英气逼人的少年将军骑着一匹骏马踱到她跟前,红色的披风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姑娘,迷路了?”   她点了点头,依旧不动。   “跟我走吧!”将军跳下马来,执着缰绳,递到她跟前,做了个请上马的动作:“我送你回家!”   辰晴心中茫然,下意识地接过缰绳翻身跨上马背。   将军从士兵手里牵过另外一匹马,骑在她身侧靠后一点的位置,默默打量着她:这少女眉目清秀,气质脱俗,脸色却很苍白,眼睫上还凝着泪花,显示遇上了什么难事……见她单薄的双肩微微颤动,让人不由心生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姑娘,已经走了大半夜了,你家还没到么?”将军忍不住问。   “已经过了,可我……不想回家!”辰晴黯然神伤,她不想回去,不想面对变成父亲的师父。   不想回家?将军愣了一下,嘴边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就跟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越来越少了~~我更新可是比以前勤奋了呢,都木有同学表扬一下吗?呜~~~~~   ☆、出走   这是他今晚对这姑娘第二次说这句话,含义却与第一次截然不同。   跟你走?辰晴哪有心思去揣摩他话中含义,随口问道:“去哪?”   将军笑道:“我去哪你就去哪!”   听他笑得颇有深意,她不由抬头向他看了一眼,正对上那他期许的目光,辰晴心里一慌,连忙又低下了头。   “小晴!”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却带了一丝的严厉,少了往日的温柔,“回家!”   “师父!”辰晴又惊又喜,正想跳下马扑过去,可一想到师父是她爹爹,眼神立即黯了下去,又坐在马上不动了。   辰汐早在那少年将军发现辰晴时就找到了她。   他跟了她一路,见她茫然地上了那将军的马,见她过了回家的路却不停下,待到见她被那将军表白,终于忍不住现身。   他有些恼火,这丫头怎么莫名其妙地跟个陌生男人走?他更不想听见她怎样回答,甚至,他害怕她会对那将军点头。   辰汐走到她身旁 ,旁若无人地一把将她抱了下来,却不放下,就这么打横抱在怀中,转身就走。   年少的将军不放心,策马追了上来:“姑娘……他真的是你师父?”   辰晴靠在辰汐肩头,眼色黯然,他若真是我师父就好了!她冲着那将军笑了一笑,答非所问地道了句:“谢谢你!”挣脱了辰汐怀抱,转身往道旁密林中奔去。   “小晴,别闹了,跟我回家 !”辰汐追上,自后揽住了她。   辰晴突然回过转过头,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师父,你到底有没有夫人?”   辰汐一怔,想不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微微迟疑。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得想清楚该怎么回答?到底说有还是没有?   辰晴见他犹豫,更是心凉,呜咽着道:“你有没有跟她生过一个女儿?”   “没有!”这次辰汐答得毫不迟疑   “你骗我!你总把我当孩子哄!为什么师伯说你是我爹,还有,那画中的女子根本不是我,是我娘,对不对?”   “怎么可能?”辰汐松了口气,他终于明白这丫头离家出走的原因。   他轻松的态度却令辰晴很不满:“我不信!除非你发誓,向天起誓,我绝非你的女儿!”   辰汐看着她紧张得如临大敌的样子,心底仿佛有一圈涟漪荡开,勉励压住翘起的嘴角,“好,我发誓!”   “你笑什么?不许笑!要认认真真地说!”辰晴发现师父现在表情大异平常,他的笑似乎别有深意……   “你要我怎么说?”   “你向上苍起誓,这辈子绝对没有女儿,一个都没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放下疑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统统扫除,永绝后患。   这是什么逻辑?辰汐哭笑不得。   辰晴见他不说话,急道:“你不肯发誓,说明你还是骗我!”   辰汐无奈,最终在她的软缠硬逼之下,被强迫着照她的话起了誓。   辰晴终于破涕为笑,心满意足地搂着辰汐又开始撒娇,却发现他脸色有些莫测高深:“师父,你怎么了?”   辰汐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没什么,只盼你以后可别后悔……”   辰晴心想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只要不是你女儿,什么都好!不对,徒弟也不好。“师父,你以后不要再把我当徒弟了好不好?”   “傻丫头,我从来就没当你是我徒弟过!”   辰晴猛然想起,师父跟她说话从来不自称为师,也从来没喊过她一句徒儿,都只说“你”和“我”。她心情激荡,冲口道:“那我可以做你的妻子吗?”   “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啊!”辰汐在心里道。但这句话现在还不能说,否则这丫头一定会马上扑过来把他推倒。   “当然可以!”他摸了摸她的头,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过要等你再长大一点!”他本来觉得等多久都无所谓,可是这丫头实在越来越难以应付。   门前的柳树叶子绿了三五回,山下村头那个扎两个包包头,看见辰晴就叫姐姐的小女娃娃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师父,我长得还不够大吗?”辰晴略抬起脸,仰望着他。她在女子中身材算得高挑,额头正好到辰汐下颌。   这个角度,他曾经无数次把吻印在她的额头上。   辰晴觉得心里有些混沌模糊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却又透着与生俱来的熟悉。在师父面前,她从身到心都有种归属感。   爱上这个人,是那么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是师父的态度却是那么费解。明明喜欢她,待她那么好,也亲口许诺会娶她,为什么迟迟不肯要她?总是推说以后,再等等……   他甚至缠不过她,远远地在山顶另起了一坐小屋,不再与她同住一处。   师父在躲着她……   雪狐听着辰晴怨妇状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终于若有所悟,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你师父他一定是……”   辰晴听得睁大了眼睛,脸却红了……   “小师叔,小师叔,你过来……”辰晴见冥风站在一旁观摩炎焱与师父对弈,立即抓住这个机会道:“小师叔,我用去年冬天在梅花上采下来的雪水沏了新茶,你过来尝尝!”她满脸堆笑,连拉带拖地将冥风请进里屋,殷勤地端上茶水。   无事献殷勤啊!冥风很警觉地看着她。这丫头该不会是又要问他那个问题吧?   前几天带她去冥界玩了一趟,曼殊捧出贴身戴在胸口地一枚黑玉给她看,告诉她那是冥风修成前的真身。害得冥风被她石头石头地叫了好一阵子,冷嘲热讽说他心肠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而且回来以后就缠着辰汐一直问,非要知道师父的真身是什么。   “别问我你师父真身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冥风只怕她又要问这个,先拿话堵住了她。说来也奇怪,他与辰汐相识这么多年,还真没听他提起过。   辰晴也曾屡次追问,辰汐总说时间太久,自己都忘了,这丫头却哪里肯信。   “不是要问你这个啦!”辰晴突然脸一红,不胜羞涩,凑到冥风跟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小师叔,我师父,他是不是……跟你一样……”后面的话实在太难启齿,她说不出口。   冥分听她话说一半,好奇心被吊起:“什么跟我一样?”   辰晴犹豫,这是雪狐分析她转述曼殊的话得来的结论,小师叔是肯定是不能那啥,要不然哪个男人能憋得住八千年?   “不说拉倒!”冥风假意不耐烦站起来要走。   辰晴把心一横,“我师父他是不是跟你一样……不能人道?”   “噗……”不能人道就不能人道,什么叫跟他一样不能人道?!冥风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呀,小师叔,你怎么了?这茶很烫么?”辰晴手忙脚乱地替他找抹布。   “小师叔你别走呀……”   “喂,小师叔……”   炎焱看得直乐:“这丫头跟他说了什么?把他吓得逃命一样地跑?”   辰晴一路紧追不舍,冥风无奈,最终随口胡诹一气,把她绕得云里雾里才算打发了这缺心眼的傻丫头。   “雪狐,小师叔说,神仙是无所不能的,这是什么意思?”   雪狐不说话,凑上来抽着尖尖的鼻子围着她使劲嗅了一圈。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闻什么呢?”   “闻闻看你有没有女人味!”   “女人味?”辰晴奇道。   “对,半点也没有!”雪狐看向她的目光益发同情,“唉,难怪你师父不要你!”   “你说什么?”辰晴怒。   “既非不会,也非不能,那就是不愿!”雪狐盖棺定论。   ……不愿?   原来师父是不愿!   雪狐的话令辰晴倍受打击,却又不得不承认很有那么点道理。因为师父虽然一直都说喜欢她,要娶她,可言行举止,对她却没半分男女之情!   是她太没有女人味?   一下午辰晴都靠在山边的岩石上呆呆地出神,满心苦闷。   “姑娘,请问此去天水镇的路……”话音突然中断,语调急转:“是你?”   “嗯?”辰晴抬眼望去——   来人骑在马背上,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一身戎装,气宇轩昂,红色的披风鲜艳得像一团火。似乎有些眼熟。   “是你?!”辰晴终于记起来了,数年前的自己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在山里迷了路,遇到的那位少年将军。   他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不少,眉宇间多出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见到辰晴,他素来冷俊紧绷的脸突然放松,眼睛弯成月牙,笑得发自内心地柔和:“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细细打量着她:她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清涩楚楚,带着些许稚嫩的娇憨模样,看不到丝毫岁月的痕迹,还是姑娘家的打扮……他正想问,却听辰晴突然开口道:“你还记得我?”   “从没忘记!”将军冲口道。   “你为何一直记着我?”   将军笑而不语。   辰晴忽道:“你喜欢我?”   将军不意她如此直白,也微笑着默认。   “那晚你说要带我走,现在还愿意吗?”   将军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   辰晴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吃惊,我在说什么?可嘴里接下来的话却更惊人:“那你去跟我师父说,你要带我走!”   雪狐躲在草丛里,心里咯噔一声。它本来是三分胡说三分恶作剧,更有三分恨铁不成刚的良苦用心,想下副猛药激得那丫头回去推倒师父,结果这下砸了!   “小晴,不要胡闹。”辰汐低声斥道。却没一丝责备的口气,波澜不惊的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辰晴很失望,师父怎么能这样平静?她向那在屋外等候将军看了一眼,低声道:“他说喜欢我,会娶我……”   “不许去!”   还是像教训孩子一样的口吻,不许偷跑下山,不许喝酒,不许惹事……她听得够了!心里那股子气闷陡然放大了数倍,大声道:“我喜欢他!”   “真的?”辰汐双目凝视着她,一瞬不瞬。   辰晴心虚地躲着他的目光,不敢再重复一遍。   辰汐眉头狠狠皱了一下,似要发作,最终却还是舒展开来,柔声道:“乖,别闹了……”   辰晴感觉自己瞬间完败。   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她突然奔出屋外,对那将军道:“我师父说,要你同他比剑,赢了就可以带我走!”   将军长眉一挑,毫不犹豫地跃下马来。他路过山下时就听说,这山中有世外高人隐居,看来便是眼前这为神仙般的人物了?   为了她,虽没有胜算,他也愿意全力一试。   辰晴不等随从将剑呈上,便将自己平日用的佩剑交给了他,转身却在那棵柳树上折了一截柳枝,含笑递到辰汐手中。   闹出这么大动静,一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下圣贤棋的两只神仙也被吸引了过来。   炎焱摇头笑道:“果然是女生外向啊,古人言诚不欺……喂,你踩我脚干什么?”后半句是对冥风说的。   冥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更不忍看辰汐现在的表情,虽然他看起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冥风却总担心他随时都会一口血喷出来似的。   将军接过剑,向辰晴用力点了点头,像是说:我一定会带你走。   辰晴回以妩媚地一笑:“你一定要赢!”说完她转过了脸,笑吟吟地看着辰汐。   辰汐却只是低头怜惜地看着手里的柳枝,良久才抬起头来,目光扫过那将军,定格在那辰晴身上:“真的想随他去?”   辰晴不说话,只咬着唇点了点头。   辰汐柳枝一拂:“不用比了!你……去吧!”   将军握着剑,不知对方何以如此。   炎焱却在一旁对他道:“不错不错,你敢下场,足见心诚,比是不用比的啦……喂,你干吗又踩我?”   将军想要接辰晴上马,却被辰汐淡淡地阻止,而是召来化身白马的水麒麟,把她抱了上去。   “师父……”辰晴这才慌乱起来,她本意绝对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   “去吧……若不开心,就再回来。我在这里等你!”辰汐说完,拍了拍水麒麟的脑袋,低声耳语了一阵。   雪狐一个跟头从树上栽了下来,它这回作的孽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日更真是要死人的!!实在佩服那些日更的同学们啊,我坚持了3 天,不行了,感觉快要阵亡了……你们怎么忍心连个泡泡都不吐?!   ☆、出走(下)   炎焱看着辰晴与那将军并骑而去的背影笑道:“嘿嘿,未来的天下之主,一代开国明君,这丫头眼光不错嘛!”   辰汐无从解释,想笑,却扯不动嘴角。   炎焱好心地劝道:“哎,你也别想不开,女儿嘛,养大了总有一天要嫁人的……想当年我阿姊出嫁时,我父亲那脸色比你现在还难看。可现在只要一见阿姊带着外甥归省,他就笑得乐开了花……过了这阵就好啦!”他兀自说得起劲,却没发现辰汐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有冥风不停地擦着额头,像看怪兽一样看着他……   夜渐深。   辰晴独自一人在军帐中走来走去,极是烦躁。   将军把她安置好后,便再没出现。   因为他发觉,这姑娘自打跟他下了山,就神不守舍。每多行一步,她的神思就远一分。   她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于是,他很识趣地没来打扰。   雪狐趴在对面帐篷顶上急得不得了。这样下去可怎么收场?   眼看那将军即将议完事,那时他一定会来找这傻丫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   不行不行,就算绑也得把这傻丫头给绑回去!可恨它现在一点法力都没有!雪狐两只溜圆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终于有了主意,连夜赶往自家狐狸洞……   长老的法术真厉害!   雪狐站在河边一照,嘿嘿,这下就算跟辰汐站在一起,也没人能看出半点差别!   不过长老有言在先,这幻术只有三柱香的时限,且不能动邪念,不能行非分之举,否则,它立马会现出原形,变回一只狐狸。   不能再磨蹭了!雪狐走到帐外,在心里仔细回想了一遍辰汐平日的举止特征,清清嗓子,仿着辰汐的声音,唤道:“小晴!”   “师父!”他果然找来了,辰晴惊喜地撩开帘子奔出来。   “跟我回家!”雪狐学着辰汐的样子,缓缓伸出手,等她来握。   谁知那丫头却停住了脚步,向它看了一会,又哼地一声,回身进了营帐。   雪狐只得跟了进去,“好啦,小晴,闹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去啦!”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辰晴嗔道。不能这么容易就回去,既然是试探,就该坚持到探明他的心意为止。   “乖,只要你跟我回家,以后什么事都依你还不行吗?”   辰晴欣喜地道:“真的?真的什么事都依我?”   雪狐含含糊糊点头,心虚得不敢看她:“嗯,先回去再说!”   “那你先抱抱我,不……先亲我一下!”   “……”雪狐无语凝噫。   “你不肯?”辰晴的眼神登时从欣喜转为失望。   “不,不,不是不肯,呃,是,只是……”只是我一抱你就会边成一只狐狸啊!雪狐在心里默默流泪。   “师父,你根本不喜欢我,对不对?”辰晴眼里满是幽怨,“人家说一个男子只有不喜欢他的妻子,才不肯跟她亲热!”   “哪个混蛋胡说八道?”雪狐尖声道,声音已有些走样,还好那丫头满怀心事才没发觉。   “不!”辰晴打断它道:“我觉得雪狐那些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雪狐后悔得简直想挠墙,三柱香的时限就快到了!这假师父还怎么演下去?   突然,它瞥见外面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飘然而来。雪狐如遇大赦,趁着辰晴背对着它的当儿,嗖地一声撤了。   辰晴背着身子,完全不知道背后已完成了真假交接,自顾自幽幽地道:“你总说要我等,说我还没长大。可是为什么别的男人却可以娶我?纵然你对我再好又有什么用?我想要的,你却不愿意给……”   辰汐缓缓走到她身后,柔声道:“我怎会不愿?你想要什么,倾我所有,都可以给你!”   辰晴突然转身,两眼直直盯住他,冲口道:“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当我是你的女人?”这句话在她心中压了多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一颗心又是酸楚又是委屈,转眼就要落下泪来。   她撇过脸,继续道:“我知道,你是在等我修成仙!”   辰汐大吃一惊,这念头他从未在辰晴面前表露过,她是如何知晓的?   “因为你跟师伯师叔一样,都是神仙。而我是妖。神与妖结合是违背天规的……说到底,你是舍不得你的的神位!”   辰汐瞠目结舌,万想不到她会这样想。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反驳。   这些是埋在辰晴心底最不愿去触动的揣测的念头,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过,甚至自己都不敢多想。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除了这个原因,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两颗大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辰汐看得分明,忍不住心中一痛,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小晴!”他俯下头,在她后颈上印了一吻。   “师父,当不当神仙真有那么重要么?”辰晴仰起脸来凝望着他,柔声央求道:“你就放了那神位吧,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对你千依百顺,我们在人间逍遥自在,不胜似神仙么?”   辰汐心中苦笑,若是真能这样简单,我们又怎有今天的局面。   当此情形,别说辰汐与天帝的赌是他二人的密约,不能泄露。就算他背约据实以告,辰晴也肯定不会相信,只会当他是为了不肯放弃神位而找的借口。   上一世,他将神位弃如蔽履只为换与她一世相守,结果却眼睁睁看着她灰飞湮灭。   那些惨痛的记忆仍历历在目,提醒着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就算被误解,也能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辰汐硬起心肠,摇头道:“你既喜欢我,何不修仙呢?修成仙,没有生老病死,沧海桑田,永恒相守,这样不是更好?”   辰晴心里冷了一截,果然在师父心里,神位才是最重要的。   她一怒之下,便想决绝而去,可是,回想过去,师父对她的好,已经好到让她这辈子都离不开,放不下,习惯到变成一种依赖,依赖到无法割舍。   她凝视着辰汐清俊绝俗的面容,发现他的目光里除了爱怜和愧疚,还隐隐藏着一丝难以言表的哀伤。   这眼神让她的心狠狠一痛。   她这才恍然发现,眼前这个人,疼了她这么多年,她到今天才头一遭心疼他。   好吧,何苦为了这些事让他为难?   辰晴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又觉得轻松起来。虽然失望,却让她看清了辰汐还有她自己的心。   既然她想要的是他!那么为了他,修仙又何妨?   “我跟你回去修仙!”   将军早已得到禀报,这会儿已经在帐外站了多时。   辰晴与他目光相对,歉疚无已,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却被他用微笑制止。他亲自为她牵来坐骑,用最有风度的手势,把缰绳交到她手里。   辰晴下意识地接过,突然冲他笑了一笑,道:“你穿那身红色披风真是好看……可惜,我已经看惯了那身白衣……”   两人同乘一骑缓缓而归。   辰晴把脑袋靠在辰汐肩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师父,我下山的时候,你跟小蓝说了什么悄悄话?”   “没什么”,辰汐神色自若:“叮嘱它跑慢一点,别颠着你!”   ……主人当面撒谎!水麒麟心中腹诽。他当时明明说的是:“那丫头是路痴,你要记好回来的路。”结果他等不及它把那丫头带回来就自己找去了。   水麒麟跟着这个什么事都淡然自若的主人数万年,见过能让他破功的人,也就只这个丫头了。   辰晴忽然叹道:“师父,如果你是那将军可有多好?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去了!刀光剑影,九死一生我也根着你。与你同生共死,为你生儿育女……这样过一辈子多有意思?唉……”   她心里默默哀感慨:修仙修仙,像我这样的小妖要修成仙可有多难?没有几千年是想都不用想的!   即便修炼有成,还要历天劫。清源山上每年不知有多少妖修因渡不了天劫而在天雷底下灰飞烟灭……我这样普通的资质,想要修成仙,何其渺茫?   辰汐看穿她的心思,环住她的双臂紧了一紧,笃定地道:“会有那天的!”修仙不过是让这丫头定下心来的借口。她身上有他三万年的修为,只要等她三魂七魄都归位,记忆完全恢复,不用修也是仙。   “好吧……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辰晴把脑袋埋进他怀里蹭了蹭,我……我等不及了呀!还好,夜幕遮住了她红得发烫的脸。   回到家后,辰汐稍歇片刻便即外出布雨去了。   辰晴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着,索性起身到外边去散心。   她信步走到莲池边坐下,两只脚伸进水里一荡一荡地,望着满池盛放的莲花,感觉有些说不出的东西在心底涌动,似乎有些模模糊糊的场面,像残缺的画卷一样在脑海中展开:树下的白色身影,一对男女在河上泛舟同游,忽然又是碧血飞溅,火光冲天……   场景没任何关联,却似曾相识,一幕幕,都像是自己曾经经历过一样……   她摇了摇混沌脑袋,看见远处山顶小屋的灯亮了一会又熄灭,知道是师父回来睡下了。   唉,师父里她还是那么遥远……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咫尺天涯。   辰晴向那小屋遥望半晌,发出一声轻叹:“当神仙有什么好?”   师伯就说神仙清规戒律太多,远不如凡人自在;小师叔说神仙可以不当,棋不能不下;曼殊姐姐说,小师叔哪怕投生畜生道,她也要跟他一起!这些人谁都没把神位看得多重要,可唯独怎么就师父这么想不开?   她无奈地摇摇头,正准备起身回房,却忽然发现不知从何却飘来一阵紫色烟雾,奇异绚丽,与平日的山岚雾气大不相同。   寻常雾气都是从四面八方涌来,而这阵烟雾却似乎有知有觉,对辰汐颇有顾忌,绕过了他的居所,迂回而来。转眼便到了她跟前。   有妖怪?   辰晴从小到大见得多了,也不如何在意。只是普通妖怪虽在山中徘徊,却从来不敢闯进她住的地方,这只妖怪未免胆子大了些。   她走上两步,喝问道:“什么人?”   紫雾渐渐收拢,隐约从中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紫色华服,宽袍广袖,面目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似乎不愿以真容示人。   辰晴心里狠狠打了个突,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陡然升起,并且迅速地攫住了她,张口便想喊师父。   “别叫,我是来帮你的!”紫衣人道。   “帮我什么?”辰晴讶道。   紫衣人神秘地一笑:“帮你达成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  唔,谁来了?谁来了?   ☆、引诱   “你怎知我有什么心愿?”辰晴大是不信。   “我当然知道!”紫衣人道:“你想做你师父的女人!”   辰晴错愕万分,她与这人素不相识,突然被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中心事,不由羞涩地垂下了头,低声道:“不行的,师父说,要等我修成仙才可以……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紫衣人不答,却笑道:“人人都道只羡鸳鸯不羡仙,你师父他自己在这山里冷冷清清地做神仙不算,还逼着你跟他修仙,真是看不透啊!你这样的小妖想修成仙,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说不等到你寿元尽了的那天,还是修不成正果,挨不着你师父的边……”   这话触动了辰晴的心事,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黯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平素那么豁达的人,为何非要拘泥于神妖之限……唉,在我修成仙之前,他是不会要我的!”   紫衣人突然笑了:“谁说的?我有办法叫他即刻就要了你,你想不想?”   “真的?”辰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你有什么办法?”   不用说,这紫衣人自然就是天帝了!   日前水麒麟和赤焰兽大战清源山,冰山火海地闹了一场,惊动了他。他担心是火神找辰汐的麻烦,找了个借口,抽身下界查看。   只是天上一日,地上三年。   他赶到之时,这事已过去许久。恰逢辰晴跟了那将军出走,辰汐前去寻她。   天帝一见那莲池,立时看出这是血海魔池所化,不由暗暗佩服辰汐的大胆。   他从未想到将魔池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天地间,而总是加上曾曾封印,深埋地底,惟恐泄露了池中的妖邪戾气。   这一来,天长日久,再福泽深厚的好地方被戾气侵蚀,正气日渐消失殆尽,便不能压制邪气。   因此每隔一定年限,魔池便要转移一回,每转移一回,总要毁掉一方好山水。   而辰汐却任由魔池门户敞开。这样虽有些须妖邪之气外泄吸引了不少妖魔,但因有一颗附上他三万年修为的内丹镇在池中,趋附而来的妖魔邪道均便成不了气候,并且池中凶戾之气也得以慢慢挥发,消散于天地间化为无形,不足以再成危害,而不是像深埋地底那样越积越胜。   同样是治理一方魔池,他用的是压,而辰汐却想到了化,确实是技高一筹。天帝不由不心生佩服,然而待他见到了莲池中那株隐了形,正在胜放的莲花,一腔佩服立时又转成惊恼妒恨。   辰汐竟然真的在血海魔池中种出了莲花?   这样下去,一旦那只树妖恢复记忆,这个赌,自己岂不是输了?   当真要眼睁睁看他娶一只妖?   不,除非我死了!天帝站在池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道,恨不能立时出手将这朵莲花连根斩断。   然则,辰汐何等人物,用这样下作的手法,他岂会看不出来?就算不能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也得让他输得有苦说不出,无法抵赖。   “只要你听我的,定教你得偿所愿!”天帝对辰晴意味深长地一笑。   辰晴半信半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你不用管,我可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害你师父!不过你要不想,那就全当我没说……”天帝说完作势要走。   辰晴急道:“我想的,我想的!你说,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你什么都不需做!”天帝边说边伸指点向她额头,“闭眼,放松,只当这具身体不是你自己的……”   紫衣消失在烟雾中,天帝的将自己的神识自她额头缓缓注入。   辰晴只觉一股外力侵入躯体,脑中一片混沌过后,似乎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一个是她自己的,另一个是完全陌生的。她想搓搓额头,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却连一跟手指也抬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已中了借灵之术,言行举止都已不在受自己控制。   辰晴身不由己地走回自己房中,打开箱子,从箱底翻出那件绿色纱衣穿上,跟着又坐在梳妆台前,挽起了头发。   铜镜中,明明是自己在亲手梳理头发,她却完全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人在做这些事情……   长发被全部盘起,挽成蓬松的发髻,斜斜地插上一只白玉簪。   这是出了阁的女子才挽的发式,她从来不会,自己这双手是怎么挽出来的?那只白玉簪又是哪来的?她似乎见过,却想不起来……   她为何要这副打扮?   辰晴刚想问那神秘的紫衣人是怎么回事,就听他吩咐道:“要想成功,从现在开始就别说一句话!切记!”   话音一落,她便身不由己地朝山顶辰汐所在的小屋走去……   熟睡中的师父,辰晴从未见过。   因为师父历来睡觉极浅,每次她还没走进房中,他就已经醒了。然而这次他却完全没有发觉,依旧侧躺在床上,呼吸轻而漫长。   辰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师父床前的,没一点声响,整个身子轻灵得像在飘。   她站在床前,看着师父的半边侧脸,长长的睫毛交错着覆盖在眼帘上,像一把小扇子;修挺的鼻梁,轻抿地薄唇,有些微微上翘嘴角,神态是那么温柔……   辰晴对着师父的睡像端详半晌,突然俯下身去,在他眼睫上深深印了一吻。脑子里却在想:是我在这么做么?好像不是……   辰汐猛然转醒,翻身坐起,一见到辰晴,登时愣住。   她怎会这副打扮?   她穿的是上一世最喜欢的那身浅碧纱衣,头上挽着当初自己为她梳的发式,插着定情时送她的那支玉簪。一双妙目含情凝视着他,莹润得似要滴出水来。   此情此景,与当年何其相似!   辰汐欣喜若狂,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猛地搂住她双肩,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暗哑,“阿悦?”   辰晴迷迷糊糊的,见师父搂住她,嘴里却叫着别的名字,正要质问:谁是阿悦?双手却不不由自主也搂住他,抿嘴一笑,羞涩地低下了头。心中却大叫:我又是在做什么?!   还没来得及容她多想,身体却已被师父深深地拥入怀中。   与以往任何一次拥抱都不同,他双臂是那么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一样,搂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辰晴觉得腰都快断了,痛苦地唔了一声,在他怀里挣扎了着抬起头来,仰视着他。   师父深黑的眸子蕴藏着欣喜若狂的光华,紧搂住她的手臂竟在微微颤抖……   吐息一分分地贴近,他低下头来,撩开她颊边一缕碎发,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刹那,深深吻住了她。   这回是真正的吻!   辰晴全身一震,脑中一片空白,却下意识地仰起脸,婉转相就……   他柔软的唇在她的唇间展转,摩挲,继而含住她的唇瓣,舔舐,吸吮,温柔之下,像是带着一种汹涌的压抑已久的力量。   辰晴情不自禁地双手搂住他脖子,生涩又热烈地回应着。   他的吻加重起来,温润的唇变得炽热,从耳侧沿着她的脖子一路向下……辰晴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两声呻吟,妩媚得自己都吃惊。她看不见自己那样妩媚而略带羞涩的笑,但隔着衣袖却能感受到,从师父身上传来的炙热的温度。   他略有些发烫的掌心贴上她的锁骨,一寸寸地爱抚……   辰晴心里激动到了极点,也不知从哪里激发出一股子力气,冲破那层禁锢着她的无形束缚,颤声道:“师父!”   ……师父?   满腔情︱欲登时被这一声师父浇得透心凉……   辰汐悚然而惊,猛地推开了她,同时急退两步。   砰地一声,辰晴后背都重重撞上了墙壁,额间异光陡然一现,身子随即软软坐倒,委顿于地,一行细细的碧绿血线沿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师父……”辰晴终于脱离了借灵术的控制,回转过来,茫然又失望地望着辰汐,心中伤痛尤再身体之上:原来……师父喜欢的人不是我?   辰汐一见那道异光,便知是有人捣鬼。强自震慑心神,暗叫一声好险!还好辰晴这一声喊,令他悬崖勒马,才不至注成大错。   否则,以她魂魄未全之身,倘若承了男女之欢,心神激荡,魂魄更加不易复原。与天帝的赌约,更不用再提。   他本极想去追击那道异光,但眼见辰晴因中邪术而受重伤,挂怀她伤势,只得放弃。俯身抱起她,凝神将仙力缓缓注入她体内,为她疗伤。不料却发现她内息异常错乱,无论怎样助她顺气,都无法平复那翻滚如沸的内息。   “小晴,闭上眼,什么都别想!”   辰晴脸色苍白,心中只一个念头反复萦绕:你根本不是喜欢我!只是将我当做别人!那又干么关心我的伤势?   她心神激荡之下,陡然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就是不肯静下心来配合辰汐疗伤。兀自强忍着痛楚咬住嘴唇,绿色的血沫不停地从嘴角溢出。   辰汐又是痛惜又是焦急,他并不精于花木之道,不知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施救,而今之计,唯有去向百花芳主求救了。   可是辰晴伤势极重,根本无法带她同行,何况那暗中捣鬼之人极有可能就在一旁窥伺,他若一走,那人极有可能卷土重来,另设毒计加害于辰晴。   辰汐犹豫片刻,已有了对策。当下施法暂时化去了辰晴的人形,将她精魄带回莲池,安置在当初为她重聚魂魄的那朵莲花上。   月光下,那一抹绿色本来比当年他从火神剑下夺来时颜色深了不少,已能清楚分明地看出如柳叶一般的嫩绿。此刻却眼见着颜色一分分地退下去,淡下去。几缕绿光浮起,萦绕在花蕊周围,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辰汐默念心诀,盛放的花瓣倏地收拢,将那已有些抹涣散的魂魄严丝无缝地裹在花蕊中。   他不敢再有片刻耽搁,一起手,围着莲池,下了一道结界。   这道结界以他毕生之功所结,一旦遇到外力侵入,他立时便会知觉,且自忖天下无人能在他赶回之前破此结界。   他布置妥当,这才略微定心,一字一句地郑重叮嘱道:“小晴,在我回来之前,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离开这朵莲花!”   花蕊上那抹绿色魂魄微弱地跳动几下,也不知是回应还是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我又回来了!对不起大家,忏悔ing……果然懒病是要遏制在苗头时期,一开了个头就会不抑制地懒下去啊!今天开始恢复更新,童鞋们要是发现我又有犯懒的迹象,不要跟我客气,请毫不犹豫地赏我几鞭!~~我果然就是个M……   ☆、毒计   辰晴被辰汐强行安置在那朵曾为她凝聚魂魄的莲花上,良久,终于慢慢平定下来,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神识渐渐恢复,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   “小晴,小晴……你还好吧?”   是雪狐!   辰晴魂魄在花蕊中摇晃几下,应道:“我在这儿,在莲池里,你能看见我么?”   雪狐远远地望着那朵微微颤动的莲花道:“我知道,但是你师父下了结界,我进不来!”   “是么?那我出来找你!”莲花颤动加剧,辰晴努力想恢复人形从里面钻出来。刚才发生的事让她满心愤恨委屈,正要找人倾诉。   雪狐连忙劝阻道:“喂,你别乱动,好好养神,等你师父回来治好了你才能出来。你要是觉得气闷,我就在外面陪你说话吧!”   “那好吧!”   辰晴伤重,与雪狐哭诉了一会儿又觉困顿,再次睡了过去。   雪狐于她和辰汐之间的事不甚了了,这会也不敢再信口开河,只能小心安慰一番。见她睡去,它便守在在莲池边,也打起了盹儿。   一花一狐,一个在结界里,一个在外,相继陷入沉睡。   夜深露重,紫色雾气再次无声无息地聚集起来。   沉睡中的雪狐似乎意识到有危险靠近,本能地醒转过来,竖起一双耳朵警觉地倾听周围动静。忽然看见前方雾光蔼蔼中,一人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紫色华服,正朝它这边缓步走来。   雪狐倏地站起,想跑过去看个究竟。不料才奔出几步,突然砰地一声撞上一道无形屏障,身子被弹出很远。   怎么这里又多了一道结界?明明它刚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啊!这是怎么回事?   它只看见辰汐在莲池边下了一道阻止入内的结界,为什么向外跑也跑不出去了?   雪狐倒在草丛里,见那紫衣人正朝着莲池这边走来,心想莫不是此人下的结界?只怕他不怀好意!   还没来得及想得明白,已被那股反弹之力震得晕了过去。也幸亏它晕得及时,天帝未曾发现,因此逃过了一劫。   天帝自然未曾离去,他自辰汐走后便在盘算着如何破那道结界。   以他修为,要硬劈开结界并不难,但这结界只要一受外力侵犯,对方立即便会察觉。难的是如何赶在辰汐回来之前进入结界。   天帝苦思半宿,终于想到一条绝妙的计策。为求万全,他又动手在辰汐所设的结界之外,加了一道结界。   我进不去,你也进不来!现在终于可以放手依计行事了。   他缓缓走到莲池边,默运神通,发出一声长叹。   辰晴受到震慑,立时从熟睡中醒来。透过花瓣,隐约看到紫色光环,知道正是先前那紫衣人,不由惊怒交集道:“你怎么又来了?你这个骗子!”   天帝不接口,却幽幽地道:“唉,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不要你么?”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你胡说!”辰晴情绪激动,身处的那朵莲花无风自摆。她虽然喊得颇大声,其实很心虚,因为她刚才明明听见师父搂着她叫另外一个名字——阿悦!   “我知道你不信,没关系,我把过去发生在这里的事原原本本翻出来给你看!”天帝不等她回答,手掌笼在袖中捏成诀,默念咒语,时光飞速回溯,在此处发生的过往在他慧眼中一一回放,片刻之后,他五指一屈,画面定格在一幕漫天星光的夜色下——就是这里了!   “不信你自己看呐……”天帝的话音中充满了诱惑。   辰晴想起辰汐的叮嘱,本待不理,但心里毕竟存了疑惑,忍不住便从花瓣中向外张望——   只见身周的莲池竟然放大了数倍,流水潺潺,变做了一条河。   一叶扁舟顺流飘来,隐约可见舟中载着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那女子背对着她,瞧不见脸孔,男子却与她正好相对,一身白衣。两人举止亲密,显是一对爱侣。   小舟渐渐驶近,月光下,辰晴看得清清楚楚,那男子分明就是师父!   他言笑晏晏,看着那女子,眉梢眼角满是藏不住的爱意……   辰晴看得妒火中烧,大声叫道:“你骗人,这是幻术!师父不可能喜欢旁的女子!!”   “幻术?”天帝冷笑,指着水面道:“看清楚了!”   小舟从辰晴身旁划过,莲叶被船身轻轻一碰而荡开去,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她清楚地感到小船经过时水底的暗流涌动。这真的不是幻术,是真实的景象!纵然是她想自欺都不能!   下游水流渐缓,小舟飘飘悠悠地打了个圈儿,将两人送回了岸边,就距离辰晴栖身之地不过丈余远,师父与那女子相依相偎搂抱在一起……   辰晴胸口如被受重击,几乎透不过气来。心神剧震之下,那朵莲花不住地剧烈颤动。   “我不要看了!我不要看了!”她双手捂着眼睛,歇斯里底地大叫,被妒火烧得几欲发狂。   雪狐被她的尖叫声唤醒了过来,睁眼望去,只见池中那朵莲花正猛烈地晃动,心知不妙,却苦于不能上去搭救,急得它抓耳挠腮,团团直转。   突然它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保护辰晴的那结界,一旦受到侵犯,辰汐肯定立即就会知晓。于是它猛地一头往莲池中冲去,狠狠撞上辰汐设下的那道结界。   这次它有了防备,没有晕过去,但也被震得四肢百骸都快要散架。雪狐一咬牙,强撑着爬起,又再次冲撞那道结界,只求动静越大,辰汐越能早点发觉赶回。   天帝正在全力施为,以无上神通驱使轮转台逆转,回溯时空,重现辰汐新婚那一夜的情景。   此术极耗心神,而且他故作手脚,隐去了那女子面目,好让辰晴认不出那是她自己,更是不能有半点疏忽。   正进行到关键处,忽觉身后自己设下的那道结界受到猛烈冲击,心头一凛,回身一看,正是辰汐赶回来了。   他怎会回得这么快?   这一下完全出乎天帝意料。他形迹已露,纵想遁走也已来不及。何况此番他志在必得,岂肯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心神一分散,回溯时光使术便进行不下去,辰晴眼前的画面顿时消失。   “原来是你!”辰汐一字一顿地道,深黑的眸中燃起滔天怒火。   “是我!”天帝嘶哑着嗓子道:“没想到吧?”   辰汐冷冷道:“对!我虽有所怀疑,但若非亲眼所见,还是不敢相信。堂堂九天一帝,竟会毁信背诺,干出这种无耻行径!”   他自辰晴被借灵控制就已隐约猜到是天帝所为,猜想他目的不外乎是引诱自己一时冲动,与辰晴欢好,害她魂魄不能复原。但却万万想不到天帝竟会在辰晴重伤之后,将他新婚之夜的那一幕用禁术回溯出来给辰晴看,又故意隐去了那女子面容不令她知道那是她本人。其用心已不是令她魂魄难以复原,而是要她的命。   辰汐怒视天帝,“你不但动用禁术,还故意隐瞒真相,难道只为了赢一个赌,就令你不择手段至此?”   天帝反唇相讥道:“你借魔池能吸引妖魔趋附之力来为她重聚妖魂,难道便不是禁术?”   “禁术本无好坏,只看所为目的。身为天帝,拥有回溯时光的神通,却被你拿来成全一己之私?”   天帝还欲反驳,突然心中一凛,辰汐他素来不喜多言,为何这时候不全力破戒结界,却尽与我做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啊,是了!他是要乱我心神,让我不能再施术去刺激那妖女!   他一窥明了辰汐用心,便不再理他,凝神重运起回溯之术,适才消失的画面又再度出现在辰晴眼前:   师父竟然低头亲吻起怀中的女子。背着光,辰晴依旧瞧不清楚那女子面容,只见她伸出双手紧紧搂住师父……   辰晴好不容易才略微平定下的心神再度剧震,耳中传来一阵阵旖旎的呢喃之音,激得她又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只见舟中两人纠缠在一起,师父搂着那女子细细亲吻,从嘴唇,耳际,到脖颈,一路蜿蜒向下……两人相继倒入舟中……   辰晴只觉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胸口,忍不住便要狂喷而出。一颗心像是被剜出来放在火上烤,丢进油锅里煎,痛得几乎要窒息。怎奈那女子的喘息声还在清清楚楚往耳朵里钻!   我不想活了!辰晴的魂魄在花蕊中痛苦地翻滚,突然激发出毕身潜能,冲破花瓣的束缚,猛地钻了出来,落入水中。   一沾水,她立刻显出身形,恢复了本身原貌。只是重伤未愈,身体竟隐隐呈半透明状,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危险!辰汐虽然身在两道结界之外与天帝对峙着,却时刻关注着辰晴动静,见此情形,立时疾呼:“小晴,回去!快回到莲花里去!”   岂料辰晴却充耳不闻,失魂落魄地站在水中,呆望着对岸,一动也不动。   天帝看着她伤心欲狂的模样,不由心花怒放。   这妖女魂魄受重创还未痊愈,现在竟然还敢离开那朵莲花,简直是自寻死路,倒免得他动手了。只需再稍加引诱,只怕她当场便要魂飞魄散。当下阴恻恻地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何你师父不要你?只因他所爱令有其人!此番你亲眼所见?我可有骗你?”   辰晴本被妒火烧得几乎发狂,被天帝这几句话一浇,登时觉得万念俱灰。原来如此!他一直在骗她,他喜欢的是别人!   霎时,伤心、嫉妒、激愤、恼怒,诸般滋味一齐攻上她心头,胸口闷得几乎要炸开,却找不到地方发泄。心中只反复跳动着一个念头:“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   辰汐正全力破解天帝的结界,哪知辰晴竟然舍弃魂魄依存的根本,从莲花里跳了下来不肯回去,顿时急痛攻心,内息一滞,反噬得他痛彻骨髓。他强咬着牙,手下加力,白光一道道如闪电般劈向天帝所设结界。   天帝见计已得售,一边继续施术,一边运起修为加固结界,挡住辰汐冲击。   这两人一个是君,一个是臣,虽相处几万年,却没有任何交手的可能,所以互相不知深浅。   现在,一交上了手,便成了以毕生修为相拼的局面,已没有退路。其中凶险,较之当年辰汐在南天门与火神比剑,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心里都明白,这场比拼下来,只怕两人只有一个能活着。   这显然不是天帝想要的结果。他绝无想杀辰汐之心,甚至根本不想赢,只求挡住他片刻,抢在他闯入之前结果了那只妖女,目的便算达到。   天帝既不愿出全力与辰汐死拼,又怕他抢在那妖女毙命前冲破结界,致使自己功亏一篑。突然另生一计,放弃守势,转而去破辰汐布在池边,保护辰晴的那道结界。   起先他不敢去破是怕惊动辰汐,现在一切阴谋都变成了阳谋,就各凭本事了!   “我进不去,你也进不来,很公平!”天帝脸上浮起一丝的笑意:“那就看看谁先破得了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到了卷尾就卡文啊卡得消魂啊销魂,倒不完全是偷懒(虽然也有那么一点)   掉收掉得心肝都麻木了~~怎么不干脆一下掉一大半算了,钝刀子杀人才叫疼,有木有……   哎,看的人越来越少了,不少原来追文的同学都弃我而去。朋友帮我分析,一直掉收,要么说明你写得越来越差了,要么就是情节的不讨喜,这个时候可以考虑快速结局,果断开新坑去……   我也有过犹豫,其实文写到这个程度,开开金手指,让男主干掉天帝,夫妻双双把家还,皆大欢喜,也算不上烂尾。可是心中原来的设定不是这样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到底还要不要费力又不讨好地写下去?   那天在BS看到一句话深受震动: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记你为什么出发!   当时开坑写文就是因为心中有这么个故事,想把它写出来,和有缘的人分享。现在心态好象变了,太容易被那些数据所左右,而差点迷失了自己写文的初衷。   挣扎矛盾了几天,我还是决定继续下去,写下卷。可能越来越歪出了一些老读者的预期,所以不断地被抛弃,TAT~我大概已经预见成绩会越来越惨淡,但是还是决定坚持下去,把原来设想的故事写完。谁让我我是个顽固的家伙呢!吃力不讨好的事,从小做到大,不多这一件了~   不管是曾经看过后来离去的朋友,还是一直陪伴着我鼓励我的朋友们,废柴都在这里说声谢谢了!!鞠躬!~~~   PS:如果还有不抛弃的我亲,能冒个泡表白一下给我点动力就更好了!(这厮终究是个不正紧的!)   ☆、诀别   然而,天帝却并不急于去破辰汐的结界。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方才二人一交手,便知对方修为与己在伯仲之间。   天帝虽自忖略胜一筹,但也并无十分把握能先一步冲开辰汐的结界。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心中已另有计较。   他目的是要辰晴死,而不是和辰汐拼命。   现在引得辰汐全力冲击结界,无暇他顾,他不但得以继续心无旁骛地回溯时空,而且还对着莲池中的辰晴运起摄魂之术,在话音附上极强的蛊惑之力送进结界中:“是啊,他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你,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辰晴身处莲池之中,完全不知身外发生的一切。   她眼睁睁地看着师父与别的女子在自己眼皮底下亲热,耳中不绝传来两人欢好时的喘息,已是伤心欲狂,再被这蕴藏了法术的声音一蛊惑,登时起了感应,失魂落魄地道:“是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转眼瞥见那朵莲花,一股决绝的狠劲冲上头脑,猛地一伸手,将那朵莲花连根拔起。   “我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辰汐运功正到关键处,突见辰晴竟亲手毁了那朵莲花。那莲花本是他附着三万年修为的内丹所化,如今一受外力摧毁,同气连枝,自然便反噬到本体上。   霎时他只觉胸口有一股腥甜翻滚上来,哇一的声,喷出一口鲜血。   地面突然猛烈地颤动一下,莲池中的水无风起浪,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水底翻涌。   天帝受这毫无征兆的异象干扰,心神略分,正在进行的回溯之术便不受他刻意的操控,显出原本真实画面——   月光陡然换了个角度,照在那女子半边脸上,这下辰晴看得分明,不禁失声大叫——那女子竟然就是她自己!   同时听见师父在那女子耳旁轻声低语:“阿悦,我爱你!”   阿悦……阿悦!   这一声极低的呼唤听在辰晴耳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   电光石火间,心念千回百转。   阿悦这两个字,她绝不是今晚才听说。   曾几何时,师父一直这样唤她,直到她执意将名字改成了辰晴。   一刹那 ,仿佛有道闪电撕开黑幕,照进她心里,那些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混沌顿时变得异常清晰,所有的记忆都在那一刻回归!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分明是她与辰汐的新婚之夜!   “小白!”她冲口喊道,眼光急切地四下寻找,终于看见了在结界外的他。   辰汐隔着结界,听见她这一声喊,心头剧震。   他没有听错,她叫他小白!   他欣喜若狂,再对上她投来的关切目光,只一眼,便能笃定,她已回复了记忆,想起一切过往。   辰汐心中大慰,虽身处万分凶险之境,还是忍不住脸露微笑,心情激荡之下牵动内息翻涌伤势加重,嘴角鲜血不停涌出,他却仍是笑得极是欢畅。   辰晴这才发现他受了伤,立即游出莲池,跌跌撞撞地朝他奔去。   辰汐急得连声阻止:“别过来,危险!快回去!”   辰晴挂怀他伤势,哪肯独善其身。忽见他身子晃了一晃,单膝跪倒在地,一个紫色的身影朝他走了过去!   辰晴心中狠狠打了个突,是他!那个紫衣人!   上一世,就是他把她变做妖怪,禁言禁足,她慑于他那可怕的毁天灭地的力量,只能屈服,为他看守山林。   是他造出有妖邪入侵的假象,骗得她砍毁真身,又自刎而死。   今晚又是他两度加害,先是控制了自己去引诱辰汐,一计不成,又故意布置出辰汐与别的女子欢好的假象来诱骗自己。   现在,他要对付小白?   “住手!”辰晴隔着结界对天帝怒吼:“你不过是想要我的命,不要伤害他!”   天帝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来,落在她手上,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可以,打碎它!”   辰晴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手中看去,之前拔起的那朵莲花不知何时竟变做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内丹,在夜幕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内丹中间一抹鲜艳明媚的绿色活勃地跳跃着,宛若新生。   那是她刚刚聚集完整的魂魄,还没来得及与她形神合为一体,这时候打碎内丹,她就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阿悦,不要!”辰汐强撑着站起,“把它丢回莲池,快!”   辰晴远远地望着他凄然一笑,下一刻,将那颗内丹狠狠掼在地上,没有一丝犹豫。   辰汐本已内息如沸,再见她为此,顿时又接连喷出几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天帝知他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功力大打折扣。当下对着身前莲池一掌劈出,辰汐所下那道结界果然应手而破。   天帝大喜,暗叫一声“成了!”飞身直入便去取那颗内丹。   雪狐一直被困两道结界之间,于里外情形瞧得清清楚楚。   它虽不明情由,却也看出他二人此刻已命悬一线。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紫衣人!   此刻见他要去抢那颗内丹,雪狐情急拼命,也不管自己与对方势力悬殊有若天渊,撒开四蹄纵身朝天帝直扑过去。   天帝正庆幸大功告成,辰汐还被挡在结界外,那妖女如同待宰羔羊,一时便放松了警惕。哪想到两道结界中竟还藏着一只狐妖?直到雪狐堪堪扑到他背上,这才陡然发觉。他不及去看偷袭自己的是个什么东西,反手一掌挥出,已运上了十成力。雪狐受了这一掌,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出,重重砸在天帝所布的那道结界上。   辰汐本就在外全力破解那结界,天帝击向雪狐的这一掌,便无异于合两人之力同时冲击。那结界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摧毁之力,立时告破。   雪狐却穿破结界后又再飞出数十丈远,这才重重摔落在地,口中鲜血狂喷,眼看不活了!   天帝于身后情形看也不看一眼,一门心思只管去取那颗那丹。终于赶在内丹滚落回莲池前抢在手里。   他五指加劲,咯喇一声轻响,内丹已被捏出一道裂痕,绿色的魂魄在里面微弱地跳动,仿佛风中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辰晴随即一声惨呼,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不住扭动,显是极为痛苦。   便在此时,一股寒意逼到,辰汐的长剑已抵上了天帝胸口。   “拿来!”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响,却冷若寒冰。   天帝厉声道:“你竟敢对我出剑?为了一只妖女,你要弑君?”   “你若还知道自己是君,就该明白这莲池本是何物所化。这颗内丹若被打碎,天下生灵起码要死一半!拿来!”辰汐手腕微送,冰凉的剑尖穿破天帝衣襟,抵上他胸口肌肤。明明白白地提醒他,若再不给,长剑立时便会穿胸而过。   天帝突然仰天呵呵冷笑:“少说得冠冕堂皇!什么天下苍生?你不过是怕我毁了那妖女魂魄!”他万料不到辰汐为了一只妖,竟然要杀他。一时间伤心、恼怒、妒恨齐齐冲上头脑,激得他彻底失去理智,心中只想:今日拼着受你一剑,说什么也要灭了这妖女!   “好!”天帝咬牙道:“有本事就杀我为她报仇吧!”手掌猛力一握,内丹霎时碎裂成片。那一抹绿色的魂魄被他捉在掌心,只需一动念,便能让它彻底消亡。   同时,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辰汐的剑也已刺进刺进天帝胸膛。   天帝将全身内力尽数凝于左手两根手指上,牢牢挟住剑身,却仍是挡不住对方长剑刺入之势,心中惊骇万分。   方才两人交手,他已悉知辰汐功底,自忖完全有把握挡得住他,因此才有恃无恐地打碎内丹。   眼下两人受伤程度不相伯仲,仍是公平相较的局面,怎地辰汐的劲力反倒在他之上?   他百忙中一瞥辰汐,只见那些漂浮在周围的万千内丹碎片,相继化作点点白光,正一点一点回到他身体里去。   天帝顿时恍然,那颗内丹本是辰汐之物,如今一被打碎,自然便回归本体。对方一下凭添三万年的修为,强弱之势登时逆转。   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一节!   他这一分神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辰汐的剑尖已即将刺到他心脏,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天帝心头。   死亡!生而为神,与天地同寿的他想都没有想到,竟有一天,死亡会离他如此之近。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从胸前伤口迸出的鲜血,脸上神色仿佛又是痛楚又是失望,目光变幻不定,紧紧盯住辰汐,像是着魔一般,喃喃地道:“你要杀我?你真的要杀我?辰汐,你不记得我了……”额头金光陡现,一点金印从额间显现出来。   辰汐心中一震,猛然想起数万年前,极北冥寒之地,那个日日站在冰天雪地中倾诉心曲的紫衣少年。   他那时还未入世,一直在沉睡之中,极少有清醒的时刻,甚至没看清少年的相貌,只依稀记得他额间有一点灿金色的印记。   少年天天来看他,每次来都会对着他说好一会话,哪怕从来得不到回应,也毫不气馁。他不知他生于冰川地底,总怕他冷,每次都带来漫天温暖的阳光,照得他很不受用。   那一日他终于被这灼热的温度晒醒,慵懒地聚起神识,显出身形,对那少年无奈地微微一哂。   少年顿时心花怒放,冷峭的脸庞如春花初绽,眉间那点金印粲然生辉。“我叫誉微,你呢?”   他愣了一下,那时他还没有名字,不知如何回答。片刻清醒过后,睡意再度袭来,他随即匿了身形,又睡了过去。   “你是……誉微?”辰汐微一迟疑,万想不到昔日纯如紫水晶般的少年,竟因情之一字而变得如此恶毒!   “你终于记起我了?”天帝扭曲的脸孔终于渐复平和,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之意。   辰汐冷笑:“记起又如何?以爱为名,不择手段,对我做尽卑鄙恶毒的勾当?”   “谁叫你背叛我!”天帝冲口怒吼。   辰汐一怔:“我何曾背叛过你?”   “你为了一只妖女,弃我而去,这不是背叛是什么?”天帝咬牙切齿地道,压抑数万年的心事终于在这一刻脱口而出。   他恋了他那么久,找了他那么久,到最后只能一个为君,一个为臣,满腔思慕恪于君臣之分只能深埋心底,不敢有半分逾越,心中早已郁郁难泄。   到那一日,惊闻他为娶一只妖女甘愿谪仙下凡,从此永绝于九天,他一腔情意便在那一刻起尽数化做妒恨和怨毒。   “你接任受封那天说什么来?如今,你都忘了吗?”天帝质问道:“你对天盟誓,永远效忠天帝……”   辰汐冷冷地截断他道:“你记错了!是受命于天帝,效忠天下苍生!”   突然,脚下地面又剧烈震动,莲池瞬间放大了数倍,清澈的池水竟然泛起一片浑浊,进而变成血一样的鲜红。水面不断冒着泡,池水几近沸腾。蛰伏在水底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像是要极力摆脱压制冲出。   天帝身体微颤,此刻,自己生死只决于对方一念之间,他手握那抹绿色魂魄,想要捏碎,却不敢,想用以要挟乞求活命,又不甘。   眼见魔池即将倾覆,浓稠的血池水带着炽热的温度急剧翻滚,转眼便要冲出。天帝心念一动,冷笑道:“你口口声声天下苍生,那就让我看看,为了你所效忠的天下苍生,你会怎么做?”这个时候,只有赌一把,若辰汐当真以苍生为念,自己或能借机逃脱。   辰汐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现在压制之力才刚刚消解,魔池还未彻底毁坏,藏在地底的妖戾之气还未彻底脱缚,此刻若以天神之躯投入池中镇住戾气,尚可制止这场浩劫。   他目光扫过天帝,看着下方一片沸腾的血海,又看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辰晴,最后回到天帝身上。   杀他?救众生?救辰晴?心中运念如飞,只盼在这刻不容缓之际想出一道万全之策。   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天帝手中那抹绿色的魂魄上,发出一声长叹:“原来只是为我!”突然展颜一笑,嘴角勾起,弧度前所未有地妩媚,双眸如陡然亮起的辰星,直视天帝:“喜欢我?那就放了她!我从此一心追随你,永不离弃!”   第一次见他如此笑得如此妩媚,天帝心中不由一呆。虽明知他这么说只为救那妖女,从今以后对自己只有恨之入骨,绝无半点真心,但那句“一心追随,永不离弃”听在耳中却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   “你此话当真?”天帝压低了嗓音,也压抑着狂乱的心跳。   辰汐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是你,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不待天帝回答,长剑一撤从他胸口抽出,道:“先想办法离开!”   对!天帝猛然醒悟,几十万年积攒的妖戾之气一旦苏醒,纵使强如天神也要被吞噬,忙道:“你我合力驾云离开!”   “好!”辰汐没有丝毫犹豫。两人都身受重伤,这时候若不齐心协力,就只有留下来陪葬了。   魔池戾气外泻,万生万物皆不敢靠近。两人合力施术,才终于召来了一片云彩。   天帝正准备纵身跃上,辰汐却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天帝知他心意,手一松,那抹绿色终于脱了钳制,分别从辰晴七窍缓缓钻入,只需再过片刻,她便能复苏。   天帝站上云头,惊魂略定,眼望辰汐,心想:到底你也是怕死的!什么效忠天下苍生,不过是个笑话!幽幽叹道:“辰汐,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我的真心在你那里,而你的……却给了别人!”   辰汐俯身将辰晴轻柔地放在云彩上,闻言笑了一笑,也不否认。抬头看了天帝一眼,正想开口说什么,突然脚下踏空,一头栽了下去。   “辰汐!”天帝大惊,连忙伸手去抓他,甫一握住他手,突然对方手掌一翻,反扣住他脉门,拉着他急速下坠。   “你干什么?”天帝怒喝,心里直呼上当。他一直提防着辰汐逃跑、暗算,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拉自己同归于尽。   “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么?”辰汐面不改色,指着下方的魔池,笑道:“跳下去,就永不分离了!”   “不要……”天帝尖声大叫,极力挣扎,怎奈脉门被对方扣住,使不出半分真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体一点点坠向魔池。   辰汐听着他凄厉地尖叫,笑容益发深了:“倘若侥幸留得一魂一魄,你我重修新道,再续前缘,岂不甚好?怎么,你不想?还是不敢?”   天帝此时已面无人色,只道:“辰汐,不要,放开我!”   辰汐笑容一敛,冰冷的目光扫过他脸:“你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就想一走了之?”   天帝急道:“这些庸碌生灵本就命短如蜉蝣,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何区别?难道要孤六界做陪葬?”   辰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冷笑道:“你这样的人,也配君临天下?”   天帝面如死灰:“我的真心只系你一人,我只要你,不要天下!”   辰汐嗤道:“你这样的人,也配谈真心?说到底,你最爱的不过是你自己罢了!”牢牢扣住他的手腕,两人身子自万丈高空直坠而下,眼见离魔池已不过数十丈。受到魔池释放出的极强吸力影响,下坠之势急速加剧。   忽然,头顶传来辰晴的呼喊:“小白,小白……”她跪在云头,眼见下面一片刺目的鲜红中,白影紫衣纠缠在一起,直向魔池中坠落。   辰汐暗叫一声不好,疾呼:“阿悦,不要!”   可惜已经晚了!辰晴已毫不迟疑地纵身跳下。   辰汐心中大恨,两股念头瞬息间一交战,最终手一松,放脱了天帝手腕,蔑笑道:“你看,你的胆量还不如一只妖!”说罢竭力摆脱魔池的强大吸力,飞身迎上,将辰晴接在怀中。   辰晴紧紧搂住他,欢喜无限,眼中流下泪来:“你说过,不论到哪里,我们都要在一起!”突然扬起嘴角,轻蔑地向天帝投去一撇:“那种人,怎配和你死在一起?”   辰汐杀念顿消,心中柔情涌动,哪舍得怪责她半句,抱着她重回到那朵祥云上。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魔池崩塌陷落,沸腾的浆液喷涌而出,形成一道道高达数十丈的冲天血柱。   没时间了!   “阿悦!”辰汐想挣脱她搂住自己的双臂,却被她搂得更紧。“阿悦,魔池坏了,我得尽快去把它修好。”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就如同以往离开她去布一场雨一般。   “好啊,你带我一起去!”   “不,你在这里等我!”他硬起心肠,撒下这个谎,不敢直视她眼睛。。   “那你要去多久?我等你回来!”辰晴将信将疑,心中却被深深的不祥预感所笼罩:“小白,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他为她拭去脸上泪水,仿佛看见这个痴心的小树妖从此站在这里望穿秋水,望眼欲穿,千年万年地等着他回来。   可是,他怎么可能还回得来?   想到这里,辰汐心中大恸,忍不住便想据实以告。然而,转念便想到,自己一死,以天帝那乖戾恶毒的性子,十九不会放过阿悦,想到怀中之人,会在自己身死之后受到百般残酷折磨,顿时心如刀绞。   必须给她一个信念,让她活下去!   “我当然会回来!所以,你要好好的,等着我!”   “好,我等你!”   终究不忍让她亲眼目睹自己灰飞湮灭,他最后一次抱紧她,手掌轻抚上她额头,让她安详地睡了过去。低头在她唇上留下一个无比眷恋的吻。   对不起,我说了谎,因为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辰汐轻柔地放下她身子,最后深深看她一眼,决绝地回过头,涌身跳下。   天帝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攀附在一处悬崖上不住喘息,忽见白衣一闪,辰汐身子自眼前坠落,他一颗心仿佛也跟着急速下坠,那些话在耳中猛烈回荡:   “他那种人,怎配和你死在一起?”   “你这样的人,怎配君临天下?”   “你这样的人,怎配谈真心?”   ……   “不……辰汐!”天帝浑身热血上涌,不顾一切冲下追去,手指抓到他衣裳一角,心中一喜,拼命用力回夺,不料哗地一声,手里一轻,只抓着半幅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来了!~难产啊,卡了N天,阵痛N天,终于把上卷的结局“生”出来了,仰天长啸啊~~~~~   上卷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虐到这里也宣告结束了!咳咳,再申明一点,这不是最终结局,小白会回来的!这回打死我也要剧透!(因为不剧透怕会死得更惨……)   另外还有就是此文不V,至少完结前不V~这是废柴的第一篇文,一路磕磕绊绊,有停更大修过,有断更犯懒摸鱼过……但是,所幸一路有亲们的的陪伴,鼓励,鞭策,才坚持到了今天。没有什么能回报有爱的亲们,所以这篇文选择完结前不V,只要大家喜欢都可以一直追下去,只求多给点花花和动力,嘿嘿!~同时也感谢编编大人的理解和支持,谢谢大家,废柴致上!~      ☆、被囚   东荒,承注山,炎华洞。   人面蛇身的女神正在沉睡中。   忽然,一声久违的呼唤传入她耳中:“娘娘!”   辰汐?女娲应声而醒,四下环顾,却不见他人影。   “辰汐,你在哪里?”   对方依旧没有出现,来的只是一缕的神识:“辰汐来向娘娘辞行。”   “辞行?你要去哪?”女娲隐隐觉得不妙。   从她带他入世,一别已四万余年。自他出任水神以来,不论遇到多么棘手艰难凶险之事,他从不曾来找过她。今日前来,定是发生了惊天剧变!   “发生什么事了,辰汐?”她寻着声音,步出洞外,终于看见远处见的天边赤红如血,戾气冲天。颤声道:“是魔池,魔池倾覆了?”同时明白了他所说“辞行”的含义。他是要以毕身真元化做甘霖去浇灭因魔池倾覆而四处蔓延的邪恶之火。   女娲急道:“不,辰汐,等等,让我再想想办法!”   “没时间了,娘娘!辰汐此来,只有一事相求。”   “你说!”   “我夫人落在帝君手里,求娘娘相救。”   “我答应你!”女娲毫不犹豫道。   “有劳娘娘!”声音渐低渐远……   片刻之后,天地震动,辰星陨落……   几乎同一时刻,整个冥界的万千死灵都被一声惊天动地的“不要”震得瑟瑟发抖。   冥风这一夜莫名地心烦意乱。   从三更起到天将黎明,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不能入睡。后来索性披着衣服,到花园中摆起纵横十九道,消磨时间。   若在往常,一摸到棋子,纵有天大的烦心事他也立时搁到到了一边。此番却不知为何,心思竟不能专注于棋局,他不时丢下棋子,踱一圈,再回来下两子,又起身,心头极是烦乱。   突然,胸肋处一股重压毫无征兆地袭来,压得他不由弯下了腰,手捂住胸口。便在此时,极北之地的上空剧烈震动,只见那颗主宰天下之水的辰星倏地闪耀几下,发出一阵极耀眼的光芒,然后陡然坠落,一路划破夜空,眨眼消于无形。   “不要!”冥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同时胸肋剧痛,只听咯啦一声,竟是断了一根肋骨。他身子几乎站里不稳,慌乱中连忙伸手撑在棋盘上。棋盘瞬间倾覆,黑白棋子刷啦啦散落了一地。   从那以后,除了自己,他不再与任何人下棋。   冥风发了疯般赶往清源山。   漫天细雨,润物无声。没人比他更熟悉,这是辰汐的真元。   寂静地晨雨中,清源山一切如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再也看不到那身熟悉的白衣,还有他那懵懵懂懂,不哪天才能恢复记忆的小树妖也一道不见了踪影。唯有齐膝长草中,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   “冥王大人……”雪狐气若游丝地叫道。   “嗯?”冥风拨开长草,蹲下身子,脸上神色漠然。   “劳您的驾,把我收走吧!我已经在这躺了半夜了……”   冥风从泥泞里一把将它捞起,连声喝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辰汐怎么死的?辰晴呢?”   “咳咳,冥王大人,你下手轻一点……我已经够惨了,你还要让我死无全尸么?”雪狐的耳朵微弱地抖动两下,它已经痛到快麻木了,只觉身体似乎要被对方捏成两截。   冥风微觉歉然,松开手指,掌心贴在它额头,浑厚的仙力源源不断透入它体内。   雪狐精神略振,想站起来,随即意识到全身经脉已尽数断折,摇头道:“哎,我是不成了,你不用浪费仙力了……”   冥风催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啊……”雪狐茫然道:“昨晚来了个紫衣人要杀小晴,辰汐被他用法术挡在外面,还受了伤,咳咳……”   紫衣人?冥风皱眉。什么人能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诸灭一位天神?就算是天帝也未必能办到……   天帝?紫衣人?脑中灵光一闪,天帝确实常着紫衣!莫非真是天帝?可是,他有什么理由杀辰汐?   冥风抓住雪狐的手又是一紧:“说清楚点!紫衣人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啊!雪狐叹了口气,道:“那个人一直笼在紫色迷雾里,根本看不清样子。咳咳……我见他要杀小晴,就朝他扑了过去……”   后来它被天帝击飞,昏死过去,后面的情形便不得而知了。   “你说辰汐……他死了?”雪狐忽然问道,猛地想起,自己倒在地上时,迷迷糊糊中仿佛看见辰汐从天飘落,甚至有一刹他像在是对它微笑,笑中带着感激,但它又仿佛从那双眸中看出深不见底的忧伤,充满了眷恋和不舍……不知是自己受伤太重,还是那种眼神令它不敢多看,雪狐现在回想起来,感觉那像是梦中情景。   “一定是!一定是那个紫衣人杀了他!”雪狐激动得浑身颤抖:“冥王,你一定,一定要替他……”雪狐刚想说报仇,忽然心里打了个突,改口道:“不行,那个人太厉害了,连辰汐都斗不过他,你还是不要去了!”   它突然将嘴巴凑到冥风掌心,吐出一物,竟是一颗圆润的玉珠,通体黝黑、暗哑,没有一丝光泽。   这是辰汐之物。   冥风一见便想到那串辰汐一直戴在手中的,象征着他毕身修为的玉珠。如今这串珠子随着他的真元散落寰宇,凑巧被雪狐衔到这一颗。   “这是他的,留个纪念吧!”雪狐的声音又微弱了下去。   冥风将那枚珠子紧紧攥在手心,抚着雪狐地头,轻声道:“谢谢你!”   雪狐叹道:“只因你当年一句话,任何鬼差都不得靠近这方圆百里,到现在也没个人来收我,咳咳,这可真是死不了活受罪啊!你要谢我,就把我魂魄带回冥府吧!”   “好!”   雪狐动动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哎,他的恩是报了,可我还另欠了许多恩情,都还没来得及报答呢!做只妖想报恩真是难呐。冥王大人,来世,让我投胎做一回人吧!”   冥风点头:“好,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最漂亮的人!”雪狐又兴奋起来,“我想要有一双像辰汐一样……”它刚说想要一双和辰汐一样漂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他离去时,那眼里深深蕴藏的忧伤,心里腾地一酸……嗯,冥王这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即使带着杀气看起来还像是在笑,似乎也不错……   “我要一双像你一样的眼睛!”雪狐道:“嗯……还要有像辰汐一样修挺的鼻子,还有笑起来像他那样好看又温柔的嘴巴!”   “好!我答应你了!”   雪狐兴奋地抖动着耳朵,回光返照之际,眼里神采飞扬:“还有,我要做最聪明的人,要像你们一样聪明!不,要有你们俩加起来那么聪明!”   冥风不易察觉地抽了下嘴角,微一犹豫,还是点头道:“好,都答应你!”从来没有人能和冥王这样索要来世,只因冥风此时心伤辰汐之死,又感于雪狐的义气,这才格外开而恩。   “还有,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我想时时还能见见你……”它毕竟是只涉世未深的狐妖,一得意就忘形。   冥风伸指在它脑袋上轻轻一弹:“别太贪心了,小狐狸!”   雪狐不好意思地笑笑,感觉全身的精力和意识都在迅速得退去。“那……你能不能抱抱我?”终于鼓气勇气说出这句话,它又突然后悔了:“不,不,我开玩笑的……”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身子已被他抱在怀中。   梦寐以求的愿望一朝就这么实现,雪狐却突然觉得忸怩起来:“咳咳,别以为我多喜欢你……我只是在泥水里泡了半天,冷得紧!”其实这个男人的怀抱比地面还要冰冷数倍,雪狐强忍着没打冷颤,嘴硬道:“其实我第一眼喜欢上的是他呢!可惜呀,他是小晴的人,朋友夫,不可图……”   “你到底想说什么?”冥风低头,目不转瞬地看着它,他虽是这么问语气却并没有不耐烦。   他的脸距它不过咫尺,它甚至能闻到他衣袖间散发出的淡淡幽冷清香。   “呵!我想说,我——知——足——了!”雪狐吐出最后一口气,在冥风的怀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辰晴终于从昏迷渐渐苏醒。   沁凉的雨丝一点一滴落在她脸上,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   她睁开双眼,望着那漫天雨幕,瞬间清醒了过来,一骨碌爬起身,满山遍野地奔跑,找寻。嘴里一遍一遍地喊着——小白……   空山寂寂,回答她的只有山谷中的回音。   魔池沉回了地底,清源山依旧苍翠如昔。   他们的小屋,门前的柳树,石桌上的残局,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是,小白,他在哪里?   她的眼睛被魔池溢出的热气灼伤还没恢复,暂时看什么都是一片朦胧。   忽然她看见柳树下立着一道修长的背影,顿时欣喜若狂地扑过去。   “小白!”   树下的人缓缓回过身来,嘴角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几乎要把她刺穿。   “是你!”辰晴本能地退了两步。   天帝一抬手,钳住她纤细的脖子,“他死了!你还想逃到哪去?”   喉头泛起一丝腥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却一动不动,直直地与他对视着,既不挣扎也不求饶。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眼见她即将窒息,天帝心中一动:怎能让她这么轻易就死了?手指一松,辰晴身子晃了两下,软倒在地。   九重天,凌霄殿,众神喑默。   闭观了足足一月有余的天帝,到今日才召见群臣,将那魔池一事的真相公之于众。   原来月前那场差点发生的弥天大祸,竟是因水神受了一只妖女的蛊惑,企图颠覆魔池。幸而恰逢天帝路过,及时制止,才免除了一场浩劫。   水神自觉无颜面对天帝,羞愤愧悔之下,畏罪自杀。   众神回想起那一日,下界火光大盛,魔池中的邪恶之血化成岩浆喷涌而出,令山河震动,天地失色。   紧接着,距离天帝日宫最近,象征水德星君化身的那颗辰星突然坠落,随即便传来了水神殒命的消息。   这期间,众说纷坛,但谁也没想到此间内情竟是如此。   有人见天帝元气大伤,闭观静养,更猜想水神与天帝之间有过一场恶战。此刻见天帝当众宣布他的罪行,人人噤若寒蝉,虽有不少人觉得难以置信,却无一人敢发一声质疑。   炎焱立在殿中,一直悄悄向冥风递眼色,岂料对方却一直视若不见,神色漠然。自从辰汐出事后,他就深居冥府,不见任何人。炎焱几次找他都被下面的人挡了回去。   炎焱再也按奈不住,走出队列,大声道:“帝君,水神为人素来端方稳重,冲虚淡泊,品行立身皆当得起我仙界众神之楷模,他怎会做出如此丧行背德,十恶不赦之事?何况什么妖女能蛊惑得了一界天神?那妖女如今又在何处?此事只怕另有隐情,还望帝君明察!”   众神皆是一愣,怎地火神会站出来为水神鸣冤,这两人不是死对头吗?   天帝眉头一皱,冷笑道:“端方稳重,冲虚淡泊?你忘了当年他是怎么盗你叔叔法器,又故意激他相斗?当年他便是受了那妖女蛊惑,盗了火神法器焚毁仙山,有此前科,他会重蹈覆辙也不足为奇……”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脸色沉痛:“孤也深悔当日对他太过宽纵,以至险些酿下这场弥天大祸。你才接任神位多久,又了解他多少?怎能看出似他这等心思深沉之人的险恶用心?”   炎焱一时语噎,他本不善口舌之辩,又知自己刚接任火神不久,资力尚浅,人微言轻,说出的话也没几个人信,只得接连向冥风递眼色求助,心想,众所周知,你与他相交日久,你的身份站出来说话比我更有分量。岂料对方却始终毫无反应。   炎焱心中大怒,心想难道你竟如此惧怕天帝,一味明哲保身?还待再言,却被身边的长老按住了。   忽然,天边传来一阵悲鸣,众神寻声望去,只见水麒麟冲下云霄,一头扎进东荒冥海,不见踪影。之后,又有一红一黑两个巨大兽影尾随追去,竟是自己的赤焰兽和冥王的玄武兽。   赤焰兽畏水,焦急地徘徊在岸边,不时看向玄武。   玄武点了点头,试探着想入水去寻水麒麟,却不料冥风突然一声厉喝,召它回去。   玄武微一犹豫,退了一步,停在水边。片刻后,突然不甘心地嘶鸣一声,腾身跃入水中。   这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违抗主人号令。冥风无奈,只得暗中念诀,强行将它召回。   炎焱见此,仰天一声长笑,对冥风傲然道:“兽犹如此,人岂不若?!”说完抛下手中火神法器掷在天帝座前,扬长而去,再不看冥风一眼!   冥风始终面无表情,不言不动,手里紧攥着那枚黑色玉珠……   辰晴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已在这里呆了多久。   眼前永远是一片漆黑,终日听不见半点声息。伸手摸去,四周都是终年不化的寒冰。   这是一个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只有蚀骨严寒的囚牢。   她明白,这是天帝的报复!她会从此被囚禁在这里,永远不见天日。   不料有一天,眼前却陡然一亮,北方的天边一颗星辰熠熠生辉,光芒直射进她多日不见半丝光亮的眼里,霎时像有万千根小针同时刺入一般,剧痛不已,她连忙紧捂住双眼。   牢门缓缓开启,天帝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看,这是孤穷尽一月之功再造出来辰星,多亮!比原来那颗还耀眼吧?”声音一步一步靠近,一只手扯下她捂住眼睛的双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行抬起,逼得她仰起头,“看呐,你为何不看?”   辰晴闭了闭眼,两行红色的血泪立刻流了下来。   天帝摇了摇头,喟然长叹:“可惜,再亮也不是原来那可了!”突然放开她下颌,猛地钳住她脖子,一分分收紧,咬牙切齿道:“是你毁了我的辰星!”   辰晴一动不动,任由骨骼被捏得格啦啦做响,强忍着咬碎了牙也不露出半点痛楚之色。她知道对方无非是想看她痛苦才快意。   呵,他休想如愿!   她被迫与他视线相对,却仿佛看不见这个人,目光散开,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神色漠然。   天帝恼怒愈炽。他把她囚禁在没有声音没有光亮的无妄海海底,折磨她,就是想要她痛苦,要她崩溃。   可是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这个女人却仿佛一潭死水,平静得不起任何波澜。以至他的恨蓄满胸腔,像是被堵住的洪水无处宣泄。   “还想着他会回来?”天帝冷笑。   辰晴眼睫忽然颤了一颤,终于有了反应。   天帝忽然不知从哪里取出一面精巧的铜镜丢在她眼前:“认识吗?”   这是辰汐送她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认识?   辰晴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捧在怀中。   “是不是只要看着镜子,集中意念想他,就能看见他?”天帝淡淡一笑道:“你可以再试试!”   其实不用他说,辰晴早已这么做。   想他,想他!这些日子以来,她哪一刻不是他想得发狂?   可惜,镜面毫无变化,只照出她苍白憔悴的容颜。   “知道为什么?因为人死了,施下的法术就失效了!呵呵!”天帝凄厉地笑,看着辰晴的脸色一分分灰败下去,终于胸中有了一丝丝快意。   “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天帝咬着牙,脸上肌肉抽动,神情痛悔到了极处,“就是给了你人形!”   当日他一时心血来潮心,才饶了这只树妖,给了它人形。若是能料到此后之事,便有千个万个树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手诛灭。   他始终以为,是自己赐了这树妖人形,才让她有机会得了水神的青睐。他恨自己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正是因为被这种悔恨时时吞噬着内心,才使得他愈发地恶毒。   “你杀了我吧!”微弱地声音从辰晴嘴里发出。   小白回不来了,她的等待没有意义了。   “杀了你?有那么便宜?当初我为魔池下封印时,你怎么不求我杀了你?为什么要乞求活命?”天帝的恨又涌了上来,狞笑道:“你这条命是我给的,什么时候死我说了算……”   忽然一道清亮又不失庄严的女声打断道:“帝君此言差矣!她的命不是你给的……”   “女娲娘娘?”天帝连忙放开辰晴,脸现尴尬之色,“娘娘来此有何贵干?”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今天还是完成不了预期,哎,为我悲催的码字速度默哀……   明天再有上一章,上卷就完结鸟~然后就撒开四踢,奔向欢乐的下卷,看小白怎么回归,有情人怎么相认,怎么智斗反派大BOSS,终成眷属,咳咳,我索性都都剧透了吧,反正看的人也没几个了,你们尽情BS我吧……   ☆、身世   女娲单刀直入,指着辰晴道:“我来求个情,肯请帝君放了她!”   天帝不愉道:“娘娘可知,这妖孽所犯何罪?她蛊惑水神颠覆魔池,水德星君就是因她而死……”   “我不知道”,女娲不等他说完便道:“帝君,辰汐受我点化,是我带他入世,又将他举荐给你的。他的为人我自清楚!魔池一事,我虽不明原由,但据说帝君当日曾亲临险境,你扪心自问,魔池被毁确系辰汐所为?”   女娲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双目直视天帝,直看得他不自在地转过了脸,才接着道:“况且,他纵有罪过,也已将身补过,他临别前只求我这一件事,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要请帝君卖我这个人情。”   这番话,是女娲早在一个月前就反复思量好的。   当日辰汐与她诀别之后,她便动身赶去见天帝,谁知却得到天帝闭观的消息。她等了一月有余,得知今日天帝在凌宵殿召见群臣,便立即赶来。   魔池那场变故的内情,辰汐不曾言明,女娲亦无从知晓,但她根据事后种种传闻推测,也隐隐猜到与天帝有关。辰汐既不肯明说,定是不愿自己在他身死之后再掀波澜。   如今辰汐已魂飞魄散,事端的另一头却是天帝,女娲权衡轻重,纵能追究个水落石出,也于事无补。既挽不回辰汐,也不能撼动天帝。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辰汐了却这桩遗愿。   此时她亲眼见到,天帝竟然亲自出手折磨一只小妖,再一看他眉间那股因情生恨而流露出的怨毒,显是深堕情障之象,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她叹了口气,走到辰晴身旁,指着她紧抱在怀中的那面铜镜,柔声道:“孩子,把它给我。”   辰晴听她为自己求情又为辰汐仗义执言,已对她心生感激,再对上她亲切温和的目光,心里升起一阵暖意,紧握的手终于松开了。   女娲对着镜子,轻呵一口气,铜镜立时变做了一粒水滴。那水滴悬浮在空中不断放大,直扩散到将有半堵屏风大小,一圈氤氲的水气在外围环绕。   女娲指着水滴中心对天帝道:“这是辰汐留下的东西,我以此物为媒介,化出他的心池明镜,关于他的种种过往,帝君一看便知。”   话毕,透明的中心显出画面来,一个白衣男子,站在一株小小的柳树下,轻抚着树干,柔声安慰……   “小白!”辰晴一声惊呼,便要扑过去。女娲挽住她手,及时制止了她。   画面中的柳树渐渐长大,男子时时出现,春送雨露,夏蔽骄阳,或与它轻声笑语,或倚着它同看日出日落,一人一树眷恋情深……   天帝脸色益发阴沉,正想开口,忽见画面中出现了一袭紫衣,竟然是他自己。天帝心中狠狠一颤,眼看着这段往事又重现出来:   他准备将魔池安放在清源山,方圆百里之内,不能行走的生灵都要死在封印的强大杀伤力之下。已经颇有些灵性的柳树苦苦求饶,自己见它生得灵慧非凡,一时心软,便答应饶它一命,毁了她真身,取而代之赐她人形,可是又担心它泄露魔池的秘密,逼着它发毒誓做哑巴,将它禁足在这座山林之内。   再后来,他看见被自己下了障眼法,顶着一张青面獠牙面孔的树妖遇到了水神……   原来如此!   原来早在他给她人形之前,他们就相恋了。   要不是自己横插这一杠子,他们根本不用失散那么多年。   有辰汐的照拂,她必能顺顺利利地自行修炼成人,他们还是在一起,一切与他出不出现毫无关系!   天帝心中感慨万千。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一场误会。   辰晴眼看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幕场景,千年前,她被曼殊施术而忘却的往事又因为这些画面而重新记起,念及小白对己的情深爱重,心下又是感激又是伤痛,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娘娘,小白……辰汐,他还会回来吗?”她双手抓住女娲的衣袖,急切地等着她回答,又无比地害怕对方说出否定的答案。   女娲踌躇不答,她不忍说出实情,看向辰晴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忽然岔开话题:“到今天,你还不知辰汐的身世吧?   “他的身世?”辰晴茫然道:“他从未跟我提起过!”   女娲微微一笑,“我来告诉你吧……他本是方外之神,超出五行之外,不在六界之中。是我,带他入世的……”   她忆及往事,神驰遐远,缓缓地道:“那一年,共工与祝容恶战不断,最终共工战败,他一怒之下,撞断了不周山的擎天柱,天地倾斜,天河之水注入人间,导致洪水肆虐,生灵涂炭。后续的几任水神碌碌无能,无力这场平息水患。我炼出五色石修补好倾漏的天空后,发下心愿,要寻一位能力出众的接任者来治理天下之水。   我遍寻六界不获,忽然想起极北冥寒之地,有一对黑白双生的玄冰寒玉。它本是一位远古天神所化,一黑一白两块玉石,同气连枝,相依相偎,已沉睡了千万年。   那冥寒之地,寒冷之极,寻常神仙也难以抵御,向来人迹罕至。这对双生玉又生得极为隐秘,我本也不知晓。只因佛祖与原始天尊喜欢来此游历,说是苦寒之地可磨练心志,我与家兄便时常相随。   当年他二人将经论道之余,便会将那对双生玉化成黑白棋子,对弈数局。   佛祖曾经笑言,这位天神身前痴迷黑白之道,所以神寂后才化做一对黑白双生玉。他与元始天尊用他化身来对弈,原有借此唤醒天神复苏之意。   我那时依稀记得,天尊身旁总跟了一位少年……佛祖偶尔兴起之时,也会许那少年执白子向他讨教一局……”   女娲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天帝一眼,见他若有所思,又继续道:“机缘巧合,我选中了那枚白玉。我将他唤醒,恳请他随我入世,治理水患,挽救众生。他却不肯……”   她说到这里,脸露微笑,“也不知是没睡够,还是舍不得离开那双生的黑玉。我不死心,日复一日求恳,终于和他定下赌约:若我能将它融化,他便答应我的请求。”   “于是我取下那枚白玉,贴身置于胸口,整整三年,却始终未能融他半分。而那时人间水患未除,又滋生出无数猛兽为恶,众生待救,我不能只专注于和他斗法,于是只好带着他同去……”   天帝心中剧震,隐隐已料到了后面的事。当年白玉离奇失踪,他升天入地遍寻不获,怎想得到是被女娲带走了。   只听女娲继续道:“这一路上,我带着他治洪水除猛兽,救济苍生。却因分心二用,与他斗法时便渐渐落了下风。到最后,我法力不济,几乎要被冻僵,只得跳进东海,借助海水的力量,抵御寒冷……   就在我渐渐不支,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发觉胸间已不再寒冷,而且连周围的海水变得温暖,原来,他竟在这时候融化了!化做温暖的潮水,将我送回了岸上……   于是,我给他起名辰汐,辰意指他即将要掌管的辰星,汐则代表夜间的潮水,温暖而有力量,以此纪念他化身海潮顿悟的那个晚上。”   女娲说到这里,向辰晴笑道:“现在,你终于知道你丈夫的来历了吧?”   辰晴听得又是骄傲,又是伤心:“小白……他原来是一尊白玉?可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跟我说……”   女娲道:“并非他有意瞒你,而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辰晴奇道:“他自己也不知?”   “对!”女娲点了点头:“说来此事源于我的私心,我一心想要他倾力为苍生效命,怕他畏惧艰苦,半途而废,又担心他回去寻那双生的黑玉。于是便同他约定,在他践诺之前,先抽走他一切关于前事的记忆,等到完成使命的那一天,再归还于他。   辰汐果然言而有信,尽心尽力,以百年之功,终于平息了水患,人间又恢复了风调雨顺的年景。本来,他答应我的事情早已办到,按说我该遵照约定,交还他记忆,再寻接替者,但我出于私心,一直不提此事……”   女娲说着一声轻叹,又是惋惜,又是内疚。   天帝听到这里,回忆起当年,辰汐上任之初,自己有心考较于他,故意交下种种艰难棘手,几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他竟每一次都能圆满复命,将事情做得无可挑剔。终于,自己对他从心存质疑,到由衷地欣赏,最终转为倾心思慕……忆及当年往事,天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一丝暖意。   “帝君,可以让我带她走了么?”女娲眼望天帝,等他回答。   天帝心中百般不愿,但对方毕竟是远古神氐,身份资历殊非寻常。今日她亲自前来,话又说到这个份上,这个面子若不给,于情与理也说不过去。再者自己若执意不放人,只怕她会追究辰汐之死的内情,又起事端。只得点了点头:“待明日我召告天下,了结此事,便将她交与娘娘。”   女娲点点头,对辰晴和颜悦色地道:“孩子,你怎么打算?可愿随我回炎华洞修行?”   她见辰晴现下半妖半仙的体质,知她修炼未成,有心将她带在身边照料,助她早日修成正果,岂料辰晴却默然不语。   女娲见她不答,又道:“你若眷恋旧土,我便送你回清源山,如何?”   辰晴心中一片茫然,小白不在了,她还能到哪去?去哪又如何?还不是都一样!   “娘娘,你告诉我,他,他……真的死了吗?他说过,要我等他的!他还会回来吗?”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女娲沉吟半晌,叹道:“孩子,其实辰汐并未真正离开你。他的真元都融入了天下百川,有水的地方就有他,你也不用太难过了……”   “不……”辰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她再也忍耐不住,旁若无人地痛哭起来。   我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回来……没有他,在这里和出去又有什么分别?外面只不过是一间更大的囚牢而已!   女娲见此情形,知道此时劝慰开解均不能奏效,不如让她一个人尽情哭一场,以发泄内心伤悲,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孩子,明日我再来看你。”说完与天帝两人一齐退了出去。   是夜,天帝辗转难眠,只要一闭上眼,一桩桩年少时的往事便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那年,他才刚刚被册封为太子,被父君送到原始天尊身旁,跟随其修行学道。   天尊喜欢去极北冥寒之地与佛祖论道、博弈,每次都携了他同往。   那时,他总是站在一旁静静聆听观摩,对他二人手中所执的那对由黑白双生玉幻化的棋子欣羡不已。   终有一天,佛祖心情大好,许他对弈一局。他握着那晶莹的白子,手指都几乎冻僵,心里却生出一股无端的爱念,只想将它带回家,据为已有。   终于,他历天劫飞升上神。   行冠礼之日,父君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毫不犹豫地答:要天尊与佛祖弈棋所用的那一对黑白双玉。   父君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去,将他好一顿训斥。说什么琴棋书画,驰心逸性,小小年纪便沉湎于此,将来如何君临天下?   母后痛心疾首地看着他,眼神深处,更隐藏着无尽的隐忧。   他明白,父君另有宠妃,几位庶出的兄弟对他这个这个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他母子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正是紧要关头,说不得半句错话,行不得半步岔路。   于是,他不得不收起这份爱念,深藏在心底。只有在夜半无人时,孤身一人站在冰天雪地里,对着那白玉一诉衷肠。   你等我,等我一朝君临天下,就带你回家!   岂料等到那一天,那枚他心心念念的白玉却竟然不知去向!只剩下黑玉孤零零地独自沉睡。   他不死心,时时回去探望,盼着有一天,白玉归来。   一晃数千年,非但没有等来白玉,却连那黑玉也不知何时悄然离去,杳无踪迹。   再后来,时隔万年,他才认出,当年的那枚白玉,竟成了他的座下之臣!   可那时,他早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坦荡赤诚的少年。君威,脸面,还有为帝多年早已陈规被僵化的头脑,都让他再也开不了口,去倾诉那一段深埋心底的刻骨爱恋。   就这样吧,他想,我能这样看着你就好!虽然很远,但是比起其他人,辰星距离象征天帝的太阳是最近的。他坐阵紫辰宫,与他遥遥相望,心里觉得很满足。遂决定,终身不立正后,以纪念那一段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爱情。   有传出,百花芳主思慕水神,人人都道这是一桩好姻缘,可是水神的反应却有些冷漠。   他听了后,轻描淡写地为他挡下了这朵桃花……   又惊闻,水神与冥王走得越来越近,两人像是一对断袖,他心中郁极,于是破格点了一位女神执掌曼佗罗花,硬将她配给冥王……   可是,到那一天,他再也没有办法了!因为水神亲自来向他辞去神位,只为一只妖!   他嫉妒如狂,为什么一只妖都能得到他的青睐,而自己的满腔思慕之情却只能苦苦压制在心底,连说都不能说出口!   于是他暗中设计百般阻挠,终于除去了那妖女,本以为能够挽回,结果却换来对方更加彻底的决裂……   最后,他在被心爱之人长剑刺入胸膛的那一刻癫狂,闯下了弥天大祸……   想到这里,耳边又响起他的轻蔑地冷笑:“你这样的人,也配谈真心?”   天帝手掌紧攥成拳,指节发出咯咯声响:“你怎能说我没有真心?若无真心,我日不安心夜不成寐的痛苦又因何而来?”   辰汐死了,明日这妖女也将随女娲而去。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悔恨,都只留给他一人承受!   不行,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天帝紧拧眉头,一个恶毒的主意在心里升起……   “给你两条路选”,天帝将一枚丹药缓缓递到辰晴跟前:“这是忘情丹,你服下之后,跟女娲走,算是我卖她的一个人情……”   辰晴不屑地一笑。忘情丹?仙界还有这种东西?   强大如神,还不如一只卑微的小妖有勇气承受?   痛又如何?倾心爱过的人,只因为惧怕痛苦就选择忘却?   她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蔑笑:“我选第二条!”声音很轻,说得却斩钉截铁。   尽管她还不知道第二条路是什么,但是,她决不会选择忘记!   小白,我要生生世世记得你的恩情,就算化做一粒尘埃,我也绝不忘记!”   天帝看着这个倔强得近乎死心眼的小妖,无声冷笑,他赌赢了。   这妖女爱念成痴,要引她上钩真是不废吹灰之力。   “其实,辰汐还有一魄,已去轮回……”天帝声音低沉:“你若有心报答,就在他轮回凡尘俗世时间里,好生照看吧……”   辰晴猛地抬头,失神多日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两道目光紧紧盯住天帝:“这就是你说的第二条路?”   “对!”天帝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让你去好好照看着,看着心爱的人生生世世和别的女子相爱!他在心里补充道。   次日,女娲再度前来,同来的还有冥王。   那个她叫了多年的小师叔,远远地站着,一脸的冷漠,仿佛跟本不认识她。   “孩子,你既不想回清源山,也不愿随我同去,那么,我把你交给冥王,让他安排你转世为人,给你生生世世好福报,如何?”   这是女娲考虑了一晚之后给出的提议。   这小树妖在魂魄复原之初遭受重创,现在这样半仙半妖的体质,如无人相助,不但不可能修成正果,而且时日一长,修为会逐步倒退直至完全消失。可她昨天已明明白白拒绝了随己修行,想是因为这些事已令她生无可恋,那不如给她打开令一条路,让她去走。   女娲让她考虑了一会儿,又道:“饮下忘川水,便可忘却一切烦恼,重新开始。冥王已答应我,许你世世平安喜乐,姻缘美满。你若愿意,便随他同去吧。”   冥风站在一旁,向她一眼也不瞧,似乎还有些不耐烦。心中却焦急万分:点头啊,笨蛋!   可偏偏事与愿违,辰晴坚定地摇头,清晰地吐出一个“不”字。   冥风心中无奈叹息,随即向女娲和天帝拱了拱手,“没我的事了!”衣袖一拂,转身离去。   就在冥风拂袖的一瞬间,辰晴忽觉掌中多了一物,是冥风给她的?   她不敢去看,凭感觉,这是一枚圆形的珠子,触手冰凉之意直透心底。   这触感没有人比她再熟悉,这是辰汐之物!   她攥紧手心,天帝昨晚说的那些话,又回响在耳畔:   “他是带罪轮回之身,每一世都有意想不到的劫难!”   “别指望能和他相认,他也根本不可能认得出你!”   “你若敢向他泄露前世之事,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她抬起头向女娲道:“娘娘,我想回到凡间,继续做一只小妖!”   我只要能再看见他就好!他记不记得前世的事,认不认得我,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上卷终于完结鸟!~本来想以天帝的小番外做尾声的,想想还是算了,这家伙太坏,不写了,以免被打……   有人猜到黑玉是谁么?别说没一个人知道啊,那我就太失败了……咳咳,要命啊,写着写着自己都嗅到一丝BL的味道,弱弱滴问一句,这里有既看BG也看BL的亲么?有么?举个手嘛~~废柴想看看有没有同好哦,嘿嘿嘿!~~   ☆、穿越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   天帝瑶池中的莲花不过两度花开花谢,人间岁月已一晃两千年。   ------------------------------------两千年后-------------------------------------   繁华的人间都市。   时值盛夏,一整天闷热无比,到了傍晚时分,终于乌云聚集,雷声响起,预示着即将有一场大雨。   一座座高耸的建筑物,在雷雨来临前的奇异光线下,显得格外巍峨壮观。   其中,某座高楼内的某一层,衣着考究的女主管正拿着手里的名单,对会客室中等待面试的应聘众人点名道:“下一个,陈晴!”   等了两秒,竟然没人应。她又重复了一遍:“陈晴……陈晴来了没有?”   “啊,来了,来了!”角落里,一个身材修长,略有些纤瘦的女子慌忙站起,似乎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连串地答应着,正准备随女主管走进面试间。   忽然,一声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女子吓得手一抖,预先准备好的面试资料洒了一地。她慌忙去拣,不想却踩到了长裙下摆,起身时,一个趔趄,又撞翻了身边的垃圾筒。   身后响起了一阵轻笑,女主管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一抽。   “泡汤了!”陈晴心里一声哀叹。   几千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害怕打雷。   没办法,谁叫她是只树妖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完完全全就像个普通人类。但有些与身俱来的东西是改不了的,就如同,她流出的血永远是绿色的一样。   走进电梯,陈晴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叹了口气。可惜了,辛苦了几个晚上,为了面试赶出来的设计稿。   算了,再换一家就是了。   她总是不停地搬家,不停地换工作,并不是她喜欢这样折腾,而是害怕被别人看穿她的隐秘,所以她总是尽量减少跟人打交道,不敢跟人走得太近,生怕被人看出,她是一只妖。   她还是用了“辰晴”这个名字,只不过把“辰”改为常见的“陈”。   曾经的“悦林”被她连同那些千年前的往事一起,深锁进心底,舍不得用。   因为,那个为她起名的人已经不在。   出了办公楼,正赶上铺天盖地的暴雨外加上下班高峰期,路上足足堵了两个多小时,比用走的还慢。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陈晴在心里抱怨道。   好容易回到家,换下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洗了个澡,再填下一堆速冻食品后,陈晴习惯性性坐在了电脑前。   她上网几乎不聊天,就是随便找点消遣打发时间。   起先是两把升级,第三局还没开始,对家就退了。   陈晴撇了撇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既而转战四国军旗。不到五分钟,大本营失陷,对家守着残局苦苦支撑,忿忿地骂了句:“笨蛋!”   陈晴心情本就不怎么样,当即反唇相讥:“有本事你一挑二呀!”   对家愤然自杀,丢下句:“就你那猪样,神仙跟你坐对家也赢不了!”就跑了,连还嘴的机会也没给她。   陈晴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呆,想想打牌下棋都太费脑子,还是找点轻松的,于是她决定还是去打网游。   打开游戏,登录她辛辛苦苦,浪费电费无数,用外挂培养起来的帐号,正巧遇上同盟与敌对在激烈地争夺城池,队长一见她立刻抓进组里:“快,上语音频道,我们去守城。”   陈晴精神一振,立刻戴上耳麦,投身战斗,锁定目标就是一通狂砍。   窗外电闪雷鸣依旧,好在她专注游戏,恐惧之心倒淡了,只是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不料,语音频道里立即传出队友一声惨呼:“喂喂,雨过天晴,你怎么打自己人?”   陈晴羞愧难当:“对不起,对不起,我点错了。”不想说话时,一声炸雷响起,手又不合时宜地抖了一抖,鼠标轻轻一点,正按上了集体返回,一组人全被她莫名其妙地带回了安全区域,丢下另两支同盟在敌人的包围圈里惨遭蹂躏,最终全军覆没。   陈晴这次连道歉都不及说,很有先见之明地摘了耳麦扔在一边,果然下一秒就从耳迈里传来了队长震耳欲聋的咆哮:“雨过天晴,你是猪吗?”   陈晴:“……”   队长:“这种低级错误你要犯几次??猪都不可能掉进同一条河里两次!!”   陈晴:“……”   队长:“和你这种家伙组队,神仙也会被你害死!”   陈晴噎住,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啪地一声响,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又跳电了,她住的这间公寓电路不太好,十次打雷九次要跳电。   虽然当时明知道有这个毛病,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因为它的价格实在便宜得令人心动,而便宜的原因是则是因为——闹鬼!   树妖才不怕鬼。   于是,不善砍价的陈晴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套公寓,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却忽略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对她来说,打雷时跳电,比闹鬼还恐怖。   现在,她只有用双手紧捂着耳朵,缩成一团伏在桌前。隆隆雷声之中,耳边犹回荡着队长的那声怒吼:“神仙也会被你害死……神仙也会被你害死……”   神仙……早就被她死了!   陈晴蜷缩着身子,看着外面的漫天雨幕,心里陡然一酸。   按说,两千多年过去了,她已早就习惯了。   只要不触及深埋心底的那道疤,她完全是只活得逍遥自在的小妖。   然而,这样的夜晚,太容易勾人忆起往事,让她轻而易举地回想起当年,那只藏身在山洞里躲避天雷的小树妖。   那一晚,也是这样的风雨肆虐,雷电交加。   是那个穿着一袭白衣,有着春水般温润面容的男子在山洞倾塌前找到了她,为她起了一个挡住风雨雷电的结界,还让她依靠着,美美地安睡一宿。   两千年过去了,那份温暖,至死莫望。   黑暗中,陈晴动了动嘴角,眼里升起了些许雾气。   恰逢此时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半边天空。   有传说,在这样的夜晚,闪电划过天空的一瞬间,可以让人的心灵有片刻的清明,恢复关于前世记忆。这说法她其实不信,这时却忍不住在心里问道:   小白,这个时候,你会记起我吗?   他每一次转世都会与她相遇。   有时候她费尽全力寻找却遍寻不获,而等她疲累已极,心如死灰的时候,他却又会突然出现。   每次相遇,她都能一眼就认出他,因为他无论经历几度轮回,却都依旧带了那一张堪比桃花的不变容颜。也因此,他的劫,十有八九都与桃花有关——   他洞房花烛夜,春风得意,颠孪倒凤时,不想却撞翻了烛台,即将点燃纱帐,   她就只能拼尽一点点低微的法术,化做一只飞蛾去扑灭烛火,被烧焦了半只胳膊;   他风流倜傥,放荡不羁,竟敢与当朝权贵的爱妾偷情,差点被捉奸在床,   是她守在窗下,做他的垫脚石。以两排肋骨被尽数砸断换他高楼跃下安然无恙;   他抛下父母媒妁之言的元配夫人,携了私下结识的小情人私奔,被家丁和山匪两头堵截,   又是她使出浑身解数,为他摆平两路追兵,成全他的鸳鸯蝴蝶梦。   ……   一世又一世,背负诅咒的命运就早已开好罚单,他会在轮回中越来越荒唐,越来越堕落。   而她就只能远远地看着,守着,等着,为他挡灾,助他平安渡过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桃花劫。   最后一次与他相见,还是上半个世纪。距如今也有几十年了,算来应该是新的一次轮回了,却迟迟还没遇上。   陈晴心里苦笑,据以往的经验,遇得越迟越没好事。   不知道他这一世又要怎么折腾?   她有点担心,自己的修为本就低微,再经历千年的消磨更已所剩无几,不知还能不能护他平安周全?   雷雨渐渐止歇,四下里回归沉寂。   陈晴这才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摸黑去杂物间推电闸。   经过客厅时,突然脚下一绊,一跤向前跌去,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见鬼!这是她一手布置的房子,对房中格局了如指掌。这里明明没任何障碍物,是什么东西害她摔了这么大一跟头?   黑暗中伸手一摸,不意抓到了一片棉布手感的衣料,带着潮湿的水气,再顺着往上摸,竟摸到一片肌肤!同时,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直冲入鼻中。   陈晴的第一反应是:真闹鬼了?但随即被自己否决,因为这具身体不但触手温热,同时还在随着呼吸起伏,这分明是个活人!   呀,有喉结,是个男人!陈晴一碰之下,立即缩回了手。   什么人人闯到自己家里来了?   她连忙手脚并用地摸到杂物间推上了电闸,小小的世界霎时又恢复了久违的光明。   再度回到客厅时,向地上的人只望了一眼,陈晴便呆住。   只见地上的人长发散乱,一部分被水打湿紧贴在额头,挡住半边脸,另外大部分则披散在地。   若不是先前摸到他的喉结,陈晴八成看不出这是个男子。   再一看,这人穿着打扮竟也不是时下的装束。一身衣裳染满鲜血,触目惊心,而且千创百孔,破烂不堪,只勉强可以辨认原本当是白色。   陈晴走近他那人身边,蹲下身子,拨开他脸上头发,只见他满脸尘土混着血污,已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呼吸急促,胸膛不住地起伏。看来是受了重伤后失血多,昏迷了。   陈晴皱了下眉,伸手去搭他脉搏,发现他的手紧攥成拳,仿佛睡梦中还握着武器,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她起身四处查看,门窗紧闭,地面、天花板完好无损,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神仙?妖怪?天外来客?   她连忙唤了两声:“儿子,儿子!”   铃铛声从厨房一路响来。   她的儿子——一只比格猎兔犬,摇头摆尾地跑了过来。   陈晴指着地上的人问:“儿子,这人从哪儿来的?你看见了么?”   儿子瞪着两只乌溜的黑眼珠看了她一眼,随即好奇地去嗅躺在地上那人。围着他绕了两圈,突然伸出舌头去舔那人的脸。   “喂,喂,不能这样!”陈晴连忙喝止,哪知她儿子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闯入者显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对她的喝令充耳不闻,舌头舔,爪子挠,还打着滚撕扯起了那人的衣服。   陈晴皱眉,这身衣服虽然已经破得可以丢进垃圾筒,但到底还穿在人家身上,而且还不是这个时代之物,撕坏了她上哪去找来赔?   她连忙强行把儿子赶去了阳台。回来时顺道从卫生间端了一盆热水,心想不管怎么说,先替他擦洗一下吧,不然也看不清他伤在哪里。虽然这人来路不明,且那一身血腥味令她心生不愉,但她毕竟是只善良的妖,救人一命,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陈晴先替那人理好那头散乱的长发,原本束发的簪子早已不知去向,她只得找了根发带大略绑了一下,再从脸开始,为他擦洗。   擦去了血污之后,那人一张脸尤显苍白,紧抿的双唇没一丝血色,嘴角微微上翘,看起来本该温柔的弧度却显露出倔强坚毅的神态。   陈晴对于那些杀伐争斗一向敬谢不敏,对于那些好勇斗狠之徒向来敬而远之,不过眼前这个人,昏迷中仍是一脸坚毅无畏的神情,却并没有令她反感,反而心底生出一丝佩服。   这是怎样顽强的一人个人,又到底为了什么事,这样豁出了性命不要地跟人拼斗?   两把脸擦洗下来,半盆水已呈浊红。   陈晴去投洗了毛巾,换过一盆清水,重又端到他身旁。伸手去解他衣带时,她犹豫了一下,出于本能地排斥,她不愿触碰陌生男子的身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努力说服自己道。反正自己是只妖怪,哪有这么多顾忌?这样一想,便即坦然,替那人脱下了外袍。   里面,洁白的中衣也已被鲜血和汗水浸透,到处都是利器划破或刺穿的破损,看这情形,也不知他身上有多少刀创剑痕。   可奇怪的是,一处处擦拭下来,陈晴惊讶地发现,这人身上竟没一处伤口!连刀剑割破肌肤的细微划痕都不见一道!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多处兵刃穿破衣服的地方都指向他胸腹要害之处,只要再进分毫便是开膛破腹之祸,却都在只差毫厘之际,被他神奇地避开了去,只划破了衣服,却没伤到皮肉。   “你简直是个神仙啊!”陈晴不自禁地赞叹道,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人没事,既然没受伤,那么定是斗得脱力,累狠了以至昏迷。除了脸色苍白,呼吸有点急促之外,一切如常。   她转身去卧室拿了条薄被给他盖上,心想:“管你是神仙,妖怪还是天外来客,你既睡得这么香,我就不打扰了,你就在地板上睡一夜吧,等睡醒了该去哪去哪。”   忙完这一阵,已近深夜。陈晴也有些困倦了,收拾了一下,将那人脱下来的外衣习惯性的卷起,正准备丢进洗衣机,突然手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将衣服重新展开,铺平在地上,细看。   这衣服,这样的质地和样式,只怕是来自两千年前吧?   心中一动,不由就想起了那一袭白衣飘飘的身影。   她跪在地上,对着这件破损不堪又染满鲜血的衣服呆呆地出了一会神,突然浮起一个无比怪异的念头,连忙几步走到那人身边,蹲下身子凑近了,看了又看。   像么?   直到此时她才细细打量起他的容貌:剑眉入鬓,紧闭的眼上覆着长长的睫毛,看不出眼睛大小,鼻梁修挺,嘴唇略薄,下颌略有些尖,五官好像不错……   但是,一点也不像!   嗯,唯有微微上翘的嘴角,有那么三分神似。   可是,漂亮的嘴角上翘时不都有那么点相似吗?   她想了一想,又侧过脸,换个角度再看,唔,还是不像!   最终,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傻子,少异想天开了!   想想小白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的样子,再看看地上躺着的人,陈晴竟嗤地一声笑了:“白衣穿成你这个样子,真是……”说着她摇摇头,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一夜无事,直睡到清晨时,陈晴迷糊中听见沙沙沙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不料那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到最后变成了:“汪汪汪!”   是儿子在叫!   陈晴终于完全清醒,猛地跳下床来,莫非……那人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当,下卷出炉~~~   其实心里很忐忑,因为时代背景一下跨越很大,所以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写,最终还是扭不过心里的执念~~   如果还有亲不离不弃,请冒个泡告诉我一声,废柴一定铭感五内!因为你们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寻人   冥界,玄辰宫,浮生殿。   似睡非睡的冥王正慵懒地侧倚在榻上,双目微阖,听着灵修汇报近日地府要务,手指不时地轻叩身前桌案。   灵修一见便知这是冥风极度无聊时的习惯动作,心想要不了半柱香的时间,王就要睡着了。   这两千年来,王总是这样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样子。以前好歹本职事务还要管三分,现在索性一概不管,不是长睡不醒,就是独自下棋,要么就是这样一整天都似睡非睡地假寐,似乎对一切都失了兴趣。只有到了需要批阅的公文堆积如山时,才让灵修拣重要的念于他听。   忽然这时有内侍来禀报:“启禀王上,有天界使者求见。”   冥风眼皮也不抬,懒懒地道:“说我睡了!”   侍者犹豫道:“这……来的是天帝专使。”   冥风微阖的双目终于睁开:“宣!”   “专使所来何事?”冥风连句客气话都没有,一见面就开门见山。   专使也直接,拱手道:“奉帝君之命,请冥王帮忙找一个人!”   “要我帮忙……?”冥风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被灵修一阵咳嗽声打断,不由向他瞟了一眼。   灵修冲他拼命眨眼,心里暗叹,王以前也就是不理事,在外人面前,该有的威严还是有的。现在浑浑噩噩沉睡这么多年,连说话都不着调了,什么我啊我的,要自称本王啊!   “找人?”冥风不去理他,对专使笑道:“帝君手下有观微之神天眼,可洞悉一切世情,什么人找不到?”   “冥王有所不知”,使者娓娓道:“帝君此番要找的乃是一个在轮回中的凡人。天眼虽高高在上,于九天诸神的一举一动无不洞若观火,但凡间众生万象,光怪陆离,若要天眼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出来,却非朝夕之功。而凡人一生又短如蜉蝣,稍有拖延,那人便又转入轮回,去向难觅了。因此特来请冥王相助。”   冥风点了点头,“好说……”转头对侍者道:“去,传地听来。”   地听乃冥界之神,又名十音,自开天辟地有阴阳之分以来,便坐镇冥府,聆听一切世间之音。与天眼,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乃是一对远古神祇。   天眼高居九天,听命于天帝,而地听则深藏地府,效忠冥王。   灵修见使者面带疑惑,当即向冥风看了看,见他点头许可,便解释道:“专使有所不知,世间六界,天界高高在上,远离尘嚣,而我冥界与凡界却相隔极近,人间众生之音,无不尽入地听之耳,若要找一个凡人,地听远比天眼来得快。”   不料使者却仍是摇头道:“只怕地听也未必能够找到……”   这回轮到灵修不解了:“为何?”   使者面露难色:“只因帝君也不知道要找的这人这一世是男是女,年纪几何,说话有何特征……线索全无,地听无从听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大着胆子道:“帝君说,这个人,需冥王亲自去找!”   “要我亲自……?”冥风心中一动,忽听灵修又是一阵咳嗽,连忙改口道:“要本王亲自去找?”脸上露出极度惊讶的神色。   他虽早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若仅仅是借地听一用就能找到,天帝又何必派专使前来?但却万万想不到,天帝竟会派给他这么一桩差使。   什么人让天帝如此兴师动众?还指名要自己亲自出马?难道他要找的人是……   冥风千年来波澜不惊的胸臆猛地一阵激动,   不可能!他明明已经真元散尽,魂飞魄散,这一点,身为天神的天帝和自己都深深清楚。   他顶着一脸半假半真的惊讶,推委道:“天眼地听尚且无能为力,我……那个,本王又有什么办法?”说着瞟了一眼灵修,还好他这次没咳嗽,不然他一定会忍不住把他丢出去。   “况且如你所言,这人为男为女,年纪几何,型貌特征一概不知,又从何下手?再者,就算此人站在本王面前,本王又如何知道他便是帝君要找的人?”   “冥王不需多虑。”使者抖出了这个大一包袱,说话便轻松了许多,笃定地道:“帝君断言,只要冥王肯出马人世走一遭,相逢时,必定会认得出要找之人。”   冥风的心又是别地一跳,预感被一步步证实。他继续试探道:”既如此,灵修,你便随我走一遭吧!”   果然,使者一听连忙阻止:“不可!帝君说,此行若想有功只能冥王孤身一人前往!”   听他这么一说,冥风心中答案呼之欲出:是辰汐!天帝要找的人必是辰汐!   他必是从何处得了暗示或者窥到了天机,辰汐尚在人间!   否则他为何不派亲信前往,而是要他去?而且指明要他单独前往?   只因辰汐与他渊源极深,唯有他,才能在相逢时心有感应。更可能辰汐尚有一丝神识未泯,对一切有关天界的气息避之不及,唯有他,或能引得他出来。   若非如此,何以断言:相逢时,他必定会认得出要找之人?   因此,这件事非他不可。   天帝并非要他去找人,只是想以他为饵,引出辰汐。   想到这里,冥风心中了然,却假意道:“呀,差点忘了,本王与人间气场不合,那里不是本王能随便去的地方。”   使者早得天帝授意,哪容他推委,“冥王若有心,只需封印了一身灵力,但行无碍。”   冥风还未答话,灵修在一旁已听得怒气勃发。   这天帝忒也莫名其妙!派了使者来说要找人,可要找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声形相貌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还不算,竟然还提出,要冥王封印一身灵力亲自去凡间找,简直欺人太甚!   冥风早就察觉到灵修的怒气,向他淡淡一笑。   灵修见他并无阻止之意,当即道:“专使可知,封印全身灵力后,便如同一界凡人。人间道最是鱼龙混杂,人心叵测,如何保证王的安全?”   专使微笑道:“这个灵修大人不必担心,帝君早有安排,冥王此行,有天眼十方全程跟护,可随时掌握冥王的行踪,倘若当真遇到危险,也尽来得及相救。”   冥风心下恍然,用天眼来追查一位天神的行踪,简直是洞若观火。天帝终究还是留了一手,他这是暗示自己,不要弄鬼。   呵,不好对付啊……   灵修还待再言,冥风摆手制止了他,咳嗽一声,道:“此事说那不难,说易不易,还是待本王与夫人商量过再作定夺。专使远道而来,请先下去休息。”   专使心里暗笑,素闻冥王怕老婆,看来果真不假,天帝要他办事,他却要先向老婆请示。   “王,您不会当真去问夫人吧?”灵修愤然道:“这是分明圈套!我看是那人躲着天界的人,天帝找不到他,才让您去,还特意申明要您孤身前往,怎么看都像是以您为诱饵……他是要对付什么人,先把您给推上去打前阵吧?说什么派天眼保护?分明就是监视!王,您千万不能答应!”   冥风忽然凑近,盯住他看了半晌,直看得灵修心里发毛,才压低了嗓子神秘兮兮道:“灵修,有没人告诉你,你最近越来越聪明了!”   灵修:“……王,您是何等身份,岂能轻易涉险?何况此事还关乎到我冥界的脸面,天帝一句话就支使得了您,那我冥界颜面何存?更何况,我地府要务堆积如山,不可一日无主……不行,我这就去回那使者……”   “好!去吧!”冥风不等他说完便道:“顺便再帮我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这不就好了,灵修吁了口气,又愣住:“呃,您不是一个时辰前刚刚洗过?”   “哦,我想再洗一遍,你有意见?”   “……没有,我这就去准备。”   冥风浸泡在水气萦绕的池中,望着水面上的倒影沉思半晌,忽道:“灵修,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灵修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   冥风不等他回答,又道:“现在再造一个,来得及吗?”   “呃?”灵修拱舌,捧着冥风即将要换的的衣服,脑子里飞速地琢磨着王的意思:先是沐浴,然后是要造人?难不成,他要临幸夫人?   苍天啊,您终于开眼了啊!王他终于开窍了!灵修捧着衣服的双手微微颤抖,几乎要代夫人欢喜得流下泪来。   冥风也不去管他的抽风反常,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衣服,摇头道:“这身不行,换冕服!”   “啊?”灵修小声嘀咕道:“这……好象不用了吧?临幸又不是大婚……”   “你说什么?”冥风一记眼刀飞过去,灵修连忙低下头:“我这就去,这就去。呃,要预备车驾吗?用不用先通知寻澜殿那边早做准备?”   “……”冥风对这位下属的想象力实在无语,更懒得回答他,只道:“对了,我至少有两千年没吃东西了,算不算斋戒?”   “嗯?算!”灵修更加疑惑,临幸之前还要斋戒?没听说过!   “那好,去祀坛,焚香祷告。”   “您是要……封印自身?”灵修终于明白冥风的意图,大惊道:“您不是说不去的吗?我已经打发那使者走了……”   “他很快就会再来的!”冥风淡淡地道。天帝既然让他知晓了这个秘密,就不可能容他拒绝。   灵修道:“就算来一百次又如何?只要您不去,天帝也不能拿您怎么样!”   冥风看了一眼愤慨的灵修,微笑不语。   为什么不去?其实我比天帝更想再见到他!   千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辰汐一夕之间真元散尽魂飞魄散,还还背上勾结妖魔,轼君犯上的罪名,身死名裂。   凌霄殿上一纸诏书,无人敢疑!   冥风当然不信,却苦于无从得知真相,只能选择隐忍。   这迷团压在他心里已近两千年,没人知道他看似无动于衷的冷漠下,隐藏了多少痛失知己的伤痛。   如今,突闻辰汐尚在人间,冥风恨不得现在就找到他,当面问他要一个答案!   以我为饵,何妨?只要能找到他!   “王,让我跟您一起去吧!”   灵修担忧地看着封印了全部修为的冥风,眼神活像是看一只毫无自卫能力,随时都可能走丢的小奶狗:“我是您的影卫,护卫您的安全是我的职责,除非我死了……”   “怎么会不让你去?”冥风及时打断了他的慷慨陈辞:“还有件要紧事得你去办!”   灵修长吁了口气:“什么事?”   “你也帮我去找一个人!”冥风狡黠地一笑:“要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找到后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我面前!”   灵修一口气还没吁完就顿住,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向冥风申诉:“世上根本没那种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可不一定……好吧,有个七、八分像也凑合。”冥风让步。   灵修苦着脸道:“就算有,人海茫茫,要找到候年马月才能找到啊?王,您不能把我当天眼来用啊!   冥风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灵修,我记得以前不管我去到哪里,你都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把我的行踪准确无误地汇报给夫人,怎么?现在年纪大了,懒得动了?还是怕夫人给你的好处我给不起?”   这顶帽子扣得也太扯了,完全是两码事呀!灵修正想申辩,冥风又笑道:“你若能在天亮之前找到,我便许你在阳间多逗留半日,去看看你那秋月娘子……”   秋月是曾是灵修以前在人间时的爱侣,两人曾有过一世情缘,后来灵修留在了地府,而那女子却转入轮回,灵修对她念念不忘,只要有机会来一趟人间,总会去看看她有何难处,帮扶一把。   只是他在地府官居要职,来人间的机会极少,一世也难得见她两面。这时听冥风一提,灵修心里一阵激动,随即忸怩道:“王,您您居然也知道……”   一直以来,这位冥王看似浑浑噩噩,万事不管,玩乐多过理政,沉睡多过清醒,却没想到他明察秋毫,连自己这点隐秘都没能蛮过他,灵修不由对冥风心生佩服:“王,你是不是还有第三只眼,睡觉时都睁着呢?”   ……那是二郎神好吧?!冥风拍拍他的肩膀:“好了,灵修,我时间不多,你要快!天帝的使者说不定这会又已经在去冥界的路上了,这回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天眼大人,我得在他到前赶回去。”   “好,我这就去……等等,王,那您去哪?”   “我么?”冥风攥了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嘴角微微勾起:“去会一位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卡卡卡,这章好难写,卡到死,所以拖了这么久,羞愧,顶锅盖爬走……   ☆、替身   陈晴在熟睡中被儿子挠门给挠醒,立即想到八成是那人出事了,连忙跳下床跑去客厅查看。   谁知一看却毫无异状,那人依旧好端端地躺着,仍是沉睡不醒,连位置都不曾移动一下。   儿子围着那人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又跑来蹭陈晴,脖铃儿摇得很急,还呜呜地哼了两声。   “怎么?你觉得哪里不对?”陈晴揉揉惺忪的睡眼,再仔细一看,发现那人脸泛潮红,却并非恢复了血色的样子,呼吸比先前更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伸手一摸,果然他额头滚烫。   陈晴恍然大悟:“儿子,你是要告诉我他病了?”   儿子扬起脑袋哼了一声,仿佛在说:你的观察能力还不如一只狗!   陈晴纳闷,怎么就突然发起烧来了?明明昨天看过他全身上下毫发无伤啊。大夏天的,总不会是睡地板着凉了吧?   她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病因。但见他烧得这么厉害,不忍心再让他继续睡在冰凉的地砖上,便去找了张褥子来铺在那人身旁,搬动他身子时,赫然发现地面上有一大摊鲜血,正是那人先前所睡位置。连忙翻过他身子一看,只见他背后鲜血几乎染红了大半衣襟,左肩处更是完全被浸透。鲜血本已有些凝固,呈深红色,但是被她刚才搬动时牵动了伤口,血又不断从肩头涌了出来。   陈晴吃了一惊,当下顾不上去找剪刀,直接从破损处撕开了他的衣服,入眼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一只断箭深深插在肉里,箭杆已被折去,余下不过短短的两公分,难怪她昨天没发现。   怎么办?   送医院吧,这个人身份来历自己一无所知,何况他又穿着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衣服,还中了一只断箭,医生问起要怎么应对?   丢出不管,任其自生自灭吧,又于心不忍。   从前她便是遇到一只受伤的小兽,也会倾力救治,更何况这么一个大活人?   陈晴略一思量,还是放弃了送医院的念头,决定自己动手。   治创疗伤这种事她以前跟着辰汐多少学过一点,在清源山时,没少替那些受了伤、摔断了骨头的小鸟小兽治伤。但是治人还是头一遭。   她胡乱洗了把脸换了衣服,跑到附近药店买齐了剪刀,纱布,碘酒,止血、消炎药一干用品回来,然后,洗干净手,取出小刀用碘酒消了毒,割开那人创口两旁肌肉,准备先将断箭拔出。   不料那箭头入肉甚深,留在外面的部分却短得不到两公分,而且又是用竹子制成,光溜溜的,不但用手拔不出,用镊子也钳不住,只要一用力就脱手。   每脱手一次,那人就眉头深深一皱。   陈晴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也知其必定疼痛异常,那人眉头每皱一下,她心里也不由跟着一缩。   几次脱手后,陈晴把心一横,闭着眼低下头去,张口咬住那枚断箭,嘴唇已触到那人背上肌肤,霎时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开来。   除了辰汐,她从未与任何其他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心中慌乱,片刻也不敢犹豫,咬紧箭杆猛地用力一拔,终于将那枚断箭拔了出来。同时一股鲜血随之喷出,溅了她一头一脸。   她顾不上理会,先替那人止血上药包扎妥当后,这才到卫生间去清洗。想到时下天气炎热,又拿出几粒消炎药去喂那人,以免他伤口会发炎。怎奈那人牙关紧咬,撬不开嘴。她只得将胶囊旋开,把药粉和在水里,找了一只小勺,一点一点地灌进去。   一切收拾妥当后,天也差不多亮了,陈晴回房补了两个小时回笼觉,起来再看那人时,他还在发烧,不过没那么烫手了,呼吸也平缓了许多,当是药物发挥了作用。心想:抗生素用在古早人身上还真是立竿见影!   看那人沉睡的样子,也不知道何时才会醒,总不成就这样守着吧?今天上午有场招聘会,有不少她心水的公司和职位,她早就准备好了要去的。   可是,就这么走多少又有些不放心,陈晴想了想,去写了张字条:这是我家,走时请把门关好!还有,别动我的东西,谢谢!”   为了防止那人看不懂,她特意用了繁体。只是这字条放在哪里比较好呢?   放地上吧?不够醒目,怕他发现不了;直接贴他额头上吧?醒目是醒目了,好象不够礼貌……对了,放他手里。   陈晴拿起那人左手,却发现他的手紧攥成拳,像是握着什么东西,她试着地掰了一下,竟然掰不开。   树妖的力气可不是一般常人能比的,竟然掰不开他手。陈晴不由嘟囔了句:“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把字条塞进他另一只手里,带上简历便出了门。   冥风站在高处,俯视着身下繁华的都市,眉头皱得死紧。   这女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地方?人多得像蚂蚁,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   果真千年清修,不抵一朝凡俗的诱惑?   他看了看手腕上那串缺了一颗黑色玉珠,很庆幸自己当年多了个心眼。当初他给陈晴的那枚珠子并非辰汐留下的,而是冥风自己修为所化。   冥王也有一串象征全身修为的珠玉,只是他平日里不需如辰汐那样事必躬亲,时时动用法力,因此从未召出示人。   之所以以假换真,是因他料得到陈晴一定会把那颗珠子当命一样珍藏携带。所以,虽然近两千年过去,他对她的踪迹却了如指掌。凭着对自身灵力的感应,不论她走到海角天边,冥风也能在第一时间毫不费力地找到她。   现在,他跟着感应寻到了这里。她,一定就在这座城市。正想着,忽察觉身后气流有异,是灵修回来了。   “我要的人呢?”   “马上到!”灵修一脸顺利完成任务的兴奋表情。   冥风点了点头:“好,你可以先回去了!”   灵修立即哭丧了脸:“王,你答应给我半天假的……”   “哦,今天不行,下次吧!现在你得马上回去候着,天帝使者一到,马上通知我!”冥风扬起一枚腰牌丢给他。   灵修接过一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下等鬼差腰牌,进出冥界的通行证。这玩意虽然只配给身份极低的鬼差,却需冥王亲批,任何其他人无权发放。灵修在冥界地位虽高,却也无法弄到。有了它,任何时候都可以自由地出入阴阳两界,去看他的月娘了!   “王,您真是太太太大方了……”灵修高兴得语无伦次,正想极力赞美冥风一番以表达自己的感激,忽然眼睛一眯,手指向远方,“王,您要的人来了!”   飞驰的汽车被他施了法术,看起来慢得如同静止一般。透过车窗,只见后排的座位上,一男子头枕在靠垫上假寐,如雕琢般的五官,棱角分明,清逸冷俊,再加上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与冥风足足有九成相似。若不是他身上衣着有异,冥风简直以为看见的是自己。   这具替身堪称完美!   冥风满意地拍了拍灵修的肩膀:“谁说我冥府办事效率不行?那是他们没见识过灵修大人!”   “咳咳,王,您谬赞了,属下不敢当……”咦,王到哪里去了?   车里的男人忽觉一股森森的凉意从头顶自脊背猛地贯穿全身,不由激灵灵打个冷战,随即睁开了眼。   前座的女子听到了声响,回头问道:“陈总,您醒了?”   陈总?冥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搜寻了下头脑中的信息,大致了解起这具身体主人的生平——   姓名:陈一冰,年龄……唔,不感兴趣,略过;身份:XXXX公司老大……不感兴趣,略过;喜好……略过;性格……略……嗯?极度没耐心,同样的话不会重复三遍?嘿!这点倒跟自己挺像……   前排的女子是他下属,公司的行政总监,姓周;开车的是他的司机兼保镖……   忽然,手腕一热,感应前所未有地加剧。他立即转脸看向窗外,搜寻着那个久违的背影。   “停车!”   司机不问原因立即靠边停下,周总监诧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很明显是想问又不敢问。   冥风心中暗笑:看来这个陈一冰倒是颇有我辈之风。   下了车,眼看着那纤弱的身影一头扎进了前方人头攒动的招聘会现场,冥风不由皱起了眉。这是位有洁僻的神仙,那里面人挤人,人踩人的场面,还有那浓重的浊气都令他望而生畏。   管他呢,反正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抱着这样自我安慰的想法,他果断地打开车门跟了进去。   陈晴被人群挤得七荤八素,眼看终于挨到了自己想应征的招聘位前,正准备把简历交上去,忽然从身后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的一叠简历全部夺了过去。   谁啊?陈晴莫名其妙地回头,嘴巴顿时张成了“O”型,合不拢来,神情活象是见了鬼。   就算给她一万个设想的机会,她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一张跟冥风一模一样的脸!   对方漫不经心地翻着她的简历,目光扫过求职意向“盛雪娱乐公司旗下动画制作室设计师”几个字时,表情仿佛遇见了天底下最有趣的事,对她丢下颇有玩味的一笑,便转身离去,仗着身高优势,挤开人群,一眨眼便没了踪影,只丢下陈晴在人潮中苦苦挣扎哀号:“喂……把简历还给我啊!”   冥王就算手头紧,也该去抢纸钱,抢她简历做什么?   这是幻觉,是幻觉吧!   陈晴不停地安慰自己。可是,下一秒她彻底呆住。   她听见了久违了两千年的声音传入耳中——“找工作?没问题,小师叔帮你!”   ……小师叔?   真的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终于行动了……   这样下去不行了,照这个龟速,何年何月才能完结啊?!~   打滚求治疗各种懒病各种拖延症的方子,求猛药,求狠药!~~~   ☆、见鬼   简历悉数被对方拿走,陈晴没办法再找工作,只得颓然打道回府。   回家的路上途经超市,想起儿子的狗粮不多了,便去了进去拎了两大袋,顺便也给自己采购了一堆零食、速冻食品以及一些日用品。   走过一排排衣服货架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家中那位伤员的衣服已经破得没法穿了,是不是得给他另备一身?   陈晴这辈子从没给男人买过衣服,哪里会挑什么款式,思量着那人身材,马马虎虎买了一件衬衫,一条浅灰色的休闲裤。   出来时七七八八拎了几大袋,路人投来的眼光不由都带了几分叹服:这还是女人嘛?!力气真大!   一打开家门,儿子立即热情的扑上来抱住陈晴的小腿好一阵亲热。   陈晴却没心思像往常一样跟它嬉闹,随意地拍了拍它脑袋,便径直走进客厅去看那人。   他还是沉沉地睡着,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出了不少汗,衣服紧贴在身上,嘴唇有些干裂。   陈晴再试了试他额头,烧倒是退得差不多了。   算算时间,该给他喂下一顿药了,陈晴取出胶囊里的药粉,照旧和在水里,用小勺子喂他。   儿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大概知道陈晴是在照料那人,它也不时伸出爪子,去抓抓那人这里,挠挠那里,像是表示抚慰。   突然,它发现了那人紧攥成拳的手,立刻对他手心里的东西来了兴趣,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搭上去使劲地扒拉。   连陈晴都掰不开那拳头,两只狗爪子自然无济于事。儿子努力了一会不见效,果断地把嘴凑了上去。   “喂,你可别咬人!”陈晴连忙喝止。   据说药店不卖狂犬疫苗,这人如果被儿子咬了,那就非上医院不可了。   儿子委屈地哼了两声:谁说它要咬人了?要怪只怪主人平时总是把好吃的攥在手里逗它,因此它认定这人手里一定也有好吃的,所以才攥这么紧,于是更加锲而不舍地拨弄那人的拳头。   陈晴见状又要将儿子赶去阳台关禁闭,不料这时电话响了:   “你好,请问是陈小姐吗?”电话那头,中规中矩的陌生女声。   “嗯,我是。请问你是……”   “这里是盛雪娱乐公司人事部,现在正式通知你,明天过来面试……”   “什么?”陈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恰好正看见儿子又对着那人的拳头龇牙咧嘴地凑上去,连忙又是一声大喝:“不准咬人!”   “……”对话那头半天不出声,显然被这一声莫名其妙的怒喝给震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陈晴连连道歉,只见儿子伸出舌头轻柔舔着那人的手,那人大概是觉得痒,蜷曲的手指明显颤了几颤。几下之后,紧握的拳头居然松开了。   哒地一声,一颗黑黝黝的石子滚落在地。   陈晴还不及细看,儿子已经一个虎跳扑过去,衔起那石子,屁巅屁巅地回窝里去了。   电话那头:“喂?喂?陈小姐……陈小姐,你有在听吗?”   “呃,呃,有有有,你说!”陈晴忙不迭道。   大概对方于她这种一惊一乍又心不在焉的态度很不满,不再多说什么,只告诉她时间地点和联系人就挂了线。   放下电话,陈晴心里不停地念叨: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盛雪娱乐公司旗下的动画设计室啊!   她虽然心水已久,但知道对方门槛颇高,对学历,工作经验,个人素养、潜力等等各方面要求都远高于业内其他同行。自己于这一行只才入门两年而已,只是抱着试试而已的心态填了一份简历,连初选都不抱什么希望。   现在,竟然接到了面试通知,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她根本连简历都没交上去啊!   陈晴出神半晌,直到儿子去而复返,拖着一包她刚买回来的狗粮,满怀期望地蹭着她的腿。   方才它经过研究之后发现那石子不是吃的,大失所望,于是便去找出了它确定能吃的东西。   “儿子,我小师叔显灵了!”陈晴摸着儿子的头,喃喃地道。   否则这一切没法解释!   看来那个在招聘会现场拿走自己全部简历的男子真是冥风,不是幻觉!   可是,他怎么会来这里?   自辰汐死后,两千年了,他从来没出现过,现在怎么突然闯入她的视线?是巧合还是有预谋?他有什么目的?   一连串的疑问在陈晴心里纠结着,想了半天也猜不透半点端倪。   还是明天去看看再说!陈晴最终这样决定。却不知,如果能预测去了以后的遭遇,她会为今天这个决定后悔成什么样子!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的陈晴心情还是不错的。   她先给儿子的小饭盆里添了满满一盆狗粮,接着又去张罗自己的晚饭。   看着儿子眨巴着眼睛,垂涎欲滴的模样,她又慷慨地分了它半份炒面,把儿子撑得肚皮滚圆、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动都不能动。   而后她又想到那人一直不曾进食,怕他虚脱,于是去调了一小杯蜂蜜水来喂他。   这回那人似乎恢复了些许知觉,齿关不再咬得那么紧,勺子到唇边时便会下意识地把水咽下去。   他看来比起昨晚好了许多,虽然脸色依旧还是很苍白,但那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从平缓的呼吸可以断定,他已无大碍。   陈晴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喂着水,又一次端详起那人熟睡的脸:长方脸蛋,下颌微尖。两道长长的剑眉,眉色不浓不淡,恰倒好处,英气又不失秀美。可能是因为伤口疼痛,眉心不时微蹙一两下。   他始终未曾睁眼,看不出他眼睛的模样,暖黄色的灯光将他的睫毛拉长,在紧闭的眼敛投下细密的影子。修挺的鼻梁如同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紧抿的薄唇,没有血色,唇角偶尔会随着眉心微蹙而扬起,一副强忍痛楚却不愿显示出来的模样,看了不免叫人心里一软……   陈晴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多年前那只雪狐,这会它要是在跟前,肯定会喷着鼻血,眯着放光的狐狸眼,扭着猫步扑上去,嘴里喊着:“美人儿,美人儿……”   不过陈晴毕竟不是那只花痴狐狸,她见过的美人数量虽然不多,质量却很有保证。辰汐,冥风,百花芳主,曼佗罗花,女娲……就连化身中年大叔的炎焱,那也是神清骨秀,风度非凡,万中难寻其一……更何况,在她心里,什么“美人”比得上辰汐?   陈晴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那人略显清瘦的身躯,心想:你这个模样,这副身板儿,该是个读书人吧?怎地也学人动刀到剑?又为了什么事这么拼命?   这次有了那人的配合,一杯水很快就喂完了。见他退烧后出了不少汗,陈晴又打来温水帮他擦洗了一遍。然后取出那身刚买的新衣,在那人身上比量了一下,不大不小正正好,还让她给瞢对了。   一解开那人上衣,手指触到他胸前光洁的肌肤,陈晴颇觉不好意思,迟疑片刻还是放弃了,将他衣服重新系好:算了,还是等他醒了自己换吧。   一夜无话。早起时,那人还是未醒,但烧已完全退了,呼吸匀净,睡得很香。陈晴摸了摸他额头叹了句:“你可真能睡啊!”便出了门。   按照约定的时间,早上九点,陈晴准时站在了盛雪娱乐公司的办公楼前。   此刻的她脸上化着精致得体的淡妆,身上穿的是一袭素色通勤职业裙装,端庄而不刻板。想到自己有可能成为盛雪的设计师,精神振奋的同时又搀杂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既然来了,总要去问问!   陈晴本就不是犹豫派,直接进了楼里去前台,报上姓名,说明来意。对方果然毫不惊讶,说了句跟我来,就带她坐电梯上了顶层。   出了电梯,周围安静得出奇。眼前布局之开阔,设施之豪华,更是超出她的想象。完全没有一般办公楼里人来人往,繁忙扰攘的样子。   拐了两个弯,又是一道前台,比一楼大厅的稍小,设施规格却高了许多,里面坐的人比领她上来的那位年龄稍长,多了几分老陈干练。   带她上来的女子向里面的人很恭敬谦地低语几句,对方目光立刻向陈晴投过来,带着一丝惊异,不过随即收敛,脸上露出职业性的亲和微笑:“陈小姐,请跟我来!”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动画设计室啊!陈晴在心里默默道。难道是人事部?盛雪还真是奢侈得可以啊,一个部门就独占一层……   她以前呆的都是几家中小型公司,这样的派头前所未遇。   对方领着她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轻敲了两下,得到了允许后,才为她打开:“陈小姐,请进!”   陈晴忽然心里升起一种不安的预感,到底是好是坏却说不清,反正既然来了也不能在这里退却,当即便迈了进去,余光瞥了一眼门牌:总裁室!   总裁亲自面试?   不会吧?   进去后,不用多说,办公室的奢华场景是她只在电视才见过。   大概离她十米远的距离,大到惊人的办公桌后,一男子抚着额角,抬起头来……   “冥风!”陈晴不禁失声惊叫。   “真的是你?”   “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来干什么?”   在发出这一连串的疑问后,陈晴发现气氛很不对头。   办公室里静得有点可怕。   对方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上上下下地反复打量着她,目光凌厉又完全陌生,甚至……甚至带着一丝不满,眉头紧拧。   半晌,他才终于开口,回敬了她一连串反问:   “你叫我什么?”   “你是谁?”   “谁让你来的?”   “来干什么?”   冷冰冰的语气,极不友善的口吻,无一不显示着主人对于她的闯入非常不满。   陈晴终于意识到:对面的人绝对不是冥风!   那会是谁?   总裁室……难道是盛雪老大——陈一冰?   作为这一行的设计师,她自然知道盛雪总裁的名字。   见鬼,他为什么跟冥风长得一模一样?   这么说昨天在招聘会遇到的人是他?可为什么明明听见冥风在耳边说话?   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陈晴暗暗攥了攥拳头,指甲掐进手心,疼!   一确定是自己认错了人,陈晴顿时窘迫不已,结结巴巴道:“呃,我……我来面试的。”   “面试?”对方嘴角明显地一抽。   “嗯!”陈晴点点头,又补充道:“面试动画设计师……”   “设计室在二十七层,你跑我办公室来干什么?”   这种质问的语气让人很上火,陈晴强忍着不满道:“呃……我以为……”她顿了一下,想说,我以为总裁要亲自面试。   对方不等说完就打断了她:“好了,你可以走了!盛雪不需要连设计室和总裁室都分不清楚的员工!”对方直截了当下了逐客令,口气不再凌厉,却充满了不屑。   陈晴看着那张酷似冥风,又无比陌生的脸,心头顿时有风雨欲来之势:老天爷,到底谁在耍我?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说,算了!转身,打开门,离去前鬼使神差地向那男子最后一瞥。他正“目送”着她离去,目光中满是不耐和厌烦。   这种神情令她心头火蹭蹭上涨。至于么?就算是走错了办公室,就算你是盛雪老大又怎样?   陈晴终于爆发,转身几步走回,大声道:“什么叫做分不清设计室和总裁室?不是我走错的!我一说来面试,你们的人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你怎么不去问问她们?盛雪了不起?算了,把简历还我! ”   对方嘴角浮起嘲讽的笑容:“抱歉,面试不合格者,简历概不退还。”   “好,那也只是一份!把其余的还给我!”   “什么其余的?”   “你昨天拿走了我所有的简历,不,是抢去!”陈晴走上两步,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向他伸手,“还我!”   对方不再说话,头一侧,拿起电话,迅速按下几个数字,陈晴以为他是让人送简历过来,却听见了这两个字:“保安……”   算你狠!陈晴气得掉头就走,高跟鞋一路噔噔噔,铿锵有声。。   陈一冰重重撩下电话,仰头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闭上了眼,不停伸手搓着额角。他刚才对这新人是过分了点,但是谁让她撞到了枪口上,他现在心情糟透了。   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前晚自己明明人在香港,准备飞去日本洽谈一笔业务,为什么却临时改变行程,鬼使神差地回了国!   这还不算,下了飞机没多久,他瞌睡时突然全身一冷,跟着就头疼不已,精神恍惚,甚至想不起来昨天一天自己是怎么过的……   这时,秘书送咖啡进来,恰好被陈一冰一顿发作:“你怎么搞的?事先居然不问清楚?把面试设计师的人带到我办公室来?”   秘书一脸无辜,委屈道:“是周总监昨天交代的啊,说今天会有……”这时候,正巧遇上来汇报工作的周总监,听见两人的对话,也是一愣:怎么回事?老板难道忘了昨天自己说过的话?   不过,老板昨天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要不是亲眼目睹,周总监绝对不会相信。   昨天他们本来要从香港飞去日本,都快登机了,老板却突然说要回来,且不给任何理由。   一下飞机,在回公司的路上,他竟然亲自跑去招聘会现场,扫荡了一摞简历出来。然后看也不看就从中抽出一份交给她,说这是他选定的新助理,明天通知人来面试。   周总监当时看了简历后,略带迟疑地问了句:“这人是……”她是想说:“这人应聘的是个动画设计师,怎么能当总裁助理?”   老板却丢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答案:“自己人!”   周总监一看名字,对方果然也姓陈!她哪里还敢多问,立即亲自把资料交到人事部去,又向前台交代清楚,做好一切安排。   谁知道,今天老板居然不认帐!   周总监十分郁闷,但是眼下却没空去分辨,因为还有件更棘手的事,而老板明显正在气头上!   她对秘书使个眼色,让她先出去,然后才惴惴地开口:“陈总,有件事向您汇报一下……”   “嗯?”陈一冰端起咖啡,有些心不在焉。   周总监面带愧色道:“对面的那栋新的双子办公楼我派人问清楚了,已经租出去了。业主是天际传媒集团,A栋准备给它旗下的新电台使用,B栋还没完全竣工,最快也要三个月后,而且,对方也没有出让的意思……”   她说到这里,看了看陈一冰,发现他除了目光略带迷茫,脸色还算平静,便小心翼翼地接着说了下去:“您如果执意要换办公楼,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别的地方……”   噗,陈一冰一口咖啡喷在了桌前的显示器上:“我什么时候说要换办公楼?”   “……”周总监彻底石化:老板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昨天说的话,今天就忘了!   昨天到了公司门口,陈一冰怎么都不进去,反倒围着对面那栋新的双子塔,左转右转,显示出极大的兴趣,然后就派她去打听……   BOSS他……是不是人格分裂了?   陈一冰心里十分窝火,底下的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一个都见鬼了?   秘书把来面试设计师的人带进他办公室,总监说他要换办公楼,还有,刚才那女人说什么?他抢了她的简历?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见鬼,头又开始痛了!   一阵寒意自顶而下,像昨天一样……   周总监察觉老板脸色急变,连忙顺毛:“嗯,嗯,不换最好,其实我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要换办公楼,我们的不也是去年才完工的……”   “不,我还是喜欢对面那栋!”陈一冰摸着下颌微笑道,脸色突然柔和了许多。   周总监:“……”BOSS,到底是你分裂了还是我分裂了?   “周总监,你过来看!”冥风忽然起身走到窗前,指着对面那栋双子塔道。   周总监扶了扶眼镜,心说看什么啊?   冥风看着这位随时都会吐血倒地的总监,决定再来个助跑。他笑眯眯地走近她身边,故作神秘地小声道:“你不觉得那栋更漂亮吗?”   周总监:“……”   “再想想办法,一定要帮我拿到那座办公楼!周总监,我对你有信心!”冥风鼓励道,一如平常差使灵修那样。   对方已经无力说话,唯有不停地擦着额头。   陈一冰的办公室冷气一向开得很低,周总监却有种汗流浃背的错觉。比老板的决定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的笑容。   她在盛雪近十年,从来没见陈一冰这样笑过!   见鬼了,见鬼了!   冥风也马上察觉到自己这副表情与身体的原主人风格不符,随即敛了敛笑容:“对了,昨天帮我约好的人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周总监:“……”   小树妖,你不守时啊!冥风不满的啧了一声:“去,打个电话催一下!”   周总监:“咳咳,那个……她应该还没离开办公楼……”   于是,盛雪今天从上到下流传着这样一则爆炸性八卦传闻:今天一早BOSS陈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位来面试的年轻女子从办公楼大门口,一路连拉带拽强行拖进了自己办公室,之后那扇门紧闭了整整一上午,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不起大家,我深深地忏悔我,我有罪……   不过,看在这章字数满满,JQ满满的份上,亲们吐个泡泡可好?我需要你们 ,呜呜呜,要是连泡泡都没有,就更没动力鸟!~~~~   后面我会加快更新的……(去,骗子,死开……)   JJ抽了,之前的留言都回复不了,等到不抽的时候我再回哦,么么留言的宝贝们!~~   ☆、胁迫   “刚才那个不是我!”冥风坐在陈一冰的办公室里,带着歉意地向陈晴解释道,一双桃花眼笑得仿佛真的要开出桃花来,“小师叔怎么会那样对你呢?”   小师叔?   一句称谓就勾起无数往事,陈晴心里蓦地泛起一丝苦涩,两千年前,除了师父以外,她最亲的人。   树妖是只念旧的妖,尽管后认的师伯待她远比这个总喜欢吓唬她、捉弄她的小师叔好得多,但她心里还是多亲近冥风一些。   可是,小师叔,后来九天上凌宵殿前,辰汐被扣上弑君犯上,勾结妖邪的罪名时,你在哪里?谁都知道那罪名有多么荒诞,经不起推敲,无数双眼睛看向你的时候,连师伯都敢于仗义执言,你可曾为辰汐申辩过一言半句?   又是谁,在天帝和女娲商议如何处置她时,冷漠地丢下一句“没我的事了”,便拂袖而去?   对于冥风,陈晴在那时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人,无论平时跟你走得多亲多近,可一旦出了事,关键时刻,不要指望他会挺身而出。   这是个只扫门前雪的自了汉。   虽然明哲保身并没有错,但是他的冷漠让陈晴寒了心。因此,尽管她对冥风虽没有恨,但怨气总是少不了的。   她不可能再像两千年那样,心无芥蒂、亲亲热热地喊他小师叔了。   回不去了……   陈晴淡淡一笑:“我师父都不在了,谈何师叔?”   冥风对上她略带嘲讽又哀伤的双眼,心中一黯,脸上笑容却没半分改变:“呵,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小树妖,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好吗?”   “还不错!”陈晴依旧淡淡地,顿了一下,又补充了句:“除了今天……”显然还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愤。   “都说了那个不是我么!”冥风摸着下颌笑道:“没想到那小子自身意识强得很,我不过小睡一下,稍微放松控制,他就恢复了……”其实他是担心天帝的使者已再度驾临地府,刚才抽身回去了一趟,所幸使者还未到。   冥风看着她,摇了摇头:“我看你不太好!”   这么多年,他虽看不见她,但凭着放在她身上的那枚珠玉却能感应到她的状况。   这树妖每隔一阵子便会莫名其妙地受伤,虽不致命,但每伤一次她的修为就大打折扣。   到今天见面,他发现她的修为已经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灵力便会耗尽。   可即使这样,为什么她还是固执地选择留在喧嚣扰攘的城市,而不是找个山灵水秀,远离尘嚣的地方去清修?   “小树妖,人间凡尘俗世真有这么好?”   “不好?那你怎么也来了?“陈晴又回了他一个软钉子。   冥风暗暗叹了口气。   这次重逢,他早已从陈晴的神色言语中看出,她对自己存有深深的芥蒂。   他知道这是因为当年辰汐出事后,自己选择了缄默之故。陈晴必是认定他站在了天帝那边,从此,再也不可能当他是自己人。   这时候要是直说来意,自己来寻找转世的辰汐,却无从下手,想通过她找出辰汐,她肯还是不肯?   只怕她首先就会怀疑自己是奉了天帝之命,来对辰汐不利。   按这树妖的脾气,她不但不会配合,还会反其道而行,即使遇见了转世的辰汐,她也一定会百般隐瞒。就算拿死吓唬她,也肯定不能奏效……   冥风心下喟然。信任这东西,一旦坍塌,想要再建立起来何其艰难?   时间紧迫,那就……骗吧!就短期来说,骗人远比取得信任来得容易。   小树妖,我也是为了帮你找老公,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冥风忽然换了副表情,左手抚额,一副头痛又无奈的样子。   “那你还来?”   “被逼无奈啊!”   “什么人能逼得了你?”陈晴终于忍不住问。她实在好奇,冥风为什么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占用一具与他本尊极像的凡人躯体。   冥风没有正面回答,手指向天花板:“还不是上面!”   陈晴自然了解他所指的上面是什么意思,顿时笑逐颜开,就差在脸上写“活该”二字。   “天帝又差你来干什么坏事?”   冥风的脸色不用演就很难看。这女人,这口气,明显把他当天帝的狗腿子了!他叹了口气道:“找人!”   “找人?”   “嗯!”冥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心想真话就到此为止了。   说谎要说得让人信,就得掌握一个诀窍:得先说真话,十句话里面,九句是真的,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句是才换成假的。而这一句,完全和事实真相背道而驰,让人既信了你又无法从你的话中得知真相。如此方可骗倒了人又不泄露半点实情。   下面的假话,他不打腹稿就脱口而出:   “也不知是那家仙子,天帝又不肯明说。在天界念滋在滋了几万年求不得,现在都沦落到了凡间,还是念念不忘,非逼着我把人给找出来!真是无聊透顶……”   陈晴切了一声,看向冥风的目光更带了三分不齿,意思很明显:你明知道此举无聊,而助纣为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所以你表面答应,实际却阳奉阴违,找了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来做替身,骗过上面,以为你在凡间替他办事,其实你却大摇大摆地跑回冥界睡大觉!”心道这人真是个属狐狸的,无论是对上级还是朋友,谁都别指望他忠诚。   冥风会心一笑,配以一脸“你真聪明”的赞许:“所以,我特地来请你帮个忙……”   “我能帮你什么?”陈晴暗想我才不管你们神仙之间这点破事!   “帮我照顾好这具替身!免得我不在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冥风看着她道。其实他真实的用意是想借此把陈晴绑在他这个替身身边,让天眼以为是他时时和她在一起,天帝才会相信他是真的在帮忙辰汐。   而有了这具替身吸引住天眼的视线,关键时候,他才能抽身而去……   当然,这些现在不能跟她直说。   “所以,这就是你帮我找工作的原因?”陈晴冷笑:“冥风,你还真照顾我!”他哪里是在帮她?分明是帮他自己!   冥风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反讽之意,却故作不知:“顺水人情嘛,你不一直想进盛雪吗?”   “想是想……”陈晴在心里微一迟疑,拒绝这样一个诱惑还是需要有点志气的,“但是,我希望能进得正常点!”   冥风不接茬,却低头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翻了番,然后对陈晴笑道:“你画的?”   陈晴凑过去一看,正是她的简历,里面附带了几幅自己以前的得意作品。当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废话!”   “不错,有进步!”冥风两指轻轻点着桌子,若有所思,“我记得当年在清源山,你临摹我作过一幅画像,后来被山下的村民捡到,拿回家当钟馗挂起来镇宅了……”边说边抽出一份文件,拿起笔,不知在上面写什么。   陈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感兴趣,直接道:“我可以走了吗,冥王大人?”   “这么着急?”   “不用浪费时间,我没兴趣参与你们神仙之间这种无聊的游戏!   “啧,你……还是配合一点比较好!别让我为难。毕竟,小师叔曾经看着你长大……”话音不轻不重,却透着明显的威胁。   “喂,你想怎么样?”陈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三两句就能被唬住住的丫头:“冥王可知这是人间道,管你何等身份,既然身在其间,就要守人间道的规矩,神仙也不例外!”   “嗯!你说得对!入乡随俗,是该按照人间道的规矩办!”冥风扬起手里的几页纸:“来,看看像不像你签的?”   “什么?”陈晴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抢过来一看:“合同?切,你帮我签的,不算!这是伪造!就算对簿公堂……”   “对簿公堂么?晚了!你不接过去的话还有可能胜诉,现在,上面有了你的指纹,说不清楚了……按照人间道的规矩,违约金很贵的哦!”   “……”算你狠!陈晴随手翻了下合同:“总裁助理?开什么玩笑?不是设计师吗?”   “不好吗?前者年薪比后者多个零呢!别说小师叔不照顾你!”   陈晴盯着合同,咽了咽口水,推回去:“我……干不来!”   “没事,你什么都不需要干!只要每天看着我……那替身就好!”冥风微笑着又推过来。   “他一个大活人,要我看什么?”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秘书说周总监有急事汇报,鉴于刚才总裁说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所以只好先电话请示。   得到许可后,早已候在门外的周总监才敲门进来:“陈总,办公楼的事有眉目了,地产商表示,天际传媒只是与他们签了初步协议,正式合同还没生效。对方说,如果我们能出高于原定租金两成的价格,而且是一次性付清五年的话,他们可以考虑租给我们。但是按照他们与天际集团的协议,由此产生的10%的违约金,也需由我们支付。您看……?”   “给他20%!”冥风眼皮也不眨一下,“如果他们能在三天内能搞定的话!”   周总监:老板疯了……   陈晴:感情不是你的钱!   冥风顺手把刚才自己一手“伪造”的合同丢给周总监:“辛苦你一趟,把这份合同送到人事部去。”   周总监接过一看,又偷偷打量了一眼陈晴,这个一大早就成为整个公司话题人物的女人——老板的新助理?哦,对了,他们是自己人,自己人!只是她职责在身,不得不多问一句:“那,原来余助理怎么办?”   这有什么怎么办?冥风不假思索道:“放她带薪价,告诉她,没接到通知前不用来上班了!”   周总监、陈晴:“……”   “看见了吗?小树妖,你只要把我吩咐下来的事,督促这位替身照办就好了,简单吧?”   “我才不会跟你合伙作弄人!”陈晴愤愤不平道:“就算你是冥王,也没这个权利!”   虽然陈一冰刚才对她很过分,但那确实是个误会,与冥风这样做的性质完全不同。   冥风淡淡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树妖爽直仗义的性子还是没半分改变。“只是一时权宜,你知道,破坏规则是要遭天谴的,我还不至于为了个凡人累了自己的道行。有取必有予,我不会白占他便宜。”说完再次把合同推到她面前:“一式两份,收好哦!”   陈晴盯着那份合同,有种看卖身契的错觉。果然接下来就听见新老板发话:“去帮我换杯茶来吧,陈助理?”冥风食指轻弹着那杯咖啡:“我不怎么习惯这个味道!”   陈晴讥笑:“这么快就入戏了?”   “是提前让你适应一下!”冥风也跟着笑:那小子脾气不怎样,小树妖,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撑住啊!说巧也巧,就在这时耳中突然就传来了灵修的召唤:“王,天帝使者到了……”   “总裁大人……”   故作发嗲的声音让刚刚醒来的陈一冰一阵恶寒,秘书疯了?   “您的茶!”砰地一声,杯子重重顿在桌上,茶水晃出来不少。   陈一冰揉着发涨的额角,几近咆哮:“谁告诉你我要喝茶?”抬起头,四目相对,咦,怎么是刚才那女人?   “怎么又是你?还不走?真的要我叫保安?”   ……冥风,你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陈晴看着眼前濒临爆发的陈一冰,飞速地想着应对之策。   一秒后,她把那份合同推到他跟前:您自己看吧。   陈一冰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刚才他似乎又失去了意识,却又不像是普通地睡着了那种感觉。他隐隐觉得自己依然醒着,但是做了什么却完全想不起来。   难道是……梦游?   看完合同,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他亲自任命的新助理?开什么玩笑?   头更痛了……   冷静,冷静,他对自己说,他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了?   “去换杯咖啡来!”   ……陈晴嘴角抽了抽,还是顺从地去了。   咖啡才端上手,就接到周总监打来的电话:“陈总,一切已谈好,下午就可以签合同,最快三天后我们就可以搬家!”   “噗!”陈一冰再次将咖啡喷在了电脑上,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砰地摔下杯子就要发作,陈晴却抢在他发作前拦住:“你还是让她去吧!”   “为什么?”隐约觉得这女人话中别有深意,陈一冰放下了电话。   陈晴略一思索,想了想怎么样想把事情说得简单易懂:   “这样说吧,我们打个比方,你买一样东西,刚走出商店,就跑回去退给人家,然后又回去买,买了又再退,退了再买,没有任何理由,人家会怎么看你?”   “神经病!”   陈晴点头,用眼神告诉他:恭喜你,答对了。   “如果你现在阻止周总监,就是在重复我说的那种情况。”   陈一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信半疑问。   经这女人一提醒,他似乎有点眉目了:有人能操︱控他的意识,让他去做本来不愿做的事,而他却一无所知。   这难道是俗话说的鬼上身?   然而,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陈一冰从来不信什么鬼怪之说。他首先联想到的是:迷药?竞争对手?商业间谍?   思索片刻后,他不再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静。   他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声音低沉:“什么人派你来的?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陈晴心里把冥风骂了一百遍,如果说陈一冰之前只当她是个走错门的糊涂蛋的话,那这会很明显已经把她当贼看了。   她把那份合同推到他面前:“你要是能跟他谈妥,随时都可以撕掉这份合同。”顿了一下,又补充了句:“不用付我违约金。”说完,她扭头就走。   直到出了办公楼,陈晴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盛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了!”   外面不利,家里还有个让人头大的!   那位天外来客依旧睡得昏天黑地,一点没有苏醒的迹象。   陈晴在外面瞥了一肚子气,回来还得给他喂水喂药,几次想把他往外一丢不管了,却始终硬不下心。   救人救到底,好歹等他醒了再说吧。   然而他那身衣服却非换不可了,陈晴又一遍给他擦洗过后,终于硬起头皮,别过脸摸索着给他换起了新衣,手指触到他肌肤时,陈晴心慌意乱,觉着脸都有点发烫。   手忙脚乱地给他穿好后,陈晴转过脸一看,乐了,原来她将衬衫的扣子对错了,只得又逐一解开重扣。心中暗骂自己没用:就是一植物人,你瞎害羞个什么劲!   未避免再次扣错,这回陈晴比着他两边衣襟一点点往下摸,扣到一半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眼一望,顿时发出“嗷”地一声惊叫:只见地上那男子睁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一脸的茫然。   陈晴连忙收回还在他身上摸索的手,跳起身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当,神秘男醒了,马上就要登场啦!~~三个男人一台戏有木有?于是,小树妖会被整得很惨?咳咳,其实谁整谁还不一定呢!   你们老说我虐,我保证后面绝对没有虐了~~所以,亲亲们也一定不忍心虐我的,对吧?所以,留言什么的,不要吝啬呀,嘤嘤嘤嘤,捶地!~   ☆、云云   男子才刚刚转醒,被陈晴的尖声大叫震得脑子嗡嗡作响,头一歪,果断地又晕了过去。   “喂!喂!”陈晴几乎想扑上去摇他:“不要啊……又睡着了?”   儿子在一旁看看那男子,再看看陈晴,颇有灵性地哼了两声,似乎在说:“妈,人好不容易醒来,又被你一嗓子吓昏过去了!”   “切,是我差点没被他吓死!”陈晴定了定神,刚才她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男子昏过去了也好,不然她真是无颜以对。   “知道吗?儿子”,陈晴一边啃着鸡翅压惊,一边自我解嘲:“就是因为脸皮不够厚,今天七位数的年薪摆在面前都推出去了,七位数啊!”   儿子哪懂什么七位数八位数,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只是盯着她手里的鸡翅。陈晴笑着赏了一只给它:“不过呢,还是靠自己,心里塌实点,你说是么?”儿子啃着鸡翅膀尾巴摇得簌簌响,陈晴看着它的吃相颇觉欣慰:“喏,就是靠自己,也能请得起你吃烤鸡翅,对吧?”   晚上吃的什锦炒饭,当然不是陈晴自己做的,而是从超市买的速冻成品,微波炉一转就搞定。   陈晴一口口地往嘴里送,忽然心中一动:或许食物的香气能唤醒这位睡神?   于是她端着饭坐到男子身边,边吃边念叨:   “喂,好吃的来了,醒醒啊……”   “你睡那么久也不饿么?”   “起来吃饭吧?多香啊……”   对方完全没有反应,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倒是儿子蹲在一旁,对那份炒饭虎视眈眈。   陈晴吃得有点噎,起身去喝了两口汤,回来时,又是一声尖叫,只见碗被打翻了,饭粒撒得到处都是,可那男子仍是躺在原地没一点动过的迹象。   再一看,饭里的虾仁和火腿全不见了……   稍后,小区上空回响着一声女子暴喝:“儿子,你又偷吃!我打死你!!”   四邻纷纷皱眉:“至于么?后妈呀!”   又是一夜过去。   早上起来,陈晴望着这位依旧睡得昏天地暗的天外来客,皱眉不已。他这到底打算睡到几时啊?   她叹了口气,还是去打了盆温水来给他洗脸。一边给他擦着,嘴里一边念叨着:“喂,三天三夜足啦,就算是小说也该醒啦……”   话没说完,发现手底男子的眼皮竟微微颤了一下。   不会这么灵吧?陈晴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   男子眼皮又动了两下,终于缓缓睁了开来,漆黑的眸子转了两转,总算对上了半跪在他身边,手里还拿着热毛巾的陈晴。   鉴于上次对方一醒来就被她吼晕教训,陈晴这回大气不敢出,确定他已完全清醒,并且是在有意识地望着自己后,她才给出了一个标准的礼貌式微笑,一句标准的小说式台词:“你……终于醒了?”   男子极轻微地点点头,随即抬眼打量起四周。陈晴开始迅速地脑补各种小说里、电视剧中穿越醒来的人会出现的情形:   男子激动地抓住她问:“我这是在哪?你是谁?这里怎么和我原来的地方不一样?”然后情绪失控地一跃而起,却因牵动了伤口而颓然倒下做痛苦状;然后自己会很好心地上去扶起他,把他按回床上,不,地上,然而再温言抚慰:“你的伤还没好,别激动……”   “水……”   一声虚弱的轻唤及时地打断了陈晴的胡思乱想。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男子四处看了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轻翕着干裂的嘴唇,微弱地重复着一个字:“水……”   “哦哦。”陈晴连忙拿起杯子递给他,男子动了动身子想坐起,忽然背后一阵剧痛,立即察觉到左边肩膀有伤,马上用右手撑地,半坐起来,接过杯子。才喝了一口,突然哽住,随即剧烈地咳嗽,一口水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陈晴以为他呛着了,很好心地上去替他拍了拍背,“慢点喝。”   男子努力把水咽下去,忙不迭把杯子递还给她,脸上表情苦不堪言。   陈晴看了看杯子,终于恍然大悟:这杯水是加了料的,里面溶了两粒抗生素药粉。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咳咳,这个是药,本来是准备要喂你的,现在你醒了正好自己喝吧。”   男子不动。   “嗯,这个药跟你们那时候的,呃,跟寻常的不一样,没有颜色,不过效果是很好的。”   男子看了看杯子,将信将疑。   “嗨,你该不会怀疑我想害你吧?你昏迷这么久,给你一刀是不是比下毒省事?”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并没有怀疑她的意思,只是这水的味道太难以下咽。   “嫌苦?那个,俗话怎么说的?良药苦口嘛!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男子终于把杯里的水全部喝下。   “这样才乖!”陈晴完全一副夸奖自家儿子的口吻,然后转身去倒了杯清水递给他。   还来?男子犹豫着不想接。   “这回真的是水啦,不苦的。”   男子接过来,试探性地先浅浅抿了一小口,确定不苦后才一气喝了下去。   “没骗你吧?”   男子摇头,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还是很难喝!”   陈晴耸了耸肩:“没办法,现在的水质肯定比不上你那时候,您就将就点吧。”   男子心里一片茫然:什么叫他那时候?   其实他早已发现周围的一切,还有眼前这女子的装束,言行举止都跟他原来所处的时代完全不同,隐隐也意识到有些不妙,两道秀气的长眉拧起,做沉思状。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霍地站身来,问道:“孩子还活着么?”   陈晴被吓了一跳,正想说:什么孩子?我就见你一个穿来的,没带孩子!但一对上他那副关切之极的神色,同时鼻中嗅到一股血腥之味,知道是他背上伤口裂了,话到嘴边,又转了回去,只得哄道:“活着,活着!你先躺下别动。”边说边按着他重新躺倒。心想原来他是为了孩子跟人拼命。   这人年纪轻轻,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出头……不过,古代人结婚早,这个年纪做父亲绰绰有余!   原来是他护犊情深,倒并非寻常好勇斗狠的亡命之徒。这么一想,心中对这人的看法又改观了几分。   男子却还不放心,又问了句:“小主公当真无恙?”   小主公?陈晴一愣,原来不是他自己的孩子?看来这人倒是个忠勇之士,自己的伤全然不顾,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主上平安。   这个时候只有顺着他哄了,陈晴没口地道:“无恙,无恙,当真无恙!”心想你可千万别说要见什么小主公,我这里可没有。连忙岔开话题:“那个,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她本来想说要不要一起吃点早饭?但是瞥了眼桌上的面包牛奶,还是改口道:“你想吃点什么?”   男子吁了口气,仿佛卸下心头重担。他刚才这一动导致伤口迸裂,背后衣服又被鲜血浸湿了一片。现在他只觉全身乏力,伤口剧痛,颓然摇了摇头,连说话都觉费力。   陈晴想了想,还是给他熬点粥吧,书上说人类的肠胃很娇弱,昏迷了那么久没进食,先吃点流食比较好。她家里最干净的地方就属厨房,因为十天半月难得开一次火。这回为了这伤员,不得不下厨了。   半小时后,陈晴叫醒了闭目养神的伤员,扶着他坐好:“来,喝点粥吧。”   男子微弱地道了声谢谢,接过来一看:这粥稠得不见一滴水,除非把碗倒扣才能流出来。但这女人只给了他碗,却没给筷子……   陈晴见他端着碗迟迟不动,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奇怪:“怎么了?”   “喝不动……”   “……那个,是不是太稠了?我给你加点水去。”陈晴把碗里的粥倒掉大半,再兑了不少开水进去,用筷子搅了两下,然后笑眯眯地递给他,“喝吧!”   ……盛情难却,男子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来。他本就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光喝白粥是有点难以下咽,陈晴歉意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家里没菜,一会我出去买点。”   男子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再看他时,他已经睡着了。这次陈晴倒不是很担心,反正既已醒过,不讳变成植物人就好。   考虑到古人熬粥大都用粟米,陈晴想那人兴许是吃不惯大米,于是她采购完蔬菜后,又特意去买了一些粟米,回到家就一头扑进厨房。   男子直睡到晚霞漫天,小区里家家户户都飘出诱人的饭菜香时才醒来。此时恰逢陈晴穿了围裙,站在厨房门口冲他一笑:“你醒了?正好开饭了!”   男子心头一暖,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陌生,但是这个穿围裙的女人却笑得很和善,让他心里塌实了不少。   “这次熬了粟米粥哦,你们是不是都吃这个?”陈晴兴冲冲拿着碗准备乘粥,揭开锅盖一看却傻了眼。   鉴于上次的教训,这回她把米的分量减少了一半,水多加了一倍,然而,五谷不勤的树妖却忽略了一点:粟米不是大米,吸了水也膨胀不了多少。现在锅底只有一层少得可怜的小米粒……   于是,她只得把水减掉大半,捞啊捞。捞了半晌,才端着碗走出厨房,“咳咳,粥来了……”   男子满头黑线地看着勉强只能算米汤的“粥”,不停地安慰自己:能喝就好,能喝就好!把水喝完,就可以吃到碗底那些米粒了。   可怜他从早上到现在,喝了一肚子水,现在还要接着喝。   “别光喝粥,来,吃点菜!”陈晴端上了三个菜,一盘土豆丝,一盘西兰花,一盘凉拌海蛰。   都是很不错的下粥菜,至少她是这样认为。   男子挟了一筷子土豆丝送进嘴里,两秒后,忽然“噗”地一声尽数吐出,手捂着嘴,连连抽气,像是恨不得跳起来。   陈晴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男子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味道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嘴里像是有把火在烧,他连忙端起那碗刚才还在腹诽的“米汤”,忍着烫,一饮而尽,可是那种烧灼感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现在不但嘴里,连喉咙里仿佛都要烧着了。   他“嘶、嘶”地抽着气,又端起手边的杯子灌了一大杯凉水下去,才稍微觉得好受了些,却仍被呛地剧烈咳嗽,原本雪白的脸这会儿涨得通红。   陈晴看着他这一系列怪异的举动,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才终于明白,问题出在眼前这盘土豆丝里的青椒上!   他那个时代,一定还没有辣椒!   谁想得到!她只是学着饭店里的做法切了一只青椒下去,却忽略了这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那时候还没辣椒……那个,你吃这个吧!”陈晴连忙那个把清炒西兰花推过去:“这个不辣!”   男子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盘西兰花,又不忍拂了陈晴的好意,只得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嚼,以防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可以立即吐出来。   “怎么样,没骗你吧?”   男子不答,是不辣,但是一股生油味,而且还没炒熟。然而对着女人那张期盼的笑脸,他只有硬着头皮吞下去,却再也举不起筷子。   “怎么?西兰花也不爱吃?”陈晴心想,是因为他那个时候都没有这些菜,所以吃不惯么?指着那盘凉拌海蛰:“那就只有这个了哦。”   一股又酸又腥的味道钻入鼻中,男子不易察觉地抽了抽鼻子,还是不要尝了吧……   这顿晚饭,以男子吃了一口土豆丝(吐掉四分之三),一口西兰花,喝了一碗粥(粟米汤),大约五六杯清水而告终。   “就吃这么点,你不饿?”   男子摇头,闭上了眼睛。   陈晴无声叹气,怎么办?遇上个胃口不好又极其挑食的家伙!   总不能好不容易救活了,又看着他饿死?   她给他煮面条,他大概吃了十来根;   她为他包饺子,他勉强吞了三个;   她给他熬鸡汤,还放了不少补血的三七和党参,他却屏住气撇过头……   陈晴头大,那个时候的人到底习惯吃什么?   追溯半天回忆后,她跑去买面烙饼……   男子象征性地啃了两口硬得咯掉牙的饼后,小声地嘀咕了句:“我……还是喝粥吧!”   可惜在厨房里对着一案板面团发呆的树妖没听见。   “不吃饭就吃点水果吧?”陈晴洗了一盘子圣女果端到他面前,“这个以前没见过吧?尝尝看,味道不坏哦!”   男子看着那盘红艳艳的果子,不接也不说话。   陈晴就纳闷,这个人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他到底是不是穿越来的?   “喂,你都醒来三天了,怎么都不说话?你就不奇怪吗?都没有问题想问我么?”   男子看着她,这三天来,他心里的疑问何止成千上万,只是他天性谨慎,习惯于一切都由自己暗中观察,在没弄明白问题的关键所在之前,绝不轻易开口。   这里的一切虽然陌生,但通过三天的观察,他还是有不少发现的:   比如,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原来的地方。虽然他的脑海中没有“时空”和“穿越”这样的概念,但他明白这不单单是地点的变化,而是不同的时代;   比如,墙上那面滴答滴答走个不停的东西,通常在卯时那会儿,最短的针指向正下面那个“6”,它每走过一个字,大约就是半个时辰,转过一圈再回到那个“6”后,就差不多是酉时了;   比如,天黑的时候,女人会按下墙边那个白色的东西,然后“啪”地一声响,头顶那个圆圆的东西就会发光,把整个屋子照得很亮;   比如,窗外道路上跑的那些四个轮子,会发出刺耳声音的铁箱子速度奇快,遇上了一定要躲开,否则非死即伤;   再比如,昨晚夜深人静,女人做梦呓语时,反复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同时还听见她轻轻的抽泣声。不过早上再见她的时候,她却看起来心情很好,完全不像是有伤心事的样子。这是个内心柔弱外表坚强的女子。   ……   他小心地观察着,把看到的听到的都不动声色地记在心里……   陈晴见他迟迟不动,还以为他担心味道不好,当先捡了一枚圣女果丢进嘴里:“看吧,很好吃的!”   她一直在想怎么样哄他多吃点东西,想得头都大了。这时忽然想到一计,“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谁要是有问题想问对方,就吃一枚果子,吃一个,对方就回答一个问题,好不好?”   说完也不等他同意,便自顾自地道:“那刚才我先吃了一个,该你回答我问题!嗯……你叫什么名字?说起来你都来了三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男子眼睫轻颤了一下,用微弱的声音说了声:“晕……”   “晕?”陈晴愣了一下才听懂,安慰他道:“你睡了这么久,当然晕啦!所以呢,要多补充点能量啊!”边说边拿起一枚果子递给他。   男子只得接过,小心地咬了一口,还好,味道确实不坏。   “那你叫什么名字?”陈晴又问。   男子又重复了句:“晕!”   陈晴皱了皱眉:“我知道你晕,谁让你受了重伤又不好好吃东西呢?别着急,再好好休息两天就不晕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总不能一直喊你‘喂、喂’,对吧?”   男子也皱起了眉,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陈晴郁闷了。   这人要么不说话,要么答非所问,该不是傻子吧?她叹了口气,用一种无奈又略带同情的目光打量着他,不料却发现对方也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到底谁傻子啊?   男子突然加重语气重重地道:“云!”   陈晴这回终于听懂了:“你说的是‘云’?你名字叫云?”   男子用力点头,还好这女人不算傻到了家。   陈晴暗暗好笑,心想人长得这么文气就算了,取个名字还这么文气,简直都有点像女孩子。   那以后就叫他云?   好象太亲热了……   那就小云?   这么个大男人叫小云,光是想想就要笑场……   阿云?不行,太肉麻……   男子不解,为什么这女人听了他名字以后,脸上的表情会如此丰富。   “很好笑?”他问道。   “呃……呃,我笑了么?”陈晴连忙收回胡思乱想:“那个,我叫陈晴”,说完又指了指在一旁啃磨牙棒的儿子:“我儿子欢欢……对了,不如就叫你云云吧?”   “……”男子哑然。欢欢,云云……这是要把他当宠物来养么?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天气忽冷忽热,一向自诩不感冒的废柴(据说傻瓜不容易得感冒)终于阵亡了,一边码字一边眼泪鼻涕的……铜子们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十一哪都不去,安心宅在窝里码字,下决定一定要码出至少1.5W字了,立此字据为证。要是我码不出的话,就让我……我还没想好,咳咳,或者,你们可以帮我想想?   ☆、苦差   两天后,陈晴接到了盛雪正式通知她去上班的电话。   虽然很不想接到,但也是意料之中。冥风定下的事,哪由得一个凡人反悔?   陈一冰的助理,她是当定了。一想到上次在盛雪的遭遇,陈晴一个头就变成两个大。   带着这样的心情,勉强在厨房整治出了一顿饭,结果云云与儿子都很不给面子。陈晴看着原封不动的饭菜又是一声叹息。   前晚,为了哄云云多吃几个果子,她旁敲侧击,一个劲地撺掇着他多问她问题。   结果,那场谈话从吃完晚饭一直持续到深夜。往往云云每问一个问题,她就得废上半天唇舌去解释,从朝代变迁说到人类生活起居的变化,可怜的树妖被就记性不佳,又没正而八经学过历史,这两千的人类历史,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被她说得颠三倒四,还好云云于这些事一概不知,让她半说半瞢地混了过去。   直到看着他把最后一枚番茄吃完,陈晴才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和他道晚安。不料云云却指着空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还有么?”   “嗯?”   云云笑了笑,腼腆中却带了一丝狡黠:“这个……真的很好吃!”   ……陈晴无语凝噎,早知道何必费这么多唇舌哄他吃?   可恶这家伙一开始不说,还装出一副吃得很勉强的样子,骗着自己回答了他那么多问题!   她居然被个刚穿越来的人给耍了!!   现在,已经是云云醒来第五天了,陈晴将他安置进客房,结束了他的打地铺生涯。   面对穿越这个事实和自己眼下的处境,云云表现得相当淡定,仍是安安静静地躺着养伤。   他的精神恢复得很快,只是胃口依旧不好,每次吃饭总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却对水果显示出了惊人的兴趣。   昨天,他吃了六个苹果,四个梨,半打猕猴桃还有两盒草莓;今天,他消灭了七、八个橙子,两串葡萄,外加西瓜一个芒果若干。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吃饭了!”陈晴看着埋头啃苹果的云云若有所悟。   云云抬起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你上辈子是只猴子,对不对?”她心里补充道:难怪皮肤那么好,连女孩子都要自叹不如,这家伙一定不缺维C。   “不过,我跟你说,这样不行,水果好吃也不能当饭吃!除非你想减肥。你哪个时代不会也流行骨感美吧?其实,我看你也差不多了……”   云云:“……”   陈晴念叨了半天后终于拐上正题:“对了,云云,明天我就要去上班了,以后就要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了……”   把他独自留在家里,实在让人很不放心!有很多很多事得交代好,不然后果很严重!   第二天出门前,陈晴再次领着云云把家里走了一圈,空调怎么开,冰箱怎么开,电视机,洗衣机,热水器……   家里的电器基本都教过他怎么用了,除了厨房。她还没那个胆量让个刚穿越来的人接触微波炉、燃气灶这些高危物品。   云云默默跟在她身后,她说一句,他就点下头。陈晴看着他一声不吭的样子实在不放心,又拣要紧的几项重复一遍:   “左边是凉水,右边是热水,别记错!”   “一定擦干了手才能去按电源!”   “洗衣机要听见音乐响了才能打开!”   ……   云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一遍就可以了。”   陈晴又思索了下,实在已想不起还有什么可交代的了,这才不安心地出门:   “那我走了哦!”   “你好好呆在家里别出去乱走啊!”   “有事就打我电话,号码在电话旁边的纸条上。电话响了要接哦,是我打给你的……”   云云拼命地点头,这几句话从昨晚到现在他起码听了不下八遍!   站在盛雪的新办公大楼前,陈晴咋舌!   三天!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它居然就真的搬进了对面这座双子塔!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陈助理,总裁室在13层!”前台说话礼貌又恭敬,心里却憋着笑:天知道老板发了什么神经,特意叮嘱要把自己的和助理的办公室安在十三层。传扬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陈晴心里也想笑:冥风,你也太缺德了。陈一冰一世英明算是毁在你手里了。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见了顶头上司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陈一冰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却始终不开口说话,办公室里的空气尴尬得几乎要凝固。陈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又把冥风问候了一百遍:这混蛋到底跟他谈妥了没有啊?怎么他还是这副要吃人的样子?”   最终还是陈晴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咳嗽一声打破僵局:“咳,陈……陈总,那个人,他跟你解释清楚了吗?”   那个人?!陈一冰心头一震,昨天发生的那一幕,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   昨天,搬进新的办公楼后,陈一冰一走进新的办公室,就觉得出奇的冷。   他关掉了空调,那股渗人的寒意还是直往骨头里钻。在那股寒意达到顶点的时候,一个陌生男子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当男子缓缓转过脸与他相对的那一刻,陈一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容颜,高矮胖瘦不差分毫。   若不是截然不同的装束和表情,陈一冰差点把他当做自己!   只是男子却不似陈一冰那般冷酷,他爱笑,举止雍容幽雅,然而却令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威严。   他看着瞠目结舌的陈一冰,微笑着说:“别害怕,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陈一冰在凡人中也算颇有胆色,当下强压住内心的震惊和恐惧,问道:“要我帮什么忙?”   男子道:“你这具身体,我要借用一段时间。这期间我决定的事,你必须照办。”说这话时,他神情温和的,口吻却不容拒绝。   陈一冰终于明白自己这几天莫名其妙的举动全是拜眼前之人所赐,顿时又惊又怒:“原来是你在操︱控我?你是什么人?”   男子笑了一笑,“我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配合一下就好,时间不会太长……”   “如果我不愿意呢?”陈一冰怒冲冲地打断。   “哦!”男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愿不愿意都会照做,我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而已。”其实要不是怕被陈晴唠叨,他连招呼都不想打。   陈一冰大为光火:“原来如此!换掉办公楼,换掉我原来的助理,找来那个女人,都是你的主意?”   男子点头。   “为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害你的事!”   “不会害我?”陈一冰怒火上升:“你知不知道光是强行拿下这栋办公楼,又违约退掉原来的那栋,我就替你埋了多少单?”   男子嘴角轻轻一撇:“小事,我会给你补偿!”   “这不光是钱的问题,原本定下这栋楼的公司,与我一直有业务往来,你这样做害我无端得罪人……”   男子重复:“我会给你补偿!”   “还有,换掉我的助理,那么多事,你找来的新人怎么可能做得来?我的公司会被你弄得一团糟!”   “啧,我说了会给你补偿!”男子有些不耐烦了:“说吧,你有什么心愿?”   这一问倒是让陈一冰愣了一下:他有什么心愿?   他年轻有为,从来都是活在别人仰视的目光里。相貌,头脑,事业,能证明一个成功男人身份的东西,他一样不缺。   陈一冰想了好一会,竟然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心愿。   男子看出他的迷茫:“或者简单点,你想要什么?”   看着对方一副只要你开个价我就给得起的表情,陈一冰片刻迷茫之后换上冷笑:“哈,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你以为你是谁?神仙?那如果我说想要长生不死,想要见到死去的人,你都办得到?”   男子嘴角一动,忍不住笑了。这正是他管的事,不要半点成本。   陈一冰本来只是随口刁难,却万没想到听见对方这样回答:“死了多久?要是时间不长,肉身完好的话,我马上可以还给你。如果时间长了,那就只能见到魂魄了,要是再长点,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他转世的样子!”   陈一冰目瞪口呆。   “至于长生不死嘛……”男子挑了挑眉:“你确定你想要?其实我觉得这是最没价值的东西……不过时间还长,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没什么想要的!”陈一冰还想拒绝,但是某位已经失去了耐性的神仙身体力行地让他领略了一把:什么叫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于是,陈一冰很清醒地“看着”自己拨通人事部的电话:“通知新助理,明天来上班!还有,把我的办公室换到十三层……”   冥风之所以选中这座双子塔就是因为它属难得的四阴之地,进来后才发现,十三层更属阴中之阴,比现在所处的三十七层要更适合躲避天眼的追踪。   他才不会去管生意人最忌讳这个楼层数,一个公司的老板做出这样的决定,无异于向世人宣布:我脑子有病……   所以,今天早上,坐在十三层的陈一冰脸色自然是难看到了极点。   陈晴见他半天不说话,脸色也不好,想也想得到冥风所谓的谈妥,肯定是胁迫了人家。   她实在很尴尬,很想说:我跟你一样也是被逼的,绝对不是那个人的帮凶!   可是对方没给她这样的机会。   在她开口前,陈一冰冷冷地指着外面,一副拒绝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你的办公室在外间,没事别来烦我!”   陈晴暗叹一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但是,半小时后,她却又不得不再敲开了那扇门。   “说了没事别来烦我!”   “不可能没事!“陈晴抱着一堆文件:“这些事,我一样都不会!好多电话打过来,我完全不了解状况,没法处理。所以,必须来请示你!”   陈一冰强忍着摔桌子的冲动,低沉着嗓子丢出四个字:“放下,出去!”   “好!”   两小时后,陈一冰终于忍无可忍,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来,砰地一拍桌子,走了出去。   外间,他的新助理正悠闲地一手端着茶,一手翻着网页。   陈一冰憋了一上午的怒火终于爆发:“我请你来喝茶的?!”   从早上到现在,他连口水都没空喝,总裁和助理两个人的事全得他一个人来做,忙得焦头烂额,他的助理却闲得用喝茶上网打发时间。   陈晴摊手,“没办法,我真的不会!”想了一下,她又道:“你可以找别人来做……呃,也不用发我薪水……”   “这是钱的吗?!”陈一冰怒吼:“我的助理被他赶跑了,这些事你不做谁来做?”   那个人不许他用别的助理,如果现在把余助理叫来,一定又会发生:叫人来,马上又撵回去,再叫,再撵回去这样的神经病举动……   原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这才半天不到,他已经被那些琐碎的杂务搅得头大。   现实让他清醒,就算再不愿意,也得接受现在这个助理,不然他非忙晕不可!   “不会就学!”   “跟谁学?”   陈一冰气阻,火也发不上来了。   事实上发火也没用,要带一个新助理,很多事要他亲自授意。   “到我办公室来!”只有他来教。他顿时明白了那个人用心,这是要让这女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在这种极度的不和谐的气氛下,两个人忙到大中午。   外面,秘书已经吃完午饭回来了,在电脑上跟死党报告最新状况:“BOSS陈又像那天一样,从上午把新助理叫进办公室后,两人到现在还没出来……”   快到一点时,陈一冰终于下了赦令:“先去吃饭!”   这时候员工食堂就只有残羹冷炙了,陈晴只得就近找了家快餐店随意点了一份A餐,吃完后才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位饿着肚子的。   她立即又跑到收银台前:“再来一份A餐,谢谢!”   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这会店里的客人寥寥无几。服务生看着这女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份A餐,紧接着又来再点一份,心里由衷地拜服她的食量……   察觉到对方眼神有异,陈晴连忙补充:“打包,外送!”跟着说了地址。   “不好意思,本店外送的范围是3.5公里以内。”   “啊?”   “不过我们有分店,我可以打电话给距离你家3.5公里以内的那家,让他们送!”   “呃,那我在这里付钱可以吗?”   “抱歉,这个不行。等送到的时候再付钱就好了啊!”服务生不解地看着她。   “那……还是算了吧!”陈晴心里哀怨,什么都考虑到了,怎么就没想到留点钱给家里那位呢?   没办法,她只得打车到离家较近的餐厅叫了外卖送去,然后在回公司的路上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喂,那个,云云,你肚子饿了吧?我帮你叫了份外卖,一会送到你开门接下,我教过你门怎么开的,还记得吧?”   挂掉电话后,出租车司机很好心的提醒:“可不能把小孩子一个人放家里,容易出事啊!”   陈晴“……”   马不停蹄地奔到公司,陈一冰正脸色阴郁地站在她的办公桌前,像是已恭候多时。   “陈助理,你迟到了!”   “可是我快一点才去吃饭啊!”   “我不管你几点去的,我只知道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你才出现!”   其实陈一冰很清楚,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他现在的举动那就是——找茬,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找茬的原因那就是——迁怒。   他气得都想笑:自己竟无聊到故意跟个女员工过不去的地步了?   但是一想到下午还得继续之前的“培训”,心头火又忍不住直蹿:“我比你去得更完晚,尚且还能准时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能?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什么背景,在公司就要遵守公司的制度!”   碰巧秘书这时候送资料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于是没过多久,盛雪几乎一半的人都会知道:   老板非常不待见新来的助理;她大概靠着某种不可说的关系硬挤进来,很可能是裙带关系,因为都姓陈;老板非常不情愿用她,却又不得不用;这女人什么都不会,老板只好把她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样一样亲自教,教到拍桌子咆哮……   树妖在人间摸爬滚打两千多年,干过的行当也不少。   今天,无疑是她有职业生涯以来最窝囊,最黑暗的一天。   下了班,她连吃晚饭的胃口都没有了,但是想想家里的伤员,还是在路边打包了两份香菇鸡蓉粥,又配了几份小菜拎了回去。   “喂,我回来了!”家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陈晴边开门边想:“可别出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肥来了,玩疯了玩疯了,眼看假期过去一大半了,目标才完成了1/3,咳咳,要是我码不够预期字数的话,你们不会BS我吧?亲亲们这么善良,一定不会……的吧?   ☆、保姆   家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   “云云……云云?”陈晴轻唤了两声,黑暗中听见他答应,才放下心。   她摸索着开了灯,只见云云正静静地坐在茶几边的地上。   他还是不习惯凳子,茶几的高度正适合那个时代的人盘膝而坐,当桌子用。   “你醒着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   云云抱歉地笑了笑:“刚刚才关上,太刺眼,看久了有些不适应。”说话时还揉了揉眼睛。   儿子扑上来抱着她的腿一阵歪缠。   陈晴闻到它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放下东西摸了摸它,果然毛毛还带着些潮湿。   “你给它洗澡了?”   “嗯!”云云点点头。   陈晴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换了,穿着先前自己给他换下来洗干净的那身中衣,本来有不少破损,现在都已经缝上了。   她打眼一瞅,外面阳台上挂着洗好的衣服,他居然有样学样,衣服用撑子,裤子用夹子,一件都没弄错。陈晴暗暗佩服:那个时代的男人会针线这不希奇,但那个时代的男人在她晾衣服时,瞄了一眼就学会了用自动晾衣架,这很希奇!   她再扫视了一遍屋里,发现比之前整洁了不少,一些随意散落在桌上,沙发上的东西都被整理起来,齐齐地放好。地板也明显比早上出门前光亮。   “云云,你帮我打扫卫生了?”   “嗯,简单整理了下。”   “谢谢!嗨,其实不用,你伤还没好,不要乱动,等周末我来打扫就好!”陈晴有些不好意思,她绝对不是懒女人,不过这几日忙着照顾伤员和找工作,疏于整理,家里才有些乱。   “那,来吃饭吧!”她拿出买回来的外卖,招呼他一起坐下。   想到人家带着伤还帮她打扫房间,又给儿子洗了澡,自己却用一天两顿外卖打发他,陈晴便有些过意不去:“那个,云云,不好意思。我上班忙了一天,实在懒得做饭了……”说实话,经历了陈一冰一整天的“魔鬼培训”,她其实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她顿了一顿,面露难色道:“而且可能以后都没时间做饭,得从外面叫东西吃了……”   云云正低头喝着粥,闻言突然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你是说,我们以后都得吃今天中午,晚上这样的东西?”   “嗯!”陈晴有点心虚,对方这么激动是因为她太简慢么?“不过,双休日我可以下厨加餐,平时的话……就只能我吃什么你吃什么了!”   云云忍住心中狂喜,低头继续喝粥。   总算可以吃到正常点的食物了!若干年后,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   穿越醒来后的第六天,这女人终于放弃了她那恐怖的厨艺,而是改从外面叫东西吃。至此,靠水果果腹的日子宣告结束!   吃完饭,云云抢着收拾了桌子,然后与陈晴道了句晚安就回了房间。   他性子安静,话本来就不多,以往两人聊天都是陈晴起的头,今天见陈晴一脸的疲惫,他也就很识趣地撤了。   之前陈晴曾对他说过,既来之,则安之。他既来到这里,也算是一场缘分。她愿意收留他,直到他养好了伤离去为止。   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面对着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事就是尽量不给人家添麻烦。   接下来,陈晴就开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涯。   云云则安分地呆在家里,中午陈晴帮他打电话叫外卖,晚上下了班就买了东西回去和他一起吃。   每次陈晴回到家,屋子里都是那么整洁宁静,而云云则接连几天都在很专注地看同一本书——字典。   “为什么天天看这个?”陈晴忍不住问他。   “没办法,好多字都不认识。”这个是他打扫房间时在角落里找到的,随手一翻,发现里面有繁简字体对照,当下如获至宝,成了他穿越人生的启蒙读物。   陈晴不由赞叹:“瞧你这聪明劲儿,要不了多久,你肯定就能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了。而且我看,你一定会活得很好。”   云云沉默。其实,他最想要的不是怎样在这里活得好,而是想回去原来的世界。但是这件事,好象不是他的意志能决定的。   “来,吃饭吧!”   云云接过餐盒,默默地吃着。吃到一半时,突然,冒出一句:“你教我怎么用厨房吧!”   “嗯?”陈晴一口饭含在嘴里:“厨房?”   云云以为她在犹豫:“你放心,我不会出差错的!”   的确他还没弄出过什么差错,不论什么东西,只要教一遍,他就能用得得心应手。陈晴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教他用厨房是容易,但是教会他做饭就……   “唔,那个,云云,我们还是在外面叫东西吃算啦!”   所谓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曾经看着小白为她下了十几年的厨,到了自己真正动手,才知道同样一种东西,不同的人来做,味道是有天渊之别的。   她的厨艺,实在不足以为人师表。   “外面的东西吃多了也很乏味,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何不自己动手。”云云小声地游说,吃了一星期重油重盐重口味的外卖,他实在怀念过去那些正常口味的食物。   陈晴看着他一连诚恳的表情,终于点头。“好吧,不过明天不用!明天是周末,我们出去加餐!”一想到接下来的两天不用看见陈一冰那张臭脸,陈晴心情大好,“说起来,你来这么这么多天,连门都没出过,正好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怎么样?想想看,你想去哪?”   云云挠了挠头,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时代的发式,长发束起挽成发髻。只是发簪在穿越来前就丢了,他居然找来半截筷子代替,看起来有些搞笑,却并不碍眼。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才道:“我想多看看以前见过的东西!”   这个概念太笼统了,这个时代他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   于是,陈晴花了半个小时来思索什么地方他没见过的东西最多呢?最终以她锁定了答案——动物园!   那里头好多都是飘洋过海来的,穿越来的人哪见过?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出门前,陈晴对云云进行了一翻简单的改装。目光扫过他头上的筷子时,她灵机一动,然后找来了一顶棒球帽。   “来,戴上这个!”陈晴边说边把帽子扣在他头上。踮起脚的那一刹那,她竟有片刻失神。   这个高度,她曾经那么熟悉……   又“睹物思人”了!陈晴连忙回神,“不错,不错!有点现代人的味道了!”   棒球帽遮住长发,上身清爽的棉质T恤,下身简洁的牛仔裤,改装后的云云看起来就是一帅气又略带青涩的大男生,浑身上下散发一股着纯净又阳光的气息。   看着他那让女孩子都羡慕的白净皮肤,陈晴差点就想问:“你要不要擦点防晒霜?”   终于搞掂了一切,欢快地出门。   然而才走了没几步,问题就来了:   陈晴很奇怪地发现,云云既不跟她并排走,也不是一前一后,而是不即不离地跟在距她半米远的右后方。 “喂,云云,你别跟那么远啊!”   “哦!”云云很听话地走近了点,保持着与她两步的距离,不再靠近了。   这是个什么架势?   陈晴脑子里晃过两个字——保镖!但是,再一看他那副略显瘦削身板,她很快否决了。   难道是害羞?要知道他可是来自于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在家里还不要紧,大庭广众之下,总要保持距离,对,保持距离。   陈晴囧了一下,“那个,云云,我是担心一会人多车多,你跟那么远,容易走丢……”   “不可能!”云云回答得很轻却极为笃定。说这三个字时,看似单薄的身躯却散发出一种沉稳又摄人的气场,让陈晴的疑虑瞬间全都打消。   或许,他是位深藏不漏的侠士?   但是,这个猜想很快就被陈晴推翻。   因为才刚走出小区大门,“侠士”就开始咳嗽。   到了马路上,随着车流量的增加,他咳嗽的程度也在加剧。   最终,当一辆大排量的公交车驶过身前时,他手捂着嘴,咳得弯下了腰。   “喂,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云云咳得没空回答,只是摇头。这里的空气,简直要人命啊!   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或同情或担心地看着这个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的男子。   这要是换了早几年,没准早就有人打120了。   这样还怎么去动物园?   无奈之下,陈晴只得领着他躲进一家甜品店,在冷气和冰镇饮料的双重作用下,云云终于慢慢止住了咳嗽。   “好点没?”   “为什么你们都没事?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呛么?”云云似乎很委屈。   陈晴摊了摊手:“这个嘛,现在的空气跟你那个时候没法比,适应就好!”   云云咬着吸管,默默垂下眼睫来:看来动物园是去不成了……   看他失望的样子,陈晴有些不忍心,想了想道:“对了,你不说说要学做饭么?”说着手指向对面的卖场:“一会我们去超市买菜!”   超市里,陈晴领着云云,边走边说教:   “喏,蔬菜要自己拿袋子装,挑好后拿到那边去过秤……”   “肉在那边,要肥要瘦要排骨还是里脊都可以随便选的,鱼和海产在那边……”   “买完了东西就到出口排队付钱,以后你一个人来就这样……都记住了吧?”   云云用力点头,生怕她又要重复重复再重复。   路过零食货架时,陈晴一边挑着自己爱吃的,一边招呼他道:“云云,你看看,爱吃什么自己拿!”   云云跟在身后好奇地一样样看过去,却没动手。转了大半圈后,才终于见他往推车里放了一样东西。   陈晴瞥眼一看,居然是盒蚊香,忍不住笑了:“云云,这个不能吃的!”   “我知道!”云云很淡定地反问:“你没发现家里有蚊子吗?”   “……蚊子?有吗?”   云云没有回答,却把手伸了过来。果见他手臂上有几处被蚊子咬出的小包:“怎么,没有蚊子咬你么?”   陈晴暗暗好笑:你见过蚊子放着香喷喷,细皮嫩肉的人不咬,来叮一棵树么?笑过才想起来问:“啊,你是怎么知道蚊香这东西的?   “电视里看到的!”   陈晴:“……”云云,你真的是穿越来的么?   厨房里,陈晴和云云激烈地争执:   “云云,油不能烧得太热!”   “为什么?不烧热会有生油味!”   “太热的话一会下菜的时候会溅得到处都是!”   “那是因为菜上的水没滤干吧?”   “……”   “云云,那个西红柿炒鸡蛋,要先放西红柿,快好了才能放鸡蛋下去!”   “不是吧?那样炒出来不是一锅糊?”   “可是两样同时炒的话,鸡蛋会焦!”   “那可以先把鸡蛋炒好,盛出来以后再炒西红柿啊!”   “……”   “云云,炖排骨先少放点水,一会不够了再加!”   “炖汤要一次把水放足,中途加水味道会打折扣!”   “可是水加多了,汤一滚就溢出来了!”   “换小火慢炖啊!”   “……”   陈晴觉得很丢面子,讪讪笑了笑,“那就交给你了……我不帮忙了哦!”说完狼狈地退出了厨房。   云云看着她的背影如释重负,其实他心里想说:我觉得你在这里只会更忙!   午后,吃饱喝足的树妖悠闲地靠在沙发上和云云开起了玩笑:“云云,你这个厨子基本合格,那么我要不要付你工资呢?”   刚才他做的三菜一汤,卖相平常,味道清淡,不过吃到胃里却很受用。   这种只有家里才能做出来的味道,实在令她怀念。   云云很不好意思地摇头:“别这么说,你肯收留我就足够了!”   陈晴哈哈一笑:“说得这么凄惨,更让我觉得压榨了你!”   云云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腼腆的笑容:“我是说真的。你一个单身女子,收留一个大男人在家里一定诸多不便。实在是难为你了……”   他顿了一下,看她脸色如常,才接着道:“而且这个时代,谋生很辛苦吧?多我一个人一定给你增加不少负担……”   他这些天看着她早出晚归,十分感慨这个时代的女人生存不易,这会终于找到了机会说出心中顾虑。   “那倒不至于……”陈晴很豪气地摆摆手:“养你成本很低的,比养我儿子贵不了多少!”   云云:“……”   陈晴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尴尬地向他赔笑道:“况且你不是还帮我打扫卫生照顾儿子么,按现在市面上的行情,以你现在付出的劳动,我提供你两餐一宿已经是很低的报酬了,你不用担心自己是白吃白住……”   云云略感安心,也笑了:“那以后我就再兼任个厨子吧!不用另加工钱。”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已不像刚开始那么拘谨,偶尔也会发挥点小幽默。   “好啊!”陈晴欣然同意。   如果说之前她照顾他只是出于人道的话,那现在她倒是真的很乐意收留他了。她早就想雇个保姆或者小时工,但却怕走得太近,被人家知道她是只妖怪。   但这回,明显不用为这些而担心了:   首先,这人是穿越来的,无亲无故,就算发现了她是只妖怪也没地说去;   其次,就算他想出去说,也得考虑考虑自己身为穿越人,同样有把柄捏在她手里,要是被拉去做活体展览的话,陈晴绝对会拖上他一起;   再次,说不定他哪天就嗖地一下又穿回去了,连后顾之忧都没有!   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保姆不二人选呀!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晴生怕他反悔,赶紧来个敲砖钉角:“你帮我理家,我负责你的衣食住行,直到你离开为止,怎么样?”   云云毫无异议地点头。他本就为伤好了却继续呆在一个单身女子的家中感到不安和尴尬,对方这样一说,等于给了他充分的理由继续留下。   只是他心中却不免有些疑虑:这女人是不是缺心眼得过了头?   把家交给一个陌生人也就算了,对着一个大男人一点都不戒备,实在让人担心。如果她遇上的不是他,而是居心叵测的小人,岂不是前景堪忧?   有心想要提醒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一下,才半开玩笑地道:“你怎么对我一点戒心都没有?你就不怕我……”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妥,本是好意的提醒,却变成了调笑的意味。   陈晴看着突然住口的云云,心中窃笑:怕你?你不怕我就不错了!   他哪里知道,这女人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普通人类,哪怕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对一只妖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更何况,树妖在人世间辗转两千年,多少会点相人之术。相由心生,她可以肯定,这个云云决非奸邪之辈。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起什么歹念,陈晴想到这里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就他那种身板,三个加在一块儿,能推得倒她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向大家请罪!咳咳,逾期一天,才完成了2/3,实在是没脸!~剩下的1/3明后天补齐,对不起大家!   ☆、坑爹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天的周末一晃而过。   星期天的晚上,想到明天又要面对魔鬼上司,陈晴便开始长吁短叹。   “怎么了?”正在埋头练习打字的云云抬起头来问道。   作为对他下厨的奖励,陈晴这两天开始教他怎么用电脑。他学得很快,半天就把五笔字根全部背熟了,记性之好让人咋舌。   “明天又要上班了!”陈晴愁眉苦脸地道。   “上班很辛苦吗?”云云脸上满是同情。上个星期他眼见这女人每天早上精神满满地出门,晚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归家,直到休息了这两天才缓过来。   难道明天又要重复上周的过程?   陈晴摇了摇头,“辛苦点也就算了!就是……老板太凶残了!”对上云云关切的目光,心想这件是跟他说不清楚,又生怕他会生出什么不安或内疚的想法,连忙道:“不过没关系,我能应付,你不用担心……”   其实,她真正郁闷的是:如果只是跟陈一冰不对付也就算了。可恨的是,每当遇到点工作上的事,需要与同事交流时,对方往往阴阳怪气,还夹杂着或鄙夷或不屑的眼神。   那天跑了一趟市场部,耳聪目明的她听见有人偷偷议论,说她是借了某种见不得人的关系硬挤进公司的……陈晴委屈不已,不过冷静下来一想,她确实是因为冥风才进的盛雪,人家的猜疑倒也不算错。   想到这里,她摸摸鼻子,自言自语:“好吧,其实他们也没说错!”   一旁的云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他们……没说错?”   “哦,是我的同事。他们见我跟老板同姓,以为我跟他是亲戚,靠了裙带关系才进的公司,所以都不怎么瞧得起我!”其实他们哪知道她这个“辰”和陈一冰那个“陈”根本不是一回事!陈晴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云云,你姓什么?”   “赵!”   “哦!”陈晴点点头,过了两秒才觉得哪里不对:赵云……   “赵云?”   “你是赵云?”   “开什么玩笑?你就是三国时候的那个赵云?”   ……   以上是作为一个正常的现代人可能会出现的反应。   然而,陈晴是一只妖,还是一只不关心人类历史的树妖,相比之下,她的反应就淡定得多了。   她只是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印象中历史上好像有这么个人物,似乎是位将军?   可是再看看眼前人,实在跟将军这个身份联系不起来,八成是重名了吧:“你……不会是战国时的那个武将赵云吧?”   ……战国,云云抽了抽嘴角,摇头。   “我就说嘛,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可能跟随刘邦打天下……”   刘邦……云云被雷得风中凌乱,默了两秒,正色道:“吾主刘玄德!”   “哦,对对对,是刘备,我记错了……你,真的是那个赵云?”   云云没有回答,听到“刘备”这两个字时,他皱起了眉,似是对她直呼主上名讳感到不满。   陈晴才不管什么刘邦刘备,即便眼前人真是赵云,她也没多大兴趣。心想他是你主公,又不是我主公,不过还是跟他解释了下:“在我们这个时代,直呼其名没有贬义,大家都这么叫,早就不称表字了。喏,以后我就叫你赵云,你也不要觉得是对你不敬。这叫入乡随俗,懂吗?”   赵云释然,点了点头,与她道了声晚安后就回房了。   他的时差还没倒过来,起得早睡的也早,跟现代都市的人相比,作息时间大约提前了两个小时。   回到自己的房间,赵云大大松了口气。他一直不敢吐露身份。刚醒来陈晴问他名字时,他只说了名而不道姓。   一来是因为他跟随刘备,在原来的那个时代,有很多敌对的阵营,以至于在没搞清楚这个时代的人的立场前,他不敢轻易吐露身份。   二来,他在当时已是众人瞩目的风云人物,如今来到这个两千年后的世界,他很担心在说出身份后会出现:原来你就是赵云啊!然后被当作历史名人来观摩的可怕局面。   但今天再次被问到,考虑到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便隐瞒更不愿欺骗,所以尽管心存不小的顾虑,他还是选择了直言相告。   庆幸的是,这女人在知晓了他的身份后,反应平淡,除了起初稍微惊讶了一下,再无任何其它表示,倒令他放下了一桩心事。   不关心历史的人真可爱!赵云在心里庆幸道,右眼皮却不合时宜地跳了一下。   陈晴确实不关心历史,所以她现在正坐在电脑前恶补有关于那个时代的信息,以便日后能够更好地与他交流。   没多久,赵云听见外面传来女人的阵阵窃笑声。起初听起来似是极力克制,却一直在持续,且有愈演愈之势,发展到后来,竟还伴随着捶桌子的声音。他终于按奈不住,装做倒水喝出去看个究竟。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过狭小的空隙,他看见陈晴正趴在电脑前,以手捶桌,笑得花枝乱颤。   一听见他的脚步声,她赶紧收了声,跑到门口:“还……还没睡啊,云……呃,那个,赵云。”神色似乎有那么点心虚。   “嗯!”赵云装做若无其事地走到饮水机前接水,心里在奇怪,到底看到什么让她笑成这样?   陈晴看着他的背影,拼命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史料都是坑爹!   什么身高八尺,姿颜雄伟啊!好吧,按那时一尺约合现在0.23cm来算的话,八尺是有的,姿颜雄伟……哈哈,算了吧!   什么浓眉大眼,阔面重颌啊!明明是秀气的长方脸,下巴还有点尖……   什么驰骋沙场、威名赫赫、能征善战、勇武过人!   眼前这个人,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秀秀气气,别说杀气,身上连一丝尚武的精悍之气都没有。单薄的身材还给人几分文弱的感觉,十足一个白面小生!   反倒是那些野、传闻,甚至后人的YY要靠谱得多,有趣得多了……   赵云不动声色地喝着水,余光瞥见陈晴时不时地偷看他一两眼,然后低下头,肩膀抖个不停。他突然一阵气阻,水呛进了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又咳嗽了,云妹?”   云妹!   一口水直接从赵云嘴里喷了出来,脸色瞬间转黑。套用一句他才听说的话:那一瞬间,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从他心中呼啸而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时隔两千年,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他还是摆脱不了这个可恶的绰号!   “你是怎么知道的?”赵云握着杯子的手紧了一紧,仿佛强压着某种情绪。   “知道什么?”陈晴不解。   赵云的脸又黑了几分:“那是谁告诉你我叫……”打死他也不肯亲口说出“云妹”这两个字。   陈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迅速地捂住嘴巴转过了脸,生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笑喷出来。   刚才他出来的时候,她正看着一个恶搞的帖子:赵云,人称云妹……   这个绰号霎时唤起她的无限共鸣,以至于她口不择言就说了出来。哪里知道竟然歪打正着!赵云他真的有这么个绰号!   “我只能说……哈哈……这实在,实在是太巧了!哈哈……”陈晴靠在门框上笑东倒西歪,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再不笑出来就要憋成内伤。   赵云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笑得毫无形象陈晴,不住对自己说:她是女人,救命恩人……女人,救命恩人……我忍忍忍!   他铁青着脸,一扭头回了房间。   陈晴望着那扇重重关上的门,不但不知反省还无辜道:这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给你起这外号的人实在太有才了!   第二天,一向起得比她早的云云破例没起床。直到陈晴出门前,客卧那扇门依旧紧闭。   不会还在生气吧?陈晴抽抽嘴角,上班去了。   晚上,被老板折磨了一天的陈晴,疲惫不堪地回到家,发现,迎接她的是冰锅冷造,还有云云坐在电脑前僵硬的背影。   “不是吧?这么小气?我不过叫了你一句云妹,你就罢工啊!”   赵云既不回头也不说话。   “开个玩笑而已的嘛!你打算生气到几时啊?”陈晴无奈,只得打电话叫了卖外。   赵云依旧不言不动。   “真不是男人!”陈晴小声地嘀咕,叫你云妹真是一点也错!   想当年,她初遇她家小白的时候,也编排过他长得比女子还秀气,对方听了只如春风过耳,不萦于怀。看看,这就是差距!   “云妹,不是男人……还有什么?不如一次全部都说出来?”赵云终于开口了,却依旧没有回头,脸始终对着电脑。   陈晴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走到他身后,只见显示器上赫然显示开着如下网页:   赵云——女扮男装的花木兰;   赵云——三国武将第一受;   赵云七进七出长坂坡的真相——路痴;   赵云为什么拼了命救阿斗——因为阿斗是他跟甘夫人生的!所以得知真相的刘备才会把阿斗摔到地上……   ……   全是她昨晚上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   陈晴大囧:“咳咳……那个,你是怎么发现的?”。   赵云把鼠标移到浏览器的“历史记录”上:“不小心点了一下这里,就看见了!”说完,他呼地起身走开,丢下陈晴呆杵在电脑前,暗骂自己:“笨蛋,怎么就忘记清除浏览记录?!”难怪他气得脸都绿了,这些猛料,一个刚刚穿越来的人哪里接受得了?   外卖送来来,自觉心中有愧的陈晴很狗腿地去敲门:“喂……云,云,出来吃饭吧!”   里面没反应。   “那个东西是恶搞,不用当真呀!再说又不是我写的,我就是找出来看了看嘛……”   还是没反应。   “你不会幼稚到赌气不吃饭吧?”   他绝非赌气不吃饭,而是气得吃不下饭。   陈晴急了:“再不出来我真叫你云妹了啊!”   ……   “云妹云妹云妹……”   “云……”门刷地打开,四目相对,陈晴收势不及,后面那个字还是冲口而出:“妹!”   “闭嘴!”赵云低吼。   其实真正气到他的倒不是那些恶搞瞎掰,而是那篇“云妹”帖子下的两条留言:   第一条:“楼主,你太油菜了!我实在太葱白你了!你是怎么想出云妹这么生动这么贴切这么有爱的称谓的?   第二条:楼主,我震惊鸟!你是从三国穿越来的吧?!再次顶贴膜拜!”   之前的留言都是很久以前的了,只有最后这两条留言日前显示是昨天,而且前后相隔不到五分钟,正是昨晚他出来倒水喝的那会儿。   聪明如他,用膝盖都能想到是谁留的。这才是他跟陈晴赌气的首要原因。   陈晴见他气得实在不轻,连忙赔笑道歉:“嘿嘿,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这个称呼好贴切而已嘛!”   ……好贴切?赵云额头上青筋跳了两跳。   “好啦,我又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既然你不喜欢的话……”陈晴正想说那我以后不叫就是了,却被对方打断——   “换做你会喜欢?”赵云突然反问:“如果有人质疑你……”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   他为人含蓄,刚才实在是被陈晴那句“好贴切”气昏了头才忍不住冲口而出。想想自己一个大男人,何必跟个女人做口舌之争?便即转过了脸,不再说下去。   陈晴的思维却明显和他不在一条线上。听他话说一半卡住正想问:质疑什么?哪知对方却不再说而是将脸转向了别处。   她以为这是暗示,于是顺着他脸转去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的目光正落在电视机上,里面正在播放一则广告:一胸部平平的模特看着自己的A Cup上午胸部,一脸哀怨,“总是被人质疑不够女人……”   ……不够女人?   陈晴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某个部位。说巧不巧,她就是A。而且又是长挑身材,偏偏这时身上还穿了件宽大的家居服,那可怜的A就更加不显山不露水,放眼望去,一马平川。   居然敢笑她平胸?!   这是身为女人最敏感最在意的话题!就算是只女妖,也是很伤自尊的好不好?!!   她不过开开玩笑叫他一句云妹,他就嘲笑她平胸?亏她还一直当他是谦谦君子,真是瞎了眼!!   伤了自尊的树妖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只得将满腔愤怒化成一句最有力的诅咒:“你去死!”然后一头冲进了卧室,将房门摔得震天响。   赵云有口难辩,这该死的广告!他摇摇头,叹了口气,默默回房。   主卧和客卧的两扇门遥遥相对,无语泪千行。   昨天,客卧被摔了一回,今天轮到了主卧。   两扇门预感,在今后的日子里,它们将会遭受无数次这样的调教。 作者有话要说:  神秘穿越男的身份终于揭来了,大家眼镜跌碎了没有?呵呵!(一根废柴,你丫就一坑爹货!)   解释一下,赵云这个身份其实只是个噱头。其实这男人无论是叫赵云钱云孙云李云问题都不大,只是作为赵云的脑残粉,废柴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恶搞一把,也算尝了自己一个心愿。所以,这文不会变成穿越文,穿越只是小小插科打诨的调料,请大家放心。主题还是玄幻,还是神妖恋,还是小树妖的寻夫之旅!   好了,穿越男的身份交代完了,下面我们要真正进去正题,寻找转世的小白了!   如果有给看文的同学带来不适,请大人大量,切勿跟一个废柴计较。咳,说白点就是不要骂我,鞠躬,谢谢!   如果到现在还有没被我雷飞的,抱住大腿,么么!   顶起锅盖遁了……   到此。穿越男的身份交代完了,下面我们要真正进去正题,寻找转世的男猪了!   如果有给看文的同学带来不适,请大人大量,切勿跟一个废柴计较。咳,说白点就是不要骂我,鞠躬,谢谢!   如果到现在还有没被我雷飞的,抱住大腿,么么!   顶起锅盖遁了……      ☆、重逢   早上,陈晴一打开房门就闻到诱人的香味,热腾腾早餐已经摆上了桌等她。   赵云却没坐,而是站在桌边看了看陈晴脸色才开口,“对不起,我昨天……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陈晴才明白这顿早餐为什么超乎寻常的丰盛,她满不在乎地一笑,不紧不慢地开始享用。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早餐,才笑眯眯地对他道:“这点小事我怎么会在意呢?你多心了!我上班去啦,再见,云妹!”   哼!敢笑她平胸?叫你一辈子云妹!   家里不顺,公司也不顺。   今天又被魔鬼上司强制加班,直到下班时间都过了两小时,陈一冰才放过她。   陈晴本就不是很聪明的那种类型,一下被填鸭式强塞进那么多东西,搞得她晕头转向。站在自家门口,头昏脑胀地按了几下门铃,面前赫然出现一个短发男子。   陈晴吓了一跳,正想说:对不起,我走错门了!却听见赵云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云妹?”陈晴失声打破:“你,你怎么剪了短发?我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还叫云妹?!   为了摆脱这个可恶的称号,做个“真正的男人”,他毅然舍弃了自己那个时代的最后一点特征,剪去了一头长发。她怎么还能叫他云妹?   赵云心头火起,本来等她回来就准备开饭的,这时却坐下不动了。   陈晴这一声云妹还真不是有心,所以她一点也没察觉到气场的变化,还兴冲冲地问道:“今晚吃什么?”   “什么都没有!”   “啊?那你干什么去了?”   “出去理发了!”   陈晴撇撇嘴,借口!理个发要一天?   不过当初说好下厨是自愿,不在雇佣劳动范围内,不能勉强,所以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相比较吃饭,陈晴还是对他出门理发这件事感兴趣,毕竟除了去超市买菜,他还没单独去过别的地方。“你在哪剪的头发?还不错哦!”   “小区门口最近的那家。”   “他们看你这样,没问什么呀?”   “怎么没有?” 赵云抽抽嘴角:“他们问我是不是演员?是不是为了演戏才留这么长的头发?还是为了搞行为艺术……”一大堆八卦,问得他头都大了。   “那你怎么回答的?”陈晴赶紧追问。   “我跟他说,你再多问一句我就不给钱!”赵云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转身就走开。   ……好吧,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可他干么这种态度?她是好意关心才提醒一下嘛!陈晴看着赵云的背影不满地小声嘀咕:“小样儿!剪了短发你还是云妹!”   赵云:“你再叫一句我就一星期不做饭!”   陈晴:“……”这么小声还听得见?   陈晴觉得自己今年一定是犯太岁了。   在公司,老板动不动就给她脸色看,稍有差错就是一通狠训。   回到家,这位穿越来的也动不动就给她脸色看,一语不合就把她气个半死,而且还常常罢工。只要她不慎叫了一句“云妹”,那接下来的几天就得做好吃外卖的准备。   于是,为了每天回家能吃上现成饭,她想方设法地“贿赂”赵云:   教他上网,让他答应做一星期的饭;   教他斗地主,又一星期,   下棋,半个月;   网络游戏,半年……   当陈晴以为这样就能解决一时失口的后顾之忧时,赵云也随之有了新的对策:   她下棋连输三盘,还被人嘲笑,气得哇哇大叫:“太可恶了,赢了还骂我,快来帮我报仇……云妹!”   赵云本已打算坐下,一听见云妹这两个字,便转了个身,丢下一句:“别激动,人家说的是实话……”   陈晴:“……”   她在一旁看赵云用她的帐号打升级,几局下来,对家追着要加好友,说以后做固定搭档。赵云却委拒绝道:“我状态很不稳定,有时候发挥很好,有时候就很差……”   陈晴笑他:“不用这么谦虚吧,云妹?”   赵云很认真地解释:“不是谦虚,我怕人家下次遇到的是你……”   陈晴“……”   她教会了他打网游,心里偷乐,这下既有饭吃,还有人帮她练级,真是一举两得。   可谁想得到结果是:一到有关键战役,队长就在TS里问:“雨过天晴是不是本人?本人不要,换代练的那个来!”   被抛弃的陈晴只有拿赵云出气:“你还真是人见人爱呀,云妹!”   赵云也不生气,等和队友们玩得尽兴了才却故意在TS上问:“你们为什么不要雨过天晴本人?”   队友纷纷表态:   “她是卧底!”   “祸害!”   “灭团标志!”   “专杀自己人!”   陈晴:“……”   气歪了鼻子的陈晴想到一个绝佳的报复:她深知赵云非常喜欢玩这个游戏,于是花“血本”,购买了一项“修改角色名称”的服务,把游戏人物的名字改成了“云妹”。   当听见频道里“云妹,云妹”的呼声不绝于耳时,陈晴觉得自己终于赢了一仗。   当然代价也不小:接连吃了半个月的外卖。   就是从那一声云妹开始,这两人相敬如宾的时光宣告结束。   此后的相处成了一场斗智斗力斗嘴的拉锯战。   当然,陈晴总是输多赢少,十成赢面她占不到三成。   而与陈一冰相处的光景就更凄惨,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位新来的陈助理没有一天不被老板骂。   “是你太久没晒太阳了吗?”陈晴看着床头巴掌大的盆栽自言自语。   精巧的陶瓷花盆里种着一株袖珍柳树,长短粗细不过一只铅笔,任谁看起来都会认为是假的工艺品。   只有陈晴自己才知道,这是她的真身。   现如今,两千年前的栖身之地早已不复存在。她只得施术把真身缩小,种在这个花盆里,随身安置。   她看今天阳光不错,正是晒太阳的好天气,便给它浇了点水,放到楼顶的露台上:   “好好享受一天日光浴,下班我来接你!”   不知道是不是晒了太阳的缘故,今天一到公司就得到天大的好消息:老板要出差飞一趟北美,大概一周都不会再出现了!   本来作为总裁助理,陈晴理所当然是要随行的。但是陈一冰不想带这个不靠谱的助理出去丢人,只是象征性的带了位秘书。   然而,到了机场他才发现,有份重要的合约竟然没有盖章!   这些准备本来都是助理的工作,但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陈晴,所以这次的事都没让她着手。秘书业务不熟,竟然把没盖章的合约交了上来。   接到陈一冰电话时,陈晴正在玩游戏。   因为云妹的缘故,她最近恶补一通三国,历史没了解多少,各种与三国有关的游戏却玩了个遍。   最近她迷上了打真三无双。但是生怕刺激到那位,这款游戏她在家不敢玩,只有在公司偷偷地玩。   这里面所有的人物她最喜欢用吕布,因为吕布武力值设定最高,而且容易上手。   没了老板这个后顾之忧,陈晴玩得十分尽兴,很快就通关了一遍。接着她心血来潮又试着用赵云,发现武力值差了不少,挂了三次才过两关,不由嘟了一句:“云妹,你不给力啊!还是吕布好!”   眼看摸鱼的一天就要过去,这是陈晴进公司过得最幸福的一天。   不料这时老板却突然打来电话,说是忘了一份重要合约,现在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十万火急,要她立即打印了盖好公章送过去。   怎么就没有一天能好过啊!   陈晴一边哀叹,一边火速打印好合约。去财务部盖章时却被难住了。   被堵在电梯口的财务主管两手一摊:“对不起,我没这个权利,经理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要不你打电话给他吧!”   “好吧,那你告诉我电话!”   主管慢腾腾翻出手机,正好叮地一声,电梯来了。“真不巧,手机没电了,你自己去行政部查吧!”说完就转身进了电梯。   “喂……”电梯门无情地关上,陈晴气得直跺脚,明显故意的,想害她挨骂!   无奈之下,她只得以最快的速度奔到行政部。   这时下班时间已过,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没走的几个正在收拾东西,一看她进来,有三个手快的立即关了电脑。   这也怪不得别人,托陈一冰的福,她经常在快下班的时候跑来查资料,连累别人陪她一起加班。   陈晴打眼一扫,见还有台电脑亮着,立即跑过去:“麻烦你,帮我查下财务经理的电话!”   “不好意思,陈助理,我这台机器坏了,联不上内网!”对方边说边关了机,拎着包潇洒地扬长而去。   陈晴气得想骂人:你们是坑我还是坑陈一冰啊?误了飞机误了生意关她P事啊!   她来这里是为人所迫又不打算拿一分钱薪水!要不是因为帮冥风“助纣为虐”而对陈一冰心存愧疚,她也可以立即甩手不管潇洒地走人。不过陈晴毕竟是只善良的妖怪,就是因为这一点点内疚,她还是急得焦头烂额。   这下怎么办啊?   “什么事啊?”忽然角落里,一个小助理探出脑袋来。   还有一个没下班!陈晴眼睛一亮,为防止对方又关机,她几乎是扑了过去。   扑到跟前一看,嘿,居然在打三国杀……   陈晴连忙说明来意,小助理一听皱起了眉:“你就算现在找财务经理过来也来不及了啊!”   “那怎么办?”   小助理想了下,“有了!打电话给周总监,公司所有的公章她手里都有备分。应该都在她的办公室里!”   “我明白了!你马上打电话给她!”陈晴边说边跑向周总监的办公室。   周总监毕竟是个明白人,自然毫无异议地同意了。   当小助理很机灵地找来消防斧准备帮陈晴劈门的时候,正看见这位纤瘦的陈助理肩膀这么轻轻一撞,门就开了,她顿时嘴巴张成了“O”型,震惊不已。   陈晴反觉不好意思,这要是换在500年前,以她的道行,穿墙而过不费吹灰之力。做妖怪做到要靠蛮力撞门,她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她是只妖怪。   终于搞定!陈晴呼了一口长气:“谢谢,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这会不知道要被老板骂成什么样!”   “不用客气!”小助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快去吧,我帮你安排好了车,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了!”   “谢谢!”总算遇到一个好人,陈晴感动不已,“你叫什么名字?”   小助理拈起还没摘下的胸牌——陆小薇!   “谢谢你,小薇,改天我请你吃饭!”陈晴拍拍她的肩膀,一溜烟地跑了。   陆小薇,陈晴在盛雪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树妖在人间这么多年,放下戒心,主动去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半小时后,侯机大厅,一纤瘦的女子手举文件袋挤开人群,左冲右突,嘴里连声道:“对不起,请让让,请让让……”   被冲撞的人纷纷侧目表示不满。众怒难犯,饶是只妖怪也受不了这样的目光。陈晴羞愧地低下头,视线下降的那一刻,却看见一只精致的黑色男式钱夹随着一只抽出口袋的手而坠落,主人却毫无知觉地继续往前走。   她连忙抢走上两步,捡起来追上去,“喂,先生,你钱包掉了!”   连喊了好几遍,那男子才听见,停步,回头。   当他转过脸的那一瞬间,陈晴胸口仿佛被铁锤重击,连呼吸都停住了。   这个人,这张脸,让她所有的思维都一瞬间回到了两千年前。   两千年前的清源山上,那个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小白……他以仅存的残魄坠入人世轮回,她追随守护了他一世又一世。两千年过去了,这一世,她已找了他二十多年!   终于又见到你了——小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我来忏悔了!我坦白:我就是玩物丧志的一根废柴啊!   事情是这样的:废柴之前是一棋瘾超大的臭棋篓子,为了写文硬戒了半年,前几天在某人百般引诱下,终于破戒了!一破戒就不可收拾了,熬夜喝咖啡杀两眼通红,三天下了一百多盘,做梦都满脑子棋子在飞,感觉自己就要过劳死了!   然后三天后,果然病倒了!然后去医院打着吊瓶还在下棋,每次都让护士扎左手,留着右手用鼠标。结果直到左手昨天有淤青不能扎了才换右手。可是左手用鼠标各种不顺,于是不怕死地用右手带针控鼠标,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纳闷,怎么今天一瓶水到现在还没挂完?再一看,我的右手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针了……后来被没收了本本,手机,才算完。   现在这几天还在恢复期,废柴在痛苦地跟棋瘾做斗争,虽然不像刚开始素了半年虎入羊群那么疯魔,可是瘾头还是很大,我我我真的很痛苦,求良方求解药求安慰!(滚,没出你就不错了!)   本来按预计的内容这章其实没码完,不过说了25号更新的,拼命从疯魔中摆脱出来码下这点,咳咳,后面再接着码吧!   下卷最后一位男主出场,四个男人一台戏,小树妖有得忙了!~   ☆、打击   陈晴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她像被施了咒一样,定定地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里神色瞬息万变,惊讶、狂喜、伤感、幽怨……   发型变了,衣服变了,不变的是那副容颜,经过两千年的轮回,依旧俊逸脱俗,风华绝代,不曾沾染上一丝一毫俗世的铅华。   “你叫我?”男子先是茫然,待见到她手里的钱包,才恍然一笑,如春水般温润的笑容恍若当年,“是我的!谢谢!”   陈晴顿时手足无措,一颗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膛,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子伸手去接钱包,却发现女人依旧僵硬地抓着,没有松手地迹象。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这女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目光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极欲诉说,胸口微微起伏,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男子有些莫名其妙,又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重复道:“小姐,谢谢你!”   “啊?哦!”陈晴终于回过神来,讪讪地松了手,从发苦的嘴里勉强挤出三个字:“不客气!”   男子点点头, 报以感激的一笑,转身走了。   陈晴视线开始模糊,她低头用力咬住下唇:别哭,撑住!   从辰汐残魄坠入轮回的那天起,陈晴就发了疯一样在茫茫人海中寻找。   后来,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她不必寻找,每一世,他遇到劫难时,上天都会安排她及时出现,为他渡劫挡灾。   每一次,都几乎要掉她半条命。等她将养好了之后,他却销声匿迹,再也探不到半点踪迹。   即使是这样,她依旧甘之如饴,即使是这样,她依旧觉得不够偿还千年前他对她的恩情。即使是这样,她依旧期待,只为能看他一眼。   没想到这一世,她等了寻了他二十多年,曾经无数次预想过会遇到怎样艰难凶险之事,却不料只是为他捡了一只小小的钱包!   看过这一眼,是不是又要等到下个轮回?   陈晴站在原地,泪眼模糊中看着辰汐的背影渐渐走远,一步,两步,三……突然,他回过身来,冒出一句:“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句话,仿佛平地惊雷在陈晴耳中炸响。她心头剧震:他想起什么了?   “你……认识我?”陈晴激动得声音都发颤。   男子打量着她,像是在努力搜寻着记忆,最终他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觉得好像你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陈晴一双眸子瞬间黯了下去。   他当然不可能想起什么!   天帝早有告戒:“他在人世间是永远认不出你的,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可能唤起他前世的记忆!不想给他带来灾难就不要去做无谓的徒劳!”   “我想也是……”陈晴勉强一笑,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江倒海,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说话间,一位身材高挑,衣着时尚的年轻女郎从陈晴身边擦肩而过,走到男子面前。   “说好来接我,你又迟到,害我在出口等了好半天!”女郎带着墨镜,似乎不愿被人看出真实面目。但是光看鼻子,嘴巴和脸型,已经足够看出五官的精致。   她嘴里埋怨着,双手却亲热地圈住了男子的脖子,和他拥抱了一下。垂下眼角的瞬间,她的余光有意无意地向陈晴瞥了一眼。   若论真实真高,陈晴不见得比她矮,但对方脚踩着不下十公分的恨天高,顿觉气势上被压一筹。她垂了垂眼皮,目光正好落在对方胸前,那傲人的尺寸让她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缕淡淡地香水味飘进鼻中,陈晴不由皱了皱眉。这股味道让她很不受用,甚至,竟生出一丝无端的反感!她耸耸鼻子,心下自嘲:嫉妒了?多少年了,还这么看不开?   “能赶来就不错了,推掉好多事情才脱身!”男子双手揽在女郎腰间,神情亲昵,猛然想起陈晴还站在一旁,他微觉尴尬,匆忙向她道了声再见,与女郎手挽手地走了。   妖怪的耳力比常人要灵敏得多,隔了数米远,陈晴听见那女郎小声问男子道:“那女人是谁?”   “不认识!她刚捡到我的钱包追来还我……”   “我才不信,她看你的眼神分明很不一样……”   “你又来了,真的不认识……”   陈晴怔怔地看着那双登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呆立原地,不敢相信,这一世就这样过去?   就只要为他捡一只小小的钱包?   会不会是他的劫难都已竟过去,罪业已经消除,以后世世平安,不再需要她了?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此刻终于漫出眼眶。   别哭!陈晴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不是很好么?她求的本就只是他一世平安。   现在的他平安富足,情场得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为何一颗心却空荡荡的,天地之大,她却没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   她入世就是为了他,他是她的全部也是唯一寄托。   而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她了,那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失魂落魄地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中,陈晴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直到手机响到电量即将耗尽,震了一下,她才发现。   陈一冰明显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司机说你一刻钟前就进了侯机厅,现在飞机就要起飞了,你人在哪里?”   “对……对不起,我马上到!”   见到老板时,陈晴已经做好了被轰炸的准备:你是不是故意的?从停车场到这里要走20分钟?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陈一冰本来确实是打算如此质问她一通,但是在开口前他奇怪地发现这女人眼眶红红的,神情落魄,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搞什么?平时无论他么对她狂轰滥炸,这女人都若无其事,像根木头一样。这会儿,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她就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但凡还有一点点风度的男人,都不忍对一个眼看要哭出来的女人落井下石。   陈晴这副前所未见的模样让陈一冰积蓄了半天的怒火无从发泄。他最终选择了什么也不说,只是绷着脸从她手里一把夺过了文件袋。   袋子上有几处被水渍打湿的痕迹。联想到陈晴那副神情,陈一冰迅速地从里面抽出合约,有些厌弃地将空袋子丢还给她,然后叫住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埋怨陈晴的秘书,“走了!”   回到家后,陈晴不吃饭不玩游戏也不说话。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出神。   赵云搞不明白状况。经过上次的广告事件,他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她既然不说,他也不敢贸然问。   直到窗外闪电划破夜空,雷声响起,才见她浑身一颤,双手迅速捂住耳朵,一头埋进沙发里,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   赵云暗暗好笑,这女人平日大大咧咧,居然会害怕打雷?   陈晴这才想起,她的真身——那株小小的盆栽还在露台上。早上放在外面晒太阳,到现在还没收回来,难怪她的恐惧感会超乎寻常的强烈。   得抢在雷雨前去收回来,不然她就算不不雷劈中,也会被吓掉半条命!   谁知才刚起身走出两步,又是一道凌厉的闪电划过,然后啪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又跳电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陈晴只得颓然而回,又蜷缩进沙发里。她本来就害怕打雷,还赶上跳电,这么乌漆麻黑的,要怎么摸上楼顶的露台?   “云妹,帮我去顶楼露台收下盆栽吧!”   她还真是叫顺嘴了,求他帮忙还喊云妹?黑暗中赵云看不见她的神色,果断地拒绝:“自己去!”   “就帮个忙吧,云……哥!”陈晴很识时务地改口,身子忍不住抖了两抖,这回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肉麻,“太黑了,我……怕!”她不是怕,而是只有一双手,要用来捂住耳朵,就不能把真身收回来。   现在改口已经晚了,赵云没好气道:“顶楼有那么多盆栽,我怎么知道是哪一盆?”   “很好认的!就是平日我放在房间的那盆,里面种了一棵柳树,你以前还问过是不是那棵树是不是真的,还记得吧?”   “不记得了!”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明明记性好到对那些眼花缭乱的游戏技能过目不忘!陈晴无奈,只得道:“那你去把电闸推一下,我自己去!”   “电闸?我不知道在哪儿!”   “一进杂物间左边的墙上,你抬手一摸就能够到!”   “不行呀,你说过电源不能乱摸,很危险……”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去?”陈晴怒了,一屁股坐起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白眼狼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你直接把你扔街上去让你被人抓去做活体展览……”   骂得还真凶!赵云在想这女人是不是有种化恐惧为愤怒的神奇能力?而且发起飙来可以一口气骂这么长不断句。   可惜陈晴还没骂完,闪电又起,她又忙不迭一头钻进靠枕下。上一秒的红太狼转眼又变成了美羊羊。   “到底你要怎样才肯去?”陈晴哀叹,同样一句话,前后两次口气却有天渊之别。硬的不行,只有来软的,“你不能见死不救呀!云哥!”   ……见死不救?有那么严重吗?   事实证明赵云还是吃软不吃硬的,“好吧,我去,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不就是以后再也不叫你云妹嘛,小心眼的家伙!陈晴一刻都不愿再挨,没口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快去,快去!”心里暗骂:趁人之危,没品男!云妹云妹云妹!   赵云一走,房子里就只剩了她一个人,刚才有人陪她说话分散了注意力还至于太害怕,现在一道道凄厉的闪电让陈晴心悸加倍。她紧了紧瑟瑟发抖的身子,莫名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无助。   那个人不在了!再没有人在雷雨夜为她挡风遮雨,再没有人对她呵护宠溺。那个爱她疼她处处包容她的小白早就死了!   现在的他,这时候,只会陪在另一个女人身旁……   赵云奇怪地发现,这株树明明没有淋到雨,却有水珠不断地从叶子上滚落下来。   “喏,你的宝贝拿回来了!”他把盆栽推到陈晴面前时,正好一道闪电划过。那一瞬间,他看见女人的眼角滚下一滴泪珠。同时,那棵树上也有一滴水珠滚落,正好滴在他手背上。   赵云大奇,试探着伸手去摸那棵柳树,却听见陈晴大喝一声:“别动!”   可是已经晚了,他的手指已经触到了树干。因生怕折了这棵孱弱的小树,所以他出手极轻,陈晴顿时感到一阵酸麻,忍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事?   赵云又试着在树干上轻挠两下,然后再看陈晴,只见她张口咬住靠枕,脸上还挂着泪珠,却是一副忍不住要笑出来的样子。黑暗中她两道愤怒的目光炯炯有神,像是要扑上来咬他!   为什么摸了一棵树,这女人反应却像是她被非礼了一般?   赵云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收手:“这棵树和你……”   “这棵树就是我,你敢再摸一下,我就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卡得厉害,写了改改了写,反反复复,导致比约定更新迟了一天,实在实在对不起!不过虽然更得慢,但是请亲们请放心,俺是厚道人,绝对不干坑爹事儿,中途换男主,拆CP神马的,那都是不可能的!~给一个大家满意的、圆满的结局,那是一定的!~~   ☆、坦白   陈晴决定坦白!   这是她踏入尘世以来,第一次向人说起自己的身世。一个人枯守秘密太久会很累。赵云的特殊身份,正好让她放下了这层顾虑,坦然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隐秘说出来。   “其实我不是人!”她望着窗外漫天的雨幕,神思已经飞驰到了两千多年前的清源山。   黑暗中赵云看不见她的脸色,却明显听出她语音凄切。这女人今晚又哭又笑,大异寻常,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他不再跟她斗气,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别这样说!大多数时候,你还是很善良的……”   陈晴抄起一个靠枕就砸了过去。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男人?当一个的女人在这样漆黑的雨夜,放下所有防备向他敞开心扉时,他怎么能这样破坏气氛?!   “好好好,你不是个人,不是个人……”赵云接住枕头,心想这女人又抽风了!   虽然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强到连穿越都能坦然接受,但是要他这个从没见过妖怪的人相信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女人其实是棵树,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陈晴沉思了一下,忽然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   黑暗中寒光一闪,出于多年来的职业敏感,赵云立即站起身来。   在那零点零几秒的时间里,从沙场上无数刀光剑影中走过来的他竟然有些慌乱。   毕竟,这样的经历,他还是第一次。   当一个纤纤质弱的女子向他举起水果刀时,该怎么应对?是战?是躲?是逃?还是……说一声:大侠饶命,换天下太平?   还好这女人并没有持刀行凶,而是出乎意料地在自己食指上割开了一个口子。   绿色的血液顿时流了出来。   “看清楚了吗?”陈晴笑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苦涩。   她本来可以修成正果,可惜功亏一篑,永远就只能是这样半妖半仙的体制,虽然有着看似和人类一样的外表,但流在她身体里的血,却是绿色的。   绿色的血在黑暗中竟隐隐散发出柔和的光泽,赵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即转身去杂务间推上了电闸。   明亮的灯光下,他发现,那株小小的柳树上,竟然也有一道口子,绿色的汁液不断从里面渗出。   “现在信了么?”   赵云沉默,却伸手轻轻按住了柳树上那道伤口。   其实,如果他能早一点看清她的脸色,就不会说那些让她误以为是调笑的话,更不需要她割破手指来证明。   这一晚,陈晴从当年那棵在清源山上刚刚具备了神识的柳树说起,说到她如何与辰汐相识,如何被天帝设计诱骗自刎而死,如何在辰汐的呵护下重生,及至恢复记忆前夕,天帝又如何再度出手阻挠,引发魔池倾覆之祸,辰汐为阻止这场祸乱舍却一身真元,形神俱灭,仅剩一缕残魄坠入人世轮回。自己追随他而踏入凡尘,生生世世的守护……   说到后来,她已不像是在倾诉,而是自言自语般追溯往事,她忘情地哭或笑,对面那个静静坐着聆听的男人似乎已被她遗忘。   直到深夜,外面的雷雨渐渐止歇,她越说越低,终于倦极睡去。   赵云长吁一口气,这女人总算安静下来了。眼见她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脑袋下压着一本厚厚的杂志。这个姿势想必不会舒服,赵云好心地拿来一只靠枕,谁知他托起她的脖子,抽掉书的时候,陈晴竟然头一歪,压住了他的手臂。   他想试着挪开,却看见陈晴扬了扬嘴角,咕哝了一下,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跟着眼皮颤了几下,凝在她睫毛上许久的一滴泪落了下来。   冰凉的泪珠滴在他手臂肌肤上时,赵云蓦地心中一软,放弃了挣扎,席地坐在沙发旁,就任由她这么枕着,不一会儿,竟也靠着沙发睡着了。只是没过多久就从梦中惊醒,极少做梦的他竟然噩梦连连,一会儿是火光冲天,一会儿是刀光剑影……   看着枕在他手臂上睡得正香的女人,赵云在心里嘀咕:看来,睡觉时被人压住会做噩梦是真的……   “昨晚你答应了我一件事……”吃早餐时,赵云俨然一副债主模样,“说话可要算数!”   “知道啦!”不是以后不叫你云妹么?陈晴抽抽嘴角,“我说话算数,你放心!”   “那就好!”赵云笑眯眯地推过来一本足有三寸厚的书——三维动画设计基础入门详解:“教我吧!”   “呃?”陈晴愕然:“这才是你的条件?”   赵云看着一脸惊愕的陈晴,无辜道:“是啊!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抢着先答应了,不怪我吧?”   ……又上当了!   陈晴欲哭无泪!从那些繁杂的基础的入门知识到动画设计,她学了近两年。现在要教会他,得花多少时间和心血?   早知是这个要求,她昨晚宁可冒着被雷劈的危险自己去顶楼!   “赖帐会被雷劈哦!”赵云抢在她想抵赖前把她昨晚的赌咒又重申了一遍。   输人不输阵!陈晴内心在吐血,脸上却一副笑嘻嘻表情:“好吧!既然是这个条件,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继续叫你云妹?嗯?”说完她双手抱胸,挑衅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炸毛的样子。   “无所谓啊!”赵云悠闲往椅背上一靠,表情十分淡定:“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当我真这么介意?”傻瓜,你叫我云妹我就是云妹了?你就没想过,那已经被到我当作罢工的借口?   其实,这个绰号,他早就免疫了!     这一回合,陈晴完败!   做好了呕心沥血的准备,陈晴却发现,情况并没有她臆想的那么糟。   当赵云的老师非常省心。这个穿越来的毫无电脑基础的家伙几乎凭着书本和网络教程无师自通,只有偶尔遇到难解的问题时才请教她一下。   而且一段时间下来,陈晴发现,这家伙的设计天赋远在她之上。   “你简直是个天才!”看着他的进步,陈晴惊讶地感慨,她学了两年多的东西他才用了两个月!   赵云表现得一如既往的谦虚:“我哪算得上?真正的天才你没见过!”   “谁?”   “军师!只有他才算得上天才!”   陈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诸葛亮,不由好奇道:“听说孔明有个绰号叫诸葛狐狸,传言他是只狐狸变的,是不是真的?”   赵云满头黑线。果然,就不该跟她提起这个话题。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这女人总是时不时来问他一些无比八卦的问题:你见过吕布没有?貂禅真的能闭月羞花?赤兔到底是马还是龙……   对此他总是三缄其口,一概不答。今天一时不慎,自己起了这个头,眼看女人眼里的八卦火苗熊熊燃起,他赶紧转移话题:“托你办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办好了么?“   前几天他在网上找到了一份兼职的绘图工作,便拜托陈晴去帮他办这两样东西。   既然来了这里回不去了,做为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寄人篱下靠一个女人养自然不是长久之计。尝试着接触社会,自立,这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陈晴将银行卡拿给他,“密码是六个零……”忽然起了戏谑之心,一本正经道:“说起来你是我教出来的,挣了钱也该分我一半吧?”   赵云一声不响拿了过去,转身就回房。   “小气样!”陈晴哼了一声。不过开个玩笑,就把这家伙紧张成那样,可笑史书上居然说他重义轻财,拒绝了刘备的封地,还把得到的赏赐分给军中将士……不会刘备的史官是他兼任的吧?   不料片刻之后赵云又把卡还给了她。   “干吗?不会用?”陈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卡号告诉对方或者填进资料里就行啦!”   “卡号我记下了,卡就放在你那里吧!”   “什么意思?”   “你只要还负责我的饮食起居就行了!”   好吧,云妹,我向你道歉!陈晴在心里默默地道,“那你一分钱都不要?哎,我跟你说,你别老想着嗖的一声又回去,也许你这辈子都回不去呢?你就不打算存点老婆本……”   赵云受不了这种没营养的唠叨,赶紧关上了房门……   一星期眨眼就过,BOSS陈终于要回来了。   今天一早,陈晴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刚到公司,刘秘书就绷着脸把一叠资料摔在她面前:“你能不能用心学点东西?这些本来都该是你的事情……”   陈一冰正好这时候经过,扫向陈晴的眼神凌厉得足以杀人。   他这次实在累得有点惨。秘书不过是个摆设,他一人做两人的事,到现在还有些倒不过时差。   推始祸源,这笔帐自然要归到陈晴头上。   捕捉到老板的眼神,秘书埋怨得更起劲了,“就是因为你,才害我们累成这样!你根本就是个摆设……”陈晴心想,你又累个什么?看陈一冰那个样子就知道,你也没帮上什么。   这几个月来,她装小伏低,唯唯诺诺,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可恶的冥风却再也没出现过!一天到晚被老板骂,现在连秘书都骑到她头上来……   忍无可忍了!   陈晴豁地一下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站起,脸上表情却笑嘻嘻十分客气,“你怎么就不知道感谢我呢?得了便宜还卖乖?”   “感谢你?”秘书“切”了一声,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感谢你什么?我又得了什么便宜?”   “要不是因为我,你哪有这样的机会?”陈晴边说边朝陈一冰的办公室瞟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秘书脸色刷地一变,气焰顿时弱了,嘴上却硬撑道:“你别乱说……”   “咦?我说什么了?我可都没说哦!”陈晴呵呵冷笑。树妖其实并不笨,只是平日性情厚道,不善逞口舌之利。察言观色,她早就看出这位秘书对陈一冰的那点小心思,不过只是一直冷眼旁观不点破而已。   “只是看样子你还是没拿下呀,啧啧……不过没关系,你还有机会!”陈晴笑眯眯地将那叠资料摔回秘书面前,“好好努力哦!”   看着秘书一张脸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青,陈晴心下暗爽。当了包子这么久,她终于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这就是所谓的有样学样,近墨者黑吧?   和云妹在家打了那么多天的口水战,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办公室外的两个女人唇枪舌剑,办公室里的陈一冰头疼不已。   助理不能用,秘书不精业务却精于献殷勤。相处之际各种示明示暗示让他厌烦不已,身心两不适。但鉴于现在的情形,再炒人的话,一时就无人可用了,所以他只得强忍着不发作。   今年一定是犯太岁了,从来不信神的陈一冰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   下午有个洽谈会,要从几家传媒公司中选定新产品的广告宣传方案,身边总不能一直没有助理。陈一冰想来想去,最终决定给陈晴一个机会。   此时的陈一冰不知道,这个决定,会让他后悔得想撞墙。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到现在码出了这些字,眼睛很迷糊,来不及捉虫了,想必是大把大把的,欢迎捉虫,捉出虫子的亲亲有奖励哦!~~   ☆、丢人   “陈助理,下午有场洽谈会,要敲定新产品的广告宣传方案,你和周总监负责去准备一下!”陈一冰考虑了许久,才做出这个决定。   他想一则有周总监带着,前期准备工作不会出问题,二则真正到了会上并不需要助理做什么,最多就是打打下手,做做记录,完全没有技术含量。   这点事,她应该可以胜任吧?   没想到,他还是失算了!   事情砸锅于天际传媒的首席代表出现的那一刻——   偌大的会议室里,当着那么多家传媒公司代表的面,他的助理既不看宣传片,也不做记录,从头到尾就是对天际传媒的代表钱明夕呆呆出神,还时不时傻笑。到对周围投向她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都一无所觉。那花痴的样子就差没流出口水来!   陈一冰几次用眼神暗示,无奈这花痴一门心思地盯着对面的人,向他看也不看。   太丢人了!   陈一冰强忍着怒火,不动声色地竖起手里的文件挡住众人视线,然后压低声音道:“去给我倒杯水!”   毫无反应……   他稍微提高了音量,又重复一遍:“陈晴,去倒杯水!”   还是毫无反应……   “我叫你去……”陈一冰意识到声音失控,连忙急刹车,可惜已经晚了,离得较近的几个人都已听见。他又是尴尬又是气恼,顺手将文件往桌上重重一掼。   魂游天外的陈助理这才如梦初醒:“哦哦,好好……”   四下一片窃笑,正在做方案讲解的那位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差错,惹得盛雪的老板如此不悦,又遭同行耻笑,惶恐不已。另外几人则偷眼打量着天际传媒的钱明夕,目光玩味。   钱明夕尴尬地笑了笑,尽量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早就认出来这位助理就是在机场捡到他钱包那女子。当时她也是这样定定地,直直地看着他,魂不守舍。   以他的条件,收到女人各种爱慕的目光,自然是家常便饭。但是像今天这样,直白到毫不顾及场合和身份的仰慕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莫非这女人真的以前与自己认识?   他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仍是捞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心中困惑不已,再一看陈一冰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又不禁暗暗好笑。   钱明夕当然不知道,这女人看着他的时候,心里喊的却是这样一个名字:辰汐……   辰汐,我们又见面了!   这次她见到是一个职场上春风得意,事业有成的他。   他依旧是那么的优秀,容貌,才华,地位,修养,无一不是出类拔萃。   这样的人品,才配得上他天神转世的身份。   我的小白,就是这么完美!树妖嘴角扬起,笑得骄傲又满足。   会谈的结果最终选定了天际传媒的广告方案。   两位年轻的决策者皆是雷厉风行之辈,一敲定之后立即就着手签合同。   陈一冰一眼也不愿多看他那裂嘴傻笑的助理,头也不回地将手伸向侧后方:“合约!”   陈晴却依旧陶醉再遐想中而不自知,直到老板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吼“合约拿来”才将她震得回过神来。   本来早该在合作方一敲定下来时,她就该去让秘书起草合约,但是陈大助理光顾着欣赏美色,完全忘记了本职工作。   现在,只能连累两位老板干等着,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这点事,你怎么会亲自来?”陈一冰起了个头,打破沉默。他指的是洽谈会。   “因为我对你有信心嘛!”钱明夕呵呵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我们天际的方案,这不正好连带把合同签下,一趟搞定。”   这哪里是对他有信心?分明是对自己有信心!要不要自夸还夸得这么含蓄?陈一冰嘴角轻轻一抽,却无可反驳。   他与钱明夕自大学到出国留学都念同一所学校。   两人都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话题人物,不断地被拿来品评,比较。   二人面上和气,看似惺惺相惜,暗中却总互相较着劲儿,谁也不服谁。   现在,一个是IT业的风云人物,一个是传媒界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各领风骚,难分高下。   虽然因为业务需要,盛雪与天际一直有合作关系,但他二人的暗中较劲,却依旧没有放松。   本来,这场较劲陈一冰从来没输过,却不料在今天被他的二百五助理给拉下了水。丢尽了脸面的陈一冰不想再提工作的事,于是转了个话题:“听说你快结婚了?”   “你听谁说的?”钱明夕笑道:“你还不了解我吗?”眉头微皱了一下:“又是哪家不靠谱的媒体放出这种消息?”   这次何止一家?陈一冰心想,大概除了天际旗下的媒体,其余都或多或少或深或浅暴出过他与魏思琪的交往甚至婚讯。他看了看钱明夕,打趣道:“看传得那么真,我还以为你转性了……”   “哈,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有点……”钱明夕摸了摸鼻梁,调笑中带着几分认真:“转性……或许不是坏事!”   陈一冰笑看着他,目光中颇有讽刺的意味。   钱明夕被他看得不自在,反问:“你呢?不会到现在都没再交女朋友吧?”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放低,不再带有调笑的意味:“说真的,安宁的事都过去了那么久,看开点……   陈一冰神色一黯,似想说什么,正巧这时候陈晴抱着刚出炉合约敲开了门,他眼里那抹伤感迅速收起,微笑着对钱明夕道:“管好你自己吧!我等着看你什么时候破记录!”   破记录?破什么记录?陈晴一双眼睛好奇地紧盯着她那转世的辰汐,恨不得亲口问他。   眼前这副场景实在太美好,美好得令陈晴又忍不住回想起了两千年的清源山。   那时,辰汐和冥风总是坐在家门口的石桌旁,一边对弈一边闲聊,她则在一旁添茶倒水,依稀就是这副模样。   以前,她总抱怨辰汐一局棋下得太久,而现在,她只希望,他能跟陈一冰能多聊一会,再多聊一会………   可惜,合同快就签完了。   临走前,钱明夕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事,“对了,一冰,你为什么非要拿下这座办公楼?原来那座不是去年才换的吗?”他前段时间在国外,回来后才听下面的负责人汇报了这件事。   这座双子塔本来是天际传媒定下准备给旗下新电台使用的,但是临到入驻前期竟然被人横插一杠子,高价抢了去,这本就令钱明夕不愉。再一打听,这个人竟然是陈一冰,更让他感到不解,遂起了一问究竟之心。   陈一冰心想:其实这才是你今天亲自来的原因吧?一提起这件事,他就有火没处撒。但是这件事,又怎么可能跟钱明夕说实话?   他冷冷地向陈晴斜睨一眼,不动声色地扯谎,“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栋漂亮,一时心血来潮,就拿下了……我不知道原业主是你们,真是抱歉!   “其实也没什么……”钱明夕一听就知他是随口敷衍,以自己对陈一冰这么多年的了解,这种心血来潮绝的任性对不是他的风格,嘴上却客气道:“早知道是你,那20%的违约金我怎么好意思要……”   陈一冰:“……”   气氛似乎有些不不对。   这样美好的画面,这样美好的两个人,却在假惺惺地说着客套话。   残酷的现实让陈晴心里一声叹息。   辰汐早就不是那个辰汐,陈一冰更不是冥风,所谓美好不过她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这里是在盛雪的总裁室,不是清源山;摆在这两个人面前的不是棋盘而是一纸合约。   “听说B区完工了?”将钱明夕送到电梯前时,陈一冰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对,我今天来也是顺便过去验收!”   “既然你们打算另选地方,索性把B区也让给我算了!”   “嗯?”钱明夕有些意外,他微一迟疑,然后笑了笑,道:“我发现你最近还真是变了不少……”   陈一冰脸一僵:“怎么?”   钱明夕走上两步,把嘴凑到他耳边,陈晴只隐约听见“品位、助理、有趣”几个字,然后就看见陈一冰那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彻底转黑!   钱明夕连忙拍着他肩膀安抚:“B区怎么安排的我还真不清楚,要不等我回去问问……”聪明如他自然懂得见好就收。   “好!”陈一冰扯了扯嘴角,笑得相当勉强……   来汇报工作的周总监担心老板又像上次一样抽风:“陈总,真的还要拿下B区? A区已经足够我们用了……”   陈一冰摇头,缓缓地道:“你不了解钱明夕这个人……”   “他这个人怎么了?”陈晴冲口问道。也不管自己什么身份,刚才又给老板丢了多大的人。   陈一冰两道能杀死人的目光直射过来,恨不得将她凌迟,“周总监,先去忙你的,这件事以后再说。”   周总监担心地看了陈晴一眼,丢下个“保重”的眼神,赶紧逃离了危险之地。直到走出十米远,她还能隐约听见陈一冰的咆哮……   “听说你今天又被老板骂了?”下班时,陆晓薇八卦兮兮地凑上来问。   陈晴木然点头,反正她已经习惯了。况且只要能多看辰汐一眼,挨骂算什么!   “听说你光顾着看天际传媒的代表,把茶水都倒在老板身上?”   “胡说!”陈晴哪里知道,这件事已经被夸张了N倍,被编成N个版本在公司疯传。   陆晓薇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更是好奇,“你是不是认识那个钱明夕?不然总不至于看见个帅哥就激动成这样?”   “不认识!”陈晴连忙否认。这件事说来话太长,不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根本没法解释。   虽然陆晓薇是她在盛雪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她真心拿她当朋友,却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那些过往。反正她在公司也早就没什么个人形象可言。于是嘿嘿一笑,“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就是看见帅哥就走不动路就激动就花痴!”   陆晓薇恍然大悟:“啊,我终于明白了,难怪你总是因为发呆被老板骂,原来是因为老板太帅……”   陈晴:“……”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办公楼。   这时下班时间已过了半小时,门前冷冷清清,唯见旁边刚刚完工,还没投入使用的B区大门外停着一辆敞棚式红色的跑车,极为抢眼。车上坐着一位年轻的长发女郎,一身打扮随意中透着时尚。她像是在等人,不时地向着B区大楼里面张望。   晚风将她的长发吹得有些乱,女子随意理了两下,露出了半边脸。   陈晴和陆晓薇一见之下,一个在心里,一个在嘴上,同时“啊”了一声。   陈晴心里说的是:“竟然是她!”上次在机场遇见的,钱明夕的女友!   陆晓薇则摇着陈晴的胳膊兴奋得大叫:“看,大明星魏思琪!”   魏思琪?   平时不怎么关心娱乐圈的陈晴听陆晓薇这么一说才知道这女子原来是个明星,难怪上次她在机场带着墨镜。   这时从B区里面走出来一人,只听魏思琪惊喜地喊了一声:“明夕!”打开车门,迎了上去。   “呀,真是钱明夕啊!”陆晓薇一脸兴奋,“最近有不少传闻都说这他们是情侣,这两个人始终都没有回应,原来是真的哎……你说我现在能不能上去找她要个签名?”   陆晓薇的聒噪陈晴一句也没听进去,耳力远胜常人的她听见钱明夕略带差异地小声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难得今天有空,就来接你咯!”魏思琪显得心情不错。   钱明夕却似乎并不那么高兴,“你也不该就这样跑来……小心被拍到!”他看了一眼停在前方的跑车,拉着掉头向里,“我们从地下停车场走吧!”   “干吗?”魏思琪有些不满:“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钱明夕微一犹豫,还是妥协:“真是败给你了!”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宠溺。   “有小道消息说他们快结婚了呢!”这边陆晓薇正向陈晴细数她所知道的八卦:“这个魏思琪真是厉害,交的男朋友一任比一任强!不过,他俩站在一起还挺配的,钱明夕比那个大她十几岁的前任强多了!这才是俊男美女配啊,啧啧……”   她说了半天却发现身边的陈晴木头一样毫无反应。   是命数变了?还是他改了折腾的花样?陈晴迷茫。   他这一世无灾无难,事事顺遂,不再需要她的守护,就改为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她面前秀成功秀恩爱来折磨她?   心底的酸涩压抑不住的翻腾、泛滥,陈晴强忍着不让雾气迷住双眼,挽起陆晓薇,豪气无比地甩出一句:“薇薇,我请你喝酒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玩物丧志的一根废柴……谢谢还没有抛弃我的朋友们~其实你们都已经习惯我这速度了,是吧是吧是吧(自我催眠……)更得太慢不好意思说啥了,天凉了,降温了,大家要注意保重身体!~~   再多说一句:我真的没有换男主,真的!相信我!~(要打别打脸^.^)   ☆、宿醉   喧闹的酒吧,两个失意的女人。   陈晴已经差不多醉了。她的酒量与酒胆实在不成比例。   一开始,陆晓薇见她豪饮的样子还以为她酒量极好,谁知道才几杯下去,这女人就开始失态,语无伦次、又哭又笑地说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过凭着同为女人的直觉,陆晓薇还是听出来了个苗头——被男人抛弃了!   陆晓薇最近也很伤心,原因是怀疑男友劈腿。于是,同病相怜的两个女人本能地结成统一战线,一边借酒浇愁,一边痛骂男人负心薄幸。   凌晨一点,已经七八分醉的陆晓薇把烂醉如泥的陈晴送到家。   在试过了第三把钥匙之后,门哒地一声,从里面开了。   陆晓薇顿时酒醒了一半,再一看——开门的竟然是个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们走错门了!”陆晓薇语无伦次地道歉,这要是被人误以为她们是在撬锁麻烦就大了!边说边恨恨地瞪了陈晴一眼:姐姐,连家门都能认错?不料却听见那男子说:“没错,这是她家!”   什么?陆晓薇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几乎想揪住陈晴大骂:骗子!   这家伙刚才在酒吧哭什么来着?   她的男人不要她了,她单身这么多年,守着等着巴望着,可不管她做什么,那该死的没良心的男人都无动于衷,当她不存在……听得自己当时差点没为她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可是,眼前这是什么光景?   陆晓薇揉了两下朦胧的醉眼,又看了看那男子,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起了这几个字眼:帅,好身材,极品……一件最普通不过的白衬衣,穿在他身上却有种格外清冷俊逸的味道。   难怪自己以前几次无意中提起来她家做客,她都含混其辞,原来这家伙“金屋藏娇”,家里藏着这样的“绝色”!   陈晴,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么?单身,单身你妹!   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赵云不由退后两步皱起了眉。   门外的两个女人,一个他不认识;另一个烂醉如泥,正是他的“房东”。这女人已经喝得连站都站不稳,斜斜地靠在门框上,嘴里还说着说着颠三倒四的醉话:“他不记得我了,不要我了……”   儿子却不嫌弃一身酒味的陈晴,从里面嗖地一下蹿出来,抱住陈晴的腿亲热地来回蹭。   “儿子!”陈晴摇摇晃晃地俯下身拍着儿子的头,“还是你好……你永远都不会抛弃我,呜呜呜……”   看着眼前这“一家三口”,陆晓薇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虽然有些醉意,却还不糊涂,赶紧开动脑子飞速编起谎话:“呃,那个,嗨,你好,我是陈晴的同事,今天我们公司聚会,大家一高兴就喝……喝得有点高……”边说边狠狠地掐了一把还在喃喃自语陈晴:姐姐,你的正主儿就在面前,可别再胡说八道了!   陈晴被掐得莫名其妙,迷茫地抬起头,醉眼朦胧地望去,仿佛看见那袭她魂牵梦萦的白衣就在眼前咫尺,她一声哭喊,便扑了过去,“辰汐?”   赵云还没考虑好躲还是不躲,已被陈晴饿虎扑食般地扑中。   “辰汐!”陈晴搂着被扑中的猎物,嘿嘿傻笑,一副心满意足地模样,“唔,小白……”   她喊的不会是两个人吧?陆晓薇正暗暗嘀咕,却见某醉鬼笑了两声后突然脸色一变,一抬手,结结实实打了男人一记耳光:“你这个混蛋……没良心……呜呜呜……”   陆晓薇无比尴尬,这种家暴场面实在不适合外人在场,“那个,陈先生,不早了,我……我先回去了……”   却听挨了一巴掌的男人没好气道:“我姓赵!”   果然啊……陆晓薇满头黑线,丢向陈晴一个无奈的眼神:姐姐,篓子是你自己捅的,我救不了你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那,那……赵小白,陈晴就拜托你照顾了……”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赵云:“……赵小白?”她从哪里听来的他叫赵小白?   叮铃咣当 劈里啪啦……   隔着门,各种敲击家具,易碎品落地以及肢体冲撞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出。楼道尽头还在等电梯的陆晓薇脑补了一下那暴力的场面,摇头一声叹息:自求多福吧,陈晴!   宿醉的树妖睡了个昏天地暗,直到下午才被反复吵闹的手机叫醒,她百般不情愿地睁开眼,摸索着拿起一看,是陆晓薇打来的。   “你没事吧?”     “没事!”陈晴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就是头有点疼!”   “没事就好……”陆晓薇心里有些不信,“你男朋友后来有没跟你吵架?”   “我哪来的男朋友?”陈晴莫名其妙。   “少来了,还跟我装?昨天送你回家我都看到了!”陆晓薇哼了一声:“哎,我说,那个什么辰汐,是你前任吧?”   前任?陈晴哭笑不得,一定是自己昨天酒后失言跟她说了什么,只得含糊其辞:“嗯……是,是吧……怎么?”   “嘿嘿,我就知道!昨天你一进门就抱着你家赵小白喊辰汐……”抱着现任喊前任,牛,实在太牛了!”   赵小白?陈晴一愣,她说的是云妹吧?陈晴撇嘴:“那个人才不是我男朋友!”   “切!”陆晓薇有些不满了:“还想骗我?”   “真的不是呀!他只是……只是我的房客!”陈晴连忙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欺骗好姐妹!   陆晓薇将信将疑,“真是房客?”这家伙昨天那样抱着人家,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不放……想到这里,陆晓薇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你……没被他占便宜吧?”你昨天可是把人家当成了你男人!   “怎么可能?!”陈晴想都不想便回道,云妹才不是那种人,这点她完全放心!聊了这么一会,睡意也没了,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不对!大大的不对!   床单被换过了!不是之前的那条!   而且她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睡衣!低头一嗅,全身上下闻不到一丝酒味,倒是有沐浴露的淡淡余香。   可是,她完全搜索不到昨天有洗澡换衣服的记忆!!   陈晴心中狂跳,再也顾不上听陆晓薇说些什么。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颤抖着拉开领口,打眼往里面一瞅——真空的!!!   “嗷!!”陈晴爆发出一声惨绝人寰地哀号……   电话那头的陆晓薇被吓了一跳:“喂,喂?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吧?”不是……真失身了吧?那她可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赵——云!”陈晴恨不得一掌劈把客房的门劈成两半:“你这个……”   禽兽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门刷地打开了,赵云板着一张脸,冷冷看着她,“干什么?”   “干什么?!”陈晴咬牙切齿:“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你你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禽兽”双手抱在胸前,理直气壮地道:“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说完他斜身往门框上一靠,与她对峙着,坦然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一毫地羞愧。   刚才他背着光,陈晴看不清楚,现在他侧过身,明艳的阳光照过来,陈晴发现他左颊上隐约有五指掌印,右边眼底三道抓痕,脖颈上有几处红痕,齿印清晰可数,手臂上大小淤青不计其数……   这副惨景让原本怒火冲天的陈晴一下子没了底气,心虚之下她结结巴巴地问道:“这是……我昨天晚上……打的?”   “光是打这么简单?”赵云质问。   “啊……那我还对你做了什么?”陈晴颤抖着追问。   “昨晚,你把我当成了一个叫小白的人!”赵云面色凝重地开口,眼里却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狡黠。   陈晴脑子里嗡地一声,完了!完了!   她的清白之躯啊!两千多年的守身如玉啊!就因为这一场宿醉而付诸东流……   陈晴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几乎站立不稳。   这个阴险的男人,就这样把她吃干抹净了?!还给她洗了澡换掉床单,连战场都打扫得一干二净!   赵云!你这个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混蛋!   看着陈晴一副痛不欲生,随时都准备扑上来跟他同归于尽的样子,赵云暗中笑破了肚皮:看你下次还敢买醉撒酒疯!   “我能问个问题吗?”眼看吓得她也够了,他拼命压制着想上翘的嘴角,摸了摸手臂上的累累伤痕,正色道:“那个小白跟你多大仇?”   陈晴一愣,“什……什么意思?”   “不然那为什么你把我当成他,又把我打成这样?”   “嗯?”沉浸在失身噩耗里的陈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你是说昨晚我把你当成了小白,然后狠狠地打了你一顿?”   赵云哼了一声,“那你还想怎么样?”   “只是打了你而已?”陈晴禁不住喜笑颜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喜讯,兀自还有点不放心:“没有干别的?”   “你倒是想!”   陈晴心情大好,完全不与他计较,挠着头道:“嘿嘿,不好意思,哎,昨晚我真是醉了,连什么时候洗的澡换了衣服都不记得……”   “废话!是我给你换的!你当然不记得!”   “什么?”陈晴目瞪口呆!一句话,又把她打回了地狱。“你你你,我喝醉了又没让你管我,你干么帮我换衣服,多管闲事,趁人之危,伪君子,偷窥狂……”   “我倒是不想管你!”赵云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昨晚的情形实在不堪回首……   昨晚,在这间不大的公寓里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全武行,战况几乎可以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   这女人像发了疯似的,见了他就扑上来又抓又打,又撕又咬,偏偏力气还大得出奇,险些连他都抗不住。两人从客厅一路撕扯到卧室,期间惊动了几拨邻居来敲门投诉,说他们深夜装修严重扰民,再不马上停止就拨打110……   赵云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连哄带骗,软硬兼施,把她摁到床上,才算平息下来,那场面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容易等到这女人酒力发作闹不动了,却又吐了个一塌糊涂……   是个正常人都见不得那个场面,他只得将浑身污秽的女人拎去卫生间清洗,给她换了干净衣服和床铺,谁知要走时却被她死死扯住不放。   于是,可怜的赵云只得任她握着自己的一只手,趴在床沿上将就着睡了。   奇怪的是,像上次被她压住手臂一样,没睡多久他又做噩梦了:梦中,他正跟人比剑,漫天红光中,对手一剑刺来,自己明明可以躲开,却不闪不避,眼睁睁被一剑穿胸而过……   赵云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自出道以来历经大小恶战不下百千场,但除了上次在长坂坡为了护住怀抱中的阿斗,将背心要害卖给敌人而中了一箭外,从未受过半点伤,何时被人这样一剑穿心过?   但那诡异的梦境却异常真实,那长剑透胸而过时,自己竟然有种心愿达成的喜悦,仿佛就是在等这一剑……   怎么会做这种梦?坑爹啊!每次被这女人压住都没好事!   赵云彻底没了睡意,于是便去打扫其余几处战场,一直忙到天亮,才回房补眠。睡了才没几个小时,又被陈晴砸门叫醒,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最讨厌宿醉的女人了!仅此一回!下次我绝对不管你!”   “你……你,你占了便宜还有理了?”   “哦?”赵云挑眉,“我占什么便宜了?”   “你帮我换衣服,还不全被你看……”陈晴说不下去了,脸涨得通红。   “我还以为什么呢?”赵云一副你太小题大做的神情,嗤道:“这种没长开的身材看看也算占便宜?我就是想动邪念都难呢!”   没长开?!陈晴气得想吐血,但是几个月的对战经验告诉她:自己越是跳脚,对方越是开心。她冷笑一声,装出一副释然的样子:“对哦!我忘了,云妹怎么会对女人动邪念呢?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误会你啦,云妹……”   赵云看着女人脸上狭蹙的笑就知道她没想好事,也跟着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我终于知道辰汐为什么选择跳下魔池了!”   “你知道?”见他一脸严肃,即便是两千年前就知道答案,陈晴还是问道:“为什么?”   “摆明宁死也不想和你在一起呀!”   “……”   若是别的玩笑话,哪怕比这再过分十倍刻薄十分倍,陈晴也不会当真。但是辰汐的死是她的心结,赵云这一句话触动了她的心结:如果不是她,辰汐不会死!心里蓦地一痛,再也没了跟赵云斗嘴的心情……   赵云很奇怪,以前怎么开玩笑都没关系,今天一句不痛不痒的玩笑之言,竟把这女人瞬间从哥斯拉打击成了小白兔,委屈地窝在沙发上,半天都垂头不语……   “好啦,我开玩笑的!”赵云还是先道歉打破僵局。   陈晴赌气地头一撇,豪不理会。见劝解无效,赵云摇摇头,自己出门去了。   半小时后,陈晴冷眼瞧着他拎了一大包东西回来,然后就进了厨房。再然后阵阵香气从厨房里飘出……   晚饭时分,三菜一汤端上了桌。   椒盐排骨,清蒸河虾,木耳炒山药,香芋芦笋汤,都是她喜欢吃的!   “吃饭了!”声调似乎比平日里要软一些……   “哼!”陈晴扭头,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她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早就饿透了,而且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还觉得烧心难受……但是,就这么过去吃,太没面子了!   赵云端起碗盛汤,汤匙翻动带出的香气更加浓郁,陈晴仿佛听见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好吧,等他把汤递过来,就接受他的道歉吧。   但谁知,赵云乘好了汤却没有端给她,而是自顾自喝了起来。他喝汤的样子很幽雅,每一勺都细细吹凉,然后从容地送进嘴里,一碗汤喝堪堪喝完,他似乎才想起了陈晴:“这汤不错,不来点吗?”   “哼!”隔着氤氲的水气,陈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张看似无害的脸写满了诱惑。   撑住!他刚才那样损她,现在想用一顿饭把她收买回来?门儿都没有!     赵云索性不再管她,独自埋头吃饭,吃到七、八分饱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筷子一顿,“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天周末,吃最后的那个洗碗……”   “嗷!”陈晴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蹿到桌前,抄起碗筷就是一通狼吞虎咽,然后,等回过神来一思量,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不对!”陈晴“啪”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对赵云怒目而视。   “哪里不对?”   “一三五我洗碗,二四六你洗碗,星期天才是吃最后那个洗碗,今天是星期六!!”   “呀,那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害你吃那么快,没噎着吧?”赵云脸上写满了真挚的歉意,心里暗笑:这家伙太好骗了。   别—当—真!陈晴咬牙切齿地暗暗告诉自己:认真你就输了!她龇牙咧嘴地扯出一个十分大度地微笑:“没关系,云妹……别说,你最近手艺又有进步哦,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啧啧!”她故意把那个“娶”字咬得很重,笑嘻嘻地看着赵云,等着看他炸毛。   “……”赵云额头青筋跳了两跳,暗暗告诉自己,认真你就输了!“好说!”他面不改色,十分慷慨地道:“你不用娶我也能享到八辈子才修来的福!”   “呃……”一块香芋噎在喉咙口,堵得陈晴连忙用力捶胸,赵云眼里笑意更浓:“轻点拍,本来就没什么料,小心拍平了!”   “……”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打开门一看,来的是她的好姐妹,陆晓薇。   陆晓薇刚才被吓得不轻,电话正说到关键处只听那头一声哀号,然后就没了反应。这家伙不是真的酒后失身了吧?   她不放心,连忙赶了过来。结果进门一看,人家风平浪静,陈晴和她那房客正一桌子吃饭,啥事没有!她这样风风火火冲过来算什么?   感觉自己一再上当的陆晓薇大为光火,暗地里狠狠拧了陈晴一把:“你玩儿我是吧?”    “真的没有啊!” 陈晴无奈,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薇薇,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坐下一块儿吃点?”    内战归内战,有客来访,赵云还是很有风度为客人去厨房拿来一副碗筷。   陆晓薇乘机对凑到陈晴小声嘀咕:“他真是你的房客?怎么以前听你说房客叫云妹?还说她温柔又能干,家务活全包,还会做饭,云妹呢?云妹在哪?”   “嘘!闭嘴!”陈晴连忙制止,可惜耳力极佳的赵云早已听见,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了!~这章下来,应该没人问我男主是谁或者说换男主了吧?很明显很明显了……嘿嘿!!~~   最近玩物丧志,RP严重透支,已经不好意思再做什么承诺了,唯一能保证的是,我会认真地写下去,绝对不坑,不烂尾!~~   ☆、厉鬼   顿时,赵云看向陈晴的目光能杀人!   该死的,在家里叫叫就算了,居然跟外人也这么说!   “难道他,他就是……云妹?”陆晓薇终于发现一旁的男人脸色不善,心里笑开了花,有没搞错,一个大男人居然叫云妹?她悄悄用手肘碰了碰陈晴,小声道:“那你昨天有没跟他……”   “当然没有!”陈晴为了证明自己没失身,索性破罐破摔(当然摔的不是她自己),把嘴巴凑到陆晓薇耳边:“云妹女人不感兴趣……”   这么帅的男人居然是GAY?!陆晓薇心下正惋惜不已,却听见一个冷冷的男声反驳道:“谁说的?我只是对A CUP不感兴趣!”   “噗!”陆晓薇偷瞄了下陈晴胸前,一口汤不厚道地喷了出来。   “我们……还是出去喝酒吧?”陆晓薇提议,“我心里闷得慌!”   “开什么玩笑?”陈晴揉着额角:“我昨天的酒还没醒透呢!”   “没义气的家伙!昨天我是怎么陪你的?”陆晓薇不依不饶。   “怎么?又跟男朋友吵架了?”   “唔!”陆晓薇恨恨地道:“今天我一同学告诉我,昨晚看见我男朋友在夜店里和一个辣妹打得火热,我打电话过去问他,他却死不承认,我要跟他分手!”   “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么?”陈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她这样说了,每次吵架都说要分手,过几天又屁颠屁颠地跑来说和好了。   “这回是真的!”陆晓薇正色道:“我受够了,再也不想这样一天到晚活在猜疑里,老娘决定飞了他!”她边说边从挎包里拎出一大瓶红酒,显是有备而来,“我不管,你得陪我!就当庆祝我恢复单身,我们喝个痛快!”   陈晴:“……”   赵云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抢在两个女人酒兴大发前,回房间去了。   陈晴心虚地拿眼睛瞟向赵云那扇房门,耳边还回响着他刚才厉声疾色的警告:“最讨厌宿醉的女人了!仅此一回,下回绝对不管你!”   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如果今天再喝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扔出去!   “那个……薇薇,酒这东西呢,偶尔喝喝还可以,不能过量,过量就成酗酒了,对身体不好的!为了个没良心的男人,值得吗?不如我陪你聊聊或者出去走走?”陈晴挖空心思劝解,“嗨……我说,也许昨晚你那同学看错了呢?夜店里光线都不太好的啦,再说,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看错?”这句话打中了陆晓薇的心坎。女人,不管再怎么嘴硬,对于有还感情的男人,心底里总还是抱有幻想。“哪有那么巧就看错……啊,对了!不如我们问问碟仙吧?我听人说,有弄不清楚的事情问碟仙最灵了!”   碟仙?陈晴一愣,“你从哪听来的?”   碟仙并不是仙,而是一种低等幽灵,说通俗点就是鬼魂。多数生前为人,死后灵魂没有及时被收入冥界,亦或者由于生前种种业报,暂时没资格再入下一场轮回而滞留人间,是为鬼中的奸邪狡猾之辈。感情的事去问他们,能问出个好结果吗?   陈晴连忙阻止,““哪有什么碟仙啊?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不要这么迷信好不好?”心想我这可是为你好,鬼是最喜欢骗人捉弄人的!   也不怪树妖对鬼有偏见,当年她重生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曾经上过一只女鬼的恶当,差点被开膛破腹,幸得辰汐即使赶到,才将她救下。从那以后,在树妖心里,对鬼尤其是游魂一类的野鬼就没什么好印象。   “喂!”陆晓薇大为光火,“昨天你是怎么说的?一开始我说不信,你非说见过,还夸口自己就能招出来……现在又跟我来什么无神论,你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快?人格分裂啊?”   她真的有这么说吗?陈晴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嘴巴,该死的!一喝酒管不住自己的嘴!“没用的,就算招来你也问不出什么!”   陆晓薇她松了口便知有戏,央求道: “就试试嘛!我实在是很好奇,就算问不出什么招出来让我见见,开开眼也好啊!现在不也没事无聊嘛!”   好吧,好奇心真是可以杀死一头牛啊!陈晴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以她的法力,别说用请的,就是随便抓来一只鬼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这只鬼哪能知道陆晓薇的男朋友昨天有没去夜店跟别的女人鬼混呢?就如她说的,只当给她开开眼界吧。   陈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以前家里的那只。   当时她买这套公寓的时候,中介就委婉的提醒过她这房子闹鬼。据说是业主的妻子,一个中年妇人,因为心脏病突发而死在这屋子里。   陈晴才不当一回事,房子便宜就好。至于闹鬼么,于她来说,人也是异类,鬼亦不过如此。   后来,陈晴果真到见到这女鬼几次。   女鬼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心念故地和家人,在午夜回来过几次。   前业主姓刘,陈晴就喊她刘太太,遇见了就打个招呼,相安两无事。刘太太来了几次见不到家人,确信房子已经异主,后来便极少出现。   说起来,陈晴已经有几个月没再见她了。对了,好象是自从云妹来了以后。   看来鬼也是懂得人情世故的,见家里多了个男人,便不好意思再来打扰了。   陈晴去厨房拿了只碟子,找来一张纸画好八卦图,为了做戏给陆晓薇看,她在上面胡乱写了些潦草到难以看懂的字。   准备完毕后,她悄悄拿了枚大头针,抓过陆晓薇的手,趁其不备狠狠一针扎下。   “嗷!”陆晓薇一声惨叫:“你干什么?”   “请碟仙的必要程序啊!”陈晴笑着从她指尖挤下一滴血滴在碟子里:“满足好奇心总要付出点代价!”   “怎么不扎你自己啊?”   “因为是帮你请呀!不扎你扎谁?”陈晴怎么可能扎她自己呢?她的血可是绿色的!   好吧,扎也扎了,陆晓薇照着陈晴的话,将手轻轻按在滴了血的碟子上,重复着念叨:“碟仙,碟仙,你快来……”   念了是几分钟,没半点反应。   “怎么请不来啊?是不是方法不对啊?”   “心诚则灵,别废话,集中意念,继续!”陈晴心想,差不多了,附近的灵体随便召一只来吧。陆晓薇这妞火气旺,八字重,要真等她自己请来碟仙,得猴年马月!   她默默运起术法,灵力像一张无形的网撒开……   谁知搜寻了许久,别说鬼,就连最低等的灵体没捉到一只……   一刻钟后,陆晓薇不耐烦道:“喂,碟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怎么会这样?陈晴低头思索,该不会是儿子又把那玩意儿叼出来玩了吧?   她连忙回房一找,曼殊送她的那只香囊好好地躺在抽屉里,用符纸包着,被封住了效力。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现在身处的是鬼魂与生人杂居人间界。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把鬼魂比做蚊子的话,那只这香囊就是个超大功效的驱蚊器。如果任由它发挥效力,那这一带就没有魂魄可以接近了。   鬼魂也是有正当权利的,还不兴人家死后还魂,回个家,探个亲,访个友什么的吗?   而且,万一有人是死在这附近,魂魄必然逗留在此等待鬼差来接引。要是被驱逐离开,鬼差找不到,可是会耽误人家投胎转世的。   总不能因为这么个东西,破坏了人间道的正常秩序,所以陈晴一直用符纸包住这个香囊,不让它发挥作用。反正也不可能有鬼魂之类的东西来找她的麻烦。   既然不是因为这香囊,那为什么她附近一只鬼魂都找不到呢?   陈晴将灵力范围扩大,好容易才在近千米外抓来一只普通的幽魂。   外面,陆晓薇兴奋得大叫:“啊啊,动了动了……”   “嘘!小点声!”陈晴制止了陆晓薇的大惊小怪,“这才刚开始,呆会儿等它转得快了,会在纸上按画好的图形走,就可以问它问题了!”   然而,陈晴说的呆会却呆了很多会都没出现。   碟子依旧转得十分缓慢,甚至间或停下来,像是受到什么压制的力量,每动一下都十分艰难,更枉论在纸上行走了。   最后,它似乎知道挣不脱那束缚,索性一动不动了。   “该不是就这么走了吧?这算什么碟仙啊?我说,你以前真的请过碟仙吗?”陆晓薇大失所望。   陈晴也很郁闷。到底问题出在哪呢?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掠过云妹所住的书房时,心中立时雪亮,找到了结症之所在!立即上去敲门,“云……赵云,赵云……”   赵云打开门笑道:“怎么,碟仙来了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请……?”   “你们那动静,想不听见都难啊!”   “赵云?”陆晓薇噗地一声笑出来:“真的假的?帅哥,你不是叫赵小白吗?”   “……”赵云挑了挑挑眉:“有问题?”   “没,没问题”,陆晓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有个同学,名字跟你就差一个字,他叫赵小柏,人也和你一样长得文静又秀气,皮肤也很白,我们背地里都叫他赵小妞……”   赵云:“……”她从哪看出来的赵小柏和赵云就差一个字?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愧是陈晴的朋友!   赵云无言以对,干脆不接茬,对陈晴道:“找我什么事?”   “呃,那个,你能不能带我儿子出去走走,放风时间到了,我要陪客人……”   “好吧!”明知道这是个支开他的借口,赵云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由那两个女人折腾去吧,反正他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想想那个一心想见碟仙的女人却不知眼前的好姐妹是只妖怪,赵云就觉得好笑。他二话不说,招呼儿子就出了门。   陈晴待他一走便迫不及待道:“薇薇,我们再来,这次一定成了!”   “真的吗?”陆晓薇对陈晴已经没什么信心了,但看看碟子里那滴血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试一次。“碟仙,碟仙,请你来……”   还是毫无反应!陆晓薇一甩手,“不玩了!”   陈晴汗颜,她也实在没招了,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只能说,请碟仙,还真是个技术活。   她无奈地摊手,“我真没折了,也许你命中注定跟碟仙无缘……”   陆晓薇看着碟子里的那滴血,不甘心地叫道:“无效退款!你也让我扎一针……”话没说完,突然发现指尖下的碟子微弱地动了一下!   接着,碟子缓缓转了起来,这次果如陈晴所说,它越转越快,然后很有灵性地沿着纸上的图形行走。   陈晴心中默默点头,果然,云妹一走,碟仙就来了。   陆晓薇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奇怪,怎么那帅哥一走,碟仙就来了?”   陈晴只能跟她打哈哈,“碟仙也是很有个性的嘛,要是有它不喜欢的人在,怎么请都不会出来!”   “哈,难道说碟仙不喜欢帅哥?”陆晓薇大笑:“莫非这只碟仙是男的?”   陈晴心想,它不是不喜欢帅哥,而是这世上有些人,它无法接近——   大善人,大恶人,帝王之类命数极贵之人,真正的忠臣孝子,这五种人,诸鬼莫近。赵云是什么人?以赤胆忠心、义薄云天而名垂青史的人物,他在这里,碟仙哪还敢来?   手指下的碟子越转越快,陆晓薇又是新奇又是兴奋,“碟仙,我能问你问题吗?”   “你是男是女啊?”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在家排行第几?”   “碟仙,明天是天晴呢还是下雨呀?”   这些都是问题,一般都是在碟仙初来时随便问问,全做套近乎之词。预先画好的图上有这些答案。比如数字,图形,“是”和“否”……   但是这只碟仙完全不理会陆晓薇的提问,毫无章法地乱转一气。   陈晴微觉有异,低问:“刘太太,是你来了么?”许久不见,是这位阿姨在跟她们开玩笑么?   碟子越转越快,快到能听见呼呼风声。   陆晓薇感觉手指下有股力量大得几乎要脱出她的控制,“怎么回事?它完全不理我?”   四周的空气明显冷了下来,陆晓薇感觉一阵阴寒,不由打个冷颤,“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冷?”   陈晴已经察觉不对头,这只碟仙绝对不是刘太太,普通的死灵根本没有这么大的灵力。   她警觉地盯着那只碟子,顾不上不答话。   突然,那碟子嗖地一声跳了起来,越过那张八卦纸图,转到了桌子上。   “啊,它力气好大,我快摁不住了!”陆晓薇边说边伸出另一只手,试图用两只手去按住碟子。   匪夷所思的是,这只小小的碟子在陆晓薇双手合力压制下竟然一弹三尺多高,几乎窜上天花板,接着又落在地板上,飞速地旋转,翁翁有声。   “天啊!”陆晓薇彻底惊呆了,眼望陈晴,说不出话来。   陈晴神情凝重,她已经闻到一股浓烈的阴森鬼气。这绝对不是先前缓慢转动的那只碟仙了!而是一只带有强大怨气的恶灵!   哪里来灵力如此之强大的厉鬼?   她正琢磨着,那碟子又呼地一声弹起,直朝陆晓薇额头撞过来。   陆晓薇吓得尖声大叫,已然不及躲避,陈晴飞身抢上前去伸手一挡,碟子被拨偏了方向,向墙上直飞过去,却在即将撞上时倏地折返,朝她飞来。   “小心啊!”陆晓薇大叫,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两个字:飞碟!   只见陈晴身形一晃,硬生生横移尺许,躲过了这快如闪电的一击。   陆晓薇还没没来记得惊讶这位平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好友怎么有如此不可思议的身手,却听陈晴对着那只碟子厉喝一声:“出去!”   “哈哈,好不容易请了我来,怎么这么快就要我走?”   “谁,谁在说话?”陆晓薇惊得脸都变了色,房中出了自己和陈晴再没第三个人,但这又绝对不是幻觉,这个声音发自空中的声音无比真实又陌生,透着说不出阴森诡异。   真的——见鬼了?!   碟仙丝毫不理陈晴的警告,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对陆晓薇说道:“喂,你不是有好些问题要问我吗?问吧!”   “别跟她说话,薇薇!”陈晴大声喝止,又向碟子喝道:“闭嘴!马上给我滚!”   碟仙忽然呼地一下直向陈晴飞来。陈晴手一扬,正准备将那碟子一掌拍得粉碎,却在看到碟子中心那滴鲜血时,猛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如果在碟仙还未走的时候打坏碟子,碟仙会以那滴血为媒介,缠上请它来的那个人,施加报复。   碟子里的那滴血是陆晓薇的,这可有点麻烦!   她只得连忙收手,闪身让开。   碟仙一击不中,不再去管陈晴,重新飞到八卦图上转动着诱惑陆晓薇:“想好了么?有什么想问我的?我都如实告诉你,不过,要付出一点点代价,只是一点点哟!”   请   碟仙本是低级通灵游戏,不过是低微的灵体附在碟子上转动,根据人的问题选择一些预先写好的答案。   竟然遇到会开口说话的碟仙,陆晓薇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我,我……我不问了,你快走吧!”   碟仙桀桀怪笑:“呵呵,既然来了,不好好玩玩就走,太扫兴了!”   今天只怕不能善罢了。陈晴略一思考,一闪身,转到陆晓薇身后,右手拍上她肩膀:“薇薇!”   陆晓薇惊愕无比,明明她刚才还在距离自己眼前两米的地方,怎么一眨眼就转到了自己身后?“你,你怎么……”话没说完,陈晴左手迅速拂过她额头,陆晓薇轻哼一声,脑袋一歪,便睡了过去……   陈晴一把将她扶住,放在沙发上。   “现身吧!”解决了后顾之忧,陈晴冷冰冰地冲着碟仙道。太岁头上动土,敢玩到她头上了来!出来就要你好看!   碟子见她放倒陆晓薇的手法,便知她非同寻常,当下有所收敛,不敢再横冲直撞,却也不就走,而是不仅不慢地转着与她对峙,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你想怎么样?”   “不是你请我来的,轮不到你来问!”碟仙嗓子尖锐,陈晴听出来,这是只女鬼。但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幽灵,而是假扮成碟仙上,另有所图的恶灵。   “别想打我朋友的主意!识相的马上走!”   “哦?”碟仙慢悠悠地转,语气轻蔑:“你懂不懂规矩?本仙是你们请来的,敢强行赶我走,后果会很严重,哼哼!只怕你到时后悔……”   还“本仙”,陈晴几乎笑出声,“再不走,后悔的就是你!”只要抓到那只碟子,把上面的血迹抹去,它就无法作怪加害陆晓薇,到那时再对付它就没有顾忌了。   “哈哈!”碟仙大笑:“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让我后悔!”说完碟子飞速旋转起来,时左时右,忽前忽后,窜高伏低,陈晴紧追其后,却总是慢了那么一瞬,每次都在将触未触之际让它逃脱,从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转了个遍,碟仙还不时好整以暇地出言讽刺:“有本事来抓我啊!   陈晴气得脸色铁青,她不是对付不了它,她只要随便隔空一掌就能将碟子击得粉碎,那时碟仙除了遁走就得现形,一只现了形的鬼,再厉害也不是树妖的对手。   只可惜,她投鼠忌器,生怕打坏了碟子,秧及陆晓薇。   几圈下来,碟仙也看出来她的顾忌,横加横冲直撞,而且每到难以躲避时,便加力向她撞去,陈晴反倒只得闪身让开。   一人一碟正在斗室中上演追逐大战。陈晴追围堵截,窜高伏低忙得不亦乐乎。   树妖没拜过茅山道士,不会捉鬼,空有一身灵力没处使,还被碟仙得意洋洋地耻笑,气得她干瞪眼却无可奈何。   “听你的口气,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原来就这点本事,切!差点被你吓到……”碟仙正说得起劲,忽然大门从外面打开,几缕暖风吹入,房中的阴寒之气骤然消散。   “嗷!”碟仙突然一声怪叫,那碟子猛地从地板上窜起一人多高,然后砰地一声,在空中炸得粉碎。   接着,门外走进来一人一狗,却是赵云带着儿子放风回来了。   陈晴灰头土脸地抹了把汗水,望着在沙发上沉睡不醒的陆晓薇,长长吁了口气。   按照请碟仙的规矩,如果碟子自行损毁,就算碟仙自己遁走,便无法施术害人。但是想到自己被戏耍了半天就这么被它逃走,又很不甘心,她向赵云不满地嘟了一句:“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再晚一点,我总要捉到那家伙要它好看!   “外面下雨了!”赵云表示并非自己要来打扰她的通灵大业,看见散了一地的碟子碎片,皱眉道:“碟仙不来,你就拿碟子撒气?”   “谁说的,就是因为你来了,它才跑的!”陈晴没好气道,突然嘻嘻一笑,“不过,这倒证明了云妹你是大大的忠臣,真正的赤胆忠心呢!有件事,以前我还一直怀疑,现在终于信了……”   赵云不由好奇,“什么事?”   “阿斗不是你跟甘夫人生的!”   “……”赵云吐血倒地。   收拾完残局,陈晴对陆晓薇施了个小小的法术,抹去了她这一段记忆,才将她叫醒。   天真的陆晓薇还真的以为自己昨天的酒没醒,在人家躺了半宿,连忙羞愧地告辞。   小区外的路有一段在施工,原来的电线杆都被撤了,没有路灯,一片漆黑。陈晴拿了手电筒送陆晓薇出门,同时也为确保那只厉鬼不会再来纠缠陆晓薇。   即将走完最黑的这一段,迎面开来了一辆汽车,在路边停下。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互相挽着手,神情亲昵,边说笑着边向右边的别墅区走去。   陈晴住的这片公寓西面毗邻一片新开发的别墅区,刚刚交付使用,还有些收尾绿化工程没完工,导致里面好些地方不通车,因此很多时候业主都从这条路借道,在这里下车,再步行从别墅区的偏门进去。   黑暗中,陈晴看着那对亲密的背影心头剧震。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在这里遇上了?昨天,就是因为这一对,刺激得她大醉一场。   陈晴看着双背影,心下喟然。看开点,看开点,他与你已不再有交集,能多看一看,就是福气,你还嫉妒个什么劲?   心情复杂地送走了陆晓薇,陈晴却不想立即回去,便带着儿子又在外面转了一大圈,以缓解心中郁结。   兜兜转转,却发现自己竟是绕着那别墅区走了一圈,不由心中苦笑,我就是这么放不下吗?   明明他已不在需要我,可是,要我忘了又怎么可能?   小白……   陈晴苦笑,她这一辈子,就算到生命终结,最后一句话,只怕也是在念着这个名字吧……   回家又要兜个大圈子,陈晴却不想再走了。只要穿座墙,就可以节省百分之九十的脚程,何乐而不为?   她左右一看没人,抱起儿子默念咒语,嗖地一声穿了过去……   不料才穿过来,突然眼前骤然大亮,陈晴心里一惊,难不成被保安抓现形了?连忙装做是从从墙上跃下来的,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眯眼瞧向那强烈的光线,坑爹的,竟然是车灯。   很快听见车门打开,有人下车来。接着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在头顶响起:“小姐,你没事吧?”   ……钱明夕!陈晴心头剧震,脑子里一片空白!本来没事,但是遇见你,没事也有事了……   钱明夕刚才被她吓得不轻!   他刚刚发动车子,一只手还在打电话,突然一个女人在前面凭空出现又倒地。还好车子没有启动,要不然还真以为她是被自己撞倒的。下来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女人是从墙头上掉下来的……   这是……什么情况?深夜,一个衣着随意,脚穿凉拖的女人翻墙而下,手里还抱着只狗……   女贼?   直到适应了车灯的强烈光线后,钱明夕终于看清楚了这女人的面容。   “是你?”看清后他更加震惊,这女人竟是陈一冰的助理,上次在盛雪看他看到走神的那个“花痴”!   “呃,是,是我,我,那个,我回家,抄近道哈!”陈晴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解释,生怕对方以为她有何图谋。   钱明夕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手机响了。他刚才拨出一通电话,还没接通就发生了意外,吓得他立即挂断,现在对方是回播过来了。   他礼貌地对陈晴一笑示意告别,正准备接听,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明夕……明夕!”远远地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钱明夕眉头一皱,连忙挂掉了还在响电话,将手机放进裤兜里,只是这个小小的的动作没能逃过黑暗中目光如炬的树妖。   等他回身,魏思琪已一头扑进他怀里,身子不住颤抖,一脸的恐惧,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明夕,有,有……”她这才看见有外人在,突然住口不说了。   “怎么了,琪琪?”钱明夕伸手搂住她,柔声询问。   “我……我……”,魏思琪欲言又止,抱住他的手却不放松,“我害怕,明夕,你别走好不好?”   就在这时,陈晴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鬼气,和刚才在她家里的那股气息一般无二,可以肯定就是同一只鬼!   她凝目朝魏思琪身后看去……   果然,夜幕下,不远处的半空中,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也正瞪着她。   女鬼显然也知道树妖发现了她,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目光中警告之意非常明显:“别多管闲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的字数可是两章的分量哦!这就算双更了吧?从周更当进步成一周两更党了,我勤奋吧?~都表潜水了,出来表扬一下我吧!嘿嘿~~(被PIA飞!~)   ☆、算计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这只厉鬼在害陆晓薇不遂后又盯上了钱明夕的女友魏思琪?   陈晴十分奇怪,她无视女鬼的警告,站在暗处,静观其变。   一旁,魏思琪则是紧紧搂住钱明夕不肯松手:“明夕,你今晚别走了好不好?”   钱明夕轻拍她后背安慰,为难道:“琪琪,你知道明天早上我还有个重要的……”   “不会耽误你明天的事,我保证!”魏思琪抢着打断了他:“你只要留下来,陪着我就好!你不在,我害怕……”声音颤抖,几近恳求。   钱明夕起初以为她不过是撒娇想要自己留下来陪她,现在看来她是真的怕得厉害,不解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琪琪,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魏思琪欲言又止,似乎鼓起好大勇气才向身后回望了一眼,又摇摇头:“房子太空,我一个人住害怕……”   “好吧!”钱明夕无奈,“真是个小孩子!”边说边揽着她朝不远处的一栋别墅走去。   陈晴不由悄悄蹑上两步,以防那女鬼突袭伤人,却不料女鬼对钱明夕颇为顾忌,见到他走过来,忙不迭地飘身避开,脸上表情又是恼恨又是无奈。直到他二人去得远了,她才一拍在树干上,尖利的指甲恨恨地撕下一大片树皮。   陈晴略一思索,已知原理。暗笑这女鬼今天运气不好,前面遇上了云妹,受挫不小,后面又遇上了钱明夕,天神转世之身,她又岂能讨得了好去,只怕连他身周三尺都近不了,更惶论害人?   魏思琪,你好运气,假如你男朋友是个普通人,只怕你今晚要糟……   不过,推始祸源,这只鬼好象是她招来的……   陈晴摸了摸鼻子,不免心中有愧:对不起,因为我,吓到你女朋友了……   可是,有一点她想不通。魏思琪刚才明明是被那女鬼吓到了,却为何不肯向钱明夕明言?   难道说钱明夕是个无神论者,魏思琪怕他不信,所以才不说?而那女鬼看魏思琪的眼神也很玩味,像是看一只她等待已久的猎物,而并非仓促间偶遇的样子。   眼睁睁地又错失大好良机!女鬼懊恼不已,不欲与陈晴纠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匿了形。浓烈的鬼气渐渐消散,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灵异气息,昭示着刚这里有幽灵出没过。   这股淡淡的气息让陈晴心中一震,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就是这股味道!   上次在机场,陈晴觉得魏思琪身上的气息令她不悦,当时这股气息隐藏在香水味中,陈晴还认为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怪。   现在,再次闻到这股气息,她才恍然,那时的魏思琪身上就是带有这股气息,所以她才会觉得厌恶。   难道说,早在机场初次遇见时,魏思琪就被这只厉鬼缠上了?只是因为辰汐的缘故,那只厉鬼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可是这又解释不通,两个人再怎么好,总不可能形影不离啊……从那次机场相遇到今天,已有些时日,那只厉鬼若要害她,她不可能好好活到现在……   一连几天,陈晴都在想这个问题,百思而不得其解。   于是,陈一冰发现,原本上班时就心不在焉的陈助理这几天更加呆了。但是他现在没心思管这些事,刚刚得知的一件事气得他七窍生烟:天际传媒将这座双子塔的B栋转租给了优持网络公司。   优持,主攻网络游戏、动画,是网游界的后起之秀。虽然还不及盛雪,但近两年发展势头非常好,已隐隐成为盛雪最大的竞争对手。优持的老大与陈一冰这些年更是明争暗斗没消停过。   陈一冰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跟死对头成了邻居,今后的日子如何相处?   与此同时,刚刚装修完毕的B区总裁室里,优持的老大也在忐忑。   不是他故意要跟陈一冰较劲,两家公司虽是竞争对手,但还没到撕破脸皮公然叫板的地步。   只是,正当办公楼合约到期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提供的场所更新,更大,更豪华,价格却低了三成。利字当头,这种好事往外推不成了傻子?   当然他不但不傻,还很聪明,于是他一面高调地搬进B区和盛雪做邻居,一面私底下有意无意地放出风声,让这些实情传进陈一冰的耳朵里:陈总,不是我要跟你过不去,我只是不想跟自己的钱包过不去!   其实,又何需他说,陈一冰心里很明白真正跟他过不去的人是谁!   早在强行从天际传媒手里拿下这座办公楼时,他就心存顾虑。后来钱明夕为了这件事亲自来问,他又无法给出一个说得通的解释。以他对钱明夕的了解,自己如此折了他面子,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因此,当时他就提出想将B塔一并拿下,就是防止对方会在这上面最文章。没想到钱明夕当面跟他打哈哈,背过身却给他来了这一招!   钱明夕,真有你的!   陈一冰气得胃都隐隐作痛,偏偏有火无处发也无从解释。底下人必定都以为是老板任性妄为,自取恶果,谁知道他只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   那个神秘的男人自那以后却再没出现过,只丢下这个呆头呆脑的助理监视着他。陈一冰越想越是火大,偏偏陈晴运气不好,这时候送资料进办公室,被他一句咆哮炸了出来:“滚!”   “你今天又捅了什么篓子?”午饭时间,陆晓薇问陈晴:“听说老板被你气的胃病都犯了……”   “我哪知道他发什么神经!这几天脸都黑得像锅底灰!”   “你小心着点,优持搬进了B区,BOSS心情会好才怪!”   优持?那不正是盛雪最大的竞争对手吗?难怪啊!后知后觉的陈晴总算了解了陈一冰这几天无比暴躁的原因。她无谓地笑了笑,继续埋头吃饭,旁边一群女同事窃窃私语传入耳中:“呀,吃饭时间都快过了,那个帅哥怎么还没来……”   “看你急成那样!去打听打听哪个部门的不就好了?”   左边一个声音道:“据说是设计室的……”   “切,我们设计室有帅哥?”   又一个凑过来:“Out了吧?,不是我们公司,是优池!”   “嘘……来了来了……”   陈晴和陆晓薇同时抬头顺着一众目光望去。   下一秒,咕地一声,一块胡萝卜住了陈晴的喉咙,陆晓薇则是兴奋地扬手大叫:“喂,帅哥,来这边坐,这里有空位……”   好厉害!无数道目光向陆晓薇射来,男的拜服,女的不屑。   要知道,觊觎美色的很多,但敢这样当众表白的却仅此一个。   不少盛雪女员工冷眼瞥向陈晴和陆晓薇,心中皆想: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可以在洽谈会上看男人看到忘了工作,一个可以在众目睽睽的饭厅里公然勾搭对手公司的男员工,两只花痴!脸都被她们丢尽了……   “食堂的饭好吃到噎住?”赵云瞄了一眼直伸脖子的陈晴,见她餐盘里的例汤已被喝掉大半,随手把自己的那份递了过去。   “咳咳咳……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晴还是难以置信,这位众人相传的帅哥竟是赵云。   “当然是在这里上班啊!”赵云轻抽嘴角,都快一星期了,这女人才发现。   其实,这也怪不得陈晴。托陈一冰的福,陈大助理总有加不完的班,没有几天能按时下班。赵云每天出门比她晚,回家比她早,要不是今天遇见,估计陈晴要等到看见赵云工资卡里的数字才知道这家伙当上了正式设计师。   “你进了优持?”   “是啊,托你的福!”   陈晴扁了扁嘴,心情复杂。   优持的动画设计师啊,她的梦想,竟然被赵云实现了!   进盛雪前那次求职会,她还准备投优持的简历来着,可谁知会遇上冥风,莫名其妙地进了盛雪,当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总裁助理,整天被老板骂得跟孙子一样。   如果当时进了优持,说不定现在她也是风风光光的设计师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处境凄惨?   “借光,我能坐这里吗?”一中等个头,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端着盘子站在一边,笑容可鞠。   陈晴和陆小薇还没发话,赵云已经向里挪了一个位子,让对方坐下。   男子看了看陈晴和陆小薇,对赵云颇有深意地一笑:“难怪你每天都来公用餐厅吃……”   赵云摇头:“我只是懒得跑远路!”   男子哈哈一笑:“年轻人何必这么虚伪呢?看MM又不丢脸,是吧,美女?”最后一句却是向陈晴和陆晓薇说的。   “就是嘛!”陆晓薇大大方方一点头,又把转脸向赵云:“帅哥,我真没想到是你呢!”办公室里这几天都讨论着隔壁公司的帅哥原来是陈晴家的房客,这下回去有卖消息的资本了!   陈晴好容易拍下了噎在胸口的那块胡萝卜,向赵云连珠价发问:“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混进优持的啊?上班多久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今天遇上,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赵云还没答话,一旁的男子忍不住咳咳两声:“小赵,这就是你不对了……”又笑眯眯地对陈晴道:“他是上星期才进公司的……不过,美女,我要严肃地纠正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陈晴一愣。   男子收起笑容,一本正紧地道:“我们选拔人才,是经过严格筛选、层层考核,绝对不存在混进来这一说!”   陆晓薇听得哈哈大笑,陈晴却起了别样心思,将头楱过去,压低了嗓子,小声问道:“那,你们还招人不?”   “招啊!”男子看看赵云,心想人家这摆明是要冲你来啊:“公司扩展,很多部门的职位都虚席以待……怎么,美女,你想跳槽吗?”   陆晓薇和赵云同时看她,眼的问题显然是和男子的一样。   “呃,我有两年从事动画设计的工作经验,你把电子邮箱给我,我把我的简历还有设计作品发给你看看?”陈晴倒并不是想跳槽,她很清楚现在也根本跳不了槽,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证实看看自己的实力,能不能被优持这样的公司录用。   陆晓薇听得傻了眼:“喂,你真的要去优池?你不是总裁助理么,怎么能当设计师?”   ……总裁助理?男子刚进嘴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这个墙角可撬大了!传扬出去可是大伤两家公司的和气,搞不好下午陈一冰就能杀到老板办公室去,那老板还不杀了他?   “头儿,别逗她了!”一直闷声不吭吃饭的赵云终于开口。   男子擦了擦额头,如释重负,“明明是她在逗我!”   赵云也不多话,将吃好餐盘收拾了:“我先上去了!你们慢慢聊……”   “这小子,还挺会端架子!”男子朝赵云的背影嘀咕了句,显然对他这种拒MM于千里之外,不识风情的举动相当不满,随即压低了声音向陈晴小声安慰道:“没关系,其实呢,同在一家公司未必利于发展那个……哈哈,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想知道小赵的动向,尽管来问我就行了!”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卡:郑伟,优持动画设计部部门经理。   多好的上司啊,诙谐幽默,和蔼可亲,毫无架子。再对比一下自己的魔鬼上司,陈晴在心里把赵云羡慕了一万遍。   她食不知味地填饱肚子,耷拉着脑袋回自己办公室。还真是念什么就来什么,一出电梯,就对上了陈一冰那张你欠我一百万的脸!   这明摆着是专门候着她呢!   我又错错什么吗?陈晴下意识地回想了一遍上午的工作,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值得陈一冰摆出如此架势的差错。   也不知道哪个吃饱了撑的散布小道消息,说总裁助理在公用餐厅就餐时公然勾引对手公司的男员工。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就传到了陈一冰的耳朵里。   本来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谣言根本站不住脚,但是陈一冰心中先入为主,目睹过上次她在钱明夕面前的表现,由不得他不信。   陈一冰对这个二百五助理的容忍已经到极限了!   业务一窍不通,他忍;做事粗心大意,他忍;呆头呆脑工作心不在焉,他再忍;但是,只要见个长得好看点的男人就犯花痴,这种丢脸丢到姥姥家的行径,叫他怎么忍?   有这种助理,往小了说,他的颜面何在?往大了说,公司形象何存?   “帮我叫那个男人出来!”陈一冰半点都不想跟她废话:“我有事找他!”什么补偿,什么满足他一个心愿,都见鬼去吧!他现在就一个要求——换助理!!!   陈晴摇头摊手。她要是有那个本事对冥王随传随到,也不用坐在这里了。   “你什么时候能遇见他,帮我带句话给他!”   “什么话!”   “告诉他我要换助理!”   “哦!”陈晴木然点头,面无表情。就仿佛陈一冰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与她毫无关系。陈总,如果冥风真的能听你的放过我,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   陈一冰满腔怒火遇到这个木头总是发不出来!无论他怎么做,说的话多难听,对方就是这副死气活样,无动于衷。赶又赶不走,气又气不到,这样下去要耗到什么时候?估计没等她走,自己已经被气死了!   冷静,冷静!为这种人气死多不值得?陈一冰调整了下情绪,怒火渐渐平息,面容也随之平静,甚至,嘴角挂上了一抹笑……   陈晴心里暗叫不好,果然就听见他轻飘飘地吩咐道:“把我最近三个月的行程安排一下,做成报表,下班前给我!”   “三个月?!”陈晴倒抽一口凉气。   “没错,三个月!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下班!”   陈晴:……   时钟已经指向八点,陈大助理埋头在电脑前,忙得看不见希望。   “还没下班啊?”老板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身后,脸带微笑。   奇怪,他今天怎么到现在还没走?   “总裁助理这么辛苦?啧啧,真是难为你了!”   陈晴盯住那双笑得灿烂又妩媚的桃花眼,顿时恍然,咬牙切齿地扑过去:   “冥风!!”   “你这混蛋!可把我坑惨了!”   “你骗我上了贼船就再也不出现,什么只要坐在这里就好?你知道我这几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陈一冰是怎么对我的……”   冥风长眉一挑,桃花眼中笑意更浓:“呀,陈一冰……他把你怎么了?”   陈晴飞过去一记眼刀,及时遏止了他不怀好意的猜测,“他一天到晚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做什么都不满意,不是吼就是骂,动不动就叫加班!你看,就像今天,我到现在还没吃饭!”   “这么过分?”冥风顿时义愤填膺,眼带同情地细细打量了她一翻,“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胖了?”   “……”陈晴被陈一冰“虐待”了几个月都一直克制着,没做出什么过激之举,这会儿却有种忍不住想将眼前人一顿暴打的冲动。   当然她不知道封印了全部灵力冥王与普通凡人无异,否则这种冲动早就落实成了行动。   饿着肚子的人肯定心情不好,冥风连忙使出招安政策:“那还废话什么,吃饭去!走,小师叔请客,替陈一冰向你赔罪!”   陈晴冷笑,“冥风,我猜你一定是五行属金,生肖属鸡的,对不对?”   “为什么?”   “用别人的钱请自己的客,冥王真是打得好算盘。”   冥风丝毫不觉有愧,眨眨眼睛,“那就当是陈一冰请客好了,被他欺压那么久,正好给你个机会,好好报复一下!”   陈晴:“……”   走出办公楼,外面华灯初上。   冥风像模像样地打发了陈一冰的司机,两人沿着马路信步而行。   要怎样吃一顿才能让陈一冰心痛?   走过数家豪华餐厅后,陈晴放弃了这个幼稚的想法,抬头望见前面不远处“嬉湘记”的招牌,突然眼睛一亮,心中已有了计较:“小师叔,你有多久没到人间来吃东西了?”   冥风双手斜插在西裤口袋里,不疾不徐地走在她身畔,身姿举止怎么看都与现代都市人无异。这时突然听她叫自己一声小师叔,不由一怔,叹道:“少说也有两千多年了吧……”   两千年前,为找辰汐下棋,他削尖了脑袋往清源山跑,过完了棋瘾后,往往便被炎焱拉去山下的酒肆陪他小酌。那时候这丫头总吵着要跟去,却因为酒品不好,被辰汐连哄带骗地拦着不让去……   这声小师叔叫得他无限感慨,“怎么突然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随便问问!”陈晴边说拉着冥风进了这家湘菜馆。冥风,陈一冰虽然可恶,但是把我推进火坑的人可是你!要整也是先整你!   “小师叔,这家餐馆是我常来的,味道很不错呢!”陈晴笑眯眯地点了几道菜,全是菜谱上标了五个辣椒标志的。盘子陆续端上来,整一个满堂红。   “来,小师叔,尝尝这个!”陈晴殷勤地夹起一个朝天辣放进他碗里。   冥风很给面子的挟起,送进嘴里细品,慢嚼,半晌,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这下陈晴傻了眼。云妹刚来的时候,一盘青椒土豆丝就辣得他跳起来,怎么冥风却毫无反应?   报复心切的她忽略了这一点,眼前的人虽然是冥风,但这具身体却是陈一冰的,所有感官受到的刺激都是由陈一冰的身体在承受。   冥风看着郁闷不已的陈晴心里暗暗好笑:“小样,也不打听打听陈一冰是哪里人,比吃辣,输到你哭……”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陈晴叫了瓶酒,笑眯眯地倒了两个满杯:“小师叔,两千年前你就答应过我一顿饭,到今天才兑现,还是借花献佛,这些我都大人大量不计较了,但你可要好好陪我喝个痛快……”她听辰汐说过,冥风酒量极浅,三杯必倒,今天非要灌醉他,让他出个洋相不可!   “没问题!”冥风爽快地举杯,一饮而尽。   “最近忙什么呢,小师叔?”陈晴边说边又给他倒了一杯。   “没什么,无非是下下棋,养养神……一睁眼才发现把你丢在陈一冰身边时有些长了,就过来看看 ……”冥风淡淡一笑,神色自若:看看是谁先倒……不行,这丫头酒品不好,灌醉了她反而麻烦,还是见好就收吧……   两人各怀心思,相视一笑,又干了一杯。     半刻钟后,冥风不笑了,神情也不似刚才那样轻松,“其实,并不是我丢下你不管,前段时间……曼殊看我看得特别紧……”   怕老婆是冥风的死穴,“曼殊”这两个字更是从来不可能从他口里主动提起的。   陈晴心里的八卦火苗蹭地一下燃起,顺手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劝下,“为什么?是不是花期快过了,她元神又要回到花里去?”这一别就是一千年,依着曼殊的性子,分别前的时间当然是恨不得与他粘在一起,寸步不离了。   冥风摇了摇头,没说话。半晌,才听他一声叹息:“不是花期将过,而是我与她的约定之期快到了!”   “什么约定之期?”陈晴眼中的八卦火苗燃得更旺,又与他碰了一杯。   冥风想都不想就一饮而尽,“我与她曾经约定,从她嫁给我的那天算起,往后一万年,如果我都没有……没有真正将她当成妻子,那么,一万年后,她的元神将回到曼佗罗花里去,永远不再出来……”   “啊?”陈晴一声惊呼:“元神寂灭,那不就与死无异?”心下不由为曼殊难过,她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自杀!冥风,你也太狠心了!   冥风却没回答她:“现在,一万年之约就快到期了!我心里倒犹豫起来了……”   听到这句话,陈晴多少替曼殊感到安慰,终于收起看热闹的心态,撇嘴道:“总算你还有点人性,毕竟一万年的夫妻,没感情也有恩情嘛!”   “不是!”冥风果断摇头:“我犹豫的不是这个……”   陈晴奇怪,张了张嘴,便想问那你犹豫什么?   冥风不等她问已自顾自说了下去,“可是身为一界之主,后位不可空悬,天帝已经指派了新后即日下嫁。唉,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所以,我现在矛盾得很,本来我一直盼着那一天早点到来,那样我就自由了,可是,现在看来,即便曼殊走了,我也还是……”   靠!陈晴听得差点拍桌子暴粗口!原本还以为他多少顾念着几分夫妻情义,谁知道竟是个没半点良心,一心巴望着自己老婆快点死的负心汉。   陈晴气极反笑,“真是可恶!天帝这个王八蛋也太过分了,你愿意跟离婚还是打光棍关他屁事!要他瞎操什么心?”   冥风用力点头,有人骂天帝,他听着正合心意,正想夸她几句,岂料接着又听她道:“他凭什么把无辜的女人往火坑里推?哪家仙子这么倒霉被指给了你?”   冥风:“……”   “要我说,你这样的人,跟天帝凑成一对才真好!别费什么心思再祸害别人啦!”   冥风张嘴欲言,却感觉到口齿有些不灵便,他欠了欠身,发现有些眼晕,周围的东西都在打旋,对面陈晴说些什么他都有些听不清了。   不会吧?才三杯酒而已,这就醉了?   正所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手,阴沟里翻了运粮船。   冥风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叱咤商场的陈一冰董事长酒精过敏。他自己还有三杯的酒量,陈一冰却滴酒也不能沾。   现在,这具身体正因为酒精的刺激而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连带他也感到极为难受。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在神识还有一丝清明前,冥风连忙使了个灵魂出壳,丢下这具身体遁了。   陈晴骂着骂着,就见对方一头趴在桌上不动了,顿时大是解气,哼!小样,总要叫你栽在我手里一回。等我吃完,就把你丢大街上去……   正想到得意处,岂料对面的人突然又抬起头,一边揉着额角,一边环顾四周,眼神迷茫,“我……怎么会在这里?”   陈晴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冥风这个王八蛋又跑了!!   天啊,现在这烂摊子要怎么收场?   她只得硬着头皮,顶着陈一冰审视的目光,装做若无其事,“当然是在吃饭喽!”   陈一冰头痛欲裂,几乎不能正常思考,不可思议道:“我……会跟你在这里吃饭?”眼神中七分不信,三分不屑,顿了一下,又补充问了句:“是我自己走来的?”   陈晴本就懊恼不已,被他这种眼神一激更是气往上冲。他这是什么态度?   虽然知道他很无辜,但好歹自己也是因为他才加班到现在,就算真的和她一起吃顿饭又有什么大不了?就让他觉得如此不屑?   “不是!”陈晴正色道:“是我趁你失去意识时强行拖你来的,然后再给你灌酒……”她说着嘴角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挑衅地看着他,像是再说,猜猜看,接下来我会对你做什么?   陈一冰当然听出了她的反讽之意。   一定又是那个男人捣的鬼!   他酒精过敏,一滴酒都不能沾。现在过敏反应已经开始发作,他随时都会阵亡倒下。   联想到这女人之前看钱明夕那副花痴样,还有勾引对手公司帅哥的“光辉事迹”,陈一冰顿觉处境堪忧,已顾不上跟她算帐,“明天早上把三个月的行程计划书叫给我!别忘了!”他丢下这句话,怒冲冲地走了!   这样多好!省了多少口舌!果然有时候就是脸皮厚点好办事。   陈晴一个人悠然地安享了一顿美餐。然后,等她想走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情——   刚才出来的急,她的钱包,手机一样都没带!这下完了!   冥风这个坑爹货,许诺了她两千年的一顿饭,一朝兑现,还是霸王餐!!   无奈之下,陈晴只得向服务生借来了手机,打给唯一的闺蜜陆晓薇,谁知对方竟然关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走投无路的树妖只得把电话打回家里:“赵云,那个,你能不能带点钱过来赎我……”   赵云:“……”   服务生同情地看着这个被男人甩了又没钱付帐的女人,一边数落她那男伴实在太没品,吵架了居然连帐都不结就扬长而去,一边又警惕着她溜空跑了。   一小时后,赵云的出现让他对陈晴刮目相看:这女人还真有两把刷子!跟一个男人吃饭,叫另一个男人来付帐,偏偏两个男人都还帅得天怒人怨……只是这第二个男人脸色比第一个还难看,那女人跟他打招呼,他却理都不理,直接去银台付了帐就走了。这女人到底是混得有多失败?   “喂!”陈晴追出来时,赵云已经上了计程车,“好人做到底,让我搭个便车啊!”   回答她的是一串呛人的汽车尾气。   混蛋!没人性的家伙,早知当初就不该救他,直接扔到大街上去!   混蛋!坐在计程车上的赵云心里也在骂,这女人越来越不像话,隔三差五地酗酒买醉,下次……再有下次,绝对不管她!   好吧,走回家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十几公里嘛?就当是帮助消化了!陈晴自我安慰道。   可是,为什么走着走着下雨了?虽然不大,但是走过两站路后,倒霉的树妖浑身上下已经被淋了个透,心里的怒火却在熊熊燃烧!   王八蛋,都是一群王八蛋!   笔直的马路看不到尽头,越来越大的雨却浇不熄陈晴的愤怒。   终于,空荡荡的雨夜大街上回响起一个女人发泄式的呐喊:   “冥风,你这个王八蛋!”   “陈一冰,你这个王八蛋!”   “赵云,你也是王八蛋!”   “你们都是王八蛋!!!”   刷……一辆速度不快的汽车从她身旁驶过,却在前方不远处停住,然后倒回来,停下。   车窗降下,里面的男人微笑着冲她打招呼:“嗨……”   陈晴瞠目结舌,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钱,钱,钱……”   男人不禁莞尔:“钱明夕!”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两更有木有?有没有人表扬我一下啊?表扬可是码字最大的动力哟,嘿嘿!!~~   这时候杀出的男人最具危险性了,小树妖前景堪忧哦!~~接下来他们会怎么样?来,发挥乃们的想象,下注吧~~~   ☆、求助   钱明夕刚才车速不快,所以那一句荡气回肠的“陈一冰你这个王八蛋!”有幸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再一看,骂人的是竟然是陈一冰的助理。   深夜,狼狈的女人淋着雨走在马路上,痛骂一个男人,此情此景,不由让人浮想联翩:陈一冰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嗯,如果同行一段,或许能探知点端倪……   “去哪?我送你!”钱明夕笑得十分亲和。   “不不……不用!”陈晴慌忙拒绝,心跳急剧加速。两千多年,转过无数轮回,她从没有过机会这样接近他。如果能在他身边,静静地坐一会,不,不……那是梦里才有的画面……   钱明夕对她的拒绝感到很意外,明明前两次这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得以身相许,现在有机会单独相处,她却表现得像只刺猬……难道是自己理解有误?他还想再说,突然手机响了。   陈晴不敢再停留,向他点头一笑,便继续向前走。依稀听见他说:   “我……快到家了!”   “现在过去?”   “真的不行……”   “琪琪,你不能总这样……”   钱明夕,你在说谎!这条明明是通往前面酒吧街的路!陈晴甩甩头加快速度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再也听不见他说些什么。   三分钟后,车子再次从后面追上来,钱明夕对她道:“你是不是回家?”   “嗯!”   “上车吧,我顺路!”钱明夕这次确实不再有别的目的,他要去魏思琪那里,知道这女人的家就在附近。   雨越下越大,一个孤身女子走在夜幕里,那背影多少让人心生悱恻。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陈晴心里想的却是,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魏思琪。如此花心,却还是为了她放弃去寻欢。   钱明夕探身将副驾的车门打开,淡淡的香水味飘入陈晴鼻中。那是另一个女人留下的味道!提醒着这个位置不属于她!她心底不由一阵刺痛:“不用!”说着还向后退了一步。   钱明夕有些尴尬,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这样拒绝过他。难道他看起来很像别有用心的不轨之徒吗?   意识到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陈晴也觉得不好意思:“那个,钱……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出门忘带钱包了……不用多,二十块就好……我一定会还的,那个……我在盛雪上班,你知道的!”   ……这女人,还真是有趣!钱明夕忍住笑,欠了欠身子,这个角度绝对看不出他衣兜里装有钱夹。他假意在两边口袋一摸:“呀,真不巧,我也没带现金……”   陈晴也懒得去想这话是真是假,眼光一扫,发现他右手挡位边的杂务格里有几张零钱。她迅速而准确地从其中抽了一张:“十块也行,我改天还你!”   钱明夕愕然,还没来得及做何反应,手机再次响起,他瞄了一眼屏幕,两道漂亮的眉毛拧了起来,语气中透出不耐:“琪琪,你安心一点!就算要我过去也别编这种幼稚的话……好了,我半小时后到……”   陈晴攥了那抢来的十块钱正准备走,听到他这句话,猛然想到魏思琪那晚遇到那厉鬼的事,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等钱明夕挂掉电话后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也许,她是真的遇到的麻烦,真的需要你!”   “什么意思?”钱明夕听出她话中有话。   “这世上有些东西,并不因为你不信就不存在!”陈晴尽量说得很委婉,钱明夕显然是个无神论者,女朋友的话他都不信,又如何能信她的?   钱明夕愣住。要说这女人认识魏思琪,跟她串通好了来唬自己,可能性几乎为零。那她为什么这样说?她又是如何知道魏思琪遇到了什么?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一向早睡早起的赵云却出人意料的还在客厅看电视。   “这么晚才回来?”   陈晴捋着滴水的头发,怒目相向:“你还有脸问?连个顺风车都不让我搭!”   “哦,同事约我去K歌,跟你不同路呀!”   “那你至少也该留点路费给我吧!”   “怎么,服务生没找你钱?”   “啊?”陈晴一拍脑袋,想起她跑出酒店时身后确实有人喊:“小姐,等等……”但是她着急追赶赵云,没顾上看。“你也不说一声,谁知道他是叫我?哼,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   我当然是故意的,看你下次还敢买醉!赵云心里暗笑,却看见一脸疲惫的陈晴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打开笔记本电脑。   “还不洗澡睡觉?”   “有得睡就好了!我还要继续加班!”陈晴哀叹。该死的陈一冰交代的三个月行程安排计划表才做了不到一半,今晚她是没得睡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今晚有球赛!”今晚欧冠决赛,本来是准备和一帮同事在酒吧一起看的,但他后来还是放心不下这女人,中途撤了。   ……好吧,云妹算是与这个时代接轨成功了!   球赛还没开始,赵云悠闲地靠在沙发上随意翻台打发时间。   偏巧翻到一家频道正在放三国,三英战吕布那集。吕布可是陈晴的偶像。刚刚投入工作的她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喂,吕布真有那么厉害吗?你跟他交过手没有?”   “没有!”   “如果你遇到他,有没有胜算?!”   “没那种如果!”吕布在他穿案例之前就已经挂了。赵云边说边拿起茶几上一个苹果削起了来。   “我只是打个比方嘛!就好比你能穿越时空来到这里一样,假如有天你能穿回去,穿回到吕布死之前呢?”   赵云倏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陈晴前所未见的光芒,但只一瞬间便即隐去,又继续面无表情地削他的苹果,“干吗?帮你要签名?”   陈晴被他逗笑了。三国武将排名一直盛传一吕二赵,她一直想听听当事人自己对这排名有何看法,怎奈眼前这位却打死不上套!   再换过几个频道,居然又一家也是放三国,更巧的是,这集放的竟是长坂坡。   陈晴大乐,指着屏幕:“嗨,我说,你当时没有这么拉风?”   电视里那赵子龙怀揣着阿斗,跨下的卢马,手持青钢剑,从数以万计严阵以待的曹军西面杀入,直穿过整座阵营,再从东面杀出,当得是所向披靡,有如神助……   赵云看得直摇头,“开什么玩笑?那种情况,怎么可能带着小主公单枪匹马去冲曹军的步兵重装备方阵,除非奥特曼!”   陈晴:“……那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   “当然是抄小路走。”   “那七进七出是怎么回事?”   “你当我跟你一样路痴啊!”   “……”这就是赵子龙七进七出长坂坡的真相?陈晴大失所望,再加上对今晚赵云不讲义气的行径余怒未消,逮住个机会就顺便损他,“看来,真相总是不如传闻,就像闻名不如见面一样……”她朝着电视里的赵云一努嘴:“世人眼中的赵子龙何等英武?你再看看你,呵呵呵……”   赵云也不生气,只淡淡一笑:“怎么?三个月行程计划表这么快就做好了?”   “唔……”陈晴这才发现一番扯蛋又浪费了不少时间,再不抓紧,就算赶通宵来不及了!   “那个,赵……赵……”有心请他帮忙,但是刚才却还奚落他来着,陈晴有些难以启齿,看了看已经快指向两点的时钟,把心一横,“云哥!”   赵云忍不住抖了两抖,一句话及时把她还没出口的求助堵了回去,“你还是叫我云妹吧!”     一个小时后,绝望的树妖趴在桌子上哀号,“变态的老板,三个月的行程计划,三个月啊!哪有一下子安排三个月行程的道理?这种计划就算做出来了又有什么意思?这三个月他就能一定按部就班的执行,不出意外吗?就没个头疼脑热,伤风中风吗……“   赵云听到这里,噗地一声轻笑:“原来你对你老板寄寓了这么多厚望啊!”   陈晴白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赵某人:“我现在对你也寄寓不少厚望!”   赵云没有马上还嘴,却看了她片刻才道:“既然那么不开心,又何必勉强在那里工作?”   你以为我想啊?陈晴心里大叫!但是苦于这件事不能跟他说清楚,只得随口找了个最俗的理由:“不上班你养我啊?”   “可以啊!”赵云答得毫不犹豫,他现在完全有这个能力:“只要我还留在这里一天,没问题!”    “真的假的?你真的养我?”陈晴有些不信,这个一向“小气”的云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赵云怒:“工资卡都在你那里了,你说呢?!”   “嘿嘿!”陈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仔细想想,赵云还真是个好男人。勤劳又聪明,上进又细心,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生活作息规律,无任何不良嗜好。最重要的是,连私房钱都不攒……要是哪个女人嫁了他,还真是天大的福气。   “那个,云妹,你有没想过在这里安家落户?这里难道不比起你那个时代精彩得多?别一心老想着回去!”   陈晴正娓娓劝说,却看见他满脸不以为然的神色,“怎么,难道你现在过得不如以前好?回去有网游玩么?有看欧冠联赛看么?有这么多好东西吃么?”   赵云白了她一眼:“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只有吃和玩这两件事……”   ……她明明是为他着想,却被讽刺!陈晴忍不住回讽道:“是哟,你在这里过得再好也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回去可是征战四方,建功立业的将军,以后封王赐爵,风光无限,你们男人追求的就是这种成就感,对吧……”皇图霸业,富贵荣华,不过如浮云过眼。凡人的寿命就那短短几十年,却拼了命追求这些东西,树妖入世两千年,却始终无法理解……   赵云断然摇头,“不,我不喜欢打仗!”打仗,是为了有一天能不再打仗。那个时代正在遭受天灾战乱,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辅佐一代明主,结束这场战祸,到天下平定的那一天,再卸甲归田,是他的生平抱负……算了,这些东西跟这女说了她也不懂……“对了,你的三个月行程计划做到什么进度了?”   “唔……”一个字都没写,光顾着聊天了……   半小时候,球赛开始,刚投入工作不久的树妖又被球赛吸引了过去……   凌晨三点半,球赛结束。陈一冰的三个月行程计划书还没完成一半……   “赵云,救救我吧,我从来就没做过这种东西……”树妖第一表现得如此无助:“我现在快要疯了……”   赵云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她看了看,“没关系,明天把它交上去,你就报仇了!”   “什么意思?”   “看了这种计划书,你老板也会疯的……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云哥!”   “……可是我也不会!”看着陈晴扑闪着一对大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赵云略一思索,问道:“可以查到你的前任是怎么为老板做的么?”   “我看过了,最远也只安排到两个星期啊!他根本是故意刁难我!!”   “既然明知道他是故意刁难,那你就别太当真啊!近的照实安排,远的随意,反正到时候怎么改是他的事,你只求明天能交差就好。明天的他也估料不到三个月后……”   “对耶!我怎么没想到?”陈晴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啊,不如后两个月的你帮我来排吧?资料全在这里,我好困好累呐,晚上酒喝多了头好痛啊,又淋了雨走了那么多路……赵将军,云哥,子龙兄弟,就我帮一次忙好不好?就一次,好不好?”   赵云:“……”   一上午,陈晴忐忑地揣着那份三分之二内容都假手他人的计划书等着交差,谁知等到中午也没见陈一冰出现,却在下楼就餐时在遇到了钱明夕。   “陈小姐!”   陈晴心里一震,结结巴巴:“你找陈总吗?他今天没,没来公司……”   “不,我是来找你的!”   “啊?”陈晴仿佛想起了什么,连忙低头翻起了钱包,找了一阵后抽出张面值一百的纸币递了过去:“不好意思,我没零钱,那个,不用找了……”   钱明夕:“……”   同行的陆晓薇识趣地撤了:“我先去吃饭咯,你们慢聊……”边说边暗暗伸手在衣摆下向陈晴竖起了大拇指:真有你的!   陈晴看着钱明夕,试探着问道:“你……找我有别的事?”   “是的!”   钱明夕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口。昨天晚上对他的冲击极大。一个无神论者亲眼见证了那些他从来不信却又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   昨晚,魏思琪一开始还好好的,谁知睡到半夜她竟然爬起来站在阳台上,摆弄了风铃,呵呵冷笑,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你跑不掉的,你跑不掉的……”那阴冷而陌生的眼神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魏思琪。   他想拉她回房间,她却极力躲开,尖叫着“别过来……”但是那眼神,却明明想靠近他。   早上,她似乎恢复过来,问起她昨晚说的话,她却矢口否认,又把那风铃摘下,一通狂踩,情绪几乎失控……   钱明夕再回想起昨晚在路上遇到陈晴时,她那样暗示性的提醒,终于信了。也对陈晴有了几分信服,这女人既然能预先透露口风,必是知道些端倪,所以安顿好了魏思琪后,钱明夕便推掉所有的事情,直接跑来找她。   只是他和陈晴毕竟只是几面之缘,这种事还真有点难以启齿。   “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钱明夕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陈晴细看了他一眼,还好,除了有点睡眠不足,他身上一切如常,那女鬼没敢动动他,陈晴先放心了一半。“什么事?”   “换个地方吧!”大厅里人来人往太扰攘,显然不是说这种事情的地方。   陈晴点点头,在无数惊诧的艳羡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跟在钱明夕身后出了办公楼。   “陈小姐,为什么你事先会知道?”安静的咖啡厅里,钱明夕终于说明来意:“既然你能看出来那么,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陈晴忽略了他前一个问题,直截了当道,“告诉我,你女朋友……她到底怎么了?”   钱明夕将昨晚的情况大略说了一遍,然后总结道:“她像是变了个人,完全不是她自己,我跟她说话,她置若罔闻,仿佛根本不认识我,而且举动也非常怪异……那些事情是她平时根本不可能做的……”   “这样?”陈晴皱了皱眉,钱明夕说的情况明显是鬼上身。   难道那女鬼附上了魏思琪的身体?她会不会通过魏思琪加害钱明夕?陈晴暗中再次细细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确定他没收到一丝一豪的鬼气侵染,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要解决这种鬼上身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陈晴不会驱鬼之类的法术,只能指点他:“去找个精通驭鬼辟邪之术的人,帮她赶走那只恶灵就没事了!”   现代都市里会这类法术的人很少,多是招摇撞骗之徒。虽然有点困难,不过以钱明夕的能力,还是不难找到的。   钱明夕似乎还是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那真的是……鬼?”   陈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有些东西,很难解释,信则有,不信则无吧。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不用太担心。”生怕他因为这件事生心理阴影,她尽量避重就轻地解释。   钱明夕点了点头,心里还是将信将疑。   解决了钱明夕的小麻烦,陈晴自己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大麻烦。   一回到办公室,秘书便一脸幸灾乐祸地通知她:老板候你多时!   陈晴当然知道老板在等什么。她硬着头皮地敲开陈一冰的办公室,将那份计划书递了上去。   “我等你半天了!”陈一冰竟然史无前例地在办公室玩游戏:“这是……什么?”   “你要的三个月的行程安排计划书!”陈晴没好气道,这可是她昨晚拉着云妹熬了一通宵才赶出来的!   “行程安排计划书?”对方一脸愕然,“我有叫你做这种东西?”随手拿起一翻,“原来当个董事长这么忙啊,啧啧!”   ……陈晴仿佛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冥风,你还敢出现?你这个混蛋,昨晚害我吃饭没钱付帐,害我淋雨走回家,害我通宵加班……”   “喂,等等……通宵加班关我什么事?那是陈一冰的帐吧?”冥风笑眯眯地把计划书塞回她手里:“呆会儿交给亲手交给他!这东西我用不着!”   陈晴气得想咬人,哗啦一下将那份计划表搓成一团朝他丢了过去:“我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你们神仙间那点无聊的破事凭什么把我搭进去?你既不敢得罪天帝,又想偷懒,就找了个凡人当替身,再把我抓来当奴隶!冥风,你这个没品的渣神仙,胆小鬼……”   积压多时的怨气一朝爆发,陈晴越说越气,索性将手里的纸团朝冥风丢了过去,却见纸团穿过他的身体,砸在他后面的墙上……   陈晴大吃一惊,“你……今天怎么亲身上阵了?不借用陈一冰的身体?”   “因为突然有件重要的事赶来通知你,等不及了……”后面的话他没往下说,等不及因为酒精过敏还在医院输液观察的陈一冰出院了。   陈晴见他突然脸色郑重,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曼殊……她知道我来了人间,我担心万一被她找到这里,看见陈一冰……就麻烦了……”   “哈哈……”陈晴忍不住大笑,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也没什么麻烦,无非是你头上带点绿嘛!”   冥风不理她的讥刺,正色道:“如果她把陈一冰当成是我,看见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   陈晴顿时想起两千年前在曼殊手底下死里逃生的那一幕,至今仍心由余悸。那时还有辰汐救她,现在指望谁来?   “冥风,你直接一掌拍死我算了!”   “你倒不用担心!”冥风连忙安慰,“她以前送过你的那只香囊还在吧?那是她的贴身之物,她一看便知,曾经发生过的事,认识的人,只要有旧物提示,她是可以记起的……我担心的是其他人……”   “啊!”陈晴恍然大悟:“你是当心陈一冰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被她看见?”   “对!”冥风点头,“所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这段时间,务必要阻止陈一冰接触除你以外的任何异性!”   陈晴想了一想,“冥风,你还是一掌拍死我吧!”   冥风干笑两声,“你说,如果陈一冰为此而死,你作为我的帮凶也会内疚的吧?”   陈晴:“……”   打蛇打七寸,他就是抓准了陈晴心软善良的弱点。心道:别怪我,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你以为我容易么?躲过了天帝还要躲天眼,躲过了天眼还要躲曼殊,做点事真难啊!何况,这可是为你找老公!再勉为其难你也得上!   所谓祸不单行,正在陈晴收拾东西等下班时,右眼皮突然跳了两跳,一抬头,只见冥风又幽灵般地出现在面前。   陈晴顿时无比暴躁,“又出来干什么?不是都答应你了,我豁出这张脸去不要,一定帮你摆平陈一冰好吧!你还有什么妖蛾子?都痛痛快快说出来吧,说完就快点消失,我不想再看见你!”   ……摆平他?陈一冰本就不善的脸色更黑了。他昨晚确实差点被这女人摆平,现在才刚从医院输完液里出来,酒精过敏的症状还未完全消退,手上、脖子上隐约可见点点红斑。   “我要的计划书呢?”   ……陈一冰!陈晴“咕”地一声住了口,忙不迭地去找。   埋头在文件堆里一通乱翻后,她终于想起来,刚才跟冥风说话时太激动,那份辛苦了一个晚上的计划书被她揉成废纸团,然后朝他丢了过去……   她屁滚尿流地冲进总裁室,地上,桌上都没有,扑向垃圾桶一看,发现早已被换,里面空空如也!   完了!   陈一冰跟在身后冷眼看她演完戏,这才不紧不慢开口:“没关系,你可以再做一份,下班前给我就好!”   陈晴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离下班还有五分钟!老板说话就是有技术含量!他干吗不直说做不完就别下班呢?   她心里吐槽,脚下向通往B座的室内天桥飞奔。   这座双子塔的A区和B区之间每隔三层就有一座天桥互通,但因为盛雪和优持两家公司的微妙关系,天桥就形同虚设,从来没有人走过。陈晴是第一个!   于是,下班时间,在两家公司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女人堂而皇之地从A区的盛雪穿过天桥奔向B区的优持。   盛雪的人知道那是本公司的“风云”人物那也罢了,优持的人就不免议论纷纷,猜想联翩。   陈晴赶到时设计部时,正远远望见赵云即将走进电梯,情急之下一声高呼:“云妹!别走!”   ……云妹!赵云脊背一僵,但随即若无其事地进了电梯,就好象没听见一样。电梯里的人纷纷议论,刚才这一声超大分贝的“云妹”喊的是谁……   王伟则看着赵云笑而不语,托陆晓薇的福,通过几次“午餐联谊会”,他不但获取了不少这两人的信息,而且大嘴姑娘陆晓薇更是毫不吝啬的将陈晴在公司各种光辉事迹及时与他们分享……   陈晴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嘴巴,一跺脚,又直奔步行梯。终于在一楼大厅的电梯口堵住了赵云:“赵……赵云,等等!”   这下人群炸锅了,原来云妹是赵云啊!这女人是来追他的!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盛雪总裁助理?果然够辣够酷够大胆!   陈晴无视那些异样的目光,反正自进盛雪以来,就没几个人正常地看待过她,她已经免疫了。连拉带拖地把脸色不善地赵云拽到一旁:“昨天帮我做的计划书,后来是拷在你U盘里去打印的,还没删掉吧?快给我!”   “U盘放在办公室了”   “啊,那快去拿!”陈晴拽起他又直奔设计部。   设计部还有两位还没走的同事,看着陈晴一阵风一样地进来,又一阵风一样离去,冲赵云挤眉弄眼:“你女朋友?”   “才不是!”赵云矢口否认,不料已经出门的陈晴去而复返,满脸满脸讨好谄媚地道:“为了表示对你的奖励,我决定这个星期的碗,不,下星期的都我来洗!”   同事甲一拳擂在赵云肩膀:“臭小子,当面撒谎!”   赵云:“……”   “这是你做的?”陈一冰看完计划书后,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陈晴尴尬地笑笑,既然他看出来,她也懒得撒谎:“找了个朋友一起帮忙。”   “帮我问问他,有没兴趣做我的助理……兼也都可以,以他目前收入的三倍的酬劳,不,五倍……”用求贤若渴都不足以来形成陈一冰现在对一个称职助手的渴望。   “……”陈晴惊诧之余盘算了一下游说云妹来盛雪上班的可能性,然后颓然摇了摇头,“陈总,你忘了,目前……你只能有我一个助理!”说完,她转过了头,等着陈一冰发作。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陈一冰一不拍桌子,二不摔茶杯,也没有咆哮,平静得让陈晴心慌。他该不会又在想什么点子整她吧?   半晌,才听他长长地透出一口气,幽幽道:“你……是上天派来试炼我的吧?是不是因为我之前的路走得太顺,所以……”他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那神情仿佛在自我反省。   ……陈晴无言以对,想想冥风刚才交代的话,把心一横,反正也不指望陈一冰能把她当正常人看了,“陈总,还要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说!”   “你不光对酒精过敏,而且,最近……对女色也过敏!为了您的安全起见,从现在开始要避免接触一切异性!”   “哦?”陈一冰挑眉,喜形于色,“那我可以不用看见你了?”   陈晴硬起头皮纠正道:“不,是除我以外的其他异性!”   “呵呵……”陈一冰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足足盯着她看半分钟才止住。   这是陈晴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畅怀,却比以往任何一次发火更让她心里发毛。他看她的眼神极为丰富:神经病,傻子,女色鬼……   居然把手伸到自己头上来了!虽然认定陈晴是个花痴,但是昨晚以前陈一冰还从没怀疑这女人会对他下手。因为相处的时候,她总是呆呆木木,偶尔与他目光相触时眼神也是空洞,明白写着:“我对你没兴趣”,绝不似像看钱明夕那样两眼放光。   陈一冰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收起笑容,冷冷地问道:“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    “嗯?”陈晴一怔,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不等她反应过来,陈一冰已自顾自接着说出答案,“见异思迁,没有节操的女人!”追不到钱明夕,勾引隔壁公司的帅哥未果,就把心思动到他头上来了?昨晚把他灌醉,今天又遍出这种弱智可笑的谎言。这女人;脸皮是有多厚?   要说过去对她不满多半还是因为工作的话,那么现在,陈一冰从心底里对这女人生出前所未有的反感……他冷眼斜睨陈晴,嘴角轻撇,毫不掩饰地宣示着不屑和厌恶。   见异思迁?没有节操??   陈晴脑子嗡地一声,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直想冲上抽他个满地找牙!   她可以接受陈一冰拿她当白痴、神经病看,但是却不能接受这种人格上的污蔑。她的手捏已成了拳头,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冷静冷静,欺负个一界凡人算什么本事?何况他什么都不知情……   “我是为你好!当然信不信在你!”陈晴努力克制着愤怒,也冷眼回敬陈一冰,气势上不输他半分:“听好,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并且不作任何解释!”   “那个男人,就是跟你很像的那个男人,他的老婆最近在找他……她脾气不太好!如果,她误将你当成她丈夫,又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杀了你再殉情那是一定的!不信你尽可以试试!”   其实连我都不想跟你在一起!陈晴心里补充道,谁知道曼殊那个急性子容不容她解释?也许还没等她把香囊拿出来,就被她一掌拍死了……   说完着些话,她转身就走,丢下陈一冰一头雾水地坐在那里,思量着这话的真实性。   两天后,钱明夕再次出现在盛雪。   这次他不及等,直接就上了十三层。十三层是两个人的办公区,总裁和助理。   陈一冰与他寒暄几句后才惊诧得知他不是来找他,而是来找他那位助理的。她还真勾搭上钱明夕了?这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陈一冰望着钱明夕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不好意思,陈小姐,上班时间来打扰你!”钱明夕眼的淡青色比起两天前更明显。   “怎么?”陈晴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为是魏思琪而来:“还是……没解决?”   钱明夕默默点头。他照着陈晴所说,托人去请精通驱鬼辟邪之术的高人。高人倒是请来了几个,可惜不是半途而废,就是说自己无能无力……   陈晴皱眉,难道那只厉鬼有这么厉害?“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很糟!”钱明夕有些难以启齿。白天还好,只要一到晚上,魏思琪就紧贴着他,寸步不离。确切的说,是一定要搂着他的身体,才能安心入睡。偶然他翻身放开了她,她就会尖叫着醒来。   昨晚他不过是在她睡着后去隔壁房间接了通电话,她居然冲上露台要往下跳!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制服她后,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陈晴听完后,想了一想,“我听说,市郊潭澈寺有位高僧,你可以试试?”这并不是听说,那高僧小时候与她有一面之缘,是个极有佛缘禅心之人。几十年过去了,想必道行精深,请这样的人对付一只鬼,应该不在话下。   钱明夕摇头,“我知道!但是那位老禅师……请不动!”   “你可以带她上门去!那是位有道的禅师,一定会帮你的!”   钱明夕为难:“可是,琪琪她不肯去……”魏思琪的态度极其不合作,清醒时她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任何事,一口咬定自己没事。上次请来的一位术士,直接就被她轰走了。而且,现在的狗仔无孔不入,这件事万一不慎被传扬出去就糟了……   “为什么?”   钱明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顾虑,“琪琪她……你知道她那样的身份,一旦传扬出去,对她的名声和事业都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及名声事业?   陈晴看着钱明夕眼底那道淡青色,肯仪肯定这两天他也不得安宁。女鬼缠魏思琪,魏思琪必然就缠他。因为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女鬼才不敢作祟。他憔悴的样子让陈晴心疼,气不打一处来,“那你问她是要名声事业还是要命吧!”   钱明夕语噎,其实他之所以跑来找陈晴而不是另请高明也是本着不愿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想法。“陈小姐,你……还有没有办法?”   陈晴低头搅弄咖啡,心中犹豫。捉鬼她确实不擅长,但并非无法可想,只不过……   钱明夕何等精明,从她那一犹豫便看出问题关键不在于她有没有办法,而是肯不肯插手。   “陈小姐,无论如何请你一定帮我这个忙,我……”他本想许诺极厚的报酬,诱之以利,但是突然对上陈晴的双眼,钱明夕只觉心头一滞,原先的话不由都咽了回去,鬼使神差地改口道:“我一定会记住你……你的这个情的!”   如果可以选择,陈晴多只听见那上半句:“我一定会记住你的!”她心里自嘲道:记住我什么?记住有个花痴曾经救过你女朋友吗?   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两千多年前他教她的,所以现在,就算一万个不情愿,她也会救他心爱的女人。   她终于点头,“好,等晚上下班,我跟你去看看!”   ☆、劲敌   魏思琪的情况比陈晴预想的还要糟。   外面太阳还没落山,她却把家弄得像个地下室,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陈晴扑面就感到一阵阴森之气。   “琪琪,你好点了吗?吃饭了没?”钱明夕一进门就问长问短。   陈晴远远地向她礼貌性地点点头:“魏小姐!”   魏思琪这才发现钱明夕身后还跟着个女人。她警觉地扫了陈晴一眼,随即把脸转向钱明夕:“她是?”   “呃……”钱明夕微一停顿:“她是来帮我们的……”   “帮我们?帮我们什么?”魏思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尖锐:“跟你说了我很好!你信了什么人的胡说八道?接二连三地请些莫名其妙的人到家里来?”   钱明夕极为尴尬,转头向陈晴递了个赔罪的眼神。陈晴点点头,回了他一个眼色,让他暂时回避。   钱明夕会意,“琪琪,别生气,我先去换件衣服,再慢慢跟你说……”边说边上了楼,留下陈晴和魏思琪单独相处。   “神棍!”钱明夕一走,魏思琪便冷冷地对陈晴道:“听好,不管你编出什么鬼话骗我男朋友,在我这里,你休想骗到一分钱好处!”   陈晴早有心里准备,也不跟她计较,摊了摊手,“放心,我不会要你一分钱好处!”   “那你要什么?”魏思琪的目光更加警觉起来,紧紧盯着陈晴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惊呼一声:“怎么是你?!”   她居然认出了陈晴就是那回在机场所见,与钱明夕说话的那个女子。   当时她一见陈晴看钱明夕的眼神就起了疑心,但钱明夕一口咬定与对方素不相识,人家只是捡到了他的钱包追来交还。魏思琪当然不信,但此后也没了下文,疑心也就渐渐散了。哪想到今天钱明夕竟会带着这女人突然出现在家里!   这时她看向陈晴的眼光已充满敌意,“你是什么人?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陈晴懒得听她废话,直截了当地道:“魏小姐,你真的觉得自己没事么?”   魏思琪浑身一震,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但随即冷笑道:“笑话,你看我有什么事?”说着她站了起来,走到陈晴面前慢悠悠地踱了一圈,“还是……你巴望着我有事?”   眼前这女人相貌平平,身材平平,看穿戴衣饰也是平民之资,竟然不自量力地来跟她抢男人?魏思琪脚踩不下十二厘米的恨天高,居高临下地睥睨陈晴,满脸不屑的蔑笑……若在平时,她根本不会把这种级别的情敌放在眼里,但是现在,她身处困境,得需要提防着对手趁虚而入……   陈晴对她审视的目光泰然处之,淡然地看着她,早已捕捉到了魏思琪那一抹藏在冷笑之下的心虚,虽然隔着深深的忌惮,她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目光深处所隐藏的恐惧和隐忧……   这证明,魏思琪对于自己那些行为,是有知觉的,就像那天她分明知道那女鬼在身后一样,可是她为什么死不承认?这样就算有心帮她也无从下手啊!   无奈之下,陈晴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只香囊。这东西从她得到冥风通知,有可能会遇上曼殊那天起,就翻出来随身携带,以防万一。但是眼下,只有靠它才能解除魏思琪的厉鬼缠身之厄了。有这个东西在,百鬼不侵。魏思琪得了安宁,钱明夕才能安心。   至于她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也不见得这么巧就会遇见曼殊……吧?   “魏小姐”,陈晴将香囊替过去给她,“把这个戴在身上,你会好起来的……”   魏思琪看着她,迟迟不肯接,陈晴知道她对自己戒心甚重,也不跟她多话,反正她没事之后自会明白自己是一翻好意,当下拉过她手,将香囊放在她掌心。   “啊!”魏思琪突然一声惊叫跳了起来,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一般,将那香囊狠狠掼在地上:“我不要!不要!拿走!”说着连连后退,眼里露出又恨又怕的神色,显得对那香囊极为忌惮。   “琪琪,你怎么了?”钱明夕听到动静,冲了下来,只见魏思琪捂着左手,倒在沙发上,神情痛苦。他不明所以,只能问陈晴,“陈小姐……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陈晴指着地上的香囊:“我本想给她一个辟邪之物,没想到魏思小姐她……”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钱明夕顺着陈晴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是一只普通的丝绣香囊,便俯身拾起,朝魏思琪走去。   “不要过来!!”魏思琪尖叫,一边后退:“把它扔掉!扔掉!明夕,快叫她走!”   钱明夕无奈,也不知她到底是在任性发脾气还是神志不清,但见她情绪如此激动,只好连连哄慰:“好,好!我不过来,琪琪,别这么激动……”边说边将香囊还给陈晴,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怎么办?”   陈晴随手接过,暗暗向魏思琪投去一瞥,就在那一瞬间,她发现,魏思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得意的笑,与她脸上还未退去骇然格格不入。   那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的表情!   是两个人的表情!确切的说,是两个灵魂!   这是不是说明,有两个灵魂在争夺一具躯体?   难怪刚才把香囊交给她时,她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其实是那女鬼被灵物所克而做出的激烈反应。   两人默默退出房间,钱明夕满脸失望和忧虑,“陈小姐……现在怎么办?”   陈晴在心里盘算片刻,觉得还有条路或许可以一试,““我晚点再过来!不过,你不能一起,给我一小时和她独处。这段时间里不管她怎么闹,你只能哄着她拖延时间,千万不要出现!”   陈晴推断,钱明夕不在,那女鬼才会完全现身作祟。看魏思琪这个样子,与其指望她自己说出实情,倒不如直接跟只鬼对话来得容易。   “这……”钱明夕有些迟疑,但也别无他法。面前这女人只有几面之缘,说话悬乎,高深莫测,但若说她有意加害魏思琪倒也不像。   “好吧!”他终于下定决心,就信她一次吧,这几天下来他被闹得心力憔悴不说,公事搁下了一大摊,这样下去他也耗不起了。   入夜,魏思琪发了疯一样打钱明夕的电话,又叫又跳情绪失控。钱明夕照陈晴所言,只说自己在路上,遇到塞车,拖延时间。实则却与陈晴两人在别墅区外等候已久。   陈晴再次潜入别墅时,魏思琪已经不闹了,她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缓缓梳着长发,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   陈晴看着镜中魏思琪的眼神,心想果然,她的推断没错!没有人会用欣赏一只猎物的眼神看着自己,现在的魏思琪已经被完全那只女鬼控制!   “怎么又是你?”女鬼很快发现了陈晴,却也不回头,依旧好整以暇地梳着头发,声音充满了敌意:“你几次三番地来,想怎么样?”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想怎么样?”陈晴反问:“你附在这女人身上,究竟有什么图谋?”   女鬼两道眉毛竖起,魏思琪恬美的面容顿时变得诡异而凄厉,一个完全不同于她的声音倨傲地说道:“关你什么事?”   陈晴扬眉,“你想作恶害人我当然要管!”   “哈哈?” 女鬼冷笑:“害人!不错,我是要害人,可是又与你何干,你是人么?”   陈晴一怔,没想到那女鬼竟然窥破了她的身份。她重生后已有两千多年的修为,而且是由一颗天神内丹再塑真身,虽然本质属妖,身上却不带半分妖气,能够一眼窥破她不是凡人,对方的道行绝对不浅。   女鬼还以为她被震住,口气略缓:“小妖,我属鬼道,你属修罗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别多管闲事!”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一只鬼要害一个人跟一棵树确实扯不上关系。   陈晴一时竟无从反驳,只得换了个话题,“那为什么你单单就找上了她?”这也是一直以来她心中的疑点,若非事出有因,好好的人,一般不会招惹到怨气如此之大的厉鬼。   女鬼哼了一声,“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你希望我别插手,那就给我个不插手的理由!”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她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女鬼五指一张,做了个虚抓的手势:“一个契约!我帮她达成了心愿,现在该她履行对我的承诺了!就这么简单!”   “什么契约?”陈晴追问。果然,厉鬼不会无缘无故缠人。   女鬼似乎犹豫了一下,缓缓道:“本来,按照约定,这个契约是不能向他人吐露的!但是,现在她背约在先,也怪不得我了!都跟你说了吧!我帮她得到了想要的,作为报酬,她这具身体要供我驱策……”女鬼说到这里露出愤恨之色:“哼,现在男人到手了,她却想反悔,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   男人?契约?陈晴悚然而惊,“你说的你帮她达成的心愿是得到那个男人?”她万料想不到,魏思琪与女鬼订下的交易居然是钱明夕!   “没错!”女鬼指着镜中的魏思琪:“这女人一心想要钓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两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了我,通过我的指点,用一具媚鬼尸体的尸油下了降头术,终于获得了这男人的青睐……作为报酬,事成之后,我可以控制她她这具身体,供我使用,前提是,只要不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间……”   原来如此!陈晴听到这里终于明白魏思琪为什么这样死缠着钱明夕。   因为照她和女鬼的约定,只有和钱明夕相处时,她才能做她自己。一旦钱明夕不在,那女鬼就要按照契约来占用她的身体,操控她的行为。她想反悔,那女鬼自然不答应,于是两个意识便争夺一具身体,所以,她白天和晚上的行为才会那么反常,所以,刚才在她脸上才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属于两个人的表情。   想到魏思琪是用这种手段才接近的钱明夕,陈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钱明夕得知实情后会做何感想?   突然心中一凛:照这么说,那女鬼见到钱明夕就退避,并非忌惮他,而是受契约约束,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如果魏思琪一再缠着钱明夕,女鬼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对钱明夕下手?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朝刚才钱明夕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女鬼捕捉到她这个眼神,忽然笑了,“我知道,你是那个男人请来对付我的,不过,我不认为你会对我出手。”   陈晴一怔,“为什么?”   女鬼没有正面回答,却紧盯着陈晴的双眼,不容她回避:“就凭你喜欢那个男人!”   陈晴吃了一惊,不明白这女鬼是如何得知她的心意,却也不否认:“你怎么知道?”   “嘿嘿,我第一次见到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你喜欢他!”   “你想对他怎么样?”关心则乱,一涉及到钱明夕,陈晴的语气远不如刚才从容。   “放心,我只是要一具女子身体做宿主,男人对我无用。”女鬼意味深长地一笑:“所以,小妖,我们不但不用做敌人,还能成为盟友!”   陈晴失笑:“盟友?”   “不错,盟友!你的目标是那个男人,我的目标是这个女人,你我合作,各取所需,不正好么?”   陈晴摇头,“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放过这个女人!”   “不可能!”女鬼语气不容商量:“是她为了满足虚荣,心甘情愿跟我定下契约的。我助为她攀附上有钱有势,可以扶她上位的男人,让她从一个二流小演员一跃成为大红大紫的明星。现在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规矩,别说你不懂?”   陈晴当然懂,这种事情不并少见。世人都有私欲,一些鬼怪看出了他们的欲望,就千方百计地诱惑他们,以助其达成心愿为条件与之订立盟约,只是,那些人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当时他们所料想的要惨重得多,而且没有反悔的机会,下场往往是终日被阴魂不散地纠缠,最后成为一俱行尸走肉。   “这件事还有没有商量?”陈晴试探地问道。   女鬼哈哈大笑:“看你也活了有些岁数了,怎么说出来的话像三岁小孩?这女人是我千挑万选才选中的,我在她身上花费近两年的时间,现在即将大功告成,你说我会不会收手?”   “要怎样你才肯罢手?”   “罢手?!”女鬼摸摸脸蛋,妩媚地一笑:“除非有更合适的……”   陈晴默然,别说没有,就算有,她怎么能为救魏思琪转嫁祸水,让这女鬼去害别人?   突然想起那晚这女鬼企图诱惑陆晓薇,难道这是她的下一个目标?“既然你已认定了这女人,为何那晚在我家又企图诱惑我的朋友?”   “你朋友?”女鬼略一思索:“怎么?你想用她换魏思琪?”   陈晴大怒,“再警告你一遍,少打我朋友主意!”   “切,你就是想换,我也不肯!”那女子姿色平平,比魏思琪差远了!女鬼不屑地嗤笑,“那晚我正在等魏思琪回来,遇到附近竟有人请碟仙,我一时兴起就过去陪你们玩玩……哼,我若当真盯上了那女子,你又能阻止得了?”   女鬼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后来不知何方高人突然闯入,单是那股凛然之气就让她不敢与之正面相对……脸上得意之色顿时消于无形。   后来她受挫逃走,更是急切地想夺舍魏思琪。寄居在生人体魄里,不但不用惧怕阳光,白天黑夜横行无忌,更可以隐藏掉自身的鬼气,躲避冥界鬼差的追捕。所以一见魏思琪回来,她等不及钱明夕走远便现身,因此又被陈晴撞见。   女鬼本来不把陈晴放在眼里,那晚她假扮碟仙,这妖怪就奈何不了她,想来手段平平,殊不足惧。但后来那个逼得自己仓皇而逃的人却不可小觑。他既会出现在这小妖的家里,定是与她相识。   自己花言巧语游说了这小妖半天,她却不为所动,颇有硬出头的架势,倘若她再去请那人相助,说不定就会坏了自己的好事……   不如,趁机现在就除了她……   想到这里,女鬼心中已动杀机。她回过头,缓缓站起身,朝陈晴走来,“其实,这个契约,也并非不能解……”   陈晴听她忽然松口,喜道:“如何?”   “就是一切都作罢,拿回这些本不属于这女人的一切……再顺便要点利息!”女鬼说到这里,冷不妨扬起夹在两指间的一枚铁钉从脸上狠狠划了下去!   那是魏思琪的脸!   “住手!陈晴惊叫,抢上去阻止。生怕女鬼法力高深,单手阻她不住,因此双手齐上,制住她持钉的右手。   女鬼本就是要引她来救,眼见诡计得售,另一手悄无声息地欺到陈晴肋下,蓄势已久的一掌狠狠击出。“咯喇”两响,陈晴痛哼一声,已断了两根肋骨。   女鬼尖利的指甲暴长数寸,从陈晴断骨处撕开皮肉插︱入她胸膛,摸到她心脏正准备一把挖出,忽然指尖一阵剧痛,像是被烈焰烧灼。女鬼怪叫一声,连忙撤手。   陈晴这颗心脏其实就是辰汐内丹。天神之物,一受到这些魑魅魍魉污秽之物的袭击,自然而生反震之力。女鬼若非缩手得快,不是被炼化就是被震得魂飞魄散。她吃了这个大亏,一时不敢靠近。   陈晴抓住这喘息之机,按住伤口,轻念咒语,手掌抚过之处,伤口飞速愈合,不过片刻的功夫,已恢复得完好如初。   女鬼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看似法力低微的小妖竟有如此本事。却又想不通,既然如此,又怎会被她一击而中?   陈晴趁女鬼分神的一瞬,突然欺身而上,拿住了她左手,正欲发力让她也尝下苦头,却听见魏思琪的大声呼痛,然后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个朦胧的人形灰影从她身子里钻出,阴森森地道:“你是抓不到我的!嘿嘿……”笑声未绝,女鬼已化做一阵阴风,散于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一不小心又被虐了……   咳,别说小树妖没用哦,是敌人太凶残!这个女鬼不简单的……(来呀,把剧透的家伙叉出去……)   大吼一声,破30W啦!!哇哈哈……呜呜呜……(此人已疯,不必理会~)   ☆、追查(上)   陈晴及时收回力,看着软倒在地的魏思琪,心恨不已。她吃了个大亏,却不能把场子找回来,实在是郁闷!   “琪琪?陈小姐?”一直等候在外的钱明夕冲了进来。约定的一小时之限已过,钱明夕心中早就七上八下,再听见女友的惨叫声,他终于忍不住现身。   一进门就见到陈晴和魏思琪双双委顿于地,他吓了一跳,“你们……没事吧?”连忙抱起魏思琪查看。   “没事!”陈晴不动声色地按住胸口,咬牙站了起来。表面伤口虽愈,但是痛楚却还没有消退。   “明夕!”魏思琪也在这时醒来,嘤地一声投入钱明夕怀中。最近半个月以来,她苦受女鬼摆布,意识从未从此清醒过,想想不由后怕,情绪激动之下也顾不得外人在场,抱着钱明夕哇地哭了出来。   “好了,琪琪……”钱明夕轻拍着她脊背,见她眼神清明,举止恢复正,欣喜地安慰:“别怕,琪琪,没事了……”   没事了?陈晴心想只怕还言之过早。她避开魏思琪的视线向钱明夕递了个眼色。   钱明夕会意,借口送陈晴,和她一起出门。   走出别墅一段路后,陈晴才开口,面带愧色:“那个,钱……先生”,到现在她还是不习惯叫他名字,或者说,除了辰汐,她不愿用别的名字来叫他。“很抱歉,我……对付不了它!”   钱明夕的脸顿时僵住,“什么?琪琪……她刚才不是已经恢复正常了么?”   “那只鬼只是暂时逃走,一旦养好了伤,肯定会卷土重来。”陈晴借挎包挡着,左手按在胸口,默默运功,缓解痛楚。魏思琪这片刻安宁,还是她挨了女鬼一记暗算换来的。   “你的意思是……琪琪她还会继续以前那样子?”   陈晴默默点头。那样的厉鬼,肯定势在必得,魏思琪逃不过她的手心。且不说这是契约,不死不休。道有道规,她确实插不上手!   即使她想插手,也没有制敌之术。刚才她就生生挨了一掌却无从反击,因为那女鬼总是躲在生人体里,攻击它便是等于攻击宿主,而驱逐、消灭一只灵体这类法术,陈晴一窍不通。   眼下形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那女鬼有了防备,想再在她来找魏思琪的时候下手是不可能了。而且女鬼能毫无顾忌地攻击陈晴,但陈晴一旦反击,却十有八九伤害的是魏思琪的身体。   这就意味着她只能挨打而不能还手。唯一的办法,只能主动出击,找到那女鬼的老巢,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陈晴思忖片刻,那女鬼刚才说,她与魏思琪是两年前遇见的,那么,找到她们当时相遇的地方,或许能获取一些端倪。于是问钱明夕:“你能想办法查到魏思琪两年前的行踪吗?”   “两年前?”钱明夕一愣,那时他们还没开始交往,魏思琪还是一个不温不火的二线小演员。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极少提起过去,他也不甚了解。   钱明夕皱眉道:“这我不太清楚,两年前……跟这件事有关吗?”   “很难说……”陈晴也皱起了眉,心想不把女鬼的话告诉他,难以跟他解释清楚,但眼见他对魏思琪情根深种,又为了她心力交瘁的样子,实在不忍说出真相,说了也怕他不信,,只得含糊道:“这些话以后再说,现在,只能先试试看……”   “好,我想办法,你等我消息!”   “嗯。”   钱明夕有些不好意思,“又还要麻烦你了,陈小姐!”他一直在等对方提出什么要求,比如钱,或者其他形式的报偿,也正借此到了解这女人帮他的企图,哪知道对方什么条件都没开就一口答应下来了,倒出乎他的意料了。   要说这女人是花痴,就因为喜欢他,所以无条件地帮他,倒也解释得通,但是喜欢他喜欢到不遗余力地去帮魏思琪,那不是……傻子吗?   钱明夕纠结在自己的思绪里,发现面前的“傻子”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双深黑的眸子里似乎在竭力压抑着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到刚才陈晴倒在地上,问道:“陈小姐,刚才……你受伤了吗?没事吧?”   “没事!”陈晴淡淡一笑,觉得眼睛有点酸。胸口还是剧痛不减,她其实受伤不轻,那女鬼的阴毒侵入身体,一阵阵寒冷难耐,还好心脏那里释放出阵阵暖意强撑着她不显露出痛苦之色。   “那就……麻烦你了!”钱明夕忽觉辞穷。按说以他的经验和情商,只要他愿意,不论跟什么样性格的女人相处都不会冷场,唯独这女人是例外。   陈晴笑了笑没说话。不麻烦!我这颗心都是你给的,只要是为了你,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回到家,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看来赵云已经睡了。陈晴也不开灯,轻手轻脚地走到玄关换鞋子。   突然“啪”地一声,眼前骤亮,赵云的声音跟着响起,“这么晚才回来?”   正蹲在地上换鞋的陈晴被吓了一跳,牵扯到胸口断骨处,她“嗷”地一声惨叫,坐倒在地。   “怎么了?”   “没睡干么不开灯,吓我一大跳!”陈晴忿忿地扶着墙艰难爬起。   赵云皱眉打量着她,“你……不是又喝醉了吧?”   陈晴更是不满,“说的什么话?好象我是酒鬼一样!”   “没喝多换个鞋子也能摔倒?”   陈晴微觉奇怪,赵云平常从来不会多问她的事,今天却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趋势。   “啊,那个……”陈晴嘿嘿两声干笑,打死她也不会说出自己去捉鬼却反被鬼拍断了两根肋骨这样的糗事。“呃,我,我……”脑子一转,想起周末约了陆晓薇去骑马,装出一副挫到家的样子,“都是陆小薇啦,好好的玩什么新花样,说是郊区新开了家马场,非要拉我一起去体验一把,咳,我都不知道告别马这种交通工具多少年了,结果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唔,肋骨断了!”   赵云一双眼睛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两遍,突然哈地一笑,“骑马一般都摔断手摔断腿,怎么还有摔断肋骨的?莫非你是趴着着地的?”   “……”陈晴气得鼻子都歪了,趴,趴你妹!这家伙今天怎么了,不损她就难受?自己才刚回家哪里招惹到他了?可是嘴上还不得不附和道:“啊,对,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趴着着地的!”   赵云不再说话,却也不回房,斜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陈晴被他看得心虚,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干吗这样盯着我看?有事?”   “是有事……”赵云不紧不慢地道:“陆晓薇找了你一晚上,说你手机打不通,让我转告一下,明天她有事,跟你约好的骑马就不去了……”   “……”生平第一次谎言被当场拆穿,陈晴窘得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云却丝毫无视她的尴尬,笑眯眯地继续补刀,“原来这年头穿越不是我一个人遇到的事啊……可为什么你就能顺利地穿回来的呢?有什么秘诀?教教我?”   “哼!”陈晴恼羞成怒,不再理他,一头冲回自己房间,正要关门,却被赵云从外面抵住,一个精致的小花盆伸了进来,“拿好!断了我不负责!”   陈晴接过一看,花盆里,那株纤细的柳树枝干上横向裂开一个深深的口子,深度已达树干的半径,只怕轻轻一碰,便有折断的危险。   好在已经有人拿小棍子支在旁边,用布条绑好固定住。   陈晴自然心里有数。她这具身体看起来金刚不坏,受了多重的伤都能即刻复元,其实那些伤害都实打实地由真身来承受。   眼见树干上的伤口这么深,陈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若不是亲眼所眼,她实在不能相信原来那女鬼一掌之力,竟然有这么厉害,难怪她一路痛得呻吟。   赵云把盆栽交给了陈晴,也不说话。   他刚才坐在客厅里看书,忽然听见从阳台传来格喇一声脆响,过去一看,只见陈晴的那颗树居然无端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差点从中断折,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受了伤?   赵云救治好了那颗树,心里七上八下,直到看见陈晴回来,悬了半天的心才终于落地!她果然受了伤,却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不让他知道。   以他的性格,别人不想张扬的事,他绝对不会去拆穿。但是他对这个女人的关心,似乎已经到了忍不住将平日风格都打破的地步。就像今天晚上,打不通电话,见不到她回来,他睡不着觉看不进书,枯坐在不开灯的客厅里,守着那颗受伤的树……   “那个……谢谢你了!”陈晴捧着盆栽,讪讪地向赵云道谢。   赵云看了她一眼,默默转身回房。   他什么都不问,陈晴却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心里早已把彼此当作亲密而又值得信赖的伙伴,虽然平日时不时拌嘴吵架冷嘲热讽,但却从未有过撒谎欺骗。   犹豫半晌,陈晴还是决定坦白:“我遇见他了,我又遇见转世的他了……”   赵云一怔,随即用眼神表示自己知道她说的那个“他”是谁,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我说过的,我要护着他,不能见他有事……现在,他心爱的女人,被一只厉鬼缠上了,我得想办法救她!”   “嗯!”赵云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眼睛却看向那棵受伤的柳树,“结果呢?”   “好吧,是我没用,连一只鬼也斗不过,我承认好了!”陈晴双手捂住眼睛,“怪只怪我那时候不懂事,以为天塌下来都有他在,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不学无术……那时候不管遇到危险还是闯祸都有他来救我,给我收拾烂摊子……可是,现在,现在他有事,我却帮不了他!”   陈晴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哽咽……   赵云没接话,客厅陷入沉默,陈晴几乎以为他没有在听,过了半天,才听他缓缓道出四个字:“尽力就好!”   “嗯?”   “没事就早点睡吧,晚安!”   刚洗完澡还没入睡,陈晴就接到钱明夕打来的电话,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魏思琪从最近到两年前的行程全部调查清楚。   经过大半夜的排查,陈晴锁定了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目标——落霞坞,一片距离本市两百公里左右,大部分未开发的自然保护区。   几年前,那里有传言准备开发成旅游风景区,但是不知为什么,开发工程只进行了个开头就终止了,据说开发过程中挖出了一大片墓地,也不知是真是假。目前那座山除了外围,里面还是原生态林区。   两年前,魏思琪接了一部古装电视剧,剧组在落霞坞采景时,曾在那里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拍摄,这个时间也与女鬼所说的相当吻合。   虽然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依据的推断,但陈晴有种莫名的感觉让她很笃定问题八成出在那里。   事不宜迟,她立即打电话给钱明夕,在问明他一些情况后,两人约好,第二天一起去落霞坞走一遭。   挂掉电话,已是凌晨两点半,陈晴在床上翻来覆去盘算着明天的计划,直到天都亮了才有点睡意,迷糊了没多久,手机却响了:   “对不起,陈小姐,我公司临时有点事,今天……可能去不了了……”,电话那头钱明夕有些支支吾吾,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人听见。   “哦!” 陈晴听出他说话有些不方便,大概能猜到,是魏思琪不让他去。   这正是钱明夕想要的效果,毕竟花了那么大力气拜托人家去做这么重要的事,而且很可能还有不可预知的危险,他这个事主不去怎么说得过去?公司的事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人命,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女朋友。他故意说得勉强,就是要让陈晴了解,他是脱不了身,而不是临阵退缩。   “没关系!我一个人去也行。你只要把她当时走过的路线详细告诉我就好。”   钱明夕已有了安排,“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那边地形复杂,很多地方都没有路……要不我找两个帮手陪你一起?”   “不用!”陈晴果然回绝了,这不是靠人多就能解决的事。   见她回得干脆,钱明夕也不再坚持,心想这类人都神神道道,可能习惯独来独往,何况出于私心,魏思琪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你小心点,落霞坞是湿地,蛇很多,而且很多都有剧毒……这样,你把手机一直开着,我们保持联系……”说完他就急匆匆地挂了。因为他发现隔壁的魏思琪有动静,可能是发现他在打电话了。   ……蛇!   早点说啊!早说她就要两个帮手去开路了!可是,现在再打电话过去又很没面子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了!仅以此更证明我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证人……   ☆、追查(下)   纠结了半天后,陈晴打开房门,向在客厅里正边看报纸边吃早餐的赵云发出邀请, “嗨,云……赵云,那个,早……啊!没事干吗起这么早?”。   赵云:“……”他哪天都起的比今天早,今天是周末!她这是吃错药了?还是昨天不止摔断了肋骨还摔坏了脑子?   “呃,我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回归自然,去春个游,踏个青什么的,嗯?”   赵云:“……现在是七月!”   陈晴面不改色,“对哟,现在山里可不到处都是青的,正好可以去避暑!”   “真不巧,我约了同事打网球!”   陈晴:“……”打网球!好吧,云妹都看能欧冠联赛了,为什么不能打网球?   “那……打完网球我们再去踏青?”陈晴不死心地继续邀约。   “我们约好打完球去看电影。”   陈晴:“……”电影有什么好看的!“那……看完电影我们再去踏青?”   “看完电影我们去吃火锅。”   陈晴:“那吃完火锅我们再去踏……”   “吃完火锅再去就是踏黑不是踏青了!”   陈晴:“……”   赵云收拾妥当,出门前忽然冒出一句:“你要是愿意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对踏青这么有执念,或许我会改变主意……”   “没有没有,就是天气好,不想宅在家里辜负春光浪费生命嘛!呵呵呵!”昨天已经够糗了,打不过一只鬼也就罢了,再被他知道她怕蛇,作为一只妖的尊严何在啊!   “那好,再见!”   “喂……等等!”陈晴抓即将合上的门,终于坦白,“陪我去趟落霞坞吧!   这家伙终于肯说实话了么?赵云一口拒绝:“不去!”   昨晚陈晴又是打电话又是上网查资料,客厅卧室两头跑,他又耳力极佳,想不听见动静都难。虽然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但却知道她昨晚约了钱明夕今天要去一个地方。   她和她前世的恋人约会,他去凑什么热闹?但是他却不知道早上钱明夕打电话来爽约了。   陈晴可怜巴巴道:“为什么不能陪我去?”   赵云理直气壮:“我又不会捉鬼!”   “可是你认路啊!”其实是开路。   “是么?”赵云一脸惭愧,“我路痴啊,长坂坡七进七出……”   陈晴怒了,这家伙好说话起来是很好说话,不好说话起来简直气死人:“喂,是哥们不是?”   赵云想也不想,“不是!”   “好,算你义气!”陈晴无奈,诱拐失败,注定只能孤身前往了!她心里一声长叹,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你等等!”说着她一溜烟跑进自己房间,一阵翻箱倒柜声。   半分钟后,她捧着一个小盒子出来,递给赵云:“喏……”   这是?   打开一看——电费卡,水费卡,燃气卡……   赵云疑惑地看着她,“你要去多久?”   陈晴不理他,继续从盒子里往外翻——房产证,土地证,身份证……还有一叠花花绿绿的存折和银行卡……   “先说好,现在不是给你,是交给你暂为保管!”陈晴气鼓鼓地道。   气归气,想到自己这次要单独行动,万一出什么意外或者受了重伤,滞留山中陷入沉睡的话,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喏,我的所有财产都在这里了!如果我回不来的话”,她发现赵云深邃的目光紧盯着她,不自然地转过脸,“我是说,万一我被绊住……比如迷路啦,或者累了睡过头,你不知道我一觉可以睡一个世纪,等我回来说不定都改朝换代了呢!呵呵呵呵……”她干笑几声,指着房产证道:“那这个七十年的使用权也作废了!太可惜了!”   “所以?”赵云挑眉。   “所以嘛,如果等不到我回来,这些就留给你做老婆本吧!”   “……”   “呵呵,钱不多,不过也够你娶妻生子,衣食无忧……当然啦,凭你现在的能力,就算不用这些,以后一定也会过得很好!这点就当是朋友一场顺水人情,你不用不好意思。”陈晴边说边把东西往他怀里推,一边还想着他要是还不肯收的话再用什么说辞来打动他。   “好,谢了!”   陈晴:“……”以云妹的为人,他们不应该推让四五个回合,然后在她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他才勉为其难地收下吗?   她愣了一下才接着道:“对了,还有……这个!”翻出曼殊赠的那个香囊,“这是个辟邪的小玩意儿,你是不太用得着,不过将来有了小孩,可以给他戴着,百邪不侵哦!”   “嗯!”赵云接过来,和那一堆东西一起放进盒子里,然后抬头看她:“交代完了?”   “啊?”陈晴一愣,她真的像在交代后事?那他好歹配合一下,给点沉重的表情,不舍的目光,道别的言语什么的,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啊!想到这里,她突然做出伤感的样子:“你有没什么话对我说?”   “我想想……”赵云还真低头考虑片刻:“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忘掉没有?”   “啊?”   “比如,股票、基金、保险什么的……”   ……他还真盼她回不来啊?!陈晴怒目,“再重申一遍,现在只是暂时替我保管,要是我好好的回来,你要一样不少的还我的!!!”   被赵云这么一气,陈晴心里那一点被可能的离别勾起的伤感瞬间就打消了个干净,她抢在了赵云前面出门,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用潇洒的背影向他宣告:“我一定会回来的!”   才走到小区门口,手机又响起:“陈小姐,你住几号楼?我来接你!”   ……钱明夕这辈子最大的属性是善变么?早知道她刚才又何必跟云妹交代“后事”?   “你公司的事处理好了吗?”陈晴一边说着一边往小区外走,没走几步就迎面见到一辆奢华却不张扬的黑色商务轿车缓缓驶来,至到她身边停下,车窗降下一小半,果然是钱明夕,而副驾上竟然坐着魏思琪!   她怎么会来?是改变主意愿意配合了?还是不放心钱明夕,跟来监视的?   见陈晴站在原地没动,钱明夕催促道:“陈小姐,先上车再说!”   这种情形陈晴还能说什么?只有打开后座的门上车。   “陈小姐,我和琪琪跟你一起去。因为很多地方光靠说是说不清楚的,要人亲自到了那里才能认出来。”   “嗯!”一直埋头玩手机,从陈晴上车到现在都没看她一眼的魏思琪这时候才回过头来,对她点了一下头。   钱明夕见她肯回应,似乎松了一口气,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为了说服魏思琪配合,他可算是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早上魏思琪发现他要和陈晴去落霞坞,跟他大吵大闹,那种失控的情绪和隐藏不住的恐惧让钱明夕无所适从,又怕她出事,只得跟陈晴打电话爽约,在家里陪着她,百般劝慰,又是安抚又是承诺,最后,那一句:“琪琪,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就结婚!”终于打动了魏思琪,这才愿意来带路。   可是说动了她,钱明夕却有些迷茫:就这样许诺她婚姻?好象太匆忙了。他还根本没有把魏思琪介绍给家里人的准备,不,他还根本不想结婚……刚才真是一时冲动了。   可是话说回来,以前还从没有过哪个女人能让有他给出这样承诺的冲动。或许,他是真的爱上魏思琪了?   钱明夕在真爱和迷茫中纠结,魏思琪也在纠结。   她不是笨女人,钱氏未来的女主人,多么诱人的身份?多少比她漂亮,比她名气大的名媛、明星都没能摸到的门槛,现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得有命在。   所以她还是来了。   现在她心里纠结的是,后坐上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来帮忙她的?又能不能帮得上?如果被她知道了她的秘密,结果会怎样?她会不会告诉钱明夕,他又会不会相信?自己能不能把这件事圆过去?   陈晴也在纠结。她这是要带着钱明夕和魏思琪去深山老林捉鬼?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加娇滴滴的美女明星组合,比起孤身一人行动还要不靠谱啊!!   三人各怀各的心思,谁都没有说话,车内静悄悄的,即使是一路堵车,一个路口等上好几次红灯,也没人打破沉默。   好不容易开出了市区,车速才渐渐快起来。路上的行人、商店越来越少,这时魏思琪突然开口道:“明夕,我有点渴。”   钱明夕放慢车速,找到一家便利店,下车前顺便也问了陈晴想喝什么。   魏思琪看着他走进商店,突然转头对陈晴道:“一百万,够不够?”   “什么?”   “封口费!如果你知道关于我的一些……隐私,请守口如瓶。”在这之前她还没有这样的底气跟陈晴这个可能潜在的“情敌”如此干脆地亮底牌,但是,这个早晨之后,她有!钱明夕过去的情史她了解,为人她也了解,肯给她没给过其他女人的承诺,让她有底气相信,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和过去那些莺莺燕燕是不同的!   “有些事说出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而且,口说无凭的情况下,你说人是会相信朝夕相处了两年的恋人,还是一个目的不明的陌生人?”话不用说得太直,魏思琪看着陈晴,目光中的寓意却非常明显:如果她想利用这件事破坏她和钱明夕而借机上位那就太幼稚了!   “不必收买我!”陈晴想都不想就拒绝,看见魏思琪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她补充了句:“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以魏思琪的逻辑来看,不收钱才让她不放心,“那你图什么?”   这个……陈晴顿住,这个怎么跟她解释得清?总不能对她说实话,因为钱明夕喜欢你,如果你死了,他会很伤心,而我是他前世的恋人,希望他每一世都快快乐乐,所以我才来救你……   至于说拆穿她,对深陷爱河的钱明夕何其残忍?反正魏思琪只是想的到他,不会害他,别的陈晴也懒得计较。   她想了想,这么回答魏思琪道:“我的事情不用跟你说!反正你只要相信我不是来跟你作对的就好!”   “是么?”   “如果不想帮你,我何必去落霞坞?”   是啊,要真是情敌,只要什么都不做,看着她死就行了。魏思琪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钱明夕走出商店,她立刻闭了嘴,继续摆弄手机。就好象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就一直只做着这件事。   因为前面在市里堵车耗费了太长的时间,他们到达落霞坞时已经过午了。   开发到了一半就被废置的景区入口,空空荡荡,停车场杂草丛生,一排排的商铺全部都关着门,一看就是没投入使用过。   真是荒凉啊!看来闹鬼是真的,不然投下这么多成本不可能半途而废。陈晴又四处看看了,发现检票处一溜供游客等候休息的长椅上竟坐了一个人,那人似乎是听见了他们下车的动静,正站起身朝他们走过来,个子高高,一身运动装,还戴了顶棒球帽……   陈晴心里一阵激动,两眼放光地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谁来了?   ☆、戏弄(上)   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所以陈晴激动之下那句“云妹”就收不回来了,直冲到他面前才改成:“赵云!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跟同事去打网球吗?怎么会在这里?”   “网球场临时维修,关闭了!”   “不是还要去看电影吗?”   “人太多,没买到票!”   “不是晚上还要和同事去吃火锅?”   “离晚上还太早吧!”   陈晴点头,笑眯眯地道:“理由找得不错……可是,说句实话会死啊?”云妹毕竟还是够义气,肯定是不放心她才推掉聚会来的,就是太傲娇了,不肯承认而已。   赵云叹了口气,“好吧,想到这是你第一次而且极有可能最后一次是约我出来玩,跟同事以后还有得是机会,况且离吃晚饭还早,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做……”   ……实话比谎言更难让人接受!   在他们小声嘀咕的这会儿,钱明夕和魏思琪也走了过来,陈晴忽然动了个念头,拉住赵云小声道:“云……哥,能不能帮个忙”   赵云挑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说得越客气,越是没好事。   陈晴把声音压得更低,像蚊子一样道,“做我半天男朋友……”   ……就知道没好事!   “回去我包洗一个月的碗,怎么样?”   赵云不表态。   “衣服我也包了!”   还是不表态。   “家务活我全包了!行不行?”   赵云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两个月!”   “你这是坐地起价!”   “买卖自由,不勉强。”   “你……”陈晴刚要发怒,赵云忽然朝着她刚才过来的方面使了个眼色:他们过来了。   陈晴背过身子,双手捂在脸上用力地搓啊搓,再转过身时已换上了一张笑脸,亲亲热热地挽住赵云,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成交!”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父!”   赵云、钱明夕、魏思琪:“……”   钱明夕刚才分明听见陈晴先是叫这男人云妹,然后是赵云,现在又是师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会是网友吧?就算约来帮忙,怎么一路上没听她说起?魏思琪的事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的好,自己曾经一再叮嘱过的。无论这男人什么来路,陈晴至少应该先跟他打个招呼才对。   而魏思琪则满脑子都充斥着“师徒恋”这三个字。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有这样的“师父”!   自认见多了所谓上流社会优质男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无论长相气质都绝对不输钱明夕,但却完完全全是另外一种类型。   钱明夕是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的贵族气息,自信而不张扬;而这男人则是散发着一种安静和沉稳的气场,这种气场反而让人忽略了他的容貌,而衍生出一种感觉:安心!   再看见陈晴亲亲热热地挽着他,魏思琪竟有点愿意相信,这女人不会是她潜在的情敌了。这也正是陈晴想要的效果。一直受到审视和敌对的目光,实在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但是她在说出师父的那一刻硬生生被自己震到了。她躲避着赵云鄙视的目光,不敢抬头看他。   活了两世,她唯一的“男朋友”就是辰汐。他是她丈夫的时候,她不能说话,不曾开口唤他一声,等她能说话了,喊他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师父”。   这不是脑抽,不是口误,是执念,对执念!陈晴安慰自己道。在她心里,“师父”是等同于男朋友的存在。   其实,赵云根本就没有鄙视她,反而有些庆幸。以前曾听陆晓薇说过陈晴在CASH上看钱明夕看到让老板颜面尽失的辉煌事迹……相比之下,还是做她师父比较不丢脸一点吧?!   一行人根据魏思琪的指点,以赵云开路,钱明夕和魏思琪走中间,陈晴断后的队形前进。   半个多小时后,以前开发景区而修出的石阶路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狭窄而弯曲的泥土小道。   眼下正值仲夏,是草木生长的旺季,再加上前天刚下过路,很多被杂草覆盖的路段还很泥泞,行进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赵云很善解人意地每走十五到二十分钟就停下来歇歇,或者说去前面看看,让他们在原地等,其实是给他们时间休息。   但即使是这样,魏思琪的体力还是跟不上了,她越走越慢,停下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上次跟剧组来是选定了一处拍戏就停留许久,一段一段地前进,和这样行军式的赶路完全不同。她遇见那女鬼的地方在山坳腹地,离这里至少还有好几十公里的路程。   钱明夕倒还好,他平时喜欢运动,一直有坚持锻炼,这点山路对他的体力还造不成考验。只是魏思琪的状况让他心疼,他已经把她的包包拎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搀的她,隔三差五地又是递水又是帮她擦汗,但是,还是无法改变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的事实。   “我们走了多远了?”钱明夕问道。   “大概十公里吧。”陈晴答。   “还不到”,赵云站在前面高一点的地方纠正:“最多不超过8.5。”   “这么精确?”   “差不多,我数着步子算的。”   “呃,那你赶不回去吃火锅了……”   “照这个速度,天黑前我们不可能返程!”   陈晴刚想说,我可什么吃的都没带,就听魏思琪惊叫起来:“我不要!”只见她双手紧紧抓着钱明夕,眼里满是恐惧:“明夕,我不要在这里过夜,我怕黑,我们回去,回去啊……”   ……另外三个人无言以对。   魏思琪害怕是有理由的,这里是那女鬼的巢穴,夜间又是鬼魂能量最大的时候,她那时候出现在那里,要是陈晴能力不济,她不等于送肉上砧板?   “别害怕!”陈晴只得努力安慰她:“有我……有我师父在”,她本想说有我在,但想到上次在魏思琪的别墅里,自己中了那女鬼一计暗算,便觉得自己在对方眼里可能没那么靠得住,随口胡诹就把赵云抬了出来,“有我师父在,一定能保证你的安全。我师父很厉害的……”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想起请碟仙的那晚……云妹确实很厉害!她差点跳起来,还好魏思琪这么一闹倒提醒了她,没误了大事——   她是来捉鬼的!而云妹,是个驱鬼器!   陈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下不动声色地拈了一片叶子,用手指搓出绿色的汁液,走到赵云身边,很狗腿地叫了声:“师父!”然后伸出手装做帮他掸去尘土的样子,偷偷在他衣角画起了符咒,以将他身上神鬼不侵的凛然正气隐藏起来。   这个符有些复杂,要分别画在左右衣角和后摆,为免赵云发觉,陈晴决定分次完成。于是每到休息之时,陈晴像条摇头摆尾的狗一样上去帮赵云“掸灰”。   直到第三次时,赵云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干吗?”   “咳咳,献殷勤嘛!”陈晴心虚地笑了笑,将他转了个身,假意帮他拍背后的灰,“不能让你白做我师父不是?!”   “哦!”赵云一副我懂了的样子,“我说呢,你这要是挠痒痒就太轻了,要是画乌龟又太重了,原来是献殷勤。”   陈晴不理会他的讽刺,画完最后一笔,在心里比了个“V”字,然后装模做样地又在他背后掸了两下,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真难伺候!”   赵云眼光扫过衣角上淡淡的草痕:“不用伺候了,反正回去也是你洗。”   陈晴:“……”   钱明夕劝了好大一会儿,魏思琪却怎么都不肯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了。先前是不放心钱明夕和陈晴两人独处,才故意谎称地形复杂,非自己亲来不可,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形,她何必上赶着跟来受罪?   钱明夕无奈,只得跟陈晴打商量。“陈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明天赶早来?”   陈晴:“……”明天是星期天了,稍有滞留就很可能导致星期一赶不回去上班。陈晴踌躇地看了赵云一眼,小声道:“万一赶不回去,你星期一能请假吗?”   “我是可以!”   赵云回答得很干脆,但是感觉怪怪的。为什么他特别强调“我”,难道她不可以?陈晴正觉莫名其妙,就听赵云继续道:“盛雪最近是不是在谈美国一家游戏公司的收购”   ……她还真的不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大周一莫名其妙请假,BOSS陈会化身凹凸曼把她轰得连渣都不剩!   天啊,她这是造了什么孽难道她上辈子不光欠了辰汐的,还欠了冥风的?!!   唉,要是没被堵车浪费那么多时间就好了!陈晴心里叹气,忽然想到一事,“对了,你为什么比我先到?”明明赵云比她还晚出门。   “我在你之前两小时就到了!”   “怎么可能?就算不堵车也没那么快!别告诉我你是穿来的!”   赵云抽抽嘴角,“坐地铁,到市郊转旅游公交到离这里最近的景点,然后再坐大约二十公里的计程车,总计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陈晴:“……”在堵车高峰期赶时间就该做地铁,这是常识。他们三个在都市里生活了几十年,居然输给了一个才来几个月的穿越人!   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死缠烂打跟云妹组队才对!   赵云忽然朝魏思琪看了一眼,小声问陈晴道:“她非去不可吗?”   “嗯,她说这里地形复杂,很多地方必须她亲自到了才能分辨。”   “可是按照她指的方向,我们一直是向北的,虽然迂回,但是没有变过。”   “啊?”迟钝的陈晴似乎有点开窍:“你是说……”   “她心里有明确的目的地。”   经赵云这么一点拨,陈晴立即明白,魏思琪所谓地形复杂必须亲临现场才能辨认不过是为了跟着钱明夕来的借口,至于用心,那也不用说了。   总之一切都是了钱明夕!魏思琪是,她也是。   所以这个谎,在钱明夕面前,陈晴还是不打算戳穿。   她径自走到魏思琪跟前问道:“魏小姐,如果你能把曾经到过的地方都一一说出来,并且指明方向,那就不用一直跟着我们走下去了。”   果然,魏思琪立刻就很“配合”地答应了,然后东南西北指了好几个所谓她曾到过的地方,陈晴也假模假样地在手机上画下来。   “就这些了?还有吗?”   魏思琪做努力冥想状,然后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抬头道:“对了,还有一个地方,是从这里一直向北,要翻过好几座山,直到看见一条河,河对岸的山上有一片很茂盛的松树林,我们剧组当时在那里拍了一组镜头。”   陈晴心想,一定就是这里了,不然她不会说得这么详细。果然,云妹说得一点也没错。“你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对?”   “那边阴面的山坡有很多无主坟,据说在是远古时代的战场……我们当时听了都很害怕,只想快点拍好走人,但是偏偏赶上了暴雨,我们被困在那里,露营了一夜。结果第二天醒来我就发烧了,病了好几天。当时以为是着了凉,现在想想……会不会是那时我碰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魏思琪说话声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身子微微蜷起躲进钱明夕怀里,显得后怕不已。   钱明夕连忙将她搂住,连声安慰。   她这翻话既是说给陈晴提供线索,也是在向钱明夕解释,无论哪边都听起来滴水不漏,要不是云妹方向感好,他们都要被懵过去了!再配合她现在的声音,表情,动作,陈晴不由在心里暗叹,魏思琪演员这碗饭真不是白吃的!   问出了目标所在,陈晴当即表示让钱明夕和魏思琪先回去,剩下的事情交给自己和“师父”就可以了。   原以为魏思琪会如逢大赦般立即下山,谁知她竟迟疑了。   “琪琪?”钱明夕不解,刚才闹着要回去的是她,现在可以回了又不走?   魏思琪抬头望了望天。此时天气已经从来时的多云转为阴天,让人感觉像是暮色提前降临。在这人迹罕至,静得出奇的深山里,一旦没了阳光,看起来格外阴沉沉的,显得神秘而另人心生恐惧。   “你可不可以先送我们下山?”魏思琪终于小声道,这是她第一次在陈晴面前显出弱势。天就要黑了,这里可是当年她遇见女鬼的地方,它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陈晴再好脾气也要暴走了,要是对方不是辰汐这辈子喜欢的女人,她一定扭头就走,管她去死!!!   但是看见魏思琪眼里的恐惧,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倒不是她心软,而是她也想到了魏思琪的担忧。本来有契约在,只要魏思琪和钱明夕在一起,那女鬼就不会出现。但是现在,摆明魏思琪毁约了,还请人来对付它,要是没人保护,魏思琪很可能没命走出山了。   而这个能保护她的人,显然不是普通人。   这趟注定是白走啊! 陈晴在心里咆哮,无语看向赵云,却发现对方也正用一种“你们是来过家家的吗?的眼神望着她。   四目相对,陈晴忽然心念一动,云妹就不是普通人啊!脱掉那件被她画了符的外套,云妹是开了驱鬼外挂的存在啊!!   “师父,不如你送他们下山吧?”陈晴故意将音量放大到三米外的钱明夕和魏思琪都能听见的程度,好让赵云不好意思拒绝,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补充道:“你也不用再回来了。地方都问清楚了,我自己去。”   “你不怕蛇了?”赵云挑眉。   “……你怎么知道我拉你来是因为怕蛇?”   赵云笑而不语。这女人记性不好,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他这个听的人却没忘记,蛇是树妖恐惧排行榜上排第二的东西,第一是打雷。而落霞坞,他在听陈晴说后就查了资料,这里是湿地,最多的就是蛇。所以陈晴拉他来的用心不言而喻。   赵云看了她一眼,还是答应了,“沿途留下记号,我送完他们回来找你。”   “啊?不用了……”陈晴心里一暖:“太辛苦了,再说我走得很快,你追不上的。”   “追得上,只要你不用飞的。”   “……真的不用了!”反正后面的事谁也帮不上忙。   “就这么定了,留下记号!”赵云转身招呼钱明夕:“我们下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今天就更到这里!说过不坑的,所以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把坑填完,不然就觉得像欠了笔债似的,这种感觉很不好!所以,从今天开始,会一直更新至完结不会断更哒!~所以,我还是说话算话的……吧?嘿嘿!~~   感谢曾经留言撒花鼓励过我的亲们,爱你们!~   当然,如果还有人能冒个泡支持下,我就更开心了!~么么!~      ☆、戏弄(下)   等等!陈晴大急,她还没来得及让赵云脱下外套!   正巧赵云也像是想起什么,快步走回她身边,“对了……”   陈晴刚想问他什么事,就见他脱掉外套,直接将衣服披在她身上,柔声道:“起风了,别着凉!”   “……”这是吃错药,还是鬼附身?陈晴还没从石化状态缓解过来,又见赵云冲她狡谲地一笑:“献殷勤嘛!不能让你白叫我师父不是?”   陈晴“……”原来不是吃错药,也不是鬼附身,是入戏太深!!   终于摆脱了拖后退的猪队友,陈晴发现放开手脚单独行动原来是这么的美好!   什么?你问她不怕蛇了?憋了一肚子郁闷的树妖回答你:现在遇到蛇她绝对敢捉来烧烤!   天色又暗了一些,陈晴翻过两座山头,站在高处眺望,可以看到一些淡淡的阴气在四野飘起。   这是深山中常见的景象,大多是埋骨在此的人类和动物死后的怨气聚集而形成的。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它们一般不出来,现在,活动时间到了。   如果魏思琪说的那个地方是古代战后的坟场,那么那里一定累积了很多这样的怨气,陈晴凝目向北边看,果然,那边的阴气要浓厚许多,而且,四面八方的阴气都有方向的向那边聚集过去。   这下好办了,这些怨气就向路标一样引导着陈晴,省了她去辨别方向,担心迷路。   想着云妹说要回来找她,陈晴也就没有全速前进,反正离午夜还有段时间。   天黑时,陈晴抵达了魏思琪说的那河。   水流不急,她想都不想就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游了过去,然后继续朝岸边的山上走。眼看就快要抵达目的地了,附近死灵气息越来越浓厚,陈晴心中一喜:有门!   这一来,她很不得立刻翻过这座山,但是赵云还没有来,她回身望了望,看见那条河,忽然想起一事:赵云……他会不会游泳?没听他说过啊……   应该会的吧?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够掌握的普通技能,云妹好象都会。   万一不会呢?但又为了赶来跟她回合却冒险涉水……河水虽然不急却很深,还有几处暗藏的旋涡……   陈晴有些担忧,因为她太知道赵云这个人了,言出必践。   最后她还是决定回去河对岸等他。心里刚刚缓解的郁闷又回来了——   为什么这一路总是被拖后退呢?这回连云妹都被列进了猪队友的行列……   她全身湿漉漉地从半山腰冲下来,又准备一头扎进水里,猛地,不远处传来一声喊:“陈晴!”   只见赵云正从离她不过百米的下游岸边走来。   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陈晴像是遇见了鬼一样,冲过去,“这回是地铁还是旅游公交?”   赵云很无辜地耸耸肩:“抄近路不可以么”   “……”陈晴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当时在长坂坡曹兵的重重追围堵截之下他还能抱着个孩子跑掉。   可是,为什么他过了河衣服还是干的?   赵云这才明白陈晴惊讶的表情为何而来,手向河边一指:“撑竹筏过来的。”再看看陈晴全身还在滴滴答答滴水的狼狈模样,“那只竹筏就停在河对岸下游两百米不到的地方,你不会没看到吧?”   “……”她不是没看到,是根本连看都没看。“咳咳,我当然看到了嘛,我是怕你不会游泳才留给你的嘛!你该知道,我是棵树呀,天生会水,嘿嘿嘿……阿嚏……”   “那你刚才为什么又准备游回去?”   “嗯,那个,我怕你连撑竹筏也不会呀!”   赵云:“……”   “怎么不说话了?”   “你这么讲义气,我感动得无言以对!”   “那看在我这么讲义气的份上,回去你能不能多少减免一点我做保姆的时间?阿嚏……”   “我可以帮你升堆火把衣服烤干,免得你感冒了不能上任。”   陈晴:“……”对了,衣服!赵云的外套还在她手上。陈晴瞟了眼上面的符咒,心里得意,她画的符质量就是过硬,一点都没被水花掉。得赶紧哄他穿上,不然难保一会那女鬼又被惊跑。   陈晴将那外套使劲缴了两把,拧下一滩水,然后不由分说地硬往赵云身上套:“晚上降温了,你也小心感冒!”   “……”明明他身上是干的,她把这湿透了的衣服硬套到他身上,到底是希望他感冒还是别感冒?赵云抽了抽嘴角,却并不反抗。   陈晴心虚,不敢与他对视。要是平时,这种脑残的举动赵云肯定不会妥协,难道这家伙是为了她那两个月的免费保姆豁出去了?   走着走着,陈晴就发现有点不对劲,越往前,阴气居然越淡了,原本已经浓烈得能够闻到的死灵气息竟然淡得几乎闻不到了。   又发生什么变数了?   “我先去,你慢慢跟来。”陈晴转身对赵云道。这里极可能就是那女鬼的老巢,绝对不能错过。   “等等!”赵云忽然一把拉住她,手势有些重,将她硬生生拽了回来,然后紧接着伸手在她身侧拍了两下。   “干什么?”   “掸灰啊!”   “……”陈晴发觉这家伙今天实在是反常,要说他入戏太深,可是钱明夕和魏思琪走了,他Cosplay给谁看啊?   “我没空跟你鬼扯!”陈晴丢下这句话就直往前冲,赵云似乎还想说什么她也等不及听了。   终于到了魏思琪说的那片山坡。   这里果真有片坟地,年代久远,都成了无主坟,不少墓穴因为年久而坍塔或者开裂,露出未腐烂完的棺椁,有的甚至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但是,没有鬼!!   偌大的一片坟场,嗅不到半点死灵的气息。   这不合常理!   陈晴看了下手机,时间是十二点差一刻,快接近午夜了。   这是鬼混开始活跃的时刻,而且刚才她也看到无数的怨气往这边聚集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应该是热闹堪比人类中午十二点的食堂,可是现在为什么这里冷清得只剩孤零零一片月光,连半只鬼都没有。   她四处转了一圈,使劲抽了抽鼻子,只隐隐约约闻到极淡极淡的一两缕鬼气,且正在急速退散,飘远。   这情形就像是筵席散场,刚才聚集到这里的阴气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惊扰而如鸟兽散了。   她不死心又放出妖力努力搜索,竟连一只幽灵都捕捉不到了!!   云妹的外挂都被封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咦那边有一个影子!   陈晴像是饿鬼看见面包一样冲了上去。   ……是云妹!   皎洁的月光皎洁下,一人一妖无语相对。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陈晴苦恼地揪着头发想原因。说是来抓那女鬼,结果连鬼气都没捕到一丝!   “接下来怎么办?”赵云升了堆火。深山里下半夜还是有点凉的,何况他上半身还裹着那件湿外套。   “等等看吧!”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喂,把火灭了啊,别搞得鬼都不敢来了。”陈晴已是病急乱投医。   “鬼怕火?”   “鬼不怕?”   “不怕!要是鬼能靠火震慑,那还要驱鬼师干什么?”赵云看她,眼神直白: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还来抓鬼?   “你怎么知道的”   “我查过很多资料,都没见鬼怕火这么一说。”   陈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陈晴一直警觉地注意着周围,但是,从他们抵达这里到过去了三个多小时,这里唯有明月清风伴阵松涛,山魈鬼魅踪影全无。   “回去吧!”陈晴失望地下了收工令。   “不等了?”   “等不来了!”已经过了鬼魂活动的最佳时间,很快就是凌晨4点了,黎明之后,天地间阳起渐盛,再等下去也不会有收获了。   一路下山到了河边,赵云当先上了竹筏,对陈晴道:“你是游回去呢,还是游回去?”   陈晴白了他一眼,重重往上一跳,竹筏顿时发出格格声响。赵云忙道:“悠着点,它已经快散架了。”   陈晴低头一看,果然竹筏因为长年被河水冲刷浸泡,已经烂得断裂了好几处,形成一个个巴掌大的破洞,河水随着竹筏的晃动时不时从破洞中漫出来,只怕一脚踏重了就要四分五裂。   也不知这竹筏停在这里多久了,当年是些什么人撑着它往返两岸?时光飞逝,那些人现在是不是都已变成了白骨埋在此山中?   人类的寿命比起她这种修罗界的精灵是那么的短促。   陈晴触景生情,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就想了当年与辰汐初坠爱河之时,他曾为她造了一只小舟,两人经常在深夜泛舟游河。   深藏心底的美好回忆被勾起,将她白白奔波一场的郁闷冲淡不少,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   来时一心赶路,无暇顾及其它,现在她才留意起周遭的景色。   此刻月朗星稀,起伏的山峦笼罩在一层似有似无的轻烟薄雾中。岸边盛开着大簇大簇不知名的野花,花香随着河风阵阵袭来……   此情此景,竟与当年清源山有几分相象……   陈晴看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一缕幽暗的花香直入心脾。她又转过脸去看对岸,眼光略过赵云撑筏的背影时,心弦莫名地狠狠一颤……   这背影,怎么和小白那么像?   是因为思念成狂而产生幻觉了吗?   陈晴揉了揉眼睛,却仿佛看见赵云那欣长而略显单薄的背影与心底那袭纤尘不染的白衣重叠起来……她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我看错了,这是错觉!”   那背影悄然转身,赫然转出了那张魂牵梦萦了两千多年的容颜!   小白!真的是小白!   他就站在那里,脸带微笑,温柔地向她伸出手,“阿悦!”   陈晴霍地站起来就要扑过去,竹筏顿时剧烈摇晃。   赵云悚然而惊,大叫:“别动!”同时心中剧跳不已。还好陈晴的动作打断了他的幻想,不然真是……   他刚才像是做梦,又像是走进了什么人的记忆,但那种感觉又不像旁观,而是亲历亲为。   起先,他是看见一白衣男子抱着个女人坐在一叶小舟上,两人相依相偎,神态亲密……   这种画面他自然不好意思多看,可是不论他将眼光转向何处,那画面却不受控制地依旧出现在眼前,而且像放电影似的镜头越拉越近。   直近到他能看清男子的面容时,赵云骇然发现,那男子竟是他自己!   要说是在做梦吧,他却清楚地闻到空气中时不时传来的缕缕幽暗花香;要说是幻境吧,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还在河上,一下一下地撑着竹槁。   赵云拼命想要摆脱这种处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画面中的自己与那女子举动越来越亲热……   这实在是太要人命了!眼见画面逐渐转入限制级,他却连那女人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赵云心里一边痛骂自己,一边却阻止不了画面里的自己……   直到画面中的他低头吻住那女子的那一瞬,他才看清,那女子竟是陈晴!   ……天地良心,哪怕是在梦里,他也从来没对陈晴动过这样的念头!   赵云羞惭地几乎想一头扎进水里。   便在此时,竹筏剧烈摇晃,画面登时消散,他猛然回神,却见陈晴站在竹筏那一头,正两眼放光地准备朝他扑过来!   “别动,要翻了!”赵云急道。但是陈晴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一步步向他走来,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赵云却觉得她在看另一个人。因为此刻她眼里的光彩和脸上的温柔是他从所未见。   陈晴此时正身处在说不清是回忆是幻觉,或者说是回忆与幻觉重叠的起来的诡异境地。   幻觉是,她看见小白站在船头,笑着向她伸手。   回忆中的画面就跟着浮现。她走过去握他的手,等走到他身前时,装做站立不稳诱他相扶,乘机偷袭呵他痒。   然后两人激战,小船剧烈摇晃。   冰凉的河水没过脚背,陈晴猛然回神:这是……她和小白新婚之夜的情景啊!   她怎么会在这里想起那晚的画面?还把赵云看做了小白?   陈晴低头搓着发烫的脸颊,几缕刚才那不知名的幽暗花香又钻入鼻中,这次似乎更浓郁了。   瞬间的清醒顿时消失,陈晴下意识地还摇了摇脑袋,神智在清明和迷离之间挣扎,然后,她仿佛看见小白笑得直讨饶,“好啦,好啦,船要翻了!”刚想要告诉自己这是幻觉,耳边就真的听见:“要翻啦!”   又是一阵更为浓郁的花香袭来,陈晴彻底沦陷,“那就到水里去吧。”她说出了和回忆中一样的话,然后做出了像那晚一样的举动,故意左右摇晃……   赵云:……   竹筏发出几声咯喇咯喇地呻吟后,不堪重负地四分五裂了。紧接着咕咚咕咚两声响,二人相继落水。   陈晴依旧身陷回忆里的那一晚,心中像那时一样,只想着小白他会不会水?想要沉入水中找他,奈何自身是棵树,无论怎么努力,都沉不下去。于是,她又重复了新婚那晚的举动:飞速游到河边抱了块石头,再返回刚才两人落水的那一带,一面缓缓下沉一面睁大了眼睛四处寻找……   此时,赵云也正在找陈晴。他是人而非树,落水自然是先沉下去再浮起,但是就这么短短片刻,陈晴竟然不见了……   ——在水底!   赵云不知道心里怎么就冒出这这么个想法,而且还万分笃定。不过这当儿也没空去琢磨,他浮出水面换了口气就一头扎进水里往深处潜。   混沌漆黑的河中水,他奇怪自己竟想也不想,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朝一处游去,好象早就知道陈晴一定在那里。   果然,她就在那里,手里居然抱了块石头!!   ……她这是要寻死吗?   一翻激烈的挣扎纠缠,赵云终于夺下了她手中的大石头,慌乱中也顾不上是抓住了她哪里,硬拖着她往水面上游去。   满心意乱情迷的陈晴只觉头皮一痛,跟着就身不由己地被拖着浮出水面,再接着就上了岸。   小白……他怎么这么粗暴?怎么能抓她头发?   一阵河风水来,湿淋淋的陈晴打个冷颤,骤然觉醒,这里……是落霞坞啊!不是清源山!   她为了帮钱明夕救他女友才来这里捉鬼,哪有小白!   刚才那个人是……赵云!   她甩了甩头发,抹了把脸上的水,刚要喊赵云,就见赵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脱了外套,正在拧水。   陈晴赶紧凑过去,试探地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   赵云白了她一眼反问:“你不知道?”   陈晴语噎,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莫名其妙陷入回忆的幻境中,还把赵云当做了新婚之夜的小白。最要命的是,她完全想不起来刚才对他做了些什么……   陈晴想着想着恨不得又一头扎进河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赵云忿忿地道,“就算你有什么想不开,也别拉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准时来更新~~   ☆、劝说   ……想不开?陈晴刚要反驳,转念一想,好吧,想不开总比半夜发︱情认错男人强!   于是,她连忙虚心认错,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并且保证下不为例,见他并没有追问她为何想不开,才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赵云也在心里松了口气,那样的事情说穿只会让两个人日后相处变得更尴尬,更何况,他自己刚才也有一段不能对人言说的旖旎风光。迷题未解开前,装傻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出于差点害死人的内疚,回城的一路,陈晴做小伏低,吃饭休息都是她鞍前马后地效劳。不过赵云却似乎并不领情,一路上很少与她说话。以陈晴的理解,八成是云妹余怒未消,她不得不更加殷勤地小心“伺候”。   回到家,洗完澡,陈晴非常自觉地将两人换下的衣服拿去洗,心里的郁闷又加深了一层:白白奔波一场不说,回来还得做两个月的无薪保姆。   她郁闷地将脏衣服一件件地往洗衣机里丢,忽然,一团小小的东西从她衣服左侧的口袋里滑出,掉在地上——   是曼殊送她的锦囊。   陈晴愣了足有半分钟,然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赵云!!!”   赵云正在阳台上和“儿子”玩叼飞盘游戏,一人一狗被她的怒吼炸回了客厅:“干什么?”   “干什么?”陈晴看着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才解恨。   闹了半天,白跑一趟,又莫名其妙地产生幻觉进入回忆之境,都是拜他所赐!   难怪那时她闻到时有时无又说不上名来的花香,这分明就是曼佗罗花的香味啊!   传闻这花香能让闻到的人恢复前世的记忆。对于陈晴这种本来就记得前世的人效用更是明显,所以她直接就掉进幻境里去了。   怪只怪这香囊里的花瓣早在曼殊送给她都已经干了,并没有香味。而曼佗罗花她当年只在地府匆匆一瞥,也没去留意这种花香的味道。所以当河水浸湿了香囊,花瓣重新散发出香味时,陈晴根本没想到这是曼佗罗花的花香。   她将那个香囊“啪“地一声,丢到赵云面前:“你怎么解释?”   “什么怎么解释?”   “这个东西,它怎么会在我口袋里?”   “这个啊……”赵云顿了一顿,“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啊!”   陈晴仿佛听见了自己的磨牙声,“我出发前不是把它交给你保管的?”   赵云:“是啊!我就把它收在口袋里了,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亏他有脸问有什么不对!陈晴气急败坏,“该死的,你不知道它能辟邪?”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是去捉鬼?”   “我知道!”   “那你还带?”   “我害怕!”   ……这家伙根本就是胡说!陈晴盯着满口胡说八道还面不改色的赵云,气结道:“你,你,你带就带了……可它怎么跑我口袋里来了?”   “我找到你后想起来就顺手还给你了!”赵云理直气壮道。   “那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要是她当时知道,也就一道符解决的事。   “我想说的”,赵云耸了耸肩:“但是你没顾上听自己先跑了……”   陈晴气得想揍他。难怪与他河边会合后,越接近坟场阴气就越淡,原来是他把这香囊带在身上。后来她想先赶过去,赵云又莫名其妙地拉住她,在她腰侧拍了几下……   他肯定是趁那时候把这香囊塞在她衣服口袋里的。天真的她还以为他还在COSPLAY她师父“献殷勤”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古人诚不欺我!   “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陈晴瞪着赵云,两眼直冒火,像是在说:快点承认吧,承认吧!承认了我就少骂你两句。哪知等了半天对放就是不吭声。   “哼,你不承认也没用,我知道你肯定是故……”   “对,我故意的!”   “嗯?”陈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承认,痛快得她都结巴起来:“为,为……为什么?”   赵云却不回答,而是向她看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又抽了抽嘴角,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这是什么态度?陈晴气得几乎要疯了:“你你你,你说话呀!”她质问着又向前迈了一步,两人已离得极近,赵云霍然抬头,毫不躲避地迎着她愤怒的目光,抿了抿嘴唇,然后,又沉默了……   最终,这场大眼瞪小眼的对峙还是陈晴先败下阵来。   “你倒是给个理由呀!”她嘟哝着,声音小了很多。明明被坑的人是她,现在该是她理直气壮兴师问罪的时候,怎么气势上有颠倒的趋势?   陈晴纳闷地在心里寻找答案。   显然,赵云说害怕才带着锦囊防身的鬼话是不用考虑了,那么,他特意带着这玩意儿去找她,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这个东西是可以驱鬼避邪的,那就是说他不想让自己找到那女鬼。   可他为什么不想让自己找到那女鬼呢?   排除赵云和那女鬼有交情或者和钱明夕魏思琪有仇,那么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是为了她……   因为他前一天晚上听她说遭那女鬼暗算断了肋骨,再加上临走前她又曾郑重地“交代”了后事,怕她有去无回,所以本来不肯同去的他特意推掉了和同事的聚会,带了香囊去找她……   没错,这种作风很符合云妹嘴硬心软的个性。   “你怕我不是那女鬼的对手?”陈晴试探性地问道。   “对!”   “所以你就干脆让我跟她碰不了面?”   “对!”   “你这是……担心我?”推算得八九不离十,陈晴的怒气在不知不觉中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心头浮起丝丝暖意。   同处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虽然赵云平时傲娇又毒舌,但对她的情谊还是早关键时刻显露出来了。只是这情意似乎表达得还真别扭,朋友之间大可不必这样吧?   难道说,他是……喜欢上她了?   陈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脱口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了”话一出口便觉肉麻,连忙加上后两个字   “对!”赵云答得一秒都没有迟疑。   ……他承认得这么爽快,不会是前面一直说“对”说顺了嘴吧?   陈晴这回是真的被震到了,呆呆的脑子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只挤出了个:“为……什么?”   赵云忽然转身回房,片刻后拿出陈晴交给他代为保管的那个小盒子放在她面前,指着其中那一堆花花绿绿的银行卡道,“因为你还没有告诉我密码!”   “……”陈晴咬牙,“赵云,你敢再涮我一次试试”   赵云终于见好就收,正色道:“你这次去,假如遇到那女鬼,你有什么准备?”   “准备?”陈晴被问得一愣,“要什么准备捉住它,让它解开和魏思琪的契约,并且保证以后不再纠缠……”她察觉到赵云嘲弄的眼神,加重了语气:“它要是不同意就拍死它!”   “这是你的愿望”,赵云纠正道:“我说的是,你准备用什么办法对付它?”   “切,要什么方法?”陈晴笑:“你别忘了我是只妖……”还是只千年老妖,要论道行,那女鬼可能不及她十分之一,她想了想这么解释道:“论真正实力,那只鬼跟我的差距,就像婴儿和成年人……”   “没有可以拍断成年人肋骨的婴儿,这个比喻不成立!”   “我说了,上次那是意外!”   “既然是意外,你怎么知道这次不会发生?”   陈晴语塞,她虽不认同,但是道理的确是如赵云说所,没法反驳。   “还有,上次在家里,你跟那只鬼玩了半天捉迷藏,也没捉到它。”   “你不懂!“陈晴连忙辩解:“上次牵扯到陆晓薇,我是怕……”   “这次牵扯到魏思琪!”   “等等,你怎么知道是同一只?”陈晴惊诧,难道云妹懂法术还是开了天眼?   “我不知道!”赵云摇头:“但是我能由此推断出,第一,你不懂得御鬼之术;第二,你投鼠忌器,束手缚脚。就算那女鬼打不过你,一样可以逃走,它这就处于不败之地了,而你呢,能保证不出上次那样的意外吗?如果出了意外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陈晴哑然,她似乎……还真没有把握。   说话的功夫,赵云削个苹果,默默递给她。陈晴接过来发泄似的一下一下地啃着,直啃掉了大半才闷闷地道:“那怎么办?为了他,至少我也要试试!!你……不该阻止我的!”她小声埋怨:“那天晚上你不是也说尽力而为吗?我根本都没有尽全力!”她说着说着手握成拳,一副有劲没处使的模样。   “尽力而为不是蛮干。”赵云看着她恨不得拼命的样子,“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不是阻止你救人,但至少你应该事先把功课做足,那女鬼擅长用什么手段攻击人?有没有同伙?弱点是什么?如果这次你没有制服它,它会不会恼羞成怒转而伤害被控制的魏思琪?这些你考虑过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陈晴脑袋发胀:“那你说怎么办?”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我的建议是,遇到自己不会的就去学,自学不了就去找会的人教。”   “那……我现在该去拜师学捉鬼吗?”   “比你之前的计划靠谱!”   “也许等我学会了就只能为钱明夕招魂了!”让他和魏思琪的鬼魂来段人鬼情未了吗   “……”   还是一筹莫展……   陈晴望着赵云,忽然问道:“如果是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赵云侧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回答:“我不知道……”   “……”   “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本想说如果辰汐在天有灵,但随即想到陈晴说过辰汐身殉魔池,连魂魄都已经消散,怕惹她伤心,便改口道:“如果是我,我更愿意看见你好好活着,而不是为我做这些……”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令陈晴的心狠狠一颤。   赵云说的没有错,两辈子,辰汐对她有多情深爱重、宠溺疼惜,她最清楚!他最愿意看见的一定是她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活着!   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更觉得欠了他的,更觉得内疚,更无法眼睁睁看着转世的他痛失爱侣而置身事外。   陈晴靠在倚背上闭了闭眼,然后豁然睁开,麻利地套上外套抓起包换鞋出门。“晚饭你和儿子一起吃吧,不用等我了!”她要去找专业人事学习御鬼之术,救人如救火,能早一刻是一刻!   赵云:“……”为什么安慰的话起了反效果,她反而更加拼命?不过好在,至少这次她找对了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真没想到,还有你们这些老朋友冒泡支持,开心死了!!!三年了,你们都没抛弃我,感动死了!~~~~嘤嘤嘤嘤嘤~~~   谢谢漠漠的手榴弹,谢谢盏的地雷,破费了!~   陈晴要去拜师学艺了!你们想不到,我会给她安排一个什么样的师父……哈哈哈!~~   ☆、拜师(上)   如今这个时代,通神御鬼虽然不像以前那么盛行,但也还是有的。   靠这一行吃饭的依旧大有人在。关键在于辨别真伪,哪些是装神弄鬼滥竽充数 ,哪些是有真才实学,这一点难不倒陈晴。   但是茫茫人海,怎么拜师?总不能大街上随便拦住一个问,“喂,你会不会捉鬼,收不收徒弟?”   漫无目的地走了三条街后,陈晴真的有买张机票去茅山的冲动。   这时,钱明夕的电话来了。   他是打过来问陈晴回来了没有,有什么进展,陈晴如实答了,忽然就想到钱明夕曾说过找了几个会法术的人为魏思琪驱邪,其中一个半途而废的是在别墅外等了半夜,好好地就一只手就骨折了,钱明夕以为对方没什么本事甚至是个骗子,随便给了点钱打发了……   骗子不会下这么大本钱,这个人极可能是跟女鬼交过手!   有门!   于是,以询问情况为名,陈晴顺利地要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然后拨通电话谈了一会,再然后,她就一溜小跑回了家。   赵云正和“儿子”在吃晚饭,此时离陈晴出门也不过两个小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去而复返,而且一脸兴奋的样子。   赵云:“这么快就出师了?”   陈晴:“……没有,不过我拜到师了!”   “回来收拾行李?”   “啊?不!”陈晴走近餐桌,闻到食物的香气,不由舔舔嘴唇:“还有没有……”   “没有!”赵云摊手:“你说不用管你,我没有做你的份。”   “那可不可以现在补做一份?对了,还有消夜……最好连明天早上的也一起准备了。”   “你要打包?”   “不!我现在要开始学习!”陈晴边说边打开电脑,“网络授课,够与时俱进吧?”   赵云:“……你确定不是骗子?”   陈晴笃定地一笑:“确定!”心里又肉痛了一下,六位数啊,本年度最昂贵的网络教学学费了吧?虽然她不缺钱,在这个社会算得上个中产阶级,但那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   “他要是敢骗我,我会在学费后面加个零让他吐出来!”   赵云没再说什么,转身向厨房走去,就听陈晴在身后道:“衣服应该洗好了吧?你去拿出来晾吧,拜托啦!”   赵云:“……”说好的两个月免费保姆怎么变成他了?!   “你要捉的那只鬼不是只普通的鬼!”   这是陈晴加了那个人QQ后,对方说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陈晴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先前通过电话,她已经知道,对方是和那女鬼遭遇过的,就算一开始不直奔课题,也至少说点有用的。   对话框开始不断跳出一行行的短句:   “你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   不知道吧?”   到现在我自己都没搞明白……   那晚我等在别墅外,   大概凌晨 1点多,   应该还不到两点,   我有点困了,   准备抽跟烟提提神,   忽然起了一阵大风,   我摁了几次打火机都没打着,   最后一次用力过猛没抓稳,   打火机掉了,   我急忙用左脚抢在它落地前挑了一下,   就像踢毽子,   毽子你踢过吧?”   “……我没有踢过”,陈晴耐着性子打道:“但是我看过,所以我明白,你继续……”   “我把打火机用脚挑起来准备去抓,   这时好巧不巧左手的香烟又掉了,   于是我左手去抓香烟,右手去抓打火机,   对了,还有,   当时我正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在打电话,   所以,这个动作就有点难度了,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   可是试着模拟看看。”   陈晴:“……”   “结果这个高难度的动作   就导致我摔倒了,   然后……”   “我知道了,然后你的手就断了!”对方打字很慢,还有个坏习惯,一段话分成很短很短的一句句打出来,看得陈晴分外着急:“你能快一点吗?”   “你知道的,我右手骨折了……”   陈晴:“对不起……我是说,你能不能快点进入正题?”   “别不耐烦,听我说完你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废话!”   “我分析有两种可能……”   陈晴:“你说!”   “本来是有三种可能,   但是摔断手的可能性被我排除了,   因为我还没到缺钙的年龄,   半人高的高度不可能摔断我的手,   当然,我指的是我的身高,不是姚明。   我身高181,大学入学体检时的数据,可能现在有3CM误差……”   陈晴:“……”   “况且当时我也不是以左手为着力点着地的。   而且,之后我尝试过在这个高度以身体各个部位作为着力点着地,   没有造成任何一处骨折……   陈晴忽然推开电脑椅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张望,赵云还在厨房里忙碌,他的手机在茶几上,笔记本也没开,可以排除上网的可能性。   陈晴吁了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但也不能怪她,对方这个认真的样子跟云妹还真有几分相象,不过赵云没有这么话唠外加二百五就是了……   她回到电脑前,对话框又多了几行字:   “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   一种是那只鬼打断了我的手……”   陈晴心想这还用说吗?但接下来的一行字让她吃了一惊:   “还有一种可能,是我自己用左手打折了我的右手!”   陈晴觉得他开始说到正题了,前面说得那么详细,确实并非完全话唠。   “你知道,鬼没有实体,它们袭击人靠的是意念,   这证明那只鬼,   要么,它的意念强大到可以凝聚出击断我臂骨的力量,   要么,就是它的意念强大到可以操控我的意识,借我的手来完成它想做的事,   而我却完全不能发觉!   所以,你知道它有多可怕了?   最重要的是,   如果我是个普通人,这还不算太可怕,但我是一个……”   对方说到这里,停了半天不见下文,陈晴等得心急。   根据他前面的描述推断,没到缺钙年龄——年纪应该不大;身高181+——身强体壮;可以瞬间单手打折臂骨——身手也不差;那他该是什么呢?陈晴脑子里猜想:某个玄术门派的传人?捉鬼天师?   沉寂了半天的对话框出现这么一句话:   “我是一个鬼差!”   正在厨房忙碌晚餐、宵夜加早饭的赵云忽然听见书房传来“咚咚咚”捶桌子的声音,出来一看,只见陈晴正拉着她儿子两只前爪摇啊摇,“哇哈哈!鬼差!儿子,他是个鬼差,这个师真是拜得太准了!   那边继续发来信息:“这是我从业以来,栽得最重的一次……”   但这会儿陈晴的思路跟他显然不在同一个方向,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迅速地敲击键盘:“鬼差捉鬼不是本分吗?”对方既然是鬼差,凭什么还要收她钱不,凭什么还要她动手?   半分钟后,对方回道:“是的,但是我没有接到任务!”   “那你上次为什么帮钱明夕?”   “赚外快!”   陈晴:“……所以鬼差也不免费培训捉鬼,我的学费也属于外快?”   “聪明!”   陈晴:“……那你怎么不把这只厉鬼的情况向冥界反映呢?”这种事冥府不会置之不理吧?   对方:“有!我已经向我的上司汇报了。   他是人间这边的鬼差。   我们会在和冥界鬼差交接任务的时候向他们通报。”   陈晴:“你们多久交接一次任务?”   “半个月。”   “……”陈晴还在想拖延那只厉鬼半个月不伤害魏思琪的可能性,那边的回话马上粉碎了她的设想:   “他们回去上报后,   地府会派人来核实,   查明属实后再提上报至专门负责追捕在逃亡魂的部门,   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然后再由这个部门的领导决定,   什么时候,派出什么级别的鬼差实行抓捕……”   ……陈晴对冥界的工作效率拜服得五体投地。“冥界怎么能这样办事,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没办法,一来那边的工作程序如此,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人手不够。   就好比阳间,   罪犯总是比警察多。   作为受害人当然是度日如年,   但是作为警察,   案件总得一件件地办,   先来后到,   除非你有后台……”   后台陈晴心里一动:“如果我有后台呢?”直接说是冥王对方肯定以为她牛皮吹大了,她犹豫了下,“我有在地府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不料对方迅速地回道:“我刚才说的有后台指的是在阳间,在冥界,你认识冥王都没用!”   陈晴:“……为什么”   “相信我,以冥界的办事效率,还是你跟我学会捉鬼来得快。”   这是……怕她退学?   紧接着,对方很快又发过来这样一段话:   “到时候,只要你能抓到那只鬼,   我可以把学费全额退给你,   我保证!”   这是欲擒故纵吧?陈晴嗤之以鼻。   她才不信,这么见钱眼开的人会舍得把到手的钱再吐出来?她更不信要是冥风亲自下令,会抓不来一只鬼?   可是,冥王啊,要怎样才能见到?她这个级别的修为还达不到升天入地随心所欲的程度,所以,只能等着冥风来找她!   说起来,离冥风上次来盛雪已经有一阵子了。也许明天他就会出现,也许再过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出现。   陈晴趴在桌子上捶键盘哀叹:冥王不是你想见,想见就能见!   那鬼差说得没错,还是跟他学捉鬼来得快!   接下来的日子绝对是陈晴有生以来最努力最拼命学习的时光。   可惜她脑子不算聪明,学东西本来就慢,再加上是网络教学,效果毕竟比不上面对面的言传身教,所以几天下来,陈晴进展缓慢。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两人通电话的时候他听陈晴说和女鬼交过手,还以为她多少有点底子,谁知道她竟是连很多最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更罔论那些复杂的符咒、法阵了。   一个教得辛苦,一个学得吃力,效率却是是事倍功半。   今天,又到了约定教学时间,陈晴望着那复杂的教学笔记,心想不如求他当面授课吧?那样的人,砸钱应该可以搞定。   谁知打开QQ,对方头像竟是灰的,发信息过去,也没有回复,再等了好一会,那人依旧没反应。   该不会是嫌她太笨不教了吧?   陈晴连忙拿起手机打过去,还好电话通了,对方在那头连连抱歉道:“真对不起,家里宽带欠费了!”   “你至少也该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吧,让我白等半天!”   “不好意思,手机也欠费呼叫限制了,只能接听不能打出!”   陈晴:“那你找个网吧总可以吧”   “真不巧,我脚崴了,出不了门!”   “……”陈晴气噎,真的遇到骗子了?!可就算是骗子,能不能编几个高明一点的借口,用这种猪都不相信会同时发生的巧合来蒙她,是讽刺她智商太低吗?   没想到,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来我家。”   陈晴楞住。   这样的情况下发出的邀约怎么看都像陷阱,一般女子想必都会拒绝,这样对方就可以趁机说:“你看,不是我不教,是你不来,BALABALABALA……”   显然,树妖不是一般女子,她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了,“没问题,告诉我地址!”   她奈何不了一只鬼,还整治不了一个人了?敢骗她,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你们觉得这个师父怎么样?靠谱吗?   ☆、拜师(下)   按照约定时间,晚上七点,下班之后一小时,陈晴根据那人所述地址找到了他家。   这是一片老旧的住宅小区,道路很窄,没有停车位。环境倒是不错,绿树成荫,算是市区里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大概也正是如此,所以被开发商看上了,很多栋楼的墙上都用红笔写上了“拆”字,边上则有红色的横幅,上面打着“反对野蛮拆迁”, “誓死保护家园!”之类的口号!   十六栋三单元601室,楼道里灯坏了大半,爬到顶层的时候陈晴看见了左手边门楣上的“601”。   她抬手去按门铃,一下,两下,门铃没响,第三下她手指加力,门铃还是没响,门却被摁开了……   “请进!”和电话里一样的男声从里面传来,却不见人。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楼道的灯光照进去,昏昏暗暗,看不清里面的布局。   摆这种阵势吓唬她吗?陈晴心里冷笑,抬腿就要迈进去,忽然发现自己差点撞上一道结界。   看着那层在她眼里孱弱得如同蜘蛛网一样吹弹可破的结界,陈晴差点乐了!   就这点道行也敢算计她?   陈晴抬手便要将那结界劈开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却发现这结界是个单向结界,许进不许出,啧,还是定向拦截。这是请君入瓮吗陈晴心下冷笑。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阵蹬蹬蹬的古怪声音,像是有人在用单脚一路跳过来。   “进得来吗?”里面的人问道。   陈晴干脆懒得再想,二话不说,手指轻轻一弹,那结界立时告破。   管它是骗局还是陷阱,龙潭虎穴她都决定闯一闯了!   踏进屋里的同时,“啪”地一声,头顶灯光亮起,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靠在对面墙上向她微笑着打招呼:“嗨,你很守时!”   陈晴点点头,先环顾了下四周。   房屋里面和它的外观一样老旧,布局还保持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   客厅不大,中央没有沙发,只有一张木质的长方桌,四张椅子围着桌放。墙边一排老式的橱柜,另一面的墙上开了一扇窗。   男子就斜倚在对面的窗边,没有站直,能看出他个头不矮,体型偏瘦,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短发,肤色很白,面容也没有她脑部补中的骗子那么猥琐……   好吧,其实还是很……出乎意料的英俊。   男子微笑道:“认识一下,鄙姓陈!”   陈晴:“……”今年她命犯本家吗?先是陈一冰,这回又是一个姓陈的!老天爷是要再派一个姓陈的来,都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男子紧接着道:“禾木程!程思谦。”   ……原来是她没听仔细。陈晴不由想笑:“思迁”?见异思迁?这人的父母是出于怎么个想法,才会给儿子起这么个的名字?   程思谦马上解释:“思想的思,谦虚的谦。”。他不用动脑子都知道陈晴这会儿在想什么,自从上小学学了“见异思迁”这个成语后,他每次做自我介绍时都要加上这八字注释。   “请坐!”程思谦伸手帮陈晴拉开一张椅子,另一只手垂在腿边,手腕处缠着纱布,的确是打着石膏的样子。   陈晴道了声谢,从容地坐了下来。   桌上有一大滩水渍,像是打翻了水杯还没来得及擦掉,旁边书籍报纸笔记本还有若干杂物全拢在一起,乱乱地铺满了大半张桌。   陈晴不由皱了皱眉。   “抱歉,现在是伤残人士,这几天除了个人卫生,别的都顾不上。”程思谦边说边找来抹布将桌上的水擦掉。   陈晴下意识扫了他一眼,还好,人还算干净,天蓝色V字领T恤,浅卡其休闲长裤,都不是能藏污纳垢的颜色。桌子虽然乱,但是远处的书架和开放式储物柜都还是整整齐齐的,看来他说的不是场面话。   “喝水吗?”程思谦虽是在问她,但已经蹭蹭蹭用左脚跳到引水机旁去倒水。   “你脚怎么了?”陈晴问他。   “扭伤了!”程思谦把水递给她,“不好意思,没有茶叶!”   陈晴说了声没事,顺手接过。   一次性纸杯里,水装到九成满,他一路跳着过来,水却没有半点晃动。这样身手的一个人是怎么扭伤脚的呢?   “又是因为抓鬼受伤?”她问。   “不是!这几天一直呆在家里。”   呆在家里也能把脚给扭了?   看出陈晴的疑惑,程思谦指着门道:“你进来时看见了吧那里被下了结界,所以我从只能这里出门。”说完他又指向左面墙上的窗户。   原来那个结界不是用来对付她的   “你破不了?”陈晴有些不信,那个结界在她眼里完全就是形同虚设。她却不知道,普通人类的修为如何是她这种千年精灵可比?   “也不是破不了……”程思谦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是想想破了回头又要再造一个太麻烦。”   虽然这结界不算厉害,他也确实能破,但要像陈晴这样举手间掸掉蜘蛛网一样弹开,只怕十个他的修为加起来也办不到。   “什么人下的?”陈晴忍不住问。   程思谦稍微迟疑了一下,陈晴以为他不想回答,刚想说我只是随便问问,就听他闷闷地道:“我姐。”   陈晴笑了笑,原因她也不去追问了,“你姐真有趣!不过爬窗户下去,以你的身手,也不至于……”   “本来是不至于!”程思谦忽然跳到窗边向她招手:“你来看!”   陈晴走近他身旁顺着他的指点往下看去,除了紧挨着窗户的两排水管,什么也没有。她刚想问,就见   程思谦指着楼下那户人家恨恨地道:“我爬到那里的时候,该死的,那家突然用太阳能里的热水……”   “……”陈晴强忍住笑,安慰道:“从四楼掉下去只是扭伤脚已经很幸运了!”   程思谦翻了个白眼,“所以我该为自己如此幸运感到庆幸”   两个人不由相视一笑,陈晴心里戒备放下了大半,原来想象中的“骗子”形象大有改观。   寒暄完之后就开始授课。   通过前面几次教学,程思谦对陈晴大致有些了解。这并不是一个天赋很好的学生,甚至有时候反应还比较迟钝。   所幸他年纪虽轻,耐性倒是很好,哪怕是一点一滴的小细节,只要陈晴没有完全掌握,他都会不厌其烦地重复讲解。完全不是那种敷衍了事的教学态度。   反倒是陈晴担心进度太慢,总是要求他教快一点,哪怕是死记硬背下来,回去再自己慢慢琢磨。   “不要勉强,欲速则不达!”程思谦断然拒绝,很多复杂的符咒哪怕是画错一笔都完全不会起效。   大约两小时后,他看了看即将指向九点的时针,“今天就到这里吧!”   陈晴犹豫了下,“可以加时吗?”她不是没揣测过他教得这么慢是想多赚点学费。   程思谦摇头:“很抱歉!”   “多少钱你个开价?”   程思谦像是被她逗乐了,忍不住勾了下嘴角,“不是钱的问题!”随即换上一副戒备的神色:“我姐快回来了!”一提到他姐,他的表情显得相当不自然。   “你姐姐反对你教人捉鬼?”   程思谦“嗯”了一声,勉强算是回答。   陈晴只得识相地走人。到门口时,程思谦忽然递过来两百块钱,“麻烦你件事,帮我交下手机费吧!”   陈晴:“……好!”看来他还真是被禁足了。   “还有,你能在门口补一个差不多的结界吗?”   “差不多的可以……”陈晴迟疑,这种过家家一样的东西当然难不倒她,但是,每个人手法不一样,不可能造出一模一样结界,“但有用吗?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了!”   程思谦满不在乎,“没事,我姐……她近视。”   “……”陈晴依言照做了,忽然她那迟钝的脑袋灵光一闪开了窍,“其实你是用这个结界来试探我吧?”   “呀,被你看出来了!”程思谦居然不否认。眼见陈晴脸色不善,他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前面说的都是实话,你刚才也看见了,网络没信号不是?”   说着他又拿出手机当着陈晴的面拨通她的号码,“对不起,您的手机已欠费……”   陈晴不为所动,沉声道:“为什么要试探?”   程思谦收起笑容,正色道:“为你好!如果你连这个门都进不了的话,我不建议你去捉那只鬼。”   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程思谦不好明说——   他本来不想和对方见面的,但前几天的网络教学让他对陈晴丧失了信心。   一来不能让这么个既没基础又没天赋的女子去对付他都对付不了的厉鬼,二来他很奇怪陈晴这样的情况是怎么和那女鬼杠上的?   她到底是真小白还是另有隐情?   所以他干脆借这个机会见一见这个奇怪的学生,摸摸她的底。   陈晴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冷笑,“天底下还有先收学费再决定录不录取的规矩?”   “别生气!”程思谦好脾气地道:“反正你现在被录取了嘛!而且,我说过,只要捉到那只鬼,十六万的学费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再一次保证!”他以手指天做发誓状。   陈晴哼了一声:“是十六万八千八百八!”   “嗯,十六万八千八百八!”   程思谦目送她走下六楼,这才回身关上门,冲着里间道:“好了,她走了,出来吧!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卫生间里抽水马桶水箱盖子挪动的声音,然后一只五六岁孩童大的小鬼探头探脑地打开门钻出来,“吓死我了!那个怪物……她真的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揭开神秘师父的面纱!~~~   ☆、变故   程思谦抄起一块抹布丢过去,正好兜在那小鬼的头上,“还不快过来打扫?你刚才打翻茶杯,害我的笔记本差点报废!”   “这不能怪我,大人!”小鬼把抹布从头上扯下来,苦着脸道:“她太厉害了,我要是跑慢点说不定就魂飞魄散了!”   “有这么夸张?”程思谦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有!”小鬼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心有余悸地道:“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强的威压,太可怕了!我躲在卫生间的花洒里连吃了三支定魂香还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后来躲进了马桶的水箱里才感觉好一点……大人,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程思谦在陈晴刚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像是在努力搜索感知什么,半晌,才道:“这次,连我也看不准……但是,可以肯定她不是人,没有人的气息……”   小鬼道:“难道是鬼?”   程思谦丢给他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鬼会不知道怎么对付同类,需要来问我?   “那会是什么呢?”小鬼好奇地追问。   “是啊,会是什么呢?”程思谦下意识地接着他的话喃喃道:“以我的经验,她应该是只妖,可是妖会有妖气,她也没有……”   小鬼冲口道:“难道是神仙?对!只有神才有那么强大的威压!”   “魔也会有!”   “大人,我们会不会扯远了,现代都市,无非就是人、鬼、妖,神魔什么的,那都是好远好远的神话传说好吗”   程思谦不再说话,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陷入沉思。   小鬼见他这副样子,不耐烦地嘟囔道:“大人,整天呆在家里闷死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门啊……嗨,管她是什么呢,反正那十六万八千八大人你赚定了就是了!”   程思谦像是想到了什么,霍然睁开眼睛看向他。   小鬼得意洋洋道,“她这个情况,就像身上装了超高分贝的警报器,鬼魅远远地就望风而逃了!怎么可能被抓到呢?抓不到那只鬼,大人不就不用退还她学费了?”小鬼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程思谦,谄媚道:“大人,你真奸诈!”   程思谦忽然“啪”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大叫一声:“靠!”   小鬼愕然,“大人,你怎么了?”   “白辛苦了!!!”程思谦不停地拍打额头,痛悔万分,“这次亏到家了,竟然白白教了她这么多天!”   “不白教呀,大人!十六万呐……”   程思谦白了它一眼,“你以为我真会教人捉鬼来赚钱?”   “不然呢?”小鬼不解地看着他,心想钱不是都进你口袋了   程思谦忽然叹了口气,“唉,其实那天我正在玩游戏,有个同盟在语音频道喊要买我的一身装备,恰好这时候这女人打电话进来,我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在聊着语音,我说的十六万八千八是游币!!!”   小鬼:“……”   那天,陈晴打进电话说明来意,程思谦对钱明夕介绍来的人没好感,不愿多说,就以学费很贵为借口推脱,话说得有一搭没一搭,其实是再抽空聊语音。   哪知陈晴在电话那头听见一句没头没脑的十六万八千八,误以为是对方开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这下把程思谦给震到了,这女人要不是缺心眼,就是有足够把握自己骗不到她。   如果她真的有这个实力的话,那么教她御鬼之术,捉到那只女鬼不就可以帮他报了断臂之仇?至于钱,他是鬼差,肯定不能以此牟利,所以他许下承诺一旦捉到那只鬼,就把学费如数奉还。   于是他将错就错收了学费当起了老师,哪知道今天一试探,探出这么个结果,他这么多天来的心血全部白费了。   “现在怎么办?”小鬼担忧地望着程思谦,“我听见那女人临走前口气不善呐!要是让她知道大人你利用她的话……   对了,大人刚才你说什么来着?那女人是只妖?她是个什么妖啊?要是狐妖还好,大人你顶多精尽人亡,万一要是只蛇妖虎妖的话,我们两个会不会被她一口吞掉啊?   大人,我觉得住你的口袋里太没安全感了,我申请换地方!   还是不行啊,大人你要是精尽人亡了谁来养我呢?”   大人,你还是赶紧找她坦白吧!你只擅长捉鬼,不会降妖啊!”   ……   程思谦忍无可忍,朝着小鬼站的方向扬起手,一张黄符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贴在小鬼脑门上。世界终于恢复了清净。   他拿起钱包手机就要从窗户翻出,小鬼一见,又想要说什么,苦于被贴了符咒有口难言,急得吱吱乱叫。   程思谦见状,过去揭起黄符,“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要说的还是废话,我就禁言你三天!”   “绝对不是废话!”小鬼指着钟道,“那个,她……姐姐!姐姐随时要来查岗啦!”   “……真是麻烦!”差点把那个克星给忘了!程思谦只得放弃出门,拿起手机给陈晴打电话,却发现手机还是欠费,更是烦躁,“啪”地一声,重重将它丢在桌子上。   还好陈晴临走前收了他那200块钱,大约四十分钟后,他的手机终于可以用了。他立即拨通了陈晴的电话:   “还没到家吧?”   陈晴:“快了,怎么?”   “先别急着回家……”电话这头,程思谦顿了一顿,才慢悠悠地道:“为了检验一下这几天来的教学成果,你去抓只鬼试试!”   ……为什么刚才不说呢陈晴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去照做了。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周遭方圆几十里,在她妖力能感知的范围内,一只鬼都没有。   奇怪了! 她只得向更远处搜索,可直到跑出了市区,来到荒僻的郊外,却依旧连一丝鬼气都嗅不到。   今天是什么日子,冥界严打吗?为什么平日里司空见惯的游魂野鬼全都销声匿迹了呢?   不对!不只是今日!   陈晴忽然想起,她已经有好一阵子不曾见过鬼魅一类的魂体了。   自从她那次跟云妹去落霞坞回来后,不,确切的说是从上次在魏思琪家受伤后。   她一直只关注怎么找到那只女鬼,却不曾发现,不光是那只女鬼躲着她,从她那次受伤后,连一般的闲散游魂都没有在视线范围出现过。   陈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又不确定答案。无奈之下,她只得给程思谦打电话。   程思谦一直就拿着手机,边玩游戏边等着陈晴的电话。但电话来了,他却又不马上接,直到铃声响过好一会,他才按下通话键:   “这么快就交作业?”   “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吧?”陈晴先道了个歉,然后开始诉苦:“我大概完成不了你布置的作业了!”   “不急,我没规定你时间!”程思谦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不是时间的问题!”陈晴解释道:“我觉得,应该,应该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我有一种感觉,那些鬼物都故意躲着我!”   “有这样的事?”虽然早就知道,但程思谦却装出大吃一惊的语气,“不会吧?如果鬼物都躲着你,那只女鬼又怎么会跟你撞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晴当下简要地把情况说了一下,“就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一只鬼!”   程思谦听完,故作沉吟道:“一般要让鬼魅不敢靠近,要么靠法器符咒,要么靠自身修为或特殊体制所散发的气场。难道说,你因为受过一次厉鬼攻击就从此转化成驱鬼体制这种情况,我还真没遇见过!”   他说的陈晴何尝没想到要说法宝,曼殊送的锦囊她早就摘下不再佩带;要说人,云妹现在也不在身边……   难道真的如程思谦所说,被鬼伤也像一些疾病一样,痊愈后能免疫?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新发现啊!老实的树妖哪想得到这是程思谦为了把他自己摘出去而随口瞎编的   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往市区方向走。郊外的夜晚风比城区大很多,吹得她有点凉,下意识地拉了拉敞着的外套。手在胸前停留的那一瞬,陈晴忽然想起那天被女鬼撕开胸膛的那一瞬,心头豁然敞亮,已找到了答案。   是辰汐!是他的那颗内丹在护着她!   那晚她被那女鬼偷袭得手,危急时刻,是那颗内丹震退了女鬼,免了她的剜心之祸。那内丹上附了辰汐三万年的修为,不但威力非凡,而且极具灵性。   它感知到主人被鬼魅一类邪祟所伤,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针对鬼魅的强大威压,所以陈晴自那次受伤后就开启了鬼魂勿近的气场,只是她后知后觉,直到今天经程思谦一提点才想到。   两千年了,他早已魂飞魄散,一瞑不视,唯一遗留下的这颗内丹,却还在发自本能地护着她!   陈晴心头滚过一阵暖流,又是感动又是酸楚。   “我知道了为什么了!”她抽抽鼻子,十分肯定地对程思谦道。   “为什么”程思谦听出这女人声音突然哽咽,她说她知道了,却不再继续往下说。她好象……哭了?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虽然对这女人充满好奇,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目的达到了就好。   其中原由陈晴当然不会也懒得跟他说,话还是绕回了原点,“是我的原因!”   程思谦无声地吁了口气,她明白了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不关他的事就好。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告诉她这句话:“以你现在这种体制,是没办法去捉鬼的!”   陈晴急道:“那怎么办?”   “抱歉,我也没有办法……”程思谦深深叹气,满满的爱莫能助体现无余,心下如释重负。接下来只要把学费退了就跟这妖怪两清了。   不料电话那头忽然道:“等等……我有个电话进来,一会儿再打给你!”然后也不等他再开口就挂了电话。   程思谦:“……”什么人这么会赶时候,让他把那句“给我你的账号,我把学费退给你”说完再打进来会死啊!!!   程思谦郁闷地扔了手机,小鬼在一边小声嘀咕道:“大人,你太坏了,干吗要兜这么大个圈子?”他明明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还故意叫她去,这不是耍人玩吗?   程思谦斜睨它一眼,“你不知道,她本来就不信我,要是我一上来就直接告诉她真相,她一定会以为我推脱不想教她。再说,光听信你一面之辞,我也不死心,总要找个机会验证一下。”好不容易找到个实力非凡的妖怪可以替自己报仇,他也不想轻易就放弃的!   “还有……”程思谦笑得像只狐狸,“我为什么要做告诉她坏消息的那个人?让她自己去发现不是更好?”妖怪毕竟不同常人,万一这是个不讲理的妖怪,发现自己做了这么久的无用功,连他也迁怒进去怎么办?   小鬼翻翻白眼,“大人,最后一条才是真正的理由吧!您实在是太会趋利避害了!您这么小心谨慎有眼色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要是上辈子像您一样,也不会这么早变成鬼了……”   那边,还在郊外的陈晴一接通电话,就听见钱明夕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陈小姐,琪琪她……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懂为什么作者回复就是通不过审核被屏蔽!天地良心,我哪里说什么违禁敏感内容了!!!亲亲们的留言每一条我都回复的,但是好多都被屏蔽了,昨天再回复了一次,到现在还是没通过审核,郁闷!!   每次看见“师父”这个字眼就想起小白,然后一代入这个鬼差,瞬间出戏……我想还是不要称他师父了,以后就叫他鬼差小哥,你们有意见没?   ☆、夜访   “我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做……她一向那么爱惜自己,怎么会就只为我跟她吵了几句就……”   电话那头钱明夕说不下去了,他心里明白,是他瞒着魏思琪去见父母,才导致她这么做。只是这原因他不好向陈晴讲明。   今天早上,他和魏思琪大吵一架。原因是钱明夕的父亲,久居国外的天际传媒掌门人回国。   于公于私,钱明夕都要去接。但是,他却不想让魏思琪知道。尽管上次与她定下了婚约,但钱明夕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带她见父母,而且她现在又这个情况……   可眼下魏思琪几乎每天和他形影不离,钱明夕正愁分身乏术,直到昨晚魏思琪说起今天有通告,要录制一档综艺节目,才解了他一桩大难题。   魏思琪自从被女鬼缠上后便推掉了一切能推的工作,对外只说身体欠佳,需要修养。好在她最近没有片约在身,但这档通告是早在一年前就约好的,她无法推辞。想想只是录制一期娱乐节目,时间不长又在本市,她就答应了。   钱明夕便正好借此说要处理一下公司的事,和魏思琪分头出门。   哪知魏思琪也真神通广大,钱明夕人还没到机场,就接到了她兴师问罪的电话。   钱明夕这些天被她折腾得够呛,心情本就不好,无奈之下撒个谎还被揭穿,再一想对方竟然还打探他的行踪,更是不悦。气恼这之下,两人三言两语就吵了起来,后来飞机抵港,他不想多说就挂了电话,心里想着至多回去好好哄她一番赔罪,哪知过了没多久,就收到魏思琪在电台化妆间割腕自杀的消息!   “我真后悔跟她吵架,她现在这么敏感又脆弱,我怎么能不控制住脾气跟她吵,还挂她电话……”   陈晴看不见钱明夕的表情,但从那声音里传达出的悔恨和内疚让她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子,又闷又痛,酸楚难当。   说实话,魏思琪自杀对她触动不大,她心疼的是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   “不,你听我说,不是这样!”那种一心想嫁入豪门的女人怎么舍得去死?陈晴笃定地说道:“我绝对不是安慰你!这真的完全不是你的错!是那女鬼!一定是她引诱或者控制了魏思琪,让她自杀。”   钱明夕听了之后没有马上说话,陈晴也不知他到底信还是不信,心里一急,冲口道:“你现在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钱明夕立刻报上医院和地址。   坐在出租车上,陈晴又有些后悔,过去又怎么样呢?依旧抓不到那女鬼,24小时守护魏思琪吗?也不是长久之计策。   但是这个时候,钱明夕既然还想着打电话给她,叫她如何能坐视他深陷在自责和悲伤里而不管?光是听着他那暗哑而疲惫的嗓音就让她心疼不已。   一到医院门口,就看见急诊大楼前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到处都是记者,镁光灯此起彼伏,急诊通道入口已经被拉起了隔离线,不时有议论传入陈晴耳朵:   “真的假的?不是自杀吧?!”   “刚刚收到消息,电台的内部人员说是在化妆间被道具戳伤!”   “搞清楚没有,到底是魏思琪还是蔡可馨?她们都是这一期嘉宾啊!”   “刚才上去的背影好像钱明夕,你拍到了没有?”   ……   陈晴设法绕过人群来到魏思琪所在的顶层,站在特护病房外的走廊里时,她才发现高看了她自己。   钱明夕是打电话给她,但却不止打给她一个。灯火通明的楼道里或站或坐着十来个个人,有三两对在非常小声的交谈,其余的则肃容静坐,一言不发。   虽然素不相识,但是一看那神态气场,她就知道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玄门术士。   程思谦要是在这里的话,便能认出这些人中有好几个都是业内精英。   没见钱明夕,想必他还在病房里没出来,陈晴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一边等着一边有意无意地听着那些人的谈话:   “怎么?你放在她身上的感应符被消除了法力?拿来我看看!”说话的是一个年纪较大的中年男子。   “没了,连灰都不剩!”他身边年纪略轻的那个道。   “你们见到了?”另外在交谈的两人凑了过去。   “我没见到。师叔看到了一眼,是只极狠的凶煞!没追上……”   坐在那里的一直闭着眼睛的那位忽然开口:“是没追上还是不敢追啊?你们平时不是很牛吗?怎么?遇上了这种凶煞也挫了?”   “你……”年轻男子怒气勃发地冲上去,好在周围的人将他拦住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忽然打开,钱明夕从里面出来了。   那几个正在交谈的打口水战的立即闭了嘴,所有人都先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他,然后又不自然地移开。   “诸位辛苦了!”钱明夕走过来,低声说道,看向他们的眼神犹带着一丝期望。   这些人有的没说话,有的尴尬的含糊回应了两句,或摇头或叹气,都表示自己已经尽力。   钱明夕一看他们的表情便知其意,他不再说话,而是向角落那边使个眼色,然后径自走向楼道尽头。   陈晴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站了个人,是钱明夕的助理,她在盛雪见过他一面。   一得到钱明夕的暗示,助理立即快步走过来,对众人道:“现在楼下正门都是记者,诸位请跟我来,至于酬劳,我已经分文不少地汇入你们的账户。今晚的事请诸位守口如瓶,辛苦了!”   这些人果然毫无异议地跟着助理迅速离开。   待脚步声消失后,楼道尽头传来钱明夕无奈的叹息。正想走过去安慰他的陈晴一怔,停下了脚步。   这一声叹息让她觉得,所有言语都是那么无力,所有的心疼都化做了对自己的埋怨恨自己无能,这一世,一点都没能帮到他。   助理送完那批人返回,见到还站在那里的陈晴,意外道:“这位小姐,你……”怎么还有一位?是没拿到钱所以不肯走吗?   “清单”里没有陈晴,助理不敢擅自做主也不知该给她多少钱,只得小心翼翼地跑去问老板。   钱明夕这才知道陈晴来了,连忙走过来,一对上她眼神,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两人只是相互点了点头,就陷入了沉默。   助理一见这情形,很识趣地撤了。心里兀自嘀咕,这女人似乎跟前面那帮人大不一样?同样愧疚的眼神,那些人不过装出来做做样子,她就显得格外真诚。是演技更好还是职业操守更高?   钱明夕努力平定情绪,深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陈小姐,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我知道你一定尽力了!”他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笑。   陈晴看得心里一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真的尽力了吗?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如果把这颗内丹从身体里取出来,是不是可以破解她现在这种状态?   陈晴被她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太冒险了,内丹自她重生后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体,强行取出会有什么后果,她完全不知道!毕竟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可以随心所欲地安置,那是辰汐之物。   辰汐!!   她的命都是辰汐给的,还在乎一颗内丹?!   钱明夕见她不说话,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下积攒了多日的疑问又开始翻江倒海,他终于忍不住了,“可是,有很多疑问我不明白”,他用力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才说出口,“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这见事的人,你一定知道内情,就算救不了琪琪,但是,我请求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我想我应该知道!如果,如果那真的……是鬼,她为什么会找上琪琪,她的目的是什么?”他双目直视陈晴,一连串地发问。   陈晴陷入矛盾……真的要告诉他吗?   告诉他真相:他是魏思琪的交易品,她和女鬼交易才换来他的青睐?   知道了真相,他就能释然么?还是会令他现在的心情更雪上加霜?   他那么爱魏思琪,把真相说出来,是不是太残忍?   而且这种事,即使她说了,他就能信只怕更可能会以为这是为了开解他而编出的谎言吧?   魏思琪已然时日无多,纵然不死也是行尸走肉,再也不是他爱的那个人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陈晴也不想落井下石。   她不自然地转过了脸,“这件事……你还是自己问她吧!”   钱明夕默然。如果魏思琪肯说,他又何必来问陈晴?   陈晴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这些天,你多陪陪她吧……”趁她还清醒,还能做她自己。   钱明夕听出她话中的暗示之意,心口顿时像被人狠狠地捶了一记,激动道:“不,琪琪她不会死!”   虽然已经意料到,但听别人亲口说出,他还是难以接受。即便一贯涵养极好,此刻他也难掩失态,语无伦次,“陈小姐,你还有没有办法?求你,无论如何再想想办法!帮我救救她!琪琪她不能有事……”   陈晴默默垂下了头,钱明夕心里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失。   当他就要彻底地绝望时,忽见陈晴豁然抬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魏思琪,对你有多重要?”   钱明夕就像黑暗里乍见一丝曙光,冲口就想说情深似海或者此生只爱她一人之类的煽情言语,但是一对上陈晴那两道清亮的目光,突然心中一滞,这种没有诚意的话便说不出口,他闭了闭眼,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以前的我,或许,不会这样……但是,现在,我心里只想着,我不能失去她!没了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明夕说到这里,话音已有些哽咽。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原来不知不觉,魏思琪已在自己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患难见真情   陈晴默默地收紧了手指……   那颗内丹应该可以挖出来吧?挖出来应该没事吧?   “我不能保证结果,但是我会再试一次!”她留给钱明夕这样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刚走出医院没多远,忽然听见路边有人在争论,声音压得很低,但陈晴自然听得清楚: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   “说什么?那帮人哪个道行也不比我们差,他们都说没办法,我们不要多事了!”   “可是我真的看见了,藏在魏思琪身边的是个女鬼!我还跟了她好久,直到她进了一座大厦!我正想要跟进去,就被你叫醒了!”   “你还说?灵魂出壳做功课时也敢去招惹厉鬼?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要不是我及时叫醒你,你现在别说命了,可能连个全魂都没了!   两个声音都很陌生,显然刚才在医院走廊这两人不曾开口说话。   灵魂出壳?   陈晴仿佛看见天际闪过亮光,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她怎么没想到这一招?这下不用开膛破腹取内丹了!   可是,灵魂出壳……怎么个出法?   任找一只修炼过几百年,有了化形能力的精灵都能做到。但是,奇葩的是,作为一个修炼千年的树妖,陈晴却不会!   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两辈子的人形都不是自己修来的。上一世是天帝直接把她的原神从真身中抽出来 ,放进了事先造好的躯体;这辈子是辰汐将她的残魂以莲花聚齐直接化形,没有一次是她自己按部就班修炼到的。   所以这种看似水到渠成的技能,她竟然不会。   但是有人会……   于是,程思谦这次真的是被电话吵醒了。   “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心急的陈晴这次都顾不上道歉,“假如我舍却实体,灵魂出壳,是不是就可以解除我现在身上所带的威压,让鬼物不再躲着我?”   “如果确定问题是出在你的身体上的话,可以!”程思谦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陈晴喜出望外,“那么,你就教我怎样灵魂出壳吧!”   程思谦大奇,“怎么,你不会?”   “嗯,我不会!”陈晴坦然承认,“所以才找你教。”   程思谦:“……”作为人类术士,这是必修课,但是,如果作为一只已经修成人形的妖,不会说不过去吧?   难道他之前的判断有误?这女人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凡人?毕竟她确实没有妖气!   降鬼的法术可以速成,修炼不可以。灵魂出壳对于一点根基都没有的普通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出壳后的魂魄能不能完整归元都难说,更遑论以魂体的状态去挑战一只厉鬼,那根本就是上赶着送死。   程思谦略一迟疑,“抱歉,这个我不能教!”   “为什么?”   “容我问一句,魏思琪跟你什么关系”这女人为何肯这样不惜代价地救她?程思谦十分好奇。   什么关系?陈晴被问得一怔,“你问这个干吗?”   “我是想,既然你这么想救她,本身又用具备这么强悍的驱鬼技能,那干脆一直守在她身边不就好了?”   “不!我跟她其实……没什么关系。”他这个提议陈晴不是没想过,可就算她能忍住吐血,守在魏思琪身边看她和钱明夕秀恩爱,魏思琪也不会同意。   “哦?”程思谦拉长了语调,“那钱明夕给了你多少钱?”既然和魏思琪无关,那肯定是冲着钱去的了!看来要好好向这女人说明一下其中的危险性,有钱也得有命花。   这话听在陈晴耳朵里却理解错了方向,“这个你不用管,只要你肯教我,多少钱你开个价?”   程思谦:“……”   见电话那头没有回应,陈晴急了:“二十万   程思谦:“……”   陈晴:“……两百万?”   “两千万我也不会教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程思谦一口回绝,语气也变得强硬了起来。这种被人用钱砸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他看起来那么像见钱眼开的人吗?   回答他的是挂断电话的忙音…… 作者有话要说:  利诱不成,鬼差小哥不肯教,怎么办?   ☆、合作   “大人,怎么办?那妖怪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快点逃吧!”小鬼紧张地从枕头底下钻出来:“赶紧收拾东西,说不定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程思谦倒是很从容地起身穿衣服,小鬼急得直催:“快点,快点!大人,你动作太慢了!”   “别吵!”他伸手按在小鬼头上,安抚性地摸了摸:“好了,去开门。”   “啊?”小鬼惊讶:“这就走吗?现金、存折、值钱的东西,我们一样都没带!”   “算了,不用了……”程思谦语气突然有些古怪,小鬼边走去开门边奇怪地转头看,只见他对着阳台方向,扯出个牵强的笑容,“嗨!”   顺着他的目光,小鬼看见那只令他闻风丧胆的女妖正站在那儿,双手抱胸,微笑着向程思谦打招呼道。同时,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小鬼被定在当地,一动也动不了,紧紧地贴在在开了一半的门背后。   “打算出门?”陈晴脸上的笑容带着明显的来者不善。   “不,给你开门。”程思谦面不改色道。他挂掉电话后没多久就发觉陈晴到了楼下,便打发小鬼去开门。但是谁知道她竟然走阳台,以至于眼前这个局面看起来就像他想逃却没来得及逃掉。   陈晴也不跟他废话,直奔主题,“要怎么样你才肯教?”   “其实,不是我肯不肯教的问题”,眼见她口气强硬,程思谦没有正面拒绝,而是反问道:“你觉得现在学有用吗?”   陈晴瞢了,“怎么没用?”   程思谦心想,看来是他高估了这只妖怪的情商,说话太婉转她听不懂,只得硬着头皮道:“魂体状态,你不是那只鬼的对手!”   “不可能!”陈晴坚信自己的实力不可能输给一只鬼,唯一的困难只是如何找到它。   “先别这么肯定,听我说。”早在她挂他电话的时候,程思谦就开始思考要怎样才能把情况解释通透,早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所以他现在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   “你知道鬼是以魂体形态存在的,而人也好,妖也好,都是以实体形态存在的。以魂体状态跟一只鬼对决,无异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就算是修炼精深的玄术师,灵魂出窍后,实力至少也要打对折,至于新修习的,十成往往剩不到一成……”   程思谦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她,不再继续,但是陈晴看懂了,他的眼神,分明在说:“何况你这种连灵魂出壳的法门都不会的菜鸟?”   可她这只菜鸟现在没别的选择,“你只要教给我方法,其余的,不用考虑。”   “我必须要考虑,我有我的原则!”   “什么原则?”   “不能教人去送死!”   陈晴气得想笑,“你凭什么肯定我是送死?”   “别发火,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容易动怒”,程思谦摇头:“这是修炼的大忌!”   陈晴耐心告罄,冷笑一声,平静地夜空忽然狂风大作,一只蛰伏在附近的猫妖感觉到异动,沉不住气,嗷呜一声叫,蹿了出来。   她侧身飞出,手一伸,已将那猫妖捉住,跃回来阳台,身法快如闪电。   那猫妖被她捉住,全身毛炸开,眼中绿光大盛,张口便想咬她手背,却被她压制住,不能动弹。陈晴提着那猫妖举到程思谦面前,让他看清它那变异的长逾寸许的獠牙,这是妖的象征。然后轻轻顺了顺它背上的毛,随手朝楼下掷了下去。   那猫妖坠落的瞬息,离得最近的一棵柳树忽然伸出枝条,将它卷住,然后再轻轻放开,猫妖毫发无损地着地。   陈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然后斜睨着程思谦,神态嚣张。这只本分又低调的树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这样装模做样地在人前卖弄本领。   “身手不错!”程思谦毫不吝啬地奉上赞许,但是,后半句却令她大跌眼镜:“可惜没用!”   没用?“那你要不要来试试?”陈晴正犹豫要不要以武力服人,就听程思谦又接着道:“敢不敢来场比试?”   呵呵,陈晴内心冷笑,挑眉看他,“你?”   贴在门后的小鬼内心在咆哮:“这是赤裸裸的挑衅,火上浇油啊!大人,你疯了吧?”   “不,不是我……”,程思谦指了指身后的门,“是跟我养的小鬼!”他边说边一路跳过去,把像张年画一样紧贴在门上的小鬼揭了下来。   “大人”,小鬼抱着他的腿嚎啕,“你还不如直接把我喂她,还能刷新下她对你的好感度!”   程思谦充耳不闻,将他拎到桌前,强按着坐下,然后招呼陈晴道:“敢就进来……”   话音未落,陈晴已经在小鬼对面的坐定。   “如果我赢了,你就教我?”要不是有求于他,她才不会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跟一只小鬼比试,胜之不武!   “只要你赢了什么都听你的!”程思谦的口气比她还要有信心。   陈晴不由产生了狐疑,“比什么?”   “稍等!”程思谦一转过身嘴角就压不住地上翘,蹭蹭蹭地单脚跳往另一个房间。   陈晴不知道也就罢了,小鬼却认得那是厨房,心想大人这是要搞什么花样?   片刻,就见程思谦就拎着一袋东西跳了出来。   陈晴和小鬼同时急切地望去,只见他手里拿的竟是——一袋面粉。   没错,面粉!!!   程思谦将面粉悉数倒在桌子上,堆成一座小山锥。   一妖一鬼隔着面堆大眼蹬小眼,这是要比……和面?   程思谦站在他们中间,俨然一副裁判的架势,“比比看,谁先把面粉撒到对方身上谁就算赢!”   ……这是耍人玩吗?陈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程思谦却毫无压力地笑了笑,不慌不忙道:“规则是,不准动手,只能用意念!OK,可以开始了!”   用意念?   这下陈晴傻眼了!如果用妖力,她可以掀掉一栋楼!但是意念,意念,这个东西要怎么用?   她看了看小鬼,眼里流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难道这个小鬼可以?   程思谦却会错了意,以为她迟迟不动是怕他和小鬼联手作弊。他略一思索,拿出一张符,在陈晴眼前晃了晃,“看好!”   陈晴认得上面的符咒,那是定身符,她学了三个课时才学会。   “其实他已经被你的威压压制得不能动了,但是为了让你放心……”,程思谦说着把符贴到的小鬼头上,顺便戳了戳它,“快,开始了!”   “大人,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敢啊……”小鬼絮絮哀求,忽然见到程思谦手一翻,它猛地住口,打了个哆嗦,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是吧……大人,你来真的?”   程思谦也不跟他废话,扬起手里红色的符咒,拉长声音道:“三……”   小鬼哭丧着脸向陈晴道:“姐姐!姐姐!,你看到了,不是我要冒犯你,是他逼我的,我要是不照做的话,会魂飞魄散的……”   陈晴再怎么在程思谦面前耍横,在这么稚嫩又弱小的小鬼面前也凶不起来:“嗯,我知道。”程思谦手里的符咒是鬼魂最害怕的噬魂符,她只认得,还没学会画。   小鬼:“那,说好了,你一会可别怪我……”   程思谦“二!”   陈晴:“嗯,我不怪……”   最后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她冷不丁就被桌上的面粉扑了个满头满脸。   “阿嚏……阿嚏……”陈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满地瞪着小鬼,说了不怪,也不用偷袭吧?   小鬼苦着脸道:“对不起,姐姐,你不了解我家大人,他从来不数一的!”   陈晴:“……”   “没事吧?”程思谦忍住笑,好心地递来纸巾。   陈晴一把抓过,还不忘瞪他一眼。   程思谦忍住笑,无辜地耸了耸肩,“现在你明白了吧?鬼魂,在成为魂体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下意识地开始修炼意志力,他们不论是移动物体还是攻击人,其实都是靠意念完成的。之所以做出动作,不过是保持着活着时的习惯而已。”   他看了陈晴一眼,将她的沮丧尽数收在眼里,继续补刀,“这只小鬼鬼龄半岁,是年初火化的。”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一只鬼龄才半年的魂体,意念操控力都在你之上。   “好吧,我认输!”陈晴起身就走,没有多说一句话。心想,那开膛破腹之厄终究是免不了。   “等等!”程思谦却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   程思谦拧起眉沉吟片刻,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其实,要捉住那只鬼,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合作!”程思谦打了个响指,用十二分的诚意看着她微笑,“我们合作!”   “怎么合作?”   “我,负责引出那只女鬼,你,负责搞定她!”   “你怎么引?”   “怎么引?盯着魏思琪不就可以?!”程思谦看她的表情像是在说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   陈晴确实是当局者迷。女鬼只是躲着她一个,可不怵其他人。程思谦上次就是守在魏思琪别墅外时候遭了它的暗算。   听他这么一说,陈晴也明白过来了。她想了一想,觉得此计可行,怕就怕程思谦再次单独遭遇女鬼。“可是,这样你会很危险!”女鬼敢对他下手说明不把他放在眼里,骨折只能算一次警告,要是再次遇见,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很难说。   “没关系!”程思谦倒是一脸满不在乎,“不用为我担心,上次是我没有防备。”他没有料到会在阳气充足的繁华都市里会遇上强大到能操控他意识的鬼,所以精神上完全没有防备。   “好!”陈晴想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那……你要多少钱?”只是网络授课就要那么贵的学费,这次要他亲自出马,出场费不知道她能不能给得起。实在不行只有找钱明夕了……   程思谦无语凝噎。他在她眼里就是这么见钱眼开吗?形象啊,一朝被毁,要怎样才能改变?他能说游戏害死人吗?!!   他干咳嗽一声,“咳……其实,我也不是只认钱……”   陈晴忽然想起他还是个鬼差,顿时一副了然的神态,“你接到任务了?”不然这个见钱眼开到利用专业技能赚外快的鬼差怎么忽然就肯以身犯险帮她?   “没有!”程思谦忍不住要抓狂了,“以那边的办事效率,等他们下达任务,魏思琪的追掉会都开完了!”   陈晴明白他说的那边指的是哪边,想想冥界一把手的工作态度,她完全相信他所说,“那你为什么忽然就肯帮我?”   程思谦内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她现在对自己的看法,要说他想要阻止这只鬼害人,不能让她一个去冒险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她肯定是不会相信了,他想了想,一指还打着石膏的右手:   “我要报仇!”这个理由可以了吧?而且也不算是假话。   陈晴这回总算是信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   “不用等明天!告诉我魏思琪住哪家医院。”   呵!看不出他倒是如此雷厉风行。陈晴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当即说了医院的名字。   程思谦拿起手机和外套便朝窗口走来,陈晴明白他是不想破坏门口的结界,微笑着说了声随时联络,抢先越窗而去。   她一走,解除了威压的小鬼就兴奋地大叫:“大人,带上我,带上我!”   程思谦冷笑,“你不是说住在我的口袋里没安全感,要换地方吗?”   “再危险也认了!魏思琪啊!大美女啊!我是她的骨灰级FANS啊!大人!!”没错,他都变成骨灰了还在粉!   “不行!你在家里呆着,万一……万一她过来,就说我……”   他还在酝酿一个合理的借口,小鬼却已经飞一般地冲过来,一头钻进他的上衣口袋里,再也不肯出来。   程思谦习惯性地掏出符咒恐吓,不料以往百试不爽的招数这次居然失效,小鬼不但毫不所动,还反过来威胁他:   “哼!你要是硬把我留在家里,我就跟她说,你跟只漂亮的女妖怪私奔了!”   ……粉丝的力量好可怕!程思谦第一次被自己养的小鬼给打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树妖+鬼差的捉鬼组合正式诞生!当当当当!!~~   我认真想了下,其实鬼差小哥人还算靠谱的,技术也算靠谱,但是……我们的陈晴,我就不多说了,所以,这对组合的前景嘛……      ☆、圈套   陈一冰最近很忙,虽然这些忙陈晴帮不上,但是作为领导,当自己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旁边却有个闲着无所事事的下属,任谁都会觉得不爽,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别人硬塞给他却又辞退不了的。   现在,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外间时不时传来陈晴“吧嗒吧嗒”点鼠标的声音,听得陈一冰心头火蹭蹭蹭往上冒。   这算怎么回事?老板累死累活,助理闲着没事也就算了,居然还明目张胆地打起了游戏?   积压心头多日的不满终于爆发,陈一冰推开手边的文件,刷地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咦,她居然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用鼠标画画?   陈一冰忽然想起当初陈晴是来应征盛雪设计师的,出于好奇,他放轻了脚步,想看看她的动画设计实力,结果走到她身后一看,却发现她画的这东西跟动画半点不着边……   这个东西,陈一冰研究了半天——应该称之为“符”吧?   很好,名副其实的上班时间“鬼画符”!   对于这个女人,陈一冰曾经无数次的设想过她潜伏在他身边的目的,也一直暗中观察,但至今依旧毫无端倪。   除了不务正业,她其实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实质性危害。   上次那个神秘的男人“借了”他的身体去喝酒,害他酒精过敏,她也没有乘人之危。   陈一冰想了想,毕竟不能拿她当普通员工对待,更何况眼下收购案正进行到关键,她安安分分不给自己添乱就该知足了,反正这次稍微大点的场面都不会带她去的,以免重蹈上次钱明夕那样的覆辙……   这么一想,陈一冰的怒火消下去了几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专注的陈助理这才发现老板脸色阴沉地在自己身后已不知站了多久,吓得一个激灵。最近的研究课题让她对于这些突然出现的声音格外敏感,“陈总!”她赶紧关掉画板,结结巴巴道:“您……您有什么吩咐?”   能有什么吩咐?陈一冰遥想自己办公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几乎想吐血,但是既然出来了总不能装做什么都没看见。于是他干咳两下,“上班时间,就算盛雪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但也要注意点影响!”   影响?好像是挺吵的!陈晴一脸愧疚,“对不起!”等会午饭时间我去换套静音的鼠标和键盘!”说完她又马上补充道:“我自费!”既然他的话里摆明从来没把她当盛雪的人,她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务正业了!   ……陈一冰无话可说,转身回办公室。   “干脆,你准我一个月的假好了!”陈晴抢在办公室的门合上前提出请求,“反正我在不在这里没区别!”还免得给互相给对方添堵。   “我比你更想放你的假!”但是,他没有这个权利!陈一冰重重地摔上门,一切都是那个神秘男人害的!   害得他这么忙不算,连火都没处发!   回到办公室的陈一冰发现自己比出去前更郁闷了!他搓了搓额角,努力将自己调整回刚才的工作狂状态,却陡然发现面前的椅子上竟坐了个人,那人也正揉着额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这里什么时候装了面镜子?   对面的男子放下手,对他笑了笑:“嗨!”   陈一冰确定自己不是在照镜子了,“是你?”   “是我!”   陈一冰皱眉,“又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看看?”冥风笑容亲切,变脸的功夫让陈一冰自叹不如。   陈一冰反手一指,没好气道:“人就在外面,你自己去看吧!”   “好!”   话音刚落,久违的从头凉到脚的感觉又出现了,然后陈一冰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去开那扇半分钟前才关上的门。   看着去而复返的老板,陈晴举起双手,做无辜状,“陈总,我这回只在看书,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啧,吓成这样?你又不是真的在这里上班,想干什么干什么好了!”为了安抚她,他又特意补充了句:“不用怕陈一冰!”   “冥风!”陈晴激动地声音都在颤抖,“你终于出现了!!”那情形就像饥饿的人看见了面包,就差没扑上去咬一口。   冥风吓了一跳,对方如此热情的问候,还是头一遭。   “冥……小师叔”,鉴于有求于人,陈晴连忙改口,“我正要找你,有件要紧事请你帮忙!”   这才是她看见他这么激动的原因吧?冥风心下暗笑,天助我也!他这次来找她就是有件为难事,本来还怕她不肯答应,既然她有求于己,事情就好办了!   他挑了挑眉,意外道,“咦?真巧!我也有件要紧事找你帮忙!”   “是么?”陈晴暗暗皱眉,直觉告诉她,但凡是冥风找来的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但眼下也只有笑眯眯地道:“什么事小师叔你只管说,只要我做得到……不过,你得先答应帮我一个忙!”   “没问题,你说!”   陈晴在心里盘算了下该怎么开口。之前她从来就没想过求助于冥风,一来是当年冥风的立场让她心凉,心里那点小小的自尊让她不愿去求他,而且照她对冥风对了解,说了只怕也是自找没趣;二来是冥风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她想见就能见到。   但是现在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作为人情交换,她觉得可以一试,“我要向你举报,有只厉鬼要害人!!”   “哦”冥风心中一动,立即就联想到灵修最近上报的一件案子:有只被关押在地狱十七层的恶灵连伤数名鬼卒,逃出重狱,去向不明。   会不会便是她遇到的这只?这也太巧了!   不怪他异想天开,要是普通鬼魂,想敢去招惹一只千年老妖   他懒洋洋地点点头,“然后呢?”   陈晴被问得一怔,“什么然后?”   冥风漠然道:“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要紧事?”   “是啊!”   “这件事是跟你有关还是跟我有关?”   “……”陈晴犹豫,在她心里,冥风是站在天帝那一边的,她只怕透露辰汐的消息他必定不肯帮忙。“都没有……”   没有你会这么激动?冥风故作不满地撇嘴道:“那它算哪门子要紧事?”心下暗暗奇怪,这个一贯实诚的丫头居然不说实话了?   陈晴急道:“与我们无关就不要紧了?!它要害人、要夺舍!这么严重违反冥界律法的行为,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身为冥王都不管??”   冥风闲闲地站在落地窗边,一副你太大惊小怪的表情,“切!这种事,哪天没个成千上万起我管……我管得过来么?”   “可现在是我向你举报啊!”陈晴放低了声音,却加重了这个“我”字,又轻轻叫了句:“小师叔!”就像儿时在清源山上有求于他时一样,只差没上来抓着他的袖子摇啊摇。   冥风心道:啧,连亲情牌都打出来了!看来事情不简单,没弄清楚之前,更加不能稀里糊涂答应她了!“好!既然是你向我举报……”他看着一脸期盼的陈晴,笑道:“我回去就成立好市民奖,给你发奖金!”这丫头性子直,激怒她就好套话了。   “……小黑!”陈晴忍住想揍人的冲动,“一句话,帮还是不帮?”言下之意自是你要是不帮我,那你求我的事也免开尊口。   “怎么?那只鬼得罪你了?”冥风见她如愿以偿地动怒,才摆出点关心的样子,不着痕迹地套话。   “那倒没有!”陈晴心虚,不自然地转过了头,发现电脑显示器上还开着她刚才浏览的页面,连忙关掉。但是冥风锐利的眼光已经扫过了上面的内容:追踪魂体,定魂符……   什么样的鬼能让一只修炼千年的妖如此大费周章?   冥风暗暗将那桩案子和陈晴的古怪表现反复分析揣摩,假若这不是巧合……   忽然,一个大胆而又离奇的猜测从脑海里冒出,心头猛地一惊,这要是真的,那里面水可就太浑太深了……   他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却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没得罪你,你瞎积极个什么劲?!”   陈晴完全相信以他的性子会说出这种话来,要说她那脑袋虽然不算聪明,但关键时候偶尔也会灵光那么一下,比如这会儿,她随机应变,顺着冥风的话脱口道:   “可我得罪它了!我因为看不下去它害人就出手阻止,坏了它的事,它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我!”   “喏”,她指了指胸口,“就在前几天,我还中了它一记暗算,险些连心都被它剜了去!”要不是受伤位置特殊,她真恨不得让他看看,以求取信。   虽然那伤口早已愈合得不留痕迹,但是神仙慧眼必然看得出。   “小师叔,不如你帮我……干掉那只鬼吧!”她一面说一面偷偷观察冥风脸色。   “这个……”冥风敲敲脑袋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恐怕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   “因为……这个我也不会啊!”   “……你是冥王啊!动动手指都能把一只鬼弹得魂飞魄散吧?!”   “那倒不用动手,鬼魅靠近我就会自动魂飞魄散!”   “这么厉害?”   “没什么,冥王特有的气场,说白了,就是个职业技能而已。”说到这里,冥风心生一计,装做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双手啪地一拍,脸带喜色道:“有了!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套话是门技术活,急不来。既然这丫头不肯说,那就来长期战术,就算撬不开她的嘴,也能从她的行动看出点端倪。   陈晴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只听冥风兴奋地道:“虽然我不能帮你捉鬼,但是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样吧,我就勉为其难,留在这里当几天陈一冰好了!   陈晴:……不要啊!!   “放心,只要跟我在一起,什么鬼魅都不能靠近你,绝对安全!”   “不用了!”陈晴差点哭出来。她这是挖了多大、多大、多大一个坑给自己跳啊!!!   冥风潇洒地一摆手,“哎,一点小事,不用感动成这样!”   “……我不要你帮忙了行不行?我要和它单挑,凭自己的本事报仇雪耻,有你帮忙胜之不武!”陈晴急得口不择言,就差没给他跪了。   要真的天天和他在一起,那捉鬼还捉个屁啊!   “不行!”冥风一脸义不容辞,“总不能让你白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小师叔!”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陈晴这段时间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地守着陈一冰,现在好容易将计就计,赶鸭子上了架,他怎么还容她下来?!   陈晴急眼了,“说了不要就不要!你要是非要帮我,我我我,我可就不帮你了!对了,你不是一来就说有要紧事找我帮忙,什么事?”她还妄想以此为条件,让冥风收回他的“英明决策”。   “哦,这个啊?”,冥风道:“本来我是想让你把陈一冰带走几天,现在不用了!”   “为什么要把陈一冰带走?”   冥风的脸色忽然变得有点不自然,说话也跟着不那么流畅了,“还不是因为……他没把你的警告放在心上!”   陈晴一怔,警告?哦,他说的是“不近女色”的警告吧?   BOSS陈现在谈收购,每天应酬多多,声色犬马是肯定少不了的。   她脑补了一下曼舒在风月场所找到左拥右抱的陈一冰的情景,顿时不寒而栗,“你是怕曼殊……”   冥风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脸色更难看了,“她最近很反常!”   “她怎么了?”   “花期就要到了,以往这时是她盯我盯得最紧的时候,但她这次居然对我不跟不管不吵不闹……”   陈晴侧头看他,眼里燃烧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是她掌握了我的行踪并且会有所行动的前兆……”   “冥王大人,您可千万把自家夫人看好了!”陈晴义正词严地道,“这是要出人命的,还极可能不止陈一冰一条,是一堆!”搞不好连她也要搭进去!   冥风却一脸轻松,“本来我也担心这个问题,不过,现在不怕了。我既然答应了要保护你,那就暂住在陈一冰身体里,要是曼殊找来了,也不会无人能制。反正去哪里躲不是躲呢?再说她也不一定就真能找到这里,对吧……你看,这是不是个两全齐美的绝世好点子?哈哈!”   “……”陈晴看着自以为想出了绝世好点子的冥风,强忍了好久才压下冲上面将他掐死的冲动。   良久,她发出一声无奈地长叹。魏思琪的命是命,陈一冰的命也是命啊!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冥风呆在这里?   “好了!就这么定了!你看,小师叔多关心你!那女鬼如此阴毒,你可不能再出事!”他鬼扯着这半天,唯有这句是真心的,陈晴如果再出事,他如何对得起辰汐。   “……”陈晴无语,冥风,你的脸皮还可以再厚一点吗?   “别傻站着,该干吗干吗去!”冥风笑眯眯地下令,“这些天我就在这里住下了!”他笑着指了指陈一冰的身体,“我不喜欢被人打扰,除了你,其他人别靠近。”   陈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要住在陈一冰身体里长住?那会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当然会!”冥风一脸嫌弃地道:“凡人的身体脆弱得很,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玩坏掉,只能收敛心神睡觉了。”   “你是说一直保持睡眠状态?睡多久?那陈一冰会不会饿死?”   “真麻烦!”冥风皱眉,“那……一日三餐叫醒我?   “你是来做猪的吧?你问过陈一冰意见没有?他同意吗?公司怎么办……”   “啧,真烦!好啦,偶尔,我让他恢复意识,做点他自己想做的事,行了吧?”   “……”陈晴默默看着缓缓关上的总裁室大门,心里的悲伤逆流成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秋节,请假一天,废柴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   小黑也来了,会越来越热闹的哦!每次他都让陈晴吃瘪,这家伙实在是太坏了!~~~   接下来,陈晴会和被她当成是冥风的BOSS陈一起度过一段形影不离的日子……你们说,那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哈哈哈!!~~      ☆、软禁(上)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陈晴还是无比郁闷地开始了她的软禁生涯。从与冥风那场谈话后,她就再也没有跨出过盛雪的二十九层。   她找了个被老板强制加班的借口,把家里和“儿子”丢给了云妹。程思谦那边则按约定一直保持着联络,好在魏思琪住院的这几天并没有发生什么状况。   陈一冰被冥风强制“闭关”去了,一日三餐由她安排好了送去。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事了。她正好利用这时间拼命学习程思谦教她的各种法术,时刻待命。   今天,快到中午,她刚刚打完电话帮陈一冰叫好午餐,忽然收到一条短信,是程思谦发来的。陈晴心里一阵激动,之前他们都是用传讯符联络的,突然改发短信,一定是情况有变!   打开一看,却还是一切如常报平安,她不满地回道:“干么突然发短信?”害她白激动一场。   片刻,程思谦回道:“套餐快到期了,不想便宜了运营商!”他不能说真实原因是她的传讯符质量太差,声音的就断断续续,图形的则时有时无,他每次都是半懂不懂,猜得好辛苦!   这算什么理由?有毛病!陈晴嘟囔了一句,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了一条:“好吧!辛苦你了!一切小心!除了那只鬼,还要提防着被人发现!”   那边马上回问:“为什么?”   “要是被人发现你暗中盯梢,说不定会以为你图谋不轨而报警,那就难说清楚了!”   几秒后,程思谦给她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说我是她的铁杆粉丝不就好了!”他怀里就装着一只呢!   陈晴:“……”果然是老江湖!(程思谦:是你太嫩!)   又做了一会功课,陈晴忽然想到,那灵魂出窍的技能是不是可以让他教教呢?之前程思谦不肯教是不让她去冒险,现在情况不同了,只是作为一项修炼技能,她还是很想学的。   她把想法一说,那头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没问题,我可以教你!”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条短信又进来了:“但是,我觉得你其实根本不需要学!”   陈晴:“为什么?”   “以你的修为,完全可以在实体和魂体之间随意转换。这比灵魂出壳强百倍!   陈晴马上问:“那你可以教我吗?”   “我不会……”   “你耍我玩是吧?”陈晴大为不满,她可没有短信包月套餐。   程思谦:“灵体和实体随意互换起码需要两百年以上的修为。”   “我才活了二十几年,当然不会!”   “但是我知道修炼的方法。”   他这种一句话分成几段来说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害得她心情像是做过山车一样。   好在他很快就发来了修炼的口诀,并且将一一详细解释。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陈晴缺的只是方法,不是修为。不到半天,她已经掌握了基本要窍,在失败了两次后,第三次,她集中意念半小时后,终于成功地转化成了魂体。   她欣喜地跑到镜子前,看着空无一人的镜面,忍不住大声欢呼。   恰逢这时,给陈一冰送餐的人来了,陈晴想立即变回实体,却怎么都变不回去。那人看看外间空无一人,喊了两句也没有回应,只得放下东西走了。   陈晴只的去拿手机再看看教程,刚才她只钻研了前半段怎样将实体转化成魂体,后半段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没想到手指触到手机之后竟然从机身一穿而过,最后抓在手里的只有空气。   她想去敲门叫里面“休眠”的那位起来用膳,手还是一样地没进门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陈晴这才完全相信程思谦并没有危言耸听。刚转化成魂体的她弱得连一只手机都捡不起,战斗力为零。   还好,她的手机有语音拨号功能,“程思谦,快教教我怎么变回实体!”   程思谦:“……”看来他还是高估了她,这种高危性的修炼,不能让她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进行。   本来他是不想教的,至少不会在让她一个人贸然修炼,但是刚才陈晴问到怎么修炼的时候,突然令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一条能解决那女鬼的捷径。因此他才冒险将修炼方法相授,以期她能尽快修成。   在程思谦的指导下,陈晴足足花了将近两小时才稳住元神,开始缓慢实体化,眼看就要完成,陈一冰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你是打算让我午饭晚饭一块吃么?”   陈晴正运功到要紧关头,被他这么一吓,一头从椅子上载下来,身体还停留在半透明的状态。   冥风上去扶起她,“你在干什么?”   “呃,那个,我想……”陈晴吱吱唔唔,不善撒谎的人总是难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借口。   “开溜?”冥风看她半红不红若隐若现的脸,主动替她找了个借口,顺手在她额头轻拍一记,仙力一送,陈晴总算成功恢复成实体。   “咳,没有的事!”她仿佛陡然钻进一个冰窖,浑身难受得忍不住打颤,不适感过了许久才消退。心知这门法术修炼的不易,决非可一时速成。   “你是神仙,在你面前魂体实体还不是一样?哪里溜得掉?”陈晴嘟哝道,忽然心中一动,“我只是想……想回家!你看,那只鬼那么厉害,晚上我不敢离开你,现在艳阳高照,鬼不能出来害人,所以我就想回家看看。那个,上班时间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翘班被同事看见影响不好!”   冥风暗暗好笑,这种蹩脚的理由也亏她找得出来在盛雪除了陈一冰还有谁敢管她?   看着冥风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陈晴继续恳求:“你就让我去一会儿吧?至少让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睡一觉。趴在办公桌上睡真的好累啊!”其实是她急于找个没人的地方修炼,心无旁骛,不受一丝一毫的打扰。   这货忘了自己是只妖吧?冥风暗笑,心想,反正他不可能真的一直跟她呆在一起,不在的时候,还需要陈一冰配合……   于是他故意沉吟片刻,然后抬头冲她一眨眼,“洗澡睡觉换衣服是吧?没问题,去吧!”   “谢了!”陈晴生怕他反悔,连东西都不收拾就往外走……“你干吗跟着我?”   “当然!说了要保护你!”   “算了!我还是不回……”   但冥风却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拉着她直奔电梯而去。   “那个……我觉得睡办公室也挺好的!不洗澡不换衣服不睡觉算什么,我是只妖怪嘛!”陈晴到了楼底下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闭嘴!”冥风不由分说把她塞进车里,然后扭头吩咐司机:“开车!”   陈晴双手掩面。她最近是做了什么坏事以至于背到这种地步,总是掉进自己挖的坑里?!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看了看窗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条路……不是去我家的!”   “谁说去你家了?”   “那我们去哪?”   冥风冲她玩味地笑了笑,转头不再理她。   没多久,汽车驶入一处高档住宅区,冥风熟门熟路地领着她进了“家”。   一进门,看见里面的设计风格和陈设,陈晴冲口道:“这是陈一冰家?!”   “也算,他偶尔住这里。”冥风淡淡地回答。这里离公司很近,忙的时候,为了省时间,陈一冰会选择住这里,而不回离市区更远的别墅。   陈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冥风居然把她领到陈一冰的住处来!他想干什么?他不知道在陈一冰眼里她不光是笨蛋花痴,还是觊觎他美色的女色魔,万一呆会他又不告而别,陈一冰醒来,看见她在他家里……   陈晴顿时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你不是说要洗澡睡觉?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冥风才不去管她想什么,指了指身后的两扇门,“你客房,我主卧!”说着把手机丢给她:“有事你应付,别来打扰我!”   “开玩笑!我怎么行”   “那就关机!”说完他转身就进了房间。待陈晴从错愕中反应过来追上去时,差点被合上的门撞到鼻子。   “……冥风!”   “出来吧!”冥风无视被捶得震天响的门,对着空中道。   片刻,灵修淡淡的影子显出形来。刚要向他行礼,便被冥风不耐烦地制止了,“可有结果?”   灵修垂头道:“属下无能,还未找到任何线索。”见冥风脸色一沉,他马上补充道:“我已经传令增派人手,此时冥府可在阴阳两界穿梭的鬼差有半数以上都接到命令全力追查……”   冥风皱眉:“那只厉鬼的身份查明了吗?”   灵修脸上愧色更浓:“也没有……最离奇的是,据报,狱官清点第十七层磔刑地狱后,发现所有在押囚犯一个不少……但是据案发当天在场的狱卒说,他亲眼目睹,那只鬼的确是从里面逃出的……   冥风打断:“所以……”   灵修硬着头皮道:“所以,那只鬼是何身份,我们无从知晓。属下已责令其他临近的数层都清点人数……”   “不必了!”心中的猜想更进一步被证实,冥风淡淡地道:“都去捉这只鬼了,那其他事谁来办?把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灵修:“……是!”王这变得也快了吧?到底是查还是不查?上意难测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万事不管只当甩手掌柜的冥王为什么突然就对这桩案子上了心,不但上了心,还亲自督办。作为下属,他自然不敢怠慢,全力以赴,只求早日破案。可谁又料得王这会的态度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灵修不敢擅自揣摩,小心地问道:“那……这桩案子?”   “派使者去天庭,上报天帝,就说地狱之底的亡魂迷窟封印年久失修,有妖魔借机逃脱,以冥界之力难以独立应对,请求天界援手。”   灵修:“……”原来案子还可以这么办?把一只厉鬼夸大成妖魔真的好么   好吧,就算真的是只魔,冥界也完全有实力将之制服。这么一点小事就求到天庭去,冥界的面子往哪搁?而且一旦查明不是,肯定会被天界那帮家伙笑掉大牙!   “这个……”灵修踌躇,虽然他平素里对冥风言听计从,但这次却认为他的判断实在太离谱,“那万一,万一亡魂迷窟未有妖魔逃脱……”   “怎么会没有”冥风截住他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亡魂迷窟里的妖魔岂止成千上万难保……”他含笑看着灵修,没有再说下去,眼神分明在说,你懂的!   灵修擦汗,王,您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万一没有,你就去放一只吧   冥风微笑颔首:“会!”   灵修:“……”王的读心术越来越厉害了!好吧,领导怎么说就怎么做。他这次来可不是来汇报工作全无进展,上赶着挨批的。还有人给了他比查案更头疼的使命。他堆起笑脸,小心翼翼地道:“王,那个,您已经离开有些日子了,是不是回去……嗯,回去看看?”您再不回去,夫人就要进入疯魔状态了,到时候连他也拦不住了。被她找来,那可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回去啊……”冥风摸了摸下颌,“不急,我突然想去一个地方!”   不带您这么玩的啊,灵修的脸皱成苦瓜,“王,您要去哪里?”好歹要问出个地方,回去好交差啊。   “想知道”   灵修拼命点头。   冥风走上两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不告诉你!”   灵修:“……”   冥风促狭地一笑,忽然又垮下脸:“不行……那地方我从来没去过。嗯,你把亡魂迷窟的地形画出来给我。”   “亡魂迷窟?您要去亡魂迷窟?”灵修被吓了一大跳。   所谓亡魂迷窟其实是一片无底的沼泽。那里关押了无数的上古妖魔、恶灵和凶兽,万年不见天日,戾气弥漫,如无形刀箭,伤体肤噬真元,即使强大如天神,也不敢只身轻易涉足。   “有问题”冥风挑眉看他。   “请容属下回去先做安排。”灵修急道。起码要先请数百位修为深厚的地府神官合力摆下阵法,压制住魔沼戾气,还要尽数派出玄冥宫精锐侍卫随行护驾。   “不行啊,人多就不好玩了!”冥风摇头道。   灵修深知他的性子,这位主一本正紧跟你说话的时候,还有可能听进你的意见,但像这样玩笑似的,就说明在他心里已经决定了,劝说根本无效。他只得恳求道:“那至少让我陪您一起!”   “不,你留在这里,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灵修有种不好的预感,冥风交给他的绝对不是一桩好差事。   “你留在这里,暗中看好那丫头,不得有半分闪失!”   就这点小事?灵修纳闷,陈晴只是一只法力低微的妖,要他亲自看守未免小题大做了吧?何况地府还有一堆公务需要他去处理呢!但是联想到刚才冥风的反常之举,很可这背后显然大有文章,他便不敢提出异议。   “冥风,你快开门!我跟你说,你太乱来了,这样不行!”门被擂得山响。   “你再不出来我也不管了……我走了啊!”   冥风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交给你了,灵修,看住她,不管她说什么都答应她!”   “好!”   “但是别去办!”   灵修:“……” 作者有话要说:  冥风还是随时会撤的,他一走,醒来的就是恢复意识的BOSS陈的,陈晴,你该怎么办?哈哈哈~~   ☆、软禁(下)   陈晴捶门半天无果,气冲冲地正准备走人,这时电话响了。   出于为陈一冰着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接了起来。   电话是物业打来的。这档公寓是酒店式管理,会根据业主的需求提供保洁服务。物业的监控系统显示这户刚在门禁那里刷了卡,便按照约定打电话过来询问。   一想到冥风那生人勿近的气场,陈晴便推掉了。反正本来就很干净,房间的密闭效果很好,没什么积尘。   挂了电话,她意外地发现语音信箱还有两条新留言。考虑到陈一冰已经\\\\\\\"被睡眠”了三天,也许是他家人找他?   还是替他报声平安吧!陈晴想想都头大,冥风做的孽,为什么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一听才知道两条都是周总监打来的,一条是前天晚上,一条是今天上午他们离开公司后,都是公司的事,急需陈一冰亲自拍板却找不到人。听周总监的口气,急得都要撞墙了!   看来冥风所承诺的“偶尔恢复陈一冰的意识,让他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根本没有兑现!陈晴气得拍案而起,就要去找他理论。   忽然,一个完全不同于周总监嗓音的女声从电话里传出:   “一冰,我是安宁……”   安宁?陈晴一愣,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象在哪里听说过。   “一冰,打你电话不通,是故意不接还是在开会啊?好啦,别生气啦!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发脾气,现在跟你道歉,行了吧?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真是的!好啦,马上就要登机了,不多说了,等到了拉托维亚我再打你电话!”   陈晴目光一扫,定在那日期上:这条留言竟是两年前的!   拉托维亚,两年前,她所在的这座城市……   这些字眼联系到一起,陈晴脑子里电光一闪,猛然想起两年前那起让整个城市都陷入震惊和悲的空难:   两年前,一架由本市飞往拉托维亚的飞机在中途发生爆炸,机身坠入大海,全体乘客和机组人员无一生还,事故原因至今成谜……   安宁,陈一冰的女友,上了这架航班?!   她忽然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安宁”这个名字了——   是在盛雪的总裁室,那次令陈一冰丢尽颜面的洽谈会后,钱明夕在与他闲聊时说起过:“你不会到现在还没交女朋友吧……安宁的事都过了这么久了,看开点……”   那时她全副心思都在钱明夕身上,旁人的事完全引不起她的注意。这时陡然获闻了顶头上司的八卦,而且还是这样一则凄美又劲暴的八卦,她不由对陈一冰的另眼相看。   这条留言他一直保存至今。没想到,那样冷漠强势的一个人,内心居然有如此深情的一面……   陈晴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陈一冰在她眼中的形象似乎也不再那么冷冰冰,硬绑绑的了。   “刚才谁打电话过来?”那扇捶了许久的门都没反应的门这会竟然开了……   “冥风?陈一冰?”陈晴有点吃不准。因为之前发生了太多次冥风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人,丢下她独自应对茫然醒来的陈一冰这种坑爹的局面。   这次,她竟然出现在他家里,陈晴心想,如果眼前的人是陈一冰,那她在他眼里的下限又要刷新了。   眼前人给人感觉怪怪的,她自认和冥风算相熟,眼前这人要是说是冥风吧?表情似乎僵硬了点,要说是陈一冰呢,那表现又太淡定了。   “是物业打过来的,问要不要过来打扫。”她一边说偷偷地打量他的脸色。   “不必了,我不喜欢生人的气息,还是你代劳一下吧!”   说这样的话,肯定是冥风!陈晴一确定,当即怒冲冲地道:“冥风,你怎么能这样?你再不把陈一冰放出来,他的公司怎么办?周总监找不着人,都快急疯了!   我跟你说,盛雪最近有一桩非常重要的收购案,这不止是对陈一冰,对整个公司所有员工都极其重要,你这样随随便便一个恶作剧很可能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算了,说再多你也不懂,你高高在上,哪会站在这些渺小的凡人的角度去为他们想一想?”   她一气说了这么多,见对方还是面无表情,一副毫不所动的样子,叹道:“冥王大人,我真不知道你玩什么花样,你硬要拉上我,我认了!但是,请别把其他无辜的人扯进来好吗?那些普通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一生也极其短暂,陪您玩不起!再这样下去,别说盛雪,只怕陈一冰他人都要被你玩坏掉了。”   “你……不是很讨厌陈一冰?”对方半天才终于冒出这么一句。   “我现在更讨厌你!”陈晴怒目相向。是谁把她和陈一冰这两个本来完全没有交集的人硬绑在一起?她是那种是非不分,气量狭小的女人吗?   对方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唇角在那一瞬间有上扬的迹象,但立即压下。他该庆幸自己在她的黑名单上不是高居榜首吗?   义愤填膺的陈晴哪里想得到,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正是表里如一,货真价实陈一冰!   他是刚刚才恢复了意识。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像幽灵一样的男人刚在房间里与他进行了一场谈判:   “帮我个忙!”淡淡的语气,不容商量的口吻。   陈一冰与他无声对视着,不拒绝也不表态。不拒绝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不点头是因为他真心不愿答应。   “帮我看住她!二十四小时不离你的身边。”冥风朝客厅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会儿陈晴正在外面把门擂得山响。   “这个恐怕我办不到!”助理也是有人身自由的,不是他的奴隶。   “办得到!只要让她把你当成我!”   陈一冰马上就明白这是要他在陈晴面前假扮成这个男子,“抱歉,我演技不好!”   “呵,对自己有点信心!”   陈一冰猛然回头,上一秒还与他面对面的冥风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面镜子递到他面前,“很简单,笑容亲切一点,语气温和一点,就可以了!”   牢记着冥风的这两点建议,陈一冰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对陈晴浮起一个冥风式的笑容:“不用担心,陈一冰没事!”   “就算他没事,可他的公司有事!   “盛雪的事我会解决!”他已经答应了冥风,假扮成他,看住陈晴,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公司的事,他稍后就会着手安排,由周总监先全权代理。   收购虽然重要,但比不上冥风答应他的事更重要。   陈晴哪知道面前是如假包换的陈一冰,冲口就想吼:你会解决个P啊!   “你别乱来啊,盛雪可是人家毕生的心血,不是给你过家家玩的!”换办公楼那种事再多两次任谁也折腾不起!   陈一冰心下很意外,这是那个一直被他鄙视和敌视的女人么?   她居然还有颗这么善良的心,肯这么为他和他的公司着想?他心里不由对陈晴浮起一丝感激,脸上却滴水不漏,“不用你管,陈一冰已经都交代好了!”   “我才不信,你少唬我!”她怎么可能相信连冥界的事都不管的冥王肯为别人的公司劳心劳力。   “真罗嗦,我会补偿他就是了!”陈一冰难以招架,索性把冥风的原话丢了出来。   “补偿,你怎么补偿?”陈晴冷笑,“凡人身在尘世,牵涉极多,命格一旦被改动,会产生蝴蝶效应,就算是神只怕也补不过来!我跟你说,这次收购的竞争对手实力与盛雪旗鼓相当,也是势在必得,要是没有陈一冰亲自坐,盛雪必败,到那时候,你能给他什么补偿?钱么?可是你知道这对陈一冰的意义并不仅是钱!这是事业!事业,你懂吗?你这种连本职工作都消极怠工的人知道什么叫事业吗?”   “啧,真烦!说了我会达成他一件心愿!”陈一冰回忆起冥风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有样学样。但是心中的感激已升华为感动。   陈晴见他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更是来气,嗤道:“你怎么知道陈一冰想要什么?你是想给他长生不死还是荣华富贵……”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刚才那通电话留言,冲口道:“呀,对了,冥风,你帮他找找安宁吧!”这样的补偿对陈一冰才有意义!   陈一冰心里狠狠一颤,她怎么知道了?而且难得的是,她不光知道,还和他想到了一处!   事实上,刚才那场卧室里的谈判,他对冥风提出的就是这个要求:   “好吧,我可以帮忙,但是,你上次说过,可以达成我一件心愿,我想好了,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没问题!”冥风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本的买卖。   “她叫安宁,是个战地记者,逝于两年前一场空难……”   冥风略一思索,“时间有点久了,意外死亡的人,如果生前没有恶行的话,很快便会重新投胎转世……”   “我知道!”陈一冰垂眸。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世界观,在提出这个要求之前他已做足功课,冥风的话与他从别处咨询的结果一致,所以,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我要知道她的消息,哪怕是她转世去了哪里……”   冥风本来头疼的是没办法将已经转世的魂魄还原到上辈子,哪知对方的开价这么低,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好办!”大概觉得自己占了太大的便宜,他难得良心发现地补充了一句:“我很快就能给你消息。”   回去让人一查就知道了。什么?冥界的办事效率低?那也是因人而异的好吗?!   陈一冰看着陈晴,心想这个女人又是从何处得知安宁的事他强按住心里的激动,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不小心听到的!我还以为是公司的事!”陈晴指指电话,“真没想到,陈一冰那样的人还有女朋友!”   陈一冰:“……陈一冰怎么就不可以有女朋友?”   陈晴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他那个人一天到晚冷着个脸,好象谁都欠他几百万似的,连笑都难得笑一下,眼里除了工作就没别的,没想到内心还有这么的深情的一面……”忽然心里一黯,如果钱明夕能有陈一冰一半的专情,也不至于惹到这场麻烦。   不,不能怪他,他是背负了命运的诅咒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她心里,他永远是她的小白!!   陈一冰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梁,哭笑不得。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言多必失,万一被她看出来就糟了。他转了个身,“我要休息了,你想干什么随便,只要别离开这间屋子!”跟着他声音一冷,脸上却笑容不改:“不过,你要实在闲不住想玩什么花样,我也陪你!”   声音表情连说话风格,无一不模仿得惟妙惟肖,冥风要是亲眼见了也要给他点个赞。   陈晴是知道冥风其人的,所以这会儿她连抗议都没提,免得白费力气。反正对于陈一冰,她是仁至义尽了。一想又觉得可笑,她现在连自己都是失去自由之身,还有空操心别人……只是不知道冥风打算关她多久,魏思琪那边可是随时都会有状况的!   眼下只有先做出一副乖乖顺从的模样,让冥风放松警惕。万一程思谦呼叫,她也好俟机逃走……只是,要想从冥王眼皮子底下溜走,能有几成把握   还不如期盼那曼佗罗花花期早点结束,冥风早点回去更靠谱……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这不等于期盼曼殊早死吗?想到曼殊对冥风一腔深情却得不到半点回报,心里又不禁深深为她难过。   多想无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晴摇了摇想得有些发瞢的脑袋,那个,冥风刚才吩咐什么来着对了,打扫房间。   擦家具,吸尘,擦地板……她麻利地做完这一切,然后再去洗了个澡。看看晚饭时间快到了,便打了个电话叫外卖,顺便又给自己订了两身换洗的衣服。虽然不脏,但是总穿着一套衣服不换还是感觉怪怪的。   走动时听见主卧隐隐有水声传出,心想总算冥风还不是太懒,还知道让陈一冰洗个澡。   “叮咚!”门铃声响。   陈晴跑去开门,不知是外卖还是衣服到了?   “一冰……”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映入眼帘。   陈晴:“……”   门外的女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半晌才指着陈晴:“你你你……”激动得连手指都发颤。   陈晴连忙摇头,“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是陈总的助理……”可是,要怎么解释她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老板家里?   还是让陈一冰自己来吧!   陈晴又摆乌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事业被搅得一团糟不算,感情又被搀和,BOSS陈,你也别怪陈晴,你错就错在不该和小黑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啊!哈哈哈!~~   ☆、抉择   陈晴正要去喊陈一冰,忽然想到,里面那个也不是正主啊!万一她去砸门半天,出来一句:对不起,陈总说他不想见你,不是更糟?!   陈晴为难地直挠头,“你等等,那个,陈总,他正在洗澡……”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滴下水……   赤裸裸的勾引啊!女人见她挡着门,丝毫没有让后自己进去的意思,而里面的陈一冰也不见出来,气得脸都变色了。难怪他一直对她那种态度,无论双方家长如何努力撮合,他都始终不点头,甚至从来没主动约过她……   要不是今天偶然路过,发现他的房子亮着灯上就来看看,还不知道他竟然金屋藏娇,跟助理有一腿!   “陈一冰!有你的!我我我……我要打电话给你妈!”美人带着哭腔转身走了。   “……啊,喂!”不是你想的那样啊!陈晴欲哭无泪。可怜的陈一冰,不光事业,这下连爱情都要毁在冥风手里了!   陈晴犹豫着要不要追去解释,下意识地朝卧室回望一眼,赫然发现“冥风”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她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   “我好象闯祸了!”陈晴心下惴惴,“都怪你!陈一冰算是被我们坑惨了!”她越说越感觉良心难安,小声与他商量道:“要不,你追去解释一下?”   “不用!陈一冰会感谢你的!”   “啊?”   “这是你就职三个月零八天以来,唯一做的一件合他心意的事!”陈一冰努力压住想上翘的嘴角,学着冥风的样子,对她做了个玩味的表情。   “是吗?”陈晴似乎懂了,“那个女人是……”   “陈一冰的父母给他安排的结婚对象。”   “哦!”陈晴松了口气,“所以,我其实是帮他解决了个难题?”   “没错!”陈一冰不知道,此时的他不需刻意模仿,笑容亲切度已达到冥风的要求。   陈晴这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门铃再次响起,这回是外卖。   陈一冰是真的饿了。因为冥风不喜凡间的食物,所以这么多天来,每餐只是象征性的进食,以维持这具身体最基本的消耗,简单来说就是保证陈一冰不被饿死。   所以,陈一冰从醒过来恢复意识起,就觉得胃里空空的,隐隐做痛。但是有冥风的交代在前,他只得装做索然无味的样子,随便动了几筷子就不吃了。   陈晴看不下去了,“多吃点吧!陈一冰又不需要减肥!”   陈一冰心中一暖,却只能装做勉为其难的样子再次拿起筷子,同时忍不住向陈晴看了一眼,   这个女人与他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直到刚才从她的话里才听出,她似乎不是人类。但是,他竟然奇怪的没有生出任何恐惧之感,相反,他觉得她那双眼睛里有着很多人类都没有的坦诚和善良。   “你……不饿吗?”他想邀她一起进餐,但不知她的底细,不敢贸然邀约。   “我喝水就好啦!”陈晴捧着杯子晃了晃里面的白开水。她只当眼前人是冥风,笑道:“其实是外卖不好吃啦!”忽然就怀念起云妹做的菜,这些天一直没回去,也不知道他和“儿子”过得怎么样了。   陈一冰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冲口道:“那下次请你吃好吃的。”他是真的由衷感激她,一顿饭实在不足一提。   “你?”陈晴丢过来一个厌弃的白眼,“算了吧,别吃到一半你又跑了,留下陈一冰来付钱!”一想起上次吃饭没钱付帐的窘境,她余怒未消,又补了句:“可恨的是,陈一冰他也不付钱!”   陈一冰:“……”   上次还是云妹帮她付的帐!这么一想,陈晴更加有些挂念家里,丢下含冤莫白的陈一冰,拿了手机跑到阳台上往家打电话。   陈一冰隐约听见她说:“你要好好照顾我儿子,要把他当成你亲生的一样对待哦……”持筷的手不由一顿。   “蔬菜水果都分他一份,别光拿狗粮打发它……”   ……陈一冰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与程思谦联系,他都说没事,倒是很勤快地督促她修炼。陈晴在他的短信轰炸下,已经能熟练地在灵体和实体间转化,不过化为魂体后战斗力依旧很渣就是了。好在程思谦明白这一点无法速成,也没有强求。   只是这样一来,陈晴越来越怀疑,这家伙该不是根本没去盯着吧?不然为什么每天的汇报都千篇一律?他每次都说魏思琪平安无恙,没有异动。明明那女鬼之前迫不及待地要夺舍,怎么这么久都不动手?事情诡异得陈晴甚至觉得,女鬼像是专门在等她似的,她一天不出手,它就一天不真正夺舍魏思琪。   不行!她不能再在这里乖乖做囚徒,得找个时机“越狱”,找到程思谦问个究竟。   就在她琢磨着如何“越狱”时,程思谦终于发来一条与以往不同的短信,只有三个字:“找到了!!!”   陈晴立刻激动地回过去:“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收网!”   “你不是一直说没有情况?怎么一下就收网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你误会了!我之前说的没有情况是并非是我没遇到它,相反,从我暗中盯着的第一天起,就发现了那只女鬼一直躲在暗处,只要钱明夕不在,她就出来控制魏思琪!”   “那你当时怎么不叫我?”   “那时候叫你有用吗?你一来它就跑,还不是打草惊蛇我一直按兵不动,守了两个礼拜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跟踪它。”   “你真沉得住气!拖了这么久,就不怕它夺舍魏思琪?!”陈晴有些埋怨他。   “不会!而且,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这次程思谦回得有点慢。   “什么问题?”   “很显然,这只女鬼无论是要杀掉还是夺舍魏思琪都易如反掌,但它却迟迟不动手,它是有什么顾虑还是在等待什么?在这个问题没搞清楚,我不想贸然动手!”   这一点与陈晴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她却不赞同:“不行!魏思琪长再受它控制下去,时间一长,精神和身体都很难复原了!”要是她从此变得疯疯癫癫,精神失常,那钱明夕怎么办?   “那倒是!”那头的程思谦迟疑片刻,回道:“好!那就后天!”   后天?陈晴看了看日历,不由哑然失笑:“你没搞错吧?”后天是阴历十五,地府鬼门大开,百鬼横行无忌,是一年中阴气最盛,阳气最弱的日子!   陈晴:“你挑这个日子是对我太有信心吗?”   程思谦:“不,我是对那只鬼有信心!它自认比我强太多,肯定以为我绝对不敢选在这个日子对它动手,所以后天,一定是它防备最松懈的时候!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陈晴有些看不懂了,“等等,你是说,那只鬼,它知道我们要对付它?”   “不是我们,是我!”   陈晴大吃一惊:“你一个人?你疯了?一个人去对付它?”这不是上赶着找死?!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程思谦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我要一个人去还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陈晴迷茫,“我能说我没看懂你在说什么吗?”   “好吧,是那只鬼以为我要对付它,但不知道我们会联手对付它,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陈晴惊问:“你被那只鬼发现了?”   程思谦反问:“你觉得凭我的修为跟踪它,会不被发现?”   陈晴更是奇怪,“它没对你下手?”   “没有!它这次很客气,还夸我有种,答应陪我玩儿到底,看谁灭了谁!”   陈晴:“……”这小子真邪门,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那女鬼手里活下来的。   程思谦:“明天见个面,具体计划见面说!”   陈晴:“好!”   放下手机,陈晴发愁,“越狱”迫在眉睫,但是成功率……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与此同时,在那遥远的冥界,有个人比她还愁。   冥界,地狱之底的亡魂迷窟深处,冥风对着一所被破除了封印的洞窟若有所思。   片刻,身后响起灵修的声音;“王,您急召属下回来何事?”   冥风头也不回地向面前那处空牢一指,“这里原本关的什么?”   灵修当家多年,对地府种种了如指掌,一见那处空牢,当即失声道:“食魂魔!”他抬头望向冥风,心想这个玩笑有点开大了吧?   冥风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别看我,我来时就这样了!”   “属下该死!”灵修请了罪,心下却大大松了口气,他就说嘛,他家王虽然消极怠工,玩忽职守,但还不至于做出放走食魂魔这么出格的事!   亡魂迷窟的最深处,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且破坏力极其强大的魔,当年将它们捉拿封印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这下不通知天界也得通知了。   好在食魂魔性喜吞食贪婪邪恶之人的魂魄,好人的魂魄,它反而并不喜欢,倒不会造成太坏的后果。而且食魂魔虽然狡诈邪恶,比起其他妖魔来说,魔力并不算强,只要查到行踪,抓捕应该并不困难。   只是这封印定期检查、加固,被关押的恶魔又被锁住了大部分修为,如果没有外力相助,是万难逃脱的是谁这么大胆子?又有这么大本事?为什么单单放了只食魂魔一连串的疑问在灵修脑子里回转。   “呵,食魂魔!”冥风嘴角浮起冷笑,“那丫头怎么样?”   “呃?”灵修被他跳跃式的思维问得一愣,“很好,很乖,没发现!”   很好,是指她现在很安全,很乖,是指她的态度很合作,没发现,当然是指她没发现那个“冥王”是陈一冰假扮的!   冥风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九成把握。这桩阴谋,他已洞若观火!   只是他尚有一点不能确定:这一回,对方的意图是什么?是像那漫长的两千多年的轮回一样,继续折磨她,还是真的要灭了这只命运多舜却又始终坚强不屈的小妖?   但如果仅仅为了以上目的,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连食魂魔都放出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已料定辰汐尚在,想通过此计引他出来。   那自己此时又该怎么做?   理智告诉他,应当一如既往地冷眼旁观,就如这两千多年来一样,他认小伏低,冷眼袖手,看着他在凡界造出一世又一世的傀儡顶着辰汐那张面容去折磨那只小妖而不点破!   他要忍,他要等,他一定要找出两千多年千的那场真相,方能不负与辰汐相识一场!   冥风心中犹豫不决,喃喃地道:“我很为难啊,灵修,你说我该怎么办?”忍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眼下这个两难的局面,一朝不慎,两千多年的苦心就付诸东流!   他像是在询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灵修跟随冥风多年,知道他的脾性,他这么说,绝不是需要谁出主意,而是说明心中确实为难到了极处。   灵修嘴上不敢说什么,但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虽说天帝是六界之首,但那也只是个虚名罢了,真正统属的也不过是天界。其余五界各有其主,各自为政,表面以天帝为尊,做做样子也就是了,还没哪个一界之主需要真正唯天帝马首是瞻,对他俯首帖耳,连行个人私事都得看他脸色,左右为难的。   冥风见灵修一脸忿忿之色,知道他的心思,摇头道:“不是的,灵修,我为难的不是这件事……”   他为难的是一件他至今无法确定的事——辰汐,他到底还活着吗?   他要是还活着,为什么自己半点感应不到?   可要是他死了,天帝又为何有寻人一举?   这个时候,他必须有个决断,才能出下一步棋!   如果辰汐早就魂飞魄散了,那只小树妖就算被天帝折磨至死也不可能出现……他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下去!   但是,如果辰汐尚在人间呢?   “灵修,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出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你还是不要出手好了!你等着陈晴知道了真相,一口咬死你!~~   ☆、出逃(上)   “当然要!”灵修这次没有保持沉默。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但他听出了冥风话里的出手指的是陈晴。他对陈晴印象一直很好,当年在清源山,他被曼殊逼着跟踪冥风,夹在风箱里两头受气时,曾多次蒙她在冥风面前帮他说好话求情,所以一直对她心存感激。   再者,当年水神的为人,他也是深为感佩的。   “可是”,冥风忽然叹了口气,“我也很想见他啊!”这是一次机会,能引出辰汐的最好的机会。   很明显,辰汐如果还活着的话,他迟迟不出现,一定是因为知道天帝在找他。自己要这时候出手干预,救下了陈晴,在天帝面前两千多年的伪装白费了且不说,辰汐也极可能就不会出现了……   是孤注一掷赌一把,相信天帝的判断继续旁观下去?   还是去救那个懵懂无知的小树妖出迷局,就此和天帝翻脸?   可是这样一来,他自己的事怎么办?他要找的人还没有找到!   他本来逍遥六界之外,不问仙不入世,就是为了找一个人,才求道历劫入世,遵照上天旨意,接任冥王,把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一困就是上万年。   只因当年历劫后,天帝拿着那卷亲自为他求来的天书告诉他:汝心所求循此道可解!   所以,他接受了天帝的任命,所以,无论这个王他当得多么无趣,多么厌倦,为了找到心里的那个人,他都要坚持下去。   可是现在……   冥风此生,从来未有这样举棋不定过!   “继续看好那丫头!”他叹道,“有情况随时向我通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灵修忽然道:“要是当心她出走,为什么不下一道结界?”   冥风失笑:“如果在她身边的是我,需要用结界?”   灵修恍然:“对,画蛇添足,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   “你看,你这智商都想得到,她肯定也会想到。再者,我要看你盯住的不是那丫头,而是她身边的动静。如果我真的下了结界,不等于堂而皇之地宣告,冥王在这里!那谁还会送上门来?”   灵修终于懂了,冥王是不可能一直呆在阳界的,即使封印了全身灵力也不行!所以冥风要让陈一冰假扮他困住陈晴,他给自己的任务也不是看住她,而是暗中监视保护!”   灵修为难,“可是过两天就是七月十五了!”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冥界最盛大的节日。“界时,您要主持地府一年一度的朝会,而我这两天要处理下面的很多琐事。”   “这两天没事!”冥风很笃定地道,“你可以先去忙你的!”毕竟不能因私废公。   “对!”灵修点头。七月十五才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日子,如果真的是食魂魔,它既伪装成一只厉鬼,那么若想动手,定会选在那天。“可是,那到了中元节那天怎么办?”   灵修想到的,冥风何尝没有想到,他心里早就有打算,“无妨,那天你替我主持朝会就好!”   灵修吓了一跳,拼命摇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他怎敢在五方鬼帝、十殿阎罗面前代行冥王之职?   “笨!你当然不可,变成我的样子不就可以了?!”冥风笑道,“你再跑一趟去叮嘱下我那位替身,叫他守好那丫头,这两天要和她寸不不离。嗯,最好还是回到盛雪。”那里是他亲自挑选的好地方,既能躲过天眼,来去也方便。   很快,陈一冰便接到灵修转达的指示,带着陈晴回了盛雪的办公室。这正中陈一冰下怀,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两人天天呆在家里不出门,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担心被她看破,而且公司事务已经堆积如山了!   而所谓寸步不离……这太容易了,只要一直开着办公室的门就能看见她坐在外间,跑不出他的视线。最难得的是,这只非人类居然非常合作,从来没提出要上厕所之类令他尴尬的事。   殊不知,陈晴之所以表现得这么合作,并非她没想过用上厕所这种借口逃跑,而是一直把陈一冰当作冥风,不想耍这种自去其辱的花招罢了。   刚一听到回公司的消息,她确实是在心里欢呼了一嗓子。在家里不好跑,回到盛雪人多眼杂,溜起来就容易多了。   然而,回到盛雪她惊悚地发现,“冥风”竟然不闭关了,非但不闭关,连办公室的门都不关。眼下这情形,就差拿根狗链把她拴起来了!   又是一天过去,眼看和程思谦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陈晴一筹莫展,最终还是选择开诚布公地去谈判:   “冥风,我要出去一趟!”   陈一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她。   “我有很重要的事!”陈晴直视着他,斩钉截铁道:“如果你阻拦,我会恨你一辈子!”   陈一冰见她一脸肃容,微一犹豫,“一定要现在?”他和冥风的约定是帮他“照看”陈晴到七月十五号凌晨,现在已经是14号晚上8 点多,还有不到4小时,他就圆满完成任务了。   陈晴听出话外有音,“那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再过两个时辰就放你!”   陈晴大喜过望,也顾不上问为什么。可是高兴没多久又想到,过了凌晨就是7月十五了,还来得及吗?   当着“冥风”的面,她不方便打电话,而短信她打起来又比较慢,于是便选择了用传讯符跟程思谦联系:   “我们晚上见面的时间推后一点行不行?”   “几点?”程思谦闹不明白短信发得好好的,为什么又改回用传讯符?   “今晚12点半好吗?”陈晴补充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   刚刚忙碌完在补觉的程思谦问也不问原因就一口答应,“没问题!”   倒是陈晴心有疑虑,“真的……没问题吗?过了12点就是七月十五了,你不是说那女鬼极有可能就是等着中元节这天对魏思琪下手吗?还有,你的计划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到明天再说来得及吗?”   “咦,你不知道吗?”程思谦又习惯性回过来一个白眼。   “知道什么?”   “冥界和阳界日夜是颠倒的,也就是有12个小时的视差,对于冥界来说,中元节是要过了明天正午十二点才开始。所谓百鬼夜行,当然是晚上!”青天白日的,哪只鬼会喜欢?   陈晴:“……”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程思谦突然问道。   “不,不,没有!就是……临时到B市有点事,我现在已经往回赶了,12点半,准时见!”B市是临近的一座城市,距离本市大约有四个小时的车程。   程思谦很无语。她难道不知道她的传讯符是他教的,他一收到就能看出发自哪里吗?明明她现在身处本市一处繁华的闹市区,却为什么要骗他在B市?   按说他不该多管,但从他认识陈晴以来,她一直就准时守信,他深知陈晴对这次机会有多重视,突然爽约,还说谎,八成是遇上了难题。   所以说,骗人是门技术活,就是再给陈晴个两千年,她也修炼不到程思谦那种天赋异禀,二十多年就能达到的境界。   程思谦叹了口气,跟这种笨蛋合作真的有前途吗?还是看一看,能帮就帮她一把好了。   他三两下将刚才与陈晴通话的传讯符折成一只纸鹤,轻念咒语,那纸鹤在他手心立起,化成一只黄色的小鸟,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出窗外,随即消失在空中。   程思谦在那符咒上施了法术,可将所见场景传回他的视线。纸鹤遵循着主人的感应一路追寻过去,不多时便停在了盛雪十三层外的半空。   然后,程思谦看见了正倚在偌大的落地窗边打电话的陈晴!   “砰!”程思谦一掌拍在桌子上!   小鬼被吓了一跳:“大人,你看到了什么?”   “盛雪总裁室!”   “就是做我们玩的那款游戏的盛雪?”   “没错!”   小鬼兴奋地道:“哇!你说她能不能把被封的帐号还给我们?”   程思谦:“哼,早知道我该收她168万!”   此时,陈晴正在给赵云打电话!过了今晚,她的软禁生涯就宣告结束,她就能回家了!   那头赵云将家里的情况如实做了个汇报:小区成立业主委员会通知每一户业主参加投票;上周末带她“儿子”去宠物医院打完最后一针疫苗;打雷跳闸的原因已经找到并解决;陈晴那棵树很久没浇水晒太阳了,他前两天去她房间拿了出来,早上放露台,晚上收回家……   末了,赵云问了句:“你还在公司?”他下班的时候看见盛雪十三层传说的总裁办公室还亮着灯。   “是啊,我还在加班!没办法,老板太变态……辛苦你啦,帮我照顾儿子这么久,回头我一定好好答谢你!”陈晴当着“冥风”的面骂起陈一冰毫无压力,殊不知正主此刻就在她身后,幽怨地看着她,反省自己到底有多“变态”……   在同一时刻的冥界,成功转达了冥风指令,回头复命的灵修,满心以为这次终于解决了麻烦,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千头万绪的节前准备工作里去,谁知走在半道被人拦住了去路……   “夫人!”灵修恭敬地行了个礼,暗叹自己怎么这么点背?!   曼殊走上两步,一把揪住他,连珠价发问:“王他到底人在哪里?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亲口答应,一定会与我道别,为什么到这时候他还躲着我?他,他难道连见我最后一面都不肯?我,我……”她忽然语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灵修听得不忍,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是很有几分同情这位夫人,但身为下属,上司两口子之间的事,他能说什么?只得好言安慰道:“夫人放心,王既然答应过,想必,呃,想必那个……一言出必践……”   “呵……”曼殊凄然冷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知道我还剩多少时间?他这是要掐着点来送我吗?我可以为他空等一万年,他却连最后短短几个时辰都不愿给我吗?”   “夫人见谅,这马上就要到中元节了,王肯定是公务缠身,夫人不如回浮生殿去等着,属下帮您去看看……”   “灵修!”曼殊厉声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是帮着他,什么都瞒着我,把我当傻子!”   灵修默然不语,虽然以前他也有“出卖”冥风的踪迹,但这次他没有透露给她,不免心中有愧。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你以为我是瞎子,看不到你们这些日子频频出入阳界?我只是不想再生事端,不想在这最后一段日子与他吵架罢了!可是,他为什么对我连这最后的一个承诺都不守信?”   灵修听她越说越激动,心里直打鼓:祖宗,这个节骨眼儿上,您可千万别再多事了!   “不行,我不甘心,我要去找他!”曼殊一顿足,化做一阵清风没了踪影。   灵修急得满头是包,杵在原地犹豫不决,是先去找冥风汇报?是先去追上曼殊?还是以公事为重先去处理公务时?   神啊,他还没那个法力分︱身成三个人啊!不对,一会还要变成冥王的样子,代他主持冥界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朝会……灵修想着想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会越来越热闹吧!~这回连曼殊也凑进来了,小黑要有麻烦了~~   ☆、出逃(下)   时针指向十一点。   陈晴坐在办公室里度日如年。   忽然,一通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陈小姐,不好了!”声音急促,还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惊恐。   “钱……明夕?”陈晴从未听他如此说话,即使在医院魏思琪自杀那次,他虽然悲伤沮丧但却依旧镇定,她顿时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对,是我!琪琪她失踪了!”   陈晴心里咯噔一下,她和程思谦都认定,女鬼一直不动魏思琪是等一个时间或契机的话,那显然七月十五更合适,而不是这个时候。   “你先别急,把具体情况详细跟我说一下!”   “你能不能先过来一趟,我本来开车找她……但是现在,我迷路了!”   “你在哪?”陈晴顿时无法镇静,他跑哪去了?可再不济车里也有导航啊!   “东城区留仙路觅渡街!不论我怎么走,掉头还是选择岔道,都开不出这条街!”   那里明明是闹市区啊!陈晴一听就明白,这是鬼打墙!“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她挂掉点话,一转身,发现“冥风”正站在她身后。   “我现在要出去,别拦我!”陈晴用一脸决然的表情告诉他,就算知道实力天差地远,但我也一样会拼命。   陈一冰皱起眉,缓缓地道:“为了钱明夕?”   陈晴心下一凛,原来冥风他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对,你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心甘情愿,所以,小师叔,你要是还念一点故人之情,就放我走!”   小师叔?陈一冰总算知道了冥风和陈晴的关系。他眉头皱得更紧,心下极为矛盾。冥风说过,不让陈晴离开他身边,是为了她的安全,他起先半信半疑,现在看到陈晴这副架势,他信了八成。   “好,那么,我提醒你一句,就一句!”陈一冰深深看了她一眼,“想要接近钱明夕的女人,从这里”,他指了指陈晴站的位置,然后再指了指对面的双子塔,“一直排到B座都排不完!但是,把命搭进去就划不来!你想清楚了?”   陈晴嘴角浮起一丝无奈又带点凄凉的笑:“我不用想,我欠他的,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还不完!”   ……真是见鬼了!陈一冰暗想:从来都只有钱明夕欠女人的,还从没听说哪个女人欠他的!   陈晴见他那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嗤道:“你从来都没爱过谁,当然不会明白!”   陈一冰被她说得一窒,然后才明白她是把自己当做了冥风。忽然就想,如果是安宁现在身处危境,他能不去救吗?即便再危险,会因此而犹豫值不值,该不该吗?”   好吧,她只是爱错了人而已……陈一冰心下一声叹息,心里已有了决定:“你去吧!”   答应得这么痛快,陈晴几乎不敢相信,试探道:“冥风?”   陈一冰:“陈一冰!”   陈晴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陈一冰点点头,生平第一次对她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这几天,一直都是我!”   “……谢谢你!”陈晴对他郑重地道谢,然后扬起了手。   “打昏了我就没人陪你去取车了!”陈一冰淡然地道,他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他不需要。虽然他只是一界凡人,但是,敢做,就敢当!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库。陈晴还是劝说:“你就说是我自己发现了,把你打晕逃走了不就好?这样至少可以让你在他面前好交代一点!”   陈一冰置若罔闻,只是带着她往前走。偌大的停车库,要是没有他带路,陈晴起码要找上半天,更何况他的车还带有指纹识别系统。   “你就这样放我走,不担心他对付你?”   陈一冰将车开出来,把钥匙交到她手里,“小心驾驶,别超速!”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他不后悔!唯一郁闷的是: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偏偏看上钱明夕了?   陈晴接过钥匙上了车,正要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陈总,公司给每个员工都买了人身意外险吧?”   陈一冰:“……有吧!”   陈晴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飞快地写下两行字,“如果我有意外,他是受益人!”   陈一冰目送着汽车蹿出视线才看台起手看:第一行写的是个名字:赵云,下面是一串手机号……   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绿色液体,沾沾的还未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木独有的清新之气。   陈一冰摇摇头,打算去开另外一辆车回家。忽然从他们刚才下来的电梯方向冲过来一个白衣男子。那人速度极快,他只觉眼一花,人就到了跟前,然后又一晃而过,消失在了前方拐角。   深夜在停车场见了这么诡异的一出,要是换做以前,陈一冰胆子再大也难免吓一跳,但见识过了冥风、陈晴后,这种小儿科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正当他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时,刚才消失的那白衣男子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想请问一下……”男子站定在他面前时,忽然抽了下鼻子,略带诧异地看了看四周,像是在找什么却没找到,然后才抬头看他,“陈总?”   陈一冰点点头。公司所在地的停车库,有人认识他并不奇怪。   男子见他承认了身份,立即问道:“陈总,请问您知不知道陈晴去了哪里?”   陈一冰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暗暗地打量着他。对方个头与他相当,背着光,面容看不清楚,但可以判断出年纪不大。短发,衬衣,长裤,全身上下没多余的装饰,简单而干练。   唯一特殊的是他一只手正托着一盆巴掌大的盆栽,里面种着棵不过一根铅笔那么粗的柳树,小巧精致,栩栩如生。只是树上的叶子一片片都蜷缩着,细看甚至能看出来这颗树,它竟在发抖。   “赵云?”陈一冰也不知怎么冲口就喊出了陈晴写在他手里的名字。   “你认识我?”赵云十分诧异,他认识陈一冰不奇怪,但陈一冰怎么会认识他呢?   陈一冰见他承认,立即道:“陈晴刚走!”   “她去了哪里?”   “东城区留仙路觅渡街!”   赵云转身就要走,却被陈一冰叫住:“等等!”   “什么事?”   陈一冰将车钥匙递给他:“借你去追?”   赵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上星期才拿到驾照……再看了看手中的那棵树,他毅然接过了钥匙:“谢谢!”   陈一冰再次目送着自己的车蹿出视线。这一回,他的心情却不复送走陈晴时的郁闷,舒畅了很多。   好女人不该被钱明夕那种混蛋浪费了!赵云,加油!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凭刚才一场照面,就没来由地就觉得这个赵云靠谱,再不济也比钱明夕强!   还好,作为爱车一族,陈一冰除去那辆他最不喜欢的,只有司机才开的商务轿车外,还有三辆车停在公司。只是那一辆的钥匙还在办公桌抽屉里,他不得不再跑一个来回。   当他打开第三辆车的车门准备上车时,再次被人叫住,同时周遭空气瞬间变冷:   “我要你看住的人呢?”冰冷而熟悉的气场。   “走了!”陈一冰答得很简练。   “现在才12点!”   “嗯,她11点45走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遵守约定?”冥风看着他,眼睛危险地眯起。   “我反悔了!”陈一冰很平静地道。   “你的心愿不想达成了?”   “想!但不是建立在妨碍朋友的基础上!”   朋友?什么时候陈一冰和陈晴这两只刺猬发展出友谊了?冥风气得想笑:“你胆子不小!”   “你看着办吧!”   冥风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回答,不由被顶得一怔。没想到,一个在他眼里渺小得如同蝼蚁的凡人,居然敢这样和他叫板?!   但是,气归气,他还真的不能拿他怎么样!神再强大,也要遵守天规,要论起来,怎么也是他欠陈一冰的!可被人这样涮了一道,轻轻松松就放过也不是他的作风。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冥风眸光一寒,扫向陈一冰,饱含“你等着秋后算帐”的警告意味。   他这次来得匆忙,连一身灵力都没来得及封印,这一眼寒芒在冥王凛冽肃杀的气场加持下,足以令众生胆寒。   然而,对方一双眼却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从容平静,凛然无谓。   冥风大出所料,心底也不由为陈一冰暗赞一声,有胆色,够仗义!这小子,不光长相,竟连连性情跟他也有几分相似。好吧,要是陈晴这次平安无事,他就帮他一回!   冥风不再多说,身子一闪,已先于陈一冰上了车,手掌一握再一摊,陈一冰手里的钥匙就到了他手上。   他借用陈一冰身体的时间不算少,对他头脑里的内容了如指掌。这时翻出陈一冰的记忆,娴熟地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他心里再着急也知道什么是私,什么是公,冥王的气场与阳界不合,除了每年七月十五,冥王巡视人间的日子外,他必须封印了全身灵力才能到阳界行走。   所以现在,他只能开车去追……好在陈晴还随身带着他的那颗珠子,效果与卫星跟踪定位器无异。 作者有话要说:  关键时候看出来了吧?谁是最亲近最可以信赖的人?   把家交给他,把“娃儿“托付给他,连保险受益人的名字都是他!   哇卡卡~~~谁是小白不用我说了吧?   ☆、谋划   陈晴生怕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一边飞车一边打电话向程思谦求助:   “能不能和我先去救个人?”   程思谦:“谁?”   陈晴:“钱明夕!他被鬼打墙困住了!还有魏思琪失踪了!你的计划怎么办?要提前吗?”   “没事!照旧!”程思谦想也不想便道。   “你确定没问题?”   “我确定!”程思谦笃定地道:“魏思琪没事!至少今晚没事!”   “那钱明夕呢?”   “不用管他!”   “你说什么?”陈晴急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被那只厉鬼困住了?”   “你都说是鬼打墙了,那过了一定时间自然就会失效,你叫他在车里睡一觉好了!”   “这……这样行吗?”陈晴不放心,“算了,我一个人去,你先去约好的地方,我救出他就去找你!”   电话那头,程思谦皱起了眉,“听起来你好象比担心魏思琪更担心他?容我问一句:你的重点到底是魏思琪还是钱明夕?如果你要救魏思琪,那就马上过来商定我们的计划,然后我们还要跑一趟那只鬼的老巢。这种时候不要再浪费无谓的时间和精力!”   他说的很在理,但陈晴还是犹豫,“你保证钱明夕一定安全?”   程思谦无奈叹气,“相信我!钱明夕肯定没事!至少解决魏思琪之前,这只鬼不会动他!”   “好吧!”陈晴最终被他有理有据的分析说服,“那我们哪里见?”   “等等!我好象看见你飞过去了,能不能倒回来,让我搭个便车?”   “……”陈晴倒回200米,果然见程思谦走在路边。   陈晴:“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思谦:“家门口拦不到车,就走到主路上来试试!事实证明,我很明智!”   “你还不如夸自己眼力好!”   “过奖!我其实是瞢的!”   “瞢的?”   程思谦手指点了点车门,“这款车这个色系本市目前不超过3辆,盛雪的老板恰好有一辆!”   陈晴大吃一惊,“你知道我……”   程思谦撇撇嘴,“陈一冰的助理嘛!”   陈晴见他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奇道:“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陈一冰有意见?”   “我对盛雪有意见!”   “为什么?”   “游戏道具太贵!BOSS掉的东西太少!GM封外挂太狠!”   陈晴:“……”   忽然她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一看是钱明夕发来的:“打你电话不通,我出来了!你能和我一起去找琪琪吗?”   再一看,果然2分钟前有未接来电。当时她正一边飚着车一边和程思谦通话。   “你所料不错!”陈晴对程思谦又多了几分信服,“钱明夕出来了!”   程思谦满不在乎地点头:“我见得多了,那只鬼老玩这种声东击西,猫捉老鼠的把戏。前段时间,钱明夕请了不少术士来对付它,都中过招。”   陈晴皱眉,钱明夕是天神转世之身,按理说,任何邪祟都近不了他身。难道,那只鬼已经强大到超乎他们预料的地步了?那明天她和它交手又有多少胜算?   “不如你现在就带我去看看那只鬼的老巢,路上把计划说给我听?这样也可以节省点时间。”   程思谦正有此意,“好!不过能不能先给我两分钟?我抽支烟!”他这些天没日没夜地盯梢加筹划,原打算大战前要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的,却被陈晴约到这时候见面,两星期加起来没睡超过48 小时,他快要困死了!“对了,你的实体与灵体转化练得怎么样了?”   陈晴如实答道:“还不能随心所欲!转换一次视情况,大概需要2-10分钟!”   程思谦点点头,心下盘算:2-10分钟,他应该可以在那只鬼手下撑得到。“演示一遍我看看。”他边说边抽出一根烟,还没点上,忽然从远处路口传来一声暴喝:“程思谦!”   程思谦吓得手一抖,打火机差点燎到眉毛。   “你还敢抽烟?!!”短短五个字,那身影已经迅速启动朝这边冲过来。   程思谦像即将落网的贼丢赃物一样丢掉香烟、打火机,对陈晴道:“帮我拖住她!”说完转身就跑。   “……”刚刚从实体转化成灵体的陈晴一头雾水,“她是谁啊?”   “我姐!”程思谦边跑边回答。   “那你跑什么?”   “被她看见我抽烟,会把我另一只手也打断。”   最后一个“断”字传来时,程思谦人已消失在在几十米外的路口。   路的另一头,他姐姐以丝毫不逊于他的速度狂奔过来,更难得的是她在这种速度下还能开口说话:“你说有事不能接我下班,就是在这里逛马路?”   程思谦要是两只手都断了,明天还怎么捉鬼?陈晴只得硬着头皮现出身形,试着用意念凝聚力气,这次她居然成功了,拉住了狂奔过来的女子,但人几乎被她带得飘起来。   “啊!”被拉住的女子吓了一跳,她怎么刚才没看见程思谦身旁还有个女人?这下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是谁?程思谦……他刚刚和你在一起?”   该怎么说?陈晴干咳两声,想着先套个近乎:“那个,程思谦姐姐!”边说边暗暗打量那女子,短发,个子不高,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年纪似乎比程思谦还小一点。要不是这满脸的怒气,应该是个挺可爱的长相。   再一看她左手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甜筒冰激凌,右手拎着份KFC外卖,运动包包随意地挂在肩上……以这副行头飙出百米赛跑的速度还真非一般人所能。   陈晴顿时信了,她肯定是程思谦姐姐!   “那个,程姐姐,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呃,是我有事请他帮忙,所以才不能去接你下班……”   “等等!”女子怒冲冲地打断她:“你叫我什么?程姐姐?谁告诉你我是他姐姐?程思谦跟你说的?”   眼见对方怒气即将爆表,陈晴既不敢说是,又不好撒谎,心里还在犹豫,但作为一个老实人,眼神已经替她做出了诚实的回答。   她这种反应,无疑火上浇油,女子顿时气炸了胸膛,可爱的圆圆脸都扭曲了,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程——思——谦!”   陈晴以为她一定会玩命去追,没想到女子却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左右手提着的东西。陈晴不由后退了两步,暗自戒备,生怕她气极之下将手里的甜筒或是外卖朝她砸过来。   谁知道那女子竟“喀嚓、喀嚓”两口将剩下的甜筒塞进嘴里,然后将外卖装进包包,挎好,再蹲下ㄧ身子紧了紧鞋带,最后摆了个非常专业的起跑姿势,咬牙低吼道:“程思谦,这次我要不抓到你,我就真的是你姐!”   ……程思谦,你保重!陈晴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祈祷。   忽然,背后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走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陈晴惊讶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程思谦。   这家伙不但回来了,还捡回了刚才丢掉的香烟、打火机。他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才道:“我根本就没跑远!”程思谦十分淡定,和刚才落荒而逃时判若两人。   反倒是陈晴心有余悸,四下张望:“我刚才还在担心你被抓到的下场。”   “怎么可能抓得到我?”程思谦嘴角忍不住地上扬,真不知道那家伙脑袋里怎么想的,那种时候还舍不得甜筒和外卖!吃货的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   陈晴在心里为那个圆圆脸姑娘点了根蜡烛,笑嘻嘻地道:“恭喜你多了个姐姐!”她故意加重了“姐姐”两个字,笑得别有深意。   程思谦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脸色一变,“说正事吧!其实我的计划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明白。   之前我说,我摸到了那只鬼的老巢,是在距离市区约60公里的东郊,一座废弃的工厂里,那里阴气很重,肯定死过很多人,估计是发生过什么事故。   工厂占地约两千多平米,最前面是车间,后面有一个三层楼高的露天仓库,最后是一排间空厂房,我在从左边数过去的第六间布下了陷阱。”   “明天,我会在一进工厂就它交手,然后装做不敌”,说到这里,程思谦忽然停下来,自嘲地笑了笑,“事实上不用装也肯定不敌,但我事先会做好充分准备,可以支撑到仓库才显露败象,然后我会向后面的厂房逃命……”   “那我要做什么?”陈晴急道,怎么听起来都没她什么事!   “别急,这期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转化成灵体埋伏在我布置了陷阱的那间房里!”   陈晴恍然大悟,冲口道:“灵体状态下,那只鬼发现不了我!”   “对!”程思谦兴奋地接着道:“它一定会追着我到那间房,我拖住它,你就用最快的速度转变回实体!”   “那它发现了我又跑了怎么办?”   程思谦一挑眉,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既然是陷阱,哪有那么容易让它跑掉!”接着又正色道:“不过十分钟是我的极限了,你确定能完成转化吗?”   陈晴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在心无旁骛的情况下,她只需要两分钟就够了,最差的状态才要十分钟,但是,如果面对程思谦和女鬼殊死相拼的情况下,需要多少时间,她真的没有把握。   “别给自己心理压力……”程思谦看了她的脸色,还是选择安慰式的鼓励,“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就等它杀了我,你再替我报仇好了!”   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陈晴简直不敢相信!谁不爱惜自己性命?更何况还是一介凡人!她是为了辰汐什么都在所不惜,可他又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要拼命!”陈晴半天玩笑地道。   “职责所在!”程思谦正色道:“你忘了?我是个鬼差!”   ……你骗鬼去吧!陈晴心里八成不信,但这不是她考虑的重点,她忧虑的是:“我现在担心,真正交手,我能不能赢……”   她本来信心满满,但刚才听说钱明夕竟然都被那只鬼困住,她心里又没底了。   程思谦哈哈一笑,“杞人忧天!你知道百年轮回吧?一只鬼能有多少年修为?就算偶尔有漏网之鱼,总不可能漏个上千年吧?那就不是鬼了,可以成精成魔了!何况就算是魔,你也完全有实力一战!对自己有点信心!”毕竟是只两千多年的老妖怪了!   陈晴被夸得心慌,吞了吞口水,“我……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也许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类吧?“其实你不知道,我活了两千多年,连架都没打过!”   程思谦:“……”他现在提出散伙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有人看好陈晴吗?这么靠谱的鬼差,这么周密的计划,你们想陈晴要怎样才能把它搞砸?   ☆、抢劫   看着程思谦一脸纠结的表情,陈晴还以为他不信,正色道:“真的!我不骗你!我唯一一次想跟人动手,还被……被我师父拦住了。那时我还小,有只女鬼和一只柳树精觊觎我的内丹,合起伙来骗我,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好是师父救了我!后来我想去寻仇,师父却不让!此外,我这辈子连跟人打架的念头都没动过!”   “我知道了,是你师父的错!”程思谦叹道:“要是他当时带了你去把那女鬼拍个魂飞魄散,再砍了那柳树精当柴烧,也许你今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他说着连连摇头,一脸“可怜你拜师不明”的表情。   “喂,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陈晴怒道:“别以为我跟你学捉鬼,你就以指编排我师父!我可是交了学费的!”言下之意跟他只是交易关系。   “我说了会还你的!”程思谦笑道。   “我宁可不要你还也不会认你做师父!你想都不要想!”   一看她急了,程思谦赶紧表态:“开个玩笑而已,我也不收徒弟的!”他有看起来很想收这种资质的废柴做徒弟吗?是她想多了吧!   陈晴还想再说,忽然程思谦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拽进旁边的绿化带,弯腰猫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里。陈晴心想莫非圆圆脸姑娘又杀回来了?就听程思谦在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听我说,你别说话,集中意念变回实体,有问题写在我手上……看西边路口方向!”   陈晴连忙依言看去,空空荡的大街什么也没有,再一细看,才发现有两个极淡极淡的影子正从远处往他们这边飘过来。   之所以用“飘”是因为对方行动的姿态不像是用走的,而且,没有实体。   她朝程思谦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看到了。   “是冥界的鬼差!他们对灵体发出的声音格外敏感。”   陈晴这才明白了为什么程思谦可以说话却叫她别出声,因为她现在就是灵体状态。再凝神细看,果然这回看见的是两个古代装束的人,穿着官差制服,一高一矮,面容僵硬,没有表情。跟她那年在清源山看见的黑白无偿差不多,就是手里没有锁魂链,镇魂幡之类的法器。   “你怕我被他们抓走?”她在他手里写道。   “不是!”程思谦迅速否认。   那他们何必猫在这里浪费时间?陈晴正想写:那我们还是快上车去办正事吧!就听程思谦又道:“你看他们腰上挂的!”   “黑色腰牌?”   “对!是黑色的!冥界最高级别的鬼差!”   那感情好!陈晴兴奋地写道:“你去跟他们说,一起去抓那只鬼?”   “他们才不会理!马上就是中元节了,冥王会在这一天巡视人间,这个级别的鬼差应该是被派出来清道的!”   陈晴不屑撇嘴:“原来冥界也兴这一套啊!”   “哪里都一样!”程思谦道,“就算他们会理,也要先去回去向上级申请,你等得起吗?”   陈晴:“……那我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身上有好东西!你仔细看,挂在腰牌边的!”   陈晴纳闷,为什么她要凝聚妖力才能看清这“影子”,程思谦却连人家身上挂的装饰物都看得清清楚楚,难道是因为同事的缘故?   没等她发问,程思谦已经自动解说:“噬魂钉!专门配备给冥界的高级鬼差,用来对付那些被下了格杀令的在逃恶灵的,一旦拒捕,被噬魂钉打中就魂飞魄散。”   “那不就是加强版的噬魂符?”陈晴在他手里写道。噬魂符的作用就是一旦打中,魂体就会被符咒慢慢吞噬,直至消亡。   “不一样!噬魂符是阳界的人差用的,也就是只有实体才能使用。这种符咒不分敌我,就算是你亲手画的,一旦你转化成灵体也照样不能碰!但是噬魂钉就不一样了!你看,冥界的鬼差都是灵体!”   陈晴这回秒懂,这真是一件绝妙的法器,有了这件东西就意味着她即使完成不了转换,在灵体状态也能对付那女鬼了!   “那我们去借来用一下?”   程思谦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不过好在他是个凡人,就算发出点声响,鬼差也不会在意。   “你说要去抓坏蛋警察就会把枪借给你?”   “那怎么办?”   “当然是抢!”   ……抢?她是只遵纪守法的好妖怪,连架都没打过,更别说抢劫的行当。   陈晴看着他,“你去?”   程思谦被这只不知道是单纯还是傻的妖怪气乐了:“如果是抢劫陈一冰就我去!”   陈晴一想也是,怎么好意思叫他去打劫自己同事,而且还是上级,“那……”   程思谦没给她时间多考虑:“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见机行动!”说完他就钻出绿化带,迎面朝那两个鬼差走去。   “嗨,晚上好!”   陈晴:……   鬼差甲、鬼差乙:……   “两位大人,大过节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两位鬼差这才确定对面这人是跟自己打招呼,相互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这个凡人,竟然看得见他们?   程思谦毫不介意对方不搭理,继续努力搭讪:“怎么都不说话?这位大人,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鬼差甲突然开口:“你大过节的被人叫去加班脸色会好?”   程思谦:“……哈哈,巧了,我也是出来加班的!”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晃了晃,“你们要去哪啊?这一带我熟……”   鬼差奇怪对他能看见自己,本来是高度警惕的,但见了他手里的黄符,知道了他的行当,便放松了不少。   这时,程思谦忽然对着陈晴藏身的反方向高高跃起,大叫一声:“嗨,好久不见!”   两个鬼差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程思谦趁机将手放在背后朝陈晴打个手势,那意思是:“还不动手?!”   陈晴这时候也没犹豫的余地了,闪电一般冲出,伸手就去夺鬼差腰间的法器,两个鬼差还没反映过来,噬魂钉就已经到了陈晴手里。   这就得手了?过程顺利得她都不敢相信!她不敢停留,继续飞速地朝路口窜去。   程思谦眼见她得手,立即掉头,向着与陈晴相反的方向跑去。同时手里丢出一张替身符,瞬间幻化出另一个他,朝着一个小弄堂里钻去。   果然,后面追赶的鬼差中计,跟着那替身进了小胡同,程思谦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一个潇洒的上马动作,翻过一堵墙就到了另外一条街。   双足刚刚落地,还未收敛的笑意就在他脸上凝住,然后他耷拉下了嘴角。   前方三米远的距离,另一个鬼差正举着追魂鞭等着他。   相持片刻,被替身迷惑的鬼差也从后面追了过来。   程思谦只得原地不动,识相地举起双手,郁闷地嘟囔了句:“为什么两个都追我?一点都不科学!”   鬼差甲乐了:“要怎样才科学?”   程思谦:“不是应该一个追我,一个去追那女人吗?”   鬼差乙:“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好追!”   程思谦:……   鬼差甲:“那是只可以隐藏妖气的妖,起码有千年以上修为了!这种情况,当然是集中兵力,抓住最有把握的!”   ……程思谦开始反省,看来他一直认为冥界的人脑子都不太好使是错的!   “二位大人,抢东西的是她,你们抓我有什么用?”   鬼差乙:“抓到你,还怕跑了她?”   “不,不,不,我跟她一点都不熟,也就是偶尔见面打个招呼而已!”程思谦苦着脸道:“早知道她要抢你们东西,我就不跟她打招呼了!”   两位鬼差也不跟他废话,拘魂链往他身上一圈,锁住了他的魂魄。   鬼差甲:“现在怎么办?”   鬼差乙:“先带着这小子,还有一小半的地界,先巡视完再说!”   程思谦急道:“啊哟,大人,我走得这么慢,带着我绝对是拖累,不如你们先办公事要紧,就把我留在这里吧!反正我被你们锁着也跑不了!”四下里悄悄张望,该死的陈晴跑哪去了?东西到手了就赶紧变回实体来打发了这两个鬼差救他脱困啊!   说话间鬼差已经拖着他走到了路口,一辆火红色敞篷跑车刷地一声从他眼前飚过去,跟踪了魏思琪两个多星期的程思谦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的车,开车的女子长发飘飘,应该就是她本人!   紧接着,又一辆银灰色的SUV飚过,显然是在紧追前面那辆车。程思谦同样毫不费力就认出了那辆车的主人是钱明夕。   然后,一个若有若无的淡淡影子紧追着钱明夕的车从他视线闪过!   是陈晴!   混蛋!程思谦在心里大骂!这是只什么妖怪啊?看起来笨笨的,老实又厚道,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陈晴指望不上,就只有靠自己了!可他被锁魂链锁住了魂识,一切法术都用不了。程思谦慢脚下吞吞地挪着,心里飞速盘算着脱身之计策。   “大人,你们想过没有,马上就要中元节了,地府的鬼魂都来人间接受香火祭祀,那妖怪要是拿着噬魂钉见一个杀一个,这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至少也该分出一个去追或者回去求援啊!”哪怕忽悠走一个,他也能见机行事,逃脱的把握大大增加。   谁知两个鬼差听了,却相视一笑,面有得色。   鬼差甲:“没关系,她用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那个不是普通的噬魂钉!”鬼差甲慢悠悠地道:“是天界的!”   因为日前有恶魔逃出亡者迷窟,冥界向天界上报后,两界联手实施抓捕,所以每个有公务外出的高级鬼都差配备了天界的法器。   鬼差乙补充:“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升级版的噬魂钉!”   程思谦心里摸名涌起不好的预感,“有什么不一样?”   鬼差甲:“威力极大,专门用来对付堕仙和妖魔的,一旦被打中,即使中的是分︱身,本体也会随之消亡!”   程思谦:“那么厉害更要赶紧追回来啊!”   鬼差乙阴恻侧地一笑:“没关系,要咒语才能发动!”   ……程思谦忽然跳起来:“哎呀,大人,我想起来了,我有那只妖怪的电话,不如你们先放开我,我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里?”   鬼差乙:“你刚才不是说跟她不熟?”   程思谦:“开玩笑!不熟能合伙抢劫?”   “……”两鬼差惊讶于他变脸的速度,将信将疑。   “真的真的!”程思谦心急如焚,“其实她是我女朋友!”生怕他们不懂,又连忙改口:“不,是老婆,她是我老婆!快放开我!”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个鬼差不约而同露出“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鬼差甲:“放你是不可能的!”   鬼差乙:“一会儿带路吧!”   “程思谦!”身后猛然响起一声怒喝。   两鬼一人都被吓了一跳。   程思谦:……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两只鬼差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警觉地一左一右同时按住程思谦两只臂膀。   “程思谦!”圆圆脸姑娘从路边的墙上一跃而下,扑住了他:“总算被我抓到了吧!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说着当胸给了他一拳又踹了他一脚!   两只鬼差好整以暇地看笑话,冥界有规定不得对活人动手,有人替他们出气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给我说清楚,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人说我是你姐姐,那女人是谁?”圆圆脸越说越激动,一把揪住他衣领,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凑上去使劲嗅了嗅:   “好啊,你还敢抽烟!你个骗子,说话不算数!”说着又给了他好几下……   程思谦被两鬼差架住躲不了,魂识又被锁魂链锁住,不能运灵力护体,这几下粉拳揍在身上还真够痛的,眼见她还要再打,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又没答应你!”   鬼差乙幸灾乐祸地笑问鬼差甲:“你说这个是相好还是对头?”   鬼差甲还没开口,程思谦已抢着道:“我跟她不熟!”   鬼差乙嗤道:“得了吧,刚才那个你也说不熟!”   程思谦咬牙:“这个真的不熟!”   圆圆脸见他忽左忽右地自言自语,惊问:“你在跟谁说话?”好象哪里不对?   程思谦丢出一个嫌弃的眼神,这家伙是有多迟钝?他要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束手就擒?站着挨打   圆圆脸若有所悟,闭上眼,伸出食中两指抵在眉心,低喝一声“开!”,再睁开,就看见了程思谦被两鬼差架住的情景。   怎么他身上还散发着一圈圈幽冷的蓝光?再一看,竟是锁魂链!   “喂!你们抓他干什么?”圆圆脸大怒,“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还用锁魂链?!”这东西怎么能锁活人?时间一长会伤及生魂的!   鬼差甲,鬼差乙异口同声:“同事?”   圆圆脸二话不说从包里翻出一枚东西递过去。   鬼差甲一看,杂色腰牌,他还没见过,最低等的鬼差腰牌是白色的,杂色,那不是——见习鬼差?!   鬼差乙不可置信地打量起程思谦:“他也是鬼差?”   圆圆脸还没说话,程思谦已抢着否认,“我不是!”同时拼命向她使眼色。   哪知圆圆脸看也不看他脸,而是迅速地在他全身上下一通乱摸,然后,把手递到两鬼差面前,摊开掌心:跟她的一模一样的杂色腰牌!   这下鬼差乙也震惊了:“你真的是鬼差?”   程思谦:“我偷来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圆圆脸心想他难道神志不清了?拉起他手,照着他食指就是一口,鲜血立时涌出,滴在那杂色腰牌上,马上便有一行字显现。   冥界配发给鬼差的腰牌都会认主,一旦遇到主人鲜血,便会浮现出生辰八字,这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圆圆脸仰头怒视两鬼差,这下假不了了吧?   两鬼差会心一笑,异口同声道:“很好!”   鬼差甲:“吃里扒外!”   鬼差乙:“罪加一等!”   程思谦:宁选神对手,不要猪队友!   “他犯了什么你们要拿锁魂链锁着他?”圆圆脸急切地问。   鬼差乙:“你自己问他吧!”   圆圆脸那头转向程思谦,却发现对方气哼哼地扭过了头不看她。   鬼差甲:“他刚刚伙同一只女妖抢了我们的法器!”   “女妖?”圆圆脸惊道,再次扑住程思谦:“是不是刚才那个女人?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他说……”鬼差甲拉长声音道:“,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圆圆脸朝程思谦瞪大了眼睛。   程思谦:“……不是!”   “对,不是!”鬼差乙也跟道,程思谦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何帮自己,就听他接着道:“是老婆!他说是老婆!”   “老——婆?”圆圆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程思谦,两鬼差都被她身上散发的怒气震得不由自主地后退。   程思谦:“……”   “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这个混蛋!骗子!!”圆圆脸握紧拳头便砸过去,狠捶了几下后,忽然转过了身子,双手捂住了脸……   “圆圆!”程思谦跨上一步,肩膀挨过去蹭了蹭她。两鬼差以为这两人醋海生波闹变扭,程思谦在哄她,也不好贴上去,就地站着监视。   程思谦弯下腰,嘴唇凑到她耳边,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头再跟你解释,你先帮我脱困!”   圆圆吸了口气,将信将疑:“怎么帮?”她才刚刚入职,哪知道怎么解锁魂链?   “我告诉你口诀!一会我跟他们说话分散他们注意力,你用灵力运起口诀就能解开锁魂链。”   同为见习鬼差,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圆圆眼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但还是踌躇道:“可是……你这样一跑,不是罪上加罪?”   “我有很重要的事!现在没空细说!”程思谦心知不能再有耽搁,心一横道:“帮我这个忙,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圆圆心头一动:“真的什么都答应我?”   程思谦一咬牙:“嗯,什么都答应你!”   “好!”   就在这是,忽然听身后鬼差甲一声惊呼:“啊!打中了!”   程思谦的心脏和右眼皮几乎同时猛地一跳!   “什么打中了?”圆圆见他脸色突变,不解地问。   程思谦摇头不答……为什么打中了,他反而感觉更加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人要是上赶着找死,阎王都拦不住,说的就是陈晴了……   报告:存稿用完鸟~于是,从明天开始只能两日一更了……我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码字速度!龟速星人,日更它就是个梦啊!~你们BS我吧~好像除了漠漠瑞瑞也没别人了,?嗯,都老熟人了,你们尽管BS 吧,      ☆、决战   陈晴第一次干抢劫的勾当,心虚无比,噬魂钉到手后,埋头就是一通狂奔,等到她终于有胆子停下来看看情况时,发现自己跑得太快,鬼差早已被她甩得看不见了。   正想回头伺机去找程思谦会合,这时前方忽然有两辆车一前一后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   当那辆火红色的跑车在陈晴眼前飙过时,她立刻就认出来了车里的人是魏思琪。因为在那一闪而逝的瞬间,她感应到了那股熟悉而强烈的鬼气。   她苦苦寻觅了半个多月的那只女鬼,刚才就从她眼皮底下经过!   确认了是魏思琪,后面那一辆很轻易就能认出是钱明夕。   他不要命了?和一只鬼玩深夜飚车?   陈晴想都没想便立即追了上去!她刚刚恢复了一小半的实体,只有淡淡的影子,怕吓到钱明夕,只能静静坐到他的车后排,同时加紧转回灵体。   钱明夕正全神贯注地飚着车,魏思琪的车速极快,至少开到了200码,他可是神志清醒的正常人,哪敢这么不要命地追?眼看两车相距越来越远,又不甘心,咬牙将油门又往下踩了一点,手臂却已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陈晴迫切想要阻止他这么玩命飙车,却苦于不敢出声。车里凭空多了个人,任谁不吓一跳?她只怕一开口,钱明夕当场就要出车祸。   忽然她灵机一动,拿出手机,同时心中祈祷钱明夕能减速接起这通来电。   好在钱明夕的手机与车内导航设置了蓝牙相连,屏幕一跳出来电显示,陈晴就替他按下了接听,同时她人也移到了前排。   “是我,陈晴。听我说,你先减速,不要追!”   钱明夕心里奇怪,他虽然全神贯注地开车,却并不糊涂,明明他没按接听,电话就自己通了,而且陈晴的声音并是像是从电话里传出,而像是就在身边。真是见鬼了!但好在他听进了陈晴的话,放慢了车速。   “你小心开车,一会看到什么不要惊讶……是我,我很快就到你身边!”   “好!”钱明夕虽然震惊这时候却也没空多想,更不敢张望,只点了下头,双手紧握方向盘,目不斜视。他虽然慢了下来,但车速仍然有160+,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   陈晴:“我去追她,你慢慢跟在后面,同时帮我联系这个人,告诉他我的去向!”   她话音刚落,钱明夕的余光就瞥见显示屏上自动点出一串数字,然后拨了出去……   但是,从拨通到挂断等了几十秒,却是无人接听。   该死的程思谦!干么不接电话   陈晴想了想,道:“你一边开车,一边打这个电话,一直打到有人接为止。不用开这么快,我会给你引路!”   说话间,一张黄符从副驾方向飞来,落在方向盘上。   “照着上面显出来的线路走,就能一直跟着我!注意它的颜色!如果它没变化,那就证明安全,你可以一直跟下去,如果它变成了红色,那就说明……”说到这里,陈晴忽然停下,深深地看了钱明夕一眼,才接着道:“那就是我死了,你立即掉头,想办法找到我让你联系的这个人,千万不要一个人来!”   她本来想说如果变成红色,就说明我出了事或者受了伤,但又担心这样一说钱明夕会去找她救她,便干脆就说死了,绝了这种可能。   要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说完这些,陈晴终于完全转变成灵体。魏思琪的车已经看不见了,好在这段路笔直又没有岔道,陈晴全力急追,终于又跟上了她。但依旧不敢跟太近,与她维持在视力能见的距离。   汽车驶出市区,车速更快,陈晴一看方位是往东边去的,心中一动,想起程思谦的话,看来魏思琪,不,应该是那女鬼,她是要回老巢去。   她再用传讯符联络程思谦,还是毫无反应。机不可失,陈晴紧了紧手心里的噬魂钉,不管如何,先跟下去再说!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汽车下了主路,拐了几个弯后,上了一条荒僻的小路。窄窄的单行道,不但两边没有村庄、房屋,甚至看不见一辆过往的车辆。   被女鬼控制的魏思琪在这样的道路上依旧不减速,疯狂地一路飞驰。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前方终于出先了一带模糊的建筑物轮廓,随后,远远地响起一声极刺耳的刹车声。   陈晴心中一凛:到了!当下更加小心,慢慢地靠近。   果然如程思谦所说,这是座废弃的工厂。已不知荒废了多久,破败不堪,入口的大门都被卸掉,围墙也坍塌了大半,场地里长着齐膝深的杂草。   不远处有一个三层楼高的露天仓库,程思谦所说的陷阱就在仓库后面的那一排库房里。   魏思琪将车停在草丛里,打开车门,轻车熟路地往仓库走去。行动飘忽,不似常人。   陈晴远远地蹑在她身后,扣紧了手中的噬魂钉,只待那女鬼一现身,就打她个魂飞魄散。   魏思琪进了仓库后,径直走向左边,一直走到墙角,忽然蹲下︱身子,扒拉起脚下的一堆废铜烂铁,像是在找什么。   陈晴不明所以,又走上了两步,藏身在一个破铁架子后面等待时机。   只见魏思琪扒开地上的那些垃圾,又在开始扒起土来,那白嫩的纤纤十指已经磨出了血,而她却似乎完全不知道痛。   忽然,她停住了手,嘴角露出一抹邪笑,衬着脸上浓艳而精致的妆容,月光下说不出的诡异。   陈晴踮起脚张望过去,只见她身前的地上,被挖出了一个半尺深的坑,里面密密麻麻地埋了数十个黑色小坛子,一个个不过巴掌大小,分列成左右两堆,大小形状一般无二,从表面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魏思琪先从左边那堆一个个地检视过去,偶尔拿起一个晃一晃,放到耳边听一听,脸上露出得意又满足的微笑。   之后她又从右边那堆中拿起一个,这回陈晴看出来区别了,右边的坛子都是空的,而左边都是封了口的。   魏思琪将一只空坛子拿在手里把玩片刻,忽然哭了出来:“求求你,放过我吧!”她的手抖个不停,眼里充满了惊恐和悔恨,大概察觉到已是生命悠关的当头,求生的本能让她陡然恢复了一丝神智。   她知道,这里面装的都是魂魄,有人的,也有动物的,这些,都是这只女鬼的食物。   女鬼曾当着她的面吞食掉它们,有时吃不完,就用那些罐子装起来,埋在地下。   失去了肉身,她最多是一死,还可以投胎转世,可要是被吞食掉魂魄,那就什么都没了!   而且,她曾亲眼目睹那些魂魄被吞食时的惨状,那绝望的哀号犹回荡在耳边,提醒她那个过程是如何惨绝人寰。   现在,轮到她了吗?   她颤抖着哀求:“求求你,我的肉身你已经拿去了,求求你,别吞食掉我的魂魄!”   突然,另一个声音从她嘴里发出:“现在知道后悔了?”刚才还绝望恐惧的脸转瞬变得邪恶狰狞,如此截然的表情瞬间在同一张脸上转化,连远观的陈晴都心底一阵战栗。   “你反悔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请人来对付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女鬼狞笑道:“我说过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手心,怎么样?”   要不是指使人交代,必须要留着这女人,它早就一口把她的魂魄吞掉了。   那个人它虽不知道是谁,但能从亡魂迷窟把它放出去,就凭这个实力,他的命令它就不敢不遵。   可是这女人一天不死,就会不停地找法师对付它,那些法力低微的术士虽然不是它的对手,但却总有各种法器、法宝能令这女人恢复清醒,而这女人一恢复清醒,就会与它争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它早已不厌其烦,   而且,鬼差也在追捕它。它被关了那么久,魔力消陨了大半,连实体都幻不出来,急需进食新鲜的魂魄来恢复。要是这个女人的身体不能完全被控制,外出觅食时遇见鬼差就糟了。   于是,它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先设法分离这个女人的魂魄,将控制意识的那一魄提取出来,装进锁魂坛里。这样一来,她的身体就能完全为己所用,而这个女人一时也不会死。   这个办法即便是神,只怕也难以办到。但偏巧它却可以!因为它并不是一只鬼,而是一只魔!一只存活了几万年,专以吞食魂魄为生的食魂魔!   终于,在用其他魂魄试验了半个多月后,它成功了。   现在,它只需要将魏思琪的魂魄先全部吞进体内,再加以辩识,找出控制意识的那一魄装起来,就解决这个难题了。   陈晴哪知那女鬼竟是食魂魔。她只知道女鬼不可能在魏思琪体内杀死她,要动手也必先现出原形。   因为鬼魅是没有能力伤害还没有离体的魂魄的。所以见那女鬼只是拿着坛子和魏思琪说话,并未有何行动,她也就一直按兵不动。   可谁知魏思琪一动不动,身体却开始变得透明。   陈晴心知不好,再也不及多想,迅速冲过去挥手就是一掌,对着魏思琪的头顶拍了下去。这一掌是她用意念运的力,可只伤灵体,不损肉身。   女鬼正在吞食魏思琪的魂魄,忽遭偷袭,心神一分,魏思琪立时便摆脱了它的控制,将手里的小坛子狠狠掼在地上,砸得粉碎。   被袭击再加上宿主陡然清醒,食魂魔陡然被弹出了魏思琪体外。惊慌之下,它竟没想到这是两面受敌之故,还以为遇到了极厉害的对手攻击,不敢多停留,化做一团黑雾,急速向外逃窜。只一眨眼,便逃到了门口,陈晴不及追近,手一扬,一枚噬魂钉打出。   可惜,她化为灵体后战斗力太弱,刚才那一章又消耗点了她凝聚了半天的意志力,所以噬魂钉才飞出几米远,便“叮”地一声落在地上,而那黑雾却已逃出了仓库。   陈晴心里大叫可惜,但知道再也追不上了,只能无可奈何地停下脚步。   不得不说,她还是嫩了。这个时候,如果乘势追出,哪怕是装装样子,食魂魔也就真逃了。但是她完全没有临敌经验,一看追不上,再想到自己还处于灵体状态,即便追上也不敌,便就此作罢。   果然,食魂魔逃了片刻察觉身后已没人再追,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若是能一掌将它震出宿主身体的高手,不可能这么容易就作罢。而对方只是扫了它一掌后便没了下文,是不是它高估了对手?   食魂魔越想越不甘心干,在外围兜了个圈子,又悄悄潜回。   “你还好吗?”陈晴回头去看瘫软在地的魏思琪。   魏思琪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哆嗦,半晌才道:“它,它吞掉了我的魂魄!”   陈晴神识一扫,果然,她三魂七魄少了两魄。她于救人一道完全不在行,何况自己还处在魂体状态,哪怕是想背起魏思琪去求救都困难。   “你能站起来吗?我们先去外面!”这里面阴气太重,呆久了于魂魄受损的人更不利。陈晴边说边扶起她,“走吧!”   “走?走到哪去?”门口陡然浮现一具幽灵,全身上下裹在一袭黑色斗篷里,几乎与夜色溶为一体,唯有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冷的绿光。   是那女鬼的声音!她竟然又杀回来了!陈晴心念电转,拉着魏思琪就向仓库后面那排厂房跑去。   食魂魔却似乎笃定她们跑不了,并不忙追,发出一阵蔑笑。   果然,一切皆不出它所料。   它刚回来看到陈晴时,不免大吃了一惊。它并不知上次偷袭陈晴却反被炙伤是原于一颗天神内丹,还以为陈晴有件厉害的法器,因此对她颇为忌惮。   好在那法器对邪祟排斥力极强,之后只要陈晴一出现,它远远的就能感应那到法器所发出的强大威压,能及时躲避不与她照面。   但是这次被她近身偷袭,它却没有丝毫察觉,这说明什么?   ——她并没有将这件法宝带在身上!   既然这样,还怕她什么?何况她除了刚才偷袭的那一掌,再无厉害招数使出,看来这小妖除了有件厉害法宝之外,别无长处。   “天助我也!今日和那小妖新仇就恨一起算!”食魂魔在心里得意盘算,眼看陈晴即将消失在拐角尽头,它这才不慌不忙地追去。   陈晴拉着魏思琪跑到后面的厂房,一路数过去,数到第六间,她踹开门,扫了一眼,顿时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要硬碰硬了!陈晴,我对不起你,因为我一直把你写得太衰,所以没人看好你……那么,这次九死一生,谁来救呢?我知道你们都指望云妹吧?加入不是云妹呢?还有谁?嘿嘿嘿!~~~   ☆、决战(下)   陈晴拉着魏思琪跑到后面的厂房,一路数过去,数到第六间,她踹开门,打眼一扫了,顿时惊呆了!   有句老话叫做下了血本,下了血本,陈晴此时心里的感受就是:这真是下了血本!   只见整间屋子,就像贴墙纸一样贴满了程思谦用血画出的最高级别的红色噬魂符,墙壁,门窗,天花板,连门背后的把手都没落下!   当然,这是一脉相承的同门才能看出来的暗符,否则,除非符咒发挥效力时,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那小子是割了多少回手指,放了多少血才画出这么多符咒?   所谓天罗地网也不过如此了吧?   按照原定计划,她事先化成灵体,隐藏气息躲在这里,程思谦引女鬼进来后,她便恢复成实体,关门打狗。难怪程思谦说女鬼即便杀了他也逃不掉。   现在即便程思谦不在这里,但只要能引得女鬼进来也一样!   陈晴略一思索,对魏思琪道:“你去把门关上!”虽说此言是计,但她目前是灵体,也确实碰不得,噬魂符是不分敌我的。   果然,魏思琪巴着她直往角落里躲,哪敢往门边走一步?   陈晴急道:“你快把门关上,我来布个界结挡住它!快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食魂魔此时已追到了门外,本还想先观望一下,听闻她这么说,立时一头冲了进来,狞笑道:“不如我替你关上吧?哈哈!”说完它头也不回的反手推门……   “嗷!”   一声刺耳的哀号响彻整间小屋!同时,整间屋子像突然点着了一万瓦的灯泡一样,发出耀眼的金光,数千张符咒齐齐显现,只一眨眼功夫,又迅速隐去。   随后,那扇门“吧嗒”一声,如陈晴所愿地关上了!   食魂魔又痛又怒,那一瞬间它已看清这屋子里贴满了专门对付魂体的符咒,如果它不是魔而是只普通鬼魂的话,刚才那一下就已经要了它的命。   一时托大,竟中了这小妖的计!食魂魔狂叫一声,便要朝陈晴扑去。   不料陈晴却举起右手,朝它晃了晃,冷笑道:“认识这个吗?”   噬魂钉!食魂魔顿时呆住,不敢上前。   “不想魂飞魄散的话就把魏思琪的那两魄交出来!”   “你当我是笨蛋吗?”食魂魔嗤道:“我一交出来,才是真正的死定了!”它现在落入陷阱,已是极难脱身,对方手里还有着等厉害法器,魏思琪的魂魄是它唯一的筹码。   “我答应你,只要你交出魂魄,我就把你交给鬼差,不伤你性命!”   “除非你先丢掉钉子!”   “不可能!”陈晴断然拒绝。   “那就一起死吧!”食魂魔竟不再讨价还价。它活了几万年,什么鬼蜮计量没见过?能活到今天,本身就是个狠角色。眼下形势对它起极为不利,唯有孤注一掷,赌这小妖是不是一定要救魏思琪的性命了!   它冷冷一笑,“你知道吗?我是魔,食魂魔!魂魄对于我来说,就是食物!”在身体里久了,就会慢慢被消化掉。   陈晴脸色顿时僵。本以为女鬼只是抽走了魏思琪的魂魄来要挟控制她,哪对方知竟是只一魂魄为食的魔?   魏思琪拖不起了!   “好!”陈晴松手,“叮”地一声,噬魂钉落地。她一脸满不在乎,眼光四顾,扫视过四面空墙,对食魂魔挑衅地露出有恃无恐的微笑。   对手并不知道她也是灵体,这个空城计要唱好。   食魂魔见她竟真的丢掉了噬魂钉,心里一松,再看看四周满满的噬魂符,不敢耍花样激怒她,嘴一张,缓缓吐出两缕若有若无的白雾。   两道魂魄认主,一被放出,就直奔魏思琪而去,回到她体内。魏思琪魂魄归位,力气便逐渐恢复,慢慢站了起来。   食魂魔看也不不去看她,双眼一直紧紧盯住陈晴,生怕她突施暗算。   虽然陈晴丢掉了它最忌惮的噬魂钉,但这四面墙上皆贴满了符咒,她只要推它撞上去,也够它喝一壶的。   噬魂符虽不若噬魂钉那么厉害,但要一下沾上那么多,也必元气大伤。   陈晴同样也是全神贯注防备着它。若此时在这里的是程思谦,她大可以腾出身来,一心一意地转化回实体,但现在身边是需要她保护的魏思琪。   正相持着,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陈晴……”   钱明夕!   陈晴还未做出反应,魏思琪却喜极而呼:“明夕,我在这里!明夕……”   “琪琪?”钱明夕的声音由远及近,魏思琪迫不及待想去与他回合,但女鬼挡在门口,她哪敢过去?情急之下,便去推身后的窗户。   “别开窗!”陈晴连忙大声喝止,可惜已经迟了,破旧的窗户没有插销,一推便向外开了。   外面是一片低洼地,魏思琪此时也顾不得窗台地有一米多高,一跃而下,奔钱明夕去了。   陈晴暗叫糟糕,只得抢上挡在窗前,防备那女鬼逃走。   黑暗的小屋里,一妖一魔对峙,谁也不敢率先发难。   无声无息中,一道月光从被推开的窗口照了进来。   陈晴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了食魂魔忽然纵声大笑:   “哈哈,哈哈……差点被你唬住了!”   影子,这只妖怪没有影子!   “原来你跟我一样都是魂体,啧啧,这么多噬魂符,你怎么就敢进来?”   ……最后一道屏障都丢了,陈晴一颗心跌到谷底,明明是灵体,她却有种背心沁出冷汗的错觉。   “明夕!”魏思琪跳窗崴了脚,这时也顾不得痛,哭喊着朝钱明夕奔去,一头扑进他怀里。   “琪琪!”钱明夕将她紧紧搂住,温言安慰了好一会,才问:“陈小姐呢?你看见她了吗?”   魏思琪身子一颤,身为女人的直觉,陈晴刚才那一声“别开窗”,语气惊惶,让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可能导致大事不妙。   魏思琪指着头顶上方的窗户,“她和那个……那个东西在里面!明夕,我们快走,快离开这里!”如果陈晴挡不住那女鬼她还是要糟!   钱明夕犹豫,陈晴是为了救他女朋友才来涉险,总不能一见魏思琪获救了,就丢下她走人。他看了看手中陈晴留给他的符,还是好好的,没变色,这说明她目前还没事。   他想了想,先将魏思琪扶上车,“我去看看,你在车里等我。”   窗户离地有近两米,跳下来容易,从下面却爬不上去。钱明夕只得绕道一圈找门进。   “陈小姐陈晴?”刚才没注意魏思琪指的是哪间,到了前排看着一溜黑漆漆的房子,钱明夕只得一间间地找。   食魂魔看着陈晴,并不急于动手。   风水轮流转,刚才九死一生的情形一眨眼工夫就转到了对手身上,实在令它喜出望外。它一边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边在心里想着要怎么炮制这只小妖才能出这口恶气!   “陈晴……陈晴……”钱明夕喊了半天听不到回应,明明魏思琪说她在这里,手中的符咒也显示她是安全的,却为什么不回答?   “呵呵,来得真好!是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呢!”食魂魔笑道:“那就让你晚一会儿死,先看我怎么一点一点吞掉他!怎么样?”   陈晴脸色霎时惨白,她与它对峙到现在,方始流露出惧意。   食魂魔见了她这副模样更是畅怀,阴笑道:“人说,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他活着的时候看不上你,今日就让他和你一同葬生我腹中,这也算成全了你吧?哈哈……”   “陈晴,你在哪里?你听见了吗?”   门外,钱明夕一步步走近,门内,食魂魔也一步步逼近。   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死了不要紧,但绝不能让它伤害钱明夕!   陈晴迅速扫了一眼自己还几乎是透明的身体,灵体转化成实体的速度取决于心神集中的程度,钱明夕一声声越来越近的呼唤告诉她,没时间了!   “陈晴……”   “陈晴……”   不知怎的,在这危急的时刻,她的神思却飘到了两千年前……   两千年前的清源山上,辰汐也是这样喊她,她贪玩忘了时辰,她闯祸不敢回家,她赌气出走……辰汐每次寻遍山前山后,就是这样喊她……   一想到辰汐,所有惊慌恐惧顿时全都退去,陈晴竟感到有些甜蜜。   他毕竟没有一见到魏思琪就离开,而是留下来找她。她心里浮起一丝欣慰,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决绝的笑容。   她一定要护他周全,不惜任何代价!   “陈晴……”   要阻止他近来!陈晴心念刚动,喉咙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   她拼力挣扎,却无法摆脱桎梏发出一点声音。   食魂魔邪恶张狂的笑脸在她面前放大:“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做什么呢?”   还能跟你同归于尽!陈晴在心里道,一咬牙,双手伸出,将食魂魔紧紧圈住,然后凝起全部意念,带着它狠狠往墙上撞去。   食魂魔不虞她竟出这一招,连忙向反方向急冲,同时一扭身将陈晴转到自己背后然后再重重撞向墙上。   整个房间又像有闪电划过,再次发出耀眼的强光。不过这一次,受挫的是陈晴。   同时,门外的钱明夕感觉手心一阵炽热,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再一看,陈晴给他的那张符已经变成了红色!   “陈……”陈明夕猛然收声,之前陈晴的话响过耳畔:“如果变成红色,那就是我死了,你必须马上离开!”   食魂魔俯视着倒在地上的陈晴,蔑笑:“就凭这么点道行也想跟我同归于尽?”   陈晴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知道钱明夕已经放弃找她,虽然全身灼热得像被火烤过一样痛,心下却无比欣慰。   刚才她被抛上墙,沾到的的噬魂符比食魂魔关门那一下要多得多,受的伤自不可同日而语。身体比之前更加透明,这是魂魄受噬转弱的迹象。   陈晴不敢多躺,咬牙一跃而起,依旧守在洞开的窗前。   “你认为现在的你还挡得住我吗?”食魂魔斜睨着她。   “我跟你做一桩交易!”陈晴忽然道。   食魂魔大感意外,这个时候要么拼死一战,要么乞求讨饶,难不成这只小妖还有什么花样   “什么交易?”它看着她越来越透明的灵体,“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   “你不就是想要一具肉身吗?”陈晴看着食魂魔,一字一顿地道:“我——的——给——你!”   “你说什么?”食魂魔这次是真的大吃一惊。虽说操控魏思琪是受人指使,但需要一具可供己用的肉身也是它梦寐以求的。   这只妖可以化成人形,无论战斗力如何渣,修为肯定是不浅的,她的肉身比起凡人那些易病易死易伤的身体不知要好用多少倍,当真是可遇不可求!   食魂魔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放过他,还有魏思琪,我的肉身给你!”   “我怎么信你?”食魂魔嘶哑着嗓子,尽量用放低声音来掩饰内心的激动。   妖怪不同弱小的凡人,它们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夺舍的。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宁可肉身跟着元神一道毁灭也不会为别人所用。   “这还不容易吗?”陈晴想也不想地道:“你现在过来,附上我的魂魄,我带你去找我的真身。   真身认主,你依附在我的魂魄上,就能进入我的真身,一旦控制了我的真身,这具躯体自然从此为你所用。   这真是个无懈可击的好办法!食魂魔怦然心动,但是它素来奸诈狡猾,知道事情若顺利得超过想象,往往会隐藏陷阱。   陈晴见它犹豫,摊手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对你有什么威胁?你要再不放心的话,干脆就先吞食掉我大半魂魄,只要留下一魂一魄可供真身辨认就够了!”   “为什么?就为了那个男人?”食魂魔忍不住问:“你不后悔?”   “不后悔!”说完她竟闭上了眼,一副不躲不闪完全放弃抵抗的样子。   “好!”食魂魔狞笑着朝陈晴扑过去。   陈晴闭目凝神,用尽全力,运起当年天帝教她的那一招“困”字诀。   食魂魔刚一附上她的身体,便察觉到对方灵力就如同无数无形绳索一样将它捆住。它方知上当,连忙使力挣扎。   陈晴此时哪还容它逃脱,带着它扑倒在地,就势一滚,两根手指已夹住了刚才被她丢掉的噬魂钉。   食魂魔还未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只见她左手一扬,对准自己心脏,“噗”地一声,噬魂钉尽数没入身体!   食魂魔和陈晴同时被打中,再也不能动弹!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打不过食魂魔,但陈晴这次还是很靠谱的!毕竟救出了魏思琪,又保护了钱明夕,目标都已完成!不过她自己么……   所以啊,那个救美的英雄啊,你快点准备好,下章出现~~~   小白:被雪藏了这么久,手脚都活动不开了……   小黑:今晚太阳真好,我赶着回家晒被子!   程思谦:神仙都消极怠工,何况我肉体凡胎啊,大人!~   废柴:谁也跑不了,一个都别想偷懒!嘿嘿嘿!~~~   ☆、抉择   与此同时,百公里外的市区马路上,鬼差甲一声惊呼:“打中了!”   鬼差乙连忙问:“打中什么了?”   鬼差甲皱眉,“不知道!但肯定很厉害,还在拼命挣扎,我们得赶紧找去看看究竟是何物!”   鬼差乙道:“大海捞针,到哪去找依我看还是念咒灭了算了!”消灭了目标,噬魂钉就会自动回来!   鬼差甲点头,“也是!反正我们是来清道的,管它什么东西,冲撞了冥王,算它倒霉!反正噬魂钉只伤灵体,不伤活人。”   程思谦忽然跳起来大叫,“我知道地方,我带你们去!”   鬼差乙丢给他一个白眼,“早这么合作不就好了?”   鬼差甲冲他一笑,“诈你的!身为鬼差,我们怎么可能滥杀无辜?”   程思谦:“……”他不是没有想到,但是,关心则乱,谁叫他从听见“打中了”三个字起心头就别别乱跳,总觉得陈晴会出事……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的!   两鬼差一左一右架起程思谦直奔案发现场而去,只留下圆圆脸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大叫:“喂……等等我……”   冲天的魔气弥漫在这座废气工厂的上空,还夹着一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妖气。程思谦一赶到,想也不想便直奔向自己设下陷阱的那间厂房,两鬼差紧随其后。   程思谦一推开门,便见到陈晴身中噬魂钉,倒在地上,魔气正源源不断从她伤口逸出。   鬼差乙失声道:“食魂魔!”   鬼差甲面色凝重,全神戒备地慢慢走近查看。   果然是食魂魔!令冥界一时风声鹤唳,全力追捕的恶魔,竟然在这里莫名其妙被噬魂钉打中,当真得来全不费功夫!!   鬼差乙:“快念咒!”食魂魔还在拼命挣扎,万一被它逃脱就糟了。   程思谦大叫:“不行!”   鬼差乙:“为什么?”   程思谦:“先把她和食魂魔分开!”   鬼差甲:“我们没那个本事!”   程思谦:“那就快去找有的人来!”   鬼差乙:“没时间了!”再不动手,一旦食魂魔逃脱,只怕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每只噬魂钉都配备了不同的咒语,打中食魂魔的这枚是鬼差甲的,鬼差乙见他还在犹豫,又催道:“快念咒!”   程思谦吼道:“不许念!”他被封了灵力,看不见陈晴魂魄与食魂魔缠斗的样子,但眼见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想必她已经不敌,甚至被蚕食了魂魄。   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手竟是一只伪装成厉鬼的魔!   噬魂钉是他怂恿陈晴去抢的,要是她就这么死了,他会内疚一辈子!   鬼差甲终于动了下嘴唇,程思谦整个人都被锁魂链锁着,正想要撞过去阻止他,却被鬼差乙按住,“你要是再捣乱,一旦被它逃脱,不但我们全部葬身魔腹,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想过没有?”   程思谦默然,他也是鬼差,不能因私废公,哪怕就此背负良心的债一辈子!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声音:“程思谦……”话音落时人也正好出现在门口,正是刚才那叫做圆圆的圆圆脸姑娘。   程思谦:“……”她是怎么来的?   “我叫了人来帮忙!”圆圆气喘吁吁道。   程思谦远远的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随即认出,那都是她的同事,阳间的鬼差。   说话间,圆圆已冲进了这间魔气冲天的屋子里,向后面的人招呼道:“在这里,快来!”   鬼差乙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对着程思谦咆哮:“你打算拉上几个陪葬?”   程思谦一咬牙,默默向还在地上挣扎的陈晴看了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圆圆见状不解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鬼差乙连忙喝道:“别说话!”他一再与程思谦争辩并非是要征得他的同意,而是发动咒语必需要集中心神,不能受外界任何干扰。   鬼差甲立刻双手捏成诀,幽幽蓝光在他指间流动,然后,他张开嘴……   “不许念!”又是一声怒喝在空中骤然响起。   鬼差乙以为又是程思谦,正要转头瞪去,忽觉一股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的袭来,立即觉出不对劲,这绝对不是程思谦这种低等鬼差能有的气场。   鬼差甲喝道:“什么人?”   门口陡然出现一个陌生男子,一身玄衣,肤色却极白,五官如云里雾里,怎么看也看不清楚,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宣示着生人勿近的警告。   男子对鬼差甲的喝问置若罔闻,也不见他身形如何移动,便已晃过两鬼差和程思谦,直接冲向倒在地上的陈晴。   待他看清陈晴身中噬魂钉,躯体里还困着食魂魔时,脸色一变,周围空气却更是冷如霜冻。   男子的目光如寒冰利刃般扫过屋子里众人,森然道:“谁下的手?”   象征着死亡的气息随着男子凌厉的目光扑面而来,程思谦心中一凛,脚下却向前挪两步,将圆圆挡在身后,全神贯注地戒备。   尽管他现在被锁魂链锁着,连行动都不得自由,又尽管他知道即使没有锁魂链,他也和对面的男子实力天差地远。   两鬼差这会儿已觉出此人身上有来自冥界的气息,正欲上前分说,忽听男子身后又有一个声音急道:“王,终于找到你了!属下有急事……”   “王?”两鬼差面面相觑,他们不认识冥风,灵修可是认识的!那个急急现身,毕恭毕敬地站在男子身后的不是灵修大人又是谁?   灵修边说边顺着冥风的目光看去,一见之下,不禁失声道:“噬魂钉?食魂魔?”   冥风回头,用眼神向他下命令:“救她!”他现在与凡人无异,什么法术也施展不了。   灵修看了看陈晴,脸现愧色,用传音入秘回道:“属下无能……”   “如何能救”冥风继续用眼神询问。   灵修:“速请天界之人来,启出噬魂钉……”   冥风皱眉,向天界求援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立场。他看着灵修皱起了眉,言下之意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灵修踌躇:“或者设法将她与食魂魔分开……这个,也许只有王有能力办到……”   但是现在王被封印了灵力!两条路都行不通!   灵修看了看两个鬼差还有聚在门里门外的一堆人,一挥手道:“都跟我来!”眼光扫过程思谦,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搅进这件事里?   程思谦早就认出了灵修,直到走出屋子很远,才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大人,怎么回事?”   灵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程思谦向前面一干人努努,“可是一会儿他们问我呢?”   灵修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忘掉今晚!”   ……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程思谦看着圆圆的背影,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谄媚地笑道:“大人,我再问一句,就一句……”他回头看了眼那间屋子,“那个女人不会死了吧?”连冥王都惊动了,总能救得活吧?   灵修忽然眯起了眼,打量着他,“你知道,我不能抽去你的记忆,所以……你这是在逼我杀你灭口吗?”   程思谦瞬间换上了一副茫然又无辜的表情,“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认识你吗?”   灵修:“……”   冥风一待他们离去,立即俯身去察看陈晴伤势,手一触到她身体,陈晴忽然全身一颤,睁开眼,以极微弱的声音道:“来……来不及了,我,我……”   “闭嘴!”冥风低吼,抱起她便往外冲。   这时,忽然一阵幽冷花香飘入,曼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冥风!”   ……冥风心里霎时转过无数念头,然而他现在行动能力与凡人无异,当曼殊出现在面前时,他纵然想把陈晴放下也已来不及了。   她会不会冲上来跟他同归于尽?   他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保护陈晴。   然则此情此景要怎样解释她才肯信?而陈晴此刻命悬一线,又哪有时间让他解释?   冥风索性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他漠然地向曼殊扫了一眼,然后继续抱着陈晴,旁若无人地向门口一步步走去。   陈晴虽然身中噬魂钉,但神智却尚未完全丧失,一听见曼殊的声音,连忙强忍着痛楚道:“快……放……放下我……”   冥风手臂一紧,不让她再说下去,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柔情闪动,“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救活你!”说着竟然把脸凑到她面前,与她挨得极近,几乎是脸颊贴着脸颊,“不要离开我,陈晴……”   他手心已沁出冷汗,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这是一场豪赌,他从所未有的孤注一掷。   还好,曼殊如他所愿地被震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呆杵在那里,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冥风的那一声唤像是一道闪电,迅速地划破她尘封的记忆:辰晴?他怀里抱着的女子是辰晴?   那不是……水神的妻子吗?   难怪他当年一有机会就往清源山跑……   原来如此!   他竟然爱上水神之妻!   曼殊呆呆地看着冥风抱着陈晴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似乎到这时候才发现被她挡住了去路,目光这才从怀里的人移到她身上,刚才温柔又哀伤的眼神顷刻间尽数转为无尽的厌憎!   从他嘴里干净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曼殊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说什么?他叫她滚?从成亲到今日,近万年,无论她做了多出格多过分的事,他除了隐忍退让就是逃避,可从未对她口出半句恶言!   曼殊气得全身颤抖,一双眼直瞪瞪地看着他,几度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静到诡异地对峙,一秒……两秒……在彼此心里却长如经年。   终于,曼殊“哇”地一声,双手掩面而去……   赢了!   冥风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正想带陈晴赶回冥界,忽然听见灵修的声音,“王,天帝使者到了!”   ……冥风便是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眼中精光一闪,连日来累计在心头的郁闷像火山一样,一触即发。   这时,又听陈晴断断续续道:“不用管我了!反正我活……活不了多久了……我,我内丹碎了……”   内丹碎了?   冥风心头突地一跳,迅速转头去看灵修。灵修此时已不敢看他脸色,只有垂下头轻摇两下。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一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救她,可是,她的内丹已碎……   她的魂魄就是靠那颗内丹聚齐的,便是这时取出了噬魂钉,她的魂魄也会慢慢消散……   除非辰汐再生,否则无人能救!   然则辰汐,他在哪里?   若是他还活着,怎会到这时候还不出现?!   冥风心中交战难决……   忽然,他抢在天界使者出现前的那一瞬间,将陈晴重重抛下,激起一地尘土。   “参见冥王!我等查到食魂魔在此出入的综计,特赶来相助!”使者向冥风禀明来意。   冥风连话都懒得说,朝地上的陈晴点了点下巴,示意他们过去验明正身。   使者一看,“正是食魂魔无误!”   灵修忽道:“不知二位特使要如何处置?是先带回天界复命还是直接压往冥界?”   两使者领命来时就被上司授意过,当即道:“此魔本就罪大恶极,被关亡魂迷窟这么多年不但不思悔改,还越狱行凶,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对于这等冥顽不灵之徒也不必再网开一面,直接就地格杀,以绝后患!”   灵修嘴角一抽,似笑非笑地道:“专使教训得极是!”   两使者顿时意识到失言。上面那番话是上司对他们说的,现在他们对着冥王照搬转述,便像是上级说教命令下属一般,不由得脸现不安之色。   好在冥王脸色如常,不知是懒得计较还是根本没听见,只淡淡道:“有劳专使了!”   忽然,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从陈晴体内发出:“别交出我,我是受人指示的!保我一命,我告诉你指示我的那人是谁!”   是食魂魔。它这话自然是对冥风说的。   其实它并不知道那人身份,但命悬一线,只能赌冥风想要探究这桩阴谋,或许能留它一命,哪怕只是暂时的。多活一刻也好过立时被噬魂钉打个魂飞魄散。   殊不知,它眼里的阴谋,冥风早已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自这两个匆匆赶来灭口的天界使者出现起,便肯定无疑。   天界二使者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冥风,似乎不知他是否会改变主意。   冥风见他二人不动,皱起眉,不耐烦地对灵修道:“你留下来陪专使善后,本王先走一步!”   灵修看了眼还在犹豫的两位使者,忽然笑道:“区区小事,还是不劳专使动手了……”说着叫来一直候在门外的鬼差甲,“这桩功劳本是你的,来吧!”   上司有令,鬼差甲二话不说,掐诀念咒……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这章所有该用问号的地方一个都没有,我实在不敢相信,回头一看WORD,果然是有的!神奇的JJ啊,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上今天的2000,补齐~~\\(^o^)/~   报告:由于小白说还他没准备好,所以推迟一下,安排他下章出场~   ☆、真相   赵云正开着车一路飞驰,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一道精光,打在副驾上,跟着“啪”地一声脆响从陈晴那颗小小的柳树盆栽上传出。   赵云一惊,立刻停车察看。   只见一根细细的绣花针钉在树干上,有绿色的液体正顺着针扎入的地方渗出,却并不流下,而是化作一点点绿色的光,围绕在柳树周围,像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然后逐渐飘远,消失……   赵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上次陈晴被那女鬼暗算受伤,树干裂了一道极深的口子,看起来比这严重的多,却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他立即去拔那根针,谁知那么微小的一根针,他用尽全力却纹丝不动。   而树干伤口处溢出的绿色汁液越来越多,绿光随之也越来越盛,几乎连整个车子都被笼在其中,原本蜷缩着的树叶迅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变黄,片片飘落……   那一瞬间,赵云的心也像是被针狠狠刺入,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忽然,他竟下意识地用手抵住针的尾部猛地用力一按。   只见白光一闪,噬魂钉受外力触动,显出原型,化作一根两头尖锐,六角菱形的钉子。   赵云两指捻住钉子微一用力,锋利的棱角立时割破他的手指,血从指尖涌出,顺着噬魂钉流入树干的伤口。   赵云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却又无比清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颗树,只见原本四处飘散的绿光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吸住了,在周围打着转,然后又一点点顺着他指间的血慢慢地回到树干里去。   伤口里像是有种魔力,不断地吸引着绿光还有他的血流入,赵云看着眼前的奇景,空白的脑海忽然涌起一幕陌生的场景:   一白衣男子半跪在地上,手捂着胸口,一把长剑插在他胸口要害,男子在剑锋上划破手指,以血为媒,牵引着指间一抹若有若无的绿色,将它带入怀里,口中喃喃低语:“阿悦,我带你回家……”   赵云忽然想起,自己曾做过一个梦,梦中被人一剑穿心而过,那情景与刚才的场景依稀相似,莫非,那男子就是他?   清醒的头脑忽然混沌起来,赵云用力甩了甩头,还是无法抵挡的突如其来的困意,趴在方向盘上睡了过去,手指却仍是不离那棵树。   夜凉如水,冥风静静地坐在浮生殿前的台阶上,已不知过了多久。   愧疚、懊恼、悔恨像翻滚的烈油,一遍又一遍煎熬着他的心。   他仰起头,看着悬在天边那颗陌生的辰星,忽然五指一纂,豁地站起。   “冥风!”身后忽然响起曼殊的声音。   他转身向她望去,深邃的黑眸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情绪。   曼殊几步走到他面前,忽然伸出左手,平摊在他面前。   只见她手掌上写着两行,五个字:   冥海,恒隐峰!   那不是他的出生地!   绿色的字体,散发着阵阵草木清新气息。   冥风眼睛陡然一亮:这是陈晴所书!“你……怎会……”   曼殊看着他激动的神色,心下黯然,他的激动和欣喜永远不会为她。   她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又回去过……她说希望你能将她葬在此地。”   “什么?”冥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我到之时,她已不能完整说话,我是从她的断断续续的话和神色猜的,她说希望能埋骨于挚爱之人的出生地……”曼殊说到这里,用力咬了下唇,才接着道:“我问过她是不是这个意思,她点头了,然后便在我手里写下这几个字……”   冥风顿时如被闪电击中,半晌不能言语。   冥海,恒隐峰,挚爱之人,出生之地……   原来辰汐,就是他升天入地,穷尽万年时光,苦苦寻觅的双生白玉!!!   他要找的人,竟然就是辰汐!!!   两千多年来,他强忍痛失知己的伤痛和仇恨,与天帝虚与委蛇,只能在暗中等待机会,而不是在辰汐出事之后便为他报仇,除了不明真相外,便是出于这份顾虑。   他怕自己万一死了,便再也找不到那白玉……   谁曾想,一直苦苦寻觅的人曾无数次站在面前他却不识!   到如今,又因为他的犹豫和私心,让辰汐的女人死在天帝的阴谋之下!   两千年的隐忍,竟成了一场笑话。笑他的犹豫,笑他的自私,笑他的瞻前顾后,作茧自缚!   如果当时就选择为辰汐复仇,又何至于有这自取其辱的两千多年!   冥风如失魂落魄一般,重重跌坐回台阶上。无数感慨像汹涌的怒潮一样冲击胸臆,除了天意弄人,竟找不出一句话来形容此刻心中感受。   冥风啊冥风,你真是……他想痛骂自己,搜肠刮肚,却只找到两个字——活该!   活该啊!!   他日纵然神寂,你又有何面目再回去冥海恒隐峰,你们同根同源,一脉双生之地!   复仇!   唯有复仇!!   真相大白,心中唯一的执念也已解开,死而无憾。甚至成功与否,都不必太过考虑,他只需要尽全力去完成这个过程。   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其余的情绪便不再需要。他深深吸了口气,再度站起,已恢复了从容镇定!   “冥风!”曼殊忽然扑了上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   适才她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从震惊到失落再到恢复平静,她不知他心中所想,满脑子只想原来他并非无情,原来他也会伤心至此!   原来爱一个人还可以这样,哪怕她心已另有所属,哪怕她嫁做他人妇;   原来爱一个人竟可以卑微到这种程度,只要能看见她就好,而不是除了占有就是伤害……   “冥风,我不知道……你……这么多年……对不起!”曼殊哽咽,原来他见缝插针地找机会离开地府,处心积虑地接近水神,都只为多看爱人一眼,他爱得那么卑微,那么辛苦,她却还跟踪去捣乱,甚至差点杀了他挚爱之人……   曼殊双手紧紧环住他,脸贴着他后背,“如果可以,我多想也神寂在那里……”她忽然无比庆幸刚才没有杀了辰晴,否则冥风绝不可能再和她这样说话,更不可能任由她这样抱着……   猛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冥风没有将她推开。   哪怕他的背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她却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温暖的时光。   冥风脊背一僵,但终究还是没有挣脱,“其实我……”他本想开口解释,忽然想到,若自己死在天帝手中,依照曼殊的性子,不知会做出怎样不自量力的疯狂举动……   那又何必?   索性便不解释,让她误会他心令有所属,若能借此绝了她对自己的爱念,也是件好事!   给不了她爱情,至少给她一个安稳。   冥风心下一声长叹,缓缓开口道:“曼殊,谢谢你!”   曼殊一怔,眼里闪耀着欣喜的光芒。   冥风道:“你我的万年之约便算作罢,你可继续留在地府做你的花神,守护曼佗罗花。”   曼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若在今晚以前听见这句话,她定会欣喜若狂,然而经历了这晚的变故,她却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颤声道:“那你呢?你还会不会……”   冥风知道她想问什么,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道:“不知道,应该……不会了!”   一界之主,多少人觊觎的宝座,于他,却像是一道枷锁、一座囚牢。无论复仇成功与否,他都已心无所恋,哪怕回冥海继续沉睡,他也不愿意再把自己困在这个位置上了。   曼殊凄然欲绝,,比寂灭更让她害怕揣测经冥风亲口证实,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如果,冥界的王不再叫冥风,那她留下的意义何在?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冥风又道:“或者,是去是留,随你的意。”说完便化做一缕清风,从她怀里脱身而去。   曼殊看着空空的怀抱,万念俱灰。   你可知,我入世便是为了寻你?若没有了你,我又该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章写得自己都觉得很不是滋味,还是希望他们有以后的~曼殊和冥风的后续,有人感兴趣吗?      ☆、复仇 (上)   赵云不知沉睡了多久才悠然转醒。   一恢复了意识,他头一件事便是去查看陈晴那棵树。   只见那棵柳树已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叶子青翠欲滴,柔韧的柳枝无风自摆。它颇有灵性,察觉到到赵云伸过来的手,立即伸出一跟枝桠,轻轻卷住他的手指。   赵云只觉指尖一凉,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他食指上。他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没事了?”   树梢轻点两下,似是回答。   赵云忽中一动,“你知道她在哪里?”   绕着他手指的枝桠忽然放开,朝着车窗外前方一伸……   赵云大喜过望,立刻发动了车子。   待他寻到那座工厂时,冥风,程思谦,天界、冥界一干人都早已散去。   天色微明,废气的工厂笼罩下在微弱的晨光下,一片寂静。魔气,妖气都已随着清晨的到来而消散。   赵云在那棵柳树的指引下,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陈晴。   她仍旧在那间旧厂房里,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睡熟的模样。   赵云起先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吓得不轻。一待查看却发现她全身上下并无受伤痕迹,唯有胸前衣襟破了一小道口子,周围一大片被绿色液体沾染的痕迹,此时已然干了。   赵云暗叫一声不好,不及去解她扣子,直接从破损处似开她衣服,一看,却未发现伤口。他不放心,抱着她走到屋外亮处细看。   天色比他初到时又亮了一些,赵云细看之下,确定无半点伤痕后才放了心,长长地透了口气,再低头,瞥见陈晴胸前肌肤莹白如玉,心头忽然突地一跳,不敢多看,连忙转过了头,替她将撕开的衣服合上。   岂料这时忽然“嘤”地一声,陈晴竟醒了过来。   她一睁开眼,看见的竟是赵云一双手在她胸前摸索的画面……她大吃一惊,本能地伸手推拒,“你干什么?”   赵云大囧,一张白皙俊俏的脸立时涨得通红。   陈晴手刚抬起,还未将他推开,忽觉一阵剧痛从胸口处传来,她本能地回手捂住胸口,嘴里发出“嘶”地一声抽气声。   她这才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地看着赵云,“我……我还没死?”   “是……你救了我?”   “食魂魔呢?钱明夕吧?”   赵云在这短短片刻已恢复了镇定,只是陈晴这一连串的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只得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昏倒在这里……”   陈晴随着意识的清醒也慢慢镇定下来,她被噬魂钉打碎了内丹还不死,难道……是冥风救了她   应该是的!除了他,别人也没那个本事。   她摸了摸胸前内丹的所在之处,忽然又想起刚才之事,“喂,你干什么撕我衣服?”   赵云:“……”   他刚要解释,陈晴却因一激动,带得胸口一窒,又昏了过去。   赵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抱上车。回到小区楼下,已是清晨,一路上碰见不少早锻炼的邻居。   他也有晨练的习惯,大家都混了个脸熟,这会儿他手里抱了个不省人事的年轻女子实在太过惹眼,众人不由都纷纷上来询问,赵云只得硬着头皮随口敷衍。   忽然,一个小女孩声音尖声道:“呀!是18楼的姐姐?”   赵云一看,是同住一栋,家在12层的那个胖胖的小姑娘,她不光认得他还认得陈晴。   小姑娘见陈晴昏迷不醒,身上衣服被绿色染了一大块,奇道:“姐姐怎么了?”   赵云面不改色道:“姐姐昏倒,撞翻了油漆桶。”   小姑娘不依不饶:“姐姐为什么会昏倒?”   赵云眼都不眨,“减肥,不肯吃饭,饿昏的!”   小姑娘还未再说什么,身后她的母亲连忙插口道:“看见了没有?节食减肥是不行的!”   忽然,一中年男子走上几步,凑到赵云身前使劲嗅了几下,“咦,完全没有油漆味嘛!你知道是哪个牌子的?我家正要装修……”   赵云:“……”   深夜,盛雪办公大楼下,冥风独自徘徊。   要找天帝报仇,有一个碍手的角色得先除去。   所以,再次回到阳界,他故意在大路兜兜转转只为钓到这条鱼。   已到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这是一年一度冥王巡视人间的日子,唯有这一天他来人间可不必封印一身灵力。   他围着办公楼转了两圈,估摸着鱼已上钩了,这才走进盛雪的办公楼。   整座大楼顿时被阴森寒冷的死亡气息所笼罩。   冥风不坐电梯,却径自朝楼梯走去楼梯,一层一层七拐八拐地往上爬。他走得极慢,似在想着心事,直到走完十三层,即将踏进陈一冰的办公室。   差不多了……他闭了闭眼,元神脱壳而出,身体却转身直奔来时的楼梯,猛地喝道:“出来!”   话音落时,他元神已归位,手里多了一人,却是天眼十方。   冥风五指钳着他的脖子,冷冷地看着他。   “咳咳,参见……咳,咳,冥王……”十方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心里连呼上当。   连日来,他受天帝之命,负责监视冥风,却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这一带失去他的踪迹。   今晚见他在这一带徘徊许久,十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他。   后来见他进了这栋大楼,行踪又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到了十三层,彻底消失一阵后又突然出现,十方情急之下便大着胆子跟了进来,岂料对方早就有备而来,就是在等着他。   不过,他只是奉命监视,而且应当是在对方意料之中,不过是被揭穿而已,他背后是天帝,冥王应该不回把他怎么样吧?   但是,脖子上越收越紧的钳制告诉他,他想错了。   十方惊愕地对上冥风的眼,看见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死亡的恐惧顿时漫上心头。   作为亘古长存的观微之神,天眼十方虽不善战,修为却也不弱,这样一招被人拿住要害且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还是头一回。这固然有他自己大意的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对方实力强他太多,而且早有蓄谋。   这不是下马威,而是真的要他的命!   十方拼命挣扎,双手用力将冥风不断收紧的手指向外扳,艰难地道:“冥王息怒……咳咳……我是天帝之臣,纵然有错,冥王也……也……无权处置!”   呵,这时候还想拿天帝压他冥风本不想跟他废话,听了这话,忽然手指猛地一紧,再一松,十方一阵剧痛,仿佛听见自己颈骨碎裂的声音,然后砰地一声,倒在对方脚下。   冥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漠的脸忽然浮起一丝笑意,“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没有这个权利,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有这个能力就够了!”说着慢慢朝他弯下腰……   命悬一线,十方突然大叫:“我知道你因何要杀我,不是我!”   冥风正要伸出的手微微一顿,竟然笑了,“不是你?那是谁?”   “我……我不知道!但真的不是我!”   “哦?”冥风笑容不改,眼神却让十方胆寒。   十方一咬牙,“冥王当知道,作为天眼,最早发现那只树妖跟食魂魔缠斗的人是我,如果我要报信,天界使者早在你之前就可赶到,不会那么巧,正好与你撞见。”   这句话打动了冥风,他心中的一直存着一个疑窦,那便是曼殊何以出现以及她出现的时机。   曼殊找了他那么久,怎么偏巧就在那晚找到他,且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正准备带陈晴回冥界救治时出现。   他那时法力全无,为防她伤人,只得兵行险招,用计激她离开。就是耽搁这么片刻的功夫,天界使者便赶到了。   怎么看,都像是幕后有人借曼殊来拖住他,直到使者出现,让他救不了陈晴……   这么一分析,事实确实如十方所说,他若及时报信,天界早赶在自己之前到了,用不着借曼殊这颗棋。   那……又会是谁   冥风神色微缓,“你,为什么不及时报信?”   十方想也不想道:“因我知道,这一切皆是因为水神!”   冥风心中一震,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他。   十方叹道:“世间事,皆入我眼。”所以他的良知让他选择了缄默。   冥风听得心中一动,“这么说,当年水神之事的真相你也知道?”   十方默了片刻,终于一咬牙道“知道!”说完就闭上了眼,一副任你怎么处置我也不会开口的模样。   冥风审视着他,冷笑,“天眼还真是忠于天帝!”   十方挣扎着坐起来,低眉敛首:“不,我只忠于我的良心,亦有我的准则!”神色虽然恭谦,却有股凛然无畏的气势。   冥风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脑海里电光一闪,能随时随刻知道他行踪的人,并非只有天眼一个……   “传地听来见我!”   灵修一怔,看着凭中出现的冥风,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意,小心翼翼道:“地听正在等着王传见!”   冥风心中忽地忍不住自嘲,天眼背叛天帝,地听出卖冥王……看来他和天帝,还真是半斤八两!   地听正候在殿上,听见冥风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立即伏低身子准备见礼,忽然一股劲风迎面而来,气势如排山倒海,不可抵挡。   地听支持不住,双膝一曲,砰地跪倒,那劲风却丝毫不缓,直压得他五体投地,狼狈地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冥风缓缓走近,威压越来越盛,地听终于支撑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灵修不知缘由,看得不忍,小声叫了句,“王……”却不敢说什么来劝解。   冥风转头,双目直视灵修,却不说话,直盯得他低下头去手足无措,才道出两个字:“退下!”   灵修知他动了真怒,不敢多说,默默退了出去。   冥风一步一步走到口鼻流血的地听身前,沉声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样,这章小黑帅不帅?      ☆、九十六、复仇(下)   冥风一步一步走到口鼻流血的地听身前,沉声道:“为什么?”   威压稍缓,地听咳嗽几下,艰难地道:“我,我来……向,向王请罪!”   冥风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向前走,地听仰视着他的背影,继续道:“是,是我将您的行踪透漏给了夫人。我想借夫人拖延您片刻时间,这样您就无法救那只妖了……”   才刚刚稍缓的威压骤然加重,地听噗地喷出一口血。   前方,冥风的声音冷冷响起,“不要说这些废话,我只问你,为什么?”   地听喘息许久,才断断续续地道:“我知道,天帝不止布了天眼这一条线监视您,夫人那里也有人盯着,所以只要夫人能拖延片刻,天界使者便可找到您。”   冥风眉头一皱,地听身下三尺见方的地面尽数皴裂,这次他连血都喷不出来,只觉全身筋脉也似乎如这地面一般碎裂成寸。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冥风走到王坐前,缓缓坐下,“再答非所问,就永远都不用开口了!”   地听沉默良久,终于咬牙道:“因为我要阻止王卷进去这场是非!”他忽然仰起头,看着冥风,双眸闪着亮光,“因为冥界不能失去您!”   他生来就是地府之神,经历了冥界亘古至今的变迁,见证过一任又一任冥王的更替。   眼前这位王,看似无为而治,却知人善用,他不迷恋权利,将它毫不吝啬地分发于部下,他不贪图功劳,总是一副碌碌无为的样子,他不在意人言评说,我行我素,万事不萦于怀,他却又从不曾真正有过离经叛道的出格之举……   在他治下,上至五方鬼帝,十殿阎罗,下至各要职官员,无不各司其职,各尽其能。他统辖冥界的这些年,算得近十万年来,冥界最平定有序的时光。   所以,地听曾想,除非神寂,他绝不能让这位王弃冥界而去!   ……   大殿陷入长久的沉默,唯有地听沉重的喘息在空中回响。   冥风万万料不到,竟是这样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如此为王,若说冥界一众神官巴不得他早点死了,王位早日易主,他都相信。   哪想得到,地听却不惜身受重罚来阻止他以身犯险……   罢了!他可以杀天眼,与天帝反目,却不能为此而诛杀自己的忠心下属。   只是,冥界不能失去他?   冥风看着地听,冷笑,“你又凭什么替我自作主张?你怎知我愿不愿再留在冥界?”   地听心中惶恐,若因此激得他出走冥界,岂非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他心中交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若我说,我有王想要知道的消息,能不能令王改变心意?”   冥风猛地抬头,“真相?”   地听一听便知他指的是当年水神之死的真相,摇头道:“我能听见这世上一切的声音,但我认为不能说的,一概不会说,这是神规!”   冥风何尝不知,就算杀了他,他也一定不会吐漏。否则早在当年他就把他抓来拷问了。“那你认为还有什么可与我交易?”   “属下近日曾听见,水神出生之地有异响,或是他残魄凝聚回归之象……”   冥风豁地站起,地听再一眨眼,发现他人已不见。   极北冥寒之地上空,冥风站在云头向下俯瞰,只见偌大的冥海被人设下了一圈法阵,时隐时现的金色字符在冰川反射下,璀璨夺目。   他凝目片刻,看出这是一道召集残魄凝聚重生的法阵。法阵中央,便在恒隐峰。   绝顶处,隐约可见一袭紫衣。   冥风心中一凛:天帝!   地听若能预知眼前的情景,只怕要后悔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他身居地底,从未踏足冥界外一步,只能听见一切有声之事,至于那些无声无息中发生的事情,他便无从知晓。   他只道冥风一心想找辰汐,自己透露水神魂魄归来的讯息,可避免他向天帝寻仇,而将心思转为寻找水神。   他却哪里知道,作为一对双生璧,黑白双玉曾在地底相依相偎沉睡数万年。他一提水神的出生地,冥风得来全不费功夫。   而冥风此时想的是,地听既不愿他出事,却又为何指引他与天帝相遇莫非其中有诈?   便在他沉吟的这短短瞬间,峰顶紫光忽然移动,直奔他身处的方向而来。   冥风暗道一声:不好,被发现了!心下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冥王来得好快!一路辛苦了!”天帝脚踏祥云,飘飘然迎面而来。   冥风暗暗奇怪。   天帝起初来时,速度极快,待到能看清彼此面目时,却忽然慢了下来。虽然相距不近,但是他却看得真切,那一瞬间,天帝的脸上有失望之色闪过。   他不知天帝何意,不敢轻易接话,含糊应了一声,暗中观他神色,却并不似带有敌意的样子。   天帝向他身后远目片刻,不见再有来人,皱了皱眉,问道:“怎地句容没有与你同来?”   句容正是日前去地府想冥风传达天帝旨意的那位使者,冥风暗想,莫非是天帝派了人去请他来此若非终于放下了对他的猜忌,天帝绝不会引他来此。   一联想前因后果,冥风心下已经了然。他在最终时刻放弃了陈晴,苦肉计终于奏效,换来了天帝的信任,只是这代价……实在是太惨痛了!   他心中恨极,脸上却若无其事地微笑道:“句容落后半步,估计随后便到。”   果然,天帝“嗯”了一声,神色仍未见有异。一双眼不时望向身下的恒隐峰,似在等待什么。心中虽有些许疑问,但眼下法阵正进行到关键出,不容他再有何分心。   冥风悄立一旁,静观其变。神态颇为恭敬。   片刻,法阵中,金色字符忽然光芒大作,漫天耀眼金光中现出无数白色碎片,浮在半空中,若隐若现。   冥风一见之下,心中登时雪亮,已知为何方才自己藏身空中,却轻而易举地被天帝发现,只因他身上带着辰汐的那枚玉珠,被天帝布下的聚魂法阵感应到。   他摸出那枚珠子,摊开时,已将它变成了与法阵搜集到的一模一样白玉碎片,奉至天帝面前,“帝君可是在寻此物?”   天帝眸光一亮,强压住胸臆中的狂喜,“冥王有心了!这个人情,孤会记住!”伸手将那片残玉小心翼翼地接过。   冥风瞥见他手指竟几不可见的发颤,可见心中激动已极。   天帝手指捏成诀,运起神通,身形忽然冲天拔起,如一阵狂风在法阵中盘旋,那一片片浮在空中的白玉碎片尽数被他吸纳入掌中。   当他落地时,那些碎片已在他掌心凝聚成一块完美无暇的白璧。   天帝像捧着一块希世奇珍一般,向那白玉凝视半晌,忽地神色一黯,而几乎与此同时,冥风心里咯噔一下。   只因他二人皆发现了那白玉细微处竟缺了一角。   天帝一声长叹,似包含着无尽的失落和遗憾,“孤已尽力……”,他反复地摩梭着那白玉半晌,显得颇为不舍,“此物认主,你带着它去找他,必能……”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见冥风向他躬身行礼:“谢帝上!”   天帝一怔,“你谢孤什么?”   话音未落,忽然胸口被无形掌力重重一击,天帝猝不及防,连动念运仙力护体也未能够,整个身子被冥风全力的这一掌击得直飞出数丈,才砰然着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看着地上殷红的的鲜血,天帝这才反应过来,冥风竟向他偷袭!   冥风左手托着那块通透晶莹的白玉,似笑非笑道:“帝君有心了!这个人情,本王会记住!”   “你……”天帝怒视着他,心中疑惑更甚于愤怒。   冥风微微一笑,身形一掠,飞上了恒隐峰。   一到峰顶,那白玉竟自行从他掌中浮起,盘旋片刻,然后悄然落地,一点点地隐去。   “不!”天帝大吼一声,扑了上来。   冥风心中暗忖,适才一击得手,天帝已然受伤不轻,这时若要杀他,也非难事,但这里面却又多了一层顾虑。   方才所见,那白玉缺了一角,显是未能将残片集齐。看来还得依仗这个法阵。若在此时杀了布阵之人,只怕法阵会就此失效……   他心中交战片刻,即便知道若错失此良机,来日定会后患无穷,但为了辰汐,还是抑下了杀念,轻飘飘地一闪身,避开天帝的攻击,转身便走。   “站住!”天帝的怒吼在身后响起。   他竟还敢追?冥风不由侧目,停下了脚步。   天帝全力追上来,杀招如闪电般的攻出。竟全是只守不攻,只求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的招式。   在此之前,本该是冥风打算与天帝放手一战的,但现在他既抢了那白玉在手,如何再肯与他拼命天帝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一时倒抢了上风,冥风又被他逼回了法阵中。   天帝借机取下束发金环,迅速地抛向天空。那金环在瞬间陡然放大千百倍,变成了偌大的一个圆圈,复又从天而降。   同时,那金光闪烁的法阵陡然一变,一个个隐藏的字符浮起,围着金环,变成一道道幡,宛如一张天罗地网,将天帝与冥风二人困在中央。   天帝稍做喘息,擦去唇边血迹,忽然仰天长啸,啸声凄厉绵长。   冥风心中一凛,他这是在求救!想起适才对话,句容被派去请他,很可能便在回来复命的途中,只怕随时都会赶到。   想到这一点,冥风下手便不容情,瞬息过后,天帝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形容狼狈。然他却毫不退让,死死缠住了冥风,叫他无法脱身破阵。   此时的天帝血染紫衣,早已不再是往日高高在上,气度雍容的模样。重伤再加上刚才使用法力过渡,让他的容貌蜕变成了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已没有半点为君时的威严。他双目赤红,眼里闪耀着发了狠的光,那种疯狂的怒火,像是要将这冰川点燃,与对手同归于尽。   冥风此时已再无其他选择。若再拖延,救兵一到,只怕不但脱不了身,自己反倒要成为天帝的阶下囚。纵然杀了他,法阵失效,要另行寻觅修补残玉的方法,也说不得了。   他决心一定,手下杀招使出,直指天帝要害。   忽然,空中金光一闪,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女子声音喝道:“住手!”   跟着,砰地一声,双掌相交,一个身影挡在天帝面前,替他接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来的是谁,你们猜不到了吧?~   ☆、九十七、惩治   “冥王殿下,请手下留情!”   “女娲娘娘”冥风一怔,万料不到女娲竟会在这关键时刻赶来出头,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如愿。他眯起眼,神色倨傲,“娘娘是来做说客的”   女娲也不否认,点头道:“不错,我来求情,也来赔罪!”   “赔罪”   女娲一声叹息,“唉,今日之局面,也可说因我而起,所以,我特来给冥王一个交代。”   她这话一出,别说冥风,就连天帝也完全不明所以,两人齐齐看着她。   女娲却不继续说下去,却忽然飞上了恒隐峰,伸手去取那枚即将隐没的白玉。   冥风一惊,急忙抢上,欲出手阻止,却见那白玉竟自行浮起,飞入了女娲掌中。他怔了一下,似有所悟,伸到一半的手便缩了回来。   女娲朝他微一颔首,然后双掌合拢,将那白玉捧在掌中,双目微闭,朱唇轻启,口中念念有声。   须臾,只见有白色的光从她掌中溢出。随着女娲咒语加速,那白光越来越盛,看起来如同一个耀眼的光球,连带女娲都被光芒包裹其中,看不清身形。   再过片刻,整个恒隐峰都笼罩在极刺目的白光之中,漫天冰雪的反射下,天帝,冥风,女娲都已无法看清对方所在。   冥风与天帝各自暗中全神戒备,女娲却浑若不觉,只闭目全心念咒。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女娲终于住声。那白光如烟似雾般从光球中心一点点飘散,光球渐渐黯下去,三人终于从白光中看清对方面目。   忽见女娲双掌一合,掌心中似已空无一物。天帝和冥风俱是一惊。   女娲见他二人即刻便要冲上来,微微一笑,手掌再摊开时,掌中赫然躺着一串黑色的玉珠,颗颗晶莹圆润,散发着深邃柔和的光泽。   天帝和冥风俱是一凛,都识得,这是辰汐之物。   女娲单掌托着那串玉珠,笑吟吟地走到冥风跟前。   天帝心知不妙,立即抢上。女娲忽地掐诀向他一指,道了声:“定!”   天帝登时被定在原地,无论怎样挣扎,都不得动弹。他中了冥风一掌本就有伤再身,又与他缠斗许久,这时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挣脱女娲的禁锢   女娲看也不看他,径自对冥风道:“既是说情又加赔罪,怎能空手相求”说着她她将托着玉珠的手伸到冥风面前,笑道“还请冥王看在此物份上,给我这分薄面。”   冥风只一眼便看出这串珠玉,就如同刚才那缺了一角的白玉一样,也是缺了一颗。他无声地看着女娲,毫不掩饰眼中的不满。   “冥王殿下,我已尽力。”女娲轻叹一声,脸上略带疲倦之色。   冥风知道这是因为她刚才将那白玉转化成这串玉珠,大耗修为之故,冷哼一声,神情稍微缓了一缓。   那白玉忽然从女娲手中浮起,自行飞入冥风掌中。   冥风又是哼了一声,但这一声却透着几许亲切之意,他抽了抽嘴角,“就你好心!”   话音一落,那串珠玉倏地没入他掌心,不见踪影。   “不!”天帝一声惨呼,目眦欲裂。   女娲却轻吁一口气,脸露如释重负的微笑,抢在冥风开口前,朝着天帝所站的方向点了点下巴,“此事交我善后,冥王可自去……”   冥风知道女娲既已干预,今日要杀天帝已不可能,何况,他现在已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漠然地瞥了天帝一眼,朝女娲敷衍地一拱手,飘然离去。   天帝被女娲用法术禁锢住,眼睁睁地看着冥风拿了那串玉珠离去,气得急欲发狂。他拼尽全身修为极力挣扎,只求能脱身再去追冥风,眼眸已呈诡异的紫红色。   这是入魔的前兆,若任他再此下去,只怕是要堕仙成魔。   忽地,女娲一声当头棒喝:“时至今日,你还不知悔改吗”   天帝一怔,就听女娲清冷而严厉的声音道:“今日若非我及时赶来,你现下会是如何”   天帝咬牙,“孤的事,不用你插手!”若不是她和冥风联手,又趁他不备出手,未必能取得了辰汐那串玉珠去。   “好一个不用我插手!”女娲的声音已带上三分薄怒,“若不是怕有负故人所托,你的事,我还真懒得插手!”   “故人所托”天帝终于将目光从冥风离去的方向转向女娲,眼露迷茫。   “不错!便是你的母亲!”   “母亲”天帝愕然。   “当年你迷恋那白玉成痴,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不知你母亲早已看出端倪。她更自原始天尊处为你求得一卦,算出你命中必有一劫,始于这白玉。   此事你母亲既不敢让你父君知晓,又想不出化解之法,无奈之下,她曾三次造访炎华洞,亲自求之于我。”   天帝听她提到母亲,终于从狂怒中找回一丝理智,静下来听女娲所言。   女娲继续道:“但我知道此事极为不易,因此一直不肯点头。直到你母亲神寂前,执我之手,期期恳求,我才终于应下。”   天帝想起母亲对自己的苦心,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心中一痛,眸中紫红渐渐消散。   女娲见他渐归平静,略略放心,又道:“我接了这个重担在身,一直苦思解决之道却不得解。也是机缘巧合,不久后便赶上洪水肆虐,我便以苍生为由,劝得那白玉入世,出任水神,平息水患……”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若说以公谋私,其实,我才是最先那个以公谋私之人!否则,放眼六界,有不少人选可担当此人,我何必大费周章,非要请出那白玉”   她忆及往事,心中亦是感慨。当年感化辰汐,请他入世,花费的心血岂一年所能道尽   天帝这才知道,为何他继位后遍寻那白玉却不见踪影,原来是被女娲带走,又举荐他,做了他的座下之臣。   女娲又道:“我为了不负你母之托,对那对黑白双生壁,却难免心中有愧了!   今日还是那白玉主动劝说黑玉放弃了寻仇,否则,我还真的不知要如何收场。唉,辰汐,她实在负他良多……”   天帝听到这里,冲口道:“莫非那黑玉便是……”   女娲点头,她的一番苦心终于被了解,“当年若非我抢在你之前设法带走了那白玉,你又会怎样做”   天帝心想,我会怎样做当然是不顾一切地把那白玉据为己有,带回紫辰宫。   女娲道:“黑玉修为如何,今日你已知道,那白玉与他同根同源,修为亦不出其左右。双壁联手,你又有几分胜算”   天帝默然,别说胜算,只怕连生还的机会都渺茫。   女娲淡淡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天帝冷汗涔涔而下,终于低下了头。这一动,忽然发现禁锢不知何时已解,手脚都已恢复了自由,女娲看着他,淡淡地道:“我话说至此,你若还坚持己欲,一意孤行,也由得你。”言下之意自是:你是死是活跟我再我干系,别指望我再来救你!   天帝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没有迈出一步。   女娲知他这个心结积郁已久,终非一时所能解开。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句容的声音,他被天帝派去冥界请冥风,直到这时才回。   女娲抢在天帝应声前,忽然手一拂,原先天帝所设法阵一变,金光隐没,而白光微显,将天帝围在阵中央。   句容正寻天帝而来,忽见女娲从天而降,笑吟吟地对他道:“帝君决定要在此静心修炼悟道,从即日起,一切要务由你送至此处交由他处理。”   打发了句容,女娲又回到阵中,对天帝道:“不管你甘不甘心,认不认错,昔年所犯罪孽,终需承担。那白玉虽然重生,但修为已远逊从前,这是你一手造成的罪业,而我,便是那始作俑者。今日,你我二人便在这阵中,助他聚齐魂魄,重塑修为,以赎罪愆。”   天帝神情一变,女娲也不待他反对,自顾自道:“你若不肯,我也不勉强。你便在这冰天雪地静心思过,直到想通的那天为止吧。”   她这是摆明了要囚禁他!天帝怒道:“孤身为六界之首,日理万机,怎可困守在此,蹉跎时光”   女娲微微一笑,“此阵名约释,你何时放下心中执念,何时便可走出。”说完她便隐了身形,不再多言。   陈晴再度醒来时,已是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明艳却不刺眼。窗户没有完全关严,一阵阵清晨的微风吹动窗帘,带着清新的凉意。   一切平静如昔,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厉鬼,食魂魔,冥风,天界来使……要不是初愈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她简直要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听见阳台上有走动的声音,陈晴下床走到窗边张望。她那棵柳树刚浇过水,青翠的柳叶衬着晶莹的水珠,愈发显得那柳树生机勃勃。   这样都没死,她还真是命大!陈晴摸了摸胸口,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感叹。   阳台那头,赵云听见声响,走过来问道:“你醒了”   陈晴正在伸懒腰,猛地想起她仍穿着那件被撕开了好大一个口子的衣服,连忙双手紧紧抓住衣襟,“你……”   赵云生怕她又来一句“你干吗撕我衣服”,抢在她开口前道:“要我赔么”   陈晴忍不住噗嗤一笑,窘迫稍减。不用说也是赵云带她回来的,而他为何会找去那里,她略一思索便知答案,心中不由好生感激,轻声道:“谢谢你!”   赵云笑笑,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过了片刻才道:“你……还是受伤了吧好好休息!”   “嗯!”陈晴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那食魂魔不知死了没有魏思琪应该没事了吧程思谦有没有出意外不然为什么后来联系不上冥风呢他会不会迁怒陈一冰   陈一冰!   陈晴忽然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脱口叫道:“陈一冰!”   赵云还不及问,就见她打开衣柜抓了件外套,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   赵云:“……”看来盛雪的总裁助理真的不好当,还是找个机会劝劝她换个职位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3000+,我是勤劳的小蜜蜂!~有没有人表扬我呢?   BOSS陈会怎么样呢?嘿嘿嘿~~   ☆、九十八、惊喜   其实,陈晴少说了两个字。她现在满心满脑想的都是:陈一冰的车!   昨晚,她把车停在路边,后面的事就脱离了预期,如果程思谦也没有再回去的话,那辆车就一直插着钥匙停在路边……   那样的豪车,卖了她也赔不起!!   陈晴心急火燎地冲到昨天停车处,果然,车子不见了……   她欲哭无泪,想先打个电话向陈一冰请罪,才发现出来的急,什么都没带。现在的她,别说八位数,连八毛钱都拿不出来,公用电话都打不起。唯一有的就是件空外套,再加里面一件破了好大口子的衣服!   万般无奈之下,她想想还是先回盛雪找陈一冰。到了公司楼下才发现,今天周末,空荡荡的大厅除了当值保安,一个人都没有。   还好,保安没有以貌取人,认出了这个从衣服到头发都乱糟糟的女人是陈大助理,二话不说给她刷了门禁,还透露了一条好消息,“陈总一早就来公司了!”   陈晴松了口气,看来冥风没有为难陈一冰,至少没把他人怎样。但是她很快又被保安的下半句话炸得跳起来,“没多久又被警察带走了!”   “啊?”陈晴愕然!陈一冰得罪的是冥王,要说陈总被鬼差带走了她信!但是被警察带走……难道冥风竟会如此曲折地打击报复?   紧接着又听保安道:“说是去认领失物。”   陈晴:“……”这人是程思谦同门师弟吧?为什么话要半句半句地说,害得她的心情像坐过山车!   她脚跟一转便朝外走去,丢下那保安还在身后絮絮道:“听说陈总的两辆车昨晚都被偷了,一辆停在路边,一辆停在郊外……”   才刚一出门,差点撞上和一个从外面风风火火往里冲的人撞个满怀。   “钱明夕?”   “你没死!”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陈晴是惊讶,钱明夕则是惊喜交加,激动得连声音都比平时拔高了一倍。   陈晴惊讶的是,为什么周末的大清早他会跑来盛雪,“你……来找陈总的吗?”   “不,我来找你!”   陈晴的心砰地一跳,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找我什么事?是不是魏小姐她……”难道是魏思琪的麻烦还没解决?   “不,她很好,已经没事了。”钱明夕的口气忽然淡了下来,连他自己都奇怪。   按理说,魏思琪劫后余生,这时他应该在她身边,多加陪伴抚慰才是,可不知为什么,经过昨晚,再与她相处时,钱明夕竟发现,自己对魏思琪的心,已完全不同于之前……   那张之前令他神魂颠倒的美艳容颜,在经历昨晚之后,看在他眼里,不过是个陌生且毫无感觉的美女而已。   因此,昨晚他安顿好魏思琪之后便离开了。期间他一直打电话联络陈晴,却始终联系不上,只怕她十有八九已身遭不测,想起她之前的叮嘱,又打电话给程思谦,还是无人应答。   他一夜未眠,等到天一亮,便又回去那座工厂找了一遍,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万般无奈之下,他报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来盛雪,想找找看陈晴还有没别的联系方式,比如家里的电话。   谁想到,竟在门口遇见了活得好好的,毫发为伤的陈晴,钱明夕不由喜出望外,“陈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陈晴顿时想起她昨晚对钱明夕说过的话,支唔道:“唔,是啊,我没事……”   钱明夕眼里闪过明显的狐疑,明明她昨天那样郑重地叮嘱:如果符咒变成红色,那就是我死了,你马上离开……而后来,他手里的符确实变成了红色,当时他还感觉像被烫了一下。   看他明显不相信的眼神,陈晴打哈哈道:“啊,那个,我只是……”   “你受伤了?”钱明夕问道。   “啊,对!不,不,没有,我只是……只是,只是……你知道符咒这东西嘛,是靠感应的,其实我当时只是衣服破了……”陈晴随口编了个蹩脚的解释,却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这一来,钱明夕立时注意到,她里面穿的正是昨晚那件外套,脏兮兮的,似乎还真的破了道口子……钱明夕点点头,将信将疑。他猜想,她应该确实遇险,但是侥幸生还。看她的衣服,就知道昨晚必然经历了一场恶斗,但却故意在他面前说得没事一样……   陈晴忽道:“那个,你还有别的事吗?我……我有点急事要去找陈总……”她现在迫切地要找到陈一冰,确定他的车没事,否则只怕她的后半辈子都要卖给陈一冰做牛做马来偿还了!   ……去找陈一冰?钱明夕一怔,他心思何等敏锐?要是公事,陈晴绝对不会说得这么吞吞吐吐。   明明之前她用那种迷恋直白到旁若无人的眼神看的人是他!   明明她不顾一切地去救魏思琪是为了他!   可为什么她历险归来,连衣服都不及去换,便急切地想去找的人是陈一冰?   难道,他之前猜的错了?她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喜欢他?   之前,他总觉得陈晴非常简单,简单到一目了然,但是现在,他居然看不懂了,这个女人还真是……像迷一样啊!   “那……没事我先走了啊!”陈晴本就心里有事,这时在钱明夕注视的目光下,更是不敢久留。如果她没猜错,这是钱明夕第一次因为她这个人本身而认真地看她!   两天后,当陈晴再次回到盛雪,迎接她的还是这句话:   “你没死!”   这次说话的人是陈一冰。   陈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陈总?”   对方忽然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表情可说是欣喜若狂。   陈晴怀疑自己产生幻觉了,因为根据她的认知,无论是冥风还是陈一冰都不可能做出这种表现,但是被握住的手腕上传来的痛感提醒她,这是真的。   “陈总,我没事……”   冥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确切地说是盯着她的胸口,目不转睛。那种目光像是恨不得扒开她的衣服来看看。   事实上,他心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若不是碍于对方身份,他真恨不得扒开她的衣服来看个究竟!她那颗碎裂的内丹真的修复了?否则,她不可能活到现在!更遑论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   辰汐!   呵,辰汐!他一定还活着!!除了他,没有别人可以办到!   那么,这只小树妖到底知不知情呢?   按照自己对辰汐的了解,他很可能不会让陈晴知道,但是,以他二人的交情,他怎么可以连他都瞒着、躲着?!   冥风心下大为不满,眯起眼睛,打量着陈晴。   其实,无论这只小树妖知不知情,都不重要了!   既然天帝可以设计引他出来,他为什么不可以?   陈晴被他直勾勾地盯着胸前看这么久,汗毛都竖起来了,起先见他眉头紧皱,神色大为不满,忽然又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说不上上狡黠还是危险的笑容。   陈晴大囧,为什么一夜之间,怎么一贯的正人君子忽然都对她的胸感兴趣?云妹是,陈一冰也是……她手挡住胸前,活像个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女子,“你……你看什么?啊,你到底是谁”   “冥风!”   一听说对方是冥风,她倒松了口气。别说她这种级别的小妖在冥王眼里根本无男女之分,就单说她是辰汐妻子这个身份,冥风就不会对她有什么逾礼之举。   那么,他感兴趣的……是她的内丹?!   难道不是他修复的?   救她的人不是他?   那会是谁?   想起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赵云?   陈晴心头一震,连忙垂下头掩饰情绪,生怕被冥风看出半点端倪。   好在冥风并未再就此事问什么,而是话题一转,道:“我来找陈一冰,但既然他不在,那么请你转告他,他想找的人,我已经帮他找到。”   “啊?这么快”陈晴顿时忍不住为陈一冰高兴。   冥风点点头,“本来她死于意外,生前也没有恶行,很快就能投胎转世,再度为人。但是,她放弃了。她用下辈子的福报,为陈一冰在三生石前许下了一个愿……”   “什么愿?”陈晴急切地问。   “陈一冰会再遇到一个像她一样爱他的女子!”   陈晴听得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冥风面无表情继续道:“为此,她放弃了做人的机会,转世做了一只精灵,这种精灵寿命极短,一般也就活个两三年,所以,她的魂魄最近再度回归地府……”   他说了这么多,才终于说到点子上,陈一冰想知道的不就是安宁魂魄的去处吗?陈晴暗暗奇怪,一向不多话的冥风何以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怕其中令有原因。   果然就听冥风慢悠悠地说道:“本来,按约定,我该告诉陈一冰,安宁下一世的去向,但是他违约了……”不但违约,还敢跟他当面叫板……   “所以,我也改变主意了!”冥风想起那天的情形,不禁莞尔,“我奈何不了一个凡人,但总有权处置一个幽魂吧”   他这个笑看在陈晴眼里却是大大的不怀好意。她大急,“喂,你想怎么样?你别乱来啊,不管陈一冰对你怎样,也是你欠他多!”   冥风撇了瞥嘴,那句话怎么说的?胳膊肘往外拐,说的就是这小树妖吧?“如果你今天不能站在这里,我是一定要乱来的,但既然你没事,那么我也大人大量,不找他的麻烦,至多不让安宁的魂魄继续轮回转世也就罢了!”   陈晴差点没跳起来指着他骂,“你这还叫大人大量?这分明叫公报私仇好不好?”   冥风眼看逗得她也够了,微微一笑,道:“别那么激动,听我把话说完。这世上,有些魂魄莫名其妙丢下躯壳跑了,也是有的,借尸还魂什么的,也是很常见的……”   “啊!”陈晴眼睛一亮,这次是真的跳起来,“你是说?”   “告诉陈一冰,忙我就帮到这里,后面就看他自己了!”   “啊?”陈晴急道:“可是人海茫茫,你叫他到哪里去找?要找多久?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就知道这个一贯小气的神仙绝对没那么大方,连做件好事都不做彻底!   “人海茫茫啊?”冥风摸了摸巴道:“那么,负责盛雪十三层清扫的保洁员怎么样?这段时间,陈一冰一星期能见她七次!”   陈晴:“……”她绝对不是歧视劳动人民,但是,那位阿姨已经四十多岁了!!   冥风:“她过阵子会有场意外,给她换个芯也不是什么难事……”   陈晴:“不用了!我觉得你之前的安排就挺好!”   “真的?”   “真的!”   “满意了?”   “满意了!”   “那么我不欠陈一冰的了?”   “陈一冰欠你的还不行吗?”   冥风终于点点头,看着一脸愤愤却敢怒不敢言的陈晴,心下暗笑,所谓借尸还魂,借尸还魂,还魂者要是不能保留着生前的记忆,那还叫什么借尸还魂?陈一冰找不到安宁,安宁不会来找他么?   这个木头脑袋啊,还是那么不开窍!唔,该怎么用这笨蛋引出辰汐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日更3000+!~~感觉自己正走在阵亡,哦,不,是完结的路上!!~~   除了漠漠和瑞瑞,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个人在……唔,好桑感~~~   ☆、九十九、赴约   陈晴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她和辰汐这辈子的交集也就这么过去。   钱明夕不会再来找她,不,可能,她再也遇不见他了……就像以往,只要那一世的劫过了,他便会淡出她的视线。   好在她早已习惯,看开,尽管心中失落无从排解,但表面上还不至于一蹶不振。   谁料,一星期后,她竟然收到一个包裹,发自伦敦,寄件人却是——钱明夕。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竟是一件衣服,确切的说,是一件礼服。   绛红色的连衣裙,欧式风格,简洁大气的裁减,如丝般柔滑的面料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璀璨的装饰,陈晴试着用手指扣了一下,确定了,是钻石……   这大概是陈晴活了两辈子,拿在手里最贵的衣服,只怕比她付给程思谦的那笔学费还要贵好几辈。   钱明夕该不会是因为那天听她说弄坏了衣服,就寄来这条裙子赔她吧?   陈晴慌忙播通钱明夕的电话,不巧的是对方正在开会,电话是助理代接的。陈晴不好多问,只得放下电话,度日如年。   好容易挨到下班时间,她终于接到钱明夕回过来的电话:   “找我有事?”   陈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才道“我,我收到了你送的衣服,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是送,是赔,你是因为帮我才弄坏了衣服,理应我赔给你!”钱明夕笑道。   陈晴心想他果然这样说,“可我那件衣服不值钱……”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传来钱明夕如叹气般地轻笑声,“你连鬼都不怕,一件衣服就把你吓成这样?”   “呃,那个,话不是这么说……”陈连忙道。   “那该怎么说?无功不受禄?可你明明帮了我这么大的忙!”钱明夕顿了顿,忽然笑道:“还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不不!”,陈晴连声道,正想说:“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就听见钱明夕打断道:“这么想也没关系,因为,我真的是有事又要请你帮忙……”   “啊?”陈晴愕然,他不会又招惹上什么了吧?   “你今晚有空吗?”钱明夕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接了下去,“今晚我有个应酬,是个酒会,地点是郊外的会所……”,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语气不似刚才那般谈笑自若,“我想……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   陈晴顿时了然。这一个月来受到的冲击足以改变一个无神论者的世界观,他会害怕是人之常情。   原来如此,送来那件礼服,是为了要她做他的女伴陈晴一时心情复杂,说不上是失落还是窃喜,但是,只要他的需要,她就不可能拒绝。   陈晴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间,“晚上几点?”   电话那头的钱明夕无声勾起嘴角,“还早,你下班先回家,到时间我去接你。”   他自己都没想过,这辈子会因为说动一个女人收下礼物,接受邀请而如此高兴!因为他钱明夕从来没被女人拒绝过!   但是,陈晴,显然是个异数。   早在定做那件衣服时,他就猜到陈晴会不肯收,而直截了当地邀请他做他女伴也很可能会被拒绝。所以,他就拿出怕鬼做说辞。因为他看准了陈晴肯帮他。   果然不出所料,东西送出,人约到,端得一个干净利落,完全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这个迷一样的女人啊!他一定要把她弄清楚!   既然答应了钱明夕,陈晴不敢怠慢,一下班就回到家为赴约做准备。   她先是洗了个澡,正犹豫要不要去店里做头发,忽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只非常精致的白色手提带,眼睛扫过袋子上的LOGO ,猛然想起,这不正是前两天她陪陆晓薇买衣服时,试过的那个牌子吗?   她心里一动,迅速地翻出来打开一看,果然,是她试过却没舍得买下的那条浅绿色连衣裙。   前阵子,公司旁边新开了综合型的商业广场,因此很多员工中午都跑去那边吃饭。那天她和陆晓薇吃完饭还早就顺带逛了逛。   陆晓薇终于飞了她那个动辄疑似劈腿的男友,家里正给她张罗相亲。她便拖着陈晴陪她选一件体面的衣服。   当时试到这家店时,陈晴一眼就看中了这条连衣裙。   她对绿色向来情有独衷,而浅绿色尤其衬她的肤色和气质。当时她换上这条裙子一出试衣间,陆晓薇就连连赞叹,极力怂恿她买下。   但是陈晴看了看吊牌,还是忍痛舍弃了。她虽然不缺钱,但也不算有钱人,从不奢侈消费。人家陆晓薇是为了相亲,她又为了什么花费以往三个月的薪水来买一件衣服?   那会儿,她恋恋不舍地把衣服还回去时,似乎看见云妹和郑伟路过?   一想到这里,她立即冲过去敲赵云的门,敲了几下才想起,赵云昨天就出差了,说是去培训。他们那个郑伟经理和他关系越来越好,到哪儿都喜欢拉他一起。   陈晴抱着衣服,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这么贵的衣服,当然也是不能收的,但是还回去……   她走到镜前不舍地将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她是真喜欢这条裙子,还是不退了吧,大不了等云妹回来就把钱给他。   眼光再次瞄了一眼吊牌,好贵……都怪那个程思谦,害她今年财政严重超支!还有冥风,害她在盛雪做那么久义工!   她换上钱明夕送的那条裙子,站在镜前左右端详。这么奢侈华丽的礼服穿在身上,她感觉既紧张又不安,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忽然,手机响起,陈晴以为是钱明夕,拿起一看,却是程思谦。   这家伙终于有音讯了!   自那晚之后,陈晴整整打了他一个礼拜的电话都是关机,以致于她不得不猜想,他是因为不想还她那笔学费才躲着她。   这倒也没什么,本来陈晴也没想着真的要拿回来,只是对于自己看错人心存郁闷。她这段时间和程思谦打交道不算少,观其言行,总觉得他应该不像骗子。   这时看见他的来电,陈晴心头一阵释然,迅速地接起电话,没好气道:“你还健在?”   “差一点就不健在了!”程思谦的声音透着掩不住疲惫,“不过想到还没还你学费,怕做了鬼你也不放过我!”   陈晴:“……你怎么了?”   程思谦:“没什么,忙的!”他忍不住打了和呵欠,“快点告诉我卡号,我忙着去补觉!”   陈晴刚想去翻银行卡,目光扫过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心中一动,“等等,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程思谦:“……好吧,速度!”不然他怕会等得睡着。   陈晴不及去开电脑,索性用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传过去,然后焦急又忐忑地等着程思谦的评价。   半分钟后,接到程思谦的短信,“你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话还是委婉点说,总不能直接打击她。   陈晴:“……”脑补一下,她就知道程思谦那条毒舌所谓的真话:以你这种身材这辈子就不可能撑起这件裙子!   她心虚地揪了揪有些松垮的领口,好吧,之前的别扭是她不愿意正视问题所在而已。这种款式的礼服本就不是A Cup的身材可以驾驭的!   “等等!再帮我看看这件”她鬼使神差地换上了那条绿色连衣裙,又拍了一张发过去。   又是半分钟后,程思谦回:“就穿这件去吧!如果是我,更愿意看见穿这条裙子的你!玩得开心,不用回了!”回了他也看不见了,这会儿他拿着手机都快要睡着了。不对,好像有什么正事被忽略了?他打电话给她是为什么来着?好困啊,想不动了……   陈晴:“……”不知道别乱猜好吗谁告诉他,她是去约会?不过,看程思谦平时穿着打扮,陈晴觉得他的品位还是比较靠谱的……   见到陈晴时,不是意料中的红色身影,钱明夕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正要微笑来掩饰诧异,却看见她手里拿的东西,终于忍不住脸色一僵。   陈晴不敢看他,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我实在不能收!”   钱明夕摸了摸鼻梁,笑得有些无奈,“你为什么非要把它当作礼物呢?”   那是报酬陈晴心里一涩,笑笑,“不,魏小姐没事了就好,你不用总是记在心上……”   钱明夕忽然挑了挑眉,打断道:“可是我还在继续麻烦你,比如今晚?”   陈晴知道说不过他,急道:“只是陪你一晚,那也不用……不用这么贵的报酬!”   话一出口,车里顿时静到诡异!   陈晴囧得恨不得打开车门一头跳下去!   还是钱明夕率先打破尴尬,“也许以后还会有很多类似的情况要请你帮忙……”   陈晴见怎么都推辞不掉,索性祭出杀手锏,“其实,这件衣服也不是很适合我……”   钱明夕一怔,尺寸不合?怎么可能?他的目测水准一向是朋友圈中最高的!   他略一思索,便找到结症所在:所有他在伦敦那家贵族成衣会所定制的女装,穿的人无一不是C Cup以上的身材。所以约定成俗,他报上了三围,设计师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来替他选择……   他从后视镜看了看陈晴,笑得风度不改,“嗯,你的眼光比我好!”的确,这条绿色的裙子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更适合陈晴。心里却自嘲道:失策啊!不过塞翁失马,她拒绝了这一次,下次总不好拒绝了吧?嗯,下次送什么好呢?   这个女人,还真是处处出他所料,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手到擒来,让他完全找不到追求过程中的乐趣……   追?这个想法从脑子里一闪而过,把他自己都惊到了!他想要追求陈晴?   其实他示好确实有些暧昧,但之前更多是带着试探的目的,想了解这个迷一样的女人,想知道她为什么肯这么无条件的帮他,只因陈晴激起了他太多的好奇心,至于追求……这个念头,直到刚才才在他脑海中浮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迟到了,对不起!~~   钱明夕想吃了陈晴,小树妖危险!~~   ☆、一百、诱惑   陈晴哪知道钱明夕心里在想什么,眼看车子驶进目的地,她发现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么安静?不是说酒会吗?为什么除了接待和寥寥几个侍者,一个其他客人都没有?   偌大的一座庄园,似乎只等待着她和钱明夕的光临。   “其他人呢?”她再笨也不会认为他们是到得最早的,其他人都还没来。   钱明夕忽然对她笑了笑,半是内疚又半是委屈,陈晴看得心跳如擂鼓,竟然移不开眼去。这样的神情在辰汐脸上,她从未见过。   “我就知道,如果直言了当邀请你,你一定不肯!”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失望,听得陈晴心生不忍。她怎会不肯?她为他豁出命去都肯,怎么会不肯陪他吃顿饭?   不是不肯,是不敢!不敢接近他,像刺猬一样躲着他,唯恐害了他。   天帝的警告再次响起:   你若敢向他泄露前世之事,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不想给他带来灾难就不要做无谓的徒劳!   陈晴猛然顿足,脸色也变得不好,钱明夕走了几步,见她没跟来,不由停下,面带疑惑地看着她。   陈晴这才发现自己失神,连忙跟上去。   钱明夕放慢了脚步,两人距离缩短,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偶尔肩膀摩擦,隔着衣料,似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   陈晴知他是故意为之,又是窃喜又是惶恐,心乱如麻。   她不可以靠近他,但是,如果是他主动接近她呢?会如何?   天帝没说过,陈晴也没想过,因为以往两千多年的几十世轮回中,他从未有过此举!   陈晴心中矛盾交战,激动不能自已,连到了用餐的地方,钱明夕请她坐下都没回过神来。   钱明夕郁闷不已,他只是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想请她一同吃顿饭而已。怎么看起来,她吓成这样,搞得他好像图谋不轨,别有用心之徒一样?   可这女人明明是身负异能的玄术师,连鬼都不怕,难不成,在她眼里,他比鬼还可怕?   她越是这种反应,倒越是激起钱明夕挑战自我的兴趣。他这辈子还从没追哪个女人这么困难过!   气氛有点冷,他们路上来花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比正常的晚餐时间稍晚。钱明夕朝侯不远处地侍者点了点头,侍者立即会意。   菜肴一道道端上来,但是桌上的气氛却似乎并没有改善。   无论钱明夕起个什么样的话题,都聊不过短短几分钟。陈晴说得最得的就是:嗯,哦,啊!搞得钱明夕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在上拼音课……   陈晴大概也发觉气氛有些尴尬,话题总是由钱明夕起挑起,三句一过又断掉。趁着沉默地间隙,她主动挑了个话头,“对了,SATV上周末放了一档综艺节目,有魏小姐做嘉宾,很有趣,你看了吗?”   ……陈晴话一出口就后悔,干么要扯到魏思琪她这是嫉妒心在作怪?   果然,钱明夕脸色一僵,停了两秒才淡淡地道:“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   陈晴震惊!!   是谁一个礼拜以前哽咽着说不能失去魏思琪,语无伦次地求她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时隔一个礼拜,他居然这么能淡然地就说出分手了?!   钱明夕忽然垂眸,低声道:“你该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   陈晴恍然,也是,不能怪他。   魏思琪是通过食魂魔向钱明夕下了降头才让他爱上了她。现在食魂魔已死,法术自然失效了。钱明夕能请到那么多通灵术士,自然不难找出答案。   而且,听他刚才的语气,委屈里还带着一丝淡淡地埋怨,似乎在怪她早就知情却不告诉他。   陈晴默然,几度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作罢。   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直到使者又端上一道菜,钱明夕趁机向她推荐才有所缓和。   他真的都快要找不到话题了,只得随口道:“最近工作怎么样?还是那么忙吗?”   “嗯!”陈晴说完,想想自己回答得太敷衍,又马上加了两个字:“还好!”   钱明夕笑笑,“还好陈总今晚没要你加班!不然我还得担心要不要跟他请假,请不请得准?”   陈晴忽然笑了,“其实陈总他……嗯,也不像他外表给人的感觉那样,陈总其实人很好的!”   难得见她展颜,钱明夕自然不会放过,“可是……”他忽然笑得促狭,“我怎么听说,你在盛雪并不轻??”这世上喜欢八卦者的大有人在,既然有心打听,没道理打听不到。陈晴在盛雪的情况,钱明夕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   陈晴顿时羞赧,抿了抿唇,“那时候我刚进公司,嗯,总有个适应期……”   “那现在呢?”钱明夕边说边剥了一只蛤蜊给她。这么汁水淋漓的东西,难得他还能剥得如此优雅又干净利落。   陈晴面前的盘子已经堆成小山了,她笑着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嗯……现在……”从那以后陈一冰自然没再骂过她!她刚想说现在他对我客气多了,还好马上意识到不妥,话到嘴边一转,“现在相处得基本还算愉快。”   钱明夕叹息:“那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陈晴筷子一顿。   “我在想,如果还是相处得不够愉快的话……”,钱明夕忽然挑眉,“不如来做我的助理?”   “啊?”陈晴被吓了一跳。声音大了一倍,连站得远远的侍者都朝他们望过来。   看她吓成这样,钱明夕连忙道:“我开玩笑的!”他再喜欢陈晴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幼稚可笑的邀请。   陈晴假意拍拍胸口来掩饰自己的囧样,“我年纪大了,不经吓的!”   “你怕什么?要害怕也是我害怕才对!”钱明夕笑道:“要是让陈一冰知道我这么撬他墙角,估计会半夜直接杀到我家里……”   陈晴顿时失笑,气氛总算缓和不少。钱明夕笑着为陈晴款款布菜,心里的郁闷缺又加深了一层。什么时候他追女人,还要借陈一冰来做话题?   一顿饭吃得不温不火,不咸不淡。回来时,钱明夕想送陈晴到家,却被婉拒。他本想坚持,但转念一想,陈晴家的小区和他送魏思琪的那栋别墅挨得太近,便不再多说。   “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吧!”一进了闹市区,陈晴便指着路边的地铁口道。   “好!”钱明夕立即答应。陈晴的家不在闹市区,他要是再坚持送她,“怕鬼”这个借口下次就没得用了。   临别时,陈晴再次向他道别谢,“谢谢你,今晚让你破费了!”虽然知道他很有钱,但是这样挥霍式的奢侈排场还是令她不安。   钱明夕无奈苦笑,“别这么见外好吗?你帮我我这么大的忙,一顿饭怎么足以表达我的感谢?”   陈晴生怕他又要送什么贵重礼物,正发愁,就听他笑道:“起码要多请几顿!”   陈晴:“……”   “你应该不吝再给我几次机会的吧?”钱明夕笑容里满含期待。   陈晴顿时无言以对。明知道越靠近只会令自己陷得越深,但是,一对上他的那张笑颜,她实在无法拒绝。   钱明夕看着她欲拒还迎的样子,心中已有了答案。轻轻踩下油门,欢快地离去。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陈晴忽然发现有两个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影子,从她眼前闪过,尾随着钱明夕的车而去。   是灵体!   她心里咯噔一下!魏思琪的事不是已经过去了?怎么会又有这种东西找上钱明夕?!   她想也不想,立刻追了上去。   路人纷纷侧目。陈晴这才发觉,自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去追一辆车太过引人注目,只得先停下来先转化成灵体,同时祈祷钱明夕别在这段时间里拐上岔路。   转化的过程起码要几分钟,而且越是心急越是事倍功半。陈晴只怕自己关键时候掉链子,岂知这次竟快得出奇,她才刚刚运起心诀,就看见路灯下自己的影子消失了!   成了!竟然只用了几秒!   陈晴几乎不敢相信。刚才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推动了她,帮她度过以往转化时那艰难的瓶颈期。这感觉似曾相识,好像是第一次,她刚从程思谦那里学了方法,从实体转成了灵体之后却没法变回去时,冥风出手帮了她一把……   但是,她先在没空细想,一心去追钱明夕。   还好,钱明夕的车还在开在这条路上,一切如常。   陈晴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地坐上了后排。   车又开了几公里,始终未发现异常。她不由猜想,莫非刚才那两个灵体只是路过,是她多心了?   这时,钱明夕接了个电话。   对方是个男的,上来就道:“哟,终于肯接电话了!”熟悉又带点调笑的口气,看来两人关系不错。   钱明夕轻笑一声,“嗯,心情好!”   通过后视镜,陈晴看见钱明夕的嘴角微微上扬,不由心里一甜。   “滚!”对方怒斥一声,“晚上有空么?出来喝一杯!”   “不了,明天还有事要早起。”钱明夕淡淡地道。   对方忽然笑了,“切!少来!你那点事以为我不知道啊我说,那个魏思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打你电话你都不接……”   钱明夕不等他说完便不耐烦地打断道:“别乱说,我和她分手了!”   对方哈哈一笑,“那还等什么?我叫上Beacher,Thomas还有David一起,庆祝你恢复单身!”   “滚!”钱明夕笑骂了句,手指却轻轻敲着方向盘,可见心情不错。   “真不来?”   “不了,我累了,下次吧。”   陈晴听了不由极是欣慰。钱明夕嘴上说累,实则神采奕奕,哪有半分累的样子?   也许,他经此一事便修身敛性,远离那帮狐朋狗友和那种风花雪月式的人生?   也许,是为她   她虽然迟钝,但不是傻子。钱明夕这样隐晦又暧昧的示好,她只是不敢深想,却并非不解其意。她一颗心从与他共进晚餐起就矛盾之极,担忧和窃喜轮番交替着,患得患失。   她只怕他不知何时又消失在她的视野,恨不得能和他多相处一刻,再一刻……就像现在这样,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静静地看着他,仅此而已,再多的,她不敢想了……   但是,她无法自欺欺人,不敢想,并不意味着,她不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白出场!不再是打酱油式的,而是堂堂正正地,以男主的身份闪亮登场!啦啦啦!~~~   ☆、一百零一、试探   钱明夕挂了电话,顺手打开音响。舒缓的古典音乐响起,他的车速渐渐慢了下来,神情也随之更温柔。   陈晴坐在他身后,从后视镜望去,这个角度这好照到他的侧脸。忽见他不知是想到什么,竟笑了一下,完美的侧脸因唇角勾起的弧度而更显迷人,陈晴不由看得痴了。   一路平安,她暗笑自己草木皆兵。不过既然来了,干脆护送他安全到家算了。   其实,她不敢直视内心深处——她只是在找个能多和他相处一会的借口而已!   忽然,电话再次响起。   钱明夕看见来电显示,皱了皱眉,还是按下了接听。   对方:“喂,人在哪”还是男子的声音,但不是之前那个。   钱明夕:“回家的路上!”   “得了吧,这么早就回家,说给谁信啊?你还不如说出家!”   “爱信不信!”   “喂!Thomas和我都到了,你真的不来?”   “我快到家了!下次吧!”   “你够意思!”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有人说话,有人起哄,有男有女,然后就听刚才那个男声道:“喏,Amy说,好几个星期都没看见你了,你今晚要是不来,她以后都再也不理你!”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乱,像是电话被人抢去,然后,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道:“别听他乱说,不过,Eric……”   陈晴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喊的是钱明夕的英文名。   “你今晚真的不过来了吗?我明天就要去法国,一走就是半年哦!算了,你不来,我也没意思,还是早点回去了……”   “有没搞错?”声音又变回了刚才的男子,“靠!你到底是不是钱明夕?还是我打错电话了?哎,哎,Amy,你别走啊,他不来还有我们啊!”   “好啦!”钱明夕抿了抿唇,终于做出决定,“叫她等我!”   唇角扬起的美好的弧度再次出现在他那张完美的侧脸上,陈晴只觉得胸口人用锤子重重捶了一下,刚才还飘飘然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重得另她呼吸都窒涩。   恍惚中,她察觉到车子正在减速,掉头,驶向对面的车道。   忽然,迎面一道极强的灯光照过来,然而耳边响起钱明夕的惊呼和刺耳的刹车声。陈晴终于反应过来,抢在对面的车撞上来的那一瞬间,从后面扑上去,紧紧地抱住钱明夕。   砰!   陈晴发现自己竟抱了个空,身子却已翻过前排,重重地砸上挡风玻璃,再然后,她撞破了玻璃,又继续向前飞出好远才重重重落地。   怎么回事?她刚才不是灵体状态吗?为什么在抱住钱明夕的那一瞬间转成了实体?现在一落地,又变回了灵体?   就像刚才她急着转变成灵体来追钱明夕一样,转化一蹴而就,难道是危急时刻激发出了潜能,还是暗中有力量在帮她?   咦?怎么路上空空的?刚才那辆要撞上来的车呢?   难道有人制造了幻想?   但既然是帮她,又为什么戏弄她?   还是意在钱明夕?   她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旁人预先设计好的阴谋,却完全看不出对方的目的!   这些想法闪过脑海只一瞬间,剧痛和眩晕同时袭来,她脑袋一沉,失去了知觉……   好在她昏厥了没多久便即醒来,只觉身上湿漉漉的,下雨了她随手摸了一把,粘稠的手感吓了她一跳!   竟然流了这么多血?不会吧?   明明她被噬魂钉打碎了内丹都没死,没道理撞上块玻璃就会失血而死吧?   再说,钱明夕那辆车的玻璃,应该不是那么轻易就被撞碎的吧?   钱明夕!   一想到他,陈晴顾不得四肢百骸的剧痛,强撑着爬起来。   还好,钱明夕的车还停在那里,只是他人趴在方向盘上,昏迷不醒。   陈晴喊了他几声,毫无反应,但又看不出他哪里受了伤。她现在还是灵体状态,没办法移动他。情急之下,她只得拨了120,然后焦急地等待救护车的出现。   看着钱明夕被抬上救护车,她才松了口气,想悄悄地跟去,却发现自己已经精疲力尽得飞都飞不动了。不只是外伤,连一身修为都好像被抽干了,想运功转为实体都运不了。   她支撑着摇摇晃晃的魂体,生怕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   这个时候,必须马上回到真身里去修养才安全。   她闭上眼,集中意念,驱使着真身召回她的魂魄。   虽然目不视物,但意念却将身处的场景一一传入脑海。陈晴感受到真身的召唤,不需行动,魂魄已自行回归,一点点靠近她的那棵树。   她“看”到自己飘回了小区,一点一点浮上楼,穿过墙,回到卧室。   真身就在靠窗的阳台上,她迫不及待地靠过去,刚想钻入,忽然发现儿子就在脚下,努力地站起来,想用爪子来够她的脚。   好有灵性的小家伙!居然能看见灵体状态的她!   陈晴缓缓从空中降下,想在回入真身前摸摸儿子的脑袋,却听见“吧嗒”一声,儿子忽然从嘴里吐出一颗圆圆的,黑不溜秋的小石子。   那石子一落地,便嗒嗒嗒地一路顺着地面滚去。   陈晴忽然感觉魂体受到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趋势,传鬼使神差地便追去捡那颗珠子。   石子一捡到手,她顿时感到掌心一热,然后,魂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外飘去。   陈晴暗叫一声糟糕,却无法调头回去。   她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转眼就被“拖”到了闹市区上空,速度竟比她没受伤时全力飞行还快。   她在半空中兜了一圈,然后迅速下降,眼前忽然一片漆黑,片刻之后,她感觉到自己双脚已着地。   陈晴揉揉眼睛一看,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家夜店!   ……   她继续身不由己地前行,魂体从一扇扇关着的门前掠过,直到走到最里面一间时才停下。然后她伸手推门,正当她在想这门一定推不开,因为自己是魂体时,门却开了……   里面,昏暗的灯光下,一群男男女女嬉笑打闹,喝酒猜拳……   忽然听见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道:“呀,不好意思,又赢了!”   赵云?!   他正对着一位背对着门坐的女生笑眯眯地道:“还是你喝!”   陈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伸手就将攥在手里的石子朝他丢了过去!   赵云随手接过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暗器,正欲寻找“真凶”,忽然,却感到一阵头痛,仿佛有无数信息争先恐后地从刚接住的这枚暗器里传递过来……   尘封的记忆一一回归!只是却没有顺序,没有逻辑,一幕幕完全没有关联的画面搅得他的脑子乱成一锅粥……   陈晴丢出那颗石子后,之前操︱控她的那股力量忽然消失,她下意识地便转过了身往外走。但速度却变得极为缓慢,跟来时天差地远。   原来男人都是一个样!连小白都堕落至此,何况本来就是凡人的云妹?   奇怪!她……为何会这样愤怒?   身后的门忽然再次开了,再次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影,很快地越过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看衣服,依稀就是刚才坐在赵云对面的那女子。   她看样子喝了不少,边走边风风火火地拨着手机,大大咧咧道:“喂,陈晴,你死哪去了?电话打爆了都不接!听见留言就快来九度空间!我和云妹都在,今天郑伟过生日……”   陆晓薇?   陈晴先是惊讶,然后便觉堵在胸口那一团闷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释然。   她究竟在气什么?又释然什么?   陆晓薇早已走得远了,陈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明暗交错的灯光照出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   她什么时候恢复实体了?   明明感觉虚弱地连魂体都快撑不住了,陈晴低头看着已呈半透明状的手,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被人发现……   “陈小姐,好巧啊!”   话音和香水味同时传来。   魏思琪?她怎么能看见自己?   陈晴一怔,本就浑浑噩噩的脑袋更加茫然了。   魏思琪看着她那副呆呆的样子,笑问:“一个人?”她也实在是神通广大,虽然和钱明夕分了手,但是却收到消息他又在伦敦那家成衣店定制了昂贵女装,而收件人的地址竟是盛雪……用膝盖想都想得到,那人是——陈晴!   哼!怪不得肯不顾危险的帮她摆脱那女鬼,而信誓旦旦不要任何报酬!原来是看上她的男人!早就知道这女人不安好心!这世上哪还有做好事真的不图回报的?那不是傻子么?!   可既是如此,这女人现在应该是春风得意才对,怎么孤身一人,失魂落魄?难道,这么快就被钱明夕甩了?   八成是的,否则也不用来这里买醉……   魏思琪故意左右看了看,“你不会真的一个吧?你的男伴呢?”   果然,见陈晴不负所望地脸色一变!   “呵呵!”魏思琪冷笑两声,忽然靠过来,凑近她耳边,轻轻地道:“才一个礼拜啊!我还以为,你能Hold住他多久呢!”   陈晴无心跟她多费口舌,置若罔闻地往大堂正中的自动扶梯走去,正要踏上去时,忽地脚下一软,一头载倒,然后,顺着几十级的台阶一路滚了下去……   混乱中,仿佛还听见有人喊:“不好了,有人滚下电梯了!”   再然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赵云手握着那枚石子,努力地梳理着混乱的思绪,许久……他豁地站起来便往外冲。   外面大堂一片混乱,众人正七手八脚地把滚下电梯不省人事的伤者抬上救护车。   在医护人员即将把救护车的门关上的那一刻,赵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真的是陈晴!   她又怎么了?明明陆晓薇刚才还说打不通她电话,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里?还有,她那一身染满了鲜血的衣服又算怎么回事?   赵云手握着那枚石子,看着昏迷不醒的陈晴。   她怎么能被送去医院?   可是现在这个形势,想要不去是不可能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救护车一冲进医院,早有等在门口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上来将车门围得严严实实,赵云只得跟着担架一路进了抢救室。心里盘算着,能制造个什么机会把这些人都支走?   要是被人发现陈晴是只妖就糟了!   握着小石子手忽然一颤,赵云环顾四周,忽然察觉气氛有点不对……   “伤者家属?伤者家属??”   这是在叫他?   好吧,貌似这只妖怪除了他,也没别的家属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似要破土而出。   “伤者大量失血,生命垂危,需要马上输血!”医生一脸凝重地道。   赵云:“……”好电视剧的对白!问题是,就算是真的,你确定她要输的血你们这里有吗?而且,这医生似乎根本就没检查吧?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对面的人,白大褂,黑眶眼睛,普通的长相,很职业的表情……   “伤者要准备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你跟我来!”说完他一马当先朝办公室走去。   赵云看了眼依旧不省人事的陈晴,迟疑片刻,还是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这就是你说的闪亮拉风登场?明明只给了露了个脸!   废柴:唔,你看过电视剧吗?不知道都是一集快结束的时候才会让主角以闪亮拉轰救世主形象登场,好让观众明天继续追吗?   小白:……   废柴:我保证,明天全是你的戏,一整集都是!   ☆、一百零二、重逢(上)   医生刷刷刷开好输血和手术相应的通知单,递给赵云。   赵云顺手接过,看也不看,“我想问下,她伤在哪里?”   医生想也不想道:“哪里都有!”   ……赵云又试探地问:“要输血?”   “嗯!”医生严肃的点头。   赵云摇头,“可是……我不知道她什么血型!”谁能知道?天知道!   医生摊手,“没关系!抽你的给她就好!”   “……”这个医生是神经病吧但是,心里又不时涌几分异样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   赵云极力整理着凌乱的记忆,但是那记忆仿佛总有断层,就像满满一屋子的书,每本却都被抽掉了几页,没有一本能完整地纪录完一件事。他随口喃喃地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血型!”   医生耸肩,“无所谓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   赵云总觉得他笑得有几分狡黠,几分熟悉,情感上不由觉得亲近,理智上却想躲。想远离一切与此人类似的人和事。   他努力想抓住脑海中零星闪烁的光,却抓不住。“血型不合,不能输血!”   医生踌躇满志地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合呢?”   片刻的恍惚后,赵云立即回神。他真的遇到是神经病了?前不久看新闻就看到有精神病患者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里冒充医生的事,不会那么巧就被他遇上了吧?   赵云丢掉手里的手术通知单,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直奔护士站,“请问还有没有别的值班医生?”   “请问您有什么事?”护士微笑着问道。对着这么一位帅哥,态度超乎寻常的好。   “我请求换医生!”   “……”护士完美的笑容僵了一下,“抱歉,急诊值班医生现在只有一位,如果您执意要换医生的话,我帮您看看,能不能请住院部的值班医生过来?”   “好!”赵云转身,却发现对面的急救室里空空如也,陈晴人已不见。“她人呢?”   护士也吃了一惊,明明刚才人还在的!“呃……应该是被送到手术室去了。”   “……应该?”这家医院真是处处透着诡异!“请问手术室在哪一层?”   “顶楼!”   赵云几乎是冲到电梯前,但是,在跨进去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又放弃了。   才刚刚消停了没多久的脑袋又开始被记忆潮水般冲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朝楼梯走去。   一步一步往上走,楼梯静得可以听见脚步回声,嗒,嗒……   为什么他想到的却是落子声?脑子里浮现的是黑子白子纵横交错的棋盘   ……是他啊!   赵云忽然心定,他虽然极力躲避着一切人界以外的气息,但真正要躲的人,并不是他!   原来这一切是他所为!那么陈晴肯定没事。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悬了许久的心落地的声音。   不过,这一来,他自己却暴露了,躲不下去了……   既然躲不下去,那就去会会吧!   他紧了紧攥在手心的石子,其实,他也是很想见见他的!   忽然,头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东至西又折返,少顷,又重复了一遍,最终还是回到了楼梯口。   然后,他听见一声绝望的叹息。   有人被类似鬼打墙或者结界困住?   赵云走上一看,只见在楼梯转弯处,一人瘫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   “钱明夕”   钱明夕抬起头,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辨认来人,一认出对方是陈晴的“师父”,他眼里顿时燃起希望的光,“赵云?!”   说来也巧,他遭遇“车祸”昏迷,被送来得恰好也是这家医院。谁知检查后发现他毫发未伤,过不了多久便自己醒了。   当他茫然地走出急诊大厅时,又恰好看见有人被从救护车里七手八脚地抬下来,隐约看见担架上那人的侧脸竟是——陈晴!   “我被……那个困住了!”他顿了一下,还是没说出那个“鬼”字。短短一星期遭遇两次,由不得他不信,但信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刚才心里害怕到要命,一个劲地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不然只怕会当场崩溃。   毕竟上次遭遇鬼打墙还是在闹市区,这次却是在医院,而且是半夜三更,不见人影的楼梯走道。   “我在这里转了半小时了,就是找不到出口!”钱明夕努力平复着喘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跟我走!”   声音不响,语气却很笃定。在这静谧诡异的环境中,如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人感到心中一定。对于被困在这里半个多小时,没听见除自己以外任何其他人声音的钱明夕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   耳边似乎响起一声极轻极轻地嗤笑。赵云连忙转头去看钱明夕,却见他神色如常,显然并未听见。   看来,只是笑给他一个人听……这是在笑他?   赵云无谓地摇摇头,继续向上走。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楼梯似乎没有尽头,走来走去,就是到不了顶楼。   钱明夕体力渐渐不支,扯了扯他道:“是不是……该往下?”   赵云皱眉。难道他的估计错了?   钱明夕道:“这栋楼最高只有二十四层,我们走了这么久,就是四十八层也到了,是不是……那个……要阻止我们上去,我们是不是可以该换个方向,往下,或许可以走出去?”   往下?赵云心想:怎么可能往下呢?他的气场与人间不和,尤其这里是医院,病弱者的魂魄尤其脆弱,受不了这么强煞气的冲击,他若要来,必然是在空旷的高处。   顶楼,一定在那里!   可是,为什么连他也走不出去了?   赵云回头看了眼钱明夕,忽然释然地笑了,是啊,难怪他走不出去!   过去的他,和他在伯仲之间,现在的他,实力与他相差太远,走不出去是正常!   他是要惩戒钱明夕,怪他多管闲事吧?   说实话,对着那张与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要说没有一点情绪,那是假的!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对方不过是神与神角力中的一枚棋子,就算有情绪,也应该收好,不能随便加之于无辜的人,更何况,还是个凡人。   不过,头顶上那位,显然和他不是一个脾性。   赵云略略抬起了头,对着空中道:“够了吧?”空旷的楼道,衬得他的声音清冷而空灵,不似往日。   钱明夕愕然,他在跟谁说话?   “没有!”头顶上空,忽然响起一个略带低沉的男子声音。语调冰冷,甚至隐约带着一层怒意,却难得一见地好听。   “好玩么?”赵云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好玩!”   “……幼稚!”赵云嗤道。   钱明夕吓得脸都白了。这种时候还挑衅?看对方光用声音不露面就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就知道,他们绝不是他的对手。   楼道静得出奇,空气中有种诡异的对峙气氛。   片刻后,渐渐地,有一点一点微弱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脚步声,说话声,护士推着手推车路过的声音……   钱明夕下意识地便去推安全通道的门,暖黄色的灯光随着推开的门照进来,仿佛把他拉回了真实的世界。   眼前的画面才是医院该有的景象,脚步匆匆的护士,坐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候的家属,还有正对着这扇门,不断有人进出的电梯……   身后,听见赵云的声音道:“可以坐电梯下去了!”   顶楼的天台,一身黑衣的男子斜倚在栏杆上,看着那抹期待中的身影走入视线,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缕会心地微笑从淡漠如冰霜的脸上绽出。   “玩够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出结界的某人没好气道,脸上却与语气截然相反的,荡漾着如春水般地笑意。   越靠近,感应越是强烈,像是散落的珠子被重新一颗颗串好,原先那些混乱的,残缺的记忆顿时就清晰连贯起来。   他身上一定有什么属于他的东西,在向他发出强烈的召唤。   赵云闭了闭眼,然后才一步步走过去。   “玩?”冥风嘴角一掀,笑容隐去,“要说玩的话,似乎……是你玩我在先?”   “抱歉!”赵云顿了顿,语气却非常理直气壮,“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道歉就完了你知不知道我被你骗得有多惨?!”冥风激动地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这一幕恰巧被一个正在天台打电话的护士看在眼里,再加上那几句“惊世骇俗”的对白,护士的嘴巴顿时张成了“O”型。   深更半夜的天台,两个帅的生平难得一见,不,是前所未见的男人,在算情债?   发现了有旁听者,冥风眉头一皱,一道结界筑起,将两人与外界隔离开来。   赵云摊开左手,伸到冥风面前,不知何时,那枚小石子已变成一枚圆圆的黑色玉珠。“我直到今天才捡回这东西,与其说我骗你,不如说它坑了我!”连深爱的恋人都对面相逢不相识,还眼睁睁看她认错人,他也不想的!   “该死的!”冥风低咒一声,“这东西,不是应该只要你活着,就会带在身边吗?”记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丢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辰汐?和他一样的天神?还是说不靠谱这毛病会传染?   早知道缺的那一颗其实在他这里,他先前就该早点下狠手干掉天帝的!就不会有女娲来节外生枝了!“你从哪里找回的?”   赵云苦笑,“我也不知道!”不过据这上面熟悉的味道推测,“也许是……狗窝……”   冥风:“……”   四目相顾,静了两秒,然后“嗤”地一声,冥风忍不住先笑场。   “你打算怎么办?”冥风问道。   “正要找你帮忙!”   ……什么叫做正要找他帮忙?他有找过他吗?冥风看着他,“我发现,你有一样修为,不但没有在这两千多年的轮回中退化,反而更胜往昔,让我望尘莫及!”   赵云:“……什么?”   冥风:“脸皮!”   是谁一直躲着他,刚才被找到了还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一转眼就张口要他帮忙,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赵云不理他嘲讽,继续道:“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什么冥风一惊,“你不打算让她知道?”   赵云眼中神色一黯,却坚决地点点头,“对!”   “那她怎么办?”   赵云忽然向楼下,钱明夕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给她一个悔过自新的恋人!”只要修去钱明夕命格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桃花,这对冥王来说,简直是举手之劳。   “那种人渣也配?”冥风气得笑了,“你是不是在两千多年的轮回中轮坏了脑袋?”   赵云恍若未闻,“还有,你能不能想想办法送我回我原来的地方?或者,另一个时空?”   冥风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赵云被他瞪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我会一直单身,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下棋!”   “没空!”冥风拍掉他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有本事来,就有本事自己回去,想我帮忙?门儿都没有!”居然还拿下棋来做交换条件,以为他会经不起诱惑?太小看他了!   等等,他刚才似乎是说……随时!而不是有空?呀,拒绝得太快了!   赵云忽然觉得眼前这家伙这两千年似乎越活越回去,竟然还会那愤怒当撒娇了?   现在反倒要他这个凡人像哄孩子一样来和他讲道理,“这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她对他曾经的那张容颜有着两千多年的执念,“看不透,不是她的错。悔过自信的钱明夕,是她想要的!”   想到陈晴,心头忍不住一阵阵抽痛,但是,他只找回了记忆,修为、法术,一成不剩,拿什么保护她?拿什么跟天帝对抗?   如果他选择放手,天帝应该是乐见陈晴移情别恋,不会再为难她,而他,行踪已经暴露,继续留在这里,若是出事,陈晴肯定不会置身事外,不如到令一个时空与天帝纠缠吧!   只要不牵扯到其他人,他就无所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白:说好的重逢呢?我老婆呢?   废柴:嘿嘿!我说重逢,又没说跟谁重逢,难道和小黑的重逢就不是重逢了?你看看他,为了你,连天帝都敢算计,简直是呕心沥血,肝肠寸断……你怎么能这么重色轻友,有异性没人性呢?!   小黑:……   小白:我懂了!   废柴:你懂什么了?   小白(走过来拍肩膀):下个坑别开BG了,去写BL吧,孩子……   废柴:……   小黑:不要!(撕心裂肺状……)   小白:为什么?   小黑:她下个男主是我……   小白:……   小黑:你觉得……我跟谁断好?(囧囧有神地凝视小白)   树妖(不远处,正在扎小人):老公,帮我在上面写“一根废柴”!   废柴(抖):不如……就天帝吧?相爱相杀什么的很萌啊!   小白:……   小黑:……   树妖(无所谓状)   废柴:要不……灵修?傲娇别扭攻X忠犬天然呆受?   树妖小白倒……   冥风(摸下巴):我觉得CP这种事要慎重,不如晚上我派两个冥界代表去找你详谈?   废柴(屁滚尿流):……不要啊!我知道错了!!   小白(窃笑):叫你不让我跟我老婆重逢!   报告:明天要出去玩,请假五天!还有大概两章就完结了,等长假结束我回来上大结局哈!~   祝亲亲们十一长假玩得开心,玩得愉快!~~      ☆、一百零三、重逢(下)   赵云的这些心思,冥风只要略一思考就会想明白。但是,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放任他一个人与天帝对抗?但是这些话他也懒得多说,“说正事吧!天都亮了!我找了你这么久,就是为了来把这东西给你!”他伸手凌空一抓,掌心赫然便多了一串黑色玉珠。   赵云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东西,难怪他从一走进这间医院起就感觉到强烈的召唤,原来并不只是冥风。   只听“嗖”地一声,手心那颗珠子自动朝那串玉珠飞去,整串珠子终于完整无缺。   冥风笑吟吟地将那串珠子套在食指上转了几圈,这才伸手递给他,“喏,拿去!”   赵云却迟迟不接,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冥风神色自若,任由他就这么看着……   再这么相持下去,天真的要亮了!   终于还是赵云轻笑一声,打破僵局,“从来只听说鱼目混珠,还没见过珠混鱼目!你……这是打算要我接替冥王?”这珠子显然不是自己的那串,应该是冥风的!虽然他以前从未见他戴过,但自从知道了彼此身世,自然不难猜到。   冥风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尴尬地笑,“嘿嘿,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赵云笃定地一笑,“别欺负我肉体凡胎好吗?跟了自己几万年的东西,我怎么会认错?”   即使慧眼未开,但他依旧能看出这串玉珠晦涩的外表是假象,其实颗颗光可鉴人。   若是两千年前毫发无损时,他的那串也是如此,但如今,他刚刚聚齐魂魄,象征一身修为的珠子怎可能有此外观?   冥风无奈,只得交出真正属于他的那串玉珠。魂魄虽然重聚,但几万年的修为毁于一旦,那玉珠离开了他们的出生地,就变得暗淡无光,犹如一串普通的圆石子。   赵云看着那串玉珠,却也不急于接过,冥风不耐烦地道:“鉴定完了没有,这串还是不是赝品?”   “你从哪里来的?”他的本魂不是没感受他出生地法阵的召唤,但他知道那是天帝所为,所以冥冥中极力躲避,冥风又是从何去得来?   冥风也不隐瞒,坦白道:“天帝那里抢来的!”   赵云:“……”   “我突施暗算,打了他一掌,抢了就跑……”   赵云:“……”   “所以你现在还是决定要跑去另一个时空继续和他躲猫猫,而不是早点重筑修为,帮我防着他养好了伤来报仇?”至于天帝后来被女娲囚禁,别说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绝对不会说的。   赵云:“……重筑修为,恢复到能与冥风联手对抗天帝的程度,不知要何年何月,冥风这么说无非是想要给他一个接受的理由,但是,事已至此,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以天帝狭窄的心胸,睚眦必报的个性,即使现在让冥风拿着这串玉珠去向天帝请罪也已于事无补,   他欠他的情,始终是还不清了!   既然这样,他终于接过了那串珠子,“谢谢!”   士为知己者死,无须多言。若他日冥风身处险境,他所做亦然。   启明星隐去,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冥风此行目的达到,心情大好,“我该走了,你保重!”   “保重!”   两人相拥一抱,冥风撤去了结界。   还在煲电话粥的护士忽然看见适才瞬间消失的两个男子又再次出现,两人亲密地紧紧相拥在一起……   他们,和好了?   明明抱在一起的是两个男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违和!不但不违和,反而养眼得不像话!   他们身周似乎散发着一层壁玉般柔和的光,缥缈圣洁恍如神氐!   这么漂亮,圣洁如天使的两个的男人居然是GAY,没天理啊!!   咦?怎么一眨眼又少了一个?   护士毕竟在医院这种地方工作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抑制着微微颤抖地手,对着手机小声道:“你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电话那头:“什么?”   “米迦勒和路西法!”   赵云:“……”真是好惊竦的比喻啊!   护士:“米迦勒回天堂了,路西法正往下……回地狱!”   赵云:“……”   如果陈晴在这里,一定会跑过去纠正她:“喂!你搞反了!走的那个才是路西法!”   陈晴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她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四周,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的记忆,只到滚下电梯昏倒为止,后面的,一概不知。   她连忙跑到护士站询问情况,哪知护士也语焉不详,连是谁送她来医院,谁给她交的住院押金都不清楚……   “其实,就是你师父!”   身后一个声音忽然道。   “魏思琪?”陈晴愕然,怎么到哪都能遇见她?而且还是她最衰的时候!比如昨天,比如现在……   “怎么?你又是一个人?”魏思琪看着一身病号服,脸上迷茫还未退尽的陈晴,后面想打击的话居然有些不忍出口,不管怎样,陈晴毕竟救过她!   昨天,看见陈晴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竟然令她想通了。   钱明夕那样的男人,即使没有陈晴,也不会和她天长地久。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为了这个男人耿耿于怀?   她默默地把“钱明夕呢?怎么没来陪你?”咽了回去,而是拍了拍陈晴,“相信我,你师父绝对比钱明夕更适合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父?   ……赵云?   是他送她来的?   一想到赵云,脑子里忽然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出一幕陌生的,她从未见过的场景:   医院的顶楼,两个相对而立的人——冥风和……赵云?   她听见他说:   “帮我个忙!”   “请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给她一个悔过自新的恋人!”   “把我送回原来的时空!”   ……   “这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她对他曾经的那张脸有着两千多年的执念,看不透,不是她的错。悔过自信的钱明夕,是她想要的!”   ……   赵云?!   辰汐!   小白!   不……   不要走!   陈晴发了疯一样朝顶楼冲去,却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电影”里的背景是深夜,现在,已经是艳阳高照的白天……   冥风这回算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临走前,还不忘把昨天那场天台会晤植入陈晴的记忆。当然,是有选择性的剪辑版。   虽然现在是白天,他不能以本尊出现,但并不妨碍他借用陈一冰的身体站在办公室诺大的落地窗前欣赏陈晴发了疯一样冲进优持找人的情景。   刚刚收到灵修送来的消息,女娲派人给他带来了一句话:   “我耗费数万年修为参破此玄机,如此,对你,对辰汐,我再不相欠,该如何抉择,一任冥王之意……”   冥风看着那抹带着不顾一切狂奔的背影,陷入沉思……   陈晴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冲到优持的动画设计部,却被告知,赵云早就走了……   她抹了把脸,脚跟一转又冲去了办公楼,直奔最后一个地点——家!   如果,家里也没有呢?   陈晴猛地一甩头,仿佛这样就能不让自己触动这个念头!   这一次,她已经完全无视路人惊异的眼光,无视自己越过一辆辆飞驰地汽车,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阻止他!   他怎么可以回去?   怎么可以就这样回去?   怎么可以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连身份都没有亲口对她承认就回去?   小白!   不准走!   转眼,她已冲进小区,冲进她家所在的那栋楼,电梯停在顶楼,她不及等,直接往楼梯上冲。   ……   一层又一层,越来越靠近家,她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如果还是没有?   如果他已经走了?   在家门前站定,她闭了闭眼,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陈晴那是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仿佛他在,她就重获新生;他不在,她的生命都被宣判终止。   家里静悄悄的,没半点声音。   她冲到他的房间前,准备敲门的手举到一半就顿住,门是开的,里面没有人。   阳台上没有,厨房,洗手间,都没有……   露台?   对,一定是在露台!她那颗树也不在,一定是他又带她晒太阳去了!   陈晴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冲上露台……   还是……没有!   视线终于模糊,眼泪冲出眼眶。她失控地又冲下楼,沿着来路狂奔。   繁华的都市,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走了,她要去哪里找机场还是火车站?   可她的小白去的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她无法到达的另一个时空!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当她觉得精疲力尽再也跑不动时,竟然发现还在家的附近,并没跑多远。   事实上,她不知道,她已经沿这这条路,绕了这座城市好几圈。   她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艰难地靠着绿化带旁的一颗树,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滑了下去。   终于,她控制不住,放声大哭!所有的情绪,伤心,悔恨,绝望,都发泄在这撕心裂肺的哭声里……   过往行人纷纷侧目,甚至驻足,向这个蹲在地上,抱着肩膀哭得毫无形象的女人投来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过了许久,身侧似乎有些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耳朵后喷热气,还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声音。但是陈晴依旧埋头哭得忘我,没心情转过脸去一看究竟。   再过片刻,面前似乎也有动静,好像什么东西挡在她面前。   她终于稍稍收敛情绪,睁开眼。   一双鞋映入眼帘,不丁不八,鞋尖正对着她,显然并非过路者。   她揉了揉视线模糊地泪眼,正要抬头往上看,面前的人已经蹲下,一张她刚才升天入地遍寻不获的面容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呼,我回来了,上结局!~你们都不信我,看看,苦尽甘来了吧?   ☆、一百零四、大结局(上)   陈晴的嘴角抽了抽,显然是想笑,忽然又抖了抖,似是要哭。失而复得的狂喜,久别重逢后的百感交集,太过极端的表情在太短的时间内争相上演,让她的脸来不及做出反映,僵了……   “别哭了!”赵云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赵云!”   “傻瓜,我没走!”   “赵云!!”   为什么有种山雨欲来之势?这种时候的呼唤,不是应该柔肠百转,柔情蜜意么?怎么听起来有种咬牙切齿的错觉?   “我……”赵云想解释,他本来已经请了假在医院陪着她,但没多久就收到郑伟的连环夺命CALL,说有紧急任务要开会,动画部的每一个活着的生物,除了结婚;老婆生孩子;丈母娘过生日,否则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   赵云以上三条都不占,再看看陈晴睡得正香,反正也不会再有奇奇怪怪医生跑来给她检查,便决定还是先去趟公司。   结果当他开完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医院时,陈晴已经出院了,回到家也不见人,还是儿子机灵,靠它带路才找到了陈晴。   他刚想要开口解释,却惊竦地发现,对面的人看过来的眼神,竟然……带着凶光?   没错,是凶光!   “赵云!!!”陈晴低吼一声,扑了上来。   他正保持着半蹲半跪的姿势,再好的身手也架不住她这么全力一扑。   赵云上半身后仰,倒地,陈晴蹭地一下跳上来,骑在他腰上,狠狠的一拳就落了下来,砰然有声。   “你这个骗子!”   砰!   “你骗的我好苦!”   砰!   “你还打算骗我多久?”   砰!   “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以为你走了,我我我……”   砰砰砰!!!   赵云:“……”早知道他宁可被解雇也不去参加郑伟那个什么紧急会议了!工作没了还可以再找,死在老婆粉拳之下冤不冤?   赵云忍痛,想要讨饶,还没张嘴就被陈晴揪住衣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骗了我这么久,我就打你几下出气,你还敢抱怨?!”   “好吧……”赵云费力地咳嗽几下,“那记得出完气帮我叫救护车……”   “你的手……还好吧?”陈晴坐在沙发上,一见赵云洗完澡出来,就转过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云摸了摸了被她打脱臼的那个地方,“还好……”他说着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沐浴露混合着体温的淡淡香味从他坐的方向飘过来,陈晴忽然觉得心跳加速,本来就有点紧张的心更紧张了,“那……你明天可以做饭了吧?”她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对自己很无语,明明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赵云:“……”他没看错的话,她的脸比刚才更红了。   事实上,从刚才他洗澡前脱衣服时,扶着刚刚复位的手臂说“帮帮我”时,她的脸就一直处于发烧状态。   陈晴低着头,死命得按着电视遥控器,“哦,呵呵,没一个台好看,真是的!”   赵云:“……”她明明一眼都没看电视好吧?   沉默,只有电视机不停地换着频道……   赵云想,如果他不做点什么的话,她是不是会就这样翻台翻一晚上为了解救那只饱受摧残的遥控器,他站起身,走近两步,挨着她重新坐下。   嘎啦,清脆的塑料碎裂声……还有他坐下的那一瞬间,陈晴吃惊的抽气声!   赵云:“……怎么了?”   该死的,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明明眼前人就是她的小白啊!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都是理所应当,轻车熟路,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是,明明是那么熟悉的灵魂,却装在陌生的躯体里,就是该死的让她忍不住地紧张!   赵云忍不住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她头,柔声问道:“在想什么?”   “呃……”陈晴终于定了定神,忽然道:“我以后是叫你辰汐还是赵云?”   赵云不答反问,“那我以后是叫你阿悦还是陈晴?”   陈晴一怔,很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失笑,“无所谓啊,都一样嘛!”   赵云也笑了,“是啊,都一样!”   陈晴忽然笑容一敛,向他凝视半晌,“辰汐!”声音与往日大不相同,轻柔而深情。   “嗯!”赵云俯下︱身,两张脸慢慢凑近……   “小白!”   “嗯!”   “云妹!”   “……”   “噗……哈哈!”   四唇将接未接之际,陈晴居然忍不住笑场。   赵云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你再叫我一声云妹试试?”   陈晴挑衅地仰起脸,完全无视他的警告,“云妹!云妹!云……唔,唔,唔……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陈晴觉得自己处在身体极度疲惫但心情却极度愉悦的两重天。   要不是发现自己睡在书房——赵云的房间,还有身边的人恬静美好的睡颜,她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梦,美到都舍不得,不敢醒的梦!   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身怕惊扰了枕边还在熟睡的人。却不知赵云早在她醒来翻身的时候就醒了,只是见她翻过身半天没有动静,怕吵了她,一直假寐。   两分钟后,陈晴忽然一阵风似的冲回来,制造出的动静和她离开时有天渊之别。   “你看!”她冲到床边,呼地跳上床,扑到赵云身上,举起左手——   赵云假意这时才醒来,见她伏在自己身上,从他的角度,正好见她敞开的领口,里面春光一览无余……   “看什么?”赵云故作迷茫,不知为什么,看见她那副样子,他总是忍不住想逗她。   也许是前世的执念?早在她装哑巴那时候,他就一直想看看她与他拌嘴的样子,嗔怒的,着急的样子样子……   这也算重生后的一个恶趣味吧?赵云坏笑,“唔,再看也变不成C呀……”   回答他的是一个劈头盖脑砸下的枕头。   赵云被按在枕头下,象征性挣了两下,然后装死……   “喂!你看啊!”果然陈晴还是沉不住气,两秒后拿开了枕头。当然在她自己看来自己不是沉不住气,而是心情大好不跟他计较,“你看!”   她竖起左手的食指伸到赵云眼皮底下,“看!”   指尖上,凝着一滴圆润地,殷红的血珠。   她一早醒来去摆弄种的那些花花草草不小心被刺扎到,才惊喜地发现,她的血不再是绿色的了!   “我,我真正变成人了!”陈晴豪情万丈地宣布,忽然又从赵云身上跳下来跑去照镜子……   赵云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目光又转向床单上那几朵像是被晕染开又干涸的梅花,嘴角忍不住一点点上扬。   虽然成了真正的人,这个傻丫头后知后觉的属性还是一点没变啊……   “你准备去哪?”陈晴看着整装待发的赵云,奇怪地问。   “……上班!”这个时候还能去哪呢?   陈晴:“……”她差点忘了,她也是要上班的!“等等我!”她瞄了一眼时钟,赶紧冲去洗漱换衣服。   赵云拉住她,挑了挑眉,“还想当陈一冰的助理?”   陈晴怔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欢呼,“耶!”解放了,事情都已结束,她终于可以自由了!   不过总裁助理辞职要总裁亲自批准,陈一冰为了收购案一早就飞去北美了,收到陈晴的辞职信后,通知她一个月后再来办理离职手续。   陈晴美滋滋地安享了一个月的假期,权当给自己的婚假。只可惜赵云要上班,没办法去度蜜月。虽然他们大可不必如此,但为了让赵云有机会实现“我养你”的豪言壮语,陈晴还是忍痛放弃了蜜月旅行计划。反正,来日方长。   一个月后,盛雪成功收购美国GALACT游戏公司,陈一冰总算有空来处理这段时间堆积的日常事务。   陈晴的离职手续办得出奇顺利。   事实上她只是坐在陈一冰的办公室里,听他打电话交代下去,然后等着人事部的人去办。   “盛雪随时欢迎你回来!”陈一冰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谢谢!”陈晴握住他手,却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你,但是这份工作真的不是我能胜任的!”   “不,我说的是……”陈一冰故意拉长语调,“设计师!   陈晴的笑容随着他拉长的声音在脸上绽放,这次才是发自内心的笑,““真的?真的可以吗?你觉得我可以进盛雪当设计师?”   “没问题!”陈一冰毫不犹豫地给她肯定,“我亲自面试过!”   “太好了!”陈晴喜上眉梢,但一秒后马上又垮下了脸,赵云在优持,夫妻两人分别任职对手公司,这太微妙了!就算陈一冰不在乎,但优持那边呢就算优持老大也不在乎,背后肯定少不了遭人非议,她已经受够了被当做公司的话题人物了!尤其还都是负面的!   还是算了吧!“我……暂时还没有马上工作的打算”,陈晴惋惜地拒绝,“不过能得到你的肯定,我真是太开心了!”   陈一冰毫不意外,做了个无谓的表情,“没关系,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回来。”然后话题一转,“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请你吃饭!”陈一冰笑道,上次在他家里,答应请她吃顿好吃的,一直没机会兑现。   “好啊!”陈晴一口答应,然后从包里翻出手机,准备给赵云打电话。因为赵云明天要出差,他们原本约好今晚下班一起在外面吃饭的。   陈一冰见她拿着手机,忽然就想起多年前,大学时,他在一旁看见安宁收到其他男生的邀请,小心翼翼地打电话向他请假的模样……虽然他不是那别有用心的男生,但谁知道她的那位会不会想当年的自己一样小心眼到幼稚?在这个问题上,其实很少有真正大度的男人……   “还是……算了吧!”陈一冰自嘲地笑了笑,“我看你不像有空的样子……”他很为对方着想地取消了邀约,却不知陈晴心里的郁闷,怎么不管是冥风还是陈一冰,吃他一顿饭这么难!   “对了,有人托我转交你一样东西。”陈一冰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灰不拉几的一只盒子,递到她面前。   陈晴一愣,“谁?”   陈一冰无语地看着她。   和他们两个有交集的人,只有唯一一个,这个问题显然问得多余。   一想到了答案,陈晴更吃惊了,冥风为什么要送东西给她?又为什么不亲自给,却让陈一冰转交?   会是什么东西呢?   她好奇地打开那只不起眼的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串黑色玉珠,一颗颗圆润晶莹,散发着温润而深邃的光泽。   这明明是她家小白的东西!只是前些日子见他收起来了,怎么又转到冥风手里去了?   不对,那时这串珠子远不如现在这样温润有光泽……难道是,冥风帮了忙?   这次这份人情太重了!   至此,陈晴终于对冥风吝啬的形象有所改观,“那他有没说什么?”   “有!”陈一冰微微一笑,“他说,祝你好运!”   ……自陈晴有记忆以来,但凡跟冥风扯上关系的,就没一件好事!她忐忑地接过那只盒子,放进包里,心里却忍不住嘀咕:真的会有好运吗?   才出盛雪办公楼大门,陈晴就接到赵云电话,因为天气原因,航班提前,他必须马上出发,不回家了……   ……早知道她又何必为陈一冰省一顿饭!   陈晴摸了摸放在包里的那只盒子,“冥风,这就是你给我的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实在来不及全放出来,结局就分成两章吧,明天继续!~~~      ☆、一百零五、大结局(下)   “好运”还在继续,赵云前脚走,陈晴后脚就病了。   她原来还以为自己是没出息地得了相思病,赵云不在眼前,她就没精神。直到持续了将近一个礼拜,她才意识到是真的不对,应该是身体出了问题。   当了两千多年的妖怪,一朝终于成人,她才发现,原来变成人,不是只有福利,还要面对许多原来不用面对的烦恼,比如:感冒……   陈晴这会儿正没精打采地窝在家里,连网都懒得上,百无聊赖地用遥控器翻台打发时间。   赵云这次出差是培训,时间比以往都长。她已经在家了宅了好几天了,如果不是要带儿子放风,她连楼都懒得下。   晚饭时间,赵云照例打来电话,“吃过了吗?”   “还没……”陈晴似乎觉得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畅,“我感冒了,懒得动……”   “多久了?”   “快一个礼拜了!”   “为什么不早点去看医生?”   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陈晴连连拍着脑门,“啊,对,我怎么没想到?!”明明已经变成人了,她完全不必再因为心虚而抗拒医院的!   见惯了活蹦乱跳的陈晴,今天一看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陆晓薇被吓了一跳,“你绝食减肥?”   陈晴摇头,“我感冒了!”   “看起来是挺严重的,赶紧去医院吧!”   “我害怕……”   陆晓薇:“……”   “所以特地来找你陪我去。”   问诊室。   医生笑容和蔼可亲,“坐吧,哪里不舒服?”   陈晴:“我感冒了!你可以开点药给我吃吗?我……不想打针输液,呃,最好是西药!”一想到中药那些草皮树根,苦还在其次,那都是她的同类啊!   医生:“……呃,这个要看情况的!”   陈晴:“什……什么情况?”   “你有什么症状?咳嗽吗?”   “不……”   “打喷嚏?”   “也不……”   “流鼻涕?”   “都不……”   医生笑了,“那你从哪一点断定是感冒?”   陈晴迷茫,“嗯,我脑袋昏沉沉的,没力气,不想吃东西,呃,好像还有点发烧……”这些不都是人类感冒的症状吗?   医生又看了看她,忽然冒出一句:“你结婚了吗?”   “嗯?”陈晴被问得一愣,心底有个声音道:结了,她都结了两千多年了!但是想到等在外面不时往里张望的陆晓薇,她不得不摇了摇头。   医生瞟了眼外头,见陪她来的是个女伴,目光微闪,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复杂,“那你有男朋友吗?”   “呃,有的!”这回陈晴连忙点头。   “那么,我建议你去验孕!”   陈晴:“啊?哦!”   “这不是真的……天呐……这不是真的……”陈晴对着孕检阳性报告单,像念经一样翻来覆去把这一句喃喃自语N遍,拿着报告单的手不住地轻轻抖颤……   一旁的陆晓薇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不轻,好歹是成年了,不会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吧?怀孕又不是得了绝症……而且,想想云妹为人,也不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混蛋,她至于这种反应么?   陆晓薇赶紧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别怕,别怕,没事的!赵小白要是敢不负责任,我和阿伟都饶不了他!”   陈晴仿佛回过神来,她使劲眨着眼睛,以免喜极而泣,但眼角还是泛起了激动的泪花。她紧紧纂住陆晓薇的手,“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和小白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陆晓薇:“……”从你和你家小白宣布在一起到现在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好吗?   陈晴:“我不是在做梦吧?微微,你掐我一下!”   “痛痛痛!快放手!”陆晓薇被她捏得龇牙咧嘴,“我的妈呀,手都要被你捏碎了!”   陈晴赶紧讪讪地松手,忽然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陆晓薇莫名其妙,“我说痛痛痛,真看不出来,你力气这么大!”   “不是,再上一句!”   “再上……”陆晓薇忽然心虚地吞了吞口水,“什么?”   陈晴挑眉,“你和阿伟?”   “啊,哦,那个……”   “什么时候郑伟变阿伟了?啧啧,看来我离开公司的这一个月错过了什么?”陈晴心里一边惋惜,一边将自家那不懂得分享八卦的老公狠狠腹诽了一通。   “嘿嘿!”陆晓薇不好意思地挠头,“本来是想过几天再宣布的,他还没过我的考核期!”   陈晴笑眯眯道:“没过考核期就是阿伟了,那过了考核该叫什么?”   “喂,现在不说我好吗!“陆晓薇忙着转移话题,“现在我们最该做的,不是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下吗?对了,快打电话给你家赵小白!恭喜他升级了!”   “啊!对了!”陈晴却忽然道,“你先陪我去买点东西!”   “什么?”   陈晴拽着陆晓薇,头一家进的是鞋店。   虽然知道她和赵云能走到一起不容易,虽然知道她和赵云感情很好,但是……看着她脱下高跟鞋,换上新买的平底鞋,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陆晓薇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过了,过了……   她哪里知道,对陈晴来说,这一天有多来之不易,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两千多年!   看见她小心翼翼地样子,陆晓薇忽然心念一动,”对了,孕妇不能养狗的!尤其是怀孕初期,不能亲密接触猫啊狗啊这些宠物,小心感染弓形虫!”她觊觎陈晴儿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也隔三差五带回去玩一两天过过瘾。   明知道她是危言耸听,也知道她危言耸听的目的,但是陈晴被说得有点担心了。虽说她是妖,但现在也有了人的体制特征,会不会也存在这种可能呢?   “那……说好只是这段时间!三个月,就三个月!过了三个月我就要接它回来的!还有,这三个月期间,你要允许我去看探望!”   陆晓薇不满地对她翻了个白眼,“瞧你说得我好像人贩子……不,狗贩子似的!”   儿子被陆晓薇连哄带骗地拐走了,这下家里更冷清了!陈晴将手中的电话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还是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在电话里告诉赵云。   正当她举棋不定时,赵云却来电话了,本来还在犹豫的陈晴忍不住兴奋地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忍住,忍住,这个时候说,就看不见他的表情了!心里一个声音拼命地在劝。   “嗯?”赵云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什么好消息?”   “现在不告诉你!”陈晴终于还是忍住了,“等你回来再说!”   “好!”赵云一口答应倒让陈晴有些以外,原以为他会追问的。不过他后面的话让陈晴更意外,“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陈晴心想他要是也卖关子自己一定不答应!   “过来开门!”   “啊?”   “培训提前结束,我回来了!”   她扔下掉电话就朝门跑去,一打开门,赵云果然站在门外,笑吟吟地道:“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陈晴笑着扑过去,想给他一个拥抱,却陡然扑了个空,还未等她反映过来,紧接着眼前一黑,仿佛跌进一片黑暗的空间,又仿佛是被卷进一个旋涡,身不由己地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飘荡,徘徊,直到完全失去知觉……   陈晴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慢慢伸了个懒腰。她刚才做了个梦,梦中还在为自己是选择剖腹产还是自然分娩纠结不已……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笑了笑。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多了,都说十月怀胎,她的肚子却才不过稍微有一点点突起,还是要用手去摸才能感觉得到,从外观则完全看不出来。   原来仙胎要怀三年零六个月是真的,以前还以为是瞎编出来骗人的。   她看了看手上奕奕发光的珠子,一点也不怀疑,赵云一定也在这个世界!这里肯定就是他原来的那个时空。   在她穿越来之前打开门看见赵云的那一刻,她清楚得看见他戴在手腕上的那串珠子,和她当时戴在手上的,冥风送的那串一模一样。   赵云曾向她解释过他和冥风的渊源,这么一推想,她手上戴的这串,应该是冥风之物。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她戴上这串珠子与赵云相遇后,就和他一起穿回了他原来的这个时空。   其实,这就是女娲告诉冥风的玄机,象征黑白双玉修为的两串珠子合并,可以追溯时光,带人去到他想去的那片时空。   这背后,是冥风的成全和牺牲。   女娲将这个秘密告诉他的本意,是出于她对冥风和辰汐两人的亏欠。按照她的想法,冥风可以与辰汐携手回到他们入世前,在冥海恒隐峰形影相依的时光。   她料想不到冥风会做出这样的抉择,更想不到,他作出这样的抉择的背后,牺牲的是他期盼已久,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自由。   重回两前多年前,意味着,他还要再忍受那曼佗罗花两度轮回的纠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陈晴现在完全不知道有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来成全她,在她心里冥风小气鬼的形象不过略有改观而已。而现在她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去找冥风道谢,而是尽快找到孩子他爸!   那个好消息她还没来得及说就穿越了,赵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虽然他们都不老不死,更不用不担心谁会变心,也知道对方也一定在寻找着自己,终会有见面的那天。可是,她不想到那天听见赵云这样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个世界正如赵云所说,天灾不断,兵祸连绵,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连能入口的草皮树根都被挖光了。   还好,陈晴是棵树,只要有水就能活。   昨晚,她遇到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人,特别到她一见那人就失声惊呼,还为此遭到那人身旁的一个黑脸黑面,长相凶恶的家伙的呵斥。   实在不能怪她无礼,只要是见过辰汐和冥风的人,任谁陡然间见到一个长着一双和冥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却有着和辰汐一样修挺的鼻子,还有笑起来像辰汐一样好看又温柔的嘴巴的人,都会忍不住大吃一惊的吧?   那个被称做军师的家伙,明明笑得别有深意,狡猾的样子简直就差在背后装条尾巴摇啊摇。她却还是忍不住信了他的指点,往这个方向来寻她家相公。   她一气赶了一天一夜,刚才看见路边一只奄奄待毙的小兔妖,心生怜悯,度了些灵力给它,却也累得睡了一场才恢复元气。   暮色降临,一轮新月淡淡地悬在天边,寂静地野外竟听不到一点飞鸟走兽的声音。   她侧耳倾听片刻,听出两座山后有水流的声,轻轻摸了摸小腹,柔声道:“宝宝乖啊,妈妈再歇一会儿就去找吃的,吃饱了我们好继续去找爸爸……”   忽然,远处,有点点声音传来,陈晴凝神听了一会儿,有马蹄声,脚步声,像是军队。时下烽烟四起,到处都在打仗,在野外遇到行军毫不稀奇,陈晴也不以为意,继续靠在大石头上养神。   过了一会儿,天边视线可及处亮起点点火光,蜿蜒迂回,渐渐移近。脚步声渐渐加重,地面隐隐传来震感。   看来这只军队规模不小,陈晴想着还是暂时避一避以免招惹麻烦,正准备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手腕那串珠子上,倏地定住……   火光逼近,几个先行探路的士兵举着火把围上来,照了照她,见是个孤身女子,不由面带惊诧,试探性地唤道:“姑娘?”   陈晴颔首,向他们微微一笑,却不起身。   那几个士兵更觉诧异,这个孤身女子独处荒野,见了他们不但不怕,反而还含笑打招呼……几人低声一合议,其中一人立即掉头向队伍中间走去,显然是去向上级通禀。   不一会儿,答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辰晴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随着马蹄声的逼近而漏了两拍……   一身银色战甲,英气逼人的将军骑着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踱到她跟前,晚风吹动他白色的披风,更显得风姿飒爽,火光摇曳下,他俊美无双的容颜如天上下凡的神氐。   陈晴的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咧开,越扬越高,心花在一瞬间怒放。   此情此景,与两千年前的清源山脚下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那晚她听了炎焱之言,误以为师父是她生身父亲,离家出走,遇上那位英俊的少年将军。她赌气之下,竟糊里糊涂地就跟人家走,还好辰汐及时现身,阻止了她……   其实她不知道,他那时已经跟了她大半夜。   她只记得他当时像没事人一样,冷冷的,淡淡的,叫她完全看不出他心的心思……   到今天她才恍然,原来他不是不吃醋的!而且还醋得这样深,深到成了转世都不忘的执念!   所以这一世,他选择一身戎装,骑着战马,以将军的身份来与她相会。   只不过,红色的披风换成了白色……   因为她当年说过,她早已看惯了那身白衣……   唔,她那时还说过了什么?   对了,她说:“如果你是那将军可有多好?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去了!刀光剑影,九死一生我也跟着你。与你同生共死,为你生儿育女……这样过一辈子多有意思?”   所以,这辈子他等着她来一起当年的夙愿?   “迷路了?”清朗悦耳的声音平缓自然,不带半点被她看穿心思的羞赧。只有赵云自己知道,他已经用尽所有定力,来掩藏心头难以言喻的狂喜。   “嗯!”陈晴笑着点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张她朝思暮想的面容。   “那就……”赵云忽然翻身上马,然后伸手递到她跟前,挑眉道:“跟我走吧?”   陈晴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翻身跨上马背,坐在他身前,“你要带我去哪?”心中打定主意,他要是再敢学当年那将军的话“我去哪你就去哪”来揶揄她,她一定把他捶下马!   赵云低下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温热的吐息伴随着两个轻柔的字徘徊在她耳畔,“回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至此完结,大概还有一篇番外,等我写好了再放上来~   谢谢,谢谢大家!   感谢所有读者,感谢所有喜欢这个文的朋友,更加感谢曾经留言支持鼓励我的萌萌们!爱你们!!!   一路走来,真的真的太不容易,谢谢你们的陪伴,更谢谢到现在还陪伴着我,不离不弃的你们!!~   这是我的小窝在地愿为同圈猪 ,喜欢废柴的亲们就去戳戳收了我吧,这样开新坑可以知道哟!~看我离开两年还回来填旧坑,是不是可以相信我的坑品呢?哈哈~ 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