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安陵瀲)为您整理制作 书名:忘幽处瑾醉华裳 作者:free蓝羽汐 ☆、楔子   皓月的皎光洒下一片清冷,迷蒙中依稀的光晕淡淡的斜挂一方……   忘幽教内烛光晃动,男子一袭锦衣华裳端坐殿上,眸子深邃而冷绝。   凌厉的鞭破风而下惹得烛火一阵摇晃。殿下的少年跪的笔直规矩分毫不差,膝下的碎瓷片尖锐的顶在髌骨上,刮骨般的刺痛正深深的侵蚀着每寸肌肤,膝下的血迹已蜿蜒成一片混着滴落的汗水应着烛光显得分外妖艳。身后同样装束的男子还在不断挥着凛冽的鞭。   男人颇似悠闲的拨弄着茶杯,指尖轻点着玉质的圆桌发出“嗒嗒”的声响,似乎正深思着什么……   少年高举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却依旧稳稳的护住手心那枚精致的荷包,他已是第无数次将荷包呈给父亲,可每次的得到的都是无情的鞭挞和父亲的雷霆之怒。他不知道父亲的误会有多深亦不知道母亲在他心中是何位置、是爱是恨?难得这次任务圆满完成,少年一夜间杀了十二位高手没留下一道伤痕,看看荷包他还是鼓起勇气跪呈出来,只盼殿上的人能看一眼,一眼就好。但得到的依旧是无情的斥责和痛苦的深渊,少年心中苦涩,偷偷看看男人的脸色终是忍不住开口……   “爹爹……”又是狠厉的一鞭少年身子微微一颤,身后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身下的血正无情肆意的渲染了他的绝望。   “嗒嗒”骤然而停,少年心头一喜不禁满怀期待的望想他,只听“哗”的一声,男人拂袖一带便将满桌的茶具扫落在地,眸子几分厉色怒斥道,“住口,不准这么叫我!”   少年无暇观察他的反应,只自顾自的说着,“爹爹,娘亲说这里是……”每吐出一字似乎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啪”男人几步下来夺过鞭子狠狠的抽向少年似是要将他撕碎一般。“不准叫我爹,不许和我提那个贱人!”   “不许这么说娘亲,娘亲不是,不是……”少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不可以说娘亲,娘亲是好的女人,是唯一给了自己爱和希望的人,只是这希望正被无情的鞭子不断的削弱,削弱……   “啪!”男人长袖舞动,转眼就在少年身上割开了数道深深的口子。男人暴怒道,“那个贱人,你再提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夹了内力的鞭子呼啸而下,少年的嘴角流出了汩汩鲜血,被打得伏地不起。他没看到他倔强的眼神和他一般相像。   男人心里越来愈盛的怒火全聚到了手中的鞭子上,越发狠绝的抽了上去。   少年的视线开始变的模糊,却强忍着坚定道,“求……求您看看……”   “啪”贯穿了所有伤口的一鞭,少年几乎眼前一黑。耳边娘亲的声音不断说着,“瑾儿,以后无论遇到什么要坚强……”“瑾儿,一定要把这个交给爹爹,要好好孝顺爹爹知道吗?”   “求……求您看看……”少年无力的双手又托了托掌心的荷包。   “啪……”   男人难得停了下来,鲜血顺着鞭梢滴落到地上,少年跪伏着缓了片刻忍不住回头看看这个冷漠、残暴但又忍不住想亲近的男人。   注视着这双和晴儿一模一样的眼睛,男人的眸色更染了几分赤色,忍不住又是几鞭呼啸而下运足了内力。   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放弃,这次是怎么了?少年的执着更似一种拼了命的哀求,男人心里开始烦躁和不安起来。   男人不愿思考下去只一味的挥着鞭子,无情更似一种发泄!他曾经起誓不再碰和那女人有关的一丝一毫,对她只有恨,对这孩子也只有恨!   “求,求您看看……”少年的声音已经含糊不清,口中的鲜血止不住的大口大口的喷涌出来,似乎一同流逝的还有他们最后的父子情分……   忽而少年手上一空,心中竟是不可置信。努力的撑开双眼抬头看看,荷包当真在父亲手中了。   第一次,男人见到少年的笑容,惊喜而满足。那是孩子般的天真烂漫,一丝莫名的情绪游走于心底却未曾察觉。   “是不是我把他毁了,你就再不会烦我了?”男人玩味的看着少年。   笑容瞬间僵在唇边,少年似乎忘记了所有的规矩和疼痛,挣扎着夺过男人手中的荷包,眼里是深深的绝望和恐惧。   少年的已无多余的力气,只见男人运足了内力,只需顷刻荷包就将化为乌有,连同消失的是母亲的心愿和自己的未来。   少年复跪倒在男人的脚下,痛哭着哀求道,“求您,求您不要毁了它,我再也不会拿出来了,再也不会了,求您……”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少年已是在自己的房间,虽然在这里他身份卑贱的不如个下人但房间却是格外清雅,因为这里曾是他母亲的房间。里间的书房摆满了史传书籍,桌上笔墨纸砚陈列的井井有条,卧室里紫色的帐幔虽是旧了些却依旧淡雅精致,外间是客厅圆桌上一套茶具不过是盛些清水,若是有任务几天不在怕是连水也干了。   为了交换母亲的气息,少年近乎是丢了性命放弃了所有的尊严才能住进来。   那天少年被打的皮开肉绽,刺骨的凉水不知浇了几遍,地牢里阴暗不得一丝光亮,唯有男人的声音不断传来,“接着打!”“狠狠的打!”直到少年几乎放弃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给了他一个机会,那天他匍匐在自己父亲的脚下成为他冥殿黄字杀手。   冥殿是忘幽教的杀手组织,进去那里的人都注定了一个悲惨的结局。冥殿分“天”“地”“玄”“黄”四等,少年从此注定了他悲戚的人生、注定了他的人生将不再有阳光……   房间里干净整洁却冷清的渗人,少年是被惊醒的,如果没了荷包似乎便丢了最后的寄托,毕竟那是娘亲的东西,也只有娘亲会问自己疼不疼、冷不冷……   少年的房间建的僻静却是风景独秀,那人想的周到只因她属热的身子故依水而建这听雨阁,男人曾许诺“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这样的平静和没好终于因为武林的血腥、争斗而不复存在。同样的听雨轩,同样的陈设,唯一不同的是少年自幼体寒,因为洛晴在怀他时便已中毒,于是每到这寒冬腊月便分外的难熬。   眼泪从眼角静默的留下,绝望静默的没有一丝声响仿佛死了一样,直到夜鹰进来。   夜鹰是男人的心腹,少年以为他此刻过来多半是又有什么任务。   “给你的!”夜鹰递过那枚精致的荷包,少年的眼泪难以自制的涌了出来,他没有毁,他看了吗?   “教主有命:东西没动你便要付出代价,这是教主赐你的!”说着将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在床头。“规矩知道吧?”   少年却是没有理会这么多,抚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荷包,仿佛找到糖果的孩子急忙收到怀里满足的笑了,徒留脸上的两串泪痕显得分外刺眼。   见他这般模样夜鹰竟是生了几分不忍,提醒道,“先看看这是什么吧!”   少年这才注意到了床头的瓷瓶,脸色微微一变,“十日醉?”   夜鹰只微微的点头,静静的看着少年,他的眸色没有太多的愤恨,甚至没有抱怨,只是淡淡的哀伤让人不愿直视。   “伤药都在书案里,有劳了。”少年知道他终是没有看,许是能把荷包还给自己便已是万幸了……   夜鹰不敢过多停留收了所有的伤药便匆匆离去了。   房间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少年拿着瓷瓶目不转睛的看着,原来爹爹这么讨厌自己,甚至希望自己死,他从来没想认自己……   除了忘幽教的教主男人还有另一个身份——影渡公子,十四年前是为人称道的神医,但自从忘幽教劫后重生影渡便消失了。江湖传言昔日悬壶之心的影渡公子已是冷酷无情见死不救的冷酷教主,故再无人求医,影渡也从此绝迹江湖,留下的只有一种奇药——十日醉。   说是圣药是因为他有起死回生的神效且不会造成任何的损伤,只是服用到第十次时便是精气枯竭之时,十日便会毙命回魂乏术。   少年将药丸倒了出来反复数了几遍,随即笑的风轻云淡。依稀听得他的自言自语,“娘亲,若是爹爹本就不喜欢我,我就不必惹他生气了,再帮爹爹做点事情,瑾儿就去陪您好不好……”   没有了伤药这是唯一的办法,少年将剩余九粒一一的放了回去,只从容的拿起一颗,开始了自己生命的倒数计时…… ☆、梦里不知身是客   洛瑾发丝凌乱,气息也极为不稳,拄着剑才一路挨回了听雨轩,血已覆盖了剑鞘原本的颜色,此刻正滴滴答答的在地上绽开了一朵寒梅。   洛瑾踉跄几步扑到书案上翻出了那个精致的瓷瓶,颤抖的双手费力的拔着瓶塞,“嚓”的一声终是一个不慎瓷瓶摔碎在地上,来不及自怨自艾只得趴在地上护住那两颗蹦跳着远去的十日醉……   洛瑾趴在地上顾不得比寒冰还要冰冷的身体,怔怔的看着掌心的两颗药丸眼睛酸涩的难受,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拿了一颗塞进嘴里,体力不支的昏睡了过去,最后一颗十日醉也在浑然不知中不见了踪影……   “哗”一桶盐水泼下,洛瑾微微的睁开双眼,第一次任务失败结果他早就想到了,本想服了十日醉再去请罪却没想到还是没撑到过去。   “休息的好吗?”南宫影的声音透过黑漆夜色传来,地牢的血腥味让洛瑾稍稍清醒,火盆照亮了南宫影的半边脸,看的他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洛瑾撑着身子好半天才跪好,嗓音嘶哑的几乎听不清他的言辞,“属下知错……”   南宫影曾说讨厌他的声音,故此洛瑾从不解释,任何的解释似乎都是他的催命符,没了伤药多一次的责罚就意味着离那十日更近了……   南宫影看看跪在脚下的洛瑾,衣衫凌乱的不成样子却似乎打不散他一身傲骨,即使被寒冰掌重创还是不见分毫的狼狈,他明知让他一人去毁了寒水宫的暗阁是不可能的,那里的高手并不比冥殿少,可是他就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动十日醉。   听夜鹰回报这小子居然砸了药瓶也被不肯吃,贪生怕死的畜生,他便偏要看他有多能忍。   南宫影不急不慌的倒了杯茶水,喝罢磕了磕空杯,洛瑾不禁跟着一颤。   几个黑影瞬间将他架上了刑架,夜鹰挥着长鞭正准备动手。   “夜鹰!”   “属下在!”夜鹰单膝跪地听候着南宫影的命令。   未得教主御令夜鹰不解的抬头看看,只见南宫影颇是期待的看着墙上的锁脊鞭,那是用千年寒铁打造的极细的锁链,每一环都布满了倒勾的铁刺,若不是尽头处的木柄几乎想不到这是执行鞭刑的刑具。   夜鹰也不禁微微变了脸色,颤声道,“教主……”   洛瑾暗暗庆幸还好服了十日醉,不然……   “去吧!”南宫影淡淡道。   “教主……”夜鹰转而跪伏在地无声的为洛瑾求情,动了锁脊鞭伤筋动骨还是后话,寒气入体怕是常人难以忍受,何况洛瑾还中了寒冰掌。   “等我亲自动手吗?”南宫影的声音忽而冰冷的令人窒息。   洛瑾静静的听着心里早已麻木,一个任务,再有一个任务瑾儿就去能去陪娘亲了,想着竟是笑了出来。   跳动的火苗让这笑容多了几分讥讽,不巧的被南宫影尽收眼底。   “去啊!”南宫影大声命令道。   夜鹰紧了紧手中的锁脊鞭站在邢架前,看着一脸恬淡还在走神的洛瑾,狠狠的挥了一鞭。   “嗯……”一时间地牢里只剩下鞭子划破皮肤的声音,铁钩带掉皮肉血肉横溅的声音,和从没听过的洛瑾的哀嚎声和呻|吟声。   “禀教主,他昏过去了!”夜鹰脸上恭谨心中却说不出的苦涩,这些年他看的太多,多的心里早已怜他,又怎能屡屡下这死手。   “泼醒继续!”南宫影漆黑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教,教主……没下手的地方了!”饶是这些年看惯了面前男人的冷酷,但仍是有些不可置信,尤其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哦?”南宫影起身凑近了几步,看看长衫下的一片血迹和紧锁着眉头的洛瑾,长袖一甩,指了指一旁的刑凳。   “教主!”夜鹰还欲再说凌厉的一掌已经落在了他是胸口,饶是南宫影只用了三成功力,夜鹰的嘴角还是渗出了丝丝血迹。   “懂了吗?”南宫影回到上座竟是铺开了棋盘。   “属下遵命……”夜鹰抚着胸口,下令手下将人绑到刑凳上。   夜鹰提了凉水只从洛瑾的背上淋下,洛瑾呛咳了几声又没了声响。   “不会用盐水吗?”南宫影专心致志的看着棋盘,似是不打算轻易结束今晚的刑罚。   如愿的听着洛瑾的呻|吟声和接连不断的刑棍入肉的声音南宫影的棋却陷入了僵局。   “教主……”   “罢了,送他回去吧!”说着扫落了一地的棋子,拂袖而去……   洛瑾醒来的时候房间已空无一人,十日醉的药效大部分用以修复了寒冰掌的内伤,剩余的部分药效总算能稍稍缓解外伤。   看看地上的碎瓷片,洛瑾猛然想起那最后一颗十日醉,撑着身子慢慢挪下床榻,无奈脚上没半分力气一个不稳就摔在了地上,洛瑾只好手脚并用的在地上摸索,手被瓷片碴出了血也浑然不觉,洛瑾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屋里爬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身下拖出长长血痕让这原本宁静恬淡的听雨轩染了几分血腥的味道。   洛瑾无力的趴在冰冷的地上,眼泪顺着脸颊静静的淌下,“娘亲,若是没了十日醉瑾儿要怎么办?瑾儿怕疼,瑾儿想您了……”   “瑾儿无论以后遇到什么要坚强……”   娘亲的声音?   “娘亲!”洛瑾的眸色终于有了一丝澄澈,寻着迷蒙中的声音望去,洛瑾见到了床榻下那个角落里的十日醉……   他孩子气又哭又笑。   “谢谢娘亲帮我……”   冥殿   “属下参见冥主。”洛瑾单膝跪地,面色恭谨。   被唤冥主的男人悠闲的拨弄着指甲,玄衣下鬼魅般的面庞似昭示他不同常人的诡异性格,唯有腰间的冥主玉佩是他身份的象征。   “失败了?”鬼魅般的声线回荡在冥殿的暗室里。   洛瑾本就伤重此刻竟是压抑不住的呛咳起来。   “属下,属下失礼……任务失败请冥主赐罚……”   听着洛瑾虚弱的声音冥主微微皱了眉头,“杯狼荆棘赏七日。”   杯狼荆棘是冥殿里少数不见血的刑罚,但即使天字杀手宁愿折成数百鞭子也不愿上刑一天。这杯狼荆棘刑于小腿,无数的狼刺细小尖锐刺入每个毛孔伴随身体的每次律动都剧痛难忍,令人闻风失色的是这狼刺能与人体融于一体,五日与血肉相连,十日便开始侵蚀血肉。若以冥主所言,待七日取出时受刑者必将受到分筋错骨之苦……   黑衣下瘦削的洛瑾双腿微微的颤抖着,但已经失血过多,若还想再帮爹爹这是唯一的方法了,更何况还有最后一颗十日醉,这残破的身子以被寒气侵蚀尤是医好了内伤寒气入体只怕也时日无多,好在已经打算好了再帮爹爹最后一个忙便寻娘亲去了,眼下便悉听尊便了吧!   “谢冥主,属下恭领责罚。”   洛瑾起身行至刑台,看看眼前的各色刑具心下苦涩,加上杯狼荆棘几乎都试便了。   不过是平平无奇的麻布,洛瑾动作利落的绑在了小腿上,顷刻间汗水便顺了发丝滴落下来,洛瑾第一次心中愤懑,为什么只有自己永远要领受双份的刑罚……   “啪”凌厉的一鞭没夹杂内力却贯穿了锁脊鞭的所有伤口。   洛瑾惊诧的抬起眼眸,复跪伏在地,“属下知错。”   “哦?”冥主收了鞭子玩味的拨弄着鞭梢。“知错?”   “……属下,属下……”洛瑾一时无言以对。   “怎样?”冥主半蹲了身子直勾勾的盯着跪伏的孩子,眸中一丝嘲弄。   “属下不知!”洛瑾低伏了身子,小腿的不适感逐渐强烈起来,似乎几万只蚂蚁在啃食着,每根狼刺都搜索的毛孔狠狠的刺入,无情的搅动。   冥主起身垂着鞭子许久又开口道,“想到没?”   汗水浸了满身,洛瑾虚弱的连开口都是奢求,“属下,属下不知……”   “啪”又一鞭落在了洛瑾的脸上。   “你有怨气,是怨我还是教主?”温和的语调几乎像在安慰最爱的宠儿。   “属下不敢!”   “也罢,敢不敢你都得受着,教主准你休息三天,谢恩之后就滚回听雨轩吧!”话音未落人已无踪。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洛瑾这样想着一步步捱到了大殿外。 ☆、嘈嘈切切错杂弹   “禀教主,寒水宫的暗阁虽然未能一举全灭,但根基已散,要想重布内线召集杀手短时定不能完成,不如我们趁此机会……”   南宫影落下一子,开口竟是无关痛痒的话,“事情交给你,你动了多少人手都没能动得暗阁半分,竟然输给个孩子,我养你做什么?”   夜鹰心下一颤忙跪在南宫影脚下,诚惶诚恐道,“属下无能。”   “坐下,你执白子,赢了便作罢!”言语间视线从未偏离棋盘半分。   “属下不敢逾越。”   “……”南宫影执着棋子轻轻击着棋盘。   深知教主这个动作的含义,夜鹰忙起身入座道,“属下遵命……”   洛瑾敛了周身气息在窗外静静的观望,听娘亲说爹爹的棋艺很好,曾经洛晴为了这父子做了许多事,包括教洛瑾下棋,洛瑾悟性极佳,洛晴夸他定是随了他爹爹的聪颖智慧。洛瑾透过窗缝看着,心中感叹:若是有机会和爹爹切磋该有多好!   转眼胜负已分……   “教主棋艺高超,属下望尘莫及。”   南宫影依旧不睬他,盯着棋局看了好久才悠悠开口道,“当年寒水宫想独步一方武林,把我忘幽教视为眼中钉……”   那一战南宫影没了妻子,没了儿子,甚至没了影渡只留下了忘幽教,今日寒水宫依旧招摇过市,频频传播谣言终是触怒南宫影,或许他早无了争霸天下的野心,但多年积于心底的郁滞之气却倾泻而出。   既然你狠心的离开负我在先,我便要你的骨血偿还这一切。   于是南宫影将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了洛瑾,却不曾想他当真动摇了暗阁的根基,若是毁了暗阁、没了暗阁的高手相护,寒水宫便形如虚置。   “教主,寒水宫早已声名狼藉,若此我们替武林除了这心腹大患,我忘幽教在武林中的地位便可更上一层楼啊!”   “我……”南宫影心下犹豫,十几年来他安守总教,饶是南方分坛屡屡谏言想统摄江湖都被南宫影驳回,他早已不是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少年,甚至连眼前的夜鹰——从小伴他长大情如手足的兄弟,如今也划上了尊卑的记号。   “谁?”   洛瑾寒气逼入了肺腑,强压下呛咳却暴露了气息。   “属下愿意为教主效劳,完成未完成的任务请教主准许。”洛瑾跪在殿外,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上次的瓷片早已刺入了髌骨,加上双腿上的杯狼荆棘,洛瑾熬的难耐。   只有洛晴知道洛瑾是个怕痛的孩子,而且洛瑾最讨厌苦涩的药汁每每服了都呕吐不止,故而洛瑾的童年都是再洛晴无微不至的呵护下成长起来的。   每次熬刑的时候洛瑾都在想,若是娘亲在就好了,至少不会痛了……好在很快的娘亲就来接自己了。   “娘亲,若是帮爹爹统领武林那是不是很有意义,不过瑾儿看不到那一天了,但瑾儿不难过,因为这第一步是瑾儿帮爹爹的……”   洛瑾回到听雨轩收拾着行李,说是收拾行李不过是一把佩剑而已。洛瑾平静的眼眸看着房间的每个角落,似乎能看到爹爹和娘亲在这里留下的每个足迹,能看到他们十分恩爱的过往。   这一去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回来,念及此处洛瑾有些感伤坐在书案前提了笔。   洛瑾的书画是洛晴亲手教的。洛晴一心想培养一个出色的儿子将来能代替他陪着夫君、帮着夫君。洛瑾画的最好的是冬梅,因为那是娘亲最喜欢的花,也是娘亲常画的,只是幼时的洛瑾不懂那画里的深意,如今面对着南宫影的冷漠,他笔下的寒梅多了份遗世独立的凄楚。   移开镇纸,洛瑾满意的点点头,殊不知那样的画卷是何等的落寞和哀伤……   看到书案上的瓷瓶洛瑾愣了许久。那天洛瑾找回了第十颗十日醉原本心中欢喜,但若当真派上了用场,便不再有帮着爹爹的机会了,心中又不免一阵失落。   “娘亲,瑾儿不孝,您可以不那么早带瑾儿走吗?瑾儿,瑾儿其实还想再多帮爹爹一点的,瑾儿知道是瑾儿太贪心了,不过……”洛瑾似是在对寒梅许愿,默默的说的许久。   夜□临,烛光晃动复而熄灭,壶中水已尽,接着又是一室静谧……   洛瑾恢复了以往的冷峻多了一丝与年纪不符的冷冽、利落。洛瑾一袭夜行衣,长剑配在身侧,脚尖点过房檐施展轻功向寒水宫靠近。抚抚腰间的十日醉似乎心神也安定下来。他本不想那么早便将自己推入绝境,但若是由于自己的恐惧帮不到爹爹岂不是前功尽弃?!犹豫再三洛瑾还是带上了最后一颗十日醉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寒水宫暗阁建的精妙,里面暗道密室十分复杂,最核心的部分就是底层最中心的情报网和死士堂,那日洛瑾挖空心思从通气孔下到了暗阁,可惜他一人势单力薄潜至核心处埋下了少量的炸药,然后引出死士堂的众多高手。   暗阁的杀手高手如云,饶是洛瑾武功高强、头脑灵敏但终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虽然接的任务不少,但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那日瞬间围上来的高手几乎不给洛瑾出手引燃的机会,与众多高手周旋洛瑾很快就处在了下风,他干脆将计就计,中了寒冰掌便借着那一掌的力道,将自己逼到了引线上,洛瑾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好在紧要关头众人皆是慌忙逃窜无暇顾及其他,洛瑾得了空隙便想着从最近的通风口上去,重伤之下轻功也显得吃力,但生死关头似是总能激发人的潜能,洛瑾得了机会便攀上了通风口,用内力震碎了周围的石壁堵住了出口,也正是这样洛瑾的内伤才会加重,才不得不动用那颗十日醉。不过那一战毁了寒水宫的所有书信资料,也毁了死士堂的众多高手。   如此一来,铲平寒水宫最后的障碍就是寒水宫主寒冰和那日幸免于难的江湖第一剑——萧鼎。   除了铲平寒水宫洛瑾还想着夺了晶水魄献给南宫影做最后的礼物,那是寒水宫的镇宫之宝,江湖传言那是和孔雀翎一样的致命武器,也是寒水宫横行霸道却终是无人敢惹的另一原因。   洛瑾并不知这晶水魄的用途,更不知多年前这晶水魄曾在南宫影流转并救了他的娘亲,洛瑾唯一知道的是:有了晶水魄爹爹一统江湖便可如虎添翼了……   敛了周身气息潜在寒水宫的屋顶,洛瑾扒开房瓦只见昔日华丽的宫殿般的如今显得凄清冷落,侧侍一旁的丫鬟奴仆显的心神不定。唯有上座的寒冰一袭靛蓝色华裳在殿上抚琴,不远处以箫和之的正是萧鼎。   莫非是空城计,洛瑾思索着策略,其实也无所谓策略了,洛瑾本就孤身一人纵使有再完美的计划也无人配合展开,最多只能选取一个最好的方位下手而已,若说单挑他们任何一个洛瑾都尚有把握,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又是一顶一的高手,洛瑾摸摸腰间的十日醉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想着大不了解决了一个,靠十日醉顶着解决另一个。   可那琴声好像有魔力一般,哀凄、愤懑、不满,那样的曲子似乎宣泄出洛瑾渴望了十四年的东西,感同身受者可悲,洛瑾早已不懂得渴求、不懂的拥有,但为什么此刻凄清的月色似在嘲弄,寒冷的晚风拂的人心痛……   洛瑾清清心神,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洛瑾集中思绪,面前是爹爹不再冰冷的脸,而是他渴望了十四年的一个没有宠溺,仅仅是不再冰冷的脸,南宫影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儿子再赴死的前一刻想的是什么,他甚至不去奢求一个宠溺的目光和微笑,因为他从就不懂那些。   长剑出鞘一丝刀光划破夜的宁静……   殿上的人似是浑然不觉,徒留那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繁复急转…… ☆、西风催衬梧桐落   青砖绿瓦堆砌不起的繁华,竹影摇曳晃动不清人世冷暖……   洛瑾执剑破瓦而下,周身杀气四起,近看殿下侍者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窈窕女子,想那便是寒冰的纸醉金迷,可惜红颜义薄,见此情景皆是落荒而去。   殿上的二人只微微抬眸随即又专心的奏着曲子。似是已入空境,无人、无欲、无情……剑柄蒙了薄汗,洛瑾运足内力注入剑身,他身形矫捷转眼便逼近了萧鼎的咽喉。   急转直下的乐曲瞬间变的尖锐刺耳,洛瑾只觉一股强大的内力正不断的涌向自己并不断的锁紧、锁紧……若不能突围而出瞬间便会被反噬,抽空功力。   洛瑾这才惊觉,那不是什么普通的曲子,他们借乐曲的共融,倾注了所有的内力,两相抗则会彼此削减,他二人合起内力功力总在洛瑾之上,但物极必反如此方法有个致命的缺点——一伤皆伤。   洛瑾无暇责怪自己的大意,虽然他的内功已是登峰造极但两大高手联合洛瑾渐渐抵制不住,嘴角慢慢溢出鲜血。而琴声却越发的凌乱、箫声也越发的急促,洛瑾心知再拖下去落不得半点好处,三成功力以消耗殆尽,若是耗尽了内力纵使有十日醉也无法完成任务了。   洛瑾灵光一现剑锋一偏转身割断了寒冰手下的琴弦。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琴弦撕裂的声音应着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三人凌空而起。   “好个南宫洛瑾!”寒冰长发飘在眉间生得一副阴柔妩媚的女子模样,声音也似有几分娇嗔。   “真看不出南宫影何德何能有子如此!”萧鼎应和道。   洛瑾不置可否,这话却如尖刀插向心窝出手也越发的狠辣。   剑花飞舞,周身剑影晃的夜也不再宁静……   以一敌二洛瑾总是占不到上风,体力也渐渐衰退,加上腿上的杯狼荆棘脚步开始虚浮起来,如此大的漏洞二人怎能错过,对视一瞬默契的齐攻洛瑾的下盘。   寒冰、萧鼎狠狠的扫向洛瑾的小腿,洛瑾几乎能感觉到杯狼和血肉狠狠纠缠在一起的痛楚,额间的汗水不间断的落下,越发的吃力起来。   “你爹真是舍得,这么重的伤还让你来……”寒冰阴柔的声线再次响起多了几分挑拨的嘲弄。   洛瑾以为自己放得下,但生死关头他还是动摇了,分神了一瞬二人合力齐发的寒冰掌直击洛瑾的胸膛。   洛瑾的长剑被打落一旁,鲜血喷洒在空中溅在黑衣上消失无影,融进黑夜里消失无踪……   “当年寒水宫想独步一方武林,把我忘幽教视为眼中钉……”   “属下愿意为教主效劳,完成未完成的任务请教主准许。”   脑海中反复回荡的两句话迫使洛瑾撑开双眼。他眼里一丝赤色,双手一震人已弹向高空,仅剩的七成功力已被集于掌心,蓄力一发正中二人的心肺。   一时三人瘫坐殿上,嘴角都溢出汩汩的鲜血。   洛瑾捡起长剑撑着身子缓步上前,最后的机会,在他们起身前这便是最后的机会……   洛瑾执剑挽起剑花,周身凌厉的剑气逼得烛光摇曳而熄,唯借着月色的皓光却看见面前人影晃动寒冰的一只手迅速的反扳下座椅。   惊觉不好最后一刻扯住了寒冰的衣袖,萧鼎长袖鼓动几乎撕裂了寒冰的衣襟,洛瑾见势只得使出最后的力气奋力一扑,一时间三人缠成一团向着暗道深入坠去……   全黑的视野是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恐惧感,好在冥殿的杀手都经历过特殊的训练,但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还是使人心惊。   洛瑾忽而感到周身一轻,似是那二人挣脱了束缚,洛瑾心知若是没了这两道护身符今日必定毙命于此,身体还在不断的下坠,洛瑾知道以江湖人的手段地上一定有某种使人丧命的暗器。   洛瑾长剑一横想要□周围的岩壁但无奈似是打磨过的玄铁,止不住的坠落让洛瑾只能在恐惧中摸索。   想是那二人不愿鱼死网破,生生隐住气息,同时那二人的内力也被封住。四方形的暗道冗长却也狭窄,三人坠落的身体无处借力。洛瑾闭起双眼,听声辩位,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有了异于常人的敏锐的感受力,这二人正一人在南、一人在北,此刻出手加之剑身的长度应该能将一人毙命。   最好的时机,更何况身子还在坠落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只一瞬洛瑾便出手了。   他确信他的长剑贯穿了一人的胸膛,可暗道内依旧静的可怕,唯有凌乱的气息预示着他成功了。未待洛瑾拔出长剑,只觉剑身别人死死的拽住更深的向前刺去,洛瑾顺了力道扑到那人身上被迅速的反压在身下,那人似是催动了剩下的所有内力加速向下坠去……   洛瑾试着转动剑柄几次想要挣脱……   “嗯……”轻轻的一个音节,是萧鼎,刺中的是萧鼎……   任务未能完成……   无奈萧鼎身形健硕,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压制住洛瑾。   任务未完成……   洛瑾自废了一成功力,周身散出的功力顶开了萧鼎,洛瑾翻于他身上……   “啊……”生命尽头的呐喊,萧鼎全身陷入的地刺,刺的鲜血淋漓……   洛瑾踩在萧鼎身上终于幸免于难,长袖一挥蹭干了嘴角的血迹,缓缓的抽出长剑,漆黑的暗道里没人见到他孩子般天真满足的笑容……   “嘶嘶……”“嘶嘶……”   洛瑾全神搜索着寒冰的气息,想着上去的对策,忽略了身边的危险……   脚上微微一痛,随即全身麻木,洛瑾跌坐在萧鼎身上,手边冰滑的蛇一条又一条的盘绕上洛瑾的手臂……   黑暗之中洛瑾的气息忽而紧促随即虚弱下来,手臂上传来的细微的刺痛,麻痹的手臂几乎感受不到鲜血正浸湿着衣袖,眼前漆黑的一片仿佛生命也即将卸下最后的帷幕,眼皮越发的沉重,洛瑾靠着最后的一丝清明伸手探向腰间,麻木的手臂不听使唤,死亡的恐惧和黑暗正吞噬着洛瑾,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颤抖着手臂取出第十颗十日醉,无暇思考再多狠狠的吞咽下去,那一刻只有任务支撑着他……   寒冰早已在长剑贯穿了萧鼎的心房的那一刻触动了机关稳稳的站在暗道突出的夹板上,有了借力的站台随时都可以施展轻功飞出暗道……   漆黑的暗道湮没了他悲愤而狡黠的美目,发丝低垂在额间多了几分妖娆而冷绝的冷冽气焰,他冰冷的眼望不到下面百蛇分噬的场景,但洛瑾越来越弱的呼吸声让他的心跳加速的。周身的力气似乎没了束缚控制不住、亦驾驭不了……   “百蛇缠身的滋味好受吗?”讥讽的声音一丝异样的刁钻。   洛瑾不敢乱动曝露自己的方位,只能暗暗调息等着药效发挥,一面听声辨别着寒冰的方位……   大约是右上方一丈远的地方,若是以萧鼎的身体借力将寒冰一击即中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在上方站稳,可是还没有问到晶水魄的下落……   感受着寒冰逐渐膨胀的真气,那似乎是走火入魔的前兆,若是利用他在神志不清的片刻或许能诱得些那宝物的藏处……   洛瑾冒险的散去周身的气息奄奄一息的声线喃喃道,“晶水魄在哪里……”   “晶水魄,我寒水宫镇宫之宝,怎能为外人道?”寒冰笑语盈盈,仿佛风华绝代的女子的娇嗔。   “咳咳……在这暗道中吗?”洛瑾似是听不到寒冰的回应依旧问着,短时内似乎也想不出更好的策略。   “毁我寒水宫,杀我部下,阻我称霸武林,南宫洛瑾,今日定要你毙命于此!哈哈哈……”浑厚的声线又似是粗犷的硬汉,震耳的笑声回荡在暗道刺痛了洛瑾的耳膜,这样悲戚的笑声他永远感同身受……   “久闻晶水魄举世难求,没想到竟是落到这么个疯子手中!”洛瑾讥诮着,但苏醒的四肢如沐春风般恢复了知觉,脸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你休想从我口中套得只言片语,晶水魄我收得妥帖,你定然找不到它,就算你出得去也找不到他!哈哈哈……你个废人!”寒冰已经神志不清,忽而捋着发丝几分转着手指几分弱柳扶风的妙龄女子模样,忽而长袖一甩拖着破烂的衣衫一副竹杖芒鞋轻胜马的侠士模样。   洛瑾似是抓到了关键,故作虚弱道,“我今日便要葬身于此了,能有晶水魄陪葬也是幸事一桩!”   “陪葬,不不不,你这乳臭小儿尤是不堪,怎能污我寒水宫圣物!”黑漆中寒冰的眼眸以无半分清明,他跃身而下,脚下旋起莲花般的蒲样悬在半空一手勾着夹板,另一只手散出半尺长的琴弦,想是慌忙中寒冰收于袖中的,此刻死死的勾住了洛瑾的手臂。   洛瑾侧了剑锋,顺着力道跃上了夹板,身形交错的一瞬狠绝的斩下了寒冰的手臂……   洛瑾侧身隐入无边的黑暗,他听到地刺刺穿身体的声音,和毒蛇吐信的声音。   熟悉的鲜血的腥味弥漫至鼻囊,许久了,久到洛瑾都忘记去计算这样的日子过了多少,但还是适应不了这样的味道……   压下那份不适感,洛瑾凭着记忆稳稳的落到萧鼎身上,伸了长剑探探地刺的长度,足有一个剑身的长度,细密的地刺缝隙中盘满了毒蛇,顾不得他们疯狂的撕咬,洛瑾以剑探向深出。   摸索到铁盒的那刻,洛瑾顾不得多想,剑尖一弹鼓动内力将盒子吸在掌上。洛瑾孩子气的得意和欢喜乘着微微开启的盒子散出的淡淡的蓝光慢慢僵硬下来,迅速爬出的蛊虫顺着洛瑾修长的手指瞬间钻进身体消失的了无踪影……   洛瑾偏过头乘着光看看地刺上的两具尸体,心里一阵酸涩,何必枉费心机呢?这玄妖蛊如此珍贵何必花在一个死人身上。   稍稍打量着周遭的细蛇竟是五步蛇,洛瑾摸摸腰间一空的瓷瓶长舒了一口气。   长剑一挥,血溅得几尺高,包住寒冰的人头,洛瑾眼角一丝哀怨似是无声的替他控诉了命运的捉弄,也哀戚着自己生命的倒数……   没有再多看晶水魄一眼,因为他确信那是晶水魄只拿在手上便觉他蕴含着丰厚的灵力。   洛瑾柱着长剑走出寒水宫时东方已露鱼白,微微的曙光带来的温度让洛瑾几乎贪恋的想要多看一会儿再多看一会儿,他昂首望向东方,似乎做着生命最后的祷告……   身后的血迹跟着蔓延到了忘幽教,每步洛瑾都几乎眼前一黑,但想到上次晕在房间没有及时复命换来的责罚,洛瑾生怕惹了南宫影生气,硬是挺着捱到了大殿外。   “教主,属下前来复命。”洛瑾单膝跪地,地上血淋淋的人头显得狰狞似是破坏了这宁静的清晨。   南宫影昨夜竟是难得的失眠,独自对着窗子愣了许久,丑时才得以入睡此刻还在酣眠……   视线微移,庭院处早已不见芳菲的缤纷倩影,代之以萧瑟的秃树枯草,晨露挂在树梢蒙了一丝澄澈却动不了这一季的冰冷孤绝,西风催衬梧桐落的寥落似乎刮到洛瑾的眼眸深处,一并卸下最后的使命…… ☆、得成比目何辞死   寒冬的青石板地丝丝寒气逼进洛瑾的膝盖,身子越发的沉重起来,大量的失血使他更加的畏寒。   南宫影听得夜鹰的回报,说是洛瑾不知提了谁的人头回来,心中一丝莫名的情愫,南宫影心知肚明,除了寒冰他还需要提谁的人头回来,不过他当真有如此本事,凭借一人之力平了寒水宫?!   南宫影不急不缓的更衣洗漱,端坐大殿之上时洛瑾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即使服了十日醉他依然不能失去知觉,尤其那玄妖蛊本就不是致命的蛊虫却是可以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洛瑾,教主召你进去!”   夜鹰见他黑衣破烂不堪,脸色苍白的没有半丝血丝,伸手扶了他一把。怎曾想洛瑾周身结了冰一般寒冷,细看牙关分明的是在打颤,似乎之前的生死大战吸光了他所有的精气……   洛瑾撑到现在已经耗光了最后的意志,淡淡道了声“谢谢”便把所有的重量交到了夜鹰手上。   “等等……”洛瑾指指地上的人头,却没了力气去提,单手拄剑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攀着夜鹰。   “我来!”夜鹰提了人头,几乎是一路拖着洛瑾上了大殿。   “属,属下前来复命……”洛瑾有气无力的道了一句,复又跪倒在殿下,那样软绵绵的身子似乎随时会消融进冬季的寒气。   “寒冰的人头?”南宫影沉稳的听不出一丝的欢喜,遥不可及、难以捉摸。   “是……”气若游丝的声音落在落南宫影的耳中没有分毫的同情。说着洛瑾费力的解开布料——验明正身……   南宫影缓缓的从殿上走下来,似是不肯、也不愿相信洛瑾居然真的做的到,他想要亲眼验证这个事实,但或许他自己也早已不能分辨这样的验证是为了恨他,还是为了嘲笑他的落魄、狼狈……   玄妖蛊似乎看到了好戏开场在洛瑾的筋骨中加速的窜梭起来,紧咬着双唇还是不敌那样分筋错骨的痛楚,洛瑾跌跪在地上似乎眼前的景象都开始虚浮了起来,耳边的声音越发的遥远,就连腰间的瓷瓶掉出来也浑然不知,手上依然费力的解着布料。   “叮”圆滚滚的瓷瓶似是长了眼睛,溜溜的滚到了南宫影的脚底。   南宫影敛下眼眸看了片刻,脸上一丝讥讽的表情……   拾了瓷瓶竟是空的,南宫影讥讽了表情又添了几分厌恶,低头嗅嗅果真是十日醉……   “还真是不容易,这样的角色才让你用了一颗十日醉。”看看洛瑾费力扒出了人头,寒冰竟是死不瞑目,眼眸中的赤色似是说着他走火入魔的癫狂模样。“贪生怕死的畜生,药都不敢带在身上,是怕慌乱中勿食了吗?”语罢南宫影,踢开洛瑾还在拨弄的双手,那样冷酷的脸,连旁观夜鹰的都感心寒。   洛瑾的视野愈发的模糊,隐约中爹爹是在和瑾儿说话吗?是在夸奖瑾儿做的好吗?想着竟是挂上了淡淡的微笑终于晕死过去。   南宫影踢了踢地上的洛瑾,看他毫无反抗力的虚脱模样竟是如此的厌恶。   “没用的东西,送他回去!”   夜鹰又惊又喜这次洛瑾受伤居然没有多余的责罚,怔怔的站在原地掩盖不住眼中的同情和喜悦。   南宫影似乎看穿他淡淡道,“昏了罚他知道疼吗?况且还有十日醉的药力,过几日你亲自送他去地牢!”   “……是。”夜鹰心下苦涩不敢再多言一句,抱着洛瑾回了听雨轩……   “教主,这是从洛瑾身上拿到的!”夜鹰送洛瑾回到听雨轩,晶水魄偏巧不巧的掉了出来,洛瑾没来得及献出晶水魄就晕了过去,此刻落在南宫影眼里明显变了味道。   开启盒子淡淡的蓝光照的大殿一片富丽堂皇,压过烛火的微光显得魅惑而圣洁……   “他竟拿到了晶水魄!”这个畜生居然秘而不宣,果然是那贱人的孽子!   夜鹰听得那居然是晶水魄,眼中一丝慌乱急忙跪地道,“洛瑾一定是尚未来得及禀告教主就重伤晕了过去才……”   南宫影合起晶水魄放在玉桌上端起茶盏淡淡道,“还有事吗?”   夜鹰不由得噤了声,请示道,“教主,寒水宫您打算如何处理,需要我派人手去善后吗?”   “既然那畜生能做,便不必浪费你的人手了,你去叫他过来!”南宫影悠悠的晃着茶盏,幽深的眼眸见不到半丝的波澜。   夜鹰侧目打量着南宫影的神色可惜一无所获,只好细声道,“教主,他还没醒……”   想来也是寒水宫想必也不是他可全身而退的地方,南宫影抿口茶水毫不在意道,“你没有办法让他醒吗,还是等我去请?”   “属下送他回去的时候全身的黑衣几乎给血染透了,身子像寒冰一样,那听雨轩……”   “那是他不自量力、自讨苦吃!”冰冷的声音寻不到一丝的温情,“去叫醒!”   “可是教主,他会不会……熬……熬不过去……”但凡目睹了洛瑾的情况谁还忍心去“叫醒”那个重伤的孩子。   南宫影似是讥笑又似是得偿所愿一般,“那畜生死了最好,免的终日在我面前碍眼!”   “教主……”夜鹰还欲再说……   “放肆!”南宫影狠狠将茶盏撂到书案上,“那畜生有什么值得你求情的!”   夜鹰吓的浑身一颤急忙跪伏在地,告饶道,“属下不敢……”   再抬头早已没了南宫影的踪影,留了夜鹰跪在原地不知是该去叫人还是再此跪侯……   漫天星辰带不走夜的轨迹,殿上的烛火点点吹熄,就似听雨轩内的一夜黑漆……   晶水魄的蓝光淡淡的笼着屋顶,远看就好似夜明珠一般,在璀璨的星夜里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窗外竹影摇曳窗内独守自空,南宫影看着晶水魄已经怔了好一会儿,洛瑾一定想不到这晶水魄曾是南宫影送给他娘亲的礼物,南宫影也不曾想到,命运捉弄如今这晶水魄似乎历经的轮回之所经由洛瑾的手重回手中。   当年南宫影钟情洛晴誓言宁肯为她放弃天下,只求倚楼听风。他们的爱情在江湖上传为佳话却也是饱受争议。   他们郎才女貌一起踏浪逐波,曾并肩走过半个江湖夺尽钟情之物、开阔万千视野,依稀还能忆起那年烟雨蒙蒙,一顶油纸伞下的并蒂之手,似乎所有的是是非非皆可望诸脑后,纷繁的恩怨情仇皆是世外之忧,他们似是不沾染半份人间烟火,却也是这份轻佻傲慢、不顾大局引起了武林争议。   南宫影的父亲忘幽教的上任教主亦是家法严明,无奈南宫影宁可遍体鳞伤却不曾改变半分,他的眼中似是唯有洛晴一人,唯有她的喜怒哀乐才是人间幸事,如此一来洛晴却成了众所认定的“红颜祸水”。   当年的争纷孰是孰非已不能查,但洛晴却为他阴差阳错的中了西域传来的奇毒,年少时的南宫影不受束缚,敢爱敢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解洛晴的毒他不惜搅得江湖一片血雨腥风。   寒水宫忘幽教的恩怨由来已久,从上一代便有了难以言明的微妙隔阂,故此南宫影也从他父亲那里知道了些寒水宫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晶水魄,内蕴着无穷的灵力借他之力可精进内力,江湖人误传他是类似孔雀翎的暗器其实倒也并非全无根据,借由他的力量想催发出孔雀翎的威力也并非难事,但这晶水魄需要上乘功力和极其高深的内力才能催动,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反噬。   那年南宫影不过十八岁,尤是年少学有所成,但那样大的灵力仍是不能驾驭,他拼其性命只为给洛晴求的一线希望,为此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此事传入忘幽教主耳中,竟得雷霆之怒,有子如此,责罚多时亦无会改之意,他被困于地牢断了与洛晴的联系,亦不知晓她为她怀了孩子,她的毒尚未全解……   寒水宫圣物被盗却又不想为江湖人讥笑其无能,有口难言,当年的宫主心生一计散播谣言鼓动武林各方人士讨伐忘幽教,意在趁乱坐收渔翁之利。   南宫影走出地牢只见到了教众的尸体,寻到奄奄一息的父亲只听得“报仇”二字,洒脱如他,那一刻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失去,什么是有心无力。他疯狂的追寻洛晴的踪迹却杳无音讯。   “你忘幽教高手如云如何落得这幅田地,还不是那个贱人……”   “他出卖你,亏你视她如珍宝……”   “她早就带着晶水魄自己逍遥去了,找了别了男人你还替他流眼泪,真是有情有义……”   “……”   南宫影不听、不想、不看,他寻遍了他们走过的每个地方却不见她的芳踪,他回去听雨轩却寻不到晶水魄,留下的只有忘幽教的金银首饰和一些十日醉……   那一夜南宫影坐在听雨轩的屋顶淋了一夜的雨一并葬送了所有的回忆……   从此南宫影便是那个笑颜难展的男子,甚至变得冷漠、嗜血,他用近乎残酷的手段收回了忘幽教血洗了整个武林,忘幽也从过去的闲逸忘忧变成了如今的一望无幽……   十四年已过,而他不过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男子,初见洛瑾不过还是个娃娃,笑着叫他爹爹,南宫影只觉得羞耻、难堪……他甚至不相信那是他的骨血,即使是也早在洛晴离开的时候断了最后的牵挂。他恨她,亦恨他,洛瑾的存在似乎不断提醒着他,那个冲动愚蠢的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那一天忘幽的血流成河以及父亲悲愤难平的眼神……   南宫影早已不懂得如何沟通、如何交流,他将自己沉封的太久,久到未及发现那些本该拥有的美好……   三天了,南宫影像往常一样的饮食起居,似乎并没有发觉生活中缺失了什么。或许他的过去从未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迹,也未有过惦念……   “教主,寒水宫属下已经派人去善后了,这是回报的资料!”夜鹰呈上信笺手心则暗暗的捏了一把冷汗。   “我不是说让那畜生去!养个废人简直是浪费粮食……”眉宇间没有丝毫的变化,似是如此可有可无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他多关心一句。彼时当他大言不惭的谩骂着儿子“浪费粮食”,还不知洛瑾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教,教主……”   夜鹰根本不知从何开口,他几次出入听雨轩洛瑾几乎都是意识迷蒙,偶尔醒来也是虚弱的没有半分力气,也唯有那时的洛瑾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有些羞赧的跟他说声“谢谢,没事的。”   “说!”南宫影漠不关心的声音让人不禁惧怕这个冷漠的男人。   “他又昏过去了……”夜鹰单膝跪地已似恳求…… ☆、谁怜流落江湖上   夕阳的余晖应着断肠人的天涯之旅日影西斜便又是一日,夜色掩上了听雨轩,甚至不见一丝烛光,只静侯着死神的最后陈词……   夜鹰推门而入,看着面前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他一贯僵硬的轮廓微微缓和下来,年少时他曾经嫉妒这个孩子,嫉妒他的能力与聪慧,嫉妒他的胆识与悟性。但看着他的付出夜鹰知道他再努力也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因为人一旦没了畏惧,没了恐慌,甚至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便没有什么可怕了。夜鹰曾以为他的忠肝义胆已足以为忘幽出生入死,但此刻在洛瑾面前他的豪言壮语显得微不足道。   燃起一只蜡烛微微的烛光静静的晃动的洛瑾的脸,夜鹰看看虚弱的孩子心里一阵波澜。那天只为他简略的包扎了伤口,没有伤药只凭着那颗十日醉洛瑾的身体每况愈下,夜鹰不懂十日醉的药性,但他至少明了与寒水宫一役定是极为凶险、伤的极重。   夜鹰拿着锦帕拭去洛瑾额上的汗水,触手却是一阵燥热。“洛瑾,洛瑾,醒醒……”   如此烫手的温度也不知他烧了多久,夜鹰焦急的摇着洛瑾,一边大声的唤着他的名字。   “唔……瑾儿好痛……娘亲,瑾儿好痛啊……”睡梦的洛瑾局促的皱着眉头,奶声奶气的样子似乎在和至亲的人撒娇着诉说着自己的伤痛。   “洛瑾,听的到我吗?快睁眼看看我,哪里痛?告诉我……”洛瑾这幅样子夜鹰看的心里酸涩难忍。   夜鹰少时便跟随在南宫影身边了,南宫影曾补给他失去的部分亲情,但自从十四年前一切都变了……此刻看着洛瑾,他竟是感同身受,那种伤痛大概经历过的人才懂……   “娘亲,瑾儿马上就能去找您了……娘亲,瑾儿好痛……”呓语中的洛瑾不断着唤着娘亲,迷乱中抓紧了夜鹰的手。   “洛瑾,洛瑾,你醒醒……”夜鹰越发的急切,但洛瑾依旧唤着娘亲。   夜鹰神色一顿,清清嗓子柔声细气道,“娘,娘亲在这,瑾儿睁眼看看我啊……”   洛瑾手上多了分力道,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拉开的一条缝只晶亮的眼眸惊喜的看着夜鹰,“娘亲……娘亲,快带瑾儿走吧,好痛……”   “瑾儿要坚强,忍过去就好了……瑾儿不怕,娘亲会陪你的!”夜鹰极力安抚着。   洛瑾一只手探向布枕摸出那枚精致的荷包,手上被蛇啃食的伤口依旧狰狞,三日已过竟依然红肿透亮,两只馒头手似乎一碰就会流出能水。   洛瑾安恬却哀伤的望着夜鹰,将荷包交到了他的手上,再开口以带了哭腔,“瑾儿,瑾儿没能让爹爹看到,瑾儿对不起娘亲……”   夜鹰不解的看看手上的荷包,这个东西似乎在他视线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但他依旧记得洛瑾的无数的哀求和无情的鞭打……   “这,这是?”夜鹰好奇那是什么让洛瑾几乎是唯一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无助而伤痛的神情。   洛瑾却早已泣不成声,再见到娘亲他似乎既感解脱又很是留恋,“这是娘亲的荷包……瑾儿,瑾儿……爹爹不肯看……”倾诉出的情愫伴着泪水倾巢而出。   “娘,娘亲能看看吗?”夜鹰试探道。   洛瑾的脸颊上满是泪水,夜鹰拭了一遍又一遍但洛瑾的眼里依旧擎满了泪,听的娘亲如此一问一时有些发怔,“本就是娘亲的东西,当然可以……”   “瑾儿……乖……”夜鹰亦不懂得用其他的字眼去安抚眼前的孩子。他轻轻捏捏洛瑾的脸蛋似是宠溺,转而轻轻的取出了荷包中的书信……   那样清秀的字迹似乎书尽了她一生的柔情似水,一世的一往情深……   夜鹰看着双手都颤抖起来,未待看完便匆匆将书信收进衣袖对着洛瑾道,“我一定达成你的心愿,教主一定会看到的……你好好休息……”   洛瑾看着“娘亲”忽而变幻的脸色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娘亲,不要丢下瑾儿,瑾儿会乖的……”说着又是泪如泉涌。   “娘亲去去就来,瑾儿先睡一会儿……”如果想把书信掺进教中的折子里定要趁晚上才好,夜鹰掖掖被角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洛瑾艰难的撑大了双眼,眼泪掉的更加汹涌,娘亲,娘亲!洛瑾看着消失的人影猛的坐了起来,看看手中空空如野的荷包心下焦急,小孩子一般的掉着眼泪。   “娘亲的信?信呢?”洛瑾翻着被子,霎时清醒了过来。   ——“我一定达成你的心愿,教主一定会看到的……你好好休息……”   是夜鹰,刚刚是夜鹰……若是爹爹看到了信要如何是好,自己已经不剩几日寿命了,若是爹爹知道了真相……   洛瑾匆匆整理了衣服,拖着沉重的身体赶去大殿……   夜鹰想不到如此晚了南宫影居然还在看书案上的折子,大殿上一片通亮夜鹰一时有些慌乱。   以南宫影的功力定听到他的气息,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大殿,“属下参见教主!”   “这么晚了来干什么?”南宫影不曾抬眼依旧盯着手上的折子。   “属下……属下……”夜鹰思索着措辞……   “好了,来的正好!寒水宫的后续事宜还有些你亲自去办……”说着长袖一挥一份折子已经稳稳落在了夜鹰面前。   夜鹰捏了把冷汗毕恭毕敬道,“属下遵命。”   “下去吧,明天一早你就过去,不必向我请安了!”   “是!”说罢转头走下大殿。   夜鹰心中思索着再找机会便是,这次总能帮到洛瑾的……   洛瑾躲在殿外敛去周身气息静静着等着烛火的熄灭。   已不剩几日了何必给爹爹徒增困扰,还是尽快拿回娘亲的信,然后过几天瑾儿想要的日子。如今这身子已经帮不到爹爹了,听说忘幽教后的朝霞坡很适合看日出,还有山下的市集,还有好多好多……   洛瑾憧憬着生命最后的时光,脸上终于有了孩子的天真烂漫,眼眸也越发的澄澈起来……   听闻殿外控制不住的内息、颇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南宫影眼波深邃俯身吹熄了蜡烛。   忘幽教上下似乎一并融进了夜的漆黑。   静,洛瑾从没享受过这样安宁的夜晚,于他夜晚意味着任务、意味着血腥、意味着生与死的考量,他从不知夜晚也可以这样安详和美好。   取回了信便可试着拥有这种美好了,瑾儿曾经想看的终于有机会了……   如此想着洛瑾蹑手蹑脚的走上了大殿,乘着微亮的月光,洛瑾摸索着书案上的纸章。似乎那信上印有娘亲的味道,即使看不到也可以轻易的分辨……   “怎么没有呢?”洛瑾有些焦急,万一爹爹看到就不好了……   “什么没有了?”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信没有了……”洛瑾鼓着嘴,可惜南宫影看不清那样孩子气的表情。   “什么信?”南宫影上前两步质问道。   洛瑾的手生生的顿在半空转而颤抖起来……   “嗯?”黑夜里看不清南宫影的神情,但声音依旧冰的洛瑾彻骨的寒冷。   洛瑾慌忙的跪倒在地,颤声道,“属下参见教主。”   “醒了?”南宫影似乎根本不关心他有没有得手,颇是玩味的看着跪伏在地的洛瑾。   “是。”洛瑾应着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触怒了南宫影,这些年他从未试过违逆南宫影半句,只因他一直清楚那样后果他承担不起。   “既然醒了就去地牢领罚吧,规矩还用我提醒吗?”南宫影见跪伏的洛瑾软趴趴的,狠狠的踢了两脚斥骂道,“没规矩的畜生,去好好学学……”   洛瑾不可置信的抬头张望的,他只能看到南宫影无情的眼眸在黑夜中无情又狠绝。   “等我送你吗?”南宫影语气多了几分嫌恶。   洛瑾敛下失落的神情,复又有几分欣喜,爹爹一定是没看到,也一定没看到娘亲的信才如此的。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话音刚落南宫影已无了踪影……   南宫影的两脚狠狠的踢在了杯狼上,这几日荆棘已经和血肉连在了一起,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洛瑾。终于捱到地牢外,洛瑾呆呆的看着目光呆滞,曾经无数次进出这里,但此刻听着里面不断传出的凄厉的叫喊声、凌厉的鞭挞声洛瑾还是害怕,不过还有什么可怕的吗?死,不过如此……   “洛瑾?几日没见你怎么又惹的教主不快!”发话是正是冥主,他面前刑架上血淋淋的正是天字号的杀手——卿歌。   洛瑾暗道运气真是不好,这么晚了居然落到冥主手里,今晚怕是难熬了……   “属下任务受伤还昏迷了三天耽误了教主的事,请冥主责罚。”如此请罚的句子洛瑾似是驾轻就熟。   冥主颇似玩味的点点头,指指刑架道,“知道怎么做吧?”   洛瑾头皮隐隐有些发麻,“是。”   洛瑾脱下一袭黑衣,原本强健的身体此刻坑坑洼洼的布满了伤口和疤痕,看看了眼前的刑架轻车熟路的将自己固定在上面。   冥主妖孽的声线再次响起惹得洛瑾不自觉的跟着微微一颤。   “规矩真是越来越好了!”冥主起身取了鞭子挽了个鞭花,看看水桶里的盐水却是抬脚越了过去颇似同情道,“漫漫长夜,我们还是从最简单的开始好了!”   黑夜里只有鞭子的声音不断落下,回荡在地牢里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怖,洛瑾身上不断流下的温润的液体将夜的黑漆掩盖,只留下痛苦的、孤独的、无助的腥红一片……   洛瑾脸上淡淡的遗憾,他想或许他没机会去看日出、去逛市集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   夜鹰风尘仆仆的回来便急着去复命,想着等到晚上再找机会把信藏进那些折子里。   夜鹰煮了白粥送去听雨轩,谁知推门却空无一人。夜鹰打听了许久才知洛瑾昨夜又被遣送了地牢。   摸摸袖子里的信,夜鹰心里一阵酸痛,洛瑾如今的身子多一点也经不起了,但如何才能让教主看到呢?似是热锅上的蚂蚁,夜鹰在殿下已经徘徊了好久。   “诶!你有什么事?”见远处捧着信笺正匆匆上殿的信使夜鹰灵光一闪急忙拦住他们。   “这是八百里加急的信笺的要尽快呈给教主。”来人恭敬道。   “好,给我吧!我正要上殿去。”夜鹰接过那人手上的信笺镇定道。   “那麻烦了。”说罢转身而去。   夜鹰看看已经蜡封好的信笺反复掂量,私拆信笺可不是小事。但终归是洛瑾重要,更何况本就是事出有因,若是教主知道了真相想必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再有责罚吧?!   想着洛瑾苍白的脸色和奄奄一息的样子,夜鹰终是下定了决定,稳步上殿……   “教主,八百里加急信笺请您批示……”夜鹰跪呈着信笺心里尽是忐忑。   南宫影拂袖一吸,语带薄怒,“谁开的?”   “是属下不小心破坏了蜡封,但未曾阅览。”说罢一头触地,手心尽是冷汗。   南宫影无暇与他一般见识,抽出信笺,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你放肆!”   “教主恕罪,属下恳请请您看完,只愿您看完这信,属下任凭发落!”   “夜鹰!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竟放肆到如此地步!”南宫影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书信不知是愤怒还是紧张。   “教主请您三思,当年纯属误会,洛瑾他……”   “够了!”南宫影暴怒的打断他的话,双手颤抖的不成样子。   “求您一阅,属下愿任凭发落!”夜鹰的语气已尽是恳求。   良久的……没有声响……夜鹰悄悄的抬头侧目,南宫影的目光竟是落在那张信纸上……   他不知打动南宫影的不是他的哀求而是他本无心瞥见的一句“知我懂我,怎能恨我怨我……”   薄薄的宣纸冲破岁月的洗练将那段过往慢慢的铺陈开来……   隽秀而熟悉的字体带着晴儿的容颜弥漫进脑海,南宫影慢慢的展开信纸:   知我懂我,怎能恨我怨我……   若还忆得那“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的铮铮誓言请念在那些曾经的美好看完这封信。   初识你不过是风流放荡的忘幽少主,钟情于你不过是梅间剑舞的顷刻之间,那时我也曾问自己,如此的放荡子到底哪里值得我倾情所有,但好在这个答案自从你愿意“倚楼听风”的一刻便有了着落。   但一切从我身中奇毒便有了变数,原谅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因为那时我已经有了瑾儿……   还记得晶水魄吗?那时你耗尽了所有的功力为我解毒,但是最终没能清尽那种奇毒。后来你被关进地牢,我用尽了千百种办法却未能见到你一面,当我濒临绝望的时候,你父亲来找过我,他告诉我说凭借你激发的晶水魄的部分功力可以保我一年性命,他愿意以功力助我帮我延寿五年,但他知你性子淡薄又漂浮不定,便要我答应从此不再见你……我本不舍得,更何况那时我已经有了瑾儿,便想着医好毒再与你商量……   却不曾想忘幽危于一旦,我功力尚未恢复却也参与了那场激战,你父亲本就因为催发晶水魄儿失去了部分功力,最后为了救我便惨死寒水宫手下,临终前他只道,“影儿爱的我定全力护她周全,但忘幽的存亡全系你一身了……”   我自然懂得他的意思,以你的性子定愿与我“倚楼听风”也不会接受忘幽,但我忘不了那天忘幽的血流成河,忘不了教众们的背水一战,更忘不了你父亲的良苦用心……   我知道只有晴儿不在了,南宫影才能更强大,绝了情才能成就你的一方霸业,更何况我不过能再陪你五年……   用我的五年换这江湖的一片安宁和忘幽的未来,影,若是你该如何选择?   那夜我坐在听雨轩抚着每寸土地,忆起我们之间的丝丝缕缕,遇见你已是我今生最大的恩赐。   我自私的做了决定,我害你恨了我五年,这五年你亦不好过,影,我以为我替你做了最好的决定,但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定不肯接受……我不求你的原谅因为来世我愿常伴君侧赎清这一世我对你的亏欠……但是,我们的儿子,瑾儿,请不要迁怒于他,无辜的小生命,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   有了他日子仿佛你也伴在我的身边,我知道我剥夺了你与儿子一起的最美好的也是一去不返的五年时光,但我是儿子的娘亲嘛,何况之后的多少年我都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影,你要记住切不可让瑾儿住到听雨轩,他定然会问起你这个地方,我把那些那些美好的回忆讲给他听,那从小就是他向往的人间天堂,但我身体里的余毒导致瑾儿天生体寒,四处求医却束手无策,听雨轩有空你陪他去小住便是,当然如果有可能你一定要医好咱们的儿子……   而且瑾儿怕疼,我没见过这么娇贵的小孩子,不过倒让我想起当年的你,一样的霸道矜贵……   瑾儿不爱喝苦药汁,每每喝了都要不舒服好久,你是神医的事情我没有全部告诉他,以免瑾儿怕了你的苦药汁,不愿和你亲近……   瑾儿怕黑,我想或许每个小孩子都是这样吧,你不是也曾说,你小时候不听话你父亲便把你关到密室,再出来能乖上好一阵,不过我可不准你这样对咱的儿子……   瑾儿不喜欢舞刀弄剑随了你的淡泊儒雅,若是他以后不想接手忘幽还希望你不要勉强他,我知道我亲手逼了你坐上教主之位,但自从有了瑾儿我便越发的害怕他走上你的路……   瑾儿喜欢吃甜食、喜欢吃肉,你只要用食物诱惑他,他还会撒娇给你看,小嘴一鼓可爱的不得了……   瑾儿怕痒,不听话你就呵他痒,他卖乖讨饶的样子分明和你一般圆滑,不知以后要惹得多少女孩子为他流尽眼泪。咱们的宝贝儿子你定要好好疼他,忘幽里的规矩能免则免吧……   瑾儿……   瑾儿……   ……   影,你可知道我有多舍不得,虽然路是我选的,但这几年却异常艰辛。开始我还能打探着忘幽的消息,后来毒发的越来越频繁我便卧床不起,你的消息也越来越少,你可知道那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是我自作自受,是我自私的代你做了选择,影,对不起,对不起……   不求你能原谅我,只请你善待咱们的儿子,好好爱他照顾他……他的人生不是缺少父爱就是缺少母爱,瑾儿需要你更多的关心、关注去呵护他的成长,请把他作为我们的延续。影,我爱你……   洛晴   南宫影捏着手中的长信早已潸然泪下,冰封了十四年的情感顷刻溃堤……   ——“爹爹,娘亲说这里是……”   ——“不许这么说娘亲,娘亲不是……不是……”   ——“求……求您看看……”   夜鹰感受着南宫影流窜的真气抖的不成样子,等了许久依旧毫无动静,大了胆子颤声道,“教,教主……”   南宫影小心的收起信笺揣进怀里,长袖一甩,声音以带了温润的暖流,“去地牢……” ☆、等闲变却故人心   还未踏进地牢南宫影便觉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味道前所未有的浓烈,几乎挑动了全身的感官都微微的颤抖着。   南宫影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迫切的想看到一个人了,他唯一能察觉的就是他几乎想不起洛瑾的样子,刚来的时候他还会拉着南宫影的衣袖仰着头甜甜的叫他爹爹,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只懂得跪趴在他的脚下似乎要把头埋进地里,南宫影心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影子似乎那还是儿时的洛瑾,身影远远的、小小的……   他的脚步生生顿在地牢的门口,一门之隔,南宫影前所未有的紧张,他怕他认不出他,他怕他被他伤的永远再难回头,他甚至怕他就此离去……   “哗”的一声依旧未能拉回南宫影的思绪。   夜鹰窥见了他的心思,只焦急的提醒道,“教主,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这句话紧紧的扣住南宫影的心门,狠狠的绞痛让他一把推开了最后的隔阂。   眼前的人赤|裸的上身被死死的绑在刑架上,头几乎耷拉到了胸前,全是湿漉漉的冲着全身的血迹蜿蜒出一条小河,似是寻着南宫影的方向慢慢匍匐前行着,控诉他的残忍、控诉他的绝情……   冥主早已没了踪影,不知是行刑没了力气,还是冷绝如他都看不下去,地牢里从没有水,只有浓浓的盐水和辣椒油。   狱卒们不知是打红了眼还是如何,显然没有看到南宫影,只自顾自的又拎起了一桶红油油的液体。   “住手!”南宫影一把劈掉他手中的木桶,运足内力的一掌狠狠的劈向了狱卒的天灵盖。   “教主!”这些年夜鹰见惯了南宫影发怒,但却没有一次是这样的感觉,他知道他做对了,赌赢了!   南宫影收了手,无暇憎恨自己的不冷静,一步跨到洛瑾面前。   只见他全身布满了伤痕,赤|裸的皮肤散发着焦臭的味道,多处还流着淡淡的黄水,烙伤几乎布满他的每寸肌肤,胸前和腰间细嫩的皮肤更是被烙了多次已是焦黑的一片,细看不难发现那烙伤下是绽开的鞭痕,有的地方外翻的皮肉还没来得及烙死。   夜鹰壮了胆子赶忙解下洛瑾的束缚,南宫影这才回了神一般帮着解开那些绳子,触到洛瑾的肌肤几乎比石头还要冰冷,没了刑架的支撑洛瑾身子轻飘飘的滑落下来,就如深秋的落叶缓缓的飘落卸下生命最后的色彩。   南宫影心下一紧来不及思考更多一把将洛瑾扛在肩上,一只手紧紧攥着孩子的手腕,可怕的是他触不到洛瑾的脉搏……   南宫影一路施展轻功将洛瑾扛回了听雨轩。   十四年,他第一次再入听雨轩却仿佛他从未离开过,那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熟悉,那的每一件陈设他都了如指掌。   将洛瑾安置在床上却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南宫影在洛瑾后面盘膝而坐,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内力。   “去把我的银针取来!”输进去的内力仿佛被什么吸走一般,无底洞似的填不满。   “是。”夜鹰一路施展轻功,回来的时候南宫影还在输着内力。   “教主!”夜鹰展开针包捧到南宫影面前。   “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脉搏,我不能收功,你来下针……”南宫影常年日如一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波澜,或许能勉强称之为紧张,忧心……   “教主,我不会啊!”夜鹰双手立刻抖了起来,洛瑾的身份今非昔比,如此大的责任如何当的起。   南宫影口气强硬,“不会也得会!内关……”   “教主!”   “内关穴!下针!”南宫影不可违逆声音再次响起,几乎是怒视着夜鹰。   夜鹰颤颤的取了银针,按南宫影要求的力度及深浅下针……   “委中,百海,尺泽……”   几针下去洛瑾的身体终于有了体温,意外的,夜鹰居然看到南宫影浅浅的笑容,或许那不是笑,但比起长年冰山似的神情总是丰富了许多。   “醒醒,你……醒醒……”一个称呼南宫影几乎开不了口。   “洛瑾,看看我,是我夜鹰啊!洛瑾!”夜鹰不敢碰他,只一遍又一遍唤着他的名字。   “水……咳咳……”虚弱无力的声音仿佛刚刚吐出便就随风消散。   心脏恢复了跳动,南宫影暗暗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听到洛瑾喊着要水心里忽然柔软了一下。   收了功力,南宫影匆匆拦住夜鹰,“我来!”说完示意夜鹰抱着洛瑾。   一样的茶具鲜艳的色彩几乎和十四年前一样鲜亮,可想而知这里的主人有多珍惜。   顾不得感慨,南宫影取只茶碗,拎起茶壶却是没有半滴水。   南宫影有些颓然的放下茶壶,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无名怒火正升腾而起,“夜鹰,去弄点水来!”   “属下遵命。”夜鹰见南宫影再次陷入了沉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再一次打断他,“教,教主,洛瑾能躺下吗?”   南宫影回过头看看毫无血色的洛瑾一时有些无措,可脚却是不听使唤的挪了过去,“我来……你顺便把伤药都取过来,再叫人烧些热水。”   “是。”夜鹰看看这幅场景心里生了几分羡慕,又从心底替洛瑾开心。   十四年,他第一次抱着儿子,探着他微不可查的脉搏,渐渐暗下了脸色……   南宫影打量着怀里的小人,分明没有这个年纪孩子的壮实,他裸了上身肩胛、肋骨都看的分明。曾经他最喜欢这样揽着洛晴,一起看日升日暮,一同看潮起潮落,似乎那些感官慢慢的从心底蔓延,但那些似曾相识的美好却不复存在……   如今他怀里的便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本该是他们伉俪展开羽翼护着、疼着、宠着的精灵。   依稀还能忆得那些烟雨迷蒙中,他们的那些或远或近的遐想,碧水云间的竹木小屋、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芳菲,和篱笆后一群互丢泥巴的孩子……   那个距离了他十余栽的世外桃源,那个曾经的他们共同的理想,如今只剩斯人不在。而面前的他恨了十四的年的孩子竟是他曾经如此渴望的,他们的儿子。   南宫影探着洛瑾的脉象脸色变了又变,内功居然剩了三成不到,微弱的脉搏缓慢的跳动着似乎随时便可停滞了一般,南宫影皱皱眉头他从不知道洛瑾体寒至此,寒气入体几乎侵蚀了他的筋脉。南宫影看他满身焦黑的伤口,带了几分懊恼的看了看一旁的被子,意外的,那不过是十几年前的被子,早已糟的不成样子甚至辨不出它原本的颜色,南宫影几乎不敢伸手去碰,那样稻草般的被子他居然用了九年。紧紧的攥了洛瑾的手腕鼓动着内力,许久才有了一丝体温,一丝南宫影不曾熟悉却第一次体味到的与他如出一辙的温度。   “教主,药来了!”夜鹰取了药盒又端来热水和巾布。   犹记得那日南宫影砸了忘幽里的所有丹药,唯有那个洛晴亲手雕画的檀木的药盒以及那个她亲手绣的脉枕被夜鹰收了起来,南宫影只当从不知晓,时间久了自也不会去想,夜鹰也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再将他们交回南宫影手中。   夜鹰浸了手巾认真的给洛瑾擦起了身子,打理好还未听得南宫影的吩咐只得轻轻道,“教主?”   南宫影看着药盒一时乱了思绪听得夜鹰的叫唤方才回神,见他已为洛瑾擦好了身子有些感激又有些失落,又是怔怔的看看药盒,还是敛了所有情绪结果打开了药盒。南宫影看看洛瑾点了他的睡穴,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匕首。   夜鹰熟练的燃起蜡烛立在床檐上,接过洛瑾触手又是一阵凉意,“怎么如此冰凉?”   南宫影的脸色又暗了几分,似是躲避般的不愿回答,“体寒……”   夜鹰识趣的抱好洛瑾不再言语。   南宫影拿了匕首在火上烤了又烤左右思忖却没了章法。坏死的皮肉太多,每处都处理定然会失血过多……   “腰上敏感又伤的厉害,不然……”夜鹰试探着小声提议道。   南宫影只淡淡嗯了一声,神情却是难得的复杂。南宫影的医术举世无双,只见烛光浅浅的影着匕首反光,焦黑的死皮和腐肉就被轻轻的剥离了下来,洛瑾只是本能的抽动几下无奈被抱的紧紧的,久违了的安全感即使在这样的剧痛之下都没有醒来。   南宫影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也看清了洛瑾身上的每寸皮肤、每道伤口,那些旧的剑伤、矢伤、还有拜他所赐的刑伤,如今这具没有生气的身体只剩下了一片又一片的创口,南宫影将调好的药敷在伤口上,扯了干净的布仔细的包裹起来。   “剩下的等明天吧!”南宫影熄了蜡烛,不经意的拂了拂额角的汗。   南宫影又探探洛瑾的脉总是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想想还是等他醒了再问,打量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南宫影又是一阵失神。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洛瑾,虽然虚弱但那张不过十四岁的脸却被那些过往磨砺出了棱角,俊挺的鼻梁、浓浓的剑眉显得英气而高傲似乎还带了几分遗世独立的超脱,唯有那微抿的双唇和紧闭的双眼显得痛苦不堪,南宫影打量着他细长的眉目心中竟是有些期待,若是得了自己几分……   “放下他吧,你去找找十日醉……”久违了,南宫影的声音居然有些疲累。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想想还是应下,“是。”   夜鹰在听雨轩寻着十日醉,南宫影则在床边继续打量着洛瑾,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够看。直到视线移到洛瑾身上唯一的一条已满是血污的亵裤,他起身在屋里寻了一圈终是看到了一条说的过去的干净的亵裤,挎在臂上又落座到洛瑾床前。   “教主没有找到。”夜鹰有一丝的紧张。   南宫影拧拧眉毛心里不可否认的有些忐忑,却还是摒弃那些不好的兆头。“等他醒了再问!”   南宫?洛?瑾?这是我失而复得的孩子,是我和洛晴的孩子,怎么能…… ☆、却道故心人易变   夜鹰点点头,见南宫影拿了亵裤忙起抱起洛瑾,南宫影这才颇是生疏的为洛瑾除下了亵裤。   “杯狼!”夜鹰满是震惊。   南宫影的脸色狠狠的阴成了黑色,“他带多久了?”   夜鹰眸色一暗,语带悲戚,“我也不知道,没听他提起过,洛瑾即使受罚也从不和我讲……”   南宫影抚着洛瑾小腿上的筋骨细细的检查,瘟怒的语气不知是向谁发泄,“五日!”   “五日?那,那想必已经和经络连接了,这……”夜鹰看看南宫影眼里满是疼惜。   南宫影只放下手中的亵裤,指尖一触复又燃了蜡烛、取了匕首缓缓的割下杯狼和筋络的粘连。   不过只掀开了杯狼的一角只觉身下的人控制不住的颤抖。   南宫影的声音复又响起多了几分洛瑾不熟悉的缓和,“按住了!”   洛瑾的眼皮很沉……   这是爹爹的声音吗?爹爹在做什么?真要废了瑾儿的腿吗?不过只有六日了,瑾儿还想靠他去看看日出……   想着眼角便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承着烛火的闪出红色的光点刺痛了南宫影的视线。   洛瑾只是无意但南宫影却以为他的疼的厉害,他还不懂得如何与他近亲但总希望洛瑾不要忍的太过辛苦,“醒了就睁眼……”   洛瑾瞬间瞪大了眼睛。当真是爹爹?!   洛瑾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醒来第一个见到的竟是南宫影,那种渴求曾出现在他的梦里,在他小的时候,在他憧憬着有个疼自己的爹爹的时候,洛瑾或许偶尔会唤着娘亲嗲声嗲气的告诉她爹爹来陪自己玩儿、来哄自己睡,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洛瑾已经不再期待,他的梦也不再是无忧无虑的童真生活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声音、无尽的任务、无情的鞭挞……   没人知道他第一次杀人时有多恐惧,没人关心他在任务里受了多重的伤,从洛瑾差点被毒瞎眼睛在黑暗中身中数十箭而服下第一颗十日醉他便知道他注定的命运不再能改变,他的人生便要在如此的苦痛中轮回十次最终消耗殆尽……   而如今洛瑾完成了最后的任务,他以一人之力灭了寒水宫、夺了晶水魄、却也中了玄妖蛊,他没有了内功,甚至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肉,纵使这些伤都能治愈,但那些他失去的,那些空白了十四年的他依旧是永远的失去了。他本想静静的守着听雨轩带着娘亲的遗愿好好的看看这里、记住这里,再去朝下坡上看次日出,洛瑾曾听下人们说过日出很美,金灿灿的阳光迸入视野使人充满能量,倍感温暖,洛瑾想:若是能在最后的日子体味到什么是温暖那该是达成了瑾儿最大的愿望吧。还有市集,据说那里有很多善良的平民,还有许多瑾儿没见过的东西,件件都别有趣味,最后可以带上娘亲的荷包悄悄的离去、静静的消失,那些秘密爹爹永远都不会知道,大概爹爹也不会伤心吧!   可如今南宫影竟坐在他的面前专心致志的剥着杯狼,洛瑾只能思考这一件事,他疑惑更受宠若惊,他脑海一丝清灵!   定是爹爹看到了娘亲的信!可是瑾儿,瑾儿只有六日了……   “属下……”洛瑾不敢迟疑忙坐起身想要行礼。   “别动!”南宫影喝了一声命令式的语气难得多了几分心疼,但洛瑾听不懂,南宫影亦不懂。   见南宫影不急不缓的剥离着杯狼,那种分筋错骨的剧痛在洛瑾虚弱的身体上不断的被放大,他的双腿不自觉的狠狠的颤抖起来,而这会儿洛瑾才注意到除了腰间已经染血的包裹的白布身上竟无一丝遮掩,洛瑾低着头偷偷的移上视线又慌忙的敛下耳根都是通红。   洛瑾羞羞答答的抻着一旁的被角,想开口又不敢,但若这样晾着洛瑾只觉得身子都快红成了虾子。   “不准动!”那样脏的被子还要盖,要我白费功夫吗!   洛瑾即刻收了手执行南宫影的命令已经是他本能的一种反应,洛瑾根本忍不住小腿上的剧痛,不一会儿下唇就咬出了几个血洞,他狠狠的按着膝盖大概是体虚的关系实则没有多大力气,腿还是止不住的打颤,夜鹰见他能自己坐着,干脆起身帮忙,早点结束这场刑罚洛瑾也能早些休息。南宫影却再次开了口。   “去把西厢的砚温阁收拾出来,一会儿把他弄走!”明明是关心但冰封了十四年开口依旧冷漠。   洛瑾分辨不清南宫影是和用意,砚温阁虽好可他明明知道听雨轩于自己意义非凡……   洛瑾不管不顾的跪到地上不住的磕头,不知是剧痛令他的声音颤抖还是恐惧令他战栗,混乱中夹杂的绝望的声音字字渴求,“属下知错,求教主不要收回听雨轩,教主开恩,教主开恩……”   字字句句砸在南宫影心上沉重的似要窒息,见他身上的血又漫透了布巾又是一阵恼火。   “起来,上来坐好!”   “属下知错,属下知错,教主不要收了听雨轩,教主开恩……”洛瑾身子虚着头脑也不甚清醒但听雨轩不能没,他不住的磕头请罪,甚至想不出第二个句子为自己辩解。   南宫影手中尚握着匕首,刀剑的鲜血顺着刀柄滑到了南宫影的手上心中不禁一颤,“起来!”   “教主开恩……”洛瑾依旧卑微的磕着头,或许对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他早已丧失了所有的尊严。   “夜鹰让人抬十个火炉进来,再取两条新被子过来!”当初即使忘幽危难南宫影也不曾妥协半步,如今除了洛晴他多了第二个让他自愿妥协的人,只是这天来的太晚,晚到他们已不能正常的分享这份妥协的乐趣。   “是,属下这就去!”   “谢教主开恩,谢教主开恩……”洛瑾依旧不住的磕着头。   “给我起来!”   南宫影大喝一声吓的洛瑾身子一颤,不敢再拖,费力的想要起身腿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洛瑾想尽了办法几乎是把住床沿却还是撑不起身子半分,他没有看见南宫影眼神里分明的鼓励和悔意。   洛瑾越是站不起来便越是心急,手指的关节几乎泛白,尤其这样赤|裸的跪在南宫影面前几乎羞的他想要挖条地缝钻进去。   南宫影不知用了什么样的姿势把洛瑾弄上床,他只知道从他碰到洛瑾,洛瑾就僵了身子不住的打颤嘴里不断惊呼着“教主不可,教主不可……”   “闭嘴!”   这样熟悉的怒气洛瑾哪里再敢多言立刻噤了声。   两只红肿的小手虚掩着私密的地方低垂着毛茸茸的大头,南宫影不自觉的也生了份爱怜之情。   “手怎么弄的?”南宫影继续剥离着洛瑾腿上的狼藉,不自觉的就问了这么一句,话说出口也好分散了孩子的注意力总会好捱些。   洛瑾有些不可置信,不是该骂我是废物吗?   见洛瑾许久没有回应不禁皱了眉看了洛瑾一眼。   洛瑾被看的汗毛直立忙回话道,“是……五……五步蛇……”   五步蛇?南宫影忽然想到那日滚至自己脚下的空瓷瓶,暗道:怪不得用了十日醉!   想到此南宫影心里一顿,“给你的十日醉呢?”清冷的声音探不得是什么情绪,但似乎洛瑾的回答已容不下第二个答案。   明明是已知的结果但此刻面对着南宫影洛瑾开不了口……尤其他知道爹爹可能已经看了娘亲的信……   “没规矩,回话!”   “属下……属下吃了……”洛瑾的声音细如蚊蝇话说出口竟是心虚的很,那药分明是他给的,为什么要怕!   或是南宫影听的太过仔细,竟不觉得他声小只继续追问道,“剩下的呢!”   洛瑾一颤,吞吐着含糊不清的字句,“没……没有了……”   “大声说,规矩都不懂了!”不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可此刻却阵阵怒火逼的南宫影烦躁不安,手下也失了轻重,一把割开了剩下的杯狼。   “啊!”洛瑾痛呼起来,冷汗瞬着额角“啪嗒啪嗒”的落下,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慌忙的捂住了嘴,双腿血淋淋的几乎要抽筋一般的卷在一起。   见他如受惊的小兽一般,两只红肿透亮的小手捂在嘴上,惊恐的眼神无助的望着南宫影。   南宫影一时竟看得失神,这双眼眸果然像极了晴儿的眼形,像极了自己的神韵,只是多了一份深深的哀戚。   见南宫影冷着脸看着自己,洛瑾又挣扎着跪在床榻上,头触着床榻闷声道,“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南宫影方才回神,长袖一挥打掉了床檐上的蜡烛,“轻贱的东西,我问你十日醉呢?”   “回,回教主,属下,属下吃了……”   “我问你剩下的!”南宫影暴怒的声音几乎震动着整个听雨轩,屋外呼啸的风声似乎也合着气氛鼓动着南宫影的怒气。   “没,没有剩余了……”洛瑾狠狠避回了眼泪,路是自己选的有什么可后悔!   南宫影一怔,捏起洛瑾的下颚逼他直视着自己一字一顿道,“再说一遍,药呢?”   洛瑾怕的紧,目光闪烁,下颚仿佛要被捏碎一般,费力的回着话,“没有了……”   南宫影用力挑起洛瑾,洛瑾的身子给拎到了半空,脸色憋的青紫……南宫影只怒视着他不断的怒喝着,“轻贱的畜生,就这么想死,想死就死干净还让我看什么信!碍什么眼!我还费什么力气救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蜡烛有心还惜别   南宫影紧了手劲越捏越紧,洛瑾几乎窒息但两只手只松松垮垮的垂在两边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味。   “教主,教主手下留情!”夜鹰抱着棉被进来,不曾见竟见到了这样一幕。   南宫影拂袖一挥将夜鹰逼后了一丈。   “洛瑾,你快认错!和教主好好说!”夜鹰焦急的声音不断的重复着。   洛瑾只是认真的看着南宫影,九年了他从没这样近的看过他的父亲,开始的时候他矮矮小小的,踉跄着步子追在南宫影的身后,那样的距离那样的高度让他不曾看清,后来他终于长高了,但却离的更远,一个殿上一个殿下,再后来他甚至不敢直视,每每见了他都是低头敛目。   瑾儿终于有机会好好的看看爹爹的,好英俊,和娘亲说的一样,一样的英武,一样的威严,只是娘亲说的温柔呢?那是什么?为什么瑾儿看不到……当真看不到日出了,不过看到了爹爹,瑾儿也能安心的去见娘亲了,至少能告诉娘亲爹爹如今的模样,瑾儿一定要记仔细,记仔细……   想着脸上竟浮现出一片安详,微微的扬了嘴角,只是眼角的泪南宫影看的分明……   第二次,这是南宫影第二次见到他哭,上一次是因为他险些毁了洛晴的荷包,洛瑾痛哭着恳求他,那时他只觉得那鳄鱼泪和他想象中的往事一样虚伪、伪善。但此刻这滴泪仿佛砸在了南宫影的心上,麻木了十几年的心终于有了一丝知觉,南宫影惊雷似的松了手,他在做什么?他怎么对得起洛晴!   南宫影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本能的大口喘着气的洛瑾,手高高的扬起终是没有落下!   见此夜鹰才安了心,两步凑上去扶了洛瑾躺下,洛瑾意识不清很快又昏睡过去,夜鹰给他包扎好双腿,随便细心的包扎好手指,又给洛瑾套上了亵裤,盖好棉被,自始至终南宫影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眸变的深邃而悲伤。   “教主!”   二十个下属两两抬了暖炉进来,夜鹰机灵的指挥着大家把暖炉放到适当的位置,床边留了两个,玉桌旁靠着墙壁放了两个,书案旁放了两个……顿时听雨轩内股股暖流攒动了起来。   二十人在听雨轩内走了一圈几乎没有半点声响,转眼的功夫便齐齐站在了南宫影面前,见众人就要行李忙止了他们出声,低声道,“都下去吧!”   众人看看夜鹰噤声的手势和床上昏睡的洛瑾顿时明白的大半,不敢多言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听雨轩。   南宫影长袖一鼓,不断催动着内力将暖炉烧的更旺,洛瑾微微的向被子里缩了缩头,面色终于红润了几分,拧拧眉毛继续安然的睡着。   南宫影站在床榻边不远面色依旧凝重,良久才缓缓踱步到书桌旁,提了笔写了两张方子开口吩咐道,“你先去把晶水魄取来,然后把这两幅药煎了!”想想还是颇不放心的补上半句,“你亲自去!”   “属下遵命……”夜鹰拿了方子看看床榻上虚弱的洛瑾匆匆离开了听雨轩。   南宫影坐在书案前目光有些呆滞,把玩着书案上的狼毫心里竟是不曾意料的酸涩。当年,同是这里,连同那份墨香一样都未曾改变多少,洛晴总是握着他的手点出瓣瓣梅朵,而他每每会抚上洛晴的发丝轻柔的落下一吻。   斯人远逝带走了梅了毓秀,南宫影颓然的放下笔,却不经意的掀起了桌上厚厚的宣纸。忽的,他眸色一亮,夹杂着倾斜而出的情愫轻轻掀起面前厚厚的宣纸,那副冬梅便浮现眼前了,得了晴儿的神韵却多出了几分凄楚……   往往榻上的孩子,原来他一直这样优秀,原来他一直这样渴求,原来他一直这样思念,原来他一直这样孤楚……   听雨轩亦如往日的平静却又因那丝丝噼啪的炉火声而泛起一丝波澜。   南宫影额头蒙了层薄汗,当初研制十日醉是为了给垂死之人一线生机,但物极必反,南宫影花尽了心思才将药的毒性推至第十颗发作,但这第十颗一经服下回魂乏术也已是定数,为防江湖上有人误用,南宫影在十日醉问世之日便将药性公诸于世,却不曾想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因此中毒,那人却是他的儿子,而这条路竟是他亲手逼他的。   怨不得命运捉弄,十四年南宫影第一次重温那种名唤紧张、急迫的情绪。洛瑾中毒四日毒素已慢慢侵入脏器,若是功力深厚或许能将毒素逼出虽是不能完全解了药性但配合上南宫影的针灸药浴或许当真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   该死的,功力竟不到三成!   南宫影的功力早已今非昔比,催动晶水魄并非难事,他试图用晶水魄给洛瑾输送功力,可南宫影坐在洛瑾身后足足运功了一个时辰,输进去的功力全如石沉大海、了无生息。   南宫影的前襟早已湿透,探着洛瑾微弱的脉象皱紧了眉头,心中一阵慌张,洛瑾年方十四纵使功力再深厚也不能同无底洞一般填充不满,南宫影收了功全神思考着各种可能,下意识的托住了洛瑾倒下的软绵绵的身子。   “教主,药好了!”   夜鹰端着两碗苦药汁送到南宫影面前,却又及时的往回缩了缩。   南宫影满腹疑色的看着夜鹰。   夜鹰想起信上的话,心里生了几分犹豫,眼前的孩子已然伤成这般,当真舍不得他再受多一点的苦。   “教主,这苦药汁喂的下去吗?”   南宫影略一迟疑道,“良药苦口。”   接过药却又有些慌乱,南宫影正正姿势让洛瑾靠在胸前,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执着药匙,看看黑色的汤汁,苦味已经漫入鼻囊,还是毫无犹豫的送到洛瑾嘴边。   “教主……”夜鹰几乎是拽了他的衣袖,带了几分抱歉道,“烫!”   南宫影一时有些语塞,只好移到嘴边轻轻的吹了口才放心的再送到洛瑾嘴边。   九年了洛瑾几乎已经遗忘了药的味道,但同时也让他远离了这份苦楚,如今这苦涩的味道越来越近,近的避无可避,洛瑾不断的向后贴靠着身子,越靠越紧几乎压的满身的伤口还是躲不过一路追来的药匙,昏睡中的洛瑾紧紧的抿起了嘴唇拒绝着这自小就厌恶的味道。   南宫影笨拙着撬着洛瑾的唇齿,眼看满满的一药匙洒的一滴不剩,南宫影难得没发脾气,耐心的舀起一勺吹吹再次送了过去。   洛瑾毛茸茸的大头毫无意识的死死的抵在南宫影的胸前,大股的苦味熏的难忍,干脆偏偏头扎进了南宫影的怀里避了又避。   南宫影手上焦急心里却是莫名的欢喜,不自觉的如同逗着宠物一般又去拨弄他的唇齿,洛瑾无意识的晃晃脑袋,药汁又是洒的到处都是。   “娘亲不要,瑾儿不喝药……不,不需要了……”   在记忆里只有那个慈眉善目的人会耐心的哄着自己喂药,只是这个味道瑾儿不喜欢,而且瑾儿已经不需要了……娘亲,快拿走……   南宫影心里一动,听着洛瑾声声唤着娘亲心里尽是柔软,再送一勺还是如此,缠着药布的手指毫不灵活的抻着南宫影的衣袖,或是太过虚弱了故而没什么力气,生得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南宫影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一个弧度,手上却丝毫不见手软,将药匙递给了夜鹰,一手掐着洛瑾下颚端了药碗往下灌。洛瑾憋的喘不过气只好就范,南宫影正有些得意,却不想怀里的孩子一下子坐了起来,“噗”的一声喷了一地,夜鹰无比幽怨的看着自己熬了一个时辰的药心里却是被这孩子气的举动惹的发笑。   “咳咳……咳咳……好苦……”   洛瑾睁开眼看看被自己洒的一榻、一地的药汁一时有些费解。   这是谁的药?还有人关心瑾儿吗?   愣愣的转过身,竟是爹爹坐在自己的身后……   “属下见过教主!”说着便要翻下床榻。   南宫影一把抓住他,复又将他按在床榻上,腾了地方扶他做好,递过另一碗药命令道,“喝了!”   洛瑾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弄的“受宠若惊”,看着药碗怔怔的出了神。   爹爹,这是……这是……关心瑾儿吗?   南宫影以为他耍小脾气,重复了刚才的动作,粗鲁的灌了下去,一边命令,“不许吐!”   “咳咳……咳咳……”一碗药灌的见底,洛瑾憋的透不过气不住的呛咳。小脸苦的狰狞起来,五官快要挤到了一起,南宫影看着又是心疼又是享受。   有这么苦吗?这小东西……怪不得晴儿再三嘱咐。   “找人收拾一下,再让膳房做些清粥小菜过来……”   “是,属下……”   “小畜生,小畜生你在不在,还得老娘伺候着你,几天不吃你想死啊!教主知道了再怪到老娘头上!小畜生,出来……”   洛瑾周身一颤不敢打量南宫影的眼色,慌忙的穿上鞋子就要起身……   “坐着!”洛瑾被喝的不敢抬头只有夜鹰看到南宫影攥紧了的双拳。   “进来……”   “嗬!你个小畜生,竟使唤起老娘了……”说罢一脚踹开了门,飞扬跋扈之色一览无余…… ☆、无言谁会凭阑意   “几天不吃饭,还得老娘伺候你……”膳房的王妈托着餐盘进来,跋扈的神色瞬间收敛得干净,慌忙的放下餐盘跪倒在地,“教,教主……”   洛瑾的身份是教中人尽皆知的秘密,但人尽可欺也是南宫影和冥主视而不见的。忘幽里最下等的杀手莫说是接受任务不能违逆,恐怕王妈随意的一句砍柴挑水的任务也要认真的做上许久……   南宫影的脸色阴的几乎能拧出把水,踱步到王妈身前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回教主,老奴是来给,来给……”王妈全然没了之前的神采飞扬一副卑微怯懦模样,王妈哪里记得洛瑾的名字,此刻竟是语塞。   “老奴是来送饭的……”想到此王妈慌张的看看眼前的餐盘,想要往回拽拽,但又能遮掩几分!   如此的举动反到勾住了南宫影的视线,南宫影缓缓蹲下|身,凌厉的一掌将王妈击到一旁,当即鲜血喷涌。   洛瑾看了心里不忍,难得有人还记挂着自己,难得有人还记得自己已经三天没有去过膳房了,想着便要起身。   夜鹰一把按了洛瑾,如此盛怒的南宫影最好先静观其变免得殃及池鱼。洛瑾看看夜鹰的眼色,颇是心疼的看看跪伏在地的王妈心中一阵苦涩……   瑾儿真是灾星,但凡和瑾儿有关了都没有好下场,王妈,对不起……   “这是什么?”清冷的声音在听雨轩内响起,听得众人一阵心悸。   那碗里的羹饭分明不是正常食材的颜色,看仿佛他人的呕吐之物一般,细看看周围还有些黑乎乎的东西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吃食,南宫影看着根本不敢回想,这些年他竟是这样过的!   “咳咳……咳咳……”王妈丝毫不懂武功,这一掌着实不轻,断续的声音回着话,“是,是猪食……”   “这碗呢?”南宫影踢踢餐盘里的汤水,强忍着扑鼻而来的馊味,眼里分明了有了杀意。   “那是……咳咳……下水炖的汤……”   “哦?下水炖的汤?”南宫影颇似质问,语气里多了几分肃杀的笃定。   “有些馊了……”王妈气息微弱,极度的恐惧让她不住的颤栗起来。   南宫影伸腿一扫餐盘稳落再王妈面前,轻言道,“吃了它……”   王妈惊恐的抬眸,“奴婢……奴婢……”   “不愿意?”南宫影转头冷冷的看着她,似是看着仇人般蕴着怒火。   “不……不不……”王妈颤着手去抓饭不过一口就忍不住呕吐起来。   “畜生,竟敢弄脏这听雨轩!”除了洛瑾南宫影从不会口不择言的骂人畜生,此刻竟有几分矫情的还了回去。长袖鼓动,南宫影掌心灌足了内力狠狠的向她的命门劈去……   一道白影掠过稳稳的挡在王妈身前,南宫影匆匆收回掌力还是剩了三成未及收回落在了洛瑾的胸口。   洛瑾嘴角漫出丝丝血迹,费力的跪直身子恳求道,“求教主手下留情……”   南宫影攥紧了拳头,一手揪起洛瑾的头发逼直视自己,“理由?”   洛瑾目光闪烁,他从不敢奢求能这样直视着南宫影的眼睛,今日他却看了两次,那眸色灵动深邃得让洛瑾敬而远之……   启了唇齿却是神色怆然,“王妈是,是唯一关心属下的人,还请教主开恩,饶了他的性命……”   南宫影怒极反笑,唯一关心?那我算什么?   “我若不肯呢?”南宫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面对洛瑾竟会有此一言,分明带了几分胁迫,细细分辨还不难听出几分醋意……   “属下愿代她受过,还望教主恩准!”洛瑾一心想救这唯一“关心”他,却算不得是温暖了他的人,却忽略了这言辞落到南宫影耳中分明变了意味。   “你吃定我一定答应你?”   南宫影使了几分力道,洛瑾直觉头皮被撕扯的生疼。   洛瑾想要解释但多年的顺从他早已忘记了如何争辩,只机械的重复着“属下知错,属下不敢!”   南宫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眼前的小子鲜血流到了脖颈,饶是三成功力但既是南宫影的掌力仍旧不可小觑。   一把拎起洛瑾丢回床上,吩咐道,“夜鹰扶她下去请人看看,叫人来收拾一下……”   “是!”   听雨轩恢复了平静,洛瑾却是坐立不安,他从未平视过南宫影,少时身材娇小跟在身后仰望他,而后低跪殿下埋下眸光不曾注视他,而今呆呆的坐在床上却不知如何看他……   南宫影一面暗暗自责又伤了他,一面又恼他如此不管不顾,那一掌若是下去,他早已一命呜呼了。   二人一坐一立,交换了以往的位置,一时间听雨轩只剩下洛瑾紊乱的呼吸声和南宫影积蓄着怒气却抑郁在胸的憋闷声。直到夜鹰端了清粥小菜进来才打破了这份沉静……   想是洛瑾伤重一直没什么胃口故而几日未曾进食,南宫影撇撇地上的残羹剩饭皱了皱眉,虽是并未追问但任谁都看得出那脸色早已难看至极!   夜鹰托着餐盘侧立一旁等了良久都不见南宫影吩咐,心中苦笑:这对父子的路恐怕还长的很……   洛瑾虽是坐在床榻上但却是比跪着还要难熬,僵着身体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可南宫影那一掌直击胸口,洛瑾忍了又忍还是压不住喉咙中的呛咳,洛瑾捂着嘴小声的咳了几声,丝毫不敢抬头,哪知越是如此便越是按压不住,一股热流顺着喉管涌上,洛瑾惊觉不好强硬的压下却再次被捏紧了下颚了。   “吐出来!”不自爱的东西,淤血也敢咽。   洛瑾无法,顿时血迹糊了满脸,洛瑾低着头不敢擦甚至不敢稍动,几乎雕像一般砌在榻上。   夜鹰看着颇有些干着急的意味。饭菜放在玉桌上散着丝丝凉意,夜鹰端起清粥用内力温热了别有的心机的碰到了碗筷发出些叮叮当当的声响。   南宫影这才松了口,走到夜鹰身旁小声道,“你照顾这里,我下山一趟备些药材!”   “是,教主。”   见南宫影就要离去洛瑾终于松了口气,却还有一丝洛瑾不懂的情绪只觉得心里空空的,甚至还有些隐隐作痛。   “属下……”   “闭嘴,没我的命令不准下来!”南宫影指着床榻冷冷道,说罢便扬长而去。   大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南宫影也长舒了口气,再多呆一刻恐怕就把持不住要教训他的冲动,一口一个教主,真是欠收拾……   夜鹰放下碗筷先是给洛瑾清洗了一番,洛瑾何曾被人服侍过,慌忙拒绝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夜鹰见他终于松懈了几分打趣道,“教主都走了,你就享受享受,傻小子!”   这种宠溺是洛瑾期许了多少年却早已遗忘的情绪,“不不,我可以的!”   洛瑾接过碗手指缠着纱布很不灵便,但这醇香的米粥几乎化解了洛瑾一身的伤痛,糯糯的米粒入口即化,香香的、暖暖的,还带了几分娘亲的味道,洛瑾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看着夜鹰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洛瑾?”夜鹰抚着洛瑾的背似是安慰。   洛瑾咽回眼泪低声道,“没!这粥是瑾儿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夜鹰听他自称瑾儿,心里欢喜看来这孩子还是信任自己的。   “瑾儿乖,多吃点儿……”夜鹰把各色清淡的小菜都拨到洛瑾碗里,好像照看小孩子一般,动作都温柔了几分。   洛瑾何时受过此等照料一时羞红了脸,咽了口粥道,“瑾儿不是小孩子了……”   “这么不懂照顾自己,还不是小孩子。”说着坐到榻边开解道,“瑾儿,教主已经看到信了,你不必再如此谦卑了,教主开始关心你你都没发现吗?”   洛瑾汤匙一顿,又埋头多送了几口,“咳咳……咳咳……”   “慢些,还不是小孩子,吃饭都呛到!”   洛瑾何尝看不到这种变化,即使令他诚惶诚恐,即使令他无所适从,即使令他慌张无错,但不可否认的他贪恋了,就算是让他粗鲁的上药,就算是听他维护两句,就算是看看他的眼眸,这样已是足够……   但,瑾儿没有时间了,何不在一切还未开始前就结束呢,为瑾儿已经不值得了……   “想什么呢?”夜鹰看他眸色黯淡心中一痛。   “瑾儿,瑾儿不奢求什么,瑾儿也不想……爹……教主忧心……”洛瑾毫无保留的说出心中所想,声音竟是平静的很,仿佛褪去所有看破一切的觉悟。   夜鹰顿时明白了洛瑾意思,忙安抚道,“教主医术高明,一定能医好你的!”   洛瑾摇摇头,解了十日醉又怎样呢?还有玄妖蛊,况且纵使医好了又怎样呢?瑾儿从没想过那些,瑾儿更不懂得面对,而且瑾儿累了,想要去看娘亲了……   “瑾儿?”夜鹰轻唤着他。   路还太长总是别人所代替不了的,夜鹰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成全了他们的第一步,剩下的总要他们自己摸索,那些失去的还要他们自己重建……   “真好喝……”洛瑾扬着嘴角,虚弱的面庞上添了几分他们不曾见过的从容,就好像轻轻作别便可羽化登仙了一般……   “好喝就多喝些……”夜鹰想着这些年洛瑾过的日子、吃的食物、受的苦,心里就一阵疼惜。   “不不,不用浪费了……”洛瑾伸着不灵活的手指摆手道。   “傻孩子,什么叫浪费,你等着……”夜鹰接过碗又奔向了膳房。   洛瑾几日未曾进食,这香香的米粥的早勾出了胃里的馋虫,一边搅动着被角,一边愣愣的走神……   听雨轩的暖炉烧的正旺,多少年终于有一个这样的冬天可以不再寒冷,连着那些伤痛也不再难熬……   南宫影站在听雨轩外良久,看着亭台楼阁,看着冰晶湖面,看着光秃的树木,依稀还能想起那时和洛晴流连其间,一起在雪花弥漫的天气赏梅饮酒,那些渐渐回笼的温馨漫上心头,转头望向洛瑾的方向轩倏地一阵绞痛,看着夜鹰撤出的身影又奔向了膳房的方向,心中竟是莫名的满足,便也转身匆匆下山去…… ☆、乌衣巷口夕阳斜   冬日的黄昏映着市集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夕阳散着淡淡的光晕暖着人们的心窝……   记不清有多久没来逛过市集了,即使偶尔下山只怕也是为了教中事物匆匆路过而已。   南宫影放慢了脚步,看看周边的胭脂摊,小吃摊,玩具摊还有泥人摊,一时间竟有了心气。   “这泥人……”   “恩公?”摊主放下手中正在修整的泥人神情很是激动。   “你是?”南宫影打量着眼前的孩子不过弱冠的年纪,何以?   “恩公你一定不记得我了,十五年前是您救了我的性命啊!这些年也曾多次看见您策马而过却从无机会当面道谢,恩公请受我一拜!”   男子作势便要行礼,南宫影一把扶了他,“你这是?”   “恩公不记得了,当年……”   男子娓娓道来……   这男子名唤楚原。十五年前,还是孩童的他误闯了江湖纷争之地遇到了帮派间的混战,是南宫影和洛晴及时从刀锋下救走了他,只不过楚原还是中了昆仑派的毒命在旦夕,南宫影花了一夜的时间才从鬼门关将人救了回来,时隔十五年当日的孩童早已成了偏偏风雅的少年,听楚原如此道来却是唤得了南宫影的些许记忆,不过当真不甚清晰了,那时候和洛晴走遍大江南北救的人不计其数,南宫影凭他一身医术和洛晴的慈悲心肠得了影渡公子的名号……   南宫影淡然一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买泥人?”   楚原笑笑,“舍弟感了风寒,那孩子一病就黏人的很,家父不能出摊故此我来做生意赚些银两。”   “哦,原来如此……”南宫影把玩起几只泥人脸上一阵宠溺之情,“都是你做的?”   “不是,那些复杂精巧的都是家父做的,我只会做些简单的!”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举举手边的泥人。   “也不错,很是逼真!”南宫影全神贯注的看着泥人竟想着如何开口带回去几个。   “恩公若不嫌弃不妨带走几个给令郎把玩!”楚原也算半个生意一眼便能看出南宫影为人父的心思。   南宫影抬头看看只见楚原已取了个精巧的盒子送到南宫影面前。   南宫影微微一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准备下手却是没了主意,“这该挑什么样式的好呢?”   “那当然是看令郎的喜好了!”   楚原轻描淡写的一句听的南宫影心虚了几分。   “是啊……”南宫影点点头,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   楚原看出几分端疑道,“不如我来帮恩公选吧!”   南宫影有几丝不愿但自己又不会挑选,讪讪道,“好!”   “楚原快些回去,你弟弟烧的厉害,你爹让你赶紧请郎中过去!”一位老汉匆匆来报信,楚原瞬间变了脸色。   南宫影揣好盒子,稳声道,“别急,我同你去!”   楚原不过是户普通人家,小小的四合院有些简陋却处处透着温馨。   南宫影进去时院子里还有几个追逐嬉戏的孩子看上去不过□岁的年纪。   “这是……”   “这是我的弟弟妹妹们,恩公里面请……”楚原略一躬身伸手引着道路。   南宫影看着眼前的孩子丰富愉悦的神情与脑海里那个终日只知道下跪敛目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默默叹了口气。   “爹,弟弟怎么样?”楚原几步跨到榻前掩饰不住的紧张关切。   只见中年男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孩子,十分温柔的擦拭着他的面颊。“又烧起来了……这真是……”   “爹您别急,您看谁来了!”楚原侧开身子。   “恩公?这是恩公啊!”男人说着有些激动,就要起身。   “是啊!恩公这是家父楚南。”   “楚先生不必多礼,先看孩子要紧。”说罢便给孩子诊脉。   细细打量这孩子小不了洛瑾几岁,见有人搭上自己的手腕,慌忙回缩着手。   “呜,爹爹,不许碰瑾儿……”小家伙躲着南宫影一头扎进楚南的怀里呜呜怏怏的耍赖皮。   “瑾儿乖,让恩公看看就不热了病就好了啊!”   “瑾儿不要恩公,要爹爹……爹爹抱,爹爹抱……”说着不停的往楚南身上蹭,那份依赖和亲密深深拨动着南宫影的神经。   “恩公,让您见笑了……”说着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瑾儿听话,病好了爹爹给买糖糖吃。”   “这孩子……叫瑾儿?”   “是啊!我们虽是穷苦人家但也希望他以后能有出息,瑾是璞玉希望他做个正直善良的人!”   楚瑾以为是在夸奖自己变本加厉的使起了小性子。   “爹爹,爹爹,瑾儿要吃糖糖,要爹爹的泥人……”两只小爪子拼命的扑腾着。   “你这孩子,再不听话爹爹打了!”说着扬扬手威吓着。   楚瑾一听要挨打眼泪瞬间淌了出来,“呜呜,爹爹坏,爹爹要打瑾儿,爹爹不疼瑾儿了……”   楚南将儿子翻了个个,小屁股顶在膝盖上也不顾一屋子的人一把拉下儿子的亵裤,响亮的就是一声。   见自己在这么多人前被扒了裤子打小孩又羞又恼,“臭爹爹,瑾儿疼瑾儿疼,不打不打!”   “让恩公诊脉吗?”   楚瑾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好好吃药吗?”   “药药苦……”   “啪!”   “呜呜,瑾儿疼,爹爹不打,爹爹不疼瑾儿呀……”楚瑾夸张的叫着。   楚原一旁无奈的摇摇头,“恩公见笑了,我这弟弟自小宠坏了,耍赖撒娇任性的很。”   南宫影看着只觉新鲜,暗暗想着自家那个木讷的紧,莫说不知何为任性,见了自己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想着竟是心生羡慕。   “不要紧,瑾儿乖,让我看看,好好诊脉爹爹就不打了……”南宫影学着楚南的口气有腔有调的哄着。   “呜呜,爹爹不打,瑾儿听话,瑾儿听话……”小孩终于服了软。   只听楚南有些钦佩的口吻,“恩公定是慈父,对孩子真有办法……”   一屋子咉哄着才给楚瑾诊了脉,南宫影默默的看着心中竟有些泛酸,这十几年他究竟错过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让家里的那个小小年纪却早已没了该有的生活。   “这是方子,一副就会见效,没什么大碍放心吧!”南宫影把开的方子交给楚原,面色少有的温和。   楚原躬身接过满是感激道,“多谢恩公。”   说罢便匆匆忙忙的抓药去了。   “真是麻烦恩公了,没想到好不容易有机会当面致谢却又麻烦恩公了……”楚南略带抱歉的笑笑。   抱着怀里渐渐睡去的孩子,满脸的爱怜。   “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话一出口却难得有些怆然,这样的举手之劳他却未曾享受过,终于有机会,他却服下了十颗十日醉……   楚南只当他是心疼自家孩子,忙回道,“恩公的医术高明,我这下便放心了,令郎可是好福气,有您这样的父亲……”   楚南见南宫影脸色又沉了几分有些不明就以只继续道,“您也知道,孩子小就容易有个头疼脑热,我们可是操碎了心、小心再三,可这孩子体质不好,还是体弱多病,若是家里有位您这样的神医可是件乐事……”楚南说着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南宫影看着楚瑾一时哑口无言,只吞吐道,“是吗……”   “当然了!不知令郎年方几何?”楚南如话家常。   “今年十四了吧!”仔细想想竟不知那孩子的生辰……   “定是和恩公一般风度翩翩啊!”楚南有些感慨的看着怀里的儿子,语气都变得温柔,“也不知我们瑾儿长大以后是什么样?”   南宫影看着楚南一遍遍的给楚瑾拭汗,偶尔还拨弄着他的发髻,竟是想到了自家那个毛茸茸的大头,贴在胸前也很是舒服……   “恩公在想儿子?”楚南轻轻放下睡熟的儿子,带了几分得意的了然。   南宫影面露惊诧,“你怎么知道?”   “同是为人父了,不过看恩公的神情似乎多了几分茫然……”   许久的南宫影再没有那样的情绪——真心去讨教些什么,就如当如和洛晴一起去探寻天山雪莲,一起去拜访深山老人,一起去观测天文星象,难得这一刻竟想钻研一下这育子之道。   “您说的对,看您子女成群,南宫倒想讨教几招,犬子……”南宫影一时接不上话,只客气道,“犬子顽劣,真是不受教……”   楚南细心的给儿子掖好被角示意南宫影出去慢聊。   二人移到外厅,楚南拎了茶壶为南宫影满上。“您太客气了,令郎想也知道定是听话的紧。”   南宫影笑笑不置可否。那小子当真听话?听话还会攥着那荷包藏到今日,听话还吃了十颗十日醉,想着脸色添了几分愠怒。   “这孩子不听话您都如何教他?”南宫影请教道。   楚南憨厚的笑笑,“刚刚您不都看见了!”   南宫影被说的一愣,自家那个是不是大了些,想着竟问了出来。   “常言道:人前教子,背后训妻。当然了孩子大了也要注意分寸……”   楚南毫不保留的分享着育儿经,也不知南宫影提取的是怎样的精华。   “那您何必腿了孩子的亵裤,若是伤了孩子的自尊便不好了!”南宫影满脸费解,问的认真丝毫不见什么难为情,或是欠缺了多年的情感回笼之时总是有些迟滞。   被如此一说楚南显出了几分尴尬,“瑾儿身体不好,我怕下手没了轻重伤了他,而且那孩子就怕这个,让他长长记性也无妨……”   南宫影一愣,自己怎么就不曾想到,自家那个屡教不改,一样欠教训!如此想着竟是有些挂念。   “南宫叨扰多时,也该告辞了,您好好照顾孩子不出几日便可痊愈。”说着便起身要走。   少时南宫影性子随意,想到什么便是什么,这些年压抑的情绪郁结着反倒显得沉稳,只是不知何故,此刻竟又是随性起来。   “恩公这就走了,不妨留下用个晚膳,当是楚南一家答谢您这两次的救命之恩啊!”   “都说了是举手之劳,您不必一直放在心上,也不必恩公恩公的称呼,叫我南宫便好!”说罢又从长袖中取了枚银锭交到楚南手中,“您给孩子买些补药还有,糖……”   楚南眼泛泪光感激道,“恩公如此大恩,怎能再收您的银子,您快快收回!”   “不必客气,孩子重要,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罢便快步出了大门。   楚南追了几步终是追赶不上,扬声道,“恩公慢走,有空带着令郎来玩儿!”   南宫影加快了步伐,取了需要的药品,满意的拎了几包草药便准备回去,拐出药房却瞥见了衣坊。   南宫影为他疗伤寻亵裤之时无意中看到了洛瑾的衣物,大多是黑色的夜行衣,再就是忘幽杀手的暗服,看着大多也是旧了,白色的亵裤、小衣更是泛了黄,南宫影想着竟有些心酸,转而又是气恼。   明知自己那体寒的身子还不穿些棉衣,想着脚不听使唤的踏进了衣坊……   “客官要些什么?我们衣坊都是上等的衣料,最新的款式包您满意!”店家是内行见南宫影身着锦缎忙上前迎道。   “我想买些御寒的衣服……”   南宫影打量着各种款式,他许久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可如今想来,那孩子哪里有过正常的生活,哪怕是件衣裳!想那穷苦家的孩子每逢新年也会有新衣穿,家里再贫穷父母都会攒了银子哪怕是找老裁缝做件衣裳。可九年了,南宫影从未给过洛瑾一件衣裳,更不要说是年夜饭,就连洛瑾的吃食也是今日才见着。   南宫影想着只觉得错过的太多,多到连弥补都不知从何下手,而且六天补的回九年吗? ☆、九枝擎烛灿繁星   “客官?客官?”见南宫影看着衣裳出神店家也是不解,只拿了最新的款式递到南宫影的面前,“您看这件怎么样?”   这样的质地,这样的锦缎大概是那孩子从不敢想的吧!但……“我是买给,买给犬子……”   “哦,是这样啊!不知令郎身长多少?”店家收了南宫影手上的衣裳问道。   身长?这……“大概……”南宫影在身前比了又比,到肩?似乎矮了点……到眉?似乎也没那么高……那该死的,只会跪着,究竟身长几许?南宫影最终在自己鼻尖的地方比了比,“这里吧!”   生意人多会看人,店家心里不禁嘲笑起眼前这不负责任的父亲,但面上依旧笑脸盈盈道,“不知令公子喜欢什么颜色和款式?”   南宫影看这店家颇有刁难的意味却只耐着性子道,“哪款都好,御寒最重要……”   “御寒?那您不妨看看这边的轻裘吧!”店家引着南宫影到另一侧,狐裘、貉裘、貂裘看上去皆是名贵的很。   南宫影伸手抚着那些轻裘挑了几番终是选了一套黑色的貂裘,又将目光放到了另一侧的小衣上,“这哪件比较好些?”   店家轻手轻脚的递过一件道,“这件是上等的蚕丝做的,舒服的很……”   虽是小衣却做工精细,白底素雅袖口上还修了些兰草,想着那孩子的面庞竟和了他那份气质。   “我还想看看鞋帽……”   南宫影将衣坊的衣服看了个遍,从小衣到轻裘,从头到脚选的一应俱全,还特意选了些年轻人喜欢的花色和款式,走出衣坊心里竟是有些开心,不禁猜想着那小子看到这些衣服的表情。   天色渐渐暗下,南宫影不禁加快了脚步,却偏偏又驻足下来……   “客官您要点什么?”   南宫影想着楚瑾要糖吃的景象不禁有些期待,自家那个也不爱喝药,下次说不定也要起了糖果,想想还是备些好……   “小孩子一般爱吃那种口味?”南宫影不喜甜食故而问询道。   “客官放心,咱们这口碑极佳,那种蜜饯的口感都不差,不过这几种偏甜,这几种片款而已,不知您要那种……”   南宫影看了又看,含笑道,“都来一些吧!”   “好嘞!客官您拿好,一共是八百文……”   南宫影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忘幽已是天色全暗。   听雨轩不过一盏淡淡的烛火,远看仿佛一座孤岛,漆黑萧索。   南宫影叹了口气推门进了听雨轩,哪知洛瑾早在门口跪候。   “说没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下来!”想是听到了南宫影的气息才匆匆过来跪候,细看鞋子都未穿好。   洛瑾的内力被玄妖蛊不断的吸食,故而南宫影近了听雨轩一丈他才察觉,这才没来得及整好衣衫忙下榻跪迎,却不曾想听得这么一句。   “属下知错!”洛瑾一头触地一副卑微模样。   南宫影大好的心情又被扰的烦闷,压了火气吩咐道,“滚回榻上去!”   “属下不敢!”洛瑾一阵慌张。   南宫影将药材和蜜饯放到玉桌上,又将衣物归置好,背了手踱步到洛瑾面前,低声道,“是要我请你吗?”   “属下不敢!”说罢匆忙的想要起身,哪料髌骨上的伤偏巧不巧的发作加之杯狼撕下后那伤了筋脉的小腿,一时只见动作却不见洛瑾起身,洛瑾越发的着急可腿偏偏不听使唤。   南宫影如此看着怒火又袭上心头,拎了洛瑾丢回榻上开始检查他的腿骨。   “髌骨怎么伤的?”南宫影脸色阴沉,这伤都动了骨头了!   “没,属下没有伤!”   “碎瓷片?”南宫影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是!”洛瑾大了声音生怕南宫影不信一般。   “不是?那是什么?”   “没,属下没事……”洛瑾敛低的眼眸紧张道。   “教主您回来了!”夜鹰派人抬着浴桶进了听雨轩看样子是要为谁沐浴更衣。   “嗯,放那边去!”南宫影指指墙边的暖炉。   夜鹰示意手下快些动作,不一会儿热水已经注满了浴桶。夜鹰带着手下自觉的退出了听雨轩。   难得南宫影没再追问,洛瑾暗暗松了口气却听一个生硬的声音命令道,“脱衣服,进去!”   洛瑾顿时红了脸,一时无言却也没了动作。   “快点!”南宫影甩下命令便坐到了玉桌前配药。   洛瑾看看自己,看看浴桶,又看看南宫影,小声道,“这太浪费了!还是教主用吧,属下服侍您沐浴!”   若是瑾儿能为爹爹沐浴该有多好,瑾儿从未和爹爹这般亲近过……   抬头看看那孩子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眼里竟是读不懂的期待和欣喜……   南宫影看看手上的草药心中莫名的酸涩,“快脱,药布也拆掉!”   洛瑾僵了面色顿时生了几分孩子气。   这……洛瑾看看南宫影见他只专心的配药,还是不敢违逆缓缓的除着衣物。   南宫影将配好的药材放进浴桶,转身看看那小子还在扭捏,心中焦急,厉喝了一声,“快点儿!”   洛瑾一时情急大把的撕下身下的药布,连带着还未收口的皮肉一同扯了下来,几乎疼的全身都在抽搐。   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南宫影也吃了一惊,接着心里狠狠揪痛了一把!   “你这废物!”嘴上骂着还是走了过去一把抱了洛瑾丢进浴桶里……   尚未愈合的伤口经了刚刚的撕扯又流出汩汩鲜血,遇了热水刺痛的难以忍受,洛瑾双手把住了浴桶的边沿,关节抓的泛白,下唇咬的毫无血色强忍着咽回就要脱口而出的呻|吟声。   “这药是治外伤的,坐进去!”南宫影见他站在浴桶里不知所措,直接按了洛瑾的双肩。   洛瑾猛的一颤受宠若惊的看着南宫影,眼神里甚至带了浅浅的不可置信。   “坐住了,药效还没发出来!”   南宫影转身取了银针和匕首坐在洛瑾的身后,洛瑾知他是为自己疗伤,但洛瑾自知时日无多,本就怕痛的身子本不想多受苦楚,但见他如此上心,第一次的洛瑾心里满足而温暖,默默的承受着。   洛瑾许久不曾用热水洗浴过,但此刻却丝毫不见享受,如此赤|裸的坐在浴桶里一时很不自在,不知是失血过多有些发冷还是疼的厉害,洛瑾不自觉的蜷起身子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抖。   “坐直了!”   南宫影的声音传来洛瑾尽量直着身子,双手依旧死死的扒着浴桶。   “忍着!”   南宫影抬手点了洛瑾周身的大穴防他乱动,接着施了银针为他止痛,接着一手按了洛瑾一手执了匕首为他除去剩余坏死的皮肉。   即使如此洛瑾还是疼的打颤,南宫影看着浴桶里不断泛起的涟漪手里的匕首也有些发颤。   “别动!”你一动我手就颤!   “是!”洛瑾费力的吐出个字,已是掩盖不住的虚弱。   南宫影终于去除了所有坏死的皮肉,洛瑾仿佛受了凌迟的大刑,汗水滑到眼睛模糊了视线,咯的生疼,下颚上尽是血渍,滴落在早已泛红的浴桶里迅速没了踪影。   见南宫影收了匕首洛瑾以为这场刑罚终于结束了,却不曾想大股的内力灌进浴桶,眼看周身的水竟是翻腾起来,这是气浪水温不高却可将使水汽蒸出,这样能充分的发挥药效,洛瑾尚未知晓这需要虚耗南宫影多少的功力。   洛瑾瞬间眼睛凸出、青筋暴露、双手生生的在浴桶上抓出了印痕,全身的外伤仿佛被无数条五步蛇包裹着,一口又一口的啃食着。   “这药霸道,挺着!”南宫影也早已汗如雨下,只是洛瑾看不到……   爹爹在和瑾儿说话吗?好痛!瑾儿受不住了……   第一次南宫影听见洛瑾的□声,没有求饶只有无尽的痛苦,洛瑾发出那样声嘶力竭的声音让南宫影几乎下不去手。   洛瑾满脸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是泪,若不是封了穴道,洛瑾几乎想拔剑废了自己的双腿,伤重的小腿药效发散的最快,被伤的筋骨被一根根的修复,就像把骨头敲散重组一般,洛瑾模糊了意识便不住的呼痛起来。   终于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南宫影匆匆收了手,顾不上别的先解了洛瑾的穴道。   仿佛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洛瑾顺着浴桶缓缓向下滑着,南宫影一把拖住抱住儿子,原本期待的毛茸茸的大头此刻已是湿漉漉的靠在身前,全身抽搐着,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泪水肆意的流着……   “娘亲……不要了……瑾儿好痛……不要,不要……瑾儿痛的快要死掉了……”   南宫影攥攥拳头,发功散去他身上的水迹细心的上好药,缠上布巾,穿上蚕丝的新衣,又拉了被子,看看苍白的没有半丝血色的脸又喂了些水,想想又把新衣新裘放到了床边。   洛瑾早已昏迷,病痛中肆意的流着泪,唤着娘亲,一遍遍的控诉着一身的伤痛……   “娘亲……快带瑾儿走吧……瑾儿不看爹爹了……好痛……好痛……”   南宫影听的一愣,“爹,爹爹是不是待你不好……”   洛瑾残存的意识让他晃了小手扑腾了几下,语气虽是虚弱却不难听出愤怒,“不准说爹爹,爹爹对瑾儿好……”   南宫影心里一丝兴奋拨弄着儿子的小手轻声道,“怎么好?我看一点都不好!”   洛瑾恶作剧似的狠狠的扣了南宫影的手,“爹爹好,爹爹给瑾儿米粥吃,瑾儿就不用去井里找青苔了……”   南宫影听着任由洛瑾扣出了血,然后讽刺一笑……   “爹爹坏……”洛瑾忽又松了手,改了口。   南宫影神色一黯,但这才是事实……   “瑾儿疼……娘亲……娘亲……”洛瑾皱了眉似是十分痛苦,南宫影见他睡的煎熬,再次施针方才安稳睡去。   南宫影守到三更才熄了蜡烛回去,他这一走洛瑾更是不安。仿佛做了冗长的梦,身子撕裂般的剧痛,忽的惊醒,洛瑾知道是玄妖蛊又在吸食内力了,那蛊虫啃食着筋脉不伤经络却剧痛难忍。   瑾儿怕痛,瑾儿本就没什么时间,你们何必如此着急……   洛瑾看看自己的手腕,转身拔了长剑把持着力道轻轻划了下去。   经脉相冲洛瑾用着不是办法的办法缓解着剧痛。   反正瑾儿也没有几日了,能捱几日便是几日吧……   看看屋外黑漆漆的一片,寒冷而静谧,洛瑾估算着大约是寅时!玄妖蛊终于停止了吸食,洛瑾简单包扎了手腕,摸出布枕下的荷包,又摸黑翻出了件夜行衣,全然没有留意到床榻边的貂裘。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向了朝霞坡的方向。   娘亲,瑾儿带娘亲去看日出,看爹爹生活的地方的日出……   那夜南宫影彻夜未眠,猛的握了手腕,脉搏忽然跳动的厉害,一时心里很是不安,想着拽过长袍径直去了听雨轩。   看看不远处的那口井,南宫影移了脚步,他说的是吃这里的青苔吗?南宫影伸手触触只有一片冰晶,看着黑漆幽寂的听雨轩,心里一阵瑟瑟的疼…… ☆、欲眠还展旧时书   冥殿的杀手付出了血的代价练就了高度警惕的防备心理,即使洛瑾内力极度削减,但深入骨髓的痛让他学会的警觉依旧不容小觑,想象着那种不能安寝的生活,南宫影紧了紧领口,这夜晚似乎格外的冷。就如他给他的过往冷入骨髓、痛彻心扉……   南宫影敛了周身气息靠近听雨轩,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摸黑他几乎感受不到半丝活人的气息,那一刻他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强烈的窒息感袭上心头,洛晴隽秀的字迹还在眼前,可儿子,他们的儿子却了无生息……   几乎是一步跨到床榻前,锦被叠的整齐、布枕放的端正、伸手抹上熟悉的位置那毛茸茸的貂裘还放在原位。   南宫影仓皇的探探床榻,尚有余温显然是刚刚离开不久。南宫影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他是故意离开要我愧疚一辈子?他是报复我过去对他的无情残酷?他是想独自耗过这剩下的五日去见洛晴?还是那样的痛他承受不起宁可选择毒发而亡?那个他才记下不久的面容又要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吗?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夜鹰已经带着手下四散各处去寻人。南宫影阴沉的面色让听雨轩显得格外的阴冷。   南宫影检查了洛瑾的衣物不过只是少了一件夜行衣而已,不自知的竟有些庆幸……   他还没了离开,但是人呢?为什么要穿夜行衣?   想着身影一闪一并融入了漆黑的夜色。   腿伤的缘故洛瑾几乎每步都很吃力,终于走上了朝霞坡脸上也洋溢起满足的笑容。他环着手臂不住的搓着却是越走越冷,单薄的身子又受了内伤半分御寒的力气都没有,好在洛瑾已经爬上了最高处,看看周边清冷的大石洛瑾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吱吱……吱吱……嚓嚓哧……”   稀松调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洛瑾理理额前的碎发歪歪脑袋寻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吱吱……吱吱……”洛瑾模仿着这声响,眸子里一份新奇雀跃。   “吱吱……吱吱……”似是心有灵犀般的回应!   “瑾儿找到你了!”洛瑾看着树干上不知名的树洞兴奋着随即又有些不知所措,那树洞并非太高,若是强提了内力上去也不是不可,只是……   “吱吱”一个毛茸茸的褐色小脑袋从洞里探了出来,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别有神采的打量着洛瑾。   “你是谁?”洛瑾见过凶猛的狼犬甚至被撕咬掉皮肉,也见过恶狼那次几乎丧命狼口,只是这可爱的生物,如此乖巧让人看了便止不住的怜爱,这是什么?   小家伙仿佛看得动洛瑾疑惑的神情,“吱吱”的叫着似是回应,忽的又缩进脑袋,洛瑾颇有些失望的时候小家伙又探了脑袋出来,伸出的两只前爪怀抱着一颗大大的松树塔,“咚”的砸了洛瑾的脑袋。   洛瑾皱皱眉随即扯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是给瑾儿的吗?”   小家伙亦不回应又缩回了洞里。   洛瑾侧着脑袋死死的盯着树上的树洞似是发现了别样的新奇。   瑾儿可以上去吗?瑾儿不会打扰的!瑾儿只是,只是想在最后的日子交个朋友,你那么可爱,娘亲定是没有见过,让瑾儿仔细的看看你吧,这样就可以讲给娘亲听了!   洛瑾想着便气沉丹田纵身一跃便上了洞口前的树枝上,一面“吱吱”“吱吱”的叫着。   小家伙见来了访客两只前爪随意的搭在树洞的偏口上扭扭灵巧的身子便半身趴在了洞口侧面的树枝上,眼睛一眨一眨颇是好奇的看着洛瑾。   洛瑾心中欢喜伸了手触触、再触触,小家伙跟着一缩、再一缩,逗的洛瑾好不开心。洛瑾打量着这树洞不知这小家伙是怎样打出这样精妙的家,一时好奇动了手扣扣碰碰……   小家伙颇有灵性似是洞察这人儿呆愣的厉害,侧侧身子任他探个明白,只不时的恶作剧一下,挥挥爪子却只逗楞着空气。   不算纤细的树枝在冬天显得分外脆弱,洛瑾伤重又提不住气息,忽的“咔嚓”一声,洛瑾几乎是本能的将手卡在树洞处借力,洞口的树木薄脆的厉害,顺着洛瑾坠落的力道“咔”的撕扯掉大片树皮。   洛瑾一惊那灵巧的生物也一并跌落下来,黑亮的眸中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惧色,几乎是本能的接了他揽在胸前,身上的伤口早撕裂的厉害瞬时染红了衣衫。   “对不起,对不起毁了你的家!”洛瑾摔在地上慌忙的爬起身,忙看看那毛茸茸的小家伙。   小家伙见来人毁了自己的家,伸了利爪两下狠狠划上洛瑾伸来的手,好在药布缠的厚未能伤到皮肉。   洛瑾一脸自责的神情,眼眸也渐渐黯淡下来,伸出的手僵在那小家伙的身前。   “瑾儿……瑾儿真是灾星,经常惹爹爹生气还害得你没了家,瑾儿,瑾儿……对不起!”洛瑾不断地重复着眼前生物听不懂的语言。   许是小家伙太有灵性,看懂了这样感伤的神色,蹭着小脚拖着大大的尾巴缓缓向洛瑾踱了过来。   小家伙褐色兼有黑色的毛发,毛茸茸的大尾巴几乎和身子一般大,前爪端着身前俨然一只乖巧可爱的松鼠。此时正在洛瑾身前的地上颇似迷茫不解的看着洛瑾。   “你好……可爱……瑾儿,瑾儿不是故意的!”他依旧不知眼前的是何物,在他的生活里何曾出现过这样驯良的生物,和曾有过这样真诚清澈的眼眸,但他却毁了他的家。   洛瑾看看自己的双手,布巾凌乱的挂在手上,看着看着洛瑾竟红了眼眶。十四岁,原本稚嫩纯洁的手早已染上了无数的鲜血,此刻在这纯洁的生物前洛瑾视乎是忏悔着失去了他所有的光泽。   松鼠“吱吱”了两声似是安慰、似是鼓励,见洛瑾颤了手却不敢再伸,一蹦一蹦的跳到了洛瑾身前。   洛瑾本就矮了身子,此刻更是不自觉的又低了低,哪知小家伙竟是一窜跳进了洛瑾的前襟。在洛瑾怀里翻了几个个洛瑾呆愣了片刻羞涩的挠了挠后脑,颇有些得意的笑笑。   “瑾儿身子冷,不过不用怕,瑾儿护着你!”洛瑾望望周围的大树再上去是不可能了,寻了一块大石靠了上去,小家伙藏在夜行衣下,偶尔向外探探脑袋,偶尔抬头打量着洛瑾,偶尔伸伸小脚踢踢洛瑾正托着他的大手,似乎正在适应自己的新家。   洛瑾运起仅剩的一丝内力暖着怀中的小家伙,眸色都变的温柔,“瑾儿以后叫你吱吱好不好!”   小家伙似是听懂了,“吱吱”了一声似是很满意。   洛瑾为他维持着温暖的温度,欣喜道,“吱吱快看,那金灿灿的真美,咱们马上就能看到太阳了!爹爹这里的日出真好看。”   说着似是想起什么,摸出怀里的荷包,吱吱也跟着瞅瞅,然后冲着洛瑾眨巴着眼睛。洛瑾颇有耐心的解释道,“娘亲,您看了吗,这是爹爹生活的地方,这里的日出真的好美……”   “南!宫!洛!瑾!”   熟悉的盛怒的语气从身后响起,洛瑾一震随即笑笑道,“吱吱,瑾儿竟然听见爹爹叫我的名字,你说瑾儿是不是真的快要去见娘亲了……”   “混账东西,没长耳朵吗?”南宫影暴喝一声,寻了个把时辰若不是突发奇想的想到这里,他就要冻死在这里吗!   南宫影清楚看见洛瑾猛然一颤,回过头的眼眸里尽是惊恐,他一袭黑色沾的满是泥土看着颇为狼狈。洛瑾忙跪下行礼,避开了大石,南宫影看到了岩石上湿漉漉的血迹!   “属下……”   未待洛瑾开口便身子一轻被人拎了起来。南宫影见他后襟湿嗒嗒的贴在身上手劲儿更大了几分,捏了洛瑾的肩膀提了气息一路奔回了听雨轩。   洛瑾被抓的生疼双手只顾着托着怀里的吱吱,满腹心思全在想着小家伙。   听雨轩   南宫影推了门将洛瑾重重的甩在地上,洛瑾双腿吃痛却顾不得太多慌忙的跪起身子,双手虚掩在胸前,“属下知错,教主息怒。”   “我说没说过不准你下来,不准出去!”南宫影负手而立,严厉的语气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说过,属下知错!”洛瑾哪里听得南宫影说了什么,只是怀里的吱吱正奋力向外探着脑袋,洛瑾胡乱认着就跪伏了身子,将吱吱压在声下。   如此一来小家伙更不老实了,“吱吱”“吱吱”的叫了两声。   南宫影顿时头顶黑线,皱了皱眉道,“怀里什么东西?”   “属下没有,什么都没有!”洛瑾又低了低身子,心中一阵忐忑。   吱吱不要叫了,若是被爹爹发现了,瑾儿就不能留你了……   南宫影一把揪了洛瑾的头发,扬起的小脸冻的青紫,南宫影正要发作,一团黑棕色的影子从身前划过两道血痕狠狠的划过南宫影的手背。   南宫影本能的反手一掌,若是这一掌落下了便再没有吱吱了。   第一次洛瑾本能的接了南宫影一招,惊叫了一声“教主!”   “本事大了,竟敢和我动手!”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话到嘴边生生吞了回去,只抱紧了手上的小家伙生怕他受了伤害似的,懦懦道了句,“属下知错!”   解释又能怎样呢?况且爹爹最不喜欢瑾儿解释。   洛瑾永远不会忘七岁那年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学会不解释……   南宫影心中嘲讽一笑,还当我是父亲吗?连解释都不屑!   洛瑾余光扫见南宫影手背上的两道殷红,心下自责,声音轻的不能再轻道,“教主您没事吧?”   “跟你一样吃里扒外的畜生!”南宫影看看自己的手背,又看看眼前抱着松鼠的孩子,心里怒气久久不平。   听了这话洛瑾大有些诚惶诚恐,瑾儿一片忠心不曾做过半点对不起忘幽的事,怎么会……怎么会吃里扒外……   “属下不敢,教主明鉴!”洛瑾一面按着松鼠,一面垂着脑袋请罪样子明明是几分可爱夹着一分委屈,落得南宫影严重却刺眼的很。   从他见了榻上空无一人的那一刻,从他见了石壁大片血迹的那一刻,从他见了他的卑微那一刻,心里的怒火就一浪高过一浪,偏偏洛瑾一口一个属下,此刻落得南宫影耳中无疑是火上浇油,只听他再次暴怒的喝道,“不准自称属下!”   “属下遵命!”洛瑾谦恭道。   “不准自称属下!”南宫影扬高了怒不可遏的声音。   洛瑾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改口却犯了难。   一时间听雨轩静的可怕,洛瑾到底不敢不回话,几乎是鼓起所有勇气,开口的声音细如蚊蝇。“奴知道了……”   爹爹当真如此讨厌瑾儿吗?就算瑾儿只有五天的生命了也不能有稍稍的疼惜吗?   南宫影瞬间红了眼,十成的内力毫不留手的甩上洛瑾的脸颊。   “噗……”大口的鲜血喷到地上,洛瑾苍白的小脸瞬间变的青紫高高的肿起,隽秀的面庞一时就扭曲起来。   “再说一遍!”南宫影的这一声几乎引来了五丈外的夜鹰,多少年他不曾听过南宫影如此暴怒的声音。   洛瑾早已红了眼眶,骨子里本就傲气的孩子正在挑战自己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奴知错了……”洛瑾低了头,泪早已滴落,滑进吱吱毛茸茸的尾巴里瞬间不见了踪影。即使洛瑾的声音又小了几分,但落得南宫影耳中依旧清晰的刺耳。   “啪!”这十成内力的一掌生生将洛瑾击昏了过去。   “自贱的畜生,就这么轻贱,奴!奴!好……好个奴……”南宫影不得章法的踢打着洛瑾。   软绵绵的身子倒在地上几乎随时就要烟消云散了一般。   “教主,教主息怒!再打会打死他的!”夜鹰匆忙冲了进来,顾不得规矩的抱住南宫影的腿。   “打死这个请轻贱的畜生!奴!打死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奴!”   “教主,洛瑾禁不起了,您真要打死他吗?”夜鹰恳求道。   南宫影动作一滞,冷冷的看了夜鹰一眼,阔步逃离了听雨轩…… ☆、花自飘零水自流   “瑾儿,瑾儿看看我,我是夜鹰啊!”   夜鹰轻拍着洛瑾另一侧的脸颊却得不到分毫的回应。将他抱上床榻周身温度已降到了冰点,夜鹰除下他的夜行衣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伤口,洛瑾早已没了意识亦不呼痛只断断续续的唤着,“吱吱,吱吱,瑾儿保护你,你是瑾儿的朋友……瑾儿,瑾儿只有你了……”   吱吱仿佛听得洛瑾的呼唤,寸步不离的守在榻前,溜溜的黑眼睛一味的盯着洛瑾看,毛茸茸的大尾巴还不时的划过洛瑾的面颊仿佛拭干他所有的泪一般。   洛瑾似是深度昏迷不论夜鹰如何唤他都没半点回应,或许他本就累了太久,终于能静静的休息或许从此都归于平静,只那暖炉中不断旺起的火焰映着此时怆然凄楚的面色显得格格不入……   “教主,教主您快去看看洛瑾吧!”夜鹰慌慌张张的冲上大殿,却见南宫影正不紧不慢的在殿上批阅着什么。   想那洛瑾身子就如冰雕一般寒冷,夜鹰急的满头大汗前来通报却是这样一幅情景,思忖着再次开了口,“教主您去看看吧,依属下看洛瑾熬不住了……”   南宫影充耳不闻一般,依旧不慌不忙的勾画着什么。   夜鹰不信他能绝情至此,抬了头打量着南宫影的神色,提醒道,“教主,教主……”   “住口!那畜生自己想死,找我做什么!”   夜鹰绷住嘴角低笑道,“属下是想说您拿倒了竹简!”   南宫影才回了神一般,看看手上的竹简狠狠的丢到了一边,瞬间不见了人影。   推开听雨轩只觉火光扑面,一股燥热的暖流迎面而来,南宫影看着床榻前整齐的排放着五个暖炉,眉间有些不悦。   “你放的?”   “洛瑾一直喊着冷,属下看他身子冰的厉害,所以……”   南宫影长袖一甩便将几个暖炉推回了原位,于是榻上露出了一个惨兮兮的小人,此刻正蜷缩着身子,小脸靠向暖炉的方向,双臂紧紧的的环着双膝,缩在被子里还在不停的打颤……   南宫影看了片刻,伸手探向了洛瑾的额头,又把了脉,夜鹰一旁瞅着只觉得自己周身也越来越冷。   夜鹰得了吩咐,拿着南宫影的方子便去准备熬药和午膳。   南宫影坐上床榻一把捞起洛瑾,不过一日居然又清瘦了不少,南宫影心中气闷:难道只吃空气活着吗?!   取了晶水魄,南宫影又是思虑再三,他本想等治愈了洛瑾的外伤再为他充盈内力,到时便可助他逼出十日醉的毒。若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定是承受不住那样的冲击,而且洛瑾内力尽失,大股的内力瞬间融入常人都难以驾驭,更何况如此虚弱的洛瑾。   但刚刚南宫影探着洛瑾的内息居然耗干了内力,身体也在极度的衰竭,常年练武的人必然受不住这样的亏损,南宫影也只能兵行险招,取了晶水魄为他倾注内力。   见南宫影动了洛瑾,一旁的吱吱立着前爪眼睛露了一丝凶相,小爪子不断的抓着面前的空气,似是在示威一般。   南宫影鼓起气息,隔空一推便将吱吱逼到了床榻的一脚,可怜的小家伙显然被吓住,支棱着前爪不敢稍动。   虽然南宫影功力高深莫测,但操控这外教的圣物还是有些紧张,好在他曾经有过一次经验,只是不曾想十四年前的是爱人,如今是儿子……   足足一个多时辰,南宫影几乎是挥汗如雨,洛瑾的身子才渐渐暖了起来,南宫影随即取了银针,在周身大穴度了针洛瑾便醒了过来。   看着南宫影认真的为自己疗伤的神色,洛瑾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冷吗?”那种语气是不曾有过的温柔听的洛瑾几乎要红的眼眶。   “唔……做梦了……”洛瑾小声的嘟囔着,大概脸颊伤的太重洛瑾“嘶嘶”的小声吸着气。   南宫影心里一颤,又冷了声音道,“还冷不冷?”   洛瑾惊愕的抬起头,看似就要跪起,南宫影忙按了他,“盘膝坐好,回话!”   “属下……”洛瑾几乎被自己吓到忙改口,“不是,不是属下……”   南宫影亦不言语浸湿了手帕自顾自的拭汗,看着洛瑾无措的样子顿时有了一种莫名的为人父的优越感。这欺负儿子就像欺负小动物一样,有趣的很……但看看洛瑾肿的不成样子的小脸和几乎扭曲了的面容便再也笑不出来。   南宫影狠拍了洛瑾的脑袋,“不会说我吗?就这么想当奴!不知上进的东西!”   第一次洛瑾有些无辜的摸了摸自己的大头,顾不上高兴倒是有些发懵,“我?不?冷?”   洛瑾几乎一字一试探,南宫影第一次在洛瑾面前笑了出来,不过只是片刻便又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声音,“为什么仅剩的内功都没了?”   “属下……不是……是我……不是……是吱吱,吱吱快冻死了,所以……所以……”洛瑾磕磕巴巴的讲完整个句子,几乎不敢抬头。   南宫影扬起的嘴角瞬间僵住,死死盯着洛瑾眼里冒出了怒火。“你把最后的内力传给那只畜生?”   洛瑾不了解南宫影的温柔却摸透了他的怒火。洛瑾看看床榻一角上的吱吱,仿佛是知道大家在谈论他正一跳一跳的向洛瑾蹭来。   洛瑾瞪着眼一眨不眨,嘴里不自觉的发出些依依呀呀声音弄的南宫影不明就以。   吱吱停在洛瑾身前,摇起了毛茸茸的长尾似是示好,未等洛瑾回应便要毫不客气的想要跳进洛瑾的小衣,亏是南宫影眼疾手快一把拎起了小家伙。   还让这畜生钻来钻去莫不是要在身上钻出洞才满意,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   洛瑾一脸骇色,求情道,“教主求您不要伤害他!”   “我再问一遍,你把最后的内力传给那只畜生?”南宫影抓着吱吱的大尾巴,小家伙的四肢抓着正疯狂的抓着脚下的空气,身上油亮的毛发都炸起来一般。   “是!”洛瑾回的坚定。他早已不懂得这样的答案有人会心疼,因为从来就不曾发生过。   南宫影轻轻一甩又将吱吱甩回了刚刚的榻角,这次小家伙被吓到了一头扎进榻角的棉被里,只留着大尾巴一摆一摆好不可爱……   只无暇欣赏这可爱的生物,南宫影居高临下的问道,“你这身子若是没了内功会怎样?”   洛瑾低了头似是理亏。   “回话!”南宫影喝道。   “会,会加速毒发的……”无论怎样都不过五日,对瑾儿是没有区别的。   “然后呢?”   “会……会死的……”   给你买了貂裘不知道穿,给你买了蜜饯不知道吃,给你疗伤不知道好好休养,现在明白会死人了!南宫影点着洛瑾,气急道,“好,好,我教你……我教你!”   南宫影四下看看却没什么顺手,干脆抄起书案上的镇纸,洛瑾看着这一系列动作有些犯傻,但也意识到几分,无措的攥紧了被角,又看看只留了尾巴在外面的吱吱。没等回过味儿就是一阵地转天旋……   “教主!”洛瑾惊呼!   南宫影想起楚南的话,顾念着这尚且虚弱的身子,一把拉下洛瑾的亵裤。   “教主!”洛瑾又是一声惊呼,不只是脸颊连身子都红成了虾子。   “啪啪啪!”南宫影挥着手上的镇纸,他精通医术握得这教训人的要领,不伤筋骨却能疼人死去活来,况且臀峰上肉多,即使打重了在医术高明的南宫影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如此一来这挥下的镇纸竟比地牢的刑罚还要难忍的多……   “叫什么叫!闭嘴!”南宫影抬抬腿,高高翘起的臀部就如贡品一般,原本润白如脂的皮肤瞬间泛紫。   洛瑾红着小脸本来还羞的想钻进被子里,此刻却不上这么许多只是疼的紧,无奈南宫影落的又狠又快丝毫不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   “啪啪啪……”南宫影使了暗劲,心里的恼火全发泄在了这短短的镇纸上,眼看臀部一圈又一圈的肿起先是泛紫,随后肌肤上泛起了丝丝的红点,南宫影忽的停了手看看膝上的孩子,满头大汗,颤着药布的小手不知何时死死抓上了被子,下唇已见了血色。   南宫影朝着洛瑾的双手重重的一敲,洛瑾识趣的松了被子,这一来却保持不了平,等他稳了身子却久久不见南宫影再动手,洛瑾脚踩不到地,手又不让借力,亵裤经这一番折腾已经挂到了脚踝上,洛瑾水汪汪的大眼写满了委屈却不敢吭半生,微微扭了头打量南宫影却正对上南宫影的眼眸,洛瑾慌忙的转回去,将头埋到了床榻上。   这一刻南宫影终于知道楚南教训儿子是个什么感觉了,只是,人家也是瑾儿,眼前这个也是,何以就差了如此许多……   “知道丢人了?!打死你个轻贱的东西!”   南宫影甩下一句又狠狠的落着镇纸,再扬起时已带了斑斑血迹。   “嗯啊……”臀上破皮的地方又是狠狠的一记,砸到嫩肉上终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南宫影显然也是一愣,在他的记忆里有多久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了,不可否认他操控着忘幽全教人的生死,在他的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差别,麻木的久了便忘了他还是个孩子,他会痛,南宫影早已忘了痛的感觉,故而只要洛瑾还有口气在便不算是伤重,但这久违的一声几乎唤醒他沉睡的记忆,此刻着孩子承受的痛是双重的,甚至不亚于当初南宫影失去洛晴的那样……   “疼吗?”   洛瑾喘着粗气,许久才平复下来,他没和南宫影这样亲近过,但或者已是极限,洛瑾毫无意识的放松了身子,了无生气的趴在南宫影膝头,听了南宫影的问话几乎是本能的摇了摇头。   爹爹说瑾儿早已经没资格喊疼,这些都是瑾儿该受的。若是瑾儿喊疼,爹爹今日会打死瑾儿的吧……   南宫影本打算收手但见眼前的孩子似是赌气似的摇摇头,脑海里竟与那哭叫着“爹爹抱,爹爹抱……”“瑾儿疼,爹爹不打……”“爹爹不打,瑾儿听话……”的孩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这混帐东西!小孩子都会讲的话,你都不会,还敢跟为父赌气?!   南宫影运了三分内力狠狠的落了十下,原本就破皮的臀部立刻就见了大片的殷红。   “疼不疼?”看你学不学得会,连小孩子都不如的东西!   洛瑾疼的两眼发黑,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几乎下意识的点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生怕触怒了南宫影还不忘补上一句,“不疼,属下受的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瑾儿懂,瑾儿懂……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南宫影看看手里已经见血的镇纸怒极反笑道,“好!好!受的住,我看你是怎么受的住的!”   南宫影似是怒极,镇纸生生让他打出了比刑仗还厉害的效果,从腰到胫全无一块好地方。   地牢从无这种惩戒,洛瑾从没受过此刻本就虚弱哪里受得南宫影如此教训,再一次呻|吟出声。   这次南宫影却是充耳不闻,怒骂道,“逞英雄!赌气!犯倔!好大的本事啊!谁教你的!”   “这么想死啊!轻贱的畜生!打死你,打死你免得在我面前碍眼!”   “连个小孩子都不如,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南宫影气极偏偏这是多年未曾有过的情绪一时口不择言想到什么便一股脑的骂出去,手上的镇纸从未停过,洛瑾身后早是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疼不疼?疼不疼?”南宫影暴喝着。   “疼……”虚弱的声音却被无情的淹没在巨大的击打声中。   洛瑾泪水模糊了满面,或是意识有了些许的飘忽,扯了嗓子哭诉,“娘亲!瑾儿怕疼!带瑾儿走吧!瑾儿痛的快要死掉了……瑾儿好疼啊……”   南宫影心里猛的一个机灵似是惊觉一般,手里的镇纸砸到脚也浑然不知,忙抱起孩子。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洛瑾缠着药布手蹭蹭眼睛,瞪了又瞪,还是南宫影!洛瑾慌忙的跪倒,“属下知错,属下不是故意抗刑的……属下……属下,请教主……”   南宫影拎起洛瑾,身后的伤扯了洛瑾不断的抽气,下唇咬出的血痕却不敢呼痛……   “疼不疼?”冰冷的声音,又是这个问题。   洛瑾缠了药布的小手紧紧的转着身上的小衣,沉默了良久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南宫影看着洛瑾这幅模样终于动容了几分,想着便当是为你立威吧!虽是伤的骇人,但终是没伤了筋骨。南宫影冷了脸指指墙边的暖炉处吩咐道,“面壁扎马去!”   洛瑾一脸惊讶。扎马?不敢过多迟疑抓了亵裤便要转身。   “我准你提了吗?”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教,教主……”洛瑾又红了眼眶,到底是个孩子,被逼着自称“奴”,又被这样教训,面子里子终是挂不住了。   “听不懂吗?”南宫影冷声道。   “是。”洛瑾的声线早已颤抖着哽咽起来。   洛瑾毫不情愿的松了手,亵裤复又挂到脚踝上,洛瑾大不了步子想着快些走臀上的伤又哪里容得他加快速度,暗暗的掐了一把大腿,才勉强走到了墙边,低头看看脚踝的亵裤脸上又烧的厉害了些。   南宫影一旁看着终是懂得了为人父的心疼,和那份心底的小得意甚至是沾沾自喜。   扎马?洛瑾看着泛着淡淡黄色的墙壁,思索着这两个字的意思……   洛瑾早不是在冥殿接受训练的无名杀手,而且即使是训练也从没有如此轻松的项目,此刻不仅是不解南宫影的用意,更是有些不得要领……   南宫影看了洛瑾呆愣的背影一时看出了神,直到视线移下那血迹斑斑的臀部才掩饰了满脸的尴尬轻声问道,“等什么呢?”   “属下知错!”洛瑾慌忙分开双腿臀部扯动的伤口瞬间开裂的更大,道道的伤口里流出森森的血迹……   “啪”南宫影不知何时执了镇纸站在了洛瑾身后,响亮的一记打在臀腿处,沉声道,“重说!”   洛瑾冷汗湿了小衣,湿湿嗒嗒的贴在脊背上显得分外辛苦……   “我……我知错了……”洛瑾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就是不敢落下半滴,小腿伤的太重本就使不上力气,此刻几乎是剧烈的颤抖着。   “你就是这么扎马的!腿分开,往下蹲!”南宫影拿着镇纸戳着洛瑾的腰,不轻不重的点着,直到亵裤紧紧的绷在脚踝上洛瑾的动作还是不标准。   洛瑾看着脚上的亵裤有些有苦难言般如泣如诉的幽怨,身后的伤口几乎是被生生的扯开与皮肉的牵连,嫩肉毫不避讳的翻出来,看得人心里一惊。洛瑾心里焦急却呆头呆脑的没有主意。   南宫影有些享受洛瑾这无措到可爱的模样,但看看洛瑾小腿上厚厚的药布还是吩咐道,“分开,下蹲!”   洛瑾看看墙壁,看看脚踝,看看墙壁,看看脚踝,几乎是放弃挣扎任人宰割的小兽,一只脚从亵裤里拔了出来,还不忘看看一下子掉到地上的亵裤,真想顺着裤筒遁到地下去!   终于达到了南宫影的要求,洛瑾已是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双手正规矩的握拳端在腰间,大腿几乎与地面平行,臀部露在空气里开始还阵阵瑟缩,最后干脆在脚底留下了小摊血迹似是控诉南宫影的残忍。   南宫影站在他身后暗暗的将炉火鼓的更旺,一面不断纠正洛瑾的姿势,稍有放松就用镇纸提醒。   “啪!”   “腿别抖!把内力往小腿灌,顺通小腿的经络!”南宫影冷冷的吩咐着。   “是!”瑾儿已经没有内力了,要怎么缓解呢!想着竟是微微移动了几分。   “啪!”又是重重的一记。   “蹲下去,再动个试试!”南宫影也想像楚南那样温声细语的教导孩子,可眼下出口的声音依旧冷冽。   “是!”   洛瑾暗暗调动起内息,却是源源不断的内力倾注而来,洛瑾又是惊喜又是疑惑,没等运功又是一记。   “分心!是想走火入魔吗?”南宫影怒道。都何时了,还这般不走心思!   “我知错了!”洛瑾暗暗在想: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   不知又落了多少记,洛瑾才按南宫影的方法为小腿疗伤,渐渐的也不似之前的难熬了,腿上似乎又有了往日的稳健和力量。   不自知的脸上就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南宫影只看得到他的侧脸,只一刻就觉得那是天下最好看的笑容,淡淡的却很真诚就如记忆中洛晴的笑容一样。   “半个时辰,扎稳了!”南宫影坐回玉桌虽是放下了镇纸,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洛瑾听了半个时辰几乎要栽倒在地上,看看身下居然□,身后又放入亿万的虫蚁在撕咬只觉身心俱疲。无奈南宫影在身后又丝毫不敢放松,只好咬着牙坚持一分是一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洛瑾脚下又是血迹又是汗水好不狼狈,好在夜鹰端着午膳敲门而入。   “教主!”   洛瑾一惊实不想这幅模样给人看了去,南宫影却是想到了楚南的话,“人前教子……”   “进来!”心里竟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情绪,南宫影暗道难道这就是为人父的感觉?   “教,教主……”洛瑾终是忍不住出了声。   “不准动!手放哪!蹲下去!”南宫影仿佛丝毫没领会洛瑾的意思,眼看夜鹰就端着午膳进了门。   “教主!”夜鹰一眼就看到墙边的小人伤得不轻还委屈的很。“教主,快用膳吧,凉了就不好了,药一会儿就好……”   南宫影敲了敲桌面道,“放这吧,无碍!”   “教主,洛瑾这是?”   “罚他扎马!”南宫影答的干脆似是理所应当。   “那不如用过膳再罚吧!洛瑾伤的厉害哪里受的住……”夜鹰求情道。   南宫影看了夜鹰一眼,又看看墙边楚楚可怜的孩子,那些斑驳的血迹让他的心从未有过的瑟缩着,似是被人狠狠的揉搓着一般。   “过来!”南宫影颇似随意的布着菜,不过都是清淡的小菜和粥而已,此时落在南宫影眼里却多了几分辛酸,想想那散发着臭味的猪食……   洛瑾看看脚上的亵裤,犹豫再三还是没敢提,可是转过身脸上便又着起了火,低着头小步蹭到了南宫影面前,每一步都疼的洛瑾几乎背过气去。   “教主……”洛瑾诺诺的开口叫道。   几乎是同时的南宫影拉过一个暖炉放到玉桌旁。   “自己选,坐下吃还是扎马吃……”南宫影冷冷道。   洛瑾诚惶诚恐,这样的变化实让他吃不消。“属下不敢,属下侍候教主用膳!”   南宫影顺手抄起镇纸又是两下,“重说!”   “我,我不敢逾越……”洛瑾压低了声音生怕再让南宫影听出了错,小心翼翼的模样惹人怜爱却也透着凄苦和卑微。   “跟为父吃饭还要我请你吗?”第一次南宫影对着洛瑾带了什么酸溜溜的味道,只那是三人都未察觉。   为父?!   洛瑾本就擎着泪的眼,瞬间就滑落了什么,他慌忙的低下头可还是落得南宫影的眼里。为了这二字洛瑾等了十四年,为了这二字他倾出所有乃至生命,为了这二字他拿着那荷包却服下十颗十日醉,如今他只剩五日的寿命了,他却看到了信,严厉而认真的自称为父……   南宫影从没见过那样令人动容的双眼,明明欣喜但更多的却是与年龄不符的哀伤,那种哀痛似乎伤他千百年,深入骨髓,无法根除…… ☆、病树前头万木春   感受着洛瑾渐渐平复的气息,南宫影清清嗓子道,“想好了吗?”   “我,我也可以坐下的吗?”洛瑾问的小心翼翼近乎卑微,瑾儿可以吗?瑾儿配吗?   “如果你不怕疼的话可以!”南宫影嘴角一丝玩味,伸手拉开身边的玉凳。   洛瑾看看玉凳,又看看挂在脚上的亵裤,虽然有了内力洛瑾不会觉得太累,但那样的姿势洛瑾还是怕了……   “我,真的,能坐下吗?”洛瑾依旧低着头。   “坐!”南宫影抬高的音调,似是命令又似是心疼。   “是!”洛瑾并着腿几乎是虚坐在玉凳上,微微放松就疼的直抽气,臀上的口子被这不断变换的姿势弄的更加狰狞,血迹铺满了整个玉凳……   南宫影没想过他居然就这么坐下去,但看着洛瑾加紧的双腿还是理解了几分。没再过分要求只把粥推近洛瑾,几乎是命令的,“吃!”   “教主,药还没熬好,属下先行退下!”说罢竟是没给南宫影机会匆匆忙忙的退出听雨轩。   谁知道南宫影会不会一个心血来潮让他坐下一起用膳,那样的场景简直不能想,太过惊悚,太有窒息感了……   夜鹰发现这两日他越发的不懂南宫影了,他的每个举动都透着怪异却又总是情理之中似的。   南宫影看看夜鹰没有言语,自己也端了白粥一如往常的用膳,却见一旁的洛瑾笨拙的小手正拨弄的米粥,冷汗都滴进了碗里。   南宫影想起什么似的又命令道,“一粒都不许剩!”   原本对于洛瑾这是山珍海味,此刻全身的伤都在叫嚣,没有咸淡的白粥看的胃里一阵翻涌,但他早已学会克制身体的各种反应,尤其是那份不适感和痛楚。   “是。”洛瑾显然是比喝药还痛苦,脸几乎是埋进碗里,一口一口飞快的扒着。说是飞快但那满满的一碗却是吃了好久都不见变化。   南宫影一旁看着心里又是一阵气恼……   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呆头笨脑的儿子,为父之前待你不好,但吃饭穿衣还要为父重新教吗?人家当爹的难不成也这样?分明是你的问题!   南宫影放下碗筷,“咚”的撞击声显出他的不悦。“吃不下?”   洛瑾沉浸在那两个字里有些失神,呆呆的点点头。肯定道,“不是!”   南宫影被着呆愣的逗到一般,声音竟轻柔了几分。“那快些吃吧,都凉了!”   “嗯。”洛瑾一边把勺子杵进嘴里一面微微的摇着头。   “好吃吗?”这是,怎么了?口不对心吗!   爹爹是承认瑾儿了吗?他刚刚明明自称为父的!不过瑾儿还是喜欢叫爹爹……   “想吐……”这二字一出洛瑾先是一惊。   “想……想突,然就好吃了……”洛瑾脸上一阵比一阵的红又匆匆将头埋进了碗里。   南宫影先是眉头一皱,一舒,随后又是一皱。“你说什么?”   “没,没有!”洛瑾一脸赧色,手脚都无处安放一般。   南宫影又好气又好笑,拽了洛瑾的胳膊安静的诊脉。洛瑾面色一变,另一只握着勺子的手不着痕迹的拽拽袖口。   那里还有昨日放血的伤口,不要给爹爹瞧了去!   烧不但没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看看洛瑾高高的肿起的脸颊,南宫影暗暗拍了大腿。怎么忘记这脸上的伤了,恐怕此刻嘴里的嫩肉都肿的厉害吧!南宫影终是理解了几分,心疼了几分,松口道,“先别吃了,趴榻上去!”   “是!”洛瑾几乎没有大的反应,他的话他从不质疑,从不放抗,以至于这一刻南宫影暗暗生起闷气,心里发堵却找不到缘由。   南宫影看看一脸无错的洛瑾这样的表情竟让他下不了手,一把点了他的睡穴,利落的给洛瑾上药、针灸,一番折腾榻上的孩子也只是本能的颤抖一阵、瑟缩一阵,随后便安安静静的趴在那里。   南宫影想起往日殿下的那个身影,也是这样安静、这样乖觉、这样顺从,可为何那时还是如此苛责……   给洛瑾拭汗、上药、喂水他都亲力亲为,但又能弥补几分,他摸出袖中洛晴的信,在心中默念了几千几万次对不起,但她听不到一句,对他无意义一分……   总是不能一直睡下去,打理好洛瑾的外伤,终是解了他的穴,一瞬间的稚嫩明媚转眼又换上了那样小心翼翼的卑微神情。   南宫影端起白粥猜他嘴里没滋味,每样小菜都夹了一些,端到洛瑾面前,还是一个字。“吃!”   洛瑾被折腾了一番,身上的痛楚依旧不减,但这样的南宫影他还是轻易便可以沦陷。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扒着,几乎是省着、珍存那些小菜,几大口白粥才舍不得的吃上一口。   南宫影盯了良久终是看出些端疑,盯着他最先下手的那几样,整盘端到洛瑾面前,“这些都不许剩!”   洛瑾有些吃惊的看着南宫影似是被看出心事的孩子,惊讶又害羞。   直到许久以后南宫影才知道,洛瑾总是把最喜欢的留到最后吃……   “教主,药好了!”   夜鹰叩门进来时南宫影正静静的坐在玉凳上吃饭,一旁榻上洛瑾正围着棉被乖乖的趴着,吱吱把守在床头挡着洛瑾毛茸茸的大头似是时刻准备着武力防御。   闻着大股的药味儿洛瑾抬了抬身子,好不情愿的撇撇嘴……   虽是有了晶水魄充盈了内力,但用不了多久还是会被吸食干净,而且蛊虫吸食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洛瑾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被蛊虫折磨、痛的彻夜难眠的景象,那这些苦药汁又有何意义呢……   瑾儿现下更是出不去了,日出勉强算是看过了,而市集只能是个遥远梦,能活几日还有何区别?!虽然,虽然爹爹开始对瑾儿好,但瑾儿还是不要踏进爹爹的生活,那样的话爹爹就不会伤心了。爹爹给瑾儿疗伤、为瑾儿担心、给瑾儿好吃的,这些年瑾儿期待的都已经满足了,瑾儿不会让爹爹伤心的,瑾儿是坏孩子不值得爹爹日后惦记……   南宫影放下碗筷,起身接过夜鹰手里的药递到洛瑾嘴边。“喝药!”   “我不喝!”第一次南宫影听洛瑾说不,目光明显的一滞。   见南宫影转了身洛瑾只觉得身后阵阵的刺痛……   “这有蜜饯,赶紧喝了!”南宫影复又坐到榻前,手上多了一盘蜜饯。   为什么?为什么在瑾儿没有时日的时候让爹爹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对瑾儿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爹爹现在要对瑾儿这么好……   洛瑾毫不自知的掉着眼泪,他从不在南宫影面前哭,但最近却总是控制不住……   南宫影又是一愣,他从不懂得如何与孩子相处,幸好他总不至呆愣,三十几年的人生经历多少懂得人情世故。南宫影放下手里的药给孩子抹抹眼泪,转而将一个蜜饯塞到洛瑾口中,没了之前的受宠若惊,洛瑾只觉得心里甜到酸涩,这蜜饯真好吃,但为什么,为什么对瑾儿这么好……   “喝!别让我动手!”南宫影又强硬了几分。   洛瑾神色怆然,南宫影阅人无数,此刻这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此的神情却让他看不懂了。   我对他做了什么,害得他成了这幅模样……   洛瑾挤挤眉,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吐了一个字,“……是。”   洛瑾缠着纱布的双手接了药碗,看了又看,做了一个让南宫影和夜鹰哑然的动作。   只见他捏着自己的鼻子,猛吸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龇牙咧嘴的吐着舌头,笨拙的双手揉着一侧肿的老高的脸颊。   南宫影轻笑着又塞进一个蜜饯,却见洛瑾的小脸拧在了一起,更夸张的吐着舌头,不停着挥着小手散着舌前的空气。   “怎么了?”南宫影紧张道。   “好酸好酸……”洛瑾最怕酸味,不过是酸甜的蜜饯被药的苦味一带只剩了酸涩的味道,此刻仿佛倒了牙似是捂着小嘴。   南宫影利落的尝了几个,拿了最甜的那种又塞进了洛瑾嘴里,不忘安慰道,“甜的!”   洛瑾嘴里被噻的满满的,一侧脸颊又肿又痛,南宫影看着看着又端起了架子,“再说错话,我就打到你的嘴都不是你的,记住了吗!”   洛瑾懦懦的看着南宫影敛低了视线道,“是。”   “夜鹰,我回去处理教中事物,你留在这里看着他,若是他出了听雨轩唯你是问!”   “是!”这差事听着骇人,但比起处理教中事物夜鹰倒是乐得清闲。   南宫影指指桌上的蜜饯轻声道,“那还有好多,没了你给他拿!”   “我知道了!”夜鹰灿然一笑,好像他们从前那样。   南宫影身子一僵,脸上的神色竟是似曾相识的从容,有力的拍了拍夜鹰的肩膀。或许这十四年他真的错过了太多!错的太多!   洛瑾动动身子无奈烧的厉害总是使不上力气。   “你别动,不用送了!”说罢匆忙的离开了听雨轩。   洛瑾几乎是羡慕的看着夜鹰试探道,“你们……”   “你爹爹以前从不这样说话和处事,不过看样子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瑾儿看不到了……”   “你说什么?”   洛瑾支支吾吾有些不知如何称呼,小声道,“没什么,不知道能不能帮瑾儿找块木头,瑾儿想给吱吱一个家。”这样瑾儿不在了吱吱也能有个定所,更何况吱吱的家本就是瑾儿笨手笨脚毁坏的。   见了南宫影的变化夜鹰似是放松了许多,干脆和洛瑾开起玩笑来,“都没个称呼啊!”   仿佛给人看出了心思,洛瑾一时脸红。   “叫夜鹰哥!”夜鹰冷下脸也是威严的很。   洛瑾低着头心里却是欢喜的很,“夜鹰哥……”   “乖了,等着吧!”   夜鹰挑了块上好的檀木扛在肩上大摇大摆的经过正殿向听雨轩走去,南宫影看了几眼还是匆匆的批了手上的折子,心里却是长了草。南宫影暗自省视,不过两日怎么就如此放不下了,那时他终日跪在殿下也无不曾多看半眼,如此想来又是一阵心痛……   丢下折子,敛了气息靠近听雨轩…… ☆、伫倚危楼风细细   “怎么下来了,要是教主知道又有你好看,他要是认真起来你这身子骨可扛不住!”夜鹰放下檀木伸手扶稳洛瑾。   “爹爹说的是不许出听雨轩,我又没出,没关系的!”洛瑾早套上了亵裤,看看玉凳又伸手探探身后的伤还是放弃了。   南宫影早隐在了窗外,听着洛瑾奶声奶气的辩驳又好气又好笑。   只这爹爹二字你在夜鹰面前说,在睡梦中说,就是不曾当着为父的面说……   夜鹰看了几分心疼,拿了宣纸铺到地上,又抱了厚厚的棉被放到纸上,不忘推过两只暖炉。“坐着吧,软的!”   洛瑾看看颇是不好意思,长长的睫毛眨动着轻声道,“谢谢!”   伸手取了长剑慢慢坐到棉被上,虽是软绵绵的却依旧疼的厉害,吱吱似是知道洛瑾要做什么一样,安静的趴在地上晃着大尾巴,不忘抱着夜鹰拿来的坚果认真的啃着。   洛瑾看看吱吱的身形、看看手中的檀木,长剑出鞘,剑身注满内力,洛瑾挥动着长剑剑花飞舞,木屑如雪般落到地面,转眼一块光滑的木板便到了洛瑾的手里,洛瑾得意的看看不忘向夜鹰展示,“夜鹰哥,我没做过这样的可以吗?”   “很好啊,有模有样的,不过你身子尚虚又动用内力,我帮你做吧!”夜鹰递过茶盏。   “不用了,瑾儿想亲手做,吱吱的家是我弄坏的!”言语间几片木板已经整齐的放到了一边。   “瑾儿,教主已经慢慢接受你了,不要像个闷葫芦一样了,你十四岁应该有的朝气再不释放就晚了!”夜鹰看着洛瑾满足的样子忍不住道,这样的孩子为什么在他面前永远那么卑微。   “瑾儿很好啊,瑾儿有吱吱,还能和吱吱玩儿!”   洛瑾什么都不懂,他不懂索取,不懂拥有,故而容易满足。夜鹰一旁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瑾儿,你就不想和教主亲近些吗?”旁观者清,这父子二人太过别扭,夜鹰一旁看了都是心急。   洛瑾神色一暗。瑾儿当然想,但瑾儿没有时间了,何必让爹爹开心而后又加深他的痛苦呢!“不用了,瑾儿现在很满足!”   “满足?瑾儿都没有愿望的吗?”哪个孩子没有愿望,眼前这个闷葫芦真得要掰开揉碎一句一句的问才听得懂啊!   “瑾儿就想看一次日出,去一次市集……”太平凡而显得太伤感。   南宫影站在窗外忽然有些后悔早上下了重手,那孩子居然只是单纯的想要看日。日出?愿望吗?那十成的内力就是夜鹰也扛不住啊,那孩子还被逼着吃饭喝药,此刻还被那不贴心的家伙问东问西,不知道说话也是要用嘴的吗?!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教主的事,都没什么关于他的吗?”夜鹰有种扶额的冲动。   洛瑾摇摇头似是对自己,也似是在回应夜鹰。   “爹爹——对瑾儿很好……”良久的只有这么一句。   听雨轩又恢复了那样的静谧,只偶尔听得剑身划过木材的声音,南宫影静静的听着却什么也听不到,他忽然意识到他就这样的独自生活了十四年,甚至那时他才五岁,五岁?五岁的孩子能自己做多少事?那样安静到压抑的氛围连他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那时的他还是在那样多动,充满好奇的年纪……可耳边还不断回响着刚刚那句,“爹爹对瑾儿很好……”   “夜鹰哥,这个要怎么连接?”洛瑾拿着木板拼来拼去却是束手无措。   “我来吧,小心木屑扎了手!”夜鹰这次没给洛瑾机会接过木板自顾自的忙了起来。   “那瑾儿去找些树枝吧,给吱吱的窝做的舒服暖和些……”对上夜鹰的目光洛瑾越说越小声。   夜鹰放下手里的东西颇是严厉的看着洛瑾。“教主刚说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洛瑾打量着夜鹰的脸色小声道,“瑾儿不走远,门口就有,不算出了听雨轩啊……”   难得洛瑾有点撒娇的意味,那副没了卑微却多了期盼的小模样夜鹰看着心里一阵动容。   “瑾儿取了树枝就回来,夜鹰哥不是忙着搭建嘛!”洛瑾小声试探着。   夜鹰放下手里的东西取了貂裘给洛瑾系上。“不不,瑾儿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这是教主特意为你买的,别动!”   “爹爹?”洛瑾似是得了礼物的孩子,眸中的惊喜夜鹰看的分明。   夜鹰倒是有些气闷,这般呆愣真是没遗传了你爹爹娘亲的聪慧。“你屋子多了多少东西你不知道吗?”   洛瑾暗暗打量,似懂非懂。“哦……”   臀上疼的厉害牵的脚上也站不稳,洛瑾硬是咬了牙蹭着步子向门口挪。   “都在这样了还想着往外跑!”夜鹰一面扶着一面训斥着。   “我只是想给吱吱一个家,或许这是瑾儿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洛瑾似是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夜鹰也没留意,推了房门一股寒意拂面而来,洛瑾不自觉的紧紧貂裘。   “知道冷还出来,我说的话你们都听不懂是吗?”   一样清冷的声音几乎电流一般淌过洛瑾的身体。   几乎是“扑通”的一声,脚上臀上本就伤重,一软便跪在了地上,这样的声音三人都是吓了一跳。   夜鹰慌忙跪了,“教主是属下的错……”   “不,是……”   没给他们辩驳的机会南宫影解了洛瑾的貂裘拎回床上,抓了洛瑾的手诊脉,“要是再烧起来,我就让你隔半个时辰喝一碗药!”   洛瑾看看南宫影理亏似的低下头。爹爹不是去处理事情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南宫影一眼看出他的小心思,“别耍小心思!”   吱吱眼看窝没搭成又见了南宫影,一跳一跳的跳到洛瑾榻上冲着南宫影抓抓面前的空气,很是凶悍。   南宫影似是没看到一般,晾了洛瑾,看着地上的木料转而对夜鹰吩咐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夜鹰心里也是一阵忐忑,回过神是被一些莫名的声响惊到,抬头一看地上多了许多树枝,南宫影正矮下|身子灵巧的双手编着什么。   “教主,我来吧!”夜鹰声音竟有一丝的哽咽。   这样的场景其实他们并不陌生,只是多少年没有过了?远不止十四年吧!那时还都是大孩子,一同掏燕子窝,一起偷鹌鹑蛋,还捉了各种鸟编了格式各样窝给他们住,那些快被他们遗忘的青葱岁月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南宫影抬头看看夜鹰别有默契的样子道,“你还是擅长那个!”   都说熟能生巧,这二人更是默契绝佳,不一会儿二人就忙完了,南宫影将手上完工的木藤放到夜鹰的小木屋里竟是合适的很。   “瑾儿你看!快让吱吱来试试!”夜鹰拿着小木屋走到榻前。   “好精致的家啊!”   洛瑾本就扒着,胳膊肘支在床榻上,吱吱似是不愿放弃一刻的机会此刻正在洛瑾的怀里。洛瑾轻手轻脚的抱他出来,温柔的把他放进小木屋里。   “吱吱,新家舒服吗?瑾儿都好羡慕你的!”洛瑾声音极小,但或是那二人都太专注,每个字都听的清晰。   南宫影几步上前,看看乐不可支的松鼠,又看看一脸爱怜的孩子,不忘扳了脸道,“别再让我看见他在你怀里待着,听见了吗?”   “是……”洛瑾应着却显然还沉浸在那份惊喜和喜悦中。   “药浴和喝药选一个……”南宫影很扫兴的问道。   洛瑾听到药浴几乎是一颤,那种痛几乎能生生疼晕过去,水汪汪的大眼望望南宫影满是恳求,可他却不能习惯这样的直视,片刻便低下了视线应着,“喝药吧!”   “那就明晚药浴,夜鹰按上次的两张方子,你去准备一下!”转头对着榻上的孩子道,“你起来继续扎马去!”   “教主,让他歇会吧!”夜鹰求情道,“他都站不稳怎么扎马!”   “站不稳才要扎马!”南宫影掀了被子指指刚才的位置,暖炉也不知何时归了位。   洛瑾费力的撑起身子,蹭下榻蹒跚着走到墙角,背影里的委屈写的分明。   南宫影看着看着心里一阵绞痛,这些都是自己给的不是吗?   “半个时辰,少了翻倍!”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夜鹰还欲再言却被南宫影噤了声,安置好吱吱便熬药去了,难为忘幽教的大护法竟成了药童。南宫影看看洛瑾不忘点点他的腰纠正着马步的姿势,然后自顾自的坐到书案前,从怀里掏出几本折子,就着案上的笔墨批阅起来。   洛瑾身后的伤疼的厉害,调动着内息却总是力不从心……   难道玄妖蛊已经开始起作用了,提早发作了这么多,洛瑾凝神重新调息用了全力才稳住双腿,半个时辰洛瑾是分分秒秒熬过来的,洛瑾想起身又不敢,南宫影似乎把他忘了一般,洛瑾想要回头却更是不敢。   南宫影批好折子看着案上的宣纸竟是一时兴起,提笔画梅,可这梅花他却画不出洛晴的精骨,那倒无妨可细细看来却也不比洛瑾的神韵,这让他有些伤神,抬头看看稳稳扎马的小子,心里有了一份为人父的骄傲不自觉的还带了几分小嫉妒。   “起来吧!”洛瑾终于等到了这句,慢慢收回双腿,手不自觉的摸上臀部轻轻揉了揉,这几个小动作落得南宫影眼中竟是几分可爱。   “过来!” ☆、日暮蒹葭空水云   “过来!”南宫影轻唤道。   “是。”洛瑾刚一抬脚只觉一阵绞痛,几乎要顺着力道跪下去。   见他艰难的稳住身形,南宫影焦急道,“怎么了?”   “没事,可能,可能是腿麻了!”洛瑾从未在他面前撒过谎,短短几个字答的心惊肉跳。   千万不要这会儿发作啊,瑾儿不想让爹爹知道,好痛,不要啃食瑾儿腿上的经络,好难过……   南宫影皱皱眉,运了内功怎会腿麻?“过来!”   短短十步路走到南宫影面前洛瑾已是满头大汗,心脏飞速的跳动着,全身的经络似乎绞在一起,洛瑾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皱着眉。   南宫影似是看出端疑抓了洛瑾诊脉,清冷的声音听的人发寒,“内功怎么会少?”难道是晶水魄的问题?   南宫影没想到会是洛瑾自身的问题,毕竟玄妖蛊何其珍惜,江湖上几乎没人见过。   “不,不知道……”洛瑾以为南宫影是在发问,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你很紧张?”脉搏如此狂躁影响着南宫影的诊断。   “没有!”洛瑾慌忙摆着手,如此大的一声倒让南宫影一愣。   洛瑾从未对南宫影撒过谎,闪烁的目光让南宫影逮了个正着。   “啊!”洛瑾一软跌到地上不停的抽搐起来。   “怎么了?啊!”南宫影瞬间变了脸,那种满蕴着忧愁,微带着温柔的神情是洛瑾不曾见过的,可此刻他已经疼的模糊了意识。   将洛瑾抱回榻上,顾不得他臀上的伤将他扶起,掌心蕴满了内力源源不断的传到洛瑾体内。   经脉相冲蛊虫本就在吸食内力,此刻的补给让他们更兴奋了一般,变本加厉的在洛瑾身体里游走起来。   “啊!”洛瑾身子向后一挺直直的倒在南宫影身上,内力没有及时收回,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惊的南宫影一头冷汗。那一刻他甚至以为洛瑾就像刚刚那般摇摇欲坠一去不返了……   南宫影几乎忘记了呼吸,只目不转睛的看着洛瑾的每个变化,探上他的脉搏却是莫名的慢慢平稳下来。   洛瑾喘着粗气,想是刚刚那口血解了这一时的痛楚,缓缓睁开眼睛又是四目相对,洛瑾慌乱的想从南宫影怀里挪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洛瑾视线有些失焦,但他与南宫影的距离是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学会的,几乎本能的逃出这他一直期盼着的怀抱。   南宫影哪里有空去想这些,一把搂住洛瑾又往身上揽了揽,关切道,“还疼不疼?怎么回事?”   “没事,我没事……”洛瑾扭动着身子想从南宫影怀里挣脱出来,这样的关怀是他清醒时习惯不了的温柔。   瑾儿身上都是药味好臭,不要让血弄脏了爹爹的衣服,最重要的是瑾儿知道,爹爹并不喜欢瑾儿这样亲近的……   “别动了!”南宫影抬高了声音,探着洛瑾的脉搏,不仅内功在不断减少,似乎身体也更虚弱了,难道十日醉的药性也发出来了?   十日醉直到最后几日才有明显的症状,发作后身体会一天比一天虚弱,直至最后器官衰竭便回魂法术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实话!”南宫影几乎是在洛瑾耳边暴怒吼着。   洛瑾一下子给吼出了眼泪僵在南宫影怀里仿佛受惊的小兽一动不动。   “说话,说话!谁惯你的臭毛病,说话啊!”南宫影攥着洛瑾的手腕生疼而不自知。   “真,真的没事……”洛瑾声音早已变了调,眼神里尽是惊恐。   就算洛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该知道呼痛吧,偏偏说没事,分明就是想掩饰什么,南宫影已经耐着性子问了这许多遍,眼前的孩子却还是不松口。   南宫影按按胸口压了又压,掌上蕴满了内力。“我帮你调息。”   “不要!”洛瑾几乎是惊呼起来。   怒火终于穿膛而出,南宫影压低了声音手已经扶上洛瑾的肩。“不要什么?”   “我是说,教主不要为我消耗内力了……”洛瑾小心着措辞。   南宫影继续着动作似乎没听到一样。   “不要!”洛瑾几乎是躲开了南宫影的手,瑾儿受不住那样的疼了。   “胆子大了,回来!”命令似的语气不容违逆。   洛瑾抠着床榻,似乎全身的都绷着劲儿,额角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的落下。“我……我……”   南宫影最见不得他这幅模样耐心也磨没了,狠狠的一掌落在床榻上,吓的吱吱一阵乱窜,最后干脆爬上了床梁。只听南宫影大喝道,“你怎么了?”   洛瑾耷拉着脑袋似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中了玄妖蛊……”   玄妖蛊?异度传入的蛊虫,食人内力致死,发作时啃食经络令人痛不欲生……   南宫影听到这三个字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会解!   怎么办?   不会解!   南宫影狠狠的瞪了洛瑾一眼,似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匆匆忙忙的出了听雨轩,留下洛瑾一脸茫然……   爹爹知道了就嫌弃瑾儿了吗?爹爹都不曾多问瑾儿一句,瑾儿真的是没救了,爹爹听到都放弃了……   洛瑾有些苦笑的倚在榻边一阵猛咳。“吱吱,瑾儿是灾星,明天我送你离开吧!”洛瑾默默叨念着满是心酸。   才得到的些许的关怀和想象中父亲的爱原来依旧福命浅薄。瑾儿从来就不该妄想的,如此也好,爹爹不用忧心劳力,瑾儿也总算感受过,再见娘亲瑾儿也有回忆可讲了,如此,也好……   “吱吱……吱吱……”   似是能听懂洛瑾的话,吱吱一个闪身又进了洛瑾怀里。或是相互依偎取暖能带给洛瑾最后的一丝安慰,抱着吱吱第一次安睡过去。   或是虚弱的厉害,夜鹰进来洛瑾都不曾转醒。   “瑾儿,喝药吧!”夜鹰不见南宫影只当他是取什么物件去了,只道,“教主回来前都喝了,免得他给你灌!”   爹爹还会回来吗?瑾儿乖乖的,最后几日了,瑾儿只想记清爹爹的样子……   “瑾儿自己喝……”洛瑾有些小期待。   夜鹰看看桌上的蜜饯挑了甜的送到洛瑾嘴里,一边问道,“瑾儿喜欢哪个?”   “都喜欢!”洛瑾目光流连在那些蜜饯上,依依不舍……   不是爹爹买给瑾儿的吗?瑾儿都好喜欢……   南宫影一路施展轻功飞回藏书楼,翻阅着各种有关玄妖蛊的记录,但无奈这种蛊虫太过罕见,记载少之又少。南宫影翻阅了良久不过只是知道些皮毛,这蛊虫吸食人的内力,虽可传送内力续命,但功力在中蛊人体内会加速消耗,蛊虫发作的也会越发频繁,人也随之不断虚弱下去,若是一味的传送内力亦不可取,最后成倍增长的疼痛亦可致死……   南宫影丢下医书,心里一阵酸涩、愧疚……   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让我认了他再夺走他,晴儿是你吗?你怨我!我对不起你和瑾儿。但给我个机会补偿瑾儿,那是我们的孩子,是我还没来得及爱的孩子啊……我还没陪他看过日出,没带他去过市集,晴儿给我一次机会吧!若是我再做错,也不必让孩子受苦,我亲自去向你请罪便是!   即便他如此恳切,对此刻的洛瑾依旧不具半点意义。   洛瑾抱着吱吱不知嘟囔些什么,夜鹰忙着给洛瑾弄水果也无暇顾他,故而那份深切的期许竟是没人解了去。   “吃些水果!”夜鹰端着果盘送到洛瑾面前不忘塞点进自己的嘴巴,随意道,“教主怎么还不回来?”   洛瑾伸出的手一顿,懦懦道,“不是你说爹爹一会儿就回来!”   “啊?我以为教主去给你准备东西!”夜鹰很快察觉出异样,“怎么了啊?”   洛瑾摇摇头,讪讪的收了手。“瑾儿又惹爹爹生气了!”   “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这父子二人真是不消停。   “瑾儿中了玄妖蛊,瑾儿是不想爹爹不开心,这个蛊没法解的!”洛瑾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自我安慰。   洛瑾只知他时日无多,一心想静默离去,不曾想如今却还是有了期待。如果爹爹可以焦急一次,可以担心瑾儿一次,可以为瑾儿花些心思……   夜鹰听了也是一愣几乎和南宫影的反应如出一辙。“那你就不说,你扛到什么时候啊?就这么耗着啊?”   洛瑾抬眸有些不解略带了丝丝的欣喜,但对上夜鹰染红的双眸还是理亏一般讪讪道,“瑾儿不是那个意思,瑾儿只是,只是不想爹爹伤心……”   “嗯!那你死了他就不伤心了?还是你想让他以为你是死于十日醉,让他愧疚一辈子……”夜鹰实是受不了洛瑾这一根筋的大脑,气恼之下也是口不择言。   洛瑾却是听了去全身过电一般。瑾儿从没这么想过,瑾儿只是怕爹爹知道了蛊虫无力解决忧心又难过,瑾儿不想爹爹伤心的,瑾儿……   “不是的!瑾儿从没那样想过!”洛瑾大喘着粗气,胸口鼓鼓的一起一伏,难得孩子气的焦急却也带了些许的无助。   夜鹰气的在听雨轩里直跺脚。一旁的洛瑾吊着一颗心,双手环抱着吱吱,畏缩在榻上一角呆呆的出神,不敢稍动…… ☆、江月何年初照人   下弦月勾住云梢显露出几许的妖娆,氤氲静谧的气氛与此刻的听雨轩很是不符。   洛瑾身子太虚,倚靠在榻边已是断断续续的睡了几觉。夜鹰无法,总不能这么一直僵持下去,端着晚膳进来时洛瑾正抱着吱吱不知嘟囔着什么。   “吃饭吧!”夜鹰直接把晚膳放到榻边,毫不犹豫的将吱吱拎起来丢到窝里。   洛瑾一怔,这样强硬的夜鹰真是少见。瑾儿真差劲,先是爹爹,现在夜鹰哥都对瑾儿失望了……想着又红了眼眶。   或许他本就有太多的不甘,不然又怎能轻易的就勾出如此多的眼泪,但他早已失去资本,抱怨的资本,撒娇的资本,拥有爱的资本……   “吱啦”一声,一袭玄衣颀长的身影,带了些难得一见的慌乱“闯”进了听雨轩。   南宫影手上是大大小小的纸包还有竹筒,远远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儿。洛瑾张望了好一会儿先是激动,又是紧张,再是害怕,终是停在了疑惑的表情上。   爹爹,怎么,回来了?   “教主……”洛瑾懦懦的叫道。   “教主可有办法了?”夜鹰赶忙上前接过那些东西,果不其然尽是药材。   “他再晚说两天便定是没有了!”南宫影看看榻边还未动筷的晚膳,和正搓着衣角的孩子,心里一阵烦躁。   “那就是还有办法?”夜鹰眼里终于闪过一丝光华。   南宫影斜眼看看夜鹰只淡淡道,“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总有机会……”   他并未寻得解蛊的方法,但看看榻上那呆呆愣愣的小子,这份苦还是自己吞吧!   听雨轩里压抑的气氛很是诡异,南宫影将洛瑾晾在一边,坐在厅室里试着各种药的配方,夜鹰一旁打着下手不时提醒着。“看什么,赶紧吃。”   洛瑾慌忙低下头,南宫影看得一阵好笑,耳语道,“你不是宠他吗?”   夜鹰剜了洛瑾一眼冷哼一声,几乎头顶冒烟道,“这孩子欠收拾!”   “嗯。”南宫影难得一笑却颇是苦楚。   “教主这药是?”夜鹰从未见南宫影配过。   “雪玉冰肌膏!”说着打开了竹筒里的天山雪莲。   “教主,您怎么凑齐的材料?”夜鹰吃惊道。   这雪玉冰肌膏是治疗外伤的圣药,去腐生肌不留疤痕,但所用材料谈不上稀有却很难采集,雪山之巅的天山雪莲,赤炎山下的赤炎草,地鼻洞中的地迷芝……   “教中本有一些,剩下的是我刚采来的。”南宫影将药配好放进研钵仔细的研磨起来。   “教主!”洛瑾放下手中的饭匙惊呼道。   只见南宫影咬了手指喂进两滴血,夜鹰倒像是早就知道似的。“叫什么,把衣服脱了,给你换药!”   洛瑾只看就知道这药极其珍惜,而且居然引了南宫影的血,洛瑾怎敢“造次”。   瑾儿怎么可以用爹爹的血为自己疗伤呢。“不不,属下不敢!”   “你说什么?”南宫影似是质问。   南宫影早顾不上洛瑾的自称,倒是夜鹰站在榻边颇是严厉。   “我是说,这么珍贵的东西,不要浪费了,教主也划伤了手,还是教主用吧……”洛瑾懦懦的声音满是担忧,似乎南宫影那小口子反倒比他伤重一般。   夜鹰有些气急,佯怒道,“不听话,这会儿了你还不听话,给我脱!”   夜鹰自己上了手,豪不温柔的剥下洛瑾的衣物,又麻利的拆了药布,伸手一拽将洛瑾拉到的他的膝头。洛瑾小脸一红下意识的捂住裤腰,夜鹰也不说话,拨开小手就一把拉下了亵裤,臀上的口子竟了一番折腾肿的更加厉害。   “我来吧教主!”夜鹰接过研钵,仔细的抹在伤口上。   开始洛瑾还觉得清清凉凉并不多难熬,但没过一会儿似乎冰晶的寒气打入伤口,刺痛难忍还隐隐有些发痒,洛瑾攥紧的拳头趴在夜鹰的膝头,顾不上害臊咬着下唇。   “这次大概多久会吸尽你的内功?”南宫影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力,这一次他真怕来不及……   “不知道……”大概姿势的缘故,洛瑾的声音闷闷的。   “上次用了多久?”南宫影耐着性子问道。   “五天吧!”洛瑾老实答道。   夜鹰手一歪狠狠的杵在了洛瑾的伤口上,“你就瞒着,你就不说啊!”   南宫影却是没了心情教训孩子,按医书记载这次最多能熬三日而已。   洛瑾一阵颤抖强忍着不敢出声,实不懂他们是为了什么……   瑾儿不值得的,这么珍贵的药……药!   “教,教主……”洛瑾声音小的不能再小,“您的手……”   南宫影低头看看手上的小口子一时苦笑出神。比起为父给你的伤害,这当真不算什么。   “一会儿给你煮杯安神茶,喝了就好好休息,要是明日伤口收了口,我便带你去市集。”南宫影看着面前的各种草药又看看银针心中想了千百个方案却又一一否决。   洛瑾费力的昂起头,不解的看着南宫影,“您,您说的是我吗?”   南宫影放下手中的东西打量着一脸认真的洛瑾,却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是!”   那晚洛瑾眼神里的期盼是他一辈子愧疚的痛……   “起来吧!别穿了,趴进去准备睡觉!”这样严肃的夜鹰就好像他以前认识的那样,分明不是这几日的好哥哥,洛瑾一时神伤。   瑾儿根本不配得到爱……若是明天出去估计也会惹爹爹生气吧,瑾儿会弄砸的,可是,瑾儿还是好想去……   洛瑾喝了南宫影调制的安神茶很快就安睡过去,夜鹰也被打发回去睡觉。南宫影看着孩子的睡颜,一时满心爱怜,掖掖被角,理理乱发,一旁的吱吱似是嘲笑“吱吱”了几声也进入的梦乡……   南宫影坐在榻边一时失了神,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红烛快要燃尽,晃动的烛光映着洛瑾稚嫩的侧脸,很快南宫影就察觉出异样。   洛瑾本就趴着,此刻五官正拧在一起,豆大的汗珠滚下面颊,身子也阵阵抽搐的蜷缩在一起,紧接着就是南宫影不曾听过的极尽凄厉的叫声……   “怎么了?醒醒!醒醒!”南宫影从未见过玄妖蛊发作不曾想竟是如此惨烈的景象。   洛瑾紧闭着双眼,似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在床榻上不停的抽搐翻滚,南宫影几次出手制住,都被他的蛮力挣脱了。   南宫影无法,心头升起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当初失去洛晴也是这般无能为力,如今就要这样失去儿子了吗?   “洛瑾!洛瑾!醒醒!看看我!”南宫影运了内力狠狠的压住洛瑾的双腿生怕就要收口的伤口再度撕裂。   洛瑾终于睁开了眼睛,很快视线就被汗水浸润刺的生疼,见是南宫影在身旁即刻收了声,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狠狠的堵住嘴里的呻|吟声,身体依旧是控制不住的抽搐,蛊虫在体内钻动,绞的全身经络拧在一起,之后便是狠狠的啃食,似乎每一寸经脉都要倾注全力去咬断。   南宫影见他的布枕早已湿透,满脸的痛楚崩的颈上的青筋都格外清晰,拔出洛瑾的手,颇是温柔的给他捋捋碎发,轻声道,“疼就喊……”   洛瑾身子忽的一轻,几乎是忘了眼下的痛楚,不解的望着南宫影。那种眼神这两日看的太多,承着此刻的烛光竟有些不忍直视。   “啊!”短促的一声又被生生守收住。   洛瑾脸色惨白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抽搐,南宫影加的几分力气还是制不住他,只觉瞬间一道白光,剑已出鞘,洛瑾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的落了下去。   “铿!”的一声剑被及时的推回剑鞘,南宫影看着洛瑾的举动心里一阵绞痛,多想代他受苦,却只能如此眼睁睁的看着他几乎求死却无能为力。   洛瑾似是明白南宫影的疑虑,断续道,“不会,不会……有……有事……”   南宫影见洛瑾的手又伸向了剑柄,一道掌风狠狠的落下,眼里的流波似是气愤,似是无奈,也似是不舍。如此割腕正常人自是无碍,可洛瑾这幅身子再失血基本就是赌上了性命。洛瑾乘着掌风的力道腾起一尺多高,南宫影瞬间移了身形半卧在榻上,接住洛瑾紧紧的抱在身前。“不许用,忍着!”   南宫影心知那放血止痛的道理,但大量失血这样的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常人最多五次便会血流殆尽而亡,而洛瑾本就体虚又要应对十日醉,又要抵制蛊虫只怕再试一次就能让他断送了性命。   第一次南宫影如此痛恨自己,恨自己错的如此离谱,恨自己错的如此执迷……   洛瑾只顾着抽搐,痉挛的痛楚似乎将他撕裂,他死死抓着南宫影肩膀似是借力,嘴里偶尔散落几个音节,显得异常痛苦。   南宫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他攥着,双手环了他不停安慰着。“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可这所谓的一会儿连他都不能界定长度……   不知折腾了多久,直到最后红烛燃尽,听雨轩归入一片宁静黑漆,洛瑾终于缓缓平静下来,却是早已没了力气摊在南宫影身上昏昏睡去。   南宫影拈着衣袖为洛瑾拭去汗水,将孩子放稳盖好锦被,又取了水喂他,忙完亦是全身湿透,借着听雨轩内暖炉的火光,南宫影静静的看着孩子,十四岁?当真错过了许多…… ☆、韶华不为少年留   翌日,洛瑾睁开眼榻边竟是睡熟的南宫影,洛瑾又惊又喜却委实不敢破坏了那一刻的美好。   瑾儿要记住爹爹的嘴巴,爹爹的鼻子,爹爹的眉毛还有……闭着的眼睛。娘亲,瑾儿会记的很仔细的!   洛瑾静静的看出了神,那是他自小崇拜的对象,有着每个孩子对父亲的情节,但未曾实现就被早早的扼杀,如今他竟是欢喜,最后的时日能圆他一个最大的心愿,那些曾经想的他早已不敢奢求,这一刻能看看他的模样已是恩赐……   洛瑾偏过身子越看越是好奇,爹爹的耳后有颗小小的黑痣,瑾儿以前怎么不知道,唔……爹爹原来也有发旋儿,瑾儿也有还跟爹爹的一样呢!似是得了秘密的孩子,洛瑾眼眸里一丝澄澈的明亮,伸手摸摸自己的发旋儿颇是得意的笑了。   洛瑾不断挖掘着新目标越靠越近,如此的气息南宫影怎会感受不到,心里暗笑这有什么好看的,南宫影不动声色的“睡着”。终是有所收获……   “唔,好多瑾儿不知道的事,瑾儿会记仔细,记仔细……”洛瑾说的极轻,生怕惊动了南宫影夺了他这一刻的乐趣。   南宫影一时兴起用了腹语轻声道,“把什么记仔细啊?”   “唔,娘亲想瑾儿了,瑾儿要记住爹爹的模样到那边讲给娘亲听。”洛瑾答的认真,似是说出他心中的答案。   南宫影忽的睁了眼,两道冷冽的目光打向洛瑾,洛瑾一惊猛的向后一坐牵的伤口一阵撕痛,伸手探探却是不见血迹。   “外伤应该收了口,但内里还没有好,按时吃药便会好了!”南宫影起了身,脑海里尽是洛瑾刚刚那句话。   “哦……”洛瑾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低了头早没了刚刚调皮可爱的模样。   “不准你放血去缓解蛊虫,那是饮鸩止渴,知道了吗?”南宫影吩咐道。   “是。”洛瑾机械的回答着。   对瑾儿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也是,瑾儿本就要死了,多受的苦痛也是一样,不值得怜惜……   “你等夜鹰来了好好用膳,一会儿同我去市集。”南宫影看似冷静,长袖下的双手早已冰冷。   这一次他真怕没机会,他本还抱着希望,他本还安慰自己,但见了昨夜的洛瑾,他便再也狠不下心,若结局已然注定,此刻他愿尽最后的努力,补偿他一分便是一分……   我做爹十四年,亦错过十四年,若上天惩罚我收回我的权利,那我愿用最后这四天换一个机会……   洛瑾默默的看着南宫影的背景,多少年,他留下的就只是背影,他却看的出神……   若有一天瑾儿离开,爹爹会像瑾儿现在这样,默默的看上一会儿,默默的怀念一会儿吗?   南宫影回来的时候,夜鹰恰巧收走了碗筷不在听雨轩,进门只见洛瑾正对着衣柜里的东西发呆。心里一阵害怕,他的内力和身体当真太弱了,这样的内息和带进来的风竟无半点察觉。   比洛瑾稍高的衣柜本不过是几件夜行衣,和一些早已泛黄的小衣,如今竟是装的满满的,帛缎华裳,锦帽貂裘,连小衣都秀着细致的花边显得名贵高雅,洛瑾几乎看的傻眼。   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是爹爹寄存在这里的吗?   洛瑾的视线移上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手不听使唤的伸了过去,洛瑾想了又想,还是打开看看……   若是太名贵瑾儿可以帮爹爹贴身保管的,但最多不过能看管四日了……   “唔,好漂亮……”一排小泥人捏的栩栩如生,可爱的撒娇、俏皮的旋转、生气的撅嘴……看得洛瑾一阵心花怒放,这本平平无奇的玩具他却流露出了前所未见的惊讶和喜爱,或许这样简单的玩具已是他十四年中的唯一,是他不曾敢想的梦境……   “喜欢吗?”南宫影凑上前心里竟是一份特殊的小期待,特殊到他自己都感到新奇,一面开心一面紧张。   “教主!”洛瑾惊呼一声显然是吓了一跳,手上的盒子掉到地上,泥人被摔的断手断脚、四散各处……   “教主恕罪,属下知错!”洛瑾慌忙跪在南宫影脚下,似是多年来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让他的反应变的灵敏而本能……   南宫影看看散落一地的彩色泥巴,难免有些不悦,那是他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可他还不知道就已经没有了,但南宫影又哪里还有脾气呢?   一把拉了洛瑾,又顺手拿了新了小衣和一套绛紫色的长袍。“无碍,你若喜欢再买便是了?”   洛瑾被解了衣襟一时有些无措,在衣服剥离身体的那一刻,洛瑾又是一阵脸红,看看南宫影心里七上八下的。“教,教主,属下不是故意的……”   眼看身上就要一|丝|不|挂,洛瑾更加不知所措,“属下真的不是故意的……”   “再说错,为父就帮你长记性。本就是给你的,喜欢再买就好了。”到市集去正好,让你好好学学、看看人家瑾儿是怎么当儿子的。   南宫影有条不紊的给洛瑾穿上小衣,换上长袍,最后又披上貂裘、戴好锦帽。洛瑾一时出了神,就怔怔的站在原地认他摆弄。   南宫影动作轻的不能再轻,在药物作用下愈合的皮肤娇嫩,内里又未痊愈,当要更加小心才是。   这是怎么了?娘亲,一定是娘亲在帮瑾儿实现心愿吧,谢谢娘亲,瑾儿好幸福!   南宫影看着穿戴利落的洛瑾又是一阵愧疚,俊秀的脸庞、黑亮的眼眸皆透着聪颖灵秀,却也因这九年的折磨而透出了凄苦和孤独。   “出去不准自称属下,也不许叫我教主,更不许动不动就跪知道吗?”这孩子从未下过山闲逛该是不懂这些。但现下南宫影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而已。   洛瑾似是闷葫芦依旧悠悠不解其意。“是。但是……但是……”   “说话大方点,别吞吞吐吐的!”南宫影似是很快进入了一个父亲的角色,教他育他,虽然并未见得合格。   “是!那我叫您什么?”洛瑾低了头似是等待命令。   爹爹是不想曝露身份吧,也是,爹爹是忘幽教主呢,当然不能让旁人知道了去,这样也好,今日爹爹便只是瑾儿的了……   洛瑾暗暗开心着全然未见南宫影阴下的脸色。这是不想认为父了?南宫影冷哼一声道,“你说呢?”   洛瑾想了又想,颇有些沾沾自喜。“叫老爷?”   上次他被派了任务,是暗杀那歪门邪道的教主,那家仆人就是这么叫的!洛瑾暗暗记下,此刻没被南宫影问住,颇有些得意。   南宫影听着这认真而卑微的语气只觉胸中憋的生疼。   “我是你什么人?”南宫影终是了解了些门道,这儿子不是一般的闷。   洛瑾想了又想,当然是瑾儿的爹爹了,但这应该叫什么呢?   “这都不知道了吗?”南宫影又是一喝,吓的洛瑾一颤,水汪汪的大眼显了几分委屈。   “是主上?”洛瑾颤声道。   南宫影忘记他曾经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不准他叫爹爹,那样的回忆他怎敢再触及。   握紧了拳头却是狠狠的打在了软棉花上,南宫影就这么看着洛瑾,一言不发。   换是平时这便是南宫影气急的前兆,总是免不了一顿好打,而今洛瑾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教主,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夜鹰及时打破了尴尬。   “等他想出来我是他什么人再走不迟……”南宫影寻了玉凳坐下不紧不慢道。   夜鹰听的一愣,但这话说的明显啊!夜鹰拽了洛瑾,避开一步耳语道,“你说的什么?”   “主上!”想想不忘补充道,“教主是不是生气了?”   夜鹰看着洛瑾就要急哭了似的,只安慰道,“是,而且很生气!你说对了不就行了……”   洛瑾看看南宫影,声音低的不能再低,贴着夜鹰的耳朵道,“教主早就不准瑾儿那样叫了,瑾儿想不出了……”   这句南宫影真是耳力不够了,好在催动了内力听的一字不落。   回想起那日他跪在碎了的茶盏上,鞭子凛冽的落着,如今每一道鞭影都落在他的心头。   “没事!今时不同往日了,瑾儿都看不出教主的改变吗?”夜鹰开导道。   洛瑾似是认真的想了还是摇摇头,那样的日子他早就不习惯了,更何况叫了爹爹便再也不同了。这本是瑾儿期许的,可如今瑾儿就要离开了……   罢了,罢了,慢慢来吧!南宫影自我安慰着,这何尝不是自作自受呢!南宫影起身拉过洛瑾无奈道,“除了主上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吧,走了!”   洛瑾看看一边焦急的夜鹰,颇是抱歉的转过头跟着南宫影上了马车。   爹爹?!其实瑾儿一直希望您能应瑾儿一声,但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再也不会了……   马车上早放好了软垫,可显然的洛瑾不认为那是他的,从南宫影落座,他便规矩的跪候了。   南宫影想着晚上回来定要调制些清心丸才好,不然未等洛瑾毒发,他便先要吐血而亡了…… ☆、蓝田日暖玉生烟   洛瑾被按在软垫上僵坐了许久终是慢慢放松下来,微低着头打量着身上的新衣,眼里尽是难以掩饰的喜爱,还有点点的,受宠若惊……   南宫影看似不经意的游离着目光,却没从洛瑾身上离开过一时半刻,他的脸是他未曾发现的熟悉和清秀,他那份喜悦显然带着第一次拥有的惊讶和兴奋,但,为什么竟是第一次呢?   南宫影见洛瑾不自在,便半卧在马车中假寐起来。   听着南宫影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洛瑾才缓缓静下心来。被五步蛇蹂躏的小手已经好了大半,没了药布的裹束显得修长却又苍白,伸手掀起帘子的一角,便看见了外面优美的景色,承着冬日的阳光显得温馨而曼妙。   听着枝头鸟儿叽叽喳喳的心语他便跟着嘟嘟嘴,看到路上途径的小树林他便看着欣然的笑,看看身后眼底晃动的影子,看看车内精美的雕窗,还有自己的长长的衣袖……   洛瑾多是夜行衣,紧束的袖口才方便行动,如今穿的几分华贵到有些不适应。洛瑾就似从未出过家门的小孩子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直到马车停下,洛瑾才放下胳膊端坐着等着南宫影醒来。   南宫影等了良久却未曾等到洛瑾来叫只好自己的戏码自己圆,睁了眼只见洛瑾坐的端正与方才的动作差不了分毫,顿时一种扶额的冲动。   “下车吧!”南宫影撩起长袍下了马车。   “是。”洛瑾紧跟其后却总显得不灵便。   南宫影看他的样子只觉得憨态可掬,伸手一揽便将洛瑾抱了下来。   洛瑾面色一红恭声道,“谢教主!”   南宫影动作一滞,颇是无奈。“走吧!”   此时正是市集上最热闹的时候,有出来买菜的老百姓,还有带着孩子逛市集的妇人。各色商贩分列在街道的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不乏扛着稻草桩子的,上面插满了红艳欲滴的冰糖葫芦。   洛瑾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市集的东西除了一些食物多半都不认得,他始终跟在南宫影身后半步微低着头,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四处张望着。   “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一文钱一串!”   “娘亲娘亲!冰糖葫芦!”不过四岁的孩童,头顶一个朝天揪,小脸白白净净很是调皮,此刻正拽着妇人的衣角向着冰糖葫芦不断靠近。   “给我一串!”南宫影还记得那时候洛晴也爱吃酸酸甜甜的东西。   “好嘞!客官您拿好!”   南宫影拿着一串糖葫芦看看洛瑾总有些好笑,自家这个似乎大了点,不过,他只怕还不如那个四岁的拥有的多。   南宫影递到洛瑾面前,洛瑾看了又看确定是要给自己,刚要跪下谢恩就被南宫影抓紧了。“出来的时候我说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教主息怒,我知错了……”   南宫影气结只把糖葫芦交到洛瑾手里,想想还是提醒道,“快吃吧,试试口味!”   “谢教主!”   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多了一个身着华裳,身高五尺有余却手举糖葫芦的大孩子,南宫影看着心里阵阵苦涩却忍不住暗笑:反正他还不懂这些,开心就好……   洛瑾心里仿佛吃了蜜似的,眼前攒动的人流,耳边商贩的吆喝倒真有几分梦境一般的感觉。南宫影尽量放慢着脚步,但却没了方向只在街道中穿行着,洛瑾傻傻的跟着,偶尔抬了头看看左边卖艺的摊子,看看右边地摊的游戏,直到快要走到尽头南宫影才意识到不对。   这小子也不问也不说,就这么跟在半步后摇晃在街道中央,这能看到什么?他不是想“逛”市集的吗?   南宫影心中默叹一声,转身道,“你想看什么便自己去看,一个时辰后到这里找我便是,为父还有事做!”   洛瑾先是一愣,随即敛目应道,“是!”   南宫影打量了良久想嘱咐两句又觉得多余,长袖一甩继续向前走,只是走了良久为何洛瑾的气息还如此真切呢。   南宫影借着道旁的树隐了身形,回头看看那呆子竟原地等着呢,忽而想起冥殿的规矩,如此情况杀手只能原地待命,南宫影默默叹口气转眼又站到了洛瑾面前。“这里是市集,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喜欢什么便去看,回来的晚些也无妨,去!”南宫影指指周遭的商贩示意道。   真的吗?洛瑾眸色一亮掩不住孩子气的欣喜,忙应着“是”。   “走啊?”南宫影抬了声调,如此不开窍真是让人干着急。   啊?“哦……”不是该瑾儿先送爹爹骂?真是越来越搞不懂爹爹了……   南宫影看着洛瑾的背影却只看到了苍凉,为什么这个十四岁孩子的背影如此寂寞而哀伤……   洛瑾先是扎进最近的人群里,原来是套圈的游戏,地上各式的物件大多是小孩子的玩具,竹签编成的圈一把把的放在地上很是规整。洛瑾看着正咧着嘴玩闹的孩子,心里又是羡慕又是骄傲。   若是瑾儿去套定能把那些奖品都拿回去,瑾儿的箭术可是冥殿里最厉害的了!   看够了游戏又到隔壁看看卖艺的,听着众人的喝彩洛瑾心中一阵欢腾,似是情绪也被挑的高昂。   “在下刘大力,今日献丑给众位表演一套剑法,还请相亲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的人场,谢谢!谢谢!”名唤刘大力的男子双手抱拳道。   只见他取了长剑,一套剑法耍的众人一阵喝彩,洛瑾却是不以为意,但在这市井之中却也实为难得。   只见一旁的随从正端着碟子,众人纷纷向里投着圆圆的铜片,洛瑾一阵费解。那是什么东西,瑾儿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常年生活在黑暗之中,他的生活亦没有太多的需求,以至于如此平平无奇,老百姓日常都离不开的东西他都不曾认得!   只听耳畔“咻”的一声,一颗石子眼看就要稳稳的打在男子的膝头,一个腾空的动作若是腿上卸了力便会一头栽到地上,不知哪个恶作剧的竟心生歹念,见此洛瑾随手捏起盘中的铜片运了内力破了那颗石子,刘大力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倒是围观的人群看的清楚。   “少侠好功夫啊!”众人议论纷纷。褒奖、赞美的眼神纷纷投向洛瑾。   洛瑾有些发懵即使杀了第一快剑也从没有人夸奖他半句,一时只红了脸羞赧道,“没什么……”说罢低了头匆匆离去,洛瑾心里有些小鹿乱撞的感觉耳边那是掌声吗?洛瑾听的不甚清晰……   暗处那双眼睛寻着那恶作剧的人不忘死死瞪了洛瑾两眼似乎还带了不小的怒气。不知死活!竟敢催动内力,还嫌那玄妖蛊发作的不够快吗?   洛瑾慌忙的退出人群脸上有些发烫,这些年从没有人夸过他一句,此刻竟是洛瑾不曾感受过的开心、骄傲和尊严。洛瑾走到另一边继续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玩意,古玩字画,胭脂水粉,几乎一个不落的都要走过去看一看、问一问,丝毫没察觉到身后的南宫影。   洛瑾拿起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看看是红色泥巴一样的东西,嗅嗅竟是香的很。“店家这是什么?”   店家看看洛瑾穿戴华贵想是大户家尚未经事的少爷,只讨好道,“哎呦少爷!您真是慧眼啊!我这可是上好的胭脂,捎两盒给心仪的姑娘吧,包你抱得美人归!”   “唔……您是说,这是给姑娘用的?”洛瑾认真道。   店家拧拧眉颇有些不悦,“当然是姑娘用啊!”   “哦,这叫胭……脂?那这要怎么用呢?”洛瑾伸手递到店家面前颇是不解。   “哎呦!”环佩碰的叮当响,来人摇头晃扇手上的扳指几乎能压断了手指,头顶的玉冠颇是高贵。“不会用啊,本少教你!”   洛瑾多年的杀手嗅觉让他感到一丝危险——来者不善!“不必了!”洛瑾放下东西便要离去。   “慢着!本少说教你便是教定你了!”来人傲慢,一颗碎银随意的丢在摊主身上,拿起刚刚的胭脂就要对洛瑾下手!“好生俊俏啊!配上的胭脂想必跟那春暖阁的小官有的拼!”   洛瑾自是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多半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但多难听了也曾受过,只是来人越逼越近,这些年除了南宫影和冥主尚未有人近得他身,如今哪容得这市井之人恶意奚落。   洛瑾面色一凛伸手扣了那人的手腕,只听他呼痛的狂叫谩骂着,周围很快就围上了大圈的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指指点点,洛瑾又是一阵脸红,他何时见过这种阵仗,而且他们是在说瑾儿的不是吗?   那人趁洛瑾不备抽了手,高高扬起带风而落,洛瑾轻轻一推一折只听骨头断裂的声响好生骇人。   洛瑾未发一言脸上却英气逼人,下盘未移半步,手上的动作更是干脆利落似是行侠仗义的江湖少年。   听着周围越来越大的骚动,洛瑾抬眼只见人群已围的水泄不通,洛瑾好不明显的吞了口水松了手劲心里竟是紧张的很,只见那人得了空子抱着手臂落荒而去,倒是洛瑾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少侠做的好啊!那厮终日仗势欺人,少侠可是替我们出了口气啊!”人群里又是一片掌声,听着洛瑾一头雾水只慌慌张张的挤出了人群。   南宫影一切都看在眼里,刚刚那个是自家的吗?出招凌厉而不阴险,处事坦荡全无畏缩,寡言却依旧温和有礼,怎么在家就是两个样子?而且自保的方法冥殿教的会少吗,怎这不知死活的偏生一再动用内力?自己的身子不在意,硬碰硬的跟人家过招,若遇到了高手呢!   洛瑾加快了步伐依旧未察觉身后有什么不妥,不明就以的低头走着。   瑾儿做了什么让他们都如此高兴,以往瑾儿做的比这多爹爹都还会生气。洛瑾摇摇脑袋放弃了思考,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泥人摊前。   “唔,这个和爹爹送的一样!”洛瑾看着泥人惊喜的叫起来活像个得了宝贝的小孩子。   “公子喜欢不妨买几个来把玩啊!”温和客气的话语正如那日一样。不错,今日出摊的正是楚南!   洛瑾看的出神,理当是配给爹爹的,不过好像少了两个啊!“有没有那种撅嘴的小人?还有一只猴子?”   楚南被问的一愣想想该是楚原出摊那日卖了只道,“那卖完了,或者公子明日再来,我再做便是……”   “不了!”瑾儿明日就来不了了!   洛瑾在摊前站了良久,几乎是湿着眼角失落的离开了!   “楚兄!”南宫影负手而立比起那日更显温和。   “恩公?”楚南满心欢喜,“恩公怎么再此?”   南宫影看看洛瑾的方向道,“我陪犬子下山一趟,他不小心弄坏了上次的泥人又喜欢的紧,不知能否再卖我一套?”   楚南看看洛瑾的背影顿时明朗了几分,朗声道,“恩公言重了,我再送您一套便是,只是令公子所说差的那两个需要我回去重做,不如您一会儿带着令郎到舍下用膳好了,瑾儿也好了,当是给我一个机会好好谢谢恩公啊!”   楚瑾那孩子着实讨人喜欢,南宫影早动了这般心思定要让自家的好好学学才是。   “那南宫恭敬不如从命了!楚兄不必一口一个恩公,叫我南宫便好。犬子木讷还要楚兄多多开导才是!”   楚南收拾着东西,满脸笑意。“好,那我先回去准备一下,恭候南宫兄!”   “好!” ☆、山色青回梦里家   “公子看看面具吧,我这样式齐全两文钱一个!”摊主吆喝道。   “两文钱?”洛瑾刚刚那随从的话,“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的人场……”钱大概就是那铜片吧!就像瑾儿没完成任务便要受罚是要交换的吗?应该是这样的!   “不了,我只是看看!”洛瑾放下手中的面具视线却有了留恋。   “穿的人模人样不曾想是个穷酸的,不知哪户人家教出来的,打肿脸充胖子!”摊主颇没好气的叨叨着,整理着摊上并不凌乱的面具。   似是触了洛瑾最敏感的神经,“你嘴里放干净些!”眸色里的厉光就如他执行任务时的狠绝吓的那摊贩早愣在了当场!   “你……你你!”   “我什么?祸不及父母,你若再口无遮拦休怪我不客气!”洛瑾气息微乱,长袖宽大的袖口被真气鼓动起几分,挥袖而去曾想挂进了一只半面的精巧的面具,莫说洛瑾气头上全未察觉,摊主也是吓傻了眼,哪顾得角落上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面具。   洛瑾走了又是几分失落,瑾儿怎么总给爹爹丢脸,瑾儿真的好笨!   洛瑾看看四处的摊位大都看了个遍,最后停在香喷喷的包子铺前,但这也是要钱的吧?   “饿了?”南宫影帮楚南收了摊,再回头只见洛瑾正有些垂涎欲滴站在包子铺前,小馋猫的模样惹人怜爱……   “教主?”洛瑾连忙收会思绪,似乎刚刚那些好奇的、羞涩的、欣喜的、冷冽的全然不是他一样。   南宫影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看着眼前低头敛目的就是一阵气闷,伸手搭上洛瑾的手腕,皱皱眉便死死的捏紧。“不自爱的东西,跟我走!”   洛瑾跟在南宫影身后紧紧攥着衣袖,心里颇是忐忑,因为他刚刚发现在长袖里似乎多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这个面具是什么时候进到瑾儿袖子里的,瑾儿没有拿,难不成是那摊主送的,哼!才不会……   洛瑾只是下意识的想着绝不能让南宫影看了去,究竟为何不能看洛瑾也不甚清晰,或许他对“偷窃”的定义都是模糊?但,事实上又有谁教过他呢?   “你楚叔叔就是赠你泥人的人,他家孩子也叫瑾儿小你几岁,要让着弟弟,多跟人家学学……”南宫影冷言以告。   看着洛瑾逛了一路心里的怒气跟着一路见长,十四岁了怎么还不如人家几岁的小孩子懂的多。怕洛瑾失了礼数又警告道,“出门在外拿捏好了,不然回去好好教你规矩!”   “是!”洛瑾应着,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爹爹第一次带瑾儿出门,还要去楚叔叔家做客,瑾儿会好好表现的,但怎样才是好好表现了呢,爹爹只说是拿捏好,怎么才是拿捏的好?   进了楚家大门就是那撒娇耍赖、稚嫩的童声,“爹爹,爹爹!别忙了陪瑾儿玩儿!”   南宫影回头看看颇有些吃惊的洛瑾站在原地竟有些发抖。   楚南继续忙活着,拔下身上赖皮的孩子道,“爹爹在忙,瑾儿乖,先自己去玩儿会……”   “瑾儿不,瑾儿不!要爹爹!爹爹陪瑾儿!”小人一阵摇头晃脑,溜溜的眸子一下子看到了门口的南宫影。   楚瑾不动声色,见楚南转身取打水便颠颠的走到南宫影身前,歪歪脑袋眸色一亮,欢声道,“恩公叔叔,叔叔抱!”   不知为何的,大概那日这孩子生病难受安静了几分,此刻看来比那日还要小。   南宫影无奈的摇摇头,一把抱起楚南走向客厅,“瑾儿身体好了吗?”   “好了!爹爹说都是恩公叔叔瑾儿才能出来玩儿!瑾儿谢谢叔叔!”说罢在南宫影的侧脸上轻轻的啄了一口。   南宫影一愣回头看看自家那个呆愣了,几乎离了两仗远,心中气闷。   爹爹只喜欢小孩子的吗?不,爹爹抱过瑾儿的,瑾儿记得一点点的……   洛瑾显得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人以为他本就没有期许,其实他只是不敢奢望,但南宫影又怎会如此作想。   赌气掉脸都学会了,下面是不是就该插科打诨了!   “叔叔,陪瑾儿玩儿!爹爹不乖,一直在忙!”小孩说的嗔怪,似乎谁真委屈了他一般。   “好,陪瑾儿玩儿!”南宫影把孩子放到地上,看看一旁呆愣的。心中郁结,也不知道过来一起,人情世故不会就算了连玩儿都不会吗?!“告诉叔叔,瑾儿几岁了?”   “瑾儿六岁,可瑾儿长的高,爹爹说像八岁的孩子!”瑾儿比着手指很是骄傲。   南宫影转头对着洛瑾道,“过来!连六岁的孩子都不如,杵着做什么!”   洛瑾蹭过来却更是无措,低头敛目道,“教主,请您吩咐……”   楚瑾似乎被这气场吓到一时没了声响,气氛很是尴尬。   南宫影就这么看着洛瑾,忍着一掌拍上去的冲动,紧紧的攥了拳头。   瑾儿,是不是,又惹爹爹生气了?   “南宫兄!哎呀,瑾儿又无礼了吧!叫叔叔了没有?”楚南一把拉过孩子,蹭蹭他的小脸颇是宠溺道。   “叫了,瑾儿很乖!”南宫影温和的回道。   一旁洛瑾不知为何的,听到瑾儿二字便不由自主的一颤,或许是因为太期待?或许是因为失望过?再或许是如今已经死心了?   “洛瑾,见过你楚叔叔!”每当对上这孩子他总是那样冰冷的语调就似是多年来的惯性一般。   “洛瑾见过楚叔叔!”说着便是个规矩的晚辈礼。   楚南哪里受得,忙搀起洛瑾,“好孩子不必多礼,快请起!”楚南扶起洛瑾细细打量一番,“好生俊俏的小伙子,眉宇间的英气与你爹爹如出一辙啊!”   真的?这小子真和自己又几分相像吗?是呢,那眼眸随了晴儿,那剑眉分明像极了自己啊!南宫影听的心里一阵为人父的自豪,似是得了世间最好的礼物一般。原来自家的孩子被夸奖竟是这种感觉。   瑾儿像爹爹,洛瑾几乎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楚叔叔过奖了!”   过奖?哼!是不愿意随了为父吗?不识好歹的东西!   “哈哈!哪里是过奖。瑾儿饿了吧?”   “瑾儿饿……吃爹爹的大鱼!”楚瑾以为是在问自己,实话实说道。   楚南无奈的笑笑,伸手领着儿子的小手道,“午膳已经备好了,孩子都饿了,咱边吃边聊!”   楚南右手一伸为大家引着道路,洛瑾依旧规矩的跟在南宫影两步后,直到南宫影入座,他依旧纹丝不动的杵在南宫影身后。   南宫影又是一时尴尬。分不清家里外面的东西,是要为父难堪吗?   “瑾儿怎么不坐啊?”楚南扶了自家的坐好,看看侧立一旁的洛瑾满目疑色。   “瑾儿坐好了!”楚瑾甜甜道。   楚南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我是再问你瑾儿哥哥!”   “谁让你不说清楚,你叫瑾儿,叫啊叫的!”楚瑾小嘴一嘟不满道。   “洛瑾不敢!”爹爹说要有礼数,瑾儿为大家布菜总该没错的,但,瑾儿不会啊,是摆上来就可以吗?可好多东西瑾儿都没吃过……花花绿绿的大概很好吃吧?   “坐下!”南宫影又是一喝,吓的刚刚还手舞足蹈的楚瑾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瑾抻抻楚南的衣角,小心翼翼道,“爹爹,叔叔对哥哥好凶……”   这句自然逃不过南宫影的耳朵,伸手拉过洛瑾,耳语道,“丢人丢的不够吗?”   洛瑾看着南宫影的脸色不敢再言,坐在凳子上身后的伤又叫嚣着疼了起来。   瑾儿什么都做不好,吃饭都会惹爹爹生气,连瑾儿弟弟万分之一的乖巧都比不上,怪不得爹爹不喜欢瑾儿,不过,只四日瑾儿就不会再碍眼了,再纵容瑾儿最后几日吧!   “瑾儿多吃点,看你瘦的,长身体的时候多些好的吃食补补才是!”楚南不断向洛瑾的空碗里夹着各色美食,虽是比不上忘幽里的佳肴美味,但浓浓的家的味道却格外温馨可口,更何况比起过去这已是天壤之别了……   “瑾儿吃了好多了!爹爹的鱼真香……”楚瑾抢先道。   “是是,你也多吃!”说着又给小儿子夹了鱼肉,一顿饭忙上忙下好不繁忙。   洛瑾不好意思夹菜,只埋头扒着白米饭,看着夹来的菜肴不断道谢,南宫影似是看不到自顾自的吃一面和楚南楚南闲聊,只是楚南那几句话一直刺的他胸口生疼。   是啊,比起同龄的身旁这个明显瘦的厉害,给他疗伤的时候那肋骨几乎根根可见,哼!那样的吃食,难怪这样!如此都不忘替那老妈子求情,软骨头!   看看身旁这父慈子孝的,南宫影放了碗筷笑道,“楚兄不用照顾。”又对了洛瑾发难,“自己有手还要劳烦别人吗?”   “是。”洛瑾规矩的应下,手里的筷子不觉有几分烫手。   对面的楚瑾一会儿撒娇,一会儿玩闹,一顿饭吃的好不热闹,洛瑾看在眼里,心里几分羡慕,是不是等瑾儿找到娘亲也可以这样了,不过真遗憾,爹爹这里怕是永远也……   洛瑾看看南宫影,忽的心肺一阵绞痛,定然是动了内力使的蛊虫提早发作了。洛瑾握了筷子的手开始发抖,洛瑾生怕南宫影看到,早早放下碗筷无奈恭声道,“教主……我想如厕……”   难得的洛瑾主动提了个要求,南宫影一愣,洛瑾以为惹了他不悦,但若不赶忙放血缓解一下只怕稍后就不受控制了,又是出门在外,这如何是好……   正当洛瑾满面焦急的想着对策时,楚南忙接口,“快去吧!在房后的西南角……”   洛瑾水汪汪的大眼对着南宫影,极力控制着正要疯狂抽搐起的身体。   “看我做什么,去吧!”南宫影转头继续用膳。   “谢教主!”   洛瑾稳稳的走出众人的视野便再走不动,看看屋后花园里的锄头,洛瑾眸色一亮,比比刃处对了手腕,想想还是往上挪挪,于是小臂上又是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渗入泥土消失的无影无影。   洛瑾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不忘把花园归成原状,看看伤口,又看看身上的新衣,洛瑾怎敢撕了这华裳,只能解了小臂上原有的纱布两道伤口并排而下刚好能一同包扎起来,洛瑾站起身一阵眩晕。瑾儿这身子当真越来越虚了,不知还能坚持多久,为什么越到最后就越是不舍…… ☆、笑声不闻声渐消   洛瑾坐回桌前重执起筷子手都有些发抖,南宫影看着只当他体虚的厉害,心中又是一阵憋闷,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解蛊、解毒的方法,若是拖到最后一日即使痊愈了,那十日醉毒性的损伤恐怕就此便是病怏怏的了。   南宫影越想越是焦急,脸上却是未动声色,只道,“快吃,时候不早了,吃过就早些回去。”   “恩公何必着急,难得来一趟,多坐会儿吧!”   “不了,南宫还有些事情未办,等有机会定再来拜访!”   洛瑾倒是听话转眼就几口吃完,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着吩咐,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在他需要之前就提早准备好自己,南宫影猛然意识到这点,心里又不是滋味。   用过膳,楚瑾便跟在楚南身后吵着要听神话,一会儿要拨浪鼓,这一会儿要人偶,楚南只得咉哄着过会儿再拿给他。   洛瑾一旁想着,什么是神话?什么是拨浪鼓?什么是人偶?眼里难掩的新奇和惊喜。   听的眼都直了,不知道的也不问,喜欢的也不要,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闷葫芦……   “瑾儿,这是你的泥人,这次可要保存好,你爹爹特意来为你讨的!”明眼人哪个看不出这父子间的问题,楚南身为人父只好帮帮这不开窍的父亲。   洛瑾看看,眼里尽是感激,连小小年纪的楚瑾都看出端疑,“哥哥,你是要哭了吗?”   洛瑾有些尴尬接过小匣子,弯弯嘴角道,“哥哥没有,洛瑾谢过楚叔叔。”   “哥哥笑起来真好看!”楚瑾一旁打趣道,还孩子气的捂了小嘴似是他不好意思了一般。   “……”这,瑾儿该说什么?   洛瑾看看南宫影脸上一片呆愣……   楚南心里团团迷惑,这孩子何以有些,不正常?只打破这僵局道,“瑾儿不必多礼,你爹爹心里疼你的很,瑾儿有什么事也要告诉爹爹知不知道?”   “是,洛瑾记下了!”爹爹待瑾儿很好,可是瑾儿好笨不懂的太多总惹爹爹生气。   “瑾儿不懂的要问爹爹,话不说不明,懂不懂?”   楚南这话何尝不是说给南宫影听,到底进了而立之年,南宫影听的明白,只这呆子,要我说他什么?   “是,洛瑾会的!”   楚瑾一旁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爹爹提哥哥讨的?那哥哥的爹爹呢?于是小人站定在洛瑾面前,很是煞风景的问道,“哥哥,你爹爹呢?”   许久的,南宫影没有这种心被提到嗓子眼的感觉了……只斜眼颇是得意的看着洛瑾。   “……”洛瑾一阵语塞有些说不出话。   楚瑾自觉尴尬,自顾自道,“爹爹从来都陪着瑾儿出门的,爹爹什么事都挡在瑾儿前面,上次刘蔓家的狗要咬我,就是爹爹吓走的,爹爹可厉害了,出门怎能少了爹爹呢!”   洛瑾听了倒是欣喜,今日他终于像他一样,有爹爹陪着了。   一旁的南宫影脸色却难堪至极,那为父不是缺席了十四年,他小时候若是遇到了狗要如何,不止如此,他是如何执行那些任务……   那些任务南宫影多数都忘了,但总归能记起那不是什么好差事,就说这最后一次,他提着韩冰的人头进来,就那样倒在了大殿。第一次那种后怕的情结深深侵袭了他……   “瑾儿知道了!哥哥的爹爹不喜欢哥哥所以才不带哥哥出来玩儿的!”楚瑾摸摸洛瑾的手背似是感同身受的安慰道,“哥哥不要伤心,有空来找瑾儿,瑾儿让爹爹带你去,我爹爹可好了……”   楚南见南宫影脸色阴了又阴,赶忙拉下自家的小祖宗。“南宫兄不要见怪,这孩子让我惯坏了,我替他给南宫兄赔不是了!”   “楚兄严重了,童言无忌,没关系!”让人家以为你是个没爹的,丢人现眼的东西,南宫影颇是狠厉的眼神看着洛瑾。“弟弟问你话你不知道回吗?”   要你承认为父就那么困难吗?逆子!现在当着我的面便敢忤逆我,以后还能得了!   洛瑾一颤根本不知如何开口,楚瑾一旁看着心中越发的疑惑,瑾儿说错话了吗?   “本来哥哥就没有爹爹,干嘛让爹爹赔不是……”楚瑾耷拉着脑袋颇是不满。   洛瑾心里一热,似是让人戳中了心中的痛处,抬头看看南宫影两道灼热的目光几乎将他钉在原地。   “你这孩子,再胡说爹爹打了!”楚南挥着巴掌吓唬道。   楚瑾嘴角一抽委屈的小模样看的洛瑾心里一痛,懦懦道,“不是这样瑾儿弟弟,我今日便是随教主……爹爹出来的!”   洛瑾说完这句就低敛下水汪汪的大眼,想跪又不敢,想坐又不对,干脆站起身来一副请罪的模样。   见南宫影眸色一亮,这为人父的心情楚南可是明白的很,“什么教主爹爹,这样称呼你父亲不觉得无礼吗?快叫爹爹!”   南宫影看看楚南眼里不禁流露出几分感激,这闷在心中多日的话终于有人替他说了。   洛瑾怔怔的站在原地,爹爹说过不许瑾儿再叫爹爹二字,再叫爹爹会打死瑾儿的。不过瑾儿已无几日了,若是借这个机会再唤声爹爹,瑾儿便当真再无遗憾了,若是运气好的话爹爹不忍驳了楚叔叔的面子能应瑾儿一声,纵使回去让爹爹打死能提早跟娘亲有个交代了……   如此想着洛瑾竟有几分紧张,多少年他徘徊在生死边缘,无数次死里逃生他都没怕过,因为失败不过是一种解脱,如今他竟有了那种紧张期待的情绪,看着南宫影的面容,他心中无数次的唤他爹爹,今日终于有机会了!   洛瑾微微攥攥拳,这极其细微的小动作楚南看的了然,只顺水推舟道,“瑾儿快给你爹爹奉杯茶,当是消消气!”   楚瑾难得没弄错人,爬上椅子倒杯茶水送到洛瑾手里,颇是期盼的看着大家,见众人皆是望着洛瑾心里一阵醋意,都不夸夸瑾儿,哼!   洛瑾接了茶水手止不住的颤抖,茶杯撞着的茶托叮当作响,洛瑾想着迈腿却是却是连脚都在抖,并非是怕南宫影一带衣袖掀了茶水而是瑾儿再不想心痛了,过去那种日子瑾儿不想带进棺材还是一样!   “咳嗯……瑾儿,还等什么呢?”楚南提醒道。   算了,瑾儿努力过总算不后悔,若是爹爹识得瑾儿一份心意那瑾儿虽死足矣,若是爹爹不要瑾儿,瑾儿便当是尽了最后的孝道吧!   洛瑾深吸的几口气,第一次觉得爹爹的发音如此的困难,站在南宫影面前良久,几乎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是,是洛瑾的错,爹……爹爹喝杯茶消消火,莫……莫要生气!”声音小的发颤却字字听的清晰。洛瑾躬身敛目献着茶碗,茶盏叮叮当当的声音好像他心里乱撞的小鹿一般。   不要抖了,不要再抖了,可不可以不要响了……   唔!终于停止了,瑾儿不抖了!洛瑾嘴角一个上扬的弧度,南宫影刚好能够看见。   原来养个儿子是那么有趣的事情,以前怎么没发现。   “好了,快与你楚叔叔告别,该启程了!”南宫影品着茶水,竟是出奇的甜美。   洛瑾抬了头,南宫影正饮着茶水,心里一阵喜悦,却又难免的落寞,爹爹还是没有应我,不过瑾儿已经很满足了!   洛瑾放下茶托转身作了一揖道,“洛瑾告辞,多谢楚叔叔的款待!”对了一旁的小楚瑾道,“瑾儿弟弟再见!”   “哥哥不早叫爹爹,害的瑾儿误会,又被爹爹骂!”楚瑾嘟着小嘴抱怨道。   洛瑾抿抿唇,“对,对不起!”   “瑾儿!”楚南小喝一声,“瑾儿不要放在心上,快随你爹爹回家去吧!别误了事情,有机会再来玩儿,叔叔教你做泥人!”   “谢谢楚叔叔!”洛瑾只当这是普通的寒暄,况且在洛瑾看来,这一切本就是可一不可再,可遇不可求的……   “那南宫告辞了,楚兄多保重!瑾儿要听爹爹的话,有机会再带哥哥来陪你玩儿!”   “哥哥哪有陪我玩儿,下次要带瑾儿去打野兔!”楚瑾提着要求。   “好,下次让哥哥陪你打野兔……”   作别了楚南一家,洛瑾又跟在南宫影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好像来时那样,只不经意间不似那般生硬了。   南宫影抬头看看竟不自觉的走到了那家蜜饯店,“过来!”南宫影招呼着洛瑾一面指着眼前的蜜饯,“喜欢哪个?”   洛瑾仿若受宠若惊,“洛瑾不敢!”   南宫影心道:又来了!不长记性的东西,只威吓道,“以后天天都有苦药汁,想想要是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南宫影说的难听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但此话一出洛瑾更不敢妄言。   见洛瑾那副样子,似乎没有期待只是哀伤,是根本未报过希望吗?   “快些挑,扭扭捏捏什么样子!”   洛瑾看看只道,“那种都好,谢教主!”   南宫影面色一僵,眉间积了不少怒气道,“老板老样子!”   “好嘞!”   只见南宫影放下一小块碎银子,洛瑾看了良久似是懂了什么,只听闻耳边一声冷哼便挥袖而去!   教主!教主!就这么好听!哼,看我治不治的了你这臭毛病! ☆、流光容易把人抛   父子俩一路无言,洛瑾步履虚浮的跟在南宫影身后,一只手虚握着小臂,南宫影手上拎着几包蜜饯,走在前面耳边似乎还是洛瑾唤他爹爹的声音,真是好听!以前怎么没发现有个儿子有如此多的乐趣。   听雨轩依旧一室暖流,炭火声偶尔“噼啪”一响,仿佛有了人烟的乡间小院,乘着冬日屋后的暖阳显得分外温馨。   “吱吱……吱吱……”小家伙似是等待着洛瑾归来,两只前爪端在身前捧着一个大大的坚果,摇晃的大尾很是可爱。   洛瑾看看南宫影只见他寻了玉凳倒起茶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真是怪了,往日着听雨轩爹爹从不涉足半步,如今来的竟比他自己的居室还要勤上几分。   洛瑾自是不敢妄动,只冲着吱吱挥挥手,小家伙似是看懂了不满的丢下坚果,一个窜身就挂到了洛瑾身上,看似正要钻进衣襟。   “我说没说过不许再让这畜生在你身上蹿上蹿下?”南宫影悠哉的端起茶盏玩味道。   “是!”洛瑾无奈的看着吱吱,心道待爹爹走了瑾儿就抱你!   将吱吱放回小木屋,洛瑾又解了貂裘整齐的放到一边,几步上前规矩的跪了。从前他也是这么跪候的,此刻颇是稀松平常。甚至细细比较起来如今不用忙东忙西,不过跪会儿而已倒是好过的多。   南宫影茶盏一磕,心道:还算是有自知之明,擅动内力的后果岂非你我所能承担,不自爱的东西还有脸来请罪!   南宫影落了茶盏,独步到书案前不知是画着什么。良久洛瑾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失血加上体虚洛瑾的身子软绵绵的似乎一碰便要消散了一般。   “过来!”南宫影落了笔颇是满意的看着笔下的银铃,多年未画了,这是当年唯一能媲美洛晴墨梅的画作,如今终是找回了那话语中的幸福一般!   洛瑾回过神稳稳身子,便低了头膝行过去,这卑微模样是洛瑾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从他那里学会的,如今他反倒看的全身上下没一处舒服。   “有什么想说的?”这身子经不起许多了,南宫影强压了心头怒气给了洛瑾一个机会。   瑾儿应该说什么的吗?!不是该爹爹吩咐才对吗?爹爹想让瑾儿说什么?洛瑾思虑再三,大概只有那一件事了!   “我知错了,是我失言,教主息怒!”洛瑾以额触地请罪道。   失言?南宫影心中一阵翻腾!这兔崽子在说什么?“何处失言?”   “我没记住教主的话,唤了教主,唤了教主……”洛瑾哪敢再次开口,只又低伏了身子道,“教主息怒,但凭教主责罚,莫要气坏了身子!”   爹爹定是生气了,爹爹定是生气了!瑾儿不该惹爹爹生气的……   南宫影只觉怒火攻心,心头一团火烧的他难以抑制,只揪起洛瑾的衣领拽到书案前,不曾想一副银色的半面面具居然从洛瑾的袖口中落了出来。   洛瑾面色一变。糟了!   “这是你的?”南宫影冷声问道。原来竟是喜欢这种玩意!   这不是瑾儿想要的,但确在瑾儿的袖子里,这……“是。”   南宫影那着面具看了又看,带在他脸上倒当真是神秘又俊逸,怪不得喜欢。但!“你哪里来的银子?”   “银,银子?”是那种铜片和爹爹给店家的碎银子吧?!   洛瑾眼中一丝疑惑可惜南宫影未曾捕捉这到。“我没有银子!”   南宫影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看的洛瑾一阵心惊,瑾儿又做错了吧!爹爹好像不是一般的生气!   “好啊!好啊!出去一趟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会偷盗了!不问自取是为贼你这都不懂吗?”   不问自取是为贼?这……   洛瑾被喝的一时无言。   从来,南宫影给的训斥哪容他辩驳半句,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了“含冤莫白”。   “好啊!真是好啊!传出去我南宫影的脸往那放!忘幽还付不起你这区区面具的银两吗?”   说着抄了手里的镇纸就是一阵拍打,杂乱无章的落在洛瑾身上。   洛瑾本就被拉到了书案前,此刻南宫影正站在他的身侧不断的落着镇纸,一言不发,安静的听雨轩只剩下洛瑾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洛瑾只觉得背上钝痛的厉害,似乎整个脊柱都被疼痛压的抬不起来,额角的很水顺着脸颊不断的落在书案上,眼看就要漫上南宫影画作。   洛瑾动动手臂移开南宫影的“墨宝”。如此好看的花朵若是被瑾儿毁了爹爹又要生气了……   见他动了身子,南宫影追的更狠,镇纸落的更急,直到洛瑾趴在书案上再无力起来才挥袖出门。   “教主何时回来的?”夜鹰手里拿着包裹想是吱吱的美食。   “哼!”南宫影余怒未平,径直走掉了。   夜鹰无奈的摇摇头,却不曾想推开门洛瑾正软绵绵的滑落到地上,脸色几乎灰败下去……   夜鹰慌了手脚,放了东西又是一阵忙活,解了洛瑾的衣襟,背部在雪玉冰肌膏的作用下本是恢复了光滑,此刻尽是大片的淤紫,严重的地方还绷着红色的血丝。   “洛瑾,洛瑾!能听到我吗?”夜鹰一面忙着上药一面焦急的唤着洛瑾。   “唔……好痛!”体虚的洛瑾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疼痛,紧皱的眉头显得格外痛苦。   “忍忍就好了,这是雪玉冰肌膏明天就好多了啊!”夜鹰安慰道心中却是一阵苦涩,这父子俩究竟怎么搞的!   “夜鹰哥,是不是拿东西要用钱,没有交换的东西就拿了,便是偷?”洛瑾颇是费力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夜鹰听的一愣,“怎么这么问?”   “那便是了!”洛瑾一阵懊恼,自责道,“那瑾儿不是一直偷了王妈的饭吃,一直偷了忘幽的衣服穿?”   那……瑾儿是……贼?!   “唔,真是稀客……”阴柔的声线回荡在阴暗的冥殿里,似是洗礼这极尽血腥的味道,却只徒增了多几分的妖娆之姿。   南宫影负手而立,他本就不是绝杀之人,只掌管忘幽之后,他亦只能一步步的被推向那无情的深渊,他不喜血腥,这冥殿他极少涉足,如今这弥漫着幽幽亡灵的腥血之地,他看了也不禁一丝毛孔悚然。   “冥主当真悠闲啊!”辨不清喜怒的声音回荡在冥殿里略有些格格不入。   玉手抚过额前的一缕碎发,狭长的眼神里一如既往的杀伐决断。冥主颇有些不满,他从不要求他规矩,今日怎生了几分责备的意味。   冥主只好几步上前,单膝跪地道,“属下见过教主!”   南宫影看着这阴暗的冥殿心中一阵压制,这种地方怎能住人更何况是个孩子。“起来吧!我是想取你这的档案看看……”   冥主想想似是明白了几分这怒气的来源,只了然道,“桌上的就是,我早就备好了!”   “早?”南宫影一丝疑惑,细算来不过几日,这消息当真就传的如此之快?   “唔,是早呢!细算算,有五、六年了吧!”   南宫影抚上那厚厚的一本札记似的书目心里一阵翻腾,“你是说这记录一直在这里?”   冥主略点点头,不置可否,声音却是解脱般的清亮,细细体味还有一丝得意。“我等了九年,就等教主大人一个谢字?”   “谢?”南宫影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页,他急于知道这九年于他意味着什么……   “唔……”   “唔,唔……那畜生就是跟你学的!”之前听冥主说了这么多年也不觉有异,此刻想着洛瑾和他那如出一撤的神态和语气,心头就一阵窝火。   冥主上前几步整了整并不算乱的书案,“教主这话有意思了,洛瑾是我带大的随了我的地方多的是……”   南宫影暗暗咬着后槽牙,移下视线……   书册的首页上赫然醒目的洛瑾儿子却是没了姓氏。   冥主不知何时落座一旁,端起茶盏似是看着好戏一般,“你当初曾说这畜生根本不配有名字,属下擅自做主还是留了他的名,当他是从母姓吧,还请教主恕罪。”听他言语似是任凭发落,眼里却得意的很。   南宫影只觉得耳边一只苍蝇细数着种种罪孽,说不够还驱不散。   “黄字杀手洛瑾,得教主令:入教之日起终身不得叛教,不享任何优待,不享任何饷金,接最高难度任务,承双倍责罚,永无赎身晋升之日,永沦忘幽下等之人,至死方休……”   杀手都有自己的寿命,再好的身手也会有老去的一天。之所以众多的杀手愿忘幽效力,自是有其好处,既有丰厚的任务赏金,又有为隐世提供的福利,而这些洛瑾不仅一无所有还承受着最严厉的苛责,他本不敢相信这样的环境他竟能生存下来,但在他眼见为实了这种种之后,还由得他不信吗?   而后的一页写满了大大小小的惩罚,失败重罚之,成功受伤亦罚之……最末是南宫影记忆中早已搜索不到的用印。   他本以为这数百字足以让他痛心疾首,但不曾想厚厚的书目里竟是一再精简的简录。原来江湖上第一快剑是洛瑾杀的,那次他心房附近半寸的地方被利刃穿透,七天后他击杀的盘踞在忘幽分支处的一整支江湖匪类,身数十创,按南宫影定下的规矩竟是铁刷,那他何以活到了今日?   南宫影不禁看看一边优哉游哉的冥主,了然几分却也让他周身一阵寒噤不敢再想……   他不知他竟如此优秀,更惊讶的是,洛瑾虽是执行上面的任务,却早有谋略的暗中安排了许多,直至寒水宫全盘覆灭都是他一手操纵的,他不是用一颗十日醉杀了寒冰,而是用了千百次的生死之搏除灭了寒水宫,而这一切若非他的心血来潮将成为永远的秘密。   合上这厚厚的一本,他郑重的向冥主作了一揖。“谢谢……”   他知道若不是他护他,早没有洛瑾了,单说那杯狼虽是残忍,但若是按照南宫影订下的惩处,洛瑾早已成了亡灵。原来身边的人都代他在一定的范畴内护他周全,但权力、能力最大的他却在他的生命里缺失了十四年,对他来讲这痛苦的不过三分之一,可于他是生命的全部……   冥主放下茶盏起身道,“我等了许久,每每掀开这札记添上一笔就只盼他早日落得你的手上,我等了九年终是等到了,这声谢我受了,但却当之有愧,我依旧不敢抚了你的逆鳞,只能日夜备着这札记详尽记录下每一笔,你记着你欠的是这孩子的人生!”   南宫影默叹了一口气,除了洛晴,除了洛瑾,余下的兄弟他又欠了多少?“南宫受教……”   冥主一挥衣袖,这几日他似是看到了南宫影往日的神采,只认真的调侃道,“当初洛瑾不过五岁,你定下的东西他多数是不懂的,故此你也不必向他解释我的所作所为,那孩子自小当我是凶神恶煞,以后他地位一日千里能怕我自是好的,这份情,你替你儿子欠着吧!”   “是!”南宫影应下,早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教主,而是一位受尽千夫所指的父亲。   冥主点点南宫影的心房,鬼魅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疼吗?”   南宫影一愣,只是苦笑……   叫我如何不疼?!   冥主狡黠一笑,感慨道,“得您命令,洛瑾不死,冥殿五年未招黄字杀手了……”   须臾,见南宫影又添了几分隐忍之色,又用力的点了点,“其实还可以更疼……”   南宫影早被那句话震在了原地。五年未招黄字杀手……这意味着什么?南宫影的眼眸里难得闪过一丝惧色,“洗耳恭听……”   冥主笑着收了手,“来日方长,我要你不断重温这种痛……”   “……”南宫影只觉得头皮发紧,“这,我拿走了……”   冥主看看那厚厚的一本,轻松道,“好!这就是这几年冥殿大事年表,属下落得清闲,就不再向教主一一回禀了!” ☆、聒碎乡心梦不成   十岁赏金杀人任务,夜探侯爵府邸暗杀五名侯爵。   不解你当年纷扰,只这孩子赤子之心,兄弟怕你有朝一日会后悔。   十一岁忘幽分支被扰请求援助,洛瑾遭围攻,被人抬回时以奄奄一息。   我对外称他有任务下了江南,三月未见教主也未曾提起,听他梦中呢喃的爹爹,于心不忍……   十二岁刺杀南岭山庄庄主遭遇伏击,独战庄内十二护卫;心脉受损。   洛瑾越发不像一个正常的孩子,无所求、无所欲,安静的如一滩死水,执行任务却狠绝的骇人,十二护卫竟是被他狠狠撕裂而亡,尸骨无存,我怀疑他求胜心切走火入魔,那次我未曾禀报教主重罚了他,盛怒下几乎废了他半条性命,在冥殿我根本没机会教出正常的孩子。   开始不过是简单的记录了洛瑾的任务,而后却多了越来越多的冥主的独白,南宫影一路翻阅着看了些,心里翻腾的厉害。   “你在做什么?”   “参见教主。”夜鹰有一丝赌气的意味,那镇纸本就是玉石制的,沉重的很生生闷进皮肉该是多大的痛楚,如今洛瑾这身子如何当的起。   南宫影心里一动,他不是该在听雨轩?“找什么?”   “找上次教主开的方子!”夜鹰恭谨道。   南宫影听出夜鹰的不满,只道,“他怎么了?”   “不劳教主费心!”夜鹰心里不平,误会已解为何一切都与他所想的不同?   “你放肆,他偷盗我略施薄惩还委屈他了?”南宫影放下手中的札记。他一向事事分的明了,不曾想此刻竟还端着架子。   夜鹰直了身子,只淡淡道,“偷盗?他爹爹没教教过他什么是偷盗!”   “什么是偷还要别人教吗?三岁小孩都知道不问自取是为贼!”南宫影抬高了声音不知是心虚还是气急。   “那是因为有的孩子三岁起就有爹爹,有人十四岁了都不知家教是何物!”   南宫影被夜鹰一句堵的死死的,气急的点着头。“好,好!你莫不是想说他十四年没见过银两!”   只话一出口,那两行文字便嵌入眼帘,不享任何优待,不享任何饷金……   接着就是夜鹰极其轻淡的声音似是魔咒似的不断重复着,“若没人告诉你当年是个误会,你会知道你错的离谱吗?”   南宫影伸手一吸一张薄纸便拿在手上了。“你要的方子!”   夜鹰刚要接只听南宫影略带忧虑的声音,“药不要经他人的手!”   “那教主亲自去吧!瑾儿离不了人,他道时日无多只想有个人陪,我出来时正抱着吱吱自言自语呢……”   “时日无多!时日无多!就是个自暴自弃的东西!”南宫影愤慨道。   “那教主可是想到了办法?”夜鹰睨了一眼暗含了多少的期待。   南宫影一愣,心里瑟瑟又是一痛,只道,“我去煎药……”   语罢便不见了人影,夜鹰摇摇头只好转向听雨轩。   “教主!教主!洛瑾不见了!”   “咔嚓!”南宫影手中的药壶碎了一地,多年未曾有的慌张,他本以为失去洛晴的那个冬季就是最冷,这次又是一年冬季让他觉得无力而刺骨。   “人呢?!”南宫影极尽咆哮道。若是从此没了他,刚刚脱离苦海的他,才要找回曾经的他,第一次想好好做个父亲的他便再没有机会了吗?   “听雨轩附近找遍了,没有!我想他不敢出忘幽,但一时半刻也找不遍整个忘幽啊!况且他身子虚的很,晚找到一分便多了一分危险……”   南宫影攥紧了拳头,声线微颤,“他可曾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夜鹰细细回想着,洛瑾每句话都奇怪的很却又平常的很。“他只是问我什么是偷?啊!好像听他嘟囔什么偷了王妈的饭吃,偷了衣服什么的?”   南宫影只恨极了自己的鲁莽,竟不曾问问就动手,这样的言词即使再不可置信。下一刻却不由得他了,因为此时洛瑾正跪在膳房的院子里劈柴。   “少主,这种事我们做就好了,求求您高抬贵手吧!”王妈一旁劝着,如今洛瑾身份今非昔比,这种事若让教主看见恐怕没有上次幸运能捡回一条命了。   “王妈不要这么叫,教主听到怪罪下来,非你我可以担待的!更何况我偷了您的饭菜那么久,恐怕我日日夜夜留在这里劈柴也还不上几分了……”洛瑾隐隐有些遗憾似的。   “少主,您在说什么啊!过去是老奴的错,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不要再劈了!”王妈恳求道。   “我没有几天了,王妈给我这个机会吧!娘亲若是知道瑾儿是贼定会失望的!”这最后一句说的极轻还是尖锐的刺痛南宫影的耳膜。   若是靠着蛮力劈柴,根本还不了几分,洛瑾索性狠了心,运了内力不断的挥着板斧,他极度虚弱的身子每挥动一下都要牵动一身的伤,额头早就挂满了汗珠。瑾儿欠的如此之多,这几日寿命只能尽可能的多还了。   南宫影颈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争相的显露他的愤怒,几步夺了斧子灌了内力,几乎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是片刻遍地的木桩都劈成了柴木。南宫影周身的气焰仿佛能吞噬掉一切,看的王妈几乎晕厥过去。   “柴够用了吗?”   洛瑾一脸惧色,惊呼道,“教,教主?”   南宫影周身一震解下外衣,洛瑾一拉一拽便被裹在了怀里。   抱着他就像捧着轻飘飘的落叶,看着他额上晶莹的汗珠,南宫影伸了大手狠狠的擦了几下,恶狠狠的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洛瑾隐隐听出了担忧和宠溺,瑟缩在南宫影怀里竟是贪恋,松懈下的身子很快就昏睡过去,抱了他一路飞回听雨轩,洛瑾早已是不省人事……   夜鹰伸手一拦,“他不能躺……”   瞬间南宫影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他这个做父亲的总是想不周全。洛瑾气息微弱额头上还不断的渗出汗珠,若是任他趴着只怕气息不畅。南宫影本就抱着他,干脆一手揽了他,并不温柔的扯掉洛瑾的外衣自己寻了榻边靠着就这么让洛瑾半靠半卧在他怀里。   想着洛瑾运起内力奋力劈柴的样子南宫影就是一阵愠怒,探上洛瑾的脉搏,果然又弱了几分。   看着南宫影脸上的一团黑气,夜鹰的心忽的漏跳一拍,这样的脸色他已经多年未见了。“怎,怎么样?”   南宫影冷眼看着怀里气息微弱的孩子,几乎想伸手捏碎他的骨头,“照他这样下去,纵使解了毒,身子也彻底败了!”   夜鹰满脸的焦急却帮不上半分,只担忧道,“只剩三日了,教主可要想想法子才是!”   “只有今日了!”南宫影眼神略有些空洞,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解释给夜鹰听,“十日醉的毒到了后期变的极为霸道,他本就体弱又常年体寒提早催发了药性,纵使常人也会虚弱的无力行走,这畜生竟还去劈柴,催发了蛊虫还加速十日醉的毒发,现下已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了。”   夜鹰面色一变,未等南宫影吩咐急忙取了金针,药布,各种丹药。“教主……”   怀里的孩子阵阵瑟缩发抖,南宫影看看银针,摇摇头坦言道,“当年我费尽心思才将药性推至第十颗发作,多次尝试也未制得解药。这畜生,若是不是他擅自催动内力,何至于此!”   “教主不是说若有高深内力可以将毒逼出?属下去取晶水魄。”夜鹰言语里一份期盼,似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寻一丝希望。   南宫影推过两只暖炉鼓的更旺,缓缓解开洛瑾的上衣,“你去吧,成与不成看他的造化了!”   爹爹还未来得及教你,挺过这一关,瑾儿,瑾儿……   多年来,他也早已不懂得表达,但那些本以为不会再有的情绪却都渐渐回笼。眼前青紫的后背多处绷着血檩,原本瘦弱的身躯肿的不成样子更添了几分虚弱,看着自己下的重手南宫影忽而想到那札记上的刑罚,这么多年这副瘦弱的身子究竟是如何挺过来的?   南宫影取了金针为他过穴,希望能暂时封住替他体内的药性,但此法凶险一次未成便不再有第二次的机会,况且洛瑾体内还有游走的蛊虫,若是扰动了蛊虫更是棘手。   南宫影何尝不是在冒险,这玄妖蛊本就罕见,他又多年未曾行医对着几乎一无所知的蛊虫他每一步都极为小心,所以才用了药浴等多种痛苦却保守的方法为洛瑾疗伤,但此刻若再唯唯诺诺便当真没有机会了。   定定心神,转眼洛瑾身上的大穴已被锁住,看看手中最后一枚金针,南宫影稳稳的出手,见洛瑾并无异样,正待要送口气时,洛瑾接连喷出数口鲜血。   “咳咳……好疼……好疼!”洛瑾呻|吟着转醒,那份痛楚竟比那夜南宫影见到的还要厉害几分。   南宫影慌了手脚,吐血本不在意料之中,探上脉搏毒素是的散发的更凶猛了,而且此刻看来更糟的是催动了蛊虫。   洛瑾只觉得意识飘忽,身子正被一寸一寸,一分一分的撕咬,碎片渐渐拼凑成成模糊的人影,洛瑾挣扎的更厉害却被束的更紧,隐约听见什么人正在焦急的说些什么。   瑾儿好累,瑾儿不想听了……   那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近,影像也渐渐变的清晰,“娘亲!娘亲来接瑾儿了……娘亲,瑾儿是贼,瑾儿不是故意的……瑾儿不是贼不是贼啊!”   南宫影慌了神根本不知如何是好,这刀锋一般的话语更是直戳进他的心窝。   “爹爹,瑾儿不是贼,听瑾儿解释……听瑾儿解释……”洛瑾言语里满是哭腔,细看分明有泪水糊了满面。   “爹爹知道,爹爹知道,瑾儿不是贼,不是!不哭了……不哭了……”南宫影焦急的安慰着,只盼他能听见一分。   “啊!瑾儿不解释,不要打了……好痛,不要咬瑾儿……啊……啊!”洛瑾身子虚的厉害,尤是他使了全力在挣扎却依旧未动弹几分。   一时间南宫影有些鼻酸。怎么就把他弄成这幅样子!   南宫影撤了银针,抱着如冰一般的洛瑾却是无能为力,“瑾儿不想离开……”   “不会离开的,我命令你不许离开,南、宫、洛、瑾!”这四字他咬的极死,这个复姓南宫,嵌了洛字的名字分明要是他们的延续,如今竟因为他的愚蠢就要离去了吗?   洛瑾出奇的渐渐安定下来,无力的小手似是在榻上摸索着什么,南宫影也不知他是醒了没醒,只能静静的观察他的每个举动,他似乎在观看是神奇的生命历程,他多希望能像那银铃花绽放一般,看到幸福的曙光。   洛瑾费力的拔出长剑,不过普通的长剑是他十四年杀手生涯的伴侣,此刻他竟颤抖着持不起他。   “咳咳……咳咳……结束了,结束了,瑾儿好累……好累……”   南宫影视线追随只见洛瑾极其吃力的握上剑身,他既已无力将剑持起干脆伸出了缠了布巾的小臂,不知是何时撕裂了伤口那布巾早已布满的鲜血,洛瑾目光迷离似醒非醒,似是下意识的想了想,比比小臂又向下移了几分,对着腕脉就要割下去。 ☆、试看春残花渐落   “哐嚓!”利剑在洛瑾眼前折成两段,他不曾想竟将他逼到自尽这一步,慌乱中直接凝了内力断了洛瑾的剑,随之便是更大的惊惶。   剑于杀手等同于生命,每位习武之人都无比珍视自己的兵刃。无论洛瑾再厌恶那些血腥的过往,无论那柄剑在过平凡,但却始终陪了他九年,出生入死,如影随形……   折断的利剑闪了一丝光影彷如□洛瑾的黑眸,瞳孔微微一张复又缩紧,洛瑾终于清明的几分,模糊的人影渐渐辨识出轮廓,伤重的厉害,明显影响到了他的反应和意识,可终是醒了,醒的彻彻底底,一并收了呻|吟、收了脆弱、甚至把细碎成片的心一并藏起。看看一旁的短成两半的利剑眼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教主。”没了那份小心翼翼和谨慎卑微,却是南宫影不曾熟悉的坦然和冷漠。   南宫影心里一惊,这样的洛瑾陌生的让他心寒,顾不上其他,洛瑾手臂上的布巾已被血染透,他终于知道这身子何以败的如此之快。“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影虽不曾表达却无时无刻都绞尽脑汁想着对策,不曾想他竟一次又一次的毫不珍惜,可他忘了他从未说过,他要他活着,要医好他……顾不得洛瑾的反常,他一心都是洛瑾虚弱不堪的身子。   洛瑾无力的眨着眼睛,似是每张合一次都耗尽极大的力气。看看暗红的布巾又看看一旁的断剑,悠悠启齿道,“唔……我……”   南宫影最见不得洛瑾那副样子,此刻告别式的眼神使他瞬间暴躁起来,他已等不得他慢吞吞的回应,“说没说过不准放血!”   看着大片的血迹,南宫影心里阵阵的发紧揪的透不过气。   “教主……咳咳……说……咳……说过……”断断续续的字句吐的都不甚清晰。   “为父还费什么劲!”南宫影拿起剑鞘狠狠的敲上洛瑾的伤处,原本暗红的纱布竟撕裂来来,翻卷出的皮肉如柱的流着鲜血。   洛瑾猛的勾起身子、仰着脖子,长大的嘴巴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身子软趴趴的一倒消失在他的眼帘。   南宫影静静的看着,没了动作,看着榻上蜿蜒出的小河,南宫影被鲜血染红的视线渐渐失了焦距……   “教主!教主,晶水魄!”夜鹰颇有些兴奋的进了听雨轩,却见洛瑾倒在榻上,夜鹰放下晶水魄抱起洛瑾大声唤着他的名字,“瑾儿!瑾儿!”   这两声似乎未能拉会南宫影的思绪,夜鹰眸色一厉,“你干什么,你就这么看着你亲生儿子去死?!他死啦!”   夜鹰气急的揪起南宫影的衣襟,却见他神色有了几分异样,那种神态是夜鹰从没见过的,说不出,忘不掉……   他怔怔的盯着洛瑾的手腕,眉头拧紧又渐渐舒展开来,眸子澄澈的发亮似是真的聆听到了银铃的花语,看到了他的绽放。   夜鹰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这是……这是!”夜鹰满脸的惊喜之色。   “别出声!快闭气!”那语气仿若见到了他的重生,他心里默默的感激着,晴儿是你吗?是你给我的机会吗?   南宫影清晰的看到那些从小臂上蹦跳出的蛊虫,正争先恐后的跳出泡在那蜿蜒的血河里。不知跳出了多少终于见到了母蛊的真身,通体青绿不过瓜子般大小却几乎将洛瑾折磨至死,那青绿的母蛊似是贪恋上洛瑾的鲜血,跳下洛瑾的手臂趴在蜿蜒出的河流里,贪婪的享受着洛瑾的鲜血。   南宫影看着那蛊虫扭动着的身体,脑海里是那夜洛瑾抽搐呻|吟的影子,修长的手指一挑,数枚金针齐发,将众多的蛊虫钉在了榻上。鼓袖一扇母蛊便被丢进暖炉,只觉眼前星星点点恍惚了一下,蛊虫便都消散不见。洛瑾的长发沾染了血迹脸色映衬的更加灰败。   “这蛊?”夜鹰瞪圆了眼睛满是期待!   “解了!”   南宫影只觉心头的重石终于落下,不过片刻又重新被吊起,他伸手却探不到洛瑾的脉搏了。“拿碗来!”   南宫影执起断刃手不住的发抖,用力一挥便在掌心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   渡血?没有选择和疑虑的时间,夜鹰赶忙给南宫影打起下手。早年他曾见过南宫影为他人治病用过这法子,此刻的听雨轩静默一片,只有生命尽头的无助和挽留……   好黑,瑾儿在哪?娘亲是你吗?瑾儿怕黑,可不可以牵着瑾儿的手?娘亲,瑾儿好想你……   “瑾儿当真不要爹爹了吗?”温柔的声线就如昔日记忆中的一样。   “不!只是瑾儿只会惹爹爹生气,娘亲会不会怪瑾儿没有陪着爹爹!”洛瑾低垂着脑袋似乎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却又带着深深的被遗弃的无奈。   “爹爹是爱瑾儿的,这几日瑾儿都未曾察觉吗?”   “唔……瑾儿,瑾儿该去陪娘亲了,瑾儿这副身子已经废了,留在爹爹身旁只会是负累……还是连娘亲也嫌弃瑾儿了?”   “我的好孩子,要坚强,爹爹和娘亲都是爱你的,听爹爹正叫你呢……”   似乎那温暖的纤纤玉手一如当初那般在牵引着自己,无论何时都不曾松开,扶着洛瑾蹒跚学步,扶着他走过童年,如今这种温度尚存,瑾儿当真找到娘亲了!   “醒醒!听的到吗?快看看爹爹!”   “南宫洛瑾,我命令你醒过来!”   掌心终于温暖了几许,不知是谁的温度温暖了谁,南宫影屏息看着……   真的,他就听到了银铃花绽放的花语……   蛊虫寄生在洛瑾的身体里仿佛找到了最美味的饲料,激活了他们的天性一般的依赖着洛瑾鲜血的饲养。   洛瑾几次放血,血流殆尽的躯体让他虚耗到了极致,蛊虫似是厌恶这无能的身子,跟着最后的血流跳离了这了无生气的躯体。   南宫影渡了大碗的血却迟迟不见洛瑾醒来,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紧紧的攥着洛瑾的小手,仿佛捏着一副枯骨,他的身体早没了十四岁孩子的强健,此刻裹上冰冷的皮囊了无生机的躺在榻上显得分外无助,分外虚弱……   是爹爹的声音,爹爹在骂瑾儿没用吧!瑾儿从没让爹爹满意过,瑾儿本想更努力的,只如今更没有机会了……   “瑾儿!”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还是没逃脱南宫影的视线,那枯骨般的小手似乎有了几分力气轻抓了一下。   “唔……”洛瑾实在无力只能勉强将眼睛撑开一条缝,但他们还是看到了他的眼神,南宫影觉得人生中没有一刻比当下更有意义。   他心头喜的心花怒放,却因多年的冰封而不善表达,温和的笑容一如当年烟花江上揽着洛晴那般晴朗,只一刻又僵硬的令人生寒……   这幅身子如何能解十日醉呢?若用了那不是办法的办法,那他的将来……我又怎能护一辈子?   逆冲心法,分逆旋和冲劲两部分,前者是护体心经,后者可提升内功修为。如此的神奇武功自是人人都想习得,但事实却鲜少有人修炼,自不是因为秘笈难寻,而是修炼此心法既需极高天赋,又需承受极大风险。   十日醉毒性奇特,只能依靠自身极强功力将毒逼出,说是无解无非是世上难觅这内力极高之人,但有了晶水魄这显然不成问题,但此刻的洛瑾如何能自己运功……唯有将逆冲心法传给洛瑾才能逆推其经脉由南宫影助他从体外逼毒,但这心法……   “瑾儿,瑾儿!”见洛瑾又合了眼夜鹰焦急的唤着他的名字。   南宫影抽回思绪探上洛瑾的脉搏,“没事,太虚弱睡着了而已!”握着洛瑾的小手,血已浸透了布巾,只这次他不愿意放开了,当年他甚至没机会这样握着洛晴,他生怕一松手洛瑾就如洛晴那般走的悄无声息。“你去把衣柜里的貂裘取来!”   “好!”二人似是惊的失了神这才想起为洛瑾取暖。   “貂裘?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夜鹰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子,只剩一个精致的木匣存放在角落似是特别呵护一样。   南宫影抬眸看看,确无一件衣衫,环视整个听雨轩似乎都添了几分怪异。伸手摸着一旁的锦被依旧摸了空。   “偷了王妈的饭吃,偷了忘幽的衣服……”南宫影一时有些不可置信,但那似乎是唯一的解释。   两只暖炉正在榻边烧的很旺,不一会儿南宫影已是燥热难耐,可榻上昏睡的孩子还一阵阵的打颤,南宫影心里终是焦急起来,若再拿不出主意即使日后医好了也会被十日醉的毒伤了内里。   南宫影也不知是如何动作的,只是洛瑾此刻正稳稳的被抱在怀里,环着他几乎能摸到他胸前的肋骨,冰凉的肌肤带着几分凄楚似是控诉他这么多年来的无情与愚钝。 ☆、旋暖熏炉温斗帐   “取两条锦被来,速回!”南宫影吩咐道。   “教主你脸色也很难看要不要我派人来伺候?”夜鹰担忧道。看着南宫影难得染了几分苍白的脸色总是忍不住担心,十四年来,他早已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过活,夜鹰不自觉的操心与关注他的所有。   “无碍!”南宫影看看怀里虚弱的孩子,身子软软的偎在他怀里,毫无一丝反抗能力,这些年里他累了、病了也是这般无力吧,可那时莫说是这样的怀抱恐怕一杯热茶都是奢望吧!他这样的性子是如何完成那些任务的,受了伤受了罚还要对着我这个冷血的爹爹,南宫影不愿再想下去了,看看洛瑾眼里满是心疼,还有他自己都不曾熟悉的宠溺和自豪,只认真道,“他累了……让他睡两个时辰我为他传功!”   “传功?”莫不是逆冲心法?   “逆冲心法!”南宫影道的郑重,似是忘幽的大事都比不上此刻的抉择。   看着南宫影凝重起的眉眼,夜鹰只肯定点点头。“马上就来!”   南宫影解下长衫依旧是汗流浃背,给洛瑾围上衣襟,明显止不住那份因寒冷而起的颤抖,可神情却是满足的很,苍白的小脸上舒展的眉眼几分稚气,高挺的鼻梁分明像极了自己。   瑾儿,爹爹也不知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但还是想试一次。洛晴,我知你看得到、听得到,惩罚我请不要用这样的方法,你定然亦舍不得咱们的儿子再辛苦几个十四年吧!这逆冲心法需要多层机缘方可练成,你定要让瑾儿修成以免受那血脉相冲之苦,至于以后,我定全力护他周全……   炉火偶尔噼啪一响,听雨轩又是一室宁静,看着熟悉的陈设,南宫影试着慢慢勾勒出那些场景,想着他错过的那九年,想着那厚厚的札记上的艰苦生活,想着他笔下依旧傲然却孤寂的寒梅……   两条崭新的锦被围在那瘦削虚弱的孩子身上,洛瑾微微扭动一下,毛茸茸的大头略向里一缩,小手不自觉的想往上拉拉被子。   南宫影洞悉他的心意伸手帮他围的严实,刚好被那伸出的小手抓了一把,虽是没什么力道却还是握紧了这双大手,这双他记忆中第二次触碰却足足憧憬了九年的手。   南宫影一怔紧张的气氛难得几分舒缓,就这么任由他抓着,跟着他的指引大手扣着小手轻轻的放到那微微起伏着的胸口,似是安了心便又沉沉的睡去。南宫影只觉心头一热,瞬间又充满了力量,不敢稍动只能用那缠着布巾的手掩掩被角。   夜鹰本想催促南宫影歇息一会儿,可此情此景终是没有开口,这孩子他看了多年,这一刻于他,于他们,当真难得!   “去做些营养的晚膳,这几日你盯好膳房,安排好他的膳食,顺便把我的被褥也搬来,我要在听雨轩小住几日。”南宫影声音压的极低,说罢便敛回视线生怕一个不小心什么就要消失了一般。   “是。”   夜鹰忙了几个来回才安排好一切,乌云半掩着明月,暗暗天际上的流云缓缓的漂浮流转,似是同情般的静默转动,似是多情般的织起迷蒙一片,湖心亭乘着皓洁的月光泛起点点寒光,环绕的湖水似是就要结上一层薄冰。   这样的寒夜洛瑾看了九年再过凄苦却也早就引以为常,但今夜的听雨轩却在他毫无意识的一袭漆黑中开启了前所未有的透亮通明,洛瑾依旧安睡着似是没什么再能牵动他,微弱的脉息另南宫影再次皱起了眉,已经睡了两个时辰却丝毫不见任何好转,似是什么都牵动不起他的心绪和兴趣。   紧紧握住胸前的小手,推起他的身子揽在怀里,点了穴道洛瑾便咿咿呀呀的转醒了,难得从他脸上看到如此不情愿又生动的表情。   “唔……”眼睛勉强来开一道细缝,早没了往日的神采。   “醒了吗?”南宫影伏在洛瑾耳边柔声道。   洛瑾似是一惊终于有了几分温度的身体瞬间又降到了冰点。“教主?”   “难受吗?说实话!”南宫影拽拽被子道。   洛瑾捂捂自己的胸口似是有些隐痛,不过瑾儿胸前的是什么?洛瑾小心翼翼的撩起锦被的一角,澄澈的眼眸里一丝孩童般的好奇,定睛看看却是触电般的松了手。“对不起!教主恕,恕罪……”   南宫影又揽紧了几分似是想将眼前的孩子挤进身体里似的,紧扣住他的小手安抚似的在胸前捋了几下,“哪不舒服,告诉爹爹?”   ?洛瑾意识不清,僵硬无力的身体忽而有些颤抖。瑾儿好像听到了爹爹的声音,但爹爹怎么会自称爹爹呢,瑾儿是不是病的很重?可那两个美妙的字音偏偏在耳边萦绕不散,洛瑾将信将疑的重复着,“爹……爹?”   南宫影忽略下洛瑾那满是疑惑的眼神只坚定的应着,搭上洛瑾的脉搏一面柔声问着,“哪不舒服?”   原本就微弱的脉搏此刻正加速跳动着,洛瑾瘦削的身子一抖一抖的有些不受控制,转过那毛茸茸的大头早已是泪流满面,洛瑾哭的似是孩子般肆无忌惮,似是汪洋般无休无止,痛到了南宫影心底。   “娘亲,瑾儿梦到爹爹应我了……”那声音消散的极快却字字烙进南宫影的心底。   洛瑾身子极度虚耗勉强张合着眼睛,意识却混乱的很。   南宫影胆汁倒流,为什么如今想应下这声称呼是如此的艰难,脑海猛的闪进几个画面,那些无情的鞭挞和过激的言语正提醒着他,面前这哭到脱力的孩子是他一手逼至如今的境地。   洛瑾的身子似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憧憬和可能再遇到的失落绝望,软软的靠在南宫影怀里再顾不上其他,只不断的抽泣、奋力的喘息。   “不许哭了!”辨不清喜怒的声音里到底有些气恼,不过这一次他更气自己。南宫影舍不得松开那只手,只能用那伤手的手背给洛瑾蹭蹭脸颊。   一种痛入骨髓的本能让这种冰冷的声音将他唤醒了几分,洛瑾只觉一道白中透红的影子掠过眼底,这样的伤他熟悉,但却从不容许是伤在他的身上。“……手……手……”   “不碍事,瑾儿不能睡了,爹爹给你传功,传功就能治好病了!”南宫影抚抚洛瑾的大头言语间多了几分咉哄。   洛瑾隐隐听得传功二字,心中一阵惶恐想要张口却再难发出什么连贯的声音,“瑾……不配,不……”   情况颇是险峻南宫影只得抽回手为洛瑾传功,大手抽离的那一刻洛瑾便再度昏睡过去。   南宫影盘坐在洛瑾身后,掌心源源不断的内力灌进洛瑾的体内,失温许久的身子终于暖了起来。“瑾儿?瑾儿?!”   “教主晚膳好了!”夜鹰遵从南宫影的吩咐正端着晚膳进了听雨轩。   “掐人中,叫醒他!”掌心的内力依旧丰盈。   夜鹰掐着洛瑾的人中唤着他的名字,“瑾儿,看看我,瑾儿快醒醒!”   “唔……”   “听着,把内息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归到丹田!”南宫影似是洞悉他的那种本能,见他没精神只好故意沉下的语调显的几分严厉。   “是!”洛瑾艰难的调动起内息,额角瞬间就滴下了成串的汗珠。   见他调息渐趋平稳,南宫影心中暗叹果然底子不错,十四岁付出了多少才有这样的修为,若是可以他只希望他能平凡,免了这一身的苦楚,冥殿里付出的代价是他此生不愿提及的悔事。   “呕……”   南宫影执起晶水魄凝注内力,洛瑾气息归平的一瞬便集中灌入他的身体,洛瑾喷出数口黑血,软软的向后倒下。   南宫影急急抚上洛瑾的脉搏,对上夜鹰迫切的眼睛语气终是一丝笃定,一丝轻松。“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   “取碗来!”说着便拆开了手上的布巾。   “用我的吧!您刚传功身子会吃不消的!”   南宫影嘴角微扬显出一丝苦楚,吃不消的只怕一直不是我吧!   “无碍!有亲缘关系比较好!”说着又在绷开了掌心的伤口。   满满的一碗鲜血缓缓的输送到洛瑾的体内,南宫影的眉头终是舒展了几分。   “瑾儿,瑾儿!”若是这样一直睡下去又不知要睡到何时,夜鹰轻摇着这软绵绵的身子,想要唤他进食。   “咳咳,咳咳……”洛瑾微微开启双眼,淡淡的看了一眼视线的焦点似乎僵硬的不会转移,只欣慰的看看远处木屋中安睡的吱吱,似是放心了便又无力的合上。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却少了那份属于孩子的惊魂未定,南宫影看着只觉哪里说不过去却终是未说出个所以然,做个父亲或许他还差的太远,于是那一刻他便有了那个想法,想为他做些什么,只为他!   当年他潇洒不羁只想与洛晴海角天涯,如今他似乎又有了那种心潮澎湃想好好珍惜这错过了十四年的儿子。只是这一次无法用得失悲喜去衡量这个决定的正确与否,但好在那个段岁月他们找回了那些曾经的擦肩而过,对洛瑾的坚守,对南宫影的悔恨,甚至是对洛晴的忧心都有了最诚恳的交代……   “不睡了,用膳!”南宫影拱拱身前汗涔涔的大头,大手捋了几把额前的碎发,推推身子洛瑾便坐起倚靠在南宫影的怀里。   夜鹰知洛瑾这身子难以下咽,故而在粥里一并煮进些碎青菜和瘦肉,撒上些爽口的咸菜也很是美味。   “我来!”南宫影接过勺子,颇有经验的去拨弄着洛瑾的唇齿。   洛瑾没有昏睡只是无力睁眼,也无力说话,似是有些迷蒙状的不知是何人正送着那糯糯的米粥,虚耗过度是身子本能的吸进一口口的米粥,像是新生的婴儿贪婪的吮吸的乳汁一般,没有语言,没有哭闹,只安安静静的卧在他的怀里,脸上静谧而满足的神情渐渐散开。   “咳咳……咳咳……”传功的缘故内息多少有些不稳,呛咳几乎让洛瑾喘不过气,南宫影的大手有些失温却是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的抚着洛瑾的胸口。   安静下来的洛瑾似是婴儿般的微张着小嘴,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却是一动一动的吸着空气一般。   南宫影哪里见过这样孩子气的洛瑾,心里是莫名的感动和欢喜。晴儿当初你哺乳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安静这般贪婪吧,小嘴一鼓一鼓,每个动作都出于本能毫无意识,这样的依赖如此美好,我却错失了十四年!   有那么一瞬南宫影甚至在想,洛瑾清醒时能有这样的依赖和信任吗?   用了膳、又灌下些水,这才给洛瑾摆弄了个舒服的姿势不至于压着背上的伤口,打发了夜鹰,南宫影再三查看了洛瑾的伤势南宫影才在外间的榻上卧下。   传功、失血、又劳心劳力,南宫影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疲惫,调了调内息便深度睡去以慢慢修复体能。   黑漆中想起洛晴信上的话,不忘弹指燃了榻边的一只红烛,他想从今夜起,再不会让他在最怕的黑夜中踽踽独行了…… ☆、葭苇萧萧风淅淅   多年的日夜颠倒,已让洛瑾的身子习惯了黑夜的气息,似是一种使命的引领,微弱的烛光中洛瑾缓缓睁开的双眼,定睛看看远处的吱吱棕色的大尾巴堵着木屋的出口,看样子是睡的特别安心。   洛瑾本就侧着身子,只觉全身无力,但丹田处却很是充盈甚至比以往还要淳厚几分,身后的伤也不知是何缘故似是好了许多。洛瑾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面前便是那柄跟了自己多年的佩剑。   记忆的碎片涌进脑海,洛瑾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   瑾儿的剑?洛瑾缓缓拔出剑柄分明是把断剑,猛的坐起身一阵天旋地转,洛瑾从剑鞘里倒出余下的断刃,心中一阵酸涩……   为什么什么都不留给瑾儿,既然如此,何不将瑾儿也带走,还是娘亲嫌弃瑾儿了,娘亲定是嫌弃瑾儿没有帮到爹爹,还成了废人。   洛瑾有些哀痛泪水不可控制的倾泻而出,听雨轩似乎又有了那听雨的萧瑟,只是南宫影正深度调息,这样的动静根本唤不醒他。   冥殿虽没有剑毁人亡的规矩,但黄字杀手的兵刃却是唯一,如今这最后的屏障和价值都没有了,洛瑾第一次心如死灰。   谢谢你陪了瑾儿这么多年,瑾儿知道你不想染血,瑾儿不该这么自私的,你终于可以休息了,瑾儿也好想休息,可是,可是娘亲不要瑾儿了……   还有爹爹?不!爹爹从不许瑾儿那样叫,不过瑾儿在梦里听到爹爹应我了,瑾儿该满足了。   抚着剑鞘洛瑾似是告别多年的密友,他哭诉着,恸哭着,哀求着,自责着……说了许久直到洛瑾又有些脱力,他知道再不走,他便再没力气了。   抱起那相互依靠多年的伙伴,不同于以往持着他的每一次,他双手托着他似是最珍视、最尊重的礼仪,就这样静静的走出听雨轩,他知道后山的剑冢是不容许容下这把同他一样卑微的剑的,但洛瑾想自私一次,为了这些年他唯一的伴侣……   更深霜浓,孤夜的寒风摇的枯树枝咯咯作响,洛瑾捧着断剑脚步有些踉跄。后山的剑冢是忘幽的圣地,自然也是黄字杀手禁足的地方。   乘着星子的点点寒光,洛瑾看清着面前这肃穆又规整的剑冢,不乏一些洛瑾知道却从未见过的名剑,这些剑有的是功成身退,有的是持剑者不想他们染血在此隐居。这忘幽的重地虽是无人看守却是无人敢闯,因为打这里宝剑的主意无异于以命换剑。   洛瑾环顾了许久似是寻找着什么,乘着夜间淡淡的光晕终于发现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   那当真是娘亲所说的——影晴剑?!   剑身全部埋进了地下,只有地面的夜明珠在深夜诉说着他的寂寞。这原是南宫影机缘得到的宝剑,后由洛晴命名为影晴,本是寄寓这剑影掠过之处非一片血腥,而是一番晴朗。最别致的是那剑柄上的配饰,洛晴亲手编制的同心结下坠着小颗的夜明珠,此刻看来却更像是哭诉着他们爱情的泪眼。   洛瑾看看手中的配剑,又看看影晴,似是绝望中渴望的最后一丝成全。   瑾儿没机会承欢膝下,瑾儿好想让这配剑常伴影晴脚下就好像一家人一样。   洛瑾思虑了许久心中纠结,他知道剑冢绝不能容下这样一柄断刃,洛瑾看看影晴周围的空地,又望望远处的角落,嘴角淡淡一笑几分遗世的沧桑,让瑾儿任性一次吧!   土地不算松软,洛瑾跪在地上双手扒着泥土,指缝中满是泥土十根手指被挤的生疼,手臂的伤一扯一扯,洛瑾只觉得比以往那次都要疼上几分,殊不知强制传入的逆冲心法和十日醉留下的病根以让他的身子变得异常敏感,稍稍的病痛便可折磨的他死去活来。   不过一个浅浅的剑坑洛瑾早已是满头大汗,看看手边的夜明珠,洛瑾颇是满足的伸了伸手指,但见到那满手肮脏的泥土只能讪讪的收回。   不知过了多久洛瑾有些筋疲力尽,单薄的身子在寒夜不住的颤抖着,洛瑾只知机械的扒着手上的泥土,耳畔一阵匆忙急切的脚步声伴着盛怒的气息,洛瑾埋下头似是做了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飞快的扒着剑坑……   许是歉疚、许是担忧,深度的休眠足以让南宫影一觉睡到天亮,但听雨轩有些蹊跷的寒风让他脖颈一冷,猛的挣脱了出来,寻着风口竟是大门的方向。南宫影大概永远也忘不掉那种心情,几乎发狂一样找遍了整个听雨轩,他第一次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瑾儿,瑾儿……偶尔有回声回应,偶尔有寒风应和只觉得心中生畏,他错过的太多,那一刻只剩惶恐再没机会。   视线扫过床榻南宫影猛然意识到什么,运起轻功飞上了剑冢,自远处便看见了那跪在地上扒土的孩子,南宫影压下心中的怒火取而代之一种心疼和酸涩,凑近几步只见他动作越发的快,几乎疯狂的剖着地面,十指深深的插|进泥土,指甲断在泥土里也浑然不知一般。   “滚回去!”站在洛瑾身后他分明能感受到那份剧烈的颤栗。   洛瑾催眠着自己,故作听不见一般,只把头埋的更深,嘴里零星不清的嘟囔着,“快了!快了!”   南宫影心里不止是无力,他感到一种无计可施的煎熬,伸手抓过洛瑾就要往回拖,洛瑾近乎本能的激出了体内的真气,南宫影被震开了两步,几乎跪伏在地上,大了声音似是祈求最后的机会,“快了!就快了!”   南宫影被震了一愣,何人何时敢与他动手,看着更加疯狂的洛瑾,南宫影定定心神,蹲在洛瑾身侧帮他扒着那些泥土,洛瑾不知认没认出了南宫影,不住的道谢。   “谢谢,谢谢!快了,就快了!瑾儿一家团聚了,团聚了!”   二人收了手,一夜黑漆中南宫影目光有些哀恸,他不知如何开口只死死的等着洛瑾动作,他忽的发现这脾气秉性分明随了自己的执拗,洛瑾呆呆的看了一会儿那颗夜明珠,又看看那双满是血渍污泥的双手,洛瑾眸色一亮,抓起衣襟狠狠的擦了擦,兴冲冲的便要去摸,眼看就要触到却停在了那距离洛晴最近的地方。洛瑾捧起自己的断刃看了许久,南宫影想他一定在心里和他说了许多话,一些他永远不会表达,他永远不会知道的话……   “有娘亲,有爹爹,可以睡了!嘘,轻点,爹爹怕吵……”洛瑾轻声叨念着。   字字句句传进南宫影的耳朵只觉有些心慌,见他指尖不断滴落着鲜血,视觉的冲击挑战着南宫影最后的限度,只见他内力一鼓便掩埋了那把剑,洛瑾的剑上无任何配饰故而南宫影将剑柄留在了外面,这也成为了忘幽乃至整个武林中唯一一把无名剑……   看了影晴南宫影脑海中闪进太多画面,唯独一个念头他此刻有些迫不及待的去做,脚下一震影晴便如破茧而出一般稳稳落到了南宫影手里。   不曾想洛瑾反手出招和南宫影厮打起来,声音很是阴冷似是回归他之前所熟识的杀手生活,眼里竟是一丝浓烈的杀气,“放下!”   “跟我回去就给你!”南宫影意识到洛瑾有些意识混乱,一阵心惊,小心了措辞。   “让你放下!不准动娘亲的东西!”洛瑾毫无自知的激发出体内的真气,招招狠绝。   这样的杀气让南宫影有些无措。想是逆冲心法太霸道,这孩子又钻了牛角尖一时真气岔路了。只好分散洛瑾的注意力,回去施针便好。“这也是你爹爹的东西!”   “住口,他们岂是你能妄议的!”   “瑾儿,要杀爹爹吗?”南宫影生怕伤了他,几招下来却是挡不住洛瑾致命的攻势。   洛瑾招招狠辣只想夺回这属于“自家”的东西。为了娘亲和爹爹,瑾儿可以放弃一切乃至生命,瑾儿要夺回来!   “哼!你想说什么,以为我会中计吗?”洛瑾这幅轻笑的神情竟是几分阴狠,南宫影何曾见过他这幅摸样。   “瑾儿是认不出爹爹了吗?”这声音是洛瑾清醒时少见的温柔。   “住口!不准你一口一个爹爹!”洛瑾只觉得刺耳,凭什么,凭什么谁人都能轻易的唤这二字。   洛瑾终归不能从南宫影眼底出事,这难得的机会南宫影干脆试探几分,“这么晚了,到这里做什么!”   “不用你管,把剑给我!”洛瑾被逆冲心法扰乱却激发出了潜在身体多年的杀手本能,眼里像是蒙了冰晶没有分毫的温度和那卑微匍匐在脚下的孩子简直判若两人,南宫影终是见识到了冥殿培养出的杀手。   “瑾儿想要这剑,是不是想一家团聚?”不易察觉的那声线有些颤抖,他听他方才确实是这样说的。   “把剑给我!”   “回话!”南宫影有些薄怒,一股淡淡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幸好来得及把控他的未来,这样年纪的孩子怎么有这样凌厉、狠绝的一面。   “给我!”   南宫影有些心急,只怒喝道,“你爹的话都不回是吗?”   洛瑾动作一滞,更狠的几招似是用尽他全身的功力奋力一击,南宫影从不知晓他的功力,生怕伤了这虚弱不堪的身子此刻只能生生受着,嘴角一丝鲜血很快溢了出来,难得因为伤痛看到南宫影皱起了眉。   “还装,若是爹爹还能容得我出手?见我在此的那一刻我便死了!”   南宫影语塞,心里一阵绞痛,暗暗苦笑:我就是这样的吗?   “怎样才能回去?”南宫影有些无措,他封闭的太久,久到早已忘记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剑给我!我留你一条性命,况且……”   “况且什么?”   洛瑾剑眉一挑,随即像孩子一般撒娇,“我最厌恶杀人,每每都要被梦魇折磨许久!”洛瑾伸出满是血渍的手,顿时又冷下声线道,“给我!”   见此变化南宫影心中一阵惊慌,只缴械般无奈的挤出一个字“好!”   南宫影伸了手缓缓把影晴交到洛瑾手上,他亦知道洛瑾一定会把剑重新埋到地底,可这剑,爹爹已经决定给你了……   见洛瑾终于收敛起内息,神情也松懈下几分,眼看就要接到影晴只听洛瑾孩子气的声音,“等等!”洛瑾攥起衣角认真的擦了又擦,脸上无邪的笑分明和方才判若两人,嗲声嗲气的满是欣喜,“给我吧!”   南宫影一手交上影晴,却迟迟不肯松手,终于见洛瑾再度焦急起来,趁其不备点了他的睡穴,接住洛瑾摇摇欲坠的身子直奔了夜鹰的住处。 ☆、一片冷香惟有梦   又是那样的冰冷的温度,南宫影有些惊心,他更加气恼,费尽了心力才从阎罗殿抢回了洛瑾,他气他的不珍惜,气他的不原谅,但最终也只能是更气自己,一切拜他所赐,又凭什么求他原谅,只因为他是儿子吗?那他又何曾尽了父亲的义务。   “夜鹰!去打水,快!”南宫影抱着洛瑾匆匆忙忙的进了夜鹰的住处,此时以他一人之力当真是顾不过来了。   “教主?”夜鹰睡眼惺忪显然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瑾儿?怎么了这是?”   “去打水,再去取金针和药箱,手都破了!”   “好,我这就去!”夜鹰翻下床榻安置好洛瑾匆匆忙忙就要出门。   “等等!穿好了,感了风寒!”说着丢过一旁的棉衣。   夜鹰稳稳接过眼里一丝默契,匆匆奔向了听雨轩。   南宫影探着洛瑾的脉搏并无大碍,想是逆冲心法太过霸道,加之洛瑾心思重一时想的太多筋脉逆行有些意识不清,精心调养几日加之金针过穴调理好经络便可痊愈。   锦被又围了几层,还是有些发抖,这里总不比听雨轩暖和,南宫影干脆抱着洛瑾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   “瑾儿?醒醒!”南宫影唤着洛瑾的名字希望他能清醒几分,那样连自己的都认不出的洛瑾让南宫影一阵后怕,满心想要弥补他若是他从此忘了还有个爹爹那还有什么意义?只是唤了许久还是未能唤醒沉睡的洛瑾。   夜鹰被洛瑾的样子和南宫影的急切吓的睡意全无,很快就端齐了东西回到住所。   “怎么回事?晚上不还好好的?”夜鹰满腹疑惑。   “他去了剑冢,意识有些混乱!”   夜鹰心下一惊,“混乱?什么意思?”   “不认得人了,不过无碍,通畅了筋络就好了!”南宫影几乎是默默叹了口气!   “何以如此严重?”夜鹰温热了水细心的给洛瑾清洗着满是泥垢的小手。   “谁知道他想的什么!”南宫影说的几分尴尬,洛瑾还能想些什么,他懂的事情不过就那几件。   “这指甲怎么断了三根,十指连心,你就看着他……”   夜鹰话为说完只听南宫影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嘴角还缓缓溢着鲜血。   “教主?”夜鹰这一晚被折腾的越发迷茫。   “接了他一掌,内伤!”南宫影说的极淡似是平常。   夜鹰看着心下了然几分,若不是硬生生挨下的能吐血,分明是伤了脏腑。   南宫影看着夜鹰担忧又了然的神情难得有些欣慰,忽而有染了淡淡的忧伤。这把岁数了依旧需要这份默契和理解,那这些年,这瘦弱的身子,呆愣的大脑,还有那颗琉璃心谁来解……   让洛瑾靠在胸前便放心的交给夜鹰清洗和包扎,南宫影则调息着治疗内伤,这一掌着实不轻,但南宫影也知道洛瑾无意取他性命,看看怀里安安静静的孩子,看看那毛茸茸的大头,南宫影有几分读不懂了,九年的杀手生涯他养成了怎样的性格,何以他在忘幽里显得如此卑微,面对敌人又如此冷冽肃杀。   见南宫影调息好,夜鹰才轻声开口,“您之前传功失血,这内伤……”   “无碍,不要告诉他!”南宫影不想再看到那个磕头请罪的孩子,每每那样的场景都提醒着他——这孩子他毁的多么彻底!   夜鹰无奈的点头应着,“包扎好了,给瑾儿过穴吧!”   南宫影颇是疲累,身心已是多年未曾经历这样的波折了,此刻也只能强提起一口气为洛瑾疗伤。   洛瑾乖乖的盘坐在南宫影身前,无数的金针打上大大小小的穴道不过只偶尔皱皱眉,直道南宫影收了金针、夜鹰再次为他调通内力,几经折腾再次回到南宫影怀中依旧是没有转醒。南宫影颇是企盼的看着,围围被子,望见窗外已是吐出了鱼白。   “唔……疼……”洛瑾两只小手似是恢复了知觉,缠了药布的几根手指绞在一起,似是要挣脱这样的束缚!   “定是药劲过了,疼的!”夜鹰直勾勾的盯着洛瑾,无限心疼。   南宫影点点头一手抓住一只小爪子,把住手腕塞进了锦被,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去准备早膳吧。这几天找个懂事的丫环,教中事务也交由你来处理,不懂的再来问我!”   夜鹰被说的一愣,“教主这是何意?”   “我带他去江南住阵子调养身体,南方分坛我会亲自打理,总教就由你暂代教主之职!”   “教主……”夜鹰刚要开口之间南宫影噤声的手势。   “忘幽我是不会交到外人手上的,还是你不想我带瑾儿离开!”南宫影嘴角一丝玩味的笑意就如当年一样,威胁霸道却能触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夜鹰撇撇嘴明知是个累人的差事也只得应下,只因他不是他口中的外人!“嗯,什么时候动身?”   “等他外伤、精神都好些,赶着初春时节只当踏春南下了!”这个念头在南宫影脑中反复了许久,放下教中事务不仅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变迁,但他本就极淡、不羁的性子,加之这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自是没有什么犹豫。   身上的伤总能痊愈但心上的呢?究竟需要多久南宫影也没把握,他甚至不知道没有经历、没有耐心之后的路会怎样,但好在无论怎样他选择了面对……   看着他的神情夜鹰有些莫名的感伤,他一直憎恨的人竟是他最想保护的人,恍若隔世依稀间他一下子就是个十四岁孩子的父亲,他是做错了,但这些年他过的不苦吗?夜鹰点点滴滴都记得清晰,亲眼看着他变的寡言少语,变的阴郁冷冽,好在一切都开始改变了……   微微扬起的嘴角似是在鼓励他们的未来,“好,我先去备膳了!”   夜鹰的住处距离大殿较近,每天清晨都透出一股忙乱的气息,此刻显得分外有人气,有生机。洛瑾依旧安睡,南宫影看的专注只觉得他很安静,很老实。每每熟睡脸上都是一片安恬,无邪的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哀伤,瘦弱的身子总是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南宫影轻易便可触到他的脚,想是体寒的缘故,两只小脚缩起依旧似冰一样的寒冷,南宫影看看洛瑾终于老实下的小手,干脆松了他的手腕,捂着他的小脚。   “唔……笨死了……”不知洛瑾是梦到什么,脸上几分俏皮,似在嘲笑着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南宫影有些迷惑却又觉得可爱,只逗着洛瑾道,“谁笨?瑾儿笨?”   “你笨!你笨!”   “明明是瑾儿笨……”南宫影笑道,语意里是他未曾察觉的宠溺。   洛瑾忽而慌乱起来挥动着手脚,“不打,唔……爹爹不打……瑾儿错了……”   南宫影忽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安抚着,“不打,不打,爹爹在呢!”   “不动,不打……唔……”洛瑾忽的安静下来,绷直了身体,满脸的恳求。   洛瑾似乎极度紧张紧绷的身体似乎随时就要痉挛的抽搐起来一般,南宫影有些自责,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了半个字,只贴着他毛茸茸的大头试着体温,听着洛瑾的句句呢喃。   场景不断转换,洛瑾似乎看见南宫影唇边的一抹鲜红,他的掌心分明结实的触到他不曾熟悉的胸膛。“不是瑾儿……瑾儿不是故意的……爹爹!爹爹!”   南宫影反应甚快,一拖一拽变将影晴剑放到了自己身后。   不过数日他便多次见他辗转于梦魇之中,他知道或许这些年他手上染的血已让他洗不净了,只怕九年里无不是比这还要可怖的梦境。南宫影揽着他,看着洛瑾清秀的脸颊默念着,九年,九年,错过的太多了……   “唔……”洛瑾恢复了几分清明,无力的对上南宫影的眸子有些畏瑟,“教主……”   “嗯!”南宫影应着眸中亮起了光华,银铃花开便是如此吧!   “醒了?正好用膳!”夜鹰推门正撞见南宫影宠溺的神情,只见他手中托盘上终于不同往日的清粥小菜,香喷喷的小笼包,鲜香的蔬菜汤,更特别的是夜鹰的臂弯上还带了小衣、那绛紫色的长袍和貂裘。“先把衣服换了,小脏孩儿!”   洛瑾呆呆愣愣的看着夜鹰有些摸不着头脑,悠悠不解的轻声嘟囔着,“这不是……”   “在哪找到的?”南宫影一时只剩下了好奇的情绪,生气和恼怒只淡的可笑。   夜鹰放下餐盘,把衣服一件一件的套在洛瑾身上。“亏他想的出来,在账房!”   洛瑾只回头看看,才要开口便被南宫影挡了回来。“别动!”   “是……”洛瑾应着,只任由夜鹰摆弄挂着,不经意的勾了手指,只觉指尖一阵剧痛,痛入心扉。   解下小衣斑斓的脊背便呈现在南宫影眼前了,夜鹰洞察他心意匆匆取了药,洛瑾只是受宠若惊的僵坐着。   让瑾儿贪恋着一小会儿的幸福吧!或许出了这一刻的梦境瑾儿就再没机会了……   南宫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扯着洛瑾的亵裤,他记得臀上的伤也没过几天。   洛瑾瞬间红成了虾子,忍着剧痛提着裤头,只听南宫影轻柔的声线道,“爹爹看看……”   爹爹?多么美好的字眼,洛瑾几乎听的入了魔,鬼使神差的配合着南宫影,果然淡淡的印子还未消去加之如今的体制只怕也是难忍吧!   上好药,又为他一件一件的套好衣服,洛瑾依旧呆愣的坐在榻上似是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声爹爹里。须臾,洛瑾周身一颤,转头翻到地上,“属下该死,伤了教主,教主恕罪,教主恕罪!” ☆、碧水东流至此回   南宫影故作一脸疑色,冷笑道,“伤我?”   “属下该死……”洛瑾把头埋的更低,心中万分自责。   娘亲,瑾儿不孝,瑾儿伤了爹爹,瑾儿,瑾儿怎么可以……   眼看榻下的孩子就要低声的抽泣起来,身上多重的伤也不曾见他如此。南宫影心中一阵绞痛,清清嗓便似开门见山似的道,“瑾儿做梦了吧!方才一直在讲梦话……”   洛瑾略一迟疑,颇是不解的望着南宫影,他不觉自己记错了,那场景太过真实,但若当真伤了他,他此刻又怎会如此淡然的坐在这里。   南宫影看着这幅苦苦思索的模样几分心疼、几分好笑,和缓了语气道,“梦的什么啊?”   “梦?”洛瑾有些不知所措,缠着布巾的手指不自觉的绞着衣角,他的记忆中该是甩下鞭子利刃才对怎么会是这样……这样,如话家常的对话呢?定是哪里不对!   洛瑾偷偷瞄着南宫影见他等自己回话,呆呆的捅了捅自己缠了布巾的指头疼的直抽气,南宫影、夜鹰看的了然,相一对视却都没了后话。   “属下……我!是我,我梦到伤了教主,为了……为了……”洛瑾被搞晕了头只能如实按记忆中的影像答着。   “影晴?”   洛瑾又是一颤,想想自己的断刃,大概当真是去过剑冢吧!   洛瑾复又要跪被南宫影一把拖住,只听他慌乱道,“属下知错,昨夜擅闯禁地,还埋了柄断刃,求教主不要将他挖出来!”   求我不要将他挖出来?南宫影心中苦笑,换做从前,你心中所求也只是为了一柄断刃吗?   “影晴我还有用处故而取了出来!”南宫影从身后取出细细摩挲了良久,似是怀念、也似是祭奠……“你那柄就留在那里吧,当是代替这柄……”   洛瑾满是不可置信,只愣愣的问道,“真的?”   将手中的影晴剑交到儿子手中,似乎传承的是血脉、是精血。“从今起守护好你娘亲的东西,便允了!”   见洛瑾小心翼翼的模样,南宫影知道他已经不相信那无条件的美好了,尤其是这不称职的父亲所给予了,既然那信任已薄如蝉翼非一时可以修复,不如就换种方法吧!南宫影不确定那是对的,却是此时最有效的。   捧着影晴,洛瑾欣喜的宛若得了星子的孩子,惊讶的仿佛见到了遗世的美好,隐隐的还带了一丝丝的恐惧犹如小鹿在乱撞一般。   “昨日我去的时候,你正埋着剑,之后就倒在了剑冢,影晴是我取回的,下次若是还如此无声无息的到处乱晃,别怪爹爹教你规矩!”   洛瑾有些发蒙,为什么最近爹爹越发的不正常,在他的意识里南宫影已是那个冷酷严苛的教主,即使他看了信笺知道真相却也依旧严苛,不曾想却越发的不同了……   洛瑾一时没忍住探着毛茸茸的大头打量了南宫影许久。难不成是易容?唔……不会,瑾儿学过识别易容术的!为什么爹爹看起来气色不是太好?   洛瑾自不敢质疑南宫影的话,何况昨日他本就意识混乱记不清太多,重要的是南宫影多年严苛让洛瑾坚信自己定是没出差错,不然他早已经被拖出去狠打了……   “别看了,快用膳,一会儿都凉了!”眼看南宫影被看的有些慌乱,夜鹰忙打破了这僵局。   洛瑾依依不舍的放下影晴生怕一个不甚南宫影便改了主意,这不仅是娘亲的东西也是爹爹的,瑾儿想了许多年,终于有一件和爹爹有关的东西了,还是这名动江湖的影晴剑……   名动江湖?洛瑾到底是个孩子,得到梦想已久的礼物总是欣喜,但此刻他的心似是禁锢的太久,不过须臾又低了头把剑送到南宫影面前,“我不配……”   南宫影飘过洛瑾的目光取了早膳,语意玩笑道,“收好了!娘亲和爹爹的东西不给你要给谁?”   洛瑾怔怔的站在原地,摸了几遍,南宫影听到他轻轻的声音,充满思念和依赖,静静的唤着娘亲……   “瑾儿,先用膳,看看小笼包合不合胃口!”夜鹰忙前忙后,每次的膳食都是他精心准备的。   洛瑾看着不常见的食物,只觉定是珍贵的很,颇有些兴冲冲的对着南宫影道,“我不饿,我服侍教主用膳!”   洛瑾接过南宫影手中的碗筷,不曾想指间的剧痛几乎让他握不稳,洛瑾强按下双手的颤抖,稳稳的布菜,南宫影一旁看着只等他耐不住开口,夜鹰看了干着急却也识趣不去插嘴。   香喷喷的小笼包挑动着洛瑾的味觉,但他早已学会不看不想了。“教主快用吧!”   南宫影一动不动的看着洛瑾,眼神越发的严厉,眼底终于燃起了一丝洛瑾熟悉的怒火。   “教,教主……”洛瑾总会察言观色看着南宫影冷下的脸,手指又多了几分颤抖。   南宫影依旧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看着洛瑾,只见洛瑾睫毛微颤被看的冷汗直流。   “别吓他!瑾儿这都是给你准备的,快用膳,别让爹爹着急!”夜鹰岔开南宫影的目光,接过洛瑾手中的碗筷,直接夹了一个送到洛瑾唇边。   “不不……这太浪费了,我不吃!”   洛瑾往后缩着脑袋不曾想一把被南宫影揪住了领口,“自己吃,还是让我灌,再让我听见不吃、浪费这种话,就废了你!”   “别吓孩子!”夜鹰看着洛瑾惊恐的眼神,实不懂南宫影何以转变这么快,前一刻还温柔的紧后一刻就疾言厉色。   南宫影心里也是焦急,心中想的一个样,话说出口又是一个样。看来江南一行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才行。   洛瑾埋头吃着美味的小笼包,二人看了良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想想才觉得这孩子得体的很,吃起东西竟是优雅的很。   南宫影看的入迷,又放缓的声线道,“赶快理好身子,过阵子准备下江南……”   下江南?是出任务?瑾儿这幅身子恐怕……   “有未了的事跟爹爹说,此去短时间内就不会来了!”南宫影补充道。   手中的小笼包径直掉在地上只听洛瑾哀求道,“教主开恩,不要赶我走,我知道我是废人了,我可以去帮王妈劈柴,去打水,我……我可以当下奴的,不要赶我出忘幽,求,求教主,教主开恩!”   洛瑾不住的磕头似是绝望到了极点。   心头强大的无力感将他侵袭,南宫影默默的把时限推的更远,或许这次当真做对了,离开这里才能一并带走那些伤痛的记忆。   拉起洛瑾抚抚他的大头,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解释着,“爹爹和你一起去!去江南住一阵子!给瑾儿好好调理身体……”   洛瑾有些呆愣的看着南宫影,眼波里满是迷雾。“嗯?”   “……”南宫影一笑,端起一旁的羹汤一口口的喂了下去。   洛瑾简直受宠若惊,目光游离在南宫影的衣摆不敢抬头,起先还有些畏缩着脑袋只南宫影一瞪便乖乖张了嘴。   回到听雨轩的时候,吱吱正百无聊赖的在榻上打滚,见了洛瑾便三步并两步的一窜挂到了洛瑾的手臂上。   洛瑾本就有伤,如今的体质更变的极其敏感,但见了那毛茸茸的摇摆着的大尾便又将吱吱揽到了怀里!   “十日醉虽然解了,你体质却大不如前了,以后要避免受伤和风寒,等你外伤好些我们就动身……”南宫影想着还是先不告诉洛瑾每月经脉相冲的事,或许他还有时间制成良药以减轻孩子的痛苦,免得他日夜恐惧着那如同蛊虫侵蚀般的剧痛……   “是,教主……”   洛瑾看看听雨轩故而舍不得这带着娘亲气息的地方,但终归有的爹爹,那是洛瑾幻想了十四年的生活,如今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吱吱……吱吱……”小家伙蹿上蹿下似是知道了什么颇是焦急的模样。   洛瑾看看南宫影的脸色只抱了他,轻手轻脚的把他放回小木屋里。洛瑾整理着小木屋里的藤草,心里默默的告别。   瑾儿已经是负累了,不敢奢求能带着吱吱一起下江南,而且吱吱本来就是属于更广阔的天地的,是瑾儿自私硬要吱吱陪过这段日子,如今瑾儿不用死了,吱吱也该回家了……   南宫影看着洛瑾万分不舍的眼神心中动容,在他眼里依赖和信任我这个父亲早已是难上加难了吧?   “要带他一起吗?”南宫影踱步到书案前看似不经意道。   洛瑾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华,轻声道,“真的可以吗?”   南宫影抚抚书案上的镇纸,颇有些无奈。“嗯!”   “可是,可是吱吱会喜欢吗?”   小家伙似是听得懂一般,两颗黑宝石似的眼睛一眨一眨,两只前爪抱住了洛瑾的手腕“吱吱,吱吱”的叫着。   “真的吗?吱吱想和瑾儿一起去吗?”洛瑾在心中默默的叨念着,“谢谢爹爹……”   洛瑾在听雨轩调养的这半月几乎是在南宫影横眉怒目的监视下,用膳用药,甚至起居的时辰都有明确的规定。   为了适应杀手的生活,洛瑾早已过上了日夜颠倒的生活,即使没有任务,也有无休无止的训练,多年来洛瑾的作息早已没有正常可言,如今被南宫影强按着饮食起居颇是不适,但却也难得的感受到一丝丝不同以往的温暖,可惜这半月还抵不过那十四年的伤害和空白! ☆、云想衣裳花想容   “教主!”夜鹰兴冲冲的进了门,只见洛瑾一脸的委屈,桌上一只空碗显然是刚被逼下一大碗苦药汁,夜鹰颇是同情的笑了笑,引着身后的人介绍道,“这是鸢儿,细致能干,以后就由她照顾瑾儿为教主分忧吧!”   南宫影起身打量着夜鹰挑选来的丫鬟,心中颇是满意,眉目清秀,薄唇小口,妆容不假修饰,显出几分朝气和朴实,及腰的长发乌黑柔顺,发顶的木钗并不名贵却添得几分精致,一袭素衣却掩饰不住那份毓秀玲珑的气质,让人看来便觉得乖巧能干。   “鸢儿?”   “奴婢在!”   “多大了?”   “回教主,奴婢刚满十四……”   “嗯,不必自称奴婢,以后照顾好你主子,缺什么不必顾忌来找我便可,尤其是他的身体你细心一点,稍有不对要随时禀报!”指望那个没常识的定是不能,这丫头看着还算细心,况且夜鹰总有眼光想是不会看错,南宫影只盼洛瑾能尽早过上正常些的生活。   “是,鸢儿定会尽心……”鸢儿不过是忘幽中平凡的婢女,勤勤恳恳,如今被调到洛瑾身边免不了忐忑难安,毕竟耳闻那大户人家的少爷都难伺候的紧。   鸢儿微微打量着洛瑾,还未开口只听洛瑾道,“教主浪费忘幽的人手,我不出听雨轩便是,教主大可放心!”   南宫影两步上前低声质问道,“再说一遍!”   洛瑾猛然想起南宫影的话,自是不敢再言“浪费”二字只唯唯诺诺道,“我……不是……我只是……不用,这么麻烦的!”   见洛瑾的手指又绞起了衣角也不再为难他,只转头道,“还不见过小少爷!”   “是!鸢儿见过少爷!”只见她身子微微一矮,双手交叠虚放在腰间轻轻一按颇是有礼。   少爷二字有如尖刀刺破洛瑾的耳膜,这本该属于他的称谓如今却足以让他诚惶诚恐。只见他忙作揖还礼道,“鸢儿姑娘快请起,瑾儿不敢当……”   鸢儿半身僵硬何曾想过如此场景,这人当真是主子?还是这二人有心为难于我?   “鸢儿起来吧!不必理他,做好你分内的事便可!”南宫影直接吩咐道。   洛瑾僵在一边只好讪讪收手,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等着下文。   “半月了,瑾儿你伤养的如何了?”夜鹰关心道。   这半月夜鹰接手教中大小事务忙的不可开交,进听雨轩小坐的次数是日趋减少,再几天便要动身去江南了,夜鹰一是放心不下南宫影的脾气,一是放心不下洛瑾的身子。   “瑾儿好多了!谢谢夜鹰哥!”   “叫叔叔,辈分岂能乱了!他傻你也跟着傻吗?”南宫影训斥道。   “我们这是你情我愿,你搅合什么,不听你爹爹的,夜鹰哥不知比你爹爹年轻多少!”夜鹰谈笑道。   洛瑾被说的有些无措,此刻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见他那副神情却又分明孩子气的好笑,南宫影坐回玉凳品着新茶松口道,“你们随意!”   “瑾儿啊,此次南下未免你路上无聊,我给你准备了好些好的吃食,倒时一并带上,路上若是身体不适一定要和爹爹说知道吗?”夜鹰嘱咐道。   洛瑾只乖巧的点着头,越是这幅模样,便越是让二人忧心。   “可以……可以给瑾儿准备一包松子吗?”洛瑾问的小心翼翼,话刚出口未作停留便补充道,“瑾儿自己找也是可以的,不该……”   “都给你准备好了!不该什么,不怕你爹爹听见吗?瑾儿,你爹爹脾气不好,到了江南我也不在身边,不许惹爹爹生气,不许乱说话知道吗?”夜鹰心里颇是担忧,跟了南宫影这么多年总是了解他的为人,要求高,规矩多,虽是个随性的人但对洛瑾却一丝不苟,对着爱人尚能说些暖心的话,可这九年已过,对着洛瑾恐怕只是个严厉的父亲。   “瑾儿知道!会听教主话的!”洛瑾轻声应着。   十四年的梦终于能圆,洛瑾心中虽是忐忑紧张,但到底是还抱有一丝浅浅的期待,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虽是伤痕累累,但依旧本能的渴求!   “不是教主,是爹爹!”夜鹰启发道。都半月了,称呼都没改,这一走该是多不省心!   洛瑾羞红了脸,耷拉着脑袋轻轻摇了摇头。   南宫影一旁看着有些失落。   望望窗外春意渐浓,就像复苏的万物一样。他想,跟着季节的脚步重新开始,渐渐的,总会温暖回春的……   千里莺啼绿映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葱松的树林焕发着早春的气息,湿润的泥土里留下道道车轮的印痕,林中清脆的竹笛声伴着江南早春的盛景多了几分谐趣。   洛瑾似是躲着什么坐的极远,鸢儿颇是尴尬的坐在洛瑾身后一丈的距离。十几日下来也只有小解能见他的踪影,却也总是匆匆忙忙的,怕极了看到南宫影。   南宫影一路放慢脚步,只想他能稍稍纵情于山水,放下心中戒备却不料这闷葫芦越发的不开窍,心中不禁暗叹,那年少时的聪颖机智和诗画浪漫丝毫没有落得他的身上。   洛瑾何曾想到这些,歇息了半月便匆匆动身南下,除了赶驾马车的随从,便只剩他们父子二人和鸢儿。开始时怀抱的小期待与些许欣喜,在南宫影近乎苛刻的要求和每日不曾间断的苦药汁下大有趋向诚惶诚恐的态势。南宫影想着来日方长,洛瑾已经怕了他,若是再种下些许隔阂想是更难有进展,这才松口与洛瑾分了马车……   闷在马车里洛瑾只抱着吱吱呆呆愣愣的喂着松子,这样的日子与他是轻松却未免有些无趣。毛茸茸的大头偶尔透过车窗透透气,看看那些不熟识的青山碧水,望望那不享受过的云卷云舒,唯有对上南宫影的目光便立刻低敛下视线似是躲着什么般的缩回脑袋。   每每如此南宫影便一阵气闷,得空只得扣住鸢儿才能旁敲侧击几句,毕竟他不想洛瑾以为鸢儿是他的眼线。从鸢儿的叙述中南宫影几乎能想到他那呆板木讷的模样,每每鸢儿送上杯水便要推让良久,每每鸢儿备些糕点便要左谢右谢,南宫影甚至有些怀疑是否当初做错了决定!但好在近几日偶尔能看到他们有所交流了,虽然难免生疏客气却着实进步很多!   决定南下时,南宫影和夜鹰商讨了许久,按计划这一路总能亲近几分,却不曾想良久以来他怕他几乎是惧到骨子里,南宫影无法只好硬将洛瑾轰了出来,席地而坐却总是不自在。嘴上翻来覆去的不过是那几句,熟的南宫影已可倒背如流不过是“教主恕罪”“我不敢了”之类……加之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南宫影只觉未到苏州便要被洛瑾生生气死。   气闷的坐回马车想着到了地方再从长计议,毕竟着旅途劳顿作息也颇是无常,只好安顿了再从长计议。可算着日子,到了苏州无几日光景便是第一次经脉逆冲,南宫影又免不了一阵忧心忐忑,研制了许久的丹药终是难寻药引,留在苏州也是为此,那地罗花生长在此,若是运气好或许还赶得及……   似乎没了南宫影空气才变得轻快起来,洛瑾此刻正坐在巨石上,一袭绛紫华衫颇有些少年英气,几日来终是放松下几分,见马车停的稍远洛瑾便轻扯了一片树叶,定睛看看似是秘语了良久,之后轻含在了唇齿之间,伴着林间的竹笛声声响起了清亮的哨声,欢快的似是纪念着他们的爱情。   洛瑾自是不知道着曲子的由来,只依稀记得自懂事起便常听这首曲子,甚至直至她卧床不起,仍要取了叶子含在口中,吹着不成调的曲子忽而莞尔一笑,忽而泪眼迷蒙……   南宫影听着不甚清晰的调子仿若见到那一年她们同游江南,她莲步翩翩玉足踏着遍地的芬芳宛如脱尘的仙子漫步走来,朱唇轻启,一丝新绿清唱着他们最好的年华。她裙摆微带,发丝掠过他的视线半矮了身子便偎在他的怀中,和着他心跳的节奏对上那双明眸,便通明了整个世界……   林中的几窝新燕,遍野的铃兰芳雅,恍惚间流年翻转那些美好依稀近在眼前……   “娘亲教你的?”   洛瑾慌忙的起身丝毫不见方才的舒适和惬意,恭谨道,“是……”   “为何以前不曾听你吹过?”他过错的太多如今他似是收集着朝露一般,既想纳下的晶莹又怕动作的太迟未待采集便消散不见。   洛瑾面色微微一红,难得几分赧色不知如何开口。   南宫影等了良久,总觉着露水不乖顺。“嗯?”   “我……我深夜吹过……”洛瑾打量着南宫影的脸色补充道,“应该不曾惊扰他人,教主恕罪!”   未待洛瑾说完南宫影便猜得了九分,只岔开话题道,“随我去拜访这笛声的主人!”   南宫影本无兴致但见洛瑾如此倒生了几分孩子气偏要带他见见生人。   笛声越发近了,偶尔彩蝶翩飞缭乱的视线,目睹这笛声的真颜又是一番惊讶。一袭青衫下鬓间银白的发丝勾勒出一幅年近古稀的容颜,一旁的巨石上一袭蓝衣老叟在侧,目光似是少了几分焦点却透着弄弄的爱意,偶尔对着笛声的方向会心一笑继而专注的临摹着什么……   南宫影眼底一丝波澜,他恍惚看到他们的前世亦是他们曾经期许的今生,几经流转却徒留着苒苒物华休的苍凉。   一曲终了,老叟已移了镇纸悠悠起身便要上前,却不甚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个踉跄,南宫影和洛瑾这才看的分明,这老叟分明是盲了,吹笛的老妪蹒跚的脚步快踱了几步忙搀扶住那老叟。   “珊儿,快看看,画的如何?”老叟直起身满脸期待的把画卷呈到了名唤珊儿的老妪眼前。   “呵呵……”分明是满脸的皱纹但那样明媚的笑容宛如当年的她,“我哪有这么年轻,这发丝分明早已斑白……”   南宫影看得她的喜悦亦如他为他临摹的每一次。看看那些由于手抖而不太平滑的笔触,看看那由于深深印刻而异常清晰的明眸,南宫影心中一动缓步上前。   “二位伉俪情深委实令人羡慕,不如在下为二位画幅丹青当是留念可好?” ☆、天长地久有时尽   就如他们当年那样,珊儿卧在他的怀里竹笛声声显得分外动情……南宫影偶然瞥见一旁的洛瑾眼里的羡慕和深深的哀痛几乎让他一阵窒息。   只差最后的一抹朱红,南宫影忽感身后一阵凌乱的杀气!正要运起真气只见洛瑾一个闪身以戒备的站在身后,鸢儿被安置在不远处的树下,南宫影心中一动,或许这十四年无论他是否看到,他都是如此的义无反顾吧!   领头的彪形大汉肩扛大刀,黝黑的皮肤,魁壮的身形颇是粗犷。“哪里来的贼人竟敢擅闯我龙虎寨的地盘!”   美其名曰龙虎寨,不过是乌合之众聚众打劫而已,见他们一行五人定以为这是大户人家举家出游,那彪形大汉微一抬手十余人便围在了四周。   南宫影勾勒的珊儿嘴角的一抹嫣红有些出神,洛瑾一手持了影晴心中却是苦闷。如果可以瑾儿不想这把剑染血的……   彪形大汉上前几步却被洛瑾挡下。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竟敢挡我路,你算哪根葱!速速给大爷跪下磕头再讨饶上三声好爷爷,我便饶你性命!哈哈哈……”来人狂妄边说着还不忘推搡着洛瑾。   洛瑾面色冷峻,见南宫影就快收笔,一旁古稀之年的夫妇依旧吹着曲子,似是“生同寝死同穴”亦是美事一桩。   剑未出鞘只见洛瑾长袖一翻一手擒着壮汉的手腕便要制住他,壮汉似是没想到这看似儒雅的少年竟是个练家子,抽手一晃大刀在手便狠狠的砍了下去。   只听他暴喝道,“你这无礼小儿简直找死!”   “快些滚出这里,以免血光之灾!”洛瑾冷声似是下了最后通牒,这样的面色是南宫影少见的肃杀。他满意冥殿的杀手,却不能容忍这样绝杀冷血的儿子!   “大言不惭!兄弟们上!”壮汉大喝一声,十余人速速围紧了不远处的老夫妇。   南宫影只不急不缓的开口道,“十年前南宫不懂事,此次终有机会得偿所愿,这幅丹青当年未能应下是南宫的遗憾,如今还望二位笑纳……”   “南宫教主言重了,造物弄人,老身也不曾想今日竟有缘再见!”珊儿开口多了几分故友重逢的谈笑风生。   十年前,亦是烟花时节,南宫影拒绝了为他们摹画丹青的要求,各中原由已记不清晰,只这二人原是老教主的助手,对教中事务虽无多大贡献却也是尽心尽力,进了年岁便隐居江南,一次偶遇南宫影便想求幅丹青纪念,毕竟那时他已经看不到她的容颜了!但那时如此的鹣鲽情深无疑是对南宫影最大的讽刺……   “难得我们有生之年竟还能得此丹青!该多谢教主才是!”老叟开口声音已不似当年的健朗不过却独添了一丝美满的幸福感!   十几人听得他们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听那壮汉发号施令道,“别听他们废话!他们这是想金蝉脱壳,啊呸!还金蝉,他们这是垂死挣扎!上啊!”   南宫影一时有些好笑,果然山野之人……仔细压好镇纸,南宫影身形一带便置身人群之中将两位老人护在身下,洛瑾见此只顾着甩开眼前的“野蛮人”!   南宫影气息一震掌风四起只威吓道,“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众人凝视一笑,“离开?以为这么容易就能让你们离开!白日做梦啊!哈哈哈……”   南宫影虽是不怕却也顾虑良多,一旁机灵的鸢儿正掩身在树后难得没被发现,眼下只有速战速决才能全身而退,掌风一震,众人便被扫得练练后退!   “还不走?”南宫影负手而立,目光很是坚毅。   “嗬!有两下子!谁怕谁啊,我们十几个兄弟要是败在你个无名小卒手里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上!”   一时间挥刀的,舞枪的,甚至还有放箭的!   以南宫影的功力早便知晓身后飞来一支箭矢,不过一个闪身伤的便是他们的“兄弟”,只落得洛瑾眼里却是天大的事。   影晴出鞘,那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彪形大汉瞬间便被利刃封喉,剑尖的鲜血未曾滴落,却见洛瑾一个跃身,腾起的身子如梭般截下箭矢狠狠的劈成两半,洛瑾稳稳站在南宫影身后。看着那壮汉缓缓掉下的身体南宫影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正不断蹿升。   “谁允了你杀人!”   南宫影冷冽的声音太过熟悉,洛瑾几乎是下意识便要跪下,只见那十余人像是疯了一般似是拼上性命也要为那壮汉报仇,南宫影死盯着洛瑾怒视了半晌心中气结,运起的真气竟下意识岔了路。   洛瑾看到南宫影嘴角的一丝殷红剑气翻腾,几乎看不清如何动作,只觉原本春意盎然的树林忽而哗哗作响,林中鸟雀一时惊起,剑光晃动数十人便齐齐倒在了地上!   这样的杀气是南宫影不曾见不敢想的!但而今如此诡异的杀气竟是从洛瑾身上发散出来的,南宫影看着不禁有些后怕……   “咳咳……”南宫影抹抹嘴角,搀扶着二位老人走向巨石。   洛瑾瞥见南宫影眼里的一丝失望和他认定的那种唤作厌恶的情节,看看影晴上沾染的鲜血心中一阵自责。瑾儿总是让爹爹生气,娘亲瑾儿本不想他染血了,瑾儿是坏孩子,不配娘亲疼,也不怨爹爹的厌恶……   洛瑾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鸢儿长舒口气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边,看着洛瑾悲怆愧疚的神情近乎本能的安慰道,“少爷,你还好吗?他们这样便不能在危害他人了,也是……”   “谢谢鸢儿姑娘……”洛瑾勉强牵牵嘴角却始终低垂着视线。   “迟来的丹青好在还不晚!”南宫影亲手将丹青图交到他们的手中。   老妪看的画中人无限的温柔脸上一片少女的甜蜜与幸福。   “怎么样?”老叟似是欣喜,双手紧扣着那清瘦却有力的小臂满是期待道。   “自然是好!就如二十年前的我们!”珊儿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也是下辈子的我们……”揽上她的肩膀便似是定下了那“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诺言。   南宫影不知是萌生了何种情愫,与他们寒暄了良久才分手道别。   目送二位老人相互依扶的远去南宫影才绕开巨石信步走出树林。擦肩洛瑾身旁却没有只言片语,视线掠过遍地的尸体他只觉心头发堵。   南宫影单手看似不经意的捂了下胸口,想是之前传功还没有回复功力,今日又真气岔路才会有些隐隐的刺痛。他眼前似乎还是洛瑾冷峻的脸庞,那样的绝杀和戾气和忘幽里顶尖的杀手如出一辙,而那些人无不走向了无情冷血、杀戮血腥的不归路,他不敢想他和洛晴的孩子竟会是这样,尤其洛晴那样的女子……   “咳咳……”   “教主!”洛瑾伸手想搀扶一把却被南宫影异样的目光逼回了双手。   南宫影看着洛瑾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便更是气闷,但他心里清楚,洛瑾此刻心中想的多半又是那些没脑子的自怨自艾的想法!   南宫影径直走着不曾搭理洛瑾,心中却盘算着恐怕只有让洛瑾早日认清了身份才能有个新的开始。   树林中一片新绿带和着几分天朗气清的舒爽令人心神沉稳,南宫影只觉衣摆被什么轻轻一勾,心中泛起不小的波澜,眼里的惊喜只怕夜鹰在此也不曾见过。   只见他倏地转身,望着地上的布满密刺是像是荆棘的东西凑上了身子,许是气味当真难闻,南宫影微微别开了头,毫不犹豫的拔出了那根荆棘状的东西!   拔出的根茎鲜红如血,淡淡的腐臭味漫入洛瑾的鼻囊。“果真是地罗!”   顾不得被密刺刺伤的手掌,南宫影撕扯下衣襟细心的包裹好放入了怀中,洛瑾看了许久,爹爹笑起来真好看,只是这样的笑容却从不是给瑾儿的,不过娘亲应当看过吧!就如方才的那对夫妇一样,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是不是瑾儿也有机会看到那一天,甚至承欢膝下!   洛瑾晃晃脑袋似是觉得自己多想了,仔细回想着那荆棘的特征暗暗记下。这密刺像杯狼一样,爹爹的手定是很疼吧,这样的事怎好让爹爹亲力亲为!   南宫影四处看看心中莫名了有几分踏实,不曾想这地罗倒是颇为顺利的找到了,定能赶在逆冲发作之前给洛瑾制药。   此时洛瑾还不知那是他的药引,见南宫影就要离去,只不解的跟在身后,有样学样的四处看看顺手拔了几棵一模一样的,对上猛然转身的南宫影慌然的低下了头。   让你拔了吗?不知你这身子异常敏感了吗!竟敢随手杀人了,如此不知收敛的杀气,十四年学会的都是什么东西!   南宫影猛然想起夜鹰的话“那是因为有的孩子三岁起就有爹爹,有人十四岁了都不知家教为何物!”心中弥漫开一阵瑟瑟的疼!既然如此我重新教!   南宫影心里一动,指头在身侧一敲似是有了主意,转身匆匆走了几步便似一阵眩晕伸手扶住粗壮的树干。   洛瑾眸色一惶忙跟了几步,“教主?您没事吧!”   “咳咳……”嘴角又是一丝腥红,南宫影扶了树干缓缓坐下,双眼紧闭似是难熬。   “教主!教主!您怎么了?”洛瑾丢了手上的地罗忙蹲下来,想伸手帮持有又是不敢。   爹爹最厌恶瑾儿碰,怎么会突然这样呢!瑾儿不会医术,瑾儿什么都不会,瑾儿是没用的人……   这些年无论洛瑾受了多重的伤都自己忍过,南宫影从没见过他如此模样,或者他本就见不得南宫影一丝一毫的不好,他不惜用了十颗十日醉只为帮爹爹分忧,守候忘幽和爹爹的一切,但如今的场景却是洛瑾意料之外的,他憎恨自己不能想爹爹一样医术超群…… ☆、似曾相识燕归来   鸢儿见状忙上前帮忙,掐着南宫影的人中却丝毫不见转醒。“少爷,这可如何是好?”   “教主!教主!”洛瑾几乎带了哭腔他只见他嘴角的血汩汩的流着,他记得十二岁那年也是如此,那次五脏被震伤了,周身疼的几乎打挺一般,血不断的喷涌出来,就好像慢慢的感受着生命的流逝,那种抽离感让洛瑾以为他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此刻深深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他早已不能自控,眼泪滴落,滑到南宫影手上,只见他手指微微跳动似是引领着洛瑾心里的归路。   晴儿当初你花了多少心思教他养他,我梦中似是能见到那个随我一般不羁洒脱的孩子,可笑的是这九年我亲手把他毁成如今的样子,他竟怕我怕到不敢动,不敢言,我分明感受到他的颤栗,他把持不住、手足无措的掉眼泪。   虽是闭着眼,南宫影几乎想象的到洛瑾那哀怆的模样,到底是个孩子,即使他几经几经生死,即使他曾经的生活日日遍布着生命的流逝,但此刻他从未意想到的,他最爱的唯一的亲人就这样倒在他身前……   “教主!教主……”   洛瑾脑海里交织着许多片段,不可控制的哀嚎起来,那样悲恸的声音,声声撞击在南宫影心里覆灭一切。   曾经娘亲牵着他的手为他勾勒着爹爹的容貌,讲述着爹爹意气风发的故事,那时他便听的入迷。或许是孩子本能的对父亲的依赖,或是他自小就深种了那样深刻的近乎崇拜的情节,他走了十四年,才一路血泪走到这样咫尺的距离,在他几次准备离去之后,在他几经生死之后居然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伤痛却无能为力吗?   洛瑾似是孩子般的哭泣,嗓子哑着,含糊不清的抽泣着,似是最后的挽留,更是着些年情感的宣泄。“爹爹……爹……不要……不要……瑾儿……娘亲……帮……帮帮……”   “少爷,别急!”鸢儿一旁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在忘幽许久也不曾听说教主身体不好,相反的印象中倒是颇为健壮,见洛瑾哭的如此伤心一时有些微愣,不过几日下来想想又是理解,自家少爷确实是少根筋一般!   眼泪渗入手上的伤口强烈的刺痛让洛瑾一边抽气一边乌泱泱的哭着,嘴里嘟囔不清的似是在向娘亲求救,南宫影心中好笑却怎样也挤不出半个笑容!他真想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他爱他,想听他一句爹爹而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爹爹……爹爹……瑾儿听话……爹爹,别生气了……”洛瑾有些口不择言,含糊不清的吐字依次能够分辨!   “咳咳……”南宫影实不忍心让洛瑾如此伤心,只装模作样的悠悠转醒,半身倚在树干上,伸了手颇是温柔的拭去洛瑾的泪。   洛瑾眸色一亮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叫着爹爹,呆呆愣愣的瘫软着跌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南宫影似是怕什么消失了一般。   “再叫声爹爹……”   洛瑾被吓的不轻,眼里的泪水控制的不住滴夺眶而出,想是哭的脱力胸膛一起一伏的俨然受惊的小兽。   南宫影不曾想这方法威力竟是如此的大,可他盼着洛瑾这声爹爹盼的太久,况且他知道若是没有这第一步又谈什么今后呢?   南宫影做虚弱状,支起身子一手抚着洛瑾毛茸茸的大头,一手继续给洛瑾拭泪,一时间静的出奇,林中的微风阵阵拂过面庞,吹的叶声响的如同方才那清亮的乐曲。   “叫爹爹!”南宫影温润的面庞在洛瑾的记忆里从来都吝啬之至,不曾想今日他却如此认真的让他唤他爹爹!   洛瑾瘫坐在地上有些恍惚。瑾儿做梦了吗?嗯!爹爹怎么会出事呢!爹爹,怎么会让我称他爹爹呢……   甩甩脑袋洛瑾在二人诧异的目光中站直了身子,只见那呆愣的小子左瞧瞧、右看看,最后抬头看看西方的夕阳,似是想起了什么!   那,刚刚的夫妇是真的吗?洛瑾挠挠头有些发懵。   “瑾儿,想什么呢?”鸢儿扶了南宫影起身此刻正站在洛瑾身后。   “……教”洛瑾一阵惊慌。   “叫爹爹!”南宫影看着洛瑾,难得那满是疑惑的眼神没有归进泥土消失不见。   “爹?爹?”洛瑾小声嘟念着,似是在向自己发问。   南宫影动动胳膊本是无力的放下但终在最后一刻揽上了洛瑾的肩,带着他向林外走去。   “大声点儿!”南宫影声线有些颤抖却分外有力!   许是等的太久,许是那孩子心性本就容易轻易沦陷。洛瑾羞红了脸,一手绞着衣角轻声唤着,“爹爹……”   “嗯。”南宫影收紧了几分,心里三分自豪,三分满足,三分愧疚,还有一份的趣味,这呆愣的竟未发现这戏码,或许他从就对自己深信不疑。   南宫影折辱了他九年,折磨了他九年,他学会的依旧是信任……   好在,这一刻,洛瑾终于知道那不是梦……   夕阳的余辉将他们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直至许久以后洛瑾都忘不掉那日的夕阳,金灿灿的打在背上,他看见他温润如玉的脸,在心里一遍遍的唤着爹爹。   娘亲,您看到了吗?   一行人终是在当晚住进了忘幽内的别院,想是夜鹰早便飞鸽传书打点好一切,南方分坛的主事人萧晏一早便恭候在外。   “属下萧晏,参见教主!”身后众人跟着单膝跪地。   洛瑾早下了马车,想着搀扶南宫影一把,直到南宫影站在面前也未纠结出个究竟。   南宫影调息了一路此刻颇有些容光焕发的样子,负手而立颇是威严。他转向洛瑾踱了两步道,“见过你们少主!”   萧晏满是疑惑的抬头,不曾听闻教主还有个儿子啊!“属下参见少主!”   身后众人跟着行礼,洛瑾一旁看着又是一副标致的呆愣相,好在此刻无人敢抬头瞧他。   洛瑾眸中一丝慌乱,只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在面对南宫影以外的人时总是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沉稳。   见洛瑾还未回神似的,南宫影有些心痛,不过还是个孩子这一天之中的变化委实有些惊吓了……   “嗯,起来吧!虽然我已南下,但南方分坛依旧由你主事,我此行有重要的事要办,若有要事直接来问我即可。另外三日后集聚教众,我把犬子介绍给大家。”南宫影吩咐道。   这幅威严的模样洛瑾看了九年却依旧未能看够,暗暗打量着众人恭谨的脸色,洛瑾有些孩子气的欣喜。   “是,教主放心!晚膳已备下,这就为您接风洗尘!”萧晏回禀道。   南宫影看看洛瑾心中有些犹豫,却不料看到了洛瑾眼中的一丝期待,或许那期待本不是属于洛瑾的,而是他自己的呢?   总之那晚洛瑾糊里糊涂的被安置在座位上,陪着用膳,桌上多是忘幽中的中流砥柱,洛瑾混迹江湖多年多是听过他们的名号,此番得见心中也甚是欢喜。   江湖人士,接风洗尘酒总是不能少的,这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少主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洛瑾本就僵硬的动着碗筷,此刻更有些茫然无措,在冥殿若是碰了酒那一月便要躺在床上了。   前辈们笑脸盈盈的举过酒杯,洛瑾多少懂得“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道了谢接过,南宫影本想拦下,却见洛瑾学的有模有样一口灌下。   “少主好爽快,随了你爹爹的随性,老夫喜欢!再来!”老者长髯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便是江湖上神出鬼没的汪洋子。   汪洋子是何许人江湖上向来只是一种传说,他神秘而无功超群,性格爽朗,却素喜独来独往,是前教主的挚友,今次也是恰巧邀到了汪洋子,谁知下一刻他又到了哪里?!   “多谢前辈……”洛瑾绷紧了神经生怕出了差错,来来往往的接了不少杯,只强自维持着清醒。   “少主好酒量,萧某再敬一杯!”难得兴致颇浓,萧晏再次起身端过酒杯。   南宫影似是酒意正浓,接过酒杯颇是调侃道,“这是何意,说是为我接风洗尘,如今却一股脑把酒都送进了这小子肚里,南宫许久未能和众兄弟叙旧是南宫的不对,还请放过小孩子……南宫自罚三杯可好……”   江湖人性子爽朗,未曾顾念其他只当是南宫影闲话家常的客套话,一席晚膳用罢,众人皆是尽兴而归。   南宫影久未下江南,众人对其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翩翩少年,虽是多年来耳闻各种传言,也有人到总教传送消息但终究只是短时的接触,而今看来,众人只觉谣言不攻自破。倒是洛瑾的出现让众人有些惊诧,初始大家不过敬他少主多了几分关注,而后的日子洛瑾也因这身份吃了不少苦,毕竟那么多双目的各异的眼睛,南宫影看到的总是冰山一角…… ☆、依然一笑做春温   天色已然全暗,连日来都没个固定的居所想是洛瑾也睡不好,南宫影努力了良久,针灸、药草用尽各种方法也难让洛瑾在黑夜安睡。每每惊醒浅眠的洛瑾,南宫影便多了一份内疚,是什么样的生活让他如此警惕,甚至开始的时候还会本能的拔剑相向。   南宫影放心不下便亲自送洛瑾回去,心中暗暗盘算逆冲估计便是后日了,要尽快把药研制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似乎伴着黑夜的到来洛瑾的生活又回归了正轨,他依旧跟在南宫影半步后的距离低头敛目,从前也有这样的时刻,但如今的静默无语却是几分尴尬。   “会酒?”南宫影颇似随意道。   他只想多了解一些,却不曾想洛瑾想偏了地方。只觉身后的脚步声骤然停住,慌忙解释道,“我不曾沾酒,这真的是第一次!”   南宫影眉头一皱继而舒展想是想到了什么。只柔声道,“酒量当真好啊!可会头疼?”   好?洛瑾不过是硬撑已而,但听着南宫影这样的话只觉尽是责怪之意。洛瑾想要跪下请罪却不曾想脚下软绵绵的丝毫不受控制。   南宫影一把扶起探上他的脉搏瞬时明白了几分,几分气恼,却又觉得窝心。一把拉过洛瑾乘着月光看着他红润的小脸当真如婴儿一般乖巧,南宫影背起洛瑾,不知他是嘟囔了什么,只觉他抗拒了两下那毛茸茸的大头便沉在了肩头。   鸢儿早早便候在房间放好了热水却不曾想自家少爷竟是这样回来的。   南宫影弓着背一手勾着洛瑾的大腿,一手慌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过头刚好能看见洛瑾的大头,他下巴搭在南宫影的肩上,大头倒在南宫影的脖颈处,睡颜颇是温和宛如羊脂玉般纯的像个刚未染世俗的婴儿,唯独,嘴角一丝晶莹正一滴一滴的落着。南宫影看看自己的肩头湿湿的一片心里萌生了一股怜爱小动物般的情节。   鸢儿帮着扶下洛瑾只见南宫影迅速点了他的睡穴,轻声道,“你去休息吧!明天早些来伺候!”   “是!教主!”   南宫影看了片刻又望了望一旁的浴桶,一件件褪了洛瑾的衣衫。他错失的太多,错过了他的第一声啼哭,错过了他的第一次行走,也错过了他的第一声爹爹……   如墨的长发如他的人一般温顺柔和,南宫影一缕一缕洗的认真,细看看居然还有一个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发旋,南宫影说不清那样的心情,似乎他的东西在另一个生命中埋下了种子会生根发芽,还能承欢膝下,生命便似有了延续,那一种难以言状的幸福感,也是一种神奇而又神秘的延续感。   洛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在南宫影精心的调养下已褪去了那些焦黑的颜色,只那些淡痕却是终生难除了,也一并提醒着南宫影那些过往……   打理好洛瑾,又换上新的小衣裹好被子,南宫影蹑手蹑脚的坐在榻前,静静的看了许久。这孩子的身体几乎没什么好地方了,常年饮食不健康不规律,严重的脾胃不合和胃病,这半月南宫影吓着、哄着变着法的做些吃食,洛瑾依旧没胖几分,清瘦的面庞苍白的脸色,南宫影又想起那夜,洛瑾依偎在他的怀里忍着蛊虫撕咬的剧痛,这样的苦即使用尽心力也不想让他再经历一次。   南宫影一夜未眠,终于制成了减缓逆冲的药,但洛瑾的身子在经历了十日醉、玄妖蛊、换血之后已经异于常人,南宫影心中亦是没底。这药本就只能维持三个时辰,只怕洛瑾身体的抗性太强,南宫影想着为今之计唯有留到最后一刻才能坚持的久些。   南宫影将成药放进袖子想着有空再去取些地罗,或许多试几次便能找出一个十全的方法。起身微微活动一下只觉全身酸痛难当,南宫影略一苦笑,这些年瑾儿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吧,甚至还夹杂了恐惧、血腥、孤独那样即使是他也难承受的痛苦。   晴儿,谢谢你,让他还活着!   一番梳洗打扮想着亲自盯好洛瑾的膳食,推开房门洛瑾已经侧立在一旁了。   “教主!”洛瑾低着脑袋一丝忐忑,想了又想,良久蹦出一个字,“早!”   这样应该是可以的吧?洛瑾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这样的和南宫影打招呼,甚至如果他心情好的话还可以互道早安?   南宫影挡住了洛瑾的面前的阳光,只觉视线一暗,洛瑾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瑾儿还是想多了!   “叫我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南宫影好心提醒道,声音确实冰冷似是再给洛瑾压力。   洛瑾眼珠子骨溜溜一转,今晨醒来自己正穿着崭新的小衣卧在榻上,听鸢儿讲了前因后果此刻想来又是一阵脸红。   “抬头!以后不准低着头!”南宫影命令道。   洛瑾微微的抬了头视线却迟迟不肯对上南宫影的眸子。   “叫人!”南宫影暗暗扶额,他知道他还是不敢,甚至以为那是个梦吧!   洛瑾是怕,怕极了那样的痛楚,但他更怕的是他的拒绝,是他给了希望有亲手覆灭的伤害。   “唔……”   南宫影亦不说话只静静的等着,只见洛瑾额角落下了汗珠憋得脖颈通红,两只小拳头攥的紧紧的,就连身体都有些僵硬。   “爹爹!”又快又轻的一声几乎难以捕捉。   “嗯!用了早膳吗?”南宫影想着来日方长并未过多的难为洛瑾。   “没有,我服侍教……您……用餐!”洛瑾慌乱的改口生怕惹了南宫影不悦。   “嗯!以后不准早于辰时二刻起身,辰时正点等我一同用膳,在你房间。”南宫影边说边朝着洛瑾的房间走去,步履很慢足够洛瑾想清楚,记明白。   “是!”洛瑾暗暗记下却着着实有些苦恼。那不是每天从睁眼便要见到爹爹,可是最近爹爹好奇怪,还有那些苦药汁……   “鸢儿怎么不跟着你……”鸢儿是夜鹰亲选,是南宫影千叮咛万嘱咐的,该是时时刻刻不离洛瑾才对。   “不用……”洛瑾脑海中一个霹雳,这是要回瑾儿的房间,那,鸢儿……   推了门南宫影一眼便扫到了榻上的鸢儿,洛瑾战战兢兢的跟在一丈开外,等着南宫影动作。   “怎么回事?”   未待洛瑾回话,南宫影便自顾自的探上了鸢儿的脉搏,瞬间脸色一阴,指尖轻点鸢儿便缓缓醒来。   鸢儿换忙起身行礼,“教主……”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被点了穴,但躺在主子的榻上总不是小事。   南宫影见一旁的桌上早备好了早膳便松口道,“不必多礼,你下去休息吧!”   “是,鸢儿告退!”   洛瑾只觉一股焦灼的视线在周身扫视了一番,只得颤声道,“教……教……”   “鸢儿伺候的不好?”南宫影眉头一挑辨不出喜怒。   “不是!”洛瑾忙摆手,若是因为瑾儿冤枉或是委屈了鸢儿该如何是好……   “鸢儿惹你生气了?”虽然没什么可能,南宫影还是故意问道。   “不是!不是!”洛瑾有些无措。   只听南宫影扬的声音质问道,“那是怎么回事?”辛苦给你安排的一切,你到拒绝的理所当然。   “不是,我可以自己做……”   “自己做!”南宫影轻笑,你做的哪件不让爹爹心痛,不是呆愣的没常识!“你自己做的好吗?”   洛瑾只当南宫影是在挑剔,这样的话语他再熟悉不过。“我会努力的!”   南宫影气闷,他好生好气的沟通洛瑾却全然无视,伸手一拍桌,一声厉响。“为父说的是你,你照顾的了自己吗!”   “一直在照顾,如今不是很好吗?”或是几日确实松懈了几分,此刻洛瑾想着却是说了出来。   南宫影瞪着洛瑾气的说不出话,强压了心头的怒火坐到桌前伸手温了饭菜,喝令道,“坐过来!”   洛瑾早被那句话吓的怔在原地,此刻拼命的迈开腿蹭了过去。   “吃!别让我灌……”南宫影没好气道。   “教……”音节才发了一半便被南宫影的气场吓了回去,洛瑾不敢生猛扒饭,却也只是食不知味。   南宫影随意用了几口,满脑子都是如何措辞,足足思索了一顿饭方才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子随了他的执拗,恐怕好言好语倒是让他诚惶诚恐、疑神疑鬼……   洛瑾的作息被安排的井井有条,虽然尚未适应却是分外合理,故而此刻看去精神尚好。   “过来!”南宫影端坐在书案后,看着面前低头敛目的孩子心里有些焦急,起步当真太晚了。   “抬头!看着我!”南宫影提醒道。   洛瑾照做,目光却总是闪躲。   南宫影深知急不得,只沉声问道,“昨日谁允了你杀人?”   “我……”洛瑾才想辩解便匆匆收了口。“没有。”   南宫影心中一动,如今他还是将自己封闭起来,还是视我为洪水猛兽?他何尝不知洛瑾只是担心他的安危,但这依旧不能成为洛瑾满身杀气的借口。   “以后除非逼不得已不许轻易出手!”南宫影依旧不善于向他解释他的担忧,他的顾虑和他的爱。   “是。”洛瑾眼里一丝落寞,爹爹定是嫌弃瑾儿手染鲜血、是不详的孩子。但他心中却也不自觉的松快了几分,瑾儿不喜欢当杀手,亦不想伤人性命!   听他梦中呢喃、亲眼见他被梦魇所困,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他依旧在那样的情形下剑气纵横,各中滋味也只有南宫影自己清楚。   “娘亲可曾教你读书识字?”   洛瑾似是想了良久才颇是羞赧的开口,“教过一些,不过我也不知道是否还记得!”   毕竟冥殿用不上,在那里洛瑾要学的只是如何杀人、如何生存……   南宫影心下了然只将洛瑾按在了自己方才的座位上,指着洛瑾面前的书,声音多了几分和缓道,“念来听听!”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洛瑾也不曾想竟是记得这么许多,而后的几乎能背诵出来。   南宫影顿了半晌,一是惊到他竟识得这么多字,一是俨然看到了洛晴那般专注的神情,直到看的洛瑾手足无措才恍然回神问道,“可懂得是什么意思?”   洛瑾想了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只如实说道,“不知道还记得多少。”   “好了,这些回头再学。把这看一遍不懂的来问!”南宫影不过是试试他的底子,当务之急当然是让洛瑾尽快学成逆冲心法。这心法南下前南宫影便写好了,如今终于交到了他的手上,似乎一并连续了他们的情分。   洛瑾定睛看了许久心中暗自忖度。如此高深精妙的心法为何要给瑾儿看?难不成是考验瑾儿的心思吗?   “这么高深的武功,我不……”洛瑾看了两页便匆匆放下。   南宫影见他动作猜得一二只狠狠的盯着洛瑾,命令道,“以后早膳后练功,务必把逆冲学会,午睡后我亲自教你读书,晚膳后我教你功夫,今日你可以自己安排,自己在别院中走走看看,明日开始按我的要求做,可记得了?”   洛瑾听的一愣一愣,这是何意?“唔……”   “可记得了?!”南宫影抬了声调很是威严。   “记得了……”   南宫影几步凑到洛瑾面前,见他识趣的起身,便直接将忘幽的令牌挂到了洛瑾的腰间。“分坛的教众还不认得你,三日后会召集教众介绍你的身份,这几日你带好这令牌!”   洛瑾点点头,眼里竟未惊起一丝波澜。南宫影看在眼里心里明了的很,这呆愣的还没把自己当成少主!每每如此南宫影只提醒自己,是他让他们之间的缘——薄如蝉翼。   想着今晚的一场硬仗南宫影隐隐有些头痛,探探衣袖中的药,心里也是没了底。只起身匆匆去处理教中事务以便尽早来守着他。   洛瑾暗暗呼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懈怠,认真的翻看着心法,他多年未曾读书习字多少有些坐不住,看看外面富有谐趣的庄园,终是孩子心性抱了吱吱在别院中兜转了许久,直到太落山便暗暗动了心思,思索起那满是荆棘又带有腐臭的地罗。   只有采了一根,爹爹该是还需要许多的吧? ☆、翡翠衾寒谁与共   “来,一二三!起!”   “瑾轩阁”——南宫影亲提的门匾正缓缓的挂起,似乎他们的从今而后也将如这般缓缓升腾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南宫影一旁看着心中竟是有些欢喜,除了那盒泥人这是他送洛瑾唯一的礼物,想想心中便是一阵期待,那呆小子能懂这心意吗?   这是洛瑾身份的象征,是南宫影在用行动弥补洛瑾过去的十四年,但他却忘记了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一点,他从亲口告诉他——他很优秀,他很欣慰……   “左边低些!”南宫影一边提醒着一边想着洛瑾呆愣的却又喜出望外的神情,不自觉的牵了牵嘴角。   “教主?”鸢儿听到声响忙出来看,清澈的眼眸中闪过清晰的疑惑和慌乱分毫不差的落在他的眼里。   听鸢儿的语气南宫影心里倏地一颤,“怎么?”   鸢儿柳眉微蹙心头更是紧张,只抱了一丝希望问道,“少爷没和您一起吗?”   “瑾儿?”眼见门匾落成,难不成他此刻不在这“瑾轩阁”?   鸢儿绞着手指如实道,“少爷说您召他有事要单独商议,用过晚膳便去了!”   “用过晚膳?”南宫影手心蒙了层薄汗,他不是第一次这样悄无声息的溜走,每一次都惊心动魄,况且今晚逆冲便要发作,他竟又不见他的影踪,更重要的是洛瑾还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鸢儿机灵,见此匆匆进了瑾轩阁认真看了几遍回禀道,“少爷穿的便衣,剑和令牌也一并带走了,这会子也有半个时辰了!”   南宫影一阵心急,这里不比忘幽、更不比北方,洛瑾不曾熟悉、不曾来过还有各种未知的事,况且什么事要让他再次不告而别,南宫影满腹担忧又颇是气恼,长袖一甩便匆匆离去。   月色慢慢氤氲上枝头,才抽出的嫩叶在趋黑的光线里透着一丝俏皮的晶亮。竹笛声声依旧在耳,那遍地的尸体依旧无人发现,在林中透着淡淡的哀创。   一道影缓缓屈膝而跪,良久的没了声响,直到月色弥漫了整个树林,平静的风惊不起一丝波澜。脚下宣软的嫩草终于抬起了头,树林又是一样的静谧安和,只多了一座小小的无名墓碑,在那不起眼的一角,静默的数说着那些是是非非的闲尘俗往。   瑾儿不是故意的,但那个当口瑾儿没有选择了,爹爹是瑾儿的唯一的理由,一阵剑影便害你们丢了性命,瑾儿早已是手染鲜血的人,死后会遭到报应的,你们就安息吧!   洛瑾似是叨念着什么很久才缓缓起身,背起一旁的背篓,向着更深的地方走去。   似是多年的训练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光线,一时也不觉得暗,其实他原本是极怕黑的,尤其这样孤身一人踽踽独行,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学会了压制那种骨子里的恐惧。不是不怕,只是压制……   洛瑾走走停停认真看着身旁的每一寸土地,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地罗的样子,盯着脚下的花花草草洛瑾找的颇是认真,不经意的总是能瞥见衣摆上的令牌,洛瑾便会心的笑笑,似乎他做的一切都理所应当。   不知从何处淘换的铲子和锄头,但洛瑾甩甩头还是手拔的要快些。近来爹爹总是神出鬼没,若是被发现了又少不了几碗苦药汁。南宫影曾用这法子给洛瑾扳了诸多小毛病,但凡想着那苦涩黑黑的一碗,洛瑾便瞬间没了精气。   毫不犹豫的扯下块布巾,寥寥包了手便一根根的拔了起来,即使如此还是免不了刺了满手的伤口。洛瑾抽了几口气,暗自奇怪,何以身子变得如此敏感,不过是细小的刺怎疼的出奇。难不成太久没回冥殿,人也变的娇气?   无暇思考更多,只低了头认真的搜寻起来,足足兜转了一个时辰,洛瑾看看自己的满满的背篓才长舒了一口气。   想是够用一阵子了,抬了头却已是置身树林深处,洛瑾熟练的寻着来时的路,却隐隐听得更远处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嗯啊……啊……”似是极其痛苦的呻|吟,只这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洛瑾心头一动还是寻了声音过去。   “噼啪……”隐约可见的火堆掩住了那清秀的面庞,自远处洛瑾便看出是位受伤的姑娘。   “姑娘你?”洛瑾凑近了几分,他本是机警,多年的杀手生涯依旧未曾磨灭他的善良,或许当真是与生俱来的赤子之心,即使外事变迁也不曾动摇他的本心一二。   “咳咳……”女子似是无力,也不知为何伤在这树林深处,见洛瑾凑近眉间一丝不悦却散的极快即使洛瑾机敏也未曾察觉,随即眼底一阵柔波,无助的似是受伤的小兽般望着洛瑾。   “内伤?”洛瑾凑近便觉她气息紊乱,但不过是何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有事女子怎会受了内伤呢。“我……我没有恶意的,我帮你?”   洛瑾少能接触生人尤其是女子,此刻若不是黑漆的夜色掩盖了他脸颊的红润,想来便又要多添几分尴尬。   “谢谢……”或是太过虚弱,这二字竟听不出什么语气。   洛瑾忙放下背篓,为了所谓的防人之心他不知吃了冥主多少鞭子,而今即使他依旧隐隐作痛,却依旧这样做了。   不过是个女孩子,有何不可?瑾儿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与她的匆匆一面是缘是怨尚未可知,只是那晚他们一个羞赧的不曾直视她的容颜,一个重伤无暇顾及他呆愣的神采,而他从未多想,不过是他依稀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黑夜中舔舐伤口,在黑暗中暗自摸索,见她便生了同情,一并悼念自己的过往。   或许对于那种名曰“感同身受”的情绪,总能让世人身不由己,而他亦在命运中被推向尚未可知的缘起缘灭……   足足运功了一个时辰洛瑾才收了内力,才修复些许的身子经这一场虚耗很是疲累,只见他满脸皆是汗涔涔的,气息不稳道,“姑娘,你可好些?”   “谢谢,好多了……”虽是虚弱却是真实的轻柔的声线,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只当时他未曾想过会和这萍水相逢的女子有何交集。   “那便好!”洛瑾望望一旁的火堆已渐渐熄灭,身旁的女子发丝凌乱显得分外的楚楚可怜,知她内伤体寒便褪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洛瑾深知那曲阑人静却“无人问津”的孤独,加之内伤便是一股股彻骨的寒意凛然袭上心头,多少寒夜是他独自蜷缩在一个个无名的角落,孤独的舔舐伤口,甚至没有完好的衣物,没有一口冰雪。   女子没有拒绝这才抬眼打量起洛瑾。好俊俏的男子,只这双眼眸何以如此的……   他的衣襟搭上她纤柔的身体,心里竟是一阵悸动。她抚上腰间的手终是移向一旁勾住洛瑾的衣襟。   不曾有人教过洛瑾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但他自小便未曾接触姑娘,鸢儿是第一个洛瑾本就觉得有些不自在,此刻夜深人静更是一阵尴尬。“唔……我去找些树枝!”洛瑾有些慌乱,起身快走的几步回头交代道,“生火!”   “真是有趣!”她低头看看腰间的双珑流星刀,一柄在月色下泛着蓝光,一柄呈紫光不知他威力的人此刻看来只觉得那光芒异常美妙。   看着洛瑾的背影,她心中有了一股莫名的动容,当真有这样的男子——如此单纯善良,还有些呆愣吗?   洛瑾抱了树枝回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似乎这样的生活他早已是轻车熟路,内心深重的恐惧甚至让他时刻准备好回到那样的生活。   “姑娘?”树林一片静谧似乎他方才从未来过一般,若不是地上的余烬和不远处的背篓,洛瑾大概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姑娘,你可还在?”洛瑾唤了几声却不见丝毫回应,一时心头有些疑惑。   虽是初春时节这深夜依旧透了几分寒意,洛瑾本就虚耗许多又穿的单薄,此刻也是有些战栗,四周环顾了一番依旧未见人影便未作多想,只背起背篓想着快些回去才好。   走了几步洛瑾便觉察到异样,胸口处一阵憋闷紧接着经脉自行逆行在体内不断的加快气血的循环,洛瑾暗道不妙不忘解了背篓安置好,本想盘坐调息,一波更强的气浪在体内翻滚,加速跳动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强烈的窒息感和着一夜的漆黑吞噬了他,心口不断加速冲击的气浪越发强烈,似乎肢体被活活肢解了一般,洛瑾憋的脸色青紫,双手徒劳无力的□泥土中,饶是想借力都没了力气。   瘫软的四肢几乎不听使唤,眼前忽而全黑忽而天旋地转,气浪在全身游走,冲击之处便似是剔骨的剧痛,这痛楚不似那玄妖蛊一寸寸的啃食经脉折磨的人痛不欲生,而是让全身的血流加速循环,心跳不断加速,而后逆行冲撞又使心脏忽而停顿,不断窒息与亢奋交替的身体伴着阵阵间歇的剧痛,仿佛不断的在生死间游走一般。而良久只能无力的任他肆虐,四肢使不上一点力气。   洛瑾根本无法思考,只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的抱住了他,不知是什么灵丹妙药被强塞了进来,终是减缓了气血的行进。   洛瑾喘息了良久,几乎无力睁开眼睛,只死死的拽着来人的衣角,嘴里喃喃的嘟念着什么。   “瑾儿,瑾儿!看看爹爹!” ☆、渭城朝雨浥轻尘   南宫影在别院搜查几番都未见洛瑾的踪影,灵光一闪亦或是心有灵犀,想着白天的一幕幕,猜测着洛瑾多半是来了这里,却不曾想他走的这么深,南宫影搜寻许久都不见洛瑾,报了最后一丝希望进来看看,却刚好撞见病发的洛瑾。   听是南宫影的声音,洛瑾硬是撑开了一道缝,他喃喃的唤他爹爹,那么自然似乎他一直就这样依赖他一般。   “好些了吗?”南宫影顾不得生气,满脸的焦急,再晚一些他要如何撑过去,这逆冲的折磨只怕比玄妖蛊难熬个千百倍。   “嗯!瑾儿没事……”这几字几乎是气声说的,说罢便一歪头倒在了南宫影怀里。   夜已深,皎洁的月光照见洛瑾苍白的脸色,那药不过是暂时压制又未知药效如何,南宫影不敢轻易移动洛瑾唯恐加速气血行进。抱紧洛瑾,只觉怀里的孩子似乎有些微颤,南宫影这才看清他分明只着了小衣,南宫影料到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此刻无暇顾及忙褪了自己的衣衫给洛瑾穿好,又生了火堆抱紧他取暖。   透过跳动的火苗,南宫影才注意到那个背篓,满满的一箩筐的地罗,南宫影心头一暖转而气愤难当,抓起洛瑾的手细看看指缝里尽是泥土,掌心上满是细孔就像被无数的针扎过一般,南宫影无比轻柔的吹吹,无限心疼。   拨弄着洛瑾的大头,想着方才那声“瑾儿”就如他初见他,他矮矮小小的,捉着他的衣角,黏黏的叫他爹爹,然后嘟着嘴自称瑾儿,可惜一切不复往昔。若是只如初见,他没有执念推开洛瑾捧着信笺的小手,那一切是否不同了……   南宫影未曾想努力了良久竟是在如此境地听他自称瑾儿,他知道待朝阳的余辉映射在他们的脸上,这一声亦将如梦初醒……。   瑾儿,要多久你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爹爹错了十四年,难道你便要这样惩罚爹爹十四年吗?于我是赎罪,可于你那便是一去不返大好年华,爹爹不想,娘亲,亦不想舍……   南宫影本想待洛瑾气息稳了便抱他回去,可身边的美景却齐齐发出挽留的信号——“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此等绝佳的机会何不圆了洛瑾的心愿。探探脉搏终是稳定下来亦不见风寒,便抱着洛瑾静静的等着日出。   似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洛瑾蜷缩在南宫影怀里双手总想环膝,背靠一棵粗壮的树干南宫影自顾自的摆弄着儿子的小手偏不让他得逞,一腿挡着洛瑾的膝盖,一手揽着他的腰,洛瑾似是不满的撇撇嘴,无奈忘怀里钻钻叨念了几句又熟睡了过去。南宫影狡黠一笑似是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想来是昨晚消耗的太多,否则这样的动静足够将他惊醒,念及此南宫影又免不了一阵气恼,若是不私自出来何以会有这些麻烦。   这树林不同于朝霞坡的开阔却别具几分谐趣,就如此刻,冉冉升起的日头透过层层的树枝分成几缕洒在身上,如斑斓的彩带般柔和明朗。   “瑾儿,醒醒!”南宫影摇摇洛瑾,只见他睡眼惺忪的望着南宫影一副爹爹怎么会在这里的神情。   “唔……”洛瑾似是回声了好久才从南宫影怀里抽出身子,这情形不难想发生了什么,洛瑾瞬间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爹爹,爹,怎么,会,会在这里?”   南宫影似笑非笑道,“回去再说,先看日出!”说着揽过洛瑾将长衫围紧了几分,指着天边璀璨的一片道,“这江南的日出恐是比朝霞坡的要美上许多,你且看,万许还能给吱吱找个伴儿!”   洛瑾一时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颇是僵硬的虚靠在南宫影身上怔怔的看着东方的日头。   红彤彤的一片映的嫩叶都焕发了新的神采一般,洛瑾看的入迷便渐渐放松的靠实了南宫影,脸上欣喜之情全然见到新鲜事物的孩子,他终于深刻的体会到,这趟南下他要做的还太多,比起补上他的空白更重要的是补给他一段轻松、快乐的时光。   “以前没看过?”南宫影闲话道。   洛瑾埋头想想,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了许久,犹豫道,“该是看过十六次!”   “那平日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南宫影好奇道。   洛瑾神情一滞,声音里满是自卑,“该是结束了任务,在冥殿领罚……”   “……”南宫影几乎无言以对,良久才想到转移话题,“那之后呢?”   “唔……”提起那些过往,洛瑾只觉得那深深植入骨髓的痛让他时刻都保有一种恐惧和小心翼翼的防范。   “如果有时间的话大概可以睡两个时辰……”洛瑾答的小心生怕惹了南宫影不悦,即使他也不懂他为何不悦。   南宫影忽然觉得自己找了最差的话题,只想着撇开道,“之后呢?”   “巳时便要训练了,晚上又要接新的任务,有时一夜会有好些个……”洛瑾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多话,从前南宫影最讨厌他辩解,看着南宫影阴下的脸色洛瑾赶忙收了声。   南宫影有些词穷,安慰他那些惨痛的经历?抱怨他不曾让自己早些看到信笺?痛骂他傻的不可救药?南宫影做不出,起码他还是个男人,此刻更是一个想要机会的父亲。   “……”南宫影。   “……”洛瑾。   朝阳跃出地平线的一刻映着洛瑾微红的侧脸洒下了一片幸福的温度……   “喜欢吗?”南宫影有些抗拒这个答案,他的愿望总是简单的让人心痛。   “嗯,谢教……谢谢爹爹……”洛瑾忙低了头一丝赧色。   “以后有的是机会,爹爹会常带你出来玩的,但是回去先给我解释一下昨晚的事?”说着又是一脸严肃,颇是严厉的看着洛瑾。   “我……我……”洛瑾攥攥拳手上的刺痛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一切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尤其是那女子,甚至他也尚未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细细勾勒着那窈窕的身姿还是有些模糊,洛瑾甩甩头不知为何竟忽的冒出了这些念头。   南宫影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听着身后的动静不解的回头看看只见洛瑾正整理着背篓,一把背在肩上,两步上前接过。   洛瑾却是没有松手,“不敢有劳爹爹……”   “松开!”南宫影暗道和这呆愣的说话定是要端起几分才起作用。   果然洛瑾小心翼翼的将背篓交到了南宫影手里,两排错落的脚印踏过嫩草应着朝阳的方向前行着。   南宫影本是一肚子的怒气,昨夜他反复搜寻而一无所获的时候几乎有些失控,彼时见了他也顾不得这些只奋力平复他的气息、缓解他的痛楚,可在听了洛瑾的只言片语、见了这一筐地罗之后心中的怒气着实平复了不少。   洛瑾一番梳洗更衣,又同南宫影一起用了早膳,亲眼见他无恙反复探了脉搏才稍稍放心。   “唔!”洛瑾惊觉衣摆上似乎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满脸错愕,若是从前他几乎不敢想这意味着什么,即使如今他想到的也只是战战兢兢的跪在南宫影脚下。   南宫影眼里一丝无奈心中的怒气不觉的又腾起了几分。“你干什么?”   “爹爹恕罪,我,我遗失了令牌……”洛瑾如实道。   南宫影正正身子,看着端跪着的洛瑾似乎,这样的距离就如以前那般生涩。“昨晚怎么回事,东西又是如何丢的?”   洛瑾自是不敢隐瞒只得一一道来……   “冥殿就教会你这样轻信别人?”未言其他却只捉住洛瑾这处问题不放。   这话落得洛瑾耳中分明是责备之意,只低敛的眉目不敢辩驳一言。   “回话,你这不回话的毛病是谁教你的!”   “回爹爹……我是看那姑娘伤重,天那么黑,她又孤身一人,她定是又冷又难捱,我就……不过是举手之劳!”洛瑾早已不懂得为自己辩解,如今他既如此一问,他只得摸索的答着却只能是说的毫无底气。   南宫影忽然联想到什么,他知道洛瑾不过是感同身受而已,他见那女子不过是看到了他自己的过往,他出手不过是同情甚至是哀悼他自己。   “那些打家劫舍的山贼你也埋了?”分明忍不了那份血腥和杀戮,逞强!   “是!”瑾儿不忍心他们暴尸山野,瑾儿更不想影晴染的血最终竟如此凄凉……   南宫影一时接不上话,杀人是为了保护他,掩埋是赎自己的罪吗?如此说岂不是替爹爹赎罪,可谁人让你下杀手了呢?!南宫影有些头痛,他憎恨过去的九年,更憎恨冥殿毁了他的儿子,但最终憎恨的不过是自己!   问清了来龙去脉这些琐事南宫影要求的并不多,那女子他已然救了便救了,令牌已然丢了便丢了,但……   “你私自出去问过谁了?”南宫影忽然沉下的声音很是威严。   “没……没问过……”也从未有人让瑾儿知会啊,又不是不会回来……   从前在冥殿只要完成的既定的任务,余下的时间即使少的可怜却依旧是可以自由自配的,况且从没人关心他去了哪,好不好!今时不同往日了,惦念一人有多心急,记挂一人有多忐忑,他却尚未懂得…… ☆、路遥川远多行役   南宫影起身递过一本《弟子规》,沉声道,“念!”   “是!”听从他的命令已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信仰”洛瑾心中有些不解却只得朗声念道,“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父母呼,应勿缓……父母责,须顺承……出必告,返必面……”   “懂吗?”南宫影问道。   洛瑾蹙蹙剑眉,神情忽而开阔有些恍然大悟一般。“懂!”   “懂什么了,说说看?”南宫影嘴角多了一丝玩味,十四岁才懂得这样的道理,该说他是孺子可教吗?南宫影心中苦笑……   “我没有向您禀告,也未曾晨昏定省……”颇是慨叹的语气夹带着懊恼。原来这么久了瑾儿一直这样不孝……   “嗯!繁文缛节且去了,晨昏定省亦不必,剩下的能做到吗?”南宫影心头忽的生了一股得意和为人父的满足感。   “我记住了!”洛瑾暗暗记在心中万不敢惹南宫影半分不悦。   南宫影向前探探俯身问道,“爹爹是问你能做到吗?”   “……”瑾儿从没试过,瑾儿也不知道。   这呆愣的一月下来南宫影总是了解了几分,这脾气当真把自己的缺点都学了去,只无奈道,“起来吧!”   “是。”洛瑾依旧习惯性的先抬起左腿再直起伤腿,直了身便低敛下满脸的茫然,看似乖巧的站在了原地。   南宫影直盯着洛瑾的伤腿一时有些神伤,若不是那些责罚,这本是年轻体强的年纪怎会有这样衰败的身子。   “过来!”南宫影取了桌上的镇纸,顾念他异常敏感的身子只严肃道,“罚你十下,再有下次可不是这样简单了!”   南宫影点点洛瑾的左手,心中却想着但凡他能讨巧一分便饶了他,不觉的多生了几分吓唬小动物的优越感。   洛瑾老实的摊开左手,南宫影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密洞几处严重的还泛着血点。   “疼吗?”那地罗的刺似乎也扎进南宫影心里,细密却无处可逃。   洛瑾摇摇头,如此探着手掌脑海里只剩下的羞赧。南宫影每次动手都不曾问过半句,今日讲了道理还言明了规矩,洛瑾想不通却隐隐觉察什么似乎慢慢的变了。   “啪!”狠狠的一记落在掌心,咬上那些细密的伤口瞬间疼进了骨头里。   洛瑾隐忍的神情分毫不差的落在南宫影眼里,他因为他的愚蠢和误解吃了太多苦,甚至麻痹的失去了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观感,南宫影再难按捺的住当即立下规矩,“你若再伤了自己,我就让你翻倍的伤记住了吗?”   洛瑾指尖微颤低声答道,“是!”   “啪!”又是毫不留情的一记,洛瑾的身子早已对痛感异常灵敏,此刻只觉得掌心一阵剧痛。   “大声说!”不是是恨洛瑾的自轻自贱还是气他自己,南宫影抬了声调道。   “记住了!”洛瑾老实的回话,额头毅然冒出的汗珠,他依旧默默承受,不懂讨巧也不懂卖乖,甚至这一刻他根本不曾想起那个也叫瑾儿的孩子。   “啪啪啪……”南宫影的规矩但凡打了就不留情,可五下过后洛瑾的手掌已是青紫的一片,控制不住的颤抖,洛瑾只得伸了右手握住才能稳住。   “受不住了?”南宫影冷声道。   这有些许愠怒的声音洛瑾再熟悉不过,慌忙摇着头眼里闪过一丝惧色。不过是五记镇纸本不算什么,但此刻洛瑾却有些难熬,南宫影只看在眼里,镇纸虚放在洛瑾掌心不过是等他一声讨饶便作罢,只过了良久洛瑾只知奋力的稳着自己,抬起的眸子里满是恐惧,看的南宫影心里一阵瑟缩。   “砰”的一声,洛瑾狠一眨眼却没有意想中的疼痛,撑开眼帘却不见了南宫影的身影,待他再进入洛瑾的视线时手上便多了药箱。   南宫影拉过洛瑾的小手轻轻按了按、看看伤情,洛瑾只死咬了嘴唇不敢呻|吟出声。   抬眸打量他无措又惊恐的样子,南宫影颇是耐心道,“这都是逆冲的缘故,为了解你身上的十日醉我将逆冲心法传与你,由于是体外传功,你又不曾修习这般逆流经脉的功夫故此每月便有一次逆冲之苦,你的身子也变的极为敏感,本想有了救治之法再告知于你,哪只你如此不省心!”   洛瑾是第一听他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多,在洛瑾眼里,他是冷漠的、严肃的、威严的,似乎是吝啬再或是厌恶与他交流的。但此刻南宫影正认真的解释着病情,洛瑾听了个大概却看他专注的神情看的入迷。   南宫影不紧不慢的上药、包扎,抬头对上洛瑾那带了些许依恋却又惧怕的眼神心里一阵苦涩,只拉着他的手努力让他试着学会放松、学会适应。南宫影曾经错过了牵着他蹒跚学步,如今他期待能重新找回那种信赖和依恋的美好……   “听懂爹爹的话了吗?”南宫影有些哭笑不得,脸上却不自觉多了分从容的笑。   “唔……我懂了!”洛瑾说着懂了却依旧一副呆愣相。他只是不解他们父子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逆冲?传功?解毒?救治?即使这样又意味着什么呢?瑾儿虽是活了下来,但瑾儿不依旧是瑾儿的吗?   对他好他已经不敢奢求,洛瑾怕他甚至怕到被他剥夺了所有的骄傲却依旧畏惧,那种被剥离了尊严和骄傲的痛使他麻木,南宫影看的清晰却无能为力。   南宫影封锁的十四年,不仅隔绝了这个儿子,也隔绝了自己,在洗尽铅华之后,洛瑾的赤子之心,他不仅感动、不仅想救赎、更是发自内心的心疼,他的儿子,血管里流动着他的血液,他怎么不爱,脱离了愧疚和懊悔,只剩下心头最柔软的一丝眷恋,一份期待和一种未来岁月里的想要的信任和依赖……   “教主,少爷用膳吧!”鸢儿布了一桌的早膳,见这父子俩其乐融融的也是开心,这会儿正招呼着主子用膳。   “嗯!”南宫影起身入座,洛瑾几乎是本能的跟在他身后,先是站在了南宫影身后一副随侍的样子,后想想又觉不对打量着南宫影的阴下的脸色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   两只手被包扎起来明明很是笨拙,落得南宫影眼里却多了几分可爱,他错过了陪同洛瑾成长的十四年,可爱一词似乎是想念和期盼的太久,如今却只能在心里慨叹他这幅孩子气的小模样。   “小笼包、蔬菜粥,嗯,还不错!”南宫影只要想起洛瑾的吃食心里就不是滋味,每日一副苦药汁便为了调养他的脾胃,常年的饥饿和那些难以入口的吃食让他的身子至今都调养不好。南宫影突发奇想,一面给洛瑾夹着小笼包一面道,“你若是吃胖了,爹爹便带你去狩猎,打野味儿!”   洛瑾一愣,直勾勾的看着南宫影似是想寻什么异常。爹爹,这是怎么了?   “咳……”南宫影自觉有些失态,忙改口道,“多吃些,把身子养好了便不用再日日喝药了!”   “唔……”在南宫影面前洛瑾即使吃饭也是小心翼翼,但也只有南宫影在才能多吃下几口。   用过早膳洛瑾又有些手足无措,他亦不知是坐是立,只神经紧绷的盯着南宫影看他起身便跟着起身。   “吱吱……吱吱……”小家伙不合时宜的抱着大松子,极为满意的在房间里跳转、遛弯,颇是惬意。想是拿人手短,夜鹰不在,南宫影总想着给小家伙带些什么,不知不觉的竟没了敌意。   吱吱当这是了自己的阵营,醒了便四处逛了,倦了便回木屋安睡好不自在,倒是洛瑾远要忙碌的多。   南宫影看看闲在的吱吱,又看看一旁坐立不安的洛瑾,摇摇头颇是无奈,这些年他究竟做过什么让他如此怕到骨子里。“给你心法从今日起便开始修习,若是顺利五年便可修成,这逆冲的反应便会消失了!”   “五年?”洛瑾第一次给出回应不难看出他神色中的仓皇和恐惧,那样的痛楚想是没人能够忍受吧!   “药还在调配中,若是顺利可解了你大半的痛楚,无论如何,不许放弃知道吗?否则别怪爹爹心狠!”南宫影连唬带吓生怕洛瑾生了什么不好的念头。   “是!”执行他的命令是没有选择,全力以赴的,洛瑾应下便取了心法翻阅。   “你先大致看看,不懂的来问,不认识的字也来问,不准隐瞒!”南宫影似是摸到了跟洛瑾打交道的不二法门。   书被匆匆的翻了一遍,洛瑾指了三处疑惑,南宫影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欣赏,这几处即使洛瑾不问也要为他提点一二,这正是修习逆冲心法的重要关卡。   南宫影说的极为细致生怕洛瑾一个不慎会走火入魔。殊不知这么多年洛瑾习武都是靠自己摸索练错了只有无情的鞭挞,此刻听着南宫影认真的讲解只觉心头有股莫名的暖流。   爹爹待瑾儿真好,是不是寻常人家也是这样的,瑾儿终于也等到这一天了,终于也想楚瑾一样了……   “想什么呢?”心法不比招数错了尚可重来,见他竟有些漫不经心,南宫影声音瞬间严厉起来。 ☆、一弦一柱思华年   “想什么呢?”心法不比招数错了尚可重来,见他竟有些漫不经心,南宫影声音瞬间严厉起来。   洛瑾心下一惊,“没,没有……”   “没有?把我说的话重复一遍!”南宫影冷声道,一手煞有介事的拿起镇纸很是严厉。   洛瑾只记下的前半段,后半段实没听到,也不多做辩解,乖乖的伸了双手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南宫影只觉得他是消极抵抗,这逆冲是何其重要的事怎容得半点差错,想着就在左手上又挥了三下,继续讲解……   “都记清了吗?”南宫影虚点点洛瑾的小手示意他放下。   “记清了!”   “嗯!从今日开始练。我给你念心法,你去调息!”南宫影指指床榻示意洛瑾去练功。   毕恭毕敬的起身,洛瑾拘谨道,“我已经背下来了,您去忙吧……”   “背?你何时背的?”南宫影眼中诧异,心中却又隐隐的疼了起来。   洛瑾如实回道,“昨日拿到便背了下来,教中事务繁忙,爹爹不必……”   “你安心修习便是,何时要你插手我的事?”南宫影嗔怪的语气落得洛瑾耳中分明变了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爹爹……爹爹不要累到,我,我总是拖累……”   自从改口叫了爹爹洛瑾几乎没几句话能讲利落,南宫影听的气闷却也不好直说,只想着来日方长这心里的结总是急不得,却万万没有但凡听到的事、从南宫影口中说出的话他总要多转好几个弯儿、有的没的净往自己身上编排。   这呆愣的时时防备,是要怎样?!拖累,这就是他给自己的唯一界定吗?   “瑾儿不是负累,说!”南宫影强硬道。   洛瑾一愣,什么?   南宫影就势挥了镇纸,洛瑾一个不走心就痛呼了一声,揪的南宫影心里一痛,只板脸道,“重复我的话!”   “瑾儿,不是……不是负累?”洛瑾一字一顿似是在想这话的深意,却带了浓浓疑问的语气。   “可记得了?”南宫影沉声训道。   “唔……记得了……”洛瑾端着小手一副专注的思索样,看的南宫影心里一阵气急。   其实南宫影亦不知是喜是忧,因为洛瑾的话终于渐渐多了起来,但却没一句是他中意的!   “你今日便运行小周天一周,我助你调息,如此想是能快些修成!”他本以为要一字一句的教他,但如今看来确实多虑了,但怎么的经历才能让他一个孩子无师自通呢!南宫影感到越发的无力,他怕自己知道的越多便越难严厉的管教他。   洛瑾盘坐榻上身后便是南宫影,二人不曾想竟是如此的顺利,收了功,南宫影捋捋洛瑾额头拭去汗水,颇是认真的鼓励道,“不错,比想象的快的多,但切不可心急,练功要循序渐进才可!”   “是!”洛瑾应着又是规矩的起身,于是出现了眼前的一幕南宫影端坐在榻上,洛瑾又呆愣的站在了一边,似是一个普通个侍卫甚至是仆人。   南宫影磨没了脾气只拉了洛瑾坐下,耐心问道,“两日后教中集众议会,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可,可是为了我?”他记得南宫影曾是这样说的,但此刻话语里还是没半点信心。   “嗯!南方分坛的人多不认得你,这次便是介绍你的身份,你可知到时如何表现?”南宫影生怕这呆愣的会出太大的纰漏,万一到时自认卑微再或显露了杀气总是不好,毕竟他是未来的教主,教中的中流砥柱他总要熟识的。   “请爹爹示下!”洛瑾低了头,似是请命一般。   “要不卑不亢,记住你现在是忘幽的少主了!”南宫影也想借着机会让洛瑾找回些许的自我,或许这正是是个好的契机能逼洛瑾释放出那些他压制了许久的气度和情结。“我言尽于此,怎么做你自己掂量,若是搞砸了莫怪爹爹没提醒过你!”   南宫影想了又想还是威吓一句,或许孩子在压力中总能有意想不到的突破。他知道他不在洛瑾身边的十四年洛瑾就是这样一步步逼出来的,他虽然心疼却当真不能再等上一个十四年负了他的青春!   忘幽的大殿一如往昔的宏大明亮,高高的阶梯上南宫影端坐中央,一袭绛蓝色的锦服庄重间添了几丝不可琢磨的神秘。洛瑾身上绛紫的长衫是南宫影钦定的,耀眼的颜色华贵中一丝沉稳,还带了几分年轻人的意气风发,洛瑾自是想不到这些,只规矩的站在南宫影斜前一丈的地方,眼底带着孩子气的紧张与忐忑,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殿下。   不卑不亢!瑾儿定不能给爹爹丢脸,在江南的日子还长,瑾儿又笨,这第一印象定要竭尽全力!   “属下参见教主!”   萧晏身后的众人皆跟着一用单膝行李,这江湖男子的气概之音,令大殿一时别具恢弘之势。   “起来吧!兄弟们不必多礼!”南宫影摊开一手难得显露出几分热情。   “谢教主!”众人道。   曾经他也曾跪在他们之中,甚至没有起身的机会,没有抬眸的机会,往昔犹在眼前,可如今他却站在殿上,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人此刻正满心的欢喜的要将他介绍给他们。   洛瑾手心微微润湿着,奋力的压下指尖的颤抖,这远比他过去九年的任何一次任务都要紧张,心里是按捺不住的一片汹涌澎湃。娘亲,爹爹承认瑾儿了,爹爹说以后瑾儿是忘幽的少主,瑾儿定会守护好爹爹,守护好忘幽……   “教主今次南下定要带领众兄弟们干一番更大的事业!”殿下萧晏义正言辞,远望之亦是满腹雄心之人!   南宫影微一皱眉极快的便掩饰的极好。他今次南下本无如此壮志,整颗心全系洛瑾一人,只好到,“今次南下首要的是带洛瑾熟悉南方的教务,今日召集大家便是将他介绍给兄弟!”   洛瑾的身子南宫影尚不愿说的过多,一方面是顾虑洛瑾的心情,虽然他未见得懂;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教众对这突如其来的少主留个养尊处优的印象。毕竟来日方长,众人有的是机会看的分明,此刻南宫影只想承认他,这似乎是一种弥补甚至是告慰洛晴。南宫影以为他终于隔绝了他痛苦的过往,却不曾想一切不幸的结束也是新的挑战的开始……   南宫影起身缓步上前立于阶梯之上,见他架势颇是认真庄重,一时间众人皆屏息等着后戏。   暖阳照进大殿洒下一片金灿灿的明朗,洛瑾敛起那份小心翼翼,稳步上前站在南宫影身侧,众人皆是惊讶他这幅清瘦却坚毅的容颜,远不像一个孩子能有的稳重与成熟,细细分辨那一股冷峻的气质与南宫影如出一辙。   自然洛瑾过去的生活在这里还是个秘密,南宫影声音有些颤抖,这就如他得子初为人父般骄傲,虽然这一刻迟来了十四年,但好在这个少主的身份终是定下了,他再不是那个黄字杀手,亦摆脱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南宫洛瑾,我与洛晴之子,当年之事诸位想是也有所了解,好在今日误会已解,今后他便是忘幽的少主!”南宫影并未纠结这些年的因由,但他如今情势袭来,这份不容置喙众人感受的分明。   “属下见过少主!”众人躬身一礼。   洛瑾亦躬身还礼,心头默念这不卑不亢,似是使命一般。开口竟是南宫影从未见过的模样。“洛瑾与大家目标一致,守护忘幽傲立武林,只洛瑾年轻识浅不周之处还望大家多指正!”   简洁有力、落落大方,远不似和他说话那般小心翼翼,也不似在树林中那般杀气纵横,但南宫影听得他尾音间的颤抖,毕竟这样的转变于他太突然,也太难了……   “少主看似年纪不大,以后萧某自当护你周全!哈哈……”   洛瑾寻声而望,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气流只一瞬便极力压下。如此场合怎会有如此不羁无礼之人,真是一根筋的怪人,瑾儿自是不值一提,却怎能在爹爹前如此无礼。   南宫影暗暗打量着洛瑾的反应,这呆愣的想是未见过这样随意的相处模式,一时间好奇罢了,可他都没有几分期待,甚至想要学习几分吗?   显然南宫影是高估了他,洛瑾虽未显出了几分疑色,却一时语塞。   “舍弟萧让自幼性情如此,少主莫要见怪!”萧晏忙开口解围道。这狂放不羁的萧让乃是他的孪生弟弟,生得与他一般模样,和他一般好的功夫,只那张嘴不知是谁人欢喜谁人忧……   洛瑾将那呆滞不解的神色敛至深处,只谦逊一笑,言语中只剩礼让,“洛瑾谢萧兄照顾!”   “少主初来乍到……”悠悠书卷气的声线温润悦耳,殿下的人不起一丝波澜,一袭白衣胜雪素净安宁,只这半句却让嗅觉敏感的洛瑾听了异样的气息。“在下愿引少主游览江南风情。”   这人便是忘幽中的百晓生——乔笙,此人性子淡泊飘逸,交友甚广,手中纸扇从不离手,终日一袭白衣不染俗尘,温润的声线配上一副儒雅的面容难以想象他是忘幽中的谋臣,武功亦深不可测。   这高傲的气质定是难办的角色,洛瑾打量一番也能凭这一袭白衣猜出一二,听说忘幽中大小事务他都曾出谋划策,为此和爹爹起了不少冲突,瑾儿最讨厌这等狂妄自大尤其是与爹爹作对的人!   洛瑾灿然一笑依旧有礼道,“谢乔兄的好意,有机会必同游这美景!”   洛瑾骨子里已被灌进不少杀手的性子,不同于南宫影混迹江湖讲求义字,他还到底是个孩子,判断力依旧有限,处于殿上太过显眼的几位洛瑾都有些异常的警觉,在他的标准里,从来都是“伺机而动,一击即中”的信念,他常年隐在暗处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有的只是高度的集中力和防备心,但此刻却要他与人打交道,试着付出真心去对待南宫影的兄弟手下,自是有难度的!   南宫影本未察觉什么,但洛瑾两次明显拒人千里的回答却让他隐隐不悦,面上虽是谦和婉拒可他却觉察到了一份由心而生的排斥和防备。但转念一想,南宫影心中倒也理解几分,终归在他成长的最重要的九年时光里他接受只有杀戮、阴谋和戒备,信任于他是要交付生命的。若说善良、宽恕尚属本性,洛瑾尚能执着,那信任便是他要重新修习的人生命题,与忘幽的兄弟如此,于南宫影亦是如此…… ☆、莫待无花空折枝   洛瑾跟在南宫影身后不急不缓的走在蜿蜒的石子路上,虽是安静但这明显缩短的半丈距离却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什么,念及此处,南宫影心中莫名的欢喜,方才殿上那个温和有礼又不失大度雄心的人和他印象中的几乎判若两人。南宫影满腹骄傲,心中只顾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的感慨,但微一转念剑眉微蹙又添了一抹愁容,冥殿是怎样的地方、用怎样的手段才赋予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如此老练的举止和临阵不乱的勇气,那些血的代价南宫影几乎不愿深思。   听着身后尚未平静的呼吸,心头终于只留了一份庆幸。还好没有彻底毁了他,即使如此的洛瑾亦有诸多的偏颇,但南宫影知道,比起洛瑾之前受的他将来所要付诸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只是那破茧时磨掉血肉的过程只想着又是一阵堵闷。   洛瑾不做多想还沉浸在方才的阵仗中。怕此生只这一次了,之后瑾儿总还是那个瑾儿的!能等到今日,瑾儿好开心,好满足,娘亲您可看到了?!   “你可觉得今日言行有何不妥?”南宫影未曾回首颇似随意道。   洛瑾脚步一滞只下意识的以为又犯了忌讳,在他眼里根深蒂固的都是他的苛责。洛瑾心里的欣喜之情一扫而光,拼命的回想着方才的每个举动、每个措辞。这可不比普通的任务若是出了岔子可是在全教人面前折了爹爹的颜面。   南宫影只觉身后的人越落越远,带了一抹疑色回首只见洛瑾正端正的跪在石子路上,满脸懊悔还带了几分茫然。   “瑾儿……唔!我,我……”洛瑾我了半晌也未说出个所以然。   南宫影只知他等了许久的那声“瑾儿”尚未来得及回味便被他慌忙的改了口一时气结,只道,“休在外面丢人也不知顾着你现在的身份,喜欢跪就回去跪个够!”   南宫影一再告诉自己要耐下性子慢慢来,但洛瑾那份意气风发的样子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呆愣的不会的少,不懂的却甚多,多的他不知如何下手教他……   洛瑾打量南宫影脸色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饶是这些日子南宫影用尽心思的为他调理身子,偶尔还会嘘寒问暖,洛瑾依旧怕的紧,再跟上南宫影又是那一丈开外的距离。南宫影以为他在赌气,却不去想那呆愣的几时明白何为赌气,纵使明白又哪有胆量跟他来使。   南宫影大步流星的走进瑾轩阁,一进门便是吱吱慵懒的在地上打滚,似是庆祝洛瑾终于成为名正言顺的少主一般。   南宫影快步走过带起一阵凌厉之气,小家伙给扫到一边,颇是不满的对着南宫影的方向伸伸爪子。   洛瑾不知是跪是站,呆呆的站在门口纠结,只听南宫影不分喜忧的声音,“是要我请你进来吗?少主!”   这话本是无心甚至夹带了调侃的意味,只在洛瑾耳中是分明的责备。   洛瑾“扑通”一声跪了慌张道,“瑾儿当不起!”话一出口才惊觉不对,不仅暗暗自责近来是怎了,竟然屡次想自称瑾儿,今日竟说漏了嘴,洛瑾心中一阵懊恼。   才要改口只听南宫影又道,“你可是对教中人有疑议?”这呆愣的还是言明的好。   “我不敢……”大家都是爹爹的兄弟,非议一词瑾儿哪里当得起。   本以为今日太过欢喜终于能松懈了几分,可此刻端跪着的孩子正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殊不知他越是如此南宫影便越是气急,这便是你与爹爹相处吗?   “不敢还是没有?”南宫影自觉这话太过嗔怪又接连补充道,“你但说无妨,爹爹只想知道你心中所想,毕竟以后你要与大家一起共事的!”   听南宫影如此说才稍稍安心,不敢稍有隐瞒,回道,“我是觉得萧晏有勇有谋但稍有野心,好在他对教忠诚倒是人才,倒是其弟……”洛瑾顿了顿又道,“很好……只是……”   “瑾儿是想说他太过随性吗?”南宫影接道。   洛瑾给看出心思只微微点头,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妥,细想却又想不通。   知他心思,南宫影心里有些好笑,若我身边皆如你一般爹爹不是早闷死了,却只语重心长道,“若是瑾儿想,大可像他一样!”   洛瑾闪过短短的一丝期待却又很快黯然,许是习惯,许是深入骨髓的痛让他只听一听便是满足。   “其余人呢?”南宫影打量着洛瑾的脸色缓缓吐出一个名字——“乔笙?”   “乔笙?”洛瑾想了想如实道,“我只是觉得那人身上一股傲然之气,似与这忘幽的气氛颇为不符!”   南宫影左手点点扶手抬眸召唤道,“过来!”   洛瑾以为自己的话惹了他不悦只膝行着向前。   “好好走!”南宫影怒喝一声。   站在他面前,洛瑾有些无措,一坐一立,洛瑾反而高了许多竟得要俯视他。南宫影直起身子一手搭上肩,一手揽上他的腰,将他拉近了几分仔细的打量了良久,殿上那份淡淡的凛然之气以敛的不见影踪,那时眸中的自信竟是格外的难能可贵。   “瑾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宠溺的动作已让人涨红了脸,洛瑾分明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他渴望已久的家的温馨和父亲的味道。但南宫影此言一出却又让他再度惊慌起来,难道爹爹不信瑾儿吗?   见他眼中的失落哀戚的苦痛,南宫影谆谆道,“瑾儿是不是怪爹爹?”   “没有,我从没这样想过……”不待南宫影说完洛瑾便抢先道,他从不敢逾矩。但,爹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南宫影似是意料之中只苦笑道,“那何以爹爹看到的瑾儿与今日殿上的判若两人?”   洛瑾想了想似懂非懂,吞吐的试探道,“可……可是我没有达到您的要求?”洛瑾眸色一暗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晶亮。瑾儿还是没达到爹爹的要求!   南宫影放在他腰上的手不经意的向下挪了几分,严厉声音里尽是不可违逆。“告诉爹爹那都是真实的瑾儿吗?何以平日里不曾这样?”南宫影似是终于摸到了门道,这孩子说是呆愣,但到底是自己和晴儿的孩子,通透的很!   洛瑾似是懂了却不知要如何开口。瑾儿该是怎样的,难道一直以来尽是错的?   “说话!”南宫影训了一声。   “我……我……”洛瑾我的半天也不知如何这么复杂的问题,但心中还是洞察了几分南宫影的用意,面上依旧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他不悦,极快的吐了“不知道”三个字,说罢盯着南宫影看了半晌有觉失礼才慌乱的移开视线。   南宫影不多为难只道,“以后在爹爹和众人面前瑾儿就是瑾儿,瑾儿是少主了便该有少主的样子,你在冥殿学的那些趁早给我改了,不然……”南宫影煞有介事的点点洛瑾的小屁股,只觉洛瑾瞬间涨红了脸。“爹爹可要打了!”   洛瑾点点头心里却是有些欢喜,他终于明白眼前的爹爹就和楚瑾的爹爹一样,会教自己,做错了依旧会罚,只是这样的惩罚不同过去的每一种,是他期待了十四年的……   “瑾儿自己说,若是做不好怎么罚?”南宫影板着脸,显得分外严肃。   洛瑾想起上次在床头被打了……打了……就红成虾子一般,看看南宫影似是等着他作答一般,只好羞羞答答的吐了四个字,“打光屁股!”   “吱吱……吱吱……”   —卷壹完— ☆、江南好   昏黄的日头西斜而下早已没了影踪,洛瑾今日已是比往常多练了一个时辰,南宫影频频皱眉,手上一根两指粗的树枝不知教训了他几次。   “专心,敌人来了也这样吗?”不可否认从离家南下至今都只顾着给他调养身子,如今武功竟是大打折扣。   洛瑾又怎会不知,只那时抱了必死之心故而他身上的功力从未凝集,几次内力散失影响了他的内息,如今再习武更要重新适应逆冲心法,可如今逆冲也尚未习得……更重要的是,下午因为没有背出书手板现在还肿着一指高,握起剑来怎不吃力!   “嗖啪!”树枝不偏不倚的落在洛瑾臀上,虽是隔了衣物依旧火辣辣的痛成一片,不看也知只怕早已是青紫的一片。   “还想拖几个时辰,重来!”南宫影心急,洛瑾的身体状况他最是清楚,这样的训练虽然确实有些吃力但还在洛瑾的承受范围内。心疼是难免的,可他又能怎样,当真再等上十四年吗?清清脑子也只一板一眼的纠正着洛瑾的动作。   洛瑾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却刺的掌心一阵剧痛。无暇顾及伤痛,洛瑾紧紧剑柄只得再次出招,剑锋凌厉带着空气一阵瑟瑟的声响,南宫影看的认真,如此身手悟性,想是再过几年定能超过自己。   “停!”闻声洛瑾稳稳定住身形,南宫影拿起树枝在洛瑾腿侧狠狠一敲,“我怎么讲的?你身后的空身要留给谁?”   南宫影已不是一次为他纠正这样的动作,颇是无奈的调整洛瑾的身姿,稍有不对一手的树枝边毫不留情的落下。   “你且停了这路剑法,冥殿没教防守的功夫吗?练给我看!”似是没了耐心,南宫影薄怒的声音命令道。   洛瑾一顿似是想了许久才应了是,一板一眼的练给南宫影看,心中一浪高过一浪的皆是不安的情绪。   这本是一套防身的功夫是为了提升的杀手的防御力,但早已被洛瑾改的七七八八,洛瑾功夫好、任务又拼命只想着如何制敌取胜,自己的身子从不放在心上,故而一套功夫硬是被改成了强攻击性的功夫,虽是漏洞颇多但以洛瑾的经验和速度,不待敌人破了漏洞便早已成为剑下亡魂。纵使受伤但那时总是一夜多个任务,不如此洛瑾又如何完成。洛瑾似是能想到南宫影的用意,但最糟的是洛瑾早已忘了那功夫原本是怎样的。   “停!”南宫影行了几步立于洛瑾身后,怒道,“我怎么不知冥殿何时有了这样的功夫?”   这样多的漏洞,这样凌厉的杀招,分明是不顾性命的招式,遇到了强敌甚至是同归于尽的下场,南宫影只想了想就脊背发凉。   “回爹爹,这是我后来改的,原来的……原来的已经不记得了!”洛瑾半低了头似是理亏。   “瑾儿自认为功夫很好是吗?”南宫影不带分毫的语气听的洛瑾不知如何作答。   “没有……我从没那样想!”洛瑾答的小心翼翼,这套功夫不知多少人都想和瑾儿学呢,为何在爹爹眼里竟显得一文不值。   “跟我过招!”   未待洛瑾反应南宫影便已出招了,攻击了洛瑾的所有漏洞依旧全身而退,南宫影想这样的方法总比说的更直接吧!   南宫影出手不算重却也足以让洛瑾吃痛,洛瑾蜷了身子倒在地上早已累的筋疲力尽,此刻只能自顾自的喘息着,只觉耳边又是破风的声音洛瑾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树枝毫不意外的落在洛瑾身上,只听南宫影喝道,“你那些空身若是遇到了高手迟早要丢了性命!”   洛瑾早已顾不上思考南宫影的话和用意,只奋力的想维持起一个基本的跪姿,只是努力了许久依旧是个狼狈的姿势。   约么十来下南宫影便停了手,洛瑾深吸的几口气终于跪了起来,只听南宫影冷言道,“你不是杀手而是忘幽的少主了!武功是让你制敌的,但更重要的是防身、是让你照顾自己用的,可听懂了?”   “是!”洛瑾应着虽是全身酸痛心里还是暖了起来,只是爹爹打的好痛,瑾儿的招式不对改就是了……想着便微微嘟了小嘴下意识的揉揉身后。   见他动作南宫影的视线也控制不住的随了过去,嘴上却毫不放松,“还能练吗?”   “能!”洛瑾想都不想便踉跄的起身。   南宫影摇摇头从他嘴里何时才能听到个不字!   只觉身下一轻,长长的睫毛颤颤微带了一丝惶恐道,“我,我身上脏……”   “热水早就备好了,若不是你将那功夫改的面目全非何以拖到了这会儿!”南宫影紧紧手臂。   只见洛瑾眉头几分疑色,他竟是听不出这是责备还是宠溺。“我……我……”   “不急,来日方长,爹爹知你以前为何如此拼命,但如今瑾儿是少主了,在不用像过去那般挣扎求生了!”南宫影说着心头一阵揪痛他本以为知道了那么许多本无什么可再让他更加难过,但几月下来却依旧“惊喜连连”。   洛瑾稍稍放松几分靠在南宫影肩头像个乖巧的小孩子,心中却是免不了悱恻一番,既然爹爹理解为何还打,瑾儿这一日都挨了上百下了。如此想着脸上竟生了一份浅浅的委屈。   南宫影惊喜这小到转瞬即逝的变化,但这呆愣的总不似之前那般怕他了。   “鸢儿你先下去休息吧!”南宫影轻声道。   进门前洛瑾便要求要自己走,知他脸皮薄南宫影也不好强求,天知道那错过的襁褓中的温暖让他企盼了多久,如今想要重温这呆愣的又太怕羞。   “可这水都凉了……”鸢儿望望浴桶有些无奈,她已经换了几回,这父子二人却迟迟不回。   “无碍,我来就好!”   近来大家都发现原本少话冷漠的教主时不时的爱出神,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惹人遐想。   “鸢儿告退……”微一屈身不忘担忧的看看洛瑾,见他没了大伤才安心的退了出去。   洛瑾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磕磕绊绊道,“爹爹也早些歇息吧!”   南宫影似是没听到一般径直走到浴桶前鼓动真气温热了水。“沐浴吧!”   忸怩了片刻实是难为情,上次那是为了治伤,今日瑾儿能动能走哪里好意思劳烦爹爹,洛瑾脸色微红道,“我自己可以,爹爹早些回去歇着吧!”   抬头看看洛瑾,南宫影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失望,有些宠溺,还有些期待……见洛瑾还没动作,只好试试水温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瑾轩阁。   洛瑾喜洁,见南宫影离去便除了衣服纵身跳进了浴桶里,热水加速了血液的流动此刻全身的血檩正痛的厉害,洛瑾揉揉身后手上的伤却又难捱便只好作罢。   这段日子下来膳食休息皆在南宫影的监督下完成,稍有一丝偏差就免不了皮肉之苦,偏偏这神医又极其有分寸,不破皮不出血,第二日便可消肿大半,不过今日似乎厉害的多,只因昨日洛瑾挑灯画了幅图,想着那日林间的朝阳和那个想念了太久的怀抱,洛瑾还是觉得心头一股暖意,想是昨晚便没休息好,今日又被逼着学这练那这会儿竟然靠着浴桶睡了过去。   南宫影并未离开瑾轩阁,自己下的手都少有分寸,徘徊了良久也听不见屋内动静。亦不见熄灯心中有些烦躁。何时如此记挂这小子了,难不成这就是楚南的乐趣?近来他总能忆起楚南哄着小瑾儿吃药的场景,看看身边的这个,按说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还是不及人家的分毫,更令南宫影气闷的是,他还未尝过那依赖的乐趣这呆愣的就快要超过他了,无论是身手还是其他,如此下去以后不是更没机会?   想着南宫影便又对着屋内张望了一番。“瑾儿?”南宫影声音极轻,洛瑾浅眠的毛病怕是改不掉了,这么多年那已成为他深入骨髓的一种痛,但好在如今总算正常了几分,能在入夜时分便睡去,南宫影不敢惊了他,低声的在门外唤着。   “瑾儿……”南宫影皱皱眉,难不成睡了?   轻手轻脚的进屋,只见洛瑾正睡的香甜,纯真的脸庞上带着一丝青年人的桀骜,这份气质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显露出一二,南宫影觉得好气又好笑,轻轻抱了他散去身上的水汽,那一身红肿的伤痕便呈现在眼前了。   给洛瑾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寻了药给他用,只是臀上的肿块有些棘手,想了想还是用内力化了药缓着手劲揉了上去。   “唔……不许碰……”洛瑾似醒非醒,肿着的小手也挪过来凑热闹。   “几更天了,瑾儿还不快睡。”南宫影嗔怪道,面上却是一脸的笑意。   “唔……”不知嘟囔了什么当真又睡了过去。   南宫影不禁有些奇怪,平日里这样的动静早便醒了,今日是否当真累过头了?揉着洛瑾身上的肿块也似乎揉搓着他的心一般,细看看不只是臀上,腿和手臂上也挨了几下,虽不严重此刻却也红的刺眼。   南宫影细致的上好伤药,好在药膏清清凉凉的洛瑾倒不抗拒,只是那双肿着的小手洛瑾微攥着拳说什么也不松。南宫影看了半晌捻起洛瑾的一缕发丝搔弄着他的鼻子。   “唔……吱吱……走开……”洛瑾痒的难耐紧闭的双眼都似是在笑,只挥动着手臂像是驱赶着吱吱一般。   南宫影趁机捉了他的小手不紧不慢的上药,看看那高高肿起了一片南宫影眉头锁的更紧。   “不,不握剑了……好痛……呼,呼……”洛瑾嘟着嘴不知是往哪里吹气。   南宫影看了一愣,最后也学了洛瑾的样子呵护着这双小手。认真的呵着气生怕一个不慎就打破了这期盼已久的一瞬。只听他带了征询的意味轻声道,“呼呼……这样,好……好些吗?”   “嗯……”洛瑾嘴角淡淡的笑又沉睡了过去。   南宫影不禁暗道这新制的安神茶果然效果不错,看洛瑾每每不能安睡已成为他你内心深处的痛,十四年他的每个夜晚有多煎熬,洛瑾只怕更难熬个千百倍。   给洛瑾搭好被子,南宫影便坐在榻边看着他的睡颜,心中又不禁有些担忧,没几日又是逆冲发作的日子了,这孩子嘴上从不提但心里却是怕的吧,每天总是想着多练一些,似乎早些功成才能摆脱那些痛苦,可这功夫终是急不得啊!   南宫影在屋里荡了几圈,不想没扰了洛瑾倒是扰了吱吱……   “吱吱……吱吱……”小家伙似是不甘,毛茸茸的大尾饶了几周,终是一个腾身跳出了木屋,黑溜溜的圆眼盯住榻上的洛瑾看了片刻似是不忍打扰他,一跳一跳的便上了书案,毛茸茸的大尾扫着宣纸掀开一页又一页似是懂的欣赏一般,那都是洛瑾下午做的功课,厚厚的宣纸写了一厚摞,对比着洛瑾的睡颜南宫影心里有些动容,是不是真的逼了太紧了?   那是?吱吱似乎寻着什么一般,大尾巴晃的越来越快。南宫影两步并上抻出那最下方的一张,一时间眼角让烛火恍出了晶亮…… ☆、江南好   铺展开画纸乘着淡淡的烛火看透了那一纸的温馨,红晕的光线不知洛瑾是用何种颜料调和勾勒的竟显得别样的温馨明媚,树下南宫影怀抱着洛瑾,似是夏日里为儿子纳凉讲故事的慈父,也似是冬日里与他依偎取暖的父亲。   怀里的人儿面色安详细看眉眼间还带了淡淡的得意,依靠树干的男人满目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孩子,一手放在孩子的腰腹间似是阻着他的什么姿势,另一手不忘提着孩子身上的衣物生怕他着凉一般,那衣物的颜色乃至视野内的景象竟与那日如出一辙。   南宫影看的出神,原来他记的如此清晰,更是如此的珍视那个清晨。他有些庆幸幸好那日没有急着回来,那是他们第一次的美好,是洛瑾第一次重拾失去的父爱,第一次这样的坦诚,既忐忑又欣喜的去享受这份期待已久的美好,手中这薄薄的宣纸是他第一次看到洛瑾欣喜之余的那份脆弱,藏的如此的小心翼翼,画的如此的满腹温馨却又小心翼翼。   怔怔的看了许久,久到视线有些失焦,再看看书案还有一副画好的冬梅。一样的傲骨但不同从前的冰冷,南宫影定神看看想是因为那梅终于不再是一枝“独秀”……   那晚伴着一支红烛,烛影摇曳的光线里,南宫影执笔不知挥洒了何样的心绪,似是他的情感也在不经意间溃堤,跃然纸上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宛如他们初见的那个烟雨时节翩然降落他的世界里的那个仙子,南宫影从不敢想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天他能这样以爱为前提的思念她……   “少爷醒了?”鸢儿轻柔的声线响起,似是听惯了,洛瑾自然的应着。   时间总是最好的药,静默的治愈每种伤。不知不觉的鸢儿也不似以往那般拘谨,洛瑾更是难得私下里不时的能和鸢儿打趣几句,或许他人生的前十四年错失的太多,这精灵般的女子与他年龄相仿又善良,久了,洛瑾便当她是能道心里话的朋友。   洛瑾知道他的生活是见不得阳光的、是没有信任的、是充斥了阴谋和诡计的,但从南宫影接纳他的那一刻他的潜意识里也像个孩子一样的憧憬和渴望,即使那份明了深种他的内心,深的他未尝发掘,但不知不觉的还是靠向温暖就像冰凌中遇到的一丝温热,只本能的依靠。   “何事这么开心!”洛瑾见鸢儿眼睛弯弯,眸子明亮,透人心思早成了本事,虽然他读不懂南宫影的每个表情,但除他以外却很是明了。   “开心?何以见得?”鸢儿含笑问道,手上不忘拿过清水布巾服侍他洗漱。   洛瑾一笑眸里尽是谢意,微点点头接过清水含了半口似是思索,缓缓吐出故作惧意道,“鸢儿可是又研发了何种新菜式吗?”   开始鸢儿只是按照南宫影的吩咐,时间久了便深谙自家主子的呆愣,鸢儿虽是与洛瑾一般年纪甚至略小一些,但洛瑾这样的孩子谁人又不心疼。鸢儿自小便心灵手巧,各种菜式糕点如今几乎是不重样的送来,见洛瑾胃口不好不忘讲着这糕点背后的故事连带着她儿时的那些青涩记忆一并骗的洛瑾多尝几口,再不就重复着她多辛苦以洛瑾的性子怎舍得驳了她的心意。   “算是对了一半吧!”鸢儿将手中的脸盆布巾收拾好,洛瑾便自顾自的更衣,鸢儿背对他在一旁的圆桌旁布餐,只见不知端了两碗什么,神神秘秘的放到一边。   洛瑾整好衣衫,还是第一次见鸢儿这样兴奋的神情,好奇道,“不过是平日的小菜啊,倒是你那碗里有何秘密?”   鸢儿一笑,带了几分女孩子的娇柔道,“今日是鸢儿的生日,我准备的寿桃和长寿面与你分享,你可留些胃口!”   不知何时起鸢儿私下里以换了最平易的称呼,或是洛瑾要求的,也或是洛瑾那样的人不用什么言语、没有任何架子甚至带了一丝丝的自卑让所有人带着尊重去靠近却又没有那样上下而视的距离。   “当真?鸢儿生辰快乐!”洛瑾的明眸不易察觉的局促和失落,纪念生辰这在他的记忆里早摸索不到任何记忆了,从前他太小还记不得什么,而后洛晴病重纵使有心却也无力顶多一碗寿面却为他之后的九年写下了长久的艰辛。   那一瞬太短,鸢儿只还沉浸她的愉悦里,她自己亦不懂不过是一次生辰何以如此兴奋,鸢儿想着又觉失态。其实她不过是想与洛瑾分享她的快乐,想用她所能及的去补足他失去的,补得一分便算是一分,只那时她未曾意识到那样的情感究竟是什么,亦或许从就不算是什么,只是沧海桑田间他们的某种情愫的一种共鸣、可能是生活带给他们的宿命感、亦或是天涯沦落人的契合感、再或是不知不觉中依偎取暖的同宿感……   “咳……”他心里早已七上八下,脚下又是进退维谷,他想道一声“生辰快乐!”却只能对她……   “鸢儿……生辰快乐!”南宫影的目光迟迟停留在洛瑾身上观察他的每分变化,只可惜除却欣喜与祝福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教中有事,今日无暇顾你。鸢儿,用了早膳陪你主子去逛逛天黑前回来就好!”   南宫影似是想要逃离一般,他受不得洛瑾那样波澜不惊的眼神,“咳……记得去多支些银子。”想想又对洛瑾道,“瑾儿替爹爹送鸢儿份礼物……”   未待洛瑾应声南宫影便匆匆离去,洛瑾站在原地怔了一瞬便笑盈盈的看着一旁的碗。   “看你那副馋嘴相!”鸢儿没那些庸俗女子的娇嗔,只是寻常的一声打趣,见她脚下利落的取来了两只碗稳放在桌上,“快尝尝!”   自从进了忘幽又有何人为她庆过生日,她不过也是个平常的丫鬟,但此刻的洛瑾却比鸢儿还要紧张几分,生辰他曾经企盼……   娘亲曾说男孩子到了二十岁的年纪会行弱冠礼,那日爹爹会为瑾儿主持礼仪,过了那日瑾儿便成年了,能为爹爹分忧,也是像爹爹一样的男子汉了!   曾几何时,洛瑾也企盼着,也看着星辰状似解读自己的生辰,也期待着自己弱冠的那一日。但进了冥殿成为黄字杀手后,洛瑾有了更多的机会观看漫天星子只可惜那时他只是寻着最亮的那一颗唤着娘亲,一面默默的祈祷夜里的任务能顺利一些……   “想什么呢,快尝尝啊!”见洛瑾变了脸色鸢儿有些无措,她只见过腼腆的洛瑾、温和的洛瑾、谦恭有礼的洛瑾刚刚那些,悲伤?难道才是真正的他吗?   “没有!”洛瑾的掀开碗上的苫布,一碗精致的寿面、两之粉红的寿桃,洛瑾看的出神摸索着记忆的最深处,娘亲似乎也做过这样的东西,但似乎也只记得起那么一两次,洛瑾浅浅嘴角似是嘴边还是娘亲的味道。   取了空碗拨了一半的面过,洛瑾双手推到鸢儿面前轻声道,“鸢儿请坐,一起吃吧!”   “那怎么行!况且我吃过了……”鸢儿忙推辞道,身为一个丫鬟,她知道她已是何等的幸运。   “鸢儿才是今日的主角,还是……鸢儿只当我是主子……”洛瑾这话说的落寞,从鸢儿来时的无措,到起居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久久尘封的心似乎也复苏了些许。过去的生活让他断了情感、没有朋友、甚至得不到分毫的理解,但鸢儿一个陌生的女子,她青涩懵懂却纯洁美好,她就这样的悉心照料他的一切。洛瑾觉得他渐渐拥有的一种唤作友情的东西,这一刻他想以一个他自己也定义不清的身份为她庆祝一番。   鸢儿灵秀听得了几分意思,轻轻坐到洛瑾身旁,含笑道,“谢谢……”   二人吃的香,洛瑾看着寿桃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意识到些许的酸楚又不禁有些自责……已经很好了,有爹爹,有鸢儿,还有忘幽……洛瑾,不能得寸进尺!   “还合胃口吗?”鸢儿试探的问道。   “美味的很!”洛瑾点点头吃的正香一般。   鸢儿脸颊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那你生辰几何?到时我再做给你!”   洛瑾面色一僵,生辰?只怕除了娘亲唯一知道的人便是冥主了吧!洛瑾牵强的放松着脸上的肌肉,“我,我不知道……”   “?”鸢儿一时哑然,她看出他眼底的失落和神伤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他。   “鸢儿生辰的时候我便可以沾光了,我总是比你大的!”洛瑾这孩子气的一句说的格外认真硬是让鸢儿听出了几分酸楚的味道。   “是是是,那不知主子一会儿想到哪里去玩儿?”鸢儿睨目问道。   “自是听寿星的!”洛瑾答的干脆。   “那不如去找鸢儿吧!”鸢儿故作神秘道。   “什么?”   “去了便知道……” ☆、江南好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江南的市集临着江流河畔,倚着小桥青瓦,流连其中便可观那“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的美景。沿着热闹的街道,顺着熙攘的人群,看看那些熟识不熟识的玩意,二人一路有说有笑。   洛瑾第一次觉得生活原来是这般有趣味的,但心中一股淡淡的恐惧也一同涌上心头。瑾儿不能迷恋,这一切不知何时便不属于瑾儿了,瑾儿可以努力去记,但却有许多事不能当真……   “怎么了?”方才不是好好的?!   “没有!鸢儿想要什么礼物,爹爹说要为鸢儿准备礼物的!”洛瑾提醒道。   鸢儿神色一黯,只道,“教主只是随意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玩的开心便好……”   洛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心中却掂量着寻些什么。这可为难了洛瑾,他本就是呆愣的如同木头,更别说是为姑娘选份礼物。   “冰,冰糖葫芦!你,你要吃那个吗?”洛瑾指指远处的摊贩,他记忆中最美好的味道。   鸢儿偏着头半掩面的笑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那日爹爹买给瑾儿,爹爹也未说瑾儿小啊!   “你自己看!”鸢儿指指,那摊边分明挤满了小孩子,细看看大的不过总角之年。猛然忆起那日那个梳着朝天揪的小家伙,洛瑾一时有些脸红。   “给!”鸢儿见他快留口水的样子也不知他只是懊恼,不知何时举了冰糖葫芦递到他面前。   “嗯?”洛瑾语带询问。   “没关系!谁规定大了不可以吃!”   鸢儿硬将糖葫芦塞进洛瑾手里,一时举也不是,丢更不是,洛瑾就如那日一般,举着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逛着市集。   “你可找到了他?”洛瑾认真问道,鸢儿可是鸢儿的姐妹?洛瑾心中疑惑,也未曾听她提起过啊!   鸢儿看看洛瑾满脸笑意,颇似无奈道,“是!找到了!”   鸢儿快了几步,面前雏鹰、蝴蝶、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鸟类,洛瑾站在摊前呆了许久,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这便是鸢儿啊!”鸢儿几分俏皮,挑了几个喜欢的图样问道,“哪个好看?”   洛瑾不明所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斜了脑袋细细打量,指着雄鹰道,“这个吧……”   鸢儿看看右手边艳丽的蝴蝶心中哀叹,明知道他会喜欢这样的,真的是……“好啊!我们买一个吧!”   洛瑾本不想用了忘幽的花销又不好拒绝鸢儿,况且她可是今日的寿星,便含笑道,“好啊!”   鸢儿跟摊主谈着价钱,视线却不时的晃上那只蝴蝶,洛瑾有读人心思的本领,心里早了然了几分,或许他本就懂得洞察人的心意,只那人例外而已。   “姑娘真是巧舌,看在姑娘生辰老朽便吃个亏,50文拿去吧!”老叟道。   鸢儿递过银两赧笑道,“谢谢您!”   洛瑾先一步接过找回的银两,有些局促对鸢儿道,“我帮你拿!”说完才似是想起什么一并拿起了纸鸢。   鸢儿嘟嘟嘴还以为洛瑾是笑她孩子气。“你笑什么?”   “没有啊!”洛瑾有些紧张,他出任务总是从容,甚至可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方才他看到不远的摊上有一支一样图案的蝴蝶状银钗,抢先接过银子的时候掌心皆是汗渍。   鸢儿,生辰快乐……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依稀粉色罗裙步伐轻快的踏着青草,一双纤手带着绢子扑着山坡上的蝴蝶。这场景洛瑾看的出神,他从不知生活的一个侧面竟是这样,更未想过有这样一天他也能距离这种美好,如此的近……   印象里鸢儿是个安静温婉的姑娘,心思细腻从不妄言多语,但不知何时起也偶尔给他讲着儿时各种有趣的故事,想是洛瑾不懂的太多,久而久之鸢儿也爱开他的玩笑。   眼前的人儿正玩的尽兴,灵动的蝴蝶五只六只的晃进视线,和着那粉色的罗裙翩然出一幅嵌和美妙的画卷,许是少女总有这般天性,许是生辰难得欢愉,更许是这样与自然亲近一番难得放松,毕竟这些年在忘幽这样的日子总是不多的,鸢儿笑的分外纯真。   瑾儿原本以为除了娘亲再难见到这样美的笑容,不曾想这样的表情瑾儿还能再见到。   那种真诚的笑感染着洛瑾,他心中的动容足以撼动了长久以来枯涩的心灵,过去的日子里从来都是冷漠、仇恨、凶恶,敌人会偶尔讨好但那虚伪的笑往往夹杂了泪令人无奈,揪痛的心最终只能冷冽的挥下刀剑;忘幽的人偶尔会赞许的笑但那往往夹杂的疏远的畏惧,因为惧怕他手中的剑。那些漫长的时光里,从未有人大方的给他这样真诚的美好,这样从容的快乐,这样欢愉的笑容……   “鸢儿,你莫摔倒了!”洛瑾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昭示他前所未有的放松的心绪。   “不会!”鸢儿玩的开心,全然不见了平日的稳妥,大咧咧的迈着步子全然是孩子样。   洛瑾看看眼前开阔的山坡,一片新绿的颜色,嫩草带着新生的坚韧的力量,绿油油的一片分外清新。洛瑾席地而坐,手上一个庞然大物下栓了一根细细的绳线,歪了脑袋看看似是未看出个所以然又怕弄坏了只好僵硬的半抱着。   “没玩过吗?”鸢儿打趣道,许是追的累了额上乘了阳光也显露了点点的晶莹。   “没有……”洛瑾有些无措,他知道他懂的少之又少。递过纸鸢一副任凭吩咐的样子。   鸢儿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解释道,“这叫纸鸢,嗯……鸢儿的鸢……”   “唔……纸鸢……”洛瑾倒似是得了知识。   “手上牵了线,便可将他放飞这雄鹰便任你翱翔了。”鸢儿眸色一亮满是少女的天真,满是期待道,“据说断了线,他还能带走心愿给天上的神仙听,那心愿便可实现了!”   “放飞?”   “当然!我放给你看!”说着鸢儿便牵了线,裙带翩然便在山坡上奔跑起来。   洛瑾的视线紧锁着那雄鹰,不多久果真缓缓的飞了起来,这小孩子的玩意本不多新奇,但洛瑾却是第一次这样放纵的奔跑,这样尽情的玩乐,似乎他人生中最黑暗的那九年也随着他的奔跑而离他远去……   他从不知晓这样的步伐竟是如此的畅快,看着天空中越飞越高的雄鹰洛瑾心中很是羡慕,那样宽阔的天空从不曾出现在他的梦里,那样的雄鹰竟似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物件的一般,他还不敢坚定的相信他的从今而后已然不同了……   “给你!”鸢儿递过手中的绳线轴,满脸笑意。   洛瑾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谢谢!”牵动着手中的线仿佛掌握一种命运,洛瑾看看高空的展翅的雄鹰心头一股热流。   “我们剪断他好不好?”如果当真可以实现一个愿望,瑾儿更想让他高飞!   鸢儿眸中一丝不舍。“留着以后玩儿不是更好。”   洛瑾一顿,爹爹不是要说瑾儿的玩物丧志,况且,“鸢儿的生辰,许个心愿多好!”   鸢儿犹豫的片刻,颇有些不舍的看看那只雄鹰。鸢儿玩过多次却未有一次想如今日开心,但若能换一个心愿也当真值得,只这本想留下的礼物怕是留不住了,早知不选着“鸢儿”了!   “那好吧!我可许愿了!”鸢儿展颜道。   洛瑾点点头。只见鸢儿闭目、双手合十似是虔诚的诉说着什么,洛瑾心中也不禁为她祝福,在他的生命里无论黑暗光明,他的祈祷注定了永恒的温暖。   “好了!”鸢儿颇是不舍的望着天空的雄鹰——他们第一次的纪念。   “早知买你喜欢的图案便好了,我以为是有深意呢!”洛瑾不解鸢儿的意思,按她是说法选了自己喜欢的,这呆愣的此刻不忘翻出来说着,鸢儿听的心里一阵无语,只听洛瑾又道,“还好我选了礼物,不知鸢儿是否喜欢……”   洛瑾掏出蝴蝶簪,心脏忽的猛跳起来。   “好漂亮的簪子,这图案……”鸢儿心中惊喜,居然和那图样一个样。   “一样的!”   “你何时买的?”鸢儿接过显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自然是你不知道的时候。”洛瑾未曾察觉他的心扉已然开始敞开了。   “少主好一份闲情雅致,教中忙成一团,少主竟在这里和姑娘幽会啊!”来人语意含笑却是满是指责的意味。   洛瑾上前两步,面色温润沉静道,“萧兄,真巧啊!”   “不算!教中事务繁多,在下四处奔忙也是应该的!”来人道。   洛瑾一愣,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连日来即使他日日都与教中人打交道,但却依旧未能游刃有余,或许他封闭的太久,即使极力掩饰依旧免不了南宫影日日锤楚。   “今日鸢儿生辰,我与她出游,不知萧兄何事?我二人愿助一臂之力……”   “这样,那鸢儿姑娘生辰快乐!萧某不好打扰,先行一步了!”来人虽是明显的几分不满却未做纠缠匆匆作别。   洛瑾心中被扰的纷乱,他确曾提出几次要为忘幽分忧却被南宫影挡了回来,不解南宫影那份心疼,他只当自身资质不够,只更努力达到南宫影的要求,此刻听闻忘幽颇有不妥也无心再逗留,鸢儿心中明了便催了洛瑾匆匆回了忘幽…… ☆、江南好   洛瑾风尘仆仆的上了大殿,南宫影正凝神思索些什么显然是才散去了人群。   “这就回来了?”   看到行色匆匆的洛瑾,南宫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南下的时日也不算短了,除了那日一同看了日出也未曾带他出去。南宫影只想着催他练功习字不禁也有些懊恼,原本计划的好,当真南下了却不知不觉都搁置了下来。   “是!”洛瑾心系忘幽,但曾经的身份让他不敢多问,但他满面的疑色让南宫影看得几分好笑。   南宫影微一挑眉,起身下殿,“怎么了?”   “我听说……”洛瑾打量着南宫影,但凡他稍有不满便噤声,意外的却只见了他满脸专注的神色,“听说教中有事,不知……”   “小事而已无须你插手,玩儿够了就回去做功课!”南宫影面色几分复杂。   几年来南宫影为人冷漠,对教中事务也只是统筹大局,其他的琐碎之事皆由下面的人去做。这南方分坛更是独立行事,乔笙身为谋士,几年前起便在民间建立的基地以救济贫苦的平民,几次瘟疫也忘幽也曾购买药剂在民间广泛赠药。   却不曾想近日来居然频繁闹出乱子,起先只是有人因食用了忘幽的食物引发疾病,而后竟死了许多人,手下人仔细探察一番竟是有人食物中下毒,乔笙原本用意不过是为了配合萧晏的意思,若有朝一日武林与天下皆可掌握,民心万不可失,多年来总算有了成果,却不曾想这一次竟惹出了轩然大波。   洛瑾一时有些无措,曾经多难的任务都会派他,可如今……   是爹爹觉得瑾儿无能,还是这次任务太过艰险,若是后者瑾儿更该帮爹爹分忧才是……   似是读懂那样失落又自卑的神情,看了越多就越发的刺痛南宫影的心。今次南下他只想调养好洛瑾的身体,又怎能放他四处劳碌拼命,更何况这事说大不大,但忘幽布施已然多年早立下威望,此时惹上不免有些蹊跷。   功课?洛瑾一愣,看看南宫影依旧不敢多言,只恭声道,“是!”   “忘幽的事还不用你来操心,晚上我去检查功课莫出了岔子!去吧!”南宫影摆摆手看着洛瑾似是无奈却又分外认真样子颇是窝心。   南宫影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是该喜该忧,每每教他东西都觉得他聪明的紧,可只要这呆愣的一开口就让人恼火的很。   “是!”洛瑾回了瑾轩阁神色有些黯然。   鸢儿见他神色有异赶忙迎上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爹爹不肯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洛瑾略有疲累,取了心法握在手心却也没什么心思。   “你莫心急,哪有不透风的墙,总会知道的!我先去准备午膳,你休息一会儿!”鸢儿将倒好的茶水放到洛瑾面前便又忙着午膳去了。   洛瑾松口茶水温度刚好适中,浸润了胸膛只觉一阵畅爽,手中的心法早已烂熟于心,洛瑾也是心急想到经脉逆冲的痛楚不自觉便打了个寒战。   南宫影不来,鸢儿倒有几分乐得自在,洛瑾练功她也可守在一旁看看,不敢扰了他只默默的坐在书案前,翻翻洛瑾的字不知不觉的竟小憩了去。   洛瑾谨记南宫影的每句话,逆冲的每个环节都不敢怠慢,又运行了一个周天才缓缓收功。见鸢儿睡的正香,又看看了屋外的暖阳只轻手轻脚的抱了她放在榻上。洛瑾浅眠惯了便想着晚上回来再做功课也是一样,便提了剑在院子里自顾自的练了起来。   那日被教训的不轻,洛瑾近日一直在练保守的攻防功夫,额角上的汗很快就积了起来,前襟也缓缓浸湿了大片。   只觉平静的院落里树枝微微摇动,洛瑾剑锋一偏便全神戒备起来似是随时可是迎敌。   “少主好身手啊!”来人一袭白衣腰间一只玉箫,淡淡的书卷气到与这小院契合了几分。   “乔兄?”洛瑾收了剑端正的站在乔笙面前,虽是满是汗水神色却是分外认真。   “乔某不请自来,少主不会见怪吧?”乔笙似是抱歉道。   洛瑾一僵,讪然道,“乔兄说笑了,自然不会,只是不知乔兄前来是有何事?”   “也无大事,只是教中人手都出动去帮助那些中毒的百姓了,少主难得悠闲让乔某好生羡慕!”乔笙话里未见丝毫的责备之意,却似有若无的透露着什么消息。   “中毒?”洛瑾本不想多言,他的防备心远比所能想到的还要深,但忘幽二字就似一种魔咒,趋势他去探听每一丝一毫的消息。   “哦?难道少主不知,怪不得!倒是乔某多嘴了!”   这客套话二人尽是了然,若是不知又何苦突然拜访这瑾轩阁,不过他这样来告知瑾儿又有何目的,顾不得思考更多,洛瑾只脱口问道,“洛瑾近日关注的教中事务着实少了,不知是何事,还望乔兄相告!”   乔笙似是纠结,难得皱了皱眉。“近日教中布施的食物被人暗中下毒了!”   “布施?中毒?”洛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有人敢惹上忘幽?   见洛瑾一点风声也未听到心中不禁暗暗忖度了南宫影几句,乔笙将此事从头至尾捋出个大概,洛瑾听的频频蹙眉,只怕这是个开始……   “可有什么线索?”洛瑾面上沉稳心里却掂量了多个可能,若是冲着忘幽来的,恐怕又是个多事之秋!   “没有!”这也正是乔笙此行的目的,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少主教中人多是不服气,乔笙未生厌恶之情却也想知道他的斤两。只无奈道,“未曾发现什么线索,尤其这当口忘幽各方的生意和分堂都出了些岔子,虽是不碍大局却也蹊跷的令人生疑,剩下的教众被分派去照看百姓,我明日也要启程去各方查看下具体情况,教主已经决定亲自接手了这件事。”   洛瑾听的烦乱,只道,“好!我定会协助爹爹察个水落石出!”   乔笙眼里一丝笑意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忘幽之事托付给少主乔某自是安心,你与教主二人合力,我等也可安心做事了……”   这话到底几层意思洛瑾有些琢磨不透,但他总能隐隐感觉到忘幽中的中流砥柱对他这个有名无实,从未见经传的少主有些不服。毕竟,那样的杀手生活一旦被掩埋,没人知道他还有什么资格人前风光。   洛瑾才不敢多惹麻烦只不动声色道,“乔兄言重了,一路顺风!”   “我怎么睡着了……”而且,还在你的榻上。鸢儿递上汗巾,想着不由有些脸红。   剑已入鞘,洛瑾面色平静接了汗巾扯出一抹笑意,“想是玩儿的累了,鸢儿不妨回去歇息会儿吧!”   “没事,我陪你念书吧,这会子精神还好。”鸢儿收回布巾眼看就要铺纸研磨。   “啊欠!”洛瑾难得打了个哈欠一脸疲惫的样子,颇是尴尬道,“鸢儿真是尽职尽责,好不容易爹爹不在,你还看着我念书……”   鸢儿闻言有些诧异,这从不言苦从不喊累的少主居然也有这样赖皮的时候。故意提了嗓子嗔怪道,“那少爷是要如何啊?”   洛瑾的心思还从未用到过自己人身上,一时间手心有些发潮,“鸢儿莫要告诉爹爹,我想先睡一会儿,想是昨夜没休息好,这会儿乏的厉害。”   鸢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看看眼前可怜巴巴的人,无奈道,“自然你是主子,快歇了吧!”   给洛瑾铺了被子,又看了他躺下,鸢儿才安心的退出了瑾轩阁也回去歇了。   影晴在手,一身便捷的行头,洛瑾提了剑便纵身消失在了瑾轩阁。   反复思索着乔笙的话、摸索着他究竟几个用意洛瑾倒是捋了几个头绪,不过当务之急显然是找到下毒之人从而找到解药。   洛瑾在教中绕了几圈,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南宫影的视线,才探到一些消息,忘幽布施的地方是城中的一处二层阁楼,是忘幽特意为此而建的,但那里的水、食物、药物只是暂存的,大批的粮食储存在城外的一处山洞,一方面若是城中存的过多容易令百姓没了自力更生的意识,另一方面则是建立了新的根据地,忘幽教众众多,以那里作为中转战交换情报,制备粮草更为隐蔽严密。   洛瑾在忘幽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故而行动起来又不落到南宫影的耳中还是有些困难。才接近了阁楼附近,洛瑾就看到了南宫影的身影,想来也是,南宫影就是当世的名医,何种毒到他手里是解不了的,周边的帮手一并忙着施药,洛瑾这才稍稍放心。   既然爹爹能暂时抑制的毒性,寻了幕后之人、探听到他的目的才能解了忘幽的危机。   看看身后的阁楼最危险的时刻也最安全,南宫影也想不到洛瑾竟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查探东西。   阁楼里的守卫和教众都忙着个南宫影打下手,甚至一些中毒较重的还需要派人送去,此等轩然大波大家都忙做一团,虽是不比江湖纷争的血腥,但这平民百姓往往能牵动人内心最朴实的情愫,毕竟谁人不是爹娘生养的。   冥殿教的本领此时倒是用在了自家人的身上,洛瑾进了阁楼小心的寻着每个蛛丝马迹,无奈这里与粮仓无异,大家来来往往都是运送粮食实难察觉什么线索,更或许,下毒之人本就是伪装了进来的。   只听门外脚步声临近,“说是少主,教中忙做一团都不见他的影子,教主倒是跟着忙前忙后,真是不孝又无能!”   “谁说不是!听萧护法说,那所谓少主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大闺女似的只知练功念书,传出来也不怕丢人!”一旁的人应和道。   “忘幽这两任教主虽说是子承父业,但现教主的功夫和能力都没得挑,虽是沉溺了几年总是没让忘幽出了乱子,但这位少主在大典上说的冠冕堂皇,这才过了几日就终日不见人影,叫人如何心服!”来人说话倒极为尖酸,洛瑾听了难免心里不是滋味。   “谁让人家命好呢!生来就是少主的命,少说两句吧,让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那少主是个什么脾气呢!”   “哎……”   二人颇是垂头丧气似是为忘幽不值一般,洛瑾盘在横梁上见没了人才顺了窗户出去。   瑾儿比不上爹爹聪颖决断,也比不上教中人的智谋勇敢,瑾儿无心教主之位的,自然是能者居之,可是瑾儿还想带着这个头衔帮帮爹爹,等不需要的那天,瑾儿不会纠缠的,能有今日瑾儿已经很知足了。   人一旦将自己放的足够低,就无所谓那些流言蜚语。那样的冷言冷语洛瑾早已听的习惯,毕竟更难听的他也受了。 ☆、江南好   走访了几户中毒的农家,细细探查了他们中毒的前因后果依旧无所获,洛瑾还想再跑一趟城外的粮仓但眼看夜幕降临只好转身回了瑾轩阁。   才换了衣服便听到鸢儿的声音,洛瑾一时慌了神,在这样善良的女孩面前洛瑾总是没有杀手的凌冽和沉稳。   洛瑾一跃匆匆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似是才被唤醒一般。“进来吧!”   鸢儿推门,洛瑾还在榻上看着鸢儿手上的晚膳肚子也不争气的饿了起来。洛瑾不由得想若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再回去从前那般生活,这幅身子能挺多久,曾经一顿像样的饭菜就足以让他欢喜良久,可如今呢?   “想什么呢?怎么看起来还是很累,没睡好?”鸢儿放下餐盘关切道。   “没有啊!一起用吧,爹爹也不在!”洛瑾颇似随意的坐在玉凳上似是等着鸢儿入座。   鸢儿看看洛瑾又望望门口,淡淡道,“不了,有碍身份!”   身份?洛瑾心中苦笑,这二字在他心中从没被赋予真正的意义。“坐吧!”再开口竟似带了哀求,或许他缺少一个能说话的对象,少的太久,太久……   似是能读懂他的心意,鸢儿只好坐定,顾不得自己吃上两口只给洛瑾布菜,“今日新研发的菜式看还和你胃口吗?”   “鸢儿的手艺自是没的说!”洛瑾回道。   “就知道说好听的!”鸢儿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书案,“啊!教主不会来查你的功课吧?”   闻言洛瑾也是一愣。爹爹的好像是说过了!飞快的扒了几口饭,洛瑾便匆匆坐到的书案前。   “哦?今日用的好快?”南宫影进来时鸢儿收拾着饭菜,洛瑾则满脸慌张的坐在书案前,龙飞凤舞的写着什么,南宫影不觉皱了皱眉。   “教主?”鸢儿手上一颤。   “爹……爹爹……”洛瑾慌张的放下的毛笔,忐忑不安的站了起来。   南宫影上前几步略有些不悦,“什么样子?”   洛瑾看看厚厚的一摞宣纸才落了个标题,心里漏跳了一拍。爹爹说这兵书很重要的,要瑾儿反复研读,今日不仅要讲给爹爹听,还要交心得的,可是……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南宫影一看就明了了大概。“鸢儿你收拾好了就下去休息吧!”转头对了洛瑾道,“你且坐下慢慢写!”   从第一日起南宫影便立下了死规矩——今日事今日毕。洛瑾忐忑的看看南宫影,今日怕是难过这关了。   战战兢兢的提了笔心里却没了底,看看一旁的兵书洛瑾犹豫再三还是伸了手!   “啪”清脆的一声,南宫影不知何时握了镇纸,狠狠的一记敲上了洛瑾的小臂。   洛瑾缩回手,眼睛忽闪忽闪的,分明是委屈的动作对上南宫影的眸子却只剩了歉意和自责,只闻南宫影道,“写!”   洛瑾举着笔,这兵书也看了几日,可总是还差些火候,洛瑾脑海里又过了几遍书的内容认真的落笔。   不知是写了多久,洛瑾才吹吹墨迹将功课交了出去。   南宫影接过却放在一边,看看洛瑾两个黑黑的眼圈只道,“下午做什么去了?”   洛瑾心下一紧,莫非爹爹知道了?“我……我在睡觉!”   “睡觉?”南宫影听了只觉好笑,一手探上洛瑾的脉搏片刻又拧起了剑眉,“累了?”   “唔……”洛瑾有些不解其意,讪讪道,“没有!”   南宫影仔细探探洛瑾的脉,想想连日来确实严格了些,本是想给他养身子的,反倒让他累到了。   “再说一遍做什么了?”这浓浓的两个黑眼圈加上颇是疲惫的脉象哪里瞒得过南宫影。   被南宫影捏着手腕洛瑾颇不自在,看看一旁的镇纸似乎随时就能挨上几下。“睡觉了只是没睡好。”   “哦?”南宫影手一滑握住了洛瑾的指尖,阵阵凉意传来,细看额角还有了汗滴,他确信这不是写字的缘故。   站在南宫影面前洛瑾没有任何办法,不能做任何伪装,九年他用太大的代价学会对这所谓的爹爹——绝对服从。对他说谎简直难上加难,此刻那个放纸鸢的大男孩儿,那个刺探消息伸手敏捷的杀手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宫影似是不急,顺着洛瑾的视线拿了镇纸,淡淡道,“什么时候想到什么时候停!”   “啪、啪、啪、啪……”的响声在瑾轩阁回响着,南宫影每落一下都停了足够的时间等洛瑾开口。   洛瑾本就消瘦此刻厚重的玉石镇纸像是一下下的敲在骨头上,每一下都留了足够的时间给他回味疼痛。   落了十余下,南宫影才停了下来,看着洛瑾颤抖的睫毛分明是疼的紧了,从传了逆冲洛瑾的身子就大不如前,这样的疼痛就如平日的千百倍样的剧烈,手最多肿到哪去,可洛瑾的手分明比馒头还高了几分看的令人心惊,深紫的皮肤似乎随时都能滴血一般。   南宫影将镇纸放在洛瑾的掌心,停的这片刻洛瑾只觉火辣辣的疼痛,一面思索着逆冲的霸道,冰凉的镇纸再次放上掌心的时候,洛瑾分明一颤,黑亮的眸子里一丝难得一见的恳求。   见他依旧不言语南宫影倒添了几分怒气,眼看又要挥下镇纸……   “教主?”鸢儿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缓解了屋内颇是紧张的气氛。只见她捧着两盅茶盏,似是来服侍的。   “何事?”南宫影并未让她进门,毕竟洛瑾这幅样子,总要护着孩子的面子,虽然这呆愣的还未见得懂。   “鸢儿今日生辰,特来谢谢教主的礼物!”鸢儿轻声道。   “鸢儿可喜欢?”南宫影闲话道。   “少爷下午特地去选的,惊喜的很!”鸢儿回道,语气里难掩的兴奋。   南宫影闻言一愣,抬头看看正在滴汗的洛瑾松了把持他的手,一面放下镇纸道,“那便好,鸢儿早些回去歇着吧!生辰快乐!”   “是!谢教主!”听屋内再没了动静才放心的离去。   “去买礼物了?”南宫影心中一动,想了许久也不知这呆愣的生辰是何时,若是在总教还好总有个查问的地方,可眼下……   “……是!”洛瑾颇有些骑虎难下,撒谎已非他本意,更何况又拉上了鸢儿。   已经错过了这么多,若是再不知不觉的错过了这次的生辰当真要遗憾了,南宫影只觉他从未如此尴尬过,却只硬了头皮冷声道,“你呢?生辰几何?”   洛瑾愣了许久,眼里似是积起了一丝水汽,默默的摇了摇头。   南宫影不知是喜是忧,这呆愣的竟会使小性?又不是女孩子,南宫影终是看不惯的扬了声调,“嗯?”   洛瑾慌乱的吞回眼里那丝晶莹,“我不知道……”   “不知道?”南宫影重复着,心中掂量着这是何意味。“娘亲没说过?没给瑾儿庆祝过生辰?”   听南宫影提起娘亲,洛瑾有些失控,或是鸢儿的这个生辰太过美好,让他也渐渐沦陷,有了原本不该也不想有的期待。   “我记事的那个生辰,娘亲已经不能做什么了……以后,以后也就忘了。”洛瑾陈述的太平静,只有在提到洛晴时才有了一丝深深的哀恸,南宫影终于领教,洛瑾的情绪从不是为自己而动的。   “忘了?”南宫影有些失神,就想他也曾经忘了,他是他儿子一样吗?   南宫影一言不发的给洛瑾上药,十指连心想是很痛的吧!南宫影轻轻的呼着气,药膏缓缓地揉开,即使洛瑾极力控制着还是抑制不住想要抽回的冲动。五根手指支楞者,想弯弯都是妄想,洛瑾心里有些烦乱,这身子何时如此娇气了,想着眼里竟露了一丝愤怒的神情。   “怪爹爹?”南宫影这话是打趣还是认真竟难以分辨。   意识到是和自己说话,洛瑾瞬时回了神,忙解释道,“没有!”   “那就是怪自己!”南宫影几乎是肯定的说了这句话。他有些想不通他生得的儿子怎么就如此一根筋。   洛瑾一时无言,这幅乖顺的模样分明是默认。殊不知这样的洛瑾也只是对着他的时候才如此。   南宫影给洛瑾缠了粽子手,又看了他躺在榻上才安心。他归置了书案,又整理了衣物,就像一位平凡的父亲在做那些琐事一样。只是做着做着,南宫影心里就不是滋味,当一个不能自理的孩子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再身边,现在做的些又有何意义呢?!   那呆愣的根本不求了,不想了,南宫影所做的一切只是让他的心稍稍平静,但这样的救赎于洛瑾又有何意义呢?不过减轻他自己的愧疚罢了,但凭什么他能有机会洛瑾却没有呢?   “爹爹,我可以自己来!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知从何时起,南宫影总能听到这样的话,他怕看到自己吗?还是怕晚上会做恶梦?   南宫影不语只自顾自的忙着,他想他该告诉洛瑾,要学会依赖,但又说不出口,在他的原本需要的年纪丢他自己一人,在依恋还是一种本能的时候,他用血肉的代价让他成为遗世独立的杀手,如今他正值最好的年华,他难道要让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依赖他吗?   错过了就是错过,在错的时间南宫影做的每件事都遇见了一种结局,无论他接不接受都是错了……   “瑾儿……”南宫影还想开口只听到洛瑾均匀的呼吸声。   看看书案上的心得,俊逸有力的字迹,练的不久写成这样着实难得,字里行间皆的谋略智谋可见一斑,虽是还有疏漏但加以之日实是无可限量。南宫影知道他的天地太广阔,是他的错,让雄鹰险些折了羽翼……   “吱……”   吱吱蔫蔫的堆在木屋里似是不愿意动,谁知小家伙是不是一日未见洛瑾生起了闷气,南宫影定睛看看,取了松子喂他却也是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颇是敷衍的甩甩尾。   南宫影苦笑声音压的低得不能再低,“你这家伙!” ☆、风景旧曾谙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才惊醒了洛瑾,充足的阳光洒进瑾轩阁又是一日伊始。   “什么事?”洛瑾拽过小衣匆忙穿好,心里一阵不祥的预感。   “不知是何事教主急召了教中人士匆匆去了城中阁楼!”知他的心病鸢儿得了消息就匆匆来报了。   “什么?”洛瑾开了房门一面理这着衣衫,满脸的错愕。   鸢儿也是满腹疑问,只道,“听说是解药有问题,服了药的村民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却病发的更厉害了!”   “爹爹也解不了?”   洛瑾瞬时变了脸色,南宫影的医术他早了然于胸,连十日醉那样的毒都解的了,这次怎么会出了岔子?   “我去看看!”洛瑾匆匆洗漱了一番便提了剑就要离去。   鸢儿伸手一夺,殊不知当今天下能从洛瑾手中夺过影晴的人屈指可数。“用了早膳再去!不然就不该告诉你!”鸢儿威胁道。   洛瑾看看桌上备好的各色餐点也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可是……”   “不差这一会儿……”鸢儿推了洛瑾按在玉凳上,递上了碗筷。   出瑾轩阁的时候鸢儿还在收拾,只认真的嘱咐了几句“当心别被发现!”“早去早回!”   忽而一阵暖流淌过。这样的柔声细语还停留在孩提时候,那会儿娘亲总会认真的叨念着要早些回家,天黑了会看不清路……那样的路他再没走过,可如今又有人在一个地方默默的等候了……   “嗯!”洛瑾应声,笑容是他从不知晓的眷恋。   阁楼上南宫影和众人正在商榷些什么,洛瑾壮了胆子敛了气息靠近,这等事他本常做但此时里面的人是南宫影,洛瑾当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那怎么行,就算试也是我萧某人!”萧让虽是一副大包大揽之相却分外的认真。   “萧兄不必争,这本就是南宫分内的事,我先去趟城外粮仓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毕竟那只是下下策。”南宫影神色凝重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教主小心,药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我先安置好百姓!”萧让道,言语间是难得一见的认真。   “嗯!有事派人通知我!给我备马!”语罢便匆匆离去。   这话洛瑾听的明白,怕是要找人试药才能寻得解法,洛瑾机灵的从阁楼中收了半块馒头,这还是昨日探查时发现的,那些有毒的食物早已集中处理,洛瑾心中满意看来还是不虚此行。若是需要,自当瑾儿代爹爹做,爹爹要保存实力解毒才对!   为防止南宫影发现,洛瑾不敢跟的太近。按说洛瑾的跟踪术已是无双,但跟踪的对象却是前所未有,更何况南宫影还是策马而去的,洛瑾不识仓库的位置又怕跟丢了,一路跟的甚是辛苦。   仓库旁有处较为简陋的茅屋供看守的人喝水休息,见来人是南宫影,把守的二人匆匆迎上前,单膝跪地恭谨道,“参见教主!”   “不必多礼,我来查此次中毒的事,自己进去便可!”南宫影递过马缰。   “是!”二人引了路,便牵了马走向一旁的茅屋。   南宫影第一次来此,站在门外似是思索着什么,转头不知是吩咐了什么那二人便牵了马回了茅屋歇息。   洛瑾在原地愣了片刻神色颇是犹豫,回想着南宫影和萧让的对话动作极快的从袖中放出一阵烟雾鼓了内力散到二人面前,等二人倒下便尾随进去。   所谓仓库不过是依山洞而建通向哪里还不得而知,深入几步是狭长的通道甚至需要借着火把的光亮才能看清那岩壁的模样,乘着火光一闪闪的似是太过潮湿生了一层苔藓一般。再深入却意外的豁然开朗起来,开阔的空间竟不知从何处打进了光线,尽头又分出三条岔路,见南宫影走了最左的一条洛瑾干脆一个闪身进了最右端的路口。   借着打进的光线刚好寻着每个蛛丝马迹,瞬间洛瑾的双脚像被死死的钉在地上一般,脚下“沙沙”的声响挑动着洛瑾敏感的神经,这种易燃物只要轻微的摩擦便会燃烧爆炸,甚至他多走一步便会摩擦出火花,他也曾用这样的手段造成过对手自燃自杀的假象。   洛瑾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来时路上定然有另一种物质,单踩不会有事但混着此刻脚下的粉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洛瑾握着影晴的手有些泛白,眼下怕是唯有借了岩壁施了轻功才能出去。晶黑的眸子瞬间又黯淡下去,岩壁上一闪闪的也是这易燃的粉末,回想着洞口狭长的通道太过阴暗又怎会生出苔藓?洛瑾想着不禁冷汗直流,虽是看不清前路,但想也知道里面只怕是炸药……   进退维谷!这分明就是有去无回的计策!是谁?他怎会知道今日来的是爹爹亦或是瑾儿?或者他的目标只是毁了粮仓,可这里有什么可毁的,难不成还有其他秘密?   洛瑾无暇思考其他,脑海里皆是南宫影的背影。   瑾儿要怎么样做才能让爹爹平安出去?   洛瑾前所未有的慌张失措。南宫影虽是见多识广但这些东西却远不及洛瑾了解的多。洛瑾周身有些颤抖,若是爹爹那边同这里状况一样,那岂不是……   “爹爹?”顾不得其他洛瑾大声的呼叫起来。   “爹爹!您莫动!”洛瑾声音是南宫影不曾听过的颤抖。   山洞里传声远比想象的容易的多,听到洛瑾的声音南宫影先是一惊随后不知从何处就涌上了一股忐忑的怒意。   “瑾儿?”南宫影试探道,他只希望这是错觉,因为当下的感觉太令人生寒。   “是!爹爹!爹爹莫动,有炸药!”洛瑾僵在原地声音里满是仓皇。   南宫影看看眼前储备的粮食并未见炸药的影子,却依旧闻声停下了脚步,再开口是洛瑾熟悉的愠怒的语气,“你在哪?”   “我……我在最右边的路口!爹爹那里可有炸药?”洛瑾有些不能思考,若换是平日只怕这样的场景还能应付一二,可如今全然无措的孩子。   “什么样的炸药?”多年未有恐惧感袭上心头,他看看眼前的粮食颇是从容的翻看了一番却依旧不见什么炸药。   “粉末状的!我想里面还有……爹爹!”洛瑾眼看着南宫影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不要!”洛瑾大叫起来。   南宫影从没见过这样的洛瑾,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样子,一手握着影晴,身子僵硬的杵在那里,脸上是他没见过的惊慌。山洞里久久回响着那句不要,听的南宫影心里一阵抽搐。   “怎么回事?”南宫影停了脚步,望望洛瑾的方向却没看出什么异常。   见南宫影不再动作洛瑾才喘了几口气,“这种,摩擦会燃烧爆炸!”洛瑾指指岩壁,“来时的岩壁上也是!”   南宫影皱皱眉,那一刻他远比显露出的要紧张千万倍。南宫影盯着脚下仔细的走每一步。   “别过来!再往前就要踩到了!”洛瑾大叫起来,南宫影却发现这会儿的洛瑾才像个孩子,一个犯了错误又吵又闹的小孩子。   “别动!”南宫影吼了一句继续向前。   洛瑾手抖的不像样子,彷如无计可施的困鸟,终于头顶延伸下的岩石闯进洛瑾的视线,一瞬间影晴出鞘,凌厉的剑风狠狠的掠过那块巨大的岩石,掌风一动生生向外推了一分将南宫影挡在了外面。   那是洛瑾从没见过的铁青的脸色似乎能生生吃了洛瑾一般。南宫影发了狠,狠狠一掌劈下,岩石被切成两半。   四溅的碎片令洛瑾本能的后退了几步,脚下瞬间燃起了火花,地上似乎多了一只通身明亮的火蛇,顺着引线的牵引飞快的向里窜动。   未等洛瑾回神有力的大手早已擒了他一路向洞外飞奔,身后就是石洞轰然崩塌的声响合着开裂的石头声分外惊心动魄,细听那烈火噼啪的声响似乎还能看到浴火怒燃的一幕。   南宫影死死的拽着洛瑾,那样大的力气几乎能生生拖断他的手臂,南宫影压着洛瑾向前一扑跃出了洞外,身后的洞口一瞬便被封死。   洛瑾被南宫影紧紧的护在身下,虽是跌的生疼却瞬间回了神,“爹爹!”   “啪”南宫影扬手狠狠的甩了一个巴掌,二人失神的愣在原地。   洛瑾打量着南宫影,眼里闪过一丝晶亮,“爹爹没,没事吧?”   “啪”又是狠狠的一记,南宫影拎着洛瑾的衣领彷如拎着牲畜一般,粗鲁的丢上马背。   也不知洛瑾是用了什么迷药这样的动静也未惊醒看守的二人。南宫影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一跃上马挥了马鞭便奔回忘幽。   洛瑾拦腰趴在马背上惊魂未定,一路颠簸着实难受却远不及心中万一。瑾儿,瑾儿险些害了爹爹……苍白的脸色上满是懊恼的神情。   南宫影耳边还是轰隆隆的碎石滚落爆炸的声音,信手带下马鞭一把将洛瑾丢进瑾轩阁。   “跪下!” ☆、风景旧曾谙   洛瑾还未跪稳,只听“砰”的一声大门紧闭,接着就是破风的声音。这样的痛洛瑾太过熟悉,只是这敏感的身子早非昔日可比,每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楚。   南宫影一言不发,站在洛瑾半步后狠狠的落着鞭子,他只知许久未曾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的,就如当初他知道洛瑾服下十颗十日醉的那般。   “咻咻”的鞭子声听的人汗毛直立,高空挽起的鞭花下一刻就带下一道鞭痕,凌厉的鞭子一道重过一道,洛瑾单薄的衣衫早已抽的稀烂,裸|露出的肌肤由红转紫最终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似是使上多大的力气都不解气,南宫影眼前全是洛瑾凛然绝杀的一剑,他砍下的那块岩石同时堆砌在了南宫影心头堵的喘不过气,那一刻洛瑾眼里的决绝还带了别离的眷恋不舍让南宫影挥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鞭鞭狠厉,似是要将这单薄的身子抽散抽碎。   费了这么大的劲、经过这么多的波折才解清那些误会,带你来南方修养你就是这么听话的!盛怒下一贯理智的南宫影也被怒火灌的满头,只觉看错了这孩子,什么听话、什么乖顺,心里的主意分明大的很!   其实只要南宫影静下心何尝不能明白洛瑾只是出于习惯,多少年他自由惯了,没人管他的吃喝,没人看他的身体,甚至没人在乎他的性命,在洛瑾心里早没了那层期待更不懂得什么是有人为他忧心。   整个脊背早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洛瑾忍的前所未有的的艰辛,指甲嵌进皮肉却浑然不知,默数到了五十还是不见南宫影有停下的意思,身子一歪跪伏在了地上。   瑾儿受不住了,好痛……   鞭梢堪堪扫过那脊背洛瑾猛的一激灵,竟是未有过的畏缩,南宫影一愣这才恢复了些许的神智。地上汗水血水早混成了一滩,他似乎看到那些年洛瑾的那副模样,那日在地牢脚下蜿蜒的小河也是这般妖艳,南宫影一颤,讪讪的丢了鞭子,看看脚下的小人脸上早失了血色简直是灰败的一般,唇上的几个血洞似是忍的分外辛苦。   洛瑾奋力的想维持个跪姿,可努力了良久都直不起身。南宫影想要张口喉咙却干涩没半点声音,长袖一甩便转身出了瑾轩阁。   南宫影才跨出门便撞见了满脸焦急的鸢儿,心里不知为何的又是一阵窝火。   “教主!”鸢儿颇是犹疑的唤了一声,轻的几乎传不到洛瑾耳中。   “恩!”南宫影冷声应道。   南宫影的身影疲惫的僵硬着,鸢儿攥着衣角只等南宫影离开就冲进去,只听南宫影颇是无奈的留下句,“给他上点儿药!”   “是!”   那是鸢儿从未见过的景象……但她不知洛瑾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血泊中,用坚韧步步撑至今日,他付出的除了那单薄的身体还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鸢儿脚下有些发软她却不知这只是个开始。   “没事……”洛瑾虚弱的声音根本安慰不了鸢儿。   他知道鸢儿定是被吓到,转头看看鸢儿竟红了眼圈,洛瑾霎时慌了神,笨拙的重复着,“没事,没事……”   鸢儿极力吞回眼泪,柔声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找药!”   “不用了!爹爹他……”   洛瑾借了鸢儿的力才勉强跪直了身子,背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却不敢擅动一分一毫,毕竟南宫影还没允了他起身。   似是明白南宫影在他眼中的绝对权威,鸢儿只忙着取了药箱道,“是教主命我给你上药的!你可是要逆了教主的吩咐?”   洛瑾舔舔干裂的唇却是满口的血腥味,这样久违的味道有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亦或更久一点……终归还是这样,更糟的是这次瑾儿给爹爹惹了大麻烦……   洛瑾有些恍惚,连鸢儿给他灌下了一大杯水都浑然不知,直到上身传来一怔凉意,才抖了几下回过神。   洛瑾擦擦嘴边的水渍和血渍,有些苦笑道。“不用麻烦了!说不定爹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鸢儿一怔,这是何意?难不成教主还会回来再挥两鞭子?“教主既然让我给你上药你就安心养伤,早知这样早上就不该告诉你!”这种不熟悉的名唤埋怨的情绪听的洛瑾心中一阵悸动,有温暖、有得意却也有苦涩。   褪了洛瑾的衣衫,背上的肌肤早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听身后许久没了声响洛瑾才有些面红的回头,“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鸢儿在洛瑾看不到的角度蹭了蹭眼角,手上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一面轻轻的呼气一面细心的上药。那些绽开的皮肉下似乎还有些浅浅的伤痕,鸢儿不可置信的颤声道,“你以前受过伤?”   受伤?洛瑾一愣紧张道,“是啊!都好了!”   过往的一切是他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他是黄字杀手,是卑微的,是丢了南宫影的脸的……   “哦……”听洛瑾满是疲惫却掩饰的极好的声音,鸢儿心里倏地一疼,虽是知道的并不详尽,但对南宫影唯一的儿子教中总还是有些流言传出,但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声音都渐渐飘的远了……   洛瑾别过脑袋见鸢儿有些失神,颇是虚弱道,“谢谢鸢儿!”   “谢什么!”鸢儿给洛瑾换上干净的新衣,动作极是轻柔却摆了一副苦瓜相,忽而眼珠溜溜一转提意道,“教主不在,歇会又何妨!我在门外给你把风行吗?”   洛瑾脸上终于扬起几分笑意终是摇了摇头。见他一副死倔的样子鸢儿忽而觉得这样的洛瑾有些陌生,她从未见过这个温润的男子这样凛冽的一面,甚至还带了倔强。   鸢儿无奈只认真的清理着地面,伸手团起洛瑾的衣物便准备起身似的。   “等等……”洛瑾视线瞥见那半块馒头心道如此重要的事怎就忘了,爹爹去的匆忙莫不是这试毒的事?   鸢儿退回几步似是安抚,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喜悦,语气也终于明朗了几分,“我去去就来,顺便给你备些吃的!”   洛瑾眼疾手快将馒头收进袖口,看看鸢儿道,“麻烦鸢儿了……”   “……”鸢儿张张口似是想叫他起来休息会儿却终是作罢,摇摇头道,“不会!”   听鸢儿的脚步声远了洛瑾才踉跄的起了身直奔了大殿。   “若是如此倒是大海捞针无处可查了?!”勃然大怒前的征兆洛瑾心中一震,同时还有一份不熟悉的紧张甚至是害怕。   爹爹遇到了什么事,竟?   “只是这令牌是从何处流出去的?”萧晏满腹疑惑一本正经道。   洛瑾全身的血液似是倒流般的,指尖凉意直通心底!令牌?!   “守卫说当日那人是执了教主令的,虽是陌生的面孔也只好放行,毕竟,教主令非我等能轻易拿到的!”萧让几分嗔怪不难听出责讽之意。   “仓库如今被毁,只剩这唯一的线索了,只是究竟是何人用这令牌加害忘幽!”萧晏顿了又顿,再三的打量南宫影的脸色还是艰难的试探道,“教主,那令牌您曾给过何人?”   若是留心已不难发现南宫影此时的脸色已是难看之极。“我看倒未见得与令牌有关,许是有心人做了文章吧!”   “属下冒昧,不知教主的令牌何处?”萧晏直言道。   “这……”南宫影面色一僵,这几位也是忘幽举足轻重的人智谋武功皆是不凡又岂能几句话就被搪塞过去,南宫影心里想了多种说法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跟在南宫影身边多年,洛瑾此刻早已是瞪圆了眼睛,他不相信那个公正严谨办事凌冽正派的忘幽教主竟为他扯谎,多种情绪一股脑的袭上心头,竟是前所未有的暖意。   有爹爹这一句便值了!况且,令牌本就是瑾儿大意丢的……   “令牌是我丢的!”除却唇上的伤口不见丝毫的狼狈,洛瑾一手持了影晴长衫翩动,一股少年英气带着自信与坚毅信步走上大殿。   “少主!”众人作揖,皆是眼露疑色。   洛瑾不敢看南宫影的脸色只还了礼对着众人道,“我初到江南,教中人多不认识我,教主便将令牌给了我,方便我行事……”   南宫影双拳紧握只恨方才为何没将他打晕过去,眼中的怒气早已将洛瑾吞噬的干净。不经意间对上洛瑾投来的略带歉意的目光,心中怒气翻腾的更加剧烈。   猛一松手,南宫影扯了几分洛瑾熟悉的笑意,笑的冷入骨髓。只见他坐回主位不紧不慢道,“那又是如何丢的?”   无论洛瑾在外如何决绝凛冽,在外人面前多懂得掩饰,只要对上南宫影就依旧是那个卑微甚至胆小的孩子。而他这份小心翼翼和手足无措当真让南宫影又爱又气。   “我在林中不甚遗失的,不想竟被有心人拿了去,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是洛瑾之过!”洛瑾单膝跪地,这样的姿态许久未曾有过了,久的南宫影看得有些生涩、有些陌生,但往日种种又总能清晰的印刻进脑海,一时竟说不清折磨的是谁……   见着少主诚心请罪实是有些出乎众人意料,这会子也唯有萧让惹得风头,“少主这可是犯了教规的,虽是你无心之过,但……”   “萧让!”南宫影冷冽的一声回护之意极其明显。   见萧晏不住的使眼色,萧让难得识趣的噤了声,抱了臂退到一旁。   “是!忘幽这次无妄之灾洛瑾一力承担,先解了百姓的毒才是当务之急随后愿服教规!”洛瑾只心急着解毒之事全然忘了查而不惩已坏了忘幽的规矩。   萧晏面露难色,但南宫影的心意众人看的分明此刻亦不敢开口。倒是一旁抱臂的萧让多了几分不屑。   “只怕不合规矩吧!”若说是挑衅倒没太多的讽刺,到底不过是孤高了些。   似是对规矩极度敏感意识到疏漏洛瑾不禁有些懊恼,更暗暗自责才多久竟连规矩都忘了,若是换做从前只怕早连开口的机会都没了。想想那无情的棍棒洛瑾总是怕的,但今日却是前所未有的从容,因为他如今是少主的身份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承担。有一瞬洛瑾甚至在想,爹爹是否会心疼他几分,随即又苦笑着否定这近乎不可思议的想法,行至今日他早已知足。   洛瑾收了右腿端跪殿下颇是抱歉道,“洛瑾险些坏了规矩,不慎遗失教主令请教主责罚!”   此话一出还能有何余地,洛瑾脑海里虽是闪过了太多念头但殿上不过一瞬而已,未待南宫影发话洛瑾早已抢先请罚了。南宫影脸色本就有些苍白此刻更是青了几分,许是角度的关系,洛瑾看着高高在上的南宫影一如往昔的沉稳可长袖中的修长的手指竟有些微颤,那样紧绷的神情乍看是气愤但许是太过熟悉今日那怒气分明又与往日不同。   不过是桃木棍瑾儿不怕,今日瑾儿终于知道有爹爹是何滋味了,娘亲,您看到了吗?只是这未免太过美好,美好的事物瑾儿总是守不住,娘亲亦是如此,如果今日的罚能让爹爹动容几分,甚至心疼,瑾儿便心满意足了!娘亲会不会怪瑾儿是心机重的坏孩子?容瑾儿任性这一次吧…… ☆、风景旧曾谙   “教主?”见南宫影许久没了声响萧晏忍不住打破了僵局,一面不忘看看自家弟弟却见他面色沉静并未见他想象中的得意和嘲弄。   南宫影盯着洛瑾心里骂了千万遍,这呆愣的平日里不开窍就算了眼下也不知变通,南宫影见不惯他这幅认打认罚的模样心中早已恼火之至,尤其这段日子以来南宫影越发容不得外人说洛瑾半句不好,若是哪里有了流言蜚语南宫影总要在心中气闷一阵,眼下才承了自己的鞭挞且不说是谁再动手,洛瑾这极度敏感的身子哪里经得起。   熟悉的黑靴就在眼前洛瑾身子不由得一颤却也只落在了南宫影眼里,声音从头顶传来如往昔一样的震慑力。“按规矩怎么罚?”   洛瑾收敛心绪细想了想生怕有所疏漏道,“不甚遗失教中信物造成教中损失者杖脊五十。”   遮了众人的视线南宫影负手而立,脸上的失望心疼洛瑾看的明了却不知懂了几分。“萧晏!”   “属下在!”萧晏望望萧让心中一沉逼教主动了少主总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萧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倒是热心的观望着眼前。   南宫影的目光穿透了洛瑾直直的看向萧晏冷言吩咐道,“行刑!”   洛瑾本就清瘦背上更是一把骨头,南宫影的鞭子已是吃不消,此刻的五十脊杖想想就让人心慌。   瑾儿一定不能晕死过去,万不可给爹爹丢脸。想着洛瑾运了内力冲撞着自身大穴只求多清醒一刻,殊不知这样自伤的方法只会加速毒性发散。   “教主!”萧晏已派人取了柳木棍,规矩的候在殿下。   按道理这柳木比起洛瑾以往受的好挨很多且伤外不伤内,但它韧性极佳足有小臂粗,落在现在的洛瑾身上只怕比以往的刑具还要难熬。   “行刑!”南宫影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洛瑾倒有些安心。或许这是唯一一次他惩罚洛瑾却没有露出鄙夷嫌恶的神情。   南宫影退到洛瑾三步之外却没有再动的意思一动不动的盯着行刑之人。   忽而有些紧张,洛瑾从未这样受罚过,一时有些尴尬。   “少主,这……”   掌刑人试探着开口,洛瑾脸上划过一丝忙乱欲言还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手上依旧利落的匆匆褪了上衣,眼前这血痕遍布的脊背和胸前各种浅浅的伤痕让众人皆惊。   “教主!这!”见洛瑾身后的伤口还隐隐溢着鲜血,虽是上了药却依旧红肿破烂的一片简直惨不忍睹。   南宫影压下胸口剧烈的起荡只淡淡的看着掌刑人下令道,“打!”   “是!”那人无奈终是提起手中的柳木棍一抡一落,咬上皮肉的声音听的人心头一颤!   “一!”一时间大殿只剩下唱数的声音。   “二!”南宫影眼下那厮最是紧张,重了怕惹了南宫影不悦,轻了又怕给旁人落了口实。   “重报!”南宫影冷冷的声音,那厮岂敢继续放水一下下抡实了扣上洛瑾单薄的身躯。   “一!”既然挨了就别给众人落了把柄,不然哪还有你少主的威信。   “二!”南宫影很快就后悔了,洛瑾隐忍的神情他见的太多,却没有一次是这样的。许是他的心境变了,但更多的是洛瑾如今的身子已经不能和从前相比了。   “三……”   萧让抱紧的手臂僵硬的落下眼里多了分赞赏,萧晏眼里则滑过一丝钦佩和同情。唯有南宫影冷峻的面庞一如往昔,可他心中的波澜却是惊涛骇浪般汹涌。   这些年这样的场景重复了多少遍,或在他面前或在他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越是心疼也越是无可奈何。南宫影视线有些失焦,他不敢盯着那双眼睛看,那双太像洛晴的眼眸。   眼下瑾儿已是忘幽的少主,与生俱来的也好、这些年磨练的也罢,你已经具备了少主的担当,端跪殿下却不乏傲骨风范,过去都能挺过来,这次也能,爹爹相信你……   “十!”洛瑾腰间的亵裤被染的鲜红,而这不过才十下而已。   “教主,要不……”萧晏想求个情,此情此景任谁能不动容。   南宫影威凛的目光摄向萧晏生生堵回了后半句。就此作罢白捱了不说还落人口实,他此时倒是懂了洛瑾,只怕为他坏了规矩这呆愣的又要自责一番,再做出什么没脑子的事他也是难以预料。   洛瑾一再压制,但那粗重的喘息声三人听的分明。南宫影见他下颚上滴答滴答的汗珠心里一揪一揪的抽痛着,这会儿又后悔起刚刚动了鞭子。   方才南宫影在气头上现下想起来绝伤的不轻,耳边的柳木破空而下的声音还未间断南宫影已然有些站不住了。见洛瑾艰难的睁着眼睛难得自责起来,毕竟那身子当真折腾不起了。   洛瑾不知是如何熬的,只觉得分外的漫长,整个后身都是钝痛火辣的一片,就连胸口的起伏都能牵动全身痛的入骨,那棍棒似乎能生生打折他脊背一般。   终于报到四十多,南宫影眼里竟冒出了慑人的鲜红的血丝,抡起的柳木棍挥出血水在眼前四溅,洛瑾脸色早是灰败,每落一棍都要许久才能稳住身体。南宫影甚至盼着他早些昏过去好有个理由停下这无休止的折磨,可他偏偏端跪着,甚至呻|吟声都没有。   南宫影这才意识到洛瑾似乎从不哭闹,就像没有知觉的人一般,他是医生深谙医理。洛瑾此刻承受的痛他最清楚不过,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坐立不安。   “四十八……”洛瑾意识有些远了,穴道上封锁的真气自行运转起来,不知何时眼前南宫影已背过身。   瑾儿,瑾儿坚持住,爹爹……爹爹,不丢脸……   “四十九……”“滴答滴答”滴落的早分不清是何物。   “五十!”洛瑾欣然一笑,瑾儿终于挨完了……   南宫影心中的巨石终于四溅开去,说是做戏做全也好,说是迫于形势也罢,南宫影才想开口教训两句,只见洛瑾跪伏在地不可抑制的呕吐起来。   “呕……”秽物中透着斑斑血迹,南宫影匆匆上前两步想给洛瑾拍拍背却无从下手,心头又是一阵惊慌,何以?   “呕……”洛瑾气管食道皆被堵住一般脸涨的通红发不出分毫的声音只顾着呕吐,眼里渐渐漫出一丝晶亮很快混进了秽物中消失不见。   “咳咳……咳……”南宫影看的心急却也只能无力的等他吐完,一旁萧晏倒了茶水递到洛瑾面前,萧让看的惊心却有些无措一脸忧心的凑上前。   “谢……呕……”洛瑾才要接过茶盏,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南宫影似乎被泼了一盆冷水惊觉不对,慌张的探上洛瑾的脉搏。脸色大变道,“你试毒了?!”   洛瑾昏昏沉沉的“嗯”了一声身子一歪倒在了南宫影怀里。   瑾轩阁   “二位先请回吧!教主说解毒也非这一时半刻的事,大家不必在此久候!”鸢儿面色有些泛白不知是吓的还是担心。   “现在状况怎样,少主醒了吗?”萧晏关切道。   鸢儿只是摇摇头。见南宫影风风火火的抱着洛瑾回来,鸢儿吓的丢了三魂七魄,不知从何时这个呆愣的小子已经不仅仅是他的主子了。   萧让似是没什么耐心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此刻也只能无奈道,“在这里等也帮不上什么,那我等就先告辞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萧某说!”   “谢谢二位,请便!”鸢儿右手一送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有人围在这里鸢儿总是心里不安,似乎洛瑾病的太重就要发生不测一般,见他们离开鸢儿竟是安心了一些,匆匆转头进了瑾轩阁。   洛瑾趴在榻上毫无生气,梦里还紧闭着双眼,眉头微皱似是难熬的很。   “去打些井水,洗些帕子!”南宫影吩咐道。   才处理的背上的伤,探了脉才知这呆愣的竟把真气打进大穴里提神怪不得撑了这么久,不过却也因此挨的重了,身体没在极限的时候停下休整总是容易伤到内里,更何况背上单薄难保不打出内伤。洛瑾脉象混乱的很似是身体正在战斗,体内原有的真气和草药的效用正和这外来的毒素对抗。   鸢儿动作利落不一会儿干净的帕子就递到了南宫影手中,手上还备了一块替换,她看的心惊眼里雾蒙蒙的一片却又手足无措,想开口但对上南宫影阴的滴水的面色只好闭嘴。   洛瑾周身滚烫南宫影想给他敷个冰帕可他正俯趴在榻上,南宫影有些急躁,一手执了冰帕盖在洛瑾的大头上,一手又搭上了脉。   鸢儿紧张的观察着南宫影的神色生怕看见他什么痛苦的神情。只见南宫影的眉头紧皱眼中亦满是疑惑,探了良久才缓缓放开洛瑾。   鸢儿再也忍不住,颤声问道,“教主,少爷?”   “脉象太过混乱,一时也看不出什么,解毒还要等他醒了?”   “那少爷何时才能醒来?”鸢儿关切道。   南宫影从鸢儿手里换过新的冰帕道,“要看他自己了,伤的确实重了!”   这一句让鸢儿的心又沉了几分,见南宫影满腹疑惑的又查看器洛瑾的伤势鸢儿悄悄退出了房门。   脉象出奇的乱,除了能探出中毒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在扰乱脉象,南宫影掀开被子只见原本单薄的身子此时肿起一大圈,条条道道的沟壑惨不忍睹,虽是上了药伤口不过是将将凝了血,血迹药膏到处都是看着好不狼狈。   “教主我来吧!”鸢儿手上的布巾还冒着热气,南宫影见状只是往榻边上蹭蹭让出了一个位子。   “少爷喜洁,尤其讨厌身上有血迹,他说这黏糊糊的又有血腥味又粘的人难受!”鸢儿一面轻轻试着腰上的血渍一面轻轻的吹气,生怕触到伤口。   南宫影不由得起兴,这些事他出奇的想听却从没在洛瑾口中听到过。放轻了声音道,“哦?他说的?”   鸢儿睫毛微微一弯似是共享的那些趣事都是她的珍宝一般,“是啊!他说有一次晚上下田干活,不知被哪家的白痴当成稻草锄头割了好几下,然后身上又是稻草又是血迹,他就着田边的小河洗了个冷水澡,最后当了冰雕!”   “下田?”南宫影听的一头雾水。   鸢儿细细回想着那日他们在院中品食望月,鸢儿硬要洛瑾讲讲过去的趣事,洛瑾信口编的这故事当时也不觉有趣,此时想来到觉得那满头大汗小脸通红的人比榻上这了无生气的有趣多了,心中又不免一阵绞痛。   “不过是他编来逗我的,哪有晚上还去干活的!他说等上岸衣服却被一群野狼撕烂了,真是奇思妙想的故事!”鸢儿满脸无奈却外露了一丝丝的甜蜜。   南宫影脸色却越发的阴郁,洛瑾从不和他讲这些,过去的事他只能从札记上窥得一二,而洛瑾的心思也只能从冥主的记录中推测。   札记?!   南宫影忽的想起在最初那页的寥寥几笔,九岁冬,于稻田杀冥殿叛徒连奎! ☆、风景旧曾谙   连奎本是冥殿的杀手,功夫一流但为人却琢磨不定,想杀的人眼都不眨、定不能存世,不想杀便能护他分毫不伤,偏偏不贪财不好色,几乎没人能探清他的心思,渐渐的冥殿已不能控制他,这样的顶级杀手不能为已用便要除之而后快,派去的人的竟是洛瑾,而后南宫影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当时的情景,但他知道派洛瑾去送死十有八|九是他的主意。   连奎行踪琢磨不定,唯一的怪癖是每夜都要锄地干活,据说是童年留下的阴影只有面朝黄背朝天才能有踏实的归属感,也唯有那时精神最松懈,而那也自然成了洛瑾唯一的机会。   南宫影苦笑,“故事……”好一个故事,一个洛瑾用来润色成最“有趣”的故事。南宫影敛敛思绪问道,“然后呢?”   “然后?”鸢儿显然没想到南宫影会对这天马行空毫无逻辑的故事感兴趣,神情一诧继续道,“他说当时不敢和恶狼抢,当真当了稻草人回去,弄得一身稻草又扎又痒又痛,回去还想着要沐浴更衣!”   想是那恶狼嗅到了血腥味才去撕咬,南宫影知道洛瑾的衣物不过就那几件,回想起那听雨轩,一时间竟觉得那里竟没有丝毫的洛瑾的气息,而他确实在那里住了九年。   “你们常常聊天?”如果不能对南宫影开怀,是不是至少应该庆幸,还有鸢儿能让洛瑾渐渐走出过去。   “没有常常,少爷每日都不敢放松功课和练功,往往等我走了还会偷偷起身写写画画,而且少爷说他记性不好没什么故事可讲!”   “记性不好?”若是不好又何以是今日这般小心翼翼……   鸢儿撇撇嘴似是鄙夷道,“我看他记性好的很,分明是……”意识到自己话已然超出了丫鬟的本分匆匆收了口。   “嗯?”南宫影只想多知道一些,全然未觉得哪里不对!   “鸢儿失言了!”转眼便给洛瑾打理的干干净净,轻手轻脚的盖好被子道,“鸢儿去为您准备晚膳吧!”   南宫影一怔,转而满目慈善道,“好!”   洛瑾胸口一起一伏想是俯趴着极不舒服偶尔吧唧一下小嘴颇是委屈的睡着。南宫影看着一阵爱怜……   瑾儿,爹爹带你南下、逼你功课是不是错了,抛去忘幽的少主,抛去爹爹的儿子,你自己究竟想成为是什么样的人?   江南的春季早早的褪去了冬日的料峭寒意,瑾轩阁内一盏红烛已成为习惯,洛晴道他怕黑,那时起南宫影便走了心思总是多备下红烛留得一丝明亮……   红烛燃了大半转眼便是寅时,两段均匀的呼吸声伴着一室静谧显得平静悠长。   洛瑾依旧俯卧在榻上,这副姿势少说也保持了六个时辰,身后痛成一片远比以往的刑责重的多。长长的睫毛颤颤的抖动着,洛瑾双手徒劳的在榻上摸索了一番,终是指甲扣进血肉才清醒了几分。   失血和外伤令洛瑾发热的身子昏昏沉沉的,只觉口中燥渴难耐,也不知是否梦境榻边竟有备好的茶盏,洛瑾只下意识的伸手去抓,直到那清清凉凉的茶水滑进喉咙才缓解了几分,冰凉的触感亦让他清醒了过来,这屋内分明还有另一人的喘息声,洛瑾完全无意识的一个翻身便想去取影晴,身上还没收口的伤口哪容得他这般动作,还未转动便沉沉的跌了回来,榻边的茶盏也不慎被借力的手带掉、摔的粉碎。   洛瑾的痛呼声、茶盏的破碎声,南宫影三步并作两步就迎到了榻前。   “动什么还能有贼不成?!”每每见他这副戒备的样子南宫影都忍不住去猜想他过去的生活。南宫影生怕洛瑾夜里病情起了变化在榻边坐了良久,入夜又怕扰了一贯浅眠的他只能在书案稍稍歇息,才合眼不多时洛瑾竟醒了过来。   洛瑾有些惊诧,自己不是还在受责吗?这是几更天了?怎么?“爹?咳咳……咳咳咳……”   南宫影忙端了水,掌心一震便温热了来,一手揽了孩子一手送向他口中。洛瑾很是受用咽喉终于舒坦了几分,忽感额上盖了一只大手很温暖却并不温柔。   “还烧这么厉害!”南宫影看看熬好的药早已凉透,犹豫片刻还是温了复又送到洛瑾嘴边。   苦涩的药味才飘过来洛瑾胃里就是一阵翻腾,“呕……”   南宫影有些慌乱,其他中毒的人不过是发热不退,头痛欲裂,四肢无力,严重的食不下咽却没有呕吐的,无暇想这么多放下药碗从榻下端了盆子任他吐个痛快。   洛瑾似乎要把胃吐出来一般,可都这会子了哪还有东西让他吐,尽是一些粘液和水最后竟又见了血,几口黑血后终于有些鲜红的颜色。   南宫影眸色变了几变匆忙探上洛瑾的脉搏,却比之前还要混乱探不清个所以然。洛瑾虚弱的很,吐的无力开口,似乎只言片语都很吃力的样子。   “爹爹……怎么在这?”洛瑾努力说清楚却还是有气无力。   南宫影冷哼一声,用过晚膳他便打发了鸢儿自己守在这里了,等到三更天还不见醒才伏在书案上眯了一会儿,几个时辰里南宫影的情绪亦是起起荡荡。起先是又气又急,这毒他解了一次竟未成,心中不免忐忑难安,这一日之事发生的太多太突然,但夜阑人静,静下心想想南宫影又不止不住的心疼起来。   洛瑾早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夜夜都是无尽的极尽凶险的任务,完成任务是唯一的标准其他的洛瑾不必、也不用遵守,除了操练和任务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时间他更是不受任何束缚,南宫影想或许那时洛瑾求的只是一声问候、一句暖言、甚至是带了情感的责备和叨念,可事实是一次都没有,极尽孤单、血腥的岁月里他亦渐渐失了自我,不懂为自己而活。南宫影几乎能猜到洛瑾的心思,想必那会儿洛瑾认同的价值全是忘幽的利益,不止那时今日亦是如此。   南宫影张张口不知是要教他还是骂他,他的担忧心疼远比当日十日醉毒发时还要无以复加。若当初只是后悔和内疚那如今在目睹这一切之后,共处了这些时日之后,南宫影的心都被他牵的紧紧的,他担心、忧虑、牵挂、操劳……他知洛瑾呆愣不懂的太多,他想教他、护他、爱他……   开始南宫影总以楚瑾作比,总觉那孩子机灵又讨巧,而后在洛瑾自责又羡慕的目光中南宫影便绝口不提,他知那呆愣的虽傻却依旧是个孩子,尤其是那样自卑、谨小慎微的孩子。   “咳咳……爹……咳咳……”洛瑾曾用真气冲向周身大穴,醒来后|穴道酸痛的厉害,洛瑾暗暗运气感受一下似是发现了什么。   南宫影不接他的话,只缓了缓语气道,“能喝药吗?”   饶是借了烛光依旧看不太清那细微的神情,想也知道洛瑾那皱成包子一般的小脸。   “会吐的……”洛瑾说的也是实情,只是闻了就几乎将胃翻了出来,若是喝了,这一晚更是难安。   逆了光线洛瑾看不清南宫影的表情心中生怕惹了他不悦只好伸了手去接。南宫影却是不着痕迹的将药碗放到了一旁道,“旁人不过是发热头痛,你却呕的这般厉害,还哪里难受吗?”   洛瑾一根筋的脑袋只当南宫影是问他这毒试的成效,右手一绕提提内力,南宫影看着尽是想扶额的哀怨,爹爹是当真想问你身体如何!   洛瑾收了力面露喜色,猜测道,“尹筱?我猜是尹筱!”想是动作大了又牵了一身的伤痛,倒了几口气才渐渐平复。   尹筱族,一个神秘部落发展而来的组织,近年来江湖上名声煊赫却从无与忘幽有所牵连,想来一是因为忘幽地位无可撼动,再是他依旧保有神秘色彩谁人也不曾知晓他的存世用意。   洛瑾是杀手亦算是江湖中的百晓生了,加上曾到各种偏远的地带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更是比常人知道的多些。   南宫影听得这二字心中不经意的颤动了一下,尹筱?似乎隐约听前教主亦是南宫影的父亲提过,而那些过往更多的只像个传说。 ☆、风景旧曾谙   那时天下两分,政治江湖仍是一体,统领者即是皇帝亦是武林盟主,以淮河为线,以南是筱容为首领的领地,以北是尹熙管辖的范畴,可尹式不安现状招兵买马一面在江湖上散播谣言,一面派遣高手潜入南方刺探江湖和政事多方秘密。   筱容相传生的干净秀雅可手上一双弯刀令人丧胆惊心,绝是当世的女中豪杰。战乱一起天下纷争各中对错巧合又有谁人知晓,这一切太过遥远又无记载就连前教主也只是断断续续的提了只言片语,南宫影亦是记不清了。   只知那时筱容大败,筱容的族人刚烈爱国许多都被屠杀或为国而亡,相传尹熙的弟弟尹翊救走了重伤的筱容,二人的爱情故事相传一时,后来他们带着想要避世的百姓和仅剩的族人隐居起来,隐世之地如世外桃源般极为隐蔽,劫后余生的人们从此不问世事,筱容的名也冠上了尹翊的姓氏,尹筱一族由此而生却再未出现。   这一切遥远的似是个美丽的传说,江湖也早已遗忘了这个故事,洛瑾何以知晓?   “你去过?何以知道尹筱?”南宫影千头万绪只顺了洛瑾的话说。   “曾听冥主提过这毒,这毒看似普通却极为霸道,我用内力打向大穴若是普通的毒定会造成损伤甚至毒发的更加严重,但现在不过有些酸痛内息反倒通畅,似乎真气自行归纳调整了一般!毒术总是要与内息相互调和冲突的,而尹筱武功自成一派想必爹爹解毒未成也是这个原因!”洛瑾分析的极为认真,额上的汗珠大滴大滴的冒着,努力稳着声音却还是极度虚弱。   “冥殿教的真多,知道有危险还为何还将内力倾注周身大穴?”南宫影带了些责备,更多的是洛瑾还不懂的心疼。   让爹爹担心?洛瑾歪着脑袋眨眨眼睛,“不是,我……我……咳咳……咳……”   南宫影忙倒了水温热,“再喝口水!”   洛瑾顺顺气,根本不知如何回答身后的伤扯的难忍,一双手无力的在榻上抓着什么却是徒劳无力。   “什么时候试的毒?”南宫影按下洛瑾支楞着的脑袋抚抚毛茸茸的大头浸了一手的汗。   “上,上殿之前……”洛瑾隐隐觉得殿上定是在议论解毒之法,若是洛瑾言明想以身试毒南宫影定然不肯,干脆一口将馒头塞进嘴里才赶到殿上。   “上殿!谁让你去的!让你起身了吗!”南宫影指的自是让他在瑾轩阁跪省的事。   洛瑾身子一颤,纵使他心里早认可了严酷的责罚可身体本能的反应还是让他剧烈的颤抖起来。   “爹,爹爹息怒!”洛瑾小声俨然犯错的孩子,脑袋复又支了起来晶亮的眼睛的里满是真诚,疲惫不堪的身子却克制不住的畏缩。   南宫影衣袖一挥冷哼一声,心中郁结。洛瑾却以为是扬手要打不争气的瑟缩一下,牵的满身伤口,紧咬了下唇却还是溢出些嘶嘶的声响。   南宫影不知是气急亦或心疼,长袖下的手也有些发抖。慢慢来,慢慢来,瑾儿还不懂好好教。南宫影一再压制扶了他趴好,却发现洛瑾滚烫的肌肤上全是汗水。   “很难受是吗?”看他如此难熬当下怒气终究散了大半。   洛瑾任由着南宫影摆弄,颇是无措。“没有,我,我没事!”   “嘴硬!”南宫影拿了布巾仔细逝去额上的汗水,此刻做来南宫影心中五味杂陈。   “咳咳……爹爹快回去休息吧!”洛瑾催促道。   南宫影叹口气,爹爹如今想多陪你会儿倒是诚惶诚恐的了。“要回去早便回去了,你安心睡了!”   这话落得洛瑾耳中便又是一种解释,细如蚊蝇的声音游进南宫影耳中,“对,对不起……”   南宫影给洛瑾搭好被子,感觉他周身烫的厉害,可又实不忍心逼洛瑾再喝那苦药汁如今探不清他的脉象生怕他再吐血。南宫影背靠着支起床榻的木梆坐在洛瑾的大头旁边守着,俨如父亲哄着幼子入睡一般。   “闭眼,快睡!”南宫影忽而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眼前的孩子似乎软硬不吃,还没常识的可怕。   “我,我不起夜、也不喝水,爹爹快回去歇着吧!”南宫影坐在榻前他又如何睡的安稳。   这话乍听好笑落得南宫影耳中又是尖锐。错过了这些年,没想到守护着病中的孩子却是这样的场景。“爹爹不困,你安心睡吧!”。   洛瑾有些不解,爹爹今日好生奇怪?“我……”   “不用说了,明日还要解毒,好好休息!”南宫影探探大头依旧热的厉害,若是这般烧下去怎还得了,又洗了冰帕敷上。   洛瑾困的厉害可身后的伤却痛的难忍,睁开半埋在枕头里的眼睛刚好能看到南宫影关切的目光,仿佛走了很长的路在黑夜中踽踽独行,如今终于求得了一份归属,这路走的太过艰辛以至于接受时懵懂忐忑,但心中的角落却充实的满满。   南宫影瞥了一眼见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心头仿佛又一片什么缓缓融化,这样宁静美好的夜他错过的太多,而这眼神虽是灵动却让他总觉出一分酸楚和小心翼翼的不敢有所求。“闭眼!”   暴露了?洛瑾忙闭了眼,本就红润的小脸又红的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瑾轩阁的夜有了一丝光亮,曼妙而美好,洛瑾闭着眼在记忆中摸索着过往的夜,那时娘亲还在,夏夜总会持了蒲扇哄着他入眠,一面不忘给他讲着天上星的故事,偶尔还会谈到那个神秘睿智的爹爹。   洛瑾有些沉醉,身上的伤似乎也得到的安慰,小手羞羞答答在被子里绕了几个来回,小心翼翼的抓住南宫影的衣襟,嘴角忽的牵动一下似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南宫影见他这副模样却是受用的很,假意动动身子,只觉那小爪子倏地一抽平静了片刻又抓了上来。   南宫影心里笑的合不拢嘴,却一并涌上些许苦涩。一手伸进被子捉住那只小爪子放到自己腰间,温暖的大手握住腰间的小手多了些血脉相连的感动,只听他柔声嗔怪道,“还不睡嗯?”   洛瑾有些受宠若惊,此刻他正抱着自家爹爹一般,想是怕洛瑾受凉,南宫影一手攥着他,一手还挥了长长的衣袖盖在他的胳膊上,洛瑾眼角微润却不着痕迹的吞了回去。“睡不着。”   洛瑾说的很轻分明喉咙里隐住了哽咽,南宫影紧紧手似是传递给他力量。“疼?”   “嗯……”   “那跟爹爹聊聊天吧!”南宫影有些自私的想,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想知道的不如趁现在,尤其这样静谧的夜晚往往能勾起很多情绪。   洛瑾眨巴着眼睛似是认真的思考着,真诚道,“鸢儿说,我不会聊天……”   南宫影瞬间扶额,但见洛瑾一脸病容竟竟生了咉哄的心思。当年逗洛晴开心是他的保留节目,只听他打趣道,“多聊聊就会了!给爹爹讲讲鸢儿这姑娘!”   “鸢儿?”洛瑾已经脸红看不出更红却更烫了几分,“鸢儿,很好!”   “瑾儿喜欢和鸢儿在一起吗?”分明知道这呆愣的害羞的厉害还硬是问道。   洛瑾不解其意只老实答着,“鸢儿细心,也照顾我!”   多年的杀手生活让他活在黑暗里没有朋友、没有倾诉的对象,简单的交流虽不是问题但若问的深了便可发现这呆愣的词不达意、甚至语无伦次。南宫影觉得自己越发的心慈手软了,听他这只言片语都觉得凄苦难当。   “爹爹是问,你可喜欢这姑娘?”洛晴不在爹爹自当身兼母职,你若动心……   “喜欢?”怎样算作喜欢?只怕洛瑾所谓的喜欢还停留在花银子买物件上,这么多年何时有人关心过他的喜好,更别提有个什么兴趣,若硬要说恐怕洛瑾最喜欢的就是能看个日出。   南宫影皱皱眉,懊恼之余还多了几分庆幸,刚好,爹爹错过了九年,你成长的慢些也让能多留在爹爹身边几年。“等再过两年,瑾儿就懂了!”南宫影不动神色的绕开这话题,又问道,“瑾儿,瑾儿想当少主吗?”   洛瑾环在南宫影腰间的手明显僵硬了几分,瑾儿不配,瑾儿一直知道。“我……”   “胡思乱想!”洞察他神色有异,南宫影慌忙纠正,这呆愣本就一根筋更不可让他钻了牛角尖。“爹爹是说瑾儿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已经不是冥殿的杀手了,过去的生活爹爹无力挽回了,瑾儿今后有什么自己的考量吗?”   且不说没人教他育他,但说年纪他不过是个孩子,今后,打算,他又懂得几分?   “考量?”爹爹不嫌弃瑾儿,瑾儿已经很满足了!   “是!为你自己,想在哪生活,想如何生活?”南宫影开导道。   在哪?爹爹是嫌弃瑾儿是负累吗?还是……“是不是忘幽有什么变动?瑾儿誓死守卫忘幽!”洛瑾似是宣誓一般!   南宫影又叹了口气,攥紧掌心的小手。“不是!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瑾儿不想有自己的生活吗?”   “自己的?”从前冥主会派任务,而今爹爹会督促练功习字这不久是瑾儿的生活吗?   南宫影见他思索的认真不忍打扰,只道,“榆木脑袋!说出来爹爹听听!” ☆、风景旧曾谙   夜总是让人沉静,温暖的烛光晃进心间轻易便牵动起深处的情思。   高烧的缘故洛瑾说不几句便是口感舌燥,舔舔干裂的嘴唇开口道,“若是,若是爹爹不嫌瑾儿笨……瑾儿留在忘幽就心满意足了……”   洛瑾边说边打量着南宫影脸色想着但凡惹了南宫影不悦便即刻噤声,未曾想竟看到他一副踌躇的表情。   这呆愣的从没安全感,他如此努力除了想代晴儿陪我,想帮我打理忘幽,恐怕也是怕被遗弃吧!难为他在冥殿长大,深谙没有价值就没有存在意义的道理,但瑾儿你可知,在每个父母心里最在乎的不是孩子的能力……到底是爹爹发现的太晚。   深了听不懂,浅了悟不到,南宫影思索须臾道,“在过几年瑾儿就懂了,到时大可跟爹爹提,瑾儿记得有此一约便好!”   洛瑾呆呆的看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无论何时瑾儿的心意都不会变的,能有今日当真很满足了。   提起过往的事,南宫影总是唏嘘,但洛瑾却毫无波澜。似乎提及的那些伤痛与他无关一般,实则是太习惯、太平常引不起他的注意。   “娘亲……”南宫影清清嗓音才吐了二字,只见洛瑾眸色一亮眉目染了几分喜色。“娘亲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那个他爱了一生的女子,那个誓与她白头偕老的人最后那五年是怎样过的?   提起洛晴,洛瑾终于有了几分适龄的孩子气,少了平日的恭谨和小心翼翼,可娘亲和爹爹不该是一样的存在吗?   “娘亲说她是中了西域的毒,从瑾儿记事就知道娘亲总有一天要离开的,但她说没关系,这不妨碍娘亲爱我,瑾儿想,这也不妨碍娘亲爱爹爹!”洛瑾说的甜蜜,丝毫没有母亲离世的悲痛,南宫影知道定是洛晴教他这样乐观的过活,她更早为洛瑾想好了后路,无论生活上还是情感上,只可惜……   “娘亲有和你提过爹爹吗?”即使是最后的时光,晴儿可曾怨过我。   洛瑾有些不解的皱皱眉奋力在记忆中摸索。“娘亲说爹爹喜欢娘亲画的梅花,后来娘亲卧床不起还要瑾儿铺了宣纸在榻边涂鸦两笔……”   “瑾儿画梅也是那时学的?”   “是,娘亲说……”洛瑾想着有些羞赧不知是否该开口。   南宫影满目真诚,“嗯?”   “娘亲说瑾儿学会了可以画给爹爹看!”洛瑾目光闪烁,脸上闪过几分得意的狭促。   “画给爹爹看?是嘲笑爹爹吧!”南宫影书画皆绝可这梅却是屡屡败给洛晴,定是这孩子修剪了一番才敢说。   眼见被拆穿了心思的洛瑾又是惊诧又是尴尬,半张了嘴很是可爱。   “你娘一定没少打趣爹爹。”那古灵精怪的女子独自一人带着没有父亲的孩子该是何种艰辛,但依晴儿的心气定然给了洛瑾最好的童年。“娘亲除了教你画梅还教了什么?”   “娘亲教的很多,琴棋书画都教了,可惜瑾儿愚钝又隔了太久多数都忘了!”提及此处洛瑾有些失落,毕竟那是与洛晴唯一有连结的东西。   *****   “琴棋书画,若是生得女儿还好,若是儿子岂不让旁人笑了!”南宫影含笑道。   洛晴满目鄙夷,“那又如何,你再多教他几手功夫便好,你不也琴棋书画精通,我偏要我儿子比你强!”   南宫影两步环了她,醋意道,“比我强可有你什么好处,以后伴你的还不是我,儿子更好让他自生自灭罢了!”   *****   当日南宫影还年少,不羁的心性下一句戏言如上天的玩笑,在多年后竟成了真。   “瑾儿还想学吗?”掌管忘幽十几年看管江湖纷争到底还是侠士风气,本不想洛瑾学些音律棋艺,但如今看来这是那份陶冶才使洛瑾即使煎熬却也熬过了这十四年。   “可以吗?”洛瑾眼里有了光华,和南宫影说亲自教他练功习字那次不同,是期待的光华。   “爹爹方才说了,瑾儿大可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南宫影回道。   “瑾儿笨!”他知南宫影心高,练功每每都练到脱力才肯松口休息,洛瑾领教过有些畏惧却又本能的向往。   南宫影抚抚儿子的额头热度似乎终于退了几分。“慢慢来,不急!”   这夜似乎总有些太突兀,因为美好的让洛瑾有些难以置信。   洛瑾犹豫再三主动开了口,“娘亲临终前说‘这一生,不后悔’!”   不后悔,好个不后悔,初识、相恋、隐瞒、生子、故去……   这一天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是,说是天意弄人却也像是计划好的一般,让南宫影接受的同时又爱又恨。   影,我爱你……   那样隽秀的字迹还在眼前,若说之前还带了埋怨那此刻当真能放下释然了,在他最美的记忆里,洛晴依旧是他钟爱的女子——一生一世!   娘亲一定还嘱咐你,帮着爹爹,孝顺爹爹,还跟你说了爹爹的不少好话,可如今你却只字未提,你心里怕是忘了、怕是不信的吧!也好,比起那样满腹怨气的或者,爹爹庆幸,我的瑾儿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越是心疼的洛瑾的好,便越气他这份傻……   南宫影苦笑,这短短一日这好孩子却生出这些事,如今性命堪忧的趴在榻上,话锋一转又像极了冷面严厉的爹爹。   “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山洞?”南宫影瞬间严肃了几分,洛瑾倒有些难以招架。   爹爹今日很是无常,怎么说风就是雨,暗暗悱恻着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今日是跟着爹爹去的!”   南宫影表情有些僵硬嘴角抽搐了几下。“好啊!冥殿教的东西全用在爹爹身上了,谁允了你插手此事!”   允了?从前才冥殿这些事不需要请示任何人的,如今爹爹要追究该如何是好,“瑾,儿……瑾儿……”   洛瑾嘟囔的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手不自觉的绞着南宫影腰间的衣襟……   瑾儿?他自称瑾儿了!南宫影有些惊喜,聊了许久他居然才发现这变化。   这样宁静的夜晚太过自然,往往能让人自然的卸下防备。况且,对南宫影他从就是毫无掩饰的孩子。   “在山洞里借了岩石挡我,谁给你的胆子?!”越是关切便越是能想起当时那生死一线的紧张,心里便越是气恼。   这话说的并不严厉不过是太过紧张洛瑾却听的不甚明了。“瑾儿只是一时情急……”   “好个一时情急!在冥殿这么多年性子都没沉下来吗?”南宫影只是责备他不爱惜自己,未曾想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   洛瑾脑袋耷拉在布枕上视线停在榻上的衣襟上颇是无措,“爹爹息怒,我知错了……”   听他改了自称又是一阵气闷,而今南宫影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幅不辩解的消极态度。“学会置气了,今次带你下江南是想着调养好你这身子,如今十日醉余毒未清,逆冲尚未练成,你还去试毒,是嫌命长吗?”   洛瑾好不容易平静下是身子有绷紧起来,满身的伤稍有牵动就刻骨的痛,洛瑾拧拧眉毛微抿下嘴唇。“爹爹息怒,我……”   “打的你轻还自己跑去找打,那柳木是你挨的动吗!”南宫影打断他的话自顾自的数落道,马鞭本就粗劣南宫影盛怒下失了准头,再叠上刑杖,别说洛瑾这幅身子换是身强体壮的人都吃不消。   洛瑾看看布枕、看看榻头,鼓了鼓腮帮子,讷讷还口道,“没事的……”   “还敢顶嘴,嫌不够重吗?!”南宫影只是心疼,方才温柔面孔便的焦急气恼起来,南宫影最看不惯洛瑾如此不自爱。   “爹爹不必忧心,锁脊鞭我也熬的过……”洛瑾小声安慰道。   锁脊鞭,他曾命了夜鹰打的他体无完肤,而今说来真是讽刺之至。   见南宫影的表情变的扭曲起来,洛瑾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眼角瞬间染了晶亮,他鲜少为自己流泪,可一时失言竟伤了爹爹……   “我……我,不是……爹爹……”洛瑾嘴笨,与人的感情交流本就勉强。   见他快要急哭的孩子气神情南宫影最后一丝怒气也被挤的一干二净。   “殿上倒是能言善道的!”南宫影嗔怪,语气早便软化了下来。   “我……我……”洛瑾吞吞吐吐不知要解释些什么,   “方才还自称瑾儿,怎么顷刻间就变了?”南宫影唬道。   洛瑾微愣怔怔的看着南宫影,“咳咳……咳咳咳……”   南宫影抓了腰间的小手又诊诊脉。“你何处不适?这毒究竟到何种程度了?”   洛瑾的心好像跌落了一层,爹爹都没有办法吗?“瑾,瑾儿想……这毒既是尹筱的该顺了他们的武功路数去解,逆冲原本就不同于其他内功大有反其道而行的意思不妨一试!”   “当你有几条命试!”   洛瑾被南宫影捏的生疼却不敢吭声,只懦懦道,“本就是试毒的,自当催发的毒性把每个段的发展探清楚才好解!”   “你!”南宫影忽的扬手要打。   洛瑾缩缩脖子,这一日下来对那挫骨的疼痛真是怕了。   只听身前的人冷哼一声颓然的放了手,冷声道,“身后还疼的厉害吗?”   洛瑾摇摇头对上南宫影逼问的眼色只好讪讪的点了一点。   “趴着!”说着便将洛瑾的胳膊塞进了被褥里,径直取药去了。   洛瑾眼睛一张一合终于涌了几分倦意。   “喝口水!”看你那唇干的,都不知要杯水,真当我是豺狼虎豹了!   南宫影利落的给洛瑾上药生怕他再受了凉,背上沟壑成片,原本平整的皮肤此刻划开的道道血口,硬是肿起了二指粗。   “你……”南宫影才要发作却见榻上孩子呼吸均匀竟是睡了去!   给洛瑾掖好被角实在无奈一般,睡意渐涌也是困了。南宫影看着洛瑾的睡颜好无防备之心不禁勾勒起他还在襁褓中的样子,可终究只能放在脑海里了。食指一弯微微在他鼻梁上一刮,眼神里是洛瑾还未曾见过的宠溺,那么实在、那么真实……   “唔,瑾儿疼……”   “现在知道了……” ☆、日出江花红胜火   “吱吱……吱吱……”毛茸茸的大尾一扫一扫的拂过洛瑾的面颊,似是在催他起床。   洛瑾睁眼时不过辰时,身边早没了南宫影的踪影,洛瑾满怀期待的环视了一圈依旧未见南宫影,下巴顶在布枕上颇是孩子气的开口道,“吱吱,瑾儿昨夜和爹爹谈天了,爹爹居然很和蔼,还问了娘亲的事,娘亲一定很开心你说对不对?”   “吱吱,吱吱!”吱吱一面肯定着一面扑腾的前爪似是想钻进洛瑾的被子里。   “你醒了?”鸢儿担忧了一整晚,从洛瑾被送回了瑾轩阁才见他清醒,一时间很是激动。   “嗯!”见鸢儿神色憔悴洛瑾颇是抱歉道,“让鸢儿担心了,没事!”   鸢儿跨了几步立于榻前。“没事?教主说你试毒了,那怎是你随便试的,你那分明是赌上了性命!”   洛瑾一时有些发懵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鸢儿,但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暖暖的。“鸢儿莫生气,若是救了那些百姓也是瑾儿的福气。”   鸢儿无话只道,“不想与你多费口舌,可饿了,想吃什么?”   抚抚吱吱的长尾,洛瑾烧还未退身上又痛的厉害哪里有胃口,可见鸢儿这样认真不忍拂了她的意,只道,“鸢儿的糯米粥就好!”   “那怎么够,再来些你最爱的清淡小菜好了,你等等!”说罢便匆匆去忙活了。   看着鸢儿匆匆离去的身影洛瑾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知的笑意。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学会了信任鸢儿,于孩子信任是需求、是本能,于杀手信任是生命、是托付,这一天洛瑾等的太久却终于开始补齐。   洛瑾趴好身子背上的伤当真难熬的厉害,洛瑾抚着吱吱的长尾呆呆的走神,曾经受了罚他只求能清洗伤口上点伤药再出发,可那总是奢求。如今他却趴在榻上养病。他依旧是孩子,依旧会想会憧憬——   若没了那些误会,瑾儿是否也是这样长大的,病了有爹爹守在榻前,或许还会有娘亲?   一阵不甚熟悉的脚步身渐渐近了,洛瑾放下吱吱伸手够了够一旁的长袍。   “少主可醒了,萧让来探不知是否方便?”一样不羁的声调,但那嚣张的人儿到底多了几分礼貌。   “稍等!”洛瑾匆忙披上长袍,将被褥规整到一旁,理理发鬓才龇牙咧嘴的蹭下床榻,伤口本就未愈合,他如此一动切开的肌肤腠理摩擦的生疼,几步路洛瑾早已满脸是汗。洛瑾无奈的皱皱剑眉不禁暗骂自己娇气,胡乱抹了一把,定定神开门道,“请进!”   萧让打量着脸色苍白的洛瑾,见他额角的汗还不断的渗出可面上却不露分毫心里生了几分敬意。   “请坐!”在冥殿九年洛瑾从来都是等待各种传唤,私下里哪里接待过亲友,加上背后的伤动作分外僵硬。   见洛瑾就忙起茶水萧让忙接了过来,“少主有伤在身,萧某来就好!”   洛瑾倒不推脱依言松了茶壶坐了下来,“萧兄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吗?”   萧让打量了洛瑾一番眼光毫不避讳,一惯高傲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份歉意。萧让从袖中掏出一盏瓷瓶道,“这是上好的伤药,若不是萧某固执,少主也不会……”   这话虽是满怀歉意但萧让面上却淡的很,洛瑾只跟着寒暄,“多谢萧兄,这事不必介怀,本是洛瑾的错!”   似是对陌生人本能的防备心,洛瑾虽无敌意却鲜少言辞一时竟是客套的很。   萧让性子不羁,直接开门见山道,“少主的毒可解了?”   萧晏在教中多年尽心尽力,奔走四方为忘幽立下汗马功劳,南方分坛更是以他马首是瞻,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在忘幽的谋臣武士中从未耳闻却一夜间成了教主,借此遗失令牌的事萧让倒想给他个下马威,但殿上看了洛瑾身后的伤,他便心知一切皆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因为洛瑾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疤虽是淡的很但对于常行走江湖刀口舔血的人依旧看的明白。   那样的伤萧让都心惊,更何况再挨上五十刑棍,这一切本就让他心生疑虑不仅暗想自己是否太心急,太唐突,但这一切都不比洛瑾以身试毒给他的震撼大。洛瑾太会收敛光芒,他的低调的没有存在感,而这样一个单薄的身子竟担起这样的责任,那一刻直击每个人的心里,自然也让萧让心里一动。他虽言辞犀利却也是聪明人,如此一来到对这神秘的少主多了几分好奇。   “教主说昨日脉象太过混乱,今日再破毒!”洛瑾淡淡一笑补充道,“内息平稳多了,我想该是无碍,萧兄不必挂心!”   “少主好胆识……”萧让声音不大,不知是说给洛瑾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今次下江南少主是和打算?”   洛瑾不解其意,这人当真是太直接?“萧兄何意?”   “南方分坛家兄一直掌管,近来风波不断少主倒是一阵清闲,萧某对江湖事向来没什么争霸之心,但家兄忙碌多年一心为了忘幽……”萧让停下打量洛瑾的脸色,见他虽是面色不改但眸中的微微颤动却全然落进了萧让的眼中。   “萧兄这是责备洛瑾未尽少主之职了,还是……”洛瑾顿顿道,“认为洛瑾为忘幽带来了灾难!”   萧让微一昂头,笑容几分神秘,几分赞赏,更多的是惊讶他这态度。“少主误会了,若说之前萧某仍有敌意,但今时今日自该是重做考量,家兄一心一念是忘幽,我做弟弟的自当全力支持,忘幽的未来自然是要交到我等信任的人的手中,如今我既可质疑少主他人也能,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少主可莫要负了我一番心意。”   “洛瑾自当为了忘幽多做思量,但你所说却实非我所想。忘幽自是能者引之,更何况爹爹正而立之年,萧兄怕打算的太早了,况且若是教众皆如你所想于忘幽内稳定无益,望萧兄慎言!”洛瑾一副恬淡模样,反倒将了萧让一军,洛瑾心知试毒之事已令萧让改观,可他此行的目的当真如他所说的吗?若顺了萧让的话只怕又令这多疑之人反感,更何况教主之位瑾儿从未觊觎。   萧让灿然一笑,半开玩笑道,“太聪明的人,尤其是孩子容易让人嫉妒!”   “那洛瑾要庆幸自己够安全了!”洛瑾晃晃茶盏,脸上难得一见的睿智。其实他并非谦虚而是深谙生存法则,他早便懂得收敛光芒。   “近来教中盛传少主过去之事,萧某本无意窥探,但昨日见少主的伤,不知?”萧让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怔怔的盯着洛瑾望,倒是他好像不好不答一般。   “萧兄即说是过去之事无意窥探,又何有此一问呢?”洛瑾抿了口茶,只觉这几句话下来比做了一晚的任务还要困难。这萧让脸皮够厚、口齿够利、地位又特殊,实在难对付。   萧让也不尴尬只无奈的耸耸肩似是错过了神马好戏,忽而神色一怆目光也变得悠远起来。“我跟随家兄这些年,他为人正直却古板,自如江湖便满腹雄心……”萧让骤然一停,神情变得复杂甚至哀伤。   “我尽我所能的帮他,对忘幽只是‘爱屋及乌’。”萧让看洛瑾似懂非懂的样子笑道,“我只想告诉你有些东西是你摆脱不掉的,感情到了,你便愿意付出一切去做、去赌,我这般心性竟也会卷如江湖,唯一庆幸的就是重遇了哥哥,这都是命,你也如此!”   所以瑾儿一声都要放在忘幽吗?瑾儿一贯是这样想的可为何此刻听来心里竟酸酸的。   ——瑾儿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为你自己,想在哪生活,想如何生活?   洛瑾敛敛思绪眸色一亮道,“重遇,你们?”   萧让端起茶盏的手一僵,惊觉自己失言,讪讪一笑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没好奇心的人!”   见他神色有异,洛瑾也不难为只道,“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也没什么,我与哥哥幼年是遭遇变故便分离了,若不是这幅一模一样的相貌人山人海恐怕也是寻不到的。”提到往事人总会被牵动,这似是本能。就如此刻,他亲切的称着“哥哥”。   别离?!洛瑾语塞一时也不知是安慰还是该庆幸。起码在他的经历中没有被安慰过,即便是洛晴的离去,即使他有了爹爹。   看到洛瑾眸中的迷茫,萧让亦是动容,感同身受是最大安慰,只如此看来萧让远要幸运的多。   “今日实属难得,以后也未尝再有,萧让言尽于此,少主好好养伤,萧某先告辞了!”众人来去潇洒起身作了一揖便没了踪影。   洛瑾似是还在回味萧让的话。   总有些人他们距离太近却越不能开口,总有些人了解太深却越难畅言。   过去他只能和月亮和自己说话,如今有了爹爹、鸢儿,可能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兄弟。洛瑾有些紧张、有些惊喜却也无措,或许有机会选择,他宁愿生活极尽简单、极尽单调? ☆、日出江花红胜火   “怎么下榻了,快回去!”鸢儿端着清粥小菜进来却见洛瑾满头大汗的坐在玉桌旁,一时口气也硬了几分。   “鸢儿何时这么凶了,瑾儿可是病人……”洛瑾懦懦的望着鸢儿似是委屈,实则是难得的放松。他早便习惯了神经紧绷的生活,如今养伤反倒是难得的闲在。   鸢儿不可置信一般,自家呆愣的主子几时会开玩笑了,莫不是毒坏了脑子?见洛瑾憋着孩子般的坏笑,鸢儿又反应了片刻才佯怒道。“竟敢打趣我,病还不是你自找的!”   鸢儿一面絮叨,一面把清粥小菜摆到洛瑾面前。“那便吃吧,用完再上去歇着!”   这汤碗足够三人用了,洛瑾只觉的胃里满满的又不好拂了她的心意。   “鸢儿坐,一起用吧!”洛瑾满脸期待的看着鸢儿活像等待玩伴的孩子。   鸢儿却是脸上染了几分桃红,只依了他缓缓坐到一旁,拿了空碗一勺勺的盛着。   洛瑾持着汤匙分外吃力,鸢儿一旁看着也吃不安稳只忧心道,“疼的厉害不如到榻上用吧!”   洛瑾抬眸,羞赧的笑笑推辞道,“哪有这么娇气!”   “又在逞能!”略带无奈的声音响起,只见他手上尽是药材,极其显眼的还有那些银针线包。   “爹爹!”   “教主!”二人齐齐放下手中的碗筷唤道。   南宫影信手将东西堆放在一旁,对着正要起身的二人喝令道,“坐着!”   鸢儿暗暗悱恻教主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八成是看到少爷下榻才如此,鸢儿瞪瞪身旁僵坐着的洛瑾,示警的眼神里还夹杂了丝丝的看好戏上演的期待。   我自是管不得你,看教主的话你还敢不放在心上!   见鸢儿这幅神情南宫影明了个大概,自家的呆愣、不自爱还傻的令人咋舌,人家楚原家这么多孩子个个都机灵聪慧,爹爹自是上心本以为孩子天性都是那般,不曾想你这呆愣的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打过罚过宠过皆是不起作用。   南宫影愤愤的落座也不问洛瑾为何下榻,只看他满头的汗水青紫的双唇便知他忍的辛苦,若不是念他有毒在身说不好又要发作一番。   洛瑾低敛着眉目和方才落落大方唇枪舌剑的判若两人,只一手扣在腿上忍着身后的痛楚。   “吃完给我滚上去!”南宫影“咚”的撂了一下洛瑾的碗筷似是警告。   鸢儿颇有眼力见,给南宫影布着菜想转移他的视线,却见这位教主冷峻的脸色阴的快要出水,直勾勾的看着洛瑾。   鸢儿再回头时洛瑾额前豆大的汗珠正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滴落。“怎么了少爷?少爷?”   南宫影一把抓过洛瑾纤细的手腕细细探了脉搏紧皱的眉头难得松开的几分,脉象比昨晚平和的多甚至毒性也减退了一般,这些汗分明是生生疼出来的。瞥见洛瑾这幅模样南宫影心里就一阵气恼,这些伤哪样不是他自己嘬的?!   南宫影松开洛瑾口气颇是不善道,“自找!吃!”   洛瑾怎敢多言半句,昨夜温馨的画面还清晰可见,洛瑾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甜蜜,此刻南宫影坐在身旁又免不了的尴尬,无奈身上疼的厉害一时表情只是僵硬的厉害,一碗粥洛瑾吃的如同咽药。   “滚回去!”洛瑾才将最后一口含进嘴里便被夺下的碗筷,洛瑾僵硬的吞了一口便起身蹭回床榻短短几步路几乎踩棉花一般,风一吹似乎都能将他推个趔趄。   “下去吧鸢儿!”南宫影冷声道。   可未等鸢儿出门,便见南宫影几步上前擒了洛瑾的衣襟一把丢到了榻上。   鸢儿一惊身后跟着狠狠的一痛,小心启齿道,“教主,小心伤口裂开!”   南宫影只愤愤的盯着满脸病容的洛瑾,这脸色比昨日还难看,这副身子还要折腾!   许是昨日的冲击太大洛瑾又中毒命悬一线,而今探了脉知他无性命之忧那些心底的担忧和恐惧一同涌上化作气愤发作了出来。洛瑾小脸皱在一起这一下着实摔的不轻,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若不是热度还未完全退下去当真是比纸还难看!   “没,没事,鸢儿你先去取松子吧,吱吱还没……”洛瑾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辨不清是说些什么。   鸢儿虽是担忧却也深知没有立场,迅速收了东西退出了瑾轩阁。   “我是否说过不到辰时不许起身?”   “是!”   “我的话是不是听不进去?”   “没有!瑾儿不敢!”洛瑾惶恐道。爹爹何出此言,瑾儿怎么会忤逆爹爹。   “不敢还是不会?”南宫影算是清楚,这呆愣的胆子大,主意正,没常识,呆傻的厉害,什么没脑子的事都做,什么龙潭虎穴都敢闯,这次是炸山洞、中毒,下次呢?   洛瑾急了,偏偏越是着急越是说不清楚。“不不不,瑾儿不……”   南宫影似是攒足了力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克制住一身的怒气,细细把起脉来。“诊脉都不会配合了,越活越回去!”   南宫影越是训斥洛瑾便越是紧张,一颗心脏飞速的跳动着扰乱了脉象。   一个脉不知探了多久,南宫影收手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次当真因祸得福了。   晴儿得你保佑,瑾儿没事……   南宫影松了洛瑾的手腕,虽是练武的人可手腕细的几乎用力就会被折断一般,南宫影只打量着洛瑾一言不发,看的榻上的小人冷汗直冒。   良久的瑾轩阁一阵宁静,洛瑾看着南宫影的脸色渐渐不安起来,轻声开口道,“爹爹莫生气……”   南宫影冷笑一声,“你自己的身子,我生气作甚!”说罢转身取银针去了。   瑾儿又惹爹爹生气了还是爹爹本就不在乎?是呢!冥主教过若自己都不在意自己了便不值得旁人在意珍惜,所以爹爹是失望了吗?还是……   以洛瑾的脑袋自然是想不出什么,心中也越发的不安起来。   回头瞥见洛瑾的神色,南宫影只觉心里皱巴巴的一团烦乱的厉害,这没脑子的又琢磨到哪里去了。   “这毒和你体内残留的十日醉相克制,加之你修习逆冲,逆流的真气曾注入周身大穴相互变化催发了毒性,偏巧又借了杖脊的外力将毒血排了出来,毒……”南宫影仔细观察着洛瑾的神情却觉得那面色安逸平静的令人心痛,“算是解了!”   南宫影本以为洛瑾该是最开心的,却不曾想这呆愣的一脸木讷的开口试探道,“那是不是不用喝药了……”   似是知他理亏洛瑾的声音越发的小最后含糊不清起来,南宫影的脸色越发沉了几分,冷声道,“瑾儿觉得呢?”   洛瑾扯扯衣角似是鼓足了勇气,那该死的药汁实在难忍,爹爹虽是医术好这药的口味实在照顾的不怎么样!   洛瑾孤单了这么多年,伤了病了莫说药怕是连包扎都是马马虎虎,活到现在是冥主的照顾、洛晴的保佑和他自己的运气,这自然和喝药没什么关系。   “瑾儿觉得还是把药留给中毒的人们吧……”洛瑾难得孩子气的推卸一次却偏巧不巧的触怒了南宫影。   “你的药分明是给你调理身子的,解毒的药我何时配出来了!”若有解法何苦我忧心的整夜,瘦成一把骨头还想着胡闹。   这话已然有些怒不可遏,洛瑾思量再三认真建议道,“那爹爹快配制解药吧,这么多人还等着救命,瑾儿……就先不用忙了……”   洛瑾的声音再度小下去,许是孩子本能的试探,他失去的太多、失去的太久,这一夜温馨之后也想本能的索取一些内心深处的依恋。洛瑾全无自知的试探倒让南宫影怒气高涨。   “混账!”南宫影怒骂一声,却是极力压制着心底的怒气,一时间瑾轩阁气压低的难耐。轻捻烛芯、银针一度。“等什么呢?”   洛瑾笨手笨脚的解下长衫,背上的伤口依旧狰狞可怖,雪玉冰肌膏虽然收了些开裂的口子,但那大片的淤血和青紫却看的人心惊。   盘膝坐在榻上,洛瑾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满背的淤紫对着南宫影。南宫影的药难喝可施针的手法向来好,今日却不知怎么每下一针洛瑾就跟着一皱眉。   “嗯……”尖细的银针顺着伤口刺入洛瑾反应过来已是迟了,不仅暗暗自责。   良久,身后没了动静,洛瑾懦懦道,“对不起!”   终于,南宫影继续施针,手上却轻柔的多。   “我去配药,你老实坐着!”南宫影熄了蜡烛,便径直到到玉桌前忙碌。   洛瑾僵着身子微微偏了头打量,思索的再三开口道,“爹爹,是不是瑾儿先试一下,而且百姓不会逆冲,是不是瑾儿先封了内力再试?”   南宫影狠狠的捣着药臼,似是无从发泄一般。为了解毒便可忍,为自己便不行,怎么生了你这么呆傻的,这是随了谁去?   见南宫影良久不语洛瑾也识趣的不再吱声。其实南宫影心中早有了对策,他本就是当世名医,忖度药性解毒配药本就高于常人,况且那十日醉本就是良药,原本未用作解毒一方面是低估的药性觉得不必要,另一方面则是洛瑾的事在心中作祟。如今通晓了大概,制药自不是难事,逆冲不过是和杖刑起了作用排了淤血,排毒的方式又并非只有这一种,加几味有助排泄的药便可解决。   洛瑾虽是有心,可南宫影并不领这情,尤其是原本就体弱的儿子。   僵坐了许久,洛瑾呆呆的逗楞着吱吱。南宫影看着好笑,这么机灵的生物怎就喜欢他,再或是觉得他像根木头和那原来的家很是相像?   玉桌上尽是配好的药,南宫影单拎出一份唤道,“鸢儿!”   “教主!”鸢儿进门手上还捧着松子,似是真听了洛瑾的吩咐一般,实则早早候在门外了。   南宫影递过一张方子,指指榻上的洛瑾道,“一天三次,少一次唯你是问!”   “是!”鸢儿默默看了洛瑾一眼,她自是懂得这对洛瑾是个多大的难题。   “唔,是两次……”洛瑾比了个二的手势,对上南宫影冰冷的眼神又讪讪的收了回来。 ☆、日出江花红胜火   南宫影带着萧晏兄弟和教众派发药品,一时间江南一带忘幽名声鹊起,不同于江湖声望而是在民众间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看来这场意外能得善收场了!”萧让感慨道。   “可幕后的人终归没抓出来!”萧晏攥紧的拳头似是不甘。   南宫影一旁听着心里不知思量着什么却是面色和缓。“借了他们的计为忘幽铺了路也未尝是坏事,不过此事蹊跷未来不可不防……”   “我曾彻查了被炸的山洞但依旧一无所获,更不利的是除了这唯一的线索我们什么都打听不到,就好像他们投了毒却凭空消失一样,若是他们行事太过缜密便是有奸细,不过……”萧晏看着南宫影的脸色却没有个所以然。“不过,内部我也细致核查过了表面并无异样……”   见萧晏面有愧色南宫影反倒安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该来的我们等他就是,先强己后御敌,不必忧心……”   南宫影从就如此这点似是遗传了老教主的沉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总是能出奇制胜。   “那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吗?”萧晏不平道。   “不然呢?”南宫影心里几分火气,毕竟没人比他还想捉出幕后指使,想到山洞那日依旧是心有余悸。   众人面面相觑也有些无计可施,无奈这毒好像凭空而降而今最后的线索已是一片废墟实是没有线索可以跟进。   一连几日才将百姓的毒解的干净,洛瑾几次提出要帮忙都被南宫影干脆的回绝,甚至放下狠话,若是胡来绝不轻饶。   洛瑾终日憋在瑾轩阁里养伤,一日三次的苦药汁着实是种折磨,尤其交到鸢儿手中,连药渣都要捏着鼻子灌下。   每日读书写字,伤好些便简单的动动筋骨,洛瑾心急逆冲的事,那每月一次的苦痛着实难熬,眼看日子如流水转眼又是病发的日子,洛瑾本想多修习逆冲早日修成解了这痛苦,南宫影却怕逆流的真气崩开伤口禁止他修习,洛瑾自是不想伤上加伤,每日也只是抱着南宫影抄写的心法细心的研读着。   今日身上总算大好,洛瑾持了影晴已是练了一个时辰,从前在冥殿哪有这样的待遇,洛瑾也不禁暗暗自恼,功夫退步了何止一点。   鸢儿见他烦躁多半能想到他烦些什么,也不多言只端了晚膳进屋候着。   “洛瑾!”   鸢儿尖呼一声,洛瑾匆匆来不及收剑就进了屋去。只见鸢儿正抱着吱吱满脸惶恐,“这可是教主写给你的那本?”   “唔……”洛瑾简直看傻了眼,地上一片狼藉全是细碎的纸沫儿。   “吱吱……吱吱……”那元凶一旁欢快的展示着胜利的果实,嘴边还伴着白花花的纸片,一双爪子不老实的挣脱着鸢儿的钳制,似乎讨赏一般的盯着洛瑾,骨溜溜的黑眸闪着狡猾的光彩。   今日不过是多看了一会儿才将书顺手放在了榻边,怎就给吱吱解了闷儿……   “这,这可如何是好,这是爹爹给的……”   洛瑾跪倒在地一片一片的收集着碎屑,目光里满是自责和惋惜,似乎失去宝贝的孩子再难喜笑颜开一般,嘴里不断叨念着,“爹爹写的,是爹爹给的……”   “干什么呢?”南宫影一进来就见洛瑾趴在地上摸索些什么,状似十分苦恼一般。   “爹爹!”洛瑾瞬间变了脸色。   鸢儿则下意识的摘掉吱吱嘴边的纸屑,慌乱道,“教主!”   南宫影一看便明白个大概,却只对着鸢儿摆摆手。   “爹爹!”洛瑾直接调转了身子跪在南宫影一丈外的地方,手中还紧紧攥着收起的碎屑。   “手!”南宫影凑近两步却是十足的压迫感。   洛瑾乖乖的捧了上来眼里满是歉意。“对不起!”   “怎么回事?”虽是心知不是洛瑾撕的,但这毕竟是他花了几日才誊写出的,也算是给孩子的一份心意,如今竟是这样没了到底还是有些气恼。   “吱吱,可能饿了……”开始时他连吱吱是只松鼠都不懂,又何尝知晓那松鼠的利齿。那家伙不过是今日才找到机会只不过偏巧是这逆冲心法,可洛瑾却只当是自己没及时给他松子。   南宫影嘴角一个抽搐险些失态,幸好洛瑾耷拉着脑袋哀叹着手中的碎纸沫儿未曾发现。“饿了,你便给他吃爹爹的手稿吗?”   “瑾儿怎敢!是他自己寻来的,可能,可能是墨香?”洛瑾似是回答也似是在问自己。   南宫影快被他这幽怨的神情逗笑了,却故意冷声道,“爹爹的手稿你就这么看护的!”   这倒是洛瑾无话了,若不是看了未放回书案里也不会……   “对不起……”   不知从何时起那句“我知错了”变成了“对不起”,等南宫影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洛瑾却依旧这样跪在他的脚下,一时也不知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恼怒多一点。   “练剑了?”南宫影看看洛瑾湿透的便衣冷声问道。   洛瑾一愣有些迟疑道,“没有……”   “哦?是不是这江南的日子太安逸,瑾儿连对错的概念都模糊了?”   “瑾儿没练逆冲,只耍了会儿剑。”只要想到那深夜即将降临的痛苦洛瑾便有几分脱力。   南宫影绝不能容他说谎,无论任何事情。脸色一沉厉声训斥道,“念你初犯便饶了你,若再说谎为父可不手软!”   见南宫影动了怒洛瑾又将头埋低了几分,恭敬的应着。   南宫影晾了洛瑾叫了鸢儿打扫又取了晚膳过来,再进门时洛瑾一身汗也早散了去,南宫影不知在书案前忙些什么,落了笔才松口让洛瑾起身。   这几日南宫影忙着解毒的事,未曾盯着洛瑾作息,见他吃饭又恢复了那小饭量眉头微皱。点着洛瑾的碗筷道,“这种事还要我日日跟着提醒吗?”   洛瑾面露难色却瞬间敛了去,“是……”   见他自虐似的又添了米饭,鸢儿忍不住插口道,“教主,少爷吃不下这么多……”   避了南宫影的视线洛瑾狠狠的拽了拽鸢儿的袖子,这等动作看似隐蔽又怎逃的了南宫影的眼。   “怎么回事?”南宫影几乎是下意识就探上洛瑾的脉搏。   “少爷胃口不好,吃多些便吐的厉害。”鸢儿心道,分明是那苦药汁在作祟,自从一日两次变成三次,不知又瘦了多少……   南宫影想想便明白了始末,他那日在气头上,明知喝药比教训他还起作用就顺口让他多喝了几顿,可洛瑾身子不好、胃也娇弱尤其不受药味,午时喝了晚膳自会受影响。   “瑾儿没事……”洛瑾收收胳膊,又夹了几筷好菜似是宣告他胃口很好一般。   一顿晚上硬是别扭着吃了下来,南宫影到底是舍不得,尤其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见洛瑾慢下了速度便松口让他休息去了。   瑾轩阁静的厉害,每到逆冲发作之日洛瑾总安静的可怕,其实他本就淡如空气,但那份大难前的苦涩和剧痛前的等待让他更是沉郁,似乎正建立着什么心理防备支撑着他挺过那场硬仗一般。   每每这时南宫影都看似不经意的翻着书籍实不想增添他的压力,可心里却翻着另一本札记。   每次任务前你都是这本挣扎痛苦的吗?九年这样的日子你究竟如何过的,换做武林中的高手也未必受的住这样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洛瑾提了多次不想南宫影来陪,他却只是苦笑着咉哄着,也只有那时他没一丝脾气,他知道洛瑾呆愣是一码事,那心里坚韧的傲骨是另一码事。他的儿子不过是在他的面前才傻的令人心疼,除此之外洛瑾的骄傲不想他在自己爹爹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尤其是那样狼狈的自己。   洛瑾几乎带了恳求的语气字字砸在南宫影心尖,却也只能好生哄了他,僵硬道,“爹爹是大夫,瑾儿不必害羞……”   他习惯了在黑暗中孤独忍受,习惯了无人温暖独自成眠。夜幕降临洛瑾早被点了睡穴没有丝毫戒备的脸偶尔蹙蹙眉,南下也一段日子了却依旧未驱散他多年的阴暗。   细算算从洛瑾灭了寒水宫再到他看了洛晴的信还不到半年,南宫影微微扶额,半年又怎抵得过九年呢?况且这期间大事小情不断,他心里明了洛瑾坐上了少主的位置无论是教中事物的参与和处理,还是他的言谈举止都被捕捉进众人的视线里。他本就是敏感却又好强的孩子,但,终归是孩子啊……   南宫影凑近几步想仔细看看洛瑾连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却见洛瑾微颤了一下似是要醒,南宫影忙敛了气息屏息看了良久洛瑾才慢慢平静下来。想是山洞的事吓了他,之后又是两顿痛打,洛瑾嘴上不懂委屈辩驳心里到底是在意的,南宫影怔怔的看了会儿,不知想了什么只好坐在玉凳上紧张的等着逆冲发作。   呵!这种滋味,实在难受……   长夜漫漫,二人都未曾想到的是,再度醒来竟是次日清晨……   南宫影几乎是惊醒的,天还未大亮他几乎是冲到榻前唤着洛瑾。   “唔……爹爹!”洛瑾揉揉惺忪的睡眼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啊!记错了吗!”   “没有!”南宫影匆匆探上洛瑾的手腕,细细探了许久。“真是怪!”   “是不是那毒的缘故?”洛瑾支楞的脑袋脸上满是孩子气的欣喜。   “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南宫影也不确认这是好是坏,要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见洛瑾如此开心实在不忍泼冷水,只道,“逆冲还是要修的!这毒是否起了作用还要观察的……”   万物相生相克,身体也是一亏一补,这九年洛瑾中的毒用的药甚至是吃食早让这身子异于常人,这其中究竟几分好几分坏还要时间来检验,南宫影独自忧心着却见洛瑾分外清秀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松的笑意,毕竟那样的痛谁都难忍吧!毕竟洛晴说他是极怕痛的孩子……   “爹爹快回去休息会儿吧!”见南宫影衣服都未换过便知是守了一夜,洛瑾想着脸上又是一份歉意。   南宫影深吸一口气似是压了许久的话终于等来了释放的一科,洛瑾从没听过南宫影那样的口吻带着深深的歉疚、怀念、依恋和征询……   “瑾儿,娘亲葬在哪里,能带爹爹去看看吗?”他想了快半年每次话要出口都被死死的咽下。   起起落落,我本无颜面再见洛晴,可如今瑾儿最大的危难已解,是不是我也能换个机会,一个向你忏悔的机会,或者只远远的看你一眼的机会,就如当初初见你的一面,一面一生,一生容颜…… ☆、日出江花红胜火   他怕洛瑾说个不字,再或是洛晴有过什么遗训不准他来见,额角隐隐有些光点竟是紧张至此。   从来洛瑾都绝无异议的服从他的每句话,只这次良久的没了回应……   见洛瑾方才还稚气欣喜的面色越发的沉重南宫影心里没了底。   “瑾儿?”南宫影轻声唤道。   “瑾儿也想娘亲,瑾儿试试吧!”   南宫影不解其意只见洛瑾翻身下榻寻了笔墨认真的描画起来。   那是洛瑾五岁何曾记得清晰那是什么地方,只凭了记忆中模糊的景致描画下来。   “谁帮你办的娘亲的后事?”南宫影脸色有些僵硬。洛瑾再懂事也只是个孩子,洛晴中毒五年最后的时日是靠什么熬过的……往事幕幕重演在南宫影的脑海里激烈的冲撞起来。   “嬷嬷照顾娘亲很久,送瑾儿到忘幽后也断了消息。”初见洛瑾的那次也是因他被打昏收场,伴着那些凄苦的回忆一并深葬而不复明了。   那日举着荷包声声唤着“爹爹抱”的瓷娃娃也一并不复返了,若当时看了是否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原来每丝牵连都是我亲手斩断的,晴儿你可恨我……   洛瑾细细的回想着,纸卷上渲染开一副青山绿水清新秀雅的图画,垂柳掩映这一方小小的土地,周遭百花齐放,连那方小小的土地也载满了鲜花,可这样的景致随处可见又该到何处寻呢!   只见洛瑾想了好一会儿复又缓缓落笔,那放土地背倚着青山,面朝着一个凉亭,细细考究洛瑾画的是湖心亭。   南宫影似是被什么击中脑海中一片空白,深吸几口才涌入的大量的回忆。   *****   “把这桥拆掉,不然总是有人来扰!”那精灵般的女子骤然止了舞步不满道。   “炸掉?你也太过霸道了!”南宫影一把揽过洛晴眼里尽是爱意。   洛晴一身粉红的华裳,裙摆上花开正艳似是应和这周围的景致,舞裙翩翩她莲步微起,似是从丛林深处走来的,又似是从深深海底跃出的,伴着南宫影的琴声和缤繁鸟语跳的很是兴起,破了这样的兴致颇是怏怏道,“扰我事小,你莫要怕扰才是!”   洛晴一把推了他,看看山水倒似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自然这凉亭是供人纳凉,来来往往的人自有驻足的,观赏的……   南宫影摸摸鼻子,显然是比洛晴还要在意。   “本以为这里景致不错大可以建个听香水榭,不过如此看来……”   “自然是要先炸了这桥!”南宫影接道。   洛晴狡黠一笑,笑骂道,“真是霸道!”   南宫影剑眉一挺没搭话,说做就做。   那桥不知是怎么消失的,也不是是否只凭他一人之力,不过从此那座湖心亭中翩然曼妙的舞姿更加肆意似乎一直旋转不停……   *****   “不用画了,天亮爹爹带你去看娘亲!”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便是她们初游江南时到过的地方。   “爹爹知道这地方?”洛瑾眼里的期待是他从没见过的光彩,是不是只有洛晴才能让你放下一切沉重。   南宫影点点头,继续道,“瑾儿不是想学琴,爹爹教你!”   洛瑾脸上明媚的笑容南宫影见的太少,加上那双像极洛晴的眼眸一时竟是看痴了,不停的默念着“晴儿、晴儿”……   马车上南宫影奏罢一曲又是一曲,洛瑾听的认真记的仔细。马车一路不疾不缓洛瑾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停靠窄窄的狭道前。   “教主前面马车进不去了!”驾车的小厮道。   南宫影收起琴又提起食盒道,“你且在这里等吧,瑾儿我们走进去!”   “是!”洛瑾恭敬的应了想接过南宫影手上的东西却被他巧然躲了。   穿过狭长的小道,视野忽然开阔出一片天地,若从周边的山上看显然是歇脚观景的好去处,可在下面却显得分外隐蔽。眼前红花绿草遍地芬芳,东边碧绿的湖水中心果然一座凉亭,西边的山坡依靠的青山俨然是画中模样!   “娘亲在那边!”洛瑾脚下虚浮了几步离弦之箭一般便冲向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洛晴的墓并不突兀,想是洛晴知道他们久居北方无暇来祭拜倒不如与这山山水水融为一体也好打理,免去了雨水的冲刷也少了引人侧目破坏了这份美好精致。   凸起的小山头满是红花绿草竟是比他处还要茂盛鲜艳。   洛瑾有些无措,九年他日思夜想的人而今终于找到了。他曾自责本以为再不会找到这个地方……   南宫影缓步上却在触及之前望向了洛瑾,轻唤了一身。“瑾儿……”   似乎此刻视觉的冲击远比既定的事实还要刺痛人心。   南宫影伸手拭去洛瑾的泪,原来那孩子的眼泪早糊了满面,带着一丝彷徨无助、带着深深的怀恋和思念。   抚抚洛瑾的发顶,须臾南宫影才颇是艰难的移动了视线,似是不忍、似是不愿。面对洛瑾他已是承受了如此多的苦痛,面对这一抔黄土南宫影的眸色更染了几丝凝重的墨色,喉头动了几动良久的终是发出了两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晴儿……”   伸出的双手克制不住的颤抖,身体微微佝偻着似是古稀之年的老叟在蹒跚的踉跄着脚步,南宫影屈膝一跪,一只手茫然的摸索着却不敢触及那一花一草,似乎随意的触碰都是折辱了那心中最圣洁的人儿。   洛瑾脑海里的碎片渐渐拼合,那时年幼他记忆多半模糊,而后九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娘亲虽是他坚韧的后盾,但支撑的却只是那几句“瑾儿,以后无论遇到什么要坚强……”“瑾儿,一定要把这个交给爹爹,要好好孝顺爹爹知道吗?   眼前景色依旧犹如那个烟雨时节,洛瑾端跪在南宫影身后,眼里擎着泪却强忍着不想落下。   娘亲定是想看到开心的瑾儿……   洛瑾微微仰头看着晴空中的云朵倒回眼里的泪视线渐渐清晰似乎天空的一角隐隐能看到娘亲的容颜。   南宫影自是无暇顾着洛瑾,心中千回百转似是回到了起点,但错过的又有谁可知?他怔怔的失神却是无从开口了。   “晴儿……”良久的也只有这两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南宫影面前一片娇艳欲滴的花朵似是在花丛深处便是那爱了一生的人,视线有些灼热,南宫影敛低了眼帘,目光漂移着似是在爱人前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身份忏悔。   爱?!我早已不知是否还有资格,恐怕我此生最炽烈的爱和最晦暗的狠全给了你一个人,你,一定是怪我的吧!你几次险些带走瑾儿,我知你是失望了,但到底你留下了他,我常想这究竟是你还对我有情还是为了瑾儿。我又矫情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这么爱吃醋,爱计较,晴儿,我配不上你,早在我怀疑你的时候便已经配不上你了,我本不敢来见你的,更是没有脸面面对你,尤其,带着瑾儿。但我之罪过自然该来跟你请罪,只瑾儿无辜,他的人生才开始,过去又凄苦孤独,求你给我机会教他爱他,更要佑他平安喜乐……   “影……”   “晴儿是你吗?”   “是我!”女子嫣然一笑似是踏了青莲从碧草中走来,   “我……”千言万语终是无语凝噎。   洛晴还似往昔模样岁月无情的夺走她的生命却不曾改变记忆中她的容颜。“傻!莫问瑾儿随了谁去!我何尝不是自私,这五年于你一样是折磨,我自私的想留给你最美的晴儿、想全你父亲的意成就你想象着你名扬天下的样子,我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只是自作聪明的替你决断,若说我唯一含怨的——唯有瑾儿……”   “对不起!”南宫影再想不到更多的言辞,或许洛晴面前他注定了输,曾经输了人而后输了情,最后输了时光年华、输了父子天伦……   “影……一切只是你心魔作祟而已,晴儿之心日月可昭,懂我如你怎会想的如此偏激……”洛晴似乎湿了眼角,为他心疼、为己独悲、为子怆然、亦是为她们阴阳永隔的一丝愁怨。   “是我愚蠢,愚蠢!”南宫影自嘲的笑笑的肆意狂放却带了一分放松,即使浅浅的不易察觉却连结了他们的心房,或许他们心里的那道桥从未断裂,只是横亘了那些时光的玩弄与苍老,带了遗世的悲恸与凄凉。   “影,瑾儿聪慧灵巧,他是你我的精血铸就而成,替我爱、守护你,望你珍而视之……”洛晴看看洛瑾眼中无限留恋。“我离开的时候,他不过还是个瓷娃娃转眼已是这般英姿飒爽的少年,瑾儿……我瑾儿……”她柔声细语清秀的脸上却早已是梨花带雨。   南宫影回望儿子只见他怔怔的望着天上的白云倒着泪水,又忙将视线对上那日思夜想的人儿,生怕一个眨眼这片刻的天伦便消失不见。   “教瑾儿做个顶天立地的、负责任的男人,不必功成名就却万不可迷失了自己,亦不要让他太过执着,我们这一世一苦的太久都是为了一个执念,为了所谓的骄傲……”洛晴字字啼血她似乎剥夺了洛瑾已能预见的幸福,却依旧要杜绝他不再受这种苦痛,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心愿,她心中的平安,喜乐。   她选择承受的痛苦绝不想让洛瑾再受,之命运弄人,各种对错又岂是如此单纯便可分辨。   南宫影默默的听暗暗许愿,无论什么样的方法都要为他铺一个平淡安逸的未来,只淡淡的点点头。   洛晴裙摆一偏就凑近了几许,修长的手指没有半点血色似是诉尽凄凉,缓缓的移向这父子二人的面颊,一寸寸的贴近,一丝丝颤抖,可那温度无情的隔绝了阴阳。   那最后一眼满怀眷恋的眼光,那带了深深依恋的笑靥是他永生的不忘的痛,也是他们爱的最重一抹余色……   “晴儿!”南宫影惊声一呼,眼前不过依旧是那娇艳的花朵,瓣上的露珠似是洛晴留下的最后一滴泪,眼前的孩子还呆呆的看着天空,似乎忘了周围的存在。   南宫影心中猛然一痛,俯身嗅嗅那娇艳欲滴的一朵,深深吻去那晶莹的泪…… ☆、日出江花红胜火   “瑾儿想陪陪娘亲……”洛瑾低垂了脑袋依旧跪的端正。   南宫影看看那凸起的小丘只点点头,拍拍洛瑾的肩似是默契。   九年的凄风苦雨,九年的无限思量都化在洛瑾浅浅的笑靥里,没有半分埋怨,只桩桩件件娓娓道来那些美好的回忆,他们第一次去市集、去楚原家、去看日出,是他教他学武习字……那本不善言辞的孩子此刻正绘声绘色讲着生命中最幸福的所有,兴致浓时似乎还会偶尔撒娇的笑笑。   “娘亲,瑾儿现今很好,谢谢娘亲曾经教会瑾儿要勇敢的面对瑾儿才能走到今天、才有爹爹,娘亲放心瑾儿会好好孝顺爹爹的。”洛瑾孩子气的挠挠后脑小声讨价道,“若是瑾儿乖乖的,是不是娘亲就能常来梦里看我……”   找到洛晴是洛瑾未曾想过的,哪怕只一抔黄土于他们的意义都是非凡。洛瑾自顾自的说了很久,或许在他们心里都有那样一个空间,是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在爱容纳的界限里他们自会相见。   缠绵悠长的琴声伴着洛瑾的私语倒似是一家人踏青放歌、散心闲聊一般。迟来了十四年的重逢竟在这样未曾设想过的场景下带着意料之外的情愫、未曾勾勒过的美好,实现了……   洛瑾起身下意识的揉揉膝盖,一双眼睛忽闪着寻着南宫影,只见那墨色的一双长袖正抚着琴弦,绵长流转的曲子正从凉亭缓缓倾泻而出。   洛瑾凑近两步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凉亭,红色的尖顶、绿色的栏杆、细致的雕琢、精美的图案,湖心亭鲜有人入故而没有磨损只有岁月洗刷后的点点沧桑,伴着清风总是惬意舒适别有一番风情。   洛瑾靠近湖边席地而坐,他依旧不懂踏进属于自己的生活。思绪飘渺他早已听的入迷……   忽的,万籁俱寂,猛一抬头洛瑾正对上南宫影的视线,只听他传声道,“过来!”   洛瑾不出意料的一怔随即眉目舒缓了几分,活脱愿望实现的孩子,提气一跃便上了凉亭。   那日这一家人离的很近,近的他们清楚的看到自己心中的期待和惶恐,自己的愚蠢和骄傲。   那日直到夕阳掩映出长长的影子,二人才跃出凉亭,他们并肩而行,洛瑾抱着那古琴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南宫影回望那斑斓的小丘眼里一片浓情。   南宫、洛、瑾——我们此生最好的礼物……   “教主您可回来了,乔堂主等候您许久了……”下人回报道。   “乔笙回来了?!”   “是,未时就回来了!”   南宫影推推洛瑾示意他会瑾轩阁不忘嘱咐道,“好好用膳,新的方子我已经交给鸢儿了,每日两次调理的药,别动小心思!”   洛瑾鼓鼓嘴看看手里的古琴才要开口只听南宫影道,“琴你拿去,不准拨弄的太晚!”   “是!乔堂主来可是教中……”洛瑾心中隐隐不安,忘幽一直太平,近来各个分坛却总是频生事端,可南宫影从不提起只言片语,洛瑾知道的事多半还是鸢儿打听来的。   虽是名义上的少主,可南下以来洛瑾却显得游手好闲。终日练字习武,佳人在侧又是嬉戏游玩,教中人本有微词但见洛瑾以身试毒却也一时压下,但不知何处小人传出的口风说是令牌本就是这少主丢的自是该他收拾这个烂摊子,他此举不过是自说自话、收买人心罢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洛瑾自是听得一些,他不在意别人看他的眼光,毕竟比起以前太过微不足道,但他心系忘幽又坐在的少主之位,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爹爹是否不信任瑾儿?“瑾……”   “该用晚膳了,回去!”南宫影忽而厉声倒是让一旁的下人一愣。南宫影缓了声音略带尴尬道,“教中的事我回头再说与你!”   洛瑾眸色一暗只敛目应道,“是!”   瑾轩阁   “可回来了!有贵客访!”鸢儿神秘兮兮,正巧端了茶盏要进门。   “贵客?”洛瑾抱了古琴人到显的更是清瘦,大头一歪实不像个少主。   来人一袭白衣倒有几分白衣卿相的味道,手中玉扇一摇书卷气漫了整个瑾轩阁。“少主,别来无恙!”   “乔堂主?教主……”   乔笙忙摆摆手止了他的动作,含笑道,“才几日未见,倒是生分了!”   洛瑾放松了几分,递了古琴和影晴给鸢儿,伸手一引。“乔兄坐!”填满茶水洛瑾继而道,“教主正在殿上等你,若有要事莫要耽误了才好!”   “是该与教主商议,但我倒想先听听的少主的意思,毕竟殿上实难见你一面啊!”乔笙悠哉的咂口茶神情却是认真。   洛瑾剑眉一凛,“可是忘幽有何变故?”   “此次分坛纷争不只是忘幽,江湖各大门派昆吾、衍风、苍峒、甚至东海门、五行帮都有类似的纷争,我想是江湖安静的太久了……”   “依乔兄之言,是有一股强大却不知名的力量想掀起轩然大波,那他的目的是?”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乔笙并未言明二人却是心照不宣。   洛瑾神色凝重却分外认真,这幅表情远不像个天真的孩子,眉宇间的沉稳甚至隐约可见的狠辣绝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那乔兄可有什么提议?”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若是忘幽的事自是瑾儿分内之事。   乔笙一笑开门见山道,“这几年教主只守不攻,忘幽虽是无人来犯却也没什么作为,适逢多事之秋忘幽又添少主自是施展拳脚之时,要知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此刻我们不采取行动总有一天将被波及!”   洛瑾何尝不知,古有烛之武退秦师究其本意无非是共同御敌以自保,况且乱世纷争洛瑾一心想帮南宫影做大做强,他不惜丢了性命也灭了寒水宫虽是从未意识到,但雄心可见一斑。   “想必乔兄已有对策!”洛瑾沉稳笃定道。   乔笙看似刻板严格但忘幽的未来却上心的很。这些年是责任、也是习惯,他早就游刃有余的操持着忘幽默默思索着未来。这个江湖寂静的太久就如暴风雨的前夜,以他的才智不过是等一个时机,直到洛瑾出现少主即位,更难得的是南宫影居然带他南下,无论是否本心都势必将管理教务,乱世纷争自需能者居高引领,如此而来无论是野心还是自卫都指引着一条必然的路。   “各派决定在下届的少年英侠会上推举新锐力量……”乔笙暗暗打量着洛瑾的脸色,见他面色沉静的眸色深邃而睿智的放着光彩。“忘幽这些年虽从未主动融入江湖却也一方独大,加之少主智勇双全才灭了寒水宫,若是稍加渲染自是更有资本……”   “乔兄眼下之意是要洛瑾一试?”纵使瑾儿努力去赢这个机会爹爹也未必肯。   “是!少主的顾虑乔笙自会尽力,今日不过是想知道少主的态度,比武之期还有一年半,若是有意少主该好好准备才是!”   “一年半?”这么久,若是风云变幻岂等得到那时?   乔笙一笑,看来这少主还是嫩了些不过脑子倒是快,稍加教导定能有所作为。乔笙从不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这回更是相当满意的一次。   “此次的事已经平息,各门派根底雄厚也需要时间自我清查和准备比武,支撑这一年半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要借机多网络情报,高手过招先动的便先有破绽比的就是沉稳,他们自然也懂!”乔笙正色道。   洛瑾受益匪浅的样子,果然这江湖百晓生忘幽第一谋士的帽子不是白戴的!“若是对忘幽有益,洛瑾自当鞠躬尽瘁,只是……”爹爹若是不许,瑾儿也不能做主。   “少主放心,乔笙这就去找教主,少主若是有心,这事自是不难!”   乔笙敬了口茶便匆匆告辞了,洛瑾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似乎和教中人打交道倒成了难事,生怕那句说错给南宫影引了麻烦。   “真想去吗?”还未落实的事鸢儿倒是先上心了。   “若是对忘幽有益,自当尽力!”   鸢儿柳眉微蹙,一个扭身坐在洛瑾身旁。“你什么想法?这武林纷争教主是万不愿你卷入的,你,自己想吗?”   “我?”洛瑾一愣,这话倒有几分耳熟。“瑾儿现在是少主自然不该尤着自己的性子来!”   你何曾为过自己!鸢儿睨了他一眼继续道,“那就不想喽?”   想与不想这问题于洛瑾太难了。但这话正常人都听的明了,只是他的本心不知为谁捉弄竟辨不清了所以然。   “行了,用膳吧!教主有事自然是不来了!”说着便布了菜。   洛瑾张张口似是想解释些什么却着实无从开口。“鸢儿……”   “莫叫我,吃完饭跟教主理论去!”鸢儿才不想洛瑾涉险,许是或多或少的知道洛瑾的过往,心里不忍也不愿他再与那些血腥纷争有什么牵连!   “唔……生气了?”洛瑾似是警告自己一般,摆弄着碗筷倒像是受了欺负。   这人儿心思重,嘴上不懂说心里也惦记的紧,鸢儿自是不忍心。“我才没有,若真是去了多加小心便是,若是受了伤我可不日日伺候你!”   洛瑾灿然一笑。原来是担心这个。“瑾儿不会的!”   “哼!”鸢儿心里无奈的紧,暗骂他这会儿子的没心没肺傻竟分不清话里意。   夜色渐浓,洛瑾望望窗外也不知他们谈的如何了…… ☆、日出江花红胜火   “你笃定我一定答应?”南宫影一字一顿似是有些恼火,屏退了左右扬声质问道。   乔笙一挥扇笑道,“属下岂敢!只不过教主可曾想过,或许少主愿意出这份力呢?”   他愿意?他懂什么叫愿意!南宫影暗骂定是那呆愣的答应了什么,胆子大的竟敢私下做主了。只沉声问道,“百晓生?想必走这一趟纷争也解了,连他的那些事都打听清楚了!”   “既说是百晓生自然要名副其实才好!”乔笙这话听似骄傲实则面色谦逊。   南宫影凑近几步有些激动道,“既然知道就不该让他再插手这些事,这些年他为忘幽做的,够了!”   “教主这是在命令我?”乔笙一丝玩味。   南宫影抬眸一怔眸色柔软了几分,分明是在恳求征询的父亲。“你说呢?”   乔笙玉扇一合正色道,“教主可曾想过,忘幽的少主、你南宫影的儿子这辈子注定不会平凡了!你若为他好就是尽早让他强大起来独当一面,当人心统摄在他手下,那时你才能真正的放心、高枕无忧……”   南宫影心里一震,似乎潜藏多时的忧虑和秘密被人从心口刨出了一般,一时竟是无言。   “他差的只是一颗心,若不历练这颗心于这纷扰的世俗末路如何你最了解不过!”   南宫影脊背有些微寒,这样的声音总在心里回荡但从别人的口中点破简直是无措。“你还是没变!”   “正是我变过,才知道怎样对他是最好……”   一时间大殿陷入了沉寂,南宫影久久的盯着乔笙,二人眼中有怒火有无奈又有一份相互抚慰的默契,他们越是明了就越是难做抉择,谁说破茧成蝶不是血肉相磨、不会撕心裂肺,那样的少年,他宁可他只如现在这般呆愣简单。   “十四岁,你想他的下一个十四年是什么样的?”   “至少不要和你一样的!”   “和我一样?我当初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或许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南宫影低声道,不知是说予谁听。   “一直这样?再过十年、二十年还是这样?”乔笙冷笑,冷冷的看了南宫影一眼似是职责控诉他的自私和懦弱,却终是缓了语气道,“你应该相信他!”   袖中的手有些微颤,晴儿我才答应了你让瑾儿平凡,可乔笙说的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究竟怎样做才是对的?“我相信,所以我也该相信他的赤子之心!”   乔笙看看有些颓然的南宫影,忽而缓下了语气似是打趣,“真想不到……”   “呵!若知今日怎能容了当初!”   乔笙摆摆玉扇默默叹了口气,“人生若只如初见……”瞥着南宫影的脸色不禁心中好笑,“我岂能甘心被你骗!”   瑾轩阁   明月爬上树梢多染了几分夜阑人静的静谧美好。琴声从窗子缓缓倾泻而出,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低时如呢喃细语,高时如跃上云霄。   洛瑾盘坐在竹簟上修长的手指正抚着琴弦,身旁鸢儿肘垫在膝上正支着脑袋坐在琴旁,俨然一副两小无猜的烂漫场景。   “咳嗯!”南宫影站在门外听了许久却闻一曲奏罢又是一曲,终是忍不住想要数落几句。   琴声戛然而止,二人相视一番似是有些发蒙,转而恭敬的行礼招呼。   “这么晚了是要拨弄到何时?”南宫影语意不惊的问上一句,坐在玉桌旁自顾自的倒着茶水。   鸢儿忙着接过茶盏却听南宫影道,“早些歇着吧!我有事和瑾儿说!”   心知定是那少年英侠会的事,鸢儿心中免不了一阵忐忑,终还是留这父子二人慢聊。   “过来!”扣扣桌面颇是威严。   洛瑾站定在南宫影半步外小心试探道,“爹爹,可是允了?”   “允了什么?”南宫影一手拉了洛瑾拽至身前仔细的打量着。   见南宫影故意不戳破,洛瑾只好一本正经道,“瑾儿是想,既然武林动荡危机四伏,忘幽还是早作打算,这机会于忘幽也是千载难逢,若是做的好咱们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南宫影认真的听他说完眼里竟有些迷茫。他这年纪却心心念念想着忘幽的这些事,没了童年的乐趣而今还要卷入这些纷纷扰扰……   “想去吗?”   南宫影如此直截了倒是让洛瑾有些不适应,低下毛茸茸的大头似是提了什么让他为难的要求颇似理亏的点点的头。   “若是去了便不能回头了,瑾儿会比过去还辛苦!”忽而缓下的声线有些无力,却见那孩子义无反顾的点点头。   瑾儿你可知,心灵上的负重远比肉体的折磨还要难忍,若不是立场、若不是恩怨纷争或许我与你娘亲也走不到那一步!但乔笙说的没错,你选择不了出身,我自私的创造了你、曾经狠心的推开你、如今又无奈的再将你送入一股漩涡,你可知若无心江湖这是多大的牢笼!   南宫影想的太多、太远,却忽略了一个少年人的心性。这几月的闲适虽不能抚平过去的伤,但年少英雄却是每个孩子心中的梦。   曾经洛瑾不敢做这样的梦只求得个空闲淡出视线,但这段日子下来感受着身旁每点每滴的变化,心里渐渐升腾起强烈的念想,似乎唯有证明了自己才有资格向所有人说——我,是南宫影的儿子!   曾经渴求的平静与安宁比起做父亲的儿子显的分外的微不足道……   洛瑾心里激扬着一种情绪,似乎表明信心与决心一般,“瑾儿会好好练武的,不给爹爹丢脸!”   殊不知“不给爹爹丢脸!”这六字击垮了南宫影最后的防线。   烛光晃动,纸窗上映着一高一矮的人影。他,终于点头,隐约的似乎能还能看到那孩子欣喜的神情。   “饭照吃,药照喝,逆冲也要修习,若是有一样让我抓到把柄也就不用准备了!”南宫影最大的顾及还是洛瑾的身子,这单薄的身子在经历这许多之后内里早就不是这个年纪的强健,南宫影最怕他求好心切误了自己的身子。   “谢谢爹爹!”洛瑾全然忽略了重点,脸上扬起孩子气的笑意。他,终于在他面前表现出情绪,不同于恭敬的、拘谨的,而是由心而发的、能与他分享的喜悦和期待……   乘着烛光照亮了一室的温馨,南宫影有些情不自禁的打量起儿子,眼前英俊挺拔的少年渐渐与记忆中那个白胖胖的小子相重合,若是时光可以逆转想必绝不是今日这种性子吧!   南宫影拉过洛瑾一把按在身旁的玉凳上,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南下的日子瑾儿还有什么想看、想做的吗?”   每位父母最不愿错过的就是陪伴子女成长的过程,那定是交织了多种情绪的但也定是无比珍贵的,他想开口问却终是不愿孩子一遍遍的揭开伤口反复的重温噩梦。   “想看?想做?”洛瑾眨巴的眼睛似是回想的认真,“瑾儿想尽快把逆冲练成,不过还需要好久好久……”   “修习逆冲切忌心急,你武功有今日之成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依我看逆冲若是顺利大概两年便可小成了!至于大成除了自身的功力外还需要时机,故切不可心急!”南宫影嘱咐再三,生怕洛瑾逞强出了岔子。   “瑾儿知道!”洛瑾认真的应着,似是保证。   近来南宫影看着洛瑾总是出神,尤其是见了洛晴之后,他脑海中思索着段段往事也勾勒着他们的未来。南下这段日子他虽然处处操心远不如过去悠闲自在,但心里却是充实的很,因为又有一个人放能在心里——惦念、宠爱、关怀、付出,似乎连看着他呆愣的表情都是一种幸福。   他们都是这条路上的学习者,学着爱人与被爱。赤子如他,少了十四年的父爱正步步贴近,近的他可以慢慢卸下防备重新开始;南宫影也似乎得到救赎,解开心魔这份父子情也更为纯粹。或许曾经的伤害太深、太重,即使被封锁在角落依旧会隐隐作痛,但他已全力呵护他的每一点成长,时光流沙缓缓滑过之后,那锁似乎也随着锈了、顿了,远离了喧嚣静静的躺在泥土里不再沾染尘埃。   夜光缓缓注入心间,无言却不尴尬。他们都在憧憬着未知的旅途,不自觉的越贴越近……   那日之后洛瑾依旧循规蹈矩的生活,但似乎有什么日日都不同了……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日子如流水般匆匆流过,洒下清澈闲适,予一份浓情进他们的心间。   南宫影时常带着他四处踏青游玩,沿着当年他们在江南一带比翼双飞的旅途不急不缓的重温着。洛瑾只是个好奇的孩子,四处看着偶尔壮了胆子问问娘亲以前的故事,南宫影却是骄傲的很,桩桩件件但凡想到的关于那精灵女子的事都说与他听。   山涧草原、日出日落偶尔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手持长剑一招一式练的认真,必然的,身后总有个身影手里拿了什么指点着,只偶尔的才会挥动两下……   乔笙不知何时成了瑾轩阁的常客,不同初次见面时的反感洛瑾多了几分钦佩,兵法谋略、天文地理每每到来都要请教一二,乔笙一时倒当真是亦师亦友。   南宫影常调侃自从洛瑾来了教中辈分乱的可以,之前是夜鹰“哥”,如今又是“乔兄”、“萧兄”到好像洛瑾成了他们同辈一般细细想想总觉是吃了哑巴亏,但每当洛瑾大气不喘的靠近时又油然而生一股为人父的骄傲和使命感,如此小节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自然萧让是洛瑾必不可少的调味剂,南宫影本心倒是希望洛瑾多与他走动,不怕他不变坏,就怕他变不坏。眼看到江南一年有余还是呆愣的可以,南宫影常想那楚瑾八成都能掀房顶了,自家的还日日歪着脑袋冥想呢!   变化最大的当属鸢儿,如今即使南宫影来了也常是同桌用膳,偶尔也会闲话插上几句,这姑娘在南宫影心里只怕早换了身份,难得鸢儿大方得体又体贴入微,一年来洛瑾的身子调养的大好鸢儿绝是功不可没,难得的是这姑娘守得本分不逾矩,即使是数落洛瑾都像是友人的叮咛嘱托一般,说话办事极有分寸。   时间当真是愈合伤口最好的良药,身旁的点点滴滴一分分的感染着洛瑾,自然不能忘的还有他,唯一和霸道扯上了关系的他。   “吱吱……”吱吱不停的翻着跟斗似是力气多的发泄不完一般,小爪子忙咯的极快在房间里不停的奔走打转。   “昨天才打的松子,明明够吃好几顿了,怎么还叫个不停!”洛瑾在屋里跟着跑竟有些抓不住他。   “都说了不要一次喂给他,那个没节制家伙哪里知道饱!”说着鸢儿又拿来一小捧松子。   洛瑾傻笑着接了过来道,“谢谢!”   “噗!”鸢儿掩面一笑,“好像是给你的似的!”   洛瑾挠挠头忽然摸到了一条发辫,这才想起自己也换了新造型,生怕破坏了鸢儿的心血,轻轻捋捋便寻着吱吱去了!“吱吱,吱……”   似是食物也勾不起什么兴趣,洛瑾将松子放到窝前只见吱吱转了两圈,大尾横扫怎一霸气了得,松子瞬间而去没了踪影!   洛瑾有些楞,怔怔的思考些什么,鸢儿只撑了一张苦瓜脸似是又要重新打扫了!   “呦!好热闹啊!”一袭白衣胜雪,无论何时相见他总显得脱尘不染。   “乔兄,吱吱不知是怎么了,这还没入夏按道理没那么热啊!”洛瑾认真道。   见他这份深情,乔笙只心下好笑,“没入夏就对了,正直春季时候刚好!”   “刚好?”洛瑾一疑,只见鸢儿也侧耳悉心的听着。   这两个孩子面色认真倒是乔笙不好开口了,只清清嗓子道,“想要小吱吱吗?” ☆、春来江水绿如蓝   “风千宇,衍风派下任掌门,外界相传手段狠辣绝非泛泛之辈,也因他心计了得才能帮着风诺壮大了衍风,况且衍风的暗器闻名,你要加倍小心切不可大意,此次的比武各门派看的太重,明日定是战况激烈,你若还是像前几场那般手软可就不是擦伤破皮这么简单了,记住了?”难得南宫影语重心长的嘱托这么多,但他心里却明了的很这呆愣的听懂的层面远不是他想要的。   连日的几场比武洛瑾几乎未遇到对手但也着实吃力。前些日子洛瑾逆冲即将突破最后的关卡,为助他功成南宫影采用类似浴疗的方式为他凝聚真气,却不曾想逆冲小成却是感了风寒,几幅药下去依旧严重的很,加上药力作用终日困倦昏沉,江山代有才人出,好在参加比武的人数众多,洛瑾出场每每在下午大多修养的精神饱满了。   两年的沉淀让他远离了那些痛苦的过往,也许久不曾接触那些血腥和残暴。比武多抱了切磋的心思,对手紧步相逼斗的分外凶险,洛瑾倒是一再手下留情只御敌不伤人,这样的心慈手软落在正义之士眼里自是别具风范,但落得苍峒这样的门派来看却无疑是盛气凌人、折了他们的面子。   南宫影心里有数,但洛瑾于这纷扰的江湖中摸爬滚打九年又怎会不懂,他总觉武林同气连枝,此次自是来便不是为了自身。   见洛瑾又呆愣的出神南宫影只觉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就着手上的竹简往洛瑾身上一拍,冷声道,“听到没?”   “咳咳……咳咳……听到了,瑾儿会小心!”洛瑾慌忙回道。   南宫影没好气的去解洛瑾的衣襟,为那腰后两寸长的口子南宫影不知花了多少心思配药,之前的毒终是影响了身子这并不算深的口子洛瑾几乎疼的没力气走路,从高台上下来一头栽到了南宫影怀里吓了他心惊肉跳,检查过才发现不过是皮外伤。   “听到了,哪次都听到,哪次都做不到!”南宫影冷哼一声并不温柔的打理着伤口,这药是南宫影匆忙中配的,普通的伤药根本止不了那种痛楚,想到洛瑾这身子南宫影当真穷尽毕生所学,汤汤药药不知灌进多少,可如今伤了病了依旧如此严重,若是没了南宫影在身边顾着当真令人心忧。   “爹爹不用担心,瑾儿会努力学好医术的!”洛瑾深知南宫影心底最大的亏欠,无论多苦的药都往下咽,两年里也跟着南宫影学了不少医术,洛瑾天赋极佳,两年学去的东西让南宫影也不禁咋舌,可似乎有什么不太对!   学医学医,你少受伤还学什么医!   “还没比先想着伤,若是想疼着何必麻烦外人!”南宫影薄怒道。   两年时间南宫影只教洛瑾一件事——爱惜自己,可那呆愣偏生没有这慧根。   “爹爹莫生气!”洛瑾放缓了语气有些讨好。   这大概是洛瑾两年里学会的唯一一句撒娇卖乖的话。那次不知是为了什么惹的南宫影大怒,洛瑾无意吐了这么一句却发现南宫影意外的没有罚他,之后试了几次屡试不爽,洛瑾也就这么低调的认为这话好使的很,每每南宫影不开心便拿出来用用,虽然他并不觉有什么特别。   南宫影只剩苦笑,那日分明是冤枉了洛瑾不过当时气急脸上便阴冷了几分,哪知那呆愣的眼里雾气蒙蒙的吐了这么一句,可怜兮兮的惹人怜,细品品便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虽不明显却是难得的突破,却不曾想那呆愣的当了宝,犯了何事都拿来用用,开始南宫影还以为他开窍了总想着下次万许是更大的惊喜,哪知两年已过,他见这着话越来越不起作用却想不出新词。   “教主,少爷!”许是江南气候养人,南下两年鸢儿也出落的越发水灵清秀。   “不用拘谨平时如何称呼他还如何就好!”南宫影打理好洛瑾贴心的为他系好小衣穿好外衫。   鸢儿一笑她还是不习惯在南宫影面前称他洛瑾,只布好饭菜小声对了洛瑾问道,“可好些了!”   “嗯!不会影响明日的比武!”   “鸢儿是怕你影响比武吗!”南宫影一冷哼有种扶额的冲动。   “唔……”洛瑾坐在桌旁接不上话。   二人似是早便习惯了如此冷场的情景。“明日是上午比,你早些休息不然又倦的厉害!”   “喝了药还是一样要倦的!”洛瑾嘟嘟囔囔说的含糊不清不敢给南宫影听了去,更不敢把心中的想法说与南宫影听。   洛瑾吃的不多,多少还是紧张的,或者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从前若是任务失败,不过是损失一条无人在意的烂命轻了不过就是一顿罚而已,可如今洛瑾代表忘幽出战,战果直接关系忘幽声望、武林安危,此等重任自是不敢松怠。   大家看的明了虽然洛瑾赛场上从无绝杀之势但忘幽的事却看的比谁都重,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冷傲,他的冷傲让他在确保获胜的前提下依旧为对手放宽至最大限度。   “明日不准硬拼!”南宫影信的过洛瑾的功夫却信不过江湖人的手段。   洛瑾知他心意,眉宇间难得一见的一丝志在必得的狂傲,“冥殿也不是白待的!”   南宫影冷冽的目光投来洛瑾还毫无自觉的吞咽着,只听他“当”的一声撂了碗筷道,“我的话你是记不住吗?我道那风千宇城府很深,比心计你远不如那些豺狼虎豹,不是那快料就别逞强!”   瑾儿哪有这么差劲,在冥殿的时候也是好使的杀手呢,爹爹还是不信瑾儿……   见他食不知味的夹起几个米粒,南宫影知他又想偏了,这两年打过哄过都不见成效,偏生那脑袋装了不少浆糊找不到出路,南宫影磨了两年的耐心在这关头也消的一干二净,一顿饭终是吃的不欢而散。   翌日   “近来武林动荡各派前辈皆是肩负重任难免□乏术,故而在少年人中选拔新的领导力量,今日的决胜局将在忘幽教南宫洛瑾和衍风派风千宇中展开,二位皆是当世少年英雄,花落谁家我们拭目以待!”   “咚咚咚……”三尺的高台两侧鼓声震耳,台下各派齐聚似是见证这武林新秀的诞生。   洛瑾立于高台左侧一袭黑色武衣低调干练,手持影晴显得意气风发,南宫影台下看着心中颇是骄傲,两年终究还是变了不少,尤其高了壮了此时看来倒真有当年自己的影子。   乔笙摇着玉扇端坐一旁,面上一片和缓眉宇间却透着坚定,萧让也少了玩世不恭的笑脸多了几分郑重,鸢儿则不关注这比武有多精彩,只盼着洛瑾平安,双手抱在胸前颇是紧张。   此次少年英豪会各门派各怀心思,当世皆乱有人则想着依附大门派不为名利只求自保,有人则想于这乱世中干出一番事业,还有人则是不知种了什么鬼胎,想着坐收渔人之利,但无论是何意图,此刻站在比武场上的只有洛瑾和风千宇,也只能是他们。   众多的眼睛齐齐注视着高台,于洛瑾而言不同于过往那种狠辣狡猾的目光而是一种荣耀,一份关怀,一份为了爱的人、为了理想而拼搏的期待!   “比武开始!”   二人微一抱拳却是剑拔弩张。   风千宇擅长鞭,长鞭看似杀伤力弱实则变化莫测,上乘武学中更是全无招式可言,出手瞬间变可缭乱了视线,十尺长的长鞭最终的走向无人可知,出手的瞬间便可转换方向实难对付。   虽曾耳闻但当真见到长鞭洛瑾本能的有些畏惧,这东西的厉害不止作为兵器、更是作为刑具,但这一战无暇让他思索那么许多,只瞬间影晴出鞘,剑气凌人。   逆冲已经小成,洛瑾催动真气在周身筑起一道屏障,守可减轻内伤的伤害,攻可剑气纵横。似是唤醒了沉睡的记忆,他招招凌厉、驱剑直入,无奈长鞭变化多端难以近身,转眼二人拆招已二百有余,台下人看到胆颤心惊,台上人却依旧难分伯仲。   洛瑾这些年遇到过不少高手但擅长鞭的着实不多,故而缺乏实战经验。洛瑾平步直摇腾空而起,鞭花一挽便追着脚步升腾而上,若想长驱直入风千宇又是闪避阻挡,长鞭本就是远程攻击,影晴再长也难近身。   洛瑾身体越发沉重起来,为了不影响比武他偷偷倒掉了早上的药,虽是能集中精神但胸口剧烈的起伏却难以克制。   再耗下去绝无益处,洛瑾提气一跃跳进缭绕的鞭影中,见洛瑾不惜置身险地也要贴近,风千宇有些惊讶。长鞭一挥瞬时眼前全是纷乱的鞭影,鞭梢直指洛瑾心房凝聚的真气就要挣脱而出一般,洛瑾不改影晴的方向只急急的避开,刹那的电光火石已是不及,鞭梢扫过左臂留下长长的血口。   洛瑾眉头一皱似是鼓了勇气最后一击,却不想风千宇才要收束长鞭忽转了方向,在洛瑾腿上从后盘绕。   洛瑾心里一惊若是躲了便没了机会…… ☆、春来江水绿如蓝   瑾儿不会让爹爹失望的,瑾儿一定会给忘幽争脸的,瑾儿要向爹爹证明瑾儿也是可以的!   “咔”铁器没入皮肉的声音,但凡是知道疼的人,但凡是有本能的人会在一瞬间回缩,洛瑾却似感觉不到一般,剑气直逼风千宇大穴瞬间封锁。   只见风千宇瞪大的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洛瑾,影晴却已架在了脖子上!   洛瑾面色苍白额上的汗证实了那枚流星镖却是打入了他的身体,那暗器形如流星又小又快,周边布满锋利的利齿,打入关节依旧可转动两周,无人可以忍受那样的痛苦。   风千宇不知道的是,曾经有九年这样的伤与洛瑾如影随形,一个杀手最大的屏障就是把握一瞬间的机会在自己毙命前杀死对手,若说对付长鞭洛瑾没有经验,求生的本能却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洛瑾下意识的回头看着南宫影,却见风诺正与他寒暄着什么。洛瑾知道那流星镖是嵌进了长鞭里催动内力便可飞出,只是风千宇太狡猾时机太好,那千钧一发之刻显然大家的关注的点都在影晴上,而唯一有机会注意到风千宇使诈的人正在与风诺寒暄。   洛瑾淡淡一笑,已经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收了剑,洛瑾有些站不稳,只见风千宇依旧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从未输过的人往往容易输不起,年少轻狂总是一时脑热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见他长鞭在握,一抖一圈便锁紧了腰,流星镖不偏不倚的打在右膝上,洛瑾行动不便被带倒在地摔的好不狼狈,就这么拖拉这拽到身前,台下人皆是起身而望。   乔笙、萧让凑上几步,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诧不已。   鸢儿更是惊呼一声,捂住嘴巴,惊心无措。   风诺变了脸色焦急的冲台上喊道,“逆子!快放手!”   洛瑾已是失仪又怎能继续损了忘幽的脸面,只是一份激斗过后洛瑾身子已是吃不消汗涔涔的身子仿佛从水中捞出的一般,此刻更是没了半分反驳的力气。   风千宇也不动作只故意羞辱洛瑾一般,催动着长鞭拖着洛瑾在台上滑行,自然他是不能得手的。   南宫影当即指尖一弹便撤了鞭子的束缚,冷声道,“今日比武胜负已决,犬子今日感了风寒,我先带他回去了,魁首已定,加冕之事他日再议!”   说罢场上一片静谧,自忘幽灭寒水宫后在武林中声望很高,此次夺冠更是多人意料之中,既有未来的盟主发话众人自是不敢质疑。   南宫影看看洛瑾不知是气是喜,只道,“下来,随我回去!”   “是!”   “南宫教主,犬子不懂事,还望……”   “哼!”风诺话音未落,南宫影已是拂袖而去。   洛瑾挂在高台上一阵尴尬,无奈腿上没有半分力气,乔笙、萧让、鸢儿赶忙迎了上来,亏得众人扶了才缓缓挪了下来。众人灼热的目光让洛瑾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其实台下众人无非是在思索他行动不便的理由,明眼人自是明白了几分,不禁对这承了南宫姓氏的黑衣少年多了几分赞叹!   江南别院   “鸢儿你出去!”   南宫影进来时乔笙几个正对着洛瑾的右膝出神,这样的伤自然要交给南宫影处理,哪知南宫影才进门便下了逐客令,旁人看来分明一副清算模样,知他对这个儿子的心思,二人嘱咐了几句便齐齐退去,倒是鸢儿忙东忙西,南宫影容了她片刻也下了逐客令。   鸢儿想开口求情,话才要出口便咽了回去,只好默默退到门外。   眼下,南宫影才放下茶盏。这盏茶他足喝了一个时辰,洛瑾也带着那枚流星镖跪了一个时辰。自南下以来已很少让他跪了更别提罚,洛瑾风寒未好跪在一旁一副楚楚可怜模样,膝下的流星镖不拔亦不出血,但那刺骨的痛楚着实难忍。   洛瑾膝下凝固的血水混着汗水湿漉漉的一片,克制着身体不倒下已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洛瑾跪的越久只觉脊背阵阵凉意传来身子越发的瘫软,想是汗被风干又加重了风寒。   南宫影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看着洛瑾似是要看透这颗呆愣的、一根筋的脑袋,心里盘算着如今夺冠更成了武林中的焦点,这次的事定要让他记住教训。   看洛瑾褪的没半点血色的脸、摇摇欲坠的身子压了压声音道,“跪不住了?”   洛瑾下意识的摇摇头,抬头望望南宫影良久才有了些焦点,张张口声音已是嘶哑难辨。“没有……”   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南宫影心头怒火蹿升。“跪不住了就起来!站这!”南宫影指指声旁的位置。   “是!”   起身?洛瑾只觉全身无一处肌肉,内里无一根筋骨是听从他控制的,他从不知风寒也可感的如此严重,全身没半点力气,呼出的气全是热流,稍稍一动便是满身的虚汗,右膝叠着旧伤别说移动,就连转换重心都难捱。   见洛瑾磨叽了良久却没基本未脱离原本的姿势,没经历过的人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痛楚,似乎每个毛孔的感官都成千上万倍的加大,发辫有些凌乱湿嗒嗒的贴在脖颈,洛瑾的意识全集中在起身这件事上,却不觉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还跪在原地,黑色的布履映入眼帘还未等洛瑾回过神,已被揪着衣领拎起。脚使不上力,这两年他已窜的快和南宫影一般高了,拖着这幅身子着实费力。   洛瑾只觉眼前一黑仿佛天昏地暗一般,脑海里翻腾几周四角的房顶连番旋转起来,骨头被咯的生疼,洛瑾缓了许久才吐了几口粗气,整个人已经被丢到床榻上了,洛瑾下巴抵着榻,巴不得一闭眼就昏过去。   洛瑾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转头寻着南宫影,却见他周身泛着怒火,这种火气洛瑾已经许久未见了,懦懦的唤了声“爹爹”也不知南宫影是听见还是未听见。   江南的别院精致典雅却总不比家里处处自在顺手,南宫影扫了一周也为寻到想要的东西,瞅见一旁花瓶里新插的花柳,南宫影一把抽起两下捋掉花朵枝叶,几股拧在一起狠狠的向洛瑾臀上挥去!   擎着三分内力记记贯穿臀峰,似是意料之中只是未料到这痛感如此强烈一下就要叫出声来。洛瑾紧抓着单子咬着下唇,眼前又是天旋地转起来。   南宫影微抿着唇一言不发,手里一把细细的枝子拧成一股足有两指粗分外有韧劲,记记咬进肉里洛瑾便控制不住的跟着一颤。   挥了二十几下南宫影才想到什么,伸手去拉洛瑾的裤子。   “唔……爹爹!”洛瑾本能的护着两个烂包子。   “没规矩!不受教!”间断的两句吓的洛瑾不轻,从来他最怕的就是南宫影失望。   还未来得及拿开手南宫影就追打下来,狠狠的敲上洛瑾的手指似是要砸断一般。   “嗯!”呼痛的声音呜咽在喉咙间,似是给剥了皮的小兽一般。   见洛瑾缩了手,南宫影两下抻下他的裤子连着亵裤一起拽到了脚踝。   修长的双腿依旧清瘦的厉害但总比那些年好的多,臀上细嫩的皮肤只臀峰上一道泛着血点的紫檩,南宫影比了比毫不留情的又甩了几下。   洛瑾早没了借力的力气,头埋在臂弯里袖子湿了大片。   见他鸵鸟模样、鸵鸟心态,南宫影怒气高涨,转向臀腿之间又快又急的甩着。洛瑾最怕他一言不发,那多半是气急了,可这呆愣的还没想通自家爹爹到底是气些什么,更何况他本就不懂讨巧卖乖,不过眼下着实忍不住了,扭着身子下意识的躲了起来。   南宫影一把按住洛瑾的腰,惩罚性的猛拍了几下,受罚从不吭声的洛瑾却不受控的呜咽起来,南宫影心里如被醋浸、被盐泡、被什么狠狠的蒸煮了一番一般。   松了洛瑾,南宫影一手丢了那些花枝,立在榻边冷面看着洛瑾。   瑾儿没用,又让爹爹生气了……   努力了两年,想成为他的儿子、名副其实的忘幽少主,到头来交卷了、检验了,还是让他失望了。眼里的泪水汹涌而出有些不受控,他本不是爱哭的孩子,眼泪也从不为了自己,却不曾想第一次为了自己竟是责备自己的无用……   见他头埋进臂弯,身子一抽一抽,竟还是委屈了,南宫影头脑一热顾不上想其他许多,喝令道,“再哭拖你到院子里打!”   眼前的人儿身体一个定格接着却颤抖的更厉害,冷的、怕的、羞的、抽泣的,更是委屈了、伤心了……   哪里容得他小性儿,拖了人当真要丢到院子里去。   洛瑾的裤子还挂在脚上,膝上的口子闪着金属的寒光,满脸惊恐之际已经被拎到了门口。自然这院子里不会有什么人,尤其方才比武场上如此一出更无人会来。但洛瑾已经十六,两年基本常识总是学会了,本就红润的脸颊羞的紧此刻简直能滴血了一般。 ☆、春来江水绿如蓝   南宫影伸手便去拨弄门闩,无名怒火说不清是为了哪般偏要丢他出去。   洛瑾身下光溜溜的,领口被提着,看着门闩就要被打开。若是大敞四开到院子里去,那,那……洛瑾想着就是一阵脸红。   一双小手无处纠结,想拦不敢,想挣脱亦不敢。   见手下的孩子慌了神满脸的惊恐,这样的神情南宫影本快要忘却了却未曾想到竟会再见,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的冲击了,手上一抖却是没打开。   洛瑾六神无主脑海中一片空白,眼神四处扫着门槛,见南宫影手又抚上门闩,浑身一抖,嗓子里呜咽的发出不甚清晰的声音,“爹爹,不要……”   南宫影似是听到了什么话,那是瑾儿的声音,他说——爹爹,不要?!   心头竟不适时的涌上些许喜悦之情,想收手门却是已就开了。   “咔!”门大敞四开却没有太多的空气流进。洛瑾无措的耷拉着脑袋低垂再三,巴不得挖了地缝钻进去,嘴里嘟囔不清不知说些什么。   “瑾儿知道错了!”   “你干什么!”   黑色披风飒爽而来,脸上表情颇是丰富却在开门的一瞬转为愤怒。   “你怎么来了!”南宫影下意识的想收手却险些让洛瑾跌了下去,只好继续拎着手下受惊的小兽。   见洛瑾这幅狼狈相,来人哪里还站的住。“干什么,早知道两年你们是这么过的就不该让你们走!”   “夜,夜鹰哥?”洛瑾纯真一笑似是得了救星,看着伸来的双手却僵了身子摇了摇头。   “你放开他!”夜鹰掐着南宫影的手腕迫他松手。   南宫影心中升腾起的惊喜、期盼却因夜鹰简单的一句莫名的涌了些醋意,转而冷言看看洛瑾,却吓的孩子不轻。   “别妨碍我教子!”南宫影不善道。   夜鹰睨了南宫影一眼。眼前的少年已是两年未见,着实高了不少、壮了不少,似乎样子也变了许多,本以为再见他们会是一片和乐、其乐融融的场景,万没想到竟是如此。   “教子?养不教,父之过没听过吗?”   “你!”南宫影有些辩无可辩。   “不不,是瑾儿的错,瑾儿错了!”洛瑾脑子有些不够用之下意识的认错。一句“养不教,父之过”于洛瑾简直是天大的责难。   夜鹰有些自责才想起这孩子的性子。安抚道,“不关瑾儿的事,哪里不舒服,啊?”   洛瑾不住的发抖样子分外可怜,嘴里只不断的重复着,“瑾儿错了,错了……”   “还不放开他!”见他裸|着下|身实不难想发生了什么,只这孩子如今十六了怎能如此不顾他脸面。   片刻的沉静拽回了几分理智,南宫影松了手,眼看洛瑾滑进了夜鹰的怀里,看着儿子给别人抱去安抚,心里又是一阵翻腾,几分气恼、几分醋意想必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夜鹰将洛瑾抱回榻上取了个俯卧的姿势,觉他周身一股股的热浪,臀上有微微的破皮,两个小丘撑起了亮紫的一片,只看了就觉得疼的紧。   “瑾儿,哪里不舒服嗯?”   洛瑾摇摇头只道无事,右腿却始终轻颤着。   “腿怎么了,啊?”夜鹰不想变了姿势弄疼他探不清伤势只能耐心问着。   南宫影坐到一旁视线却落在洛瑾身上看的仔细,听夜鹰如此一问重重的哼了一声。   “流星镖……”洛瑾几乎说不出口,提到这三字身后就疼的厉害,但到底不忍夜鹰忧心。   夜鹰一怔恍然大悟惊道,“没取吗?”   洛瑾抻着夜鹰的袖子一面摇了摇头。   “你是想就这么放着,看着他残了瘸了是吗?”夜鹰转身质问道。   南宫影不语,脸上却有些薄怒——自然不是!   “等什么呢!我又不会治!”夜鹰有些着急,两年再见洛瑾那些苦痛的回忆一并跟着用来,见南宫影如此只抚抚洛瑾的额头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那信给他看,若在冥殿说不定倒不用受这份苦,况且有冥主护你说什么也不能落得残疾!”   南宫影哪里受得这种话,两步跨到榻边愤愤道,“他自己想残旁人拦住吗,他觉得风寒好受我何不助他?”   见他松软下来夜鹰也不多言,只让出位置、取了布巾、端了水放到榻边。   洛瑾正懦懦的看着南宫影似乎罪无可恕一般,唇上斑斑血迹、眼眸如小兽般满是哀求无助。南宫影抬手封了穴道止血,一手又按了洛瑾的腿一用力便将那带了利齿的流星镖拔了出来。   “唔!”洛瑾身子颤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南宫影熟练的止血包扎,又探了脉开了去热散瘀的药,洛瑾疲惫的厉害却不敢合眼,下|身光溜溜的分外尴尬。   “雪域冰肌膏呢?”见洛瑾疼的满头大汗夜鹰焦急问道。   南宫影却冷声留了一句,“不准用止痛药!想疼就允了他!”   “两年你就是这么给人当爹的?”夜鹰当真后悔,若是留在忘幽或许自己时时照顾或许洛瑾能自在的多。   “屡教不改!”南宫影点点洛瑾的脑袋,咬牙切齿的竟不知自己气些什么。   瑾儿又让爹爹生气了,两年了瑾儿还是没长进难怪爹爹生气。洛瑾心中有些郁结,一面咳着一面拽了一旁的被子,毕竟如此赤|裸着无论多久总不会自在的。   夜鹰干脆的拉下他裤子放到一旁,取了被子给洛瑾盖的严实又倒了水给他润喉,探探洛瑾的额头还是滚烫,只安慰道,“倦了就睡会儿,发发汗就好了!”   “嗯,谢谢!”洛瑾笑的有些苦涩,身体极度疲惫却也极度疼痛,此时难以入睡却也不知如何面对这屋里的二位,借了俯卧的姿势洛瑾一头扎进的布枕里继续当起鸵鸟。   南宫影许久未见洛瑾这幅模样了,但终归还有什么是不同了——失落?伤心?难不成还有委屈?这样的情绪,这呆愣的也学会了?皱皱眉终是没说什么。   “你怎么来了?”   “不来瑾儿腿都残了!不过晚了半个时辰你就弄成这样,难为瑾儿跟你南下了两年,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打他?”夜鹰收到少年英豪会的消息本有事被绊住赶不来,可又着实记挂洛瑾,紧赶慢赶虽是未赶上观赛但终是见到了人,只未想到竟是这般模样!   “教不会的打到他会!”南宫影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势。   两年,南宫影总觉这呆愣的学起东西来很有悟性。就说医术,简单的解毒医病都学的精湛,甚至还自制出了契合他自身的“醉解”。这药大部分的成分与十日醉相同,药效也是相通,但无碍寿命,但每次使用后都会昏睡十二个时辰自我恢复。   南宫影开始并不同意,他知道若洛瑾得了这道屏障会更冒险,但转念他亦知晓,若没了这层屏障那时的结果他更加承受不起。   “等瑾儿好了回总教吧!教主我做不来,更何况瑾儿跟你我不放心!”夜鹰直接道。   这两年南宫影说的做的远不是这一时夜鹰能看清的,其实洛瑾已然变了不少,只不过开门的这瞬间落到夜鹰眼里,瞬间便将那些改变冲的极淡。   夜鹰心中记挂了两年,那孩子他看着长大、唤他声哥,起起落落之后终于把他送回他原来的路,他知道想让他改变太难,戾气、杀气、傻气、甚至那微不可查的奴性,唯有时间和来自那个父亲的爱才能抚平他心口的伤。   他担下重任留守忘幽,两年已过他本是来见那少年英豪的,是来见他记挂已久的孩子的,但猛然一看他的生活竟还是像那般的在水深火热之中。但只是太快,他没有发现洛瑾没有征询就歪过脑袋自顾自的抻着被角,没有听到洛瑾被拖走前的认错和讨巧,没有留意他们尚在房中孩子已经埋头大睡。或许一切不比他期许的那样,但很快的他会知道,这个孩子更成熟、更有担当了……   南宫影良久未语似是思索着什么,再开口却是未接夜鹰的话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生辰你可查了?”   “查不查有什么两样,带瑾儿走我自会给他过!”夜鹰执意不说,说是耽误了庆生也无妨,再等上个几年总会猜得到。   南宫影瞪瞪眼有些气闷,但这两年陪着洛瑾也着实磨出了不少耐性。只心里暗道,瑾儿的生辰我自是要赶上的!   “你方才说半个时辰,什么意思?”南宫影可不想听他数落自己是个多不称职的父亲。   夜鹰一拍脑门,神色一凛道,“风千宇死了!”   “死了?”南宫影心里漏了一拍,不自觉的望向榻上的洛瑾。“谁干的?”   “据说是体内真气暴走,重点是他不是走火而是被人从外锁了大穴留了几股真气游走最后破体而出!这种功夫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大家……”夜鹰不用多言,南宫影已是明了。   洛瑾封了风千宇的大穴不假,毕竟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不想伤他性命右膝又中的暗器,只能封了他大穴制住他才有机会取胜。但那几缕真气只能阻他片刻,稍后调息便可恢复。况且这时间点洛瑾正在罚跪,除了南宫影和鸢儿无能能给洛瑾做不在场的证明,这是分明的嫁祸。   南宫影凑近榻边见洛瑾呼吸均匀,又拾起布巾拭去额上的汗。“可有什么动静?”   夜鹰自顾自的倒杯水,继续道,“洛瑾夺魁是实更何况忘幽在后支撑,若无证据自是不敢找上来,自然,这也更不利,好像忘幽仗势欺人一般!”   “我们去看看!”嫁祸?当真是嫌命短了!   夜鹰点点头随他而去。   听二人脚步远了,洛瑾才慢慢拔出脑袋,湿漉漉的大头终于干了几分,洛瑾摸摸腰间才想起裤子已被褪走了。寻了一圈,暗叹这短短的几步简直天堑。   熟练的翻出那小小的瓷瓶,不过是睡十二个时辰,正好发发汗一同治了风寒、养了伤也是不错。洛瑾吞下一粒,穿戴整齐不忘绷了绷膝上的布巾,尾随而出。 ☆、春来江水绿如蓝   风诺守在儿子身旁抚着他的发顶,不时的唤着那少年的名字。不过和洛瑾一般大,如今却不知为了什么丢了性命。   南宫影眼波有些哀恸,这样的情形也曾在午夜梦回时惊的他一身冷汗,如今目睹眼前这一幕,脑海中尽是那个孩子的影子。   “风掌门……”   风诺抬眸眼里皆是戾气,掌风一起便向南宫影出招。   风诺出手太快,掌掌皆是攻其要害,围观的各派的人帮也不是、劝亦不是,加之忘幽今日风光太过,况且尚不能断定风千宇的死是洛瑾所为,众人只默默的围了却无人开口。   南宫影只守不攻多是顾他心情,可来人攻势甚猛,掌风凌厉苍劲仿似背水一战。   夜鹰看了也是胆战心惊只道,“风掌门事情太过出乎意料,令郎死因未明,事有蹊跷还望风掌门冷静查明真相以慰令郎在天之灵!”   “未明?南宫洛瑾封了我儿大穴众人看的明了,况且我儿今日只与他一人动武,不是他还有谁?!”风诺冷冷的陈述道。   “若想杀人会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吗?”南宫影声音中已是夹杂着怒气。   原来自家孩子受了冤枉是这种感觉。他混沌中的九年背负了教众和世人的误解但他从未有过此时的感觉。那样水一般的孩子、那样剔透的心怎能容他们如此践踏冤枉。   南宫影本无杀气无奈形势越发险峻,风诺一丝余地不留誓要夺他性命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的复仇气焰激了南宫影也出了杀招,长袖中鼓动的真气只一招便要止了他这无端的指责。   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忽的一道黑影闪入其中,虽是步履虚浮却招招到位,双手一勾一带死死牵制住二人臂弯,洛瑾周身散出强大的内息缓冲了二人凌厉的掌风,脸色也随之又苍白了几分。   南宫影眸中的惊诧瞬时被怒气压倒,却见被迫停招的风诺转手攻向洛瑾,一手还被洛瑾制着,另一边手中已擎了数发流星镖,还未待洛瑾收了内息便攻向要害。   已是避闪不及,洛瑾身后又被扯的生疼,解醉不过是凝了精气神,身后那样的伤又怎能不疼,南宫影本能的一个转身绕道二人中间,以身护了洛瑾,另一臂长袖一挥挡了流星镖。   洛瑾有些意外他竟当众使出暗器未及回神二人又是剑拔弩张。   围观众人的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却听洛瑾掷地有声的一句。“风千宇可是比武前服用的神来丹?”   人群围了几层不知不觉已从屋里打到了屋外,却都忽略了榻上的风千宇。洛瑾破窗而入细细检查的一番,死于真气爆体不假,但他右腕手臂上直通心脏的筋脉皆成黑色,洛瑾早已通晓医理,这分明是神来丹的作用头皮不禁有些发麻,若是比武场上当真中了他一鞭轻则重伤,重则暴毙。   这神来丹是江湖中的秘药,不在表面增加功力故而不会因突飞猛进的内功招式而被人发现,但中招者性命堪忧。洛瑾又细细检查了一番,爆体的穴道确实是当时封住的几处,究竟是何人?眼力、功力皆如此之深……   “你休要血口喷人!”风诺的脸色众人看的分明,洛瑾话一出口已是敛了气息立于一旁。   南宫影见他脸上变色冷哼一声,看看身旁的孩子说不清是愤怒多些,还是无奈多些。   “是否血口喷人一查便知,在此的皆是江湖前辈,神来丹虽是秘药但前辈们见多识广想必自有方法证实!”洛瑾谦恭有礼却又字字珠玑。   “我儿已去,你杀人不偿命,如今还来扰他安宁是何用意?”风诺有些怒不可遏。   “风少侠非我所杀,神来丹有何效力众所周知,他真气爆体分明与这有关,风少侠为夺今日魁首不择手段,如今又要来混淆视听吗?”洛瑾神色凛然、落落大方,与平日里跟在南宫影身后低声敛气的少年判若两人,而江湖人也终于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少年的睿智和胆识。   南宫影与夜鹰相对视,二人心中快慰,退到一旁看他如何处理。   “不择手段?我儿尸骨未寒,那轮到你黄发小儿在此放肆!”   “众多江湖前辈在此,洛瑾不敢妄言。今日比武系武林安危,能为武林效力是洛瑾之幸,但今日之事关乎洛瑾清白、忘幽声誉,必须要有说法,更要为死者讨个公道。”说着洛瑾从腰间摸出一枚冷光闪闪的暗器。   众人一片唏嘘。   “这是流星镖?怎么会在你那?”乔笙、萧让从人群中走出,想是不愿惊动忘幽的人封锁了消息,竟是此时才赶来。   毕竟是使用暗器的高手,擂台上风千宇避开所有的目光将流星镖打入洛瑾膝上,风诺又引开了南宫影的注意力,此刻众人神色各异却免不了惊诧,不绝于耳的又是一阵哗啸。   “这是比武之时风千宇藏在长鞭鳞缝间打入我膝上的。当时长鞭迫近,我才封了他大穴制他内力,但制敌而已不用半个时辰便会解了!”   洛瑾此话一出风千宇死因蹊跷,此次前来的人有不少江湖中有声望的前辈,大家都是明眼人,此时一看倒像是风诺父子未能夺冠,赔了儿子又想倒打一耙。   “你休要胡言,谁知你手中的流星镖是真是假,再或是你方才接了去呢!”风诺声音多了丝浮躁。   “我膝上的伤总不假,众多前辈在此皆是武学暗器的行家,大家一看便知!”洛瑾这话说的讨巧恭维了在场人又给了风诺下马威。南宫影看了儿子一眼心中暗笑,原来自家小子发起威来是这样。   洛瑾语罢一片寂静,眼见为实,大家似是等他动作一般,见洛瑾当真伸手去接膝上的布巾南宫影一把拦了下来,既然走的出门定然是用了解醉,这布巾一解只怕是站都难了,万一在睡在外面岂不损了孩子的面子。   “还是先验神来丹吧!若是令郎当真用了神来丹,最大的疑团便解了!”南宫影不疾不缓道。   风诺却是变了脸色,只道,“不行!”   “为何不行,相信没有人比风掌门更想知道令郎死因的真相吧!”   洛瑾皱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起来,脚下有些发软,眼前阵阵发黑。惊道,不好,药力快要发作了,若是睡在这里不更是添乱。指甲扣进掌心刺了洛瑾清醒几分。   “不许你们扰了我儿清静!”风诺不咸不淡这留这么一句便闪进进了屋内,大门一关,意味分明的——送客!   在场的人皆被这无端又突如其来的一举弄的唏嘘不已,视线停留在紧闭的大门上片刻又觉得尴尬。   乔笙摇摇玉扇对了众人道,“今日之事相信众位已有了答案,风千宇之死与我教少主无关,与忘幽亦无关,他日若再起异议忘幽奉陪到底,只眼见为实,今日大家未见神来丹之事也未核对流星镖之事,他日若因此再次异议,请莫说忘幽含血喷人!”   人群中忽有一个声音道,“不知南宫少主如何证实了神来丹一事!”   洛瑾努力的撑撑眼皮,正色道,“方才家父与风掌门比试时,我已在屋内亲眼见到了风千宇手臂上的黑线,更何况怎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下杀人!”   “好!我等信少主的话,更信忘幽,他日江湖上定不会因此事对忘幽心存隔阂!”   “我等也是!”   “我等也是!”   众门派各怀心思,有的想要依附忘幽、有的想要寻求庇护,但无论何种这场闹剧看似是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谢幕了。   众人一礼纷纷退去,南宫影敛起方才还温和的面色望望一旁的孩子又回复了一片呆愣相、理亏似的。洛瑾退了几步站在墙角下,掌心已经滴落了几滴血,一片楚楚可怜模样。   “爹爹……”   乔笙、萧让看了不禁有些好笑,这似乎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洛瑾,孩子气的可爱,夜鹰却是引以为常,匆匆打发了二人,转头逼近洛瑾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分外严肃。   如此的夜鹰洛瑾到底还是有些忌惮的,懦懦的喊了声,“夜鹰哥!”   夜鹰绷不住只觉得他好笑,对南宫影耳语道,“你说怎么就差这么多?”   “我怎么知道?”南宫影无奈的摇摇头,却是难得一见的笑了笑。   洛瑾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总觉得多半是怪他私自出来了。眼脚下阵阵发软,眨眨眼道,“瑾儿……能回去吗?困了……”   “让你用解醉了吗?”南宫影不答他的话,小声质问道。   “没有。”洛瑾低着脑袋,懦懦的回着。   “回去!”南宫影长袖一甩,他早不想在风诺门前待了,简直晦气。   才转出小院,便觉身后的脚步越发沉重起来,南宫影回头瞥瞥却见洛瑾步履维艰的闭着眼挪动着步子。   不对,有好多事情不对,瑾儿还未告诉爹爹呢,瑾儿……洛瑾甩甩脑袋,想要开口却无力拨弄开双唇。   身下一轻洛瑾脑海的想法瞬间散了去,放心的一歪大头卧进了南宫影怀里,也再次错过了那样宠溺的笑容。   别院   “熬药的功夫就不见了!这是哪去了?”鸢儿帮着安置好洛瑾,眼见就要眼圈泛红了,他知道洛瑾的身子可是经不起折腾的。   “无碍,这不是回来了,睡上十二个时辰就好了!只这药怕是喝不上了!”从书信上夜鹰早以得知这丫头算是选对了,只怕南宫影心里早认定了什么。   “学医不精就自己研究什么解醉,谁知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已经够傻了,万一损了脑子看我怎么教训你!   似是看穿南宫影的心理只道,“这药你定是看过了,不然又怎能到他手里,今天不知道多高兴呢吧!”   南宫影斜了夜鹰一眼。“高兴?不觉得事情太蹊跷,疏漏也太多了吗?” ☆、春来江水绿如蓝   “唔!”四肢百骸的酸痛感传来,身后依旧疼的厉害。不是该过了十二个时辰了吗?怎么还是这般难忍。   “喏!”鸢儿递过水已是等候多时的样子。   “谢谢!”洛瑾声音闷闷的,从被窝深处探出来捧了茶盏认真的喝着,动动身下似乎半点负担都没有。   “唔!”洛瑾吞咽了几口,有些慌忙的递回鸢儿手上。   见他面色绯红多是明白的怎么回事,鸢儿也有几分难开口,“教主说不准用药,夜鹰便帮你……帮你……说是捂了伤口不好!”   “哦……”   鸢儿端过药碗又取了蜜饯,见洛瑾苦大仇深的摸样,笑道,“好在不烧了,但药还是要喝的,风寒未愈,伤也未好,还是我去……”   “不要叫爹爹来……”鸢儿总比爹爹好说话,最后的苦药渣子可以不用一并吞下去。   洛瑾打着如意算盘,饮了大半碗,吐吐舌头把碗塞了回去,一面咬着蜜饯一面做了噤声的手势,“不要告诉爹爹!”   “当真服了你,比起你这一身病这算什么!”鸢儿叨念几句到底不会难为他便端了盘子去了。   一推门南宫影偏巧迎面而来,手上拎着不知什么,远看来气色却是不错。   鸢儿下意识的掩掩碗却又能藏到哪里去。“教主!”   “嗯!”南宫影应了一声,或是医者的本能,嗅嗅浓重的药味皱着眉探了一番究竟。   听鸢儿唤了教主,洛瑾额角冷汗直冒,为了这事可没少挨训,如今旧伤未愈难不成……   “爹爹!”   洛瑾无意识的唤了一句却并未引开南宫影的注意力,须臾南宫影便端着药碗进了来,鸢儿跟在身后无奈的撇撇嘴。   “你们就是这么阳奉阴违的?”南宫影质问道。   洛瑾撑起身子耷拉着毛茸茸的大头,小声回驳道,“瑾儿没有……”   “没有?越来越不听话,喝了!”南宫影猛然意识到——似乎好几次了,这个扭捏中的孩子竟敢和他说“不”、“没有”了。说不清是欣喜还是生气,竟是用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   洛瑾呜呜怏怏的又岂敢违逆他,一天未进食满口的苦味令洛瑾反胃作恶,支楞的身子又不敢大动。   知他没胃口南宫影递过纸包道,“吃吧,晚些用膳也没关系!”   “冰糖葫芦!”洛瑾眸色一亮活脱脱小孩子样子。   南宫影哭笑不得,曾经那么想看到他孩子气的模样,如今日日看又觉得他长不大一般,甜蜜的烦恼着。   洛瑾两口一个,唇齿轻轻相碰显得斯文儒雅,又取了一颗对着鸢儿道,“鸢儿快尝尝,甜的!”   鸢儿侧立一旁摇摇头轻声道,“你吃就好了!”   南宫影却是暗暗不爽,怎么先想到的是个外人,虽说这外人只是暂时的。细想想似乎从未有一次洛瑾与他分享些什么。   抬眸正对上洛瑾犹犹豫豫的神色,南宫影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不合口味?”   明显被打断了凝聚起的勇气,洛瑾面色有些失落,只摇摇头笑道,“怎么会呢,很好吃!嗯……”爹爹要不要?该是不要,这是小孩子吃的东西,可瑾儿不是小孩子,可是……   南宫影期待着却见洛瑾猛然想起了什么,险些被噎道。   “急什么!”南宫影凑上两步训斥道,却被鸢儿抢了先给他抚背。   “风,风千宇死的蹊跷!”洛瑾想起身细细说叨,四处寻着裤子。   “找什么!老实趴着!”南宫影呵了一声,想给孩子搭好被子又被鸢儿抢了先,一时不禁懊恼,瑾儿定不许太早成亲!   “哦。”   洛瑾双臂交叠着搭在布枕上,下巴顺势顶在上面,毫无自知的鼓鼓腮帮子,看的南宫影有些失神。总说没变,到底还是进步了不少,至少从前,这般神情只能在他的睡梦中见到,那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从前他是万不敢的做的、万分小心不可流露的,如今越来越多的被他尽收眼底。   “风诺已经带风千宇回去安葬了,他已宣布不再追究风千宇死因,却也从此和忘幽不相往来!”   “嗯?”洛瑾锁锁眉头道。   见洛瑾又陷入了沉思,不禁暗叹自家呆愣的不是没脑子而是在他面前没脑子。“想什么呢?”   “唔……瑾儿是想,为什么他之前还和爹爹拼命如今却又忙着走,他该是最想知道真相的人!而且昨日查出这么多事他未免太镇定了,还有,还有什么不对,瑾儿,不会讲……”洛瑾隐约懂得那对父子间似乎少了什么,但想在人情上看的透彻委实难为了他。“一切太顺利了,风千宇分明不是瑾儿杀的,风诺若不知却无半点惊讶疑惑,若是知道却又太轻易的让我脱身,还有……”   “还有居然在其他门派前自己找了晦气!”这些端疑莫说洛瑾便是南宫影和夜鹰昨日思索了一夜亦是不甚明了,只难为了洛瑾竟也看的如此透彻,南宫影不禁又想起那些年怎样的日子才成就了一个这样的他,他知道在他眼前的孩子骨子里与在他眼前根本是两个样。   “而且据瑾儿观察,风千宇虽然服下了神来丹,但却不是因为药性而真气爆体的,瑾儿感觉是……”不妄言从前是冥殿的规矩,洛瑾更是懂得不非议他人、眼见为实的道理,故而拿不准主意是否说与南宫影听。   南宫影每每都能洞悉他的心思,皱皱眉道,“有什么是不能说与爹爹听的!”   “瑾儿,瑾儿还不确定!”洛瑾生怕祸从口出或是无端的给南宫影惹了麻烦。   “你是想说风千宇是他杀,却又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南宫影也怀疑这一点,只是凶手为查明怎就打道回府了?昨日风诺一心与南宫影纠缠竟连被当做凶手的洛瑾探入屋内都浑然不知,全然没有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父亲的警觉,他招招狠绝却全然不是丧子而起的杀机。   洛瑾点点头,“不过若是他杀就更蹊跷了,不过现下他们走了这事便算是告于段落了,只不过怕还是影响忘幽了……”   见他眉宇间又有愧色,南宫影凑了两步坐在榻边,拉着被子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混迹江湖这么久你总该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不要想了,爹爹看看膝盖!”   鸢儿让出位置面上有些羞涩,转身取金针去了。   “唔……不用了,瑾儿没事……”洛瑾有些慌乱的抓紧被头,一动扯的无处不痛,暗暗的抽了一口气。   “教主,我先去准备点儿吃的,一会儿一起用吧!”鸢儿递过金针,面色还留着淡淡的粉红。   “好!”南宫影接过只觉这两年鸢儿这丫头越发的满意了,不过这丫头到底太老实,若今后洛瑾卷进纷争中怕是无法解他之忧……   鸢儿不在洛瑾便更是紧张,留他单独与南宫影相处简直比对付十个风诺还难。   “别动,让我看看!”南宫影请斥着,伸手去扯洛瑾的被子。   身下光溜溜的洛瑾又怎好意思,拽着被子不撒手,嘴上胡乱嘟囔着,只听得出慌乱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见他扭捏毛茸茸的大头埋在臂弯里心头生了几分怜爱,倒舍不得为难他,嘴上故意冷道,“知道为什么罚你?”南宫影所指自是不准他用止痛药的事。   洛瑾知道自家爹爹是怪他这不要命的拼法,若是两年无数的鞭挞训导虽是未教会用心爱护自己,却总明白的告诉他不要轻易让自己流血受伤。洛瑾害羞的点点头,对于自家爹爹这种心疼许是不甚明了却心中感动莫名。   “我及时封了他的穴道了,没想到他真的会用暗器。”这话分明是推脱的意味。   知道了,又有什么不一样!气归气,南宫影终是喜悦多些,他从未想过有天竟因自家孩子学会了推脱撒娇而由衷的高兴。南宫影探进被子在细细的探探髌骨上的伤,边吓边嘱托道,“好好养这腿伤,若是落了病根……”   “不会,不会……”只要一想到那些黑黑的苦药汁洛瑾就一阵反胃,况且谁人想无端变成个瘸子。   无人看到的角落里南宫影欣慰的笑了。“加冕不过是虚礼,加之风千宇一事还是一切从简吧!明日由忘幽做主要各派掌门坐坐,你出面寒暄几句便可。等回去带上你的吱吱,咱们回总教!”   夜鹰已经迫不及待接你回去了,说是不满这两年的进步,生辰明明知晓却偏不说,南宫影心急只知道夜鹰半得意半威逼的道“再不着手回去,今年的生辰也赶不上了!”南宫影哪能不急,而且江湖纷争一起还是要回总教调度的,当初南下是为给洛瑾修养调理身子,如今也是时候回去了……   “回总教?要回家了吗?”洛瑾有些兴奋,南下两年虽是日思夜想的生活,但离了那住了九年的、带着娘亲气息的听雨轩心中还是记挂的很。   南宫影一拍洛瑾的大头,训道,“这里不是你家?!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洛瑾貌似不明其意脸上却笑意明朗似是春风拂过心田般舒爽,这样的心境他们各自期盼的太久,一并等待了两年终于在他的心间种下了美好的种子。   “回到听雨轩,有了娘亲会更完整!”洛瑾认真道。   把心里话说与他听,渐渐的没了防备、没了忐忑、没了畏惧,他的回应变的越发的贴心、越发的真挚、越发的温暖。他道“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这两年日日伴他习武识字心便渐渐的安了……   南宫影抚抚儿子的发顶字字轻柔。“娘亲一直住在我们心里……” ☆、能不忆江南   加冕那日洛瑾风光无限。他的名冠上南宫的姓,那一刻的自豪和成就是他从前不敢想的。他的光芒让武林中人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不得不期待的他的光彩……   当日他们便回瑾轩阁收拾了东西,南宫影则忙着与南方分坛的兄弟交代教中事宜。为了赶上洛瑾的生辰他们先走一步,随之忘幽也做了不少调整,为了帮洛瑾建立威信,乔笙和萧让也将随后北上共同辅佐他。   洛瑾摩挲着瑾轩阁的每样东西都视如珍宝,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甚至桌椅床榻都沾染这他的气息,浸透了两年中的点点滴滴。   洛瑾拿起放下每样都想带走却又都颓然的摇摇头。或许是失去过更珍惜这现今的拥有,他知道这两年已经让他的心渐渐沦陷了,他从不是有安全感的孩子,当初带他离开亦是怕他触景伤情,如今要重新回到那个伤害他最深的地方,洛瑾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过往的点滴,心里也一并涌上淡淡的不安,回去了是否一切也随着回去了。   “真的只带这些吗?”一个箱子、一个木匣、一个吱吱,鸢儿知他怕给南宫影添麻烦,但这着实也太少了,她知道每一张纸屑都不能复制这两年中留给他的情感,她知道如果可以他都想带走,带走这两年南宫影给他的关怀和爱……   “嗯。听雨轩样样齐全,只是这些残本和手抄本得来不易定要带回去的!”洛瑾神色有些得意却又有难掩的愧色,洛瑾那灵光的脑袋似乎无底洞填充不满,天文地理每每提及了什么过不几天南宫影便会找来相关的书籍给他。   见他眷恋的目光鸢儿匆忙几步走到书案前,看看洛瑾留下的书画,还有一些是南宫影闲来作的,鸢儿精挑细选了一番,叠的整齐利用了箱子的缝隙一并装了起来。“你不想带,那几张便送我好了,我可是喜欢的不得了!”那之中有一张是洛瑾为鸢儿画的,闲来而作,寥寥数笔却勾勒的分外传神,鸢儿想了几次都不好开口,借此机会刚好带回去收藏。   洛瑾笑笑有些羞涩,轻声道,“谢谢!”   这两年鸢儿俨然是最了解他心意的人,与南宫影的关怀不同,鸢儿更亲近、更务实、更懂他所想,不知不觉的他也想保护这个如他妹妹一般的女孩。   晚宴算是为他们饯行,两年洛瑾早与教中众人熟络,心中原本的芥蒂也随这洛瑾做的桩桩件件儿改观,对坐上这个低调又谦逊的少主众人不仅认可更是钦佩他的年少勇气。   皆是江湖儿女一席晚膳气氛分外洒脱,十六年除了娘亲的故去洛瑾从不懂离别的苦,从前那些苦涩混着眼下的离情别意齐齐吞浸了洛瑾的心。酸涩、温馨、留恋、庆幸、想念……许是从不就不知拥有的美故而此刻的失去显得陌生不适,窝心苦涩……   次日萧晏带人齐齐送行。   “教主放心,萧晏定守好南方分坛,教主、少主多珍重!”萧晏抱拳道。   “放心吧,很快又会再见了!”南宫影拍拍兄弟的肩。   “萧兄保重!”洛瑾礼别。   “教主一路顺风,看好了少主身子轻莫被吹跑了!”听这大咧咧的声音定是萧让。   洛瑾笑笑。“定不能让萧兄来时找不到我!”   乔笙干脆的越过南宫影和洛瑾,看着那箱子依依不舍,叮嘱鸢儿。“吹走你主子无妨,这箱子务必看好,过几日我还要看的!”   洛瑾大方唯独这南宫影给的东西从不外借。曾好奇那木匣子里的东西,赶巧洛瑾不在便偷偷瞧了一眼,给洛瑾知道了那一番检查看的乔笙七窍生烟,谁会稀罕这小孩子玩意,而后才知那面人是南宫影送的第一份礼物,乔笙何其智慧的人从此只在洛瑾眼皮底下看南宫影的东西,当真是……   “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多保重!”夜鹰搬好东西作别兄弟话别道。   “好!保重!”   马车扬尘,一路都已安排妥当,为了加快速度,夜鹰早早便备好的船只走水路回去。   不比来时一路游山玩水加之只走水路故而快上了许多,但一路上的传闻也验证了这不再安宁的武林正值暴风雨前的平静。   事与我而皆变,一路有说有笑,虽不是个开朗的性子但有了夜鹰故意逗着这一路倒也是分外轻松。赶回忘幽正值北方的四月,而洛瑾的生辰也悄然而至。   听雨轩   “好干净!”回到这思念已久的听雨轩,洛瑾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   娘亲,瑾儿回来了!和爹爹一起!   “那是自然,夜鹰每日派人打扫,据说打理的比教主的晴暖阁还要仔细!”鸢儿归置着东西,每本书都按原来的习惯摆放的妥帖。   “晴暖阁?”这名似乎有些陌生。   “爹爹的居室吗?”   鸢儿抬头看看洛瑾的呆愣相道,“自然!从今日起已经更名晴暖阁了,匾都挂好了!”   “唔……”洛瑾想帮着打打下手无奈鸢儿说什么也不准。   “你膝上的伤才好,虽说一路舒坦总有几分累的,你好好歇着,我定会打理好的,包君满意!”鸢儿笑语盈盈,精致的发辫衬的分外可人。   洛瑾不知听进几分驳道,“你不也是一路颠簸,一起忙早些收拾好一起歇,爹爹已经命膳房的人准备晚膳了,以后鸢儿不用操心自会有人送来!”   “那怎么行,你这身子要调养好才行,况且他们又岂会知道你的口味!”   “口味?”这对洛瑾来讲太奢侈,食能果腹已是最大的满足,无论过了多久他都只还是那个把自己放的很低的孩子。   鸢儿一怔不愿与他争辩只道,“好了今天先不忙了,明天我去与膳房的厨娘说声便好了!”   洛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想到可以日日吃到鸢儿的饭菜洛瑾心里莫名的温暖。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快来用膳!”夜鹰端了丰盛的饭菜过来见两个孩子聊的开心,心中难得觉得这两年的繁忙竟是值得,尤其这丫头挑的极好,听南宫影的意思分明是满意的很,如此一来真是欠了个不小的人情。   “夜鹰哥!爹爹呢?”洛瑾忙上前接过饭菜。   鸢儿温婉一礼也忙着布菜。   “你爹爹忙着四处问你生辰,这两年我代教主之职封锁个消息还是能做到的,此刻估计在求冥主吧!”夜鹰脸上一抹狡黠的笑,继续道,“莫给你爹爹求情,这次偏要他着急,瑾儿不必忧心哥有分寸!倒是你若是生辰来的太突然你莫惊喜太过,吓了你你爹爹可是真会动气。”   洛瑾听的一头雾水,这是要瑾儿帮着给爹爹设局吗?那怎么可以呢!让爹爹忧心岂不是瑾儿不孝……   见洛瑾良久不言猜他多半想不清楚,只安慰道,“这是给你爹爹个惊喜,你莫要多想……到时候我自由安排!”   洛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不知另一头南宫影已经焦头烂额。   冥殿   “教主风尘仆仆的,两年未回忘幽第一件事就来拜访属下真是受宠若惊啊!”柔媚的声线乍一听不禁要打个寒颤。   南宫影擦擦额角的冷汗,许是心中愧疚感激皆存一时竟不好开口,只觉冥主这声线阔别两年越发的阴冷。“哪里,这两年一切可好?”   冥主剔剔指甲,脸侧一缕长发分外妖娆。“好。就是洛瑾不在多添了不少麻烦,回来就好!”   南宫影自不怕他,只冥主若当真认真起来还不知那呆愣的会配合着做出什么事来。   果然难还的是人情债啊!“本次少年英豪会瑾儿得了魁首,想必江湖上更能多忌惮忘幽几分了!”   冥主晶亮的眸子打量了南宫影一番,良久不言。   “咳,我听夜鹰说瑾儿生辰近了,可是这几日?”   冥主嘴角一丝笑意却更沉默。   “……”南宫影做的干脆,起身作了一揖道,“还请兄弟告知瑾儿生辰!”   “不说!”抿口茶冥主继续道,“我这也是执行的教主命令,虽然是前代教主的命令了,但也是他任上下的令了,没人会告诉你的!”   南宫影脑海空白,这是给众兄弟“算计”了。“那他定然不会让我错过的吧!”   冥主颇是失望的摇摇头。“你这两年,太差劲了!”   这是怎么了,夜鹰才到就撞见我教训瑾儿至今都误解我这两年对瑾儿不好,你这还未交流就判了我死刑……   “若我说错了,你此时又为何会在这里?”   南宫影无言以对。   “快去准备吧!若你每日都看做是孩子的生辰自然不怕错过!”   果然,这最后一课终还是他们教的。   南宫影终于懂了他们的用心良苦,若他把每日都作为最值得庆祝和珍视的一天那知不知道又有何妨,果然这两年他还是个见习者,而洛瑾的那份期待正验证了他的不足……   见他神色变幻,冥主欣慰了不少,倒是两年未见洛瑾了,这从小带大的孩子还是想念的紧,只道,“洛瑾明日定会来你可莫要拦着!我倒看看这两年的成果!”   “你……别难为孩子!”南宫影开口道,那呆愣的在你面前能长进多少……   “不劳操心,我带他九年还说不得了,教主护的不是时候啊!”   “自然教得,只他心思重,你说话注意分寸便是,身子也不好现今……”   “教主,天色不早了,冥殿最忙便是这个时候,还请回吧!”   南宫影越发觉得这两年脾气性子磨的分外温和,不过是留了个微带恳求,尽是感激的眼神便拂袖去了。   那夜晴暖阁亮了整晚,一人独坐,对影描红……   几许江湖烟雨勾勒着几多年少轻狂,几幕雨帘成片虚掩着她绝世容颜。   撑一把油纸伞,纤纤细步流连在青石板上,她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忽而烛光晃动,仿佛那人也被这一室馨光引了出来,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他恍然轻叹,渐想起,她从未远离…… ☆、能不忆江南   “还是在家里头吃的惯!不过我得先回去了,这走了不过一月却接二连三的出了不少事,你早些休息,改日再与我说道说道这两年的事儿!”夜鹰起身又对了鸢儿交代道,“这是新鲜的松子,看着他早些歇了,你也好好休息几日,膳食我都找人安排好了!”   “是!您放心吧!”   “你跟着洛瑾叫哥就行,人前注意点就是了……”不过早晚的事,夜鹰可不想同南宫影一样在孩子心里都凶神恶煞一般。   “这……”鸢儿颇是犹豫的看看洛瑾却见他正兴奋的点着头。   夜鹰在他心里的地位怕不是单单用信任能形容的,鸢儿也不忸怩,羞涩的笑笑轻唤了一声,“夜鹰哥……”   “嗯!我先回去处理事情了!”夜鹰故意游弋了一下,处理事情说的极重。   洛瑾似是觉察了什么。“什么事啊,可是有人上门惹事?”   夜鹰似有还无的皱皱眉。“也谈不上,青城那边说是有人冒充忘幽的名义打家劫舍,这种事虽不算什么大事但坏我教名声总是不好,尤其你刚夺魁好像我们声势渐长便目中无人了似的。”   “可核实了?怎么不处置了那些人?”洛瑾瞬间严肃起来一如当年那个誓要铲平寒水宫的孩子。   情绪的重合让夜鹰心头一震,无奈道,“才回报的事,可事情众多这件先压压吧!”   “那怎么可以,万一拖久了当真可大可小啊……”当年他也是这样,第二日便提了寒冰的人头回来,只那段过往早已尘封的没了开启的缝隙,不愿被任何人再触碰提起。   夜鹰看着眼前的孩子努力说服自己那样的事再不会发生了,定定心神道,“可是教主才回来精力有限,还是一样一样来吧!”   洛瑾越想越不能容低声商议着,“让瑾儿去吧!”   夜鹰不满长袖一甩。“你安心养伤,才好就想着往外跑,看让你爹爹知道的!”   “你不说,鸢儿不说,爹爹不会知道的!”洛瑾央求着。   夜鹰复又坐到玉凳上拉过洛瑾分外认真,“这两年,你爹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见忽然沉了脸色的夜鹰,洛瑾紧张的很,当了两年的教主夜鹰也磨出了冷冽严肃的气场甚至带了不少南宫影的影子,到底洛瑾还是忌惮的。   “不过小事,来回不过三日,况且瑾儿又得了魁首总不能一直在夜鹰哥和爹爹的庇护下终日无所事事的玩乐,瑾儿想帮爹爹分忧,爹爹既然带瑾儿回来了,自然是……会,会放手的……”洛瑾声音小了下去甚至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夜鹰面上严肃心里却为这席话暗暗叫好,他终于懂的争取,而他的视角方式也终于更像一个孩子,虽然比起同龄的要成熟、有责任心的多,但他终于感受到了周围的爱,他曾经缺失的终于有了粘合的方式为他补齐。   “三日后要我要和你爹爹有个简单的交接,为你们洗尘,更重要的是你爹爹想给你立威,莫耽误了!”夜鹰拍拍洛瑾的肩,从那天起他就是这样的孩子,再怎么变有些事也将伴他一生了……   洛瑾眸色一亮,似乎两年的平静终于遇到这小小的波澜让他瞬间有了精神,他终归是属于这个不平的江湖的。   “谢谢夜鹰哥!”   “早休息,明日去看看冥主,这两年他记挂的紧,准时回来,你爹那边我来说!”夜鹰嘱托道。   “瑾儿想着这事呢,见了冥主我就直接去了免得碰到爹爹!”   夜鹰宠溺的笑笑,点点头应下。心中却是暗暗盘算,儿子丢了看你急是不急,赶不上生辰看你悔是不悔……   次日冥殿   “属下见过冥主。”一袭黑色武衣分外干练,标准的下属礼一瞬间就如那些年殿下卑微的孩子,只如今那身上的光芒却是如何都收敛不了的了!   冥主凝视着洛瑾,两年未见,他已不再是那个被风沙磨砺的过分成熟的少年,周身淡淡的宁和是他曾经期许而不得的安定。他的眼再不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地上的衣襟而是坚定的望着眼前不远处的地面,恭谨却多了自信,如此看着倒当真摒弃了不少呆愣多了几分讨巧。   磨人性子没有比冥殿更适合的地方,足足跪了半个时辰除了平稳的呼吸洛瑾再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膝上的伤才好如此跪着还是隐隐作痛,未及洛瑾多想,熟悉的气息便瞬间近了。“谁给你梳的发辫?”   这半个时辰冥主看的仔细,讨巧原来是这缘故。   “回冥主,是鸢儿。”规矩分毫不差,一瞬间冥主都不禁恍然这孩子是否从未离开过。   鸢儿?听夜鹰提起过,想必是未来的……“走的时候不见人影,我还以为少主好大的脾气,这就脱离冥殿了呢!”   似是自嘲也是讽刺,洛瑾却听的极不是滋味。“属下知错,当日未曾拜别冥主是属下疏失。”   当时洛瑾身子未好,哪里还想得到这些,连次日的日出都不知能否看见,匆匆去了江南几乎看不到回程的路,更何况纵使有心,那时早木皆兵的南宫影又哪里会应允。   “忘幽的规矩,你既未脱离冥殿,这两年该如何算啊?”这样阴柔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怒气却是另一番的压迫感。   洛瑾头皮有些发麻,似乎回来了,曾经的一切也该回来了……   “属下擅离冥殿,请冥主责罚……”说起来终是生涩了,但那声线几乎泛不起波澜,是本能的习惯,还是,不信任?   冥主打量了洛瑾一番,良久未言,只暗暗想着那句——南宫影这两年,太差劲了!当真没讲错。   洛瑾始终不曾抬头,心里却时而平静时而汹涌。或许南宫影从就未能洗尽他的记忆和苦痛,原本又有谁能抹去发生的事实呢。洛瑾想着这两年的美好,静谧、恬淡、爹爹的陪伴和悉心照料,但一面又是过去的苦痛,触景伤情,这里的血腥味太重,在他心灵最重要的成长期,他被这里的一切所同化,塑造了残缺的他,于是有些事再淡不了了……   冥主不懂他所想。他就似阴暗处的毒虫,习惯了阴冷潮湿,就连他的血液也被毒汁侵袭的彻底,他觉得给洛瑾的已是最不同的照料,可两年了,洛瑾却依旧能端跪在自己脚下,依旧规矩的请罚,细看看就连方才的光芒也收敛的一干二净了,他不懂……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爹没教你吗?”不说是教主,却说是你爹,只这其中的区别,洛瑾当真听的懂吗?   久违了呆愣的神情,才夸过便露了马脚。洛瑾不明其意只听冥主的语气似乎颇是无奈。   “不用想了,该怎么罚自己去吧!”冥主不想听那个答案,似是躲着什么。   “是,属下告退!”九年,他曾经唯一的归属,一个严酷阴柔却是他日日得见的人。   洛瑾起身,第一次明亮的双眸寻上他的面容,一样苍白的面色带着终日不见阳光和阴冷的凛冽,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看起来精神饱满与两年前并未有太多的改变。洛瑾稍稍安心,似是见了故人嘴角竟浮现了一抹关切欣慰的笑意。   这样明媚的神情是冥主从未在洛瑾脸上见过的,他不懂他所给的鞭挞和斥责究竟塑造了一个怎样的孩子,南宫影南下之前,他还道“你也不必向他解释我的所作所为,那孩子自小当我是凶神恶煞,以后他地位一日千里能怕我自是好的,这份情,你替你儿子欠着吧!”当时这话既是冥主的自我宽慰又是真的洒脱。只如今这个眼神,让他忆起同样的话却多了分不同以往的心疼和醋意。   “站住!”冥主不过逗他,莫说洛瑾身份不同了,单是这心底的一丝柔软他便不忍。   一转身,沧海桑田,一回首,往昔如昨……   “唔……”冥主看着洛瑾不说话,似是思索什么。“拿过来,我亲自动手!”冥主指指殿旁的鞭子。   洛瑾不知这两年冥主极少动手了,除那盛怒下废的两个手下,还有谁值得他教,还有谁让他生气却只是用了鞭子说教。   “是。”洛瑾暗道今日怕是没那么好过了,心里只盼冥主下手轻些还能坚持去了青城。   直到洛瑾恭敬的捧了鞭子回来,冥主还在想着借口,他习惯了决定人的生死,习惯了看着那些血腥伤口,想收回的话却千回百转无法脱口。   走时不过才我到鼻梁,眼下竟和我一般高了,看来吃好喝好加上那人的药还是调理出了效果。   “我累了……”看着眼前的孩子,冥主颇是玩味的吐了这三字。   但那一根筋的脑袋又怎会洞悉冥主的心意,只想当然道,“那,那属下自罚!”   洛瑾动作极快,未待冥主回应高空一挽起了一道鞭花,夹了三分内力狠狠的甩上了脊背。   “你!”冥主一把夺了鞭子,心惊之余,也不禁感叹洛瑾这两年内功的修为,这样狠辣的一鞭衣襟却半点未破,但背上的伤恐怕……   “罢了!把这二人杀了,任务做好了算你将功补过!三日后复命!”冥主丢过拟好的折子,心中又是慨叹又是无奈。   “唔……瑾儿……”三日来往青城还要杀这二人,虽是巧合的同在青城,但三日后的典礼怕是无论如何让都赶不上了。   瑾儿?这称呼真是新鲜,冥主似乎很是受用,心中念想着夜鹰的计划并不给洛瑾还嘴的机会,威吓道,“看来我的话是不好使,支不动南宫少主了!”   “冥主言重,属下这就去办!”   冥主甩甩袖子未给洛瑾什么好脸色,直到孩子消失在视野脸上才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甚熟悉的温柔的笑意……   忘幽外一袭黑衣的少年策马扬鞭,身后影晴负在那挺拔的脊背上,远了,晃出灵动的剑影,静静的引领他遗忘了陈年似水,淡淡的告诫他憧憬着年华似锦…… ☆、能不忆江南   三日,足够让一贯冷静的南宫教主失去理智。洛瑾离开那日众人故意拖沓着不让他分|身,自然也故意让南宫影察觉各中问题。   众人只知一贯沉稳严谨的南宫教主不时分神的叨念着问“少主回来了吗?”到最后竹简一拍尽是怒气的二字“人呢?”   当日未时一袭蓝衣俨如承袭了地狱的火焰端坐进了听雨轩,是夜,难得不见那日日常亮的烛火,只一人影将忘幽里里外外翻个透顶。夜鹰、冥主满脸焦急带着教众四处寻着。   “莫急,瑾儿是有分寸的孩子……”夜鹰心中暗爽面上却焦急担忧的厉害。   冥主不多言语,只冷冷的一站众人皆是不敢近他身前。   南宫影才无暇理这几人,心里想着动因却理不出个头绪,开始还替洛瑾开脱,可伴着时间匆匆心中只剩怒气。   第二日南宫影越发的心急如焚,冥主捋这额角边的一缕发丝,隐着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夜鹰更是派出了不少人手,不过具体做了什么只怕唯有南宫影不知情。   不知如何回的晴暖阁,掌孤灯一盏留满室静谧,这两年似乎已经习惯了看了他的睡脸才能安眠。开始洛瑾还不好意思的紧,每每催促南宫影早些回去歇着,而后似是也习惯的那样的生活,爹爹给掖的被角,爹爹给燃的火烛,爹爹备下的茶水……   像个孩子一样的,他享受着失去已久的父爱,而南宫影也倾尽所有的享受着难能可贵的时光。这两日洛瑾不在,南宫影心中说不出恐慌和气恼,他太怕那两年的短暂时光只是南柯一梦,他怕费劲心思的弥补并未在洛瑾心中留下过印痕,他更气洛瑾一次次私自离去,是不是突然也会有那样一天他就这样一去不返了,报复他忘不了的那九年……   既是南宫影的心魔又是他为人父的用心,迷迷糊糊的睡去竟是被外面忙碌的声响吵醒。   “做什么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忘幽布置的喜气洋洋,许久未这么热闹过,但眼下的喜气无疑让南宫影更加气恼烦躁。   “回教主,右使说今日要准备生辰喜宴,一大早便带人布置了!”   两日来的焦急、气恼和担心一股脑冲了出来,南宫影一把揪过那厮领口,怒道,“谁生辰?”   不知何事,那厮又是惊诧又是茫然。还好夜鹰及时解围,话锋一转又将矛头对了南宫影,“你说谁生辰?你儿子!”   二人对视了良久,南宫影先是盛怒又是焦急,最后剩了深深的忐忑,按道理如今的洛瑾没理由无声无息的离开那么久,他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他身子大不如前了万一受了重伤回来都是难事。南宫影攥紧了拳,看着夜鹰的满脸喜气更是添了三分火焰。   “人都不知道在哪?过什么生辰!”南宫影怒道。   如此言语夜鹰知他是担心起孩子的安危了,毕竟若不走远以洛瑾的身手怎会彻夜不归。   “全教的人手都给你派出去找了,又通知了忘幽所有的探子和眼线,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你还是准备好,万一孩子回来也能给个生辰的惊喜,也不枉我一片苦心!”局面有些不好掌控,夜鹰不过是吃准此刻的南宫影无暇多想。   这年两南宫影倍加珍惜,虽说洛瑾呆愣的厉害,但自家孩子终归怎么看怎么好,许是江南的静谧烟雨和宜人气候连心情都冲洗的曼妙。从那时起南宫影知道,虽然洛瑾某些方面还不如个孩子,但他终归十四了,他抓不住的只会越来越多。   他遗憾错过的那些年,错过了陪着洛瑾成长的日子,错过了普通父亲的喜乐和苦恼,可时间不倒退、不停驻,洛瑾只能越来越成熟,终归有一天他会强大到不需要南宫影再教他什么,以至眼前洛瑾的消失让他更加心绪烦乱。   “再等一年,就十七了……”南宫影喃喃的叨念着,径直走向了听雨轩。   夜鹰看他失落又焦急的背景,心中也不是滋味,暗想着若不是担心的无暇顾及其他,怎会看不出这事情中的怪异。看看远方的朝阳,只想着今日定要给他们一个难忘的生辰。   忘幽上下喜气腾腾,认识洛瑾的人不在少数,曾经奚落他的、欺辱他的、践踏他的、还有那些帮过他、给过他温暖和关怀的都等着洛瑾正名的这一刻,前者惶惶不安,后者宽慰开怀。   最不寻常的是这两日居然常常看到冥主四处奔忙,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居然也热络的忙活起来,虽是无人敢与其攀谈,但忘幽的气氛似乎一改多年的冰冷沉寂……   今日冥主赶来时已是午时,夜鹰脸上少的一抹隐藏的狡黠改换上忧心忡忡的面容。   “怎么了?教主呢?”冥主看着布置好的大殿,生辰喜宴果然办的大气温馨。   “在听雨轩,瑾儿还没回来!”   冥主眉头一皱颇是不满,难不成出了岔子,休息两年这种货色还成问题吗?“晚宴,赶得及就好!”   “依照洛瑾的性子,这时候无论如何该到了,况且那边的都打探好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用他出手吓唬两下便就散场了!”夜鹰也是忧心,万一有了意外岂不全是他这个当哥哥的责任。   “乌合之众?”冥主白了夜鹰一眼,思索道,“百招内怕是分不出胜负,但以洛瑾如今的功夫倒也是稳操胜券!”   “说什么呢!跟谁过百招?”   闻言,二人皆是一愣生生钉在了原地。   “什么意思?你不是让我支他到青城,说是三日就够了,我安排了两个人!”冥主难得认真的神情,一贯阴柔的声音不禁低沉了几分。   夜鹰一手扶额,瞥了冥主两眼,不想与他再谈。“合着当日你说好主意,你配合!就是这么个配合法?我说你喝多了改日谈,你!你……”   夜鹰气的说不出话,指着冥主胸口不断的起伏。   冥主听的心中一惊。难不成错了?细细回想起那日,果然是想不起商讨的细节了,只记得是说让洛瑾三日后才能回来!“怎么回事啊?”   “我让他去查青城那冒名顶替的事,你还派任务给他能回得来吗?”夜鹰有些气急,直勾勾的看着冥主。   “唔……”冥主捋捋发丝不再言语,似是在等着夜鹰消气。   听这音节夜鹰瞬间软了下来,神色也缓和了许多,自顾自的走了。   “去哪?”   “等人!”这下当真要赶不及了。   冥主理亏似的,讪讪问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怎么知道!让教主知道他又杀人,有不了好果子吃!”夜鹰愤愤。   这下三人都急的厉害。夜鹰心里也是不安,一面侥幸的希望洛瑾来的回来保留这个惊喜,另一面也想坦白从宽,毕竟这闹剧的罪魁祸首是他。   日头西斜将树影拉的长长的,膳房从未有过的热闹,掌勺人忙的大汗涔涔,一旁的丫鬟用人跟着传菜,唯有三人此时各怀心事。   冥主和夜鹰坐在大殿里,二人心里的气焰全化作的担忧。   “回来该是先上殿吧?万不要让教主先撞到了!”夜鹰想着在江南别院见到的那幕心头就涌起一股负罪感。“要不你去听雨轩守着?”   冥主睨了一眼,“不去!”顿顿又似是不妥,“告诉他实情好了,你我一力承担便是!”   夜鹰心道,哪有这么简单?“教主万不会跟你我动手,气头上要知道是你我设局,这生辰也不用过了,八成要发到瑾儿身上去!”   “不知道还不一样是发到他身上!”冥主撇撇嘴似是无奈。   “再等等,怎样也要经过大殿,拦了人,抢先过了生辰,估计教主怒气也能泄下不少!”夜鹰分析道。   “还不是因为你喝酒误事!”本是个难忘的生辰,如今怕是另一种难忘了。   “唔……”冥主也不还嘴,洛瑾这点多半也是受了他的影响但凡错了绝不争辩,只不同的是谁又敢动了冥主呢?!   “那两个人身手怎样?”夜鹰推算着时间额上也浸出了汗,这典礼无论如何是要进行的,不仅是生辰还要介绍洛瑾的少主身份,江湖人这些礼节都是极重要的,稍有怠慢恐将来人心不稳还落得狂傲无礼的名声……   冥主剔剔指甲,咋口茶道,“是以前他打不过的!”   “你!”见他满脸傲慢夜鹰怎不知他所想,可这个节骨眼,哪是给洛瑾雪耻的时候,再不回来恐怕今夜难安了!   听雨轩   “教主,您用些糕点吧!”鸢儿见南宫影气的食不下咽,准备了洛瑾最喜爱的糕点。   陪着等了一天,鸢儿心中的担忧分毫不比南宫影少,但忧心洛瑾的身体之余,更多的则是信任。   “吱吱……吱……”回家了吱吱也越发的活分,在洛瑾的榻上蹿上蹿下似乎还能找到当年的味道,还能记起他被洛瑾接来时的点点滴滴。   “饿了吧!”鸢儿捧出新鲜的松子,喂了不少,顺着吱吱的长尾安慰道,“想洛瑾了?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吱吱似是明白鸢儿的意思,长尾摆摆似是诉说着他很有耐心,安静的回窝嗑着松子。   南宫影看着吱吱回忆这那个天才蒙蒙亮的清晨,他在朝霞坡找到的那个赏着日出的孩子。那时洛瑾明亮的眼波满是欣喜,可那时南宫影未解他身上的十日醉,只剩了满心的怒火一路将他拖了回来,直到回了听雨轩才发现这见面就挠人的家伙。   南宫影难得的笑笑,这些并不能称得上美好的回忆每每想起都让南宫影心头一暖,或许也仅仅是庆幸而已。不自觉的拿起糕点,轻咬一口却瞬间拉回了南宫影的思绪,脸色阴着分明是怒气当头。   “不早了,你去用膳吧!”   南宫影似是想自己静静,这听雨轩几番变迁今日摩挲一番心境也是不同了……   “是。”察他心意鸢儿便退下了,心里牵挂却也未必要守着这听雨轩等。   三天,天色渐晚的时候也耗去了南宫影的所有耐心,衣柜里是夜鹰早备好的衣物,还有一套戎装,回了北方南宫影总想着带洛瑾去狩猎骑马,好好驰骋放松一番,故而提早备下的还有精致的马鞍和一根极韧的马鞭…… ☆、能不忆江南   马蹄奔过扬起一路风尘,逐着天边的渐起的月影离家越来越近。从没有一次任务结束他这般的期待着归程,洛瑾心里懂,那是家,回家……   除了比武的那次洛瑾从未有过这般急于求胜的心情,刀光剑影里总有些期盼的影子在眼前浮现,连招式也多了几分犹豫,几分情义……缰绳上的血顺着流到马鬃上,乘着微暗的天色透着令人惊心的光,右手腕上一道不长却极深的血口还不时冒着血水。   三日三夜未眠未休,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终于站在了家门前,洛瑾孩子气的笑笑,背负着影晴宛他如自黑暗处破茧而出的花蕾,在这期盼已久的归程上绽开铃兰般的和美馨香。洛瑾问了后门的小厮得知典礼还未开始,洛瑾想着还是先翻墙回了听雨轩换身衣服,免得脏兮兮的一身就被南宫影抓去典礼,既不得体又损了爹爹的颜面。   深深的眼窝透出极度的疲惫,眼眸里却闪着坚定澄澈的光,洛瑾一跃翻进了听雨轩,深吸口气,熟悉、归属、从未有过的暖意……   “鸢儿,我回来了,帮我找身干净衣服,来不及了!”满是期待的声音透着丝丝的热切,洛瑾握着影晴原本沉重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知道回来了?”南宫影缓步步出听雨轩,面色阴出了水,可怜洛瑾还不知道夜鹰并未依约跟南宫影禀明始末。   洛瑾一眼瞥见南宫影手上的马鞭,心里的期许瞬间化为忐忑。“爹爹,您怎么在这里!”   “少主好大的主意,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南宫影凑近两步巧妙停在洛瑾一丈外,这样简单的距离就能让洛瑾心里抖上一抖。   夜鹰哥没有和爹爹说吗?洛瑾尚未明白始末只听南宫影质问道,“出门了?”   “是。”洛瑾规矩的回话,这两年答案的意外的辩解他依旧不会。   “离家三天?”南宫影的声线过冷,冷的洛瑾异常紧张。   对着这所谓的爹爹他总是失去思考的能力,尤其这两年的朝夕相处,南宫影的无微不至更让他不懂得抗拒,或是期待的太久那份珍惜也会小心翼翼,他更怕他的辩驳会轻易打碎这来之不易的期许,他所做的只是答他所问。   “是。”   “告诉我了吗?”   “唔……没有,瑾儿让……”   “出门支会我,说过吗?”至少,从你私自去拔地罗,逆冲发作困在竹林里的时候,就三令五申不许私自外出。之后,南宫影从未想过他那还会重温那晚的焦急和忧虑,却不曾想这次竟是三天……   洛瑾低了头答着,“说过。”   “做不到?”南宫影声音中竟夹杂了一丝深切的失望。   洛瑾听不懂那是何意却莫名的心慌,想解释却早已不懂如何辩解,一张笨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   瑾儿又让爹爹失望了,为什么瑾儿做什么都惹爹爹生气,还是回来这里就一并回到过去了,瑾儿可以不睡觉,瑾儿不怕疼,可瑾儿想有爹爹……   晚风拂过一片沙沙作响,偶一片翠绿滑落视野,洛瑾周身一片冷瑟。熟悉的地方有着深入骨髓的痛,家的温度还未来得及感受就还原了那些萧索的深秋,洛瑾一时无言,陷入的深深的恐惧——一个孩子本能的依恋……   见他不言这极似赌气的举动让他几日来的怒气升到极致。   第一次还带着十日醉,不言不语的跑到朝霞坡看什么日出,第二次深更半夜跑到剑冢险些走火入魔,第三次毫无预兆的去拔地罗差点痛死子林子里,更重要的是洛瑾的不支会让他觉得这是儿子的不信任、不懂事。南宫影深知洛瑾不懂人情世故,主意却正的很,偏偏那些南宫影最不想他学会的事,已在他们相认前成为洛瑾的本能。   夜色又降了几分南宫影也看不清洛瑾的神色,身前的孩子一言不发倒似乎是无言抗拒一般。   南宫影阴着脸踱近了几步,一手提着马鞭,一手按着洛瑾肩头,猛一用力便将洛瑾按在地上,另一手的马鞭不由分说的抽向洛瑾的小腿。   细密的鞭子破风而下,洛瑾尚未回过神已跪在地上,小腿上剧痛传来一下便盖过了三日来的酸痛,几乎就要呼出声来。   “有脸叫!”   “还跑么?”   “少主好大的主意!”   “跑?!”   “还跑!”   南宫影不给洛瑾的喘息的机会,一鞭狠过一鞭,几日来的担忧、焦急、甚至是恐惧统统化进鞭子里似乎将血肉抽的零碎才能解了这口怒气。   洛瑾的身子早承不了这样的痛楚,每一鞭都是倍的疼痛侵袭而来。   果然,还是回去了吗?那这两年算什么?还是娘亲看瑾儿辛苦,给了瑾儿一个好长好美的梦?洛瑾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应着眼前的景致太过熟悉。   视线模糊亦如当年的每一次。拖着同样疲惫的身体第一次连心也无力了。   两年足够让一个孩子贪恋他从未获取过的东西,洛瑾从开始的不敢相信、不敢拥有,到接受,到难舍,一步步他突破了所有的防线也付出了所有的信任和情感。   但瑾儿,还是要失去了吗?可瑾儿已经回不去了,已经无力像从前那样,继续做那个简单无所求的瑾儿了。   原来是瑾儿变了,所以,爹爹不喜欢了……   每落一鞭便将洛瑾推近绝望的边缘一分。他多年来的积怨本以为早被这两年消磨掩盖,却不曾想这两年只是让他更加患得患失。许是失去过,连拥有都只能小心翼翼,珍惜着也恐惧着。   南宫影只管狠狠落着鞭子。他以为他能看透一个孩子,一个小孩子,却忽略了在他缺席十四年里他从未学习过如何爱自己的儿子,他做尽父亲该做的每件事,亲力亲为洛瑾的衣食起居,他极力补救那十四年的时光,却独独忘记了给洛瑾归属感和安全感……   所以到这一刻他依旧只是挥着鞭子一句句的吼着,却半点未察觉洛瑾渐渐苍白下去的脸色。   “做什么!快住手!”   若不是鸢儿搬来救兵,还不知是如何收场。   “还跑么?”南宫影提着鞭梢指了洛瑾问道。   地上的少年坚毅的臂膀显得有些单薄,回应的只有良久的沉默……   气急的南宫影扬了手被夜鹰死死的抓住,在南宫影耳边大声解释道,“我让他去青城了,我设计,想给你们个惊喜!”   南宫影听不清周遭的声音,因为洛瑾正直视着他的眼睛,笑的灿然美妙。   第一次是他得知洛瑾服满了十颗十日醉,掐了他的脖颈几乎让他窒息,那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只是那时还有泪,如今却泪也流尽了吗?   那化境般纯真的笑看的南宫影心中猛然一痛,前所未有的痛,痛的凝结了呼吸、停止了心脉的跳动,更强烈的恐惧感侵袭而来的时候是会忘记一切的,只有身体诚实的颤抖着,不懂得发泄、不懂得质问……   耳边只有晚风偶尔拂过的声音,更似在嘲笑着什么。   没人敢打破那一刻,洛瑾字字清晰敲进每个人心里。   “回去了?”众人不想领会这是什么意思,南宫影下意识伸出了手,想抓的却看不到,因为眼前的孩子笑语盈盈道,“可瑾儿回不去了……”   他恬淡如水的眸子真诚的不染纤尘,澄澈的光却像尖刀□每个人心里。   一时间众人连发丝都是僵硬……   “既然如此,跟我走!”冥主一把拽起洛瑾,没留任何余地便消失在了听雨轩。   南宫影只记得洛瑾脸上淡淡的笑,这样直视着洛瑾简直要将他看透,却也似乎是一种记忆式的诀别。洛瑾两条腿在地上拉出长长的轨迹伴着凝固的血迹,让他迷惘的想着发生了什么。   “顺心了?”夜鹰甩掉南宫影手中的鞭子,心中忍不住的自责,如若没有交出那封信,那么至少洛瑾还是那个洛瑾,更自责今日这他一手导演的闹剧。   南宫影回神想问刚刚夜鹰说了什么,抬眸却只望到了衣襟。   错了吗?担忧了三日不得安寝,错了吗?   “教主!”鸢儿眼里擎着泪,舍不得,她从舍不得洛瑾如此。   “方才右使说了什么?”   鸢儿哽咽着回道,“右使说是他派少主去了青城……”   “哈哈哈……”他不知道错在哪里,亦或又知道一些。他以为不是他错的,似乎兜兜转转却还是错了,而且错的和那年一样,一样的,不可原谅……   南宫影看看听雨轩想起那日在洛晴坟前,那时他以为他解开了所有的结,以为从那一刻便有了新的开始。   原来在瑾儿心里我还是千里之外的父亲,可望不可即,可遇不可求……可笑,我以为这两年过的很好。   “他不懂!”他不懂解释,不懂表达,他画地为牢封锁了自己,他怕跨出一步是无情的鞭挞、是拒绝、是从蹈覆辙……   南宫影看着鸢儿,忽然觉得似乎只有他是局外人,原以为他全力支撑起的天,其实是洛瑾在全力呵护的。   “我现在懂了!”却又太晚了,比起当初了小洛瑾,现在的儿子……   “在乎才会如此!通透了只会更近一步!”   南宫影看着鸢儿有些出神,眼前是拿着冰糖葫芦的洛瑾、练习字画的洛瑾、问问题的洛瑾、吃着蜜饯的洛瑾,只有那满足的眼神未曾改变。   其实,差的也只是一步……   鸢儿敛起神色却是难掩的哀伤,只道,“鸢儿多嘴了!”   “不多,刚好……” ☆、能不忆江南   “人呢?”南宫影赶到冥殿寻了一周也未见洛瑾的影子,那孩子腿上的伤恐怕是站不起身了。   “教主不要的人我收了还不行,况且他本就未脱离冥殿呢!”冥主似乎也积郁了不少怒气,未抬头看南宫影半眼。   “你让他去哪了?”南宫影顾不上这么许多,孩子总还是有了解的,若放着不理,恐怕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下去了。   “去做他该做的事!”冥主分毫没有要告诉南宫影的意思,他与洛瑾的情感不同于他们父子,也不同于夜鹰。洛瑾是他看着长大的,却终日挣扎他给任务和责罚中,他听过洛瑾梦中的呓语,见过洛瑾杀人时的冷冽,更无数次打的他体无完肤,那种情感想表达却是难以言说的。洛瑾是他□出的顶级杀手却也触动了他最柔软的地方,这么多年,也只有这样一个洛瑾而已……   南宫影再忍不住,一把甩掉桌上的纸张竹简,喝问道,“你让他做以前那些事去了?”   冥主眼里两团烈焰竟也是盛怒,阴柔的面容更显出几分冷意。“本就是冥殿的人,教主这是何意啊?”   “人呢?”   冥主嘴角扯出了一丝冰冷的笑道,“训练,也或许……做他想做的事去了!”   一道影飞快的从冥主面前窜去,南宫影停下的时候已是不知不觉的站在冥殿的训练营前。天色渐暗,这里也显得分外阴森,太熟悉的血腥和黑暗,每年这里进行的厮杀和竞技激烈程度远不小于任何一场武林盛世。南宫影知道进去的人没有心,只有杀!   久到,他忘记了洛瑾那些年难以回首的时光,久到,他忘记了他怎样苛责了他九年,久到,本能的不去想他刚看到洛晴信笺的那一幕,他似乎有些懂了那样的目光,无助还有深深的失望。   洛瑾聪慧却敏感,南宫影这一刻知晓却无措。他匆匆忙忙的进了训练营,迎面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南宫影胸前,南宫影眼里一抹厉色却是没有躲掉。   离家两年,新来的杀手多不认识他,以前留下的虽是有过几面之缘却也只识冥主一人为尊。   南宫影摸摸腰间的令牌,略去称谓,只焦急的问道,“洛瑾呢?”细听竟是有了几分颤抖。   众人停止了训练和厮杀,一个个身着夜行衣的影子单膝跪地行了属下礼。不知哪个回道,“接了久悬的案子,去刺杀姚命了!”   姚命,江湖人人人唾弃却无人敢惹的剑客。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一个人渣却在剑术上有着极高的造诣,他的筱天九式曾打败苍峒、东海门两派的掌门,据说这邪术是从尹筱传承而来,可尹筱多使双刀,武功路数虽奇却从来光明正大,而这筱天九式最后一重却令人如沉沦在地狱之中,魔性大发人剑合一之时便如离弦之箭直破人体,纵使在金钟罩在身也难敌一二。   营地里地上黑色和红色交织成片,南宫影有些作恶,不是没见过这般血腥的杀戮场而是难以想象他也曾是这其中的一员,不断的杀人受伤,终日重复相同的折磨,如同在金字塔推石的孩子,每每看到曙光却瞬间沉沦地狱。   “今天休息!你们下去吧!”   众人一动不动,不免面露疑色。“你是何人?明日还有明日之事,可否向教主禀明令我等继续!”   众人唏嘘不已似是感叹命运却也是自嘲一般。   南宫影心里一阵抽搐,似乎脚下的影子全是那个孩子,五岁的、九岁的、十一岁的、十四岁的、还有,刚刚的……   “哪里能找到他?”南宫影咽下什么,颇是无力的问道。   “冥殿规矩不准介入他人任务。”这自是有道理的,避免了自己人为了银两功绩自相残杀,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南宫影此时却恨透这些规矩,他几乎怒的想铲平冥殿。匆匆甩下句“你们继续”便风一样的去了。   南宫影找遍了他能想到的地方。无论洛瑾功夫再好、才智再高不过是个孩子,他十一年的功力怎敌得过姚命数十年的苦练。姚命,自他出江湖便打着“饶人一命”的噱头,事实上当今武林也无几人出他之右,这些年想是人上了些年岁想过些清静日子倒也不常出入江湖了,想着案子悬了这么久悬赏人都未见得还记挂,洛瑾用意可见一斑。念及此,南宫影又是一阵气闷。   洛瑾领了任务自然也带走了情报竹筒。冥殿高悬着的竹筒每个都是任务,里面有范围内最详尽的情报。   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情报的消息怕是不准了吧!南宫影寻了近两个时辰,最终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着。或许瑾儿已经回去了呢?   想着又马不停蹄的奔向了冥殿,只殿上一片静寂,连冥主的都不见了踪影。南宫影不知为何的心中一颤,急急转头去了地牢。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转向地牢,只那一幕清晰的能将他吞噬一般——当日洛瑾灭了寒水宫也是去了那里,是他亲手从刑架上解下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   地牢   沉重的鞭声,脊杖的声音,烙铁烧焦皮肉的嘶嘶声,哗哗的流水声……也不知是否当真听到,南宫影只觉靠的越近这些声响便越发的清晰分明。   离了十步远便震开了地牢的大门,入目的刑架上只剩鲜血淋漓的躯干,蓬乱的发丝挡住了面容,他似乎又看到了当日的洛瑾,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波澜,南宫影抱着那孩子的头,细细捋开他的发丝,似是珍宝因他的愚蠢而不复光华。   南宫影探探颈脉却已探不到那有力的搏动声,“瑾儿,瑾儿……”冲破理智的叫喊回荡在整个地牢里听得令人心惊。南宫影细细擦拭着那满是污垢的面颊,手却狠狠一缩,瞳孔跟着猛地收缩了一下,绽了一个难看却欣喜的笑。“不是瑾儿,不是瑾儿……”   “洛瑾呢?冥主呢?”南宫影摇动这狱卒的双肩,焦急的面容已辨不出曾经那个冰冷淡漠的忘幽教主。   听得洛瑾的名字狱卒明显一怔,想起那个满身血迹步履摇摆着来请罚的孩子,忽而明了的几分。就连冥主和右使夜鹰也紧跟着匆匆赶了来,只如实的回着,“在最里面的刑室,冥主吩咐要亲自行刑不准打扰!”   “亲自?”南宫影喜色难掩,随后剑眉一拧瞬间又换上了忐忑的神情,“冥主亲自?”   那妖孽南宫影太了解,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里间的刑室是巨石做门暗含机关,专用来审查要犯,从这门进去便只能再从里面开启。   “冥主,瑾儿是不是在?!打开!给我打开!”南宫影怒吼道。   回应的是并不陌生的鞭挞声,似乎没一下都能激裂岩石。   “你在做什么!快给我打开!”南宫影掌心集聚内力试图推开却丝毫未动。   “啪、啪、啪……”鞭子落的凌厉狠辣,连带着南宫影的心也狠狠的抽痛起来。   “打开,开门!”南宫影怒不可遏却也第一次品味到什么是无力感,什么是不安全感……瑾儿所谓的回去了就是这种感觉吗?南宫影不知道,却似乎找到了一些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没了叫喊声,只有石门一次比一次剧烈的震动。   夜鹰摇摇头低声道,“行了,就不心疼吗?”   冥主收了鞭子,看看地上早晕过去了洛瑾,眉间染了久违的心疼神色。“自己来讨罚我何不成全他,况且他尚未脱离冥殿我如何平的了悠悠众口!”冥主说的极大声似是怕什么人听不到。   “行了!”见冥主眼里当真有几分怒色夜鹰也是感同身受,看看地上的孩子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毕竟是洛瑾,事情更是因他二人而起,不行冥主心思叵测善变,夜鹰只心疼孩子。附耳轻道,“你的苦肉计过了啊!”   “哼!札记上的写的分明,我这只轻不重不然你叫教主来评说一二!”冥主颇是尖锐刺的南宫影也不知要驳他什么,只隔着石门道,“我命令你不许打了!”   “命令?呵!”冥主轻笑竟辨不清情绪,“冥殿的人只对冥主负责,忘幽多年的规矩,教主这是何意啊?”   “你!”南宫影已然词穷,竟软言相求,“那是我儿子,你放过他……”   南宫影无力的垂着脑袋,似是失落无助的父亲在等待救赎。石门却缓缓的开了……   一个箭步窜进来不由分说的抱起洛瑾探查一番。   “瑾儿,瑾儿,看看爹爹,别睡,这幅样子让娘亲见了多伤心,瑾儿!”南宫影脸色发白,二人忽觉不对凑近了几步。   南宫影却护犊子一般,将洛瑾渐渐揽进了怀里,“你们闹够没!”   这一吼二人都是一愣,还是夜鹰先开了口,“怎么了?冥主没用内力只是皮外伤!”   南宫影慌忙的拨开洛瑾的衣襟查看,赫然醒目的一个血洞竟是当胸一剑。只听他混着盛怒的余火道,“这副身子就算是鞭挞也承不起了!”说罢便抱起洛瑾瞬间消失在了地牢,最后那深沉却哀恸的眼神二人久久未能回神……   “你怎么没发现?”冥主丢了鞭子搓搓手,似乎有些烫手。   夜鹰睨了他一眼边走边道,“事情全坏在你身上,还有脸问……”   冥主似是被南宫影那几句吓到,有些恍惚,“唔,他最后那句什么意思?”   “啊!好像之前的信里提过说是体质由于蛊毒的影响变得异常敏感了!”不过是闲话家常时的只言片语,况且也不甚了解洛瑾的具体病情。   “你怎么不早说!我说怎么没几鞭就晕了!”   “那我让你住手你还打!”二人像极了小孩子一路争吵着出了地牢,说到底不过是无颜进听雨轩。   “我的上好的金疮药,你送过去吧!”冥主从袖里掏出个精致的瓷瓶看着便觉分外珍贵。   “你忘了南宫影就是影渡公子吗?”夜鹰满脸鄙夷,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唔,这是九转丹!”冥主推了推,硬塞到了夜鹰手里。   夜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嗔怪道,“要去自己去!”   “我才不去呢!那小子的事不需要善后吗?况且我看他做什么,每次见了都来气!”洛瑾完成的任务从不需任何人善后,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端疑,至于生气,倒当真不知生的哪门子气。   夜鹰无奈的摇摇头,只能硬着头皮向听雨轩走去。“那个!我们是不是,应该……”要负点儿责任,不,是主要责任……   “想挨打自己去!不要拉上我!”话音未落却早不见了人影。 ☆、能不忆江南   夜色染上树梢,整个听雨轩也随着树枝的摆影陷入了沉寂。室内几排蜡烛的火焰也跟着屋里的氛围一抖一抖的晃动着。   鸢儿脸上两条依稀可见的泪痕,举着布巾、捧着药膏无措的站在床头紧盯着床上还在疗伤的父子。   一手的掌心划开了殷红的一道为洛瑾渡血,另一手抵着他的脊背输送内力,可即使这样的补给孩子的身子依旧冰冷的厉害。南宫影的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眉头紧紧的锁着,这筱天九式着实厉害,其怪异的气法与中原普通的内功皆是不合,强行灌输只会加重伤势。南宫影倾尽所学加之修习了逆冲才暂时稳住了伤势,但若之后依旧不得其法,莫说洛瑾的一身绝等功夫保不住,只怕依旧是性命堪忧……   自从两年前认了孩子,南宫影就再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尤其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可事实就在眼前,这样的洛瑾第一次让他觉得无计可施,疼到心里却也气到极致。   见南宫影收了功,夜鹰才颇是抱歉的端了温水凑到床前。“九转丹,先服下!”   洛瑾脸色苍白依旧,不过三日又显得消瘦了,几颗药丸吞的很是艰难,最后还是夜鹰捏开了下颚才给他灌下。南宫影心中了然,只怕这次真是伤到了孩子心里,他故意寻了姚命送死,现在竟是连求生意志都没了。   鸢儿眼里满是心疼,见南宫影松了渡血的手便即刻包扎好手上的伤口似乎多流一滴血都足能让她心里淌出泪。   南宫影顾不上自己,捏着洛瑾细细的手腕固定了位置方便鸢儿上药包扎。无暇自责和哀恸,洛瑾这脏兮兮、血淋淋的一身还没有处理,腿上的伤经这一番折腾只怕也必是骇人的厉害。   洞悉他心意夜鹰忙道,“我来,你手也包扎一下!”说着就要接过洛瑾,南宫影似乎怒极的野狼一面护着幼崽,一面恶狠狠的剜了夜鹰一眼。   不敢直视那样凌厉的眼神,夜鹰理亏似的低低头,洛瑾身上的血渍早和衣物凝固在了一起,胸口的伤好不容易止了血生怕再度崩裂只得取了浸湿的布巾一点点的浸润开,好不容易褪下这一身的衣物,南宫影看着胸前的血洞胸口也是一阵憋闷跟着揪揪的疼。   “长剑刺穿了?什么身手居然……”夜鹰几乎不敢想这样快的一剑,以及这样……闻所未闻的手法和内力。   细细检查着每个伤处,脊背上竟只是淡淡的几道鞭痕,南宫影有些不解,只听夜鹰小声辩解道,“我们哪舍得,不过是蕴了内力破空的声音……”   南宫影释然几分却又皱了皱了眉,再次细细探上了洛瑾的脉。   “怎么了吗?”鸢儿给洛瑾擦着身子眼里浓浓的痛惜和心疼着实分明。   “是因为吃了解醉!”身子支撑不住才过早的晕了过去。如此的,南宫影更不是滋味,紧紧握起了拳,指甲刺进伤口简直血流如注。   他早该想到这样的当胸一剑洛瑾如何能坚持的下来,他不过服了解醉回来,那他最后的想法是,在忘幽结束生命吗?!   南宫影打了一个寒噤,从他那一句“可瑾儿回不去了”步步都是他精心策划的一般,他竟然……   “松手!”夜鹰掰开南宫影紧捏着洛瑾肩胛的手,细细的给那些淡淡的伤痕上了药。   南宫影一动不动只扶着孩子,轻轻的对着身后呵着气,心中也不禁觉得讽刺,他三日来的担心忧虑此刻竟显得分外滑稽可笑。   鸢儿取了干净的衣物便径自换水去了,到底女孩子还是避讳,夜鹰则轻柔的给洛瑾擦擦下|身,换了干净的亵裤,挽起裤腿,南宫影配合着轻轻转出个角度,那肿的不成样子的小腿便呈在了眼前。   夜鹰简直看的心惊,几乎可以想象那一战有多惊险,从前杯狼的关系南宫影花了极大的功夫让洛瑾练下盘,于是脚下功夫几乎是洛瑾的优势,他竟然用这伤痕累累的腿去和姚命硬拼,小腿的肌肉里分明是肿块,外面早就是皮开肉绽了。南宫影只知道,要想凭借这样的腿去行走绝不是一般的痛楚……   夜鹰一面上药一面探查着腿骨,自言自语的嘟囔道,“还好没折!”   南宫影似乎听到了什么惊雷一般,恶狠狠的看着夜鹰,感到那两束灼热的目光只把头埋的更低,细细的上着药。   终于打理好洛瑾二人皆是满头大汗,扶了洛瑾躺下却寻不到合适的姿势,只能让孩子侧卧着减轻些痛楚,给洛瑾掩掩被角亦如往常的那般,南宫影看的入神却分明失了焦距,夜鹰知道这个高傲不羁的男人在思索。   “嗯。”手上一痛掌心已洒满了药粉。   “你不把伤养好怎么照顾他。”夜鹰顿了又顿还是开口道,“我真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乱子,更没想到洛瑾竟然……”   南宫影没有回应,只捋捋洛瑾的碎发,静静的看着。   鸢儿端了参汤进来,一进门扑鼻的药味似乎早成了习惯。“教主,参汤,试试看能不能灌些下去,我想这几日他也没吃什么……”他从就不懂照顾自己,对吃喝更是没什么讲究,好不容易才胖了些不过三日又瘦的厉害。   “嗯!”南宫影接过汤匙吹了又吹,托起洛瑾侧卧着的脑袋微微调整了姿势一口口耐心的喂着。“瑾儿乖,喝点参汤!”   这熟悉的声音似乎拥有魔力一般,也许深入骨髓的痛让他铭记住顺从这个声音,似乎唤起了几分求生的本能,洛瑾抿抿唇吞下了多半碗,干裂的嘴唇也终于润湿了几分。   一通折腾已是深夜,三人围在榻边看了良久见洛瑾情况稳定才稍稍舒了口气。   “教主,我来守,你去歇歇,这解醉不是要睡十二个时辰了吗?”   南宫影犹豫了半晌又给洛瑾探探脉才依依不舍道,“我去配药忙完就来,有事叫我!”   “放心吧!鸢儿你也洗把脸去歇歇吧,一时也醒不了我自己守够了!”   鸢儿有些不舍,目光未从洛瑾身上离开过半刻。这两年他们日日相伴,读书习武、游玩用膳他身旁总有她关切的目光和流盼着的款款的情义。甚至有时候鸢儿自己也会忘记她只是个丫鬟,而洛瑾是武林里的一段传奇,是忘幽的少主,是她用尽心力却可望不可即的人。她只要能守着看着便心愿足矣,可今日听得他竟动了求死的心念,简直吓的丢了魂一般。   “走吧鸢儿!”南宫影拍拍她的肩半推了出去,只道,“会好的!”   静谧的夜衬着洛瑾有些孱弱的呼吸分外孤寂,倒是吱吱养足了精神的样子一双溜溜的黑眼睛正直直的盯着洛瑾看。   “快告诉瑾儿快些醒来,吱吱在等他!”太安静,静的心底的声音出奇的狂躁。夜鹰从未这么自责过,无论出发点是怎么,中途谁人办砸了什么,结果却近在眼前由不得辩解。   “吱吱……”吱吱似是听的懂也不似平时那般活跃,只静静的伸着前爪一下一下的蹭蹭洛瑾的脸颊,似是疼惜、似是催他醒来。   “赶快好起来,夜鹰哥跟你解释。瑾儿过了今晚就十六岁了,我准备了很多惊喜,瑾儿不想知道吗?瑾儿的生辰,有爹爹,有亲人的生辰,还不快好起来!”即使如此轻弱的呼吸洛瑾胸口的伤还是一直被撕扯着伴随着每次喘息都疼出一身的冷汗,夜鹰轻拭着看着洛瑾的睡颜不禁去想,这骨子里果然是南宫家的血,这么多的压制不过两年就唤醒了他深处的自尊和骄傲。夜鹰忍不住替洛瑾开心起来,他终于有机会为自己而活,一面又狡黠的笑笑,如果是这样只怕醒来后还有场硬仗。   路经大殿,南宫影不由得挺住了脚步,高挂的红绸还未来得及拆下,不自觉的跟着移了步子,殿上布置的一派喜气,两侧开宴的长桌上布置满的鲜花,长桌后想来是安排了乐师,因为最后面的磬还未来得及抬走,中央安置了不大的高台,南宫影凑了几步细细分辨了一番原来是安排了皮影戏……   南宫影心中不知什么滋味闪身出去时不经意扫到角落里堆放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南宫影苦笑。焰火?那样的流光溢彩已有十余年未在忘幽出现了,就连他也忘记了那种灿烂夺目的美妙,和让人沉醉的温暖。   如此用心,南宫影仅剩的埋怨又能发泄到何处?他回想着这三日,谁对谁错一时竟辨不清,面对这迟到十六年的惊喜若说是夜鹰和冥主破坏了,倒不如说是他自己一次次的错过了。猛然脑海里又是洛瑾那个眼神和那句“可瑾儿回不去了”,南宫影心里倏地收缩了一下,今日破空而下的鞭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三日的焦虑和担忧,还是洛瑾没有向他报备,再或根本是他问题?   南宫影脑海忽而一阵清明似乎想通了什么定定神大步朝晴暖阁走去。掌了灯,对着满桌的药房草药影渡公子却是犯了难。龙胆草、黄连、木通这三苦入药再加上蛇胆一类的药材,这样的味道连南宫影也皱起了眉,这药莫说洛瑾,纵使他自己也是难以下咽,斟酌了许久干脆将所配的药方重新调整又融了蜂蜜炼成丹药。忙了一夜终于在破晓时分睡了个把时辰。   深深凹陷的眼窝显得分外疲惫,收起瓷瓶便大步流星的朝听雨轩去了,南宫影想待洛瑾醒了定要和孩子好好谈谈,这一夜他无一刻不在思索着问题的根源,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到底还是他的疏忽。他的要求、他的条条框框只付诸了父亲的威严和权威,却独独缺失了最重要的沟通和安全感。   听雨轩里晨光满室分外明媚温馨。越过还在榻边打盹儿的夜鹰给孩子掖掖被角,见他恬静的睡颜心里也安稳。   还好瑾儿听话懂事,三言两语便可说的通透。南宫影不由得想起那个也唤做瑾儿的孩子,心中暗叹若是这个节骨眼对上那个鬼灵精只怕自己全无招架之力了。两年了,莫说个哄字,南宫影从未一句话重复过两遍,只怕也唯有眼下南宫影才会为此有些得意…… ☆、能不忆江南   三人等了一天,只道这十二个时辰未免太过漫长。几次想给洛瑾喂些参汤和水却也不似昨晚的顺利,那悉心炼制了一晚的丹药更是难以服下。   南宫影踱着步子心中焦急,不吃不喝不用药只怕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但眼看日头西斜,榻上的小人除了越发虚弱的呼吸再无半点动静。   三人各自坐了沉浸在焦急的等待中……   “嗯啊……”细细碎碎的呻|吟声从洛瑾唇边悄悄流泻而出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榻上的孩子正努力蜷缩着身子,不顾那伤痕累累的躯体硬是将头埋进了膝盖里,双臂环着小腿似也感受不到腿上撕心裂肺的疼痛一般。   “瑾儿?”三人匆匆围上前去,只见洛瑾依旧紧闭着双眼,明明疼的发颤却还是费力蜷缩着身体,似乎要将自己缩小缩没……   南宫影避着伤口给洛瑾抚背,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什么样的梦让他在这样的剧痛下还要蜷缩自己,是什么样的境遇让他非要躲到那个分明不存在的壳儿里去?这样小小的、无助的他心里的梦魇究竟伤他多深……   轻轻抚着洛瑾的背,南宫影极尽温柔的安抚着,“瑾儿不怕,瑾儿不怕!”   他们试图恢复洛瑾的姿势,可只要微微一动他便蜷缩的更加厉害、全身都剧烈的颤栗着。南宫影不敢再用强只好抚着他的发顶让他睡的安稳些。这样草木皆兵的洛瑾他见过,在初到江南的无数个夜晚里,极微弱的声响便可轻易的将他唤醒,只如今他宁可沉浸在那样可怕的梦魇中也不愿醒来了。   孩子窸窸窣窣的声响,细看看竟是埋头抽泣起来,仿佛依稀间小了好些几岁,极度无助悲伤的样子让南宫影的心也跟着绞痛,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话给洛瑾用适合,但如今却是到了伤心处了吗?!心中慌乱的拭去他眼角的泪,孩子却躲着他的手将头埋的更深,似乎那样就再也不会有人看到,不会有人发现了一般。   三人都是无措,只能呆呆愣愣的陪着看着却无计可施。鸢儿几次背过头,南宫影总觉得再看向他的时候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埋怨,孩子气的埋怨却也真实而哀恸。   洛瑾的体力连支撑这几声哭诉都是奢侈,不一会儿便安静下来再度沉沉的睡去。众人就盼着洛瑾早些醒来。眼看日头溜出地平线月亮再度爬上树梢,床上的小人依旧保持的那个姿势沉睡着,只是似乎还在不停的颤抖着……   “瑾儿,瑾儿?”夜鹰焦急的唤着孩子,探探额头竟烫手的很。“这么烫?你快来看看!”   南宫影放下医书,心又被拎到了嗓子眼。探探脉象也说不清什么,这筱天九式太过诡异,普通的内伤大多同宗同源以逆冲医治起来完全可以调和,可这次莫说逆冲、连晶水魄南宫影都不敢再次妄动。   “瑾儿,瑾儿?看看爹爹!”南宫影抱起孩子只觉他周身的热浪很快便散了出来。“把水和药拿来!瑾儿,瑾儿,别睡了!”   鸢儿忙递过水和药,见洛瑾脸上反常的潮红同样跟着胆颤心惊。   “瑾儿,喝点水!”这次无论南宫影和夜鹰如何努力都灌不进半口。   南宫影当真急了,抱着洛瑾一遍遍的唤着孩子的名字。   “这下怎么办?”   南宫影脸色阴的出水,道,“只能等他自己醒来,自己把药吞下去!”   “你试试晶水魄啊!试试银针啊!你学一辈子医别告诉我没办法!”夜鹰把东西捧到南宫影面前满脸的焦急口气也冲了起来。   “试?试不好他命都没了!”他何尝不想减轻孩子的痛苦,可如今洛瑾沉睡不醒这伤他着实无计可施。   洛瑾不时咿呀几声,三人便跟着一阵惊心。   红烛燃尽,南宫影感受到怀里的温度不降反升,只无措的再次唤着洛瑾的名。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不醒!”夜鹰早便坐不住了,到听雨轩外踱了几圈才回到榻前。   鸢儿不敢多言,只又拿了水问道,“教主,要不要再试试?”   南宫影接过柔声安抚着道,“瑾儿,喝点儿水,快些醒来病就好了!”   洛瑾根本不懂得吞咽一般,水顺着唇角一股股的流了出来。鸢儿一遍遍的拭着心中也渐渐演变成阵阵的恐慌。   “是不是又疼的没胃口,水是温的,喝一口行不行,你说过不会让大家担心的……”鸢儿的温声细语竟引得洛瑾喉头一动,借着机会南宫影忙喂了两勺水,这样小小的进步竟是引得一阵欢喜。   “他总不吃吗?”南宫影疑惑,即使在江南还有如此多的他不知道的事吗!   “若是发烧了便总是胃口不好,非要吓着哄着像小孩子似的,有时候非要我说去请教主来才勉强吃上一些。”鸢儿回着。   “嗯……”南宫影应着,只怕从前是怕自己,眼下是因为鸢儿吧!   “咳……咳咳……”温热的水流连同干涸的心灵一同灌溉,怀里的孩子又蜷了蜷长长的睫毛却扑闪着缓缓拉开了一道缝。   三人屏住呼吸迟了将近三个时辰终于又对上那熟悉的目光。服了解醉的缘故痛感几乎是瞬间袭来的,洛瑾又缩缩身子却发现自己蜷在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疼的厉害?”南宫影关切的目光却显得有些讽刺,每每都是在这种时刻。   洛瑾看看三人眼神还有些迷离,倒是胸口的血洞轻微的呼吸起伏都能痛出一身冷汗。洛瑾挪挪身子意图倒是明显,分明是要挣脱南宫影的怀抱。   “别动了,我看看伤!”说着就要去解洛瑾的小衣。   洛瑾手上无力却抢先抓紧了衣襟一副不准瞧不准看的样子,太过虚弱的缘故眼皮半合着,显得分外无助委屈。   南宫影皱皱眉有些无措,“那爹爹先看看腿,别蜷着了……”说着又去摆弄洛瑾的小腿。   哪知还没碰到衣物,洛瑾就笨拙的先蹭远了。怀里的孩子猛然的狠狠颤抖着细听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南宫影收了手脸色难看之极,怀里的瓷娃娃打不得骂不得,洛瑾何时这样“忤逆”过他,南宫影压着火气好言好语道,“那瑾儿先吃药,喝些水,一会儿让他们送些粥来!”   洛瑾一言不发脸色白的有些透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那样次穿胸口的一剑显然是痛的难忍,可这样的洛瑾越是平静南宫影便越不是滋味。接过丹药和水南宫影便往洛瑾嘴边送去,不忘安慰着,“把这吃了就没那么疼了!”   抵在唇边的药和水洛瑾微微撇过头便让开了,三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南宫影何时见过这样的洛瑾,顾不上其他只剩为人父的焦急、无奈和一丝火气。   “怎么了!先把药吃了,这次伤的不轻,你这一身功夫保不保的住都是问题,现下是连命都不要了!”南宫影并不习惯软言以劝,这一刻他也忘记了曾羡慕的那个叫楚瑾的孩子,只抬高的声音训斥着怀里的人儿。   他以为洛瑾会和从前一样,那份对父亲的敬仰和尊敬使他从不曾违逆半句,本以为会就范的孩子竟不知从哪鼓起力气,半抬了身子一个翻身向着床榻里面翻去,许是太过虚弱几日未曾进食也没什么力气狠狠的摔倒在榻上。众人的心跟着一揪,眼前的场景太过意外三人愣着却不知所措,夜鹰看着南宫影,南宫影看着鸢儿,鸢儿则满是无奈的看着还在蜷缩着自己的洛瑾。   “洛瑾,你做什么……教主熬了一夜为你炼制丹药,你……”鸢儿不知作何解释,她焦急洛瑾这时候的小脾气,但终归她也是和洛瑾一般大的孩子,愤愤的看着南宫影,让南宫影第一次觉得那份委屈如此浓烈。   醒了不过片刻洛瑾的小衣却几乎湿透了,修长的双手不知摸索起什么,众人视线紧锁只见他从床榻的里角摸出个瓷瓶,自顾自的吞了什么。   “不能吃!”鸢儿大叫着,想着伸手去夺却已经晚了。   南宫影和夜鹰似乎才回过神,他们亲眼看着洛瑾又吞了一颗解醉。   “你!”南宫影气急,这身子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他想训、想骂、甚至想打,但终究只愤愤却又心疼的挤不出一个字。   洛瑾喘息了一会儿,背对着三人,小脸依旧埋在双膝里,缩在床榻最里的地方分外可怜。   “怎,怎么办?”夜鹰有些看傻了眼,他甚至怕如果用强,洛瑾会不会……可用不了一炷香洛瑾就又要沉睡了。   南宫影脸上少见的慌乱,夹杂了紧张、心疼、无措、气恼的种种情绪,此刻竟说不出话来。   洛瑾时冷时热,一会儿抖的厉害一会儿又平息不少,许是疲累的身子极度渴望休息眼看着竟又要睡去。   “娘亲怎么教你的,连爹爹都不叫了!”南宫影不疾不缓的一句却听的众人极不舒服。   夜鹰推搡着南宫影小声道,“激他干什么!”   南宫影也不知为何就顶出这样一句倒像是和孩子置气的大孩子。   “咳咳……夜鹰你昨日守了一夜都不曾合眼快歇着去吧!鸢儿你也下去休息!”只见南宫影起身端了水和药又坐到的床头大有几分要打硬仗的架势。   二人面面相觑一番还是相继退去,毕竟这父子间的心结未解再谈其他都是治标不治本。重要的是二人依旧头脑发懵,这样的洛瑾简直,新鲜。   南宫影要整个人到床榻上去才能捉到洛瑾,小人儿一阵阵的发抖身上也越发的烫。南宫影深吸口气柔声道,“爹爹太冲动了,瑾儿先吃药等好了爹爹给庆生!”   洛瑾埋着脑袋无人知晓的黑暗中扒开了眼睛,一泓清泉冲刷进的晶莹很快又被压制下去。南宫影想抱起洛瑾喂些药和水,触碰到洛瑾的一霎孩子又向里蹭了蹭。   “你躲到哪里去,当你是吱吱了吗?”经久不化的冰山脸此刻开起玩笑却显得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南宫影费了不少力气才将洛瑾揽到身前,一手拽着孩子的脚踝想要伸开这蜷着的虾子。   “嗯……”汗水滴进眼睛咯的沙沙的疼,身上的伤在解醉的作用下又轻了不少,只这呼出的热气和仿佛被抽净内力的身子还是无一处不难熬。   洛瑾像脱了缰的马驹,无奈重伤在身只能笨拙的交互着马蹄,只那脾气如出一辙说什么也不回头。   “南宫洛瑾!”南宫影极少呵他名字,怀里小人顿了一顿却继续往榻里蹭去。   南宫影一把勾住,洛瑾便动弹不得了,卡着下颚便将药丸悉数倒了进去,若是睡了更灌不进去这幅身子哪还经得起他任性。   “咳咳……咳咳……”此刻的南宫影绝不理智、比不了鸢儿温柔,更不去想洛瑾的心思,他不相信在他眼下还能让洛瑾丢了性命,即使是用强的也必须将药吞下去。   洛瑾脑海里朦朦胧胧的一片一切都不甚清晰,更不愿去回忆,迷离的眼失了焦,空洞的看看床榻不知是寻什么还是看什么,胸口微弱的起伏有些死气沉沉的压抑。   如此的洛瑾南宫影简直想都不曾想过似乎有些绝望、有些任性、有些倔强、还有些孩子气。颇是忙乱的拽过被子围起孩子想着发些汗退退热度,怀里的孩子却又挣扎起来。   “乱动什么!”南宫影从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他以为洛瑾还未意识到这次伤的有多重,但自己的身子最了解的人到底是自己。原本的洛瑾就没憧憬着再度醒来,醒来面对南宫影,面对一切。   “谁准你去杀姚命,拼什么?!闹什么?!”心里分明是心疼和关切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道出来,克制不住的怒气竟又扬手在洛瑾的臀上轻拍了两下似是警告。   洛瑾不安的扭扭,眼里满是委屈含了泪又埋头下去。南宫影却是不肯松手了,很是后悔的揉着洛瑾身后倒更多了几分父子间的宠溺。   “咳咳……咳……”洛瑾根本无力支持,还未思考些什么眼皮便沉沉的耷了下来。朦胧间小人儿无力的推搡着南宫影极是悲戚的哭诉着,“回去了……回不去了……找,找娘亲……”   “瑾儿,今天爹爹冲动了没有弄清始末,瑾儿快好起来让爹爹给过个生辰好不好?”南宫影尽量放低了声调,几乎的温柔的和孩子商讨着。   洛瑾意识远了,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不、必……” ☆、能不忆江南   “安排好了?”这一夜洛瑾体温反复的厉害,睡的也极不安稳,想是忽冷忽热的缘故孩子扒了一夜的被子,脚上借不上力两只小手张牙舞爪的掀着被子,冷了又蜷成一团。南宫影便衣不解带的守了整夜不知换了多少冰帕,掩了所少次被角,又安抚了多久,总算在破晓时分降了几分温度。   “放心吧!只是,能醒吗?”夜鹰面色也熬出了几分憔悴,可今日眉宇间却意外的透了几分敞亮。   南宫影翻着衣柜,取了新的小衣、亵裤又取了新做的绛紫色长袍,一旁的妆台上还有南宫影亲自去选的玉饰,选了最精致的一枚挂好整齐的放到了榻边。   “我那药里凑巧有几味和解醉相冲解了药性,估计申时就会醒了。”又卷起洛瑾的亵裤细细看看伤势,转头道,“这边我来就行,你还不过去盯着。”   “冥主在呢!”夜鹰打量着南宫影的脸色,跟着取了雪玉冰肌膏和布巾帮着一起换药。   南宫影听闻冥主的名手上一顿,却是没有多言,这次的乌龙虽然闹的人哭笑不得但到底是个意外,大家对洛瑾的心意南宫影总是清楚的。   “他这幅样子怎么去啊?”夜鹰颇是担忧,若洛瑾还是昨日那副模样恐怕去了也是砸场。   “走不去便抱去,让大伙看看杀了姚命了是我南宫影的儿子,忘幽的少主!看谁人敢有意见!”   意见?不敢有!   夜鹰暗抹了一把冷汗,这理由当真是——冠冕堂皇啊!这分明是看准了洛瑾好欺负不会当众给南宫影的难堪,说到底这当爹的、堂堂忘幽教主竟算计起自己孩子了。想着想着,夜鹰想着脸上又不禁浮现出了笑意,若是这父子就此和好,他和冥主心中的愧疚也能减轻些了,虽然那家伙嘴上死硬,但话里话外没一句不扫听着洛瑾的消息。   “可想好了,就冲昨晚那架势,万一下不来台,堂堂忘幽教主可就丢大人了!”夜鹰细心是上药嘴上不忘调侃着。   南宫影睨了他一眼甚是不满的样子。在忘幽这些年大事小情他从来成竹在胸,尤其看人处事都极为透彻,想不到而今摸不清的竟是眼前这呆头呆脑的儿子,而且还要他用这样的方法,真是今世父子前世债。   “他敢!”南宫影这二字极为心虚也透着几分隐隐的担忧,这语气分明是认真了。   “他不敢?瑾儿以前是爱你敬你才不敢忤逆你,可如今不同了,不然你当昨晚是怎么了,人心都是肉做的,其实瑾儿能忍到昨天已经算是奇迹了。”夜鹰话里别有深意,却给兄弟留足了空间和时间,手上放的极轻认真的打点着孩子。   南宫影蹙蹙眉终是舒然一笑。“学了两年还不如你个没成家的看的透。”可如今爹爹懂了,等瑾儿醒了定是不一样的明天……   夜鹰未多言只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少动手比什么都强!”   南宫影干巴巴的怔了片刻也不答话,二人忙活着给洛瑾换药穿衣,倒是有些期待晚宴早些开席。   “你不是说申时能醒的吗?”夜鹰紧盯着榻上的少年,头上讨巧的发辫是鸢儿才给梳的,一袭绛紫色的长袍张扬却不狂傲,俊俏的小脸虽是消瘦不少却依旧掩不住的英气飒爽。   南宫影探探脉眉头紧锁只道,“这三日估计也是不吃不睡,能睡未见得是坏事!”   嘴上虽是如此说着却是比谁都想洛瑾早些醒来,三人等了又等直到榻上的小人又翻身向着榻边寻去,夜鹰才想伸手拦人却被南宫影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洛瑾拖着无力的身子摸索的半晌也没寻着想要的东西,南宫影心头窜了几把怒火。他怎会容那解醉还留在榻边。   见摸索不到洛瑾才半睁了眼,看看墙面、看看榻边——还是没有。   拖着笨重的身子翻回来似是牵动了伤口,洛瑾抽了几口气下意识的紧紧捂住胸口。余光触及地面上的三双布履,敛敛目便又要睡去。   鸢儿端了热粥过来,看南宫影默允了便道,“几日没进食饿了吧,你最爱的荷叶粥,吃点儿吧!”   鸢儿举着勺子,诱人的香味飘入鼻囊洛瑾却埋埋脑袋一头扎进布枕又闭紧了眼。   夜鹰忙拽拽身旁火气窜了几窜的南宫影,只见他深吸口气走到榻前一把抱起了儿子,又对了鸢儿吩咐,“不吃就撤了,晚些做了送到大殿去!”   这个怀抱有些陌生,或是决定了抗拒的爱,或是印象中难以抹去的冷漠,洛瑾有些心慌,挣脱着就要下来。   本就抱着洛瑾,南宫影顺势在臀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呵道,“老实呆着!伤了病了还哑了不成!”   这样的目光太过尖刻,若说昨晚还是借了高烧的脑子一时冲动,眼下洛瑾实不敢不施礼不开口。   洛瑾似是妥协了一般,低低的一声似乎不想让任何人听到。“爹。”   南宫影脸上却未见欣喜的神色,心口反倒又堵了几块大石,连爹爹都不叫,真是昨晚惯的你!   见南宫影抱了洛瑾不动,恶狠狠的眼神几乎生气的恶狼正怒火冲冲的看着自家的小崽儿很是威严可怕。   洛瑾缩缩脑袋又能躲到哪去,反倒是看见自己一袭华贵的衣衫,这是……   “咳!我先去通知大家,你们快点儿!”   目送着夜鹰的背影仿佛溺水的孩子没了最后一根稻草,洛瑾似是疼的厉害总是控制不住的打颤和扭动。见他额角又开始冒出汗珠,南宫影那双眼睛也终于放过他,大步流星的步出了听雨轩。   通往大殿的路上人越来越多,被如此抱着洛瑾简直羞红了脸,又不想被人瞧见,又不想开口跟某人求情,一时间洛瑾只能皱着眉忐忑的祈祷不要被大家看到。   南宫影似是故意的把视角让给洛瑾,对面大殿上夜鹰和冥主忙碌的身影清晰可见,洛瑾猛然意识到什么,焦急的开口道,“我不想去!”   嘶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南宫影听的不是滋味,却只道,“由不得你!”   洛瑾被安置在大殿中央的长桌上,身旁坐着南宫影,洛瑾简直无一处自在。面前摆了瓷瓶和水,南宫影只玩味道,“要么吃了,要么一会儿让全教人看看他们病怏怏的少主。”   洛瑾眸色一暗,不是早就不憧憬了吗?为何听他这样说还是会心痛。洛瑾乖乖的服了药,又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在忙碌的人前洛瑾极少失态,只如此端坐着着实不舒服。   南宫影看似打量着四周却总是不自觉看向自家小子,从前只知道是块敏感的木头,如今竟也有趣起来。   “教主准备完毕,何时开始?”   “通知教众和各坛主准备好了就开始!”南宫影发话道,言语间依旧是那个南宫教主。   洛瑾捂着胸口轻微的喘息都痛彻心扉。   南宫影又气又疼,伸手给孩子揉揉背轻声道,“不会太久的!”   “教主……”   “您回来了,两年可好?”   “属下参见教主……”   南宫影并未起身只长袖一挥做个请的手势,随意而不失庄重道,“大家不必多礼,快快入座,这两年辛苦大家了!”   “教主客气,属下应当的!”   众人免不了寒暄一阵,更免不了打量着坐在南宫影旁的少年。两年前走的匆忙,教中人虽有不少知道洛瑾的但却极少碰面,而这父子间的事更从头至尾没有个明晰的交代。   众人入座烛火油灯纷纷点亮,大殿一派喜气和乐倒似是家宴分外热闹祥和,这样的场景洛瑾不曾想过,甚至不曾见过,在江南的两个新年也算是家宴却没有这般挂红点灯更少了些人气。   见洛瑾眉梢的喜悦南宫影终于稍稍安心,心中免不了得意上一番,果然自己孩子自己不会看错。   众人分列两侧入席齐齐望向中央的主坐,似是等着南宫影开口,但看座次也多半猜得今日宴请的目的。   南宫影并未起身,只如话家常般,与早年的冷漠教主不同似乎更有人情味儿了一般。“忘幽许久未曾如此热闹过了,今日诸位就当是家宴尽情享用,一来是答谢这两年南宫不在诸位为忘幽所做的、所担待的。二来是正式将我儿洛瑾介绍给大家以正他少主身份,今日起教主令也交予他,但瑾儿到底年纪尚轻有什么不对的大家尽可指正!”   说罢看看一旁满脸错愕的洛瑾,南宫影难得笑语盈盈的掏了令牌为洛瑾系在腰间,不忘小声提点着,“有规矩吗?”   洛瑾暗暗悱恻着还以为是置身梦境可胸口处猛烈的刺痛提醒他一切都真实的发生着。   “谢,谢教主!”洛瑾一揖,对了众人道,“洛瑾年轻识浅还请大家多指教!”   “属下参见少主,少主言重了!”众人行着抱拳回礼纷纷道贺。   南宫影心中从未有过的得意远比他接位时还要高兴,继而又道,“洛瑾之前夺了少年英豪会的魁首不免年轻气盛,该指正的大家不必客气!”这话听着客气,却无意是向大家开诚布公的宣告洛瑾的才能和身段。   看着众人逐渐恭敬起的脸色南宫影又道,“今日宴会还有一个原因,昨日是瑾儿生辰无奈刺杀姚命未能按时归来,故而今日补上!”   若说之前不过是台面上的寒暄,这最后一句当真如惊雷一般引得了众人的注意。姚命在座的无人不知,洛瑾此举不仅证明了自身功夫,更是为武林除害、为忘幽扬名……   南宫影话里话外的意思众人听的分明,却也不得不对眼前的少年多几分赞叹。   “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属下敬少主一杯!”   “是啊!是啊!我等敬少主一杯,恭贺少主生辰快乐!”   洛瑾呆呆愣愣的看着台下众人,似乎心里的伤还未触及便被镇压了,洛瑾只好跟着举起眼前的杯子正要起身却被南宫影按下了!   他一手接过洛瑾的酒杯道,“瑾儿昨日被姚命所伤不宜饮酒,诸位好意我替犬子领了!”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跟着举杯,“教主豪爽!”   “洛瑾在忘幽已有十一年,无论传言如何,或者大家知道些什么,从今日起就都成为过去了,南宫惭愧今日竟是第一次给犬子庆贺生辰,故此同邀诸位为我儿祈福,今日不议武林之事全当消遣,大家务必尽兴而归!”   一字一句都钻进洛瑾耳中,刻在洛瑾心上,他从未想过那个高高在上的教主,触不可及的爹爹竟会有些低声下气的讨好,竟会当着众人说他是个失职的父亲。泪水不争气的冲进眼眶,洛瑾慌乱的端起茶盏饮了几口。   这丝丝寸缕生动的表情全然印在南宫影眼里。乐师适时的奏起乐,南宫影更是寻了机会接过鸢儿手中的荷叶粥递到洛瑾面前。   显然是还未回过神,洛瑾看看南宫影,看看荷叶粥,不一会儿眼中又擎了泪。   南宫影心中一动只笑道,“这么多人,要爹爹喂吗?”   “唔……没……”洛瑾有些受宠若惊、有些手忙脚乱,埋头扒着荷叶粥,这样和蔼的南宫影着实少见。   “慢点,这么多天未进食了胃会不舒服!”   众人吃喝的尽兴,忽的后排的烛光熄灭,大殿里只有磬的打击声还在继续,深远坚实……   眼前移过一道屏幕,洛瑾打量的半晌确信自己不认识的时候,两个小人出现在了上面,磬声一落,皮影戏好戏开场。   演皮影戏的老人家是夜鹰专程从城里找的,为了说动多年未出山的老者夜鹰可是用尽的心思。一出戏分外和乐,洛瑾看的认真投入却无奈身上的伤着实厉害,好在此时大殿并不明亮,南宫影便轻揽着儿子让他靠着自己。洛瑾想着这两天的表现早红透了脸,满脸的不好意思,心中也被南宫影那不可抗拒的大手安抚的尽是暖意。   “好看吗?”   “嗯!”   “怎么发抖?冷吗?”南宫影探探洛瑾的额头却是又烧了起来,本想回去听雨轩可对上洛瑾那满是惊喜的眼眸又狠不下心。终于坚持看完便借口洛瑾的伤势抱了孩子回听雨轩。   “你留下打点,我跟他去!”夜鹰对了冥主道。   “打点?我?”冥主捋着一缕发丝,不冷不热道。   夜鹰一拍脑门,“你去,我留,行吗?”   话音未落眼前便没了人影,夜鹰无奈的摇摇头便又捧了酒杯和众人寒暄去了。   果然是个护犊子的,你的摊子倒是退场的利落!   听雨轩   “哪不舒服告诉爹爹!”南宫影拧拧眉心中焦急,洛瑾身上滚滚的热流好生骇人,好在意识还算清晰。   洛瑾往怀抱里钻钻,轻轻的摇摇头,想着昨夜头脑发昏时的举动简直想挖了地缝钻进去,心中懊恼的很。   南宫影自是知道洛瑾的心思,此时毛茸茸的大头靠在怀里分外安心。心里更是犹剩几分喜悦,与儿子博弈获胜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给瑾儿过的第一个生辰还喜欢吗?”南宫影将孩子抱到了窗边的一把大椅子上,鸢儿忙倒了温水递到洛瑾手中。   两颊异样的潮红洛瑾略低着的脑袋,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安静又腼腆,听南宫影如此一问更是添了几分不好意思,心中的郁结更是早不见了影踪。他何时见过那样热闹温馨的场面,他何时在人前得到过赞美和认可,他何时感受过父亲如此深刻的宠溺和信任,他何时得到众人仰视和尊敬的目光,可今日这一切都伴着惊喜悄然降临了。   “谢谢爹爹……”   “咚……”“咚……哗……”冥主妖孽般的笑闪现在树梢,不同以往的带了几分欣慰。   见不得南宫影这般独揽功劳的做法,这惊喜分明是夜鹰想的,冥主执行的,充其量是南宫影借鉴的,眼下却全归他一人用来哄儿子,未等南宫影的暗号便突如其来似的燃起了焰火。   南宫影寻着窗外一瞪,暗道,果然是个坏事的!   洛瑾何时见过这样美丽的焰火,这样明媚的夜空。曾经,夜晚于他是恶梦,是逃不出的宿命,是日日循环往复的悲戚和无望,更是宿命般难以叛离的杀戮和死亡,只有破晓的晨光才能让他稍稍忘却前一晚的厮杀和血腥,而今这般流光溢彩,这般五彩斑斓,伴着星子扑闪着的光芒令人迷醉……   洛瑾只觉这样的光华一并融进血脉,曾经的苦难等到了这一刻都是值得。南宫影看着儿子满足惊喜的目光实在心痛,这样小小的惊喜便可让他心花怒放,原来未从拥有是这般的悲凉。   “瑾儿,十六岁就是男子汉了,要肩负起忘幽责任和爹爹的信任……”爹爹放手让雏鹰去飞,守护你一并把空间和自由交付于你!   “可,可以吗?”这如梦般的一切太过突然,却也让他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   “当然!”南宫影认真的看着儿子,他的眼眸澄澈和期待似乎重复演绎着昨晚那个无助委屈的影子。“今次爹爹冲动了没有弄清始末,可瑾儿做了些什么,杀姚命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瑾儿有了闪失,有考虑过爹爹吗?”   爹爹这是,这是担心瑾儿吗?洛瑾绞着手脸上又烫了几分。“对,对不起!”   “念你初犯,若有下次决不轻饶!”如此唬着手上不由萌生了几分吓唬小动物的优越感,大手捂上额头温柔的拨开乱发,这一刻仿佛终于一起走过了十六年的路。   洛瑾摸摸腰间的令牌,看看爹爹的大手,望望窗外的焰火,身边是炽烈的父爱,眼前是阑珊暖情,而不远处洋溢的是缤纷的未来和璀璨的幸福……   —卷贰完— ☆、香脸半开娇旖旎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四周热闹的摊贩竞相叫卖,这样的场景对如今的洛瑾终于不再显得奢侈,只当路过那些新奇古怪的面具摊时身后总是有些发紧。   “喜欢就买一个好了!”鸢儿随手拿起一个放在自己脸上比了比,随口打趣道。   南宫影一早打发的二人出来,塞给了鸢儿不少银子说是花了最好,花不上也务必添点儿什么回来。   一旁的商贩依旧热情介绍着各式的脸谱,洛瑾则尴尬的匆匆移开了目光。鸢儿貌似遗憾了放了下,只道,“谢谢,不用了!”   而今的生活于洛瑾而言简直是面面俱到,生辰过后忘幽的人都礼遇有加,南宫影自不必说更是悉心照料、关怀备至。眼下洛瑾身子未好依旧推搡着让鸢儿陪着出来逛逛,想是怕洛瑾憋闷想着各种法子让他多去走走看看。   “教主可是说了务必买些什么喜欢的物件回去,寻常人家的孩子求而不得的零花钱,你倒是节省的紧。”鸢儿不知说什么好,见他这幅知足常乐的样子又是开心又是替他不平,可某人丝毫没有自觉,只当如今的生活已是人生中不敢期待的最美年华。   “这些好的物件看看就好未必要带走,跟着瑾儿还不如到普通人家去,或者到更有需要的人家去。”洛瑾歪歪脑袋想着又觉不妥,补充道,“大不了走时捎些蜜饯……”   鸢儿摸摸鼓鼓的一包银两,当真觉得好气又好笑,好在早习惯了这样呆愣的洛瑾,若换了旁人只怕要当他是个不识好歹又清高孤傲的。   “唔……”洛瑾一奇。   古琴的声音悠悠传来,在嘈杂的市井中并不起眼却也并不显得突兀,洛瑾听得几分门道,眼中是难掩的惊喜。“这下当真要破费了……”   跟着洛瑾踏进古琴铺,入耳一曲渔舟唱晚,初闻时如深山里秋谭水落般干净,细品品似晴空排鹤般清透,重音时就像山空中空荡荡的的水涛声,沉吟中又如山谷的回声般婉转。奏的畅爽心胸无一处不豁然开朗,听的沉醉周身毛孔无一处不舒张……   “好琴艺,好琴!”洛瑾一度遗憾将那留有他们父子印记的古琴留在了江南。   听这琴音恐怕比爹爹的琴还要好,难道是焦尾琴?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什么琴竟如此神秘?”鸢儿打量着并不算大的古琴店一时摸不着门道。   只见洛瑾怔怔的盯着屏风后的珠帘,原来这店的后面居然别有洞天。   “这位公子,可有相中的琴!”鸢儿打量着从里间蹒跚而出的店家,未曾想竟是一位头发花白、年近古稀的老者。   一曲作罢洛瑾显然还沉浸在渔夫生活的酣畅绵醉之中,尽情享受着一份若有还无的醉意、悠扬婉转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奏出这样灵秀的曲子。   “洛瑾!”鸢儿给洛瑾使使眼色示意店家在等他作答。   见洛瑾一袭华服老者自是不敢得罪,但这呆愣的模样着实让人……   “可是?焦尾琴?”洛瑾问道。   店家眉头一皱,这城里的有钱人家的少爷他自是见过不少,但来此买琴不过是为了充充门面懂此道的并不多更别说是精通,就连里面那位恐怕也叫不上这焦尾琴的名字。   “何以见得?”老者不忙着做解,只细细的打量着洛瑾,今日这千古名琴终是能有了好的归宿了,如此老身毕生守护的担子也可卸下了!   “焦尾琴乃是蔡邕用自灶膛里取回的已烧焦的青铜木所做,琴尾依旧可见烧焦的痕迹故而得名焦尾。方才听这琴的音色绝妙,绝非当世普通的琴,琴音中蕴含的内劲仿佛那桐木在烈火中的劈啪声,每个音都颤抖着却坚实的沉吟着,晚辈才贸然猜测这是焦尾!”洛瑾似乎讲得头头是道却半分没有卖弄的意思,眼神里的期待让人不禁赞叹起眼前别具英气却内敛沉稳的少年。   “哈哈哈……”老者笑的爽朗,“正是焦尾!这琴几代相传无奈我并无子嗣,虽是一生与琴乐相伴却终不能让这绝世名琴与我陪葬!公子如此懂琴想必也是造诣极深?”   洛瑾浅浅一笑谦逊却也透露出什么信息,只道,“恐怕不及里面那位……”   “先辈早有遗训,这焦尾琴定要交到懂琴艺的人手中,并且能够传承,相传用这古琴共奏的男女能得上天眷顾,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知公子可有此意!”   洛瑾思索片刻只觉得颇是不妥难不成还要来出“指腹为婚”,倒是鸢儿兴致极高。“听店家的意思是要你与里面的姑娘合奏一曲了,鸢儿虽不懂琴艺但也知此等千古名琴定要找个极懂他的人才算物尽其用,相生相惜。你试试吧……只是不知……”   老者笑的爽朗,夸赞道,“当真是个通透灵秀的姑娘,公子意下如何?”   洛瑾犹犹豫豫,若是惹了麻烦不是给爹爹平生了事端。本就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想得这焦尾不过是以全雅兴,说要买下不过是应了鸢儿的想法这等琴若是落在凡夫俗子手里简直是侮辱,但里面……里面的姑娘,定是拥有这焦尾的绝佳人选,又何必再起争议,洛瑾支支吾吾却又骑虎难下,正要问询那姑娘的意思却听里间传来了动人的声线。   “若今日公子不应,只怕谁人也取不走这焦尾,不过店家,我们素昧平生,何来传承……”这是洛瑾第一次听到她的声线,细腻精致却沉稳凝练,但此时这呆愣的才听了绝世琴音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同。   “年轻人,这你们大可放心,老朽说话算话,只要你们配得上焦尾老朽定然乐于托付!”老者短短一句又似乎别有深意。   鸢儿想想还是不甚明白,问道,“您这究竟何意?”   老者慈祥的面容,笑的颇有深意。“命数!若这琴认准了归属,而后的事非咱们平凡人所能界定……”此话听似全无逻辑,但细想想确实生得几分道理。   话说到这份子上洛瑾只得半依半就点点头,向里间步去。   “姑娘,冒犯了!”洛瑾极少接触女子,除了洛晴和鸢儿尚未有女子真正介入他的生命,而今自然也是低眉敛目的作了一揖如此竟也免不了面红耳赤。   听闻忘幽少主缺根筋却不知这等有趣,他总算没有说错。女子嘴角隐隐的莞莞一笑,真是有趣。“公子不必客气,不知可想好要奏哪首曲子来配这名琴!”   如此快的进了正题洛瑾轻舒口气,比起与人打交道还是这抚琴容易的多。“这焦尾琴既是焦木,弦音自多几分凄苦沉重,能与此琴堪配的,我想……”   “平沙落雁……”二人此时倒似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道出这个名字。   洛瑾眸中的欣喜溢于言表,和以往完成任务时的轻松不同,也不像得到南宫影的夸奖那般满足,而是一种心灵的契合感让人怦然心动然后展颜。“盖取其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鸪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也。”   女子轻抚着琴尾略焦之处,继续道,“初弹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   一时间似乎只剩他们二人,因琴相识却惺惺相惜,一如当初的伯牙鼓琴。   对上她明眸如水洛瑾心中一动,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如此佳人与此名琴果然绝配。   “开始吧!”老者早已满腹憧憬的静坐一旁。   鸢儿投去个鼓励的眼神也退到一旁。   “冒昧!”洛瑾道了这二字便坐到女子身边,二人对视一眼,洛瑾先启琴弦。这难题虽是老者出的,却也从未见过二人连奏而且这二人竟然未曾商量便有此默契共奏一曲。   洛瑾的手修长有力而那女子更是素手如纤,此消彼长。洛瑾琴音渐落另一旁便卷土重来,而后二人两手交错拨弄起琴弦竟更似和谐。   四手齐上更是层层叠叠绕梁三日,恍然间的一个触碰,二人皆是心念一闪,似乎也有些妙不可言,依稀的便置身“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场景之中。   一曲平沙落雁,眼前雁群降落前在空际盘旋顾盼的情景,耳边声声雁鸣带着萧索如泣如诉。丝丝缕缕的琴音忽而哀怨婉转忽而声嘶力竭,如此琴声亦非言语所能言尽,只觉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终罢,二人心间激荡的音符久久未平……   洛瑾一礼。“在下南宫洛瑾,敢问姑娘芳名?”乐音可通达人心,如此女子……   如此男子……“秋浅!”   初见她,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初见他,瑟兮涧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俱怀逸兴壮思飞   “居然只要十两?真是怪人!”鸢儿手上提这蜜饯满腹疑惑。   “十两?很少吗?”洛瑾显然还是没什么概念。   “足够你吃一年的蜜饯了!”   洛瑾有几分惊诧。“那并不便宜啊!”   鸢儿看看洛瑾不欲再做解释,只明了为何南宫影将银两交予她保管。“那明日墨林之约你还去吗?”   “明日?也不知忘幽知否有事要处理,而且要问过爹爹的。”南宫影早有命令,但那时说的明明是“知会”而不是“询问”,也不知是南宫影表错了情还是洛瑾会错了意。   见洛瑾神色鸢儿便猜出了大概。“就是想去喽?”   洛瑾随即敛了眼中的憧憬,这样不经意的动作鸢儿只觉得心头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什么拂过细想却未得痕迹。他从不奢求多一点的东西,即使这份需求是理所应当,如果可以,洛瑾不想向南宫影开口,他不想任何一个机会打扰到南宫影,更怕这样一个常添麻烦的自己会令人厌恶,他的自卑由来已久不曾想时至今日依旧保留这份小心翼翼。   “想去就和教主说,他会同意的……”鸢儿开解道。如今忘幽上下谁人不知教主对独子宠爱有加,却不知主角全然毫无自觉。   洛瑾给了鸢儿一个放心的眼神,话里也刻意透出些许的轻松。“秋姑娘定能将焦尾物尽其用,如此懂琴爱琴之人,我又何虑?!”   “那不过是说秋姑娘适合拥有焦尾,并不意味着你不想要啊!什么都让,要是给教主知了去怕是又要念你!”   “在谁哪里又有什么要紧……”洛瑾解释的有些牵强,不过他早已习惯了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瑾儿是不幸的孩子,如今已经得到这么多,但瑾儿知道上天是公平的,如若得到要以失去为交换,瑾儿宁可守护好现在的一切不多求……   鸢儿看他眼中的失落渐渐释然转为淡淡的满足,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那……你都不想和秋姑娘再论琴艺吗?”   鸢儿从未见过洛瑾如今日这般开心,抚琴时的他从未有过的畅爽,鸢儿知道洛瑾好这音律是次,寻得一扇窗才是真。他的世界从就单调萧索,而今似乎投进阳光,召唤他走向外面更宽、更广的世界。   然而,那时候的鸢儿并未多想,再或她这般澄澈善良的女子只懂寻了一切的机会,助他展翅,求他快乐逍遥……   不知何时起洛瑾不再对鸢儿隐瞒全部的心思,无意中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或多或少的会透出什么讯息,就如此刻洛瑾尴尬的笑笑,却早已表明了心意。   “既然如此,就告诉教主你的心愿,又不是什么坏事,教主定会应允的!”洛瑾日渐开朗,鸢儿也跟着开心,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共同的世界也将丰富多彩起来?   “鸢儿,谢谢!”   他眼中的光华伴着这声谢谢,简直另鸢儿迷醉。   你要谢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终于走出固有的壳寻求自己的人生和色彩,你谢的本就是你终于解封的心,纵使尘封的太久以至开启时还有些生涩,但你而今的憧憬却让我一并看到未来的光亮。   洛瑾你的这声谢,惊讶更多,感动次之……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回了听雨轩,用过膳鸢儿便一如往常的捧了苦药汁放到洛瑾面前。   “唔……”洛瑾拧拧眉毛,自生辰之后,这木通、龙胆草便豪不吝啬与他日日为伴了。   “这几日好些吗?半月之期快到了……”鸢儿满腹忧心,南宫影曾断言,若半月内不能恢复内力只怕这一身功夫便是废了。   洛瑾捧起药碗怔怔的看了片刻,忽而一松强装了几分释然道,“不用担心,最差的结果不过时再花两年,重修便是……”   “哪这么容易炼成的!虽不懂你那些内功心法,但教主说你若不能恢复便是那筱天九式伤了内劲,阻了原有修行的经络,如此一来无论你怎样苦练总是练不成的!”   一碗药见底,洛瑾忙将蜜饯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安慰道,“最多不练逆冲,天下内功路数繁多还怕没有适合的吗!鸢儿不必担忧!”   “那不是又回到每月经脉相冲的日子……”   洛瑾一时无言,只笑道,“你记得当真清楚!”   “你也会打趣了,我可没有心情,你最好快些恢复,没看这几日教主的脸色都不好看嘛!过来就是把脉写方子,写方子把脉,也不知你怎么想的去招惹那叫什么姚命的,这名听着就不好惹,偏偏你这逞强又钻牛角尖的,当真急死人、气死人了!”鸢儿叨念了良久,说的洛瑾又愧疚又难过。   “鸢儿莫生气,以后不会了……”洛瑾无力的安抚着。深处却漾起一丝波澜惊扰了畏缩已久的心田,这样的叨念大概就是平凡人家的快乐吧,像娘亲一样?   收拾着餐桌碗筷,声音闷闷的道,“谁要信你的,真到节骨眼上你便又不是你了!”   洛瑾有些听不懂这样的句子,总之多半是忧心没错,每每这个时刻呆愣的总会不自觉的扬起个微妙的弧度,心里一阵暖意。他生命中的暖阳逐渐升起也为他筑了更多城堡,他正努力尝试着去开启、去突破,却也总在关键时刻奋不顾身、不遗余力……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南宫影推门而入,脸上难掩的笑意。   “教主!”见南宫影进来,鸢儿脸颊也染了几分绯色。   “瑾儿,鸢儿说的话你可要记在心上,字字珠玑绝无半句冤枉了你!”南宫影啼笑皆非的拍拍儿子的肩。   “爹爹!”洛瑾恭谨的起身,那个夜晚已过去半月,可每当南宫影踏进听雨轩洛瑾还是免不了先拘谨一阵。   “恩,药可用了?”南宫影对了鸢儿问道。   “服过了!”鸢儿收了东西只道,“教主,鸢儿先下去了,你们慢聊。”说着不忘向洛瑾挤挤眼色,似是提醒着什么。   南宫影全然未留意到似的,径直探上洛瑾的脉询问道,“身子可还有不适?”   这脉象已无大碍,不过内功就……   洛瑾放下袖口神色分外认真。“都好了,爹爹不必挂心!”   南宫影冷哼一声,咬咬牙道,“不必挂心,不知哪个不省心的如此一身功夫眼看便要废了!”   起身踱了几步坐到书案前,南宫影信手取了洛瑾的功课,又问道,“鸢儿方才所指何事?”   洛瑾又惊又愣的站在书案前,看着眼前这有读心术的爹爹倒是不知从何说起了。“瑾儿明……明日想去与人切磋琴艺,可……可以吗?”说着话音便小了去,倒像是个认错的孩子。   “与人?切磋琴艺?”南宫影手中书卷一滞,有些怀疑自己的耳力。   “今日有缘遇到了焦尾琴和一位极擅琴艺的姑娘,她说明日一分高下来决这焦尾的去处……”如此说,爹爹会不会认为瑾儿是争强好胜的孩子,瑾儿别无他意的!   南宫影打量着眼前的儿子,转性了?忙应道,“去吧,早些回来不可误了晚膳!”细听绝不难察觉那份欣喜,就像初为人父时听到的一声啼哭,就像第一次见孩子学会行走……   “爹爹允了?”眸色中透出几分难以置信,他澄澈的眼眸不染纤尘也焕出了别样的风采。   “以后交友出行的事不必拘谨,你自己安排就是,知会我何时出门几时回来便可!方便的话让鸢儿陪着你,我便放心了!”既然决定放手又怎能禁锢和监控你的生活,血气方刚的男子该当去闯,如此年华也该是去玩儿!南宫影想着自己同洛瑾这般大时几乎夜夜不归为此要没少挨老教主教训,不过眼前这个纵使推了他出去也玩不到这般,南宫影自是放心。   “谢谢爹爹!”   这呆愣的极少在南宫影面前露出如此生动的期待、喜悦又杂了些感激的神情,南宫影看的入迷。洛瑾终于能在他面前卸下伪装、撕掉防备,也终于走出阴霾向着他们所期许的道路行进……   “坐那,爹爹有正事要跟你说!”南宫影指指书案对面的椅子道。   “唔……”洛瑾仿佛瞬间听到的任务,如在冥殿接下竹筒般谨慎认真。   见洛瑾瞬间紧张起来南宫影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而后平静。“这少主你既然当了便要当好!江南两年,忘幽遭人陷害下毒、仓库被炸、少年英豪会风诺无端离去,这一切定不是巧合,江湖中一股势力正蠢蠢欲动。树大招风,你可明白?”   “瑾儿知道。忘幽立足江湖势力越大却也越分散,爹爹是怕人心难测,如有变数恐成一盘散沙!”洛瑾一言道破本质,惊讶之余南宫影不知该喜该忧。   “这都怪爹爹,这些年对忘幽疏于管理了。有夜鹰和萧晏顶着,我多年未曾考虑过整合重洗教众的事情了。他们虽全心全意,但一南一北在江湖中又声望甚微,毕竟江湖事是人心所向,这些年下来,忘幽看似一支独大却也难免外强中干。”   南宫影感慨至深,神色也变得深远,这些年他所吞下苦又几人能解,命运作弄也好、作茧自缚也罢总归那些年他独自撑的忘幽力不从心却也尽力,只如今想来是何等讽刺。南宫影沉静片刻继续道,“而今你既已卷入乱世,又在少年英豪会上出尽风头,也是时候将忘幽的一切交代于你……” ☆、星河欲转千帆舞   南宫影亲手绘了一幅地图,如此认真严谨的表情洛瑾看的入迷。在洛瑾心中南宫影就是这样一座山,坚实却有棱角,他遮风挡雨似一座避风港,呵护和关爱都诚挚而深沉,一旦抚了逆鳞便会成为那最严厉的父亲,磨破血肉教你成长。洛瑾从不敢想有朝一日,他能这样坐在南宫影对面,聆听他教导,得到忘幽最尊贵的一切。他不慕名利,不因这少主的身份而自鸣得意,但却安心落户,感受着迟来多年的爱与回护。   南宫影执起宣纸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才交到洛瑾手中,却见对面的孩子魔怔了一般,嘴角挂了一抹幸福的笑意正在出神。南宫影心中好笑,自从这呆愣的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南宫影也跟变了心境,似乎婴儿进步的每个点滴都是生活中惊喜的礼物。   一个爆栗过去,见洛瑾慌张的收回思绪,眉目间手足无措的样子简直孩子气的可爱。   “爹,爹爹……”   “把这记下来!”右侧隽秀的字迹——“忘幽地底通道,仅历代教主相传,入口在大殿的座椅下!”   洛瑾眼中一丝犹疑随即定下心神认真的记清每个角落。   “可记住了?”南宫影问道。   “记住了!”   “默给我看!”南宫影起身让出位置,洛瑾便一笔一划的默。   果然随了我这幅好记性,南宫影随即烧了图纸道,“紧急变通之用,这出口通往一处村落,可暂时隐匿又水粮充足!”   “是!瑾儿记下了!”这么重要的秘密也交代给瑾儿了,难道是要瑾儿总揽忘幽教务吗?这……   南宫影似乎看出洛瑾心中所惑也不忙着解释,只道,“晶水魄是你拿回的放在爹爹屋里的密室中,机关在床榻上。那晶水魄虽是寒水宫的圣物但如今已落在忘幽手中已不是秘密,这东西你万需护好、物尽其用,你所修的逆冲正适合催动晶水魄,一正一逆可激发他的蕴含的灵力而不被起反噬。但你功力尚浅,他日逆冲大成方可为你所用。”   “爹爹是觉得这股势力是为晶水魄而来?”洛瑾似乎联想到什么。   晶水魄一物从洛瑾口中说出仿佛带了利刺,可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让南宫影无可宣泄。“尚未可知,但要防患未然!一来不能为他人作恶,二来你辛苦夺回的自然是你的!”   洛瑾有一丝尴尬,怎抢了他人的东西还名正言顺的成为瑾儿的了!   南宫影从来霸道,少时便这是那副不羁心性,此时一眼洞悉洛瑾的心思只道,“瑾儿,做少主和在冥殿不一样……”   字字句句他听的认真,似乎他给的只言片语都是金玉良言,需要记在心上不能忘却一字,可这样的神色却让南宫影于心不忍。   “罢了!说也不通,你务必一月内在教中立威……”   “唔……立威?”这二字太大了!   呆愣的,若非这样你永远只是忘幽的杀手,空有武功不得人心的孩子。爹爹要用尽一切为你铺路!这股势力既冲着忘幽而来,你唯有得到更多人的支持,甚至死士的追随才更安全、更稳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得人心者得天下!   “把以往在冥殿的学的那套给我放下,多动点儿心思,夜鹰、乔笙、萧家兄弟他们如何待你,推及他人你也要好好掂量!”   洛瑾点头称是。   夏夜如水,南宫影心中却漾起几丝波澜,或许这些年忘幽未有大的变数是冥冥中洛晴的保佑,是老帮主的眷顾。   “还有,忘幽这些年爹爹疏于管理,本就是江湖比不得皇宫,没有那么森严的排查,教众往来虽是有序却也多年不过多探查,毕竟从前忘幽不参与江湖纷争不怕那些!”   “爹爹是担心有内贼?”洛瑾颇是担忧。   “你在忘幽已多年,这点恐怕你比爹爹要清楚吧?”南宫影似笑非笑道。   洛瑾神色一僵,他虽只在冥殿,但教中事务总有耳闻,恐怕多年未生变数,一旦生变便是轩然大波!   “好了!近来江湖中散出不少谣言,多半是诬陷忘幽教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来就是说我教心术不正荼毒江湖,自然风千宇一事不知何时又起争端,故而你处境不利,万事小心!”   “风千宇?这消息定然是风诺放的没错,他当日之态很是反常,如今卷土重来的话定是有所准备……”洛瑾皱皱眉,每每这个时候便一脱稚气一副极尽心力的模样另南宫影心疼,他太能想象,这些年他是抱了怎样的心态一次次拼死绝杀的!   揽过儿子向着床榻去了,南宫影安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敌暗我明,暂且静观其变就好!”   瑾儿,爹爹在做一件错过了十四年的事,一件最该做最有成就感的事——站在你的身前!   “嗯……”洛瑾若有所思,不知不觉已坐在了床榻上。   南宫影蹲在儿子脚边,仔细的除去靴袜。   “爹爹,我自己……”   “待着!”仔细检查着腿上的伤处,南宫影不由得叨念几句,“伤了、病了若再任性……”睨了一眼儿子只见那呆愣的正错愕惊喜的看着他。心头一阵莫名的感动便不忍心再苛责这孩子,毕竟那日他耍起小性儿是“事出有因”,况且某家爹爹还颇有些“惊喜”?自然那是后话!   次日墨林   “洛瑾,你若想要乃焦尾今日可不要谦让,你拿了琴回去,教主也会很开心的!”   转眼已经入夏,耳边已有了蝉鸣走在墨林中鸟语相伴,花香入囊颇是赏心悦目。   “开心?为何?”洛瑾似懂非懂道。   鸢儿看了洛瑾一眼依旧无奈,“你难得有个喜好,大家都觉得难得好吧?”说着鸢儿便拉起洛瑾快步走去。   近林子深处便听到琴声悠扬,忽而竹叶合着沙沙作响,忽而蝴蝶翩飞满目琳琅。   一曲作罢秋浅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意境中不愿脱离。或许唯有那个一刻的放纵才是她真实的自己。   “秋姑娘好琴艺!”洛瑾如话家常,似乎提及琴艺他们早已是相通的旧识。手持影晴负手而立的少年颇具英姿,端坐琴后的女子一袭罗裙明媚而清爽。竹林中二人相视,清风徐徐,映射着他们最美的年华,和这乐曲中最美的意境。   “公子称我秋浅便可!”秋浅明眸真诚,淡淡一笑。   呆愣的微一歪头道,“唔……叫我洛瑾!”   秋浅暗笑,果然如他所说脑子里少些什么,不过倒是可爱的紧。   “洛瑾,你来试试这琴,今日就比谁能引得这林中的万物的共鸣!”   “妙哉!”洛瑾几步上前,想着当日寻得娘亲的坟,在那湖心亭中,双目微合,修长的双手颇是有力拨上琴弦,一时间唯剩天籁。   鸢儿听的入迷,唯有此刻她眼中流露出的爱慕骗不了任何人。   秋浅打量着这二人心中有些慨叹。人自出生便有其使命,有其必须遵循的轨迹,耳边乐音明快秋浅却止不住的阵阵发寒。   蝶鸟盘旋,知了齐鸣,竹叶的沙沙声更是相得益彰。一曲婉转,时而如飞鸟直上云霄,凌云直上,时而如彩蝶回旋曼舞,轻盈的入清泉石上澄澈爽朗,高昂时如碧落黄泉缠绵悠扬,忽的,琴声一转微有感伤,天空中云朵积聚,忽而天色一暗合着琴声一泻千里!   秋浅从未见过如此琴艺,才想称赞耳边忽的雷声阵阵,倒是惊得三人措手不及。   “洛瑾,先寻处避雨吧!”秋浅话音未落,豆大的雨滴便滴落下来。   “好!”   洛瑾抱起焦尾,三人顺着林子小步跑着,他们不知那奔腾的画面有多美妙,洒下所有青春的记忆,在最美的雨季绽开了情窦……   “前面有个山洞啊!我们进去躲躲吧!这雨来的又急又大多半不会太久!”洛瑾道。   “好!”   鸢儿打了火折子,洛瑾忙在洞中寻了树枝生起了火堆,三人打量着山洞只见洞壁湿湿嗒嗒的,如此情景倒显出几分诗意。   “你倒是娴熟……”秋浅一旁看着正在细细擦拭琴弦的洛瑾,这画面说不出的好看,睫毛打下一片阴影却遮不住那眸中的睿智,只是无论怎么看都呆了些……   洛瑾笑笑只道,“做的多了自然娴熟!”擦拭好琴弦又试试音,这才安心。   “看来这琴弦经雨一淋音色还更妙了!难不成是焦尾已经浸润也萌发出了盎然春意!”秋浅语带笑意,一双明眸游走在琴上似是打量最心仪的物件。   见秋浅技痒洛瑾洞悉心意一般的将琴架好,道,“我们再饱饱耳福好了!”   围着火堆洛瑾、鸢儿席地而坐,秋浅指尖轻弹和着山洞的回响分外动听……   火堆升起阵阵的烟颇有些云雾缭绕的神秘,只是眼前人儿的乐音变的悠远,猛然火丛中惊现一枚银色面具——显得突兀而诡异。洛瑾眸色一变未来得及追问便觉四肢一阵瘫软,侧目一眼鸢儿早已倒身,□的双眼寻不到焦点终是一合晕了过去。   秋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双手稳住琴弦,瞬间安静下的山洞只剩烛火的噼啪声微显烦乱…… ☆、造化可能偏有意   一袭白衣胜雪,山洞中的那个身影显得坚毅而决绝,无奈脸上一枚精致的银色面具遮挡了容颜,启齿便是一片肃杀之气。   “为何要帮他,现在麻烦以后亦是麻烦!”秋浅的目光流连在洛瑾身上似是生了几分同情。   男子轻笑,开口颇是感慨,“没了功夫很多事就都不能做了!怎么还没开始你就不忍心了?别忘了……”   “不用你说!我既已随你出来就必然要达成目的,只是如果可能的话不要伤人性命!”或是本性善良再或是那音韵的和鸣以让他们惺惺相惜,总之看着那个英俊却又呆愣的男子总是于心不忍。   “好了!快开始吧!”银面男子催促道。   秋浅扶起洛瑾,探探他的颈脉似是心中有数,玉手轻挽抵在洛瑾身后便运功……面具后的男子神色复杂,似是不平、似是愤恨亦或还有些嫉妒,不久便见秋浅收了功。   银面男子有些不解,“这么快?”   “他功力淳厚只我注入一丝真气他寻了路数便可自行调息,这样不易察觉,功力也不会一下子恢复免得他起疑……”   “妙!不动声色啊!”声音里几许算计竟听的不甚明了。   “当真要用清漪咒?”不知为何的看着洛瑾的脸秋浅却不忍心下手了。   银面男子冷哼一笑,“他是有什么本领,才认识就收买你了!不用清漪咒除了方才的记忆你要怎么和他解释!”   “可是……可是这清漪咒用到第三次会……会……”秋浅心中泛起莫名的情愫,似乎透过琴音能看到未来的某种的碰撞,莫名的心中有了些酸痛。   银面男子打断道,“哪用得到这么多!这不用你惦记!动作快些免得时辰对不上!”   说罢便扶了洛瑾和鸢儿坐回方才的姿势,一阵烟雾散过洞中依旧只有他们三人,窜动的火苗上是那女子的秀美容颜。   “鸢儿,你没事吧?”洛瑾忙起身,早融进血脉的机警让秋浅不觉中看到了一个与那抚琴少年截然不同的洛瑾。   “洛瑾……方才……”鸢儿惺忪的样子毫无警惕,落得秋浅眼中竟无由来的一丝浅浅的醋意。   “中招了!怪我未曾设防,你可有不适?”洛瑾面色焦急颇是忧心。   鸢儿自己省察一番只道,“没事!是什么人呢?”   “带着银色面具的!”洛瑾笃定道。他确信方才定是看到了。   “银色?哦……”鸢儿似是回想着什么。   洛瑾细细打量了一番见鸢儿无恙、自己也无不适才转过身,那样冷冽的目光看的秋浅心中一寒。   “你是何人?有何目的?”洛瑾冷声问道。   秋浅一时间几乎本能的便做出防范、戒备的神情令洛瑾蹙眉。   “听我说,看着我……你们方才做了一场梦,都是假的,不存在的,你们很快就会忘记!”   秋浅的声音似有魔力,二人齐齐望向秋浅,思绪也跟着远了,那自然不是梦而是清漪咒——能令人永远的尘封一段记忆。   “方才你说要再饱耳福,你可记得……很快的你便会听到琴音,之后的事你永远不会再想起……”洛瑾和鸢儿顺着秋浅的手势坐下,神色安明。   琴音忽现,二人眸色也回复几分清明,似乎时光真的可以倒流,唯有三人都未注意的雨声已慢慢变小、变轻……   “果然好琴艺,和着这洞里的回声简直天籁,看来今日这焦尾咱们是拿不走了!”鸢儿忍不住道。   洛瑾听的入迷,听鸢儿如此一说竟有些脸颊泛红,“是啊!果然技不如人,你的琴艺远胜于我!”   “二位过谦了!方才分明有言在先,你那一曲引的蝶飞叶响,说不好这雨都是你引来的!这焦尾给你才是物尽其主!”秋浅起身将焦尾交到洛瑾手中道,“秋浅虽好琴艺但实不方便带这焦尾四处奔走,你我都是好琴之人,我只想为此琴寻个懂他的知音,如今找到甚好!”   洛瑾满是好奇,却不懂得如何开口去问,只接了焦尾道,“那谢谢你了!”   “不必!音韵琴艺本就是有缘之事,今次开心便好!”秋浅踱几步看看洞外,眸中转瞬即逝的是一抹不清的惋惜。   洛瑾思虑再三还是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   “还有门禁不成?”秋浅将信将疑,脸上满是笑意。   面上染了三分尴尬,洛瑾如实应了。“是啊!”   秋浅忍不住打量着洛瑾呆愣的神情,噗的笑出声来。“你真是有趣!”   若换平日鸢儿定会心中不平,只眼前这女子却着实不令人感到违和。她的字字句句虽有些冰冷却也让人觉得分外真实,即使玩笑也是爽朗大方……   “你也早些回去天色晚了家里会惦记!”洛瑾一字一顿分外认真,倒想学堂的小孩子在重复着师长的嘱托。   家?好美的字眼,若不是为了家也不会有你我的相遇了。可你这幅样子分明与他所说的冷面杀手不同,让人何其人心……   “好!那我们今日就此分手吧,再见!”望了二人一眼便先步出了山洞。   回眸间洛瑾似乎看到一丝愧疚却不能懂,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我们还会再见吗?”   那声音轻轻巧巧如同雨落冲刷下尘埃,“随缘……”   洛瑾抱着焦尾步伐也轻快起来,生命中的一缕阳光终于将他照亮,似乎自此他才真正的活着。   “今日你可尽兴了!”鸢儿自然跟着开心,小跳了几步推开房门,却见南宫影一早坐在里面等了。   今日洛瑾第一次出去“交际”他嘴上说是不管,心里却不由得莫名的紧张,又怕说多了那孩子畏手畏脚,想着来看一眼才安心。   “这么开心?!”南宫影脸上也日渐祥和再不是当初高高在上的教主父亲。   “爹爹?”洛瑾瞬间收敛的神色,将焦尾交到鸢儿手中,恭敬的站到身旁。   南宫影无奈,拉着儿子入座,桌上早摆好了丰盛的晚膳,一面给孩子布置着饭菜一面旁敲侧击着,“这琴?”   “那姑娘承让,今日焦尾才有幸让瑾儿带回来,稍后爹爹可以试试音,当真不负盛名!”洛瑾解释道,脸上竟是一丝洋洋得意。   南宫影瞥了一眼焦尾,似乎兴趣不大。“赶上雨了吧,可淋到?”看看身旁不曾省心的孩子南宫影放下碗筷探上了脉。   洛瑾一脸顺从,挽挽袖子道,“我们找了山洞避雨,不会着凉的!”自然用不到爹爹的苦药汁……   “你!”南宫影眉头一皱看的洛瑾心慌。   瑾儿又不是纸片做的,不会外面下了雨瑾儿就跟着病吧……以往身体很好一夜多少个任务都不怕,怎如今越发的娇贵了。   洛瑾无自觉的收收手臂脸上也带出几分自责和气恼。只觉南宫影紧了手腕,大声道,“别动,你可做了什么?”   洛瑾一头雾水满脸不安的看着南宫影,“没有啊!爹爹何意?”   “你未察觉丹田之中已慢慢回复一丝真气了吗?”南宫影试着缓下语气,话里透着惊喜。   洛瑾微提起,虽未回复功力,但确实有了一股气流,跟着他游弋半周便摸了法门。“真的?谢谢爹爹!”   “谢我做什么?”南宫影拽着孩子不放,心情顿时大好。   洛瑾呆愣的看了南宫影几眼道,“是爹爹给的药方啊!”   “你这孩子!快用膳一会儿去调息。”   当爹的总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情怀,而这份情怀自洛瑾生辰后也越发的浓厚。遇到好的、新奇的不自觉的便要送到这听雨轩来,洛瑾懂的、不懂的,尤其是没见过的定要拿来给孩子瞧上一瞧,见他那般期待的眼神便足可满足整日,他常想起初到忘幽的那个小孩子,如果没有错过那段岁月该是多么美好。   “教主!”夜鹰敲门而入正见这副其乐融融模样,却难笑的出来。   南宫影只意味他是来看洛瑾的只道,“坐,一起用!”   “不了,我是有事要报!”这几年洛瑾极少见他这般严肃的神情。   南宫影犹豫片刻看着洛瑾关切的眼色只道,“说吧!”若不想让他知道你何必过来。   夜鹰白了一眼,若不是事出有因谁要来看你眼色。“总坛下的四个分坛,景元分坛被破,弟兄们伤了不少但多无性命之忧,依我看像是来滋事示威的!”   “谁干的?”南宫影冷下几分,不过昔日的忘幽的教主再不如从前那般冷绝了。   夜鹰交上一封信笺,只道,“要你父子二人三日后去赴会,宴无好宴啊!”   “风诺!”南宫影咬牙切齿道。   这事牵扯到了洛瑾,连夜鹰也不安心,是冲着忘幽来着,更是冲着父子来的!“我先去处理!你们好好计划!”   “不急!我先同你去安抚兄弟!”南宫影起身道。   洛瑾哪里还坐得住。“爹爹!”   “不准去!把功力调息好,把这事想通透!”说罢便同着夜鹰去了。   鸢儿见洛瑾一副焦急脸色安慰道,“教主可以处理的,当务之急是你的功力,练好了三日后你才能帮到教主!”   “我知道!”洛瑾应着,终于动筷吃了起来,可惜了满桌菜肴有些乏味。   烛光晃动,鸢儿就这么看的入迷,看他盘膝而坐的样子简直静的可以忘记一切。   跟着体内的一丝真气游走,配合这逆冲的心法,一正一逆的交互行进,功力仿佛从四肢百骸汇聚而来,只是一时间受不住这么强大的冲劲,只能循序渐进。   “洛瑾,怎样?”鸢儿端着茶盏递过。   “果然是恢复了,爹爹的药真是神奇!虽然一时半刻还回不到当初,不过多许些时间罢了,就是不知三日后的……”曾经他带着那些任务无所牵挂可以以命相搏,可如今不同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洛瑾不敢怠慢无由来的紧张。   “相信教主……”短短四字,尽是安心。 ☆、空余鲁叟乘桴意   “白驹山庄?”南宫影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多年前不是就有名无实了吗?”   “唔……”洛瑾好似有些吃惊,“嗯,爹爹……这庄子庄主是我杀的!”   南宫影看看身旁的孩子表情有些抽搐,转头道,“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进去吧!”   推开大门只见一片桃林,父子二人静待不动,一眼便识出这桃花阵。   ——“左边!”洛瑾。   ——“右边!”南宫影。   ……   “左边……”心中汗颜了几分终是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南宫影径直忽略掉一旁呆愣着的洛瑾,一面引着路一手不自觉的护着儿子。   眼前桃花缭动父子二人却是脚下生花、身法极快。   不大的院子布满了机关阵法,看似不难却极耗内力。南宫影洞悉其用意加之洛瑾本就尚未恢复,少有的不安了起来。   虽已过去多年,但这样的机关陷阱洛瑾并不陌生,若换了从前必是自信满满,如今只怕……   “上来!”南宫影微曲曲膝想是要背起洛瑾。   “不行爹爹!”   “快点儿!”下个机关开启,四处的暗箭乱无章法,南宫影集起真气将一支支竹箭劈裂折断,一手拽住洛瑾的手腕一把贴上了自己后心,嘴角微扬,原来守护是这般的美好。   洛瑾提着影晴却丝毫没有下手的机会,箭发的又密又快却不需洛瑾多废一丝心力。   南宫影动作极快,几乎没有箭能近他二尺。洛瑾看的痴了,这才是爹爹,像山一样的爹爹……   “上来花招就这么多!你小心保存实力、时时警惕!”   “是!”洛瑾轻轻的应着,似乎这般的关切和提醒再平凡,也再真诚不过。   “好功夫!”三字和着掌声分外清晰。   浑厚的声线分外熟悉而冷漠,四周归于一片安宁。来时的桃林退到两旁,开阔的院落清出一条大道,远着通往一处大殿,殿上端坐的人想是风诺。   放下洛瑾挡在他身前信步走去,这紧张的气氛竟也渲染出了几分和美。   南宫影的脚步透了几分不自知的轻快,守护身后的人儿这般感觉竟比从前同洛晴一起还要满足、幸福……   “南宫教主我们又见面了!”眉眼几分精气却也透着不知明的疲惫。   “风掌门别来无恙!”南宫影负手而立,洛瑾在半步后颇是落落大方。   洛瑾几乎本能的打量着处处透彻诡异的大殿,眼前人儿的寒暄似乎与他的“任务”无关。   风诺走近几步,嘴角透了几分假意的讨好。“不巧的南宫教主,前几日几大门派的掌门和当家在我这白驹山庄做客,几经拖延未曾离去,怕外人打扰才设了这些机关,却忘记了今日南宫教主大驾光临,真是怠慢,怠慢!”   南宫影轻蔑一笑,心中暗自忖度着:不知各大门派为何听他调动且汇集在此?   “风掌门日前破我景元分坛不知何意?”南宫影长驱直入道。   风诺神色一转忽而没了方才的谈笑风生。“南宫教主才从江南回来有所不知,近一年景元分坛可谓‘风生水起’,北方大大小小的门派都要挑衅招惹上一番,最近更是拿了教主令说是替……令郎,斩草除根,我衍风惨遭灭门!南宫教主可莫要跟我说你不知情!”   “我确实不知。”南宫影拿起洛瑾腰间的令牌问道,“所谓教主令可是这个?”   当日教主令丢失后南宫影已即刻命人通知教众旧教主令失效,而新的则与旧样式不同,极易分辨。   风诺看了一眼脱口道“不是!”随即眸色也深邃了几分。   “那教主令两年前便已丢失,不是我派人做的!”南宫影冷冷解释道。   半晌只听风诺又道,“无论是否丢失,你忘幽的人做的总没错吧?”   南宫影心中了然只怕是圈套,只这令牌的事直接飞鸽夜鹰并且得到回信怎会出了问题?   “可是景元分坛的坛主去挑事?”洛瑾一语道破。   风诺不答,只道,“江湖事江湖了,你忘幽险些将我灭门,今日不过是想问个说法!”   “说法?你同样破我分坛,事情未查清楚你便行动,论到说法南宫也想讨一个!”你言你全派几乎被灭门,哪来的人手破我分坛?风诺说这里几大门派的人都在,难不成是他们?一切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被背后紧扼住咽喉却不漏半点风声。   “令郎杀害我儿在先,贵教险些灭我全派再后,还要调查什么?”   “风掌门是想我父子二人今日有去无回吗?”不愿与这疯子多谈,风千宇至今死因不明,当日他也是不发一言便离去而今却翻起了旧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弄出什么花样?   “南宫教主言重了,既然事有蹊跷该查清才是,那就请少主留下做客好了!”风诺做个请的手势眼里却是挑衅。   果真宴无好宴却没想到是想要洛瑾,南宫影看看洛瑾转头道,“自然不行!”   “为何不行?若坐实你是忘幽做的,我只要你儿子一人抵命,你赚了才是!”   江湖事极少触动南宫影的情绪,可此刻任谁都看得出他眼中的怒意。“你破我分坛,自说自话,如今还想留下洛瑾,想太多了吧?”   “比起你父子二人都留下还是你儿子一人留下比较划算,南宫教主你怎么看?”风诺眼里的得意南宫影却看出了一丝凶光。   洛瑾打量着这大殿,识出了八成的机关,位置的关系仅剩的一个洛瑾辨不清开启的方向。可无论怎样只他一人还能捆住瑾儿和爹爹吗?   南宫影轻笑,袖口一扬鼓起的真气如箭在弦一般的击中了多个机关,问道,“如此还怎么留下?”   风诺轻笑侧头似是掐算着什么。“南宫教主好功夫,既然如此按江湖规矩办事吧!”   “好!倒要看你还如何纠缠不休!”   “爹爹!”洛瑾凑上一步耳语道,“瑾儿来比较稳妥!爹爹要保存实力!”话音未落已全力出手。   二人过招极快,南宫影攥紧了拳头,局面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少主好功夫,不过功力有亏损啊!难不成又被你爹爹打了,据说南宫教主教子有方啊!”江湖正义人士所不耻的招数,竟如此来激怒南宫影。   洛瑾在冥殿练就的一身本领早已百毒不侵,只道,“爹爹莫听这疯子胡说!”   话音未断,南宫影已经提气凑上前来,瞬间暗格打开,洛瑾左脚一轻顺势便要坠入暗道去,南宫影伸手却只能触及洛瑾腰际,提气一抬却见风诺一阵掌风扣动机关。   施毒的冷箭刁钻的从暗道中窜出向外射出,洛瑾被遮住视角,身后风诺却趁机追击而上,掌风凌厉,内劲充足,洛瑾长剑一甩极为凶险的避开几招,无奈四处机关渐起,想来那冷箭竟是下一机关的起始,南宫影挡着箭只,一手勾在洛瑾腰际虽是安全却令洛瑾束手束脚。   风诺脚下几招凌波瞬间身形多变,若是平日这等轻功并不难破只如今处境不同,实难放手去搏。洛瑾只得寻机会一击即中。   剑光,冷,清肃殿上一片光华……   血,烈艳,冷却风情千重……   本制敌的一剑因风诺启动的机关而失了偏差,那方才被遮了视角的机关放出的暗箭从洛瑾脸边擦过,本能一偏剑身直入了心房。   “风掌门,可问出究竟啊?”   昆吾、苍峒、甚至还有东海门、五行帮的人,浩浩荡荡的一队,不知的还道是今日在此开了武林大会。   四周一偏静谧,只听生命尽头的残喘声,轻而静。“中……中计……哈……哈……”   长剑从心窝拔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南宫影却冷眼打量着上前的人群,竟连苍峒的人都有,若非设计好了何以如此之巧,可若是设计好的,又怎会将自己的性命的都搭了去?   ——好深的计谋,灭了口还成功的将我们二人都算了进去。   “风掌门!你!你们!”众人围上前,风诺已然没了气息,眼睛瞪的偌大似是怒气难平。   洛瑾张口欲言却给南宫影一个眼色瞪了回去,他本就不是擅为自己辩解的孩子,看眼下着实忍不住要解释些什么。   “你父子二人未免太过分了,而今风掌门父子都毙命于南宫洛瑾手下,南宫影你不该给个说法吗?”   “说法?说法就是他自作孽不可活,这遍地的暗箭机关还不够清楚吗?”南宫影语气里是那阔别了多年的忘幽教主,三分不羁、三分轻蔑、三分不屑,仿佛这种栽赃恶作剧于他丝毫勾不起半分兴趣,可如今剩的那一分顾虑显得分外的浓烈。   “南宫洛瑾的剑是从风掌门的心窝拔出的,此乃我们亲眼所见,难道你想说风掌门亲手设计了让外人杀害自己吗?”   南宫影嘴角抽搐了几下,他方才自己都说是中计……“诸位想怎样?”   “怎样?!你忘幽家大业大,但也该杀人偿命,江湖规矩难道还不懂吗?”来人是东海门的二当家秦汉。   此人武功在东海门居首向来正义耿直,但却少些脑筋故而多年只能坐个二当家的位置,风诺是何本领怎样这些人都聚到了白驹山庄,况且这庄子也不是他们的……   “诸位前辈,风掌门认定是我忘幽险将他灭门,但忘幽从未有过这样的命令,风掌门想留人故而起了冲突,至于失手是风掌门启动暗门才导致的……”   “人都死了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就是……”   “是啊!是啊!自说自话!”   “洛瑾在少年英豪会上便与风千宇有所牵连,今日怎会自找麻烦杀风掌门,事有蹊跷,诸位想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此事还是查清再议吧!”南宫影终是先来调停。   众人面面相觑,在场皆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虽不是心明如镜却也是颇有江湖经验,看着遍地的暗箭心中也几多疑问,但他们手中的教主令却着实令人不安,若这是灭门的标志,还是趁早取其性命才稳妥。   人群中终是一个孤冷的声音道,“既然如此还是调查清楚,相信以南宫教主的性子才不想闹出人命!”   来人是苍峒的华天,算是众人中颇有威望的,听他一言众人纷纷应和。   “南宫洛瑾要留下!事情尚未查清,若没了牵挂,以忘幽的势力若是我等像风掌门一样险遭灭门,只怕还死的不明不白!”秦汉道。   南宫影冷笑,四周似乎都凝结成冰一般的肃杀,清寡的二字分外坚定,“不行!”   “那今日便都不要走了,再寻明主一查究竟!风掌门尸骨未寒,这样便放你们走简直有损武林同道之谊!”昆吾的人叫嚣道。   洛瑾近南宫影半步道,“爹爹瑾儿还是留下,他们不会怎样的,若是争论到底还不知又寻了什么歪理,事情闹大总是不好!”   “还不够大吗?五大门派在此,还想多大?”南宫影直直的盯着华天,多年前曾有过交集,不自觉的竟想从他脸上得到什么保证。   华天微一笑转身对众人道,“我等只想查明真相,因为今日我们到来也是因为接到了南宫教主的教主令,不过此时看来着实有大蹊跷,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华天顿顿上前一步似是保证,道,“南宫教主放心,真相未明,南宫少主定然无恙,即使他日有了说法,自然也是要与南宫教主商议再做定夺!”   南宫影挡住洛瑾只道,“既然你们都不信任我,我凭什么信任你们!”   华天附耳道,“而今武林不安,若不除去幕后大患,我等迟早都要有所损失!南宫兄放心,有我在,定护令郎周全!”   “爹爹也要相信瑾儿!”瑾儿与爹爹功力具损,若用强,如此多的高手我们是没有胜算的!   南宫影看看洛瑾掩饰不住的心疼不舍,终是咬咬牙转身离去。 ☆、眼波才动被人猜   “真呆!”鹅黄色的薄衫衬着女子红润的小脸,人也显得分外俏皮可爱。   “呆就对了,正中下怀!”   “他……一直这么有意思吗?”望着那人群中熟悉的身影,那日一别竟有些挥之不去,在家里哪里见过这样有趣的男子,这般呆愣温和哪里如他说的戾气冷酷。   屏风后的银面男子一怔,“你对他有意思?”   “怎么会?!”女子轻笑拨弄着衣角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最好是!”男子略是讽刺。   女子倒是不以为意,看着楼下的一行人,目光始终游弋在洛瑾身上。“他一个做杀手的警觉性绝不差……”   “所以……不要服散功丹了,功夫该亮便亮,藏不住的!”   女子绞绞手指似是有些失望,“这多无聊……”   “无聊?那小子呆了些脑子还是有的!尤其医术了得,你小心行事……”   女子轻哼一声,不知小声嘟囔了什么,眉梢却带了几分期待。   “这几日要委屈南宫少主了!”秦汉满目愤恨却发泄不出一般,敲着角落里的一桌轻蔑道,“小二,给这位公子上碗清汤面!”   小二看了几眼洛瑾,只觉一副贵公子模样却不想是个穷酸的,语气也差了几分,才要应下便见那汉子走到旁边的一桌落座道,“小二,这两桌各上一坛女儿红,有什么招牌菜都拿上来!”说罢拍下一锭银子倒似是个莽汉。   “好嘞!”布巾一甩脸上也显出几分铜臭味儿。   “秦汉兄,这未免不好吧,我答应了南宫影要照顾……”华天有些看不过去,南宫影珍视这儿子武林中早已传的神乎其神,况且事情未清,若是怠慢了恐怕……   秦汉满了半碗酒打断道,“诶!华兄不必忧心,人家南宫少主都没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嘛!”   “这……”华天不禁打量着角落的少年,一副闲在模样,侧耳听着他们说辞,脸上竟无半分波澜,见华天注意着他,竟微微颔首回应了个淡淡的微笑。   “诶!不要看了,喝酒喝酒!要说如今江湖不安、四处风生水起,今次虽是烦乱万分却也是难得的机会啊!”秦汉道。   “如若可以,宁可不要这样的机会,我等快意江湖岂不最好!”   “是啊!忘幽一个分坛便险些端了整个衍风,这样的劲敌如何能不妨!”   “忘幽虽多年未在江湖中总领统摄,但他们除了寒水宫,冥殿多年未武林除害,功绩总是不小,若是自己人当然最好不过……”   “哼!那我们收到的教主令难道假的不成!”   另一桌俊俏的男子长发高束,桌上一个葫芦显了几分逍遥世外的洒脱。   “说到寒水宫,据说是这少主破的啊!”   “生的俊俏倒是随了他那爹爹!就是……”昆吾的弟子微一笑似乎心照不宣。   秦汉一碗酒下肚,“就是呆傻了几分!哈哈!”   此话一出,桌上人脸色各异,应和的、嘲笑的、自然也有尴尬的……   旁桌的男子只打量着角落里的洛瑾,见他眉梢淡淡的喜悦,竟不知他究竟得意些什么……   “一桌大男人竟找个呆子麻烦……”男子并未回首,摇摇葫芦中的美酒,悠悠酌上一杯,酒香肆意带了几分令人“迷醉”的味道。   忽而一片静寂,众人侧目。“你是何人?”   “我?闲人!”男子声线分外细腻,尤其落得洛瑾耳中更多了几分熟悉。   清汤面已上,洛瑾放下影晴,一手一根竹筷有木有样的打磨了两下,瞥了一眼便埋头吃了起来。   看着那碗清汤面,旁桌的人儿眼中也蒙了一份不同的悸动,尤其洛瑾那副在她看来是乐天知命的神色,正不自觉的打动着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男子晃晃酒杯却是不饮,众人吸吸鼻子这香味远比女儿红香醇的多。   “小二!你这假酒定是掺水了!”秦汉一撂酒杯,丑态立现。   小二脑袋微微一晃,眼神多了几分迷离,“是啊!不掺水赚谁的去!一群不识货的傻子!”   男子似是看着好戏开场,嘴角一抹鬼魅的笑,看着歪头晃脑的众人道,“不要同他计较,不如和我说说,你们抓了这呆子究竟何意?”   男子端着酒杯离开坐席,如葱的指尖很是白皙,对着众人调皮的指了一圈道,终是一定道,“你说!”   “哼!这小子破了寒水宫!不趁早把这隐患除了他日平了我东海门怎么办!”秦汉怒视着一旁还在吃面但动作明显迟缓下来的洛瑾,满目憎恨。   打量了角落里的洛瑾,男子简直哭笑不得,不由得质问道,“喂!吃面的!他说要除掉你呢!”   洛瑾茫然的抬头看看,不忘记着爹爹的话食不言寝不语,咽下一口才悠悠道,“他打不过瑾儿……”转而一副外物与他而皆无的样子又呆愣的一口口吃了起来。   “你!”男子眼角跳动几下,嘟嘟粉嫩的嘴唇气道,“你!你说!抓他做什么,会不会放他!”   “放他?做梦!他日拿来威胁南宫影不知是多重的筹码,以我们的实力加上这筹码……”   “你想做这武林的首领?”男子诱问道。   那人不假思索道,“谁人不想,不过……不过,呵呵呵……只是想想……”说罢便傻笑起来,更是毫无征兆的打了个酒嗝儿。   男子微一撅嘴,纤细的小手飞快的扑扇起来,看看一旁的洛瑾,竟然一眨一眨的看着他,似看什么新奇的物件!   “看什么啊!”不自知的脸颊也染了几分潮红,男子脱口问道。   “唔……看你……”   “看我什么!”男子有些极其败坏,这样困窘的场面,似乎无由来有些热……   洛瑾低头看看面,抬头看看人,憨憨道,“爹爹说,食不言寝不语……”   “你!”男子咬咬唇道,“他方才说要用你威胁你爹爹!”   “爹爹!”洛瑾眸色瞬时凌厉,一瞬间男子以为洛瑾解了他的药,慌乱时却听洛瑾又道,“找死……”   轻飘飘,不知是自信还是那人说的作为杀手的绝杀。   男子敛敛思绪,对着华天又问,“你呢?怎么看这呆愣的!”   华天挺挺身子,义正言辞般,“定当全力护他周全!”   “谢谢……”洛瑾擦擦嘴道。   男子抚抚额头再没半点儿脾气。片刻又听华天补充道,“但若当真是忘幽的阴谋,我也定要为武林除害!”   “……谢……”   “谢什么?”男子轻一质问,无奈苦笑。   “谢他维护正义!”   “没让你回答啊!呆子!”男子放下酒杯,不再做周旋。认真对洛瑾道,“你爹爹有事,你随我去找他可好?”   “唔……不好!”洛瑾摇摇头。   男子凑近几步不似他们初见时的那般稳重冰冷。“哪里不好?”   “就是……不好!”   “你爹爹有危险!”   洛瑾将信将疑,“不会……”   “真的!你随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大不了……大不了再会来便是!”男子状似妥协道。   “那……那好吧!”洛瑾摸摸腰间放下两文钱便随了男子离去。   “你不认得我吗?”男子看着洛瑾心中不自知的有些期待。   洛瑾仔细打量了片刻道,“耳熟,眼熟!”   “好好想想……”一时间沉静下的气质又宛如那日见到的女子。   “秋……秋……唔,是秋千!”洛瑾想想似是不对又要改口!   “你才秋千!”望望四周,一处山涧、四处碧草红英,不远处还真是打了一副秋千。   见走的差不多,男子站定,颇是认真对洛瑾道,“吃吧,解药!”   “解药?”洛瑾瞬时眼中的防备和凶厉让她相信那人的话绝无半分掺假。   趁了洛瑾张口,一粒丹药便速速放进了他口中。男子暗叹,若不是药力,这解药如何服下都是问题。   决澈散,减弱功力,使人意思迷乱而说出真心话,越是没有防备效果便越是真实。   “可记得了?”   洛瑾眸色恢复几丝清明,记忆有些飘忽瞬间便又钻回了脑海中,“秋浅?”   “可算认得我了!”秋浅染了几分笑意。   洛瑾不知为何的,只觉这姑娘比第一次见面时真实自然的多却也更神秘了几分。   “方才可是你下的药?”洛瑾严肃道。   看着洛瑾这幅脸色,秋浅心中烦躁,面上倒是平和,只道,“墨林一别我一直住在那家客栈,今日碰到不平事,拔刀相助已而……”   洛瑾心有疑问,攥攥影晴,打量了周围一番,“你是何意将我带至这里?”   “何意?自然是好意!你醒了会记得,他们也会记得,到时还是要寻你麻烦的,不如先躲一阵,风平浪静在做打算!”秋浅安慰道。   洛瑾心中从未有过的悸动,爹爹的保护是周全的、宠溺的,而这女子的拔刀相助,却是妙不可言的……   “我们有言在先,如今我坏了承诺才是麻烦!多谢你的好意的!”洛瑾作一揖,似要告辞……   秋浅站定才是不理,只道,“随你!”   洛瑾未从她神情中搜索到落寞却是另一种触动心弦的温热,从未有过的一丝波澜拂过,酥酥麻麻竟是不忍拒绝,只婉言道,“家父已经去查明真相,若我不在只怕事情会惹起另一番轩然大波,还望秋姑娘见谅!”   秋浅一摆衣袖颇似洒脱,“方才他的话你隐约都有记忆,是去是留你自行决定!”   “多谢秋姑娘!如此的话……洛瑾先告辞了……”分明还有诸多解释,诸多安慰,可他早已不习惯那样丰富的言语……   望望远处的那副秋千,有一刻洛瑾的脚步有些滞缓但只一刻便消失不见,难得的是,秋浅却捕捉到了那抹眸中的真意。   不出几步,洛瑾便回头有些尴尬道,“不知可否再赐解药?”   “现在怕是睡了,一个时辰后便可清醒!”秋浅眼波平和,早不复方才那灵动的少女。   望着洛瑾的背影秋浅隐隐庆幸,方才药力正兴想来他并未看到太多的尚未来得及收敛的情绪和目光。如此,甚好…… ☆、醉里插花花莫笑   洛瑾转身,影晴却震了一震瞬间出鞘。迎面十几个黑衣人,单手弯刀颇是凶悍。   “你们是什么人?”洛瑾冷言道。   黑衣人个个沉默,领头人一个动作便全部扑了上来。   “小心!”秋浅一个花步,高束的长发散落下来搭在肩上、披在腰间,捋捋青丝带着花朵的馨香与这肃杀血腥的气氛格格不入。   秋浅探上腰间的玉带,指尖数枚银针齐发,刀光一晃顷刻便散落了一地,黑衣人一拥而上,皆是各中高手,洛瑾内力不及,几招纠缠,极快的便落了下风。   “冲我来的,你快走!”黑衣人招招攻向洛瑾要害,招式新奇却光明坦荡。   影晴舞动,在空气中破出几缕剑气,下盘虽稳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洛瑾过了多招分毫摸不出这事哪门哪派的路数。尚来不及变幻招式来人的包围便紧密起来,弯刀凌厉划过洛瑾腰间,凌缎一抽缠住刀柄,洛瑾侧目竟是秋浅。   “快走!你不是他们对手!”影晴一挥破了缠绕,一垫一挡拦下了致命的一刀。   秋浅流盼中一丝不悦,冷言道,“帮人帮到底!”   双手凌缎齐发,数尺的凌缎如那日她罗裙翩然,纷乱着眼眸便紧紧缠向众人。   洛瑾窥见一惊,几个侧身跳出人群却也逼近了山涧处,调动内息奋力一推将秋浅的功力一并挡了回去。   秋浅暗道幸是之用了五分功力,不然伤了他事小,暴露了真功夫却是真。   兵刃相接的声响瞬间抓回了秋浅的思绪,眉梢的怒意任谁都看的明显。   这呆子怎么如此不管不顾!   众人出招越发的快,双拳难敌人四手更何况是这样一等一的高手,洛瑾吃力,奋力思索着对策。   秋浅凌缎断了,甩了两把拨弄到地上,倒有了几分赌气不管的架势。   这些黑衣人都是选派的高手,莫说洛瑾功力不济纵使换做往日,一时也是敌不过的。虽是说好不伤性命,但戏要做足,秋浅一旁看着还是揪心的很。   黑衣人将洛瑾步步逼退,脚下一松退了几步身后竟是山谷。   秋浅无暇多想几枚金钱镖打进黑衣人的膝窝。似是转了注意力辨不清什么身法齐齐攻向了秋浅。   洛瑾心中焦急,顾不得眼前人的周璇,冲出禁锢,一道血口划上肩臂,洛瑾瞬时反手一剑不惜深伤了几分皮肉,几个跃身护在秋浅身前。   “你找机会走!他们冲我来了!”洛瑾言下之意,自不会难为你。   秋浅心中冷哼,破了我的凌缎想帮你纠缠都难,身手极快,反握一人手腕一个眼色便浅伤了那人皮肉,不太深露了功夫,不很浅像是做戏。   “已经困住了,要怎么走!”秋浅颇没好气,似是控诉方才端到了凌缎一事。   洛瑾护着秋浅被逼得再次靠近山涧,“对不起!我一定让你出去!”   混乱中洛瑾承诺般郑重认真的神色就这样印在秋浅心上再挥之不去。“要走一起走!”   殊不知她这般生死相托于历经万千的洛瑾意味着什么。   黑衣人齐发招,向二人齐齐发起攻击,秋浅似是功力不敌,没了兵刃更是难操胜券。   一柄弯刀划过秋浅面颊,黑衣人的神色也是猛然一惊想收手已是不及,洛瑾全然未留意其他,血肉之躯便挡了上去,皮肉绽开的声音,这是秋浅第一次听到,从肩胛没入几乎从背后穿出。   秋浅眸色一厉,只见那黑衣人一手拔出弯刀,另一掌掌风苍劲击向洛瑾胸口,二人脚下退却两步,身子一轻,眼前便不再是那泛着寒光的弯刀,山涧里不远处的水流淌过视线,留下清新的味道。   秋浅本在洛瑾身后,不知怎的,已被翻到洛瑾身上……   “你……”那一刻,血花飞溅,弥漫她的视线,湿润干涩不知是否就是那血液的凝结。   洛瑾面色淡淡竟有几分羞赧,眼神只盯着紧紧抓住的纤细肩臂,“你不会有事的……”   瑾儿害你遇险,负你好意,定要护你无恙……   如果我们是平凡的相遇,是否注定的是不同的结局……   一漾一漾的水流,轻轻的推搡二人,秋浅脸颊仿若是被轻轻拍打着悠悠醒来。   刺鼻的血腥味儿秋浅并不熟悉但生命的枯竭感却太过敏感。身下软软黏黏的,秋浅伏起身,眼前是血染了前襟的洛瑾。   “洛瑾!醒醒……你快醒醒……”望及身下早是浅红的一片。秋浅所学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捧几把清水拍到他的脸上,不住的唤他的名却没半分动静。   顾不上许多一把撕开洛瑾的衣襟,却见肩胛上的血洞还在渗着血丝。秋浅封了几处大穴为他止血,兰指一挽抵在洛瑾额前倾注下几分真气。   “喂!再不醒黑衣人可要追来的!”秋浅掉下几分脸色,心里跟着慌了起来。“他们会抓走我的,洛瑾!快醒醒!”   “咳咳……”脑海中依旧是方才混战的画面,洛瑾忽的惊醒,一把拽住秋浅的手腕,张开的双眸瞬间便的凌厉而坚定。   秋浅见他神色忙抚背安慰道,“没事了,我们安全了。”   “安全?”洛瑾打量着周边抬眸望望高不可怕的山崖便明了了几分。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秋浅指着洛瑾的伤处,脸上也多了几分柔弱和怜惜。“有事的是你,我方才为你止了血,可这伤,可我不会治!”   “唔……”洛瑾笨拙的揽揽衣襟面上不自主的红的起来,低声道,“谢谢!不碍事……”   秋浅慌乱的偏过视线,二人耳边只剩潺潺的水声。   “嗯……这里,这里也没有伤药,我们要尽早出去才是!我去寻寻出路……”不知怎的明知是做戏却依旧一阵脸红心跳。   十四五的少女此刻披散着乌黑的长发,水滴颗颗晶莹的落在水中,激起的阵阵涟漪也一并撞在二人心上。   洛瑾才要道谢,却见起身的秋浅脚下一个失,忽而鼓起的力量一把将她抱住焦急道,“可是脚伤了?”   秋浅看看脚踝微微动动就一阵钻心的痛。“似是扭到了,不碍事……”   二人相互搀扶着才缓缓直起身,洛瑾舔舔干裂的唇四处望望道,“急不得,我们这幅模样一时半刻是上不去了……”   这般高度,瑾儿功力不及又受了伤,更何况秋姑娘还伤了腿,若不是为了瑾儿也不会如此……   秋浅神色一顿颇是懊恼,“那上面的烂摊子……”   “没事,养好伤要紧!”洛瑾扶着秋浅,这样的感觉生疏、腼腆却也带了份青涩的美好。   “对不起……”秋浅望着洛瑾,目光中的诚挚竟让洛瑾看的痴了。   洛瑾心中仿佛被什么给撞了一下,眼神游移一番道,“这话怎讲,若不是为了帮我也不会困在这里,还受了伤,当务之急一定要养好脚上,不然会留下病根的。”   秋浅神色有些落寞,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那边凹进个岩洞,我们先去歇歇!”洛瑾也是步履虚浮脱力的很。   秋浅点点头任由洛瑾扶了安坐下。   夏日炎炎秋浅半湿半干的长发显的自然而妖娆。洛瑾打量了一番竟不知将目光停在何处。   秋浅掩唇笑问,“你这幅样子是怎么?”   少见这般纯净的脸庞,不染一丝尘埃,洛瑾脱口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笑容一僵,他居然怀疑了吗?不可能,竟这么的快?   “好像……书中讲的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洛瑾小声嘀咕却给身旁人听了个彻底。   秋浅眼眸也跟着甜了几分,夏日的阳光打在脸上一副娇容惹人怜爱,“自然是从天上来的!”   “唔……”洛瑾颇是认真的点点头,好似信了一般,触触秋浅的脚踝道,“我懂些医术帮你看看可好?”   “医术?”秋浅将信将疑,目中还匿了半分惊喜,“会的真不少?”   洛瑾不好意思的笑笑,“试试便知!”医者洛瑾放开手脚,只听他颇是突兀冒了一句“什么人?”   秋浅一惊,脚下一痛却很快便过了去!“吓死我了!本来不算什么,反被你吓的心惊肉跳!”   洛瑾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看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秋浅状似生气,瞪了几眼,媚眼笑意难掩,二人都笑开了来。   “神医,还是看看你自己的伤吧!我只会止血……”秋浅看着洛瑾身上已干涸的血迹,眼里满是疼惜。   洛瑾摸索了一番道,“这里有些草药可以用,你不用担心!”   “那哪个可以用,我去帮你采!”秋浅顾不上脚伤忙起身道。   洛瑾拉下秋浅道,“我自己来,你脚扭到了,最好不要走动!”   “你伤的这么重,我慢慢来就是……”   “不碍事,况且你也不知道要找什么草!你先歇着,我顺便看看有没有食物可以充饥!”洛瑾留了个放心的笑容便转身离去。   这样伤对洛瑾早已太过习惯,习惯到可以与他们“和平共处”的去做任何事,秋浅望着洛瑾挺拔的背影出了神,明明是按照预想的轨迹,可为什么心里总觉得偏了?   不,本没想着呆子受伤的,只是愧疚而已…… ☆、百和焚春抽翠缕   “这些花草有毒吗?用了会不会痒?”见洛瑾将一些随手采来的花草捣碎便往伤口上敷,秋浅总觉有些不妥。   “不会的!这些草药看似和普通的无异实则不同,可以止痛消肿的!”洛瑾解释道。   秋浅看看手中的野果,“那这也可以吃的吗?”   “你莫不是没吃过桃子?”洛瑾掩好衣物,如看怪物。   “没吃过就很奇怪吗?家里又没有。”秋浅学着洛瑾的样子,搓搓桃毛,放到洛瑾打来的水中洗了洗,眼中有些小小的期待和欣喜。   见秋浅这般小心的动作,洛瑾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年的吃食,显然想岔了地方。原来,你比瑾儿还苦……   二人呆坐在岩洞中听着潺潺水声渐生了几分尴尬,洛瑾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踽踽独行,之后的那几年虽有爹爹的爱、鸢儿常伴、还有吱吱逗笑,但他依旧是那个不善言语的孩子,即使眼前的眼前的女子勾起他十六岁的少年心性,但推至眼前还是生涩的很。   秋浅来前便打探并搜索了洛瑾的大量信息,心中不禁苦笑这呆愣的着实令人讨厌,却不曾想——“闻名不如见面”,似乎当下只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就很安心。   寻不到夕阳,只有橙红一片的天空分外妖娆,许是在深谷中,天空显得悠远而神秘。   “好漂亮!可惜看不到夕阳!”时间悄然而过,洛瑾也心着这份漫长的等待而焦急起来。不知爹爹那边怎样了,瑾儿不见想必又是一阵翻云覆雨。   秋浅托着下颚宛如降临人间的仙子,静静的跌入谷底却脱尘的静观着外物变迁。惟那双澄澈的眸似是想起什么添了几许哀愁。“家里也是这般,天空又高又远。每每这个时候便多几分凉意,周身都舒爽的很!”   见她这般神往,洛瑾不由得想起了听雨轩,曾有几次爹爹也映着夕阳的余辉同瑾儿讲着娘亲的事,是否那时的娘亲也曾如这人儿一般美妙。   “洛瑾,一会儿天色暗了洗洗你的衣服吧,黏在身上对伤口也不好……”秋浅看看清瘦的洛瑾,总觉他不想那人说的那般危险,或许他们本就一样,过早的担负了太多,都有各自赖以生存的外壳,但夜阑人静时他们只是不染纤尘的孩子。   洛瑾想想,似是有了什么好点子,点点头应下。“我去拾些柴!”   不一会儿二人中间搭起了竹竿,竿下点起了篝火。   隐隐明白他的意思却又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望,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秋浅也是一惊,望着远方光裸的脊背,透过花光只看得到他光裸的脊背。听那人说,他受伤无数,那脊背上是否也是同今日那般证明的伤疤?   夜晚的谷底溪水也泛起丝丝凉意,凉气透出指尖揉搓掉寸寸血迹,这般场景着实久违了。洛瑾全然不觉失落,拿着洗好的衣物颇是羞赧的转了身,却见秋浅正依着他堆起的柴堆小憩。   蹑手蹑脚的走回,搭好衣物仿佛一道屏障隔在二人中间。虽是如此却多了乡间小屋普通人家的“侬情惬意”。   “会不会冷?”虽是夏日可这谷底还是泛着丝丝凉意。   洛瑾往篝火出蹭蹭,才停的苦药汁再不想问道了。“不会!你呢?”   地上的影子微晃晃头,只问道,“我们何时才能上去?”   洛瑾思索了一番,只安慰道,“不急,只是怕你吃腻了桃子!”   明知他才没那些脑子逗人开心,但说出的话却总是让人忍俊不禁。秋浅只道,“外面想是天翻地覆,可你却为自己说不上半句,如此这般你不觉委屈吗?”   你可以,之后的委屈可能是这的千万倍……   委屈?自从那也焰火明媚便再不会了……   洛瑾不知,自此生命的另一个开端里,他千丝万缕的情绪紧紧盘绕纠结,更胜从前。   “没关系,总会解决的。眼下,既来之则安之!”过往那些年若日日盼着以后,便早没有以后了。   真想参与你的过去,那人所说的你和我看到的重合的太多却也空白的太多,你究竟什么样的?   秋浅打了个冷战,抱着臂膀搓了几下道,“那你要如何‘安之’?”   洛瑾不答,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片绿叶,清脆的哨音响起,伴着山谷的回响颇有韵味。   秋浅听的入迷,情不自禁的看着地上的影,一次又一次的想着两年那竹林里一样的篝火……   或许那将成为永远的秘密,若不是那教主令,我如何识辨这张越发成熟的脸,而容颜亦变的我,你再难认出了。多想同你分享我们初识那晚,我眼中那个干净纯粹的你,可惜,这秘密只能深锁心底,而今时火光中窜动的心绪却因背负的使命而失去了暖意,我想,于你可能是一辈子的秘密……   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谷底三日,洛瑾也少了初时的气定神闲,困境于他从未算得上是威胁,可今时不同往日,看着水流奔腾不息,心中也不安起来。   岩洞中秋浅正对着还在运功的洛瑾出神。这样的男子何时看都是这般淡淡呆呆的,似乎乱世浮华于他都不重要,不知怎样的人、怎样的事才能勾起他的心性。她不知眼波里的好奇闪着奇异的光点,映射出一方净土和着那晚的哨声——和缓动人。   洛瑾深知出谷定是一番血雨腥风,这三日也极为用心的日日调息,深谷中不比忘幽更没有南宫影耳提面命,不曾想竟好的极快。洛瑾面色红润的收了功,内力也不知不觉的恢复了九成。木讷讷的看看伤口洛瑾掩好衣物起身淡淡笑道,“今日不用再吃果子了!”   “你好了?”秋浅眼中一丝狭促,究竟是好了还是不好了?   洛瑾不言只俯身细细查看秋浅的脚伤。这三日二人朝夕相处,洛瑾也不是时时练功,闲下来便给秋浅准备食物和水,还采了芦苇叶编了各色的蚱蜢风车,逗的秋浅好不开心。深夜总会响起秋浅喜欢的曲儿,她不似鸢儿那般沉默守候、静静聆听,而是无形中用某种共鸣和情愫应和着,洛瑾不懂那是什么,只知这份乐趣和畅然的心绪是不曾有的。   “无大碍的,不过养好了才不会留下病根!”洛瑾嘱咐的分外认真,不知这幅模样若是给南宫影瞧了去是何模样。   秋浅眸中一丝落寞,触及他灵动的视线颇是尴尬的四处望望。最后拾起了那些摆放整齐的蚱蜢风车颇是宝贝的看看收到衣袖中。“你功力恢复了?”   “嗯,我们先回客栈去!”洛瑾无由来蹦出一句。   秋浅日日赞野果子好吃,洛瑾却听成了另一份意味,那样的生活他太熟悉,似乎猛然的开了窍,这般柔弱的女子为他所累自是多了几分歉意。   秋浅忽而黯淡下来,低声道,“那些人也不知哪去了!对不起……”   “不不,若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伤了脚、还困在这深谷里!”不差这一会儿,瑾儿先送秋姑娘回客栈,况且,况且给爹爹知道瑾儿没照顾好自己……   洛瑾想着几乎穿透的弯刀头皮有些发麻,而今他再不懂得也知不能让自己轻易的饿了伤了。   “你在想什么?”习惯了洛瑾各种“与众不同”的思维,秋浅更多了几分挣扎。   洛瑾脸上一丝忙乱,这般小鹿乱撞的神色看的秋浅脸上阵阵发红。“没有。”   虽是意料之中但出谷后洛瑾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强烈起来,江湖上人与亦云,洛瑾早成了畏罪潜逃的杀人凶手,甚至客栈里茶摊议论的都是这传说中少年英豪会的魁首。   “洛瑾?”秋浅眼里的担忧几乎能骗了自己。   洛瑾倒似不以为意,莫说想到了就是想不到这些年也过来了。“没事,我们不走大道了吧!”   “好!”   二人一路无话,秋浅跟在洛瑾身旁说不清心中所想,是否这条无人的小路再长一些她便能有了时间回去未曾结识的那天。   秋浅思绪正远却见身前一条手臂坚而有力,洛瑾忽的站定低声道,“前面有人争斗,小心!”   秋浅有一刻的恍惚,未意识到便先问了出去,“你如此保护每个人吗?”   洛瑾怔怔显然是不懂这话为何意,只顾侧耳听着前方毫无自觉道,“应该的!”   秋浅撇开洛瑾快走了几步,说不上什么情绪竟是有些辨不清的气恼。   “秋浅!”洛瑾忙赶上她的步子挡在身前,又嘱托道,“要是冲我来,你莫插手!”   秋浅冷哼一声。“我管你做什么!”   洛瑾没头没脑的愣了片刻。眼前人脸色变的太快,不比爹爹难看却也好不到哪去,而且竟是另一种,另一种的……说不清的心慌。   “昆吾的掌门?”秋浅状似不解。   “又是那些黑衣人!”洛瑾看着前方围殴的人群,虽是同样的尖刀却是换了一袭蒙面的蓝衣。   故此秋浅似是不解道,“何以见得?”   “身法相同!”洛瑾见他们斗的凶险,昆吾掌门半边身子已被血染,想都未想便冲了上去!“你快走!”   “喂!”秋浅身手不及洛瑾,几招过后也能探知洛瑾的功力已然恢复,心里说不上是担忧还是庆幸,只是眼前的两个身影同那些蓝衣人越斗越凶,洛瑾伤未痊愈到底要迟缓几分,想从刀下救人颇是不易。   秋浅怎能袖手,一同混战倒引得洛瑾分心。   昆吾的弟子感到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混乱的场景。荒僻的路上一时风沙四起,裹着夏日青荇的味道显得格格不入。   “为何帮我?”昆吾掌门已有些支撑不住,见弟子来营救心中却也多了几分打算。   洛瑾不答只道,“不要说话,保存实力!”   “不!还请南宫少主相告!”几个剑花挽过早已是体力不支。   影晴的厉颖带过留下血的弧度,几招格挡才给了掌门喘息的时间。   “日前他们将我重创逼入谷底,想来有什么诡计,定要助您的!”洛瑾的空表明立场。   掌门眉间一抹深色,嘴角溢出丝丝血迹,“你是路过!好巧,哈,好巧,咳咳……”   来人越发凶猛,洛瑾身后护着掌门,一面关切这秋浅,周身凌厉的气焰令来人心惊。   “掌门这是何意?”洛瑾意识到不对时已然见他的血从口中汩汩冒出。   ——“掌门!”众弟子纷纷靠拢却被弯刀所阻。   维持着最后一口气,掌门只道,“昆吾弟子听令……今后……今后全听南宫少主差遣!”   洛瑾一怔混战中仿若听到了什么惊雷,心中万千思绪回神时数把弯刀已经迎面而来。   冷刃没入身体的声音,干练、阴狠……   “撤!”一声令下蓝衣人四散无踪。   洛瑾无暇多想,抱着身前滑落的身体,除了爹爹,这般奋不顾身的他是第一个。洛瑾莫名又震撼,自然当下无暇多想,只凝聚了真气缓缓注入他体内。   一众弟子关切的围上前,有的捂的胸口、有的蹭蹭嘴角的鲜血……   昆吾掌门缓缓张开眼睛,死死的攥住洛瑾的手喃喃道,“拜托,我……昆吾一门……靠,靠你了……”   言罢,未待洛瑾开口,眼前人双目突出,筋脉暴走,死状凄惨。 ☆、乌龙未睡定惊猜   “真气涨体了!”秋浅满脸狼狈,站在不远处忧心的看着洛瑾。   “你!是你害死了掌门,派人杀他,又传他真气使他爆体!你简直畜生!”林飞两眼冒着血丝分外狰狞。   洛瑾不动不避,探着已然摸索不到的脉搏一时有些无措。怎么会?真气无恙,却真气爆体,是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幡然醒悟一般,早在他赶来之前黑衣人便早将真气打入他体内了……洛瑾额角一滴冷汗,好深计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林飞已然上前,“谁要你假仁假义,杀死了风掌门不够,我昆吾与你有何愁怨?”   洛瑾不辨,人是因为他才真气爆体的。“对不起!”   “你们做什么!就算他不出手,他也活不成了,而且你们掌门都说让你们认他为主!”秋浅看看洛瑾迅速肿起的脸颊,一贯平静的眸子染了火色。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满目哀恸一面忖度着方才掌门的话。   “你们忘记咱们是收到讯号才来营救掌门的吗?传言南宫洛瑾要杀害掌门,眼见为实他就在此地,不为掌门报仇还等什么?”林飞站在洛瑾身后,似是自知不敌却又愤恨的咆哮道。   洛瑾抚了掌门的双眼。心中早闪过了千万种可能。“你的意思是有人告诉你我要杀他?”   “江湖早已传遍,掌门失踪两日,今日才见到信号,果真你在此地!”林飞有些气恼不知地上的同门在犹豫什么,他对这空气劈了两剑,转头质问,“你们配作昆吾的人吗?”   众人似乎也被激怒了,一个声音道,“掌门说要听他指示,你都没多想有什么不对吗?”这人便是孔瑞。   “混江湖不是一天两天了,看到未必是真的,可掌门不会骗咱们!”有人接话道。   “是啊!”   众人议论纷纷俨然是失了主心骨。   洛瑾还在思索却秋浅道,“自然该听你们掌门的!定然是你们掌门意识到了不对,唯恐你们出事才如此决定的!”   林飞怒颜淡了几分,瞥了洛瑾一眼不屑道,“若是他迫使掌门说的这番话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都不懂……”秋浅冷冷的侧身对着人分外瞧不上眼。   这般被维护洛瑾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听她讲话永远这般爽快贴心。可眼下总是顾不上这些,洛瑾斩钉截铁道,“真相总会大白,这件事洛瑾定还昆吾一个交代,也给自己洗脱罪名。大家先回去办了掌门的后事,至于掌门所说的是洛瑾自问并无能力统领大家,但若需要帮忙自当竭力!”   林飞被堵的说不出话,只气急的抱走掌门,那份情谊任谁看了也要动容几分。   昆吾的弟子纷纷起身,孔瑞转头道,“而今危机四起,武林同道人心慌慌,你还是快回忘幽吧,因为你的事所有门派都堵到了你家门,据说南宫教主这几日日日收到拜帖,时时迎接各路人马。”   洛瑾瞬时慌了神,“不知出了什么事,还望相告!”   “具体的无人知晓,我昆吾未进忘幽,恐怕遭此一劫也是有关联的!”孔瑞解释道,“总之你快些回去吧!”   “多谢!”洛瑾郑重道谢,望着一行人消失在路的尽头再平静不下。   若如他所说,爹爹怎样了?忘幽又如何了?   “洛瑾,你没事吧?”秋浅看着他忽热纷乱起是神色,忽而觉得他的眸变幻莫测,纯真呆傻、凌厉狠绝、此刻又带了浓浓的牵挂和眷恋,他的身体里究竟是怎样的灵魂?   “可能不能送你回客栈了!”洛瑾有些抱歉道。   秋浅看看地上的血迹,脸上挂着淡淡的担忧,“用不用我陪你看看情况……”   “不用了!”洛瑾只当秋浅是关心他。   “对哦,那是你家!”秋浅只觉胸口闷闷的,不知是那般情绪。“那你一切小心,我在客栈等你!”   “等我?”这二字于洛瑾太过陌生。   秋浅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知那呆愣的是否听到了,泛红的双颊淡淡黯下染上了一份愁容,不自知的带了几分凌厉的色彩。   洛瑾思虑再三还是翻墙进了听雨轩,却不想一推房门竟站了满屋子的人。   鸢儿正收拾着地上打翻的茶水,坐上的南宫影显然已是怒气冲冲。   “爹爹……”这轻轻的一声仿佛穿越亘古,洛瑾看看一旁的几人依次打了招呼,“夜鹰哥。乔兄,萧兄你们到了……”不忘向鸢儿投去个安慰的眼神,浅道,“鸢儿……”   一屋凝重的气氛顺着洛瑾来时的大门流窜去几分,吱吱翻了几个身,“吱吱”的叫了几声,似是在慵懒的打着招呼。   “过来!”不过三日怎就瘦了这么许多,那些事他不必问就知不是洛瑾做的,纵使洛瑾承认只怕也是有缘由的,这一屋人操心的不过是如何水落石出。   洛瑾不明南宫影用意只道,“瑾儿路上听说一些,不是那样的!”   南宫影侧头有些无力。“你们先去忙。鸢儿,你去吩咐膳房做些好东西,过会儿再放桶热水。”   “爹爹……”   “瑾儿!”夜鹰看洛瑾满腹愁心的神色看通晓的他的心思。“回来就好,该解决的总能解决,倒是你回来大家就安心了,不用多想!”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洛瑾讪讪的对着众人。若不是给困在谷底也不会惹出这么多名堂。   “知道我们担心?这么大的进步呢!”萧让依旧直言不讳,“来了便听说你前些时日长进不少,你这爹爹吃硬不吃软!”   如此打趣南宫影,众人方才冰冻的脸终于松懈了几分,零零散散的带了些笑意,唯有洛瑾脸色忽白忽红好不尴尬。   “你们都识趣些,再说几句洛瑾要钻地缝里去了。”乔笙近几步打量了洛瑾一番,只道,“无恙便好,陪你爹爹说说话,有什么事大家都在呢!”   洛瑾点点头心中说不清的感激,虽然依理为忘幽是应该的,但眼前这其乐融融,一致协同的氛围还是让洛瑾深感动容,或许他的世界远离这些最近、最贴实的感觉已经太久,不禁想起这几日的夜晚,叶哨声声,伴着深谷的晚风,也有那样一种距离,紧紧的契合在一起。   众人退出房门,南宫影终于起身拉过洛瑾,细细的诊诊脉,这三日全无音信猜也猜到了一二。“不要急,不是你急便有用的!”   洛瑾看着南宫影反复探脉和正要深锁起的眉头,想起以往日日嘱咐的话,懦懦的辩解了句,“瑾儿有顾好身子。”   南宫影担心了几日,看着忘幽里聚集起的人越发心烦,他本就不喜与人这般往来,今次为了洛瑾却别无他法。干脆到了听雨轩等人,他想,以洛瑾的脑子大概不会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进来,坐了大半日终于是盼了回来。   可看着眼前呆愣的,这“顾好”从何而谈呢?功力是恢复了可也分明是受伤。“什么人伤的?”   “功夫很奇怪,瑾儿没见过看不出哪门哪派,但却是使的弯刀!”洛瑾认真的分析起来人的身份目的,全然未明了南宫影的意思。   南宫影不语解开前襟便看见了锁骨处的血洞,不过三日只是没有那么红肿了而已,探查一番居然从肩背处刺穿了出来。南宫影用指尖探探,这身子哪里承得住这样的疼痛,况且这还没人在他身旁盯着。   “不疼了爹爹。”洛瑾单手揽揽衣襟有些面红耳赤的。   南宫影眉间一抹不悦,一手倾了内力捏上洛瑾肩胛。猛一吃痛脸色即刻白了几分,不自觉的咬上了下唇。   “不是不疼吗?”南宫影冷声。   “瑾儿……”   “饭菜来了,这些几天没吃好吧,溜溜瘦了一圈,都是你爱吃的!”鸢儿端了热腾腾的饭菜,抬眼却发现二人气氛不对。   南宫影不与计较,盯了洛瑾用膳,之后又看他沐浴才安心,见洛瑾身上大片的青紫,南宫影心里一揪一揪的疼,昔日的苦一并涌上对比之下更多了几分心疼。   “跟我说说这三日的事……”南宫影拿起布巾帮儿子擦背。   洛瑾本就红成虾子一般,如此更是羞赧,磕磕巴巴的开口,“瑾儿……自,自己……来……”   南宫影扶着洛瑾不让他转头。“以后爹爹老了,瑾儿也要这般帮爹爹擦背,虽然之前爹爹缺席了好多年。”   “爹爹……”洛瑾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样的话无疑吓到他。洛瑾眼中从未有脆弱过的人何时有过这般疲惫的语气。   “是不是很严重?”眼下还有什么事比得上这风云莫测的武林。   “爹爹怀疑有奸细,不然不能这么多门派说看到了教主令!”他能想到的自然洛瑾也能想到,但此刻探讨起来,南宫影依旧像个引领者,乱世纷争他的守护和进击相伴而行。   洛瑾神色黯淡了几分。“如果当初不是瑾儿遗失了教主令……”   “你不遗失他一样可以仿造,你既已说到此,就要加倍小心,这般功夫都花到你身上了,虽然明眼人归结到忘幽,但教中人只怕归结到你身上!”南宫影神色染了分暴戾。   “爹爹的意思是有人想借瑾儿之手收渔翁之利?”洛瑾双手把上了浴桶的边缘,关节隐隐泛出白色。南宫影不知是喜是忧,居然又见到他那副凛冽的神色。   温热的水流从背上划过开始还颇是不自在,而后习惯了几分竟是舒服的很。南宫影还能清晰的记起第一次和孩子如此亲近是为他药浴,那会儿他周身布满了各式的刀疤,伤口也狰狞的外翻着,需要点了他的穴才能在浴桶中坐定,南宫影放轻的动作似乎眼前的人儿还是那时的瓷娃娃,轻轻一碰便要碎裂成片。   “嗯……”洛瑾扭捏了笑出了声,耳根都红的透亮。   南宫影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了?”   洛瑾缩缩脖子,忍不住的笑意。“痒……” ☆、九万里风鹏正举   “爹爹,若是将黑衣人和昆吾掌门遇害的事说与大家,再有昆吾弟子作证应该可以将事情暂且压下。”洛瑾见南宫影皱眉沉思又道,“大家同是武林中人,而今诸多事故齐发分明是有人暗中扰乱,虽然这股势力尚未可见,但以江湖人的经验总能觉察出蹊跷之处的。”   “只怕人家未必肯来为你出头。”给洛瑾换上小衣便将孩子按在了榻上,三日来南宫影脸上难得染了悦色。“这三日吃不好睡不好,你且安心歇着,他们不敢来扰你!”   “瑾儿不累!”洛瑾挡下围上来的蚕丝薄被,端正的坐好一副认真模样。   南宫影干脆顺了他,取过雪玉冰肌膏对着肩胛处的伤口怔了许久。   给看的有些尴尬,洛瑾讪讪的伸手道,“瑾儿自己来!”   下意识的回手,这才亲自上起药来。“你这伤要好好养,学了这么久的医道,又是自己的身子怎就不懂得照顾?!”   未待洛瑾开口便又驳道,“护的那姑娘又是何路数?切不可轻信他人,尤其是女人!”   洛瑾似懂非懂,“秋姑娘和瑾儿只是偶遇,细说还是瑾儿主动结识的……”当日因焦尾巧遇,若不是瑾儿有争琴的心思又怎会接二连三的牵连于她。   南宫影观他神色却是不语,他这般样子只怕自己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南宫影看在眼里却不禁望望窗外。   当年他也是这般,老帮主相中的女子他瞧都不瞧一眼,缘分这回事没有先来后到,没有缘起缘由,若那女子“清白”不妨让洛瑾自己去交。这些年他控制的太多,这最重要的事他自不想多管,只是……苦了鸢儿,这呆愣的只怕还不懂。   “爹爹,您怎么了?”洛瑾掩掩小衣,复又规矩的坐好。   南宫影收回思绪忽而正色道,“江湖上门派众多,忘幽一支独大却抵不过千夫所指。若来人是冲着忘幽在江湖的地位,只怕他想的是这武林天下!”   洛瑾点点头继而分析道,“自古武林亦是一番天下,多少人想做江湖皇帝,可这些年忘幽并不出风头,何以招此大祸!”   “其一,无论忘幽做些什么,他的存在本就是一枝独秀,若毁了忘幽他们便走了捷径成为领帅,其二……瑾儿以为忘幽一人便可破除寒水宫,夺了晶水魄这都不算是风头吗?”南宫影似笑非笑的看着洛瑾,这之中的苦与乐只怕唯有这父子二人能够体会。   洛瑾脸上不见笑意却是尴尬的很,如此论来又是瑾儿害了忘幽!   南宫影恨自己嘴拙,杵了洛瑾的脑袋。“脑袋里装些什么,该来的总会来,你能改变几分!”   “可如果是为了那晶水魄,瑾儿……”瑾儿当初就不该带回来。   “这就是命中注定!若没有那晶水魄都不知要到哪里去寻你了!”南宫影顿顿觉得是难得的良机,试探道,“当日……当日瑾儿吞了十颗十日醉可有恨过爹爹?”   洛瑾一怔怎就扯到这上来了。“没有!瑾儿没有过!”   见他惊慌起的样子,南宫影忙抚着他的背。“爹爹当日不懂的而今都懂了,爹爹只是心疼瑾儿用什么样的心态吃完了十颗。”   洛瑾语塞,那些事他早已不愿想起,初到江南的时候他还会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本分,唯有记挂着那份痛楚他日重蹈覆辙才不会太痛,哪知南宫影没给他任何机会,几乎是逼着他沦陷遗忘,而今回想起来终是懂得了怕处。   “瑾儿……应该是害怕的吧!”洛瑾歪着脑袋摸索道。   怕?!那时你若懂得半个怕字又怎会险些丧命,你这怕——是后怕。了解这心绪南宫影倒是开心了几分,起码这两年总是进步的。   “这三日你不在,鸢儿担心的紧,瑾儿如今不是一人了,时时刻刻要牵挂着家里要想着传递消息。忘幽的信号弹你时刻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是。”洛瑾看看听雨轩,看看熟悉的帘幔和床榻,一旁吱吱安静的呆在小木屋里,环抱着大松子,支楞的脑袋听他们的故事。这家的感觉,真好。   忽而,鸢儿急匆匆的敲门而入,面上有些忐忑。“好像给人发现洛瑾回来了!”   榻上父子二人相视片刻,洛瑾抓起衣物便要出门。   “你睡一觉,我去应付他们!”南宫影起身道。   洛瑾哪里肯依,跟着下榻道,“总是要面对的,瑾儿不累!”这三日虽然吃住不如家里,但却也舒坦自在,日日吃的下睡的香,谈不上神清气爽却也是神采熠熠。   南宫影见拗不过自也不再多说。   忘幽大殿南宫影正襟危坐,洛瑾背负影晴侧立一旁,殿下各门各派齐聚神色各异。   “洛瑾知诸位心中有不少疑团,尚请稍安勿躁,先听洛瑾将这几日经过说与大家。”洛瑾修枝剪叶的将黑衣人的事叙述了一番,更将昆吾掌门的事说的一清二白,如此倒引的殿上众人议论纷纷。   “空口无凭,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忘幽虽独步武林,但今日我们同心可不怕你!”   “你说的什么黑衣人纵使真有其人,可你本该同几大派的掌门弟子在一起,怎会凭空消失,说不是你的计谋又有何证据?”   “就是,而且昆吾掌门已死,死无对证,要怎么说随你啊!”   洛瑾不经意的咬咬下唇,他从不懂得应付这样唇枪舌剑的场面。眼波一动,脑海里竟不自觉的飘进那夜山谷中叶声回荡、欢声笑语的场景,那女子顾目流盼,笑语盈盈心中忽而涌上一片怜惜之情。尤其这乱世纷争,洛瑾不想无辜连累了秋浅,规避处的漏洞此刻倒成了他人握住的把柄。   南宫影打量着殿上各派人的脸色,正要开口,却见一个远远的身影,焦急的轻跃上殿。   “南宫少主的话,我可以作证。”来人正是昆吾弟子孔瑞。   “你怎么来了,贵派掌门?”   非议与质疑早与他相伴而行,此一刻他更忧心的是昆吾的家事。   孔瑞为人机敏聪慧,此刻心中更是明了几分掌门的用意。“家师遇害之时,我正在身旁,确是手持弯刀的黑衣人将家师杀害的!”   殿下一片哗然,却不由得心生犹疑。“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被他们收买了!江湖乱世,怎可轻信于人!”   孔瑞看看殿下一众人的脸色,面上更认真了几分道,“我们全派皆可作证,若是南宫洛瑾杀害家师,我全派上下怎能向着杀人凶手说话,只不过死者为大,师兄弟们先护送家师回去了。”   见众人依旧将信将疑似的,孔瑞直言道,“家师死前将我昆吾一派托付于南宫少主,家师已无暇解释再多,但我想定是家师死前看出了什么端疑,一来想为门下弟子寻求庇护,再来也是肯定了忘幽与此次流言无关。各中是非还望诸位明辨!”   听此一言大家惊不得、喜不得,若连忘幽一并算计了进去,那幕后人的目的岂不是整个武林?   南宫影瞥了一眼洛瑾,这呆愣的并未向他提到收了昆吾一派的事,想必定没放在心上。见众人没了主心骨,南宫影起身颇有震慑力的声线在大殿中直|插|进众人心底。“大家是明眼人,分明是有人想制造混乱再坐收渔人之利,如今大家既在忘幽就既来之则安之,这期间勿要再生事端,否则,忘幽定不留情!”   “你这算什么?威胁大家吗?”皆是武林豪杰谁也不愿面上输了半分。   南宫影脸上一抹笑意,众人又见到了那个曾经的影渡公子,玩世不恭、阴晴不定还透着丝丝狡诈。“大家觉得还有选择?包括我忘幽还有选择吗?”   “这……这……”   众人面面相觑,形势所迫也都没了主意,说到底众门派不过是为了自保,而今有了昆吾这样的前车之鉴,此刻再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时刻他们更需要一棵大树依附。   见殿下人一一散去,洛瑾才迎上前问道,“贵派掌门?”   “林飞带着大家送家师回去了,家师的遗训我们尚需商榷,只希望他日南宫少主能为昆吾保有尊严!”   “言重了,不知孔兄怎会特来解围?”彼时分明是分道扬镳了。   “哦,你竟知道我的名字?叫我孔瑞就好!”孔瑞有些意外,他对洛瑾的过去知之甚少。“我确实已和大家上路,但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再三央求我跑这一趟,此刻看来确实极有必要啊!”   “秋浅?”不似惊讶而是一种由心而发的欣喜。   “她说你定不好意思到昆吾开口,而且这事蹊跷是我亲眼所见,我等今后还需依靠忘幽,自当尽力!”孔瑞不卑不亢,但难掩几分为形式所迫的无奈,毕竟如此大的门派就此没落实属不幸。   洛瑾瞪瞪眼有些说不出话,心中却翻腾的厉害。有种信赖和默契和爹爹给的不同,她的不言而喻让瑾儿心中和脸上都是火辣辣的,似乎眼前还是分别她打抱不平的样子。洛瑾呆呆傻傻的看着孔瑞,半晌道,“谢谢……秋姑娘……”   孔瑞一怔,眼角带了一抹笑意道,“这道谢的事该你亲自去啊!我先不叨扰了,等安顿好了家师的事再来商议以后,还望南宫少主履行承诺!”   承诺?瑾儿并未答应啊!不经意的瞅瞅南宫影却见他默默的点了点头,洛瑾硬着头皮只好应下,“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说罢又向南宫影做了一揖便转身离去。   “爹爹,我本没想到他们会当真的。”洛瑾匆忙解释生怕南宫影误以为他故意隐瞒似的。   南宫影点点头显然更关心的不是此事。“你与那姑娘交情很好,她竟能为你做这些事?”   洛瑾听出南宫影话里的试探,隐隐有些心疼秋浅,终归是在冥殿挣扎求生的洛瑾依旧极有分寸。“瑾儿知道爹爹担心什么,目前尚没有可疑之处,瑾儿……少与她见面就是。”   南宫影拉过不开窍的孩子,开导道,“试探一下便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若是瑾儿在意的也不可轻言放弃。”   “真的吗?”洛瑾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脸色微红。   见他这副模样南宫影微不可查的抽搐下嘴角,若陷进了以爱为名的泥沼里,瑾儿,那后果定不是你能承担的,又逢这乱世爹爹不可不多想。“你在冥殿学的不用我再教,女人往往比你过往遇到的对手还要可怕,切不可掉以轻心。”   洛瑾重重的点着头似乎担保着那心中的女子。他从有过此刻的焦急,似乎迫不及待去做些什么,去肯定什么,不似忐忑而是一种开心的、洋溢的带了些些紧张的……   今晚,今晚瑾儿就想知道答案…… ☆、锦瑟无端五十弦   “鸢儿,我出去处理些事,不用准备晚膳了!”洛瑾抱着吱吱,似乎许久没这么亲昵过了。   鸢儿拿着松子喂着吱吱却是不领情,一股脑的只知道往洛瑾怀里钻。   “出去?今天可是中元节啊,教主没有找你吗?”   中元节?那是什么节?“爹爹没有提起,教中事务繁多应该是没空顾瑾儿吧!”爹爹费尽心思给瑾儿过了生辰,什么节也不必再让爹爹多费心了。   鸢儿一愣却也未看出什么端疑只道,“不要抱着他了,都不好好吃东西了!”   “吱吱……吱吱……”似是听闻鸢儿说了他的不是,两只爪子凌厉的挠了一把。   洛瑾笑笑将吱吱放回木屋里。“这下他只能听你的了,若是爹爹来了就说我出去了会尽早回家的。”   鸢儿绞着衣襟,犹豫再三还是问道,“需我陪你吗?”   木讷的神色没半点触动,颇不在意道,“不用,你早些用膳不用等我。”   起身翻腾起衣柜里的衣物,洛瑾终是找到了一身从未穿过的黑色外衫。南宫影不喜他着素色说是年纪轻轻没有半点朝气,实则是总能想起以往在冥殿的生活,那个终日跪候在殿下的身影。   “这是做什么?”鸢儿不解。   “这样不容易给认出来。”她定未见过瑾儿这副模样。洛瑾换好衣物从屏风后出来,轻声嘟囔着,“还是黑色穿的习惯。”   鸢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目送他出了门嘱咐道,“你注意安全。”   街上气氛不同往日,人群攒动看似热闹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洛瑾看看心中疑惑却也不得其解。站在客栈外,紧攥影晴竟有几分紧张。   “掌柜的,请问秋浅姑娘住在哪间?”洛瑾颇有礼貌。   上次因为洛瑾才砸了客栈,掌柜的怎能给他好脸色,无奈惧他再生事端只道,“二楼天字号。”   “谢谢。”   见左右无人,洛瑾从腰间摸出黑色巾帕蒙面靠近,破门便向秋浅出招,凌厉、凶狠、不遗余力。   十几招过后秋浅便招架不住,扬声问道,“什么人?”   洛瑾不答,剑影晃动直逼秋浅要害。秋浅无奈,力道亦敌不过,眸中却是含混困惑。   “救命啊!来人啊!”秋浅高声呼救起来。   洛瑾一慌心中却是安慰几分,一把拉下面巾。“是我,洛瑾。”   千钧一发之际洛瑾收招,秋浅满脸的惊魂未定,怒道,“你做什么啊?”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若你瞒下武功,再或质问我的来历,只怕方才那剑收了就没那么及时了。   秋浅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挪动了几步一下跌坐在榻上,显然是吓丢了三魂七魄。   洛瑾也是看傻了眼,隐隐的有些后怕,方才太急于证实出手有些凶狠,见秋浅面色苍白的坐在榻上瞬时没了分寸。   “对……对不起……”洛瑾咬咬唇,一副苦瓜相。   秋浅抚抚胸口才找回声音。“你……试探我……”   “多事之秋,不得不防,姑娘赎罪!”洛瑾忽而觉得自己错了,为何这般着急去要结果,平日里的审时度势,周密部署都哪里去了。   本就不灵光的脑袋此刻更是堵塞起来。“我……你,没事吧?”   “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秋浅眉间几丝隐忍的神色,一手捂住右肩,一手撑在榻上分外难忍的样子。   洛瑾半低着头哪里还顾得上察言观色,咬咬牙却是心里更急、嘴上更笨,只能点点头希望眼前人原谅他几分。   秋浅微抬抬眸,额上已挂上晶莹的汗珠,肩头处的衣襟竟漫上几分殷红。“你可以走了。”   “昆吾一事多谢相助,孔瑞及时出面才缓和了一时僵局。”不知怎的,洛瑾只觉得头了千斤重。   “咳咳……咳咳咳……滚!”秋浅眸中染了几分厉色,竟如此试探我,果然如他所说冷血、狠绝、毒辣、奸佞、简直罪大恶极、罪无可恕,秋浅越想越气气血一阵翻腾嘴角竟溢出丝丝血迹。   洛瑾听闻她一阵凌乱的喘息声,忍不住细细打量,却见她纤细的手指间漫出了不少鲜血。“你受伤了?有药吗?有没有请大夫瞧瞧啊?”   三两步并上前,却听榻上女子无力的喝止道,“不准过来,出去!”   洛瑾脸上满是心疼自责二人却浑然不知,呆呆的望着秋浅的伤口,洛瑾关切道,“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最大的麻烦就是你,出去啊!”秋浅喝了一声仿佛脱力一般依靠在床杆上。   “我不走……”洛瑾哪里懂得女孩子心事,甚至连自己的心意也不甚明了,只道,“我不知道你有伤在身,我懂些医术帮你看看可好?”   “知道又如何,就能相信我了吗?秋浅不屑,快从我房间里消失,不然我叫人了!”   去也不是留也不是,洛瑾看着肩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干脆坐到榻上封了几处大穴为她止血。   “来人啊!”纤弱的女子似乎自知无力挣脱,当真叫起人来。   洛瑾心急只能点了她哑穴,满是自责道,“都是为了我的事才害你受伤,我治好就走……”   说不出话,秋浅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洛瑾表示不满,偏生这呆愣的在房间寻着药箱不去看她。   “你这里没有药?”四处寻了一番终是没有找到。   秋浅见他这副慌张的神色终于平静了几分,侧头看看自己的伤口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伤势又无成药,便只能亲自察看,“洛瑾失礼了。”   秋浅用尽力气挡住洛瑾的手猛的摇头。   洛瑾脸上更是早便泛起了一阵红晕,“秋姑娘不必介怀,家父说医者不分性别,我只看看肩伤就好。”   秋姑娘,才多会儿,称呼就成了秋姑娘。秋浅面色极为难看,又羞又气却偏偏说不出话来。论力气身手秋浅自不知洛瑾的对手,只剩一双眼睛几乎将洛瑾穿透。   “失礼失礼……”洛瑾嘴里只剩这么一句,轻轻剥去肩头的衣物,好在夏日穿的不多,轻轻一拉肩头便可露出。“果然是那弯刀,只是未及时处理有些发炎了,夏日炎炎一定要注意伤口不然会溃烂留疤的……”   洛瑾摸出腰间的伤药,这还是南宫影耳提面命要求的,不然眼下还真是无药可用。   “这是爹爹调制的雪玉冰肌膏,不会留疤的,一日三次外敷,很快就会好了。”洛瑾一面嘱咐,一面认真的打理起伤口。   面前的男子容貌清秀,偶尔呆愣的神色更是有趣,秋浅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竟有几分沉醉。十五岁亦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肩上清清凉凉的一片,似乎随着血液融进心里,跟着那丝丝缕缕窜动的气息在夏日里分外舒爽愉悦。   “这伤要好好的养,切不可沾水。”洛瑾收好东西有细细了为秋浅探脉,确定无碍才松了口气。   见他似乎放下心里的大石,秋浅心里暗笑这呆愣的可爱。   解了哑穴洛瑾也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理亏似的站在几步外满脸歉意。   见他如此认真,秋浅紧抓的衣襟亦是羞赧了起来。“你……可以走了……”   “唔……那……”洛瑾隔窗望望天色也暗了几分,只点点头转身离去。   当真是块木头,这就走了……秋浅看看榻边的药轻抚了几下,脑海反复是他上药时的侧脸,认真,似乎还有——疼惜。   看看时辰秋浅缓缓起身,取了素衣换下了身上已染红的罗裙。斟杯茶水,抿一口却有些苦涩。“啊!那木头的剑!”   “咯吱”门响的一瞬,二人贴的极近,一个面色焦急,一个满目欣喜。   “你,你的剑忘了……”秋浅控制着声线,却还是难掩的意外。   洛瑾手端着餐盘,三菜一汤分外贴心。纯纯笑道,“我见天色已晚想着你有伤在身,随便点了几个菜,趁热用吧!”   “哦……”秋浅让开身放他进门,攥攥影晴还是放到了一旁。   “鱼肉不宜伤口愈合,清淡了些,你看还吃得惯吗?”洛瑾布置着菜色倒是游刃有余一般。   秋浅入座将影晴放在桌上,尝了一口便见洛瑾期盼的看着她,故意冷言。“你吃了吗?”   “唔……吃,吃了!”洛瑾傻傻的笑笑,或许他尚未知晓自从认识这姑娘,他的表情变的何其丰富。   淡淡一句再无过多推让,一顿饭冰冰冷冷的吃完,洛瑾还在一旁看的出神。   “我吃完了……”你是否也要走了?   “唔……”洛瑾木讷的收拾碗筷全然把自己当做了下人。   “让小二收就好了。”秋浅睨了一眼,见他这副自责模样终是有些不忍心,可想想他试探的举动脸色又阴了下来。   洛瑾看不懂这样复杂的神色,只道,“举手之劳。”   “我自己来吧。”见他做这些秋浅心里很是酸涩。未待洛瑾回神,秋浅便带着碗筷下楼去了。   “你要多休息,我去就好了……”洛瑾拿了影晴,讪讪的跟在身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心中乱作一团,连手脚也无处安放。   只见秋浅将餐盘交予小二,又对了掌柜的道,“我要两坛上好的女儿红。”   “你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秋浅看看洛瑾,目光平实却让他再难阻拦。   “真的……对伤口不好……”若瑾儿这般折腾,爹爹定要大发雷霆了。   “今日中元节,我需买酒外出一趟。”秋浅付了银子,似是自言道。   洛瑾忧心却又不好开口,却是隐隐懂了几分南宫影平日的操劳。   只是这秋姑娘与瑾儿非亲非故,何以瑾儿如此挂心,竟还有些想要保护她的感觉。洛瑾定定神,定论道:定是瑾儿不信任在先、伤人在后,如此为秋姑娘分忧也是应该的。   “洛瑾陪你去吧,也好有个照应。毕竟你伤的厉害……”   见着呆愣的如此愧疚,秋浅非但不敢动反倒气恼,“你同我去是因为自责吗?”   这秋姑娘何以每次都这么尖锐,洛瑾有些不自在。在山谷里几日的倾心而谈全被瑾儿弄砸了。   见洛瑾不语,秋浅更气对了掌柜的发难道,“酒呢,快些!”   秋浅提着酒便匆匆的出了客栈,洛瑾脚似不听使唤跟着就追了上去。   “跟着我做什么?”   带了几分俏皮的秋浅难得露出这样一面,可洛瑾却来不及欣赏。“今日不是什么节的,瑾儿……瑾儿也要过节的,我陪你去吧!”   “噗……”终是没忍得住,秋浅站定问道,“节?你可知今日是什么节?”   “中……中元节……”鸢儿和你好似都是这样说的。   秋浅忍不住发笑,“我当只有我这外地的不清楚,没想到你也不懂习俗。”   “确实不知。”洛瑾满目真诚,一副还请赐教模样。   见他如此秋浅倒是起了玩心,递过两个酒坛,待洛瑾识趣的接过,便默许洛瑾同她前往。 ☆、天阶夜色凉如水   洛瑾拎着两坛酒跟着秋浅出了市集,眼见天色越来越暗,路却越走越偏僻。眼前的土路上荒无人烟也不知是通向哪里。“我们这是去哪里?”   “怕有埋伏就回去。”秋浅眼神渐渐黯下,转身就要接过洛瑾手里的酒。   洛瑾缩缩手退却半步,许是心中歉疚再或是忽而涌起的莫名心绪,丝毫不想离去。“我就是……想知道去哪……”   秋浅垂手继续走着,神色有些怆然。离家许久,逢中元节更是思念故去的亲人,还有那些依旧身处绝望中的族人。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到这里来,这里能让我离亲人更近一些,家的味道。”秋浅凑近山崖,脚下是万丈深渊,缭绕的烟雾迷蒙的双眼,唯有天边偶尔划过的飞鸟似乎能带去那份思念。   洛瑾打量着四周,简直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断崖上是一片绿地,零星的花朵平白无奇,放眼望去四周环山,也就这是夏末时节才能苍翠碧绿的有些看头,想来到了秋日更无好景。   “这里是不是很荒芜,萧条……”秋浅的背影显得单薄,她一袭素衣站在榻边显得几分超然。   眼前的人儿令洛瑾心生爱怜,过去他守护忘幽、而今他保护爹爹、可都不比现在的人儿让他心里跟着泛起阵阵的涟漪。“虽然不比那些名山大川的美景,但这里静谧自然,返璞归真。”   “你说,从这里下去会怎样?”秋浅笑靥如花,脚下的碎石窸窸窣窣的滚落,在滚滚的尘烟中消失不见。   两坛酒合到一手,洛瑾一步上前道,“远一些,很危险的!”   唇色朱樱一点,齿白如贝,秋浅不禁莞尔,“你还有这般认真焦急的时候呢?”   “别开玩笑了,这里深不见底,你……”   洛瑾话音未落便见秋浅纵身一跃,墨黑的长发在眼前围起幕布,全副遮掩、轻轻退却,直到那发丝消失在视线,洛瑾的心也跟着失跳。   “秋浅!”少年有力的臂膀紧抓她的玉手,这般肌肤之亲让洛瑾浅浅的心安,却让秋浅再次砰然心动……   为什么,是你?!   “我一定拉你上来。”彼时他尚且不懂,这亦是一种承诺,他的守护从此注定了一生相伴。   “洛瑾……你可信我?”我是否也可信你,今日种下一丝希望?   “信!”   洛瑾紧盯着秋浅,无奈崖边暖风拂面,带着深渊中的雾霭遮掩了视线。迷蒙见,她窥见那男子眉间的焦急和担忧,恍惚间,她发丝凌乱遮了容颜却使他越发的想要窥见。从没有一刻如此时让洛瑾这般真切的想要抓住和记得些什么。   “真的信?那我拉你下来好不好?”秋浅眉眼间的期待宛如新生的婴儿带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那抹光彩难以抗拒、令人沉醉。   洛瑾一怔却听她仿佛带了魔咒般的声音响起,“带好酒,别砸了!”   洛瑾鬼使神差的被秋浅带下,下意识的环了她的腰护她周全,这一幕在他们的记忆中镌刻成印,是秋浅情不自已的开始,是洛瑾时时后怕的烙印。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洛瑾紧紧凝视生怕眼前的人儿出了意外,而秋浅就这样淡淡的看着,似乎要将他的轮廓分毫不差的印进记忆。   “小心酒,我们要落地了。”秋浅声音彷如空中的衣襟轻轻飘飘落在耳边一阵酥酥麻麻。   一手盘在洛瑾胸前,一手引过藤蔓便稳稳落在一处平台。直到二人站稳洛瑾依旧未回过神,忽而听他满是怒气道,“太危险了!你掉下去怎么办!”   “你生气啦?我还以为你是木头呢!”秋浅一瞪眼俏皮的很,活像偷了糖的孩子笑的“奸诈狡猾”。   “没有。”洛瑾吸了几口气,见眼前女子无恙才放了心。   “放心吧,我常来这里的,不开心时还会在这洞里住上一夜呢!”秋浅引了几步,指着山洞道,“我们不醉不归!”   洛瑾观察着地形,显然是从山崖的某个位置坠落才可以落到这块平台上,连同着凹进的山洞嵌合在一起简直巧夺天工。   洛瑾踢踢石子打量着新奇的景致,只听秋浅道,“再掉下去可真是要粉身碎骨了!”   “下次不要冒险了,这里云雾飘渺很容易判断不清方向。”洛瑾依旧心有余悸。   “知道知道,快来坐!”秋浅难得从洛瑾脸上看到这么多丰富的神情,眉眼也染了几分笑意。   洛瑾席地而坐,再次细细打量一番,“你的伤真的不宜喝酒。”   “你莫要扫兴,江湖儿女哪有这么娇弱。”说罢举过一坛递给洛瑾。   “我……”爹爹不准瑾儿喝酒,何况这一坛,瑾儿哪里喝过这么多。   秋浅故作失落,讪讪收了手,“那边有藤蔓你借力就上去了,不必陪坐着。”   “不不……既然是来过节的,当然要尽兴!”洛瑾伸手去接,想着大不了回去再向南宫影请罪,面前的女子他终是无法拒绝。毕竟秋浅是被瑾儿牵累才会受伤,而今她又伤身又伤心,瑾儿理应陪伴的。   秋浅依旧不悦,握紧了酒坛道,“中元节自古就有各地风俗不同,但同是祭奠故去的亲人,一并对未来寄予美好祝愿。”   洛瑾见她握紧了酒坛有些不解,只见秋浅抬眸,怔怔的直视着洛瑾道,“所以,这酒是我想喝,不是习俗……”   “这有什么不同吗?”洛瑾榆木脑袋想着便嘟囔了出来。   秋浅开了酒坛,一仰头灌下漱口,指尖如葱在唇边随意的滑了几下道,“前者是过节,后者是陪我……”   洛瑾心绪一涌,拿起地上另一坛学着秋浅的动作,郑重的抱在胸前。“干!”   随手一扬颇似慵懒,秋浅染了几分酒兴,在洞里唱起歌来。   “离愁酿一壶烈酒,夜半雨飘零山头,犹记屋檐雨湿后,墨色绘入远秋,灯影怜,浮萍流,盼明月融余晖淡闲愁,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   歌声渐远,洛瑾不禁默默叨念起娘亲,略带苍凉哀怨的歌声引着洛瑾想着这一路,过去在冥殿的生活,爹爹、冥主、夜鹰、鸢儿,这些生命最重要的人,还有眼前这位姑娘。   娘亲,您还好吗?瑾儿的今日是否是您所期待的?瑾儿好想您,爹爹也想,我想您会一直一直守护在我们身边,静静的、含笑的就像瑾儿记忆中的样子……   “喝!”秋浅举起酒坛猛灌着,心里阵阵翻涌。“洛瑾,我好想家……”   “唔……那,你家在哪里?”洛瑾带了几分打探的心理,对这女子的身世似乎一无所知。   “家?”秋浅起身,在突出的平台上摇晃了几步,却被洛瑾死死的拽住。“我家在这下面!我想回去……”   看这女子眼里浓浓的思念和不舍,洛瑾的心也同着揪痛,或者这份归家的情愫他们有着相同的共鸣。   “你醉了。”洛瑾见秋浅对着那万丈深渊傻笑莫名的心痛。   秋浅扬手又是几口酒下肚。“没有,我没醉!你知道吗,我们那里女孩子都是可以习武的,也幸好我有武功,不然还没找到灵药回家,我就没命了。”   最真的谎言永远是七分真三分假,洛瑾听的认真心里暗暗分析一遍并未觉得不妥只道,“是我耽误了你的事?”   “不,我本就要在江湖里找,有没有你我都要参合进来都是我的无奈,也是我的必然……”秋浅望着断崖下却被一浪一浪的雾霭遮住视线,家,不可望,不可及……   洛瑾点点头,似乎感同身受那份苦楚,两坛酒二人就这么自饮自酌的下了肚。相似的经历让他更贴近、更理解,故而也更容易相信。“不知你……”   “下雨了!”秋浅置身雨中,脸上浮现一丝舒缓欣喜的神色这大雨的冲洗令她焕然,似乎干旱已久的旱地终于迎来了甘霖。   洛瑾拽了她几步,大声道,“你有伤,别着凉了!”   秋浅不为所动一般,抬头仰望着雨水满目感激。家乡也该下雨了吧!终于有水了。“那是什么?”   顺着秋浅的视线,竟是树枝编成的巢。“这里怎么会有飞鸟?”   “是鹰!”秋浅有些兴奋,是否家乡的鹰就居住在这里?“这么大的雨会浇坏雏鹰的。”   见秋浅脸上的关切,洛瑾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把他取下来避雨可好?”   “不要!”秋浅凑近几步不自觉的揪起长袖,眸中暗下的光华带了分感同身受的落寞,“如此的话,老鹰回来就找不见孩子了,我有办法,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洛瑾利落的递过影晴只见秋浅一手握了藤蔓,一手持剑反手向内一划便割了下来,数根编在一起。见她持剑的姿势隐隐有些好笑,那时洛瑾还未作多想。   只见她巧手兰心,手中很快成形了一个小小的藤排,惊喜道,“这是他们的房檐,你卡到岩壁上,斜下个倾角,雨水就会顺着留下了!”   “你真聪明!”洛瑾笑着接过,两人全然忘了是置身雨中,雨滴冲刷着他们的视线,却用雨丝拉近了心里的距离。   “小心点!踩稳了!”洛瑾攀爬在岩壁,秋浅的心也抓到了一起,出了意外,下面也没有这样的平台了。   洛瑾爬在岩壁上插稳“小房檐”看着平台上那双期盼担忧的眼睛,忽而大声问道,“想不想看看小鹰?”   “想!”秋浅从未见过小鹰,想必可爱的紧,听洛瑾一问几乎是跳起来兴奋的叫着。   洛瑾小心翼翼的取出小鹰,生怕伤了这小家伙,心中不忘暗暗悱恻着,光秃秃的没有吱吱漂亮。   “看到了吗?”   “看到了!没有毛!”秋浅欣喜的叫着。   雨水滑过他们的嘴角,细密的雨帘里传递着他们心灵的欢笑。   洛瑾放好小鹰,一步步的退了下来,不料雨势忽而转大,岩壁也被雨水冲刷的分外光滑,脚下一划洛瑾便贴着岩壁滑落了半丈。耳边是秋浅的惊叫声。   “我没事!”洛瑾不忘安慰道。   退回山洞,洛瑾才见秋浅的脸色分外苍白。“你不舒服?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快让我看看,你擦伤哪里了?”秋浅神色焦急,眼前湿漉漉的一片大概是雨水的痕迹。   “我没事,不严重。”   “快让我看看!”秋浅无力的喝令着。   这幅令人动容的神情让洛瑾心中阵阵发软,似乎有什么塌陷了一般。缓缓的卷起衣袖,血肉模糊的一片,分外可怖。   “我们上去,你得上药!”秋浅执起衣袖未洛瑾拭去脸上的雨水,这般不由自主的亲昵二人全然未意识到。   于是雾霭里二人仿如游览境外的神仙眷侣,雨丝缠绕着他们的发丝,丝丝缕缕,就此缠绵相牵。   “我的吱吱比小鹰漂亮,他还会翻滚表演,有空带给你看!”   “吱吱是什么?” ☆、坐看牵牛织女星   二人回到市集显得分外显眼,从头到脚湿漉漉的一片很是狼狈。   “我们为什么不用内功烘干呢?”秋浅似是无奈,只顾着奔跑笑闹这都没有顾上。   洛瑾一本正经的答道,“因为下雨啊,烘干也会被浇湿。”   “可是现在已经停了啊。”秋浅食指指指天空,分外俏皮可爱。   二人相视一阵大笑,引得旁人侧目。   “大家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洛瑾烘干了衣物四处看看,人流几乎奔向一个地方。   秋浅抖抖干透的衣袖道,“想是去放河灯了,这是民间的习俗,燃一只蜡烛放到做好的荷花中央,寄寓对已故之人的悼念,也代表对活着的人的祝福……”   “那河上的就是吗?真漂亮。”洛瑾看着河中的星星灯火,想必娘亲也喜欢的吧。   “洛瑾,陪我去放好吗?”秋浅不自觉的揪着洛瑾的衣襟。   洛瑾点点头,“我们一起放。”   “等等,这么快就忘记你有伤,先处理一下。”终是扭不过秋浅,草草包扎了伤口才去买了荷灯。   二人捧着、在攒动的人群中小心的护着手中的灯火。站在河岸不约而同的细细看起他人放荷灯,看他们那般虔诚,嘴上还不断的祈福着什么,二人也不自觉的感受到一份神圣而沉郁的氛围。   “你笨手笨脚的小心点,千万不能沉了,荷叶要一半一半的放。”秋浅虽也是入乡随俗却是先忧心起身旁呆愣的家伙。   “唔,你也要小心,虽然我比较笨但你也没放过……”洛瑾好心提醒道。   秋浅横一瞪眼,刁蛮可爱的样子看的洛瑾脸上阵阵发红,若不是乘了烛光大概又要给秋浅抓了把柄。   二人蹲在河边,齐齐将荷灯落入水中,散开的片片荷叶在水中漂浮而起,接着晶莹的烛火缓缓的驶向远方。   娘亲,您能收到瑾儿的荷灯吗?瑾儿第一次放,以后有机会瑾儿会亲手做,还会叫上爹爹一起。瑾儿喜欢我们一家人心永远在一起,相互信任依偎,永不分离。   尹筱的先辈们,小兮从没放过荷灯,希望这烛火引着你们继续守护尹筱一族,让族人们摆脱困境在这江湖寻一席之地,不求独步武林,只要有个安身之所、衣食富足便可。   二人目送着荷灯远去,不由自主的起身跟了几步。夜色已晚,出来放河灯的人也越发的多,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只相牵的手丝毫没意识到什么不妥,一前一后的顺着水流漫步。   这般惬意的夜晚,二人从未享受过。   “洛瑾,你看星星,是星星耶!”秋浅激动道。   “星星有什么不妥?不是日日都有。”洛瑾呆呆的望着天空寻着什么异相。   家乡离天空太远,几时见过这样明亮的星。“没有,就是觉得今晚格外好看,可能是雨过天晴分外明亮的缘故。”   洛瑾跟着点点头,未曾留意到他们十指相牵,倒是冲出人群的那一刻,秋浅的脸瞬间泛起了绯红,家里虽然开化,但依旧未曾有人牵过她的手,原来是这般有安全感。“你可以牛郎织女的故事?”   “牛郎织女?”   “传说天上有条银河,东边住着织女,西边住着牵牛郎,天帝促成了他们的因缘却不料织女出嫁后荒废了纺织的工作。天帝大怒,责令她回到天河东边,只许他们每年在七月七这天相见。所以七月七又称七夕节。”年少的姑娘眸中带着憧憬和遗憾,静静的望着天边。   洛瑾优哉游哉的寻着书上记载的牵牛星和织女星,嘀咕道,“节日真多,不过这都错过好多天了!”   “你呀,真扫兴!据说天上真有这两颗星呢,见你这么呆都躲起来了!”秋浅不识天相,不免有些遗憾,刚好发作到了这呆愣的身上。   “谁说的,明明在那里呢!”洛瑾指着天空,印象里书中有载夏日夜晚织女星是最亮的,按照方位,洛瑾准确的指出了两颗星道,“这便是了,我在书中看过的,果真离的好远,想是过了他们重逢的那天,天帝不准他们在一起了。”   秋浅不满的睨了眼。“真是昏庸无情,如此相爱的人居然只准他们一年见一次。”若他日我有了心上人,定要相依相守、钟爱一生。   “总比十年见一次要好。”洛瑾从不会安慰人,斟酌了半晌觉得这是最欣慰的说法了。   “你!”秋浅一气甩开了洛瑾。   二人一阵面红,洛瑾慌神了片刻连声道歉。却见秋浅捂着肩头显然是牵动了伤口。“怎么如此不小心,万一裂开怎么办?”   见洛瑾这般慌乱的神色秋浅心中暗爽,全然未意识到这般心性究竟变更了几分。   见她不语,洛瑾更是心急,本就不善措辞,此刻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秋浅轻揉揉,脸色绯红霎时又觉得自己失礼,神色舒缓几分道,“我不碍事,有情人该终成眷属才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怎能轻言离别呢?”   “唔……我就是……怕你伤心。”洛瑾支支吾吾道,不知怎的这话想说却说不自然。   “噗……”秋浅了然却是含羞的笑了。   二人相视分外有默契的一同向前方迈开了步子,却听洛瑾一声惊呼,“爹爹!”   南宫影一袭黑衣,负手而立,眼中有惊喜更有担忧,这般自在逍遥的洛瑾他从未见过。“不给爹爹介绍一下吗?”   “……瑾儿……和您提过的……秋浅,秋姑娘……”洛瑾下意识的侧了半步,半遮掩了秋浅的身子。   南宫影不禁皱皱眉,这是何意,难不成还能吃了这姑娘。   “伯父。”身边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几分,秋浅淡淡一笑,上前半步微身行了个简单的晚辈礼。   “不必多礼,今次真是帮了洛瑾不少,改日到忘幽,让洛瑾设宴款待你一番!”南宫影不禁想到上次去楚原家的情景。家有访客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聚餐、饮酒、畅聊实乃人生快事,可这般平凡简单的幸福洛瑾却从未感受过。而今终于这呆愣的也有了朋友,邀她去家中做客俨然是件分外有趣的事,更弥补了南宫影心中的亏欠。   秋浅看着眼前的男人,温柔客气全然是位体贴的父亲,哪有银面口中那般令人望而生畏。秋浅面露喜色仿如有了玩伴。“好,有机会一定去,据说还能看到吱吱。”提到那可爱的生物谁人都有了几分憧憬的笑意。   洛瑾看着眼前二人,一来二去的好似分外相熟一般,心里有些莫名,第一次无意识的打起了算盘。   “哦?吱吱?”这呆愣的视吱吱如珍宝竟愿与这女孩分享,想来自己看的没错,加之方才二人明媚的笑在黑夜放着异样的流光亦如当初的自己、当初的洛晴。只是这一切当真是缘分吗?   “是啊!吱吱……你的吱吱啊!”秋浅无意的轻扯了一下洛瑾的衣袖,俏皮却不轻浮。   看着两个孩子,南宫影脑海中满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场景。这般孩子气的二人触动着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爹爹,那些拿弯刀的人已经认得秋姑娘,甚至还追杀她,瑾儿……”洛瑾望着南宫影眼中满是恳求,“瑾儿想让秋姑娘到忘幽暂避风头,那些人已经知道了她藏身之所,瑾儿怕他们会去而复返……”   这呆愣的明知为难却还是开口了,南宫影心中了然,面上却是未表现半分。“如此甚好,不过你问过秋姑娘没有就擅自决定。”   “不了,秋浅还是不到府上添麻烦了,大不了我换个客栈便是。”秋浅婉言拒绝。   洛瑾才洋溢起是神色霎时一暗。“不,他们既能找到一处便还能寻到下一处,若是到了忘幽还能有所照应,虽然忘幽亦是多事之秋,但我会全力护你周全的!”   “既是如此,我便更不该去打扰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秋浅对了洛瑾认真的承诺。   如此良辰美夜牵动着南宫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方才放走的荷灯晶莹明亮,随这流水荡向远方,晴儿,这可是你派你守候瑾儿的人,不然怎么会是这一天,这一刻,我们的相遇是你安排的吗?若是如此,你希望你如何做?   “你已受伤,他们再能是更难招架的!”洛瑾小声道,声音里满是急切。   秋浅犹豫之际只听南宫影道,“同我们回去吧,你的麻烦既是洛瑾惹了,他保护你也是应该的,秋姑娘不必推辞。”   “这……”秋浅不好推辞,只松口道,“那秋浅叨扰了。”   “我陪你去收拾衣物吧,我们这就回去。”洛瑾的兴奋显然写了满脸。   “急什么,这会儿知道晚了?”南宫影忽而严厉的几分,一旁心花怒放的孩子随即懦懦的望了过来。   秋浅忍不住要发笑,对了南宫影道,“您这般吓了他,呆傻的厉害了终是要旁人食这恶果的。”   南宫影一怔,洛瑾却是脸色大变,不料身旁的人忽而放声大笑起来。“好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我先回去让下人准备。洛瑾你稍后陪秋姑娘回去。”   洛瑾眸色晶亮颇是开心的应着。   河中一片灯海带着对故去亲人的眷恋,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祈福。南宫影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漾起阵阵涟漪。水夜色他们也曾携手而行,逛庙会、看灯市,可这般往昔终是定格在他们年轻的岁月里,虽不会老去却遗憾无限,好在有这样一个生命的延续,让南宫影冰冷的许久的心渐渐变的温暖。   南宫影嘴角含笑,心中某一处狡猾的打量,或许呆愣如这般也没什么不好,像个孩子一样的带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半为怜春半恼春   “住进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你果然聪明!”黑夜中银色面具遮掩的容颜比以往更嗜血、更阴狠。   “我们只是为了族人,你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若不是我年轻识浅,能力不及,怎会无奈之下配合你这下下策。   “你喜欢上那小子了?”银面玩笑道。   秋浅总觉几次相见银面再不是两年前那般单纯,那时银面顾及忘幽利益尚且想方设法两全,可今日秋浅隐隐觉得他已非当日,多了份对争霸天下的野心,也有了搅的江湖血雨腥风的本领。   “当然不是,当日你答应过非必时不伤一人性命,现今各门派死伤慎重,江湖上人心惶惶,你有何解释?”秋浅质问。   银面一笑,满是不屑道,“成大事不拘小节,必要的牺牲是一定的,况且这些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   秋浅紧盯着银面的双眸,黑夜里竟透着陌生的寒意。“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尹筱一族自古上奉天命,尊护生灵,你怎可视人命如草芥!”   “好了,不要说了,你按计划行事,我尽量不动洛瑾就是,你相中的男人,我自当给你留着性命,早休息吧!”   “你!”秋浅心里顿时悬起,事态已经不由得自己掌控了。“你别忘了还有人在家里等你,不要变得她都陌生,不要让她失望。”   “她,好吗?”银面缓和下的神色似乎找回曾经。   秋浅觉察着他心底最后一丝良知,故意道,“她若知道你这样就必定不好。”   “她会理解我!”曾经我也只想将她解救但她誓死要守着那一山一水,我自然拼了命也要夺这天下尽归尹筱,那时我称霸武林,而她自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秋浅无奈的摇摇头,“她要的再简单不过,甚至尹筱要的都再简单不过,你而今所做都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我已经不认识你了。”   “哈哈,是么?别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不认得我可真是不好。”银面忽而神色一暗令人捉摸不透,“休息吧,我走了。”   听雨轩   “天啊,你怎么抱着酒坛子!”鸢儿等了洛瑾良久,夜色一浓人也乏了,不曾想竟是被洛瑾这一身酒气熏的清醒。   洛瑾摇晃两下,双颊红的厉害道,“唔,瑾儿不想喝的,可是口好渴,路过膳房只找到这个!”   方才送了秋浅到客房便不好再打扰,退出房间只觉从未有过的静谧美好。不自觉的便摸到了膳房,本是想寻些茶水,想来是因为各门派入住膳房里只有酒。洛瑾鬼使神差的抱了一坛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心里分外畅爽。   “吱吱呢,睡了吗?”洛瑾目色迷离朝了小木屋跌进几步。   鸢儿几乎是看呆了,难不成了这呆愣的喝醉了?隐约想起当日南下洛瑾在忘幽筵席中小酌了几杯也是由教主背回的,那时已经不省人事了。   “吱吱,明天好好表现,不许钻洞,不许挠人,瑾儿……”洛瑾傻笑着道,“瑾儿给你松子吃!”   鸢儿忙倒了杯水递上,“你醉了,快喝点水。”   洛瑾接过水杯乖乖喝了下去,摇晃着身子道,“瑾儿真的是没……没找到水,千……千万不要告诉爹爹……”   “做错事都敢瞒了,谁教你的!”南宫影回来命人准备了房间又回去匆忙的处理了几分折子,不曾想再见就是喝的烂醉的儿子。   “爹……爹……”洛瑾微微欠身,只觉头重脚轻一下子就向前栽了去。   幸而是个温暖的怀抱,只听熟悉的声音满是怒气的吩咐着,“鸢儿去煮醒酒汤。”   “是。”   “爹爹……对不起……”洛瑾强忍着站稳,好在思维还算清晰。   “喝了多少?”南宫影坐在玉凳上,本想过来一看让孩子早些睡了,不过眼下的怒气却被这幅微醉般孩子气的神情压下了太多。   洛瑾盯着酒坛看了良久,想是心里正在计算。一手指指酒坛,另一手比个二的手势道,“两坛。”   南宫影一拍桌子吓了洛瑾,顿时醍醐灌顶一般利落的跪了,眼看就要把脑袋埋进胸膛里。父子二人一坐一跪,洛瑾只觉眼皮有千斤重。   “嘿嘿嘿……”洛瑾无厘头的笑出了声,自言自语的嘟囔道,“眼皮好懒唔……张不开、合不上……”   南宫影一本正经、似是要开堂公审的神色瞬间坍塌,几乎是给气笑了,心里一时找回了几分年少时那般不羁又好奇的年少心性,更何况还是这呆愣的,此情此景着实难得。   “瑾儿?”南宫影温柔的唤道。   “爹爹……您刚才好凶哦……”洛瑾似是有些委屈,也不老实跪了,一屁股坐在了小腿上。   南宫影却是受用的很,进而问道,“那爹爹给你赔礼好不好?”   洛瑾抬头打量打量,此刻眼里全然是醉意。呆愣的机械的点点头,想想又是不对慌忙摇了摇。   “怎么呢?瑾儿错了爹爹都要罚的……”南宫影观察着洛瑾的神色,见他忽而害羞起来,适时的收了话音。   洛瑾舔舔舌头想是还有些口渴,屁股扭扭紧紧贴在了小腿上。顽皮道,“羞羞……”   “哦……瑾儿还知道羞呢?那是不是每次都明知故犯?”南宫影不自觉的做起了诱供的勾当。   似是回想的仔细,洛瑾脑海里一片混乱一时有些答不上来。“唔……”   南宫影了然,这明知故犯用在洛瑾身上不合适,身不由己更多……想了想还是问了心中最大的担忧,难得的竟有几分紧张。“那……瑾儿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瑾儿对秋姑娘没有非分之想!”洛瑾忙辩解道。   “哦?我可有说过是秋浅?是瑾儿自己说的!”南宫影脸上笑意俨然。   烛火一晃,脸上已不能再烫。呆愣的又傻笑起来不再作答。   “瑾儿怎么不说了?”套自家儿子的话,尤其看这呆愣的醉态竟如此可爱。   “不说……爹爹坏人!”言罢像是说了多大逆不道的话,径自捂了嘴。“嘘,非礼勿言。”   “可是,爹爹听到了怎么办?”   听闻爹爹知道了洛瑾周身一颤却已然无力撑开眼皮,四处转转头颇是应付的扫了几眼放心道,“嘘……不要告诉爹爹,瑾儿不承认的……”   “那……”南宫影离开玉凳,蹲在儿子面前颇是认真道,“常言酒后吐真言,瑾儿想要什么吗?”呆愣的儿子从未替自己求过什么,南宫影愧疚更心疼,如果趁他醉了记得一言半语,他日有机会圆了该是多大的惊喜。   洛瑾欣然的笑笑似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物忽而又不好意思起来。“爹爹没抱过小瑾儿。”   “小瑾儿?”南宫影诧异。思索了片刻,想来这孩子说的是过去那些年他失去的父爱。   “那爹爹抱抱你好不好?”瑾儿大了,有些事即使爹爹想做也要思虑周全,要顾及瑾儿的面子和声望,不过此刻若是能抱抱你,也全了爹爹的心意。   “不好。”洛瑾摇头。   南宫影略一皱眉。“为何?”   “沉。”洛瑾傻笑道。   从来,他未在他脸上见到如此多的笑容,如此这般的灿烂纯真。南宫影一把抱起孩子,紧紧搂在怀里颇是宠溺。   “不是这样抱。”不料怀里的孩子竟这样说。   “那是怎样?”那呆愣的方才说小瑾儿,不会是小……   “这样的……”洛瑾一手揽着南宫影的脖子,颀长的身材有些施展不开,挪动几下一屁股坐在了南宫影的右手臂上,无奈太高,洛瑾蜷蜷腿,学着婴孩的样子把头趴在南宫影肩上,满足的夸赞道,“这回对了,爹爹真棒!”   南宫影脸上的表情从未这般丰富过,额角几乎要冒出汗水只听耳边人道,“爹爹不要颤,你是抱累了吗?”   听孩子暗暗抱怨失落的语气,南宫影只能运功撑起洛瑾的体重,恶狠狠的望着桌上的酒坛,心里却更多是甜蜜。   鸢儿呆呆的站在门外,听到秋浅的名心中猛然刺痛了几分。可有什么立场呢?手中的醒酒汤已经有些发凉,不过应该用不到了吧!   洛瑾,你期许已久的怀抱想不到竟是这样实现的,而鸢儿甚至没有机会说出心中所想,不过我所求不多,照顾你一生安好便不负我几许流年……   直到洛瑾安睡鸢儿才推门进来。“教主您去休息吧,我来就好。”   看着这平凡无奇的女子南宫影不禁替洛瑾可惜。瑾儿,你可知这份平淡才是最适合你的,但我与晴儿既也如此又有何立场将这些强加于你,只是苦了这样一往情深的女子,最难报的就是这般无所求的感情。   “鸢儿,你可有心上人?若有也该早作准备,洛瑾视你如挚交万不能让忘幽耽误了你的大好年华。”南宫影斟酌道。   鸢儿脸色几变忙跪了道,“鸢儿绝无二心,只想陪在少主身边,我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僭越。”   “你误会了。”南宫影轻笑着扶起孩子,开导道,“忘幽不能一直这样圈着你,你也不必多心,若他日有了心上人随时告诉我,忘幽算是你半个娘家嫁妆我自会安排妥当。”   话既已如此脱口鸢儿也非不识趣的姑娘只道,“鸢儿暂时还不想离开忘幽,我习惯这里的生活也习惯了照顾洛瑾,若真有那一天我会向教主开口的。”   “好。”南宫影不再多言,他并不想干预,只是不想洛瑾今后伤心。   送了南宫影出门,鸢儿便瘫坐在了玉凳上,痴痴的望着洛瑾的睡颜不愿合眼。不知从何时起已然情根深种,若鸢儿永远不走出那一步是否便可常伴君侧,如这般平凡单纯却真实美好…… ☆、绿酒初尝人易醉   “吱……吱吱……”吱吱蹭着榻上的人儿似乎懂他的痛楚,见他一颤颤的打着哆嗦便一只前爪搭上了他的肩头似是安抚。   “唔……瑾儿只是有点胃痛,没事的。”洛瑾卧在榻上缩成一团小衣早已湿透,余光扫着窗外不过寅时,想来是未用晚膳又饮了两坛酒这才胃痛的厉害。   过往的生活饮食严重伤及脾胃,南宫影尽心调养了四年总算是有些好转,可今日两坛烈酒,这样的身子何以承受的起。   湿嗒嗒的碎发紧贴在额头上,洛瑾十指紧攥着被褥就似要狠狠的捏碎一般,强忍了良久才好了几分。   “嘘……嘘吱吱。”寂静难熬的黑夜银针落地的声响都犹如惊雷一般刺耳。洛瑾无力的安抚着小家伙生怕他吵了鸢儿,万一再把爹爹吵来瑾儿就难交代了。   深知这幅身子经不起折腾,洛瑾一个翻身掉下床榻跌跌撞撞的在房里摸索着药瓶,也不知是选了什么,囫囵吞了几粒又回榻倒头睡去。   夏末时节尚未退却余热,洛瑾踢踢被子依旧热的难当。一条毛茸茸的大尾不时晃动出几丝凉气,渐渐的呼吸又匀称下来。   “洛瑾,起了没?”一日伊始,鸢儿也不知何时起的进来时手中已经捧着茶盏。“几杯下肚就醉的不省人事,竟捧了两坛回来,先醒醒酒免的今日头痛。”   四年相处洛瑾已没了初时的不好意思,平日清晨见了鸢儿只会下意识看看自己的小衣便起身踏上布履乖巧的坐在榻边,可今日却只能是下意识的回应着。   “瞧你醉的,看你还抱酒坛回来……”鸢儿便扶起无力的洛瑾只当是宿醉的缘故,手里的醒酒汤顺着灌了几口下肚。不料洛瑾一阵呛咳吐了大半,眼里的红血丝分外刺目。   “洛瑾,你发烧了?”近身便是一阵热浪,洛瑾面颊绯红无力的依靠在鸢儿身上。   洛瑾胡乱的在额头上摸了两把半撑着身子起来道,“我没事,不要告诉爹爹,帮我找找散热的药就好了……”   黑色的靴头踏进大门,颇是严厉道,“短短几个时辰你说了几遍不要告诉爹爹了?”   门口灌进一股冷风,洛瑾强自坐了起来,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爹爹,您怎么来了?”   南宫影站在两步外看着孩子惨白的唇色和绯红的脸颊心下已经了然了几分,昨日他出去的时候正赶上阵雨,昨晚给他无厘头的一闹也忘记了诊诊脉便让他睡了,只他这般竟还想着瞒着。   “清醒清醒。”言罢示意鸢儿把醒酒汤给他,凑近两步细细诊脉。   洛瑾三两口灌下,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终于强忍了才没有吐出。   风寒发热、脾胃虚寒。南宫影蹙蹙眉喝问道,“你吃药了?”   洛瑾下意识的摇摇头,只见南宫影已然四处寻着。“这是什么?”榻边小小的瓷瓶简直抢眼。   “唔……广寒散,瑾儿忘记了……”昨夜烧的迷迷糊糊又胃痛的厉害,胡乱摸了药难怪睡的踏实原来是广寒散。   “这药性寒,你不能吃不知道吗?”我辛苦教你医术所为何来。“我本以为你长进不少,如此看来还是当初那个欠教训的。”   这话落到洛瑾耳中已是极重,哪里还坐的住只能跪了一幅请罪模样。“爹爹息怒,瑾儿知错。”   “鸢儿……”南宫影取了笔墨草草书了张方子。   鸢儿接了心中颇是担忧望望洛瑾求情道,“教主莫气,他定是夜半难受的厉害不想扰您,这才随意取了药,您要怪就怪鸢儿没照顾好吧!”   南宫影拦了鸢儿屈膝之举,只道,“我有分寸,你且去吧。”   掩上房门的一刻洛瑾望到鸢儿深切的眼眸,看的他一沉,瑾儿何能让鸢儿这般忧心……   “《伤寒杂病论》背!”南宫影坐在书案前随手翻阅起什么不再看洛瑾。   “是。”紧贴地面的小腿阵阵冰凉,忽冷忽热的身子着实难捱,洛瑾理理思绪认真的背诵。   一时间听雨轩只剩琅琅背书声依稀回到那时在江南瑾轩阁的日子,南宫影教他读书习武,日光洒满一室便和着父子融融的情景缓缓注入心间,可今日却不尽相同,洛瑾胃痛发烧心里还暗暗揣测着南宫影的心意,一心多用医书也背的磕磕巴巴。   “停……”南宫影定睛看着不远处的孩子,见他这幅认错认罚的样子就怒火蹿升。这几年算是摸着了门道,这呆愣的不怕犯错不怕打,但凡错了就认,打过罚过下次再犯,南宫影想着就窜上几股邪火,冷言问道,“分析分析怎么病的。”   洛瑾认真思索了一番毫无自觉道,“想是淋雨染了风寒的,胃里空空的着了寒气又遇了烈酒才会如此,加之……加之广寒散,又重了几分,爹爹……”   “昨晚为何不用膳?”昨日南宫影本想带着洛瑾一同去放河灯,不曾想进了听雨轩只见鸢儿一人用膳,吃的极为简单,细问才知洛瑾早便走了,南宫影本以为他在外面用了,此刻看来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   洛瑾咬咬唇深知抚了逆鳞,满怀歉意道,“昨晚未能赶得及……”   “赶不及还是不想赶?”南宫影一语中的。   “瑾儿知错了……”四年,这显然成了洛瑾说的最多的一句话,除了这几个字他别无他法,不懂分辨、也不懂告饶,或许良久以来他们为的就是这一句话的改变,可他至今未能学会……   知错了?你这呆愣的知道的从未少过!错了知错、罚了再罚几时才到尽头?在江南的日子南宫影还觉得这样的句子算得上是他们之间的进步,可四年了,依旧是这样。除了认错就是请罚,南宫影听着只觉刺耳,何时你才能想楚瑾那般纵使错了也能撒泼告饶。那会子楚原不是说孩子的天性都会那样的吗?!   “过来。”南宫影心中郁结,对着这呆愣的居然是无计可施了。   膝行了两步只觉两道尖锐的目光几乎能将他刺的千疮百孔,洛瑾慌忙起了身摇晃了两下才走到书案前站稳。   “爹爹教你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瑾儿几时能不明知故犯?”颇是语重心长的嘱托从南宫影嘴里说出总是多了几分严厉。   ——瑾儿还知道羞呢?那是不是每次都明知故犯?   ——瑾儿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嘘……不要告诉爹爹,瑾儿不承认的……   脑海里仿佛打开了缺口零碎的片段翻涌进来,昨晚那个给附身了的孩子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连结成图画放映着,看的洛瑾一脸窘色巴不得挖了地缝钻进去。   瑾儿昨晚怎么如此失礼,居然,居然提到秋姑娘,还……还吵着爹爹抱,瑾儿……   “想什么呢,越来越没规矩!”不知那呆愣的想着什么居然又出了神,南宫影暴喝一声狠扣了镇尺,书案也跟着轻颤了几分。   支支吾吾的开口,洛瑾有些慌乱无措,抬眸,羞涩稚嫩的眼神里不经意的多了几分闪躲,嘴上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承认错误。“瑾儿没……没有……”   南宫影良久不语,误以为这份羞愧是因为犯错,灼热的目光审视了良久却见眼前呆愣的越发的闪躲,若说大早起本无多大怒意,此刻倒是生生给激出了几分。   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洛瑾心里的黑线已经绕成了一团死疙瘩,“噗通”一声跪了,只听懦懦的声线里既是愧疚又是难为情,脸上更是早已烧的火辣。只见他抻着裤腿孩子气的告饶,“瑾儿知错,劳爹爹教训。”   南宫影心中怒气压制不下,这呆愣的偏生还来煽风点火。南宫影皮笑肉不笑着实气的不清,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孩子生病还是因为他屡错屡犯。“就这么请罚是吗?”   “唔……”洛瑾呆呆的望了几眼不明其意。   以往无论怎么罚都是南宫影下令,这呆愣的被动至极怎懂得变通之法,脑海里飞速搜索了一番也只想到了昔日在冥殿请罚的规矩。单是想想洛瑾已经烧的耳根赤红,以前也被冥主这般教训过,可眼下换了朝夕相处四年的南宫影,洛瑾除了难为情只想化身吱吱一头扎进小木屋里。   见洛瑾膝行的背过身,双手抚上腰间,南宫影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跪撅着真把自己当成奴隶男宠了。   南宫影狠狠的踢了一脚,心中怒吼着不自爱的东西,你是我儿子,竟每每想的这么低贱卑微。   一把捞起洛瑾丢在书案边,按了他的腰便甩起了镇纸。依旧是玉石的那一把,厚重的紧,洛瑾亵裤没几下就撑了起来。   南宫影气急哪里是罚他的错分明是罚他出气,手上没了准头,一时也忘了那异常敏感的身子,耳边玉石入肉的声音洛瑾亦顾及不上只剩昏天暗地的疼痛。姿势的缘故,胃咯在书案上亦是痛的难忍。   手中飞舞的镇纸长了眼似的盯着一处,任由身下孩子一颤一颤也泄不完怒气。   洛瑾本就难熬,身后的剧痛盖过了所有观感,齿贝咬紧下唇染了几抹血色。   “内忧外患我本就不盼你涉险,你还这般折腾?几岁了还要人一刻不放的叮嘱你的身子!”忘幽危机四伏,洛瑾牵扯其中已非他本意,眼下居然还伤了身子此时遇敌怎能全身而退,念及此不禁下手又重了几分。   书案上的孩子紧闭了双眼,睫毛也跟着一颤一颤显然是忍的脱力。   “教主!”鸢儿端了药碗,仓皇的扣着房门,紧赶慢赶还是没拦下这意料之中的惩罚。   南宫影越想越钻此刻终于拔擢出几分一般,丢了镇尺,“叮咣”的一声砸在书案洛瑾本能的畏缩一下却另南宫影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   “起来。”余怒未消,说到底也辨不清究竟是气些什么,原本昨晚还想饶了他醉酒,怎么见他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要教训。   洛瑾推了书案几把也借不上半分力气,微动动臀上就火烧火燎的疼,喘了几口才稍稍动动上身,望见南宫影痛惜的眼神,又是一阵自责。   “爹爹……”本能的懦懦唤着,只盼他能消气。   “鸢儿你进来。”南宫影干脆留了个背影不再去看,既狠心给个教训定不能此刻就软言哄他,原本以为这孩子吃软不吃硬,但如今看来淡着他最管用。   鸢儿推门而入,见洛瑾还挂在书案上动弹不得忙放下汤药扶他起身,不曾想洛瑾已是胃痛的直不起腰。   “洛瑾,你……”鸢儿颇是慌张已然没了平日的稳重,见他受伤不是一次,可此刻这般难熬却是少有。任凭南宫影铜心铁骨也忍不住要回身看个究竟…… ☆、劝君莫惜花前醉   捏着他纤细的手腕,南宫影脸色越发的难看,昨夜还令他忍俊不禁的孩子现下已然是罪大恶极,那两坛酒也再不是给他们父子带来温馨的助推剂而是勾起胃病的罪魁祸首。   洛瑾半趴在书案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也不知是身后疼的还是胃疼的难熬,任南宫影捏的他生疼也只能眨巴的水汪汪的大眼不敢发出半个音节。   “哑巴了?看我做什么!”南宫影越发见不得他这样小心翼翼的眼神似乎又回到了殿下那个怯生的孩子,是否那时他低垂下的眼帘也是这般哀怜的神色。   齿贝抵在唇上下意识的移开的视线,洛瑾只盯着脚下费力的撑着身子。   “鸢儿。”南宫影抬手取过药黑漆漆的药汁便稳放在了书案上。   “教主,还没用早餐呢,这药……”会不会更伤胃。鸢儿从就思虑的周到,或许他更需要这样一个细心的姑娘一切都为他思虑的周到。   “无碍,去弄些清粥过来吧。”   南宫影心中暗骂果真是讨债来的,那些年欠的今后必定是给吃的死死的,满心无奈的取药膏去了。   勉强站起身,仿佛眼前的一碗药比那镇纸还要难熬,灌了几口却更是反胃。   “不准吐!”南宫影喝道。看他穿着小衣,亵裤已经撑的绷在身上,眉眼间的羞赧被苦药味熏褪了几分终于又显露出昨晚的那般孩子气。   熟悉的药箱又被拎了出来,洛瑾看的有些哀怨,干脆摆在床头更适合一些。望望吱吱却见那家伙百无聊赖的伸着懒腰似乎这一切都已经司空见惯。   “过来。”南宫影冷着脸可却再也做不到头也不回的冷漠。   洛瑾蹭了几步又羞又痛,勉强直着身子胃里却痉挛一般难熬恨不得缩的比吱吱还小。   身子一轻终于如愿的蜷了起来眼前却是熟悉的床榻,没等洛瑾回过神身后已经一凉。   青紫斑斓的臀部似乎伤的不轻,南宫影按按居然已经有了肿块。“越活越回去,挨罚最基本的规矩都没了。”   方才脑海里尽是昨晚的事哪里放松的下来,甚至眼下听南宫影这样说又绷紧了身子。   “啪”清脆的一声巴掌又咬了上来,洛瑾一个机灵几乎从膝头滚落。   扳过孩子的脸却见他小心翼翼的不敢抬眸。“还喝酒吗?”   “不敢了。”洛瑾懦懦的答道。   “不敢?多个胆子就喝了是吧?”你这幅身子还想怎么折腾。   洛瑾有些转不过弯儿,一想到喝酒便是昨晚的精彩剧目。“瑾儿……一定不吵爹爹了。”   原来,我竟是怕你吵我?南宫影不语,狠狠揉搓上了臀上的肿块。   “唔……”上药已是羞人,揉伤简直是……洛瑾羞答答的伸出小手不假思索的就捂上了两团烂包子。   南宫影嘴角抽搐了下,眼前两只手把的严实试图挪开居然还较上了力道。“如今真是本事大了,是不是以后都敢抗刑了?”   洛瑾摇摇头嘴里呜呜泱泱的嘟囔不清,手上却变成了虚掩。“瑾儿……自己可以……”   “哦?”南宫影一面气一面又是好笑,只道,“那你自己揉散开。”   “现?现在?”洛瑾屏息不知从何时起这爹爹居然有了这么多花样折磨人。   没得到回应,也不敢回头打量,洛瑾咬咬牙狠狠的揉搓起来,两团烂包子本就经不起蹂躏,此刻洛瑾倒当他们是仇敌一般,顾不得愈演愈烈的疼痛只巴不得那淤血赶紧散了。   看他近乎自残一般的动作南宫影扒拉开他的爪子轻轻揉了起来,和缓下的气氛另洛瑾稍稍安心,直到臀上清清凉凉的一片洛瑾心知这事或许有了终结。   过往打了爹爹就都不气了,瑾儿是不是要和爹爹认错,可昨天……昨天……   南宫影早已将他看透此刻踌躇的模样却并不让他放心。错了罚,罚了认,认了继续错这样意义何在呢?   “起来。”南宫影给儿子提上亵裤,等他自己到榻边站好。   许是药起了作用,挺着身子也不再那般难熬,睫毛的弧影遮挡了低垂的眉目,只有那懦懦的声线在他面前总是带着畏惧和恭敬。“爹爹……”   一旁恭敬的小孩仿如受了惊吓的小兽瞬间感觉回到了七八岁的年纪。南宫影说不上是什么心绪,为什么别人家孩子小的时候调皮可爱、大了成熟独立,自家的要说也可爱,更是独立的过早,可怎么,就是不一样!   “为什么打你?”南宫影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教他。   洛瑾不假思索心里明镜一般认真的回道,“因为瑾儿喝酒了……”   对吗?喝酒我就教训你?可不是吗?似乎都是喝酒引起的。“今天哪也不准去,想透了写下来,能想多深写多深!”   “是。”洛瑾乖巧的应着,却也只是这时候乖巧而已。   “你可还记得楚瑾?”是不是该带你学学。   那个小小的身影,嘤嘤的自称着瑾儿,对比之下爹爹该是对瑾儿很失望的吧?!“记得……”   南宫影只觉他答的没心没肺,记得?记得什么了!本还想与他好好说道却终是晾了他拂袖而去。   “洛瑾?洛瑾!”不知站了多久清亮的声线伴着叩门声叮叮当当的敲进心门。   秋浅?“稍等一下!”洛瑾急匆匆的套好衣服,几下利落的动作扯的身后的伤口更加狰狞可呆愣的人儿却浑然不觉,似乎胃痛也缓解了许多。   “做什么呢,不会是才起吧!”秋浅站在门口鹅黄色的罗裙灵动中带了些俏皮可爱,只见她手上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神秘道,“这是我起了大早准备的,家乡的味道……”   洛瑾让让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怎的竟有一阵莫名的兴奋。“看起来很特别!”洛瑾只顾倒着茶水,这大概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算得上是搭讪的话。   “没想到男子的卧房也这布置的这般精美温馨。”秋浅捧着茶盏打量着听雨轩的每一处,布幔、玉凳、连书案的花纹也很是精致。   “这是我娘亲的房间,我一直住在这里而已。”洛瑾打量着精致的甜点,虽然鸢儿也是手巧但这种样式的糕点却是从未见过,仿如盛开的鲜花一瓣一瓣,每种颜色都是不同的味道,细闻闻还带着不同的花香。“这叫什么?”   “百花酿。你这儿膳房真难沟通说是给你准备吃食才借我用用宝地,果然忘幽少主好大的面子啊!”   秋浅似乎只是简单的陈述着洛瑾的身份,没半点颐指气使相反的倒是洛瑾不好意思起来,只歪着脑袋生硬的转移话题,“百花酿不是酒名吗?”   “那是你们这儿的规矩,在我家乡这就是百花酿,今次来不及准备只有你膳房去年存下的桂花,还有我临时采摘的几种,看你能尝出多少!”秋浅推推餐盘颇是自然的拉他坐下。   洛瑾僵着身子,坐在玉凳上的一瞬仿佛身后也跟着钉在了钉板上紧纂了拳,面上却是微笑着拿起一块。   “唔……好香。”   秋浅就这样看着他,似乎他的满足能减少她愧疚,也能令她感到到一份神秘的快乐。凝望他似乎脸颊总会热热的随后心里便涌上酸酸的一股,近来的几个夜晚秋浅开始思考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可每每想到脸红心跳她便不敢再思索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家乡干涸的水流,族人剥着树皮的惨象,过去着百花酿取材几十种而今花花早早都显得太过奢侈。   每个叶瓣都透着花的香甜,淡雅的荷花、幽谧的紫藤萝,洛瑾孩子气的舔舔手指这似乎是过去那些年留下的小习惯,秋浅看着却是忍俊不禁。   “你真善变一面成熟一面幼稚。”这样的你让人又想靠近却又不自觉的害怕你的反面,秋浅推了推手中的茶盏。目光全被一旁的吱吱声吸引了。   “吱……吱吱……”小家伙见洛瑾和这美丽女子相谈盛欢显然是吃了醋,翻着跟头就载了过来“吱吱”“吱吱”的仿佛让洛瑾介绍他一家之主的身份一般。   “好可爱……”秋浅伸手摸摸他的大尾眼里满是爱怜。   洛瑾担忧的拦了拦解释道,“你小心些,他见了生人就挠。”   “这就是你说的吱吱?好可爱的松鼠,你养他多久了?”秋浅显然是喜欢的不得了,伸着食指点点吱吱的脑袋,小家伙跟着一缩一缩,黑宝石一般的眼眸跟着一眨一眨的盯着秋浅看。   洛瑾不曾想这家伙竟这么喜欢秋浅倒是放心了一般。“吱吱在我这四年了……”但爹爹说吱吱已经是老年了。   这品种最多不过七年寿命吧?秋浅小心翼翼的抱起吱吱,不知是对谁念叨,“吱吱,你主人对你好不好,跟这呆愣的小心你也跟着变呆……”   “这家伙可不呆,敲他脑袋必定想着下次抱着松子砸你!”鸢儿推门进来,这幅其乐融融伴着悠悠的花香仿佛染了尘世韵味的画卷,美妙而悠长。   “鸢儿坐,快尝尝这百花酿,是秋浅家乡的味道。”洛瑾接过米粥,不知怎的见了这粥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可又怎能拂了这人的心意。   鸢儿和秋浅谈着天,女孩子的话题洛瑾有些插不进嘴,最能一口一口强咽米粥,伴着口中的余味花香,似乎渐渐的也不这般难忍了。   “不知道这家传秘方能不能外传?”这样我也能做给洛瑾了,他向来喜欢这种清甜的味道。   秋浅心中蓦地一愣闪过莫名的一丝不愿却依旧是笑脸相迎,“如果是鸢儿的话,当然可以。”   二人研究着糕点茶艺,洛瑾显然是一头雾水,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两位女子手艺绝佳,以后他的胃或许可以不痛了,可眼下胃里见暖,身后却与愈演愈烈。 ☆、一面风情深有韵   “吱……吱吱……”像是看出了洛瑾的无奈,他额角的汗滴在吱吱毛茸茸的大尾上有些湿嗒嗒的,吱吱随意甩甩便一跳一跳的蹦进鸢儿怀里似是寻着松子,自然也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抱起吱吱是那般自然的动作,不知是事实还是鸢儿所想竟觉秋浅的笑容有些牵强,可心里还是缓缓的升腾起一丝丝的得意。小家伙动动身子“吱吱”的叫了两声,鸢儿又是一阵脸红心跳,怕是被谁看出来一般,敛目瞥瞥却见洛瑾正潜心钻研着糕点的味道。   “该是饿了,他的松子刚吃完,我房里还有一些不如我们一起去?”鸢儿转头对了秋浅商量道。洛瑾需要休息,教主出手就从没轻过况且他还胃痛……   秋浅一愣心中并不愿,“洛瑾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你这听雨轩很是幽静,不打算带客人转转吗?”   洛瑾眨巴眨巴眼明眸激起的一抹欣喜期待,随即压下。“爹爹今天不准我出去……”   “嗯?”若不是银面提过不少,这般懦懦且稍带孩子气的语气倒当真令人吃惊。   “我……我我……”   “你什么?”秋浅拧着眉总觉他脸色比昨晚难看的多,一抹红润添在苍白的脸上总似病态。   洛瑾脸颊更烫了几分。总不能说瑾儿挨了打要留在这里反省吧。“我……我……爹爹留了功课……”   “吱吱,吱!”小家伙急急打断二人似是等急了一般,挠挠鸢儿不知是催她留个二人空间还是催她快些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赶走。   鸢儿安抚着吱吱不经意的抬眸竟看到洛瑾那般留恋晶亮的眸,那神情鸢儿从没见过,至少她这些年从不敢奢求他能给自己这样一个眼神。微笑笑鸢儿心中吞下口苦水,颇是有礼道,“吱吱等不急了,我屋就在隔壁一会儿来找我们吧!”   秋浅抚抚吱吱,这可爱的生灵果真和他一般讨人喜欢,只是如此灵巧的家伙寻了这么呆愣的主人真是屈就了呢。“好,我一会儿就去!”   见鸢儿出门洛瑾竟缓缓的舒了口气,臀上火辣辣的一片也再难坐住,踱几步便翻箱倒柜的折腾起来。“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记得我这有爹爹送来的良药专治外伤的。”   “听着就很名贵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这点小伤不几日就会好了。”秋浅打量着这房间却四处都可窥见女子的影子。“这布满好漂亮,也是你娘亲的吗?”   洛瑾拿了伤药,努力使自己走的正常些近了几步道,“那是鸢儿绣的,她的手可巧!”   “是啊……”绣花这种事向来只有看看的份,秋浅是万万做不来的。   “给你,白的外敷红的内服。”洛瑾硬塞了两瓶伤药过去,这是南宫影珍藏了许久的就连洛瑾也舍不得用,如今倒是出手的大方。   秋浅笑笑手里的药有些沉。“你是因为歉疚才希望我的伤快些好吗?”   “当然。”自然是好的越快越好,这么重的伤不止疼的难耐而且还提不起真气万一有了危险如何自保?!   “不必了,谢谢!”秋浅将瓷瓶放在玉桌上,“叮”的一声撞在洛瑾心里几许不安、几许焦急还有洛瑾未曾懂得的“害怕”。   见那抹鹅黄在视野里消失不见,洛瑾还弄不清是何缘故,呆呆的站在原地,满室花香让他无措中终于惊醒了几分。   “秋浅!”轻盈的罗裙在空气中翩然倏地令人想抓住,情急之下追了几步便身后一痛,膝盖一弯便“扑通”的一声摔的狼狈,倒是让未走远的秋浅回了头。   洛瑾有些不好意思,出丑他几乎是“从容不迫”的,尤其在以往那些人面前,可如今竟想赶快钻到地下去,忘记起身、忘记言语、忘记方才的念想,只嘟着嘴傻傻的趴在地上,还不时的抬头瞅瞅已然回身站定的秋浅。   秋浅犹豫半晌,还是回了几步。   她的手纤细,触触远比他滚烫的体温要凉的多,这样的柔软与清爽的肌肤透着最美年华的馨香,缓缓的弥漫在二人心间。   “唔……”洛瑾皱皱眉,身后似是方才给撞到了疼的厉害。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烫?”秋浅攥攥他的手,这就好你掌心的温度吗?   抽回手,洛瑾有些忙乱。“我没事。”   那只纤细的小手抚上额头,冰冰凉凉,不像爹爹那般不容抗拒而是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只是轻轻盖上似是探个究竟,也不像爹爹那样有安全感却代之一份暖暖的热流在心头荡漾久久挥之不去。   “你发烧了,所以你爹爹才不让你出去是不是!”秋浅收了手颇是焦急,银面早说这呆愣的身体不好,昨夜淋了雨早该想到的才是。   洛瑾支支吾吾只得点头应是。“没关系的,睡一觉就好了。”   “你方才翻箱倒柜的力气呢,去找些散热的药吃啊,只睡觉有什么用!”秋浅不悦道。   “唔……知道了。”手指不自知的绞在一起,心里竟说不清那种一漾一漾的悸动。   “小心!”一把拉过不远处的人儿,方才未来得及提起的心眼下却着实是在嗓子眼处跳动。   桌上一只羽箭稳稳的插在糕点上,如此功力可见一般。   “各派掌门命绝于此,忘幽独享武林一统。”   洛瑾握着纸张的手有些颤抖,是谁发来的、有何用意、是敌是友?   “怎么了?”秋浅见他瞬间冷冽起的神色那种不安全感再次涌上,性格的两面都如此极致究竟是喜是忧……   洛瑾走向屏风后声音中也添了匆忙。“我要去看看各派掌门,你可以回去休息,或者在这等我有焦尾陪你的,吱吱一会儿也过来。”   “我能跟你去吗?我还未来得及在忘幽走走看看。”银面已经不是当年的银面,他的心已在这纷乱的江湖中迷失,我知道是权力的味道让他不知满足,可我没有能力牵制他,况且还有我的族人,但这一刻我只想跟着你在我的触及的到的视线里凝视你。   洛瑾再出来已是手握影晴,干练的装扮与方才那伏趴在地上呆愣的人儿判若两人。“牵扯进这些恩恩怨怨对你没半点好处的。”   听出他话里的关切和犹疑,秋浅只跟了几步道,“没关系,你多个人便多个帮手,况且你又不想你爹爹知道……”   “唔……”仿如给猜中心事的孩子洛瑾有些尴尬。“你……你怎么知道……”   “既然这箭是射进了听雨轩,自然是告诉你的,而你现在可没半点要告知他人意思。你带我去,总比你榆木脑袋好的多吧!”若能有了一次的并肩是否能解我心中几分愧疚。   “万一有危险……”瑾儿自己怎么都好,可你却不同……   秋浅踱了几步到他方才取药的地方眼波流转了几圈寻觅着什么,“有散热的药吧?你快些吃了,耽误越久变数可是越多的。”   洛瑾心里犯着嘀咕,口上不愿应她可心头却有丝丝莫名期待不时的闪动。“可是你伤还没好……”   见他磨磨蹭蹭的吞了药秋浅这才放心几分,推了房门警示道,“事情可不等人,更何况忘幽出事你爹爹总会知道的。”   洛瑾像是投了降,强忍了身后的钝痛几步跟上前。“若是真有什么你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我……”   “好了,婆婆妈妈的。”像极了了然心迹的红颜,她字字句句都显得自然而撩动心弦。   自从忘幽入住了各门派的掌门弟子便格外混乱繁忙,前几日多是些普通的弟子可今日不知是听了什么风声掌门也都蜂拥而至,若当真在忘幽出了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疑点虽多就算定不了忘幽的凶手之名,但频繁发生凶案也会有损声誉。   “南宫洛瑾!说,我师父在哪?”来人是五行帮的弟子看样子已是焦急的寻了半晌。   洛瑾给这暴喝问的一愣,“兄台何意?我并未见过掌门。”爹爹有命不准我与各门派交往甚密,莫说掌门在听雨轩就连个小弟都是看不到的。   “师父一向严于自律,即使到了忘幽也每日练功,然后召集弟子训话,今日都到了这般时候还未见人影,侍候他的弟子更是失踪不见,人是在你忘幽不见的不该给个说法吗?”来人气势汹汹,横眉怒目俨然是多方寻觅不见耗没了耐心。   洛瑾想着那字条上的预警心中颇是不安。“洛瑾确实未见到贵掌门,不如这就同你去寻!”   “哼!寻是你应当的,还得准我派门人搜查你忘幽!”来人毫不客气,生怕自家掌门被困在此,殊不知丢的是谁人的面子。   秋浅最见不得洛瑾这幅谦让的模样,虽然外人面前他从不卑微可那份事无巨细和无时无刻的退避三舍却让她不自觉的心疼着。“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你的意思是你五行帮被忘幽制住了,那究竟是技不如人呢,还是想栽赃陷害!”   “哪来的小妮子,嘴里干净点,否则……”男子恶狠狠的指着秋浅却说不出的所以然,大门派都要脸面,若是跟着女子见识岂不是辱了威名。   洛瑾忙挡在秋浅身前,从未有人替他出头如这般,纵使是南宫影的宠溺也被动的借了他教主的威风和忘幽的名声,可这女子却不同,她什么都没有亦什么都不是,她的勇敢更真实也更平等,她的字字句句不是长者的关照而是一个伴侣,好像清风那样在身边周旋是带着一份舒爽和自然。   “否则,否则你要将我这小妮子如何?”似乎,初识时她是冷漠的,只如今却有什么变了,一并变的更真实。   洛瑾上前一步口气却是不容置喙。“还是先寻贵掌门吧,找到人一切都可明了。”   男子冷哼一声,却无奈的跟着二人同去。 ☆、不知酝藉几多时   “死了一个时辰不到,是弯刀贯心。”如此刀法,他亲自出手了。   洛瑾皱着眉,这里是后山再后便是朝霞坡了,这衔接出往来的人甚多,分明是想引起众人的恐慌。   “咚咚……咚……”微弱是声音仿佛生命尽头最后的释放,有力却脆弱的碰撞着。寻声望去竟是那掌门的随侍弟子,只见他胸口殷红大片的鲜血辨不清衣襟原本的颜色,他的手依旧竭尽全力的敲着石子。   “师弟!师弟,是谁做的?”男子已然红了眼,随着他缓缓抬起的手指,那方向分明指向了洛瑾。   “是南宫洛瑾?”激愤的声音再次确认道。   他未来得及应带便永远的垂下了手臂。男子满目悲愤,轻轻放下同门便狠绝的向洛瑾攻去。   “你冷静,我同你前来怎有时间杀他!”   “少废话,师父已经去了半个时辰,师弟也亲手指认还能有错不成,你说,你将众门派集合在此是否想一举歼灭,一统武林!”   洛瑾一面接招一面思索,这事疑点重重,莫非接到口信非瑾儿一人,不同的是各门派人心惶惶只是怕被忘幽灭门。   “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定然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我呸!若不是信你师父也不会死!”男子出招更狠掌掌劈向洛瑾命门。   秋浅一旁看着揪心终于寻了二人纠缠的一瞬点了男子的睡穴,于此南宫影已率众人赶来。   事情似乎发展的格外的快,不过三个时辰同一地点便看到了秦汉的尸身。这位东海门的二当家武功卓然,他的死讯迅速在江湖上散开引起了轩然大波。江湖风波再起,忘幽中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便是自己要遭来横祸。   南宫影或南宫洛瑾是否凶手已然不重要,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操控着一切,他来无影去无踪,透彻的人纵使知道与忘幽无关却也认定这是是非之地,混沌的更是直接将矛头对向南宫影父子,一时间江湖留言四起,忘幽成为武林同道的送葬场。   是夜再难平静,夜鹰踱着步子听着萧让与乔笙的对策,这一切未免太过蹊跷。冥主悠悠的饮着茶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眉头深锁。   洛瑾挺着身子却只是得了南宫影的命令站在一旁,奔走了一天身后的伤也不可抑制的肿胀起来。   “教主,其实大家都有想法了不是!”萧让终于再难忍住,能这般悄然无声的杀人栽赃,如此熟悉忘幽,熟悉南宫影和洛瑾,此人……   “必有内鬼,此人不除忘幽难逃一劫!”夜鹰一拳捶定,玉桌跟着一颤。   茶水溢出几滴冥主似是不悦,捋捋额角的长发,飘然而来的声音添了几抹肃杀。“内鬼一人之力怎能有这般动作,这期间各派的心理战,各处的保卫战,个人的防线,显然是计划的分外周详,若是冥殿要执行这样一个任务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忘幽多年隐世极深,除了寒水宫再无轩然大波,寒水宫一战洛瑾做的干净利落更是没种什么祸根,只怕那些指正忘幽的人都是内鬼早早布在个门派的眼线和棋子。”乔笙一语中的,众人眉头却只锁的更深。   南宫影和洛瑾一言不发倒是听的专注,见他父子如出一辙的表情屋里的气氛瞬间诡异且轻松下来。   “不愧是真父子啊,要不怎能连皱眉都这么有默契。”   洛瑾闻声望去先是看看强忍笑意的萧让,再是看看忍俊不禁的众人,最后满头雾水的看向了自家爹爹。   见他满腹不解的神情,南宫影只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大家说的听懂了吗?”   洛瑾呆呆的点点头,不知南宫影是何意。   “有要问的吗?”大手探上滚烫的额头显然这一天过去又烫了几分。   摇摇头,洛瑾不解的望望夜鹰征询。   南宫影扳过儿子毛茸茸的大头,对了众人淡淡的吩咐。“没有就散了吧,他需要休息,本就不灵光的脑子若是烧坏了唯你们是问。”   “瑾儿,怎么发烧了?”夜鹰拉过孩子,细细查看了一番,“这些日子我们忙的顾不上你,你又折腾了?还是……惹你爹爹生气了?”   “这还用问吗?”阴柔的声线向来寡言,但凡开口必是与众不同。“还是同我回冥殿吧,没任务还不用看你这爹爹的脸色。”   饶是知他们玩笑,南宫影还是沉了脸。怎么,为父就这么不堪?这些人都不怀好意的讽刺一番。“不怕他呆傻尽管带走,在这无非是惹我生气。”   “爹爹……”这般懦懦的声音一出,谁人还敢逗留,纷纷找了借口各自回去了。   静谧的听雨轩又如以往那般恢复了常态,夏日的树影庇荫着一片清凉,可父子二人却各自颤抖着最不平静的心绪。   “洛瑾,你的药。”见众人退出房间,鸢儿才端了药进来,一份治他胃病的,一份散热镇痛的。   见他这般憔悴的模样,鸢儿心里总是揪疼着,可偏偏这几日想叮嘱他饮食都难,每每用膳都寻不见人影,即使如此却也不敢说与南宫影听。   洛瑾撇撇嘴似乎那股苦味已然弥漫开来,却见鸢儿从袖中掏出了巾帕,打开来是几枚精致的蜜饯。“这下放心喝吧!”   望望南宫影,见他点点头洛瑾才孩子气的拿了个蜜饯放到口中,甜甜蜜蜜似乎一瞬间又回到江南的日子,虽然充实却不忙碌,那份惬意只怕今后更少了吧。   仰头灌下两碗苦药汁,洛瑾一股脑的将蜜饯塞进嘴巴里,似乎不留一丝苦味的空隙。鸢儿只笑着给他抚背,一面温声道,“莫要噎着了……”   忙碌一晚时候已是不早,鸢儿只贴心的取了雪玉冰肌膏放在榻前也去睡了。   如此深夜剩这父子二人独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从何开口,心绪也复杂的难以言表。   “胃还痛吗?”若忘幽注定要掀起轩然大波,但爹爹唯一担心的只是你。过去那些年你是如何为忘幽的爹爹已经知道,那时是命令、更是我的糊涂,可如今你教我如何看你用尽一切守护忘幽,为人父了,我便只自私的求你平安。   “不痛了。”   洛瑾呆呆的答着,全然不知南宫影这般复杂的神情是思虑着什么,直到他问,“瑾儿,你可还记得我告诉你的地图?”   瞬间的惶恐让洛瑾心头紧紧的揪起,惊呼着,“爹爹?”   拍拍儿子肩头果然宽阔有担当。爹爹心里越来越怕,越发的希望你只是躲在怀抱里的婴孩,若没有冥殿那些年,你是否也只是更超然的看待眼前的一切,当你亲手托着忘幽走向今天的时候,那份使命也一并融进血脉了。“回话!可还记得?”   “记得。”洛瑾紧盯着他的眸,可除了那般深邃只有深深的关切。   “那便好,快睡吧,爹爹给你上药。”拧着瓷瓶,清清凉凉的药膏刺了南宫影指尖一痛,爹爹不计一切代价要护你周全。   “爹爹,您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还不知要起什么事端!”洛瑾正色道。   南宫影摆摆手示意手上的药膏,眼前的小人脸色又浓了几分,乖乖的趴在床榻上。总归是躲不掉的,自己准备好总比被爹爹扒光光的好。   身后的伤磨了一天,虽说衣料都是鸢儿千挑万选的,但这般四处奔忙的一天终还是肿了二指多高,早上也不觉打的重,南宫影此时看了心中阵阵的自责。   呆愣的,疼了也不懂讨饶,只怕哪天气急把他打死了都听不到他吭一声的。   恶狠狠的揉了几把,似乎恶作剧的小孩子,他本性里就是那样不羁又孩子气的人,只是在这呆愣的面前才不住的端着当爹爹的架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架子也淡了,或者这般自然的父子天性才像更真实。   手上使了几分力气,一面散着淤血一面等着呆愣的求饶,纵使求饶不成若是能如他醉酒那般也是有趣的很。   “吱吱……吱!”吱吱像是看出南宫影“不怀好意”,爪子一抓一抓的似是在保护洛瑾,可小家伙只能是心有余力不足,被南宫影拨弄拨弄就被扫回了小木屋,只能张牙舞爪的看着他“恶作剧”。   洛瑾累了一天,发热的缘故沾了枕头便要睡去,被南宫影猛的一揉瞬间惊醒了几分,迷蒙间依依呀呀的抗议声如愿的传入南宫影耳中,嘴角才带了几分满意便见身下的孩子很快安静了下来,只紧攥着被角忍痛。   “疼吗?”肿的这般厉害,都有了硬块淤血。   洛瑾摇摇头,倒是清醒了几分,臀上光溜溜的只觉得冷。   南宫影涂好伤药继续揉搓起来,“事情多,揉揉好的快些,忍不住就告诉我。”   呆愣的人儿有些一根筋,揉了伤明天便能保护好大家的安慰了。也不知昆吾一派怎样了,自那日孔瑞来送了消息便再没听到他们的动静,瑾儿是否也有责任在这乱世护他们周全,毕竟昆吾掌门死前将这一派托付于我。   “想什么呢?”南宫影揉了几下见他只会忍痛也只无奈的缓了手劲。自家孩子自己疼他这般隐忍南宫影还能说他什么,只那平凡人家的乐事只怕要把他灌醉才看得到。   “爹爹,遇到危难通常来讲只有自救和外救两种,如今忘幽处于劣势,人心惶惶不说,根本无从抵御危难,各派频出意外,内鬼的缘故忘幽自己的支援和预防根本起不到作用,如果必要的话是否我去昆吾一趟?”   “让你休息,你就琢磨这些!”南宫影抚额,什么时候他才能不像个小大人,十六岁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时候,他却已然摸爬滚打。   洛瑾摇摇头只道自己不困,继续道,“忘幽是爹爹的,是瑾儿守护的,自然要花心思的。况且大家都没有退路,即使爹爹不管、瑾儿不管,也不是我们说走便能走的。”   最怕的这句从洛瑾口中说出,南宫影双手微颤。如洛瑾所说,他最怕的就是退可退的那一天,莫说什么同气连枝,单是南宫这一姓氏便是武林不可规避的。   给孩子拉好被子,杵了他的大头道,“若真如你所说,你就从暗道去求援,保存实力才能厚积薄发。”   “爹爹!”洛瑾听出不妥,却还是试探,“瑾儿,自己吗?”   “瑾儿足够独当一面了不是吗?”我越是不舍就越要赢了这一丈,不然——后患无穷。   洛瑾点点头似懂非懂。若有那一天,瑾儿不择手段也要想出办法救爹爹和忘幽。   见他眸中厉色似乎又是那年在山上杀了贼寇的那次,南宫影看的不寒而栗。“瑾儿是不喜欢杀戮的,爹爹也不喜欢杀戮的瑾儿。”   漆黑的眸子带了点点不解,但他的说从就没有逆转的余地,散去那份迷茫便是南宫影看不够的纯真,像个孩子一样的眼眸…… ☆、闷损阑干愁不倚   “为什么杀人?尹筱所求不多你大可以去商议,他们人都这么好一定可以答应的,族人的一方安身之地若要用如此多人的性命去换,尹筱一族哪对得起先祖遗命?更何况筱依也不会同意的!”秋浅愤愤不平,可她心中知晓,权利已让眼前的人再不如当初离开尹筱时那般纯粹。   银面一把捏住秋浅的下颚,警告道,“不准你说筱依,她会理解我,我是为她争这天下!商量?你是觉得那小子好说话是吧,你喜欢他?喜欢到为他背弃你的族人?”   秋浅一把挥开他的钳制,神色恍如天外。她本就是一族之尊,黑夜中放射的出的光华纵使银面也忍不住的惧她三分。“族人?你还记得族人吗?你在这里多花了几倍的时间搞的武林血雨腥风,不过是为了你的私欲,为了满足你对权力的幻想,莫说族人,恐怕你这般模样连筱依也认不得你!”   “等筱依看我一统江湖人人称畏她便满足了,我给她最好的、至尊的有什么不对!至于其他族人也自能过上好的生活,我才是尹筱的功臣!”银色的面具泛着寒光,嘴角鬼魅的笑意看的秋浅心头瑟瑟的恐慌,眼前总是洛瑾明媚而腼腆的笑。   “我看不懂你,你是怎样带上面具就变作了另一个人,在他面前你向来……”秋浅想收口已是不急。   银面踱近几步似是嘲笑她幼稚纯情。“啧啧……还真是上心了,南宫洛瑾吗?”轻蔑的眼神杂着丝丝的恨意,“他过去是挺惨的不过现在的光彩掩盖了他所有的凄惨,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尤其少年英豪会上风千宇的死都没搞到他还令他一举成名。其实你该谢我,若不是我安排的场场好戏他哪有如今的声望,无论好的坏的,总归是他南宫洛瑾!”   “少年英豪会上的风千宇、白驹山庄的风诺、昆吾、五行帮的掌门,你究竟还要作多少孽?你会有报应的!”秋浅正色道。   “听族女这么说我还真是害怕啊,但他们已经死了!”银面理所当然的摊摊手似是无奈,转而义正言辞道,“那风千宇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根本不是风诺的儿子。”   “你说什么?”   银面冷笑道,“风千宇得知他不是风诺的亲子后日日惶惶不安,唯恐掌门的位子落到旁人手中,他们父子间的争吵也越发频繁,若不是他心术不正,我又如何能钻他空子。”   “你的意思是说,风千宇是和你勾结,当日是你险些置洛瑾于死地?”秋浅背脊出了一片冷汗,幸而当日无事。   银面怕怕手,只道,“不然你以为那神来丹是他风千宇能有的吗?只可惜他个废物暴殄天物!”   见他愤恨是神情紧攥的双拳,秋浅脑海中却渐渐明晰起一条线,“所以当日风诺不做计较便走了,也是与你接了头?”   “果然冰雪聪明啊!他自是不希望养虎为患,我替他除了祸患他高兴还来不及,只不过想给忘幽个下马威。想来这对父子也真是有趣,明明不是亲的却一般的傻,如此简单的就双双丢了性命!”银面皱皱眉嘴角清冷的笑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到底还是老子更胜一筹,死前还知道中计了,但他那般死状,人们大抵忽略了他的遗言!”   “卑鄙!”秋浅骂道。   “卑鄙?我吗?我可是为了你的族人才这样做的,你说你那心上人知道了你这般狠辣会如何?”   秋浅阴了脸色,未经世事的少女,这个夜注定了凄清冷绝。“你计划了这么久,计划的这么好根本不需要我!”   “久?”银面很是得意,“应该说是更久,早在一个山洞,我本有机会炸死他们父子,若那时得手也少了血雨腥风。不过我失手了,这才劳烦族女出山,这样我才能调动一部分族人,不然哪有忽现江湖的弯刀杀手啊……”   秋浅指尖冰冷,想回头却已无路。“你好自为之,不然纵使两败俱伤我也在所不惜。”   银面点着头,却从始至终的讥笑,似是笑这少女的幼稚,“那如果是三败俱伤呢?你大概不知道洛瑾以前的生活的,我乐于为你再现一次!”   “威胁我你得不到好处,别忘了你还有筱依。”秋浅咬牙道。心中却已然滴血,血脉相连的族人,亲如姐姐的筱依,如今竟也成了我的筹码吗?小兮,你再也回不去了。   银面变了脸,眸中的戾气前所未。“真是女大不中留,哼!”   南宫洛瑾,你屡屡坏我计划,如今竟让秋浅这般向着你甚至不惜以筱依做筹码,待江湖尽归我手你终不过是我脚下的一只蚂蚁!   次日听雨轩   “这么早,不舒服吗?”知他心思重鸢儿早早端着热水进了听雨轩,果然洛瑾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书案前不知冥想着什么。   洛瑾抬眸淡淡的笑笑,正迎上鸢儿的手,待她探好了温度放了心才道,“我没事,只是在想教中的事。”   “你莫累坏了身子,能睡还不多睡会儿,一会儿想睡也不成了。”若不是他们忌惮这听雨轩,只怕早闹到这边了,大殿那边天未亮便集聚了大批的人,说是要讨说法、张正义。   洛瑾摇摇头,满脸病容却强提了几分精神。“哪里睡的着,今日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递上热乎的布巾,捧上漱口的清水,一番打理过后鸢儿便专心的为洛瑾梳起发髻。隐隐觉得高束起的发冠使他看起来更英武不凡。   “这两年时不时的倒是像极了教主。”这语气分明是如出一辙,只不过你是忧心忘幽,教主是责备你不自爱。   洛瑾全然没什么感觉可听鸢儿如此说辞却是有份不甚明了的欣喜。“若有一日能独当一面便是瑾儿的心愿了。”替爹爹守好忘幽。   “你这榆木脑袋!”鸢儿为他打理好一头长发,转身去准备早餐时却听那呆愣的默默的嘀咕着。   “秋浅也说瑾儿榆木……”是否瑾儿在女子眼里都是榆木?抚着自己的大头洛瑾颇是无奈一般,这幅神情令人忍俊不禁。   秋浅?短短时日便就不同了吗?鸢儿所求不多,可一旦有了秋浅是否便不能再有鸢儿,即使如今日这般的距离都是奢求?   门轻轻合上,吱吱蹦跶着洛瑾眼前翻着筋斗。“吱……吱吱……”   “吱吱,你喜不喜欢秋浅姑娘,她对瑾儿很好,瑾儿……”洛瑾不懂如何与女子相处那份情感表述时难免的青涩。洛瑾思索了半晌摸索着道,“很……舒服。”   “吱吱。”   “你懂?瑾儿就知道吱吱能懂!”抱着小家伙抚上他的大尾想着那美好的人儿,忘幽的事终于被冲淡了些。   鸢儿端着热粥进来,殊不知这一碗粥费了她多少工夫。“粥养胃,你且吃几天清淡的,万一严重了教主的苦药汁可有你受的。”   “有鸢儿这般周到,爹爹的苦药汁大可不必了!”洛瑾满脸认真,这般近似讨好的话简直不像从这二人口中说的。   可我究竟是该喜你难得的滑头,还是该忧你这般生分。“洛瑾,自从你认识了秋姑娘整个人都不同了呢?”鸢儿故作随意。   “唔……是吗?哪里不同?”糯糯的米粥暖着心头,从当日的尴尬生疏到而今的这般亲密随意,不知不觉二人之间深重的感情也在心头缭绕起一阵青涩的情愫。   可洛瑾永远不懂鸢儿的情意,并且如果可以鸢儿一生都不想与他分享这秘密。   入坐他身旁,看他吃的香甜鸢儿心头也颇是满足,只似有还无的试探着,“自从认识了秋姑娘好多事你都做了,醉酒、放河灯、带她回忘幽,甚至人都开朗了。”更重要的是除了教主你从未对谁念念不忘……   “有……有吗?”洛瑾不知为何的面色羞红,心里一阵猛跳颇是难为情。鸢儿说的似是实情,可瑾儿却,却……   “习以为常,你都觉察不出了?”鸢儿眨眨眼,心中微苦,但鸢儿却是配不上你,不懂琴艺、不懂功夫、也没有如她那般维护你的能力,纵使鸢儿也想……   洛瑾羞赧的低低头就快埋进饭碗里。“鸢儿太过细心,瑾儿……瑾儿也不知。”   “洛瑾,你……你可是喜欢秋姑娘……”鸢儿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了然自己的心迹,即使看着你幸福鸢儿便是满足,只是若有那日,她能容下鸢儿吗?   洛瑾脸色一青一白。喜欢?男人与女人的那种吗?要成亲的那种?   唔……瑾儿怎么会想到那里去,鸢儿说不定没有这个意思。“瑾……瑾儿……”   “噗……瞧你这模样。”话到嘴边或许不是你说不出口而是我依旧没有勇气。“我该去给你熬药了,你老实呆着,待我回来喝了药再去忙。”   洛瑾猛一闪念只道,“别出去了,就在院子里熬吧!”   “我知道,教主嘱咐过了,以免出去生了事端。”方才膳房里的一碗粥熬的惊心动魄,我怎敢回去。只是药锅和草药还是要跑一趟。   日日看着这身影在门缝中消失又出现,已然成了一种习惯,洛瑾从不会想方才那个问题意味着什么,于他们之间又有何改变。   鸢儿取了草药为防遇到其他门派的人多留了个心眼特意绕道而行,寻了忘幽最偏僻的一处匆匆往回赶,却远处的熟悉的罗裙同是步履匆匆。   秋浅初入忘幽怎会这般熟悉忘幽的路径尤其是如此偏僻的小路,见她神色也显的分外陌生。纵使鸢儿不懂教中事物却通透,忘幽如此多变分明是有内鬼暗线,眼下想通知洛瑾已是不急,只好壮着胆子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梧桐应恨夜来霜   鸢儿不懂内功收敛不了内息故而不敢靠的太近,借了假山遮掩才藏了身形,却发现这里竟是忘幽最僻静的一处,不远处废弃的柴房早便锁了,此刻看来简直是暗度陈仓的最佳之选。   眼下时候尚早,清晨的静谧更添了几分紧张。鸢儿屏息看着,只见一银面男子紧跟着秋浅倏地从窗子跳入,若不是盯的紧几乎难以发现,那身影消失之时窗子也扣的严丝合缝,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鸢儿张大了嘴巴,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这颤抖并不全然是害怕而是那熟悉的罗裙竟泛着她未曾想过的寒意和肃杀。   方才那冷冽的女子功夫如此之高,同时她居然能那般温婉安静的同洛瑾合奏焦尾,能如伴侣般陪他放河灯、看那些璀璨星点……洛瑾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出过往,今生第一次付诸真情于一个女子、钟情于她,可她居然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心,是否在洛瑾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她将是最后一击,这于洛瑾简直是致命的,纵使没伤了他,也定然毁了他的心。   鸢儿放下草药笨拙的卸下手上的镯子但凡能发出声响的东西都不敢带在身上,唯有头上的簪子,摸摸便涌上源源不断的力量。   “昨天才见过,大白天发什么暗号,被发现了怎么办!”银面声音压的很低,四处打量着,忘幽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处鬼地方,秋浅才来几日竟摸的如此娴熟。   “各门派都在说不清是谁的暗号。你不是说让我第一时间回报你暗道的事?”   昨夜与你的交谈简直是一场噩梦,我频频惊醒,梦里梦外交织着你、尹筱和洛瑾,这样的夜让我心里撕扯般的难熬,仿佛一人抻拽着一角四面八方的撕扯着,而他就那般平静的站在中心看着,时而愤恨时而不忍,看的我恨不得立刻把自己凌迟,那双夹杂的恨意的眼我已经预见,既承受不了,我选择护他的眸一如初见。   听是暗道的时阴面嘴角带起一阵寒冷的笑意激的秋浅汗毛直立。“可有发现?”   “没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你是否消息有误?”我摸索了忘幽最有可能的地方却都没有寻到,昨夜之后我再无心力做这样的事。   银面皱眉像是在深思什么,“听雨轩你可探查仔细了?”   听雨轩?秋浅!你果然……鸢儿堵着嘴巴晶亮的眼眸透着不可置信,一瞬间她只想冲进去质问她为何这般对待洛瑾,鸢儿甚至不怕他们发现、不怕灭口,只要想到那单纯的人儿、忆起他受过的苦,那样的背叛和叛离他怎么承受,脑海里浮着他歪着大头的模样,心里便一阵战栗瑟缩的疼……   “自然找了。听雨轩的每寸土地我都翻过来了。”秋浅眼中涌着淡淡的失望,心里却是打鼓不知这般表情能否瞒得过他。   银面负手而立点着手背思忖片刻道,“你可是尹筱最精通此道的,若是连你都挖掘不出……”   “你怀疑我?”秋浅不悦,柳眉一挑纵使这般年纪也流露出不凡的气度。   你越是逼我,我便越难对洛瑾下手,昨日他趴在地上呆愣的神情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思想,梦里一半是水生火热中的族人,一半是悬臂上为雏鹰挡雨的洛瑾,忽的瞬间化作毒蛇缠的我透不过气,毒牙在全身游走着,一寸寸的吞噬我的心。   银面瘪瘪嘴,忙安抚,“当然信,族人于你是至亲血脉,更何况你还肩负这老族长的厚望和族人的期许,我……我也不想给你压力……”   至亲血脉这是何等的责任,秋浅心中揪痛却不知何去何从,只慌乱的遮掩着这份自责道,“你既然还知道我是族女便也该分个尊卑,虽然你几乎是我姐夫,但也要姐姐点头才行!”   屋内剑拔弩张,窗下震惊失措。   曾几何时他伴她度过此生最有意义的一个生辰。山坡上的牵着纸鸢的人儿像极了童年里无忧无虑的孩子,自在的奔跑、开怀的笑闹、肆意的停靠,他呆呆傻傻的问她纸鸢的故事,一刀剪断也带走了那年鸢儿的生辰心愿,不仅仅是那一年更是由此而后唯一的心愿。   这红颜非知己而是祸水,焦尾、荷灯无不是她的手段,她进听雨轩更是带了阴谋,她的关切是荼毒……   鸢儿不敢再想,望望来时路竟也没有勇气走回去。该如何告诉他这样的真相,又怎忍心他过去置身痛苦,而今还要面对她欺骗……   洛瑾,你不懂的鸢儿懂,你把我当做妹妹却在心里接纳了这个女人,或许从焦尾开始、或许在那个山洞里开始、或许你们一同放下那盏河灯开始,无论何时你们的故事里没有我,我亦不奢求,可此刻我如何能允许这样的你爱上这样一个她,但我无能为力,甚至瑟缩在这里胡思乱想,不敢告诉你,不知,从何说起……   胸口一股闷气猛的一舒便脚下软了跌坐在地上,倚靠着冰凉的砖块似乎心里的寒意一并冰冻起来。   银面警觉,只觉窗外有了动静,运气观察果然有生人的气息。秋浅心头一惊,已有了不祥了预感,只见银面手指轻掩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银面身法极快,未待鸢儿觉察便已经站定在她面前,瘦弱的女子毫无还手之力,只凝视着银面的双眸,缓缓问道,“你是谁?”   或许方才的声音里我已知你是谁,但那无疑是我的催命符。   银面不语,一把捏住鸢儿纤细的脖颈。   “不要!”流沙偷走了年华在耳边窸窣作响,烦乱了秋浅的心绪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想。虽然小兮不希望她,甚至曾经视她为眼中钉,但这并不妨碍她是好女子,更是他最近最不能失去的人……   银面眼角寒意更浓,收紧手指好似一并捏住了那把流沙,不留余地。“她看见你了,或许也已听出我了。”   见鸢儿徒劳的挣扎着,洛瑾的笑在脑海里越发的鲜明,秋浅一掌打掉银面的手拉过鸢儿,维护的意味分明。“放了她!”   清晨的阳光应在二人的脸上都显得分外苍白,唯有银面的面具泛着寒光,那抹阴冷的笑刺的秋浅痛彻心扉。“放了她?如此你们还有可能吗?”   可能,我和他的可能吗?   仿若有什么利器狠狠的刺入心房,只能看到鲜血翻涌,瞬间周身的神经都崩裂般的钝痛而后迅速失去了感知。秋浅站在原地,慢慢卸下手上的力道,几乎不敢看向鸢儿。   终于那种神情她曾自己在心里翻涌过千万次,可若是爱了又怎能容许背叛。“你爱他吗?”鸢儿努力的想从她眼中挖掘出一份真意,口气却渐渐远了犹如那断了线的纸鸢轻轻飘飘不知何去何从。   秋浅久久不敢作答,她不想骗鸢儿,却不能在银面面前表明心迹。   “我爱……”   甜甜的笑就如秋浅印象的那个鸢儿,自然纯真,那不是才是最适合他的人吗?平凡、真诚、一心一意,没有利用、没有阴谋。她眼角的泪仿如一泓清泉在秋浅脑海里画下一片清明,“清漪咒!我给她用清漪咒,求你……”   “求我?你是为了这丫头求我还是为那畜生?如此妇人之仁何以助我成就大事!”银面怒斥道。   眸中恳切而慌张的神色是鸢儿不曾见过的,她似乎明了了却又迷惑了。“都是一样的,若是你杀了她同样是打草惊蛇。”   “你错了!还有可能是将计就计。我敢说死了所有人加一起抵不上一个鸢儿。忘幽大乱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言罢只觉那人一个跃身狠辣的手便紧紧抵在了咽喉。晨光熹微,微风便勾得全身毛孔都战栗起来,秋浅衣袖一摆二人竟不管不顾的过起招来。   “快走啊!”脑海中的空白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只有他不再拥有神彩的眸恐吓着她。   “她走了,洛瑾、族人都不得善终!”银面冷冷一句,二人便僵持起来。   “不……不可以!”秋浅慌乱的摇晃着脑袋。   鸢儿仓皇的跑了几步便是清脆的一声,脖颈跟着狠狠一扭猛的钝痛便软下了身子。   带走我是否也全了我心愿,我驻足在忘幽的十五年就此停留,只静静的凝望你。只是没能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但是我看到了一个可能。此情此景,我看到那姑娘哀恸的眸,她的爱定不比我少,我想爱可以让我这样静默的守候你、离开你,也可以让她为你割舍。   身下仿佛是那日的草原、竟缓缓的透着舒适和宁静。最后她含笑望着蓝天依稀看到了那日的纸鸢绑着长长的线朝着这边飞来。   泪,夹杂担忧缓缓滑进笑靥。脑海里反复重演着他们的相识,相遇……   “据说断了线,他还能带走心愿给天上的神仙听,那心愿便可实现了!”   原本我只求伴他一生别无所求,而今只愿他此生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太阳露出了大半个眼照的鸢儿懒洋洋的睁不开眼,原来迎着光真的能看到他的脸。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发顶的蝴蝶样银钗映出斑斑点点的光乘着树叶的响声仿佛翩然了一季的绚烂,在最美的年华里翻飞陪伴,弥漫定格…… ☆、十二门前融冷光   茶盏已空,心里竟忽的有份人走茶凉的失落和烦乱。望望门外依旧没有动静,胃里渐暖洛瑾不自觉的想着一会儿的苦药汁,这会子舒坦多了,能否就不喝了?   “吱吱……吱……”小家伙跟着一阵乱叫围着洛瑾蹿上蹿下。   洛瑾无奈只能拽着吱吱的大尾道,“喝就是了,和鸢儿一起久了你也变得唠叨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跃上玉桌绕着茶盏一阵匆忙的绕转,大尾一甩毫不留情的带掉了玉杯,幸而洛瑾手快一把接住了。   “调皮,给鸢儿看到又要丢你出去了!”洛瑾心中总是不安,眼见去了两柱香的时间了竟还不见她回来,难不成是被其他帮派的拦下了?   越想竟是越发的心寒,思索片刻生怕鸢儿出了危险,抄了影晴便匆匆出了听雨轩。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遍,洛瑾额上也浸出了大大小小的汗珠,日头升的老高各门派的人也开始在忘幽里操练习武,见了行色匆匆的洛瑾都要凑上来冷嘲热讽几句,胃里翻涌的几阵只能寻个角落干呕几声,却惊动了这屋舍的主人。   “洛瑾?!”秋浅几乎是一声惊呼,周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幸而洛瑾只顾着呕吐无暇顾她。   蹭蹭嘴角,阳光模糊了他的面容。“唔……我没事,这两日胃口不好!”   脚下碎步翩动,不一会儿就端了温水出来,“快漱漱口,你怎么过来了?”是发现了什么?还是?   呛咳几声,洛瑾连忙道明来意。顺着敞开的大门扫了几眼颇是失落道,“想必也不在你这儿……”不然这般动静,鸢儿早来迎我了。   衣角捏出了不少褶子,秋浅试探着道,“我陪你去找可好?忘幽虽大但细找找还是很容易就能翻个遍的。”   洛瑾周身已是汗涔涔的,究竟是身体的不适还是心里的不安一时不得而知。“没事,我自己去吧,若她来了让她快些回去。”   “好。”   望着他的背影只觉那份渐行渐远的生涩一股股的涌上心头分外苦楚。洛瑾,对不起……   顺着小路继续只是更偏的一处,杀手的直觉让他隐隐有些抗拒这种荒僻,四处扫量真不愿相信鸢儿在这里,可忘幽只剩这一处未寻了……一阵风拂过扫退了周身冷汗,却冷的洛瑾一个机灵。远远的果然望见了几个药包,几片落叶扫过初秋的气息,凝固的空气瞬间便冷了下来。   纵身一跃,地上零零散散的竟是鸢儿的镯子和配饰,洛瑾抖着手解开药包果真是自己的胃药。   四周弥漫起诡异的气息,忽而内力高深的一抹影子匆匆从假山后掠过,眸色顿时冰冷似乎生生穿透了那道白影。洛瑾只远远看到身形心中猛的一缩,他怎么会在这儿?   大殿   “什么?”南宫影正在殿上处理着连日来各门派的帖子,支持的、谩骂的、挑拨的、寻求庇佑的应有尽有。   “亲眼所见!”乔笙已然没了主意,那琉璃般的心怎经得起、   “人呢?”南宫影撂下笔冷冽的眉眼透着愤怒和焦急。   乔笙理理思绪,终于镇定下来。“那处极偏,我反怕抱她出来会给人瞧见,我想不如先和瑾儿说个什么理由,搪塞他一阵,这事来的太巧……”   南宫影踱了几步吩咐道,“让夜鹰和萧让去听雨轩绊住他,我去看看。”   “好。”   忘幽如此隐蔽的一角几乎被遗忘在记忆里,南宫影摸索了一番却什么也未发现,无处不透着蹊跷的事第一次让南宫影有些心悸。动了鸢儿,是否就是最后的示警,想来此人非一般的亲近。   此处唯一能藏身的便是一处假山、一处废弃的拆房。南宫影暗自分析着路经,若鸢儿为避开众人走小路,该是经由那条东西向的小路,可这两处却分散在路旁除非鸢儿看到什么、发现什么才能驻足,若确实如此的话……   四周皆无血迹,南宫影负手而立目光显得深远,眼前飘起的蛛网终于百密一疏,这窗子果然有人动过。再此接头,如此迫不及待吗?这人……   南宫影笑的极冷,淡淡道,“深藏不露。”   听雨轩   “瑾儿……”夜鹰看着呆坐的人儿全然没了平日的幽默。   三人离的好听便听听雨轩琴声悠扬,还道他今日竟有此雅兴,不料,推门而入鸢儿正倚在洛瑾胸前闭目听着他抚琴。   平静、安详的似乎只有他们才知在诉说着什么。   洛瑾头也不抬,眸中依旧是往日的神采,细看看竟还要清爽几分。   身前的女子安静的面上已然苍白的没了半点血色,脖颈处的瘀伤也一分一寸的露出来狰狞的破坏了最后的宁静。   一曲罢,却无人敢扰,夜鹰试探着唤他却全然没有回应。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听雨轩大敞四开,一股股的冷风灌进来,乱了鸢儿的发丝。洛瑾捋捋向对着故友做最后的缅怀。   是否杀手做的久,生死也变得这般淡漠?   “瑾儿……”难得沉闷的声音渐渐进了,灵秀的眸对上他认真的应了句“爹爹。”   南宫影看着,缓缓移开了焦尾,只道,“放下鸢儿吧?让她入土为安可好?”   “好。”洛瑾眨眨眼,便抱着鸢儿起身。   “我……我来可好?”夜鹰凑上,声音轻飘飘的不知说与谁听。   洛瑾不舍的看了一眼,浓浓的哀恸让南宫影心里狠狠的瑟缩,可仅那一瞬便消失无踪代之一份安宁。“有劳。”   夜鹰一愣,这语气是疏远?却又温和的紧。是不舍?却又洒脱的很。   见南宫影点头,夜鹰便抱了鸢儿走向风中。   乔笙和萧让皱皱眉却无法,也悄悄的退去帮忙料理后事。   洛瑾怔怔的端起杯子,饮了口才想起问道,“爹爹可口渴?”   “不渴,瑾儿自己喝吧。”南宫影不愿错过他表情一分一毫的变化却辨不清晰。   似乎是知他所想,洛瑾安慰的笑笑道,“瑾儿没事,会水落石出的。”   “嗯,会的!”南宫影咬的极重似是承诺。   “瑾儿……你……”   “教主!”冥主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再次敞开的大门风更加的寒。   见冥主丝毫没有进来的意思,洛瑾放了被子转头安慰。“爹爹去忙,瑾儿自己可以!”   南宫影难得失了分寸,对着洛瑾的眸竟不知要说什么。鬼使神差的出了门,便听冥主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瑾儿,你等爹爹。”   “好!”一如往昔的神情找不见任何的哀伤。   “鸢儿……”   “我方才看到了。”阴柔的脸,染了一丝不经意的神伤。   南宫影深吸口气却是无言。   冥主抹了捋发丝望望天道,“有传言,洛瑾走火入魔,精神反常之时杀害各派掌门,今日更是……杀了近身的侍女!”   “这么快?”   “咔嚓”的一声脆响,南宫影慌忙的推门去看已是空无一人,茶盏碎成粉末一阵风便散的干净。   “从后窗走了……”冥主也变了神色,这才意识到洛瑾定是凝了内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南宫影紧握着拳心中大乱。   “洛瑾?洛瑾!”纤细的声音混着风声听不清情绪。   南宫影回头凝视这姑娘果然是她。“姑娘找洛瑾何事?”   “教主?”全然未料到一般,秋浅满脸惊诧只道,“方才洛瑾到我那寻鸢儿,想想觉他神色有异,故来问他出了什么事?”   “鸢儿死了。”冥主阴柔的声线透着刺骨的寒意,似乎瞬间洞悉到来人的心底。   秋浅瞪大了眼,摇晃几步眼里凝起雾气。“什,什么?”   “姑娘还不知道?忘幽已经传遍是洛瑾杀了鸢儿。”南宫影补充道。   晶莹的水滴不自觉的夺眶而出,不知是哀恸鸢儿的故去还是洛瑾的委屈。“洛瑾呢?”   “不知道。”冥主耸耸肩,难得眼底泛起忧虑的流波。   秋浅微点点头,抹了把眼泪便转身跑掉了。   冷风卷起落叶,唰唰的落叶声带着初秋的萧瑟,一并融进心里最隐蔽的那处。   隆隆的雷声伴着秋浅凌乱的脚步,细雨中不知何处寻他,甚至不知何处唤他。跌跌撞撞的竟走到了那日的山崖,细密的雨在额前织起了帘,秋浅纵身便稳稳落在了平台上。抬头望,雏鹰已经长出了细细的羽毛,那快小小的屋檐依旧稳稳的插在那里再次为他们一家撑起天地。   泪混着雨水糊了满面,锥心般的痛楚侵蚀了每寸肌肤。   望望山崖,秋浅隐隐看到了不安和迷惘,挪蹭半步,踢落的石子便滚落下去再无声息。   “呕……咳咳……咳咳咳……”   山洞深处传来令人窒息的声音,滴落的水滴冲进她的笑靥,脸眸色也清明起来。   “洛瑾!是你吗?是你吗!”秋浅唤着,几步上前,却见那人儿已经缩成一团,身旁一片秽物显然已是吐的筋疲力尽。   “秋……浅?”洛瑾歪了脑袋,眼眸再不似在听雨轩的那般,浓重的恐惧和无措犹如初生的孩子带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也泛着晶亮。   “是我,你还好吗?”秋浅靠着他坐下,关切的凝望着。   洛瑾似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放任那些情绪在雨中弥漫,断断续续的嘟囔着。“可能……瑾儿……就是……还……不……也许……好?” ☆、二十三丝动紫皇   眼角断了线的珠子不知为谁而流,秋浅望望天边沉下的天色竟不知这一遭走的是对是错,眼前的局面已然失控,连眼前的人儿也受到了牵连。   洛瑾卧在山洞的一角手上却慢慢湿了一片,动动身子这才瞧见竟是身旁的女子早哭成了泪人。   “我没事。”洛瑾努力唤起眸中的一抹亮色,却几次未果。不知怎的,在她面前,最脆弱的那一面竟难以掩饰。   “想怎样都行,我陪你。”   她的声音似有魔力,洛瑾眼底失焦缓缓埋头进了臂膀,温润的泪此刻却冷冽的很,耳边似乎是那人温婉的声线一遍遍的唤他洛瑾。   找到鸢儿是她就那般瞪大了眼安安静静的凝望着天空,如那日躺在草地冥想、肆意,可偏偏却夹杂了未曾见过的哀痛和留恋。依稀浮现那些纯纯的笑一日一日的融化他的外壳,时而又如银铃般慰藉着心窝。轻轻抚上她的眼帘,洛瑾只能抱着她走回听雨轩,一路侧目的、议论的却都不敢近前了。   可以鸢儿再看不到,再享受不到那份她期许依旧的关爱和唯一。   眼前的男子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着,秋浅扶着他的背不知如何开口,只有雨声滴滴答答才略显得有些生气。   “洛瑾,鸢儿希望你是开心的。”就如曾经娘亲给我讲的那样,爱到深处无怨尤,曾经的不解而今我也满满懂了。   似乎听到什么箴言,收了几丝光华漫进眼底终于有些了气力。“瑾儿……知,知道……”沙哑的嗓音已经辨不清内容,可二人却都听的清晰。   秋浅四处找找,她偶尔来散心故而备了些器具,此刻正接了雨水送到洛瑾面前。“喝点儿水。”   凝视着杯盏,只听他音里又带了哽咽亦或是雨声的缘故。“这样,我怕我会当你是鸢儿……”   “没关系。”你既然能有此一问便是分的明白的紧。   洛瑾喝了几口,一手死死的抵着胃,勉强起身却无论如何都站不直。   秋浅忙扶了他,顾不得什么礼节,远看倒像是相互依偎的恋人。“歇会儿再走吧。”   “爹爹会担心的。”一杯水洛瑾早已神色如常,可秋浅却觉得他的神色更加沉郁、哀伤。   “洛瑾……”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独自舔舐伤口,再回去一如往昔。白天你就是众人眼中独当一面的忘幽少主,夜阑你就是瑟缩在墙角的孩子吗?   洛瑾侧过脑袋,似乎什么都未发生一般颇是疑惑的望着秋浅。   “没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说我是在郊外发现了你。”秋浅配合着他,会心的笑笑似是叫他放心。   “谢谢!”今日若没有你……“唔……”   秋浅一把揽住忽而弯下腰的洛瑾,关切道,“胃痛了?”   “我没事。”洛瑾也笑笑,却是少见的生涩难看。   忘幽   到家时天已放晴,偏殿的一处也已设好了灵堂,二人一同过去时都显得分外平静。   其他门派的人都婉拒在了殿外,洛瑾深深的看了鸢儿最后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去了,留下秋浅听着殿外人指指点点。   “果然是薄情郎,人家小姑娘喜欢他,结果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   “谁说不是,搞不好还是命都是给他拿走的。”   “我看也是,这少主性子阴冷的很,不愧是一等一的杀手啊!”   “对啊,他是杀手,怪不得寡情薄幸呢!只能说这丫头命不好,偏生遇到这么个怪物。”   “我看,还是别看人家的热闹了,下一个还不知道是谁呢,就那家伙的功夫,你们谁比得上!”   门外三步一小堆,五步一大堆议论纷纷,说的五花八门。秋浅顺手摘了几片叶在指尖一转便齐齐弹向了众人唇边。   嘴上一道血口子,接而一片哗然后、四散而去。   一切尽收南宫影的眼底,只目送着秋浅走远便匆匆去了听雨轩。   听雨轩   “瑾儿。”南宫影似乎苍老了不少,这般的洛瑾让他想起了江南的那个生日前夜,那时他也是这般无措,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孩子他全然没半点办法。此刻他才惊觉,原来这几年改变的只是一些形式,他走不进孩子的心里,更无法在心里解开他的心结。   “爹爹?对不起,让爹爹担心了……”洛瑾看上去无恙,甚至比平日还要镇定几分。   南宫影无声的叹了口气,坐在洛瑾身旁,张了张口却不知问他什么。   或许我从就是个失败的父亲,这么久他还裹着坚硬的外壳,他乖顺究竟是什么,是趋于父亲的权威,还是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立场?这种乖顺让他除了服从,甚至没了个人的喜怒哀乐吗?   洛瑾看着南宫影瞬息百变的神色有些不解,怔怔道,“瑾儿没事,只是听冥主说大家怀疑是我……我,我就出去静了静。”   “爹爹没想让你解释这些……”南宫影莫名的有些恼火,或许洛瑾像个孩子一般抱着他大哭宣泄一番反倒心中舒坦,偏生他还这般小心翼翼的揣测着他的心事。   洛瑾似是不解,想想又道,“爹爹,恐怕一直找的人离我们很近,近的我们从前根本不曾察觉过。”   “嗯。”鸢儿死的太平静,甚至没有挣扎,这人定是鸢儿认识的、且是熟识的。两年前鸢儿便同洛瑾下了江南这才回来没多少时日,这般亲近的勉强不过四个。   鸢儿身上没有伤痕,她摘下的物品凶手没有发现却给了洛瑾太多的线索,定然是鸢儿发现了什么才跟踪去了。洛瑾本就是杀手,很多事太容易联想、太熟悉不过……   “爹爹有怀疑了?”洛瑾声音忽而高了一分。   南宫影点点头只道,“我也是才知道,我想这件事上,我们想法一样。”   “那……”   南宫影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瑾儿,你把这药吃了,好好睡一觉,爹爹定会给鸢儿个交代。”   “解醉?”洛瑾歪着脑袋,无辜的眨巴着大眼,露出个欣然的表情。   “是。”你需要休息,彻底的休息。   洛瑾倒了水当面吞了药,继续道,“爹爹去忙吧,放心。”   “嗯,看你睡了我便走。”拉着洛瑾坐上床榻,为他除了鞋袜又搭好被子这才坐到榻边,大手扶着他的额头依旧有些发烫。   “爹爹……”   “怎么了?”   “没事。”如那日洛瑾小手勾着他的衣襟。   南宫影动动身子仿如获了珍宝,拉着孩子的手臂环在腰上,一手揉着他的发顶,似乎这样便只剩下了父子俩,没有了逝去的哀伤。   “快睡吧!”看着洛瑾的睡颜南宫影心里翻涌了多股的情愫,即使他不愿怀疑的兄弟今日也不得不查了。   这孩子居然这般听话的就服了解醉,想来也是伤的不轻吧,好好睡一觉,醒了又是新的开始……   “咯吱”门关的很紧,这样开合的声音就如每日鸢儿推门进来那般,洋溢着笑脸道声早安,然后端着脸盆巾帕,之后是早餐药汁,最后还有甜甜的蜜饯……   干涩的眼又有些湿润。洛瑾吐出藏在齿间的解醉,这法子还是在冥殿学的,只不过那时藏的是毒药。   “吱吱……”吱吱耷拉着毛茸茸的大尾一蹭一蹭的挪向洛瑾,榻上的人儿一个翻身将他揽在怀里。   “吱吱,鸢儿去了个好美的地方,她现在和娘亲在一起,所以我们在一起好吗?”   “吱……”憋闷的声音似是无奈的认同。   敲着小家伙的脑袋,洛瑾安慰他道,“虽然鸢儿说和瑾儿久了会变笨,但以后我常常带你去看鸢儿的,看多了就不笨了。就是,不知道我给你准备的松子你会不会喜欢。”   吱吱黑眸眨巴了几下,似是听得懂一般,大尾摆了两下似是咉哄,洛瑾笑笑只低声道,“瑾儿一定会找到凶手的,不惜一切代价,吱吱好好等我。”   “……”想是觉察到了危险,一向讨巧的家伙竟沉默了。   “若是,有个姐姐来,你要听她的话,你见过的……”虽然瑾儿不知为何这样说,但似乎直觉里她很喜欢吱吱的。   “……吱。”拖着疲累的身子想是懂得一般,乖乖回了木屋将自己裹的严实。   洛瑾换了夜行衣,布巾蒙面,手握影晴,他知道即使如此一旦被发现的行踪身份终是瞒不住的,虽然几位都是各中高手但在冥殿学的总是技高一筹,洛瑾定定神便消失在了黑夜。   月影将忘幽吞噬进黑暗,各门派生怕惹了事端,天一黑便各自回去紧闭了房门。洛瑾沿着屋顶一路飞驰,他确信今日看到的那抹影子是乔笙。   轻挪开屋顶的瓦片,屋中人正在摹画些什么,无奈灯火熹微模糊中只觉是地形图的样子。叩门声很轻,乔笙匆匆收了图纸轻道“进来。”   随侍的弟子端了碗粥,照顾的分外周到。“先生,这阵子忘幽人心惶惶就连下人都生怕遭受池鱼之殃,您看……”   乔笙手中已换上了玉扇,温润如玉的脸上始终挂着深不可测的笑意。“不必担心,我想很快就结束了。”   “结束?”   “鸢儿的事一出,各派传言是洛瑾做的,这样的直白的宣战……不远了。”   “先生,您受伤了!”弟子望着乔笙手腕,三道血痕在衣袖中若隐若现。   乔笙眼神却更深邃了几分,伸着手望了望道,“不碍事,想是忙乱中被树枝刮伤的。”   “先生……”   乔笙似是不想听他多言,“你早些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忙了……”   “是。”   洛瑾紧紧影晴冷峻的面容似乎又回到那些年,寂静的夜他带着一身肃杀像是寻着流亡…… ☆、秋千院落夜沉沉   萧让房里倒是热闹,这会儿正和夜鹰商讨着对策,忘幽上下如何规整、各个门派如何打理,最后又不约而同的谈到鸢儿和洛瑾。   “当日送那丫头过去就是看她心细懂事,不曾想竟……”夜鹰饮了杯水嘴角挂着苦涩。   向来大大咧咧的萧让难得安静下来,适应着那份肃静的气氛。“江南的时候大家有目共睹,事无巨细的好姑娘啊。”   “你知道吗?那孩子喜欢洛瑾,教主还想等再过两年让瑾儿娶了她。”夜鹰摇摇头,眼里划过一抹凄凉。   “身边人哪个看不出,只怕这女孩子的心思只有瑾儿不懂。”提起这些二人都满是无奈。   “这样也好,不然以瑾儿的性子定是难放下了。”   徒留两声长叹,萧让立立衣领,夜鹰也跟着抖擞了精神,二人又埋头商议起对策,倒是屋顶的洛瑾脑海里再挤不进去半个字。   “瑾儿喜欢和鸢儿在一起吗?”   “爹爹是问,你可喜欢这姑娘?”   “洛瑾,自从你认识了秋姑娘整个人都不同了呢?”   “你……你可是喜欢秋姑娘……”   言犹在耳,他们所说的心思,是瑾儿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怎么会?况且,鸢儿才问我是否喜欢秋姑娘……喜欢?是喜欢吗?   洛瑾仿如在一个漩涡中找不到定点、寻不得方向。   冥殿依旧是那般阴冷,洛瑾掌心蒙了层冷汗,端坐其上的人烛火映着他无妄的眼,太熟悉且伴着敬畏,夜探这里成了最难了一处。   烛火微晃,犹如蛛网上的蜘蛛,丝丝波动都足以激起他的警惕心。   “不想进就回去。”阴柔生冷的声音一如往昔,只是那份疼惜已然越发的明显。   洛瑾看看自己的夜行衣,已是万分小心怎还会露出马脚,剑眉皱了皱便顺从的进殿单膝跪了。   冥主略一抬眸只睨了他一眼,收了手上的折子道,“起来吧!而今身份不同,我早已当不起这一跪了。”   “洛瑾不敢。”这里的气氛他难以抗拒,多年的苦痛伴着这中潮湿血腥的气息已然深入骨髓,即使改变了诸多置身此处终难抵挡记忆。   冥主捋着细发勾勒出难得一见的馨笑。“什么事?”   “来……找凶手。”洛瑾如实道。   “唔,我吗?”冥主质问。   洛瑾抬眸望望却有些看不真切,想说不是却有些张不开口。既然怀疑的便要怀疑所有人,任何的偏向都让他心里刀割般的痛楚。决定夜探的那一刻,便已经在感情上伤了人,可与此同时自伤更甚。洛瑾比任何人都不愿相信,这几年给予他关怀最多的人是他将要除之后快的人。   “我一定会找到,即使现在还不清楚。”洛瑾笃定。   冥主凑近几步扶了他,见他面色泛红便知是又烧了起来。不动声色、不懂沟通他们在冥殿似乎更自在更默契。   “好好休息,明日鸢儿下葬,如果是我的话这是最好的机会……”   眸中一抹光华洛瑾似懂非懂,认真的点点头便消失在了夜色。   今夜无人安眠,洛瑾走的跌跌撞撞,拉下脸上的黑巾似乎还未有过这般的落魄,过往纵使心中不快起码他是有神采的,有任务、有忘幽、有爹爹倒也充实。那些实事纷乱、情感纠葛自轮不到他操心,只今为何如今分明是好转了却缺乏的困惑了,是否若当初瑾儿安心守在冥殿,或死在寒水宫大家能相安。   琴声从听雨轩阵阵传出,洛瑾听的入迷却不愿踏进,似乎那是个一碰便会碎的梦,早便游离在现实之外,不可控、不可触……   焦尾的弦音杂了几许忧桑还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纠结,屋里的人儿似是替洛瑾宣泄着那些压抑极深的情愫。   “回来了?”见他一袭黑衣不用问也知是做什么去了。   洛瑾点点头眉眼间透着疲惫,若不是这琴声还以为是鸢儿在这里等候,习惯了有她的日子,此刻竟非一般的落寞。曾经独来独往的人儿竟也感怀起来。   等洛瑾回神,温热的茶水已经递到手中。“吱吱,我喂过了,你擦把脸早些歇着吧。”   “嗯。”这声音带了魔力,在需要的时候指引着方向。   下意识的坐到榻边,洛瑾接过不禁认真的擦着脸,似乎慢一点、再慢一点便可停留,便可欺骗自己一切一如往昔。   秋浅不语,只细心的做好每件事,摸索着取了小衣,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竟不自觉的脸颊发烫,只此刻也无人去顾忌这些了。对上他迷茫的眸,彷如黑夜中迷失的孩子找不到归家的路。秋浅生怕惊扰了他的梦,扰了他追寻的方向,轻轻的摆弄着就想儿时见过的娘亲对爹爹的那般,褪下他的黑衣。   听雨轩一室宁静,吱吱也窝在小木屋里静静的安睡。洛瑾眼睛干涩的厉害,迷蒙的视线里身旁的女子一如既往的温柔。   忽而擒住她的手,如葱的指尖被洛瑾抓的没了血色,对望的一瞬竟是腾起了一丝杀气,秋浅一惊本能的恐惧让她的眸色变的哀恸,洛瑾如被刺痛一番讪讪的收了手。   “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没关系。”你有愤恨是对的,对我,更是对的。   见他躺下秋浅才出了听雨轩,是否他的不拒绝是我的沦陷。那双眸在黑夜中显得无助,洛瑾身旁的人都知他入睡时要燃烛,无论是南宫影还是鸢儿最后离开时都会检查那根红烛,而今秋浅熄了它听雨轩更显的寂静,静静凝望着勾人往事、也侵蚀人心。   不知是几更天,白日里混乱的场面也一片井然,各怀心事的人们也全然进入梦乡。洛瑾轻抚的焦尾,这听雨轩隔离开来亦不担心吵到旁人,洛瑾想着便不自觉的拨弄起来,一曲连这一曲极尽哀伤。也只有这无人的深夜,他才能解开衣裳独自舔舐伤口,哪怕溃烂的再深也只能等着难得的独处之时才能显露。   脑海中思绪纷乱,不自觉的弹起那日山洞中所奏的曲子,那时还是为了与秋浅争这焦尾,那日墨林的山洞里鸢儿就坐在身旁听的入迷,瑾儿喜欢的,鸢儿从来都是配合的、是享受的,没有一次是为自己的喜好的,今夜这一曲虽然只在黑暗中,可瑾儿只为你一人而奏。   初遇时,他尚且腼腆,走不出那些阴暗卑微的过往,而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心心念念只是做好分内的事,偶尔的,也偷笑这呆愣的少爷。   不知何时起他与他们同桌用膳了,他偶尔与他分享那些无聊之极的故事,而她总是带着盈盈笑意听的认真。   后来,他醒时便能见她,布巾、温水无微不至,而她也变得唠叨,一会儿叨念着天冷加衣,一会儿想着吱吱的松子,忙里忙外像极了操劳的女主人。   最后那日,她问他是否喜欢秋浅,吐露的心事那呆愣却还不懂,直到这夜阑,他手下琴弦颤动,跟着阵阵心惊。   往昔如烟纷飞迷乱,眼下却有些迷乱,跟着琴音醉了、恍惚了,仿佛又见那日洞中的篝火,时而是那绝美的容颜,时而是鸢儿一旁入迷的神情。   轰然的一声,好似琴弦乍断,银色的面具浮现在脑海,脑海里一阵翻腾痛的洛瑾几乎窒息。平复了半晌,仿若脑海中飘落了几片羽毛,极轻、触不到却格外重要。   洛瑾看看手中的焦尾,下意识再抚上去,同样的曲子,越发细致的想着那日。又是一阵绞痛,火焰中跳动着一枚精致的银色面具,火焰的二人似乎兴致正浓的奏着什么。脑海里本能的想唤她、提醒她,却分离了两个世界只能看着他们一个奏的尽兴,一个听的动情。   琴声乍停,洛瑾已是一身冷汗。在冥殿什么样新奇的东西都听过,纵使未遇到却也多少是了解的,洛瑾细细回响的只觉是着了道,他确信,那面具他是真切的看到了。   初秋的夜有些微冷,洛瑾只着了小衣,瑟缩了一阵像极了孤身一人的夜。那时的听雨轩没有这么多的装饰,纱幔、锦被、摆饰、甚至吱吱,得空回来只忙着能睡上一会儿,大概也是这般时候吧又要出任务了。   听着夜晚的风声,洛瑾抹黑进了偏殿,这里已然准备妥当只等明日下葬,把守的小弟很是尽心,这般时候洛瑾只能点了他们睡穴再进来。   他只静静的看,或许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就是这样,她说着他应着,这一刻比那曲阑深处更深更浓的默契,他听着她的嘱咐,点点滴滴皆在心头……   洛瑾轻轻抚着鸢儿的手,她是身躯已经变得僵硬,洛瑾望望指缝中残留的血迹和皮屑,又陷入了沉思。杀手的本能让他在第一时间去捕捉些旁人不在意的线索,而今谜底正一点点的揭开,可却牺牲了你!   鸢儿你特意留线索给瑾儿的吗?你这般聪明,无时无刻都帮着瑾儿。善良如你该到个配得上你的美丽国度去了,到那里请忘记瑾儿,快乐的自在的生活,若能让纸鸢抱个平安瑾儿于愿足矣…… ☆、泪尽罗巾梦不成   夜深,安然,肃杀……   屋顶刮过一阵凌乱的风,轻微的声响几乎惊动不了任何人。这般从高空走过,似乎能看到忘幽的每个角落,见偏殿烛火依旧燃的旺便放了心一般。   “明日那丫头下葬,族里的杀手便会聚集在此,届时各门派也该接到咱们的号令,你掌握好时机,我的成败决定了可是全族的人!”银面声音清冷,乘着夜色多少有些肆无忌惮。   女子挂着面纱,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颇是陌生、颇是生冷……   天蒙蒙亮的时候,同样的白衣腾风而来,银色的面具不似夜晚那般晶亮、细看看也不再觉得寒光熠熠,甚至不再精致。   约定的时间已至却不见帮手,但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引人不安,不一会儿便“门庭若市”了。这是忘幽极为宽敞的一处却在正殿的斜后方,这般时候肃静荒僻的很。   各门派的人齐聚在此、井然有序,不知几时竟带了几分顺从的意味。   银面轻咳几声并不言语,如此的一袭白衣胜雪显得高贵而凛冽。   “阁下未免太没诚意,竟带着面具相见。”   “是啊!想与我们为盟怎还这么戒备!”   银面运了丝丹田气,腹语道,“我既与大家见面便是坦承,在大业未成之前大家还需理解。”   “虽然你说有本事让南宫洛瑾消失,如此我等虽信你的能力,但忘幽可不是吃素的!”   银面面色微变,却缄口不言。   “况且你让他消失只能说明你有能力领导大家,可大家凭什么听你的?”   “就是!”   “是啊!”众人纷纷应和。   银面微叹口气,似是嘲笑他们的痴傻。“你们难以自保,要么寻求忘幽庇佑,要么听从我的号令,大可自便!”   “好个大可自便!”南宫影低沉的声线空荡回响,夜鹰跟在半步后剑眉紧蹙,光是这一袭白衣心中已然有了算计。   银面不禁倒退了半步,手掌也蒙了冷汗,这一切显然是意料之外、更是情理之外。昨夜?   “明人不做暗事,阁下何必遮掩,你的雄心已然众所周知,何不让大家认识认识!”南宫影颇是轻挑道。   冥主、萧让分别赶来,四人对望时心中一凉。   “是你?”萧让何其冷冽,平日里脾气便冲眼下更是几乎要冲上前去。   众门派的弟子面面相觑,而今立场也是摇摆不定。众人暗暗算计,南宫影已知他们想寻得银面的庇护,想必在忘幽人的心里,他们这些门派已然是对立面的。而今选择再明显不过,要不表明立场支持银面,自然此招甚险;再者只能是自打嘴巴撇清关系讨好忘幽。   在此的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帮,此刻一个个只是骑虎难下。   先出头的是东海门的话事人,虽说秦汉鲁莽但却是帮里举足轻重的人,死因不明不白倒是硬将矛头对准忘幽。   “你忘幽一支独大,此刻还想压制大家吗?”众门派并不知这银面是忘幽的人,只当是什么江湖奇人,虽不是什么善茬却能解一时的为难。   南宫影心中的火山喷涌出的烈焰已能将巨石寒冰融化,硬是从容道,“我忘幽今日清理门户,大家最好莫要插手。”   “清理门户?”众人混乱之际,银面已施展轻功离去。   南宫影几步上前,这般熟悉的身手众人早已了然。“已知是你,想走除非你终身逃窜!”   纷乱之际,还未辨清是出了何事便听见兵戎相碰的声音。   定睛,影晴剑光凌乱。一套剑法如行云流水却斗的惊心魂动,二人已然纠缠在一起,一招一式极其凶险。   “不是我,容我解释!”银面焦急道。   “见你手上的伤我本有顾虑,但这银色面具你瞒不了我!”记忆中的那枚面具与这无异,鸢儿,鸢儿当真是你杀的!   “瑾儿……”   “为什么杀她?!你为什么杀他!”洛瑾眸色泛红竟是走火的前兆。   银面情急慌乱中寻了一丝空隙,一个抽身落回地面,对了南宫影道,“快!瑾儿要走火了!”   四人上前,一时间混乱的很,只听一声大喝“别打了!”银面缓缓除下面具,书生样的面容一如大家认识的那般。   方才三步一伍五步一队的人群也乱作一团,见南宫影这般绝杀的气场心里也多做了决定。   “本想私下向你们解释眼下是不可能了,事实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乔笙望望各派众人,转头最了南宫影等人道,“昨夜我睡的极晚深夜时只听屋顶一阵脚步声,气息极轻想来是个高手,跟上他,我见到那男子戴着银色面具与一女子接头,说是今日要有行动对忘幽不利,我这才赶工做了个面具想着今日亲自会会那些他们口中的杀手!眼下看来是中计了……”   乔笙默默哀叹:好个一石二鸟,即嫁祸栽赃又拉拢了各派人心。见忘幽这般四分五裂,恐怕本想依附忘幽的门派也要改投了。   “不好了!尸体不见了!”远方的声声呼啸,洛瑾仿如绷得太紧的弦,断裂的一刻不复以往的华美只剩尖锐的爆鸣声。   洛瑾失了魂,施展着轻功如鬼魅般在忘幽内穿梭游走。   南宫影跟在半尺后几乎追不上他的步伐,他知道他那般的身子经过这一番的消耗已撑不了几时了。   “瑾儿,交给爹爹。相信我!”见他有落在一处搜查南宫影才趁机抓了他。   耳边不知是何人的呼唤,亦不知是唤他什么,似乎好几个人影在眼前晃动着想劝他停下。   夜鹰先一步去处理乔笙的事,真相如何总该要公事公办的。冥主和萧让则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追赶上来。三人合力围住洛瑾。   “洛瑾,回去等消息!”一贯冷漠的冥主开了口,只怕此刻唯有他和南宫影的话才起作用。   洛瑾混沌的眸色终于澄清几分,看看三人冷静道,“我没事。”   南宫影脑海中一个闪念,还未决定却以行动先于思考一记掌刀砍向了洛瑾后颈。“我送回听雨轩再来找,你们继续!”   “乔笙的事?”萧让关切道。   “押后再议,让夜鹰增派人手和你们一起!”南宫影已抱起洛瑾,步伐也不似以往那般稳健了。   你这不省心的,逢着多事之秋也罢可事情却来的这般快、快的不及准备,若忘幽当真难逃此劫,爹爹定不惜一切代价护你周全。   安置好洛瑾,南宫影细细的把着脉,本不想惊动他人却又委实放心不下。默念着鸢儿的名,哀悼那灵秀的姑娘更是替洛瑾难过。忽而,眼前一抹亮色,他懂那样的眸,她看向洛瑾时,就如当年洛晴望向他的那般。   一路上南宫影大致说了前因后果,秋浅神色变了几遍最终停在心疼和不解上。“鸢儿怎么会不见?”本还想稍后去送最后一程的,虽然……   “有心人的诡计吧!忘幽多事之秋,我着实难以分|身,洛瑾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必须卧床休息。”南宫影摸出个瓷瓶递给秋浅道,“这叫解醉,是洛瑾自己制的,服后一炷香时间会精神奕奕,之后会昏睡十二个时辰,必要时你给他服下。”   “很严重吗?”居然要用到这服这解醉。   南宫影点点头,推了房门压低了声音道,“之前淋雨胃病犯了,这几日又哪里吃的好,一直烧着,之前我本给他服了解醉,想来我才走他便吐了,不知忙了些什么脸内力都亏损的厉害……”   秋浅望着榻上面色苍白的人儿心里不是滋味。前几日他们还在山洞中分享心事,还一同去放河灯,那样的他此刻竟如此的了无生气。   “教主的用心我都懂,我会尽力的!”抽出帕子逝去他额角的汗,远不似鸢儿那般体贴,却看得出那么认真的去学习着照顾一个人。   南宫影看了了然,望着秋浅的目光变得深邃。“秋浅,我能相信你吗?”   清晰看到她纤手一顿,南宫影竟比她还要恐惧。“我对洛瑾,是真心!”   “瑾儿能走到今日受了太多的苦,我一言难尽,但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背叛和死亡可以轻而易举的毁了他……”南宫影攥着拳掌心尽是冷汗,他不得不赌,因为无论忘幽是何结果、奸细是谁,这女子的情都是他早晚要过的砍儿,尤其有鸢儿的事在前,南宫影更加确定长痛不如短痛。   家离她已太遥远,父母则更是些模糊的记忆,此刻南宫影半是认真半是焦急是神情彷如一根稻草轻轻摇晃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是,这样的承诺她如何给,能给多少?“我懂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洛瑾”   南宫影就这样认真的直视着她,直到看得秋浅已不自在,才移开了目光。“时机成熟,我会让洛瑾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那时你要学会把握机会!”   秋浅一愣,心中苦涩,我哪里值得你这般托付。“您为何这般信任我?”或许,我自己心里从就欠缺一个这样的理由。   “因为瑾儿的娘。”南宫影嘴角微微的放松,望着瑾儿便又忆起那如水般的女子。“她可以因为爱忍受离开我的痛苦,能独自艰辛的抚养瑾儿五年,能孤独勇敢的面对死亡,所以我相信女人的爱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   无形的压力压的秋浅透不过气,但心里的一隅却渐渐回暖进而变的炽热。这般的你时而给我最坚实的安全感,时而你又这般脆弱的需要我,如此的你,我如何抗拒却又如何珍惜? ☆、一朵红云捧玉皇   “没找到。”萧让摇摇头,额角的汗透着无力感。“瑾儿呢?”   “睡了,我让秋浅陪他。”南宫影话语平平,只暗自打量着面前的几位兄弟。   “让秋浅陪着?那丫头哪来的,可靠吗?”萧让上前一步颇是担忧。   夜鹰皱皱眉也觉不妥。“还是我找人去盯着吧!”   微摇摇头,南宫影倒是坦承,“这俩孩子倒有些我和洛晴的影子……”   “你的意思是?”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挑挑,夜鹰疲惫的神情终于露出一份感慰。“来的如此之巧没问题吗?”   “有。”提及此也是南宫影最担心的,赌的未免太大了些,可这根本无从选择,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秋浅都是最好的人选。若她与银面有关,那她就是最能保护洛瑾安全的人,因为她知晓一切计划部署,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瑾儿留一条路,若她与银面无关,她更无羁绊的全心全意的帮着瑾儿护着瑾儿,这丫头聪颖就如当年的洛晴,守着那呆愣的再适合不过。   众人似了然又似迷惑。   “那……那丫头的心意?”夜鹰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依洛瑾的性子他尚能接受真心的无回应,却接受不了背叛和欺骗。   “若真心便是赌赢了,若假意瑾儿也长痛不如短痛!”南宫影说的斩钉截铁,若无疾而终,他能做的也只是帮儿子减轻伤痛、度过伤痛。   几人相对无话,倒是南宫影转而公事公办的模样问道,“乔笙呢?”   “在正殿后的厢房里。”夜鹰回道。   一言不发的冥主终于开了口,只轻吐了二字,声音一如既往的妖媚。“蹊跷。”在寻人已朝着厢房走去。   “我们先过去,其余人继续去找!”南宫影面色如常,只是脚下不断加快的步伐透着烦闷。   几人进门时乔笙正坐在桌旁深思着什么。见他们进门颇是紧张的问着,“洛瑾呢?还有鸢儿……”   “瑾儿睡了,鸢儿还没找到。”南宫影见他如此迫切的眼神心中不觉有些安心,只问道,“说说吧,昨天怎么回事?”   乔笙郑重的点点头,看看屋内的几人目光有些凌厉,“昨夜我看见一银面男子和一带着面纱的女子在密谈,听他们言下之意是要对忘幽不利,并召集了他们自己的一批杀手潜入忘幽,我猜这批杀手就是之前手持弯刀的那些!”   “所以今天我们就看到了你面带银色面具?”萧让扬声问道。   “是。”乔笙有些百口莫辩,“方才我认真的想了一下,那人武功极高极可能是故意从屋顶走过引我出来,如此即找了替罪羊又能调虎离山,鸢儿不见了不是吗?”   而今人心惶惶,你自是为自己寻着借口。“何以见得不是你的借口?”   “这样对我有何好处?”一味的质问令乔笙话里也带了几丝怒气,一时竟辨不清是真实还是做戏。   萧让冷笑,“你赢得了人心。各门派的见忘幽这般内乱、还引得洛瑾险些走火,最后还丢了鸢儿,这桩桩件件倒刚好让其他门派倒戈向你!”   “欲加之罪……”乔笙抽出玉扇摇了又摇,半晌道,“总会水落石出,教主不必为难,我进地牢便是,如此再出事我也洗得清白!”   “我带他去冥殿,多事之秋地牢有所不便……”冥主望着窗外心中不知是何用意。   南宫影斟酌片刻点点头算是应下。他心中明了,这奸细不仅关乎忘幽安慰,更决定了洛瑾的生死。秋浅只是个保障甚至说是个赌,当务之急是用更决断的手法将洛瑾推出这是非之地。   听雨轩   摩挲着他的睡颜,屋外的秋风卷着落叶在心间来来回回的回旋漂浮。   洛瑾,你知道么,听银面说起你的时候我就很是好奇那是一个怎样的你,独自在黑暗中破茧而后浴火重生,或许从那时起我便爱上你了,即使很浅很迷蒙。我万万不曾想过会是那样与你相遇,在江南的一次偶然我落难了躲进竹林深处遇到了悉心关切的你,后来才知道你是出来采地罗的。那时我才离家不久,面对这纷繁乱世心里终是怕的防备心也极重,是否你那时觉得我很冷,再或许你早便忘了……   若你当时没有落下令牌是否就不会开始,便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其实,你可知,银面本不是这样的,他身世可怜,是误打误撞被带入尹筱与世隔绝的,难为他非我族类依旧这般上心,原本的他是筱依喜欢的男子,热情、有责任心,族里就属他最是活跃,最热心肠,可就是这样一个他流连乱世后也坠入泥沼了,看着南宫影有你这样的儿子,看着你一人便可铲除寒水宫,一个人的力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可能是尹筱太纯净了于是外面的诱惑更让他萌生了不一样的想法。如今说来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他变的太可怕,可怕我根本不敢想象你如果落到手里,那日鸢儿在她面前渺小的就好像一只蚂蚁,他眼中的欲望和暴戾……   “鸢儿!”洛瑾猛然惊醒,本能的一把拉住了榻边的人,逐渐清晰的视线带走了最后的幻想。“我以为……”   “没关系……”倒了茶盏直接推到洛瑾口边,见他迷迷糊糊的咽了大半杯才稍稍安心。   缓缓的舒一口气周身无一处不酸痛,可心中的创口更加难忍。“找到了吗?”   “没有。”秋浅紧握着袖中的解醉犹豫着是否让他吞下,是否休息才是帮他。   “你帮我……”眸中的无助和绝望在投过目光时亮起了点点的希冀好像黑暗中的跳跃的火星难以捕捉却是唯一的光亮。   鬼使神差的点点头,秋浅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忘幽的每一处哪里最有可能。   “我们走吧!”说着洛瑾便去抓鞋袜。   “急什么,头晕了吧。”秋浅起身轻车熟路的寻了药瓶道,“这是散热的吧?吃了再去。”   见洛瑾有些疑惑秋浅忙解释道,“这可是你爹爹交代的,不然你吃解醉!”   “唔……”吞了药丸二人便步出听雨轩,只这般摸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秋浅绞尽脑汁,银面已对她生了戒备之心,用不到秋浅的地方万不会告诉她他的计划,细细回想着忘幽的每一处也只有两个地方最有可能。   “洛瑾,你有没有想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秋浅轻声道。   想?方才他几乎走火,这般时候他已然不懂得思考,此刻听秋浅提醒才恍然大悟一般。“遇害的地方和听雨轩!”   “依距离来看听雨轩更容易些。”秋浅分析道。   “可是……”洛瑾环顾一周全然未察觉什么不对劲。   二人健步如飞一个焦急一个忧虑。   秋浅望望这听雨轩,整个忘幽也只有这里还不熟。跟着洛瑾一同摸索就好像一寸寸的走遍他成长的地方,即使这般时候她并没有那样的心情。   绕了几圈,一无所获。秋浅望着一旁的房间问道,“为何不进那里查看?”   那是……“鸢儿的房间。”洛瑾有些发抖不知是冷亦或其他……   握起他冰冷的手,就好像太阳的温暖传递到全身,轻抚着他的胸口道,“触景伤情是因为心里空虚,鸢儿在你这里,不怕。我陪你去找……”   镇定的点点头,便推开了那扇门。男女有别,洛瑾并不常常出入这里,但这里丝丝缕缕都是她的气息,细致、秀美、还有一丝少女的烂漫。   摸着鸢儿的发饰物品洛瑾的气息也越来越重,秋浅轻抚着他的背却只是无言,或许此刻陪伴大于任何语言。   细查了一番终是无果,望着洛瑾对着那些器物发呆秋浅只静静坐在榻上守护着、等候着,如果时间停留让她驻足在这一刻也未尝不好,这样的凝望一个专心悼念,一个全心守望,单纯而美好的付出能减轻她心里的负罪感。   “走吧!”   “好。”起身一刹,身下一响,杀手的敏锐仿如听到了什么开关的声音。二人一番摸索竟发现榻下是空的,掀开榻板鸢儿宁静的面便这样露了出来,宛如睡美人一般等待着某日某人来将她唤醒,平静的仿佛用尽最后的力量抚平洛瑾的创伤。   “是凝脂散,你放心吧!”这般名贵的药材银面保全鸢儿的尸身究竟是为什么?藏在这里难不成是想找机会运出去再引洛瑾现身?秋浅只能安慰自己多想了,如此这般冲着洛瑾来,是否我的维护只是你的催命符?   洛瑾抱起鸢儿似是神圣的仪式。   那日有些匆忙却是最神圣的仪式,只有洛瑾和秋浅,就在听雨轩的一隅,一抔黄头、一捧鲜花,宁静而庄严。   “鸢儿,你会不会怪瑾儿没有好山好水……但有瑾儿一直在这里陪你!”这是听雨轩的一角,景色极好,从这里能看到听雨轩内的湖泊凉亭,周围几棵松树四季常青。   看着他这般哀伤的眸,秋浅心中的负罪感更甚,或许从鸢儿去了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便有了不可逾越的天堑,曾经我只是冲动任性的少女想占有你、逗着你呆愣的样子,如今我只是第二个鸢儿,守望着你,尽我所能的保护你……但有些伤却好似命中注定一般,你我同受。   “洛瑾,鸢儿住在这里就像从未离开一样。你好好的,她才会安息……”   “我知道。”   未曾回首错过了她的眸,炽热、恳切、决绝…… ☆、为郎憔悴却羞郎   “瑾儿。”南宫影抚着毛茸茸的大头,有些毛糙,好像鸢儿不在这些衣着梳理的事也有些凌乱,简单的理理极尽温柔。   抬眸看看,淡淡的扯了一抹笑意,“爹爹不用担心,瑾儿没事。”   从出事的那一刻,这是他说过最多的话,为何为父还比不上那个认识没多久的女子。“瑾儿,听乔笙说那银面是想集结各门派拧成一股势力,加之他们自己的弯刀杀手封杀了忘幽而后独霸武林,而今四面楚歌,只怕最大的希望还是瑾儿去走一趟。”   “爹爹是说昆吾?”洛瑾紧盯着南宫影,他虽木讷却也隐隐懂得几分。   “是。瑾儿上次不是也说可以找他们当救兵,昆吾掌门把那一派都交给你了你大可号令,另一方面也可在武林群豪面前做个鉴证万许能保住忘幽。”南宫影分析的入情入理,倒好像真的是在谋什么对策。   洛瑾歪歪脑袋难得有些无奈和困惑。“他们未必会信,此时瑾儿不该离开忘幽……”尤其不能离开爹爹,即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瑾儿依旧是瑾儿,答应娘亲的事瑾儿一定要办到,更何况为忘幽到底是为爹爹,若不能与爹爹并肩作战,瑾儿岂不不孝!   知他所想南宫影只能绞尽脑汁的开导,这呆愣的钻牛角尖的功夫一流,一个不留神只会适得其反。“瑾儿,你去搬救兵,如今多了人力就多一份胜算,多个人心就无形的拖延了时间,更何况……”南宫影顿顿,搭着洛瑾的肩认真道,“秋浅……你不想连累她吧?”   “秋浅?”洛瑾身子一颤,随即压抑着平静下来。   “鸢儿的事也暂时落定你也不用牵挂,明日你便带着秋浅从暗道出去之后去昆吾。”是非之地,你能躲一时便是一时,至于那银面我已有安排。   洛瑾有些错愕,“明日?太快了吧?”   “你带秋浅出去将她安排妥,她本就不是忘幽中人尽早带她离开是应该的。”走这一步爹爹何尝忍心,但却是最好的选择了。明日爹爹将他们众人留在忘幽,秋浅你应该足够应对了,没有过早的为你撑起一道屏障如今连爹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洛瑾似懂非懂,一贯的顺从让他再难反驳,似乎南宫影入情入理说的皆有道理。“那瑾儿去去就回,爹爹定要保重。”   除了夜鹰和冥主乌龙的为了生辰宴将洛瑾支开了三日,这几年还从未这样离开过南宫影,洛瑾抬眸看看眼里终于露出几分孩子气的不舍和依恋,连日来南宫影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笑,父子俩似乎许久没这般亲近了。   “瑾儿,当年爹爹也认为娘亲有错才失去这么多以致险些失去瑾儿。瑾儿可能怪过爹爹或者娘亲?”   “没有!爹爹何以又提起这事?”不知为何的竟隐隐有些不安。   或许你与那姑娘比我们还要难,我们尚且是误会可你们……但爹爹比你明白什么是爱情,她又多深情就有多狠毒。“瑾儿,有些事要用心去看,开始时错的未见得就一直是错的,重要的是过程中还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爹爹想说什么?瑾儿不懂。”支楞着脑袋这呆愣的全然没什么想法。   总会懂的。“瑾儿记得就好,明日一切小心,若有事情随时飞鸽传书回来!”   “瑾儿知道。”   终于夜深,洛瑾也不断的打着哈欠。南宫影亲手喂了药膳又忧心起洛瑾的身体,这般身子一旦有什么意外,真是不堪设想,也不知那丫头能护他几分。   “瑾儿,你烧一直未退,若是用晶水魄为你渡内力难以承受、定会吃不消,只能靠这些药镇着,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如今身体大打折扣尽量避免与人冲突。”   “瑾儿知道,爹爹放心。”自己是身子总是清楚,洛瑾摸了一把脑袋也感受不清是什么温度,倒是眼皮打起了架,三年而今终于能在他面前卸下防备却是这般情景。   南宫影扶了孩子躺下搭好被子只道,“睡吧,今夜爹爹陪你!”   “不必,爹爹这几日更累要好好休息才是,瑾儿……”   “行了,睡吧!”一把点了洛瑾的睡穴,听着安静的小人呼吸渐渐变的匀称只想停留在这一刻,这样抱着他、看着他。   次日   “秋浅?”洛瑾轻轻的唤,好似谦谦君子浅吻着一朵幽兰,深沉而忧郁。   “你怎么来了?这么早!”虽是刚醒的样子却掩不住满脸的疲倦。   洛瑾看看竟有几分心疼,如今的忘幽又如何安眠,果然还是爹爹说的对要先带她出去安顿好。“我来带你离开。”   “离开?”如此的始料未及秋浅倒有些措手不及。   洛瑾认真的点点头,道,“我去搬救兵,顺便带你出去,这里不安全!”   秋浅心中一动难不成是银面一直说的那暗道?“各门派眼线众多怎么走的掉?”   “自然是有法子,你简单收拾一下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字太亲近也太遥远。   秋浅不多言半字,信任使然只安心的点点头。“好。”   南宫影已安排好带众人去冥殿看乔笙,说是要问他那日的详细情景,并以此为根据商讨出个对策。实则奸细之事这父子俩心中都有了算计,洛瑾也是向冥主打探了乔笙在冥殿的状况才安心离去。   时间紧迫想来南宫影也绊不住太久,只要留出时间够洛瑾穿出隧道,之后何去何往便是高手也能寻觅了,毕竟多年的经验洛瑾的身手和策略也是少有人能比及的。   此刻他正拉着秋浅向大殿走去。那日南宫影将这地图传与他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独自走这暗道去解救忘幽。   大殿是整个忘幽最中心的地方,但此时此刻却是最冷清的,教中人自已已是岌岌可危,教外人更不愿听从忘幽调派到这里来,一时间空旷的大殿只剩二人的脚步声。   “从这里走?”难不成入口在这里?   “是!跟我来。”   二人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见四下无人洛瑾便从座椅旁启动了开关,原来入口就在这座椅下。   洛瑾一个纵身便跳下了去,伸手接着秋浅。一个轻盈的飞身秋浅已稳稳落到他身旁,洛瑾讪讪的收了手,二人相视一笑。   座椅稳稳的合上,大殿恢复往昔,而二人正点了火折子在黑暗中摸索。   “你跟紧我,这里有其他陷阱的。”洛瑾依次触动开关,一手举着火折子,另一手不时的护在秋浅身前。   有一瞬秋浅几乎想和他摊牌,可她不能,她深知洛瑾那般的性子断然是不能在这种节骨眼让他知道的,尤其在他交付了这么多的信任之后。   “啊!”几道黑影“嗷嗷”的叫过竟是几只蝙蝠。   “小心!”影晴出鞘三两下便只剩几幅还在扑腾的翅膀。“想是太久没人走过,走出这截有了光亮就好了。”   “嗯。”似乎是女孩子的天性这般生物总是怕的,紧紧的捉住洛瑾的衣角,跟在他的身后当真便有了安全感、甚至归属感。   火折子的光映着二人的面容,在这黑暗j□j享一丝明媚这般美妙令人动人。“那是什么?”   “嗯?”顺着洛瑾的视线秋浅抬眸,一箱箱的显得分外沉甸甸的。   二人凑近,就手打开了一个,满箱金灿灿的纵使落了不少浮土却依旧难掩金子的光芒。   “这里的金银珠宝当真算是个小宝藏了。”怪不得银面一心想找到这密道。   洛瑾歪头看看想必是危难时能够忘幽自保的。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摸索着附近的墙壁用力一震果真便有道石门缓缓落下。“我们先出去!”   秋浅点点头紧随其后,不适时的想着若早知有这样一批宝藏哪怕是偷了来也不会想今日这般两难,可纵使秋浅放手银面已然不可能回头了。   如南宫影所有隧道通向的一端是小小的村落,农户都是淳朴的农民借宿饮食都是方便。   “你觉得这里如何?”这里偏僻如今正好给你避避风头,或者你想离开这里回家去,自然也是应该的。   秋浅脚步一顿,本以为是要找地方用膳,二人出来的很急又不敢惊动忘幽的人,秋浅早已是饥肠辘辘,却不曾想他开口竟是这般语气。“你是何意?”   这怒意洛瑾还是听得出只安慰道,“你本非忘幽众人,自是不能牵连于你,若你觉得这里不妥,大可以回家去的……”   “你这是要赶我走?”你爹爹尚且叫我护你,况且银面对你还不知是何居心,虽然他答应我不伤你性命,可他依然沦陷的太深,若你落在他手里……   赶字用的何其的重,洛瑾心头一揪,终显了几分往日的呆愣。“不是赶,是……跟着我太危险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秋浅从未有过这般的清醒,是否我才是你最大的危险?或许是我不该跟着你…… ☆、柳梢梅萼渐分明   见秋浅不语,那样不舍且哀恸的神色让他无法开口只道,“我们先找户人家用膳可好?”   如水的双眸带着点点的依恋,是否这一餐过后我便不能这样跟着你了。“好。”   普通的农户却是平凡中的美味,粗茶淡饭反令人踏实安心。洛瑾只顾着给秋浅夹菜,似乎要把全部的心里都用在这一次。   “你胃不好,定要吃的好些别只顾着给我夹。”秋浅也提起筷子照顾起洛瑾。   “诶呦!你们小两口,谁也不用客气,我们这里偏的很难得来了客人,都是清粥小菜只要你们不嫌弃有的是!”穿戴朴素的妇人一面催促着自家的孩子去洗手,一面又端了些青菜上来。   洛瑾和秋浅则是羞红了脸,后面的字眼全然没有听见,只知那妇人把他们当成了新婚的夫妇。   余光见那呆愣的腼腆的紧,紧攥的筷子的手都有些抖,秋浅甜甜一笑颇是羞涩道,“大娘,我们不是……”   “你们这些孩子我见的多了,不用不好意思!大娘可是过来人!”说罢便没再给秋浅开口的机会转身照顾孩子去了。   秋浅微抿着唇不知怎的有些控制不住那般欣然的笑意。洛瑾则紧张的夹着饭菜一连夹了好了不知名的青菜在碗里堆成了小山,想是鸢儿的事影响他太深尚没什么太特殊的表情,越是这般的洛瑾便越是令她心疼。   “咳……你快吃啊,都要满出来了。”秋浅提醒着。   “唔……”看着洛瑾一筷子一筷子的用膳心里也安生下来。   “出来时可带了胃药?”   “带了。”一瞬间似乎是鸢儿在一旁问着,甚至这两年已经习惯有个女子陪在身边。   秋浅似是想到什么,摸摸腰间,一枚精致才瓷瓶放在了洛瑾眼前。“这个你收好万一用的到呢!”   “解醉?”   “嗯,切记要慎用,万一要睡上十二个时辰一定要找好藏身的地方。”你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真不知是怎样熬过的那些年。   洛瑾点点头似是记下,心头却翻涌这一阵阵的酸涩。   用了膳又和农家商量好这才放心将秋浅留下,乡下人都老实又拿了银两自是落得开心,倒是从送了银子的那一刹秋浅的脸色有些发白,再三嘱咐让洛瑾小心。   洛瑾也一再保证等平了事端定来接他。   “那我送送你。”洛瑾几乎是马不停蹄,秋浅看了吃了药便急匆匆的上路了。   好似心中有什么牵挂、有什么眷恋,明知让她留下不送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洛瑾偏生张不开口。只任由她跟在身旁送了一程又一程。   “你该回去了。”再跟下去,瑾儿……会不想让你回去……“我……”   洛瑾再想开口却被秋浅抢了先,“我还是同你一起去吧!”我不能这样任凭你的背影在眼前消失、甚至接连在记忆里消失……   “不……”   “不必纠结,不如同我走吧!”磁性的声音熟悉而刺耳,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山涧碧水间的一抹银色,精致的面具映入视野带着一片寒光。   “银面?”洛瑾戒备,几乎是本能的将秋浅护在身后,一手紧握着影晴连眼神也阴冷下来。   银面凑近几步,立领的长衫有些突兀,细看原来是遮掩着颈间不甚起眼的血痕。“是。”   “是你!”   “哈哈哈……”空旷的野外肆意的笑声分外猖狂,“听你言下之意倒早有想法了,不愧是南宫洛瑾啊!”   护在秋浅身前洛瑾定定神,冷声问道,“你怎么找到的?”   “找到?自然是你们引的路。”银面音色淡淡却分外的洋洋得意。   秋浅脸色煞白,目光游走在二人间,脑海仿佛要炸裂一般,她从未想过竟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场景。   见洛瑾脸色生疑,银面下尖锐的目光直直指向秋浅却终是不语。   秋浅感到身前人顿时一僵,似乎内里霎时抽空了所有的气力,只不是为何的没有回头继续道,“为什么这样做?”   “真是冷静啊!”银面笑笑,那眼神再不是过去那般洒脱代之奸诈、堕落和渴求。“自然是有的好处,谁不想做人上人呢。”   “在江南的时候就是如此了吗?”洛瑾有些后怕,那次山洞里的事不是意外。   银面似乎笃定洛瑾定无后路直言道,“江南的时候你也不是现在这般,我究竟是何时变的……呵……”   见他目光又探向秋浅,洛瑾脑中只剩轰鸣扰的他不能思考。   “好了,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你觉得是你直接跟我走呢,还是……”   “还用问!”影晴出鞘的一瞬便已注定是败局。   秋浅空白的大脑在剑光忽现了一瞬飞速的运转起来,一手解开压制功力的大穴三两步与二人缠斗成一团。   “你快走,这里危险!”洛瑾几乎是本能的将他推开。   “不要!”今日若你落在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而纵使凭你我二人也是打不过的。   洛瑾身子本就虚弱的很,银面更非泛泛之辈。“真是深藏不露!”   “谬赞了,总比不过你身旁这女子吧。”银面笑言,手下几招却变幻莫测,惊起的树叶沙石跟着响成一片。   杀手的警觉让他在某一瞬间就通晓了许多事,可这几年堆积的情感却不容许他有那样的质疑,再或他已承受不起。“走!”   “我不!”这一生,第一次,为一人。   “呦,鹣鲽情深啊。”银面招式凌厉,内力出奇,三人从平地斗上小丘又绕在枝头,洛瑾体力透支、身子已越来越虚只觉身旁二人内力才是同道,此刻相生相克却相辅相成,真气凝滞竟让他处境极为被动。   “真是谢谢秋姑娘。”惊觉不妙翻身向洛瑾扑去却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击开,顿时便不省人事。   几乎是擒住洛瑾的同一瞬,影晴划过,银色的面具裂成两半,生冷的突出二字。“萧、让!”   “少主,别来无恙啊!”   几招过后洛瑾便知不是他的对手,这些年他竟可以隐的如此之深,身旁不远是被震晕的秋浅,倒下前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倒向了洛瑾的方向,沉睡的面庞依旧紧紧的蹙着眉。   “她……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打算现在告诉你,不如和她一样睡了吧!”一记掌刀,洛瑾亦如砧板上的鱼肉无从抗拒。   潮湿的空气、微暗的火光,洛瑾胃里一阵抽搐本能的想蜷蜷身子却动弹不得,听着耳边“啷啷”的声响,缓缓睁开的双眼便见了这样一个精致的地下刑室,一应俱全的刑具,还有身后的十字刑架,打量了一番心中竟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愫。纵使过去罚的再狠也从无人给他上过锁链,只今时不同往日了。   “醒了?啧啧,真是委屈你了,想想也有许久没被这般照料过了吧!”萧让已是一身妖娆的红色,明亮的颜色乘着火光有些刺眼。“你说要是南宫影就在一旁看着会是什么滋味?我猜,会责备你的无能吧?像那些年一样!哈哈哈……”   洛瑾不动声色凝聚一分真气游走全身,一面问道,“鸢儿是你杀的?”   “果然是个长情的,最先想到的还是旧相好啊!”阴阳怪气的两句听的洛瑾心头有些发堵。   眼前不断回映着秋浅最后的神情,但此刻洛瑾却不敢问,只冷淡而决绝的问道,“为什么杀她?”   “她看到了不该看的,而且若不是鸢儿间接帮了我的大忙,我怎能这么容易就得手?”萧让交互搓着双手颇是得意似是把捉到洛瑾当成了最刺激的游戏,为达到这个目的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魔鬼!洛瑾心中千万次反复着这个称呼,他见过太多冷血而变态的人,可眼前这个他看不透却泛着前所未见过的阴寒。   “那丫头真是钟情于你,死前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你可想知道她说了些什么?”萧让摸上一柄顶着铁刺的烙铁在火中反复的炙烤着。   洛瑾心知不该受他影响,可还是情难自控的听他继续说道,“真是个灵秀的丫头,看她神情几乎是听出我的声音,却一点儿慌张都没有,哀恸的神色像是在想一个人、在牵挂一个人……你说,是谁呢?”   鸢儿……默念这个名,洛瑾已心如刀绞,最后那刻你依旧如此,瑾儿何德何能……   忽而,撒了烙铁萧让另一手狠狠的揪着什么,对着洛瑾面前的空气狠狠的捏下去。“她心心念念都是你的安危,我就这样掐着她,你猜她怎么?”看着洛瑾眸中掩不住的哀恸,嗜血的本色让他笑的更加妖媚,伸手搭上洛瑾的脖颈,轻俯在他耳边道,“她想在我身上留下记号,她脸色已经憋的青紫,真不知那丫头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上我的脖子。”   “嗯……”三道血痕,几乎能见到洛瑾颈间的血管,报复的快感让他的笑仿如化境般纯粹。   “你想知道的更多吗?其实就是……”紧紧扼住洛瑾的咽喉,收紧了指尖的力气看着颈间的鲜血不住的流下一股股的渗入指缝,只觉周身无一处不畅爽。   指甲紧紧的扣进皮肉,濒死时本能的挣扎引的锁链一阵脆响。   “咳咳……咳咳咳……”洛瑾已然目眩,咳喘了许久才找回一丝清明。   耳边一阵阴风扫的骨子里发寒。“这滋味如何,她死的比这还痛苦,因为我告诉她你很快就会去陪她了!”   “小人!”   阴暗的牢房回响着鬼魅般的笑声,萧让眉一挑轻拍着洛瑾的脸轻挑道,“开口了?沉不住气了?也不过如此嘛……”   闭目一瞬,全然是鸢儿的一颦一笑,纵使萧让不说他亦知那般痛,只方才窒息般的无助和痛苦几乎令他失控。   手指抵在身前的大穴上,洛瑾的寒毛本能的竖立起来,平静的眼底却再不流露出半分脆弱。   “本来有所承诺,但你既然说我是小人也不必守了。废了你的功夫我才安心。”那般轻飘飘的声音好似从天外飞来,浅浅的却孤注无援。   “噗……”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额角的汗滴滴答答的撞击着铁链,瘫软下的身子被死死的钉在刑架上动不得半分。   “我知道你本事大,所以我们双保险好不好?”萧让拎起烧红的烙铁凑近了几分。   透过迷蒙的眼,仿佛有一篇雾气弥漫,红红的铁片前顶着红红的铁刺。   “这铁刺会先刺入你的大穴废了内功的凝聚点,而后烙铁会封好你的伤口,来日方长,我看还是少失血为妙……” ☆、门前风景雨来佳   视线紧锁着那已被灼红的铁刺,眼底深匿着一丝无助和恐惧。曾经这身武艺是他唯一的资本和全部的荣耀,唯有拼命练才能在冥殿生存下来、唯有拼命杀才能有留在他身边的价值。这身功夫是他付出血泪和光阴的代价学会的,那些凛冽的鞭、乏味而无情的训练和格斗都是他过去年华里挥之不去、如影随形的魅影,做工具、做杀手、甚至是做少主,他都已然不能承受这样的抽离感。   萧让颇是玩味的看着洛瑾,脸上早已寻不到半点的洒脱和正义,带之一份奸邪的笑意。把玩着烙铁似乎故意拖沓的享受着洛瑾极力隐藏的恐惧和无奈。   阴暗的地牢,火盆里的火苗衬得更加焦躁。   阴寒,铁,狠狠的刺入。   灼热,钝痛。烈日以火焰为器狠狠的剖开细嫩的皮肉。   额角的汗滴落在铁器上“嘶”的一声化为颤抖的泡沫,瞬间消失不见。   “啊!”本能,亦或太久未尝经受这样的痛楚。   铁片带着赤焰狠狠的吻在胸膛上,带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地牢。   “叫大声些,我喜欢听……”萧让快手一抽,铁刺带着血点离体伤口也被最后一丝余热烙死,同周围的一片焦黑一样冒着白烟。   “嗯……”洛瑾死咬着下唇身体全无半分力气,双眼半开半合,依旧不断有呻|吟声溢出。洛瑾诧异着何时变的这般较弱却全然忘了他的身子早已变的敏感异常。   “很难捱吗?”萧让打量着手中的铁刺面目嗜血的兴奋和张狂。   睫毛上的汗滴糊了满眼却意识也越发的远,内力瞬间消无已令他痛到了极致、无力到了极致。   “你怎么找到我的?”如此快的追上我们这之间发生了什么,爹爹是否知道?   见他还有力气质问,萧让也不禁皱皱眉暗叹他好毅力,只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你爹对你掏心掏肺,到头来你确是先关心你的小情人啊?”萧让只当他是想探听秋浅的下落。   想是不懂那种青涩的情愫,表情也无从隐匿,忧心的声音因无力而显得有些飘渺。“她……你把她……怎么样了?”   “怎么样?你还能用什么来跟我交换这个答案呢?”萧让上下打量着洛瑾似是要将他每块筋肉都利用起来,分毫都不愿浪费。   若不是铁链的束缚洛瑾依然无法支撑自己,只现在所有的重量都交付在几分铁链上,大穴虽然不再出血可内力依旧是血肉模糊,废去的功力散的干净凝聚点又全然使不上半分力,来不及与他交换什么便晕死了过去。   萧让拍拍洛瑾的脸颊目光变得深邃,像是思索、像是嫉妒。   “来人,你们好好照顾他不用客气,南宫少主是有名的硬骨头不需要休息……”言罢便大步离去。   “你亲手毁了一切,是你!是你!”影晴凌厉的剑光仿佛能穿透梦境直戳心窝。   “洛瑾!”眼前似乎还是洛瑾带着杀意的双眸。惊起直坐,秋浅慌张的寻了个遍只见置身一个精致的闺房中,还未定神两个异服打扮的人已经凑上前来。   打量着他们身上独属尹筱的装束秋浅不禁心头一紧,想来算上之前的那些弯刀杀手再内不仅仅是尹筱的人,萧让还召集了大批死士为他卖命。若看守的是族人尚且能有个对策,只如今真是难上加难。   “你们是何人?”秋浅暗暗提一口气,内息尚且匀称想来萧让只顾着洛瑾还无暇顾她。   两名男子围了头巾,腰侧挎着弯刀看起来恭敬却冷漠。“我们是何人不重要,只要小姐不想着出去,这几日我们自会好吃好喝的伺候。”   纵使一贯冷静的秋浅此刻也难坐定,脑海里全然是洛瑾的样子,有些事终是瞒不住的,聪明如他、敏感如他,可若真是真相大白他又该如何承受?   “现在什么时辰了?”望望窗外竟已是黑漆漆的一片,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一面理智强逼她镇定下来,如此揪痛撕扯着人儿连神情也不自知的哀恸。   二人对望一眼,像是思考过后才答道,“亥时了。”   亥时,一定是被点了睡穴才昏睡到这般时候,秋浅四下扫了一眼,满目哀求。“你们放我走吧,我怕等萧让想起来她会杀了我的……”   啜泣的人儿好似恐惧到了极点,二人看的面面相觑却只铭记着萧让的话“那丫头一定会使尽浑身解数让你们放了她,一定要提高警惕!”   不知等了多久秋浅好似哭的全身无力,二人才从地上把她架起问了句“可要吃些东西?”   秋浅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好像妥协了一般坐在榻上等着。   二人相视一笑似是放松了警惕:如此雕虫小技还妄想能逃走,如今哭的脱力看她要跑到哪去!   一个匆匆去备膳,另一个则留下独对着秋浅的泪目。秋浅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抹着眼泪分外凄楚。直到端上晚膳秋浅好似看到了亲人一般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二人一旁看着忍不住的偷笑。   这样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公子真是小题大做还派你我二人来盯着。   就是,看她那副吃相哪里像个女子,有了吃的什么有的没的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咳咳……咳咳咳……”   二人无奈只倒了水送到秋浅水里。“慢点吃。”   “真是好吃,你们也饿了,一起用吧!”说着便也露了三分妩媚七分恳求,“许久没能吃个团圆饭了,我远走他乡离了父母亲人当真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你们坐吧,既来之则安之只当我们此刻依偎取暖可好?”   你们也是离了家人独自漂泊的吧,不然又怎会投靠到萧让那,同是天涯沦落人,可今日……   三人一时间倒像极了旧友,开始还时时关注着秋浅的举动而后竟也哀痛的讲起自己的身世,或许每个人都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哀伤。   “今日无酒,那便以茶代酒敬我们今日有幸分享彼此的不幸……”秋浅执起茶壶倒似尊他们为兄长一般,起身一一为他们满上。   哗哗的茶水有些惊心,一瞬间,双手齐出毫无防备的二人应声倒地,而茶壶正稳稳的落在秋浅的脚尖上,这般冒险也是无法,一击即中、一次机会好在得手了。   秋浅换上一人的衣物、取了两柄弯刀,摸了后窗四处打探了一番找准时机便一跃上了房顶。萧让太自信以为派出最得力的人便可万无一失,秋浅牵强的笑笑,这大概是唯一的幸运吧不然也不能这样便逃了出来。   不大的院子里里里外外布满了人,秋浅踏着房顶,绝顶的轻功她尚可在悬崖中攀爬这般困境显然是难不住她……   洛瑾,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不会来,忘幽和白驹山庄已经够他跑的了!”   “怎么还不一下子结果了他,听说是废了功夫,废人一个还有什么用?”   “对咱是没用对南宫影可未必,江湖上谁人不知那南宫影视子如命啊。”   “视子如命,我怎么没看出来,稍有不对就拳脚相加,那冥殿岂是人待的地方。”   “好了别说这些了,把守好周围看好里面那个就是帮了公子大忙了。”   “好!”   白驹山庄?秋浅不敢停下脚力,一路飞奔已是不知身处何方,夜色更浓周围一片寂静,秋浅额角溢着晶莹的汗珠,心中千万次的默念:洛瑾,你一定要挺住!   白驹山庄还是听洛瑾提起的,只知个大体的方向却不知具体何处,据说还有那桃花阵,可纵使龙潭虎穴又如何呢?秋浅攥攥拳有些无力心里却从未这般坚定过。   一方智慧坚定的眸,一方却是阴险冷寒的眼。秋浅不曾想到抓到洛瑾是令萧让这般自豪的事,眼线防哨严密的非她所想。她不知这白驹山庄的地下本就是萧让的根据地,秋浅刚出现便随即落在了萧让的视线里。   “不愧是尹筱的族女,我太小瞧你了,看在你是筱依最疼的妹妹的份上赶快回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萧让笑意凛然倒似义正言辞一般。   秋浅出手极快,纵使不是对手也要拼死一搏。都说爱情令人鲁莽,她的智慧早在爱上他的那一刻、错踏出的第一步便消耗殆尽、已成定局。秋浅招招狠绝似是拼尽全力。双弯刀是尹筱的绝技向来直传族女,而今两道蓝光灌满了内力,一道道弧线在黑夜中划出最璀璨的轨迹,力道不及、内力不及便想着以快制胜,顾不上身后的漏洞招招攻的凶险,双刀一挽,火光四射。   “好!今日总算是见识了,不过你试试筱天九式可好?”萧让话音一落,衣袖带起一旁的巨石一股波涛迎面而来,四散开的石屑另秋浅难以招架、视野也随之一片模糊不清。   “叮”剑身抖动的声音夹着锐不可当的力道狠狠刺来,秋浅狼狈的一躲剑身便擦了脖颈而过,几滴血珠蹦跳着在剑身上弹动分外妖娆。   秋浅已被剑气所伤,嘴角丝丝殷红更在黑夜中将她衬的明艳。无力起身,秋浅只能撑着身子问道,“洛瑾呢?你究竟把他怎么了?”后半句已是声嘶力竭的控诉。   无尽的笑声甚至能传到地牢,只见萧让颇是玩味的看着秋浅,上前蹲身道,“真是鹣鲽情深,说的话都如出一辙,喏……”萧让朝不远处的地面指指,“那就是地牢的入口!”   秋浅眸中带着晶亮,心中不断呐喊的对不起却分外苍白无力。拾起双刀,左右交替的把着地面向不远处爬行,无力的蹬着双腿只恨无法再快一些。   看着地面上紧扣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秋浅的泪依然溃堤。“你怎么找到我们?”   “我在你身上下了引路香,无色无味……”说着不忘取出个瓷瓶,拔开塞子一些蛊虫便飞跃而出寻着秋浅的方向去了,偶有几只还飞近的地牢。   “小人!”   萧让大笑。“真是般配,不过,你们不合适!我这就找人送你回尹筱,这里简直让你变了样,筱依知道会不开心的……”   秋浅全然听不到什么,她只知身后的人她无力抗。全部的目光只集中在深远出的点点灯火中,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到鞭子破空的声音。   眼泪透过栅栏砸在地牢的地上,洛瑾这么近,我却无力、没有勇气……我不止配不上你,更不配爱你。   “我要见他!”破釜沉舟她却只剩恳求。   萧让摇摇头状似无奈。“你真是太天真了。”   “洛……”秋浅才要放声唤他便周身一酸晕了过去…… ☆、断弦尘管伴啼妆   地牢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萧让清清嗓子却似分外享受。黑色的地面上湿哒哒的一片踩上去还隐隐有些粘稠,眼前的人儿身上零星挂着些碎布,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不可抑制的抽搐着。   萧让冷笑着,推起洛瑾的下巴道,“少主,他们伺候的可还满意?”   半天下来早已没了半分力气,不争气的身子不知晕过去了多少次,每每都是一桶冷水之后又是无尽的鞭打。鞭子普通而粗糙,开始尚能忍受,可渐渐的洛瑾才领悟到他们的用意,想来是让他清醒的更久些。粗糙的鞭子被皮肉磨的占满了血迹,见鞭上飞着的毛边贴服的黏在一起行刑的人便会换根新的继续打磨他的血肉。   洛瑾的唇已被咬的满是血洞。逆冲被废,洛瑾除却心伤也不禁庆幸,这逆冲一正一反,正常的方法只能化去一部分的内力,洛瑾试图将另一部分凝聚起来归到丹田以便不时之需,此刻想着出去是不可能了,只盼能有机会同归于尽。只是这残存的内力想要凝聚并不容易,尤其面对这般酷刑依旧不能露出半分。   那些凌厉的鞭不遗余力狠狠的落在躯体的每一处,饶是洛瑾再能忍此刻也只是个平凡人。鸢儿的死、秋浅的疑团、忘幽和爹爹的安危,重重压的他透不过气。洛瑾本就烧着,苍白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听到萧让的声音,强迫着自己清醒几分,缓缓的聚焦,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啧啧……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居然少主还能有此疑问!”萧让挥挥袖子那些同样身着异服的人便离去了。萧让捏着洛瑾的下巴继续道,“目的就是做武林的霸主,而第一步就是将忘幽取而代之!”   空中几只飞虫看来分外诡异,扑闪着翅膀引着的洛瑾的目光流露出几分怜悯。   “见过吗?这是引路香的蛊虫,是他带我走的密道,真是大隐隐于市啊。”萧让解释道。   “引路香?”洛瑾平静的又问,“在谁身上?”   “秋、浅。”   洛瑾神色复杂,心中疑问万千,一时间也理不出个头绪。“你把她怎样了?”   “我萧让还不至于对付个女人,送她回家了。”萧让送了他似是潇洒,只似有还无的暗示着,“她真是不遗余力的来找你,真难为她居然猜得到这里,那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啊……”   本以为不能再痛,可听他此言心头分明狠狠的揪了一把,仿佛恶魔的手将他的心撕扯的更远……   “她来了?”似是无意,支离的语言无意识的飘散在空中不知是情深还是质疑?   萧让打量着洛瑾的脸色已知他撑不了太久只道,“真是不知你有什么魅力能让她那样的女子为你倾心,只是生不逢时、造化弄人,我看你还是好好休息保存体力,接下来还有好戏等你看呢。”   望了萧让离去的背影,地牢的火光也渐渐暗下。洛瑾最怕黑,可今夜却顾不得如此许多。不知为何本毫无生气的身子竟出气的有了力气,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洛瑾细细思索着始末。   从江南回到忘幽便是景元分坛被迫,各门派说是接到了忘幽警示信因而人心惶惶,这其中的关键是——令牌!是见了忘幽的教主令大家才深信不疑而后各遭不测的。新的令牌大家没有接到这显然是萧让做了手脚,可旧的令牌是两年前在江南竹林遗失的……   不是她!   洛瑾想着有些毛孔悚然,寒意更浓,周身汗毛直立。那夜他的女子周身泛着清冷的气焰,细细忖度她的身上竟有似曾相识的冷艳。   “自然是从天上来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到这里来,这里能让我离亲人更近一些,家的味道。”   她曾说是因为家里的事出来求援的。   不会!   可那引路香在她身上。   不!那是萧让太过奸诈!   可他说放她回家……回家?   不,不!这只是猜测,眼见为实!   夜太黑,驱不散心中的无助和担忧。   那女子不知从何时已住进心里与他牵连的那么近、那么紧。动动身子,四肢百骸的痛楚再度令他清醒,耳边铁链的“啷啷”声清脆雀跃的提醒着他此时是多么绝望的境地。   爹爹究竟知不知瑾儿被困了,若知道会不会来救瑾儿?这里好黑和忘幽的黑牢一样,爹爹来了定会把烛火燃起来,还会准备糯糯的米粥,虽然还有苦药汁但甜甜的蜜饯也会准备好……   洛瑾想着心里竟甜甜的发笑,没有苦涩只余纯真。十几年熬过了多少的凄风苦雨,这一夜他终于像个孩子一样会怕、会有寄托和憧憬,可仅仅是一瞬,笑容便僵硬风化,心中勾勒的那几笔很快向烟雾一样被一股力量驱散。   如此境地,瑾儿只有一个使命!   当地牢的洒进些浅浅的光线,伴着那些身着异服人的脚步声,他便又是那个坚毅强硬的少年,不依附任何人、亦不向任何人寻求庇护,心中只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与他们同归于尽,那样忘幽安全了,秋浅依旧是心里的秋浅,爹爹……爹爹或许会很难过但至少他还有忘幽和夜鹰哥,还是风光的忘幽教主。   洛瑾闭闭眼似乎安排好所有人他便可心安理得的以一人之力赴战千军。   无尽的鞭打和时间凝脂般的流淌一分一分消磨人的心力。洛瑾的身子早便承受不了这般的伤痛更何况是这样无尽的折磨,开阖的双眼越发的吃力却深匿起那些波澜怯懦。   日影再次西斜,洛瑾已是完全的失去了意识,身子时不时的抽搐一下似是冷到了极点。萧让拍打着他的面颊面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把他放下来,伺候少主沐浴更衣,要出门这样狼狈给人瞧见了以为是我落井下石呢!”萧让打量着一旁的木桶,颇是眼里颇是得意的神采。   表面大片的浮冰毫不客气的争相冒着白气,初秋的季节便不清是雾气迷蒙还是寒气逼人就连洛瑾也因苍白的脸色而与之融为一体。   这样的寒冷的温度几乎将他的身体冻结,长时间的浸泡使本就体寒的洛瑾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一同复苏的还有的仅剩的知觉。   “嗯……”没了内力洛瑾只觉每一次的“洗练”都非他所能承受,这样的寒气一股股的往身体里钻,每一处毛孔都被寒冰的气息填满,而后牵引着每根汗毛狠狠的战栗,呻|吟、呼痛纵使冥殿也不能让他失了最后的尊严,此刻却破除的完全,他只是个阶下囚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弱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住不求饶,可又有几人能体会那濒临死亡时那本能的求生意识?   “做……做什么?”哆嗦着身子洛瑾犹豫了半晌只是问了这一句。闭紧的双眼不愿流露出半分情绪生怕让人看去了他的软弱,干涸的血迹被冲刷的干净却将皮肉刺激的有些红肿,外翻的皮肉洗净血迹交互诉说着痛苦。   萧让睨了他一眼,只道,“少主的头发脏了,一同洗洗吧!”话音未落便一把将洛瑾按进了木桶,鼻腔耳道瞬间涌上的寒气带着窒息的疼痛猛烈的撞击着心脏和大脑,流入耳中的冰水缓缓的冲走他最后的理智,胡乱扑腾着四肢却无法摆脱这无尽的寒冷和冰水,飘远的意识已然不能思考唯有洛晴的身影越来越近。   “娘亲……”   她依旧那般美丽眉眼间却是掩盖不住的焦急。“瑾儿,坚持住,爹爹不能没有你!”   “爹爹……瑾儿等不到爹爹了……”好冷,冷到窒息是一种痛,锥心刺骨的痛,仿佛大脑炸裂一并崩碎了往昔岁月。   洛晴摇摇头身影却有些远,只柔声道,“活着就有希望,没了瑾儿爹爹会像那些年一样没有笑容如同行尸走肉。”   “瑾儿……”寻着洛晴的方向却是雾散人去,“娘亲!”   “洗的真干净,你们过来给少主擦擦身子换上衣服,咱们要去办正事了!”   “咳咳……咳咳……”寒气逼进肺腑身子更是由内而外的发寒。“你……咳咳……你……”   “别急,去见个你相见的人,一会儿就知道了!你们几个轻点,少主的伤好不容易不流血了!”萧让看着他们像摆弄一个破布娃娃一般,他那样顾盼的目光明知是刻意却也无法忍受。   洛瑾□却已没了害羞的力气,任他这样打量却分辨不出半句,他从不是不能吃苦的孩子,又太擅长忍耐,洛瑾只在心中默念只要出去这个机会便近了。   任由他们擦身、穿衣、束发,除却脸色苍白倒看不出太多的不同,只留沉重的气息声不断的重复诉说洛瑾如今只是个废人。   萧让不知哪里找来的镣铐似是故意一般悠悠道,“委屈少主了,戴上吧!”   静静的看了片刻洛瑾已没什么余地思考,手上沉重的镣铐让他只想掩藏。   若是爹爹或者她看到了瑾儿这幅样子该多伤心…… ☆、天容海色本澄清   没了刺鼻的血腥味,空气里好似弥漫着初秋的干爽,一阵阵晚风拂过带起洛瑾单薄的身子抑制不住的呛咳。   “没想到居然会有今天吧?”萧让似有似无的牵着洛瑾的锁链就像拖着奴隶牲畜一般,他心里的得意早已爬得满脸,嘴角挂着阴笑又道,“你总觉为忘幽而死才是死得其所,但今日虽不能让你壮烈牺牲但也算魂归故里了,我对你也还算不簿吧?”   “不要妄想用我的命去谈任何条件,你不会成功的!”洛瑾脚下越发的吃力,一袭素衣也缓缓漫出些殷红,唯有一双明眸几日来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明亮过。   猖狂的几声大笑,一群候鸟跟着惊起掠过引得一阵秋意萧瑟。“你这是想断我后路啊?啧啧,我真是好奇你爹若是知他宝贝儿子这般牺牲会不会跟你去了?”萧让沉了半晌,得意的炫耀道,“也好,我便坐收渔翁之利,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洛瑾从不善言,习惯了处变不惊的人儿此刻也抑制不住的冷言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不会成功的……”   “如此小看你的地位和价值,少主啊,你可真是对不起你家爹爹。江南一行他可谓倾心尽力,你如此不长进,我真是替南宫影悲哀。”萧让打量着洛瑾黯淡下的神色,瞬间觉得有趣的很,这样的少年居然每每听到南宫影便会失去所有的“本色”,他开始不自觉的享受洛瑾的无助和苦恼。   到这一刻瑾儿都未让爹爹满意过,瑾儿如此不孝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你死了,你爹变成多年前的行尸走肉,你说这样的忘幽又怎么维护正义,还不如交到我手里你也安心些,好歹也算保全你们南宫家的基业啊!”萧让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竟是成竹在胸一般。   洛瑾猛然刺痛,初秋的夜终于也引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若瑾儿一击即中的话……   山坡有些熟悉好似江南的那个纸鸢翩飞的山坡,只如今物是人非,那年的新绿已随风而去眼前败落的花草如洛瑾千疮百孔的心的一般,只强撑了最后一丝生气等着寒风来袭就此销声匿迹。   零落的枝头挂着一只残破的纸鸢,看样子已是驻留多时却无人再觅。洛瑾脚下一沉再动不来步子。心头才凝神在忘幽的精力瞬间又被一股深深的哀痛取代。“鸢儿……”   锁链声猛的一停,萧让倒似看不懂洛瑾一般。“鸢儿?想不到还是个多情的种子,你说秋浅和鸢儿你究竟喜欢哪个?”   难为尹筱族女为你倾心,不曾想却并非挚爱唯一。   洛瑾目光凌厉,终于腾起一丝杀气。他如此轻佻的语气分明是侮辱他此生最重要的两个女子。她们一个带他走出过去、一个引他通晓未来,极尽孤单的岁月里一次次的暖他心脾,一次次的推着他去认识纷繁的大千世界,甚至手把手的教会他爱和幸福。   “你知不知道秋浅来找你,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往地牢趴,像当年卑微祈求的你一样……”   “你说什么?”洛瑾脑海里炸裂成几块,仿佛千丝万缕的情绪牵引着不同的痛苦狠狠的袭向心头。   “没什么……我想说你期待已久的人终于来了!”萧让手上一提一拉,腾了几步几乎是擒着洛瑾想更萧索的一处掠去。   “放开他!”夜鹰只身一人,满脸肃杀。   自从接到萧让的信夜鹰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他看着他挣扎求生,看着他九死一生,看着他抱着吱吱自言自语,看着他到江南涅盘重生,洛瑾已然成了他最特别的存在。无妻无儿,夜鹰曾想自己的前半生是忘幽的、后半生会是瑾儿的,因为这个孩子会像他期待的那样好好的陪他伴他,听他的话。   “咳咳……咳咳……夜鹰哥?”洛瑾喘着粗气,全然未懂事发生了什么。   只是,此情此景,危险的气息将他吞噬,也将他心头最后的憧憬消磨殆尽……   “不用看了,我怎会来叫人围观呢,这样的好戏只能我们三人独享,当然或许也会有些不速之客……”萧让别有深意二人却都再难思考。   空气,凝结。依稀间的有冰片化裂的声响。   “瑾儿,没事吧?”夜鹰不曾想短短几日竟变化如此之大,收到萧让的邀约,先是飞鸽道昆吾确认,外界又全无洛瑾的消息,他只觉从未这般紧张忧心过,不敢向任何人走露半点风声便只身前来,只洛瑾苍白的脸色便让他心中掠过不祥的预感。   事实上,萧让的意图夜鹰能猜个大概,像萧让这般入魔已深的人自然是宴无好宴。夜鹰前来便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他甚至不知能否换来洛瑾一丝平安,但明知洛瑾在这里,又叫他如何安心独守忘幽。常言道关心则乱,夜鹰又来的匆忙眼前也是只顾得上洛瑾。   混迹江湖洛瑾早在生死间悟透何为人性、何为勇气,他从不敢想梦中的期待有朝一日会这般真实的呈现在眼前。   若接到传书的是爹爹,他也是一样的吧?!可瑾儿如今只是废人,定不会因这残命让你们为做出任何牺牲!   洛瑾清楚的知道夜鹰眼中的关切就是他们二人的催命符,萧让太猖狂,他乐于像斗蛐蛐一般将他们玩弄于股掌。洛瑾强撑着精神暗示道,“瑾儿没事!瑾儿没有武功了已是废人,既已如此倒不如成我心愿,保忘幽万全,但凡有一人因瑾儿出事,我也再不必苟活于世!”   “瑾儿!”夜鹰自是懂他话中真意,但他怎能眼看着那张玩味的、布满了阴谋诡计的脸几乎活吞了洛瑾。   “我不是让你们来话家常的,君子之约还在。”萧让手上一牵一动,铁链的啷啷声肆无忌惮的响着,好似提醒着他们二人这场游戏他的觉得主控权。   夜鹰上前两步,直言道,“你想怎样是一命换一命还是如何?”   “痛快!”阴邪的脸上洋溢着魄人的笑,“洛瑾杀了你,我就放他走。”萧让上前附耳轻声道,“你只有一盏茶、一个机会,他不动手我就杀了他。”   “你做梦!”洛瑾极少这般狠戾的神情。一点儿,瑾儿只需要一点点的时间,杀了他!   丹田处的真气被洛瑾的怒气撩拨起,不自知的影响着内功奇异的萧让。只见他颇是赞叹的打量了洛瑾一眼,不明缘由的啧了几声。“不愧是少主啊!”   “瑾儿……”   夕阳完全跳出视线,拉的夜鹰的影子很长很长,几乎完整的将洛瑾吞噬进去。   “除非我死!”洛瑾眼中的坚定从未拥有这样震人心魄的力量,几乎狠狠的射入夜鹰的骨子里,一遍遍的洗清他的脑海,不停的回响着“不可、不可”的钟声,每一声都撞击到头破血流,每一声都铿锵有力。   二人就这样僵视着,夜鹰看着洛瑾的眼眸缓缓从坚定走向诀别,刹那间仿佛静止的气息无法喘动。“好了,玩笑而已!”萧让笑道,看着二人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他心中竟滋生的得意和兴奋,“江湖规矩,你赢了人你带走,反正这样的废人我留着没用,带给南宫影看看算是我胜利的第一战!”   夜鹰紧紧的攥拳,这个机会他等的太久,以致来时无暇思考太多,手腕一转背后的剑已然紧握手中,招招狠绝的攻了过去。萧让松了手里的锁链,看着洛瑾青紫的手腕淡然一笑,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时剑气四起二人才惊觉竟是影晴,夜鹰也是当今武林的各种好手,极快的便占了上风,洛瑾退了几步,一双眸子好似饥渴的猎豹紧盯着萧让,丹田处的真气凝聚的半晌才运至掌心,只等一个机会!   山坡上的青草早已褪去鲜绿,枯黄的一片伴着剑气纷飞不断,天空的飞鸟好似知晓这场战役的惊心魂动,争相飞离,远离这血腥的是非之地。   洛瑾细看,却总觉萧让的剑法似曾相识却又不知从何处见过。   是刀!他握剑的姿势……若一个高手常使剑该是正手刺杀,控制着剑柄灵巧的引动剑身,他剑法虽也算精湛却逃不过洛瑾的眼睛,招招式式分明是用刀的反手切割和猛然进攻,可这……   洛瑾合起双眼,眼前是那些弯刀杀手凌厉的动作,对了,却又不全然,是错了哪里?   转眼间二人以过了百招,夜鹰招招致命萧让明显力不从心却屡屡化险为夷。   如此下风真的挡得住夜鹰哥这般的进攻吗?洛瑾实难聚集起思绪,即使他曾经有无数个夜晚在这样的生死博弈中度过,可这一次,前所未有的紧张让他无法清醒的思考。   天外来的声音,该出手了,你只有一次机会!杀了他,便无后顾之忧……杀了他!杀了他!   萧让被逼的贴近地面,夜鹰俯冲而下带着凌厉的气势和绝杀的气焰,剑尖相对,洛瑾屏息却见萧让再次惊险的必过,屡战不剩夜鹰已渐渐体力不支,如此下去萧让的胜算更大。   只等一击,洛瑾一跃双手齐发,像是默契的伙伴影晴凌空一转变了方向。全力一击,隔空而动,影晴的剑气势不可挡,承着生命尽头的搏击狠狠的刺|入。   周身一股强大的气息仿佛瞬间能够逆转天地。   从没有一股鲜血是这样喷涌而出,洒进洛瑾的眼里,瞬间颠倒了世界。   “夜鹰哥!”洛瑾望着手中的影晴,竟直直的插|进那个熟悉的胸膛。   这容颜太过熟悉、这气息太过真实,那样活着的、火热的气焰一点点的从空气中弥散、抽离。   洛瑾头颅炸裂般的剧痛,本能的想要抽回却移动不开手臂。   “不怪……瑾儿……”弥留的一刻,他终于通透,真正的深藏不露便是萧让这般,永远处于下风却永远立于不败。只一瞬间便调转了他们的位置,这一剑便从洛瑾手里生生插|入。呜咽不清的声音,想用尽最后的力量告诉他真相,“中……计……咳咳……萧……”   大口喷出的鲜血将视线染的鲜红,一股不可抗的力量将他们狠狠的贴合在一起,影晴刺穿身体的声音,仿佛割裂开洛瑾,将他斩成丝丝缕缕。   “……”夜鹰长大嘴,却再无半点声响,瞪大的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吸走他纯净的面庞,却只看到他那般惊魂的样子。   第一次这样恨,为何不给我最后一个安慰他的机会!   瑾儿,夜鹰今生唯一的泪留给你,不想却情难自已。你是否会懂,这不是遗憾埋怨,仅是难舍难分……   倒下时望到的天空有些暗,树影下仿佛看到了追随半生的人,得见你们都在身旁是否也该庆幸……   远远的树影望不清那人的容颜,他只看到洛瑾狠狠的补上一剑,剑身突出带着淋漓的鲜血浇灌了肆意横飞的枯草,而后洛瑾就如现在这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南宫影只觉那是个上辈子的梦,太虚无、太可怖。可当他一步步的凑近,便也一步步走过了今生的桥梁。那把影晴还插|在他的身体里,颤抖的双手不知的怎的一震便震昏了满身是血的人儿。 ☆、九死南荒吾不恨   瑟瑟的秋风卷起了一地的尘埃,忘幽忽而变得清冷肃穆,各门派的人不知是何时散去的亦或是散去密谋些什么更大的阴谋,但此刻却无人去顾及了。   冥主的眸第一次染上关乎死亡的哀恸,常年的血腥厮杀让他在无情无欲的地方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可那个孩子牵引他,即使是呆愣却也无形中改变了他许多。终于那样居高临下的视角让他周身泛着蚀骨的寒意,蹲在二人身旁几乎没有生的气息,就这样凝神看着,似是以往的无数个夜晚等着洛瑾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睛,而那人他竟不敢去多看一眼,从江南回来同他斗嘴,同他设计瑾儿的生日宴,兄弟情、人情味也渐渐回暖,可此刻他冰冻的容颜再寻不到那样潇洒的眼神。   乔笙踉跄着步子,抖着手去探二人的鼻息,却只见他腿下一软,对着夜鹰已然灰败的脸神情也变的狰狞。“萧让!”   咬牙切齿的二字在南宫影心头剐过千万刀。“……”两束呆滞的目光纠缠在一起,两摊血色游弋进他的眼眸再挥之不去,久久的才找回一丝声线,“是南宫……洛瑾……”   “……”凝结的时空未再多留半点思索的余地,二人齐齐望着洛瑾,见他胸口微弱的起伏猜不透究竟是怎么了……想要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动动唇三人一阵无言。   “送去黑牢,照规矩办……后事……也交给你们……”   “不不……不是……”乔笙有些语无伦次,“萧让,是萧让!”   “醒了你自己问……”南宫影匆匆看了洛瑾一眼,辨不清是什么情愫,只有无尽的苦痛在心中翻涌起一波波的酸涩。   那十四年纵使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不比今时的混沌无措。夜鹰是他生命中从未有过的获得和缺失因为不知从何时起这人就是生命中固有的。如果说洛瑾是失而复得并乐于弥补的,那夜鹰便是追随相伴且不计得失的。   或许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夜鹰为他分担了什么,他是他们生命中的贵人,接续了他们的父子情缘,但……今日他却眼见洛瑾手握影晴亲手终结了他的生命……   乔笙和冥主钉在原地,冰冷的身子发散出刺骨的寒意仿佛在视野中蒸腾起寒冰般的白烟熏的他二人不知所措,待找回声线南宫影已然不见影踪。   “我不信。”良久的乔笙只有这二字。   “我也不信!”若你做了,我便亲手杀了你!不为别的就为你枉费了这些人三番五次的庇护!   狂风暴雨,摇曳无助。洛瑾提着影晴四处寻着,焦灼的情绪和着倾盆大雨一遍遍的冲耍着记忆。   “夜鹰哥,夜鹰哥!你在哪?”洛瑾大声的呼叫着,可耳边只有无尽的电闪雷鸣和雨水滴落的声音。   “你快出来吧,瑾儿找不到你,找不到你……”无数个黑夜他也曾这般摸索,却没有一次这般惊心魂动。   眼前漆黑的一片,白茫茫的一片从眼前刮过,肆虐的狂风仿佛要透支这残破的身子,天边偶尔一道惊雷,洛瑾一颤只觉视野一亮一暗,世界不住的在视野里颠倒扶正,再颠倒再扶正……   甩甩脑袋,洛瑾凌空舞动起影晴,奋力的厮杀、全力的怒击,时而萧让的影子滑过伴着惊雷般肆虐的笑声,似乎癫狂的嘲笑着他的无能。   “滚!滚开!夜……夜鹰……哥?”停下脚步,洛瑾指尖轻颤摸索着他的轮廓却不敢触碰。   夜鹰心口处的血洞依旧淌着鲜血,神色分外陌生,冰冷的言语好似从地狱呐喊破出,声声指责,字字质问。“瑾儿……你杀了我!你居然亲手杀了我,是你杀了我……”   洛瑾抖着唇发不出半个音节,脸上晶莹的一片被忽而闪过的闪电照亮而后熄灭。“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能令我死而复生吗?”迫近两步,洛瑾几乎能看清夜鹰的容颜,想捂住他心口的伤口却止不住奔腾出的鲜血。   洛瑾哀嚎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孤风骤雨里语无伦次的重复着那三个字……   黑牢   “对……对不……对不起……”半睡半醒间只能从他口中分辨出这三字。   冥主和乔笙去处理夜鹰的身后事,只找了大夫一并关进了洛瑾旁边的牢房,只这里漆黑一片,若无声响着实难分辨是否有人。   人是寂静的,好像死了一样。唯有梦中的脸不断撞击着现实,一次次的在洛瑾脑海中激起惊涛骇浪。   无半分光线,无人知晓那手腕脚腕上被镣铐磨破的血肉,沉重的钨钢镣铐下只隐匿着一根细细的银线另一头牵在那郎中手里,知不是他的神情是喜是忧,唯有长者的哀叹在这无尽黑暗中显得分外凄凉。   呜咽声含糊不清,可隐约的已知道那人儿已经转醒。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睫毛微微颤抖着醒来,洛瑾下意识的摸索着什么却是徒劳。   本能的寻着远方的声响似乎隐隐的能感觉到一丝光亮,洛瑾心头一颤,难道是夜鹰哥回来了?   “洛瑾。”冥主的声音在黑牢中分外凄清萧索,好似秋日落叶般枯槁无力。   “……”好似未走出那梦魇,好似尚记不清现实和梦境,只周身的伤口正疯狂的叫嚣着,口中也不禁泻出呻|吟声。   失了所有内力,他不过一副血肉之躯,甚至只是比常人更怕痛的孩子。无尽的黑暗迷惑了双眼,洛瑾眨巴眨巴含糊不清的字句依稀听得是告诉自己正在做梦。   冥主难有紧张,只觉心头涌起莫名的恐惧,冷言道,“夜鹰是不是你杀的?”   “啊!”不知听到了什么,洛瑾好似受惊的小兽无助的惊叫起来。黑牢里回荡这他凄厉的叫喊声,好像这一声包涵了那些生命难以承载之重,破体而出,要逃到天外再寻个不相识的前世今生。   冥主静静的听着,心中却颤抖起来,再次陷入平静的黑牢透着阴森。   未待他再询问,地上的人儿便哆嗦着作答。“是瑾儿……是瑾儿,瑾儿杀了夜鹰哥!”   记忆中涌入的碎片带着锋利的刃,一片片的插|进脑海,一刀刀的割的生疼。   “是萧让害你的!”冥主斩钉截铁道。   “是瑾儿……瑾儿杀了夜鹰哥……瑾儿……是瑾儿……”带着哭腔声线寻不到记忆中的眼,洛瑾大礼的擦着眼睛,却是无望的黑暗。   没有夜鹰,甚至没有萧让,眼前依旧是影晴的剑光和就此深重脑海的一股股喷涌而出的鲜血。   “说!是萧让害你的!”冥主凑近一步,居高临下的声音喝令道。   “是瑾儿!瑾儿杀了夜鹰!”洛瑾一字一句终于说的清晰,可难以自制的颤抖即使看不到依旧深入心底。   冥主沉了片刻,不知是对着何处的人吩咐。“你们该如何,便如何!”   “是!”这样狠绝残酷的声音难以唤回洛瑾半分神智,寂静的黑牢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孩子稚嫩无助的声音一遍遍的重复着自己是杀人凶手。   黑牢四处都是穿着黑衣的人,他们有的伏在墙壁上、有的盘在仅有的房梁上,“蝙蝠”是这里所有人的代称。他们中的多数都服了幽灵散,一种夺取人的神智使之便的嗜血残忍却对主人绝对忠诚的人。这些人多是武林高手,曾败于忘幽,带着对这里深深的仇怨在潜意识里有着某种报复的期许。   常年的阴暗让他们忘记语言,剥开天窗的一角,浅浅的光线洒下渐渐漫入视野。他们缓缓蠕动着好像僵尸那样,按部就班的搬起砧板、取过皮鞭、还有各式的银针、夹板。   “是瑾儿杀了夜鹰哥……是瑾儿……是瑾儿……”洛瑾只自顾自的嘟囔着,手脚并用的朝着光线出爬行。   心中对黑暗的恐惧无论到何时都不曾减少,洛瑾近乎本能的渴望着最后一缕阳光。   蝙蝠们听着锁链啷啷的响声好似饥渴之时遇到了佳肴美味。   推开栅栏般的牢门,蝙蝠们有序的将不知从何处推出的刑具一件件的放进牢房里。   洛瑾适应着眼前的微光,昏暗中黑影晃动好像无数个夜晚他走到榻前来的那样,只是曾经的温柔何处去了?   “夜鹰……哥?夜……夜鹰哥……”   眼前人冷酷决绝的眼落在洛瑾眼中就是夜鹰幽怨哀戚的控诉。   瑾儿……瑾儿不是故意的,瑾儿对不起……对不起夜鹰哥……瑾儿赎罪!赎罪!不不,抵命,是抵命……夜鹰回来吧!看瑾儿一眼……像从前那般看瑾儿一眼……   砧板呈着微光显得有些刺眼,蝙蝠挥舞着魔爪擒了无力的洛瑾一把按在砧板上,双膝和小腿仿若当初带上杯狼那般,铁刺入肉的声音带着滴滴答答的鲜血声再黑牢中分外真切。   洛瑾咬着下唇,眸色中貌似有些释然,可更多的是难以遏制的痛苦。   瑾儿惩罚自己……狠狠的罚……等夜鹰哥原谅……不!是心疼、等他可怜可怜瑾儿,就会回来了…… ☆、归鸿声断残云碧   洛瑾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身子,饶是他自己用尽全力想以此赎罪依然控制不住随时就要倒下的身体。   蝙蝠们怎能容他跪不端正,一人一手压了洛瑾双肩狠狠一按几乎听到铁刺顶上髌骨的声音。   “嗯……”洛瑾紧咬牙关依旧遏制不住口中的呻|吟声,心中一遍遍的怒骂自己。   当年南宫影激烈的言辞不知从何处字字清晰的袭入心底。   “轻贱的畜生,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你这废物!”   “跟你一样吃里扒外的畜生!”   “打死这个请轻贱的畜生!奴!打死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奴!”   若当日瑾儿死了也不会铸成大错,是瑾儿非要爹爹看娘亲的荷包才会一步步走向今天,去江南、当少主、惹是非,瑾儿是不祥的孩子,如今害死了夜鹰哥百死难赎其罪。   “嗖啪!”凌厉的鞭子毫不容情,从肩及腰叠在原有的伤痕上于抽在新生的嫩肉上无异,血似乎已经流净再或这样的光线着实看不清晰,总之只有个摇摇欲坠的身子在空中飘着好似就要融进黑暗一般。   蝙蝠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从他们暴戾的气息已然知晓,对着连一鞭都受不住的孩子他们分外暴躁气恼。钨钢的锁链又是一阵作响,他们竟将洛瑾绑在的牢房的木栅栏上。   双手环抱着两根木头,倒好似有了借力的地方,洛瑾死死的扣紧,指尖在木头上留下几道印痕,蝙蝠们似是满意的重新取过鞭子像创作画卷一般,缓缓的,一鞭一鞭不疾不缓的落着。   洛瑾冒着冷汗,最后只能干巴巴的打着哆嗦,想来打量的失水连这些供给都是奢侈。“咯吱咯吱”指甲扒着木头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常年的寂静让蝙蝠们本能的抗拒这些不属于他们世界的声响。   洛瑾只觉被什么捉住了手,黑暗中恐惧的孩子本能的缩着小手,却只听到锁链的声响无助的在黑暗中回荡,随后湮灭。   “啊!”失去了人的声音,那叫声好似宰杀牲畜时,生命尽头的悲鸣。   十根半寸长的银针齐齐从指缝间插入,鲜血瞬间染红了指甲好似索命的恶鬼,在黑牢里散发着血腥的腐臭。   十指连心,那种痛非言语所能形容,劈裂开的指甲洛瑾不敢稍动,略一用力便会整个脱落,洛瑾张大了嘴巴身子蜷成一团,顾不得膝上越来越深的伤口,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似乎再多一点的疼痛就能助他解脱了。   可偏生是那么一点,他生生的意识到什么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洛瑾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得到了解脱,可睡梦解脱了肉体却不能摆脱梦魇的折磨。又是夜鹰浑身是血的样子,他字字指责、句句泣血,而洛瑾除了在梦中不住的道歉就是在哭泣中一次次的惊醒。   无尽的黑暗和疼痛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推到极限。   洛瑾口中依旧断断续续的嘟囔着什么,至如今细听听也是难以分辨。   黑牢里甚至没有稻草,冰冷的地面带着初秋的寒霜,刺激着绽开的皮肉抽搐不已。   忽而耳边一阵悠扬的乐曲,似是极乐的呼唤这宣召。洛瑾不由得沉浸、弥散……   缓缓闭目,似乎潺潺的清泉从心头滑过,水中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四肢百骸好似敷上了麻药,慢慢的竟也没了知觉。   黑牢外,忘幽里里外外忙成一片,忽略了远处屋顶上的一人,银色面具泛着寒光,唯口中的玉笛透着神秘。   不知是睡梦还是现实,洛瑾身子轻盈的在雨中奔走,甚至还看到了鸢儿的身影,他好似引着两位姑娘进了一个山洞,而后焦尾凑出的乐曲遮盖了雨声和沙沙作响的树叶声,洛瑾屈膝坐在篝火旁,静静的看,凝神的听,忽而出现了银色面具。   洛瑾身子一挺,黑夜中曲子悠扬一转,忽而急促又不失灵动。洛瑾好像沉醉的极深,如此的又沉睡而去,他终于听清那女子的说辞。   “听我说,看着我……你们方才做了一场梦,都是假的,不存在的,你们很快就会忘记!”   “方才你说要再饱耳福,你可记得……很快的你便会听到琴音,之后的事你永远不会再想起……”   秋浅!终于看清了那人,读懂了那枚面具,他们……他们竟是一起的吗?是瑾儿引狼入室,是瑾儿害了忘幽,害了夜鹰哥……   猛然惊醒,洛瑾陷入了凌乱的回忆,耳边分明没有什么乐曲,方才的一切似是梦境又非梦境,洛瑾疯狂的摇着脑袋像是要甩掉什么回忆,可越是想要忘记却越发的清晰……   口齿不清的洛瑾乘着夜唤出了那个名“秋、浅。”淡淡的,好似隔了一世的悠远,好像那个心里的影子瞬间变得深不可测,带着讽刺的笑和残酷的眼。   “是瑾儿……是瑾儿……”无尽的黑暗,另他在无助中寻不到半点希望,死一样的寂静,正卷起死亡的气息,一步步的包围锁紧,角落里的孩子抱着头,眼里甚至再流不出眼泪……   黑暗袭卷了一切希望,大致的对了指尖黏黏的一片轻轻抽气,对疼痛本能的抗拒让洛瑾在剧痛中再次清醒过来。敛敛意识口中有些微苦,隐隐的竟尝出了几分药味儿,确切的说是九转丹。   看不到的一抹苦笑,无意识的舔舔干裂的唇,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或许那人儿已无力气去告诉自己那是个梦。   四周寒气逼人,洛瑾动动身子周身无一处不痛,本就有旧患的右膝骨骼里断裂般的疼痛好似炉火里烧烤的木炭,同那种噼啪声一样直击心门,摇曳的咯咯作响、响的痛彻心扉。   黑色的眸寻着焦点,良久的却只是呆滞。   大概是正午时分了吧?!因为蝙蝠们不是昼伏夜出的吗?但时间对黑牢里的人早失去的分辨的意义。   “你是谁?”稚嫩的声音尚是虚脱却难得的有着挣脱一切的洒脱,对这的一切好似分外陌生,只在黑暗中寻着那个看不到却似乎已知的人儿。   “瑾……瑾儿……”喘着粗气,失焦的双眼流出滚滚的失意,断续的回答不知是因为重伤还是早已模糊不清了的神智。   “疼吗?带你走好不好?”那稚嫩的声音轻轻问着,带着淡淡的引诱。   蜷缩的孩子怔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开合一次的眼睛缓缓有了一丝神采,说是神采不过依旧是那般恐惧的眸色罢了。   “是瑾儿……咳咳……瑾儿……杀了……杀……夜鹰……哥……”   “是!”稚嫩孩童仿佛被这斩钉截铁的一句暴喝吓没了影踪,极度愤慨的声音几乎能将洛瑾生吞活剥的一样,“是你!杀人凶手!你杀的是夜鹰!他日是不是要杀南宫影!”   南宫影!记忆深处,这三字等同于生命,角落里的人儿全神贯注的想要想起什么却终是徒劳,只能断断续续的重复着单调的早已零碎不堪的句子。   “瑾儿……杀了夜鹰哥……是瑾儿……是……”   “啪!”蝙蝠狠绝的一记此刻倒像是复仇者复仇的前奏,畏缩的孩子眼里干涩的厉害,生疼的眼眶终是没什么东西可以发泄,生生的忍着却是坠入了泥沼,越是挣扎便陷的越深,痛苦也就越大。   平息了许久,浅浅的呼吸静平静下来,黑暗中断开的银线隔绝了近在咫尺的世界,或许他宁愿沉醉在梦里赎罪一辈子也再不愿多留恋这世界一眼……   没有大张旗鼓的仪式、甚至没有武林同道的祭拜,唯有忘幽的寥寥数人送了他最后一程。他们心中清楚,夜鹰最放不下也最想见的那人没有来。   昨日乔笙跪了整晚却没能得见南宫影一面,此刻最难的或许是为人父又位人兄的他。冥主冷绝的脸吐出“他认”二字时竟不自控的颤抖着,一并的将他们一同带进那个生死以外的世界,看不到生的意义,也看不到死亡之路。   夜鹰的墓选在了忘幽的朝霞坡,那个迎着朝阳送走彩霞的美丽的山坡。墓修的匆忙却毫不突兀,似乎与忘幽的花草树木融为一体,再或是因为他本就属于这里的。   牌位供进了忘幽的祠堂,可比起那里的孤独寒冷显然大家更愿意在这里同兄弟说说话,只这一日,皆是有口无言……   伴着日起日落,站了一日的三人在送走最后一丝余辉的时候也不得不接受着什么。   望望地上的土坡,乔笙安慰着二人,只道,“来年春天这里也会是丰茂的一片。夜鹰,你等的人会像新生草一样,带着春意带着顽强的生命力来看你!”   南宫影身子一震,长袖中的双手颤抖的厉害,甚至不愿多看一眼便匆匆离去。   “你相信吗?”当着夜鹰的面,我想,我们都必须说实话。   “不信又如何,他认。”冥主道。   秋风微寒,他二人直视着一方土地,夜鹰的脸依旧那样清晰,他笑的释然,只眉眼间全是心痛的神色。   冥主二人相视一阵苍凉。这世间本就不会有什么奇迹…… ☆、幽窗冷雨一灯孤   是夜,洛瑾是被刺骨的冰水浇醒的,即使如此也能是勉强知道疼而已,因为那混沌的眸色已然辨不清任何实在的内容。   蝙蝠们像是琢磨着不同的花招来待客,洛瑾的呻|吟声越大他们便越兴奋、越要执拗的抑制住那刺耳的哀嚎。手下狠戾的鞭子,伤口里埋下的银针,还有地上不知散布在哪里的砧板,每一样都像吸血虫一样以血为乐,即使这黑暗的地牢另他们失去艳丽的色彩,但那股诱人的味道一步步的催使他们更加狠绝、更加凛冽。   蝙蝠们好似熟络了这幅身子,俨然已把洛瑾当成了心爱的玩具。手中的银针见了伤口便要插上几根,他们擒着洛瑾的双肩和双腿,抖动的空气带着丝丝寒意,似乎哀悼这样惨烈的刑罚。想是绣花、雕塑一般,蝙蝠们细细的雕琢,直到洛瑾再发不出半点声音,蝙蝠们恶作剧的松了手洛瑾便直直的倒在了一旁的砧板上。隔空的几乎能感受到那份嗜血的快乐和肆虐。   地牢里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急,只听着就勾起心灵深处的犹疑。   黑暗中从未有过的光亮,一个火折子轻擦着燃起,这才看清不大的一间牢房,地上、墙上皆是粘稠的血迹,有的已经红的发黑,有的还闪着晶亮的光点。   微弱的光火刺痛视线,衣袖一挥蝙蝠们便收起凌厉的气焰,一瞬间又盘踞回了自己的巢穴。   近前几步,细细探上洛瑾的颈脉,呼吸一窒,他怎会没了内力?似是不可置信,在细细探查依旧全无所获,好似从前无力的幕再次上演,可全无内力的孩子再接受不了晶水魄的灵力,而身旁也再无人捧着银针替他下针。   脸颊上两道水痕不知是否只因这夜的更深露重……   取了精巧的瓷瓶,耐心的喂了什么可难忍的味道在病痛中更为抗拒,无助的孩子只能含在口中却久久不肯咽下。卡着下颚的手紧张的发抖,努力的良久才勉强吞下了一颗。耐着性子脑海里全是江南时看他喝药喂他蜜饯的样子,眼前的小人总会吐着小舌头一动一动的撩拨着空气,似乎真是苦的难耐一般,只如今只怕连身上的痛苦都是麻木。   静坐在他身旁,好像陪伴他的无数个夜晚那样,伸出的双手停在空中,不知是无处下手还是再难触碰。   “不准再动他。”淡淡的一句不知克制了多少种情绪,甚至还能察觉出一份笃定的气息。   牢门开合的声音,不知是谁快步踱了进来,黑暗中一抹影子同那些蝙蝠一样盘上了屋顶,黑牢在寂静中又归于黑暗。   辨不清来人的衣色,只知那温润的声线似曾相识。他似乎是第一次踏足这里,四处打量着似乎在分辨守卫的气息。   黑暗中一道指令,屋顶的所有人便静静的敛起气息。地上的人渐渐放下防备,敲着栅栏轻声唤着,“大夫?”   仿如惊雷在洛瑾那样凄厉的叫喊声中这位老者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来人了然几分只道,“快把他的情况告诉我,我这就放你出去!”   对光明的趋向是所有人抗拒不了的诱惑,老者踉跄着过来朝着声音的方向哆嗦着道,“留在这里……最多三日便是大限之期!”   心头一震,来人再次打量四周昏暗的一片辨不清任何事物,调动内息也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你让开!”   木头折断的声音分外刺耳,蝙蝠朝着盘踞在屋顶的人发出信号却被制止行动。   凭着声响扶了老者出来,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这黑牢不该是固不可破的吗?   绝境中的人对灯火、对希望的敏感或许是超乎想象的。   洛瑾意识颇是混乱,梦依旧那样残酷,除了夜鹰无妄的容颜似乎还多了一张冷艳的脸,混沌中好似看到她在身边。   “秋……秋浅……”肢体有些僵硬,洛瑾动动手指似乎痛的也没有那般厉害了。用手掌扶扶也不知是何时身上布满了绷带。   “想那姑娘了?”久违的声线,唤起洛瑾连日来唯一一丝清明。   “你?”虚弱的声线透着无力,一时间似乎还记不起那么许多。   “乔笙。”一贯温润如玉的声音竟也会这般疲惫无奈。   洛瑾点点头表示知道,却忘记这里没有视线亦不需要动作。   “瑾儿,去找那姑娘好吗?”乔笙寻着声音,心头一阵紧蹙,气息竟如此的弱,方才调动内息竟不能发现他的存在。   本能的摇摇头,洛瑾好似在大雾中弥散的孩子,一并弥散的还有记忆和思想,听他如此分析便迅速搜索着那相关的一切。   隔空的,乔笙感受到洛瑾的颤栗。   “是我!我杀了夜鹰哥!是我……是……”再次陷入泥沼的孩子飞快的奔向了沼泽的最深处,不愿也不能出逃。   乔笙根本不知从何安慰才要开口便听那虚弱的声音除了自责再无其他。“她……她们一伙,是我……都是我……”   甚至不能清晰的表达,洛瑾这字字句句砸在他们心头却听的分明。可归根究底远不该怪罪到这个孩子身上……   “瑾儿……”听他字字泣泪乔笙竟发觉他无法劝慰,因为能走进他内心打开他心锁的人都已不在。   “活着……好好……好好活着……”洛瑾的声音即使虚弱却透着什么坚定的力量,黑暗中眸色一闪分外突兀。   乔笙不知所措的靠近,却只似无形的魔爪又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那都是瑾儿自己想的,是与不是要问清楚才是。”乔笙近前,寻着洛瑾的方向缓缓坐到他身旁,牵着他冰冷的小手安抚道,“她为瑾儿做了这么多事,若真如瑾儿想的那般,她又如何能等到今日,瑾儿不想当面问问她吗?”   什么东西在心门前徘徊,混乱的思维终于有人指引,无论是不是条归路,洛瑾情不自禁的跟着走。   只是为何某个期待的声音没有等来更不曾像这般的耐心?!   “问问她?”洛瑾重复着,声音里毫无思想。   乔笙见有起色,轻揽过洛瑾继续道,“瑾儿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吧?那种快乐不能掩饰和假装的……瑾儿好好想想……”   “想想……”脑海中泛起了大雾,辽阔的河面中心是一艘独自漂泊的小舟,洛瑾正站在船头不知是寻着方向还是等待着什么。   乔笙轻柔的拉着洛瑾起身,几乎是半抱着拉了孩子站直,伤重的双膝狠狠的颤抖却偏执的不愿倒下。“我们这就去问问她,瑾儿想知道的……”   “瑾儿想知道的……”洛瑾跟着重复,身子就这么轻飘飘的被什么牵动而去。   乔笙心头好似千刀万剐一般,抱了洛瑾出了黑牢才觉得无处可去。忘幽虽大可此刻却容不下一个洛瑾。教主至今一言不发,不知为何的隐隐觉得他在筹划着什么,乔笙心头不安,看着已然魂飞魄散的老者心底暗自叹息,转头对了老者吩咐道,“你顺着这条路就能下山了,回去忘记这里的一切!”   这等江湖事谁人愿意招惹,老者倒着步子匆匆离去。似是适应不了这样的光线没几步便摔了个跟头,腿脚本就不利落的老者却是起身的分外之快,颇是狼狈的朝着唯一的通道仓皇而去。蝼蚁尚且偷生,对光亮的向往是人的本能,可怀里的孩子却能抗拒这种与生俱来的畏惧,那种痛深植他心竟可麻木的让他再无依恋。   乔笙一个抽身将洛瑾护的更紧,甚至一手按下孩子的脑袋似乎看不到便不会有恐惧。   “瑾儿不怕……”   四处寻着却辨不清家的方向,再或是有家不能归?!   身后沉重的气息并不均匀。乔笙紧紧抱住洛瑾却弄痛了怀里的小人。   “啊……”迷蒙的意识中洛瑾才唤起点点本能,往臂弯里歪了歪,毫无内力的人儿似乎有着本能的敏感,亦或是那些年深入骨髓的痛让他不愿看看眼前的世界。   乔笙心头一紧,缓缓转过身眉间见一丝愠怒。   南宫影凑近几步,却见洛瑾肩头剧烈的颤抖起来,终是讪讪的收了手道,“去哪?”   “不知道……”乔笙照实道,“我只知道再不走他必死无疑!夜鹰不愿意看到,你!亦不愿!”   苍老抵不过弹指一挥,南宫影的脸从未这样扭曲过。   怒视的双目杂着一丝费解。“你究竟在想什么?还是瑾儿死了你们就都解脱了,要是那般何必让他受这种苦,我愿意帮你们。”   南宫影不为所动,或许只是不知如何动作。   见他犹豫乔笙理所当然的理解为了绝杀前的狠绝,在所有人眼里他从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或许,真的,这几年还还不上在冥殿的日子,起码那时的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爹爹,或许苦了些却不像这般的,不死不活。   胸膛的怒气几乎能生吞了南宫影,他不懂,他的眼神明明清明却迟迟不愿清醒的抱抱孩子。   抱着孩子乔笙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知是该吓吓南宫影还是呵护手心易碎的琉璃。   好似父子间独有的天性越是此刻却越是分明,洛瑾轻颤着睫毛不知是嘟囔着什么。多年来他说的总是极少,甚至如今他也不懂的申辩和恳求,他只言片语的,总是不杂着失落或憧憬的情绪,就这么淡淡的应着的“是”,太多的瞬间从眼前划过,二人就这么齐齐的注视毫无生气的孩子。   南宫影颤着手想要接过,触手的一瞬洛瑾好似坠入什么深渊抑制不住的颤抖,或许这颤抖远不止是恐惧。   乔笙半伸直的臂弯迅速收回仿若珍视着什么宝贝,死死的捂在心头。   “去哪?” ☆、山月不知心里事   无言。   乔笙忽然不懂眼前这个男人,眼里分明是浓浓的关切却偏偏驻足在原地静静的观望。   似是能感受到二人的僵持,洛瑾又一阵颤抖。   “不怕不怕……”乔笙咉哄着洛瑾好似照料着月科里的孩子,满目的哀痛除了心疼还有一丝气愤,“噢~~咱们走,这就走!”   看着他们走向未知的小鹿南宫影仿似惊雷般回过神,不知怎么就拦在了二人身前,本能的伸出的双臂在看到洛瑾无助的战栗时讪讪的收了回来。   “跟我走,去密道……”   也不知怀里的孩子是再次陷入了梦魇还是被这熟悉的声线惊到竟微微的摇着头。   乔笙皱皱眉忽而觉得这父子是他不懂的迷。南宫影自然不会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引了路,那密道正是当日洛瑾带着秋浅出去的那条。   阴暗的密道透着一股阴风,洛瑾好似受惊的小兽躲在唯一的怀抱里似是取暖似是躲藏。   他们有些分不清这孩子究竟为何要降临,说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却莫名的从他到来便开始了父子的相互折磨。   通道的一角不知何时收拾出了个简陋的床榻,那只是几片木板搭成的,倒是锦被铺的厚实,一旁水粮也早已备下,乔笙不解的看看南宫影却见他深邃的眸满是混沌,似乎想做的又未曾想好,不想做的又不能下定决心。   乔笙终归没有问,寂静的通道只有南宫影一阵忙碌的声音。乔笙抱着洛瑾关切的感受他的呼吸却只是一再的虚弱下去最终连撑开眼皮都是奢侈。   “你……你去准备些粥……白米粥……”南宫影艰难的开口,可人却已经坐在了床榻上分明是等着接过小人。   乔笙犹豫半晌,但无疑他是最适合的人。才将洛瑾拉出了半分小人便紧揪着乔笙的衣襟,即便早已发不出半点声响眉间隐忍抗拒的神色却分外鲜明。“瑾儿乖……我去弄好吃的来。”乔笙试图分开他的手可那些伤口又怎容触碰。   因痛苦而扭曲起的小脸瞬间冒出了不少冷汗。南宫影看的心里一抽一抽却无力多做什么,他甚至害怕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是不是就能让孩子“解脱”了,几日来他第一次这样埋怨的质问自己为何要伤他,可那时就好似给鬼附了身,他脑海里只有那冷冽决绝的一剑,或许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事实是他们都无法抗拒的伤害。   “我去做……”南宫影走的有些艰难,乔笙回首看看终是觉得他们的教主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   洛瑾好似回到了婴儿时代不能离开这臂弯稍许,他毛茸茸的大头也因不分昼夜的折磨而变得凌乱不堪,细闻闻还满是血腥的味道。   乔笙不忍去看却逼着自己帮他处理,无害的模样亦如往常唯有那抹化不去的哀声好似就此生根发芽再不愿离开他的心扉。   想是黑牢里太过阴暗,南宫影未曾注意到洛瑾手指的伤,肿起的手指每个甲片里都渗着淤血,甲缝中凝固的血渍看着人毛孔悚然,这是乔笙第一次了解黑牢是个怎样的地方,却也明白为何南宫影能在瞬间出现在他们身后,想来那地方也是铜墙铁壁之所以出入的自由分明是他的指令。   只是究竟你的不舍还是真的想开?   微弱的呼吸乘着摇曳的烛光显得分外凄冷,这暗道同黑牢一样都是终日不见阳光的,想来对伤口也没什么好处,这通向哪里?乔笙看着怀里的人儿猜着命运即将给予的千万种可能。   南宫影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眉眼间也清明了许多,乔笙心中暗暗舒了口气,或许父子天性就是如此当他竭力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当拿着药和食物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哺育者,天性使然让他越发的细致甚至温柔。   懦懦的米粥是洛瑾极少的抗拒的,此刻却喂的艰难,昏睡的人儿俨然没有了吞咽的意识,薄薄的嘴唇争抢空气还不及怎还能容得这米粥此刻跟着叫嚣。   “张嘴……”南宫影淡淡的却难掩关切的声调在这密道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睫毛惶恐的颤动,南宫影也只能怔在原地无力的望着。   “还是喝点儿水吧,吃了药先睡会儿……”两个无措大男人不知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如此交谈,若是以前他们会不会是慈父那般讨论着如何照顾婴孩?未必,想来那讨论的对象也是夜鹰吧?可如今,只剩一道天堑不是横亘在他们父子间而是深种在洛瑾心底。   二人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灌进了几口水,想要安置下洛瑾却是犯了难。乔笙不断运气内力才能勉力不让手臂发麻,可才扶了他半分洛瑾便痛苦的皱起眉眼,像是甘愿的准备承受些什么,可身体已达极限一面只能本能的抗拒。   乔笙看看南宫影只觉那样的神情太过复杂,心疼自然是有的,但还有他读不懂的深邃……   “这手?”乔笙干脆卧在简陋的榻上揽着洛瑾似乎有了点点体温便会好过的多。   南宫影不语倒是利落的取药处理,指尖的颤抖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   “为什么?”不过短短的光影迁移怎就变成了这样?难道这个孩子不该被安慰吗?   “不知道……”或许我已然不能正视,当我把他关进黑牢的那一刻便亲手写下了不可逆转的结局。可我怎知是被魔鬼附了身还是如何?即便我信任、挣扎,可却亲眼看见影晴刺入他的心窝并且狠绝的补上了一剑……终归他的错手是既定的事实,纵使我原谅却呆板的缺少了一个理由。   南宫影早便知道他是个失职的父亲,早便明了他已不懂得爱人,如若不是给了伤害或许连温存都成了奢侈。   鄙视这样的自己却万分的无能为力,他开始越发的不受控,似乎事情的发展总会朝着他害怕的方向的发展,而他却无力而巧合的做着幕后推手。当他见到洛瑾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次的错不可修补,而他甚至想不出方法去面对。   尘封的心似乎从未真正的苏醒过,他早已不习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温柔,当外物尚且安好的时候他尚能在暖流中跟着既定的方向,可如今周遭正经历严寒和蜕变,当暖流消失他便又迷失在了洪流中。   密室里一时无言,直到洛瑾的十指都缠上了布巾南宫影才灰头土脸的赶去熬药。   迷蒙中的洛瑾怎会睡的踏实,受惊的动物总是不安的四处张望、在原地慌乱的游走,而他只是没了那样的力气而已……   梦中交替的脸忽而多了张灵秀的姑娘,洛瑾揉揉眼湿漉漉的一片想来是细雨迷蒙了眼帘。洛瑾凑近那人却又消失了,只有眼前不高的峭壁上一窝雏鹰正嗷嗷逮捕,那笑笑的雨檐很是熟悉,好似有什么人攀爬的影子。洞里一出篝火周身泛起的一阵寒意让他不自觉的向里靠近。   “快来取暖……”她笑语盈盈,正随意的拨弄着火堆,火苗果真就更旺了映着她的脸也更加明艳。   洛瑾凑近几步不自觉的唤着她的名……   倏地,天崩地裂。   滚落的巨石从山崖边一个接连一个的滚落,而这洞穴便就要坍塌了。   那女子步子飞快却是攀上了岩壁,看着惊慌的尚不能飞翔的雏鹰们匆匆取了下来护在身前,巨石正从头顶划过一道剑光记得粉碎,好似还能记起那种体温他们稳的回到崖上。   “瑾儿!离开她!”夜鹰的声音忽而传来,夹杂着恨意、不甘、和冤屈,矛头直指着他身旁的女子。“你居然信他,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猛然惊醒,迷蒙的眸依旧含着混沌却无助的说不出话,无从辩解也无从发泄。   “瑾儿,你醒了?快看看我?”   是谁还会对瑾儿发出这般温润的声线,瑾儿是杀人凶手不该在黑牢的吗?   良久未曾感受光线即使这里阴暗的厉害却依旧适应了好一会儿,嘶哑的声音隔绝千载终是艰难的唤出了眼前人的名“乔……笙……”   再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满足,乔笙笑笑却不自觉的流露出哀痛是神情。“委屈瑾儿了,要喝水吗?”说着示意他这里很安全、甚至——自在。   洛瑾眨眨眼周身的剧痛便就这样又清晰直白的回来。   “啊……”抑制不住的呻|吟声在密道里极为突兀,好似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未待乔笙关切上半句便紧紧咬住了下唇。   殊不知在乔笙看来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一刻,本就满是伤口的下唇缓缓的渗着鲜血,本能的渴求洛瑾竟以此浸润着双唇。曾经他站在风中是多处不染尘埃的孩子。如今他双膝伤的极重、内力全失、连手都不知能否复原,这样的他未来要如何生活,他比普通孩子多走了几倍的路、翻越了无数的山才走到今日,而今便全然不复存在了吗?   “瑾儿能自己躺一会儿吗?有水有粥吃些好吗?”乔笙问道。   洛瑾怔了片刻似是想着什么,几遍遏制不住的颤抖却依旧道,“该……回去了……”   ?回去?当我是偷偷带你出来疗伤的吗?即使如此也还要回去吗?   乔笙轻轻放下他倒腾着瓶瓶罐罐。“这一切本就不关瑾儿的事,况且是你爹爹送你来这里的……”   爹爹?   这个词曾如此企盼儿时却总觉得遥远,后来,可能是拥有吧,竟觉得心安和天赐的幸福,可眼下一切都荡然无存,只有说不出距离的遥远,比起儿时还要远了千万倍。   可能是什么横亘在心间,也可能是世人迷乱终不解自己心意…… ☆、梁尘暗落琉璃盏   看了一眼伏在榻边昏沉的洛瑾,乔笙心中阵阵揪疼。环顾一番毕竟是个阴冷的密道终日不见阳光,乔笙动动麻木的手臂想着还是出门拾些柴来取暖,洛瑾身子本就弱又是体寒这会子定是难熬的很。   勉强喂了两口水一面轻柔安抚道,“先睡会儿,我去生个火马上就回来。”乔笙特意强调他去去就回可即便如此还是清晰的看到了洛瑾眸中的恐惧,但榻上的人儿毫无意外的点了点头。   乔笙步履匆匆捧着柴火回来时,几乎不敢相信这短短的一瞬可以改变他们的世界。   榻上空空如甚至没有半点体温,好似黄粱一梦,如今梦醒一切也散的干净。   臂中的柴火散了一地,惊慌的寻着各个通道。乔笙不知洛瑾太熟悉这地道,每个路口、每道石门、每个机关他都熟记在心,可乔笙却是第一次进来不熟悉亦不懂那些机关暗道,即便他才智过人又如何,这忘幽的暗道本就是防他这种智者。   南宫影端着药碗凝重的神色有些扭曲还未回神便听乔笙疯狂的唤着洛瑾的名,南宫影几乎是一步跨到石门前一把触动机关问道,“怎么?”   “人不见了!我去取柴生火的功夫就不见了!”不过半晌乔笙脸上已挂满焦急的汗水。   南宫影再捧不动药碗,甚至无暇责怪他,暴戾的眼眸瞬间变的黯淡,此情此景又能怪谁呢!   “会不会是回黑牢了,他刚刚……”乔笙焦急道。   “不会,若往回需打开另一道石门!他走不远一起找……”话音未落南宫影已走出了视线。   乔笙跟着摸索出去,视野一片开阔,农家小院显得宁静而安恬。   如此重伤行走都成问题偏偏是寻不见人影,乔笙四处看看全无半点头绪。“定是藏起来了。”   “嗯。”南宫影淡淡应着,握掌成拳。   “分开找,以此为号。”南宫影递过一个信号弹便匆匆消失。   乔笙摇摇头越发的看不明了。如此牵绊怎就偏要彼此折磨。   二人从黎明寻到正午全无半点头绪。不大的村庄几乎暗访个遍,其实他二人心中明了,若是洛瑾想藏,凭他多年在冥殿练就的本领,他二人终是难找到的。   知子莫若父,猛然的想起这句俗语,未免太过讽刺。   嘴角的一抹苦笑和着乡下的瑟瑟秋风徒增了一缕寒意。南宫影极少被这风景影响,可此刻只怕是走投无路吧,竟沿着小河摸索起来。   清澈的河水总是有意无意映出他的倒影,甚至脸上的深沉和阴郁都复制的明了。南宫影无由来的有些恼火。   就要如此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是多么不负责任的父亲吗?   或许,他从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从前因为洛晴他懂得收敛,也因为爱情他懂得分寸,而后他因为赎罪而迁就,守候一份父子情而屈尊。但实际上岁月将他的棱角刻画的鲜明,即使洛瑾的孩子仍让他迷失。那不是本性的冷漠,而是冰封的太久,久到不懂得心灵最近的距离、久到不习惯最平凡的幸福、久到已不懂如何把洛瑾放在一个他想要的位置。   憧憬的太美好,脱节了?构思的太长久,生变了?从就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着,或者不是“一厢”情愿,但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南宫影忽而站定,河面上是夜鹰的影子。他声色俱厉的指责他,洛瑾曾是他那样呵护成长起来的,他语含悲怆的追悔着曾将洛晴的信交给他,他温存留恋着一起给吱吱做小木屋的日子,他独自回忆着江南那两年他的想念,他仿若看到那日洛瑾在少年英豪会上得到魁首的荣光……   南宫影静静的看着,直到河面恢复平静才踏越小溪凌空眺望起来。犹如大海捞针,好似回到了得知他服下十颗十日醉的那个夜晚,一样的张皇焦急却全无半点方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搜索着附近的景致。   洛瑾本就不是爱玩的孩子,常去的地方屈指可数,此刻除了夜鹰遇害的地方恐怕只有那个悬崖。   不知怎么的背后一阵阴风,南宫影直奔悬崖的方向寒意直通心底。   犹记放河灯那日,洛瑾身旁那个进退有度、大方有礼的姑娘,事后隐约听洛瑾说过,那山崖似乎有些什么特别的意义。   只是为何如此想着竟像是告别?   南宫影不敢停滞半分,他的行动总是以那样诡异的、不可理解的方式先行于思考。他推开洛瑾的时候如此、教训洛瑾的时候如此、如今想着寻他也是如此。这一路脑海中纷繁的闪过许多画面,好的坏的,却总是逃离不掉的。   南宫影想着心中一个声音越发的清晰响亮:放他走……是否寻了洛瑾放他离去,他便不再钻那牛角尖、也不再寻着那悬崖的方向想着以死赎罪?   而那孩子此刻正在崖边顾盼,似乎只有在迷雾中才能踌躇着为自己寻一个答案,一个只属于他自己,发自他内心想知道的答案。南宫影尚且不知,无所谓他的成全,他的放手,洛瑾从就不敢决定自己的生命,他即便遍体鳞伤也不敢独自解脱了去,他用一副皮囊解着所有人的伤却独独忽略了自己的。   寻到那抹影的时候南宫影几乎不敢上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只觉是那秋日挣扎着扑闪着翅的蝶,最后的闪动已经惊不起一丝波澜,在空中划过、坠落、而后静静的躺在泥土中轻轻的动动负了一生的牵绊,在萧索里卸下一生的华丽,就那样安静的、静的好像死了一样……   临时换上的白衫早已不似往日那般不染纤尘,洛瑾只能用手肘抵着一根不算细的树枝,半身泥土混着斑斑血迹站在崖边,只看了便让人觉得怅惘深秋已至,滚滚的白雾令他单薄的身子也若隐若现,南宫影的心跟着提起放下,来回几次终是禁不起那样蹂躏。   “……”无言。   南宫影的气息越来越近,想必是他已忘了那孩子早没了内力。   洛瑾望望两丈外的地方,蹒跚着动了一步膝上的重伤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双腿好像这秋日的枯枝一般在寒风中颤栗不止。   南宫影好似意识到什么,清冷的嗓音在这迷雾中辨不清情愫。“去哪?”   身子一震却不曾回头,朝着那方向怔怔的出神,眸里却渐渐褪去最后一丝光彩代之以恐惧、绝望、和无尽的空洞……   见他还不死心想那边凑着空有上前的意志却见不到行动,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才要扶起他的那刻,洛瑾便猛的一偏身子倒在了地上。   可无论怎样,那个孩子都不曾回头……   看一眼,只让我再看一眼,我只想问问她这一切是否都是真的,寻了这个答案便可安心回去,如何暗无天日甚至如何死法都不再有半分妄想。   洛瑾不敢回头,他生怕一个对视便堕入无休止的轮回,他不惧那样的痛楚却第一次这样执着的想为自己寻个答案。   可惜,南宫影不懂。   空中的手渐渐透出寒意,南宫影不知如何收回无知觉的手掌,却见地上的人儿挣扎了良久都未曾起身。他不懂那个一贯顺从的孩子此刻执拗是什么,他只知心有余悸——方才一个小小的偏差他就混着这白雾一并弥散在崖边了。   “你可以走……”南宫影开口道。或许等这件事结束……或许这里的从今而后都不适合你……再或,你本就不属于忘幽和……   走?声音有些悠远,崖边一直都是这样冷的吗?同那个雨天一样。方才不敢回首是怕触及不到,那此刻不敢回首便是深深的恐惧和不舍。   洛瑾爬了两步,无力的双腿只能在土地上拖行,南宫影凝视着全然读不懂他的心思。   心中气闷,从何时起,又这般的疏远,他的心思似乎再看不透。   爹爹何意?只要一个答案,我便再不想了任凭处置,偏偏这样近在咫尺都容不下吗?   缠着布巾的十指就这样嵌入土地,借着微弱的力道拖动着整个身子,南宫影几乎看呆了,这不是卑微反而是一种他陌生的坚韧和决然,可这样的坚持却透着令人寒心的力度。   忽的,地上的孩子被凌空抱起,身子一轻这个怀抱不知从何时便只能在梦中出现了,或许隔的并不悠久却不再被期待。   “想做什么,说出来?”若让你是暂时避世,只怕我暂时能做的只有今日这一件事而已。   “……”冥殿里若是做什么有去无回的事都会留下遗书,而后冥殿会帮助做些什么。今日也有幸有这般优待了吗?   洛瑾望着崖下平台的方向。我只想等一个人,问她一句,看看那窝雏鹰,然后安然赎罪……还是太多了吗?   风吹起南宫影的衣衫,他感到怀里人儿的瑟缩,不自觉收缩起的手臂隐隐的抗拒着他的冰冷。   “说……”   蝴蝶扑闪的翅膀失去了最后的活力,他静静的躺在泥土里安然等着与这大地融为一体。   南宫影心中生疑却不敢拒绝。他总是在应该做的时候退缩,在应当留守的时候推脱,而今他就只能抱着洛瑾痴痴的站在崖边,脚下踢落的石子很快融如白雾中倒向是寻了对的方向就这么羽化了一般。   干枯的手臂好像这季节里的枯枝,双手摩挲着什么寻着白雾的方向。南宫影不觉退了两步,感觉那般抓不到的灵魂从他身体里一丝丝的抽空,心头涌起一阵阵的酸涩。   “自己……”虚弱的身子似乎负载不了他的任何举动,尤是如此南宫影依旧放了他下来。只是一只手一直就那样本能的勾在他的腰间甚至他自己都未察觉。   “杀了他,我没想过要逃……”良久的便只有这么一句。   洛瑾转过身,望望咫尺之距的平台忽而心中空荡。这幅身子总该让爹爹带回去处置的,就这一刻,再多看一眼。   从始至终,他不敢逾越眼前的土地半分,根深蒂固的即使这般他也只能回去求个了解,他给的早就受了这么多年……   只是,穿越迷雾,远处的好似是她的影,在不远的平台的叫着、忧心着唤我去给雏鹰扶上雨檐。   “我帮你……”应和着她的呼唤就同那日一般,靠近、靠近……   微弱的声音穿透视野,寻着幻象中那精灵样的女子不知怎么身子都漂浮起去追逐。终于无意识的抛下了厚重的枷锁,双臂沐风而去,应和了身体的温度,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带着同样凛然的寒意一并将回忆冰冻起来。   翩然的衣衫扫过眼帘,静默、无声。   南宫影一把撕裂徒留了一片碎布。   白雾卷过弥漫进他的眼,忽而了然般的吹散。他望见他安宁的脸,像是寻着什么,正如初生的婴孩带着好奇的、稚嫩的眼,越发的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ScarlettWXW滴霸王票~~忙碌之余被炸简直是提神剂啊哇咔咔~~   表示这几章对话比较少、渲染比较多是有意而为之,可能大家看的比较茫然。   许是我在写的时候太注重自己的感觉了,笔力不足不能详尽表述我想要的那种状态,偶之后再改进啦~    ☆、别来也拟不思量   “这!这,怎么会有外人进来?”   “难不成真是天劫,先是食不果腹再是外族入侵,天亡我尹筱啊!”   “看这孩子伤的不清,怕是活不成了,说不定只是误入大家稍安勿躁,还是请族女来看看吧!”   “对对……毕竟族女出去过,知道的总是多些!”   河岸边冲来一位少年,千疮百孔的身子已被污浊的河水洗濯的通红,身上凌乱的衣物勉强能够遮羞。细打量竟生得一副俊俏的面庞,不知是怎样的梦,此刻竟透着淡淡的安然。   围观的人不少都背着背篓,里面树皮藤枝之类的倒像是刚从山上砍柴回来,他们穿的是极为朴素的深色衣衫却经不起细看,约么也是许久不曾更换,乍一看只像是遭了什么饥荒的村子,难民们悲苦的寻着生计却等来了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凄惨几分的孩子。   想来也是个什么善良原始的部落,对弱者的同情远大于他们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很快,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便匆匆赶来。   她步履急切,动作利落,好像曾在哪里见过这样忧心焦急的身影。她凌厉的目光穿过人群莫名的熟悉感混着死一样的寂静令她不安。   “快让让,筱兮来了!”   听这一声招呼便觉是什么身份煊赫的人,众人挪开步子先于她步伐的将那毫无生气的身子完全的曝露在她眼前。   “洛瑾!”几乎是扑上前的,她抖动着无措的双手不住着推搡着他的身子。记忆中只要这样的一声呼唤,他便会出现在身旁安全感便这样牢靠的在身旁守护。   只此刻无论她怎样急切的哀求着地上的人儿都不曾有半分反应。   或许真正的焦急就如此刻的她忘记了哭泣,只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下用尽一切方法感知他的存在。   “筱兮这人你认得?”一位长者终是忍不住开口。   “是。他是个好人。”好人二字足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她单纯的族人解释一切。   “那让筱临先背他回去,他从这水里飘上来定是冷的厉害啊!”说着长者示意一样的儿子去帮忙。   筱兮忙点点头,望着虚弱的人儿忧心道,“去我房间。筱攸你先去起火!”   筱攸目光一顿终是看看重伤的人儿点点头去了。   拉起他的手,这是第一次以这样亲昵的方式牵着他——寒冷,不留半点余地的寒冷。   “筱兮我来。”名唤筱临的男子眼中一丝动容,是否这几日你的改变与他有关?   目光不曾偏移开半分,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的眼里依旧只有他,牵引着无形的路是否只有这一刻还能走在同一条归路上。   筱兮房间。   “咳咳……筱兮,咳……怎么了?”这女子看着比筱兮大上几岁,也是那样的粗布衣像是守候在家的j□j,一副娇容生的令人称艳全因脸上一纸病态的白而多了几分凄楚。   “洛瑾……他一定是从上面跳下来了……”   “是他吗?”是筱让逼他的吗,他居然……“咳咳……”   鲜红刺目的血再次染目筱兮一时有些无措只安抚道,“还不知道,姐姐莫急。”   筱依却只是推了她坐在榻边细细的为洛瑾把脉。“伤的太重,以我们这里的条件只怕……”   “不能上去!”筱兮说的斩钉截铁,言罢却紧咬了下唇,是理由说不出口还是……没有理由?“一定要救他……”   “若有法子我怎么不救,可咱这里吃饭都成问题要怎么照料他这样重伤的病人……”筱依看着这孩子的脸,历练雕刻出他的棱角却幸好没抹去他所有的纯真。 指甲嵌入掌心,终是眸色一亮心中好似有了算计。“筱临,他叫洛瑾,之前我出去为大家寻找新的家园他帮了我不少忙,之后若我们当真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只怕还是要寻求他的庇护,你和大家简单解释一下,我和筱依姐为他疗伤。”   筱临打量再三终是明白此刻不是细问的时候,只应了她转身离去。   “因为我你才会这样的……”语意愧疚,满脸疼惜,轻抚他的脸庞好似已经隔了千载。“你放心很快就不冷、也不痛了……”   “筱兮你……”似是想到了什么,筱依厉声阻止。   “清烛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筱兮坚定道。   “不可!”   “筱依姐,我没有办法,你相信我我不惜一切代价都会寻到赤练草为你治病的,只是现在……我……我怎么能……”   筱依摇摇头丝毫没有顾虑自己的病。“那清烛胆是你爹娘唯一留给你的,也是尹筱族女才能拥有享用的圣品,你怎么可以……”   “如果现在躺在这里的萧让你也会这样做的。”筱兮含笑道,浅浅的声线不似争辩只是这样静静的、静静的述说着什么。   “可他已经内力尽失了。”   筱兮一震,终是捋捋他额前的碎发道,“不怕。”   “你想助他通融那清烛胆?你莫忘了你也才恢复了功力而已。”提到次,筱依也免不了愤愤,想来是怕她再出去妨碍,萧让短暂的化去了她一部分功力,她不懂青梅竹马的爱人怎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我可以的,筱依姐只有你能帮我了……”   筱兮恳切的目光让筱依无法拒绝,她们虽不是亲姐妹却感情甚笃,这些年相依为命早就彼此通晓心意,她懂得榻上这个男子对于她意味着什么,纵使心中明了即使救了他又是一段波折的开始,但却又有何理由不救。   “事不宜迟,起码要三个时辰,我去安排一下你守着他。”筱依终是松口道。   “谢谢你。”   那是筱依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样满足而又愧疚的笑,好似她终于有机会去弥补什么,去为他做些什么。   一切都已就绪,这清烛胆只有历代族女才能享用,这秘密知晓的人并不多毕竟不能让同族的人再为这圣品厮杀抢夺。这清烛胆极为神奇可起死回生,但需以高深内力调化,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精血暴走而亡。   筱兮指尖有些发凉,她从未这样紧张过,却也从未如这般抱着必胜的心态。   “别紧张,我会帮你的……”   “不要,你身子不好若消耗了内力也很是危险,我一定可以的!”筱兮斩钉截铁道。   筱依只会心的点点头,眼里满是疼惜。   清烛胆好像夜明珠一般呈淡淡的绿色,洛瑾已然不会吞咽,费了不少力气终是不肯咽下。筱兮望望他宁静的睡颜终是轻轻的吻了上去,淡淡的好似她们初识的那样,耳边尚且有他们一同联奏的乐曲,曲意悠扬、旋律曼妙,她紧握着他的手缓缓的助他吞咽。   喉结微一动,她的泪也滑上了扬起的嘴角。慢慢的扶起他好似不愿惊扰他半分清梦。盘膝而坐,她抬起的手掌已蕴含了丰盈的内力。   筱兮微一笑缓缓合起双目,脑海中他的样子却越发的清晰。她也不知,自小与这青山绿水相容怎会倾心如此呆愣的他,或许是他眼眸中的澄澈带着她动容了这个世界,总之,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弥足深陷甚至她至今都不知在洛瑾心里她是怎样的。是否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令他如此痛苦的女子……   无论怎样,我爱你都将成为秘密至少不会加重你的负累。如果我还能为你做一件事,那此次一定要助你离开噩梦;如若还有最后一件事,就是不再在你的生命中开启下一个噩梦……   三个时辰分外漫长,内力的大量消耗是习武之人适应不了的煎熬,可她的平静却透着淡淡的幸福。其实这何尝不是赌注,洛瑾内力全失,他是否受得了这样的冲击,他自己奇特的体质、清烛胆尚不清晰的作用,可此刻她只能祈祷着奇迹眷顾她一次。   女子属阴,想来与这清烛胆的药性有些相冲,紧要关头筱兮嘴角已是漫出了丝丝血迹。   “不行!会被反噬的!快收功!”筱依探着洛瑾的心脉,清烛胆最后一重药劲也最霸道竟抵御起外来的力量,尤其是这般阴柔的内力。   “不……”艰难的挤出一字,筱兮缓缓的睁开眼睛,隐约的似乎能看到洛瑾呆愣的脸,傻傻的分外好笑。   筱依心下一急一把甩开筱兮的手,惊诧间筱依已经坐在洛瑾身后接续着筱兮的位置输送进最后一波充盈的内力。   “不……不可以……咳咳……你……”筱兮只剩茫然的泪,只有她知道这样一来,她的身子只怕……   筱依稳稳的收功扶下洛瑾,只释然道,“我替他还债有什么不对……咳咳……”   喷涌而出的鲜血四溅而出,筱兮无措的抓着她的手全然不知要说什么。   筱依笑着安慰道,“真的没事,我有分寸,你看,我也备了自己的药……”   随着她目光筱兮忙取了药让她服下。筱依只摆摆手道,“你给他处理伤口吧!伤药省着些,这几日你也需要休息,他这伤不是一日就养的好的,即便现下稳定了也不足以代表什么……”   “我知道,谢谢……”除了这二字,我还能说些什么。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筱兮不懂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这般模样,或许错本在她如果不曾出去又怎会交互出这些她们不愿承担的后果。   “看你伤的,这么严重,呆木头,我真希望这一觉醒来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安心的回到那个村落,平平淡淡一辈子……”   “你说若我们初识时就不是我们,是不是一切都简单多了……”   “有一个人,纵使我不提却也会扎根在我心里一辈子,那根刺,你狠,我悔……所以,真的不会再见了是吗?”   “没关系,只要你还能好好的,我想我也总有一天能走出去……”   “你多睡一会儿,让我再多看几眼……”   筱兮一遍遍的拭去嘴角的血迹,小心的为洛瑾清洗着伤口,每一道都划在她的心上,也像划出的天堑一道道叠加着、印刻着,不断加深那道坎儿……    作者有话要说:忙疯的节奏一直持续周更神马的实在木办法大家多多见谅哦~~呜呜~~    ☆、玉瘦檀轻无限恨   洛瑾是在第五天才恢复了些许的意识,迷蒙中的人儿不知沉浸在怎样梦里,只有清洗伤口时才零星的发出游丝般的声响,而这也分分秒秒的折磨着筱兮的每寸神经。   洛瑾下身的伤口是筱临帮着处理的却在他突然加剧的呼痛声中催促着筱兮接手,就这样榻上的人儿套着一层尚不过膝的亵裤安静的躺在被子里,筱兮也就那样自然的开始帮他处理着满身的刑伤。   温水淌过之处无不带走沟壑中的斑斑血迹,各色的刑伤令人触目惊心受在洛瑾身上也跟着千百倍的伤在筱兮身上。   持续的高烧吓坏了筱兮,偏生没有什么有效的药物减缓他的痛处,那几夜筱兮只能瞒着众人在深夜解下衣衫为他降温。本是健壮的少年如今却如同枯骨,她拥着他好似抓紧此生最后一丝温存,她想他早些好起来,深处却隐隐怕着,那是否也意味着有什么神秘的爪,迫切的要粉碎她的梦……   “对不起……”   洛瑾的梦只有一片黑暗,只隐约的知晓前方但凡错了半步便万劫不复,可身后偏又有什么在催促追赶,一步一惊心,却步步无回转,梦里只有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似是啜泣,口中呢喃的已是他辨不懂涵义的陌生语句。   她想象了千百次他醒来那刻会是怎样的情景,是否就如同在这深渊里仰望着终于倾斜下的一缕阳光,却不曾想竟是那般尴尬的一刻。   这几日洛瑾不知吞咽,都是筱兮一口口的引渡下去,开始还有些许的难为情,而后却生得了几分从容,或许是女人天生带有一种母性,再或许情到深处这些都已无关紧要。就像怀抱着梦努力的吻醒她的恋人那般,极尽温柔,也极尽感伤。   “唔……”好似什么堵在眼前,这本能的抗拒尚且带着沙哑干涩,伴随而来的还有他扇贝般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筱兮一瞬凌乱,对上他尚且迷蒙的双眸几乎一瞬间便落下泪来。慌忙的落下面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四肢百骸无力而酸痛,身上好似千百个洞将他穿的透彻,双膝似乎有些麻木,本能的动触便又是眼前一黑。   “你醒了?”   这轻柔的女声隐隐夹杂了一些病态,洛瑾用尽力气抬抬眼眸却不甚清晰,只恍惚的看到两个女子的身影透着脱尘的淡雅,带着似曾相识的悲戚。   “这里是……”嘶哑的声音有些骇人,好像那副枯骨迸发出的荒凉。   “你该是从崖上掉进这里的,我们这里条件不好,好在你清醒过来……”   她声音轻飘飘的,洛瑾也跟着努力的回忆,好似脑海中有千百根刺只要想起便生不如死。   跟在后面的女子挂着面纱,可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却透露了心事,推搡着筱依似是让她劝上几句。   “不要想了,先养好身子,你只是太虚弱才会如此慢慢就会好起来的。”筱依倒杯温水交到筱兮手中又道,“舍妹懂些医术这几日都是她照料你的,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说,她虽口不能言却听的明白。”   洛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即有些呆滞的目光寻上不远处的女子。心头有些难以发现的悸动,好似前一刻才抓着什么跌进这里,而那种向往与此刻的感觉竟有些微妙的牵连。伤痛让洛瑾的身子极为虚弱,思索不多一会儿便又要沉沉的睡去。   筱兮就这样鬼使神差的坐到他身旁,每一步都隔绝千载,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清凉的瓷器抵在唇边身子也不知怎么的侧起了半边,身下好似是她纤细的手臂却温暖而有力。   “你……”洛瑾无意识呢喃着什么丝毫不知道眼前的手已经微颤。   她第一次如此想要隐藏自己却又放心不下,她第一次想要逃离却羁绊万千。她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的眸企盼他的相认却又恐惧着暴风骤雨。   “咳咳……咳……谢谢……”这几句话好似抽空了他所有的心力,即使脑海中一片混乱,可他身体里依旧是那样筋疲力尽、千疮百孔的心。   终,在她怀里睡的像个孩子,她怔怔的看心中久久平复不下……   “这样也不是办法,留他在尹筱只怕……”筱依的担忧总有道理,毕竟等洛瑾意识清晰总会想起这一切的根源,若不是尹筱便不会有这刻骨铭心的欺骗,若不是这里也不会让他们父子走到今日。   筱兮面有愧色却终是轻揽着已睡去的人儿道,“只要他认不出我,他不会迁怒这里无辜的族人,他总还会是我认识的洛瑾……”   “你太有信心了筱兮,身为族女,你有你的责任那是你一生抗拒不了的使命!”筱依忧心。   微点点头她不再多言,不知是被说中的心事还是暗暗的坚定着信仰……   洛瑾,为什么如今我又自私的希望你能这样安静的睡,在我的怀里像个任性的孩子……   洛瑾时睡时醒,即使醒来也如在黑牢的那般模样,对身旁忙碌的两位女子视若无睹,倒是进食的事难为了这二人,昏着尚可渡下去,可若是醒了便难说服他半分。   这人的脾气总是了然几分,虽然一面单纯却也一面倔强,筱兮装着哑巴心中千百万句安慰的话只能一遍遍的在心头呐喊。   渐渐的,筱依也心疼这榻上的孩子,清醒时从听不到他半分呻|吟,听筱兮提过他身子灵敏只怕要比常人难熬的多,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想起那个他梦里的男子,多年青梅竹马,怎就眼看着他变成了那样……   “你……还是吃些的好,有了力气才能走出这里,出了这里才能了了牵挂……”筱依探着筱兮的心意开导,这轻柔的声音凌乱了多天来的噩梦。   想要逃离的绝境,只要一根稻草便会本能的紧抓。鸢儿的梦、夜鹰的梦、南宫影的梦都逼的他太紧,紧的他在苦海里苦苦挣扎、死死的懊悔却寻不到出口,而此刻这轻轻的牵引好似黑夜中的半盏星火,隐隐的从天外而来,却让人轻一跃身便能融合。   见洛瑾混沌的眸清澈了几分,筱兮眼中擎着的泪也就跟着涤荡了他的苦愁。   “你看,你这般都没有死,这便是天意让你去挽回。这世间没有一件绝对的事,相反的,只要心还在就还能找到来时的路……你要试着相信自己……”我们都愿意帮你,筱兮更不希望你如此下去。   濒临死亡的一刻,他仿佛能见到南宫影的脸,好似悬崖边他看到了隐隐的一丝惊讶和焦灼,好像就要追随着他飞身而下一般。这场景不断的重复,讽刺却更显凄苦。   洛瑾眨眨眼睛,有些干涩。可莫名的,这些声音他都听到了心里去。。d1f491a404d6“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好吗?”筱依微动动,筱兮便抹抹眼泪扶了他喂些米粥。“我们这里收成不好,你且将就,我想想办法看给你弄些药材补补。”   “不必……谢谢……”这是他连日来说的第一句话,这声音好像是久违了的梦中的呢喃,洛瑾看不到他身后的女子快要泣不成声。   那些压抑的、担忧的、恐慌的,似乎只要他淡淡的说个只言片语便都是极好的慰藉。   “我自己来……”见这执着勺子的手有些颤抖洛瑾无暇多想只本能的去接。   虚弱的手只是举体便痛出了满头的汗,筱兮赶忙稳稳递到他的口中,一手紧紧的揽住了他。   真不知道,这样的距离还能维持多久……   顾不得脸红洛瑾只是虚弱的很,尹筱能用上的草药都用了上,筱临还四处借来一些,大体适合的都灌给了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的很也隐隐的有了几分精气。   日子平淡如水,在确定洛瑾再无性命之忧的时候筱兮有了隐隐的担忧,甚至她常希望日子能慢一些,可很快的又鄙夷自己这般卑鄙的想法。   一月光景三人就这样撑了过来,洛瑾时常出神不知是想着些什么,但洗去那些颓废却依稀能看到一丝光泽。筱兮向来通透,虽避世良久却对人情世故看的透彻。她似乎能读懂那是一份涅槃重生的坚强,即便那火光参杂着报复和仇恨的影,暗藏着阴狠和无妄的伤。但这些她却无人可诉……   因那清烛胆的缘故,筱依身体每况愈下,其实尹筱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   曾经尹筱的人们入出而作日落而出,过着最原始的生活也享受着最朴实的快乐,平淡如水的日子真诚的折射出他们心中的恬静和安淡。只如今,筱兮的心里却状似苦海,四下回首却无岸可依。   “啊!呃……噢……”筱兮笨拙的扮着哑巴,心里暗暗捏了把冷汗方才竟险些唤了他的名。她送水进来时,竟见洛瑾扶着桌凳缓缓练习着走路。   洛瑾淡淡的一眼,只道,“你来了。”   不知怎么,这笑竟如此陌生,若往日他大概会傻傻的笑的灿然而后满是安慰的道他很好的吧。   “唔……啊……”筱兮指指床榻,手上一阵忙乱的比划,洛瑾却抬眸看看,深处的歉意很快掠去,低头继续挪着步子。   他本就是颇有见地的医者,武功废了尚可重修,可这双腿……   猛然一跌,幸而筱兮手快,扶他坐上一旁的木凳。见他额角豆大的汗水不知是难为了自己多久,伸手去拭竟被洛瑾狠狠一撂——他,从不曾如此。   带掉的瓷碗不巧的划过筱兮的手臂,相对无言,只有滴答的血滴声尖锐刺耳。   从何时起,你我之间只能以血为代价……   生怕洛瑾再做什么过激的事,筱兮仓皇的捡起瓷片便夺门而去。   空荡的房间,只剩那孩子,似曾相识的面容,一双坚毅冰冷的眸……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吼吼~~看到这我忽然觉得女人都是有母性的即使恋爱中的女人也是如此偶滴呆萌瑾儿你好苦~~娘亲找人疼你哈~~   估计再有两章就写到爹爹了吧~~后面争取多些父子~~嘿嘿~~    ☆、暮云收尽溢清寒   洛瑾的双膝本就有旧疾,旧年积攒的伤本在南宫影的调理下缓和了不少了,可黑牢的一番折腾,纵使常人也受不住。   自那日后,尹筱的人都渐渐的知道了这个少年的名字。   他叫洛瑾,是从崖上坠落的。他最不同于常人的一点就是会着着薄衫在冬日里拄着木拐走到远处的山洞石林中去。他好似看到外界的一切,也听不见什么,终日只知道走啊走,见他时他身上总是湿漉漉的,鬓角的汗珠似是从未断过。   而后有段日子,总见筱兮扶了他回来,两人走的明明很慢却分外的不和谐,他拒绝所有人的帮助,即使他走断了双腿也拒绝任何一双援手。甚至也是筱兮软磨硬泡才能说服他回来,否则就要夜以继日的在山林中游走。   如此的,筱兮倒隐隐有些安慰,至少他还是那般善良心软。见她总是披着单薄的衣衫来寻他,静静的看着、一步步的跟着、满眼哀求的看着,他便毫无言语的走向那间他们的小屋。只是,他已经很久不曾开口说话了……   “咳咳……咳……他睡了?”筱依这几日都卧床休养着,这会子脸色才红润了些。   “才睡下,这几天都睡的可沉,倒是梦里无害的模样总让我想起初识的时候。”筱兮顿了顿了似是有什么为难。   筱依一眼通透的她的心意。“早晚的事,只是他日你要如何和族人交代,如何和天下人交代,你要知道这个地方有最淳朴的地方却也有最原始甚至野蛮的地方……”   听筱依只是顾虑自己筱兮长舒了口气。“该做的我一分都不会少,只希望姐姐能容得一切结束之后……”   “什么时候算是结束?”   “起码,等他回到南宫影身边,解开他的结,你知道的,等他学会了筱天九式一切都会很快……”   “从我得知他失了内力就知你会用这个法子,如今他的腿又……我自会守着你的秘密,但你又何尝好过……”先是尹筱的圣物,又是尹筱的秘笈,前者本就算你的私有物给了也无可厚非,可着后者却是犯了族人最忌讳的事,可能一招错便无可翻身了。   “他这般是我给的,让我去还有什么不对……从前我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可你们不知只有现在我才真切的感受到我存在的价值。”如果没有以后,那现在能做的就是我最后的回忆,我会不遗余力的、心怀感激的去做……   筱依只是笑笑,她忽然想到远方的那人,他们之间的爱又该用哪种形式的牺牲去换哪种形式的永恒?   次日。   冬季的尹筱更加难熬,没有多余的树木用来取暖,粮食也更为紧张,大家宁可都睡一会儿挨过那严寒里的煎熬。寂静的晨伴着灰蒙蒙的一片,“吱呀”的木篱笆又划开个小小的弧度,看着还沉静在梦里的部落,洛瑾脸色有些茫然。   这几日他没有再梦到任何人,好像凭空消失在他的记忆一般,只有干涩的眼时常回想着什么却流不出半滴泪。他忽然有种想亲眼渐渐某个人的冲动,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莫名的悸动……   即使这样,他也只是想想,而后看看手中的木拐,这东西有些奢侈,是他硬要砍了那棵被视为生命口粮的大树。那会,他好像站在另一个时空里,看不到周围所有人的阻拦,他只是一斧一斧的挥着,没了内力,很快就湿了衣襟累的筋疲力尽,可粗壮的树依旧挺立着似是讽刺嘲笑着他形同废骨的身子。   后来不知怎么的睡了过去,醒来身旁便有根并不精致的木拐,想象的这“木匠”是第一次做活,浅色的树干还看得到暗红。生涩的技艺却是想的周全,细小的木屑磨的平滑的很,洛瑾用到今日忽而觉得有了什么感情,不知是和过去的双腿又有了联系,还是这木拐中注入了什么神秘的力量。   “不吃点儿再去吗?”筱依手里一个简陋的布袋,不起眼的很。   洛瑾摇摇头,却是不经意的看向了安睡中的小屋,而后脸上一丝明显的愧疚。   这里情况有目共睹,他着实是个负累,彻底的负累——甚至他本不属于这里。   “带上,我们去山洞。”筱依径直走了过去,见身旁甚是不解的洛瑾只笑道,“身子养的差不多也是时候医治你的腿了。”   山洞。   “这里情况你也知晓我们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且在这里闭关,一日三餐我会按时送来。”筱依将筱天九式就这么随意而又郑重的交到了洛瑾手中,那些手上尚未痊愈的沟壑就这么托举着意外之喜却总有千斤之重。   洛瑾连日来混沌的眸子终于提起几抹亮色,随之而来的是山呼海啸的质疑和犹疑,而今的他信任二字已薄如蝉翼。   “为什么?”嘶哑的声线好像带着沉重的枷锁,回荡在山洞里压的人透不过气。   “情到深处无怨尤……自当是我们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吧!”   洛瑾好似有些迷惘却也无暇思考,机械的点点头只暗道最坏不过如此。   好似抽空了灵魂,行尸走肉般的在陌生的世界里游荡,洛瑾只是想或许等他好了便可以知道要做些什么,包括怎么报仇,可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他的那双腿,故而也没什么防备、没什么后顾之忧,最差等他彻底的废了这双腿便在此一并了结自己罢了。   洛瑾无暇去想这里竟有一丝莫名的亲近,在他这般境遇下依旧隐隐的成了支撑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闭关的时日并没有想象中的长。可这段时日却是前所未有的寂寞和难熬。在冥殿的时候尚且能有任务摆在前方有鞭子甩在身后,可如今只有不知何时才能支撑起躯干的废腿和软弱无力的皮囊。伤病和病根剥夺了他全部的武学天分,有好似是他心神不宁总是难以练成。   倒是每天筱兮提着食盒来送些杂粮馒头和稀粥能让他莫名的安定下几分,即便她只是将食物放在远处然后便转身离去。   筱兮依旧挂着面纱不曾开口,可连日来却比洛瑾还消瘦的厉害,这深陷下的双眼总是蕴藉着慢慢的愁苦和心疼。这日她终于鼓起走到他身旁,她侧立时的姿态还带着以往的味道,洛瑾不禁收了功侧头呆呆的看着。   那一瞬筱兮几乎窒息般的踉跄了一步,她慌张的摸起洞中的一块石头在地上认真的写下四字曰:凝神、有成。   洛瑾并不自如的起身,俯视地上的四字有些自嘲的笑着。“有成?”   见他起身,筱兮好似看到尹筱的枯枝复苏那般,她眸中的光点让洛瑾有些恍惚。   筱兮匆匆挥动:能站则能功成。   移上视线,她期待洛瑾坚定的答案,却望见他好似苍老了十几岁,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竟也满脸胡茬,散落的头发随意的披散下来已长至腰间几日下来已是凌乱不堪。筱兮不自觉的上前为他出去发丝间沾到的异物,那距离如此近,却如此远……   洛瑾僵站着一面注视着地上的字一面任由筱兮打理。自那日,好似四肢百骸又充满了力量,或许他需要的从就只是那一丝丝的温存,随意的几个字便可让他不遗余力。筱兮也时常带上木梳和从筱临那里借来的刀片,好像妻子那般就日日为他打理,奇怪的是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洛瑾竟从未拒绝过,他任由筱兮动作,在寂静的山洞里只有二人平静绵长的喘息声功成那日已是两月之后,筱兮从未想过这天来的如此之快,多年来尹筱的人修炼筱天九式那个不是经年累月,不过这倒也不奇。江湖人自知,这习武总是需要机缘和天分,只是难为他这般情境竟被迫练成。   那日洛瑾走出山洞时已是黄昏,后面荒芜的竹林萧索凄清,本就单薄的身子这百天来经历了人间地狱又重塑了钢筋铁骨,只是有些伤害终是留下了。想必时间总会不经意的带走什么,洛瑾大口呼吸着空气,一面清爽一面沉重,他走出来的一刻自然有些事也一并回到他的肩上。洛瑾算着日子又是已近年关,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倒是这个原始的部落在他最需要的时刻给了他最美好的宁静。   部落?洛瑾终于唤醒了沉睡了记忆,似乎有太多事他都还混沌着。   “喂!你出来了!”这里的人依旧是那样的粗布衣裳,朴实却也透着艰辛。洛瑾定睛看看只觉见过却不知是谁。   “是!”洛瑾只能这么应着。   “我是筱临,既然能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看着筱兮为这名男子日渐消瘦,他心里又怎是个滋味。   “离开?”这二字太久未听,却时时在心头徘徊,终没有一个归程是属于他的路。   筱临倒似猜中了什么,只凑近两步脸上的表情复杂到洛瑾难以理解,才要开口便听他道,“只要是她选的,我会祝福的,尹筱这般摸样你也看见了,是男人就给他应有的幸福,这次你带走吧!族人我来说!”   ……   一片迷雾从眼前卷过,洛瑾好似又看到那个山崖,崖壁上还是那窝才出生的雏鹰,他就这么纵身而下,追着她的脚步,一路血雨腥风、一路难割难舍,竟……   “你方才说,这里是……尹筱?”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渣渣早些粗来这里比较快滴说~~留白处大家自行脑补吧~~   最近真是好忙只能龟速更文没想到收藏量一直在长谢谢大家滴支持木有忘记偶滴乖萌瑾儿我会努力争取在这个寒假结文滴~~    ☆、料峭春风吹酒醒   消失了太久的感知好像渐渐升起的薄雾,朦胧间依稀又记起那些好不容易才尘封住的往事。洛瑾脚下不听使唤,来而复往又走回了阴暗的山洞。正是混乱之际耳边却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还不知他已功成,心中尚忐忑着洛瑾的归期,分外珍惜的时光却在不经意间走向诀别。   筱兮依旧静静的安放下食盒,眼眸里满是暖意,她从袖中摸出刀片,似是示意要为他打理。   似乎习惯了他的寂静,筱兮也只是望了他一眼丝毫未留意到洛瑾已经渐渐回温的眸,她分外认真的刮去那些胡茬,很慢很慢的,似是想延长一点这样触手可及的气息。   忽的,一只有力的手狠狠握上她纤细的手腕,指节分明只有些骨头,坚硬的咯的生疼。筱兮只是疑惑的看着,洛瑾不胜熟悉的神色令她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听他冷冷的问道,“是你吗?”   筱兮支支吾吾嗓子里的呜咽不清的不知是懊悔还是恐惧,再或只是单单的害怕失去,只是她颤抖的手正在洛瑾心中最敏感的地带激起了千层浪。   “为什么害人?”洛瑾没有提起任何人的名字,再或那些记忆深处的痛,已让如今的他再不愿提起。   筱兮不知是该承认还是如何,她只知除下了面纱今日便是她们最后一面……   洛瑾,叫我如何舍得……   两行清泪暴露了她所有的情绪却让洛瑾游走再崩溃的边缘。从未见过如此暴戾的他,好似那个呆愣的影子都吞噬的一干二净,凌厉的一章狠狠甩开身前的女子,而她只顾着遮掩着容颜,似乎多一刻不叫他看到,看多一刻的能全她的贪婪。   “可有仇怨?”洛瑾冷声问道,脑海中鸢儿和夜鹰的死瞬间清晰可见,“为什么!”   如此也好,是否解了这仇怨你便可变回曾经的洛瑾了?   筱兮这般想着,艰难的撑起身子,面纱已被浸红,可心中竟有了些些的暖慰,她知道对于洛瑾这样的杀手,报仇时只想着如何残暴而不会问及理由,我,终归是不同的是吗?   见她浅浅的笑看,洛瑾头脑仿若炸裂一般,野兽般的嘶吼在洞中久久不能平复。等他回神枯槁的手已经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   看见眸中有什么在闪烁,筱兮只有最后一丝力气抚上他的面。“终于……感受到……你的……你的……温度了……”   洛瑾不懂,他为何会站在山洞外,总之等他镇定下来已是如此。他不敢回头望,只想着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可咫尺之距又怎容他抗拒。   “洛瑾……”最后一刻,他竟下不了手,筱兮不知是喜是忧,她只知以他的性子如此两难的抉择终是只会苦了他自己。   “看着我……”本想避开她的视线,可那般有魔力的声音引着他不得不听从。   “洛瑾,一觉醒来你会忘记到过尹筱,也会忘记我这个带着面纱的女子。你……要活着,要快乐的活着……”这清漪咒从没想过会再用,你下不了的手我来帮你决断,最痛不过此生不见……起码,我还留给自己个念想,你在外面的世界快乐的活着……   “筱兮,你怎么?”筱依来时已成定局,她正痴痴的看着他的睡颜,一面为他梳理着发髻。   “嘘……你看,他这样是不是没有那般呆了……”飘逸的长发不知何时染了一缕银白,筱兮并不打算隐藏,倒似是以此祭奠着什么,她巧妙的留了这一缕垂在额边垂至胸前。   筱依上前几步,压低了声线同她看着,心中却五味杂陈,若没有筱让,是否你们已经幸福?   “趁他没醒我要送他上去了,等他醒来,尹筱不过是黄粱一梦……不,是他终于脱离的噩梦……”   筱兮扶起他,静静的落下一吻,好似洛瑾的唇边还有几月前渡的草药味,苦涩却好似历久弥新似的。她想,这个味道或许将是她后半生所有的回忆……   东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洛瑾在客栈醒来时有些不知所措。迷蒙的眼一瞬间好似回到回去,只是飘逸的长发半掩了脸颊显出了几分沧桑落寞。   本能的伸手身旁却不见影晴,起身安坐却是再不能平静。杀手的警觉让他本能的抗拒着什么阴谋。揉揉昏沉的脑袋,一时间竟是觉得恍若隔世。   走出房门,摸摸腰间竟还有些银两,洛瑾皱皱眉头更是不解,好似缺了什么,回想起总有个淡淡影,会晃、会动、会靠近却总在临界的时候使他头痛欲裂。   洛瑾只是觉得肚子饿,点了不少东西却好似还是吃不饱一般,肚里没什么油水,几碟小菜,几个馒头,转眼就进了无底洞,可没一会儿又吃的胃里生疼,好似很是习惯这般不适,到还是继续狼吞虎咽着。   一旁的客人看装扮便不一般,似乎还有几分颐指气使,他们说的多半是什么江湖事,听着就有些遥远,隐隐的还有着本能的抗拒。   离开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暗,洛瑾只是神色复杂的游走在繁华的市集上。这里熟悉却又莫名的畏惧。   不知是走了多久,膝上又传来一阵阵的不适,洛瑾住足想了想脑袋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疼痛带来的烦躁感也不知是被哪股真气压下,接连着膝上也不那么难熬了。   洛瑾感受着体内流动着的暖流,似乎有什么不同,却又不知所谓的不同是和什么做比。   他只是游荡一样,在曾经流连过的市集上闲逛,一面想着是否要到什么地方去,而他脚下却已经踏上了归程,尽管那个地方洒下他太多的凄苦却还是占据他全部的思想或者他认定为家的地方从就只有那里。   越近,眸色越是有些惆怅。洛瑾看看前方的一片建筑,夜里透着萧索。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洛瑾一个瑟缩,抬眼望望确实见到了一抹影。   那人一身高贵的黑,好似从黑暗中走来的恶魔,他高束起的发显得傲视一切,步履生风一般在那边荡漾,洛瑾只是看着心里便已经升腾起怒火。   “哈哈,哈哈哈……”他并未出声,倒是透过高深内力笑的开怀,只这几声震的洛瑾瞬间戒备起来。   可怎就听到了呢?!从前,不曾有这功夫呀!洛瑾挑挑眉,好似他一点点的正拾捡着遗失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再次收藏好。   “南宫洛瑾?你终于回来了!”萧让不知如何动作的,转眼便站在了洛瑾身前。   “你是谁?”眸中难掩的戒备,隐去了大半真气倒像是无辜误入此处的孩子。   萧让微笑笑,倒是毫不意外,脸上却显了几分不解和担忧。“我是萧让啊!”   “萧让?”洛瑾满脸疑惑,“我们认识吗?”   微一愣,似乎萧让还未想好要如何应对。“你!你居然不认得我了吗?!我们,我们可是兄弟啊!”   “兄弟?”洛瑾并不置信,只望望他身后道,“这是哪里?我为什么来这?你呢又为什么会在?”   “你!你真的全部忘记了?”萧让试探。   洛瑾只是点点头,自顾自的四处游走。“这里好像是来过,不然也不能就不自觉的过来。”   萧让望着他的背影,心生算计。复紧追了一步,满腹迫切,“先不说这些,快告诉我,这三月来你可好?都发生了些什么?你究竟还记得多少!”   自他知道洛瑾坠崖,便忐忑至今,他知道尹筱是洛瑾的一线希望,一旦他进了尹筱,筱兮便不会放手,这大概是他最后的一丝人性,哪怕是为了筱依他没有去,毕竟那个世外桃源即使万物枯竭也还是世外桃源、更是他爱人的家乡。   洛瑾支支吾吾,半晌也未说出个所以然。萧让脸上写满同情,心中却打量出了大半,想必是筱兮用了清心咒的缘故。   筱兮,既你已放手,我也人事已尽,此番便绝不给他第二次怜悯!   “洛瑾,你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你的仇恨。你的苦、你的痛根源全在这里,你的仇人……也在这里!”   “仇人?”洛瑾眼中有些戒备。“我怎知,你是不是我的仇人!”   此番一句倒让萧让心中安定几分。“不愧是杀手本性!怎样你才能信我的话?”   洛瑾不语,只是紧盯着萧让看,清澈的眸除了杀手的戾气和戒备只剩一片空白。   “刀光一闪,腰间的软剑便出,直指向胸膛。”   无奈洛瑾功力所剩无几,拦了他却也是二人皆伤。   “够了。”洛瑾眼眸微冷,倒更是几分抗拒。   萧让脸色焦急,语气已是不好。“我花了极大的力气为你复仇,如今武林天下唾手可得,你居然!你居然这幅德行!”   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洛瑾倒当真动容,他本善良。懦懦的声音带着试探,“你真的?”   “咳咳……哼!”萧让倒是一个转身,没迈开步子便捂着伤口呛咳起来。   “没事吧?”洛瑾瞬间软了语气,好似从前他认识的那般。   萧让只紧握了洛瑾道,“同我回去吧!过去的事我慢慢说与你听!”他满目悲悯,好似带着偌大的心疼与懊恼,只这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的欲望与仇恨。   洛瑾目光有些犹疑,望着不远处的大门,终是化作一道复仇的火焰,看的萧让热血沸腾。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作者有话要说:锁上我的记忆,锁上我的忧伤,不再想你,怎么可能再想你,快乐是禁地,生死之后,找不到进去的钥匙。【BY:三毛】PS:洛瑾究竟记得多少,萧让究竟信不信洛瑾失忆了呢?偶滴回答就是:最真的谎言永远是七分真三分假。   PPS:父子戏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喽~~~    ☆、一杯春露冷如冰   武林本就该是你的,我不过是暂时掌管,等你恢复了记忆我自该功成身退。   忘幽,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地方是最后没有臣服的地方,当然还有跟在他们后头的昆吾,不过那小小的一支不足以成什么气候。   忘幽的掌门是你的仇人,因为他,你才会失忆的。   你身上有过的伤,记忆力残留的血都是拜他所赐。   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吗?   ——南宫影!   报了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萧让说了很多,洛瑾听的半知半解,捶捶脑袋颇是无奈道,“好像有些什么影子却抓不到……”   “没关系,慢慢都会好的。”萧让安慰道,“你且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洛瑾点点头,半晌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有吃的吗?”   萧让一怔当真不认识这个眼前的孩子,他的眉眼虽是往日的样子却透着他曾熟悉的坚韧和戾气,只如今这戾气是为复仇吗?或者,向谁复仇?!   一番酒足饭饱已是天色全暗,庄子里也掌了灯。洛瑾从送饭的丫鬟那得知这里叫“白驹山庄”。   “白驹山庄?”好像……   “可还和胃口?”萧让推门进来时已不是方才那身霸气妖艳的华裳代之以一身布衣连人也清爽了几分。   “嗯。好吃!”洛瑾咂咂嘴,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了。   萧让张张口却是哑然失笑,他这个模样倒真是,温和无害。   “你想不想见见你的仇人,或许可以想起些什么?”萧让问道,或许他只是迫不及待看好戏上演。而今他大权在握,生生死死不过他一念之间,甚至洛瑾也未必是他对手,只是这对父子的游戏大概会很有趣的吧?!   洛瑾眸色一亮。“你说那个南宫影?会恢复记忆吗?”   “我只是猜测毕竟他曾经给予你那样的伤害,看到他或许会想起什么!”萧让说的几分理所当然,心里却是不断掂量眼前的人,他居然直呼南宫影的名字?   “那好!”洛瑾应着,眸色忽闪得有些明亮,似乎想是期待,却又隐隐杂着嗜血的光。   地牢还是一样的阴森,他或许已遗忘,他曾在这里隔绝了生与死的距离,在那个天窗外,那个女子曾倾尽所有的张望。   刺鼻的味道分外鲜明,不知的洛瑾还要以为是个大酒窖,洛瑾细嗅嗅却未感到什么血腥气,倒是这酒味再多一些便直接醉了。   “南宫影,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萧让搭着洛瑾的肩,颇是自然的大步向前。   深处的刑架上只是光秃秃的木桩和铁链,反倒是近处的木桌前,发丝凌乱坐着个酒鬼,听到二人的脚步声毫无所察的继续捧起酒坛,这时才见到那铁一样的细腕上挂着玄铁打造的链子,而那只酒坛也随着那铁链的啷啷声左右晃着,一眼便知,如此喝法绝不是几日。   “第几坛了?”萧让皱皱眉,难不成好戏才要上演却只能看他的酒疯不成。   看守人的直至一旁的空坛子,恭敬道,“从醒来也有二十几坛了。”   萧让挥挥手屏退了左右之人,倒是洛瑾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颇是无奈的对萧让道,“我看不清他……”   萧让唇角一抹笑意,只道,“别急,他这不是转过来了吗!”   “瑾儿……”嘶哑的嗓音唤不出他的名,视线里正和萧让并肩站着的少年,年上带着一抹尴尬,一抹嫌恶,接踵而至的是深深的仇恨。   过度饮酒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手抖的不听使唤,慌乱的摸了几把,颤颤的叫着,“我是……我是……”   “你是什么?”萧让横插一嘴倒让南宫影再没勇气开口。   凭什么……我还能说是他的父亲呢!   南宫影大概以为这是幻觉,一手抓了酒坛又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如此也好,爹爹醉时能见到你,当真是,但愿长醉不复醒……甚好,甚好!   “喂!你是南宫影?”洛瑾上前一步问道。   思虑半晌深怕他的一个举动便散这场梦,除了回答他不敢生疑。“是。”   洛瑾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时而皱皱眉,时而打量打量,萧让见他这般思索只觉得有趣。恋爱中的女人当真是愚蠢之极!居然真舍得抹去他的记忆,你以为这样,他就不会痛苦了吗?!   “我……还是想不起来!”一个潇洒的转身,他两步便站到萧让身旁。   这样无端的一句却让南宫影双目突出,狠狠的瞪着萧让。   鬼魅般的笑容,似是讥讽,轻轻的冲南宫影点了点头,却满是安慰的对洛瑾道,“今日也不早了,反正他也不会跑,我们改日再来,你现在需要休息了!”   洛瑾揉揉脑袋,似是想的有些辛苦,只声应是便同萧让出了去。   南宫影望望手中的酒坛猛一摔拾起一道瓷片狠狠的划过手臂。   撕裂般的嚎叫早不是那个凛冽又清爽的男人,他的声音穿透地牢,狠狠的唤着洛瑾的名。   “他是在叫我吗?”洛瑾有些不解。“既是仇人为何我听出了另一般情愫?”   萧让有些无措不知太过兴奋还是太过紧张。   “瑾儿,有一种人,总在失去和伤害后知道后悔,可对于那些被伤害的人没有任何意义……”这话半真半假,放在洛瑾身上倒也贴切,为了看这处好戏,萧让似乎不计较先让洛瑾报仇畅爽一番。   洛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问,“那对于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你这脑子倒是和从前一样好使。你会知道什么是有意义的……”你从黑暗中来,你的嗜血和暴戾就是你未来全部的意义……   地牢。   “南宫教主,你喊哑嗓子他也不会听到的!”萧让信步而来倒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瑾儿呢!”锁链扯的啷啷的响,此生他还从未这样狼狈过。紧扯着的萧让的手因为麻痹止不住的发抖。   “哼!”萧让一声冷哼,哼哼的甩开南宫影,颇是鄙夷的正正衣襟,“这么多年他终于肯向你讨债了,我帮他,你还怪我?”   “你!”南宫影咬着牙心中早已失了方寸,“他……他,不记得了?”   “哦,说起这个,他那副纯真无邪的样子真是惹人怜爱,你说你从前如何下得去手,他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孩子,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忘幽外看的出神,你说这是天意还是本性?”萧让句句紧逼,看着南宫影某种流露出的痛色,心中大快。   “究竟想怎么样?”南宫影有些头痛,也不知是想起了洛瑾还是酒喝的太多。   “晶水魄。”萧让淡淡道。   南宫影终是懂了什么,眉间一丝算计。若瑾儿不在我尚且可能给你,而今瑾儿在你手里我岂能把唯一的筹码拱手送出。   “那瑾儿呢?”南宫影明知答案却依旧偏执的问道,似乎多提一次他的名就能再证明一次他还活着的事实。   萧让打量他这幅模样只觉可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不会把唯一的筹码给我的,我也不急,比起晶水魄,我觉得你们父子间的戏码更有趣!”见南宫影脸色有些泛白,萧让心中一阵悸动,飞速跳动的脉搏令他血脉喷张般畅爽,只觉周身毛孔无一处不舒服。“那一身的伤痕是不是就是当日在黑牢弄的,据说砧板曾经钉进他的膝盖,啧啧,而今还能站着就已经是奇迹了吧!还有那些伤就更不必说了,你想像得到么?腥红的一道道的,都是拜你所赐,这么久了留下的全是狰狞的疤,以后还能娶到女人么?哦,我忘了,他已经没有命娶女人了……”   “什么意思?”南宫影会错意以为洛瑾命不久矣,听他这般言语简直不能自控。   萧让鄙夷的看了他两眼,“南宫教主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明日小心言语,否则虽是没什么本领动您大驾,可您那弱不禁风的儿子而今却是没什么功力……”   南宫影一震,这才想起洛瑾已然内力全失,心中不觉苦笑,就算自己眼下放弃性命去保全他,这样的瑾儿怎么自保。三月来心中翻滚的伤痛此刻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愈演愈烈。   他不仅亲手逼死他,还未留下半点活路,即使而今他有机会重生却因他的愚蠢失了未来。或许苦痛早已不能形容他的心绪,因麻痹而颤抖的手正焦灼的讽刺他的愚蠢。   地牢又是空荡荡的一片,四下无人,南宫影炼神明眸,三月他污浊的眼终于透出了澄澈,这次拼尽所有也要寻个出路来,被萧让封存了内力但逆冲的神奇正如洛瑾所遭遇的那样,仅剩的一般内力成了他而今唯一的支撑,或许此刻他才能懂,那时洛瑾有多么绝望。   与这里的黑暗想比,那里还盘旋这无数的蝙蝠,好似凄风苦雨,刮的意兴阑珊。   渐渐稳下的双手终于稳稳的握上杯子,可这里早已没有水,烈酒微抿,干裂的唇刺的生疼,那些日夜你所受的,爹爹准备好偿还,只如今似乎什么都回去了……   依靠着墙面,南宫影缓缓软了身子,他的两鬓竟也会染了霜尘,凌乱的发丝间扭曲的神色令人动容,他双手紧扣着双膝,忽然想起他曾见过的那些寸长的砧板,还有一双鲜血淋漓的腿,浇的夜色妖娆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反虐滴序幕大家满意否??    ☆、坐上少年听不惯   往事如烟,离散,静默,蔓延。   阳光洒进的时候,洛瑾只是有些肚子饿,端来净水和布巾却发现又换了一名佣人。   “昨天的那名小厮呢?还有那些丫鬟……”洛瑾眨巴着眼,好似是和昨日的人生了交情一般。   “我们轮换着伺候,您放心总会有人照顾的,您需要什么尽管说。”   洛瑾眸光闪烁,伺候不是越相熟才越了解?   小厮心下嘀咕,主子此意显然是防着他的,却只若有似无的安抚着。“武林初定,事物繁多,所以人手常有调用也是常有的事,公子需要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那……”洛瑾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道,“吃什么?”   安静的房间咕噜咕噜的声音越发的响,身子才好些,可吃食总是跟不上,眼看人也瘦成了一把骨头,好在而今的洛瑾总会想着问问,万不能亏待了肚子。   “哦,您先洗把脸,我就这就去准备!”小厮了然手脚也很是利落便就去了。   美味的小笼包,清粥小菜,看似美味的早餐洛瑾吃了几口便再难咽不下去了。小厮看着不解,难不成是饿狠了反倒吃不下什么?收拾了餐点,洛瑾便呆呆的坐在床头,不完整的记忆另他莫名的恐惧,眉间凝重的神色好似不再是昔日那个单薄的少年。   “想什么呢?”萧让手上执着影晴,一进门便是久违了的呆愣神情。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忙的话不用总顾着我……”洛瑾一脸和气,这幅信赖自在的神情连萧让都不得不受用。   “你看看这个,我可是来物归原主的。”萧让递过影晴,这柄剑的故事太多,他是南宫影和洛晴爱的明证却也不得已的染了夜鹰的鲜血。   这柄剑跟了洛瑾近三年,或许是明明中的牵引,是血脉间的牵连,握着他便有无穷的暖意,至如今他却恐惧着触碰,或许夜鹰的血洗去了关于这柄剑所有的美好。 洛瑾神色有些扭曲,触及剑柄指尖都轻颤着。“这……”   “用这柄剑报仇吧!你的伤,失去的记忆,还有受过的罪都可以用他了结。”萧让眉间染着怒色似乎是替洛瑾不平。   “你说的是昨天那个人吗?他?”洛瑾追问。   萧让目色流转,眼底暗暗流过一丝算计。“你之所以无处可去,无人可依,甚至险些失掉性命都是拜他所赐!”   洛瑾关节扣的泛白,他身上的伤疤只是看了便觉得狰狞,这些都是拜他所赐,可……   “我知道以你的聪明自是不能完全信任我,没关系,我先替你看着便是……”萧让见他不安,出言安慰。   “不!看他昨天的样子分明是有所愧,我现在就想去会会他,不知道可以吗?”洛瑾望望萧让似是征询。   “你真的?我怕你还……”   “见了他问问不就明白了,就是不知他是否又是酩酊大醉的。”洛瑾紧紧影晴,周身散出些戾气。   “好。”   萧让心中暗笑,这场好戏来的太快,快的他简直迫不及待,极力稳住的步伐尽是畅爽。   今日的地牢散去了酒味,洛瑾进去之时南宫影正喝着清粥,见是洛瑾便执着汤匙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三月有余竟是清瘦了这么多,衣口低了些,隐隐的还能看到一条狰狞的疤,南宫影不敢眨眼,生怕这日夜思念的人儿再次消失不见了。   “瑾儿……”沙哑的嗓音有些颤抖,南宫影试图靠近却迈不开步子。   反倒是洛瑾近了几步打量的仔细,有些冷酷的反问道,“可是叫我?”   南宫影点点头却不知如何接续。   “我只问,是否你害我如此的?”洛瑾紧盯着南宫影的双眸,这里的关切他太熟悉,只是那么深重的愧疚和心疼显得久违而陌生。   南宫影心头一震,不自觉的望望萧让。这般警惕却又无奈的神情简直令他大快,尤其是出自那个傲绝一世的南宫影。各门派归顺的太平静,此刻的征服感几乎使萧让周身积蓄满了力量,笑声几乎就要冲出来一般。   南宫影看着洛瑾眸色瞬间缓和下来。他还好好的,虽是没了记忆却还是聪明灵秀的很,眉间的英气还能引着他想起那些呆愣的样子,心头阵阵刺痛伴着一股股的爱怜,他多想能抱抱眼前的孩子,紧握住再不放开。   “无所归,无所依,害我一命的可是你?!”洛瑾全然无视那些曾经在梦中期许的眼神,他凛冽的样子就好似南宫影知晓的那一面,冷酷、甚至带着绝杀的气焰。   南宫影心中轻笑,颇似从容的点点头。一来洛瑾说的是事实,二来有萧让在他怎能不顾洛瑾的安危。   洛瑾攥着影晴的手有些颤抖,仿佛那些杀戮已经隔绝了他几个世纪般遥远,眼下许是他功力大减,纵使影晴在手也显得无力。   “瑾、瑾儿……”若你,若你出手,他日又如何自处……   洛瑾置若罔闻双眼已布满杀气,影晴缓缓的滑出剑鞘,地牢里闪现的寒光淹没了南宫影的呼吸声。   凝滞的空气好像架起一条桥,通往他们心底却对面而不相识。   洛瑾微一眨眼,剑尖直指心窝。凝不起真气,冰冷的剑身便直直的插|进了心房。   入肉三分,伤皮不伤肉,南宫影眉间一抹不可置信却又很快换上淡然的笑意。   未待萧让瞧得什么端疑,南宫影便一手紧握剑身狠狠刺穿了身体。   瑾儿,当日那些针刺进膝盖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痛?   刀刃上枯骨似的手洒下一片片的鲜血和着心窝处的滴答声登时在洛瑾的眸里红成一片。   洛瑾微启的唇齿泻出一丝异样的情愫就好似往日的那般却又带着什么不同,瞬间,一道真气闪过。影晴直直的插|回剑鞘,萧让顺手封住南宫影几处大穴止血。   收了手顿觉不妥,果然洛瑾正满是不解的望着他。   “咳……那个,他现在还不能死,你还需要他帮你赢得整个武林。”忘幽的势力虽是了如指掌,可而今冥主、乔笙统筹大局,定会重新部署,况且那晶水魄还需要些手段,眼下当口南宫影命还值钱的很。萧让心底莞尔,南宫洛瑾你竟也有险些弑父的一天,待你助我统一武林之日,便全了你这个心愿。   “需要仇人来帮我吗!”洛瑾愠怒彷如正要发威的豹子,萧让忽而发现这平日里温顺的小兽竟也难控制了。   佯装三分无奈,七分恼怒,萧让一手灌注内力顺势抓起南宫影的右臂一拖一拽便是分筋挫骨的痛楚。   见南宫影硬是不吭一声可扭曲的神色还从未在这个男人脸上见过。   “这样可够?”   洛瑾定在原地听萧让这般问,眼里飘上一丝不屑。   萧让背对洛瑾面向南宫影,嘴角的笑意再忍不住,扬手再一拖一拽南宫影便倒在了地上。   “你欠洛瑾的非这一臂一腿能还清的,最好把该交的都交出来,否则……”   这是南宫影第一次仰视洛瑾离去的背影,他忽就想起那日他衣衫褴褛便飘落山崖,曾熟悉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画作白白的光点,一去就隔绝了阴阳。   “瑾儿……”他沉重的喘息声淹没了残破的言语,是否是他该还债的时候,冰冷的铁门开合之间便又只剩了他。   一手紧紧捂住心口,指间透出的血让他越发清醒,曾经他给过他这样的冰冷和无助,更多的是源自他这个父亲的伤害,南宫影心口越发的痛,撕心裂肺的感觉比当初洛瑾离去时更加清晰。   右臂和左腿已经脱臼,啷啷的挂在身体上有些滑稽,南宫影额角的汗从未断过,想是萧让怕他死了竟还留了瓶伤药。   南宫影通医理嗅嗅便知是无风散,这药很霸道,虽能消肿防止发炎却蛰伤口。南宫影咬咬牙,心口处一波波的刺痛令他阵阵眩晕,可不知怎的却有些想要发笑,那呆愣的而今终于长大了……   洛瑾擦拭着影晴眼里只剩孩子气的愤恼,背对着萧让还有几分赌气的意思。   “我……你想啊,若是他死了,那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就收不回来了……”萧让好言好语的哄着忽而觉得自己幼稚,竟也有这么一天,要和洛瑾有商有量。   “嗯。”洛瑾只是点头却不多说什么,萧让见此也只好识趣的去忙自己的事。   “公子,我煮了些粥,这粥火候刚好,您尝尝!”   洛瑾放下影晴,眼底的睿智更胜从前。“火候刚好?早上不还说柴火不够?”   “新进的柴,这会儿万事俱备了,您尝尝便知!”   当晚,万籁俱寂,沉寂许久的心也随着江湖事而再次荡起涟漪。而今这一身更不复清白,是否一切还有结束的一天,能还够所有的孽,再不挂心、再不劳心。   “公子怎么出了这么多的虚汗,可是身体不适?”轻柔的女声触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好似已相熟多年。   洛瑾回头看看却是完全陌生的容颜,不施粉黛,平平无奇。“我没事,谢谢。”   “这宵夜您趁热用吧,奴婢看公子总是揉着膝盖,这药是我家传的,不妨试试……”轻轻置于盘中,动作总似滞缓着一分柔情,虽总是捕捉不到她的眼光,洛瑾却总是觉得熟悉。   “谢谢。”洛瑾执起汤匙顿顿又放下,“我们可?”   “公子慢用,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奴婢告退。”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洛瑾心口一痛,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反虐的大家还满意否?    ☆、杜鹃无语正黄昏   夜已深,洛瑾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燃起的火烛有些熟悉,一晃一晃的便摇曳进心底。洛瑾捂着心口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得抹黑朝着地牢走去。   阴暗的地牢,南宫影已不知昏睡了多久,似乎本能的对洛瑾的敏感,听他轻盈的脚步便缓缓转醒了。   心口的伤已止了血,只是连呼吸都痛楚难当。瘫坐在地上,一条腿有些无力,南宫影还从未这般狼狈过,他努力的撑起的身子,颇是讨好的朝洛瑾笑笑,一股酸涩让洛瑾有一瞬的失控。   “瑾儿……”南宫影只是喃喃的唤着,也生怕一不小心便吓走了他。   “唔……嗯!”洛瑾眼神有些闪烁,倒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手上没了影晴,连人也似乎小了几岁没了那些凌厉的模样。   一室静默,南宫影张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心急如焚的三个月、心如死灰的三个月,第一次开口却是生疏的很,“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萧让说留你一命是还有用处,你最好配合一些,那样……那样还能给你个痛快!”   听他这般南宫影倒是笑了,一句话说的小心翼翼、有气无力,还有几分故作正经,远看尽是小孩子气,也不知是事实如此还是在他眼中他永远像个孩子。   “好!”瑾儿说的,爹爹都应。   洛瑾有些看不懂他的神情,只怔怔的冲着他的伤口发呆。   “不疼!真的!咳咳……”南宫影从未这般尴尬过,却也从未这般满足过。   “嗯。”忽而一股气息靠近,洛瑾心下一沉,尽是防备。“今日若不是萧兄拦我,你已是我剑下亡魂,最好助我们尽快统一武林,否则……”   南宫影挑挑眉,暗夜里他的神色也霎时严肃谨慎起来。“我……咳咳……咳咳……”   带南宫影回神洛瑾已然消失在了地牢,好似从未来过的一般,一时竟不知是梦是醒。   南宫影看看一旁的无风散,解了衣襟敷了上去。额角的汗啪嗒啪嗒的滴落,左手指尖狠狠的刺入掌心几乎能刺出血来。忽而南宫影后悔当日的不冷静,若不是抱着酒坛在崖边喝的烂醉,也不会迷迷糊糊沦落到这里,而今他竟也成了别人的负累。   “看来药效不错,南宫教主恢复的不错吗?”萧让嘴角一丝鬼魅的笑,“我还在想或许洛瑾会来,却真是没想到他是来说这番话的!你还是快听从你宝贝儿子的将晶水魄的下落告诉我!”   “你让瑾儿做什么?”南宫影似乎没听到萧让的问题只自顾自的想着洛瑾还在他手里。   “过两天我就带他回忘幽你意下如何?去见见萧让和乔笙,你说他连你都杀,那他们会是什么下场?”萧让恣意道。   南宫影气急引得一阵呛咳,他一步步将洛瑾逼上绝路,而今再次将他推入苦海。“咳……你就没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哈哈哈,我认识的南宫教主不可一世,什么时候也会打这种感情牌了?我的下场就是统一武林看你们父子相残!”这晚萧让的笑声在地牢里回荡了许久,久的南宫影近乎发狂,他从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而今想着洛瑾正一步步的走向陷阱,心中的担忧也渐渐转成了恐惧。或许也是那日见到洛瑾离去,他才真正明白失去的痛,他才开始明白,洛瑾只是个孩子,一个承受力有限的孩子,他会绝望,会离他而去……   洛瑾房中。   “公子,可准备好了?”小厮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这一天等了白日终于到来。   洛瑾不置可否只道,“你很紧张?”   “公子不也是?”小厮递上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即便是紧张依然难掩的兴奋。   洛瑾只是笑笑。   紧张定是有的,可瑾儿还有些酸涩,过了今日是否也该是离开的时候?   “他武功已经深不可测,虽然而今我武功与他同路却也是喜忧参半,你告诉大家万不可与他硬碰硬,与他的恩怨我要亲手解决。”鸢儿和夜鹰的命,纵使是死,瑾儿也要向他讨!   “公子,南宫教主会担忧的……”   三月前昆吾掌门去世,临终前将昆吾一派托付给洛瑾,洛瑾本在绝望之中却不曾想竟会在此处遇到孔瑞,难得武林尽归萧让,可昆吾一派念及掌门之仇毅然投入忘幽,开始还有所犹疑那时南宫影终日到崖边喝酒,好在孔瑞结识了乔笙,二人一拍即合开始了长达三月的部署和算计,天无绝人之路,居然再此关口遇到了洛瑾。   这几日孔瑞凭借易容之术,借口伺候洛瑾传递情报,他只觉这少年比当日更沉稳睿智,甚至有了统筹一切的王者风范,可他眸中化不去的忧伤也看的分明。   “顾不上这些了,对不起的人我终是都辜负了。”洛瑾有些感伤继而道,“我现在只希望这一仗不要有无谓的牺牲。”   “不会的。当日萧让使出各色手段,大家绝非真心归顺,这几日你来萧让警惕及松懈,想是得意而忘形,我的眼线安插了不好,他们会散布消息鼓动人心。”孔瑞如实道。   洛瑾点点头,但今日的自己功夫足够战胜萧让吗?更何况自己还……   “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只希望倒时大家能全身而退!”   三日后。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本是春季万物复苏,今日却染着一抹谨严。   萧让显然是把今日的忘幽之争当做了他问鼎武林盟主的一场盛宴,各大门派齐集都是这场好戏的看客,除了他自己的王者之位,他还乐于告诉所有人,而今的洛瑾再不是当初少年英豪会上的魁首只是他的傀儡。   “瑾儿?!”乔笙和冥主再见洛瑾几乎掩盖不住心中翻腾的喜悦,他们等了三月的人,那个曾经终日在眼前的满是呆愣的孩子终于又归复到他们的视线里。   洛瑾置若罔闻,一时间到真像是不曾相识的陌生人。   “萧让你把洛瑾怎么了?!”乔笙心中一团怒火,萧让之丧心病狂已令人发指。   “你们害了洛瑾还不够,而今还想在这里妖言惑众吗?今日我率众门派就是要讨伐一番,取缔你忘幽一派!”萧让反客为主,师出无名却理直气壮。   “哦?我倒要听听你想把忘幽怎样?!”冥主阴柔的声线已然久违,倒是望着洛瑾的目光有些难得的灼热。   洛瑾眉间多了几丝算计隐隐的还有一丝旁看好戏的玩味,颇是无辜的问着萧让,“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你仇人的帮凶如今来蛊惑你的!”萧让道。   洛瑾点点头不置可否。只默默的重复着这“蛊惑”二字。   “你们最好交出晶水魄,将忘幽让出,或许尚可念在你们也是百年基业留个门面让你们打打杂。”萧让嚣张道。   冥主似是无暇刮须,阴柔的面孔更似鬼刹。“若不呢?”   “各门各派皆是在此,你若冥顽不灵,我们也只好替天行道!”乔笙起身,几步上前只是对着洛瑾道,“终于回家了!”   “回家……”洛瑾脸上浅浅的笑意,萧让沉醉在他霸主般的世界里尚未注意。   “围起来!”一声令下,各门派已按部署把守好各个要塞,忘幽教众齐集一堂,相比之下却显得九牛一毛。   “我众你寡,竟还硬撑……”萧让一手揽过洛瑾的肩别有深意,“何必让洛瑾出手呢。”   肩头的手不知该说是厌恶还是憎恨,或许心头燃烧的火已经焚尽了所有的情绪,只是失控的想让这人挫骨扬灰。   “孰敌孰友,想必你还没分清楚,萧、让!”洛瑾一手捏住萧让的手腕,眸中厉色宛如复仇而来的恶魔。   “你!”双目突出,这样的神色,洛瑾!这绝不可能!   “久违。”阴冷的笑意从未在那少年脸上出现,而今他的归来带着不同以往的成熟却也有着大家不能理解的神伤。   “瑾儿!快过来,和他废什么话。”乔笙有些激动,这一刻在梦中反复了三月,而今终于成真。   “哈哈哈……”萧让仰天长笑,暴戾之色溢于言表。周身熊熊的气焰好似能就要破体而出,他走火入魔般周身散出多道真气,扫的四周之人倒退数步。   “好个南宫洛瑾!为夺的信任居然弑父之事都做的出来,这样的人你们也要追随吗?!”萧让怒道。   四周人群面面相觑,熟悉的声线再次响起,“莫说洛瑾没有做,纵使做了和讨伐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贼有什么关系!”孔瑞一把撕下易容面具,三个月终于等到这一天。 “哈哈哈……好,好样的,都出来吧!”四周一阵骚动,好似无数机械似的的人儿从四周步步围紧,气势冷冽直逼的人透不过气。   “这是……”乔笙变了脸色,他曾在书上看到过在尹筱那个神奇的部落曾制作出一种不死的战斗力,他们形同死尸,力量无穷,可以一当百,可这药是无意中研发的一经发现已经毁掉了偏方,但这一切都只是传说,毕竟对尹筱的认知,大都还停在那些神秘的传说……   “杀!杀!杀!杀的片甲不留!”萧让一声令下,无数手持弯刀的黑衣死士从四周向内包围。   洛瑾心头一颤,原来在忘幽里早有这样的部署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这部分武林纷争没有设计好大家见谅啦~~   文文已近尾声蓝羽争取尽快结文~~   之后会有一个系列的番外讲瑾儿一家的幸福生活目测是萌系欢脱类~~    ☆、五千仞岳上摩天   混乱。   厮杀。   一时间刀光剑影相互交错。   冥主和洛瑾缠住萧让,以二敌一却依旧极为勉强。   “你!你何时会的筱天九式!”见洛瑾出招心中大惊,当世萧让的武学已是无人企及故而他才越发自傲狂妄,不曾想到头来还是洛瑾,还是这个南宫洛瑾!   “机缘!”影晴剑影舞动。这筱天九式他不过才修习两月有余,能掌握已是奇迹,可而今若想大成却显然是心有余力不足。   冥主全神贯注却无奈这人的功夫更胜从前。全力抗衡却是勉力才打个平手,双方都没落得什么好处。   四周血溅,洛瑾心中一震,如此纠缠各派必将伤亡惨重,为了抗衡未免不值,反倒替萧让除了心头大患。   “瑾儿你去!”冥主知他所想,令他去破解不死人。   “不行!”全是因我习练筱天九式才借力打力,我若撤攻后果不堪设想!   “去!”交手间,不忘流露出邪魅般的笑意,这小子竟也会说不了。   见四处血光成片,洛瑾别无他法,周身一道真气激出,逼退萧让几步便一跃进了不死人的包围圈。   杀气纵横,人面罗刹,好似迷蒙的雾气从各处向内锁紧,包容。   冷冽的气息叫人无处可避,无可消融。   “瑾儿,这是尹筱的秘技,你可听过?”乔笙已是累的筋疲力尽,可不死人依旧如初始般精力旺盛,残暴肆虐。   看来这些不死人尚未练成,他们虽是精力无限但却行动滞缓,功力也不够淳厚,也正因如此才给了众人喘息的机会,可眼下各派人士拖的筋疲力尽,纵使武功再高也拖不过这般难缠的对手。   “啊!”声声惨叫入耳,洛瑾眼见有人不敌,心中大乱,突围而出四处格挡却也未能救下几人,洛瑾本就有伤在身,此刻更是步履虚浮。   弯刀透着寒光,阳光下露出凛冽之色。   “都是听你的,眼下可如何是好!”   “就是!跟着他至少还有命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啊!”   洛瑾心头一阵动容,他算有遗策,如今凭白害了大家性命。“我……”   凌空而过,步履轻盈,这男子只看身形倒飘渺灵巧像极了女子。   “他们是有首领的,找出他毁了记忆,他们便会忘却萧让的指令!”此人提点道。   “你?!”只觉是相熟,心底浅一句,只道是当时寻常。   “还不快去找!”男子放大的声音,却始终不敢直视洛瑾的眼睛。   “怎么找!”洛瑾一手捂住心口,凌空一跃,已将众人尽收眼底。   男子目光如炬,手中石灰粉洒向不死人,一声令下,“大家合攻!”   有人出头,众人似是有了定心丸,合力齐攻。一时间不死人齐齐倒退。   “洛瑾快去!被不死人保护最好的就是!”   “看到了!他腰间有金色的丝带!”洛瑾一喜,不知怎么听这声音竟有些安心。   轻盈的身姿再次掠过朝洛瑾所指方向越过,二人似是默契,洛瑾护着他齐齐越进了不死人的中心区域。   “看着我……你会忘记所有的指令……”清漪咒在男子澄澈的眸中散出迷媚的涟漪。   洛瑾以一当百,死死护住身后正在发功的人儿,纷乱间,无数碎片飞进脑海,眼里仿如一块渐渐融化的坚冰,缓缓的透出水滴般的透明澄澈。   洛瑾看的出神,脑海中的碎片拼凑而起,趁此不妨尚未解除的不死人,手执弯刀狠狠的向洛瑾刺去。   “呃……”男子一个翻身挡在洛瑾身前,尖刀已然从他左肩剜出。   场景重合,曾经一抹鹅黄色的倩影这样,毫无怨尤的挡在他身前。   洛瑾结结巴巴却叫不出他的名。“你……你没事吧!”   只见男子死死的抓着那不死人,双眸泛着紫光,朱唇轻启。   洛瑾只是本能的击退身后的进攻,将她护在怀中。   “忘记指令!”   忽的,万物凝吸,一切恢复静止。   耳边的声线熟悉,轻柔,却是无可隐藏的虚弱。“放过他们,他们忘记了指令不会再害人了……”言罢,便垂在洛瑾肩头。   “我……”   洛瑾有些无措,只觉手中一轻孔瑞已经接过那男子。   抬眸望去,洛瑾这才见冥主已处下风,嘴角竟还溢的鲜血。   近身而上,他又是那个黑夜中穿梭的杀手,眸中的恨意了然,看着众人触目惊心。   据说见过那一役的人,都不得不配服这从黑夜中走出的天之骄子,他的坚韧和勇气带着与年纪不符的魄力;他的气场已非当日懵懂的少年,单是眸中的恨意就令人望而却步,不变的唯有他望向各派时,谦逊、温和的目光。   三人纠缠,招招凶险,剑光在忘幽上空好似月光晃着河水时时闪动,招招直逼要害却打的美轮美奂。   生死之搏,一线之间。洛瑾影晴灌注了满满的内力,冥主、萧让亦是周身内劲充盈。   “筱让!”这声音?   眸中淡去一些狠戾,四处摸索,却见熟悉的人影从远处奔来。   “筱依!不要过来!”   真气流转,胜负一念,波动的气息瞬间有了倾泻口,筱依便在他面前划出道弧线震出了几丈远。   “筱依!”   她的媚眼思念的太久已经模糊的记忆,他本想等他一步登天便是她幸福之日。   这天来的太快,却也太出乎意料。   摸索着他的脸,嘴角的鲜血似乎都是思念的伤。   “筱让……不要……”筱依摇摇头,今次出来除了阻止他还为见他最后一面,却不曾想竟是这般情景。   “筱依……筱依……”   那日,众人终是看着那个恶魔抱着爱妻离去,没人知道他们走向何处,只是离开时筱依还是笑语盈盈,纤弱的躺在他怀里,好似回到他们初年的美好,静静的,甜甜的……   尹筱上方山洞。   “这地方还是筱兮告诉我的,好不好?”等了你如此多年,为这一刻的平静却也值了,总说筱兮的傻,我又何尝不是。   “筱依,你怎么这么傻,我很快就成功了,你我的武林,独霸一方天下!”萧让紧握着爱人的手,可流年不复,他终不是当初的他了。   筱依眼角一滴泪,洒落无尽的遗憾,若当初你不曾出尹筱,一如往昔该多美好。可如今说这些都没意义了,在你我离去前,我宁可用谎言,为我多年的执着,为你多年的执念寻个能自我安慰的理由。   “我知道,就差一点,我们就是武林至尊了……咳咳……”   筱依一如当初的温婉,和萧让记忆中的一样,她从未变过。   那变的究竟是世事纷繁,还是人心?   “筱依,你一定要好起来,等你好起来,我们寻处好山好水再重新来过。”   “好!好山好水……”筱依的气息渐渐弱了,她眼前的桃源就好像当年的尹筱,鸟语花香、落英缤纷,他总是采来一把鲜花带在她的鬓间。   只是想着,萧让不知从哪里摘下了野菊为她戴在发边,纯洁美好,好像那些年一样。   萧让的手有些发抖。“太久了,竟有些忘记你这样安恬的美?”   “是。这里安静,你可以一直,一直的看……”筱依努力的对上他的眸。   或许此生这是你我的最后一吻,愿这印记能指引你我的来世,倒时我要和你一同离开,纵使堕落轮回也与你同心同德。   喘息声重了,乱了,却是两重。   萧让低头看看心口红成了一片,他想起那日的南宫影,此刻竟也同那时一样的畅爽。结束了,便是安宁。   萧让嘴角也溢那样的血色,带走他一世的罪孽,散入云烟好似从未来过。   “筱依?”   “疼吗?”筱依嘴角泛起解脱般的笑意,抖着手缓缓的抽|出匕首。   萧让摇摇头抚着她的发丝,这一刻真的安宁了。“天黑了,是我们的洞房……”   “是,天黑了,在有你的地方……”   弥留间,我看到了来世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筱依亲手杀了萧让或许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在开始处结束在来生弥补。   我自己看来其实既解气又感动~~   这章写的好辛苦~~那个男子会用清漪咒的就是秋浅她女扮男装的。   瑾儿你瞒的好苦呀~~其实洛瑾失忆是真的,但秋浅只是抹去了在尹筱的那三个月的记忆,其余的事洛瑾一直是记得的,不过现在因为秋浅的出现,那三个月也想起来了。   渣渣:这呆愣的!   瑾儿:【懦懦】对不起爹爹~~   蓝羽:近尾声星星眼求爪爪!!    ☆、小廊回合曲阑斜   各门派散去即将面对的是大规模的修整,但这一仗无疑是成就了忘幽的地位。   等众人回味,才发现那些不死人也解了命门,恢复成的平凡人模样,如梦初醒却深感劫后余生,很快的便也散了。   洛瑾匆匆忙忙的在人群中摸索,“秋……那女,男子呢?!”   “走了啊!她是?”乔笙状似不解。   洛瑾摆摆手终是又有了几分当初的呆愣。“没有!就是想谢谢她。”   冥主打量一番终是面带笑意温言道,“三月未见,第一句竟是问个毫无相干的人,瑾儿越发慈悲心肠了!”   洛瑾脸色忽忽暗,颇是羞赧的站在原地,不知为何的脸色更加苍白。   “别打趣他了,好在你没事,这三个月不人不鬼,你出事的那几天就连百毒不侵的冥主都食不下咽了,好在没事。”乔笙揽着洛瑾手臂都有些轻颤,这场噩梦终于醒了“对不起……”瑾儿也不曾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   冥主皱眉,冷喝道,“哼!他当日绝是报了必死之心的,休以为我们不知!”   久违的严厉,洛瑾倒是有些不适了。咬咬唇倒看着这二人止不住的发笑,只这笑倥偬穿梭,弥漫了多少的苦涩和酸楚。   “先去看看你爹爹吧!”难以想象那人竟也有邋遢的一日,好在梦魇远去,终是能淡然几分。   见洛瑾神色有异,乔笙眸色一沉问道,“怎么不说话瑾儿?”   “我……唔……伤应该就快好了,我还是……还是……”洛瑾吞吞吐吐,酝酿的千百回的句子还是说不出口。这里有瑾儿太多的罪孽,留着这条命不过是为了复仇,可而今一切都已记起,他,他也是筱依姐的爱人啊,瑾儿也再无什么可做。   “洛瑾。”孔瑞看似风风火火,眉间染着焦急,“教主情况不好,恐怕是……”   “怎么会?!你不是说萧让留下了无风散!”洛瑾瞬间变了脸色。   冥主和乔笙相视无语,这孩子一沾南宫影的事怎么半点脑子都不过?!   “萧让是这么说,但谁知他给的是什么!”孔瑞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不厚道,竟串谋了这么多人骗这么个呆愣的傻子。   洛瑾眼里泛起了泪光,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毛毛躁躁,他爹爹不在真是管不得他了!”冥主嗔怪。   “行了!没觉他有什么不对吗?!”乔笙心细,洛瑾额角的汗从未断过,似是时时刻刻都在忍着什么。   孔瑞望望远处,只道,“他们父子的结总归要自己去解,咱们能帮的都帮了!”   这三月三人已成莫逆之交,此次更是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然也不能部署三月萧让全无所察。   “难为瑾儿了,给了教主一剑,怕是比杀了他还难捱。”乔笙像是不放心,那呆愣的总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可他偏又掩盖的很好说不上是差在了哪里,乔笙有些费解终是无所获。   孔瑞点点头,也是无奈。“他已经做的很好了,若是我也不知能不能再站起来,不过这几日倒是见了他独当一面,威风凛凛,和你们忧心的全然不同!”   冥主再掩盖不住畅爽的笑了起来。   孔瑞至今难以习惯这无常的鬼魅,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只听阴柔的声线缓缓道,“不多久你就能看到他的本来面目了。”   三人一愣,继而放声大笑。   这三月他们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终日在刀刃上行走,这一日暂时的平静分外难得。   “我也该重整昆吾了,虽然掌门有命让我们追随洛瑾,但而今萧让已构不成威胁,我们也该重振师门!”   二人颇是赞赏的看着孔瑞,此子有勇有谋他日必定不凡!   “好!忘幽与你昆吾自此结好,他日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乔笙郑重似是承诺。   孔瑞只是点点头。师父,经这一役昆吾定当更为强大,更为成熟。   竹屋。   这一处隐秘幽闭,当日洛瑾问及孔瑞何处可以藏人,孔瑞立即想到了此处,这里是曾是昆吾掌门出门闭关修行之处,远离人烟,位置隐蔽,非知情之人绝难寻觅。   “洛瑾,别来无恙。”掩好房门,出来的正是林飞。   洛瑾皱皱眉,不放心的神色写了满脸,竟还不自知的朝房里瞧了瞧。   “啧啧!你怎么这样!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不知道吗?”确实,当日莽撞冲动的少年经历诸多变故而今也沉稳成熟的多,倒是说起话来还带着几分当日的“热切”。   洛瑾神色几变终是有些尴尬,毕竟孔瑞找的人总该是放心的。无暇闲聊,洛瑾关切道,“他……爹爹怎么样了?”   “还在昏睡,从接来就醒过一次只是问你在哪?”林飞挠挠头,才想继续洛瑾便不见到了人影,只好端着药碗自顾自的走了。   “还想告诉你请了郎中来看,说是没有大碍,睡上几个时辰恢复体力就好了……”林飞断断续续知道一些他们父子的事,只是嘴角含笑无奈的摇摇的头便去了。   屋里弥漫着草药的味道,眉间的懊恼顿时被放的无限大。洛瑾看看榻上的南宫影,心里一阵阵的绞痛,他从未见过南宫影这般模样,似乎虚弱中还带着无可奈何。   “瑾儿不肖……”   洛瑾探探脉搏,眸色变了几变,何以跟他们说的,不太一样?   许久未用医术,洛瑾有些迟疑,又探了探,失血过多、劳心劳肺、积郁成疾,虽是伤的不轻但绝不像孔瑞说的那般严重。   洛瑾细细检查了南宫影的伤口和脱臼的右臂及左腿,想来也是高手接的,再或就是南宫影自己,全都已无大碍。   倒是那些酒太过伤身,加之长久的心力交瘁,需要静养才是。   望望门口,却终是没能踏出,毕竟那一剑,以洛瑾的心思实难放下。   精致的竹屋淡雅安宁透着超然世外的静谧令人沉静、心安,洛瑾端跪,撤去真气护体,像极了往常模样。一手抚上右肩,轻一捏顿时便是分筋错骨的痛楚。   膝伤本就过重,若不是适时的用筱天九式疏通医治只怕早便废了,洛瑾眨巴眨巴眼睛,嘴角一抹凄苦淡然,这双腿本就是借的,当日爹爹怕是想废了瑾儿的吧!   黑牢里暗无天日的日子和那些又长又尖的砧板伴着膝上细细麻麻的刺痛在记忆中越发清晰,那些关于殇逝的痛再次缓缓的沿着河道铺陈开来。   洛瑾微低着头,怔怔的望着地面,思绪被扯的很远。   依稀间鸢儿的脸交织着秋浅的面孔在脑海中翻腾,忽而又是夜鹰和萧让的剑花在视野里舞动,一切都好似昨日,又好似过了千载。   迷蒙的眼有些雾气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光,洛瑾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的惩罚,麻木的双膝支撑着半是摇晃的身子。   南宫影不知是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口干舌燥,他是清醒着出了黑牢,林飞许诺他再醒来便会见到洛瑾。   “瑾儿!”南宫影猛然起身,心口处一阵绞痛,梦时舒展的眉眼瞬间又拧了起来。   洛瑾甩甩脑袋,眼前都是迷蒙的雾气。“嗯……”   这一声太熟悉,南宫影转头看看,洛瑾正摇摇晃晃的,苍白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不用想也知他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可如今他还是这般跪在远处,不,是比以往更远。。1595af6435南宫影似乎是在适应着心口处的疼痛,坐正身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洛瑾,生怕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这么消失不见。   身子晃的越发厉害,洛瑾喉咙里呜咽不清的呛咳声听着南宫影心中一抽一抽的疼。   “过来。”   隔的太久这声音除了沙哑却还带着不曾听过的轻柔甚至是咉哄。   洛瑾努力的抬眸瞅瞅,却看不清什么。本能的蹭着双膝,却是一软狠狠的跌在了地上。   “瑾儿?”南宫影大惊,他膝上已是陈年的伤,却不曾想此番一探竟伤到如此地步。   “怎么会这样?”南宫影揽着他好似攥了一把骨头清瘦的厉害,这温度他想念的太久。“你……你的手?!”   “唔……”想是疼的狠了,洛瑾身子有些抽搐,这一刻南宫影倒是觉得这孩子从未离开过。   “你!!”又气又疼,手上却利落的很,一拖一顶便将脱臼的胳膊接回原位,不忘揽着他一直按摩着肩膀。   南宫影抱着他全然没有什么重量,细细的探着他的脉搏,心头只剩酸楚。   “对……对不起……”洛瑾好似随时就要睡去,这三字说的太急切除了困苦听不出其他的情绪。   南宫影如此想把他揉进身体里,代替他去痛,代替他受煎熬。   “是爹爹对不起……”南宫影好似喃喃的说了些什么,洛瑾只是淡淡的喘息早已昏睡过去。   南宫影试图用内力疏通他腿上的旧疾,可这次终是伤得重了,再好的内力也只是维持而已,可眼下更令人心急的是洛瑾内力全然与以往不同,纵使南宫影倾注的再多也只如石沉大海。猛然一惊,南宫影抖手解开了洛瑾衣襟,正巧林飞端着茶水进来,不觉一声惊呼。   “这!这怎么回事!”   “快取伤药来!”一剑贯穿心口,南宫影暗暗责怪自己早该想到才是。   终于看清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他忽就想起三年前,当他拿着洛晴的信匆匆忙忙的感到地牢时,他身上黝黑的、赤红的、嫩白的一片片惨不忍睹。而今倒是整齐的疤痕,但不久前也是那样的鲜血淋漓吧。   再碰已不会痛,可却这样留下了永久的痕。   南宫影已不敢想那三月他是在怎样的炼狱中浴火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柠檬滴霸王票~~被地雷炸high的蓝羽把瑾儿拖粗来啦~~勤劳滴蓝羽求爪爪哦~~   林飞、孔瑞的前情回顾在章节79乌龙未睡定惊猜~~    ☆、曾经沧海难为水   南宫影动作轻柔,似乎从未这样温柔过。   “真下的去手啊!”林飞见状也明白了几分,想来是伤了南宫影洛瑾自己也不好过。用这呆愣的话,这是自罚不肖吧?!   瞥瞥洛瑾的伤口果真是毛孔悚然,心中默叹:凭空在身上戳出个洞,当真不是一般人!   南宫影见林飞面色有变,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气愤。他知这呆愣不懂照顾自己,不知自爱,却从未预料,即便大敌当前了他依旧要顾着这些。这伤如此靠近心房,若是偏了半分……   见南宫影冷下神色,林飞有些头皮发麻,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父子二人认真起来都是一样的骇人。   “你取纸笔来录副方子。”给洛瑾包扎好伤口便就势将他揽在了怀里,洛瑾烧的厉害,这体质比起从前更不如了。   林飞点点头,看着洛瑾这无害模样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那人前的杀手做出些许的关联。   录下方子,收拾好一桌的布巾和药膏,林飞贴心的递上两杯水道,“那我去熬药,您也注意伤口。”   南宫影点点头,望了望林飞颇是长者的赞许。“谢谢。”   林飞亦是孤儿,不拘小节的人儿此刻难得有些面色发红,又是羡慕又是替洛瑾开心。   父子二人许久没有挨得这样近过,上一次好似还是刚回忘幽的时候抱着他去庆祝生辰,可物是人非,那时在的人,而今已随风消散。   如梦初醒,初时的那些执念不过是庸人自扰。   “等瑾儿好了,梦就真的醒了。”揉揉洛瑾毛茸茸的大头,还是那时的手感,只是两鬓间的白丝令人错愕。   那时也无暇去想,洛瑾这般散着长发倒真配得上传奇的隐逸之风。发丝还是那般的顺,只是,“你还是这么不听话!”   “人人说你乖顺,却不知你心底傲气凛然。爹爹的话你记去了多少?”   南宫影念念有词,说了半晌晃而一顿,眉间有了自责的神色。“是爹爹不对,才逼走瑾儿的,才逼的瑾儿如此……”   紧紧的揽着洛瑾,南宫影指节泛白。   饱尝了失去的滋味,他终于明了没有一场梦比那三月更令他心碎。   断崖边的日日酒醉,冬日里的寒风凛冽,时时刻刻总有白色的光点消失在视野,南宫影只能无助的看着他坠落,最后消失,甚至在记忆中找不到一点温存。   无从宣泄的情感堆砌的太久,南宫影竟也不自觉的湿了眼角,无人知这是心疼,亦或哀悼……   “热……”洛瑾推推被子,膝伤的缘故,两只小脚只能微微的拨弄,倒是两只爪子不老实的总要往外伸。   南宫影揽着洛瑾靠在自己的左胸前,一堵被子把洛瑾围的严实,感到身前人想动又怕疼,南宫影心里一阵绵软。   “瑾儿这是发烧了,忍忍就好了。”经历这么许多,自觉也好被迫也罢,他终于也会温言软语去哄哄的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瑾儿来,喝口水……”南宫影喂了几口,洛瑾本能的嘟起小嘴,好像襁褓里的婴孩吮吸乳汁般自然纯真。   还以为一番折腾洛瑾能忘却几分痛楚,哪知小人却好似补足了体力,更努力的推搡起身前的被子。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想来着围追堵截的棉花着实熏烤的人难捱。   “瑾儿乖乖的,一会儿就不热了。”南宫影生怕他动了伤口压着他的手臂,安抚了好一会儿洛瑾才沉沉睡去。   他太久没有这样安然的休息过,这怀抱虽然有些陌生了但本能驱使总让他迷恋。   南宫影看着他的睡颜有些出神,差一点就因爹爹的愚蠢失去了你。   心中的懊悔已无从细数,南宫影拭着孩子额角的汗终不再想,失去过才懂得何为拥有,往事云烟他终释怀,倒是望着怀中呆愣的人儿,心结未解,你可还回得去?!   “热。”洛瑾动不得身颇是不满的撇撇嘴。   在山洞的时候她会来,可她总是顺着自己的。   洛瑾皱眉,梦境迷乱,捉了南宫影的手喃喃的唤着“秋浅……”   南宫影无奈的笑笑,莫不成是儿大不中留?!   爱不能爱,恨不能恨,该是何般?尤其是这样一个敏感通透的你。   看着自己被捉住的手南宫影很是受用,连同自己温热的手掌一同放回锦被中,揽着他第一次默叹,上天终是不薄。   林飞进来的时候洛瑾又开始了新一番的折腾,好似置身火炉之中不停的挣扎。南宫影皱着眉,嘴角却洋溢着宠溺的珍贵的笑意。   “教主,这是洛瑾的药。”餐盘里还有几颗梅子,林飞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以为只有您在此暂住几日,没有准备蜜饯,这里又荒无人烟的只能上山摘点梅子凑合着。”   谁人曾想堂堂南宫教主那威风凛冽的儿子需要蜜饯才肯吃药呢。   南宫影倒是全然没理会林飞的小心思,只拿了一颗尝尝,瞬间眼耳口鼻拧成一团,想想当真是难为了林飞,这初春的季节纵使找到了果子也是酸涩难当啊。。94f6d7e04a4d452035300f18依稀想起上次洛瑾酸的直吐舌头也只好作罢。   “没事,倒杯水吧。”南宫影拨弄开洛瑾的长发,推推孩子,想来是太久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时竟很是贪睡。   “瑾儿……吃药了!”南宫影唤他。   “唔……”鼻囊中飘散着苦味一时间很难适应。   睫毛轻眨眨竟比平时还慵懒了几分似的。南宫影从未有过这一刻的感受,紧张无措却又欣喜雀跃。   见身前围堵的被子洛瑾略皱皱没。伸出右臂去掀牵的心口一阵剧痛,恍惚间猛然觉察这手臂竟又好用了。   “洛瑾,先把药喝了吧,教主在等你!”林飞提醒道。   或许是本心逃避,他竟未察觉自己正在南宫影的怀中。   一时间,南宫影几乎能感受到他慌乱的气息,甚至心跳声都很明了。洛瑾不敢抬眸,笨手笨脚的下了榻站在榻边似乎连话语都忘却了。   南宫影只知心里一痛,可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把药喝了吧,发烧呢!”   洛瑾试探着微抬抬头,对着南宫影的心口眨巴眨巴眼,羞愧懊恼的摇摇脑袋。“您喝吧!”   通晓他的心思,南宫影又气又急,可此番失而复得,他哪里舍得再发半分脾气。   “瑾儿喝,来!”南宫影轻轻的拍拍床榻。这一动这才发觉身子早被洛瑾压的发麻,不灵便的身子蹭着伤口也引得他冷汗直流。“咳咳……”低沉的咳了两声,换个角度才发现那孩子已经红了眼眶。   南宫影心头透不过气,只一手拉了他圈在身前,一手举着药碗送到嘴边。“爹爹不疼,瑾儿喝,等伤好了咱们就回家去。”   回家?!心头一动又是呛咳不止,瑾儿早已失了归家的资本,那条路怕是再寻不到了。   林飞忙递上热水,洛瑾有些羞赧的道谢,三人好似还从未这般生疏过。   心头的悔意一波波的上涌,看着战战兢兢的洛瑾,他几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可即使这般面对面他要如何解开心中的结?   “洛瑾你和教主都安心养伤,这里药材还是一应俱全的,我去准备晚膳,你等着试我的手艺吧!”见二人尴尬却也只他们有许多话要说,林飞寻了借口便退出房去。   洛瑾始终不曾抬眸,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倒是望了门口五六次。他就这么呆坐在榻边不行礼也不说话,倒是紧绷的身子似乎一碰就要痉挛,南宫影等了他半晌却还是维持的初始时的模样。   抚着他的发顶,只觉手下的人儿止不住的轻颤,南宫影清清嗓子有些生涩的问道,“伤的疼不疼,膝上呢,疼不疼?”   摇摇头,洛瑾不自觉的抓着榻边的被子,掌心尽是汗水。   “还热不热?”探探洛瑾的额头,好似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石生怕半点疏失将他摔碎,亦或,心早已成了碎片在看不到的黑夜泫然欲泣。   洛瑾依旧摇摇头。   “苦吗?喝点水?”说着便要去忙活。   洛瑾带了几分惊恐的摇摇头,很快的,制止了南宫影的动作。   见他这般,心里失而复得的喜悦被一盆冷水压下,是否你伤的太重,重的再不能修补。   “能,原谅爹爹吗?”不可一世的南宫影,忘幽的教主,就这样蹲在一个孩子的面前,他洗去一身戾气,退去威严傲娇,徒留一丝心底的热切,这三月他懂得了失去的痛,那痛无可言喻,痛彻心扉。   洛瑾有些发懵。抬头望望,见是南宫影的眸,探索的片刻,呆愣的一眨便又低了下去宛然是在梦境中迷茫飞行的雏鸟。   他好似是缩在龟壳里的乌龟。从前还偶尔探出头来期许外面的阳光,可而今无论外面如何春光灿烂他只一味的缩的更紧。   南宫影扯一抹苦笑,他真的是,没有办法……   身子一轻,便被南宫影抱了起来,洛瑾一个不稳本能的牵住他的衣袖。   房间本就不大不过是从一端走到另一端,那里架着一架古琴想来是昆吾掌门修行时闲来解闷用的。南宫影盘膝而坐,洛瑾便就这么自然的偎在他怀里。   “唔……我……起……”   南宫影并不做听,双手扶上琴弦便把洛瑾牢牢的圈在了怀里。“爹爹还给你弹琴好吗,瑾儿想听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你要努力啊~~【让瑾儿理你瑾儿你要努力啊~~【不理渣渣 ☆、道人憔悴春窗底   时光流转,记忆缭乱——   穿过狭长的小道,视野开阔出一片天地,眼前红花绿草遍地芬芳,东边碧绿的湖水中心果然一座凉亭,西边的山坡依靠的青山俨然是画中模样。   缠绵悠长的琴声伴着私语倒似是一家人踏青放歌、散心闲聊。迟来了十四年的重逢伴着袅袅琴声尽是未曾勾勒过的美好。夕阳掩映出长长的影,二人才跃出凉亭、并肩而行,那孩子怀抱着古琴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时空交错,琴坊里丝丝缕缕充斥着他们初遇的记忆。   “公子不必客气,不知可想好要奏哪首曲子来配这名琴!”   “这焦尾琴既是焦木,弦音自多几分凄苦沉重,能与此琴堪配的,我想……”   “平沙落雁……”四目相对,一时流转。   合奏间余韵叠转,恍然间的触碰更觉妙不可言。   回忆如水此刻便和着南宫影的指尖滴滴点点的袭上心头。   那日在洛晴面前分明是期盼着美好,憧憬着未来,时过境迁不曾想又是一番物是人非。   洛瑾终随这琴声缓缓放松下来,怔怔的对着琴弦,指尖微颤。   南宫影察觉他的气息深感一片迷茫萧索,从何时你的眼也带上了更深切的无助和痛苦,甚至是死亡的绝望?   “瑾儿,可也想奏一曲了?”南宫影心中大乱,他比以前更沉默,他竟也会摸不透他的心思。   一曲终罢,记忆的片段也四散而去,洛瑾抬眸看看又恢复那般闪躲逃避。   弃我去昨日之日不可留。不属于我的,早在落崖那一刻便偏了,远了……   南宫洛瑾,你留此残躯就是为向萧让复仇,而今,而今你放了他同筱依远去,死生仇怨便也再无了解的可能,至于曾经的那些温暖也在那日坠入深渊不复存在,你,再无什么用处了,无所去处、无可留恋便也不要再让其他人痛苦。   南宫影见他犹豫便牵了他的手放在琴弦上,当日江南的草长莺飞伴着他们琴声婉转大概是最惬意的时光了。   这样,你是否会就回到那时,带着希望和期盼,慢慢的融入彼此的生命。   “不要。”洛瑾猛然缩回手。 这琴音除了真情流转,还有那日伴着清漪咒种下的孽缘。若不是那焦尾一切是否就不会开始。   见洛瑾脸色惨白,南宫影也不好为难,心中疑惑不浅却心疼更深。   “那便不碰,瑾儿是不是……”南宫影一时拾不起话茬,可又总想说些什么,似乎房里恢复了寂静,他便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是不是不舒服?”南宫影握着洛瑾的手腕,终是觉得这问询很是理所应当。   洛瑾摇摇头,缩回手臂,动动身子却依旧被圈的牢固。   闪避的眼神不似往日那般认错理亏的孩子倒是带着淡淡的绝望深怕一眼对视便就下不了什么决心。   南宫影皱皱眉,再张张口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半字。   “洛瑾,你看看这个!”林飞端着餐盘进来,手上似乎还多了什么。   洛瑾终于得了借口就要起身,却被南宫影抢先接了字条递到洛瑾手中。   --萧让、筱依魂归故里,红尘梦醒,阡陌之间,望君珍重。   真气有些散乱,南宫影几乎感受到他的苦痛,可很快到了,他看到了洛瑾眉间渐渐舒缓,解脱的潇洒和淡然令人心惊。   “这种人就算我们肯饶,上天都不愿放过,洛瑾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快用膳吧,等养好伤回到忘幽这武林天下你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林飞随手布菜,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南宫影见他木桩一般又在愣神,便直接抱了他坐在餐桌前。温水、夹菜就差取了筷子喂他。   没有太多的忸怩,却只是机械般的动动筷子拨弄着米饭。南宫影有些心急只好夹了菜送到他碗里,一顿饭食不知味,二人都未吃下多少。   夜色落了窗,洛瑾分明倦的很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南宫影本是在一旁落了榻,可见他这般生怕他撕裂了伤口。   “爹爹抱你睡吧,万一伤口又出血怎么办?!”南宫影温言道。   “不……”   未等洛瑾拒绝南宫影便将他抱在了怀里。   寂静的夜,他第一次安然的哼起了小曲。   那时候洛晴喜欢哼唱,恬静曼妙,南宫影摇晃着身子好似将自己当做了摇篮,明净的夜便就这般自然的倾泻出一曲悠扬的歌。   南宫影本不善音阶,沉郁的嗓音中透彻生涩,没有词话只有回环往复的调,恬淡安然。似乎只有用这满蕴着怀念的曲和微微低沉的调才能帮不善言辞的他拓出一条桥,咉哄着宛若新生的他通向初始的点。   一曲终了,洛瑾居然舒展了眉眼,睡的纯真恬淡。他无邪的脸,十几年沾染了风霜,两鬓的白洒落了难以言喻的伤。南宫影只便看了他便觉无一处不痛,沧桑的音好似是哽咽了,亦或,偶尔春寒料峭……   夜已深,洛瑾揉揉肚子便就坐了起来,四处寻着长衫就要穿上。   “你做什么?!”有些突然,有些凌厉,也不知是怎的南宫影明明是睡着了,可洛瑾一动便也跟着醒了,脸上的神情分外警惕。   洛瑾皱皱眉,有些苦恼。“没有,想……如厕。”   “你莫动。”南宫影走了两步,不知从哪里提出个夜壶,寻了宣纸垫在榻上。“就在这里解决吧!”   洛瑾眨巴眨巴眼,面色绯红,只觉裤腰给拽了几下。   “不不!”洛瑾提着腰带,耳根通红。   “爹爹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南宫影自顾自的去换红烛,只道,“爹爹不看你便是,快些,免得憋坏了。”   “不,不想去了。”洛瑾将长衫放回原处,又将夜壶放到地上,颇是垂头丧气就要窜进被子。   南宫影颇是不解,“这有什么,你快些,难不成真要爹爹帮你?!”   见南宫影果真要过来,洛瑾只得硬着头皮在屋里解决。   搪瓷的夜壶声响有些大,粉红的人儿只想钻进地里。等洛瑾钻回被窝,南宫影也换好了红烛,收拾一番便又是二人均匀的呼吸声。   洛瑾一面调息假寐,一面静悄悄的套好衣服、穿了鞋子。   这是他归来第一次仔细的打量南宫影。   爹爹好似是--老了。这三月定是酒大伤了身。想着便不自觉的探上了南宫影的脉搏,细细探了半晌才放心的点点头。   望望桌上的纸笔,洛瑾提笔写了又扔,终是未曾留下什么飘然而去。   身后落寞的眼缓缓睁开,细微的烛光早已暖不了你凉透的心。   夜黑的有些冷漠。洛瑾穿梭在市集看着收摊闭门的店铺,手指轻轻捋过面具摊,泥人摊,依稀间还能想起旁边的杂耍,套圈的游戏。只是眼前覆盖着凄风苦雨,寂静的街道全然沉睡,一切声息都仿佛被苍天剥夺,只能这般萧索的忍受这黑夜的孤独凄苦。   月如腰,琴指蹈。洛瑾在长长的市集里穿行,尽头便是那琴斋,垂手而立,乐音绕耳,只往昔不再,无可追忆感怀。   桥下水波摇曳,恍惚间荷灯灿漫,殊不知命运捉弄,万千不换伊人回眸金步摇,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忽而远处几点斑驳色彩,光点升起散落,好似生辰那日,绚烂漫天、流火成片。   脚步不觉追寻,靠近。他肆意的笑在夜里尽显妖娆。   门庭有些熟,细想,脑海中浮现出小小的身影,捉着长者的衣角,甜甜说的着。   “爹爹,爹爹!别忙了陪瑾儿玩儿!”   “瑾儿饿……吃爹爹的大鱼!”   “瑾儿知道了!哥哥的爹爹不喜欢哥哥所以才不带哥哥出来玩儿的!”   “哥哥哪有陪我玩儿,下次要带瑾儿去打野兔!”   洛瑾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欣慰、羡慕、酸涩、悲苦……   “好啦!今日生辰,你可是玩儿的尽兴了,快去睡了!”楚南依旧健朗,追着在院子跑的孩子生怕扰了左邻右舍。   楚瑾嘟着小嘴,手上的焰火棒依旧一圈一圈的冒着火焰。“瑾儿好不容易生辰,爹爹答应要好好庆祝的!”   楚南无奈,“从早闹到了晚还不算好好庆祝,瑾儿精力也太旺盛了。”   楚瑾瘪瘪嘴,心里打起的小算盘。“爹爹,爹爹的蜜饯好好吃,瑾儿的生日愿望就是时时能吃到,可是……今日太晚了……于是……”   楚南一眼看出儿子的小算盘,只含笑逗他,“于是……除非瑾儿能背出昨日夫子教的诗。”   楚瑾双眼一弯,丢了手上燃尽的烟花棒,一把挂到楚南身上,自豪道,“瑾儿记得!”说着便摇头晃脑的吟诵起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瑾儿都记得的!”   宠溺的刮刮儿子的小鼻子,楚南便直接抱了他进屋。   楚瑾稚嫩的小脸洋溢着孩童的天真和幸福。小声在楚南耳边道,“要甜甜的……”   “好!瑾儿乖乖睡,明日吃甜甜的!”楚南将小人安置在榻上,围好被子温柔体贴。   楚瑾却是不干,撅着嘴抱怨道,“爹爹说话不算数!”   “爹爹有说今日可以吃吗?这么晚了,想要虫虫半夜来吃瑾儿的白牙牙吗?”楚南吓唬道。   小人眼波一动,双手紧紧捂住小嘴,颇是口怜的摇摇头。   楚南含笑,轻哼着摇篮曲。   月下一影,独靠。   空自恼,前尘往事随风飘,恬淡知幸福的味道。   霜鬓角,难预料,犹记昨日忆今宵……   作者有话要说:随风扔了一个地雷哇咔咔~谢谢随风滴霸王票~~【害羞脸】瑾儿与渣渣抚琴的故事请回顾章节55、56日出江花红胜火瑾儿与秋浅抚琴的故事请回顾章节71香脸半开娇旖旎瑾儿带着向萧让复仇的信念才回来的,萧让不在,瑾儿也心死,对爹爹再不敢期待什么,于是只能离开…… ☆、此生此夜不长好   黑夜中顾盼的目光满是疼惜,许是上天一次次的眷顾,让他挥霍着洛瑾的健康和希望。而今他终于懂得失去的痛,比起那种深入骨髓的折磨什么都不再重要。   鸢儿也好,夜鹰也好,甚至那秋浅也好,他们哪个不是为了洛瑾的幸福付诸全部,反倒是他这个父亲,一次次无度的透支孩子的信任和依赖。   南宫影想要发笑,为何就笃定他会一次次的原谅、为何就笃定他不会心伤,为何就笃定他不敢离去……而今往日不曾担忧的一股股的涌上心头,恐慌、无措、悔恨,他脸上扭曲的神情满是懊悔。   跟着他的脚步,南宫影环望四周不由得有些发抖,就像他被酒水麻痹的那样不可抑制,不可言喻。眼前又是那熟悉的山崖,这里有的是他的无度、愚蠢,甚至罪孽。   洛瑾静静的站在崖边,脚下还一步步的向前摩挲。平静的眼波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忽而他伸展双臂,微微昂头,月光便倾泻在他脸上静默无声。   或许,最后的,他该来“悼念”一下那个女子,作别一切竟还是想回到那个一同避雨的山崖看看。或许那日的雨檐荷灯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幸福光亮。   脸颊两侧的银发飘动虚无,好似他就是从天外来的,还了此生的债便该再度皈依而去。   只是,心中还是绞痛。   洛瑾,失望是没有上限的,只会一次次坠入更深的崖,最后便是沼泽将我淹没无声。   沙石滚动。洛瑾纵身一跃,只觉身子瞬间被锁紧。心头一慌,真气混乱竟是径直坠了下去,熟悉的面庞在眼前放的很大,洛瑾心中一动,反手抱了他,真气一鼓,二人便稳稳的落在了崖下的山洞。   “您,您没事吧?!”拧着的眉头间那份焦灼一如往初。即便是毁灭和埋葬也变不了他的赤子之心。   脚踏实地,体温尤存,南宫影见他关切的脸竟有些久违的感动。不过瞬间,南宫影又是气恼,洛瑾胸前殷红的一片分明是方才他独自承袭了下坠的力道才震裂了伤口。   拖拽了两把,南宫影解开衣襟为他止血。   这般阴沉的脸色再熟悉不过,久到不曾记起的情绪令洛瑾有些抗拒这样的怀抱。懦懦的推开南宫影只道自己可以。   见他这般抗拒南宫影反手一勾,将他双手反剪到了背后,压在洞中的岩石上就是清亮的两声。“不要命了!”   不安的扭动两下,不同往常,洛瑾只觉身后痒,再不是以往责备惩罚的痛,反倒是体己温暖的操劳,就好像期待的楚瑾的那样。洛瑾一愣,呆愣的榆木脑袋一时又难以想得明白。   “别动!”说着又是两巴掌甩上了臀峰,心头再抑制不住,分不清心疼还是气恼。“不辞而别就罢了,悬崖也可以跳的吗?!”   想起方才的惊险,南宫影冷汗未消。悬崖峭壁,命悬一线,你又怎能屡次得到上苍的眷顾……   洛瑾无言。跳下去?会吗?本想是在山洞中依偎一会儿,心中总是不自觉的探寻着崖下那人儿呢。   洞中漆黑一片,二人凌乱的喘息声惹人烦乱。南宫影收了手又有些后悔,一忍再忍,可这小子总是能勾起那股无名火。   洛瑾一手揉着屁股,眉头微皱,小声问道,“您,您没事吧?”   “没事。”见他如被逮了小辫子的孩子,尴尬又狼狈,南宫影却只是觉得可爱。抓了他细细查看伤口,又探探脉搏这才放心下来。   “疼了?”南宫影问道。   洛瑾摇摇头有些不知所措。   “我看看。”饶是未使力气却依旧怕伤了他的身子。   洛瑾倒退数步,南宫影看的心惊肉跳将他拽至怀中,又是一巴掌。“看着脚下!!”   微微的颤抖,他仿佛又看到洛瑾化作小小的光点,紧紧的攥着他殊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呈着昏暗的光几乎能看到他皱眉,南宫影这才恍然大悟的松了手。“弄疼了?”   又是呆愣的摇摇脑袋,南宫影出现的太突然,以洛瑾的脑子是万万想不出该说什么、做什么的。   “你知道这里有个山洞?”南宫影似是意识到什么,环顾四周却并不大。   微点点头,呆愣的人儿还不懂他是想问什么。   “那日……那日你……”你明知有路可退却就旁处跳下去了。紧绷的神经万分敏感,日日夜夜那个光点在梦里梦外折磨不断。一把将洛瑾按在怀里,扬了手一连串的巴掌就拍了下来。   今日瑾儿连离去都是奢望。   绝望的气息唤回南宫影的理智。一贯威风傲慢的他竟也抱着孩子哽咽起来,“你吓到爹爹了,爹爹不能再而三的失去你……不能……”   被这样紧紧的扣在肩头,洛瑾的鼻子有些酸涩。推推着温暖的怀抱,只忧心道,“您的伤?”   “没事,我没事。”南宫影在洛瑾面前有些失控。   就这样抱了良久才缓缓松开怀里的人儿,夜色里他看不到洛瑾泛红的脸色。只解了衣襟给他披上。“冷,我们回去……”   洛瑾呆愣的看着自己被裹成粽子,不一会儿便暖了许多。方才不觉,这崖边微冷加之体寒的缘故总是难忍。   退开几步,洛瑾隐隐看到一方凸起,这在记忆里不曾有过。   “唔……”   随着洛瑾的视线,南宫影也看到了那小丘。揽过洛瑾的肩走去,半挡在他身前。   拾了些树枝,南宫影指间一搓便起了火,回头时洛瑾正摩挲着那块墓碑——萧让、筱依之墓。   洛瑾屈膝,足足三月破败的尹筱好似是他的第二故乡,那里缺水少粮却都照顾着他,筱依更是待他如亲弟弟,莫问这之间还有什么关系,无论是否有筱兮她本性如此,不然也定不能同萧让葬身于此。   “做什么?!”南宫影隐隐感到他错过的那三月发生的太多的事,可无论如何怎能在那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仇人前屈膝,更重要的是,“你膝盖不要的吗?”   洛瑾顾及南宫影的心情,只当他是恨极了萧让,只小声解释道,“筱依姐救了我。”   “所以,才在忘幽放走他们?”南宫影试探道。见那纸条便知是洛瑾没有手刃萧让,而今看到一切的根源都在尹筱,包括,那个传纸条的人。   洛瑾只是点点头,面有愧色。   南宫影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只抱紧他,你涅槃重生历尽艰险,为了手刃他你不惜装作失忆,可最终却还是因这一人放了他。南宫影似乎慢慢了然了他的心思,想来是尘埃落定,他又是自责,又是自恼便想要独自离开。   “可瑾儿还有爹爹,虽是晚了些,但爹爹从未这般清醒过!”南宫影有些急切,那三月似乎有太多事他不知情,空白的恐惧,未知的迷茫,他把握不住的孩子,好似天空飘飘荡荡的云朵,没有形状,甚至轻轻一吹便就离散。   洛瑾只是怔怔的望着墓碑。你们已然合葬,便愿你们来世还能一起走,“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希望那时的萧让能懂平凡的幸福。   “不过是谁将他们合葬的?这里如此隐蔽。”南宫影看得有些动容,纵使他再恨萧让,面对这挽救了洛瑾性命的人心中也只剩感激庆幸。   怀里的孩子明显一颤,似乎那是最不愿提及的一笔。南宫影觉察失言,才要补救便被洛瑾挣脱了开,只见洛瑾从不远处拾起一块手掌大小是石头,细看看还刻画的分外精致。   “这是什么?”见洛瑾的神情,这定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洛瑾不自知的用长袖盖盖却是遮掩不住。南宫影不碰只是赞美道,“真是心灵手巧的姑娘,这雏鹰雕的真是栩栩如生,只是这般精美的物件怎就随手放在了这里。”   洛瑾心中翻腾,眼前尽是秋浅的影,雨中的她昂着清秀的脸,满是怜爱的在崖壁上筑起雨檐。望望崖壁,洛瑾面色有些难看。   是你留下的吗?。   非她有意,那日葬了筱依二人,秋浅早已是筋疲力尽,本想最后再精琢几下,却就睡了去,而后走的匆忙便就忘在了这里,若她有知怎舍得惹了这敏感的人儿。   南宫影深感沮丧,无论他说些什么洛瑾都不太接话茬,实在搪塞不过便就敷衍两句,从始至终都未曾捕捉到他的视线。若换了从前,他定会小心翼翼的回着话,而今却只是冷漠的看着周遭的一切,好似他封锁起了一个世界,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那心底的哭诉。   捅着地上的篝火,南宫影干脆席地而坐等着他。开始还不太适应,可没一会儿洛瑾便旁若无人的依偎在了角落对着天空发呆。想起尹筱的夜,果然和上面是不同的,仿佛更深远,也更幽静。打量着崖下,那里的人还没有迁出吗?想来也是萧让死了,他们便更难走出那里……   念及此,洛瑾猛然一惊,仇恨蒙蔽了他,他从未想过,她是族女所背负的使命,甚至最后是她令那不死人的头目忘却一切……。   忘却。洛瑾不自知的苦笑起来,原来她让我忘却竟是最奢侈的事,若而今瑾儿还未忆起是否就不会这样孤独痛苦。   洛瑾不知是何时睡去的,他太累,也太伤。南宫影本想抱他回忘幽,可心结不开他总还会不辞而别,盯得一时三刻,还要盯他三年五载吗?!况且若是如此,他大概也真的失去了洛瑾。   洛瑾醒时,南宫影还在拨弄着篝火,这一夜梦境繁复却久睡不醒。   “饿吗?上去好吗?”南宫影好声好气的商量道。   洛瑾点点头,转而又道,“您还是回去,武林初定,有太多事太多地方需要您。”   “可而今爹爹也需要瑾儿……”不是瑾儿需要爹爹,是爹爹需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目测再有两章完结吧~~欢迎亲阿姨们踊跃按抓。长评番外来者不拒呦~~   谢谢大家这么久滴支持~~完结后会有番外,讲瑾儿滴一家哦!    ☆、明月明年何处看   点了一桌洛瑾以往爱吃的小菜,父子二人在客栈里又是一阵静坐。见南宫影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洛瑾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还有很多人等着您回去……”他终是只能这样委婉的催促。   南宫影点点头,夹些鱼肉放到洛瑾碗中。“我也在等人回去。”   这话意思明了洛瑾总是明白,不是不想,只是历尽千帆早已物是人非,世间最易变的是人心,这亦最可怕,无从察觉、难以修补。   他知自家呆愣的最怕连累他人,可他更想儿子心甘情愿的同他回家。这几日他能说的,甚至从不说的都已说了,南宫影绞尽脑汁实在难想出他法。   “瑾儿还想去哪里,吃饱了爹爹陪你去。”从前这呆愣的也不爱说话,只如今却更沉默,沉默的透着绝望,他已然不需要宣泄那些痛苦,深入骨髓如影随形的伤他已经习惯。   “唔……”去哪里?原本只是想去那山洞,可而今去过了却不敢再去触碰。   “没关系,慢慢想,总之瑾儿还想去哪里爹爹都陪着。”   洛瑾有些诧异,他印象的那人总会板着脸教训他,何时也能这般慈眉善目。   “不用了,眼下天下太平,哪里都可容身。”洛瑾丝毫未觉什么不妥,似乎忘幽已经不再是他生命中占有意义的地方。   南宫影不死心,只试探问道,“当日是在忘幽门口同他回去的,可是想家了?”   洛瑾沉默,也只能沉默,他不敢扯谎,却也不想承认。   “南宫兄?!”一声惊呼,和昨天的健朗如出一辙。   “楚南兄!”南宫影好似得了救星,忙起身相迎。   洛瑾跟着打招呼,很快身后窜出个小人,甜甜的叫着,“瑾儿哥哥!我是瑾儿,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洛瑾点点头。   四人围坐一周,楚瑾依旧是旧时模样,只如今懂事得体的多。   “南宫兄这两年在忙什么,当日一别竟再未见过?”   南宫影面带苦涩,只道,“我带瑾儿南下调理身体,后来……后来发生许多事天意弄人,许久没能一同逛过市集,更难登门拜访。”   南宫影本不善言辞,他太希望表露出什么讯息,求楚南帮帮他这个无助的父亲。   楚南似是隐隐懂得几分,打量着洛瑾,已不再是昔日乖顺卑微的少年,长发披散多了几丝意气风发,两鬓染白一看便知是经了诸多不平之事,时光将他的棱角磨的更加突出。“两年不见,瑾儿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只是怎么瘦的这般厉害,可是你爹爹待你不好,告诉楚叔叔定要给你讨个公道!”   洛瑾难得羞涩的摇摇头,只是给小楚瑾夹菜,一面嘱咐他慢点吃。   逃避的目光,低垂的视线,微颤的小手,拘谨的坐姿。楚南看看南宫影面有疑色,南宫影只是摇摇头一面尴尬的苦笑。   “瑾儿生我的气,而今不愿同我回家了。”南宫影如此解释。   一贯凌厉的南宫教主他见过更耳闻过,当年他在刀锋下就了楚原的时候他便知他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乱世中的不羁之人,却也是性格古怪的影渡公子,而此刻他竟这样带着困苦的目光望着他寻求一点帮助,或许于他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楚南看看还在给楚瑾夹菜的洛瑾忽而有些懂得南宫影的无言,这样的孩子一旦伤了心封闭了自己,只怕再难走得进去吧。“咳……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这是做了什么把瑾儿这样的孩子威逼至此?!”   楚南略带一丝责备,但一句“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却让洛瑾手上一滞。   见他这般,南宫影更是面露苦色,张张口又哪里反驳得出半句。   “瑾儿哥哥,你爹爹又对你不好了?!”楚瑾瞪大眼睛,爹爹责备的意思他听的明了,平日里爹爹批评自己时也是这语气的。“就知道!爹爹!那时我就说,这个叔叔对哥哥凶,一点儿都不像好爹爹!”楚瑾似是替这位看着便瘦弱的哥哥打抱不平。   楚南尚未接话,洛瑾终是开了口,“瑾儿弟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不是好好的。”   “哼。”楚瑾哼哼两声颇是不满,撅着小嘴不服气道,“那你怎么不同他回去?!”   又是一阵无言,南宫影忽而有些绝望,是否除了这样跟着他便没有其他选择了,可这……“咳咳……咳咳咳……”紧捂着心口,那股绞痛好似要将他拧成一股绳结。   “您……您没事吧……”洛瑾忙推过一杯温水,眉间焦急的神色骗不了任何人。“我帮您看看吧……”   南宫影看他片刻便挽起了衣袖搭在桌上,瘦而有力的手臂如今也是筋骨分明。   楚南看着这父子二人心里一阵焦急,分明是在乎的,只怕是这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再不敢逃出心中封闭的囚笼。   “急火攻心……您……您……”洛瑾咬咬唇不知所言。   “不碍事。”南宫影缩回手,见他这般心中一阵揪痛,分明是我自己作的孽,此刻却带着你一起痛。面色一沉,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是不是我……”   “诶!你这便是来还前世的债,看我家的小东西淘起来能气死人,可人等我日渐老了,还得靠他养老体恤。”   看自家爹爹满是慈爱又满是不舍,小楚瑾似乎懂得那是恐惧,恐惧命运无常、恐惧生死有命。又是眨着明眸挂在楚南身上,甜甜的安慰,“等爹爹老了,有瑾儿,有哥哥,我们牵着你的手放焰火,过生辰,瑾儿还会给爹爹甜甜的蜜饯,不用背书就可以!”   楚南点点头,生命一轮回,他牵着他的手成长,他搀扶着他老去。   心头仿佛淌过什么酥酥麻麻,爹爹也是否也该需要瑾儿,他本就是医者而今竟也照顾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娘亲曾说要瑾儿好好的照顾爹爹的,可是……可是,瑾儿如何自处,忘幽有瑾儿的罪孽,爹爹怕是不想再见到瑾儿的,会不会等待的是黑牢里的蝙蝠和长长的砧板。噩梦太可怕,怕到骨子里,于是不惜一切去逃。   可爹爹也会老去,他会像楚叔叔需要瑾儿牵着他的手一样的吧?或许爹爹不屑瑾儿的手,可是,可是起码瑾儿还会开方子,还是有些不可替代的用处的吧?!。   洛瑾心头烦乱,他并不知,麻木的心正被眼前的父子渐渐融化。   楚南使使眼色,还说什么隔阂,这父子分明相像的很,一样的不善言辞,一样的木讷呆板。   “我……我……瑾儿能同爹爹回家吗?爹爹开的药好似不太管用……”好似孤注一掷,南宫影牵强的笑竟引得洛瑾一阵锥心之痛。   眼中有什么温润的液体想是春日融化的坚冰,缓缓的倾泻,有无助,更多的是宣泄。   见他点头,南宫影抿着嘴角将他揽进怀中,抚着他柔顺的发丝太想倾尽所有去呵护。   楚南欣慰的笑笑,也抱起身上的孩子宠溺的看着他。   薄薄的小嘴唇轻轻一啄,啵的一声分外清亮。楚南眨眨眼好似什么暗示。   南宫影一愣,老脸竟也有些不正常的光晕,只是这比起失而复得的孩子算得什么,过去就是他表达的太少,才令他的安全感透支,而今他要用尽一切去弥补。   额头好像有什么软软的,就像那日分别时秋浅吻了他的唇。   呆愣的眼神往上一番,果真爹爹的嘴正贴着他的额头。   身体一僵,好似瞬间置身火炉,南宫影揽着他直接好似他化作了一尊雕塑,呆在了怀里僵得一动不动。   “怎么了瑾儿?”探探他的额头简直烫手,“又烧了是不是?”   呆傻的孩子早已神游太虚,他尚且不明了这是什么意思,可隐隐的又好似懂得。洛瑾捂着嘴唇眼里满是慌乱,小鹿乱撞般的心绪终是驱散他心中的死寂。   “瑾儿哥哥害羞了。你的脸好红,连耳朵都红!哈哈……”小楚瑾指着洛瑾,笑的开怀,好似想起什么转头对着自家爹爹,食指蹭着自己的脸蛋,“爹爹羞羞,瑾儿亲你都不脸红。”   楚南和南宫影相视,一阵爽朗的笑。   倒是洛瑾还一阵一阵的云里雾里。恍然间还有她熟悉的脸,越发清晰挥之不去。   黄昏时分市集又如往日那般热闹,只是少年已脱胎换骨。他懂得叫卖声、吆喝声,他知道胭脂水粉和琴斋古玩,游走其间他依旧偶尔会看看冰糖葫芦和泥人面具,可而今他再也不想去触碰,或许这里的每一样都是他付出了血和痛的代价才认识的,成长的震痛于他未免太长,也太艰险。   这条路终归走的过于崎岖泥泞,可无奈他依旧没有终点。牵起洛瑾的手,只要迈开步子便依旧踏在路上。   经过那小桥时,洛瑾步履变得分外缓慢,好似收集着什么零散的记忆,如包囊下漫天星子般的小心翼翼。   南宫影忆起那日放河灯时,他们紧紧相牵和手,和记忆中他最为明媚幸福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瑾儿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修复是个漫长的过程~~   不过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呀~~    ☆、乡音无改鬓毛衰   “可算回家了!你们走的一声不吭可急坏了林飞,东寻西找的生怕出了什么岔子!”乔笙眼神有些热切,看到南宫影揽着洛瑾回来心中大石也终于放下。   洛瑾一惊,怪自己疏忽,倒是南宫影抢先开口,“我思虑不周了,一时心急就忘了,他人呢?”   “谁还时时恭候着南宫大教主啊,他们也需重整昆吾去同孔瑞会和了。”冥主一手抚着发丝,一手抓了洛瑾的手臂。   这些年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他的颤抖,洛瑾心中动容。   “瑾儿,你爹爹混帐了些,但今后万不敢再欺负你,若他再犯忘幽虽小却还有个他惹不起的冥殿,那里的杀手都是个顶个的,跟他捉捉迷藏还是绰绰有余。”一贯冷漠的人儿说起这番话里明显的生涩,但难得的真挚几乎让洛瑾落下泪来,这个人伴他最久如师如父,虽也给了他苦痛却当真是护了他屡次脱险。   洛瑾笑的有些生涩,这倒令大家看的痴了。   而今的他再不会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说这些折煞他的话。只是他究竟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弥补,还是无足轻重的保证?!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乔笙从冥主手里拉过洛瑾细细打量了一番,“身子可好?现今补品药品一应俱全,当务之急就是调养好身体!”   洛瑾点点头,还为回过神,又是兜了一阵风,转眼间又回到了南宫影怀里,只听他道,“该干什么便去,教中事务繁多都不够你们忙的吗?”   冥主一声哀叹,不似抱怨。“教主说的极是,东忙西忙也不知是为谁忙碌,而今教主回来了有人主持大局,难得落个清闲!”   乔笙一丝慵懒的笑意,转而应和。“我这百日何尝睡过好觉,有教主坐镇,咱们可安心多了!”   南宫影半挡了洛瑾,深作一揖。“二位能否代劳!”   二人相视一阵哄笑,脚尖一点瞬时没了人影。   “难以想象他也有今天!”冥主阴柔的声音带着点点的幸灾乐祸,却又不得不感激上苍,让他还能这样一如往初的笑。   “失去了这么多,若他还不懂就当真不配给那呆愣的当爹了!”乔笙似是想起什么,摇摇头无奈道,“萧让出事江南分坛我恐要亲自去一趟,据报萧晏已经归隐不问世事,他与萧让自小分离感情并不深厚,但毕竟骨肉手足,想来他亦无颜留在忘幽,难为他多年兢兢业业一心让忘幽壮大强盛。”   “人各有命,你也不必……你说什么!这里只有我了吗?!”好不容易尘埃落定,担子却更沉了,毕竟现在没人会指望南宫影出来统领大局。   乔笙难得见到他这般模样,学着他平时柴米不进的样子,一手抚着发角颇是妖娆的点点头。“见到瑾儿了我这就动身了,你和他们说一声,还有记得把我屋里的礼物送给瑾儿……”   冥主目色一赤却是无法,身形变幻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   听雨轩外。   。   在夜鹰、鸢儿面前他只是瑾儿,是从不曾变过的瑾儿,就好比在他们的生命中,洛瑾是静止的、有限的。脸上两行清泪不知何时淌了下来,他怔怔的看着两方墓碑,心中翻腾着愧疚、自责和深深的思念。   “他们舍不得。”南宫影揽起他,目光落在洛瑾的双膝上满是疼惜。   站在夜鹰面前,无颜已对的是南宫影,他曾那样狠心的将洛瑾丢到黑牢,最疼的定是夜鹰,日日夜夜除了梦中尽是血渍的洛瑾,再有就是夜鹰责备的、极尽暴怒的脸。   只是无语。   从他们见面,南宫影几乎听不到他唤爹爹,听不到他往日呆愣的言语,逼急了也只知道说不。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忧心,南宫影看着一方静寂,只安慰道,“当初是爹爹的执念和愚蠢,瑾儿你该知道无论到何时,他们都是最希望看到你幸福快乐的人。”   南宫影不忍打扰他们叙旧只静静的看着,半个时辰已过天色渐暗,南宫影终是忍不住揽了他回屋。   熟悉的药箱放在榻边,屋里的陈设透着熟识的气息,远处还架着焦尾似是陈诉着流年的故事。   洛瑾眨巴的眼睛,仿佛一同超然世外,可忘却一切,超越时间,只静静同她共享一曲,曼妙无边,恬静安然。   “唔……”心口一痛才意识到南宫影正在换药,洛瑾一赧忙推着南宫影的手道自己可以。   “别动。”南宫影语意温和脸色却有些难看,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看的他心里发堵,上好药,见他不烧才稍稍放心。打量了洛瑾良久终是不放心他。“还哪里有伤吗?给爹爹看看。”   “没有了。”洛瑾忽而意识到那两束灼热的目光在看什么忙掩好衣襟。这些可怕的伤痕,瑾儿见了都觉得可怖,旁人看了更是会怕吧。   见他又是焦急又是羞愧的掩饰,南宫影仿佛被什么狠狠揉搓了一把。   “爹爹看看。”说着便不由分说的拽下洛瑾的亵裤。膝上泛黑的圆形疤痕狰狞布满了整个膝盖,腿上长长的鞭痕依稀还能看出伤口的深度。   洛瑾有些猝不及防,抓着裤头往上提,小声嘟囔着也不知是说给谁听,“都好了。”   “别动!”南宫影忽而抱了他,将他揽在身上,一手撩开他的后襟,背上,臀上更是一片惨不忍睹。   洛瑾挣脱出来,几下套好衣衫,眼里竟有微不可查的恼怒。于他,这是害了夜鹰必须偿还的罪孽,同样的这些印记在,就好像昭示着那些耻辱,时时提醒着他这伤是他的罪。   南宫影一眼通透的他的心思,紧紧抿起双唇。“这伤是爹爹给的,瑾儿恨……恨不恨我……”   只是淡淡的摇摇头,恨字从何提起呢。   挽起袖口,南宫影牵着他的手一遍遍的摩挲着那些疤痕,洛瑾只是静静的坐着袒露着一只手臂,呆呆的出神。   。   洛瑾醒来时房间里已是空无一人,睡穴酸痛想来是被南宫影点住了。洛瑾莫名的挽起袖子,解开衣襟,看了半晌,眼里颇是坚定好似下了什么决心。   南宫影不过是备膳去了,顺便去取乔笙留下的礼物。   洛瑾走后吱吱无人照料,忘幽乱作一团,等乔笙想起时吱吱已很是虚弱,或许他从就怀着一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心境,仓皇中还是寻了雄性与他配种,当日也只是姑且一试,可能是不忍心再多走洛瑾的玩伴,不忍再看他孤单无依,三十多天终是迎来了三只小吱吱,又半月吱吱便离去了。   南宫影从前不喜洛瑾碰这些东西,他本就身体不好,动物的毛发又不洁,饲养起来味道又重,可如今他却献宝一般捧着这一窝宝贝给洛瑾送去,许是失去让他体味到孤独,而今他也能感同身受。现今,这窝灵巧的生物将是他全部的慰藉和安抚。   “瑾儿!”南宫影推推门心下一惊,不过转眼的功夫门怎会反锁。   他怕伤了洛瑾只用的两成功力,南宫影尚且不知筱天九式的威力,故而错算了洛瑾醒来是时间。   “瑾儿?!你在做什么,快应爹爹!”心中大乱,他疯狂拍打着门窗,可惜依旧无半点回应。   顾不得许多,破门而入,却是浓浓的药香散入鼻囊。   屋里洛瑾正置身在巨大的木通里,披散的长发尽显少年的绝世风华,只是他脸色苍白,眉间凝着一颗颗的汗珠不断的滴落。   南宫影放下一窝小吱吱,忙上前,竟是去腐生肌的药浴。这几味药调的极为霸道,生生修复那些黝黑的疤痕,刺激肌理新生。   南宫影只看了便觉得疼,洛瑾指尖攥的泛白。他并不知自己为何要去这一身疤痕,只是在看了南宫影的神情后久久不忘,他打量着自己的一身皮囊是前所未有的气恼难当,头脑一热便坐了进去。   想扶出瘫软的孩子,才发现,他已然封了穴道坐定在桶中。   “快……快好了……”   南宫影怎还能等片刻,他宁可终日看着他的伤疤饱受折磨也不愿他再受半点痛楚。   “我帮你解开,不泡了,瑾儿什么样爹爹都疼……”   “不!”洛瑾坚定,“您现在动手……我,我就前功尽弃了。”   洛瑾话中有话,只怕这次阻了他下次又是煎熬。   纵身一跃便也进了木桶中,他心口的伤未做洛瑾那般的处理瞬间崩裂开来,他却浑然不知一般紧紧的环抱着洛瑾。“瑾儿好傻。”   拭去他满脸的汗水,痛的意识不清的小人迷蒙间看到的厚实的手掌。   唇齿一碰,淡淡的音节,南宫影几乎落下泪他,他听到洛瑾又唤他爹爹……   又过了约是半盏茶的功夫,洛瑾忽的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南宫影怀中,他好似襁褓中的婴孩,新生的皮肤,这样的酷刑他曾经历过一次,南宫影动容,是什么样的心绪让他能在预知的苦痛中依旧委屈自己。   “瑾儿……瑾儿?”南宫影皱着眉。   “唔……我……我没力……”一场酷刑已掏空过来他全部的体力。   他羞赧的声音似是再恳求南宫影,将他抱回榻上。   见怀里的小人似是有些委屈,有些脆弱,还有些彷徨无助,南宫影心疼又气愤,无名的怒火正从四周涌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定名“乡音无改鬓毛衰”取自《回乡偶书》,我觉得很契合瑾儿现在的心境…… ☆、半缘修道半缘君   小人望着床榻,一步步的靠近,一步步的心安,心里想着钻进锦被里就能遮羞了。洛瑾顶着湿漉漉的大头有些懊恼,为什么方才不穿着亵裤坐进去。   可惜呆愣的孩子打错了算盘,天旋地转的,小腹便抵在了一块硬硬的“石头”上。   洛瑾本就疼的头脑发昏只顾着去拽被子,丝毫没留意周围,清亮的一声,身后有些刺痛。   “唔……”小手猛的收紧,身后某处泛着淡淡的粉红。   “那该死的药浴有多疼,你做什么!”南宫影一忍再忍,看他自伤、看他出走、看他跳崖,而今见他这般痛苦的洗去伤疤心头一阵阵的绞痛受不清自责还是心疼。   洛瑾呆呆的支楞的脑袋,看看自己光溜溜的,这不明明是好看多了么,怎么爹爹还……   “你这傻孩子,还是不自爱!”南宫影甩着巴掌却卸掉了所有力道。   洛瑾只觉得是酥酥麻麻的疼,不知为何,他想到了楚瑾,是否他口中的“爹爹打”就是这样。   原来,兜兜转转,心还会不自觉的画圆,总有一刻回到起点,一样温热,一样迸进……   见身下人没有半点动静,南宫影忙扶起小人,眉间满是慈爱心疼。“爹爹打疼了?很疼吗?”   洛瑾摇摇头,有些羞赧,只自顾自的寻着被子。   见他这般,南宫影只摊着手无处安放。“上……上药可好?”   洛瑾摇摇头只道,“不碍事。”就是有点痒,揉揉身后,难得的又展露了几分孩子气。   “咳……那个……瑾儿,你看!小吱吱……”南宫影有些乱了手脚,抱着一窝吱吱于他魁梧的身形分外不相称。   洛瑾眼波一动,忙接过想念已久的小木屋,一窝还在酣睡的幼崽很是可爱。   “他们除了睡就是吃,而且很容易饿着,瑾儿要照顾好他们。”南宫影又从怀中掏出钥匙道,“还没断奶不好养,一会儿他们会送些羊奶来,爹爹和你一起喂。”   “您……”洛瑾这才留神南宫影胸前红了一片。放下手中的松鼠,取了枕边的药箱。   见他这般流利连贯的动作南宫影倒是从容的解下衣襟,坚实的臂膀袒露而出,心口的剑伤微微有些撕裂。南宫影颇是享受这痛楚,因为那呆愣的孩子正认真的上药,小嘴一面不自居的呵着气,甚至连紧围着的锦被都忘了。   “您,您没事吧?”洛瑾皱着眉,好似方才的痛楚都比不过南宫影这一道剑伤。   “爹爹没事。你快把水汽蒸干别着了风寒。”   “唔。”洛瑾依言照做,之后便又呆愣的坐在了锦被里,时而看看南宫影的心口,时而看看一旁可爱的小吱吱们。他心里明白,如果有可能,母亲定不会抛弃他的幼崽,就好像那些年娘亲对他只有无微不至的呵护。   吱吱放心,这么可爱的小生命,瑾儿会看护好他们,并且一代一代繁衍不息。   “咳咳……”南宫影看看湿透的衣服上面沾满了各种药材枝叶。光着膀子难得有些微冷。   “您不嫌弃的话,柜子里还有衣服。”洛瑾低垂的脑袋,远看倒像是在和手上的小吱吱们说话。   南宫影勾勾嘴角寻了件长衫换上,又取了干净的小衣给洛瑾换上。   屋里一片狼藉,南宫影只是埋头打扫着。   洛瑾鼓着小嘴坐在榻上抱着小木屋一阵阵的发呆。南宫影时不时的用余光看看,心中散着阵阵暖意。   羊奶是和晚膳一起送来的。南宫影亲自嘱咐的膳房,都是往日父子二人常用的小菜。   哪知二人用到一半小吱吱便半是慵懒的睁开了眼,呜咽声好似在呼唤着什么,那可爱模样看得洛瑾一阵爱怜。南宫影微皱皱眉,敲敲洛瑾的小手,“吃完再去。”   洛瑾点点头,埋头囫囵起来。南宫影无奈的摇摇头,未待他开口,洛瑾便打了个饱嗝满是征询的看着他。看看手中半碗米饭,只得放下筷子,同他一起去。   温热羊奶,洛瑾便执着汤匙有些迫不及待,南宫影稳稳的将奶倒在汤匙上,想来是诱人的味道,三只幼崽都朝着洛瑾的方向争先恐后的伸着脑袋。   小手摇摇摆摆却是犯了难,南宫影看得一阵好笑,只温言提示道,“一个个来,羊奶多的很。”   洛瑾点点头,二人配合无间,转眼便喂饱了这群小家伙,洛瑾才想抱抱他们,哪知一个不留神便又悉数睡了去,拧拧眉毛颇有些失望,只满是怜爱的寻了布巾给他们搭上。   “这木屋他们三个睡太小了,他日爹爹给你做个大些的可好?”南宫影轻声道。   “谢谢爹爹。”洛瑾依旧全神贯注的看着安睡的幼崽们,眉宇间除了喜爱还有淡淡的感伤和怀念。   洛瑾知道那个抱着松子砸他、支楞着爪子保护他、陪着他南下、时常捉弄他的小鬼头终是离他而去了。   南宫影却只沉醉在那二字里,静静的望着孩子的侧脸,弥足珍贵。   。   两月光景转瞬即逝。洛瑾终不再只窝在听雨轩,大家见他时,他多半坐在那两座墓碑前,目光有些失焦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无论见了谁话都少的可怜。   那三月渐渐离他远了,似乎只是一场梦,一场充斥着痛苦折磨却终于醒了的梦。他本就不善言辞如今更加寡言。南宫影也只能断断续续的从洛瑾口中套些信息,洛瑾误入尹筱、习得筱天九式,南宫影已隐隐猜到筱兮便是昔日的秋浅。   他曾经试探洛瑾心底对那女子的情感,不知是他太过聪明刻意躲闪,还是太过呆愣还未能意识到那份感情已然深种。   然而,令南宫影欣慰的是洛瑾终于又开口唤他爹爹。或许只是个称呼而已,毕竟洛瑾也没有其他选择,可能够再次拥有这二字,南宫影心里莫名的欣喜珍惜。   “瑾儿对未来可有什么想法,难不成就终日坐在这里?”抚着兄弟的碑,南宫影只是亲切的询问,坐在洛瑾身旁看春意渐浓心里也随之变得恬静。   洛瑾想了片刻,毕竟忘幽是从不收留废人的,呆愣的孩子脑袋一歪试探道,“您可是有什么任务,武林初定确实没有闲在的道理。”   面色一冷,逼了洛瑾直视自己,南宫影郑重道,“爹爹不是那个意思!爹爹巴不得瑾儿一辈子不碰纷扰之事只作平凡幸福的人,但瑾儿若是有心结定要解开,譬如,有什么人……”   “没有!”洛瑾有些慌张,匆匆起身不自知的踱了几步,一时间心事暴露无遗。   “没有便没有……”南宫影见他这般只是心疼,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自家却是前尘作孽后辈偿还。“瑾儿,爹爹错过甚至错的太多,可爹爹会希望错的是以前,也仅仅是以前。”   “以前?”洛瑾似是自问。   “若放下以前能换个以后的话,瑾儿觉得值不值得?”爹爹是最不值得的人,可善良如你都愿意同我回来,更何况那个迫于苦衷的女子。   “值不值得?”   “瑾儿!”乔笙风尘仆仆,比预想的早回来了好些时候。不曾想一来就对上了洛瑾的愁容,只调侃道,“怎么,这是不想看见我啊?”   “没有……”洛瑾一时反应不过。   近来大家都喜欢摸他的脸,说是要看长肉没有,洛瑾回来时清瘦的太过厉害,任谁看了都要生生露出一副怜爱之情,只是,这好奇怪。洛瑾揉着自己的脸蛋,有些尴尬的问道,“一切还顺利吗?”   “顺利,不然也不能提前回来。”乔笙看看二人,继续道,“赶忙回来还为一个消息,瑾儿,你可是和尹筱的族人有过牵连?”   当日乔笙未来得及作别洛瑾,亦不知那三月发生了什么,可此次南下一路也与各门派交好,竟有意外的收获。“听说尹筱一族重现江湖,只是并不如传说中的那样,倒像是逃饥荒的那般……”   “在哪里?”不等乔笙说完,洛瑾便皱起了眉,那资源枯竭,他日日茶饭不思早算到坚持不了几月,这天竟还是来了,那她……她要怎么办?   “我虽是在南边听说,但却是咱这的事,说是因为原本的部落就在这里,老弱伤残都有不便做大的迁移。”乔笙据实以告。“只不过,忘幽在此多年从未听过任何关于尹筱的消息啊,他们怎能悄无声息的在这里安居乐业?”   南宫影望着洛瑾忽而灵光一现。“可是那个山崖?”   洛瑾像是给看出心事的孩子,只无助的点点头。   是夜,寂静的听雨轩琴声哀婉、彻夜不息。   南宫影站在门外心中苦笑,望着一方墓土心道,你们说这是不是孽缘?。   想起那日放荷灯时,她澄澈的眸,温柔的笑,南宫影不由想起当初的洛晴。单凭那种爱的讯息,他便可笃定。更何况洛瑾还学会了筱天九式,甚至那女子还帮他击退不死人……   所有的事瞬间串联成线,南宫影恍然大悟。想来是为尹筱的族人寻栖身之所才会有这一连串的“浩劫”南宫影心中一震,推门而入。   琴声骤停。洛瑾呆呆的坐在凳上双目含泪。   “瑾儿,她来时不曾想过会爱上你。相反的,若她不爱,一切都不会如今日这般。”从前我还忧心你受她欺骗,最后才察觉,真相竟浅显的浮在水面,而今爹爹只希望你争取幸福。   洛瑾似懂非懂只是颤抖是指尖引得琴弦一震颤动发出嗡嗡的不平之声。   南宫影信步上前,知这呆愣的不开窍,颇是焦急的直言道,“瑾儿还不懂吗?她伤过你,但那是她爱上你之前的事!”   眨巴眨巴眼睛,似是明了。洛瑾踉跄着起身,有些无助的看着南宫影。   “去找她吧,带回来给爹爹瞧瞧。”南宫影到底缜密,软硬兼施不忘再加些筹码,“那样的话尹筱一族也不必分散流离了。”   “真……真的?”洛瑾瞪大了眼,万没想到南宫影会有此一诺。   南宫影心中一顿,紧握着洛瑾的手臂道,“瑾儿早便知道,只是不肯开口?”   呆愣的孩子咬咬唇,隐隐的他感到南宫影的不悦。   转而将他揽进怀里。“不怪瑾儿……”是爹爹从未给过令你笃定得起的信任。   洛瑾披散着长发紧靠在他的胸膛,缕缕的银丝乘着红烛诉说着岁月波痕。   春意渐暖,夜色渐浓,开合间依稀荷灯掩映,雨檐寄情。   一日伊始,听雨轩再次沉入了寂静。远远的一方有墓碑斜影,目送那少年策马扬蹄。不复往昔的别离苦意,只待他卸下一世恩怨繁杂,樽前携手并蒂,抱一条琴对一溪云清;双飞比翼,看一重烟水一重云镜。   ―全文完―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瑾儿才能走到今天~~很开心在这里认识大家,一起分享一个我心中的故事,我始终庆幸有大家不离不弃,关注的瑾儿,也支持着蓝羽!   正文至此就完结啦~~接下来是长长的番外卷呦~~   番外是讲述瑾儿和秋浅一家的故事。届时萌娃出世,萌爹呆傻,古灵精怪的母亲和严肃健朗的爷爷汇聚一堂,萌系欢脱为主调,希望大家喜欢哦~~    ☆、春宵一刻值千金   张灯结彩,忘幽内外一片祥和。各路人马纷至沓来,脸上笑意温然。   从前这里令人闻风丧胆,可如今却处处洋溢着暖意。   日前各大门派都收到一份特殊的请柬——   诚邀贵派莅临忘幽观瑾儿弱冠之礼。   言简意赅又如话家常,可落在各派人眼中却处处透着诡异,从没听过弱冠之礼还需大张旗鼓的。不过眼下各派门人倒是乐得参与,除了示好,大家也有些想念那少年了,这两年曾有人拜访,可都被南宫影以洛瑾的身体为由婉拒了,而今他们也是好奇昔日那少年而今又是怎样一番模样。   忘幽大殿一袭绛紫华裳南宫洛瑾正被宾客围的水泄不通。   还是那般大方得体,只是袖中的手毫无意外的满是汗渍,两年,许多事终还是生涩了。   “诸位请入座,瑾儿今日高兴也是紧张,大家莫要为难他吧!”南宫影这话似是打趣,却是明显的回护。颇是自豪的将洛瑾揽在怀中,温声道,“会不会累?”   洛瑾摇摇头,自家爹爹越发恐怖,虽然时时温言软语,时时嘘寒问暖,可稍有不妥便草木皆兵,一碗碗的苦药汁着实折磨人。   众人缓缓入席,忘幽沉浸在一片威严肃穆之中。   乔笙一声高唱冠礼开始。   短暂的祭祀礼,南宫影心中百味杂陈。感激上苍将洛瑾带到他的身边,更感激命运让他还有补救、守望他的可能。   恭敬的上香拜祭,洛瑾心中更的是感激。他无数次在黑夜中幻想,若就平静的融入夜色一同消散也未尝不好。可这两年为了让他走出伤痛,他亲眼看着身旁的人为他改变,竭力迁就。弱冠之年,他早已懂得这之中的付出和赐予。幸好,一切如当日爹爹所说,都还来得及……   “跪……行冠礼……”乔笙高唱。   南宫影谨严的站在洛瑾面前,心中百感交集。   跌跌撞撞的,终于,长大了。   洛瑾目光无处安放,紧张、期待、幸福还有责任、压力……   发髻已被高束起,鬓间的两抹银色也已消失不见。南宫影捧过发冠,双手有些发抖,极力稳住为洛瑾戴上,恍然间仿佛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   没有浮夸的喝彩,只是诚意的祝福,大殿里此起彼伏的掌声,他们好似看到少年风华正茂,挥斥方遒。   人群中冥主换上了蓝色的长衣,坐在远远的一角静静观望。   这呆愣的,也弱冠了,望着人群中的赞羡的目光心头也渐渐涌起一股暖意,这些年的关照终归没有白费。   林飞和孔瑞坐在席间,和在座的所有人一样,肃穆、喜悦……   一声“礼毕”,洛瑾起身,少年容颜更添成熟韵味,只是看着众人祝福的目光眉间的呆愣正一点点的扩散开来。   “今日感谢诸位亲临忘幽来观礼。这些年我不曾是个合格的父亲,而今我正在学习。好在还有这样的机会能伴他成长,看他成熟。今次邀大家前来,一来是共同见证我儿的重要时刻,二来是向大家宣布,即日起忘幽教主之位已交由我儿——南宫洛瑾。”   此言一出,只是更加热烈的掌声。   “众望所归,这是众望所归啊……”   各门派的人来时便见识了南宫影的阵仗,明眼人想是就要宣布什么,南宫影此言一出,大家这才明了,想来也是从南宫洛瑾拿下少年英豪会的魁首那天,这件事便是既定的了。   南宫影略一皱眉,只打趣道,“看来瑾儿比爹爹有声望多了!”   这般闲趣仿佛年少时不羁的影渡公子再次归来。   洛瑾一丝淡淡的羞赧,却不再唯唯诺诺,想来这两年也习惯了自家爹爹的“幽默”   忽而殿上乐声四起,众人茫然之际,四处幕布揭落,红色的绸缎光鲜夺目。   映着洛瑾脸颊的潮红,大殿中央的囍字一派欢腾。   众人错愕,一片哗然,想来这才是此行最大的惊喜吧!。   “原来今日是忘幽的大喜日子啊,恭喜恭喜!”   惊诧盖不过从四周包围过来的喜庆。众人起身作揖道喜,南宫影显然很是受用,这等喜事是他从前不敢想的,当这一刻终于到来心也只剩自豪、喜悦。   洛瑾和筱兮本不想张扬,只觉平平淡淡便好,可到底不过是不敢期许那样盛大的祝福和瞩目。终是南宫影一句“威慑四方”逼得他就范,而今尹筱安居一方,得忘幽庇护族人的日子蒸蒸日上,若能让各门派都有所顾虑相互照顾简直最好不过。   洛瑾看似应的无奈心里却总是期待的,站在最高的光点,享受各方的祝福,这不是虚荣只是前所未有过的幸福感。南宫影更是心绪昂扬,尤其这两年他太想还洛瑾一份尊重、一个被捧在手心疼宠的时刻、一段被祝福的时光。   换上一身婚服,大红的绸缎衬的洛瑾神采奕奕。喜娘扶着筱兮进来时,洛瑾只觉心中有什么在激烈的碰撞,她身着红色的嫁衣,隔着红纱依稀能捕捉到她的眼神,短短的一个交汇心里便安定下来。   红绸交到洛瑾手中各牵一方瞬时连起了他们的心房。南宫影上座,看着他们幸福相牵心中大慰,晴儿你可看到瑾儿终于寻得幸福了。   “一拜天地。”   看着宾朋满座,殿外风轻云淡,洛瑾紧紧手上的红纱,看着身边的一同缓缓跪下,叩首。往事如烟,仿佛十里楼台中携手漫步青山绿黛,杳杳蹁跹的人影缓缓走来。   恭谨转身,南宫影正神情紧绷的看着他们。许是太兴奋却也太伤感,未来得及陪他弥补那些年的伤害,他便要娶妻了,南宫影,到底是遗憾的。   “二拜高堂。”   洛瑾心绪繁杂,一时竟有些红了眼眶的冲动,似是能感受他的情绪,筱兮轻轻拽拽红绸,二人微微侧视,淡然一笑,再叩首。   见他们这般模样,夫复何求。靠在椅背上,南宫影脸上笑意爽朗。   “夫妻对拜。”   心头一紧,筱兮红纱下的脸早已绯红,她已然不敢期许这天的到来,可两年前洛瑾那样的站在她眼前,那一刻她几乎失去理智。更不敢想,命运竟这样眷顾她。   小鹿乱撞,虽然已不再是昔日懵懂的少年,可眼下还是紧张无措。洛瑾拧着手中的红绸有些颤抖,两年的时间,他知道,生命已经开启的新的纪元,他也开始乐于承担这份责任,并享受这份色彩斑斓。   “礼成!”   ……   洞房中,花烛溢彩,合卺酒泛着动人的光点。   二人凝视,这一天,再难再苦,终是走到了。   同一时,离听雨轩不远处的院落里,三人愁眉不展,饮酒对坐。   “你居然没教过,你!你怎么能不教他呢!到底会不会啊?”乔笙急的直转圈,对面二人也是眉头不展。   “怎么说也是二十岁的正常男子,你们操心的太多了!”冥主阴阳怪气道,却是举杯又饮了一口。   乔笙颇没好气,“那呆愣的你我心知肚明,洞房花烛的,再让筱兮……”   南宫影满脑都是洛瑾发呆的模样,想着他歪着毛茸茸大头问为什么的样子,南宫影面上就一阵抽搐。“应该……不会吧……”   “不会?!真的不会?”乔笙扶额。   “他说你担忧的事不会发生。教主不急,什么急……”   二人齐望着南宫影,三人无语,霎时笑的前仰后合,颇不厚道,只这笑意满载幸福……   惊喜之所以称之为惊喜,想来总是意料之外,令人喜笑颜开。好在这惊喜来的迫不及待,三月,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筱兮怀孕了。   自此忘幽的步伐有些忙乱,洛瑾更是忙的焦头烂额,说是焦头烂额,大抵是因为过去缺的常识要一时补上着实不易。   譬如,草木皆兵的洛瑾正在试安胎药的温度。   “我自己可以,你喝什么!”筱兮夺过药碗嗔怪道。   某家准父亲一脸义不容辞。“我看药对不对。”   这一脸呆愣相看的筱兮头皮发麻,“你说孩子出来要是和你一样呆愣,家里一大一小我要怎么办?”   “……”洛瑾一阵无语似在深思,“其实……其实我打听好了,说是巫族有种巫术可以让人灵慧聪颖,我想……”   “咳咳……咳咳……”看洛瑾这般认真,筱兮呛的不清,只道,“想什么呢!那都是传说!”   “未必吧……尹筱都是真的,还有那清漪咒……”洛瑾认真思量,不死心道。   见他真要将未出世的孩子用什么巫术,筱兮简直哭笑不得。“哪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尤其是脑子,那清漪咒用到三次可是生命的代价,况且在你身上也未起什么作用……”   “对哦……”颇是失望,洛瑾又开始打量起筱兮的独自。“那可如何是好……”   戳戳洛瑾的脑门,筱兮心下好笑,“还有我呢,不会的。况且就算孩子和你一样呆愣,也是我们的宝贝,只会爱他更深……”   点点头,面对未出世的孩子,洛瑾充满幻想,只挑眉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征询,“我能听听他在做什么吗?”   筱兮笑笑,拖着洛瑾毛茸茸的大头放在肚皮上。孩子的小脚一踢一踢的,片刻后洛瑾就皱紧的眉头。   “他一定是没睡好,怎么办?睡眠不足那是要影响发育的啊!”洛瑾满脸忧愁。   “谁跟你说他没睡好?”筱兮像是习惯了洛瑾这般无端莫名的紧张,不咸不淡的问他。   “唔……瑾儿做梦就会踢被子。”   “……”懒得再理会他,筱兮看看桌上一排排的梅子、果子道,“这些吃完不要再买了,屋子里都是酸酸的味道,你会吃不消的。”   “没关系。”   “行了,行了,是我现在口味变甜了,这些吃完就要在弄了吧!”筱兮好气商量道。   “哦。”洛瑾点点头似是记下。   于是,次日听雨轩终于不再是一片酸楚的味道,反而有些甜腻。桌上各色的糖果、糕点,筱兮无语的看着自家相公,见他呆愣的一阵阵的傻笑终是抚着肚子低声道,“若和你爹爹学,娘亲就把你丢到巫族去!”   小鬼降生在冬日,是个男孩,名字是夫妻俩合取的,洛瑾希望他一生喜乐,筱兮则希望儿子是个谦谦君子,南宫乐谦就是这么来的。   有趣的是,这小鬼一出生就忙着证明自己不想到巫族去,任谁抱他都乖巧的不得了,哪怕是冥主那样阴柔可怖的气息小人都笑的不和嘴,可只要洛瑾一伸手,小鬼头就哭的惊天地泣鬼神。   筱兮心中好笑,都说一物降一物,可自家相公明显树敌太多了。   洛瑾只能一脸苦瓜相的看着儿子被“传阅”,最后讪讪伸了手却被南宫影抢了先,这一抱便不松手了,美其名曰,反正没有孩子缘,还是不要惹哭了宝贝儿……   。   作者有话要说:瑾儿的番外来喽~   洛瑾二十啦~~从瑾儿大婚写起,萌娃就要降生喽~~   整个番外会集中写娃子四岁半时候的故事~~   温馨的一家马上又要不平静了~~一起欢脱起来吧!   大家新年快乐!    ☆、竹外桃花三两枝   魔王日记:   我叫南宫乐X,今年四岁半了。【嗲声嗲气】家里四口人,良亲坏坏、父父呆呆,爷爷……爷爷……【吓哭】。   父父方里还有一窝可爱的小生物,只是从我出生他们就已经有了很虫的名字,叫大吱,二吱和小吱……【再次吓哭】。   前几日,牙牙病了,良亲没收了所有米唐,我正想着求父父出去买,哪知良亲这就要回良家,我跟父父去送送她说不定还能有机会看皮皮。【纯真脸】。   忘记说,爷爷说我是X字鬼王,阿一们懂则懂矣~~【调皮】。   市集。   “爹爹~爹爹~”乐谦好像无尾熊一样,正百无聊赖的挂在洛瑾的手臂上。一脸萌态,眼睛溜溜的打量着四周。“爹爹,我想皮皮了……”   洛瑾拖着小人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认真解释道,“爷爷在等我们回家,出尹筱的时候你不也答应了娘亲早早回去的吗?”   乐谦嘟嘟嘴,眼里一汪水自顾自道,“都和娘亲打勾勾了哦……”   洛瑾似是得了救星,忙不迭的点点头道,“对,对!”   洛瑾往回家的路上拖拽着儿子,忽而手臂一轻,一只小手钻到了洛瑾的掌心,才那么小,那么稚嫩,却是幸福的味道。   乖乖的跟在洛瑾身后,乐谦望着皮影戏的摊位眸中有些失色。   走了几步,似乎有些拖拽不动,回头正望见自家儿子正痴痴的看着那片空地,嘴里还振振有词。   蹲下身揽过儿子,洛瑾心中早酥软的化成一片。只听乐谦正和他心爱的皮皮道别,“我下次再来看你,等牙牙好了就有糖糖了……”   鼻子一酸,洛瑾抱起乐谦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向了知味斋。“我们在外面吃,皮皮晚上才出来。”   “唔!爹爹答应了!”乐谦笑的灿然,稚嫩的小脸满是喜悦。双臂环抱住自家爹爹的大头,小嘴一贴就啄了一口。   “我……我看不到路了。”想着乐谦出生的时候,自己千想万想都抱不上他一会儿,如今倒是还回来了。洛瑾嘴角牵起一抹幸福的味道,抱着他似乎就拥抱了整个世界。   乐谦盯着满桌的饭菜佳肴,好像小豹子见到猎物一般。南宫影常打趣洛瑾,这是替他讨债来了,当年洛瑾委屈了的,乐谦都要替他爹爹补上。   当年何曾敢想这样的美味,吃饱都是问题,时至今日,他依旧清晰的记得听雨轩井壁上青苔的味道。只是眼前的孩子再不用受那样的苦。   洛瑾一根根剔去鱼刺,鲜美的鱼肉在乐谦的小碗里堆起了小山。   “爹爹,乐儿想吃甜甜……”小舌头溜溜的添了一圈,满是期待的望着洛瑾,孩子的眼眸总是那样澄澈欣然。   洛瑾一怔,温声道,“再过阵子,万一牙牙疼了怎么办?”   小手飞快的摆了几下,忙道,“不疼,不疼,爹爹是神医,神医的爹爹是神医爷爷,乐儿不怕!”   洛瑾哑然却只能是摇摇头,呆愣的人儿不思他法,只怔怔的想若是秋浅在就不会吃这哑巴亏了。   出门时乐谦便又挂在了洛瑾的手臂上,甜蜜的负担也就是这个意思吧。拖着他到皮影摊位,寻了个好位置,好戏便开场了。   乐谦看的乐不可支,洛瑾更是个大孩子还对这些玩意保有新奇。   一时间孩子们的嬉笑声,打趣声连成一片,映的明朗皓月都能洒出些流光溢彩一般。   “可过瘾了?”洛瑾帮他紧紧领口。   乐谦随了他的体质,寒的厉害,更神奇的是想是因为洛瑾服过的那些毒药的缘故,乐谦竟天生便可抵抗一些毒素。洛瑾和南宫影曾埋头钻研,只可惜终是未曾得到什么明确的答案,甚至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通常物极必反,是否此时的百毒不侵也意味着他一旦受损便是致命的伤害。故而一家人对乐谦的身子很是在意。   乐谦点点头,看着市集上热闹的人群恳求道,“爹爹,已经出来了,我们再玩一会儿好不好……”   洛瑾最怕儿子央求他什么,尤其此刻身边帮他拒绝的人。   “好不好嘛?”泪眼一汪,小嘴一撅,小萌物正紧紧的盯着洛瑾看。   终于,这二人游便了大街小巷,还买了蜜饯才作罢。   “乐儿,这买是买了但今日太晚不可以吃知不知道?”洛瑾认真嘱咐着。   小人乐呵呵的指着自己道,“不吃,牙牙疼!”   “乐儿真乖!”   回到听雨轩时乐谦已经趴在洛瑾肩头睡实了。还未入门便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还有燃的通明的火烛。   “爹爹……”洛瑾轻声唤道。   南宫影本还恼怒的很,见这一大一小温和无害的模样,怒气顿时散了大半,颇是自嘲道,“都什么时辰了,你就惯他吧!”   扶着乐谦的背,胳膊还一摇一摇的分外像回事,亲自安置好乐谦这才回头满脸内疚的站定在南宫影面前解释道,“乐儿想皮皮了……”   这小床是洛瑾挑了上好的红木亲自打磨榫接而成的。筱兮从尹筱的古书里翻来一本做木匠活的,本是给年幼的乐谦做摇篮,而后小人身子大了也不需再摇晃,洛瑾还是思忖着,一双巧手做了个小榻宽敞舒适,看起来更是精致灵巧。   “好了,明日再说吧,你早早回去休息,我看着乐儿……”   平日里筱兮在,洛瑾难得享有正常的生活,南宫影自是不好介入,想夜半来哄乐谦入睡却几次都不好意思开口,而今筱兮回娘家小住,南宫影倒是理所应当似的大摇大摆的挤进听雨轩。   “爹爹,还是我……”洛瑾呆呆的看着南宫影满脸担忧,莫要累了爹爹才好,自家的小魔王半夜总要醒来闹上一会儿的。   “回去揉揉膝上,逛这么久,出门就当我的话是耳边风了。”   洛瑾膝上的旧疾早在黑牢时便就落下了严重的病根,骨头出的毛病总是不好补救,这些年小心在意却时常酸痛难耐,南宫影借鉴尹筱的医术典籍发现了一种开刀修复的方法,不过太过凶险,尤其不曾有过先例,南宫影钻研良久终是不敢为洛瑾动刀。   见南宫影坚持,洛瑾只能点头应是,看看乐谦嘴角一抹幸福的笑意,落在南宫影眼里却总多一些的苦涩,毕竟他失去的太多,乐谦有的他从就是淡淡的看着,替他开心,夜半无人是否他也会委屈,委屈那些年失去的、错过的……   乐谦四仰八叉的躺在小榻上,不老实的翻着筋斗,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换了不少姿势。   南宫影想除了他的外衣让他睡的舒服些,却是出乎意料的警觉,才解了他的衣带,小孩就一把抓了南宫影的手腕,睡眼惺忪,勉强揉揉才懦懦的唤了声“爷爷”   “睡吧,不早了。”似乎是忘记了晚归的事,南宫影看着乐谦心中一阵柔软。   一把勾住南宫影的脖子,小无尾熊闹觉起来最是骇人,挂在南宫影身上嘟囔着,“糖糖,吃糖糖……”   南宫影只当孩子是梦话,抱了他轻拍着哄道,“乐儿快睡了,明天就有糖糖了……”   说着打更声便咚咚的敲响了。   肩头小人脑袋一支,分外精神。一把跳到榻上道,“今天就是明天了!糖糖……”   南宫影一怔,这才懂了他的意思刮了他的鼻子道,“小聪明和谁学的?天亮再说。”   闹觉的小孩多少有些肆无忌惮,若换平日多少是怕南宫影的,可此刻竟是吵闹起来。南宫影生怕他吵了洛瑾,扰了那呆愣的休息不说,若是叫了他来只怕又要惯着他。   “你爹爹需要休息,莫扰他!”   乐谦自幼便知洛瑾浅眠,连娘亲都要顾及,乐谦自是不敢造次。睡意朦胧的小人眯着眼睛,一只小手似有似无的捂在嘴巴上,不知又暗暗悱恻些什么。   南宫影看他这般摸样不禁想象着洛瑾幼时模样,是否也这般古灵精怪,即便困的睁不开眼也要闹上好一会儿才肯罢休。   “来,乐儿乖乖,睡觉觉了……”南宫影眉间生的慈色任谁也联想不到那个过去的黑面煞。   小人摇头晃脑一番,叽里咕噜的重复着“大人都说话不算数……骗人!”   摸摸衣襟里,幸好从蜜饯店里要了几颗糖果放在身上。撅着小嘴倒似和谁生气了一般,剥开一颗就放到了嘴巴里。   “南宫乐谦!”   一声低喝,不曾想小人颇是委屈的白了他一眼,往深处缩缩,又剥了一颗。   “看你敢吃!”南宫影多半是吓唬人的。心里念了洛瑾千万遍,若不是他骄纵孩子怎会这般不听话。   小乐谦气鼓鼓的坐下,把身上的糖摸了个便,一颗颗的摆在了榻上,再不抬头。   南宫影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忽而觉得好笑又不禁自苦,这几年果真被他们父子磨没了脾气。   终于小人咬着下唇安静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牙牙疼疼,可是糖糖甜甜。如此想着就冒出了桃心眼。南宫影见他要抓第三颗终是擒住他不老实的小爪子,似笑非笑道,“不听话是不是?”   每每这时就是南宫影最词穷无助的时候,洛瑾何时不是呆呆的应着是,可眼前的小魔王……   “不要听话……”咕噜噜的小声从唇边挤了出来,小人正摇头晃脑的宣告自己就是不听话。   “好了,乐儿乖乖,睡觉了,不然……”吓唬小动物似的,南宫影将手按在了乐谦圆滚滚的小屁股上。   小孩一皱眉好似炸毛的吱吱。“爷爷凶!我要派大吱去挠爷爷的脚心,二吱手心,小吱……嗯……”打量了南宫影一番发现没什么地方好挠了,支支吾吾的偷笑起来,“小吱陪我吃糖糖……”   南宫影有些发懵,真是替洛瑾讨债来的……   。   。   作者有话要说:浅醉还醒扔了一个地雷不如归去扔了一个地雷宠宠扔了一个地雷柠檬雪布蕾扔了一个地雷替小乐儿谢谢阿姨们滴红包~~有点太幸福啦~~O(∩_∩)O哈哈~   大家久等~~过年忙惨了~~   放萌娃粗来喽~~    ☆、垂杨系马恣轻狂   “睡觉了好不好?”南宫影收了那些糖果,看着明明满意睡意的小孩分外纳闷为何他就是不睡。   乐谦见糖糖都被收走了,又是气鼓鼓的,“爷爷不讲理!”   南宫影看他这副认真模样一把拽了他压到自己膝头,笑骂,“爷爷就是不讲理!”   “唔……”见势不妙,机灵的小孩一把揪住裤头,满是戒备的回头看看南宫影道,“睡觉觉……乐儿困困!”   “真的?”南宫影一只手就能覆盖住乐谦的小屁股,眼里却满是笑意。   筱兮常琢磨乐谦这般没心没肺是孩子心性,还是他本性自在。每次挨了教训都是一阵哭天抢地,不过一盏茶的时候又是他活蹦乱跳。洛瑾除了心疼只会默默的有些安慰,不记仇的孩子着实难能可贵。   乐谦身后似乎已经隐隐的疼了起来。一只小手不自觉的去扒拉南宫影的大手。“讲理爷爷,道理是睡觉觉。”说完不忘闭了眼呼噜两声。   南宫影见他这般无赖滑头,心头一阵妙不可言。扬手落下倒像是打趣和爱抚。偏偏一贯习武的南宫教主掌落声大,“啪”的一声吓了小人以为是要打,再看南宫影脸色果然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身后。   乐谦嘴角一耷拉,下巴瞬间变成了核桃。“觉觉……爹爹,乐儿困……”   “嘘!”南宫影抱起孩子,方寸大乱,他发现如今这父子的眼泪简直是杀手锏,也是他最大的克星。   这不,只能抱着小乐谦满屋子的转。“不识逗呦……不哭,不哭……爷爷抱抱……”   “疼……乐儿疼……”   南宫影瞬时扶额,却有模有样的挪挪手揉揉乐谦的身后。“不疼了,觉觉了哦,乐儿乖乖……”   一抽一抽,想是终于耗尽了最后的体力,这才倒在肩头沉沉睡去。   见他睡的安恬,南宫影脑中一闪,一把药粉洒在了乐谦的两团小肉包子上。嘴角一抹宠溺而得意的笑。   。   日上三竿。小人从床头折腾到床尾,眯着眼睛似是再找些什么。   南宫影才凑近了两步就有什么一把扑了上来。幸而手快不然一盆温水就要扣在身前了。   乐谦胡乱扑腾了两下,似是不满,嘟囔道,“胡子扎,是爷爷……”   小人还挂在面前,两只胳膊缠的死死的,见他这幅抱怨模样南宫影心中一阵柔软,是否洛瑾儿时也是这般小小的、爱耍赖的,从何时起、因何事才让他敛了所有孩提时的天真烂漫和肆无忌惮。   “醒啦?洗把脸爷爷陪你用早膳。”   抱着小人放回小木床上只见小人眼中一片纯真,只望着门口关切道,“爹爹呢,爹爹吃了没?”   宠溺的拧了一把小人的鼻子,只吓唬道,“爹爹早早去处理教中事务了,你这一觉太阳都出来晒屁股了!”   “唔……”似乎身后真有什么不适,乐谦赶忙捂上自己的两团肉包子,有模有样的试探了一番道,“真的烫,爷爷……”眉毛一皱,无措的小人满脸焦急。   “爷爷看看。”南宫影好似信以为真,认真的给小孩查看忽而拧着眉严肃道,“乐儿,你这是日日赖床,睡的太久烫到了,早早起来和爷爷练功去便就没事了。”   乐谦一鼓嘴,气鼓鼓的站在了榻上。两只小手往腰间一插也不知是和谁学的,满是恼怒道,“爷爷又想来骗我去练功,快说你把我屁屁怎么了?!”   见小人真动了气,南宫影倒真是做贼心虚了。他昨晚用了一点驱蚊粉,那本是夏日驱赶蚊虫的,昨日他灵光一闪稍微调整了剂量给孩子涂了上。琢磨了半晌,便抱过小人,在身后挥了挥衣袖,板了脸颇是认真道,“现在呢?”   掌风已过,乐谦知道那是内功,将信将疑的摸了摸身后的两团肉包子,见不烫不痒已是无碍,于是又狠狠的拧了两把,忽而跳脚道,“不烫不烫,这下疼着了!”   南宫影看的面色僵硬,脑海里重叠进洛瑾无害呆愣的模样,室内一阵静寂……   终是佯装了满脸不舍道,“只怕是爷爷功力不够,乐儿自己练才行。”   这下乐谦真是紧张了,身子拧成了麻花回头看看两团肉包子,无措起来,泪眼汪汪的满是哀求道,“真么的吗?找爹爹给治治吧!可是……可是爹爹的医术是和爹爹的爹爹学的呀!”   见乐谦这般沮丧,南宫影忽而有些不舍,这般欺负小动物似的的负罪感令他心头融化成温暖的一片。   半骗半拐还得是约法三章才肯离开听雨轩。第一便是那同行的三只小家伙,第二便是那些视若珍宝的糖糖,第三则是必须要到那好山好水的朝霞坡去,自然还是因为那里有条小径直通殿上,小家伙年纪不大却是每每都要为自己留好后路。   南宫影几乎是把所有的耐心和爱都加倍给了乐谦,当年洛瑾错过的好似都要一股脑补到乐谦身上才行。那些在冥殿摸爬滚打,坚韧求生的日子是他永远沉溺不醒的噩梦,而今他势必要一招一式手把手的交给乐谦。   无奈这小家伙根骨奇佳却定不下性子,这年纪本就起步的不算早,可每每说要练功总是要被那些虫鱼草木吸引了去。南宫影自是理解,这般年纪正是嬉戏玩乐的心性,定是不愿苦练的。纵使他根骨佳也能一步登天,偏偏每每洛瑾总是帮衬着,筱兮也狠不下心,南宫影当了几次恶人却好像全家的敌人,日子久了也有些受不住。   这次好不容易又下定决定,看着眼前还在纠结自己屁股的小孩,心里又忍不住一阵怜惜。   “乐儿,我们从扎马好吗?爷爷教过你的……”   “不行!”扎马儿子简直是这父子的噩梦,乐谦怕极了这二字,有爷爷盯梢没有一个时辰是站不起来的,莫说小人内力修为不够,纵使洛瑾也要酸痛个好一阵。   见炸起毛的小家伙生怕吓了他迈出的小小一步,南宫影只好换了法子道,“那跟爷爷学心法可好?”   眼珠子溜溜一转,乐谦方才点点头,打坐而已,总比站成雕塑的好。   如此想着二人便席地而坐,初秋已经有些微凉,绿色的草地褪去那鲜嫩葱郁,小吱一跳一跳的却被一阵莫名的风扫远了几丈,前爪支楞着,熟悉的神态和动作俨然和南宫影生气斗狠的吱吱。   “爷爷……”懦懦的唤了一声似是求情,乐谦心里明白不练则已,这一坐只怕就……   果然——“认真!不许分心!”   乐谦乖乖的点点头,合上双眼和南宫影一起念着口诀。   南宫影一句句的教,关卡处更是细心的为乐谦疏导。可是——   “呼呼……”   “南宫乐谦!”这凶险处对六岁的孩子是足以致命的,南宫影看着悠悠新来的孩子已然火冒三丈。   微凉的天气乐谦打了个不小的冷战,近处一张盛怒的脸,乐谦摸了两把口水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这心法真的是无趣呢。“爷爷……对,对不起……乐儿不是故意的……”   “你!”南宫影简直无法,胸口一起一伏看的乐谦僵坐在地上忘了讨救兵。   “起来!扎马去!”隐忍再三才没发作,只冷冷的指着树下最平的土地喝令。   乐谦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哪曾想姿势才摆好就被点住的穴道。乐谦动弹不得顿时慌了起来,“爷爷,快放开我!”   南宫影只是充耳不闻,果然没一会儿一旁小小的抽泣声就一点点的传进耳朵。   在忘幽,这个小魔王只有一个克星,纵使南宫影不愿当这个恶人也无法,毕竟某只呆愣的是无论如何都指望不上的,只怕他不帮衬着捅娄子已是万幸了。   “爹爹……我要爹爹……”可纵使距离再近,乐谦不过是个孩子声音怎会传到大殿去。   南宫影看的不忍,附身逝去他的眼泪鼻涕,又好言安慰他,“省省力气,爷爷和小吱在这陪你哭什么,不过一个时辰,忍忍就过了……”   乐谦看着南宫影生出了几分委屈,只怕是洛瑾来了也帮不到他分毫,小孩聪颖的很自是懂这道理的。   见乐谦不再说话只满是委屈的盯着远处的天空不再看他,南宫影有些唏嘘。洛瑾总是喜欢低着头看着地面,而乐谦却相反总是昂着头看着远方。   “生气了?”如此问,竟不自觉的带了咉哄的意味,如今谁人能想到一贯雷厉风行的南宫教主而今竟也会低声下气的讨好问询。   不问还好,这一问又勾出了乐谦的眼泪,嘴上却倔强的说着“没有。”   “等乐儿学得一身好功夫就能帮爹爹了,这不好吗?”   “不学也可以帮爹爹。”小人终于开口。   “那学了方能自保,难道不好吗?”南宫影又道。   “我不欺负人,况且我有爹爹……”   孩子的世界拥有永恒的单纯,南宫影忽而发现他有口难辩。   一阵风过,一道白影从天外而来,仙风道骨而神采飞扬。   近了才发现是徜徉在天空的老者,他不似在施展轻功,因为他只是轻轻的悬在天空中怡然自得,分外自在。   近了,近了……   衣带如玉,面色虽是苍老却如谪仙。   只见他掌心一只漂亮的百灵,叫声透着三分澄澈,七分焦急。   “汪洋前辈,许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娃子没那么好骗~~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啊~~~    ☆、留连戏蝶时时舞   “爹爹……”乐谦揉着睡眼就往洛瑾身上挂,一副睡不够的模样很是可爱。   “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洛瑾抱着小人,任他折腾从无觉得什么不妥,但凡乐谦想要的他都愿意配合,在洛瑾看来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提到这个乐谦很是不爽。“我怕屁屁烂掉。”   “嗯?”洛瑾一歪脑袋,父子俩倒是如出一辙。   “没事没事。”乐谦摆着小手从洛瑾身上跳下来,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小孩想来是昨日跑的脚痛有些不利落,一连带倒了不少瓶瓶罐罐。   “慢些慢些,莫撞碎了摆设。”洛瑾跟着一路又接又扶。   从乐谦降生屋里的摆件换了一批又一批,小孩子多动总是无意就乒乒乓乓的坏了东西,洛瑾习以为常,筱兮问他时,不过是平淡的一句,“小孩子走不稳”便屡屡搪塞过去。   “大吱,你做什么呢?”乐谦一跃就扑到大吱身上,惊的小家伙伸了爪子乱挠一气。   “乐儿!”洛瑾有些无语,筱兮不在,南宫影不来,这听雨轩总是要面目全非的。   乐谦和三只松鼠乐做一团,在地上滚了好一会儿,只觉耳边有人不停的念,回过神已经被人捉到了怀里。   “爹爹,放我下来,我要和大吱玩儿!”扑腾了两下,只是身后一痛,小人瞬间警觉即刻收了飞扬的面色。“爷爷?”   “你就纵着他在地上滚?”南宫影质问。   洛瑾半低了头,手中是刚取的新衣,望望了生怕南宫影再扬手安慰道,“换新的就好了……”   “你!”深知和这呆愣的解释不过去,便转头对了乐谦发难。“又胡闹了是不是?”   乐谦望着一地狼藉,竟是咯咯的笑了起来。   南宫影更气了几分,见洛瑾纠结的面色喝他,“想什么呢!”   “坏爷爷,不许凶爹爹!”乐谦嘟嘟嘴,心里有些气,揉揉身后满是不平。   南宫影已然对这父子俩无话可说,只拖着小人往里间的小榻上去。“乐儿怎能如此没规矩!”   乐谦嘟着小嘴,紧绷的小脸忽然明媚起来,紧咬着唇却憋着满满的笑意。   “南宫乐谦!”这一招倒是大小通吃,乐谦也怕极了南宫影连名带姓的喝他,这多半是躲不过了,可是……   “哈哈……咯咯……”乐谦强忍着依旧笑出了声。   洛瑾站在一丈外,半咬着唇面上木讷焦急兼有。南宫影这才觉得自己的后襟给什么抓了住,低头一看,小吱正抓着他的衣摆荡秋千,一来一去的,看这路径是要把自己荡到榻上去。   乐谦满是欣喜,小手半握着拳似是在给他加油。“小吱……来,小吱……”   “乐儿……”洛瑾总是不能看着乐谦顶撞南宫影,终于一把抓过小吱。凌厉的小东西像是被吓到,前爪一支楞接着一阵狂抓,只听锦缎撕裂的声音。   二人顿时愣在原地,洛瑾只惊慌失措,南宫影是冷汗扶额,堂堂忘幽一前一后的大教主,此刻竟被一只松鼠弄的失了体面,只有乐谦不厚道的在榻上滚来滚去,笑声连片。   像是被着无邪的笑惊扰,二人目色相对,倒是一室安好。   洛瑾抱走小吱,便给他们准备食物去。而今他举止终于有些像正常人,倒是出门前担忧的脸孔、无自觉鼓起的腮帮、略透着为人父呆愣的双眼让南宫影无论相隔多久都一面心疼、一面珍爱。   洛瑾常自责,他根本不知乐谦做什么是对的、做什么是错的,他心中偶尔会想身为父亲他该是敢说敢做的,可看着小小的人儿,他根本手足无措。南宫影和筱兮不愿为难他代替他扮了白脸,于是洛瑾便自顾自的发展成了给儿子收拾烂摊子的。洛瑾看着小家伙每天奔跑玩乐,倒好似和他一起重过了童年,他眼里只有纯真无邪的孩子心性,如是思索起来,这些小顽劣似乎有些顺理成章。   “救星走了,过来。”南宫影冷了语调吩咐这小人。   乐谦滚的不亦乐乎,从木榻深处探出来,果然不见了爹爹。眉毛拧成八字,怒气冲冲的看看南宫影,“爷爷故意的。”   南宫影只在自己招架不住之前,强忍着道,“爷爷就是故意的。”   小人一鼓一鼓,看着南宫影拍拍膝盖,忙不迭的往里缩着身子。“爹爹很快就回来的。”   “爹爹回来你就能逃过去了?”南宫影只觉得这两年耐心越发的好。   乐谦眨巴了片刻,满眼算计。“等爹爹来,乐儿就大哭。”   这……不得不说,是随了筱兮去,聪明伶俐,古灵精怪。   “你哭!”南宫影冷言。   南宫影坐在榻前总是镇得住小人的,乐谦使出浑身解数眼看还是难逃魔爪,趁其不备跳起来道,“呀呀!屁股给太阳晒坏了,好烫,好烫!”说着就要跃下榻去。   南宫影一捞,险些没有捞住。   这……不可能啊!南宫影功力高深怎会捞不住这个小人。细看看,乐谦的小腿还在扑腾,分明是用了轻功身法,这……   “乐儿,你什么时候……”   “哇呜呜……呜呜呜……”小人趴在南宫影膝头,双手环着南宫影小腿,任他想抱起来问个究竟都不行。   自然,匆匆的脚步声近了,洛瑾倒似比这小人还委屈。“爹爹……”   我没碰他!。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南宫影心中微微扶额,最近怎屡屡兵败,今日非得再拔个头筹。   “哇呜呜呜……疼……乐儿疼……”   洛瑾给乐谦叫的心里一揪一揪,自家爹爹手劲那可是领教过的。“乐儿还小,会……会吃不消的……”   我没碰他,我根本没来得及碰他!。   可低头看看,身下的小人果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似多严重一般,再看洛瑾一旁站着,几乎要同他哭出来似的。南宫影一个头瞬间变的两个大,心里暗自默念,我的好儿媳,你怎么还不回来!   眼看南宫影扬了手,身下是更大的哭声,耳边是更大的叫声。南宫影气绿了脸,抓起小孩问道,“疼是吗?”   小孩透着朦胧的泪眼看不清南宫影的表情,只骑虎难下的点点头。南宫影摇摇道,“瑾儿,你给他上药吧,免得我手重你又要心疼。”   洛瑾忙不迭的点点头,仔细接过儿子生怕弄疼了他。   眼看谎言要拆穿,乐谦顾不上眼泪,狠狠抹了两把道,“不用!”   “怎么不用,疼的直掉泪,莫让你爹爹担心。”南宫影抱臂上观。   乐谦这才真怕起来,说谎,娘亲也是不许的,爹爹……也是不许的吧?!吞吞吐吐的捂着两团包子,“现在,不疼了。”   洛瑾有些奇怪,却也仅仅是奇怪而已。呆愣的一歪脑袋继续拉着儿子想看个究竟。   “爹爹……”乐谦一面蹭着一面倒是无法收场了,虽是年纪小,却隐隐懂得周围的气场,方才还耍的不亦乐乎的孩子现在已是没了主意。   “怎么了?爹爹给上药吧?”洛瑾只身手去抱他。   南宫影一旁看着,从前只知洛瑾沉稳,却不知这性子竟还能如此的有耐性,哪家有了小孩子的日日看他们调皮捣蛋还能这般平静的安抚。   “爹爹……”乐谦一面往后退着,一面眼里又擎满了泪。“乐儿不是故意的……”   “嗯?”洛瑾终于捉过小人揽在怀里揉了揉满是汗渍的小脑袋。“跟爹爹说,怎么了?”   见他端起父亲架子南宫影多少有些不适应,无论他接不接受洛瑾终是已为人父了。   当日洛瑾带着筱兮回来已是几月之后,那期间他想了很多,一忍再忍才中途没去寻他,那时他想要补偿也好,想要自责也罢,却都没有太多的意义,直到他二人回来,才发觉洛瑾整个人都有些不同,没了行尸走肉似的躯体,好似以往的洛瑾又回来了,只是更成熟、更像小男子汉了。   那时南宫影便决心忘记过往,余下一生只求守他平安幸福。直到乐谦降生,忘幽也不复那个阴森的门派,处处洋溢着朝气和喜悦,孩子精灵的很任谁看了都喜欢,只是难为了洛瑾日日纵他却从来理所应当。   眼看亵裤就要被拽下来,小孩没了没了对策,只能羞愧的扎到洛瑾脖子里,呜呜怏怏道,“乐儿说谎了,爷爷没打我……”   见南宫影还站在一旁不知想着什么,乐谦只觉他面色冷峻的很,殊不知只是忆起的往事感慨万千,心里也真是怕了起来。   见儿子下成这样,洛瑾只是心疼,理解总是更多些。南宫影本以为他容不得乐谦这样,却不曾想洛瑾只是感同身受似的替乐谦开脱起来。“快跟爷爷说下次不敢了……”   见这一大一小,好像都受了他的气似的,一阵尴尬的笑意,总是柔和的几分,那这二人没辙。   “再说谎,你爹爹也帮不了你!”说着不忘扬扬手。   洛瑾不敢拦,只跟着儿子缩缩脑袋半护了他。南宫影看着好笑,简直和多年前一样。   三人一起用的午膳,乐谦还小,筷子用不利落,南宫影说让他自己来,洛瑾不好挡却只把挑好的鱼肉都放到乐谦碗里,小人一面往嘴里扒拉,一面看着南宫影得意的笑。   “这小东西。”南宫影笑骂他,却也是不自觉的把小孩喜欢的菜色往他碗里放。   小舌头溜溜一转,碗里便是精光的。“爹爹瞧。”   “乐儿乖。”凶人不会,骂人更是不会,可夸人的话却也大抵只有那么一句。   见小人又扎到松鼠堆里,南宫影只摇摇头轻声和洛瑾说道,“方才乐儿躲我已见轻功步法,可是你教的?”   洛瑾满是惊讶喜悦。“真的?”   “嗯,看来还是前辈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吱吱你们不要抢镜!    ☆、冰簟银床梦不成   一月有余,乐谦终日天黑才归,问他吃了什么却是磕磕巴巴的说不出来。后来洛瑾才知不是故弄玄虚,着实是他也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总之是他自己跑遍漫山遍野弄来的。想来也是孩子心性,竟都觉得好吃。   南宫影心道只怕这汪洋子看似谪仙,实际也是个老顽童,陪着孩子四处玩却无形中教他身法内功,且不说别的,那些“机灵”的野味儿那是他一个孩子能胡乱捉的来的,如此想着,果真是这样的师父更好些。   虽是收了乐谦,汪洋子却极少在忘幽露面,话也常是乐谦传来的。毕竟汪洋子是单纯的喜欢这孩子与南宫影的父亲无关,更与武林江湖无关。   秋日渐寒,才落了一场秋雨,天气有些萧索。乐谦难得放假却赶上了这样天气心中自然不快。洛瑾一个不留神听雨轩便没了人。   “不用急,丢不掉!”筱兮嗔怪他,动不动就大惊小怪。   洛瑾转了两圈,一团紫色的挂在树枝上好不奇怪。“怎么上去的?”   筱兮凑来看了一眼,“本事长的真快,要是能再高些好了,只怕他内力不够站上去树枝会折。”   “唔。”洛瑾睨了一眼身旁人,“很危险的。”   “是啊,所以他没有上去。”筱兮如话家常,转头又忙去了。   洛瑾梗了下脖子无言以对,从前这女子也未这般“古怪”啊。终是不放心,几步便也落在乐谦身旁的树杈上,“乐儿,下去吧,很危险的。”   “不会啊,师爷总带我在树上坐,只是我爬不高。”话音才落,小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指着最高的树枝道,“爹爹,我想上去!”   洛瑾皱皱眉看着满脸期待的小人心中不忍拒绝。“那……那你慢些……”反正自己守着让乐谦锻炼一下也是好的。   当初自己也是被丢到冥殿里训练,远比这难得多。   轻啄了洛瑾一口,小人便认真的提气,聚精会神的向上跃去。   洛瑾有些惊讶于儿子的天赋,他修习逆冲、筱天九式都已是绝无仅有,眼下乐谦竟不逊色于他。   “收紧内力,气沉丹田。”洛瑾悉心教他,脸上不觉浮现了淡淡的笑容。   “哇!爹爹,我站的好高!”小孩子总有些畏高,乐谦从来不敢尝试,今日洛瑾在倒比汪洋子陪他还要安心,便状着胆子去试。   听他兴高采烈,洛瑾才要制止终是晚了一步。眼看着小人直勾勾的掉下去。   乐谦毕竟年幼控制不了自己的真气,一张口便走岔了气,只听一声脆响小人虽是镇定的挣扎了一番可还是承受不住下坠的力道。   洛瑾忙去抱他,乐谦紧紧闭着眼,一声闷响听的他心里一颤,可,自己分明没有叫啊。   睁开眼,洛瑾正急切担忧的望着他,眉间不知怎的多了一抹隐忍的神色。   “乐儿!没事吧?”扶起乐谦,洛瑾依旧维持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   “洛瑾!”筱兮见他这姿势就猜到了大半,只轻声试探,“能起吗?”   “能!”洛瑾接的利落,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乐谦这才意识到不对,环着爹爹的大头,似乎他一撒娇什么都会好起来。“爹爹不痛。”   “不痛!”秋日阴寒,洛瑾本就体寒,苦药汁他也是能避则避,侥幸心理也好、实难承受也罢,那些黑漆漆的东西稍不注意就统统倒进了盆栽里。总之这几日膝上旧患本就痛极,这般一磕洛瑾也是心急,以后若是瘸腿上殿那多丢爹爹的脸。   “快试试能不能动!”筱兮忙上前扶他,手心已尽是冷汗。   几年前他坠入尹筱,那膝伤她便亲眼见过,多年来她搜遍尹筱医术,一套秘方送于南宫影研习,一套按摩手法自己留下。可尤是如此,只怕众人担忧的那天还是来了。   “我没事。”洛瑾抓了抓膝盖,着实难忍,起身的一刻便是腿上一软。   “没事?”生冷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南宫影已经站在了身后。想来是从远处就望见乐谦挂在树上不放心才跟来的,不曾想赶到了却是这一幕。   “爹爹……”洛瑾懦懦的唤他,勉强起了身,扯着筱兮的衣袖盼她说些好话。   筱兮冷下脸,一言不发,只搀着洛瑾生怕他一个不慎膝上的伤又重了。   大大小小回到听雨轩,才扶洛瑾坐下便听南宫影对了小人发难,“跪那!”   乐谦下巴挤出了小核桃,也知现下不是委屈的时候,老老实实的顺着南宫影指尖跪了,眼睛溜溜的盯着洛瑾,满是关切担忧。   洛瑾一手捂着膝头,看着自家儿子止不住的心疼,方才也不知摔没摔到他。“爹爹,乐儿还小……”   “洛瑾,先让爹爹看你的伤!”筱兮卷起洛瑾的裤腿,倒是驾轻就熟。   众人一眨不眨的盯着洛瑾的膝盖,只有他自己看着乐谦分外不忍。   父子二人眉来眼去。乐谦只是满脸愧疚的看着自己爹爹。洛瑾膝上不好他是知道的,每晚都能看到筱兮为他按摩,也听惯了筱兮对他嘱托,不曾想今日一时兴起竟害他旧伤复发了。   “小兮,带他出去。”   洞察了几分,只怕那秘笈上的开刀疗法终是要试上一试了。   “乐儿,娘……”筱兮伸手拉他。   “不要!我不走……乐儿陪着爹爹……”小人有些惊恐,似乎凝重的氛围令他隐隐不安。   “听话,爷爷要给爹爹治伤了……”筱兮蹲身抱他却被小人挣脱了开。   “不要……乐儿要看着爹爹……”这阵仗当真是吓了他,不知南宫影要做些什么,只怕是凶险之极。   洛瑾瞧着自己爹爹面色越发的冷几乎濒临边缘,慌忙中只能抓了南宫影的衣袖,忙对乐谦道,“乐儿,爹爹没事,快和娘亲去玩儿。”   乐谦满是不舍,眼看豆大的眼泪就要落了,也不知筱兮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终是牵上她的手跟着出了房间。   “还是这般不在意!”南宫影一忍再忍却还是忍不住发难。“这些年小心翼翼,终是还要走这步,万一……”   “瑾儿不怨……万一再不能步行了,是瑾儿的定数。”这些年得到的,已经超过期许太多,弱冠、成婚、成为忘幽教主,这些梦中都不曾出现的事而今都一一实现了,何况还有乐谦,如果有遗憾,只怕是再不能牵着筱兮四处游历,不能陪着乐谦飞上飞下了。   “不会的!”南宫影听的苦涩,他的儿子苦的太久,而今他才刚要发光发亮啊。“爹爹会医好你……”   再没有责难和雷霆,南宫影只取了东西,虽是从未做过却老练的很。   “别紧张,相信爹爹。”南宫影递过麻沸散,这些东西他不知已经准备了多久,心中却一直盼着不要用到……   “嗯。”洛瑾点点头,而今倒是坦然的多。服下麻沸散,又理了理衣摆,看着南宫影的目光从容轻松。   “你睡一会儿……”未待洛瑾回话便被他点了昏睡过去。   这份紧张,我自己承担便好。   尹筱的医术秘方他早已熟记在心,甚至找木头制成模具来练习下刀的深浅,自然这些洛瑾都不知道。南宫影满头的汗珠滴滴答答的落在榻上,不是抬眼便见洛瑾安然的睡着。   他似乎回到几年前那个给他剥下杯狼的时刻,也是这般谨慎,可心绪却截然不同了。   敛回思绪,南宫影一忙就是近两个时辰,他甚至备好了晶水魄放在一旁,虽然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   终于洛瑾膝上缠了厚厚的一层布巾宣告了手术的结束。   南宫影稳着身子给洛瑾喂了杯水,自己也垮坐在了榻上。   情不自禁的摸上他毛茸茸的大头,岁月让洛瑾的两缕银白有些刺眼,南宫影找了上好的药材帮他染回黑色,可依然记得那出斑白的轨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抚着洛瑾的大头了,而今他已是独当一面的忘幽教主,已为人夫、为人父,这样的动作南宫影千回百转想了又想终是很少做了,而今趁他睡的香甜终于可以再次认真的摩挲。   “不省心的小东西。”   另一边筱兮安抚着乐谦,小人不哭不闹倒有些反常。   “娘亲,我是不是害了爹爹?”乐谦无措的坐在榻上,他的无心之举铸下大错,想起南宫影的架势就打心底里怕。   筱兮见小人吓的不轻,也不忍责备他,只安慰道,“有爷爷在会医好你爹爹的。”   “爹爹最讨厌爷爷的苦药汁了,我偷看到爹爹把药汁倒进盆栽里!”乐谦嘟着小嘴满是自责。   筱兮一怔,颇是随意,“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是娘亲回尹筱的时候啊,还有很多次呢!”乐谦紧皱着眉,继而补充道,“这个方法好,不会被爷爷瞧到!”   “随你爹爹些好!”筱兮嗔怪。南宫洛瑾,合着还有这段子呢,趁我不在都当了肥料了。   殊不知无心的一句害的自家爹爹不浅,此刻小人还摇头晃脑的,在房间里溜溜直转。嘴里的叨念劲头简直和洛瑾如出一辙,筱兮看的唉声叹气,终是一把拉了他按在榻上轻喝他“莫要转了”   作者有话要说:娃子你爷爷如今就这么几个雷点你一定是故意的!!    ☆、翻空白鸟时时见   南宫影进门便带来一股寒噤之气。   “爹爹,怎样?”筱兮忙迎了两步,眉眼间已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我已尽力,恢复的如何还要等他起来才知。”南宫影有些疲累,看着乐谦脸色越发阴沉。“你去看着他,醒来告诉我……”   “嗯。”筱兮应他,掩门前便见乐谦已经蹭下榻来,规规矩矩的站在南宫影面前。   “爹爹还痛不痛?”小人只知道自家爹爹动不动就揉着膝盖坐在榻上喝苦药汁,更多的时候是娘亲告诉他爹爹又膝盖痛了。   南宫影冷着脸看他,小人当真是吓到了,脚下不自觉的往后蹭,没几步便撞到了榻上。   “爷爷……我不是故意的。”小人已经带了哭腔,南宫影这般严肃的脸当年可是震的洛瑾大气都不敢喘。   “逞能的本事倒是学的通透,攀高的事儿是没说过你吗?”   男孩子都有些调皮的性子,乐谦自小就喜欢到处攀爬,从前不过是柜子、假山一类,那会儿就为此挨了不少打,洛瑾每每见了都是护着宠着,想来南宫影也是想补偿洛瑾失了的童年,便就纵着乐谦的孩子天性,于是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出了岔子南宫影怎还能容。   “说话!”南宫影喝着小人,见他抽抽搭搭的本就疲累的心里霎时烦闷的厉害。   乐谦心性灵巧,只汪着大眼点点头。“乐儿不攀高了,爹爹怎么样了?”   见宝贝孙子就要哭出来,南宫影皱皱眉强压下了心头的不忍训斥道,“没人会怪乐儿,但乐儿要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也渐渐长大了,就不该任性妄为。”   四岁半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大道理,更何况本就是任性的年纪。可遇上这不可理喻的霸道爷爷又何处说理去。   乐谦点着脑袋,视线直勾勾的跟着南宫影去了,见他取了桌里的戒尺身后就一阵阵的疼。   他体质奇特。身体不易留疤,可痛楚却大的很。   “爹爹马上就好了是不是?”见南宫影在等他,乐谦唯一挂念的只有爹爹,于是边蹭边问。   南宫影点点头,毕竟乐谦还是孩子,他还承受不起什么。“过来。”   终于放心了几分,乐谦看着南宫影的膝头乖乖趴了上去。   圆滚滚的小身子根本找不到重心,在趴下就被南宫影一把按了住,小脚丫离了地霎时有些不稳。   若换了平时只怕乐谦早便哭喊起来,如今却是紧绷着身子老实的趴在南宫影膝上。   见他这般南宫影仿佛又看到从前的洛瑾。他定定心神,孩子从小好好教的。   身后一凉,小屁股便好像端上了台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乐谦紧张的很,想求饶可心里又是愧疚,想哭闹又觉得没有那个脸面。只能紧绷了身子等着南宫影教训。   等了许久,绷的小人累了失了警惕便也就放松下来,忽而“啪”的一声响的清脆透亮。   “唔……”小人赶忙咬紧下唇,还是溢了半丝声响。   小孩的皮肤细嫩的很,尤其乐谦体质特别,白皙的皮肤瞬间鼓起一道通红的檩子。南宫影看的一怔,复又看看手里的“凶器”,心里只默念着莫要伤了小人,不然洛瑾还不知要疼成什么样子。   带着温度的巴掌拍下来的时候,乐谦还沉浸在方才的痛楚中。南宫影本就掌力深蕴,又刻意掌了一分内力打在臀尖上。不过几下便就通红的一片。   乐谦心中只觉得对不起爹爹,性子强了起来硬是一声不吭。   南宫影从就是那个不懂分寸的,好似不吵不闹就是没知觉似的。   想来这父子俩也是神奇。当年洛瑾因为不会一句求饶讨巧的话不知挨了多少冤枉打,如今这小孩儿亦是这般。小唇咬没了血色还是生生忍着。   南宫影本就想是给长个记性,见他这般倔也蛮横起来。   眼看臀峰上红红的两团,又朝着臀腿最细嫩的地方落掌。   小人疼的直蹬腿,眼眶里的泪水悠悠转了好几圈。熬了一番又一番的折磨还是不见他停下,原本的愧疚、伤心、负罪感此刻全成了委屈。   险些从他膝头挣脱下去,南宫影这才意识到是打疼了。偏还是改不掉那陈年的强硬架子。“记住教训没?”   乐谦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又等了片刻听没了声响,便不知怎的自己跳了下来。裤子还挂在腿上,作势就要往屋外走。   南宫影连忙拽了他,颇是警惕。“做什么?”   “找娘亲!”乐谦水汪汪的大眼里写满了委屈,看着南宫影几乎生生就能刺透他。   果不其然,某家爷爷心疼的一塌糊涂。抱起小人,柔声安慰着,“爷爷给上药,不痛不痛……”   “我要娘亲!”乐谦趴在南宫影的肩头好似绝望的小兽重复道。   “娘亲去陪爹爹了,爹爹受伤了不是……”南宫影觉得乐谦就是上天派来弥补他的,自然,这个弥补也包括教他学习怎么哄孩子。   “我也受伤了!”   一阵语塞,南宫影瞪着他就要发难,见势不妙,乐谦汹涌的泪水奔腾而出,来的颇为及时。浇的南宫影的怒火所剩无几。   “好了好了,不哭,怎么还打错了,你爬个树可知你爹爹受了多大的苦。”不过是无心的一句乐谦却听得上心了。   嘟嘟的小嘴摸了两把,满是哭腔。“我不是故意的……”   “爷爷知道乐儿不是故意的,好了好了,不打了,咱们上药药……”   乐谦终于回到榻上,顶着红彤彤的小丘缓缓的蠕动着。   “做什么呢?”南宫影捞了他按住,呵着气上药,眉目间满是慈爱。   “爷爷……”   “嗯?”   “为什么要给乐儿上药?”小人满是无辜。   南宫影莞尔,“自然是心疼乐儿,还疼吗?”   “疼~~”曲折的一声,说疼倒也是真的,毕竟这父子俩体质不同常人。“那爷爷下次不打了,就不疼,就不用上药药了……”   南宫影一怔,他暗自想定是和洛瑾处了久了,这等刁钻的问题,他几乎答不上来。“那爷爷总是……总是要想办法让乐儿下次不再犯错。”   “那乐儿要是想发错,爷爷也没有办法。”小人说了理所应当,或许细想想确实理所应当。   南宫影埋头给他上药,只道,“不听话就是要教训,以后记着疼少犯错!”   “乐儿没有不听话,乐儿问过爹爹才跃上去的!爷爷不讲理!”小人叫嚣起来,看架势似乎要连当年洛瑾的债一同讨回来。   睨了小人一眼,满是大灰狼的狡黠阴险。“爷爷就是不讲理。”   听他这般,小人也胡搅蛮缠起来。“爷爷不讲理,乐儿也不讲理,爹爹问了就说爷爷教的!”   “你试试!”说着不忘恶作剧的戳戳小孩伤痕累累的j□j。   “啊唔!”小人蹭到榻里,满是戒备的看着南宫影。   “过来。”拽拽小人的袖子,见他气的小脸都狰狞起来,南宫影只觉得可爱。   乐谦提了两把裤子,忍着疼一步跳下床。“我找娘亲去,说是爷爷打乐儿还罚站,还不给药药,还……还不给水喝……还……还……哼!”   这话要传到洛瑾夫妻耳朵里保不齐又谁人心疼、谁人心急,都说童言无忌,可这话也能乱说。   “乐儿!”南宫影哑然道,“别胡闹!”   “乐儿不讲理!”小人拍拍胸脯像极了示威。   “你若去了爹爹休息不好,又要痛了!”缓兵之计,只能姑且骗他。   乐谦想了半晌,终是懂事的走回房间,身后一番折腾肿胀的厉害,小人忍的辛苦偏不像南宫影服软,自然这样一来败下阵来的自然是某家正日渐温柔爷爷。   清清凉凉的药膏费了好大唇舌才给他敷好。南宫影拭去额角的汗,心中不禁有些动容,这让的日子甚至有些累人却不累心,单纯美好简直人生乐事。忆起那些年的严苛和责难,南宫影心头诉不尽的悔意,如今望着乐谦安然恬淡的睡颜,他忽而感到自己仿佛能跨越时间陪在洛晴和洛瑾身旁,帮他摇着摇篮,听她哼唱小曲,或许世事纷繁再没有之后那些纷扰苦痛。   敛起万千思绪,好在都已是往事随风,他还能守着这一大一小,还有那个他视如女儿的人。此生再无憾事。   只是,晴儿,若你在多好……   “爹爹!洛瑾醒了!”筱兮满是欣喜,想来是洛瑾情况不错。   南宫影望望安睡的小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随了她出去。   见到洛瑾时,他正皱着眉打量自己的膝盖,看样子还想微微试探。   “别动!”南宫影匆匆上前,探探他的脉搏嘱咐道,“三日内不可妄动,你这膝万要好好休养,若再落下病根可连我都没法子了。”   洛瑾认真的点点头算是应下。“爹爹费心了。”   半低着头显然是有些愧对二人,这家里分明都比他在意他的身子,可到头来还是出了岔子。   “乐儿呢?”听不见那稚嫩的声音,洛瑾隐隐有些不安。   “在房里睡了,你这般总不想让他看见吧!”筱兮泰然自若,只好似陈述个事实,倒是看向洛瑾的目光有些古怪。   眨巴了片刻,洛瑾那呆愣脑袋怎想得通,倒是问的直接,“小兮,可……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倒是没有,不过这几日我见屋里的花花草草没什么生气,秋日渐寒了,你说爹爹这般妙手回春是否也给他们开些暖暖身子的药。”   平日里她也总是说些古怪的话,洛瑾听不懂居多,每每见她去做都是一番心惊胆战,可从有一次想此刻,即便再呆愣的也知那人儿气的不轻。   游疑间只下意识的望向了南宫影。   筱兮语塞。原来揍你的便知道怕,其他时候身子的事便只看你的心意?。   惊觉不妥,再看筱兮,只见她一脸淡淡的,打量着盆栽的眼神只是温和的关照着那些花草,洛瑾挠挠头,颤颤道,“可是要喝药了?”   南宫影有些不解,只知气氛怪异,不过洛瑾若是认头喝那些苦药汁最好不过了。“我亲自去。”   “劳烦爹爹。”洛瑾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谢。筱兮的反复指导敲打终于让他安然的享受这些“理所应当”的服务,只是眼下,她并不情愿做些什么。   洛瑾看看膝盖有些无助,而今他也再不会拖着病体下榻去说上些有的没的。只敛低视线,在筱兮裙摆停留了半晌踌躇道,“可能……可能不是秋日渐寒,虚不受补倒是极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欢迎留言告诉人家哦~~   如果没什么了的话番外卷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哦~~    ☆、春丛认取双栖蝶   筱兮进门时,乐谦正趴在洛瑾肚子上睡的香甜,小人唇边的口水正长长的落在小吱的脑袋上,砸的小家伙一愣一愣。   洛瑾呆呆的看着,唇角一抹不言而喻的笑意,不时的抚抚乐谦的碎发就好像他记忆中温暖一样。   怕扰了乐谦,洛瑾动作轻的不能再轻,一丝丝的碎发拨弄开来,清秀的眉眼当真是和自己一样。小吱的视线跟着洛瑾的手落在那张稚嫩的脸上,像是懂得什么黑眼睛越发的光亮。   “唔……小吱不许跑!”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窜起的小孩还没脱离开床榻便抱着身后跳了起来。“疼!”   “乐儿!”拦上来的是筱兮,放下药碗,便一把揪过了儿子。“小心你爹爹的腿,怎么到这来的?”   “自然是走来的,娘亲放开我。爹爹给我讲故事呢!”乐谦挣脱出来便就一蹭一蹭的又爬了上来,想是扯的身后疼,小人呲牙咧嘴的一番,对着洛瑾嘟嘟嘴道,“乐儿再也不攀高了……”   洛瑾揽过儿子,不过是小小的身子,就连面容似乎都没长开,可即便是这样的小人每每看了他一眼便就要看出神去。   “乐儿乖,还疼不疼了?”眉目的间的疼惜看的筱兮心中动容。   “好了!快把药喝了,他这伤哪及你的十分之一,你这抗打的本领早如数传了他,就是乐儿那脑子倒是亏了没随了你!”筱兮推过药碗嘴角含笑,精致的像一幅画。   而今洛瑾越来越领教到这女子的厉害,永远面色温和挑不出半分不是来,却总让这父子俩哑口无言。   “娘亲偏心,乐儿生气了会去躲猫猫的!”小人语气里透着怒意,可眉眼间却是坏坏的笑着,他人小鬼大,一直喜欢和他们捉迷藏,还真就有几次惹的忘幽上下一阵慌乱,终是在各种旮旯找到他,自然也逃不了南宫影一顿训斥。   筱兮眉色一动,洛瑾才咽下的苦药汁便要吐了出来,以他经验绝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等你爹爹痊愈了,我们便好好陪你玩一场,若是乐儿输了便答应娘亲一个要求!”筱兮笑语盈盈满是为人母的慈爱,只是洛瑾看得出双眸中透着难测的光。   洛瑾半是懵懂的点点头。   小人却忍不住叫嚣道,“娘亲要是输了要答应我三个要求!”   筱兮做犹豫状,对了洛瑾发难。“你儿子讨价还价的本领是不是和你学的?”   “是啊!爹爹总是吃亏乐儿帮他讨回来!”乐谦自告奋勇道。   筱兮睨了他一眼,不语,径自端了药碗去了。   阳光洒满一室,洛瑾口中尚是蜜饯清甜的味道,他脸上渐渐浮现一抹笑意,那女子将最好的青春给了他走的酸涩却终是刻骨铭心,那女子出落的古怪精灵看似笼罩了他的曾经的阴郁却真实的柔化了他所有的苦痛和阴霾。   。   三月后,落了第一场雪,乐谦跟着汪洋子游历去了眼见就是归期。   “小心身子。”轻裘搭上洛瑾的肩,他才回首,那人儿正系着桃红色的羽披站在身后。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陪着他站在那两方墓碑前,对鸢儿和夜鹰的愧疚她远比洛瑾更胜,可如今反倒是洛瑾安慰她更多。   白雪掩映着他们的无暇,洛瑾伫立凝视缓缓道,“当初乐儿才那么一点却一点都不怕这里,冥冥中自有他们的守护……”   “洛瑾……”有些伤纵使隔的再久,你却依旧是你。   “小兮,我们回去吧!”这样的场景似乎已经经历的无数回,他是男人,是站在她身前挡风遮雨的人,当年的事于洛瑾是伤,于这是全心全意的女子何尝不是。   筱兮淡然一笑,依偎在他怀中便缓缓放下那些沉重,似乎她们更幸福一点,这里便怡然一些。   冬日里听雨轩的暖炉就好似挺拔的松柏,高挑的火苗烧的兴旺。   夫妻俩解下披风,屋里飘散着茶香,筱兮琢磨了片刻眸色一亮,走到书案前颇是欣喜道,“你看看这个!”   “什么?”洛瑾瞧了一眼,神情有些木讷,“八阵图,你这是?”   “乐儿不是要躲猫猫,我们给他设计个阵法可好?”筱兮眉眼里很是兴奋,当初她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本古书,里面记载了各种木制玩具,木马、仙鹤,能走会动,好不可爱。她一女子做起木匠活却灵巧的很,鼓捣几日便出落了几个精致的模具,而后便陪着乐谦玩的不亦乐乎,可论到阵法是否有些太难了。   洛瑾有些犹豫,却听筱兮叹道,“可是答应了乐儿呢,他若是……”   “我看看,莫要太难了!”洛瑾接过认真研读起来。   筱兮最喜看他这幅样子,分明就是玩耍嬉闹的事他却一板一眼的认真的让人不忍打扰却又忍不住的发笑。   “洛瑾,你说乐儿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不咸不淡却问的洛瑾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   他似乎一直还未进入父亲的角色再或,以他的性子便就如此下去了,可说到儿子总还是禁不住眉眼一弯。“自然是都像的……”   筱兮嘴角一丝不明的笑意,颇是玩味的打量了他一眼,只道,“我道你是真呆还是假傻,这么精灵的人儿硬是分了功劳去。”   洛瑾头皮有些发麻,忽而懊恼。“是啊,若是乐儿随了我岂不是要有大麻烦了!”   见他焦急模样,筱兮一阵好笑,忽而从背后环了他,蹭着他的发丝,想着那里如今已是银白,笑容便就缓缓的僵硬下来,想这一路话里不仅有了几分怅惘。“若乐儿随了你这般呆愣……”   洛瑾似乎真是陷入的深刻的思索,听筱兮没了后文,皱着眉头掉过脸来。“怎样?”   “便把你们父子送给爹爹调教去。”   反身抱了她,洛瑾撇撇嘴面色难寻绯色反倒隐隐透着一份成年男子的健朗风韵。“那你哪里寻乐子去?”   拨弄着洛瑾的发辫随手拆了几缕道,“教主还知道这个呢?”   洛瑾眨巴眨巴眼,头发给扯的有些发痒,嘴角跳动了几下又是一副任其摆弄的木讷像。“我随口说的……”   冷水泼下,这几年似是早习惯了洛瑾这般,每每最终都要回到呆头呆脑的原点上,也是奇怪,分明那些讨巧的话他也学会了些。“人家如你这般的都是大智若愚,你却是真的大愚若智,不了解你的还真就被你这不动声色的木讷相唬的一愣一愣,真是……”   见筱兮笑意正浓,洛瑾也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觉得如今的生活已经很好,轻松、惬意,远离的从前那些是非纷扰,眼下三代同堂光华正好。   “你一身本领定要好好教给乐儿,若是同我这般,以后……”   “以后什么?”   “以后可未必有我这般好的运气遇到如你这般的女子。”洛瑾说的动容,他不善表达,这番话足以让筱兮心中翻腾良久。   筱兮点着头,眼中不觉泛泪。“不会的。我们的路太苦了,乐儿会在我们的守候下,平安幸福的度过。”   只此刻,他们沉醉在安然的岁月里,难预想到多年后,当武林又是一番风起云涌。而南宫乐谦的名更是与另一人交织着千丝万缕的情思。   据后人载:十五年后,有地临边雪域奇美,故唤雪冥。雪冥有女,其人动如清风拂面,静如幽兰飘香,怪其行飘忽不定,遂据不可查。   那女子精灵之势犹胜筱兮,而乐谦的缘由此相生相伴,自后又是一段佳话。自然,这是后话。   吱吱们依旧那般百无聊赖的在地上打滚,调皮的小吱趴在八阵图似是看的入神。   幸而洛瑾手快才收了回来,对着阵法又是一阵狐疑。“考乐儿会否太难了?”   “不难怎么考他,不仅要阵法,我还想放些毒物进去!”筱兮贴着洛瑾视线越过他落在八阵图上语气分外认真。   洛瑾眉毛皱了几皱,终是有些不满。“乐儿还小,万一伤了他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他出不来?我们在里面和乐儿捉迷藏这多有趣!”你我在阵里看着还能出什么事,若万一出了岔子也一并让他记了教训。   洛瑾支支吾吾总是觉得不妥,可人却被筱兮拖着布阵去了。   二人在听雨轩折腾的满头大汗,四处找来有趣的木材石子布阵,追逐打闹的好似一双孩童。   “我想着改日买套戏服,你我自娱自乐可好?”筱兮近来翻看尹筱的旧籍偶然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书目,其中一些便是零散有趣的小段子,筱兮提了不少次说是无事排演着玩,美其名曰是让洛瑾解放天性。   “啊?”洛瑾脑袋一歪,蹭蹭额前的汗水有些无措。“啊,好。”   见他这般模样,筱兮顺手拾起结下道屏障撞的洛瑾一个机灵。   见她掩面笑的甜美,一双弯弯的眉眼写满幸福甜蜜,洛瑾心里便一漾一漾的漫开一股暖流,四下一挥出了去,人儿早已不见,一阵追逐便就先玩的不亦乐乎。    ☆、渭城朝雨浥轻尘   南宫影在别院搜查几番都未见洛瑾的踪影,灵光一闪亦或是心有灵犀,想着白天的一幕幕,猜测着洛瑾多半是来了这里,却不曾想他走的这么深,南宫影搜寻许久都不见洛瑾,报了最后一丝希望进来看看,却刚好撞见病发的洛瑾。   听是南宫影的声音,洛瑾硬是撑开了一道缝,他喃喃的唤他爹爹,那么自然似乎他一直就这样依赖他一般。   “好些了吗?”南宫影顾不得生气,满脸的焦急,再晚一些他要如何撑过去,这逆冲的折磨只怕比玄妖蛊难熬个千百倍。   “嗯!瑾儿没事……”这几字几乎是气声说的,说罢便一歪头倒在了南宫影怀里。   夜已深,皎洁的月光照见洛瑾苍白的脸色,那药不过是暂时压制又未知药效如何,南宫影不敢轻易移动洛瑾唯恐加速气血行进。抱紧洛瑾,只觉怀里的孩子似乎有些微颤,南宫影这才看清他分明只着了小衣,南宫影料到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此刻无暇顾及忙褪了自己的衣衫给洛瑾穿好,又生了火堆抱紧他取暖。   透过跳动的火苗,南宫影才注意到那个背篓,满满的一箩筐的地罗,南宫影心头一暖转而气愤难当,抓起洛瑾的手细看看指缝里尽是泥土,掌心上满是细孔就像被无数的针扎过一般,南宫影无比轻柔的吹吹,无限心疼。   拨弄着洛瑾的大头,想着方才那声“瑾儿”就如他初见他,他矮矮小小的,捉着他的衣角,黏黏的叫他爹爹,然后嘟着嘴自称瑾儿,可惜一切不复往昔。若是只如初见,他没有执念推开洛瑾捧着信笺的小手,那一切是否不同了……   南宫影未曾想努力了良久竟是在如此境地听他自称瑾儿,他知道待朝阳的余辉映射在他们的脸上,这一声亦将如梦初醒……   瑾儿,要多久你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爹爹错了十四年,难道你便要这样惩罚爹爹十四年吗?于我是赎罪,可于你那便是一去不返大好年华,爹爹不想,娘亲,亦不想舍……   南宫影本想待洛瑾气息稳了便抱他回去,可身边的美景却齐齐发出挽留的信号——“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此等绝佳的机会何不圆了洛瑾的心愿。探探脉搏终是稳定下来亦不见风寒,便抱着洛瑾静静的等着日出。   似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洛瑾蜷缩在南宫影怀里双手总想环膝,背靠一棵粗壮的树干南宫影自顾自的摆弄着儿子的小手偏不让他得逞,一腿挡着洛瑾的膝盖,一手揽着他的腰,洛瑾似是不满的撇撇嘴,无奈忘怀里钻钻叨念了几句又熟睡了过去。南宫影狡黠一笑似是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想来是昨晚消耗的太多,否则这样的动静足够将他惊醒,念及此南宫影又免不了一阵气恼,若是不私自出来何以会有这些麻烦。   这树林不同于朝霞坡的开阔却别具几分谐趣,就如此刻,冉冉升起的日头透过层层的树枝分成几缕洒在身上,如斑斓的彩带般柔和明朗。   “瑾儿,醒醒!”南宫影摇摇洛瑾,只见他睡眼惺忪的望着南宫影一副爹爹怎么会在这里的神情。   “唔……”洛瑾似是回声了好久才从南宫影怀里抽出身子,这情形不难想发生了什么,洛瑾瞬间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爹爹,爹,怎么,会,会在这里?”   南宫影似笑非笑道,“回去再说,先看日出!”说着揽过洛瑾将长衫围紧了几分,指着天边璀璨的一片道,“这江南的日出恐是比朝霞坡的要美上许多,你且看,万许还能给吱吱找个伴儿!”   洛瑾一时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颇是僵硬的虚靠在南宫影身上怔怔的看着东方的日头。   红彤彤的一片映的嫩叶都焕发了新的神采一般,洛瑾看的入迷便渐渐放松的靠实了南宫影,脸上欣喜之情全然见到新鲜事物的孩子,他终于深刻的体会到,这趟南下他要做的还太多,比起补上他的空白更重要的是补给他一段轻松、快乐的时光。   “以前没看过?”南宫影闲话道。   洛瑾埋头想想,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了许久,犹豫道,“该是看过十六次!”   “那平日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南宫影好奇道。   洛瑾神情一滞,声音里满是自卑,“该是结束了任务,在冥殿领罚……”   “……”南宫影几乎无言以对,良久才想到转移话题,“那之后呢?”   “唔……”提起那些过往,洛瑾只觉得那深深植入骨髓的痛让他时刻都保有一种恐惧和小心翼翼的防范。   “如果有时间的话大概可以睡两个时辰……”洛瑾答的小心生怕惹了南宫影不悦,即使他也不懂他为何不悦。   南宫影忽然觉得自己找了最差的话题,只想着撇开道,“之后呢?”   “巳时便要训练了,晚上又要接新的任务,有时一夜会有好些个……”洛瑾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多话,从前南宫影最讨厌他辩解,看着南宫影阴下的脸色洛瑾赶忙收了声。   南宫影有些词穷,安慰他那些惨痛的经历?抱怨他不曾让自己早些看到信笺?痛骂他傻的不可救药?南宫影做不出,起码他还是个男人,此刻更是一个想要机会的父亲。   “……”南宫影。   “……”洛瑾。   朝阳跃出地平线的一刻映着洛瑾微红的侧脸洒下了一片幸福的温度……   “喜欢吗?”南宫影有些抗拒这个答案,他的愿望总是简单的让人心痛。   “嗯,谢教……谢谢爹爹……”洛瑾忙低了头一丝赧色。   “以后有的是机会,爹爹会常带你出来玩的,但是回去先给我解释一下昨晚的事?”说着又是一脸严肃,颇是严厉的看着洛瑾。   “我……我……”洛瑾攥攥拳手上的刺痛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一切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尤其是那女子,甚至他也尚未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细细勾勒着那窈窕的身姿还是有些模糊,洛瑾甩甩头不知为何竟忽的冒出了这些念头。   南宫影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听着身后的动静不解的回头看看只见洛瑾正整理着背篓,一把背在肩上,两步上前接过。   洛瑾却是没有松手,“不敢有劳爹爹……”   “松开!”南宫影暗道和这呆愣的说话定是要端起几分才起作用。   果然洛瑾小心翼翼的将背篓交到了南宫影手里,两排错落的脚印踏过嫩草应着朝阳的方向前行着。   。   南宫影本是一肚子的怒气,昨夜他反复搜寻而一无所获的时候几乎有些失控,彼时见了他也顾不得这些只奋力平复他的气息、缓解他的痛楚,可在听了洛瑾的只言片语、见了这一筐地罗之后心中的怒气着实平复了不少。   洛瑾一番梳洗更衣,又同南宫影一起用了早膳,亲眼见他无恙反复探了脉搏才稍稍放心。   “唔!”洛瑾惊觉衣摆上似乎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满脸错愕,若是从前他几乎不敢想这意味着什么,即使如今他想到的也只是战战兢兢的跪在南宫影脚下。   南宫影眼里一丝无奈心中的怒气不觉的又腾起了几分。“你干什么?”   “爹爹恕罪,我,我遗失了令牌……”洛瑾如实道。   南宫影正正身子,看着端跪着的洛瑾似乎,这样的距离就如以前那般生涩。“昨晚怎么回事,东西又是如何丢的?”   洛瑾自是不敢隐瞒只得一一道来……   “冥殿就教会你这样轻信别人?”未言其他却只捉住洛瑾这处问题不放。   这话落得洛瑾耳中分明是责备之意,只低敛的眉目不敢辩驳一言。   “回话,你这不回话的毛病是谁教你的!”   “回爹爹……我是看那姑娘伤重,天那么黑,她又孤身一人,她定是又冷又难捱,我就……不过是举手之劳!”洛瑾早已不懂得为自己辩解,如今他既如此一问,他只得摸索的答着却只能是说的毫无底气。   南宫影忽然联想到什么,他知道洛瑾不过是感同身受而已,他见那女子不过是看到了他自己的过往,他出手不过是同情甚至是哀悼他自己。   “那些打家劫舍的山贼你也埋了?”分明忍不了那份血腥和杀戮,逞强!   “是!”瑾儿不忍心他们暴尸山野,瑾儿更不想影晴染的血最终竟如此凄凉……   南宫影一时接不上话,杀人是为了保护他,掩埋是赎自己的罪吗?如此说岂不是替爹爹赎罪,可谁人让你下杀手了呢?!南宫影有些头痛,他憎恨过去的九年,更憎恨冥殿毁了他的儿子,但最终憎恨的不过是自己!。   问清了来龙去脉这些琐事南宫影要求的并不多,那女子他已然救了便救了,令牌已然丢了便丢了,但……   “你私自出去问过谁了?”南宫影忽然沉下的声音很是威严。   “没……没问过……”也从未有人让瑾儿知会啊,又不是不会回来……   从前在冥殿只要完成的既定的任务,余下的时间即使少的可怜却依旧是可以自由自配的,况且从没人关心他去了哪,好不好!今时不同往日了,惦念一人有多心急,记挂一人有多忐忑,他却尚未懂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月舞滴长评人家是勤劳来加更滴蓝羽~~ ☆、流尽年光是此生   天气渐暖,忘幽已然彻底的洗去那些肃杀和阴森,暖意微醺下的听雨轩似乎散着淡淡的幽香。远离了喧嚣苦难洛瑾终于过的明朗自在,殊不知南宫影满足之余近来又多了一丝烦忧。   那时洛晴只留了洛瑾这一个孩子就离开了人世,可怜他年少坎坷,更无兄弟照拂陪伴。如今见乐儿四处结交玩伴,小孩子姑且不算,就连动物花草都成了他的朋友,南宫影不觉怀想当年是否多个贴心体己的人他便不会受了这么多的苦,更不会孤单落寞的独自成长。   打量着正在屋里跟着吱吱翻跟头的孩子,南宫影不由不信孩子当真是父母的影子,只是乐儿是随了筱兮的古灵精怪,那瑾儿?   乐谦跟斗翻的好不欢乐,眼看滚到了南宫影脚下,便一把抱了住,懦懦的颇似抱怨,“爷爷快来陪乐儿玩儿,小伙伴们都不见了!”   言罢小嘴一撅很是不满。   南宫影嘴角一抹阴险的笑,五年了他盼个孙女也未免等的太久了,他常想筱兮的女儿说不定隔辈传,极可能出落些洛晴的影子,更何况,子女一个“好”,多个人陪着乐儿成长该多好。只是这话不好直接跟儿子说,于是间接的转达给了孙子。   “乐儿一个人玩儿是不是很无聊?”虽说平日里南宫影对乐谦管教多,但疼他也多,小孩儿和爷爷亲近起来也是惹得那夫妻二人羡慕的。   乐谦脑袋一歪和他爹爹一个样,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不是啊,好多东西都可以陪乐儿的,大吱、二吱、小吱……”   南宫影嘴角抽搐一下继续道,“那乐儿想不想有个小弟弟小妹妹跟你一起照顾大吱他们呢?”   “漂亮妹妹?”乐谦眼睛一弯几分隐约间已可见那个将来不可一世却又绝世独立的翩翩公子之貌。“好啊好啊,妹妹在哪里?比娘亲还要漂亮吗?”   南宫影颇有些哭笑不得,这般花心是随了谁去张口闭口都是漂亮妹妹,可眼看事成一半还是忍住打趣小人只道,“妹妹在你爹爹和娘亲那儿。”   “唔!真的?!”话音未落乐谦连忙跑回去想看漂亮妹妹,南宫影一把拉住他,轻轻的一巴掌照顾在乐谦的小屁股上,小孩子着急看漂亮妹妹,眉毛皱起来,一副要哭的架势。   “急什么?要想看小妹妹必须先送你爹爹和娘亲一份大礼。”南宫影拿出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布袋子。   好奇的小脑袋一下子就伸了过来好奇的盯着袋子,“这是什么?”   “礼物啊。”南宫影笑的像是竞相开放的迎春花一般,似乎看到了有一个乖巧精灵的孙女正活脱脱的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两种茶水,你取红色的一片粉色的两片,沏上一壶好茶,给你爹爹端去,等你爹爹喝了以后才可以问他要小妹妹,听到没有?”南宫影一本正经的嘱咐,仿佛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乐谦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风一样的跑开了。   南宫影站在乐谦身后,脸上始终带着些狡黠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   乐谦先是跑进了膳房,沏上满满一壶茶水,小心翼翼的将布袋子打开,却突然犯难了,他忘记了是红色两片还是粉色两片,于是两个都放了两片,想着总之都是泡茶水用的,毕竟喝蜂蜜水的时候怎么放都不够甜,于是乐谦索性把一袋子里面的三五片都放进去了。   乐谦敲开洛瑾的书房的时候,洛瑾正在专心看书,一个小脑袋首先探进来,“爹爹?”   洛瑾冲乐谦招招手,乐谦小心翼翼放下手里的托盘,将手里的茶水递给自家爹爹,“爹爹这是乐儿在花园里采摘的花片,泡的茶水,爹爹尝尝。”   洛瑾看着自家儿子不同寻常的举动心中也有些疑惑,“乐儿莫不是又闯了什么祸,或者是又想要什么东西了?”   “哼!”乐谦小眉毛一皱,“才不是!爹爹不喝算了,乐儿拿给娘亲去!”   “乐儿!”洛瑾一把勾住孩子,讨好的笑笑,“爹爹怎么会不喝呢?”说着就将“茶水”灌进了肚子里。“谢谢乐儿。”   乐谦见洛瑾喝了,这才踮起脚尖攀上洛瑾的脖子。洛瑾索性抱起儿子,刮了他的小鼻子,“说吧,到底什么事?”   “嗯……乐儿想要……想要一个小妹妹。”乐谦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从小见到漂亮的小女孩就会跑上去凑热闹。这下干脆直接提出要求,“要比娘亲还漂亮的那种!”   见儿子眼里泛光洛瑾却纳闷起来,怎无端的乐儿就跑来跟他要妹妹呢?可疑惑还没有问出口只是觉得心口有什么在翻腾、浑身燥热起来。洛瑾大惊,立刻想到了乐谦送来的那壶“茶水”。   “乐儿告诉爹爹是谁告诉你要问爹爹要小妹妹的?”洛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是爷爷啊。”乐谦眨巴着无辜的大眼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这般自然的出卖了自家爷爷。   洛瑾呆愣了片刻却有些抵不住身上的药性。他多少懂些南宫影的意思,可他太当自己是个孩子生怕承担不住那样的责任,毕竟一个乐谦他已经晕头转向了,但他而今已经二十六岁了,对筱兮的感情也自然更成熟,那种女子的风韵让他曾经暗暗的想过,是否有一天可以有个如妻子那般精灵的女儿。   心中一阵悸动,洛瑾呼吸已然不太平顺,不得不赶紧弄走身边的乐谦,“乐儿先去玩儿,爹爹找娘亲去有些事情。”将乐谦放在地上便疾步出门。   乐谦这下不愿意了,扯着洛瑾的袖子,嘤嘤求道,“爹爹什么时候给乐儿一个小妹妹?”   洛瑾呆愣的看着儿子挠挠头终是憋的满脸通红道,“最快也要……十个月吧……”见乐谦要急哭的样子又不得不耐下性子安慰道,“这样好了,乐儿回房好好看书,等背过了自己房间架子上的书,爹爹就送乐儿一个小妹妹。”   洛瑾这话说得极快,乐谦支着脑袋想想终是得了结论——爹爹也急着去找妹妹了!毕竟从前要什么,爹爹都是极快的寻来的!。f899139df5e1059396天真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家爹爹被他坑害的太猛,若是按照南宫影的药量,把余下的当做熏香放在香炉里,药效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发作,只是乐谦竟然将所有花瓣都尽数放了,这下才逼得洛瑾面红耳赤不能自已。   乐谦撅着小嘴巴,不乐意的皱着眉头,洛瑾顾不上再看他就急匆匆去找筱兮。   乐谦则是一脸沮丧的跑去找南宫影寻求安慰。   南宫影看见乐谦,脸上再次有了笑意,“乐儿?”   “爷爷!”乐谦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怜爱,“爹爹说……说是乐儿看完了所有的书,才能有小妹妹。那……那乐儿永远不会有小妹妹了。”乐谦越来越动情,瘪着小嘴巴眼看就要掉下泪来,额头上浅浅的几道褶皱无不在说着他被自家爹爹欺负的不轻。   南宫影焦急孙女全然无视宝贝孙子的委屈只关切道,“那些剩下的花瓣呢?”   “没有剩下的啦!”见南宫影不来安慰,乐谦干脆直接挂到南宫影身上。   南宫影一惊,“什么?!你都放进去了?!”   乐谦无辜的看着南宫影,不是茶水吗,不可以放多一点“茶叶”,就像……甜甜的蜂蜜,想着还不忘甜甜嘴唇一副馋嘴模样。   南宫影将乐谦放在地上,显得有些焦急,只怪自己当时没有说清楚,那东西放多了可不是普通催情药的效果,估计就是自家儿子再怎么循规蹈矩,到时候只怕是……可不过一个转念,南宫影又安心了,那呆愣的不帮他一把只怕还体味不到这其中的乐趣,筱兮精灵的很但到底是个女子定不会说些什么,洛瑾经此一番说不定能长进些,对这夫妻二人当真未必是坏事,若天意作美这孙女的事也算是有着落了。   这番思索下来刚回头,乐谦却不知去向了。   听雨轩日光一片祥和,洛瑾却早已经不堪那“茶水”的折磨,跌跌撞撞跑回房间的时候,筱兮正躺在榻上看一本志怪小说。见洛瑾狼狈的“闯”进来先是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筱兮忙从榻上起来跑到洛瑾身边。   洛瑾指了指门,筱兮会意赶紧关上房门。   筱兮刚转身,就被洛瑾紧紧抱住,俩人跌倒在软榻上,洛瑾顾不上拉上床幔就吻上了筱兮的唇。   “你!唔!”   “我……我被儿子下了…….是爹爹的意思……”洛瑾一边加紧攻势一边无辜的解释。   筱兮稍稍放心,看着洛瑾红彤彤的脸庞,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知他一定是克制不住了才会这般,现在窘迫的样子倒是比平时呆愣的样子可爱多了。   趴在门缝的乐谦想回来要个说法却刚好撞见了这一幕,筱兮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自家儿子,冲他使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进来。   乐谦更加惊奇了,为什么爹爹趴在娘亲身上,为什么爹爹要咬娘亲,爹爹不是很爱娘亲的吗?爹爹今天好奇怪!想到这里,乐谦又当当当的跑回了南宫影跟前告状,“爷爷!不好啦,爹爹在欺负娘亲!”   “你跑哪里去了?”南宫影不急不慢的问道。   “乐儿怕爹爹喝多了茶水会不舒服,就去看看,结果爹爹趴在娘亲身上,还……还咬娘亲!”乐谦说着不禁有些气愤。   南宫影笑着摸摸乐谦的头,“爹爹不是咬娘亲,而是在跟娘亲商量给你找个小妹妹啊。”   “可是……可是乐儿分明看见爹爹他……”   乐谦还没有说完就被南宫影打断,“好了,乐儿快去看功课吧,要不然没有小妹妹了哦!”   乐谦吸吸鼻子,白了南宫影一眼愤愤的跑回自己房间去。   负手而立,流年似水,南宫影想着洛晴的容颜缓缓绽出一个最为宽慰的笑。   至此,听雨轩静坐一方显得光华无限。从故事的开始她似乎就载着红尘阡陌、碧落黄泉的誓言而来,现下终撩拨轻纱罗帐,焕出春光旖旎一片。浮窥烟波缭乱,尽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要先与大家说声再见了~~不过我想平行的空间里故事还在继续幸福也还在继续哦~~   蓝羽的新文已经有了大纲但却没什么时间执笔故此大家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一旦开新会在群里第一时间通知大家的~或者欢迎大家收藏人家的专栏随时关注偶的最新动态哦~~   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陪伴谢谢每位支持蓝羽的亲爱你们~~ 本图书由(安陵瀲)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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