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安陵瀲)为您整理制作 书名:[综]太虚剑意 作者:莲子书 ☆、第1章 安史之乱   自太祖李渊开国始,大唐历经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武周女皇则天,至睿宗李旦三子李隆基登基,励精图治、革除旧弊,大唐继贞观之治后进入开元盛世。 盛唐气象,四方来朝。 当此时,李唐有天策府一众将士精忠报国,江湖则有数大门派,各领风骚。 青岩万花谷,扬州七秀坊,洛阳少林寺,西湖藏剑山庄,华山纯阳宫,苗疆五毒教,蜀中唐家堡,各大门派自有一方景象,几番争斗后终于释前嫌,沉冤者昭雪,自此互有往来,又有西域明教卷土重来,中原丐帮沉寂许久亦再度抬头,江湖再起风云。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大唐盛世之下暗流涌动,愈演愈烈,天宝十四年,安禄山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杨国忠”起兵,率兵十数万兵指洛阳。 大唐安逸已久,民不知战、军不成军,竟节节败退,安禄山叛军自起兵只用短短三十五天就从范阳长驱直入攻入东都洛阳。 自此,天下动乱。 安禄山进攻陈留时已获大胜,兵将降者上万,而安禄山听闻安庆宗被杀,怒上心头,屠万人以为血祭,陈留城中居民亦遭血洗。 这个消息随着信使传回华山纯阳宫时,一个垂髫女童眼前一黑,当场昏倒。 于睿看了看匆忙传信回来弟子,悠悠叹了口气。 “一明,你可知瑶光正是陈留人士,其父亦在军中。” 青年道士面色先红再白,担忧地看向于睿怀中女童。 “师妹她……” 于睿抱起女童,微微蹙眉。 “……忧思伤身,哀痛伤神,只愿她能早些醒来。” 出乎两人预料,昏迷女童竟然这短短时间清醒过来,挣扎着想从于睿怀中下来,用自己小小手用力握着于睿手臂,双眼满是泪光。 “师父……父亲……父亲他……是不是……不了……” 报信青年亲眼见到自己带来噩耗给这个女童带来打击有多大,此刻见到她这样迟疑询问,心中是不忍,转过身去。 于睿从青年动作中知道了那个问题结果,她没有回避女童满载着期望和哀痛凝视,静静地回望,轻轻点头。 “战乱已起,陈留军士皆已不存。” 女童眼中摇摇欲坠希望之光终于全部熄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着问:“是谁……是……谁!谁杀了父亲!” “安禄山。” 大唐上下无不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结束了大唐长久以来清平盛世,开启了战乱烽火。 无数人这场战乱中家破人亡,苍翠山河染血火之色。 天策府奉上谕讨伐狼牙军,各大门派内部也起了争论,有人主张独善其身、保全门派,有人主张参与平叛、投身战争,一门之内两种声音争执不休,后就出现了两种动作,有人闭门不出,也就有人投笔从戎。 纯阳宫虽是吕纯阳所建道门,但与李唐素有密切联系,当此乱世,也无可能毫无反应。掌门虽诏令全门上下一如往昔、全心修道,但暗地里派出弟子出外行走,救助百姓,若先前尚未回返山门也不必返回,便宜行事。 任谁也没想到,这一仗会打上那么久。 乾元元年九月,唐皇李亨命郭子仪、鲁炅、李奂、许叔冀、李嗣业、季广琛、崔光远等七节度使及平卢兵马使董秦共领步骑约二十万北进主攻安庆绪,又命李光弼、王思礼两节度使率所部助攻,以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监督各军行动。 十月,郭、鲁、季、崔等部先后北渡黄河,并李嗣业部会攻卫州,以弓弩手伏击而逐,大败安庆绪亲领七万援军,克卫州;趁势追击,邺城西南愁思冈击败安军,先后共斩其三万余人。安庆绪退回邺城,被唐军包围,急派人向史思明求援,许以让位。 此时纯阳门下有数位弟子潜伏邺城内,见机行事。几人之中,年纪大是李忘生门下赵伯英,年方二十八,年纪小则是于睿门下瑶光,刚过十四周岁,但其剑技于睿门下已经不输旁人,再加上执着地请战,于睿这才松口令她跟随师兄师姐一起行动。 几人费了一番功夫才进了邺城,闻听安庆绪大败,几人商议许久,定下行动计划。 自此,安庆绪部时有小股巡城守军失踪,起初守军以为是唐军所为,越发警戒,后见唐军围城不攻,斥候未见唐军行动,安庆绪逐渐将目光投向城内。 乾元二年除夕,安庆绪遇刺,因守备严密,刺客几人未能得手,反而陷入军队包围。 城主府内激战一夜,死伤数百,几名刺客眼见无望逃脱,奋力搏杀至后一刻,先后自。 举起剑那一刻,瑶光佩剑玉清光亮剑身上看到了自己双眼。 无悔无恨,却有遗憾。 战乱未平,天下未定,此剑未枭贼首,只得抱憾终身,若有来世,定要习得无上剑诀,荡平寰宇污浊不公,还这天下一个清宁太平。 雪亮长剑带起喷溅鲜血,热血洒落地面之前,那柄切金断玉长剑就率先断做三截,落地上,发出当当几声,如同为瑶光这短短一生送终钟鸣。 纯阳宫剑宗弟子瑶光卒,年方十四。 黑暗。 无边黑暗。 瑶光想,这也许就是黄泉路。 从这里走过去,是不是就会走到来世? 瑶光拭去脸上泪水沉默地前进,右手习惯性地想要握剑却握了个空,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用后气力震断了玉清长剑以免利器落入敌手。 自六岁握剑起,至今八年,瑶光已经习惯了手握长剑感觉,骤然失去了那种熟悉感之后空落令她猛然惊觉…… 自己已经死了。 从这条路走下去,她就不再是瑶光。 来世自己会变成什么无从预料。 瑶光反反复复空握起右手,泪水再次涌出。 如果…… 还能活着…… 该有多好…… 再长道路也有头,瑶光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一点亮光。她放缓脚步,放任自己泪流满面,而后擦干泪水,一步一步地走近那个出口。 这就是……瑶光后了。 瑶光闭上眼睛,一脚跨出了漫长通道。 恍惚间一阵剧烈晕眩感和刻骨疼痛感交织着,瑶光几乎痛得要晕过去。 “姑娘,醒醒……姑娘……醒醒!” 瑶光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刺目阳光映入眼中,瞬间让瑶光已经适应了黑暗双眸被晃得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短暂恍惚中看见银色和蓝色色块眼前交错而过。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小姑娘,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别睡过去,一定要醒着,否则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瑶光费了好大心力才听明白这句话,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没死……吗?” 说话时候,喉头血气弥漫开来,弄得她满嘴都是腥甜味道,嗓子是沙哑得很,好像很久没有喝过水一般。 那个声音惊喜地回答:“当然没有,你还活着。幸好……你遇到了我们……小姑娘,我是雪女,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这里?” 瑶光愣愣地想,几大门派出来参战人里好像没有叫做“雪女”人。 “我……是……瑶光……请问恩公是……谁门下……” 瑶光勉强支撑着想要听到答案,但是身体实虚弱得厉害,疼痛和疲惫令她越发难以保持清醒,得到答案之前,她还是没能撑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救了瑶光女子则为难地看着怀中少女。 “怎么办……这样孩子……还是救回去吧。” ☆、第2章 天翻地覆   瑶光这一次昏迷并没有昏迷太久,但她却接连做了很多很多支离破碎梦。 五岁时,身为纯阳五子之一清虚子于睿外游历时途经陈留,发现一户农家幼女根骨清奇,极适合修道,纯阳乃是国教,家人岂有不愿,当即将幼女交由于睿,自此此女得名“瑶光”——取义于北斗七星之一破军星瑶光,此为瑶光命星。 破军者,属水,北斗第七星,化气为耗,主司征战破坏,杀气外露,伤敌伤己,故有“破军性恶”之说,然善恶实非以此而论,惩恶即扬善,诛邪即匡正,破军如兵刃,是善是恶全看导向如何。破军锋锐为七星之首,若得引导,实是第一等剑修苗子,故而于睿将瑶光带回纯阳,授以剑宗奥义,果不其然,短短数年,瑶光于剑道便小有所成。 九岁时,安禄山反叛,陈留遭血洗,瑶光远陈留家人无一幸存,自此瑶光立誓定要取仇敌之首以慰先人。 十三岁时,瑶光随纯阳同门下山暗助唐军,伺机救出李唐皇室之人,先后历经几次大战,瑶光气质大改,便如璞玉打磨,光芒四射。 十四岁时,瑶光于同门四人潜伏邺城,除夕夜行刺安庆绪未果,自裁。 华山积雪终年不化,积雪厚处甚至几可没到腰际。纯阳弟子这冰天雪地修行,首先要习惯就是酷寒,紧接着要学会便是轻功,若是轻功不济,根本不用考虑离开太极广场,恐怕刚刚到了山中就直接变作哪个雪坑里雪人。 瑶光对华山印象深就是无处不白雪、缭绕山间云雾、悠闲自白鹤。 当她论剑峰习剑时,唯有白鹤相伴。 师尊说:若想于剑道有成,必要先习得万事不萦不动道心,风雨不改其志、权势不动其心、爱憎不晦灵台,彼来者,功名利禄也好,七情交织也罢,悉作清风明月。 剑者,利器也,常与杀戮相伴。修剑者若无坚定意念,恐怕反而为剑所控。 要从与同门相交温暖中感悟何为柔软温情,也要从孤独寒冷中体悟何为坚定,以酷寒孤寂磨砺心志,使心中生出足以掌控剑定力来。 非无情,也不能耽于情,明理,而不能极于理。 修剑,修心。 以剑修心,以心修剑。 六岁习剑,八年有成,然而这柄剑却战乱中含恨折断,又意外地另一方天地醒来。 这不是大唐。 这就是瑶光醒来后得出主要结论。 瑶光几人潜伏邺城,自然不会身穿纯阳道袍,而是身着浩气盟制服,那一身蓝衣早乱斗之中破得不成样子、几乎都给鲜血染成了褐色,因此当瑶光再次醒来,她褪下这身破损战甲,换回了纯阳宫道袍,全身只见蓝白二色。瑶光是于睿亲传弟子,又是门内精英,一身道袍自然比初入门弟子要繁复许多,这种繁复终体现出绝不是令人生厌富贵堆砌,而是如清风明月、蓝天白云一般疏朗自,又因为瑶光久经战场,眉宇间早已磨砺出一股充满锐气锋芒,这样冷厉锋芒和清净蓝白色相合,不由得使人想起千里冰封冷傲。 这本是瑶光习以为常装扮,但是当名为雪女银发女子推门而入、满脸诧异地看着她时,瑶光这才惊觉:或许这一身衣饰这里是“不寻常”。她虽略有懊悔,反省自己思虑不周、行事不够谨慎,但已经换上衣服却无可能收回。 有了这样认识,瑶光接下来言行谨慎了许多,巧妙地掩饰了师门前提下,她从雪女那里得到了很多信息。虽然对方也说不不实,但是,即使只是一些片段也足够瑶光去猜测思索了。 之后几日,先后有数人来“看望”瑶光。 纯阳与李唐皇室关系密切,本是国教,素来擅长与权贵打交道,所谓权贵多半长袖善舞、能言善道,真真假假,一句话里藏着十个陷阱,既要与这种人打交道,当然也要有相应本事,瑶光跟随于睿耳濡目染,对这种言谈谋算相当熟悉,只是还不能驾轻就熟地用来,但只是适当地隐瞒真相和探听消息,这就完全难不倒她了。 或许是因为瑶光看起来实是年幼,若是刻意收敛掩饰,看来就如同略有些冷清道童一般,并不会使人联想到一人可破军剑客,这种无害外表成功地蒙混了一些人,再加上当日瑶光身受重伤,有人猜测瑶光是遭受军队追杀道家子弟没有被瑶光否定后,这个猜测就迅速变成了众人认同理由。 瑶光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但从众人得出上面那个结论后迅速消除了戒备心将她当做单纯客人、可怜女孩来招待,她若有所悟。 被军队追杀——若那不是叛军,被追杀之人纵然不是坏人,也是当廷眼中罪犯。 这些人会对被军队追杀罪犯释放善意,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和朝廷作对。 和朝廷作对人有几种,若是没有获得胜利改朝换代,那就是反贼;若是终赢了,改天换地,那就是义军。 一个隐秘地方,一群不知是反贼还是义军人士…… 瑶光乖巧地只住处附近活动,看着来往人若有所思。 无论是房屋格局、建筑风格,还是这里人服饰材料、染色裁剪,无一处不显出几分怪异。 这绝非大唐风格。 瑶光短短十四年过得不算坎坷,却也历经开元盛世,亲眼见过盛唐繁华,历经安史之乱,粹过乱离战火,因而她对大唐该是怎生模样相当了解。 盛极之时,金碧辉煌、歌舞升平,衰落之时,饿殍遍野、残垣断壁。 而她苏醒后所见这一切却不符合大唐任何一个时期风格。 如果单单从建筑上来看,这种选材和建造风格,大约比大唐要古老千年——这种风格,她曾师祖吕纯阳手札里看到过记载。 这里人所传衣服以棉麻为主,而不像大唐常见丝罗绸缎。大唐织染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丝绸可以做极薄,即使身披五层丝绸依然能透出肤色,盛唐之时,即便只是一般人家也能负担得起这些用料,作为国教享受供奉纯阳宫是予门中弟子配发上等布料,不但质地精良、有明暗绣纹,即使只是简单入门道服也会于古朴中透出一种雍容气象。 若大唐,便是普通民众也会知道质地精良蓝白道袍意味着什么,雪女却没有叫破瑶光师门,反而因这一身道袍显露出诧异,反观此地诸人衣物,瑶光不难发现,若不是这个地方织染技术不过关,就是这里人并不富裕。 满是秘密地方啊…… 瑶光倚着凭栏神色淡漠地看着远处人来来往往。 她非常清楚,现有不止一个人明里暗里监视自己,如果她有任何不合适举动,恐怕都会迎来刀光剑影,此刻她失去佩剑玉清,全身上下可做武器唯有师尊于睿所赠拂尘,但她精修剑道,若是持剑,还有信心从这里冲出去,若用拂尘,那就没有半分把握了。既无把握,此刻又无危险,那就绝不轻举妄动,等到伤势完全恢复,再作打算。 就如瑶光所料,不远处,几人聚一起,有意无意地看着瑶光所方位,低声议论。 “雪女,你究竟何处发现此人?看她这一身气派,恐怕不是什么无名散修子弟,会不会是函谷……道家?” “……我城外山崖边发现了这个小女孩,当时她倒血泊之中,气若游丝……我见她一身正气,不像是心怀鬼胎之人,就将她救了回来。” “……此子身怀剑气,必是剑客。” 雪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几样东西来放几人眼前。 那赫然是断成三截一柄长剑。 剑身雪亮,不沾鲜血,虽已断裂,剑刃依然锋利,毫无锈蚀卷曲模样。 “这是当时她身旁发现……我本想求徐夫子修好,他告诉我……这柄剑已死,无法修复了。我想……这孩子刚刚生死之间走过一遭,若是见到心爱佩剑变成这般,恐怕是……所以……” 高渐离狠狠皱眉,想要怒视雪女又不忍心,后只低声哼了一声,小心地捏起断剑端详,片刻之后,他咦了一声,将断剑放回石台上,拔出水寒剑一剑斩落。 雪女不由得惊呼出声。 出乎众人意料,“叮”一声后,那截断剑只是摇晃了一下,并没有因水寒剑斩击有所损伤。 高渐离收剑归鞘,冷声道:“果然没错。此剑之锋锐当世罕见,绝非寻常人可有。剑谱未曾有所记载,若非成,就是藏世多年未曾现世。” 一个短发青年弯下腰凑过去,盯着台上几截断剑看了好一会儿,挠头。 “再锋利都断了,要是这么说,能断了这柄剑该是什么?哎?你们看,剑柄上好像有个图形,这个是——” “是太极。”班大师沉声说,“这是太极八卦图案。那个女孩,恐怕真是道家弟子,而且不是一般弟子。” “道家啊……道家什么时候也出来了?” “这就要问那个女孩了。” 石台上断裂玉清剑反射出一道炫目阳光,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恰好晃到了瑶光眼。 瑶光转过头向着光线反射来方向瞥了一眼,冰雪般清冷视线遥遥地对上一道藏着敌意阴沉目光,她不退不避,微微一笑,收回视线,继续以悠闲姿态倚栏边。 那种悠然自若姿态,仿佛她并不是才来到这里客人,而是这里主人,既没有分毫紧张也没有半点忧虑,清朗自然,就如同山间静立白鹤,又像是晴空静止白云。 这种风姿霎时间看呆了几人。 “……道家啊……” ☆、第3章 项氏一族   “道家”这个世界并不等同于“道教”,而是代指诸子百家其一函谷|道家。 道家分天人二宗,掌门于两宗之内轮流选出,如今掌门信物名剑“雪霁”归属人宗掌门逍遥子掌管。天宗主张避世,自掌门松珑子而下全宗隐世不出,而人宗似乎另有主张,这或许与人宗掌门逍遥子原本江湖豪侠身份有密切联系。即使如此,外人对道家所知多半也就只有这些了,天宗、人宗究竟如何,无人知晓,江湖亦多年未见道家子弟。 因此,墨家众人骤然见到一袭道袍身配拂尘瑶光也就想当然地将以往世人对道家印象往她身上套,即便有些不合,众人也会以“传言不实”说服自己,丝毫没有考虑过天下修道者众多,瑶光或许并非函谷一脉。以他们看来,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淡泊宁静中暗藏着高华气度,若不是那些经世权贵世家,必要是源远流长门派才能培养出来。若无华服珍馐、金玉珠宝供养,断不可能有这种以上等布料裁衣而习以为常表现,细观瑶光服饰,无一处不精致、无一物不精美,即使只是束发绳扣,也拇指大小银面上以阴文刻着太极八卦图形,而那一柄断裂长剑细细看来,是做工精致到令人叹服,徐夫子道即便不考虑剑身如何千锤百炼方得如此韧性锋利,便是剑柄上垂坠玉珠都价值连城,那并非普通玉,而是昆山之玉。以富贵供养,以安乐为居,才能养成那种雍容气度,而过惯了这样生活,却也能平静地接受墨家不作不餐规矩、咽下粗糙饭食,足以说明其人本性并非骄奢淫逸,要困苦中磨砺心志易,而富贵中锻炼心志却难。 静时如晴空停云,皎皎兮悬于天际,身处自然,不急不躁;动时如和日清风,徐徐兮拂面而过,落落大方,姿态娴雅。 蓝白道袍瑶光就像这天地间任何一处都会存风和云、光和影一般,无比自然地融入周围,化作其间一景。 这种风雅自然、逍遥安宁气度与墨家诸人想象相去不远,甚至比他们想象还要加贴近传说中那些朝游北海暮栖苍梧仙人,因此众人毫无疑义地接受了这样猜测。 ——瑶光是道家高足。 有了这种认识之后,墨家对瑶光监视也就放松了许多。 诸子百家虽然并不同心协力,但是面对暴秦立场上,至少道家绝不是站秦那一方。 慢慢,原本被墨家统领若有若无划出那一道隔开瑶光和普通墨家子弟线变得模糊了。 瑶光活动范围慢慢变大,会主动和她打招呼、攀谈人也越来越多,就连几位统领之中也不乏和瑶光关系融洽。 瑶光本身相貌秀美,肤白发黑,双眸如星,常年于华山雪岭之中修道使得她染上了几分冰雪清静。与这些乱世中挣扎墨家子弟不同,瑶光自幼接受正统道门教导,识文解字不话下,师从于睿所学庞杂,除去道家典籍,诸子百家、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均有所涉猎,岐黄一道曾远赴秦岭向万花谷医圣讨教。限于年岁,瑶光还做不到触类旁通、集大成于一身,但有了如此见识,当她有心和人打交道时候,绝对不会出现无话可说尴尬情形。 一个女孩,相貌既美,气质又好,谈吐优雅,气度高华,只要不是有仇旧怨,谁会对这样人印象不好? 因此瑶光半月之内成功地消除了众人对她敌意、戒备和疏离并不是太奇怪事情,而那一柄断裂玉清剑回到瑶光手中也就理所当然了。 雪女送还玉清剑时候,瑶光怔怔地盯着那三截断剑看了许久,后竟不知不觉地热泪盈眶。 “……多谢……雪女姑娘……” 雪女见到瑶光哭泣落泪,当场就有些慌了,暗道或许还该再等些时间、等瑶光完全好了再还剑不迟,现她心神如此动摇,恐怕会伤及脏腑。 “瑶光,我……” 瑶光隐约猜到了雪女想法,抬头向着她勉强笑了笑,摇头叹息。 “请不要道歉,雪女姑娘。非常感谢你将玉清一并带回……非常感谢你此刻让它回到我身边。玉清对我而言,非常重要,不逊此身……” 剑宗弟子素来剑不离身,因修为未到,她还没有到达“一生修一剑,一剑修一生”境界,但是自师尊赐下玉清起始,她与玉清相伴已有五年。 邺城除夕夜,她抱着人亡剑毁之心不顾走火入魔风险强行催动内力震断长剑。 剑断,人亦半亡——她一身经脉毁去七八,没有几年休养恐怕难以恢复。 瑶光自行囊取出剑鞘,细心地将断剑一一置入鞘内,摩挲着剑柄上太极图标,不由得想起师尊将玉清剑赐给她那一日。 那一天是个难得晴天,华山竟没有飘雪,师尊唤她到纯阳宫内,让她跪师祖吕纯阳塑像前起誓,而后赐下玉清剑。 当日誓言不曾有片刻忘记,此刻誓言未毁,剑却已毁,是否冥冥之中暗示了什么? 瑶光忽而自觉好笑,将已不能使用玉清剑放回行囊,拭去泪水,再次行礼。 “非常感谢雪女姑娘还剑之情。救命之恩,片刻不忘,来日定当相报。” 雪女端详着瑶光神情,想到高渐离曾经说过剑客剑人之说,不禁猜想当时到底是何等险境才使得瑶光佩剑断折、重伤濒死,她不是不好奇,但是旁敲侧击之下所得只言片语也太过残酷,她不忍继续追问,此刻见到瑶光眉宇间那一抹深深哀痛是为之心疼。 “瑶光无需如此。你安心这里休养,等到蓉姐回来,说不定她会对你伤势有什么好办法。” 瑶光微微一笑,“生死有命,便如草木枯荣,岂能强求。我逆转经脉、强运功力,合该如此,如今没有变成只能缠绵病榻废人就该庆幸了,又怎能奢望什么。” 雪女本想说什么,但对上瑶光那一双明亮璀璨不染尘埃星眸竟为之语塞。 那双眼睛就像是雪峰之中潺潺流动溪水,于清静温柔中暗藏着一分仿佛看透了世情冷意。 瑶光见状一笑,柔声道:“雪女姑娘来寻我,是否另有他事?若只是为这一柄断剑走上这许多路,这个人情我可就受大了。” 雪女闻言不禁暗叹一声,很就调整了表情,笑着说:“今日有远方朋友来到城中,瑶光与我一同去见见他们吧,自从瑶光来到这里,似乎一直闷屋内,这次来客人里恰巧有人与瑶光年岁相去不远,或许能成为好朋友?” 瑶光故意蹙起秀眉,叹道:“定是瑶光年幼,使得雪女姑娘觉得与我来往似是照料孩子一般劳心劳神,此刻才急着将我推出去。” 雪女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极为懂事、甚至可以说某些方面不逊于而立男子瑶光忽然做出这般小女儿情态,怔楞之后不禁莞尔,这才有几分“眼前女孩真只有十来岁”真实感,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瑶光额头一下。 “瑶光这张嘴我可算是领教了。” 瑶光笑而不答。 这些时日来,雪女和瑶光来往颇多,即便还称不上“朋友”,至少也是比熟人还要熟悉一些,而瑶光还是雪女亲手救回来,雪女对瑶光自然多几分照顾。原本雪女还因为瑶光素日以来出尘脱俗形象多少有些不敢和她说笑,于“怜爱”之上明显是“敬重”,多少有些把凡人对神仙天然崇敬代入到极其有道家风范瑶光身上,此刻因为瑶光这个玩笑,两人距离拉近了许多,雪女也就自然地去牵瑶光手,领着她往外走去,一路小声说着来访是什么人。 “楚国……项氏一族啊……” 瑶光看着大厅中老老少少十数人微微眯起眼睛。 总算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时代了。 若说起“楚国项氏”,其中出名不外出了西楚霸王项羽那一个项氏。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里“三户”其一就是“项”。 项氏一族是楚国贵族,族中人员极多,便是只论名载史册也不止几页纸,若是要详细说来,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如今项氏一族已颠沛流离,此刻定是秦朝,秦始皇嬴政位之时。 会和项氏一族是多年朋友,这座城里定然都是反秦之人。 瑶光记得,秦王嬴政位之时,横扫**,筑长城,一文字,均量,其成就旷古烁今,纵是太宗李世民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或许是因为秦王所行超越时代太多,而华夏也是嬴政手中头一次变成一个完整国家,这样激烈改变使得六国遗民很难接受,天下反秦之士数不胜数。 这可真是……有些麻烦。 平心而论,比起那些反秦人士,瑶光赞赏是始皇帝嬴政。她曾手捧史册击节而叹,恨不能一见千古一帝绝世风华,此时此刻,她竟能身处历史长河之中,或能目睹诸多风|流人物,这种期许令她心旌动荡,但她一想到自己如今是反秦阵营地盘内、身受对方救命之恩就如被浇了一身雪水一般冷静下来。 既然立场不同,寻个机会报了救命之恩就走吧,免得牵扯深,到时难以收场。 雪女没有急着带瑶光出去会客,而是一一指认众人给瑶光认识,免得两眼一抹黑地不知如何招呼。 这边两人隐暗处认人认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彼时墨家已经有人上去和来客攀谈了,因此雪女和瑶光出现时候也得到了许多招呼。 雪女笑吟吟地和范增寒暄几句,发现旁边项氏少主一直盯着自己身旁女孩看,不禁莞尔一笑,将瑶光引到身前。 “范先生,这是暂居城中客人,瑶光。瑶光,这位是范先生。” 瑶光依着纯阳习惯以道家揖手礼见礼。 “瑶光见过范先生。” 范增上下打量瑶光几眼,略有些诧异地看向雪女,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范增伸手虚扶,点头颔首,沉声道:“不愧道家门下,果然风姿秀彻。” 瑶光一愣,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项少羽从见到瑶光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看,等到听到了名字,一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范增还以为是少年起了君子之思,皱眉狠狠瞪了他一眼。 项少羽被凌厉目光射得一个激灵,顾不上太多,拉着范增衣袖往旁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亚父,您记不记得……伯父曾经提到过一个叫‘瑶光’友人?” 范增本以为项少羽想说无稽之事,没想到他开口就扯上了二伯父,顿时一愣,细心回想之后也有些不确定了。 “少羽……你说……是为你取字少龙?” ☆、第4章 故人之后   项少羽连连点头。 正是因为他那位项少龙伯父对他极好,他才听说了很多旁人都不知道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几乎被神化得无所不能“瑶光”。 范增有些为难,虽然项少龙“认祖归宗”回到楚国,带来很多奇东西,大大增强了项氏一族实力,但是他和项少龙并不熟悉,族中除了老族长,就只有少羽和项少龙算是熟悉,所以现少羽这么一问,他就被问住了,后只得含混道:“少龙见多识广,交游广阔,人有同名,不足为奇。” 项少羽得到这个答案立刻不问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范增多半不知道“瑶光”事情,如果知道,他一定会知道,项少龙对“瑶光”描述相当详细,除去那些听了就觉得像神仙部分,其他诸如相貌、衣饰、兵器、喜恶都描述极为详细,甚至还曾信手用木炭画了一幅画。 画里人与眼前“瑶光”纵然不是一模一样,也有八分相似了。 若是“瑶光”背负长剑,那就会像了。 难道…… 难道这真就是那个“瑶光”? ……真有长生不老仙人吗?! 项少羽仔细审视了瑶光很久,后得出结论:嗯,这样气度,这样举止,一定不是普通孩子,那么很可能就是那位“瑶光”了。 这样一想,“瑶光”是“仙人”又是“长辈”,那么再不能这么无礼地盯着看了,态度要恭敬,要恭敬,按照少龙伯父说法,“瑶光”虽然温和,但是一旦被人惹火了,对方就会深刻明白什么叫做“作死”。按照少龙伯父原话就是——不作就不会死。 于是,项少羽收回了先前大约有些无礼注视目光,小心翼翼又不引人注意地向着那边“少女”行了个对长辈才会用礼。 瑶光可不知道有人对她产生了怎样可怕误会,她安安静静地站雪女旁边听着众人寒暄,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始终注视自己后也就用余光扫了一眼,因那个紫衣少年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她也就没多意,只当对方注意自己理由和之前城里这许多人差不多,但是她偶尔分过去那一点注意力接收到少年那个异常郑重行礼时,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这个礼……似乎并不是平辈之间使用啊? 瑶光仔细想了想,这段时间,她对雪女、对高渐离、对盗跖、对其他城里年轻人用都是寻常礼节,只有对徐夫子、班大师这样明显年岁有别长者才行了半个大礼,算起来她是自认和雪女等人平辈论交,只不过雪女似乎有点将自己当做妹妹。如果这个项氏一族少年是按照雪女那里来论辈分,对她就应该是平辈,怎么会用这么夸张礼节,如果不是,纯粹是陌生人相见,按照两人年龄,也该是同辈啊,他们既没有血缘亲属关系,又不是同门需要叙长幼辈分,这个礼……她要是长上六十岁,受这个礼才算是差不多吧? 若这个少年不是脑子出问题弄错了礼,那么,就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事情了…… 瑶光前思后想这么多,总共也不过眨眼工夫,她微微一笑,侧身避开,又回了一道揖手礼。 项少羽见状也跟着一愣,随后自以为明白了什么,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看左右,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您好,我是项氏少羽。” 瑶光笑着回应:“你好,我是瑶光,北斗第七星瑶光。” 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两个差不多同龄少年少女初次见面、相谈愉,于是一群大人就心领神会地笑着走开,给两人留下相对私密空间相处了。 项少羽眼见族人和墨家人都走开了一些距离,这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瑶光……仙长?” 瑶光无语了半秒,笑着摇头。 “尚未得道,怎敢称仙。” 纯阳一门之内,只有祖师吕纯阳才能当得一声“仙长”吧。 项少羽想了想,试探着说:“真人?” 瑶光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名为少羽少年对自己态度那么怪异了。 她无奈地摇头,“项……”话开了个头,瑶光就有些为难了,按照大唐习惯,对男子称呼都是姓氏之后加上“郎”或者“郎君”,对未行冠礼男孩可以称呼“小郎君”或者依照排行称几郎,可是,秦朝似乎并不是这样称谓。少年不比长者可以用“先生”,称他做“子”也未免太过,“君”字似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 瑶光后只得含混地说:“项少羽,你是否将我错认为谁?以我修行,远不足被称‘真人’,我师尊倒是当得如此称呼,唤我‘瑶光’便是。” 项少羽先是一愣,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神情,暗道这一定是不想暴露身份意思,于是他非常心领神会地点头。 “谨遵瑶光真……道长吩咐。您叫我‘少羽’就好了。” 瑶光这一次无语了一秒多,也没再分辩,岔开话题问道:“少羽为何来这里?” 用“这里”而不是具体地名,这并不是因为瑶光有心保密,而是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所处之地名称,同样,她也不知道雪女那些人到底是什么组织。哪怕他们看起来对她放了心,事实上有些东西还是一样瞒紧。瑶光也没有为这种隐瞒生气,因为她看来,对陌生人本就该有所防备,这种程度防备是完全正常,而且保密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知道东西多了、又或者只知道个模糊大概,反而容易遇上危险。 项少羽没有多想,很诚实地回答:“秦灭楚后,项氏一族不得不逃亡外……先前隐居之地已被发现,不得已只好求助墨家。因少龙伯父曾与墨家有旧,项氏与墨家一直互为犄角。如今暴秦得势,军队搜捕力度越来越大,要躲藏也越发困难了。” 说话间他悄悄观察瑶光神情,试图揣摩出她心思。 少龙伯父和墨家有交情,他也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具体如何并不清楚,但是少龙伯父当年盛赞友人瑶光应该对这些事情非常熟悉才是。 当项少羽说完这些之后,他发现瑶光露出若有所悟神情,他不禁暗叹“果然如此”,越发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认不出人而失礼人前。 事实上,瑶光确是有所悟,但她所悟和项少羽猜测相去甚远。 瑶光记得,墨家虽也是诸子百家其一,一直遵循祖师理念四处奔走,薪火相传,但纵观史册,墨家几乎没有做成什么事,其后又分裂为“墨侠”、“墨辩”两支,传承愈发凋零,到唐时几乎只存于书里了。即使秦朝,墨家也绝不可能有这样人力、物力、财力能建得起这样一座秘密城池。 如果这不是隐没于时间之中历史,那么,此刻就未必是她所知“秦朝”了! 瑶光心念电闪,思维运转极,稍加思索后叹了口气,低声问:“楚项氏一族和墨家联手……是为了推翻……上面那一位?” 项少羽面色凝重地点头。 “暴秦无道,早晚有一日……我会取嬴政项上人头!” 少年豪气和国破激起仇恨血气混一起,使得这句话透出浓浓杀气,让人全不敢因说话之人年少小觑他,若是普通人亲见这一幕,说不定还会因这凶煞心生畏惧。 瑶光历经战火淬炼,对这种程度杀气和恨意根本不会多么意,也不会为之牵动心神。她眉也没有抬一下,神色不变,平静地就事论事道:“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凭一人与一国之君相斗……根本毫无胜算,至少,你要先取得和他对峙沙场资格。刺杀不足成事,奇不胜正。” 项少羽满心豪气为之一滞,略有些丧气地垮下肩膀。 “道长所言……十分正确……”他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 ——但也太打击人了。 打击人是:她说还不是毫无根据危言耸听,仔细想想,她说还很有道理。 项少羽苦着脸往旁边让了一点,内心冒出四个大字。 少龙伯父,我似乎有点明白您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瑶光这个人啊,不好说……不是说她不好,其实她人很不错,非常ninetie就是非常好!她对朋友,那真是没说,如果你跟她是朋友,绝对赚翻,一本万利。冲锋陷阵她帮你开路,杀人放火她帮你掠阵,撤退时候她帮你断后,有人暗地里动什么手脚她帮你掐掉,那简直让人幸福得要烧香感谢祖宗。” 年过花甲老者追忆着往昔,两鬓风霜似乎都减少了些许,年轻时候豪气回到了他身上。他笑着拍了拍男孩肩膀,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笑了几声才继续说,“问题是,她那张嘴……啧啧,要是不熟也就算了,多也就是不理你,给你一张冷艳高贵脸,要是熟悉了,每天都要给她噎死几次。话是实话,心也是好,但那些话听起来……你真以为自己得罪了她。” 没错,项少羽那一瞬间真产生了一种“我是不是不小心说错什么得罪了她”疑问…… ☆、第5章 错认敌友   项少羽短时间内不想再被瑶光打击了,他岔开话题客套了几句,说到自己气力过人时候瑶光“咦”了一声似乎有些不信,少年意气再次发作,他想也不想地说:“那就请您亲眼看看!” 雪女恰巧走过来,听到这么一句,笑着问:“哦?少羽想让瑶光看什么?” 项少羽昂首问:“雪姑娘,这里有没有特别沉东西?” “特别沉?”雪女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说,“你想试试力气?” “没错!” “唔……东西是有。铁大哥,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个小子,想要试试力气。” 大铁锤睁大了眼睛,“哦?想要试试力气?这小子?” 大块头汉子俯视地上少年,项少羽不甘示弱地回瞪。 瑶光默默看着事情直接发展到两人豪言壮语地要比试力气,时间地点方式都几句话内就敲定了,一行人直接就往那边走去,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默默地跟上去。 她那一声疑问并不是对项少羽自夸气力过人质疑,而是疑惑项少羽和“力拔山兮气盖世”项羽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铁锤要和一个少年比试力气消息很就传了开去,吸引了上百人跑来围观。 大铁锤示意下,十二个锻造部墨家弟子通力合作,将一尊巨大青铜鼎扛了出来。 大铁锤自夸力大,大喝一声,一手握住鼎耳一手握住鼎足,运力举起铜鼎,扛了几秒后抛下铜鼎,鼎地上撞出砰一声巨响,甚至把地面都砸得有些凹下去了。 大铁锤以不屑目光扫过项少羽。 “怎样?还敢比吗?” 项少羽笑了笑,对着瑶光点点头,走过去,轻松地举起铜鼎,甚至扬手将它抛了起来。 一群人发出了惊呼。 瑶光敏锐地发现这些惊呼声里夹杂着陌生声音,除此之外,有一股微弱却凌厉剑气出现场内,她立刻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却无法从人群中发现什么异样,一眼扫去,全是服饰一致墨家弟子。 是错觉吗? 不…… 这种剑气……不会是错觉……而且……还接近。 这么半秒不到时间,那尊青铜鼎已经落了下来,项少羽众人惊呼声中双手接住铜鼎,稳稳地托空中,很有些骄傲地环视众人,视线扫过瑶光时候,是挑了挑眉,就像说——怎样,我没说谎吧? 所有惊呼声一起变成了叫好声,如潮水般绵延不绝。 瑶光不禁一笑,不但点了头,直接双掌相击,大方地赞道:“好!” 虽然瑶光声音被淹没众人叫好声里,项少羽却也能从口型判断一二,自尊心和虚荣心一起得到了大大满足,这才把铜鼎扔到地上,挑衅地看向大铁锤。 “怎么样?还比吗?” 大铁锤抱起双臂,惊讶又赞叹地看着方才被他轻视少年。 “按照燕国算法,这口鼎重达两千五百斤,我直到十八岁才能把它举起来。你现才十四岁,你赢了。” 大铁锤主动认输,项少羽就成了赢家,满场欢呼声又一次高了起来,项少羽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四处抱拳以示感谢。 项梁主动上前感谢大铁锤包容后辈,大铁锤倒没有学贵族那一套虚伪来去,非常直白地表扬了项少羽。 就场面一片祥和时候,忽然有一个小东西裹挟着风声射向项少羽后脑,而他本人还抱拳感谢大家,全然没有察觉这个危机,反而是旁边因那一缕不知何处而来剑气提高了警惕瑶光先发现了不对。 瑶光当即伸出右手,拇指和中指一扣,臂不回收,腕不内曲,指间扣着玉玲珑被指力激发迅疾如流光般破空而去,分毫不差地和那枚袭向项少羽暗器撞一处,只听“叮”一声清响后玉玲珑继续往前飞去,另一个暗器却变成灰屑散了一地。 这就是纯阳门中精英弟子暗器上造诣,这种发射暗器手法远不是“虹气长空”这种普通江湖手段能媲美。 项少羽闻声回头,自然看到了两个暗器相撞情形,正想感谢瑶光,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愕然看着瑶光双足点地整个人如同轻盈白鹤一般腾空而起,他下意识地转过视线追随着那道蓝白纤影,只见她半空虚踏几步,仿佛肋生双翼般姿态翩然,却又迅疾无匹地向着二楼某处掠去,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情况下反扣住一个男孩,右掌握着一柄刀刃极薄飞刀贴男孩颈边。 “你是什么人?如何潜入城内?” 瑶光本以为自己面对会是“武艺高强刺客”,反射性地运起“梯云纵”追上来时本没有十分把握,全没想到顺着那一缕不谐气息追过来竟只发现了一个孩子——而且是基本上不会武功孩子!她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男孩,看看周围各人表情,没有一个人表现出认识男孩迹象,联系前后,她直接把男孩放到了“图谋不轨暗探”这种位置上。 男孩拼命挣扎,嘴里大喊着“放开我!你这个怪人!”,瑶光十分不耐地直接点住他穴道,随后甩手把动弹不得男孩扔到地上,正准备找雪女来处理这件事,忽然间,先前那股凌厉剑气变得清晰起来,她直觉地抬头看去,直接对上一双冷定如磐石般黑眸。 瑶光不禁微微蹙眉,扬声问:“这孩子是你带进来?” 先前将剑气压抑得那么好,现却放了出来,若说二者没有联系,傻子都不会信。 身材高大黑发男子微微颔首。 “下盖聂。还请姑娘放了天明……他只是顽皮,并无恶意。” 瑶光没有应这句话,反而将视线放到了男子腰间佩剑上。 “……你有一柄好剑啊。” 剑鞘中却也有如斯凌厉剑气,若是出鞘……若是一个配得上它剑客手中,这柄剑定会发挥非凡威力。 盖聂微楞,这世上知道他持有渊虹人应当不少数,为何这位少女话却像是不知道渊虹名字?奇异是,就她说完之后,渊虹竟微微鸣动起来。 “……此剑名为渊虹。” “渊虹……我大约能猜出是哪个渊和哪个虹。此剑正气凛然,我相信你不会是个心怀歹念人。” 这种人若说是一夫当关英雄她相信,要去做暗探那就完全不合适了,仔细看看,跟他一起过来还有几人,其中就有几位墨家统领。会正大光明地和统领同来,自然不可能是敌人。 瑶光这才分了一点目光给地上一脸不忿男孩,看了他一眼后重回望盖聂,笑道,“他若是你门下子侄,只怕你要多费心了。以后别再做这种暗箭伤人事情,若不是我佩剑折断,恐怕已然出鞘。你是墨家客人吧?我如今也这里做客,道号瑶光。” 瑶光揖手为礼,盖聂抱拳还礼,同为剑客两人某些方面有着相同直觉,这种默契使得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却明白了对方意思。 瑶光知道盖聂定会解穴,也就没去管地上男孩,跃上凭栏,轻飘飘地落回地面,对保持目瞪口呆表情大铁锤和项少羽笑了笑。 “虚惊一场,还望没有令二位忧心。” 大铁锤猛地合上下巴,“瑶光姑娘好轻功。” 项少羽跟着附和:“是啊。太了……” 太了,只是眨眼之间她就从这里到了二楼抓住了那个暗中偷袭自己人。 不过天明怎么会这里? 盖先生和蓉姑娘、月姑娘、班大师也来了。 瑶光微微皱眉。 “莫管我轻功如何。你警惕性也该好好练练,若是我不,而那个暗器并非小石子,也许你已经去见阎罗了。既然心存高志,首先就要有自保能力,若是早早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项少羽尴尬地摸了摸头,苦笑着应道:“是……” 瑶光忽然问:“你和那个男孩认识?” 项少羽不由得一惊。 “是啊,瑶光道长怎么知道?” “因为你根本没有追问他事情。”说到这儿,瑶光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样一想,其实你们只是朋友之间开玩笑吧。我仓促出手反而不像话,幸好刚才没伤到他,真是抱歉。” 项少羽连连摆手,“瑶光道长千万别这么说!您出手相助,少羽感激不。天明那小子顽皮又自大,我要是真给他砸中了,他肯定又要好一通炫耀,道长正好给他个教训,免得他成天里想东想西。” 瑶光笑着看向正从楼梯走下来几人,对少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言下之意是,老朋友来了,你不去见,这里等什么? 项少羽笑了几声,对着瑶光一拱手,跑过去见老朋友了。 瑶光走向一个昏暗通道,见到隐暗处雪女和高渐离,点头作礼,而后对着雪女笑道:“雪女姑娘,这次我可是失礼人前了,竟把墨家客人当成敌人来对待。” 雪女笑着说:“蓉姐姐她们也才回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没想到你轻功这么好,我想追出去时候你已经抓住那小子了。你不用意,暗中伤人本来就不合我们墨家规矩,蓉姐姐、班大师也不会为这种事对你不满。盖聂也没有道理生气。说起来,瑶光你伤还没好,贸然使用轻功,不会加重伤势吗?” 瑶光微笑着摇头。 “只是这几步路还不会怎样,多谢雪女姑娘担心。” “那就好。你安心养伤,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知会我们就是。” “当时没来得及多想嘛,就怕放走了刺客……” 雪女和瑶光气氛融洽地说着话,高渐离冷着脸站旁边,一身冰冷杀气直接指向外面盖聂。 盖聂似有所觉,看向通道,却因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那边人……难道是…… 先前被瑶光当成刺客拿住男孩张牙舞爪地和同来女孩比划着。 “小月,你刚才没看到吧?那个怪人就跟鬼魂似,呼一下就出现了,不知道怎么就抓住了我,手冰凉冰凉,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人哪!还用妖法让我没法动!” 高月无奈地叹气。 “天明,你不要这样……那个姑娘很可能是道家人啊,她穿是道袍,身后还背着拂尘,轻功这么好,武功肯定也不会差。她已经手下留情没有伤到你,你不要这样乱说人家。刚才事情本来就是你理亏,论理你应该去道歉才对。” 天明动作一顿,“道家?哪个道家?” 盖聂沉声回答:“道家是诸子百家之一,主张清静无为、天人合一……”他看了天明一眼,天明咒印很可能还需要拜托道家来解除,“总之,你不要故意去惹她。” 天明被前面两个词弄得一头雾水,后忍不住说:“这是什么‘总之’嘛!大叔你就是怕我去教训她吧!” 班大师和盗跖差点笑喷,端木蓉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到底谁教训谁,根本就一目了然吧! ☆、第6章 城中内奸   机关城内运转正常,一如往昔,并没有因为多了几个客人就有所变化。 天明、少羽和高月三个人又一次聚一处,友情再次升温,成天里成群结伴地一起活动。高月曾提议找瑶光一起玩,天明坚决反对,少羽想到瑶光“高龄”,急忙找了个合理理由来否定。 “我听说瑶光道长伤势未愈,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高月想了想也就作罢,天明立刻兴高采烈地说:“就是!干嘛带上那个怪人!她不是喜欢和那个凶巴巴雪女一起吗,我看她迟早也变成那样。” 项少羽背后冷汗都下来了。 “天明,别这么大声,要是被人听到了不好。” “哼,谁怕!” 项少羽看着天明那种故作大胆样子就忍不住撇嘴,“是谁走过瑶光道长住处附近蹑手蹑脚,就是谁怕喽?” “少羽——!” “哈。” 少年少女走过机关城长廊,欢笑声随风远去。 瑶光此刻也确如项少羽所言,基本十二个时辰都打坐疗伤,但是经脉修复所需甚巨,她每日里所做简直杯水车薪,内力总共只恢复了两成。就她计划着若是能恢复到三成就伺机离开时候,机关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班大师被袭击了,存放机关城地图密室钥匙被偷走了。 所有疑点都指向城内。 这样袭击还没有结束,之后徐夫子也被人所伤。 高渐离愤怒地拔剑指向盖聂。 “一定是他!我早就说过,他是嬴政走狗!” 两人只过了几招就被端木蓉阻拦,雪女也随后赶来,几人争论片刻,终高渐离坚持下,盖聂必须被关起来接受监视。 这时候,忽然有一道清亮声音插了进来。 “如果说凶手潜伏城内话,我也一样……甚至比盖先生有嫌疑。万全起见,把我也一起关起来吧。” 雪女错愕地转头,“瑶光,你怎么会来?” 站门外不是清冷出尘瑶光还是谁? 瑶光无奈地叹气,视线出鞘水寒剑和渊虹剑上各停留一瞬,回望雪女。 “我就住旁边啊……两个剑客激战,我如何能察觉不到?” 剑客对剑气是敏感,而她尤其如此。这或许是天赋,师尊于睿曾赞她生来就适合习剑,掌门师伯李忘生也曾叮咛她,剑道有成之前千万莫要任意靠近神兵利器,当心过于敏锐反而为其所伤。 盖聂与高渐离交锋,剑气激荡。渊虹剑气锋利而正直,水寒剑气凛冽如冰,对她而言,这种气息就像是散风中小刀一般,一下一下地刺激着她神经,一下子就将她从冥想中唤醒了。因此,瑶光基本上把这件事前前后后听了个完整。 “高先生所说不无道理,这种时候进入机关城内外人确实值得怀疑,若说凶手用剑,我也一样,还是一视同仁地将我也关押起来吧。雪女姑娘,端木姑娘,你们要多留心,近城内确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气息,我猜测,那个凶手非常擅长易容潜伏之道,才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潜入,今后你们哪怕面对熟人,好也留几分心,加上暗号辨识来人比较可靠。” 瑶光这一番话本是好心,但盛怒之中高渐离并没有心情去分辨,怒视瑶光低喝:“休要多言!我本就怀疑你!既然你自投罗网,那就正好,不管是你还是盖聂,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是凶手证据,你们就死定了!” 高渐离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雪女为难地看看高渐离走远方向,又看了看瑶光,后长叹一声。 “瑶光,多谢你体谅我们为难之处。暂时委屈你了,等找出凶手,我一定第一时间来找你。” 瑶光笑了笑,“只要别关押期间断了水就行。” 雪女和端木蓉走出去,对外面墨家弟子吩咐将两人软禁石室内,定时提供食水。 石门关闭,瞬间隔开了石室与外间。 瑶光看看陈设简陋石室,径自往角落走去,取下拂尘掸去地砖上积灰,相当平静地盘膝坐下。 盖聂本想让瑶光坐到床上,但没想到看起来娇生惯养小姑娘一副习以为常表情非常自然地席地而坐,他也就没再提这件事情,也找了一块比较干净地面坐了下来。 “瑶光道长,盖某连累你了。” 瑶光略有些诧异地看向盖聂,“盖先生这话从何说起?城内发生这等事,外来人员自然都会遭到怀疑,相比项氏一族,孤身而来我和曾经是秦王属下你自然会首先遭受怀疑。即使没有今日冲突,我也会提出接受监视,这样对我、对墨家都好。清者自清,何需意。” 清者自清。这句话意思再明白不过。 如果是内奸,那么被监视情况下就无法行动,城中就不应该再发生什么伤害事件。反过来说,如果嫌疑人被监控起来情况下,城中依然出了事,只能说明抓错了人。 这样浅显道理盖聂自然明白,他道歉原也只是担心瑶光会因为遭受牵连而不悦,听到她这么一番话,盖聂也就放下心来。 “道长相信盖某?” 瑶光不禁莞尔。 “我曾听闻,字如其人,曲为心声。我看来,剑也如其人,一位剑客无法使用与自己性情志向完全不同剑。渊虹剑气凌厉、正气凛然,由此可见,盖先生定不是恃强凌弱、嗜血滥杀之人,我不相信这样一柄剑主人会去暗中伤人。即便盖先生真与谁有仇怨,也只会光明正大地前去叫阵,断不会行此小人之举……何况……” 瑶光抬起眼帘,原本注视着地面视线对上盖聂沉着坚毅双眸。 “非是我自夸,若是盖先生城中动武,我绝不会察觉不到。退一步说,即便我识人不清,眼前‘盖先生’并非我以为正人君子,如今情形下,‘盖先生’休想再轻易伤害城中墨家子弟。” 盖聂稍稍一愣随即恍然。 名义上是一起被软禁,实则暗存监视之心,难怪瑶光会主动出言要求和自己关一起,她是担心假如万一情形下,她还能够阻止“凶手”。确,如果他真是凶手,或者是凶手伪装而成,以瑶光心思和武艺也不会轻易吃了亏,至少能及时提醒墨家人。 这样年龄有这种心思和本领,当得一声赞叹。 天明比她小不了多少,却完全像个孩子,而眼前看来还稚嫩少女已经完全是能令人放心信赖人了。 “瑶光道长思虑周详……不愧是道家传人。” 瑶光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这个称赞,跟着赞道:“盖先生也无愧于渊虹。” 这还是盖聂第一次听到有人以剑来称赞他,稍作思索后,盖聂沉声问:“瑶光道长曾言佩剑断折?” “……是。”瑶光想到这件事就心中生疼,苦笑道,“是被我自己震断。” 盖聂不由得一惊,没等他追问,瑶光就低声说了下去。 “我当日身陷重围,气力耗,只道必无幸存之理,为免利器落入敌手来日反伤昔日同伴,我逆转经脉、强运内力震断长剑……” 瑶光打开行囊取出玉清剑,乍看一下一如往昔,剑鞘做工精致、装饰华丽,剑柄上缀着两颗浑圆剔透昆山玉,但是真正懂剑人只需一眼就能明白这柄剑发生了什么变故。 盖聂看到玉清剑时候就皱了眉,后忍不住叹息一声。 “此剑已死,气脉已毁……” “怎能不毁……我存人亡剑折之心断剑,它自然晓我心意……谁又知道,我从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回转世间,它却已经不可能再次醒来回应我呼唤。” 瑶光抱起长剑,神色黯然。 “如今这只是华丽工艺品罢了。” 剑客会以人亡剑折之心断剑,当时情形有多凶险盖聂自然可以猜测到,所以他也没再说什么,用沉默表达出了自己敬重——敬重瑶光与剑共存共亡之心。 这一番交谈也算是到了头。 两人相继沉默,随后各自合眼打坐。 太阳东升西落,又再次从天边升起。 第一缕阳光照进机关城时候,有什么从水流中无声无息地升起,整个机关城陷入了生死存亡危机中。 端木蓉终于想到她遗漏了什么。 中央水池并不是没有被动手脚,水中没有查出毒物,那是因为——水中毒物需要特定条件才会发挥作用! 但是,已经太晚了。 太阳升起,一切都来不及了。 鸩羽千夜,阳光下才会起效毒药。 “日当正,屠城……” 散布水中毒物阳光下蒸腾起淡紫色毒烟,转眼之间就成了整座机关城催命符,一个又一个墨家弟子吸入毒气后无力地倒地。 石室内,盖聂吸入毒气后自觉不适,立刻运功护住心脉,而后焦急地询问隔壁天明是否安好。 瑶光早光线洒入室内时候就睁开了眼睛,但一直没开口,保持着打坐姿态安静地听着盖聂和天明说话,直到天明顺着藤蔓得救,她才站起来,右手如兰花之形几处穴位轻点,中毒带来不适感立刻好转许多。 清风垂露——万花谷以医者仁心所发明独门手法,以奇经八脉气血运转为基础,扶正祛邪,对普通毒物引发不适有明显缓解,能解除阴阳不调、气血瘀滞种种病痛。 当年她远赴秦岭向医圣孙思邈讨教岐黄之道,医圣见她勤勉,私下传了她几招护身救人,其中就有“清风垂露”。 清风垂露虽然神奇,却也不能除根。只要风中仍有毒气,继续吸入毒气仍会再次中毒。 瑶光稍微调息,隔了一会儿再次以“清风垂露”加于自身,缓步走到盖聂身前。 “盖先生可信我?” 盖聂略有些不解,却也没表现脸上,神色平静地点头。 瑶光一笑,伸手说道:“那就劳烦盖先生借剑一用。” 盖聂不疑有他,托起渊虹递过去。 “渊虹锋锐,瑶光道长当心。” 瑶光接过渊虹,拔剑出鞘。 手握长剑实感令她稍稍有些不安心凝定下来。 她弯起了嘴角,一手打出剑诀,长剑一挥。 剑气自瑶光手中散发开来,半空中凝成一柄剑模样,瞬息间插入地面,一道气场瞬间铺开。 太虚剑意,冰剑囚龙势,吞日月。 吞日月气场之内,以“囚”之势乱敌方真气运行,使敌人无法运使轻功,同时以气场流转消除己方真气不畅等种种不适,气场运转一次,即助己方真气运行一周。 盖聂注意力还那柄将散未散气剑上,几乎无法相信眼前不过垂髫少女能有这般化出剑气功力,多少人穷其一生也无法修到如此境地,当他发现自身因毒气带来气滞不适竟有所缓解之后,他是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瑶光道长,这是……” 瑶光微微一笑,反手将渊虹递了回去。 “我经脉有损,重伤未愈,气力不足,还要劳烦盖先生劈开这道门。我想……外面大概已经变了天了。” 此刻并非慢慢聊天时候。 盖聂听出瑶光话中意思后没有多说,稍作调息,剑势如虹,轻而易举地将石门变作一地整齐石块。 门外看守墨家弟子倒了一地。 盖聂微微皱眉,将渊虹再次递给瑶光。 “这一路都要麻烦瑶光道长了。” 瑶光接过渊虹,笑着回答:“我辈应运而生,顺天而行,济世救人,分所应当。” 渊虹前指,剑气凝成长剑轻盈无声地悬地上几寸,气场所及之处,墨家弟子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逐渐恢复。 瑶光若有所思地看向长廊。 “这一路……恐怕不短啊。” 此时此刻,卫庄率逆流沙众人攻入机关城中,与几位墨家统领对峙于墨核密室之前。 ☆、第7章 名剑对决   此时此刻,卫庄率逆流沙众人攻入机关城中,与几位墨家统领对峙于墨核密室之前。 端木蓉被隐蝠擒住。 躲密室内几位墨家统领看到端木蓉被摔地上时候全都发出了惊呼,盗跖是激动得要冲出去。 。 终盗跖还是不得不咬着牙躲密室里,因为端木蓉比出了所有墨家弟子不愿意看到暗号。 非命。 若是有人相救,即刻自裁。 非但如此,所有被秦军捉住当做人质墨家弟子全都比出了这个暗号。 卫庄拿出了沙漏,宣言沙漏落下一层就杀掉一个人。 他并不是危言耸听,随着时间流逝,一个又一个墨家弟子死他剑下。 密室之内,几位统领再次开始争执。 这种占优势情况下,卫庄没有强攻,反而这样拖延着时间,就像等待着什么。 这种异常越发令人感觉到不安。 班大师反复地思考着,突然想明白了其中原因——卫庄想要,并不仅仅是攻破机关城,他打是围城打援注意,目标同时还有前来机关城诸子百家各路英雄豪杰! 诸位墨家统领恍然大悟,冷汗涔涔。 一番计议后,轻功好盗跖担负起冲出重围去机关城外报信重任,墨核密室机关开启,一轮战斗拉开了序幕。 雪女、高渐离、大铁锤掩护下,盗跖成功地突破了逆流沙封锁冲出大厅。 紧接着,卫庄将长剑指向了端木蓉。 端木蓉早有觉悟,面对鲨齿也只是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雪女三人神色骤变,卫庄神色冷漠,端木蓉安然就死。 就鲨齿剑锋将要触到端木蓉脖颈刹那,一股强烈到无法忽视气势从外传来。 凌厉剑气、磅礴杀气、渊停岳峙般气势如同浪潮般冲刷着众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昏暗通道。 卫庄停下了手中长剑,露出“果然如此”微笑。 昏暗通道中仿佛有光芒瞬息出现瞬息隐没,伴随着血气扩散,并不沉重脚步声却众人耳中变成擂鼓一般声音。 白衣黑发剑客手持渊虹逆着光走来,神情一如既往平静无波,周身沉着坚毅外散发出无人可阻气势。 第一剑客。 剑圣。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称号。 那一刻,端木蓉眼中只剩下了这个男人坚定身影。 盖聂注视着大厅中央那个熟悉又陌生白发青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数年前初次出现鬼谷师弟。 前代鬼谷子曾说:每一代鬼谷传人都是世上强者,一个是纵,一个是横,从黎民百姓到公卿王侯,他们生死成败都你们手中。但是,你们中间,终只有一个人会成功,而另一个人将成为失败者。胜利人纵横天下,代表鬼谷派去改变天地命运。 时隔多年,盖聂与卫庄再次相逢。 这是宿命一战,无可避免。 渊虹与鲨齿、盖聂与卫庄、纵与横,二者注定只有一方可以存留。 命运已经为鬼谷派两位传人准备好了好舞台,他们也都非常明白这一点。 没有多余交谈,渊虹与鲨齿剑锋相对。 激烈交战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以至于当瑶光稍慢几步走进大厅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一个年幼少女和鬼谷传人之战相比太过渺小,何况她这个江湖并无半点名气,也没有盖聂那般气势,脚步虽轻盈,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身上有伤,所以逆流沙几人施舍给她一个余光后就认为根本不足为虑将之抛诸脑后,倒是墨家几位统领露出欣喜神情。 瑶光看了看局势,端木蓉倒地上,那边几人看起来站得分散,其实把所有能闪躲攻击方向都给守住了,她要是贸然去救人根本讨不了好,于是她也就场边站定,摸出几枚玉玲珑扣手中以备不测。 盖聂和卫庄均是当世剑豪,渊虹、鲨齿又是排上名号利器,两人交锋精彩绝伦,旁人根本难以插手,一轮试探后,两人同时后退,就这时,异变陡生。 蜂鸣般破空声传入耳中时,瑶光蓄力已久玉玲珑同时从指间发出,几乎同时,几枚银针也自端木蓉手中射出。 三种暗器空中交错,纤细白羽和银针几乎走是完全相反方向,但那几枚玉玲珑却横插一杠,一枚玉玲珑打羽梢,改变了羽毛方向,另一枚玉玲珑半空中走了一道弧线,向着半空中落下白衣青年激射而去,其余几枚玉玲珑全部打空。 白衣青年轻盈地飘落地面,手中捏着全部三根银针和那枚玉玲珑,微微皱了眉,湛蓝眸中略有惊讶和不悦。 他脸上有一道细细血痕,正是一道银针划出伤,但他会被那根银针划到却是因为不得不避开几枚打向穴道玉玲珑所致。 这个人正是先前去追逐盗跖白凤。 因他是背向盖聂落地,也就恰好是面对着盖聂来处,换而言之,他和瑶光正是面对面,而瑶光还保持着右手伸出姿势,明摆着说刚才玉玲珑是出自她手。 白凤自觉自己来迅速,出手既又隐蔽,却想不到有两人发现了他动作,端木蓉是墨家统领他早有所知,这个小女孩又是谁?难道是麟儿说那个和盖聂一起被关起来人? 瑶光面对逆流沙杀手毫不掩饰审视目光,不闪不避,挑衅般地回以微笑。 “以多欺少,暗箭伤人?这样卑鄙无耻作风,想来阁下一定是杀手刺客了。” 白凤不怒反笑,俯视着瑶光反问:“你又是谁?” 那种因为身高差距带来压迫感和对方强烈自傲和不经意轻视令瑶光有些不悦,她看向僵持中盖聂、卫庄二人,轻描淡写地回答:“鬼谷传人宿命一战若是因阁下这等卑劣举动遭到破坏,该是多么让人唏嘘,史书上记上一笔,想来胜者也不会光彩到哪里去。” 白凤本想反驳,但是此刻卫庄杀气几乎浓烈到要成为实质地步,他转身看了看场中对峙两位剑客,也就这么场边占了个位置,冷哼一声。 “连名字也不敢说小鬼,和墨家搅一起就是你死因。” 瑶光只当没有听到。 端木蓉能发出银针自然是因为她挣脱了绳索,但是此刻卫庄并没有意,就那么放任端木蓉退到了墨家几位统领旁边。 雪女对瑶光使眼色让她过去,瑶光轻轻摇头,目光注视着场中盖聂和卫庄,余光则扫过旁边白衣杀手。 虽然不知为什么这些人放任端木蓉这么死里逃生,但是,旁边这个人似乎没有也放任她轻易离开意思,她可以感觉到,绵密杀气缠绕着她,只要她有所动作,那个人就会立刻出手,到时候就不得不战。 她还不想现就动手。 一路上放置了无数个“吞日月”,她现内力真气都没有恢复,这个杀手又显然是速度极那种类型,如果动起手来,眼下算是手无寸铁她绝对是劣势。 渊虹剑气凌厉,鲨齿则是凶厉。 两种剑气互相撕咬着,仿佛要化身变成惊怒战龙,将周遭一切全部撕碎。 鬼谷传人、纵横之剑交锋凶剑至极,却也绚丽至极,令人神驰目眩。 惊心动魄。 唯有这个词才能形容这一场生死对决给众人带来冲击。 胜负只一瞬间。 盖聂步步退让,积蓄剑势,终以“百步飞剑”绝技重创卫庄。 令人诧异是,卫庄竟也使出了唯有纵剑传人才会掌握绝学“百步飞剑”。 盖聂愤怒地质问卫庄对师父做了什么,卫庄则轻飘飘地回答,我既是他徒弟,为什么不能学到百步飞剑。 无人料想,卫庄竟这样伤势下发起反击,以鲨齿折断渊虹,但令人意想不到是,盖聂竟持断刃迫近卫庄要害。 盖聂赢了这一场决斗,却之后不支倒地。 焦急赶来天明看到正是这一幕。 “大叔——!” 天明大声喊着冲了进来,丝毫没有考虑到危险,就那么冲进了场中。 瑶光大半注意力都卫庄身上,小半防备着旁边白衣杀手,因而当她想要拦住天明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天明已经跑到了盖聂身旁,大声喊着“大叔”,愤怒地指责着卫庄,赤炼诱导和挑拨下,天明又将矛头指向了各位墨家首领,一一例数他们不对,瑶光也没有被漏下,被天明用“冷冰冰怪人见死不救”指责了一句。 白凤假作不经意地看向瑶光,只见她一脸恨不得过去掐死那孩子神情,顿时自觉好笑。 她这句指责真是吃无辜,如果不是一直和自己无声地对峙着,大概她早就想伺机救人了。 墨家几位统领直到这时才完全认识到先前错误——他们误会了盖聂。 因此,当卫庄抓出天明做人质之后,高渐离毫不犹豫地上前表示要誓死保护天明,保护盖聂。 雪女、大铁锤跟着上前,将重伤盖聂挡身后,显然是表明了立场。端木蓉则匆匆掏出银针加以急救,期冀能稳定住盖聂伤势。 几人这么一移动,场中形势就变得不同了。 如同泾渭分明,一边是卫庄和他属下逆流沙各位杀手,一边是墨家统领和重伤盖聂。 刚才那种散开来站位,如果用卫庄和盖聂两人连线作为基准,墨家几位统领相当于连线一侧扇形展开,瑶光则是站连线延长线上,也就是盖聂后方几米远,现墨家几人换了地方,走到了盖聂身前站了一横排,瑶光还是孤单单地一个人站原地,和众人之间直线距离基本都没变化。 旁边几步远地方还有个意图不明白衣杀手戳那儿。 这种站位真是…… 瑶光正暗中不爽,旁边白衣杀手忽然轻笑一声。 “怎么?你不过去吗?” 瑶光冷笑着回答:“承蒙阁下厚爱作陪,我又怎会舍下阁下独自过去和大家会合。” 有个杀手背后虎视眈眈,傻子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傻不拉几地走过去——想也知道肯定直接变成尸体躺半道上了。 白凤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反问:“是吗?” 那种戏谑意味令瑶光非常想一个大道无术砸他脑袋上然后三环套月天地无极无我无剑人剑合一给他一套,奈何现她没了佩剑,剑宗剑招根本不用想了,即使是气宗北冥剑气,她也没办法手无寸铁情形下使出来——万物皆为剑境界她还差得远。 瑶光不忿地哼了一声,暗中扣住一把玉玲珑。 这么一会儿工夫,卫庄已经定下了三场比试赌约。 墨家众人无法拒绝,首先出战便是大铁锤,而逆流沙派出则是霸道机关术成果机关无双。 ☆、第8章 破军瑶光   卫庄提议,以三战定胜负生死。 第一战,大铁锤险胜机关无双。 第二战,雪女惜败于赤炼。 第三战,高渐离和白凤打成平手。 一胜、一败、一平。 如此算来,墨家与逆流沙竟是不分胜负。 相比尚有秦军依仗逆流沙,墨家诸人自然加不能接受这样结果。 不能是平手……要赢,一定……要赢! 重伤高渐离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体力耗身体竟强大意志力驱使下缓缓站起。 可惜,意志并不能代表一切,高渐离终脱力地向地上倒去,天明焦急地跑过去努力地接住高渐离。 白凤看似赢得轻松,实则不然。 高渐离全力发挥易水寒也给他造成了不容轻忽伤势,只是素来高傲使得他绝不愿众人面前显露弱势,他冷着一张脸行若无事抬头挺胸地往大厅外走去,仿佛根本就没将这里人放眼里。 与此相对,白凤身后留下脚步皆是血印。 鬼使神差,白凤走出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他有一种奇异直觉。 ——那个和盖聂同来、击飞了自己暗器女孩绝不会沉默到后。 她虽然安静地站场边,仿佛只是无甚特殊围观者,他却始终都能感觉到一股淡淡违和感,就好像有什么将会发生,有什么——会威胁到他、能够改变目前局面大变故会因她而起。 这种直觉来毫无道理,白凤原本也只是存着打消自己怀疑念头回了头,但是目光回转后,湛蓝双眸不禁为之一怔。 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果然…… 与白凤恍然不同是,墨家几位统领愕然地看着沉默许久瑶光缓步上前。 她走得并不,姿态悠闲如同庭除漫步,但那种轻盈步伐却带着奇妙韵律,使人心神为之牵动,情不自禁地想要继续看下去,她走出每一步都天经地义一般踏合适地方,这种理所当然正确好似一把钥匙,为众人打开了一扇他们早就渴盼推开门扉,使人觉得,继续看下去就会明白什么,但是到底能够了悟什么,他们却又无法说清楚。 墨家诸人认不出这是什么步法,卫庄皱着眉似思索,而已经来到大厅附近却未现身诸子百家各路英豪中有人惊异地“噫”了一声,低声呢喃:“禹步……” 经过高渐离身旁时,瑶光侧头瞥了天明一眼,低声道:“烦请你带高先生去端木姑娘那处。” 天明原本就对瑶光有几分害怕,平时还会故意挑剔反驳,此刻被她冰雪般目光一扫,他竟然完全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地就照着瑶光吩咐努力拖着高渐离往端木蓉那边过去。 瑶光脚步未停,走到大厅正中,抬眸直视卫庄。 “卫壮士想是要如先前所言,屠机关城了?” 倘若没有瑶光先前显那些步法,卫庄根本不会正眼看她,正因她刻意积蓄气势、以道门禹步先声夺人,卫庄才会勉强给她一个和自己说话资格,但他看得清楚,瑶光脚步虽轻盈,却略有虚浮之态,显然身负内伤、气力不足,心神皆不佳状态。冲着这难得一见步法,他打起了几分精神想要看看这个道家弟子想要说什么,结果对方开口一个“卫壮士”直接弄得他很想杀人。 这是什么称呼! 别说卫庄了,现满场人、连同大厅外面诸位英雄全都被这个称谓给打败了。 自从卫庄拜师鬼谷,恐怕还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他。 逆流沙众人全都露出古怪神色,墨家众人因危机尚心情沉重,外面那些人可就没有太大顾虑了,有人直接掩口低声笑了出来。 理所当然,所有人都以为瑶光是故意用这种称谓削卫庄面子,天可怜见,瑶光左思右想后实不想用“卫郎”、“卫先生”、“卫侠士”来称呼眼前这个丧天良家伙,找出个还算中性“壮士”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她没有直接开口说“对面白发小儿”。 卫庄不愧是卫庄,能担任流沙首领纵横江湖多年,初愤怒后很就调整了心情,冷冷地回答:“我不与无名之人说话。” 言下之意是你这小卒子又是哪路货色,居然敢来挑衅我! 卫庄身为鬼谷传人、流沙首领自然有如此骄傲资格。 瑶光闻言反而眉梢弯了起来,笑着回答:“与卫壮士相比,我自然是无名之人。这天下间又有几人能为了扬名不惜倒行逆施、弑杀师尊?” 卫庄冷声道:“你找死。” 鲨齿微抬,炽烈凶恶杀气已经奔向对面女童。 瑶光又是一笑,双手微动,宽大长袖空中画出几道波浪,轻描淡写地挥散了缠绕身周杀气。 “我还有太多事没有完成,自然不想死,可是卫壮士有言先,道是要屠机关城,我此刻尚城内,被卷入这等无妄之灾,自然也要挣扎一二。卫壮士与墨家相约斗上三场以决生死,此刻可否予我一个机会,许我赢回自己性命?” 卫庄先是好笑,随后想起黑麒麟密报,唇边浮起一抹透着恶意笑来。 “好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拿出你兵器来。” 瑶光本能地想要反手抽出背上长剑,背脊一动,她立刻反应过来此刻自己背后只是一柄拂尘而非她习以为常佩剑玉清,她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扫视场内一眼,目光高渐离水寒剑上顿了半秒,后还是投向了盖聂身旁剑。 “请稍待片刻。” 瑶光说完后,就这么当着卫庄面转身往盖聂那边走去,似乎全不担心他会突然出手偷袭——这完全是摸准了以卫庄高傲不可能答应了公平比试后这样出手偷袭,那未免会给人留下卫庄怯战才要先下手感觉。 卫庄也不着急,有心看瑶光耍什么花样,结果他看到是瑶光竟从昏迷盖聂身旁拿起已经被鲨齿斩断渊虹。 墨家几位统领也不赞同,与瑶光争执起来,瑶光没有说话,执意取了断后长不盈尺渊虹。 卫庄冷笑着说:“你已放弃了后生机。一柄断剑能做什么?即使渊虹完好无损,你也不是我对手。” 瑶光左手轻抚渊虹剑脊,感受着剑上残存生机和不甘,她仿佛能听见渊虹悲鸣和愤怒嘶吼。 渊虹低吼着:去撕碎眼前人,去杀掉这个伤害了自己和主人敌人! 悲伤、愤怒、怨恨、不甘、杀意。 这是完好渊虹剑不曾有过气息,鲨齿斩断渊虹之后,仿佛也改变了渊虹原本气质,使得某种潜藏东西暴露出来。 瑶光正是感受到了那一抹暴戾中潜藏强大力量而选择了它。 断裂渊虹剑瑶光手中微微鸣动,如此异象使得卫庄不禁挑起了眉。 “断剑怎会……” 场中诸人无不怔愣,以他们见多识广,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事情。 古来都有剑鸣示警,那是一等一好剑才会生出灵性,但是,再好剑,断了就如同人死灯灭,再不可能有所建树。 瑶光这才抬头向着卫庄冷冷一笑,其冷傲之处丝毫不逊于卫庄。 “若是和旁人相斗,我自当另取兵刃,若是和阁下,渊虹足矣。阁下以鲨齿断渊虹,自负强于盖先生,殊不知名剑通灵,鲨齿怎能与渊虹相比。渊虹之败,是败阁下倒行逆施、残忍凶恶心性下,而非败你剑术之下。鲨齿固然是一柄嗜血妖剑,阁下也是个完全配得上它主人,心性之冷酷残忍着实使我惊讶。” 卫庄怒极反笑。 “妖剑?你也迷信剑谱排名?鲨齿自铸成便不曾得到公正评价,一语‘妖剑’就将它剔出剑谱,今日我要你们这些愚昧人知道,什么剑谱排名不过是笑话,剑只有剑客手中才能发挥出大价值!” 卫庄挥动鲨齿,狂暴杀气席卷而去。 瑶光眉也没动一下,手持渊虹握于身前,左手做剑指按剑脊上,一股气流慢慢地绕着她手指飞旋,速度渐渐加。 凝神聚气——静气凝神,积聚真气。 纯阳宫中大半招式依托于内力真气,若是功力深厚、真气精纯,剑招威力自然强,此刻她伤势未复、内力不足,真气也不如往日充沛,这才不得不战前行这种小手段。 瑶光一边积聚真气,口中还不忘还击。 “我说鲨齿是‘妖剑’,是因为它是‘无鞘之剑’。” 卫庄不由得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被抛地上剑鞘。 瑶光哂然笑道:“你也不用看,地上那个只能算是平日里装着鲨齿盒子,如何算得上‘剑鞘’?此剑杀气凶厉,气息狂暴,唯有以冰心为鞘方能平止,若是一味放纵,剑上染血越多,凶性越盛,长此以往,怎能不走上歧路。因其无鞘可归,杀戮之心时时不止,故成‘妖剑’,而放纵甚至养育鲨齿变作‘妖剑’你,也不配被称为剑客,不过是个杀手罢了!剑如其人,人如其剑,不过如是。” 如果说瑶光先前对盖聂卫庄一战评价还会被人说成故意挑衅卫庄,此刻她这么一番议论阐述,论调颖,有理有据,竟出乎意料发人深省,有人回思她先前所言,倒品出几分不同来。 卫庄自然也因这一席话若有所悟,心底对眼前女童那一丝若有若无轻视终于抛去,真正承认了她配与自己一战。 “报上名来。” 瑶光这次没有再顾左右言他,横剑身前,朗声回答:“道门剑宗,破军瑶光!” “道门……”卫庄勾出一抹笑来,“原来是道家弟子。只盼你剑术不比口才差太多!” 话音未落,鲨齿已空中画出一道惊心动魄红光。 任谁也知道,这样残影意味着什么。 就众人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看着事态发展时候,又生异变。 卫庄携鲨齿几乎必中一击竟然没有刺中任何东西——他根本就没能接近瑶光! 那只是眨眼都不到刹那,他被一股强大剑气所逼,身不由己地连退几步,对面蓝白道袍女童仍是横剑身前,只有左手向前划了半圈而已,那般悠然姿态透出强大自信,就仿佛根本没将他放眼内。 一时之中,满场寂静。 谁也没想到第一次交锋会是这样结果。 卫庄持剑先行进攻,却不知为何逼近瑶光五步左右时忽然后退,若是眼力或功力不够,或许会误以为这是卫庄进进退退地玩呢。 瑶光向着卫庄挑眉微笑。 九转归一,九转真气,力能退敌,是为气宗北冥剑气招式其一。与重剑形、御剑势剑宗招式不同,气宗招式重剑意,以气为主,以剑为辅,气行于剑,招式质朴,大巧若拙,若无深湛内力与高明剑术则无法发挥威力。 渊虹断,而她内伤亦重,与卫庄强拼剑术并不是个好主意,但气宗招式本就注重剑意,相比剑宗善远攻,以她此刻状况再合适不过。既然擅长远攻,当然不想让敌人欺近,所以才有“九转归一”这么一招。 乘胜追击是战时常理。 瑶光根本没打算给卫庄思考个中缘由机会,断剑一动,剑气再次递出。 七星拱瑞。 七星罡气,刚猛无常。以其罡气乱敌真气,使之无法行动,但若是趁机攻击,反而会使敌人恢复行动能力。 卫庄被生生定原地后既惊且怒地看向瑶光。 瑶光微微一笑,姿态翩然,再次挥动手中断剑。 飞剑漫天势,生太极——气场之内,己方真气运行无碍,敌方如陷泥沼,速度大减。 这是纯阳门下与人相斗时必然会使出招式。 没有速度,任你如何惊艳招式也只能留下三分威力。 剑气凝成长剑悬半空,盖聂曾有过震惊分毫不差地出现所有人心头,场内稚龄女童身影他们眼中已经全然不同了。 这般年龄,这般超绝剑术,无需来日,此刻她已能江湖排上名号。 这一战,必将轰动天下。 ☆、第9章 剑气凌云   若一日之前,有人告诉诸子百家各路英雄,说这世上有一个名不见经传豆蔻少女可以和鬼谷传人卫庄打成平手,根本无人会信。 卫庄是谁? 鬼谷派纵横家二位传人之一,流沙首领,天下知名剑客,成名岂止十载,普天之下能他剑下走上几招人恐怕屈指可数。 然而,今日,墨家机关城内,众人有幸亲眼看到了这几乎根本不可能一幕,许多人默默地心中重复着那个少女先前报上名号。 道门剑宗,破军瑶光。 道门,剑宗。 道家分裂为天、人两大剑宗,此女只报上“剑宗”之名,若不是刻意隐瞒师承,便是无意于这种对立。 破军瑶光俱是星宿之名,指是北斗第七星,化气为耗,主杀伐,破军所至,兵戈兴而乱离起。南斗主生,北斗主死,而破军则是北斗之中凶性极强一星,一般人断不会以此为名。众人观瑶光形貌,也不似被师门所忌,唯一解释就是,破军即其命星,故而名其“瑶光”。 如此稚龄,如此气度,如此剑术。 不愧是“瑶光”,她确能负起“瑶光”之名。 逆流沙诸人相继变了脸色。 赤炼起先还觉得瑶光胆敢挑战卫庄大人属于自找死路,等到那股惊人剑意绽放开来,她竟为之慑了心神,乱了呼吸,那种剑意和气势竟丝毫不弱于盖聂,她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勉强支撑着量停留场边,想要假如万一时候立刻冲过去。 相比起真心为卫庄担心赤炼,白凤可没有那么多顾虑,他只觉得很好笑,想不到卫庄也有看走眼时候,将幼虎看成了小猫,以逗弄心思出手,却将自己置于如此尴尬地步,当真是难得一见笑话。 墨家几位统领两人开战之时只是稍微后退,还打着伺机救人主意,等到瑶光铺开了剑势,几人不得不一退再退,后几乎退出了几丈才堪堪站稳,不要说什么伺机救人,他们那种迫人剑意威慑下几乎都无法兴起战斗念头。 藏外间通道中诸子百家各路豪杰也不得不做出回避防御之势。 与逆流沙不同是,墨家也好,驰援来此诸子百家各位英雄也好,众人心情可就好得多了,从开始隐隐担忧,到如今赞叹惊喜,现下已经没有人担心场中那个女孩会白白丧生了,如今要担心性命恐怕另有其人。 墨家巨子忍不住开口问:“逍遥兄,这位瑶光……姑娘,是你门下弟子吗?” 这个问题恰恰也是其他人想问,诸人立刻将视线投向了逍遥子。 逍遥子大有与有荣焉自豪之意,却也着实有些困惑,微笑着捋了捋胡子,低声道:“此子一身武艺确实出自道家,但并非我人宗弟子,大约是师兄近年悄悄藏起内门精英。” 思及此处,逍遥子不禁露出笑意。 松珑子师兄表面上诏令天宗一脉避世,如今却又放这般显然会崭露头角、万众瞩目少年天才出山,这算是何意? 以此子如此稚龄,纵然天赋卓绝,也需数载寒暑方得如此剑意,定是自幼入函谷学武,说不定还是师兄关门弟子。这般弟子若要出山,又怎可能瞒着师长? 罢了,无需多想,只待此战结束,一问便知。 众人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纷纷出言恭喜逍遥子门中有此后辈。 不管是何种流派,往日如何辉煌,若无后继,终将消散无踪。有如此出色后辈,至少可保一派精髓五十年不失,如何能不恭喜。 逍遥子口中客套,眼中笑意却是愈来愈浓。 且不论他和师兄理念分歧,道家天人二宗对立,有如此传人,实乃道家之幸。 场所有人中,大概只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坚信瑶光一定能赢——这便是悄悄来到此处项少羽。他幼时听项少龙说过许多关于瑶光事迹,几乎建立起一个近乎神话印象,因而他心中对瑶光有着极其强烈信心,这种信心甚至比瑶光本人还要多。 身战场之内卫庄比任何人都加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可怖压迫感。 如此凌厉剑气、如此厚重剑意,没有分毫犹豫、没有片刻动摇,坚定如磐石、冷厉如风雪,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对方,他绝不相信能发出这般剑意人不过是个尚未成年孩子! 自己和她相若年龄,能有这般剑意和剑心吗? 即使是素来自负卫庄也无法厚颜如此自问之时给予肯定回答。 事实上,相若年龄,他拜入鬼谷还没有多久,还连续几次败盖聂剑下。倘若当年他就有这样剑术,怎可能败得那么无力! 道家…… 哼,道家沉寂了这么多年,从世人眼中销声匿迹,却暗中培养出这样人吗?! 若是再给她十年,恐怕她仅凭手中长剑就能撼动天下! 卫庄自知并没有被点穴,身体却无法动弹,他只能将之归咎于“道术”,他不清楚对面人为何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好整以暇地凝出一柄又一柄气剑,他看来,这种做法多少有炫耀嫌疑。 卫庄冷笑着开口说道:“道家弟子果然不同凡响,到此时方才出手,不愧是太上忘情道家。” 这句话说得极其狠毒,直指瑶光故意看着墨家几人重伤却不出手,抬出道家“太上忘情”教义,实则指责她冷酷无情。卫庄这句话并不单纯是为了泄愤,而是以言辞做剑、化词锋为刃,直指瑶光心志。但凡瑶光心中有一丝动摇,都可能被划出一道深深裂缝,甚至会动摇道心。道心若是动摇,则剑势也不可维持。 场都是聪明人,心念一转就知道卫庄话是什么意思,全都将视线投向瑶光。 出乎众人意料,瑶光非但没有一丝愤怒或是愧疚神情,反而露出不解神色,左手打剑指,右手持剑继续落下一道气剑后方才开口。 “阁下过誉,瑶光自知离‘太上忘情’相去甚远。” 倘若她真能做到太上忘情,又如何会数年无法放下杀亲之仇,如何会清修数年后投身战场? 卫庄那句话本来就不是夸赞,被瑶光这么一句话顶回来,他几乎就想骂人了。 谁夸你! 瑶光手中动作丝毫不乱,一个又一个地落下气场。 孤剑破日势,破苍穹——以气场捕捉对方动向,使剑气易攻击到敌方要害。 神剑夺魄势,化三清——以气场流转助益己方、妨碍敌人,降低己方内力消耗,会使对方必要多耗几分力才能使出招式来。 混元乾坤势,冲阴阳——提高内力攻击威力。 冰剑囚龙势,吞日月——封锁敌方使用轻身武功可能,消除己方真气迟滞。 灵剑应元势,转乾坤——以气场为己盾,减少伤害,同时提升内力运转速度,使得出招收招加迅疾。 纯阳门下,无论气宗剑宗,均会使出种种气场,益己而克敌,善用其变,无往不利。 剑气凝成长剑一柄柄落下,凌厉剑气震得地面出现蛛网般细碎裂纹。 瑶光似乎这才想明白刚刚卫庄那句话还有什么含义,不由得挑起眉梢,不屑地哼了一声。 “倘若阁下是想说,我为何不早些出手话……这样蠢问题,亏你能说得出口?鬼谷一脉、纵横传人,总不会看不出我重伤未愈吧?明知自己重伤身而气力匮乏,若先前,阁下尚且神完气足,我贸然动手,不是找死又是什么?当然要等到阁下心力耗劳、神形俱损,几近强弩之末时才好动手。我虽伤不轻,至少没有伤到头。” 瑶光话音一落,大厅内气氛变得十分诡异,众人陷入奇妙沉默之中。 虽然说,不贸然掠敌锋锐道理是没错,但是,瑶光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似乎这几句话…… 怎么听都是——我就要乘人之危,你奈我何! 场这些多数都是成名多年好手,纵然不是英雄,也是枭雄,素日里以“正义”自居众人绝不会将这种话明摆着放到台面上来,是以乍然一听,全都懵了那么几秒。 瑶光还嫌不够,眉眼弯弯,笑意点点,悠然续道:“又或者,阁下觉得,若不是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就无法取胜?我尚且没有抱怨无端遭此无妄之灾,身为罪魁阁下却要求起公平来了?如今这般怎不是公平,我重伤未愈,阁下亦神形俱损,若是比起兵器,似乎吃亏依然是我啊。有道是,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我还未欺阁下,阁下倒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轻声笑了笑。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这句话虽然没有这个世界出现过,但是它浅显易懂,大部分人都是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神色怪异地看着虽然年轻却一头白发卫庄,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倘若瑶光和卫庄易地而处,卫庄说出类似话,绝对会被人耻笑,但是如今说出这些话是看似弱势瑶光——如她所言,无论是年龄、兵器、身体状况,任何一方面,都是卫庄占优而她是劣势,但偏偏这场对决中她稳稳地站了上风,这样错位之下说出这番话来,实是让人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鼓掌赞叹她心思明澈头脑灵活好,还是该暗地里说一句“无耻得这么光明正大”。 卫庄被瑶光几句话噎得脸色都涨红了,杀气简直要沸腾起来。 ☆、第10章 惊艳一剑   卫庄被瑶光几句话惹起了真怒,七星拱瑞效果刚刚过去,他立刻提着鲨齿掠向瑶光,剑锋直指她项上人头。 他看明白,也想清楚,瑶光确身上有伤,手中又是断剑,先前用出那样招式无非是不想让他近身,既然她害怕近战缠斗,他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 瑶光不见慌乱,隐秘地笑了笑,甚至还抓紧那刹那时间差又一次落下一道“生太极”,感觉到鲨齿气息已迫近喉咙时候,她这才并起左手两指,向着地面飞地一划,断剑身前一封。 纯阳宫有气宗、剑宗两宗,有很多招式两宗均需修习,但也有一些招式为一宗独有,例如气宗功力深湛时方能施展“镇山河”,例如剑宗“吞日月”。 除此之外,剑宗独有一式专破气场,能使原本起到辅助战局作用气场立刻变为攻击利器,谓之——人剑合一。 人剑合一,势无不破。 以凌厉剑意引爆周遭所有气场,气场之内,无人能逃。 所有气场同时被引爆,剑气四处流转,如同无数极细极锋利针刺刀戟一般,身处其间卫庄被这股狂乱气息侵入经脉,一时间动弹不得,经脉受损、真气瘀滞竟岔入歧路,一口鲜血无法遏制地从喉头返了上来。 瑶光见状一笑。 如她所料。 人愤怒时总比平时少几分自制谨慎,卫庄被激怒后果然没有深思就贸然踏进气场范围内。 剑意所及,剑气所及,气场之内就是她选定战场。 “天时”、“人和”俱无,她只能占这一点“地利”。 如今一举建功,怎能不笑。 卫庄如今动弹不得,时机稍纵即逝,瑶光没有再铺下气场,而是短暂“凝神聚气”之后持剑身前,猛地将剑意爆发开来。 渊虹再一次发出激烈蜂鸣声,狂暴而凶狠剑气失去压制后陡然爆发开来,便如山洪倾泻、怒涛狂澜般席卷而去。 “剑流云——!” 无形无色而锋锐无匹剑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包裹住断裂渊虹,形成一柄巨大气剑,气剑上不断分出一束束剑气化作短剑从剑上冲出,近乎狂乱地侵略到大厅内所有地方。 迅疾剑气流动形成了风,将瑶光长发和衣袂吹起。 如斯凌厉决然剑招之下,瑶光神情一如往常,甚至比刚才还要加淡然,就如同终年积雪华山群峰,有着永远不会动摇冷艳宁静,这种强烈对比带来了强烈震撼,使人难以移开目光,却又不敢逼视。 此刻场中瑶光简直不似凡尘之人。 纵横交错、四处奔流剑气织成了无形大网,瞬间将所有人笼罩内,却奇异地避开了墨家诸人,只围绕着逆流沙几位杀手不断攻击,一道流光后往往就会带出一道血光。 这个世上,越是美丽东西,往往越是危险。 如斯美丽炫目剑技所带来,也是以生命做画布、以鲜血为颜料而成画卷。 绚丽已极,凌厉已极,神驰目眩,摄心夺魄。 剑气从瑶光手中发出,离她近卫庄自然伤重,细密剑气使他遍体鳞伤,顷刻间染成了血人。 胜负已分。 与此同时,有几柄气剑似是失了控制般从大厅冲出,向着藏身通道中诸人袭去。 墨家巨子站前,不容分说举剑格挡,逍遥子随后出手,第三柄气剑却极为灵活,竟从两人剑旁穿出,向着一旁张良撩去,张良不是不能避开,但通道狭窄,此时他若是侧身闪避,则后方人必有麻烦,张良当机立断取出凌虚击散剑气。 凌虚剑鞘与剑气一触,张良脸色微变。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何卫庄竟被完全打压下风,仅仅是这一缕剑气就让他有寒凉透体威胁感,而接触之前他甚至完全感觉不到剑气上带有杀意,唯有交手后才能感觉到那股凛冽冰寒。 墨家巨子、逍遥子与张良交换一个眼神,全都清晰地显露出几分惊讶。 三人先前总有几分自恃是长辈,对瑶光多是给予晚辈赞赏,直到此时,几人赫然发现,倘若仅仅“剑道”上,恐怕几人都没有那种资格瑶光面前自名“前辈”。 如斯惊才绝艳,真不知是否上天偏爱,将天下习剑之才予她八分! 瑶光从剑气变化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答案,本还提着心顿时放下,再看卫庄时,眼中已没有那一分若隐若现杀意,只见平和。 “我与阁下有约先。以此一战,我是否能赢回这条性命?” 卫庄强忍着周身遍体鳞伤刺痛,匆匆点下几处穴道以免失血太多,扫了一眼附近躲闪不及而同样身受重伤隐蝠、机关无双和赤炼,皱着眉头看向前方做道童打扮少女,犹带血痕脸上飞地闪过惊怒和杀意,却极短时间内变成了意味不明阴沉笑容。 “道家,瑶光。你很好。” 以两人如今立场,卫庄这句话不可能是真心夸赞,多半是反讽,定有后文。 瑶光望着卫庄眨了眨眼睛,静待后话。 卫庄冷冷扫视过场内墨家弟子,捡起地上鲨齿剑鞘,沉声说:“今日卫某败得不冤,来日必向道家讨回这一战!” 瑶光静静地看着卫庄收剑归鞘,神色平淡地回答:“瑶光拭目以待。” 卫庄转身离开,逆流沙诸人狠狠盯了瑶光几眼后相继离去。 高渐离挣扎着向着瑶光低吼:“为何放他们离开!” 众人视线顿时都集中到了瑶光脸上。 除恶不,后患无穷。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是,因这一战胜者是瑶光,她没有表态时候,其他人若是贸然动手,非但是对卫庄蔑视,同样也侮辱了瑶光尊严。 瑶光这一战并不仅仅是为了自救,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后那一式惊艳剑招分明是给墨家抢出生路,倘若逆流沙不是因此俱遭重创,便是卫庄战败也不可能这样轻易地离开。可以说,瑶光对整个墨家都有救命大恩。 墨家几位统领碍于颜面不便开口,高渐离却因本就对瑶光有成见才会这般急切地质问。几人不便开口询问,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这样疑惑,因此高渐离开口后也无人制止,而是静待瑶光答案。 高渐离目光灼灼地盯着瑶光,只见对方手持断剑站原处,身姿纤细,姿态挺拔,径自面对着卫庄离开方向,仿佛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回答他疑问意思,他正要追问,异变陡生,他顿时睁大了双眼,所有质疑顷刻间变作了愧疚。 渊虹断剑“叮”一声掉地上,鲜血顺着少女指尖流下。 那一道恍若雪竹傲梅般挺拔身影忽然向后倒下,顷刻间染红了地面。 “瑶光——!” 雪女喊着瑶光名字拼全力冲向场中,堪堪瑶光倒地前接住了她。 “瑶光,瑶光,你醒醒,醒醒啊——!” 少女双眸紧闭,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全然没有任何回应。 那一双冷定明澈双眸合上后,少女稚嫩容颜显露无疑。 满打满算,她也不过十四,只比月儿大上两岁罢了。月儿被众人保护着、推离战场时候,瑶光却主动握起兵器走上战场。 瑶光说为是自救,但谁能看不出真相? 若是仅为自救,瑶光何以要用出这样伤敌伤己招式? 或许是因为瑶光看起来赢得太轻易,众人竟忘记了,她曾说过——重伤未愈、经脉有损。 以这样身体,要如何驱使这般剑意? 剑气纵横,岂能毫无代价? ——那竟是以伤害她自身为代价换得刹那间辉煌! 瑶光不惜拼上性命来救他们,而被她所救他们甚至还暗自怀疑着她用意,猜测着她企图。 为何没有对逆流沙赶杀绝以除后患? 答案是那么简单。 没有阴谋,没有计算,只是因为瑶光同样伤重,无力再战。明明已经气力耗竭,她还勉力支撑着,等到逆流沙众人退走才倒下。 倘若逆流沙没有退走而是继续攻击呢? 首当其冲瑶光会遭遇什么不言自明! 做到这一步,还能是为了什么? 不是刺客,不是暗探。 没有阴谋,没有计算。 瑶光是真心诚意、不计代价地想要救他们。 这个女孩有着一颗世所罕见纯正无邪之心,可笑他们却没有信她。 “瑶光……”雪女抱着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瑶光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傻孩子……何必……” 何必要做到这样,拼上性命地帮助他们? 就几天之前,他们还怀疑瑶光是别有意图混入机关城刺客,如今这样怀疑变成了耳光狠狠地甩所有人脸上。 ☆、第11章 分道扬镳   瑶光力战至重伤昏厥。 如此情形,再无人会怀疑她用心。 端木蓉见盖聂伤势基本稳定住,立即匆匆赶到瑶光身旁开始诊治。 外间众人也知道不能继续旁观下去了。先前不出手还情有可原,如今再犹豫便成了见死不救。 墨家巨子现身,原有些慌乱墨家弟子们也找回了主心骨,镇定不少,墨家几位统领勉强支撑着行礼,雪女是直接出言恳求巨子救救瑶光。 巨子因瑶光力战卫庄相救墨家对她极有好感,发现瑶光情形不对时已经有意出外救人,只是雪女动作了一步而已,此刻得到请求,他从善如流地应下。 正当巨子想要伸手把脉时候,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虚挡了巨子一下,巨子疑惑地看过去,却是逍遥子含笑点头。 “巨子,瑶光既是本门弟子,当由我来。” 逍遥子是道家前辈、人宗掌门,他愿意出手救治当然再好不过。 端木蓉得到巨子暗示后静静退下,将瑶光交给逍遥子。 与巨子同来诸子百家各路英雄均目睹先前一战,对瑶光评价极高,此刻也都关切地旁等待诊治结果。 逍遥子一手搭上瑶光手腕,片刻之后换手再诊,如此过了几息之后,逍遥子低声叹息,大有惋惜之意。 雪女顿时心里一揪,急急问道:“逍遥前辈,瑶光如何了?” 逍遥子为难地摇头,再叹一声,沉声道:“情况不太好。我不知她先前如何受了如此重伤……全身经脉毁损严重,十去七八,元气大伤,本该静心休养,几年后或许能恢复如常……但她偏偏勉强动武,伤上加伤。外伤易治,内伤难愈,可惜了她这一身剑术……” 用上“可惜”,含义如何已十分明白。 这根本就是暗示瑶光恐怕难以痊愈。 不说雪女低呼一声脸色惨白,素来和瑶光不睦高渐离都脸色铁青。 领受瑶光救命之恩人们没有一个脸色好看。 英雄末路、红颜命薄,古来便是人间憾事。 人天生就不愿见到美好东西被破坏,愈是珍贵,愈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珍惜。 众人曾亲眼见过瑶光惊天剑术,一想到这般剑术竟要因他们而成绝响,这种愧悔懊丧直似钢刀剜心剔骨,这种痛苦使得他们说不出话来。 场中一时陷入了令人窒息沉默中。 天明被这种诡异沉默逼得难受,讷讷地说:“这是说……能治还是没得治了?” 少羽已经安静地走了过来,听到天明这句话差点就想掐死他。 这种话怎么能问出来! 巨子也是长叹一声,诚挚地说:“劳烦逍遥兄力医治……瑶光道长是我墨家恩人,今后但凡有所命,墨家上下无不相从。” “巨子言重,贫道自当力而为。” 逍遥子抱起瑶光,向巨子讨了一个安静地方用来治疗。 墨家遭此大难,巨子归来,自然要和几位统领商议要事,前来助阵却没得到出手机会诸子百家各路英雄很有眼色地告退,将场地留给墨家人。 一天后,瑶光醒了,逍遥子欣慰地带着她去见墨家巨子,告知众人这个好消息,不料瑶光开口一个请求震惊了全场。 “瑶光曾蒙雪女姑娘相救,身受墨家救命之恩,如今恩情已还,请容瑶光告辞。” 从墨家巨子到几位统领,所有墨家子弟都愣住了。 这种时候说要走,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能看出瑶光身体虚弱,这种状态就想离开,她是觉得墨家不值得信赖这才要匆匆离去? 反思先前石室软禁之举,几位墨家统领脸上烧红,只因巨子场,几人不便开口,只能等着巨子决断。 巨子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丝毫不加文饰非常直白真诚地为几位统领先前举动道歉,诚恳地请求瑶光留下。 出乎众人意料,这一次瑶光回答异常简短,也异常地使人不解。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是什么意思?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住了。 这句话出自儒家,但却没有深奥到定需要儒家人才能理解,其字面含义之直白只需稍有学识便能听懂。 正因如此浅显,墨家众人才不得不多想几分。 瑶光不惜拼上性命救了墨家,醒来后却用这样理由辞行,这到底是仅仅指字面意思,还是别有含义? 墨家巨子思索片刻后开口说道:“瑶光道长能否明示究竟为何定要此时离去?” 瑶光没有那般顾虑,她早就已经三思过了,想得清楚明白,因此不假思索地回答:“墨家理念宗旨与瑶光所求不同,瑶光早有去意,只因恩情未报方才留到此时。” 这句话听来并无怨愤不满,似乎当真只是因为理念不同才要离开,但这种时候、兼且重伤身…… 巨子瞥了一眼旁边逍遥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略有疑惑眼神,巨子追问:“瑶光道长而今重伤身,怎可独自行动?” 瑶光沉默片刻,低声回答:“尚能自保。” 墨家几人迅速将这句话理解成了“我如今自保尚且有困难,今后怕是不能帮到你们,若是同行,恐怕成了累赘”,于是众人脸色加多样了。 瑶光本就只是出于礼貌来告辞,并非征求任何人允许,因此话说到这样,她自觉已经够了,向着众人揖手为礼,毫不拖泥带水极为潇洒地转身出了门,等几人想起要拦时候,她都走出去了。 瑶光出门不远就遇到了盖聂,她不禁微笑着向盖聂点头,“盖先生,我走了。” 盖聂点点头,看向身旁天明。 天明似乎还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盖聂注视下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瑶光轻笑着摇头,“盖先生何需如此客气。若非你先重创卫庄,我亦不能取胜,届时众人仍险境……谁欠了谁,本就不好说,瑶光仗着年幼,便当做你我扯平了吧。” 她见到盖聂腰间佩剑,原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盖聂却敏锐地注意到了瑶光那短短一瞬注视,干脆地解下渊虹双手递出。 “瑶光道长太过谦虚,盖某惭愧。渊虹已断,倘若瑶光道长不嫌弃,可稍作防身之用。” 这一回瑶光反而吃了一惊,诧异地看向盖聂,却只能从男人坚定沉静双眸中看到一如既往坚毅。 这个男人不会说婉转动听话,却有着如此细致和宽容心。 旁剑客若是知道有人觊觎自己剑,哪怕佩剑已经断了,也绝对不可能这样干脆地赠剑吧?试想若是有人向她讨玉清剑,定然只会得到她拔剑相向待遇。 瑶光忽而笑了起来,双手接过渊虹。 “盖先生,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和盖聂这样人来往,倘若说些场面话应付,太过敷衍,又或是说太多近乎叮咛劝告,又近似侮辱。他这样人,无需他人同情,也并不意旁人是夸赞敬仰还是鄙夷诋毁,他就像一座山峰,无论你如何看待,他始终伫立那里,任凭风吹雨淋而形貌不改。这般乱世,无人能确保自己长命百岁,能活到几时都需要三分人事七分天命。两人道不同,唯有互相祝福而已。 盖聂见到瑶光动作,眼中浮出一抹笑意。 两人不再多话,就这样各自离去,天明还不满地嘟囔着“为什么把渊虹给那个怪人”,盖聂没有回答,瑶光也压根没有意。 对她而言,墨家机关城内事情已经全然和自己无关了。 不多时,雪女和高渐离赶来送瑶光出城,一路上几人都沉默着,直到将要到机关城外,高渐离忽然低声说:“抱歉。” 瑶光愣了一下,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她笑着摇头,“无需意,我早就说过,那时候我确很可疑,对我抱持怀疑之心才是正确。管我与墨家理念不同,但是……希望你们也能保持那样细心审慎,祝愿你们今后路能平顺一些吧。” 轻舟到了岸边,瑶光足尖船头一点,恍若白鹤凌空,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向着船上两人后一次挥手致意,脚步轻地走远。 高渐离和雪女望着那一道晴空白云一般身影逐渐远去,心中竟出现一抹怅然。 人与人相识和别离是这样毫无道理,无法预期,也无法再次来过。 有人就像是天边白云,随风而行,停留时候悠然自得,离去时候也毫不留恋,反而让被留下人心生惦念。 瑶光就是那样人,管她比两人年轻多,但她却有着两人都不具备特质,看着她离去时毫不犹豫身影,他们竟连挽留话也说不出。 瑶光走出半里路后停下脚步,微微侧身,轻笑一声,颇为不屑地说:“阁下还要跟到几时?” 山路上一片安静,就连虫鸣声音都没有,风声过耳,仿佛嘲笑瑶光多心一般。 瑶光耐心地等了片刻,依旧不见人影,不禁长叹一声,好笑地补充道:“阁下为了瑶光这种小人物一路相随,弃马不用,瑶光十分感动,也很想装作不知道,可惜,阁下若真想不被瑶光发现,下次千万记得莫要带着这柄剑尾随了。” 瑶光索性转过身,看向来时方向,故意蹙眉道:“这般飘逸高洁剑气我很难装作没发现啊。” 这一次瑶光没有等太久,很就有人出现山路上。 容貌昳丽儒衫青年拱手行礼。 “儒家张良见过瑶光道长。” ☆、第12章 咸阳来人   瑶光微微挑眉,揖手还礼。 “原来是儒家人。” 儒道两家虽不至于水火不容,但也历来关系好不到哪里去,即使漫长时间中学说互有融合,大抵上还是主张上有很大差异,作为道门弟子瑶光对儒家感官并不太好,相形之下,她赞同法家关于治国理念。 自然,以瑶光年岁见识,还很难形成自己一套哲学观念,她很多观念都是直接从师尊于睿处继承下来。于睿赞同她便多几分赞同,于睿反对她也就跟着反对,至于其中道理她未必全都理得清楚。这种对儒家六分不满四分赞同态度就是从于睿那里一脉相承来,而对法家好感则是瑶光自己主张,这一点上,她和于睿有所分歧。 儒家素来主张仁义,瑶光倒没把这个悄悄缀自己身后人一下子打到“图谋不轨”角色上,她想了想,问道:“张……先生是否担心瑶光独行不妥?” 张良微笑着点头,“然。”他自觉好笑地叹了口气,“可惜子房才疏学浅,似乎反而叫瑶光道长多费心力了。” 这跟才疏学浅没关系,完全是因为那柄佩剑出卖了你。 瑶光正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对面青年自称儒家张良,又说“子房”,以秦时习惯,他应该是张氏,名良,字子房。 秦朝时期“张子房”她似乎知道,而且还熟悉很——那是她一直当做道门前辈推崇人! 但是,这个“张子房”竟然自称是“儒家”?! 儒家?! 敬仰崇拜前辈突然变成素来不大顺眼儒家人,这算是哪门子戏法?这简直和师祖山石道人吕纯阳忽然说要落发为僧一样荒谬啊——! 瑶光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你真是张子房吗?故韩公子,张子房?” 张良身份虽不是人皆知,但也称不上什么秘密,诸子百家中知道他身世不少数,所以他丝毫没有被揭破身份窘迫,反而因为瑶光反常神色感觉到几分怪异。 张良眨了眨眼睛,“正是下。”停顿片刻后,他故作不解地皱眉问道,“莫非瑶光道长还认识别‘张子房’?” 瑶光当然不认识别“张子房”,她只是知道秦末汉初有一位谋圣张良张子房,并且一直非常推崇这个人。 问题是,她可从来没想过张良会是儒家! 瑶光得到张良这么个回答,心里仅存一丝侥幸算是彻底消失了,一想到自己竟然抱着对头人物当做偶像好多年,她心情真是难以言表。 无论瑶光看起来多么早熟,实际上她也就十四岁多那么几个月,哪怕她经历较同龄人算得坎坷,又死生边缘走了一遭,她短短十四年人生中依然是喜乐平顺居多,再加上她门中是“小师妹”,一向被师父师伯师叔师兄师姐们宠着,再怎么早熟也有限,性子里难免保留了一些天真稚气和被宠出来些许娇气。平时还好,她修心养性这一门课上一向做得还算不错,可是真有什么触到了她心,她立刻就“原形毕露”了。 不巧是,现恰恰就是当真触动了她内心情况。 正因瑶光素日里推崇“道家前辈张良”,此刻见到“儒家张良”才会加心绪难平。 瑶光盯着眼前儒衫青年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冷脸甩下一句话。 “不认识。” 瑶光一句话说完,非常不给面子地直接转身就走,俨然没当身后还有个大活人。 张良愣住了。 出身高贵韩相公子早年生活富裕,国破后投身儒家,接触一向都是比较上层人物。 上层人物共同特点是,不管内心怎么想,至少面子上都会一团和气。兼且张良本人容貌昳丽、气质上佳,见闻广博、谈吐风趣,有心和人相交时候往往是无往不利,换而言之,他还从没被人这么当面甩脸…… 张良很困惑,真很困惑。 按照他机关城内听闻瑶光事迹,加上他曾亲眼目睹那一场战斗,他已经自行给“瑶光”建立了一个“早慧机智、冷静坚毅”印象,可以说印象十分良好。所以,张良发现瑶光独自出城后悄悄跟上,一方面是有些好奇她打算,一方面是担心她安危,想找个时机结交一二。 瑶光机关城内哪怕被怀疑被软禁都没有生气,可见她明理豁达,并非小鸡肚肠、目光短浅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听了自己名字就直接翻脸走人了? 张良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脸,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不知道时候被毁容了…… 瑶光可没心情去管被她甩了脸人是什么心情,气呼呼地往前走。 儒家张良,儒家张良,儒家,张良。 哼。 这四个字放一起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不一会儿,身后就有人追了上来。 大概是因为已经被她揭破行藏,那人完全没有掩饰意思了,直接走到了她身旁。 “瑶光道长,下着实不知何处言行不妥,致使道长心中不,可否明示?” 瑶光相当冷漠地横了旁边青年一眼,本来她都已经忍了,但是那股怒气和怨气憋心里实难受,再加上对方主动开口问了,瑶光向来不喜欢给自己找难受,于是非常诚实地回答:“没什么,听说张子房是儒家我就很不舒服。” 如果这个时代已经有几千年后那些颜文字话,张良这一瞬间一定非常想打出“QAQ?!”。 这还叫“没什么”?哪里是“没什么”啊?这都已经直接上升到对师承不满了好吗?这根本是改都没法改,又不是哪里说错了还能修补一下…… 张良只得试探着问:“瑶光道长对儒家有些看法?” 瑶光摇头。 “没什么看法,看不顺眼而已。” 张良嘴角抽了抽。 这能是“没看法”吗?分明是很有看法,多一两句都说不完干脆省略了吧? 他大概……要修订一下对瑶光这个人评价了。 当着儒家三当家面这样说话,这算是诚实大胆,还是…… 两人这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之后,瑶光忽然停了下来。 “张先生,若有要事,还请自便。瑶光自问尚能自保,不敢耽误张先生。” 张良还考虑别事情,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瑶光和他说话,而且这次说相当友好,甚至可以说有礼又体贴,他回神之后立刻微笑着摇头。 “子房并无要事身。” 瑶光瞥了张良一眼,“我不信。” 张良被这么句话给噎了一下。 哪怕不信也别说这么直接啊…… 之前友善体贴呢? 瑶光平静地续道:“张先生千里迢迢驰援来此,总不会单纯只为了见义勇为。儒家墨家素来不睦,张先生这次远行多半身负重任。目达成,不早些回儒家去,路上耽搁时间,不怕误事?” 瑶光根本没想掩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因她素来聪慧,这一番猜测已是八|九不离十。 张良闻言略有些惊讶,再回想先前瑶光言行,若有所悟,轻笑着回答:“子房确有所筹谋,但还未到时间紧迫之时。” 这就是说偏要跟着一起走吗? 也罢,反正看起来武功不会太差。 瑶光眨眨眼睛,继续迈步向前,随口道:“你身上没有什么案底吧,别连累了我。” 张良嘴角弱弱地抽了抽。 这话说真直白…… 如果不是看自己特别不顺眼,他大概有些明白了——瑶光大约是“从心所欲、率性而为”,所以想什么就做什么,想什么就说什么,这种“真”并不因对方身份有所改变,正因为都是“真话”听起来才会特别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瑶光道长多虑。” 瑶光斜了旁边青年一眼。 “对一个千里驰援却剑都没出鞘人,我不得不多虑一点。” 这句话意思是,您千里迢迢赶来,却压根没动手,这是做什么?纯粹刷存感吗?分明早就到了,却一直“静观其变”,恐怕所谋者大。对这种人,怎么能不多心? 张良算是勉强习惯瑶光这种说话风格了,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话都说到这份上,显然两人都不傻,那么明显是借口理由就不必说了,真话又并不想说,沉默就是好回答。 瑶光并不是有心挑刺,因此张良沉默之后她也就不说了,全当旁边是机关傀儡人。 事实上,张良对瑶光评价虽然不算错误,也不是十分正确,至少瑶光面对墨家几位统领时就没有“真”到这个份上,她如今态度,倒有三四分是掺杂了怨气。而且,如今和瑶光初到机关城时不同,那时候瑶光一头雾水,对自己处境和周围情况一无所知,现她已经有了些底气,心知张良纵然非友也非敌,无需她拿出多少警惕心来,她多少也就多了一分无忌。 要是再换句话来说,瑶光对张良态度就是:不服来咬啊。 两人就这么诡异地沉默着赶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镇附近。 途中张良不是没想过缓和一下这种尴尬气氛,但是不管他说什么,都只能得到以下几种回应:冷冷地看一眼、看都不看、虽然搭话了却让人简直接不下去…… 张良情不自禁地去想墨家那群人到底是怎么和这位道家天才交流? 很,张良也不再纠结这种疑惑了,因为令人震惊和疑惑事情发生了。 两人等待入城时候,忽然有一队骑兵从城中赶了出来,领头赫然是蒙恬将军。 蒙恬将军率先下马,一众骑兵迅速翻身下马,跪路边,蒙恬则走到瑶光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双手捧起一道圣旨。 “末将蒙恬奉上意,恭迎瑶光真人还朝!” ☆、第13章 大秦双壁   时间稍稍倒退,瑶光离去之后,诸子百家各路英雄也相继告辞。 机关城危机暂时得解,今后却要面临加复杂问题,那也不是一日两日、一人两人可以改变事情。机关城被攻破一次,便不再是“人间乐土”,可以攻破堡垒无法成为安全基地,而秦王嬴政已经摆明了要铲除墨家,墨家就必须要背负起“通缉犯”身份开始逃亡了。 墨家巨子下令启动青龙,之后率领墨家弟子逃往桑海。 张良也那告辞“诸子百家各路英雄”之间,并且还是走颇早一个,因此他才能循迹追上瑶光。 道家逍遥子本也打算离开,但一个惊人发现使得他不得不暂且留下与墨家众人同行,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去追回瑶光。 ——墨家巨子、燕太子丹被阴阳家下了阴阳咒印,而且是其中极为可怕一种咒印,名为“六魂恐咒”。 这种咒印极其恶毒,也非常可怕,修炼起来亦很困难,相传已经失传很久,不知为何又此时出现。倘若燕丹先前动用过内力,此刻恐怕已赴黄泉。 如今回想,倘若当时不是瑶光那惊世一剑震慑全场使得卫庄等人退走,燕丹必然要出手,那么他也就难逃一死,这般反思,瑶光不但救了墨家子弟,救了燕丹一命。墨家诸位统领回思之后后怕不已,是忍不住慨叹为何瑶光重伤未愈却坚持离开——她不求回报,只当自己是报恩,他们又怎能当真毫不愧疚地收下这般深情厚谊。墨家着实欠了瑶光一个天大恩情。 逍遥子捋着胡子说:“诸位无需太过担忧。瑶光绝非妄言之人,她既说尚有自保之力,定非虚言……或许我还小觑了她。能修得这般剑意、能驱使约束此等剑气,必要先修得清静道心,便如她自己所言,鲨齿凶戾,故需以冰心为鞘方能平止,渊虹剑断后剑气我等亦有所感,但断剑瑶光手中时并非时时给人如鲨齿一般危险感,由此可见……” 可见瑶光并非毫无根据虚言恫吓、言语相激,而是单纯就事论事。如此“剑鞘”一说诸人多半头一次听说,闻所未闻,自然根本不可能谈得上能做到。场多英雄豪杰,却全都输了这一筹。 逍遥子说到此处忽然停住,半是骄傲半是怅然地长叹一声。 “如此天才,当真后生可畏。” 燕丹跟着叹了一口气,却是笑着附和道:“道家有如此后人,逍遥兄当安心才是。倘若这般人杰是我墨家子弟,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老道只怕慧极易伤……”逍遥子说完,想到瑶光醒来后得知伤势沉重之后平静神情,自己追问下她只有一句“人事、听天命”,没有抱怨也没有哭诉,那种平静甚至让他错以为那孩子根本没有明白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但是,怎可能真不明白呢? 冰心能作剑鞘,岂会惑乱失神?想来她心中早有决断,比任何人都清楚自身境况。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清——这岂不正是瑶光飘逸逍遥写照? 想到此处,逍遥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活了这么久,却不如一个孩子看明白。我们也不必为她担忧,先顾好自己吧。天幸已经发现你身中咒印,我从前也未见过这般咒印,只能试着去解,接下来这段路,怕是要麻烦墨家各位了。” 燕丹抱拳道:“逍遥兄太客气了,是我等该感谢逍遥兄仗义同行。” 逍遥子和燕丹这几句话算是定下了之后行程,而项氏一族和盖聂、天明也选择与墨家同行。 这一行中,既有德高望重墨家巨子,又有道家人宗掌门逍遥子与剑圣盖聂,被迫离开机关城踏上逃亡路途墨家弟子们也安心了许多,再加上一路上诸般事宜安排稳妥、有条不紊,众人也就逐渐从初慌乱中回过神来,开始思考今后要怎么办。 墨家巨子和几位统领反复商议今后行动方针,大体上也有了个轮廓规划。 这样走了三四天之后,众人也不再那么神经紧绷,开始讨论起别话题来。 不知道是谁开头,话题不知不觉地就偏到了那个现大约孤身行动道家天才身上。 燕丹想了想,看向雪女:“雪女,瑶光是你发现?” 雪女恭敬地点头,“当日我出外巡查,偶然发现山间有血迹,一路追查,这才发现了瑶光……”她抿了抿唇,不忍地说,“当时我差点以为她醒不过来了,那种伤势……就连佩剑都断成三截,真不知是如何惨烈战斗。后来瑶光醒了,我才知道……玉清剑是她逆转经脉、强行运力震断……” “可惜了那柄剑啊!”徐夫子插话,大是惋惜地感叹,“千锤百炼,浑然天成。高洁飘逸不逊凌虚,而凌厉锋芒犹胜渊虹……剑铭亦很特殊,逍遥先生或许能为我们解释一二?” 逍遥子不禁一愣,奇道:“剑铭如何?” 徐夫子和雪女异口同声地回答:“寂绝乘丹气,玄明上玉虚。” 这句剑铭只有墨家几位统领检查玉清断剑时候看了,盖聂、燕丹等人都是第一次听到。 “寂绝乘丹气,玄明上玉虚……” 逍遥子重复着这句剑铭,这句诗实与道家太过贴合,一时间想到东西太多,他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思及剑名,恍然大悟,几乎要拍案叫绝。 “此剑名为玉清,这句剑铭暗合玉清道法!原来如此!化剑意锋芒以为利刃,破妄斩惑,凝清静道心为鞘,收束剑意;剑以道心为鞘,心以玉清为鉴,以心修剑,以剑修心,性命双修,方成大道!难怪瑶光小小年纪有这般道心剑术,原来如此!破军入命,竟是用此处!此子不凡,师长亦不凡!” 逍遥子越说越激动,听人却不是个个都明白。 燕丹、雪女、高渐离和徐夫子露出思索之色,班大师直接扭了头,大铁锤根本从第一句就没听下去,盗跖看看端木蓉,见她认真思索,自己也不得不端出认真听模样,但是越听越头大,后双手挠头了。 盖聂似有所悟。 他虽不是道家,但鬼谷一派所学驳杂,于道家典籍亦有涉猎,而剑道修到极处,便是殊途同归。他已经站一个关卡前,只差那么临门一步,跨过去,便是天地,跨不过,便只能不进则退。 旁边偷听两个少年相顾无言。 天明小声嘀咕:“什么绝气又玄虚,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项少羽白了天明一眼,“天明大侠也有听不懂时候?” 天明做了个鬼脸,故作不屑地说:“和那个怪人有关东西,全都怪怪,正常人怎么会懂!” 项少羽好笑地说:“你‘大叔’似乎就懂了。” 天明:“……” 项少羽看到天明想咋呼什么,急忙扑过去捂住他嘴,拉着他往后躲了一点。 燕丹沉吟半晌后沉声说道:“不知诸位可曾听闻……‘似剑非攻,墨眉无锋’?” 众人纷纷点头。 大铁锤是直接地回答:“当然听过!这不就是夸赞我们墨家两种绝世武器吗!” 非攻与墨眉是墨家两大武器,如今阴错阳差之下,藏墨家禁地里非攻被天明取得,而作为历代巨子信物“墨眉”则一直巨子手中流传。 盖聂微微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开口。 逍遥子神色微变,敏锐地联想到一件事,他看向燕丹,静待他下一句话。 燕丹将众人神情收入眼内,神色复杂地说:“三十年前,这句话后还有八个字。” “——似剑非攻,墨眉无锋;破云藏锋,万剑归宗。” 咸阳宫内,秦王嬴政慢慢念出这十六个字,而后看向恭敬地侍立一旁李斯。 “卿家可曾听过这句话?” 李斯听到这一句消失了许久话,一瞬间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为何此时……陛下忽然提及……那两个人? 当年他顾念救命之恩放走了那个人,陛下应该也知道,陛下甚至默许他逃到了楚国…… 时至今日,为何会提起? 嬴政本也没有想得到回答,自顾自地背过双手,微微仰头看向上方,眯着眼睛,仿佛还能看到曾经无比熟悉两道身影。 英武干练、有勇有谋青年,冰雪为姿、剑术通神少女。 青年身影随着时间慢慢地被风霜浸染,从青年到中年,那个人为自己呕心沥血,不可谓不心竭力。 少女则似乎从来都不会改变,超然立于岁月长河之外,永远都以一种遗世独立姿态看着这个世界,但她却一再地为他涉足红尘之中。 他们都曾自己身边,无论怎样风雨坎坷都替他遮挡,他们是“王子政”崇敬依赖长辈,他们保护着“王子政”度过了无数腥风血雨,护着他坐上至尊王座,世人称颂他们是大秦双壁,赞誉他们如同帝国城墙一般强大可靠。 但是,终,他们却都消失不见了。 大秦双壁,片瓦不存。 “……是啊,李卿当然会知道……当年若非项太傅与瑶光先生,李卿亦不能站到这样位置……” 嬴政声音里透出了自己都不知道怀念,那是沉淀了太多年却始终无法抹消思念与感激、愧疚与不悔酿成厚重怀念,只需轻轻揭开一角,就会倾流而出。 ☆、第14章 瑶光真人   嬴政眯起双眼,仿佛又一次看见了几十年前情形。 就这个王宫,就这间宫殿,尚且年轻自己拉着项少龙手,说,项太傅,寡人今天一切都是太傅给,这个天下,寡人和太傅共有,这个王座,寡人和太傅共坐! 他强硬地拉着项少龙往王座上去,项少龙则无比坚定地推辞,后近乎落荒而逃。 从那时开始,两人之间就有什么不可挽回了。 嬴政依然记得很清楚,清楚记得当时每一幕,当时项少龙每一个神态,当时项少龙慌乱样子……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光洁地砖上模模糊糊窥见倒影。 那时候,自己神情已经透露了一切。 那种狰狞笑容根本就不是信任,也不是什么真心想要分享权势。 坐上了王座嬴政尝到了权力味道,他开始着迷,于是,他开始恐慌——怎么能留下一个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王子政”人? 即使项太傅对他恩重如山,即使项太傅无心权势,嬴政也不能放心。 所以,才有了那让座一幕。 所以,终才有了项少龙举家逃走那天。 嬴政率军追杀项少龙,追到地道入口,他知道,唯一一个知道真相人就对面。 那时候,李斯巧言劝他不要再追下去,说项少龙一人不足以成事,说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办法有是。 于是,他就顺着台阶走下来,放过了项少龙,也彻底放下了自己少年时代。 赵盘和项少龙之间所有恩义情谊都那一刻断了。 嬴政后一次作为“赵盘”放了自己师傅一条生路。 从那时候起,嬴政和昔日“赵盘”再无半点关联。 项少龙走后,嬴政反而开始怀念起来。 满朝文武再无一个人会像项少龙一样真心为他考虑,他们效忠他,为是功名利禄,为是高官厚爵。 但是,嬴政从未后悔。 每当此时,另一道身影就会愈发清晰起来。 如白云,如清风,如仙鹤,如松竹,逍遥自,体任自然,飘逸出尘,恍然不似红尘客。 那个人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早早地离开了秦国,从这个天下间消失了。他登上帝位没有多久,那个人就向他辞行,他拼命地挽留,许以权势,许以富贵……通通都没有用。 那时候嬴政真慌了,那时候他才相信瑶光先生真毫无所求,只是单纯为了一个“可能未来”而不辞辛劳地教导他、保护他、帮助他。 两人初识之时,她已是名动七国剑客,他只是流落他国“质子”,因此他始终无法相信“瑶光真人”会不计回报地为他做了那么多事。直到分离之时,他才终于确信,却已经太晚。 “王子政”曾亏欠“瑶光”所有信任与情谊、敬仰和憧憬全部都分离那一刻升华到了无法动摇触摸地步。 与如今围绕着他虚情假意和冰冷孤寂相比,这一份情谊弥足珍贵。 瑶光先生…… 时隔多年,瑶光先生再次出现。 奇妙是,瑶光先生名号又一次与“墨家”一起出现,就像是很多年前七国并立时候,两名剑客名动天下,世人以十六字传诵他们兵器,那十六字也一度成为整个大秦对“大秦双壁”称颂。 似剑非攻,墨眉无锋;破云藏锋,万剑归宗。 瑶光先生,这一次,你还是与墨家一起? 那么,你是对朕不满,要来推翻朕? 又或者……你只是想来看看,朕是否实现了你当日期许? 嬴政转身看向李斯。 “李卿,蒙恬将军已前往迎接瑶光先生。” 李斯下意识地应下,过了会儿整个人都懵了。 瑶光真人竟然再次入世了吗?! 但是李斯没有追问机会,嬴政显然已陷入了追思之中,再没有说话意思,李斯安静地退下,急招下属前来议事。 如今秦国,恐怕再没有人比李斯加清楚“瑶光真人”对秦王意义,因为这个名字和太多不能传播往事一起被刻意地埋藏起来,一藏就是二十多年,本来或许也会永远地藏下去。 为何这个节骨眼上“瑶光真人”会再次出现? 四匹毛色鲜亮毫无杂色白马拉着一驾豪华车辇官道上疾行,车辇两旁随行骑兵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履行着护卫职责,统帅这些骑兵赫然是上将军蒙恬,此刻他策马行于马车右前方,周身是肃杀之气。 这样一支车队,别说是平民百姓,哪怕是文武官僚也不敢逼视,远远看见了便迅速避开,因此这一路行来竟是从未停过。 车厢内端坐着一名蓝白道袍少女,一手持着一卷《道经》,她目光虽落竹简上,双眸却并没有聚焦墨字上。 老子所著《道经》、《德经》两部合称《道德真经》,是道家必修经典,从小到大,这两卷书她已经看了无数次,早已熟极如流,此刻拿着这卷典籍只是不想让自己无所事事地坐车内被外面“将军”看出异常来。 瑶光虽只是瞥了一眼竹简,也发现了这是《道经》古本,和她熟习略有不同。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妙,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汉以后,为避恒帝诲,统治者改“恒”为“常”。 这种细微差别本不算什么,但是无数类似细微差异终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鸿沟,令瑶光清楚地认识到这个时代并非她所熟悉时代,它要比她知道加古老,加接近圣贤生存时代。 这里是秦,并非唐,这个时代,她师门尚且没有建立,她失去了托庇之所,没有可依赖之人。正因如此,她必须加小心谨慎。纵然盛唐,纯阳宫观主一样要对九五之尊秉臣下之礼,何况如今无所依仗瑶光? 蒙恬瑶光面前跪下那一刻,她完完全全地震惊了,蒙恬说奉王命迎接她回朝,她心里讶异不解几乎到了极点——她万万没想过自己会引起这个天下至高无上那一位关注,而且这旨意听来还如此怪异! 何为“恭迎还朝”? 从未来过,何以“还”? 刹那之间无数念头飞过瑶光脑海,她虽然一时半刻理不出头绪,却非常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但凡她言行举止有任何不妥之处,都可能变成催命符。 瑶光回神刹那立刻收起了所有惊讶,只留下一脸平静淡漠。 天幸蒙恬当时极为守礼地低着头,否则他或许就会和张良一样看到瑶光当时诧异错愕神色。 瑶光大着胆子没有跪迎圣旨,而是就那么从蒙恬手中取了圣旨——倘若这个蒙恬是她知道蒙恬,倘若蒙恬没有欺骗她,那么,能够被秦始皇“恭迎还朝”“瑶光真人”必然地位特殊,很有可能无需行跪礼——展开圣旨之后,瑶光微微皱眉。 布帛上只有短短四个字:先生安好 先生?瑶光真人? 瑶光敛去所有思绪,微微颔首,轻声道:“蒙将军请起。” 说话时候,瑶光已经做好了如果被识破不得不动手准备,左手暗暗比作兰花之形——那是万花谷中绝学百花拂穴手起手式。 百花拂穴手,点穴截脉,伤人无形。 这正是她坚称自己尚能自保原因。纵因伤重不能使出剑宗剑术,她还有这张底牌。 蒙恬利落地站起来。 那不过一秒时间瑶光度来如同几个呼吸,幸而,蒙恬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退后一步,依旧保持着极为恭敬态度请瑶光上马车。 瑶光慢条斯理地将圣旨重卷起,抬头看向那一队骑兵末端,果然看见一辆极为惹眼驷马高车。一抹流光飞地划过瑶光黑眸,她不再开口,而是相当矜持地以眼神示意蒙恬带路。 如瑶光所想,蒙恬仍旧没有不满模样,相当配合地上前领路。 蒙恬背过身时候,瑶光扫了人群一眼,和不知何时藏到了人堆中儒衫青年对了个眼神。她不知该怎么形容青年神色,那种古怪表情像是有满腹疑问又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这里看出答案。 瑶光笑着轻哼了一声,举步跟上蒙恬。 或许张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却不知她想找个人来问出答案。 瑶光真人、秦始皇称为“先生”、蒙恬将军前来迎接、四匹马拉车…… 凡此种种,怎能不让人疑窦丛生? 马车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使用,而拉车马匹数量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家里养了多少匹马就一股脑地赶去拉车——若是谁敢这么做,恐怕当天就下了大牢。 帝制以下,建制均须循礼。 天子驾六,诸侯及卿驾四,大夫驾三,士驾二,庶人驾一。 这就是关于马车规定,普天之下,唯有天子能以六匹马拉车,诸侯及卿可以用四匹,如此类推。 以驷乘马车相迎,这就是说秦始皇给“瑶光真人”如同诸侯公卿待遇。这种殊荣固然令人得意,会令人忐忑,尤其是不知为何自己能够得到这般待遇“瑶光”。 瑶光并没有为车内豪华精致到奢侈布置动一下眉毛,而是相当习以为常地铺上厚实毛毯位子上坐下。 李唐奉纯阳为国教,诸般珍宝从不吝啬,于睿是刻意地将种种奇珍异宝布置到瑶光起居之处,但凡吃穿用度,从不亏瑶光一星半点,早早地以富贵满了瑶光眼界。 瑶光左右看看,瞥到旁边有置物柜子,顺手拉开,里面安然放置着一卷竹简——这也就是瑶光捧手上《道经》由来。 她再仔细嗅了嗅车内气味,这才皱了眉。 气味无有不妥,淡淡地熏着香气,宁神淡雅,这种香是她常用几种熏香之一,正因太习以为常她才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檀香、沉香、丁香、苏合等香料按比例添加,以蜜相合。 这种熏香配方纵然不是什么秘密,也绝不可能是秦朝就广为流传。汉代时,熏香还属于奢侈品,唯有权贵能用,盛唐之时方才风靡,不要说汉以前秦。 太奇怪了。 为何秦始皇会称自己“先生”,为何会知道自己习惯看书时点香,为何知道自己常用熏香配方? ☆、第15章 大秦帝师   瑶光带着满腹疑问被马车带到了咸阳宫,由车换步辇,由步辇至步行,后内侍小心翼翼地给她指出了方向就不再往前。 瑶光缓步向前,长廊头看见了一道颀长身影。 玄衣曛袡、头戴冕旒。 瑶光离那人五步之外就停了下来,揖手为礼。 “陛下。” 嬴政盯着瑶光看了许久,长叹一声,笑着走了过去。 “瑶光先生一如往昔,朕却老了。” 瑶光若有所悟,面上不动声色,亦未作答。 嬴政凝视瑶光片刻,忽而沉声道:“朕曾说过,愿与先生共有天下……如今先生回返,是否来践此诺?” 帝王一诺,岂是虚言? 半壁江山、何等权势,只需一语便可握手中。 这样诱惑足以使任何人动摇,若有一分野心,便能化作星火燎原。 悄然静候旁李斯都被这样一句承诺惊得浑身冷汗涔涔。 瑶光想也不想地摇头,平静地回答:“我意天下安宁,非天下。” 近乎相同一幕从嬴政记忆深处浮现出来,与此刻情形相重叠。 同样她,同样他,同样承诺,同样回答。 那一刻,眼前人好似是当年转身离开人悄然回转,跨过岁月长河轻轻落他身侧。 分离二十余年带来隔阂刹那间变得模糊了,昔日残影和今日影子重合一起,依然那般年轻先生使得嬴政也有了刹那回到往昔错觉——那时候自己还那么年轻,踌躇满志。方登帝位少年激动地向自己先生展示着自己心情,挥舞着双手说要将这天下分一半给先生…… 正因他先生别无所求,他才想要把好一切都给她。 那是他昔日就想奉上却没有能力实现遗憾,这个遗憾时隔二十年终于得以弥补。 嬴政微微一怔,很就大笑起来,激动地走上前拉住了瑶光手臂。 “果真是先生!先生竟回来了!朕要尊先生为‘帝师’,要世人皆知先生贤名!朕已平六国、一统天下,使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先生当日所愿,朕一一实现!” 瑶光听到前面话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猜测。 回来、当日……种种措辞,无不透露一个令瑶光惊诧事实。 正因那个猜测过于荒谬,她才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而是排除了种种可能后才浮起这样猜测。无论那个猜想有多么不可能,其他所有可能猜测都不正确情况下,即便是荒谬那一种也会成为答案。 倘若这一切不是串通起来谎言也不是单纯形貌相似认错人,那么,“瑶光真人”或许真就是自己,但并非此刻自己。 这是一个时间错位。 昔晋有王质烂柯一说,乍看如传说仙人长生,又何尝不能看做对仙人以莫大神通凝定时间,故而山上山下有如斯差异。 传说虽不可信,却也未必毫无依据。 既有凝定时间,如何不能有一股玄之又玄力量使人往来于时间之中? “此刻瑶光”并不认识“秦王嬴政”,“秦王嬴政”却认识“此刻瑶光”。 那是因为——两人初识,于瑶光而言还“未来”,但对嬴政已经是“过去”! 正当瑶光为这样猜测而暗自慨叹冥冥中那股玄妙力量高深莫测之时,忽听道身前那位已居于世间至尊之位男人几句话掷地有声。 “若无先生,便无朕之今日!这九州山河,唯有先生有资格与朕同赏——” 瑶光瞬间给惊得心底一颤,险些就表露脸上了。 这几句话…… 前两句还可说是久别重逢狂喜之下过度表达感激之情,后那一句……听起来可就有些不对了。 君王猜忌厌恶固然可怕,但君王荣宠过盛同样可怕,大唐遇到类似事情时,她还可装作天真无知逃走,将难题抛给师尊于睿,因她相信师尊定能处理妥当,然而如今她若是逃走,恐怕就得留下命了。 君临天下皇帝声称“若无先生,便无朕之今日”,即使这句话对“瑶光真人”功劳过于夸大,也不会是随口妄言,昔年“瑶光真人”能得到这般推崇,又怎可能会夺路而逃?这般戒备森严禁宫之内,但凡她表现出一点可疑之处恐怕都会给自己敲响丧钟。 千般思虑划过心头,瑶光竭力做出镇定模样,思索着若眼前人真是自己徒弟自己会说什么。当她这么想时候,首先冒出念头竟是自己根本没有收徒资格,这家伙不会是假冒吧,她这么一想,差点给自己不合时宜疑问逗得笑出来。 霎那间一个念头升起,瑶光心头忽然间一片雪亮。 瑶光真笑出了声,端出面对门中那些普通弟子神情——平静淡漠中稍带一点关切,既不可太过高傲,也不可太过随和,过远则疏,过亲则狎。 “我并没有教你什么。” 嬴政并没有因这句略有些无礼话而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先生是否担心朕早已忘记昔年所学方有此言?这些年来,朕忙于政务,确实不如昔年勤恳,但也并未忘记自己师承何人……这些年来,朕对道家多有优待,先生当知晓才是。道家掌门不愿入朝,宁可避入深山……阴阳家又积极活动,朕才拜了阴阳家两位为护国法师。” “阴阳家……” 瑶光微微皱眉,回想阴阳家这一脉所学专精。 嬴政却把瑶光皱眉当做不满意思,即刻笑了笑,“倘若先生有所不满,朕让他们走。” 李斯听到这里,非但背上冷汗涔涔,手心都完全汗湿了。 以他如今地位和素日养气工夫,天下间应当没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失态才是,但他眼见皇帝这般刻意地顺着“瑶光真人”心意行事仍是不得不惊骇万分。 阴阳家花了多少工夫才博得陛下信赖,又花了多少精力才能有今日地位,入朝为官、建造蜃楼,一步一步皆付出无数心血。阴阳家有今日地位,足见得陛下对阴阳家有多少重视,但是,陛下却能轻易地说出这样话来。仅仅是因为“瑶光真人”一句略有些质询意味问话而已…… 不能继续听下去了。 李斯果断地悄悄退远。 他直觉若是继续听下去,或许就真会有陛下不得不杀他时候了——就如同当日陛下对项少龙百般逼迫,后逼得项少龙不得不死遁。 瑶光轻轻摇头。 “我只是对阴阳家有些陌生罢了。” 嬴政略一沉吟,叹了一声。 “是啊,先生熟悉墨家、儒家,对阴阳家确是极少提及……先生是否怪责朕讨伐墨家?这些年来,念项太傅份上,朕已量宽待墨家,但这一任巨子实太不识相,朕不得不动手,未曾料到……先生竟会出现墨家。” 项太傅? 瑶光记下这个称呼,不由得想到这个“项”和“项少羽”“项”是否同一个含义。 她略加思索后摇头回答:“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想要天下安宁,必不能有两位君王。无论统一过程多么残酷,这些鲜血都非流不可。使一位明君登基而号令天下,要比‘天下人治天下’可能带来太平盛世,人不能同时走向两个方向,又怎么能同时听从两种命令?墨家所愿太过理想,均财物便能平人心吗?不作不餐确能磨砺心志,但若是人人都田地里,谁来规划天下?明君使人其才,善思者求知,善辩者求真,善战者从戎,凡此种种,怎可将人一概而论?墨家之长机关思辩,不治世,他们能治理好……多也就是只有墨家弟子机关城罢了。” 嬴政原先压抑眉间些许阴郁随着这些话逐渐烟消云散,到了后,他朗声大笑。 “先生始终是先生。先生且看看,朕剑术还剩下几分?” 嬴政信手拔出佩剑天问,挥剑起舞。 瑶光适时退开,越看越惊讶。 即使已有猜测,但是,亲眼见到嬴政使出纯阳宫剑宗所传三才剑法时她仍是忍不住感到惊讶。 同样一套剑法,不同人运用起来会有不同效果,有人使来招招无错却异常死板,空有其形不得其神,有人用来常有随心之变,然而神髓不改,深得其中三味。这一套三才剑法剑宗几乎人人都要学习,但真正能用好也不过那么十来人,因为这套剑法中暗合着道意,若是修道不够,终究流于下乘,剑法威力或,神髓却不。 嬴政使出这套剑法便是形有九分而神仅两分——相较于创造这套剑法吕纯阳寄托剑中逍遥道意,嬴政表现出多是一种气吞山河霸气。 瑶光看着看着视线就逐渐从嬴政身上移到了他手中剑上。 从嬴政拔出剑开始,她就生出了一种相当微妙感应,就好似这柄剑和自己气机相连。 瑶光凝神细看后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倘若她没有眼花,剑脊那些繁复纹路里偶尔反光图形是——是她名字! 这是她铸剑——! 嬴政将一套三才剑法使完,稍稍平复气息后走到瑶光身边,笑着递出了长剑。 “先生还记得吗?这是先生昔年铸剑,朕灭楚后,将它带了回来。” 瑶光接过长剑。 剑一入手,那种气机相连感觉就加明显了。 这柄剑对她有着天然依恋,就像子女之于父母,非但如此,她还感觉到一股隐藏深却能深深吸引着她东西。 “天问……” 天问,向天而问。 问什么? 为何而问? 天……问…… 瑶光依稀看到一个人云雾缭绕山间持续攀登却始终走不到山顶,一遍又一遍地绕着山路盘旋,云雾中穿行……她闭了闭眼睛,心中原本朦朦胧胧东西仿佛清晰了一些,自从玉清断后就有念头前所未有浓烈起来,她几乎没有多加思考,顺从内心那股呼喊脱口而出。 “我要铸剑。” 剑修岂可无剑? 历经生离死别、沧桑变幻,瑶光心境和往日大不相同,孕育多年道心终于初见模样,如今便是玉清未断恐怕也不再适合她了。 瑶光知道师尊以玉清相赠深意,然而,如今她需要一柄与自己加契合剑,纵然今后修道路上多坎坷,她也会一力度过! ☆、第16章 上清破云   瑶光并非心血来潮突然就想要铸剑,而是早有此打算。 自从玉清剑断而她却未死反而离奇到达此世,瑶光就一直有意铸剑,她为难只是到底是重铸玉清,或是重铸一柄并不相同剑。 于一般武人剑客而言,剑不过是兵器,只要趁手锋利,是怎样剑根本无所谓,但是对立意修剑道者而言,剑含义就全然不同了,他们所持所修并不仅仅是兵器,那其中所蕴含理念宗旨诉求等等一切复杂东西全都可以概括为一个字——道。 修剑为修道。 剑修手中剑既是其修道途中匡正除邪利器,也是其所修之道外化,因此才有一剑修一生、一生修一剑之言。 单为兵器,谁需一生一世都耗其间?只因剑修所修剑便是他所修道,道心不改,所修之剑自然不会改,道心不灭,所修之剑便不会损毁,纵然剑损其形,只需一念尚,剑心不散,重铸形体以凭依,所铸之剑便仍是先前那柄。 瑶光如今遇到便是“剑形损毁”这样难题。 瑶光自拜入纯阳于睿门下,上奉三清,修是正统不过玉清道法,以“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为终极追求,以“清静无为、济世救人”为理念,素日里只差“被褐怀玉”做不到,旁修行从未懒惰一日。瑶光所持之剑“玉清”全名“玉清玄明”,本是开派师祖吕纯阳所有,后赐予李忘生,于睿因瑶光向李忘生讨了这柄剑来下赐于她。自那日起,瑶光就已知晓师尊于睿对她期盼。她无需以己道心养育佩剑,只需感悟剑中天成道意磨砺己心,比旁人何止容易百倍,倘若她有所怠惰,又怎有颜面回禀师门!因此瑶光片刻不敢使剑离身,勤修不辍,五年来,她剑道有成,道心亦成,她所修之道便是从剑中来,玉清剑对她何等重要不言而喻。 邺城一战,瑶光自断长剑,道心也有些许动摇,及至死生逆转、世界变幻,瑶光心中那一点动摇就变得加明显。 顺天而行,清静无为,自是无错,然而一味清虚自守,固然能全己身,于天下何益?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既有余,当奉天下。 天地有润物无声和风细雨,亦有声动天地雷霆霹雳。 清平盛世,以和煦养生息;飘摇乱世,当以雷霆断之! 瑶光道心既动,便越发犹豫是否要重铸玉清,机关城中一战,渊虹残存剑意冲击之下,她若有所悟,只觉渊虹与自己似有一种无法道明联系,若以道家说法便是“此物与我有缘”,瑶光也曾嗤笑这句话太过玄虚,然而当她自己真正遇上,她才明白那种心神牵动意念交感是怎样感应,因而她动念向盖聂求剑,幸而盖聂宽厚慷慨,赠剑于她。直至咸阳宫内,瑶光被天问剑中剑意触动,终于痛下决心。 她要铸剑,而非重铸玉清。 道心已动,无法复归,重铸玉清也是枉然,不如化此刻道心入剑,真正铸成一柄属于“瑶光”剑。 瑶光开炉铸剑,一站就是半月。 灼灼炉火几乎将夜色也烘成了暖红色,铁锤敲击剑坯清脆响声传遍咸阳宫,日夜不绝。 咸阳宫是何等地方? 皇帝所王宫。 若是旁人,咸阳宫内携带兵器恐怕都会被判个“刺客”罪名当场拿住,能御前携带兵刃都已是极大荣宠,遑论咸阳宫内舞刀弄剑甚或者开炉铸剑。 瑶光当日说出要铸剑后,嬴政欣然允许,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开心地当场招来咸阳城内优秀几名工匠前来协助,亲自领着瑶光走到剑炉旁,很是骄傲地说自从建立王宫他就预备了铸剑之地给先生,诸般材料,但凡普天之下存有,全凭先生使用。 这是绝不可能被重复殊荣,这是“秦始皇嬴政”独独给予“瑶光先生”一人殊荣。 正因昔日“瑶光”一无所求,因而嬴政才加迫切地予取予求,若非如此,不能安心。 放眼天下,守卫森严之所,又有几处能与咸阳宫相比? 因而重伤未愈瑶光咸阳宫内开炉铸剑竟是安全无比,完全不需要担心有人打扰,一应所需触手可及,她也就将十二分心力全都投注了铸剑上。 铸剑所需材料皆已齐备。 熔已断玉清剑为本,炼渊虹融入其中,反复煅烧使二者相合以为剑坯,千锤百炼重铸剑形。 炉火灼烧每一刻,煅烧皆是瑶光道心,将诸般迟疑困惑一一焚;大锤敲下每一击,锤炼亦是瑶光道心,反复锤炼、反复拷问,从模糊至清晰、从动摇至坚定。 化道心于外,聚天地之气而成剑形,她所铸之剑并非由她来决定剑形,剑意已成,剑心已生,天地不过假她之手赋予剑生。 瑶光全部心神皆剑上,竟没有注意到自己日渐一日明显地消瘦下去,本就并不丰腴身体半月间几乎形销骨立,就如同汲取了生命力注入到剑中一般,若不是炉火烘托,恐怕她脸上亦没有丝毫血色,整张脸形容憔悴,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得使人不敢逼视,好似有一股锐利剑意要从眼中射出来一般,然而又过三日后,她双眸不复先前凌厉,反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般温润起来。 初时几名工匠还一旁看顾炉火,到了后来,炉火愈燃愈旺,只需投入燃料便无需费心,几人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铸剑瑶光身上,求知若渴地盯着她每一个动作。 他们看来,剑炉旁少女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朴素,没有丝毫花俏,仅仅是抬手、落下,然而大锤空中划过轨迹却莫名地令人无法移开视线,似乎有什么东西藏那简单动作背后,似乎有什么加深奥细腻意味要从这无数次朴素简单锤击中透露出来。 锤击金属声极有规律,竟如同音乐般动听,只需听上片刻,就连心跳都会不由得顺着那股节拍跳下去。 嘭咚、嘭咚、嘭咚。 这样日复一日地听下去,到了后来,众人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这般心跳声音,到底是他们,还是那柄剑上传出? 他们看着剑坯瑶光手中成型,看着它越来越像剑模样,随着那股锋芒逐渐勾勒出来,他们越发清晰地听到了这种心跳声。 这是…… 一柄剑出生。 满月之夜,瑶光盯着手中长剑,眸中精光一闪,再不犹豫,右手落下后一锤。 剑成。 剑生。 凡神兵利器出世,天地感应,自有异象出现。 这满月之夜夜空本是晴朗无比,此刻却异乎寻常地短短几息间聚起了雷云。 皎洁月光被雷云遮挡,九州大地顿时陷入无星无月黑暗,就下一瞬,一道霹雳划破夜空,几乎照亮了整个山河,轰隆雷鸣随之而来。 这种异象使得无数人夜半惊醒,但凡稍通易理之人纷纷掐算起来。 掐算结果或许不会那么出来,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很多人都能看到。 那一道反常、惊人雷光直直劈向方向,正是咸阳宫。 瑶光扔下铁锤,举起长剑,毫不犹豫地向着那道雷光迎去。 霎那之间,瑶光整个人都被雷光所笼罩。 炫目白光覆没了一切。 那不过是一瞬之间事情。 任何人看来,这都只是眨眼都不到一瞬,唯有对瑶光而言并非如此。 那一瞬之间,无数画面从她眼前流过。 欢乐、悲伤、艳丽、苍白…… 她所度过短短十四年人生,她所走过那些土地,皑皑白雪覆盖华山、烽烟动荡半壁大唐江山、甚至她待了不到一月咸阳宫…… 种种风景如走马灯般一闪而过。 瑶光仿佛看到了师尊于睿身影。 于睿站纯阳宫前远远地看着她,目光中似是失望,又似另有深意,片刻之后,于睿转身面向师祖吕纯阳塑像,再不看瑶光一眼。 瑶光着急地跑了过去,却怎么跑都无法接近,反而离于睿越来越远,她急得大喊“师尊等我——!”,前方人却根本没有犹豫,向着前面走去,而纯阳宫亦跟着前进,后全部消失一片白雾之中,徒留下瑶光一人站皑皑白雪之间。 为什么? 师尊怎么会不等自己? 瑶光这样自问时候,不需要思考就能找到答案。 因为她放弃了师尊赐下玉清剑。 因为她放弃了……昔日师祖面前立下誓言。 她不愿继续沿着师尊铺下坦途行走下去。 瑶光有刹那间犹豫,但下一瞬又硬生生地抹去那一抹愧疚不舍和悲伤,重坚定心神。 修道岂有捷径? 玉清剑所指明是师祖纯阳子所修之道,并非瑶光道,即便亦步亦趋,她也未必就能那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道心已成,纵有千难万险、百千劫数,又有何妨? 吾当一力斩之,以辟通天之道! 雷光散,露出中央那个身着蓝白道袍少女,她手中长剑光华内蕴,剑气纵横,恍若天成。 剑脊之上不知为何竟出现了剑铭。 上书—— ——上清破云。 道心已成,剑灵已生,天感其意,故与之名,此谓天成之剑。 ☆、第17章 秦王嬴政   咸阳宫内,整座宫殿被一种异样压抑气氛覆盖着,无人敢大声喧哗,一应人等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以万分小心谨慎来工作,往日得宠妃嫔也全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唯恐一言不慎触怒陛下落得杖刑。 这一切只因“瑶光真人”尚昏迷之中,陛下心情沉郁,无人敢造次。 没有人知道“瑶光真人”是什么来历,但是他们非常清楚是,那绝对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去仰视议论人。 一月之前,“瑶光真人”被蒙恬将军护送回宫,几日后嬴政即昭告天下封“瑶光”为“帝师”,位同三公。 圣旨一下,众皆哗然。 以一个来历不明人为“帝师”,从无前例,虽说只是虚衔,但陛下竟让她“位同三公”,这般荣宠,谁又敢当那是个无关紧要虚衔?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嬴政将都城内一处空置已久大宅挂上了“上清宫”牌匾,连同护卫军士二百余人一同赐给“帝师”,各种奇珍异宝如流水般送进宅中,看花了多少人眼睛。 令人惊奇是,这位被多少双各怀心思眼睛盯着“帝师”却一直都没有回过府邸一次,甚至没有众人面前出现过。之后王宫内流出消息,说那位帝师铸剑。 不是没有人暗中议论过工匠也能做帝师? 但是,没有人敢公开说出来,将近一月之后,这些曾经有过嘲讽疑惑不满人全都闭了嘴。 满月之夜那一道亮彻天地雷光惊心动魄,灼痛了多少人眼睛。 倘若皇帝是天子,那么可以引来雷霆天威帝师又是什么? 古来相传神兵出世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然而这只不过是传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因此众人仅仅抱持一种朦胧憧憬谈论着那些古老传说。 直至那一夜,所有人都亲眼见到了什么是风云动、雷霆降。 一剑引风雷,一剑破苍穹。 那一夜惊世雷光注定会成就传说——关于那柄剑,以及,铸剑那个人。 帝师——瑶光真人。 至此,咸阳上下才彻底地深刻记住了这个称号。 从不屑怀疑到敬畏崇拜不过一瞬之间,那些因强权地位带来差别终于真正地变成了云端和尘埃差别深深地刻了曾有所怀疑每一个人心中,再无人敢私下非议帝师,甚至连直呼帝师名号都会心悸,后唯有“真人”二字口口相传。 有关秦国上下这种风评改变,当事人一无所知。 瑶光不眠不休铸剑数日,身体憔悴,骤遭雷击,心境急剧动荡,心力耗竭,度过神剑出世雷劫后她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这一昏又是三日。 瑶光醒来时候,喉咙干得吓人,她几乎都能感觉到气管里干裂伤口透出血腥气。 “水……” 这一声极轻而沙哑呢喃很就得到了回应,一只小碗凑到瑶光唇边,碗中温热微甜水柔柔地碰着她唇。 瑶光下意识地吮着,越喝越急,全不顾旁边那人“不要着急”叮嘱,等她把一碗水全喝下去,这才算是清醒过来。她试着将真气走行一周,然而丹田内空空荡荡,那一丝真气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她立刻停止动作,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 “……果然……” 侍奉旁扶起瑶光轻拍着她背,低声问:“先生感觉如何?” 瑶光转过视线瞥了一眼,入目竟是玄衣冕毓嬴政,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原以为是侍女而已,竟是嬴政? 看他略有些憔悴神色,只怕守时间并不短。 或许……无论她多么高估“瑶光真人”这位陛下心中地位,依旧是低估了呢。 一种无法形容感觉瑶光心中翻腾着。 面对这样赤诚关切,瑶光舒了口气,低声叹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合该如此。” 嬴政皱起了眉,似乎仍有些不解。 瑶光平顺了气息才补充道:“我先前因强行逆转经脉,全身经脉毁去十之七八,机关城中一战又添伤,本来料定没有数年将养难以痊愈……而今一道雷劫倒是祸福相依,虽然贯通了原本阻塞经脉,但是……数年清修功力大约也毁于一旦了。” 瑶光没有因内力失而惊慌失措,因为她剑成之前就已经有所猜测。 江湖中多有拜师后需废去原本功力才能继续修行心法,而今她欲易道而行,先前所修功力能存留几分自然是个未知数,坏不过从头来过,现下经脉得以贯通甚至拓宽,于她已是意外之喜。 嬴政并不知道这其中门道,他听到“功力毁于一旦”不免脸上变色,武者功力失无异于当权者失去权柄,这等惨烈事情又有谁能不乎?他再细看瑶光神情,竟一如往常平静。 嬴政情不自禁地叹道:“先生这一分修心养气工夫,朕仍是学不够啊。” 瑶光被夸得微微一愣,苍白脸颊浮起一抹淡淡血色,抿了抿唇,低声道:“修道之人自当有清净道心与持恒定力,剑修尤其如此。” 否则纵然能顺境修成剑术,当遭逢变故、剑上染血,心志软弱者如何继续持剑而不改其志? 嬴政似是想起了什么,原本严肃神情逐渐变得温和起来,双眸也染上了怀念色彩,笑着开口说:“多年未聆听先生教诲,如今听来,仍是如此简明犀利。” 但凡扯上“往事”,瑶光一律不作过多回应,以免多说多错。她沉默以待,嬴政也不恼,就这么望着瑶光,片刻之后,嬴政轻咳一声,收回双手,直起身来。 “先生且安心休息,有事管唤人,莫要强自支撑。朕去外间批阅奏章。” 瑶光轻轻颔首。 嬴政这才转身离去,走之前还特意将悬旁边长剑解下来放到了瑶光手边。 瑶光抱起长剑贴到身前,闭上眼睛,她依稀可以听到剑中传出一种近似于心跳声脉动,一股凌厉剑气直接透过剑鞘和衣服渗进她皮肤筋骨之中,凌厉、浑厚、凛冽,比起玉清多几分风雷之势,而少去玉清清净之意。 这是属于她剑。 这是只属于瑶光剑。 心意相通,气脉相连,自此之后,一生修一剑,一剑修一生。 瑶光感觉到心里缺失部分被填满了,失去玉清剑那段时间隐隐存不安全部消失了。 瑶光这样静静感应了片刻,循着习惯将长剑负背后,慢慢地踱到了外间。 宽广大殿中只有一个人。 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皇帝端坐几案前,埋头处理堆积如山奏章。 瑶光安静地看了片刻,想到史书上记载秦始皇“日批奏折百二十斤”,历代帝王之中,始皇帝也可说是极为勤政一位。既有雄才大略,又如此勤奋以至苛刻地自我要求,秦始皇能取得前无古人旷世功业着实不稀奇。倘若后世帝王皆有如此心胸眼界、文韬武略,天下又何以一再动荡?嬴政打下如此基业,二世却能短短数年断送大好江山,怎不让人唏嘘? 多少人讴歌两汉多么伟大,诸位帝王如何劳苦功高,然而瑶光心内,汉朝前几代帝王根本就是笑话。因为“推翻”了秦朝,所以汉朝皇帝放着秦那么多成熟政策不用,定要弄出许多政策,到头来又有多少还是折腾了回去,汉朝开国以后,休生养息多少年才堪堪恢复元气,倘若不是皇帝一意将秦律国策弃而不用,又哪里需要那么多年?帝王全了颜面舒了心气,到头来便要黎民百姓为之付出代价,非但如此,他们还要史书上玩弄春秋笔法,对前朝诸般批判,似乎秦朝便一无可取一般。假使秦朝当真一无可取代、而嬴政便只是一位暴君,为何是秦国一统天下,为何是嬴政开创了皇朝?甚至可以说,后世帝王不过是循着嬴政定好框架、铺好路走下去罢了,无论他们是否承认这一点。 此刻几案前劳碌身影要比史书上几笔墨痕十倍百倍地触动瑶光心。 这就是她即使与师尊抗辩也坚持推崇赞赏帝王。 何曾想过,会有一日,她能亲眼见到这千古一帝? 安静宫殿中,轻声叹息也格外清晰。 瑶光略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启口问道:“陛下,何故叹息?” 嬴政立即站起来,神色间似有些疲惫,然而眉眼中满是坚不可摧强韧,他向着瑶光稍稍欠身,微笑着摇头。 “些许毛虫而已,无需先生忧心,先生才醒,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瑶光敏锐地捕捉到嬴政眉宇间那一抹隐隐忧色,她微微皱眉,摇头道:“无碍。陛下若信我,不妨告诉我,是哪里毛虫让陛下介怀?我愿为陛下除去这些东西。” 嬴政微怔,本想说先生功力失若是离开王宫太过危险,然而转念间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他立刻将这句疑虑咽了回去,转身从那一堆奏折里抽出了一份密报递给瑶光。 “先生请看。” 瑶光愣了半秒才接过密报,展开密报后,她因那个熟悉字眼蹙了眉,“……苍龙七宿,东方,桑海,儒家……墨家。”瑶光思索片刻,抬头看向嬴政,“令陛下为难,是逃亡到桑海墨家,还是一直盘踞桑海儒家?又或者,二者皆是?” 嬴政神色严肃地点头。 “先生依旧如此敏锐。儒墨为当世两大显学,弟子众多,影响深远,然而墨家已举反旗,儒家态度不明,朕无法不多想。” 瑶光慢慢地卷起密报,语调轻松地回答:“那就试试好了。儒家是忠于秦还是意图反秦,一试便知。我去桑海会一会儒家。” 嬴政闻言,竟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回过神来,他不禁自觉好笑。 只因请命是瑶光,他就放了心,倘若是旁人,怀疑对方是否能做到之前,他是否也会质疑对方请命是否别有用心? 这么多年来,他信任……依然还是他先生。 想到这里,嬴政笑着说:“那就拜托先生了。” 瑶光神色认真地点头。 “给我几日略作准备……咸阳宫内是否有书库?有些东西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 嬴政欣然回答:“天下藏书,皆咸阳。先生请随朕来,云经阁自建成之日,已恭候先生多时。” ☆、第18章 来者不善   嬴政说他广收天下书籍,自然不可能只是随口夸耀。 当瑶光亲自来到“云经阁”外,推开大门,她亦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她这才知道“光收天下书籍”是什么含义。 殿内满满当当全是藏书,一眼望去只见书海,根本看不到头,整座宫殿如此广阔,不知放了多少简牍。 嬴政屏退左右,自豪地走进云经阁内,指着一个书架说:“此处收藏故赵书籍。” 瑶光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卷竹简,打开来扫了一眼,果然不是她熟悉文字。 “赵国文字所书,此书原藏于赵?” “正是。朕灭赵后,搜罗赵国境内藏书运至咸阳,此是原本,朕已命人以小篆誊抄,抄本内室。先生可随意翻阅。” 瑶光凭着过人目力略扫了一眼昏暗内殿里满柜满箱简牍,惊叹之余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我想几天内全部翻一遍,似乎是不太可能……果真有些自大了。” 嬴政见到瑶光脸上略有羞赧,不禁莞尔。 “先生可随意来此翻阅,若想带走书册也可,无需赶这几日。” “……天下风云动,时不待我啊。若是不些看完,也就没有太大意义了。”瑶光笑着握拳,“不敢再耽搁陛下,我会安排好时间。说起来,还想向陛下借一些工匠,若是有制作机关偃甲等经验好,若是没有,希望能找些有经验又手巧木工,我想做点东西。” 嬴政微微皱眉,“木工?先生是想制作机关兽?”他很就拂去了那一抹不悦,笑道,“昔年项太傅不愿费心学习墨家机关术,反倒是旁听先生习得一二,墨家机关,木石走路,朕亦想看看先生作品。” 项太傅,墨家机关术? 瑶光本想反驳自己学是万花谷工圣机关术,但转念间她想起此刻是大唐千年之前,工圣师承她并不清楚,或许僧一行还真和墨家有些许关联,于是她将反驳话咽了回去,算是默认。 瑶光笑答:“待天工机甲鸟完成,定让陛下一观。只是制作材料还要麻烦陛下了,我会将材料清单抄出来。” 万花谷天工机甲鸟虽不及鹰隼,却也能翱翔天空,远程赶路时犹胜良驹,只是材料难得、制作不易,便是万花谷中也不是人手一只。如今她仗着秦始皇近乎予取予求宠爱,齐集制作材料无疑比她自己翻山越岭地寻找容易许多,此刻若是不抓住机会,那才是傻,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嬴政欣然点头。 “倘若先生不介意,公输家族有人正咸阳,朕可让他来协助先生,想来定能事半功倍。” 瑶光略加思索,记起盖聂曾对她说过攻打机关城人里可能有公输家族人,否则机关城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找到弱点。 “公输家族,是‘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那个公输家族吗?术业有专攻,我本也不是精研机关术,若有公输家族相助自然好。” 嬴政因公输仇曾参与攻打机关城,本以为瑶光定会有所芥蒂,提出公输家族也带着几分试探,没想到瑶光竟然如此干脆地同意了,他反倒有点发愣,不由得问了出来:“先生不介意公输仇曾攻打机关城?” 瑶光奇道:“彼时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何需意?我本也并不看好墨家,当时城内只因欠了墨家一个人情罢了,如今已然两清,墨家与我有甚相干?” 嬴政怔楞片刻后,止不住地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 瑶光颇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嬴政笑了好一会儿才走,默默皱眉。 她刚才话哪里好笑了?是因为时代不同,所以产生了沟通上障碍吗? 说起来也是,一千多年,难免会有些不同吧,一定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一定不是。 瑶光这样自我安慰着,埋头去翻自己要找东西了。 嬴政得到瑶光答案,心情大好,继召集铸剑工匠后开始召集木工,公输家族人自然也被请了来,很,瑶光那张清单上东西就被准备了七七八八,若不是嬴政下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云经阁,公输仇很想立刻去问瑶光“天工机甲鸟”到底是什么。 瑶光闷头云经阁内看书,几乎到了废寝忘食地步,这期间,她发现了一件令她颇感惊讶事情。 她记忆力似乎比从前好了许多,虽不到过目不忘境界,但是看过一遍东西默出十之六七毫无难度。 托了这种过人记忆力福,瑶光总算七天内大略翻完了她想要翻东西,剩下一时半刻也看不完,她书架上作了标记就出去了。刚一出门,她就撞上了等候已久公输仇。 面对公输仇接二连三提问,对机关术学习不甚精通瑶光果断地把天工图谱画出来给了公输仇。 公输仇十分震惊,脱口而出:“真人不担心小人偷学?” 瑶光眨了眨眼睛,略有些不解。 “为何要偷学?你若愿意学,管随意,制作机甲鸟还要多劳烦你。” 公输仇错愕万分,而后感动地长揖到地。 “小人定不负真人所托。” 随后,公输仇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捧着图谱踌躇满志地走了,瑶光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脸颊。 这图谱广为流传,拓印人多得数不清,为何要“偷”学? 倘若瑶光早生一千年,或许她就能够明白公输仇为何错愕震惊、为何感动无比。 瑶光生大唐,又是盛唐时期生长,早已经习惯了盛唐兼收并蓄、博学广知开放学风。 这就好像纯阳宫门下瑶光可以万花谷求学,得万花谷中七圣耐心指点,习诗书、岐黄,略通机关之术,又曾到西湖边藏剑山庄学习铸剑,多蒙叶家少爷悉心教导,这才有了铸成上清破云剑能力。 以这一点而言,说瑶光身兼几派之长也不为过。 盛唐之时,各门各派多有交流,除却本门秘奥,其余所研,但凡远来学子真心求学、品行端正,无不可教。 正因瑶光有这样经历,所以她完全无法想象这个时代中,“知识”是多么难得,想要求学又是何等艰辛。 贫苦人家根本没有条件、也没有门路去上学,正因如此,读书习字人这个时代非常受尊重。若是有人出身好些,有门路可以求学,各家学派也只会教授自家弟子,断不会将本门所学传给外人。如此世道多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一说,许多人便因此不肯倾囊相授,许多东西藏着藏着也就断了传承,越是如此,反而越多人敝帚自珍,全不肯将“独门技艺”传授他人。这般情况下,又有几人会这样毫无顾忌地直接把制作图谱交给他人? 这样一个因时代不同而带来观念错位产生了奇妙效果,直接影响就是,瑶光袖手等待了一天,她觊觎很久天工机甲鸟就组装完成了,而且还原版上有所改动,变得加安全和具有攻击性。 公输仇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地把这只改装过天工机甲鸟功能详细介绍了一遍。 瑶光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奖,随后踏上鸟背发动机关,天工机甲鸟几番振翅,终于飞了起来,她驱使着机甲鸟离地不远半空盘旋几次,确定操作自如,这才向着地上人又一挥手,驱策天工机甲鸟直入云霄。 嬴政目送着瑶光,笑着低语:“一路顺风,先生。” 公输仇则从瑶光夸完他就开始傻笑,瑶光人已经去得远了他还傻笑。 周遭人全都默默地嘴角抽搐了。 公输仇不是一向走阴鹜桀骜路线吗,为什么忽然就变成这模样了? 同来送行还有阴阳家人。 往日阴阳家两位护国法师大秦帝国地位超然,如今忽然杀出来一位道家“帝师”,而且极得陛下看重,阴阳家内为此也是多有商议,若是陛下由此重道家,难免会逐渐疏远阴阳家。东皇太一严令诸人彻查“瑶光”来历,叮嘱月神、星魂定要设法稳固地位。 月神面上一派清冷,捏着手印上前轻声说:“陛下,帝师命星上映破军,乃是凶星,其所,必有战事。” 嬴政闻言,收起了笑容,冷冷地扫了月神一眼。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月神被那种冰冷目光中几乎凝结杀意惊得背后一凉,瞳孔不觉微微收缩。 她是不是……猜错了什么…… 那个道家少女……莫非并非道家派来讨好秦王? 凝滞气氛几息后被打破。 嬴政沉声道:“月神有这份精力,不妨用来看看那些对帝国有害东西。” 月神心头一颤。 这就是说,让她不要把目光盯“瑶光”身上了? 月神立刻将其他暗藏机锋话咽下去,改口道:“陛下,蜃楼已大致完成,不日便可出行。” 嬴政沉吟片刻。 “蜃楼……也桑海啊。做些准备,朕过些时间会亲自去桑海。” “桑海位于东,临海……大概会是个不错地方吧。” 瑶光负手站天工机甲鸟背上,时而掐诀使出“坐忘无我”,以混元气劲护持自身。 坐忘无我,冥思坐忘,无垢无伤——此是纯阳门下御气基本法门,固然能于战时保护自身,平时亦可凭此达到空明心境,反思真我。 因有了这一道气劲阻拦,瑶光安然地御风而行,长发和衣袂时而微微翻飞,好似她并非九天之上,不过是站茵茵绿草间感受清风拂面一般。 从咸阳到桑海,一路崎岖坎坷,多有山路,若是坐马车太过费时,纵马飞驰恐怕也要十日半月。 瑶光着实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如今从空中过去,至多不多两三日,她稍稍养个神就到达了目地。 此刻小圣贤庄内早已因一封来自咸阳拜帖失去了往日宁静。 那一封马加鞭送来拜帖只有寥寥数语,却使得三位当家无法不重视。 闻听儒家伏大先生有剑名太阿,我欲取之以奉陛下。不日来访。 倘若这等无礼拜帖来自于无名之人,三位当家恐怕只会一笑置之,但是这封拜帖却是从官道行驿站马加鞭送至,说明寄信之人身份尊贵,而拜帖末署名瑶光——经过满月之夜咸阳落雷事件后,大秦上下还有谁会不知瑶光是何人? 当今帝师,荣宠无二。 张良思索许久后开口:“师哥,这或许并非瑶光……真人本意。” 伏念板着脸点头。 “帝师……名下无虚。” “帝师此来,必是因陛下见疑于儒家,师哥可要当心……” 颜路意有所指地瞥了张良一眼。 张良前段时间偷偷离开桑海,这件事颜路并非不知。 张良回以了然目光。 “我们都要小心些了。” 小圣贤庄就这种紧张气氛下等待着,直到某一天,忽然有一名弟子指向天空,惊呼道:“有什么掉下来了!”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弓箭,抬头望天,一时间全都愣住了。 一道白色影子从天空中急速地坠落下来,随着距离接近,从开始只能隐约看见白点逐渐清晰起来。 蓝白二色道袍与这片蔚蓝晴空极为相合,长袖拢风,衣袂翩飞,姿态翩然,恍若云间白鹤。 少女神情由始至终平静如水,及至将要落地,才空中虚踏一步,原先急坠身体立刻缓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到地上,翻飞墨色长发缓缓落回肩上,发间上清莲花冠映着日光,时而反射出迷离光彩。 这位少女模样道者落地后环视众人,后将视线定了气度异于众人某人身上,微微一笑,揖手作礼。 “张三先生,又见面了。” ☆、第19章 自取灭亡   身着蓝白道袍少女自九天翩然而下,直如凭虚御风,其逍遥风雅正如泠泠清风、悠悠白云,与传说中仙人无比接近,貌若桃李而瞳凝秋水,如美玉置于雾中,透出一种温润光辉来,眼波流转间偶尔闪过寒凛锋芒。 少女貌似弱不胜衣,却又予人凛然不可犯之感。 张良因见过瑶光机关城内惊艳一剑,所以很就从那般天人临世震惊中回神,视线瞬间被那一顶从前没有道冠所吸引。 上次见面,瑶光仍是披着长发,不曾束发戴冠,今日一见,却全然不同,周身气质相应有了变化。 短短数日而已,果然是咸阳那一道雷霆…… 瑶光揖手为礼,微笑着说:“张三先生,又见面了。” 张良心内叫糟,如此一来,他行踪必然会暴露,但他也很清楚瑶光没有理由要替他掩饰,他掩住那一抹仓皇,恭敬地上前还礼。 “儒家张良,拜见帝师。” 瑶光过了会儿才低声嗯了一声,正想说什么,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白色,她不由得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蓝白道袍青年步而来,远远望去,极似纯阳宫玉虚一脉季真师兄。 瑶光瞬间恍惚起来,霎那间好似回到了终年积雪华山,她跟着师尊于睿站太极广场,看着师尊怎样将门派任务一一分发,使得派内井井有条。 掌门师伯李忘生门下弟子字号玉虚,其中有一人俗名季真,比瑶光早五年拜入纯阳,因此瑶光称他师兄。季真师兄是少数对门派任务非常上心内门弟子,许多内门精英自精修剑术道法后就沉迷其中,一年闭关半年人亦不少,季真却不是,他专修气宗,剑术有成,但仍每日为门派奔波不辍。便是因为季真天天都会于睿这里领取汇报任务,瑶光才和他熟悉起来。 当日瑶光下山助唐军平叛,季真亦队中,那一次刺杀,瑶光被几位师兄保护着,素来温文随和季真师兄浑身浴血,顾不得抹去脸上血,就那么对着瑶光大吼“走!”,而后,万箭穿心。 几位师兄一个个死眼前,后,瑶光挥剑自裁。 那是瑶光惨烈记忆。 瑶光怎知,那一剑之后,并非碧落黄泉,而是改天换地,无论她怎样说服自己,她内心深处始终存了一丝侥幸——若有一日,能够回返大唐,能够回到华山,该有多好。 如今乍然见到“季真师兄”,瑶光心神瞬间动摇,双眼逐渐氤氲了雾汽,情不自禁地脱口唤道:“师兄……” 恰好此时张良开口笑道:“师哥。” 颜路微笑着点头,随后看向瑶光,毕恭毕敬地双手相叠,拱手行礼。 “儒家颜路拜见帝师。” 这一句问候便如晴天霹雳,立刻将瑶光从刹那迷梦中惊醒。 瑶光怔怔地盯着颜路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要用这张陌生脸来驱散心中无数此起彼伏回忆断片,盈满双眼泪水硬生生被她忍了回去,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却不是因为欢愉,而是自嘲和愤怒。 多么可笑! 她竟还不明白吗? 这个陌生世界、陌生时代里,她只有独自一人,无人可依、无人可信!正因如此,她非得比往日十倍百倍地警惕自省、坚定强韧。 儒家颜路,又是儒家。 儒家为何总是这样让她难受?! 先是张良,而后是无比肖似故人颜路,他们为何要出现!为何要一再地让她想起那些痛苦过往! 修道确能修身养性,但瑶光总共修道八载,又怎会那么轻易便能看破生死、离绝爱恨?自她“死”后,她甚至都无暇为自己哭一场,尚未替诸位战争中丧生同门举丧,她骤遭巨变、初临异世,不得不冷静自省,不得不镇定安然,生离死别之苦被她强压心底,如今遇上一个契机,顿时喷涌而出。 瑶光近乎冷笑着开口道:“原来是儒家颜二先生,当真幸会。” 颜路为瑶光这种突如其来敌意微微一愣,面上仍是一派谦和,和声应道:“帝师体任自然,从心所欲,闻之不若见之。” 张良听着这句话几乎冷汗都要下来了,生怕这个莫名其妙生气了“瑶光真人”会不由分说地拔剑动手。 虽然张良也很为颜路犀利眼光惊叹,但他是忍不住想泪奔。 说瑶光“从心所欲”当然没错。普通人和儒家当家见面,哪怕心中不悦总归也会掩饰一二,瑶光根本就没掩饰,相当直白地表达了出来,问题是,素来温文有礼师哥为什么一改作风如此直白地戳穿了啊!万一瑶光恼羞成怒,他还真没把握面对那一剑! 然而这次张良完全料错了。 原本还带着几分迁怒瑶光听到颜路那句话后,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但仅仅一息之间,瑶光周身敌意悲愤烟消云散,她轻声笑了笑,坦然回道:“颜二先生真君子也,瑶光修行不足,迁怒先生,着实不该,还请先生谅解。” 颜路不以为意地笑着摇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因众生有情,故而会因欢悦喜乐而笑,为悲哀伤痛而哭,爱恨情仇,悲欢喜乐,七情动而心神动。所以,瑶光会为了同门牺牲感到悲痛,为独自流落异世感到孤独。瑶光顺从内心所想将这种痛苦表达出来,颜路以人有七情并不怪责。 颜路不加指责,却不代表瑶光就能无止境地沉溺于悲愤之中。 道家以清静无为、天人合一为宗旨,提倡清心寡欲,以节制自身为上,瑶光却并未走这条路,反其道而行之,以“率性而为、从心所欲”使身心如一,如此想要得道基本要求就是“心性纯正”,因心性纯正,率性而为、从心所欲才不会危害苍生,若有所欲则满足,而后不复挂念,以此逐渐达到寡欲终至无欲之境。 颜路所点破正是这一点。 瑶光素日所修亦有训曰爱恨不晦灵台,终所求便是一点不变不动清明,喜也罢,悲也罢,发泄过后便不再沉迷。 瑶光不禁笑了起来。 “颜二先生既出此言,可入我道门。” 颜路笑答:“颜路已有师承,只得辜负帝师厚爱。” 瑶光想到历史上张良被当做道家代表便是因为他后来多般主张符合黄老之学,而眼前这个张良却板上钉钉是儒家三当家,她再看看面前酷似她同门师兄颜路,似笑非笑地说:“颜二先生此言差矣。道门不比儒家,定要拜师才能入门,天下有情众生,一念起而入道者不少数,我门可不像儒家那样讲求师承,道法传承可天地,心,一念间。谁又能断言,儒家弟子便不会悟道?我看来,颜二先生怕是已经一脚站门内了。” 颜路微微一愣,笑而不答。 张良却狐疑地来回看了瑶光和颜路好几眼,后被颜路隐晦地瞪了一眼才停下那种打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帝师远道而来,大师哥已等候多时。” 瑶光因颜路解开了半个心结,此刻看张良也顺眼了很多。 说到底,张良本人又没有说过他是哪家人物,史书上那么评断只是从张良生平来断,此刻他是儒家又如何?倘若他这一生依旧如史册所载,千百年后,他照样会被算作道家人。 眼下张良师兄不就是活例子吗? 名义上还是儒家人,其实所学所思所言所行都有道家影子了,说不准那一日就会彻底跨进门去。 瑶光这么一想,心情大好,笑着点头。 临行之前,瑶光随意地瞥了那群儒家弟子一眼,竟发现了两个熟悉人影,视线交错之时,那两个少年神情无比震惊。 天明,项少羽? 应当和墨家一起行动两人怎么会这里? 墨家和儒家唯一联系似乎……近眼前。 瑶光轻笑一声,步追上了先行引路张良、颜路二人,好笑地说:“我不知张三先生是什么思量筹谋,今日所见只让我觉得,儒家似是自取灭亡啊。” 张良何等敏锐,稍加思索就想到了原因,顿时心内叫糟。 本以为瑶光会规规矩矩从正门来访,他打着到时候让天明、少羽回避主意,却没料到瑶光会如此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猝不及防之下,两人完全暴露她视线中,如今再想掩饰已是多余。 他自负聪明,兵行险招,如今棋差一步,只能怪他自负。 颜路微微皱眉,见到张良神色变化,大约猜到了原因,不禁叹了口气。 瑶光想了想,补充道:“儒、墨并称当世两大显学,影响深远,陛下不得不留意。墨家已是反贼,儒家却和它牵扯不清,你们要陛下如何相信儒家忠于大秦?退一步说,即便不忠也无所谓,至少不能是谋反窝点。倘若桑海如昨日机关城,几位当家以为,下一次来访会是我,还是大军?” 瑶光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个词。 焚书坑儒。 莫非……这就是一个原因? 瑶光转身看向两位年轻当家,两人脸色都称不上好,她想起她时代里,她只能从史书上略微一窥古时圣贤人杰风华,薄薄史册上只能记载寥寥数人,多少人湮灭历史长河中,无论是名不传后世颜路,还是千古谋圣张良,千年之后,风|流云散,俱已不存。 无论他们此刻筹谋什么、奋斗什么,终都会化为一抔黄土,无论有没有焚书坑儒,千年之后,仍是不存于世。 这种时间错位感慨使得瑶光心生怅然。 这种情感变化使得瑶光双眸中出现了近乎悲悯神色。 人生而知其必死,因未见死,故而全力图生。 她已经知道了他们死,却要看着他们徒劳无功地挣扎,另一个世界,会不会有人也知道她结局,却这样看着她红尘间沉浮? ☆、第20章 太阿道藏   无论儒家是否有意反秦,至少现儒家还不能站整个帝国对面。 因此,瑶光并不意外儒家大当家伏念板着脸将太阿剑呈于案上。 瑶光视线稍微儒家三位当家脸上停留片刻,终定格案上太阿剑上。 如此近距离,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太阿剑气。 李斯列传里记载,秦始皇嬴政“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而于太阿有关传说里也多有神化,言其乃是天成威道之剑。 瑶光因见如今嬴政佩剑名“天问”而非“太阿”,故而起意以此试探儒家,如今真正见到了太阿,她才明白,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后世传说,自有根据。 这柄太阿剑确有气吞山河、威武霸道剑气,说是天成之剑也无错,这般气势并非铸剑师能够赋予,便是当世无双铸剑师怕也只能凝聚天地间早已形成剑意剑势,凭血肉之躯、元灵之光赋予剑生,便如她手中上清破云,是先存剑意,后得剑形,故此天成之,非人力可为。 瑶光甚至不需要令太阿出鞘就能断定此剑真伪,当然,她也相信儒家大当家不会这种关头犯糊涂用伪剑来糊弄。 “威道之剑名不虚传,此剑当由气运加身诸侯王者所持,于常人有害无益。伏大先生无需因失去太阿而悲伤。” 伏念躬身行礼,态度十分恭谨。 “帝师美意,下十分感动。此剑既是王者之剑,献于陛下理所应当。” 瑶光有些惊奇地再打量了伏念片刻,奇道:“我观伏大先生是正直不屈之人,竟也做此言语……”她又想了想,若有所悟,“是了,伏大先生要为一门上下负责,难免多思虑一些,不像你小师弟那么自负冒失。倘若今天我没有看到不该看人,或许真能如先生所愿,陛下面前为儒家美言几句,可惜了。” 这几句话顷刻间如白刃加身,儒家三位当家全都惊得心中一颤。 会说“可惜”,当然是因为她已决定了绝不会为儒家美言,甚至可能还会说出相反话来。 张良几番思量,看到两位师哥不得不这样稚龄少女面前低头,思及她话中含义,顿时心如刀绞,他狠狠一握拳,上前一步,正想开口,不料对方先一步开了口。 “陛下富有天下,以天下物奉陛下也是应当,但太阿毕竟是不世利器,伏大先生失却太阿……难免痛惜。” 瑶光斟酌片刻,续道,“我本意以太阿换取儒家数年平安,如今不能实现,同为诸子百家,总有物伤其类之感。前些时日铸剑亦心力耗竭,如今想要再铸一柄剑回赠伏大先生也是不能。如此,我以道藏与先生换太阿。” 儒家三位当家都呆了片刻。 用道藏换太阿? 把道家典籍给儒家……? 三人之中,以张良为聪慧,但他此刻心神已乱,一时间竟理不出头绪,颜路已大约明白了瑶光意思,而肩负整个儒家命运伏念则几息之后恍然大悟。 以如今秦王对帝师荣宠,不难想象秦王对道家是什么态度。来日倘若秦王对儒家动手,亦不会将道家牵连内,若得道家典籍真经,日后总是一条生路。 瑶光着意看了颜路一眼,悠然说道:“道门不比儒家,虽有师承,但并不苛求师承,从前所修何门何派俱无妨,有心问道,即我同门,入门悟道,即我道友。我修为有限,尚未悟道,不足以开解微言大义、经中真理,唯有重述圣贤之言。我今说道,不录纸笔,只说不论,只讲不解。道藏为天下道家典籍归总,分洞真、洞玄、洞神三类各十二部,总集五千七百卷,我熟习者一百三十四卷,精研一卷,就从这一卷开始说。” 三位当家暗中交换一个眼神,各自端坐。 无论他们对道家、对瑶光、对秦王有什么看法,像眼前这般听到道家真传典籍机会也是极为难得。儒家虽有许多藏书,却也不比道家广收各派典籍,如今世上所出诸子,与道家都可说有千丝万缕联系,儒家创始人孔子亦曾师老子。 从伏念献剑到瑶光说道,这一天事情可以说完全无人能够预料。 日升日落,瑶光见天色晚了,这才停下,意味深长地看了颜路一眼。 “我师尊曾道,儒家入门易而精通极难,道家入门难,精进亦难,然而一旦入门,再无退路,不得不进。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几近无为。” 颜路若有所思地点头。 瑶光站起来稍稍舒展筋骨,笑着看向伏念。 “伏大先生,小圣贤庄总有客房吧。” “自然。” “那就好……还要劳烦伏大先生一件事,如果有人来此拜访我,还请行个方便,给他开个小门。” 伏念略有些诧异地应下了,心里却着实有点奇怪。 很,伏念就完全明白瑶光那句请求含义了。 天色稍暗,桑海及附近郡县文武官员不知有多少备了厚礼来小圣贤庄拜访,马车和人流几乎堵得小圣贤庄外水泄不通。 令儒家三位当家和诸位学子瞠目结舌是,瑶光没有拒绝任何人求见,也没有拒绝任何人赠礼,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领受了无数恭维和厚礼,直到夜沉月升,那么没来得及拜见官员才不得不送上拜帖次日再来。 瑶光一件件地拆着礼物,看到顺眼就放到身边,看不顺眼甩手就扔到远处,不留神一个盒子飞得远了一点,差点砸中进门张良。 张良看着屋内那个神仙般少女身旁各色礼物堆积如山,顿时生出一种难以言表复杂心情。 “……瑶光道长,这些礼物……” “怎么了?”瑶光一边拆盒子一边随口道,“他们乐意送,我为何不能收?” “此是‘贿’。” 瑶光不以为然地白了张良一眼。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这般为财物所动替人谋利自然是‘贿’,但我只收了财物,不曾应诺,也无意替这些蠢材费时费力,如何算‘贿’?” 张良当场被震得不能言语。 瑶光意思是,被人买通了,替人做事,这就是受贿,她现光拿东西不干活,那就不是受贿。 虽然乍听起来很有道理,细心想想似乎哪里不太对样子? 瑶光懒得管张良,继续拆着礼物。 “他们乐意送,我若不收,他们反而会担心。张三先生且莫替这些人忧心,不若想想来日该当如何。陛下不多日便会来到桑海了。” 张良心中一凛。 “……你不担心我会动手?” 瑶光轻笑一声。 “如今陛下正差一个借口,我若桑海出事,终谁会倒霉,不用我来说吧?韩相公子有空考虑斩草除根,还不如试试杀了墨家那几位,或许陛下还会对儒家稍微放心一点……屋外几位也不用这样着急,和韩相公子好好商量过再来吧。” 张良脸色立变,片刻之后沉声道:“瑶光道长如何知晓?” 瑶光眨眨眼睛,“如何知晓外面有人埋伏?只能说……杀气实太刺眼了。我辈修道,本就感应天地,气机所动是敏感不过。张三先生武艺高强,自然看出我脚步虚浮、内力空虚。但是,我若无所依仗,又如何敢孤身入桑海?” 瑶光转身看向张良,似笑非笑。 “张三先生,上清破云剑自铸成尚未出鞘,先生有意一见其真?” 月光映瑶光身上,益发显出一种难以形容飘渺冷傲来,而她背后长剑微微鸣动,剑气凛冽,直似清霜覆地,不知不觉间就让人自脚底生寒。 张良不得不慎之又慎,仔细端详瑶光片刻,想到机关城中同样看来重伤身她如何用出了惊世剑招,此刻她戴上道冠,自然不可能单纯为了美观,哪怕看来内里虚弱,只怕还另有玄机。 张良深呼吸几次,重恢复了原本谦谦君子模样,拱手行礼。 “帝师今日所教,子房终生不忘。” 瑶光笑着地摇头,“论及智谋,我自然不如张三先生,我所依仗不过陛下。” 瑶光今日占据上风,并非瑶光比张良或是儒家其他两位当家优秀,只因所仗之势大,天子之威前,无论多么惊才绝艳人也得低头。 张良听出了瑶光意思,心中虽有不甘,却再无不平,细思片刻后,忍不住问道:“道家素来避世,逍遥前辈主张济世救人,瑶光道长为何相助秦王?” 瑶光盯着张良看了一会儿,不禁笑着反问:“张三先生怎知我此刻所行并非‘济世救人’?如今天下一统,正是休养生息时候,此刻起兵反秦之人才是意图将天下黎民百姓带入水深火热之中吧?陛下有哪里不如从前六国亡国之君?你一意反对陛下,不过因为自己是‘韩相公子’罢了。” 这几句话说得极重,直指张良所谋并非为民请命,纯属谋一己之私。 张良脸色几变,忍住了心中百般感受,沉声反问:“倘若瑶光道长是六国遗民,又当如何?” 瑶光被问得一愣。 她之所以能坚定地指责张良,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并未因秦始皇而遭国破家亡之痛,她出生之时,九州大地已经统一数年,哪怕分分合合,终究还是一体。她因父母家人亡于安禄山之手数年不忘,终下山报仇,试想,倘若她生七国并立之时,而祖国被秦所灭,此刻她又会如何? 瑶光原本坚定随之动摇,脸上微微发烧,原先被她当做“目光狭隘”凝视如今也使得她感到刺痛。 瑶光坦然认错:“抱歉,张三先生,是我失言,不曾细思……国仇家恨,确实难忘,先生所为,情理之中。” 张良本以为瑶光不会道歉,却没想到今天接连两次听到她道歉,其中一次还是给自己。他不由得想到,或许,他并没有真正看明白瑶光是个什么样人。 倘若是爱慕虚荣、崇尚权势之人,又怎会讲道之时露出那般超乎年龄沉静虔诚神情? 瑶光想了想,补充道:“即便如此,我仍认为……陛下所为功千秋。” 千年之后,秦始皇功绩依然如泰山一般伫立于史册之中,不可动摇,无可超越,其非无过,瑕不掩瑜。 张良笑而不答,静静地退了出去。 瑶光安静地目送张良,直到感觉到另外几道微弱杀气也跟着离去才长舒一口气。 好险。 她如今不比从前。重修内功,内力连她全盛时期一成都没有,若是张良或者流沙那几个杀手真要动手,她估计就得早日超生了。 被瑶光气势所欺没有动手反而退走张良和逆流沙诸位倘若得知她今日唱了个空城计,不知是否会火冒三丈。 ☆、第21章 诸子百家   那一晚瑶光于张良满是机锋、暗藏杀机交锋消弭于无形之中,无论是身为儒家三当家张良,还是以帝师名号代帝王而来瑶光都无意将此事宣之于口。 两人再次相见时,张良依旧彬彬有礼,瑶光依旧平和淡然,就好似从没有过剑拔弩张对峙。 但是,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至少瑶光对张良感观要好了许多,渐渐地已经能放平心态,既不将昔日对“道家张子房”崇敬放眼前青年身上,也不因张良一意反秦而有所愤怒。有期望才会有失望,既然瑶光不再将眼前儒家三当家和史册中千古谋圣相重叠,而是单纯地将他当做儒家子弟、故韩公子,她也就没有初那种失望不满,能以公平心态来评断眼前青年。 平心而论,张良并非不优秀,天资纵横、博学广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长于识人画策,眼下虽有些年少轻狂,当今青年英才中也可说是首屈一指人物了。 瑶光对张良并非不赞赏,如今态度趋于冷漠只因立场不同而已。 张良看来,瑶光也从机关城内那一位剑术高绝道家天才摇身一变成了智力皆不可小觑人物,说起“帝师”之时也多了几分真心,而非先前心内总有着些许讥讽。 张良因瑶光戴道冠向之发问,瑶光坦然答:铸剑之时心有所感,虽未及出师之时,但已非昔日道童,自当束发戴冠以明示。 之后几日,瑶光继续白天背诵道藏典籍,晚上会客收礼。 儒家原先安排给瑶光客房不可说不大,但送礼之人络绎不绝,各色礼物很就堆满了整间屋子,瑶光毫不客气地向伏念另外借了一间屋子来堆礼物。 这种介于合法和违法之间作为使得原本对她有所改观张良和有意示好伏念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瑶光那一个关于“贿”言论自然经张良之口转述了其他两位当家,当时两人久久无言。 到第四日,嬴政来到桑海,瑶光恰好说完了自己熟悉百多部典籍,得到这个消息后,她欣然起身告辞。 伏念并没有出言挽留。 几人都清楚,这大概就是“缘分已”了。今后若再见面,恐怕再不会有此刻平和。 嬴政与瑶光会合后,十分激动地将她带到海边,自豪地介绍着蜃楼,说到将派出五百童男童女前往海外仙山寻访仙人,月神旁轻声附和,着意详解蜃楼建造不易、阴阳家为此花费多少心力,若是寻到仙人将会带回长生妙方等等。 瑶光听完,不以为然地摇头。 “长生久视不外物,丹药仙方甚是渺茫。此世纵有仙山,也不会为凡人所见,蜃楼出海,徒然消耗民力物力罢了。” 若是旁人这么说,恐怕立刻就会被嬴政砍了,但如今说出这句话是嬴政看来“长生不老”瑶光,他虽然心内震惊不悦,但细细思索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 “先生既如此说,蜃楼……不出海也罢。” 虚无缥缈传说和近眼前真人,要相信谁,不言而喻。 月神差点就端不住高深莫测模样,几乎想要扑上去掐死瑶光。 她可知道、她可知道这句话让阴阳家前功弃,多年心血化为乌有——! 嬴政原还想带瑶光上蜃楼,如今被瑶光那么一说,顿时意兴阑珊,关心了瑶光几日经历后就打道回府。 “先生以为儒家如何?” “……诸子百家,互通生息,我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近日仍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倘若我桑海出事,凶手九成出自小圣贤庄。” 瑶光还没有这样轻易就能忘记那天晚上被张良威胁生死一线危机,诚实地回答了嬴政问题。 她这样说,无疑暗示了儒家和墨家有所联系。 与“反贼”有所联系又能是什么? 嬴政脸色微变,“儒家……” 瑶光也不多说,自觉说到这样已经够了。临走之前,她后回头看了一眼巨大蜃楼,暗想这艘船开出去大概能开到扶桑去,反正历史上徐福是没带回来什么仙丹。 呵,倒也不能说徐福一定是骗子,寇岛上那么多可怜无辜无法长大“童子”不就全都是吃了他仙丹才变成那样吗! 无法长大,失却亲人,无处栖身,纵然长生又如何?到头来与妖鬼何异?他们所求并非长生不老,仅仅是普通生老病死却不可得,生生被抛却尘世轮回之外。 瑶光寇岛见到那些孩子时,几乎难以遏制心中愤怒,恨不能一剑斩了徐福。 如今她身此间,又怎能袖手看着历史重蹈覆辙! 五百童子,蜃楼出海,不去也罢。 瑶光自然不知道她基于不平和义愤发言会带来多少影响,她完全不知道此世阴阳家为了蜃楼花费了多少心血,如今却因她一言数付诸东流。 嬴政能以绝大毅力斩断妄念停止蜃楼出海寻仙计划,阴阳家却无法就这么放弃。 多少年筹谋、多少年心血,只因帝师一言,全部都废了! 深夜。 瑶光被一股尖锐杀气从入定中惊醒。 那股杀气来太过突然,就好似无中生有,从虚空中忽然冒出,以瑶光敏锐灵觉竟只能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发觉,她只来得及拔出长剑而已。 一道深紫近黑光芒夜色中一闪即至,覆没了瑶光视野。 庞大到恐怖力量凝聚成了实体,变成了夺命光束。 瑶光勉强捏起剑诀,挥剑落下一道气场。 气场形成瞬间,那道惊人力量轰瑶光身上,空间发生了剧烈扭曲,像是被击穿了一般,出现了一个可怕黑洞。 瑶光猝不及防,被那个黑洞直接吞了进去。 扭曲空间中刮出阵阵狂暴风,将屋中破坏得一片狼藉,不过片刻,那个黑洞消失了,扭曲空间复原,就好像从没有发生过那可怕一幕一般,屋中安静如死,没有半点生机。 半晌,月夜中有人轻声说:“东皇阁下,若是陛下问起……” 整个人裹黑色斗篷不辨真面目中年男人冷声道:“儒家对帝师心存不满,趁夜行刺,毁尸灭迹。” 月神心领神会,躬身应道:“遵命。” 翌日,嬴政看到瑶光住处狼藉情形却不见瑶光,唤来月神命其调查,月神故弄玄虚了几日后依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之言回禀,嬴政果然大怒,调集兵马汇聚桑海,大战一触即发。 小圣贤庄内,气氛沉重,人人自危。 伏念沉着脸看向张良。 “子房,帝师……是否是你所为?” 张良苦笑着回答:“若真是我动手,倒也不冤了。” 这么回答便是否认意思了。 伏念和颜路对视一眼,脸色较先前凝重了几分。 颜路温声道:“帝师心境空明,道法自然,即使内力空虚也不至于被阴阳家人无声无息除去……” 张良脸色不大好地问:“出手若是东皇太一呢?” 东皇太一素来镇守阴阳家内部,甚少出现于人前,若是从阴阳家外两位护法和大少司命实力推断,东皇太一实力或许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若是阴阳家这位首领当真不惜亲自出手击杀瑶光,并非不可能成功,而且,月神如此笃定地嫁祸儒家,若说与此事无关,未免太假。 颜路思索片刻,缓缓摇头。 “不知东皇太一实力,难以推断……即使如此,我依然认为,帝师尚人间。” 比起瑶光死不见尸,人还活着当然是好可能。只要她出现,儒家罪名自然就能洗脱。 问题是,如果她真活着,又为何不见踪影? 张良想起几天前月夜中对话,低声呢喃:“秦王对儒家早有不满,只是缺一个借口而已……帝师死桑海,这就是好理由。果真……不愧是帝师……” 生与死,皆为帝王思虑。 伏念忽然站起,沉声道:“我去求见陛下,你们若能离开就些走。儒家传承不能就此断绝。” 颜路和张良吃了一惊,齐声道:“师哥?!” 小圣贤庄外。 李斯挥退左右,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说:“陛下,儒家应当不会这种时候对帝师动手。” 嬴政仍是一脸肃穆,余光扫了李斯一眼,淡然道:“朕当然知道。但先生桑海出事,凶手必然与儒家脱不了干系。” 李斯回想着帝师居所中所见,心中仍有疑惑。 嬴政似是无意地低声道:“胆敢对先生动手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就从儒家开始。先生以身犯险,亲来儒家,朕若错失良机,有何颜面复见先生?” 不错,他根本不信月神话,也不信阴阳家。 但是,先生遇袭,凶手“必须”出自儒家,这是好惩治儒家借口。 他相信先生必然还人世,此刻正远远地关注着自己。她将如此良机放到他手中,他怎能辜负! 李斯顿时心头一片雪亮。 这竟然是……这对师徒君臣唱了一出戏,以桑海为舞台,直接将眼下势大儒家和阴阳家全都拉上了台,戏剧未散,不能退场。等到曲终人散时候,恐怕…… 嬴政冷眼看着小圣贤庄大门打开,当家伏念缓步走出。 诸子百家时代,终于到了结束一刻。 百家争鸣,终不及帝道。 ☆、第22章 紫禁之巅   江湖上有很多人,但只有少数人是有名号,比如万梅山庄西门吹雪,比如四条眉毛陆小凤。江湖中每天都发生很多事,但只有少数是会被人记得,甚至一直传颂下去,比如月圆之夜绝世剑客决斗。 江湖中不缺就是剑客,剑术高明者数不胜数,但能以绝世冠名剑客,当今之世,公推有二。 一是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二是海外白云城城主叶孤城。 这样两人竟也会有决斗一日。 这般旷世赌约立刻使得整个江湖为之沸腾。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紫禁城有一“禁”字,本不是寻常百姓可以任意接近,然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绝世一战也不是随时可能发生,那本来也是百年无一盛世。当今皇帝听闻此事,欣然给了这两位绝世剑客皇城决斗荣耀。 这一场决斗几经波折,先是西门吹雪因家中娇妻推迟决斗,后有叶孤城遭唐门暗算身中剧毒,江湖中多有人为这场决斗开了盘口,数额巨大赌博使得无数本与这场决斗不相干人利令智昏铤而走险涉足其间,这场决斗开始之前,已有许多人为此送了性命。 幸而不幸是,这场赌约几经波折,仍能践行。 九月十五,便是今夜。 皎皎满月,已至中天。 太和殿殿脊前后几乎都站满了人,这些人里,有江湖成名高手,也有不愿露出真面目神秘人物,还有七位都穿着御前带刀侍卫服饰,显然都是大内中高手,也想来看看当代两大剑客风采。 白衣如雪,一尘不染。 这两位剑客竟是如斯相似,仿佛他们已成了一柄剑一般,冷酷锋利,全然没有人情感,他们双眼如寒星一般发出光彩来,没有人能明白他们内心激动。 花满楼不能,陆小凤也不能,这本也只有绝代剑客才能够明白。 棋逢对手喜悦无法与他们诉说。 或许旁人看来,这样赌上性命决斗傻可以,唯有当事人可以明白,那一刻内心悸动唯有剑才能平息。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剑还没出鞘,但令人心惊剑气已弥漫开来,这种凌厉剑气,本就是他们自己本身发出来。 可怕原就是他们本身,并不是他们手里剑。 剑是死物,唯有剑客才能赋予其摄心夺魄绝世锋芒。 西门吹雪扬起手中剑,昂然冷声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面色未变,低声赞道:“好剑!” “确是好剑!”西门吹雪一双寒星似眸子灼灼地盯着叶孤城。 此刻,于他而言,天地之间只有眼前这个人,和他手中剑。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西门吹雪同样赞道:“好剑!” 叶孤城低叹,“本是好剑!” 两人剑虽已扬起,却仍未出鞘──拔剑动作,也是剑法中不可缺少一门,两人显然也要比个高下。 两柄利剑出鞘,剑气冲霄,光华耀目,刹那间,星月失色,天地间所有光辉都已集中这两柄剑上。 这是两柄不朽剑,这一战必将旷古烁今。 剑已刺出。 所有人心神都为之牵动,视线牢牢地黏两柄剑上。 两人出剑并不,而他们之间距离仍有很远。 两人剑尚未开始接触就已不停变招,与他们脚步相比,剑招变化惊人。 有人认为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彩,枯燥得如同三流剑客玩笑般斗殴,只有当代一流剑客才能看出这种似花巧般变招昭示着什么。 这些招式没有一招使使全就已变化,随心所欲,剑随心至,这已是武功中高无上境界! 人与剑合一,剑与人合一,这已是心剑。 能掌握心剑剑客,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这个江湖何其幸运,竟能同时出现两位如斯境界剑客! 这个江湖何其不幸,竟注定了要今日失去一位这样剑客! 叶孤城剑,就像是白云外一阵风,自由而灵动。 西门吹雪剑上却像是系住了一条看不见线——他妻子、他家、他感情,就是这条看不见线。 剑无情,剑客却有情,这对素来习练无情剑道西门吹雪而言无疑是致命破绽。 但他已无法回头。 胜负只一念间,生死只一剑。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已近咫尺,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 已经没有人能改变这一战结局,这已是后一剑,已是决胜负一剑。 剑去如流星。 任谁也能看到,若是西门吹雪剑刺入叶孤城胸膛,叶孤城剑已必刺穿西门吹雪咽喉。 上天竟如此残酷,要将这样两位绝代剑客一起带走! 这一剑光华,竟成了后光辉! 有人静静地转开了视线,不愿见到如斯残酷一幕。 就两柄绝世长剑将要接触刹那之间,异变陡生。 一股前所未有凌厉剑气如惊雷般插入那两道剑气之间。 有人能阻止天上雷光降临吗? 没有。 所以也没有人可以阻止那一道厚重如岳气势逼人剑气。 叶孤城剑和西门吹雪剑自是锋利无双,然而,这一道渊渟岳峙气势之前,这两道锋利剑气就好似妄图以人力撼动山岳一般渺小而可笑。 那种厚重压迫感使得旁观诸人都忍不住想要后退,想要屈膝,遑论身处中央两人。 势如山岳,而利似风雷。 凌厉剑气猛地爆发开来,好似地动山摇、洪水咆哮,顷刻间吞没了两人。 众人愕然看着两位绝代剑客如同脱线风筝一般向后倒飞而去。 两人只退了几丈,但这几丈却如天堑一般横亘他们之间!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握紧手中长剑,抬头看向前方,眸中出现并非沮丧,竟是无比相似狂喜和灼热。 没有朋友,那就享受孤独。 没有对手,却该是如何寂寞? 剑道孤绝,倘若无人可以互相扶持并肩而行,亦无人可以作为对手,唯有自己孤身行于追寻无上剑道路上,该是何等冷寂? 本以为当今之世除却他们已没有可堪一战剑客,如今却叫他们遇上了。 这般剑气,这般剑意,这般剑势——此人之剑,冠绝天下! 众人已来不及多关注决斗两位剑客如何,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场中突然出现第三人。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出现,就好像这个人一直和夜色融为一体,直到两道光华耀月剑气破开了黑暗,照出了她身影一般! 上清莲花冠,水合色道袍。 来人一身装扮毫无疑问地透露了她身份——必是道门中人。 古时常有道者近仙,来人一剑败两人,实力之高超乎众人想象,她手中长剑微微鸣动着,剑气凛冽,恍若清辉覆地、无孔不入,绵密无隙地笼罩场诸人。 无人敢妄动。 那一柄剑光华竟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剑完全压了下去,皓然如九天满月。 令人诧异是,执掌这柄剑竟非道骨仙风、鹤发童颜老者,而是长发垂髫、秀美绝伦少女。 少女持剑凌风而立,一言不发,先是看了西门吹雪一眼,复看了叶孤城一眼,就好似无声发问。 尔等,是否还要再战? 无形压迫感使得众人息声,后打破这凝滞竟是叶孤城。 叶孤城平顺气血,持剑上前,拱手行礼,神态平和。 “道长,我与西门吹雪一战势必行……待此战后,若我败亡,恳请道长保管我佩剑。” 西门吹雪闻言,脸色微变。 那一名陌生少女盯着叶孤城看了片刻,周身凌厉剑意忽然收起,刹那之间好似变成了一个不通武艺普通少女。 那股山岳般气势骤然消失,竟有人不适应地前扑一步险些栽倒。 所有人都震惊了。 如叶孤城、西门吹雪这般绝代剑客,便是手中无剑,那股凌厉剑气也早已渗入他们骨髓血肉之中,他们站那里,就好似一柄名剑。 然而这一位不知从何而来道者竟能将这般剑意收放自如! 少女忽而回头看向西门吹雪,“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肃容点头,手中长剑握得紧。 少女沉默片刻,忽道:“他已存死志,此战必败,今日一战于你已无意义。你若愿等,十年之后,可与我一战。” 西门吹雪不禁目露惊讶之色。 观战之人因距离较远,无法如他一般看出叶孤城后那一剑改变。 那一剑,本该是两败俱伤,但叶孤城却千钧一发之际变了剑招,倘若无人阻止,后必是他取了叶孤城性命。 就如同眼前之人所说,叶孤城心存死志,这一战结果他已经知晓。 或许是因为谋逆未成,或许是因为旁什么,叶孤城已无心一战、一心求死。 他本以为,他将会这里失去唯一对手,从今而后,只能加寂寞,独行于剑道之中。 谁能知晓,一切竟有了转机? 西门吹雪清晰地记得自己为眼前之人气势所夺失去先机,以至一败涂地,而她剑与自己并不同,那种剑意令他若有所悟,若得十年,他必能有所突破。 思及此处,西门吹雪目光灼灼地点头,而后看向叶孤城。 “你不应该死这里。” 叶孤城一怔,苦笑道:“西门吹雪,你不愿成全我后愿望,莫非想要眼看着我万剑加身、午门斩首?” 西门吹雪尚未回答,少女忽道:“你若愿走,谁能将你斩首?” 叶孤城将檐下一片冷厉刀光剑影收入眸中,沉默不答。 少女亦往下瞥了一眼,是远远地往皇帝所宫殿望了一眼,稍加思索,探出右手捉住叶孤城手臂,轻声道:“走。” 叶孤城因恍神未能及时反应,待回神时已被少女带着飞上了半空,他不禁愕然。 少女身姿翩然,如同凭虚御风,便是带着他还能如此举重若轻,这般轻功简直前所未闻,仅仅转念之间,少女带着他空中转了几个方向,轻飘飘地向着宫墙外去了。 西门吹雪紧随其后离开禁宫。 那些埋伏暗处弓弩手和大内高手只能面面相觑。 遇上这般轻功高绝之人,失去伏击机会,他们已无法留下叶孤城了。 太和殿外一众江湖好手全都惊呆了。 半晌,陆小凤呆呆地自问:“糟糕了,这下该如何对陛下交代。” ☆、第23章 白云孤城   一行三人远远离开紫禁城后,道者打扮少女忽而松手,横剑指向叶孤城,面色冷然。 “谋逆?” 叶孤城已知此次所谋败局已定,本就抱着一死心与西门吹雪决战,却不料生死一线之际竟被人所阻,此刻竟有些茫然。 人做事,许多时候需要一种锐气,不论是求胜还是求死往往都要凭着这种锐气而来,古来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说,叶孤城求死之志亦同此理。 打从这个谋朝篡位计谋开始,叶孤城就不曾有十成信心,行动之时常有犹豫茫然,只是“不得不为”,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战,与他而言,是“箭弦上、不得不发”,奇异是,开始行动之时他已有将要失败预感,所以被陆小凤揭穿阴谋时,他除了遗憾有一分“终于来了”释然,而后他便存死志,不想却被西门吹雪阻拦一次。 人生一世,知己几何,对手几人? 叶孤城以绝世剑术傲然立于群豪之巅,似这般势均力敌之战还能期待几次? 这已是后,便放纵这后一次,让“叶孤城”得以作为“剑客”而活。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城作为顶尖剑客豪情陡然间压倒了一切,诸般阴谋诡计、诸般困惑踟蹰,全都雪亮剑光下消散。 剑心通明,剑随心动。 这般空明心境下,叶孤城看清了自己心。 白云城叶孤城不愿死无名之人手中,不愿如乱贼般落魄。 叶孤城期冀只是纯粹剑客而不可得,至少,他期望自己能作为“剑客”而死。 西门吹雪无疑读懂了叶孤城心,所以,那一剑是叶孤城心甘情愿地就死。他心内感激着这个对手和知己,他那一刻已经判下了自己“死”。 谁又能知叶孤城竟还是没有死成。 叶孤城活了下来,此刻那般孤注一掷锐气已失,他已经没有绝望压抑非死不可冲动。 因此,叶孤城听到来人这么一个问题,竟愣了一会方才作答。 “是。” 少女微微皱眉,双眸清湛,神色冷然地追问:“余党何?” 叶孤城略有些不解,他本以为对方是早就知道他作为还要救他,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成者王侯败者贼。” 成王败寇,也就是说同党多半没什么好结果了。 少女思索片刻,收剑归鞘。 “那就走吧。” 叶孤城迟疑片刻,问:“去何处?” 少女诧异地回望叶孤城,满眼都写着困惑。 “你不知自己家何处了?” 若不是叶孤城素来冷傲寡言,恐怕都要脱口而出“你那么说谁知道你意思!”。但叶孤城毕竟是叶孤城,一脸冷清淡漠地呆了片刻,回道:“道长救命之恩,我自当相报。” 少女极为自然地接口:“正是要府上借一居所。” …… 叶孤城又愣了。 这时候这种“前辈高人、隐世修者”不是应该施恩不望报,推辞几句翩然而去吗? 他本以为还要再出言恳求,为何对方应承得如此迅速? 叶孤城总觉得少女他心中原本飘渺若仙印象发生了微妙偏移。 西门吹雪从后赶来,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也不多说,悄然离去。 少女审视着叶孤城神色,微微皱眉,低声道:“我救你一命,你全我衣食住行,有何不妥?你若不愿,我以你性命想来也能从今上那里换来同等富贵。” 求生之志是生命本能。 叶孤城已经度过了那种决然赴死冲动,此刻亦不愿轻身,稍加思索后欠身行礼。 “道长请随我来。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少女沉吟片刻,“清虚。” “清虚”纯然符合道门习惯,想是道号无疑。 叶孤城拱手行礼。 “原来是清虚道长,敢问道长师承何处?” 这一次少女静静地看了叶孤城许久,笑而不答。 叶孤城也不追问,安静地联系下属,寻一条安全路回去白云城。 ……纵然途中无事,却不知宫里那一位是否有所动作,白云城安宁还能有几日?思及此处,叶孤城不由得瞥了旁边道门少女一眼。 西门吹雪必杀那一剑被她挡下,一剑败他二人…… 叶孤城以为此人剑术武艺必然冠绝天下,故而他灵光一闪以剑相托,想要将白云城托付此人——他情急之下只想若是此人,朝廷要对白云城用兵也需顾虑一二。此刻冷静下来,他立刻想到了多事情。纵然来人保存佩剑,也未必会取白云城,与朝廷为敌并非道家作风。 这般想来,这位清虚道长又为何要随他回白云城? 以她这般剑术,普天之下,又有何处不可去,又有何等富贵不可得? 诸般困惑不减,叶孤城长叹一声。 罢了,救命之恩未报,姑且静观其变吧。 见对方这般简单就放弃了追问,少女疑惑之余也悄悄地舒了口气。 她实没有把握这是哪个时代,如果此时纯阳宫未立,她说出师承反而惹人疑窦;又或者物换星移,纯阳宫已于漫长时间中消逝,她说出答案亦启人怀疑。 她素来不愿说谎,心口如一,诚以待人,为难之时便不开口,“清虚”二字自是道号,纯阳清虚子于睿门下皆以“清虚”为字号,若有一日修道有成又或者另有机缘才会另取道号。她是“清虚”不假,亦是瑶光。 瑶光,剑宗弟子,清虚子于睿门下,号清虚。 这个陌生时代里,她初来乍到却阴差阳错地转瞬和反贼扯上联系,着实不愿说出本名,试想若是哪一日通缉令上画影图形有着她脸,还写着“嫌犯瑶光”字样,实令人无法容忍。 倘若早知道当时以凌厉剑气袭来并非杀手刺客,瑶光绝不会出手击退二人,可惜,时间不能逆转。 要说清楚这其中关窍,只能稍微将时间后退一点,回到瑶光遭袭深夜。 那时瑶光突遭袭击,强大莫测力量将她卷入,她已想到了这可能是某种失传“阴阳术”,不敢轻易以身相试,因此千钧一发之际她拔剑挥出,所用并非任何一式攻击招式,而是用以保护自身“镇山河”。 纯阳紫霞气宗,玄剑化生势——镇山河! 一剑破苍穹,一剑转乾坤,一剑吞日月,一剑镇山河。 纯阳剑法,并非妄自夸大、名不副实,镇山河为气宗秘技,需以心养剑、感应天地,借天地之力,一剑引出,以镇山河,凭此天地威势护持自身,外力不能加身,无有敌手,谓之“无敌”,乃是纯阳门下绝不外传之技。纵然纯阳门下,也非人人都能将这一式剑招用好,因其已非一人之力,倘若修剑修道无成,便是勉强用来,也不过画虎不成反类犬。 以瑶光剑道修为,若神完气足之时用出镇山河,至少半刻时间安然无虞,但她经雷劫后内力空,等同从头修起,不到半月时间又能修到何种程度?便是纯阳坐忘经第一层也未修至圆满。是以瑶光仓促之下出手仅仅勉强护住了她,随后时空转换,镇山河气场犹,而瑶光激怒之下不及分辨,只待恢复了行动能力立刻便是几招连出。 三才化生,五方行,九转归一。 三招皆是气宗剑招,御气于剑。 三才生气,附气于剑;五方正气,锐不可当;九转真气,力能退敌。 前两个招式虽然都能瞬间一剑化作几剑攻向几人,但它们都不以威力见长,相比起剑气伤人,它们所带来类同于隔空点穴作用加有用——剑气侵入敌方,搅乱其真气运行。 一瞬控制住袭来两人后,瑶光毫不犹豫,以“韬光养晦”“隐介藏形,厚积薄发”之法强聚真气,两式“九转归一”推开两人。 九转真气,力能退敌,是为“九转归一”——这曾从无数敌人手中救了瑶光一式再次建功。 直至此时,被推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二人尚且不明就里,不知那股令他们震撼胆寒剑势是以天地感应引出“镇山河”气场,这才无形中高看了瑶光不止一两分。 瑶光推开了两人,这才有空闲观察周围,一看之下,当即愣住。 这里并非桑海,而这种建筑风格和用色材料似乎并非平民百姓所能有。 瑶光仓促之下不明真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她隐约猜到自己阴错阳差地卷入了皇城刺杀这一类戏码时错误已经铸成。 摆她眼前只剩下几条路,要么立刻捉住或是杀了疑似刺客那人,要么立刻脱身,否则后患无穷,可惜她纵然有心杀人也无力完成——她短短半月修得内力已经因之前剑招消耗一空了。 这种情况下,瑶光不得不考虑“借势”,横竖那人是刺客也好反贼也好,总该有些实力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事情,以先前所见,他剑术不差,倘若被追缉,有这人,好歹能逃远点吧。于是,瑶光拉上疑似反贼叶孤城运起独门轻功就走,一路上她还相当庆幸幸好本门轻功消耗真气内力不多,而以气力消耗为主。 逃出皇城,剩下事情就简单了。 瑶光看来,横竖反贼同党帽子估计已经戴上了,流亡江湖非她所愿,还不如跟着似乎有点势力反贼一起走,如果皇帝非要派人追缉不休,万不得已时候还可以用反贼脑袋换个平安。以这种能允许反贼皇城进行决斗作风看来,这个世界皇帝说不定出乎意料地通情达理,后会放过这个反贼也未可知。 于是,瑶光就决定跟着叶孤城回家了。 至于瑶光所言与西门吹雪十年之约,那并非故意抬高姿态或是等着西门吹雪剑术精进,而是实实地要对方等她十年重将内功修回九重,只不过这个约定旁人看来,或许就带上了某种高深莫测意味。 数日后,瑶光站南海中白云城里感叹:不虚此行。 作者有话要说:叶城主,请神容易送神难啊。(远目。 。 集中感谢大大们霸王票! 羽绯心扔了两个地雷,么么哒么么哒!还有一个手榴弹!么么哒哒哒哒! 十九扔了两个地雷,么么哒么么哒! 柳竹鱼迷、红花一现、乔艾拉、吃猫鱼、唯安小熊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 ☆、第24章 盛唐风致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白云城名字正是从这句诗中来,甚至连城主叶孤城名字也隐于其间。 南海白云城,恰如天上云一般,自由、高洁,乍看之下,当真类似“人间乐土”。不以当今律法为律,无官府监管,没有诸般赋税,没有苛捐杂役,百姓安居乐业。 白云城内至高无上存便是城主叶孤城,他这座岛、这座城里便如同帝王一般,言出法随、令行禁止,城中百姓莫不敬之如敬神明。 因叶孤城喜穿白衣,故而城中白色布料竟比染了色布料为值钱。 这城中少年但凡学剑,定会效仿城主,穿一身白衣,负一柄长剑,冷若冰霜。本性飞扬跳脱少年人硬是做出冷漠面孔总有几分可笑,但白云城内无人会嘲笑这些少年,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追寻谁影子。 那个人就像是天上仙人,冷傲、高洁、不可捉摸、无法企及。 城中居民敬仰他,崇拜他,丝毫不敢冒犯,他们辛勤耕作、寒暑不辍,心甘情愿以好东西奉养城主,因为他们知道,白云城能有眼前这般安定,依托正是叶孤城庇护。倘若没有叶城主,什么乐土也会变成海外一荒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人心向背,是明显不过。 百姓是因畏惧而服从一个人,还是因敬仰而爱戴一个人,于细微处一见即知。 因此,虽然白云城中百姓看到叶孤城归来时候自发避到道路两侧,如同跪拜帝王一般拜服地,瑶光仍是能清楚地分辨出那一股夹杂敬畏之中拥戴,那是一种想要靠近却又仿佛自惭形秽而瑟缩后退热忱。 瑶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样感情她并非不知,她亦亲身感受过,正因知晓,方才感动。 战乱之时,她随师兄们下山助阵。有逃亡流民被他们所救后唤他们“仙人”,那时候,他们就是这般神情。逃难流民身无长物,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谢谢恩人”、“上天保佑恩人”。 那般质朴感谢对她而言,要比什么都温暖,她伸手想要扶起弯着腰头几乎要碰到地面老者,那个两鬓花白老者竟连退了几步,满脸通红地说“小老儿身上脏,仙女莫要脏了手”,那时候,她几乎愣了原地,过了会儿才追过去扶起老人。 那是瑶光第一次直面那般扑面而来诚挚又质朴感恩和温情。 她不禁自问,自己竟也会被人视为“仙”? 是因容貌,是因美服,是因救人之举?亦或者几者皆有? 初瑶光……初她,本该与眼前这些人无甚分别吧。什么时候起,本也是贫苦人家女儿瑶光发生了这般变化? 毫无疑问,是华山八年时光令她脱胎换骨。倘若不是师尊于睿带她上华山,倘若没有纯阳宫,她今日既非瑶光,也断不可能有这般仗剑行侠之力,或许她早已陈留失陷时身亡,或许她亦这般朝不保夕逃难路上。 华山纯阳宫八年时光重塑了“瑶光”,令她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她六岁习剑,八年有成,仗手中长剑,能于乱世行走,或许也能护一方安宁,能换一片清平。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唯道者,有余以奉天下。 瑶光想,因自己有这般能力,便不应置身事外、袖手看苍翠遍染战火,不愿见多人如她一般痛失至亲、孑然于世,因有余力,便应制止如此倒行逆施之举,重塑清平。 可叹瑶光功未成而剑折,倘若她昔年如愿以偿,天下间是否会多几处如眼前白云城这般“乐土”?又或是如大秦盛唐之时盛世? 瑶光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看向神情冷然缓步而行叶孤城。 南海白云城这位城主以一己之力护一城之民,如此想来,他心未必有表面看来那般冰冷。 真正绝情无情人无法得到他人发自内心感激,因畏必敬之前。 心若此,剑如斯,这般人物放任何时代也可说是一代人杰。 正因如此,一个疑问不禁浮上瑶光心头。 等到两人远离了人群,走进了城主府正门之后,瑶光终于问了出来。 “叶城主为何谋逆?” 叶孤城转身直面瑶光,以那种仿若冰雪般目光凝视着瑶光,低声反问:“清虚道长不懂?” 瑶光被问得一愣,微微皱眉,道:“我怎会懂?” 叶孤城静静地望了瑶光片刻,竟叹息一声,道:“道长也不懂。” 若只是这么一句也还罢,加上这句叹息,倒像是瑶光犯了什么天大错一般。 瑶光加莫名其妙地反问:“我为何要懂?” 这一次怔愣许久变成了叶孤城,他似是再三思索后露出恍然大悟神情,低声如同自语般呢喃:“道长修道,自然不懂。” 瑶光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有点怀疑眼前这位剑客是不是脑子有那么点问题。 这时候却是叶孤城不用他人追问自行续道:“若有一日,道长修道有成,放眼世间皆无敌手,权柄富贵唾手可得,当如何?” 瑶光又一次皱眉,回道:“既有心修道,大敌人即是自身,何来天下无敌?倘若当真无敌,已然得道,又怎会贪恋尘俗。功名利禄于我辈,不若先圣贤只言片语。” 叶孤城一直面无表情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双瞳急剧收缩,似是心情激荡不已,片刻之后,向着瑶光一拱手。 “多谢道长指点。” 瑶光还没来得及客气一句,就眼看着叶孤城运起轻功如同白鹤一样飞走了,她只能站原地发了一会儿愣,转头看向旁边安安静静等候着侍女。 白云城内侍女显然早已经得了吩咐,瑶光以眼神示意之后,对方立刻上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温顺有礼地将瑶光领到了住处,屋里已经准备了一些点心,还有热气腾腾浴桶。 侍女又行个礼,轻声说:“贵客自便,有事传唤,婢子外间守着。” 瑶光点点头,对方安静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她走到浴桶旁边试了试水温,正好暖又不烫手,如果不是一直调整水温,只能说白云城里消息太灵通了。 唔,既然叶孤城考虑周到,她也不用替他节省。 瑶光正要除下道冠,忽然注意到旁边屏风里似乎有个矮几,上面摆着衣服,她走过去抖开那几件衣服对着自己比了比,神情变得有点微妙。 ……看起来非常合身,而且料子也量靠近她现这一身道袍,用色和刺绣都很接近。 该说叶孤城观察力了得还是什么? 一刻之后,瑶光沐浴衣焕然一地出了门,之前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侍女她开门之后立刻出现,仍旧一言不发地前面引路。 瑶光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觉得不大对。 “这是出去路。” 侍女点头,轻声回答:“城主海边练剑。” 瑶光转头看向侍女,被对方纯洁又真诚神情弄得有点发懵,对方一脸理所当然,似乎她去看望叶孤城是一件天经地义事一般。 “……让他静心练吧。我想看书。” 侍女顿时愣住了,眨巴眼睛盯着瑶光看了好久才愣愣地点头。 “哦,是,遵命,请贵客随婢子来。您想看什么书?” “史书。” 当然必须是史书。 瑶光迫切地想知道现到底是什么时代,想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时代真不同了。 当泛着墨香纸张取代了汗青简牍,往昔汗牛充栋藏书或许不过手中薄薄几册,始皇帝辟数间宫殿藏天下书籍,放今日,或许只需十之一二空间就已足够,但那时所藏之书恐怕已有许多不存于世。焚书坑儒之时,或许咸阳宫内仍有珍本,咸阳大火,始皇帝所藏七国之书怕也是付之一炬。多少风|流云散,归尘土。 夏五百年,商三百年,周八百年,秦二十年,汉四百年…… 隋四十年,唐三百年,后有宋元明。 唐不过三百年。 虽然早已预想到总有这么一日,日升之时便注定日落,物换星移,焉有不灭王朝,但是,当真看到史册上短短几行字道了无数人为之生为之死波澜壮阔与硝烟尘土,瑶光不可遏止地泪流满面。 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楱荆,豺狼所号。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为人烟断绝,千里萧条。 安史之乱自唐玄宗天宝十四年始,至唐代宗广德元年终,战乱达八年之久。 原来自邺城那一战后还有五年这场战乱才结束,原来那一战后还有五年这场战乱便会结束。 后世之人名之安史之乱、天宝之乱,身陷战乱之中她却无缘亲眼见到战争结束那一日。 如今,“瑶光”竟能手捧史册读到这一段,昔年与她同门之人、领她入门之人却何处? 昔年与她同袍并肩战沙场各门各派英豪侠客归骨何处? 昔年盛唐风|流沉睡何处?! 那一个她所生长熟悉时代终究消失于时间之中,她曾尊敬仰慕前辈们都已不,她曾引为好友同辈也已不,她曾痛恨敌人亦已不! 这苍茫尘世间,终究只剩下她一人逃过了时间脚步。 天地之大,而瑶光唯有一人、一剑。 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且让她……哭这一场,就这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试想如果有一天我一千年后醒来,发现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和世界格格不入“古人”,大概也会痛哭一场。 ☆、第25章 剑神之妻   白云城日子并不难过,尤其是被城主奉为“贵客”情况下。 瑶光再次回到了锦衣玉食生活水平,只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不论白天黑夜,只要她有所吩咐,开门传唤,不过片刻就会有人将她一应所需整整齐齐地奉上,甚至她没有考虑到东西都会一起送来。 或许是因为叶孤城曾叮嘱过什么,又或者是白云城中自有规矩,总之瑶光城主府中从未受到片刻怠慢与冒犯,但总有些令人感觉不太对劲。有时瑶光觉得是否是自己多心,但每每她想要招来侍女或者侍卫多问几句,那些人总会以简洁话给出答案,随后远远避开,好似多和她说一个字都会折寿一般。瑶光自问自己也没有长得不堪入目,没有凶神恶煞,若不是别有原因,她实不能理解这些人为何如此。 既然从这些下人口中得不到答案,瑶光理所当然地将疑问抛给了城主叶孤城。 彼时,正海边练剑叶孤城思索片刻后,缓缓答道:“或许是因为清虚道长风姿卓著,使人敬慕。” 瑶光闻言,不禁挑眉,乌黑双眸映着海面氤氲水汽,仿佛一同蒙了温润云雾之后。 什么是敬慕,什么是畏惧,什么是厌恶,什么是爱戴,她还不至于分不出来。那些人绝不是因为“敬慕”才会这样刻意地对她“敬而远之”。 “叶城主勿要说笑。” 叶孤城面不改色地说:“我并未说笑。” 瑶光默默地拔出了背后长剑,信手挽了几个剑花,这才静下心来走到另一处,右足点地而起,轻飘飘地落到了海中一块礁石上,静心感受着大海气势。她素来熟知是山,虽曾见海,却只寥寥一面,不曾细观,如今凝神感受,深深为大海气势所动。 海与山截然不同。 山势险峻厚重,如大地之脊,立于天地之间,无论寒暑昼夜,其形不改。 华山地势险峻,终年积雪,多几分酷寒,于此雪峰山巅练剑,剑中自然会浸染上冰雪之寒、山势之险,剑以疾、以刚、以直、以奇险为要,故而其势利攻,若然养精蓄锐、蓄势而出,便如雷霆一击,刹那定胜负。 生长于华山之中、于雪峰习剑有成瑶光剑中不可避免地满布着山势,运剑有寒雪风雷之势,却缺少属于水柔性,因此她固然能将三才剑法使得极为出色,却难以两仪剑法上取得同样成就。 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八六十四卦,演变无穷,万象万物,莫不其中。 阳中有阴,阴中有阳,谓之两仪。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阳极生阴,阴转阳,于太阳处生少阴,于太阴时生少阳,阴阳消长,彼此依存。 阴阳对立而又相互依存,天为阳则地为阴,上为阳则下为阴,日为阳则月为阴,昼为阳则夜为阴,热为阳则寒为阴,动为阳则静为阴,以此类推,若无阳,亦无阴。 吕纯阳创两仪剑法,蕴两仪之道于内,剑招意不伤人,而引人感悟阴阳消长、两仪化生之力。 瑶光之剑,便如只取一极,动若雷霆,其力刚,若阳极,刚不可久,剑势一便消失无踪,无法自然地转化到阴极阴柔之力,她所欠缺恰恰是水中所蕴含柔。因此,瑶光此刻直面大海,感受波涛无、水势苍茫无边气势后,竟有些出了神。 若她能从大海中感悟水性,或许,她两仪剑法和道法都会有所精进吧。 瑶光并未急着挥剑,就那么持剑站礁石中,静静地感受着海浪冲击礁石,前浪未后浪已至,脚底微微震动竟似绵绵无,仿佛永不休止。临至岸边,浪潮仍有这般气势,大海中央,那般滔天海浪令人惊骇神往。 天地造物,自然之力如是强大深广。 水火无情,海浪滔天,如此气象,说它能轻易吞没生命,谁人能反驳? 人力有穷,自然之威面前,竟是如此渺小。 然而,人从来不曾就此止步。 山路艰险,有人架桥修路;黄河泛滥,有人筑堤饮水;昼短夜长,有人萤囊映雪。 她见海浪凶险,焉知会否谁人能踏浪而行如地面,谁人能海中舞剑恍若御风? 瑶光出神地望着大海,一望便是一日。 叶孤城练剑完毕,远远地看了瑶光一眼,径自离去。 叶孤城与瑶光相处大抵如此。 两人均是当世一流剑客,自有剑道,无需他人妄加指点,瑶光连日感受大海,到后来剑也不再出鞘,便似纯粹观景一般站海中,叶孤城因曾被瑶光一剑击退,自觉剑术有所突破之前无需再切磋讨教,因此两人就这般互不干涉地各自占据一片海岸地共存下去了。 白云城主人既然奉瑶光为上宾,白云城内其他人自然对瑶光礼敬有加,自从瑶光白天黑夜耗海岸,除去定时送去食水人,根本无人靠近那里。 “清虚道长”白云城中也益发接近一个传说中人物,百姓传言她剑术通神,如谪仙临世,当事人从不露面情况下,有些传言也就越发离奇。 这般过去三月之后,白云城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客人。 瑶光早晨洗漱之后例行出门去海边,忽然被一个侍女拦住,神态颇为急切地告知有客人来访,请她务必拨冗一见,城主已大厅等候。 瑶光打量侍女片刻,心道莫非来是六扇门或者锦衣卫吗? 时隔几月,她原以为当今皇帝打算放过叶孤城,没想到只是稍微慢了一点?但是,若来是通缉令,这个侍女神色总不该这么安然,一定会加仓皇担忧吧? 瑶光点点头,沉默地跟着侍女往大厅去,一路上侍女轻声说明着事情来龙去脉。 据说陆小凤因“罗刹牌”一事卷入西方魔教麻烦之中,真假罗刹牌、似敌似友美人、魔教长老、意外身亡魔教教主及教主之子,诸般事情错综复杂,简单一句话就是:陆小凤陷入生死危机之中,西门吹雪提剑出门远赴西域救人。 瑶光略有些疑惑地问:“此事与我何干?” 她既非西门吹雪之友,又非陆小凤之友,非西方魔教关系之人,于此世无亲无故,怎样想,这件事似乎都跟她没有半点干系啊? 素来温顺美貌侍女苦恼地皱眉,低声回答:“这……婢子就不知了。只知那来访之人是万梅山庄女主人,西门吹雪之妻。西门夫人上拜帖求见真人。” 瑶光如今对“真人”这种称呼大概也算习惯了,她分辩了几次,这些人仍旧恭敬地唤她真人,有人改口称“姑娘”反而让她觉得不对劲,后她也就放弃了和这些人讨论道者和真人之间距离,索性以此自勉了。 “西门夫人求见于我?” 瑶光稍加思索,如自语般轻声道:“那个西门夫人,莫不就是峨眉派三英四秀之一,被杀了师父却又嫁给了西门吹雪孙秀青?” 侍女连连点头,“正是。” 瑶光脚步稍顿,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她与我无亲无故,为何来找我?” “……婢子不知。城主似乎对此事很上心,恳请真人就见她一面吧,远道而来也很是辛苦。” 瑶光闻言,冷哼了一声,轻笑道:“只怕她见了我,还要加不称心。” 瑶光看来,孙秀青这般不为师报仇反而嫁给杀师之人做法简直倒行逆施、令人发指,无异于欺师灭祖。且不论她和西门吹雪是相识前还是后,得知师父被人所杀,孙秀青竟还能与仇人共结连理,此等人简直枉费师门教导,其心性之凉薄当真使人瞠目结舌。倘若师门有错,师父所行乃逆天而为,贻害世人,孙秀青还可勉强说是大义灭亲,然而其时峨眉无错、掌门独孤一鹤是遭人陷害方有此厄,事后真相遍传江湖,孙秀青纵然不为师报仇,也该返回师门,为历经浩劫峨眉心竭力才是! 而她做了什么? 峨眉掌门身故,三英四秀已缺大半,峨眉可说大厦倾倒、危旦夕,这般情形下,孙秀青竟开开心心嫁进了万梅山庄,置师门于不顾! 这般人,往日也配自称女侠? 何者为侠?如此行径,不堪为人! 瑶光对孙秀青印象极其恶劣,态度自然不会好,因此当她见到大厅中形容憔悴年轻夫人,被对方含怨指控她引得西门吹雪走回无情剑道、似要抛下结发妻子之后,瑶光好笑地反问:“敢问女侠以何种身份质询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对门派极有归属感瑶光眼中,孙秀青典型一个欺师灭祖逆徒,如果纯阳出了这种人,她肯定一剑过去了结了。瑶光眼里绝不存什么爱情大于天地可笑观念,对她来说,师门远其他东西之前,什么“天地君亲师”顺位她都不理会,那是儒家,她把师门放前。 ☆、第26章 为汝道为何   敢问女侠以何种身份质询于我? 瑶光这一句含着蔑视问话听孙秀青耳中极其刺耳,但她不得不压下愤怒,量平静而不失风度地答道:“自是以西门吹雪妻子身份。” 瑶光听到这句回答,心内不免有些失望,这一份失望不加掩饰地显示她神情上,与她原本冷漠轻蔑相叠加,益发显出一种如同从高处俯视蝼蚁那般令人难以接受冷傲。 “若是如此,我想,你我之间无什可谈。我与你夫素无故旧,也非友,自禁城一别,未曾相见,西门夫人若是千里寻夫,似是来错了地方。白云城中,并无西门吹雪。” 孙秀青闻言,双目从隐隐含泪逐渐泛红,几乎要恢复从前闯荡江湖时脾气拔剑而出,但她到底已经太久不曾握剑,而且此刻她面前并非无名之辈,而是江湖传言胜西门吹雪剑仙。惊怒不过一瞬之间,孙秀青竟生生地将那股愤怒压了下去,将要被深爱之人永远抛弃痛苦重占据了她心头,她满是苦涩地开口,声音中满是脆弱,毫无当日京城糕点铺中鲜妍明媚。 “真人何必如此推脱……那一战之前,西门吹雪他已放弃了曾经剑道……那一战之后,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西门吹雪,就好像从来也不曾认识我、与我倾心相许一般……真人也是女子,应当明白这种得而复失、永失所爱心情……请真人怜我,让我夫君回来吧。我和孩子……都等着他……” 孙秀青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她看向前方那个身量还没有自己高少女,试图打动她,却骇然发现先前好似年画童女少女神情发生了微妙变化,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西门吹雪。 一样冷若冰霜,一样剑气逼人,一样凛然不可逼视,一样不似尘世中人。 孙秀青剩下话全都卡了喉咙里,她发现,那双漆黑双眸注视下,她竟连开口勇气也丧失殆,仿佛此刻凝视着她并非看似无害女童,而是冰封雪山上千百年长剑一夕之间破冰而出,寒厉到灼人剑气从每一寸肌肤渗透进去,几息之间就让人如同置身冰窖,冷到了骨髓里。 几息之后,孙秀青身体愈发僵硬,竟连口唇也变得紫绀,就好似真身雪山一般。 咚一声,孙秀青脱力地歪倒地,近乎失神地呆呆地盯着前方少女。 自古以来,一流剑客都会孕育出属于自己剑气,其中一些人气质甚至会变得和佩剑一般无二,而另一些人则会令自己剑变得贴合自身气质,前者便如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后者便如瑶光,只从结果来看,二者殊途同归,终所达到无非“人剑合一”四字。 无论是人似其剑,还是剑肖其人,终形成剑气定然独特而带有几分杀性。 独特,便会排斥不属于自己部分;杀意,则会带给他人强烈威胁感。 剑乃凶器,持剑之人必有杀人之心,无论行善为恶,若无意伤人,绝不会持此利器。 能节制杀人之心,是为剑客;被杀人之心所制,是为剑奴。 瑶光华山之上,剑不沾血,其剑气仅仅寒冽如冰雪,但她下山之后,战乱之中行走,剑下白骨累累,那一分冰雪寒意之中也就日复一日地渗入了杀意,终至不可分割,当她有心节制,以道心约束、以冰心为鞘之时,这份剑气还不会如何使人惊讶,但她若是刻意放开约束,这般剑气顷刻间就会化作利器,心志不坚之辈莫说意志动摇站立不稳,或许会留下永生难灭阴影。 此刻瑶光因孙秀青那一番荒唐到无法理解话心生愤怒,有意放出剑气试探,一试之下,是气极反笑。 叶孤城身为当代绝世剑客,沐浴这般剑气中尚且能活动自如,甚至可以说这股剑气令他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亲切感,但当他看到孙秀青狼狈模样时,这位心内引西门吹雪为知己剑客到底不忍心他妻子遭此折辱,遂从安静旁观位置前进几步,便如一柄利剑j□j这股气场内,恰到好处地切断了瑶光向着孙秀青放出剑气。 瑶光原本正要出言讥讽,发觉气场之内有人走入,视线立刻投向了白衣中年男子。 “叶城主有话想说?” 叶孤城思索片刻,回答:“毕竟是西门吹雪之妻。” 瑶光不禁笑道:“她若是西门吹雪之母或许我还会态度好些,为人母,有生养之恩,西门吹雪便是因这身躯也不该弃母不顾。正因她是西门吹雪妻,我才觉好笑。她竟一点都不了解她夫,试图向一个陌生人求助,期望令踏上无情剑道剑客回返红尘,这岂非人世间愚不可及事?” 瑶光收回了那股剑气,孙秀青也就不再感觉到那般寒冷杀意,整个人缓过神来,慢慢站了起来,她还想感谢叶孤城,想着也许求助于白云城主会好时候,就听到瑶光那么一句断言,顿时感觉到十分错愕。 “愚不可及……?” 这一次叶孤城先开了口,一向冷漠神情中出现了淡淡请托之意。 “清虚道长。” 瑶光瞄了叶孤城一眼,读出他神态中含义,到底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叶城主也不过想要假我之口告诉西门夫人这个真相。”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同样是绝代剑客,同样走是无情剑道,两人无比相似,因此西门吹雪选择对叶孤城而言毫不意外,叶孤城也绝不会试图劝说西门吹雪变回“人”。 既然如此,叶孤城还会特意派人请自己过来,言语之间那般恳求,为无非是让她来告知眼前“西门夫人”罢了。 孙秀青越发怔愣,不知所措。 瑶光稍微斟酌了一下思路,神态淡漠地看向孙秀青,沉声道:“西门夫人,你可知,何为道?” “道?” 孙秀青被问得一懵。 她自幼被带上峨眉,从来只学武艺剑法,哪里这些道家典籍上花过工夫。 瑶光本也没想要得到答案,微微一笑,续道:“答不上并不稀奇,古往今来,多少圣贤都为了这个答案苦苦追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道是何,道何处,能答出者皆圣贤。正因它是如此艰深,又如此与万象万物密切相连,才使得无数人为之生死。寻道之路,漫漫无期,问道之途,从无捷径,修道之人,只进不退,既途中,便不会后退,亦无路可退。我亦然,叶城主亦然,如今,你夫亦然。” 孙秀青完全懵了。 这些话不要说她不曾听过,根本想都不曾想过。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熟知世界。 瑶光回想着禁城之中那匆匆一面,缓缓道:“我以剑求道,修剑为修道;叶城主……暂且不谈。西门吹雪以剑为道,修剑即修道,所修剑道取无情之道,断七情、绝六欲,远离红尘,爱恨情仇悉如云烟散,他仍是西门吹雪,却不会再变回与你倾心相许西门吹雪,妻子敌友于他将毫无意义,他心中只有剑道,再不会有尘世羁绊。进,则逍遥九天;退,则剑折人亡。再不会有第三条路。你可曾见过翱翔九天鹰隼?他此刻便如那鹰隼展翅,你若想让他回来,只能断了他翅膀,让他从道途回到人间,从问道剑客变回乡野村夫……这般焚琴煮鹤之事,当真使人闻之心痛。这天下间,无知蒙昧之人何其多,而今有人醒来,叩问道途……竟有人要他回到那般蒙昧之中,何等残忍。” 孙秀青终于忍不住,哭着问道:“那我呢?!他对我……又何等残忍!我才刚刚嫁给他没有多久,孩子还没有满月!他就这样抛下我们母子——” 瑶光不禁哂笑,“当日你嫁他之时,早已知他是无情剑客,又为何义无反顾抛弃师门下嫁?今日控诉,又有谁人会替你心痛?昔日你至亲之人,早已你身披嫁衣之时便被你抛下。孙秀青,你还记得自己曾是峨眉弟子吗?想来令师泉下有知,此刻定是含笑九泉了。” 孙秀青脸色霎时一白。 瑶光轻哼一声,直截了当地问道:“孙秀青,汝道为何?有朝一日,当你寻到了你道,或许我还会再与你好好谈一谈。今日就此为止。” 说完之后,瑶光拂袖而去。 叶孤城也没有阻拦,而是看向孙秀青。 孙秀青呆了很久,静静地擦干了泪水,向着叶孤城行礼拜谢并告辞。 她知道,这个世上再也不可能有人带回西门吹雪了。 她曾经倾心相爱那个人,已经不存于这个尘世任何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瑶光言论仅代表瑶光个人看法,与作者毫无关系!她是以道门剑修身份说出这样话,作者只是个普通人,达不到那种境界,其实我心里是同情孙秀青……只不过想到前头杀师之仇,总觉得非常点点点。 ☆、第27章 里行万里路   瑶光出了会客大厅并没有走远,稍微等了一会儿就如她所料地看到了叶孤城。 先开口并非瑶光,而是叶孤城。 素来寡言男子欠身一礼,沉声道:“烦劳清虚道长,多谢。” 瑶光不禁挑眉,淡淡笑容里带上了一点讥讽,语调却很是平和。 “道谢就不必了,我原以为叶城主是来道歉,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 叶孤城那种目光注视下沉默了几秒,果断开口。 “抱歉,为此事打扰道长清修……” 瑶光静静地望了叶孤城一会儿,见他没有别说辞,也就笑着接过了话。 “我既未闭关,也就没什么不可打扰一说,只是,孙秀青请托……若是由叶城主来劝或许还合适一点,叶城主既然不愿接下,又何必特意让我见她?”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瑶光不悦原因之一。 而之二…… 瑶光好笑地扬起嘴角,“又或者叶城主也认为,因我是女子,我会理解孙秀青口中‘得而复失,永失所爱’心情?” 叶孤城迟疑不答。 瑶光见叶孤城犹豫,只道自己猜对了,轻笑一声,续道:“道者无分男女,岂有男修便能专心道途、女修便会耽于情爱道理。叶城主未免太看轻我。” 瑶光自觉已经说够了,转身打算去海边。 叶孤城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清虚道长稍等。” 瑶光疑惑地回头,以眼神询问有何事。 叶孤城似乎做了什么艰难决定,又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并非看轻道长,只是……不知如何与……孙姑娘说。” 瑶光不禁眨了眨眼睛。 叶孤城称呼孙秀青为“孙姑娘”而非“西门夫人”,这可不像是随口说错。 不管多么为难话,只要开了头,剩下也就简单多了。 叶孤城略斟酌片刻,缓缓说道:“西门吹雪成婚之时,我既为他高兴,也失望失去了唯一一位对手,心中有了牵绊西门吹雪再不可能用出绝顶剑法……管如此,我依然与他立下了月圆之夜决斗之约。我想看看,他到底会选择他剑,还是他妻子,是会向着无人达到过至上剑道冲击,还是回到冷暖红尘。当他以‘内子有孕’要求将决斗延期之时,我内心十分失望……” 因他已经看到了这场决斗终局。 心中牵挂着妻子和孩子西门吹雪无法刺出一剑,他手、他身体、他整个人都已经被红尘中若游丝一般情爱牢牢纠缠,失去了初孤独和自由。 这样西门吹雪已经不能胜过他,但这仍是世间唯一一位可堪一战剑客。 瑶光听到这里不免有些惊讶,这种讶异直接表露她神色上。 白云城虽然孤悬海外,但消息素来灵通——若是消息闭塞,又怎么会有胆子和谋逆扯上关系——但是消息灵通,可不代表白云城里住民与城主府下人们会主动拿城主事情当谈资。 因此瑶光这里住了几个月,从各种途径打探了如今这个世界各种消息,譬如朝代,譬如皇帝,譬如律法,譬如江湖传闻、豪杰人物,她也知道了自己那天出现时间恰好是“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决斗之日,但她并不知道这场决斗始末详细。此刻听到叶孤城提到还有这种变故夹中间,她着实呆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西门吹雪成婚后还是接下了和叶孤城决斗,中途发现孙秀青怀孕于是要求延期,大约是想要用这段时间安排好母子下半生,毫无疑问,西门吹雪这样做法已经说明了他选择——他剑和情之间选择了情。 决斗之前选择了情,决斗之后却重选择了剑。 若是如此,难怪孙秀青会无法接受,甚至不惜远赴海外来到白云城。 这种剧烈转变,无论怎么想都和那场决斗有密不可分联系。 瑶光转念间顿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笑了起来,笑一会儿,子夜般黑眸盯着叶孤城望一会儿,再笑一会儿。 “叶城主……叶孤城,你可真是有趣。难怪会让我见孙秀青,难怪不知道要说什么……” 多么好笑事情,叶孤城当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叶孤城西门吹雪成亲之后发出决斗邀请,作为当代绝顶剑客西门吹雪没有拒绝,从这一刻起,西门吹雪妻子孙秀青就注定了悲剧。 同为顶尖剑客,对决之时,但凡一分一毫差距都会变成生死之别。 倘若西门吹雪取情舍剑,必死于叶孤城剑下,孙秀青便只能痛失爱人,寡妇稚子相依为命; 倘若西门吹雪取剑舍情,无论他能否胜过叶孤城,活下来也只会是无情剑客,孙秀青同样永失所爱。 瑶光本以为这场决斗是西门吹雪向叶孤城提出,当时不过感慨几句果真因果报应,若决斗是因叶孤城而起,可以说,孙秀青悲剧大半都因他而来。人只要有良知,做了亏心事,总会有那么一点不自,如今孙秀青含怨而来,作为罪魁叶孤城自然难以开口。这局面是他一手造成,并且不可挽回。受害人他眼前,又要他如何巧言辩解? 过了好一会儿,瑶光才算笑完,以一句“叶城主得偿所愿,可喜可贺”作为结语。 叶孤城如愿得到了当世好对手,得到了重走回无情剑道西门吹雪,往后漫漫人生不会因失去对手和同道而孤单寂寥,自然可贺。 只是这句恭贺这般情况下说出来,多少也有点嘲笑意思。 叶孤城一向苍白如雪脸上泛起了一抹淡淡血色,眉宇间略有些尴尬。 “我确实对不起孙姑娘,但我也不可能去劝说西门吹雪回头——他已不可能回头。” “并且,你对这种变化其实很高兴,所以愧疚是一回事,袖手旁观又是一回事。” 瑶光抿了抿唇,“这件事上你确不厚道,但如此局面也并非不可预料,孙秀青嫁于西门吹雪之前便应当已有所觉悟……虽说她行止亦有不妥,一笔归一笔,你仍是欠了她这一次,若是不还清这笔账,你心头压着这件事,剑道也难有突破,还是早日了结好。” 叶孤城曾对西门吹雪说“只需诚于剑,无需诚于人”,这表明他内心对剑十分尊重。 心有困惑不能用剑,心生鬼蜮不能用剑,心有愧疚自然也不能用剑。 他何尝不明白这件事。 但他每每想起此事,多竟是对西门吹雪重归无情剑道欣慰与欢悦,即使时间倒转,他怕是也会如此选择。 人世上可以没有朋友,却不能没有对手,否则实太过孤单了。 西门吹雪就是他选择对手。 此刻西门吹雪斩断情丝,叶孤城那些欣慰之下还有着淡淡羡慕。 “西门吹雪找到了自己剑道,这很好……我剑……” 瑶光瞥了叶孤城一眼。 他剑很不妥,她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孙秀青面前略去了说明叶孤城剑道。 或许他曾经有自己剑道,但如今……他似乎已经弄丢了。 这几个月来,即使只是偶尔一眼,她也可以看出叶孤城剑中迷茫。 轻盈、迅疾,就像天上浮云,却也无根无依,充满了四处飘荡不安和茫然,失去了白云自由之意,反倒像是浮萍一般。 果不其然,叶孤城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剑迷茫,我不知该走向何处。昔日我以为自己已达到了这个世上剑道巅峰,无人能及……我以为自己走到了剑道头,故而……” “故而去谋逆?”瑶光眉毛都揪了起来,诧异地说,“剑道与王道完全是两回事,剑客与王者亦不等同,即便你是剑客之王,也不代表你就能登庙堂之高……何况,剑道何来头,不过是你没有找到罢了。你以为自己已走到头,是因你心太过高傲,以自身贵重于天地才有此错觉,常怀谦卑之心,重感悟天地或许你会另有所得。路脚下,你所行之路,焉知不会成为后人寻道之阶。” 往前走,或许可以走出正确道路,到达所求之境;或许误入歧途,甚或半途陨落。 然而无论如何,迈出那一步总比站原地骄傲自满要强。 叶孤城怔怔地望着瑶光,神色变幻,若有所思。 “生有涯,知无涯,道无,以有涯求无涯,艰险困苦自不必多言,所以我辈性命双修,求长生,以期问道,而非为长生而修道……” 瑶光发现叶孤城原先还有些清明神色又变得迷茫了,当即停下这个话题,改口道:“你剑成于海上孤岛之中,取海天之势,高洁、灵动、自由、孤独。既然迷茫,就向你缺少部分里求取。去看看众生百态吧,好好感受一下人间烟火、红尘冷暖,或许你会有所得。” 道家有出世有入世,入世耽于世情固然无法得道,出世一味清修亦无以成道,入世是为出世。 人先知冷而后知暖,必先知生而后知死。 若要断情,必先有情,正如西门吹雪先有情而后断情重归无情剑道。 太上忘情,下不及情。 瑶光看来,一直白云城里高高上叶孤城欠缺正是这个“情”字——世情、亲情、友情、爱情,不曾知情,怎知何为无情,何为忘情。 叶孤城听了这番话,沉思许久,很是恭敬地向着瑶光拱手行礼。 “多谢清虚道长指点。” 几日之后清晨,瑶光才出门,惊见门口竟不是以前那个已经看熟了侍女,而是长身玉立叶孤城。 “清虚道长,我有意如道长所言,往中原一行,特来请道长同行。” 瑶光:“……”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明确一个事实,剑网三是仙侠,陆小凤是武侠,世界境界差别导致了两个世界原著民思想认识有差别,瑶光看来,修剑继续修炼下去,到了破碎虚空白日飞升再谈什么到了终点啊?你找不到对手算什么终点? 可怜陆小凤世界里从没有人白日飞升过,哪个剑客会考虑打遍天下无敌手就去破碎个虚空啊…… 所以这并不是说明瑶光就比叶孤城强,而是说明有个牛逼师门多么重要,说明要站巨人肩膀上自然看得远。 ☆、第28章 烟人间烟火   瑶光劝说叶孤城去感受众生百态之时并非信口胡言,而是当真觉得这般对他心境有益,心有所得,彼时剑道亦会有所进。 叶孤城经过一夜考虑后决定如其所言,赴中原一行,自然也不会一时冲动。西门吹雪与他昔年有旧,他眼看着那个少年如何从当日惊才绝艳到了今日剑道近神,曾亲眼见过西门吹雪为情所困之时柔软神情,若不是剑气不得作伪,他当时几乎都要怀疑眼前青年是谁,如今,西门吹雪挥剑断情,于剑道进一步,而他自己却有些茫然失途,于他本心而言,并不愿如此沉沦下去。正如瑶光所言,修剑一道,只进不退,但凡人剑道,无人愿退,而瑶光所言听来合情合理,并无不妥,叶孤城三思之后认为确实可行,前来邀请瑶光同行是诚心诚意。叶孤城并非庸人,没有那种以性别年龄来看人习惯,不会因瑶光年幼就心生轻视,他所见所识瑶光并非什么窈窕少女,而是超绝剑客、年轻道者,剑上,他曾输对方一招,而道上,以他如今这般心境怕也是输对方一筹,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因此他从不觉得听取瑶光建议指教有什么不妥。 这两人都是认真地开口,诚心诚意地认为这么做是好,于是瑶光欣然同意与叶孤城同行。 那当然是完全不可能。 接到这个可以说十年难得一见发自叶孤城邀请当事人并没有荣幸感觉。 瑶光白云城一住数月,一方面是因为白云城中生活自,一方面是因为她海边感悟水势,可以说与地有关,与人无关。她和城主叶孤城之间别说没有某些人猜度那种旖旎关系,就连朋友也还算不上,至多是两位剑客间惺惺相惜。若是应下叶孤城邀请,等同于让她放下略微摸到了边缘水势感悟,跑去再体验她早就体会过人间烟火——怎么看这种选择都没有好处。 于是,瑶光开口道:“多谢叶城主美意,但我暂时不想离开白云城。” 不远处隐藏着身形诸多侍女下人听到这句话,全都惊得目瞪口呆,有人激动得要扑出来,幸好被同伴眼疾手地拉住,不断低声叮嘱:她是城主贵客,城主贵客! 叶孤城自从掌管白云城后,一言独断,性情冷清,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冒犯他,他往日里若是对人发出这般邀请,对方恐怕都要感激涕零,简单来说,叶孤城几乎没有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不”字。 这大概算是叶孤城平生第一次被人拒绝,他不由得愣了愣,下意识地追问:“为何?” 瑶光理所当然地回道:“我如今所欠缺并非众生百态,故无意走此一遭。” 叶孤城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我虽有心一试,却不知该如何去做,请道长明示。” 瑶光闻言,不禁上下打量了叶孤城片刻,狐疑道:“叶城主……莫非很早便是城主,早已忘记‘不是城主’时候是如何生活了?” 叶孤城不答,神情则清楚地肯定了瑶光猜测。 瑶光不由得愣了一会儿,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 感受众生百态,简单就是到人群中去生活,自然会有体会。 往日里纯阳宫中有人下山修心,一向是提着长剑和行囊就轻装上路,从没有人跑来问过要怎么做,因为这根本没什么可问,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叶孤城这般问法,倒像是已经不知道“不是城主叶孤城”该如何生活一般。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侯门大户、乡中农家,勾心斗角、孝悌友恭,百样米养百样人,只要红尘间打滚,自然会见到各种各样人和事,好也有,坏也有,忘恩负义有,滴水恩涌泉报有,有“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正所谓众生百态,千人千面。 纯阳宫从不强求门下弟子下山之后定要过得艰苦朴素,有那本事,投进哪户侯门之中被奉为清客享荣华富贵也可,权势富贵莫非不是众生百态?若有心往市井乡土走也可,这亦是众生百态。 随兴所至,随心而行,但这并不意味着入世一行道者就抛却道心、沉沦世情。以七情动其心,以六欲乱其志,能体会个中苦甜而又能超脱而出,自然会加道心稳固、灵台清明。 若为初衷故,简单做法就是去求取自己欠缺部分。 倘若原先是锦衣华服世家公子,那就去体会平民百姓家长里短;倘若出身贫寒,那就去名利富贵中一行。自觉缺少什么,就去弥补什么。 所谓“拿得起放下”,“放下”前提是要“拿起”,从未接触、不曾“拿起”,那般因无知而来“清静”到底是少了几分坚定,真正面对三丈软红之时可就难说了。 瑶光打量了叶孤城片刻,内心也对这名还迷茫中剑客起了几分兴趣,不由得想要看看他将来会走出什么样道路来,遂笑道:“简单来说,叶城主——叶大郎要忘记自己是白云城城主,也暂时不做顶尖剑客,仅仅作为叶家长子去中原一行吧。短则半月,长则三月,我悟道有成,必去寻你。” 不是白云城城主,也不是顶尖剑客? 叶孤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还是叶孤城?” “如何不是叶孤城?” 瑶光扬眉轻笑,双眸如暖玉生雾,剔透莹润,却又犀利得几乎要看进人心底。 “你就是叶孤城。” 叶孤城又是一怔,刹那间思绪起伏,若有所悟,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瑶光已经不知所踪。 有人悄悄上前来,低声询问:“城主,车船俱已备妥,是否上路?” 叶孤城看了看忠心下属,竟微微扬起了嘴角,摇头道:“到中原后,你们不必跟着我。” “城主不可——!如今上意不明,六扇门和许多人都盯着您,若是您孤身行走——” “无事。”叶孤城望着素日里练剑海岸方向,低声道,“若我只是‘叶大郎’,那些人未必能找到我吧?” 忠心耿耿青年内心滴血,遥望着同样方向恨不得跪下来求清虚道长把话收回去。 虽然说城主确是叶家长子,但是“叶大郎”这种称呼怎么听都让人想哭。 这是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白云城主啊! 叶大郎…… 青年默默地咽下一口血,退下去传达城主决定,并再三叮嘱留城里人,只要清虚道长说要去中原,一定要用速度把她送到! 清虚道长,求您了,让城主少当几天“叶大郎”吧…… 青年想法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广大白云城民意,因此,二旬之后,瑶光对侍女说自己有意去中原,当天下午她就被送上了一艘好船,乘风破浪很就到了中原,而后坐上马车,一路马加鞭地赶到了江南。 瑶光坐车里,手捧着《道德经》细读,倒无所谓什么旅途劳顿,她只是对这种赶路速度有点疑惑,心道难道叶孤城被通缉眼下逃命吗? 几日后,瑶光被车夫毕恭毕敬地请下车,对方几乎声泪俱下地请求她劝城主早日回白云城去吧。 瑶光不知就里,索性不应声,等她按照车夫指路走到目地,她大概明白为什么近城主府里人总用那种哀切目光看着她了。 虽然主意是自己提出来,但是瑶光可没想过叶孤城会这么做。 叶孤城他没有穿那一身白衣,没有背负长剑,没有面若冰霜,周身也没有那种冷厉凛然剑气,粗布衣衫,时而微笑,看起来真和市井小民没太大区别。没了那种让人望而生畏冷漠之后反而让人注意到了他长相,瑶光这才发现原来叶孤城长得可以说俊秀,而且终究气质不同,比起乡民质朴,多上几分清贵,这样人哪怕是粗布陋衫也不免引得人多看几眼,何况…… 瑶光看着烧饼摊前排几乎要九转千回长队久久无言。 叶孤城竟然卖烧饼。 瑶光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走回先前车夫把她放下来转角,果然见到等候那里车夫,遂开口问:“你们城主怎么了?” 车夫刹那间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声泪俱下地说:“清虚道长,小人求您了,劝城主回去吧,他现下都不愿见我等,求您了……” 瑶光沉默片刻,端庄又优雅地笑了笑。 “我觉得他现很好啊,也许过段时间,他就会找到自己剑道了。” 比起她卖烤羊肉串师兄,叶孤城卖烧饼似乎也不是太不能接受事情,只是一时之间对比太大让人难以接受,现仔细想想,或许这也是很不错方法,高高上白云城主欠缺不就是这些吗? 深入市井之中……人间烟火。 作者有话要说:瑶光:Nne f y bsiness 。 原著里西门吹雪就有个糕饼店,所以,叶孤城想,嗯,我也来卖点东西吧。比剑赢过西门吹雪不算本事,要别方面比过他!(完全不对…… 。 还有卖羊肉串这个梗,明教出来以前,同人图里卖羊肉串都是纯阳宫!华山小肥羊闻名全国!所以!纯阳对明教完全不能忍!抢生意,怎能忍! ☆、第29章 烧饼潘安   还有六天便是除夕,一场雪悄无声息地来到,细细密密地下了一夜,等到清晨出了太阳,人们才发现地上已经被盖了一层厚厚雪被。 百花楼也成了银装素裹小楼,丝毫看不出春夏时节百花齐放鲜艳,只余下了一片白。 它主人晨起后默默地拿上笤帚去门外扫雪,听到对街传来脚步声和人声后不禁会心一笑。 起真是早啊,那位老板…… 自从那家摊子换了主人,每天清晨天还不亮就会有人来等着,总是热热闹闹地一直到将近中午收摊,半月前老板家人来了之后,生意就好了,男女老少一大群人排着队等烧饼出炉。 呵,几月之前,恐怕谁都想不到会有今天这一幕吧。 眼盲心不盲青年微笑着想,陆小凤来信说听闻这里出了个烧饼潘安,说老板长得很俊,还有个玉雪可爱仙童一般女儿,一定要来看看,还叮嘱自己帮忙排个队,他很想知道传说中白云烧饼到底有多好吃。 等陆小凤来了以后,想来一定会开心。 花满楼将门口雪全部扫开,清出了一条方便来访行走路,含笑回屋,静静等候老朋友到来。 日过正午时候,四条眉毛陆小凤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百花楼,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自行倒了一杯茶,猛灌了几口后,兴致盎然地问:“花满楼,我听说,你这儿不远有个早点摊子,烧饼做很好?” 花满楼微笑着点头,回想着那一家烧饼味道,诚实地夸赞:“确实很好。” 陆小凤又喝了一口茶,追问:“听说老板貌比潘安?是哪个落魄世家公子被继母逼得流落江湖,不得不当街卖饼,可怜女儿也被恶祖母赶出家门前来投奔,据说那女孩长得极可爱,就像观音座下龙女一般?” 花满楼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听闻那位姑娘虽然年岁尚幼,但已可窥见来日绝色,近来已有不少人家找了媒人来说合……” 陆小凤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寻常人家不比江湖儿女,江湖中多是二十多了仍未婚配女侠,但寻常人家女孩儿多半十来岁就说了亲事,往往家世越好,亲也订越早。 他忽然就有点觉得没趣了,但还是顺着先前话头问了下去。 “哦?后那女孩儿定了谁家?” 花满楼静静地微笑起来,缓缓转动着茶杯笑而不答。 这种意味深长笑容令陆小凤本已低落兴致陡然高升,因他很清楚花满楼绝不是个幸灾乐祸人,与自己不同,花满楼是个谦谦君子、心地善良,从不会因他人不幸而嗤笑,连这样人都会对这件事抱着含笑旁观态度,可见这件事一定很有趣。 陆小凤立刻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花满楼仍是不答,片刻之后,他笑着“看”向人声鼎沸摊点所方向,笑道:“百闻不若一见,何不亲眼看看?” 陆小凤是耐不住好奇心,被逗得几乎百爪挠心,当即站起来。 “走,我们一起去。” 花满楼欣然同意。 从百花楼到烧饼摊子总共也没有多少路程,本也就是斜对角这样距离,陆小凤和花满楼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到了摊子前,只是离炕烧饼炉子还有那么百十米距离而已。 陆小凤望着前方密密麻麻、比肩继踵、人头攒动长队,给震得足足有几秒没回过神,等他回了神,非常惊异地对身旁好友说:“这家烧饼一定很好吃,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样长队了,哪怕是山西羊肉泡馍、京城老胡同茯苓饼也没有这样多人……难怪才几个月白云烧饼就出了名。” 花满楼微笑着说:“这里烧饼卖很有意思,买一个是一文,两个是五文,三个就要十文,四个以上,每个二十文,十个以上,每个一两白银,二十个以上,每个一两黄金。” 陆小凤听着前头价觉得还正常,等听到还有一个作价一两银他吞了吞口水觉得不信,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卖一个一两金,他顿时给惊得张大了嘴巴。 “从来只有买越多越便宜,这家怎么买越多越贵?” 花满楼还没回答,前面排队姑娘笑出了声,边回头边说,“一听这话就知道小哥儿才来咱们这儿,咦,”那姑娘这才注意到身后两个竟也是相貌堂堂、各有魅力青年,急忙理了理鬓发,笑吟吟地接着说,“这儿饼就是这般卖,若不是这样,我们这些辛苦排队人哪里能买到,早叫那些天不亮就等这儿人给包圆走了。起先老板没定这规矩,我都不知道白白排了多少次队,根本等不到走到前头,老板就卖完收摊了,还是七姑娘好心,给定了这规矩,往后就好得多了,要是谁真肯掏那么多金银全买了去,那大伙儿也没什么可说不是。” 这倒是。 给人一百文买走一买个烧饼,和听说别人一百两黄金才能带走一百个烧饼,哪怕后自己都买不到,那心情总归不同。 陆小凤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七姑娘’真有意思。” 这位热心姑娘听了这么句话,却是微微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问:“你是特意来看七姑娘?那可要当心,别张口说出个小妾什么,惹恼了七姑娘,有你好瞧。前几天城东王家三少爷带着人想来强抢七姑娘,后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强抢民女?”陆小凤略有些惊讶,“他不怕官府追究?” 那姑娘脸色不佳地摇了摇头,“若是怕追究,他从前就不会抢了几家女孩了。官老爷是他嫡亲叔父……” 仗势欺人,是可恨。这种情形,又恰恰是升斗小民难解决难题。 陆小凤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念间想起这么一来那个“七姑娘”岂不是惹了大麻烦,急忙追问:“那七姑娘后来……” 这位姑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王家三少爷被咱们‘青天大老爷’押着来向七姑娘下跪讨饶,好不容易才全须全尾地回去了,大家都说叶公子和七姑娘肯定是什么大家少爷姑娘,眼下有什么难处才会到了这儿来……反正现下机会难得,每天能多见一面就多见一次呗。叶公子烧饼做得好,人又俊,七姑娘跟仙女下凡似,自打她来了,那些地痞都安静多了,大家伙儿都喜欢他们,盼着他们常住这儿,又觉着这样人物还是早些回去享受锦衣玉食好。” 陆小凤若有所思,口中随意和对方搭了几句话,等对方转过身去,他转头看向花满楼,非常得意地说:“这可被我知道了吧!原来是这样!本以为是鳏夫幼女相依为命,原来却是高人深藏不露……就算那女孩自己不动手,你花满楼也不可能眼看着那位少爷恶行得逞吧。他们把摊子开这儿,倒真是好运。” 花满楼微笑着摇头,“陆小凤,你说并不对。” “不对?”陆小凤满脸不信,踮脚探头看了看前方队伍。 大概是那个买得越多越贵规矩很有效,大部分人都只是买上两个烧饼就走开,整个队伍长归长,走起来也很,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离摊子近多了。 “那就等我‘眼见为实’!” 花满楼笑而不语。 一刻之后,陆小凤如愿地“眼见为实”。 站早点摊前仅仅一丈不到距离,陆小凤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每一个动作。 这位卖烧饼果然不是寻常人,当真是世家公子。 面若冠玉,眸似寒星,纵然粗布麻衣也掩不住那股仿佛与神俱来高贵气质。 倘若这人不是嘴角时而扬起微微带笑,而是神情冷傲,纵然手无寸铁,纵然不是白衣如雪,陆小凤也绝不会错认。 问题就于,这个人他竟然当真冷清神情中多了那么一点笑意,这种巨大差别给陆小凤造成一种晴天霹雳一般震撼感。 陆小凤曾见过西门吹雪微笑,却还不曾见到叶孤城微笑。 今日他见到了。 这个江湖传言中貌比潘安街头小贩竟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初见叶孤城之时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陆小凤对着面前微笑男子久久不能回神,半晌,他近乎神游天外精神恍惚地转头看向旁边据说像是仙女下凡“女儿”。 嗯,黑发如瀑,肤白胜雪,五官端正,容貌秀美,有一份超脱尘俗飘渺之气,这般看来确很容易让人想到仙女。这种纯真气质或许其他同龄少女也有,但是她身上别有一种宁静淡泊,初看之时或许会觉得她年岁尚幼,再看下去,又总会产生一种她仿佛生而知之错觉。 不知为何,细看之下,陆小凤总觉得这个女孩看起来也有些眼熟,偏偏又想不起哪里见过她。 女孩似乎对陆小凤注视有所察觉,侧头瞥了他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数起铜板,让后方人些走。 就这时,一阵马蹄声疾行而来,不过片刻,一个劲装大汉翻身下马,满身煞气地提着一柄长剑大踏步走过来,原先安静排队人们害怕得让开了一条路,眼看着那人将长剑砍了摊子上,直接将那块长木板砍成两段,盛着铜板和碎银小碗落了地,里面铜板滚出来,叮叮当当发出一阵碎响。 大汉仰天狂笑,粗声大气地说:“我还以为是说笑,没想到竟是真——!白云城主,你竟也有这一天——!从前你说我不配用剑,现!看看你自己,卖烧饼?被小女孩护着养着?!哈哈哈哈——!一个傻子,已经不配被称为剑仙了——!今天我就要杀了叶孤城,扬名立万!” 作者有话要说:江湖传言1:有个卖烧饼貌比潘安,还有个可爱女儿,巴拉巴拉。 江湖传言2:有个卖烧饼貌比潘安,还有个深藏不露女儿,巴拉巴拉。 江湖传言3:有个卖烧饼疑似白云城主,似乎是傻了,被人包养吃软饭。 数钱中瑶光:……???? 。 姬友A说:烧饼潘安简称sB叶孤城。 姬友A卒。 。 姬友B:城主怎么是中年啦!你解释清楚! 莲子:嗯,这么算啊,城主明显比西门吹雪年龄大,估计大个十岁有吧。西门吹雪都二十多了,城主有三十多吧?古代平均寿命短啊,女三十多能自称老身,男三十多算中年很正常啊? 姬友B:呵呵。 莲子卒。 。 给大家看一个广告,出自明河巨巨之手。广告播出之日,明河巨巨卒。 ☆、第30章 大隐于市   虎落平阳也不能被蝼蚁所欺,叶孤城哪怕当真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能被这种江湖垃圾拿来当踏脚石! 陆小凤脸色立变,就要动手,不想竟被花满楼拉住,他不禁疑惑地回望。 花满楼相当镇定地微微摇头,笑着指向前方。 下一瞬,陆小凤眼看着刚刚安静数钱少女信手拿起似乎是起炉子剩下一截长树枝,就似顽童戏耍一般对着那持剑大汉点点戳戳,大汉脸色从红变白,又涨通红,汗如雨下,不断地后退,不知怎地,那柄锋利长剑竟是连递出去机会也没有,只能身前不断回护。 陆小凤先前担心全都放下了。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句诗里藏了陆小凤绝技,一是独步天下轻功,二是从未失手灵犀一指。他能用那一指夹住叶孤城天外飞仙,指力冠绝天下,眼力自然也不差。他可以轻松地看明白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因那个少女每一招都攻向对方不得不防位置,若非要害,便是周身大穴,手中虽只是树枝,但出手之势如风雷,偏偏又没有半分凌厉锐气,反像是涓涓细流,水银覆地,轻柔无声地流淌,不知不觉便让对方陷了如水剑势中。 进不得、退不得。 进,是死路一条。 退,亦是生死一线。 高手过招,胜负从来只一瞬间。 那大汉退到无处可退,只一个停顿就被树枝点膝上,双腿一软,不得不跪了下去。 少女以树枝作剑,斜指向对方额头,俯视着地上跪着人,神色淡然地说:“二十五两银又二百五十文钱,赔我十倍,饶你狗命。” 旁观人们不知就里,只觉得少女动作轻盈、身姿曼妙,直如舞蹈一般,而那个凶神恶煞来寻仇人不知怎地就跪下来,一群人打从心里为少女开心,纷纷欢呼起来。 混人群之中江湖人则纷纷交换着目光,各自传达着某种信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越是剑上有成人越是看得心惊胆寒,又或者跃跃欲试。 如西门吹雪那般出剑极、一剑取人性命,人人皆知其利,故而心生敬畏、避其锋芒;但是这位少女剑虽,却没有达到极致,许多人自以为可以以力破巧又或者以打,她剑势之中那一分如水柔力并非人人都能看出,能看明白个中奥妙人想要一试剑锋之前,不得不再三思量,倘若刚刚与她过招是自己,自己又能比地上跪着这位强上多少? 陆小凤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手,简直难以想象那样玄妙剑招出自这般稚龄少女。 这天下间,何时出了如此英才! 陆小凤忽然想起哪里见过这位少女了。 这分明就是当日从天而降随后救走了叶孤城那人——!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了叶孤城,只见被他依稀猜测是否头脑出了什么问题男子面上没了笑意,周身亦微微散发出剑气,只是不若从前那般冷傲锋锐,这才掩少女剑气之下,未曾引人注意。 陆小凤先惊后喜。 叶孤城仍是叶孤城! 还有什么比朋友安好好消息? 那中年剑客原本也就只是一二流之间人物,才会听了传闻急巴巴地赶来,此刻被少女用树枝逼到如此地步,他心气已失,几乎万念俱灰,再不敢妄想称什么天下第一剑客,整个人立刻委顿下去,怀中掏了片刻,只摸出了三十两银子。 男子抬头,先前桀骜张狂半点都不剩,挤出一脸笑容,讨好地说:“女侠高抬贵手,小人再不敢冒犯您,欠您钱,小人定会还上——” 有人不屑地嗤笑,有人低声议论。 事情至此,也算是善恶有报。 陆小凤本以为这位“七姑娘”会顺势敲打对方几句就放了他去,这件事也就皆大欢喜地结束,却不料想那位看来出尘灵秀少女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出,手中树枝刹那间利若精铁,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男子头。 变故来得太,饶是以陆小凤速度也已经来不及施救。 那人也已经没得救了。 少女收手,树枝从头颅中抽出,带出一点夹杂了红黄乳白液体。 中年男子神情定格侥幸和震惊瞬间,仿佛他从没预料到自己会遭此厄。 头颅被生生穿了一个洞男子身体晃了晃,砰一声倒地上。 有人受不住惊吓尖叫出声。 少女轻哼一声,弃了手中树枝,不以为然地笑道:“欺软怕硬,恃强凌弱,贪生怕死,毫无风骨,这般人也配用剑,江湖败类而已,人人得而诛之。” 花满楼微微皱眉,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陆小凤眼看着这里变成命案现场,正想上前劝说围观群众赶散开,忽然发现有几个貌不惊人青年已开始活动,不知怎地就说得众人散开来,另几个人则上前收拾了尸体打扫地面,不一会儿,这里就变得干净如初。 但是,今天生意显然已经做不下去了。 少女嫌弃地看着地上沾满了尘土铜板,掏出手帕擦拭双手,再不肯弯腰去捡起那些铜板。 先前被人说成貌若潘安中年男子看了少女一眼,得回一个白眼后,他看向陆小凤,道:“你来了。” 陆小凤不觉笑了起来,应道:“是,我来了。你是叶孤城。” 男子竟微微笑了起来,回道:“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笑道:“不错,我是陆小凤,你是叶孤城,岂非应该好好喝上一杯酒?” 叶孤城微微一愣,继而点头。 “好。” 陆小凤开怀大笑,正想说什么,冷不防旁边传来一声清脆女声道,“今天烧饼还没卖完,卖完了才能去喝酒。” 叶孤城瞬间面露尴尬,却也没反驳。 陆小凤看着叶孤城那种窘迫又不知如何辩解模样,忍不住闷笑起来,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七姑娘,剩下烧饼我都要了。” 说话时候,陆小凤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想不起来。 瑶光伸手接过银票看了一眼面额,抬头眼也不眨地说:“还剩一百二十个烧饼,合一百二十两黄金,折一千二百两白银,银票一千两,还欠二百两。” 陆小凤终于想起哪里不太对了。 这家烧饼,买多了,那就是天价。 他本还想着哪里会有这种出价一两黄金买一个烧饼冤大头,原来这个冤大头就是自己。 男子汉大丈夫,话都说出了口,那是万万不能吞回来,因此陆小凤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掏出二百两银票来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期间还偷瞄叶孤城,想要看看他会不会说什么。 ……嗯,什么都没说。 果真是……家庭和睦。 陆小凤掏完了钱,正想拉上叶孤城去酒楼,旁边一个大大麻袋递了过来,他低头,对上了一双水雾迷蒙黑眸。 “……七姑娘,这是?” “你烧饼。”瑶光把麻袋放到陆小凤手里,叠起银票塞到袖中,微笑着说,“一分价钱一分货,童叟无欺。” 陆小凤心情复杂地接过麻袋,久久无言。 烧饼香气从未扎牢麻袋口中散发出来,确非常诱人,但他竟完全不想吃。 花满楼侧头轻声笑了起来。 叶孤城嘴角微微扬起。 瑶光微微一笑,“陆大侠,我们不熟,请叫我清虚。” 陆小凤把手中麻袋紧了紧,干笑几声,“啊哈哈,清虚姑娘名字真像是道号。” “清虚确是道号。” “……” 陆小凤忍不住腹诽,那你让那些人“七姑娘”来“七姑娘”去,谁晓得你什么意思。 瑶光像是看穿了陆小凤想法,续道:“因我师门行七,又不想让这些人知道身份,所以才说名叫‘阿七’,他们那么喊了,我也就听着。” 叶孤城见陆小凤尴尬模样,心中觉得也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阿七,得月楼桂花酿做得很好。” 言下之意就是请她去喝酒,拜托她口下留情。 瑶光笑着哼了一声,“莫拿甜酒来糊弄我,得月楼藏好分明是五粮液。若要请我喝酒,就别用次一等来充数。” 陆小凤下巴都掉下来了。 传说道门那些人……不都是餐风饮露、清茶淡饭吗? 怎么这位……张口就是好酒? 瑶光视线往陆小凤身后一飘,花满楼身上停了片刻,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很是熟悉气质,细思片刻,倒像是青岩万花谷中那些雅客一般。 离开大唐许久,瑶光只觉已很久很久不曾见到这样人了。这般熟悉气质令她有了一种难言亲切感,她不禁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也算好事。今天我做东,请几位一起去喝酒,不知二位是否赏光?” 陆小凤正肉痛,听到这么个邀请,立刻应了下来。 “既然都是叶孤城朋友,酒当然是要喝。” 花满楼微笑着点头。 “多谢清虚道长。” 瑶光一笑,“唤我阿七也无妨。公子有什么忌口?” 花满楼摇头,笑道:“并无。” “眼下天色还早,空腹喝酒伤身,我去让掌柜准备些清淡吃食,三位且慢行一步,来得太可就得干等了。” 瑶光笑着点点头,长袖飘飘地走了开去。 瑶光来到中原后,为了隐藏身份,对外自称“阿七”,穿自然也不是那一身蓝白道袍,而是寻常女儿家衣裳,头上挽着发髻,戴不是道冠而是白玉簪。明媚娇俏嫩黄水红她身上被穿出了别样逍遥翩然,与别不同,竟让人一时难以挪开视线。 陆小凤看了会儿才转头,对着叶孤城挤眉弄眼,“叶孤城,什么时候有好消息,一定要知会我。” 叶孤城沉默片刻,无奈道:“莫要胡言,陆小凤。清虚道长虽非我师,于我亦有指点之恩,我敬她如前辈师长……” 起先以为是“女儿”,后来以为是“女人”,结果现得知那是“师长”,陆小凤觉得自己脑子像是被锤子砸过,晕晕,还很疼,他摸了摸自己头,闷不吭声地背起麻袋往前走。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看什么貌若潘安小贩。 如果烧饼不好吃,他一定要去告诉别人,别再来买什么烧饼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小凤:让你嘴贱让你手贱让你腿贱,看毛潘安,看毛龙女!!!都是周扒皮啊!(完全不对 ☆、第31章 四道眉毛   陆小凤与叶孤城久别重逢,见到朋友安然无事,怎不开心,那一点点尴尬迅速被他扔到脑后,哪怕手里还提着那一大麻袋烧饼,他也可以自我安慰这是老朋友送礼物,大不了过会儿再沿街送给街坊。 这段时间他经历了不少事情,西方魔教神神秘秘,即使现他算是麻烦脱了手,依然还是存着许多疑惑,比如真正魔教少主是谁,但陆小凤之所以能活到现,就是因为他虽然好奇心旺盛,却也知道什么能继续追查,什么不能,譬如魔教事情,他就强迫自己不再多想,那真真假假罗刹牌和阴谋算计也只是他诸多经历中一段风景罢了。 令陆小凤意是他老朋友西门吹雪。 他生死一线时候,他并没有那么担心,因为陆小凤有很多朋友,他肯为他朋友赴汤蹈火,他朋友也肯为他两肋插刀。 但是,那时匆匆一面西门吹雪却说出了令他十分难过话。 西门吹雪说,这是他后一次帮他。 若是一个人剑术已经通神,他本人是不是也接近神? 陆小凤一度以为娶妻生子西门吹雪会变回人,事实上,他错了,所有人都错了,西门吹雪终究是西门吹雪,一柄剑无法变回人,修行无情剑道、剑术通神西门吹雪亦不会变回红尘客。 那时候,陆小凤很就想到了叶孤城。 白云城主,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叶孤城,是否也走上了同样路? 但他无法知晓。 陆小凤本已决定了要去白云城寻人,却没想到会这里见到叶孤城——一个卖烧饼叶孤城。 那一瞬间陆小凤感受到震撼不比得知西门吹雪是合芳斋那个糕饼店老板来少。 是不是顶尖剑客都喜欢来这样一手? 是不是顶尖剑客都会红尘中走这一遭? 陆小凤看着叶孤城,又看看一旁豆蔻年华少女,一时间仿佛时间倒转,他又看到了微笑西门吹雪和幸福依他身边孙秀青,过往景象和此刻重合,又瞬间消失,西域寒风之中西门吹雪那冷漠无情面孔又一次掠过眼前,陆小凤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会否有一天,面前这两人,会重复西门吹雪路?此刻微笑少女,会不会重复孙秀青悲剧? 可惜,这一次陆小凤同情却给太早,面前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他所想象关系,他不得不庆幸自己没有嘴太,否则按照刚刚“七姑娘”、不,该说是“清虚道长”作风,说不准此刻自己拎着就不是一麻袋烧饼,而是自己脑袋了。 陆小凤忍不住问:“叶孤城,清虚道长……与你是旧识?” 若非如此,怎会那么巧紫禁之巅决战出现,救走叶孤城? 叶孤城摇头,道:“月圆之夜不过初见。” 陆小凤愣了会儿,摸着下巴说:“莫非清虚道长见你骨骼清奇适合修道特意救人?” 这句话当然是玩笑,他也根本没指望得到一个正经回答。 叶孤城闻言,淡淡地瞥了陆小凤一眼。 那平淡一眼里蕴含东西令陆小凤有些不自,动了动肩膀之后开口问道:“怎么?” 叶孤城淡然道:“阿七让我自己寻自己道。” 让他自己寻……却没有否认修道。 陆小凤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看向叶孤城,就差用手指着对方了。 “你、你……你竟然真想去修道?!” 叶孤城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陆小凤目瞪口呆,嘟哝半天,只说出了一句,“可,当然可……” 问题是,想要修道,和跑出来卖烧饼,这是不是也差太远? 叶孤城仿佛看透了陆小凤疑惑,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疑惑,直接去问阿七就是。但凡她能答,都会告诉你。” 江湖中人有许多约定俗成规矩,譬如若不相熟,绝不对师门传承多加打探,亦不对独门招式刨根问底,人心尚且隔肚皮,今日友、来日敌,谁又能知?所以有些话,不能说,有些问题,不能问,一旦开口,就埋下隐患。 但凡能答都会回答,这样话简直近乎说笑。 陆小凤以为这是叶孤城推脱客套之辞,信口道:“我若问她剑术精要呢?” 叶孤城微微一笑。 “——我修剑是为修道,若说精要,大约是八个字,以心修剑,以剑修心。” 瑶光以一副主人姿态坐桌旁,左手端着青瓷酒盏缓缓摇晃,乌黑双眼直视着陆小凤,清澈眸光中透出真诚疑惑。 “听闻陆侠士‘灵犀一指’独步江湖,却不知陆侠士对剑亦有兴趣。以陆侠士如今年纪,想要学剑,恐怕有些晚了,若是朝夕苦练、寒暑不辍,或许五年之后能有所成。” 陆小凤端着手中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盯着瑶光看了好一会儿,诧异错愕视线不由得向旁边叶孤城方向飘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张平静面庞。 陆小凤以为,询问一位剑客剑术精要几近刁难,对方便是暴起发难、不悦拂袖都是常理,他那句话根本也就是说着玩玩,谁知道叶孤城竟不假思索地回答,若是问剑,她应当会答你,只是…… 只是? 这种欲言又止做法成功引出了陆小凤好奇心,他确信这位清虚道长绝不会因这个问题生气之后,找个机会问了出来,然后陆小凤就明白叶孤城那半句“只是”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陆小凤坚强地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多谢清虚道长指点。” 瑶光出于礼节也抿了一小口酒,笑问:“陆侠士有西门吹雪为好友,何需向我问剑?他如今……定然剑道有成,来日可期。” 这句话恰好勾起了陆小凤那一点悲伤失落。 西门吹雪确剑术精进,却也加离“人”远了一步,自己或许已失去了这位朋友。 他固然会为西门吹雪剑术精进开心,却也同时为自己失去友人而悲伤,此刻陌生人亦为西门吹雪高兴,又有几人知道自己悲伤? 陆小凤又灌下一杯酒,借着那一点酒意反问:“清虚道长可知西门吹雪如今是何模样?他如今已不像是人,这是好事?” “对剑客而言,总不是坏事。无情剑道若是走下去,必然会如此,断情绝欲,无爱无恨,以剑心清明,故能有成。” 瑶光笑了笑,续道,“当然,对这名剑客亲朋好友而言……大概这种离绝尘俗之举确实令人心痛。陆侠士不妨假想,百千年后,而今风|流人物归尘土,但寻道而去剑客若得大成,或许与天地同,能赏来日之月,能观未来海潮,如此逍遥世间、御剑凌风,何等令人称羡,曾与这般人物朋友论交,岂非比所识之人囿于情仇爱恨一无所成要来好多?你该为他开心,为他骄傲才是。” 陆小凤呆了几呆,到后来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脸上神色变来变去,后他猛地一拍桌子,大笑几声,斟满一杯酒,双手举起,大声道:“我敬道长!” 瑶光欣然举杯。 陆小凤又灌了几杯酒下去,脸上逐渐烧红,有些话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西门吹雪说,哪怕是朋友,以后也不会再帮我。他还清了欠我,不想再欠我,也不想我欠他。这是为什么?” 人情往来,往往就是这种欠和还之中不断往复,朋友之间也从不去仔细计算到底谁欠谁多一点,你帮我、我帮你,来往多了,交情自然深厚。 往日陆小凤帮过西门吹雪很多,西门吹雪也救过陆小凤几次。 陆小凤以为这样交情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他没想到,西门吹雪会说出这样话来。 瑶光慢条斯理地把形如花朵素馅烧卖吃下去,抿了一口甜酿,方才开口回答:“依陆侠士所言,西门吹雪这般做法,与我道门很是相近。因果缠身不利清修,所以修道者若是欠了旁人恩情,定会寻个机会完完整整还了,了断这一场因果,免得来日成劫。这般看来,西门吹雪确是已经入了道途。” 陆小凤大声道:“他可没看过什么道经!” 瑶光不禁失笑。 “若所有人都要看过道经才能入道,初圣贤从何而来?大道三千,无处不,一念悟道,即我同门。” 若是说武功秘籍,说不定陆小凤还懂得多些,说起这些道家佛家儒家典籍,他可就完全不行了。那句问话不过是几分不甘驱使结果,其实答案他早已知晓,根本无需他人来答。 两不相欠,自然也就是不想再往来。 西门吹雪已经踏出了这个红尘,也不想再涉足江湖之中。 心情郁闷之下喝酒容易喝醉,而这家五粮液又实打实是上乘好酒,陆小凤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已经喝得半醉,他站起来,用筷子敲着碗伴奏,高声唱起歌来。 陆小凤朋友都知道,陆小凤只会那几首歌,只会唱那几句,而且唱得还不好听。 陆小凤朋友自然不会因为他唱歌不好听而说什么,因为他们能体谅陆小凤心情。 瑶光不是陆小凤朋友。 瑶光大唐那些朋友里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雅人,无论是出自青岩万花谷,还是扬州七秀坊,但凡敢闹市引吭高歌,歌声绝不会不好听。 瑶光听了一会儿,陆小凤调子开始重复时候,她皱着眉地开口道:“陆侠士,你别唱了,真难听。” 陆小凤歌声卡了壳,整个人僵那里,一双眼睛盯着瑶光,眼里写满了“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这样神情。 叶孤城瞄了陆小凤一眼,低头喝酒,一言不发。 花满楼侧过头,嘴角似是往上扬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回答陆小凤问题! 因为这个四道眉毛家伙一来就死了人,坏了瑶光生意!古代柯南真是要不得!(完全不对…… 。 爱感谢~ 感谢大大们给霸王票! 我一直都有看到,只是有时候来不及感谢,只能记心里…… 上班很忙,经常是夜班连着白班上,一弄几天摸不到电脑,存稿箱来不及修改,所以感谢有个延迟,不好意思。 。 羽绯心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13-11-2 15:1:24 吃货很忙=v=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18 22:2:59 花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18 :3:32 蝶恋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17 22:46:3 蝶恋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17 1:33:25 微清微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16 21:51:52 lena21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16 21:4:11 Lifer妖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15 :1:34 妖姬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14 21:28:56 弋离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14 16:5:42 ☆、第32章 白云城主   天下无不散筵席。 瑶光结了帐回来,看到叶孤城还桌边端着酒杯一副若有所思神情,不禁笑道:“叶大郎还想再喝几杯?” 此刻桌上杯盘狼藉,桌边已经没有了先前贵客,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已告辞。 叶孤城转头,神色平静,微微摇头。 “我想,西门吹雪剑如今是何模样。” “无情剑客无情剑,能是什么模样,不外乎冷然绝情、锋利无匹。” 瑶光复看向叶孤城右手,意有所指地笑道:“三月不持剑,叶大郎可是手痒?” 叶孤城静静地看了瑶光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竟没有否认,轻轻点头。 “今日一见阿七剑招,见猎心喜。想来阿七如今剑术又有进益。” 照理说,被叶孤城这般剑客夸赞剑术,这已是世间高荣耀,被夸赞之人哪怕不骄傲,也该自豪了。 瑶光却皱了眉,缓缓摇头。 “几月以来,我观海感悟水势,似有所成,今日一试,却非如此……山水相依,刚柔并济,阴阳化生,本该衔接无缝、转换自然,然我剑中刚与柔截然并立,反倒显得突兀。” 叶孤城回思片刻,假想若是自己场,该当如何应对。 彼时阿七剑如流水,其势缠绵,但只守不攻,真正攻向对方剑势仍是如风雷一般,其间确有空隙可钻,但是要抓住那一点空隙,却不是那么容易。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破而后立,自然没有那么容易。阿七舍己之长另寻他途,某自愧不如。” 瑶光不禁一怔,笑道:“叶大郎能深入市井之中……我才是自叹不如。你我也无需这里互相吹捧。几月不曾动剑,‘叶孤城’剑如今是何种模样我亦很好奇。” 叶孤城愣了一会儿才扬起嘴角,回道:“哦?如今我可以做回‘白云城主’,而不是单纯叶家大郎?” 正因两人有约先,故而几次有人寻衅,叶孤城均未动手,出手全是瑶光,又因为瑶光还揣摩两仪剑法真谛,出手时便没有那般凌厉,即便后赢了,许多眼力不高人也就只当她是好运,这般几次,瑶光也被这些人弄得不耐烦起来,倘若来人图是名利,她也就全不客气。剑客与剑打交道,生死是常理,既然持剑对他人,就要有亡于剑下觉悟。便如今日,瑶光一剑以绝后患。 瑶光不禁失笑。 “叶城主何必拿我来说笑,前几次我不许你动手,是怕你还没有有所收获,今日你既提了西门吹雪,想来是自觉有所突破故而好奇故人现况,何不让我也看看……如今叶孤城到底走是哪条道,用是什么剑?” 叶孤城站起来,剑眉星目,平静中隐含着傲然。 “正有此意。” 叶孤城和瑶光这一次切磋既无观众,也无裁判,二人所用也非各自佩剑,而是两截树枝。 不用剑,是因为两人只为切磋,不为生死。 既无兵器之利,两人也就全然较量着剑招而已。 瑶光不曾使出独门气场,叶孤城也没有用那一式绝杀天外飞仙,若让二三流之间剑客来看这一战,说不定还会以为两人纯粹是同门拆招,一招一式用缓慢,唯恐拆解不一般,总要将所有后招变化都使了才换下一招。但若是观战者已经剑道登堂入室,他怕是一句嗤笑也说不出。 这两个人确实慢慢地拆招,所用招式也并不玄奥,但“剑”上剑气与剑招之中剑意已远远超出了寻常江湖好手所能达到境界。 武功入化境,草木皆为剑。 二人剑气附于树枝之上,交锋时剑气纵横,一旁青石砖上刻下深深痕迹,这岂非已是当世第一流剑法。 有几人能化出剑气,能御气伤敌? 凝神看去,只觉场内二人似非,一者如白云逍遥,自往来,一者如流水波涛,循环往复,剑意之强,几乎已凝成实质,使人产生了幻觉,竟看不清场中对峙二人,越是凝神去看,越是觉得那两个人影恍若蒙着雾气,迷蒙不清。 好似场内二人并非粗布麻衣中年与绫罗绣裙少女,而是白衣孤高剑客与雪峰清修道者,黄褐红紫只作蓝白,唯有这蓝天白云颜色得以残存,深深映入人心。 这一战打得并不久,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一念一瞬之间,败象一露,便难以挽回。 瑶光第九招上忽然变招,从两仪剑法转三才剑法,一记杀招,三式连环,叶孤城手中树枝被挑飞,她手中树枝则只剩了一半。 叶孤城输了半招。 瑶光盯着手中半截树枝看了会儿,笑着扔下树枝。 “恭喜叶城主寻回己道。白云逍遥,可喜可贺。” 叶孤城并未因为树枝脱手而沮丧,顺势仰望天空,视线追着天上飘动白云,看了好一会儿才重看向瑶光,神色平静而柔和,就似晴空白云阳光下暖暖地蒙上一层光晕。 “这些时日着实劳烦清虚道长。未知道长有何打算?” 瑶光稍微思考片刻,答道:“仍欲观海。” 她以两仪剑法不足以败敌,不得不换回三才剑法,这已经充分说明了她不足。 柔不可久,力不能胜。 同样没有使用素日熟习剑法叶孤城却没有这样问题,因为他剑法已悄然发生变化,圆融无迹,因“道”而明,因“道”而动,从往昔一瞬绝杀到今日白云逍遥,个中奥妙恐怕唯有他本人才能说清道明。 叶孤城闻言,稍稍愣了一会儿,微微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不敢继续劳烦道长……一年之后,我自回白云城去,这一年内,白云城就拜托道长稍加看顾了。” 以城相托? 瑶光短暂怔愣后回过神来,忍不住笑道:“叶城主,将白云城托给一个客人,可不妥当。” 莫说携款潜逃之类事,她若是无心管理或是有心糟蹋呢? 再或者,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如何? 那样一座灌注了相当心血城倘若毁她手里,该有多令人痛惜? 她与叶孤城相识不过几月,初时是相见却无言,沉默以待,这般相托,怎不令人心绪动荡? 叶孤城寒星似双眸竟闪过了笑意,他回去屋内,很又走出来,这一次他双手捧了一个狭长乌木匣。 瑶光以目光询问这是何意。 叶孤城双手托起乌木匣送到瑶光身前,朗声道:“几月之前月圆之夜,我曾以此剑托付道长……如今我再次以此相托,道长于我有大恩,此剑是白云城主凭证信物,白云城中,若有谁人不尊号令,道长以此斩之。” 叶孤城后那一句话说大有杀气。 瑶光视线从匣子移到叶孤城脸上,和他对视片刻,只见那双眼眸清湛明朗,毫无阴霾晦涩,竟满满都是真诚信赖,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右手握住乌木匣,笑道:“君以诚待我,必不相负。” 君子之交淡如水,一诺当值千金。 叶孤城慨然以一城相托,瑶光欣然受之,无需多言语。 两人就此分别,叶孤城收拾行李往下一个城镇而去,瑶光则一路车船相载返回白云城。 只不过,上一次瑶光去白云城,还只是一位“贵客”,如今瑶光回白云城,已算是半个主人。 或许是因为先前叶孤城待瑶光很是特殊,城中诸人也早将“清虚道长”敬若谪仙,此次她取出叶孤城长剑说要接管白云城,城中竟没有一丝不同声音,哪怕是叶孤城忠心耿耿下属也不曾有只言片语不满。 白云城内一应需要城主裁决事情堆满了瑶光书桌,她对着这一桌子文书和先前送来账本呆了好一会儿。 叶孤城离开白云城明明才几个月而已,为什么这里东西会堆满半屋子?该不会这里还有什么陈年旧账吧?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瑶光倒没有想推脱意思,先把账本拿来草草翻了一遍,她立刻明白了为何这里东西这么多。 白云城账册是半年一查,换而言之,她正好赶上了下半年这一趟…… 昔年于睿管理纯阳诸多事宜,瑶光跟师尊身后,自然也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可她毕竟没这上头花多少工夫,查账查了小半刻后,瑶光头疼不已,开门唤来外头侍女。 “飞墨,给我把账房先生喊来。” 俏丽少女柔声应下,随后轻声提醒:“七姑娘,往年查账都有好几个账房一起来对,书房如今堆满了账册……” 瑶光住是客房,虽然也有个小书房,毕竟空间有限,现还堆满了账册,瑶光还有坐,来人恐怕都没地方站。 瑶光左右一看就明白过来,随口反问:“往日哪里查账?” 飞墨嫣然一笑,低声答:“城主书房。” “那就全都搬过去吧。让他们去那边等。” 瑶光说完后,见侍女站那儿没动,眉宇间似乎有些犹豫,一脸欲言又止样子,不由得问:“怎么了?” 飞墨斟酌着说:“七姑娘,从城主书房到这里,往返总要两刻,来回奔波殊为费力……而让诸位大人总来客房请示您,又不很合适……” 瑶光笑吟吟地说:“你若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飞墨惊了一下,随后抿了抿唇,怯怯地说:“城主书房附近不远还有一处空着可以居住,大管家意思也是想请您搬过去。” 瑶光顿时失笑。 “原来是为这个,既然空着,你们不嫌麻烦,那就搬。我先去海边,等东西弄好了再来通知我。” 飞墨大大地松了口气,欢地跑走。 大管家是个中年,家中世代侍奉白云城主,跟着主人家姓叶,往日叶孤城也喊他一声叶伯。 这位中年人得到飞墨回报后,笑着夸奖了她几句,立刻吩咐众人去帮瑶光搬家。 “七姑娘如今怎好住客房呢……” 叶伯捋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 城主把剑都交托给了她,如今她可说是白云城半个主人,哪里有住客房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提示:瑶光获得叶孤城佩剑一柄。 系统提示:瑶光获得白云城一半所有权。 瑶光白云城声望转为尊敬。 #正确获得白云城方法# 。 感谢大大们爱霸王票,么么哒! 问水小黄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26 23:51:11 墨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26 21:27:35 君辰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24 22:54:3 凌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24 13:32:48 ☆、第33章 幽灵山庄   瑶光回到白云城次日,她站海边,手握上清破云剑,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并非她持剑不稳,而是太久不曾被使用上清破云自行鸣动,似是传达着不满一般。 瑶光一笑,信手挽了个剑花,两仪剑法随手舞开。 太极两仪,阴阳化生。 坐忘归尘,反照真我。 纯阳心法运转,内力周天行走,真气走穴,贯通无碍。 剑气从上清破云剑上穿出,激起一道海浪。 纯阳心法一重圆满,谓之“融金”。 五行之金融于剑内,金主义,其性刚,其情烈,融金入气,自有杀伐锋利。 瑶光这几个月来观海感悟尚未大成,内力倒是先回复了一重,向着第二重“藏锋”冲击——金气锋锐,藏其剑内不轻露,谓之“藏锋”。这种速度相较她昔年第一次冲击第一重时自然得多,因种种艰险都已经历,如今重来一次,自然要容易许多,真气转换之间,她是体会到从前不曾察觉奥妙,譬如真气之内天然化出微微气旋。 纯阳宫坐忘心法源自山石道人吕洞宾,本就是道家心法,其中自蕴太极之意,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转化相合本是天然,瑶光从前只道那一点气旋是真气行岔硬是压下,如今再次感悟,便不再强压,而是顺势引导。当瑶光将内力修至第二重藏锋之时,体内真气转化终至阴阳相持,就如太极圆满,互相转化,无强弱之别。 这般又是几日,当瑶光再次握剑使两仪剑法,已圆融许多,剑招之间再无那般突兀变化,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一月之后,白云城中来了一位访客。 瑶光作为代城主不得不见。 她一见那人,不禁一愣,奇道:“陆侠士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风尘仆仆陆小凤叹了口气,双手抱拳行礼,态度很是恭谨,没有一点玩笑轻慢意思。 “清虚道长,下有事相求。” 瑶光心中疑惑甚,“说来听听。” 陆小凤略有些为难,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请清虚道长追杀下。” 瑶光听到这种请求是呆了一会儿。 上门请她来追杀? 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原地踱了好一会儿,一咬牙说道:“下需进入幽灵山庄,而那庄子只有‘死人’才能进去……当今江湖,能让我不得不合情合理地逃进幽灵山庄人屈指可数……” 幽灵山庄里有许多本应已经死了人,他们聚集一起,就像幽灵徘徊人间。 陆小凤对幽灵山庄闻名已久,却一直抓不到一点线索,这一次他偶然从一个垂死陌生人口中得知了一个天大秘密:幽灵山庄近要做一件惊天动地大事,这件事会将整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 那个垂死陌生人,竟是多年前就已应该死西门吹雪剑下顾飞云。他从幽灵山庄中逃出来,被石鹤逼入了万丈深壑,虽然侥幸没有死,两条腿却已断了,只凭着一双手和一股坚强意志,绝谷中爬了五天四夜,才遇见一个深山中采药道士,这道士正是武当弟子。因为如此,武当石雁知道了这个秘密,他开始策划如何去揭破和阻止这个阴谋,他所想到第一个人选就是陆小凤。 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完成这次艰巨任务,这个人无疑就是陆小凤。 计划中第一步,就是先说服一名绝世剑客参加。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陆小凤轻功和武功都是当世一流,要让他不得不“逃命”,确是有些难度,想要取信于人,那一个追杀人就不能是无名人士,追杀理由是要合情理,否则幽灵山庄主人一眼就会看穿这样伎俩。 能将陆小凤逼得不得不逃命剑客当今武林屈指可数,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白云城叶孤城,以及紫禁之巅那一战中突然出现白云剑仙。 白云剑仙便是江湖人给瑶光雅号,这个称号来得可说很是有趣。原本剑仙所指一向是“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叶孤城,但那一战,瑶光展露剑术震慑全场,诸人除却“仙”竟想不到旁字眼来,巧是,那之后,瑶光就一直住了白云城,后来是成了白云城半个主人,不知是谁先用白云剑仙来代指了她,后来竟变成了约定俗成称号。 要让这三人中一位追杀陆小凤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自从紫禁之巅一战,西门吹雪日渐无情,叶孤城隐姓埋名行走江湖,而瑶光则偏居白云城远离中原。 陆小凤稍微解释了一下这件事情,瑶光大约明白了,随即提出疑问:“何不去找西门吹雪?” 陆小凤苦笑道:“闭门不见。” 从前西门吹雪还会说他若想要烧了万梅山庄管动手,如今西门吹雪根本连门也不开,陆小凤固然能翻过院墙去见他,但那又能如何? 闭门不见,表明便是绝不会插手帮忙态度,陆小凤能翻过万梅山庄围墙,又怎能翻过西门吹雪那一道无情剑道隔阂? “那陆侠士为何认为我定会帮这样吃力不讨好忙?” 瑶光笑了笑,目光陆小凤脸上扫了一转。 “我虽不意,天下人却不可能不意一位女道为何要千里追杀陆小凤……这些流言一旦出来,陆侠士或许无所谓,我却觉得很烦。” 一名女子千里追杀一名男子,无论其中有多少理由,先被人想到、可能被广泛传播,不外乎“情仇”二字,因情生怨,因情生仇。陆小凤本就是浪子,不知有过多少红颜知己。他若是被一名女子追杀,恐怕别人都不会去考虑旁理由。 瑶光甚至可以猜到,陆小凤或许正会用这种理由取信于幽灵山庄。倘若说她是被轻薄故而一怒千里追杀,哪怕真宰了陆小凤,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恐怕还会多一个罗刹恶名,再或者是因对方轻慢不敬而动手,那也脱不了一个心胸狭隘。她虽不曾如山下同龄少女一般有谈婚论嫁苦恼,也没有女性长辈来叮咛提点这些,但有些东西,女子天生就比男子来敏锐,她转念间就已联想到诸般后续,纵然盛唐民风开放,她不觉得被传点流言就活不下去,但没有流言总归来清净一些。 这正是陆小凤先前不好意思开口原因。被人当面点破,他脸红了红,厚着脸皮道:“下实找不出旁人了……而且,若我推测没错,那幕后之人……或许与道门有关,清虚道长也不愿见道门出此败类吧。” 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这本是他全凭着直觉而来一点推测。 此刻,他只能寄望于这样没有根据直觉推测可以打动眼前人。 瑶光一愣,慢慢地弯起了眉眼。 “陆侠士好口才。这个理由……确说动了我。你且去吧,等过了年,我再去追杀你。有言先,若真被我追上了,可莫指望我剑下留情。” 陆小凤又惊又喜,连连道:“多谢道长!” 至于真要被追上……那就等到时候再说吧。 就算真被伤了,也是他这一番连累对方声名合该挨揍。 陆小凤因解决了这桩事,暂时放下心思喜滋滋地去过年。 等年过去,陆小凤等着“清虚道长”来追杀,却没料到初四清晨叩响他门人并非上清冠水合袍少女,而是白衣孤傲剑客。 陆小凤足足呆了十多秒才缓过来,愣愣道:“叶孤城,你怎么会来?” 叶孤城手握长剑,面无表情道:“阿七为何要来,我便为何而来。” 陆小凤顿时汗流浃背。 他拜托瑶光追杀自己,理由当然脱不出男女之间那一点理由,如此说来,倘若他对如今居于白云城如同女主人一般“清虚道长”不敬,作为白云城主叶孤城来追杀他简直天经地义,甚至比“清虚道长”自己出手都加合理多,能全了她声名——而世人看来,这般情形下,叶孤城就算与他反目成仇也不足为奇。 陆小凤刚想要辩解,对方却抬起右手。 雪白衣衫剑客冷然道:“你若不逃,我就出剑了。” 冰冷凛冽剑气扑面而来。 陆小凤心里一咯噔,话也不敢说了,慌忙夺路而逃。 叶孤城竟是认真——! 他当真要追杀自己——! 陆小凤心中叫苦不迭。 “清虚道长”到底是怎么和叶孤城说? 慢着……莫非当初那一句……不会剑下留情……她也原样说给叶孤城了吗? 逃命中陆小凤苦笑不已。 这一次,取信幽灵山庄大概不是问题了。 问题是,他要怎么才能活着逃进幽灵山庄,而不是死半路。 作者有话要说:陆小凤遂卒。 点个蜡烛。 ☆、第34章 三英四秀   陆小凤偷人不成,叶孤城千里追杀。 江湖传言总是传着传着就越来越走样,从开始陆小凤对白云城女主人不敬,到后来陆小凤对朋友妻不轨,再到陆小凤调戏白云城主结果反遭追杀,这里面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发挥了聪明才智和各种想象来添油加醋,每个人都能把前因后果说得精彩纷呈,好似自己亲眼见过一般,那种言之凿凿模样让偶尔听到流言陆小凤无比汗颜。 陆小凤当初还担心幽灵山庄那一位老奸巨猾老刀把子不信他是“真心逃命”,现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是真逃命了,按照这流言走样速度,他要是不点逃进幽灵山庄,难保恼羞成怒白云城主会不会天外飞仙一剑了结了他。 陆小凤和叶孤城一个逃、一个追,两人都是轻功好手,转眼间就去远了,不过几天工夫,早千里之外。 瑶光当日应承陆小凤年之后去追杀他,对她而言,要一直过完正月十五,年才算是结束,因此她一直到正月十六才出海往中原去。因这一次瑶光已不算是游山玩水,而是要“千里追杀”陆小凤,先前那种大家闺秀装扮自然不合适了。 瑶光这一次出门,束起长发,发髻上定着上清莲花冠,身着纯阳宫制式蓝白道袍,背负长剑,手持经卷,周身气息隐隐与山海呼应,仿佛天与地之间理所应当有这样一位道者,如璞玉琢磨、华光内敛,温润清透,却又内蕴一丝雷霆锋芒隐而不发。 这般形象,任何人都不会将瑶光和柔弱娉婷闺秀千金联想一起,初看时不自觉地被那种逍遥气度所吸引,细看时则为内敛威势所迫不敢逼视。 这般人物和“千里追杀”这样词摆一起,可要比大家闺秀弱质女流和“千里追杀”放一起合宜多,至少众人第一印象就不会过于着墨桃色。 瑶光到了与陆小凤约好地点却不见对方踪影,她不禁有些疑惑。好如今她暂代白云城主之位,打听消息这种事还不需要她自己去费神。 事实上,白云城里许多人也早就知道了那个已经变得离奇江湖流言,只等着瑶光自己开口问。 瑶光问出了答案,也得知了留言变迁种种版本,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该说什么好? 她以为她已经可能地猜过了流言模样,事实却远远超过她想象。 一直任劳任怨开船驾车青衣青年低着头问:“七姑娘,您有何打算?” 瑶光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小凤为是进入幽灵山庄理由,并不是真心想求死,眼下叶孤城已经追杀他,我若是再追去,他能活着进了幽灵山庄恐怕才遭人怀疑。” 青衣青年沉默片刻,默默点头。 陆小凤武功好,头脑好,而且运气也好,所以他才能一直活到现。但即便如此,想要当世第一流剑客追杀下活命也不是那么容易。如今江湖中已视“白云剑仙”为剑术第一,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只伯仲之间,陆小凤能从叶孤城手中逃命大约已算得万幸,若是再加上剑术胜叶孤城白云剑仙……恐怕大胆赌徒也不会去赌陆小凤能全身而退。 做戏要恰到好处,做过了,反而招人怀疑。 瑶光沉思片刻,忽道:“我想去咸阳。” 青衣人一愣,秉承绝不多嘴多舌良好作风问都没问原因,直接把命令传了下去,马车套好,直接往咸阳驰去。 阿房一炬,付之焦土。 纵然瑶光早还生活盛唐之时就已经知道昔日秦朝故都咸阳不复当年,此刻她却忽然起了想要再会之心。 昔年秦王嬴政尊她为帝师,予她无上荣宠,许她万里河山…… 她说不要功名权势,却不可能对此等心意无动于衷。 她本就仰慕秦始皇,愿为他执剑,愿以身犯险入桑海,后那一场诡异刺杀来得突兀,却也还她意料之中,她只是没料到阴阳家会那样迫不及待——后那一位下了杀手是阴阳家人,并非儒家人。她对此心知肚明,但即便她没有阴差阳错流落此世,她也依然会对嬴政和天下人说当时杀手出自儒家。 因为那时候凶手必须是儒家人。只有如此,才能将盘踞桑海多年儒家连根撅起。 瑶光相信千古一帝秦始皇定不会错失那样机会,但这种相信背后,何尝不是儒家鲜血淋漓牺牲?巩固帝国统治,意味着诸子百家衰落,纵然是名垂千古谋圣亦救不回自己师门。 秦兴盛之下奠基着无数枯骨,时代变革伴随着诸般苦痛。 她为秦而高兴,却也为那些风云流散流派哀痛,正如她为如今已不存于世纯阳宫痛哭过。 这种喜悦与苦痛、怅然与追想,她无人可诉说。 因这般经历太过离奇,她还没有那般能力傲视天下,无法冒着被天下人视为异物风险揭开这般秘密。 从江南到咸阳,路程并不短,纵然马加鞭,这段时间也足够江湖中再生变故。 譬如说,陆小凤已被叶孤城追到了绝境,甚至有人说见到过他尸体; 譬如说,万梅山庄没有了庄主夫人,西门夫人变回了孙姑娘,提着一柄长剑回返峨眉。 前一个传言是白云城潜伏中原人手送来,夹无数真真假假江湖秘闻里;后一个传言,对瑶光而言,或许不算是传言了,因为她见到了“孙姑娘”。 咸阳宫故址,瑶光静思缅怀,遥想当日意气风发嬴政,当日堆满云经阁竹简卷宗,当日拔地而起巍巍宫殿,那些景色历历目,与如今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她依稀看到宫殿九重、宫人安静地来回,看到一道道命令自深宫传出,往全国各地而去,看到昔日伏案前身影。 时间……太短了…… 她秦朝时间太短,能为那一位帝王所做事情也还太少。倘若当日推测没有错,她来日还能再回到秦朝,回到昔年七国并立之时…… 瑶光默默地扣紧了手中经卷,挺直背脊,恰巧与坚硬剑鞘轻轻一贴,鞘中长剑仿佛知她心意一般微微颤动,她不禁会心一笑。 天命若此,自有来时。 正当瑶光想要离开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惊疑不定问话。 “清虚……道长?” 瑶光转身,望了对面一袭素色衣衫女侠片刻,迟疑道:“孙……姑娘?” 对面女子并没有做妇人打扮,而是换成了江湖中常见女侠装束,身佩长剑,形容虽憔悴,神色间却已没有那般哀痛,而多出了一种竹枝一般韧性。 这种气质上微妙改变是瑶光迟疑原因,她与孙秀青匆匆一面,印象深是对方那般哀怨绝望,对她容貌反而没有多少印象,只觉得对方眉眼间似乎有些熟悉,而细心想来,与自己见过面、这般称呼自己似乎只有万梅山庄那位西门夫人,但对方此刻不是妇人打扮,她犹豫片刻才用了“孙姑娘”这般称谓。 此人正是孙秀青。 孙秀青本还有些怀疑,她因那人背影有些像白云城中见过一次清虚道长,过于惊讶之下竟脱口而出,虽觉不妥,已来不及收回。待对方回应,她松了口气之余,却觉无话可说。 孙秀青此番离开万梅山庄,并非游山玩水,而是取了休书,从此与西门吹雪一刀两断。正如瑶光所言,走上无情剑道剑客已不可能回头,即使孙秀青留庄内,也只是徒有虚名庄主夫人,空耗岁月,会因爱生怨。多番犹豫、愁肠百转,孙秀青迟疑不决,直到陆小凤求助西门吹雪却吃了个闭门羹,她终于醒悟,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能令西门吹雪回头,她已不再是对方爱人,不过是曾经爱过人罢了。 孙秀青收拾行李,重佩上长剑,静悄悄地离开了万梅山庄,就这样从“西门夫人”重做回“孙秀青”,但她却有些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就这样茫然走着,恰巧来到了咸阳。 “……清虚道长,为何会咸阳?” “来看看故秦古都。”瑶光微微一笑,“孙姑娘这是要回峨眉?” 瑶光以己度人,以为对方既然肯离开万梅山庄,定会回师门去,哪怕跪山门外也要求得原谅、为师门心竭力弥补过失。 孙秀青却被问得一怔,许久之后,又哭又笑地说:“是啊……回峨眉……我还可以……回峨眉去……” 瑶光被孙秀青这种表现弄得有些疑惑,对方却忽然背过身去,似是狠狠地抽泣几声,转回来时候已是一脸坚定。 “多谢道长指点。”孙秀青抱拳行礼,深深地看了瑶光一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孙秀青嫁给杀父杀兄仇人确是非常不妥,但基于同样是女人,我觉得本文写到这模样情况下,孙秀青守活寡未免太惨,离开万梅山庄回归昔日江湖女侠才或许好。 ☆、第35章 武当掌门   瑶光思索片刻,叫来那名一直跟着自己青衣青年,让他给叶孤城传个信,她自己则弃了马车,运起轻功悄悄地跟上了孙秀青。 果然如瑶光所猜测那样,一路上有不少西门吹雪仇人不敢去找正主报仇,却成群结队地跑来寻孙秀青麻烦,瑶光看了片刻,见孙秀青左右支绌但仍不放弃,那般浴血挥剑模样几乎让她想起了从前战场,她心情复杂地笑了笑,拔剑而出。 这些人不过江湖上二三流人物,几乎一个照面之间就被瑶光杀。 孙秀青得了救,长舒一口气,等发现救了自己竟是瑶光,她一时间呆原地。 瑶光并没有要等孙秀青感谢意思,对方还愣神时候就重隐到了暗处。 孙秀青见状,也不追赶,犹豫片刻之后,向着瑶光离开方向深深一鞠躬,而后处理了伤口,重上路——依然向着峨眉而去。 从咸阳到峨眉路并不短,这一路上歹人也来了一波又一波,孙秀青剑上不知沾了多少血,但她始终也不曾停下脚步,一日一日向着峨眉靠近。 瑶光缀孙秀青身后,就那么暗中护着她,只到万不得已才出手。 两人这般“同路”却不同行地走了数日,孙秀青终于到了峨眉山脚,瑶光看着孙秀青往峨眉山门而去,自己则停山下不再相随,过了几日,瑶光听闻峨眉山门外连跪七日,峨眉现任掌门、前任长老怜她一片赤诚许她重回山门,瑶光不觉露出了笑容。 她从前看不起孙秀青十分,如今大约只剩了五分。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叶孤城千里追杀陆小凤,一连追了十四日,直到陆小凤逃进了幽灵山庄。瑶光千里护送孙秀青,也是将近半月,直到孙秀青重回山门。 西门吹雪休妻,三英四秀中仅存“孙秀青”重归峨眉,这个传言很就遍布江湖,连陆小凤事情都被压了下去。 三英四秀中仅存那一秀回返峨眉,江湖中自然流言纷起,因这其中还牵扯了万梅山庄西门吹雪,也间接和白云城主叶孤城相关,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失去独孤一鹤和三英四秀峨眉不复昔日强势,虽面对多般猜疑,却也无法如昔日一般压下种种流言,只能对外声称孙秀青感念师门而回返,余下便任人评说了。 这种议论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甚至让人们忘记了之前被追杀陆小凤,也忘记了千里追杀起因和那个追杀人。 瑶光因受叶孤城之托,无心中原久留,离开峨眉后直接往白云城回返。 某日,瑶光策马山道疾行时候忽而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股颇为熟悉剑气,她不由得挑起了眉,放缓速度,果不其然,经过一个转角,前方一位长身玉立白衣剑客缓步而来,对方似乎亦知晓她此处,素来平静面容添了些许柔和。 瑶光没有下马,白衣剑客亦没有停步,两人擦肩而过时笑着点头当做招呼,随后一个继续缓步前行,一个策马飞奔。 没有交谈,也无需交谈。 君以诚待我,我必不相负。 我以诚待君,信君不负我。 一月之后,武当派大殿里大殿里灯火辉煌。 一名戴着紫金冠、佩着七星剑道教真人灯火下看来显得尊严高贵。 昔日那游戏风尘,落拓不羁木道人已经不存了。此刻站这里,是武当第十四代掌门教主木真人。 管陆小凤知道这就是老刀把子,他却已经没办法告诉任何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这一点——就不久之前,木道人“救”了陆小凤,所以所有心存怀疑人都打消了那样质疑。 陆小凤整肃衣冠,大步走上去,长揖到地。 “恭喜道长荣登大位,陆小凤特来贺喜。” 木真人微笑着伸手扶住了陆小凤,“陆大侠千万不可多礼。” 陆小凤也笑着说道:“道长历艰难,终于如愿已偿,陆小凤却还是陆小凤,不是陆大侠。” 他态度毋庸置疑地恭谨客气,言词中却带着尖针般讥诮之意,那“如愿已偿”四个字是刻意加了重音。他虽然知道自己败了,却忍不住还是要让木真人知道,他虽然败了,却不是呆子。 木真人微笑着说:“既然陆小凤还是陆小凤,那么老道士也依旧还是老道士,所以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 说话时候,木真人目光中露出了尖刀般锋芒。 那种锐利和压迫感和阴鸷高傲、雄才大略一代枭雄老刀把子毫无区别,他本就是故意向陆小凤宣示这一点。 不错,你知道我是老刀把子,你知道我所有计谋,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此刻我已是武当掌门。 一股强大力量从两人交握手上传来,迫着陆小凤下跪。 陆小凤宁可断一百根骨头,也不绝会这个人面前下跪,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真气灌注于手臂,硬生生顶住了那股力道。 江湖之中,各家各派武功各不相同,有以“力”胜,有以“气”胜,有以“势”胜,有以“奇”胜,有以“巧”胜,陆小凤武功机变跳脱,不可捉摸,本来是属于后一种,但他现却已选了以力抗力这笨法子。 真力相较,毫无机巧可言,强者胜而弱者败,此刻两人真力一触,便如骑虎难下。 两个人力量已如针锋相对,若是被第三者插入,力量只要有一点偏差,就可能害了他们其中一个人,也可能被他们反击力量摧毁。 谁也不敢冒这种险。 因此旁观者众多,忧心忡忡、满心疑虑,却不敢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这样僵持。 就这时,大殿外忽然有个年轻道人匆匆奔入。 这本是武当掌门继任大典,这般场合,若没有极其严重事情,武当门人绝不会这样急急惶惶地闯进来。 木真人趁机收回真力,后退一步,问道:“什么事?” “白云城……两位城主来了。” 那名年轻道人说话时候声音都颤抖,似是心存疑惑,又像是受了极可怕惊吓,此刻连基本镇定也维持不住。 白云城主,世人皆知为叶孤城。 两名城主? 饶是木真人也不由得一愣,随后想起先前江湖传言,笑道:“叶城主与白云剑仙远道而来,贵客光临,为什么还不速速请上山?” 年轻武当道人迟疑片刻,连手都发抖,颤声道:“解剑岩前,两位城主不肯解剑……” 武当解剑岩便如其名,外来访客至此,须解除兵器交由武当门人保管,空手上山以示对武当敬重。 这个规矩持续了数百年,还从未有人当面冒犯。 木真人微微皱眉,沉声追问:“而后如何?” 年轻道人回想起先前那一幕,脸色愈加惨白,声音加发颤。 “……叶孤城道,从未有人要他解剑。师兄们上前阻拦,叶孤城欲拔剑……白云剑仙阻止,道,不必阻拦,她二人本不为上山道贺而来,就半山等待陆、陆大侠便可。八师叔说,既已到解剑岩前,还请二人遵守武当规矩,或者就直接下山。白云剑仙她……” 武当一门因是道门,门人多着道袍,巧是,瑶光亦是道门,亦身着道袍,头戴上清冠。 年轻道人原还因对方这般打扮心生亲切之感,却不料那名看来宁静逍遥少女拔剑出鞘,一瞬之间气质大变,剑气冲霄,周遭一众道人原本暗暗心存怀疑与轻视顷刻间消失殆。 “当真稀奇。尚未至门派领地,竟不许人佩剑,我倒不知武当能占山为王,实施这般禁令了。” 蓝白道袍少女挥手,轻描淡写地以清凛剑气凝出一柄气剑,无声无息却疾若流光地落解剑岩前。 山地龟裂,气剑傲然立于地面,丝毫没有动摇消散迹象。 武当诸人不禁骇然。 凝气成剑…… 这般剑术,竟出现不过双十少女手中,莫非其当真仙人! 那柄气剑若是稍稍偏斜,又有谁人能躲过? “谁有本事令我解剑,不妨上前来。我绝不会说你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 少女站解剑岩前七步开外,素手执长剑,衣袂翻飞,乌发微扬。 少女看来不过十四五岁,即便江湖中也只是年轻得过分,若是旁人,怕是早已被武当诸人拿下,然而此刻,一众人等慑于那一道缓缓消散气剑,竟无一人敢上前。 几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去想,若是刚刚她并非刻意挥空,那柄气剑指向自己,能否躲过? 答案自然是不能。 越是去想,越是可怕。 她虽未伤一人,却已实实地重创了诸人心志。 年轻道人断断续续地说完,虽没有刻意去渲染,但他语气中动摇惊骇已完全出卖了他真实想法。 太可怕了。 那个人,太可怕了。 木真人脸色有些不悦。 来而不贺,又指名等候陆小凤。这根本就是大喇喇地摆出架势,摆明了就是来给陆小凤撑腰。 事到如今,他自然不会相信陆小凤是迫于无奈才避入幽灵山庄,当初追杀必然只是个幌子。 他本已计划万全,却没想到一向远离中原这两人会同时出现。 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和他们翻脸。 作者有话要说:幽灵山庄故事真心奇诡。 看小说时候,看到结局,我差点大叫出来。推荐大家去看原著! ☆、第36章 尘埃落定   陆小凤却笑了起来。 现下他肯定,这个世上定然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相信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了。 至少半山的那两人会相信他的话。 至于能否揭穿,他已没有那样执着。 不错,老刀把子武功高强、老奸巨猾,但那两位若是联手,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敌?想来老刀把子自己也很清楚,他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 倘若老刀把子今后有何不妥当,便是自己一举翻盘的时候。 外人这般挑衅,武当掌门若是沉默,必然沦为笑柄。 木真人思索片刻,道:“我去见二位贵客。” 他仍是用了贵客这样的词。 因为他还不想在这里和两位绝世剑客翻脸。 木道人穿过广阔的院子,走出了道观的大门,陆小凤立刻也跟着走出去。 道观外佳木葱茏,春草已深,忽然间,一个穿着白麻孝服的人从草木丛中窜出来,一剑向木真人心口刺了过去。 木真人的手一直握着剑柄,本来很容易就可以拔剑击败这刺客,但是看见这人的瞬间,他猛地一怔,全然不敢相信他的女儿竟会身披孝服前来刺杀自己。 一刹那间,白衣女子的剑已刺进木真人的胸膛。 “你……你杀了我?” “你杀了我父亲,我当然要杀你!” “你父亲?” “我父亲就是死在你剑下的老刀把子。” 木真人的脸扭曲了。 他才是老刀把子,他就是老刀把子。 木道人杀了老刀把子,那本来只是一场绝妙的脱身计谋,让他成功地从幽灵山庄的枭雄变成武当的掌门,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以老刀把子的身份收养的干女儿、他实质上的亲生女儿叶雪竟会为了替“老刀把子”报仇而来杀自己。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冥冥中竟仿佛真的有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命运,绝没有任何一个应该受惩罚的人能够逃脱。 武当掌门木真人遇害,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但是,只有陆小凤能深刻地明白木道人那一刻的震惊,因为他也体会到了那种冥冥之中的力量——他已没有办法拆穿木道人的真面目,木道人本已成功,但是,此刻却死在亲生女儿手中。这种颠覆性的转折令他满心敬畏,几乎无法思考。 许久之后,武当中有人回过神来,上前要去抓住叶雪。 复仇成功的少女却昂首上前,说她已为父亲报仇,谁要来杀她,尽管来吧。 陆小凤已无心看下去。 现在剩下的事情都已经是武当的内务,他作为一个外人,戏码已经结束——在木道人倒下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几个月以来的筹谋辛苦,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成全了冥冥之中那种力量,也许即使他什么都不做,最终也还会是此刻的结果。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瑶光与叶孤城等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垂头丧气的陆小凤。 瑶光奇道:“方才这里的武当弟子都撤了回去,大概是那个刺客得手了吧,陆侠士为何是这般脸色?” 陆小凤怔了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武当掌门继任这般大事,武当上下自然有所准备,戒备森严,就连白云城主都被拦在了解剑岩,叶雪为何能轻而易举地潜伏在道观外? 陆小凤抬头看向瑶光,若有所悟。 “清虚道长……先前……你故意引开武当弟子的注意力,让那个……人上武当山?” 瑶光点头,信手将出鞘的上清破云剑收回鞘里。 “整件事我差不多都听说了,原本打算直接上去闹事,恰巧在山下遇到这个披麻戴孝的少女,她说要为父亲报仇……我想既然有你在场,她即使失败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就设法让她悄悄上了山。怎么,没成功吗?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收拾这一位道貌岸然的武当掌门啊。” 说到最后,瑶光的右手在左手背轻轻敲了几下,倒似认真在思考似的。 陆小凤呆了好一会儿,想笑却没有力气笑,低声道:“她是老刀把子的干女儿……木道人的亲生女儿,叶雪。” 瑶光手上动作一顿,显然被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不由喃喃道:“这还真是……因果报应啊……” 老刀把子不是好人,他的干女儿也不是好人。 木道人是武林宿儒,并且已成了武当掌门。 若在常理,木道人杀了老刀把子,那位干女儿前来报仇,便是被木道人一剑斩了也无人议论,然而此刻,这种错位忽然让人不知该说什么。 “是啊……因果报应……”陆小凤失神地重复着,半晌,笑得很难看地说,“也许,我也该去看看道经,看看佛经。” 瑶光轻轻摇头不语。 叶孤城忽而微微笑了起来。 “作为朋友,我可以送你几本。” 陆小凤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道:“叶孤城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叶孤城嘴角微扬,笑道:“为何不能?陆小凤都要参道求佛,叶孤城为何不能助友人一臂之力?” 陆小凤盯着叶孤城看了半晌,终于欢畅地笑了起来。 瑶光细思片刻,忽然道:“如此说来,我听闻先前,霍休、金九龄……包括木道人,都是陆侠士的朋友。陆侠士今后……还是交友谨慎一点的好。” 陆小凤的笑声卡了壳,不一会儿,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清虚道长提醒的是,我的确该好好考虑……怎样的朋友能交了。” 他扬眉一笑,目光扫过面前两人,又一次神采飞扬起来。 “至少清虚道长和叶孤城两位朋友,我敢肯定,我交的很对。” 叶孤城以微笑作为回应。 瑶光则愣了会儿,无奈道:“陆侠士果真喜欢交朋友,我都不知何时与陆侠士成了朋友。” 陆小凤丝毫都没觉得尴尬,笑道:“道长为助我,自白云城远道而来,这般情谊,我自然铭记于心。” 瑶光也跟着笑了。 “那倒不用,我只希望……今后陆侠士少来几次白云城,便是来,也不要带着类同于这一次的麻烦过来。” 陆小凤哈哈大笑。 “我也希望下一次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了!” “怕是不易吧。”叶孤城一脸平静地接道,“以我所知,陆小凤惹上的麻烦事从没有停过。” 陆小凤仍大笑着,甚至拍手相应。 “大概因为我是个催着不走,赶着倒退的犟驴脾气,不踩进烂泥潭里总不肯停下来。” 江湖中人人皆知,陆小凤武艺高强且足智多谋,破解了多般阴谋,因此总有人求助于他,或是想要利用他,但每一次陆小凤插手的事件总会以邪不胜正收场。 瑶光略加思索,神色也柔和了一些,很是真诚地说:“陆侠士无需妄自菲薄。这江湖中总要有人站出来声张正义,在清平之世,若是人人遵纪守法自然最好,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官府和律法也有鞭长莫及之时,在这种时候,若是没有如‘陆小凤’一般的人,这江湖又该乱成何等模样?如今并非乱世,非是我等仗剑恣意妄行、越律法代天行道之时,但律法所不能及之处,亦要有人振臂一呼……我虽不喜麻烦,但陆侠士惹上的这些麻烦……若是当真需要帮助,我也不会吝啬己力。我如今参研剑术道法,何尝不是希望……有朝一日,修得无上剑道,荡平天下污浊不公,还这寰宇一个清宁太平。” 这一席话说完,非但与瑶光颇为熟悉的叶孤城有些惊讶,陆小凤更是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咧开嘴笑了几声。 “清虚道长果真是……道教真人。” 瑶光正要开口否认,陆小凤连连拍手,笑道:“道长无需急于否认,今日不是,来日总会是。清虚道长今天的话我陆小凤记下了,将来若是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一定不会跟道长客气。” 瑶光顿时露出了相当微妙的神情,这种表情直接使得叶孤城也跟着露出了想要笑却又强行忍住的微妙表情。 在陆小凤的大笑声中,瑶光无奈地揖手道别。 要是再说几句,她总觉得自己怕是要忍不住动手了。 陆小凤的笑声一直送了瑶光和叶孤城一路,瑶光斜了叶孤城一眼,淡然道:“想笑就笑。” 叶孤城微微摇头,“我只是不知……阿七也有如此侠义之心。” 瑶光转头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坦然道:“从前我一直以为……阿七心中只有问道。” 瑶光笑道:“我生而为人,而后修道,总不能未及仙道,先丧人性……我曾饱受战乱之苦,将心比心,自然不愿见他人亦受此苦痛,幸而如今天下安定,江湖虽有动荡,却还未到大乱之时。江湖中若是多几个陆小凤,也是一种幸事,比起你我、或是西门吹雪那般更倾向于闭门不出的人,这江湖中……最不可缺的,或许恰恰是陆小凤这般的人吧,正因有他这样的人,江湖才是邪不胜正的模样,如你我这般闭门清修的人才能有一方安宁。” 叶孤城思索片刻,忽而微微扬起嘴角,双眸闪烁。 “如此说来,若是没有陆小凤,阿七会是那个振臂一呼、声张正义之人?” 瑶光笑而不答。 陆小凤目送白云城两位城主远去,远望着升到半空的红日放声高歌。 原本有些黯淡灰心的情绪荡然无存。 这江湖中不独有老刀把子那样的人,也有叶孤城和清虚那样的人,他又因何要灰心丧气,甚至萌生退隐安逸之念? 或许那位少女的话是为了安慰他,但是不可否认,她说江湖中需要有“陆小凤”,这句话大大地温暖了他的心。 之后数年,陆小凤依然是一位江湖中的浪子,他遇到了许多麻烦,也总能解决这些麻烦,在他遇上一人解决不了的难题之时,他的朋友们从不吝啬给予帮助,不论是江南的花满楼,或是南海白云城的两位城主,每每险处逢生、化险为夷,陆小凤总会笑着想,这或许也是冥冥中一种天意。 陆小凤本以为这样的生活或许会一直持续到他再没有那般旺盛的好奇心,没有那般精力和武功去处理那些麻烦,他全然没想到,时隔十年,他会又一次听说“月圆之夜”的决斗之约。 月圆之夜,南海孤岛,西门吹雪和白云剑仙。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开头,瑶光和西门吹雪的约定实现了! 两人都是一诺千金的人,当然不是说着玩玩的,西门吹雪算好时间,发来决斗邀请了。 。 如果喜欢本文,请来支持正版。谢谢。 。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么么哒! 正气赋流形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4 22:07:30 ladybugzzzz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2-04 10:35:45 君辰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1 12:34:50 正气赋流形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8 21:08:51 ☆、第37章 十年之约   - - 十年之前,月圆之夜,紫禁之巅,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战闻名江湖,而那一战最终成就了白云剑仙清虚真人的威名。 十年之后,月圆之夜,不在紫禁之巅,而在南海孤岛,沉寂多年的西门吹雪约了瑶光一战。 或许是为了避免十年前那般江湖人围观的局面,两位绝世剑客的决斗选在了南海孤岛,一般人便是想要围观也找不到地方。 但陆小凤不是“一般人”。 陆小凤有个朋友叫做叶孤城,因此他赶到了那座岛。 陆小凤望着叶孤城,几乎又萌生了十年前曾有过的不满、疑惑和痛惜。 “为何定要一战?” 叶孤城平静地注视着静立树下蓝白道袍的女子,答道:“因他是西门吹雪,而她是清虚。” 陆小凤有惋惜亦有气愤地回道:“我不懂。” “你不是剑客,所以你不会懂。”叶孤城平静地续道,“他们本也无需任何人懂。” 陆小凤顿时语塞。 对,他不是剑客,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哪怕同在江湖,用剑的人和不用剑的人似乎总会有那么一些区别,愈是剑术高明,这一点不同就愈是明显。 十年之前,陆小凤就已经在西门吹雪身上看见了那种不同,但他依然忍不住存一分近乎妄想的期盼。 十年来,陆小凤时而来访白云城,不单单是为了求助两位剑客,更是想要看看是不是所有的剑客都会变成西门吹雪那般,会不会某一天,叶孤城或是清虚也会忽然闭门不见。 令陆小凤欣慰的是,十年来,两人始终也不曾闭门谢客,无论他何时来,总会看到其中一位或是两位,没有出现的那一个往往不是闭关就是离了白云城无法前来。 头五年,每一次见面,陆小凤都能感觉到两人剑术又变强了,而第六年上,他发现自己竟已经无法凭着纯粹的观察来感受两人剑术到了何种境地,他不由得出言询问。 那一天,陆小凤看到了叶孤城恍若清风一般翱翔自在的轻功和飘渺逍遥不可捉摸的剑招,他一路追着叶孤城飞到城外,停在海边,海中近案处的礁石上隐约有个白影,以陆小凤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那是谁。 那是几年来身量抽长、从窈窕少女逐渐成熟起来的瑶光——无错,他和叶孤城都已知道了这个名字,但两人早已习惯了“清虚真人”和“阿七”这般称谓,就这么没有更改过。他知道清虚真人有在海中练剑的习惯,却还不曾亲眼看过到底是怎生情形。 海中风浪迭起,海浪滔天,向着岸边席卷而来,陆小凤望着那般波涛,几乎想要冲下去救人,叶孤城无声无息地出手一拦,示意陆小凤安静地看下去。 人力有穷,在山崩地裂、海啸浪潮之间终究太过渺小。 陆小凤本以为清虚真人只是练成了闭气和潜水的工夫,想要在水下借水势练剑,但他料错了。 接下来的一幕他终生难忘,那情形丝毫不比月圆之夜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出剑逊色。 碧浪滔天,一道青白的剑光冲天而起,恍若天成之刃向着浪潮劈了下去,绵绵不绝的浪涛被那一道剑光劈成两半,生生分成了两道打在岸上。浪潮不断,剑光亦不绝,一剑接着一剑,就好似常人以手指戏水拨弄照影一般的轻描淡写,丝毫不见力竭,每一剑出,都阻了浪涛片刻,青白的光影交织一片,与碧海蓝天相融一体,竟似海中有什么天材地宝在大放光彩,浑然不似人力可成。 当海浪退去复归平静,陆小凤飞快地掠到海边,骇然发现礁石上的女道竟只有发丝沾了些微水气,周身道袍干净如新,丝毫不见狼狈。清虚真人似乎并不意外看到他,向着他微笑致意,他却几乎要笑不出来。 这还是人的剑术吗? 清虚真人若此,叶孤城若此……西门吹雪又该是如何模样? 那大概已是陆小凤最后一次看到两人用剑,因为那之后即使两人受他之托再入中原,也没有人敢让他们拔剑——白云城主之前,早已没有任何敢妄图一战之人。 时隔五年,如今的清虚真人又该到了何种境界? 已然如此惊才绝艳、冠绝天下,为何剑客总要生死决斗! 思绪飞过十年,往日情景历历在目。 陆小凤忍不住看向叶孤城,低声道:“此战定分生死,倘若……今后独留你一人,她竟忍心?……你竟忍心?” 尽管叶孤城早已说过视瑶光如师长,但以陆小凤所见,白云城中上下分明待瑶光如女主人,十年来,叶孤城与瑶光可说朝夕相对,二人更可说是志同道合,自有一种默契在,往往无需过多交谈,眉眼之间就已传达了所有,陆小凤已见过多次两人近乎心有灵犀的眉目交流,那般情形,任谁看了也会不禁萌生出一种眼前当真一对璧人的想法。最开始陆小凤也不过是带着几分开玩笑的心思说过让叶孤城莫忘了自己的喜酒,等到他在江湖漂泊多了,每每来到白云城,见到城中一如既往安逸闲适恍若谪仙的二人,他总会涌起一种“若是当真能喝了他们的喜酒也很好”的感慨。 陆小凤这一感慨便是这么多年,那两人却始终只是最初那般亦师亦友的关系。 但即便只是亦师亦友,十年相交,交情也不浅了。比剑很难点到为止,今夜一战,可以说必分生死,好一点的情况是一死一生,坏一点或许便是同归于尽。十年交情一朝丧,今后漫漫岁月再无人相伴,这般孤寂怎不令人畏惧? 决然赴生死决斗的那位固然令人心冷,坐视这一场决斗发生的人又怎不令人心寒? 陆小凤觉得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人——从十年前开始直到现在。 叶孤城微微一愣,依旧一脸平静如水的神情,视线飘向瑶光,眉宇间略见柔和,微笑着摇头。 “陆兄,你仍是不明白……我与阿七并非夫妻,若要说是什么……或许更近似道侣——亦师亦友,同修一道,互相参研,叩问道途。但正因我二人所修之道近似,有些困难疑惑之处……她不明白,我亦无法解答。西门吹雪与她所修之道不同,所以她应承此战,期望能在决斗中有所领悟。修道之人早有身陨道消之悟,倘若站在关卡前迟迟不得寸进,纵然再活十年百年又如何。更何况,十年前,是阿七先提的约定,西门吹雪不过应诺而来,阿七并无避战的道理。” 陆小凤被说的愣了一会儿,却不依不饶地说:“你不难过?” 这一回叶孤城沉默了,没有回答,只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瑶光。 树下垂眸静立的女道背负长剑,周身气息柔和。 十年时间令她的形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昔日的窈窕少女成长为如今清丽秀美的女子,霞姿月韵、恍然若仙。 她曾与西门吹雪相约,若他愿意,等她十年,她可与他一战。 今日便是十年之期。 是以瑶光在一月前收到万梅山庄发来的帖子时毫不惊讶,甚至可以说用期待的心情回复道——候君已久。 有相邀,有回复,才有今日月圆之夜的决斗。 十年来,瑶光清心潜修,内功修回八重,因铸造上清破云时那一道雷劫贯通经脉,如今她的内力有从前几倍不止,但她在冲击九重时一再失败,总无法顺利突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桎梏牢牢地挡住了她。 内功如此,剑道亦如此。 三才剑法修习圆满,两仪剑法小有所成,但离圆融贯通、炉火纯青总差那么一点,她却连自己到底差在哪里也无法明白——昔日于睿所授剑法止于三才,两仪剑法只稍加讲述,见她难以领会便暂且放下,道是日后再教。 然而,如今她已离了师门,又有谁来教她? 放眼世间,并非没有同出道门之人,那些人甚至连她几剑也无法接下,又谈何切磋。 她无人可问,无前路可参,唯有自行参研,摸索前行,却终不得那临门一脚。 只差一步,却是天壤之别。 太极两仪,阴阳化生。她如今剑中可出阳走山势,可出阴如流水,但要巧妙无隙地完成转化却是不能,让她一剑断水她能做到,让她续水却不能,换而言之,她使出的两仪剑法就如同两个“半”太极,无法拼合一体,生生割裂,只差那一息转化,就是术与道之别。 再凌厉的剑术,也不及最普通的剑道,她如今的两仪剑法便只是剑术,剑中道法无成。 瑶光卡在这样的关窍已有三年,耐心亦逐渐磨损,因这是一条不明去向、不知该如何走的路,独自摸索,不知对错,走到如今,却难以前进,又无法后退,她不愿就这样耗尽一生,因此接到西门吹雪的帖子,她不期然地想到,或许见见别的剑道、于生死之间……会有所悟。 瑶光于此世可说无亲无故,因此她也毫无后顾之忧,反而略有些兴奋期待地执剑等候着自己的对手。 西门吹雪来的很准时。 月亮出来之后不久,他就到了岛上。 黑发、白衣,苍白的脸,漠然的神情,远远看去,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他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剑一般,散发出凌厉到令人窒息的剑气,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 “清虚真人,十年之期已至。” 白衣的剑客一双寒星似的眸子看向树下的女道。 瑶光微笑着走上前,点头叹道:“是啊,十年……已过。今日一战,我并无后顾之忧……我知你必已为令郎安排妥当,只是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倘若你死而我生,我定会护万梅山庄十年无忧。” 十年之后,西门吹雪的儿子就已弱冠,再非稚子。 “倘若你我均亡,叶孤城也不会看着故人之子受苦。” 陆小凤不禁一怔,立刻看向叶孤城,却发现叶孤城竟笑着点头应了下来,他心中的悲哀立刻涨到了十分。 人若还有未竟之愿,还有后顾之忧,自然也会更加惜命。这般安排,无疑是断绝了两人的退路。这样开战,若无一人死去,怎可能休止。 陆小凤忽然不知是否该继续看下去。 是亲眼看这一场旷世之战,牢牢记住自己两位友人绝代风姿,还是不去看这残忍悲痛的情形! 他们都是他的朋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非要在剑下分出胜负生死! 这就是剑客? 剑客,到底是什么? 西门吹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沉声道:“多谢道长好意,却是不必。” 瑶光一笑,道:“倘若你死了,是不是有必要……也就无需问过你的意见,我事先说给你听,只是为了了却自己的顾虑。十年了,西门吹雪果然剑道有成,今日不论胜败,想来这一战……不会毫无意义。” 无论是她悟道突破或是西门吹雪更进一步,总有人在问道途中前行一步。 西门吹雪沉默地拔出了长剑。 瑶光亦拔剑。 月圆之夜,南海孤岛,死生一战,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说这是这卷最后一章,你们会不会揍我…… 。 昨天我问明河巨巨,收藏五千要不要加更?巨巨用各种姿势求我加更,我实在难以拒绝。今天就加个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38章 自你别后   - - 中秋月圆,本是阖家团圆之日,这样的日子里,任谁也会比平日开心三分。 但是,在这个好日子里,一向心情很好的陆小凤却并不好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或许是故人对这个节日最美好的祝愿,但是,此刻这句诗词却愈发让陆小凤难受。 月圆之夜。 他永难忘却这个日子。 多年之前,江湖中曾有“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传言。陆小凤本以为他会在那一天失去自己一位友人,或者两位。 事实证明,陆小凤也有错的时候。 那一场旷世决斗最终以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方式落幕。 西门吹雪没有败,叶孤城也没有败。 西门吹雪没有死,叶孤城也没有死。 那一战最终成就的是白云剑仙清虚真人。 从结果而言,这一场决战之后,陆小凤倒是多了一位朋友——尽管他和清虚真人成为朋友要在他和西门吹雪的友情似乎淡薄之后。 陆小凤本以为这样的结果也算很好。 他很好,他的友人西门吹雪也很好,他的友人叶孤城和清虚也很好。 可惜,十年之后,陆小凤却又一次听到了月圆之夜的决斗之约。 更令人感慨的是,昔日的决斗者今日为见证人,自始至终,不曾插手。 哪怕他多年来惺惺相惜的对手西门吹雪在他眼前倒下。 哪怕他多年来朝夕相伴的友人清虚真人在他眼前倒下。 陆小凤不是不想阻止,但他在十年前不曾出手,十年后自然也不会出手——哪怕他无法理解,却也要尊重两位、应该说是三位绝世剑客愿为剑道生死的觉悟。而等到那两人出手后,他就真的是无法去阻止了。 欺霜赛雪、凛冬酷寒,碧波浪涛、水天一色。 两种剑气互相厮杀着,那般威势让人甚至难以靠近,剑气纵横,根本无法立足。 陆小凤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剑。 两人的胶着没有持续多久,不多时,两柄长剑散发出迫人的光华,甚至令星月失色。 灿烂如流星的光芒熄灭之后,两柄长剑不偏不倚,均刺进了对方心口。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两人? 陆小凤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汇去描述他当时的所见所思,只能愣愣地看着两人各自后退,看着两人静静地倒下。 两柄绝代利剑,就此失却主人。 如同星辰陨落,上一刻还耀目的长剑下一刻变得无比黯淡。 叶孤城走过去,静静地向着两人行礼,沉默地抱起了如同沉睡般闭目的瑶光,拾起地上的长剑收回鞘中一同抱起。 陆小凤终于略微回过神来,想要上前为昔日有人殓葬,却不想海边忽然有人疾步而来,恭敬而沉默地带走了那人的遗体。 陆小凤转身看向叶孤城,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了会儿,开口的竟是叶孤城。 “陆小凤,你来送阿七最后一程吗?” 陆小凤不禁怔住,盯着叶孤城看了好一会儿,竟无法从对方平静如水的脸上看出一丝悲伤,他瞬间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恨不得大吼来纾解。 到底谁才是和她十年相伴之人! 到底谁说过她如师如友! 为何那个人竟然能这么平静! 陆小凤也真的吼了出来。 他甚至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为那个离开的人鸣不平,还是为自己或许看错人而愤怒。 叶孤城的神情并未动摇,待陆小凤吼完了,他淡淡地开口:“谁人无死,何者长生?阿七求仁得仁……比起浑浑噩噩活在世上的人,岂不好上千百倍。” 陆小凤愣住了。 他低头看向叶孤城怀中的女子。 她的脸上竟残留着笑意。 既无怨恨,也无遗憾,无悲伤,无泪水,在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竟是笑着的。 不知为何,陆小凤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她的对话。 清虚,你们修道,到底修的什么? 我若能说清楚“道”是什么,或许也就不需要再修下去了。道是何,道在何处,唯圣贤知。寻道之路,漫漫无期,问道之途,荆棘满地,修道之人,只进不退……只为叩问“道”之真意,生死何惜。 朝闻道,夕死可矣? 当时桃李年华的少女笑道:可。 当时陆小凤对这一个“可”字心存疑虑,而今他看着女子脸上犹存的笑意,竟是忍不住地眼眶一热。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能知道在生死一线之间她明悟了什么,才会这样笑着。 或许……她在最后,就找到了那一个夕死可矣的理由。 朝闻道,夕死可矣。 半晌,陆小凤低声道:“我从前一直以为修道之人心冷,今日方知……修道之人也有如此心热执着之时。” 叶孤城并不停步,抱着瑶光走到她先前所站的树下。 陆小凤刚准备问这是何意,却惊愕地看着叶孤城一脚震裂了地上一层草皮,露出下面黑洞洞的棺材来。 那显然不是什么偶然,而是早有准备。 他顿时失了声。 入棺,合棺。 一层厚厚的棺木从此隔绝阴阳。 叶孤城并没有将瑶光的佩剑一起放进棺里,而是负到了背上,他重新将那层草皮盖上,蹲在地上许久才将手从地上移开。 “阿七说不用立碑,这样就好。” 白衣的剑客静静地凝望着眼前枝叶繁茂的树,似乎还能看见某种残影一般,许久之后,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陆小凤这一天已受到太多的惊吓,此刻他竟已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震撼,只能静默地站在一旁。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先前的愤怒、不平、担忧有多么可笑。 一滴泪水从树下闭目的白衣剑客眼角流出,静静地滑落,无声地落进土中。 那一幕情形久久地刻在陆小凤心里。 他见过很多次叶孤城的笑,却只有那一次见到了对方的泪水。 他原先以为,叶孤城是不会笑也不会落泪的人——至少在遇到清虚以前是。 每一次月圆,陆小凤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当时那个人寂静如死、无声落泪的悲痛,他想,或许从前他说的那些玩笑话、曾经期盼过的喜帖并非全无可能,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斯人已逝。 叶孤城失去了清虚,而他自己则同时失去了两位友人。 偏偏那一天是月圆之夜,偏偏那一天是八月十五。 从此之后,每到中秋,陆小凤都会特别不好过,他总会找人喝酒,或者是司空摘星,或者是花满楼,或者是……白云城主。 如今江湖中再没有两位白云城主了,只有一位,只有叶孤城。 白云城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依旧是昔时模样。 陆小凤很欣慰,白云城没有变成万梅山庄那样,叶孤城也没有变成西门吹雪。 有时候,陆小凤甚至会萌生出一种清虚只是在闭关的错觉,或许下一次他来访,她就会出来,如同往日一般,说一些让他哭笑不得的真话。 这一年的中秋,陆小凤又一次去了白云城。 因他与叶孤城相识多年,府中的下人并没有阻拦他,他就那么一路顺顺畅畅地走到了叶孤城的住处附近。 门并没有关,一道影子在烛火的映照下透出来,映在地上。 陆小凤走过去,抬眼看屋内情形,只是一眼,他就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出声。 白衣的剑客坐在桌边,静静擦拭着一柄秋水般明净的长剑,神色温柔,就如同看着情人一般。 那柄剑的脊上刻着剑铭,仿若天成。 上清破云。 这世上有一些追求,是无法用言语对他人描述的,因旁人无法理解。 这世上有一些感情,亦是无法用言语对他人描述的,因那种感情已无法去描述。 大道无形,大音希声,大悲无泪,大爱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个人非常喜欢。 ☆、第39章 武当八子   宋末明初,有一张姓少年游历各地,忽一日,于两峰之间悟道,改名三丰,自立门户,开创武当一派。 自此,江湖中又多出一大派来。 早年张三丰门下有七名弟子,最年长的宋远桥已近中年,俞莲舟、俞岱岩江湖中人称俞二、俞三,张松溪行四,张翠山行五,殷梨亭、莫声谷均未弱冠,只是少年。到张翠山入门之时,张三丰已过花甲之年,故而张翠山虽行五,却是张三丰手把手教导的最后一名弟子,至殷梨亭、莫声谷入门,两人都是由宋远桥、俞莲舟代师授课了。 武当门下七名二代弟子情同兄弟,并肩行走江湖之时,多行侠义之事,又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慈悲心给人一条生路,从不赶尽杀绝,渐渐的,七人闯出了声名,江湖中将七人合称武当七侠。 莫声谷入门后,张三丰本已闭门不再收徒,然而他八十五岁上冬至大雪时在山门处捡到一个女婴,竟破例再收一徒,以当时风景赐名雪竹。 武当山上从未有过女弟子,众人皆惊。 张翠山询问师父为何收徒,张三丰捻须不语,片刻后,反是精于相面的宋远桥开口解释,此子天生道骨,众皆哗然。 待那女婴逐渐长大,武当山上众人越发觉得她不同寻常,这才逐渐信服昔日宋远桥之言。女婴不哭不闹,经常用那双与成人相比格外乌黑清澈的双眸凝视着窗外日月、地上花鸟,若有人去逗弄她,她从不配合,只用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对方,直到对方没法把那些掐脸、摸头一类的动作继续下去,等一群少年、中年都熄了逗这孩子说话的心思,他们才愕然发现,她竟从不开口。众人一度以为她天生失语,思及这般孩童竟天生不能言何其可悲,故而在她面前也甚少提及聋哑盲等字词,不欲她知此乃天残。 女童三岁时,忽有一日,张三丰抱着她在树下看了半日落花,问道:“雪竹,汝观何物?” 当时武当七子有四人游历江湖,张翠山、殷梨亭与莫声谷三人因尚未弱冠而在山门内修行,也是因此,三人与雪竹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亦较深厚,尤其以殷梨亭最为宠着雪竹。三人闻言,不由得一惊,还道师父糊涂了,殷梨亭更是急得红了脸,差点就想要跑出去。 因雪竹几年不语,七名师兄对她既爱且怜,不欲她知晓不能说话是天生残疾,所以从来都不对她用那些需要对答的言语,最多只用些以点头摇头就能回复的问话。眼下张三丰这一问,显然是无法以点头摇头来回答,也就等于逼迫雪竹去面对不能说话的窘境,怎不令三人惊愕。 谁知几年不语的雪竹竟在片刻之后开了口,以清朗稚嫩的嗓音如念诵般回道。 “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张三丰笑而抚须,点头道,“大善。” 张三丰虽作道人打扮,他门下七名弟子却是俗家弟子,并未修道,各人虽修读道家经卷,但到底是否读进去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七人之中,以张翠山悟性最佳,张三丰因此偏爱于他,对他悉心教导,因而听到这番对话,张翠山若有所悟,殷梨亭和莫声谷两人面面相觑。 殷梨亭低声问:“五哥,这句话……是《道德经》上的吧?谁念《道德经》给小师妹听了?” 殷梨亭这句问话却不是无的放矢。因雪竹几年不语,七名师兄从不对她用那些需要对答的言语,又怕她一人在山上孤独寂寞,因此才有了念书给她听的举动。起初这么做的是素来心细的张松溪,后来几位师兄弟自然很快也学了去,每每有闲暇就带着《三字经》、《论语》、《孟子》这些去念。因雪竹年幼,几人原本也没有要以此开蒙的意思,只注意着不拿些乱七八糟的书去,也没有关注过彼此都念的什么。 张翠山摇头道:“我带去的是《三字经》。” 莫声谷虽比殷梨亭年幼几岁,却少年老成,此刻看起来竟似和殷梨亭差不多年岁一般。 少年利落地摇头,“不是我。” 殷梨亭愣愣地盯着树下的女童,似是不相信自己的小师妹刚才出了声。 张翠山思索片刻后忽道:“或许……是师父念给小师妹的吧。” 殷梨亭、莫声谷两人一听,皆觉有理,遂不再追问。 三人实不知此刻张三丰心中亦是惊喜交加,有惊,更有喜。三年之前他心有所感,出山门外,果然于雪中岩上捡到一名婴儿,根骨清奇,可说是天生道骨。他一见那女婴,便觉与己有缘,是以破例收徒。三年来,他虽不是亲力亲为,却也常挂念着这个孩子。雪竹几年不语,张三丰并不着急,在他看来,非凡之人,必有非凡之相,天予奇才,那么夺其言语也非不可理解之事。张三丰见七名弟子爱护幼徒,心中很是欢喜,有时他也会抱起雪竹到屋外任她静观花木星月,也会将道家典籍拿来一一读给她听。雪竹虽不言语,张三丰却能感觉到,当她聆听那些经典之时,确有所悟,而非茫然无知。 今日树下观花许久,张三丰感觉到怀中女童周身气息隐隐有所改变,以内力一试,不禁愕然。 这孩子竟已然经脉贯通,真气游走全身,内力小有所成,其中精纯不下旁人,而犹似太极一般回旋往复的气劲更是令人惊叹。 张三丰于三十岁上入道门,修道五十年余,悟得太极深意不过近年,而他这名弟子不过三岁却已触到了太极之意。 天生道骨,天赋奇才。 是以,张三丰有那一问。 得到答案后,张三丰怎能不开怀大笑。 大善,自然大善。 有人生而知之,有人生而修道。 他的关门弟子三岁入道,他的道统有了传人。 在那之后,武当山上很是喜气洋洋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为雪竹能说话开心得不行,结果等殷梨亭、莫声谷兴冲冲地去找小师妹说话时,对方又闭口不言了,闻讯赶回山上的俞二、俞三也在雪竹那张平静淡漠的表情面前败退,最后还是张松溪有办法,拿着一本《道德经》回来,与小师妹坐而论道。 自然,“坐而论道”一语最初不过是玩笑,可是在张松溪和雪竹一问一答间,师兄弟几人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 坐而论道,竟不是一句笑语,张松溪是认真地在和自己年仅三岁的小师妹在探讨。 随着时间推移,一人问出,另一人思索回答的时间逐渐延长,到后来竟是张松溪先陷入长思。 师兄弟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片刻之后,雪竹忽然轻声笑了起来,道:“四师兄好意,我铭感五内,四师兄本非专研道经,不必勉强,今日我也累了,我们改日再论如何?” 那般悠闲自在的风度气质,若是不看着她,忽略那般稚嫩的声音,恐怕无人会认为眼前的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 张松溪迅速回神,愣了一愣后,突然伸手抱起雪竹,而后将她高高抛起。 雪竹不料有此突变,惊讶之下忍不住“咦”了一声,短短的手脚在空中挥动几下却全无作用,直到方才都还冷静从容的稚嫩面庞这才显露出和年龄相符的纯真稚拙。 非但雪竹惊呼出声,其他几位师兄弟也给吓得不轻,年长的几位虽然心知张四是在和小师妹玩闹,却也反射性地出了手,最后俞莲舟轻功更胜一筹,稳稳地接住了雪竹,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略带嗔怒地瞥了张松溪一眼。 张松溪不禁笑道:“咱们兄弟七人,难不成真能让小师妹摔了?我只是想看看我们小师妹是不是哪方神仙返老还童,却原来还是个小鬼啊。” 俞莲舟还未开口,宋远桥出了声。 “师妹年幼,纵是玩闹也要当心。” 大师兄开口,张松溪自然乖乖闭嘴,做出知错的模样,但他余光一瞥二师兄怀中的女童,险些当场笑出来。 先前甚至都要被他错认成返老还童的女童窝在二师兄怀里,一脸郁卒,小小的手推着二师兄的手却挣不开,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之后,更是扁了扁嘴,嘴角往下一撇。 这根本就是个孩子嘛! 殷梨亭这才走过来低声说:“四哥,你别吓唬小师妹,你看她都要哭了。” 莫声谷没开口,但脸上也是类似的意思。 张松溪看看雪竹,直觉她根本不是想哭,而是不想被人那么抱着,遂开口道:“二哥,放小师妹下来吧,她似乎不习惯被这么抱着。” 俞莲舟低头看了看雪竹,雪竹抬头,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竟然已经湿了,随后她趴到俞莲舟肩上低声呜咽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哭声却极为压抑,看着好生可怜。 俞莲舟立刻怒目瞪着张松溪,道:“还不道歉!” 张松溪也没料到雪竹竟然当真哭了起来,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由得想起以前他这样和六师弟、七师弟玩两人明明都很开心,为何小师妹竟会哭? 莫非是男女有别,她不喜欢这样? 张松溪本无恶意,眼见如此情形,立刻诚心诚意地柔声道歉。 雪竹趴在俞莲舟肩上只呜咽着不吭声,宋远桥、俞岱岩相继开口说了张松溪几句,张翠山、殷梨亭、莫声谷碍于长幼辈分不便开口,只能以眼神表明自己的心情。 俞莲舟抱着雪竹往外走,说是带她出去看看花鸟,或许她会好些,几人都觉得有理,相继跟出门。 张松溪有意无意地被推到了最后,他无奈地笑笑,举步跟上,忽看到伏在二师兄肩头的女童抬头对着自己挑眉笑了笑,脸上干净的很,哪里有泪水的痕迹。一时间,张松溪竟有些哭笑不得。 枉他自负才智,居然被一个三岁的女童戏弄了一把,偏偏他还理亏在先,什么都说不得。她若是一直骗过去也就罢了,偏还让他知道她只是做戏,这般孩子气的举动,他先前怎会错以为她是何方高人返老还童,分明只是个聪慧过人的孩子罢了! 张松溪自然不知他这一念之变,就从九分正确到了三分正确。雪竹的确不是返老还童,但也并非只是聪慧过人的孩子,以这一生而言,她或许的确算得上“生而知之”——因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曾名瑶光,拜师华山纯阳,曾历经安史之乱,曾见咸阳宫阙,曾与人在月圆之夜一剑相决。 瑶光以为自己已死了,虽有遗憾,却不后悔,在死生一线之间,她确有所悟,纵然这领悟来得太迟,也好过一生蒙昧不知。 瑶光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竟会以婴儿之姿再一次醒来。她花了整整一月才接受这般现实,随后为了抓住那一丝生死之间的明悟沉入思索,这一长思就过去了三年,倘若这一次她不是身在武当,而她如今的“师父”不是道家高人、武林泰斗,恐怕她这一次就等不到平安长大了。 三年已过,瑶光受武当照顾良多,又怎可能以这般幼童之姿脱离武当? 罢了…… 她已不再是昔日的她,拜入武当又如何,如今她的师父师兄待她如此,恩重情深,尚未图报,怎能割舍?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里,武当确实是不收女弟子的,不过这个是同人吗,所以就开个后门让瑶光进去了。有关育婴的种种困难,大家不要深究了,反正孩子养大了(……)。 姬友说,如果是为了武当背景,也可以设定瑶光这次是武当七侠里某一位的亲人,然后带上山被张三丰教导长大,我翻了翻原著,除了宋远桥明确有妻有子,张翠山吗大悲剧大家都知道,殷梨亭有个未婚妻又没了,其他几个好像没提过亲人之类,我又不想让瑶光和那宋青书成姐弟,索性金手指开大一点变成金大腿,直接是张三丰的关门弟子好了。 。 为什么我非要扒着武当不放呢? 一:武当算是道门的。 二:张三丰九十寿诞和百岁寿诞各出一件惨事,实在令人唏嘘。 。 写同人的意义何在? 弥补遗憾,改变悲剧,又或者单纯只是喜欢某个角色,因为这样的爱与遗憾我才会动笔,所以我的同人绝不会跟着原著剧情走,看着悲剧发生来一句“这是命”,擦,原著都这模样了同人还这样,我是脑子有坑啊!只要在合理范围内,能改的,我就要去改,要改得理、改得大胆。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写原创角色的理由。 我认为,在原著的世界中,每个角色的性格早已确定,性格决定命运,可以说,即使把事情重演几遍,很可能最终也还是原著的那种发展,想要打破这个局面,需要的是外力,不管是穿越还是重生,都属于这样的外力,它带来的是原著所没有的、来自于外部的干涉。瑶光并不知道剧情,也不存在什么为了改变而改变,她只是存在着,从她身边开始影响,就像往水里丢了个石子,最终涟漪能扩散到哪里,那颗石子自己也不知道。我要的就是这一点变数,不需要她刻意去做什么,而是顺着这一点变数,给那个世界一种别的可能。 ☆、第40章 天才师妹   时光荏苒,匆匆两年过去,武当派的小师妹也过了五岁生辰。 自从“雪竹”三岁开口之后,武当七侠的生活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在那之前,他们一直对这年岁相差甚远的小师妹怜之爱之,就如同爱惜自己女儿、妹妹一般,但凡人在武当山上,每日总会拨出时间去陪伴这位小师妹,耐心地读书给她听,见她笑时也不由得会心一笑,几人原本还有些担心等到开蒙之时,小师妹不能说话的弊端会显现出来,几人凑在一起为了如何教导小师妹也不知讨论了几次。天幸他们所讨论的法子全都成了不必要的,他们的小师妹并非天聋地哑,只是说话的时间迟了那么一些,几人也就把课程摆上了日程,然后,他们就相继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叫做蠢材,天生蠢笨,无论如何悉心教导,他也什么都学不会,直让人恨不得一巴掌刮醒他,要是再加上一点好逸恶劳、好吃懒做,那简直让人难以忍住愤怒,谁若是摊上这般的徒弟又或者同门,那恐怕是难以真心喜爱他。 这个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做天才,天赋其才,天予其知,仿佛生而知之,触类旁通,无论什么都一教就会,这样的学生固然会让老师极为开心,却也会令他的同门师兄承受极大的压力。 试想一下,一个年龄还不到自己零头的孩子不管什么都是一学就会,眼见着就要比自己懂得还多了,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男人能视若无睹吗? 武当七侠里较年长的几位早已有了当师兄的经验,因年岁差别,待小师妹更似待女儿一般,宠爱非常,像是殷梨亭、莫声谷则因入门晚,一直都只被师兄们照顾,好不容易有一次当师兄来照顾师妹的机会,两人虽不肯说,心内早就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了很久决心做一个好师兄,一定好好教导照顾小师妹。常理来说,有这样的师兄们,定然会是同门融洽、和乐融融了,可是,眼下的情形时 ,师兄们眼看着就要无用武之地,反而要担心自己将来教不了小师妹、或者要向小师妹讨教了。于情于理,怎能容忍! 如宋远桥、俞莲舟这般年长的几位暗自用功,把那些往日参悟得不太透的道家典籍都翻出来再看几遍,如张翠山、殷梨亭、莫声谷这样还能用少年来形容的几人可就是用功在明面上了,每每张三丰去教导“雪竹”的时候,三人全都紧跟着一起,生怕落下进度,饶是如此,三人还是对小师妹堪称恐怖的学习速度感到害怕,原先多少自觉天资尚可、偶尔还偷得浮生一日闲的几人立刻勤勉了十倍不止,若不是张三丰阻拦,只怕武当山上就要出现悬梁刺股,萤囊映雪了。 在这样浓厚的学习氛围下,武当派的弟子几年间武学大有进益,文学也大有进益,哪怕是从前好武不好文的七侠莫声谷也能出口成章。 至于引发这一切改变的当事人本人…… 幼小的女童抱着一柄桃木削成的短剑坐在乔木下,静静地看着垂珠般挂下的紫藤。 小小的花朵簇成一束,便是淡淡的紫汇聚起来,也成了一整片浓密的紫色花海。 这一树紫藤可以说完全是她看着长大的,花开花落,年复一年,原先只有几支藤蔓的紫藤也密密地缠了一树。 草木荣枯,年年有序,死生之间,一线之隔。 她曾见生,亦曾悟死,如今终于明白了太极两仪之间那一丝转化从何而来。 生以死为终,死以生为止。 若无生,自无死,若无死,亦无生。生与死互相依存,一体两面,原不可分。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混沌之中有阴阳二气,两仪之中再生天地人三才,而后化生万物。 从无至一,从一至二,而后至万物,或有一日,万物复归阴阳二气,再回至一,以至于无。 因见其生,故知其死;因见其死,故知其生。 万事万物自循天理,在这死生之间往复轮回。阴阳二气亦是如此,故而阴尽则阳生,阳尽则阴生,阳盛之时阴以不显,而非不存。 唯一可叹的是,花草树木长得如此快,竹子拔节一夜可长半尺,而她长了五年,身长还不到四尺,就因为身量不够,便是想握三尺青锋也是不能,最后只能以桃木削了一柄尺余的短剑随身带着,有时兴致所及便用上几招,更多的时候仅仅是随身带着全作念想——她原先的佩剑上清破云如今失落白云城中,与武当山恐怕不止隔着千山万水,更有百年时光,而历经与西门吹雪的一战之后,她又有所感悟,是以她并不急于重铸佩剑,只日复一日地养育道心,静待它蜕变完成的一刻。 元顺帝至元二年,宋朝之亡至此已五十余年。 四月初九是张三丰九十寿诞,纵然张三丰素来主张简朴、无心大办,武当门人却不能就此不做准备了,三代弟子百十余人忙里忙外,只盼能给这一位开派祖师、武学泰斗办一场好宴。 眼下已是四月初一,往常奔走各地、行侠仗义的武当门人纷纷赶回门派,生怕误了日程。随着众人赶回,素来清净的武当山上日复一日热闹起来。 这些年来,因张三丰年纪愈长,精力不济,派内事务多已交由大弟子宋远桥处理,所以宋远桥常在武当山上,倒是几位师弟出外较勤,有时一年内师兄弟七人也难得聚齐,眼见着在师父寿诞将至的好日子里兄弟几人一一回返,宋远桥也不由得开心了几分。 这一日,张松溪、殷梨亭与莫声谷回返山门,远远地看到紫霄宫外分派事物的宋远桥,三人加快脚步赶回去,兄弟四人相见自有一番热络寒暄。 片刻后,四人走到紫霄宫内。 殷梨亭因几个月没见到小师妹心中挂念,开口问道:“大哥,小师妹近来如何?” 张松溪、莫声谷两人原也想问这个问题,只是被殷梨亭抢先问了出来,两人也就看向宋远桥。 宋远桥笑着点头,“小师妹好的很,上个月开始练习轻功了。” 殷梨亭奇道:“大哥从前先教我打坐练气,过了两三年才开始教我轻身功夫……本门梯云纵可不好学啊。” 张松溪虽没开口,脸上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莫声谷直接大踏步往里走,口中说着“我去看看”。 殷梨亭紧随其后追了上去,张松溪却看向宋远桥,问道:“大哥说小师妹‘练习’轻功,并非修习……莫非……” 宋远桥笑着颔首。 “我就知道四弟心细,不过,师父已教了小师妹轻功法门诀窍,这几日她都在后山练习,算算时间正好差不多,我们也去看看吧。四弟,可不是大哥偏心……按这般情形,恐怕十年后……武当山上武艺第二的就要换人了。” 武当七侠之中虽是宋远桥年长,但他分心俗务、又非痴心武学,因而在武学上反是俞莲舟最高。在这武当山上,武艺最高的自然是张三丰,从前几人以俞莲舟第二,也就是赞他在六位师兄弟之上,宋远桥今日之言显然就是推小师妹来日可期了。 张松溪素知小师妹聪慧灵秀,在修道上极有天分,但他下山之前还不曾听说小师妹在武学上亦天才若此,虽然说话的人是宋远桥,他竟有些不敢相信,遂道:“大哥是否过誉?” 宋远桥笑而不答,伸手往前一指,大有“眼见为实”的意思。 宋远桥与张松溪走到后山之时,武当七侠中已有三位在那里了,张翠山、俞岱岩尚未回山,显然几位师兄弟都对小师妹轻功进境很是关心。 俞莲舟见到两人,点头示意,又压下殷梨亭与莫声谷,暗示两人莫要开口。 宋远桥、张松溪回礼之后看向前方,始知俞二为何如此做法。 道童打扮的女孩背负一柄桃木剑,容貌稚嫩,神态却自有一分超然世外的逍遥,乍看之下倒像是年画娃娃般玉雪可爱。她绕着往日倚靠的那棵乔木行走,一圈比一圈更大,渐渐地已经兜了个直径几丈有余的圈子,而后脚步也不再向外,反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走了起来。 女童的步速并不快,步幅也不相等,能看出她大体上仍是在兜圈子,但往往一步踏出,忽前忽后,有时退上几步,有时忽然转身跃开,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殷梨亭起先以为小师妹练错了,本门轻功可不是这么练的,他正想出声,却被俞莲舟拦住,俞莲舟说了一句话,之后殷梨亭再看下去,越看越心惊。 以殷梨亭在武学上的修为,起先看不懂不算奇怪,张松溪看了片刻,若有所悟,转头时恰好对上俞莲舟的目光,两人视线一撞,眼中写着的是同样的四个字——后生可畏。 这一套轻功步法乍看之下平凡无奇,细看却知每一步踏出踩的都是八八六十四卦的方位,周而复始,如此循环一周,最后一步恰好可以印回第一步上,其小巧腾挪之处若用在对敌,可说如虎添翼,几人各自试想若是去攻击能否得手,试想之后纷纷发现,小师妹若是将步速加快,以这般奥妙的步法要躲开追击也非难事。 正因如此,几人才会惊叹不已。 宋远桥满意地看到几位师弟也发出他曾有过的感慨,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这一套以八卦为根基步法并非师父所创……这几日小师妹一直在练习,便是为了完善步法。想来步法完成之日,我武当又多一门绝学。” 几人原还以为这是张三丰又创新绝学先教了小师妹,听到宋远桥这么一说,全都呆住了。 他们几人光是要学习张三丰的诸般武艺已是不能,只觉师父高山仰止,穷尽此生也难及其项背,虽也曾创一些拳脚武功,却都是内力武功都小有所成之后,从未有人初练轻功就尝试以八卦为基来创一门前所未有的步法,而这么做的小师妹今年才刚刚五岁。 张松溪回神之后,低声道:“二哥,我们兄弟几个……可要多用功了。” 俞莲舟不禁笑道:“怎么,四弟也和大哥一般担心我被小师妹超过了会难受?” 张松溪不答。 殷梨亭回头,迟疑地说:“大哥、二哥、四哥、七弟,照理说,小师妹这么厉害,我应该为她开心,可是,我有些难受……” 宋远桥走过去,拍了拍殷梨亭的背,温声道:“六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总有你能指导小师妹的地方。” 殷梨亭垂下脑袋,闷声应了一声。 宋远桥这句话安抚的意思太过明显,在场不止一个人对这句话心存怀疑,均暗想,按小师妹这种进度看来,恐怕不用两年,就只有小师妹指导六弟的份了…… 师兄弟几人这么看了半刻,因派中有事要处理,宋远桥先行一步,俞莲舟、张松溪带着殷梨亭、莫声谷去考校他们最近学得如何。 树下的女童这才往几人先前藏身的山岩后瞥了一眼,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刚才那般步速,想来几位师兄一定能看得清楚了,也免去几人以年长向年幼求教的尴尬。 说来也奇怪,武当独门轻功竟和纯阳一般都是梯云纵,就连运劲法门诀窍都相差无几,或许,这也是一种缘? 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内的白发老道微笑着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武当派如果开了围脖,一定有这样的话题。 #我的小师妹为何这么天才# #有这样的师妹压力很大# 。 然后,新卷新气象,来求个专栏收藏~ 来收藏一下我的专栏吧(心)~点按钮传送过去,右上角有个“收藏该作者”,这样以后我开新文什么的大家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啦~手机站用户在小说目录界面点作者名字就可以到专栏收藏啦~ 。 霸王票感谢名单,么么哒! 思想崩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12 00:33:26 羽绯心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2-11 20:18:58 若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11 11:53:53 某某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9 21:02:35 蓝莲晚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7 13:14:29 邪小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6 23:49:26 羽绯心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3-12-06 20:44:44 ☆、第41章 武当惊变   四月初七,张翠山使人飞信一封回武当说自己定能赶回,请诸位师兄弟们勿念。 拆信的时候,瑶光亦在场,那封信传阅到她手里后,她忍不住笑道:“五师兄这定是要我好好惦念他的意思吧。” 张翠山信中的师兄弟实则将瑶光一起包括进去,只因若是写上师兄弟妹颇为怪异,他也就没那么写。不过因他没写,若说是被忽略了也不是不能。几位师兄原先还担心小师妹会不开心,谁知道她竟将“勿念”反过来解释,“勿念”的人中没提到她,也就是让她惦念,听她这么一解释,几人全都笑了出来,纷纷表示今后平安信也要这么写,而且要点名了让小师妹多多惦念,瑶光给这群师兄弄得笑得停不下来。 张三丰笑着将瑶光抱在膝上,“雪竹可想下山去迎你五师兄?” 瑶光侧头做出思考的模样,而后一脸认真地说:“我还是在山上好好想念五师兄吧。” 师徒几人再次笑开,之后张三丰就几人武艺进境加以指点,往往几句话切中要害,说到瑶光时他却话锋一转,只让瑶光多研习道经,无需过早关注习武,瑶光自然点头应是。 对自己这位“师父”,瑶光并无丝毫不满,就如待于睿一般心存孺慕。若说某种意义上,于睿于她如母,张三丰就扮演了祖父的角色,依恋父母是人之本性,瑶光自幼修道并不代表她就失却了这般本性,只是素少关注,也并不引以为念,但如今接触到这般温暖包容的感情,她也很难昧着本心说毫不在意。张三丰待她很好,关心她、爱护她,并不因为她是小孩就忽视她,他尊重她、引导她,他做了一个师父应该做到的所有一切,更是如亲长一般给了她多一分的关爱,因此瑶光也真心诚意地视张三丰为师。同理,她视武当七侠为师兄,待他们与她从前纯阳宫内的师兄师姐们并无不同。 这般到了四月初八,张翠山果然如约赶回,武当山上已经很是热闹了,除却寿星翁被众人力劝着休息,旁的所有人都忙里忙外,唯恐还有一丝疏漏,张三丰亲传的几位弟子更是尽心竭力,各出巧思。 瑶光清晨起来读了几遍《道德经》后总有些心神不宁,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她不由得有些奇怪。 修道之人不会无端生出感应来,祸福皆有端倪。修道日久,多数人都会有一些关于祸福的预感,而有些人更是生来就对这方面敏锐几分。于睿曾赞瑶光感觉敏锐,生来适合修道,虽然那句赞誉多数是指剑道,但在旁的方面,瑶光也差不到哪里去。 心神不宁,这是对危机祸事的预感。 瑶光仔细想了想,以她现下的身份处境,不大可能在武当山上出什么祸事,除非她用梯云纵的时候一脚踏空摔着哪里,但那根本就只是说笑了,既然不是有关自身,莫非是…… 师长亲友? 瑶光几乎转念间就想到了逾期未归的三师兄,她立刻放下经卷掠出门外,在紫霄宫内找到了正分派事务的大师兄宋远桥,拉着对方的衣袖急急道:“大师兄,我有些不放心三师兄。” 宋远桥难得见到小师妹这般有些着急的模样,先是笑了笑,而后一愣,道:“三弟稳重,当能及时赶回。” 瑶光不知该如何与宋远桥说自己这般没有真凭实据的“心神不宁”,迟疑片刻,恰好看到了走进门内的张翠山、殷梨亭,她双眸一亮,直接跑到两人面前。 “五师兄,六师兄,陪我去接三师兄吧!” 殷梨亭在山上的时间本就较几位年长的师兄为多,素日里极宠瑶光,再加上他本性温和,往往旁人说什么他也就应着,因此瑶光这么一说,他想也不想地点头,拉上瑶光的手就往外走去,一面回头对宋远桥行礼,口中说道:“大师兄,我带小师妹出去片刻。” 张翠山因先和宋远桥交谈了几句,动作上就慢了一分,他加快脚步赶上前面两人,顺手牵起瑶光另一只手,笑道:“小师妹偏心了,昨日也没有迎我,今天就要去接三哥。” 瑶光抬头看向张翠山,因心中不安,并无与他说笑的心思,面上也是微微有些凝重。 张翠山见到瑶光神态,不由得收起了嬉笑之心,弯下腰问道:“小师妹这般着急,到底怎么了?” 瑶光抿了抿唇,皱眉道:“说不清……我就是……心中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张翠山和殷梨亭对视一眼。 民间也常有“小孩子眼净,能见成人不能见之物”的说法,像是小孩子能感应祸福的说法并非没有,尤其他们见了昨日那一幕,早已深信这位小师妹不同常人,因而两人没有一个认为她在开玩笑。 张翠山想了想,一把抱起瑶光,温声道:“三哥稳重,武功又高,素有侠名,当不会有事。” 殷梨亭跟着附和道:“正是如此,小师妹无需太过担心,或许三哥只是遇上什么不平事,误了日程。” “……但愿如此。” 瑶光怎会不知两人所言有理,但她心中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反而更加明显,她一面努力平复心神,一面忍不住去想俞岱岩到底是遇上了什么才会晚了这么多日,照理来说,他下山去除的那个巨盗也不是什么人物,早一个月就该回来了,眼下耽搁了这么久,也没个书信回来,这般一想,她反而更觉不妥了,只恨武当消息不够灵通,若在昔日,江湖中有什么动向,白云城绝不会一无所知,她便不会有这样睁眼瞎的困境。 张翠山轻拍瑶光的背,柔声安慰几句,脚下稍稍加快步速,心道若是早一些见到三哥,小师妹定会安心。殷梨亭也是这般想法,因此闷不吭声地调整了步速,时时远眺,只盼能看见三哥回来的身影。 三人从武当山天柱峰下来,走出数十里地到了双井子,从这里再往前便是老河口了。三人并未骑马,这时已经过了午,若是再赶路不是不行,但张翠山和殷梨亭不愿小师妹太过辛苦,于是两人商议往前一段路投个人家休憩一晚,说不定次日路上能等到俞岱岩,两人问过瑶光,瑶光坚持再往前,两人无法,只得继续前进,似是这般山岭又不是什么城镇,想找几匹骏马也是不能,武当内力以悠长见称、梯云纵轻功独步武林,但二人到底习武时日尚短,因此又疾行了小半个时辰后步速相继缓下来,期间瑶光让张翠山放自己下地,张翠山本有意休息,但被小师妹那么一说反而不愿了。 三人就这么快一程慢一程地到了老河口边,天色已晚,没人愿意渡河,张翠山也怕俞岱岩与他们路上错过,因此三人就在一户渔民家歇上一晚。 翌日清晨,天还只是蒙蒙亮,张翠山、殷梨亭带上瑶光渡汉水到了光化县。 这是到武当的必经之路,三人也不担心错过,就这么守在县城外。 过不多时,一辆镖车缓缓行来,显然是哪家镖局在走镖。 张翠山自十八岁上已开始行走江湖,与两位师弟妹相比自然是见多识广,他稍稍看了会儿,与两人道:“这面镖旗绣的是金鲤破浪,这是临安府龙门镖局的镖旗,在江湖上也是数得上数的镖局了。龙门镖局的总镖头是少林俗家弟子,江湖人称多臂熊都大锦,算是二三流之间的人物。”稍顿了顿后,张翠山续道,“倒是奇怪,临安府的镖局竟会走镖到了襄阳府。” 殷梨亭江湖经历不足,听得很是认真,赞道:“五哥这几年果然长进多了,难怪师父喜欢你。” 江湖之中,几大门派以少林为先,帮会以丐帮为首,如镖局之流在一些名门正派眼内实属不足为道的存在,张翠山却能如数家珍,怎不说明他心胸开阔、博闻强记。 张翠山笑着谦逊几句。 瑶光看了会儿镖旗,笑道:“这龙门镖局也挺有意思,若是绣龙自然犯忌,眼下绣个金鲤,却叫人挑不出问题。” 鲤鱼跃龙门之说亦是广为流传,龙门镖局以金鲤合龙门之意,可说甚是巧妙。 三人在路边说话,那镖车中的中年汉子却脸色大变。 这人正是在钱塘江中了七星钉和蚊须针暗算的俞岱岩,他因身中剧毒动弹不得,竟连说话也不能,连日来只能如废人般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由几位镖师照料,心中更是痛苦。此刻临近武当山,他竟似乎听见了张五弟、殷六弟和小师妹的声音,他恨不能立刻一跃而出,却在想要提气时颓然发现自己根本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还有什么比亲人近在咫尺却不能呼唤更痛苦的吗! 镖车缓缓驶入县城内,瑶光仍是心绪不宁,却又没有更多线索,不过片刻,六乘马飞快地冲过来,追着镖车进了城,瑶光的心突然笃的一声重重一跳,她立刻惊叫出声。 “追进去!五师兄、六师兄!那六个人——” 那是一种毫无道理的感应,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告诉她,这六个人会给她带来莫大的痛苦。 张翠山不及细思,依言追进城内。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有人没看过原著吧,我来啰嗦一句,那六个人在原著里冒充武当七侠中其他六位,然后,把俞岱岩弄成了终身残废…… ☆、第42章 俞三脱险   龙门镖局的几人果然已被那六乘拦在路中。 这一趟护镖的除了都、祝、史三个镖头外,另有四个年轻力壮的青年镖师,都大锦收了殷姓之人两千金的保镖之资,又有若不完成就被灭门的威胁在身,自然尽心竭力,一路上顺风顺水他本就奇怪,眼下见似乎有人来挑刺,他不禁心中嘀咕,真不成到了武当山下反而出事? 趟子手将跃鲤镖旗一卷一扬,作个敬礼的姿式,高声道:“临安府龙门镖局道经贵地,礼数不周,请好朋友们原谅。” 江湖走镖,首重人缘,次重武功。试想,无论多么武功高强的镖师,若是一路从南到北战个不停,怕是难以保住镖,所以各大镖局见人三分礼,平日打些交情在,就是盼望江湖朋友们高抬贵手,互相通融些许。龙门镖局能做到今天的规模,自然和这般江湖交情分不开,因此这句招呼意思很明白——大家交个朋友,若是有什么礼数不够的,今日补上,今日不够,来日孝敬。 都大锦拍马上前,看那拦路的六人,见两人是黄冠道士,其余四人是俗家打扮,六人身旁悬佩刀剑兵刃,个个英气勃勃,精神饱满,他心念一动,暗想莫非这这六人便是武当七侠中的六侠?遂抱拳说道:“在下临安府龙门镖局都大锦,不敢请问六位高姓大名?” 六乘人马分了三前三后,前边三人中右首的是个高个儿,左颊上生着颗大黑痣,痣上留着三茎长毛,他打量都大锦一眼,冷冷道:“都兄到武当山来干甚么?” 都大锦回道:“敝局受人之托,送一位伤者上贵山来。要面见贵派掌门张真人。” 那人道:“送一个伤者?那是谁啊?” 都大锦还在回话,瑶光却脸色微变,看向张翠山,张翠山点头道:“此人分明不是本门中人,却似以门人自居,且满身煞气,大是可疑。” 武当七侠素来行侠仗义,侠名远播,在武当山附近发生这般事情,几人自不可能袖手不理,张翠山暗示殷梨亭再看看事情变化,手上却已经握了剑,随时准备动手。 就这么一会儿,那边两人一问一答,话题已扯到了屠龙刀上,都大锦愕然,六人中一个秃头的却性急地等不及回答,翻身落马抢上车,掀开车帘往内张望。 都大锦见他身手矫捷,一纵一落,姿式看来隐隐有些熟悉,暗想武当创派祖师张三丰曾在少林寺住过,武功中有少林的影子不足为奇,当下问道:“各位便是名播江湖的武当七侠么?哪一位是宋大侠?小弟久闻英名,甚是仰慕。” 那面生黑痣的人道:“区区虚名,何足挂齿?都兄太谦了。” 殷梨亭按剑不语,脸上微红,已带了怒容,心道这几人在武当山下冒名他师兄弟,定非善类,但到底如何,还是听五哥示下。 也是殷梨亭性情温和,倘若此处是莫声谷在,怕是已经拔剑动手了。 张翠山也是面色不虞,向殷梨亭使了个眼色,两人并肩走过去,抱拳行礼。 张翠山道:“武当张五、殷六,请问各位可是临安府龙门镖局吗?贵局都总镖头可好?” 都大锦当时便是一惊,仔细打量眼前的人,见他大约是个二十一二的少年,面目俊秀,身材略有些瘦弱,但神朗气爽,令人一见大生好感,但他自称武当张五,如此一来,眼前这六人又是谁?! 都大锦抱拳道:“不敢不敢,区区便是都某。张五侠与这几位朋友可是旧识?” 张翠山打量旁边那六人,摇头道:“素未谋面。几位朋友,不知因何要冒名我兄弟几人?我等虽有薄名,却与武林至尊相差甚远,不知几位究竟为何而来?”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句话在江湖传颂已久,因那秃子先前问到屠龙刀,张翠山也就顺手扯出来,暗示武当与屠龙刀并无关系。 面生黑痣之人和身后几人对视一眼,面色虽不好,却也没有当场翻脸,只哼了一声,六人纵马远去。 殷梨亭本想追击,却被张翠山拦住,道:“这几人有备而来,轻身追击不妥。”随后转头对都大锦道,“都总镖头一路辛苦,若不嫌弃,恩师寿诞在即,请几位来山上喝一杯水酒。” 都大锦此刻后背已湿透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倘若不是张翠山及时出现,他将那六人认作武当六侠,若是把车中俞三侠交给他们,那殷姓之人怕是要来屠他满门。 思及此处,都大锦满是感激地回礼,连连称谢,又因这一变故,再不敢起半途脱手之心,暗想不管眼前这张五侠是真是假,他定要将俞三侠送到张真人手里,总不会再有错。 “张五侠太客气,都某就厚颜讨一杯水酒。这来得匆忙,也不及备上厚礼……” 张翠山笑道:“师父不在乎这些,您愿赏脸就好。不知都总镖头能否稍等片刻,在下三哥还未回山,待三哥回来,我们兄弟几人与您一同上山。” 都大锦此刻对眼前的少年倒是有七八分信了,遂道:“不瞒张五侠,都某千里迢迢从临安而来,正是受人所托,要将俞三侠送回武当张真人面前。” 他掀开车帘,车内的中年汉子与张翠山打了个照面,那中年汉子眼含热泪,张翠山在短暂的呆滞后,急忙扑了进去,“三哥,你怎么……怎么……” 张翠山那句“怎么”再也说不下去,他一把脉就知道俞岱岩是中了毒,急忙扶起他,似乎当场就要运功逼毒。 殷梨亭见情形不对,走过来一看,也是呆住,急道:“五哥,三哥怎么了?” 都大锦见几人情真意切,心中感动,道:“上个月,一个殷姓少年将俞三侠送到镖局门口,叮嘱定要在四月初九前将俞三侠送回。都某总算不负所托。” 张翠山与殷梨亭闻言,连声感谢都大锦,反叫都大锦不安起来。他是拿钱做事,又不是见义勇为,怎能当这般赞颂,几句话后不禁脸红地退后,自觉替几人护守车外去了,这一退出,都大锦才发现一个道童打扮的小女孩信步走来,背上还负着一柄桃木剑,看来很是可爱,因在武当山下,他生怕得罪了武当门人,哪怕认错人也好过有眼不识真佛,遂笑道:“小姑娘也是武当门下?” “武当……雪竹问都总镖头好。” 瑶光差点脱口而出“武当瑶光”,幸而及时改了口,她走到镖车前,见殷梨亭在旁护持,张翠山已双手抵在俞岱岩背上,俞岱岩脸上青黑之气甚重,再加上行动不便,显是中了毒,那么张翠山定是在助他逼毒。这般内功逼毒不能受打搅,一个不慎反要连累两人。 瑶光在一旁等到张翠山一度运功完毕,这才一跃上了车,右手五指挥出,形似兰花,轻轻在俞岱岩身上连点几下,俞岱岩脸上的青黑之气当即消退不少。 张翠山因在打坐尚未发掘,殷梨亭却被惊得目瞪口呆,俞岱岩更是以目光表达了惊奇。他本人最是清楚,五弟助他逼退的毒素与小师妹之助相差无几,但两人所费功力全然不同,无疑小师妹那般手法有其特异之处。 瑶光对着俞岱岩笑了笑,隔了片刻,再次以同样手法点在他身上,口中说道:“三师兄,待你痊愈,我告诉你如何使这一手‘清风垂露’。” 清风垂露是万花谷独门武功养心诀其中一式,以奇经八脉气血运转为基础,扶正祛邪,对普通毒物引发的不适有明显的缓解,本是万花不传之秘,但万花七圣中的医圣孙思邈以医者仁心,私下传了远赴秦岭学习岐黄之道的瑶光这一式以护身。 俞岱岩此刻仍是无法行动,只能勉强回以微笑。 半日后,俞岱岩被平安带回了武当,回山的时候,他身上毒素已少了两三成,精神仍是不济,至少可以稍微说些话了。 武当七侠中其他几位大是惊讶,听张翠山和都大锦说了前因后果之后更是心中后怕,倘若不是瑶光一意拉着张翠山、殷梨亭去迎,恐怕俞岱岩已遭不测,在张三丰助俞岱岩运功驱毒的这段时间内,几人围着瑶光连声道谢和道歉,反而让瑶光有些哭笑不得。 “几位师兄在说些什么呀……三师兄是我师兄,此番能救三师兄我已很开心,怎能受这般感谢。何况,我先前说心神不宁……本就毫无依据……” 六人互相看看,最后宋远桥弯下腰平视着瑶光,道:“今后小师妹说什么,我定会认真考虑。” 瑶光一笑,道:“好呀,我想换个厨子。” 瑶光对饮食颇有些挑剔,偏好精致的食物,但武当山上素来朴素,从不在衣食住行上多费心思,饮食相对粗糙。几人从前也不是不知道小师妹这个爱好,无论谁下山去总会带回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来,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六人不禁笑开了,张松溪更是直接道:“大哥,小师妹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你看呢?” 宋远桥低声笑了好一会儿,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瑶光表示有好日子过还是想过好点……想当年白云城吃的喝的用的好多了…… ☆、第43章 同气连枝   - - 俞岱岩虽中毒日久,但武当山上既不缺良药又有张三丰这般武林宗师在,可说他的命已保住,恢复只是时间问题,他本人又坚持不要张三丰为他而罢席,张三丰见他体内毒素大致还在控制内,估摸着几个时辰不会有什么大变化,也就安抚几句回到席上。 张翠山说起先前山下见闻时众人各自心惊,暗想若是俞岱岩落在那六人手中怕是凶多吉少,因而现下越发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感,稍稍整理心情后,众人倒也能笑着给恩师祝寿,席上更是各敬了瑶光一杯酒,张三丰以瑶光年幼,允其以茶代酒,这一场寿诞总算是和和美美地结束了。 晚上,武当三代弟子收拾起山上各色庆祝之物,张三丰与二代弟子们均聚集在俞岱岩房内,轮换着助他运功驱毒,这样一轮下来,已经到了亥时一刻,四月光景里,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上弦月悬在空中。 此时俞岱岩体内毒素已经去了大半,只是中毒时日颇长,元气大损,依旧身体虚弱,他看着师父面上疲惫、师兄弟们尽皆脸色苍白,显然运功过度、气力耗竭,心内感动不已,险些落下泪来,挣扎着坐起来,虚弱地说:“弟子无能,累得师父与诸位师兄弟为我如此……” 张三丰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右手放到俞岱岩头顶上轻轻一抚,叹道:“你我名为师徒,情同父子,你遇此险,为师心内苦痛绝不下于旁人……只叫你能好好的,为师才能心安。道谢道歉都不必,放下包袱养好身体,你诸位师兄弟们才能放心。”他说到这里,先前被众人排除在外并未参与运功逼毒而是一旁护持的瑶光轻轻咳了一声,张三丰看了她一眼,不禁笑了笑,对俞岱岩加重了声音说道:“你小师妹也才能安心,无需再这般心神不宁。” 俞岱岩看向瑶光,思及山下之事,联系恩师所言,迟疑道:“五弟、六弟下山相迎……莫非是……” 殷梨亭内力较浅,又是第六个助俞岱岩运功逼毒的,此刻还在调息,张翠山恰好调息完毕,当即点头,开口时语调中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昨日小师妹说心神不宁,定要我们下山去接三哥,天幸……” 俞岱岩愣了片刻后,惊疑不定地看向了一旁的瑶光,只见小师妹对着他笑盈盈的,他心中一热,想到若是当时五弟、六弟不在自己怕是不知遇上什么,顿时满心感激熨帖,努力撑着身体坐起,又向着小师妹弯腰。 “此番多谢小师妹……” 瑶光急忙跳起让开,立刻还了个礼,急道:“三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我怎能受这般礼!一师同门,同气连枝,互相扶持,理所应当,往日三师兄待我极好,又何曾想过讨要回报?这次能救下师兄,我已很是庆幸,三师兄若要这般谢,我可就不敢出现在三师兄面前了。” 俞岱岩又是一怔,而后虚弱地笑道:“你唤我一声师兄,我自然要照拂你。” 瑶光笑着回道:“我既唤你师兄,襄助师兄又有什么稀奇,本是分内之事。三师兄如今还未康复,莫要如此折腾了,待你好全了,若是还想道谢,就下山多帮我带些礼物回来。” 瑶光前几句话众人听着只觉她很是早熟,虽尚年幼话却在理,等她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一群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远桥捋着胡子笑着摇头,伸手揉了揉瑶光的头发,面上满是无奈。俞莲舟素来面冷心热,本不是情绪外露之人,此刻都弯了嘴角。张松溪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面对同门稍许好些,此刻也是在一旁笑而不语。 俞岱岩被众人笑得有些发懵,不太明白为何大家笑得这么厉害。 张翠山看看几位师兄,故意凑到俞岱岩耳边,做出轻声耳语的模样,道:“三哥有所不知,先前大哥说要多听听小师妹的话,小师妹就说想换个厨子,眼下小师妹又对你这么说,大家能不笑吗?” 俞岱岩听张翠山这么一解释,当下心头雪亮。 张三丰年事已高,武当派内诸般事宜早已交给了宋远桥处理,像是厨子这些杂工自然也是宋远桥负责招上来的,瑶光那么说也就是对宋远桥之前挑的人选有点意见,只是换人不是仓促之间的事情,前后总要一个多月,她现下对自己这么一说,也就等于说是这些天都不太想忍,希望早点改善伙食——当然,他很清楚小师妹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甚或蛮横跋扈之人,这么句话十之六七透着玩笑的意思,再加上小师妹年幼,这么一句童言笑语,弄得宋远桥哭笑不得,这武当山上可是少有对宋远桥提意见的人,平日里从来见不到如此情形,大家怎能不笑。 众人又笑闹片刻,见天色晚了,一一告退,叮嘱俞岱岩好生休息,瑶光故意落后一步,冲着门外等候自己的几位师兄使了个眼色,几人心领神会先行离开。 瑶光轻轻掩上门,走到俞岱岩病床边,本想扶他坐下,但她一伸手就无语地扁了扁嘴——到底还是忘记了这短手短腿的不便。瑶光那种无奈的神色过于外露,俞岱岩将她动作与神色一联系,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咳了几声方道:“小师妹好意,我心领了。” 瑶光无奈地点头,只好说道:“三师兄无需强自支撑,躺下休息吧。我只是想问三师兄几个问题,回去拟个方子,今天晚了,明天还是给三师兄用些汤药,固本培元、舒筋活血好得快些。” 俞岱岩笑笑,正准备依言躺下,听到后来不禁一怔,“小师妹学过医?” 瑶光微笑着点头,“略通岐黄之道。” 瑶光素来无自夸或是自贬的习惯,她自觉与剑术相比,她的医术确实只是“略通”,因而有如此之言。 纯阳宫内并无医道名家,于睿写了拜帖交给瑶光,瑶光远赴秦岭,向万花谷医圣、当代医道名家“药王”孙思邈讨教岐黄之道,又在谷内求学期间求教万花谷中诸位名家,多务杂学,除医药外最大的收获便是求学于书圣颜真卿,打下了坚实的书法基础。 俞岱岩早知小师妹天赋奇才,愣了一会儿后倒也没怀疑,心知天下既有人求学多年无成,自然也能有人天予其才、触类旁通,于是笑着点头,“小师妹问吧。” 瑶光大略问了问俞岱岩中毒的始末和之后症状,伸手切脉,过了会儿心中大约有了谱,遂收手笑道:“三师兄安心休息吧,我再去问问师父。三师兄莫要着急,或许十天半月毒素就能祛的差不多,只是要完全养好可能需要两三个月,这段时间,三师兄就在山上陪我吧。今年以来三师兄一直在外面奔走,这次正好当做休息了。晚安。” 如果这番话是宋远桥、俞莲舟来说,俞岱岩肯定只会感动不会有他,便是张松溪、张翠山这般说,或许也没什么特别,但偏偏这些话是五岁的小师妹说的,纵然无论怎么告诉自己小师妹不同旁人,听完这样的话再看看小师妹稚嫩的脸,总有些难以言喻的错位感,俞岱岩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师妹好好休息。” 瑶光大概也知道俞岱岩是笑什么,只能无奈地哼一声走了。 门外不远处,一个老道背身而立,显然便是张三丰,宋远桥等人都已被他遣回了屋。 张三丰听到关门的声音,回头望去,向着自己的小弟子招招手。 瑶光加快速度跑过去,仰望着张三丰笑着说:“三师兄中毒有些久,毒素伤身,再加上往日有些隐患旧伤发作,这才虚弱得厉害。等到解了毒调理一段时间,应该会好的。” 张三丰牵起瑶光的手,摇头叹道:“为师并非担心岱岩,只是有些担心你。” 瑶光疑惑地问:“我?” 张三丰本不愿多言,但看着小弟子在月下稚嫩的容颜,忍不住又低叹一声,轻声道:“雪竹聪慧灵秀至此,为师几十年来从未见过……” 因为太聪敏而担心? 瑶光若有所悟,低声道:“师父是担心……刚极易折,慧极易伤?” 张三丰微怔,而后笑道:“或许只是老道太多心。人活久了,就会想些东西……雪竹无需担心,为师定会护你。此番岱岩受伤,怕是别有内情。查探之事,先瞒着他。” 瑶光心中一暖,笑着点头。 “师父,放心吧,我定不会让三师兄休养期间胡思乱想。” 张三丰稍稍用力握了握瑶光的手,笑道:“你几位师兄虽文武兼修,但还未有人仔细学过医。这段时间,岱岩就要躲偏劳你了,若是煎药不方便,尽管让师兄们帮你。” 瑶光扁扁嘴,“师父是想说我可能没有炉子高,拿不到药罐吧。” 张三丰笑而不答。 瑶光看看白发老道舒心的笑容,好气又好笑地哼了一声。 “古人还有彩衣娱亲,我如今是来‘娱’师父和师兄了,也好,总算没白费力气。” 张三丰哈哈大笑,牵着瑶光一路将她送回了住处。 俞岱岩听着屋外苍劲爽朗的笑声,长舒了一口气。 为人徒弟,自己吃苦没什么,叫师长担心却是不该。如今师父总算又能展颜笑了出来,真是多亏了小师妹啊。 小师妹虽不要道谢,他却当真要好好想想等身体好了,到底该带些什么回来给小师妹了。 作者有话要说:执业医师考试成绩出来了,我通过了,如假条上所言,今日开始日更。如果临时有什么事情导致不能更新,我会放假条的,大家注意文案下面就知道。 。 武当的日常。 好师父+好弟子=好门派。 。 又,瑶光医术是比不上名家,不过俞岱岩现在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开开小方子她还是会的,那可是药王孙思邈当初开过的方子啊,她拿来加减改改而已。 。 孙思邈真的是非常伟大的一个人,医术成就之高令人仰望,医德更是令人敬仰,他的《大医精诚》一书中写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借身命。见彼苦恼,若已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恶,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这段话是剑三游戏里,万花谷入门誓词的来源,我当初也就是为了这段话入了万花谷,虽然说后来发现游戏里的万花没那么好啦,八十年代的奶花更是生存艰难,天天卖利针…… 。 上面那段话,我们毕业前也宣誓过。或许今时今日的医生做不到古代先贤那样,但也绝不是什么为了赚钱乱开药的黑心窝点,我做不到付出不求回报,但我敢肯定,我所付出的,一定大于我此刻得到的回报,我无愧于我的职业和岗位。 工作时间是全年无休,从未听说什么叫双休日,二十四小时内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立刻去处理,一周工作七十小时以上,而我拿的工资奖金所有收入加起来也才两三千。 我不否认一整个群体里,可能是有那么一些不够好的,但据此就说整个医疗行业全是渣渣的人又是否太过分?哪个行业没几个渣滓?还有什么药价提成,说医院乱定价,成本多少卖的又是多少。药价、检查费用,这都不是医院自主定的,是由有关部分根据天朝法律划定的,医院只是按照定价来运营而已,而已。 医疗环境恶化到今天的地步,并不都是医院的问题,也并不是病人的问题。任何一个行业,如果从上到下、全国范围都出问题,那就绝对不是个人造成的,首先需要考虑的更上头的原因。ZF喉舌只会乱报道转移群众注意力,为何有医生救人成功了不被报道呢?为何有人在病人昏迷的时候自己垫钱抢救成功了,最后被病人反咬一口说没让他抢救、拒付医药费的时候,没报道呢?报忧不报喜,这是一种不公平的舆论导向,在这种煽动下,很多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就人云亦云,好似骂死天下医生就天下太平了。 我倒可以说一句,现在平均门诊住院治疗费用上升,很多时候就因为医疗环境恶劣,病人对医生缺乏信任,所以医生不敢单纯以经验来医治,任何疾病、或是要排除相关疾病,都一定要做检查化验,用结果来证明,哪怕一些检查是可以用查体和治疗经验来代替的,医生也绝不会去代替。因为替病人省这些钱不会得到一句感谢,而一旦有漏诊,就会吃官司,在这种情况下,医生为了保护自己(和同僚),就不得不进行大量的检查。检查越多,费用越高,很多人就怨声载道,说医院就是黑心。其实说到底,就是个恶性循环。而这个怪圈最早是谁弄出来的,就很不好说了。 。 我大天朝ZF在医疗行业上的投入并不多,还经常要求医院自负盈亏,但又要医院服务到位、平价服务,这不是在搞笑吗。还有医保报销,那就更是搞笑了,忽悠大家去交的时候说的多好听是吧,跟医院是怎么说的?医保中心那边给每个病人都有一个报销的定额,比如我们科,就是四千,病人住院总治疗费用超过四千,医保中心就不给报了,医院自己负担。自己负担就意味着赔钱。但很多老年病人病情复杂又重,住院时间短不了,检查治疗费很容易超过四千的,那就是收一个病人赔多少钱,这种压力下,医院会怎么做?一旦有病人费用超了,就扣医生的钱。 这个报销定额并不是只有我们医院有,全国各地都有,定额不同而已。 不是我们不想当古代那些名医大医那样的好医生,而是现代的环境不允许。 人和人如果多一些理解,很多事情会好的多,病人是人,需要理解,医生也是人,也需要理解。医生并不是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拿钱、二十四小时精力全满工作的超人,更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出气包。 曾有人在我值夜班的时候冲进办公室,大骂我居然敢在上班时间吃饭。当时晚上七点,病房没什么事情,病人病情平稳,我五点半接的班,七点吃饭已经很晚了,再不吃晚上要是有点事真没力气去处理。 我当时差点给气笑了,我问那我什么时候吃饭?那个病人说:医生就不应该吃饭。 得了,不吃饭,我直接成仙算了。 当然,也有很多病人通情达理,我们相处的很愉快,希望人和人之间能多一点理解吧。 ☆、第44章 五侠下山   瑶光在俞岱岩和张三丰面前都说过了要为俞岱岩拟药方,自然不是开口胡言,当夜回屋后她就攥着毛笔开始思索昔日师从孙思邈时所背的方子有没有适用的,若有合适的,调整后直接用自然比她自己来新拟方子好得多,毕竟医道不是剑道,她在此道还不敢自夸能胜过先人。 孙思邈医术之精冠绝当世,虽然他最擅长的是伤寒一科,但其他方面也并非一无所长,他能被人称为“医圣”,正是因为他集大成于一身,擅治病也善养身,提出了许多新的观念。中医是一门继承性很强的学科,想要成为医学大家,首先要有人指点,若是没有好师父带入门,光是在门外徘徊恐怕就空耗无数岁月,有了好师父,还需要徒弟有好悟性,能吃苦,能持之以恒,中医需要经验,而经验没有半点捷径可以获得,只有不断地积累,用无数的岁月进行点滴积累,聚沙成塔,积少成多,所以能被称为“名医”的人往往都已在天命之年。 古往今来,中医就是在这样的传承中不断地改善,与时俱进,继承发展着,老的的方子从来不会被舍弃,而是一代一代地传承钻研调整,经典之所以能成为经典,就是因为这种千锤百炼,中医凭的就是这种底蕴,而不是灵光一闪随手胡来就捏造个方子。张仲景作《伤寒论》,孙思邈著《千金方》,这两部巨作极大地影响了后世的医学,其重要之处丝毫不亚于《道德经》在道教中的地位。 瑶光自铸成上清破云剑挨了那一记天雷之后记性比从前好了许多,这种好不单单体现在她新学事物非常快,也表现在对往昔记忆的回溯变得清晰细致上,她稍微回想片刻,眼前仿佛有数十张方子一一闪过,而后她就找到了她想要的那张,她不禁笑着挥笔在纸上刷刷几行。 张翠山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夜幕低垂,屋内一灯如豆,烛火将小女孩的身影照在窗上,糊窗的砂纸上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隐约可以看出屋内人是在提笔写什么。 原本只是因为几分担心和好奇而悄然守在瑶光屋外的少年忽而有些失神。 寻常五岁的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 被父母、兄姊宠着,无忧无虑地生活? 自己五岁的时候又是怎样? 张翠山还能记得自己当时才被带上武当山不久,对这座如今极为熟悉的山峰还很陌生,还沉浸在失去家人的痛苦中,幸好师父和师兄们待他极好,让他渐渐从那种低落中走出来。 如今小师妹也只是五岁,但她又在做什么? 为了师兄久出未归担忧,为师兄熬夜拟药方,又要安抚师父师兄们,让大家的心情不那么焦灼悲伤,这本不该是五岁的孩子应该承担的事情。孩童早熟,大半都是因为生活不易,倘若无忧无虑,又何须强迫自己早早成长? 他这个师兄当的不够称职,如果自己懂得更多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方过弱冠的少年再度坚定了先前的决心,默默转身离去。 张翠山走到大厅外时,只见厅中一人背负着双手,缓缓踱步,左右往复,黑暗朦胧中见这人身长背厚,步履凝重,正是张三丰无疑。张翠山心道竟如此巧,遂加快脚步走出,出声唤道:“师父。” 张三丰回头,向着张翠山一招手,“翠山,你来看我这几个字如何。” 话音未落,张三丰伸出右手,在空中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 张翠山顺着他手指的走势看去,但看第一字是个“武”字,第二个写了个“林”字,一路写下来,共是二十四字,正是“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俞岱岩受伤前曾见屠龙刀,张翠山暗想师父或许正在琢磨这二十四个字中所含的深意,推想俞岱岩因何受伤?此事与倚天剑、屠龙刀这两件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到底有甚么关连? 张三丰将那二十四个字翻来覆去地书写,笔划越来越长,手势却越来越慢,到后来纵横开阖,宛如施展拳脚一般。 张翠山凝神观看,心下又惊又喜,师父所写的二十四个字合在一起,分明是套极高明的武功,每一字包含数招,便有数般变化。“龙”字和“锋”字笔划甚多,“刀”字和“下”字笔划甚少,但笔划多的不觉其繁,笔划少的不见其陋,其缩也凝重,似尺蠖之屈,其纵也险劲,如狡兔之脱,淋漓酣畅,雄浑刚健,俊逸处如风飘,如雪舞,厚重处如虎蹲,如象步。 张翠山于目眩神驰之际,随即潜心记忆。这二十四个字j□j有两个“不”字,两个“天”字,但两字写来形同而意不同,气似而神不似,变化之妙,又是另具一功。 师徒二人一个写一个看,这般过了一个多时辰,待到月至中天,张三丰长啸一声,右掌直划下来,当真是星剑光芒,如矢应机,霆不暇发,电不及飞,这一直乃是“锋”字的最后一笔。 张三丰负手回望,道:“翠山,这一路书法如何?” 张翠山心头震撼,叹道:“弟子得窥师父绝艺,真是大饱眼福。我去叫大师哥他们出来一齐瞻仰,好吗?” 张三丰摇头笑道:“远桥、松溪不懂书法,现下我兴致已尽,便是他们来了,我也写不出了。翠山,你深夜不睡,可是有心事?” 张翠山感叹师父心思敏锐,也不隐瞒,回道:“三哥受伤恐怕别有内情,倚天屠龙这两柄传说中的兵刃也不知是否牵扯别的什么,弟子想去查探一番。” 张三丰思索片刻,点头。 “你有此心,很好。凡事小心为上,无论有没有消息,不要断了联系。” 张翠山得到师父首肯,心中大定,又道:“我怕三哥知道后太过挂心,不知……能不能先瞒着三哥?” 张三丰呵呵一笑,道:“若想瞒住岱岩,恐怕你要另找一人商量。” 张翠山一愣,见张三丰神色里几分打趣,瞬时明白过来,笑道:“师父言之有理。”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翌日。 瑶光拿着药方去找药材的时候,“恰巧”遇上了同样早起的张翠山。 “小师妹真早。”张翠山笑着接过药方,“我来吧。” 瑶光的视线在自己和有两个自己高的柜子间来回几次,咳了一声,道:“那就辛苦五师兄了。” 张翠山笑了笑,熟练地挑出了自己能认出的几样药材摆在桌上,之后便回头指着方子询问这样是什么,那个又在哪里。 瑶光一一指认,张翠山动作轻快地挑出那些药材,一样一包地包好,笑道:“这些药要怎么处理,还要烦劳小师妹指点了,有事师兄服其劳。” 瑶光忍不住笑出声来,故意板起脸来咳了一声,点头道:“很好,那我就来指点一下五师兄。” 张翠山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弯下腰来将那些药摊开,仔细听瑶光说要怎么熬制。 这时候,突然有人快步走进来,一见两人就叫道:“五哥,小师妹,原来你们在这里!这是在给三哥准备药吧?有什么能帮手的,快快告诉我。” 瑶光和张翠山同时转头,各向来人行礼。 “六师兄,今天你来晚一步啦,五师兄已经把熬药的活抢走了,恐怕你只能等着给三师兄端药了。” 殷梨亭一听,脸上红了一些,连忙道:“明天我一定更早些,五哥你不要和我争。” 张翠山直起身,笑着回道:“好说,我也正想麻烦六弟。我想去查查三哥这次遇到的事情,我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这件事里头有些奇怪的地方,不管是蚊须针还是后来那位好心托镖的‘殷姓少年’,总要查个清楚,有恩报恩。” 有恩报恩,有仇自然是要报仇。 武当七侠行走江湖,还从来没有遇上这般生死一线的事情,这一次若不是侥幸,恐怕武当七侠也要变作六侠,这里面到底是有人故意设计为难,还是俞岱岩凑巧撞破了什么,都还是未知数。这样糊里糊涂地被人暗算、吃了这般苦头,武当众人纵然再性情敦厚、凡事与人留一线,这种时候也不会沉默不言。 张翠山天赋高悟性好,得张三丰悉心指点后进步极快,人又机敏,出去查这些事情可以说是很合适的人选。正因如此,张三丰也才没有阻拦,只是叮嘱几句罢了。 殷梨亭只是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虽也对俞岱岩这次吃的苦头很是义愤,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遂问道:“五哥一人去?” 张翠山笑道:“只是去查查,又不是寻仇,若是一大群人出去反而不妥,我与师父商议过了。” 瑶光听到这时才开口道:“五师兄要保持联络啊。” 张翠山微愣,低头看到可爱的女孩仰头一脸认真又带着担忧的神色,不禁笑着回答:“小师妹放心吧,师兄定会好好保护自己,定不会让你再心神不宁了。” 瑶光笑了笑,“我也希望如此。走吧,先去把药熬上。五师兄这一次出去,师父知道,三师兄知道吗?” 张翠山不由得又是一怔,下意识地多看了殷梨亭一眼,果然见到六师弟略带不解的神情。 他没想到这个问题不是由殷梨亭而是由小师妹问出来的,一怔之后不禁感慨天资纵横确实是一件令人又羡慕又怕的事情——他并非怕小师妹太过优秀,而是和张三丰一般的担心她慧极易伤。 几个念头之后,张翠山笑着说:“三师兄现□体还虚,就暂时不要拿这些事情去打扰他,等我查出线索来,我会看情况找师兄们帮忙,等这件事情查清楚,找到罪魁祸首,我们再去告诉三哥。” 这也就是说眼下要瞒着了。 瑶光心念一转,目光在张翠山和殷梨亭脸上扫过,忽而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我和六哥、七哥可要注意不能说漏嘴了?” 张翠山说的是看情况找“师兄”帮忙,可没有提到师弟师妹,再联系到他们几人常在武当山上,答案也就不言而喻。几位师兄都可能离山,却还要先瞒住俞岱岩,这难题当然是直接扔给了他们几个需要在山上照料俞岱岩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有部分文字引用自倚天屠龙记原著,有改动。 原著此时张三丰先书《丧乱帖》,抒发悲愤抑郁之情,但本文到这里俞岱岩并非不治,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张三丰没那种心情,只是想到了倚天屠龙的传闻心有所感写上几笔。 至于为什么是张翠山下山查探,我想在原著中也是张翠山趁夜下山,一方面是师兄弟情深,一方面终究少年人更冲动血性一些,宋远桥需要留在山上处理事情,俞莲舟也是老成持重,张松溪虽然心细多谋,但不会像张翠山这样说走就走,而殷梨亭和莫声谷学艺未成太过年轻,所以这次还是张翠山出去比较合适。另一方面来说,师弟为师兄,可能会让俞岱岩本人心里舒坦一点,麻烦师长总归是让人更有负疚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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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翠山和殷梨亭同时笑了起来。 几人走到厨房去熬药,一路上还在低声讨论要怎样转移俞岱岩的注意力,让他放下心里的包袱安心养伤。 三人这一路走过,张三丰、宋远桥看在眼内,心中很是欣慰。 宋远桥道:“师父,武当有五弟和小师妹,实是上天眷顾啊。” 张三丰温和地笑了笑,“武当有你们,是武当之福,也是我的福。” 宋远桥一愣,低头捋须以掩饰眼眶一点温热。 武当山上一片祥和,俞岱岩也渐渐安心养伤,每日都有师弟师妹陪伴,有时师妹还会拉着师父过来,缠着师父说一些武林旧事,譬如昔年天下五绝,譬如镇守襄阳的郭靖黄蓉夫妻,譬如神雕侠杨过,那些属于上一个时代的事情在今日已经近乎传说,即便是张三丰这般高寿之人,说起这些,也是几分确定,几分凭着记忆中的传言了。 张三丰说得风趣,瑶光听得津津有味,俞岱岩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些,忍不住就那些人物事迹品评几番,渐渐的也就把先前的悲伤担忧自责的包袱抛了去,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眼看着俞岱岩一日好过一日,武当山上却是又出了一件事。 张翠山本是每旬给武当派内来信回报行踪,到了六月下旬忽然断了音信,众人因俞岱岩之故都觉不安,问到瑶光,瑶光却也说不清楚,她并没有像先前那次那样明显的心神不宁,也不是完全的安心。 如此再等了一旬,一个消息在江湖传开了。 金毛狮王谢逊在王盘山岛造下滔天恶业,夺了屠龙刀不知所踪。 若在往日,这个消息最多也就会令武当七侠记下人名,来日行侠仗义时着意缉拿凶手,但此时张翠山下山查探之事本就涉及屠龙刀,现下失去音信,前后这般一联系,武当山上众人顷刻间脸色煞白。 殷梨亭声音颤抖着低声道:“五哥他……他、定然无事对不对?” 张松溪有心安慰,却也心神不定,犹豫着看向宋远桥。 这一位执掌武当数年的中年男子此刻也失了分寸,右手在椅子扶手上按出一个掌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兹事体大,需回禀师尊。” 俞二、张四心神巨震,此刻都难以平静,只能点点头,一人上前安抚殷梨亭,一人跟上宋远桥前去俞岱岩住处。 这个时间,张三丰通常都在俞岱岩那处与几人说些武林旧事。 宋远桥远远见到屋内白发道人抱着蓝衣道童,与老成少年与斜倚在榻上的青年说着什么,几人均是眉眼带笑,师徒几人融洽一堂,这般情形几乎让宋远桥落下泪来。 三弟眼见要好了,五弟却恐遭遇不测,恩师年迈,却要反复经受这般打击,上天为何待武当如此。 张松溪沉默地握了握宋远桥的手臂。 宋远桥转头看去,四师弟也是眼中忧思惊痛,但仍有几分坚定在,他迅速定了定心神,也不多说,整理好神情后走到屋外,躬身拜下。 “师尊,弟子有事请教。” 张三丰正说到昔年神雕侠杨过飞石击毙蒙古大汗,闻听屋外声音,就将瑶光放下地来,走到门口和颜悦色地问:“远桥、松溪,你二人同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宋远桥看一眼屋内的俞岱岩,情知若是师弟几人出外寻找五师弟,此事再难瞒过三弟,遂直言相告王盘山一事。 屋内的气氛瞬时就变了,莫声谷少年老成,终究年轻,忽听闻师兄或已遭不测,当即脸色白中泛青,瑶光则心里一咯噔,立时看向俞岱岩,果见后者脸上忽红忽白,显然气血翻腾,她急得顾不上太多,踩上凳子伸手去拂他穴道,却已经晚上一拍。 俞岱岩张口喷出一口血来,倒是正正将瑶光肩上和衣袖全部染红。 瑶光不顾脸上脖子里溅上的血,连点俞岱岩几处穴道,想要伸手祝他运功之时,一人从后走来,动作轻柔地将她往旁边一带,一双手已贴到俞岱岩背心,宽广长袖被真气鼓动,飘飘荡荡,显见得出手之人是张三丰。 瑶光看看对两位师兄揖手为礼,想了想,扬声道:“三师兄勿要多想,养好身体,我们才好下山去寻五师兄。” 说完之后,她示意七师兄莫声谷与自己一同出去,免得打扰两人。 四人在门外聚集,注意力都在屋中。 宋远桥略有些自责,“早知如此,我还是应私下告诉师父……” 瑶光叹了口气,摇头道:“大师兄与四师兄脸色那般难看,若是再将师父叫出去单独说话,三师兄又不是傻的,怎能不察觉有异?先前他问起五师兄,我说五师兄去江南抓一个行凶的大恶人,若是能顺便寻得有关那日梅花钉蚊须针伤人的凶手便更好,三师兄还说无需多费这般心思,若是能找到那殷姓少年倒是要多谢人家。现下……王盘山岛上死伤无数,尽多武林好手遇险,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五师兄那般人物纵然遇险也不会一丝一毫线索都不留下,我们好生察看,总有头绪,眼下还不是慌乱绝望的时候。” 宋远桥不想自己竟被小师妹安慰,心中百感交集,低声道:“这段时间全赖小师妹照顾三弟,如今二弟、四弟又要出去,山上更要小师妹多费心了。” 张松溪却注意到先前瑶光的用词,两次用的都是“我们”,心中一动,问道:“小师妹有意下山去寻五弟?” 宋远桥和莫声谷都是一愣。 瑶光笑着点头,道:“我料三师兄这次是不肯彻底养好了,恐怕就这几日就要下山,我跟着一起去,一来可以继续侍奉汤药,二来,三师兄顾虑我,总不会因悲愤自责过于冲动、轻身犯险,三来,这并非与人拼命,若是查访寻人或许我也能帮得上忙。” 宋远桥与张松溪互相看看,均觉有理,原先劝阻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张松溪道:“那我就和你们一起走,七弟留在山上,好好照料师父。” “我省得!”莫声谷用力抱拳,大声应下。 宋远桥忍不住伸手抱起瑶光,轻拍着她的背,心情复杂已极,半晌方道:“小师妹天资灵秀,人中罕见,旁的话我也不再多说……只一样,无论如何,你定要好好的、平安地回来。” 他本有很多话想要叮嘱,话到嘴边,却忽然想到,他所担心的那些事情恐怕眼前的小女孩早已想过,本想不说,但总是难掩忧心。 为人亲长,便是如此,左右惦念,难以放下。 张松溪见宋远桥情状,故意笑道:“大哥还不放心我们吗?我和三哥无论如何总会护小师妹周全,倒是大哥留守山中,要多多注意身体啊。” 宋远桥也是心头一松,放了瑶光下地,这才注意到她衣上刺目血迹,忙道:“小师妹速去梳洗,换了这一身衣服。” 瑶光无奈地伸手指向宋远桥肩膀,道:“大师兄身上也沾上啦。” 宋远桥低头一看,自己因抱着小师妹难免衣衫贴近,肩上果然也是几点红色,他不禁摇头叹道:“这还真是……关心则乱啊。” 张松溪趁机将两人往外推,口中道:“大哥、小师妹都去换身衣服,这儿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来解说剧情。 原著这时候也就是谢逊狮子吼把王盘山那群人给吼成了傻子,带着张翠山、殷素素出海回中原,结果不幸漂流到冰火岛了。 王盘山岛上被吼傻和杀掉的人都有,而且也有张翠山留下的痕迹,谢逊放话说和他比试,只要他赢了就答应他一个要求,然后张翠山就在山壁上写了“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不包含标点)的二十四个字,谢逊见了叹服,就饶了他和殷素素性命,又不放他们走免得被人知道自己行踪,于是也就有了倚天屠龙记开头的三人漂到了冰火岛,这之后才有了张无忌,如果不是出了海,张翠山和殷素素恐怕未必能成。 ☆、第46章 否极泰来   谢逊王盘山岛上一声“狮子吼”吼成了废人的可不在少数,当日天鹰教发出帖子声称得了屠龙刀请诸人鉴赏,多少人因“屠龙刀”眼热而齐聚岛上,到底几分真心贺喜、几分暗存夺刀之心本就难说,又怎知半路杀出个百无禁忌的谢逊仗着武艺高强杀人夺刀,众人竟悉数败在谢逊手里,某种意义上,倒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些人倘或是联起手来或许真能杀了谢逊,但屠龙刀又该如何归属?恐怕届时仍是一片血战,不死不休。只为了“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一句并无根据的传言,尽多好手折在岛上。 如此一来,千里迢迢赶来寻人的可就不只是武当派的几人。 天鹰教、海沙派本也不是什么正派,他们折了人手,诸多名门正派子弟只有拍手称庆的,但昆仑派此番亦有两名弟子丧身王盘山,其他门派一些外出后暂无音讯的弟子也不是没有,因此许多门派都遣人去看,一来看看有无同门遇难,二来也看看岛上是否还有“屠龙刀”的线索。 那日俞岱岩闻讯吐血之后,调养了三日,果如瑶光所料再不肯静心休养,宋远桥遂开口让他带着张松溪和瑶光一同下山去王盘山岛上走一趟,俞岱岩听闻小师妹也要同行,一惊之下立刻反对,然而他这月余的调养大半都是瑶光的功劳,瑶光也不说要回报,仗着自己如今看来是小孩子,上去讨巧卖乖,俞岱岩怎么也没法严词拒绝,最后只得带着瑶光一同上路,如此一来,俞岱岩原本计划的行程也只能搁浅,从星夜疾驰改成了白天赶路晚上休息。 几人下了武当山,仗着好马脚力强,几日内出了湖北地界,一路向王盘山岛上赶去,途中时而听说一些某派在岛上发现了弟子的尸身又或者谁发誓与谢逊势不两立的消息。 这一天几人午时在临江酒楼歇脚,忽听得旁边有人议论,说天鹰教与海沙派打了起来,又说昆仑派两位长老上天鹰教理论,被打残了扔下山。 瑶光喝了几口白水,若有所思地看着旁边几位江湖客。 粗布衣服、身佩兵器,刀剑棍棒都有,看来不像是一个门派,若不是朋友,多半是同一个帮会的人。 俞岱岩将一碟菜往瑶光面前挪了些,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道:“你看这些人肤色,黑中透着红,这是常年被海风吹、烈日晒出来的,他们的鞋子与常人不同,也是方便下水,那个使刀的人腰上挂着令牌,鲸翻海浪,这是巨鲸帮的人,帮会不大,但在海上做的无本生意,平日里若是遇见,离他们远些就是。” 巨鲸帮在海上杀人越货,恶名远扬,是四大恶帮之一,俞岱岩那一句“无本生意”指的也就是抢劫,只不过稍微文雅一点罢了。。 瑶光着意看了一眼,果然瞅见了令牌,不禁笑道:“果然是三师兄更有江湖经验,我都没注意到,只顾着看他们衣服兵器了。” 俞岱岩见到小师妹那张孩童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小师妹能注意到这些已经很不错,这些江湖经验,也就是在外头走得久了,自然明白。说起这些,你四师兄可是个中好手,走南闯北,各地方言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任他门派帮会大小,四弟也耳熟能详。我若是不抢先开口,等四弟说完了,恐怕就无甚可说。” 瑶光立刻笑着看向张松溪。 张松溪也是一笑,道:“三哥倒是拿我打趣。既然如此,我就来多说几句,先头三哥已经说得差不多,这几人确是巨鲸帮的,但巨鲸帮素来在海上活动,便是长江水域也不太走动,因他们造的海船吃水与江船不同,在长江上未必有那些水寨吃得开,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这些人走到陆上,定是为了王盘山一事。听闻天鹰教当日宴请的人便有巨鲸帮、海沙派,这几个帮派都不是什么正路,眼下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恐怕还各自疑心对方,一面说着要拿住谢逊,一面各自咬着对面不放。他们这般刻意把消息传出来,为的也是给天鹰教找些麻烦。” 瑶光再看看那几人,见他们高谈阔论、大声喧哗,丝毫没有要压低声音、掩人耳目的意思,再看看自己这边,三人俱是压低了声音说话,顿时心悦诚服。 “四师兄心细如发,心思缜密,我远不及。” 她昔年虽也下了华山投身战场,却已是战乱,难民奔逃、两军交战,在外行走的江湖子弟多也是投军助阵,哪里有这般的“江湖”。 张松溪笑着拍了拍瑶光的肩,“小师妹,你这句话可是让师兄安心多了。” 瑶光不解抬头。 张松溪笑着瞥一眼俞岱岩,见他亦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笑道:“这世上总算有小师妹不懂的东西,师兄们不至于毫无用武之地啊。” 瑶光顿时大窘。 俞岱岩也是笑了两声,低声道:“日头太烈,马匹也要休息,等午时过了,我们继续赶路,小师妹身体还受得住?” 瑶光点点头,“我很好。既然午时休息,我去借厨房熬药,正好赶得上时间。” 张松溪很是自然地接口:“我陪小师妹一起,三哥好生休息,也可以给大哥送个信去。方才我看到客栈那边有峨嵋派的标记,不知峨眉派又怎么和这件事扯上了联系。” “峨眉派的标记?”瑶光回想片刻,隐约记起匆匆一瞥间的确在墙根处见到过一个白粉画的图形,当时张松溪还特意停下看了几眼,她只想着那把剑画得也太难看,全没想到那会是峨嵋派的记认,“莫非是那个白粉画的佛光和剑?” 张松溪点头,续道:“小师妹果然也看到了。那是峨嵋派的记号,剑指的是前进的方向,我看着指向大约是往王盘山去,白粉的痕迹很新,估计峨嵋派也只在这一两日经过这里。” 瑶光回想着张三丰和她说的峨嵋派来历,道是昔日东邪的孙女郭襄,号“小东邪”的一名奇女子于四十岁上大彻大悟出家为尼开创了峨嵋一派,她当时还心想出家何必非要为尼,为道也很好啊。现下一想,因是为尼,所以才画的佛光。 俞岱岩思索片刻,道:“灭绝师太嫉恶如仇,或许是想要查出那金毛狮王或是天鹰教的首尾。” 几人又随意说了几句,用完了饭,俞岱岩出去找人借纸笔写信,张松溪捞起瑶光去煎药,瑶光因不识峨嵋派标记,心中略有些不开心,遂将各大门派的联络信号、标记都问了个遍,结果张松溪真如俞岱岩所言博闻广知,竟然一一答上,甚至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帮会他也如数家珍,瑶光这才心悦诚服,收起了那一点自傲,忍不住感叹“人外有人”。 她不说还好,这句话一说,张松溪差点笑得将她摔下地去,好一会儿才道:“小师妹你才五岁便感叹起这个?若要如此说,我们几个师兄全都该找个石头一头碰上去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会发出这般感叹的人多半是已在某方面有所成就,自觉自己算个人物,被人比下去才会这般感慨,譬如说俞岱岩、张松溪虽嘴上不说,心中对自己武功亦有自信,若是遇上谁能打得他们无力还手,他们自会有此感慨,更会勉励自己不可自满、还需上进。 但瑶光眼下才五岁而已,五岁的孩子,正常来说又能有多少能耐? 谁要是比一个五岁的孩子强,说出去那是应该的,若是不如五岁的孩子,再来感叹“人外有人”还差不多。 结果瑶光倒好,以这般外形发出这般感叹,登时让张松溪也绷不住面皮,笑得打跌。 瑶光抱着张松溪的脖子稳住身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闷笑不停,心中暗想,若自己眼下不是这般模样,哪怕还是二十四五的样子,张松溪也不会笑成这样吧。 在她心中,自己并不比几位师兄小上多少,有时甚至会感觉要比殷梨亭、莫声谷还大上一些,但每每临水自照,她又不得不反复告诉自己,你现在才五岁、才五岁,这般记忆中的年龄和实际上的年龄的错位,总让人无可奈何。 下午启程时张松溪将这件趣事告诉了俞岱岩,俞岱岩也是抱起瑶光笑了许久,瑶光只能无奈地叹气,拍拍马头。 又过几日,几人弃马上船,到了王盘山岛上。 岛上的尸身已被收拾了干净,但当时毁坏的树木和建筑却还留着那般模样,几人细细看过,走到一处山壁前,俞岱岩失声叫道:“是五弟的字!” 张松溪抱起瑶光飞奔过去,只见山壁上几丈高的地方从上往下写了二十四个大字。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这二十四个字笔力惊人,每一笔一划均融会着最精妙的武功,本是张三丰凝神苦思又兴之所及下妙手天成之作,那日张翠山学来,当谢逊要求比试时,他留下这二十四字,谢逊当即认输。之后三人出海而去,这一壁的石刻却留了下来,无数前来寻人的江湖人都看得呆了,甚至有人说谢逊便是夺了刀悟出神功这才留下了这二十四字,却不知这些字并非谢逊所作,实是张翠山之笔。 俞岱岩与张松溪自然认得张翠山的笔迹,更熟悉他“铁划银钩”的兵器,两人对着山壁细细寻找,只盼能另有发现。 瑶光对着山壁看了半晌,以指作剑虚比了几下,又看片刻,再比划几次,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道:“这是师父写的字,五师兄只是学了来,只是不知当时是何等情形,谢逊怎会看着五师兄写出这些字来?谢逊既然杀了那么多人,总不可能忽然兴致来了要看五师兄写字,要看看五师兄的武功还有些道理。” 张松溪闻言,身子一震,灵光一闪,道:“正是比武!定是谢逊要与五弟比试,五弟写下这些字来,谢逊自知不及,因此谢逊并未书字而是认输了!倘若岛上没有五弟……或许……” 俞岱岩此刻已疯了一般在整个岛上狂奔寻找,恨不得挖地三尺,细细翻过了每个角落,半个时辰后满身大汗地奔回来,却是一脸喜色,反复说着“没找到,没找到”。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谢逊杀了那么多人也未加掩饰,没道理若是杀了张翠山却会忽然将他抛尸海中或是埋了起来,如此一来,岂非是说,张翠山还在人世! 俞岱岩能想到这些,张松溪自然也能,师兄弟对视一眼,均是激动万分。 只要人还在,总还有希望。 未免遗漏,师兄妹三人又细细在岛上找过一遍,这才带着几分担忧和希望回了武当,将这喜讯告诉众人。几人才回山,就听说了另一个喜讯。 宋远桥的妻子怀孕已有一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倚天屠龙记里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那个“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真有那么多傻逼觉得拿了一把刀别人就要听他的???感觉上这就是为了让故事按照主线走,作者强行降低全世界智商……又说屠龙刀藏了绝世武功的,好吧,问题这些人不觉得把有限的人生投入到无限的找刀里更傻吗…… ☆、第47章 死生相依   张翠山尚在人世,宋远桥妻子有孕。 武当在连续的噩耗之下总算也有了些好消息,尤其后一个消息更是让武当山上的阴郁气氛一扫而空,与“死”相比,又有什么比“生”更能令人心生安慰? 宋远桥虽师从张三丰,却没有出家作道士,仍是娶了妻,只是在武当山上仍做道士打扮而已。宋夫人并非江湖人士,只是农家女,既不懂武功也不会诗词歌赋,平日也安安静静的打理着家中事务,甚少出现在武当派子弟面前,有时甚至会刻意避开,至于其中原因,怕是只有宋远桥夫妻二人才明白了。 如今宋夫人有喜,武当上下均向宋远桥道贺,一些家中有内眷的着妻子带着厚礼去拜访宋夫人,瑶光因是女子,和宋远桥打个招呼后也就绕进了内堂,远远看到宋夫人坐在内间厢门外晒着太阳闭目养神,她故意加重了脚步,一脚踩上一根落木断枝。 树枝发出一声脆响,宋夫人仍是半闭着眼睛倚着藤椅,她的侍女小桃却机警地听到了声音,立刻张望了一下,看到来人是个道童打扮的女孩,即刻反应过来,附到宋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宋夫人旋即睁开眼睛,笑吟吟地站起来,向着瑶光招手笑道:“快请进来,是雪竹姑娘吧?” 瑶光微怔,加快脚步跑过去,无奈地笑了笑。 “大嫂怎地这般称呼我。” 武当七侠素来兄弟相称,彼此之间只唤“兄弟”而非“师兄弟”,瑶光因年岁与几人相差过于明显,又知几人并非她血缘之亲,虽愿称“师兄”,却无论如何也不愿以更亲昵的“哥哥”相称,不知她那七位师兄又是出于什么考虑,一直唤她“小师妹”而非“小妹”或“八妹”。 宋远桥是瑶光大师兄,她从这般辈分自然应当唤宋夫人大嫂,而不是以年龄来称“婶子”,宋夫人唤她名字也罢,顺着宋远桥的称呼唤她小师妹也不是不可,但用上“姑娘”来称呼,显然是太过礼貌而见外。 宋夫人似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过了会儿才说:“外子经常提起姑娘,说姑娘就像天人下凡,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土人,不敢唐突姑娘……” 瑶光又是一愣,心下却明白过来,知道对方是因自卑而不敢表现得太亲近,害怕被她拒绝后会更尴尬,遂道:“大师兄一直很照顾我,大嫂也不要这样见外,唤我名字或是小师妹都可。” 宋夫人想了想,笑道:“那我就厚着脸皮叫你雪竹了。前些天你们师兄妹几人下山去,路上还好吧?” 瑶光笑着点头,“一路平安。正要回来告诉师父五师兄应当尚在人世,就听说大嫂有喜了,我一时间想不出该送什么,就想着先过来贺喜一声,礼物以后就补给我小师侄好了。” 宋夫人被“小师侄”这称呼说得一愣,不多会儿明白过来,连忙笑着说:“雪竹哪里需要这么客气,到时候洗三抓周都来看看,就是这孩子的福气了,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瑶光摇头,很是认真地说:“那可不行,欠着师侄的见面礼多不好意思啊。大嫂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合适的礼物来送。” 瑶光年龄虽小,但在武当山上辈分却不低,算起来等宋远桥的孩子出世,她也只是比对方大上六岁左右,却足足高了一个辈分。常理说来,这般少年高位不是什么好事,对她将来行走江湖也有些不便,试想以张三丰的辈分,江湖中有几人能与他平辈论交?即使张三丰自降辈分与各派掌门算作平辈,各派二代弟子多也是四五十岁,三代弟子也有二三十,到时候一群比瑶光年长的人却要唤她“师叔”、“师伯”,那些少年又怎会好受,如此一来,瑶光想和同辈之人交往,差着年岁,想和同龄之人来往,却又差着辈分,总是不大好。所以,通常江湖中也会避免这般尴尬,便是某位宗师想要收徒,也可以将那个好苗子记在自己弟子名下,算作徒孙,只是亲自教导,如此一来两不误。这般道理张三丰自然不可能不明白,只是瑶光情形特殊,他才亲自收入门下。至于十余年后瑶光行走江湖之时该当如何,张三丰倒不曾忧虑过——非常之人行非常之路,他看的清楚明白,以他这关门弟子的资质,若是还要矮上一辈,只怕二十年后江湖之中除她之外再无青年侠士声名。 宋夫人看着眼前按照年龄都能做自己女儿的女童不禁有些恍神。 几年前她曾经有过一胎,最终没能保住,还亏了身子,养了几年这才再次有孕,如果那时候孩子还在,现在大概差不多也就和眼前的女孩一般大了吧。 明明只是个小孩子,却人小鬼大,一副“做长辈不能失礼”的模样,难怪她丈夫提到小师妹总会是那般口吻。 瑶光疑惑地“嗯”了一声,“大嫂?” 宋夫人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不管雪竹送什么,嫂子一定好好收起来。” 瑶光轻笑几声,“嗯,那我更要找个好东西来了。大嫂气色还不错,多晒晒太阳也好,那就不多打搅了,大嫂不用送了,好好休息吧。” 宋夫人客套几句,想要将瑶光送到院门,却被她拦住,眼看着她一溜烟就不见了,宋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抚着肚子叹了口气。 小桃有些担心,“夫人?” 宋夫人轻轻摇头,没有说什么。 或许在她看来,自己虽也住在武当山上,但是和这些武林人士终究有着格格不入的部分,哪怕站在一处,也无法像那些师兄弟们一样融洽和谐,总会显得突兀,就好像刚才的那个孩子,她也是女子,却与自己不同,周身气质与武当紫霄宫更为相宜,不似自己只能守在屋内。 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将来也会是那些武林人士中的一员吧? 宋夫人既不肯说,小桃也难以明白她的疑虑,这一点忐忑不安恐怕只能由宋夫人独自咽下了。 瑶光从后院出来,不免遇上一些其他来道贺的人,这些人多半都是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等人的弟子了,见到瑶光都要停下来唤她一声“师叔”,瑶光一路回礼出去,恰巧见到俞岱岩,便笑着小跑过去,拉住了俞岱岩的衣袖。 “三师兄也是来看大师兄的?” 俞岱岩小心地将瑶光的手从袖子上扒下来握住,笑着答:“是啊,小师妹去看大嫂了?” 瑶光点点头,灵机一动,道:“三师兄眼下没有什么要紧事吧?正好陪我下山去。” “小师妹想要买什么?”俞岱岩忽而一顿,面带歉意地续道,“是我的不是,忘记了给小师妹带礼物回来,一心赶着回来告诉师父好消息。” 瑶光扁了扁嘴,好笑地说:“我才不是为了这个!是为了大嫂啦!孕妇不比常人,无论饮食用度都要更仔细,山上本来也是男人多女人少,也没有专研千金科的大夫,我觉得大嫂身体不是很好,但我学医不精,不敢擅自给大嫂开方子,我想大师兄自己多半不肯特意去寻大夫,但若是我们把人请回来,大师兄也不可能把人赶走吧?正好也可以找个大夫看看三师兄恢复得如何。” 俞岱岩稍稍一想,觉得正是这个道理,遂道:“请个千金科的大夫确实有必要。不过,我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去看了吧。” 瑶光想了想,狐疑地说:“三师兄不会是为了省钱吧?” 武当素来清贫,众人都以简朴为要,像是一代宗师张三丰平日里也只是穿着洗的发白的道袍,若不是因他武功实在太高,只怕不知多少人会当面叫他“邋遢老道”。 俞岱岩一愣,笑着摇头否认。 “武当百年基业,虽不富裕,却也没有俭省到这般,只是……” 瑶光却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路中,将武当派和纯阳宫对比一下,更是清晰直白地感受到武当派实在是太穷了,昔日纯阳宫被奉为国教,藏富几多,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她当日还习以为常,如今有了武当派来对比,立刻发觉这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嗯,确实呢……” 可惜瑶光从没被教导过怎么赚钱,要说怎么花钱她大概更有经验,因此瑶光也就感叹了那么几句,寻思哪天看到为富不仁的狗官顺手摸点金,也就把这问题扔下了。 “好啦,三师兄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陪我去看看大夫,好吗?” 俞岱岩没法拒绝小师妹,只好任劳任怨地带着小师妹又下山去,看完大夫,又请了一位颇有名气的大夫回山来,宋远桥夫妇也只好接受了这般好意。 武当山上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宁静祥和。 次年四月,宋夫人临盆,历经一日一夜的苦痛后产下一子,血崩难止,撒手人寰。 宋远桥给儿子取名“青书”,安葬了妻子。 葬礼那一日,宋远桥第一次见到小师妹落泪,小小的女孩站在坟前泪流不止,殷梨亭被其感染,也是哭个不停,其他几人到底年长,见多生离死别,虽然心中悲痛,却没有这般明确地溢于言表。 宋远桥打叠起精神,走过去安慰小师妹,道:“生死有命,节哀顺变,悲痛伤身。” 瑶光抬袖拭了一下脸,勉强抬头,一双眼睛已哭得红了。 她哽咽片刻,方才低声回答:“我知道……然而,这般人力所不能及……无法挽回的失去……总让人心生哀痛。” 想要挽回,却无力做到。 想要救的,在眼前死去。 这般苦痛,她并非不曾经历。 昔年烽火战乱,她也曾与师兄们从乱军手中救出乡民,然而,最终却只能看着他们时疫重病而亡。当时她们虽也找到了万花谷弟子求援,对方施诊熬药,辛苦几日后,神色黯淡地说,世间纵有神医,也有难治之症,这些人连年奔逃,早已身心交瘁、元气空耗,外伤内病,脏腑均损,他已尽力,也只能如此。 最后,那一位杏林弟子苦笑着说…… 你们纯阳宫仗三尺青锋,能杀生,惩恶扬善,我们万花谷凭太素九针,能救死,妙手回春,然而,终究有力不能及之时…… 当时,众人全部沉默。 一人之力在乱世所能做到的太过有限,他们已深刻明白,相比起投身战场斩杀敌军的他们,或许眼前那一位悬壶济世的万花谷弟子会更深刻地感觉到人力有穷。 心有余,力不足。 有心无力,何等痛苦。 宋夫人拼上性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她死了,她的孩子平安出生,最后她竟然是笑着走的。 一个生命的诞生,却要以另一个生命的结束来作为代价,就好像母亲的血和生命都顺着脐带一起给了那个婴孩一般,无怨无悔,只有希望和祝福。 婴孩带着母亲最真诚的祝福来到人世,却不知自己已在懵懂之中失去了母亲。 他是他母亲生命的延续。 生死之间,竟是如此密切的联系。 恍惚之间,瑶光似有所悟。 作者有话要说:我亲身经历,救不了病人是很痛苦的事情,当我对病人家属说“我们已经尽力了”的时候,那种无力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不能体会,看着一个生命从眼前消失却无法挽救的无力感,只能对自己说这是现代医学无能为力、力不能及的时候,我难过得想哭,但是再想哭,擦擦泪水就要冷静下来,继续处理后续的东西,抢救记录要补上,很多文书要做,还有其他病人要处理,我不能因为一个病人走了就撒手不管其他病人了。很多人还说医生冷血,我真想请求他们动动他们那大概只有半个大脑半球的脑子想想,如果我因为抢救失败一个病人就坐在办公室或者病房大哭半天,放着其他病人的事情不处理,合适不?如果他们是其他病人的家属,作何感想?要是耽误了别人的病情,责任又谁来负?家属可以尽情地哭,医生却不能,因为我们还背负着很多人的信任和责任。 ☆、第48章 达者为师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武当山上的紫藤开了又谢,谢了再开,年复一年,转眼已有六轮。 自六年前张翠山失踪后,六年来,武当六侠每每下山总会格外留意,企盼能寻到一丝线索,然访遍大江南北,却毫无音信,众人也只能安慰自己,道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张翠山尚在人间。 昔日殷梨亭与莫声谷因尚且年幼,大半时间都在武当山上,这几年过去,莫声谷也已弱冠,已不再是昔日跟随着师兄才能踏足江湖的少年,在江湖中也是小有名气,殷梨亭更是完全脱去了少年的影子,成熟俊秀,温文尔雅,看来已是翩翩君子。如此算来,张三丰的弟子之中唯有瑶光尚且没有正式踏入江湖,仍是常年在武当山上,侍奉师父、教导弟子,所以武当七侠的名号才没有变成武当八侠,但也唯有武当七侠自己才知这位小师妹如今已到了何等境界,张松溪甚至笑称若是小师妹下山,而今青年才俊俱无颜面矣。 这一年年初,张三丰为殷梨亭向汉阳金鞭纪家提亲,纪老英雄早知武当六侠声名,见了殷梨亭本人,暗赞好一个翩翩少年郎,遂且惊且喜地应下这门亲事,将女儿晓芙许给了殷梨亭。 纪晓芙早些年间便已拜师峨嵋派,乃是现今峨眉掌门灭绝师太十分得意的弟子,灭绝师太甚至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纪晓芙,也正是因为如此,张三丰才没有先上峨嵋,而是先来了汉阳,因峨嵋派自郭襄开派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入峨嵋的弟子不拘男女,也并不一定要出家,但接掌掌门之人的必要是在室的女子,若不出家,也是要终身不嫁,张三丰不想在灭绝师太那里吃一个闭门羹导致弟子伤心,这才以纪晓芙父母尚在为由往汉阳去提亲。纪老英雄素来慕武当侠名,又无意让女儿吃斋念佛孤苦一生,因此丝毫也没有为难二人,十分干脆地应了下来,又亲笔手书两封信托张三丰带上峨嵋派去,一封给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一封给他的女儿纪晓芙,信中说的自然是定亲之事。 殷梨亭拿着书信,心中大定,忐忑已放下大半,央着师父再上峨嵋派,张三丰虽不曾娶妻,却也相当理解六弟子这般少年心思,笑着带他再上峨嵋。 灭绝师太初闻二人来意,果真面露不悦,但她到底是一派掌门,涵养并不差,压下怒火看完纪家的信,心知纪晓芙不比那些幼年失怙上无亲长的弟子,纵然她是纪晓芙师父,也不能越过她父亲驳了这门已经说好的亲事,只得暗恨一声,惋惜纪晓芙与掌门之位无缘,面上却已平静,唤来纪晓芙与她交代几句。 纪晓芙曾与殷梨亭在江南见过一次,两人合力抓了一个绿林大盗,那段时日两人朝夕相处,殷梨亭对纪晓芙可说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纪晓芙对殷梨亭也不是毫无所动,这才有殷梨亭求师父去提亲的事。 纪晓芙回到峨嵋派后,有时反思,也觉自己是否有些轻浮,又怕殷梨亭不过一时心动,回去武当后便忘了,这般忐忑不安地等了两月,如今忽听说殷梨亭已提了亲,父亲也应了这门亲事,她竟有些不敢相信,拿着家书反复看了好几次,这才抬头看向张三丰身后的少年,满脸绯红。 张三丰还在与灭绝师太客套,殷梨亭一颗心却已扑到了纪晓芙身上,眼中只能看见她娉婷温柔的笑容,两人视线一触,都红了脸。 灭绝师太见到如此情状,知道这个弟子是没法强留了做掌门了,遂喊过纪晓芙交代几句,又和张三丰说了几句场面话。 殷梨亭和纪晓芙若是成婚,武当和峨嵋也就成了姻亲,自然比从前要亲熟几分,两派掌门客客气气地道了别,这件事算是彻底敲定,只差拟定婚期了。 殷梨亭这几个月来的忐忑思念转瞬变成了甜蜜辗转的期待,张三丰将少年那副模样看在眼内,也不说破,由着他神思不属地跟在身后,而殷梨亭那种“不正常”也就一直维持到了回到山上,好几个道童见到他那般模样都悄悄地笑了。 好在殷梨亭还没有彻底陷入君子之思,一回山就记起去看大师兄、小师妹和青书师侄。 这些年来,宋远桥坐镇武当派内处理事宜,少在江湖走动,瑶光以学艺未成不愿下山,俞莲舟等人心道有大师兄和小师妹在山上陪伴师父、教导后辈也是不错,可惜他们却仍有一件事情没想到,结果每个回山来的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三年前,宋青书开蒙,宋远桥不敢劳烦师父张三丰耗神,有心自己教导独子,然而武当派内大小事务总要占用他许多时间,一来二去,宋青书的功课倒是慢慢耽误下来,后来也不知怎地,瑶光一日晨起诵读道经时将宋青书也喊了起来,让他跟着念,再后来,等到众人发现,三岁的小男孩早已经跟在九岁的女孩身后一口一个“小师叔,这个字怎么念”、“小师叔,这句话怎么解释”了。 几人原还觉得好笑,觉得这般情形很是好笑,就算是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九岁的孩子又怎能去当别人老师,可他们再稍微细思片刻,竟齐齐愣住,一个个以各种理由明里暗里跟着瑶光和宋青书听了几日后,连劝说宋远桥请个教书先生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宋青书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日日随着瑶光背书,别说《三字经》、《千字文》,他连瑶光经常念诵的那些道经都背了不少,哪怕意思未必明白,背起来却已经熟极如流,《论语》、《孟子》、《庄子》里较浅显的那些经瑶光解释过后,他记得十分牢,还很能举一反三,又善思好问,几个大人在旁边蹲了半日,被那些问题弄得一头冷汗,均想若是自己,恐怕对孩童这种天马行空般的思维都难以抵挡,但更令他们汗颜的是,平日里似乎除了习字便不碰纸笔书籍的瑶光竟然能一一作答,旁征博引,经史子集、诸子百家,信手拈来、深入浅出,那般诲人不倦的气度直似贤者大儒,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信! 俞莲舟沉默片刻,说不知小师妹的字练得怎样。他如今只担心若是青书随小师妹习字结果写了一手女子般的字,怕要引人发笑。 张松溪闻言,立刻看向俞岱岩,俞岱岩咳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墨色犹新。 几人传阅一遍,齐齐沉默,而后各自寻理由,或者去看师父,或者去看大师兄,或者去看徒弟师侄,或者去看山上的青松,一个个全散了。 那张药方上写的是楷体,用笔肥愚,端庄雄秀,字有筋骨,暗藏锋芒,书风大气磅礴,习字之人稍一望便知这是习的“颜体”,而且已经有些火候,深得其中三味。这一手字,别说女气,便是男子也少有写出这般气象的,除去张三丰和如今下落不明的张翠山,武当山上,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 书法有“颜筋柳骨”,“颜”指的便是“颜真卿”。 颜真卿的书法初学自禇遂良,后又得笔法于张旭,一改初唐结字习惯,从瘦长变为方形,用笔浑厚强劲,善用中锋笔法,饶有筋骨,亦有锋芒,横细竖粗。这一书风,大气磅礴,多力筋骨,气度恢弘,雍容大度,具有盛唐气象,而他的行草遒劲有力、真情流露,结构沉着,点画飞扬,自成一家。颜真卿文武双全、威武有节,书法人格均堪为表率,故后世称颜真卿的书法为“颜体”,欧阳修曾赞“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其见宝于世者有必多,然虽多而不厌也。”,苏轼也曾以“诗止于杜子美,书止于颜鲁公”称颂于他,后世习书法之人临摹“颜体”者众,不知几多。 昔年武当五侠张翠山外号“银钩铁划”,他唯恐旁人耻笑,发奋多习书法,屋中多藏名家典籍,自然也不乏颜公字帖,是以俞莲舟等人只道瑶光是从张翠山那里拿了字帖临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瑶光这一手字并非临摹字帖,而是实打实地由颜真卿本人所授! 盛唐之时,颜真卿避入万花谷内,被谷主东方宇轩奉为“书圣”,谷中弟子多从其学书,瑶光远赴万花谷学艺之时,亦曾旁听,颜真卿并不藏私,悉心指点,对众人道学习书法一要苦练,二要领悟,嘱众人勤学不辍,瑶光对当时写下的无数个“永”字记忆犹新,那还是她头一次知道执笔也会有和执剑一般臂如千钧重、累到抬不起来的情况。也就是从那之后,瑶光才开始在书法上下苦功,有时练剑疲惫了,就拿着树枝在雪里写写画画。 死后重生,瑶光并未忘记昔日所学,只是限于年幼,臂上乏力,又多少有些手生,但她练了五六年,力气也差不多恢复,笔头也不再生疏,这一手字说是有二十多年的工夫并不夸张,武当七侠拿普通九岁孩童的标准来评判,自然是立刻就无话可说了,倒是有意无意地去宋远桥那里恭喜大哥给青书找了个好师傅,宋远桥得知这件事后,也是沉默许久,方道,小师妹若是愿意教,青书就由她教吧。 于是这件事也就成了定局,武当山上遂出现九岁女孩教导三岁男童的奇景,而后这奇景一续多年,武当七侠只觉得有些往日记忆又复苏了,遂各自翻出四书五经来暗自用功。 殷梨亭喜滋滋地回来,宋远桥见了他那副模样也知道了结果,恭喜几句后又问了问峨嵋派灭绝师太的意思,最后道:“小师妹带着青书去后山了。” “多谢大哥!”殷梨亭抱拳一礼,加快脚步往后山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武当七侠:被小师妹超过就算了,如果再被师侄超过,日子还怎么过!老脸往哪里搁!!! 。 宋青书:小师叔,我发现父亲晚上也在看书哎。 瑶光:嗯,大师兄勤学。 宋青书:小师叔,我发现二师叔在悄悄看书哎。 瑶光:……二师兄也好学。 宋青书:小师叔,我发现三师叔在悄悄看书哎。 瑶光:……大家都好学。 宋青书:小师叔,四师叔来问我现在学的是什么书。 瑶光:四师兄关心你。 宋青书:小师叔,六师叔找我借书哎。 瑶光:借给他。 宋青书:小师叔,七师叔也找我借书哎。 瑶光:…… 宋青书:师叔们这么厉害还在看书,我一定要更用功! 瑶光:嗯。 然后武当七侠们更刻苦用功了…… ☆、第49章 与我学剑   后山陡峭,人迹罕至,去年冬天几场大雪落了厚厚的积雪,如今方才二月,积雪难化,更是寸步难行。 殷梨亭小心翼翼地寻着路往上去,远远地看到前面雪松下似有二人,一个是小小孩童,裹着棉袄皮帽,一个是蓝白道袍的少女,腰上佩着拂尘,头上却已经束发戴了莲花冠,一副道士打扮,殷梨亭不由得愣了一愣,心道下山时小师妹还没戴冠。 瑶光低头看着冻的瑟瑟发抖的小男孩,轻声道:“青书,你若与我学剑,可要比现在苦的多了。” 宋青书吸了吸几乎要冻住的鼻涕,大声道:“我不怕苦!” 瑶光盯着宋青书看了会儿,见他冻得小脸通红却一脸“我一定能行”的坚定志气,不由得笑了起来。 “……好,我就教你学剑。你跪下。” 殷梨亭耳力不差,顺风听到这几句话后更是一愣。 小师妹教青书读书原也不算什么,但若是连武功也一并教了,那就是实打实的师父了,她要青书下跪也不算什么,但是…… 殷梨亭仔细想了想,他虽常见小师妹带着那柄木剑,却没见她用过,她如今能收徒了吗? 宋青书早听宋远桥叮嘱过,此刻听到瑶光说要下跪,他也不犹豫,膝盖一弯跪在了雪上,小腿立刻被雪埋了个彻底。但他抬头时却是一愣,他面前竟空无一人! 宋青书急忙转头,这才发现瑶光在旁边几步外,显然是故意让开了他跪的方向,他不禁疑惑地问:“师父……?” 瑶光摇头道:“你不必唤我师父,我也无意收你为徒。师叔教师侄并无不合理之处,只当是代大师兄教你就是。我让你跪,是跪剑道,并非跪我。从今而后,你求学剑道,须持恒勤勉,不负你手中剑,不可滥杀,不可丧志,不可残杀同门,不可助纣为虐。否则,我必断你手中剑。” 宋青书略有些懵懂不明,却还是乖巧地点头应下,看到瑶光示意站起他就站了起来,心里琢磨要回去问问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瑶光看看手中那柄伴她多年的桃木剑,拔剑出鞘,运气于上,一剑破空。 无形无色的剑气削过雪松树梢,树顶的积雪就像被什么切割过一般,整整齐齐地落了下来,整棵雪松就如被人狠狠摇晃了一般,又是一阵颤动,过了会儿,枝叶间的积雪全都落了下来,露出一片苍青,而枝叶梢头半点未损。 宋青书看着这如同神迹的一幕,呆了半晌,张大嘴巴“啊”了几声。 瑶光还剑于鞘,将桃木剑递到宋青书面前,微笑着道:“这便是我教你的第一课。习剑之人须谨记,剑术根本在人,不在剑。” 宋青书激动地接过桃木剑摆弄片刻,确定这只是木头削的剑,更是以看神仙的眼神看着瑶光,连连点头。 还有什么比瑶光这一手更能说明剑术根本在人不在剑的? 一柄木剑也有如此威力,显然不是因为剑本身,而是因为剑客。 殷梨亭看着这一幕,脚下一滑,跌坐在雪地里,情不自禁地想起四哥曾经说的那句“小师妹还是不要入江湖为好,免得青年才俊俱无颜面”…… 这般剑术…… 果然还是…… 殷梨亭顿时感觉到自己在剑上下的功夫还远远不够。 宋青书拿着瑶光赠予的桃木剑翻来覆去地看,喜滋滋地说:“小师叔,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柄剑。” 瑶光笑了笑,道:“剑是给人用的,不是用来封存的,只要你好好使用它,哪怕它破了烂了断了都不妨事,我再给你找一柄剑就是。等到哪一天你习剑有成,我会再赠你一柄剑,到那时候……” 她望着皑皑雪峰,刹那间眼前一阵模糊,似有氤氲扩散开来,雾气朦胧间,纯阳宫的影子在白雪云雾间若隐若现。 昔年清虚子于睿牵着女童的手将她带回华山,让她拜入纯阳宫,授她剑术,教她道法…… 在她初窥剑道门径时,于睿让她在师祖吕纯阳塑像前跪下立誓,而后将玉清玄明剑赐予她。 殷殷嘱咐,切切叮咛。 师恩深重,情意厚博,怎能忘却。 瑶光痴痴地看了片刻,闭目摇头,再睁开眼时,面前分明只有武当山群峰,不复先前。 宋青书虽有些奇怪小师叔为何忽然出神,却很是守礼地没有打扰,静静地捧剑候在旁边,过了会儿,他听到小师叔长叹一口气,对他道“彼时,剑与你便是一体,剑在人在”。 宋青书抬头,只见小师叔静静地看着自己,遂用力点头,大声道:“我记下了!剑与我一体,剑在人在!” 剑在人在,剑折人亡。 瑶光未竟之言如此浅显,任何一个江湖人都能轻易明白。 尚且是孩童的宋青书一时间只觉得这句话很鼓舞人,让人热血沸腾,却还没想到那后半句话的苍凉残酷。 瑶光曾说,若宋青书负了手中剑,她必然断他佩剑,其含义便是取其性命——这般深意,宋青书直到几年后方才逐渐体会到。 瑶光忽然间觉得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浮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想,昔日师尊让自己立誓之时,是否也是以同样的心情看着自己,昔日师尊教导自己之时,是否也是这般?时时惦念,担心忧虑,既怕自己误人子弟,又恐学生才具德不备,辗转反侧,当亲眼看着自己的学生有进步之时,那般喜悦和自豪是否也是同样? 瑶光下意识地弯起了嘴角,弯腰轻轻摸了摸宋青书的脸颊,笑道:“这句话你先记着,待你剑道有成,再说不晚。算算时间,师父和六师兄差不多该回来了,我们去紫霄宫迎接他们。” 宋青书欢喜地拍手,笑着应声:“太好了!太师父和六师叔回来,山上可就热闹些了。” 瑶光弯腰掸去宋青书裤腿上沾的雪,牵起他的手往下走,走出几步,看到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个青年,遂笑着挥手,道:“六师兄,你回来了。” 殷梨亭点点头,暗自庆幸自己已经把身上的雪都弄掉了,笑着招手回应道:“刚回来。大师兄说你们在后山,天冷路滑,小师妹千万要当心。” “我省得。六师兄这次回来,可带回什么好消息了?” 殷梨亭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十分委婉地说:“纪伯父同意了。” 瑶光眼珠一转,眯起眼睛笑道:“哦——‘纪老英雄’都成了纪伯父了?果然是个好消息啊,恭喜六师兄。” 殷梨亭面皮薄,立刻羞红了脸,有心板起面孔说几句,却被自己小师妹看得越发不好意思,最后猛一转身,含混道:“小师妹真是……” “真是”后面的话根本已经低到了听不清楚。 宋青书只晓得太师父和六师叔出远门,对两人到底去做什么毫无概念,现在听小师叔说这是好消息,看看六师叔,觉得他不像是生气,再看看小师叔笑得很开心,本着小师叔一定不会说错的原则,他开心地附和道:“恭喜六师叔!” 殷梨亭愈发不好意思,加快脚步往前走,走出了一段距离才想起自己原本是有些担心小师妹和青书师侄才过来的,急忙转身去看,结果张望几眼后更是呆了呆。 豆蔻少女牵着男童的手缓步而行,步伐不大,脚步却轻,雪上的脚印浅到几乎难以辨认。 殷梨亭早知道小师妹在轻功上造诣很高,却不知道她已经好到了这般地步——青书师侄才刚刚开始练内功,轻功上定不会有半点造诣,可知二人的重量实则全由小师妹来承担,即便带着一个孩子,她也还能如此身轻如燕,而行止之间毫无造作痕迹,一派疏朗自然,就如庭除漫步一般。再细看片刻,他发现青书师侄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握着小师妹的手笑逐颜开地低声说着什么,这也就是说青书师侄对此习以为常。 殷梨亭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此一来,恐怕青书师侄的轻功也得要小师妹来教了。 说起来,当年那一套脱胎自八卦的轻功身法小师妹本想取名作“凌虚步”,师父却说此步法似是昔年大理段氏传下的凌波微步,时日久远,大理段氏中这套步法也已失传,只见笔墨记载,却无人练成,他曾听说过这套以八卦为基的步法,却不曾亲眼所见。小师妹丝毫不恼,道古往今来,许多东西原就是反复被人发现、被人遗忘,她今日所创,焉知古人昔时不能创出?既都是以八卦为基,那就唤它凌波微步何妨。当时一众师兄都不得不叹服,而后众人各自就不解之处向小师妹请教,推敲明白方才传授弟子。 殷梨亭每每看着小师妹又有进益,心中总有种悲喜难辨的心情,如今见到青书师侄大是有望成为武当三代弟子第一人,再度涌起那般心情,百感交集,比不过小师妹或许已成了定局,可若是被师侄超过,他的颜面该往哪里搁啊。 这般警钟一响,殷梨亭原本因君子之思而旖旎纷乱的心思倒是清晰了不少,他立刻打定主意要抓紧时间补回功课,免得哪一日青书师侄捧着书来问,自己若是答不上…… 宋青书一路上悄声询问,算是明白了六师叔为何那么开心。他母亲早亡,由宋远桥一手拉扯大,三岁时便开始跟着瑶光读书,不知不觉间便将对母亲和姊姊的濡慕亲近全都寄托在瑶光身上,又因为瑶光对自己十分照顾,自然而然地对年长女子都有种天然的好感,觉得她们必都是如小师叔那般的人,此刻听说或许不过多久山上便会多一位“纪师叔”,心中亦十分开心。 想到这里,宋青书随口问道:“六师叔要娶妻,那……过几年,小师叔是不是要嫁人?” 瑶光被问得一愣。 殷梨亭也是一愣,想也不想地直接斥道:“小师妹才不会嫁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宋青书看《吕氏春秋》看的不太懂,遂捧着书去问自家父亲。 “爹,这段话怎么解?” 宋远桥:…… 次日,宋远桥早早睡觉了,宋青书捧着书转了一圈,决定等明天去问小师叔吧。 ☆、第50章 救人要紧   宋青书被殷梨亭难得的厉声呵斥给弄得有些发懵,攥着瑶光的手可怜兮兮地看过去。 瑶光好笑地叹了口气,“虽然我的确没有嫁人的打算,不过,六师兄又为何这般激动啊。” 殷梨亭瞬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他本就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稍微一想,大约也知道自己纯粹是一种不希望宠爱的妹妹嫁给别人的微妙心情,但是被当事人这般问了出来,他反而更不好意思说了。 ——自己就要成亲,却不许妹妹嫁人,哪里有这般道理,这种话要是说出去,定然被人嘲笑吧。 宋青书人小鬼大,因殷梨亭是长辈,他虽然有所猜测也不开口,扭头轻哼了一声。 瑶光也不为难自己这位师兄,笑道:“我对这位‘纪师姐’很是好奇,过些时间,我去峨嵋派拜访一次,看看我未来六嫂到底是何等出色人物,让我六师兄如此魂牵梦萦。” 她不去追问殷梨亭那句话是为何,却拿纪晓芙来说事,虽是认真想要见见纪晓芙,多少也有些打趣自己师兄的意思。 果不其然,殷梨亭慌忙加快脚步,近乎落荒而逃。 瑶光和宋青书对视一眼,不禁莞尔。 三月之后,已到了暮春时节,瑶光果然向张三丰求得许可,去峨嵋派拜访一次,顺道带一些礼物过去,也全当是出去开阔视野、见见世面。 严格来说,这是瑶光第二次下山,纵然她平日如何早熟,作为师兄的宋远桥仍是不放心,着俞岱岩陪着瑶光一起。瑶光难以推辞,也就开开心心地和三师兄一起下山了。 二人才出了湖北地界不久,瑶光眼尖地发现一处民居墙根下有白粉绘的峨嵋派“佛光小剑”的记号,看起来还颇新,她立刻拉住俞岱岩,两人稍一合计,决定暂缓上峨嵋派拜访之事,先去看看这附近的峨嵋弟子为何求援。 “三师兄,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瑶光细想想总觉得奇怪,这可不是峨嵋地界,峨嵋派的人为何会走到这边来。以峨嵋派如今的声名,寻常歹人也不会与峨嵋派弟子为难,能被派下山的又必然学有所成,到底是遇上了什么才会匆匆地画下求援记号? 看那个佛光小剑的记号画得颇为潦草,像是时间紧迫只能匆匆写就…… 俞岱岩沉吟片刻,道:“或许是哪几位峨嵋派的师妹们追查恶人,遇上了麻烦吧。” 以张三丰的辈分算来,实与峨嵋派祖师郭襄同辈,比现今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还高了两辈,张三丰的弟子算起来也要比灭绝师太高一辈,两派素日里往来,因张三丰厚道,不想出现那般为难情形,也就不让派中弟子这般叙辈分,武当和峨嵋两派弟子往往是看着年龄大小师兄师妹随口的叫,如今殷梨亭和纪晓芙有了婚约,情况却又不同了。武当七侠素来情同兄弟,自然也就顺着殷梨亭与峨嵋派二代弟子平辈论交,以俞岱岩的年纪辈分,如今峨嵋派二代弟子他唤“师妹”并不算是唐突。 瑶光也明白这个道理,因而未对俞岱岩的称谓纠结什么。 相比起有人主动找上峨嵋派的麻烦,这种因峨嵋派弟子主动追查恶人从而遇险来得更加可信一点。 瑶光点点头,回想着最近有什么出名的恶人在这附近出现过,左右推想一遍后,她对武当消息不甚灵通的状况不能不叹了口气。 不管再聪明的人,若是信息不足,也很难做出完善的推断,眼下瑶光就遇上这种情况。 武当山上的情况瑶光自然都清楚,山下传回的消息,但凡宋远桥能知道的,瑶光也都知道,可她将这些消息一一滤过之后,无奈地发现实在筛不出什么可疑人物。 须知如今这般年代,消息本就传的不快,便是流窜江湖的大盗恶人,往往也能轻易逍遥法外十数年,若是有心隐姓埋名躲藏,更是难找,除非有谁下了大工夫有心去搜集情报、追查下去,否则很多消息便只能真假参半,或是要不了多久就断了。 既然如此,也只好先顺着小剑指的方向追过去,看看能不能遇上峨嵋派的人再说了。 瑶光心念一转,忽起了一个疑惑,问道:“三师兄,各派的记号虽说只在本派中流传,但我们也知道峨嵋派的记号,旁人说不定也知道我们武当的表记,怎知这记号到底是峨嵋派弟子画下来的,还是哪方歹人画了来设个圈套诱人上钩?” 俞岱岩不禁一愣,本想伸手去揉小师妹的头发,却在看到她头顶的上清莲花冠后改成了拍拍肩膀,笑道:“小师妹能想到这些,难能可贵。确实,江湖中不乏这般手段。我等立身以正,不能因一点危险便置之不理,倘若此刻确是峨嵋派求援,迟疑片刻,可能便多些损失,倘若是何方歹人,我等当仁不让,正该将其彻底清扫。路上多留心,做好万全准备再动手便是。” 瑶光听俞岱岩说的妥帖,不由得暗笑自己竟不知何时有了一些自傲,她能想到的事情,行走江湖多年的俞岱岩又怎会想不到,这般念头一转,她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再如此小觑天下英雄,遂抱起双臂,弯起嘴角笑道:“三师兄说的极是,稳妥起见,我们也给大师兄传个信回去吧。” 武当因前几年的事情对“失去音信”十分在意,这些年来无论谁下山,宋远桥都会格外叮嘱定要与派中保持联络,不可断了音信。 俞岱岩听瑶光这么一说,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的事情,叹了口气,又轻轻在瑶光肩上拍了一下。 “说的也是,小师妹心思细腻,过上几年,怕是就无需师兄多担心了。” 瑶光摇头笑道:“三师兄何出此言,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两人说定了,便去找个店家借了纸笔。 俞岱岩伏案写信,瑶光随意地左右张望,不经意间看到店门旁边石阶上有一团模糊不清的白影,似是白粉笔画过的痕迹,她走过去看了会儿,不觉睁大了眼睛,这分明也是佛光小剑的标记! 只是记号看起来已经淡的很,似是经过了雨水冲刷,虽是画在石阶侧壁,也化了开去,若不是刻意留心,只怕根本看不到这个记号了。 瑶光也没声张,只做散步的模样走回俞岱岩身边,等他托人送了信,两人出了门,她才轻轻拉扯俞岱岩衣袖,示意他看那个记号。 俞岱岩顺着瑶光指的方向看去,过了会儿,略有些惊讶地看向瑶光。 “小师妹……也发现了吧?” 瑶光点头,低声道:“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的手笔,落笔习惯不同,而且,指的方向也不一致。” 前面那柄小剑指向北方,这一柄剑却指向西南。 两个记号一新一旧,又是出自两人手笔,并且指向不同,怎能不令人在意。 俞岱岩想了想,让瑶光等他一会儿,走到旁边找一位老丈问询几句,回来之后神色又凝重了一些。 “那位老丈说,半月之前的确看见过两位女侠走过,后来有一位在镇里四处问人有没有见到她师姊,找了几天没结果就匆匆离开了。雨是两天前下的。” 瑶光微微皱眉,“半月前?看来两位师姐在这里住了也有四五日,后来不知怎的,两人失散了,那位‘师妹’寻人没有寻到先走了,‘失踪’的‘师姊’却晚了几天才离开,还在墙根留了记号……时间有点久了。” 她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这不是歹人设计诱人前去,而是峨嵋派的人真的遇险,时间愈久自然愈危险。 而且从这般掳人的手法看起来,那人相当胆大,并且自傲,明明抓到了人却没有先走,而是一直在镇子里等到峨嵋派另一人先离开了才慢悠悠地走。遇险的那位峨嵋派弟子能有机会留下记号,纵使那个歹人过于自傲疏于防范,那位师姐或是师妹也是相当聪敏细心的了。若是遇险的是这般人物,会令人更有救援的心情。 殷梨亭与纪晓芙有婚约,武当与峨嵋便是姻亲,于情于理,瑶光都有救人的理由,自是同样是救人,费心力去救一个聪敏细致有才干的人总比救一个无能蠢材来得愉快。 瑶光说的这些俞岱岩自然也能想打,甚至想到的更多,毕竟他江湖经验更加丰富,眼下已飞快地想着江湖中有哪些好色风|流的恶徒,再比对着这些人最近的活动范围,一一想下来之后,他也是无奈地叹息。 俞岱岩叹道:“时间紧迫,救人要紧,小师妹若是吃得消,我们怕是要日夜兼程赶路了。” 瑶光先是点头,之后迟疑片刻,道:“三师兄,我们分头行动吧。我担心那位孤身离开的峨嵋派师姐,她这般一个人四处寻找师妹,难保打草惊蛇,若是歹人有心,或是本就成群结队,她孤身一人十分危险,师兄去追上那位师姐再回头来,我直接去追那位遇险的师姐,到时候我们再会合。” 平心而论,这般安排本也是好的,如果提出这个建议的是俞莲舟或者张松溪,俞岱岩稍加考虑便会点头了,但此刻这么说的却是他一直觉得要好好保护的小师妹,因而他不假思索地拒绝。 “小师妹一人去追那歹人岂不十分危险!若定要分开,也该是小师妹去西南!” 瑶光“唔”了一声,犹豫片刻,道:“救人如救火,我能快些追上那人。” 这也就是直说自觉轻功比俞岱岩更好了。 歹人掳了峨嵋派一人往北而去,时间并不久,短途的追击,轻功若是高超,更胜骏马脚力。 俞岱岩一怔,随即反驳道:“正因能快些追上,小师妹才更加危险。” 在俞岱岩心里,那名歹人无疑武功高强又心思狡黠,兼且好色,他怎能放心小师妹一人去追击这样的人! 瑶光沉默片刻,笑道:“三师兄关心则乱,我并没有三师兄以为的那么容易遇险。大师兄、四师兄常和我说些江湖中的事情,医术毒术我也略懂,至于剑术……” 瑶光取下在武当山下买的那柄最平常不过的铁剑,右手按住剑柄,稍稍拔剑出鞘,大约只拔出寸余,一股精纯剑气和青白光芒一闪而逝,她立刻将剑还入鞘中,仰头看着俞岱岩露出“一切交给我”的笑容。 俞岱岩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片刻之后方道:“……剑气……剑芒……” 剑术练到极致,能以剑气伤人,昔日大理段氏无形剑气“六脉神剑”冠绝江湖,然而数十年后便成绝响,但凡剑客无不以练成剑气为傲,更莫说是剑芒——俞岱岩行走江湖多年,也仅在恩师张三丰出手之时曾见过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留言很多人喊着要虐纪晓芙,我索性在这里摆个立场。 我并不讨厌纪晓芙,也无意去虐她。 她和殷梨亭有婚约,又**杨逍,生了个女儿取名不悔,之后悄悄养着女儿,也不去和派里、殷梨亭说清楚, 导致殷梨亭一等好多年。 这里面当然有纪晓芙的不对,但也不能全都怪她。 原著里说得清楚,她被杨逍一路追着,最后是“弟子不能拒,**于他。他监视我极严,教弟子求死不得。如此过了数月,忽有敌人上门找他,弟子便乘机逃了出来,不久发觉身已怀孕,不敢向师父说知,只得躲着偷偷生了这个孩子”,这一句“不能拒”实在有很多痛苦委屈的地方,纪晓芙并不是看到杨逍很帅,人家一招手她就走了,她前头完全是想跑也没办法,被迫的,之后又被看得死死的,求死也不成,等后来逃出来(可见她是有心逃跑的!),发现自己怀孕了,不忍心打掉孩子, 就生了下来。 到此为止,其实她也没多大的错误。但在这之后,她害怕被师门(尤其灭绝)干掉,没敢说自己外头藏了个孩子,基本也是同理,没和殷梨亭那边说清楚,耽误殷梨亭,确实很不对,应该批评,不过据此把纪晓芙往死里黑也是毫无道理的。 男女情爱原本就是比较没有道理可循的事情,纪晓芙从被迫到后来倾心杨逍,以及殷梨亭痴恋纪晓芙,说到底也就是你情我愿,要去分是非对错,那是很难说清楚的。而且有一点,虽然同样是和师门的敌人牵扯不清,纪晓芙和孙秀青最大的不同是,纪晓芙是在不知道杨逍气死了自家师伯(……)的情况下被迫**,之后也没有说带着女儿去投奔,她是带着女儿隐居起来的,最后会被灭绝找到了一掌拍死,也是因为看到了峨嵋派有人求救,她没有因为贪生就见死不救,顺着求援记号一路走去,怎知道遇到的是金花婆婆的阴谋。 我来摘一段原著: “我和丁师姊闹翻后,从此不回峨嵋,带着不儿,在此以西三百余里的舜耕山中隐居。两年多来,每日只和樵子乡农为伴,倒也逍遥安乐。半个月前,我带了不儿到镇上去买布,想给不儿缝几件新衣,却在墙角上看到白粉笔画着一圈佛光和一把小剑,粉笔的印痕甚新。这是我峨嵋派呼召同门的讯号,我看到后自是大为惊慌,沉吟良久,自忖我虽和丁师姊失和,但曲不在我,我也没做任何欺师叛门之事,今日说不定同门遇难,不能不加援手。于是依据讯号所示,一直跟到了凤阳。” 可见纪晓芙对师门还是很忠诚的,并没有背叛,也谈不上什么恶劣小人,她最大的不对就是耽误了殷梨亭,至于别的骂名,我着实无法认同。 由此,对纪晓芙这个角色,我是比较同情的,就像她自己说的,“弟子命苦”,她所遭遇的,哪里是她期望的呢? 她当年被逼无奈、求救无门的时候,又有谁来帮她呢? 没有。 她所有的委屈就只能是一句“弟子不能拒”。 金庸写文素来用词朴素凝练,我回头细看,被“不能拒”这三个字弄得百感交集。 看到有些同人,所谓穿越女主明明是有机会去救纪晓芙的,却摆出一副“我知道剧情,这个贱人就是活该死”的高冷姿态,甚至在自己还是纪晓芙同门的情况下眼看着她遭遇那般不幸最后跑出来斥责,我真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是怎么长的啊!(当然了,或许有些是看着同人写同人, 那种我就完全没话可说了。读者可以不清楚原著怎样,作者哪怕不是熟极如流,总该提笔前多回顾几遍免得出大错吧。) 当然,以上评论仅针对旧版倚天屠龙记原著,不包括各个影视改编演绎的电视剧,各版本的电视剧对杨逍、纪晓芙的剧情改编的都挺不同的,我个人是比较喜欢孙兴那一版啦。 ☆、第51章 不是明教   俞岱岩早知小师妹敢教青书师侄剑术,必定剑术了得,却不知她的剑术竟已到了这般地步,只以剑术而论,小师妹恐怕已能江湖有名,他看着小师妹一脸沉着认真,想到素日里她从未有过大意疏忽,下山后也不似江湖新手,心中逐渐动摇起来。 愈是优秀的人物愈是有一股独特的骄傲,通常这般人物若是开口揽下事情,必是觉得自己能够做好,否则绝不会开口——正如昔日小师妹将教导青书师侄的事情揽了过去,如今青书师侄长成了什么模样,众人都看在眼中,实在难以挑出什么毛病来。 瑶光看出俞岱岩的动摇,遂笑着再开口:“三师兄放心吧,倘若当真不敌,我也不会硬碰硬,定然设法周旋着等到三师兄回来。” 话已至此,俞岱岩只得咬牙点头,叮咛道:“小心谨慎,勿要大意,勿要逞强。” 瑶光笑着点头,“三师兄且安心,等我好消息。” 两人稍微商议会儿如何联系在何处会合,便各自离开,俞岱岩去买马匹,瑶光则直接踏着凌波微步往北出了镇子,追出十多里后她又看到了佛光小剑的记号,这次的却要潦草很多,佛光甚至没有画完,只有两笔,小剑更是简单到近似于一个箭头,瑶光握着长剑加快脚步。 半日后,瑶光终于在下一个城镇入口远远看到了两个江湖人,一左一右坐在茶铺一张桌子旁,气氛很是僵硬。 一个是容貌秀美身配长剑的女侠,一个是一袭白衣俊雅风|流的青年。 瑶光几乎可以断定那位女侠定是求援的峨嵋派弟子,她稍微看了片刻,见那白衣青年似是未带同党,她在树上刻下一个太极阴阳鱼,提着剑走了过去,毫不避讳地走到了女侠身旁,笑着招呼道:“这位是峨嵋派的师姐吧?我是武当门下雪竹。” 那位峨嵋派的女侠愣了愣,脸上竟不是喜悦而是忧虑惊惧,迟疑片刻才答道:“峨嵋派,纪晓芙,见过雪师妹。” 她说完后更是以眼神示意瑶光快走。 瑶光不禁一愣,随后直接笑了出来,越发庆幸自己赶过来是对的,微笑着直接在纪晓芙身边坐了下来。 “原来是纪师姐!这可真是巧,我前些日子正和六师兄说想要看看纪师姐是何等出色人物,今天竟遇上了,真是缘分。纪师姐这是打算往哪里去?若是不着急,陪我一起走一程吧?” 这时旁边的白衣青年终于开口了,他的视线在瑶光身上转了一圈,以一副对无知孩童说话的口吻道:“武当派的小鬼竟已做了道姑,实在无趣的很。” 纪晓芙面露担忧之色,迟疑片刻,正要开口,却晚了一步。 瑶光嗤笑一声,抢先回道:“如阁下这般,衣冠楚楚,却做些见不得人的鬼蜮伎俩,果然有趣的很。阁下自恃武功高强,不将峨嵋派放在眼中,如今是否打算一举挑了峨嵋和武当?” 瑶光未开口时,纪晓芙还存着让这位武当派的小师妹先走的心思,如今听她竟主动挑衅对方,顿时急了,低声道:“雪师妹快走吧,这个人、这人……” 瑶光回以安抚的目光,而后笑吟吟地与白衣青年对视。 两人以气势相对峙,白衣青年暗自以内力相迫,瑶光毫不客气地还以剑气,只如兵家打仗,寸土不让。 那白衣青年年轻时有奇遇,晋身江湖第一流的人物,自来孤傲,自恃天下群雄可堪一战者少,而瑶光看来年幼,又做了道士打扮,青年本觉好笑,只觉对方年轻气盛、少年无知,也只想稍稍露一手吓退了她,并无意伤人,谁知他以内力试探后对方竟半分不让,而回击的剑气之凛烈纯厚远远出乎他预料,他起先轻敌,险些阴沟里翻船。 片刻之后,白衣青年悠哉的神态消失不见,收起内力,眼中出现些许惊疑和玩味。 “张真人门下……看来确实要比老尼门下强。” 瑶光也跟着收回了剑气,看也不看青年,转头与纪晓芙道:“纪师姐,我们不用理会这个家伙,三师兄已去寻你师妹了,很快就过来,我们走吧。” 瑶光说罢,拉着纪晓芙站起往外走去。 纪晓芙只觉得眼前一花,方才还坐在桌旁的白衣青年已到了两人身前。 她这一路上早已知道对方武功高强胜己百倍,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对方,便是找着机会刻下求援的记号,心中也是希望渺茫,日复一日,她几乎都已经要绝望了。 有什么比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无法逃脱更可怕? 纪晓芙日夜盼着有人能来救她,但如今见到来的是武当派一个小女孩,她恨不得自己没有画那些记号,只恐怕自己又连累一人,差点都想哭,现在见到白衣青年又露了这么一手轻功,她几乎都想开口求饶,恳求对方不要为难这位武当的小师妹。 瑶光将纪晓芙往身后拦了一下,左手持剑,横剑身前,笑道:“阁下这是何意?” 白衣青年本就俊雅,此刻一笑,更是多了几分风|流。 “既然来了,何必要走?我想请你喝一杯酒。” “抱歉了,和你这种人喝酒,怕是再好的酒也会难喝。” 瑶光视线捕捉到对方身影一动,她立刻带着纪晓芙往旁边踏出一步,长剑并未出鞘,连着剑鞘往前下削去。 原本那处空空如也,偏在剑鞘挥到最低点时一道黑影闪过,而后生生停下,在间不容发的空隙里硬是转向旁边。 纪晓芙看得呆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两人交换了几招,先是白衣男子出手想夺自己过去,而后武当的师妹将她往旁边一带,以她的功力本没有意识到那一步的精妙,但等到男子后招落空,再抢一步,却被武当的师妹以剑鞘迫得不得不退,纪晓芙这才明白那简简单单的一步有多么的不易。 白衣青年不料自己竟会失手,愣了愣后,大笑几声,道:“武当派,雪竹?” 瑶光也是挑了眉,她几年来对剑上领悟甚多,从技至道,往往能料敌机先、见微知著,正如秋风未动蝉先觉,对方初动手她便能直觉到对方下一步会如何,这一招出手本已卡到了对方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的那一点空隙,当是能好好给他腿上敲个疼痛的印子做教训,却不知对方竟还能生生一步转向,这般身法已可说是江湖中第一等的身法了。 幸而瑶光这一世的师父张三丰是当今武学泰斗,若非如此,或许瑶光更早些时候便难免会因远超众人而自傲,她既收起小看天下英雄的心思,此刻见到来人这般身手,再打量对方年纪,她竟是有了那么一点英雄惜英雄之心,但再想到此人心术不正,那一点欣赏也就立刻随清风消散了。 瑶光这才正眼看看白衣青年,揖手做礼,面上平静道:“武当派张真人门下八弟子,雪竹。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白衣青年后退一步,拱手行礼,又打量瑶光几眼,道:“不料想张真人竟收了关门弟子,我还道如今武当派三代弟子已有这般能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杨名逍。” “杨逍?”瑶光将这姓名重复一次,回想着是否从师父和四师兄那里听说过。论起各家前辈宿儒,再无人比张三丰更清楚,而如今江湖中有名有姓的角色张松溪也时常说与她听,以免她行走江湖时一无所知。 纪晓芙也是暗自念了念这个名字,却想不出什么。 杨逍见两人似是不知,遂道:“既有张真人门下在此,我也不做隐瞒,我是明教中人。” 说完之后,他好整以暇地看向两人,大有“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办”的模样。 纪晓芙在峨嵋派多年,受灭绝师太教导,对“除魔卫道”四字几乎已是本能,听得“明教”二字,她下意识地按住了佩剑,道:“魔教妖人……” 话说出口,下一句“受死”她却说不出来。 如果她能一剑斩了眼前的人,早已动手,如何会身不由己直到如今? 杨逍显然也很明白这点,只笑吟吟地看着纪晓芙,正想再说几句,却不料低头沉吟的瑶光忽而抬头,目光如电直刺他双目,冷斥道:“你说谎——!” 杨逍少年成名,后入明教,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以青年而任左右光明使者其一,可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素来眼高于顶,行事中带着几分邪气,说几句谎话又算得什么,但他此刻可是难得没耍手段直接明白地表明了身份,却被这名武当的小女道斥责说谎。 杨逍看着对方一脸正气,一时间都有些迷糊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我说谎?” 瑶光不屑地哼了一声,想起安史之乱时遇到过同样抗击安禄山叛军的明教弟子,很是自信地斥道:“明教戒荤腥,戒饮酒,你说请我喝酒,此刻又说自己是明教弟子,不是说谎又是何来?” 杨逍:“……”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下,剑网三这个游戏嘛,说得好听是取各家之长到处借鉴,其实很多东西也就天下一大抄,明教的设定显然是从倚天里面来的,也就是说,瑶光知道的其实是明教的山寨剑三大唐版,但是她觉得自己知道的是正版,于是好端端的明教(正版)光明左使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被人说“你不是明教的!” 杨逍:……我不是明教我难道是少林吗……(喂不要黑大师 。 霸王票感谢! 羽绯心 大大又破费了,抱住么么哒么么哒! 漂亮骷髅 大大我超喜欢你的!手谈之秋我看了好多遍!!!很难得看到那样专心写“围棋”而不是“言情”的棋魂同人!现在的这篇也很棒呀!!! 。 自连载以来霸王票集中回顾感谢: 火箭炮:羽绯心 手榴弹:羽绯心(*5)、漂亮骷髅、ladybugzzzz、阿彻 地雷:悲催、流水浮灯、**J、花十四(*3)、cissy、901277、三鲜蘑菇汤(*2)、柳竹鱼迷(*5)、青蚨、思想崩溃、若白、某某人、蓝莲晚、邪小喵、正气赋流形(*2)、君辰、叶小叽、墨君、君辰、凌川、吃货很忙=v=、花酱、蝶恋花(*2)、微清微晴、lena2100、Lucifer妖孽(*2)、妖姬、弋离、羽绯心(*3)、十九(*2)、红花一现、乔艾拉、吃猫的鱼、唯安小熊、云音泛天(*2)、笙箫、纯白茉莉、瞌睡猪、薄荷、 。 感谢大家!!!你们的支持我一直都记着!!! ☆、第52章 不作不死   杨逍瞬时从几分玩笑的轻松神态变成了十分认真,沉声道,“明教戒律你如何得知,” 中原武林素来以明教为“魔教”,见面之后往往喊打喊杀,别说是明教戒律,恐怕明教弟子到底做过些什么那些“名门正派”也不会细究,总之一句“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便是言尽。 明教教规森严,教外之人很难得知教义戒律,此刻却被一个武当弟子一口道破,怎不令人惊诧, 杨逍想到阳教主暴毙后,偌大一个明教竟四分五裂,动荡至今十余年,现下武当弟子竟知道明教之内的事情,到底教中发生了什么! 杨逍虽好权,有心想当教主,因不得人心终究未成,反和五行旗闹翻,最后跑去了坐忘峰隐居“以示对教主之位并无觊觎”,但是归根究底,他对明教仍是有极深的感情,此刻发觉明教或许出了叛徒,心中登时十分在意。 瑶光冷笑一声,傲然回道:“我如何得知,又为何要告诉你?我竟不知如今尊奉明尊善行济世的明教已经变成了专出你这般小人的地方,历代明教教主泉下有知,怕是要被你们气活了吧。汝等当真让先人面上生光,坟上冒烟呢。” 瑶光实是气得有些狠了,更有几分暗恨,这几句嘲讽说的不可谓不严厉不恶毒。若是旁人这般说了,或许杨逍已直接动手。然而,若说之前“戒荤腥戒酒”的戒律还让杨逍心存疑虑,觉得瑶光或许是从某些叛教之人口中,现在她直接连“明尊”也说出来了,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江湖中有人称明教是“食菜事魔教”,却从没有人说得出明教事的那一位“魔”本号“明尊”。 若不是瑶光那一身打扮明显是道门弟子,而先前的身手也很符合张真人门下,杨逍险些都要以为面前是哪一位同教之人了。 杨逍更加端正了脸色,收起所有轻佻形态,反问道:“雪竹女侠怎知本教中事?” 本教? 面前的青年一脸认真地说着“本教”,这般姿态倒是有那么一些像是维护自己教派,那就和纯阳弟子谈到纯阳宫、天策将士说起天策府一般,有着纯然天成的敬仰爱戴,这般神态倒不像是作伪。 瑶光沉默片刻,循着记忆中那一位友人曾诵过的誓词那般吟道:“天之苍苍,辽阔其长,地之莽莽,厚载其广,月之茫茫,会赢其光,日之煌煌,中其正阳。圣火昭昭,圣光耀耀,不离不弃,言行永继。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杨逍续完了这一段教义,更是惊诧莫名地盯着瑶光,忍不住再次追问:“阁下怎知本教教义?” 瑶光闻言,复看了杨逍几眼,直接笑出了声。 “哦?我还以为明教的教义已经变了,原来还是这般?既然如此,你又怎会做出这般行径,当真可笑,你也配问我?!” 你也配问我? 你自号明教中人,却几乎连天一教红衣教也要不如,做的这般小人行径,你可对得起你教中先人?! 昔日华山纯阳宫一门数百人,而今烟消云散,华山雪岭绝顶有着华山派,却已无纯阳宫。 昔日青岩万花一谷风|流,而今只余秦岭,山间再无三星望月。 昔日洛阳天策府,一门将士血战沙场,如今史册中却半字记载也无。纵然是“苟利国家生死以”,这般消失于时间之中的牺牲仍是让人慨叹。 西湖藏剑山庄如是,扬州七秀坊如是…… 浩气盟、恶人谷,无论正邪善恶,如今皆已消失。 瑶光不知为何明教竟绵延至今,她不可否认,纵然心知此明教或许并非她知晓的那个明教,但她乍闻明教之名时心中仍是起了一份亲近感——一种流落他乡却知故旧音信的亲切感,更是有几分羡慕,想着若是纯阳能传至如今该多好?可惜,羡慕也只能是羡慕而已。 而那所有的羡慕、亲切、追想,种种情感在想到如今明教弟子沦为这般邪道之时顷刻化为难止的愤怒。 天下最叫人心痛之事,一是生离死别,二是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明教尚存,却还不如不存! 杨逍还待再问,瑶光却已经没有和他说话的心情,拉上纪晓芙提气纵身,一跃几丈,竟摆出了要直接甩开对方的模样,杨逍不怒反笑,也是运起轻功追了上去,定要问出个结果来。 如果此刻是瑶光一人,早能轻易甩开杨逍几里远,但她带上了纪晓芙之后,多了一份负担,速度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纪晓芙虽也努力提气跟上,却愕然发现自己若不是借着对方拉着她手臂每次起落之时的一个借力,恐怕她早已跟不上。纪晓芙原本满满的担心这才渐渐放下,想想武当这位师妹先前的身手,不禁对武当派张真人满腹景仰——弟子若此,师父自然更是令人高山仰止。 杨逍在轻功上造诣不如瑶光,但内力深厚,此刻追起二人,也能逐渐缩短距离,虽是如此,他心中不免暗暗称奇。 杨逍出道甚早,很早就有了名声,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往日也常听说某某门派出了个少年天才,他有时也会去看看江湖后辈到底如何,一看之后往往嗤之以鼻,武当这位张真人收了位关门弟子却没有昭告江湖,今日一见,以杨逍的高傲也不得不承认这般人物才当得起“少年天才”,才配得上“惊才绝艳”,与她一比,多少名门正派的“天才”便如土鸡瓦狗一般,哪怕一些成名多年的人物也不过如此,便如昆仑派光长年龄不长本事的掌门何太冲,又或者华山派的伪君子鲜于通,同是用剑之人,与这女孩相比,那些人当真是年龄活到了狗身上。 杨逍是自傲,却还没有目中无人,正因他自己也是少年成名,跻身江湖第一流的人物,他才会对那些徒有其名的人愈加看不上眼,因此,若真有人拥有与他相若或是更胜一筹的天资与本领,他反而会更加留意,有心相交,正如他对教主阳顶天尊敬忠诚,如他与光明右使范遥情同兄弟。 武当这一位女孩如此武学奇才,又对明教相当了解,杨逍直觉她知道的远不止那些,若是能与她有些交情,说不定明教这般四分五裂的惨状也能有所改善。这直觉来的毫无道理,杨逍却无法忽视,由此他更是毫不保留,尽了全力去追前面二人。 瑶光原本起步也没有早上多少,这般一跑一追,小半刻之后,杨逍还是追上了瑶光和纪晓芙,身影一晃,轻飘飘地拦在二人身前。 瑶光轻哼一声,仍是将纪晓芙往身后一拦,低声嘱咐“纪师姐,等我会儿,别走开”,随后左手握着剑往上一抬,挑眉冷笑道:“看来这位‘明教’的杨壮士是偏要来试试我的剑了。” 这句话一说,纪晓芙原本“雪师妹小心”的叮嘱都卡了壳,这曾经令卫庄十分无语的“壮士”一词成功地令杨逍也无语了。想他成名十数年,风|流潇洒,纵然被人称为“魔头”他也一笑置之,但“壮士”这么个称呼……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顺耳? 杨逍身上除去一柄折扇并无旁的东西可以做兵刃,但他所学庞杂,倒也不惧,拿起折扇悠悠地扇了两下,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地说:“正要领教张真人高招。” 纪晓芙咬咬牙,拔出剑来,低声道:“雪师妹,你我联手……” 以多欺少本是江湖正道所不愿,但杨逍是明教中人,对他也不必谈多少江湖道义,是以纪晓芙稍一犹豫,在“看着武当的小师妹孤军作战”和“联手抗敌”间选择了后者。 瑶光看了纪晓芙一眼,微微摇头,“请纪师姐帮我掠阵吧。” 杨逍微笑着看着两人,扬眉一笑。 “二位女侠一起上也好。” 以他如今武功,他自然有自信这样说——无论面前的少女多么天才,终究欠缺江湖经验,在他看来,他以一敌二也算是占了便宜。 瑶光却“哈”地笑了一声,回道:“我与你动手,已经欺负你年老了,要是再以多欺少,恐怕赢了也不光彩。” 纪晓芙拿着剑上也不是,收也不是,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过而立之年的杨逍摇扇子的动作也是一顿,他心中暗骂一声,笑道:“那就请吧。” 瑶光本也没有客气的意思,一手按上剑柄,正要拔剑出鞘,忽听得周围一阵脚步声飞快地掠过来,更夹杂着一些刀剑交击的声响和人声,她动作一顿,远目望了一下,顿时皱了眉。 一群身穿白色法袍的人迅速地往这边围过来,略一打量,这些人衣襟上绣着一只展翅黑鹰。 瑶光心念急转,趁着杨逍注意力转移的空当拉着纪晓芙退后,压低声音说:“这些人是天鹰教的,也不是什么善类,找上明教的人……哼,狗咬狗,我们趁机走。” 天鹰教这群人是来找杨逍麻烦的,将杨逍围上,也没注意那边两个趁机走开的人,在他们看来,江湖人躲开天鹰教行事属于正常。 杨逍耽误了那么一会儿就被人团团围住,远远看到两人悄然离开,忽而一笑,故意扬声喊道:“晓芙,你带雪儿先走。” 这一声混着内家真力,中气十足,别说这周围天鹰教的人,就是走出了百十步的纪晓芙和瑶光也听得清楚,纪晓芙脸上一红,又怒又羞,瑶光却狠狠皱眉,暗自咬牙,回头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在得到对方得意回望的同时,果不其然地看到天鹰教分出十来人向着自己和纪晓芙追了过来。 杨逍,哼! 瑶光当机立断,拔剑出鞘。 作者有话要说:给杨逍点个蜡烛吧。 [蜡烛] no zuo no die啊。 。 然后,我打算明年开个末世文,先放个文案大家可以瞄一眼感受一下,喜欢就加个收藏吧,么么哒。 剑三七秀(和万花)穿越末世,正能量末世文。 末世七秀,?novelid=1982380 ☆、第53章 万剑归宗   瑶光和杨逍甫一照面就动了手,两人一个要护纪晓芙离开,一个试图夺纪晓芙过去,交换几招之后,算是打平,因纪晓芙还在瑶光身边,场面上也就算是瑶光占了优。在这种情况下,瑶光并没有急着和杨逍生死对决,便是长剑也未出鞘,因她觉得没有必要,还不值得动手,而且她也顾及纪晓芙还在身边,略有些担心当真动起手来不能完全护她周全,到时对纪晓芙本人、对峨嵋派、对自己六师兄都不大好交代。 因有这顾虑,瑶光也才会两次拉着纪晓芙离开,而非决然拔剑,她没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是救援峨嵋派受困之人,而非仗剑江湖除魔卫道。 以瑶光所见,杨逍对纪晓芙或许是一路追踪,但还没有强力相逼,否则两人定然不会是一张桌子相对而坐,从纪晓芙的神情动作来打量,像是心力交瘁,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疲劳,而非身体受了什么伤害,瑶光心中记了笔帐,本打算来日得闲,她一个人来找杨逍算账就好,却没想到,杨逍这家伙倒是比她着急多了,根本等不到“来日”。 好端端的被天鹰教围攻偏要似是好意实则歹毒地招呼一声,不是想将她二人卷进天鹰教和明教的麻烦中,又能是什么?! 当真是好得很。 她因这些年受张三丰耳濡目染,行事风格已较往日温和了不止一分,更是将“做事与人留一线”放在了心中,若在往时,根本不用“说不定”,她早已出剑。 可惜,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偏偏有些人,是“忍一时的寸进是,退一步变本加厉”。 毫无疑问,杨逍这般带着几分试探几分玩味的做法在瑶光眼中便是这般得寸进尺的挑衅。 别人已经欺到脸上,若是再沉默,那瑶光恐怕也就不是道门剑修,而是佛家的了。 瑶光神色较先前严肃了几分,双眸清湛,一片凛然,回头望了纪晓芙一眼,未再多言,纪晓芙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瑶光回眸望向前方,估量了一下冲过来的几人身手几何,一看之下,她更是笑了起来。 长剑横于身前,左手并指为剑抵于剑脊之上。 无形无色的气旋绕着瑶光指尖飞旋,正是“凝神聚气”。 积聚真气,以待御敌。 瑶光料定敌人来的没有那么快,双眸注视着自己面前长剑,神态专注得好似根本没看见冲过来的几人。 天鹰教的几人还以为这个做道姑打扮的少女已经吓呆了,心中更是好笑,口中也冒出了一些不干净的言辞,类似于“杨左使竟有这般爱好”、“这丫头看着挺水灵”这些。 纪晓芙听了心中盛怒,握着长剑便要上前,却被人抢先一步。 瑶光算准了时机,一口真气自丹田而上,贯通经脉,顺着手中长剑猛地爆发开来,长剑极速颤动,发出蜂鸣般的声音。 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纯阳宫门下一式极具爆发性杀伤力的手法。 瑶光并不常用,因这一式用出,便代表着没有余地,若非决胜决死,纯阳门下不会随意用这个招式,若是功力不够,这一招之后恐怕自身经脉还会有所损伤,瑶光此刻并无这般顾虑,对着天鹰教的人她更无心慈手软的必要——若非当年天鹰教王盘山一会,她五师兄张翠山未必会失踪至今音信全无! 紫气东来——紫涛云霞,如日东来。 如日出之时光芒喷涌而出,真气所至,瑶光剑上竟长出尺余的青白剑芒,忽吞忽吐,光华璀璨,使人不敢逼视。 以俞岱岩身为当今武林泰斗张三丰三弟子的身份,尚且被“剑芒”所惊,何况这些不过江湖一二流之间的天鹰教徒? 一众人等几乎看得呆了,还当自己被日光晃花了眼睛,全然不敢置信。 剑芒、剑芒——! 相传剑术修到极处,方能化气为光,凝虚作实,修得锋锐无匹、无坚不摧的剑芒,那是多少剑客的梦想! 然而,剑芒却也早已成了传说,当今江湖,数遍昆仑华山、峨嵋崆峒,又有何人练成剑芒? 剑芒已近传说,这些人今日乍然见到,全不敢相信剑芒竟出自这般窈窕少女手中! 这一群天鹰教徒心中愕然,却惯性地向前冲去,等他们想要停步之时已来不及,只见眼前光华一闪,瞬间全部陷入如夜漆黑,目不能视物,霎那间,耳不能闻声,只余耳畔一声极轻如风声的声响。 由生到死,如秋叶飘落,寂静无声。 几道鲜红的血箭从天鹰教教徒喉头喷出,却连瑶光剑尖衣角也未沾上。 水合色道袍干净得一如往日。 方才那一瞬间,瑶光手腕一抖,运起太虚剑意之中攻势极为凌厉的一招向着敌人兜头罩去。 万剑归宗——锋芒无匹,万剑来朝,六尺之内,莫可匹敌。 以瑶光出剑之速,这些人根本连她何时出手都没能看出来,还在因剑芒惊愕,眨眼间便丢了性命。 紫气东来,剑芒吞吐,剑气所及之处,岂有幸存之理。 只在一个照面之间,瑶光就扫清了来犯之人,手中长剑斜指地面,神色平静地抬头看向远处似是想要过来又拿不准主意的一群人,微微勾起嘴角。 “怎么,不来了吗?那我便要过去了。” 纪晓芙已完全看得呆了。 身着道袍的少女仍在原地,宽广长袖因内劲鼓荡不休,好似凭虚御风,她甚至只看到一道细线般的闪光,只一瞬之间,对面的那么多人就全部倒下,唯有各人喉头一点红痕说明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纪晓芙自上峨嵋派学艺十多年来,从不曾见如此剑法,她情不自禁地被那出神入化的剑技所吸引,竟完全忘记了是不是要上前帮忙这回事,全部心神仍映着先前流光闪过的一瞬。 杨逍在缠斗间向这边看了一眼,虽是一眼,也是心神俱震。 这般剑术是张真人八弟子? 恐怕宋远桥、俞莲舟也远远不及——! 便是张真人亲至,也未必能出那样的一剑。 杨逍心神微乱,手上动作便有所松懈,天鹰教余下十数人中有几人趁机围上,手中攻势更加快一分,却也有五六人似是看清了瑶光出手的全过程,一副魂飞天外神思不属的模样呆立原地。 瑶光遥望着那边几个似是摸不准发生了什么、一脸懵懂的天鹰教徒,微笑着持剑上前。 瑶光进一步,那几人便战战兢兢地退一步。 瑶光再进,天鹰教徒再退。 这般进退之间,慢慢的,天鹰教对杨逍的包围圈也就不复存在,剩下几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多会儿就被杨逍点中穴道放倒在地。 杨逍大笑道:“雪女侠剑术通神,五年之后,江湖之中必无他人敢号剑术第一。” 瑶光神色微凝,冷冷一挑眉,笑道:“想不到杨壮士竟是光明左使,如今的明教可真是堕落到让人目不忍视的地步了。杨壮士在外如此威武,贵教主可知道吗?纪师姐的闺名也是你能称呼的?我本意息事宁人,杨壮士却得寸进尺,想来已有所准备了吧。” 杨逍自见到瑶光出剑后便有些后悔,然而话已出口,此刻想要悔改也是来不及,以他之高傲,更不肯出口道歉,本想赞美一句揭过此事,孰知这些名门正派的女侠与教中女子作风不同,竟会对直呼闺名那般在意。 杨逍心觉不妥,面上不动声色,打开折扇缓缓摇了几下,笑着说:“雪女侠不妨划下道来,到底打算如何?” 这句话显是将瑶光当做与己平起平坐之人,而非先前总带着几分对后生晚辈和妙龄少女的调笑之意。 瑶光却没立刻回答杨逍,而是抬眸看了看那些已退出了几丈远的天鹰教徒,扬声道:“给我停下,不准走。” 杨逍愣了愣,略有些不解。 那几个被吓退的天鹰教徒缓了这一口气后,过往的凶厉性子再次浮起,互相看看,暗道这少女不论如何厉害,总归双拳难敌四手,方才几人只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罢了。 几人再听到瑶光那句含着命令意味的说话,当即怒从心头起。 不过一个毛孩子罢了,凭什么命令他们天鹰教?! 几人对视一眼,凭着那一口怒气猛一回头杀了回去,这一次他们可不是随随便便了,各自拿出了看家本领。 其中一人极善暗器,此刻从怀中摸出一把淬了毒的铁菱角,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打了出去,分袭瑶光上中下三路,另两人持刀逼近,想要左右夹击,又有两人仗着身强力壮,手中狼牙棒重重砸下去。 瑶光不慌不忙地挥动长剑,看来出剑也不迅疾,但听得叮叮当当几声后,那十数枚铁菱角居然一枚不落地被她击落,其中两枚更是反打向左右攻来的两人,迫得两人动作一顿。瑶光看准那一瞬间的空隙,以凌波微步的小巧腾挪身法穿过几人之间的空当,反切到两名壮汉身后,长剑一转,青光闪过,两个头颅飞上半空,鲜红热血洒落。天鹰教三人呼吸为之一滞,刹那之间,鲜红血幕之中穿出几点星光般闪烁的光点,三人眼前俱是光芒闪过,眼底还残留着那一道炫目流光,呼吸便已彻底停止。 五具尸体相继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瑶光脚步轻巧地从旁边闪出来,轻声一笑,却回答了杨逍先前的问题。 “划下道来?这便是了。” 她话音未落,手上长剑已如银蛇般向着杨逍头颈缠去。 杨逍见她杀人如此利落,半点不似初入江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警惕,因此瑶光剑气未至,他已退后一丈,但他虽退了一丈,眨眼间,长剑却依旧在眼前。 旁观之时,杨逍还道天鹰教出了一群草包,当真交手,他才明白为何那几人死前均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柄剑上竟有着绵绵不绝的柔劲,既像江中流水洄旋又像波涛不尽,当他想要后退之时,被那股力道拉扯着向前,而他想要逼近,却又被浪涛般的力道往后推去! 多少精妙招式出手之后便不由自主地被带歪了方向,破绽一露,眼前便是青光闪过。 杨逍盯着面前裹挟着青芒的长剑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杨逍你这么叼,你们阳教主知道吗?(阳教主:我死了,别问我) 。 新年快乐!!! 。 阿洛洛生日快乐!!!今天我本想休息一下不码字的!但是你今天生日!!!这一章就当做是生日礼物了!!!祝阿洛洛顺利找到好工作,心想事成,身体健康,越来越美丽! 。 新年第一天,来感谢一下大家,昨天更新后收到好多霸王票,被大家的热情吓了一跳呢。 魑魅魍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1 20:33:22 半卷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1 20:14:41 54545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1 19:38:44 金翡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1 17:16:14 金翡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1 17:13:42 金翡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1 17:08:52 金翡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1 17:04:48 金翡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1 16:58:56 羽绯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30 20:25:09 羽绯心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2-30 20:24:21 。 羽绯心大大给本文丢了很多霸王票啦,新年快乐么么哒! 金翡翠亲亲第一次见啊,这么热情,我好羞涩,么么哒! 魑魅魍魉大大给我存稿中的末世文也扔了地雷,好惊喜,么么哒! ☆、第54章 安返武当   说时迟,那时快。 剑出不过一瞬之间。 青芒一闪而逝,杨逍还未感觉到疼就已看到那道青芒再次从眼前流过,之后才发觉胸口一点尖利疼痛,一点嫣红染开。 纪晓芙下意识地发出了半声惊呼——因她惊呼半声之后便回了神,立刻捂住了嘴。 瑶光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年倒下,看着尘土溅起,垂下长剑指向杨逍咽喉,淡然道,“杨逍,看在你出自明教的份上,我饶你这一次。” 看在你与我所知的明教有那么一丝半缕的联系的份上,看在你还能清晰地记得明教教义的份上,就当做最后给往日一个念想,但也仅限这一次。 瑶光内心思绪起伏,她深呼吸一次略平顺心情,续道,“……倘若今后我听说任何与今日、或是与纪师姐这几日遭遇有关的传言,我必杀上光明顶去,让你们到地下去跟明尊和历代教主解释,如何将好好一个明教弄到今日这般!” 瑶光说完,轻轻几剑刺死了旁边被点穴的天鹰教教徒们。 瑶光杀人的动作太快,快到旁人根本反应不及,更来不及开口阻拦,纪晓芙走过来,脸上有些不忍,更有着惊疑不定,问道:“雪师妹,为何……” 瑶光侧头望了纪晓芙一眼,见她脸上又是不忍又是疑惑,更有几分歉疚自责的模样,但并无一星半点指责或是异样的神色,瑶光心中微暖,安抚性地笑了笑,轻声道:“这些人本不知你我是何人也就罢了,已听到我们姓名,倘若留下,日后江湖传言对纪师姐名誉有损。至于这个明教之人……” 她顿了顿,想到这几日受杨逍跟踪逼迫之苦的是纪晓芙本人,而非是她,她看在明教份上想要饶杨逍一口气,却还不知续纪晓芙心情,遂道,“是我思虑不周。纪师姐若是想要杀了他便动手吧。” 纪晓芙看着倒在地上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青年,见他胸口正缓缓往外渗血,洁白衣衫很快便染了一大片红,她本性良善,素日里为人温柔可亲,虽知对方迫得自己连日来心力憔悴,到底还未真正伤害自己,此刻已伤成这般,眼见伤得不轻,气息微弱,心中那些愤怒忧虑也被同情掩过,遂道:“……他虽不是好人,也不曾伤我,已伤成这般……就算了吧。” 瑶光一挑眉,虽已略有些明白纪晓芙心性,仍是忍不住诧异道:“纪师姐心肠真好。也罢,那就看他运气如何吧,若是穴道解开之前被野狗拖去啃了,就算他命不好。纪师姐,我们走吧。” 杨逍并未被点哑穴,静静看着两人这一番商议后,忽而笑了出来,柔声道:“雪女侠饶命之恩,杨逍谨记于心。” 这一句话说得极为温柔宛转,便如情人耳语般,轻轻撩的人心中波澜起伏,只可惜这一番风|流手段用在瑶光身上那是半点也没效果,全然如石沉大海。 瑶光知道对方这句多半是反讽,也不在意,收剑回鞘,却是纪晓芙还回头看了两眼,最终未发一言,跟上瑶光走了。 待两人走远,杨逍缓缓坐起,原来他曾习得易穴换位之术,并未被瑶光点住穴道,先前不动,只因不想刺激了她又补上一剑。他抬手点穴止血,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半晌之后咳出几口血来,自知瑶光那一剑虽偏了寸余没有伤到他心脉,却结结实实地在肺上开了个口子,也不着恼,反而低头笑道:“杨逍,你自负武学奇才,今日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武当门下有这般剑术通神的少女,枉费你年纪是她两三倍,今日却被打的一败涂地,可还敢自负才学荒废时日? 杨逍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少年成名,年轻时加入明教,很快便被阳教主委以重任,在光明顶上被任为光明左使后,那段岁月里,他意气风发,自觉天下英雄不过如此。自那之后,他潇洒不羁,流连花丛,后又陷入权势名利争夺,已有多少年不曾静心练功?他蒙阳教主赏识,传授乾坤大挪移神功,却只修得一层便觉满足,因这一层的乾坤大挪移已让他如虎添翼,纵横江湖,多年未逢敌手。 直至今日,杨逍忽然发现,这江湖中并非没有宗师宿儒,并非没有天纵奇才之人,只是他们未必如自己一般好名利、沉浮江湖之间,就好比武当山上张真人成名六十余年,又有几人当真曾见他出手?又好比张真人这一位关门弟子,以她天赋本领,若想一战成名,唾手可得,但她今日宁可杀尽天鹰教徒、又迫自己守秘,也不愿这一战宣扬出去…… 名与利……又如何? 杨逍在地上坐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寻思着自己该去哪里找个落脚的地方疗伤。天鹰教吃了这个亏,多半是直接算到他头上了——男子汉大丈夫,他也不惧多背几条人命,只是若被人乘人之危,说出去都是笑话。 瑶光带着纪晓芙往回走,见她仍是有些心神不宁,稍加思索,笑道:“纪师姐,你这次下峨嵋山是为了什么?说来可巧呢,我央着师父和大师兄许我下山,就是想去拜访贵派掌门,还有,想要看看纪师姐。” 纪晓芙当即一愣,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雪师妹想要拜访掌门师父,峨嵋派不胜欢迎……只是,雪师妹还想看看我?” 这句话里的疑惑之意极为明显,显是“我有什么可看”的意思。 瑶光眯起眼睛笑着说:“对呀,纪师姐不知道吧,自从年前见过纪师姐后,我那位六师兄整日里恍恍惚惚、心神不属,好一副‘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的模样,打那时起,我就很想见见令我六师兄如此‘辗转反侧’的纪师姐了。”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这是李太白的《春思》。 瑶光引这一句完全是在打趣自己六师兄了,因她与殷梨亭相熟,故而言谈之间甚少顾忌,此刻便拐着弯用这般闺怨诗来暗指殷梨亭性情中很有一部分温和婉约的部分,而后一句“辗转反侧”典出诗经,正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才会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这句话可是将殷梨亭出卖了一个彻底,完全说透了他那种相思的模样。 殷梨亭这段时间的表现早就在武当山上出了名,上至张三丰,中有宋远桥等一众师兄弟,下至三代弟子,用这个打趣殷梨亭的人多的数不胜数,与殷梨亭相熟的偶尔当面说起,与他不熟悉的私下里说到也是会心一笑。如瑶光这般与殷梨亭亲昵熟悉的师兄妹私下里打趣起殷梨亭可就不止是一两次了,偏偏每一次殷梨亭都会一说便脸红,反倒惹得众人更想去逗他。 灭绝师太待徒极严,哪怕心情好时会耐心点拨弟子武学,却绝不会如张三丰一般与弟子们谈笑风生,峨嵋派弟子若是见到灭绝师太,全都会肃容正立,绝不敢没大没小地开玩笑,便是私下里说些悄悄话,也是不敢违了门规礼教。纪晓芙在峨嵋派中虽也有相处较好的师姐妹,却哪里有过这般被人用男女之事打趣的经历,登时便满面羞红,支吾得话也说不出来,心如鹿撞,哪里还有一点心思去想什么明教杨逍和天鹰教的人,满心都是“武当的这位小师妹如何这般大胆”、“这话让我怎么接”这样的震惊和羞涩困惑。 瑶光瞅着纪晓芙羞红了脸不吭声,心知目的已达到,便笑嘻嘻地说道:“今日一见,纪师姐果然是‘窈窕淑女’。既然是我未来嫂子,就先让我唤声‘师姐’不算冒犯吧?” 纪晓芙慌乱地点头,支吾道:“雪师妹随意就好……” 瑶光心道她这未来六嫂和六师兄当真是天生一对,夫妻两人都是这般面皮薄,等到成亲当日饮合卺酒,可不要两个都满脸羞涩地对视呆望吧? 幸而瑶光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否则恐怕纪晓芙得当场脚下一滑摔个跟头。 大唐风气极为开放,前有武则天登极称帝,后有太平公主临朝,男子纳妾,女子也有蓄养面首,这般风气直接导致大唐子民谈及感情之事甚是大胆,可不像是后世那般愈发地盲婚哑嫁。纪晓芙虽是江湖女子,到底曾经是千金小姐,也曾被母亲严格教养过,有些事情别说是不会说出口,根本想也不敢想,如今被瑶光这几句话一说,她哪里还能平静得下来,整颗心七上八下一片混乱。 瑶光打量附近已没什么危险,也就任由纪晓芙那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等两人到了镇子口,她才拉住纪晓芙的手快步往客栈走去。 两人安顿下来,纪晓芙因连日疲惫,先去休息了,瑶光一人坐在楼下喝茶等着俞岱岩。 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熟悉的马蹄声达达而来,瑶光笑着站起来出外去迎,果然见到俞岱岩带着一名与纪晓芙装扮相若的年轻女子走进来,她立刻回头招呼小二上些饭菜,这才笑着走上前。 “三师兄可回来了。幸不辱命,我已找到了纪师姐,她此刻乏得很,先安歇了,三师兄和这位师姐也辛苦一路,用些饭菜再来详谈吧。” 俞岱岩大步上前,双手握住瑶光肩膀,上下打量几回,见她完好无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面容放松下来。 “小师妹,幸好……”他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身后的女子,招呼道,“贝师妹,我与你介绍,这一位是我小师妹雪竹。小师妹,这是峨嵋派灭绝师太门下贝女侠。” 瑶光揖手作礼,口称“贝师姐”。 那年轻女子盈盈一笑,“峨嵋贝锦仪问雪师妹好,这一路上多承俞三侠照料,我师姊也多亏了雪师妹援手,此情感同身受,来日定当相报。” 瑶光笑着将人往里让,回道:“武当峨嵋素日熟悉,互与援手理所应当,何况,纪师姐可还是我未来六嫂呢。我看纪师姐这一番受了惊,两位师姐手头的事情若是不着急,不妨先放放,或许我和三师兄能讨个巧,拜托二位师姐引个路,让我们能抄些捷径快些到峨嵋山?” 俞岱岩路上已将二人本欲上峨嵋拜访一事说清楚了,也大略说了说自己这位师妹,贝锦仪听了瑶光这番话,不由得笑起来,“雪师妹果然如俞三侠所言一般……嗯,这般也好,待师姊醒了,我去问问她。” 瑶光被那个“果然”一词弄得有点在意,瞄了俞岱岩一眼后,继续与贝锦仪客套几句。 三人这一日都不算轻松,用完了晚膳后也就各自休息去了。 翌日,纪晓芙果然也同意先返回峨嵋,四人便一同上路。 这一路上再无危险,顺顺利利地到了峨嵋山上,武当二人拜访之后便下山回返武当,一路上瑶光不免盯着俞岱岩问他到底对贝锦仪说了自己什么坏话,俞岱岩笑而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纪晓芙表示HOLD不住大唐的女纸…… ☆、第55章 后继有人   瑶光与俞岱岩下山之时才是三月上旬,回返武当时已至四月中,原只是零零星星打出花骨朵的紫藤已完全盛放,密密地垂下浅紫深紫的花束,远而望之,便如珠幕垂帘,赏心悦目。 师兄妹二人一路说笑着往山上去,行到紫霄宫门外,忽见一道矮小的黛蓝身影飞奔出来,以二人眼力,莫说只这十余丈,便是再远一些也能认出来人。 俞岱岩当即笑出了声,道,“小师妹倒是收的好徒弟。” 瑶光好笑地回道,“三师兄惯会拿我来打趣,说的好似素日里各位师兄没教过青书似的。” 俞岱岩故意“咦”了一声,皱眉咋舌道:“啧啧,还说不是收的好徒弟,我已让小青书保密,他还是与你说了。” 瑶光更是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些四书五经我也就不说了,二师兄教他掌法指法,三师兄教他刀法,四师兄教他拳法,大师兄是他亲父,所授就多到一时难以尽数了,这些功夫使出来,我又怎会认不出是何人所教!我知自己所学精在身法剑术,原也打算明年或是后年拜托几位师兄出手了,怎知几位师兄倒是比我还急,青书才六岁呢。” “还说自己不是师父,都开始护上了。”俞岱岩又笑了一声,正色道,“小师妹并不在意就好,虽说你们并未正式叙师徒辈分,这几年下来却也差的不多,若是小师妹不喜,我们几兄弟也不会越俎代庖。” 便是一师同门,各人若再收徒,那也是各有传承了,纵然师兄师弟也没有道理无端干涉各人如何教导弟子。武当门下八人素来情同兄妹,青书又是宋远桥之子,算来与几人关系亲密,再加上宋青书并未正式拜师,几人才有此动作。各人原也存着一股想要给小师妹一个惊喜的心思,暗暗地将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本领拿出来传授宋青书,原先还彼此瞒着,却没料到大家都是这般心思,等宋青书身手显露出来,虽不曾言明秘密,却也是直白地将几人给暴露了。 瑶光笑着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接话,宋青书已奔到面前,一把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腰,激动地叫了一声“小师叔”后就不肯说话,只牢牢抓着瑶光,将头埋在她身前便不吭声了。 瑶光被这般孩子气的动作逗得一阵怀念,又是一笑,伸手回抱住宋青书,轻轻拍着他的背,一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应道:“我回来了,这段时间,功课有没有落下?” 宋青书又抱了一会儿才松手,红着脸退开两三步,点了点头,回道:“三才剑法第一式已学会了,《春秋》才抄了十来遍。” 瑶光下山不过月余,宋青书又是才学剑法,一月之内能将一式剑招学会已是不易,他素来不说谎也不喜表功,既说学会,那边是实打实地学会。 自古以来,徒弟勤恳总比徒弟怠惰教人喜欢。 瑶光弯下腰,笑着拍了拍宋青书的肩,“甚好。整整仪容,和我们一同去见见你太师父,过会儿再叫你太师父看看你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若是他肯指点你一二,你可要好好记在心里。” 宋青书低着头“嗯”了一声,自觉走到瑶光身后,悄悄整理起因飞奔而有些乱的衣服,心中却有点难以形容的激动忐忑和极轻微的怀疑,在他心中,自己小师叔的剑术已到了登峰造极不似凡人的地步,小师叔也推崇的太师父该是怎样的神人啊?自己会不会表现太差,不但自己丢脸,还会连累小师叔面上无光? 宋青书孩童心性,心思单纯,这么想了想,就越发紧张起来,自觉一定要努力表现出最好的模样来。 俞岱岩笑着看两人说话,等到此时才轻笑一声,“小师妹,青书师侄,走吧。” 瑶光举步跟上,却悄悄回头对宋青书笑着摇头,轻声道:“不必紧张,师父和蔼宽厚,必不会为难你。” 宋青书点了点头,心中仍是提着一根弦,反复回想着几次跟随父亲拜访太师父时看到的白发老者,几番回忆后,更觉对方道骨仙风,真如神仙一般,心里却更紧张了。 瑶光笑了笑,心中盘算着过会儿该怎样和张三丰回话。 天鹰教、明教一事纵然瞒着其他几位师兄,也不能连张三丰也瞒过,兹事体大,还是私下里慢慢解释吧。 宋远桥正在紫霄宫中分派事务,听得弟子通传已知三师弟和小师妹回返,见到二人时寒暄几句,看到宋青书时却稍微皱了眉,复看向瑶光,沉声道:“小师妹,劣子顽劣,多有劳烦。” 瑶光笑着摆手,不赞同道:“大师兄这是哪里话来,一家人怎说两家话,青书是你独子,也是我师侄,大师兄不嫌我误人子弟便好了。何况啊,若青书这样叫做‘顽劣’,对天下孩童可不公平,我知大师兄严于律己,不愿幼子骄傲,但谦虚也不必过甚,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好便是好,有什么不可夸的?我觉青书很好,聪颖勤奋,他日必有所成。” 瑶光说着便将宋青书从身后拉出来,大大方方地拍了拍肩膀,大有“我给你撑腰”的意味。 因宋远桥一句批评低下头去的宋青书仰头看了看瑶光,从一脸不忿变成了惊喜的笑容,更是挺直腰杆站直了,一副自豪又略有些羞涩的神气。 谁人不喜夸赞? 孩童尤其如此。 有时为人父母者为表自谦,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句“劣子”一句“顽劣愚笨”之语,若是孩子本就不聪明,心中定不好受,觉得父母也看不上自己,自己定然很差,若是孩子本来聪明,听到这种话也会心中不满。 自古以来,华夏素有谦逊中正之风,但做的太过度便会生出另一种扭曲来。 于睿昔日可从来不将这般谦逊用在瑶光身上,每每告诉她,她天赋出众,是以更要勤恳刻苦不负天予之才,瑶光也深信这一点,终成剑宗精英,如今瑶光待宋青书也是一般,该夸之处从不遮掩,当骂之时也不会客气。 正因如此,瑶光下山的这一个多月时间,转而由宋远桥专心教导的宋青书才会格外想念自己小师叔——他亲父可不会夸他,不管他做的怎样,也只能得到一句“还要多加锻炼”。 宋远桥不意瑶光竟会有此言语,不禁愣住,旁边俞岱岩细看宋青书那种挺身昂首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 “大哥,我可说过了吧,小师妹教弟子与我们定然不同。青书师侄毕竟年幼,思念授业之师而迎出门去,又有哪里不合适了,你我也曾为迎师父跑下山去……” 俞岱岩说起往事,宋远桥更是一愣。 二人如今已近不惑,这般少年之时才会有的举动早埋藏记忆之中,几十年前,两人还年少之时,确也曾为迎接张三丰连夜跑下了山,只盼早一刻见到师父。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昔时此时,又有什么不同? 或许在他心里,终究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小师妹,仍觉得那是需要照顾的人,却不想,转眼数年,曾被自己抱着在山间行走赏雪的小师妹也已经长大,已能为他人之师了。 这样一想,宋远桥也是笑了起来,叹了口气,道:“罢,三弟说的是啊……今后青书也多劳小师妹费心了。” 瑶光笑着点头,牵起宋青书的手,“我带青书去见师父,两位师兄还有话要说吧?” 她笑看二人各一眼,回头看向宋青书。 宋青书乖觉地向父亲和三师叔行礼,一脸灿笑地跟在瑶光身后走了。 宋远桥目送二人,看向俞岱岩,道:“三弟,这次出去,路上不太平吧?先前峨嵋派两位师妹遇险,后来怎样了?” 俞岱岩言辞简洁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他和瑶光分开那一日的事情却只能说个囫囵。 宋远桥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从那个神秘人手中救出峨嵋派纪师妹的是小师妹了……她不愿说个中始末,自然有她的道理,想来小师妹会与师父说明,也无需你我兄弟太过担心。对了,三弟,你说……小师妹已练成剑芒?” 俞岱岩点头,复将当日所见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 宋远桥怔了怔,叹道:“万中无一,天赋奇才……我武当有此传人,实是万幸。倘若五弟也在,该有多好。” 俞岱岩心中也是一痛,上前握住宋远桥手掌,沉声道:“五弟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 宋远桥也知失言,勉强笑笑后忽道:“小师妹带着青书去见师父,不若我们也去看看,如何?” “正有此意。”俞岱岩笑着点头,“大哥怕也要大吃一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最讨厌大人过度自谦总说“我家孩子笨啊,什么都不会啊,你家孩子才聪明啊”,然后两家大人争相贬低自己孩子夸对方的,有意思不?大人倒是成全了自己颜面,我听着可不爽了,孩子就没有尊严啊? 。 霸王票感谢名单~ 羽绯心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受宠若惊,么么哒!!这是新年礼物吗,太棒了。 三鲜蘑菇汤扔了一个地雷 每次看到你的名字都觉得好好吃哦。 西风西峰叶秀罗扔了一个地雷 新读者呢,你好呀。 !!扔了一个地雷 呃,这般霸气的ID实在让我不知如何称呼啊,谢谢啦,么么哒。 蓝息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大大,么么哒。 云书雁扔了一个地雷 情不自禁想起来唐书雁,是巧合吧?么么哒。 巨蛇座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大大么么哒。 ☆、第56章 秦之好   宋、俞二人来到张三丰住所附近之时,远远望到院中情形,果然一惊。 张三丰与瑶光站在旁边,似是低声说着什么,而院中持木剑的男童正是宋青书。 宋青书来回走了几步,显不是紧张之下随意行走,步步踏罡而行,虽还未得其中精髓,但已能看出端倪,宋远桥一望之下竟有些发愣。 宋青书又走了几步,似是调整好了,扬手出剑,剑势轻快,虽无风雷之声,却别有一种韵律在其中,使人一见心喜,便如听到绝妙音律一般。 音乐之美,在通天地人心,因其合乎道理,故而动人心弦。 人生而知乐,因生命尚在混沌蒙昧之时便已触到了这天地宇宙间最根本的道理,只是出生之后反而忘却,所以有人醒觉之后复而寻之,往而叩问,所以听到合乎道理的音乐会不自觉地为其所动。 但凡绝妙武功,往往自有节律,如呼吸自然,这一式剑法便是如此,使人乍见之时不觉其厉,反觉其美。 宋青书将这一式“三环套月”的诸般变化都使全了,才呼出一口气,走回瑶光身边,静待对方点评。 瑶光抬头望向张三丰,笑吟吟地说:“师父,青书这一式剑法如何?” 张三丰笑着捋胡子,“青书年幼,习剑不久,能练到如此,殊为不易。” 宋青书得到夸奖,心中很是开心,登时笑开了花。 张三丰转头看向瑶光,道:“剑法精妙,变幻莫测,这也是你创的剑法吧?名字叫做什么?演给我看。” 瑶光有心分辨这并非自己所创剑法,但她却无法拿出证据,更无法说自己曾在何处于何时自何人处习得三才剑法,迟疑片刻后,只得道:“……这一套剑法是‘三才剑法’,方才青书所用是其中第一式‘三环套月’。既然师父开了口,我便将全套剑法演一次。” 瑶光持剑走到院中,拔剑出鞘,信手舞来。 瑶光所习诸般剑法之中,要说高妙,三才剑法未必能称第一,但若说她最熟极如流、浸淫透彻却必数三才剑法第一。昔年山石道人吕纯阳创三才剑法,合道家真意于其中,这一套剑法最初本不为江湖武斗争强,而是为了让弟子感悟道意所创。 瑶光多年修道,此刻将这一套剑法舞开,初观时只觉飘渺逍遥、浩然若仙,细看时才觉一招一式已化繁就简,但一招出而藏诸般变化,一式变而留力不发,因其“藏锋未尽”故而更难应对,其精深奥妙之处远非先前宋青书用时可相媲美。 宋青书看得如痴如醉,只觉小师叔果真如剑仙一般。 张三丰笑意点点。 宋远桥与俞岱岩对视一眼,皆看到了一种熟悉的神色在对方眼中流转。 待瑶光这套剑法使完,俞岱岩不禁叹道:“好在这是我们小师妹……” “是啊……” 宋远桥不禁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不放心。青书若能学会这套剑法,行走江湖也不是难题了。 “倒也难怪,小师妹不肯在掌指拳法上多下工夫……” 已有这般剑术,又何须分心在其他武功上? 俞岱岩又看了片刻,叹道:“……若分心学旁的,小师妹也未必能有如此剑术。这一套剑法定能流传后世。” 宋远桥感慨片刻,忽道:“或许师父的‘神门剑’能创成了。” 俞岱岩一惊,也是面露惊喜之色。 张三丰七八年前便有意创一剑法,每招都旨在刺对手“神门穴”。这“神门穴”在手掌后锐骨之端,中剑之后,手掌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自然便得罢手。这一套剑法无疑体现了张三丰心存仁厚的理念。多年来张三丰数次与弟子们推想,虽成六剑,再往后却总有艰险之处难以想明白。 武当弟子之中,以俞莲舟武功最高,诸人虽都习剑,但专精剑术者唯有四人,如今加上瑶光便是五人。早年瑶光不曾参与讨论,诸人也不知她剑上已有如此造诣,此刻一见,便自然而然想到此事。 事实上,宋远桥所料不差。 张三丰见到瑶光这一套剑法后极是盛赞,叮嘱她有空时传授弟子们,而后便拉着她说起了神门剑的要领,瑶光思索片刻,提剑斜挑而上,手腕翻了个小圈,剑尖随之颤动连点几下。 这几次点刺可虚可实,而手腕翻转那一圈此刻看来似是多余,当真与人拆招时便是已避开了对方剑锋,端的精妙绝妙。 倘若对面有人,这一下定是已刺中了神门穴。 张三丰老怀大悦,鼓掌大笑道:“好!好!好!” 他连赞三声好,却不仅仅是为了瑶光能想出一招,更是为武当一派延续而欣慰。 宋青书还不能识得其中奥妙,但看到太师父这么夸赞,便跟着大声欢呼起来。 瑶光也不谦虚什么,笑着接受了这般表扬,冲着外头扬眉一笑,扬声道:“大师兄、三师兄来了。” 张三丰也是笑着对两人点头。 师徒几人相聚,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瑶光领着宋青书先行离开,到了门外却恰好遇上了殷梨亭和方才赶回武当山的莫声谷,瑶光还未开口,殷梨亭猛然红着脸跑了,留下莫声谷与瑶光对视,最后两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莫声谷本就少年老成,自十七八岁便开始蓄须,现在虽才弱冠,较殷梨亭还小上五岁,但身材魁梧,满脸浓髯,乍一看去竟似比殷梨亭年长。他幼年沉默寡言,虽也关心小师妹,却不知该如何说,往往是做多于说,随着年龄见长,也渐渐能言善辩起来。 莫声谷此番下山历练也有大半年,途中接到俞莲舟飞鸽传书,说俞岱岩和小师妹在外似是遇上了麻烦,让他若是途中方便就立刻赶去。当时莫声谷离得有些远,他先是连夜策马赶去,打探到确有武当派两人来过,又走了,这才赶回门派,今日才拴好马就匆匆赶来,半途上遇到的殷梨亭,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瑶光打量莫声谷片刻,笑道:“七师兄这一次下山时间可有点久了,越发健壮了。” 莫声谷咧嘴一笑,拍拍瑶光肩膀,粗声大气道:“小师妹,我给你带了采芝斋的粽子糖和糕,你吃着看,若是好,下次再给你买。” 他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个整整齐齐包得极好的方盒。 瑶光伸手接过犹带着体温的盒子,当场拆开,拈出一颗粽子糖含到嘴里,过了会儿,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嗯!甜食还是江南一片做的好啊。” 莫声谷摸了摸后脑,扭过头,嘴角却上翘的厉害。 “小师妹喜欢便好。我去给师父问安,稍后来找师妹。” 瑶光眼尖地看到莫声谷耳后有些发红,心中不免猜测她这位七师兄便是因为容易脸红才蓄了一大把胡须吧? 她也不揭破,笑吟吟地点头。 莫声谷说完快步离开,瑶光笑着挥手,顺手拈起一颗糖递到了宋青书嘴边。 宋青书张嘴咬住,含了会儿,苦着脸说:“好甜……” “哎?青书不喜欢吃甜的吗?是我疏忽了,那就吐出来吧。” “不要,小师叔给的糖我一定要吃掉。” 宋青书被糖甜的有点牙疼,还是坚强地一口吞了下去。 瑶光哭笑不得,“不过一颗糖,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了,你这孩子……走吧,陪我去见见二师兄、四师兄,我这趟回来要是不一一报个平安,师兄们肯定不放心。” 宋青书咽了几口口水,才算是把口中那股甜味压下去,听到这句话,果断出卖了自家父亲。 “爹可担心小师叔了,每日都要念叨几次,要不是张四叔一口咬定小师叔定不会有事,爹都要央俞二叔去接应小师叔你们了。” 瑶光闻言一笑,道:“还是四师兄最懂我。” 宋青书眼珠一转,补上一句,“张四叔说的轻松,其实接到俞三叔第一封飞信的那晚踱步来去走了大半夜,第二天要下山还是被太师父劝住的。” 瑶光顿时扶额。 她实在是低估了几位师兄担心自己的程度。 也没办法,谁让她自己眼下才“十二岁”呢?若是“二十二岁”,或许师兄们就不会这样了吧。 瑶光摸了摸宋青书的头,赞道:“青书心思细腻,观察细致,甚好。只是以后少熬夜,对身体不好。” 宋青书“哦”了一声,全不承认自己当时也是因为担心才睡不着觉,这才发现张松溪踱来踱去踱了大半夜…… 之后瑶光一一拜访自己师兄,果然又被好一顿叮嘱,等她终于得了空,想起可以去找殷梨亭聊聊纪晓芙的时候,殷梨亭一见到她拔腿就跑,留下瑶光无语地回头看向宋青书。 “……青书,这方面,你可不能学你六师叔。” 宋青书点头。 瑶光叹了口气,道:“只盼六嫂嫁来之后,六师兄会好些吧。” 话虽如此,可她想到纪晓芙那种和殷梨亭不相上下的羞涩性情,顿时沉默了。 “小师叔,六婶是什么样的人?” “嗯……你未来六婶秀丽娴淑,善良温婉,又机敏坚韧,是个很好的姑娘。” “那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六婶才会嫁过来啊?” “这……就要问你六叔了。” 瑶光的意思是婚期只能是男方拟定了去通知女方,所以才说只能问殷梨亭,实际上也就是等着殷梨亭请期之后告诉大家,却没想到宋青书十分实诚地直接跑去问殷梨亭,弄得之后殷梨亭一见了拔腿就走的人又多了一个。 五月中旬,汉阳纪英忽而来访,态度十分热情,格外厚待瑶光,送了她许多女子用度之物,譬如首饰钗环、绫罗绸缎,之后拉着张三丰聊了许久,大意便是能不能早些让殷梨亭与他女儿完婚。张三丰原只担心若太仓促会惹得对方不高兴,现下得了这句话,他叫来殷梨亭商议片刻,几人拿出黄历翻了翻,于九月找了个上佳的好日子。纪英心满意足地下山,说自己只等着殷梨亭来下聘了,殷梨亭又是羞红了脸,却还没跑,而是用力点头。 六月上旬,张三丰带着殷梨亭前去下聘。 七月上旬,纪晓芙被叫回了纪家待嫁。 九月上旬,纪家敲锣打鼓地送出了新娘子,迎亲的车马一路到了武当山,武当山上也是张灯结彩,处处喜庆,那些并非道士只是平日做道士打扮的弟子通通都换了艳色衣衫以示庆祝之意。 殷梨亭与纪晓芙终成夫妻,武当峨嵋遂成姻亲。 作者有话要说:苏州采芝斋的名字借我用一下……反正那边的传统糕点吧,粽子糖我吃着蛮喜欢的,但是一个室友说吃着太不适应了…… 。 纪英接到了女儿家书,说武当派的人实在太可靠了巴拉巴拉,太厉害了巴拉巴拉,就连小师妹都这么牛巴拉巴拉,纪英遂热情地将女儿赶快嫁了过去。 ☆、第57章 翠山夫妇   冬去春来,花落花开,忽忽几年过去,武当山上又热闹了几分。 殷梨亭与纪晓芙婚后恩爱甚笃,一年后添了个女儿,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取名作“朱墨”,小名“珠儿”。 彼时山中一片热闹,宋青书拍这手说自己总算也有个师妹,不是门中最小了。 瑶光自那一次下山后也未再下山,而当日之事已成她与纪晓芙之间的秘密,江湖之中自不见传闻,许多人仍不知晓武当门下除却武当七侠尚有一位弟子拜在张三丰门下。而随着瑶光年岁渐长,有时派内之事宋远桥不及安排,弟子便来请示她,如此一来二去,门派之中的事宜也就渐渐分作两拨,凡大事由宋远桥决断,一些细碎事务全都是瑶光拿主意了。 也因如此,宋远桥逐渐从门派事务脱开手来,一年里有那么几个月在江湖行走。武当七侠情同兄弟,这些年来便是张翠山不在,他们也素来只报“武当七侠”的名号,因宋远桥、俞莲舟武功大进,又做下许多侠义之事,在江湖中的威名已不下于少林派几位大德高僧,一些老魔小丑听到武当七侠的名号便闻风而逃。 如今是二月初三,武当山上的积雪已渐渐融化,露出枝头一点嫩绿新芽。 宋青书拿着一柄桃木剑在雪峰上一招一式地比划着,虽无人监督,丝毫不敢怠慢。 如今他学剑三年,手中的剑也是瑶光第三次给他削成了,那一套三才剑法他只学到第七招,在第八招上生生卡了半年硬是不得进步,每每练到那一招便生生顿住,叫一旁观看的几位师叔都有些不忍。 宋远桥曾问瑶光,这一招是否有何诀窍在? 瑶光答:书读千遍,其义自现,剑也同理。 宋青书将这一番对答牢牢记在心里,日日习练丝毫不辍,背书抄写之时也格外用心,打定主意等小师叔出关后定要给她一个惊喜。 无错,此刻瑶光不在一旁监督宋青书的原因是她正在闭关之中。 自张三丰九十五岁寿诞起,每年都闭关九个月。 张三丰曾道,武当派的武功主要得自一部《九阳真经》,可叹自己当年蒙觉远祖师传授真经之时,年纪太小,又全然不会武功,觉远祖师也非有意传授,因之本门武功总是尚有缺陷。他想自己于《九阳真经》所知不全,难道自己便创制不出?因此每年闭关苦思,便是想自开一派武学。 以张三丰一代宗师的身份,实无需任何功绩再来锦上添花,他有这般雄心壮志,一可说是为了武当留一门根基绝学,二可说是全昔日一个遗憾。 张三丰会起这个念头,自也不是一日两日便有,打从他立派以来,心内便时时思及此处而有所不安,因青年之时所学尚不足以自创一门前所未有的武学,便只能搁置,等他年岁渐长,武当派已有了气候,他所收七位佳徒皆是人杰,定能将武当发扬光大,这般念头也便再次浮起,再等到他于八十五岁上收得关门弟子雪竹入门,眼见自己小弟子创绝顶轻功身法,又习得精妙剑诀,心中包袱一去,豪气顿生,暗想自己幼徒尚能成前人所不能,自己又如何不能?因此方有每年闭关一事。 张三丰闭关之事派内皆知,瑶光听闻缘由后沉思许久,于隔年也开始闭关,道是想要创一门剑法。 武当门中诸人只当瑶光天赋奇才,创出三才、两仪两门精妙绝伦的剑法,却只有她自己才知这两门剑法不过先人所授,并非她所创出,平白担了美名,她心中不愿,待得知恩师年近百岁尚有进取开创之心,心中顿如洪钟敲击,恩师欲成一门前所未有的武学,自己于剑道所习不浅,自认不弱于人,又为何不能创一门剑法以传后世? 由此,每年武当山上总有一老一小二人闭关,现下恰是闭关之中,宋青书也就独自习武练剑,抄写经卷典籍了。 当年张翠山失踪是在天鹰教王盘山岛上扬刀立威大会之后,而江湖中多有好手折在岛上,又因其间牵扯屠龙宝刀,多年来中原各大门派与天鹰教交手多次,天鹰教每落下风,但天鹰教主殷天正在围攻之中苦撑不倒,也是一代人杰。年初之时,俞莲舟因听闻天鹰教欲派船出海寻金毛狮王谢逊,思及自己五弟张翠山失踪多年,有心一探,便也赶赴海边,却是恰逢其会,赶上了峨嵋派、崆峒派、昆仑派与天鹰教交手,他自也不能置身事外,便一跃至天鹰教船上,与人动起手来。 诸人交手不久,海上竟隐约有小筏接近,俞莲舟听得船上有人高声叫道:“有正经生意,不相干的客人避开了罢。” 不一会儿,海上传来回声,竟是年轻女子清朗嗓音,念的显示某种切口。 “日月光照,天鹰展翅,圣焰熊熊,普惠世人。这里是总舵的堂主。哪一坛在烧香举火?” 船上那人立即恭恭敬敬地回复:“天市堂李堂主,率领青龙坛程坛主、神蛇坛封坛主在此。是天微堂殷堂主驾临吗?” 俞莲舟心中略有不安,心道若是殷野王来援,他虽自保无虑,却有些担心船上这些昆仑、峨嵋派弟子。近年来殷野王声名鹊起,大有青出于蓝之势,若是他来,怕是不能继续力战下去。他这般一想,手下便留了三分力,着意观察四周有意寻机脱身。 海上那女子扬声道:“紫微堂堂主。” 天鹰教船上忽然乱了起来,俞莲舟心中大奇,暗想便是殷野王来了,天鹰教人只有开心,岂有这般慌乱的道理?却是没过多久,俞莲舟便明白了为何,船上十余人齐声高喊“殷姑娘回来啦,殷姑娘回来啦!”,他心中一动,莫非天鹰教中也有谁人失踪多年忽而回返,否则何至于此? 便在此时,船上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听说敝教教主的千金殷姑娘回来啦,大家暂且罢斗如何?” 这一声运了内力,中气十足,便在海上,也是诸人皆可听到。 俞莲舟心道正和他意,便扬声喊道:“好!大家住手。” 俞莲舟在武林正道极有威名,他既喊了住手,一众正派人士也就各自停手,而那一位老者显然也是天鹰教中地位不低之人,就听得船上兵刃相交之声一齐停止,相斗的众人纷纷跃开。 他正想上前调解,忽听海面传来一声高喊。 “是俞莲舟俞师哥吗?” 俞莲舟心头巨震,他此番下山并无师弟同行,而几位师弟也素来不会如此称呼,竟会连名带姓似是怕认错人一般地叫出,心念急转直下,他立刻就想到了失踪十年的张翠山,连忙高声道:“我正是俞莲舟……你……你……” 他想要问出“你是谁”,怎知心情激动之下却连这句话也无法说出,千言万语俱梗在喉头,犹似不敢相信。 海上又有一声高喊传来,听在俞莲舟耳中只如天籁一般。 “小弟张翠山!” 张翠山——! 五弟! 俞莲舟抢上前去,只见一个青年跃上船来,两人视线一撞,登时心神巨震,四手相握,一个叫了声“二哥!”,一个叫了声“五弟!”,而后双目含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兄弟二人十年不见,如今竟得团聚,其中喜悦激动又岂是旁人所能知?纵然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两人却已顾不上,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只觉有无数话想要告诉对方,却喉头颤抖得无法发出声音来。 天鹰教的人得知海中是殷素素,急忙放下绳索接引,不一会儿,殷素素带着张无忌上船来,见到一个四十余岁的高瘦汉子和张翠山手拉着手,神态甚是亲热,心知这必是张翠山先前所唤的“俞师哥”。 双方一番引见后,果是如此。 俞莲舟和李天垣却都是大吃一惊。 天鹰教和武当派正在拚命恶斗,哪知双方各有一个重要人物竟是夫妇,不但是夫妇,而且还生了孩子。 俞莲舟心知这中间的原委曲折非片刻间说得清楚,当下先给张翠山引见船上各人。 众人虽有心自张翠山夫妇口中问出谢逊与屠龙刀下落,但此时既有天鹰教相护,又有俞莲舟在场,一番口角之后,崆峒、昆仑、峨嵋几派均是不得不含恨暂退。 俞莲舟心知此事棘手,也只能暂时压下,寻思待见了大师兄与师父再做决断,心中实已打定主意,一路上若是有人来为难五弟,哪怕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护五弟一家周全。想到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他不禁想若是自己此行尚有几位师兄弟同行便好了,但那时又怎知今次竟会遇上五弟,实是老天的安排,不可预料。 当夜月白风清,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在船头饮酒赏月,说起近年来中原武林大事,多年在海外的张翠山夫妇二人听得入神。 张翠山忽道:“恩师百岁大寿转眼即至,小弟竟能赶上这件武林中罕见的盛事,老天爷可说待我不薄了。” 殷素素叹道:“就可惜仓促之间,我们没能给他老人家好好备一份寿礼。” 俞莲舟用力握住张翠山肩膀,道:“现下五弟平安归来,送给恩师的寿礼,再没比此更重的了。” 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心中一暖。 他们已有多少年不曾这般兄弟并肩行走江湖? 如今能得重聚,又怕得何来? 张翠山想着诸位同门,遂问道:“几位师哥我并不担心,只不知六弟、七弟和小师妹现今如何了?小师妹天赋卓绝,想来这些年来承欢膝下,必令恩师开心许多,小弟每每思及此处,便觉愧疚,累得恩师与诸位师兄弟担心,实在不该。” 俞莲舟摇头,道:“五弟太也见外,倘若失踪之人是我,难道你会不担心?既如此,就不必多说。小师妹……”他本是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此刻思及小师妹,竟笑了笑,续道,“小师妹如今好得很,必能承师父衣钵。五弟见到小师妹怕是要大吃一惊了。” 张翠山一怔,而后笑道:“正是……十年前小师妹已极为聪慧,想来今日已小有所成。” 俞莲舟道:“小有所成?五弟,你可知如今武当山上,武功第一之人自是师父,第二又是谁?” 张翠山道:“我们七兄弟之中,向来是二哥武功最好。十年不见,小弟更加望尘莫及。唉,少受恩师十年教诲,小弟是退居末座了。” 说到此处,他心念一动,睁大眼睛看向俞莲舟,心道二哥这一句问话莫不是想说第二当是小师妹?! 俞莲舟笑了笑,说道:“我资质愚鲁,虽勤勉刻苦些,倒也有限。如今我派之中,文武双全、剑术通神之人除小师妹不作第二人想,我在小师妹剑下怕是只能走上二三十招吧。今次我出来,恰好小师妹闭关,否则她若是在此,便是峨嵋、昆仑、崆峒再多百人一拥而上又如何,我师兄妹二人定能护你们一家三口平安无事。明日我传信回山,着师弟们来接应,你们也无需忧虑。” 张翠山因曾见瑶光天赋,虽吃惊,倒也尚能相信。 殷素素却很有些不信,心道等到了武当山上,她定要好好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被俞莲舟赞为“剑术通神”。 作者有话要说:张翠山回来了!很快就是张三丰百岁寿诞了哈哈哈! ☆、第58章 兄弟情谊   张翠山回返中原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虽有俞莲舟同行,途中仍是有无数人为了问出金毛狮王谢逊的消息蜂拥而来。俞二、张五虽是武艺高强,但要顾及殷素素不免制掣,行到武当山下,若不是遇上了前来迎接的殷梨亭,说不定便要出事。 师兄弟几人相见,自有一番激动,张翠山见殷梨亭使出神门十三剑,每一剑都刺中对手神门穴,端的是精妙绝伦,大喜之下相询,得知这一套剑法之中有四剑出自小师妹之手,更是又惊又喜,殷素素亲眼殷梨亭剑法绝妙,心中顿时更是好奇这一位小师妹该是何等人物。 师兄弟四人久别重逢,心情激动,秉烛夜谈。 张翠山不欲几人知自己苦痛烦恼,遂将冰火岛上奇景拿来详说,殷梨亭大为好奇,连连追问,张翠山更是谈兴大起。殷素素端着酒食来时,眼尖地注意到殷梨亭身上佩饰似是出自闺阁之手,遂悄声示意自己丈夫。 张翠山这一细看,又是一喜,道:“六弟已娶妻了?是哪家女儿?如今可有子女?” 殷梨亭已为人父几年,脸皮也较从前好了许多,微微一笑,答道:“岳父是汉阳金鞭纪老英雄,内子从前拜师峨嵋派。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唤作朱墨。本该带内子来拜会五哥,恰巧小师妹出关,内子就留在山上照料小师妹了。这次五哥回来,可是大大的喜事,小师妹也很开心,还在翻箱倒柜地找礼物说要送给五嫂。” 殷素素不料想那一位素未谋面的小师妹竟会这般热心,想到先前恐怕不被张翠山师门接纳的诸般忐忑顷刻间消散,饶是她素来智计百出,往日心思狠辣,如今心中一暖,忍不住便要落泪,急忙转身拭目。 张翠山听了这番话自然也很开心,他最怕便是师门不愿接纳天鹰教出身的殷素素,此刻知晓二哥、六弟俱无不满,小师妹更是如此热心,心中大石落下大半,很是感慨地叹了一声,笑道:“都是一家人,又要什么礼物,小师妹当真太费心了,何况,便是要送礼,也该是我和素素送她才是。” 俞莲舟却是一拍石桌道:“到底是小师妹心细,第一次见五弟妹,是该送份见面礼,五弟妹不要介意,回头我定补上。” 殷素素已拭干了眼泪,笑道:“二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二哥并不介意我的出身……” 武当七侠之中,俞莲舟最是面冷心热,这一路行来,他对殷素素已大为改观,此刻也难得温和地笑了笑,道:“虽是一家人,有些礼还是要的,当年大嫂有了身子,小师妹才只六岁也特意送了礼,我们兄弟总不能还不如小师妹吧。” 殷素素一听,不由得暗叹这个姑娘当真早慧。 张翠山笑道:“当年小师妹便早慧,十年过去,如今定是一代少年英才。大哥的儿子是叫做青书吧,想来大哥定将他青书教得很好,等找回无忌……要让无忌好好和青书学学。” 俞莲舟握住张翠山的手,沉声道:“会找到无忌的。” 张翠山点头,心知掳了无忌去的人一定是为了他义兄谢逊的下落,应当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为人父母担心子女乃是天性,纵然心知这个道理,总是有几分担心。 殷梨亭见张翠山神色间有些郁郁,注意到一旁的殷素素也是神色凝重下来,心思一转,遂道:“五哥这可说错了。青书师侄的确被教得很好,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这些年来熟习四书五经,博览诸子百家,根骨上佳,轻功身法、剑术掌法在同龄人中该是出类拔萃,尤其剑术,五哥见了怕是也要忍不住赞上一声,只不过——” 殷梨亭故意拉长了声音,瞅着张翠山神色,见他听得入神,似已没有那么担忧,这才续道,“教导青书师侄的并非大哥,而是我们的小师妹。” 张翠山登时瞪大了眼睛,想了会儿方道:“小师妹……今年……似是十五?” 张翠山记得自己离开中原之前小师妹已有五岁多,如今十年过去,该是十五了。在他想来,以小师妹绝世天赋,十年时间当是能成人中龙凤,只是口中不便这样说出,才以“英才”而概指,但无论如何,十五岁也实在太年轻,青书师侄今年也有九岁,两人虽差了一个辈分,却只相差六岁,这又要如何才能成师徒? 殷梨亭见到他一向亲近依赖的五师兄露出这般难以置信的神情,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拍了拍张翠山的肩膀,笑道:“今日我可算知道当年我是什么模样了。五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小师妹教青书可不是一年两年了,自六年前青书师侄开蒙便一直是小师妹负责教他,文也好,武也罢……我们几位师兄都很不好意思啊。” 张翠山知道殷梨亭不会说谎骗他,但这样一想,小师妹岂不是九岁就开始教青书师侄了? 张翠山这般神情看在俞莲舟和殷梨亭眼中,两人便如看到昔日的自己一般,都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三丰百岁寿诞将近,武当派诸位弟子都往武当山赶回。 瑶光在四月初二出关,休养了一日后便去给宋远桥搭把手处理武当山上的事情,纪晓芙抱着女儿跟在旁边,说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宋青书更是不甘示弱,捧着一本册子寸步不离地跟着瑶光,大小事宜全都一条条记得清楚。 到了四月初六,瑶光接到消息说俞莲舟等人已经到了武当山下,她立刻让清风、明月两个道童去把张翠山的住处再清扫收拾一遍,知会了宋远桥一声便往山下去迎几位师兄。 纪晓芙因带着女儿不方便上下山赶路,遂自告奋勇去帮忙布置五嫂的房间。 宋青书立刻把那本记事的册子交给了一位道童,开心地跟着瑶光下山了。 “小师叔,我五叔和五婶真的回来了?听说五叔还有个儿子,我是不是又要多个师弟了?” 瑶光想到俞莲舟信上所书,笑着回答:“是的,我五师兄、五嫂,你五叔、五婶终于要回来了,师父出关后一定很开心。我们师兄妹这么多人,师父最喜爱的便是五师兄,每年生辰都会念起他。二师兄说五师兄有个九岁大的儿子,算起来比你小上几个月,便是按入门顺序也是你师弟了,只不过现下被歹人抓了,等救了他回来,你们师兄弟就可以慢慢说话了,也免得你总是感叹自己只有师妹没有师弟。” 宋青书略一愣,低声道:“我没有总是感叹。” 瑶光不禁笑道:“是,我的青书师侄只感叹了那么四五次,偏偏每次都被我听到了。” 宋青书顿时脸上微红,不肯说话了。 武当山上三代弟子众多,但算来都是外门弟子,并非嫡传,要么便是年近二三十,要么便是小道童,如宋青书这般的弟子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他并无同龄之人可做同伴,孩童心性自然难免会期望能有个年龄相近的伙伴,也就偶尔嘀咕了几次,谁知道那么巧,偏偏每次都被小师叔听到,弄得他后来想要悄悄抱怨什么都要左右看看,总担心小师叔会突然从哪里出现。 两人脚程不慢,俞莲舟等人更是归心似箭,一行人在半山腰上就遇上了。 张翠山远远见到山路上一位水合色道袍头戴道冠的少女携着一名青衣道童缓步而来,心中略有些称奇,心道如今门中有了女道,不知是哪位师兄门下,等他再一转念,忽然反应过来,顿时似哭似笑极是激动得抢上前去,定睛细看,那少女眉清目秀、秀丽脱俗,但眉宇间依稀能看出旧日的影子,而一旁的小道童眉眼间分明似大师兄,他当即明白过来,快步赶去,大声喊道:“是小师妹和青书师侄吗?我是张翠山!” 张翠山心情激动之下直接喊出了自己姓名,生恐对方认不出。 张翠山失踪之时已弱冠,此刻十年过去,面貌变化倒不若瑶光那么多,是以她很容易便认出来人,笑着加快脚步,还未揖手,便被对方激动地紧紧握住了手。 “小师妹你好!你长大了!” 瑶光很能体会张翠山此时激动,她若是此刻忽而回到纯阳宫,想来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反握住张翠山的手,笑着点头。 “十年了,我自然会长大。五哥一向可好?这一位便是五嫂吧?” 张翠山激动地拉着瑶光的手给她引见殷素素。 “这是你五嫂殷素素。” 殷素素急忙上前,笑道:“小师妹好。” 她流落海岛十年,此刻身无长物,一路赶来,她也不愿开口向武当派的人讨些银钱置办礼物,此刻便也无法出手送礼,只得这般口头上道了声好。 瑶光打量殷素素一眼,笑道:“五哥的眼光向来很好,现下我就不夸了,等有空时,我去拜访五嫂。这一次时间紧,来不及仔细准备,薄礼一份,请五嫂笑纳。” 她从袖中拿出备好的礼物,却是个巴掌大的漆木盒子。 殷素素见对方果然送出礼来,更是打定主意等见了父亲,定要父亲好好备一份厚礼回给这位小师妹。 她双手接过盒子,本不想打开,却不想对方示意她赶快打开看看,她只得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对玉镯,晶莹剔透,一片清湛碧色,阳光照射之下更显丽色。 这一对镯子用料极好,雕工更美,殷素素一见之下便心生喜爱,想到它是武当门人所赠,心中更觉温暖,捧着这对镯子看向张翠山,双目又是有些湿润,不知该如何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殷素素对瑶光的好感度蹭蹭地长,表示这果然是个很好很好的小姑子,一定要厚谢! 瑶光:放心,我不会把礼物推到门外的。(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张良无语地看着满屋子礼物) 。 经过了那么多的铺垫,总算能让张翠山和殷素素好好地回来了。现在没有龙门镖局灭门惨案,也没有俞岱岩残废十年,张翠山也就不会自尽了,殷素素也没有那样的心结,这一次武当山一定能好好过个大寿。 原以为这一章能写到百岁寿诞,没想到还没有……那就下章。总之,各大派那些高手都要出现啦,我可期待了,哈哈哈。 昆仑派崆峒派的长老们你们好木?连名字都被金庸大大用“各帮帮主、各派掌门”代指的群众演员们你们好木? 昆仑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想当年昆仑三圣何足道何等风采,这一群人真是把他的脸都丢尽了,什么铁琴先生,一代人渣,和他夫人真是“天长地久”的配对啊。 华山那个掌门鲜于通就更烂了。说起来金老一定很恨华山,这一个掌门是伪君子,岳不群更是伪君子,金老黑华山黑的那是不动声色啊。 。 霸王票感谢名单! 金翡翠 扔了一个地雷又一个地雷 超感动,么么哒! 飞过沧海扔了一个手榴弹 受宠若惊,么么哒! 木折颜扔了一个地雷 总觉得似乎见过这个ID又拿不准,总之多谢啦么么哒。 叶小叽扔了一个地雷 咦咦咦,是藏剑山庄的小伙伴咩?我可喜欢二少爷二姑娘啦!么么哒。 美腻的小正太扔了一个地雷 哟哟,几次沙发都是你!速度很快嘛!看我来点名表扬! ☆、第59章 百岁寿诞   瑶光笑吟吟地开口道,“二师兄信里说了五嫂身形,我猜想这对镯子五嫂应当能戴的上,现下试试看,若是不合适,改日我再找个更好的来。” 殷素素慌忙开口道,“这对镯子已很好了,实在无需更加贵重,小师妹厚意我铭记于心。” 她说话间就把镯子往手上套,果然非常合适。 碧色玉镯衬得她皮肤白皙三分,莹然生光。 瑶光见殷素素戴上镯子很是合适,又是一笑,道,“十年来,五师兄多承五嫂照顾,一对镯子又算得什么。五嫂安心收下。五哥这些年来可是亏待了五嫂不少吧?” 张翠山几人流落海岛,莫说没有银钱,便是家财万贯,也没办法从海岛上变出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这方面自然亏欠殷素素许多,殷素素爱重夫君,自然从不提起,张翠山虽说文武双全,却也没有想到这方面,此刻被瑶光一说,他不禁有些脸红,遂道:“素素,是我疏忽了。” 殷素素立刻摇头道:“五哥莫要这样说。” 张翠山夫妻二人情深意重,眉眼交换间便明白了彼此心意,无声之间好一番旖旎默契。 俞莲舟素来寡言,只看着二人心中安慰,殷梨亭因娶了纪晓芙,对男女之事颇为明白,见到五哥五嫂感情甚笃,只有祝福没有旁的想法。 宋青书却悄悄扯了扯瑶光衣袖,等她稍微弯腰,才附到她耳边低声道:“小师叔,这就是‘眉目传情’吧?” 瑶光点了点头,不禁有些好笑地顺便伸手戳了宋青书额角一下,低声道:“心照不宣。” 她并不一味禁止宋青书接触这些,也从不说要将什么话本子都烧掉,任由宋青书自去选择,爱看便看,因她当年也是这般被于睿教大,许多事情小时候心中便隐隐知晓,只是从不说出来,师徒二人便也保持着这般默契,许多事情心知肚明而从不宣之于口,却没料想宋青书到底是男孩子和她不同,此刻竟把话问了出来,她也只能格外叮嘱一句了。 两人说话声音虽轻,但在场之人又有谁耳力差了,一时间张翠山和殷素素都闹了个大红脸。 殷梨亭忍不住笑了起来。 前些年总是他被这样弄得困窘,想不到如今竟能见到五哥也是如此。 再之后的路上,张翠山和殷素素都不好意思并肩行走了,张翠山拉过宋青书来嘘寒问暖,殷素素则和瑶光攀谈起来。 几人回到紫霄宫时,宋远桥早等在门口,见到张翠山平安返回,也是心情激动,双目含泪。 瑶光拉着殷素素退开,说要给她介绍六嫂纪晓芙。 殷素素知道这是要把地方让给那几位师兄弟,不禁感念瑶光心细,笑着接受她的好意。 于是外间是几位师兄弟各诉离别之情,内里瑶光和两位嫂子随意说些家常,纪晓芙拿出了几套新裁好还未穿过的衣服送给殷素素,殷素素收下之后,忐忑不安地问若是张真人不同意该当如何。自她得知要回返中原之后,实在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个问题,起初俞莲舟态度不善,她也是心内不安,此刻眼见几位师兄妹都很友善,便更是担心倘若张真人不允,以她夫君张翠山待师父之纯孝,她夫妻二人怕是又要生坎坷。 瑶光顿时失笑。 “五嫂想的也太多。师父十分开明,绝不会因这一点原因反对,这些年来师父对天鹰教有些意见,那是因为当年五师兄在天鹰教主持的扬刀立威大会上出事,如今误会解开,师父断不会反对,说不定看在五师兄和五嫂面上能和天鹰教做个朋友呢。五嫂就安心等着吧。” 瑶光虽这样说了,殷素素仍是有些忐忑。 瑶光叹了口气,握住殷素素的手说:“实在不行,我们师兄妹便是齐齐跪着求,也会让师父留下你来。如此五嫂可安心了吧?” 纪晓芙也笑着劝道:“雪师妹说的极是。五嫂,师父最宠雪师妹,她都这样说了,一定不会有问题。” 殷素素见二人说的肯定,也只好将心先放下,待两人离去,便给父亲修书一封,着意说明定要备上两份厚礼,一份送给六弟妹,一份送给小师妹。她细心想想,瑶光一身看来全无钗环饰物,纯然道家打扮,便是送些金银珠宝她也未必喜欢,遂写下道袍样式和瑶光身量,有意请父亲比照着做几身更好的衣服来。 收笔之时,殷素素看到自己腕上玉镯,又想了想,提笔补上最好派几个家世清白、聪明伶俐的小丫头来。 这武当山上多是道童,女子甚少,想来平日许多事情小师妹与六弟妹都不得不亲力亲为,若是能给她二人省些心力也好。 便在殷素素忐忑的几日里,日历逐渐翻到了四月初八,张三丰出关。 殷素素心中极为忐忑,听说张三丰要见自己时更是唯恐自己哪里做不好,到最后还是被纪晓芙半拉半扶才走出去的。 恰巧这时张三丰正在回答张翠山的疑问,口中说:“天鹰教又怎样了?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殷素素在张三丰面前跪下,随张翠山口称“师父”。 张三丰笑着扶起两人。 张翠山、殷素素均是大喜过望,困扰他二人十多年之事,竟是如此轻易地解决。 殷素素想到先前瑶光所言,心中更是感慨,暗道名门正派自有名门正派的胸襟气度,她往后可不能再将天鹰教那般习气带出来,否则如何对得起这武当一门上下如此深情厚谊。 张三丰又道:“你那岳父教主我跟他神交已久,很佩服他武功了得,是个慷慨磊落的奇男子,他虽性子偏激,行事乖僻些,可不是卑鄙小人,咱们很可交交这个朋友。” 正说到此处,一名道童进来报:“天鹰教殷教主派人送礼来了!” 张三丰笑道:“岳父送礼来啦,翠山,你去迎接宾客吧!” 张翠山应道:“是!” 殷素素也是对瑶光和纪晓芙使了个眼色,热情招呼道:“六弟妹,小师妹,烦请你们陪我一起去吧。” 几人一起走出去,只见大厅上站着两个老者,罗帽直身,穿的家人服色,见到张翠山出来,一齐走上几步,跪下问安。 张翠山与两人客套几句,两人恭恭敬敬的呈上礼单,说道:“我家老爷太太说些些薄礼,请姑爷笑纳。” 张翠山口中称谢,打开礼单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十余张泥金笺上,一共写了二百款礼品,第一款是“碧玉狮子成双”,第二款是“翡翠凤凰成双”,无数珠宝之后,还有“特品紫狼毫百枝”、“贡品唐墨二十锭”、“宣和桑纸百刀”、“极品端砚八方”等等一应文房四宝。 张翠山还在为这厚礼诧异,却见二人又向一旁拜倒。 “小人殷无福、殷无禄拜见雪道长,我家老爷太太备了些许薄礼,请您笑纳。” 殷无福递上一张礼单。 纪晓芙略有些诧异地看向殷素素,见殷素素一脸喜色又是鼓励地看向瑶光,遂跟着转头,只见这位武当的小师妹客气地接过了礼单,大略一扫,面上也没露出什么,只笑着和两人道谢,不禁心中好奇,走过去几步,惊见礼单上从上到下一排珍本古本道家典籍、笔墨纸砚、道袍道冠、拂尘玉佩等等不一而足,剩下一些珍奇古玩如玉如意、编磬等等更是价值连城,她再打量瑶光几眼,见她神色平静,不由得大为佩服对方的养气工夫。 殷无福、殷无禄一挥手,外头进来十来个脚夫,一大箱一大箱地抬进来。 这一番忙完也过了半刻钟,二人说不敢再耽搁各位,当即下了山。 殷素素走过去笑问瑶光,“小师妹看这些如何?作为见面礼可还使得?” 瑶光合上礼单,笑道:“五嫂也真是客气。反正都是一家人,长者赐不可辞,我就在这里谢过伯父伯母了,有劳五嫂费心,这些书如今要凑齐,怕是不容易吧。” 殷素素见瑶光笑得开心,大大地松了口气,笑道:“只要小师妹喜欢,些许辛苦不算什么。”她又转头看纪晓芙,道,“六弟妹,我也给你准备了东西,只是不知你是否喜欢。”她说着指向后几个箱子,打开一个,里面一格一格放的尽是女子首饰,下面是各色布料,质地上成,花样繁多。 纪晓芙吃了一惊,道:“五嫂怎么……这可真是太客气了,我有些不敢收……外子怕是不会……” 殷素素道:“我们姊妹间送些东西,六弟又会多说什么,六弟妹就收下吧,免得我心中不安。” 纪晓芙仍是有些拿不定注意,视线不自觉地往瑶光那边飘,见她轻轻点头,这才松口收下,又是连声感谢。 宋远桥等人过来,见到大殿中堆了这许多礼物,不免又是一番询问,得知张翠山和瑶光都得了厚礼,众人也没有不开心,反而很是习惯的模样。 当日下午,武当七侠分别督率火工道人和一众道童在紫霄宫四处打扫布置,厅堂上都贴了张翠山所书的寿联,前前后后,一片喜气。 次日清晨,宋远桥等人都换了一身新衣,见到瑶光时不免被她这一身新换的道袍惊了一下,虽还是那般款式,但从细布换成了丝绸之后瞬间就平添几分清贵之气,更显得她气度飘渺,怡然出众。众人交口称赞,得知这是殷素素手笔后更是将张翠山夫妻给夸了个脸红。 一行人同去向张三丰拜寿,路上忽有一名道童进来,呈上一张名帖,宋远桥接过,只见帖上写着“昆仑后学何太冲率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寿比南山”,宋远桥惊讶之余念了出来,又道,“昆仑掌门人亲自给师父拜寿来啦。他几时到中原来的?” 瑶光心中一动,忽道:“大师兄莫激动,怕是来者不善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原著里要不是张三丰自重身份,直接出手拍飞这些人,也就没有后来什么事了……总之寿诞上的悲剧简直就是各种大不幸凑到了一起,唉。 。 霸王票排名进了千名以内啦,感谢所有投过霸王票的大大!超开心! 本文字数过了二十万,本来想庆祝一下加更的,但是颈椎病又犯了,死活没码出更新来……那就这样口头庆祝一下吧,原本这文就打算二十万完结的,走快穿的路线,没想到写着写着就写细了,现在看看大概要那么三四十万吧。 临近年底工作超忙,我尽量保持日更,实在更不出会请假告诉大家的。唉,学生放假,医生可怜地一周工作七天……有时候真想把医院关门几天(……) ☆、第60章 来者不善   宋远桥吃了一惊,问道,“小师妹言下之意……” 瑶光瞥了一眼拜帖,笑道,“昆仑与我派来往并不密切,若要贺寿,去年为何不来,前年为何不来,十年前师父九十大寿,何掌门又为何不来,偏偏今年五师兄回到中原,何掌门就巴巴地赶来祝寿,从昆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可不近吧,若真是有心祝寿,怎地只有拜帖没有礼单?这可不是诚心来道贺吧。” 说到送礼收礼,在场这些人加起来恐怕也没有瑶光在行,尤其是收礼这方面,她可以说经验丰富,打眼一扫就知道礼单是轻了还是重了。以张三丰身为武当开派掌门、一代武林宗师的身份,百岁大寿,礼单便是写上几页也不算过分,可是昆仑派倒好,根本没有附礼单,可以想见带来的东西一定重不到哪里去。尤其如今时间敏感,正是张翠山自冰火岛回返之后不久,反倒让人浮想联翩。 瑶光在武当这一行人中算是年幼,说话顾忌也少,她此刻这么一说,几人互相看看,均想此事却有蹊跷。 宋远桥沉吟片刻,道:“远来是客,昆仑掌门非同小姐,该当请师父亲自迎接。” 瑶光也没反驳,只弯起嘴角笑了笑,静静地走到七人之末。 纪晓芙略有些担心地回头,只看到瑶光微笑着摇头,她只好收回目光。 殷素素却是心思转的极快,落后两步走到瑶光身边,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小师妹方才抿唇一笑,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说给五嫂听听。” 瑶光早知武当七侠人品端正,为人宽厚,心中那般促狭主意也只转了转,甚至都没说出来,却没想到这位五嫂竟这般敏锐,顿时笑了起来,笑眯眯地凑到殷素素耳旁耳语道:“我已将拜帖内容都记下了,过会儿看看何掌门到底送的什么‘厚礼’,等到何掌门大寿,我们也给他依样葫芦来一次,看看他是何种脸色。” 这个主意可以说巧妙阴损,也可以说毫无阴谋可言,纯然是以直报直,倘若昆仑掌门何太冲送来的是一份厚礼,等到他大寿之时自会平添颜面,倘若他此刻送的只是随意糊弄之物,等到何太冲大寿,把那些东西搬到他眼前说一句“昔日厚赠不敢忘”,到时候何太冲可就脸面丢尽。 只是瑶光既有言在先,显然是料定了何太冲带来的必不是什么正经礼物,打这般主意显然是想要为张三丰讨个公道回来。 你昆仑既辱我武当在先,可也怪不得人!何太冲固然也是一派掌门,难道还能比张三丰更德高望重? 殷素素闻言大喜,忽觉心中那个近似仙人下凡、聪慧灵秀的小师妹回到了凡尘之间,这般有几分作弄却又光明正大得让人恨得牙痒的做派很令她感到亲切,竟有种遇上知音的感觉,她顿时起了兴趣,挑起眉梢,压低声音道:“雪师妹之言深得我心,届时贺寿,千万要喊上我一起。” 瑶光也是心中一乐,面上不动声色道:“如此盛事自然不会忘了五嫂,就怕五师兄不允。” 殷素素得了张三丰的承认,此刻心中已安稳许多,悄悄觑了张翠山一眼后笑道:“我不信五哥会责怪小师妹。” 那言下之意自然是主谋若无罪,从犯更无罪。 瑶光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天色还早呢,我倒要看看今日到底会来多少人。” 殷素素握住瑶光的手,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道:“倘若这些人拿我做伐,怕是要连——” 殷素素话没说完就被瑶光轻轻点住了唇,瑶光笑了笑,道:“五师兄与五嫂夫妻一体,我们一门师兄妹同气连枝,自然荣辱与共,有些话全然不必说。我武当偌大一派,若是将五师兄和五嫂推出去而置身事外,今后又有何颜面立于江湖之间?有人来,就让他们来,总归屠龙刀名声太大,这些人今日不来,明日总会来,我等难不成还怕了他们?” “正是如此!” 前方传来一声低喝,却是俞岱岩回头赞许地看向瑶光。 “五弟妹放下心来,我们兄妹八人同进同退,又有何惧!” 宋远桥、俞莲舟也是回头看了一眼,一人微笑不语,一人神色沉着。 张翠山走过来揽住殷素素肩膀,听得师兄妹们都如此说话,心中感动不已,胸中豪气顿生,大声道:“便是这样!” 张三丰见了昆仑拜帖,果然亲自出迎,只见铁琴先生何太冲身穿黄衫,神情飘逸,气象冲和,俨然是名门正派的一代宗主,身后跟着八名男女弟子,显是门中精英。 殷素素着意看了一眼,见这些人带来的礼物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寿桃寿面,显然是仓促之间临时置办,遂笑着望向瑶光,得到对方一个“你知我知”的含笑回望。 张三丰刚将何太冲师徒迎进大厅,宾主坐定献茶,一名小道童又持了一张名帖进来,交给了宋远桥,却是崆峒五老齐至。 当世武林之中,少林、武当名头最响,昆仑、峨嵋次之,崆峒派又次之,崆峒五老论到辈分地位,不过和宋远桥平起平坐,但张三丰为人谦冲,也亲自出去迎接,瑶光去旁边叫过一名道童,令他去将几位师兄的兵器取来,顺便取几柄剑来,无须张扬。 道童虽有些不解,仍是依言去了。 张三丰百岁大寿,这般日子本不适合出现刀剑,是以瑶光师兄妹八人、连同殷素素与纪晓芙俱是空手,张翠山的银钩铁画都刻意收了起来,瑶光在山下随手买的铁剑自然也没带着,便是宋青书的桃木剑也都没带。张翠山一生最厌烦的便是繁文缛节,每逢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的整寿,总是叮嘱弟子不可惊动外人,宋远桥等人原也只想本门师徒一日尽欢,那更是不必拿出兵器来,但此刻眼见客人越来越多,又不像是好客人,过会儿若是真动上手,瑶光却不想落得要与人徒手过招的窘境,须知她一身武学大半在剑上,掌法、拳法、腿法莫说与几位师兄比,就是和派中的道童比都不见得好些,她在殷素素面前已豪气万分地开了口,总不能过会儿巴巴地向师兄们求救,那可就成了笑话了。 不多时,崆峒五老带了弟子进来,同样也是带了些寿桃寿面之物作为贺礼。 殷素素心中暗暗记着,寻思是不是告诉父亲哪日给这些人一个教训。 再之后神拳门、海沙派、巨鲸帮、巫山派等等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陆续来到山上拜寿,寿桃寿面什么的堆了一地。 宋远桥等人心中不悦,暗想以恩师的身份,这些东西怎能相配?这些来客恐怕当真是来者不善了。 殷素素都给气得笑起来了,旁人不知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她还能不知吗?十年前王盘山岛上,这些人可也没有和天鹰教见外,凑上去参加扬刀立威大会,结果折了许多人在岛上,此刻竟还不死心。殷素素想了想,瞥一眼瑶光,见她手执拂尘好似寻常道童一般随侍在张三丰身边,周身气度悠然,反倒连先前那一点忿怒也看不出了,纯然一副天真怡然模样,殷素素心中忽然也平静下来。 宾客络绎不绝,到得后来,紫霄宫中连给客人坐的椅子也不够了,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等人正与人寒暄,来往招呼,瑶光见到这般情形不禁会心一笑,派人去把附近的石头捡些不大不小、大概平整地捧来,像是排棋子一样密密地放在厅上,各派掌门、各帮帮主等尚有座位,门人徒众只好坐在挑着石头坐下了,斟茶的茶碗很快也分派完了,瑶光见茶碗不够,立刻让道童去捧了饭碗、菜碗过来,口中说着“不好意思”,客客气气地让人把茶送过去。 其实这些人本也不是真心来祝寿,更不贪武当这一杯茶,若是没有也就罢了,现下武当已送上了茶,那些帮会门派的人也不得不接过去礼节性地喝上一口。 饭碗还好,菜碗总带着那么一点油味难以去尽,有人被那种怪异的粗茶味道呛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正说话间,小道童又进来报道:“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率领五位弟子,来向师祖拜寿。” 纪晓芙嫁进武当也有三年,武当与峨嵋派已是姻亲,灭绝师太亲来,殷梨亭自然带着纪晓芙赶紧去迎接,张三丰也是笑呵呵地亲自出迎,只见灭绝师太带着两个尼姑、三个年轻姑娘一齐走进来。 灭绝师太口中说着恭贺,脸上神情却很难说是笑容,大概也是因为她往日甚少笑,此刻想要笑一笑竟显得有些怪异。 纪晓芙连忙拜下,殷梨亭也跟着行了大礼。 灭绝师太审视自己这个嫁出去的弟子,见她已是妇人打扮,想到如今派中并无优秀弟子可承衣钵,心中略怅然,温言与纪晓芙说了几句也就走到旁边坐下了。 瑶光跟着张三丰走去招呼旁人,视线却不自觉地往灭绝师太身后背的狭长木盒上飘。 一股锋锐至极的清凛剑气从木盒中散发出来,不住地勾着她的心。 瑶光心知这必是一柄绝世宝剑,她在武当这些年来从未感受过这般剑气,剑尚未出鞘已然如此,可以想见出鞘之后何等风华。然而转念一想,师父大寿,灭绝师太却携了兵器上山,虽盛在木盒中以示敬重,但总归不如空手更能体现心意,总让人觉得别有内情。倘若当真动起手来,恐怕六师兄和六嫂会很为难。 瑶光想了想,暗道若是这一仗不可避免,就由她应下罢了,这世上或许的确有令她害怕不敌之物,但绝不可能是剑。 各路宾客络绎不绝,转眼已是正午,紫霄宫满满当当坐了几百人有余,这些人还时时向厅门外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张松溪眼瞧各人神气,心中也是思索不停。 俞莲舟悄声道:“咱们本想过了师父寿诞之后,发出英雄帖,在武昌黄鹤楼头开英雄大宴,不料一着之失,全盘受制。” 张松溪低声道:“事已至此,只有拼死力战。” 恰好此时瑶光也走了过来,听到两人说话,遂低声道:“山上来人太多,若是一拥而上很是麻烦,过会儿说僵了,若是四师兄能用言语挤住他们约定单打独斗,便无甚可惧了。” 张松溪一怔,道:“若是以六阵定输赢,咱们自是立于不败之地,但他们有备而来,定然想到此节,决不会答允只斗六阵便算。” 俞莲舟也是想到此节方才神色黯淡。 瑶光微微一笑,道:“只要是单打独斗,便是这些人都要一一下场又如何了?交给我便是,几位师兄且安心看着。” 俞莲舟和张松溪齐齐愣住,全未料到他们小师妹竟会出此惊人言语。 俞岱岩从后走来,更是沉声道:“小师妹勿要胡言!怎可如此!” 他多年前受人暗算,若非瑶光执意让人下山迎他,恐怕他后半生就是瘫痪在床的凄凉,因此他在武当七侠之中最是宠爱看重瑶光,不欲她有分毫损伤,此刻听她出言要独斗山上众人,怎能平静! 瑶光笑着拉住俞岱岩的手,轻轻摇头,笑道:“三师兄冷静些,你可曾见我狂言妄语?我只怕这些人不肯单打独斗一起涌上来,到时候就当真难以收手,只要他们肯一一上前,便无需担心。我剑术如何,几位师兄还不知吗?事关重大,我绝不会因一时意气胡来。” 几人见瑶光说的认真,想到她平日练剑的情形,渐渐冷静下来,互相看看,竟有些觉得此事可行。 张松溪思索片刻,又道:“若是这些人当真一拥而上,我们便使真武七截阵,无论如何,定要护师父周全。” 俞莲舟、俞岱岩一听,精神一振,大感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里的情况明显就是各帮派门派来的人太多,如果混战起来,武当派恐怕就是半山鲜血,后来张翠山自尽,殷素素殉情,事情不了了之。 现在么,各帮派门派还是来了,不过如果这群人真的非要打混战,那就哈哈哈哈了。 单打独斗还好说,如果是混战,剑气真心不认人啊……到时候就有人战阶飙升了。 ☆、第61章 善者不来   张三丰但笑不语,一直如道童般随侍在侧的瑶光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年纪甚轻,笑声清脆,又是在这般当口,立刻吸引了满场的注意力,空智更是怒目相视。 瑶光微笑着回望,上前一步,却是极为正式地起了个道家的揖手礼,朗声道,“武当门下雪竹拜见三位高僧,不知我武当这张桌子如何得罪了空智禅师,致使大师需如此‘挫骨扬灰’,贪嗔痴俱是障,大师一心向佛,何以这般易怒?我二师兄所言不过寻常问话,大师若心中不存此念,分辨一句就是,何必如此自毁修行……步下莲台染红尘自然容易,要重回空门奉古佛却没那么简单。” 空智被这样一个小姑娘当面用话堵了,顿时涨得满脸通红,几次想要张口,却知若是喝骂出声便等同落进对方言语之中。 空闻诵了一句“阿弥陀佛”,沉声道:“女檀越所言甚得佛理,空智,稍安勿躁。” 这句话一说,瑶光不禁暗道此间少林能为武林第一大派几百年果真有些道理。不论她这些话说的对是不对,以她和空智的年龄之差,放到旁人身上,别说是道歉,恐怕当场反驳动手的都有,空闻竟真的能将话听进去,还当众抹了空智面子令他冷静,这般气度实是常人难及。 空闻又道:“张五侠固然不愿出卖义兄,当能体会我们一门师兄弟……想要得知杀死空见师兄仇人的心情。今日我们既上山来,定要问出一个结果。” 张翠山想要说话,瑶光却抢先截了话头,道:“我五师兄已说过,便是杀了他,他也不会说,空闻禅师又想怎样‘一定问出结果’?想来是要以力取胜?方才空智大师道,想请我师父赐教,只因辈分差了两辈不敢不敬……今日是我师父百岁大寿,与人动武不祥,有事弟子服其劳,既然如此,不若由我来请教几位大师可好?虽是辈分上仍差一些,但三位大师也不必在意,要一起上也好,只是看在我年岁还不及三位大师零头的份上容我用个兵器。” 瑶光这些话说完,当即哗然。 少林四大神僧之名固然不如张三丰响亮,却也是成名多年,赫赫有名,三人联手,当今之世恐怕无人可敌,若是张三丰下场也就罢了,如今这十几岁的小姑娘竟夸下海口要一人斗三名神僧,还在言语之中透露出一种“虽然我辈分比几位大师高,几位大师也不用觉得以多欺少不好意思”的意思,这般几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在这般情形下,无异于狂妄无谋!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嗤笑出声,更有人说这小姑娘想成名已经想疯了,还有人说武当派近年来是什么人都敢收进来,明显失心疯的也敢放出来,当真可笑,难怪张五侠和妖女成亲又和恶贼谢逊结拜,原来是一门风气如此。 却也有些老成持重、心思敏锐之人,在片刻的诧异之后立刻看向武当众人,却见从张三丰而下,宋远桥等人俱是一脸平静,虽有忧心但绝非震惊狐疑,可知他们并没有太为这位小姑娘担心,如此一来,众人更是心生疑惑,均想这姑娘到底凭的什么敢放出这般狂言。 她若是能一人斗赢了三位神僧,便是夸口天下第一也无人敢反驳,但观她年岁不过十三四,便是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内功比起三位神僧也是远远不如,纵然天赋卓绝,又能怎样?怕是张三丰不想自己下场输了丢脸,就派出这般年幼弟子,到时候就算输了,江湖上说出去也不算丢了武当颜面,至多是说这小姑娘年少轻狂罢了。 空智闻言更是心中大怒,暗想他说三人齐上,那是对张三丰心存忌惮,你这毛丫头又凭甚让我师兄弟三人一齐出手自抬身价,遂拧眉大声道:“不必劳烦师兄师弟,我来领教阁下高招!” 瑶光挑眉笑道:“哦?空智大师一人?那我可就占了便宜了,虽是如此,我仍是要用兵器,大师若有什么趁手兵器尽管使用,若是最得意的工夫只在空手,那可也不算我占巧。今日之战事关重大,自然需用最得意的本领,不瞒大师,我最擅用剑——” 她回头示意道童将剑捧上来,把手中拂尘放到道童手上,拿起铁剑,展示给众人看。 “好叫各位看清了,这是武当山下铁匠铺里三两银子一柄的长剑,不是什么出名利器。我与空智大师的比试只是各出绝技,而非依仗兵器之利。” 在场之人无不是江湖好手,此刻见了瑶光手中铁剑平凡无奇,也知她所言不虚。若在平时,或许还会有人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但如此情形,实则她若是拿出神兵利器来对武当更好,她偏偏为了公平用一柄最普通不过的剑,倒叫人觉得为博虚名不顾大局。 空智反觉被对方轻视了,大声道:“你拿出宝剑也无妨!” 空智于少林七十二项绝技得其十一,潜心修炼多年,功力深厚,哪里会将一个毛头小鬼放在眼内,听闻她还特意用普通铁剑来对敌,大感受到蔑视侮辱。 瑶光环视场内众人,将各门各派诸人神色收在眼内,又以眼神安抚几位师兄,回头对张三丰笑了笑,这才扬声道:“宝剑铁剑又有何干系,是我来与空智大师比试,又不是宝剑与大师比试,剑客艺业在自身,只有一点需事先声明,刀剑无眼,我并无必胜把握,比试之时很难留手,若是伤了大师,还请勿怪,同理亦然,大师不必手下留情。这紫霄宫建造不易,目下已损了一张桌子,我们也不必再破坏旁的,还是出外去比试吧。” 瑶光旧话重提,又说到那张被空智拍碎的桌子,空智怒气又生,却硬是压下,心道过会儿须使个辣手给这女娃看看,让她再不敢如此狂妄,转身大步往外去,因心情激动,脚下劲气竟将地砖也踏裂几处。 瑶光一笑,顺手把剑鞘交给道童,从容地跟了出去。 一众人士自然也纷纷出外,围了一个大圈,将空智和瑶光让在中间。 空智自重身份,当然不会抢攻,走到中央,伸手示意瑶光先出手。 “空智大师当真为难我,算来我辈分虚长,若是先攻,怕是要被说成胜之不武。”瑶光叹了口气,续道:“但我也知大师不愿占这个先,那就各退一步,你我同时出手就是。” 空智此刻已怒火中烧,当下冷笑着说“好!”,话音未落,却是已抢上一步,出手似爪,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龙爪手。 因瑶光曾道若他乐意也可取兵刃,反教空智大为愤怒,暗想少林七十二项绝技多数均是空手施为,我便是空手也能叫你败得心服口服,因此偏不取禅杖,出手便是攻势极为凌厉的龙爪手。 这一式左手虚探,右手挟着一股劲风,直拿瑶光左肩“缺盆穴”,正是一招“拿云式”,出手之速快如闪电,迅捷刚猛。 众人之中有人识得此项绝技,顿时有人高声喝彩。 瑶光却早锁定了空智气机,他方才上前,她心中立生感应,想也不想便退后一步,侧身倒提长剑,口中笑道:“好一招龙爪手,果真擒拿法中不二绝艺。” 若是空智出手慢上一些也便罢了,偏偏他出手极快,全没想到竟会一抓落空,更不料想原先所抓之处无端出现一柄长剑,倒让人觉得似是他故意将手掌送上剑锋一般! 空智脸色急变,到底功力深湛,生生将动作一转,长臂忽地一伸,便如猿臂伸展,从后绕去,虚拿瑶光脑后“风府穴”,却是龙爪手中“捞月式”,这一抓若是拿稳,对方定是半点没有反抗之力。 岂知空智动作不慢,瑶光反应更快,在空置手臂伸展时她便踏着八卦方位动作轻巧地转了半圈,好似庭除漫步,姿态翩然,轻描淡写避开了那一抓不说,手中长剑自下而上画了一道半弧,动作也不迅速,却恰恰和空智收手的动作相碰,眼见又是要切上手腕,空智不禁从疑到惊,双手齐出去拿瑶光两侧太阳穴。 这太阳穴何等重要,在内家高手比武之际,触手立毙,几无挽救的余地。 瑶光却是轻笑一声,不闪不避,手中长剑一抖,便如光芒闪过,刹那间点在空智喉头上,留下红痕一点,而空智双手仍未触到瑶光身体,此刻悬在半空,脸上血色俱无,满是惊骇。 “空智大师,承让了。” 众人只见瞬息之间胜负逆转,先前为空智龙爪手绝妙喝的彩声此刻竟如为瑶光喝彩一般,一时间脸上神色极为精彩,震惊诧异、沮丧愤怒,霎那间满山寂静,几百双眼睛都盯在那一名蓝白道袍的少女手上,全然想不出那一剑到底是怎么出的,在场诸位好手竟无一人看清她的动作。 ☆、第62章 少林昆仑   古语有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然后今日这一场比试,旁观者却比当局者更是张口结舌,几百双眼睛竟无一看清瑶光的动作,有眼力过人的只见到白光一闪,而后便胜负已分。 旁观者固然震惊,空智本人只有更加震撼。 空智潜心武学,于少林七十二绝技习得十一,实已是少林立派以来旷古烁今的成就,自达摩祖师以后,从无人将七十二绝技习得十一以上,他自负功力深厚,只觉必能江湖称雄,本只当这个武当的小女娃少年轻狂,着意狠狠给她一个教训,怎知自己反倒被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空智涨红了脸,而后又变得惨白,以他的江湖资历、年龄辈分,如今败在武当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手中,又有何颜面再提“定要张翠山给个答案”!他更是忐忑不安地想到自己已成了少林罪人,少林寺数百年威望如今尽数毁于己手。如今唯有自断后路,不致连累师门。 空智心中巨变,脸色忽红忽白,痛下决心打定主意开口自断双手回返少林再不入江湖,遂沉声道:“贫僧……技不如人,自此当回返少林,潜心修佛,再不敢提报仇一事……” 瑶光见空智神色不对,心中一动,抢道:“空智大师愿罢手便好,旁的却也不必。江湖恩怨江湖了,我也不强求大师放下仇恨,只是大师要报仇,认准那谢逊,不必再来我武当寻人。倘若我五师兄没有回来,少林寺又打算如何?谢逊与我五师兄义结金兰,既未随五师兄回返中原,想是不愿连累我五师兄,如今尚在海外荒岛之上,怕是此生都未打算回归中原,既然如此,大师便当谢逊已葬身大海又有何不可?人生不过须臾百年,百年之后,谢逊、张翠山……我或是空智大师,都不过一抔黄土,爱恨情仇、功名利禄,悉归尘土。” 张三丰与瑶光说起江湖旧事之时曾提到昔年江湖绝学九阴真经,言道创出九阴真经的黄裳前辈原也是为了报仇方才专心致志精研武学,等他自觉武功大成可出关报仇,方才发现他的仇人都已经不在,原来他闭关日久,几十年过去,那些人早已老死,黄裳忽地顿悟。 当时瑶光心有触动,而思及往事,最后苦笑着想到她当年怕是无论如何都会下山报仇,因她不会有那几十年的闭关,倘若当真是几十年后出关,听闻安禄山已死,或许也会有一般浮生若梦的感慨。 谢逊昔年杀人太多,江湖仇家不知几多,但如今谢逊和她五师兄成了结义兄弟,断难让她五师兄大义灭亲出卖义兄,她身为师妹,也不得不为师兄多思虑几分。 倘若谢逊此刻回来了,她绝对不会上前保护,至多两不相助,但殷素素已说过谢逊早打算终老荒岛,如此一来,实已和死了没有太大分别,对于那些江湖人而言恐怕最大的差别就是不能亲手砍谢逊一刀泄愤了。江湖恩义,亲疏有别,她不指望这些话能让人放下仇恨,只想若是能稍微打动这位少林僧人些许,今后武当也能安宁几分,否则年复一年动刀动剑总不是常事。 自然,瑶光话中实也有“你们有本事就去找到谢逊,要打要杀认准了他,别来烦我武当”的意思,心思敏锐如殷素素、张松溪便已听出了这个含义,两人各怀心思,也没有去提醒张翠山,各自沉默而已。 瑶光这一番话说出来,围观的几百人倒有小半笑了出来。 谢逊失踪多年,难道各大派便没有找过他吗?为了找谢逊寻仇,或是为了寻屠龙刀,江湖各大门派不知花了多少精力,十年来一无所得,如今张翠山回了中原,又说漏了嘴让人知道他和谢逊结义金兰,这样一个大活人线索在这里,又有谁肯放过! 若不是瑶光先前一剑给人印象至深,怕是有人已要出声嗤笑。 空智却笑不出来,他听得瑶光一席话,只觉心中轰鸣一声,双耳边如雷声炸响,仿佛听得晨钟缓缓撞击,声声叩击心头,顿时汗水涔涔而下浸湿了僧袍。 出家人本该放下贪嗔痴念,而他醉心武学在先,佛学修行反倒放到其后,无异于本末倒置。 师兄亡故,他欲报仇雪恨本也不是错,而仇恨入骨心成执念却已不对,但他仍未发觉,倘若今日不是这小姑娘前来点醒他,他又会如何?便是能迫得张翠山身死,莫非便能令他吐出谢逊下落?到时候便是让少林武当反目成仇,将这一片真武道境染了半山鲜红,又能得到什么?! 正如这姑娘所言,谢逊若终老海外荒岛,再不踏足中原一步,与他已死又有何异? 难道自己参佛多年所求便是禅杖染血?便是远赴海外去一掌击死谢逊? 断然不是! 错!错!错! 错! 错! 错! 百年之后,悉归黄土! 一念错,一念执着,一念错,心障成魔。 少林寺内,佛前诵经,师父曾问: 空智,汝可悟? 弟子不知。 冥冥之中仿佛有声音在空智耳旁低喝:空智,汝可悟! ——弟子已悟。 弟子已悟。 恶念在心,不见莲台,醉心武学,反上歧路。 面前这分明是佛国诸佛菩萨见他入迷障而派来的使者,破他狂妄,点他慧心。 空智闭目良久,周身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复红,睁眼之时,再无先前那般暴怒,便如金刚垂目,迦叶拈花,他原本生得一脸苦相,嘴角下垂,此刻微微一笑,竟使人好似看到了寺中佛陀。 空智双手合十,深深一鞠躬,叹道:“多谢檀越开解,贫僧自当潜心礼佛,今日之事,贫僧给张真人赔个不是,还请张真人海涵。师兄、师弟,我们走吧。” 少林三位神僧一门师兄弟,此刻空闻、空性见空智气质骤变,恍若脱胎换骨、涅槃重生,怎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三人之中以空性最是性情淳朴、一心武学、不知世事,而空闻亦多参佛经,此刻听了瑶光一席话亦心中动摇,听得空智这般说,便不再坚持,跟着合手告辞。 少林三僧带着九名僧众离开,无人敢阻,俱让出一条路来。 待十二人远远下了山,昆仑掌门何太冲终是忍不住冷笑一声,道:“武当雪竹女侠倒是好口才!那谢逊此刻虽在海外,焉知不会回返中原,等他参透了屠龙刀的秘密回来杀人,雪竹女侠又要怎说?!那些丧身谢逊恶贼手中的人便白死了吗?” 瑶光愣了下,回头看向张翠山。 张翠山会意,立刻上前一步,大声道:“义兄曾道终生不回中原,此刻义兄已改悟,再不会滥杀无辜!我张翠山敢在此立誓,若是我义兄回返中原、手下有无辜亡魂一人,各位便来找我张翠山,取我项上人头!” 张翠山侃侃而谈,一身正气,一时间倒叫人不好继续逼问下去。 何太冲见势不妙,以眼神示意西华子。 西华子立刻开口道:“张五侠兄弟情深,但若谢逊杀了十几二十人,莫非大家便来将张五侠杀了就罢?从前谢逊恶贼手上那许多人命,张五侠是否也要一力承担?” 张翠山犹豫片刻,心中想到殷素素和无忌,虽有心替义兄扛下仇恨,却又担心抛下孤儿寡母、愧对师门。 西华子只道自己说中了张翠山痛脚,大为得意,更是得理不饶人,上前一步,喝道:“张五侠空口白话便要我们放下仇恨,当真容易!若是张五侠同门师兄弟、亲人朋友被他人所杀,可能凭人一语宽恕他人?” 谢逊杀人在先,结下无数血海深仇,实已不可解,此节确是谢逊有亏,任怎样口才舌灿莲花也改不了这一点,西华子此刻咬准了这点,张翠山顿时左右为难。 瑶光思索到现在,忽而开口接过话来,道:“这位想是昆仑派高足。谢逊杀人在先,罪有应得,杀人偿命原也是应有之义,阁下若能找到谢逊去宰了他,江湖同道必为阁下欢喜。” 西华子顿时怒道:“张五侠包庇谢逊,不肯说出他下落,我怎知他在哪里!” 瑶光不禁笑道:“哦,那么阁下的意思便是,阁下要报仇,先找仇人亲友逼问他下落,若是那人不从,就以武力威胁,是也不是?谁人武功强便听谁的,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西华子早先便是第一个出头要逼问张翠山之人,此刻毫不犹豫地应下这句话来。 何太冲一听便脸上变色,却是阻拦不及。 瑶光立刻笑了,道:“那好,如今我五师兄不愿说,也不愿为自己义兄便与各派交恶,那我这个小师妹便来做这个恶人,想要逼问我五师兄,先问过我手中剑。” 西华子顿时一愣,想到先前这妖女连少林神僧都打败了,顿时心中发虚,回头望向何太冲。 何太冲一脸压抑的怒火,却也不能在这时候开口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丫头,思索片刻,他叫来西华子与卫四娘,对两人低声叮嘱几句,两人面上也逐渐从焦躁惊慌安定下来,暗赞师父英明,各持长剑走到前方。 何太冲一脸慈和地笑了笑,道:“雪竹女侠兄妹情深,一片赤诚叫人感动,只是今日之事实难善了,若我昆仑就此退去,难免贻笑大方。我这两个徒儿学艺不精,便来向雪竹女侠讨教一二,倘若侥幸胜了,雪竹女侠就莫要搀和这件事了。” 这几句话说的看似大方,好似慈祥长者见到误入歧途的晚辈叮咛几句,实际还是要让昆仑派以二敌一。 武当派中不免有人发出一声嗤笑,江湖群豪也是颇有些不是滋味,他们本料定一拥而上定能取胜,怎知会变成这般局面。 瑶光看了看西华子和卫四娘,笑道:“昔年昆仑派何足道先生琴剑棋三绝,人称昆仑三圣,何先生特此改名为足道以示谦逊,先人遗风使人敬慕啊,幸而何足道先生绝学并未失传,如今我能目睹昆仑剑法,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这句话明着抬了昆仑派前辈,实则贬低如今传人,人人都听得出来,倘若昆仑派以二敌一还输了,回头怕是都无颜面对先人。 何太冲心中发怒,督促西华子与卫四娘拿出手段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瞧瞧。他想着少林空智因不知对方就里,惊诧之下失了手,又被这鬼丫头言语糊弄,当真是不通事务的很。昆仑派素来剑法卓绝,两人联手使出昆仑正两仪剑法来必定杀她个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差点就想写:先灭少林,再灭武当……OTL。 我觉得金老一定是昆仑、华山、少林、崆峒等等各大派的黑,简直高级黑的可以…… 。 霸王票感谢名单: 月色清浅扔了一个地雷 祝回家后一切顺利,么么哒。 叶小叽扔了一个手榴弹 抱住黄鸡啃一口。 羽绯心扔了一个手榴弹 又是你呢,谢谢啦么么哒么么哒! 流水浮灯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巨蛇座扔了一个地雷 好带感的名字,么么哒。 小溪水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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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当其冲的卫四娘心中一惊,急忙后退,提剑去挡,却连挡两下均落空,一旁西华子赶快来护,长剑拦向最后一柄剑影,竟也是虚影,更可怖的是,对面传来一股吸力极强的柔劲,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长剑,就连脚下步法也为之一乱。 昆仑派的正两仪剑法固然剑招高妙,但其根本却在脚下步法,走的是八八六十四卦的方位,自震位至乾位为顺,故名“正两仪剑法”其中变化无穷,深合易理,若是来人不识术数,怕是交手不多久便要晕头转向,这也正是何太冲信心由来。他万万没想到如今会遇上一个瑶光,用的轻功偏也是从八卦之中化出,论轻快巧妙、精微奥秘犹有过之,西华子、卫四娘两人被克得死死的,现今步法一乱,剑上更乱。 两人眼前一花便见白光闪动,二人心内叫糟,本能地举剑相格。 只听得“叮叮”两声,两柄长剑被震上半空,徒留西华子与卫四娘一脸震惊茫然。 人群之中彩声如雷,却是武当门下一众三代弟子与道童高声欢呼。 瑶光收剑后退,挑眉笑道:“昆仑正两仪剑法,我已领教了。” 西华子与卫四娘面色灰败地退下,何太冲更是怒火冲肝,一张脸涨得通红,可如今这种情形,他又能说什么? 瑶光收剑身后,直视着何太冲笑道:“看来是我‘侥幸胜了’,那么何掌门是否不再搀和这件事了?” 何太冲先前假意谦虚和蔼的话被瑶光原样扔回来,一股怒气简直直上头顶,恨不得冲上前砍死这妖女出气,但想到她方才身法剑术,竟是有些后怕——若是他亲自下场如今被打败,岂非更加丢脸? 何太冲脸色从红到青,又硬生生转回一脸严肃。 “……雪竹女侠剑术高明,张真人教的好徒弟。今日昆仑派就此告辞。” 他强压着怒气说完这句话,气呼呼地转身大步离开,西华子和卫四娘慌忙跟上,一行几人倒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瑶光趁着众人看昆仑派离开的当口悄悄给张翠山使了个眼色,复上前挽了个剑花,悠然道:“如今少林、昆仑已去,还有哪位想要上前来切磋理论,尽可上来。” 若说瑶光打败空智还有人认为是侥幸,此刻她又败昆仑派西华子、卫四娘,轻功身法与剑术高妙展露无疑,一些原本只敢浑水摸鱼的人此刻更不敢出头,一时之间竟漫长寂静。 瑶光也不着急,垂下长剑微微抬头立在当中。 片刻之后,灭绝师太走了出来,沉声道:“峨嵋与武当素来亲厚,晓芙嫁于殷六侠,论理我本不该与武当为难,但我亲兄长无端丧身谢逊之手,此仇不报断不为人,张五侠既与那谢逊结义,又娶了天鹰教妖女,今日我说不得也要逼上一逼,问上一问!那谢逊藏身何处!” 这般为亲友报仇、自身又武功高强之人是最难应付的。 瑶光也知棘手,但此刻已经不能退,她回头略带歉意地看了纪晓芙一眼,而后向灭绝师太施了一礼,道:“灭绝师太,六嫂原是峨嵋中人,算来您也是我长辈,但今日我也不能退,师太若想逼问我五师兄,还是那句话,胜过我再说吧。” 灭绝听她说得有礼有节,思及几年前贝锦仪与自己所说关于这位武当关门弟子之事,心中更是暗叹一声,然而想到兄长惨死,便觉张翠山连着这些护着他的人都面目可憎,遂横眉怒目,冷声道:“剑下无情,可不要怪我。” 灭绝解下背上木匣,打开来,只见内里果是一柄长剑。 剑长四尺有余,鞘外隐隐覆着一层青气,虽未出鞘却也叫人有惊心动魄之感。 瑶光点头应道:“生死有命,我明白,师太无需顾虑,出招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本想写瑶光捡起倚天剑说,“这就是倚天剑?谁稀罕。”然后扔下。 随后想起灭绝师兄孤鸿子就是这么被杨逍气死的,我怕他们一师同门都这气性,万一气死了灭绝师太事情不好收场,就算了…… 。 我们科室现在医生太少病人太多,排班非常忙,四天一个夜班,第二天又不能休息接着上白班,累死了,我晚上还熬夜码字,终于被感冒打倒了,现在重感冒、头疼欲裂,就差发热了。早晨我手上打着点滴、自己举着盐水瓶去查房,病人都惊呆了,我都快被自己的敬业精神感动了(其实是没办法)。唉,没办法,人太少,不能请病假,只要人还没昏迷能动就得上班,我是真扛不住了,你们感受一下我上午挂着水还查房写病程收病人的感觉……晚上实在没办法继续码字,头疼的不得了,思维都有点乱,我也不想胡乱灌水混个字数过去,昨天我说了一下电脑订阅的分成问题,很多人都表示能电脑订阅会用电脑,我非常感动,条件所限没办法的,能用手机购买正版我已经很感激了,还有人是电脑上选了自动续订手机阅读的,这种分成也是按照电脑购买的七三分成,大家这样信任我选择自动续订,我更不能拿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凑数。我一直存不下稿子,每天能码出更新的三四千就很不错了,如果直接停上几天,我感觉过意不去,就每章字数少点,大家宽容一下,等我好了,会恢复之前的字数的,如果哪天我忽然高热爬不上来没更,大家也不要惊讶,总之等我康复了一定会继续日更的,么么哒,感谢大家! ☆、第64章 天下第一   灭绝师太握住剑柄,又道,“你去换过一柄剑来。” 瑶光还未说什么,旁边忽有人惊叫道“倚天剑,”,一时间人群之中如油锅沸腾议论纷纷,众人的目光都胶着在那柄剑鞘上金丝镶成的“倚天”二字。 有人下意识念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倚天剑竟在峨嵋,” “果真天下利器,” 张翠山见到倚天剑,不禁面色一变。旁人只听得传说,他却亲眼见过屠龙刀之威,如今倚天剑在,他又怎能让小师妹犯险!张翠山满怀歉意地看了殷素素一眼,抱着决然之心想要上前接下决斗,打定主意一死以绝天下悠悠之口。 殷素素泫然欲泣,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当此时,瑶光忽然轻声笑了笑,道:“剑术根本在人不在剑,倚天剑虽利,我却也不怕,师太好意,我铭记于心。” 灭绝师太冷笑一声,心道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瑶光知道灭绝自重身份绝不会先出手,遂一剑刺出,剑尖下指便如拜伏,这一招是晚辈向长辈讨教剑术时表示谦逊所用。 灭绝师太见了瑶光这一剑,脸上神色稍稍缓和,也不强攻,只照礼数还了一剑,以示接纳。 二人前几招便这样平平无奇地过去,到了第六招上,瑶光仍是普普通通一剑刺出,没有半点花巧,灭绝师太眸中精光一闪,手中倚天剑虚晃一圈,却是照着瑶光长剑中央砍下去。 任谁也看得出,这两柄剑若是相撞,必是瑶光剑折的下场。 瑶光微微挑眉,不意对方身为一派掌门竟能使出这般无赖打法,好笑地想到若是她此刻拿的是上清破云剑,灭绝师太莫不成也会这般砸下来?她静静地吐息一次,“紫气东来”吞吐真气,顺着长剑喷薄而出,瞬间化作青白剑芒,光华璀璨,剑气凛冽。 灭绝师太见到剑芒面色陡变,人群之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呼,连声高叫“剑芒”,瞬息之间,两柄剑已撞在一起,倚天剑锋锐固然当世无双,剑芒之利却也不逊于它,刹那间竟迸出如同金石相击的清脆声音! 瑶光收剑转身,众人看得清楚,她手中仍是一柄长剑而非半柄。 灭绝师太心内惊愕,断然想不到如斯年轻的女孩能练出剑芒,这绝不是纯粹剑术高明便能有的,若无三五十年内力,想练出剑芒等同白日做梦,怎可能?! 瑶光嘴角仍噙着笑,手腕一转,使的却是神门十三剑,剑脊与倚天剑擦过,轻轻荡开倚天剑剑尖,剑上剑气一吐刺中灭绝师太手腕上神门穴,而后将内劲外放,螺旋真力席卷而上。 灭绝师太只觉手腕一痛,持剑不稳,而后便眼前一闪,一柄长剑被震上半空。 瑶光也不再追击,收起长剑立于一旁,低声道:“承灭绝师太指教。” 倚天剑这才落下,直直落在两人当中,触地之时丝毫未顿,毫无阻碍地一插到底,只留下剑柄在外,让人再度感受到倚天剑锋锐绝世无双。 灭绝师太盯着瑶光看了半晌,脸色惨白,吐出一口血来,之后转身便走。 瑶光顿时惊道:“灭绝师太,您还未取倚天剑!” 灭绝师太脚步一顿,在弟子的侍候下已拭去唇边鲜血,转过身,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瑶光,沉声道:“你赢了,竟不取倚天剑?” 瑶光疑惑道:“倚天剑虽利也非我所有,我要它何用。” 瑶光神色真诚毫无作伪,而她方才剑术之精已震撼人心,此刻几百人聚在一处,竟无一人敢出声讥嘲。 正如瑶光所言,她用普通铁剑也能赢过有倚天剑的灭绝师太,要倚天剑何用? 诸人原先以为这小姑娘托大轻狂,如今才知道她不过实话实说,只是与人比剑,并非依仗兵器之利。 已然练成剑芒,又何须神兵利器?! 灭绝师太沉默良久,上前取回倚天剑,一声不吭地收回匣中,带同门人迅速离开。 如此一来,山上已走了三大门派,剩下这一群人里着实没有几个可以称为高手的,他们没有胆子上去单打独斗,要先出头做冤大头更是不愿,这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山上僵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有人禁不住瑶光持剑原地踱步的压力转身往山下跑去。 有一就有二,那些门派帮会里有些头脸的还能厚着脸皮道一声别,一些本就来浑水摸鱼的气也不敢哼,静悄悄地就走了。 不多时,武当山上便恢复了清净。 瑶光很是得意地向张翠山和殷素素看了一眼,大有邀功的意思。 宋青书立刻跑出来,脸上激动得通红,大声叫道:“小师叔剑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瑶光不禁失笑,揉了揉宋青书的头,“哪里就天下第一了。” 张翠山已目瞪口呆,殷梨亭、莫声谷直接开口夸赞瑶光,张松溪、俞莲舟看向张三丰,只见这位当代武林泰斗笑着说,“剑术天下第一,如何不能?” 俞岱岩立刻与有荣焉地笑道:“小师妹剑术天下第一,今日天下皆知!” 瑶光一愣,看了张三丰一眼,见他满脸笑容、目含赞许,遂道:“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望。” 张三丰温和地笑了笑,忽然身形一晃,已掠至几丈之外,左手轻飘飘地探出,已捉住一个蒙古军装打扮的汉子,那汉子手中还抱了个j□j岁的男孩。蒙古人还待挣扎,内息一运却根本无法以轻功脱身,满脸骇然,方知张三丰武艺之高已超乎想象,他唯有老老实实地被捉着走过去,丝毫不敢作乱。 张翠山与殷素素见到男孩顿时大喜,叫道:“无忌!” 张三丰看了蒙古人一眼,那人已生不出争斗心,便松开手任由张无忌跑了出去。 张翠山一家三口终得团聚,喜极而泣。 武当七侠俱为张翠山欢喜,瑶光笑望张三丰,问道:“师父,这个蒙古鞑子怎生处置?” 张三丰掌下内劲一吐,那个蒙古大汉脸色骤变,忽忽两眼翻白萎顿在地,气息已绝。 “老道一生,专杀鞑子。” 瑶光看了看手中剑,笑道:“早知如此,我便不问,先一剑杀了就是。今日小师侄平安归来,五师兄一家团聚,又是师父百岁大寿,我们武当一门上下可该好好庆祝。” 宋远桥低头拭了拭双眼,心道今日若非小师妹一剑威震武林,恐怕如今寿宴已不成宴,而今双喜临门,忽而叫人不敢相信。 瑶光将剑给了一旁捧着剑鞘的道童,取回拂尘,笑吟吟地做出引路的动作,恭请张三丰回返紫霄宫。 张三丰很是欣慰地一笑,悠然迈步,带同门人重回宴席,更是在瑶光肩上拍了一记,既有安抚,又有鼓励。 张三丰百岁寿诞在一片喜乐中结束,而武当山上这一场演变成闹剧的“群豪来贺”最终成全了武当雪竹“天下第一剑”的美名。 退少林,败昆仑,力克倚天,遂成天下第一。 江湖之中风云又起,无数人被这消息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湖人A:你听说了吗?武当派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打败了少林三位神僧、昆仑掌门和峨嵋掌门! 江湖人B:不对不对,是武当派张真人关门弟子独斗五大派,将那些好手全都打的无话可说! 江湖人C: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听说那位少女真人将上山逼问张五侠的人都打败了!几百人都没有一个能从她剑下走过一招! …… 论江湖传言是怎么走形的…… ☆、第65章 争风吃醋   张三丰百岁寿诞过去半月,江湖之中仍对当日武当弟子一人独斗江湖豪杰之事议论不止,张翠山与谢逊结义金兰的消息夹在其中,竟然有些不起眼了,因稍有眼力的人都明白一件事——倘若无人能胜过张三丰与“天下第一剑”,纵然再来一次各大派齐聚武当也是枉然,除非真要和武当撕破了脸,几百人一拥而上,但谁都不能保证混战之中不幸被宰了的倒霉鬼一定不会轮到自己,因此谁都不肯出这个头。 武当山上如今是一片欢欣,张翠山一家三口平安返回武当,便是师兄弟之间叙旧也能叙上个把月,再加上张无忌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是如今武当山上少数嫡传的三代弟子,宋青书见了张无忌开心了大半日,可以说是一见如故,热情无比地上去和张无忌攀谈,弄得张无忌这个许久不见外人的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最后宋青书才反应过来,急忙端正神色做出好师兄的模样,拉着张无忌说教他武当基础拳法掌法,武当七侠听说了之后全都笑了。宋远桥急忙把宋青书拎回来说家教不严,张翠山差点笑得打跌。殷素素笑完了还记得去找瑶光知会一声,问她是不是准备收个徒孙,可把瑶光给弄得一懵,问明白始末之后更是哭笑不得地过来把宋青书带走了。结果没大会儿,倒是张无忌忍不住去找自己新出炉的师兄了。 又过去几天之后,武当派才逐渐从“庆祝”的氛围中恢复如常。 张翠山本人都要去向宋远桥、俞莲舟等几位师兄请教武功了,毕竟他这十年来的空白着实太大,已经落下诸位师兄弟许多,如此一来,张无忌自然不可能由张翠山教导,宋青书说的什么让他来教更是笑话了。 张翠山带着张无忌去求张三丰的意见,恰好看到瑶光正指点宋青书剑术。 张三丰扬手示意张翠山父子过来,笑呵呵地摸了摸张无忌的头,笑道:“翠山,无忌,你们来的正好,看看这一套剑法如何。” 瑶光如今演示的是三才剑法,“三环套月”之后连着“日月昭昭”,剑尖一抖,三道光圈化作两道,反手向两侧袭去,这一剑去势快如闪电,脚下步法变换,动作轻快灵巧,却是连变几步,这在寸许方圆之地腾挪转移,一时间竟给人以眼花缭乱之感,而凝神复观之时,只见瑶光身体保持着一个极具张力的姿势,使人如见张弓满月,蓄势待发,下一瞬间,瑶光再次变换脚下方位,一剑直取中路,毫无花巧,只有势如破竹的快,如同雷霆落九霄,眨眼间便已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虹。 这几招剑法固然精妙,其中身法更是不可或缺,实已妙到了巅毫。 习武之人难免见猎心喜,见到如此绝妙剑术,张翠山忍不住手中比划起来,宋青书更是早跟着出了剑,但两人一先一后都在两招转换之时脚下不稳,左脚绊了右脚,张翠山使了个铁板桥生生稳住姿势,这才明白那几步让人眼花的步法实暗含着最上乘的武学,绝非随意可以使来。他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那几步走的皆是六十四卦方位,因有了这般转换,若是对方在第一剑上试图破下盘便会因此落空,而己方更能乘机出第二剑,否则剑招转换必然露个空隙。 宋青书则是就势翻了个筋斗,苦着脸开口道:“小师叔,这几步太难了。” 瑶光笑着收剑,笑道:“刚才又是谁说已将这三招练得纯熟了?” 宋青书扁了扁嘴,低声道:“小师叔,我错了。” 瑶光笑而不语。 张三丰捋着胡子笑道:“雪竹剑法实是赏心悦目,必成江湖一大家。青书能记下全套剑法,已是不易。翠山,你看如何?” 张翠山心悦诚服道:“小师妹剑术之精一至于斯,令人叹为观止。” 他说完便示意张无忌上去行礼。 张无忌这段时间已和武当山上众人混得熟了,见到张三丰也不害怕,反而很觉亲切,笑嘻嘻地躬身行礼,口称“太师父”,又转向瑶光、宋青书二人各行一礼。 张三丰拍了拍张无忌的肩膀,笑着问他:“无忌,你觉得你小师叔剑法如何?” 张无忌只觉眼前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点点剑光之影,十分诚实地惊叹道:“小师叔的剑法实在厉害极了!” 瑶光闻言,微笑点头。 张三丰得了这句回答,这才含笑望向张翠山,道:“翠山,我近年来精力有限,每日指点你半个时辰,其他时候你就去问问你几位师兄吧,至于无忌……若你放心,便让他也和青书一般随你小师妹学习如何?雪竹博古通今,文墨武艺皆是上乘,想来也不会误了你孩儿。” 瑶光略有些惊讶,忽见张翠山竟是满脸喜色地向着自己行礼,大声道“那就拜托小师妹了!”,她只好看向张三丰,询问道:“师父,这是……让我先教着他等五师兄补上这些年的空缺就还给五师兄自己教养,还是……” 张三丰温和地笑笑,道:“随你意,你若想收徒,想来翠山也不会反对。” 瑶光要问的正是这一点,代师授徒和自己收徒不能一概而论,她没想到张三丰竟开口许她自行收徒了,那也就等于承认她已可出师,她又望向张翠山,岂知还没有开口,张翠山就笑着说“若是小师妹不嫌弃无忌资质,收入门下,我很开心”,她只好看向张无忌,问道:“无忌,我问你,你是愿意将来拜你父亲为师,如今暂且听我教导,还是现在拜在我门下?” 张无忌抬头看看瑶光,又转头看向旁边面容略有些扭曲的宋青书,余光瞥到父亲鼓励的目光,想到这段时间父母对他说的那些小师叔如何一剑赶走坏人的事迹,心中仰慕之感更甚,又见对方笑容温柔,心头一暖,当即跪下,大声道:“无忌愿拜您为师!” 他一句话说完,立刻依着拜师的规矩磕了三个头。 瑶光没想到张无忌动作会这么快,愣了一下就没能阻止,不由得笑叹一口气,道:“五师兄,你这孩子性格可不太像你,昔日师兄没有这般果断,无忌这性子怕是随了五嫂吧?” 张翠山但笑不语。 瑶光弯腰扶起张无忌,拿出丝帕将他额上沾染的尘土轻轻擦去,笑道:“无忌,你入我门下,就要听我教导,若有不明之处尽可询问,但不能阳奉阴违。今日也是突然,我并没有准备什么,那就将这柄剑给你。这不是什么宝剑,但我当日在紫霄宫外与各大派相斗用的也就是它。” 张无忌愣愣地双手接过长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声音竟有些哽咽,点头道:“师父,弟子明白了。神兵利器都是外物,只有剑术才是自己的!” 瑶光不禁一愣,余光瞥到宋青书神色不对,遂道:“青书,这是你告诉你师弟的?” 宋青书身子一震,猛地抬头,稍愣之后才道:“是,我告诉张师弟的。” 说完之后,他忽然用胳膊挡住了眼睛,转身就往外跑。 张翠山与张无忌都有些奇怪,迟疑着回头看张三丰,只见张三丰摇头不语。 瑶光即刻掠出去很快就捉住了宋青书肩膀,问道:“青书,怎么了?” 宋青书仍是捂着脸,隔了几秒才道:“恭喜小师叔收了个好徒弟,青书自去练习,不敢打扰。” 瑶光抓着宋青书胳膊不放手,追问:“青书,到底怎么了?忽然这么不开心……”她说到这儿顿时反应过来,这么一会的时间也就只有她多了个徒弟这个变故而已,“是因为我收了无忌为徒?” 宋青书被说中心思,也不挣扎了,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为什么小师叔愿意收张师弟,却不愿收我?我记得清楚……当年小师叔说过,是代父亲教导我,无意收我为徒……” 说到这儿,宋青书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似是夹杂了哽咽在内,他顿了会儿,才继续问:“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张师弟?” 于宋青书而言,瑶光实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他自幼丧母,身边女性长辈初时唯有瑶光一人,他敬她如师如母如姊,可以说除了生父,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便是瑶光。年幼之时他尚且不明白“师父”和“师叔”到底有什么不同,等他有所察觉,瑶光也没有正式收徒,他说来是师侄,实则与弟子并无区别,有时父亲训导他也会着意强调让他定要尊敬小师叔。张师弟从海外归来,宋青书自然很欢喜,他早就想要一个同龄的伙伴,因他非常羡慕几位师叔师伯之间的感情,盼着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师兄弟,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小师叔竟然会松口收了张师弟入门。 既然肯收徒,为何不收我? 既然肯收他,为何不收我? 宋青书无论如何聪明早熟,终究还是半大的少年,这个年龄的男孩原本就自尊心强烈,更有着许多和成人不同的心思,他一想到自己竟然被小师叔嫌弃了不肯要,心里就止不住地难受,更是不可遏制地嫉妒起那个张师弟,可他又觉得自己作为师兄不应当如此,心中为这种嫉妒萌生出愧疚,几般心情纠缠之下,他忽地觉得十分委屈,再也憋不住,必须要问出一个答案来。 被自己最尊敬信赖、仰慕憧憬的人否定,实在是无比痛苦的一件事。 瑶光听到压抑的哭声才明白宋青书是怎么了,想了想之后,也不强拉宋青书转身,仍是这么站在他身后,一手按着他的肩,轻声说:“青书,你并无哪里比不上无忌。人与人不需要进行这般比较。当年我不肯做你师父,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我还不配为人师表,另一方面,因为你是大师兄唯一的儿子。你当年还太小,这些事情恐怕不明白……师父年事已高,也许哪一日就会将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那么,大师兄之后呢?可以说,以青书你的资质和心性,按照如今所学看来,没有大的意外,第三代掌门之位就会是你的。但若你拜在我门下,难免有些口角余地,你在大师兄门下,才是真正名正言顺。” 瑶光也曾年幼过,她很清楚,很多时候小孩子会发脾气,会无理取闹,是因为无法从合理的途径得到想要的东西。很多人以为小孩子这个不懂那个不懂,就什么都瞒着,但事实未必如此,以她所见,宋青书如今的心智已经足以理解这些,所以她据实以告。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宋青书身体微微的颤抖停止了,他转过身,脸上并无泪水,只有眼眶比较红。 宋青书仰头望着瑶光,红着眼问道:“只是因为这样?不是因为张师弟比我好?” 瑶光好笑地狠狠揉了宋青书的头顶一把,道:“不然呢?别胡思乱想,去洗把脸再静心练剑,要是真被无忌超过去,就算我不说话,旁人也会说了。” 宋青书立刻神色一凛,重重点头,过了会儿又笑了起来。 “小师叔最好了!” 瑶光目送着少年跑远,忍不住叹了口气。 教养一个孩子太不容易,想要养好更是困难,当年师尊到底费了多少心思才让她好好长大啊? 可她还未回报师门,便折剑沙场……如今回想,当年终究是太年轻,经历太少,因而能那样冲动。 师尊送她下山之时,是何种心情? 接到她死讯之时,又会是如何? 如今回想,只觉锥心刺骨。 父母待子女如是,师父待弟子如是,传承相继,俱是心血凝聚,难怪五师兄失踪张三丰会那样挂心,若有一日、若有一日……她能回到纯阳宫去,恐怕见到师尊就会痛哭失声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孩子心思纤细敏感的地方往往超过大人的想象,只能说幸好瑶光也离孩子不远(喂)所以这样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哪里不对)。 。 昨天我值夜班,发烧,挂水。 一个病人冲进来说:给我看病。 我:你是? 病人:我门诊的。 我:晚上请看急诊,这里是病房,不处理门诊病人。 病人:急诊挂号要钱的,你闲着就给我看啊! 我:这不符合医院规定。 病人:我要投诉你,你值班还挂水。 我:哦。 然后他气冲冲地走了。 我以前以为小说里写的那些极品只是小说虚构,事实证明,生活更加精彩,什么玩意儿都有。牛什么啊,院长看病也要挂号好吗,电子医嘱系统不挂号根本开不了检查和药,真是给气笑了,总有人觉得医生应该任劳任怨任打任骂服务行业无微不至,先掂量一下自己是谁好不,还动不动就拿国外说事,国外,那是好,看病先预约吧,几天后再去排队吧,以为都跟国内似的加班加点也给看病吗,有本事就出去嘛。再要不然去那种服务堪比五星酒店的医院好了,一天一万,有钱就是大爷。 真不知道一些奇葩病人都是哪里给惯出来的,上次还有个病人也很搞笑,早晨一来就骂了我一顿,理由是他出门坐错了公交车,很生气,要找个人出气,然后这么说的“我不骂你骂谁”,我当时就呵呵了,喊他孙子来,那孙子正好是我初中同学,给我骂的和孙子似的……最奇葩的是这人出院交费觉得贵了,拿着清单一项项对,最后要求退空调费,理由是他没开空调。问题是这么冷的天,他病房里其他人开了,他也没说走出去不享受啊,这空调费当然要交的,结果他老人家又骂了半天,走了之后护士长告诉我说,跟他孙子说,再也别带他爷爷来我们这儿,伺候不起。 医患关系问题,别总怪医生不好,这种奇葩病人多了,医生也没那么多热情和爱心。但我大天朝的舆论从来不曝光这些呢,总让人宽容病人,好似出了纠纷就一定是医生不对欺负病人,还放着催泪或者愤怒的BGM,就算最后调查出来是病人的错也就轻描淡写不了了之了,声讨医生的时候就天天义愤填膺,拿着无知当勇气,胡乱煽动舆论,动脑子想想啊,就算医生是为了赚钱,也没必要把病人往坏了整,治好了才是长远的,有必要故意给人治出毛病来吗? 我们理解病人宽容病人,也希望得到尊重和理解,医生没有义务任打任骂。还有人让我端茶倒水把屎把尿的,简直可笑,我说找你自己家里人,要么请陪护,医生不负责这个,那老太太叽歪半天骂骂咧咧最后去投诉了,投诉的时候倒是腿脚快得很吗,平时就一步路倒水都要人去倒,哈。 。 负能量散播完毕(……),开始感谢投霸王票的大大们~ 54545扔了一个手榴弹 咦,只有数字ID啊,么么哒么么哒! 飞过沧海扔了一个手榴弹 手榴弹!!!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哒哒哒哒哒! 零落袖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魑魅魍魉扔了一个地雷 这个名字看起来真是整齐…… 叶小叽扔了一个手榴弹 二少爷威武霸气! 唯安小熊扔了一个地雷 熊掌可以啃咩?么么哒。 卓夏扔了一个地雷又一个地雷 两个地雷呀,辛苦啦,么么哒。 VI&TA扔了一个地雷又一个地雷 高端洋气英文ID,么么哒 恋扔了一个地雷 名字和我一个基友好像!么么哒。 金翡翠扔了一个地雷 嗯哼又是你,么么哒。 。 身体还是那样,没好多少,工作太累,休息时间完全不够,虽然每天挂水了,恢复很慢,最近流感猛的很…… ☆、第66章 铁焰密   七月初,张三丰已将这十年来新创武艺的精要尽数告诉了张翠山,剩下的也就是等他自己领悟了。 张翠山遂开口请师父允自己离开武当一段时日,说是准备带殷素素去天鹰教一趟——他们结为夫妇,如今已得了恩师许可固然十分开心,但他还未拜见岳父岳母,素素十年不见父兄,想来也是十分挂念,而且殷天正在信中也是极为挂念女儿和外孙。 张三丰遐龄百岁,对世间很多事已看得无比通透,自从得知心爱的徒儿与天鹰教主之女结亲后,就十分开明地放下所谓正邪之争,与殷天正几月来也是颇有书信往来,此刻听到张翠山这么说,捋着胡子笑了笑。 “翠山确是应当拜见殷教主一次,你们夫妻二人已商量好了吧?” 张翠山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道:“师父同意真是再好不过,我们打算带着无忌去天鹰教小住一段时间。” 张三丰又问:“便是你们一家三口?” 张翠山微楞,道:“素素还请了小师妹同行,说是岳父极想当面道谢。小师妹拗不过素素,已经松口同意了。如此一来,无忌的学习也不会落下,他也开心的很,只是山上少了小师妹,怕是师父要觉得不习惯,所以我特地来讨师父一个允可。” 张三丰忽然远眺一眼,望向不远处还在教习轻功步法的少女与男孩,笑道:“雪竹同行,我自然放心。你们安心起程,住的久些也没什么,为人子女本就该如此。翠山,你看,现在雪竹又没了佩剑,拿着树枝和无忌比划,你的银钩铁划打的如何了?” 张翠山本就心思灵敏,闻言一笑,道:“下山之时正可取,给小师妹的剑也已备好。” 那日瑶光以佩剑相赠张无忌,张翠山便留了心,稍加打探便知道这些年来小师妹并没有特意去寻什么好剑,素来是拿着树枝木剑随意用用,那一天寿诞已算是少有的持了开了锋的长剑了,虽是普通铁剑,却意义非凡,她以此厚礼赠他独子,他作为师兄自然也不能就这样空手白拿,当日便追去一封订单着铁匠铺再铸一柄剑,无论材质做工都要求得比先前那柄精良细致的多,只盼能稍微回报小师妹厚意。 张三丰这才笑意满满地点头,道:“路上多加小心,如今江湖不太平。” “弟子明白。”张翠山拜了一下,笑道,“怕是这一路上还要借重小师妹‘天下第一剑’的威名了。” 张三丰笑着挥手示意他自便,甩了甩长袖,走到石桌旁坐下假寐。 张翠山又对着张三丰拜了一下,这才轻步走到瑶光那边,问道:“小师妹,只我们四人出行,你觉得如何?” 瑶光示意张无忌自行联系,随手将树枝扔回树下,走到一旁,稍加思索后回答:“若是五师兄不放心,我们叫上二师兄、三师兄好了。只是到了天鹰教后怕是有点麻烦,二位师兄未必愿意住下,若是只他们二人回武当来,回程上恐怕也不安宁。其实……” 瑶光默默回想了一下那天所见的“各门各派高手”的模样,续道:“我觉得只要我们小心谨慎些,不会有什么。这一路上若是有人偏要改头换面地想要撞大运,那也不能怪我的剑认不出人来。” 张翠山不由得一惊,目光中自然露出了惊诧之意。 瑶光见状,不禁一笑,道:“有余力时方可仁慈……稚子何辜。” 这一句话说的稍有些委婉,张翠山听来却毫无困难。 唯有行有余力,有必胜的把握,才能谈得上手下留情,倘若生死成败都在未定之数,又如何能留有余地,一线之差便是生死之别,当年他与素素联手斗谢逊岂不也是如此?彼时几人还是敌人不是义兄妹,大海之中几番形势转变,他也好,素素也好,义兄也好,又有谁还能留情?无不是生死相搏。 这一路上若是有人觊觎屠龙刀,他们总不能因对方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便不动手,到时候他们若是不在了,无忌必然落入敌手,到时候会遇到什么,完全可以想见。 张翠山一想到当日自己遭人逼迫以至连累师门,到头来竟然是小师妹替自己出头扛下了所有责难,心中在感激之外更生愧疚,暗想路上若是遇到什么,自己断不能再犹豫迟疑而连累小师妹再多辛苦。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难不成只因“侠名”便要束手束脚,当日昆仑崆峒峨眉少林诸派逼上武当,又何曾顾虑情面?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圣人所言,当如是。 张翠山心中豁然开朗,秉承大恩不言谢的习惯也不多言,只说自己回去准备行李。 瑶光微笑作别,而后去向张三丰告辞。 她在武当十数年,除去去见六嫂纪晓芙那一次,还没有久离武当山,如今一去不知时日,总该道别。 瑶光走到张三丰近前,见老者阖眼假寐,也不多说,着意放轻了本就几近无声的脚步,安静地站在一旁悄然等候,只等了小半个时辰,老者下巴轻轻一点,她立刻走上前一步,揖手为礼。 “师父,我想与五师兄一起去一趟天鹰教,请师父勿要挂念,这一路上,我定会照顾好师兄、嫂子和无忌。” 张三丰张开双眼,眼中毫无浑浊,清湛有神,并无半点睡意。 他笑着点头道:“也要照顾好自己。雪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瑶光见张三丰冲着自己招手,便走近几步,顺着对方的意思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张三丰又端详了瑶光片刻,低声道:“有个东西我原本早几年就应该交给你,但当时翠山尚未回来,我不愿你也遇上危险,如今翠山一家平安回来,殷天正又着意与我结交,在信中说了一个重大的秘密,原来他‘白眉鹰王’的称号原是明教之中四大护教法王之一,因前代明教教主阳顶天暴毙,其后明教四分五裂,他一怒之下率众而出立了天鹰教,信中说了些明教的宗旨,本也很好,我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东西给你。” 张三丰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锦囊已有些旧了,但仍可看出昔日的精致华美,锦缎上的刺绣用的是金丝线,在日光下依稀有反光,他将锦囊放到石桌上,示意瑶光自己打开,口中续道:“十五年前,我从武当山脚下捡到一个裹着襁褓的女婴,襁褓上放着这个锦囊,不知是哪家人士仓促之下丢下了孩子,后来我将她养大,收她为徒,她也不负我所望,深得道家真传……” 这说的是谁已经很明显了,武当山上并无别个女弟子。 瑶光听得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在海中孤岛与西门吹雪那一战应该是死了,所以这一世更像是轮回转世而记忆未失,因她最初那几年沉浸在道法感悟之中,并不能确切地回忆这一世的“父母”,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只是变回了婴儿但并非被人怀胎十月生下,如今忽然听到张三丰这么说,一时间竟有些发懵。 张三丰叹道:“老道想护她一生一世,盼她平平安安长大,修道有成,但她若是异日得知自己身世,又会否埋怨老道?因此老道将选择的权利给她,她可以继续做武当派的雪竹,也可以去认祖归宗……” 说到这儿,张三丰忽然一笑,道:“若是那之后还想回来,老道随时都等着。” 瑶光差点都想说“那我就不看了吧”,听到张三丰后一句,忽然反应过来这又是他在开玩笑了,顿时笑道:“无论我生身父母是谁,总也没有让我背弃师门的道理。师父都这么说了,我就更要看看这到底留的是什么了。” 她轻轻抽开锦囊上的丝绳,从里面摸出一个枣核大小的铁牌来,黑黝黝的,虽只是薄薄一片入手却颇有些沉重,不知是什么材质,她在贴牌上摩挲两下,对着光隐约看到一面阴线刻着日月,翻转过来,另一面却是金丝镶成了火焰之形,火焰刻绘得十分生动,阳光照射下简直似是要烧起来一般。 瑶光一瞬之间几乎是下意识地联想到了一句话,脱口而出:“月之茫茫,会赢其光,日之煌煌,中其正阳。圣火昭昭,圣光耀耀,不离不弃,言行永继。” 张三丰养气工夫已极为到家,此刻乍听此言却也不由得身子一震,过了会儿方道:“道骨天成,灵慧早开。” 日月为明,铁焰令正是明教教中密令,教外之人虽见此令,绝难得知其中含义,瑶光却能在一个照面间道破各种深意,怎能不令张三丰联想到一个生而记事的孩子早早记下了父母在耳边的呢喃,由此更是断定她生身父母是明教中人。 瑶光拿着铁焰令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越发觉得这东西一定和明教有关,遂开口问道:“这是明教的东西吧?” 张三丰点头,沉声道:“这是明教的铁焰令。我只知此物在明教也很有来头,具体如何并不知晓……你此去天鹰教,可询问殷老爷子。” 瑶光想了想,将铁焰令收回锦囊,一起收到了袖中,点头道:“我知道了。师父还有什么要交代吗?” 张三丰见瑶光一脸平静淡然,反倒轻松了几分,心中些许沉重不快尽数消散,笑道:“翠山仁慈,殷姑娘果断,若是二人起了争执,你若能劝,就劝劝。” 这是害怕五师兄和五嫂对来犯的人到底要不要杀起争执吧? 师父可真是爱屋及乌,不说狠辣而说果断,就连殷天正也可来往,这般心胸可不是一般名门正派的掌门就能有的。 瑶光一笑,心领神会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力防患于未然。” 张三丰目送瑶光带着张无忌走远,心中忽而起了一种预感,似乎自己这位关门弟子会离开武当很久。他笑了笑,继续阖眼假寐。 作者有话要说:瑶光,你明白别的门派的口号不能随便喊的道理了吗?现在已经不止一个人认定你是明教的了,物证都有了……。 接下来有大量原创剧情,经过这么多铺垫,目前倚天世界的走向和倚天屠龙记原著偏离相当多了,下面就是(我和姬友说好的)解决掉(我完全不喜欢的)鞑子朝廷光复汉室,还有解决倚天剑屠龙刀的问题,等天下安定,这一卷就可以完结了。不喜欢原创剧情的话适当跳订吧…… 工作太忙,过于疲劳,熬夜码字吃不消,觉得太掏空身体了,还是改回隔日更新吧,字数在3K以上。感谢大家的理解支持么么哒…… 霸王票感谢名单! 汤檀扔了一个地雷 也很文秀的名字呢,么么哒。 cissy扔了一个地雷 我有个朋友英文名和你一样,好巧啊,么么哒。 漫卷诗书扔了一个地雷 好文气的名字,么么哒。 羽绯心扔了一个手榴弹 本文最大的(也是我最大的)萌主了吧~么么哒 ☆、第67章 天鹰教主   67、天鹰教主 翌日,武当七侠都聚齐在山门外,一路将张翠山一家与瑶光送到了山脚下,殷梨亭夫妇与俞岱岩更是一路送几人过了汉水这才回返,殷梨亭素来信任亲近五师兄张翠山,除了普通的道别也没说什么,俞岱岩却颇为不放心,先拉着瑶光叮嘱了小半刻,又拉过张翠山着意叮咛,大意便是一路上定要照顾好小师妹,她天真可爱不知江湖险恶,千万不要让她被坏人拐走了之类,张翠山余光瞥着瑶光,笑嘻嘻地点头,瑶光耳力甚好,听着三师兄这番话不由得哭笑不得。 等送行的人去远了,殷素素方才走过来拉着瑶光的手,先是笑了个合不拢嘴,直笑到瑶光都眯起眼睛似乎要发怒了,殷素素赶紧端正脸色,低声道:“三师兄很着紧小师妹,平日一定感情甚好吧。” 瑶光想到这些年来三师兄几乎无微不至的照顾,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在武当山上与她相伴最久的说来是六师兄殷梨亭,但因殷梨亭性格的原因,有时反倒是她照顾六师兄居多,而俞岱岩就不同了,两人相差近二十岁,若不是一师同门,这几乎是父女年纪之差,俞岱岩性情稳重,做事可靠,极有但当,人在山上时大小事情从不疏漏,下山回来也总是记着大包小包给她带回一大堆她提过的东西,哪怕只是偶尔说过、自己都记不得了。 瑶光想着想着,神色也柔和下来,无奈地叹道:“正因如此,才难以反驳啊……三师兄总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其实我现下也有十五,不是五岁啦。” 殷素素“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道:“便是十五,也还是孩子啊。除非小师妹……”她本想说嫁了人,话到嘴边忽而就不愿说了,立刻改口道,“除非小师妹能一夜间变作了二十五,或者三师兄才会安心些吧。” “我看再过二十年也未必……”瑶光随口感叹一句,目光看向船头的张翠山父子,低声道,“五嫂,这一次你回门……五师兄想是想清楚了,无忌呢?正邪之别……可没有那么容易消弭。我武当虽不在意,今后他行走江湖……以五师兄性格,能不与天鹰教动手怕已是极限,剩下的,却要劳烦五嫂多费心了。” 倘若任由张翠山教导张无忌,无论如何,张翠山也断难说出天鹰教几句好话,到时候身负武当天鹰两派血脉的张无忌必然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孩童心中对自己到底是正派后人、武当门人还是天鹰教后人、邪派子弟或许不会太过在意,但当他日复一日明白这江湖之中正邪之别、数百年积怨,无论要他取哪一边舍哪一边怕都是鲜血淋漓的伤痛。 殷素素原先调笑的神色也是一滞,看着融洽欢笑的父子二人,想到天鹰教历来所为、以及自己昔日行径,心中也是一痛,低声道:“……我能放下过往,但天鹰教……确非名门正派,我要如何与无忌说……” “总好过他将来从旁人口中得知自己身世。”瑶光稍加思索,补道,“五嫂若是当真这么为难,以后我与他说就是。但有些话,总是父母至亲来说明会更好。五嫂也无需太过忧虑,若是伯父顾及你母子二人,今后行事稍仁厚一二,也未可知,想来师父也会从旁稍加劝导。天鹰教行事偏激,也算不上多么大奸大恶,比起当日围上武当山那许多名门正派可要好得多了。” 殷素素不由得一惊,心知瑶光这是恨上了当日那些门派才会连这些话也说出来,心中虽感念瑶光温言安抚自己,却更担心会否给武当带来麻烦。 “……小师妹,都是我……累得武当上下……” 瑶光摇头,目露不悦,道:“五嫂,我宁愿一剑独斗那些人,也不愿听你这么说。一师同门,同气连枝,五嫂当我是说笑吗,自古以来,何曾有断手足而向外人的道理,只要不是家国大义、大是大非,旁的……要我大义灭亲,那是绝不可能。这句话我听了也就算了,可不要叫师兄们听到……着实令人寒心。五嫂,你是天鹰教主之女,也是我武当五侠内眷,莫要再说这么见外的话了。不过五大派和一堆名不见经传的帮派而已,谁怕。” 不过五大派和一堆名不见经传的帮派而已。 不过、而已。 殷素素心中颇为震撼,想到当日几百高手围困武当山的情形,换做旁人,怕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种豪言壮语,在她记忆之中,只有自己父亲曾夸下这般海口,但即便如此,多年来天鹰教与各大派交手也是败多胜少,这般豪言更只像是不肯屈服的豪言,而小师妹一人一剑败各派高手,此刻说出这般话来,不觉狂妄,只让人心中生出豪气万千。 虽千万人,吾往矣。 殷素素不知不觉便笑了起来,握住瑶光的手,道:“父亲一定很喜欢你。” 不知道是否当真与瑶光新出炉不久的“天下第一剑”的名号有关,几人这一路从武当远赴天鹰教,竟没遇上什么成气候的敌人,虽有几次袭击,也只是一群二三流之间的角色,根本都不需要瑶光出手,张翠山与殷素素便能打发了去。 瑶光便拉着张无忌与他指点一些对敌技巧,又解说起五师兄银钩铁划的招式藏的几般变化。 在冰火岛时,谢逊因担心自己不及教导张无忌,曾迫他将许多武功秘籍当做四书五经一般死记硬背,张无忌天资聪颖,硬是将那些不知就里的秘籍一一背下来,根本不明其意。 这几个月张无忌正式拜了瑶光为师之后,总算是正式步入武学之途,打下内功根基,又学了一招剑术、半套拳法,此刻听瑶光说得深入浅出、极为精彩,就连对敌双方没有做出的诸般变化拆解也一一说明,顿时神驰目眩,只觉自己父亲英明神武,师父更是天纵奇才,有时心中忽然掠过一句两句秘籍中的字句,又觉若有所悟。 几番下来,张无忌的眼界与见识倒是开阔了不少,深深敬佩这个看似年轻的师父见识广博,赞道:“师父懂得真多!” 彼时张翠山正与来人拆招,使的恰是当年张三丰所书的倚天屠龙二十四字化出的倚天屠龙功,一笔捺向下按去,笔锋径指敌人右臂几处穴道。 来人怎知这般融合文武的奇妙武功,被打的一头雾水,顿时手上一麻,几处穴道几乎同时被撞上,笔上内力直透入骨,他当即一个寒噤,眼看着手中兵器落下,刚想开口求饶,仗着武当七侠素来的仁义侠名保住性命,不料对方竟没给他求饶的机会,判官笔从他胸前点过,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瑶光眼见如此,就收起了手里的铁菱,笑道:“四师兄最是熟知这些江湖典故,二师兄、三师兄也是久历江湖,见多识广,这些是几位师兄从前教了我的,如今我就拿来说给你听。你以后行走江湖也要多留心,来日再教会自己徒弟晚辈,如此传承相继,才是门派流传之道。” 张无忌原本只是听得开心,此刻被这么一叮嘱,顿时觉得自己肩上多了一副重担,认真地点头应下,心中更是将之前听的那些话都回想几遍,生怕自己记错记漏了。 瑶光鼓励地拍拍张无忌的肩膀,笑道:“以后时间还长,不急于一时。” 张翠山收了银钩铁划回来,恰好听到瑶光后几句话,转头与殷素素对视一眼,都觉心中安慰,深信将来无忌会很有出息。 这般走了半月左右,几人到了天鹰教地界,殷天正早就得了音信,派人一行数十人并两架马车来迎,领头之人正是殷素素之兄殷野王。 殷野王热情地迎上来,连称“妹夫”,将几人往马车上迎。 张翠山颇为不好意思,客套了几句才带着殷素素上了车。 殷野王又转向瑶光,打量对方几眼,拱手道:“名师出高徒,张真人名下无虚。想不到天下第一剑竟是这般年轻!” 瑶光揖手回礼,笑道:“殷教主老当益壮,虎父无犬子。” 这句话明着夸殷天正,实际上还是在夸殷野王。 殷野王本以为武当这种名门正派的嫡传天才弟子会眼高于顶,没想到对方竟这么会说话,当下心中感观好上许多,心道妹妹那般夸赞这姑娘果然有些道理,笑着一挥手,道:“请道长上车。” 瑶光这才知道这两架马车的另一架竟然是给自己准备的,暗想殷天正果真疼爱女儿,爱屋及乌到这般地步,也不推辞,直接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动作干脆利落得反倒让本以为还要劝说的殷野王愣了愣。 殷野王翻身上马,示意众人原路返回。 在天鹰教的地界上,自然是没有人不长眼了出来闹事,接下来的这段路程平顺得多,不过三日多就到了天鹰教总坛所在。 殷天正十分给面子地迎出了正门,一手拉着殷素素一手拉着张翠山,老目湿润,片刻后连赞几声,松开两人,又上前和瑶光见礼。 “老夫向武当雪竹道长问好。” 瑶光略一愣,急忙侧身避了一半,随即回礼。 “殷伯父言重。” 不称“教主”而称“伯父”,显然是顺着张翠山的辈分而来。 殷天正稍愣之后立感对方善意,只觉得如此佳婿、亲家,实是一门幸事。 两人都是有心交好,言语间自然是逐渐亲近热乎起来,天鹰教、武当派的分别也就被模糊了,在场诸人瞬然成了一门亲戚,言语间热络了许多。 殷天正唤人摆宴席为几人接风洗尘,一场酒喝下来众人更是将称呼都改了不少,兄妹伯侄好不亲热。 瑶光心知殷家父女兄妹多年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也不去打扰,安静地去休息了,过了几日才寻个机会单独见了殷天正,说是有事相询。 殷天正十分慈和地笑笑,道:“雪竹侄女有什么想问的,老夫知无不言。” 瑶光从袖中摸出那个旧锦囊,取出铁焰令递过去,道:“殷伯父可认识此物原主?” 殷天正接过铁焰令,看了一眼,神色大变,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如何得来?!” 瑶光坦然答道:“师父说,在武当山门捡到我的时候,此物在襁褓上。” 殷天正更是一脸震惊,将手中铁焰令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脸色忽青忽白,可知心中剧变,半晌,他双手托起铁焰令,咬了咬牙,对着瑶光跪了下去。 瑶光顿时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宋远桥:青书,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小师叔都掉进了水里,你先救谁? 宋青书:(毫不犹豫)救爹! 宋远桥(十分安慰):为什么?(快说是爱爹!) 宋青书:(大声)因为小师叔那么厉害,不会掉进水里! 宋远桥:…………………… 今天宋青书也在思念小师叔呢…… 霸王票: 忆首卿歌扔了一个地雷又一个地雷又一个地雷 老熟人啦,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静之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魑魅魍魉扔了一个地雷 又是你呀,么么哒么么哒! 黑桃九扔了一个地雷 扑克!!!么么哒!!! 小R扔了一个手榴弹 手榴弹!!出手不同凡响啊R大~么么哒 ☆、第68章 明教内情   殷天正这一跪着实非同小可。 且不说两人如今还算是亲戚,殷天正是瑶光五师兄的岳父,单说两人年龄、江湖资历的差别,那也是天差地别。殷天正年逾花甲,瑶光算来还未到碧玉之年,纵然如今瑶光被人誉为“天下第一剑”,殷天正也是成名多年,白眉鹰王之名响当当,以殷天正的傲气,往日里对六大派也是横眉冷对,怎可能为了“天下第一剑”这般名头就跪一个江湖后进晚辈,若说其中没有绝大的缘由绝无可能。 当此情形,瑶光便是再傻上几分也知道必然和那一枚铁焰令有关了。 瑶光的视线落在铁焰令上。 殷天正双手捧着铁焰令,只觉这一枚令牌有千斤重,其上火焰纹更是要灼痛他的手。 竟会如此,竟是如此! 倘若眼前之人不曾流落在外,便是尊奉幼主,明教偌大一派又怎会到今日这般四分五裂的地步! 光明左使拥权自重,光明右使不知所踪,紫白金青四**王已缺其二,紫衫龙王破教而出,金毛狮王流落海外,剩下青翼蝠王却是谁也不服,而他自己一怒之下率众而出立了天鹰教,五行旗与光明左使不睦,数年来互相争斗不休,可还记得当日阳教主在时教中何等兴盛,可还记得当日豪情壮志! “……属下……白眉鹰王殷天正……参见少教主。” 少教主。 瑶光心中咯噔一声,算是彻底明白那铁焰令的来历了。 眼前的人是明教四**王之一的白眉鹰王,断不可能认错,也就是说……那铁焰令……竟是明教上代教主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瑶光完全无法相信。 从昆仑光明顶到武当山其中何止百里,相隔如此远,谁会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千里迢迢地偷下光明顶送到武当山门口? 若说是好意,这是夺人子女。 若说是歹意,何不直接扼死了事。 倘若她师父不是张三丰,会不会见到铁焰令就直接任那个婴儿死在山里? 倘若她师父不是张三丰,还会有哪个名门正派的宗师愿意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教给魔教中人的子女? 倘若她师父不是张三丰,而是昆仑何太冲或是崆峒那帮饭桶,焉知会不会养大了她要她无知无觉地去和生身父母相斗,或是教她去认祖归宗实则做正派的眼线? 其间种种思虑,简直叫人想来就觉心寒。 如今回想起来,瑶光只觉自己这一世能遇到张三丰当真是三生有幸,这般开明的宗师怕也是不世出的。明知她身世有异,却能毫无芥蒂一视同仁,悉心呵护倾囊相授,待她长大,见她心智坚定,才将个中因由原原本本相告,而平日里这位宗师从未对她灌输一星半点见了魔教便要拔剑相向的理念,也不曾刻意渲染正邪之别,从前她只觉得这是因为张三丰修道多年心中开明,如今回想,显是为她考虑周全,不愿她得知真相后左右为难,无地自容。 试想今日之事,若不是几世为人的她,而当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要如何接受自己从一个正派子弟忽而变成魔教后人!说不定当场抹了脖子都有可能。 莫说是十五岁的孩子,恐怕换做她如今的几位师兄,也不是个个都能平静地接受。 瑶光心思百转,顷刻间竟是涌起更多对张三丰的思念感激,待得回过神来,方才记起眼前跪着一位长辈,急忙弯腰去扶。 “请殷伯父起来说话。” 瑶光依然以“伯父”相称,殷天正反而打了个激灵,抬头见瑶光神色间虽有诧异却还算平静,心中更是大赞张真人教的好徒弟、阳教主生的好女儿,顺势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将铁焰令双手捧着递回去。 “少教主离教多年,今日平安回返,当真天佑明教。个中情由,请容属下细禀。” 瑶光接过铁焰令,微微摇头,道:“殷伯父,纵然我生父是明教前任教主,我如今并非明教中人……殷伯父无需如此称呼我。” 殷天正却摇头道:“礼不可废。少教主为阳教主亲女,自是本教中人,当继任教主……明教现今四分五裂,少教主此时回返,如何不是天意?” “……殷教主无需给我抬上这样的帽子,不妨先说说我父母情况,再说其他。” 瑶光先前仍称殷天正“伯父”,那便仍是自认武当门人,从张翠山这边依着辈分来称呼对方,也即是和明教撇开关系,殷天正明白其意,故而解释一遍仍称其“少教主”。 如今瑶光忽而将“伯父”的称呼改成了“教主”,其中含义很是清楚。 殷天正自称是明教法王,是教主属下,却自立教派,又如何谈得忠心,此刻一见多年未见的“少主”纳头便拜,怎能取信于人。 殷天正久历江湖,自然听出“教主”二字中的讥讽之意,心中不觉怒,反觉少主如此年龄有这般敏锐心思正是上佳资质,遂扬手指向园中八角亭,道:“说来话长,请少主移步。” 少主,而非少教主。 少了一个字,意义并无太多不同,听来却亲近几分,也避开了“明教”那般明晃晃的字眼。 瑶光收起铁焰令,信步走到亭中。 殷天正走进亭中,却未落座,只负手看着瑶光。 二人对视片刻,最后还是瑶光先坐了下去,伸手示意对方开口。 殷天正这一段话果然不短,从明教来历说起,说到大唐年间建成大光明寺之后瑶光神色古怪地打断了殷天正,让他直接说这铁焰令原本的主人,殷天正这改口说起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之事,道对方是一位武学奇才,武功高绝,才智过人,极有人望,他在世之事,明教大为兴盛,上下一心,高手云集,六大派闻风丧胆,说到兴起处,这一位发已花白的汉子拊掌大笑,瑶光神色不悦,还未开口,殷天正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便略顿了一会,说起当时波斯宗教要求明教降元,阳教主坚持不从,与总教几乎决裂,是一位铁骨铮铮、义薄云天的汉子,瑶光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明教在中原发展数百年,早已自成一派,与波斯胡虏还有什么联系,那什么总教的命令听也不必听,将使者扔下光明顶就是。” 殷天正顿时一愣。 所有明教教众对波斯总教总有那么一些敬畏,就好似平民对王侯天生多几分敬畏,所以当日阳教主拒绝波斯总教传令众人已觉其勇毅非常,却没想到眼前的少女出口惊人,将人从光明顶扔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条,她这是要直接和波斯总教决裂啊。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殷天正这般一想,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瑶光,道:“阳教主泉下有知,想必十分欣慰。总而言之,昔日阳教主在时,教中好生兴旺……自十五年前教主暴毙,因教主未曾指定继任教主的人选,左右光明使者、四**王……”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顿,对自己离教另立教派也是脸上不好意思,厚着一张老脸继续道,“五散人……等,意见不一,互有争斗,总也选不出一个谁都服气的教主……之后光明右使失踪,谢三弟夺了屠龙刀下落不明……” 瑶光会意地点头,总结道:“于是好好一个明教就四分五裂、忙于内斗,就差被江湖正派群起攻之了。” 殷天正尴尬地点头。 瑶光至此也算是明白殷天正为何态度那么热情了。 总之目前明教是谁也不服谁,你说你想当教主,凭什么?凭武功?成啊,你武功高,但我们不服。那些有些人望的恐怕武功又不行,于是就这么各自僵持起来,一僵就是十几年,期间还出现高层失踪等等的损失。她稍微一想,忽然神色微妙地看向了殷天正。 “既然谢……伯父与你都是明教中人,他为何去夺屠龙刀?” 殷天正摇头,“此事我也不解。旁人只道我是要抢回屠龙刀杀了谢三弟泄愤,其实我年年派人出海寻访,是担心谢三弟在海中出事,哪怕流落荒岛也不是个常事,接回中原总好些。谢三弟若是与我联系,将屠龙刀借他也不是难事,只是阳教主去世后不久,谢三弟家中遭逢巨变,而后性情大变,我也摸不透他的想法……若在从前,谢三弟文武双全、心思缜密、智谋过人,他若要当教主,我这做二哥的也愿鼎力相助。” 瑶光听殷天正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天鹰教为何这么热衷地派人出海。若是寻回谢逊,又能全兄弟情谊,又能找回屠龙刀,到时候说不定殷天正就能当上新教主了。如今殷天正显然是将宝压在了她这里,从五师兄这边来说,她与殷天正还算是亲戚,明教之中她又不认识旁人,自然要倚重殷天正,这也算是从龙之功。不过,单从他这么热心要给明教找个新教主结束如今四分五裂的局面,可见他对明教也不是漠不关心,多半是和如今还在教中的那位光明左使闹翻了又犟脾气不肯下个台阶,索性率众离教自立了。 瑶光想了想那位光明左使,忽然觉得和光明左使闹翻了的殷天正看起来顺眼多了。 “原来如此,大致上我也明白了,只是事关重大,请容我考虑一段时日。” 瑶光若是拍手就说“好啊我来继任明教教主”,恐怕殷天正还要怀疑这位是假冒或者是特意来当卧底的,如今她一脸认真地说要多考虑,殷天正反而稍微放了心,连说不着急,让她慢慢考虑。 至于阳教主之女为何流落到武当山上却是连殷天正也不知道,只能推想大概是明教敌人所为。 瑶光在亭中独坐了半日,回到屋内开始写信。 写上恩师亲启后,她停笔悬空良久,方才继续落墨,最后一封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 道者有余,当奉天下。师门有命,无所不从。 天鹰教的人显然是得了殷天正的嘱咐,对瑶光的态度恭敬了十倍不止,听说她要传信立刻派人飞骑下山。 数日后,武当来了回信,瑶光展开信纸的时候手上都有些颤抖。 以她本心,适逢乱世之时,并非出世修道之机会,学剑有成,她愿仗剑天下,平此乱世,借重明教之力更易有成,至于认祖归宗她却没想过,原本也只是想着若生身父母还在人世当还生养之恩,如今双亲都不在了,也就没有这回事了。但她担心张三丰不悦她与明教过密,因而写上师门有命无所不从,倘若张三丰要她回山,她回去另想办法就是。 瑶光慢慢地展开信纸,匆匆一瞥,忽而愣住。 从心所欲 瑶光对着信上四字不知不觉眼中湿润。 为这一份信赖,为这一份鼓励,为这一份沉甸甸的深情…… 从心所欲。 从前师尊于睿也曾如此教她,如今她在另一位师父身前也得到了这般近乎放纵的嘱咐,她何其幸运,依稀间她似看到了武当山上白发精瘦的老者微笑着点头。 瑶光将信贴在心口,过了半日,寻到殷天正,再次展示了那枚铁焰令。 以殷天正的心智,无需更多言语便已明白。 他大喜过望,立刻召集教中说明事由,准备了几日后,一行上百人浩浩荡荡往光明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写这章卡了很久,我就找了姬友询问,我说,古人写信到底怎么写的?我想不出啊。 姬友刷刷回复,瑶光可以这么给张三丰写信,内容:师父,我被安利去明教啦,你觉得怎么样,么么哒。 我看了之后,顿时觉得更卡了…… 。 我上个月买了一件打底衫,穿着感觉暖和舒服,想到冬天还有一段时间,就再来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悲伤的事情发生了,我……我穿着新的这件打底衫……觉得紧……可是尺码……和之前……一样啊…… ☆、第69章 顺我者昌   殷天正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天鹰教这么大的行动能瞒过光明顶。如今光明顶上看似没有主事人,明教之中如今权位最高的光明左使离了光明顶去了坐忘峰隐居,但是风云雷电四门人手并没有全数离开,五散人又是常年在外,光明顶实际上仍然掌握在杨逍手中。殷天正与杨逍这些年来交手次数也不少,对彼此的脾性能耐都是十分了解。有句话说得好,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因此,殷天正在出发之前就已经修书一封送去坐忘峰。 在这般飞鸽传书、快马送信的年头,书信送达远不如几千年后那样便捷,这封信从天鹰教总坛快马加鞭送到坐忘峰时已过去半月。 杨逍接到信时略有些吃惊,因信使长袍衣襟上绣着一只黑鹰,明显是天鹰教中人,但这封信封口火漆竟是火焰之形,俨然圣火形状,信封上遒劲有力的杨左使亲启又毫无疑问的出自那位白眉鹰王殷天正之手,杨逍不由得笑了起来。 “殷天正这是耍的什么把戏。” 自从殷天正率众而出另立天鹰教去当教主,杨逍为此事也和殷天正争执动武不知多少次,殷天正从来都横眉怒目说他是弄权小人,连“属下”也不曾称过,将天鹰教中一应标记改为展翅黑鹰,多少年都没用过明教的圣火焰纹,更不曾称自己左使……要不是他事先接到密报说近来天鹰教动向可疑,他真要怀疑这封信是不是谁假造了来骗人的。 杨逍挥退众人,拆开信封,展开信纸,脸上悠然的笑意顿时一滞,片刻后,这位素来风|流倜傥、潇洒高傲的光明左使静静地走到桌边坐下,闭上眼睛静思片刻,默默将信纸折起又缓缓打开,再看几眼,信上仍是短短几行字,但那几行字却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让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在梦中。 已迎回阳教主亲女,不日赴光明顶正名以整合教众,重振明教声威。 阳教主亲女…… 杨逍自觉自己还在壮年,远还不到年迈记忆衰退之时,他清楚记得阳教主成亲多年不得一子,直至那一年,教主夫人显怀,当时教中大肆庆贺,恭贺教主后继有人……可惜,谁又知道那般喜庆却会用悲剧收场。 杨逍犹记得当年自己多时不见阳教主心中担忧,冒险派人搜寻总坛,竟在教主夫人闺房发现已无声息的阳教主,而教主夫人不知所踪……他极为震惊,不知世上有何人竟能悄无声息潜入明教总坛所在刺杀阳教主,但反复调查之后均不得原因,也无教主夫人踪迹,为安稳计他便按下此事,对外宣称教主与夫人均已过世。 再之后,便是光明顶上一片混乱,他的好兄弟范遥当时不在教中,之后更是音信全无,他与两位法王意见不一,之后又和五散人交恶,眼见明教四分五裂,他索性离开了光明顶去坐忘峰,但他走了之后,光明顶上还不是一样推不出一个主事之人,五散人德行功绩不足以服众,又常年在外,青翼蝠王有名无权…… 莫非当年教主夫人逃出生天,而腹中孩儿平安诞下,又顺利长大,如今竟被殷天正找回!若是男儿还好说,一个女子也想要继任教主之位,殷天正到底哪里来的信心认为她能够服众,即便是阳教主之女,如今在教中也是毫无根基,哪怕有白眉鹰王倾力扶持,若她本人才干不足,怕是也…… 杨逍思及此处忽而一顿,毫无来由地回想起了那一道清澈凛然的声音琅琅念道“天之苍苍,辽阔其长,地之莽莽,厚载其广,月之茫茫,会赢其光,日之煌煌,中正其阳,圣火昭昭,圣光耀耀,不离不弃,言行永继”,当日他震惊莫名,事后更是将那一位张真人的关门弟子查了个透,江湖之中有关她的传言十分稀少,他还是亲自潜到了武当地界才打探出一些,大半传言都是说那位雪竹女侠如仙人下凡,天赋奇才,关于身世只知她是个孤儿,被张真人捡回了武当山…… 等等。 孤儿。 按照打探来的消息,雪竹今年当是十五左右,而教主夫人有孕是在十五年前…… 莫非…… 这…… 这不可能吧?! 武当张真人的关门弟子怎可能会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弃了侠名清名不要,千里迢迢到光明顶上? 武当雪竹可是近来名声斐然,号称“天下第一剑”! 杨逍想来想去觉得头疼,等到回过神来,那封信都被他揪的不成样子,他扯动嘴角,自我安慰道,说不定只是个巧合,又有谁会好好的大侠不当跑到“魔教”来。殷天正都送信过来,他若是不去光明顶迎接,倒显得怕了似的,到时候见到人自然知道是谁。 半个月的时间,殷天正一行已走出数百里路了,好在坐忘峰与光明顶同在昆仑,路程要近上不少,是以殷天正等人上了光明顶的时候,杨逍已经带着风云雷电四门和一些留守光明顶的教众等在总坛外了。 两方人马打了个照面,明教那些人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再看了一会儿,众人恍然大悟,更是惊讶不已。 天鹰教的这些人袍上绣的并非黑鹰,而是火焰,全然是明教法袍制式,自从白眉鹰王率众而出,这是从未有过之事! 殷天正、殷野王走在最前,殷素素因嫁与张翠山需要避嫌也就没有以紫微堂堂主的身份站到前面,而是装扮成普通帮众混在人群之中,至于瑶光,此刻却是裹了一身白色披风坐在肩舆上,由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抬着,走在殷天正二人身后丈余,在人群之中别提多显眼。 杨逍扫了天鹰教众人一眼,心中暗道白眉鹰王竟是当真要拥立新主,连法袍都换回去了,再抬头看一眼肩舆上的少女,他本打算开口的讥讽之语顿时就冻结在瑟瑟西风之中了。 哪怕几年不见,少女身量长开、容貌愈见精致秀美,那般五官和气质他也不可能忘记。 这人竟然当真是张真人关门弟子、如今的天下第一剑,武当雪竹! 殷天正见到杨逍一脸活见鬼的神情,心中在惊讶之余诡异地有了一种满足感,想他二人争斗十数年,何曾见过这位杨左使这般神色,他面上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扬声道:“老夫今日迎回阳教主之女,阳教主生前未指定继任人选,本教混乱十数年,如今少教主回返,当为新教主,杨左使还不上前见礼?” 杨逍到底也是老江湖,一时失神还不至于彻底懵掉,很快就回了神,也上前一步,朗声道:“鹰王说她是阳教主之女,有何凭据?” 殷天正早有准备,当即亮出了瑶光先前暂交托给他的铁焰令。 “这是阳教主的铁焰令,除却亲女,又怎会在旁人手里?” 杨逍素知殷天正生性耿直,不是耍弄阴谋诡计的人,也不怕他别有用心,当即上前接过铁焰令,一看之下就愣住了。 铁焰令是明教中人信物,而据身份地位不同,诸人的铁焰令也略有不同,令上圣火之形人人相同,但背面绘以日月光明图形的唯有教主一人而已。 铁焰令材质特别,外人绝难仿造。 这枚铁焰令是真的。 杨逍愣了好一会儿,收束心神将铁焰令递回去,道:“这……确实是阳教主之物。” 殷天正拿出了物证,杨逍无法反驳,也就只能承认眼前这少女确是阳顶天之女。 殷天正仔细收起铁焰令,昂首慨然道:“老夫岂会虚言说谎!少教主平安回返,可见明尊庇佑,杨左使还有何意见?” 杨逍看了看殷天正,环视四周,见风云雷电四门之中亦多有人面露欢欣之意,显然对少教主回返既惊更喜,他又抬头看向肩舆上的白衣少女,见她披风之下露出的不似道袍,头上也未戴道冠,心中存疑,便往前几步,却被殷野王伸手拦住,两人对视片刻,杨逍放弃继续靠近的念头,拱手行礼,扬声道:“光明左使杨逍参见少教主,敢问少教主名讳?” 杨逍心道以武当弟子品性必不会在名姓上说假,若是对方报出“雪竹”之名,在场这许多教众可就未必会开心地接纳一位武当弟子。 杨逍盘算的不错,满心想着过会儿怎么说,却怎么也没料到他等了一会儿等到的不是“雪竹”二字。 “杨左使免礼,我名瑶光,北斗七星,破军瑶光之瑶光。” 瑶光稍稍抬手示意对方起来,眼中也满是笑意。 又见面了啊,杨逍。 杨逍顺口道:“原来是雪——”他将“雪”字说了个开头,猛地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似乎不是“雪竹”,顿时呆了。 张真人门下关门弟子,竟然就这样连名字也改了吗?! 瑶光,破军瑶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野王笑道:“杨左使说错了,少教主姓阳,名讳之中并无雪字。” 杨逍无话可说,告罪一句。 风云雷电四门见此情状,也纷纷下拜,口称“拜见教主”。 作者有话要说:杨逍:等等!说好的武当雪竹呢?!阳瑶光是怎么回事?! 。 关于瑶光目前身世的解释: 原著里在成昆暗中鼓动六大派围攻明教时,有这么一段,是成昆偷袭杨逍和五散人、青翼蝠王,导致这一群人都倒下,然后成昆开启了反派必备的“我要自己揭露秘密模式”开始废话—— 圆真叹了一口气,出神半晌,幽幽的道:“你既非查根问底不可,我便将二十五年前的一件隐事跟你说了。反正你们终不能活着下山,泄漏此事。唉!周颠,你说的不错,这秘道是明教的庄严圣境,历来只有教主一人,方能进入,否则便是犯了教中决不可赦的严规。可是阳顶天的夫人是进去过的,阳顶天犯了教规,曾私带夫人偷进秘道……“ 注意这里一个时间,是二十五年。 我当时看书对这个时间记得比较牢,就一直觉得阳顶天是二十五年前死掉的,那么推测一下假设当年杨夫人怀个孕孩子也可以有二十五岁,所以我就用了这个时间点来计算时间,把瑶光的年龄和这里对上的。 但是后来吧,成昆又有话说了…… 圆真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老衲今日已是七十余岁的老人……少年时的旧事……好,一起跟你们说了,各位可知老衲是谁?阳夫人是我师妹,老衲出家之前的俗家姓氏,姓成名昆,外号‘混元霹雳手’的便是!” 好吧,这里成昆说自己七十多岁,当时张无忌也有二十多了,正是倚天剧情拉开的时候。 圆真道:“我师妹和我两家乃是世交,两人从小便有婚姻之约,岂知阳顶天暗中也在私恋我师妹,待他当上明教教主,威震天下,我师妹的父母固是势利之辈,我师妹也心志不坚,竟尔嫁了他,可是她婚后并不见得快活,有时和我相会,不免要找一个极隐秘的所在。阳顶天对我这师妹事事依从,绝无半点违拗,她要去看看秘道,阳顶天虽然极不愿意,但经不起她的软求硬逼,终于带了她进去。自此之后,这光明顶的秘道,明教数百年最神圣庄严的圣地,便成为我和你们教主夫人私相幽会之地,哈哈、哈哈……我在这秘道中来来去去走过数十次,今日重上光明顶,还会费甚么力气?……阳顶天和我师妹成婚之日,我曾去道贺,喝着喜酒之时,我心中立下重誓:‘成昆只教有一口气在,定当杀了阳顶天,定当覆灭魔教。’我立下此誓已有四十余年,今日方见大功告成,哈哈,我成昆心愿已了,死亦瞑目。” 这里成昆说自己立誓四十余年,结合他前面说自己七十多岁,推测出成昆在二十多快三十的时候,师妹嫁给了阳顶天,他就开始一心要报复阳顶天、覆灭明教,然后和师妹在光明顶密道幽会多年,直到气死了阳顶天(……)。 问题就来了,那个“二十五年前”到底是个什么时间点啊?难道是两人幽会了整整十多年吗,这成昆果然是来来回回把密道都走烂了的节奏……而且算起来气死阳顶天的时候成昆也有四十多岁了。 继续梳理原著,成昆发现阳顶天给他气死了,师妹殉情了,心里觉得不过瘾,偶尔找到自己徒弟,发现谢逊居然混的比自己好多了,有妻有子还当着明教法王,顿时十分不能忍,就策划要明教玩完,遂假装酒后乱性要对谢逊妻子不轨,之后更是杀了谢逊全家,逼着谢逊去复仇。(总之按照谢逊的人设,他后来的复仇行为在逻辑上也出现了自己OOC自己这种奇景,我觉得正常的聪明睿智的人是不会傻逼到满江湖杀人逼成昆出现的) 谢逊这么说过:“我在十岁那一年,因意外机缘,拜在一个武功极高之人的门下学艺。我师父见我资质不差,对我青眼有加,将他的绝艺倾囊以授。我师徒情若父子,五弟,当时我对我师父的敬爱仰慕,大概跟你对尊师没差分毫。我在二十三岁那年离开师门,远赴西域,结交了一群大有来历的朋友,蒙他们瞧得起我,当我兄弟相待。五妹,令尊白眉鹰王,就在那时跟我结交的。后来我娶妻生子,一家人融融泄泄,过得极是快活。在我二十八岁那年上,我师父到我家来盘桓数日,我自是高兴得了不得,全家竭诚款待,我师父空闲下来,又指点我的功夫。哪知这位武林中的成名高手,竟是人面兽心,在七月十五日那日酒后,忽对我妻施行强暴……” (插话:谢逊二十三岁去了明教,二十八岁已经是四**王之一,看看这升级的速度!!!) 后来谢逊又有这么一段话,“在那一年上,我生平最崇仰、最敬爱的一个人欺辱了我,害得我家破人亡,父母妻儿,一夕之间尽数死去。因此我断指立誓,姓谢的有生之日,决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今年我四十一岁,十三年来,我只和禽兽为伍,我相信禽兽,不相信人。十三年来我少杀禽兽多杀人。” 两段对照一下,大家明白了,谢逊的话是对的上的,也就是说,成昆是气死了阳顶天之后,在谢逊二十八岁那年去杀了谢逊全家,间接导致了谢逊之后到处杀人、又抢夺屠龙刀等等的事情。 问题就来了,谢逊这个人物的经历在原著是比较清楚的,他和张翠山结义,之后冰火岛宅了二十多年,换句话说,按照谢逊的话来推想,在他去冰火岛的十三年前成昆杀了他全家,那么,在张无忌上光明顶这段剧情的时候,成昆气死阳顶天就应该是(十三+二十+余数)差不多三十多年的节奏,这样是前后比较对照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成昆信口一句“二十五年前”到底是尼玛什么意思!!!没有一个重大事件在这个时间点好么? 大家也知道金老的小说前后时间点上出现微妙差别不是个例,这一个无法解释的时间我就当做是他写忘了吧…… 可我已经根据二十五年前这个时间点设定了时间轴,不能再改了,因此大家就模糊一下时间,假装阳顶天是二十五年前死掉的,谢逊的复仇也短上几年,其他所有时间跟着调一下…… 同人作者都不容易啊,抠着原著的框架看看有没有地方能稍微动一动,带着镣铐起舞,还要担心原作者挖这种坑……反正剧情优先,这个时间我们大家就说好了忽略一下哦。 哦,对了,开头说过是要解释瑶光目前的身世,嗯,目前就是,她是阳教主夫人的女儿哦。 ☆、第70章 逆我者亡   光明左使与白眉鹰王护送新教主登上光明顶,一路之上还有谁敢再有不同意见,少数心存疑问的人也只能沉默地看着那一位新教主被肩舆送进总坛大厅,一路送到教主宝座前,那位新教主这才轻飘飘地落到了座前,转身看向大厅中闻讯而来的明教教众。 这一手轻功露的是漂亮至极,身姿轻盈如白云,好似乘风而来,长袖舒展、衣袂飞扬,纯白披风在空中划过一道柔软的弧度,落地之时更是悄无声息。 只以轻功而论,在场诸人倒是少有人及,青翼蝠王因天赋异禀才将轻功练到举世罕见,但他所长在于速度极快,而非这般的轻巧高妙身法,连他都挑了挑眉,旁人更是不用说,一时之间大厅之内倒是安静了许多。 教主座下,距离最近的毫无疑问是光明左使,而右侧因光明右使失踪便空无一人,再之后是四**王,紫衫龙王不在,殷天正却也空出了左手边的位置,青翼蝠王韦一笑自然也得了信,此刻站在最右一脸阴鹜的神情。 五散人并不在一处,其中彭和尚彭莹玉、铁冠道人张中、冷面先生冷谦、布袋和尚说不得都因潜入民间暗中联络起义之事脱身不得,唯有周颠恰好得空,起初以为又是谁玩的花样,打算回来好好嘲笑一番,万万没想到他回到光明顶,竟破天荒地看到杨逍和殷天正没有吵架,反而都规规矩矩奉一个女娃当教主,心里已打定主意要好好嘲笑二人一番。 瑶光在教主宝座前站定,却未坐下。 殷天正义不容辞地上前,取出铁焰令双手托起,高声说道:“明尊庇佑,少教主瑶光携阳顶天教主铁焰令回返明教,当继新教主。我白眉鹰王殷天正,誓死效忠新教主!” 言毕,殷天正恭恭敬敬地向着瑶光拜了下去。 有心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光明左使,想看看这位和殷天正斗了多年的光明左使有什么意见,谁料杨逍竟一言不发,面上微微带笑,虽不比殷天正那般恭敬,也是十分规矩地躬身行礼,口称“拜见教主”。 这是怎么回事?! 一些原本还打算坐山观虎斗的人立刻震惊了。 这是光明左使和白眉鹰王握手言和、共奉新主了?! 以这两人的武功、资历、权位、势力,若是他二人联手,哪怕前教主遗孤是个不成材的笨蛋也能给捧上教主位置坐的稳当当的,何况这一位还露了那么一手漂亮的轻功,在她这般年龄,已是极为难得了,想来天赋上佳,假以时日,必能成才,到时候有光明左使与白眉鹰王辅佐,安定明教、一统江湖、驱除鞑虏岂不是指日可待! 明教在江湖之中名声并不好,这些年来更是内斗得厉害,四分五裂,若不是当真心存大志、热血未冷,犹记得当日入教誓言、定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又有谁还会留在教中? 这些年来,有人心灰意冷悄然隐退,有人为避开争斗假作无能,也有人索性不管上头如何只管自己设法起义,但是无论如何,若是明教高层握手言和,能得一明主重整教派,中兴明教,这些人必然是心中十分乐意的。 争权夺利,便是争过来又是为的什么? 当真心怀鬼胎、无恶不作的,明教可也不会随便收进来。这些人斗了这么久,有私怨,也并不都是为了私怨。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明教教众永远记得入教宣誓,有些人想到明教或许自此便能重振声威,心中激动难以自抑,竟是热泪盈眶。 殷天正与杨逍已行了礼,他们座下的天鹰教教众与风云雷电四门帮众自然也恭恭敬敬行礼,只不过这些人是全都跪了下去的。 一些人随之跪下,口称教主,声音已哽咽。 余下一众人等若不是周颠这般原本不买二人帐的,就是首领与二人不睦、此刻却又没有头领以至于不知该怎么办的。 杨逍因弯着腰,此刻看着地砖心道倒要看看这位新教主怎么让人心服。 照理他这位光明左使此刻应当主动站出来帮新教主收揽教众才是,只是他仍记得当年“武当雪竹”的一剑,虽说不上怨恨,到底有些在意,想着殷天正左右是一定会给她撑腰,自己便看看好戏也没什么,若是当真不好收场他再出手便是。 光明左使和白眉鹰王之下,论权位便是青翼蝠王韦一笑了。 诸人目光自然聚集在韦一笑身上。 片刻之后,韦一笑古怪地笑了几声,道:“尊驾既然是阳教主之女,我尊你新主也没什么。” 随后他也弯腰拜了下去。 韦一笑也认了新教主,一群人自然就往下看向了五散人中唯一到场的周颠。 周颠这可不乐意了,眼下明教高层之中唯有他一人戳在这里好似反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给自己壮了壮胆气,大声道:“若是阳教主回来,我周颠自然一百个心服!但你说自己是阳教主遗孤,这事儿可没人知道真假,怎知道你不是捡了阳教主的铁焰令来骗我们的!想要我周颠心服,那也得拿出些本事,什么黄毛丫头都想当教主,哈哈哈。” 周颠还特意拍了拍胸口做出豪迈的模样来,似乎全不将对方放在眼内。 他这么做也不是毫无根据。 大凡武林高手,自有一般气势,便是不出手时也叫人心中有所感应,绝顶高手更是能单用气势就让人心惊胆寒失去一战之心,周颠的武功在江湖之中也算一流,他瞧着前方那个小姑娘看来纤弱的很,腰上虽佩着剑,却感觉就像是千金小姐拿着兵器来装江湖女侠,丝毫没有一点凌厉气势,别说和昔年武功深不可测的阳教主相比,就是比他周颠也差得远了,虽说轻功的确是看起来不错,但也只是身法漂亮,轻功好不等于武功就好,在周颠心中教主就该像阳顶天那样武功盖世,然后再谈以德服人,要是武功不行,他下意识地就看不上眼,如此一来,他顿时心生轻视,只道这是鹰王和左使抬个小丫头出来想当太上教主了。 这样一想,周颠还颇为自得地想自己如今果然聪明了很多,连这种阴谋都能看穿了。 周颠的话自然不是全无道理,那些本来就在犹豫的教众听了这些话更是有些想法。 像是这种场合,最难的便是第一个出头反对的,有了第一个冤大头,其他人往往也会胆气足些,第二个第三个站出来就不会那么为难了。 这种微妙的气氛改变很快就被人察觉到了。 瑶光瞥了周颠一眼,而后环视众人,见后方数人呆呆站着似乎拿不准主意,听了这人的话好像还有些意动,遂笑了笑,扬声道:“鹰王已陈明事由,尊我为主者,即刻行礼,否则,莫怪我剑下无情。” 她说着,一手按上了剑柄。 五师兄张翠山赠她的这柄剑她一路上还没怎么用过,此刻倒是要用上一用了。 周颠看着那小姑娘一手按到剑柄上,不由得哈哈大笑,大声道:“正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哈哈哈哈——” 周颠只“哈”到了第四声就再也笑不下去了,他明明能清楚看见对方如何拔剑出鞘,动作并不如何快,但剑方出鞘,一股凌厉已极、寒冷刺骨的剑气瞬间奔涌而出,他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几乎是凭着生死一线的直觉猛地退后使了个铁板桥,心神未定,他便见到一道青白的光芒平平掠过,如果他不是当机立断下了腰,此刻恐怕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周颠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视线追着那道光芒,不过瞬息之间,那一道光就摧枯拉朽地到了大厅边缘,简直锋锐无匹,无论触到什么都是瞬间削成两半,最后的余光还将支撑屋顶的石柱削断了一半。 等周颠觉得头脑有些沉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该站直了,他站稳后再看,此刻大厅中已少了两成的人——除了之前已经跪下的和如他这般察觉不对而及时躲避了的,那些呆愣愣站着心存不服疑问的人都已经分成两半,有人是脑袋落地身体还站着,有人被拦腰截了两半,还有人是膝盖被齐齐斩断,显然是想凭着轻功跃起躲避却赶不上那道光芒的速度结果生生成了残废…… 瑶光慢慢地收回了剑,平静地说:“想来现在无人有异议了吧。” 满厅寂静,唯一一个刚刚大声表达过反对的人此刻乖乖站着,一点异动都没有。 瑶光一笑,这才坐到了座椅上,伸手向上一抬,道:“诸位免礼。” 杨逍略有些诧异,却也还算平静,微微一笑,转身看向一片呆愣的众人,心内更是好笑。 他杨逍是什么人,殷天正又是什么人,即便是阳教主的孩子,若是没有几分本事,他们怎么可能尊奉其为新主?这些人,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殷天正等人因知晓瑶光便是武当那一位天下第一剑,也还算平静。 但是其他人却呆了很久,直到跪得膝盖有些冷了才慢慢回神站起来,而看向上方那人的目光已截然不同了。 剑气外放化而为芒,武林之中几近传说,有的人别说没见过,根本听都没听过! 如此剑术,旷古烁今,便是阳教主在世也不曾修成! 阳教主之女天才若此,明教中兴有望! 作者有话要说:瑶光内心:比我高的都得死,不砍头就砍腿。 (……) 。 前几天我说觉得衣服紧,受到了大家的关心,在这里我要感谢一些人,她们机智而体贴的回答温暖了我的心,子晗、水忆随缘、千年化石、瓶子、kumiko、魑魅魍魉 、吃货想减肥、蓝息、临清、静之,么么哒!!!你们都是机智又体贴的好人!我们来做盆友吧! 然后我要严肃地批评一些人,如果你们是男生,绝逼的会没有女盆友啊!有些话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好不好!尤其是一些人!说出了“胖”就算了,还2333。 2333个头啦!!!多么悲伤的一件事你居然2333,我的心受伤了好吗?不能快乐地玩耍了啦,我要挂你们墙头,你们都是坏人!嘤嘤。 坏人:甜菜、沉疴、正气赋流形、槲寄生、 Akira、VI&TA、小懒、12、陌苍穹、ww、肚兜甩起来、莫长安。 最后我要特别严肃郑重地提起一个人,在大家都以经验进行判断的时候,只有她机智地提出了科学的方法,告诉我可以上秤或者尺子量一量,这位科学的大大就是庭卿,然后我要把她挂在墙头最高的地方!岂可修!!!我上了秤!!心立刻碎了!我半年重了十多斤!不能相信!之前一直没有称过不知道啊,都是因为你啊,嘤嘤,你提什么秤……………… 。 最后霸王票感谢: 雪舞青丝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 隨風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 羽绯心扔了一个火箭炮 火箭炮!!!惊喜交加,么么哒! So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 12692937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 叶华卿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 ☆、第71章 天下可得   殷天正不是没想过新教主上位之后的事情,正因他是最早得知新教主身份、也最早决定奉立新主的人,对这方面他考虑的相当多。白眉鹰王性情桀骜,却不代表他就头脑愚笨,在这江湖之中从没有真正的蠢人能活得长久,更遑论要稳稳站住明教四**王的位置,又能在各大派的围攻中屹立不倒,那并不是简单的武功高强便足够的,心智谋划同样不可缺少。 武当雪竹虽然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习得绝世剑术,但毕竟年纪尚轻,哪怕在武当备受宠爱,在明教之中她也是毫无根底,或许有人会因为她是阳教主遗孤而愿意尊她为新教主,但忠心有几分可也难说,那就像是将泥塑木胎的偶像刷上一层金漆放进庙宇里当做菩萨神明来膜拜一般,更近似于一种精神寄托,而不是真正打从心底里甘愿追随对方,在这种情况下,这一位新教主想要站稳脚跟,毫无疑问必须要依仗教中旧人,她又是初来乍到,能找上谁? 于情于理,从殷素素与张翠山这边算起,他殷天正与新教主的关系要比旁人来的亲近许多,而他并非孤身一人空有名头,更是带了天鹰教上下数百教众来投,这么一股势力任谁也不能忽视,只要这位新教主愿意,两人联手,一人得名一人得势,掌控明教也只是覆手之间。在殷天正看来,雪竹会为了保护师门特意将名字更改为瑶光想要遮掩一时,她必然不是个笨人,那么她自然会理智地做出选择。 只可惜,殷天正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一位新教主阳瑶光竟然根本没按照他预想的剧本来走! 那一天瑶光以雷霆之势将反对意见全部压下,迅速在教中建立起声望,借着阳顶天昔日威望,她身边竟也迅速聚集起了一股势力,而在那之后,她并没有急于巩固势力,反倒下了一道让人颇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着令教中所有人立刻停止活动潜伏下去,中层以上教众全部返回光明顶。 因为这道命令,许多暗中联络起义的人都各怀心思地停下了活动,一些不在召集范围的人也怒气冲冲地赶回光明顶想质问这个新教主到底在想什么。 瑶光在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她让光明左使杨逍把教众名册拿来,从上到下一一对着记人,时而问上几句,杨逍也没在语言上耍什么花巧,言简意赅地点评着这些人,只是偶尔带出一点情绪偏向,比如说到殷天正的时候说他生性桀骜,刚正秉直,好权专断,但处事不够机变。 瑶光右手正则要记录,听到这句话便停了笔,轻轻扬起眉,笑道:“桀骜刚正,我师父也这么评价过鹰王……但凡这种性格,少有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杨左使也不必特意说上最后一句了。” 杨逍从座上站起拱手行礼,道一声“属下明白”而后再次坐下,对着名册上下一人念道:“青翼蝠王韦一笑。他轻功卓绝,因昔日习武出了岔子,每每动用内力总要饮活人鲜血,否则血液成冰、性命难保,以至于江湖之中关于他的传言愈来愈邪,他的性子也逐渐乖戾……其实人都死了,吸血不吸血又有何差别。韦一笑实是心思机巧、智勇兼备之人,紫白金青四**王之中,以我看来,以智勇而论,金毛狮王谢逊当为第一,韦一笑当为第二,只可惜了这武功上……” 杨逍微微摇头,似是有惋惜之意。 瑶光心中称奇,道:“我听闻四**王与你们左右光明使者交情都不算好。” 杨逍朗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行事,难道只有交情好才能褒赞对方?我与蝠王不睦,与白眉老儿交情也好不到哪里,但我也不必占这言语便宜,该是怎样便是怎样。” 瑶光听到此处,神色微变,从先前带着几分暗嘲逐渐变得明朗,片刻之后笑道:“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杨左使这些话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昔年你我立场不同,当日的帐总归也算完了,今后就揭过这一笔,只当我们从今日重新认识,同心协力,共成大事。” 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意指不因为一个人说的话有道理就提拔他,也不因一个人品性不良就不注重他所说的话,说来也有种就事论事的意思,但却有微妙不同,当真想要做到将言与人分开评判又岂有那般容易。 杨逍评判旁人只论行事不论交情,与此也有几分相似,单看这一点,倒是很多号称名门正派的侠客也比不上的。 瑶光与杨逍昔日相识不算愉快,未再见面时瑶光也不惦记着,见面之后难免想到纪晓芙昔年遭遇,心中便有几分不满,但如今两人立场又不同了,已同是明教之内,同心同德总比心存嫌隙来得好,而按照江湖规矩,一笔账实在不必算上两遍,杨逍能这样潇洒大度,难不成她便小气了?江湖之中不曾有关于纪晓芙的传言,可见杨逍也谨守当日秘密,她今日便重新认识他一番又如何。 杨逍微怔,而后微微一笑,道:“教主厚爱,属下受宠若惊。” 瑶光笑着哼了一声,道:“言归正传,韦一笑这毛病看起来像是内力走岔了,伤了三阴脉络……倒也不是无药可救。” 杨逍顿时奇道:“你怎知道?蝠王修炼寒冰绵掌多年,内力阴寒至极,确是伤了三阴脉络。” “从医理推想而已。”瑶光淡淡回道,“人体阴阳二气互为依存,习练至阴至阳的内功若是出点岔子难免便是经脉受损,既然是寒毒难抑,想来是寒气伤了三阴脉络……若是有至阳之物或是真气相助,蝠王这毛病并非不能治。” 说到这儿,瑶光忽而一顿,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家师父张三丰修习武当九阳功数十年,九阳真气非同小可,若是出手,八成能够根除韦一笑的毛病,但她转而想到自己为何改名,还不是为了先瞒上一段时日,不在这当口给师门带来麻烦,又如何能去麻烦师父。那么,若是她自己呢?她所习虽不是至阳内功,但这些年来她也发现了螺旋真气与别不同之处,若是以阴阳转化,未必就不能成功。 杨逍淡然道:“五散人中布袋和尚说不得与韦一笑素来亲厚,曾几次为蝙蝠深入长白山,想要抓一头火蟾根除他这毛病,可惜两次未成,也不知是否还要去第三次。我昔年与五散人闹僵了,有心相助他们也绝不会信,周颠此番会重回光明顶,怕是都凭教主的面子。” 瑶光闻言,瞥了杨逍一眼,道:“鹰王性情桀骜,左使也不遑多让,单看这得罪人的本事,还是左使技高一筹。鹰王与各大派争斗连年,算是因正邪有别,左使能和本教教众闹到这般地步,着实不易。” 杨逍昔年因争教主之位的事情与五散人闹僵了,掌伤铁冠道人肩膀,五散人因此发狠立誓但凡杨逍还在光明顶上,便绝不上光明顶一步。 杨逍讪讪笑道:“我杨逍固然孤傲,那几个死脑筋也不是全无错处。总之如今明尊庇佑,本教有了新教主,这些往事若是他们要来和姓杨的算清,我也不惧。” 瑶光不置可否,示意杨逍继续向下念。 等杨逍将五散人以下、五行旗旗主、风云雷电四门主事一一介绍过,瑶光这才停笔,忽道:“教中通晓文墨者几何?” 明教之中权位高低与武艺有直接关系,与文墨还真是没什么关联,像是杨逍这种自命风|流文武双全的有,像是周颠那样张口就是“放屁”的也不在少数,平日里也没人当真在意过,便是前任教主阳顶天也只是武功盖世,并非一代文豪,上行下效,明教中人对文墨还真不怎么注意。 杨逍被问得愣了会儿,回思片刻,这才略有些迟疑地答道:“本教教众多出自乡里,识字者或许有十之二三,若说通晓四书五经,怕是不足半成。” 瑶光思索片刻,道:“也该学起了,至少要粗通文墨,一群不识字的江湖人逞勇斗狠或许有余,想要打天下、定邦国太过困难。我不想等到起事之后才来四处寻找文士。杨左使帮我拟下命令,我不要求人人能去考秀才,至少不能连自己名字也写不出,教中职务也要重拟,考察资历、功绩、武艺、文才、兵法、对策……也不急于一时,我拟几个考题好了。” 杨逍瞬间愣住,只觉口中发干,半晌才道:“打天下、定邦国?” 这句话里疑问的意思太过明显,瑶光不由得惊讶地反问:“杨左使方才道明教数百年来为赶走鞑子起义数次,莫非从没想过赶走鞑子之后的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打下天下,自然要治天下,古往今来,从没有武人治国的道理,天下可得于武,不可兴于武。若是明教灭了元廷开辟新朝,难不成满朝只见武将不见文士?到那时若是大举提拔文士,教众怕是又不服,天下方定,万不可内斗消耗元气……如此自然要未雨绸缪。” 杨逍更是愣住,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十分认真地在考虑这种事情。 赶走鞑子是明教多年夙愿,但赶走鞑子之后呢? 教中仔细考虑这些事情的人竟然少之又少。 新教主不过稚龄少女,竟比他们这些须眉男儿高瞻远瞩,怎不令人动容。 有些事情就如隔纱望月,戳破那层纱就清晰可见。 杨逍心中既惊又喜,豪气顿生,大声道:“教主高瞻远瞩,属下自当全力以赴。” 瑶光不知对方为何忽然这般激动,续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几个会打仗的,若是教中没有这般人才,那就从现在开始教兵法,总有人会脱颖而出。我初来乍到,人事不熟,诸般事宜都有赖左使费心了,我会让鹰王尽力配合。另外,放出消息,让光明右使回到光明顶来,若是一年不回,就革了他的职务,明教不需要尸位素餐的光明右使。龙王破教而出,也不必再列为护教法王,狮王流落海外,事涉屠龙刀,此刻不急于找回,来年再议。” 杨逍激动地应承下来,又询问了一些事情,而后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瑶光将手中册子一合,心道该去找鹰王、蝠王也谈谈,至于五散人,到齐了再说吧。 几日后,明教上下被一道“学文令”惊得目瞪口呆。 不会写字就只能去当最底层的普通教众,这是哪门子规矩? 有人拍桌怒吼,说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读过书,照样能杀鞑子。此言广受赞同,一群人闹哄哄地去找上面要说法,然后这些人在青翼蝠王、白眉鹰王手下灰溜溜地败退,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五散人时隔数年再次齐上光明顶时,彭和尚极为诧异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捧着《三字经》、《千字文》的教众走过,心道什么时候光明顶上变学堂了吗。等他拜见完新教主,恳谈一番之后,他大为感动,拍着胸膛表示一定会贯彻教主的指示,让五行旗个个都学会写字。 两月之后,一张考卷从光明顶发下来,上面总共只有两道题。 一问如果让你带兵,如何消灭元廷,二问如果已灭元廷,如何治理新朝。 那些原本大字不识现在勉强能看到试卷的人都呆了,而一些本不受重视的教众则对着试卷左右为难,有人落笔如云烟洋洋洒洒一大篇,也有人言简意赅提纲挈领短短几百字。 当这些试卷被收上去之后,有几分卷子被单独拎了出来。 瑶光将两份试卷摊开,对杨逍、殷天正、韦一笑三人笑道:“你们看,我就知道,明教上下上万人,总有人有领兵之才。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有良将在,要集结兵马可就容易多了。” 那两份试卷上分别写着两个姓名:徐达、常遇春。 作者有话要说:从此明教走进了文武双全的新年代…… 徐达、常遇春不用我介绍吧? 有这两个牛人,打仗那就是小CASE啦,横竖我是不会打,就交给他们吧! 。 七秀穿越末世的文已经开啦!欢迎大家去看!!! 新苗阶段各种需要鼓励需要留言需要支持!感谢大家么么哒!手机党的话,在站搜索小说那边输入1982380也可以找到小说哒,么么哒。 ?novelid=1982380 ☆、第72章 日月光明   明教昭告天下本教换了新教主已是第二年开春之后的事情了。 彼时教中从上到下几乎完全换了个风气,往日里恃武逞凶与素行不良的人都吃了大小不同的苦头,教中失踪多年的光明右使正式被革了职,而四大护教法王的排序也就相应做了调整,以白眉鹰王为先,金毛狮王失踪多年对教中并无贡献、兼且因连起江湖血案给明教带来诸多麻烦,直接降到最末,青翼蝠王自然就升到了第二。 瑶光本意将五散人中的彭和尚彭莹玉论功提拔为护教法王之一,但彭和尚本人坚辞,她也就没有坚持,便那么把光明右使和护教法王之位都空着了,说过几年看看教众学文学的怎样。 光明左使下辖风云雷电四门,各有职司。 光明右使则职司机密枢要,但范遥失踪已久,当年他的下属也早都散了,多年来无人整合,故而右使一系名存实亡。 四大护教法王各有部众,当年殷天正出走之时便将部下一齐带走创了天鹰教,立天微、紫微、天市三堂,外有朱雀、青龙、白虎、玄武、神蛇五坛,如今他率众而归,瑶光也没把人打散,仍是保留了天鹰教这些编制,着令殷天正本人督管。殷天正为避嫌疑,撤销外五坛,将部众合并至三堂而下,改堂为坛。 青翼蝠王素来独来独往,手下虽有些人却不成气候,往日也多与五散人互通声气,此番教中变动,瑶光便给了韦一笑权限让他在教中挑选部众,负责教中情报消息往来。 五散人虽在光明顶上并无多少权力,在下层教众却很有根基,比起左右光明使者和四位护教法王或许还要强些,瑶光也就让几人正大光明地挑些人,以后也别玩什么不上总坛了,有事往来让人传信就是。 至于五行旗,因与五散人较为亲厚,原本是一种谁都不支持的态度,如今过来大半年,早已对新教主心服口服,五位掌旗使宣誓效忠绝无二心,瑶光也投桃报李地让五行旗再将人数扩张一倍。 再加上学文令、戒令等等一系列的命令下去,如今明教就像是手掌收成了拳头,看似势力缩小许多,其实内里已紧成一团,上下一心,如臂使指。 瑶光这才示意光明左使杨逍将消息传到各大派,明着宣告明教换了教主,更在信上写上明教意在驱除鞑虏,故而往日行事鬼祟被元廷污蔑为魔教,教众庞杂,也难免有些小人,往日过错恩怨,谁人来报尽可随意,但恩怨清算后,若有谁人再以魔教为名来犯,莫怪明教将之视为元狗灭之以绝后患。 这封通告毫无疑问地在江湖掀起了莫大的波澜,无数名门正派的掌门宿儒怒发冲冠,直斥魔教狡辩,一些和明教宿怨极深的江湖客更是直接呼朋唤友地往光明顶去,还在江湖放话,说若是自己等人未平安回返,定是魔教妖人所害,昆仑掌门何太冲闻讯立刻声援,道昆仑派也在昆仑地界,若有侠客来斩妖除魔可与昆仑联手。 何太冲仍是记恨当年武当山那一场比斗,天鹰教是明教旁支,谁人不知,如今殷天正已返回明教,他将昔日的帐算在明教再正常不过。他盘算的很好,这一次请他夫人班淑娴一同出手,再加上诸多江湖豪客,占尽了理,那些匆匆拥立新主的明教妖人又能怎样,若再邀上几大门派,那便更有把握。 于是何太冲去信联络华山、峨眉、崆峒、少林各大派,华山掌门鲜于通与崆峒五老均表示定会前来,峨眉掌门灭绝师太也欣然应诺,少林派时隔数日才说想要与明教教主当面开诚布公地谈谈,如丐帮等等的江湖帮派也有前来凑热闹的,于是一行人相约在六月初一同上光明顶。 何太冲虽有意隐瞒,想杀明教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此事牵涉之人太多,江湖中但凡有点门路的都知道“五大派围攻光明顶”这件事了,如今明教中有专职打探消息的蝠王一系,这个消息不多久就摆到了瑶光桌上。 “辛苦蝠王了。”瑶光随手把这个密报放到旁边,笑道,“传令各隘口守兵,六月初一,放这些‘名门正派’的人上来,我倒想看看这一次能来几人,会不会比上一次围困武当大闹寿宴更多。” 韦一笑咧嘴一笑,“教主说的是去年张真人百岁寿诞之事吗?原来教主也知道。那么多掌门高手,却叫一个小丫头杀了个铩羽而归,当真好笑,哈哈哈哈——” 杨逍本负手站在旁边,此刻死命忍着笑,生怕自己不当心就笑出了声。 韦一笑大笑了好一会儿,续道:“张真人关门弟子一剑败群豪,堪称天下第一剑,不知比教主如何?” 杨逍脸上仍是一脸恭谨,肚子里差点要憋坏了。 瑶光这才抬头,淡淡道:“那就是我。” 韦一笑的表情顿时一僵。 他转头看向杨逍,此刻杨逍是没有继续忍了,放声大笑。 韦一笑的脸色逐渐从红变青,忍不住磨了磨牙,道:“左使当真消息灵通。” 杨逍扬眉一笑,道:“如教主这般天赋异禀,剑术通神之人,世上还能有几人?武当雪竹便是明教阳瑶光,此事本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韦一笑冷笑了几声,心道谁心照不宣了,明明根本就没人说起!也是他自己没想到,没敢去查教主过往,常理推测武当张真人门下怎可能抛下师门来到明教,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而武当对雪竹之事也是保密甚严,江湖之中除却她那一日出手,根本没什么消息。 光明使者常伴教主左右,果然是消息灵通的很。 韦一笑默默地又给杨逍记了一笔黑账,对瑶光道:“教主无须担心,来犯之人,怕是连五行旗也打不过。” 杨逍也走上前,拱手道:“不过一些乌合之众,不值得教主出手,请教主安心等候佳音。” 瑶光看看表忠心的二人,笑道:“昔日这些人坏我师父寿诞,我心中甚是不悦,因顾及师门声名不便斩尽杀绝,此番这些人再来,若是有仇报仇,我自当袖手旁观,若是上来便一拥而上要‘斩妖除魔’,可就怪不得我。杨左使、韦蝠王费心了,也不必让五行旗阻拦,等这些人都来了,到他们后路摆个阵势就是,若他们规规矩矩,我们也夹道欢送。” 夹道欢送? 五行旗一群人摆着阵势拿着兵器,大家都吆喝几嗓子,说“诸位慢行,有空再来”? 饶是杨逍和韦一笑见多识广、久历江湖,此刻也被这想象的场景弄得绷不住正经脸色,接连大笑出声。 杨逍这大半年与瑶光可以说熟悉许多,很多事情都是瑶光拟个大概便全部甩手扔给了杨逍去做,杨逍自觉不能辜负教主厚望,遂披星戴月、日以继夜地忙碌,将诸般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二人来往密切,杨逍自然也就知道了瑶光并不是什么拘泥于江湖正道的人,现下听了这些,心道她不会是因此才愿意回归明教的吧? 韦一笑拊掌笑道:“教主之言深得我心!此计大妙!到时候属下愿意千里相送,定不负教主所望。” 韦一笑因天赋异禀,轻功卓绝,诡异莫测,他若是缀在别人后面,保不齐那人还以为是闹鬼,这要是被跟上百十里地,哪里还能安心,更遑论千里。 杨逍闻言莞尔,笑道:“蝠王如此热情,可莫要吓坏了那些小儿。” 瑶光稍一假想,也是忍俊不禁,只觉明教中人确是比许多江湖正派多了一些狡诈机变,这法子就是昆仑掌门那种人万万想不出来的。 “既如此,劳烦左使传令下去,可莫要将远方来客都吓走了。教中谁手上有血债,自觉站出来,若是到时候技不如人,可怪不得他人。我虽有心庇护,也不能无理取闹,江湖恩怨江湖了,只有算清了过往,今后明教才能彻底洗脱那些恶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负恶名行善事,难以取信于人。你们也告诫手下的人,不要只顾江湖义气便不管是非对错,有功当赏有罪当罚,那些人犯错在先,我并未责罚,便是为此。他们能挣回一条命,我便既往不咎,若是死了,也算血债血偿。” 杨逍与韦一笑同时端正神色,拱手应道“是”。 两人相继退出,到门口时对视一眼。 韦一笑道:“杨左使手上怕是也有不少帐吧。” 杨逍轻笑道:“杨某还不怕那些人。蝠王又如何?几月来教主助你拔除寒毒,如今可有痊愈?” 韦一笑咧嘴,笑而不答,但身影一动,忽忽已至百米之外。 韦一笑往日若运内力必要饮活人鲜血遏制寒毒,此刻他扬长而去,路上未伤一人,答案不言自明。 杨逍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教主所在,微微一笑。 有这般教主在,何愁大事不成。 明教当真要好好感谢张真人。 六月初一,五大派连同许多帮派围攻光明顶,一路上一人未见,顺顺利利到了光明顶明教总坛。 愈是不见敌人,这些正派联盟的人就愈是紧张,总觉得前方埋伏了什么巨大的阴谋,但一行人竟当真平平安安越过一道道隘口,半个敌人都没遇到,别说是什么埋伏了,山上原本一些险要的地段甚至还贴心地立了木牌石碑让人小心。 这几百人虽然一个未损,却是数日提心吊胆,等到了光明顶上,这些人终于如愿地看到了明教教众,只见身穿白色法袍的明教教众齐刷刷分站道路两边,队伍齐整一片安静,看到这些正派的人也没有喊打喊杀,倒弄得上山来的人在一头雾水中没敢贸然动手。 这般待遇一直延续到众人走进明教总坛正殿,殿中几乎站满了人,均是白色法袍,杀气凛然却一片寂静,而道路正前方赫然对着一方高台,几层台阶之上放着一张高大的座椅,两旁燃着圣火,映得正中端坐椅上的白袍少女身上暖红摇曳。 这时候总算有人觉出哪里不太对了,这种感觉怎么像是觐见什么人,而不像是来讨伐魔教? 当何太冲率众而入,见到高坐在明教教主之位上的少女时,他的脸色立刻从红变白,从白变青。 何太冲还存着一星半点的期望,想这或许是人有相似,偏生对方竟开了口。 那一位身批白色披风、衣襟有着火焰标识的少女仍是坐在椅上,笑吟吟地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何掌门,一年未见,不知您剑术是否精进啊。” 场下这些人多半都参与了当日围攻武当之事,此刻见到这一位明教的“新教主”,再听到这句话,一群人竟诡异地安静下来,几乎同时转过一个念头。 怎么会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瑶光:呵呵,你们终于又来了。 各大派:日日日日!!!白日见鬼了!!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 然后顺手武当小剧场: 俞岱岩: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我想去帮小师妹。 宋青书:三师叔,小师叔来信了,说让我们都不要去,她能把那些人全都打趴下,我们要是去了,她放不开手。 俞岱岩:-L-。 宋远桥:-L-。 张松溪:-L-。 殷梨亭:-L-。 莫声谷:-L-。 张三丰:呵呵,雪竹真能干啊。 纪晓芙:雪师妹一定没问题。 殷朱墨(纪晓芙和殷梨亭的女儿):唔,嗯,小师叔最厉害了! 张松溪:……青书,是你教朱墨这么说的? 纪晓芙(自豪抬头):四哥,是我教的! 。 然后继续厚着脸皮推自己新文,《末世七秀》,剑三七秀穿越末世,正能量文。 ?novelid=1982380 。 然后推姬友作品,论军娘在封神演义如何混得风生水起。我一直觉得姬友的文笔比我赞,她是我心中的神,我超爱她!她的那篇FZ同人也很赞的! 《[剑三+封神]老娘男主是孔宣》 ?novelid=1998974 ☆、第73章 有仇报仇   明教总坛光明顶上教众汇聚,自教主以下,光明使者、护教法王、五散人、各堂堂主济济一堂。 各大派相携而来见到的便是这般情形。 众人本以为明教内讧多年,新教主上位不多久,必然根基不稳,说不定此刻光明顶上根本没有几个人守卫,怎能想到这一幕! 当几百人身着同样款式的白色法袍整齐列队后,并未喊打喊杀,却比拿着兵器一拥而上更令人感觉到一股近乎凝滞的逼人杀气,就像这大厅内熊熊燃烧的圣火一般,似乎随时都可能一点火星溅出便瞬间燎原。 任谁看到这一幕也不会怀疑明教新教主在教中是否站稳脚步了。 在场不乏各派掌门、各帮帮主,然而这些人扪心自问,便是在各自门派帮派之内,恐怕也摆不出这般阵势。 这般明教和他们曾见过的那些邪魔外道简直天差地别,真叫人怀疑明教到底是换了个教主,还是自上而下脱胎换骨全都换了一批人。 此番围攻光明顶牵线之人是昆仑掌门何太冲,此刻他又被明教的新教主点了名,自然不能后退,只好硬着头皮走上一步,昂首道:“雪竹!你竟背弃师门,投靠魔教,欺师灭祖,人人得而诛之!” 瑶光仍是微笑着,一手放在身前,一手握着椅子扶手,手指轻轻敲打着,但根本就没打算开口。 光明左使杨逍排众而出,右手一展折扇,缓缓摇了两下,笑道:“昆仑掌门何太冲,在下明教光明左使杨逍。久仰大名,闻听昆仑还有‘太上掌门’,不知那一位是否也来了?” 这两句说的十分文雅,却也十分恶毒。点名了何太冲是“昆仑”掌门,不应当管到武当的事情,何太冲惧内,此事在江湖中并非秘密,更有人戏称何太冲的夫人班淑娴是昆仑“太上掌门”,杨逍明知故问,无疑是讽刺。 何太冲给气得老脸一红,班淑娴更是怒上心头,手一按剑便要出去,何太冲急忙拉住,还未来得及劝,杨逍已笑着继续道:“本教教主不过是认祖归宗,何来背弃师门。我明教上下均尊武当张真人如师如长,本教白眉鹰王千金与武当张五侠喜结连理,我二派正是秦晋之好。张真人百岁大寿之时,此事已昭告江湖,应当无人不知啊。何掌门,据说你当日也去武当道贺,这一次远道而来,莫非是为了给本教新教主道贺?” 当日各大派纠集了数百人围上武当山,存的什么心思众人皆知,不过面上说得好听是斩妖除魔,套了个名头说是给张真人道贺,若不是那一日瑶光一剑连败几人,后果难料。彼时因武当是名门正派,这些人惜名,才特意换个名头,此刻面对素来被称为“魔教”的明教,这群自名正派的江湖人可没有半点顾忌,光明正大地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号就上来了,结果杨逍还愣是给人说成来道贺的,毫无疑问是影射当日之事。尤其此刻众人皆在,无论是当初找茬寻衅还是当初将人打下武当的,此刻不过是换个身份又见面了,杨逍这番话一说,登时把一群脸皮薄的羞红了脸,另一些则给气得怒火上肝、脸色涨红,纷纷议论到魔教果然妖言惑众、颠倒是非,那些脾气躁烈地提着兵器就往前冲。 这般举动登时如同水入油锅,瞬间炸开了全场。 原本安安静静列队的明教教众纷纷亮出兵器,最近正中而立的本就是教中精英,此刻数人一跃而出,守在瑶光身前,另一些人向着冲来的人迎去,刀剑相击,一片铿锵声后,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上方传来。 “明人不说暗话。各派掌门,还请稍安勿躁,我发帖昭告江湖,为的便是清算恩怨、有仇报仇,谁若与本教中人有仇,说出仇人名姓来,只要此人还活着,我便让他来和你们慢慢算,但是诸位若是一拥而上,这可不是了却江湖恩怨的法子,只能看作是对本教的挑衅。若是如此,各位也莫怪我令众人一齐动手。” 瑶光一抬右手,大厅外传来一阵呼喝之声,不知多少人齐声高呼“教主英明”,声势惊人,震耳欲聋。 论理瑶光这一手并非大吼大叫却能叫场中数百人人人均觉言在耳边的内力非同小可,与当日张三丰百岁寿诞时和少林神僧隔空对话的本领相去不远,但此刻竟无人首先感慨这一点,只因众人全被喝得懵了。 有人惊愕地回望,惊见原本列队迎客的明教教众已变了队形。 原来五行旗众人已遵瑶光先前的命令摆出了阵势,以厚土巨木二旗封死了正门,断了各派退路,而洪水、锐金、烈火三旗手握兵器蠢蠢欲动,似乎只待一个命令便要冲入内里。 “魔教好狠!” “妖人奸狡!” “诸位小心,当心有诈!” 五大派百余人几时有过这种经历,一时间只觉得周遭全是明教教众,众人被围在中间,进不得退不得,那些年长的还好,一些初入江湖不多久的青年男女登时慌了神,握着兵器聚拢在掌门身边,却已经六神无主,只听得周围全都是喝骂的声音,全然不知该怎么办。 这一次五大派是昆仑牵头,少林派中原本最执着于明教的空智当日被瑶光当头棒喝而顿悟,回返少林后对“武当雪竹”极为推崇,少林一众僧人感念此恩,对武当与天鹰教结亲之事也不再多言,这一次上光明顶来的也只是空闻、空性二人,空智便如先前所言,在寺中静心修佛了。空闻、空性二人本也不是十分热衷于“除魔卫道”,此刻见到新任的明教教主居然就是武当雪竹,顿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而峨嵋派、崆峒派与明教有仇在先,崆峒五老对视一眼,唐文亮与谢逊有杀侄之仇,此刻眼中直欲喷火,当即走出来运足真气怒喝一声,瞬间惊醒了很多人。 唐文亮身形矮瘦,直到他走出人群,众人才看到刚刚怒喝的是谁。 唐文亮指着座上瑶光高声骂道:“小妖女,你果然是魔教妖人!你如今与魔教同流合污,武当张真人可知?武当一派也堕落了,和魔教混在一处!你有胆就叫出谢逊来,他杀我侄儿,我与他有不同戴天之仇!” 谢逊外号金毛狮王,是明教护教法王之一,此事知晓的人原本并不多,但纸包不住火,消息逐渐传开,如今一群人听了谢逊之名,立刻跟着起哄,让明教交出谢逊来。 更有人想着,若是早知如此,当日又何必逼上武当,以至于如今与武当嫌隙已深、断无善了之理。 瑶光环视众人,将种种神色都收入眼内,示意护在自己身前的教众先散开一点,仗着自己身处高台高座之上俯视唐文亮片刻,才开口道:“阁下是崆峒五老之一?谢逊确是本教护教法王之一,但江湖皆知,谢逊流落海外多年,本教正处多事之秋,尚未有余力寻回狮王,若有一日本教迎回谢逊,自当昭告江湖,届时阁下不妨再来。” 唐文亮心道你当我傻?以明教今日阵势,再给它几年发展,日后谁还敢再单独来寻仇?! 他当即大声道:“魔教妖人奸诈,谁知你们是不是将谢逊藏了起来!今日就灭了你们妖火,一把火烧了魔教总坛,看看谢逊能藏到哪里去!” 唐文亮说着就鼓动众人一起,回头喊道:“铁琴先生、灭绝师太,何必与魔教妖人客气,大家伙一起上,杀了这些妖人!” 唐文亮喊着要熄灭圣火,明教众人自然没有一个好脸色的。 杨逍看了瑶光一眼,立刻会意地上前冷笑道:“崆峒五老好大的口气,不知将来若是有人和崆峒派有仇,是不是也能这般纠集一群人去灭了崆峒派以作报仇?” 这帽子扣的太大,可没有人敢保证自己派中子弟无人与人结仇,若是寻仇之人都这般做法,任谁也吃不消。 唐文亮当即道:“魔教妖人,怎能与崆峒一门正气相比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魔教之内又能有什么好人,除魔卫道,正在今日!” 杨逍见唐文亮喊得狠却根本不敢上前,心中已轻视了几分,遂道:“杨某便在这里,阁下不妨来试试,能否‘除魔’。” 唐文亮被这句话一堵,顿时进退不得,若是出声示弱,他不肯,若是当真上去,他又自觉不如对方。 崆峒五老素来同进退,此刻几人对视一眼,便齐齐上前,大声道:“我兄弟五人素来同进退,面对一人是五人齐上,面对千军万马也是五人齐上!” 杨逍摇了摇扇子,正要接话,忽听得上方又是一声轻笑。 瑶光笑吟吟地说道:“杨左使稍安勿躁,不过区区崆峒五老,还不值得本教光明使者出手。既然面对千军万马他们都是五人齐上,那就让五行旗来领教崆峒派高招好了。众人听令,让开路来,给来寻仇的留下空地,也好让崆峒五老出去。” 瑶光语毕,大厅内顿时一阵爆笑。 崆峒五老不想被人说以多欺少,特意加上一句面对千军万马也是五人齐上,好显得五人特别仗义,事实上江湖争斗又怎会有千军万马,当真是两派交战,也断不会只有他们五人迎敌,结果瑶光竟然掐住这句话让五人当真去面对五行旗几百人了,还用话挤兑的五人没法反悔,这一场比试又哪里还能算作比试,明教中人立刻就笑了。 这些人一面笑,一面听话地让出了一条很是宽敞的道路,好让崆峒五老出去面对五行旗,而门外五行旗几位掌旗使更是精神抖擞地龇牙咧嘴大笑着。 崆峒五老脸色涨红,直给气得肝疼。 场中数百人全都盯着他们,但他们又怎么能当真出去和五行旗那么多人硬打?而站在厅内,每多一刻便更尴尬。 瑶光根本看也不看这几个跳梁小丑了,直接冷脸道:“本座已说过,今日明教开门相迎,诸人有仇报仇,若是无仇寻衅,可要考虑清楚。当日恩师寿诞,本座不便剑上沾血,今时不同往日。” 瑶光的自称从“我”换成了“本座”,任谁也知道她动了真怒。诸人都领教过她惊世的剑术,一时之间还真拿不准主意是否要一拥而上。 而明教中人早知当日瑶光那一剑,此刻对这位新教主信心百倍全无担忧,更有了些同仇敌忾的感觉,均是暗自戒备准备随时动手。 灭绝师太忍了多时,此刻再也忍不住,握着倚天剑走上前,直指杨逍,恨声道:“杨逍,你害死我师兄,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要说:瑶光:满足你要求,给你千军万马。 崆峒五老:…… 。 瑶光内心:你以为我不记得当日来武当山有哪些人吗?你率先找我师兄麻烦,坏我师父寿诞,可给我找到机会了。还主动要求被群殴,满足你。 。 灭绝师太的师兄孤鸿子是这么死的。 孤鸿子和杨逍比武,自觉可能不如,就去找灭绝借了倚天剑,灭绝借了(可见两人感情深厚),然后孤鸿子还是败了,而且惨白,被杨逍夺去倚天剑,还甩在地上,说“谁稀罕”,孤鸿子就给气死了…… 我觉得这事儿吧,杨逍最多只是不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错。反正灭绝对明教(和杨逍)的仇恨是非常根深蒂固的,如果不动手必然不死心。 。 各大派今天这个事情实在是不走运,就相当于组了一个百人团去推明教(喂),结果发现人家有个比己方高一百级的NPC坐镇,放大招效果和老王的笛子一样,让人死的不要不要的,这怎么打…… 。 新的一年,大家新年快乐!么么哒! 例行霸王票感谢! 苏飞白扔了一个地雷 新年快乐么么哒! 鬼鬼扔了一个地雷 新年快乐么么哒! !!扔了一个地雷又一个地雷 新年快乐么么哒! 小熊扔了一个手榴弹 手榴弹!很惊喜啊,么么哒! 那么然后呢扔了一个地雷 我想到了经典的笑话,有人QQ和自动回复“然后呢”聊了半小时,哈哈哈,么么哒。 白衣渡扔了一个地雷 又是白衣呀,么么哒。 VI&TA扔了一个手榴弹 洋气的ID啊,么么哒。 elpis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忆首卿歌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小蝎子扔了一个地雷 摸蝎子尾巴,么么哒。 笑靥主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正气赋流形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苏飞白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 最后! 今天和明天两天两夜我都在医院值班,摸不到电脑,过年太忙没有存下稿子,所以5号木有更新,如果6号我下夜班有空(也醒着)就写,没空就……顺延到7号。感谢大家的理解。 ☆、第74章 江湖未远   灭绝师太对杨逍恨之入骨,这却是有一番典故的。 灭绝师太会有今日这般嫉恶如仇、乖戾易怒的性格,与那件事也可说大有干系。 那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风陵师太故去,灭绝方才接掌峨嵋派门户不久,她的师兄孤鸿子与方入明教不久的杨逍结下了梁子,便依照江湖规矩,约定比武,双方单打独斗,不许邀人相助。 孤鸿子知道对手年纪甚轻,武功却极厉害,于是向灭绝将倚天剑借了去。当时灭绝闻讯心焦,本想同去掠阵,但孤鸿子为人极顾信义,说道他跟那魔头言明,不得有第三者参与,因此坚决不允许。 孤鸿子武功虽高,但杨逍少年成名却也并非浪得虚名,武艺高强、博采众家之长,花样百出,巧计迭生,孤鸿子一招之错、满盘皆输,被杨逍一掌重伤,倚天剑还未出鞘,便给杨逍夺了去。 若事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 偏偏杨逍本人也是年轻气盛、十分孤傲,很不将旁人放在眼内,夺了倚天剑在手,还冷笑几声,说道:“倚天剑好大的名气!在我眼中,却如废铜废铁一般!” 说罢,他随手将倚天剑抛在地下,扬长而去。 这般高傲深深地刺激了心高气傲的孤鸿子,孤鸿子下山后不到三天,便在途中染病,就此不起。 灭绝闻讯赶来之时,只能替师兄收尸。 每每念及此事,灭绝便深恨杨逍,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数十年来,灭绝一日不曾忘却这般仇恨。 灭绝暴怒拔剑而起,杨逍笑着一展折扇架开了倚天一击,施展轻功与灭绝周旋,口中说道:“峨嵋派的功夫我多年前就已经见识过,不知今日灭绝师太又有甚新招?” 灭绝大怒,仗着倚天剑锋利,一剑削过去,喝道:“峨嵋便是只剩三分功力,也足以斩妖除魔!” 一众人等急忙散开,唯恐叫倚天剑锋芒波及。 这一让开地方,杨逍更是运起轻功大兜圈子,脚下片刻也不停留,丝毫不给灭绝施展倚天剑绝世锋锐的机会,口中依然笑道:“灭绝师太小心了,这一次若再教我夺了剑,可不会再还给峨嵋。须知本教教主尚未有一柄趁手兵器,当世第一的宝剑奉给当世第一的剑客,岂不是一件美谈?” 瑶光听得这句,顿时失笑。 她怎么不晓得这位光明左使还有这种心意?明明先前说起兵器时他说的是“既然教主剑术卓绝,倒也不必倚仗神兵利器”。 幸而今日武当众人均不在场,否则六师兄殷梨亭不知该有多为难,他定不愿见到武当峨嵋交恶,但此时情形,灭绝与明教之仇根深蒂固、绝无和解可能,杨逍又非避战之人,这一战之后,灭绝与明教的仇怨只有更深,再加上她出身武当,以灭绝的性格,定会将武当一起恨上。 瑶光轻轻叹息,一旁韦一笑却误会了,上前轻声说:“教主,杨、左使定能获胜。” 以韦一笑和杨逍之间恶劣的交情,韦一笑能说出这句话来,更能说明他定是就事论事,而非因交情偏帮。 杨逍多年前就能大败灭绝的师兄,到如今,纵然灭绝武功有所增进,总不会杨逍还输了她,因此这一战的胜负其实并无悬念。 瑶光侧头瞥了韦一笑一眼,摇头笑道:“蝠王误会了,我并非担心左使,只是峨嵋与武当的交情怕是毁于一旦……罢了,从我来到明教便知早晚有这一日,今日便全部做个了断也好。” 韦一笑微微一愣,随即想到这位新教主本是武当门人,又是张真人关门弟子,若不是忽然曝出了身世,说不准便是下一任武当掌门,武当又与峨嵋有姻亲,如今这番情形确实叫人为难。 韦一笑思索片刻后,小声道:“教主若是担心武当,也可……” 他没有将话说的太明白。 瑶光心领神会,微微摇头,双眼注视着场中二人交锋,口中低声回道:“你道我不曾想过?当日我离山之时,也曾想过破门而出,从此后无论成败荣辱皆不连累师门,但师父与我说……‘若是那之后还想回来,老道随时都等着’。” 只要想起那一日张三丰温和慈祥的笑容和眸中仿佛看透了沧桑人世的透彻,她就无法决然地与武当划开界限。 她能想到的,张三丰又岂会想不到?但他并未出言逐她离开,依旧满是慈和庇护,丝毫不害怕将来可能被泼上的种种污名,张开双臂接纳她。这般心意,岂可辜负? 韦一笑闻言也是一震。 明教众人多半出身贫寒,师承诡秘,甚少有这般师门照拂、同门相亲的经历,此刻想到张真人那一句嘱托中包含的种种顾念厚爱,饶是韦一笑这般江湖浮沉多年的人都忍不住心头一热。 韦一笑这才心悦诚服,道:“张真人果真道家真人。往后谁敢为难武当,我韦一笑第一个不放过!” 此刻场中形势已有所变化。 灭绝几轮抢攻并未得手,反倒叫杨逍抓住了机会,返身与她周旋。 瑶光轻笑一声,道:“也就是这几年了。待推翻元廷,大业得成,我就将武当封做国教,看看谁还敢背后乱嚼舌根。” 韦一笑被“国教”二字怔了怔,转头看向瑶光,只见她依旧神色平静,似乎刚刚只是说了一句最普通不过的话一般,思及其中含义,他忍不住追问道:“教主,本教……当真能推翻元廷、驱除鞑虏?” 瑶光点点头,视线从场中移向门口,崆峒五老期期艾艾地不肯出去,此刻和五行旗的人在门口僵持着,一旁许多各派人士不知所措,而白眉鹰王麾下紫微坛悄悄地改动了站位,将上山之人隐隐分割开来。 瑶光这才淡然道:“自然。否则我等聚集此处,又是为何?民心向背,此刻缺的只是一把火——一把让这个世道污浊烧尽的火。我希望今日是明教最后一次与这些江湖门派交手,往后教中弟子有心,便去与元狗交手,同是华夏儿女,同室操戈、逞勇斗狠,又有何益,大好江山沦丧在鞑子手里,便是关起门来争个江湖第一又有何益,有那般功夫,倒不如去试试一刀宰了鞑子皇帝。” 瑶光说到此处,韦一笑忽然灵光一闪,惊疑不定地低声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屠龙……莫非这句话是指?” 龙自古以来便是祥瑞的象征,自从有皇帝后,又被赋予诸多含义,皇帝被称为天子,又称作真龙天子。 瑶光先前说“一刀宰了鞑子皇帝”,韦一笑闪念间想到“宝刀屠龙”四字,忽觉其或许另有含义。 瑶光也是一愣,转头与韦一笑对视片刻,低声道:“若当真如此,这些年来为屠龙刀死的人可就太可悲了。” 韦一笑正要说话,场中忽地传来一阵惊呼。 瑶光转头看去,只见灭绝脸色铁青地站在场中,倚天剑已被杨逍夺到手里。 杨逍顺手挽了个剑花,拱手笑道:“多谢师太赠剑。” 灭绝怒瞪杨逍,片刻之后,喷出一大口血来,峨嵋派数位弟子抢上前去,想要扶持,却被灭绝一掌推开。 灭绝连吐几口血,目眦欲裂,恨声道:“杨逍,我灭绝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你魔教妖人,今后若出现在峨嵋地界,我见一个杀一个!” 灭绝师太转身就走,峨嵋派众人只得跟上。 杨逍回头看向瑶光,等她示下。 瑶光挥手示意众人退开,扬声道:“灭绝师太,我知仇恨滋味,也不强求你放下仇怨。元廷夺我河山,欺我子民,国仇深重,一日难忘,以后若是本教弟子为反元而入峨嵋地界,还请灭绝师太看在同是汉人的份上忍一时义愤,莫要同室操戈。” 灭绝师太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瑶光一眼,道:“你将我灭绝看成什么?!若魔教当真起兵反元,我灭绝便放下仇恨又如何?!” 瑶光站起来,向着灭绝师太揖手行礼。 “师太高义,一路顺风。” 灭绝师太再不多言,带着峨嵋派一众弟子下了山。 崆峒五老见势不妙,厚着脸皮缩回了人群。 何太冲心中虽怒,却也知今日势不可为。别说他和班淑娴联手恐怕也胜不过明教这位新教主,眼看这光明左使已棘手无比,一旁还有明教护教法王、五行旗等等诸人,少林无心作战,峨嵋已离开,崆峒怕是无能为力,华山掌门鲜于通也是向着他摇头。 何太冲只得对众人道:“还有谁与明教素有仇怨,尽可出手。” 在场这些人确实有一部分和明教有仇,此刻有人惧怕明教声势不肯出来,也有人义愤填膺走上前去叫阵。 出人意料的是,除却一些明教声明已然不在、或许不知所踪的人,其他那些被叫了名字的人竟当真一一走出,与来寻仇之人单打独斗。 连番血斗之后,明教死伤四十余人,而各大派中来寻仇的亦死伤四十余人。 到了此时,有仇的差不多都已动了手,而那些寻不到仇人的人不肯就此放弃。 瑶光遂道:“除去犯戒众多被逐出明教之人,余下那些……谁愿替当事人应了寻仇?一教兄弟,同气连枝,既是手足不在,便以身相替吧。” 话音未落,人群之中立刻走出十余人,纷纷表示愿替人应仇。 又是几番激战过后,再无人出言寻仇。 瑶光直视下方众人,扬声道:“今日明教与各门各派仇怨已了,往后也无意继续江湖纷争。本教意在反元,多年来被朝廷污为魔教,各位信也好,不信也罢,只盼来日明教起兵之时,诸位莫做了元廷走狗。” 此时地上尚未清洗,鲜血仍在,尚有尸体并未搬走。 众人眼见明教教中高手层出不穷,更是人多势众,此刻也不愿与明教翻脸,哪怕心中不信,嘴上也不露分毫。 少林空闻却双手合十,道:“雪竹施主有此仁心是天下之福,明教若是改邪归正,也是功德一件。倘若明教当真意在反元,今后少林与明教再无干戈。阿弥陀佛。” 空闻说完之后带同少林派几位僧人离去。 事已至此,余下那些江湖人纷纷告辞。 五行旗果真按照瑶光先前吩咐,列阵欢送各大派。 大厅之中众人拜倒,高呼“教主英明”。 消息很快传播江湖,无论那些江湖人信与不信,明教似乎一夜间从江湖中消失了一般,反倒弄得很多人寝食不安。 五年之后,明教起兵反元,声势浩大,连下数城。元廷不得人心已久,此刻明教起兵真如烈火燎原,霎时间大江南北顿起战火,无数人揭竿而起,响应明教。许多江湖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明教已深入民间,教众百万。 又过四年,元廷灭。 明教教主瑶光登极称帝,立国号明,年号昭启,定都长安,大封教中子弟,拜刘伯温为相,又封武当为国教、武当掌门张三丰为国师。 昭启二年,瑶光遣人出海迎回昔年明教护教法王之一的谢逊,得屠龙刀,遂将屠龙刀与倚天剑一炉熔了,重铸“上清破云剑”。 剑成之日,天生异象,雷光大作。 光华消失之时,剑与人皆不见,众人皆以为奇,独武当掌门、国师张三丰大笑三声,念诗而去。 “说我颠来我就颠,颠颠倒倒有根源。 一三三一颠倒颠,三三重叠上九天。 九天之上有九真,九真返还化一元。 阴阳气数乃造化,顺则生凡逆成仙。” 作者有话要说:倚天卷完结啦! 。 说好的要让屠龙刀和倚天剑出场的,嗯,出场就被熔化啦!什么刀剑的秘密我才不关心呢哈哈哈,瑶光当年在咸阳宫遍阅七国书籍,兵家的书看得多了,有的是兵法可以默出来给教中带兵打仗的人看,不稀罕砍砍刀剑~ 按照老版的说法,倚天剑屠龙刀是熔化了杨过的玄铁重剑加入西方精金锻造而成,我看到玄铁第一反应就是橙武(喂),于是我觉得熔化这两个再铸造一柄剑应该也不错嘛,正好瑶光没兵器很久了…… 瑶光也没有不辞而别,张三丰不用伤心哒!天下安定啦,一定都很好! 别说我没有详细写怎么打天下太坑,倚天原著也没写啊!!!人家就是一千字都不到地提了一下天下就到手了嘛,反正这又不是《教你怎么打天下》,总之就是成功了啦。 。 倚天原著的悲剧我想要扭转的都已经改变,契机已经种下,剩下的就是各自发展啦。 这一卷比我预计的长了很多,最初没想写那么多关于武当的日常,但是写着写着就欲罢不能,索性就没去管最开始的大纲了,还有些担心宋青书啊张无忌会不会长歪掉的,你们看现在宋青书已经长得很好了,就算瑶光不在武当,他也不会忽然变异的,张无忌更是一直眼前盯着长大的,还经历各种战争、计谋斗争,不可能长歪到哪里去。我觉得到这里为止,一切都很好了。 。 峨嵋派开派祖师郭襄可是郭靖的女儿,想的当然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灭绝师太虽然性格乖戾,但是在大是大非上还不至于糊涂,我觉得让她放下仇恨有困难,但如果先顾家国大义暂时不去砍人还是可能的。 。 瑶光这一次是铸剑然后又遭了一次雷劈(雷劫),至于被劈到哪里去了吗,也不卖关子,下一卷就是秦朝啦! 。 关于这一章的题目,我是从一句话里取出来的。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么经典的句子想必大家都被语文老师折磨过知道意思了,我用“江湖未远”是因为明教得了天下后也有很多人是拒绝做官跑去隐退了的,虽然这些人在江湖中,但是他们的心依然牵挂着朝廷、君王和天下,如果有必要,他们随时都会回来的,所以是“江湖未远”。 。 最后,那首诗据说真的是张三丰所作,我觉得最后那句顺则生凡逆成仙读起来特别有感觉! 。 例行霸王票感谢! 阿B真汉纸扔了一个手榴弹 手榴弹扔在专栏了!就在这边感谢吧!!汉纸么么哒! 恋恋赛高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忆首卿歌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正气赋流形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TS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不会碎的茶杯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第75章 天下太平   昭启四年,秋。 长安城内已恢复生气,初见繁华,人来车往,熙熙攘攘。 望江楼上,几名江湖豪客大口喝酒,招呼小二再上几坛好酒。 其中一个布衣和尚劝道:“如今禁酒令方解,民间藏酒不多,说是好酒也不过寻常水酒,多饮伤身。” 那高声呼喊小二再来几坛酒的汉子顿时不乐意了,皱眉道:“从前咱们可都是大碗喝酒,憋了这几年,我肚子里馋虫都要给饿死了,好不容易解了禁令,你这么说,可就太扫兴了!该罚一杯!” 布衣和尚翻了个白眼,道:“酿酒多费粮食,先帝禁酒为的是民生大计。如今农耕六策初见成效,陛下仁慈,放开禁酒令,你也不能乱喝——贪杯误事!” 这魁梧的汉子连“呸”了几声,一拍桌子怒道:“彭和尚!咱们说好的出来喝几杯,老子好不容易不要听那刘老头啰嗦,你怎么又唠叨上了!现在能有什么事!看看外头,安稳着呢!一年三百六十天老子忙个三百三十天,还不能松快一个月啊?!要是谁惹事,我周颠不说二话,一巴掌拍死他!” 布衣和尚哭笑不得,转念一想,也端起酒杯来喝了几口。 自从当年举事之后,他也确实多年未曾有过休憩了。 原来那布衣和尚正是彭莹玉,从前明教五散人之一,如今的户部尚书,而魁梧汉子大名周颠,同是五散人之一,开国以后被封为“破虏将军”,如今并无战事,他也就赋闲在家。此番“禁酒令”得解,周颠再也忍不住酒虫叫唤,便拉上老朋友溜出来喝酒。 彭莹玉不比周颠无事一身轻,现下天下方定,正是忙碌的时候,他几乎都不得一日休息,因五散人中其他三人此刻不在长安,他基于昔日交情,也没有放周颠一人出去,恐他醉酒误事,但周颠平日都被那些文官念得头也疼了,每每恨不得辞官回乡,他方才抱怨的“刘老头”便是丞相刘基刘伯温。刘伯温素日里严于律己,精于政事,最看不得尸位素餐、行贿受贿,又受先帝嘱托,不免对昔日明教旧人更多叮嘱,这一来就让一些武夫头疼不已,看到刘伯温就恨不得绕道而行。 立国之初,开国皇帝阳瑶光因民不聊生而下“禁酒令”,禁止民间私自酿酒,又拟定“农耕六策”劝农桑,轻赋税、均徭役,对香料、珠宝等暴利行业克以重税,重订律法,复立官学,开科举,与民修生养息。 昭启二年,阳瑶光驾崩,追封“高祖”。当时天下缟素,举国哀痛。 因昔年瑶光师出武当一派,有人编出天子登仙等等神话故事,又有人说先帝正是天女下凡来救世,多有人假托“雪竹真人”之名为其立祠,而后世道教子弟往往叙“雪竹真人”为武当一系仙人,位在三丰真人之后。 因明高祖无婚配、无子息,朝野动荡,丞相刘伯温与御史中丞杨逍、兵马大元帅徐达、大将军常遇春共同拥立高祖义子张无忌为帝,张无忌遂改姓为阳以承嗣先帝,登基之后未改年号,沿用“昭启”,复下“劝学令”鼓励乡民入学。在文武百官辅佐下,新朝稳定,并未生变,而天下逐渐恢复生息,日渐繁华。 至昭启四年,天下安定,阳无忌下旨解除禁酒令,重定赋税。 阳无忌站在城楼上远眺长安城,只觉长安愈见繁华,眉目舒展,转头与身旁人道:“伯温先生,倘若师父尚在,定也会十分开心吧。如今天下安定,正合她昔年出世隐居之念……” 刘伯温拱手道:“先帝高瞻远瞩,为万世开太平,功成身退,正是道家真人。” 阳无忌长叹一口气,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师父一身绝学冠绝当世,高山仰止,朕只恐不能及其十一,生怕大好河山误于朕手,幸而有先生在。伯温先生可还记得,昔年师父携朕去寻伯温先生之时……” 刘伯温不觉一笑,道:“微臣从未忘记。” 如何可能忘记? 当时隐居苏浙的刘伯温虽见帝星现世,却从未想过竟会是一位女帝。因而当瑶光携徒弟张无忌前去拜访之时,学贯古今、通晓天文地理又精术算卜易的刘伯温完全呆了。 彼时瑶光尚且未满二十,而张无忌也不过十三,因瑶光所习道家心法颇有驻颜之功,乍然看去,倒好似只有十六七一般。 刘伯温再三确认,仍是有些发怔。 那一位做道姑打扮的少女揖手为礼,风姿秀彻,灵秀之气浑然天成,眉宇之间于坚韧中暗藏一抹凌厉与悲悯,双眸清湛,莹润生光。 “闻听此处是刘伯温先生隐居之所,瑶光携弟子前来拜见。” 每每回想到那一刻,阳无忌都会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慨与怅然来。 仔细想来,那是他的师父瑶光第一次将他带入了明教的事务中,也是他第一次拜见自己另一位拜为老师的人,他不知道是否那时候师父就已经想好了今后的路,给他指了一条方向,而他还懵懂不觉,只是亦步亦趋地追随着她的脚步,直到她忽然离开,他才惊觉,原来他已需要自己去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路来,好让后人安然追随,就如同昔年师父所做的一样。 世上本没有任何坦途,他之所以从未感觉到途中坎坷艰难,那是因为前方早有人踏平了荆棘坎坷、填平了崎岖沟壑。当他作为追随者一路相随之时,他只看到了师父始终悠然自若处变不惊,耳听着旁人称颂她贤明,却并不十分明白那些赞叹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有当他也站在同样的位置,至高孤绝、肩负万民,重担加身无可后退,他方才了悟——所谓明君并非定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事,于无数道路中选出最平顺的一条,那是何等的高瞻远瞩与惊世才华。平凡之处方见不凡,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她要的是天下太平,是万民福祉,而非个人贤名。然而正因如此,满朝文武才会甘心居于女子之下,誓死效忠。 阳无忌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低声道:“朕还记得伯温先生当时十分吃惊,道,不料明教教主竟是巾帼。” 刘伯温也是一笑,道:“当时先帝回道,伯温先生生而为男,我生而为女,此是天意,有何稀奇。” 阳无忌道:“伯温先生又道,贵客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刘伯温道:“先帝答,我为天下苍生而来。” 话到此处,刘伯温只觉往事历历在目。 他原本已有所动摇,想要出言逐客,但那妙龄女子一句话说出,浩然正气盈于一身,他逐客之言不禁为之一滞,再难出口。 刘伯温学贯古今,通六艺而博知阴阳,本有济世安民之心,但未逢明主,不得不暂时退隐以待时机。帝星初现之时他已意动,倘若此刻来寻他之人是男子,恐怕他就不会有这种动摇。 刘伯温道:“天下自有天下人,何须闺阁一女子费心?” “师父答,若世有明主,我亦愿隐居山林、潜心修道。自古以来,天下每逢大乱,必有道家现世,每逢大治,必是儒家显盛。而今世道纷乱、民不聊生,正是仗剑天下、清扫寰宇之时,若无旁人,便由我先行一步。我知伯温先生大才,欲请伯温先生助我,平天下、安万民。” 刘伯温道:“牝鸡司晨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阳无忌更是笑了起来,顺着说道:“师父反问,汝是公鸡否。” 刘伯温为之语塞,片刻后道:“自古以来,何曾有女皇主事。” “师父答,李唐武周,则天大帝。” 刘伯温笑而不言。 当年他被这样一句话震住,不想对方竟是当真欲行武后之志。 阳无忌笑道:“而后师父问,吾若为则天,汝愿做狄仁杰助我治天下,还是愿我寻来周兴、来俊臣先斩除尔等一般搬弄口舌之人,而后治天下?” 刘伯温微微一笑,道:“臣心有不忿,并未回答。” 阳无忌一笑,道:“师父续道,我寻伯温先生,欲先生助我治天下,而非助我称帝。伯温先生一身所学若不奉天下,而与庸人同化污泥,岂不辜负圣贤。我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伯温先生若不愿助我,也不过多些坎坷,而天下人共受之。” 刘伯温笑道:“于是臣心悦诚服,拜见先帝。” 阳无忌长叹一声。 “是啊……彼时朕尚且不明白师父和伯温先生在打什么哑谜。后来伯温先生又道,天下大乱,反元不难,得天下却不易。师父答,必有大乱而后大治,治世人心思变,乱世人心思安,故轻律法重礼教则事半功倍。然后,师父与伯温先生在庐中拟定了农耕六策。朕旁听之,受益匪浅。” 刘伯温道:“先帝才华天授,心胸开阔,广开言路,不偏私,不怠惰,无骄奢淫逸,无穷兵黩武,臣便是欲效魏玄成,却也无由上十思疏。陛下乃是先帝亲传弟子,名师高徒,不必过谦。先帝圣明,陛下贤明,是万民之福。” 阳无忌笑了笑,许久方道:“朕只盼有朝一日,能不负师父潜心教诲,能面对师父大声说,弟子已如师父所愿,天下太平。” 刘伯温拱手道:“但教陛下记得今日之言,必有此日。”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 长安城中熙熙攘攘又过一日,诸般繁华隐于夜色之中,悠长钟声随风传开。 无忌,我所求者,是天下太平,而非天下。我希望你也能记得这一点。 师父,无忌永远记得,永远都记着。 作者有话要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觉得这真的是很了不起的理念。 虽然我还做不到,不过这不妨碍我去崇拜那些以此为目标的人,我觉得凡人和伟人的差别或许就在这里,好比我读书是因为家人要我读书,而有人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所以我现在就是个小医生、网络写手,而那个人是我国开国元勋周恩来总理。 在此向所有有名无名的、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奉献牺牲的人们致敬。 。 我一直都对很多性别歧视的词语典故很无语,说女子治国就是牝鸡司晨,公鸡叫晨那是生物本能,人又不是鸡,治国又不是啼叫,拿来比方合适吗?还什么茶壶茶杯的更无语,我还说女的是茶壶可以配很多个茶杯咧。这种本来就有偏向性的比方根本不能当什么论据来用。 。 这章差不多就是侧面描写一下瑶光登基前后的作为吧,简单来说就是她会的,她去做,她不会的,找会的人来做,然后督促大家好好工作,于是天下就安定了。(……) 。 例行霸王票感谢。 怀海白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新面孔哩。 景晗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魑魅魍魉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羽绯心扔了一个手榴弹 我唯一的萌主!又是手榴弹,受宠若惊么么哒! ☆、第76章 剑道王道   昭启五年,夏。 金陵城郊。 几名强人拦路劫道,却不料被几人拦下的青年道人轻笑一声后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几人面面相觑,正怔愣间,一道蓝影从几人身后闪过,而后几人相继倒地。 青年身着水合色道袍,背上负着一柄长剑,头戴逍遥巾,手执一卷书册,看来极是文秀。观其姿容,清隽有余,沉静中自有一股逍遥之意。 他这一次出手,就连衣角也没乱,背上长剑更是根本没有出鞘。 一旁林中忽然有人击掌赞道:“好轻功,好身法,好气度,好心性,武当派宋少侠名不虚传,果真有乃师之风。” 青年道人微楞,转头望去,只见林中一名白衣男子信步走出,看来步伐并不大,却在晃眼间就穿过十来丈远到了自己身前。他本待运气御敌,等到看清对方真容,青年不禁笑了起来,揖手为礼,笑道:“当不得杨左使这般夸赞。” 来人一笑,道:“宋少侠实至名归。杨某难道是妄言虚夸之人?几年不见,宋少侠武功又有增进,只不知如今剑法如何了。” 这人正是杨逍无疑。 昔年杨逍任明教光明左使,自灭元而立明后,他领御史中丞之职,掌管御史台,可说位高权重。刘伯温虽任相位,终究不比杨逍有昔年明教资历,与朝中诸多明教之人有旧,若非杨逍并无争权之念,刘伯温能否坐稳相位也是两说。 自明教举事反元之后,如今已过去十数年,杨逍本就年近不惑,如今已过了天命之年,眼见天下太平,心中萌生退意,遂一封乞骸骨的告老折子上去,留下印鉴,带上昔年行走江湖之物便离开了府邸。杨逍内力深厚,多年来保养得益,面容并不显老,看来便如四十许一般。离了长安,他本想回返昆仑,后一转念,决意先往江南走上一趟,这才在金陵城外巧遇了同样出来游历江湖的宋青书。 杨逍见宋青书做道士打扮,竟会遇上这种根本不入流的劫匪,有心想要看看他如今剑术如何,也就隐于林中,却没想到宋青书根本都没用剑便轻轻松松打翻了几人。 宋青书跟着笑道:“这些人也配我出剑?杨左使这是怎地,一身白衣在外行走,莫不是想要重回江湖?” 服色并非可以任意取用。从前元人治国,多数江湖人根本不管什么“朝廷禁令”,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但明朝立后,沿用唐宋关于服色的规制,如大红大紫这些颜色都是有功名官职之人才可能穿着的,平民百姓那就只能身着白衣。以御史中丞之位,除去皇家禁色基本是百无禁忌了,宋青书见杨逍一身白衣出现,心有所感,便未称其“大人”而以昔年江湖旧称呼其“左使”。也是因为两人虽数年未见,但都曾与瑶光有密切关联,算是“久仰”对方的名号,较陌生人要多上几分亲近,否则这昔年明教的旧称旁人唤出来,说不定就遭了秧。 杨逍洒然一笑,道:“宋少侠心思敏锐。某已辞官归故里,左使之称也是不必了。想我杨逍显赫半生,如今无事一身轻,倒也难得的很。今日凑巧见到少侠,何不共饮一杯?” 宋青书原只是心有猜测,却不料杨逍当真辞了官,怔了一会儿才笑着接口:“前辈相邀,敢不从命?我知金陵城内有一家‘怀德酒楼’藏有‘醉生’、‘梦死’两大名酒,又有女儿红、竹叶青、五粮液,不若由我做东,请前辈痛饮一番。” 杨逍也不客套,伸手示意对方先行。 宋青书哪里肯当真先走一步。 论年龄,杨逍比他长上两轮,论辈分,杨逍与瑶光同辈论交,而宋青书名是瑶光师侄,实是瑶光弟子,实实在在地矮了杨逍一辈。 两人在路上僵持片刻,杨逍忍不住笑道:“宋少侠这方面当真像教主,虽是道家出身,某些方面却比那些酸儒还要恪守礼教。也罢,某就托大先走半步。” 虽则瑶光称帝,杨逍私下里依旧习惯称其“教主”。在他心中,“教主”实比“陛下”或“先帝”更多几分含义,而各种隐秘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杨逍举步向前,宋青书随后跟上。 片刻之后,宋青书道:“杨前辈,我有一问欲询前辈。” 杨逍侧眸笑道:“但说无妨。幸而你没有那种想要问话却还‘当讲不当讲’的毛病,否则某定回你一句‘不当讲’。” 宋青书顿时失笑,“昔年小师叔也曾这般驳过一人。小师叔教我待人以诚,有话直言,无需言语中使些手段,徒然污损道心。” 言犹在耳,那人却已离开他多年。 自从那一年上小师叔与五师叔、五嫂去了天鹰教,便是十数年不曾回来。早些年间他还曾去昆仑探望过小师叔,后来明教举事,便只有信件往来了,四年征战之后,他随太师父去见过小师叔一次,却万万料不到那一面便成永诀。到如今,五师叔、五嫂回了武当,就连殷天正也推了赐封以养老为名同到了武当山,明教也已从江湖消了名号,独独昔年武当一派惊才绝艳的“雪竹”不在人间了。 宋青书心中略有些沉郁,很快便摇摇头,道:“杨前辈,请教前辈,我小师叔‘羽化’那一日,杨前辈可曾在场?” 杨逍微怔,这才明白过来宋青书想要问什么,心中不免也是略有些怅然惋惜。 “不瞒少侠,杨某亲眼目睹教主熔倚天剑、屠龙刀,铸成无双宝剑。而后……” 杨逍扯了扯嘴角,眼中流露出一丝怨憎来。 “杨某可不管旁人如何说,在某看来,便是天妒英才,一道雷霆后,某就连替教主入殓也做不到!民间种种仙人传说,某实无法相信……那姓张的小子虽也才华过人,某却始终为教主不平。教主历经坎坷,征战杀伐,灭元而得位,眼见天下将治却撒手而去,大好江山与权位托给那小子。还当真有人敢说教主是女子当权为天所忌,妄图穿凿附会搬弄口舌,呵。” 这也是只有明教旧人才能说得出的话了,若教旁人,那是绝不敢称当今皇帝为“姓张的小子”的。 杨逍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神色已平和下来。 “罢了,那小子也是知恩图报的,没有乱改史册。宋少侠,你可知晓,教主仙逝之后,也曾有人提议让你来继位?” 宋青书愣了愣,竟笑了起来。 从前瑶光多倚重身为光明左使的杨逍,两人私交也算不错,瑶光有时说起武当旧事,不免谈到自己有个师侄与自己学习多年,却未等到对方足以出师便扔下了他,当时瑶光话中满是对那位师侄的赞扬怀念,又有些许愧疚。 杨逍还笑道可以将那位武当少侠接来光明顶。 瑶光摇头叹道,他并不适合此处,如今想来,幸而不曾收徒,否则倒要害了他。 杨逍问,那张无忌又怎样。 瑶光答,无忌身世复杂,既已在此处,也不必再强行脱身,其中祸福尚且难料。 尚且难料。 果真难料。 待到瑶光一夕“羽化登仙”,杨逍在短暂的发懵后很快想到了可以塞住悠悠之口继位之人,于是他前去联络明教旧属,众口一词公推张无忌继位,朝中其他的声音立刻就被压了下去,而殷素素与张翠山极为通情达理,催着张无忌改姓不说,翌日便匆匆离开长安去了武当,殷天正老谋深算,自然不会在这当口糊涂,拉上长子殷野王不多日就交割完权力双双辞官。如此一来,那些还有担心外戚干政之人也全都哑了。 教以文史,教以剑术,教以诸子百家……最后以一国相托。 人世间最高的权力、至尊之位,亦是人世间最沉重的权柄、万民所依。 她早知自己并无子息,若有一日去时,帝位迟早交到她唯一的弟子手中,所以在几年前便收了张无忌做义子,想也是为了这一日。 杨逍每每回思往事,总不免唏嘘。 瑶光连身后事也考虑过,又早早劝得许多明教中人衣锦还乡,托刘伯温照拂朝中明教旧人,却不曾料到,自己会走得那么早吧? ……年号吗……就叫做“昭启”吧。日月昭昭,太白启明。本朝因明教而立,称了一声“明”,年号不妨也以“明”字而来,左使以为如何? 教主所言自然好极。圣火昭昭,日月昭昭,妙极。 凡此种种旧事历历在目,长安城内,物是人非。 杨逍每每触景生情,终究还是在天下安定后辞官远走。 或许在他心里,最看不顺眼的,还是王座之上的并非他所熟悉的那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子吧。 杨逍知道一个秘密——一个曾经或许会引起大动荡如今却一文不值的秘密,但他仍是小心翼翼地保守着,仿佛这样,他就和那个秘密的主人有一点不同于他人的默契。 那个秘密曾经有三个人知道,而在多年前成昆悄然死在光明顶后就只有他和瑶光知道,如今,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明教蛰伏的那几年,成昆曾摸上光明顶试图与瑶光认亲,说自己与前明教教主阳顶天的妻子是师兄妹,两人两情相悦却惨遭阳顶天破坏,成昆大肆述说往事,连自己和阳夫人在光明顶密道偷情也说了出来,还说那一年阳顶天会走火入魔正是因为知道了女儿并非亲生这才怒火攻心,随后成昆以臂上胎记指认瑶光并非阳顶天与阳夫人的女儿,而是他和阳夫人的孩子。成昆本想着明教权柄唾手可得,却没料到那一个秀美雅致的少女会想也不想一剑便杀了他。 当时杨逍隐于暗处,想要出手已晚了一步,随口道这和尚好大的胆子。 瑶光笑道,是啊,居然敢从密道摸上光明顶来,果然是好大的胆子,不过,我也因此知道了一件事。 杨逍心觉不妥,而上方瑶光已将袖口卷到肘部,那一条手臂洁白细腻,并无成昆先前所言的胎记,杨逍震惊不已。 毫无疑问,瑶光并非阳顶天的女儿,甚至也不是阳夫人的孩子,她根本只是一个和明教毫无干系的孤儿而已。至于那一枚圣火令如何会出现在她的襁褓上,那已是连当初抱走了阳夫人女儿却又丢弃在武当山的成昆也无法知晓的事了。或许其中有“天意”,也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瑶光问,杨左使打算如何? 杨逍答:属下告退,教主好生休息。 此事便如同并未发生过一般,轻轻揭了过去。 倘若再早几年,或许杨逍会将这秘密当做把柄来要挟对方,但当时他竟完全没想过这些,第一个念头竟是“教主不会抛下明教吧”,所以得到对方的试探后,他竟松了口气。 在那之后,这个秘密也逐渐在回忆中变了味道,从苦涩到甘甜,再从甘甜到酸涩,现如今已成了美酒一般的醇香。 杨逍看向面前的青年道人,笑道:“宋少侠可曾想过,当年若是教主将你留在光明顶,今日称帝之人或许便是你了。” 宋青书笑着摇头道:“小师叔不会将我留在光明顶上。” 杨逍微楞,追问道:“何以如此断言?” 宋青书又是一笑,轻轻展开手中书卷,封面上正是《道德经》,他捋平书页,小心翼翼地将书册放进袖中。 “小师叔昔年教我习剑之时,我曾立誓,求学剑道,持恒勤勉,不滥杀,不丧志,不残杀同门,不助纣为虐。我既求学剑道,又怎能再求王道。天下大乱,小师叔不得不仗剑救世,如此,我自然更该专研道法,方才不致使小师叔空劳一场。她剑道绝学,我若能传承几分到后世,便也不负所学。” 杨逍闻言,沉默良久,忽而大笑出声。 “张真人收的好弟子,教主收的好弟子!今日的酒,就让杨某来请吧!宋少侠莫要推辞了,今日一别,恐怕后会无期,也请少侠转告张真人、殷老儿父子、张五侠夫妇,杨某即将回返昆仑,就不亲上武当拜访了,愿几位身体康健、百事无忧。” 宋青书一笑,点头道:“如此,便不辜负前辈美意了。请——” 两人身前已是金陵城门,灿烂暖阳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如大家所愿,写一写成年版本的宋青书,以及杨逍。 宋青书对瑶光的感情不必多提了,杨逍吗,我这里写的比较含蓄,反正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 之前江湖未远那一章我说过很多明教的人是没做官就隐居了的,这里在正文里也写写吧,大体上明教旧人做官、特别是高官的并不是很多,瑶光劝走了很多武行文不行的,剩下一些笨蛋死掉就算了,聪明人里又有一些过几年和杨逍一样跑路了的,还剩下少数也就无所谓了。我是觉得明教不能太多人在朝中,否则很容易生出动乱来,比如文里虽然没有明写但是实际上有过的动荡,在瑶光离开之后、帝位空悬的日子里,朱元璋本来是有些想法的,没想到杨逍下手太快了,徐达常遇春又是瑶光死忠,于是朱元璋就只能想想了。(朱元璋:……) 。 霸王票感谢名单! VI&TA扔了一个地雷 咦,又是你的地雷!么么哒! 三鲜蘑菇汤扔了一个手榴弹 手榴弹!受宠若惊,么么哒! 脚踏萝卜扔了一个地雷 看到你的ID忽然想到小时候被奶奶弄去踩咸菜……么么哒! 汤檀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VI&TA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第77章 墨家巨子   公元前二百五十一年,秦赵长平之战已过去九年,自从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赵国一蹶不振。 此时秦昭王在位已有数十年,随着秦昭王年事渐高,国内人心浮动,王子柱体弱多病,王孙子楚正当盛年。 昔年王孙子楚曾身陷赵国,虽有大商人吕不韦救其回国,但子楚姬妾朱姬与儿子都被扣在赵国。 随着秦昭王身体一天天差下去,秦国有人格外担心起来,此人便是“大商在国”的吕不韦。吕不韦虽救回子楚,却被王子柱以非秦人而嫌恶,吕不韦担心王子柱即位后自己权位不保,彼时更难将朱姬与嬴政带回秦国。 吕不韦心中焦急,多发人手潜入赵国,又联络居住赵国多年的“畜牧大王”乌氏,想要将朱姬和嬴政带回来。秦与赵相隔岂止千里,纵然快马传讯,一来一回也要月余,吕不韦每日对着急报眉头紧锁。 一日,吕不韦进宫见到王孙子楚,不想子楚忽然神秘地将左右屏退,说要介绍一个高人给吕不韦认识。 吕不韦心中实已万分焦灼,哪里有心情认识什么高人,但他更不能与子楚翻脸——他将来的荣华富贵还要着落在子楚身上,于是吕不韦强压怒气做出恭敬模样,静候那位高人从内堂走出。 赢子楚兴奋地说:“这位便是清虚真人,她是道家真人,剑术卓绝,有以一当百之能。” 吕不韦闻听此言,抬头望去,待看清来人,几乎要呆住。 来人身着水合色道袍,头戴莲花上清冠,背负长剑,气度殊异常人。 霞姿月韵,秀美绝伦,双眸清湛,顾盼生辉,实是第一等的美人,气度高华,又如白云闲渡、明月高悬,凛然不可犯,恍惚之间只觉如同仙人下凡。 道家少女揖手为礼,眉目流转间隐约含笑。 “我愿往赵国一行,带回王孙公子。” 吕不韦这才回神,大惊之后随即大喜,恭贺赢子楚寻到高人。 赢子楚亦是面露喜色,激动地承诺道:“清虚真人高义,子楚定不薄待真人!” 道家少女一笑,并未作答,接过子楚所予的密令和手牌便翩然而去,如同白鹤凌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秦王宫。 吕不韦双眼发亮,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要怎样和派出去的人联络——有了这位高人相助,成事指日可待! 数日之后,在武安城外,有一名青年逃入了一座破落偏僻的土地庙,躲在一角。 他盘膝坐着,颓然地想自己今后该怎么办?难道当真找个山野村落终老一生? 他在二十一世纪也是人中精英,特种兵中的佼佼者,想不到却要在这样的古代寥落终老。他想起从前在部队里的日子,想起他的那些兄弟,想起自己的女友秦青…… 如果他没有参加这个见鬼的穿越时光试验就好了! 如果他能回到现代去,他会立刻向秦青求婚! 秦青一定会笑着说“少龙,我愿意”吧? 这个来自现代的特种兵战士在屡遭打击后终于心灰意冷,止不住地回忆着过去,然而对现在该做什么、将来要怎么度过,他却全无头绪! 曾经无比骄傲的项少龙就像是叫花子一般窝在破庙一角。 忽然间,庙内多了个人。 项少龙骇然看去,原来那是个麻布葛衣的中年男人,赤着双足,难怪他听不到脚步声。来人身形高大,或许有两米左右,容貌古朴,神色平静,一对眼却是闪闪有神,除了束发的巾外,身上全无配饰,颇有点出家人苦行僧的模样。 两人互相打量着,过了会儿,却是那人走到项少龙身前,蹲下来道:“这位兄台来自何方?” 项少龙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心中警惕,口上应道:“鄙人本是到邯郸去探亲,迷失了路,才走到这里来,若大爷肯告诉鄙人到邯郸如何走法,实感激不尽。”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并不是什么大爷,只不过见你体格魁梧,一表人材,虽落泊至此,两眼仍有不屈傲气,才出言相询。告诉我,你有什么才能?“ 项少龙心中暗骂,可是为了探听往邯郸的路途,忍气吞声道:“我什么都不懂,只有一身牛力,不怕做粗活和打架。” 那人微笑道:“你懂使剑吗?“ 项少龙点头。 那人淡淡道:“随我来!” 他推开山神庙的后门,没于门后。 项少龙横竖已经无可失去,颇有些破罐子不怕摔的味道,想也不想追了进去,原来里面别有洞天,是个荒芜了的后院,四周围着高墙,中间还有个干涸了的小池,另一端是间小石屋。 项少龙愕然发现院中竟还有一个人,一个少女,而且是一个很美的少女。 她穿的大概是丝绸的衣服,看着像是道士一般,头上还戴着一顶莲花冠,背上背着一柄长剑,乍一看去,就像是画里的人,和传说中的剑仙很是相似。毋庸置疑,她长得很美,但那种美和项少龙从前见过的所有美人都不相同,竟然令他什么旖旎念头都生不出,一瞬之间竟情不自禁地起了跪拜的心思。 少女“咦”了一声,对着屋内道:“元先生,你带来的这人是谁?” 屋内传出一声回答:“是个客人,清虚真人无需在意。” 少女转身再打量项少龙几眼,而后抬起双手,揖手作礼,神色平静地道:“贫道清虚,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项少龙还是第一次和这种人物打交道,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抱拳行礼。 “在下项少龙,拜见真人。” “项少龙?”少女微微皱眉,似乎被这姓名勾起了什么回忆一般,过了会儿她才问道,“敢问项壮士可是楚人?” 项少龙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楚人”的意思是“楚国的人”,连忙摇头,道:“我是赵国人。” 少女抿了抿唇,不再开口,静静地走到一旁,秀眉微蹙,似乎仍在思索什么。 项少龙,这个姓名她一定听过,只是时隔久远,已有些记不清了。如今是七国兵力,秦尚未一统,提到“项”,很容易令人想到楚国项氏,是以她才有此一问,但对方却说并非楚人,莫非只是错觉吗? 假以“清虚”为名的这位道门少女正是瑶光。 当她再次铸成“上清破云剑”后又遇雷霆,她很是冷静,待得发现周遭环境转变竟是天地变幻她也未惊慌,她花了十余日才弄清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当她得知此时仍是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国兵力之时,她顿时百感交集。 竟是此时。 原是此时。 原来嬴政那般厚待她的因缘是在此时种下。 瑶光想起昔年嬴政给她的诸般荣宠厚爱,想起那一座宫殿中堆满的书册,不觉笑了起来。 她能有今日,纵然师门有功,那一殿的七国藏书也助益不小,若非那些时日遍阅七国书籍,她断不会有后来的学识见闻,也就不会有武平天下文治国家,或许嬴政并非刻意,但他实实在在地推了她一把,让她从一个普通的道门弟子往圣贤更近一步。 无论是从嬴政给她的恩宠,还是从她早年对秦始皇的推崇,于情于理,她都应当助秦国、助嬴政一统天下。 冥冥之中的那股力量已将她带回了这个时代,令她能亲身来到这个波澜壮阔的年代,她若是袖手旁观,岂非辜负这一番奇缘! 瑶光总觉项少龙看起来与旁人有些不同,却一时间也说不清哪里不同,猜想元宗大概是已经饥不择食,见到人就想试试能否传他那套墨家的道理了。 瑶光离开秦王宫后一路往赵国而去,期间吕不韦又使人来信,告诉她到了赵国可以联系乌氏。途中遇到元宗本是偶然,她见元宗遭人追杀就顺手救人,之后才知道元宗竟是这一代的墨家巨子,还是个空有名头号令不动各国墨者的墨家巨子。瑶光也不愿见墨家巨子葬身荒野,就寻个理由打算守到元宗伤势痊愈再行离开,不想元宗竟然又带了外人到藏身处。 瑶光又端详项少龙片刻,料定此人空有蛮力而已,便是心怀不轨也翻不了天,遂笑吟吟地打算看一场好戏。 不多时,元宗拿着一对木剑由屋内走出来,抛了一把给项少龙。 项少龙接剑的时候手往下一沉,显然是没料到木剑会有这么重。他适应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对方拿的那柄剑竟然无比古怪——剑尖的位置居然是平的,就好似被人齐刷刷砍了一截似的。 元宗注意到项少龙的目光,遂笑道:“这柄剑是本门重宝,唤作墨眉。你若是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它的秘密。来,攻我两剑试试!” 项少龙拿剑舞了两下,摇头道:“不!我怕伤了你。” 元宗双眼一亮,笑道:“假若你的剑能碰到我的衣服,我立即奉上到邯郸去的地势详图兼盘缠衣服。” 项少龙哈哈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瑶光以袖掩口,发出一声轻笑。 元宗这是被她败得太多,已经到了需要拿着墨眉去欺负外行人的地步了吗? 项少龙虽然身材挺拔,宽肩窄腰,健壮有力,但他那种挥剑的姿态一望而知根本就没学过剑,从前恐怕也就只是仗着蛮力取胜,断不会是墨家巨子的对手。 果不其然,项少龙一剑横扫过去,以硬攻硬,要凭膂力震开对方木剑,元宗却一动不动,手腕一摇,墨眉后发先至,斜劈在他剑上,接着剑尖斜指,似欲标刺项少龙面门。 这之后项少龙似乎不甘心,凭着力气大,连连挥剑,却总被元宗轻而易举地挡开,劈到第七十二剑时,项少龙终于力竭,退后喘着粗气,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 瑶光终于忍不住好笑道:“元先生一代剑术宗师,却这般欺侮外行人……” 若无人说也就罢了,此刻瑶光一语道破,元宗脸上顿时有些发烧,讪讪道:“我见他力大身巧,忍不住想试一试。” 瑶光又是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微微摇头,足下轻点,身影一晃就轻飘飘地到了石屋顶上,负手仰头观看流云。 项少龙本还在沮丧,不想那个看起来就很像剑仙的少女忽然露了这么一手,他顿时愕然,看了看石屋墙根,又看看屋顶,怎么看都有三米多高,让他上屋顶他自然也能翻上去,但万万不可能这样轻描淡写地“飞”上去。 项少龙几乎惊掉了下巴,“这是——传说中的轻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背景是秦,综了寻秦记和秦时明月。 寻秦记融合了小说和电视剧哦,小说里项少龙没有女友秦青,然后乱搞男女关系,电视剧就干净多了,不过剧情上确实是小说丰富,所以大致上原则是剧情优先小说、感情上优先电视剧,小说中美女很多的,电视剧有很多删改合并角色,我会适当选择一些来写的,其实相比乌廷芳,我更喜欢纪嫣然啊……原著纪嫣然可叼了,游历各国搞辩论,试图寻找结束乱世的方法,剑术是魏国第二,还会枪法,是名动七国的才女(并且很美)。乌廷芳的话,原著里我好像没见到她有什么贡献(沉思)。 。 还有关于瑶光的外貌: 之前的几卷我基本上都没有太怎么描写,这一章写了两次,而且夸得比之前夸张,这个一方面是因为瑶光气质有所变化,给人的感觉的确更美了,一方面是这个世界画风不同,黄易小说里对美女外貌气质的描写都很夸张的,男人对美女的反应也都不同,为了和世界画风达成一致,所以描写上就稍微夸张了一点哦…… 。 霸王票感谢名单: LAOZI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格洛瑞亚。爱沙尼亚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君辰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羽绯心扔了一个手榴弹 抱住羽绯心啃一口! VI&TA扔了一个手榴弹 手榴弹!非常感谢呀,么么哒! ☆、第78章 墨家道家   元宗转头看了屋顶上的人一眼,负手将墨眉背到身后,很是玩味地笑道:“当世轻功身法之中,清虚真人这一手‘梯云纵’论及登高,恐是无人能及。兄台当真好运气,可不是人人都能见到这般绝妙身法。” 瑶光闻声下望,心中好笑,脸上不免流露出一点无奈神色来。 元宗先前被她抵了一句,现下就扔过来好大一顶高帽。她虽不自负,却也不过谦,本想分辨“尚未见过天下英雄”,谁料下方项少龙竟脱口而出“武当梯云纵?!”,瑶光一瞬间变了脸色,目光如电,瞬间射向项少龙双目。 此是春秋战国,七国兵力,尚未有明,更无武当,此世当无人知“武当”一派名号! 瑶光瞬息间念头几转,联系到自己几次玄妙经历,几乎一瞬之间就断定对方也非此世中人,神色微凛,不怒自威,朗声问道:“项壮士自何处知‘武当’二字?” 项少龙顿时张口结舌,满脑子都是“糟糕了”。 他在现代是特种兵里的精英,平时除了训练,有空也会看看武侠玄幻小说,像是武当梯云纵这么有名的标志性的武功他很难不知道,乍一听到“秦朝”竟然有人能用梯云纵,想都没想脱口就说了出来,现在怎么办? 等等! 既然对方这么问,她该不会真是武当派的?! 可武当派的开派祖师张三丰说起来也是宋末才出生的啊!离秦朝那是几千年的距离! 难不成—— 这个“清虚真人”也是穿越党?! 从明代武当派穿越到战国末年、秦朝尚未建立的时候,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全无可能? 不对,那时候就有时光穿梭了? 会不会……其实这个人也是现代人,只是走了大运带着武功穿越了? 项少龙脑中一时间刷过无数穿越小说,里面经常有“某某神赐予主角XX能力,XX宝物”等等桥段,他看瑶光的神色也是越来越古怪。 仔细想想……这样一个看起来好像只有十五六的少女,会被这个剑术高超的大叔言语恭敬地称为“真人”,又有这种轻功,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吧?假如这些都是穿越神送的大礼包,嗯,再加上这种容貌气质……倒是挺符合。 问题是……如果这样一来,是自己穿到书里了,还是这个少女也穿了秦朝啊? 项少龙思索许久,大着胆子试探道:“天王盖地虎?”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这是如今的穿越小说里穿越者认亲最经典的对答切口了! 如果对方真是穿越党,两人联手,日子应该就好过多了吧?! 项少龙心中抱以极大的期待,几乎都要两眼变成小星星了。 瑶光却被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问得皱眉。 诗不像诗,既**故又非隐喻,到底什么意思? 她索性不理,再问一次。 “项壮士如何得知‘武当’名号?” 呃……这…… 项少龙感觉对方态度不是很友善,立刻老实回答:“张三丰开创武当一派,座下有七名弟子,并称武当七侠……” 然后有什么来着? 武当派最出名就是在金庸笔下了,倚天屠龙记里张三丰基本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人!后来其他的武侠小说也常常提到武当派,但是名气远远比不上金老。不过就算在倚天屠龙记里,武当派也不是主角,他哪能记得多少东西。至于历史上的武当派,项少龙就更不可能去考据了! 瑶光闻言不由得一惊。 能说出张三丰的名号和七位师兄,这就不是单纯巧合了。 她有理由认为对方所说的“武当”便是她拜师的“武当”。 能知道这些,先前却不曾江湖有名,对方若当真是在时空间来回,怕是明之后的人士了…… 瑶光还想再问,旁边一道惊诧目光投来,她顿时醒悟此刻元宗尚在,实在不是追问的好时机,遂打量项少龙一眼,改口道:“不想项壮士竟知本门故旧,来日可当闲谈。” 瑶光说到此处,也就从屋顶翩然落地,身姿轻盈,落地之时悄无声息,地上尘土都未有触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项少龙就觉得对方姿态优美,元宗却能看出这般身法已圆融自如,于轻功一道堪称炉火纯青,不禁击掌而叹:“虽相识数日,清虚真人的轻身功法仍是叫人惊艳不已。原来真人出自武当,难怪当日矢口否认与函谷|道家的联系。” 项少龙惊道:“函谷?莫非是老子骑青牛出函谷的那个函谷?” 元宗本想回答,再看瑶光一眼,却笑着抬手道:“论及道家,还是由清虚真人来讲解吧。” 瑶光摇头叹道:“我已说过,我是道门弟子,并非道家弟子。” 元宗笑道:“清虚真人曾道,天下墨者皆是墨家,那么在我看来,天下道人也就都是道家了。” 项少龙已完全给弄得一头雾水了。 道门道家不是一个意思?怎么听起来好像差别很大? 莫非历史上还有很多没有弄清楚的秘密? 不过他听了这几句话,再仔细端详这一个道家少女的言行,又觉得现代养不出这样的人来,不说容貌身段,只说气质,现代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最年华盛开的时候,怎么可能有这种点尘不惊、由内而外的沉静? 有人说要三代富贵才能养出真正的高贵气质来,项少龙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出身,但他身份特殊,接触的人形形色|色,早就练出一双毒辣的眼光,对方是真斯文还是假正经,基本也就是几眼的工夫,现在仔细看看,这个“少女真人”比他见过的那些权贵世家子女也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很多豪门贵女都会早早接受形体训练,一颦一笑都有讲究,那样练出来是很动人心弦,只是如果见得多了,就会觉得有点像千篇一律模板化教学的产品。 但眼前这一位少女并非如此。 她动时静时、微笑蹙眉,纯然出乎自然,毫无人工造作痕迹,那一种贵气并非通过衣饰来体现,而是从每一个细节中体现出来,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有着行云流水的气度,自成韵律美感,令人望之心悦。 也正是因为初见时这股气质太过明显,项少龙才会以为这是“神”赠送的气质大礼包,他实在是不相信有人能在十几岁养成这种气质。不过仔细想想,如果是外力强加的东西,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那种不自然的违和感很难完全抹去,但是这位少女身上最动人之处正在“自然”二字。 项少龙忍不住摸了摸头,心道不会真是武当哪一位弟子莫名其妙穿越了吧? 瑶光被元宗将了一军,反而轻声笑了起来,接道:“天下墨者本该都是墨家,如今却分裂开来,是大不幸。而天下修道者众多,虽同参老庄,又怎能以函谷|道家一概而论?函谷|道家是道门一大派,但天下之大,岂无旁人修道?有心问道即是道者,无有门户之别。” 元宗被说中心事,顿时心中一沉,叹道:“清虚真人一语中的,某无话可说。” 他似乎这才注意到一旁呆立半晌的项少龙,遂勉强笑道,“倒是我疏忽,兄台且洗漱后用些饭菜,我们再来详谈。” 项少龙觉得这大概是他进来之后听到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两刻之后,项少龙洗漱完毕,刮去胡子,理好头发,换上粗布麻衣,就像脱胎换骨般变了另一个人一般。他此刻吃饱喝足,精神也好得多了,他走出屋外,只觉得天都亮了一些。 元宗再打量项少龙几眼,眼中闪过欣赏神色,招呼道:“兄台定是对方才我与清虚真人之言疑惑不解,此刻不妨坐下详谈。” 院中本无桌椅,只铺了三张席子,差不多围了个三角形出来,只是中间距离有些远罢了。 项少龙站在席子旁边犹豫着,就看到元宗和瑶光已经坐下了,两人都是跪坐,他不得不跟着跪坐下去。才坐了一会儿,项少龙就觉得小腿发麻,心中不免暗想古人真是叼,这样坐也能一坐好久。 元宗咳了一声,开口道:“不瞒兄台,我见兄台一表人才、形貌伟岸,有心结识,不知兄台今后有何打算?” 项少龙有点尴尬地回答:“我其实并不太清楚,只是见步行步,现在我有了衣服,便想拿怀中匕首去换一点钱,最好能买一匹马,把我载到邯郸去。” 项少龙先前说自己是赵人,如今想回邯郸也算是顺理成章。 元宗却有些不满,道:“大丈夫立身处世,岂能没有目标和理想,创造时势的人才算真豪杰也。” 项少龙心中大打哈欠,随口问道:“那你又有什么理想?” 元宗从容一笑,道:“很简单,就是要消除‘天下之大害’,实现‘天下之大利’。” 项少龙顿时失笑。 说大话谁不会? 他要是背背红头文件,话能漂亮十倍不止,但那有什么用? “这两句话多么笼统,什么才是‘天大的大利’和‘大害’呢?” 元宗也听出项少龙的敷衍,遂正色道:“天下的大害,莫如弱肉强食,强者侵略弱者、大国侵略小国、智者压迫愚者。而这一切祸患的根由,是由于人与人间彼此不相爱,若能‘兼相爱,交相利’,便可以‘均财富’,再无嫉怨恨争夺,实现了天下之大利。” 项少龙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来搞什么空头讲话,这些的确就是墨家的宗旨! 直到此刻,项少龙才有了触动历史的真实感。 与儒道两家不同,墨家早已在历史中消失,若不是为了对抗西方的逻辑学,恐怕孔孟弟子还不会翻出老对头墨家的东西来。 而就在此刻,他的面前有一个活着的墨家的人,在对他说墨家的宗旨,这岂非穿越时光最令人激动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综了秦时明月和寻秦记,所以关于墨家的设定有所改动,寻秦记里是没有明确的“墨家”概念的,当然也木有机关术、机关城,这里就按照秦时明月来了。 。 项少龙和瑶光虽然都是穿越的,但是穿越和穿越也是不一样的啊,差别就在于主角模板(并不是)…… ☆、第79章 强拉入伙   瑶光笑着点头,接道:“兼天下,爱众生,赴汤火,蹈利刃。墨家之心诚令人肃然起敬。” 元宗受到夸赞,与有荣焉地一笑,续道:“墨翟是墨家首位巨子,他建立‘墨者行会’希望以武止武,只替人守,不替人攻,以墨家机关术争得了许多城池的和平……墨守之名天下闻名。后来行会逐渐发展,而演变为墨家,以巨子为最高首领,以‘非攻、兼爱’为理念,试图营造一片人间乐土。只可惜……自三代以前,墨家内乱,分裂成三个组织,以地方分之,分别是‘齐墨’、‘楚墨’和‘赵墨’。我是上任巨子孟胜的传徒,今次出山,就是希望一统三墨,重塑墨家,再次为理想奋斗。” 项少龙听得惊诧不已,心中更是狐疑,沉声问道:“这么秘密的事,你为何要告诉我呢?” 元宗叹了一囗气,道:“我因身怀墨家巨子信物,本以为重振墨家乃易如反掌的事,岂知到邯郸找到那处赵墨的领袖时,竟给对方派人追杀……若非遇上清虚真人,此时怕是祸福难料。我深感势孤力弱,必须召集徒众,才有望一统三墨,像你这种人才,我怎肯轻轻放过。” 瑶光微微侧目,心道果真如此。 前几次遇上的人都拒绝了元宗的邀请,更有人将元宗当成疯子,这一次还不知会如何。如果项少龙当真来自后世,怕是和自己一般已经知道一统天下唯有秦国,而不是湮灭历史中的墨家。 项少龙果然摇头,连连摆手,推拒道:“这个不行,我绝不会为这么虚无飘渺,永远没有希望达成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唉!信我吧!墨家的理想根本不会成功,平均了财富后,反会培养出很多庸人来,只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元宗浑身一震,诧异地看向瑶光,苦笑道:“果真如真人所言,难道就无人愿加入墨家了吗?” 元宗话中失落痛苦之意过于明显,使人闻之伤心,即便是理念不同之人,怕也会因这一片赤诚有所感动。 瑶光想到她曾短暂居住过的墨家机关城,当时城中总有数百墨家子弟,遂劝道:“元先生也不必沮丧,人各有志,有人不赞同,便有人赞同。只要元先生心中想法未变,我始终愿与元先生为友。” 元宗长叹一声,道:“我曾谨奉先师所授,循墨家理念欲以兼爱平生,只愿各国止戈安宁,但我周游各国、观察民情,最终改变了想法。若要天下太平,唯一的方法就是消弭国家之别,把所有人置于一个君主的统治下,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我墨门的理想,实现天下的大利……如此想法,实已与历代巨子背道而驰,我亦不知这是对是错,但如今我连统一三墨也看不到头绪,或许无论如何想法,终究都会成空吧。” 能切实地为“天下大利”思考,甚至不惜违背了先人理念,只为心中追寻的那一道信念,这其中所需的勇气和挣扎苦痛远非他人可以想象。瑶光不禁想到自己多年前在咸阳宫中铸成上清破云剑时那一翻取舍挣扎,纵然她如今已在自己的道上走出甚远,也依旧记得当日因违背昔日诺言、辜负师尊所望之时心如刀割的苦痛。 她所求的是“道”,而元宗此刻所求亦是元宗的“道”,是以瑶光对这般苦痛心有所感,亦为对方近乎壮士断腕、浴火重生的决心勇毅激赏赞叹。 瑶光遂笑道:“怎会成空?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双头不能并行,唯有一位帝王治天下才能结束这持续了数百年的乱世。我此行正是为此。” 项少龙心中一惊,他知道的确有人能一统天下,那就是秦始皇,他也一直想着要早点找到还没有发达的秦始皇,等他登基,他也就有可能回到现代了。 不过,如果“清虚真人”是武当门人,那就意味着——她也知道结束了战国乱世的会是秦始皇? 换而言之,她是为秦国在奔走?! 项少龙还在感慨,就听一道女声清泠泠地说“既是不同道,那只好后会无期了”,项少龙还在想这唱的哪一出,就看到一根树枝已指着自己喉头,而方才还距离自己有两三米远的道家少女竟然近在眼前,手持树枝俯视着自己。 项少龙愕然。 这是不加入就杀人灭口的节奏——?! 要不要这么狠——?! 项少龙给惊得连冷汗都出来了,额上汗珠大颗渗出,脸色也变得白中泛青,急道:“那个、清虚真人,我绝无歹意,为何——为何如此?” 项少龙说话忽然一顿的原因是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那根树枝又向着自己咽喉贴近一点,直直擦着皮肤点在了颈动脉上。特种兵多年训练带给项少龙一种生死之间的直觉,他原本的几分侥幸心思全都消失无踪——对方当真想要杀人!并不是单纯恐吓而已! 饶是项少龙多年来也在生死难关打滚过几次,不是那种从没见过血的天真小子,骨子里也浸入了硝烟和杀伐,但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面前的少女依旧一副平静如水的神情,甚至依稀眉目含笑,哪怕说着“后会无期”的时候周身也没有半点杀气,但他却真切地感觉到生死一线的紧张,心中警钟长鸣,危机感不断地喊着危险,但他却绷紧了身体半点不敢妄动。他有一种直觉,只要他稍微有所动作,根本等不到他拿起武器或者躲开,那一根看起来就像是开玩笑般随手捡起来的树枝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春秋战国,竟然是这样的时代…… 瑶光微微一笑,道:“且不说如今墨家内乱,三墨各自为政,七国对待诸子百家也是态度不一。赵王奉赵墨首领严平为上宾,而严平派人追杀元先生已不是一两日,你又要回邯郸去,怎知你不会出卖元先生?项壮士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以绝后患’是什么意思。” 一滴冷汗从项少龙额头滑落。 以绝后患。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执行过这种命令——以绝后患,不外乎杀人灭口。 原来秘密真不是随便能听的。 谁说穿越者就能玩转历史了?!那些写小说的人快出来,大家谈谈人生。 项少龙过于紧张之下竟然有些思维开小差。 或许时间真的不是一个固定值,当人高速思考的时候时间就像变慢了一般,其实项少龙也不过走神了那么半秒,随后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同样知道了秘密,为何“清虚真人”就没事,而自己就要被灭口? 因为“清虚真人”救过元宗? 不,不对。并不单纯是因为这个原因。 仔细回想,清虚真人会去救元宗的原因——会不会和之前他听得糊里糊涂的“道家”和“墨家”有关?毕竟清虚真人不可能一个照面就知道元宗和她有同样的理念! 项少龙急中生智,大声道:“我不会出卖元先生!我是、是——儒家的!” 诸子百家说来很威风八面,其实并没有一百家那么多,而经过几千年存留到后世的就更是屈指可数,项少龙又是特种兵出身,不是什么历史系或者文学系的人,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只想到了近几年又被推崇起来的“国学”——儒家的东西,于是直接搬来就用。 项少龙这句话一说,别说瑶光了,元宗都呆了呆。项少龙因为脖子上还被凶器指着,动也不敢动,其他两人则是齐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种寂静持续了十多秒后,瑶光忍不住笑出声来,元宗更是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 瑶光笑归笑,手上依然稳得很,树枝丝毫没有动,只是离项少龙脖子又远了那么一寸。她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项壮士若是儒家,何以不知诸子百家,项壮士若曾求学儒家,只怕荀子头发也要愁白了。我知你情急之下想寻个理由活命,但这种……这种谎言也实在太假。我且问你,你知儒家如今当家何人,学堂何处,英才几人?君子六艺,你学的如何?姓甚名谁,氏何字何?” 项少龙额头上又是一大滴冷汗落下来。 这都是什么问题! 他怎么知道啊?! 但话已出口,他现在想换个“某家”的名号也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说:“……呃,清虚真人慧眼如炬,我、我……” “我”了几声,项少龙还是“我”不出个下文来。 什么当家学堂,君子六艺,姓名就算了,还氏和字,现代人谁起这个?! 元宗似是终于笑够了,又板起脸来正色道:“清虚真人,我看项壮士并非歹人,就放了他去吧。” 项少龙心中大叫“好人”,满脸期盼地看向瑶光。 瑶光微微蹙眉,转头对元宗说:“此人来路不明,已知你我身份,此刻或许并无歹心,来日若有歹意,总是隐患。前几人你都除了,却独独对他另眼相看——我也不问缘由,除非你能保证他绝不会出卖我二人,否则今日我绝不叫他活着离开。” 元宗沉默片刻,对项少龙到:“兄台,你也听到了。如今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加入墨家,同是诸子百家,总不会自相残杀;二——” 项少龙头皮发麻,二还用说吗,眼前不就有根树枝吗! 这是强拉入伙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总不能壮志未酬身先死,他还想活着回到现代去呢! 于是项少龙僵硬地笑了笑,点头。 “那就请元先生……多照顾了。” 元宗闻言一笑,道:“今后你我便同是墨家兄弟了。清虚真人,如今可以安心了。” 瑶光丢掉手中树枝,静静一笑,坐回了原处,清了清嗓子,道:“项壮士新入墨家,想来诸事不熟,我就来说说诸子百家好了,也免得将来遇上其他诸子百家之人项壮士一问三不知。” 项少龙见对方气定神闲,丝毫看不出刚才扬言要灭掉自己以绝后患,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武当门下,果然不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值班一整天,刷后台惊讶地发现羽绯心投了一颗深水鱼雷!!!顿时惊喜不已!! 特此加更庆祝,这是本文收到的第一颗深水鱼雷啊!抱羽绯心啃! 另感谢VI&TA、弦上丝缕、忆首卿歌的地雷。 。 项少龙已经把墨家和某些邪教组织等同了………………不加入就干掉你什么的……………… ☆、第80章 诸子百家   且不管项少龙心里是怎样把武当捧上了天,又怎样对这个吃人的年代有了更加生动的认识,至少瑶光说要来“说说诸子百家”那就是当真实打实地来介绍了,这些内容对项少龙来说无比新奇,充满了冲击力和吸引力,因为这些都是早已湮没在时光中的秘闻,在二十一世纪,别说那些早已消失的百家,就算是还有流传的儒家和道家,又是否还是如今的儒家和道家呢? 答案是否。 项少龙对道家的了解基本上仅限于各类小说中的描述了,什么牛鼻子道士、羽化登仙,大部分小说里往往还不是好人,刚愎自用,往往会被主角当踏脚石来踩翻,结果瑶光开口没两句,他就知道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道家与别不同,旁的诸子百家若想要入门,师承极为重要,譬如儒家、医家,绝难自学成才,而道者不同。大道三千,无处不在,一念悟道,即我同门,但凡有心叩问道途,均可以道友相称,与出身固然毫无关系,便是昔日师承也无关紧要,农墨儒法,皆可化入道门。如今世上,道家以老子所传函谷一脉为著,因而世人说道家,多半指的是函谷|道家。函谷|道家分为天、人两大剑宗,掌门信物名剑雪霁在两宗之间轮流供奉,如今雪霁应在天宗松珑子手中,天宗素来主张避世,人宗有所不同。” 瑶光停下来稍加思索,她知道的“逍遥子”怕是多少年后才会当上人宗掌门,咸阳宫内所藏七国书籍也不可能对道家内务有多少描述,此刻她还真是摸不清楚,遂续道:“项侠士需谨记,道家子弟若是在外走动,定是修业小有所成,切不可怠慢,纵不为友,勿与为敌。” 阴阳家有阴阳术,道家有道术——她都拿不准此时的道家是不是掌握着许多后世失传的道术。道家人是最不能“以貌取人”的,这一点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项少龙连连点头,心道眼前这么鲜活一个例子,自己是活得不耐烦了才要没事挑衅道家吗?金老的书里武功都是越早越强,这明代的武当已经这么叼,战国时期的道家岂不是更叼! “多谢清虚真人教诲。” 瑶光也不多做客气,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墨家之事自有墨家巨子教你,我一外人也就不多言。在诸子百家之中,如今声名最盛的正是先前项侠士说到的‘儒家’。” 说到这里,瑶光忍不住又笑了笑。 说起儒家,她就会想到齐鲁三杰,伏念、颜路、张良。儒家养成的气质也是很难仿效,项少龙别的不说,偏挑着这个说,实在太假。 项少龙也是脸上讪讪,尴尬地笑着,心中忽一动。 先前对方称呼自己还是“壮士”,如今换做“侠士”,是否是关系较前亲近的原因? 瑶光笑道:“儒家始祖当推孔子,孔子门徒三千,达者七十二,其传承遍及七国,以桑海小圣贤庄为正统,儒家这一代的当家应是荀子,门生没有三千也有三百。儒家弟子仿圣贤、通六艺,允文允武,六艺之中最出名的乃是‘礼’,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可知儒家对‘礼’何等看重。项侠士先前不知六艺也敢冒名儒家,着实勇气可嘉。你记好了,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 项少龙干笑几声,“清虚真人教导,我自然铭记于心。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 说到这儿,项少龙又是一顿。他从前似乎也看过这六个字,当时也没仔细想,如今想想看,礼仪、音乐、骑射、文史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数学夹在里头?现在教学中语文和数学是两种课程,完全不同,为何儒家推崇的六艺会将数学单列出来? 这问题在国学被炒热之后也多得是人探讨,项少龙心中忽地有种奇妙的感觉,暗觉那些专家也只能盲人摸象,自己如今却能问问这个时代的人,这种心情太过奇妙了。 于是项少龙问道:“请教清虚真人,为何六艺之中有‘数’?” 瑶光闻言微怔,而后展颜一笑,道:“项侠士此问甚好。我从前读书也有此问,师尊答曰,人可不知文,不可不知数。我仍感疑惑,师尊又道,诸子百家皆学数,只是侧重有所不同,而儒道墨研之精深。我欲再问,师尊却不愿再答,着我自行思考。我毕竟是道门中人,如今虽知道家学数为何,却不敢有十分把握说知道儒墨两家学数为何。如今墨家巨子在此,项侠士不妨请教。” 项少龙还在消化这一段半文半白的话,心中略有些疑惑——倚天屠龙记里面的张三丰虽然是一代武林宗师,但文学水平好像并不特别高吧?怎么听着这话像是遍览群书、博通百家一般,奇哉怪也。 元宗忽地被瑶光点名,不由得笑道:“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如在云端,真人却忽地将我拉回凡尘……真人又何必谦虚,真人博知诸子百家,又怎会不知我墨家学说。真人说墨家学数,连我自己都一头雾水。还请真人不吝赐教。” 项少龙不由得来了精神。 墨家巨子都不知道墨家学数,结果道家武当的人却知道?这是怎么? 瑶光不禁笑道:“墨家机关,木石走路——这非攻机关术中饱含‘数学’奥义,元先生研之多年,又岂会不知?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这些数算应用,元先生可觉得熟悉?” 元宗顿时恍然大悟,双目射出惊诧神色,赞赏不已地看着瑶光,连声道:“道家弟子果真不凡!原来墨家也学数,我直至今日方才知晓——无怪先师曾道,诸子百家,唯道家深不可测。今日始知天才英秀何意!” 瑶光笑而不答。 项少龙起先听得云里雾里,等听到了方程、勾股,他忽地起了一种熟悉感,思索片刻后脱口而出:“九章算术?!” 《九章算术》成书时间不详,总结了秦汉时期的数学成就,是算精十书中最重要的一种,后世研习者众多。 瑶光一笑,道:“许多数算道理早已融入日常生活之中,掌握它的人也未必知道自己所掌握的这些是‘数’中知识,实则无一刻离得开数。墨家研数,是究其应用、化其逻辑,道家研数,是为求道。我说一句话,二位怕是都很熟悉,‘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又有一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其中固然有‘道’,又岂无‘数’?” 元宗点头道:“我虽不研道家经典,但细细听来,确实如此。” 项少龙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从一到二,二到四,四到八,这是乘法,八八六十四卦则是平方运算。 从一到二,二到三,三到正无穷——可以看成了加法无限运算,但也可以看成是更加复杂的数学运算最后求极限的结果。 原来在这么早的古代,古人就已经开始研习数学,甚至研讨到了让他这个现代人也惊愕的地步,从前他觉得古人一定呆呼呼的、什么也不懂,这种错误的印象到底是怎么来的? 到底是谁什么也不懂啊——? 等他回到现代,他非得找一些人好好谈谈人生啊! 瑶光于是笑道:“道门研习《周易》,儒家也研习《周易》,两家都对卜算有所心得,四象八卦这般复杂,若是数算上学的差些,那就断不可能在卜算有所成了。道家研数,大致如此,儒家学数,也有一些是为了治国平天下所用。个中内情,项侠士若是有心探索,今后可结识一二儒家友人详询。” 项少龙愣愣地点头,只觉得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儒道墨三家之后,其他诸子百家瑶光也就几句话带过,虽是如此,依旧叫项少龙听得如痴如醉,大感所行不虚。更难得的是,瑶光不但与他说了诸子百家,还在其中夹杂着说了一些当今格局、天下大势、各路英豪,寥寥几句,却是切中要害,文采出众、妙语纷呈,听得人只生怕漏掉一句,哪里会有走神疏忽。 项少龙甚至在瑶光叙述的间歇想到,如果从前文化课那些老师有眼前少女一半本事,他怎么会这也没记住那也没记住,什么填鸭教育,和这种讲座相比弱爆了好吗!如果这是在现代开讲座,一张票卖它个两千块一点都不贵! 这一翻谈话一直到了日落,不得不散场。 项少龙听得意犹未尽,忍不住问道:“明日还能再听真人讲解吗?” 瑶光微微一笑,道:“行走七国所需的基本常识我已说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该是你的巨子教你墨家所学了。” 元宗立刻对项少龙鼓励地笑了笑,道:“兄台天资聪颖,必会掌握我墨家所学。” 项少龙听了大半日,对诸子百家、尤其是墨家已大为改观,全不像先前那般排斥了,而且他也得知如今的世界似乎和历史记载有所不同,心中竟起了一股“是否能改变历史”的跃跃欲试之感。更何况他已清楚,这位墨家巨子元宗改换观念,希望为天下找寻一位帝王,这和他自己的目标十分吻合,对方又这般真诚相待,让他从初入江湖懵懂无知的小子脱胎换骨,于情于理,他实在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项少龙欣然应道:“那就麻烦巨子了!” 元宗十分满意地笑笑,对瑶光低声道谢后转回屋里去准备晚饭。 第二天,项少龙精神抖擞地等待着元宗来给他讲课,结果元宗一露面就扔过来一柄剑。 项少龙拿着重剑不明所以。 元宗朗声道:“你力大身巧,却不知剑术,行走各国大是危险,我就先教你墨子剑法,待你学有所成,再教你墨家非攻机关术,闲暇时与你说说墨家理念,看我动作,先挥剑二百次吧。” 项少龙一想到那一天自己劈了七十二剑就力竭,顿时觉得“二百次”这个词真是让他压力山大。 果不其然,项少龙勉强挥剑二百次后就瘫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了。 恍惚间,项少龙只觉得屋顶上飘来一句“太弱了”。 项少龙:“……” 虽然这可能是事实,您可以不要说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项少龙太甜了,以为瑶光会天天给他上小课呢。23333 ☆、第81章 初探赵国   接下来的日子,项少龙就在闻鸡起舞、日落不得息中度过了。 白天元宗会教项少龙半天的剑术,晌午之后便不知踪影,项少龙只得自行练习。事实上他并非没有觊觎过“清虚真人”那一身出类拔萃、博学广知的见闻,只可惜清虚真人也是行踪飘渺,时常一转身便不见踪影,即便留在院中,也时常站在屋顶负手观流云,又或者盘膝而坐闭目静思。 项少龙不得不承认,当人看着这样一位极有道家风范、恍如仙人下凡的人凝神静思的时候,很难鼓起勇气去打扰,他每每看看手中还挥得不那么熟练的重剑,就默默地闭嘴了。当然了,他害怕喊住对方后一句“太弱了”砸过来也是原因之一。无论如何,堂堂男子汉被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柔弱女子说“弱”,这实在是各种意义上的不能忍,尤其这还是事实的时候…… 有时项少龙还会在累成一滩烂泥躺在地上喘气的时候想,张三丰到底有多厉害,才能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也教的这么全才。其实张三丰才是穿越的吧? 项少龙不知道的是,在他每天深夜里呼呼大睡的时候,那两个白天经常不知所踪的人会聚在一起,拿着一张简陋的地图低声讨论,有时还会轻声争执起来。 如此这般三个月后,元宗某一日清晨在院中等着项少龙,笑着与对方招呼。 “少龙,墨子剑法你也学得差不多了,今后所差的只是经验,至于内力,却非一朝一夕之功,我观你似是天生力大,未有内息,若能由外而内练出一身功力那就更好,若是不能,也无需强求。” 项少龙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等、等等——内力?!是那个打坐练气的内力?!” 不是物理学上的内力外力?!——这句话他自然没问出来。 之前乌家商队也没有说过“内力”这回事啊!他还以为这个世界是隋唐演义那种“一力降十会”的世界,根本没想过还有“内力”这么武侠的东西! 元宗略有些惊讶,忍不住转头看了瑶光一眼,得到对方一个淡笑作为回应后,他稍加思索,疑惑道:“少龙莫非并非天赋异禀有意不学内力,而是师父未曾教导?我见你虽不识剑法,但身法似是有传承,也不敢越俎代庖,这才一直不曾提及修习内息之法。” 项少龙顿时哭丧了脸。 “巨子,你可以直接问我啊——我从前真没有师父!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修习内力!” 至于特种部队有过教练这回事就暂时省略吧,反正那种也不算是“师父”。 元宗将那一截短短的胡子在手里摸了又摸,为难地说:“这可就难办了。少龙早已过了打熬筋骨最好的时机,我还以为少龙是师门传承如此,也不敢妄加评论……清虚真人,你可有什么妙法?” 项少龙跟着将满怀期待的视线投向瑶光。 瑶光微微一笑,道:“且不说他不符合本门收徒宗旨,便是符合,我个人也不想收他。” 项少龙的脸色略有些僵硬。 被人这样当面拒绝——尤其是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女孩子这么说,非常让人受伤。 “……我能请问清虚真人……为何这样说?” 元宗也好奇地关注着两人。 瑶光沉默片刻后,道:“因为你的心不诚。” 因为你的心不诚。 项少龙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幻听了,他总觉得下一句应该是“剑客只需诚于剑,不必诚于人”,好在他还记得只腹诽不开口,否则他害怕再下面就是“一剑西来”他上西天了。 不对啊,这文风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说好的金庸倚天屠龙记中的人物怎么说起古龙的台词了?! 瑶光又笑了笑,道:“元先生与项侠士只当这是我个人苛求吧,我收徒时首重心性,次其禀赋……项侠士并非诚心诚心想入我门,我也自认教不了项侠士,用道门的说法,就是你我并无师徒之缘。倒是元先生,似乎并未收徒吧?” 元宗不料话题又被抛回自己这边,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对方好意,立刻肃容正色对项少龙道:“少龙,既然你并无师父……某就托大,问你一句,你可愿入我门下?” 项少龙一愣,随后大喜不已,连连点头,口中说着“我愿意!”,之后就有些手忙脚乱,似乎想要跪下又拿不准主意,最后他在元宗那种热切又欣慰、满是期盼的目光中忍不住心中一松,双膝点地跪了下来,双手抱拳,高声说:“项少龙拜见师父!” 元宗急忙扶住项少龙的手,热泪盈眶,好不容易才憋回去,说话的时候却连声音都止不住颤抖。 “好、好、好……我元宗今日也收得佳徒,不负师父所托……少龙,我必将本门所学倾囊相授——” 说到这里,元宗已哽咽不已,难以成句,只用力握着项少龙的手。 项少龙顺着对方的力道站起来,为其所感,也很有些激动,连连保证自己定会好好学习。 这边师徒二人相见欢,那边瑶光却在短暂的怀念后神色中带出了些许黯淡。 师尊于睿、师父张三丰、师侄宋青书、徒弟张无忌…… 她也曾有这般师徒相聚的欢欣时光,如今却无再会之时。 纵无后悔、无遗憾,却难以斩断那一丝怀念。 瑶光索性移开视线,待那一方动静平息下来,这才开口道:“赵墨严平若是不傻,应当已搜到此处。元先生与项侠士是想要以逸待劳、一举建功还是离开此处?” 元宗被赵墨严平派人追杀也不是一两日了,他听闻此事,兴奋激动的心情也就凝滞下来,沉声应道:“清虚真人说的是,我原想奋力一拼就是,如今少龙新入门,万般陌生,却会因我之故见敌于七国,我不能这般草率……” 这也就是想要离开的意思。 项少龙心领神会,心中又有些小感动——他攀上这个师父的时候心里还有那么点不乐意,现在知道对方为自己担心筹谋,不禁对古代这种师徒关系有了新的认知。 于是,项少龙道:“元、师父,清虚真人,我们不妨乔装打扮一番,混入人群,那赵墨的严平未必能认出我们。” 这个年代通缉个人也只会画张画,那走形的程度他都懒得吐槽,没有网络定位、没有基因检测,只要木入森林、鱼入溪流,还能找出个P来。 元宗稍加思索,道:“少龙此计可行,清虚真人以为如何?” 瑶光忽而一笑,道:“项侠士此计甚妙,只是我却不必用这法子。” 元宗一愣,脱口而出:“这是为何?” 瑶光笑着答道:“这些时日以来,赵墨前来追杀元先生之人未有活口,又有谁知我与元先生相识?道家行走七国最是方便,赵国守门士兵绝不会阻拦我。倘若元先生愿委屈一二,我有法子叫你们师徒二人平平安安进邯郸城。” 元宗愣了愣,恍然大悟。 “是啊,倒是我自己被绕了进去。我虽识真人,严平却不知,道家又素来名声极好,放眼七国,绝无一国会将道家拒之门外……若不是因我之故,清虚真人怕是已在赵国王城之内了吧。真人有何妙法,不妨说来,我岂有不愿。” 项少龙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到底是什么奇妙法子。 瑶光笑了笑,轻声说出答案。 元宗先是面露为难之色,而后重重点头,项少龙稍微愣了愣,无奈地笑着抓头,拱手说“佩服佩服”。 三人就这般商议定了。 十日后,一架马车缓缓驶向邯郸城门,守城士兵依规矩拦住,喝问:“车内和人?” 赶车的黑脸汉子哑着嗓子说:“我家大人身份尊贵,不是你这种人能面见的。” 前方牵着马的精瘦汉子也跟着直起腰,露出一股凶悍之气。 守城的两位士兵对视一眼,大感奇怪,更是坚持要来人出示文碟、下车接受检查。 黑脸汉子不肯,与二人僵持起来。 片刻之后,一声清澈如水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清风,你将文碟呈与他,他不过依律而行,莫要为难他。” 与此同时,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车帘,递出文碟。 守城的士兵顿时一怔,生生被这种清澈明净却仿佛混着冰雪寒凛的声音怔住,片刻后才记得接过对方呈上的东西,这时他忽然听到同伴的惊呼,下意识地抬头,顿时愣住。 恍若蓝天白云一般的素净道袍,莲花道冠,一杆拂尘。 这些已充分说明来人身份。 更令人难以回神的则是对方恍若天人一般的惊世容颜。 那一道举世罕见的秀色再次隐于帘后。 “道、道、道、函谷|道家!” “原来是道家高人,还请您勿怪,都是小人有眼无珠,请您进城!” 两名士兵赶快恭恭敬敬递回了文碟,双双退开。 车内仿佛传出一声轻笑,先前有所不满的黑脸汉子这才舒展面孔,拿回文碟大摇大摆地驱车入城,心中大呼痛快。 ——有什么比在敌人眼皮底下被恭送进城更开心的事情吗? 那些四处搜索的赵墨弟子还被拦在后面呢,他们却大大方方地被“请”进了邯郸,真是痛快! 项少龙心中笑开了花,笑了半晌,他忽然觉得自己好似狐假虎威的那个“狐”。 这……是继续笑还是不笑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夜班,拉上妈妈去看了冰雪奇缘,好棒啊,真是个很赞的3D 动画,音乐超棒,画面超棒!!!这真是个说明姐妹(百合?)之情胜过男女之情的好动画…………………… ☆、第82章 王宫贵客   古时的人民比起后世要淳朴许多,对他们来说,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多加疑问的,譬如说等级制度,譬如说王权统治,譬如说那些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特权阶层——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民以最淳朴单纯的心情仰望着那些人,服从着各种合理或者并不合理的命令,只有在被逼迫到无法生存的时候才会起来反抗。 就好像平民只能穿粗布麻衣,那些精致华美的衣料从来只有权贵才能享用,哪怕是如今还并不十分舒适的马车也并非人人都能乘坐。 那么,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和毛色鲜亮的黑马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车中人非富即贵。 邯郸城虽是赵国王城,但自从九年前赵国惨败于秦国,在长平之战中被坑杀四十万将士后,赵国元气大伤,都城也远不如十年前华丽,城中富户与十年前相比几乎是十不存一,在一些阳光没有照射到的巷中还有衣衫褴褛的乞儿。 街上行走的平民看到那一辆黑马拉着的马车行过,纷纷躲避,自觉地让开道路,有些人甚至还恭恭敬敬地弯腰低头。 前方牵着马的精瘦汉子正是元宗所扮,他在脸上贴上了一些假胡子,又描出许多皱纹和老人斑来,稍稍弓起身子,看起来瞬间老了五岁不止。他时而做出警戒的模样左右看看,就好似一个合格的家仆一般。 元宗虽然不像项少龙那么得意,心中也是颇为感慨。这一道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城门此刻竟然再次进来的如此容易。 是道家墨家有所不同? 还是人有不同? 二者皆有吧。 难怪诸子百家都推崇道家——如果道家都是这般人物,怎不令人推崇。 项少龙手握着缰绳,远远看到前方有车队驶来,心中顿时生疑,回头低声对车内的人说:“清虚真人,前方有车队来。” 瑶光隔着竹帘询问:“几匹马拉的车?车上有无徽记?车旁有无人马随行,可知身份?” 项少龙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赶紧转头张望,之后回道:“四匹马拉车,旁边那些像是家仆又像士卒,马车看起来很华丽,徽记什么的……我也不懂……” 瑶光不禁勾起嘴角,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轻笑道:“放慢速度,向旁边避开,对方若是跟着转向,那就停下。少龙,今日我正好再教你一点常识,天子驾六,诸侯及卿驾四,大夫驾三,士驾二,庶人驾一。” 项少龙毫不犹豫依言照办,扬声请前方的“白云”往路边避让,随后“呃”了几声,小声说:“清虚真人能不能解释一下最后那句话?” 瑶光笑笑,回道:“普天之下,唯有天子能以六匹马拉车,诸侯公卿可以用四匹,如此类推。换而言之,驷马高车,定是诸侯公卿,你见到这般车马最好速速避开。” “诸侯公卿?”项少龙打了个哈欠,道,“不愧是邯郸啊,随处能见到这种大人物。” 他刚这么说着,就惊讶地发现前面的车队竟然也跟着调整了方向,看起来就像是冲着自己这边行过来一般! 项少龙顿时张大了嘴巴,生怕是自己被人发现了。 “清虚真人!过来了!那队车马——怎么回事?” 是因为他和元宗被人发现了吗? 项少龙想到座位下方压着的重剑,随时准备动手了。 瑶光轻叩车厢,无奈道:“停下吧。大丈夫行事,自当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胆识,区区赵国诸侯,你也慌成这样,真是不打自招。” 项少龙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心中有些羞恼,却也忍不住想到:被追杀的不是你,你当然不紧张。还“区区赵国诸侯”,这种“区区”会要命的好不好。 但事已至此,他除了听命而行还能怎样,只好一勒缰绳停下了马,跟着翻身下马,站在车旁。 对面那一辆驷马高车跟着停下,后方有人策马而来,走到近前,一名劲装武士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在瑶光马车前跪下,高声道:“闻听道家真人莅临邯郸,巨鹿侯奉赵王旨意前来恭迎,请真人移步换车,赵王于王宫内静候真人妙音。” 项少龙忽然无比庆幸自己现在用锅底灰和墨水把脸涂得更黑了。 这样就没人能看出他这张黑脸下是什么表情了。 这真是……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难怪是“区区诸侯”…… 连赵王都是“恭迎静候”,一个“诸侯”不是“区区”是毛…… 项少龙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得体不合适的回应叫对方看出端倪,索性动也不动,只等“清虚真人”来接招了。 过了会儿,车内果然传来一声轻笑。 “如此,便不负赵王美意了。” 地上跪着的武士松了口气,抬头时却不禁愣住。 他跟随巨鹿侯赵穆日久,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但如今车内走出的这名道家少女却叫他忍不住喉头滚动却又心生战栗,甚至有窒息之感。 那一种美,恍然已不在凡尘之间。 不单是地上这名赵穆的亲随愣了神,旁边随行数十人无不失神,就连原本还想要装装样子坐在车里的赵穆都在掀开车帘后就忘了把手放下去。 水合色道袍在风中舒展着,广袖笼风,配上那人行云流水般的气度,恍惚间令人生出一股凭虚御风、踏云而来的错觉。她的背上挂着造型典雅的古剑,平添了她三分英凛之气,这一股气息与她眉间似隐似现的清冷相合,照映出一股月下雪峰特有的清幽寒凛来。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她身上,为她周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纱,在光辉流转间,甚至会生出一种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神性来。 毋庸置疑,那是一个绝世美人,惊艳当场,但这种惊艳却并非华服盛装所带来,也不是富贵权势所渲染,而是如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么自然纯真而无与伦比的天生丽质。她就像是腾云驾雾的仙人,不知为何降落凡尘。纵使在这热闹的邯郸都城中,她的出现却把一切转化作空山灵雨的胜境,如真似幻,异乎寻常,美得令人呼吸屏止。 恰好此时瑶光缓步行到赵穆的车前,揖手作礼,启声道:“我道号清虚,此刻也谢过侯爷远迎。” 赵穆顿时从那般似梦如幻的迷梦中惊醒,还未及说话,便呆愣地看着对方又远去,几息之后,眼中精光爆射,似乎恨不得将那一道聘婷的身影一口吞下肚去。 一句话说话,瑶光并不停留,信步走到后方一辆马车前,看看车前的三匹白马,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仿佛很久、又仿佛并非很久之前,也有一位帝王以马车迎接她入王宫,只不过那时是四匹马而已。 车前侍候的宫人急忙掀开车帘,恭恭敬敬地跪下,以身做踏脚之用。 瑶光足尖点地,身子轻盈、拔地而起,轻飘飘地落到车上,地上宫人还茫然未觉。 项少龙与元宗已走了过来,摆出一副“我是好家仆”的模样跟着上了车,坐到驾车的位置上,好心哑着嗓子说:“起来吧,我家大人已上车了。” 地上宫人这才站起,惊见车帘已放下,惊鸿一瞥间,只见纤影没于帘后。 宫人不敢多言,又高声唱了一句,一行人马开始转向,驶回王宫。 只是这一次,领头的并非巨鹿侯赵穆的马车,而是那一架迎来了“道家真人”的马车。 项少龙握着缰绳百无聊赖,忽然听到一道声音如在耳畔,“少龙,你勿要开口,如常行动,我以传音入密与你叮嘱几句。无论你先前与何人结仇、遭人追杀,纵然遇上,也不可兴起杀念,王宫中高手众多,如暴露身份,我未必能救你。入宫之后,但凡不知,便沉默以对,万事有我,不可妄为。” 项少龙听到第二句就赶快放松身体,而后越听越愣,只剩下默默点头的份了。 传音入密? 这么高级的技能居然真的存在? 金老威武。 在这之后,一路平顺。 又有谁人会不长眼到得罪赵穆? 瑶光带着二人入了王宫,那赵王十分欣喜,推了瑶光上座,又询问长生羽化等事,瑶光一一作答,妙语如珠、引经据典,听得赵王如痴如醉,到了日暮,下令宫中摆下大宴,招来诸位大臣、王侯贵族,将自己新识的“道家真人”引见给诸位,诏令诸人尊真人如己。 项少龙牢记着瑶光叮嘱,元宗更是无需瑶光叮嘱就知道什么不能做,两人一直充作道仆般侍候在旁,等到宴席结束,赵王有意请瑶光住在宫内,瑶光推辞几句,也就松口留在宫中,只是并不与妃嫔同住,而在公主宫殿中挑了一间偏殿。 赵国公主赵倩听闻此事十分惊喜,急忙令侍女将正殿收拾出来,自行搬到偏殿中,又带同一殿宫人侍女等在门口,远远见到有人前来便拜了下去。 “赵倩拜见真人,恭请真人入住正殿,赵倩只愿随侍在侧,秉烛磨墨。” 瑶光看着地上那一位柔弱美丽的公主若有所思,片刻后弯腰扶起公主,口中道:“公主千金之躯,我不过一介道士,不敢僭越。倘若公主对道家有些兴趣,我随时恭候公主到来。” 赵倩先是心中一冷,随后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几乎目中含泪,好一会儿才能不将哭声带入话中。 “真人请随倩来。” 赵倩竟抢了侍女的活,自行在前引路,而目光殷殷、似若含情,更是令人怜惜。 瑶光微笑不语,静静相随。 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缓缓远去,在行动间同样有着一股流水般的美感,相映成趣。 项少龙给这种发展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拿不准自己这是要站在门外呢还是站在门外呢…… 作者有话要说:项少龙:说好的穿越后虎躯一震小弟都来、美人自动爬床还从来不争宠呢? 莲子:你说的不在服务区。 项少龙:…… 。 霸王票感谢: 羽排心扔了一个火箭炮火箭炮!!!羽幻沁太大方了。抱住你么么哒!巨蛇座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 ☆、第83章 赵倩公主   在春秋战国时期,王宫中侍候的宫人并非全是阉人,男女之防远不如后世那么严格,所以外男也能在内宫走动,宫女与侍卫有情更是不必多加避讳弄成偷情,王后和妃嫔巴不得这些宫女老老实实地去找个男人,而皇帝在后宫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就算来到后宫也多半是去王后和宠妃那里,哪会管那些宫女的事情。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发生项少龙和元宗两个无职外男能堂而皇之地在后宫中走动的事情。不过,这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现任赵王膝下本有几位公主,除却夭折与已送往别国和亲的,现下宫中适婚年龄的妙龄公主也就只有三公主赵倩了,因此赵倩在宫中的待遇并不差,她居住的公主殿除去正殿尚有两偏殿,至于别殿更是空了许多。也是因为如此,当瑶光说愿在公主殿中借一居所,赵王才欣然同意。赵倩得到消息后立刻腾出了正殿留给那一位道家真人,自己搬到了旁边的配殿,她亲自出迎,一路将瑶光引到正殿,而门口的项少龙与元宗两位名义上的“道仆”便由赵倩身边的女官出面安排了住所,住在一处偏殿中,步行至此也就一刻时光,两人自然并无意见。 赵倩微微垂着头,踏着轻快无声的小碎步走在前方,规矩又恭敬地做着本应由宫女来做的事情,一路上安安静静,除却回答瑶光的问题绝不擅自开口,这般素质若放在侍女身上,任谁也会赞一声好。 但是,赵倩可是赵国的三公主,不日便将嫁到魏国做储君的正妃,身份尊贵,又何曾做过侍奉他人的事情。 后面几个宫女和宫人满腹疑惑,这些人到底训练有素,面上分毫不露,眼观鼻、鼻观心,就好似根本没看到这种异常情形似的。 这一段路程并不远,一刻不到,瑶光便被迎进了正殿中,地上跪了八名宫女。 赵倩柔婉地一笑,柔声说道:“这一位便是父王的贵客清虚真人,你们要好好侍奉。” 地上八名宫女本就伏地行礼,此刻将身子压得更低,齐声应诺。 赵倩对着瑶光温婉地一笑,轻声问道:“清虚真人觉得如何?这是倩宫中最伶俐乖巧的几人,若是真人还有什么要求,尽可与倩说。” 瑶光看看地上几名也只十多岁的少女,笑道:“这样便好,多谢倩公主费心。天色已晚,公主若是乏了就先休息吧,我还要做晚课。” 赵倩轻轻拍手,地上那八名侍女保持着跪姿往旁边挪开一些距离,这才弯腰低头迅速地站起,默默地退开,各自走到素日管辖的范围,她又一挥手,身后那两队宫女和宫人道了一声安随即静静地退下,留下赵倩与瑶光两人站在殿中。 瑶光神色平静地看着赵倩,唇角微微含笑,又打量了这位赵国公主几眼,心中大感有趣。 这一位赵国公主雅丽高贵,婀娜娉婷,姿态优雅,一双眼睛脉脉含情,广袖长摆的双绕曲裾将她那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衬托得更加明显,精巧的发髻与发饰将她装扮的娇俏多姿,而她额头中央点的那一颗朱红色美人痣更有画龙点睛之效,娇艳欲滴。 这一位公主看起来如此的高贵柔婉,做出的事情却并非如此。就像是羽毛鲜亮的鸟儿张开了翅膀,想要啄开笼子振翅而飞一般。 赵倩以无可挑剔的姿态柔柔拜下,声音柔顺却无比坚定地说:“倩愿随侍真人身侧,秉烛磨墨,聆听教诲。” 瑶光低头看向赵倩,那一位赵国公主也抬眸看着瑶光,双眸依旧那般明亮,甚至因着坚定透出别样的璀璨来。瑶光不禁笑了笑,道:“我于赵国做客,焉敢让赵国公主屈尊随侍。公主乏了,去休息吧。” 赵倩抿了抿唇,贝齿轻轻咬着嘴唇,神情有一瞬的动摇,双眸波光潋滟,在那一瞬之后,又复坚定,甚至迸发出了钻石一样坚硬的光辉来。 赵倩双手触地,俯身拜下,再次恳求道:“倩愿随侍真人身侧,为奴为仆,请真人怜我。” 瑶光静静地看了赵倩片刻,叹道:“公主生有王族血脉,享尊荣,拥富贵,而一夕离去,于国于家何益?公主可知道家如何,可知我是何人,如此轻率以命相托,如若所托非人,又当如何?今日我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公主请回吧,我并不缺仆役婢子,也无由触怒一国之君。” 这一段话说得虽文雅,却十分的重。指责赵倩享受了公主的富贵荣华却在需要承担职责时就想脱身,又责赵倩轻浮轻率,对一国公主而言,这已是十分沉重的斥责了。 赵倩闻言,心神俱震,身子开始发抖,发髻上垂下的珠花跟着微微颤动。 片刻之后,赵倩静静地站起来,眼圈已有些发红,而面上还努力摆出端庄雅丽的姿态来。 “倩……多谢真人教诲。明日清晨,仍当奉于门外,静候真人传唤。” 她说完之后,又行一礼,静静地退了出去。 瑶光望着赵倩的背影叹了口气,余光扫过殿内那几名宫女时,忽而微微勾起嘴角。 “来人,给我寻一些香料来。” 站在柱子后方的宫女快步走来,半蹲着等瑶光吩咐。 瑶光想了想,说:“檀香、沉香、丁香、苏合,各取五钱,再取蜜三两。笔墨一套。明日我要用。” 宫女飞快地记下这些东西,应了一声便退下,走到宫门口传话给宫人,宫人匆匆走出殿外。 翌日清晨,瑶光洗漱之后,宫女便来回报说是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瑶光走出内殿,看到书桌旁的身影就挑了眉。 这位赵国公主起的可真是早啊…… 赵倩远远见到瑶光就笑着停下手上研磨的动作,安静地退到一旁。 瑶光走过去看了一眼,桌上已铺开了一卷竹简和一块白帛,一旁笔架上放着三支不同的毛笔,笔尖都已蘸了墨。 “……公主起的真早。” 赵倩柔柔一笑,道:“倩一想到能聆听真人妙音,就丝毫不觉困倦。” 一国公主亲自磨墨,话都说到这种份上,瑶光也实在不想驳对方的面子,遂道:“公主可曾听过道经?” 赵倩微楞,随后大喜,面上终是忍不住带出了喜色,欣然道:“愿听真人讲道。” 瑶光伸手示意赵倩坐下,两人便隔着书桌跪坐下来,瑶光一边在竹简上默写,一边口中道:“道家典籍众多,最经典者为老子所著《道经》与《德经》两部,微言大义、字字珠玑,我先与公主诵读一次,公主若能记下,我再讲解。” 赵倩欣然应是。 待到晌午之后,赵王派人来请瑶光讲道,瑶光收起竹简,随宫人出门。 赵倩跟着站起来,面露怅然之色,正在这时,忽听前方有人道,“公主?”赵倩茫然抬头,却见瑶光伸手将竹简递过来,她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急忙双手接过竹简,跟在瑶光身后。 传令的宫人有些摸不准这是什么情况,也不敢多说,就这么领两人去见赵王了。 赵王昨日听道沉醉不已,今天将巨鹿侯赵穆、王妹赵雅也一并招来,远远见到瑶光便坐直了身子,待发现赵倩也跟着进来不由得一愣。 “真人,我儿为何……” 赵倩身子登时一僵。 瑶光淡然回道:“我缺一细心人侍候文墨。” 赵王一愣,随后竟欣喜地笑了起来,对左右二人笑道:“我儿竟得了真人眼缘,可喜可贺。真人今日说什么?” 赵倩心里一松,竟有些不敢相信——她这一次近乎疯狂的赌博竟然赌赢了,她几乎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勇气,全凭心中一口气支撑着,如今果真如愿,她忽然有些脱力。 就在这时,一股力道轻柔地扶了她一把,等她回神时,手中的竹简已被取走。 赵倩痴痴地看着前方如白云般的仙人走远,忍住了落泪的冲动,重新打起精神走到旁边站好。 瑶光将那一卷竹简递过去,之后退开几步,走到宫殿正中,朗声道:“如今七国并立,天下纷乱,交通不便,各国文字殊异,一国之内往往也有数种字体并行,不利政令上传下达、文学传播。我观七国之内,秦国篆字最有规矩法度,少见异形文字,一国通达,因此我所书这一卷《道经》用的是秦篆。今日所讲便是《道经》……” 秦赵素有故怨,赵王打开竹简,里面果然是秦国文字而非赵国文字,乍看之时十分不快,但细看来,其字体平衡对称、于森严法度中富有生趣,极是优美,听了这一番解释后也就不恼了,专心听讲。 赵穆听到“秦”字后略有些不舒服,但又挑不出毛病来,侧头看了一眼,他也不得不承认那竹简上的书法蔚然大家,使人心喜,当他抬头看到殿中的赵倩后,双目更是露出贪婪之色,满心盘算着该如何将两位美人收入手中。如果这一位道家真人当真是秦国内奸,倒是简单了。赵穆吞下口水,暗想该去看看朱姬与嬴政是否有异动。 瑶光依旧讲道至黄昏,推了这一日的宴席,带着赵倩离开。 走到了公主殿范围内,赵倩才低声道:“真人,巨鹿侯……一直盯着您。” 瑶光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并无不可见人之处,让他看几眼何妨。” 赵倩欲言又止,过了会儿,展颜笑道:“真人,我有一闺中密友闻听真人声名,欲拜见真人,不知真人可否拨冗一见?” 瑶光随口道:“是何人?” 赵倩一听此事有望,语调也欢快了几分,回道:“是乌家的大小姐,名唤廷芳。” “乌家?”瑶光心念一动,吕不韦曾秘密派人联系过她,说可以寻赵国的乌氏相助,“乌家是做什么的?” “哦,廷芳说,她家养了很多很多马。赵国的骏马多数出自乌家。” 赵倩不遗余力地为友人家说好话。 果然是那个乌家,这可真是巧的很,她还想着要怎么联系上乌家,如今机会却自行上门来。 瑶光微微一笑,道:“我并无不便,何时乌家姑娘有空,何时前来即可。” 赵倩心中大喜,飞快地应道:“我这就告诉廷芳,让她明日进宫来!” 一封书信从王宫飞马送到乌家堡内,乌家小姐乌廷芳拿着那封信笺开心地在屋中转圈。 她知道赵倩争取到这个机会有多么不容易,她一定要好好准备。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一定要抓住。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解说一下原著剧情。原著里,赵穆不但是个色狼而且还是个双,是赵王的姘头,同时霸占了很多男男女女,和赵雅一对奸夫淫妇,然后还觊觎乌廷芳美色,唆使连晋和项少龙比武,说谁赢了可以挑最美的女子。 乌廷芳一直都担心哪一天赵穆会强要自己。因为剧情被蝴蝶了一下,目前项少龙还木有出现在乌家,也就还没有比武那回事,乌廷芳听赵倩说可能托庇于真人,就想宁可去做女道士也不要跟赵穆。 PS:乌廷芳在原著的存在感也不强,电视剧能凹成第一女主我真是佩服编剧。还有后面那个不知为何身兼二人戏份的才女秦清,我真是一口水喷了出来。原著里,清寡妇和才女纪嫣然明明是两个人啊,风马牛不相及…… 。 因为这一卷糅合了寻秦记和秦时明月,我设定的是诸子百家在还七国还是颇有影响力的,尤其是儒家、道家这两家,当权者也不敢随意得罪,所以理论上如果道家的人要带走一国公主并不是不可能,说不准对某国的王子说“你适合修道”人家也会飘飘然地跟去呢,成仙不是比当王高级多了吗。而墨家现在还分裂、阴阳家呢还在暗地里鬼戳戳地不知道倒腾啥,法家的创始人韩非估计才几岁,其他一些人数稀少的百家就更不提了。 。 有没有感觉出瑶光用秦篆写道经送给赵王是多么叼的行为? 秦国在长平之战坑杀赵国四十万人,国仇不共戴天啊,赵王绝对不喜欢秦国。其性质就类同于我大天朝大败小日本,然后用文言文写一篇东西过去说“你们好好学习一下”,这种酷炫狂霸拽…… 。 昨天值夜班,今天回来查看留言和霸王票,心跳差点停掉!又一颗深水鱼雷!!!惊!喜!于是拼着困码了一章出来!然后容我去睡觉吧……………… 感谢流水浮灯和苏飞白的地雷,么么哒。 感谢萧妮儿的深水鱼雷,受宠若惊,么么哒。 。 然后我说一下为何我几乎没送红包…… 说实在的,那个红包设计的很呆逼,不能由作者自己设定送的红包份额,最少也要一块钱。我就稍微算算看,我写这文,一万字,我能分到一毛八分钱,如果购买目前为止所有的V章,我大概分成是三块多一点,如果送红包,不可能送了这个人不送那个人吧?一个红包就要送一块钱出去,就算是全部送给目前全文购买的人,我也相当于几个月汗水心血白费了一半,而且吧,我不少朋友都遇到那种看盗文的跑来买一章要红包的,到时候怎么搞?一个个查人家订阅也太麻烦,如果都送,纯粹是亏本。我知道很多人要红包不是为钱,就是图个气氛,可能拿到了红包反手就扔了地雷,但是,地雷的收益123言情要分走一半,但派红包扣的纯粹是作者的钱,也就是说,这样一来一回,其实只有123言情赚了。如果说纯粹图个红包的气氛,123言情允许我一个人送个10点B什么的,我也很乐意多派几个啊,但现在这个数额太蛋疼了,我现在是真穷,还房贷还的吐血,这一篇文收益可能还不够买一平米……于是我就厚着脸皮当没看见红包功能了。 如果大家是看文B不太够,可以留言换积分,25字以上的留言我就可以送积分了,积分能用来看我的V文,具体数额和留言字数有关。一个月能送的积分也是有限的,多了编编要批评,我有时候就悄悄送了积分,大家看到了就直接用,不要声张哦。 么么哒,我爱你们。 ☆、第84章 天地不仁   之后一连数日,瑶光仍是每日上午给赵倩公主讲道,下午给赵王讲道,只是上午的听众又多了一人。 瑶光不知是乌家的姑娘特别漂亮,还是整个赵国的姑娘都很漂亮,她至今所识的赵倩公主、王妹赵雅与乌廷芳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三人气质不同,各擅胜场,若以一字概括,赵倩的美在于“贵”,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会拥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流传在血脉间的高贵雅丽,王妹赵雅在于“媚”,或许是因为赵雅曾嫁人,纵然如今寡居数年,周身亦是有着少女无法媲美的媚态,乌廷芳则在于“生”,或许是因为乌廷芳家中是畜牧大户,她平日也总是和马匹打交道,相比前两人她要活泼的多,周身生机蓬勃,洋溢着生动的美。 赵倩肃容正坐,恭恭敬敬地聆听着,乌廷芳却在听完后思索片刻,问道:“请教清虚真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何解?” 瑶光放下竹简,微笑着看向乌廷芳,目中似含鼓励,反问道:“乌姑娘以为如何?” 乌廷芳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觉得……这好像是说,天地不仁慈,将万物视为草芥,圣人不仁慈,把百姓当做草……?这好像和之前真人所说的道家宗旨不太相符。” 瑶光不禁笑道:“乌姑娘学而能思,较那些不懂头脑的蠢物已经好得多。那么,我问乌姑娘,你认为天地是仁慈的,还是不仁慈的?” “这……”乌廷芳犹豫片刻,迟疑道:“应该是仁慈的吧?不是有句话叫做,上天有好生之德吗?既然爱生,应该就是仁慈吧?” 瑶光微笑着颔首,吟道:“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典出《书》。这是儒家的经典,符合儒家所提倡的‘仁’。儒家以‘仁、义、礼、智’立本,首倡‘仁’,以仁心爱人……仅此一点,与墨家‘兼爱平生’的主旨颇有相似之处。但是,我道家并非如此。在这根本要义上的分歧,正是儒道两家时常争论之处。正如‘天地不仁、圣人不仁’,道家提倡的并非对一花一木、一人一事的‘仁’,人有情,天地无情,大道至公,故而视天地之间万事万物平等,人与草木无异,圣人效法天地,视百姓与草木一等,无有偏颇,这并非是残虐轻贱的‘不仁’,而是因平等对待众生而来的淡泊。” 赵倩似懂非懂,乌廷芳秀眉紧蹙。 瑶光伸手轻点二人额头,笑道:“你二人并非我道门弟子,一时间无法理解也是常事,便是本门之内,也常有人无法了悟‘有情’与‘无情’的界限,在‘私’与‘无私’、‘我’与‘无我’之间困惑徘徊,即便是我,也不敢说已看透,只能将我领悟的粗略说与你们罢了,你们听得懂,便听听,听不懂,也无需强求。儒家教贤,道家教圣,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悟道本就需天赋、勤力与机缘,并非朝夕之功。我且打个比方,你们可有什么心爱事物?” 赵倩与乌廷芳相继点头。 瑶光道:“有心爱之物,自然爱惜,时时关注。那么,若是所爱之物由一变二,分给每样爱物的心力是否就会分半了?” 赵倩想到了琴与棋,乌廷芳想到骑马与歌舞,均点了点头。 虽然都是爱好,也难分轩轾,但总是在每样东西上花费的心力减少了,因为要匀给旁的。 瑶光含笑看着二人,道:“那么,若是你们心爱之物由二变四,至百十千万,又会如何?你们仍爱着这些东西,但分摊给每一样事物的心力是否已小到难以察觉?” 赵倩与乌廷芳假想一翻,果然如此。 瑶光这才总结道:“天地生养万物,纵有雷霆,尚有雨露,不偏不倚,圣人恩泽世人,先天下后己身,故而无私、无偏私,不仁于一人一物,有情反似无情,而至太上忘情。圣人效法天地,成天地之德,故曰道家成圣,儒家仁爱世人,成王侯公卿之德,故曰儒家成贤。倘若你们做不到道家的‘不仁’,能去做到儒家的‘仁’也是好的。” 赵倩深深点头。 乌廷芳恍然大悟,感叹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一直觉得奇怪呢,为什么道家会有天地不仁这样的说法,我以为道家的无情就是没有情……今日得见真人,我才知道自己从前多么无知。如果我能早些结识真人就好了……唉。” “乌姑娘何故叹息?” 乌廷芳抬头看看瑶光,终是低了下去,其声如耳语般。 “廷芳不敢欺瞒真人……廷芳原本只是想托庇真人,求得几日安宁,却不想……不想真人不嫌弃廷芳出身、悉心教导,廷芳获益匪浅,恨不能终生侍奉真人……但只要一想到或许不多久廷芳就会落入他人之手,莫说听道,怕是连这般安宁也是妄想了,愈发心如刀绞……” 说到最后,乌廷芳已快要落泪。 赵穆相逼日紧,她又怎会不觉?每日来往于王宫与乌家堡之间,她经常会“偶遇”赵穆,若不是因为清虚真人遣道仆相随,一路将她送回乌家堡,恐怕赵穆已等不及要动手了。 瑶光沉吟片刻,这几日借着“护送”乌廷芳,她让项少龙、元宗与乌家搭上了联系,乌家已将朱姬与质子政所囚之处地图送来,又详述乌家实力,言道只待时机救出朱姬与质子,乌家便可举家搬迁。乌廷芳虽是乌家唯一的姑娘,却被蒙在鼓里,非但不知这些,更不知自己有一半秦人血统。那赵穆掌控赵国朝政,又是个好色残暴的小人,与朱姬也是关系暧昧,想要救出朱姬,恐怕无法绕过赵穆去。 瑶光计议定下,遂道:“乌姑娘无需太过担心,今日就在宫内休息吧,倩公主以为如何?” 赵倩本也红了眼圈,闻听此言,立刻欣喜抬头,欢声应道:“好极!” 于是瑶光使人去乌家传信,明面上写的是乌家姑娘今日留宿宫内,实则传达一道口信。 翌日,乌应元设宴邀请赵王、巨鹿侯等人,说是乌家牧场出了几匹好马,想要献给贵人。赵王欣然赴宴,又盛情邀请瑶光同往,瑶光推拒不得,只得带着化身道仆的项少龙、元宗二人与如同随身侍婢一般的赵倩公主与乌廷芳一同出发了。 瑶光与二位贵女自然乘坐马车,赵倩因难得有机会出宫心中很是开心,乌廷芳则以“主人”的姿态介绍起乌家牧场来,神采飞扬。 “今年有几匹绝好的骏马,等驯好了,正可以送给真人一匹代步。” 瑶光笑道:“我很挑马,只喜欢毫无杂色的骏马。” 乌廷芳更是一拍手,笑道:“恰恰有一匹白马神骏无比,父亲也开心的很。”,随后她愁道,“不知今日要被献上的马匹是否就有那匹白马,若是在其中,倒是不好办了。” 瑶光不以为然地道:“若是在其中,你指给我看,我向赵王讨来就是。” 乌廷芳一愣,随后满是羡慕地感慨:“也就只有真人才能这般说了,我想跟父亲讨个东西,父亲都未必准许,更别说向陛下张口了。” 瑶光轻笑,“父女君臣与主宾自然不同,我是赵王贵客,并非赵王臣民。” 乌廷芳抿了抿唇,忽而低声道:“真人……您看,我能够拜入您门下吗?我不求能做真传弟子,便是做个道童仆役也好。” 瑶光笑了笑,道:“半月之后,倘若乌姑娘志向未改,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乌廷芳得到这个承诺顿时大喜,激动地直接扑住了赵倩。 瑶光看看两人,心思却已飘到了旁的地方。 三天打探消息,三天摸清地形,三天联系朱姬,三天救人出城,三天疾行赶路,十五天后,如无意外,她与乌家一行人都应当已到赵国边境。乌廷芳不过是为了逃避赵穆,又哪里真有求道之心,届时必将放弃。 而今日这一场宴会,便是她光明正大地与乌家联系的机会。 乌家堡正门大开,迎入贵客。 赵王坐在主位,赵穆在他右手边,赵雅则与几位贵族女眷坐在下手边,作为宴会主人的乌应元敬陪末席,瑶光因这些时间讲道颇受赵王尊敬,乌家在赵王示意下特意在主座旁加了一张座位,俨然在赵穆之上,赵倩本不该出席这样的场合,但她如今仍是如这几日般捧着竹简站在瑶光身后,乌廷芳见状,也不肯回到乌家人那边,左右看看,硬是从赵倩捧的东西里挑出一卷竹简也似模似样地捧着,项少龙和元宗两人便只能再退一步站在后方了。 众人先贺了赵王,之后美婢捧酒而来,又有舞姬入场助兴。 乌应元等酒喝过一旬,方才站起,长声笑道:“乌家畜牧多年,今年蒙天佑,竟得了几匹异常神骏的宝马,乌家不敢擅专,欲以献于陛下。” 赵王龙心大悦,笑道:“今次伐燕之举能成功,若没有乌先生提供战马粮食,郭先生供应兵器船运,恐亦不能成事,今日乌先生又有宝马献上,我有个点子,自古宝剑赠英雄,好马配烈士,这几匹马不如赠予我赵国英雄。” 乌应元心中一乐,心道我还没有提你居然自己撞上来,欣然接口:“乌家有一剑手连晋,剑术出众,堪称英雄,不知能否得大王抬爱。”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前半章的时候几乎吐血==。那只是我个人观点,不代表就是对的,大家看看就是,如有错误,请笑着忽略,并跪求现代修真人士放过我,我真不是修道的,我就是……随便……说说…… 。 原著和电视剧都有这个经典情节啦,项少龙和连晋比剑,赌注是官职和美人,这里剧情绕了个弯还是回来了,因为瑶光需要一个光明正大地和乌家熟悉的理由,并且顺便除掉赵穆一个爪牙,卖乌家一个好。 嗯,说到这里大家都懂,连晋死定了。 。 霸王票感谢: 羽绯心扔了一个火箭炮 十分惊喜,再抱住你么么哒道谢。 楚衍扔了一个地雷 真是好ID!么么哒。 牛奶可乐棒扔了一个地雷 好棒的饮料,正好我渴了,喝——么么哒。 。 近来这文卖的不景气,比前面少一半人看了,呃,在这个萧条的时期,我来推推文吧。 我的其他文: 剑三七秀女王和她的万花姬友如何在末世拯救世界。 ?novelid=1982380 新文结后开文。,五毒萝莉怎样在各个世界振兴大五仙教,存稿中,敬请期待,预计本文完姬友作品,军娘在封神演义如何混得风生水起。 ☆、第85章 比武斗彩   连晋本就站在乌应元身后一众武士之中,此刻被点了名,也就上前一步。 赵王目光落在连晋身上,道:“想不到小小卫国,竟出了个无敌剑手。” 连晋忙走到席前,下跪叩首道:“臣子现在心中只有大赵,只要大王一声令下,臣子肝脑涂地,绝不皱眉。” 恰在此时,赵穆笑道:“本侯甚是喜爱连晋这般有才之人,不知乌老板可敢割爱?” 乌应元暗骂一声,心中却忍不住笑道就怕你不说,遂故作不舍道:“若连晋欢喜,老夫怎会不同意。” 连晋心中暗咒赵穆,要知这时的人最重主仆情义,作食客者必须对主子尽忠,终生不渝,现在赵穆迫自己表态,若他点头的话,必会受其他人鄙夷。但如今势入骑虎,由不得他两面摇摆,他想到赵穆与自己所做的关于乌廷芳的约定,终是狠下心,咬牙道:“多谢侯爷赏识,连某怎敢不从命。” 赵王又道:“虽有一人,也不足称雄,若再有几名剑客前来比试,第一剑手之名岂非更加适合英雄。” 乌应元犹豫片刻,道:“连晋在我乌家食客中堪为剑术第一,乌家实难挑出第二个能与连晋交手之人,但我知一人,智勇兼备、剑术高超,能以一人之力智退马贼八百,又为救人性命舍身断后,此人可与连晋一战。” 赵王双目一亮,道:“卿家说的可是项少龙?但寡人听闻,其在智退马贼后就不知所踪了。” 乌应元适时作出犹豫神色,故意沉吟不绝,时而将视线投向上座的瑶光。 如是几番,赵王怎会不觉,起疑道:“卿家曾与清虚真人有旧?” 乌应元急忙拜倒,道:“臣今日才第一次见到真人,只觉仙姿渺渺,非凡尘中人,臣迟疑只因……只因……” 瑶光这才笑道:“因我知项少龙在何处。” 赵王大喜,“敢问真人,那项少龙如今人在何处?其有勇有谋、忠肝义胆,正是我大赵所需之才!” 瑶光轻声笑笑,右手一挥,先前低头站在她身后的项少龙往前走了几步,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中,她随之笑道:“清风俗家氏项,字少龙,那日我见有人遭遇马贼,便让清风前往援手。” 赵王恍然大悟,道:“施恩不望抱,果然是道家风范。不知真人今日能否叫寡人开个眼界,观赏清风道人的剑术?” 瑶光一笑,“既是好事,有何不可。” 赵王大笑道:“今日无论胜负,二人均可获一批乌家骏马,二位放开手,尽显本领!”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赵穆长笑道:“自古英雄配美人,为了增加看头,微臣有另一个提议。今次比剑的胜出者,可在本殿内任意挑选一名美女为妻,如此名声、美人、宝马全得,岂非天大美事,请大王钦准。” 众人一齐起哄,更有人放肆地将目光投向了上方的瑶光、赵倩与乌廷芳。 瑶光岂无所觉,轻声一笑,那一道笑声却硬是穿过了在场那震天的哄然声响钻入了每个人耳中,直叫人心中一凉,顿时清醒过来。 赵王也从那片刻的迷糊中清醒,笑道:“剑夺美人归,如此一来,今晚宫廷之战,势将千古传诵,寡人就如巨鹿侯所请,胜者可在场内任意挑选大赵没有婚约的女子为妻。” 这么一句话,也没有直接驳回巨鹿侯所请,但已轻飘飘地将瑶光摘了出去。 赵穆心中微有不满,却也实实在在地对刚才那一声轻笑有些害怕,寻思今后机会还多,只要能在这一次弄到乌廷芳,便已足够。 龙囗一开,此事立成定局。 众人的注意力回到场内两人身上。 连晋脸上露出掩不住的喜色,他和赵穆暗中约定是由赵穆拥有乌廷芳的头三天,以後这绝色美人儿便归他所有,虽不是太完满,但比起得不到她,已是天堂地狱之别。他拿着出名的金光剑,精神抖擞地站在场中,将不屑的视线投向项少龙。 项少龙则是一脸平静,进入墨子剑法养心守性的状态。 昨晚瑶光已和他密谈过此事,又与元宗一同点拨他剑术,更是教了他一记杀招,令他今日寻到机会就了结连晋。项少龙本有些没把握,但随着他一夜间不断地熟悉着那一记杀招,心中已大为安定。以墨子剑法善守,待对方体力不济,抓住机会,定能一击致命。 项少龙情不自禁地想到当日被这少女真人用树枝指着喉咙的威胁感,对她的剑术极有信心,此刻一派老神在在、成竹在胸的模样,反而让诸人不敢轻忽了。 乌廷芳虽有些花容失色,但想到那个黑脸汉子是清虚真人派出去的,总不会太差,也就强行安慰自己,赵倩见状,悄悄以袖遮掩握住了乌廷芳的手。 元宗口唇微微开合,一道束成一线的声音精准地传到瑶光耳畔。 “清虚真人,少龙毕竟学剑不久,倘若败了……岂非要连累乌家姑娘。” 元宗出自墨家,到底对这种谋划手段有所不忍。 瑶光以手支颐,面上微微带笑,同样以传音入密回道:“元先生仁厚,我又怎会让无辜女郎落入贼手。今日便是少龙败了,那连晋也得不到美人,要知道,这个年头,意外实在太多了。” 元宗一愣,随即恍然,清虚真人早已想好对策,倘若项少龙败了,她或自己任何一人出手在路上伏击精气神被消耗大半的连晋易如反掌。这本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的做法,但元宗并不迂腐,自从他被三墨追杀以来,他对这些阴谋诡计、人心鬼蜮已有了深刻的认识,如今只觉对方思虑周详。 二人默谈的这片刻时间,场中二人已开始交手。 连晋转向项少龙,摆开架势,双足弓步而立,坐马沉腰,上身微往後仰,在灯火下烁芒闪闪的金光剑遥指二十步外的项少龙,剑柄紧贴胸前,使人感到他强大的力量,正蓄势待发。 项少龙双目低垂,木剑触地,有若老僧入定,面向赵王,仍以肩侧向着连晋。 两人虽未动手,但众人都强烈感到动静的对比,形成了使人透不过气来的张力。 连晋不愧是敢号称赵国无敌的剑手,第一剑刺出,便如电光火石激射而出,刺向项少龙肩下穴道,端的是又快又狠。 项少龙自知论剑术精妙他远不及对方,拿定了主意先消耗对方体力,待剑刺到身前才小退一步,凭木剑沉重劈开对方金光剑。 二人这般一攻一守,须臾间便交换了十来招,连晋招招狂攻,步步紧逼,项少龙连连后退,看起来就像是全无匹敌之力一般,一时间场上倒有人喝起倒彩来,若不是估计项少龙是赵王座上宾清虚真人的仆下,只怕起哄的人还要多。 连晋求胜之心迫切,心知今日若败,赵穆绝不会让他好活,愈发拼了狠地狂攻不止。 金光剑和木剑连连相撞,发出“笃”、“笃”的声响。 赵王被这般险象环生的表演感动,频频拍掌叫好。 乌廷芳脸上越发焦急,甚至想要出声恳求瑶光,却被赵倩死死拉住,附耳低声劝道:“你疯了!只要开口,便是疑心真人,你既疑心对方,如何还能求恳!” 乌廷芳心中一凉,不敢妄动。 此时场中连晋几招连攻,项少龙再退三步,看准时机,一声长啸,重木剑全力斜劈。 连晋已耗去不少体力,此刻抬剑格挡,竟虎口一震,长剑险些脱手。 双剑相撞,竟然发出如同铁剑相击的“当”声。 连晋虎口剧震,不得不後退两步,舍攻为守,狂暴不休的攻势终於土崩瓦解。 项少龙心道时机已到,立刻照着昨夜特训的那一招,猛然间从守变为攻,重剑斜挑而上,手腕翻了个小圈,恰恰避开了金光剑剑锋,剑尖随之颤动连点几下,终是在第三下点中了连晋手腕神门穴。 神门穴被刺,手腕失力,连晋再也握不住剑,金光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他犹自发愣,全然不敢相信,对方分明只是力大坚守,何曾有这般轻灵秒绝的剑术!对方刺他神门穴,他当然不可能呆呆地任人施为,但项少龙手腕那一翻转,木剑竟绕过了自己格挡的剑锋,其间高妙简直匪夷所思,全不似这粗人能想出来的。 这一招的确不是项少龙想出来的,而是瑶光昔日所创“神门十三剑”的其中一剑。以瑶光剑术之高,所创的这一式又得了张三丰允准放入神门十三剑之中,可见此招已化繁至简,妙到了颠毫。当年江湖中多少人败在神门十三剑之下,这一套剑法又岂是连晋能在初见时便招架破解的,纵然项少龙只学了三分火候去,拿来对付连晋已绰绰有余。 剑客失了剑,就如猛虎失却爪牙。 项少龙想到瑶光的嘱咐,心中再不犹豫,趁着连晋失神的一瞬,木剑直取他心口。 潮水般的喊叫喝采声蓦地中断。 无数人瞪大眼睛看着场中被木剑对穿了胸膛的连晋和沉着的黑脸汉子,全然不敢相信这般急骤变化。 满场寂静中,瑶光的轻笑声格外清晰。 “清风是我随从,也不必挑什么美人,只愿赵王如前诺赐以宝马。”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为项少龙喝起彩来。 乌廷芳大悲大喜,竟忍不住身子发软,泪流满面,赵倩扶着她悄悄退后一些。 赵穆怒视连晋尸身,心有不忿,却也无话可说,此刻说什么大王座前见血不吉也已无意义,他示意手下拖走连晋尸体,扔到乱葬岗去。 赵王大笑道:“真人道仆也这般了得,剑术之高堪称——”他本想说“赵国第一”,但想到道家游历七国,除非自承国籍,否则谁敢随便就论定道家弟子归属,遂改口道,“项道人是真英雄,当有宝马。乌先生,请为项道人挑一匹马吧。” 乌应元欣然应诺,“请项爷随我来。”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这般在赵王面前光明正大相谈的机会很是难得,今后两人若要见面,就更多得是理由了。乌应元本就感激项少龙,此刻对清虚真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道有这般人物,何愁救不出质子。 赵王举杯,又与众人喝过一杯。 这时一名麻衣的高瘦汉子从人群中走上前,向着赵王一拜,道:“我有一请求,望王恩准。” 赵王见到此人,神色很是和悦,问道:“严先生是剑术名家,可是见猎心喜,也想下场一试?” 此人点头,双眼锐利如鹰隼,目光疾射向瑶光那一方,口中道:“清虚真人道仆有如此剑术,可知清虚真人必然更加厉害,我请清虚真人下场一斗。” 作者有话要说:严平,赵墨首领,先前派人追杀元宗,目前是赵王客卿,剑术比元宗高。 。 近来这文卖的不景气,比前面少一半人看了,在这个萧条的时期,我继续推文吧 剑三七秀女王和她的万花姬友如何在末世拯救世界。 ?novelid=1982380 新文,结后开文,快五毒萝莉怎样在各个世界振兴大五仙教,存稿中,敬请期待,预计本文完大家可以先收藏哈。更新更?nOVelid二2030223 ☆、第86章 万剑归宗   瑶光还未说话,元宗却变了脸色,他知对方便是赵墨首领严平,剑术犹在自己之上,不由担忧地看向瑶光,一看之下,却是一呆。 赵王也是兴致盎然地看向瑶光,问:“真人以为如何?” 瑶光放下支颐的手,望着严平笑得极是温和友善。 “严先生为赵墨首领,剑术高强,我虽不求剑术第一,遇上这般对手却也很是欣喜,严先生相邀,自当从命。” 严平神色一厉,道:“我还想加个彩头。” 这句话先前不说,却在这时候说,显然是想要在赵王与群臣面前卡瑶光一个不敢拒绝。若是她此刻拒绝,无异于自承担心战败,当今世道女子地位本就逊于男子,瑶光能有此刻超然,一是凭着道家名声,二是凭着赵王推崇,她自身那种高深莫测的气质自然也是令人不敢造次的原因,但她若是气势稍弱,难免给人“女子不过如此”等外强中干的感觉,到时便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严平盘算的本也不错,先是软语相邀,随后便亮出了言辞利锋。 瑶光恍然未觉其中利害一般,仍是那般笑吟吟地看着严平,轻轻一挑眉,声音很是清脆地应道:“哦?” 哼,不过是一个小娘们而已。 严平心中已有些不屑,认定对方不过是仗着道家声名出来行走,全不知天高地厚,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当真和道家翻脸,遂沉声道:“我若赢了,想向真人讨一人!” 瑶光轻声一笑,声音清朗婉转,开口回答时语调更是透着几分如同不知世事的天真欢快。 “那么,若是我赢了,又如何?” 严平自恃为赵墨第一剑术高手,便是七国之内也是一流的剑客,若说来的是道家的掌门或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又或者那一位新入道家几年更名为逍遥子的江湖豪侠,他或许还会多几分警惕,但眼前这一位少女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长大,不知世事,他稍加思索,心道说不准她也是被元宗花言巧语蒙蔽,过会儿给道家留个面子,不让她输的那么难看,只需败她几招,把元宗弄到手就是,遂斩钉截铁道:“我若败于真人之手,愿为真人仆役。” 正如元宗所料,上方那一位秀美绝伦的道家少女浅笑着点头,笑道:“这彩头听来倒是我占了便宜,那这样好了,一百招内,我剑不出鞘,以示公平。” 严平双目精光一闪,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气,暗道须得使个辣手叫这女娃娃知道厉害!剑客相斗,剑术固然重要,兵器却也不可轻忽,否则为何有神兵利器之说?寻常剑客一味追寻神兵利器徒然本末倒置,但剑术有成之后,一柄契合自身的利剑却比什么都重要,他投赵王,也是为了赵王所藏兵器。 严平心中不悦,却没有立刻发难,而是伸手,道:“请真人赐教。” 瑶光顺势站起,将原本放在膝上的拂尘交给了赵倩,对元宗笑了笑,缓步走到场内,遥遥对着严平揖手。 “严先生较我年长,请先出招吧。” 元宗劝阻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瑶光下场,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形势不妙,便是拼着再被追杀也要冲入场中。 项少龙则对瑶光有一种近乎迷信一般的信心,只因初时那树枝一指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在他想来,别说剑不出鞘,说不准清虚真人摸个树枝也能干翻严平。 一场精彩的决斗才过去,又一场更惊心动魄的比试将要到来,诸人无不激动,甚至有人就着场内胜负赌了起来。 严平眼皮一跳,沉声道:“既然真人如此谦虚,某就托大,占个先手!” “手”字余音尚在,严平便已不在原处,足下发力,转瞬之间就将两人距离拉近十余尺,欺近瑶光五步之内,长剑出鞘,迅疾无比,挥剑破空时有如雷声轰鸣,顿时惊得周遭观众跳起。 墨子剑法重守不重攻,历代墨子所习均是此剑法,以墨家“非攻兼爱”的理念,实也不会做出如同连晋那般狂攻不止的剑招来,如今元宗所承便是墨子剑法,但是,自从墨家分裂为三墨,三墨巨子均弃墨子剑法另寻他途,严平便是弃了守而取“攻”之一字另创了剑法,仗着天生力大,一套迅雷剑法往往使不到三十招对手就已伏诛。 严平原本还想放缓攻势,让这位道家少女得个面上好看再行发力,到时候两人都不会为难,但对方既然天真狂妄到“百招内剑不出鞘”了,他若是留力,恐怕反要被人耻笑,因此毫不客气地使出剑法中最凌厉的一套连环攻击来,想要凭着“快”与“重”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严平的剑是重剑,能充分发挥出他力大的优势,而他这一招动若脱兔,如电光火石之快,眨眼就已挥剑刺向瑶光右侧肋下,剑风比剑更快擦到了瑶光道袍。 这个位置并不好防御,从姿势推想就能知道,若是想要挥剑格挡、尤其还是后手,简直难以用力,不可谓不刁钻。 场外已有人开始叫好,纷纷喝彩。 元宗已握剑在手。 在这个距离上,瑶光已能清晰地捕捉到严平的任何一个细微神态,她看得出对方面露得色,大约以为必将一举建功,她不禁笑了起来。 自从明教竖起抗元大旗以后,她已有多年不曾与人动武,因教中能人众多,已不需要她来出手,因天下间已没有值得她挥剑一战之人。如今又遇上这般拔剑相向之人,她竟觉得十分有趣,就像是长辈看到晚辈顽皮胡闹时那般想笑的感觉一般。 这便是境界的差别。 在旁人看来,严平这一招又快又狠,疾如风雷,真有“无敌”之感,令人望之胆怯,但是在瑶光眼中,严平的身上简直到处都是破绽,她若是出手,随手就可以点出十余处破绽来,均是严平不得不防的地方。 动作大开大合太过,难免就有招式用“老”,旧力尽而新力未生,如是这般前后接续不暇便是破绽。 严平所习仍是剑术,瑶光所习却是剑道,术与道之间初时尚且难以分辨,待到能分出差别之时,已是云泥之别。 瑶光笑得十分柔和,心中也顾及赵墨毕竟是墨家,哪怕抬手就能迫得严平回防,她仍是并未出剑,甚至都没有手持剑柄,而是左手直接握着剑鞘,其姿态之悠然就像趁着暖风和日出外闲游而不是与人拼斗。 严平以为对方被这般快剑吓得懵住,手中也留了三分力,想着点到即止。 刹那之间,变故陡生。 严平以为必中的一剑居然刺了个空,侧身避过长剑的道家少女回眸对他一笑,长剑贴在她身前一寸左右,正是剑风所不及之处。 没有人看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严平也没有。 严平以为这不过是个巧合,低喝一声发力再攻,就像先前连晋狂攻项少龙一般,严平甚至速度更快,出剑快到了只能看见一片连续不断的剑影,每一剑都带着雷鸣般的声响,连在一片真如连续的雷鸣般,而剑风扫过地面卷起的尘土几乎模糊住众人的视线,然而,严平越是拼尽全力攻击,越是心中不安,到后来甚至额头沁出了冷汗。 因严平终于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着蓝白道袍的少女手持长剑,如同庭除漫步一般在寸许方圆之地腾挪,一步迈出,便将来攻之剑甩在身后,有时甚至背着身子斜走出一步躲开了后招。 这不可能! 严平心中惊骇不已。 世间怎可能有人一个照面间就看破了他的剑法,怎可能有人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躲过他的攻击! 一定是元宗将他的剑法透露给了这个道家的清虚,定是如此! 但是,即便知道,又怎可能这么精确地躲过攻击,甚至绝不多走一步,就像是已算定他的剑会停在那里,算清了他的下一招一般,无论他怎么变招,对方都以那般悠然的姿态轻松闪开。 这是什么眼力?! 这是什么身法?! 这到底是什么人?! 严平进,瑶光退。 严平追击,瑶光再退。 迅雷剑本就是快剑,眨眼之间严平就已攻出三十余招,却连瑶光衣角也不曾触到。严平势如骑虎,双眼发红,咬牙大喝一声,再度抢上。 这一次瑶光终于离开了那一小块地方,足下踏着八卦方位掠出去丈余。 这一手轻功露得极妙,非但疾如风,更是姿态优雅,曼妙无双,使人感觉好似仙人行路、缩地成寸一般。 众人看不清先前那一阵快攻与身法的交锋,只知瞠目结舌,然而这一次的轻功之高妙却已美在了明处,便是丝毫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出来,一时间又是数人高声喝彩。 严平也是脚下一点掠过去,跟着出剑追击。 瑶光笑吟吟地继续往前,也并不十分拉开距离,将两人距离保持在严平剑锋不及之处,就这么引着严平在自己身后追。 严平尚且不觉,只觉如果再快一点似乎就能追上,越发下了死力。 旁人却已看出场内形势已然分明,严平根本就追不上前方的少女,反被对方如同牧羊遛狗一般带着在场中大兜圈子。 虽同是以轻功奔驰,然而瑶光所用的“凌波微步”出自道门心法,精微奥妙,挥洒开来更是身姿曼妙,有天人合一的自然之美,严平的轻功则仅仅是“快”,于姿态上远远不及,这般发力狂奔,更是难免鬓发散乱、仪态尽失。 倘若二人均是一身大汗、姿态狼藉也就罢了,偏偏这般一个愈发美、一个愈发凶,怎能不让人唏嘘。 这一会儿便有不少人对着严平嬉笑指点,又有人大声为瑶光叫好。 两人这般奔了几圈,瑶光忽而回眸一笑,朗声笑道:“百招已至,严先生小心了。” 严平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对方忽然停步,他还以为对方力竭,怒吼着提剑刺出。 瑶光这才以右手握住佩剑,左手却松开了,就这么提着并未出鞘的长剑挥剑相隔。 剑鞘与重剑相触,只发出轻轻的“叮”声,随后就是一声金属碎裂的声响。 当的一声,半截重剑落在地上。 严平握着剩下半截剑犹自不敢相信,一脸震惊地盯着瑶光。 瑶光微微一笑,道:“若我倚仗兵器之利获胜,严先生怕是也心有不甘,如此,我便让严先生败得心服口服。” 瑶光持剑身前,一口真气自丹田而上,贯通经脉,顺着手中长剑猛地爆发开来,剑虽未出鞘,剑气却已透过剑鞘散发开来,更是浸染着丝丝青白剑芒,光华璀璨。 严平登时双目圆睁,简直不敢置信。 瑶光双目微凝,左手两指比作剑指抵着剑鞘,倏忽间清凛的剑气在她周围十尺内凝成了七柄气剑,似虚似实,隐隐覆有青芒,她盯着严平,微微一笑。 悬在空中的那些气剑猛然间飞动起来,先是如同太极一般在瑶光身周来回往复飞了数圈,疾如流光,快到了不能再快之时,如矢应机,激射而出。 锋芒无匹,万剑来朝,正是纯阳太虚剑宗之“万剑归宗”。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总之,大家的爱我都感受到啦,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抱住全体么么哒! 怀海白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2-2421:59:47 舞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421:52:12 树影下斑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312:32:41 筱风残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300:16:39 魑魅魍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223:06:37 投掷时间:2014一02一2221:13:43忆首卿歌扔了一个地雷萧家少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一02一2220:13:54 ☆、第87章 破云藏锋   纯阳宫太虚剑宗重剑形、御剑势,以剑为主,以气为辅,以此宗旨发展出来的便是天道剑势,而“万剑归宗”这一势力已是剑势的极限,甚至隐隐向着紫霞气宗靠拢,空中所聚集的那些气剑固然是以沟通天地的天道剑势之力操纵,然后要化气为剑却必得在剑道与内力都有精湛修为方能做到,如瑶光这般一次凝聚七柄气剑,纵然不是旷古烁今,也是冠绝当世。她于剑道有成,已不再局限于太虚剑宗的招式,便是紫霞气宗也已得心应手、信手拈来,气剑二宗本为一体,融会贯通乃是必然之势。 七柄气剑飞旋不停,带出七道炫目流光,摄心夺魄,又倏忽间如矢应机激射而出,七道流光汇成一道,便如流星破空、雷霆降落,声势惊人,恍惚间融为一道白光将严平笼罩在内。 流光散尽之后,严平束发的簪子不知何时已碎成了粉屑,与他的长发一起散落下来。 一道鲜红的印子留在严平脖子上,只要再偏一指便是致命要害。 场中一片安静。 严平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半截重剑也已落地。 赵穆错愕、乌廷芳呆愣、赵倩惊喜、元宗敬服、赵王愕然——无数人的神情都定格在那一瞬,全然被这一幕震惊到思维刹那间一片空白。 场中分明有几百人,竟然安静到连呼吸的声音也不可听闻。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这岂是凡人所能想象的剑术? 这真的是人间应有的剑术吗? 就在此时,只听“轰”的一声响,约莫百步之远的一根柱子倒了下来。 轰响声唤回了众人的思绪,侍卫不待吩咐就跑去查看,片刻之后满脸震惊地来回报。 “木柱断面整齐,似是被什么……削断一般……” 被什么削断,那省略的“什么”虽未言明,所有人却全都在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一道破空的流光。 原来那一道流光竟远远地飞出,恰巧擦到了一根木柱。 已有百步之远,不过被余力波及便是如此——方才还觉得严平能活下来或是侥幸的人们再也无法否认那是因瑶光手下留情。 众人几乎全都下意识地看向瑶光。 赵王适时拍了拍手,道:“清虚真人剑术高绝,寡人今日大开眼界。请教真人,真人佩剑是那一柄名剑,先前那一招叫做什么?” 严平忽而抬头,死死地盯住瑶光。 瑶光若无其事地将佩剑重新负于背后,淡然道:“我的佩剑名为‘上清破云’,并非什么名剑,刚才那一招叫做‘万剑归宗’,是本门剑宗招式。” “上清破云……万剑归宗……”赵王低声重复,而后一脸拜服地说,“不愧是道家。” 瑶光一笑,拾起地上两截断剑递给严平,轻声道:“严先生,愿赌服输。” 严平盯着瑶光看了半晌,接过断剑,走上前对着赵王一败,哑声道:“严某受赵王厚待在先,今后却不能再为赵王效力了。” 若在从前,赵王定会对失去这样一位绝世剑客效力而遗憾,但此刻见过了瑶光的剑术,他竟连这一点遗憾也无法生出了,那一剑的震慑力远远地超过了人的承受极限,以至于使人非但无法有嫉妒羡慕之情,甚至连崇拜敬仰也不敢轻易发出,因那一剑太过惊艳,如云泥之别,使人自惭形秽,所有的阴谋算计都不敢浮现了。 赵王几乎是以羡慕的口吻道:“严先生今后能追随清虚真人,也是一件美谈。清虚真人离赵之时,寡人当为真人送别。” 瑶光上前行礼,笑道:“那我就先谢过赵王美意了。” 严平又拜赵王一次,转向瑶光,沉默地跪下去。 瑶光抿唇一笑,扶起严平,轻声道:“今日不慎断了严先生兵刃,他日必还先生一柄剑。” 严平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敢叨扰主人。” 瑶光本想再说什么,忽而想到一些事情,也就笑了笑不再多话,脚步轻快地走回了座位上。 严平默不作声地跟上,站到瑶光身后、元宗身侧,看到元宗之时甚至面色平静到好似全不相识,反叫元宗诧异得盯着严平看了又看,但严平竟目不转睛,一脸木讷地盯着前方,全不和元宗视线接触。 赵王并未察觉这边的暗流涌动,很是开心地大声道:“严先生剑术高超,清虚真人剑术通神,当世俊杰,乌先生的宝马献给两位正合适!” 瑶光遂起身笑道:“那就多谢赵王美意了。” 赵王乐呵呵地笑了,又与群臣喝了一轮美酒。 其后自有乌家堡的人来与瑶光联系,说让她前去挑选骏马,瑶光对赵王打个招呼,堂而皇之地和乌家人一起走了,赵倩捧着竹简和拂尘跟在她身后,宛如侍婢,元宗、严平紧随其后,乌廷芳见到家人更是快活雀跃,激动得直接上前去和自家兄长说一定要挑一匹最好的白马给清虚真人。 行到乌家牧场之内,乌应元与项少龙结伴而来,项少龙原本一脸喜色地迎上来似乎要说什么,等看到瑶光身后还跟了一群人,立刻抱拳行礼。 “听闻真人赢得一名仆役,恭贺真人。” 瑶光好笑地嗔了项少龙一眼,随后回头对赵倩说:“倩公主站了半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廷芳陪陪倩公主,好吗?” 赵倩能在宫中生存至今、颇受宠爱,自然是冰雪聪明、心思玲珑之人,立刻明白这般体贴之语实际就是让她回避,她也不恼,十分恭谨地笑着回道:“倩多谢真人厚爱。廷芳,我不识路,能请你带路吗?” 乌廷芳欢笑着应道:“没问题!交给我吧!” 她拉上赵倩的手就往前小跑去,一路上欢喜地说个不停。 瑶光眼见两人走远,这才对乌应元轻轻点头,“乌先生,现下并无外人,不妨说说看,可有什么计划营救朱姬与质子政。” 乌应元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瑶光身后两人。 元宗本想开口,稍愣之后还是闭上了嘴,至于严平,更是脸色铁青一脸阴鹜,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瑶光对元宗点头示意他上前,笑着说道:“乌先生,我给你介绍,这一位是这一代的墨家巨子,元宗元先生,而严先生你已认识,曾是赵墨首领,如今是我仆役。元先生,这一位便是乌家堡未来主人,乌应元乌先生。项少龙二位都认识,也就无需我来介绍。我等在场之人,都可说是有一共同目标,正该同心协力。” 严平眼皮一跳,差点脱口而出“谁和你们有共同目标”,但他贪图富贵权势是一回事,始终还是有身为剑客的骄傲,一诺出口便有担当,如今输了比斗屈身仆役,便没有昔日那般骄傲恣意的资格,只能听令主人,于是他咬了咬牙,沉默不言。 乌应元在赵国经营多年,什么人没见过,看看几人,联系之前听说的消息,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哈哈”一笑,“旧朋新友、同心协力,又有清虚真人与墨家相助,大事必成。待到功成之日,乌某必重礼登门聊表心意。” 瑶光笑着颔首,应道:“等到大功告成,功名利禄、权势富贵,唾手可得,乌先生必然大富大贵,我也不和乌先生客气,今日就先收一匹骏马,来日再收厚礼。” 做人做到乌应元这份上,根本就不怕送礼,只怕礼物送不出,听到对方这么一说,他心里总算是大石落定,无论先前项少龙怎么保证清虚真人必然是秦那一方的人,乌应元总担心道家真人太过无欲无求反不好相处。人有欲,就很容易相处,投其所好,爱财便给他财富,好色就予其美人,不怕对方有欲,只怕对方无欲,无欲之人便无法掌控。现下瑶光张口就来要以后的“厚礼”,乌应元登时就安心了,遂开怀大笑,道:“清虚真人若看上哪匹马只管拿去,又何须一匹两匹分的这般清楚,乌家什么也不多,只有骏马最多!” 瑶光笑道:“既然乌先生这般大方,我就再为元先生和严先生讨两匹骏马,日后离开赵国也好充当脚力。” 乌应元大笑着伸手前指,“乌家牧场最出色的几匹马就在前方,请清虚真人与两位先生移步一观!” 乌应元尽主人职责,跨步当先引路。 元宗低声道:“多谢真人。” 瑶光微微摇头,笑道:“元先生又何须如此客气,今后一路互相扶持的地方还多呢。大家同心协力做成大事,无论求权求财,求天下求民心,均可得手。严先生也无需这般不悦,我不知严先生为何舍墨家理念投赵王,我只问你,赵国还能平安几日,赵王又能予你多少富贵?天下纷乱已久,必将有明主出世一统七国,严先生以为,是亡国之君能给你的富贵多,还是一统天下的帝王能给你的富贵多?” 严平起先还摆出爱听不听的姿态,听到后来则满脸惊愕,最后忍不住问道:“道家素来超然物外、被褐怀玉,何以如此?” 超然物外,不涉红尘,不应干涉天下大势。 被褐怀玉,不重物质享受,就不应满口权势富贵。 瑶光望向严平,满眼笑意。 “严先生知道家逍遥真意,又可知道家济世救人之心?被褐怀玉自然很好,但我能得锦衣玉食,又何需刻意箪食瓢饮。我享富贵,故而更思虑天下,愿使天下人共得清平安宁,有何不可?” 严平本是开口诘问瑶光,没想到对方竟然全无愧疚,反而一通话扔了回来,大方承认自己就是要锦衣玉食、富贵宜居,但又不否认济度天下之心,倒是让他对道家那种太过超脱的印象变得亲切不少。 严平又想了想,问道:“清虚真人怎知明主何在?” 瑶光一笑,回道:“凡天下大乱,必有道家现世。若要宣称上应天意,还有谁人比我道家更有资格?我所奉之人,便是明主,必将平天下、安万民。” 严平只觉对方神采飞扬,自有一股浩然正气,竟不自禁地为之心折,心悦诚服道:“严某当再不问真人,今后真人有命,无有不从,只盼真人记得今日之言。” 瑶光笑道:“严先生多虑,从龙之功可保你一世富贵无忧。” 严平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些微笑意。 项少龙与乌应元见两人一问一答,不消片刻就达成协议,不禁叹服,更是以目光交流着彼此的震惊——先前瑶光那一句话着实太过霸气。 我所奉之人,便是明主。 但是,若想到这句话是何人所说,两人竟不觉得说话之人狂妄,反觉理应如此。 几人再商议片刻,终于拟定了营救计划。 瑶光与严平比剑之事不可避免地被宣扬开来,她的剑术本就远超众人,说是剑术通神毫不为过,她剑未出鞘便使出惊天剑术是众人亲见,眼见之人无不震撼,传说之时更是绘声绘色、再添几分神化气息,等到传言从赵国传到六国,道家有一个年轻传人入世之事已被传得沸沸扬扬,说到她的剑术,有人以八个字来概括。 破云藏锋,万剑归宗。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月色清浅扔了一个地雷又一个地雷感谢月色,么么哒! 蓝莓兔扔了一个地雷 哎哟看起来真好吃……么么哒! 羽绯心扔了一个火箭炮 羽绯心的火箭炮我要好好收起来,么么哒! 。 还有人记得第一卷里我写过“破云藏锋”嘛? 这里的藏锋意思就是剑没有出鞘啦,而万剑归宗除了指招式,其实也有万剑臣服的意思……嗯没错,这句话嚣张到一个境界了,所以以后会有剑客慕名而来前来挑战的,当然结果大家已经知道了,么么哒。 。 瑶光说服严平的方法就是画饼砸钱,你不是要权势富贵嘛,抛弃那个没前途的赵王,来我一起辅佐有前途的秦王吧么么哒。 当然其实严平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因为已经听到了秘密,如果他拒绝,那就是saygoodbye啦然后他权衡了一下,嗯,道家从没失败过啊,果断跟随道家的人一起吧。 就这样,瑶光收服了赵墨。 。 最后宣传一下123言情一个明星作者邮票的活动…… 2月27日一3月13日,购买作者定制邮票,在订单留言栏填写以24位作者之一的笔名作为口令就可享受作者特权价格!每位作者的前15位粉丝还有机会获得作者提供的免单大礼!留言时,请提供您的微博昵称,以便进行免单名单公布。名额有限哦!??board二19&id二7360 ☆、第88章 伪造嬴政   三天打探消息,三天摸清地形,三天联系朱姬,三天救人出城,三天疾行赶路——这是瑶光原本的打算。 十五天救出朱姬与质子政并且离开赵国,这样的计划如果是别人想出来的,恐怕会被嘲笑得不敢抬头,无他,这个计划里的前几步和最后一步都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三天救人出城”对大部分人来说就只是个笑话而已。 自从赵国长平之战大败于秦国,赵王对朱姬与质子政母子看管极其严格,质子府内巡视士兵多得足以让蚊子也飞不进去,更何况要在不惊动这些人的情况下救出朱姬和质子政,定出这种计划即使不说是狂妄自大也是目中无人了,但偏偏定了这个计划的是瑶光,乌家堡的人数年来早已设法探得朱姬所在与质子府地形,唯一为难的就是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救出朱姬、远遁而去,如今瑶光这么一说,乌家人立刻大松一口气,双手将地图奉上,又详细交代途中往来接应的暗号口令。 回程路上,项少龙满肚子都是“我去这位武当的真人是要大变活人吗”这样的疑问,但周围那么多赵国士兵,他也没法开口,好不容易回到宫里,瑶光遣散了下人独自来到他和元宗休憩的房间,项少龙立刻忍不住,开口问道:“清虚真人,质子府守卫森严,光天化日之下要救两个人出来,这简直就不可能,清虚真人到底有何妙计?” 元宗也是点头附议,道:“元某亦很想得知个中关窍。” 一直沉默跟在瑶光身后的严平听到这里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瑶光适才轻笑一声,道:“严先生请去屋顶上监视周围,勿让人靠近,元先生请去宫门处巡视,一只老鼠也不可放进来。此事事关重大,我只能与项侠士一人说。” 严平本来只是避嫌,不料竟被委以重任,他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瑶光一眼,却只得对方一个带着信任与鼓励的目光作为回应,心中更不知苦甜,沉默着攀上宫殿飞檐上,尽职尽责地守卫起来,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地逡巡着夜色下的宫殿。 元宗欣然点头,毫不见外亦不恼,乐呵呵地道:“那元某就拭目以待清虚真人妙策了。”而后举步而出。 殿中顿时就只剩下了瑶光与项少龙两人。 项少龙不觉十分紧张。 如果说他最初只把瑶光看成一个机缘巧合穿越了时空的武当门人,听过瑶光的见闻学识又亲眼见到那般惊世剑术后,他简直就把瑶光当成神人。现在这样的神人竟然说事关重大只能和自己一个人说这个秘密,怎能不让他惊愕紧张。 项少龙来到古代这么久,说话方式已变得颇为贴近这个时代,口音都带上了一点赵音,虽不十分习惯跪坐,但紧张之下竟下意识地跪坐起来——似乎他也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对面前之人的尊重。 瑶光本是盘坐,见到项少龙这般,也笑着换了坐姿改为跪坐,忍不住笑着拍了拍手,笑道:“项侠士无需这般紧张,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我只是有些话想要问问项侠士而已。” 项少龙心道真是老虎我还不怕呢,但他嘴上可半点不敢回,老老实实地说:“清虚真人请随便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瑶光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项少龙一眼,声音也颇含趣味地向上一挑,笑道:“哦?那就请项侠士告诉我……如何得知武当二字好了。” 项少龙背后瞬间出了半身冷汗。 他知道对方是穿越的,反过来,对方当然也会知道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先前没有问只是因为……等等,先前似乎她就说过“来日可详谈”,这么快就到了那个“来日”了吗?! 瑶光见项少龙紧张到肌肉紧绷,寒毛都要竖起了,活像猫被踩了尾巴,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不过这么一问,又不是要将知情者斩草除根,项侠士何须这般紧张?我本以为如我这般跨越时间之人当世罕有,却不想竟还能见到一位,实在有些好奇,就想问上一问而已。” 项少龙干笑道:“不是要斩草除根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这么个小人物,也实在不值得清虚真人动手啦,其实我身份特别简单,就是一个普通平民,比不上清虚真人这样拜在武当张三丰真人门下的高人,我特别特别特别普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清虚真人就当我是个普通杂役来使唤好了!” 瑶光静静地看着项少龙拼命贬低自己,那种做派就似戏剧里的笑角一般,但是她却没有顺着项少龙的话说下去,反而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一刻,烛火映照出少女年轻的容颜和她那一双宛如深潭不可窥测的双眸,看得项少龙心中一颤。 那般年轻的秀美容貌和那般深邃的眼神,不应当出现在同一人身上,那种眼睛,应该在耄耋老者脸上才更加自然。 那是历经时光淘涤、沉淀了浮躁和玄霄,酝酿出豁达宽容更能看透浅显迷障的深邃目光。 他无法在这一双眼睛的直视下装傻充愣。 瑶光静静地笑着,声音也很是平静,甚至还透着一点点略带顽皮的笑意。 “我想,只有在乱世,一个普通平民的身上才会有人命吧?但是,即使是乱世,一个普通平民身上也不应该有浸透到了血肉筋骨里的血腥气。我能感觉到那种气息,也能感觉到你心里的刀至今都没有鞘……” 项少龙脸上的苦笑和讨饶的神情全都消失了,变得冷静而沉着——就像他无数次执行任务时一样近乎不通人情的冷酷。 瑶光直视着项少龙的双眼,淡淡地说:“你杀过很多人,你有着战士的眼神。你不懂剑术,却能从那么多山贼的围攻里脱身,说明你掌握的是另一种战斗的技巧,或者另一种和剑完全不同的兵器。你对这个时代很多东西生疏,但你却有着这个年代的平民没有的见识,有着贵族也没有的傲气,这种傲气并不是因为血统和地位带来的骄傲,而是有着更加深沉的原因……更直白地说,你没有等级尊卑的观念,所以你觉得自己和王侯公卿理应是平等的……我想,你原来的世界一定很有意思,消磨了阶级差别,能培养出独自、自尊、自爱的人民,那一定是一个很好的时代。” 一心坐等“审问”却等到了这样一句夸赞感慨的项少龙不由得一呆,原本打起的冷硬警戒之心也不由得一软。 “是啊……那是个很好的时代……虽然以前我总觉得它有很多很多不好,但是从我来到了这里,我才发现……它要比我原本以为的好的多……不像这个年代命如草芥、战火连年、食不果腹……” “那么,”瑶光微笑着问,“能和我详细说说吗?我对那个时代很有兴趣。” 项少龙点点头,顺口就说:“嗯,从哪里说起好呢?就先说政体吧,我的时代已经没有皇帝了,也没有奴隶,中——整个华夏都统一成了一个国家,不存在这样天天打来打去的七个国家……” 项少龙口若悬河地说着,越说越来精神,他从没这样怀念过那个时代。 那个和平的、平等的、开放的时代,那个有着他深爱的人和他的战友的时代,那个属于他的时代。 瑶光一直静静地听着,时而问上几句,恰到好处地让项少龙的话继续下去,说到后来,项少龙都习惯性地冒出了英文,瑶光也不去指出,就这么任由项少龙说下去,偶尔插上几句将话题引到她想知道的方向。 等到蜡烛烧去一半,瑶光也差不多明白了项少龙来自哪里。 来自比明还要晚上几百年的时代,一个没有皇帝、没有奴隶、人人平等的时代,而项少龙则是那个时代少有的还需要战斗的人了,那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战斗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没有经历过战争,也不需要自己上战场,他们可以自由地学习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项少龙说得意犹未尽,端起旁边的酒爵一饮而尽。 “反正啊,武当在我们那儿都是传说啦!传说!我见过的气功大师都是骗人的,连真人一根指头都比不上!要是现代还有这种剑术,我敢保证,那些天天还来吹嘘什么跆拳道空手道拳击的洋鬼子通通变鬼回去!您只要拿剑一戳,那些什么高手就全都跪了哈哈哈!” 瑶光虽然有些词不太听得明白,但是前后联系大概猜出是什么意思,她也不对这句话发表什么看法,等项少龙一杯酒下肚,才笑着说:“既然项侠士是特种兵,对夜间潜行和偷梁换柱应该也有心得吧?” 项少龙一杯酒下肚胆气十足,拍着胸膛说:“别的不敢说,这种潜行,只要有工具,那都是小Case!” 瑶光笑着点头,道:“甚好,我会让乌家准备好工具,营救朱姬和质子政就拜托项侠士了。” “Noproblem——”项少龙嘎嘣脆地答应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瑶光说的什么,不由得一愣,重复道,“营救朱姬和质子政?” 瑶光笑道:“正是。我会设法引开赵王与巨鹿侯,严先生离开赵王,质子府中就没有了顶尖剑客守卫,如果趁着夜色,要救出朱姬与质子政并非不能,乌家会使人接应,到时候你们先离开赵国,我自会脱身与你们会合。” 项少龙原想反驳的词又给默默咽了回去,如果仔细想想,倒的确不是不可能,而且他要回现代就必须要让嬴政登基,救出嬴政也是他必须做的。 项少龙稍加权衡,沉声道:“如果工具送来,我可以去试试。” 瑶光扬眉一笑,道:“在此预祝项侠士马到成功。” 三日后,项少龙因先前在乌家牧场与连晋比剑显露的身手被王妹赵妮也即妮夫人请去教导自己的独子赵盘。 又过三日,瑶光在赵王宫内开坛讲道,赵王召集邯郸城中贵族高官一同听讲。大殿之中烛火通明,瑶光自白日讲到黑夜,又讲到清晨,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第三日晚间,赵穆离席一个时辰后回返。 第四日夜间,质子府中有人潜入,偷梁换柱,救走朱姬,又从朱姬口中得知真正的质子政已被送到一处农家抚养。项少龙安顿好朱姬马不停蹄赶往那处农家,却愕然发现真正的质子政已死了,他不死心地挖出坟中尸身,见到尸身上朱姬亲口说过给了亲子嬴政的龙纹玉坠后,他如遭雷劈,一瞬之间万念俱灰。 嬴政死了! 嬴政若是死了,秦始皇又是谁?! 莫非因为自己穿越了,历史受到影响,秦始皇竟不存在了吗? 没有秦始皇,谁来统一七国,谁来建立秦朝?!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再如他知道的历史一般进行下去?若是不能,他岂不是再也回不到他的时代了吗?! 项少龙拿着龙纹玉坠颓丧地回到邯郸城内,他不知该如何去告诉朱姬,更不知如何告诉瑶光,如今他心中就只剩下了世界是否要毁灭这一个念头了。 项少龙这几日都宿在他新收的徒弟赵盘家里,如今颓丧心灰之下也下意识地走到了赵盘府邸,进去之后,竟听见了哭声,他方才回神,寻到赵盘,一问之下几乎骇然。 妮夫人竟因不堪赵穆侮辱已自尽了,而那个从前放浪纨绔的赵盘一夜之间脱胎换骨,流着血泪说要为母亲报仇。 项少龙那一瞬间起了一种极荒唐的念头。 他想到清虚真人那一句几近于狂妄的“我所奉之人,便是明主,必能平天下、安万民”。 他也毫无道理地相信清虚真人可以做到。 那么,只要给她一个“嬴政”,她是否就可以造出一个“秦始皇”来? 项少龙对泪痕未干的少年问道:“如果我能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却要你从此改名换姓、再不能做赵盘,甚至步步惊心、时时有丧命危险,你是否愿意?” 赵盘恨声道:“只要能为娘报仇,我什么都肯做。” 项少龙笑道:“好。从今日起,你就是嬴政。” 他将那一枚龙纹玉坠戴上了赵盘的脖子,而后拉着他换了一身衣服去见朱姬。 项少龙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催促着他向前,他知自己已无法回头——如果历史将要改变,他就用自己的手让它回到他知道的轨道来,如果真正的嬴政已死了,他就自己去造出一个来!这个做法是这般疯狂,但他别无选择。 这个世界需要秦始皇。 他需要秦始皇。 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推动着历史的运转,任何偏移都会被轻轻碾去,转回定好的道路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赵盘变成了嬴政。 项少龙知道此刻的“嬴政”其实是赵盘,但是,瑶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赵盘”。 这个差别导致了两人最终结局的差异。 。 原著里,项少龙种马归种马,还是很有本事的,文才不一定行,但是心智胆识武功都是很一流的,我也无意去贬低这样一个人,本文中他前面插科打诨其实也有韬光养晦的意思在。 我考虑在本文已经被我写到了这样的情况下,项少龙在拉着赵盘冒充嬴政的时候会想到瑶光而不是像原著那样自信十足,毕竟他也不知道成败,他甚至比瑶光还担心秦始皇没了呢!但他又没有种马文男主光环加护自信百倍地觉得自己能制造一个秦始皇出来,就下意识地去寻求其他的力量,然后就想到了比他还穿越党的瑶光。 。 霸王票感谢: 菊花好养扔了一个手榴弹 这真是个意味深长的ID………………么么哒。 天灵雪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叶华卿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扔了一个地雷 抱一个 雷么么哒或w扔了一个地雷感谢地仰望星空扔了一个手榴弹你的10让我想到了英国的黑暗料理............……么么哒l ☆、第89章 师徒之缘   这一边项少龙趁夜救人,又李代桃僵让赵盘假冒了嬴政,将“嬴政”送到朱姬面前,朱姬看到龙纹玉佩不疑有他,扑上去抱住“嬴政”泪流满面。赵盘刚刚失去母亲,被朱姬这么一通哭泣勾起了思念,忍不住也落下泪来。旁人看着只当是母子情深,只有项少龙知道并非如此。 另一边,瑶光开坛讲道,虽是为了替项少龙转移赵国王侯公卿的注意力,却也是真真正正祭了三清、开了法坛,算起来还是瑶光第一次正经地给人讲道。 赵王对瑶光推崇备至,亲自过问祭祀开坛诸事,诸般供奉无不齐备,又广邀贵族高官,甚至在瑶光开讲之日行了跪拜之礼,这一番闹得声势浩大,便是赵境之外也得了消息,有人笑称“道家耐不住寂寞了”,也有人当即出山,想去寻这一位道家入世的年轻传人探讨一二。 瑶光初时也只打算讲上三天,约莫时间上大概足够项少龙救出朱姬与嬴政并脱身邯郸之外,但等她开了口,从《道德经》讲到了《南华经》、《周易》,竟是越说越入神,仿佛进入了一个玄而又玄的境界,往昔多年参研道经的心得本如水一般柔柔地沉淀在心中,这一次竟忽然燃了热火、沸了水温,无限灵感喷薄而出,她不知疲惫、不知饥渴,几乎迫不及待地将那些蒸腾的想法一一说出,每说一字,心中就轻松一分,每说一字,心头就明亮一分。 如同拨云见日,如同月下云开,有什么全然不同的东西展现在瑶光眼前。 赵王宫烛火通明,连续燃了七日七夜,瑶光也连续讲了七日七夜。 瑶光身在赵王宫内,又好似并不在人世之间,倏忽间仿佛置身海中、看到了瑰丽的珊瑚,徐徐然如在云端、腾云驾雾,如揽明月,手触星辰,俯瞰之时,见九州大地、五湖四海。她感觉自己有时是一条鱼在水中畅游,有时是一只鸟飞翔云间,有时化作麋鹿在山林间飞奔,有时变作青枫上一片树叶随风摇曳,有时如蜘蛛垂丝挂在枝头。 大千世界,恍如一幅画卷展开,瑶光就在那画卷之间穿行游戏,直到她重新变回瑶光,她只觉那股热烈到近乎沸腾的心湖又一次恢复了宁静。 瑶光低头看向周围的人。 啊……那是赵王,那是巨鹿侯,那是王妹赵雅…… 这里是赵王宫,这里是赵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瑶光看着殿中不知换了几次的烛火,地上的蜡已糊了一层,她甚至能闻到那一股淡淡的烟气,她再次环视众人,而后慢慢合眼,长舒了一口气。 日光透过窗格照进大殿来,投在瑶光身上,给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瑶光脸上依稀含笑,那般笑意和往日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了,有人发现了,却又不知该怎么去形容。 这七日七夜,他们看着上方讲道的少女益发飘逸绝尘,直至此刻,这样一个浅浅的笑容竟令他们生出了跪拜的冲动。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片刻,那一位蓝白道袍的少女轻笑一声,朗声道:“七日七夜,讲道已毕,一年内我当不再讲道,诸人各自散了吧。” 她从法坛上走下,众人不自觉地退到两旁、俯身行礼。 分明还是那个人,却又不再是那个人。 无人说话。 当那一抹白影彻底消失,众人眼前仿佛还残留着那一位道家的少女真人在坛上神采飞扬讲道的情形。 忽然间,有人指着瑶光先前站立的位置惊诧地睁大了双眼,还未及开口,那一道原先只有寸许长的裂口迅速向前蔓延,顺着瑶光翩然而去的方向倏然裂开,整座法坛登时被分成两半,就像被绝世的利剑从中劈开。 又不过片刻,那一道裂痕周围如蛛网般龟裂开来,无声无息地坍塌下去,化作一地碎屑,被清风一扬,纷纷扬扬片刻后即消失无踪。 “道家……真人……” 低声的议论逐渐化作满殿的声音,众人痴痴看着法坛故址,竟一个也不肯离开。 瑶光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赵王宫,登上乌家准备好的马车,驾车的正是元宗,两人相视一笑。 一辆马车离开邯郸,一路往赵国边境而去,途中任何关卡都不曾为难它,顺顺当当地让它出了最后一道边城。 西出赵境,便入秦国。 在春秋战国时期,各国边境并不是那么明确,边境上时常有一些摩擦,在秦赵交界处有时还有胡人活动,给这贫瘠的边境村镇更是雪上加霜。 在一间破得简直难以说是酒肆的小店外停着十多辆马车,还有百来匹毛色鲜亮、膘肥体壮的骏马,一旁有持刀武士与彪悍大汉护持,倒也没人敢生歪心思。 一名明媚动人的少女不时站到一个土坡上眺望,又总是失望地回来。 “父亲说清虚真人会来,究竟几时才会来。” 一旁的黑脸青年咳了一声,“乌小姐稍安勿躁,真人讲道总要几日。” 那少女先是双眼一亮,整个人都好似要发出光来一般明媚了几分,而后狐疑地看着对方说:“项侠士此言当真?不会是清虚真人舍了你不要,自己走了吧?” 项少龙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乌廷芳大小姐,你都连续问了一路,没有百次也有五十次了,让我先行一步的正是清虚真人,她又岂会是言而无信之人!” 乌廷芳听了这句话不禁开心地一拍手,道:“这就是了!我就是担心真人忘了嘛……之前真人说过半月后愿意考虑是否收我入门,如今算来,已快到了。” 项少龙不由得一愣,奇道:“清虚真人要收你入门?”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直接上下打量了乌廷芳几眼,最后忍不住摇头。 乌廷芳给看得大动肝火,怒道:“看什么看?我有哪里见不得人了?” 项少龙本想说“清虚真人若是男人说不定会收了你”,但话还没说出口,身旁的美貌少女忽然惊喜万分地叫了一声,随后欢呼雀跃地飞身上马往前奔去,他急忙远眺,只见几百米外一辆马车遥遥驶来,带起一路烟尘。这段时间他和乌家人也算是合作愉快,若是乌家这个金贵的小姐出了事,他可担待不起。 项少龙向着酒肆内大喊一声“我去追乌小姐”,跟着飞马而去。 酒肆内,稍作改扮掩去了五分艳色仍是美貌动人的妇人笑着对自己身旁的少年说:“乌家小姐的确美貌,堪称邯郸第一美人,政儿若是喜欢,为娘为你讨来。” 这个美妇人正是朱姬,而她身旁的毫无疑问便是充作了嬴政的赵盘了。 赵盘脸上微红,摇头道:“母亲误会了,我方才看的是——”他险些脱口而出“师傅”,随后硬生生改口为“项侠士。” 朱姬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柔声道:“项少龙智勇兼备,剑术高超,也是难见的俊才……难得政儿和项侠士投契,若他肯守在政儿身边也是一桩好事。只不过项侠士是清虚真人座下道仆,若要从真人处讨要他,怕是不易。” 赵盘心道不需讨他来,他本就是自己师傅,遂道:“儿只是羡慕项侠士身强体壮、力大身巧。” 朱姬笑道:“这有何难,我儿天资聪明,若是拜在名师门下,自当有远胜于此的成就。待项侠士回来,为娘就开口问问看他是否愿意先教我儿一段时日。”说到这儿,朱姬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项侠士人间俊杰、大好男儿,甘心为一少女仆役,可知清虚真人必有惊世之才,为娘听闻清虚真人剑术通神,我儿若能得其指点,必将成就非凡……” 朱姬又叹了口气,显然也是觉得以她如今的地位和清虚真人如今的地位,对方完全不必因贪恋权势富贵而沾染红尘,去教一稚子。 乌家牧场瑶光与严平比剑那一日,赵盘虽当面驳了妮夫人说不肯去,其实扮了个士卒混进了赵王侍卫队里悄悄跟去,也曾亲见项少龙与连晋一战,更看到了瑶光惊心动魄的那一剑,他口中不说,却也心驰神往,甚至有些自惭形秽,自觉能拜项少龙为师已经很抬举自己,根本不敢奢望道家的天才传人会愿意收自己为徒。 往日的赵盘不过是个纨绔无赖,这一点项少龙已充分令他明白,而今日的赵盘更是深刻地明白这一点,因此更感觉到自己根本不配做清虚真人弟子,遂笑道:“母亲太看得起儿了,儿不敢奢望清虚真人青眼。” 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后又复安静。 乌廷芳的欢呼声随后响起。 “清虚真人果真来了!黑炭头没有说谎!清虚真人,半月已过,我仍愿拜在真人门下,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方才下车的瑶光听到这句话,不禁莞尔。 “乌小姐千金贵女,何必身入道门?” 乌廷芳上前欲扶瑶光,被对方笑着避开,她略有些失落,而后开口道:“清虚真人先前所言莫非只是欺我?我所言半点不假,愿为真人侍婢仆役,只盼侍奉身侧。” 瑶光笑着叹了口气,伸手轻拍乌廷芳肩膀,淡淡地说:“可堪为侍婢仆役的人有许多,但乌家小姐只有乌廷芳一人,我怎能夺人所爱,想想你的父兄,想想你的族人。乌小姐,这些话今后也不必再说,我有意收徒,但与你无缘。” 乌廷芳身子一震,脸上忽然失了血色,半晌才低声说:“……乌廷芳不敢叨扰真人,告退。” 瑶光听出对方声音中已有哭腔,也并未开口挽留,等乌廷芳跑远了,这才看向项少龙,对方回了她一个“万事OK”的手势,瑶光舒了口气,笑着走向酒肆。 乌家武士肃容直立,等瑶光走到近前齐齐行礼。 瑶光一步未停,走到酒肆里,向着前方美貌夫人与少年揖手作礼,笑道:“想来二位就是朱姬夫人与质子政了。” 朱姬拉着赵盘俯身拜下,行了半个大礼,颤声道:“妾已听项侠士说了,妾能安然脱逃全赖真人苦心营救,大恩大德必将厚报!” 瑶光笑道:“夫人不必言谢,我受人之托,自当践诺。不知夫人可否听我一个请求?” 朱姬哪里会有不愿,急忙道:“真人但说无妨。” 瑶光看向朱姬身旁的少年,依稀可以勾勒出几十年后那一张浸染了风霜和威严的面容,不禁笑得更加温和。 “夫人,我与令郎有缘,有意收令郎为徒,不知可否?” 朱姬与赵盘双双震惊,满脸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羽绯心扔了一个火箭炮 又是你啊,我最大的萌主,抱住么么哒! 。 道教最强搭讪台词:我与你有缘。 道教最强抢劫台词:我观你与西方有缘。 道教最强催命台词:道友请留步。 有木有感觉瑶光比第一卷的时候要更像道教的真人了? ☆、第90章 鬼谷阴阳   瑶光自入赵境就被赵王奉为上宾,在乌家牧场那一场比剑后更是声名大盛、如日中天,等她在赵王宫那一场七日七夜的讲道传开后,声名将会更上一层楼,然而,即便只是此时,朱姬与赵盘也全然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惊才绝艳、才华天授的道家真人会主动要收徒。 朱姬昔日为吕不韦宠姬之时或许天真骄纵,但从她被吕不韦亲手送到嬴子楚手中时,少女时代所有的天真梦幻就已全部葬送,她再不相信男人的承诺,也不信情爱,只信能握在手中的富贵。多年前,嬴子楚被人救回秦国,她身怀六甲却被抛在赵国,她就更是清楚了这一点。她悄悄生下孩子,将这孩子托给一户农家,重金买来三岁的孩子假称是自己孩儿,多年来先后委身赵穆、连晋等人委曲求全,虚与委蛇,正是为了有朝一日离开赵国、回返秦国。她要带着自己孩子,带着自己真正的儿子嬴政回到秦国,去夺回嬴子楚的宠爱,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可怜的儿子夺回应有的权位。她的儿子,本该在秦国好好成长,而不是作为质子在赵国蹉跎岁月! 一年年过去,朱姬心中的焦躁与担忧与日俱增,自从当年一别,她和亲子再无法见面,她害怕时间过去太久,嬴子楚和吕不韦已忘记了她——若是那样,嬴政的前途也就完了。因而,当项少龙趁夜而来,对她说,那一位名动邯郸的道家清虚真人愿施救于她,她几乎都不敢相信。 离开赵国的路途出奇地顺利,朱姬有时会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一般,有时半夜惊醒,她要反复确认才敢相信自己已不在邯郸。 就在今日,朱姬又觉得自己好似堕入梦中。 清虚真人说要收政儿为徒。 这一切是这样的不真实,连遭变故的朱姬甚至有些反应不及,只能呆呆地看着瑶光。 赵盘更是完全惊呆了。 能拜项少龙为师,他已经喜出望外,拜师清虚真人这种事,他根本想也没有想过。 他是无能纨绔,对方是道家真人,恍如云泥之别,就连他尊敬的师傅项少龙也只是清虚真人的道仆,他赵盘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求能拜清虚真人为师? 但是,这竟是清虚真人提出的。 “夫人,我与令郎有缘,有意收令郎为徒,不知可否?” 片刻之后,朱姬终于回神,竟是喜极而泣,立刻就要磕头。 “朱姬拜谢真人!拜谢真人!” “我不配——”赵盘不知为何,不受控制一般喃喃说,“我不配做真人弟子……” 对方就像是天上白云、雪峰白鹤,自己则是地上平凡无奇的杂草,毫无出众之处,如日月之于萤烛,对比悬殊,反而令人自惭形秽、望而生畏。 朱姬错愕地看向赵盘,“政儿!” 赵盘坚持道:“……叩谢真人美意,只是,我不配做真人弟子。” 朱姬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她生怕这般的拒绝会触怒清虚真人。 道家的真人是什么人?那绝不是俗世的王侯贵族就可以慢待的人物,这般纡尊降贵的善意竟被拒绝,会否被认为是一种冒犯? 她慌忙拉住赵盘的手,流着泪以恳求的目光看着他。 “政儿!你糊涂了!” 赵盘被朱姬含泪的目光看得胸口一滞。 他的母亲妮夫人也曾这样看着他——看着只知玩乐不知上进的他默默流泪。 赵盘拒绝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出乎朱姬的意料,也出乎赵盘的预料,瑶光并没有生气,而是弯腰向着两人伸出手。 “起来吧。” 朱姬与赵盘无法拒绝这一句温和的言语,几乎是无意识地顺从了对方的话语,顺势站了起来,等到两人回神,不免又是一阵惊恐。 瑶光对着面前的少年温和地笑了。 “为何会说自己不配呢?你如今已不是质子政,是王子政了。我得到消息,秦孝文王薨,嬴子楚即位为王,你是秦国的王子政……” 朱姬没料到会得到这个好消息,一惊之后又是一喜,迅速想到如果政儿有清虚真人为师,在将来的夺储之争中会占据多么大的优势,立刻再拜一次,言辞恳切道:“清虚真人厚爱,朱姬不敢推辞,政儿年幼,一时心乱,请真人宽待。” 赵盘也没想到不过这么几天,自己就从赵国一个失势的少年变成了秦国的王子,片刻的慌乱之后忽然就明白了他师傅项少龙先前的话。 如果我能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却要你从此改名换姓、再不能做赵盘,甚至步步惊心、时时有丧命危险,你是否愿意? ……当然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 只要能给母亲报仇,赵盘愿意做任何事,哪怕不再是赵盘! 赵盘心里的那些胆怯慌乱忽然都消失了,他想到了当日颓然无力的懊丧。 如果他有着清虚真人那样通神的剑术,又怎么可能无法为母亲报仇? 欺骗又如何,利用又如何,并不是自己主动去攀附,而是对方主动来收徒,或许她也只是看上“秦国王子”这个身份罢了! 赵盘在心里这样想着,之后狠狠一闭目,痛下决心,再睁眼时,目光灼灼地看着瑶光,双膝一屈就跪了下去。 “嬴政拜见师父!” 瑶光笑着受了这一拜,之后就错步让开,笑道:“王子政自会有少傅,若是称我‘师父’,宫中难免有口舌,今后称我‘先生’便是。” “先生……”赵盘重复了一次。 瑶光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重影。 咸阳王城之中玄衣冕毓的中年男子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说先生回来了,说要尊她为“帝师”,要世人皆知她贤名…… 那时候,她又怎配得上那一声“帝师”,怎配得起“贤名”?当年她空受这些尊荣,而今终于可以将这般深情厚谊回馈于他…… 中年男子的身影逐渐淡去,少年赵盘的容颜清晰起来。 瑶光扶起赵盘,这才发觉对方此刻竟只和她差不多高,她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来日一统河山的秦始皇此刻不过是一个少年——一个还迷茫的、需要帮助的少年。 无法形容的悸动在心中鸣响着、膨胀着。 瑶光忍不住伸手去抚赵盘的发顶,以她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温柔语调说:“王子政,我会将我所会的尽数教你,要你比任何人都更优秀……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君王,结束这几百年的乱世,平天下、安万民……” 赵盘彻底呆了。 他根本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样亲善、过分温柔地对待自己,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在他身上有这样深的寄望。 朱姬也呆住了。 她只想要拉拢一把清虚真人,却没想到对方竟比她还要直白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断言一位王子会成为君王——道家真人这样说,无人会认为这是玩笑。 “平天下、安万民——道家济世救人之心着实令人感动。只不知,清虚真人又凭何断定这少年便是能平天下之人?” “老夫听闻清虚真人道法精深、剑术通神,今日有缘相见,不知是否能聆听妙法?” 两道声音一先一后传来,乌家众人大惊,左右环顾,却不见一人,但只眼前一花,忽见百步之外有人飘然而来。 一人身量高颀,文士打扮,相格清奇,看去有若神仙中人,一人发色已灰白,素色长袍,身配长剑,气度迥异常人。 两人分别自北面与西面而来,似乎直到此时才知对方存在一般,对视一眼,各自加快脚步,先后停在瑶光身前。 那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上下打量瑶光一眼,眉间忽现惊奇之色,退了一步,又细看瑶光片刻,拱手行礼。 “邹某原以为世人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方知真人名下无虚,果真道家真人,先前妄言,还请真人勿恼。” “真人”一词可用作对修道之人的尊称,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称为“真人”。道教之中,修行得到之人才能被称作“真人”,这个文士话中的“真人”取的便是这一个意思。 身配长剑的老者则行了个武人的礼节,慨然道:“老夫原以为清虚真人至少也有不惑之龄,不想竟是这般……为何这般才华纵横之人竟入了道家,可惜。” 这两人周身自有一股与别不同的气质,这股气质可以轻易令他们与普通人区别开来,而两人与瑶光呈三角站立时,三人隐隐散发出互相抵抗又互相呼应的气场,这一股气场令到朱姬与赵盘噤声,丝毫不敢妄动。 瑶光莞尔笑道:“师尊曾道,我生而适合修道,拜入道门正是理所应当,何来可惜之言。” 配剑老者目光闪烁,而后大笑道:“不错,不错,破军入命,的确适合修道,然而道家却不是唯一选择。如入兵家,可成廉颇白起之功——” 瑶光打断老者,笑道:“然则紫微何在?” 破军性恶,唯紫微可以制。 星象有此说法,意思便是破军主杀伐征战,其星不吉,只有紫微帝星可以克制。 老者说瑶光可以入兵家成就如白起一般的战绩,瑶光便反问,能节制驾驭她的君王在哪里? 老者闻言不觉一怔。 文士打扮的中年随后笑道:“人事之上自有天道,五行生克,天道运转,只有把握其中的奥秘才能掌握这个世间。” 瑶光神色微变,再仔细看看二人,忽而一笑,道:“一阴一阳之谓道……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不知我有何德何能,竟使阴阳家与纵横家同时出现在此边陲之地。” 这一下,别说朱姬和赵盘,旁边的元宗、严平和乌家堡一众人等全都呆了。 诸子百家何等出名,阴阳家与纵横家是其中较为神秘的两家,传言之中又甚为厉害,今天这两家竟然同时出现在这种地方,谁会相信这只是巧合? 只能是和瑶光所说的一般,两人是冲她而来。 若是算上元宗代表的墨家,此刻诸子百家竟是有四家聚集在这个边境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寻秦记原著也有邹衍,他典型是阴阳家代表,既然综了秦时明月,那么他就必然是阴阳家高层了。纵横家在寻秦记木有出现,这里就采用秦时明月的设定,用盖聂的师父吧。 。 于是这里诸子百家有四家,可以打麻将了。(…… ☆、第91章 师徒约定   相貌清奇作文士打扮的中年闻言,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挑眉笑道:“能凭邹某先前之言辨知邹某属阴阳家不难,邹某却很好奇,清虚真人如何断言这位长者出自鬼谷一脉。” “不错,老夫也有此问。”佩剑老者颇为好奇地接口。 瑶光又是轻笑一声,叹道:“我若说只不过随口猜测,想来二位也不肯信,料想二位远道而来,也不会只问这一句便罢,不若去内间品清茶一杯,再详叙如何?” 二人均笑着点头。 瑶光作为此间主人,自然先行一步,路过朱姬之时不着痕迹地轻拍她的肩膀,唤回了朱姬神智,而后毫不见外地拉起赵盘右手往简陋的酒肆内走去。 赵盘还在发懵,只觉右手手心一凉,低头时便发现有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握住了自己手腕往前引去。赵盘慌忙快步跟上,又怕超过了瑶光位置不妥于是慌张地又放缓脚步,这般反复调整着步速,心中扑通扑通剧烈跳动,手腕上分明是比常人体温偏凉的手指,他却觉得有如烈火燃烧,顺着两手交握的位置一直沿着手臂烧到肩膀,烧到胸膛,最后一股火焰注入了心窝,温暖到发烫。 啊…… 如今……自己是“清虚真人”的弟子了…… 为何会这般没有真实感,好似在做梦一般? 身前这一道有如蓝天白云一般清净的身影是真是幻? 手上触感是真是幻? 赵盘在恍惚间下意识地回握瑶光的手,等到手中真正触到了真实存在的柔软肢体,他忽然又害怕起来,急忙撒手,任由对方轻轻握着自己手腕。 瑶光并不知身后少年经历多少煎熬,只是习惯性地如昔年于睿教养自己时一般执手引路。 酒肆内早有人清出了一张干净的桌子,连同周围几张桌子都没了人,一群人整整齐齐地站着,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瑶光示意几人落座,忍不住对着乌家众人笑道:“何需如此,邹先生与鬼谷子又非歹人,诸位依先前座次休息便是。二位先生请坐,元先生也请就坐。” 两位来客也不推辞,见瑶光已坐了主座,便一左一右坐了下来,元宗恰好从马车上取了赵王赠的茶叶回来,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愣。 瑶光这样一说,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也知道这一位并不是什么道仆了,两人相继审视元宗,元宗已不再伪作道仆,自然抬头挺胸,流露出一股宗师风范,此时一旁背手静立瑶光身后的严平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来,赵盘站在瑶光身后另一侧,不免因这诡异的气氛心神不宁。 瑶光又对项少龙招手示意,而后看向两位陌生人,道:“想来二位已知我身份,道门剑宗,目下道号清虚。我来给两位介绍,这一位元先生便是墨家当代巨子元宗,而这一位是墨家严平,那位是墨家项少龙,正是元先生弟子。” 原来如此。 二人心中均是如此一想。 以在座几人身份,寻常人实不应同桌而坐,何况这还是道家那一位亲自开口相邀,必不是普通人,只是没料到竟这般不普通,竟是墨家巨子。 文士打扮的中年率先开口道:“清虚真人待人以诚,邹某也不应有所隐瞒。某名衍,齐国人士,自入阴阳家后弃字不用,号云中君,此次远来,原是为天下而来,既已见了清虚真人,先前预备的种种言辞不说也罢。论知天数、识命运,道家自当为诸子百家第一家……清虚真人说紫微何在,或许真人的紫微不在此世,但此世的紫微却在真人身侧,然否?” 然否。 真人的紫微不在此世——话中含义之犀利真如刀剑一般,无异于点破她并非此世中人。 倘若是几月之前的她,说不定会心神大为动摇吧? 然而如今听到这样的断言,她竟丝毫没有惊慌的感觉。 ——观天知命,察人算运,本该如此。 有些东西,对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然而对那自蒙昧中醒觉的极少数人而言,清晰得如在眼前,触手可及。他们能轻易看破外在表象,抓住诸多繁杂外相中间那不变的联系,因为他们“知道”,知其道。道无处不在,所谓的圣贤正是能看到、能理解、能运用“道”的存在。 当她叩开了那一扇门扉之后,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她能以更简单更纯粹的方式去看待世界,去评判人事物,去审视自身。 她本就不是此世之人,会被人看破又有何稀奇?世间岂会独她一人能叩开那一扇门? 这文士打扮的中年会令人感觉如同神仙中人,正是因为他也堪寻着自己的“道”。 瑶光在刹那的静默后,淡笑着答道:“阴阳五行,原本密不可分,自阴阳家脱离道家独立之后,学说又有精进。我承认与否,想来云中君也并不在意,如你我之人,原就信己多于信人,观天多于观人。” 邹衍一愣,全未料到对方竟丝毫没有动摇,道心之清净坚固简直是他生平所见之最,他在对方这般年龄时绝无此等修养。 “……真人所言不错。” 邹衍旋即沉默。 此刻他也不禁起了与鬼谷子同样的遗憾,这般天纵奇才之人为何不是阴阳家门下,为何却在道家。 阴阳家出自道家,根本学说相若,除却二者追寻不同以至阴阳家发明种种威力可怖的阴阳术,而道家依旧以修心为主。他原本算定紫微帝星到了此地,有心借此机会壮大阴阳家,但对方身旁已有道家真人,又怎会舍近求远。阴阳家在他这一代恐怕没有兴盛之机了…… 此时佩剑老者方才开口道:“老夫名字不说也罢,人称鬼谷子。清虚真人,老夫很是好奇,你如何断言老夫出自鬼谷?”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这正是世人对纵横家的评语。纵横家便是鬼谷一脉,历代有一纵一横两位弟子,两人须在出师后互相争斗,获胜之人即成为当代鬼谷子,以鬼谷纵横之名撼动天下。 “这我也是取了个巧——至少我很清楚鬼谷先生定不是墨家人。” 瑶光笑着看了元宗一眼,其中含义也很明白,墨家巨子就在她身边,墨家弟子该是什么样她自然有所了解。 鬼谷子不语。 瑶光续道:“鬼谷先生来时言道,不知是否有缘聆听妙法,又赞我‘才华纵横’……诸子百家之内,儒家强于礼,名家强于辩,农医杂法皆无论道旧习,在道门与阴阳家之外,对道家学说涉猎较多的便是鬼谷纵横一脉,也只有鬼谷传人会以‘才华纵横’为无上赞誉吧。我若是猜错了,想来鬼谷先生也不会怪责我,自会告知我名号。” 鬼谷子盯着瑶光望了片刻,忽而叹了口气,道:“道家门下,名号无虚……老夫徒儿若是有真人一半机变口才……” 说到此处,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大凡世间徒择师,师亦择徒,愈是成就过人,愈是希望一身所学能传继后世。想要寻一位德高望重、才华洋溢的师父不易,想要寻一个天资聪颖、心性纯良正直又勤奋好学的徒弟又哪里会容易? 或许有人天资足够,而心术不正,这般人怎可倾囊以授? 或许有人心性正直,但却天资鲁钝,纵然有心调|教,成就高低也一眼可知。 或许天资够了,心术也够了,但师徒二人无法相处——谓之无缘,那也是无可奈何。 鬼谷子的徒弟? 瑶光心中一动,不禁想到了当年那一位沉默坚忍的剑客,当时人们称呼他剑圣盖聂,那一位慷慨赠剑、将渊虹赠她防身的男子的确是鬼谷传人。若是以嬴政的年龄来推算,此刻盖聂应当只是一位少年,由鬼谷子这些话可以想见,这位少年怕是天生就沉默寡言,性情坚毅,这样的性格学剑的确能有成,但若是想传承鬼谷纵横一脉“纵横绝学”,的确是欠缺在“口才”上。 两人相处的时光虽然短暂,但盖聂给人留下的印象却很深刻——正如瑶光当时所言,剑如其人,人如其剑,清凛正直。 瑶光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般说来却巧的很了,我今日恰巧收了一名弟子,鬼谷先生已有徒弟,元先生也有弟子,想来云中君也有传人……或许有一日,我们四人的弟子会有另一番奇妙的际遇,为敌为友,尚未可知。不如我们来立个约如何,十年内我们四人并不出手相斗,看看十年后,我们的弟子是敌是友,胜负如何。” 在座四人说来都是身份超然,无论是墨家巨子、纵横家鬼谷子、阴阳家云中君与道家真人,都已远超凡俗,实力均是当世一流,四人即便是敌人只怕也不会轻易动手,何况此刻敌友未明。若是四人弟子却又另当别论,正如瑶光所说,为敌为友尚未可知。 邹衍略带惊异地眨了眨眼,转头看向鬼谷子,见对方也是满脸兴味,显然有心参一脚,心中权衡片刻,只觉并无不妥,遂道:“邹某门下有一女弟子,姓纪,名嫣然,待出师后会继任月神之位。清虚真人有此雅兴,邹某也愿奉陪,不瞒真人,此刻嫣然人在魏国,本想发帖邀真人前往,料想如今真人无意前去魏国……月余之后,只盼清虚真人勿将嫣然拒之门外。” 元宗转头看看项少龙,以眼神询问对方意见,项少龙一想到自己这边有一个未来的秦始皇是队友,心里不要太有把握,一脸坚定地点头,元宗遂道:“如此,某也愿应承此约。” 鬼谷子忽而一笑,道:“盖聂虽年少,却有绝高的剑术才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若是清虚真人不出手,普天之下,未必有敌手。这个约老夫应了!” 鬼谷子这句话也就直接敲定了四家约定,原本暗藏的些许剑拔弩张之气立时消散,而立约之内的赵盘却心里咯噔一声。 盖聂他并未听说过,但纪嫣然他却知道,闻名天下的才女纪嫣然竟然是阴阳家的人,自己将来要和这样的人成为对手?! 赵盘心中忐忑不已,几乎都想要让瑶光收回先前的话,但他看到座上谈笑风生的瑶光时却又说不出口,对方有时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便回以含笑的注视——那个充满了信任与期待的目光让他无法说出口。 我做不到——这样的话,赵盘恐怕再也无法说出来了。 被这样的人用这样的目光期待着…… 又有谁能够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月色清浅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 vv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 叶小叽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少爷。 雪舞青丝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 天灵雪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 羽绯心扔了一个火箭炮 火箭炮!十分感动! vv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 路在心中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 。 寻秦记原著里,邹衍和纪嫣然不是正式师徒,算是亦师亦友吧,这里有所改编,直接说两人是师徒,并且都是阴阳家的人了。 。 瑶光这里的约定特别耍赖,她明知道十年后盖聂是嬴政身边的剑客啊……为了免得鬼谷子跑出去纵横捭阖六国搞破坏,就直接用个约定绊住了鬼谷子,鬼谷子又没有开“我知道十年后事情”的挂,于是……………… 。 感冒还没好,今天忽然灵感来了于是写一章……看恢复情况决定后天是不是恢复正常更新。感谢大家理解,么么哒。 附带一提,末世文那边是存稿,我在文下留言的请假条里说过一次了,我并不是故意拖着这边养末世文,等那边存稿用完就也是空窗的节奏…… ☆、第92章 安返咸阳   四人约定既成,瑶光笑着举杯敬其他三人,笑道:“我这般异想天开的念头能得到几位先生支持,着实惊喜……这般一说,我亦很想见见纪才女与鬼谷先生高徒了。听闻云中君曾游学稷下,被尊为稷下先生,不知能否与我说说稷下之事?” 邹衍饮下一杯酒后答道:“邹某数年前的确游学稷下,获益匪浅。想来清虚真人、鬼谷子与元巨子均已听闻稷下学宫之名,自齐桓公于临淄稷门外建学宫至今百余年,诸子百家多有名士游学稷下,广授儒道墨法、农兵阴阳等学,盛极之时有百家争鸣气象,历代齐王均优待士人,学说出众者被封‘上大夫’,在齐国之内极受尊崇,是以诸子百家之中多有人往稷下求学,或欲借稷下讲学而扬名天下……邹某当年年轻气盛,初任云中君不久,便往稷下游学,始知人外有人,不可小觑天下士子,三年后学有所成便大胆讲学,有幸得到诸人赏识,忝为‘稷下先生’。清虚真人是否有意往稷下一行?若是如此,邹某可为清虚真人手书引见拜帖,稷下学宫必定十分惊喜。道家已有数年不曾有人入世,此番真人出函谷,正当扬名天下。” 瑶光闻言一笑,回道:“数日前于赵王宫内讲道有所突破,一年内将以稳固心境、内省审思为要,无意讲学……只是听闻稷下学宫近年来出了一位极有名的士子,有所好奇罢了。” “清虚真人所指的便是儒家这一任当家荀况吧。”鬼谷子沉声道,“老夫亦曾听闻荀况声名,荀况重儒法而兼墨道,对稷下历年来诸子百家讲学归纳扬弃,曾三任稷下祭酒,是近年来名声斐然的大才,离稷下后往桑海建立小圣贤庄,传儒家所学,门下弟子李斯学成入秦。” “桑海小圣贤庄……”瑶光听到这熟悉的名称不禁笑了起来,“果真是儒家,若有闲暇,该当前往拜访。”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是秦始皇为桑海墨家叛逆与意图不明的儒家忧心之时,那一次她纯然将小圣贤庄当做敌人看待,却也不禁为伏念、颜路可惜,对年轻的谋圣赞赏惋惜,当时她万万想不到会有一天她与墨家会是如今这般友善的关系,亦想不到有一天她会真心诚意想要好好拜访小圣贤庄而非上门寻衅吧。 邹衍与鬼谷子均曾游历天下,因此对瑶光说出这样的话并不以为奇,开周四百年来,历代出名的大学问家都曾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是游学的方式各不相同而已。 元宗并不插话,墨家与儒家不和由来已久,并不似道家与诸子百家均是不远不近的关系。 邹衍一笑,道:“邹某与荀卿有旧,也可书信一封,想来荀卿也愿结识道家英才。” 四人又随意闲谈片刻,天南海北,兴之所至,有时对天下大势稍加评论,尚不到有所争辩之处便点到即止地换个话题,只让一旁的听众愈发力不从心,深觉难以跟上四人思路。项少龙这个来自现代算是思想超前、见识广博的人都被这种天马行空的高谈阔论弄得头皮发麻,有时稍微对四人话中机巧思索片刻就错过了剩下的话,愈发难以明白后头的那些讨论,赵墨首领严平也只熟悉墨家经义,并不似巨子元宗一般对诸子百家都有所了解,而赵盘这个往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更是深觉自己太过浅薄,妄自荒废时日。 这也与四人身份密切相关,如鬼谷纵横一脉历代只收两位弟子,及至最后更是只有一人能继任鬼谷子之名,素来自名一人可强于百万之师,自然需要对天下大势、诸子百家、各路英豪、风水人物了如指掌,才能运筹帷幄、以一己之力撼动天下。阴阳家近年来图谋者大,除却东皇太一,左右护法与五长老都游历七国,以图大业,见识广阔自不必说。道家则可说是诸子百家起源,诸子百家之中均有一两分道家学说在内,瑶光昔日又曾在咸阳宫内遍阅七国书籍,对诸子百家学说均有涉猎,这一番略有些跳脱的谈论也不会使她为难。四人之中最少言的便是元宗了,但能任一家首领的人又怎么会没有几分真实本领,凡他接话之时必能切中要害,言简意赅。 如此小半个时辰过去,四人谈兴到浓处,却忽然间极有默契地相继停下,互相看看后,各自笑了起来。 与世间真正英才相处,便是这般令人陶醉,敌也可为友。 邹衍与鬼谷子两人站起,瑶光和元宗随后起身。 邹衍忍不住感慨道:“十年之后,不知我们四人的弟子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无论是敌是友,无论谁胜谁负,均是天下之幸。”瑶光笑着做出送别的姿态,“二位先生慢行,一路顺风。” 鬼谷子朗声笑道:“来日清虚真人若来鬼谷,老夫扫榻相迎。” 元宗抱拳与两人告别。 邹衍和鬼谷子各寻一个方向翩然远去,元宗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从前只当唯有墨家可救这乱世,如今看来,终究是我自大……诸子百家又岂有虚名,阴阳家与纵横家都有这般人物,墨家却还是一盘散沙,如今最兴盛恐怕还是儒家了。” “百家争鸣,天下英才皆为天下虑,这是天下之幸,有心而尽力,问心无愧即可。” 瑶光目送二人远去,忽而转身看向赵盘,道:“阴阳家姑且不论,纵横家凡有传人入世,必是烽火连年……以一己之力撼动天下,又何尝不是以天下为棋坪,使纵横两位传人相争……我向鬼谷子讨来这十年,十年后,你若还不能成为执棋之人,就会为人棋子。这十年时间,你一日也不可荒废。” 赵盘心中一凛,冷汗涔涔,忽觉肩上一副重担压下,这一次他却没有推说自己做不到,在短暂的沉默后,他重重点头。 “政……定不负先生教诲。” 瑶光微微一笑,出外去与乌应元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赵盘先前心神紧绷,此刻骤然放松,身子竟有些脱力,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项少龙在赵盘肩上一按,满怀鼓励地看向他,以口型道“打起精神”。 朱姬这才知道原来项少龙是墨家巨子之徒,并非清虚真人道仆,因此对他这般行动并无意见,反而心生感激。 元宗笑笑,回头对项少龙道:“少龙,这十年之约,你我也不可松懈了。鬼谷传人历代均是万中无一的精英,那一位纪才女如今已名动七国,你要奋起直追了。” 四人虽未说明,但十年后四人弟子相争,实则生死勿论,在场之中或许瑶光与元宗目标算是一致,而阴阳家和纵横家均另有筹谋,一旦为敌,又怎会还有今日这般和风细雨。 项少龙刚刚还在安慰别人,转眼就轮到自己了,他立刻点点头,拍着胸膛说:“师父,放心吧。” 元宗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幸而你我与清虚真人并非敌人,否则今日这个约定我并不敢应。” 项少龙哑然,片刻后道:“倘若清虚真人是敌人,我怕是也不在这里了。” 元宗想起三人初见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乌家车队再次前行。 秦国的发祥地在渭水上游秦川的东岸。秦人崇尚武风,长期与西戎及犬戎作战,这种无时无刻不面对严酷挑战和坚毅不移的勇武精神,为秦国打下了坚实无比的基础。 秦国都城在咸阳,咸阳在九稷山之南,渭水之北,山南水北均是“阳面”,故名“咸阳”,又因咸阳在渭水之畔,又被称为“渭城”。 乌家潜伏赵国多年,这一次终于成功救出了朱姬母子,早派人传信吕不韦,瑶光亦飞书向嬴子楚回报,是以这一行近百人叩关入秦时没有丝毫困难,守关将领热烈欢迎了他们,调来五艘大船好让这一行人可以直抵咸阳之南登岸。 吕不韦亲自前往渡口相迎,身后跟着文人武士数十人,见到瑶光下船时欣然上前,说过感谢之语便向她介绍随行之人。 身形瘦长、彪悍威猛的黑脸武士名叫图先,是吕不韦手下第一武人,而两名儒雅的文士一是肖月潭,素有“智多星”之称,另一人则是才投来秦国不久的食客李斯。 “李先生出自桑海荀卿门下,与清虚真人同为诸子百家,或可多多亲近。” 瑶光看向那一位文质彬彬的少年,笑着点头,“久仰荀卿大名,正有拜访之心,只可惜山高水远,暂时不能成行。名师出高徒,若是李先生有暇,还望拨冗一见。” 这名还不到双十的少年面对闻名七国的道家传人十分紧张,急忙弯腰行礼,“清虚真人过誉,称斯通古即可,真人若来访,斯倒履相迎。” 吕不韦笑道:“看来李先生与清虚真人会有一段愉快的交往了。陛下已等候多日了,真人与乌家赢回朱姬夫人与王子政,功在社稷,陛下在宫内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还请勿要推辞。” 项少龙心道这种有事没事就吃饭的风俗还真是中国传统,管他大小事情,总喜欢搬到饭桌上、尤其是酒桌上来说。 瑶光微微一笑,道:“此番迎回朱姬夫人与王子政,也不负秦王所托,秦王美意自不当辞,劳烦吕先生亲自出迎,甚是感激。” 吕不韦得到这句话,心中也不免有点飘飘然起来,看到人群之中簇立的朱姬母子,心中更是激动,面上只做出感激模样,恭恭敬敬地请瑶光上马车。 瑶光抬眼看到一辆驷马高车,心中忽地有种难以形容的心情浮动,她回头望望元宗与项少龙,点头致意,而后径自登车。 又一辆驷马高车将朱姬与赵盘迎上去,之后乌家众人有的被请上马车,有的乘马,有人步行相随,一行几百人浩浩荡荡往王宫去了。 项少龙与元宗坐在一车上,好奇地问:“莫非秦王要设宴款待这几百人?” 元宗摇头道:“便是迎回夫人与王子,怕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王宫,定是另有安排,看这位吕大人的意思吧。” 项少龙的疑惑不久就得到了解答,车队行到咸阳宫附近公卿大臣聚居之地,图先与肖月潭对乌应元说这里十二个三合院落组成的新宅便是陛下赠予乌家的宅子,那些武士亲随可先在乌家宅邸休憩。乌应元会意地让那些亲随留下,一个家将也未携带,就连乌廷芳也被留在了宅中,如此一来,前往王宫之人就只有瑶光、元宗、项少龙与乌应元了,那一辆迎了朱姬与赵盘的马车则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往王宫。 作者有话要说:我复习了寻秦记小说,但没复习电视剧……忘记这里是电视剧的剧情还是我脑洞太大了,反正没按照小说里朱姬一回去就是王后的设定,按照电视剧里写她被封的华贵夫人,嬴政也就是王子,没被封为太子,嬴子楚还有个儿子叫成蛟,这个太子之位还得争一争呢。 。 关于一些历史人物的年龄有艺术需要的调整……当然原因有一部分是我前面查资料没查仔细结果年龄对不上,有部分原因是寻秦记和秦时明月都对一些人物年龄做了调整,我只好跟着也调,然后加上我前面错误的资料就导致了更多的错误……反正大家对这方面就不要考据了,就当做李斯现在是个水嫩的正太(……),盖聂也是个水嫩的正太(……),伏念也是个水嫩的正太(……)…… 。 霸王票感谢: 巨蛇座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羽绯心扔了一个火箭炮 抱住羽绯心MUA一口。 树影下斑驳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恋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第93章 国师太傅   咸阳有内外城之分,内城主要由渭水之北的咸阳宫和渭南的兴乐宫组成,横跨渭水,依靠长达二百八十步的渭桥贯连两岸交通,外城比内城大了十多倍,是平民聚居的郡城区,商业发达,旅运频繁,肆上货物,品种繁多,物美价廉。 内城王宫前廷三座主殿巍峨壮丽,设于前后宫门相对的中轴线,两边为相国堂和各类官署,后廷以秦王与王后的后三宫为主,左右两方为东六宫和西六宫,是太后、太妃、妃嫔和众王子的宫室。 秦王嬴子楚设宴的地方是后廷的“养生殿”,这是后宫内最宏伟的木构建筑,墙上有彩缯壁画,回廊的踏步铺上龙凤纹或几何纹心砖,殿堂和长阶则铺方砖,气派宏伟,富丽堂皇。 秦王嬴子楚端坐正座,见到众人入来,激动地站起来,道:“今日寡人迎回华贵夫人与王子,全赖诸君之功!” 嬴子楚身侧相伴的正是换了一身新装的朱姬与赵盘。 只见朱姬身穿用金缕刺绣花纹图案的短襦,熠熠闪光,下面是触地裙褂,加上高髻宫装,走起路来有弱柳扶风之美,她一手揽衣,另一手牵着玄衣短襦锦裤的赵盘,轻盈柔美、飘逸若神,与在邯郸之时大不相同,妩媚之中更多了唯有富贵权势才能衬出的华丽来,与“华贵夫人”的封号无比相宜。 赵盘在这种场合中颇有些局促不安,一直以沉默来掩饰着心中忐忑,当他远远看到下方身着蓝白道袍的少女时,心中竟不自觉地放下了忐忑,痴痴凝望着那一道纤影,仿佛只要有她在,他就无需担心害怕。 瑶光正揖手回礼,口中谦辞几句,察觉有人望向自己,视线一转,恰好遇上赵盘透着依赖的注视,不禁温柔地回以微笑,又是一笑,对着秦王道:“我有意向秦王讨一谢礼,不知可否居于咸阳城内,教习王子政学识?” 嬴子楚没料到瑶光竟提出这种要求,登时喜出望外,大声道:“寡人愿拜清虚真人为太师,特准教习王子政!” 太师、太傅与太保合称三公,太师教文,太傅教武,太保职司护卫,是天子近臣,虽无实权,却非亲信之人不能任,以太师来封赐瑶光,自然也是一种殊荣。 瑶光轻轻摇头,推辞道:“我不愿为官,太师之位还请秦王另寻他人。” 嬴子楚一怔,随后暗想不愧是道家传人,他视线一转,看到殿中另一人,立即想到吕不韦说的那些事情,心知这名武人与道家墨家均是关系匪浅,遂道:“既如此,寡人拜项侠士为太子太傅,兼教习两位王子,尊清虚真人为国师,不知可否。” 只当自己是背景壁画来秦王宫一游的项少龙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全没想到话题竟然落到自己身上,愣了愣神后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又不敢问刚才秦王说了什么,只好求助地看向瑶光。 瑶光接到项少龙茫然的神色,心中有些好笑,以眼神示意他镇定,而后笑着回道:“秦王美意不敢推辞。”之后示意项少龙行礼。 项少龙估摸着既然是“美意不敢推辞”,九成是封赏不是坏事了,也就抱拳行礼,心里略有些不安地想到底赐了什么下来。 赵盘立刻双眼一亮,心中安稳许多——他最怕的就是只剩下自己一人在这个陌生的王宫中,如今听闻他的师父和清虚真人都会留下,那些害怕不安也悉数消散,不免用满是孺慕的神情看向项少龙,只看得项少龙又是有些发愣。 这一次项少龙很快就不再茫然了。 一道细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显然又是那一个武侠秘技传音入密了——“项侠士,秦王封你为太子太傅,我替你答应了。” 项少龙精神一振,“太子太傅”是什么官职他还是知道的,这样一来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留在赵盘身边了。 秦王嬴子楚龙心大悦,思念多年的美姬和儿子回到自己身边,又有道家英才和墨家英雄相助,他的政儿成为太子的可能便大大增加了。 此时忽有内侍唱道:“秀丽夫人、成蛟王子到!” 一位体态绰约、罗衣长褂的俏丽佳人牵著发冠华衣、年约十岁的小孩盈盈走了进来,见到朱姬与赵盘时脸上堆起几分笑容,走过去对秦王嬴子楚行了礼便低声笑着说“华贵夫人果然美甚”,朱姬回以慈和的笑容,答曰“秀丽夫人不遑多让”,两人视线交锋片刻,而后各自落座。 接风宴上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愉快的话题,在秦王嬴子楚的示意下,一众大臣各自给这些“秦国功臣”送上花团锦簇的表彰,一群人开开心心地饮酒,庆祝到大半与会之人都酩酊大醉才算结束。 赵盘依依不舍地看着瑶光与项少龙,极想让两人留宿宫内,瑶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附在他耳旁说明日勿忘早起,出宫门外,她教他骑射,项少龙半醉半醒地应着说好啊好啊一起去骑马,赵盘激动又开心地答应下来。 一行人退席的时候却遇上了一点小麻烦,乌应元自然没受到任何阻拦,元宗与项少龙算是乌家贵客一起去乌家休息自然也无妨,但瑶光与严平主仆却被拦了下来。毕竟当日瑶光是受秦王嬴子楚之托远赴赵国,而非如乌家一般潜伏赵国多年伺机返秦,瑶光与乌家相识也只是因营救朱姬与王子政一事,并非亲故,此刻若客宿乌家并非十分合适,秦王嬴子楚以此为由,邀请两人留宿宫内,道太师府至今空置,料想近年也不会启用,可改为国师府供瑶光休憩。 被宫中内侍左右搀扶似是醉酒的项少龙趁人不注意抬头看了一眼,恰好注意到瑶光对自己轻轻摇头,立刻垂下头去,继续发出鼾声。 瑶光一笑,谢了秦王赏赐,带着严平随内侍往太师府——也就是日后的国师府去了。 显然秦王早有吩咐,国师府中早有数名宫娥内侍等候,整间府邸收拾得干干净净,布置上与其他宫殿颇有差别,少去几分艳色华丽,看来庄重又素净,显然是特意布置过一番。 两名内侍引领严平去西面偏殿,四名秀丽宫娥指引瑶光往正殿内间去,一进内殿,瑶光就微微眯起了眼睛,视线一转,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香薰,不由得轻笑一声,示意宫娥退到外面伺候,不得召唤无需进入。 王宫的宫婢训练有素,不该问的绝不会问,被派到这里来的更是精挑细选,四人安安静静地退出去,连脚步声也没有发出。 瑶光走到香薰旁边,打开壶盖拨弄几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吕不韦渗入赵国的眼线绝不止乌家而已,就连她在赵王宫所用的熏香都能原样布置出来,这般心思可就不仅仅是一般的“讨好”能做到的了,看来是所谋者大,不愧是“大商在国”的吕不韦。 也罢,吕不韦眼下定是十分希望嬴政能成为太子,将来继任为帝,他布置越多,对她而言便越省力。 翌日清晨,瑶光直接带上嬴政出了王宫往城郊去。 项少龙早已骑着当日赵王许诺、由乌家挑出的骏马等在城门口,一身骑装英姿勃勃,远远看到两人便招手示意。 “政王子早,清虚真人早。” 乌应元为人十分机灵,早就将两匹好马送到了宫门外,此刻瑶光骑的便是那一天乌廷芳说过的白马,而嬴政所骑的是一匹黑马,同样膘肥体健、精神抖擞。 瑶光稍微一勒缰绳,往项少龙身后张望一眼,奇道:“元先生竟未来?” 项少龙挠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昨晚回去后我又和师父喝了几杯,师父今晨没能起来……” 瑶光一听就知道不可能只是“几杯”的问题,似笑非笑地看了项少龙一眼,也不说破,脚上轻轻碰了一下白马的肚子,白马神骏通灵,会意地向前小跑。 嬴政立刻跟上,刻意与项少龙保持并行,口中喊:“太傅好!” 项少龙笑着点头,右手握拳向前一挥,正是他从前激励赵盘的姿势。 赵盘双目一热,跟着两人策马出城。 瑶光刻意放慢速度,不多时就等到了身后两人,她虚控着缰绳,侧头看着赵盘马上姿态,余光扫过项少龙,看了片刻后道:“王子政与项太傅这骑马的姿态倒是如出一辙。” 项少龙与赵盘都是心里一惊,只道对方看破了什么。 两人提心吊胆片刻,却听到瑶光继续道:“你二人这般姿势短途代步倒无不可,长途奔袭定要吃苦头,双手控缰可就不能马上开弓了。试着用身体去控制马匹,去配合适应它,而不是用蛮力来策应,要能放开双手,给弓箭长枪腾出位置来,否则战场上遇到敌人要如何招架,谁会任由你纵马飞奔?” 赵盘和项少龙这才松了口气,试着放开缰绳,项少龙还好些,放开一只手感觉良好,两手都松开后也还勉强,只是不时地要抱住马脖子,赵盘则在松开一只手后就被黑马带着狂奔往前去了,留下一路惊呼。 瑶光和项少龙打马追上去,一左一右拉住了缰绳,停下了飞奔的黑马,赵盘心有余悸地看看两人,颤声道:“为何它会忽然狂奔起来!” 瑶光无奈道:“你松开左手后,右手莫要用力拽它啊……看来这骑射工夫要请人来教你了,这本该是太傅之责,可惜你的项太傅似乎也不太擅长。今日不要勉强了,慢慢走着,背诵《论语》吧。” 赵盘重新握好缰绳,疑惑地问道:“先生,为何不先读道家典籍,却要背诵儒家经典?” “秦自商君变法后,严法酷刑,重农抑商,耕战之策极有成效……乱世用重典自然无过,但却并非长久之策,不教而杀谓之虐,内以严法,外饰儒墨,法以止恶,儒墨扬善,礼教于民,方得长久。我欲使你为一统天下的明君,而非道家传人,道家典籍你若是乐意听,我也可与你说,但法家、儒家、墨家、兵家、农家才是你眼下急需学习的。” 瑶光说到此处不由得笑了起来。 “君王之德在至公,君王之才在识人,文韬武略,你均不必为第一,但你要能找出这些出将入相之才为己所用,使人尽其才,自然天下安定。眼下我让你学这些,便是希望你将来能知晓何为大才,何为小人。剑术武艺,你练到可以自保即可,无需费太多心思,他日你若为王,自有天下第一的剑客来做你护卫。” 譬如说,那位鬼谷派的高徒盖聂。 赵盘似懂非懂地点头。 项少龙在一旁不免用力点头,心中大赞不愧是武当派张三丰的弟子,思想超越时代一千年。 瑶光遥望着天际升起的朝阳,见日光喷薄而出,忽而心中悸动,想起昔年与刘伯温对答之时,情不自禁地吟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赵盘身体一震,下意识地看向项少龙,却见他的师父也是一脸震惊,他细心品味这四句话后,只觉血脉贲张,豪情万丈。 瑶光犹自出神。 从前纯阳宫于睿门下小小道童可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开创一朝? 而她已做到了。 世上许多梦想并非不可实现。 嬴政会成为她所崇拜憧憬的始皇帝,凭不世之功永垂史册,而眼前的少年就像振翅欲飞的雏鹰,只欠缺时间而已——去丰满羽翼,去磨砺爪牙,而后,终有一日,他将乘风而起,鹏驰九天。 现在,就在这个年代,她想要帮助他生出能鹏驰九天的羽翼,想要成为那一阵风——这岂是纯阳宫中修道的瑶光所能想象的事情? 昔年手捧史册击节而叹,如今她竟身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她竟想要去创造助成这奇迹。 这热烈的、骄傲的、狂妄的梦想啊——! 就如同此刻升起的旭日,光芒万丈,不可阻止。 瑶光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少年出神地喃喃道:“有朝一日,你会平六国、统海内,均量衡,一文字……使天下太平,成不世之君。” 蓝白道袍的少女半身映着朝阳,如同要与灿烂光芒融为一体,那笃定的断言竟也染上了宿命的意味,神圣无比。 无论是被如此断言的赵盘,还是听到这些话的项少龙,同样都怔住了,就连心跳呼吸都几乎为之怔愣。 作者有话要说:无论是见证历史、参与历史、铸造历史、改变历史,都有着一股非同寻常的魅力,让人难以拒绝。 无论是什么人,被人全心全意地珍视和期待,都会有所改变的。 这也是呼应第一卷的伏笔了,当时嬴政和瑶光重逢时那些激动的话都是有来由的。 。 感冒本来快好了,值了个夜班被冻了,病情反复OTL……好在这次比上次轻一点。感谢大家的安慰、鼓励和理解。 。 最近的点击真心掉的夸张……是这卷内容偏冷门还是我写的出什么问题了吗?我都要自我怀疑了…… 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没有你们,也就没有这篇文的今天。 最好的爱就是订阅正版,看盗版不是爱,请不要侮辱爱这个字,爱不是偷窃,更不是传播盗版,如果喜欢我的文,请来支持正版,而不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和一群小偷宣扬廉价的喜爱。每一句“感谢LZ”都是对原作者砍下的刀,一刀一刀都是血,这不是爱,只是伤害。 ☆、第94章 才女嫣然   咸阳城内的时光无疑比邯郸要好上许多,对曾经的赵盘、如今的王子政而言更是如此。 王子政有了所有赵盘曾经梦想的东西,权力、尊荣、财富,更有着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两位师父,一文一武伴他左右,教导他、引领他,或许此处比邯郸唯一欠缺的就是他曾经肆意挥霍如今却不可企及的母爱。 赵盘的母亲妮夫人已死了,死在巨鹿侯赵穆手中。 想要对一位位高权重的人报仇唯一的办法就是取得比他更高的权势——赵盘并不满足于仅仅一剑杀了赵穆,他想要赵穆亲身体会那一种失去一切的痛苦。赵盘不惜抛弃了过去、以另一人的身份活着,用谎言粉饰后半生,为的就是复仇,然而,在他经历过那一个绚烂的朝阳之后,他已不再仅仅想着复仇,不再用厚重如墨的沉重心情淹没一切,他甚至开始觉得,如果自己就是嬴政就好了。 ……有朝一日,你会平六国、统海内,均量衡,一文字……使天下太平,成不世之君…… 被绚丽朝阳拥抱的道家少女直视着他如此断言。 如果他就是嬴政,他就会是名正言顺的秦国王子,就会理所当然地接受名满天下的道家英秀清虚真人的教导,就能心安理得地拥有清虚真人对“王子政”所有的温柔照料、悉心教导和殷殷期盼,就能理直气壮地回应她那一句——有朝一日,你会成为不世之君。 年少的赵盘心中矛盾着,自然也难免表现在外,几天后,项少龙寻了个单独和赵盘相处的机会拉住他。 “政王子,你这几天怎么了?这样闷闷不乐,清虚真人会担心。” 赵盘抬头看了项少龙一眼,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矛盾,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师父,我……我真的能是嬴政吗?” 项少龙心里一跳,慌忙四处张望,确定周围近处都没有人这才安心,抱着赵盘肩膀贴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疾言厉色地叮嘱:“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万一拆穿,你我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们都不说,你就是嬴政,秦王的王子嬴政!这种话更不能让清虚真人听到,否则她知自己受骗,后果难料。” 赵盘心里也清楚个中厉害,听到项少龙这么肯定了一次,更是心中一沉,喃喃道:“但是,我……并不是……” 项少龙直接捂住了赵盘的嘴,快速地低声说:“你就是嬴政!从你与朱姬相见之时,就注定了你要一直做‘嬴政’。死去的是赵盘,活着的是嬴政!” 死去的是赵盘,活着的是嬴政。 活着的……是嬴政。 自己就是嬴政。 赵盘神色迷茫片刻,眼前反复闪过咸阳王宫的景象,闪过秦王慈和的面容、朱姬爱惜的神情,闪过道家那位少女模样的真人耐心教导、诲人不倦的模样…… 只要是嬴政,就可以继续拥有这些。 他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是……我是嬴政……王子政……” 晨光熹微,蓝白道袍的少女手捧竹简而来,浅笑如月,恍然若仙。 ……王子政,我会将我知晓的尽数教你,只要你愿学,若我不会的,我请人来教你…… 日当正空,她削木剑予他,手把手地教他该怎样握剑。 ……修剑是为修心,身为君王,更该效仿剑中刚毅果决,切忌优柔寡断。 夕照晚霞,她念诵道家经典,适时广袖拢风,怡然风|流。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辰宿列张,她牵着他的手跃上宫殿飞檐,指着星图一一教他辨认星宿。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 如果是嬴政,就可以继续留她在身边,听她教导,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不…… 他必须是嬴政,只能是嬴政。事到如今,已再不可回头。 赵盘、该说是嬴政的神情逐渐从迷茫变得清醒,喃喃道:“不错,我是嬴政。” 少年嬴政抬头看向项少龙,微微扬起嘴角,正如他的先生微笑时扬起的角度一般,谦和自制,近而不亲。 “项太傅说的对,我刚才糊涂了。我们去见清虚真人吧,想来先生也等候许久了。” 项少龙并不知赵盘心中想过什么,但从他神色也可窥见他内心的痛苦挣扎,此刻见他似是醒悟,心中也是一松,笑道:“听闻清虚真人府上有贵客到访,不知是何人。” 嬴政笑着回道:“先生昨日传信于我,着我今日定不可失礼。昨日呈国师府上的拜帖乃是名扬七国的纪才女所书,想来今日贵客便是石才女了。” “纪才女?石才女?”项少龙略有些好奇地问,“她到底姓石还是姓纪?” 嬴政摇头道:“项太傅其实已听过一次她的姓名了,她并不姓石,只是她有倾国倾城之貌,更兼文才出众,少年成名,如今已有二十仍未嫁人,不知几多名公子一一铩羽而归,所以有人传她是天生的石女,不会对任何男子动情……真是可笑。她实姓纪,名嫣然,项太傅可记起了?才女纪嫣然便是阴阳家云中君的弟子,未来的月神,若是这般,她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实在太正常不过。” 凡诸子百家之内杰出英秀,又怎会如寻常女儿一般早早思量嫁娶,这些人不论男女均心有丘壑、志比天高,正如他的先生一般,又怎会看上那些蠢物。 项少龙心中一动。 美人绝色已是十分难得,若是还精通文墨甚或者文采斐然,通六艺、明礼乐,必将倾国倾城,而这般美人偏偏守身如玉、冰清玉洁,对世间男儿实在是一种无可抵挡的诱惑,愈是高岭之花,愈令人想要攀折,试想那般眼高于顶的绝世美人若是在自己怀中柔顺婉转,必是无法言述的绝妙滋味,会极大地使男人的自尊心与征服感得到满足,不得不说,他听到开头之时也不自禁地有些心动,但等他听到阴阳家与月神之名后,顿时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 “……月、月神?这个纪才女就是云中君的弟子?她竟然这么出名——!” 该怎么形容项少龙现在的感觉? 就好像他以为自己和隔壁的小明都要去考一场试,他本来以为两人起步差不多,有一天突然知道小明已经被清华特招了! 嬴政点头,“论起声名,少年成名的纪才女在七国名望更甚于先生……从前亦有人好奇纪才女师承,原来竟是阴阳家高徒,非但如此,纪才女极受魏王与信陵君推崇,因而在魏国之内地位超然……” 项少龙失声道:“阴阳家与魏国有联系!” “多半如此……只不知这位才女为何忽然来到秦国见先生,若是为了十年之约,着实不必这样着急。” 嬴政将手拢进袖中,“项太傅,这位纪才女便是我们未来的对手。” 项少龙顿时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经过这些时间他对这个时代已经颇为了解了,哪怕并没有宋明时明显的男尊女卑,这仍然是男性为主导的时代,想要在这样的世道不凭美色而以真才实学出名的女性必定非常杰出,有万中无一之才,便如“清虚真人”,现在竟然还有个才女比清虚真人还有名,这样的人还是自己十年后的对手…… 项少龙半天憋出一句:“清虚真人对你很有信心啊。” 嬴政稍愣,随后露出一抹笑来,又迅速端正脸色,做出肃穆模样往国师府走去。 项少龙起先不明所以,很快就自以为明白了什么,贼笑两声跟了上去。 国师府中传出的并非诵经之声,也非挥剑之声,而是潺潺如流水、巍巍如高山一般的琴声。 琴为圣人之器,中正旷雅,从形制上就已体现出历代文人士子对诸般意象的寄托,琴身上圆下方,法天地,龙池八寸通八风,凤池四寸合四气,广六寸,如**,五弦之数内合五行,外合五音,十三徽象征十二月与闰月,琴长三尺六寸,合三百六十日,可以说,琴本身便是一件礼乐大成之器,而其音旷达悠扬、空明雅致,更与礼乐宗旨相合,是以琴棋书画之中以琴为首,凡雅士必通琴艺,以陶冶身心,以天人合一。 项少龙与嬴政都不曾听过这般美妙的琴音,两人竟呆呆地在国师府门口站了半刻才在一声有如银瓶乍破的激昂乐音中回神,对视一眼,均是满心震撼。 两人都曾见瑶光习字练剑,却不曾见她抚琴,这琴声怕并非她所作…… 那么,抚琴之人是谁已经十分清楚了。 国师府门口守卫的士兵看到嬴政与项少龙均是自觉退开,两人毫无阻碍地直入内里,只见正殿之中两人相对端坐,案上焚香,淡雅香气弥漫在风中,使人心神安宁。 东侧跪坐之人头戴莲花冠,身着蓝白道袍,双眼微阖,依稀含笑,气度悠然,沉静如水。 西侧抚琴之人容光明艳,身段曼妙,广袖长裙,本该是极为妩媚多姿、光彩照人的人间殊色,但她此刻正坐抚琴,宝相庄严,竟与“媚”字毫不相关,自内而外生出一种清圣的美来。 殿中二人这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超凡绝俗的美放在一处,恍然间竟让这间宫殿如同仙境,随风扬起的轻纱帘幕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雾气,仿佛一案一石都有了一种飘渺的意象。 项少龙与嬴政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静悄悄地走入殿中,在两张仿佛早为他们准备好的几案旁跪坐下来,谁也没有开口,殿中只有琴音不绝。 凡是听到这琴声之人,全都如痴如醉、如在梦中。 等到琴音结束,一些人还没有醒来。 嬴政是被一道声音惊醒的。 “王子政,这位便是才女纪嫣然。我有意请纪才女教你音律。” 嬴政猛一抬头,恰好对上瑶光含笑的注视。 对侧的纪嫣然以袖掩口娇笑出声,道:“清虚真人可莫忘记了,真人与家师有约在先,如今要嫣然来教导未来的对手,这是否有些过分呢?” 瑶光轻笑着回道:“那么纪才女想要我教你剑术道法,是否也过分?教学相长,纪才女莫非还怕王子政会在琴技上胜过你?” 纪嫣然笑道:“真人可莫这样欺负人家……好吧,如果真人执意如此,嫣然也有个条件。听闻墨家机关之术天下无双,嫣然想要项太傅教我墨家机关术!” 项少龙没料到话题忽然扔到自己身上,被那般角色佳人用混合着天真与算计、挑衅与柔媚的目光一瞥,竟忍不住有些颤抖,隔了会儿才回过神,哑然失笑道:“项某尚未学会机关术。” 纪嫣然果真不负她的名,嫣然一笑,一瞬之间光彩照人,而后向外瞥了一眼,笑道:“项太傅此刻不会,将来必会学会的,墨家巨子又怎会不教你?只要项太傅答允嫣然,嫣然感激不尽。” 殿门外走来的正是元宗,他看到殿中几人,双瞳不禁一缩。 “阴阳家月神,久仰大名。”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Orz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仰望星空扔了一个火箭炮 黑暗料理你好…… 子夜澜漩扔了一个地雷 你和LS的名字很相衬唉,真是巧合啊,么么哒。 Andrea扔了一个地雷 总觉得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了啊,么么哒。 vv扔了一个地雷 仔细看了看才确定是vv不是w,感谢vv的地雷,么么哒。 。 黄易书里不管怎么写一个美女多么厉害,最终都是为了让主角(或者配角)把人弄上床……那种字里行间总有种难以形容的对女性的蔑视感,好像女人天生就必须依附男人才好活命,什么相貌才学都只是加重自己的筹码,好让自己价格更高卖的更贵……寻秦记里这种“猎艳”的感觉就特别明显,大概这就是种马文的特点吧…… 反正就我看文的感觉,寻秦记里有不少女角色并不应该只有文中那么一点点价值,才女纪嫣然二十岁已经名动七国,才学过人,枪法和剑法都很厉害,结果原著里最大的成就就是嫁给项少龙成为姬妾之一哦?真让人想说买了个表……尤其是那个“石才女”的称呼,简直集中体现了男性对女性的蔑视。 ☆、第95章 人生游戏(番外)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纯阳宫太极广场上已站满了人。 这些人里,有真真正正的纯阳宫弟子,他们起早是为了做早课,而其他一些人虽然也穿着纯阳宫制服(甚至连制服也没穿),却和那些正式拜师求道的弟子有所不同。 比如说,广场上有不少人拿着大喇叭在喊话。 “YXWL,门派队五纯阳挑战极限组起,1=4,1=4!!!” “求拜师,本人能奶能T能DPS,求一犀利道爷师父!” “空雾峰刷挂件包,随便来个组起!” “为什么说‘随便来’,我点进组,你拒绝啊?!” “因为你不够随便!” “我擦擦擦,X7X7!!!” “今天日常是什么?” “咦,于睿呢?!说好的于睿呢?那个咩萝是肿么回事,为什么站在于睿的位置!BUG了吧?” 或许那些喊话的人还不觉得,但是在那一大批默默做早课的纯阳宫弟子看来,这一大群脑子不太正常的人又来了…… 明明就这么点大地方,好好说话行不行,没事喊什么喊?还这么多人一起喊,有时候面对面说话都用喊的,不觉得累吗? 一个道童轻轻扯动身旁女道的衣角,轻声问:“瑶光师叔,这些人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被问话的少女弯腰摸了摸道童的头,笑着说:“没事,你不用管他们,这些山下来的江湖侠客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如果他们有事情找我们,会过来说话的。” 道童“哎”了一声,挠挠头,“可是,上次我看到一个人‘砰’的一声从天上摔下来啊,头都砸破了,看起来好疼呢,是不是练梯云纵的时候内息没接好啊?” 瑶光微笑着回答:“生死有命,不用在意,就算看到那些头都砸破的人原地爬起来,你也不要太惊讶,这些山下来的人就是这样的,师尊说过,这些人生命力可顽强了,哪怕掉到华山底下都能再爬上来呢。” 道童张大了嘴巴,“哇——好厉害哦,我上次在空雾峰采药草不小心摔到雪窝里还养了十来天才好呢,这些山下的人好厉害!他们这么厉害还要来纯阳宫拜师吗?” 瑶光点点头。 “我也问过师尊,师尊说,这些人虽然好像怎么都不会死,但是也不怎么厉害,所以才要拜师学艺,但是很多人根本也没学到什么就匆匆下山去了,我也弄不明白他们。上次有一个人拜在谢云流师叔祖门下,我见他没有师父指点,好心想要跟他说三环套月怎么用,结果他指着我大笑说什么‘哈哈哈哈锅苇苇弄出这种设定骗谁啊我又不想学虹气长空’然后就走了,我想……大概这些江湖少侠就是这样吧?感觉上脑子都不太好。” 道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向太极广场上一群三步路都要骑马、面对面说话却要大喊的人,半晌,总结道:“山下的江湖侠客……真的好奇怪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是想搞一个公告章(顺便看看能不能防盗),然后吧,VIP章节最少也要167字(这样才够1分钱的字数),不然系统不让我发,于是我就写个小番外吧,如果大家不喜欢这个番外也不用生气,反正它就3分钱- -。正文以后可能会增加替换别的番外吧,公告就在这一片绿字里更新了。 。 以后正文的更新都在倒数第二章里哦,手机看的话就不要再点95了,点前头一个数字。 。 这一次公告是想问问看大家,如果本文出定制增加番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 吃肉是不可能的,生孩子也是不可能的,这两个就不用说了…… 有什么想法可以0分留言回复哦。 定制的封面我已经找如来子做好啦,可美了!秀给你们看看! ☆、第96章 太傅之争   纪嫣然巧笑倩兮,盈盈笑道:“墨家机关,木石走路,嫣然闻名已久,早有心请教,却遍寻不得墨家传人,今日得见巨子,嫣然荣幸之至。” 元宗入了殿内,左右四顾,见嬴政与项少龙下首均有几案,稍加思索就在项少龙身侧坐下,向着纪嫣然点头致意。 “元某才疏学浅,不敢当月神如此夸赞。” 纪嫣然又是一笑,声音婉转。 “嫣然还不是月神哩。元巨子这可就过谦了,你谦虚一句,我再夸一句,如此往来有何意义?何不如清虚真人一般坦然接受这般夸赞,再赞嫣然一句,不就皆大欢喜了?” 纪嫣然说得似是打趣一般,元宗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微赧,哭笑不得地看向瑶光,见对方果真轻轻点头,更是好气又好笑。 古往今来多得是人这般一夸一贬,哪里又有当面就要求两人互夸的了? 偏偏这么做的两人还都是天下扬名的奇女子,叫他连话也说不出,细心一想,不得不承认这般说法是有几分道理,但总觉得不太习惯。 “……纪才女文才琴技均属上佳,元某着实钦佩。墨家机关多数用于日常生活,并非什么稀奇玩意。若是纪才女有兴趣,元某就厚颜做上几个让纪才女赏玩。” 纪嫣然笑着点头,以一脸“这才对嘛”的神情看向瑶光,语调欢快地说:“那就这样说好了?清虚真人教我剑术道法,元巨子教我墨家机关术,我与政王子教习琴艺。” 项少龙心里一惊,若当真是这样交换,可以说纪嫣然是稳赚不赔。 嬴政更是心潮涌动,只言片语间便将话题导向对自己完全有利的方向又左右逢源,这一位名动七国的纪才女果然并不仅仅是文才出众而已。 元宗因不知晓先前话题,并未立刻否决,只看向瑶光。 瑶光也是莞尔笑道:“我以为纪才女是阴阳家弟子,而不是纵横家传人。倘若我与元先生各出绝学,纪才女只以琴艺交换也未免太不对等,据我所知,纪才女剑术为魏国第二,而阴阳家近年来也对失传数百年的阴阳术颇有研究……若是想要交换,纪才女可该加些分量。” 纪嫣然秀眉微蹙,露出为难神色,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双目水光盈盈地望着瑶光,欲语还休。 那种神情看得殿中几位男性都是喉头发干。 瑶光依旧浅笑如月地回望,神色毫无动摇。 纪嫣然这般看了片刻,收起了那种柔弱无依的神色,叹道:“真是可惜,倘若真人为男子,我嫁于真人,岂非天作之合……试想你我二人联手,普天之下,又有几人可与为敌。为何真人早早便入了道家,若是来阴阳家,你做湘君,我做湘夫人,你做星魂,我做月神,相依相伴,该有多好。如今是敌非友,当真令人黯然神伤啊……” 纪嫣然声音本就婉转动听,这般话说来虽无悲泣却字字透着感伤,使人心旌动荡,听到她最后一句感叹时,三人情不自禁地想:是啊,为何要做敌人? 然而这般动摇也只是一瞬,项少龙、嬴政和元宗相继回神,惊疑不定地看着纪嫣然,再不敢将她单纯当做一位才学过人的绝世美人了。 瑶光轻笑着伸手叩击案沿,发出“笃笃”声响,将残余的些许迷梦般的气息扫空。 “纪才女又何出此言?你若留在秦国,或许便是太师,与我算是同僚,怎是敌人?我与令师定下十年之约,不正是为了避免那般令人心痛的局面?我自幼修道,早入道门,纪才女若是有心,道家亦不会拒绝。” 纪嫣然稍稍歪头做出思考的模样,片刻之后又叹息一声,“真人不会离开道家,我又怎能任意离开阴阳家呢……似我这般才貌,失去家国庇护,若非阴阳家收留,在这乱世之中还不知会怎样……师恩深重,怎能辜负啊……” 纪嫣然的才貌早已不需要多做说明,也无需刻意谦虚,几人对她这般说法也很能理解。 瑶光笑了笑,又道:“纪才女如今奉命来到秦国,自然不会辜负师门。若是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不是更好?” 纪嫣然眸光一闪,满眼天真地笑道:“嫣然可不知道真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嫣然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为的可是真人呐。” “嗯,若是为我,我邀你同僚,岂非更如你愿?试想若是人人教习弟子均藏上一手,千百年后,诸般绝学又会变成什么模样?既要教习,便当尽心,各出绝学,能学几分,全凭个人,纪才女以为然否?” 瑶光笑吟吟地望着纪嫣然。 纪嫣然轻轻以贝齿咬着嘴唇,过了会儿才展颜一笑,道:“嫣然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这国师府如此大,真人一人居住几多寂寞,不如让嫣然作伴如何?我抚琴时真人舞剑,该是何等美景?” 二人琴与剑均是当世一绝,若是相合,确如纪嫣然所说,必是人间美景。 嬴政三人稍一假想,不由心驰神往。 瑶光欣然笑道:“如此美事,怎会不愿,只怕会有人说我暴殄天物。” 纪嫣然眨了几下眼睛,故作疑惑道:“难道不是责怪嫣然近水楼台?” 纪嫣然声音中故意带出几分妩媚诱惑,简直勾得人骨子里发痒,元宗素来清心寡欲还算好的,项少龙和嬴政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生恐鼻血流出来,项少龙更是心里暗骂:本来男人就偏多,女子之间还玩什么暧昧,简直浪费资源。结果瑶光下一句话说出来,项少龙差点就咬到自己舌头。 “哦?近水楼台先得的……不是月神吗?” 尼玛!!!还能不能过了!!! 项少龙给这两人的太极打得内心重伤。 谁说古代女子羞涩内向的? 快出来,他要谈谈人生! 等到几人回过神来,纪嫣然和瑶光已经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总而言之嬴政得了一位新的师傅,而墨家巨子元宗和太傅项少龙出入王宫的时间将会大大增加。 待瑶光将此事告知秦王嬴子楚后,嬴子楚果真半点没有阻拦,反而欣喜若狂地封了纪嫣然做太师。 太师教文,太傅教武,这么一来,三公之位就仅有太保空缺了。 从这一日往后,每每嬴政前往国师府学习,总会见到纪嫣然与瑶光形影不离,他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又说不出原因,而等到两人真正开始给他讲课之后,他更是连那点心思也想不起了。 纪嫣然以“才女”之名扬名七国,并不仅仅是文采出众,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均有涉猎,阴阳家所学本就包括堪舆风水,单以这方面而论,瑶光也自承不及。更令嬴政惊愕的是,这一位温柔婉约的纪才女使的剑却凌厉狠绝,乍看如绵里藏针,但只要给她抓住一丝机会便是雷霆暴起,杀机尽显。 有一日嬴政去了国师府,听到里面不时传出“叮叮”之声,走进内院才看到两人执剑相斗,一招一式精妙无双,变化之间巧妙精微,直使人目不暇接,两人的剑术风格全然不同,一者激进,一者灵动飘逸,但这般短兵相接之后,时而一剑从要害周围划过,仅仅差着分毫,那般惊险竟是美得惊心动魄。 片刻之后,两人双剑一触又即分开,纪嫣然懊丧地收起长剑,恼道:“总有一日我会忍不住在斗剑时使出阴阳术来。” 瑶光笑道:“并无不可。王子政已来了,纪才女不妨来说说阴阳术。” 嬴政上前拜见二人,口称“先生、太师”,而后道:“今日我听说一件事,不敢耽搁,立刻来见先生。” 瑶光疑惑地问道:“何事?” 嬴政看了纪嫣然一眼,对方笑吟吟地回望,他迅速收回视线,见瑶光并无屏退旁人的意思,就直接回答:“父王前几日查我弓马进度时似乎有些不满,今日召见了王翦,似是有意让王翦教我骑射。” “王翦……”瑶光稍加思索,就想起王翦是秦朝著名的武将,其家族多出将才,遂笑问:“王子政不喜王翦?” 嬴政摇头,“我已有项太傅,若是王翦受命来教我骑射,将置项太傅于何地?” 于情于理,他一点都不想让一个陌生人来代替他的师父! 瑶光微微皱眉,随后笑道:“王子政可知,教习太子、王子武艺的除了太傅还可有一人。” 嬴政惊讶地摇头。 纪嫣然忍不住笑着插话:“政王子这可是关心则乱啊,太傅之外还有少傅,负责辅佐太傅、监督王子学业,正如太师之外可有少师……政王子或许会多一位老师了。” “原来如此,还有少傅之位……”嬴政松了口气,道,“我还怕父王会让项太傅与王翦比赛骑射以争太傅之位,这样一来就最好了。” 三人这就开始了这一天的课程,先是瑶光讲解诗书,后是纪嫣然指点琴技,之后瑶光再教剑术,纪嫣然在一旁抚琴或是吹箫。 到了傍晚,瑶光上前递给嬴政一块布巾擦脸,殿外忽然有人声传来。 不多时,有个内侍进来传达了一个口讯。 秦王有意于七日后举行王翦与项少龙二人的骑射剑术比试,以定太傅少傅之位,请几人前往观战。 待人走后,嬴政怒道:“我已有项太傅,为何王翦还要争太傅之位!” 纪嫣然浅笑不语。 瑶光静静地看着嬴政,等到他冷静下来才开口道:“王子政,你知道太师、太傅究竟职司为何?” 嬴政答道:“教导王子文武。” 瑶光摇头,轻声道:“太师与太傅本该教导太子……而今秦国有成蛟王子和你两位王子,但纪才女与项太傅均只教你一人,你可知晓,这固然是一种无上荣宠,也会招来各路视线。成蛟王子在秦国根基深厚,你所依仗的却只有华贵夫人与秦王的恩宠……如今这太傅之位,未必是王翦想要争,而是王翦不得不争。” “不得不争?”嬴政愣住了,心里犹如一团乱麻,想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理出头绪,迟疑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这是支持成蛟王子的那些人出的主意?” 瑶光一笑,道:“如今项太傅只教你,但若是王翦当了太傅,也许就是只教成蛟王子了……项少龙固然不会弃你不顾,但教导你的人是‘太傅’还是‘少傅’,某种意义上,是天壤之别。” 嬴政脸色逐渐凝重下来,若有所思地说:“先生之意……我要争得太子之位,在朝中还需要更多人支持。” 瑶光笑着点头。 纪嫣然这才嫣然一笑,“政王子能明白这一点就再好不过了。我与真人均非秦人,有虚名而无实权,且朝中事务女子难以插手,政王子想要更上一层楼,终究离不开项太傅与朝中文武支持。眼下最要紧的是通知项太傅早作准备。” 嬴政握紧了拳头,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先生与太师。” 嬴政匆匆离去,纪嫣然看着少年的背景,眼神忽闪,似是自语一般说道:“我曾听过一个传闻,说华贵夫人入宫前是吕相国的姬妾,而政王子怀胎不足十月即生产。” 有人说嬴政是早产,也有人说那是因为朱姬入宫之前就已经怀孕,嬴政并非嬴子楚的孩子,而是吕不韦的孩子。纪嫣然的话已可说是十分直白的质疑了。 瑶光悠然笑道:“早产有何稀奇。” “早产?好吧……既然真人这么说,嫣然就这么听着。”纪嫣然伸了个懒腰,道:“真人看好的王子,嫣然自然也看好。这骑射比赛的事情嫣然着实好奇,不知是谁提出了这般主意呢。” “……我想,比起谁提出的主意,更要紧的是,项少龙的骑射在这几日内能练到什么程度。” 纪嫣然“啊”了一声,惊道:“项太傅习墨子剑法,墨家子弟行走各处,弓马也当娴熟才是。” 瑶光叹道:“项少龙拜元先生为师,尚不足半年。” 纪嫣然一愣,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白皙细嫩的双手,一道符印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要说:项少龙表示,没有妹子为了他争斗就算了,现在还有个汉子要和自己争,能忍?! 。 再来推一下我的原创文: 剑三七秀女王和她的万花姬友如何在末世拯救世界。 ☆、第97章 礼贤下士   项少龙得知自己要和名垂史册的名将王翦比试骑射,顿时给惊得目瞪口呆,有种天都要塌了的感觉,第二天一早就拉上了自己师父元宗匆匆进宫去见瑶光了。 “清虚真人,有没有办法能让我获胜?” 面对项少龙急切的问题,瑶光打量项少龙几眼,想到他目前弓马尚不娴熟,只得叹气,道:“除非王翦摔断了腿吧。” 项少龙:“……” 元宗跟着叹息,“我本想骑射工夫慢慢再教少龙,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倘若众目睽睽之下少龙输给王翦,纵然清虚真人与纪才女愿意为少龙说话,少龙也难保住太傅之位了。” 项少龙试探地问:“若是我输了,会有什么很大的影响?” 瑶光无奈地叹息,纪嫣然一手扶额,轻声叹道:“太傅少傅虽只差一字,意义却相差甚远,就好比‘王后’与‘夫人’,即使只差一步,永远也是天壤之别。” 项少龙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夫人”指的是有封号的妃子,王后和妃子那就是妻和妾的区别,太傅和少傅……一正一副? 项少龙分辩道:“我当然也想赢,但是,如果只比剑术我还有些信心,现在还要比骑射,只有七天时间,我怎么也不可能强过王翦将军去!” 纪嫣然奇道:“王翦尚不能被称为‘将军’,项太傅记错了。若是这一次王弁军夺了太傅之位,或许不久之后就会称为‘将军’了。” 项少龙立刻知道自己失言,后世无比有名的王翦此刻还没有崭露头角呢!他急忙咳了一声掩饰过去,道:“师父,清虚真人,纪才女,有没有什么妙计能确保我至少不输?” 元宗与瑶光稍加思索后,都是摇头。 元宗苦笑道:“骑射若无数年训练,怎能精通,王翦弓马娴熟,浸淫数个寒暑,少龙想在七日内超过他,着实……” 瑶光也有些无奈,“我虽学过骑术,也称不上精通,至于弓箭更是生疏。” 项少龙心中一沉。 他本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学习,谁知道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挑战者来,还偏偏就挑着他来挑战! ……不对。 对方并不是因为私人原因故意与他为难,而是想要“太傅”之位。 与“国师”、“太师”这种虚衔多于实权的职位相比,太傅也属武将一系,对武人出身的人自然是莫大的荣宠,更是绝好的跳板。清虚真人与纪才女均是名扬天下的奇人,且都是女子,纵有才学也不会从军,所司又是文职,因此朝中文武本就无需与她们为难。 项少龙一想通这一点,立刻就明白了为何纪嫣然会用“王后”、“夫人”来比“太傅”、“少傅”,他心中十分不甘,倘若自己败了,失去的不仅仅是“太傅”的位置,更是输掉了对赵盘做好的支持,如今秦国有两位王子,太子之位尚未落定,朝中本就风起云涌,似他这般毫无根基、也无家族可依仗之人,一旦失去秦王初时高看一眼的荣宠,今后想要再翻身,恐怕就只有去投靠吕不韦了! 项少龙握紧了双拳,哑着嗓子说:“……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大王说的是比试骑射剑术,倘若骑射只是稍负,能在剑术上扳回一城,或许仍有希望。” 瑶光略有些惊讶,悄然看向元宗,元宗回以欣慰的眼神,摇头表示并非自己告知,瑶光不禁一笑。 “项太傅此言是对剑术有十成信心了,看来这段时间墨子剑法学的相当不错了。” 元宗笑着回道:“少龙天生力大身巧,本就适合墨子剑法以守为攻的要义,只需将对方精力拖垮,自然可获胜。” 项少龙满脸不甘,尽写着“我不想输”的念头。 纪嫣然见状,总算扬眉一笑,柔声道:“项太傅若有把握能在剑术比试获胜,这骑射上的训练……或许嫣然能帮上一二。” 项少龙不禁错愕地抬头望向纪嫣然,满眼狐疑。 “纪才女才名满天下,但骑射本领……” 如果现在是白起、廉颇说要教自己骑射功夫,恐怕项少龙才会觉得有可能勉强不输得那么难看,但是眼前毛遂自荐的是才女纪嫣然,他实在不得不疑惑。 纪嫣然也不恼,笑吟吟地走回去,从院中靠墙摆放的武器架上取了一张长弓,拿起箭筒背在身后。众人都以为她会走回来再寻个标靶开弓,却没料到纪嫣然转身之际就已经搭弓如满月,箭如流星,破空而来。 一箭擦过项少龙颈旁带出一阵嗡嗡声,他竟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回神时,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指尖却没触到任何伤口,他低头一看,肩上衣服完整,但却有一根深色丝线从中断折,线的两头向旁边翘起。 纪嫣然依旧站在原处,只放下了长弓,笑道:“我一箭取项太傅肩上绣线,不知中否?” 项少龙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十多米的距离上要恰恰射断与服色相同的绣线,这该是何等的眼力和精准! 纪嫣然从项少龙神情已经知道了答案,眉宇间更多几分得意,微笑着走过来,道:“我先祖以弓马得天下,我为其后人,自然不能落下太远。不知嫣然这般本领,是否能叫项太傅多些信心了?至于骑术比试,很可能让你二人马上比武,论起马上争斗,自然是枪术第一。这七日内,嫣然便将骑术、射术、枪术倾囊相授,项太傅能学到多少,就直接关乎比赛结果了。项太傅,可莫要让嫣然失望啊。” 项少龙心潮狂涌,脱口而出:“纪才女竟对骑射枪术都有心得?” 纪嫣然“才女”之名满天下,也不过是“才名”,其外还有琴艺、箫艺、剑术,但从未听人说过纪嫣然还擅长骑射枪术。枪术难道不是沙场武将才会学习的吗? 纪嫣然弯起嘴角微微一笑,眸光飘向瑶光,笑道:“谁没有藏几手本领呢?项太傅总不会以为清虚真人唯有剑术出众吧?” 瑶光以剑术闻名天下,但她同样文才出众,这一点项少龙再清楚不过,因而他一时间无话可说,再感叹之余实在不能不佩服这样两位年轻女子能在短短十数年掌握这么多东西。 项少龙干脆地抱拳行礼:“那就麻烦纪太师了。” 纪嫣然欣然颔首。 “项太傅,嫣然可是将筹码都压在了你身上,你若是输给了王翦,嫣然万万不依。” 项少龙只得苦笑道:“但尽人事,各凭天命。” “但尽人事,各凭天命……”纪嫣然将这八个字咀嚼一遍,神色微变,复看向项少龙,道,“项太傅此言甚是新奇,而又浅显易懂、含义深刻,难怪清虚真人也会推崇于你……七日后若是项太傅还是太傅,可要好好与嫣然说说这些有趣的话。” 项少龙一愣,随后匆匆点头,道:“没问题!” 纪嫣然转头对着瑶光一笑,道:“那么这几日政王子的教学就全都托给清虚真人了,我立刻就与项太傅出城去。” 瑶光笑着点头,道:“元先生不妨也一同去,武王后人的骑射绝技可不是随时都能看到。” 元宗猛地怔住,惊愕地看向纪嫣然。 纪嫣然乍惊还喜,笑道:“和清虚真人说话,果真是半刻也不能放松……好吧,你既点破,我也无需刻意掩饰,只盼真人勿要与不相干的人说就是。静心等待嫣然的好消息吧!” 纪嫣然将长弓往项少龙手上一扔,又回去院中拎起一张弓同样扔了过去,道:“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项少龙对着瑶光一拱手,随后跟着身姿娉婷的纪嫣然往外走去,元宗却停了片刻,犹带怀疑地问道:“武王……是指周武王?” 瑶光微微一笑,答道:“自开周以来,诸侯国并立,何来能号称‘一统天下’之人?既是以弓马一统天下,唯有开周武王,纪与姬读音相近,也曾是姬姓分支,若是武王后人,假纪为姓在情理之中。纪才女见识广博,生就一身贵气,外和内刚,实有傲骨,平民百姓纵然入阴阳家,怕也养不出这样的气质来。当然,我也只是猜上一猜,若是纪才女矢口否认,就全当我猜错好了。如今纪才女已露了真本领,若是你我不尽心反倒显得小人之心……元先生也去看看吧,纪才女对自己骑射枪术这般有信心,定然不是仅仅擅长而已,我会设法瞒住消息不让人知晓。以防万一,元先生这几日也多加小心,或许成蛟王子与杨泉君会另有打算。” 元宗心领神会,沉声道:“清虚真人放心,元某定会保护好纪才女与少龙,不让那些宵小有可趁之机。” 瑶光听了这句话却稍微一愣,若有所思地回道:“倘若当真事出紧急,元先生还是以少龙为先吧……阴阳家的人会在外行走,又岂会没有几分防身的本领?” 当年桑海小圣贤庄之中她遭受的那一道诡秘莫测的攻击,不正是阴阳家手笔?也正是因为如此,无论纪嫣然如何示好,她总对阴阳家有几分提防,却没想到这一次纪嫣然一次展露出了这么多“秘密”,谁能晓得闻名天下的越人纪嫣然会是姬昌嫡系后裔,在剑术之外还藏着枪术? 元宗想到阴阳家那些诡秘的传闻和墨家机关城深处藏着的那样东西,终是点下了头。 “真人一人在宫中也要多加小心。” 相比起派人暗杀项少龙使他无法去争太傅之位,直接暗杀掉嬴政会比什么都更有效,这也正是瑶光定要留在王宫的原因。 瑶光笑着点头,做出送客的姿势。 元宗大踏步离去。 瑶光忽然对着院内某处扬声道:“严先生,劳烦你暗中跟着纪才女几人。” 严平从院中角落走出,沉着一张脸哑声道:“主人是让严某暗中护卫?” 瑶光笑着摇头。 “不……若是当真有人对纪才女等人动手,纪才女不出手就罢了,她若是出手,除了项太傅与元先生,你要将其他目击者全部除掉,不可留一人逃走。” 严平心中略有些惊疑,口中却并不询问,只点头表示知道,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元宗的脚步。 又过一刻时间,嬴政乘车而来,见到殿中仅有瑶光一人便若有所悟,规规矩矩坐下开始听课,并不多问。 瑶光讲完一节课,让嬴政默出昨日课程,看着嬴政那般别扭的篆字,她忍不住摇头。 嬴政似有所觉,抬头便看见瑶光双眉微蹙,顿时尴尬道:“先生,我从前……习字与秦篆不同。” 赵国文字与秦国文字自然相去甚远,“嬴政”作为质子在赵国多年,当然不会有人教他怎样写秦国文字,若是他能写的一手流利好看的秦篆才当真让人怀疑身份。 瑶光轻轻点头,道:“我明白,所以我并未说什么。想要写好书法唯有勤加练习,并无捷径可走,我的篆字也只平平,若是贸然教你反而误你,我方才在想,书是六艺之一,凡儒家弟子必精研,如今咸阳城内正有一位儒家弟子,若是他愿教你书法,便是再好不过了。” 嬴政不假思索道:“先生既如此说,就将那人请来好了。” 瑶光望着嬴政,笑而不语。 嬴政略有些茫然,不明白瑶光眼中那一丝期待为的是什么。他不会对瑶光的话有任何反对,只要她希望,不管什么人来教什么他都会去学,因为他深信他的先生必然会为他安排最好的一切。这般过了几息之后,嬴政看向手中默写的《劝学》。 学莫便乎近其人。礼乐法而不说,诗书故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则尊以遍矣,周于世矣。故曰:学莫便乎近其人。 这是儒家荀卿的《劝学》篇。 嬴政又看一遍“学莫便乎近其人”,恍然大悟。 “先生之意,是我亲自去拜访那位儒家士子求教?” 瑶光脸上淡淡的笑容随之转浓,笑着点头。 “作为王子,能礼贤下士,对儒家那些人来说……要比你本身的才学更加重要。明日备好‘束脩’就去吧。” 嬴政欣喜地点头,抿了抿唇,道:“我定不负先生所望。” 倘若是他的先生亲自去请,那位儒家弟子多半也会愿意前来,但是那么一来,那人就是承他先生的情,而若是他自己去请,一切就将完全不同,他并不会仅仅得到一位老师而已——“礼贤下士”的声名对现在的他来说更加重要。 正如两人所猜测的那样,第二天嬴政出宫去“拜师”,当天就成功带回来一位书法老师。 吕不韦完全将嬴政当做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吝啬区区一个食客,当即命李斯尽心教导嬴政,而志在天下的李斯突然间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都有些懵了,只知道循着礼节道谢,然后规规矩矩地跟着嬴政回宫,一直到下了车都还是紧张到恍惚的。 瑶光站在国师府门口,看到两人前来,不禁会心一笑。 “王子政来了。通古,今后可就要多劳你费心了。” 李斯见到瑶光忽而心念电闪,明白过来为何嬴政会挑中自己来教导书法,立刻拱手行礼。 “李斯拜见国师。” 瑶光笑着往旁边一让,示意二人进来。 “我的字写得并不算好,一直也不敢让王子政跟着临摹,今日就有劳通古辛苦一番,先写个字帖出来了。” 李斯慌忙自谦,连说并不辛苦。 瑶光看向嬴政,笑道:“你今后的功课又多了一项,习字可是累得很。” 嬴政摇头道:“我已浪费了十多年,如今正要奋起直追,谈何辛苦!” 李斯闻言双眸一亮,自觉此次舒展大志大有希望。 国师府中三人相得,咸阳城郊却又是一番景象。 劲装胡服的绝色佳人纵马飞奔,弯弓搭箭,箭箭正中标靶红心。 古铜肤色的青年拍马追赶,同样开弓,却三箭落空两箭,冷不防的一支箭从前方射来,吓得他立刻提枪打开,却敢怒不敢言。 ——那射箭的佳人正俏生生地停马在前,长弓又张如满月了,羽箭赫然指着他! “安心吧,你若是能躲开我的箭,自然也能躲开王翦的剑。若是躲不开我的,与其败在王翦手里,还不如死在我手里。” 纪嫣然的声音仍是那般温柔清丽,然而项少龙却是听得后背发凉。 “纪才女……不用这么狠吧……?”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vv扔了一个地雷 又是vv,么么哒! 如是婉怜扔了一个地雷 真是个惹人怜惜的ID。么么哒! 。 五千字大章奉上!对“哪唾手可得的天下”深水鱼雷的激动回应!!本文第三个深水,太激动了,非常感谢! 。 纪嫣然表示与其教出个丢人的徒弟不如直接宰了。 项少龙:………………………………说好的香汗淋漓娇喘微微的教导呢?为什么只有我抱头逃窜! 。 原著里纪嫣然教项少龙枪法的段落简直就不忍直视好吗………………越发不理解原著里那么厉害的纪嫣然为何仅仅满足于嫁给项少龙就完了?说好的找出天下太平的道路呢???? ☆、第98章 马上比剑   在各方人马的注视中,王翦与项少龙比试骑射剑术之日如约到来。 纪嫣然早一日回了王宫,只笑望瑶光不语,瑶光也不问,反倒让准备了一肚子话的纪嫣然颇有些生闷气,长袖一拂回了自己房间,也不说这些天怎样训练项少龙的了,拿着毛笔在白帛上虚写着“清虚”,再狠狠一笔划过去,过了会儿静下心来,这才将笔上蘸了墨汁,在帛上以楚国文字写道:幻律十二,五调非乐,极乐天韵,魔音万千。 倾国倾城的殊色丽人望着帛上文字出神。 幻音宝盒失落数百年,近年来得到消息,说极有可能出现在墨家…… 如今墨家当代巨子与下一任巨子说不定就在眼前,倘若想要取回幻音宝盒,是否能有机会? 许多年前,年幼的女孩带着忧心与不安踏入阴阳家,被云中君牵着手带领着穿过那一条长廊,在暗黑静谧的宫殿深处,她见到了阴阳家最高的首领——“东皇太一”。 将真实容貌隐藏在黑幕之下的东皇太一伸出手,无数竹简在她身边飞旋。 她伸出手,一枚竹简在眼前停下。 ……你姓姬,这是一个尊贵的姓……我们一直在寻找有着这个尊贵血脉的人……这就是你的命运…… 纪嫣然微微皱眉,贝齿轻轻磕着嘴唇。 不…… 那并不是她的命运。 她并不仅仅是“姬”姓后人,她是嫣然,纪嫣然,她有想要的东西——想要看到天下太平,消弭战争。 阴阳家的“月神”追求的东西,并不是“纪嫣然”想要的。 毛笔轻轻滑落在桌上,慢慢滚出一段距离,在魔音万千那一行字上画出一道长长的墨痕,不知是否是巧合,恰恰将“魔”字完全涂得看不见了。 纪嫣然出神地看着窗外——那里有人在夕阳中舞剑。 她如此积极地奔走于七国,如此积极地来到秦国,如此……努力地帮助“政王子”,为的仅仅是阴阳家数百年的愿望吗? 无可置疑,这段时间,在她和清虚真人、项少龙、嬴政、元宗、严平相处的日子里,她很快乐。 无论是琴剑相合还是争锋相对,她都很开心。 无需考虑太多,无需担心太多。 她知道——那些人并没有利用她、束缚她、伤害她的意愿。 不论是喜欢或者不喜欢,他们都表达得坦荡直接,信任与怀疑,所有一切都这样直白。 为什么同样是女子,那个人却能够这样的自由? 体任自然,悲喜由心,任世事浮沉而身如磐石,视万般为清风明月,她说想要天下太平…… 她也说想要天下太平…… 这是纪嫣然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话。 纪嫣然以手支颐看着窗外,慢慢地,她放□体趴到了几案上,视野之内犹有晚霞余晖,姹紫嫣红橙黄柳绿,端丽无双。 羽睫轻轻扇下。 如果她也能够那样自由,而不是宛如木偶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系着,如临深渊,拼命地跳舞,该有多好啊…… 如果她当年并非被阴阳家的人寻到,而是被道家的带回函|谷,该有多好啊…… 两人分明在相若的年岁,那人如同初升的旭日,自己却如同这漫天彩霞,无论如何绚丽,很快就会被苍茫夜色所淹没,再不复见。 这几日内,项少龙白天被纪嫣然的弓箭逼迫着不断逃跑,晚上又随着元宗加紧练剑,披星戴月,十分卖命,到了比试那一日,他特意穿戴上了一身特质的铠甲,看来十分威武。 秦王十分重视这一次的比试,亲临校场,且带着朱姬与嬴政、秀丽夫人与成蛟王子及少数宠妃同来,落座在正中央的看台。 所有士兵肃立敬礼,其余人等跪伏迎接,一时间整个校场肃然无声。 项少龙悄悄抬头,见瑶光与纪嫣然坐在看台右手,两人都对他目含鼓励,如同木偶般面无表情的严平沉默地站在瑶光身后,虽与他视线接触,却全当没看到一般,项少龙无语。乌应元因救回质子有功,这一番也被允许进场旁边,此刻在下首的看台上,而元宗扮作了剑士站在乌应元身后,对着项少龙点头。 内侍大声呼道:“弁将王翦何在?” 话声才落,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一骑旋风般由宫门处驰来。 王翦骑术惊人,又有心炫技,短短一程又是俯冲又是侧靠,快要停下时,竟身子一缩钻到马腹之下,又在须臾间从另一边登上马背,博得漫长彩声,这才跃下马来,跪伏地上。 “末将王翦!叩见我王!” 这一位名留后世的将军此刻还只是青年,乍一看相貌颇为白皙秀气,但肩宽背厚,体形彪悍,高鼻深目,目光如隼,给人一种极为凌厉的感觉。 秦王见到王翦骑术过人也忍不住拊掌,心道华阳夫人与杨泉君所举荐的人不差,若是这般骑术,的确可做政儿的太傅,遂道:“寡人已拜了项少龙做太子太傅,近些时日,我儿剑术大有长进,而骑射稍显不足,秦人尚武,弓马不可废,今日王翦请求与项太傅一较,胜者自当为太傅,败者为少傅,共佐王子。” 王翦高声领命,项少龙也是咬着牙答应。 此时早有士兵布置好了校场,抬了一个箭靶来放在广阔大校场的正中处。 王翦与项少龙各自上马,各出花样显露身手,最后停在校场两端,博来一阵喝彩。 王翦从马鞍旁拿出一张铁弓,显然是打算弯弓搭箭率先中靶,迎来头彩。 项少龙想到纪嫣然日前叮嘱,立刻大声道:“死靶怎如活靶,不若王兄射在下三箭如何?我保证绝不用盾牌挡格。” 王翦愣住了。 其余人等也全数愣住,满场寂静,无数难以置信的目光射向项少龙。 项少龙却是有苦自己知,他这几日与其说是特训了骑射,不如说是特训了骑马逃命,若是用死靶来比,只要王翦一开弓,基本就定下了自己的失败,唯有用活靶才有一线胜机。 ……与其让你败给王翦,还不如我一箭射死了你。倘若你能从我箭下逃生,要逃过王翦的箭也并不难。 事到如今,他所依仗的唯有这一句话。 项少龙曾亲身感受过纪嫣然的箭术,暗道王翦即便再神,也不过和纪嫣然五五之数。 瑶光也是一惊,对着纪嫣然低声问道:“是否你的主意?” 纪嫣然微微一笑,轻声回道:“富贵险中求。正如项太傅所言,但尽人事,各凭天命。” 王翦在刹那的怔愣后沉声喝道:“箭矢无情,项兄可想清楚了。” 项少龙一笑,“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一言九鼎!” 王翦为之动容,沉声道:“三箭不中,王某自当认负!” 话音一落,王翦一手举弓,另一手由背后箭筒拔出三支长箭,夹在五指之间。 项少龙立刻策马飞奔,以毫无规律的曲线奔跑,绝不叫王翦捉到他奔驰的规律。 这已是这几日血与泪的教训。 若是他只想着一个方向奔逃,无论如何风驰电掣,总会有一支羽箭擦着脖子飞过,简直都要让他留下心理阴影,到了后来,他甚至开始自我安慰,很多动作游戏不是也需要S形W形的走位吗?想来这就是实践出真知。只不过他这一次的游戏若是“game over”可就没有“tinue”的机会了。 王翦策马向前,飞快地逼近项少龙,转瞬间拉进了百步距离,不过片刻就到了他那一张强弓铁箭射程之内,嗖的一声,一支箭竟已射出。 项少龙以墨子剑法宁静守心的要义逼迫自己进入一片空明之中,那一支迅捷无比的铁箭似乎也变得慢了,但他知道这并非铁箭飞行的速度有所下降,而是他此刻的反应变快了,项少龙握着重剑,紧盯着那一支铁箭,大喝一声,猛地向□身,整个人侧挂在马上,恰恰避过了射向面门的这一箭。 嬴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场中数人轰然叫好,彩声雷动。 王翦亦跟着大赞了一声“好”,而后开弓如满月,竟将余下两支铁箭同时搭上了弓弦。 项少龙心中大惊,对方竟有这种两箭齐发的艺业怎不惊人,他正要如法躲避,忽见王翦往马腹下一钻,他顿时警钟大作,猛地发力,又是一声大喊,双腿夹着马腹催动胯|下乌家骏马飞奔疾驰。 ……项太傅,能看到箭支来处,要躲避也不甚难,难就难在有时你看不到对方在何处发箭,正如战场之中流箭危险。若在此时,你万万不可在原地停留,要叫对方无法预测你接下来的动作,凭着你的耳、你的身体去感觉箭支来处。听那一道危险的风声…… 墨子剑法以守为攻,练到深处自然会对周遭环境生出一种感应来,此刻项少龙就异常地感觉到一股危险,如同锥子刺着头皮一般提醒着他“危险,危险!”,他想要躲避,却不知该向何处躲避,只刹那之后,两支箭同时由马腹下射出,一支取他心口,一支射他大腿,竟在这般飞速的追逐中分毫不差地预料到了项少龙的位置,两箭所向全无错误! 场中又是彩声雷动。 嬴政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忍不住转头看向右侧。 瑶光不动声色,纪嫣然却微微皱眉,借着长袖遮挡,两手在袖中比了个手印,微微白光忽闪忽逝。 项少龙心中也并不如何意外,但要避过这快如闪电的两箭却没那么容易,他大喊一声,发力劈向下方那一支射向大腿的箭,凭着力大剑重,狠狠地砸歪了箭头,而后整个人迅捷无伦地向右侧一缩,倒挂在马腹下方,险陷避开了迎面一箭。 这一连串劈箭、躲避如行云流水,充满了惊险的美感,就连王翦也忍不住挑眉赞叹。 “好!这一场是王某输了!” 嬴政此时也忍不住喊了出来,好在此刻全场喝彩,无人注意到他。 骑射上既是王翦认输,自然就进入了下一个比剑的环节。 王翦收起铁弓,拔出长剑拍马而去。 项少龙握着重剑迎面而上。 “当”的一声,两人长剑相交,双方均是手臂发麻,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原来两人竟都是以力大为胜。 这般较力丝毫没有讨巧的余地,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两人一回合间就试出彼此臂力相去不远,只在伯仲之间。 两人各自退开些许,王翦自知马术胜过对方,若是凭借马术优势,如此马上比剑当有胜算,项少龙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满心盘算的都是如何让对方落下马去,唯有双方都在地上,他才能充分发挥墨子剑法的优势。 项少龙策马小跑时不经意间看到看台上一双妩媚动人的美目,心里一惊,立刻狠狠一摇头,拍马向着王翦冲过去。 本想暗中帮忙的纪嫣然没想到自己竟得到这般对待,怔了一下,恨恨冷哼一声,双手松开,指间光芒立刻消失。 紧接着,所有人都给惊得站了起来。 原来项少龙竟然在双骑相错的时候猛然张开双臂抱住了王翦,带着他一起滚下地去,同时反手对着两匹良驹连刺两剑,两匹马长嘶着跑远,徒留下地上二人扭打一处。 王翦发力推开项少龙,起身就是一剑。 项少龙志得意满地笑着退开,回手架住对方长剑。 “比剑,本就该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我是幽灵小叶子扔了一个火箭炮 好久不见啊!欢迎回来! 哪唾手可得的天下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虽然上次感谢过了这次还是再感谢!!么么哒! 羽绯心扔了一个火箭炮 萌主羽绯心!大大给我抱抱! 深沉海蓝扔了五个地雷 感谢深海,么么哒! 。 这章该说是纪嫣然和项少龙的主场咯? 项少龙表示只要能赢不要脸一点算个毛! 王翦惊呆了……说好的马上比剑呢?! ☆、第99章 共侍王子   项少龙与王翦从骑术弓箭的比试到比剑也不过才几息,骤然之间二人落马下地,这变故来的太快,以至于旁观诸人都不知该为先前王翦精彩的马术喝彩,还是该为项少龙这突然间弃马的举动发出嘘声,观者已觉反应跟不上,斗场之中早已又生新变数。 若论马上比武,无论是剑术还是枪术,项少龙全都要在本来的本事上打个折扣,王翦在马上则是如虎添翼,这样此消彼长,胜负之势也就不言自明了,但是若是到了地上,项少龙就能发挥十成本事,王翦也就没有了骑术的加成,一来一往,项少龙的劣势就被彻底抵消,凭着身法力气和墨子剑法以守为攻的特性彻底和王翦耗上了。 王翦正是志向远大、锐气逼人的年龄,这一番比试又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怎可能惜力,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刺出四剑,可惜项少龙的防守同样很快,两人长剑相击,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这般一进一退、一攻一守的剑术比试并非第一次发生,更不是第一次出现在项少龙身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倒像是当日连晋与项少龙比武的翻版。 不单瑶光想到了当日的情形,严平与元宗也想到了,均是面色古怪。 瑶光回头看了严平一眼,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起来,轻声道:“严先生当日是否以为项太傅的剑术是我所授?” 严平沉着脸色将一张脸拉的老长,满脸都写着不高兴,过了会儿才答:“项太傅所用分明是墨子剑法,严某自不会认错。” 瑶光“咿”了一声,疑惑道:“如此一来,严先生此前从未见过我出剑,又如何会加上那般条件?”这般问出口之后,她就若有所悟,轻声笑道,“是了,大约是因为我看来实在太过年轻,在剑上难有多少年造诣,然否?” 严平板着脸点头,只用余光扫过校场,暗自下了个“百招内难分胜负”的评语就看向瑶光,沉声道:“习剑若无数年寒暑,凭他如何有天赋也不会有成。”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续道,“哪怕此刻已见过真人剑术,某依旧不信有人能在如此稚龄习得这般剑法。即便五岁开始习剑,想要有这般剑术至少也要三十载,某宁可相信道家驻颜有术,也不信世间有人天才至此。” 瑶光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自己习剑至今过了多少年,堪堪已过去三十多年,更曾两度历经死生,这才会并非不惑之年而是如今这般看来犹似韶华的模样,然而她心内着实已与最初到达“秦朝”、进入机关城中截然不同了。 她从皑皑雪山走下,见过碧海蓝天、享逍遥自由,粹过乱离烽火、看国破山河,举过义旗,握过玉玺,掌天下之舵,登九五之尊…… 荣华富贵、权势功名,这世间一切可以企及的繁华她都曾握在手中,但是,她真正想要握在手中的仍是她的剑。 瑶光不禁笑了笑,正如严平所说的那样,或许她此刻容颜仍是碧玉韶华,但总有些东西无法隐瞒,时间在她身上或许没有留下痕迹,却已洗过她的心。严平凭她剑术估测她在剑上下过三十年的苦功,竟然与真相相去不远,如何不令人感慨万千。 ——在这个时代,圣贤犹在,无论文武都是名家迭出,严平只是赵墨首领,在剑术上已有这般造诣,而到了后世,这个时代的诸般辉煌已沉入地下,诸般绝学几乎十不存一,怎能不令人感慨。 “严先生不愧是剑术名家,我六岁习剑,八年有成。” 瑶光笑着望了严平一眼,以“传音入密”续道,至今执剑三十载有余。 严平不禁一怔,下意识地上下再打量瑶光几轮,瑶光微笑着回望,严平见对方神色坦然从容,不得不压下心中震惊接受这个答案。虽是他以剑术做出这般推测,但是当真得到这种回答却叫他惊骇不已。道家固然有驻颜之术,也并非当真长生不老,只是较常人的衰老慢上许多罢了,但是无论如何,那般驻颜都是在不惑之年、甚至天命之年以后,少有人在少年时便已有这份功力。 二人说话这些时间,校场中二人又已过了五十多招,王翦固然攻势凌厉,全无力竭之相,项少龙也是守得分毫不乱,全是僵持之势。 纪嫣然先前有心以阴阳术帮助项少龙取胜却被对方拒绝,心中原有一股微微不忿,听了一会瑶光和严平的对话后,忽然嫣然一笑,柔声道:“原来清虚真人也是习剑八载方才有成,嫣然一度以为真人打从娘胎里就已会用剑呢。” 瑶光神色微有些古怪,如果以她在武当那些年来说,还真能说是一出生就会剑了。 纪嫣然原也没想得到回答,声调婉转地长叹一声,将身子向着瑶光一侧倾斜,手臂轻轻依着瑶光衣袖,柔声道:“有时候,嫣然忍不住会想,若是嫣然早生二十年或是晚生十年就好了,倘若早生二十年,我就守着真人出生之地,收你做徒弟,若是晚生十年,无论如何死缠烂打也要真人收我为徒。” 纪嫣然十分精细地控制了自己的动作,虽然旁人看来她整个人似是半倚着瑶光,其实两人只隔着衣袖稍有接触罢了,也正是因为如此,瑶光才没有收回手臂。 瑶光转头对上纪嫣然波光潋滟的双眸,微微一笑,道:“若是纪才女小上十岁,我或许也很愿意有这样一个灵秀聪颖的弟子。” 纪嫣然一怔,双眸水光摇曳,竟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嗔了瑶光一眼。 “真人不过是此刻戏耍嫣然罢了。真人分明只打算收政王子一人做弟子。” 瑶光眉头稍动,正要发问,纪嫣然却笑道:“真人也不必问嫣然为何知道,反正嫣然就是知道。且看比试吧,项太傅似是赢面稍大。” 瑶光心知不会问出答案,也就顺势看向校场内,果然如纪嫣然所说,时间拖得愈久,场面也就逐渐分明起来,项少龙确实赢面稍大,但也只是稍微,若不是墨子剑法是当世绝学之一,恐怕此刻项少龙已抵不住王翦的攻势。 项少龙与王翦都是中规中矩光明正大的剑法路子,并无花巧,这样一来一回地比试,对质朴尚武的秦人来说十分精彩,不时有人喝彩,而在一些剑术高手眼中,这场比试的胜负已可窥见端倪。 严平又看了会儿,忽然低声道:“项太傅若随我学剑,三十招内就可赢了。” 言语之间自是流露出一股对元宗剑术的鄙视来。 严平的剑术与墨子剑法大不相同,注重攻击,招式凌厉,在这种一对一的比试中威力惊人,他这么说也不是毫无道理。 纪嫣然笑而不语,只望着瑶光。 瑶光与元宗相识较久,又算是志同道合,自然要为对方辩解一二。 “项太傅学剑不久,取守势不易出错,若是剑中取十分攻势反而会暴露自身短处……大凡世间成名剑法总要在攻守之间取一平衡,墨子剑法看似取十分守势,实则留有一线余地,正如太极两仪,阳极生阴,守到了极处自然也会变为攻。严先生的剑术或许可在十年间稳胜过元先生,二十年间仍是胜多败少,但若在三十年后,恐怕就渐渐败多胜少了。” 严平不禁露出惊讶神色。 他初时见墨子剑法就觉此剑术太过温吞,想要凭这种剑术争雄天下几乎不可能,这才弃了墨子剑法另寻他法,上一次追杀元宗固然是因为元宗是这一代的墨家巨子,也是因他已察觉若是再过十年,恐怕他再不可能是元宗敌手。 瑶光看一眼严平,见他并无异议,遂笑道:“世事大多如此,并无任何捷径可循,能成为一代宗师之人总归走过许多平凡无奇的正路。” 严平固然沉默不语,纪嫣然却也心神微震。这些话是对严平说的,又何尝不能用来形容阴阳家? 道家之所以能传承不绝,正是因为它走的是平凡无奇的正路,人人都知道从这些路走下去或许能有成就,但这条路太过漫长,无数人在半途放弃,最后能见到终点的不过寥寥,但那寥寥几人都能以圣贤相称,阴阳家另寻他途,追寻失传的阴阳术、搜索幻音宝盒,到如今想要借重七国之力,这些……如何还能说是正途? “呀,要赢了。”瑶光见到王翦不知为何忽然露了个破绽,心知项少龙等候许久的机会已到了,此时反击必不会落空。 项少龙也的确捕捉到了王翦这一破绽,手中重剑向上一挑,竟是想要震飞王翦佩剑,与此同时,项少龙向着一旁观战的吕不韦猛打眼色。 刹那之间,瞬息万变。 项少龙的确震飞了王翦的佩剑,王翦却就地一滚,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杆长枪,扭身对着项少龙心口刺去。 枪长剑短,项少龙此刻想要反击唯有切近王翦身侧,但王翦又怎会留下这般空隙,枪花一闪,整个人已鱼跃而起,向着项少龙连刺三枪,项少龙只得反手格挡。 吕不韦忽然走出,高声道:“停手!” 王翦一惊,不得不收手,项少龙挡开王翦一枪这才退开,长舒了一口气。 吕不韦向着秦王跪下,道:“项少龙、王翦两人无论剑技骑术均旗鼓相当,臣不愿见他们做生死斗,此战请大王判为不分胜负,两人同时荣任太子太傅,负起训导王子重责。” 项少龙与乌家堡众人来到秦国时便是吕不韦亲迎,早被人当做嬴政一党,此刻吕不韦站出来说话倒也没有人觉得奇怪,而场中形势看似焦灼,但算上前一场王翦认负,实则项少龙赢面更大,此刻吕不韦之言竟是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一时间反倒让人觉得这定是项少龙高风亮节、不愿王翦为难,便是王翦本人也忍不住这般想,心头一热,先前杨泉君叮嘱他若有机会便在比试中下黑手的那些话此刻想来竟觉无比惭愧。 纪嫣然双眸一亮,贴在瑶光耳边道:“是否你让项少龙联络吕大人?” 瑶光摇头道:“我以为是你叮嘱……”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元宗时同样得了个不明所以的眼神,均是心下雪亮。 无人叮嘱,那就是项少龙自己的主意,他主动去找了吕不韦,此刻这样一表态,不但大大增加了秦王的赏识,更会得到王翦的感激,这一步棋走得漂亮极了! 秦王嬴子楚看向项少龙,问道:“项卿家以为如何?” 项少龙跪下,回道:“吕相所言极是有理。王将军骑射盖世,臣下十分钦佩,能与王将军同殿为臣,是臣的荣幸。” 嬴子楚哈哈笑道:“那就如吕卿家所奏。项少龙、王翦二人同为太子太傅,暂共侍王子。” 项少龙与王翦二人跪下领旨,王翦忍不住满怀感激地看向项少龙,项少龙对着他一点头,以口型道“恭喜”。 嬴政此刻才算放下了心头大石。 他的师父不会离开他,这要比什么都强。 此刻比试结束,无数人起身欢呼,为这皆大欢喜的结局庆贺。 纪嫣然站起来,懒懒地舒展了一□体,冷眼看着诸人欢呼,以耳语般的音量叹道:“如今将星在秦,冉冉升起,战乱不远,破军所在,战无不胜,七国并立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辛苦大家等待了。 。 例行霸王票感谢: 深沉海蓝扔了一个手榴弹 海蓝么么哒!!! 奈何扔了一个地雷 摸头,么么哒。 vv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 。 这一周我忙死了,幸好也抽了……我自我安慰就算我更新了大家可能也看不到(……),希望接下来网站好点吧,我可能没时间和一个抽搐的网站慢慢战斗,工作变忙了,文临近收尾又比较卡,害怕最后出现个虎头蛇尾前功尽弃,越在乎越是不敢随便写,就比较卡文,我尽量保证两日一更,如果做不到,还是质量为优先。 ☆、第100章 出征赵国   自那一日校场比试之后,四月时光匆匆而过,过了盛夏,已至初秋。 项少龙固然保住了太子太傅之位,还与王翦结为兄弟,两人惺惺相惜,常在校场、郊外马场比试,反倒让当初苦心设计谋夺太子太傅之位的杨泉君气歪了鼻子,奈何王翦性情刚正纯良,起先听了阳泉君之言传了些无关紧要的传言出去,待自觉知遇之恩已还,便以“将士忠君”为名谢绝了杨泉君的邀约,更是让许多人暗中道政王子与项太傅会笼络人心,而那些更为不堪的流言在歌舞宴会上就“悄为流传”地更广了,以至于一些自以为有权有势的公子和后院里莺莺燕燕一大群的官员们心思活络地找着机会去王宫面见国师清虚真人与太师纪嫣然,这一群人后来不知为何三不五时地生些小毛小病,虽不致命,却总是缠绵病榻无法起身,而家中又怪事频出,金银如流水花了出去,再后来这些造访的人也就绝迹了。 嬴政这段时间以来可谓脱胎换骨。 瑶光教习剑术,讲解诸子百家;纪嫣然教习乐理,陈述七国风俗、历史掌故,兼授堪舆;李斯教习书礼,讲儒法两家之学;王翦教导骑射,项少龙明面上教导剑术,私下里则将特种部队里那些搏斗技与锻炼身体的法子告诉了嬴政;元宗名义上是给自己弟子项少龙讲述墨家理念与机关术,实际上却有好几人旁听,譬如嬴政、纪嫣然与瑶光。 这般学习的机会在从前的“赵盘”是绝不敢想象的,当世绝顶的名家有一位愿作师傅已经令人称羡,而他竟能师从数人、兼学各人之长,又怎会有一丝惫懒,只觉每日时间不够用,恨不能夜以继日、秉烛苦功,只是被守夜的瑶光劝阻才不得不保持了规律的作息,也是因此他才知晓原来这段时间每每入夜瑶光总在自己宫殿附近巡守,嬴政这才恍然自己这段时间的安宁背后有人倾注了多少心血,由此更是痛下苦功,从不言累,硬是将从前生疏的秦国文字在短短几月写得颇为雄浑有力,而一套剑法也已经练得有模有样,周天星宿熟记于心,诸子百家但凡听了的无论是否理解,先囫囵背下,有闲暇时反复默诵推敲,有困惑不明处再去请教。 任何一个人,若是本身天资不差,有名师教导,又肯这样下苦功,绝不可能毫无所得。 嬴政来到秦国时依稀仍是纨绔少年的模样,经过这几月的弓马骑射锻炼,筋骨强壮了不止一分,身姿挺拔,有两位名师教导礼仪、耳濡目染之下,嬴政的气质也愈见与咸阳王宫相适应,愈见沉稳,而不是从前在赵国时那种轻浮高傲。 这潜藏在每一日每一夜的微小变化沉积起来,终于到了无人可以忽视的地步,不知不觉间,秦国朝野上下对政王子的风评开始变好,向吕不韦示好的大臣逐渐增多。 项少龙某一日与嬴政说起秦王似是有意攻赵时,嬴政并未激动失态,而是写完了手中功课才平静地回答,此时攻赵,为时尚早。 那种超然的镇定和成竹在胸的沉着自信表现在一个身怀深仇大恨的少年身上无疑是令人震撼的,而他的言行举止已毫无轻浮毛躁,如同被流水涤去了原先浮于外的躁动,沉淀出一股厚重的尊贵来。 直到这时,项少龙才猛然惊觉,眼前的少年已经纯然是秦国的“政王子”了,任谁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当他回神反思之时,一些记忆的片段闪过眼前,在秦王宫内、在太师府内,曾经气度殊异的师徒在一日日的相处间逐渐变得相似,往事一幕幕回现,他却找不出从哪一日开始,几人相处时再也没有那种突兀分别。 道家出身的瑶光、阴阳家未来月神纪嫣然、儒家李斯,这三人因各自的性格经历形成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道家超然逍遥,阴阳家神秘高贵,儒家温文尔雅,但三人都同样给人一种高贵的印象,并非由于外在的权势,而是从更本质的层面流露出一种与芸芸众生不同的优秀杰出,从而令人仰视。因而三人在一处时,总会使人不自觉地也想要端正坐姿、谨慎言辞,恨不能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唯恐亵渎了这般画面,有时当他们对某个问题有所争议时,那种旁征博引、舌灿莲花的精彩场面会让人根本不敢插话,甚至也不敢靠近。 项少龙很有自知之明,自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成那种人了,平时和元宗、王翦亲近些,对这些人虽不至于敬而远之,却也是敬慕有加,不敢妄言了,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插到几人之间,徒然被对比出自己在文学上多么苍白,如果这时候给他们照个相,他要是站在旁边,肯定给人一种“此人一定是PS进来”的感觉。 但是,嬴政并不会避开。起先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后来偶尔会说上几句,再后来也能似模似样地去进行辩论陈述了,从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来的流利典雅,他花费了多少心血没有人知道,众人能看到的便是有一日政王子已经与几位师傅相得益彰。 项少龙苦笑着想,大概这就是“莫欺少年穷”。如果不是日日相处,可能他早就该看出嬴政的变化了,就因为平时太过熟悉,反而直到这时候他才察觉到嬴政与最初喊他师父的赵盘已经判若两人。 于是项少龙没有再多说什么,拱手行礼然后告退。 项少龙走了之后没多久,嬴政攥紧了双拳咬紧了牙齿,一想到当日母亲凄惨的死状就悲痛不已,但他不敢放肆地表现出这样的仇恨,几个月的宫廷生活教会了他什么叫做无处不在的眼睛和耳朵。嬴政的失控只有短短几息,很快地,他就重新握起毛笔,想要再抄些东西来让自己静下心来。 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风铃声,随后有人悄然来到他身后,笑着说:“政王子,李先生布置的功课若是做完了,出来与我一起看清虚真人练剑吧。” 嬴政松了口气,放下毛笔,起身,面色平静地向着纪嫣然行礼,口称“太师”。 纪嫣然却微微皱起眉,口中“咦”了一声,盯着嬴政端详片刻,才弯起嘴角,略有些狡黠地笑道:“政王子看起来似是有些开心又有些不甘心呢,是否项太傅说了大王打算攻打赵国的事?” 嬴政心里一惊,随即板正脸色。 纪嫣然却已从嬴政那一点神色变化猜出了答案,不由得抬袖掩口一笑,双眸宛如月牙,笑眯眯地注视着嬴政,柔声道:“如清虚真人那般毫不矫揉造作、心口如一,可是需要天下无双的利剑作为后盾的。政王子晓得要喜怒不形于色已经很不错,今日在我面前也就算了,以后便是被人说中了心思,也别这样惊慌,说起来,‘揣摩上意’才是可能被定罪的,该惊慌的也是我才对啊。” 她伸出手想要牵嬴政的手,被避开后也不恼,笑吟吟地转身出外只当领路。 嬴政双手缩在袖中,自己也不由得有些惊诧——刚才收手的动作快得超乎他的想象,就好像身体本能地拒绝被这样对待一般。但是,同样的举动发生在另一人身上时,他却从未有过丝毫不愿。 这背后的原因嬴政不敢深思,本能地感觉到惊惶不安。 惊惶和仇恨胶着在一起,变成令他无法开口的沉默。 纪嫣然笑着轻叹一声,却自行做出了解释。 “大王宣了项太傅与王太傅二人、吕相国等人议事,这消息在宫中朝中都并非机密。大王对赵国仇恨已久,想要攻赵也并非奇事,吕相提议由项太傅挂帅出征赵国,项太傅则愿以王太傅为主帅、自己为辅弼,王太傅大惊推辞,愿为先锋,大王并未当场下旨,让几人先各自回去待命,大概还要再考虑几日吧。” 嬴政不由惊讶道:“为何项太傅要推辞主帅之位,待战胜赐封之时,主帅与偏将赏赐有天壤之别!” 纪嫣然笑道:“那就要问你的好太傅了,嫣然一介弱女子,不懂男人的想法。” 嬴政顿时心情复杂。 弱女子? 弓马骑射、枪术剑术胜过自己十倍有余的……弱女子? 偏偏他明知这是谎话还不能继续追问,不得不感慨一句纪才女口才了得,打定主意有空再找项太傅详询始末。 两人已到了后殿门口,院中瑶光已开始舞剑,一柄木剑在她手中竟有着让人移不开双目的魅力,分明只是最简单的挥剑,一招一式相连却宛如极乐天韵叩人心扉。 纪嫣然站在门口,看了半晌,忽而轻声道:“政王子,真人与我说,若是项太傅出征赵国,她想要带你出宫一趟。” 嬴政脱口而出:“去哪里?” “去鬼谷。”瑶光恰好在空中连踏几步,转身挥剑时往这边瞥了一眼,气息分毫不乱地回答,“纵横一脉所在的鬼谷。我替你定下十年之约,你如今已认识了项太傅与纪才女,还有一位对手并未见过,总该去打个招呼。” 那一位将来的剑圣如今不知是何种模样? 她承他赠剑之情,尚未返还。 “纵横家……鬼谷子……” 嬴政不由得有些出神。 五日后,秦王嬴子楚下令,命项少龙挂帅、王翦为先锋,发兵十万攻打赵国。 军队出征当日,嬴政称病休养。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小雨~扔了一个地雷 愚人节的地雷,嗯,快乐! 奈何扔了一个地雷 也是愚人节的地雷呢,同乐!(喂) 。 这是本文的第一百章啦,真是开文的时候从未想过的事情啊。其实这个文一开始纯粹是防止笔名下没有文章会被删号所以开了的(咳),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久了,看看也有五个月,三十多万字,实在值得庆祝一下。 。 接下来的内容大概也和寻秦记原著不同了,原著么还是项少龙各种威各种收美人,这里大概开始偏到秦时明月那边去,见见小小一只的盖聂,把前面的伏笔都收一收了。鉴于本人能力,关于打仗啊、宫斗啊等等的具体内容我都不去写了,我很清楚我写不好这玩意(……),所以打仗什么的大家到时候看着战绩自己脑补就好了哦。(喂) 。 最近超抽的,如果在我有空弄更新的时候上不来后台,我也就不勉强了……大家隔日看不到更新也不要奇怪,等它抽完了我能上后台再说(……)。 。 后台看章点击目前是400,而且已经好几章这样了……请告诉我这一定是点击抽了!!!泪奔而去。 ☆、第101章 百家争鸣   “子政,还有数日旅程,身子还吃得消?” “先生尽管放心,政并不觉苦!” 这对话的二人一是华服仕女,一是锦衣公子,此刻策马徐行,颇有些风尘仆仆,使人一看就知已赶路数日,但二人容姿端华、风采照人,便是这般旅途劳顿也掩不住天成气质,任谁一望也知非富即贵,二人座下的高头大马更是千里挑一的神骏,便是翻山越岭依旧精神抖擞,毫无疲态。 一旁带着帷帽斗篷袭身使人不见真面目的妙龄女子却是轻声一笑,道:“眼下未离秦边境,还算安宁,等出了秦境,取道韩国,怕是会小有麻烦。” 策马在前的华服女子回头笑道:“最多不过劳烦‘纪才女’设宴几场罢了。” 这名女子一身曲裾深衣,色泽明快,花纹繁复昳丽,愈显纤腰约素、楚楚动人,乌发如缎、光可照人,挽了坠马髻,斜插银步摇,冰肌玉肤、明眸善睐,当真秀美绝伦。 这回眸一笑登时令身后少年与先前发笑的女子都看得呆了一瞬,而后同样衣饰华贵的妙龄女郎嫣然一笑,道,“倘若真人早些做这般打扮,怕是天上仙君早将真人迎了去,如何会留与凡尘?” “纪才女莫要拿我来说笑了,边境将至,可千万莫要说漏了,王子、真人与才女之称再不能说了。” “真人唤嫣然才女,嫣然怎敢不敬?” 这二人俱是当世殊色,一颦一笑俱是风景,此刻这般笑嗔对答,竟也叫人不愿打搅。 谁会知晓,这二人竟是名动七国的才女纪嫣然与清虚真人? 嬴政早知自己先生韶华正好,却不知她若是弃了那一身道家装扮、换做时下贵女的打扮后会有这般不同,原本那一股出离凡尘、恍然若仙的气质悄然淡去,软红十丈的靡丽明艳妆点在她身上,莞尔一笑便令人心旌动荡。 纪嫣然策马至瑶光右侧并骑,复看了瑶光发髻一眼,忍不住道:“若不是早知今日‘瑶光’便是昨日‘清虚’,嫣然怎样也不敢认……道家竟还对女子发髻有这般钻研,真叫人无法相信。楚服尚华丽,莫非瑶光原是楚人?” 瑶光笑着回道:“不是楚人,便不能衣楚服?原来在嫣然心中,道门中人俱是披头散发、不修边幅之人?” 说到“披头散发”,瑶光竟下意识地想起了青岩万花谷中名士风|流的万花弟子,忍不住又是一笑。她头上的坠马髻在唐朝已不算什么新鲜发式,只因挽法容易,她才跟着万花谷中女弟子学了来。 纪嫣然故意一脸认真地点头,道:“嫣然以为道家弟子不受任何拘束,自由自在,披发长歌,对月小酌。” “那般人物自然也是有的。”瑶光笑吟吟地点头,“世有万紫千红,道门自然也有三千不同。诸子百家追根溯源俱与道家有关,如今已是各不相同,譬如嫣然,不也是道门一种姿态?” 纪嫣然不禁一怔,片刻后方道:“嫣然有一问请教瑶光。” 瑶光欣然点头,“请讲。” 纪嫣然斟酌片刻后,低声询道:“儒家孔子曾师从道家老子,如今儒家为当世显学,道家隐于函谷……阴阳家源自道家,数百年前分裂而出另成一家,如今阴阳五行说兴起,世人皆以为阴阳家之学,未知道家。鬼谷纵横一脉亦曾求学函谷,‘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熄’使君王知鬼谷纵横……” 嬴政听了这些话已明白过来。 源出道家或与道家有旧的诸子如今声名日盛,反倒是道家依旧安安静静隐居函谷,若不是瑶光先生入世,恐怕世人依旧唯知仙神不知道家。 道家竟毫不在意? 瑶光笑望着纪嫣然,道:“诸子百家各有其宗旨,正如辰宿列张,本该群星熠熠,独星不成夜空。” 纪嫣然微微蹙眉,续道:“开宗立派,当求其名兴盛、流传千古,纵有万般绝学,隐于夜色又有谁知?” 相较于如今儒墨法名阴阳等学派明星迭出、著书立说,道家沉寂得已经太久。甚至可以说,在一年以前,除了同为诸子百家之人,世人遗忘道家已有数十年了。 瑶光本以为纪嫣然是想为阴阳家与道家一争长短,心中还道左右自己也并非此世函谷“道家”之人,应上几句就罢,也无心争辩,听到此处忽觉不对,忍不住问道:“嫣然……为道家不平?” 纪嫣然剪水双眸已流露出几分厉色,蹙眉点头。 “嫣然不解……道家因何甘心沉寂许久,若然后人再不知道家,何来传承?” 瑶光与纪嫣然对视片刻,不禁扬眉一笑。 “嫣然以为声名之盛可保一脉传承?” 纪嫣然在阴阳家中听得多的都是要兴盛阴阳家、广收弟子之言,虽觉瑶光问话的语气略有些奇怪,还是点了头。 “唯有先盛其名,才会广为人知,去芜存菁,方得可堪托付传承之人。” 瑶光轻笑一声,道:“夫唯乱世之内可行此道,若即太平盛世,声名不显方得长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声名过盛,如置炉上,安得长久。” 纵观史册,又有哪一门学说比道家传承更久? 如今儒墨并称显学,阴阳家将兴,纵横之名令七国胆寒,法家兴于秦,论起声名都胜过道家百倍,然而,后世之中又还存留多少如今诸子的辉煌? 纪嫣然心中大惊,欲言又止,之后竟沉默了。 嬴政这才开口道:“先生,鬼谷在卫国,我们取道韩魏,若是被人识破身份,该当如何?” 瑶光沉吟片刻,觑了纪嫣然一眼,方道:“如今秦赵交战,取道赵国万万不能。我们三人扮作平民只能更引人怀疑,索性扮作楚国贵族出游。韩国势弱,目下国内少有名士,识破我们的几率并不大,而魏国之内,才女是魏王与信陵君座上宾,料想不会有何危险……你我二人,大可假称阴阳家门下,纵然魏王起疑质询,阴阳五行之说若非道门阴阳弟子断不可能知晓个中分别。我闻云中君邹先生此刻在魏国,我们平安出魏不是难题。” 纪嫣然心思纷乱,此刻懒懒地看了瑶光一眼,无奈地笑道:“原来瑶光前日问我师尊此刻云游何处是为了这个……罢啦,阴阳家下任月神已选了秦国,阴阳家自然会倾力相助。说起来,卫国虽是小国,却多出名士君子,也是奇哉怪也。” “我们这一路正好也能亲眼看看卫地究竟是何等风水,竟能养出这样多的君子,却又偏偏无力强国,英杰之才无不投靠他国。鬼谷便在卫国之内,以纵横家之力竟不能助卫国?我看不然。” 瑶光颇有趣味地想着,远的不提,秦国就已有数位卫国大才投奔了,变法的商君卫鞅、如今大商在国的相国吕不韦,卫国若是任用一位也不会到如今地步。 嬴政忽道:“吕相曾言,卫一小国,尊者愈尊,举贤无门,有才而不得用,国将不国。” “尊者愈尊,举贤无门……” 瑶光重复了这八个字,心中若有所悟。 尊者愈尊,卑者愈卑。当出身成为唯一限制一个人将来地位的条件,才学、品行便全都无关紧要,如此一来,胸怀大志的大才之人必将离开,阶级固化带来的便是整个国家死水一潭、毫无活力,一代代消耗下去,早晚亡国。后世的晋朝某种意义上也是这样亡的。 纪嫣然忽而冷笑道:“举贤尚功,便有诛君之臣。卫侯只愿代代为王侯,自然有此国势衰弱之祸。” 嬴政心中一动,问道:“姬先生所言,指‘田氏代齐’?” 齐国本是姜子牙封国,姜姓为王族,自齐康公后姜姓绝嗣,田氏成为齐国王族。 纪嫣然轻轻颔首,片刻后又道:“自周王室衰微,诸侯并起,人心思变,一世为王,未必后世为王,各国交战不息、国内君臣二心,几百年前交战或许还有‘礼’可循,如今强者愈强、并吞弱国已不可阻挡,国弱则为人所破,主弱则为仆所趁,君臣纲纪,名存实亡。正如孔子所言,礼乐崩坏,现如今要终结乱世,唯有如昔年文王,出岐山,平天下。” 嬴政听得愣了,从前纪嫣然从未有过这般犀利言辞。 瑶光见到嬴政面露茫然之色,伸手轻轻在他肩上一拍,道:“如今秦有武将,不逊六国,子政只差一位‘太公望’而已。” 纪嫣然笑道:“或许太公已在秦也未可知啊。” 瑶光想到如今还未崭露头角的李斯,不禁笑道:“太公修道六十载才下山佐周,子政不妨等上十年。” 纪嫣然不禁笑嗔一声,“十年之后,我就要与子政一分高下了,到时候若是来了一位太公望,却要我如何出手,瑶光当真好狠的心。” 瑶光笑道:“嫣然不战而败也可以啊。” 纪嫣然更是好笑地瞪了瑶光一眼,策马飞奔,超过两人直往前方去了。 瑶光侧头看了嬴政一眼,正色道:“子政,十年内,‘纪嫣然’可信,‘阴阳家’不可信,十年后……就要你自己看了。” 嬴政似懂非懂地点头。 两旬之后,三人到了鬼谷入口。 山石奇诡,绿竹森幽,清泉潺潺,不闻虫鸣。 瑶光正待出声告知谷内有人拜访,竹林内就已传来脚步声。 不多时,鬼谷子出现在三人面前,竟略有些惊讶,目光从瑶光到纪嫣然,最后定在嬴政脸上。 “这位便是清虚真人弟子吧?果真名师高徒。清虚真人与纪才女联袂而来,鬼谷蓬荜生辉。” 瑶光示意嬴政行礼,笑着揖手作礼后道:“冒昧来访,还望鬼谷先生勿怪。” 纪嫣然则是笑道:“嫣然今日得见鬼谷风水宝地,十分惊喜,只盼没有叨扰了鬼谷主人。” 鬼谷子一笑,伸手指向内里,“三位贵客,请随老夫来。谷中有阵法,勿要随意触碰木石。” 嬴政给唬得微惊,下意识地往瑶光身旁贴近一点,瑶光笑着牵起他的手往里走去。 鬼谷子余光将二人举动收在眼内,心中那几分猜测变得肯定,当他视线扫过纪嫣然时,两人恰好目光一撞,两双眼内竟是无比相似的神情,二人随后心中雪亮,了悟对方与自己都明白了同样的事情,于是各自一笑,只作不知。 走过一段长长的林间小径后,前方豁然开朗,阳光扑面而来。 嬴政不自禁地抬手挡了一下刺目的光线,待放下手来,只见前方草地上有一个幼龄男孩拿着一柄木剑似模似样地挥着。他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了那个是鬼谷子的弟子、是他的先生为他定下的十年后的对手之一。 鬼谷子朗声道:“聂儿,你过来,今天有贵客到来。这两位是道家的清虚真人、阴阳家的月神,而这位小公子是你将来的对手。” 男孩收起木剑走过来,虽然年龄很小却没有同龄孩童的慌乱,而是颇为平静地对几人一一行礼,最后抬头看向嬴政,似乎要记住对方的长相一般着意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垂下视线沉默地站在鬼谷子身旁。 瑶光见到未来的剑圣此刻竟只是这般孩童,小小年纪却做出这种老成的模样,忍不住就想笑。 鬼谷子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嬴政看了瑶光一眼,得到对方含笑的回望后心中稍安,弯腰蹲下与男孩视线相平,笑着开口道:“你好,我是嬴政。” 男孩微楞,随后用孩童特有的软糯明亮的声音答道:“我是盖聂。” 这一大一小两人对视,一旁作为师父的鬼谷子与瑶光也是笑而不语,纪嫣然却无奈地一手扶额。 瑶光若有所觉,笑问:“嫣然怎么了?” 纪嫣然无奈道:“一想到来日的对手此刻还是个孩子,我就觉得自己老了。” 瑶光笑道:“因此我说,嫣然可以不战而败啊。” 纪嫣然嗔了瑶光一眼,道:“我开始觉得你是故意将时间定的那么久了,若是三五年内比试,我定能胜过这几个孩子。” 瑶光不禁笑道:“你都知道他们此刻只是孩子,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吧?” 纪嫣然叹了口气,稍稍提起裙角,也跟着屈膝蹲下,笑吟吟地对盖聂道:“鬼谷的传人你好,我是阴阳家的弟子纪嫣然。十年之后,请你手下留情呀。” 盖聂再早熟也拿不准这是什么情况了,板着一张脸看向自己的师父鬼谷子。 鬼谷子笑着拍了拍盖聂的头,“这两人,还有墨家巨子的传人,你们四人在十年后将会有一场比试。这场比试或许会改变天下的命运。” 盖聂似懂非懂地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又是几天没更新。一方面工作忙,一方面,登陆不上后台、上了后台无法更新,真是太糟心了。我给123言情抽得简直恨不得扎个娃娃写上123言情二字就化身容嬷嬷扎扎扎…… 123言情太抽了,我自己看文都买办法购买,简直OTL。而且网站一抽,就没有留言,看不到留言我就特别没有更新的动力,整个人就越发不想码字了…… 说起来全文最多也就剩下两三万字的内容了,卡文却卡的特别厉害,前面写了几千字又看不过去删了,改来改去就到今天了…… 。 霸王票感谢: 哪唾手可得的天下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呃,我感觉这一定是催文的!!!对不起我也想更新的!但是感觉写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就一直改啊改的就到今天了……OTL。感谢炸弹么么哒。 羽绯心扔了一个火箭炮 火箭炮收到了,么么哒!!!我会尽量正常更新的! 。 前面有人说为何盖聂认不出瑶光…… 我想说啊,我自己就不记得七八岁时候的事情了……盖聂这次见到瑶光的时候年纪太小了,加上瑶光和后来出现的时候画风还不一样,他怎么会往长生不老一个人上面猜,肯定觉得是同师门嘛。 我想了想,超小一只正太盖聂……似乎可以放在碗里带走的样子呢(喂喂喂)。他看着面前的怪哥哥(嬴政)和怪阿姨(纪嫣然)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为什么很忽然就出来两个未来的对手啦?而且这么大只的对手,感觉不太对嘛? ☆、第102章 铸剑天问   嬴政与纪嫣然两人身在赌约之内,不知各自想了什么,听到鬼谷子那句话都是暗暗点头,而一旁笑看三人初识的瑶光忍不住以奇异的语气重复:“改变天下的命运?” 瑶光初时提出这一个十年之约,固然有着心血来潮的瞬间冲动,也有暂时安抚阴阳家与纵横家的意思,因她熟知历史,早知最后胜利的必是秦王嬴政,因而对这一个约定到底会带来多少影响、十年后会发生什么并没有太多的推想,此刻听闻当代鬼谷子做如此断言,也是不禁为之一愣。 鬼谷子并不知瑶光奇异的语气是为他的话感到惊讶,反而将她那句讶然中些许的怔愕当做了道家发出某些谶言时特有的飘渺,随之一笑,道:“我鬼谷传人历代都有二人,一纵一横,唯有获胜的那个才能够走出鬼谷,以当代鬼谷子的身份去改变天下大势。老夫本以为天下间唯有鬼谷传人才能改变天下的命运,然而年前老夫夜观星象,见群星变动,往昔黯淡的数个星宿光芒大盛,文曲、武曲、紫微、破军……与一颗新星都向着代表秦国地界的星野移动。老夫十分好奇,不知究竟那颗新星与紫微破军因何竟会聚集一处,遂出鬼谷相寻。” 话说到这里,除了盖聂因年龄太小又不知前因,其他人都已经听明白了。 瑶光听到“破军”二字几乎下意识地心中一颤,她命星上映破军,故而得名瑶光,而嬴政更是必定的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命星是紫微帝星并不足奇,至于新星,所指必是项少龙。鬼谷子是在赵国边境与几人相见,她全没想到鬼谷子的出现竟有这般原因,原来这天下间当真多出能人异士,观天象而察天机。 嬴政被这一番深奥又极有宿命气息的论断震住,忽觉在这个老人面前自己全无秘密可言,或许连他实为赵国公子的身份也已被看破,这种无处可遁的惶恐感令到嬴政心神微乱,下意识地靠近瑶光,似是要抓住什么依靠一般攥住了瑶光的长袖一角。 瑶光察觉到衣袖处动静,微微一笑,握住了嬴政左手。 纪嫣然侧目扫到瑶光与嬴政二人交握的手掌,胸中百感交集,竟有想要长啸的冲动,然而她最终只是嫣然一笑,柔声道:“果真不愧是当代鬼谷子,学贯百家,通阴阳,知道法。年前,师尊也曾对嫣然说,见到群星变动,有一颗新星横空出世,它将会成为改变七国的契机,师尊说那是‘新圣人’,‘新圣人’将会给这天下带来一位帝王,一统天下、终结乱世,之后不久,黯淡许久的紫微星果真亮了,更有破军星在侧。而后,三星自星野赵境入秦……” 新星、紫微星、破军星由星野赵境入秦,对应在地上,便是项少龙、嬴政、瑶光三人离赵返秦。 瑶光此时已镇定下来,暗想自己有预知祸福的感应,有人能足不出户而知天下大事也不足为奇,尤其此世圣人未远,英杰辈出,因而只微笑着听纪嫣然说话。嬴政却还没有这般定力,全然被这般窥探阴阳的本领摄去心神,情不自禁地将自己代入那三颗星之一,心中隐隐对自己身份有所猜测,却又不敢相信,更是忍不住悄悄窥视身旁清艳秀美的少女,揣测着对方对应的那颗星。 鬼谷子已笑着接话:“于是纪才女千里迢迢赴秦,便是想一窥三星真面目。” 纪嫣然昂首笑道:“不错,嫣然十分好奇,究竟何人竟是能影响天下大势的新圣人,又是何人以紫微、破军入命。嫣然曾一度迟疑,以为清虚真人是新圣人……” 说到此处,纪嫣然侧首对着瑶光微微一笑,目光颇为俏皮,似是与朋友玩笑般双眸一瞬,重又看向鬼谷子。 “这一次项太傅领军伐赵,嫣然终于完全确信清虚真人乃是破军入命,难怪剑中有如此凛然剑意。” 项少龙离开秦国,星图有所变动,纪嫣然自然能完全肯定,但是在此之前,恐怕几月以来的接触也令纪嫣然对项少龙“横空出世”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瑶光如今回想,才明白为何自己当日说项少龙不通骑射之时,纪嫣然会那么惊讶。 阴阳家月神……果真不可小觑。 瑶光不禁笑道:“嫣然不曾相问,正因我命星上映破军,师尊才以瑶光为名……鬼谷先生如今也已见过项太傅、我与王子政,可有大失所望之感?” 鬼谷子半眯起眼睛端详瑶光与嬴政片刻,神色忽而凌厉起来,沉声道:“正因老夫已见过汝三人,这才断言,十年之后的比试或许将会改变天下的命运。” 若是旁人说出这句话来,九成九会被当做发疯的狂徒,如今做出这般断言的是鬼谷子,却不由得众人不深思。 纪嫣然与鬼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似已了悟什么。 瑶光稍蹙眉,不明白为何鬼谷子坚持这“十年”之语,十年后,嬴政已登极称帝,其后横扫六国,又有谁能阻挡这般大势? 鬼谷子也不多言,话锋一转,道:“几位远道而来,且饮几杯美酒休憩一晚。” 纪嫣然走过去挽住瑶光左手,笑道:“却之不恭。” 三人长途奔袭,瑶光与纪嫣然还算行有余力,嬴政却是当真累得很了,晚上喝了几杯酒后更是醉得一塌糊涂,倒头就睡。瑶光因白日对话心有所思,便坐在屋顶上仰望夜空,望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观星上与那两位相去太远。 夜风习习,沁着三分凉意,时有虫鸣,愈显谷中幽静。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也跃上屋顶。 “瑶光对着星空这许久,可有看出什么?” “……还请嫣然赐教。” 纪嫣然莞尔,坐到瑶光身边,握着她的手指向星空某处,道:“你看,那一颗泛白的明星便是象征新圣人的新星,此刻已入赵境,附近又有武曲星在,这一仗必然能胜。” 瑶光默默地看向北斗七星,半晌才回道:“未见武曲旁有新星。” 纪嫣然扬眉一笑,“便是知晓瑶光看不到才特意说的,难得嫣然有一项胜过瑶光的技艺。” 瑶光顿时被这种炫耀的口吻弄得差点一口气呛住。 纪嫣然已笑得十分得意,好一会儿才收起了笑容,低声道:“瑶光想来十分在意鬼谷子白日所言吧。” “是。”瑶光诚实地点头,停顿片刻后方道,“我以为十年之后,子政将会获胜……无论胜败,这场比试也不会影响天下。” 纪嫣然看了瑶光片刻后,眸光忽闪,叹道:“倘若届时瑶光尚在,自是如此。” 瑶光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嫣然此言何意?” 纪嫣然避开瑶光注视,将视线投向熠熠星空,过了半刻才悠悠说道:“当世观星,无人能出嫣然之右。鬼谷子道破军星现,却不知破军与新圣人均是凭空出现。” 瑶光的呼吸为之一滞。 纪嫣然已巧笑倩兮,转头问道:“然否?” 瑶光微笑着回道:“我若答否,嫣然如何?” 纪嫣然悠然道:“自是不信,况且瑶光不会谎言相欺,不是吗?今日嫣然既挑明,便不会与第三人说,若是嫣然心存疑虑,早已飞书函谷……破军星现,必逢乱世。乱世稍定,便即隐去。十年之后,这天下若是仍是这般乱世,政王子岂不辜负瑶光教导?十年之后,当他身登王座,又是一盘棋局开启,届时纵横传人入世、诸子百家并起,焉知不会有新人来合纵连横?十年后那一场比试,未必不能定之后十年天下大势!” 瑶光这才恍然大悟。 倘若纵横传人择六国,再行合纵,又有诸子百家并起,纵然秦国强盛,也必是一场苦战。换而言之,纪嫣然有联合诸子百家之心,否则以阴阳家一力必然独木难支。 这个念头过去之后,瑶光忽而想到了另一点。 “……乱世稍等,破军隐去?” 纪嫣然忽而露出一个美艳至极的笑容。 “天下安定,破军紫微不能并存……” 瑶光心中一动,隐约有所感悟,她昔年入秦……入元……皆是乱世,而后……而后离奇地离开,莫非便是因为如此?她从未深思种种离奇遭遇背后的因由,因她深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无论身处何处皆可求道,时移世易而心不动,如今骤然回想,忽觉自己似是捉住了什么。 就在这时,“嗡”的一声长鸣划破夜空,瞬间惊醒瑶光与纪嫣然二人。 纪嫣然讶然看向瑶光身后长剑——那柄久未出鞘的长剑在鞘中鸣动不已。 瑶光沉默片刻,反手握住剑鞘,终是一笑,拔出剑来。 上清破云剑蜂鸣不止,光华耀目,比天上明月毫不失色,剑脊上“上清破云”四字灼着瑶光的双眸,直直照入心内。 剑修手中剑即是所修之道的外化,道心不改,所修之剑便不会更改,道心不灭,所修之剑便不会损毁,纵然剑损其形,只需一念尚在,剑心不散,重铸之剑仍同先前。 瑶光两次铸成上清破云剑,足证道心未改。 剑修以剑修道,一剑修一生、一生修一剑。 昔年咸阳宫内,她铸成上清破云剑时,在雷光之中往事闪现,她不惜违逆了师祖与师尊,也要追寻属于自己的道。 当日她立下誓言,纵有千难万险、百千劫数,当一力斩之,以辟通天之道! 今日可还记得这般誓言? 今日瑶光,依旧是昔时瑶光。 纪嫣然望着这柄绝世利器不禁痴了,连话也说不出来。 瑶光伸手缓缓抚上剑身,长剑的鸣动终于停止,那种炫目的光华也好似瞬息收敛,终于显出长剑本身清寒的气息来,其中隐隐有风雷之声,凛然生威。 “我要再铸一柄剑。” 瑶光将上清破云收回鞘内,悄然站起,笑着自语:“铸一柄剑……向天而问。” 铸一柄剑,了却眷恋,斩断疑惑,向天而问,叩问本心。 作者有话要说:123言情太厉害了,我好几天没办法进后台…… 。 霸王票感谢: 月色清浅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vv扔了两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陌苍穹扔了一个地雷 抱住陌陌啃。 心漂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 。 寻秦记原著里写到项少龙是新圣人,会结束乱世,书里是邹衍说出来的,纪嫣然也是因为这个才对项少龙另眼相看,当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邹衍好叼- -,这都能看出来?! 于是这里我让纪嫣然更叼…… 。 有没有感觉到完结的节奏? ☆、第103章 一步之遥   道门剑修从不轻易铸剑,因其手中之剑便是其心中之道,道心不改,何需铸剑? 瑶光这一生真正所执之剑有过两柄,一曰玉清玄明,得自昔年纯阳宫于睿所赠,她以玉清玄明剑内吕纯阳所蕴之道为己道,勤修不辍,剑道初成,却在邺城剑折人亡;二曰上清破云,乃是她在玉清剑折、道心动摇之后于咸阳宫内重铸之剑,剑生之时,天生异象,雷霆大作,在雷光之内,往事如走马灯闪过瑶光眼前,师门纯阳、师尊于睿的身影一一远去,彼时她灵台清明,终于顿悟。剑修所修之道无法假他人之手,彼道非吾道,欲成大道,唯有修己道,而非借道他人。她道心得成,剑心亦成,天赐剑名“上清破云”。 往后数十年,唯有“上清破云”才是瑶光的“剑”,旁的佩剑不过是兵器而已。 自瑶光再度入秦以来,需要上清破云出鞘的次数竟屈指可数,如今上清破云自鸣,是感应她心中动摇而鸣。上清破云于雷光中而成,所呼应凝练的正是当时瑶光坚定的誓言——纵千难万险,百千劫数,一力斩之,以辟通天之道。因她困惑动摇,上清破云便欲“斩”之,斩破疑惑,重得清明。 瑶光自铸成上清破云后,少有这般困惑之时,在她赵国讲道那一次之后就更无犹疑,世间诸般红尘乱象在她眼中自会剥去种种迷障,自行显露出纷扬嚣尘之下的本相真实。她无法描述自己为何能知,所谓“知道”,本就无法以言语来表述,她见大千世界如一幅画卷能任由她穿行其中,那是一种恍然间身在尘世却又并不位处其间的超脱感。 纪嫣然一语道破她并非此世中人,又断言破军星现于乱世,恍惚之间,瑶光似是抓到了什么。 冥冥之中,到底是什么令她有这般不可思议的经历? 而不知不觉间,她又到底走到了何处? 当她回头反思过往,竟会生出恍如隔世的感慨,当年华山雪岭论剑峰上懵懂练剑的女童竟已变作如今模样,可曾有人能够预料? 她从华山纯阳宫步入江湖,以剑修道,叩得道门,今后欲往何处,欲成何人? 这所有的疑问猜测、眷恋不舍,就在铸剑之中锤炼拷问吧! 鬼谷子听闻瑶光想要铸剑,大感兴趣,立刻将这件事揽下,铸剑材料工具全都一力承担,只求铸剑时能旁观,瑶光本欲返秦铸剑,盛情难却之下也无可不可地应下,便在鬼谷之内住下,每日教导嬴政三才剑法,等着鬼谷子准备好所有东西。 嬴政在剑术上的才能并不算高,起初花了七天才将三才剑法的剑招全部记下,到如今要流畅地使一遍都很难,他咬着牙日日锻炼,也不抱怨什么。 纪嫣然在一旁看着,忽而对瑶光轻声道:“我先前得空去看了看那位鬼谷高徒,比起鬼谷子的弟子,他倒更像是你的弟子。” 瑶光随手剥着手中权做剑用的树枝,笑道:“只是个孩子而已。” 纪嫣然诡秘地一笑,摇头道:“你以为只是个孩子就看不出什么?俗谚‘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对我们阴阳家弟子而言,五六岁的孩子已经足以看出将来了。瑶光愿与嫣然也立下十年之约吗?嫣然断言这孩子十年后剑术卓绝,才智过人,但沉默寡言,与历代鬼谷子大相径庭。” 瑶光微楞之后忍不住击掌赞叹。 盖聂的个性绝不会是一日间形成的,她所认识的“剑圣盖聂”与纪嫣然所描述的几乎无二,怎不令人称赞? 纪嫣然得到瑶光夸赞却没有多么开心,反而满脸狐疑地看了瑶光片刻,忍不住问道:“为何瑶光不问嫣然是否看到了你的未来?” 瑶光一愣,与纪嫣然对视片刻后不禁失笑。 数日前纪嫣然夜观星象道破她来历,今日又预言盖聂未来,竟是有意引她好奇询问? “过去可知,未来不可知。想要窥探未来的确是人之常情,但我并不想从他人口中得知。” 纪嫣然微微蹙眉,问道:“为何?” 瑶光一笑,却未作答。 纪嫣然又过片刻,长叹一声,惋惜道:“倘若瑶光问了,嫣然定会说瑶光只有来阴阳家才能避过来日灾厄,安稳度日,可惜了。” 瑶光笑道:“嫣然这句话也实在太像谎言了。” 纪嫣然稍稍嘟起嘴,哼了一声,道:“瑶光觉得是谎言,那便是谎言吧。” 瑶光笑了笑,走过去纠正嬴政的动作,握着他的手臂向上抬几分,告诉他应当怎样用力。 纪嫣然在一旁看着二人师徒和睦,檀口微张,开开合合几次,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等到瑶光指正完嬴政的动作后回来,纪嫣然已不见踪影,她也不在意,继续督促嬴政练剑。 纪嫣然离开之后并未走开多远,只是换到另一方去看盖聂练剑了。 小小的男孩握着木剑一丝不苟地挥动,半点都没有偷懒,一下又一下,只有动作完全正确了才会继续挥下一击。 纪嫣然看了半晌,一手支颐,轻声自语。 “怪哉……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为何有一日……瑶光会需要盖聂来救……” 别说是二十年,哪怕是三五十年过去,以瑶光的本领也不可能要将生机着落在他人身上,但她自信不会“看”错,这又该怎么解释? 纪嫣然怎样也想不出答案,只能揉着太阳穴往回走,途中碰上满脸喜色的鬼谷子,心中了然。 鬼谷子这段时间反复出入鬼谷,又让不少人进入后山,只能是为了铸剑一事,如今这样喜悦,除了准备妥当还能有什么? 鬼谷子果然笑道:“纪才女,铸剑所需之物已准备好,清虚真人随时都可开炉铸剑。” 纪嫣然笑着恭贺一句,快步去通知瑶光。 嬴政得知马上就能开始铸剑,兴奋不已,拉着瑶光问铸剑是怎么个过程,是不是要铸一柄天下无双的宝剑,这柄剑要给谁,以后自己能不能也有自己的剑。 瑶光没想到嬴政会有这么激动,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说到剑的主人时却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最后答:“我曾以上清破云断了严平佩剑,也曾应诺还他一柄剑,这柄剑铸成之后,就赠他吧。” 嬴政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得到这个答案不禁一愣,脱口而出:“不是给项太傅吗?” 瑶光也愣了,“项少龙自有元先生传剑,何需我铸剑?” 嬴政愣愣地呆了半晌,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地匆匆点头,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句。 瑶光疑惑地看向纪嫣然,纪嫣然回以事不关己的笑容,瑶光只好当做少年心思难懂,由他自己去了,又和鬼谷子商议片刻,定下三天后开炉铸剑。 鬼谷子领着盖聂占了个好位置,纪嫣然不甘示弱地拉着嬴政占了二人对面的位置,只等瑶光开炉。 等到炉火燃起,几人全都被热浪蒸得脸上发红。 炉火熊熊,火光灼目。 瑶光的心神专注在铸剑上,仿佛那剑坯便是自身一般,锤打、煅烧,以炉火灼烧焚尽疑惑,以重锤敲击拷问内心,如此反复—— 而今眷恋为何? 而今已无眷恋不舍,只有些许担心。 而今困惑为何? 而今已无困惑,吾心存道。 而今迟疑为何? 而今迟疑…… 吾见高山,远而望之,峰插云顶,入山攀登,劈荆棘成路,盘旋而上,久未见其顶,不知身在何处,只知踽踽独行,片刻不敢停顿,忽有一日,身入云层,周遭尽是氤氲,不知前路,不知退路。 吾退一步,可见山林幽美,吾进一步,却不知前方是何风景,是晴空九霄,是绝壁断崖? 是进? 是退? 剑修修道,岂有后退之理! 纵千难万险,百千劫数,自当以手中长剑一力斩之,何来后退?! 前方若是妖魔鬼怪,便以剑斩之;若是崎岖沟壑,便踏平道路;若是断崖绝逼,再攀上来便是——! 千锤百炼,剑坯终于成型。 瑶光的双眸则再一次于温润之间透出了锋锐的剑意,有如当年初铸上清破云之时,锋芒毕露,不可逼视。 剑成之时,瑶光闭上双眸,双手托起了长剑,似在等待什么。 众人还在怔愣之时,晴空忽然一道霹雳,直直向着瑶光手中长剑劈落。 与铸成上清破云之时的雷光相比,这一道雷要温和许多,仅仅将天地变白了一瞬便消失不见,而瑶光手中长剑的纹路之中如同侵染了雷光,隐约能看见青白的电光闪过。 瑶光睁开双眼,眸中锐意尽去,只余温润,更有一份释然。 鬼谷子还在低声与盖聂说着什么,纪嫣然双手在袖中掐算,神色间多了几分惊讶。 嬴政急急跑上前,慌忙问:“瑶光先生,您可安好?” 瑶光笑着点头。 嬴政似乎还有些不信,刚才的闪电着实太过吓人,他上下打量了瑶光几次,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太好了……” 瑶光微笑着拍了拍嬴政的肩,将手中长剑递向鬼谷子。 “鬼谷先生曾欲借剑一观,请您随意。如果还剑之时能加上剑鞘更好。” 鬼谷子接过长剑,稍稍一看就惊叹不已,痛快地点头道:“老夫并无清虚真人这般铸剑绝技,配个剑鞘倒也无碍。这柄剑名为何?” 瑶光思索片刻,道:“我铸此剑,向天而问……名之‘天问’。” “天问?是个好名。”鬼谷子赞了一声,再次将注意力投向了天问剑。 直到此时,瑶光终于明白为何她先前总觉此剑似乎有些眼熟,原来是天问……很久之前,她在咸阳宫中见过的“天问”——当时天问是秦始皇嬴政的佩剑。瑶光虽有意回报嬴政,却并没有想过定要将从前所知的“过去”一一再现,但此刻“天问剑”仍是成于她手,似乎冥冥之中自有一种力量推动着一切。 那种震撼令瑶光也沉默了,片刻之后,瑶光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今她离云雾彼端只差一线,只需踏出一步,就能拨开迷雾,看见所有。如同一门之隔,门内的人永不会知晓门外是什么,求道至今,她又怎会不明白这一步之遥以为着什么? 踏出那一步,或许她就会彻底明白冥冥之中的那些是什么,或许她将会不再是瑶光,又或许,她仍是她。 然而无论如何,她都必然会踏出那一步。 “先生?” 少年的呼声传入瑶光耳中,她回过神来,习惯地给身旁的少年弟子一个笑容作为回应。 “怎么了,子政?” 嬴政不安地拉着瑶光的衣袖,忐忑道:“刚刚先生似乎要消失了一般……” 瑶光笑了笑,牵起嬴政的手往回走去。 “安心吧,我不会走,在你登上王座之前都不会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zytnsh扔了一个手榴弹 感谢地雷么么哒! 月色清浅扔了两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VI&TA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vv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哪唾手可得的天下扔了一个地雷 和一个手榴弹和一个火箭炮 你把我砸傻了了了了……么么哒!!么么哒哒哒哒哒! 。 这段时间为何一直没更新呢? 先是网站很抽,我上不来后台……然后全网大和谐……虽然说我写的文并不黄暴,但是我实在摸不准这是不是在传播封建迷信思想OTL,而且我还公然对历史发出抗议搞掉了朱元璋皇帝的位置= =(喂)……总之在向编编求助和多方求解下,我觉得这文应该是可以写的嗯……天晓得这次和谐是这个不能写那个不能写,有几个基友从文到专栏都锁了OTL。 。 全文剩下的内容很短了,就是再收收尾巴就差不多,有人问过瑶光最后会怎样啦,其实这里看很明确的嘛,会破碎虚空啊,走到这一步了,如果我说她爱上了某某决定弃剑做个凡人,肯定会被大多数读者砍死的吧???先前我看过一个文,前面真心好啊,女主爽快又利落,然后……然后她忽然爱上了某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当时看着那文简直哭瞎,无数次诅咒男主角死翘翘好吗(喂)。 ☆、第104章 赵姬入秦   嬴政、瑶光与纪嫣然三人在鬼谷中总共住了一月有余,等到鬼谷子“终于”铸出剑鞘来还天问剑,瑶光才能离开,临别之时,她回头望了一眼。 小男孩握着木剑沉默地站在鬼谷子身旁,脸上没有任何神情,乍看之下竟能看出几分日后剑圣的缩影来。 嬴政不知瑶光为何迟疑,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恰好与盖聂相撞,他立刻露出警惕的神情,而盖聂则平静如故。 纪嫣然巧笑嫣然地与鬼谷子作别,笑道:“十年之后,嫣然恭候鬼谷高徒。” 瑶光适时回神,牵起嬴政的手往鬼谷外走去。 三人轻装而来,也轻装而去,只有嬴政背上多了一柄长剑而已。 从鬼谷离开一路返秦,路上却要比来时更加容易——因秦赵之战已结束了。 三人途经韩国境内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瑶光不禁一愣,嬴政在激动惊喜之外也不禁有些疑惑,瑶光与纪嫣然稍加商议,立刻加快了脚程。如此当三人返回咸阳城中时,秦军也才刚刚抵达边城之外。 嬴政“顺理成章”地病愈,而两位久未出现的“国师”与“太师”也再度出现在咸阳宫内,宫中早得到了秦军大胜的捷报,可谓一片欢腾,嬴子楚几乎日日举办宴会,恨不能叫天下人都知道秦国打败了赵国。嬴政作为王子自然需要出席宴会,不多时就弄明白了战况。 原来王翦做先锋领军奇袭赵国边境后,赵王竟出了个大昏招,以廉颇年老使其在邯郸休养,又听了巨鹿侯赵穆的谗言,将李牧以通敌罪收押,赵国当年长平之战大败之后本就军力衰弱,如今去了两位有本事的大将,剩下那些哪里还是王翦的对手,一路上王翦简直是摧枯拉朽,凭着先锋部队就打了个大胜回来,等到项少龙率大军赶赴战场,赵军更是溃败千里,直接拱手送了秦军八座城池,赵王这才慌了,将李牧放出,又求助于魏国,岂料魏王以联姻未成为由拒绝出兵,赵王又惊又怒,立刻下令将原本已派出魏国和亲的公主车队追回,幸而李牧挽住颓局,抢回两城,秦赵两军对峙几日后,项少龙派人前往邯郸有意议和,赵王同意了议和,两军便休战,约定秦取边境四城,赵国以黄金白璧赎回两城,又献公主以示诚意,于是秦军拔军凯旋。 嬴政眉飞色舞地向瑶光说完这些,端起杯子灌下一大口水,满脸红光地说:“先生,这一次项太傅立了大功,父王大悦,说要封项太傅做大将军!” “大将军……”瑶光微笑着点头,“大王对赵怨愤已久,此番大胜,定然全军封赏,不独项少龙,只怕这一次要多上几位将军了。” “说的没错,嫣然很看好那位王将军。”纪嫣然摩挲着手中的紫竹箫,笑道,“先以离间乱赵,后以奇袭立功,这一位王将军当真一位将才。” 嬴政仍在大笑,听了这句话微微一愣,“离间?” 纪嫣然瞥了瑶光一眼,笑道:“政王子以为赵王会在这般当口忽出昏招自毁大将,而王将军不过恰逢其会赶上了好机会?为将者自当紧抓胜机,而欲求胜算,则不可待时而动,彼有隙可乘则我乘之,彼无隙则我间之,使敌自相疑忌也。孙子兵法有云,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 嬴政这才收起了脸上笑容,端正神色,思索片刻后道:“兵贵神速,速战速决,于国有利。” 纪嫣然一笑,好整以暇地看向瑶光。 瑶光轻叹一口气,道:“嫣然还说过不懂兵法,却将孙子之言倒背如流。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王子政,可知这段话何解?” 嬴政将这段话复述了一遍,又思索几回才回答:“百战百胜,不如一战而胜,不如不战而胜。强国必先强军,国强则不以军胜。” 瑶光双眸一亮,与纪嫣然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涌起一股不负昔日辛苦的满足感,而瑶光更是又惊喜又骄傲,直接就抱住了嬴政,大笑道:“此言大善!” 嬴政说出答案后不知对错,尚在忐忑,忽地被人抱了个满怀,一股清淡的幽香扑鼻而来,他瞬时就愣住了,待反应过来,立时满面通红,然而他还未有所动作,对方已松手退开,笑着对他道,“王子政若坚持今日这般勤学善思,十年之内,必成大器。” “咿,分明嫣然也说对了,却没得到瑶光这般亲热,看来嫣然已人老珠黄了。” 纪嫣然故作悲伤地叹了一声。 瑶光顿时好笑地伸手点了纪嫣然眉心一下。 二人又笑闹几句,外间就有宫人来传信说秦王召见王子,嬴政只得向二人告辞。 纪嫣然托着下巴,笑看着嬴政几步一回头地走远,等对方去得远了,终于忍不住蹙眉道:“瑶光,男师女徒、女师男徒,古来少有,因其间总有诸般不便。若在幼年也就罢了,如今政王子随时都可娶妻纳妾,瑶光也要注意一二。” 瑶光略有些困惑地看了纪嫣然片刻,道:“多谢嫣然好意。” 纪嫣然打量瑶光的神色,知道她并不明白自己暗示什么,本想再劝一句,心念一闪忽然想到了东皇太一的秘密传讯,也就将话咽了下去,笑道:“想来也是嫣然多虑,瑶光道家真人,自然与常人不同。这一次项太傅立下如此大功,若当真得封大将军,想来政王子的太子之位也就十拿九稳了。” 太子之争,并不仅仅是两位王子的比较。两位王子的母亲地位如何、家世如何,朝中大臣支持倾向,诸般因素,复杂无比。秦王嬴子楚对秀丽夫人宠爱多年,膝下成蛟王子常年在身侧,自然不可能全无感情,但是如今华贵夫人朱姬深获宠爱,嬴政又有国师、太师、太傅、少傅教导,朝中有相国吕不韦以为臂助,与获得杨泉君等人支持的成蛟王子原是五五之分,但若是项少龙从“太傅”一跃而获封“大将军”之位,又有王翦“将军”辅助,两人同心协力,在军中可结成极大的势力,这股势力必然为嬴政所用,彼时秦王比较二位王子,自然会更倾向于嬴政。 瑶光十分清楚纪嫣然的意思,轻轻点头,道:“这一次王子政没能获得执意随军出征虽是个遗憾,却也不甚要紧。如今只差一点,我们便胜券在握。” 名闻天下的纪才女嫣然一笑,“愿洗耳恭听真人妙计。” “妙计暂时没有,静观其变吧……眼下最着急的,又不是我们。” 瑶光眨了眨眼睛。 纪嫣然顿时笑着点头应道:“是极,我们此刻占尽上风,无需着急,且看看秀丽夫人与杨泉君能再出什么妙招吧。” 二人各自练剑练琴,本以为今日嬴政又会一去不回,谁知道天色未晚,侍女竟来通报王子政到来,二人略有些惊讶,等到嬴政入来,纪嫣然微楞之后随即狡黠地笑了,满脸兴味地看向瑶光,瑶光则颇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迎向二人。 “王子政,倩公主。” 在玄衣的嬴政身后跟着的竟不是寻常侍女,而是婀娜雅丽、端庄高贵的赵国公主,此刻她并未身着赵国服饰,而是以秦国衣饰来装扮,比起赵服的袅娜,秦服更突出了端庄的气质,但是细究此举背后含义,却令人心生同情。 相比昔日在赵王宫内秀雅温婉的公主,如今的赵倩似乎已失却当日鲜活的生机,就好似鲜花开到季末,无论多么美丽都透出一股衰颓的死气,瑶光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子竟是当日能说出要随她修道、离开赵国的公主。 嬴政似乎有些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挥退左右,抬头望向瑶光,斟酌片刻后道:“先生,我国大胜赵国,赵王献公主倩,我求父王将倩公主赐予我……” 瑶光点头表示理解,问道:“王子政有意纳妾?” 嬴政立刻皱了眉,左右踱步片刻,咬了咬牙,说道:“我听闻先生在赵国时曾让倩公主服侍笔墨,如今先生身边也缺人,让倩公主留下可好?” 垂首站在后方的赵倩身子微微一颤。 瑶光看了嬴政片刻,笑道:“王子政如此关心我,却之不恭。明日我会向秦王禀明,定不让王子政为难。” 嬴政原先准备好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里,惊讶地看着瑶光,最终低下头掩去了神情,低声道:“愧不敢当。先生为政费尽心血,政一刻不忘。” 说完之后,嬴政就匆匆告辞,留下赵倩一人在殿中。 纪嫣然一笑,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瑶光这才看向赵倩,叹了一声。 “倩公主,没想到你我竟会在秦重逢。” 赵倩抬头时已泪水盈眶,半晌才哽咽道:“倩……拜见真人。愿随侍真人身侧。” 嬴政走出了国师府,这才长出一口气,暗道赵倩若是不蠢,断不会揭穿自己身份,这一次兵行险招将赵倩讨来算是避过一劫,等到时机成熟,这般知晓“赵盘”之人……一个都不能留。 夕阳下,年轻的秦国王子嬴政的脸上一片肃然,全无半分在瑶光面前的恭谨、慌乱与孺慕,只见冷酷。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vv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 Valmet扔了一个手榴弹 么么哒! zytnsh扔了一个手榴弹 么么哒! 。 文中引的孙子兵法那几段都是我很喜欢的,百战百胜其实并不是检验兵家最高的标准,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啊。打仗总伴随破坏,不打是最好的。 。 赵倩认识赵盘,项少龙也认识赵盘。多余的,我就不说了。 ☆、第105章 成蛟闹事   几日后,秦军大军凯旋,秦王嬴子楚心中大悦,亲自在城门处迎接以示郑重。两位王子政与成蛟都站在秦王身后,而身为国师的瑶光与太师纪嫣然则又退一步在这二人后方,咸阳城内文武百官自然也不会糊涂,一个个全都正装精神抖擞地列队静候,吕相国位在众人之前,仅仅比瑶光、纪嫣然二人退上三步而已。 大军早得到消息说大王可能亲自来迎,作为主帅的项少龙心里可说万分激动。 这是他平生头一次率领大军参战,也是平生头一次大胜,更是平生头一次率军接受一国之王的迎接,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满足男儿心中热血骄傲吗? 此刻项少龙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精神焕发,远远看到前方城门处的人群,心跳不禁加速,一时之间都恨不能长啸一声抒发心中激动,但他还算清醒,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冲动,于是牵着缰绳慢慢降低了速度。 到了城门近前,项少龙翻身下马,向着前方跪拜下去。 “臣项少龙不辱君命,讨赵大胜而还!” 嬴子楚亦是激动得满面通红,急急伸手扶住了项少龙双臂,大声道:“项卿为我大秦扬威,居功至伟,快快请起!” 项少龙怎么可能真的顺着嬴子楚的话直接就站起来了,仗着秦王力气没有自己大,硬是在原地跪着,大声将本次出征的战绩与伤亡报了一遍,话里话外格外推崇王翦,只差把功劳全说到王翦身上去了。 嬴子楚稍稍一愣,心内还以为这是项少龙谦虚,不愿贪功,王翦本是杨泉君推出来的人,项少龙却也毫无芥蒂,如此推心置腹,当真正人君子,遂大笑道:“此番凯旋,全军大赏,项卿居首功,王卿次之,寡人必不忘记诸人为我大秦所流的血!” 项少龙目的达成,立刻喜滋滋地顺势起来。 嬴子楚心中十分喜悦,他从前在赵多受折辱,如今项少龙率军大败赵国,等于为他报了仇,再加上之前朱姬与嬴政能安然返秦,项少龙也出了大力,可说对他一家三口都有大恩,又是这般纯良的正人君子,怎不令人喜爱! 嬴子楚对着项少龙和蔼地一笑,返回马车上。 文武百官也散开来,各自登车。 项少龙趁机看向嬴政,嬴政轻轻点头,脸上尽是压抑不住的激动神色,项少龙心中一暖,回以笑容,随后翻身上马,示意大军缓缓进城。 咸阳城中居民纷纷跑到街道上来,对着威武凯旋的军队赞叹不已,一时间热闹非凡。 纪嫣然轻轻掀开车帘些许,从缝隙里看着外面骑马走在大军最前的青年,轻笑着说:“项太傅打完这一仗,就真的是个将军了。” 这句话一语双关,明面上自然是人人都知道的项少龙将会被封为大将军,暗里却是指项少龙因来自另一个世界,从前与这个世界的将军甚至军人都很有些不同,如今这些不同却已经被战争所泯灭。 瑶光淡然回道:“不好吗?” 纪嫣然又看了一会儿才放下车帘,神色复杂地叹了一声。 “无所谓好或不好,只是……” 纪嫣然微微蹙眉似在思索该怎么说,视线恰巧瞥到一旁安静捧着竹简的赵倩。赵倩低眉顺目,不得二人允许就连抬头窥视二人也绝不做,那种沉默谦卑的姿态当真好似为奴为婢多年一般。然而她又怎会是天生的婢女?谁都知道,就在几日之前,她还是尊贵的赵国公主倩。 纪嫣然忽然之间想到了自己,竟忍不住心中一痛,如果不是因为国破家亡,她本也应该是一国公主,又怎么会颠沛流离,直到最后成为了阴阳家的弟子,虽仍活着,在旁人眼中说不定也是锦衣玉食,若说她并不愿要这一切,可能还会被人说不知好歹,可在她心里,却宁愿继续那样颠沛流离下去。在她心底的某一处,始终都存着一股气,一股名为“不甘”的气,她并不甘愿就此作为阴阳家的眼耳手足地活下去,她有自己的主张,但受着阴阳家恩惠成长至今的她却连一句“不愿”也不能说出口。 纪嫣然如此,赵倩呢? 赵倩不会气恼吗?不会悲愤吗?不会不甘吗? 只是衣食无忧地“活着”,真的就是她们所求的吗? 纪嫣然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只是,这真的是项太傅所求吗?” 变得与这世上旁的人一般无二,在消除了与此世格格不入的异类时也泯灭掉那些不同带来的光彩,这样的人,真的会是能够改变天下大势的“新圣人”? 瑶光想起最初在元宗躲藏之处见到的那个落拓潦倒的青年,又回想起他在听闻诸子百家之时的好奇激动,之后拜师元宗、入赵救人,一路行来,项少龙的变化她可说是看在眼内。无论平日里项少龙看起来多么活力四射、热情友好,在她心中,对于项少龙最深的印象依然是营救朱姬之前的那一场夜谈。当时的项少龙脱去了所有浮于表面的东西,双眼透出的是近乎无情的冷酷,那才是真正杀过人的战士的眼神。 项少龙变了吗? 如果以她的眼光来看,项少龙是变得更加温柔而非冷酷了。 瑶光笑了起来,反问道:“嫣然又凭什么觉得这一切并非项少龙所求呢?没有人能够不带着觉悟走上战场,更没有人能够不带着觉悟从战场回来。因项少龙是主帅,所以这一战才有赵国求和,如此有何不好?” 纪嫣然不禁一怔。 瑶光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车中顿时安静下来。 马车缓缓地随车队驶入王宫内,纪嫣然忽然开口问:“倩公主,你有什么愿望?如果这一生只有一个愿望能够被实现,你会许下什么愿望?” 赵倩抬头看向瑶光,得到对方点头示意后才转头看向纪嫣然,微微一笑,回道:“纪太师说错了,如今倩只是倩,并非‘公主’。如果只有一个愿望可以实现,倩希望普天之下再也不会有如倩一般背井离乡被当做礼物送出的公主,最好千世万世也没有。” 纪嫣然身子一震,与赵倩对视片刻,见对方神色坚定,毫无半分动摇,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到后来甚至已不在乎美感,只差放声大笑了。 赵倩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瑶光。 瑶光笑着摇头,示意赵倩继续看书,笑道:“虽然我与倩的愿望并不相同,但我心愿得成之日,倩的愿望也会实现。” 纪嫣然低头擦去眼角泪水,抬起头来,双眸波光潋滟,眉梢一挑,笑问:“嫣然十分想知道瑶光所愿又是什么,不知是否有幸得知?” 瑶光微笑着回答:“有何不可?我愿天下太平。” 纪嫣然道:“天下太平,故须一统海内,以不世之君成不世之功。想来瑶光挑中的便是政王子了。” 瑶光毫不避讳地点头道:“是。” 纪嫣然心念电闪,道:“因此瑶光与师父、墨家巨子、鬼谷子达成十年之约,要纵横一脉十年不动。” 瑶光笑道:“是。” 纪嫣然道:“然则与瑶光约定之人是师父,并非阴阳家,倘若阴阳家再出他人如何?” 瑶光悠然道:“哦?十年之内,再为旁人造势,而后影响天下,岂有这般容易?何况,诸子百家之中,当真能撼动天下大势的有几家?兵家从来不一心,儒墨两大显学皆不得用,如今真正令人担忧的并非一二豪杰,而是如苏秦、张仪这般行走七国之人。至于阴阳家……只要秦国有一统天下之势,阴阳家莫说不会与之为难,只怕恨不能倾力相助以换来日吧。” 未来那一艘“蜃楼”若无一国财力支持,又怎能建成? 纪嫣然一笑,片刻后忽道:“嫣然也愿天下太平。” 当日王宫中又设盛宴,秦王嬴子楚身旁伴着秀丽夫人与华贵夫人,两位王子分坐下手,项少龙与王翦在宾客之中居上座,觥筹交错间,一片喜乐融融。 次日,秦王嬴子楚果真大赏全军,项少龙被封为上将军,位上卿,兼领卫尉,王翦获封左将军,位卿,休憩整备后领军戍守边关。 秦*制,非战时军权交还中央,不管是什么将军手里都没几个兵,因此“上将军”一职倒是荣誉称号的意味居多,但是“卫尉”一职就不同了,卫尉掌管宫廷警卫,属九卿之一,位高权重,一律由王亲自指定,不得世袭,一向非王之近臣不能任。 项少龙以如此年轻之身一跃至如此高位,可说风头无两,再加上他还有太傅一职,与政王子行走极近,又是众人皆知的“吕相一党”,满城之中想要巴结他的人简直数不胜数。卫尉府邸落成之日,宾客盈门,络绎不绝,项少龙每日里光是忙着接待客人就一刻不得闲,过了大半个月才勉强能偷个空跑到王宫里去跟人诉苦。 出乎项少龙预料,往日总在太师府内的瑶光竟然不在,只有纪嫣然一人出来见他,再一打听,原来瑶光带着赵倩去咸阳城内“微服私访”了。 项少龙与纪嫣然也算是有半师的情谊,他也就不客气,直接跟纪嫣然说了说这段时间为何一直没来宫内。 纪嫣然听完项少龙那一大堆苦水,笑道:“如今项太傅这些苦可有的是人愿意吃呢。” 项少龙苦着脸摆摆手,“我当然知道,只是那些人……有些人实在是……” 纪嫣然笑了笑,心领神会道:“嗯,有些世袭的贵族确实叫人不想多见。” 项少龙用力点头,一抹脸道:“我真是恨不得回到战场,也不想跟有些人说话,偏偏他们还来的最勤快。唉,王翦小子倒是轻松,直接跑去边关了。这段时间,政王子还好吧?” 纪嫣然好笑地答道:“项太傅觉得这个问题,嫣然能有两种答案?” 项少龙顿悟,哪怕王子不好也不能说啊,他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压低了声音说,“前日我见大王召见了一些文官,似乎在商议立后之事。” 纪嫣然神色一正,“当真?” 项少龙低声道:“当时我在宫内巡视,不敢太过靠近,只隐约听到‘立后’二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如今王后未立,太子之位空悬,倘若后位一定,就不好办了。” 纪嫣然皱眉道:“华贵夫人在秦国势力不比秀丽夫人,吕相一人恐怕还有些不足。” 而且另有一点,朱姬流落赵国多年,若只是姬妾自然没人多话,倘若立后,恐怕就有的口舌是非了。 纪嫣然想着想着,心中就出了一丝杀意。 项少龙道:“这些事情我插不上话,麻烦你们多留心了。眼下只能说拖上一天是一天,时间愈久对我们愈有利。” 纪嫣然点头,心中仍是盘算着是不是干脆一劳永逸。 项少龙左右看了看,没见到那个熟人,不由得问:“怎地严先生也不在?” 纪嫣然正要回答,忽而瞥到项少龙腰间长剑不似往日,剑柄竟是沉沉墨色,不由惊道:“此是墨眉?似剑非攻,墨眉无锋?” 项少龙见纪嫣然打量,索性解下长剑放到几上,心中很是得意地说:“正是墨眉。师父说我此次攻赵,胜而求和,可授墨眉。” 纪嫣然拔出长剑,果真是通体漆黑的长剑,剑端齐平,无刃无锋,正是墨眉的特征。 “……历代墨家巨子的信物果真不凡。” 项少龙一惊,“巨子的信物?” 纪嫣然奇道:“项太傅是墨家子弟,竟不知吗?墨眉在墨家传承数百年,为历代墨家巨子所持。元巨子将墨眉传你,自有传位之意。” 项少龙愣住了,回想当时元宗言行,似有所悟。 墨家主张非攻兼爱。胜而求和,可授墨眉。 纪嫣然将墨眉还给项少龙,笑道:“瑶光此次回来,送了严先生一柄绝世宝剑。严先生如今对瑶光可说心悦诚服,真心奉其为主,怎可能一人留在宫内,早暗中跟着护卫去了。” 项少龙疑惑道:“瑶光?” 纪嫣然故作不解,“瑶光是清虚真人俗家姓名,项太傅不知?” 项少龙摇头,“不知。今日头一回听到。当日清虚真人与严先生比剑,剑未出鞘就断了严先生佩剑,竟当真还了严先生一柄剑,绝世宝剑啊——到底有多厉害?” 纪嫣然一看项少龙神情就知他并不真正明白绝世宝剑四字对剑客的意义,莞尔一笑,“项太傅可知剑谱?天下名剑上剑谱,以优劣论排名,从前排名第一的宝剑为太阿,藏于儒家。如今,只怕太阿的排名要下移一位了。” 太阿是名留史册的名剑,有太阿作为对比,项少龙立刻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项少龙双眼一亮,道:“清虚真人带回来的这柄剑叫做什么?这么厉害,连太阿也挤下去了!” “这柄剑可不是瑶光带回来的,是她一手铸成的……” 纪嫣然总算遇上个可以说这件事的人了,便将全部始末如同说书般与项少龙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剑成雷落,项少龙连连惊呼。 二人谈兴正浓,宫门外忽有一名侍女快步跑了进来,跪下来便说:“成蛟王子冒犯国师,如今闹上廷尉府了!” 纪嫣然与项少龙相顾愕然。 项少龙脱口而出:“成蛟王子吃错东西了吧?!” 侍女颤声道:“据说是成蛟王子喝醉了酒,看到国师……” 后面也就不用说了。 醉酒王子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美人,偏偏那美人今天又没穿道袍,谁知道她会是当朝国师,王子仗势欺人,结果踢到铁板。 项少龙看向纪嫣然。 纪嫣然站起来,冷着脸示意侍女退下。 “我要去廷尉府,项太傅自便。” 项少龙急忙站起来,“我自然也要去。” 纪嫣然转头,对着项少龙一笑,“项太傅去通知政王子吧。此事项太傅不便出面。” 项少龙不明所以,这时候去撑场子,有什么不方便的?不管那个成蛟王子是吃错东西还是吃错药了,哪怕他没摸到瑶光一根手指,总归也是冒犯了瑶光,他受瑶光帮助也不知道多少次了,这时候人不去,算什么情况? 纪嫣然轻声笑了笑,道:“项太傅还看不出吗,此事有诈。倘若成蛟王子冒犯的是瑶光,根本不可能讨得了好,只要他有丝毫不轨,严先生恐怕不会顾忌律法,直接就是一剑过去了,瑶光也无需为此闹上廷尉府。如今事情闹到满城风雨……” 项少龙终于明白过来,惊道:“成蛟王子冒犯了赵国公主!” 纪嫣然点头,道:“烦劳项太傅通知政王子。” 项少龙顿悟,沉声道:“廷尉府那边就麻烦纪太师了,我立刻去找政王子。” 倘若成蛟王子此事定罪,那么他就不可能当上太子了,后位自然也不可能属于秀丽夫人。 成败在此一举!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vv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地雷么么哒! 。 这次更新隔得有点久,5K字大章表示诚意。 。 本章的重点在于三位女性。瑶光和纪嫣然都是愿天下太平,赵倩的愿望想要实现,根本上来说还是需要一个统一的强盛的国家,所以三人的愿望可以说是相同的。 因此,为了这个愿望,赵倩有了行动。 。 对了,我顺便安利一个好东西。唔,男生就不要看下去了哦。女生专用的。脸皮薄的也就不用看了,估计看了也不会愿意用。 我一直都痛经嘛,然后月经量前几天也会很多,每天晚上睡觉都很担心,就怕早上起来床单就命案现场了,后来有人跟我安利了一下卫生棉条,说这个方便活动,不容易漏。我立刻就动心了,网上搞来一包尝试,真的很好用啊!晚上想怎么翻怎么翻,白天随便跑啊跳,一点都不会漏出来,又不用每天泡在血淋淋的卫生巾上面,以前天热有时候还生痱子,简直就是卧槽,现在用了棉条,烦恼全无~ 国外棉条用都很普遍,基本上初潮以后,少女就可以用棉条,国内不怎么推广这个,可能还是和国内的卫生教育(性教育)缺失有关,总觉得提到这方面的东西就羞耻,其实有什么可羞耻的?什么都藏着掖着,结果有的无知少女被人占便宜了不知道,傻不拉几把孩子生出来了,这才叫做羞耻!羞耻的不是可怜的受害者少女,而是那些不但不去做相关教育、反而恨不得天下少女都无知的人! 卫生棉条极大地解放了女性好吗!以前每到那几天我都蔫巴巴动也不敢动,坐久了一站起来就……唉。现在就好啦。担心棉条戳破处女膜的,怎么说呢,处女膜并不是一层完整的膜,如果处女膜把*全封闭了,经血怎么可能流出来?大家想想看就会明白,处女膜其实是发育过程中一个残留组织,它本身就是带孔洞的,通过一根棉条完全不是问题。 中国古老的观念,觉得新婚夜没血就怎么了,其实吧,处女膜这东西,只有在少女时期才比较全,破了容易有血,现在普遍结婚晚,等到二十五六或者更晚结婚,处女膜破了也不见得就有血,甚至在正常活动或者体育锻炼的时候处女膜破掉的也不在少数呢,退一步说就是,处女膜和处女必然关系吗?难道男人娶的是那层膜?当然了,也不能保证卫生棉条一定不会对处女膜有损害,要是真的那么担心的,就算了,继续用卫生巾吧。 卫生棉条因为是置入式的,吸收相对充分,部分人用了可以缩短经期(比如我),而且没有侧漏等等的烦恼,很方便日常活动,基本上来说,鼓起勇气用了第一次(并且顺利放进去取出来了)的人都会爱上它的。还有,对卫生巾过敏的人可以尝试棉条,卫生棉条就是棉,极少发生过敏,而卫生巾因为各种添加剂(……),近年来也是越来越不安全了。 我用的T家的,珍珠导管,好放,取的时候微疼,可以忍受,尤其是和卫生巾的诸多烦恼对比以后,我觉得那点疼完全能忍,它家的不容易漏。P家的也用过,相对容易发生侧漏的问题,好放好拿。OB的没有导管,太反人类了,不推荐新手使用,可以说非医学相关专业,基本上新手搞那玩意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放不进去的…… ☆、第106章 尘埃落定   嬴政赶到廷尉府的时候,廷尉府周围已经被官兵戒严起来,闻讯而来的百姓都被拦在外头,议论纷纷,嬴政走进廷尉府的时候稍微听了几句,心头怒气更盛,跟在他身后的项少龙也是狠狠皱眉,只想着今天要是刑不上王子,他改日非得找机会狠狠教训成蛟几顿。见到又有贵人来到,那些围观群众不免又惊呼几声,议论之声更盛。 廷尉府中则是一片肃静,气氛凝重异常,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当朝廷尉看着堂下几人,简直心中郁结,任谁沾上这种事情都讨不了好,脱一层皮都算轻的,可他今日却连逃避的托辞都难以寻到,一面是成蛟王子,一面是当朝国师,如今连政王子也来了,无论他是否秉公办理,今日都必定要得罪一方。 先前事情的始末双方都已说过,如今只差断狱而已。 廷尉深吸一口气,见到嬴政身后还有刚刚荣升卫尉的项少龙,终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成蛟王子,请问你还有何辩解?” 成蛟仗着母妃深受宠爱,自己又是王子之尊,多年来在秦国可说是横行无忌,似这般欺男霸女之事从没少干,只是无人敢上诉罢了,今日他借着五分酒意,想要和这对姿容绝色的主仆好好玩一玩,却怎么都没想到她们竟会是这种身份!如今错已铸成,酒也醒了,酒馆老板和小二都在这里,又多有旁观者作证,言之凿凿,赵国公主尚且鬓发散乱、衣衫不整,他从何辩解?多说多错,如今只能看母亲与杨泉君是否能帮上忙了。 成蛟铁青着脸沉默不答。 廷尉心中略松一口气,看向瑶光那一方,沉声问道:“清虚真人还有何欲言?” 瑶光闻言,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赵倩,俯身轻声问:“倩?” 赵倩身上裹着一匹新裁的织锦,堪堪遮蔽了身躯,脸上犹带泪痕,此刻听到问话,过了会儿才轻声答:“倩闻秦律公正。” 瑶光伸手拂去赵倩眼角泪水,抬头看向廷尉,朗声道:“事情始末,我等俱已申诉,廷尉只需秉公断案即可。” 廷尉面色更沉。 嬴政忽而扬声道:“不错,廷尉只需秉公处理。此事我已禀告父王,父王很快就会过来。” 成蛟心里一颤,闻声望去,见嬴政杀气腾腾地盯着自己,似乎恨不得要啖肉寝皮一般,一俱之后便是不解,而后目光扫过赵国公主与国师,二人均是人间殊色,一者端庄华贵,一者秀美清艳,成蛟瞬间明白了什么,心里止不住地冷笑,最后竟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屑地对着嬴政啐了一口。 “小人得志!” 嬴政怒极,脸上却只显了两三分,淡然道:“成蛟王子,廷尉府中还请慎言。” 成蛟平日行事猖狂,但并不愚蠢,若说太师纪嫣然出现时他还无所谓,此刻见到卫尉项少龙也随嬴政前来,已知自己难逃罪责,心思竟前所未有的聪敏起来,顿时恍然这一群人所图的乃是太子之位,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失去太子之位,他便是能活过今日,也难活过来日,不免起了一种只要此刻出一口气的冲动,遂大声道:“你流落赵国多年,本就身世存疑,便是今日踩着我上去,他日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清——” 嬴政突然冲上前狠狠一拳砸中成蛟的脸,成蛟的话便没能说完,歪头吐出一口血水来,犹自大笑着一拳打回去。 眼看两位王子就要打起来,廷尉不得不拍下惊堂木,大声道:“不得喧哗!” 此时只听外头有人唱道:“大王驾到!华贵夫人到!秀丽夫人到!” 而后便是一声怒吼响彻大堂。 “二人通通住手!” 嬴政与成蛟这才停手。 廷尉府外,秦王嬴子楚携同两位夫人驾临,此刻三人脸色均不好看,只有华贵夫人朱姬眸中时而闪过一丝欢喜。 堂中诸人纷纷跪下,口称“大王”,一时间只剩下瑶光还站着。 瑶光面色如常,揖手作礼。 秦王嬴子楚受礼之时打量对方几眼,心中起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清丽婉约的美人乃是他拜的国师,又看向瑶光身旁跪伏在地、以织锦裹身的丽人,哪怕已知事情始末,心中仍是又惊又怒,他从不知他的王子竟会做出这种事! 无论如何,赵国公主并非作为战俘来到秦国,而是赵国求和时所献,即如“质子”一般。若是他将赵国公主纳入后宫也是常理,纵然下赐臣子,也应保全赵国公主颜面,绝不能如今日这般似对待流莺一般羞辱她,更何况,他已将赵倩赐给王子政,其后王子政又以赵倩为侍女献给清虚真人,无论如何,成蛟今日所为也已冒犯了几人。 嬴子楚示意诸人起身,而后沉着脸看向成蛟,问道:“成蛟,你可知错?” 成蛟深深低下头,答道:“臣知错。” 秀丽夫人一路忐忑至此,见势不妙,慌忙抢道:“还不向国师赔罪!” 成蛟稍愣,立刻转身面向瑶光,作势欲拜。 瑶光轻笑一声,冷声道:“成蛟王子早先定不肯道歉,还放下狂言说——咸阳之内除去宫妃无有女子他不能得手。我好言相劝,他不肯听,让随扈前来抓人,被严先生教训之后仍不悔改,此事多人得见,之后成蛟王子那些污言秽语我也不愿重复,廷尉手中已有证词。如今既已在廷尉府内,我只要廷尉依律断案,不要成蛟王子假意道歉。” 瑶光说到这里,成蛟脸色发青,秀丽夫人则面色惨白,她想要将此事当做普通不和一样用一个道歉糊弄过去,怎知道对方竟是一心一意要将事情闹大。依律断案,绝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嬴子楚听到那句“除去宫妃无有女子不能得手”已是惊怒,再听到成蛟还有旁的狂言,走上前去自廷尉手中拿过证词笔录,顿时火冒三丈,右手重重拍上桌面,怒喝:“孽子——!” 成蛟慌忙跪下,秀丽夫人跟着跪下,正要出声哀求,不料朱姬竟也跟着跪下,垂泪叹道:“大王英明一世,自有决断。廷尉断案,后宫女子本不该插话,秀丽夫人,你我且退至一旁吧。” 朱姬说完,便伸手去拉秀丽夫人,秀丽夫人心中大恨,愤怒地推开朱姬的手,尖声叫道:“不用你虚情假意!你恨不得蛟儿死,当然会这么说——” 朱姬一怔,垂泪不语。 嬴子楚看着下方两位夫人争执,心中本就烦乱,此刻已更是气闷,不料想平素温柔可人的秀丽夫人竟会是这般人,当即不耐道:“请二位夫人一旁静观。” 随行的宫人立刻上来,“扶起”二位夫人,将她们请到一旁,秀丽夫人知道自己乱中铸成大错,心如死灰,面色黯淡地退到一旁。 嬴子楚将案件记录全数看完,仍是还给廷尉,冷着脸道:“断案吧。” 廷尉见场中形势如此,心中大定,开口述说秦律条款,最后宣布判决。 成蛟王子依律当徙二年。 秦王嬴子楚听完宣判,片刻后道:“商君曾言,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然刑不可加君嗣,遂以其太师、太傅代受。今成蛟不为太子,未有太师太傅,失之教导,以至于此,即更徙刑为闭门思过,两年之内,成蛟不得离开王子宫殿,其母德行有亏,降为世妇。” 秀丽夫人眼前一黑,软软地昏倒在地。 成蛟颓丧地跪下接旨,不多时,就有人来请他回宫。 秦王嬴子楚离开之时,身旁已只有华贵夫人朱姬,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廷尉悄然离去。 廷尉府中只余嬴政与瑶光一行人。 嬴政神色犹有些懵懂,似是不敢相信。 纪嫣然扶起赵倩,拉着她到内间整理仪容去了。 瑶光这才走上前,对着嬴政微微一笑,而后长叹一声,道:“今日之事并非我有意……待王子政登上太子之位,勿忘倩。她今日付出的……已太多了。我去照看倩,王子政与项太傅自便。” 嬴政心神巨震,只知点头,等瑶光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才慢慢回过神来。 今日并非先生的安排,而是赵倩……顺势而为,又或者,早有预谋? 付出这样多,只为了让他登上太子之位,赵倩在想什么? 项少龙面上也不太好看。 虽然说能一举扳倒成蛟,但是靠着一个女人的牺牲来实现,总让人很不舒服。 他悄悄看了嬴政一眼,对方一脸严肃,看不出喜怒,他也不知从前赵盘和赵倩是不是有交情,现在也不敢乱开口,随意找了个理由就悄然离开了。 片刻之后,瑶光、纪嫣然与赵倩三人走出来,赵倩已然衣饰齐整,焕然一新了。 纪嫣然见嬴政依然留在此处,心中一动,拉着赵倩直接出去了。 嬴政向着瑶光弯腰一拜,道:“政请先生同车。” 瑶光笑着点头,上前牵住嬴政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嬴政沉默着被瑶光引着走出去,等上了马车之后才迟疑着问:“先生为我付出不知多少,却从不要回报,今日先生却为赵公主讨功……为何?” 瑶光笑道:“我只愿有一日得见天下安宁,并无他想。我知有一日,你将会一统天下,如今我予你的,便是予来日天下的。天地生养万物,我以此还于天地,又怎能奢求回报。但倩与我不同,她是赵国公主,本不该受此屈辱,今日不惜以己身做饵,污成蛟声名,是为了让你登上太子之位,这般恩情,你不能不报。” 嬴政闷闷地答道:“政省得。知恩图报,人之常情。” 两月之后,秦王嬴子楚封华贵夫人朱姬为王后,封嬴政为太子。 又过半年,嬴子楚忽而中风,药石无救。 太子嬴政加冕为王,封吕不韦为丞相,尊朱姬为太后,加封王翦为中尉,召回咸阳。 吕不韦以嬴政年幼,假称“仲父”,专断朝政,风头无二,始编纂《吕氏春秋》。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票感谢: 喵喵喵纸扔了一个地雷 么一口。 洛千殇扔了一个火箭炮 感谢你的火箭炮,喵喵哒。 。 在大家的努力下,嬴政当上了秦王么么哒。(……) 嬴政历史上登基就很早,不过灭掉吕不韦花了很长时间……想想看他娘朱姬和嫪毐搞在一起,朝中又全是吕党,早些年间过得还真不容易。这段岁月完全是吕不韦的辉煌啊,还编纂吕氏春秋,这才有了后来的“杂家”,吕不韦这下完全是人生赢家呢。 按照寻秦记的内容,嬴政前两任秦王都是吕不韦下手毒死的,这真是为了权利无所不用其极啊。还有比较有意思的,项少龙和燕太子丹是认识的, 只不过燕太子丹派人去刺杀项少龙,间接害死了赵倩等人,两人是仇人呢。本文当然也就木这个事情了,以后虽然会认识,不过那也是墨家巨子传位的认识,会变成愉快的小伙伴。 。 还有两三章就要全文完结了,大家开心不。 ☆、第107章 华山论剑   秦王嬴政年幼,朝政悉掌于文信侯吕不韦之手,朝中只见吕党,未闻他音。七年后,秦王嬴政加冠,吕不韦恐其知晓己与太后阴私,谏太后离咸阳另建别宫,未成,秦王嬴政以结党、谋逆、贪污为罪缉拿吕不韦,吕不韦自知罪责难逃,于地牢服毒自尽,朝中吕党瞬息垮台,朝政复归于王。 嬴政谋划多年,一举得成,见满朝文武尽为自己提拔,志得意满,散朝后兴冲冲赶往国师府,未等宫人通禀便直入内间,还不及开口报喜,见满殿萧瑟,侍女往来奔走收拾不停,唯独不见此间主人,顿时心中一空,惊道:“先生与太师安在?” 女官上前回报:“回禀大王,真人与太师昨日出游未归。” 嬴政心中少定,追问道:“尔等为何收拾宫殿?” 女官迟疑片刻,回道:“回禀大王,真人曾叮嘱婢子,若大王垂询,则答——我已尽我所能教导于你,今你已为王,日后善自珍重。” 嬴政心中猛地一空,全然不顾仪态,飞奔而出,见院中有乌家所献良驹,不及多想,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向宫外。 国师府中一片安静,往日两位主人惯用之物尽皆不在,宫人将衣物分类收起,古玩珍奇装箱,这已是封闭宫殿的准备!那两个人——他的先生、他的先生根本没有打算要再回来了! 嬴政在咸阳城中纵马飞奔,途中哪里有人敢阻拦,慌不迭地让开道路,守城士兵急忙大开城门,又飞马传信宫内。耳边风声作响,凉风如刀刮过脸颊,眼前景色飞速后退,几乎模糊成一片斑斓,嬴政已不知自己有多久不曾这般纵马飞奔,他只恨不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追上昨天出城的二人! 大约一刻之后,乌家良驹就已载着嬴政到了咸阳城郊。 秋风萧瑟,满地青黄交错,一人一马停在草原之中,身影映着夕阳,竟显出几分寥落。 嬴政先是一喜,待纵马奔去,看清那人,心里猛然一沉。 那并非蓝白道袍的道家真人,而是一身华服的纪嫣然。 纪嫣然勒着缰绳,回头看向嬴政,双眸竟是空茫与怅然,毫无往日媚色,淡紫色的轻纱半遮着她的秀美脸庞,她甚至都没有笑一笑,就那么一脸惘然地看着嬴政,长叹一声。 “她走了。” 嬴政虽已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仍是忍不住地心底生疼,仿佛被先前扑面而过的秋风一直透过骨头割到了心一般,又疼又冷,更带着几分不知名的燥热,让他在痛楚之余烦躁不已。 嬴政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 “她去了哪里?” 纪嫣然望着嬴政,就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来看穿他的心一般,而那满眼的狂躁痛楚悲愤竟令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瑶光要去哪里,嫣然又怎会知晓?破军星现于乱世,隐于太平,如今大王登基,破军星……又怎能留下?嫣然追不上她的脚步,只能停在这里,大王啊,回去吧,你的朝臣还在等待你,万世基业……还在等待你。” 嬴政只觉双耳轰鸣,刚才听到的话每一个字都在不停地回响着,最后“万世基业”四字不断重复着,他恍惚间竟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在他刚刚来到咸阳不久,他也曾这样,策马来到咸阳城外,当时有人迎着朝阳对他说,我欲使你为一统天下的明君。 有人望着初升旭日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有人直视着他的双目断言,有朝一日,你会平六国、统海内,均量衡,一文字……使天下太平,成不世之君。 他最初的愿望就是从这里开始,他被这样宿命般的断言鼓动了每一丝热血,他因那一位道家少女的注视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因而立下对当时的自己而言太过狂妄的理想。哪怕是伪造的王子,他也想夺来秦国的至尊之位,而后开创她所说的万世太平! 时至今日,嬴政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秦国君王。他将项少龙封做上将军,将王翦封做大将军,将李斯晋为廷尉,将赵倩封为夫人,他将所有助他走到今日的功臣全部论功行赏,然后暗自猜测,如今他总能知道那一位从不要求回报的人到底想要什么了吧?从不提要求,定然所谋者大,所以他耐心等着,一直等到今日,然而,今日他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不告而别! 嬴政不可遏止地狂笑起来。 这世上可曾真的有人予人为善不求回报? 这世上可曾有人呕心沥血、费尽心思教导弟子,却在弟子功成名就之日飘然而去? 这世上可曾真的有超然物外的道家真人? 有的。 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的人,而她竟是自己的老师,教了自己整整八年! 狂笑声中渐渐沾染了无法言述的苍凉。 纪嫣然沉默地注视着嬴政,见他狂笑落泪也不为所动,耐心等待许久,直到嬴政再次安静下来,她忽而叹道:“瑶光曾言,她从何处而来,也会自何处离去。我不知瑶光将去往何处,因而停步于此以待大王。如今离十年之约还剩年余,嫣然自知并非大王对手,自愿认输,咸阳我已待得太久,就在此处与大王作别……” 嬴政猛然一惊,双目如隼注视纪嫣然。 纪嫣然柔柔一笑,伸手去下脸上轻纱,扬手抛起,轻纱随风飘远,伊人笑声不绝。 “这月神之位嫣然已坐了数年,总也两不亏欠,谁爱做谁去做吧。十年之后,嫣然会将弟子送来大王身边,如若大王顾念昔日之情,就将他留下,至于阴阳家……想来大王早已拿定主意,无需嫣然多言。山高水长,日月无尽,嫣然只盼有生之年,得见四海之内、天下一统,有生之年,得见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纪嫣然最后留下了这段话便策马离去,再不见咸阳宫城。 嬴政愣了许久,将“从何而来,自何离去”念了几次,隐约记起瑶光曾提及师门所在并非函谷,而是华山,一咬牙策马往华山赶去。 嬴政星夜疾驰,终于在华山脚下见到了一匹熟悉的白马,仰望前方山路,他心知这定是瑶光放马离去自行上山,便同样留马在此,登山而上。嬴政几日少进食水,早已体力不支,此刻全凭心中一股意念支撑,竟丝毫不觉疲惫,借着星月光辉登上华山绝顶。 嬴政翻上朝阳峰时便看见崖边有人静立,他心里一松,瞬间落下泪来,那人偏偏在这时回了头,嬴政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更是胸口发胀,他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说,喉头却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一般,连呜咽声也发不出,只能怔怔地看着对方,不住地猜测这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蓝白道袍的女冠回头望了嬴政一眼,微微一笑。 “你来了……” 嬴政听到对方说话,却无法回答,他不住地擦着眼睛,却始终视线模糊。 一股巨大的悲伤抓住了他,他知道他将会永远失去一位最重要的人,就像很多年前他的母亲妮夫人离开的时候一样,哪怕他已经不再是赵国的纨绔公子,哪怕他已经是秦王,却依旧还是那么软弱无力,无法去阻挡必将到来的离别! “我要对你说的,这些年间也早就说过了,如今你登上王座,剩下的路就要你自己去走了。” 瑶光说完之后思索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朝阳峰上已是白雪皑皑,此刻秋夜更是一片寂静。 嬴政在许久之后终于擦干了泪水,颤声道:“项太傅求权,寡人给他权力,李长史求名利,寡人给他名利,倩夫人求富贵,寡人给她富贵,先生呢?先生当真一无所求?寡人能有今日,全赖先生,寡人愿与先生共有这天下——” 瑶光不禁笑道:“我意在天下安宁,非在天下。” 嬴政为之语塞。 瑶光笑了笑,忽然伸手指向天际,道:“且看日出。” 嬴政抬头,只见远处天际一线炫目日光升起,而后风起云涌,瑞气千条,霞光万丈,须臾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尽扫一夜凄清,天地皆明。 这般辉煌景象令嬴政心神为之一空,恍惚间似听到有人吟道:“谁人无死,何者长生?唯有道者,与世长存。” 等到嬴政回过神,他惊愕地发现崖边已没有任何人,他环顾四周,整个朝阳峰上只有他一人而已,阳光洒落雪峰,白光耀目,丝毫不见有人离去的足迹,嬴政走到崖边,前方只有苍茫云海而已。 嬴政愣愣地站在朝阳峰上,久久没有言语。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瑶光,世上还有着她的传说,但那些传说也在有意无意间被人曲解隐瞒。十多年后那一场昙花一现的再会也被一统天下的帝王当做了上天赐予的短暂美梦,再不许任何人提起。渐渐的,那些曾经听着瑶光的传说长大的人也老去了,她终于和曾经所有的圣贤一样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霸王票感谢汇总: 同人控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6 20:52:51 vv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6 20:47:37 喵喵喵纸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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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掷时间:2013-10-16 12:08:35 <( ̄︶ ̄)>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0-12 20:25:50 。 感谢以上诸位给我的支持,一并感谢所有陪我走到现在的你们!我以前也提过,这篇文的开文其实就是个意外,我和基友吹嘘(……)说自己能写个比较纯阳的纯阳,然后就动笔了,无存稿无大纲,就这么冲动地发了一章,然后写下来,很意外得到这么多人喜爱,不知不觉就写到了这么长。瑶光从最初的纯阳剑宗弟子走到如今的境界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写到后来,我感觉结局是瑶光自己在写,她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而不是和谁一生一世一双人,求道的终极是“道”,而不是“情”。到此为止,故事很完整了,正文完结。之后应该还有几个番外稍微交代一点琐事,比如项少龙、纪嫣然、严平等人后来的情况,鉴于最近工作忙,番外出来的时间可能稍慢,再然后定制独有的番外确定有回去剑三见故人、回去陆小凤见故人,剩下的我还在考虑…… 总之暂时就告一段落了,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 最后题外话一句,这个文在有的贴吧被推荐,我个人略感荣幸,但是啊,在无CP吧、无男主吧推荐就算了,无女主吧也推荐出来是几个意思嘛,难道瑶光不是女主角么么么……………… 本图书由(安陵瀲)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