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江湖九分熟(出书版完结) 作者:柯柯安 编辑推荐   新生代鬼马精灵作者搞怪巨献   “红慕家族”掌门人联合多家畅销杂志重磅出击,掌中江湖精彩呈现!   《新锐阅读》《怖派》杂志联手推荐,打造最受欢迎古代轻喜剧!   两件宝器引发的史上第一通缉令,悬赏竟是众人垂涎的“武林盟主”一职。   常年混迹的江湖究竟有几分熟?江湖,又由谁主?   “铮骨柔情”与“欢喜武侠”碰撞出迷一样的花火。江湖步步惊险,侠义畅快淋漓! 内容推荐   江湖一分熟,回家种红薯;江湖两分熟,打杂都不属;江湖三分熟,勉强能做主;江湖四分熟,敢和命打赌;江湖五分熟,屈指便可数;江湖六分熟,人人都让路;江湖七分熟,鬼都不敢堵;江湖八分熟,头上是盟主;江湖九分熟,脚踩一片土;江湖十分熟,此乃神人,鬼主。   江湖新菜谱火热出炉!   配料如下:七小邪+一双被七小邪“借”走的冰蚕鞋+两本被七小邪顺走的《九宗秘笈》上下册。   但凡集齐配料送至九王爷或者官府总督面前者,便可得“武林盟主”一职!   江湖之大,奇人之多,很多人借此机会想要翻身当盟主。于是,江湖中无数的英雄狗熊摩拳擦掌,开始了充满欢乐的追踪之旅…… 引子   微香袅袅,一只手徐徐掀起帷帐,烛火摇曳着发出声响,衬得周围一片寂静。   提起一壶美酒,缓缓倒入银盏,帐内那人轻叹一声,执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长长的睫帘在玉肌上投下一片阴影,如同染墨般的青丝随意散在身后,白色长衣从胸口处敞开,溢出的酒水顺着嘴角滑落。   “果然好看。”屋内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子画扇抬起头去,凤眼轻瞥一眼来人,在看见此人相貌时,身子略微一顿。   眼前女子看起来十六七岁,生得一张楚楚动人的小脸,微尖的下巴轻抬,灵动的杏眼此刻正盯着手里提着的那双白色鞋子一眨不眨,漂亮的嘴角还带着一抹狡猾的笑意。   “这半夜三更的,你来做什么?”子画扇放下手中酒盏,轻笑一声,凤眸瞟了一眼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子。   “我来看看九王爷呀。”七小邪依旧意味不明地笑着,她拎着手中的那双白色鞋子在子画扇面前走了两步。灵眸观察着子画扇越发僵硬的脸,笑容越来越灿烂。   她手中拿着的那物,正是他引以为傲的宝贝——冰蚕鞋。   生在皇宫之中,宫里宫外都知道他九王爷子画扇的名声,他所拥有的那双冰蚕鞋,价值连城,赛过宫内的任何一件宝物。有人说,那双冰蚕鞋是****成性的他从江湖上一位爱慕他的魔教女子的手中得来的,不过这个说法并不成立,因为子画扇为人慷慨,金钱宝物只出不入,贿赂和献媚对他而言一概不管用,更别提收女人的东西了,那简直就是在抹黑他不可玷污的圣洁形象。皇宫与江湖本就是两家,江湖还分正派和魔教两道,如今盟主之位空缺,江湖还未成型,绝大部分权力掌握在皇宫中的人的手上。   引子七小邪在子画扇面前停下脚步,灵眸打量着手中那甚是漂亮的冰蚕鞋,仔细瞧着都觉得有一股仙气拂面而来。用柔软又坚韧的冰蚕丝编织出来的鞋子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宝贝。   “冰蚕鞋?”子画扇在看到自己最喜爱的宝贝落到另一个人的手中时,表情大变,眉峰蹙起。要知道他子画扇虽是大名鼎鼎的九王爷,但多少也是靠了这冰蚕鞋镇住名声。他恢复淡漠如初的表情,问道:“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察觉不妙,子画扇在心底暗道不好,七小邪这丫头定是又使什么手段了,这冰蚕鞋是置于密室之中,竟然这样都能被她取得,定然不能小觑她。   “王爷别担心,小女只是借来看一看。”七小邪似乎看出子画扇的不安,又道。须臾,见子画扇依旧眉头紧锁,面色不安,咯咯一笑,“难不成手掌一半皇权的九王爷这么吝啬?”   子画扇和七小邪并不相熟,只知道她是个跑江湖的小人物。爹娘早早双亡,丢她一个孤儿流浪至今。会点三脚猫的蹩脚功夫,平常邋里邋遢,打不过就躲,躲不过就跑,没事还会耍无赖,躺在地上装死……当初他腰上缠的玉饰被她顺走,给他逮到后,他就是这么被骗的。子画扇在心底轻叹一口气,真不知道这么个漂亮的少女怎么会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小无赖。   明知她是在试探他,但子画扇依旧顺着杆子爬,他面上阴霾一扫而光,在七小邪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豪气干云地说:“你尽管拿去看,不过得给我鉴赏鉴赏你究竟是何等之美,值不值得与我的冰蚕鞋相比。”   七小邪似懂非懂间,子画扇忽然长臂一伸,搂住七小邪的腰。七小邪倏地瞪大了杏眸,颤动的眸子盯着子画扇漂亮的凤眼一眨不眨。搂住她腰部的手缓缓向下滑去……   啪的一声,脆生生的一巴掌落在了子画扇的脸上,待他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时,哪里还有七小邪的影子,屋中倒是回荡着七小邪的声音。   “子画扇,你好无赖!”   窗户猛地被关上,坐在床沿的子画扇愣了半晌,缓过神后轻捂自己已是红肿的半边脸,咬牙切齿。   无赖……他?   “七小邪,你敢毁我容貌……”天生爱护自己相貌的子画扇,气得双眼直冒火星,盯着被摔着合上的窗子,怒不可遏。   半晌,子画扇缓缓放下手来,心里有些愣怔,隐隐不妙,总感觉,他好像已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伴随着突然传来的清脆的笑声,一抹翩然身影落在院中,风清云抬头看去。   “不愧是风清云,功夫还真不错。”   杏眸女子拍着手,看向庭院中正对树练武的风清云。   此人正是七小邪。果真是有大侠的地方就有她。   “七小邪,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你来是有何贵干?”风清云衣袖轻扬,黑袍衬得玉颜俊美无比。他不苟言笑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鹰眸盯着七小邪的脸。对七小邪,他可没什么好印象,想当年,这七小邪偷袭未遂,倒是被他反将一军,那等糗样,至今都是一大笑点。   “也没别的事,就是想借你那两册宝贝看看。”七小邪抱胸一笑,灵动的眸子在阳光下越发明亮。她早已习惯了风清云强大的气场,已经学会忽略感知。   知道七小邪指的是他的家传之宝《九宗秘籍》上下册,风清云淡漠地道:“家传之宝,恕不外借。”他是给皇宫干事的人,各地官府皆归他管,大大小小的权力加起来算是第二个子画扇,他不光为百姓排忧解难,还捉偷缉盗——江湖上的通缉犯也归他处理,身为皇宫与江湖通吃的人物,人人都敬畏他三分。   “你要是真的不借,我也能弄来。”七小邪摇了摇脑袋,执意要借。这一举动在风清云看来实在有些无理取闹。   风清云无奈,一把抓起七小邪的手腕,将她拽到门口,再一把推出门外,咣的一声,大门关上。   “七小邪,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门内传来风清云冰冷的声音,另一端的七小邪是又气又恨,下意识攥紧双拳,瞪着大门,另一个的念头渐渐浮上。   半夜,月黑风高。   扳倒几个守卫,七小邪偷偷潜入放置《九宗秘籍》的屋子,凭借了得的轻功和偷东西的技巧,成功将这两本宝贝偷了出来。   将《九宗秘籍》塞入怀中,七小邪想了想又怕不妥,于是又将两本代替物放在原处,有种以假乱真的感觉,这才满意。   翌日,当风清云带着几位江湖大有名气的侠士们赏鉴家传之宝《九宗秘籍》时,刚翻开两页,顿时,团团围住这宝贝秘籍的众人皆哑然无声。   中间无意间翻到《九宗秘籍》内页的风清云,看着这写满打油诗的书册,顿时瞳孔猛缩。   七小邪,说得好听点,她这是在太岁的头上动土;说难听点,她是史上最不称职的扒手。   第二天,在九王爷子画扇与官府第一大佬风清云的共同商量下,江湖上有史以来第一张规模浩大的通缉令张贴出来:   “凡是能够逮捕七小邪,连并被七小邪偷去的两件宝贝一同送往九王爷或风清云身前,便可获得悬赏——武林盟主一职。”   一夜之间,七小邪这个名字红遍东西南北、大街小巷。这么大的一个悬赏,让所有人都动了心。大到江湖大侠,小到刚入江湖的“虾米”,统统加入了追捕行列。 第一章 逍遥的老大   拨开正围观一张通缉令的人群,一个长相颇为普通的灰衣少年忽然冲向对面的包子铺,趁着众人忙活的空隙,猛地抱起一篓包子然后又冲入人群之中。   “站住!有贼偷东西啦!”刚反应过来的店主将手扩在嘴旁大喊,人群一下变得熙熙攘攘,谁踩了谁的脚,谁又撞到谁的身上,痛骂声、疾呼声处处皆是。   咣当几声,小摊位、小木车全都瘫倒在地,萝卜白菜满地打滚,放眼望去一片狼藉,犹如山贼过境。   甩掉追上来的人群,少年拐弯跑进一间破庙之中。   刚进庙中,一阵臭气熏天,扑鼻而来的异味使邋里邋遢的少年轻皱眉头,他左臂抱着肉包子篓,下意识地抬起左手遮住鼻子,挡去一半的臭味。   “快快快,起来吃东西了。”少年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走到不远处躺着的另一个青衣少年身旁,伸脚踢了踢他。   青衣少年十五六岁,看起来比灰衣少年要小一些,一身青色布衣,腰间插着两根竹子,被踢了几脚后睁开朦朦胧胧的眼来,揉了揉眼睛,坐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向灰衣少年。   “老大。”青衣少年衣衫睡得有些凌乱,见到来人眼底渐渐浮上一丝喜色,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这股喜色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仅仅是打了声招呼。   眼前这个一身灰色男装,脸上灰不溜秋看不清原貌的少年,就是七小邪没错了。   子画扇和风清云两人发出的那张通缉令简直可以要了她的命,江湖如今形势险恶,一张小小通缉令硬生生地把她从江湖里逼出,如今与一堆嗅觉麻木的臭乞丐混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青衣少年,七小邪心底忽然一软,蹲下身去,将包子摆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尹可,你就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乞丐独自出去乞讨。”   尹可抬眸看了七小邪一眼,与七小邪诚恳的眸子对视,一切冰冷在七小邪那清澈眸子的注视下渐渐化雾蒸腾。他瞟向七小邪身前热气腾腾的包子,又看向可怜地看着他的七小邪,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算你有自觉。”他敛下眸子,烁烁的眸中一波柔情漾开,柔和得不像话。   而实际上,七小邪之所以盯着他的脸看,实则是在想着另一码事:看不出来这个小乞丐居然是个帅哥。虽然脸上沾上了污垢,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出皮肤的白嫩,大大的如同葡萄的眼睛此刻被长睫毛所覆盖,包子的雾气蒸腾而上,如同蒲扇的睫毛上沾上点点水雾。   七小邪可没胆子与江湖上这些大侠玩追捕游戏,但乏味的生活可以借由他们来改变,于是她便伪装混进了乞丐群中,因为身无分文,穷酸不已,便抱着渴望天降馅饼的心,顶着“金银”这个名字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只因她性格开朗,所以成了乞丐口中奉承追捧的“老大”。   忽然之间,轰的一声巨响,一只巨大的包裹几乎是从天而降,反应及时的七小邪一把拉开身旁的尹可,伸手接住这从门外飞来的大包裹。   “什么东西?”七小邪眉头一皱,仿佛闻到了比这破庙里更难闻的味道,她扭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大包裹。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群穿着邋遢的乞丐拥进庙中,看向七小邪,叽叽喳喳地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忽然其中一个乞丐高声回答道:“老大,这是我们几个从高老爷家偷来的,今天晚饭不用愁了!”   感觉指缝中好像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顺着指缝流动着,七小邪浑身一个哆嗦,蹲下身去,将这个“战利品”放在面前。   所有乞丐都围了过来,七小邪慎重地打开包裹,所有乞丐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在等待包裹中出现什么天大的惊喜。   惊喜没有出现,当七小邪打开包裹的时候,倒是出现了……   “恶……”好一阵臭气从包裹中涌出,顿时所有乞丐都避过头去。虽然闻臭味闻惯了,但是如此之臭,长了个鼻子的就肯定接受不了。   七小邪的脸都变绿了,扭头看向一旁还在一口一口嚼着包子的尹可。尹可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美眸缓缓瞪大,看向七小邪面前还在向下滴着黏稠的臭水的巨大包裹,嘴角抽了抽。忽然想到这是这群乞丐被七小邪指使出去独自寻食才导致的后果,尹可不再同情七小邪,而是转过头去继续斯文地吃着包子。   他还真吃得下去。   七小邪忍住恶心,对着其中一个乞丐指挥道:“二狗,你把里面的东西一个一个地拿出来。”   那个叫二狗的瘦乞丐得令,顿时挺着胸膛在众人钦佩的注视下将那乌黑的爪子伸进了包裹之中,搅和搅和,在众目睽睽之下抓出一只已经馊了的鸡。   七小邪一愣,这也能吃?她长吸一口冷气,眼皮动了动,摇了摇头。   叫二狗的瘦乞丐将鸡扔下,又将手伸了进去,过了半晌,拎出一只已经掉了鞋底的黑靴子出来。接二连三地掏出袜子、破茶盏、毛笔,甚至连榔头都出来了。   七小邪抱着双臂,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又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们自己出去找的食物?”七小邪恨铁不成钢地扫了所有乞丐一眼。她就应该相信尹可的话,绝对不能让这些乞丐自己去找吃的。想当年她七小邪没当上乞丐老大的时候,一个人逍遥法外,无拘无束,而如今,她还得为柴米油盐这些琐事发愁。   “吃包子吧。”冷不丁的一声,众人抬头看去。尹可将剩下几个包子的篓子丢出去,被其中一个乞丐接下,他自己则是倚在一旁玩弄着腰间的那两根竹子。这两根竹子,不过是曾经乞讨时一个温柔的男人送给他用来防身的,但对于他而言,这两根不值钱的竹子,却使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烈日高照的中午,那个一身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耀眼的阳光下提起玉箫为他吹奏一曲仙音的一幕。   见有肉包子可以吃,乞丐们顿时蜂拥而上,将包子抢得连渣都不剩。   七小邪看着一旁实际上心里还是很惦挂着这些乞丐的尹可,摇了摇头。他们就这么容易知足吗?   “对了,老大,我们几个发现一张通缉令……”其中一个乞丐抬起头来,递上一张揭下来的红纸。   七小邪扫了一眼纸上熟悉的容颜,眸中流转着看不清的情绪,她似笑非笑地道:“我问你们,你们也想当武林盟主?”   那纸上的人正是她,七小邪,那个名声在外传得沸沸扬扬好不安生的七小邪。   旁边几个乞丐忽然停下动作,缓缓歪过头来看向七小邪有些僵硬的脸,顿时周围鸦雀无声。   “不是不是,只是老大,你不觉得这个女子特别美吗?”一个高个子的乞丐奉承地笑着说道。   “就是就是,和我们老大真配!”另一个乞丐在一旁附和着。   一旁轻抚翠竹的尹可突然愣了一下,他侧过脑袋看向一脸僵硬的七小邪,将两根竹子收好,重新别在腰间。   “早点睡,别人的事与我们无关。”七小邪心中的石头落下,一旁的尹可将草席铺好,飞过一个枕头,七小邪倒下身去的那一瞬头正好枕了上去,她合上眼睛,转过身去。   乞丐们一哄而散,在破庙中各自的角落躺下了。   担忧之际,衣角忽然被人拽住,七小邪偏过头去,与尹可仿佛氤氲着暴风雨的眸子对视。   “是在想那画上的人吗?”尹可躺在她的身旁,漂亮的眸子里似乎扬起细雨纷纷,朦胧了一片。   七小邪一怔,避开他的视线,生怕这小鬼发现了什么,不等她开口转移话题,便听尹可轻轻一叹。   “原来老大也看上她了,她可真美。”尹可眸子半敛,勾起半边唇角,被污渍遮挡去一半真颜的脸,此刻竟有些让人移不开视线。   七小邪看得有些出神了,心底默默感叹一句:乞丐都这么好看,真是暴殄天物了。随后她勉强一笑,算是回应了尹可。   尹可没有说话,黑暗中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直莹莹烁烁,他静静地盯着已经闭上眼睛的七小邪,鬼使神差间,他缓缓伸出修长的手,却在触碰到七小邪脸颊的那一瞬间,犹如被烫到般缩了回来,绝美的眸中流露出一抹痛楚与无奈。   七小邪闭着眼睛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声,膝盖猛然顶出去,接着又大幅度地翻了个身,咂吧咂吧嘴,又继续睡了过去。   耳边是一声被顶痛的痛苦闷哼,一片漆黑中,七小邪背对着尹可,一双杏眸突然睁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勾起。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下也没有白摸的脸蛋。   一阵花香飘过,仿佛来到了仙境。澶荡凝昼,氤氲暖空,碧水相连,花香袅袅。   忽然之间,耳边响起惨叫声,眼前佳境如风消逝,摆在眼前的,是惨不忍睹的一幕: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正紧闭着双眼,青色的衣裳被染成了刺眼的红色,两根染上血渍的竹子掉落在泥土之上,脏兮兮的一切已经被血色覆盖,是那么骇人……   七小邪猛地坐起身子,睁开双眼,胸口不住地起伏。   这个噩梦……真的好可怕。   七小邪看了一眼横七竖八倒在自己周围睡得正香的乞丐们,视线落在睡在自己身后的尹可脸上,庆幸这只是一场梦。   梦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束手无策。   七小邪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掸了掸衣服,即使身上污迹斑斑,她也改不了以往喜好干净的习惯。   一旁的尹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他盯着七小邪的侧脸看,七小邪察觉,转过头去。与她对视后,尹可一愣,漂亮的眸子微微敛上。   “今儿大伙一起出去找些吃的,要不要一起?”七小邪蹲下身去,想摸坐在地上的尹可的头。   尹可头一偏,眸子瞥过她,不知何时眼中已经泛上笑容,他点了点头说:“去。”   七小邪笑了一下,放下落空的手,站起身子大喊了几声:“起床了起床了,别赖着了,出去找东西吃了!”她边喊边走,还顺脚踢了踢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几个乞丐。   尹可坐直身子,轻轻拽了拽有些凌乱的衣物,手不小心碰到了腰间的两根竹子。他一怔,小心翼翼地将竹子别好。   见他很宝贝这两根玩意儿,七小邪以为是他喜欢竹子,大手一挥慷慨地道:“你若喜欢这玩意儿,下次在咱们庙前栽几排,天天给你砍着玩儿。”   尹可抬眼看向一本正经的七小邪,眸中带笑,不可置否,半晌只是一句:“这不是一般的竹子。”就将七小邪本欲栽竹的想法给否定了。   七小邪愣愣地看了一眼和普通竹子没区别的两根竹子,怪怪地喃了一句:“竹子还分一般和普通,难不成还有成精的?”   尹可哑然失笑,瞥了一眼破庙里七手八脚忙活的乞丐们。见他们有些拖拖拉拉,七小邪大吼一声,顿时满屋子铜锅铁盆落地的杂乱声响此起彼伏。   就在这臭气熏天、嘈杂不已的早晨,乞丐们新一天的生活开始了。   热闹繁荣的街道上,一群乞丐大大咧咧地走过,霸占了整个街道的中心位置。他们可以算得上是最潇洒的乞丐了,同时也是最讨打的乞丐。   身后忽然传来瘦乞丐二狗的叫喊声,简直是惊天动地。   “快跑啊——”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看着向他们冲来的二狗,视线落在他手上举着的那只鸡和身后一群抄着家伙紧追不舍的人,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她大喊一声“跑”,随手一把拉住从未见过这架势已经怔住的尹可,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老远。   甩掉了追来的那些人后,七小邪松开拉住尹可的手,撑着双膝不停地大口喘着气。方才,她差一点就习惯性地使起了平日里逃跑用的轻功,幸亏反应得快,要不然……   她用手在脸庞扇了扇风,径直走到二狗身前,抓过那只还在咕咕叫的鸡,左看右看,与鸡绿豆大的眼睛对视,鸡的眼睛仿佛转了转,七小邪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落到了我们手里,也只能怪你阳寿已尽。”七小邪将它抱在怀里,伸出手来摸了摸它肥肥的身子。   乞丐们双眼放光,直咽口水。   尹可听到她说的话,忍不住轻笑,阳光下,满脸的污迹也遮不住他灿烂的表情。   七小邪歪过头去看了看这只鸡,白羽红冠,唯独尾翼很长,宛若凤凰……当然,它只是鸡,再怎么好看,也不可能与凤凰相比。   余光瞟到不远处一个正盯着她看的女子,七小邪抬起眸子,盯着那个女子的脸看。女子见自己被发现,立刻转移目光。   坏事,难不成她的身份被看穿了?七小邪心里敲锣打鼓。   怕被看出什么端倪,七小邪忽然间换上一副无赖皮相,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伸手拍了一下女子的肩膀。女子惊呼一声,恼怒不已,她身旁的两个手下一把制住七小邪。七小邪在心底冷笑一声,身后的乞丐们已经上来帮忙,与那两个手下扭打到了一起。渐渐周围围观的人多了起来,七小邪看了女子一眼,忽然间,女子感觉背后一阵凉飕飕的,七小邪看似无意的目光给了她莫大的压迫感。   女子惊恐地看了一眼已经被乞丐围攻得伤势不轻的两个手下,略感不妙。这通缉犯,果然不是好抓的。   女子心惊地退后一步,抓起身后摊子上的画轴向七小邪扔去,在七小邪接住画轴之际逃之夭夭。   七小邪放下画轴,一旁的鸡老老实实地趴着,仿佛一切都与它无关。   尹可腰间的两根竹子正被他拿起钩着其中一个未能及时逃跑的手下的衣服,他看向恐惧得颤抖着的手下,然后一把收回竹子,扑倒在地的手下麻溜地爬起来,身上的灰尘弹都不弹就跑远了。   尹可抬眸看了一脸无辜的七小邪一眼,将竹子收回腰间,道:“老大,这些人都是跑江湖的,你别去惹。最近乱得很,要是多碰上几个,我们全要送命。”   七小邪耸肩一笑。江湖素来没有武林盟主掌权,说是自由也好,混乱也好,各有利弊。好在来去自由,头上没有镇压的人;坏在太过散漫,草菅人命变成家常便饭。那个女子竟然能认出她来,肯定是精通易容术,只不过武功不行,算是初入江湖的人。七小邪并不关心这些,她在意的是,她偷了子画扇和风清云最宝贝的东西,此次事情的确是闹大了。她低着头看着脚上那双沾满灰尘的鞋子,如果要牵扯到乞丐们,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耳边忽然传来乞丐们的惊呼声:“老大,前面有人!”   只顾着低头想事,也没抬头看路,七小邪在乞丐们的提醒下刚抬起头,就迎面撞上了一匹马。   七小邪揉了揉撞得有些疼痛的额头,抬头看向马背上的人,忽然间呆住了。   骑在这匹白马之上的人一袭红衣,缥缈的纱,舞动的绸,戴着纱斗,看不清真容,透过薄纱隐约可以看见一张朦胧的脸,清风吹过,白皙微尖的下巴和轻抿的菱唇便露了出来。红绸缎飞舞,腰间挂着的玉饰随着白马的行进,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七小邪看向马上的男子,只见他墨发随风****在空气之中,红衣衣摆被风向后掀动,如同一个仙人,不食人间烟火。   “你没事吧?”   仙音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将七小邪已分散的注意力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七小邪抬头看向那人,看不清他的脸,但从朦胧的轮廓可以隐约感觉到一股逼人的灵气。   这人内功不简单。   七小邪心里猜疑着这人是否也在找她,面上却现出了笑容,若是有个高手想要与她过招,她倒是乐意奉陪。   “无碍。”她摇了摇头,盯着那人的脸。   纱斗后的那双眸子仿佛染上了淡淡的笑意,七小邪只见他露出的菱唇嘴角轻扬,便是一阵轻风而过,人与马走远了。   他居然没认出她来?或者说……他对她不感兴趣?   呸,这么形容好怪。   七小邪一皱眉头,轻摇着头,摸了摸下巴,开始了各种推测。   一旁乞丐们交头接耳低语一阵,纷纷猜测七小邪是中了哪种蛊,表情变幻莫测。   尹可微微抿起嘴角,有些失落。   意识到无数道视线都降落在自己的身上,七小邪停下摸着下巴的手,轻咳一声,抬手一挥,“走,回去烤鸡去。”   乞丐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七小邪怀中的鸡再也镇定不住了,冷不丁颤抖一下,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厄运即将来临。   七小邪一路躲避这些为找她而来的人,当然,前提是她的功夫足以对付对方。抛去原本的一切,换上“金银”这个名字。一身男装,外加平淡无奇的脸庞,以及脚上一双破烂不堪的鞋,便是她用来逃亡的所有行头。   虽说名字叫金银,但似乎仅仅是混进了丐帮当了头儿,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   “她再躲,也躲不出这个江湖。”骨节分明的手捏起酒杯,凤眸轻合,青丝束起,饰以一根玉簪,一袭白衣衬得他风度翩翩。   美轮美奂的大殿之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婢女整齐地站在一旁,规矩垂首。   “你太小看她了,通缉令发出去,半月有余还不是杳无音信。”另一负手而立的黑衫男子轻笑一声,披散而下的墨发散发一股狂野的傲气,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充满凛冽戾气的鹰眸。   “哦?”放下酒杯,俊美的脸庞上笑意盈盈,只是凤眸此刻犹如一潭静水,毫无波动,“风清云,生擒她来,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杀。”黑衫男子毫不怜香惜玉地回答。   那人鹰眸一闪,黑袖轻扬,转身离去。他眼中那抹无情落入了子画扇的眼中,他凤眸半敛,轻捏酒杯抬于面前,遮挡住他的不满,没有出声。   繁星漫天,万籁俱寂。   臭气熏天的破庙内,一改往常笑骂声、歌声不断的样子,乞丐们竟无一人出声。   七小邪站在所有乞丐中间,来回踱步,她的灰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轻微颤抖的手出卖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这些金子是从哪里来的?”七小邪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的檀木箱,里面满是耀眼的黄金,这与破庙不符的颜色完全激怒了七小邪。   她早在回来破庙时,看到他们慌乱不已地藏掖着什么时就觉得不对劲,果然在她的逼迫下,尹可不顾其他乞丐的阻拦将这只檀木箱子拿了出来。   箱子打开的那一瞬间,七小邪先是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完全没有其他乞丐们预想中的惊喜,随后便是满脸的怒气。   面对七小邪的质问,破庙内一片安静,没有人敢抬头,没有人敢吱声。   “我问这些金子是哪里来的?”七小邪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话,音调明显提高,有几个乞丐甚至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是一个陌生男子和我们做了一个交易。”回答她的是尹可,他抬眸抿唇看向她,目光清澈。   “什么交易?”七小邪顺势问道,声音已经变得缓和,面对从容淡泊的尹可,她心里的怒气已经消去大半。   “拦截一批送往京城的货物。”尹可的回答使其他乞丐紧张地闭起了眼睛。   “对付镖局……”七小邪低声道,思索片刻立刻抬起头来,“雇主在哪?”   “肆宝楼。”尹可清澈的眸子犹如静泉,落入了她的视线。殊不知,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了。   月成玦,晚风冷夜。湿尽檐花,烛花摇影玉炉寒。   肆宝楼牌匾高挂,小楼矗立,有几个窗户还透出烛光。   七小邪认得这肆宝楼,是江湖上最大的客栈。此时未过子夜,客栈门还大敞。   一抹妖娆的身影缓缓走进肆宝楼,还在打扫着客栈的小二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   “可曾有个名叫花无颜的男子在此住宿?”   小二抬起头去,顿时怔住。面前女子怀中抱着一只檀木箱子,年纪轻轻的模样,却生得十分美艳,凝脂般的肌肤,穿着紫花衣裳,香肩半露,弯弯柳眉下是一对水汪汪的杏眼,青丝绾起,长睫落下,异样妖娆……就是有些眼熟。   七小邪见小二沉思不语,生怕有变故,赶紧道:“我是来找我家夫君的。”   小二一听这女子已嫁为人妇,惋惜不已,随后客气地为她引路,将她带上了楼,停在了门缝还透着烛光的房前。   小二将她带到门口就下了楼。七小邪见小二走远,抱紧了怀中的檀木箱,悄悄隐在门边,透过门上的缝隙向里面张望。   这屋子倒是挺大。七小邪打量着屋里的布局,在心里嘀咕着。   她咬咬牙买了一套旧花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前来找这个叫花无颜的人,为了不让乞丐们冒这个险,她可算是牺牲了皮相。毕竟截镖这事后患无穷,就算是成功了也会留下被人追杀的隐患。很多江湖上被追索命债的人,都是干劫镖这行的。   出神间,突然一抹红色身影走进了她的视线,直直地走向床铺。只是背影,就让七小邪起了无限的遐想。   “背影挺好看的……”七小邪连忙隐到一旁,喃喃道。这细微的声音被烛火发出的噼啪声所遮掩。   红色身影斜倚在床沿,墨发披散,七小邪看清了此人的侧面,忍不住惊叹。那人一袭红装,妖娆而张扬,美丽的桃花眸半敛,青丝半绾半放,玉琢般的绝世容颜,星曜般的眸子,鼻梁高挺,虽然仅是侧面,就已经展现出一股惊人的美。   不比子画扇差。七小邪心里暗暗道。   那人脱去红衣,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衫,而那一头青丝在白衣之上更显妖娆。   好一个美男子。七小邪弯起嘴角,觉得十分有趣。偷看的举动她可是经常做,并且仅失误过一次,那就是被风清云反击。想到那次尴尬的场面,七小邪便忍不住咬牙切齿。   七小邪紧紧盯着屋里那妖娆男子,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场面。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解衣带,白衫也缓缓褪去,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出一股华美之色。   七小邪愈加睁大眼睛,期待的眸子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谁知好戏还未看到,里面指风一弹,烛火已熄灭。   一片漆黑。   七小邪一愣,等她再回过神时,里面的烛火再次亮起,而屋门,也缓缓打开了,七小邪鬼祟的动作便被里面的人给一览无余了。   里面那人已经披上红袍,没有里衫,露出性感的锁骨以及一片媚色朦胧的胸膛。花无颜斜倚在床上,菱唇含笑,眉宛若飞入鬓间,桃花眸眸光潋滟,高挺的鼻梁衬得他更加仙气逼人。他盯着她那有些措手不及的动作,视线落在了七小邪怀里的那只檀木箱上。他似乎清楚了她的来意。   “好看吗?”   七小邪见自己偷窥被逮个正着,不动声色地站直了身子,伸手扯了扯紫花衣裳,抱紧了怀中的檀木箱,半露的香肩愈加引人注目,这使本来眸中冰冷的花无颜眼中突然闪烁了一下。   “好看。”她点了点头。   七小邪抓住了花无颜这一细微的表情,心里暗暗偷笑,她轻提裙摆走入门中,转过身去将门轻轻关上。一阵特殊香气飘来,再回过身时,花无颜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一只手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七小邪心里一惊,她背对着他,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花无颜低下头去,埋在了七小邪的颈间。七小邪感觉耳边传来一阵令人酥麻的气息,紧接着,便感觉有一只灵活的手在她身上来回游走。   七小邪心里一惊,伸手一把抓住那只存在潜在威胁的手。那只手有些冰凉,指间有着薄薄的一层茧,显然是习武之人。仅仅是碰到他的手,七小邪便能感觉得出。   “呵呵……”身后的人轻笑出声,七小邪感觉自己的耳朵痒得有些难耐,她费力挣脱出身,转过身来与那人对视,眸中带有一丝警惕。   “我把它还你,交易取消。”七小邪怀中抱着檀木箱走到木桌前,将檀木箱放在了桌子上,打开箱子,黄金如数呈上。   花无颜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异样妖娆的笑容,倾城的容颜仿佛绽开的盛世烟花,他看向一脸凝重的七小邪,轻启菱唇,缓缓说出几个字:“他们已经出发了。”   简短的一句话,犹如千斤巨石狠狠砸在了七小邪的心头,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花无颜那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即使是生死攸关。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七小邪眉头紧蹙,杏眸紧紧盯着花无颜的脸看,似乎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关键。   尹可……尹可!   七小邪内心涌上一丝不安,她满脑子都是那个有着漂亮双眸的乖巧少年,一瞬间,脑海中闪现两根竹子掉落在地的场景,空寂得可怕。   花无颜嘴角轻扬,玉颜在摇曳烛火的照耀下仿佛雕刻般精致,他轻扬红袖,七小邪只觉嗅入一丝药香,脑子忽然一阵昏沉。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他不会也在追杀她吧?   不等她问出,便彻底陷入了黑暗当中。   直到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耳边还回荡着花无颜那缥缈得如同仙音般的声音。   “七小邪,我对武林盟主之位,不感兴趣……”   他伸手接住七小邪倒下的身子,看向她精致的面容,桃花眸忽然泛起一丝涟漪。   窗外,一夜狂风骤雨。   翌日。   阳光明媚,鸟雀啼鸣,经过大雨的洗礼,一切焕然一新。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子,七小邪缓缓睁开眼睛。   她看清这帷帐,想起前一晚发生的事情,蓦然坐直了身子,一掀被褥,紫花衣袍依旧完好地穿在身上。七小邪先是松一口气,随后一惊,头一转,正好看到站在窗前的花无颜。   依旧是那件耀眼的红装。花无颜的手上正站着一只白鸽,他将手中那张纸条揉入掌心,碎纸细末随空气飘洒不见。白鸽一拍翅膀,向远方飞去。   “放心吧,我不会乘人之危做些什么苟且之事。”那一袭红色长袍,站在眼前更添一分缥缈的感觉,他腰间佩挂玉佩,垂至腰间的长发,以及勾魂的笑意、倾城的容颜都让人感叹。   七小邪觉得此刻的花无颜分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没有时间仔细回想,她起身下榻,看了一眼窗外,还好,未到晌午。   “告诉我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算是我求你。”七小邪盯着花无颜的眸子,眼神坚定而决绝。她的内心突然浮上一丝不好的预感,就在刚才花无颜销毁那张字条的那一刻,恐惧蔓延。乞丐们的小脸一张一张从她脑海中飘过,她竟有种抓不住的恐慌感。   花无颜将桌子上的檀木箱抱起,走到七小邪面前,递给了她。   “我不要。”七小邪犹如碰到了烫手的山芋,一把打翻了檀木箱,她对这箱金子很是敏感。   花无颜微微一笑,妖娆的眸子瞥了一眼翻在地上的檀木箱,他不恼地将檀木箱再一次拾起。   “只是叫你拿一下,把这么一箱金子丢下,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轻笑一声,将檀木箱递给了七小邪。七小邪沉默,有些迟疑,但还是接了过来。   花无颜在七小邪疑惑的注视下向门外走去,走出了门,他见七小邪依旧站在原地,轻笑一声,侧过半边脸来,妖娆的桃花眸笑意盈盈。   “跟我走。”   七小邪抿了抿唇,抱紧了檀木箱,扯了扯衣物,将露出的香肩遮挡住,紧跟在花无颜的身侧下了楼。   她倒要看看,这花无颜要带她去哪儿。   直到花无颜牵着一匹白马向她走来时,七小邪才想起来,他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花无颜将马鞍上的纱斗摘下,戴在了七小邪的头上,顿时,七小邪感觉眼前变得朦胧一片。   她一怔,花无颜已经上了马背,向她伸出手来。七小邪透过面纱看向花无颜那张带笑的脸,将手搭在了花无颜伸出的手心上。   白马疾驰,呼啸而过的风吹起花无颜披散而下的墨发,拂过七小邪的面庞,只是隔着一层面纱。   七小邪可从来没有和别人共同骑过一匹马,也未曾有人与她贴得这般近。   砰的一声,七小邪怀中抱着的檀木箱跌落在地,散落一地的黄金。   七小邪不停地喘息,面纱后的俏脸惨白,细汗漫上额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花无颜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摆在眼前的,是惨不忍睹的一幕:尸体横陈,血流满地,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此刻正紧闭着双眼,青色的衣物被染成了刺眼的红色,两根染上血渍的竹子掉落在泥土之上,脏兮兮的一切已经被血色覆盖,是那么骇人……   这一幕,曾在她的梦中出现过。却不料,如今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地上有着明显激烈打斗过的痕迹,镰刀锤子不知是谁丢下的武器……   经过暴风雨的洗礼,泥土潮湿,空气中还飘着一股甜腻的血腥味。   七小邪摘下纱斗,一脸惘然地从散落在地的金子上踩过,向着那血染的地方走去。风卷起她的紫花罗裙,发丝轻扬,一双亮而灵动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一片血染的禁地,一步一步靠近。   “尹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伸出的手在尹可那泛白的脸上轻轻触碰着,指尖传来的,只是一片骇人的冰凉。   大雨将尹可脸上的污泥冲去,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只是那双大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七小邪咬了咬牙,心里愤恨不已。尹可还那么小就被卷入纷乱的江湖,这一切,对他来说是那么残酷。她将埋入地下半截的两根竹子拔了出来,上面的血渍已经风干。她记得,这是他最宝贝的东西。她戴上纱斗,转过身来向着花无颜走去。   四周仿佛突然静了下来,落下的树叶飞舞,一片一片从七小邪眼前飘落,七小邪只当没看见,依旧迈着步子,眼中只有那一抹耀眼的红装,脚起脚落,每一步都带着莫名的叹息,仿若碎了一地的玉莲。   “去京城。”七小邪紧紧攥着竹子的指尖已经泛白,甚至在微微地颤抖。   花无颜桃花眸半敛,将她拉上马背。杨柳千条送马蹄,北来征雁旧南飞。   七小邪看向手中的两根竹子,浑身颤抖。看样子,花无颜昨晚拦下她来,反倒救了她一命。   熟记江湖武器榜的她知道,那些杀害乞丐们的人绝不是江湖中人,因为那些武器,她从没见过。   她要把所有的人都找出来,不会让乞丐们白白送命。 第二章 花羞无颜   京城。   街井繁华,生意兴隆。   七小邪透过面纱看着路过的一切,许多女子都在向她的这个方向看来,一片细细碎语声,显然是因为她身前的这个人,花无颜。   花无颜才是害死乞丐们的罪魁祸首,但七小邪却执意要来京城,要问这是为何,原因很简单,也很明了,京城可是子画扇和风清云的老巢。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等着看好戏的笑容。果然,下一秒便传来那个熟悉的男声。   “查,一个一个查,要进京的都给我看清脸了。”   七小邪抬头看去,那熟悉的俊秀面孔透过面纱映入她的眼帘。一袭白衣,青丝半绾半放,凤眸高挑,薄唇微抿,此刻板着俊脸命令城门卫兵,每通行一个人,男则搜身,女则看脸。   子画扇。   七小邪要的就是给花无颜找麻烦。她已没有去处,只得跟随花无颜,只是这个人身份神秘,行踪不定,并且性格也难以了解。她没有十成把握为乞丐复仇,但她可以先报复一下这个人。   到了他们,官兵围了上来,定要看花无颜身后那个戴着纱斗的女子的真面孔。   七小邪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她甚至坐在马背上优哉游哉地等候花无颜开口。   “家妹自幼便被大火灼毁容貌,不敢见人,还望官爷通融通融。”说罢,一袋金子已丢在了为首的一个官兵身上。   那官兵倒是毫不客气地将金子四散,自己留了最多的那份。正准备放他们过去时,子画扇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幽幽传来。   “给我看脸。”   七小邪算是了解了子画扇的性子,比他好看的人他肯定是要百般刁难的,这花无颜……就算是被子画扇盯上了。   谁知花无颜竟然一点也没有压迫感,反而还顺着杆子往上爬,“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位公子,不觉得你这张脸会令家妹更加自卑吗?”   坐在花无颜身后的七小邪暗暗咬牙,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她铁定要给这花无颜点脸色看看。   不对,花无颜怎么对子画扇这么了解?好像知道子画扇的性格似的。   七小邪琢磨间,子画扇仿佛很吃这套,颇为自恋地抿唇一笑,大手一挥,挡住大门的长枪便竖了起来,给他们开出一条路来。   就这么轻松地通过了?七小邪的眼睛不禁瞪大,她可不想就这么轻松而过,多没意思。   好像老天明白了七小邪的意思,顿时一阵清风吹过,将七小邪的纱斗吹开一角,露出白皙的皮肤、微尖的下巴,也将她那噙着坏笑的嘴角展现……   子画扇凤眸一凛,叫住他们:“等一下。”   白马前进的蹄子停了下来,七小邪觉得自己的背部仿佛要被盯穿了一样,不免有些发麻。   “七小邪,你好大的胆子。”子画扇嘴角一勾,凤眸突然泛上一丝笑意,略带寒气。   官兵追上来的那一刻,花无颜突然拉着她的手一点脚尖,霍地脱离了马背,使轻功蹿入人群,浮空掠影一般,快如迅雷。   人群一阵喧哗吵闹声,两人身后还跟着一群穷追不舍的官兵,同样用轻功追来的子画扇却被花无颜给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七小邪不怕死地回头,风已然将她的面纱吹起,她的嘴角带着一抹挑衅的笑容看向子画扇。她用嘴型缓缓说三个字:好自恋。   子画扇更是怒火中烧,黑着脸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双凤眼仿佛要把七小邪给射得千疮百孔。   想到子画扇那张臭得仿佛她杀了他全家一样的脸,七小邪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些什么?”花无颜将碗筷都放好,桃花眸瞥向七小邪忍俊不禁的脸,有些疑惑她这略显怪异的反应。   七小邪忍住笑意,拿起筷子摇了摇头,“没,就是想到了点好玩的事。”   花无颜轻提酒盏,在七小邪身前的酒杯中斟上一杯。   七小邪看向面前那杯酒,直接拿起然后泼向窗外,“我不喝酒的。”   她并非真的不喝酒,她只是想挑起花无颜的怒气,可是似乎火候还不够。   “尝尝这里的招牌菜,梅干肉。”花无颜不恼,将那碟颜色诱人的肉轻轻推到七小邪面前。   七小邪将身前的米饭和那碟肉对调,拿起筷子就向肉夹去。   “米饭归你,肉归我,当了这么久的乞丐我得给自己多补补。”七小邪不觉加快了塞肉的速度。   “慢些吃,没人和你抢,吃得太急小心噎着。”花无颜嘴角轻扬,夹起一块豆腐。   似乎是被花无颜给说中了,七小邪感觉喉头一堵,忍不住咳了几下。   她抬头幽幽看了花无颜一眼,花无颜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七小邪在心底暗道。   “这酒楼,不会被追查到吧?”七小邪看了一眼窗外,明月皎然。   “我的地方,他们管不着的。”花无颜轻轻咀嚼,动作缓慢且文雅。   七小邪手中的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肉,心想这花无颜到底是什么人,轻功比子画扇厉害,京城还有他的地盘……   七小邪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多看了花无颜几眼。   “怎么了?”花无颜察觉七小邪投来的目光,桃花眸带有一丝不解,与她对视。   七小邪忙摇了摇头,“没怎么。”手中夹着梅干肉的筷尖忽然一斜,戳到了盘边,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对了,你的那匹马怎么办?”七小邪想起被他们丢在城门的那匹白马,忽然有些同情它的遭遇。   花无颜一脸的漠不关心,饱了便放下碗筷,“随它去吧。”   遇上这么一个主人……还真是它的不幸。七小邪愈发同情起那匹马。   饭后,屋内烛火发出噼啪声响,更是衬出周围的寂静。   七小邪坐在桌前,手撑额头看向斜倚在床边小憩的花无颜,暗暗打量他。   七小邪忽然邪念滋生,她站起身来走向床边,站在花无颜身前。   花无颜察觉,轻启菱唇道:“你的房间就在隔壁。”   不等他睁开眼睛,七小邪便一屁股坐在他的身上,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花无颜缓缓睁开桃花眸,入目即是七小邪那张带着不明笑意的小脸。   “哥,你说我是不是长得有些不堪入目?”背着光,那张绝色小脸上的表情无处不显露着****。   花无颜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玉颜轻轻扯开一抹倾城笑意,桃花眸如一汪清泉,菱唇流转着诱人的光泽。   “不……家妹正合我胃口。”   七小邪脸上的笑容一僵,动作一滞,黑着脸挣开花无颜的手臂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外。身后传来花无颜浅浅的笑声。   果然不能小觑他,这花无颜,简直就是只玉面狐狸。七小邪愤恨地走进她自己的房间。   这个名叫“隐楼”的酒楼,成了他们暂居的地方。   窗外,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镜前站着一个灰衣少年,普通无奇的脸,却有一双极其清澈的眸子。脚上是一双沾上灰尘的白鞋,头发简单扎成一个马尾,看起来很精神。   七小邪歪了歪脑袋,铜镜里那个少年也跟着歪了歪脑袋。   很好,看不出来了。   七小邪扯了扯袖口,眼睛瞥到镜中从门外走进的那人身上——一袭黑衣,一头青丝高高束着,并未盘起,风一吹,墨发随风飞扬。鹰眸傲气凌人,薄唇轻抿,鼻梁高挺好看,眉毛斜飞直入鬓间……只是流露出一股不符合形象的妖娆气质。   风……风清云?   七小邪不可思议地张开菱唇,瞪着眼睛转过身去。   “你怎么追到这里了?”   他缓缓勾唇一笑,本应该充满杀气的鹰眸此刻却犹如一泓清澈泉水般,只是轻轻一转便是流光溢彩,“是我。”   七小邪更加不可思议,为什么风清云发出的声音……是花无颜的?   “风清云”见七小邪呆愣在原地,眉头轻蹙,有些头痛,他翩翩然走向七小邪。直到那股熟悉的香气飘至鼻翼,七小邪才彻底分辨出眼前的这个人,是花无颜。   “你怎么会打扮成风清云的模样?”七小邪越来越参不透花无颜了,他似乎知道很多人,也了解很多人。   花无颜低首看了一眼这身装扮,的确和他的气质大不相符。   “这样的话,不是省得东躲西藏。”   七小邪深吸一口气,总觉得自己身旁站着的就是那个恨不得把自己撕成两半的风清云。   “金银。”花无颜突然轻唤一声。   七小邪抬起头去,刚才那一声,她甚至以为是幻听。   “金银,他们是这么叫你的吧?”花无颜又道,七小邪愣在了原地。   这个名字他也知道……七小邪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嘴角噙笑一脸柔和的人,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种感觉,比风清云给她的感觉还要沉重。   “要出门吗?”七小邪低下头去隐掉眼中的那一抹错愕,“买马?”她想起那匹不知生死下落的白马,心生恻隐。   花无颜只笑不语,伸手将脸上不易察觉的有些翘起的易容皮抹平,“走吧。”   京城的确比别的地方要繁华,就连生意也是无比兴隆。   风清云稳步走在街上,鹰眸直视前方,见到他的人纷纷退让,仿佛都很敬佩他……七小邪可以理解为畏惧。   只可惜这个风清云是冒牌的。   七小邪不被察觉地摇头叹了叹气,一群可怜的跑江湖的,连人都能认错。   “买不到马了,只有驴子,京城的马是最不好买的。”   这驴子通身黑色,白白的口鼻,眼睛滴溜滴溜地转着,看到七小邪呆呆地看着它,它高兴地一眯眼睛,“呃哼呃哼”地叫了两声。   “不是你要买马的吗?怎么把它给我了?”七小邪无奈地看着花无颜。   花无颜笑意浅浅,鹰眸中流露出属于他的温柔,“我记得是你说的要买马。”   七小邪回想片刻,好像真的是她的提议。   “可是你也没同意啊!”七小邪不服地跟在花无颜身后与他辩理,让她牵着这只驴子,她宁愿步行。   花无颜嘴角噙笑,直接无视七小邪的抗议,买了些笔墨纸砚挂在了驴脖子上。   而七小邪,则是一脸阴霾地骑在了驴背上,一路颠簸地回了隐楼。   七小邪愤愤地将驴子拴在了隐楼的马棚里,这驴子夹在几匹骏马中,被孤立了还乐观地“呃哼呃哼”。   七小邪所有的话就像哽在了喉咙里一样,最后化作抽了抽嘴角的力气。   刚推开花无颜的屋门,便听见花无颜一句“站着别动”。   于是,七小邪便以木门半敞,手撑着门两边的姿势站着,不能动弹。   她向里面望去,花无颜正坐在桌前手提起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偶尔还抬头看她两眼。   这种感觉就好像风清云那个狂野的男人一袭黑衣,放下了刀而是翩翩然坐在这里搬弄笔墨纸砚的诡异感。   最主要的是,每次花无颜抬头看向她,那视线在她身上停滞几秒的感觉,就好像风清云在盘算该如何将她碎尸,还得碎得带点美感。   “好了吗?”七小邪轻轻动了动嘴唇。   花无颜头也不抬便回答她:“再过半个时辰。”   七小邪呆若木鸡地看向坐在桌前的那人,仿佛感觉到他的嘴角正微微扬起。   站整整半个时辰,如果是子画扇这么对她,她一定能拆了门板往他身上砸去,可惜这是风清云,哦不,花无颜。比风清云还可怕的花无颜。   半个时辰后,七小邪扭了扭撑得发麻的手腕,抖了抖站得酸痛不已的双腿,略带期待地走到桌前,在瞟到桌上那幅画的时候,她彻底怒不可遏了……   本以为画上会有她的模样,谁知花无颜画了整整半个时辰的画上,只有窗户上的那花团锦簇的牡丹。   “你这是在耍我?”七小邪咬了咬牙齿,怒目圆瞪。   花无颜浅浅地笑着,没有回答她,但是笑意却很明显地告诉七小邪:你总算察觉到了。   七小邪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和“风清云”相处这么久。抬头看看走在前端的花无颜,以及街上投来的一片敬仰及爱慕,还有七小邪认为的……畏惧。   前方就有一个卖马的人,几匹骏马都是高等货,马的旁边还有几匹毛色油亮光滑的驴子。   七小邪骑在驴子背上,突然感觉驴子脚下蹭了蹭地,按照她多年来的经验看,接下来可能会大事不妙。   感觉到七小邪的驴子停了,花无颜回过头来,眼中略带不解,“怎么了?”   不等七小邪开口,她身下的驴子突然一个猛冲,将背上的七小邪颠到了地上,它横冲直撞地跑到那几头驴子中,“呃哼呃哼”地叫唤着。   坐在地上的七小邪感觉屁股像要炸开般疼痛,她扭曲着表情扶着屁股。花无颜见状,眉头微蹙,转过身去,直直地向那头黑驴子走去。   刚才的动静太大,不少人的视线都投到了这边。   花无颜走到驴子身前,一拉它,它便不情愿地扭了扭,花无颜皱了皱眉头,猛地一用力。打扰了它和其他驴子的卿卿我我,黑驴子发飙了,犹如猛将附身,好似为了在母驴子面前一展威风般,毫无不犹豫地就抬起前脚,两只蹄子踢向了花无颜。卖马的人头上顿时滑下几颗豆大的汗珠。   七小邪伸手挡住眼睛……不忍直视。这也说明了这只驴子以后的日子将不会好过了。   花无颜猝不及防被踢个正着,虽然这点力气对他而言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是……形象俱毁。   花无颜眸子一闪,俊脸不动声色。七小邪抬头望去,只见一抹傲然而立的身影,衣摆被风轻轻吹起,犹如一朵墨色清莲,仙气缥缈,恍若在云端。   周围的议论声窸窸窣窣传来,而花无颜却毫不在意,只是因为这是风清云的形象。   “官府总督居然被驴子给踢了,驴子大难临头咯。”   “哇,什么情况,风清云居然被驴给踢了……”   “哎呀,人家还好崇拜他来着,这下可……”   总结起来,其中的关键字就是“风清云被驴踢了”。   而接下来“风清云”的举动更叫人目瞪口呆。   七小邪只见花无颜恍若无事地向她走来,伸手将她一揽,抱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花无颜在七小邪头顶轻笑一声,妖娆的眸子半敛,微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间,轻嗅着那股淡淡的发香。   那头毫无危机感的黑驴依旧在和那几头母驴你侬我侬。   官府总督风清云,一代高手典范,不论从长相还是身份来看,都是所有女子爱慕和崇拜的对象。风清云,同样是所有跑江湖的心目中的偶像,神一般的存在,而这下,所有的人,彻彻底底对风清云改变了看法。   “想不到官府总督居然和画扇公子一样喜好……”   “我还以为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呢……”   “心都要碎了……”   一传十,十传百,风清云那不容玷污的形象就这么日渐瓦解,至少,开始在民间流传开来……   檀香袅袅,庭院流水潺潺。   子画扇看向好友,疑惑道:“怎么了?”   风清云轻蹙眉头,手轻扶下巴,摇了摇头道:“我总感觉,最近很多人看我的眼神变了。”   子画扇望向窗外,梨花锦簇,深深庭院美不胜收,他轻笑道:“他们不是素来看都不敢看你的吗?”   “这也是我疑惑的原因。”   风清云眉头紧蹙,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对了,七小邪来京城了。”子画扇盯着窗外一枝梨花枝丫,想到七小邪那万分可憎的面孔,牙齿紧咬。   风清云轻蔑地笑了一声:“自己送上门来?这可不是她的一贯作风啊。”   “应该是找到靠山了。”子画扇嘴角轻扬一个淡然的弧度。   一阵清风拂过,花瓣如雨般落下,一朵完好的梨花落下时,不小心落在了清池之上。   事实上,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   七小邪刚从隐楼的楼梯上走下,便看见一楼酒馆有一处座位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在众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中稳稳地捏着酒杯,好像没意识到自己被议论了。   七小邪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转过身去,就要拦住同样正在下楼的花无颜。   她对着花无颜用嘴型说道:风清云在下面。   见花无颜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七小邪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而花无颜只看到七小邪挤眉弄眼的表情,根本不知道七小邪在搞些什么。他伸出脚向前一迈,然后一愣。显然,他也看到了风清云本人了。   风清云是何人,他察觉有不同一般的目光盯着他看,立刻抬起头去,与楼梯上的花无颜对视个正着。   风清云手中的酒杯一抖,鹰眸突然瞪大。   而隐楼里所有在吃饭的人顺着风清云的视线看去,也注意到了……有两个风清云。一时间,所有人鸦雀无声。   七小邪被夹在中间,她的手还呈拦住花无颜的姿势。   嘭的一声,风清云将酒杯掼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店里的小二暗暗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深觉不妙。   七小邪可以清楚地看到风清云的鹰眸中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这是他勃然大怒的前兆。而风清云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七小邪下意识想抚胸平息自己忐忑的情绪,但是转念一想,这种情况下,她竟只能维持拦住花无颜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生怕自己稍微动那么一下,风清云的目光就会转移到她的身上。   然而比起怒火中烧的风清云,花无颜这个冒牌的倒显得淡然多了,他仿佛一点也不惧怕风清云一样,轻轻拨开七小邪的胳膊,径自下了楼去。   而七小邪如同被赦免般收回自己的胳膊,揉了揉已经发酸的小手臂。   接下来花无颜的举动使七小邪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只见花无颜走到风清云身旁,然后轻轻说道:“想不到,我也会被模仿。”   众人瞬间晕了,到底谁才是真的风清云?就连七小邪,都被花无颜那一瞬间堪比风清云一如往常的淡定气质给弄恍惚了。   花无颜只是轻轻丢下这句话,然后便拂袖离去了。   留下风清云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一向从容淡然的他,也凌乱了。   七小邪瞠目结舌地看着花无颜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此人的功夫高深莫测,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楼下站着一个谁也不敢惹的风清云,七小邪趁着混乱之际溜上楼去,在屋子里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半夜。   一袭红衣缓缓从远处走近,妖娆颜面看不清表情,君王来临般的气势让人折服。而他的手里,牵着的是他的那匹白马。   七小邪的驴子在那天和母驴调完情后迈着小蹄子也回到了隐楼,花无颜并没有七小邪想象中仇恨这只驴子。花无颜好像很看淡这些,有种谁惹他他都不恼的感觉,却又有种谁都不能惹他的压迫感。   他换回了他的那身红衣,依旧是那个翩然绝色的花无颜。   “出京吧。”他轻声道,那双潋滟的桃花眸无比妖冶,蛊惑着他所看到的一切。   七小邪不知是被蛊惑了还是怎么,竟答应了出京,收拾收拾包裹牵着驴子走在花无颜的身旁。   她不知道那匹白马是怎么被他找回来的,他明明说不管这匹马,却又找它回来。七小邪发现,她越是和花无颜相处久,越是看不懂他。   皓月当空,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一马一驴子的脚步声。   走到看守京城大门的官兵那里,七小邪刚要张嘴问花无颜如何躲避官兵,谁知花无颜轻声道一句:“捂住口鼻。”   可惜心绪不在状态的七小邪还是慢了一拍,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闭合,当花无颜衣袖轻轻一挥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香,随后眼前一黑,和那群官兵一同倒在了地上。   又是……那玩意……   七小邪想说些什么,却已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江湖最新消息已传出:七小邪已骑驴从京城东下,此人异常狡诈,擅长易容,各位江湖英雄务必请注意!   七小邪看着手里那张通缉令,本来一个绝色翩翩的美人被换成一个相貌平庸的布衣少年,下面配的几行字七小邪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子画扇写的。   花无****着白马走在前端,七小邪拿着这张通缉令坐在驴背上,跟在花无颜身后,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是七小邪自己公开自己下落的,原因很简单。她将手中通缉令一丢,直起身子看向花无颜的背影。   “现在要去哪儿?”七小邪拍了拍驴屁股,黑驴歪了歪身子走得快了些,与花无颜的白马同行。   花无颜一袭红装在朝阳的映照下愈发绛红,桃花眸轻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我要找一个人。”   “谁?”七小邪好奇地问。   花无颜的菱唇一张一合,眸子中闪烁着参不透的情愫,“南楚练。”   七小邪眯了眯眼,快速在脑海中搜寻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信息,最终一切落空。关于南楚练这个人,要么就是他的身份太隐秘,犹如花无颜一样,要么就是他太没名气,不然从小到大都在跑江湖的七小邪不会一点关于他的东西都想不起。   “找他有什么事吗?”七小邪看向花无颜,有些看不爽他这么稳稳地坐在白马上,而她就得骑在这破驴子身上,颠得她屁股都要开花了。   “这你无须知道。”花无颜美目轻合,下一秒又睁开。   见花无颜不回答,七小邪眼睛一转,也猜到了些什么,但仅仅是在她的思维下推断出的结果。   “是女人吧?情债啊情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七小邪嘴角上扬,脸上泛上一丝了然之意,伸手一拍驴屁股,两下就走在了花无颜的前面。   花无颜菱唇微张,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前方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前方地上出现一个大坑,一阵灰尘漫天,待尘埃落定,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直直地站立在原地。   白马马蹄蓦然停下,黑驴子仰头“呃哼”一声,随后一脸悠闲毫无危机感地看向前方的两个挡路人。   “七小邪,你往哪里跑!”矮个子头发蓬乱,手里握着一把巨斧,凸出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坐在驴背上的平庸少年看。   七小邪眨了眨眼睛,嘴巴张大,她还没反应过来,寂静几秒后,矮个子突然低下声音问向身旁的高个子,声音不大,但还是被他们听见了。   “喂,他是七小邪吧?怎么感觉没画像上好看?难不成七小邪是他后面的那个人?”   高个子凑近手中那张通缉令,喃喃道:“没错啊,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我怎么记得七小邪是个女的?你可别耍老子。”矮个子凑过头去看向高个子手里的通缉令,“这是七小邪?”   “大哥,通缉令今天早上刚刚更换,我说得没错,他肯定就是七小邪。”高个子手里的通缉令被矮个子一把夺了过去,拿在眼前与面前的七小邪本人对比了一下,最后龇牙一笑。   “没错,就是他了。”他握紧斧子冲向前去,凸出的眼睛此刻充满血丝。   花无颜静静地盯着前方这一幕看着,手握马绳,镇静得很。   高个子注意到七小邪身后的花无颜,面露色相,直直地向他走来,“美人儿……”   花无颜眉头微微轻蹙,桃花眸盯着这人的脸看,握着马绳的手微微松开。   七小邪拍了拍黑驴的屁股,黑驴向前稍稍挪了两步,七小邪有些恼火地又拍了两下,黑驴子竟扭了扭屁股,驴头轻昂,颇有“你再骚扰我我就顶你下去”之势。七小邪的脸黑了一半。   咝的一声传来,还在晃来晃去的黑驴子猛然感觉屁股一凉,它颤巍巍地转过头去看向屁股,只见一撮驴尾巴毛飘飘扬扬地从半空中落下。   矮个子手握斧头,龇牙一笑,阴沉得令七小邪打了一个冷战。   “呃——哼——”黑驴子后蹄子一用力,满眼含泪地一溜烟跑了。   七小邪一把抓紧黑驴的鬃毛,黑驴吃痛,四个蹄子更卖力地刨地跑远了。它身后是那个举着斧子穷追不舍的屠夫,身上是七小邪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土匪……   “大大大大侠……饶命啊……”高个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目惊恐地望向马背上的花无颜。   花无颜脸上毫无波澜,居高临下地看向这人,缓缓放下手中抓住的衣领,在那人渐渐松口气的一霎,纤长的手指一把抓住他的脖子,一寸一寸收紧。   手下之人犹如蝼蚁般没有一丝反抗能力,最终连挣扎的力气都渐渐消失……   嘭的一声,矮个子伸着舌头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   七小邪拍了拍手,伸出脚踢了踢地上之人。没有丝毫反应。   跟她玩追踪,真是此人这辈子最大的失策。要知道她七小邪最擅长的就是逃跑了。   七小邪跨上驴背,拍了拍驴屁股,那头驴趾高气扬地用鼻子哼了哼。   七小邪眸子缓缓看向地上那把骇人的巨斧,黑驴顿时浑身一个哆嗦,嗖的一声蹿出去老远。   刚才那两人应该是“参差”,江湖上没什么名气的小喽啰。矮个子是老大,高个子是小弟。那把巨斧算是蛮力武器,江湖武器排行榜上位居前一百位的武器。只是没了这斧子,他们两个是谁,只怕问了七小邪,也是一问三不知。   恐怕他们是太低估这张通缉令了,为了一个通缉犯白蹚这一汪浑水还真是有些不值。   七小邪找到了花无颜,二人赶了半晌的路程,最终赶在天黑之前到了一个镇上。   七小邪不知花无颜所说的那人究竟距离这里还有多远,不过看花无颜在镇上住的天数来看,应该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   “南楚练到底住哪?”七小邪扫视了一眼周围,很繁华热闹。   将一马一驴拴在客栈马棚,花无颜提起行李向客栈里走去。   “东瑶城。”   七小邪杏眸一颤,面色略惊,很快跟上了花无颜的脚步。她知道这个地方——东瑶城,传说中最遥远的东方。很小的时候,师傅曾经带她去过那里,路途很远,遥远到她都记不清有多少个昼夜是奔波在路上的。   在住房里简单收拾收拾,透过窗子,七小邪发现窗外灯火通明,直到鞭炮声响起,她才想起,今天是元宵佳节。   客栈送来一碗汤圆,七小邪不禁感叹这客栈的服务,真是体贴关照无微不至。   七小邪坐在板凳上狼吞虎咽之际,门被推开。七小邪嘴里塞着汤圆抬起头去看向门外,来人正是一袭红装的花无颜。   花无颜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纤长的手指轻扶门窗。   “过会儿来我屋里一下。”那张玉颜在烛火照耀下显得无比精致,尤其是嘴角那一抹淡笑,看得七小邪喉咙一紧,险些被汤圆噎着。   朱门再次被合上,七小邪放下勺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隔壁房间。花无颜突然叫她去他屋里,是有什么急事不成?   谁知到了花无颜屋里,她竟被使唤到窗前站着。   七小邪看着花无颜手中那支笔,突然想起上次,她转身看向窗外,一片花灯拥簇,延伸向川流不息的远方。   “以人取景,这次的确需要画你。”花无颜仿佛看出了七小邪的警惕,桃花眸熠熠生辉,竟比花灯还要好看。   七小邪的想法被看穿,也不好反驳什么,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这灰粗布衣,突然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煞了风景。   “记得把我画好看点……”七小邪商量的目光投射向花无颜,不等她再说些什么,花无颜已经提笔开始在宣纸上描描画画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七小邪睡意泛上,正要打盹之际又强行睁大眼睛,身后的窗外传来热闹的声音,喧嚣和嬉笑声勾起她的回忆。   那段时光,没有人打扰,没有被通缉,她也不会偷东西,甚至什么武功都不会,她只会静静地坐在师傅的臂弯里,看着师傅手提六面玲珑花灯逗着她笑……   思绪飞逝,直到花无颜那声“好了”传至耳际,她才反应过来。   “我看看。”七小邪已经做好了被打击的心理准备,刚才她神情恍惚,恐怕画上的她更是惨不忍睹。   走到花无颜身旁,视线落在宣纸上的一刹那,七小邪杏眸倏地一闪……   画上是一翩翩少女立于窗前,那正是七小邪本身模样,少女脸上两朵粉云,透着灵气的杏眼微微睁着,紫花衣裳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材,领口微敞,紫色的绣花带着银色织脚,****若隐若现。两缕青丝轻搭在修长的玉颈旁,云鬓间,发钗上龙凤缠绕双飞着,窗外七彩灯火向远方延伸,成了她的点缀,画上女子仿佛缓缓弯起嘴角,翦翦秋瞳,发簪轻摇。   看似以人取景,实则是以物取人。   那双犹如一潭桃花池水的美目半敛,静静地提笔为画上题上一行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七小邪不由得怔在原地,她的所有心思竟都被画在了这幅画上。   窗外传来阵阵热闹声,仿佛画上背景传出的喧闹嬉笑,此刻正衬得女子笑靥如花。 第三章 追踪七小邪   这天,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七小邪坐在客栈底楼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听着周围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八卦。她的耳朵向来很尖,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可以感知得一清二楚。   距离七小邪不远处的一桌上,几人相谈甚欢,谈话的声音大得方圆十米内的人都能听到。   “听说,有人捉到七小邪了……”   “噗——”七小邪憋不住喷出一口茶来,这一口茶,从客栈的这一头足足喷射到了掌柜算账的台子前。   所有人都哑然无声,一起转过头来看向她,她头一埋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而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品着淡而无味的茶水。   那桌人继续叨叨道:“听说捉到七小邪的,还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厨富二爷。”   七小邪眉头一皱,怎么捉到她的还是一个厨子?这谣言造得也太没水平了。   “现在不少人在巴结富二爷呢,这富二爷当上武林盟主真是指日可待呀。”   “据说七小邪现在还在富二爷府上当传菜的呢。”   “是嘛,富二爷这两天生意肯定是好得府上门槛都被踏破了。”   “可不是……”   七小邪捏紧了手里的茶杯,对以讹传讹的人表示深恶痛绝,太给她的形象抹黑了。   一袭红装出现在她的桌子前,只听声音七小邪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怎么坐在这里,不出去走走?”花无颜在七小邪对面的木凳上坐下,提起茶盏倒上半杯茶水,玉颜略带笑意。   那桌人在看到花无颜的那一刻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个边瞟向花无颜边低声说着:“连同七小邪一并被捕的还有一个叫花无颜的男子,据说长得特别美,我猜肯定和这人有得一拼。”   咔嚓一声,花无颜把手里的茶盏拍碎,面无表情地将桌子上那堆碎瓷渣堆到了一边。   又是那种仿佛看着怪人一样的视线降临,七小邪挡过脸去,衣袖正好遮住了她微微抽动的嘴角。   “你被捕了?”花无颜抬眸看向对面的布裙女子,七小邪今天换上了一件粗布衣裳,一张平淡无奇的小脸上一对杏眸熠熠生辉,青丝随意披下,竟有种朴实的美感。   往日里找麻烦的人太多,七小邪索性变了装束,至少今天性别算是变对了。   “若我被捕,现在在你眼前的又是谁?”七小邪放下手中的茶杯。   花无颜桃花眸微眯,侧耳倾听那些人的对话,可惜那些人的话题已经转移了,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富二爷是谁?”   七小邪凭着记忆在脑子里搜寻半晌,“一个厨子,我以前吃过他做的菜。”七小邪正了正身子,一脸正经,“说实话,味道很一般。”   花无颜手撑额侧,纤长手指轻轻摆弄茶杯,“他住在哪?”   七小邪眨了眨眼睛。   富府。   朱门大敞,门庭若市。一旁镂空的屋檐上,西南方饰着展翅欲飞的雄鹰。琉璃瓦砖盖满新石造起的楼房,就连那路间的石子,也是漾着繁纹的整齐好看的图案。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笔勾勒,都像是用了全身心的力气去装饰描绘般。   只是……这么优雅的布局,却有着一个天天和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的主人。   “来来来,大家里面请啊,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七小邪眯眯眼,看向那个一脸笑容、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他正竭力招呼客人,恍惚间七小邪甚至觉得这人热情得并不让人生厌。   “小福,把客人送的礼物都搬到候堂去啊——”中年男子身子一侧,扯着嗓门对不远处一个怀中抱着一座“小山”的佣人说道。   七小邪嘴一抽,决定收回上一秒对他的看法。   “那个‘我’呢?”身旁一身同样布衣的男子桃花眸中流露一股不满的情绪,他四处看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七小邪对着天翻了个白眼,“‘我’都没出现,何来的‘你’。”   他们说的话在旁人听来简直就像哑谜。   花无颜扯了扯身上这件麻袋一般的衣裳,低头间,前方那个中年男子已经扯着嗓子开始吆喝了。   “各位江湖弟兄们,既有缘聚此,我富某肯定要好酒好肉招待着。”   七小邪和花无颜选了最为偏僻的一隅坐了下来。送给这富二爷的礼物是七小邪很久以前从子画扇那里骗来的玉如意,送出去的时候七小邪紧咬牙关,一脸不舍。   “也算是我富某的运气,当了大半辈子的厨子,老天眷顾我让我有了今天,如今的一切各位一起见证,所以,今天这顿饭就当是我富某请各位的了!”富二爷衣袖一挥,一脸慷慨之相。   七小邪暗暗嘀咕:收了那么多礼物,请一顿饭算什么。   花无颜看也不看那人,手指轻轻敲着石桌,仿佛在等着什么好戏上演。   “小邪,你们还不快给客人上菜!”   七小邪听到富二爷说的话,浑身一震,差点以为是在使唤她,赶紧坐直身子看向不远处,而花无颜也听清了富二爷说的那句话,好整以暇地与七小邪一同望向走过来的那两个身影。   七小邪看到在富二爷使唤下走过来的那二人时,顿时间感觉仿佛有一道天雷劈裂了她的天灵盖……如果可以,她真想问候对方的娘。   而一旁的花无颜也僵住了身子,表情难看……   只见人高马大猿臂蜂腰的“七小邪”一身灰粗布衣,明明是一副清秀的容颜却依旧隐藏不住一股阴冷之气,“七小邪”的手里还端着一罐瓦香鸡,从紧抿的嘴角就可以看出这个“七小邪”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尤其是在有人议论“她”的时候,“她”那鹰眸习惯性地放射出寒光……   而“七小邪”一旁的“花无颜”则是一脸妖娆的笑容,一袭红衣之下忍不住那腰部扭啊扭,看得花无颜本尊指尖捏得发白。不远处的“花无颜”凤眸带着摄魂的笑意,只是那故意的搔首弄姿……七小邪看得直吸冷气。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花无颜放在石桌上的手在微微颤抖,桃花眸泛上一丝寒气。   七小邪一把按住花无颜的手腕,生怕下一秒他会一个掌风劈裂了这张甚无辜的石桌……最主要的是,如果身份暴露了,就更不好了。   “镇定,镇定……”七小邪强颜欢笑道,同时看向那个高大的端着瓦香鸡的“七小邪”,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好你个风清云,把我的形象毁得连渣都不剩……   而一旁的“花无颜”,凤眸流光溢彩,腰依旧扭啊扭,扭得花无颜的手忍不住一颤。七小邪清楚地感觉到,面前这张石桌咔嚓一声出现了几道裂缝。   候堂。   富二爷一脸喜色地拆着客人送来的礼品,宝贝一个接一个地递到小福手上送到纳宝箱里放着。   “我说神厨,假戏也不必真做吧。”一脸隐忍很久的“七小邪”寒着鹰眸看向富二爷,富二爷抚摸宝贝的手一抖,手里的上好瓷瓶差点就跌落在地。   “哪里哪里,风大侠息怒,这不是为了做到不令人起疑嘛……”富二爷立刻换上一脸狗腿的笑容,就差再来个尾巴摇一摇了。   “真是的,叫我扮演一个不如我美的人,真是委屈人。”子画扇扯了扯身上这件红衣,一脸的不情愿,喃道:“这么艳的颜色。”   拳头砰的一声砸在富二爷身前的那张檀木桌上,瓷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吓得富二爷身子一抖。   “你出的这个招数最好能如你所愿,否则休怪我让你脑袋搬家。”风清云砸在木桌上的拳头迟迟没有拿下去。   富二爷盯着那只吓人的拳头颤颤巍巍半晌,手里的礼盒啪的一声,被他抠了开来,露出里面一只玉如意。   揉着手腕的子画扇凤眸一瞥,瞥到了这只玉如意的那一霎,眸子猛然睁大,他走上前去将这只玉如意取了出来,咬了咬牙。   “七小邪……”   风清云闻声看向子画扇手里的那只玉如意,脸上闪过一丝好奇。   子画扇一把将这只玉如意反扣在桌上,看得富二爷肉痛得又是浑身一抖。   “把富府每个门都给我封了,七小邪就在这里。”   正在啃着鸡爪子的七小邪忽然浑身一颤。   “怎么了?”花无颜察觉到七小邪的异样,询问道。   七小邪继续啃着鸡爪子,摇了摇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他:“可能是昨天晚上忘记关上窗户,有些受凉了。”   花无颜刚要说些什么,富二爷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   “各位江湖弟兄们,可能要对不住大家了,府上溜进两个小贼,偷了我府上一点宝贝,需要对每个人搜身……”   富二爷话音刚落,扑通扑通两声,两个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跪在了地上,掏出怀里的东西呈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大大大大爷……小的……小的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富二爷和七小邪以及花无颜还有假的“七小邪”、“花无颜”五人均是一脸的无言。   “咳。”富二爷抽了抽眼皮,一清嗓子,补充道,“偷的不是你们两个偷的这两样东西!”   两个男子被人强行拖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富二爷视若无睹地继续说道:“总之,还望各位配合了。”   底下传来一片嘈杂声,有不满,有愤怒,也有人疑惑和等着看好戏。   知道自己是自投罗网了,七小邪有些懊恼,谁知对面坐着的花无颜竟一脸的波澜不惊,此刻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恐怕他都依然是这副表情。   富府已经派人出来挨个给客人搜身,顿时间不满声更大了,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破口大骂。富二爷眼睛一眯,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客气。   快要搜到七小邪他们这里了,七小邪有一丝慌乱,她之前从不畏惧自己会被逮捕,直到通缉令都贴到她脑门上了她都一脸镇定,可是如今真的被逼到了死角,七小邪甚至已经可以预料到风清云会怎么羞辱她……   “花无颜,你倒是说句话……”七小邪看向一旁的花无颜,破天荒地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慌张一面。   花无颜敛着桃花眸看向扭着腰肢的“花无颜”,眸中一丝丝寒气腾上。   七小邪在心底叫苦,花无颜算是和子画扇卯上了,可是也别在这个时候啊……七小邪欲哭无泪地抓向花无颜,谁知花无颜手突然动了一下,七小邪本来要抓向他手腕的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   指尖传来一丝冰凉,很舒服的手感……七小邪感叹道,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赶紧不留痕迹地松开手。   而她一抬头,视线却落入花无颜那双乌黑深邃的桃花眸中。   “让一下,搜身了!”   耳边传来富府下人的声音,一瞬间使七小邪犹落冰窟。   “哈哈哈……”   七小邪黑着脸看向她面前笑得无比嚣张的子画扇,杏眸圆睁盯着他那张欠扁的俊脸看。   “七小邪啊七小邪,你那吝啬的习惯还真是一点也没改啊……”子画扇在七小邪面前走动了两下,颠了颠手里的那只玉如意,继续仰头大笑,“哈哈哈……”   七小邪的脸更黑了。   谁能把这个疯人带走,还她一片清净?   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吓人,逼迫七小邪盯着那人看。   “七小邪,我的《九宗秘籍》在哪?”   与那双寒得可以冻死人的鹰眸对视,七小邪浑身又是一个哆嗦。   “在我衣服里,你来拿啊。”七小邪两只手被反绑,她厚着脸皮挺了挺身子,露出一口银牙。   “你……”一贯正经的风清云遇到七小邪这样的女子,不由更加恼火。手上加大了捏着她下巴的力道,疼得七小邪牙一龇。   再疼七小邪也换上那副调笑的表情,杏眸在风清云的俊脸上来回游走,看得风清云浑身不自在,一甩手,松开了抓住她下巴的手。   “不说我都忘了,七小邪,我的冰蚕鞋呢?”子画扇弯下身来,与七小邪对视。   七小邪勾唇一笑,她怕风清云,她可不怕子画扇。   “穿在我脚上呢。”   子画扇凤眸一瞪,慌忙向七小邪的脚看去,在看到那双布鞋时,瞬间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要知道冰蚕鞋要是给她穿着走路,真是暴殄天物。   刚要发火之际,门外传来一人的叫唤声。   “那个……二位大爷,我的奖赏……怎么说?”门外突然走进一个微微发福的人,抬头看去正是富二爷。   子画扇与风清云对视一眼,然后跟着富二爷走向隔壁房间。   “走,到那屋慢慢商量。”   临走时,子画扇还不忘回过头来瞪七小邪一眼,那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七小邪打了个哈欠,二人走后她将视线转移到身旁一直闭目小憩的花无颜身上。   说实话,花无颜不管是怎样被束缚,都不像是囚中之人。   七小邪闭了闭眼,缓了缓呼吸,刚要开口说话时,身旁的花无颜却先开了口。   “你和子画扇从小就认识?”   七小邪就知道,他肯定要问子画扇的事情。   “嗯,对,他和我一直八字不合,至于风清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半路杀出来的,自然而然就认识了。”   许久,花无颜都没有开腔。就在七小邪酝酿着该怎么提醒他他们现在这个处境似乎不是很好的时候,那双桃花眸突然睁开,掩不住的笑意衬得双目眸光潋滟。   “我们走吧。”   七小邪一头雾水,眨了眨眼睛。   花无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自由的双手一下将七小邪抱起,脚尖点地,身体轻盈如风,瞬间从房间里消失了。   素袖翻飞,清风迷离了花无颜的脸,七小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惊艳。   七小邪张大了嘴巴,万千赞美堵在嘴边最终脱口而出一句:“好厉害的轻功……”   那屋子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富二爷看着被风清云砸出一个大洞的上好木桌,心痛得仿佛在滴着血。   “你还想要什么奖赏吗?”子画扇看向富二爷不住颤抖的身子。   “不……不要了……”富二爷掬一把辛酸泪,这九王爷居然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找他讨要奖赏,实在是失算啊。   “两样宝贝没讨回来,空是讨了两个大活人,给我们作甚?”子画扇想到七小邪那张甚是欠扁的脸,强行压住一胸腔的恼气。   “报……报告各位大人……”   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进屋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犯人……犯人逃跑了!”   风清云鹰眸一凛,子画扇则是松开抓着富二爷衣领的手。   富二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等他缓口气,就听子画扇清冷地说出让他瞬间如五雷轰顶的一句话:   “把那间屋子给我烧了。”   夏花开了,一簇一簇的白花紧紧挨在一起,蔓延成一片花海,不胜娇艳。但,花美人也美,人却比花娇。   七小邪再一次从虎口出逃,通缉令张贴得更多了,甚至连有的人家的茅房上都贴了两张。几乎是走到哪里,都能注意到这分外惹眼的通缉令。   七小邪骑着黑驴走在路上,从早上就和花无颜走散了,她独来独往当独行侠早已习惯,她也不打算去找他,自己直接骑着驴子跑路了。   “呔,抢劫!速度下马。”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娇脆的喝令声。   七小邪闻言眉头皱起,她抬眸看向前方,在看到来人后顿时眼前一亮。   那女子一身白色罗裙,乌黑的青丝,一张绝色白皙的桃子脸,粉润的菱唇微张,大大的眼眸水灵水灵的,此刻正紧紧盯着驴子上的七小邪。   这么漂亮的美人都出来打劫。   女子手中抽出一把屠夫刀,漫漫阳光下,刀身被照得发白,刺痛了七小邪的眼睛。   七小邪看着自己这身男装,又低头看了看抓着驴毛的灰不溜秋的双手。她抬眸看向女子,勾唇一笑道:“美人,我乃落榜书生,身无分文,家徒四壁,别说是抢劫,你就是把我卖了,也卖不了几个银子啊。”   女子正细细打量她,突然从四方跑出几个人影,齐刷刷地站在女子身后。七小邪警惕地将眸子眯起,下一秒,她又缓下表情。路中央多出的这几个怪人,真的只能用“怪”这个字形容了。白衣女子身旁的那个佝偻老头一身青色粗布装,又矮又瘦,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只露出一双精光发亮的小眼,萎靡颓废。再看向旁边,是一个又胖又白的中年女子,她头戴白帽,五官长得颇有异域风情,风韵犹存的脸上带着一丝淡笑,若不是她的手上缠着一条毒蛇,七小邪真没觉得她多厉害。再看看旁边,高矮胖瘦各色齐全,还真是怪人一群。   “主子,你怎么就盯上这么一个穷娃娃了,看他瘦的,剥了皮也就二两肉。”那个又矮又瘦的颓废老头咯咯笑了两声,阴森不已。   “还是个女娃娃,长得好生眼熟啊。”一个又瘦又高的长辫子女子站了出来,她有着一双妩媚的凤眼,高挺的鼻梁下围着半边纱巾,只能听见她清脆如泉的声音,却不能一览真容。   甚惋惜。七小邪摇了摇头。   她突然抬头,看向挡路的这一群人,装傻笑道:“各位英雄好汉大侠大姐,小的还要赶路,浑身上下就这么点儿银子了,要不你们都拿去吧。”她伸手从腰上解下一只钱袋,故意用了很大的力道丢了过去。   白衣女子手一伸,稳稳地接下了钱袋。七小邪眸子一眯,心想这女子的功夫还真不容小觑,她丢的那个力气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接下的。   “想不到你还蛮有钱的嘛。”白衣女子娇笑一声,漂亮的猫眸眼波流转,伸手掂了掂装有几锭纹银的钱袋,笑得犹如一只满足的猫儿。她把钱袋丢给一旁的几个怪异人,他们其中一人收下钱袋。手缠毒蛇的中年女子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又站直了身子,一双深邃的蓝眸紧紧地盯着七小邪的脸看。   七小邪被她盯得浑身发麻,暗道不好。看来,是撞上跑江湖的了。   “你居然会武功,甚好。我叫白灵,这几个都是我手下。阿妈,把她绑了,丢我大船上,一身好武功不用白不用,我要把她培养成我的贴身丫鬟。”白灵猫眸一挑,媚不可言。   被唤作阿妈的手缠毒蛇的异域女子上前一步,手中长蛇一伸,就向七小邪的方向飞来。   七小邪眸子一瞥,伸手扯住黑驴的鬃毛,黑驴痛呼一声,四只蹄子迈得飞快,嗖一下奔出去老远。可惜黑驴毕竟只有四条小短腿,才跑出去没几步,那个蒙着面纱的长辫子女子就将驴尾巴拽住了。   黑驴浑身一震,知道遇上不能惹的了,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生怕下一秒尾巴和身子分家。   七小邪幽幽地看了黑驴一眼,轻声一句:“没出息的家伙。”手一撑驴背,飞出去老远。   七小邪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刚要说话,一道黑影一闪,瞬间站在了她的身后。七小邪闭气凝神,僵硬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独眼秃瓢的人冲着她咧嘴一笑,一口黄牙瞬间暴露在空气之中。   啪的一声,满是老茧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七小邪只觉左边肩膀一重,差点要被压垮。   “万生,你别把她搞残废了,我还指望她给我端茶呢!”白灵下巴轻抬,伸手不知弹过一颗什么东西,那独眼秃瓢手一缩,痛得龇牙咧嘴。   他向前一站,半跪在地,捂住自己被击痛的左手,低垂着头,哑着嗓子说道:“主子,万生甘愿受罚。”   七小邪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相信一个人高马大的彪形大汉会在一个娇小女子面前如此服帖。她走神间,一股清香拂面而来,七小邪只听一阵银铃轻响,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   “我是奉命带回她的,还望各位手下留情。”   七小邪抬头看去,一个妖娆如狐狸般的男子狭长的眸子饱含笑意地看了众人一眼,月华色的长衫随风轻飘,走路无声无息——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定是个内力高深的人。   “水月,她是我先看好的人,你别想和我抢。”白灵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二人面前。   七小邪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抢来抢去的东西,她抬头看向将她夹在中间的两人,甚是无奈。   “二位,没事我就先走了。”她一拍驴头,翻身就要跨上驴背。   “别动!”   “站住!”   同时两声大喝将她吓得腿没站稳,差点摔下来。   那个名叫水月的男人看了她一眼,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她的肩膀,“如此猴急,真不知你是怎么会被通缉的。”   七小邪还有些痛感的左肩一瞬间酸楚到不行,她浑身一抖,被眼前这个性别混淆的水月搞得不知怎么开口。而且……这人居然知道她被通缉了?不好,看样子处境变得危险了。七小邪在心底暗暗算计,打算找个机会趁着几人不注意时脚底抹油溜走。   白灵伸手将七小邪拉住,昂头说道:“她是我的贴身丫鬟。”   手持毒蛇的中年女子看了白灵一眼,低声提醒她:“主子,她还没经过****呢,所以还不能算是您的贴身丫鬟。”   白灵眸子一瞥,瞬间将正要点头附和的精瘦老人吓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脖子僵得一动不动。   “她可是重要人物呢,值……一个武林盟主的位置。”水月轻佻一笑,尖尖的下巴轻昂,****地看了七小邪一眼。七小邪没见过他,但是听说过公子水月,今天一见,的确是深有体会,细声细语得不行。   白灵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亮光,一瞬间态度就转变了,她道:“发了。”说罢伸出手就要去抓七小邪。   七小邪刚要开口,水月伸手将她拦在身后,他轻拍手中扇子,说:“且慢,这是大小姐要我带回去的人。”   “大小姐?”白灵闻言脸色一变,嚣张跋扈的小脸瞬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恭敬,“副教主要带她走是做什么?”   大小姐?副教主?七小邪看着白灵沉下来的脸。猜到这个大小姐绝对是个有身份的人。   “本教要带她走,有何不妥?”   一个清淡如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围所有人在那一瞬间脸色一变,一齐恭恭敬敬地半跪下去,整整齐齐的声音响起。   “副教主。”   七小邪抬头看去,只觉得此人声音分外耳熟。   来人一身淡蓝色罗裙,慵懒地倚在被人抬起的轿中,细纱纷飞,朦胧了她那张神秘的脸。几个抬着轿子的侍卫统一水蓝色衣物,脸上表情端庄。   “起来吧。”她轻轻抬手,掀开细纱,素手伸出轿中。   一张绝美倾城的脸露了出来,灵眸清冷,肤若凝脂,柳眉轻扬,小巧的菱唇在看到七小邪的那一瞬间轻轻张开。   “七小邪,好久不见。” 第四章 美人如玉冷如霜   七小邪看到来人面貌时,表情略微一怔,很快,她反应过来后弯起嘴角。   “问清莲。”   “大胆,竟敢叫副教主本名!”白灵向前一步,手中那把屠夫刀欲砍向她的脖颈。   “慢。”清冷一声,竟叫白灵停止动作,她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站着,听候发落。   七小邪看着轿中的问清莲,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已经有好几年没见的她,想不到如今再一次见面竟是在自己逃难的情况下,七小邪不禁感叹起来。   “白护法,你和水护法两人将她带回我教,我在大堂等你们。”问清莲又放下掀开的轻纱,一阵微风吹过,轿起,人已不在。   留下白灵等人张大了嘴巴瞪起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易容成一个瘦弱书生的七小邪。   一路上,几人态度大大转变,尤为狗腿地在七小邪身边打转。   “七姑娘,你与我们副教主是怎么认识的?”白灵瞪大了眼,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七小邪骑在黑驴上,想起问清莲曾经胆怯小女娃的样子,不禁说道:“我爹是她师傅。”   话音一落,鸦雀无声。七小邪不解地看着周围几人,竟全部呆若木鸡。   水月最先反应过来,轻笑道:“想不到副教主与七姑娘竟有这么一道渊源。”   “那是,她还暗恋过我爹,被我娘骂她是没成精的狐狸呢。”七小邪随口一句,又让众人瞬间僵硬。   手持毒蛇的中年女子眨着眼睛,蓝瞳闪烁着尴尬的光芒,扬起笑容说:“七姑娘的爹娘一定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小的们刚才真是眼拙,竟没看出……”   “他们早就死了。”七小邪不等她说完就回答。   中年女子惊住,白灵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笑着说:“蛇女不知道七姑娘的家事,还望七姑娘海涵……”   “没什么,是我娘先杀了爹,然后自杀的。”七小邪垂下眸子,她只要一想到娘死前瞪着的眼睛,就会感受到一种无尽的绝望。   几人当场全部噤声。   罗门教,是江湖近十年以来迅速崛起的邪教。   江湖本就分正邪两教,所谓黑白两道,自持一家,各有各的说法。武林盟主还未出来之前,正邪两派从未发生过大的纠纷,只是两道在江湖上相撞时,难免会有血雨纷争。   但,谁不是为了生存而存在的呢?   七小邪只要一想到跑了一辈子江湖的爹,就会想起他时不时感叹的那几句话。   山庄坐落在衡山之上,云雾缭绕,树木丛生。   绕过池塘,便来到了端庄素雅的大堂。   问清莲已经坐在副教主座上等着他们了,大门一开,七小邪便走了进来。   几人见到问清莲后整整齐齐地跪下行礼,问清莲手一挥,众人纷纷向四周散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问清莲看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七小邪,见她灰不溜秋的脸,脏兮兮的衣着打扮,她低头轻叹一声,道:“把她给我带下去,洗漱一番换上新衣服再带上来。”   问清莲的洁癖还是一如既往的严重。当几个侍从要过来请七小邪下去时,七小邪伸手一挡。   “不用,我就这么跟你说话,挺好的。”七小邪故意与问清莲作对,她要她换衣服,她偏不换。   问清莲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拿她没办法,只得默许,看问清莲的脸色并没有变化,几个侍从又退了下去。   “问清莲,你找我来不会就是让我换件衣服吧?”七小邪向前走了几步,坐到了她身旁的那把椅子上。   一旁的水月见七小邪毫无顾忌地坐下来后,脸色大变,见问清莲没有阻拦,他又收回视线。这七小邪,怎么这么没有礼节,那可是……   问清莲淡淡道:“我只是看你最近过得太潇洒,想请你过来坐坐。”   七小邪眉头一皱,心想她什么时候这么热情,刚要开口说话,就又听问清莲说:“你什么时候跑到通缉令上去了,而且一个盟主的位置还被压在了你的身上?”   七小邪就知道她会说这个,于是伸出手,看了看自己已经脏得看不见本色的手,回答她:“就是偷了点东西,被抓了。”   问清莲知道七小邪一向手脚不老实,这是她从她娘身上学到的。想起七小邪的娘,问清莲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她轻声道:“我听说,你最近与一个男子走得很近。”   七小邪心里一怔,莫非问清莲大费周章请她过来,只是为了问关于她身边这个花无颜的事?   七小邪又换回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说:“跑江湖难免有个伴嘛。”   问清莲轻笑一声,说:“一向与人相交淡如水,天地之间我独行的你,也会和人一起跑路?”她换了个姿势,又说,“我听说,那人是叫风清云?我怎么记得风清云是皇都之人。”   七小邪一听,原来问清莲还不知道花无颜是谁,她松了口气,在她反应过来后,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松口气。她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含糊说道:“已经分开了,不然我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   问清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教主回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将这有些僵硬的气氛打破。   问清莲站起身来。   教主?七小邪有些疑惑地想了一想,又低下头看向自己坐的位置,忙不迭站了起来。这教主她可不认识,回头要是和问清莲一样有什么洁癖,看她如此玷污他的宝座,还不一掌风就劈了过来将她碎尸万段。   轻缓的脚步声传来,七小邪抬头看去,一个身形高挑的人缓缓走了过来,他身披狐皮大袄,华贵的宝蓝色长袍拖曳在地,大部分长发用一根玉簪绾起,其余墨发随意披散在身前身后。他足蹬镶着金边的白色长靴,如玉般的脸上戴着一张白玉面具,只露出完美无瑕的下巴和漂亮的菱唇,他每走一步,震慑他人的感觉便加深一分。   想不到,罗门教的教主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看似绝色的男人。   七小邪觉得自己的内心在澎湃,在那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偏偏她抓不住,也看不清。   七小邪缓缓摇了摇头,在她回神时,整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教主!”所有人齐刷刷地半跪在地,就连问清莲,也在那一刻低下头去行礼。   七小邪忍不住想要看个究竟,这神秘教主好端端做什么蒙面人,莫不是像江湖上那些人一样,毁了容就戴副面具?啧啧,这么漂亮的人要是毁容了,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此人正是罗门教教主穆灵端,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路过七小邪身边,稳稳地坐在了七小邪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仿佛感觉那漂亮的菱唇微微一抿,七小邪冷不丁浑身打了个颤,在心底保佑他不要发现有人坐过他的位置。就连问清莲都有些担忧地蹙起眉头。一时间,周围气氛很是清冷。   “她是谁?”他突然开口问道,冷淡的音调,顿时使周围变得冷不可言,见他并没有提起宝座之事,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   那好听而又悠扬的声音传出,七小邪猛然发现他是在问她是谁。   她刚要开口,问清莲便抢先一步道:“回禀教主,她是我请来的贵客,名叫……七小邪。”   七小邪这个名字在外可是红得发紫了,教主不会不知道。   岂料穆灵端并没有什么反应,优雅的下巴轻轻扬起,轻轻点头,说道:“既然是副教主的朋友,那就请先移步客房,本教主有事要说,外人不便留下。”   直接就开始撵人了。   七小邪弯唇一笑,摇了摇头,这一细微动作却被穆灵端看了个清楚,他冰冷的视线投了过来,有些压迫。   “副教主,看来你这个朋友,来者不善呢。”他伸出纤长玉指轻轻抚了抚头,镶着白色绒毛的宝蓝色长袍随意搭在椅子上,轻声说道,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寒冷,使问清莲变了脸色,刚要低头说些什么,七小邪便最先为自己辩驳。   “我怎么来者不善了?不就是坐了你的宝座吗,又没想要跟你抢教主这位置。”七小邪抬眼看他,一瞬间,与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对视。七小邪浑身忍不住一颤,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有着无数牵引力,竟有要将她吸进去之势。   七小邪竟被看得有些犯怵,她缩了缩脖子,突然间觉得花无颜对她的态度是好的,对比之下,七小邪甚至觉得风清云给她的压迫感在此人的冰冷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不过……不管是花无颜也好,子画扇和风清云也好,眼前这个邪教教主冷冰块也好,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个人而已。   “把她丢出去。”穆灵端淡淡道,声音冷不可言。   问清莲眉头一皱,微微侧头看了穆灵端一眼,菱唇轻启,却不敢劝。   白灵、水月等人也都纷纷低着头。教主发话,无人敢反驳。   几个死士走了进来,就要架起七小邪的胳膊。七小邪侧身一闪,藏于袖中的小匕首飞了出来,就要击向死士。飞出去的匕首在空中被人叮的一声打掉,七小邪脸色一变。   转过头去,只见坐在教主椅上的穆灵端面无波动。   七小邪咬了咬牙齿,转过头向大堂外走去。   看来以后相处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七小邪勾起了嘴角,心情突然大好,她走过池塘上的小桥,身后跟上来的两个侍女领她向她的住处走去。   绕过小桥,又经过一道长廊,终于在一处楼宇前停下。朱柱精细雕镂,上了台阶,两个侍女将门打开,便看见室内的精致装饰。   一股馨香扑面而来,虽为客房,但从这整洁得不落一丝灰尘的摆放物来看,不难得知这屋子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七小邪将屋子扫视一周,视线落在檀木桌上一只银制的茶壶上。她啧啧感叹,果真是有钱,看样子问清莲混得还不错。就是那个教主太冷了点,活脱脱一副她欠他人情的模样。   两个侍女已经将门关上,透过窗影可以看见她们还守在门边,七小邪坐在凳子上手撑着下巴,要不是外面太危险,她真不愿留在这山庄里,时刻都被人监视,一点自由都没有。   江湖上关于她的通缉令已传得沸沸扬扬,子画扇和风清云等人抱着必要捉拿她的心态等她落网的那天。可惜她是七小邪,唯恐天下不乱的七小邪。   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七小邪扯了扯身上这套脏兮兮的男装,虽然脏是脏了点,可是衣袍穿起来十分合身,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一物,七小邪愣怔一下,将衣服下那东西拿出来。   放到眼前一看,是尹可的那两根竹子。   仔细琢磨着,她真没看出来这竹子究竟哪里值钱了。想到了尹可,七小邪不免心头一阵发闷,虽说她与乞丐们相处时间并不长久,可终归是有感情,就这么让一群无害的乞丐牺牲在江湖纷争中,未免太过冤枉。   忽然间,竹子上凹凸不平的痕迹从指尖传来,七小邪将竹子放到眼前一看,一根通身翠绿光滑的竹子上被人用匕首一笔一画地刻上了一个字:笛。   这是什么?记号?七小邪隐约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又将另一根竹子拿过来转了转,仔细地找着,说不定这两根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可以将尹可的身世给翻出来。   七小邪不禁感叹自己的机智与敏锐,可当她找到另一根竹子上的刻痕,看清楚上面的字时,不禁失望。   另一根竹子上也刻着一个小小的字:笛。   她敛下眸子,咬牙切齿,这两根竹子分明就是制笛子用的,亏她还殷殷期待什么!真白高兴一场。七小邪没好气地将竹子收了起来。又看见腰上缠着的那只白玉饰,不免想到与她走散的花无颜,他救过她的命,同时也是害死乞丐们的罪魁祸首,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到了东瑶城,是否已经找到他所要找的人。   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万枯谷的辛老儿怎么会突然想要来见教主?”娇脆的女声甚是耳熟。   “罗门教崛起速度过快,江湖上不少门派都红了眼,那万枯谷也不例外,怕是要来投奔我们教下,方便日后选举武林盟主时拉个架势。哼,我才不吃那套。”有些妖媚的男声答。   “主子,可那武林盟主不是通缉令上的悬赏……”沉稳的女声略带疑惑。   “副教主说了,通缉令不过是官方发的,撑死有个皇权顶着,江湖如今没有掌权之人,岂是皇宫中的人说了算的?”沙哑的老人的声音传来。   “那可不一定,如今谁有权势谁做主,这就是江湖的现状,依我看不如将那七小邪绑过去,这样一来不费吹灰之力武林盟主之位就归我们罗门教了。”这次是低沉的中音。   “万生,休要胡扯,那七姑娘可是与副教主有交情的。”   “对了,后山的杂草又长出一茬了……”   ……   脚步声渐渐走远,对话声也渐渐变小。   想必是白灵和水月他们,七小邪连忙将门打开。   “咳咳。”轻咳两声,已经走到前边的几人纷纷回过头来。   七小邪走了过去,在几人瞪眼下说:“你们尽管将我绑了就是,问清莲绝不多管闲事。”   方才说的话被七小邪听了个清楚,白灵脸色一阵变化。半晌,水月一把拨开众人走过来抛了个媚眼给她,尖尖的下巴轻扬,故意嗔道:“小七姑娘在也不说一声,害得习惯口无遮拦的属下几个说了些得罪人的话。”   七小邪手一指,指向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女说:“门前有人看守就说明屋内有人,光会背地里说闲话却不会明眼点看形势,这在江湖上是要人头分家的。”   几人视线投过去,果然见两个侍女稳稳地守在门口。   七小邪暗笑,同时也在庆幸。知道如果她不是问清莲请来的“贵客”,那么此刻脑袋分家的一定会是她,这些人之所以毫无戒备是因为他们素来杀人不手软。   晚膳的时候饭菜被端进屋里,七小邪在看到满桌子饭菜时,憋了一天的闷气终于使她忍不住丢下了筷子。   应该是故意安排的,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无一不是素食,唯一一道勉强称作荤食的菜便是那盘韭菜炒鸡蛋。   当七小邪赶到问清莲屋内兴师问罪时,发现她正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肉丢给她身旁那只通身白毛的……狼!   问清莲养的宠物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七小邪颇为无言地看了她一眼。   仿佛知道她会来一样,问清莲仔细擦了擦如葱根的手指,淡淡道:“饭菜不合口吗?”一旁慵懒而坐的白狼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银灰色的眼睛轻轻瞥了七小邪一眼,仅是一眼,便让七小邪感受到了无形的威胁。   她摇了摇头,道:“你不会真的是出于好心才将我留下来的吧?”外面的声势足以将她的骨头都吞噬得一点不剩,并且在这纷乱之中问清莲突然找她,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问清莲轻道:“所有人都对你感兴趣,包括我在内,因为压在你身上的是一个武林盟主的位置。”   听到的答案是七小邪意料之中的,她没有任何诧异感。   “但我知道你并不想要当武林盟主。”七小邪说。   问清莲抬眸看向她,轻笑:“我是不想,而且整个罗门教都不想,我带你来不过是想让你避避风头,却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连我也不信任了。”   七小邪沉默不语,脸色微微一变。脑海中闪过一幕令人畏惧的画面,月挂枝头,满地猩红,仅是一瞬,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半晌,她恢复原状,说:“是我多虑了,事情太多,很多事情记不清了,我并没有不信任你。”她脑海中有很多东西是零碎的片段,无从记起。   问清莲伸手轻抚白狼的头,凶悍的狼乖巧地贴着她,片刻后,她对着屋内两个侍女说道:“让人再去弄两道菜来,做不好就断掉双手,这里不需要无能的人。”   “不了,我已经饱了。”七小邪在听到“断掉双手”四个字的那一刻毛骨悚然,生怕自己害了无辜的人失去双手,于是忙开口道。   侍女看了问清莲一眼,问清莲点了点头。   七小邪松了口气,“罗门教魔女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想不到是你。”   问清莲只是淡笑,没有说话。   万籁俱寂的夜,七小邪被光亮扰醒。   迷迷糊糊间坐起身,刚睁开眼,便被眼前门窗外一片摇曳的火光给惊得睡意全无。   她忙不迭披着衣服闯了出去,守在门外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而映入她眼帘的则是不远处的一片冲天火焰。   隔着木桥,那一端是更加瑰丽的楼宇,楼宇后,大火无情吞噬着一切,背着火光,屋子更显静谧与黑暗,一池清水掩映火光。   空气中噼里啪啦的声响无比刺耳,面对如此骇人的大火,整个山庄竟无一人出来扑灭。如果她记得没错,应该是距离楼宇不远处的小山着了火。   七小邪脚尖轻点,身子腾起来后穿过木桥落在楼宇门前,扑过去大力敲响木门。   “问清莲,问清莲!你快出来,等会儿可别被烧死了……”   她看了眼火势,不得了了,不快些稳住火势只怕要蔓延到小楼这来。   屋内无人应答,七小邪牙一咬,砰的一声闯了进去。她慌忙扫视四周,视线落在床沿,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里衫的男子正静静地看着她,一头柔软的青丝随意披散,半边白玉面具依旧戴在脸上,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唇,发丝缠绕在完美的下巴边,漂亮的眼眸闪烁着不明的光泽,他衣襟半敞,露出里面诱人的锁骨。在见到七小邪时,面具后的眉峰微蹙。   七小邪不禁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眼前男子,脚向后倒退几步,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脚后跟被高高的门槛一绊,将已经看痴的七小邪绊清醒。她忙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在快要走到床边的那一刹感觉有些不妥,停在原地,急忙道:“山,山庄着火了,我看没有人救火,所以就……”   说一句话都结巴好几次,七小邪在心底暗骂自己没出息,谁叫她一见美人就心神荡漾,心猿意马。   穆灵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后,道:“是后山的杂草该除了,索性一把火烧了,每年都会这样。”瞬间冷冻空气。   七小邪愣住。耳边隐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边也烧了。”   “快点,还有那一片。”   “慢着慢着,烧着我的衣服了!”   “呀,水月你……”   ……   大半夜的害她出丑,她怎么会这么傻跑出来上演这么豪气干云的一幕。七小邪咬了咬牙,略觉尴尬,看着那清冷的玉面具,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她盯着那张被面具所遮挡的脸看,“睡觉不拿面具下来吗?”   穆灵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微微一愣,没有回话,尽管他没有披着华贵的长袍,但是一件单薄白衫并没有将他通身冰冷的气息遮掩。   冷孔雀,就会装深沉。七小邪在心底暗道。   七小邪继续说:“给我看看你的脸成不成?我的脸都给你看了,你就不能也给我看看?”   穆灵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连易容都没卸,怎好意思说出口。   见他依旧装聋,七小邪忍不住气道:“就挡个眼眶装什么神秘。”   此话一点不差地被穆灵端听了个完整,他抽了抽嘴角。   “你留在罗门教,甚是危险。”清冷好听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七小邪惊喜,她看他说:“想不到你竟然是在关心我的安危,早说嘛,何必那么羞赧……”   那端无言,半晌后清冷道:“是说我教危险,收了个被通缉的人。”   七小邪收回笑容,“啊,你赶我走吗?”语气甚是可怜。   穆灵端与她对视半晌,清冷如玉的眸子泛着寒冷的气息,在七小邪楚楚可怜的眼神下,终偏过头去,道:“并非赶你走。”   看来这招还蛮管用。   七小邪再次扬起笑容,得寸进尺,“那咱们就坦诚相待,你给我看你的脸,我保证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一步也不乱跑,绝对不会给你惹乱子。”她伸手起誓,诚恳无比。   穆灵端望着她,须臾,冷冷道:“好。”   七小邪大喜,忙跑上去就要揭他的面具,伸到半空的手被轻轻一挡,冰冷的触感传来,七小邪不满,“不是说好的吗?”   穆灵端轻抿菱唇,淡淡道:“前提是,拿《九宗秘籍》与我换。”   《九宗秘籍》?看张脸居然还有条件!   七小邪忙缩回手,仿佛碰到烫手山芋般,还向后退了几步。   她气结,“我还不稀罕看呢!”   七小邪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就跑了。   门被狠狠地关上,发出巨大声响。倚在床沿的穆灵端看着紧紧合上的门,漂亮的眼眸犹如一潭静水,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什么。   砰的一声,门又被人粗鲁撞开。   穆灵端诧异地看过去,竟又是七小邪。   七小邪扬着笑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软声道:“我用别的和你换成吗?”   他疑惑道:“何物?”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七小邪得意地扬起下巴,故意卖了个关子。   她道:“这宝贝,光滑如丝,入手冰凉,堪称极品,而且一共俩。”   这七小邪除了有《九宗秘籍》,还有另一件宝贝,这两样宝贝失窃就是她被通缉的原因。   莫非是……   “就是它。”七小邪从身后快速将东西拿出。   穆灵端在看到那物后,呆愣了。   光滑如丝,入手冰凉,堪称极品,而且一共俩……   竟是两截翠竹?   菱唇再一次忍不住微微抽动。   七小邪见他不语,晃了晃竹子,道:“莫不是高兴坏了?”据她所想,这两根竹子可是制笛的绝佳材料呢。   不语间,穆灵端忽然注意到竹子上的小小字。   他愣怔住,这……会不会是……   他伸手要去拿它,就在快要触碰到竹子的那一刻,却碰了个空。   七小邪晃了晃被她收回来的竹子,得意道:“先给我看脸。”   猛然缓过神来,穆灵端静静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而后又低下摇了摇头。   不,绝对不会是她。   七小邪见他变幻多端的细微动作,不解地看着他。   穆灵端抬头盯着她的一双杏眸,清冷地问:“你爹娘呢?”   七小邪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嘴上却如实回答:“早就死了。”   穆灵端一愣,低下头去若有所思,又问:“是哪里人?”   七小邪答:“铜雀城。”   穆灵端又问:“可记得其他?”   七小邪干脆利索地吐了一串出来:“我娘是铜雀城人,一家在铜雀城住了一年不到又搬到了思无崖。我爹叫七不正,娘叫无名氏,家里就我一个女娃,香火是延续不成了。”   穆灵端听得一愣一愣,爹叫七不正,孩叫七小邪?这名字取的,还真有他们魔教中人的风范。还有,娘叫无名氏?这七小邪是大字不识一斗,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娘亲的名字吧?还有,哪有女子会把自家延续香火这种事情挂在嘴边的……   七小邪突然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道:“问了这么多,该选个吉日了是吧?”   穆灵端不解地看她。   七小邪故作羞赧地低下头去,扭捏道:“你问了人家这么多,难道不是要娶人家过门吗?”   穆灵端的身体蓦然僵硬,仿佛听见自己面具碎裂的声音。   伸手一摸面具,还好,面具没碎…… 第五章 教主很忙   七小邪才来罗门教几日,名声就传了个透彻。   这日七小邪走在院子里就听两个仆人在那边说着关于她的话题。   “此女半夜欲偷袭教主,后来被教主敲晕送了回去,真是好大的胆子……”其中一仆人说。   “我怎么听说她是要讨好教主?好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副教主定是要气死了……”另一仆人道。   七小邪为自己打抱不平,那晚她不过是被点了穴丢出门去,怎么以讹传讹成了这样的说法?   罗门教大堂门口,问清莲等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七小邪走进去,正好瞧见高高在上的穆灵端。此时他脸上的半边面具已然换成了一副完整玉面具,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两个鼻孔。   七小邪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扶着门笑起来。   面无表情地说着什么的问清莲等人转头看来。   白灵的头上隐隐可见细汗,道:“七姑娘怎么来了大堂?”   一旁水月见了七小邪,知道她是个没规矩的主儿,怕白灵把她得罪,手臂轻轻碰了白灵一下,两人互换个眼神。水月扬起妖媚笑容道:“小七姑娘莫不是嫌闷,想要到处走走吧?怎么就来了大堂,好不巧,我们刚好在说事……”   七小邪无视他们,依旧笑。   问清莲瞥了七小邪一眼,又继续转过头去用着清冷的声调说着事情。   穆灵端也收回视线,不理会她。   “哈哈哈……”不雅的笑声绕梁。   众人均沉下了脸,这请来的客人真是不识规矩。   七小邪一边笑着一边走进来,走到穆灵端面前,指着他笑得缓不过气来。   白灵看了看冰冷的教主,又看了看笑得花枝乱颤的七小邪,忙道:“七姑娘,你究竟在笑些什么?”   蛇女手臂上的长蛇盘了一圈,吐着舌头警惕地看着七小邪,蛇女轻轻一拍蛇头,低声道:“七姑娘,我们在谈正事,还请你先出去。”   七小邪笑得喘不过气来,她无视已经冷汗涔涔的众人,对着穆灵端笑道:“你这样说话嘴皮不会贴到面具吗?”   在那一瞬间,众人皆是吸气。   穆灵端更是咬牙,半晌冷冷地憋出几字:“没规矩。”声音犹如在瓷瓮里说话般沉闷。   七小邪笑得快要滚到地上。问清莲等人僵住身子,难怪教主今天一直没有说过话,原来是换了面具导致声音……她的肩膀开始颤抖,努力忍笑。   穆灵端气得攥紧拳头,却一言不发。   “教主啊教主,你光露俩鼻孔,好歹也挖个嘴啊,难不成要一直这样说话?”七小邪不住笑话他。   穆灵端移开视线,不理会她。   问清莲见状使了个眼神给万生他们,几人顿时站了出来,欲将七小邪拉出门外。   七小邪双臂被人架起,她蹬腿大叫:“问清莲,你要是敢丢我出去,我就把你曾暗恋我爹的事情说出去……”   大堂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噤声,问清莲脸色铁青。   穆灵端一抬手,已经将七小邪拉出去几步的万生等人顿时松开手,失去支撑的七小邪顿时跌在地上。   她埋怨地嘀咕道:“真是蛮子,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万生等人又气又笑,这女子如此不懂礼数还自称香玉。   众人又继续谈事,无人再去理会七小邪。七小邪一人立在那里,听也听不懂他们在谈些什么,无聊间爬上房梁躺着小憩。   耳边是问清莲不冷不淡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几个下属的议论声,这些在七小邪耳朵里全都转化为了催眠药,不知不觉她就梦周公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梁一阵猛抖,巨大的声响传过来,震得七小邪一下惊醒,慌忙跳了下来。   她嘴里慌忙喃道:“地震了,地震了……”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悠半天,突然发现一切都还是安稳的,七小邪镇定下来,头一偏,与一旁戴着面具身穿华贵长袍的穆灵端对视。   注意到穆灵端轻轻擦了擦手指,看了一眼被手指顶出一条裂缝的柱子,她气鼓鼓地瞪眼:“做什么突然吓人,戳不折你那指头。”   穆灵端灵眸轻挑,淡淡地问道:“睡得可香?”   七小邪脸一红,毕竟也有些女孩子家的自觉,她为自己狡辩道:“昨晚扰得没睡好,今日得补补觉。”   穆灵端轻侧过头,对着立在一旁的仆人说:“命人去把客房的床拖走,客人喜好睡房梁,记得在房梁上铺层被褥,初春乍暖还寒,别冻着客人了。”   仆人低头,按吩咐退下。   七小邪张大嘴巴,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他胸前衣裳,怒道:“我就喜欢睡房梁,但扰人好梦就是你的不对。”   穆灵端低头看了一眼抓住他衣襟的手,脏兮兮的,面具后眉头微皱,他伸手轻轻拨开她的手,道:“与男子拉拉扯扯,不懂矜持,成何体统。”   七小邪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戳他胸口,咄咄逼人:“我就喜欢和男人拉拉扯扯,我乐意。”   穆灵端不语,半晌后摇头道:“还不够。”   还不够?什么意思?是说拉拉扯扯还不够?七小邪杏眸转悠,想不到大教主也不是什么君子嘛……   七小邪想入非非间,穆灵端轻道:“力道还不够,要我示范吗?”   七小邪愣住,看了眼戳在穆灵端胸口的细指,冷不丁收回手。想到刚才穆灵端一根手指就弄得房梁猛震,这要戳到她胸口上,还不戳出一个洞……   想到自己胸口顶着一个洞的诡异模样,七小邪猛地摇头,讪笑道:“您是大爷,您不跟小的一般计较,快回去吧教主,在这里孤男寡女的难免会被人说闲话,让问副教主颜面挂不住,教主也不好解释……”   穆灵端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七小邪摇着头向门外走去,嘴里喃喃道:“我得再多练练我那凌风逃脱步了,将来要是被他一指除了,可就真丢人了……”   脚下走了半天没走到门口,七小邪疑惑,这几步路的距离怎么走了这么久?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而衣领不知何时已被人拽住。   “做什么?”七小邪转过头去,身子一偏,摆脱牵制。   穆灵端道:“待会儿会有人来山庄,你且代我说话吧。”   七小邪这才发现穆灵端的声音依旧像是从瓷罐子里发出的,但她不喜欢一件事拿过来反复调侃。   半晌,她伸出手。   看着她伸出的手,穆灵端疑惑道:“做什么?”   七小邪几根手指动了动,说:“酬劳啊。”   穆灵端无言,还没开始帮忙就索要报酬,这种事也只有这不知羞耻的女子做得出来了。   他轻轻点头,“等会儿会有人送去你屋里。”   孺子可教。七小邪满意地点了点头。   微风习习,暖阳铺洒遍地。雾气从池塘泛上,亭纱纷飞。七小邪随穆灵端在清池亭子里等候近半个时辰,一旁两个仆人穿着罗门教统一的淡蓝长衫,规矩立于一旁。   听说来的人是万枯谷的谷主辛天,七小邪对这人一知半解,只是据她所了解,万枯谷擅长制毒医人,应该属于江湖所谓正道之人,怎么会和罗门教这所谓的魔教有往来?   为了当穆灵端的传话人,七小邪还专门被拖下去洗漱一番,但七小邪坚决要穿自己那套素色男装。拗不过她,穆灵端只好派人送给她一件宽松的男装。七小邪身穿素白色的男装,将头发全部束起,乍一看,也是一个清秀的小公子。   七小邪早已等得不耐烦,桌子上的水果点心她觊觎了半晌,偷看了好几次穆灵端,只可惜穆灵端坐着一直不言不语,连周围空气都被感染得清冷不已。   她烦闷地四处张望间,一只纤长的手将身前装着点心的碟子轻轻推了过来。   七小邪高兴地伸手就抓起盘子里的点心,将嘴里塞得满满的。   穆灵端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七小邪吃得欢快,嘴里还不忘含糊道:“这个点心挺好吃的,晚上能否送点儿去我那里?”   一袭宝蓝色华服的穆灵端轻轻点了点头,衣摆垂下,迤逦在地。   七小邪笑得眯起眼睛,这教主也不吝啬,她就喜欢大方的人。   这时,一个侍仆从桥上匆匆过来,低下头道:“启禀教主,辛谷主来了。”   穆灵端点头,侍仆下去。七小邪忙将盘子又推回原位,囫囵吞枣地咽下满口的点心,忍不住打了个嗝。   七小邪立刻捂住嘴,杏眸圆瞪。   穆灵端不言,眸子却泛上笑意。只是消失得太快,让人怀疑那抹笑意是否是真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七小邪抬头看去,一个身穿灰色大褂,黑发夹杂白发,留着一撮山羊胡的老头与几个弟子跟着侍从向着亭子走来。   老头一脸得意之笑,春风满面,手里提着个竹篓子,想必就是万枯谷谷主辛天。七小邪并不喜欢他,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打心里不喜欢这人。   穆灵端站起身来,在辛天走进亭子的那一刻有礼地点一下头。   辛天在见到穆灵端的那一瞬间笑容四溢,忙不迭过来作揖,一旁弟子和侍从退到一旁。   他长袖轻轻一拂,笑道:“教主近来可好?”   无人作答,半晌。   辛天略觉尴尬,他欲要再问一遍,就见七小邪痛呼一声。   七小邪鼓起腮帮子,刚才穆灵端轻轻碰她那一下可快将她骨头伤着了。   七小邪扬起笑容对着辛天笑,“很好很好,好得不得了。”   辛天愣愣,打量眼前这个素白色长衫的小子,又将视线转移到一旁的穆灵端身上。穆灵端睁着眸子,不言不语。   他再笑,将手中的木篓子放在桌上,“这是老夫一点心意,都是万枯谷刚制出来的极品药。”   再次安静。   又是一声痛呼:“别老打我,疼死了……”   辛天瞪大了眼,七小邪揉了揉腰部,撑起笑容说:“多谢多谢,不客气了。”说罢伸手就将桌子上的木篓子拿了过来。   在座的人半天才反应过来,皆无言。   见辛天和穆灵端都坐了下来,七小邪也冷不丁一屁股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将木篓子打开,把里面的瓶瓶罐罐一一掏出来摆在面前玩弄。   小瓷瓶倒是精致,大小不一。七小邪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她将盖子一一打开,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有些味儿很香,有些则刺鼻,熏得七小邪头昏脑涨,忙将盖子盖起。   七小邪书没念过多少,但不代表她不认得字。她拿着一只通身青花的小巧瓶子,静静地盯着上面三个字。   她惊呼:“销魂散!”   颇为不怀好意地一笑,穆灵端眸子一闪。   辛天偷偷擦汗,七小邪还在一旁大喊大叫。   她瞪大眼睛,“还有清露水!”   伸手又拨了拨,愣住,“百补丸!”   七小邪将所有药瓶子堆到一起,杏眸一转,冲着穆灵端吃吃一笑,说:“教主,这都是给你用的。”   穆灵端轻咳一声,不打算理会她。   辛天回过神来,忙道:“教主这侍从真有意思。”   穆灵端没有应答,倒是七小邪感觉扬眉吐气。   见七小邪在一旁光顾着捣鼓药瓶子,也无心思代他办事,穆灵端索性破罐子破摔,闷声道:“辛谷主是为何事前来?”   七小邪歪头看了穆灵端一眼,真不像魔教教主,这么礼貌,完全不是她想象中那样心狠手辣毒如蛇蝎。   辛天见穆灵端问话,忙答:“如今武林盟主之位悬挂在外,江湖尚未成型,区区一个七小邪说被缉拿就被缉拿,倘若盟主之位落到歹人手里,只怕……”这辛天说话还真开门见山。   穆灵端淡道:“只怕什么?”   辛天低下声音:“只怕祸乱江湖啊。”   穆灵端示意他继续说。   辛天犹豫半晌,道:“教主可否助老夫一臂之力,一统江湖?”   “苦死了!”一旁的七小邪突然惊呼一声,吐了吐舌头。   穆灵端与辛天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七小邪拿着一只小瓷瓶,吐着舌头皱着脸。   辛天脸色大变,一把拿过瓷瓶看向上面写的字:断肠绝。   穆灵端显然也看到了那字,眸中渐渐凝肃。   七小邪见二人反应如此反常,心里咯噔一下,她不过就是觉得这药丸好闻,偷吃了一颗,别不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完了完了,她可不想英年早逝,她这一条命可值一个武林盟主的位置呢……   辛天严肃道:“断肠绝,沾及断命……”   刚要点七小邪几个穴位以遏制毒素蔓延的穆灵端停住手。   七小邪大骇,大声号叫:“我死了,我死了……”   见她活蹦乱跳了半天,辛天愈发惊恐,这每一味药都是他亲手研制,可为何这人误食一点事也没有?   穆灵端也是万分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七小邪倒了下去。   亭中白纱纷飞,穆灵端愣住。反应过来后,他忙蹲下身去……   啪的一声,一爪子挥过来,不轻不重的力道,刚好将他脸上的面具打掉……   传来七小邪虚弱的自言自语:“我还没活够呢,遗书还没写,遗言还没说,你个小鬼做什么要拉我……男女有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不对,你的脸怎么了?”   七小邪眯着眸子,眼前一片模糊,半晌,所见画面渐渐清晰。   她傻笑两声,“长得好俊秀……”   穆灵端不觉愣住。   玉面具跌落在一旁,清风吹过,拂过他的一丝长发,阳光下,青丝飘扬,迷人的灵眸泛着高贵的孔雀绿,高挺的鼻梁下是粉色的薄唇,下巴呈一个完美的弧度,耳朵上戴着的两只长羽耳坠随风轻动,华贵长袍曳地,绣着金花纹路的衣摆随意舒散,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清冷与虚弱。   哗的一声,七小邪猛地坐了起来。   她伸手揉了揉摔痛的后脑勺,骂骂咧咧道:“差点摔出个魂……”转过头来,冷不丁与那双泛着孔雀绿的灵眸对视,她怔住了。   穆灵端不紧不慢地伸手将地上的面具拿起,好在没有摔坏,又将它戴起。   阻断了一面芙蓉倾城色,七小邪回过神来。   这厮,跟花无颜真有得一拼了。   她抓起他的胳膊一顿摇晃,“教主,你就娶了我吧,娶了吧,娶吧,娶了吧!”   一旁被晾已久的辛天气得吹胡子瞪眼。   好一没脸没皮的小厮,竟敢明目张胆勾搭主子一同搞断袖?   穆灵端眸子瞥过去,看不清是什么表情,须臾,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又坐到了一旁。   见他不理会她,七小邪赌气地站了起来,故意将身上灰尘拍得四处飞散。   果然,穆灵端轻抬长袖挡住口鼻。   七小邪得意不已,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辛天久久不能接受事实,竟也忘了继续之前说的话题,他目光呆滞地指着七小邪,“你……竟然没事……”   七小邪被指,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她也发现自己竟然没事,刚才不是说那什么断肠绝是致命毒药,可她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穆灵端轻轻侧头问:“你从小可有吃过什么?”   七小邪愣住,转着眸子有模有样地回想,半晌掰着指头数道:“家里放了三年的大米,煎了发霉的药,烤耗子肉,掺了点馊米酒的水……还有我娘做的馒头。”   穆灵端呆住。   七小邪只要一回想起她娘做的馒头,就觉得嗓子发苦。她娘细皮嫩肉,从未干过苦活,俗话说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自从她娘嫁给她爹后,就什么活都得干。她娘做的馒头不知都掺了些什么东西,味儿极怪。她只吃过一次,她娘也只做过一次。她爹吃完没多久就出事了。只有无人问津的饿得两眼冒金星的她抓着一锅已经干硬的馒头狼吞虎咽。她娘说她是怪物,她知道她爹是被她娘害死的。但是,她一直记得她爹说过的那句话:“你娘是恨我的,也是爱我的。”   只当七小邪是开玩笑,穆灵端并没有多问。   晚膳时,一桌菜看得七小邪口水直流。   难得聚在一起吃饭,可是穆灵端却没来。七小邪旁边坐着的就是辛天,对面是问清莲、白灵、水月等人。一个圆桌,围得满满的。辛天的弟子们站在后面,和侍从一样,统统面无表情,毫无生气。   问清莲难得招呼,她道:“辛老尽管多吃些,舟车劳顿,得多补补。”虽然话说得熟络,可是语调却是冰冷。   白灵媚眸转着,看着一脸迟疑的辛天娇笑道:“辛老,你尽管吃,莫怕,罗门教不擅用毒,这饭菜没有异样的。”   仿佛被说中了,辛天脸色变了变,拿起了筷子。   水月看向七小邪,夹起一筷子肉放到她碗里,妖媚的声音道:“小七姑娘多吃些,好好补补。”   七小邪望着碗里多出来的这一筷子肉,忽然想到花无颜,与他吃饭,他也经常将荤菜摆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七小邪听后点了点头,“你也多吃点。”说着,她一筷子夹起猪蹄儿,也有模有样地放进他的碗里。   水月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动了动嘴角。只听一旁蛇女冲七小邪低声道:“水护法最不喜欢吃的就是猪蹄儿。”   七小邪顿悟,点了点头,又将猪蹄儿从水月的碗中夹了出来,放回自己的碗里。   众人看着这一幕,皆无语。水月捧着碗苦笑不已。   大伙儿聚在一起吃饭,穆灵端却没来,七小邪忍不住问:“教主怎么不来?”   水月抢先回答,媚眼一抛,“小七姑娘好生体贴,那就请人去叫教主来。”头一侧,几个仆人听从吩咐便下去了。   问清莲看着咬着筷子的七小邪,问道:“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七小邪拿开筷子,眨了眨眼,故作健忘,“是吗?我不记得了。”   问清莲轻笑,没有继续说话。   穆灵端没来,众人也都不敢下筷,唯独七小邪一双筷子游走在每盘美味中,如风卷残云。   本来摆饰得精致的饭菜,被她的筷子翻搅得造型尽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穆灵端不会来了,轻缓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袭宝蓝色长袍的穆灵端已经换上半边面具,七小邪看向他,忍不住又傻笑两声。原来是去换面具了,也是,之前那个面具根本就没办法往嘴里送菜。   穆灵端在主座坐下,七小邪立刻跑了过去,就要挨着他坐。   他的旁边是水月,七小邪谄媚一笑,悄声道:“水护法,往边上挪一个?”   水月睁着狐狸眸,故作不解,“为何要挪?”   七小邪诱他,“白灵在那边,你陪她去。”   水月尖下巴轻昂,故作犹豫,“蛇女坐在那儿,我怕蛇,不去。”   七小邪暗暗咬牙,和声和气继续说:“莫怕,副教主还养狼了,区区小蛇能奈你何?”   水月妖娆的面孔显得有些语气决绝,“护法本就该陪教主坐。”   七小邪仿佛听见脑中有一根筋绷断的声音,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拍桌道:“副教主也是教主,你陪她坐去!”   穆灵端抬眸,不解地问:“怎么了?”   七小邪扬起笑容,手下却没有停歇,将水月推搡出去,紧挨着坐在他旁边,“水月说他想吃那盘猪蹄儿,所以跟我换个位置。”眼一瞪,半是威胁半是强迫地将水月安置好了。   穆灵端当然了解自己的属下,明知七小邪说的是假话,却还是点头应允。   水月委屈地看了七小邪一眼,七小邪却没有理他。   七小邪兴冲冲地给穆灵端夹了一筷子鱼肚子上没有刺的鱼肉,放进他的银碗里。   提起筷子,穆灵端垂眸看了碗里一眼,低下头去挑起一块鱼肉送进了嘴里。   倒是问清莲他们瞪大了眼睛,七小邪刚才还咬过自己的筷子,教主会无所察觉?   辛天轻咳一声,又继续说:“教主,我万枯谷虽也给朝廷办事,却不与罗门教对立,所以……能否请求教主帮个忙?”   穆灵端轻抬筷子,“如何帮?”   见他没有拒绝,辛天进一步说:“帮忙捉拿七小邪归案。”   众人皆沉默。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这辛老头还真是居心不良,难怪自己讨厌他。想当盟主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拉帮结派不就是为了顺利让自己手掌大权。   筷子与银碗发出轻微的触碰声,穆灵端轻轻侧头,完美的下巴昂起,清冷道:“哦?”   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薄弱一些,七小邪埋下头吃着饭。   辛天说:“那七小邪偷了王爷和官府总督的宝贝,正被整个江湖通缉。与朝廷有些关系的几派教都已经出动人马了,若是武林盟主为他们所当,那是必然会口上伸张正义,扬言铲除魔教。但教主要相信我万枯谷,多年以来我万枯谷一直与罗门教有所联系,倘若武林盟主归我们万枯谷,我定会好处不断,输往罗门教来……”   这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啊。七小邪听得咋舌。   问清莲看着辛天,忽然开口道:“如何证明你不会背叛我罗门教?”   辛天笑笑,摸了摸山羊胡,道:“若论武力,我们万枯谷是绝对敌不过罗门教的,又岂敢背叛。副教主真是多心了,老夫不会是忘恩负义之人。”   忘不忘恩负义这不好说,贪武林盟主之位这颗心,就够让人不屑了。   半晌,穆灵端淡道:“万枯谷现在的确不敌罗门教,可若等一统江湖后,就不一定了。”   辛天哑然,轻蹙眉头,还想再辩。   众人纷纷沉默。   白灵娇脆的声音响起:“快吃吧,都凉了。”   众人再次提起筷子,一顿饭吃得无比压抑。   穆灵端没说究竟帮不帮辛天。江湖正邪两道素来互不相容,武林盟主一定,魔教必然不会得胜。这个交易,若是成功的话,对于罗门教来说,****真的是太大了。   七小邪塞着饭菜,如同嚼蜡,一旁的穆灵端似乎感觉出了什么,一直沉默不语。   晚膳后,辛天被安排到七小邪隔壁的客房住,他的弟子们则是到了西边的小楼住。   想着隔壁就是那讨人厌的老头,七小邪便不胜郁闷。   冰蚕鞋,《九宗秘籍》,七小邪,武林盟主。   多么不协调的组合。   推开房门,七小邪倏地瞪大了眼睛。   屋中那唯一一张床已然不见,隐约察觉不妙的七小邪抬头向上看去,房梁上被人放上一床被褥,多出来的两个边呈悬空状……   七小邪瞪起杏眸,还真要她睡房梁?   门被敲响,走进来几个侍仆,桌上被放上一沓银票,还有一盘之前在亭中吃的点心,七小邪在看到送上来的两物后,顿时心中怒气烟消云散。   就知道穆灵端还是对她好的。   七小邪弯唇笑着,塞了一嘴的点心后,喜滋滋地跳上了房梁,熄了蜡烛便躺在房梁上歇息。   万籁俱寂,云卷云舒,星汉迢迢,月隐月出。   半夜。   砰的一声,七小邪咬着牙齿红着眼从地上爬起来。   第五次了,这是她第五次掉下来了!   抬头看向房梁,脚尖刚要抬起,便听见隔壁传来一声惊叫。   七小邪皱起眉头,仔细听着,好像是罗门教侍女的声音。   渐渐门外聚集越来越多的人,七小邪推门而出,见几个侍仆一脸惶恐地看着隔壁房间。七小邪走过去,看见屋门大敞。   这不是辛天所住的屋子吗?她疑惑不已。   刚走近,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这令她熟悉的味道,让她的头猛然疼痛起来,仿佛要撕裂了般,好像在哪里闻过这类似的味道……   “副教主来了。”不知是谁的声音,顿时周围骚乱的侍仆噤声了。   稳住气息的七小邪抬头看去,见问清莲披着一件大衣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灯笼的侍仆。   夜来风寒,七小邪站着只觉得寒意从脚腾升。   问清莲走到门口,伸手一弹,顿时屋内蜡烛点亮。烛光照亮屋子,同时,将地上横陈的那具尸体也暴露在人们眼前。   侍仆们惨白了脸,却无人敢惊叫。跟随在问清莲身后的两个侍仆面无表情,想必是见过太多类似的场面,早已麻木。   问清莲脸色微变,看着地上的尸体,与此同时,七小邪也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辛天。   晦气。   不过,辛天为什么会突然暴毙?   不知他是怎么死的,脸色发黑,身体发臭,如果说他刚进这屋子就死了,那也不到两个时辰,怎么会散发出这么难闻的气味?莫非……是毒?   可辛天每日与毒药打交道,一向对毒药比常人更为敏感的他,应该会有所察觉才是,万枯谷谷主被毒死,这个说法实在是难让人相信。   “大半夜的,怎么会出这种事?”白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水月等人也已经被吵醒。   水月见到地上辛天的极其诡异的尸体时,脸色一僵,轻拍胸口,“真是要吓死我……”   七小邪碰了碰他,促狭地说道:“你除了性别是男人,哪里像男人了?”   水月被她说得一愣,哑然气结。   穆灵端不多时便过来了,他看着躺在地上的辛天,菱唇轻抿。   辛天的表情很安逸,眼睛却是睁着的。   穆灵端缓道:“是毒。”   众人表情皆不一,有讶异,有疑惑,有不解,有惊恐。   七小邪看了穆灵端一眼,他如玉的侧脸一半遮挡在玉面具之下,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   但既然他说是毒,那这辛天便一定是被毒死的了。   白灵娇俏如猫的脸上带着一丝惶恐,道:“教主,万枯谷谷主死在我们罗门教,会不会……”   穆灵端声音倒是很平稳,道:“不妨事,就算整个万枯谷的人都来,也无胜算。”   啧,教主倒是很淡然,人谷主死在自己家,还能坦然得如同没事人一样。   七小邪忽然开口道:“自杀是不可能的,会不会……有人谋杀?”   蛇女无语地瞥了七小邪一眼,却是礼貌地说道:“定是有人谋杀。”   七小邪“啊”了一声,又说:“会是我们教的吗?”   众人沉默了。   七小邪看了穆灵端一眼,他的眸子在烛光下泛着清亮的色泽。   穆灵端低头看了一眼,说:“若是我教之人害的,必挖除双眼,断了四肢。”   七小邪看着穆灵端的侧面,忽然在心底暗暗欣喜。   还好还好,看样子不是教主干的。七小邪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开心。下一秒,七小邪又有些失落,如果是教主干的,那说明他还有意袒护她……七小邪内心纠结万分。   但是,除了教主,如果真的是罗门教的人做的,那必然算是叛变,没有人会在没有教主指令下断然行事。但如果不是罗门教的人,又会是谁潜伏在教里?   西边小楼的万枯谷的弟子们睡得正香,无人知道自己的师傅已经死掉了。   忽然有几个侍婢将视线投到七小邪的身上,七小邪并未察觉,就听穆灵端的声音响起。   “先回去睡吧,把辛天先抬出去安放好,留两个人守着,若有万枯谷的弟子前来,先拦着再说。其他事,明日解决。”   众人听从,纷纷四散,几个侍仆将辛天的尸体抬起来。七小邪没有窥人尸体的习惯,转过头去。   所有人都走了,见穆灵端也要走,她忽然扯住他的长袖。   穆灵端侧过头来,七小邪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我不要在隔壁陪他睡一夜。”   知道七小邪指的是辛天,穆灵端有些迟疑,七小邪再怎么泼皮无赖,但好歹也是个女孩子,想了想,他点了点头。   七小邪在心底欢呼一声,高兴地跟在穆灵端的身后。   “我要去你那儿睡。”   “嗯。”   “我不要睡房梁。”   “嗯。”   ……   雕花镂空的房门关上,摇曳的火烛被吹熄。   七小邪没有经过穆灵端的同意就跑到了他的床上,她睡床,他便只能睡于卧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穆灵端有些后悔让她来了,可这深夜又发生那么一件令人恐惧的事,他也不忍让她一人独处。   穆灵端欲要向卧榻走去,忽然,身后一双手臂将他的腰搂住。穆灵端一怔。   身后传来七小邪的声音:“你陪我睡,我一个人,怕。”   穆灵端立在原地,感觉腰上那双手臂越环越紧,一时间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后转身,拉开她的手,他轻轻倚上床沿,刚触碰到床面,一双手便又将他紧紧搂住。   七小邪抱紧了他,小声道:“你不许走。”   穆灵端面具下的脸愣住,身体蓦然僵住。   娇柔的声音道:“你真好。”   将头在他胸前蹭蹭,七小邪寻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了眼睛。   穆灵端就这么保持不动,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不知所措。   见七小邪已经安稳睡去,他合上那双漂亮的眼眸,静心凝神,无奈苦笑,一夜注定无眠。   华贵的宝蓝色长袍一半拖曳在床边和地上,他半边身子倚在床沿,胸前是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巧的身子正依偎着他。   一片漆黑,七小邪突然睁开那双闪烁着光泽的杏眸。   她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美人教主可被她摸了个遍了。心里忽然一丝甜蜜泛上,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杏眸笑弯了,要知道她七小邪,可是自称江湖百晓生的。 第六章 究竟是谁负了谁   一大早鸟雀欢叫,外面吵嚷的声音隐隐传来。   七小邪睁开眼睛,床榻上只剩她一人以极其难看的姿势躺着,想必又是死猪般沉睡了一夜。她匆忙起床,侍仆已经将盛着清水的盆端了进来。一番简单的洗漱后,推门而出,阳光迎面扑来,舒服得直叫人想醉死在这暖空之下。   伸了个懒腰,七小邪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前面围着一群人,七小邪的好奇心被勾起,上前凑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身穿灰白色长袍的男子被丢出人群,在地上滑出去老远,弄得灰尘四起。   另外几个同样一身灰白色长袍的男子冲出人群,表情大骇。   其中一手持长剑较为年长的灰袍男子勃然而怒,瞪向一旁出手的水月,“你们休要欺人太甚,将我师傅关在屋内不放出来,还出手伤我万枯谷弟子,是想将关系恶化?”   水月妖媚一笑,尖尖的下巴轻抬,狐狸眸一挑,一脸“你奈我何”的模样,挑衅意味十足。   又矮又瘦的老头百骨沙哑着声音:“几位别忘了这里是罗门教,在我们罗门教,我们想做什么,外人可管不着。”   一句话挑起万枯谷所有弟子的怒气,其中一弟子指着白灵,气结道:“你……都是你这妖女害的!半夜做什么安排女子来我们门口,还……还……”   还什么?看样子有情况啊……七小邪两眼放光。看样子昨晚辛天的事情还没解决,显然辛天的尸体被藏起来了,几个万枯谷的弟子还未察觉。   七小邪走近,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就她现在这灰不溜秋的样子,在人群里一点都不起眼。   白灵一脸无辜状,看着为首那年长的万枯谷弟子,“远道而来即是客,我等定然要将几位侠士照顾周全的。怎么样,我们罗门教美人们的舞跳得不错吧?”悠然的笑意使几个万枯谷弟子涨红了脸,又是一阵口角。   肩膀被人一拍,七小邪忍不住一缩,转过头去,就见水月笑着:“小七姑娘是贵客,大可放开了看热闹,怎么跟个小人一样贼头贼脑地缩着。”   七小邪一顿,伸长了缩起的脖子,低声道:“这不是怕惹乱子吗,难不成我还搬着个凳子坐路中央看着你们又打又骂的?”   水月啼笑皆非,伸手点她,“小七姑娘怎么每次说话都能噎着人……”   七小邪浑身抖上一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嘴里念叨:“做什么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眼眸里流转着戏谑的光泽,水月弯唇道:“还知男女授受不亲,据我所知小七姑娘可是轻薄了教主一夜。”   七小邪嘴巴一张,刚要问他是怎么得知她霸占了穆灵端的床,就听耳边一声怒喝。   “要么放人,要么请你们教主出来理论!”万枯谷的几个弟子们已经忍到极致了,一个个都满脸愤怒。   不远处传来清水般好听的男音:“理论什么?”不缓不快,不急不躁。   万枯谷的几个弟子脸色一变,七小邪转头望去,只见戴着半边面具的穆灵端正在向这个方向走来。   万枯谷大弟子向前一步行一礼,以平和的音调说:“还请教主放出我们师傅。”   穆灵端盯着他,白灵等人均看着穆灵端,就等他做出下一个指令。   谁知穆灵端轻抬手,道:“去请辛谷主出来。”   一旁水月脸色变了,欲要张口说话,却被七小邪拉住。   七小邪抬头看他,“看好戏就成了,多管闲事小心被……”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水月身子一抖,摸了摸鼻子,果然不再说话。   白灵瞥了穆灵端一眼,侧过头示意蛇女等人下去。   几人犹豫一秒,不敢懈怠,匆匆掉头离开。   万枯谷几个弟子一见有人去请师傅了,脸色稍有缓和。但当辛天被“请”上来时,几人脸色变了。   辛天被蒙在白布下面,穆灵端示意一个侍从将白布拉下,露出辛天一张黑得发紫的脸。   唇部发白,脸部青紫,还有一股恶臭散发。看到师傅冰冷的尸体被抬过来,当即就有一个心理承受不住的弟子倒了下去。   万枯谷几个弟子一把冲过去围住辛天的尸体,悲愤地痛哭不已。在看到辛天身体的那一刻,均惶恐道:“是毒!”   其中那个大弟子偏过头,指着穆灵端愤愤怒道:“你们等着!”   说罢,几个弟子抬着辛天的尸体,还有两人扛着那个昏厥的弟子的身体,脚踩风似的凌空远去了。   一场闹剧结束,所有人都散开了。   七小邪站在原地还意犹未尽,白灵等人却是满脸的不安。一个没有谷主的万枯谷对罗门教来说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他们在为什么不安?   忽地,一道蓝影闪现,清冷的女声响起:“内贼恐怕已经出逃,我此次出谷查了一下,发现辛天被下的……是红花散。”   众人脸色大变。   七小邪看向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的问清莲,刚才还在心里疑惑她去了哪里,原来是出去办事去了。   穆灵端眸子一闪,将问清莲递过来的白帕接过。   七小邪探头问了句:“红花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毒药。   水月勾唇一笑,自卖学问,首先回答她的疑惑:“是十五年前毒死……”说到这里他连忙打住,又继续说,“是十五年前的毒,堪称绝毒,不是说它的毒有多么厉害,而是使它的人,想不到十五年后又重出江湖。”   七小邪恍然大悟,“那使它的内贼想必一定是上了年纪的人,那好抓,看看山庄里少了谁,追去就行了。”   穆灵端淡然道:“谭伯失踪了。”   谭伯?七小邪在脑子里快速想着这个人的长相。   问清莲道:“是山庄掌厨的人。”随后又补充,“家住东瑶城。”   掌厨的?七小邪愣住,她经常偷吃厨房的东西,没准就吃到了准备送辛天去西天的东西,那她会不会也中毒了?不对,如果她中毒了就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   还有,住在东瑶城,她记得花无颜也是要去东瑶城……提到花无颜,七小邪就想起被她顺来的那块极品好玉,赚大发了……   她正傻笑中,只听穆灵端说一句:“去东瑶城。”   下午,几人就出发了。   问清莲等人留在山庄看守,以免万枯谷的那些人回来找麻烦,白灵、水月等人则是跟着穆灵端,一贯死缠烂打的七小邪要求也将她带上,于是就出现了清秀小公子与魔教教主亲密地挤一个轿子的不伦不类的场面。   水月在前面驾马,一旁单独骑着一匹马的白灵则是与他闲扯着。   轿子里七小邪一直没老实,掀开轿帘四处张望,不知怎么又突然缩回了头。   穆灵端疑惑道:“怎么了?”   七小邪苦着脸,微微低下脑袋,伸手指了指头上,道:“喏,有鸟屎掉我头上了。”   一向喜好清洁的穆灵端嘴角微微一抽,看着七小邪头顶上那一团黑色稀状物,鼻翼轻动两下,隐约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忍,再忍。他看着七小邪颇为楚楚可怜的脸,刚要开口安慰……   七小邪伸手一抹头顶,骂骂咧咧道:“哪天要给我知道是哪只不要命的臭鸟干的,一准把你打下来烤了吃,敢在我的头上拉屎,也不看看我是谁……”原本整齐梳起的头发被扯得凌乱散开。   穆灵端转回脸,闭起眼,决心不再管她。   袖子忽然被扯了扯,穆灵端只当不知道。   七小邪又试探性地扯了扯,穆灵端干脆偏过头去。   不怀好意地一笑,七小邪收回了扯他袖子的手,又掀开轿帘探出头去看风景。   见七小邪不再扯他袖子,穆灵端竟有些忍不住低头看过去,却在注意到自己袖子上沾着的那些糊得到处都是的鸟屎时,嘴角僵硬。   七小邪侧过头来,试探性地看看穆灵端,见他脸色不太好,她立马见机行事,扑上去搂住他的腰,轻轻蹭了蹭,将他原本整齐的衣服弄得处处是褶子,嘴里讨好地道:“教主,我一个女子,总不能脏着手吧,与其擦在难清洗的轿子上,还不如牺牲一下教主的袍子……”   穆灵端忽然被抱住的腰身僵硬,玉面具下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他刚要伸手推开七小邪,原本平稳的轿子忽然狠狠地颠簸两下。   七小邪的脑袋冷不丁撞上他的下巴,痛感传来,牙齿瞬间被磕得响亮。   外面传来白灵的怒骂声:“水月,你眼睛长脑门上去了?没看见地上那么大一块石头横在那里,你想颠死教主?”   略带反击意味的男声响起:“白护法不是看护教主出行的人吗,分明是你在玩忽职守,又怎能将这些都推给身为马夫的我呢?”   原本还打算继续讨好穆灵端的七小邪被刚才那一下颠得胃里上下翻滚,她怒气冲冲地掀起轿帘,看向还在你一言我一语互击的二人道:“好好看路,教主身子金贵着,要给颠出毛病你们可担不起!”她借着与穆灵端同轿的身份也顺便享受一把使唤大护法的感觉。   “白护法,水护法,等回去记得领二十杖责。”穆灵端也掀起轿帘,伸手轻扶下巴道。   先是一个七小邪蓬乱着头发烦躁地伸出头,然后是教主红着眼睛冷冷责怪,白灵和水月当即顿悟出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一脸了然的表情,随即正过身去,规规矩矩地看着路。   收回头来,七小邪总觉得白灵和水月两人刚才看她的表情怪怪的,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她偏过头去,看见穆灵端仍轻触下巴,想到她刚才撞到他,忙扑上去热情道:“教主,我来给你揉揉。”   穆灵端见七小邪又凑了过来,忙拉开二人的距离,道:“不用。”   七小邪非要给他看,两人推搡间,马车停下。   穆灵端推开她,问外面:“到了?”   外面传来白灵的声音:“教主,到观海镇了,天色不早了,要不我们歇息一晚再赶路?”   一听可以歇息,七小邪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颠簸了这么久,骨头架子都要散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穆灵端迟疑,低头见七小邪祈求的眼神,抬头道:“好。”   刚下马车,白灵和水月两人就用惊恐的表情看着七小邪,七小邪有些不明所以,在看到穆灵端沾满鸟屎的衣袖时顿悟。   水月轻笑:“教主对你可真仁慈,一般人可不会活着下车。”   七小邪只当做没听见,大摇大摆地向前走着。   天色昏黑,几人进了一家客栈,水月进去开了三间上房,白灵则是将行李全都提到了楼上。   七小邪皱眉:“明明四人,为何只要了三间?”   水月笑道:“你和白灵一间就可以了,我当然不能和教主同住,所以我和教主一人一间。”   七小邪听后瞪大杏眸,道:“明明带足了银两,做什么这么省?”   水月笑得万分妖娆,“罗门教的账全归我管,当然能省则省。”   七小邪不满地看向穆灵端,穆灵端清冷如玉的眸子犹如一潭深水,他轻点头,“再多开一间。”   在水月诧异的视线下,七小邪得意地扬了扬脑袋。   晚膳后,几人都回到各自的房间。   穆灵端在屋内轻合双目小憩,昨夜一宿未睡,倦意已经很浓了。   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贼头贼脑的脑袋伸了进来,整个人都进来后又将门关上。   “回你的屋子。”   七小邪关门的手忽然一抖,她讪笑地回过头去,看着床上根本就没睁开眼过的教主大人。   “居然装睡。”不满地嘀咕一声,七小邪凑过去坐在桌前的凳子上。   她看着斜倚在床榻上的穆灵端,半边玉面具下一双眼眸此刻合上,长睫卷翘,青丝披散,已经换了另一身宝蓝色的长袍。   收回色迷迷的视线,七小邪道:“我那房给我退了。”   穆灵端忽然睁开眼,道:“为何退?”   七小邪伸手拿出怀里一锭纹银,呈上,学水月的话说:“能省则省……”   穆灵端清冷道:“再去开。”   再开?不要啊,人家可是专门跑来找你的……   七小邪转着杏眸,突然笑道:“房满了……我睡房梁!我现在在外是通缉犯,半夜要是被人抓走,叫都来不及。”   与她对视半晌,穆灵端轻叹口气,摆了摆手道:“先去洗洗吧。”   这家客栈的环境不算太好,洗个澡都可以看到窜过的老鼠。   七小邪已经看惯了这些,见怪不怪,若给一般女子见了,定是直接吓晕在浴桶里,给人占了便宜去。   啪的一声,一巴掌拍死墙上的蟑螂,七小邪套上那身男装,光着脚丫子套上白灵送来的一双靴子,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就这么散着,不施粉黛的脸如桃花,杏眸忽闪,小巧的菱唇红润欲滴。   将旧衣服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重新放在新衣服里,七小邪直接就向着穆灵端的房间走去。   推门而入,穆灵端依旧一脸波澜不惊地斜倚在床榻。只是……地上横陈着几具老鼠惨死的尸体和一些怪虫已经扁薄的身躯。   打了个哆嗦,七小邪伸手摸了摸头,鼻翼飘过一丝清香。   她的身上有一股奇特的淡香,子画扇曾说过只要闻到这味道,他就知道肯定是她来了。长时间的颠沛流离,逃荒一般的生活遮掩了她的本色,曾经生活在臭气熏天的乞丐堆里,鼻子就是用来被麻痹的。想到乞丐,七小邪就想到了尹可,那个有着一双漂亮双眸的少年。   七小邪摸了摸挂在腰间的两根竹子,看了看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经睡着的穆灵端,忽然咬了咬牙,一脸大义凛然地解下其中一根竹子,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穆灵端忽然睁开眼,在见到七小邪的脸时,愣怔住了,视线下移,停在了她伸过来的手上,白皙的手指握着一根青翠的竹子。   他一惊,缓缓直起身子,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竹子。   七小邪咬了咬牙,道:“这就当是定情信物,收下你就是我内定的夫婿了。”   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穆灵端忽然顿住,觉得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七小邪一皱眉,生怕他反悔,立刻将整根竹子塞到他的手里,嘴里念道:“反正你接下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除了花无颜的那块白玉配饰,这两根竹子就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了。   穆灵端不语,七小邪刚要开口,就见他静静地盯着手心的竹子出神。   七小邪趁机凑过去,想要挤到床上。穆灵端回过神,伸手轻轻抵住七小邪的身子,道:“睡房梁。”   停下动作,七小邪咬了咬牙,抬头看了看屋顶那还没有她腰粗细的房梁,可怜楚楚地看向他,说:“可不可以不上去?你可都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了!”   令七小邪感到诧异的是,穆灵端并没有将那根竹子还给她,她以为他是默许了她的说法,又兴冲冲地继续凑近,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嘈杂而又慌乱的声音。   “出事啦——”   吵闹的声音不减,七小邪和穆灵端打开门,正好与水月打了个照面。只见这一楼层围满了人,有人将几个屋里的人抬出来,那发黑的脸和惨白的唇,使七小邪浑身一抖,一旁的穆灵端也攥紧了长袖下的手。   七小邪牙齿轻颤,“回……回来了?还是追来了?”   水月眼里闪烁着不安的光芒,道:“怎么会这样?”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拨开人群,跑向白灵的屋子。   七小邪紧跟在后,见穆灵端没有跟上,她又折回来拉着穆灵端的衣袖一起走。   白灵的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样,仔细检查了一番,她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已。没有一并被害,可能与她的身份和武功有关。七小邪长吁一口气。   穆灵端静静地看着,听着门外议论的声音。   “都没看见人影,就死了这么多人,这客栈真不能住了……”   “快退房吧,前头还有一家客栈,比这家客栈好多了……”   “快走吧,别看了,免得惹祸上身……”   ……   呼啦一下子,整个客栈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小二慌慌忙忙地拦人,可没人理会。   只有几个胆大的跑江湖的人没走。一时间,客栈变得空荡荡的。   七小邪环视四周,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喃道:“这谭伯到底是什么人,知道我们要去找他,这是要恐吓我们?”   穆灵端冷道:“不是谭伯。”   七小邪一愣,不是谭伯?   身旁一身穿道服的男子嘴里念叨:“恐怕这人,还在这里……”   七小邪伸手要将昏睡的白灵扶起来,在扶起她的一瞬间,七小邪顿住了。   耳边是道士说的话在回荡。   水月大惊,脸染上一丝惧意,“这红花散太可怕,我们还是赶路吧。”   七小邪将白灵扶起来,穆灵端难得伸手扶了白灵一把。   七小邪点头,“跑路要紧。”她抬头看向一旁的穆灵端,他依旧一脸淡然,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身穿道服的男子也自觉武力不敌,看了几眼正被抬走的尸体,急忙离开了。   穆灵端看了白灵一眼,道:“只是中度昏迷,明日便可醒来了。”   七小邪看了一眼水月,忽然道:“水月。”   水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七小邪低头,看向脚尖,声音不大,“为什么要害人?”   水月一怔。   穆灵端看向七小邪,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七小邪继续道:“你是喜欢白灵的,你不会害她,所以你只是给她下了迷药。”   水月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其实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了,罗门教一共就那些人,你给辛天下毒,并非是想帮我,而是想嫁祸于我,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才是下毒的那个人,对吧?我知道他们都怀疑过我,因为我是最晚来山庄的,而且住在辛天隔壁。想要嫁祸给我很容易,但是有一个人相信毒不是我下的,所以才没有人提这件事。”七小邪抬头,看了一眼穆灵端。   穆灵端一身宝蓝色长衫,青丝用一根玉簪绾起,面具下看不清表情,眼睛如一潭深水,无言中给了七小邪莫大的勇气,她又继续说。   “谭伯要是想下毒,完全可以在饭菜里投毒,将万枯谷的其他弟子一并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既然留下祸端给人,必然是想要让这件事闹出去。你是想赶我走,让我离开罗门教。客栈的这次,你是想吓唬我,让我们回去。你轻功最好,但是还是被白灵察觉了,你怕她知道是你下毒,于是给她下了迷药。之前我一直都没想到会是你,直到刚才……我扶白灵起来的那一刻,看见地上有一条死蛇,自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是你了。”七小邪杏眸直勾勾地看着水月,“你怕蛇。”   水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七小邪说完抬脚刚要走出白灵的房间,咔嚓一声,耳后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她大惊,回过头去,只见穆灵端伸出的手将水月的右手骨折弯。水月痛苦的脸上细汗汲汲,却始终没有痛呼出声。   穆灵端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是失望和耻辱。   罗门教的护法,竟然是个叛徒。   穆灵端那双眼眸此刻泛着冷冷的光泽,他欲要将水月的左手也折断,只听七小邪一声惊呼:“不要!”   停下了动作,穆灵端看向她。   七小邪看着脸色惨白的水月,实在于心不忍,求情道:“他没有害过我们,辛天窥视武林盟主之位,死也是罪有应得,伤及无辜的话,断他一只右手已经够了,放他走吧。”   穆灵端放下手,却冷冷道:“罗门教教规。”   水月浑身一怔,绝望地低下头去,点了自己身上的几个穴位,下一秒,倒在了地上。   七小邪看着水月倒下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她抬头看穆灵端:“水月这是做什么?”   穆灵端冷冷地说:“入教都要吞一颗绝情丸,叛教或是重罪,最仁慈也是最残忍的惩罚,就是自行点通经脉,毒素四窜,气绝身亡。”   七小邪收回目光,心里上下翻腾,水月怎么会是叛徒呢?他到底是图什么?还是说……背后另有其人?   七小邪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七小邪和穆灵端扶着昏睡的白灵换了新的客栈,七小邪与白灵一间屋子,晚上方便照看她,明日一早便赶回山庄。   看着白灵熟睡的脸,七小邪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白灵要是知道水月已经死了……会不会难过?   一大清早,七小邪便被白灵给吵醒。   白灵激动地穿着她刚换上的新白衫在七小邪眼前晃来晃去,还拉着她的手问:“七姑娘,你看我穿这件衣服怎么样?”   七小邪忙点头。   看样子白灵还不知道水月的事。用完早膳后,七小邪又鬼鬼祟祟地跑到穆灵端的屋子里去。   面对七小邪突然闯进屋子的行为,穆灵端已经见怪不怪。   七小邪拉扯着他的衣袖,扬起笑脸道:“教主,我们快赶路吧。”   穆灵端还未来得及戴面具,俊美的脸让七小邪不禁看呆了,欣喜之余,七小邪忍不住扑上去就要在他脸颊偷亲一口,却被穆灵端躲开。   穆灵端一顿,微微拉开距离,低头静静地将面具戴上。   七小邪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嘴上也不闲着:“教主,你不戴面具多好看,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   穆灵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道:“规矩如此,不得逾越。”   七小邪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仰起小脸说:“想不到我们教主这么墨守成规,呆子!”   被她笑话,穆灵端先是斜着眸子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首收拾着包裹。   七小邪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腰,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对了,教主,你喜欢问清莲吗?”她知道问清莲与他没有别的关系,但还是忍不住想要亲口问他这个问题。   穆灵端一愣,摇了摇头。低首看向环在腰上的手,谁知那双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七小邪忽然弯起杏眸道:“那我就可以喜欢你了,你也得喜欢我,一定得喜欢我,而且不许喜欢别人。”   她霸道的语气使穆灵端怔住,虽不言语,他的嘴角却弯出一个很不明显的弧度。   出了客栈,白灵已经将马车牵了出来。   见二人出来,白灵忙迎上,四处张望,问:“水月人呢?”   七小邪刚要开口,一旁穆灵端已说:“他有事先回教了,我们也要回去,叛徒后来又回了山庄,已经被副教主等人发现。”   七小邪似笑非笑地看了穆灵端一眼,想不到教主大人说谎也不脸红。   被她看着,穆灵端竟也不别扭,反而好像在说真事一般。   白灵低头暗骂一句水月闪得快,将她那匹马与轿子上那匹马系到一起,然后驾马开始回山庄。   七小邪坐进了轿子里,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更显拥挤。   穆灵端低首看向包裹中露出的一截翠竹,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七小邪望着,笑容满面,也拿出自己的那根翠竹,两根竹子一模一样,仿佛天生一对。   穆灵端静静地看着竹子上刻着的小小的“笛”字,忽然说道:“江湖曾经有过盟主。”   七小邪停下玩弄竹子的手,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有些结巴道:“不,不是说江湖素来没有盟主?”   穆灵端摇头,“是十五年前的盟主,后来被人害死了,当时的江湖是一片太平,不能说没有厮杀,至少不像现在。”   七小邪惊奇道:“被人害死了?”   穆灵端似漫不经心道:“盟主全家遇害,我却听说有个孩子幸存下来,被人偷偷抱走,如今应该还活着。”   七小邪试探地问:“你认识这个孩子?”   在七小邪紧张的注视下,穆灵端缓缓摇了摇头,却说了一句:“他会是我很重要的人。”他低头看向手心的翠竹,看着上面刻着的小小的字,“这是武林盟主的。”   七小邪僵在当场,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个魔教教主为什么对她百般纵容,对她百依百顺,只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原武林盟主的幸存的孩子,对他而言很重要的那个人?   她是七小邪,她爹是七不正,她娘是无名氏,家住铜雀城,她从来就不是他穆灵端所想的那个人。   他的好,原来都给错了人。   而她,永远都不配得到他的好。   七小邪笑着,眼中却满是伤痛,她说:“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武林盟主的孩子,这竹子是别人送给我的。那个人或许会是你认识的人,但他已经不在世上了……”   看着穆灵端震惊而又错愕的神情,她强撑出一个笑容,伸手将他手中的那一根翠竹拿了回来。   “东西我收回来了,穆灵端,你不再是我的内定夫婿了。”   她杏眸忽闪,轻轻一笑,手中的两根竹子一撩,将车帘掀开,在白灵疑惑的注视中,脚下一点,迅速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在她离去的前一秒,她没有注意到穆灵端那充满错愕的眼神,和欲要伸出的手,以及他的眸中闪烁着的隐隐的心痛。 第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大清早,街上人来人往,路边人头攒动。   一个身穿淡色男装,脸上抹得灰迹斑斑,看不清原本面貌的少年穿梭在人群之中。脏兮兮的脸上看不清五官的模样,唯独一双眼波荡漾的灵眸是整张脸最吸引人的地方。   “店家,给爷爷上道盐煮猪舌,一定要把血水焯干净!”客栈门一开,少年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小二还在打扫,见有人来了,忙热情迎上。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七小邪。   “好嘞!给这位客官上一份盐煮猪舌,血水焯干净了。”小二偏过头冲着厨房的方向喊着。   七小邪坐下后放下包裹,里面细细碎碎放了不少杂乱的东西,就连发了霉的饼子都有。   拿过两根绑在一起的竹子,七小邪盯着它看了半晌。   江湖曾经有过武林盟主,为什么十五年过去了,再也没有武林盟主接位?还有,尹可与这竹子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他真的是武林盟主那逃过一劫的孩子?   叹一口气,七小邪不禁同情起尹可,有这么好的身份背景,可惜还没使用就因被卷入江湖纷乱之中而死去。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一阵风卷残云,七小邪用袖子抹了抹嘴,丢了点碎银在桌上,背起包裹就向客栈外走去。   身上仅有的一点银子还是昨天退房时退回来的钱,想到穆灵端面具下变幻莫测的脸,七小邪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心情又低沉了下去。   七小邪摇了摇头,抓紧了身上的包裹。   忽然间,她停下了脚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忙将包裹解下,翻了翻,果真少了东西!   七小邪倏地瞪大了杏眸,不死心地依旧翻着,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   《九宗秘籍》竟然没了!   应该不是穆灵端拿的,他一直以为她是武林盟主的孩子,不会打她的东西的主意……七小邪抓紧手中那块白玉配饰,忽然间,紧咬牙齿。   她知道是谁拿的了。要怪只怪她发现得太晚。   身后传来马蹄声,周围人群忽然涌上一阵埋怨声,七小邪刚回头望去,就见一辆黑色的马车向她这个方向驶来,人群都被挤到了一旁,可见这辆马车蛮横而又霸道。   来不及躲闪,七小邪在心底慌忙问候各路神仙,突然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将她稳稳地抓住,丢进了马车里。   车内颠簸不已,七小邪睁开眼睛,一瞬间与马车里几个蒙面男子对视。   几个男子五大三粗,蒙着面仅露出眼睛与七小邪对视。几人互相交换个眼神,其中一个蒙面男子向前倾了倾身子,用沙哑的声音问七小邪:“你是白灵?”   声音中带有一种压迫感,七小邪觉得这几人并非善类,可是被揪到马车上,根本没有退路。   等等,他们问她……是不是白灵?   七小邪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罗门教里的衣服,白灵又与她十分相像,难怪这些人会将她认错。白灵是个喜欢惹事的主儿,这几人没准是她曾经结下的仇家。   想到这里,七小邪忙摇头否认:“不不不,我不是白灵。”   几个蒙面男子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另一个男子问她:“那你是谁?”   七小邪转了转眼珠,答:“金银。”   另一蒙面男子抢道:“她肯定就是白灵!白灵十分狡诈,有谁会叫金银这个名字?”   七小邪咬了咬牙,一脸的义愤填膺:“我就叫金银,坐不改姓立不改名,金子的金,银子的银,绝对不是你们说的什么白灵。”   其中一个蒙面男子盯着她半晌,对旁边的蒙面男子说:“大哥,我也觉得她不像白灵。”   七小邪忙跟着点头。   又一蒙面男子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这白灵到底是谁,这么好运气……”   七小邪听到这里,微微皱眉。   另外一蒙面男子跟着低声道:“就是就是,放着一万两黄金悬赏钱不去领,还得我们寻她去领……”   一听到金子,七小邪双眼放光,当即大喝一声:“对,我就是白灵!我就是白灵!”   众人皆愣。   下一秒她的手被人钳制,几个蒙面男子的视线齐刷刷向她投来。   七小邪疼得直想摆脱,无奈对方力道太大,她越挣对方抓得越紧。   攥住她手腕的蒙面男子粗声道:“等会儿带她下去。”   七小邪一听,急了,忙道:“一万两黄金呢?”   其中一蒙面男子道:“白灵视财如命,不这么试探你,你能承认吗?”   七小邪气得直咬牙,马车停下后,她红着眼睛被人带了下去。   手被人紧紧抓着,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七小邪那个悔恨啊,怎么就这么把自己给出卖了?   下车后,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周围,后颈一麻,七小邪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七小邪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窄小的空间里,她伸手摸了摸四周,是木质的,应该是箱子。   她揉了揉发酸的脑袋,回想刚才,七小邪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发现身体在轻微颠簸,是很平缓的那种颠簸,应该是在船上。这些人要把她带到哪里?   忽然,颠簸感停下,应该是到了岸上。   七小邪感觉自己被人搬上岸,然后放到马车上,又是一路颠簸,终于停下。七小邪强忍着痛感不发出任何声音,这一路颠下来,颠得她骨头都要散架了。   耳边传来几人对话的声音,无奈隔着箱子,很难听清外面在说些什么。   隐隐约约听见齐刷刷的一声“多谢大人”,一切又归于安静。   好像有人向着她的这个方向走来,七小邪忙闭上眼睛,干脆装昏。   果然,箱子被人打开,吱呀一声,刺眼的光线照入,有一道视线投来。   七小邪在心底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对方一直没有说话?   她装作刚刚醒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向着头顶看去……   一身绣着金边的绛红长袍,一头墨发半绾半放,玉琢般的绝世容颜,潋滟的桃花眸带着一丝诧异,就这样,站在木箱前,与她对视……   七小邪倏地瞪大了杏眸。   她猛地站起身去,哗地一下就扇过去一个巴掌,怒道:“花无颜,你还我《九宗秘籍》!”   挥出去的手被人抓住,花无颜轻轻弯起嘴角,桃花眸含笑,好听的声音蛊惑道:“玉。”   七小邪忽然僵住,想起花无颜那块被她顺来的玉饰,她眨了眨眼睛,忽然间又软倒了下去,干脆直接装昏……   早晨,暖阳倾洒在眼皮上,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窗外飘来一股淡花香,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忽然,一股浓浓的肉香味飘进鼻翼,七小邪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   那股诱人的谗香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刺激她的味蕾。   “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七小邪猛地睁眼坐直身子,低骂一声,转头便见花无颜手里的一只鸡腿在冲她打招呼。   紧接着,七小邪的肚子很没志气地响了。   七小邪垂丧地低下头,花无颜见她懊恼的样子,桃花眸含着浓浓的笑意。   “笑什么笑。”七小邪嘀咕一声。   眼中笑意更浓,花无颜将鸡腿放到桌子上的盘子里。   他轻道:“这段时间里你就跟着我。”转身关门离去。   七小邪看着合上的门,心里想着她迟早要离开。   七小邪转头,看见床头放着一件鹅黄色的罗裙,而她的那件男装已经不知被收到了哪里。   一番简单的洗漱,七小邪不得不套上罗裙。这身衣服对她来说不大不小,刚好合适。淡黄色的轻纱绸缎随着步伐摆动,白绒小披肩随意披在香肩上,腰上系一条白色绸带,一旁还挂着两只小巧玲珑的铃铛。   七小邪走到镜子前,一头长发因为没有发簪只得披散着,脸上的易容妆被她洗掉,露出原本白皙的小脸。   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七小邪狼吞虎咽地将早饭解决。昨天她装昏的时候头却不小心碰到了箱子角上,一下子真昏了过去,稀里糊涂睡了一天,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   门被人推开,七小邪抬头望去,花无颜手中捧着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走了进来,他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在七小邪疑惑的视线下将其中一只罐子打开。   七小邪在看清楚这些东西后,瞪大杏眸,惊奇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些瓶瓶罐罐全都是上好的易容胶,一罐就要好几两黄金。   花无颜伸手沾了一些,在她脸上轻轻涂抹着。   见七小邪疑惑,他道:“好货必然好用。”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来回动着,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竟让七小邪呆愣住。   “好了。”手收回,花无颜将瓶瓶罐罐全部盖上,又收到了一起。   七小邪回过神来,转脸看向镜子,镜子里一个清秀的女子看起来十六七岁,静静坐在花笼凳上,披散而下的青丝垂到地上,精致的罗裙上流苏一道一道垂下,桃形脸上五官虽不绝色,搭配在一起却极其耐看,一双水汪汪的杏眸染上朦胧的色彩,仔细看着,竟有一股仙气流露。   一旁站着身穿绛红色长袍的绝美男子,噙着倾城的笑意。两人站在一起,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差距。   果真是好货必然好用。   脸上的易容胶好像根本不存在,不像她平常涂抹的那些,紧紧地贴在脸上,表情都不得不跟着僵硬。   将花无颜的那块玉饰还回去,拿回了《九宗秘籍》,七小邪看着鼓鼓的行囊,叹了口气。她怎么也想不到花无颜会留一手,幸亏她没把这块玉当掉,不然丢了《九宗秘籍》,以风清云的脾气,一定不会轻易饶了她。   外面通缉令贴着,七小邪暂时跟在花无颜身旁也算是一种保障。   花无颜退了房,牵着白马,和七小邪走在路上。   繁华的街边小贩吆喝叫卖,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花无颜与七小邪并排走着,红装男子妖娆,黄裙少女清雅,两人站在一起叫人看得移不开视线。路过花魁楼,还有不少打扮得万分妩媚的女子向下看来,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惊羡。   还有几个看起来像侠客手持武器的人,手里拿着那张通缉令四处打听七小邪的消息,可惜均是一无所获。   七小邪看着那些人,心想官府的钱还真不是那么好赚的,她就在他们面前,却无人察觉。   冷不丁,路中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绊了她一下。七小邪忙低头看去,是一个一身灰不溜秋的乞丐。   知道自己碍着路了,估计是被一些人欺负怕了,小乞丐忙低着头道歉,嘴里不停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小的没长眼……”   抬头,那双清澈的眸子与七小邪对视,一瞬间,七小邪想到那个有着一双灵眸的尹可,顿时她低下身去要扶他起来。   小乞丐惊恐地向后退,嘴里忙道:“小的脏了大人的脚,是小的眼拙……”   七小邪抬头看了一眼花无颜,他面上噙着淡笑,桃花眸平静,看不出喜怒,七小邪又低下身,怕吓到他,轻声说:“你起来吧。”   小乞丐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个头与七小邪一般高,还是个女娃,可能是长年流浪的缘故,身子十分瘦弱。   七小邪握着她的手,扬起笑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偏过头去,有些想要缩回手,低着头嗫嚅道:“他们都叫我小铜……”   七小邪点了点头,笑道:“我叫金银,你叫小铜,咱们金银铜,齐了。”   小铜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又有些胆怯地收回笑容,低着声音说一声:“谢大人宽恕。”   七小邪伸出白皙的手扯了扯花无颜的衣袖,与他那双桃花眸对视,然后指了指一旁的小铜用着商量的语气说:“我们把她带着吧?”   花无颜低头看了小铜一眼,俊美的玉颜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在七小邪百般恳求下,轻轻点了点头。   七小邪大喜,露出灿烂的笑容:“你真好。”   花无颜斜睨她一眼,桃花眸流转着动人的光泽,勾唇笑道:“要怎么报答?”   七小邪只顾着拉过诚惶诚恐的小铜,头也不抬就回他:“我现在整个人都在你手上,要怎么样都行,还谈什么报答。”   小铜看了看花无颜,又看了看七小邪,最终弯唇笑着小声说了一句:“大人和公子感情真好。”   花无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小铜眸子闪过一丝异样,顿时低下了头。   听了小铜的话,七小邪表情僵了一下,她刚要反驳,就听花无颜说:“赶路吧。”   七小邪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先在这住一晚,明日再赶路,我去给小铜买点衣物,再买匹马,我们明天一起走。”她转头又对满脸欣喜的小铜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侍从了,咱们像朋友一样,不用拘谨。”   花无颜没有说话,桃花眸轻轻看了七小邪一眼,算是默允了。   花无颜在客栈又开了三间房,以七小邪的惯性,又被她私自退了一间。用省下来的银子上街给小铜添置两件罗裙,又用花无颜给她的银子买了一匹小马。   小铜洗了个澡换上一套淡青色的裙子,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原本满是灰尘的脸此刻变得白皙可人,菱唇红润,两弯蛾眉,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只可惜瘦了一些,再胖一点一定是个美人。   七小邪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过桌子上一堆杂物中的一支发簪,拉过小铜的手,将她披散到腰间的头发绾起,轻轻将发簪插上。   头发束起来后,小铜欣喜地对着镜子玩弄头上那支发簪,上面是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小巧的兔子衬得她一张巴掌小脸无比灵动。   忽然间想起什么,她就要跪下,七小邪忙扶着她。她声音激动,说:“多谢小姐,小铜很喜欢!”   七小邪摇了摇头,刚要说些什么,眸子瞥到一旁半敞的窗户外,一只信鸽飞落在窗沿,歪着小脑袋,转着溜溜的眸子向屋里看来。   是花无颜的信鸽。一定是他找她有事。   七小邪走到隔壁间,推门而入,花无颜正站在窗前逗弄手中的鸽子。听到声响,他轻轻侧过身,桃花眸望着她,勾唇道:“我这打听到一个人的消息,不知你要不要听。”   七小邪走进屋里,转身关上门,转过身看着花无颜说道:“何人?”   七小邪在心底猜测花无颜要说的人是谁。子画扇?虽然她知道花无颜和他卯上了,可是她对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风清云?如果是他,那她宁愿听听子画扇的消息。如果不是这两个人,又会是谁?穆灵端?七小邪抿了抿唇,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他的消息。   花无颜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轻声道:“尹可。”   轻轻的两个字,瞬间在七小邪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尹可?七小邪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攥紧双手,想起那两根翠竹,他不是已经……   她的声音浮上一丝颤抖与激动,紧紧盯着花无颜波澜不惊的脸,道:“他在哪?”   花无颜轻笑,背对着窗,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回道:“向北去了。”   北?可是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东瑶城呀!   七小邪低下头,抿唇,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花无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尹可现在已经被古将军收为义子,过着平常人的生活了。”古将军古泉,为朝廷征战无数,立下汗马功劳,只可惜无子无女,尹可在他那里能过上好日子……   七小邪捏紧拳头,可是尹可,他或许和十五年的武林盟主有关系,并且说不准他就是武林盟主的……   看出了她的动摇,花无颜关上窗,走到她身旁,轻道:“将军府在京城,你跟着我东下是最安全的。”   七小邪此刻早已不想什么通缉的事,她的心里乱成一团,直到花无颜的一句话……   “尹可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任何事。”他的声音缓了下来。   七小邪倏地瞪大杏眸,不记得任何事?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难办了……   七小邪回了自己的房间,小铜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又是为她拉开凳子又是忙倒水。   见七小邪面色不安,小铜一脸关切地问:“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去请大夫!”   七小邪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说:“没,我没事。”   小铜站在一旁,看了她一眼,脸上有些担忧,却又没敢说话。   七小邪抬头看了小铜一眼,小铜一见七小邪看她,忙扬起笑脸,一副等待她吩咐的模样。   七小邪想了想,问她:“小铜,你可识字?”   小铜眼中泛上一丝失望,又忙歉疚地摇了摇头,“回小姐,小铜至今连自己名字都不知该怎么写。”   出乎意料的是,七小邪非但没有表现出大失所望的模样,反而还转过身去用手蘸着茶杯里的茶水,在桌子上写下“小铜”二字。   她抬头看向小铜,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两个字说道:“‘小铜’二字是这样写的,你可记住了?”   小铜又是感激又是惊喜地忙忙点头,紧紧盯着桌子上那二字看,仿佛要将它永远烙在心底,直到那两个字在桌子上渐渐风干,最后不留痕迹。   七小邪在心里暗暗高兴,还好她会写这两个字。当初,她的名字也是师傅教她识的。   小铜再次抬起头时,眼里已经蓄着泪水,七小邪吓了一跳,只听小铜颤着声音说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小铜记住了……”   七小邪摇了摇头,“以后你跟着我,让你见更多好玩的事。”当然,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她就是那个被通缉的七小邪。   小铜一脸感激地猛点头。   七小邪敛了笑容,心里却想着花无颜对她说的那番话。   尹可和十五年前的江湖,会不会有所关联?如果真的有所关联,那她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师傅说的那句话背后的秘密了?   武林盟主,十五年前。   翌日清晨,花无颜牵着白马在门口等着,小铜牵着她的那匹小马一脸欣喜的笑容。   七小邪背着包裹最后一个从客栈出来,小铜见她来了,忙牵着小马迎了上来。   她兴奋地唤了一声:“小姐!”   七小邪点了点头,走到花无颜身旁。花无颜上马后,伸手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到马背上。   小铜骑上马后紧紧跟在两人身旁,看着沿途风景,一脸的欢欣。   七小邪坐在花无颜身后,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她本以为小铜不怎么会骑马,却没想到她骑得这么好。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小铜问道。   七小邪抬头看了一眼花无颜,说:“要去东瑶城。”其实她想去的地方是京城。   小铜一双妩媚的眸子一眨,清秀的脸上瞬间染上光彩,“我就是从东瑶城一路乞讨到这里的!”   七小邪惊奇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泛上一丝惊喜,“那说不定我们这次回去可以替你找到你的亲人。”   小铜眸子黯淡下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落,“我没有亲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死了。”   七小邪没来由想到自己的爹娘,她也是这样啊。忽然间她对小铜产生了几分怜惜,对小铜安慰一笑。   抬头看向骑着马的花无颜,七小邪伸手绕着他垂在身后的几缕头发。   她问道:“你那次是找白灵做什么?”那些蒙面人要绑白灵,却误打误撞将她塞进了箱子里送到他的面前。   花无颜,你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七小邪抿唇,她跑江湖这么多年,知道很多人,却不知道他是谁。   花无****着马不紧不慢地走着,听到七小邪忽然问他,刚要回话,马身忽然向前一倾,就要倒下。   七小邪猛地搂住花无颜的腰,耳边是小铜一声惊呼:“小姐!”   花无颜伸手抱住她,脚下一点,瞬间带着她站到了路边。   小铜忙下马跑到七小邪身旁,一脸紧张地询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七小邪摇了摇头,花无颜看了一眼前两只蹄子伏在地上呼吸粗重的白马,低沉下声音说:“马蹄受伤了,暂时走不了了。”   七小邪皱起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已经走到丛林里,这里的路难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就在这里停下,是免不了要露宿一晚。   花无颜弯下腰轻轻摸了摸白马的头,白马懂事地想要再站起来,却试了好几次都徒劳,前半身又伏在原地。   七小邪想起自己那只贪生怕死不懂事的黑驴子,摇了摇头。她走到白马面前低下头去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白马一只前蹄里插入一块废旧的梅花刃。花无颜俯身将刀刃拔出来,拿过一只小瓷瓶,倒了一些药粉在上面,白马疼得浑身发颤。七小邪解开包裹翻了翻,翻出一条白布,递了过去,花无颜没有说话,接过白布缠在白马受伤的蹄子上。   包扎好白马的蹄子,七小邪和小铜均松了一口气。   花无颜站起身,随口说:“亏得你还有些准备。”   七小邪一愣,看到马蹄子上包裹的白布,瞬间明白花无颜指的是这个。猛然想起什么,七小邪脸上有些发热,她沉默不语,没敢说话。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那条白布是她平常扮男装时用来缠胸用的……   七小邪看了一眼已经晌午的天,转移话题:“就在这休息吧。”找了一处石墩子坐了下来。   这里花木丛生,艳阳高照,不远处还有一个清湖,这里是哪,七小邪也不知道。   小铜的那只小马看到在一旁趴着的白马,主动伸头蹭了蹭它,两只马的关系很快就好了起来。   七小邪看了不远处的花无颜一眼,他此刻正看着他的那匹马,他那身绛红色长袍被太阳照得有些刺眼,七小邪看着都觉得热。   她冲着他的那个方向喊了一句:“你要不要过来坐?”   花无颜转头,含笑看了她一眼,果真走了过来。   他在一旁坐下,七小邪顿时有些后悔,她在心里还是有些排斥他的,他明明知道尹可的下落,却不让她去找他。他令她捉摸不透的性子让她很不喜欢,有一种永远也无法看透的感觉。   七小邪撇过头去,喃了一句:“真不该叫你过来,你一过来,比刚才更热了。”   花无颜只当没听见,突然递给她一个东西。   七小邪低下头去,看见一支玉簪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在阳光的照耀下流转着美丽的光泽。   他轻道:“这是上好的白玉。”   七小邪脑子突然闪过一堆金子,她习惯性地伸手要去拿,却又在快要触碰到玉簪的时候停住,手就这么僵滞在半空中。   忽然间,他的身子向前一倾。七小邪一惊,向后一退,结巴道:“我刚才不过就是说你一句,你可别动手……”   他的两只手轻抚她披散而下的头发,七小邪怔住,一股淡香从她眼前那片薄衫中透出。他微尖的下巴轻扬,漂亮的菱唇微微张着,隐约可见红唇下的白齿。   身子又拉开了距离,七小邪伸手轻轻摸向脑后,原本披散而下的头发此刻被高高绾起,而那根玉簪子把头发牢牢固定住。   “这样很好看。”他弯起嘴角,轻声道。   从小到大,除了师傅,连她娘都没有帮她梳过头。忽然间习惯了慵懒,不去打理的头发此刻被人精心绾起,她竟有些不习惯。   耳边忽然响起小铜娇脆的声音:“小姐!”   七小邪抬头看去,小铜手里抓着只野兔子正向她跑来。   七小邪惊喜一笑,也忘记与花无颜说话,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花无颜跟在后面,将小铜手里的兔子接了过来,提着兔子走到一旁生火去了。   七小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小铜以为七小邪是在与他闹别扭,了然一笑,安慰道:“小姐放宽心,不管你与公子有什么误会,一切都会好的。”   七小邪没有说话。小铜看到她绾起的头发,惊喜地说道:“小姐,你真好看!”   忽然被夸赞,七小邪有些愣神。她抬头看向小铜,不知她是怎么搞的,也许是捉兔子时无意间抹上的,脸上沾上泥土,光洁的额头上汗水涔涔。   七小邪轻笑一声,伸出手替她抹了抹脸颊,笑她:“怎么搞得像只花猫。”   小铜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不一会儿,一阵诱人的香味飘了过来。   七小邪转头看去,花无颜修长的手指正轻轻转着烤兔,这一幕与他平常的形象有些不大一样,七小邪也不去多想,馋虫将她****得什么都不顾了。   小铜看着被烤得金黄诱人的烤兔,直点头道:“公子真是好手艺!”   花无颜抬头,见七小邪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烤兔,一笑,他轻轻一招手,接着就看到七小邪双眼放光地跑了过来。   接过烤兔,七小邪大快朵颐,拉过小铜,也塞给她一只兔腿。   小铜先是推辞,随后实在是被****得不行,也不顾形象跟着七小邪一顿猛吃。   七小邪抬头看了一旁不紧不慢地轻咬兔肉的花无颜一眼,心里暗暗想着:吃个肉也这么斯文,真是投错了胎,应该跟她互换才对。   她抬眸看着他,轻声说道:“你以前不会是做厨子的吧?”   一旁还在咬着兔腿的小铜在听到她说的话之后,呛到了,眨着眼睛看向七小邪。   花无颜也愣了。   怕他生气,不等他说些什么,小铜忙点着头说:“小姐的意思是味道很好,公子的手艺可以和厨子比了!”   花无颜看了小铜一眼,桃花眸中意味不明。小铜愣了一下,顿时低下头去。   七小邪没有察觉气氛的不对劲,她刚丢下手中的骨头,就听到身后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   一个粗犷的男声说:“也不知这七姑娘到底去哪里了,真叫人好找!”   另一妩媚女声接着道:“教主的吩咐,做属下的能不听从吗,倒是苦了副教主,得跟我们一同出行。”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叹:“江湖之大,要想找个人,堪比大海捞针啊……”   脚步声逐渐走近。   七小邪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变得僵硬。   忽然,脚步声停下,七小邪感觉那几道视线投了过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前面几位侠士,请问见过这个人吗?” 第八章 得我者得江湖   晴空之下,丛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一声响,鸟雀被惊得拍着翅膀从林子中飞出。   清湖荡漾着粼粼波光,在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都寂静了。   七小邪背对着来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瞬间心里敲锣打鼓起来。   小铜看着走过来的几人,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有佝偻着背的老人,也有手臂上缠着毒蛇的中年女子,有蒙着纱只露出勾魂双眸的年轻女子,还有虎背熊腰的壮汉。   为首的,是一个一身淡蓝色罗裙的绝美女子,她面无表情,声音清冷好听,她每走一步,都犹如静莲盛开,清冷如玉。   仔细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那张纸,竟是一张通缉令!   小铜吓了一跳,她定睛一看,上面是一倾城动人的少女,一双杏眸灵动得仿佛可以照入一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花无颜看了一眼来人,轻声说道:“此人若是被我们看见,我们也不会在这里。”   七小邪忍不住惊叹一声,花无颜一句话将一切都推了个干净,如果真的有人遇到被通缉的人,定然会追去,而不是在这里坐着不管。   一个女声赌气道:“七姑娘到底去了哪里……”   几人在一旁坐下,七小邪僵硬地抬头看去,已经做好了被识破的准备。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一旁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与七小邪对视,表情没有一丝异常。   七小邪在心里诧异,他们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忽然想起,脸上的易容妆是花无颜为她上的,那些易容胶……难怪会这样。   只听花无颜的声音响起。   “我们是要去道文镇。”显然,问清莲他们都不认识他。   一旁蛇女比较敏感,盯着七小邪和小铜看了半晌,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们真的没见过这上面的人?”   知道她指的是通缉令上的画像,小铜维护七小邪,气道:“小姐才不懂这些,你们不要为难她!”   几人听后脸色有些缓和,一般提起小姐这个称谓,人人都会想到大家闺秀,并且看眼前这两个女子,清秀可人,倒无半分跑江湖的味道。   只是一旁的红装男子实在是太过惹眼,虽然也很难从他身上读到些什么。   问清莲看了几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清冷的声音说道:“打扰各位了。”   七小邪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听着几人走远的脚步声。   “白护法怎么躲进船里就不出来了?”清冷的女声问道。   “水月跟白护法交情甚好,水月此次失踪,恐怕给白护法不小打击。”沙哑的声音回道。   “唉,白护法这次也不知道何时回山庄……”妩媚的女声叹了一口气。   ……   几人走远后,小铜蹲下身收拾着一地的狼藉,七小邪躺在阴凉的地方休息,花无颜在一旁站着,一袭绛红色长袍拖曳在地上,两匹马睡得正香。   但七小邪却睡不着,只要她一合上眼,就会想到穆灵端那惊愕的表情。他现在又派人找她是要做什么?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到那里,虽然……他并没有隐瞒她什么,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她被欺骗了。   七小邪闭着眼睛说:“花无颜,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很久以前见过你。”   半晌,都没有回应。   七小邪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发现花无颜已经不在原地,她坐起了身子,四处张望,也没有找到他的人影。   她忍不住嘟囔:“人又哪去了?”   她站了起来,习惯性拍了拍身上的灰,向着小铜走去。   她对着小铜招了招手,道:“你可看见花无颜了?”   小铜一愣,眨了眨眼说:“是公子吗?我也没注意到他。”而后嫣然一笑,“小姐莫要担心,公子定是有事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七小邪低头思索,刚要抬头,几道人影落下,猛地将一旁的小铜拉扯住。七小邪大惊,喝一声:“谁?”   小铜着急地扭动着被人束缚的身子,奈何双手被人捆绑在身后,难以挣脱,她冲着七小邪大喊一声:“小姐快跑!”   七小邪向后一看,一个粗壮的身影向她扑来,七小邪身形一闪,刚躲开,就被另一人稳稳地抓住肩膀,一个吃痛,七小邪被人抓住两只手腕,动弹不得。   七小邪瞪大杏眸抬头看向突然袭来的几人,为首那个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又黄又瘦,脸上笑容极其诡异,表情扭曲,一手抓着小铜的双手,一手拿着一张通缉令。他的身旁是一个童颜女子,约莫二十岁出头,身形曼妙,她轻轻一笑,仿佛无辜天真的孩童,根本不像恶人。抓住七小邪的这人是个很壮的男人,黝黑的皮肤,身上系着兽皮,长至腰间的头发用一根绳子简单捆绑,脸上两道狰狞的刀疤刚好就在发际处。   为首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诡异一笑,轻轻抖了抖手里的通缉令,道:“我们是羚羊三煞,专门捉拿和这通缉令上一般年纪的女娃,如果你们不是这上面的人,那不巧,要想赎人的话就写信让你们的爹娘送银两来赎人吧。”   七小邪瞥那通缉令一眼,轻叹一声,装模作样道:“我是孤儿,身上银两还要赶路用,区区几两银子,几位也看不上眼,倘若真要,几位便拿去吧。”   小铜见七小邪被抓住,着急了,她挣着身子冲着几人大喊大叫:“放开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从未得罪过几位,你们休要欺负人!”   一旁那个童颜女子手扶柳腰,走到小铜身前,莞尔一笑道:“好个护主的丫头,再叫,我拔了你的舌头可好?”   小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咬下唇,鼓足勇气还想再说什么。   七小邪倏地瞪起眸子,想不到这么一副无邪的脸蛋却长着蛇蝎心肠,果然人不可貌相。倒是花无颜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还不过来……   须臾,她镇定下来,用着商量的语气对着身后那个抓着她的手的壮汉说:“大哥,能松点吗?手要断了。”   系着兽皮的人手上力道果然小了些,但还是让七小邪动弹不得。   七小邪又抬头看向前面那一男一女,说:“通缉令上的只是一个人,你却捉这么多无辜的人,行走江湖就是讲一个仁义。”   好像听了什么笑话,童颜女子娇笑一声,走过来伸手挑起七小邪的下巴,说:“仁义用在我们身上不合适,倒是你这张伶俐的小嘴,可惜长在这张没什么看头的脸上。”她眸子一转,看向刀疤男,“毒煞,把她带走,倘若查出她不是七小邪,就让她当我的小丫鬟。”   又高又瘦的男人阴冷一笑,抓紧一脸焦急的小铜,对着童颜女子说道:“羊儿,这个丫头当你的丫鬟才合适,那个,丢去打杂还差不多。”   七小邪瞪起杏眸,在心底暗骂:去你的打杂。   小铜见自己被拉走,急得快要哭出来。   七小邪心里一惊,手上突然使力,身子向后一撞,将那名叫毒煞的刀疤男撞得手一松。   借着机会就要躲开,不料动作十分敏捷的毒煞手一抓,将七小邪牢牢抓住,手一挥,丢了一物到七小邪嘴里。   那圆滚滚的东西顺着喉咙下滑,一瞬间,七小邪感觉腹部一阵绞痛,她脸色一变,额头上细汗涔涔,眼前景象一晃,变成多个,再次重叠。   很快,痛感消失,七小邪抬头警惕地看向毒煞,只觉得他脸上两道刀疤无比刺眼,声音有些虚弱地说:“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毒煞没有说话,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七小邪瞬间明白自己是被下了毒。   可是,在山庄的那次,辛天的断肠绝也没能致她于死地,为何这次……   小铜被带走,紧接着七小邪也被拉走,刚刚那阵绞痛险些要了她的命。此刻身上的力气全都被抽走了般,别说是反抗,就是说话都要费些力气。   忽然间一道身影飘过,那熟悉的绛红色将七小邪一带,拉离毒煞身旁。毒煞脸色大变,目露狠光,一掌拍过去,却被花无颜避开。   七小邪抬头看向面上带着淡笑的花无颜,用着浑身最后的力气咬了咬牙,低声道:“你真会挑时间来救人。”   花无颜低头轻睨了她一眼,漂亮的桃花眸泛上笑意,说:“早知道我就来晚一些了,看看你会被带去哪里。”   见两人无视自己,毒煞大怒,他伸手向怀里掏去,七小邪吃过一次亏,及时反应过来,无奈身上已经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挥了一把粉末过来。   花无颜眸子微眯,倏地一下,人闪开,那些粉末触到地上,花草瞬间枯萎。   好毒的毒药!   毒煞见状不妙,忙转身要逃离,花无颜手轻轻一点,毒煞逃走的动作僵在原地,随后渐渐倒在地上……   看着毒煞固定住的凸起的双目和狰狞的表情,七小邪忽然想到什么,她抓住花无颜的衣袖,“快去救小铜!”   七小邪感觉自己的元气正在渐渐恢复,仿佛刚才的一切痛觉都是幻觉。   花无颜低头看她,意味不明地轻笑道:“她只是个侍从。”   七小邪,着急道:“侍从也是人!”   无奈,花无颜只好丢下她,人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七小邪揉了揉被摔痛的身子,站起身来骂骂咧咧道:“动作真粗鲁……”   转头,看向一旁地上堆着的木柴,她的怒气消下去一半,原来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是在找这些柴火,晚上用来生火。   一旁的小马已经醒了过来,它看到七小邪,有些怯生生地走过来,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见七小邪没有什么反应,又继续走了两步,最后在七小邪身前停下,低头蹭了蹭她的腿。   七小邪又气又笑地看了它一眼,说:“刚才你做什么去了,这会儿知道出来看我。”   小马抬头,水灵水灵的大眼讨好地看着她,将她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全部驱散。   夜晚,月光照映在湖水中央,银辉遍地。   七小邪生着柴火,坐在火堆前,将包裹抱在身前,里面是风清云的两本《九宗秘籍》和子画扇的一双冰蚕鞋,还有尹可的两根翠竹。   她只是一个孤儿,无依无靠的江湖混混,没想到整个江湖如今却因为她掀起滔天巨浪。   她爹是问清莲的师傅,问清莲比她大上几岁,小的时候她和问清莲一起长大。后来她爹死了,问清莲被一群人劫走,很久都没有消息。她爹死后,她娘想要毒死她,她命大,吃了毒包子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她娘疯了,最终自杀,死在了门堂前。她像尹可一样乞讨了数月,从一个小姑娘变成过街喊打的乞丐,直到后来,她被师傅带走。   她记忆里的师傅,喜好穿朴素的白衣,他教她识字,教她骑马,教她武功。她贪玩,不学无术,总是将师傅气着,可是师傅从不会打骂她。   她喜欢趴在师傅的背上,将他的头发编成一个又一个辫子,然后看着师傅又气又笑地解着头发,责怪她太过顽皮。   也是一个月光如洗的夜晚,她已经记不清是因为什么,师傅带着她骑着马不停地奔着,身后是一群追来的人,眼看就要追上来了,师傅为了救她,从马背上跌落,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刀剑发出的叮当声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回荡。   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夜晚,年幼的她紧紧抓着马鬃,惊恐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师傅那模糊的身子与她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最终,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骑在马背上,越奔越远……   不远处,一高一矮身影渐渐走近。   那个小巧的身影在看见缩在篝火前的七小邪时,激动地跑过来喊道:“小姐!”   七小邪回过神,抬头看见一脸喜悦与激动的小铜,忙站起身来。小铜扑过来就抓住她的手,下一秒又觉得有些不妥,忙缩回手去。   七小邪轻笑,点头,“回来了就好。”   小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笑着猛点头。   七小邪抬头看向一旁的花无颜,轻道:“谢谢。”   花无颜弯唇,火光下一双桃花眸染上朦胧的媚色,旖旎之光徘徊在一切能照到的地方。   安顿好受了惊吓的小铜,两匹马安静地睡着,花无颜静静地站在一旁望向眼前洒满月光的清湖。七小邪看了他一眼,却不小心与他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空气中有一丝特殊的情愫一闪而过,七小邪忙移开视线,轻点脚尖,寻了树上一处安稳的地方躺下。   望着空中一轮明亮圆月,七小邪不禁惘然,伸手轻轻捂住胸口,仿佛回到了数年前被师傅带走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的静谧、柔和。   白马的伤势有所好转,早上便能赶路了,只是不能走得太远,晌午时只能先在一处渔村暂时住下。   小铜将两匹马牵到马棚,花无颜走到一户人家,那个满脸大胡子的渔夫乐呵呵地请几人进了屋子。   好几处鱼塘张着渔网,鱼塘的另一边是青山,云雾缭绕在山峰处,还有老农撑竿划着小船在水面游荡,犹如一片落叶漂在水面上。   “小姐,我来。”小铜接过七小邪的包裹,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屋里。   草房并不大,屋子里也很简陋,但不失整洁。心细的主人在木桌上放上一瓶泛着清香的花,给这陋室添了几分色彩。一旁木窗半敞着,一眼就可以看见窗外的山水好景,虽朴素却令人身心愉悦。   七小邪坐在床沿,坐了半天终于耐不住了,冲着一旁看着窗外风景的小铜唤道:“小铜,我们出去走走。”   小铜立刻扬起笑容跑了过来,扶起七小邪,“都听小姐的!”   出了门,外面已经飘起细雨,青色的天,掩映着绿水,别有一番风情。   小铜四处探头,嘴里不休地说着:“小姐,这小渔村我知道,到了这里就离东瑶城不远了。”   七小邪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问:“你可有看见花无颜?”   小铜摇了摇头,说:“小铜陪小姐进屋后就没有见过公子了。”   七小邪点了点头。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七小邪转头看去,一个身穿朴素长裙,头戴斗笠的苗条女子走了过来。   她笑道:“二位可是爹说的贵客?”   七小邪想了想,点头。   她继续笑着说:“小女名叫温楚楚,二位所住的屋子便是小女的陋屋,爹让我带二位到处转转,我们渔歌村虽然小了点,但每个人都很欢迎外客。”   温楚楚,温香楚楚,这个名字果然好听。   想起那个泛着花香的屋子,七小邪顿悟,原来是这个美人的屋子,难怪那么整洁。   看见小铜眼里透着兴奋,七小邪点头道:“那就麻烦温姑娘了。我叫金银,这是我的侍从,叫做小铜。”   温楚楚莞尔一笑,道:“金小姐叫我楚楚就好,不必多礼。”   走在软土上,温楚楚忽然说道:“金小姐,花公子对你真好。”   突然的一句,使七小邪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   就听小铜在一旁点头附和道:“是啊,公子一路下来对小姐不知有多照顾呢。”   温楚楚低头轻轻一笑,却有一股惆怅感萦绕心头。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几人回了草房,不大不小的桌子上摆着好几道菜,其中还有一条肥大的红烧鱼,看得七小邪馋虫上身。   花无颜坐在一旁,见七小邪回来,招了招手。   七小邪忙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看着满桌子的饭菜不断咽口水。满脸大胡子的渔夫见状哈哈一笑,一个朴素的农妇端着一盆香喷喷的汤走了上来,轻声道:“来者是客,收了各位那么多银两,必是不能亏待各位的胃了。”   花无颜轻笑着点头,一旁的小铜和温楚楚坐下后,七小邪忙举起筷子就伸向大肥鱼。   渔夫笑道:“鱼是自家养的,内人的手艺还是拿得出手的。”   鱼肉又滑又嫩,唇齿留香,七小邪只顾吃也不顾着挑刺,被刺卡住了才瞪着眼睛,转了转眸子。   花无颜见状,摇了摇头,温楚楚忙站起身端了些醋来,七小邪举起碗就将半碗醋全部倒进嘴里,酸得直皱眉头,喉咙中的痛意顿时消下去。   一双筷子落在她的碗上,筷子离开,一块白嫩的鱼肉躺在白米饭上。   七小邪抬头,花无颜正认真地挑着刺,将挑掉刺的鱼肉放在她的碗里。这一幕看得旁人轻笑不已。   七小邪只顾埋头吃着,不敢抬头看他。从没有人对她这般细心,他如此对她,一时间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温楚楚见七小邪狼吞虎咽着,又见一旁花无颜细心替她挑着刺,轻笑道:“金小姐与花公子感情好得真是羡煞旁人。”   一旁渔夫轻咳一声,温楚楚笑容僵住,收回笑容,不敢再言语,低下头默默地吃饭。   花无颜看了温楚楚一眼,弯起嘴角,又看向一旁埋头狂吃的七小邪,眼中一片温和笑意。   七小邪不小心吃撑了,在小铜的搀扶下回了屋子。   屋里花香四溢,七小邪坐了一阵后,站了起来,对着一旁的小铜说道:“我先出去走走,你不用跟来。”   小铜认真地点了点头,替七小邪将门打开。   七小邪扶着墙走了一路,细雨绵绵,她喘了几口气,刚抬起头,就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熟悉身影匆匆闪过。   七小邪皱起眉头,那不是温楚楚吗?她这么匆忙是要去做什么?   她直起腰,刚要跟过去,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吃撑了?”   七小邪转过身去,与那一双桃花眸对视,她有些尴尬地躲闪着,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她喃道:“就怪你非让我吃那么多。”   花无颜伸手递给她一物,她低头看去,一只漂亮的瓷瓶子正乖巧地躺在他的手心。   他轻道:“吃些这个,会好很多。”   七小邪愣了半晌,一手拿过瓷瓶子,嘟囔道:“不早些说。”   她拔掉瓶塞子,将里面所有药丸全部倒到手心,小巧的丸子通身泛光,七小邪一仰头,将它吞了个干净。   这些药丸非但没有苦味,反而还带着一丝清甜。   她抬眸间瞥到花无颜那似笑非笑的脸,收回视线,大摇大摆地回了屋子。   他那是什么表情?莫不是心疼这药了?   七小邪摇头,觉得肚子稍微舒服了点。这花无颜身上总有好宝贝,真是有钱。   推门进屋,只见小铜慌忙将一物塞进橱柜里。   七小邪皱眉道:“小铜,你在做什么?”   小铜慌张地低下头,身子有些颤抖。   七小邪见状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欲藏起来的东西拿过来。   是那两本《九宗秘籍》。   质疑的视线投过去,小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忙认错:“小姐,是小铜不对,小铜不该私自翻小姐的东西,小铜只是想识字,不想一无是处,帮不上小姐的忙……小姐你罚我吧,小铜甘愿受罚!”说完就扬手给自己一个巴掌。   七小邪忙伸手抓住她的手,皱眉道:“你起来,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小铜不识字,《九宗秘籍》对她来说也是废纸一本,更不会因此知道她就是七小邪。七小邪松了口气,是她多虑了。   小铜感激地连连点头,“小姐,小铜以后再也不会私自动小姐的东西了,多谢小姐原谅。”   七小邪将《九宗秘籍》塞回包裹里,冰蚕鞋压在最底下,两根翠竹也完好地躺在那里,她将包裹塞回橱柜里。   突然间一个东西从橱柜里掉了出来,七小邪低头看去,好像是一条手帕。她蹲下身将那白色方帕捡了起来。   帕子上绣着一对鸳鸯,旁边还用黑线绣着一句诗词:“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七小邪虽不认识这两句诗词,却知道那鸳鸯是有情之人相赠用的。   七小邪惊讶不已,这定是温楚楚绣的,莫非她是有喜欢的人,却一直无人知道?   一旁小铜忽然惊呼道:“小姐,你看那是什么!”   七小邪抬头,橱柜里闪过一丝白光,她伸手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把短匕首。   短匕首锋利得很,温楚楚藏着这个东西是做什么?低头看向手中手帕,七小邪心想:莫非二者有什么联系?   忽然间,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一旁小铜嘱咐道:“你且先别说这件事,那温楚楚定是有轻生的意念,先留意观察再看。”   小铜忙点头。   七小邪将东西放回原处,心里却不停地猜测着事情的原委……   屋外雨未歇,一股清香飘动。   七小邪嘴里轻哼着一段听来的小曲,边唱边走。   走到花无颜屋前,七小邪想也没想就推门走进。   屋里竟空无一人。   七小邪想了想,又退了出来,转身,欲要离开,忽然一抹红影招摇而过,停在她身前。   好听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怎么不唱了?”   七小邪一愣,抬头看向他,花无颜正轻笑着看她。   七小邪皱眉,“我为什么要继续唱?”   花无颜勾唇一笑,推开门走了进屋。   七小邪跟了进去,坐到桌前,问道:“可有笔和纸?”   花无颜点了点头,从包袱中拿出一些笔纸和墨,放到桌上,看她一眼,问道:“是要做什么?”   七小邪拿过笔,蘸了蘸墨水,用一个极不规范的姿势在宣纸上草书几笔,半晌后,她将纸推了过去,道:“你且说说,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花无颜低头看去,不说七小邪的字有多难看,辨别倒是还可以。将每个字都认出后,花无颜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泛上一丝笑意,他斜眸道:“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你可是在表白真情真意?”   七小邪听后一愣,她不傻,也能猜出这两句诗的意思,须臾,脸上有些发烫。   她收回纸,低头轻声道:“你倒是会多想。”   将纸叠起来收好,七小邪站起身子,抬头看了花无颜一眼,又收回目光,哼着小曲走出了屋子。   回了温楚楚的屋子,见小铜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七小邪也没去打扰,坐在窗户前看着窗外,细雨已停,鱼塘一片一片,远望过去,青山绵延。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小铜初醒的喃喃声:“小姐?”   七小邪回过身去,小铜揉了揉眼睛,忽然间站起身来,忙低头道:“小姐,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七小邪摇了摇头,轻笑道:“没事,路上舟车劳顿,也苦了你了。”   七小邪看着小铜羞赧的表情,突然问道:“倘若有人对你说‘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你会怎想?”   小铜听后,在嘴里念了念,而后羞红了脸,轻道:“必是有情人相赠的情话,这般痴情……小铜不知该怎么回应。”   七小邪见她不知所措的模样,笑出声来,小铜见她在笑,更是娇羞。   笑过后,七小邪轻喃:“有情之人……”   晚膳后,夜空黑暗寂静,七小邪在屋里坐立难安,来回走动。   小铜见状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七小邪摇了摇头,最终一把拉开屋门,冲了出去。   “我去如厕。”   一溜烟,人没影了。   七小邪捂着肚子跑出屋子,她终于知道花无颜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她在心里暗骂,这花无颜也不早些说,害得她吃那么多药丸子。这下倒好,搞得腹泻了。   出了茅厕,七小邪软着身子走着,忽然听得路边一阵窃语声。   她停下脚步,躲在一旁,向那处望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被树叶隐蔽得很好。七小邪只觉得那女子眼熟,那不是温楚楚吗?   七小邪皱起眉头,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那个男人,可是她的情郎?当七小邪看清男子时,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叹一声。那个男人一看就比温楚楚大上许多,穿着朴素,长相平淡无奇,真不知温楚楚是怎么喜欢上这人的。   温楚楚痴情地看着他,声音中带有一丝颤抖,说:“林宿,你为何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那个被温楚楚唤作林宿的男人满脸的不耐烦,他低头粗着声音说道:“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我本就是亲兄妹,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   七小邪倒吸一口凉气,亲兄妹?不得了了,这温姑娘喜欢的人竟然……   温楚楚哭着说道:“我从生下来便被送来温家当女儿,只要你我能接受,不知情的旁人是无所谓的……”   林宿看了她一眼,生气不已,他向前走了几步,说:“你要爹娘心里怎么想?温家夫妇怎么想?要我心里怎么想?”   温楚楚向前走了两步,苦苦哀求道:“我们隐居山间,好不好?”   林宿叹了口气,就要走开,却被温楚楚一把抱住。   他气急败坏地低吼:“放开!”   温楚楚不放,他一挣脱,手无缚鸡之力的温楚楚被摔到一旁。她爬起来,从怀中拿出一物,抬头看他,一脸的心碎与绝望,她轻声道:“算我一厢情愿……”   七小邪定睛一看,竟是写着那两句诗的鸳鸯手帕!她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拿走的?难不成小铜会睡着是被迷药迷晕的?   林宿没有看她,温楚楚却又从袖中拿出另一物,刀锋一闪,就要向着自己的脖子划去。七小邪眼尖手快,一眼就看出她手里拿的是那把短匕,她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弹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将那把短匕击落。   林宿没有看见温楚楚手中的短匕,而是听到七小邪这边刚刚发出的动静,他头一偏,低喝一声:“谁?”   七小邪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感觉林宿的视线如针一般向这边投来。地上的温楚楚悲痛欲绝地坐着,此刻也抬头看过来,眼中弥漫着水雾,泛着无尽的绝望。   忽然一只手将七小邪拉了过去,不偏不倚地倚在一个胸膛。   七小邪倏地抬头,与一双桃花眸对视。   花无颜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竖在她的菱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七小邪忙点头。   那边林宿试着向这边走了几步,依旧试探地低喝:“谁在那里?”   七小邪紧张地闭起双眼,花无颜眉头轻蹙。湿润的薄唇落下,一双手将她牢牢拥住。七小邪瞪大了杏眸,全身轻轻颤抖……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清香,七小邪只觉唇上的触感轻轻辗转。   林宿向这边一看,看到的是男女幽会的一幕,他低咒一声,匆匆走远了。   坐在一旁,手撑着地的温楚楚狼狈地站了起来,游魂般也跟着离去了。   两人一走远,花无颜便低垂下眸子,伸手将七小邪身上衣物整理好,轻道:“回去换一身吧。”   花无颜披散而下的青丝撩着她的脸颊,刚才的那幕使她至今恍若置于云端,半晌都未反应过来…… 第九章 羞花闭月花愁颤   清早,哀云遍布,渔夫一脸的黯然,他的夫人哭得眼睛红肿不堪。   空中飘落黄表纸,乌云压下,一片片鱼塘也成一片灰色。空气中保留着未净的雨水,脚下泥土松软。   温楚楚静静地躺在简陋的木筏上,一身朴素的长裙被清风吹起,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怅惘与宁静。   从一开始,七小邪就注意到一旁的林宿了,他紧握双拳,脸上表情看不太清,但从他那颤抖的身子来看,很是悲痛。   花无颜又多给了渔夫几锭银子,小铜看着这压抑的气氛也不敢说话,牵过两匹马,走了过来。   花无颜将七小邪带到马背上,小铜骑上小马,几人与渔夫告别后,继续东下。   细雨绵绵,两匹马一前一后地走着,七小邪腰间垂下的银铃轻轻响着,红线飘动,走向朝阳所在的天际,渐行渐远,渐远渐迷。   离开了渔歌村,路途中又遇到了一些拿着通缉令到处询问的人,一一打发掉后,三人继续赶路,天渐渐地放晴,已经看不见阴霾。   应该是离渔歌村很远了,又离东瑶城近了一些。   到了道文镇,总算看见繁华的街市,骑在小马上的小铜一路兴奋地打量着周围。   七小邪抬头问向身前的花无颜:“要去找个客栈吗?”   白马不快不慢地走着,两旁叫卖声此起彼伏。花无颜轻道:“去我一个朋友那里借住就好。”   七小邪“哦”了一声。心里对这花无颜的朋友很感兴趣。   马匹在一府邸前停下,门楣装饰得很大气,下了马,花无颜轻叩朱门。   大门被两个侍从打开,又迎上来一个侍仆,将两匹马牵走。   镶金镂空的房梁,西南方檐角正立着展翅欲飞的雄鹰装饰物。树枝间的点点新叶卷舒着,就连那路间的鹅卵石子,也是摆成整齐好看的图案。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景致,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装饰描绘般。放眼望去,只觉一片恢弘,静也恬淡,博也宏雄。近处,有几座淡雅的竹屋,幽静的池塘,奇形异状的假山。远处,一片郁郁之山,小楼立于云雾之中。   七小邪看得不禁咋舌,果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朋友,这里的每一处都是用雪花银堆出来的。   不远处迎上来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俊秀的眉眼,一身紫金色长袍上绣着精美的图案,白玉束腰上挂着几只配饰,足蹬一双镶着金边的黑色长靴,见到花无颜,立刻现出笑容,十分亲和。   七小邪并不讨厌这个人,反而还觉得他很亲切。   男子与花无颜寒暄几句,将视线转移到一旁的七小邪与小铜身上。   他笑问:“这二位是?”   花无颜淡笑着,不等他回答,七小邪便抢先热情地自我介绍道:“我叫金银,这是我的侍从,叫小铜。你没有听错,我们真的就叫金银铜。”   男子一愣,随后哈哈笑开了,他伸手轻抚额头,无奈道:“想不到你身边竟会有这样有趣的女子……不过说来也奇怪,你竟会带女人在身边。”他正了正脸色,看向七小邪,眼中却饱含笑意,“我叫韩长景,有什么需要尽可跟我说。”   七小邪点头,一旁的小铜满脸兴奋地打量着周围。   忽然,一个身影跑了过来,几人看去,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娃身穿桃色小袄,足蹬小白靴跑了过来,白皙的脸蛋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头,跑得直喘息。   “爹爹!”她跑了过来,扑到韩长景的腿上。   韩长景笑开来,将女娃抱了起来,宠溺地用手指刮刮她的鼻头,轻声道:“袖儿又没有好好读书。”   女娃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到他的颈间,撒娇地摇了摇头。   韩长景笑着,俊美的脸上带上一丝温柔,他转过头来对着几人说道:“这是小女韩瑾袖,无颜,你上次见她她才刚学会爬,这次就已经长成一个小姑娘了。”   花无颜轻笑着点了点头,说:“的确是美人。”   韩长景哈哈笑着,“你还是这么会说话。”   七小邪看得愣住了,这……这大美男竟然都当爹了?   仿佛听见心碎的声音,她微不可察地低头叹了口气。刚抬头,就不小心与向她看来的花无颜对视,从他眸中捕捉到一丝笑意,七小邪只觉得脸颊火烧火燎的,挪开视线,就见后面冲上来几个侍仆。   几个侍仆在韩长景面前停下,喘着气低头说道:“老爷,对不起,属下几个没有看好小姐,让小姐跑出来……”   韩长景挥了挥手,道:“无碍,你们先下去吧,我带袖儿。”   几个侍从忙点头道谢,退了下去。   韩长景将几人带到厅堂,很快,一个穿着素净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身穿素色小袄,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双水眸,纤腰盈盈一握。身后跟着几个侍仆,其中一个侍仆手撑纸伞,在走进厅堂后收起纸伞。   女子见了几人后轻笑着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莺啼般好听的声音宛转悠扬,她轻声道:“公子来了。”她的视线落在七小邪和小铜身上,眸中泛上一丝笑意,“你们好,我是长景的妻子,几位初次来家中,倘若有什么没照应到的,尽管提出。”   七小邪瞬间对这位美男的夫人也来了兴趣,如此贤惠的女子,娶了她是上辈子积攒的福气。   她点了点头,说:“我叫金银,夫人叫我名字便好,这是我的侍从,叫小铜。”   小铜猛点头。   女子含笑点头算作应答。   一直坐在韩长景身上的韩瑾袖见了女子后高兴地叫唤一声:“娘亲!”   女子脸上笑意更甚,她轻点头,韩瑾袖顿时从韩长景的身上跑下来,扑到了女子怀里。   花无颜见了女子,轻笑道:“夫人还是一点也没变。”   女子脸上笑意盈盈,抬眸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韩长景,轻声说:“只是长景照顾得好罢了。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难得来一次韩家,婉莹定会好生招待。”   七小邪和小铜被带到客房,屋里装饰得很用心,桌上摆着檀香,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   几个侍从下去后,小铜立刻站起来兴奋地说道:“小姐,公子的朋友还真是大方,给咱们这么好的待遇!”   七小邪坐在桌子前手撑着脸,说:“你要是羡慕,你也去找一个韩长景那样的夫婿。”   小铜听后摇了摇头,低声道:“可惜小铜没夫人贤德,也就只能想想了。”   七小邪看着她当真失落的表情,扶着桌子笑开了。   道文镇是除京城外最繁华的地方,七小邪总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里。   她将东西全都放置好,让小铜去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自己出了屋子,在偌大的府里闲逛着。   路过书院时,听见里面传出巨大的动静,七小邪忍不住探头看去。原来是韩瑾袖不愿意看书,几个侍仆被这个小女娃搅得四处躲藏,一片鸡飞狗跳。   七小邪玩心大起,她走进书院,几个侍从见了七小邪,也不敢说些什么,倒是小娃娃赌气地踢掉了一地的课本。   “你们都走!”   一支笔踢到了七小邪脚下,七小邪蹲下身将笔捡了起来,使了个眼神给几个侍仆。几个侍仆纷纷退下,一瞬间,书院里只剩下两人。   七小邪走到韩瑾袖身旁,低下头轻声说道:“生气很容易变老的。”   韩瑾袖听了,猛地抬头,推开她,生气地说:“你们都走开,我才不要读书!”   七小邪哑然失笑,这小娃娃竟然把她当教书先生了。   她低下声音哄她:“读书有什么不好?可以学会很多东西,等你爹爹老了,你还可以为他读信……”   韩瑾袖皱眉头,打断她:“爹爹才不会老呢!”   七小邪继续说:“对,你爹爹不会老……但是读书对你有好处,不是对你爹爹有好处,你爹爹他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七小邪尽量将自己肚子里所有的墨水全都倒出来。   不料还是没有打动韩瑾袖,她没好气地转开头,说:“我饿了,你去找些东西给我吃。”   七小邪听后,乖乖下去弄了一盘鸡腿过来。   韩瑾袖高兴地坐在凳子上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晃着悬空的小腿。七小邪见状,拿起地上一本书,坐在一旁,装模作样地看着,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渐渐地,韩瑾袖的注意力被转移过来,她皱起眉头,不客气地说道:“喂,你看到什么了?真有那么好笑?”   七小邪不理她,依旧看着,突然又笑了起来,捂着肚子,捶着桌子。   韩瑾袖放下鸡腿,提高了音调:“我跟你说话呢!”   七小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有模有样地说:“可惜这上面的字只有我能读懂,你一个不识字的,看了也白看。”   韩瑾袖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看了她一眼,说:“那你教我识字。”   七小邪停下笑,放下书本,说:“好。”   七小邪拿过纸和笔,蘸了点墨水,三下两下就在上面画了一只大公鸡,然后将纸递过去,问她:“这是什么?”   韩瑾袖说:“鸡。”   七小邪点头,继续说:“写出来。”   韩瑾袖拿起笔,却迟迟不能落下,半晌,她抬起头,丧气道:“我不会。”   七小邪“啊”了一声,故作难办地说:“你要是不会,我可要在你的脸上画一道,再不会,再画一道。”   韩瑾袖听了,脸色一变,忙埋下头去翻着书本,找到“鸡”字,终于记住,提起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出这个字。   七小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提笔在纸上画了一只猪。   这下小娃娃兴冲冲地说道:“这个我会!”   刷刷两下,纸上多了一个“猪”字。   七小邪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佩服地点了点头。其实她也不会写这个字。   七小邪继续画着,韩瑾袖写不出来的时候,脸上就被画一道,还得低着头去翻着书本找那个字背下来,遇到她会的,她就会兴奋地写下那个字。   几个侍从趴在窗沿看着,只见屋里七小邪跷着二郎腿,一只手提着毛笔,一只手抓着鸡腿,时不时还提笔在小主子脸上画一道。众人皆瞪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陪韩瑾袖玩了半天,七小邪向着客房走去,穿过竹林,不远处小铜正背对着她,好像在和什么人说着话。   七小邪停下脚步,唤了一声:“小铜?”   不远处的小铜背影顿了下,忙转过身来,向着七小邪的方向跑来,一脸紧张道:“小姐,你去哪了,让小铜好找!”   七小邪心里不禁疑惑,看向她问道:“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小铜眼神闪躲了一下,低头用着毫无异样的音调回答:“小铜刚刚只是一个人在那里,没有和谁说话。”   七小邪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用过午饭后,七小邪依旧在韩府里转着,好巧不巧,又遇上了小主子韩瑾袖。   韩瑾袖坐在亭子里,一旁几个侍仆被她教训得大气不敢喘。   韩瑾袖见了七小邪,面上先是惊喜,随后又硬生生地将那抹惊喜压了下去,有些别扭地对她说:“你过来,我要你教我识字。”   几个侍仆纷纷低头退到一旁,七小邪大咧咧地走了过去,直接就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伸手挑了一个果子塞到嘴里,说:“我现在不想教,咱们玩会儿可好?”   韩瑾袖想了想,忙点头。   七小邪跟她讲了一些她跑江湖遇到的趣事,逗得小丫头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有几道视线投来,七小邪转头看去,花无颜和韩长景正坐在不远处谈论着什么,好像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转头看过来。   韩瑾袖将石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到七小邪身前,热情地说:“你多吃点,多吃点,等等再讲几个给我听!想不到你以前还当过乞丐,竟然还趁同伴睡着,把虱子丢到同伴嘴里……哈哈哈……”   好像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韩长景眼睛一眨,对着花无颜轻轻说了几句。只见花无颜弯起嘴角,眸中泛上一丝笑意,看得七小邪脸上直发烫。   韩瑾袖见七小邪出神,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说:“喂……”又觉得有些不妥,忙改口,语气中带有一丝讨好与崇敬,“姐姐,你在看什么?”   七小邪见这小娃娃肯叫她姐姐,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转过脸,随口说:“我们玩个游戏可好?”   韩瑾袖直点头。   七小邪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你去和那个哥哥说你要他的玉饰,就是他腰上挂着的那块,看他给不给你。”   韩瑾袖听罢,点了点头,跳下石凳就向着花无颜的方向跑去。   韩瑾袖跑到花无颜身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花无颜低下头,她伏在花无颜耳边说了些什么,又指了指他腰上那块玉。半晌,花无颜塞了一个东西到她的手里,韩瑾袖迟疑了一下,又一路跑回来。   见她回来,七小邪忙拉着她问:“怎样怎样?”   韩瑾袖摇了摇头,将手里一块东西递过去,说:“哥哥说那玉是给他将来娘子的,若我想要,就自己去买。爹爹问我在和哥哥说什么,我才没告诉他!”   小手展开,两枚铜板躺在她的手心。   七小邪见状,咬牙切齿,她抬头看向那处,花无颜正和韩长景谈论着什么,绝色的侧脸很认真地看着对方,不时点点头。感觉有视线投过来,花无颜缓缓弯起嘴角,眸中笑意更甚。   七小邪丧气地转回头,看见一直盯着她看的韩瑾袖的脸上多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哥哥?”   七小邪一怔,她看了花无颜一眼,又看了韩瑾袖一眼,刚要摇头,就听韩瑾袖说:“姐姐,刚才那个哥哥还对我说,那玉是要给他将来娘子的,好像是叫什么七小邪。”   七小邪倏地瞪大杏眸,先是一阵心跳加速,又是一阵惊慌失措,她低下声音说道:“他逗你呢,他就是不想给你。”   韩瑾袖笑得眯起眼睛,说:“姐姐不用躲藏了,我们一家都知道你其实就是七小邪。”   七小邪哑然,她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瑾袖继续说道:“姐姐,你怎么惹着子画扇那个阉人了,他真的好讨厌,好几次都想套问我爹是做什么的……”   七小邪在听到韩瑾袖形容子画扇是“阉人”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意识到失态,她轻轻咳嗽以掩饰。   韩瑾袖弯唇笑道:“姐姐,你要是喜欢那个哥哥,你就说出来,实在不行,我可以帮忙传达。”   七小邪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小娃娃不简单,她忙低下声音说道:“休要胡言乱语,小心我把你不小心打碎你爹爹宝砚的事说出去!”   被威胁了,韩瑾袖识相地闭上嘴巴,两只大眼睛却还是盛满笑意。   七小邪怎么也坐不住了,她匆匆逃离,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乱撞,她觉得自己竟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只顾着胡思乱想,心绪早就飘远的七小邪没注意脚下,没走几步,脚下就一个踩空,只感觉身子一晃,紧接着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子里。   冰冷的触感袭来,七小邪只觉得心口一下绞痛,浑身力气被抽走般,她的脑子中一段零星片段闪过——一个夜月皎洁的夜晚,门堂前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孩童的啼哭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厮杀声……她仿佛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在低吼:救我的孩子!   胸口的绞痛一波一波传来,七小邪咬着牙齿,捂住胸口,想起毒煞给她下的那毒,当时的痛感和现在一模一样……   冰冷的水包裹着她的全身,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意识,七小邪感觉自己在沉入水里的那一刻,耳边响起韩瑾袖的哭喊声,一抹红色铺天盖地地席卷着她的一切,将她紧紧包围……   耳边是一阵对话声,有人在走动,人影晃来晃去。   七小邪感觉自己的眼皮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般,怎么也抬不起来。有股淡淡的香味飘动,有人紧紧地看着她,也有人按着她的手腕。   过了很久,周围安静了下来。   黑暗中有一道白光牵引着她,七小邪一步一步走着,突然,那道白光将她紧紧包裹,她猛地睁开眼睛。   刺眼的阳光使她有些不适应地再次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她又将眼睛缓缓睁开。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欣喜的女声:“小姐,你醒了?”   七小邪转过头去,小铜一脸激动地看着她,见她醒了,又忙站起身来,嘴里不停地说道:“我去叫公子,我去叫公子……”   七小邪伸手抓住她,摇了摇头,说:“不用。”她伸手扶了扶有些发晕的脑袋,抬头问道,“我睡多久了?”   小铜有些躲闪地低着头,小声地说道:“两,两天……”   七小邪猛地坐起身子,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她竟然睡了两天,整整两天!   行程都耽误了。   七小邪忙下床要找鞋子,一阵脚步声传来,门被人推开。   脚步声停下,七小邪抬头看去,花无颜正盯着她看,见她已经醒了,他脸色稍微缓和了点。他走向她,刚要说些什么,就见一个身影冲了过来,趴到床沿,紧紧地盯着七小邪看。   “姐姐,你终于醒了,可以陪我玩了!”   七小邪低头看去,韩瑾袖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   七小邪又抬起头去,看见花无颜身后还站着韩长景和他的夫人郁琬莹,以及一个提着箱子的郎中和几个侍仆。   郎中提着箱子走了过来,给七小邪把了把脉,又撑开她的眼睛看了看,最后站起身子点了点头,说:“已经无碍了。”   韩长景笑着点头,对着身后几个下人吩咐道:“带大夫去领些赏钱。”   花无颜走近,眸中带笑,说道:“怎么走着走着掉到水里去了?”   七小邪觉得自己有些没用,她撇过头去低喃道:“觉得热,想洗个澡。”   花无颜轻笑出声,就连一旁的小铜都忍不住低下头偷笑,韩瑾袖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一旁的韩氏夫妇笑出声来。   七小邪抬头没好气地睨了花无颜一眼,说:“你笑什么,你以为我乐意掉下去吗?我又不是故意的。”   花无颜止住笑意,伸手将挡住七小邪眼睛的碎发撩到一旁。   一旁古灵精怪的韩瑾袖见状,轻咳一声,抬头看着花无颜,说:“王哥哥,我就说姐姐今天会醒来的,愿赌服输,你得把你那灵鸽借给我玩两天。”   花无颜轻笑着点了点头,韩长景看了爱女一眼,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学会赌博,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韩瑾袖已经叫他好几天王哥哥了,花无颜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你怎么叫我王哥哥?”他明明是姓花。   一旁的小铜跟着点了点头,她也疑惑好几天了。韩氏夫妇只当是爱女年幼,不记得人名,也没多问。   韩瑾袖一脸的疑惑,她抬头看了花无颜,眨了眨眼睛,对他说:“你不是姓王吗?”她转过头来看了眼低下头去的七小邪,又说:“姐姐说你是王八蛋,所以我就叫你王哥哥啦……”   七小邪猛地扶住头,装模作样地喊着:“我的头好晕……”   小铜忍住笑意,走过来将七小邪扶着。花无颜斜着桃花眸睨了七小邪一眼,一旁的韩长景和郁婉莹皆是哭笑不得,唯独韩瑾袖眨着眼睛,还是有些没搞清楚什么情况。   厅内,韩长景坐在主位上,郁婉莹坐在他旁边的副位上,韩瑾袖坐在郁婉莹的腿上,两旁站着侍从。   韩长景看着坐在一旁的花无颜,说:“从道文镇到东瑶城只需要不到一天的路程,明日一早再走也不迟。”   花无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七小邪,说:“好。”   七小邪弯起嘴角,坐在郁婉莹腿上的韩瑾袖高兴地连连点头。   韩长景看了一眼七小邪,又转头看向花无颜,意味深长地说:“难怪你会带着她在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相伴,想必也不会无聊。”须臾,他叹道:“只是不知,将来会怎样。”   意味不明的语调令七小邪不解,韩长景说的“将来”,指的是什么?   花无颜颔首,轻笑道:“一切都是定数。”   七小邪更疑惑了,这两人说话怎么跟打哑谜似的?   韩长景继续说:“外面的动静我已经尽量稳住了,到了东瑶城,应该就没什么威胁了。”   这下七小邪听明白了,敢情韩长景是在帮她呢。外面人人都忙着捉她归案,怪不得最近声势小了下去,原来都是他做的……只是他究竟是做什么的?七小邪在心里百般猜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后,韩长景站了起来,说:“午膳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七小邪在心底长叹一口气,站起身子跟着走了出去,到了用膳的屋门前,七小邪拉住一旁的小铜,说:“我先回屋整理行李,你先进去,跟他们说不用等我。”   小铜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七小邪一路小跑回去,她总觉得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进了屋子,她转身将屋门关上,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七小邪疑惑不已,最终,她走到放着行李的柜子前,将里面的包裹拿了出来,坐下来翻了翻,又翻了翻,终于知道问题的所在——《九宗秘籍》不见了!   平常她就是睡觉都会留心着包裹,如今她昏迷两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七小邪皱起眉头,表情变得严肃,咬了咬下唇,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在花无颜的房间门口,七小邪犹豫到底该不该进去。   忽然间,门被人打开,只见花无颜噙着淡笑看向她,轻声道:“做什么半夜在屋前转悠,莫不是……”   七小邪看了他一眼,走进屋去,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嘴边,最终又如数吞了回去。她看一眼放在他桌子上的糕点,嘀咕道:“这美男还真是偏袒,只送东西来你屋里,不送东西去我那边。”   花无颜轻笑道:“你要是喜欢,就都拿去吧。”   七小邪睨了他一眼,说:“我又不缺这些。”半晌,她犹豫道:“你去东瑶城,是要找谁?”   花无颜回答:“找人。”   听了一个等于没回答的答案,七小邪也不去追问,她小心翼翼道:“我可不可以不去?”   花无颜仿佛知道她会说这个,问道:“是要去京城找尹可吗?”   七小邪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现在就算是捉了我,也不一定能拿到武林盟主的位置。”   七小邪垂下头,没有将《九宗秘籍》已经被人拿走的事情说出来。通缉令的重点本就是两件宝物,少一个,都不作数。   花无颜看着她,忽然说道:“那个小铜,你防着点。”   心里咯噔一下,七小邪沉默。   花无颜忽然伸出手,将她拉过来,七小邪一惊,不偏不倚地跌到他的胸口。   花无颜将下巴轻轻靠在她的头上,敛下眸子,轻声道:“就这么想离开吗?”   七小邪愣住,烛光摇曳,一屋旖旎。   她缓缓站起身子,背对着他,低下声音说道:“明日还要早起,我先走了。”   手被人拉住,七小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后,那略带惩罚与勾魂的吻便落了下来。   唇上的触感是如此的吸引人,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清香,步步紧逼,将她压迫得难以呼吸。   七小邪瞪着杏眸,花无颜突然松开她,难得没有带笑的脸,此刻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七小邪几乎是逃着离开的。   万籁俱寂的夜,有几个下人提着灯笼走着。   七小邪走到屋子前,推门而入,一股怪异的香味飘来,七小邪屏气凝神,装作没有察觉,她走到床前,身子忽然一下软倒下来。   很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在七小邪面前停了下来。   忽然间,那人跪倒在地上,轻轻说道:“小姐,对不起……”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后,声音消失,脚步声再次响起,最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   七小邪睁开眼睛,尽可能地逼出涌进鼻翼的迷香,望着烛火摇曳的屋顶,她呆呆地眨着眼睛。   七小邪轻咬下唇,坐起了身子,摸向一旁的包裹。   忽然间,她愣住了。   低头看去,两本《九宗秘籍》被放回了原位,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失。   一旁还有一支簪子,上面是一只白胖胖的小兔子,大而圆润的眸子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   大堂里,侍从齐站,万分严肃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一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女子静静地坐在主座上,面无表情,双拳轻握。   地上跪着一个身穿淡绿色罗裙的女子,她低着头,一双妩媚的大眼此刻一片死灰。   一个冷傲的女声从大堂主座上传来:“我要的东西呢?”   绿罗裙女子轻声道:“魅瞳无能,没能拿到。”   “亏得是演戏高手,想不到也有失手的时候。是我失算了吗?”她问。   魅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轻轻撇过头去。   “不过也好,收集了这么多消息给我,你也算有些功劳。”女子轻轻走下主座,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魅瞳绝望地看着她。   红唇轻启,女子冷艳的声音轻道:“我从不留办事不力的人。”她的手轻轻一抬,就见魅瞳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死士,均无生气,无人回应。   她狂妄地笑着,走着。   那绝世的容颜弥漫着冷血与无情,整个身子,再一次沉浸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纤长的手轻轻敲击着主座上的扶手,“七小邪,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第十章 月满花舟   灯火通明的夜晚,闲庭湖畔人声鼎沸,人们把酒言欢。柳枝垂在水面,客栈飘出酒香,月上小楼,尽洒湖面。   谢桥下,闲庭湖水面泛着月光,一条花灯舟漂浮在水面上,远远望过去只见暖灯相连,觥筹交错。红尘如斯,对影成双。穿着罗裙薄纱的歌女的笑声飘过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尽显奢华的花舟默默诉说着夜的妖娆。   花舟中,飘着一股浓浓的胭脂香,一个身穿鹅黄色小袄的少女探着脑袋在四处找寻着什么。她睁大一双水灵的杏眼,菱唇微张,那略带好奇的神情上闪过一丝狡黠。她在人群中这边瞧瞧,那边看看,穿梭在一道道身娇腰软的倩影中。   “这是新来的姑娘?怎么没见过?”手中端着果盘的秀美女子对着一旁的女子说道,脸上尽是好奇的表情。   女子望着那跑动得如同兔子般娇俏的背影掩唇一笑,身上薄纱缥缈,轻启粉唇回道:“兴许是舟主请来的贵客,不然她怎么会有‘月满花舟’的牌子。”   端着果盘的秀美女子眸子闪过惊讶,忙转头看向那抹融进人群中的鹅黄色身影,果然在她消失的前一秒注意到她手中紧攥的月白色牌子。   那牌子是舟主发给重要客人的,江湖上很少有人能受到这谢桥“月满花舟”舟主的招待。这女子竟是她不识之人,女子懊恼地轻抿嘴角。   “这船还真是大。”七小邪嘟囔一声,抬起杏眸望着四周。船上皆是红粉佳人和跑江湖的侠士们,真不知去往东瑶城的路上还有这么一条河,这河上,竟还有这么一条船。耳边还飘着吴侬软语细细轻唱的一阕小调,琴声缓缓悠扬。   前面突然出现一扇半掩的檀木门,门前站着两个轻裹素纱皮肤白皙的女子。挤在人群中的七小邪直直地跑过去,耳边传来女子的惊呼声,她顾不得其他,在冲进门后猛地停下脚步。   气喘吁吁地抬头看去,锦帷后,浅笑着与一旁的人谈着什么的花无颜忽然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看向她,眸中满是温柔笑意。而一旁身穿绛紫色长袍的俊美男子也缓缓看向她,在那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只是快到谁也捉捕不到。   那身穿绛紫色长袍的俊美男子,一双美目被一条半透明的白纱蒙起,让人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将所有人都拒绝在外的清冷,七小邪杏眸转了转,他应该就是这“月满花舟”的舟主了。   叫什么来着……重……重九?对,重九。   “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花无颜看她站在不远处,对她招了招手,面上尽是宠溺。   重九看了花无颜一眼,俊美的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   七小邪勾唇一笑,攥紧手中的牌子跑到花无颜身前,花无颜伸手轻轻拨了拨她已经乱了的碎发。   重九看着她手中的那只花舟牌子,不由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七小邪也在偷偷观察着这个难以靠近的重九,心想他为什么要将眼睛蒙起来,莫非和穆灵端一样,都有遮挡脸部的嗜好?她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一个充满笑意的好听的男声传来。   “这可是小七姑娘?”   一听这称呼,七小邪脑子里飞快闪过水月那张带笑的脸,她转过头去,只见来人身穿青色长衫,一头墨发用一根长绳简单扎起,身后背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迷人的笑意。   七小邪多看了他两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江公子果然好眼力,竟一眼就认出来了。”一旁的花无颜轻笑两声。   ****男子勾唇笑着,走到重九身旁,将大刀重重一放,然后坐在重九旁边的那个位置上。   他望着一旁的重九,又看了眼花无颜,说道:“你们两个会聚到一起,还真是令我大吃一惊。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待在那个老窟里。”   老窟?七小邪不解地看向花无颜,又转头看向****男子,有些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   花无颜眼中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而后轻端酒盏,不紧不慢地回道:“会在‘月满花舟’上见到江公子,的确不是稀奇事了。”   ****男子的脸上本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却在看见七小邪一直盯着他看后,略微变了脸色,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   他低声打趣道:“小七姑娘为什么看着在下?莫不是爱上在下这张脸了?”语气中无不充满调侃。   七小邪见他主动找她搭话,也不扭捏,学着花无颜的语气说道:“早就听闻江公子风流成性,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男子略微惊讶道:“小七姑娘认得在下?”   七小邪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不认得。”   知道自己是被捉弄了,他一脸的苦笑,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额头,说道:“在下江南雪,早就听闻偷了两件宝贝被通缉的小七姑娘大名,只是可惜之前没能见到真容,这花无颜,将你保护得可真够严实的。”   原来他叫江南雪,江湖第一刀客江南雪,也是人称****杀手的江南雪,想不到长得这么俊美。七小邪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七小邪的目光停在他身旁的大刀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说:“那可是‘斩月’?”   江南雪见她对刀感兴趣,竟也不吝啬,拔出刀就递给她,说道:“江家祖传,仅此一把。”见七小邪眼中充满惊喜,忽地转变语气,****低声道,“若你做在下的娘子,这刀不妨送你了。”   七小邪收回欲要触碰那刀的手,浑身打了个颤,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说:“你还是把它收起来吧,我可不要做你的娘子。”一想到自己身后追着一群想要她命的女子,她便脸色惨白。   见状,江南雪哈哈大笑。   重九轻轻摆弄着身前的麝香炉,淡淡道:“听说,魅瞳失踪了。”   听到“失踪”二字,七小邪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身边少了个人,这让她感觉有些不适应。   听到这个名字,江南雪的表情变得有些捉摸不透,他似笑非笑道:“魅瞳?这个女人的眼睛长得可真充满魅惑,可惜在下曾经被她骗了一次感情,实在是风水轮流转啊!”   花无颜敛下眸子,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半晌后说道:“少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忽然间,一抹熟悉的白影一闪而过,七小邪清楚地看见她那秀美的侧脸,熟悉的眼眸,盈盈一握的柳腰……白灵?   七小邪倏地瞪大眼睛,不顾身旁投来的不解视线,忙追了出去。   “白灵,她怎么会在这里?蛇女他们呢?”她喃喃道。跑的速度太慢,她干脆用起了轻功。   不知不觉已经追到了花舟外面来。七小邪站在花舟上,看着岸边围聚越来越多的人,那喧哗声与笑声越来越近。   忽然间,头顶响起一道巨响,水面在那一瞬间被照亮,各种透亮的颜色点缀在漆黑的湖面上,七小邪抬头看去,只见一束烟火在空中炸开,这一束还未完全消失,又忽然冲上一束,耳边接二连三的烟火声响起,漆黑的眸子被烟火照亮。花舟中已经有不少女子出来看热闹,岸边的人群也在观望着从花舟放出的烟火。有摇着扇子笑着的书生,还有围着湖边跑动的小孩,不论是岸上还是船上,皆是一片热闹。   七小邪呆愣了半晌,忽然想起自己是出来追白灵的,她忙低下头想继续追,由于舟上看烟火的人越来越多,竟被挤得寸步难行。她皱起眉头,抓住船的栏杆,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突然一股大力推了过来,人群被挤到了一边,七小邪被压得瞪大眼睛,一边将人群推过去,一边高声喊道:“不要挤!不要挤!”声音很快被盖了下去。   在那一瞬间,她怀中的两根翠竹突然掉落出去,她忙伸手抓住其中一根,而另一根却擦着指尖掉落到了湖面上……   七小邪紧皱眉头,抓着栏杆试图伸手向下捞,却怎么也碰不到湖面。   身后人群突然又挤到这边,不知是谁直接推到了七小邪,将她顶了下去。   七小邪在心底暗骂一声,嘴上却大声喊道:“快抓住我!”   一瞬间,花舟上有人惊呼出声,有人试着伸手去抓住她,结果只抓到一根腰带。   嘭的一声,她摔进了湖中,溅起巨大的水花。岸上的人慌乱起来。   七小邪在湖面上扑腾,抓住了船边突出来的木头,她不会游泳,虽然努力不沉下去,嘴里还是灌进了几口水。   “呸,呸……”她拼命吐着水,皱着眉头嘀咕道,“怎么是咸的?”   胸口传来一阵凉意,她低下头去,发现少了腰带,衣物不知何时已经敞了开来,冰冷的湖水紧紧地贴着皮肤,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转过头去,伸手去抓飘在一旁的翠竹,翠竹被一波一波的湖水冲到一旁,抓了半天都没有抓到。她牙一咬,松开了抓住船上木头的手,借着湖水的推动,一把抓住了飘动的翠竹。   松了口气,脚下却好像被吞噬了般,有一股巨大的水流将她向下拽去。   手中没有任何的救命草,七小邪心想:这下真的玩完了……   追白灵没追到,反而差点丢了竹子。竹子到手了,小命却要葬送了……   呛了几口水,在这混乱之际,她的脑海中忽然浮上陌生的片段,仿佛她置身的湖水已经变成了血水,她停下了扑腾的动作,就这么缓缓沉了下去……   忽然有一人跳了下来,船上岸上皆是一片惊呼。   感觉一个泛着熟悉香味的怀抱将她紧紧拥住。   “师傅……”她嘴里突然喃了一声。   搂在她腰上的手忽然愣了一下。   “让开。”哗啦一声,又有人跳入水中,一只手拎住了她的衣领,将她丢到船上。   见她获救,船上岸上的惊呼声变为松气声。   “重阳湖本就通海,这么湍急的水流,你也敢冒死下去救人。”是重九的声音。   一声低笑传来,好听的声音响起:“若不救,我会心疼。”   是……花无颜。   脱离了危险,七小邪渐渐变得清醒,她抬头看向周围,发现身旁围了一圈人,重九、花无颜、江南雪三人也都在。   看见重九冰冷的眸子,七小邪笑了笑。刚才应该是花无颜先跳下水去救她,然后是重九将她抛上船的。   见她对自己笑了一下,重九白纱后那原本冰冷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暖色,随后又覆盖上了一层冰霜,仿佛刚才的一瞬间只是幻觉。   江南雪苦笑一声,半蹲下身对七小邪说道:“小七姑娘,你可要把大家吓死了,尤其是在下,一见美人儿有危险,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七小邪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痛呼一声,捂着头站起身幽幽看了花无颜一眼,“敢这般对在下的也只有你了。”   见他吃瘪,七小邪忍住笑意,将两根翠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站了起来。   在那一瞬间,江南雪的眼前突然一亮,表情变得有些****。重九冰冷的眸子浮上捉摸不透的情绪,花无颜则是将她一拉,拥在怀中。   七小邪这才发现原本清凉一片的胸口此刻已经被花无颜遮掩起来。   这种情况下她也忍不住红了脸低下头。   “带她去换身衣服。”重九对一旁女子说道,而后向船里走去。   一旁女子低头应答:“是。”   七小邪换上一身素色裙衫,坐在花笼凳上轻轻晃着腿,白皙的手腕里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从小她便发现自己的手上与腿上的皮肤惨白,就像是中毒了般。但十几年过去,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   除了毒煞那次逼迫她咽下的那颗毒丸……一想到那种蚀骨钻心的痛,七小邪的脸色便变得有些苍白。   木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门外传来侍仆的声音:“七小姐,有人找你。”   远处是一片黑暗,寂静得可怕。   忽然,远方传来一道白光,七小邪猛地睁开双眼。   手下抓住的是柔软的布料,她坐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在一个陌生的屋子。   吱嘎一声,门被人推开。   七小邪抬头看去,见来人身穿白色罗裙,手中端着一只小巧的青瓷碗,一头青丝半绾半放,用一根玉簪固定。漂亮的猫儿眸流淌着动人的光,那依旧熟悉的脸在看到她醒来的那一瞬间如释重负。   “白灵?”她惊喜道。   “是我。”白灵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将手中的小碗递给她,“七姑娘,这是副教主吩咐人给你熬制的汤药,你先喝了吧。”   七小邪点了点头,接过小碗,扑面而来一股清新药香,她用勺子舀了舀,心中却满是疑惑。   她记得之前她打开门,有一道寒光向她袭来,明明是要她的命,为什么醒来后她会在这里?她昏睡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白灵和问清莲为什么会在这里?   七小邪将汤药喝得一滴不剩,白灵接过瓷碗。忽然间,白灵低声道:“七姑娘,有人想要暗杀你。”   七小邪心里一惊,虽然她知道自己是个被通缉的人,但是……竟会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白灵神情忽然变得很紧张,抓起她的手,说:“水月没死。”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当初水月被穆灵端处死时,白灵并不在场。如今她为何会说水月并没有死?   半晌,她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水月偷袭我?”   白灵镇定下来,说道:“不是,暗杀你的人也是被指使的。真正要害你的另有其人。而水月……我只知道他并没有死,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   七小邪听罢,苦笑着说道:“我根本不知道他还活着,这怎么打听?”   白灵低着声音说道:“十五年前江湖隐瞒的真相很快就会露出水面了。”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认真,“你一定会遇到水月。”   听到十五年前,七小邪立刻想到穆灵端曾经说过“十五年前的江湖是有盟主的”。两根刻着“笛”字的翠竹,尹可的身份,遭袭的武林盟主,红花散,水月……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   “醒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好听的女声。   七小邪和白灵同时看去,见是问清莲,二人均松了口气。   七小邪瞧着她,心想她走路都能这么安静,武功果真是见长了。   问清莲走到床边,将手中的剑放下,坐到床沿,看着七小邪说道:“想不到一直与你同行的不是风清云,竟是一个叫花无颜的男子。”   七小邪低头看向问清莲放下的那把剑,漂亮的剑柄垂着剑穗,剑鞘刻着莲花,通身泛着银光。听到问清莲说的话后,她不禁苦笑不已,“子画扇和风清云抓我都来不及,又怎会与我同行。”认识花无颜的人并不多。上次他们来寻她,她就知道他们并不认识花无颜。   半晌无言,七小邪忽然抬头问道:“这是在哪里?”她昏睡的时间应该不久,不知道花无颜会不会已经发现她失踪了。   听到她这么问,白灵忽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旁的问清莲清冷答道:“在‘月满花舟’上。”白灵看了她一眼,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七小邪将身子向后一倚,眨了眨杏眼,道:“我就知道在这里。”   白灵不可思议地看向七小邪,七小邪转过头与她对视,说道:“因为我之前就在船上看到你了。倒是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也要去东瑶城?”   这次问清莲并没有回话。   七小邪忽然坐起身子,撑着床边,伸出脚在地上钩着鞋子,说:“我得快些走了,万一我一个人被丢下可就不好了。”   问清莲和白灵并没有拦她。   七小邪低头穿上鞋子,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花舟的长廊中回荡着伴随筝声缠绵悱恻的小曲儿,天还未亮,江湖侠客们纷纷沉醉在这温柔乡里。   七小邪绕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个转角见到了熟人,她赶紧躲在一根圆柱后偷看。   “哟,江公子,瞧您这说的,在咱们‘月满花舟’中,您也算是个常客了,咱们姐妹几个,您还不了解?我们岂会藏江公子的人。还是快些去别处找吧,惊动了舟主可就不好了。”一个身披红色花袍的美艳女子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木扇,漂亮的眸子中凝着一团不悦,语气却客客气气。   一旁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墨发高高束起,听罢侧身一倚,身后那把明晃晃的大刀顿时一颤。他伸手托起美艳女子的下巴,俊秀的脸上浮上一丝轻佻的笑意,缓慢道:“不巧,在下也不想惊动舟主,可丢了人的这事儿舟主早已知道,还是舟主命在下前来找人,却不料在下吃了闭门羹。”   女子的脸色在下一秒变了,她动了动僵硬的嘴角,轻声道:“是吗……那真是奴家无礼了……”   “江南雪,你还真是闲人一个,叫你找人,你在这里赏花。”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清冷的眸子被白纱束缚,白皙的面上菱唇轻启,一身绛紫色长袍拖曳在地,语气依旧冷冰冰,他的一旁还站着一袭红装的花无颜,同是绝色,花无颜是盛放的妖娆,那漂亮的桃花眸潋滟着动人的光芒,轻轻勾起唇角便让人挪不开视线。   闻言,江南雪松开托起女子下巴的手,苦笑不已,他站直身子,看着站在一旁那女子,摇头道:“你可害我被误会成这样,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女子一见重九来了,顿时整了整脸色,竟也不管江南雪的调笑,而是微微垂首恭恭敬敬地与其他女子站在一旁。   “明明就是在赏花,还在狡辩。”七小邪不禁嘀咕一声。   不料下一秒花无颜竟转头看过来,七小邪立刻把头缩到柱子后面,避免与他视线碰撞。心里却在暗想,刚才的声音已经小到她自己都听不见了,他又怎么会察觉到她?或许是在看别人吧。胡思乱想间,身前脚步声越来越近。   突然,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动静。   七小邪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刚转身,一片红色便遮住了她的视线,后领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脚下悬空一阵,抓住她后领的手松开,双脚一落地,七小邪便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一双饱含着怒气的眸子。   七小邪顿时腿一软,忙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躲起来的,我是被人……”说到这里,她及时打住。   眼睛转了转,如果说出真相会不会给问清莲她们惹来麻烦?她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反应得及时。   江南雪忽然看向她,带着戏谑的脸上却不难察觉一丝严肃。一旁的重九也看着她,清冷的俊颜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被人什么?”花无颜问。   她拼命摇头,忙道:“没什么。”   那双桃花眸微微一闪,缓缓而道:“告诉我,你被人什么?”   七小邪瞬间吸了一口气,忽然脚使轻功想要逃走。   脚刚抬起来,一只手臂便被人拉住,她猛地回头,正巧与那薄纱后的眼睛对视。   僵持半晌,七小邪最终选择放弃逃跑,重九这才松开她的手。   “有人想要害我。”七小邪看着有些生气的花无颜,嘟囔一声。   江南雪脸色微微一变,向前走了两步,身后那把大刀晃了晃,他勾唇笑道:“可是为了武林盟主?”   知道他指的是通缉令,七小邪摇了摇头。   “可是你过去的仇家?”一旁重九突然开口,难得问她事情。   七小邪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   七小邪抬头看向花无颜,他的脸上除了严肃,还有一些担忧,甚至她可以感受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忽然,他舒展开眉端,看着她温柔道:“我去看一眼之前你所在的屋子。”说罢,转身离开。   一瞬间七小邪愣了愣,她回过头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伸手抓住衣襟,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人高喊一声:“有贼偷东西——”   江南雪凌空飞起,之后传来叮叮当当似是武器碰撞的声音,有女子惊呼一声,随后传来扑通一声,似是有人坠入水中。   很快,江南雪又凌空返回,身后的大刀已经变动了位置,他对重九说道:“已经让他跑了。”   重九轻轻颔首,问道:“此人长什么模样?偷窃了何物?”   江南雪眨了眨美目,说道:“一身黑色,脸已经被蒙起来了,在下也没能看见。不过,偷走的那个东西……”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   重九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变得强硬:“说。”   江南雪深吸一口气,道:“你的面具。”   与此同时,重九感觉眼睛前的白纱忽然被人抽走,耳边传来七小邪轻轻的声音:“我就猜到是你,教主。”   七小邪晃了晃手中解下的白纱,嘴角扬起俏皮的笑容。   瞬间暴露在空气中的美眸泛着讶异的光泽,他不觉怔住。   天边泛起鱼肚白,岸边已经冷清到空无一人,花舟内也安静无比,少了一分喧哗,多了一分静谧。   “问清莲和白灵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舟主重九的另一个身份是罗门教的教主穆灵端?”七小邪坐在堂室中的长椅上。   花无颜伸手将她披散而下的长发轻轻拢起,用一根发带绑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容易破碎的瓷器。   江南雪动了动身子,****一笑,说:“想不到他这么刻意藏着,还是被小七姑娘发现了。要怪就怪那黑衣人,若不是他,重九的身份也不会暴露。”   就算没有黑衣人偷走那副面具,她也照样会猜到舟主的身份。   七小邪在心底暗暗嘀咕一声,从长椅上跳了下来,花无颜伸手扶了她一下,她转了转眼睛,面上有些不解:“教主的身份到底是重九还是穆灵端?”她已经有些混淆了,究竟哪个才是他?   花无颜见她皱眉,微微弯起嘴角,轻启菱唇:“亦是重九亦是穆灵端,穆灵端是重九的第二身份……”   七小邪诚实地摇了摇头,说:“没明白。”   花无颜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一旁静身侧倚仿佛睡过去的重九,充满宠溺地对着七小邪说道:“你所认识的穆灵端,实际上是重九的伪装。而罗门教的护法白灵,其实是‘月满花舟’的小舟主,重九的妹妹,重灵。重灵幼时失忆过,为了隐瞒她的身份,便取了‘白’字做姓。”   突然间知道白灵的真实身份,七小邪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重九为什么要隐瞒白灵的身份?半晌后她伸手敲了敲脑袋,有些木讷地看向花无颜,说:“所以上一次你找白灵,是想问舟主的下落?”   花无颜轻点头。一旁的重九在听到白灵的名字时已经缓缓睁开眼睛,他道:“失了玉面具我便不能回罗门教,问清莲等人应该已经先回去了。”   一旁倚在墙上的江南雪刚要说话,突然一个身披薄纱的女子从门外匆匆走进,恭恭敬敬地跪在离重九不远处,低着头呈上手中捧着的东西,说道:“启禀舟主,玉面已在船头处找到,夜里盗窃人身份还在调查。”   七小邪转头看过去,女子手中捧着的正是重九的那副玉面具。   重九在看到面具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招了招手,女子将手中玉面轻轻放置在他的身旁,然后恭敬地退下了。   重九将那副玉面具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面上凝肃。   “拿走面具又归还,此人的目的并非是真要拿走面具,而是……”江南雪看着一言不发的重九,俊颜上难得出现端详的表情。   “而是要让人揭穿舟主的身份?”七小邪看着江南雪,接话道。   江南雪转头看向她,笑道:“小七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时辰到了,我们该离开了。”花无颜看了一眼窗外,岸边已经支起了小摊位,来往的人越来越多。   七小邪点了点头,走到花无颜身旁,身后,重九与江南雪两人跟了上来。   重九深深地看了七小邪一眼,眸中看不清是什么情绪,他将手中“月满花舟”的牌子丢到她的身前,七小邪忙伸手一抓,接住后,不等她开口问话,重九那清冷的声音便传出:“这是花舟的牌子,若花舟在,你随时可以来。”   花无颜看了重九一眼,重九似乎知道他会看他,也向他看去,两人相视几秒,突然听见七小邪说:“舟主给了我礼物,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点饯别礼以表友谊?”   转头看去,江南雪被七小邪逼到一旁,面上带着苦笑,说:“若要礼物,在下这把大刀给你可好?”   七小邪犹豫了一秒,“斩月”可是江湖武器排行榜上的第七名,拿来卖也能卖上不少钱,可是……   “不用,你还是把它留给你娘子吧。”七小邪的语气斩钉截铁,身子向后退了几步。   江南雪似笑非笑。七小邪跑到花无颜身旁,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冲着江南雪扮了个鬼脸,用很大的声音说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花无颜了解她的想法,勾唇一笑,伸手搂住她的细腰,脚尖一点,便带着她飞出了花舟,消失在了重九的视线中。   重九看着敞开的窗户,伸手将玉面具戴上,遮住了半边脸的玉面具下是完美的下颌曲线,他菱唇忽然一张合,谁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江南雪转过身去看向他,笑意浮上嘴角,双手环胸,身后大刀跟着一晃,“想不到,花无颜身边的这个七小邪竟然这么有趣,那个女人,怕是要遇到对手了。”   重九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忽然,他缓缓回过头来,清冷道:“丢了东西都察觉不到,亏得是第一刀客。”   江南雪先是一愣,随后伸手摸向腰间,下一秒苦笑不已,果然那不离身的钱袋不见了…… 第十一章 浣花微雨煮酒香   苏小门。   落下的雪覆盖着整座山庄,****的细雨倾斜着洒在翘起的檐角上,一辆马车翻山越岭行进东瑶城,缓缓地经过了铺满青苔的石板路,马蹄踩过地上的一个水坑,溅起湿漉漉的水花,摇动的水面刚有些平缓,紧接着两个车轱辘又缓缓压过去。   路旁一枝梨花悄悄探出墙头,在飘着雨的空中,抵在灰砖砌成的墙面上,显得极为淡雅。马车上的布帘被风吹得上下翻动,不停地发出声响,垂着珍珠的帘子刚要被人掀起,马车便缓缓地停在大门前。   大门被人打开,两个美婢迎了上来,其中一个手里撑着油纸伞,另一个怀中抱着披风。   轿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掀起,露出嫩白的指尖,紧接着一张绝美的脸露了出来,一头青丝用一根通身碧绿的翠簪绾起。美婢撑着伞将她扶下来,另一个美婢将镶着白绒边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恭迎庄主。”齐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下人整整齐齐地站着。   绝色女子弯唇一笑,倾城的容颜融化了霏霏落下的春雪。稀薄的阳光穿透云层,照着那墙头的白梨花,一刹那,绚丽醒目。   梨花树下,一个身穿白色小袄的女子倚在树下,灵动的眸子望着头顶盛开的梨花,轻轻伸手触碰那花朵,恰好掉落了一朵到她的手心,露水顺着指尖滑入袖中,她轻启菱唇,忽然一阵清香飘过,她转过头去。   见到熟悉的一袭红装,她的眼中一亮,忙站起身子迎了上去。   “花无颜,我刚才听到两个侍仆说这个山庄的庄主就要回来了,你是要找他?”   花无颜眸中染着温柔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拿掉落在她头上的花瓣,看了一眼云雾中不远处的青山,轻声说道:“你先去镜愔阁后面的亭子玩吧,待会儿我会去叫你。”   七小邪听罢皱了皱鼻头,有些不满,就好像自己被撵走般,半晌,她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好。”又有些不放心,她又说:“若我不小心走丢了,记得多找些人来寻我。”   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花无颜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七小邪捂住头,有些不乐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花无颜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半晌,身后传来一道动听的声音。   “无颜。”   花无颜微微一愣,面带笑意转过身去看向来人,微微低首,道:“我回来了。”   女子玲珑的身子掩在宽大的披风下,两个美婢站在她的身旁,一把伞撑在她头顶,遮挡住一半的雨雪。那容貌是江湖上多少人所希望拥有的,只要她一笑,又让多少侠士为之倾倒。   女子见到他,菱唇忽然间轻轻颤动,她忧伤的眉头舒展开来,仿佛找回心爱的宝物的孩子,她扑向他,身上的披风滑落在地上,她紧紧地抓着他身前的衣物,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轻声重复道:“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花无颜收起笑容,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他缓缓抬起双臂,将女子搂进怀中。   低下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练儿,我回来了。”   “镜愔阁?”七小邪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高高的楼宇,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耳边突然响起几声低笑,七小邪皱着眉头看过去,只见两个从她身边走过去的小侍女掩着嘴唇轻笑着。   她不满地皱起眉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声音变得有些强势,道:“你们两个笑什么?”   两个小侍女被吓得脸色一白,其中一个颤巍巍地说道:“回,回小姐,这楼阁乃六扇楼,并非小姐所说的镜愔阁,镜愔阁在西头呢。”   七小邪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谁叫她大字不识几个,连小侍女懂的都比她多。   她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南家山庄比她想象中要大上许多,光是进来就分不清方向,更别提找什么镜愔阁了。   她向着前方走去,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反正迷了路还有花无颜来找。这么想着,七小邪便大胆地向着不认识的地方走去。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七小邪停在一处偏僻的山间。   周围劲松苍翠,仿佛盘龙卧虎,薄雾缥缈,不远处还有一座亭子,柱子上写着两行她不认识的字,仙气逼人。   “这里不会是后山吧?”七小邪嘀咕一声,走进亭子中。   似乎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石凳上布满厚厚的一层灰,石桌上还放着一个棋盘,棋子摆放得错综复杂。   不知是七小邪碰到了哪里,棋盘上的几枚棋子突然移动了一下位置。   七小邪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伸手就要去挪动棋子的位置,指尖还未触碰到棋子,耳边便传来冷硬的喝声:“别动。”   七小邪转过头去,只见来人虎背熊腰,长发用银环高高束起,末束起的青丝随风飘动,通身被黑色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脸上只露出两只漂亮的眼睛。他双手环胸,手中握着一把纹路极其漂亮的长剑。她端详着此人的装束,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并没有回答她,半晌,忽然冷哼一声,向她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将手中的剑放在石桌上,抬起眸子看向她,说:“你怎么会到后山来?”   还真是后山!七小邪在心底感叹一声,她真是料事如神。   此人没有报上身份,七小邪便也不客气了,说:“这里又没写不许进入,我为什么不会来?”   黑衣男子看着她,漂亮的眸子中看不清是什么情绪,他轻蔑地说道:“如果不是我,现在你一定已经百箭穿身了。”   七小邪浑身打了个哆嗦,声音有些不平稳,却还是极力保持面不改色,“为,为什么?”   黑衣男子轻笑一声,伸手抚摸剑鞘,修长的手上挂着一条条银链。他盯着石桌上的棋盘说:“这盘棋的布局是‘天元突破’,只有懂棋的人才敢碰,否则和机关下棋,只怕这里的暗箭不会放过你。”   七小邪听后下意识后退两步,紧张地看向四周,表情变得十分紧张,一扫刚才的镇定。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七小邪猛地看向他,只见他跷着腿伸手摸着下巴,那双漂亮的眼睛虽然没看她,那浓浓的笑意却已经流露出来。   七小邪一皱眉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他大声叫道:“你耍我!”   黑衣男子歪着头看向她,说:“谁叫你闯后山,没有人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吗?”   “你的地盘?”七小邪瞪大了眼睛,音调不觉提高,“哈,这里哪里写是你的地盘了?”   男子斜睨她一眼,看了一眼两边亭柱,道:“你可看见上面写着‘凌落练剑之地,闲杂人等勿进’?”   七小邪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心里一惊,对自己的无知感到懊恼,忽然,她仔细端详一眼那两行大字,倏地,她将仇恨的视线投到他的身上,咬牙切齿道:“我虽不识字,但我却认得数,那明明是十四个字,你却说了十二个字,你好像很喜欢耍我?”一瞬间仿佛明白什么似的,她弯了弯嘴角,说道:“原来你叫凌落。”   凌落眼中带笑,看向她,放下摩挲下巴的手,忽然长臂一伸,将她拉到身前,看着她瞪起的杏眸说:“你为什么会来南家山庄?南楚练让你来的?”   七小邪皱着眉头拍掉他的胳膊,说道:“你认识我?”   凌落漂亮的眸子一眨,收回的手再次环胸,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不认识你还搞得好像我们很熟似的,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还有,南楚练,就是花无颜要找的那个人?是个女人?   七小邪心里忽然泛上一阵酸楚,表情有些吃味。   凌落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漂亮的眼睛弯起,说:“你知不知道后山已经很偏远了?而且,如果带你来的是个男人,此刻一定已经被庄主迷倒了,根本不可能来找你。”   被说中了心思,七小邪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她气得刚要坐到石凳上,突然又忍住。她站直身子看着凌落,说:“他一定会来的。”   “他一定不会来。”似乎很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凌落故意跟她唱反调。   “他会来。”七小邪瞪起眼睛。   “他不会来。”凌落漂亮的眼睛中满是促狭。   “会来!”七小邪已经有些生气了。   “不会。”   这人怎么这样!七小邪气鼓鼓地叉着腰要往亭子外面走,就听凌落的声音在身后说道:“带你来的人是谁?”   七小邪转过头去,一想到花无颜,她便抿起嘴角,一扫刚才的怒气,甚至有些骄傲地说:“花无颜。”   凌落一愣,随后毫不客气地说:“那更不会来了。”   七小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再次起波澜,她瞪着眼睛看着他,半晌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嘴里嘀咕道:“还以为你很靠谱呢,原来不过是个满口胡言的小厮。”   “小厮?”凌落的耳朵很尖,一下就将她说的话捕捉。他有些不满地看向七小邪,一脸认真地为自己解释:“我可不是小厮,想这后山会是我凌落一个人的,我的身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七小邪怒极反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倒像是被囚禁在这后山一样?”   凌落忽然不说话了,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黯然。   七小邪察觉到他的异样,心想:不会真的被她说中了吧?   她刚要开口转移话题,便见凌落站起了身子,将石桌上的长剑拿起来,侧着头看着她说道:“我先走了,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说罢他走出亭子。   七小邪刚要说话,突然注意到他屁股上沾满的灰,在黑色衣物上更是明显,强行忍住笑意,“嗯”了一声。   等凌落离开了,她才憋不住走回亭子,坐在凳子上哈哈大笑。   “叫你穿一身黑,叫你装酷,叫你耍我,报应来了吧!哈哈哈……叫你坐石凳……”   笑完,她的嘴角蓦然僵硬,她缓缓低下头,发现自己也坐到了布满厚厚一层灰的石凳上……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七小邪坐在石凳上玩弄着手中的两根翠竹。   她已经在这里有两个时辰了,花无颜为什么还没有派人来寻她?莫非真的像凌落说的那样……   七小邪怅惘地抬头,看向被青山遮住一半的残阳,忽然视线被前方的棋盘所吸引。   这个应该不难玩吧?   她伸出手,轻轻挪动最边上的那颗白子。   嗖的一声,仿佛有东西从身后袭来,七小邪来不及躲闪,身子习惯性地向后一倚,手向后一撑,恰好将棋盘上的布局打乱。   嗖嗖又是几声,七小邪抬头看去,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根短箭刺向她身旁的位置。   真的有暗箭?   她瞪大了眼睛,只见短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她习惯性地伸手挡住身子,手还未抬起,手腕便被人抓住,身体被重重一拉,拉出了亭子。   七小邪脸色惨白地看向救她的人,恰好落入那双漂亮的眼睛中,依旧是一身黑色,整张脸都被遮挡,七小邪声音有些虚浮,气若游丝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花无颜,她有些失落。   凌落眼中染上笑意,看向坐在地上的七小邪说道:“我若不回来,还真有傻儿要被乱箭射死了。”   “叫我傻儿?”七小邪皱起眉头,“我叫七小邪。”这个名字虽然在外被通缉,但凌落救了她一命,她七小邪再怎么无赖也不会欺骗自己的救命恩人。   凌落伸手摸向她的头,身子却忽然僵硬了一下,手在快要碰到她发丝的那一瞬间停下,收回手来,他看向她说:“看来我救了个被通缉的人。”他眼中带笑,“一般人是不应该和凌落有来往的,我今天却和你相遇两次,甚至救了你一命,看来你我甚是有缘。”   七小邪抬头看向他,问道:“那棋盘明明真有机关,你为什么又要骗我?”   凌落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无辜道:“刚才我有说我是在耍你吗?”   七小邪回想一番,好像之前他真的没有否认棋盘中布设机关。   “好端端的,棋盘上为什么要设机关。”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布满乱箭的亭子。她打了个哆嗦,若不是凌落及时相救,只怕被箭穿透的就是她七小邪了。   凌落看着那亭子,轻声说道:“那是为我设下的。”   七小邪不解,看向他,问:“为你设下的?为什么?”   凌落坐在地上倚着山石,将手搭在支起的一条腿的膝盖上,另一只手中的剑放在地上,看向远处,说道:“如果我可以解开那盘棋,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他转过头来看向七小邪,漂亮的眼睛中毫无波澜,“我本是死士,记忆却忽然复苏了,而我要求离开,离开的唯一办法便是解开那盘棋。”   七小邪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同情他,她看着他说道:“为什么不直接放你走?”莫非这庄主有什么奇怪嗜好?死士,这似乎是邪教才会有的侍卫……这凌落到底是什么人?这庄主,又是什么人?   凌落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自嘲,似是说给自己听:“我身上背负的血债他们还不起。”   一瞬间,七小邪的胸口突然一阵绞痛,她忙伸手扶住地面,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这种痛感让她的脑子中一片混乱,鼻翼仿佛飘着一股血腥味……   是毒煞的毒!   凌落见她有些不对劲,快速伸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个穴位。七小邪感觉身体中的痛感在慢慢褪去,呼吸渐渐恢复平稳。   以前她自认为是百毒不侵,为何毒煞的一颗毒丸就快要了她的命?   “你身上的百尸蛊怎么会毒气反噬?”凌落似乎对毒药很敏感,抓起她的手腕就问,语气中透露出一股讶异。   “百尸蛊?什么毒气反噬?我不知道……”七小邪平稳下呼吸,她看着凌落,皱起眉头。百尸蛊是什么?是毒煞的毒吗?她低下头去,说:“是羚羊三煞中毒煞下的。”   “不可能。”凌落看着她的手腕,忽然说道,“毒煞我知道,他只会下普通的毒,而百尸蛊是蛊,是由蛊引发的毒,绝对不会是他。我只是疑惑你身上的百尸蛊为什么会反噬你体内的元气。”   七小邪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颤抖着声音问凌落:“我是什么时候中的蛊?我会死吗?”   凌落看向她,说道:“这个蛊引在你身体里已经有十年之久了,或许是毒煞的毒引发了它的毒性。”   七小邪倏地瞪大了杏眸,不可置信,“十年?”   凌落摇了摇头,说:“或许不止十年。但给你下百尸蛊的人的本意或许是想保你百毒不侵,却不料被毒煞的邪毒给引发了,若不早些将蛊取出,你随时会死。”   七小邪感觉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若是百毒不侵,那她在吃娘的毒包子前就被下了蛊,除了爹和娘,她曾经接触过什么人?为什么连师傅都没有发现她中了蛊?   “你遇见过江南雪?”凌落忽然转移话题。   七小邪点了点头,却依旧有些心绪不宁。   凌落没有说话,半晌,她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凌落,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他?”   凌落的眸子忽然带上笑意,他伸手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得意地说道:“这绣法是江家的,而这分量,定是江南雪出来‘拈花’准备的。”似乎很是了解江南雪,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调侃与玩味。   七小邪忍不住瞪起眼睛,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大声道:“好啊,想不到你偷功比我还好,还我钱来!”   伸脚就要踢向凌落,凌落一个闪身,以极快的速度闪开。   凌落眸中带笑,说道:“这明明是江南雪的钱,怎么成你的了?”   七小邪忍住气,忽然勾起一抹笑意,对着不远处的凌落钩了钩手指,说道:“你过来。”   凌落是何等人,他一见七小邪要使美人计,立刻不留痕迹地后退几步,“凌落从不沾染女色。”   七小邪咽了一口气,将中蛊毒的事情抛之脑后,她向前走几步,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说:“你若不把钱袋还回来,我扒了你的蒙面,让你跟我装神秘。”   “这是死士的装着,没有恢复自由之前露脸是要引来杀身之祸的。”凌落晃了晃手中的钱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七小邪气不过,干脆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凌落见她蹲在地上,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向前走了两步,将钱袋丢给她。   七小邪不去接,反而抬起头看向他,语气中带着不快:“你认识江南雪?若是替他打抱不平,你大可将我处置了,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了。”想到这里,她竟有些难过。   花无颜为什么还不来找她?   夕阳已经落山,空旷的后山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凌落走到她身边,跟着一起蹲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小瓷瓶,对她说:“本来不打算给你的,但看你这么贪生怕死,还是拿去吧。这个虽不能引出蛊毒,但能保你不死。”语气竟变得有些温和。   七小邪毫不犹豫地接过瓷瓶,地上的钱袋与这瓷瓶相比,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她拔开布瓶塞,将里面唯一一颗药丸倒在手心,头一仰,直接吞了。   药丸下肚,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转过头去,正好与凌落那双在黑暗中发亮的漂亮眸子对视。   “看我做什么?莫非你又舍不得了?反悔没用,已经被我吃掉了。”七小邪的语气稍有缓和,她的话在凌落听来有些孩子气。   凌落歪头轻轻一笑,双手搭在膝盖上,指尖绕着剑穗,说:“我与江南雪并不熟悉,他是刀客,我是剑客。曾经行走江湖免不了交锋,至今未分出个上下,后来我有过一段时间的自由,却又碍于身份并没有遇到他。如今我又被囚禁,不求输赢,但求江湖豪情一场。”   “可到戌时了?”七小邪没有理会凌落说的话,问道。   凌落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说道:“怕是到子夜花无颜也不会来了,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偏不信。”   被说中了心思,七小邪站起身来,背对着凌落,声音有些低落:“我回去了。”   说罢,脚步匆匆地向来时的路走去。   花无颜,真的没有来找她。   身后凌落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低下头,似是轻笑一声。   “老盟主,想不到你千方百计求来的百尸蛊,如今看来,反倒害了她。”   从偏僻的后山一路走来,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七小邪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失去知觉,只是在麻木地走着。   终于看到一丝光亮,她匆匆走过去,抬头看向楼宇的牌匾,虽不识字,她却认得这三个字的形态,正是午时被她叫做“镜愔阁”的那三个字。   可是叫……六扇楼?这名字好听。   六扇楼的屋子里是亮着的,烛光投射在门前的石阶上,摇曳的烛光下,仿佛有人影映在纸窗上。   奇怪的是,六扇楼的门口并没有看守的侍从。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如此特殊?七小邪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个究竟。   关阖得严严实实的门户,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传出的说话声。   透过门缝,七小邪向里头望去。   里面的布局很大,薄薄的纱轻轻飘动,桌上一炉檀香飘着白烟,朦胧的色彩下,四角笼桌上摆放着几盘精致的点心。   像是闺房的布设。   继续移动视线,七小邪看见薄纱后的人影。虽看不清面目,却能看清是一个女子抱住一男子的姿势。   女子轻声低语,似是对恋人的呢喃,“无颜,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一句一句像是重锤般敲击着七小邪的心。   她在后山等了他这么久,他却在这里与女子玩乐!   的确,花无颜没有对她说过他喜欢她。可是她为什么跟着他走到现在,难道一切真的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七小邪眼中泛上一丝茫然,殊不知门内的人已经有所察觉。   “谁?”花无颜看向门口。   女子也抬头向门外看去,眸中尚未褪去一半媚色。   门嘭地打开,七小邪来不及躲闪,就这么站在门口,被人发现。   七小邪看着天作之合般的二人,觉得此刻自己很不配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低下头,忽略了花无颜眼中的一抹讶异。   “可是小邪?”女子弯唇笑着,看着她,眼中一片柔情。这般温柔的女子,想是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可七小邪不这么认为。她从门口径自向里走着,坐在花笼凳上,直勾勾地看向女子。   “我和你不是很熟。”她毫不客气的语气使女子一愣。   女子眨了一下眼睛,轻笑道:“我叫南楚练,是这里的庄主,七姑娘不必见外,叫我楚练就好。”   七小邪捏起盘子中的点心,向空中一抛用嘴接住,看也不看她一眼,含糊地说道:“久仰大名。”   南楚练只是温柔地笑着,没有再说话。   倒是一旁的花无颜,见七小邪这般没有礼数的无赖模样,有些生气,轻声喝道:“小邪。”   七小邪伸向盘子的手一顿,紧接着她又抓起一块点心,歪着头看向他,勾唇笑着:“我和你也不熟。”说着,将点心塞进嘴里,端着盘子就向门外走去。   走了几步,不见身后传来声音,她收敛笑意,眼光黯淡,转了个弯,没入黑暗之中。   “好酒啊,好酒啊……”七小邪蹲在空地上拿着扇子扇着火,用木堆简单支起的架子上放着一罐从厨房里偷来的酒。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点放到鼻翼轻轻嗅了一口,弯起嘴角满足地笑道:“好香。”   “三更半夜,一个人在这喝闷酒?”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七小邪转过头看去,黑暗之中,那双漂亮的眸子泛着清亮的光。   七小邪有些惊讶,她放下勺子,说道:“凌落?你怎么从后山出来了?”   一身黑衣的凌落在黑暗中实在是很难发现,他轻功好到连七小邪都没有察觉到他接近的脚步。   凌落向她走来,坐在她身旁,眸中泛上笑意,说:“我没说我不可以离开后山啊。”   七小邪忍住一口气,这样的凌落她应该习惯才对。   她一边扇着火,一边回答凌落之前的问题,声音有些低沉:“不是喝闷酒,我这是在煮酒,这是享受。”   凌落看着她,半晌,突然拿过她身旁的勺子,转了转,说道:“你还真是很会享受偷来的成果,和别的女子很不一样。”   七小邪将勺子从他手中抽回来,没好气地说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请回吧,我七小邪向来端得起放得下。”   “是吗?”他指了指一旁的剑说,“那你端我这剑看看,是否真的端得起放得下。”   七小邪轻笑一声,“端就端。”说罢,伸手拿起他放在地上的那把剑。   提一提,不动,又提一提,似乎真的没有动……   七小邪暗暗吸气,她放下手中的扇子,两只手一起提剑。剑依旧纹丝不动。   七小邪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说:“我饿得没力气了。”   凌落见她这般模样,眸中笑意更浓,摇了摇头,似一本正经地说:“端得起放得下只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实际上……”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胸口,“你连端起的勇气都没有。”   “做什么做什么!”七小邪一把拍开他到处乱碰的手,眼睛却忽然注意到他的脚下,她大叫,“你的脚踩着的是什么?”   凌落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眼中笑意不减。   七小邪费力扒开他的手,瞪着眼睛看着他踩着剑鞘的脚,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在耍赖,我明明可以把剑端起来的!”   凌落只笑不语,却是忽然看向已经翻滚的酒,好心提醒道:“你的酒要被煮干了。”   七小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酒罐从火上拿下。   凌落端起一旁的酒盏舀了一杯,漂亮的眼睛在月光下变得十分清亮。   七小邪抬头看着夜空,想着花无颜,心中的绞痛便加深一分。   端得起放得下,她真的可以吗?   漆黑的夜空下,唯有这一堆火,在散发着微弱的光。 第十二章 清夜一灯明   清晨,鸟雀欢鸣,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七小邪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使她过了一阵才适应过来。   她坐起身子,看了一眼四周,锦帷遮住半边桌子,绸缎挂饰垂在床边,她昨夜明明是在外面,为何早上醒来却在屋子里躺着?   吱嘎一声,门被人轻轻推开,七小邪抬头看去,那熟悉的红装背对着阳光,耀眼得使她出神了一阵,但当她看见他身旁身穿杏色长袍,青丝半绾的女子时,脑子忽然清醒。   “可醒了?”花无颜的声音传来,在七小邪听来却十分不适。   一旁的南楚练缓缓走到床沿,伸手将长袖一拢,温柔地说:“已经晌午了,七姑娘果真是累了。”   七小邪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到一旁的花无颜身上,索性将身子向后一倚,嘴里满不在意地说:“我累不累与你们有什么关系,还是快些出去吧,让我还能再睡一阵。”   花无颜看着她,语气温和,眼中却染着说不清的情绪。   “少贪睡,还是先吃些东西吧。”说罢就要伸手来拉她。   七小邪一把甩开他的手,抬起头与他对视,毫不客气地说:“我有让你碰我吗?”她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防备。   花无颜将刚刚放置在桌子上的粥端起,就要递给她,“莫要使孩子脾气……”   七小邪挥手,将那碗粥打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不饿。”她不再看他。   花无颜有些愠怒,他欲要去拉她,却被南楚练拦下。   “无颜,算了。”她微微一笑,看了转过头去的七小邪一眼,劝道,“都是一路过来的朋友,何必因为这点小事置气。”   七小邪转过头去,看了南楚练一眼,忍住没有说话。   “可有人来过这里?”南楚练看向七小邪,漂亮的眸子中满是认真的神色。   “没有。”怕南楚练会发现凌落来过的痕迹,七小邪抿了抿唇。昨夜应该就是凌落将她送回来的。   南楚练的眼中泛上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她抬头看了花无颜一眼,弯起嘴角,说:“看来,你的死士还很自由。”   明明是温柔的语调,七小邪却没来由察觉到一丝冰冷。   她抬头看向花无颜,发现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染上了一层冰霜。七小邪低下头,抿了抿嘴角。   花无颜,他到底是什么人?   “罢了,还是先在山庄里走走吧。”南楚练温柔一笑,看向花无颜,“这些年没回来,且看看山庄有何变化吧。”说着,拖曳着长长的罗裙走至门口,纤长的手轻轻一推,门便缓缓打开。   花无颜低头看了七小邪一眼,七小邪正好在抬头观察他,与他对视,花无颜眸中泛上温柔的色彩,伸手将七小邪搀起。   门口站着的南楚练看到这一幕,眸中一暗,“走吧。”   七小邪不自在地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没注意到花无颜眼中的黯淡。几人走出房间,只见偌大的山庄,在晴空下展现它华美的本色,庭院中梨花盛开,池塘薄冰初融,鸟雀站在亭子下低头啄食,远处青山蒙在白雾之中,却不难见碧翠的青松与蜿蜒的石径。   这里忽然给七小邪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一瞬,这种感觉便从脑海中消失,快到抓都抓不住。她记得,师傅曾经带她来过东瑶城。   迎上来两个美婢,南楚练转过身来,将手中纸伞举起,撑过花无颜的头顶,看向他轻声道:“我带你去见见娘。”   花无颜意味不明地笑着,半晌,他点了点头。南楚练弯起美目,与他一同走在前方,七小邪一个人犹如落队般跟在后面,无聊地看着周围。   她在当乞丐的时候,曾听说书的人提到过这南家山庄,江湖上三大山庄中便有这南家山庄的名字。至于究竟有多大,谁也没有个准数。   七小邪抬眸看向走在前面低声说话的二人,视线落在花无颜的侧脸上,他依旧是温和地看着对方,眉眼如画,红袖轻舞。   时不时有花瓣落在伞顶。她又看向一旁笑着说些什么的南楚练,的确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甚至连脾气都温和得让人不好发火。和她比起来,七小邪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花无颜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   她与花无颜,就好像永远隔着什么,却有种永远分不开的错觉。而说书人口中所谓的神仙眷侣,不过就是眼前他与南楚练二人站在一起的场面吧。   “到了。”前方南楚练忽然轻声说道,没反应过来的七小邪冷不丁撞到花无颜的身上。   她揉了揉撞痛的鼻子,手刚拿开,便看见手心一片触目惊心的血。   顿时,她便龇牙咧嘴地叫开了:“血!是血!”好像从未见过血似的。   “怎么了?给我看看。”   花无颜眉头轻蹙,回过身来要查看她的伤势,不料七小邪手一拿开,那血竟是从鼻子中流出的。   他无奈一叹,好笑地看了贪生怕死的七小邪一眼,轻声道:“本性难移。”七小邪没有说话。   南楚练走过来,将手中帕子递给七小邪,看着她柔声道:“七姑娘,先擦擦吧,家母不宜见血光。”   七小邪怔怔地看了她一眼,缓缓伸手接过白帕捂在鼻子上。自己此刻的丑态与她对比起来,让七小邪想起曾经自己还是个小乞丐的时候,一身胜雪白衣的师傅向她伸出手递给她一个包子时的那幕。   抬头看向眼前这座楼宇,庄严而又恢弘。每一层飞檐上都站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石雕,朱红色的漆柱,刻着纹路的檀木门,一旁还站着两个一身盔甲的守卫。   但从这森严的戒备便可看出此地有多么重要,南楚练走上前,轻轻推开木门,迎面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   “娘。”她对着门内轻轻唤了一声。   七小邪捂着鼻子,忍不住伸着头向里面看了一眼,看了半天没找到人影,忽然间视线落在前堂最顶端那刻有文字的灵位上。   她倏地瞪大了眸子,这庄主的娘竟已经过世了?   空荡荡的前堂只摆着灵牌,灵牌旁供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与点心,上面还挂着一条黄布,房梁上系满了白布条,仿佛一切是昨天刚发生的事。   花无颜眸中一抹哀伤转瞬即逝,却被七小邪看见,她轻皱眉头,见他向前走了两步,礼貌地拿起一炷香,对着灵位拜了拜,小心翼翼地插到香炉上。   南楚练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灵牌,忽然门外刮来一阵风,房梁上无数白布条飘动,而灵牌上方一块黄布被一阵风猛地掀起,飘落在了地上。   一瞬间,黄布后露出一幅画像出来。   那是一个长相极美的女子,与南楚练有三分相似。弯弯的柳叶眉,肤若凝脂,灵眸中蓄着孤傲与冷艳,及腰长发与风****在空中,她静静地站在画中,身后是青山远黛,身旁种满了花,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那把长剑分外眼熟,七小邪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等她多看几眼,飘落在地上的黄布便飞起,盖到画上。   七小邪惊愕地转过头去,只见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的南楚练指尖轻轻向上抬着,绝美的脸上蒙上一层冰霜,从她眸中闪过一丝阴冷,而那黄布,便是仅仅靠着她的掌风重新盖上去的。   好深的内力……七小邪滴溜溜地转着眸子,忙退后一步,生怕下一秒遭殃的人是自己。   “走吧,娘生气了。”南楚练放下手,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她转过头看了花无颜一眼,又看了七小邪一眼,七小邪忙跟在二人身后,出了门。   门被关上,用一把金锁锁住。   “你可有看见什么?”南楚练忽然转过身,看向七小邪。   与此同时,花无颜菱唇微微张开,七小邪快速捕捉到他给她的暗示,想起之前愠怒的南楚练的模样,她故作愚钝地说道:“不过是人的画像,长得可真是美。”   南楚练转过身去,不再追问。   松了口气,七小邪脑中回想起画中女子手中那把剑,忽然眼前白光一闪……那可是凌落手中的那把剑?   梨花飘落在地上,七小邪低着头,心绪渐渐飘远。   又是后山。   七小邪探着头看向周围,不远处的亭子中依旧插满了乱箭,她又向前走了两步。   “凌落?”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人哪儿去了?她皱了皱眉头,视线扫向四周。   “凌落?”她又唤了一声,依旧无人回应,别说是声音,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走进亭子中,视线落在那盘已经被打乱的棋局上,忽然不怀好意地一笑,她伸手触碰其中一颗棋子。   白棋子挪了位置,忽然间,其他棋子像是有感应一般,连成了一串又一串,排成整齐的一列,最中央的那颗白棋子向周围发散,亭子忽然猛地震动,山崩地裂般,不断有石子落到七小邪的头上。   她伸手挡住头,灰尘漫天,呛得她咳嗽两声。   脚下的地面忽然向下陷,几乎是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被拉入地里。   又是一阵摇晃,七小邪感觉自己的身子向下坠落,没多久,便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抬头看向黑乎乎的头顶,满心疑惑,她怎么会突然从上面掉到了下面?   她扶着墙壁站起来,打量四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每隔一处便挂着一盏油灯,长长的隧道无人看守。   南家山庄怎么会有这么一处?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突然窜出暗箭。刚才她不过是想动棋盘,看看凌落会不会出来救她,却不料乱箭没有飞出,地面倒是裂开了。难道她刚才凑巧将棋局解开了?   前方的路突然变得宽敞,一个大厅般的地方呈现在眼前。   两旁龙头的嘴里吐着泉水,地面被凿出来的水池中的水面还冒着热气。上面是一道石桥,七小邪走过石桥,来到一扇门前。   七小邪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石门前看守的两个身穿铁甲手持长枪的守卫,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七小邪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隧道,根本没有退路。向前一步,打算硬着头皮看看能不能过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两个高大的守卫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当她是空气。   七小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着推开石门,指尖刚触碰到石壁,门便缓缓向内打开。   眼前是一条漆黑的路,一旁地上每隔一段便摆着一盏蜡烛。黑漆漆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烛火晃动。   隐约可以听见流水的声音,七小邪向前走着,时不时注意脚下,走到了长路的尽头,只见朦胧的红纱飘动着,锦帷遮挡住后面的一切。   “无颜?”锦帷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七小邪吓得愣在当场,收回向前一步的脚。她咽了咽唾液,听出那是南楚练的声音,想到她一身好武功,七小邪便不敢造次地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站着。   “可是无颜?”南楚练又试探地唤了一声。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忙压了压嗓子,以花无颜的声音说道:“是我。”   锦帷后,南楚练的声音变得柔和,“你先别过来。”   “好。”七小邪巴不得不过去,她现在只想逃跑。   锦帷后传来轻微的一阵声响,忽然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无颜,你可曾怨我?”   怨?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她根本不清楚。   “不曾。”七小邪硬着头皮应付道。   “你骗我。”南楚练顿了一下,“你心里不曾有过我。无爱亦无恨,我倒是希望你会怨我。”   七小邪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这庄主还真有自我纠结的喜好。   “娶了我吧。”突然,南楚练说道。   七小邪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地泛上酸楚。   她握紧拳头,咬了咬牙,用着花无颜愠怒的声音说道:“你还是断了这念头吧,这些年我不与你联系就是因为想给你时间想明白一切,你为何还不明白?”   那端沉默了好久。   七小邪冷汗直流,心想她会不会生气,刚要说话弥补,就听南楚练轻声笑道:“我只是和你开玩笑,做什么那么生气。”须臾,又道,“你爹可还好?”   七小邪愣住,片刻低头应付道:“还好。”   “你不是花无颜。”   忽然,几乎是一瞬间,一道劲风从锦帷后刮来。   有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衣物,将她向后重重一掼!七小邪几乎是滑出去的,她忙伸手撑住地面,胸口却火辣辣地疼。只见一身红装的南楚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绝美的脸上抹上了与平常不一样的胭脂,平日里是素雅,那么此刻便是冷艳。   红唇扯开一抹讥讽的弧度,一双美眸冷冷地看着她,与此同时,七小邪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那抹黑影。   凌落!   凌落手持长剑站在一旁,一身黑色将他包裹在黑暗之中,烛火下那双漂亮的眸子闪动着火光,却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闪过一丝惊讶。   南楚练轻轻一笑,缓缓俯下身去,纤长的手指缓缓滑过七小邪的脸,轻声道:“你错了,花无颜连自己的爹是谁都不知道。”   七小邪故作镇定地看着她,心里却已经敲锣打鼓。花无颜有没有爹她怎么知道,原来她从一开始便落入了圈套!   “你居然能从亭子里的密道过来,真是意想不到。”南楚练缓缓地说着,美眸中充满了冰冷。   七小邪将视线投向一旁直直地站着的凌落身上,原来他在骗她!那根本不是什么可以让他离开这里的棋局,而是通往这诡秘地方的密道!   背叛感油然而生,她愤恨地咬着下唇。   啪的一声,脆生生的一个巴掌挥上了她的侧脸,南楚练轻声道:“谁叫你这么盯着我的死士的?”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七小邪将愤恨地视线移到她的身上。   “他脸上写着是你的了吗?”七小邪不屑地看着她,心里却没来由一阵胆怯。   “哦?”南楚练缓缓站起身子,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我让你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我的。”她转过头去,冷冷地看了凌落一眼,“凌落,用我娘给你的那把‘刺云’杀了她,别告诉我你的右手也不能动。”   七小邪错愕地看向凌落,凌落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犹豫,转瞬即逝。   “属下遵命。”他握紧长剑,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七小邪愣愣地坐在地上,手撑着冰凉的地面。   凌落停在她的面前,绣着金边的长靴向前一步,握紧长剑,刚举起一寸……   “水月……”七小邪低声说道,眼中却空洞无神,“不要杀我……”   握紧长剑的手突然颤抖,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不可置信。黑色的蒙面布下,七小邪看不清他颤抖的唇,只能看见他渐渐浮上哀伤的眸子。   哗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剑被抽走。南楚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剑柄猛地将他抵到地上。   “怎么,在重九身边埋伏久了,也染上一股畜生味了?谁允许你意气用事的?我吗?”   一阵掌风将他脸上的黑布掀开,漂亮的脸上惨白无比,嘴角溢出血,漂亮的眼眸却黯然无光。   “水月!”七小邪惊恐地看着他,忙向前两步伸手扶住他。她之前看凌落的眼睛就感觉他像水月,没想到他真的是水月。   南楚练听她这么叫他,冷笑一声:“水月?这是你的新名字?别忘了,你是凌落,我最衷心的死士,背负无数血债的凌落。”她转了转手中那把长剑,看向七小邪,“他饶你一命,我且让他抵一命,你说可好?”   七小邪看着一旁面如死灰的水月,心里一阵绞痛。他是她在罗门教的朋友水月,也是陪她喝酒的凌落,她发现她除了会些三脚猫的逃命功夫,竟连救自己朋友的能力都没有。   见她犹豫,南楚练说道:“或者用《九宗秘籍》换他一条狗命,也未尝不可。”   七小邪抬头定定地看着她,毫不犹豫便答:“好。”   水月怔怔地看着七小邪,嘴角却泛上一丝苦涩。   傍晚,残阳斜照在小楼上。   七小邪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她刚伸手推开门,门内便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熟悉的清香使七小邪找回一丝清醒。她刚要说话,唇便被一只手指轻轻抵住,那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带你离开。”   七小邪错愕地看向花无颜,心里忽然像是开出花般,委屈一扫而空,一瞬间潸然泪下。   万籁俱寂。   马车颠簸,七小邪抱着行李,怔怔地望着窗外。   “花无颜,”她转过头看向前方,轻轻唤道,“你为什么要走?”   外面传来花无颜的声音,一贯的温柔似水,他说:“因为你想离开。”   七小邪愣怔地看着前方,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就好像原本空荡荡的心已经被填满。   “你和重九不是朋友吗?”七小邪想起重九,脸色忽然有些暗淡。   沉默了一阵,花无颜说道:“江湖上很多情况下不分敌友。”   她还想再问水月的事,却好似没了力气,静静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二人在距东瑶城不远的小镇上寻了家客栈便住下。   七小邪将东西收拾好,尽管已经精疲力竭,她还是执意要与花无颜住一间房,美其名曰:省银子。   她坐在桌旁,撑着脸颊静静地看向窗外,忽然弯起嘴角,想起最初与花无颜住在客栈的时候,那天是元宵节。   “其实那碗元宵根本不是客栈送的,是你吩咐他们端给我的。”七小邪眸中难得染上一丝柔情,让此刻易容的她看起来漂亮了一分。   花无颜摸了摸手中的灵鸽,轻启菱唇道:“原来你不笨。”曾经那个喜欢耍赖皮的她,其实心也很细。   七小邪放下撑住脸颊的手,看了他一眼。   “我本来就很聪明,没了爹娘能活到这么大,我会笨吗?”她又将头转向窗外。   等了一会儿花无颜仍没说话,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转过头,却发现坐在床沿的花无颜倚在一旁,俊美的脸变得有些惨白,美眸紧闭,灵鸽围着他飞,翅膀不停地拍打着。   七小邪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伸手推了推他的身子,惊慌失措道:“花无颜,花无颜!”   手下的身子冰冷无比,感受他渐渐虚弱下去的呼吸,七小邪瞪大了眼睛,颤抖道:“是南楚练给你下的毒?”她忙站起身,“我回去要解药!”   她就知道南楚练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们离开,南楚练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么狠毒?   她刚离开一步,手腕便被抓住。那力道虽然很虚弱,却非常坚定。   花无颜轻声道:“别去。”七小邪的身子愣住了。   她转过身去,伸手欲要掰开他抓住她的手腕的手,却不料花无颜将她紧紧抱住,像个孩子般呢喃着:“别走……”   七小邪眼前变得朦胧,心里虽然不忍,却猛地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南楚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大堂中,火柱高点,侍从齐站,万分冷峻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一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女子静静地坐在主座上,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宝座扶手。   “回来了?”她高傲一笑,看着底下跪在身前的七小邪。   七小邪抬起头,轻声道:“请把解药给我。”   头顶响起两声轻笑,南楚练睨着她,说:“你是说百尸蛊的解药,还是花无颜身上七踪绝的解药?”   七小邪倏地瞪大眸子,南楚练怎么会知道她身上被下了蛊毒?   南楚练红唇轻轻张合:“百尸蛊的解药我有,那蛊我曾接触过。七踪绝的解药我也有,那毒毕竟是我研制出来的……”   七小邪不敢相信,“是你给我下的蛊?”水月说,她身上的蛊已经下了十年有余,南楚练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会有可能吗……   南楚练挑了挑眸子,说:“是武林盟主给你下的。”她轻笑,“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武林盟主的那个孩子。”   七小邪仿佛听见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她颤抖着眸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提高了音调:“不可能!我爹是七不正,我娘是无名氏,我家原住铜雀城……”她喃喃道,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南楚练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缓缓说道:“就凭你身上的百尸蛊,我就没有断定错。”她又道,“现在你知道了,你会为你的爹娘,还有你的亲人报仇吗?”   七小邪试着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的蛊是自己的亲爹下的,她木讷地摇了摇头,她为什么要给那个想要害死自己的爹报仇?   “解药我只给一份,百尸蛊的解药或者七踪绝的解药,你自己选吧。”南楚练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扶向尖尖的下巴。她最喜欢看人做决定了,尤其是这种事关人命的决定。   七小邪想起水月曾经给她吃的那颗药丸,“我不是可以不用死了吗?”她低喃。   南楚练却将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道:“凌落是不是给你吃清肠丸了?七小邪,你还是太天真,清肠丸只能保你一段时间不病发,蛊还是留在你的体内,这就足以威胁到你的性命了……”空荡的大堂内回荡着她的声音。   “你还记得你的那位师傅吗?”她忽然又道。   七小邪眸子闪动,南楚练怎么对她的事情这么了解?   南楚练接着说:“如果我说,花无颜对你好,是因为他是曾经救下你的那个人,也就是你的那位师傅,你会不会感到惊喜?”   什么?   “花无颜……”七小邪呆呆地喃道。   他怎么会是她的师傅?   脑海中闪过曾经白衣男子温柔似水的笑,伸手抱着她逗她开心的模样,甚至为了她被追杀,最终坠马的模糊身影……   与如今温柔地看着她,保护她,甚至……吻她的花无颜重叠。   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徒儿?   她的轻功,她的易容术……全部都是他教给她的。她不学无术,甚至只会干些偷盗的事,没遇到他之前,她是乞丐,失去他后,她又变成了乞丐……   花无颜对她来说究竟是师傅还是恋人?   她对花无颜来说,究竟是恋人……还是徒弟?   七小邪觉得嘴角变得僵硬,耳边又响起南楚练的声音:“你想好了吗?”   七小邪猛地抬起头,声音坚定:“给我七踪绝的解药。”   南楚练愣了一下,随后冷笑一声,将手中瓷瓶丢给她。   七小邪伸手接住,攥在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黑暗之中,南楚练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当七小邪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子夜了,就连店小二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提着衣裙缓缓上了楼,攥着手中的瓷瓶,面上毫无血色。   那扇门里透着烛光,七小邪眼中恢复一丝清明,他还没睡吗?   她轻轻推开门,却在推开门之后发现……花无颜不见了!   她猛地转过身冲下楼去,看着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店小二,伸手大力地拍了拍桌子。   “啊!”店小二突然被惊醒,胸口不断起伏,他缓缓抬头看向面色僵硬的七小邪,抽了抽嘴角,“姑娘半夜不睡,是有何事?”   七小邪冷着脸看着他,声音阴沉道:“快把衣服脱掉。”   店小二眼睛倏地瞪大,可能是被吓着了,头一晃,晕倒在桌子上。   七小邪皱了皱眉头,将他身上的外套一扒,脚上的鞋子脱下,抱着衣物走上了楼。   推开门,一盏烛火静静摇曳着。   空荡荡的屋子里,她一个人收拾着东西。将两根竹子和瓷瓶塞进行李,将身上的女装换掉,穿上店小二的衣服,套上大了一截的靴子,打了一盆水将脸上的易容皮洗掉,露出一张绝美的小脸。   拿起行李中还剩不多的易容膏,她对着铜镜轻轻抹了几下。当一张普通的小厮的脸呈现后,她低下头将行李系好,背到身上,看了一眼桌子上亮着的烛火,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走出了客栈。   灯明一夜清,清夜一灯明。   数日后。   一年春,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长安城,街井繁华,生意兴隆。   一群穿着锦衣华服的孩童嬉笑打闹地逐过路边,一旁是热闹非凡的店铺,蒸笼雾气腾上,一派街景繁荣之象。   “啊!”突然,为首跑着的那个身穿紫色衣衫的小男孩儿扑腾一下摔倒在地,顿时,后面一群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撞到,一旁的大人心生怜爱,纷纷上前扶起哇哇大哭的孩子们。   趁着乱,一只小手偷偷从一旁包子铺的包子屉上拿过一个包子,捧着包子就跑。   跑到了不远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她说怎么不烫,原来拿的是还未蒸的包子。女童约莫七八岁,一身朴素,此刻,正皱着眉头看向手里的那只生包子。   汪的一声狗叫将女童吓得不轻,手一抖,包子掉落在地,恰好被身前那只冲着自己叫的大狗叼走了。   女童睁着眼睛看着那只大黄狗叼着包子摇摆着尾巴大摇大摆地从自己面前走过,愣了半晌还是没反应过来,待到回过神时,肚子也正好应景地叫了两声。   “去,又欺负人。”突然,一道低低的男声传来,女童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衣袍、足蹬短靴的清秀男子伸脚踢了大黄狗的屁股一下,顿时大黄狗听话地坐了下来,呜咽一声。   女童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个清秀男子向自己走来,她怯生生地退后一步,不料对方却笑着贴了上来。   “小姑娘,我陪你一个包子,你告诉我将军府在哪好吗?”   女童胆怯地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说话,手便被抓起,拉着她向前走去。   女童胆战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清秀男子不解地回过头,只见那只大黄狗跟了过来,他瞪着眼睛吓唬了它一下,大黄狗果然摇了摇尾巴,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   “走吧。”清秀男子拍了拍女童肩膀,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包子铺里,女童狼吞虎咽地吃掉一整笼包子。   “别急,慢点吃。”男子说着将身前一碗水推过去,女童端起来喝了两口,然后老老实实地坐在板凳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将军府在哪了吧?”清秀男子笑弯了眼睛,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女童颇为亲切,就好似当年的自己一样。   这个清秀男子正是七小邪。   女童抬头看了七小邪一眼,动了动嘴唇。七小邪没听见,将头凑过去,只听女童说:“我,我不知道将军府在哪……”   七小邪眼睛一瞪,一改刚才和善的表情,大吼一声:“那你还骗吃骗喝啊?”   女童被她吓得眼眶一红,嗫嚅道:“我,我没说我知道啊……”   七小邪气不过,瞪了她一阵,败下阵来,看着女童,说:“我要找个人,早知道就不问你个小乞丐了。”   女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小声反驳道:“我不是小乞丐。”   七小邪瞥了她一眼,果然见她身穿漂亮的小袄,脸蛋白皙,那为什么她刚才会偷包子?   “不是乞丐你偷什么东西?”七小邪一脸质问地看向她。   女童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爹爹……我惹爹爹生气了……”   七小邪懂了个大概,说道:“所以你离家出走?”   女童轻轻点了点头。   沉默半晌。七小邪忽然一巴掌拍向桌子,看向女童,说:“带我去你家,你吃了我的包子,我要在你家借住几天,直到我找到将军府为止。”   女童被她吓住了,只得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答应。   “好。”   七小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座府邸的牌匾,确定自己认识这三个字。   并且这三个字,正是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将军府。   她低头看向一旁的女童,声音低沉:“你爹是将军,你难道不知道?”   女童被吓了一跳,摇了摇头说:“不,不知道……”   七小邪吸了一口气,拍了她一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低着头,小声道:“古安安。”   七小邪蹲下身去,看着她说:“安安,你有没有个哥哥,叫尹可?”   古安安摇了摇头,茫然地说:“只有个叫古清然的哥哥。”   古清然?七小邪摸了摸下巴,或许是尹可被将军领养又改了名呢。   七小邪又问:“那他现在在哪?在府上吗?”   古安安摇头,说:“清然哥哥是有一天被爹爹带回来的,现在他在边疆,但是过几天他就回来看我们了。”   带回来的?七小邪勾起笑容,站起身子后伸手摸了摸古安安的头,然后叉腰说道:“那我过几天再来,到时可别让我吃闭门羹。”   古安安小脸一红,“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七小邪将行李向身后一抛,大摇大摆地向子画扇的住处走去。   她心情颇好,打算把子画扇心疼得要命的冰蚕鞋还回去,以后就可以不用被通缉了。   忽然想起一张温柔的脸,七小邪的笑容僵住。   怎么又想他了! 第十三章 岁阑   落花庭院,假山莲池,薄冰飘在池塘中,时不时有花瓣落在地面。   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举起酒杯弯唇一笑,“风清云,我今天有种不错的预感,或许会发生什么好事。”两只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轻抿杯沿,神情十分惬意。   黑衣男子转过身来,鹰眸淡淡地扫过他,向前走了两步,在石凳上坐下,薄唇张合,“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子画扇,你的人生别太乐观。”   子画扇轻笑一声,俊美的脸上满是势在必得,他提起酒盏倒满身前的空酒杯,缓缓开口道:“官府总督没事就喜欢跑到我府上,还不知道我子画扇的性格,我若觉得会有好事发生,那必然不会有假。”   风清云还想再说什么,一个青衣小厮匆匆跑来,低着头对子画扇说:“九王爷,有人找您。”   子画扇看向小厮,轻声问道:“何人?”   青衣小厮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小声道:“说是叫七小邪。”   嘭的一声,小厮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风清云手中瓷杯已经被捏碎,酒水顺着桌边向下流淌。   子画扇将视线收回,看向小厮,“带她进来。”   待小厮走后,子画扇看向一旁脸色阴沉的风清云,故作心疼地说道:“可惜了上好的青瓷杯和美酒……”   风清云一双凛冽的鹰眸扫向他,冷笑一声:“等她好久了。”   七小邪跟着小厮走在这迷宫般的府邸中,一年没来,都快忘记这里的地形。   绕了几个弯,走了没多久,身前小厮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她说:“小公子,直接进了这院子便到了。”伸手指向前面的小院门。   七小邪点了点头,对着小厮道了声谢就向前走去。   果然没走几步便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等她多时,她还未走近,便听见子画扇的声音。   “七小邪,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语气听不出好坏,但七小邪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曾经为了寻找存在感与生活的乐趣,她厚着脸皮偷了这两人的宝贝,如今真是偷得容易还得难,还不知道风清云会怎么羞辱她。   她向前走了两步,隔着一小段距离,将身上行李解了下来,打开后将那双完好无损的冰蚕鞋递过去,一脸讨好地笑道:“欣赏够了,多谢。”   子画扇伸手接过,将鞋子在手中掂了掂,仔细看上两眼,随后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道:“一年都没抓到你,如今的江湖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七小邪只笑不语,刚要请求他将通缉令揭下,就听一旁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七小邪,我的《九宗秘籍》呢?”   七小邪又打了个冷战,如今《九宗秘籍》被南楚练要走了,看来她今日是难逃一劫……   “稍等。”她低下头,在行李中翻了翻,翻到一本《九宗秘籍》上册,小心翼翼地递交过去。   风清云一把将《九宗秘籍》夺走,动作快得掀起一阵风。下一秒,他抬起头看向七小邪,阴冷道:“下册?”   七小邪抬头看了他一眼,与那双冰冷的鹰眸对视后,诚实地摇了摇头,说:“被人拿走了。”   风清云紧紧地看着她,声音充满了震怒,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他一字一顿道:“拿走了?”   七小邪早就将风清云的性格摸透,这正是他发怒的前兆,她忙讨好一笑,说道:“我只给了下册,那人不知道还有上册,用不成的……”   “只有上册,莫非我可以用?”风清云声音异常可怕,让七小邪噎在当场。他长袖一挥,邪佞一笑,“你既自投罗网,我便将你关上一阵,可好?”   七小邪一听风清云要惩治她,下意识就要躲开,却在胸口处传来剧烈的一阵痛感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时子画扇见七小邪脸色不对劲,眉头一皱,站出来帮她说话:“一年多的追捕,想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她既然肯将东西还回,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风清云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的事似的看向子画扇,眼中闪过不可思议。他竟然在帮她?   七小邪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只感觉眼前的人影在不断重叠,一切都在变得模糊,胸口的刺痛也是一阵一阵地传来。她难耐地蹲下身子,额头布满汲汲细汗,握紧了手,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那种难受。   风清云见她突然蹲下,还以为她又是在耍什么心眼,却在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时,渐渐凝眉。   子画扇脸色一变,忙伸手点了她身上的几个穴位,神情严肃道:“你被人下了毒?”   七小邪抬起头,胸口痛感已经消散,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呼吸也平稳了下去。   子画扇与风清云均是古怪神色,她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知这两人会怎么处置她。她低下头转了转眼珠,忽然装作虚弱地看向子画扇,说:“我被人下了蛊毒,怕是离死不远了……”继而转过头看向微微蹙眉的风清云,深吸一口气,再气若游丝地吐气道,“遇到魔教中人,被抢走了两本《九宗秘籍》,我拼了命抢回了一本,也被她下了蛊……”   子画扇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俊颜蒙上一层哀伤,“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以前的账我们一笔勾销。”   七小邪眼前一亮,忙道:“此话当真?”   见她突然神采奕奕,子画扇一愣,点了点头,“当真。”   风清云狐疑的视线传来,七小邪忙虚弱地说:“我还是回魔教去把另外一本《九宗秘籍》给取回来吧。”   “别动。”子画扇一把按住她欲要站起的身子,“你我也算认识这么多年,若放着你不管也太不仁义,你可知自己中的是什么蛊?我替你寻解药。”   七小邪在子画扇按住她的同时沉下身子,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那双认真的凤眸说:“百尸……不,鹤顶红。”   风清云眉头一皱,猛地看向她,说:“那不是蛊,是毒。鹤顶红沾即死亡,又怎会留你一口气到现在。”   七小邪眼睛猛地瞪大,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她忙补充道:“我记错了,我记错了,是鹤顶蛊!”   “有这蛊?”风清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嘲弄道,“我看你是怕被关起来,在演苦肉计吧?七小邪,你虽然是孤儿,但怎么连品行都变得这么不堪?”   早就知道风清云的性格,七小邪却还是在他说完的下一秒愣住了。   她沉默不语,低下头,在子画扇不解的注视下,抿了抿嘴角。   “我不是孤儿。”她也没有假装中毒,她是真的被人下了蛊,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下的蛊,那个人还是众人景仰的武林盟主。“我爹七不正,我娘无名氏,我家住铜雀城……”   “你连你娘的名字都记不住,还说自己不是孤儿?你还是省省劲吧,像你这样散混在江湖的人又怎么配拥有别人的信任。”风清云双手抱胸,轻笑一声。   七小邪敛下了眸子。   是啊,她品行不端,吃喝玩乐,连自己娘的名字都记不住,她又怎么配拥有别人的信任,她又怎么有资格怪别人对她不够坦诚?   不论是与重九曾经的误会,还是花无颜是她师傅这个事实,她都没有仔细想过,是她不够好,才只能得到残缺的感情。   见她沉默不语,不像平日里的那个七小邪,风清云竟有些不习惯,他看向她,却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九宗秘籍》我自会去取回来,姑且饶你一命,莫要再招惹是非。”风清云第一次见七小邪这般模样,忽然有些束手无策。   七小邪抬起头看了眼神情复杂的子画扇,又看向冷着鹰眸的风清云,说道:“我是真的被下了蛊,而且是十几年前就被下了。”   子画扇与风清云同时怔在了当场,只听七小邪轻轻说道:“我爹是曾经的武林盟主。”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忽然投入平静的湖面中,惊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孩童追逐的声音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小贩吆喝声远远传来,墙上贴着的通缉令已经被撕掉,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一样。   “小二,我要一道盐煮猪舌,把血水焯干净!”七小邪走进一家客栈,刚进去,热情的店小二便迎了上来。   “好嘞!一道盐煮猪舌,血水焯干净——”小二扭头冲着厨房吆喝一声,将桌子擦了擦,点头笑了笑,又去迎下一位客人了。   将行李放到桌子上,少了两样宝贝的行李已经没什么价值,七小邪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门外一阵银铃轻响,七小邪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仿佛看见那熟悉的红衣飘过,面纱飞起,马蹄轻敲。   “客家,猪舌来了!”桌上忽然放上一只盘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店小二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慌乱地拿起筷子,夹了好几次都没能夹住猪舌。   一阵清香从身旁一晃而过,七小邪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前方,一个身穿妖娆红装的身影从桌子旁擦过,红纱向后掀起,青丝飞舞。   七小邪忙低下头去,恨不得将脸埋进盘子中,她一个劲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过了许久,她缓缓抬起头,只见那熟悉的红影已经向楼上走去,她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筷子。   “小二,结账,不用找了!”她丢下一块碎银,抓起桌上的行李,匆匆离开了客栈。   平复下不安的心,七小邪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确定这里是将军府后,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大门。   很快大门便打开一条缝,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露出脸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七小邪,似乎在想这清秀少年是谁。   “您找谁?”他眯了眯眼睛,客气地问道。   七小邪一见来人只将大门打开一条缝,有些不满道:“我是来找人的,我认识你们古小姐。”   老管家脸色有些难看,似乎很难将自家那个乖巧的小姐与眼前这穷酸少年想到一起。   “莫要满口胡言,若是来找将军,就请出示邀请函。”老管家见她不客气的模样,有些愠怒。   七小邪皱着眉头歪了歪头,说:“我没有什么邀请函。”   老管家瞪了她一眼,说:“又是来捣乱的!”说罢,就要将大门关上。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马蹄声。   七小邪转过身去,只见三匹马向这个方向走来,骑在马背上的人均是一身铁甲戎装,两旁骑着枣色马的男子五官端正,虎背熊腰。中间那匹黑马上则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漂亮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红润的菱唇轻轻抿起,一头长发用银冠高高束起,随风飘动。   七小邪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少年,只觉得那双眼睛分外眼熟,她试探着轻声叫道:“可?”   少年低头看向她,漂亮的眸中毫无波澜,在听到那个字的一瞬间,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捉不住的情绪。   七小邪皱起眉头,刚要说话,就听身后那老管家欣喜的声音响起:“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七小邪瞪大了杏眸,他真的是尹可?   一瞬间,她又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她记得花无颜说过,尹可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任何事了。是与那场劫镖有关吗?   想到那次劫镖,七小邪的心被狠狠揪起,那是她不愿想起的一幕。   少年下了马,老管家和几个侍仆立刻迎了上来,几人进入大门,七小邪瞪着眼看着几人进去的背影,忽然俊美少年回过头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好听的声音轻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七小邪大喜,忙跟上前去。   老管家转过头来瞪了七小邪一眼,没有说话。   将军府的人一听少爷回来了,纷纷出来迎接,古安安在看到七小邪的那一瞬间眼睛一亮,忍住不向她跑来,小脸红彤彤的。   古将军英眉俊颜,高大的身子魁梧而又健壮,与一旁温柔贤淑的将军夫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古清然在看见爹娘和妹妹后终于舒展开清冷的眉眼,弯唇笑着,漂亮的眸子仿佛夜空的晨星。   “这位是?”古将军注意到一旁的七小邪,礼貌地询问道。   “我的朋友!”   “我朋友。”   几乎是同一时间,古安安和古清然一齐说道。   将军与将军夫人均是一愣,七小邪看了眼中略微惊讶的古清然一眼,弯了弯嘴角。   一旁的古安安则是抿了抿小菱唇,不满地看了看哥哥,说:“他是来找你的。”   将军夫人看了古安安一眼,温柔地笑了笑。   将军则是看了古清然一眼,说:“难得听闻你交了朋友,带你的朋友在府里随便转转吧。”说罢转过头对着七小邪礼貌一笑,与夫人和女儿一同走了。   院中。   七小邪跟在古清然身后走着。   忽然,古清然转过身来,七小邪没回过神,愣是撞了上去。   她揉了揉鼻子,一瞬间,一股熟悉的感觉从脑中飘过,她摇了摇头,让自己强行不去想那个人。   “好端端的突然停下来做什么?”她不满地嘀咕一声。   曾经那个一双灵眸的小乞丐如今地位已经高过她,他漂亮的眸子看向她,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七小邪揉着鼻子抬头看向他,见他愣在一旁,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气急地走到前面去了。   手腕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七小邪转过头来,一脸的不解。   古清然定定地看着她,轻声说了一句:“好邋遢。”   一瞬间,七小邪气得眼睛都瞪了起来,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走了回来,坏心思一闪而过,道:“可有洗浴的地方?”   铜镜中,一张绝色的脸蛋上是一双盈盈杏眸,微张的菱唇红润饱满,白皙的双颊染着淡粉,还湿漉漉地滴着水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曼妙的身子裹在宽大的衣袍下,尽管身上穿着男装,但也丝毫不会使那张漂亮的脸显得逊色。   七小邪伸手整理了一下袖口,确定衣冠整齐后站起身来。   如今她已经不需要易容,何况行李中的易容膏已经所剩无几。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七小邪轻轻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杏色长袍的俊美少年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究竟是谁?”   七小邪将扶在檀木桌上的手放下,弯起唇一步一步走向他,说道:“连老大都不认得了,枉我曾经有你这个小弟。”   古清然愣了一会儿,忽然一把拉住她,原本清冷的眸子泛上一丝水雾,漂亮的脸上尽是欣喜与想念,“老大,是你?”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他忙松开手。   七小邪狡黠地笑着,尹可那个小乞丐曾经脸上灰不溜秋的,如今洗干净了居然也是美男一个。而他也不知道她是个女人。   “你居然没失忆?”她笑着。心里却暗暗想,花无颜为什么要告诉她尹可已经失忆了?   古清然漂亮的眸子一闪,蒲扇般的睫毛扇了扇,轻声道:“我又怎会轻易忘掉过去。”他沉默了两秒,又说,“我本就是将军的儿子,从生下来就被人劫走,我爹找了我十几年,我们才终于得以相聚,我不想告诉他们我的过去,我不想让他们自责。”   七小邪忽然想起自己的遭遇,尹可能找到自己的亲人,而她,从一开始就注定再也不会拥有亲人。   她低下头,忽然想起竹子的事,她翻了翻行李,将两根翠竹取了出来。   古清然在见到翠竹的那一瞬间一晃神,看向她。   七小邪一脸认真地说:“这两根竹子是谁给你的,你记得吗?”   古清然想了想,轻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一个男人送给我防身用的,他见我被人欺负,便将它们送与我。后来我听几个乞丐说,他是武林盟主,不知真假。”对于他而言,这仅仅是两根不值钱的竹子,却使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烈日高照的中午,那个一身穿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耀眼的阳光下提起玉箫为他吹奏一曲仙音的那一幕。   七小邪看向他,又问:“你可记得他的模样?”   古清然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只记得他说过一些话。他说他也有个我这般大的女儿。他问我的名字,我没说,但他却告诉我他女儿的名字,好像是叫文俏月。”   文俏月?这会是她的名字吗?   七小邪心里忽然一暖,这种感觉很快消失,她神情认真道:“你能将它给我吗?”   古清然点了点头,漂亮的眸子染上一丝不解。   七小邪握紧了竹子,说:“你现在是将军之子,认识很多人,你知道谁会解蛊毒吗?”   古清然忽然蹙起眉头,略微紧张道:“你中了蛊毒?”   七小邪点了点头,有些愤恨地说:“是百尸蛊,在我体内已经有十几年了。”   “百尸蛊是良蛊,并不算毒。”他听说过这种蛊,这种蛊极其稀有,就是爹也没能弄到它。   七小邪仿佛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不自觉提高音调:“良蛊?那为什么我会病发?”   “百尸蛊极其难得,是罕有的良蛊,它能保人百毒不侵,但若碰上极其阴狠的毒,则会反噬,形成另一种蛊。”古清然一脸担忧地看向她,“我知道一位江湖神医可以解蛊毒,却在很远的道文镇。他住的地方一般人找不到,但爹爹曾送我一份图纸,我将它给你,上面就是神医的住址。”   他命人拿来一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果真放着一卷图纸。   七小邪接过图纸,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开始变暗的天,转过头对他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去道文镇了,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说罢,勾唇一笑。   古清然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的双颊染上绯红,点了点头。   “好。”   原来她一直错怪了那个她毫无印象的爹。   是谁害死了爹娘,江湖又为何十五年以来都没有盟主上位。作为存活下来的血脉,她一定要将十五年前发生的一切弄清楚。   七小邪走出将军府,借着微弱的月光打开图纸仔细观察着。   “好复杂的地形!”她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惊呼出声。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七小邪眉头一皱,迅速将图纸塞进怀中,她侧过身去,一瞬间一把匕首寒光闪过,从她身旁擦了过去。   有人偷袭她!   七小邪刚躲开袭击,从黑暗中又窜出来几个蒙面人,他们阴狠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光,看起来十分狰狞。   “大哥,我现在身上没有值钱的宝贝了,唯一一点银票,你们拿去吧,别杀我就行。”她忙将手伸进行李中,掏出江南雪的那只荷包,向他们身上一丢,转过身去就要使轻功逃跑。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身后的几个蒙面人将她围住,七小邪还没反应过来,后背被人猛地一袭,一瞬间,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位了,七小邪瞪大了眼睛,咬着下唇半跪在地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   一把匕首直直地****她的腰间,冰凉的触感与剧烈的痛感传来,七小邪倒在地上,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血浸湿了衣裳,她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痛,慢慢闭上眼睛。   她七小邪活了这么久,到最后竟然是被偷袭致死。早知道,当初就一本正经地学一些武功……   “师傅。”她颤抖着睫毛,喃道,“花无颜……”   耳边忽然变得很安静。   紧接着,她仿佛听见风声逐渐加速,几道利器与肉体相接的声音传出,也有痛呼与哀号的挣扎声。熟悉的香气飘过,夜空下,有一双手将她温柔地抱起,腰间的匕首被他以最柔的动作拔出。   尽管这样,七小邪还是在半昏迷中痛呼出声。   她睁开杏眸,却看见一张绝美的容颜,上面写满了哀伤、心痛与愤怒。   他抱着她远离这充斥着血腥味的地方,红衣飘动,银铃轻响……   客栈中,烛火摇曳。   朦朦胧胧间,七小邪睁开眼睛,腰间的痛感已经消失大半,身子除了有些无力,并没有其他不适。   她伸手揉了揉脑袋,她明明记得自己倒在了地上,为何醒来后会躺在床上?   “可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七小邪猛地抬头看去。   那熟悉的五官,妖娆的红装,还有清冷的表情,无一不诉说着他的悲愤。   七小邪低下头,却又在下一秒抬起头,用着质问的眼神看向他,说:“你凭什么生气?就凭我丢下你一个人离去?”   她永远也忘不了她从遥远的东边走到京城的那些天,充满了孤独、绝望和冰冷。   花无颜看着她,轻声道:“很有趣吗?”他忽然将手中一物丢掷在地,“你拿它去换解药,换到了吗?”   七小邪看向地上那物,眼睛倏地瞪大,那是《九宗秘籍》下册……   “不对……”她瞪着眼睛喃喃道,“我没有拿它换解药……”   “风清云的东西,你敢随便乱给别人,你不要命了吗?”花无颜紧紧地盯着她,“你没有拿它换,它为什么会在南楚练那里?”   七小邪惊慌失措道:“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要解药,这是之前……”忽然她停止解释,受伤地看着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南楚练对你是什么感情瞎子都看得出,我知道你是我的师傅,但我甚至对你没有更深一分的了解,你凭什么对我发怒?”   花无颜看着她,漂亮的脸上满是自嘲,“师傅又算什么……是我让你跟在我身边,这一切是我带给你的伤害,你为什么执意要走,你知道那天你离开后我是什么感受吗?”   七小邪想起那天晚上,她推开他冲出门外的那一幕……   她的眸子有些黯然,轻笑道:“《九宗秘籍》只是我为了救下凌落和南楚练做的交换,与解药无半分关系。”   一片沉默。   过了半晌,花无颜突然道:“现在没事了吗?”   七小邪有些不解,问:“什么没事?”   花无颜的眸中忽然泛上温柔,道:“你身上的蛊毒。”   七小邪愣住,她将从南楚练那里拿来的瓷瓶握在手心,里面装着的是给他的解药。   难道,他以为她去要的是百尸蛊的解药?   “这是七踪绝的解药。”她将手摊开,一个小巧的瓷瓶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花无颜愣住了,他静静地看着那只瓷瓶,也将手心打开,轻声道:“后来,我也去要解药了。我去了之后,她告诉我你用《九宗秘籍》换走了百尸蛊的解药。”他的手心,也躺着一只漂亮的小瓷瓶。   七小邪怔怔地看着他,小声道:“难道你不信我吗?”她笑得有些无力。   花无颜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却满是柔情。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说道:“这是百尸蛊的解药。”他为她寻的。   他早就看出她身上的蛊已经反噬,他身为一代鬼主,对南楚练那般温柔也只为换取一份解药。他与南楚练从小便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一个炼毒,一个操控死士。   七小邪抬起头,看向他,忽然眼泪一涌而出。   烛火摇曳,万籁俱寂,帷幔垂下,银铃轻响。   她将瓷瓶交换,举着小巧的瓶身深情地看着他,柔声道:“执子手,天长地久。”   他不尽温柔地同样举起小巧的瓷瓶,温和道:“愿与你,百岁无忧。”   晃动的烛光下,珠帘缠绕,夜空静谧,红尘如斯。   朦胧间,仿佛有一娉婷少女立于窗前,她脸上两朵粉云,秀眉青黛,透着灵气的杏眼微微睁着,眉眼间画长了眉线,紫花衣裳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材,微敞半领,两缕青丝轻搭在修长的玉颈旁。云髻间,宝玉的发钗上龙凤缠绕双飞着,窗外七彩宵火向远方延伸,身后朦胧客影成了她的点缀,女子仿佛缓缓弯起嘴角,翦翦秋瞳,发簪轻摇,便是一朝龙凤齐飞。   仿佛觥筹交错,两人同时举起手中瓷瓶,仰头饮尽……   “这店家怎么这样,没有一号房难道要我们教主睡地上?”一个白衣女子愤愤不平地看着支支吾吾的店家。一旁身穿蓝色罗裙的女子提剑站着,也不劝说。而一旁身穿一袭宝蓝色长袍,带着玉面具,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眸的男子则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店家擦了擦头上的汗,心想这姑娘怎么这般无礼,嘴上却礼貌道:“还有几间下等房,几位将就一下吧。”   “你要我们教主住下等房?你是想关店了吗?”白灵怒极反笑,道,“没有一号房就让他们腾出来,我们出两倍银子。”   店家沉默了一阵,说:“这……”   “我们出三倍,不让。”一道清脆好听的女声传来。   白灵瞪着眼睛转过头去,却在看到人的那一瞬间张大了嘴巴。   眼前女子一身桃粉色罗裙,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一根发带扎起,绝美的小脸上五官灵动,漂亮的杏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白皙的小手轻轻拽着一人的袖子。视线再挪到那人身上,一身妖娆的红装,本是耀眼的色彩却让他穿得无比合身,倾城的容貌,那看着女子的眼中是不尽的温柔,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对神仙眷侣,无比般配。   而一旁的重九则是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他看向红装男子,下一秒又将视线移向一旁笑靥如花的女子身上,眸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问清莲,白灵,还有……教主!”七小邪拍了拍手,从花无颜身边走了过来。她看着众人均是惊讶的表情,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疑惑道:“蛇女他们呢?”她记得白灵的身边总是少不了蛇女他们。   白灵摇了摇头,说:“从早上就没见到他们。”   七小邪看向重九,只见他微微弯起嘴角,对着她笑了一下。   七小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等她开口说话,一只手便将她拉到身边,七小邪弯唇一笑,抬头与花无颜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对视。   忽然间,客栈门口变得嘈杂,七小邪不解地转过头去,只见无数围观的人群将客栈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不多时,人群渐渐向两边疏散开,几个身影向客栈里走来。   七小邪在看见来人时,眸中闪过一丝惊恐,很快,这抹恐慌感便消失。   花无颜握紧了她的手,七小邪弯了弯嘴角,静静地看着来人。   来人身穿紫色罗裙,玲珑宝簪绾起仙人般的发髻,绝色的脸蛋上两道柳叶眉,灵眸中染着参不透的情绪,小巧的鼻,粉颊诱人,红唇微微张开,贝齿露了出来,整个人美得犹如仙子。她长长的袖下两只手轻轻叠在身前,脚下一步一步地向这边走来。   南楚练。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的半张脸都被蒙住,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露出来,额前碎发随风飘动,一头青丝用银冠高高束起。他的手上戴着手套,足蹬长靴,看起来十分神秘且俊美。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白灵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然而,重九和问清莲在看到其余人的时候,纷纷皱起了眉头。   平日里,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蛇女、万生他们,如今统统站在了眼前这个陌生女子的身旁,他们面无表情,犹如死士般不知人间冷暖。   七小邪抬头看向花无颜,花无颜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眸中的温柔却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七小邪低下头去,没注意到花无颜眼中的一丝紧张。他在怕。他怕今天,他就将与他心爱的女子分别。   “好多人啊。”南楚练弯唇一笑,长袖轻轻遮住菱唇。   “今天这客栈,怎么这么多人。”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的确。”另一道阴沉的男声。   七小邪向门口看去,只见一袭白衣的子画扇挑着凤眸向里面看过来,忽然与她对视,红唇勾起,竟然向她抛了个媚眼!她浑身一麻,而一旁花无颜则是眼神一暗。   而他身旁一身黑袍的鹰眸男子,不是风清云,还会是谁?   这两个人怎么也过来了?   七小邪看着一客栈挤满的人,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她觉得,或许今日一聚,将会是一切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刻。 第十四章 花间良人归   清晨,原本空荡荡的客栈因为众多人的到来,变得拥挤起来。   小二和店家被挤到一旁,知道这些人中不少都是江湖上有来头的,加上九王爷与官府总督的到来,更是让他们不敢喘息。   白灵紧紧地看着一身黑衣的凌落,而后将视线转到蛇女等人的身上。蛇女依旧头戴白帽,露出蛮腰,手臂上缠绕着一条吐着红舌头的毒蛇。一旁是虎背熊腰的万生,再旁边则是妾瑛,就连佝偻着背的鲁伯此刻也是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波澜。   “你们……”白灵的声音变得不稳,“你们怎么了……”她看着站在中央一身紫色罗裙的南楚练,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腾。   七小邪冷眼看着双手轻轻交叠在身前端庄站着的南楚练。   竟从东瑶城追到了京城,她究竟有何目的?为何这么多人与她脱不开关系,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花无颜低头看向七小邪,轻轻攥紧了她的手,将七小邪的心绪拉回。七小邪抬头看向他,微微弯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很好。   南楚练看到两人间这一细微举动,忽然勾起菱唇,在这鸦雀无声的客栈中,用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调道:“我来带鬼主回去。”说着抬起手臂,伸出纤长的手指,缓缓指向花无颜。   鬼主?花无颜是鬼主?那个操控万千死士,杀人于无形间的鬼主?   七小邪愣怔住,她曾听说书人说过这两个字,在她的眼中,鬼主就像魔王般是个可怕的存在。她的呼吸忽然变得不稳,为什么她到现在才知道他的身份?并且,一代鬼主为何会收她一个乞丐做徒弟?   见南楚练纤长的手指稳稳地指着自己,花无颜微不可察地皱起眉。七小邪眸子一凛,刚要说话,便被人抢先一步。   问清莲看着南楚练,清冷的声音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你又是何人,语气如此狂妄。”柳眉下一双清冷的眸子中染着不屑,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出现隐隐的愠怒。   南楚练看向问清莲,不紧不慢道:“玉璇玑曾经收过两个徒弟,一徒主修炼毒术,一徒操控死士。”她的声音像是一把无形的锤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每个人的内心,“我四岁便被收入门下,无颜六岁被师傅领回来。十年后我二人出师,以玉璇玑门下规矩,此生他收的两个徒弟便要结为夫妻。我们成亲那晚玉璇玑死了,无颜为了给他守孝,毁了婚约。其间,江湖动荡不平,我发现玉璇玑死前研制的绝毒‘红花散’少了一份,紧接着,曾与玉璇玑有过交情的武林盟主便死了。十五年过去了,这个灭了武林盟主全家的人还未被发现,但那天被人偷偷带走的孩子,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替亲人报仇了吧?”   七小邪浑身一僵,她有些怕知道真相。她只是一个在江湖上混的小人物,如今忽然被卷入一场十几年前的纠纷,她竟变得畏缩了。   一旁重九看向南楚练,漂亮的唇轻启道:“你非正道亦非魔教,岂会好心管江湖上的琐事,怕是有什么目的,来助自己完成心愿吧?”   一旁的子画扇听得有些头大,他看了一眼这个长得比自己还漂亮的紫衣女子,心里觉得有些压抑,她为什么长得这么美?他九王爷以后还怎么混?   南楚练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道:“重公子来回换身份,怕是想躲避什么吧?经营‘月满花舟’不过是你用来打听江湖消息的一个幌子。我确实不是什么正道人士,对江湖琐事也不感兴趣,但既然绝毒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我便有必要将一切说明白,免得有人怪罪于我,找错了报仇对象,我岂不是很冤枉?”   七小邪紧紧盯着她,没注意花无颜脸上泛上的一丝苍白。   “令妹明明是你身边那位白衣姑娘,却为何让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当副教主,怕也是有所隐情吧?”南楚练将视线移向一旁静静站着的问清莲身上,轻笑一声。   重九脸色微微一变,原本红润的菱唇渐渐泛白。   “美人,你说了这么多,无视我二人存在,我二人是不是该识相点先离开?”一旁的子画扇凤眸看向南楚练。   南楚练这才看向子画扇,又看向一旁脸色阴沉的风清云,抿唇一笑,轻声道:“不,现在走不是时候。”说罢,又转回头去,似乎不愿透露更多。   “你应该很疑惑我身边这个黑衣人是谁吧?”南楚练看向面色惨白的白灵,继续道,“一向与你要好的这些属下,如今统统站在了我的身边,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恐慌?不必害怕,你的秘密我早已知晓,害怕也已经晚了。”她的声音温和,很难让人想象她说的话是如此毒辣。   白灵的身体轻轻颤抖,说道:“他是……”她不敢看凌落的眼睛,也不敢看蛇女他们,“你究竟有何目的,要将他们安排在我身边,如此之久……”   似乎问到了她最感兴趣的问题,南楚练向前走了两步,看了桌凳一眼。一旁回过神来的凌落忙上前一步,将桌凳擦了擦,又退后。   她拢起裙衫,在凳子上坐下,看向白灵,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很有趣,明明是妹妹,重公子为何会喂你‘痴儿草’,将你十岁前的记忆都抹掉。”   白灵脸色一变,脑中猛然闪过令她的头剧烈疼痛的似梦境的一幕——   屏风后,年幼的她瞪大了眸子,听着那个背对着她的白衣男子与哥哥说着那些令她不敢相信的话,她只是想躲起来让哥哥找不到,却不小心听到了让她感到天崩地裂的事情……   她不小心碰倒了屏风,接着眼前是一片空白。   朦胧间,她哭着喊着后退,却被人抓住手腕,强行灌下热乎乎的汤药,紧接着,一切都化作破碎的水中月……   猛地,白灵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笑得温柔的南楚练,又快速转头看了面无血色的重九一眼,向后倒退着,不敢相信眼前的教主会是她的哥哥……   “不可能……”她抱紧了脑袋,身子似乎要倒下去,“不可能……”   南楚练掩唇一笑,似乎很喜欢看白灵现在的表情,她回头看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的凌落一眼,道:“凌落。”   凌落利索地跪下,一只手搭在支起的一条腿的膝盖上,低头道:“属下在。”   她看向重九,嘴上却对着凌落继续说道:“把你的蒙面之布摘下。”   凌落低着头,伸出手将脸上的蒙面之布从脖子后解下,露出一张妖娆的面孔,漂亮的眼眸此刻无情无欲,少了分往日的灵动。   七小邪看着凌落一动不动地跪在那端,眉头深深蹙起。为何重九身边处处都是南楚练的卧底,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南楚练瞥了七小邪一眼,继而看向脸色大变的重九,弯唇道:“没想到他会活着,对吧?他身上有我特许他佩带的绝毒,只是没想到被你们发现得那么早。将他接回宫后我没有治他的断手,而是让他尝尽痛痒的滋味,只为了让他记住,我的下人不允许有任何失误。”   七小邪脑中忽然闪过一张巧笑倩兮的小脸,她直直地看向南楚练,质问道:“你曾经也在我的身边安排过眼线?”   南楚练看向她,眼中含笑,轻声道:“你是说魅瞳吗?她也是个废物,不过留她无用,已经处死她了。”说得轻松得好像只是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   七小邪颤抖着唇,眼中满是愤恨。南楚练却视而不见,看向一旁日夜思念的人,眸中多了一分柔情,“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介意,我只要你就好。”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只是在对自己的恋人诉说着衷肠。   子画扇看着这个女人,叹着气摇了摇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七小邪低垂下头,她不敢去看花无颜,心里隐隐泛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日,在花舟上抢走我玉面具,让我身份暴露的人,可是他?”一旁沉默很久的重九忽然说道。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凌落。   南楚练看向他,无辜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是鬼主的死士,安排也是鬼主安排的,而非我所为。”   重九看向花无颜,发现花无颜也正盯着他,眸中满是深不可测的神色。   七小邪的心里有些惶恐,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花无颜了,他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重九与他之间又有什么过往?   问清莲也看着花无颜,白灵也转过头看向他,就连一直低着头的七小邪也颤抖着抬起头,看向这个她所深爱的男人。   “你们都知道武林盟主一家遇害的那一晚,侥幸存活下来的那个人是我?”七小邪的声音有些不平稳,她静静地看着花无颜,“因为我身上有武林盟主的东西,那两根竹子曾被人发现过一次,但那时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重九的眸子一闪,却没有说话。   七小邪又继续说着:“因为通缉令,让你知道我的下落,发现我在乞丐群里,于是你利用乞丐们引我出来,这一切都是早已布设好的陷阱?骗我说尹可已经失忆,就是为了不让我去京城找他,怕我知道自己是武林盟主的孩子。你却不知道尹可他根本不懂什么秘密,他只告诉我一个叫做‘文俏月’的名字。你早就发现小铜的身份,却迟迟没有告诉我。羚羊三煞是你派来想要带走小铜的,却没想到蒙在鼓里的我执意要她留下,所以你没能将她支开,反而毒煞还害我命悬一线,整日带着随时会失去的性命过日子。你指使凌落去花舟抢走重九的玉面具,是为了让我发现他的身份?其实,我早就知道重九是穆灵端,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看他的眼睛我就看出来了。你发现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又以回去取百尸蛊的解药为借口,装作很关心我。南楚练是你的师妹,不可能真的给你下毒,你是想骗取我的同情吗?你隐瞒我这么多,但你竟是我的师傅,偏偏又是害死我全家的仇人,你让我跟随你、爱上你,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让我一辈子都活在阴谋中吗?”   她慢慢退后一步,眼里含着泪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花无颜看着她,嘴却像被堵住了般,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无措地看着她一步一步离他远去。   “等一等。”一旁沉默许久的问清莲忽然开口,看向笑得十分开心的南楚练,“若他是害死武林盟主的凶手,又为何会牵扯到我们这边?”她越发感觉,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一个诡计。所有人都深陷其中,找不到出路。   南楚练微微张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向问清莲,说:“你也是孤儿对吧?如果蛇女说的没错,你是重公子领回来的,并且凌落说过,你以前的师傅似乎是七小邪后来的爹?”她用手撑住下巴弯唇一笑,“还有,我似乎没有说过无颜是害死盟主的凶手啊。凶手,当然是另有其人。”   所有人的脸色均是一变。   看了许久戏的风清云嗤笑一声,暗想,这女人倒是很会玩弄人。   七小邪抬头看向花无颜,眼中却依旧是冰冷一片。   “我是孤儿又怎样,你不是也从小就失去了爹娘。”问清莲轻轻笑了一声,尽管是冷笑,却仿佛乌云后的阳光那般绚烂。   仿佛被说到了痛处,南楚练眸子一暗,轻声道:“你难道不怀疑自己的身份吗?”   “有何可怀疑?”问清莲反问道。   南楚练继续说:“七不正和他夫人一同死掉后,七小邪被无颜带走,你被重公子带走,你不觉得这好像是约好的吗?”她轻笑,看向重九,“他给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职权,让你小小年纪就成了副教主,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你不会怀疑?”   问清莲眉头一皱,却没有看向重九,静静道:“为何怀疑?有吃有穿,还有权,我为什么要自寻烦恼?”   仿佛被她的反问质问住,南楚练轻嗤一声,须臾,看向一旁已经愣住的七小邪,说:“身体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她似乎比你更容易满足。”   话音刚落,全场震惊。   一贯镇定的问清莲猛地看向七小邪,七小邪则是睁大了杏眸,看向南楚练。   南楚练在每个地方都安排了卧底,这么多年,原来她将一切都已经打听清楚。七小邪紧咬下唇,在江湖中闲散惯了,忽然间被卷入这场纠纷,她的反应比起问清莲的确太过激烈。   但,问清莲……竟是她的亲人?   “因为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妹妹,你竟不知自己与妹妹生活过一段时间。明明对面站着的就是亲人,却一直不知道,是不是很有意思?”南楚练看着七小邪,“是不是很想感谢我,让蒙在鼓里的你们从鼓里出来?”   七小邪转过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问清莲,内心涌上一股喜悦,也涌上一股烦闷。她觉得自己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为什么面对南楚练,她有种自己被操控的感觉?   子画扇看着七小邪,凤眸中满是有趣的色彩,他怎么一直不知道原来七小邪还有个亲生姐姐?这姐姐和她的性格可真是判若两人啊。因为是局外人,他很难理解局内人复杂的心情。一旁的风清云则是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如果说他和子画扇与这场纠纷无关,为何这个女人留他们下来?莫非……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走进了这场迷局中?   “重公子,你的爹娘,是被武林盟主害死的吧?”南楚练静静地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面色大骇的话。   见所有人都是惊讶的表情,她又说:“罗门教是魔教,以宝物‘双绝’闻名江湖。江湖中人总是认为魔教的一切都是魔道。武林盟主为了‘双绝’,又以灭魔教是正道为由而杀害了你的双亲,夺走了‘双绝’,这才是你心生怨恨的原因吧?”她看着重九,不顾旁人惊讶的注视,继续说着,“你与无颜本是好友,或许现在表面上也是,但你为了复仇,向无颜要了红花散,你这么做不仅害了武林盟主一家,而且将无颜连累其中。不过你保留了内心的一份仁慈,将盟主的两个女儿分不同的时间安排到了铜雀城的一户江湖人家。又在那对夫妻去世后将文清莲带走,改姓为‘问’,而无颜则是带走了失去‘双亲’在街头乞讨的七小邪。你的妹妹偷听到你害死盟主的秘密,因此你又抹去她的记忆。我说的对吧?”   她一口气将所有事情全部说出,许久,所有人都没从真相中缓过神来。   七小邪错愕地看向重九,而重九似乎已经释然了般,弯唇一笑,似是在自嘲,看了花无颜一眼,轻道:“我是对不起鬼主,也的确背负了血债,我愿意承受这一切后果。”   南楚练弯唇笑着,又开始看好戏。   愣了很久的问清莲忽然说道:“你不欠我,我无需讨债。”是的,她认为重九已经将一切都补偿给她。十五年前的江湖在百姓看来十分太平,有血有肉的侠客在江湖中谱写一首首荡气回肠的绝唱,却无人知晓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正道自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却固执地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而这命债,也是情理之中需要偿还的。   重九看向问清莲,却忽然听七小邪的声音响起。   “除了百尸蛊,所谓的爹娘从未给过我什么,一切扯平。”她看向重九,与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对视。   花无颜抬头看了重九一眼,轻道:“无碍。”   一瞬间,有很多恩恩怨怨在悄悄释然。   花无颜看向七小邪,七小邪也在偷偷看向他,对视的一瞬间,七小邪猛地低下头去,心仿佛要跳出胸口。   那双黯然的桃花眸忽然充满光彩,冥冥之中,似乎有根线在牵引着他向前走着。   南楚练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听子画扇说:“说到头来,还是没我们的事。”   南楚练看向他和风清云,又换上温和的笑容,道:“怎么没有?那让江湖所有人钦羡的‘双绝’,可正是冰蚕鞋与《九宗秘籍》。”看着子画扇与风清云惊愕的表情,她满意地笑着,“很惊讶?”   十五年前江湖上人人为之洒热血抛头颅的两样宝物,最终却落到了江湖之外的皇宫中人手里,这无疑是对那番血雨纷争最好的讽刺。   子画扇不自然地笑笑,道:“还真有些惊讶。”他看向重九,苦笑,“改日将宝贝送还,定不食言。”   “一样。”一旁惜字如金的风清云低沉地说道。   重九眉头轻蹙,轻启唇刚要说些什么,一旁南楚练忽然站起身子,看向众人。   “我将这一切统统说出来,只为了一个目的。”她将视线投向花无颜,“我对你们的江湖恩怨毫无兴趣,我只要无颜跟我回去。我已经将一切真相说明白,江湖中人,讲的就是一个仁义。七小邪,我帮助你将一切解开,你必须答应我离开无颜。”   她转过身去,看向一脸错愕的七小邪。   七小邪看向一旁的花无颜,从他眼中她看到了紧张、不安,还有不舍。   忽然间,胸口处传来一阵刺痛,痛感钻心,仿佛有一种东西将她全身的骨头都勒紧,那种蚀骨的疼痛,比以往来得更猛烈。   七小邪痛得扶住桌子,额头上细汗汲汲,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花无颜脸色一变,上前快速点了她几处穴位。但并不管用。   七小邪皱起眉头,努力呼吸着,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有喝下解药,为什么百尸蛊还在她的体内不断反噬?   重九不安地站起,紧紧盯着七小邪痛苦的脸看,眼中一抹心痛闪过。问清莲快步走过去,白灵顾不得其他,也冲了过去。   花无颜冷冷地看向南楚练,质问道:“你给我的解药是假的?”   南楚练眸中闪过一丝不快,却依旧温柔道:“我从不会给你假药。只是我将解药调换了,实际上,七小邪拿走的七踪绝解药才是百尸蛊的解药。”她看了痛苦的七小邪一眼,又道,“百尸蛊是玉璇玑送给文箫声的,我自是有解药。当蛊从身体中离开,那才叫真正的解开了。”   七小邪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但她却听清楚南楚练说的话,她深深地皱着眉头看向花无颜,他真的中了七踪绝的毒?   七小邪紧咬牙齿,她真的小看南楚练了,她用十多年的时间将所有事情都打听清楚,又怎么会是仁慈的人。   “羚羊三煞是我派去的,那三个废物也不中用,好在毒煞按我说的给你下了邪毒,百尸蛊遇到邪毒,必会变为毒蛊,正合我意。”南楚练轻笑出声,看着七小邪,仿佛很是享受她痛苦的表情。   子画扇咬了咬牙齿,阴着凤眸看向南楚练。风清云一把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动。   扑通一声,楼梯处传来一声闷响。   除了七小邪,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客栈的店家脸色铁青地倒在地上,七窍正不断向外流着黑血。   是毒!可是……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重九凝起眸子,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店小二的鼻子中也缓缓流出黑色的血,不一会儿,整个身子也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花无颜一心只在七小邪身上,见七小邪意识模糊,呼吸急促,他除了不安还是不安。   “我若想让你们死掉,随时可以。”南楚练忽然阴狠一笑。   只见蛇女手臂上的毒蛇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楼梯处,正从店小二身下探出头来,不停地吐着染着血的红舌。   “我们走吧。”花无颜忽然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南楚练。   南楚练的脸上忽然变得欣喜,像是宝物又找回了般,她弯起嘴角。   七小邪虽然意识模糊,但她隐隐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渐渐离她远去,她想要伸手去抓,但没有任何力气。   她仿佛听见花无颜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按着你的图纸去道文镇找神医。”   七小邪感觉自己的视线有雾气氤氲。   “执子手,天长地久;愿你我,百岁无忧。”   在她意识完全消失前,她听见这么一句话,仿佛飘进了遥远的空中,回到了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   耳边仿佛有银铃飘响,一抹红装飞舞,腰间挂着的玉饰随着白马的行进,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重九怔怔地看着花无颜与南楚练离去的背影,问清莲走到七小邪身旁,将她抱起。白灵看着水月头也不回地离去,眼中满是茫然。忽然间,水月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好似强忍住回头的冲动,手中的长剑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白灵忍住眼泪,悄悄弯起嘴角。   子画扇将视线收回,看了风清云一眼,与他一同走到七小邪身旁。   重九伸手将脸上玉面具拿下,俊美的脸露了出来,看向二人,又低头看向七小邪,轻声道:“以后,由我来照顾她。”   子画扇勾唇一笑,对着重九说道:“我九王爷虽然爱慕美色,却不会夺人所好。因为我和风清云欠你人情,且尽力帮你一回。”   重九错愕地看向他。   子画扇笑弯了凤眸,说:“我认识道文镇那神医……”   檀香袅袅,阳光洒进屋内。   一只手将几根针丢入一旁的银盆中,顿时清水里窜动着几条绿色的物体。   “百尸蛊已经取出,已无性命危险。倒是这良蛊罕见,实在可贵。”中年男子抬起头来,一张俊美的脸露出。   重九松了口气,低头看向躺在床上已经熟睡的七小邪,轻轻弯起嘴角,清冷的眸子泛上柔情。   “姐姐,姐姐,快醒醒!你终于肯来找我玩了!”突然一抹影子从门外快速跑进来,一把抱向躺在床上的七小邪。   重九错愕地看向来人,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娃欣喜地晃着七小邪的身子,漂亮的脸蛋上染着两朵绯云,从急促的呼吸便可看出刚才是一路跑过来的。   “这……”   韩瑾袖看着七小邪渐渐转醒的脸,高兴地笑弯了眼睛。她听爹爹说小邪姐姐又来家里,高兴得饭都没吃完就要过来,可是娘亲拉着她非要她把书背完,耽误了好久才能来看姐姐。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嘟起嘴巴。   韩长景一见女儿推搡着七小邪,忙将她拉开,对重九解释道:“这是小女韩瑾袖。袖儿,这是‘月满花舟’的舟主重公子,快打招呼。”   重九看了韩瑾袖一眼,笑道:“不用客气。”   韩瑾袖紧紧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疑惑道:“咦,你不是王哥哥呀……”片刻,又笑道,“没事,是姐姐喜欢的我都喜欢。”   韩长景见她这般,无奈地笑了笑,重九则是微微一愣。   “为什么推我,我正睡着呢,没看见吗……”床上七小邪忽然嘟囔一声。重九忙转过身去看她。   七小邪睁开眼,一见重九那张放大的俊脸,先是愣神,紧接着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坐起身子,抖了抖手臂,惊奇地发现身子竟然不酸痛了,她转过头去看向韩长景,说:“真的好了!”   韩长景眼中带笑,礼貌地点了点头。   重九看了七小邪一眼,伸手扶住她,转头对韩长景说:“已经麻烦神医多日,重九稍后带她回去好好调养。”   “重公子与七姑娘既已来了,何不多留些日子再走?”忽然一曼妙身影从门外走进,一温婉女子笑着看向二人。   “夫人。”韩长景见郁琬莹进来,忙扶她坐下。   “就是,我也想和姐姐多玩几天!”韩瑾袖抬头看向七小邪,又看向重九。   这个哥哥长得虽然也很好看,但没有那个王哥哥好亲近,怎么感觉冷冰冰的呢。她暗暗想。   七小邪伸手摸了摸韩瑾袖的头,略带歉意地笑着说:“的确不能再久留了,回去还要一些时日,并且留在这里实在麻烦你们。”   “也好,重公子毕竟是舟主,还有生意要经营,午膳后,我会安排马车送你们回去。”韩长景对着二人点了点头。   韩瑾袖嘟了嘟嘴巴,不满地低下头去。   七小邪安慰韩瑾袖几句,心里想着,重九才不忙着花舟的生意呢,他只是担心那所谓的魔教会不会已经被白灵闹翻了天。毕竟少了陪她玩的人,她一定在拉着问清莲想办法出山庄去外面转转吧!   七小邪抬头看了重九一眼,重九正好也在看她。   对视的一瞬间,七小邪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   重九一双漂亮的眸子泛上暖意,一丝笑意将冰冷驱逐。   百尸蛊已经解开,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天晴风暖。   七小邪趴在窗口,任凭雨水滑落滴溅在绣花的袖口,直到有人来访罗门教,她才披上外套,不情愿地几日来第一次走出房门。   过了小道,绕过一座假山,便走到了亭边。   七小邪望去,只见一个宝蓝色身影静静坐在亭子中央,手撑着脸颊,看向远方,染上一分哀伤。   “重九?”七小邪愣了一下,走上前去。   重九听到轻唤,转过头去,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眸子一暖。   “身子可好些了?”   七小邪点了点头,在他身旁坐下,她捏起盘子中的点心丢进嘴里,歪过头看他,“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贵客呢?”   重九提起茶盏,替她倒满一杯茶水,推到她的身前,答道:“说是去良辰亭了,我便在这等。”   “良辰亭?”七小邪嚼着点心,一字一顿地念出来,疑惑不已。   忽然,她停下动作,倏地瞪大了眸子,站起身子向亭子外面跑去。   “我去迎接客人!”   看着她跑走的身影,重九弯起嘴角温柔地笑着。   漂亮的眼眸中,却在看不见她身影的那一刻,泛上一丝寂寞。   他舍不得。   良辰亭,是罗门教其中一个花苑,说来还不如其他花苑,因为那个院子只有桃花,不如百花亭姹紫嫣红。   七小邪跑到花苑中央,站在桃树下,只是清风一吹,便有花瓣落到她的身上。   她紧张地看着周围,不停地寻找着什么,眼前只有迷离的桃花,渐渐迷离了她的双眼。   她转着身子,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在哪里?”她轻声喃道。   许久,除了风吹动的声音,她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   她失落地蹲下身子,双手环紧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不对吗?   忽然,一阵花香飘过,有一朵桃花飘在她的鼻尖,她皱起眉头,抬起头来。   一瞬间,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花中缓缓走来,仅一眼,仿佛有暗香涌动,银铃轻响,觥筹交错,红尘如斯……   七小邪瞪大了杏眸,忽然弯起了嘴角。   那双温柔的手轻轻扶起她,两人深情地看着彼此,仿佛可以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   她等了一日又一日,一旬又一旬。   终于,花间良人归来。 番外 欢喜天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静静坐在屋顶的瓦砖上,他身穿华美的杏色衣衫,稚嫩的脸上五官俊美,似是在看着远方想着什么。   本是静谧的一幕,却忽然隔空飞来一颗石子,恰好打在了少年的后脑。   少年低头看向地上滚动了两下的小石子,眉头一皱,转过身便见一玲珑可爱的少女对着他无赖一笑。少女身穿桃粉色罗裙,一头及腰墨发披散在身后,头上简单插着两枚珠簪,阳光下,碧玉闪闪发光。   “花篱卿,你都在这儿坐半天了,不怕娘知道你在偷懒打你?”少女弯唇笑着,灵眸闪烁着动人的光。她看着眼前少年,站在对面的屋顶上,双手环胸,一副气势不饶人的模样。   花篱卿站起身子,看向对面的少女,紧接着露出一抹笑容,犹如冬雪中盛开的梅花。他轻启菱唇,缓慢说道:“花瑶儿,你想死吗?”一瞬间,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原本安静的脸上浮上与之不符的轻佻。   花瑶儿见状挑衅般“哈”了一声,低头捡起一枚石子,灵眸一凛,石子嗖的一声飞向花篱卿。   花篱卿伸出左手轻松将那颗石子接下,握在掌心,看向她,勾唇轻道:“过来。”   花瑶儿脸色微微一变,将头一偏,犟道:“我偏不。”   花篱卿将石子丢下,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蛊惑道:“瑶儿,过来。”   花瑶儿转过脸看向他,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立刻乖乖低下头去,脚下一点,从那端房顶飞到这端来。   “这不是过来了吗?”花篱卿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   花瑶儿皱了皱眉头,想要将手扯回来,谁知被抓得太紧,挣扎半天都是徒劳。她低下声音说:“哥,我来找你其实就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她扬起讨好的笑,小脸楚楚动人。   花篱卿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何事?”   花瑶儿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踮起脚尖扶在他肩头,对着他小声说道:“我好像喜欢上子无忧了。”说罢,收回身子,俏脸上飞上两朵绯云。   花篱卿听后眉头一皱,看向她,道:“子无忧?上次想要偷亲你,结果被你追着打得满街跑的那个子无忧?”他开始有些怀疑她的喜好了,这样都能喜欢上?   花瑶儿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飞速抬起头,对花篱卿说:“哥帮我追求他吧。”   花篱卿像是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倏地瞪大了眸子,看着她道:“我追他?”   “是你帮我追他。”花瑶儿听后眉头一皱,补充道。   花篱卿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底下忽然传来怒骂声。   “花瑶儿,花篱卿,你们两个快给我下来!”   两人同时低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嫩绿色罗裙的女子瞪着杏眸看向他俩。   花篱卿和花瑶儿两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忙使轻功从屋顶上飞了下来,落到地上后,头也不敢抬地老实站着。   “娘。”   “会点轻功就到处乱窜,徐夫子让你们背的诗可背下了?”女子看着身前站着的二人,又将视线转到花篱卿身上,她眯了眯杏眸,道:“我刚才好像听说你要追求子无忧?我怎么记得子画扇家的那个子无忧是个儿子?”   花篱卿狭长的眸子一瞪,忙解释道:“娘,不是我,是瑶儿喜欢他!”   见娘不再紧紧盯着他,他松了口气,暗道,他看上的可不是子无忧,而是他的妹妹子无绿。   花瑶儿一见娘眯起了眼睛,顿时吓得磕磕绊绊道:“娘,我……我跟哥说着玩呢……”她摆了摆手,脚下却运上一股气,准备随时使轻功逃跑。   “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子你也喜欢?”女子皱了皱眉头。子画扇给她的印象就是不学无术,他的儿子……想就知道也好不到哪儿去。   花瑶儿听罢瞪大了眼睛,说:“娘,子无忧是徐夫子最满意的学生,他轻功比我还好呢。”   “啊,”女子弯唇一笑,眸子一闪,“还说不喜欢。”   花瑶儿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愣在当场。   “做什么呢,都站在这里。”忽然一道好听的男声传来。   犹如见到希望般,花瑶儿忙抬起头看去。   一身穿绛红长袍的男子向这个方向走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染着温柔的色彩,他一来仿佛有阵春风拂面吹来,一树梨花都逊了色。   “相公。”女子见到来人,欣喜一笑,一改刚才凶悍的模样。   男子微微一笑,低头看向怀中美人,轻声道:“可是被他们气的?”继而转头看向花瑶儿和花篱卿,柔声道,“莫要气娘,都多大的人了。让你们练的剑可练会了?”   花瑶儿抿了抿唇,“那剑法我早就学会了,倒是哥,就知道偷懒。”   花篱卿听罢皱了皱眉头,为自己解释:“我是觉得那招式太阴柔了,对我来说不合适。”   他娘瞪大了杏眸,看向花篱卿,道:“那是你爹以前经常使的剑法!”   男子看向花篱卿,温和道:“去练剑,练不会不许吃饭。”   花篱卿“啊”了一声,花瑶儿掩唇偷笑。   身穿嫩绿色罗裙的七小邪正弯腰尝着锅里的汤,忽然身后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花瑶儿急匆匆地跑到她身旁,大声道:“娘,我刚从外面回来,发现哥和子无绿在一起!”   七小邪不紧不慢道:“这有什么。”   花瑶儿急了,忙低头在怀里找着什么,突然抓到一张皱到一起的纸,展开,道:“这是他写给子无绿的!”   七小邪转头看着,脸色突然一变。她放下勺子,转身抓起一把扫帚,瞪起杏眸,看向花瑶儿,冷冷道:“带我去找他。”   花瑶儿吓得手一抖,忙点头,嘴角却现出一丝坏笑。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门口,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紫色罗裙的绝色女子。   女子抬头看了周围一眼,然后转身对身旁的男子温和笑道:“好久没来京城,竟有些不习惯了。小邪可还好?”   花无颜看向女子,轻道:“很好。”   紫裙女子点了点头,与他向门内走去。   偌大的府中空荡荡的,与平日里那分吵闹形成强烈的对比。   花无颜眉头轻皱,轻声道:“怕是都出去了,等等吧。”   紫裙女子点了点头,温柔一笑,抬眸看向四周。   空巷中。   青衣少女看了眼前俊美少年一眼,轻笑道:“你把我叫来,不会就是让我看看你的轻功吧?”   花篱卿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墙面,低头对少女说:“无绿,我现在可以带人飞了。”   子无绿惊奇道:“哦?”   花篱卿弯唇一笑,漂亮的眼睛像足了他爹,他伸手揽住子无绿的腰,道:“我带你飞看看。”说罢,脚尖轻点。   刚要运气,便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声大吼响彻天空。   “花篱卿!”   花篱卿惊恐回头,忙收回搂着子无绿细腰的手,只见七小邪瞪着杏眸抓着扫帚向他跑来,一旁还跟着笑得狡黠的花瑶儿。   “你先走。”花篱卿忙转头对身旁的子无绿说道,说罢,身子将她一掩。   子无绿脸色早已僵硬,听到花篱卿说的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是非之地。要知道,花篱卿他娘发起火来,真是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的。   “我已经看见了!好你个花篱卿,叫你练剑不练,背书不背,你是想将来当个废人吗?”七小邪怒火中烧,脚下轻轻一点,追上了欲要逃跑的花篱卿。   花篱卿脸色一变,道:“我将来跑江湖就行了……”   七小邪凝眉看向他:“跑江湖?就你这点功夫,没出京城就跑不动了,还跑江湖。”   “扑哧。”一旁的花瑶儿听后忍不住一笑。   七小邪转头看向她,冷声道:“还有你,别惦记着子画扇家那小子了,给我好好在家待着。”   花瑶儿头垂下。   “都跟我回去。”七小邪杏眸一瞪,转头看向花篱卿,“下次再写什么酸诗,让你爹教训你。”   花篱卿看向花瑶儿,花瑶儿顿时挪开视线。   他没好气道:“孩儿知道了。”   “老实走路。”七小邪一揪他的衣领。   “是。”花篱卿老老实实点头。   回到家,七小邪在见到来人时微微一怔。   花瑶儿抬头看向娘,疑惑道:“娘,她是谁?”   花篱卿看向眼前这个身穿紫色罗裙的绝色女子,在心底赞叹道,总算见到一个漂亮又温柔的人了。   花无颜转过身来,看到七小邪回来了,眼眸泛上笑意,走过来,道:“夫人,回来了。”   七小邪怔怔地看向紫裙女子,微微一笑道:“贵客来了。”   紫裙女子在见到七小邪时眼前一亮,立刻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温柔道:“总算见到你了。”她转头看向已经愣住的两个孩子,疑惑道,“这是?”   七小邪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花篱卿和花瑶儿,说道:“这是你们的南姑姑,还不快打招呼。”   花瑶儿最会看眼色,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灵眸弯起,道:“南姑姑好。”   花篱卿也跟着道:“南姑姑好。”   南楚练眸中闪过惊喜,她伸手摸了摸花瑶儿的头,又看向花篱卿,柔声道:“都不用拘礼。”转头看向七小邪和花无颜,“果真是得了宝。”   七小邪尴尬地笑着,偷偷瞪了笑得正甜的花篱卿一眼。   “好了,都进屋去吧。”花无颜看向七小邪,柔声道。   午膳后。   花瑶儿丢了一颗石子过去,刚好砸在了花篱卿的后脑勺上,道:“哥,你看上子无绿哪点了?”   花篱卿揉着脑袋转过头来,走到花瑶儿身边坐下。   “她比你温柔。”花篱卿瞪了她一眼,在花瑶儿即将发火之际又说,“你呢?又是看上子无忧哪点了?”   一听到心上人的名字,花瑶儿顿时抱紧拳头,一脸向往道:“他长得好看,家世也不错,学习好,武功也好,反正,哪里都好!”   花篱卿瞥了她一眼,双手扶住后脑向后一倒,躺在屋顶上看着蓝天。   “我就想和我喜欢的人一起闯江湖,像爹娘以前那样。”   花瑶儿低头看向他,灵眸眨了眨,静静不语。   许久,她站起身子,拍了拍裙子,说:“我要去找子无忧,我也要和他一起闯江湖。”   花瑶儿脚下运气,使着轻功向子无忧住的地方飞去。   忽然间,小腹猛地抽痛一下,脚下运气不足,身子一抖,直直地向地上落去。   花瑶儿伸手捂住眼睛,心想这下完了。   想象中的痛感没有传来,反而整个身子被一双手接住。   她睁开眼,与一双冷冷的鹰眸对视。   “风,风昊?”看清来人后,她磕磕巴巴道。   风昊身穿白色长袍,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见她没事,伸手将她放下。   “轻功岂是上来就飞那么高的,下次注意点。”   花瑶儿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间一笑。   “看来闯江湖还是找个有经验的人比较好啊……”她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深深庭院中,桃花落了满地。   七小邪抬头看向一旁的花无颜,漂亮的杏眸一眨不眨。   “你后悔让她失忆吗?”   花无颜低头看向心爱的女子,温柔地笑道:“你可曾后悔,与我一起?”   七小邪抬起头看向满树桃花,忽然弯起嘴角,“后悔二字我还不会写呢。”   她转过头,与他对视,一阵清风飘过,桃花落在她的头发上。   原本静谧的府中,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接着是锅碗瓢盆掉落在地的声音。   “哥,你怎么能和子无绿说我喜欢子无忧呢?现在子无忧找上我了,我都不知该怎么解释!”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   “那就不解释啊。”少年的声音中略带无奈。   “怎么能不解释呢!我现在喜欢的人是风昊啊!”少女急得快哭了。   “那子无忧怎么办?”少年惊道。   “我怎么知道!”少女急道。   沉默了一阵,少女轻快的声音又响起:“要不这样,哥,你就说是你喜欢他……”   “不要!” ——本番外完——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