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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谢清岚是庶女,谢清岫是嫡女,可前者却比后者年长,从来都说“长幼有序”,怎么能这样毫不在意的就压在了庶姐的前面?而且这是名门之宴,多少达官显贵的夫人携女带媳来往走动,竟然敢如此无礼,当着主人家的面也这般放肆。 谢清岚走上去恭敬的行礼,微笑的说话,口中的称呼又是一变:“回姨母的话,院子里的风景极好,又尝到了新鲜点心,阿岚自是欢愉非常。”想了想,又调皮的说,“姨母指派的丫鬟能干善言,但凡我有不懂的地方全都一一解释,还为我介绍了诸位小姐,我这一来可是好好享受了姨母的体贴。” 陈氏一听也乐了,伸出手把谢清岚拉到身边,说:“瞧你这张嘴甜的,三四年不见你,竟还是跟抹了蜜一般。” “哪里是抹了蜜啊,我这是实话实说。”谢清岚抱住陈氏的胳膊摇了几下,扭头对赵氏笑,“大伯母,我说的是不是?” 又是几句玩笑话,陈氏命贴身侍女莺儿再带着两姐妹出去逛逛,谢清岫很是不忿,大步离去,连礼都未行,而谢清岚走之前依旧向两位长辈行了礼才退下。 赵氏心中暗暗点头。 这才像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女儿,处事稳重,不急不躁,礼让姐妹,待人亲切。若不是当年被谢家的主母闹的,如今自己小叔子家的主母就应该是明理通达的小陈氏,而非如同乡野农妇般的王氏… 唉,又是一笔糊涂账啊。 不过赵氏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马上提起了侄女的亲事:“您是知道的,阿岚如今也十四了,明年就及笄,可婚事尚未定下。之前因他们家在荆州,虽有提亲人家,但都不怎么满意,听说京城看重嫡庶…” 陈氏一听眼圈也有点红,她跟阿岚的母亲小陈氏乃是亲姐妹,关系极好,如今小陈氏为贵妾,不能出来参加这样的宴席,两姐妹不得见,赵氏身为伯母才带着阿岚出来走动,她闻言,心里又是一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就算为妾也要嫁给谢二公子呢。 虽是这么感叹,但她也知道如今最急的是外甥女的婚事,明年新帝可就要选秀了,不赶在今年定亲,若是明年被拉去采选入宫… * “哼,你以为你是谁,那副亲切模样做给谁看!”到花园较为偏僻的地方,忍耐许久的谢清岫终于爆发了。 她越来越最看不惯这个阿姐了,凭什么自己母亲是主母还没一个贵妾来的受尊重!凭什么自己是嫡女,外面人还口口声声都是夸这个庶女如何懂事!这一切都该是她的!拿刚才来说,那些小姐并伯母和世子夫人眼睛都应该对她展露笑意才是,但最后伯母都不拿正眼看她!两个人反而对谢清岚有说有笑十分亲近!明明她才是谢家唯一的嫡女!她才是! 谢清岚随意扫了一眼谢清岫,脸上露出几分有意思的笑容:“哦?阿妹以为我是做给谁看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呢,还请阿妹不吝指教。” “你!”谢清岫真想把她嘴给撕碎,自己总是辩驳不过她,急的额头上都冒出些细小汗珠。 谢清岚又是噗嗤一笑,“阿妹别急,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见谢清岚一点都不在乎,还风轻云淡地捉弄她,谢清岫更是气急败坏,脑子里突然闪现过阿娘说的话,把指着谢清岚的手也收回去,又是一声冷哼:“你别以为还真的能压在我的头上,这是京城不是荆州,庶女就是庶女,嫡庶有别。我不跟你计较这些事情只是我大度罢了,到时候大家都会对你的庶女身份心知肚明,等你过了这两年,还选不到夫君,高不成低不就,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谢清岚嘴角弧度又弯了弯,故意再次展露笑颜,语气颇为感激,还一副为谢清岫考虑打算的表情回道:“多谢阿妹这般关心阿姐婚事,只是婚姻大事,媒妁之言,要看父母决定,阿姐并无何意见。倒是阿妹,还不到年纪就言语间说这些事情,对闺阁名声不好。阿妹的好意阿姐心领了,以后还要慎言才是。” 谢清岫气的吐血,手又控制不住的抬起来,狠狠地指谢清岚,拜托!她阿姐是听不懂话么!她哪里有半句话半个字是关心谢清岚的!她明明是嘲讽谢清岚的庶女身份,怎么竟被对方曲解成了好意关心! 看谢清岫伸手指着她,谢清岚又很好好脾气的握住对方的手,慢慢放回对方身边,正经地说:“你我本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何苦要压着你?只想我们都好,以后能够多多照应,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如今,我只劝阿妹一句话,凡事三思后行,多考虑一下后果再做决定。” 虽然谢清岚出自好心,但看谢清岫的脸色,肯定又觉得这番提点很打脸,本来还是俏丽的小佳人,现在五官都皱成一团。 言语上占了下风,又没有别的报复方法,谢清岫冷哼了一声,也不再与谢清岚同行,甩袖向别处走去。 谢清岚从荷包里拿出点碎银子给莺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来阿妹并不想与我同行,你快去照看她吧,我就在这附近走动,你若不放心,一会儿就再过来看看。阿岫年幼,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多包涵提点一二,阿岚在此谢过。” 之前莺儿有些为难,此时谢清岚的话给了她处理的办法,心中也十分透亮:被这般埋汰了,还肯照顾阿妹,句句都饱含对阿妹的宽容体贴,这位谢大姑娘可真是大度懂事,想着,莺儿接过银子,对谢清岚说声“不敢,还请谢姑娘稍等片刻”,退下去追谢清岫了。 庶女啊…谢清岚仔细品味这两个词。 作为一个穿越女,谢清岚开始是对庶女的身份有点偏见的。 庶子女乃是妾生,妾和庶子女就是夫妻之间的一道裂痕,不断让整个婚姻产生动摇,好比现代社会的小三,膈应一对本可能恩恩爱爱的夫妻。但到了谢家,这个情况就反过来了,她的嫡母王氏反而担当了破坏别人爱情的角色。 想到生母,她眼神黯然。 她的生母小陈氏善解人意,和爹爹谢臻两情相悦,本在爹爹金榜题名,谋得进士出身后两个人就会结为夫妻。然而,她的祖母一看爹爹有了出息,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恐惧这个庶子成为她亲子的拦路石,硬生生的说早给爹爹说了自家的侄女王氏,甚至不惜到京城哭闹,说爹爹不尊不孝,拿阻碍爹爹仕途相胁,最后还是小陈氏退了一步,愿意做妾,才了结了此事。 也正因为祖母的干涉,让谢臻的大哥,祖母的亲子,如今成为吏部尚书的谢致十分内疚,加倍的补偿谢臻,在官场上颇为照应,才让爹爹尚未四十就成为了从三品的荆州刺史。谢致的妻子谢赵氏也对小陈氏多为照应。 阿娘的妥协,爹爹的郁闷,伯父的愧疚,祖母的得意,王氏的不甘,阿妹的不忿,唉,这可真是一笔糊涂账,想来阿娘最近又因为她是庶女,婚配上有难处而伤神难过了… 谢清岚皱着眉头往旁边小亭子走去,思考回家后如何不着痕迹的安抚阿娘,一拐弯,没留神,差点撞到人怀里。 到底是因为自己走神了,谢清岚往后退了一步,颇为客气,边抬头边说:“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想事情,没撞…” 话还未说完,她就卡壳了。 面前的公子哥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轮廓清晰,面容俊秀,唇角微微有些弧度,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一双桃花眼更是跟着烂漫春色一起展露无限风情。 谢清岚只觉自己好像收到了两把秋天新鲜的菠菜。 被菠菜一电,她回过神,看对方略带戏谑的表情,肯定是把她和谢清岫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第2章 三人组 意识到这一点,谢清岚立刻眼一眯,暗中警惕。 大梁还是很注重闺阁名誉的,虽然她和谢清岫在寿宴上的表现已经决定了京城上流社会对她们教养的评价,即便被人听到了谢清岫跟自己置气,别人也不会对她苛刻,反而只会觉得谢清岫上不了台面,甚至年纪小小就惦念婚事。 可她作为谢家的一员,自然还是想让整个谢家都更好,更加团结,而不是坐看谢清岫一时的年幼天真,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料。出于这番考虑,她才给谢清岫说那最后一句话,而莺儿是她姨母的心腹丫鬟,不可能流露出半句。如今,刚才的争执传到了别人耳朵里,若这人嘴碎,那他们谢家女儿的教养风评… 她仔细打量对方,看对方的衣着并不华丽,家境当属平常,不过可能与靖国公府有别的交情关系,才能入得了寿宴。想到这里,谢清岚微微有些放松,既然对方不属于勋贵豪门中人,以后也基本不会进入这些社交场合,那她的担心基本就可以放下了。 不过稳妥起见,谢清岚还是决定问一问对方的出身来历,她微微一笑,说:“刚才是我走神,没注意到公子在此驻足,还请公子海涵。” “无妨。”声音富有磁性,很是悦耳,语气中还有一种宽容大度,高高在上的意味。 好听! 谢清岚的心又被撞了一下,同时她又很注意那上位者的语气,对方没有任何举动,也毫不客气,似乎她的道歉理所应当,并不符合这个人的衣着。 难道他是故意打扮成这个样子的?但如果他身份高贵,在靖国公的寿宴上不可能现在就出来,如果快到尾声,姨母也一定要再出去与诸位夫人交谈…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怎么会在这里?可是迷了路?” 对方很友好的一笑,随意却很有趣味的看了谢清岚一眼,几乎让谢清岚以为,对方已经看懂了她的伎俩打算戳破时,那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姓黄,祖父曾和靖国公一起上阵杀敌,所以这次前来祝寿。只是看院子里的风景秀丽,多留了一会儿,转身就不见他人踪影了。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原来是这样,出身将门,可能现在衰败了,但家教很好,养成了如今的气度吧,至于道歉,唔,按照军兵汉子的直脑筋,自己理应说句抱歉,所以也就不客气的接受了? 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朝黄公子展颜一笑,说:“我姓谢,之前有丫鬟领我逛过园子,若黄公子想要回寿宴,我可为公子带路。” 黄公子看她的眼神似乎更是有趣了,说:“我们孤男寡女,你还要为我带路,不怕别人闲言碎语?” 这人还是知道这么做事情有些不合适嘛,谢清岚收回她前面说对方直脑筋的评价,她眼睛一转,说:“公子真是细心。一者,我为公子带路,只要公子能到寿宴就是,不一定非要亲自带公子进入寿宴。二者,公子仪度非常,一看便是正人君子,就算别人看见了我们独处,想来也不会认为我们有越礼之事。”重点还是在前面那句话上。 黄公子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不必去寿宴了,若姑娘知道,还请为我指条人少出府的路,我自己出去便可。”见谢清岚似乎有所怀疑,他那双桃花眼黯然了几分,“免得相见也只是徒增烦恼。” 原来是这样!和从前一起发迹的人家比,这位黄公子的家境可能已经衰落,面对时总有些不自在,才选择直接出府吧。一定是这样!谢清岚松了口气,这个请求她还是可以做到的,仔细回想一下花园的道路,她往南边一指:“顺着那条路走,有一座小桥,你过了桥能看到一个路口,往偏西的那个走,很快就能看到有丫鬟小厮指引大家出入。只有那个口人还少点,这里又偏僻,所以路上肯定几乎没人,你可宽心。” 一想这人的处境,若遇到相熟的人,那场面可是比她要尴尬多了,谢清岚甚至在后面多解释了一句,一脸真诚的看着黄公子。 长的俊雅风流,声音又清澈悦耳,如此帅哥,谢清岚也是想让他少受些为难。 那双桃花眼果然又绽放了光彩,对方含笑说:“多谢姑娘。”言罢,转身离去,很快就进入林子里不见踪影。 谢清岚甩了两下袖子,见周围还没有人来寻她,决定就去前面的小亭子坐着,这个时辰,姨母也许要忙,若伯母要走,肯定也会唤人寻她,莺儿是知道她在这里的,今天见了一圈人,变相的被人相看,她也有些乏了,静一静也好。 啊对,小陈氏万一来信问,她可以说… * 进入林子的黄公子并没有真的顺路离开靖国公府,他左转右转,很熟悉的在密林中穿梭,一刻钟后,树木渐疏,露出片空地,空地的中间是一个小木板房。 “万岁爷回来了。”一个小厮模样的朝屋内说了一句,声音有些尖,跟平常小厮不大相同。 有两个公子从屋内走出来,其中有一名赫然是陈氏的儿子,靖国公世子爷的嫡长子,高谦。 逗完谢小姑娘的元康帝楚祁心情怡然自得,挥手示意:“又不是在宫里,不用那么多规矩,还是叫三爷吧。” 另一名公子哥衣着华丽,听这话有几分得意,说:“看吧,我就说三哥出门从简,定不会在意这些,倒是你们家,嘿嘿,不是最不重视这些繁文缛节么?如今倒是比我还规矩了。” 本来都已经躬身要行礼的高谦瞥了眼华丽男,说:“端王世子殿下今日在寿宴上格外规矩,古人有云‘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微臣感慨之余也不得不提醒自己,定也要向殿下学习这份知不足改之的态度。” 不等黑线的端王世子楚礿再说什么,他继续道:“三爷看起来今日心情很好,可是遇上了什么开心事?” 这句话让楚礿也转过脸来,凑趣地说:“是哦,三哥今日红光满面,来的时候不还很不耐么?怎么,真挑到了个好姑娘啊?” 这种混不吝的话也就是打小跟皇帝长大的楚礿敢说了。 先帝有八子,夭折五人,剩余三位皇子中,楚祁排行第三,妃生,年幼时经常被皇长子和皇二子压制,受尽苦楚,后来在先帝面前展露才华,才逐渐得赏识重用,最后荣登大宝。而楚礿就是自己想办法实施,帮楚祁弄出机会的关键人物。端王是先帝的得力堂弟,昔日站队的胜利者,楚礿身为端王的爱子,自然会入宫伴读,这一陪读就相中了角落里读书,安静文雅的楚祁。 端王:此子养精蓄锐,隐忍不发,改日必能一鸣惊人。 楚礿:闷声干大事儿,看老大老二斗,蔫坏蔫坏的,我喜欢! 就这样,两个人一拍即合,楚礿更是出尽鬼点子,令楚祁得先帝青眼,最后荣登大宝。这次来寿宴的主意,也是他想的。 寿宴嘛,多好的场合,人多机会也多,可以多方位的观察臣子关系,以及各家姻亲走动,高谦媳妇又提供了一份参加宴会的宾客名单,更是行事极其便利。正好,咱大梁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只要不是独自私下相处就行,皇兄你不是明年要采选么?兄弟我正好也没媳妇,咱们都过来看两眼。活泼的楚礿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点子,不仅能让皇兄了解局势,进一步控制朝堂,说不定自己还能寻一合意佳人,到时候再求皇兄赐婚,嘿嘿,父王都阻挡不了! 现在一看楚祁的表情,楚礿心想:我去,皇兄这是撞到了漂亮姑娘么!出宫时还黑着脸,如今桃花眼都快长桃子了!接着就涌现出一种郁闷的感觉:皇兄竟然下手比我还快!我可是打掩护正经八百出现在宴席上把小姑娘都看了一遍的!他怎么可能比我还快!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相处时间比父母还长的兄弟,楚祁只随意一瞥就看穿了楚礿丰富多彩的表情背后是如何神奇的想法。 “嗯,我比你快,是个挺有意思的姑娘。” 楚礿更郁闷了。 那谢姑娘确实不错,很聪明,脑筋转得快,听到他有意暗示自己并非出身高贵的话语后,那姑娘明显不怎么紧张了,双肩自然下沉些,后面自己过问她如何称呼时,就轻避重只说姓氏,依然存了分警惕。到最后就更是逗乐了,他稍微脸色上带出忧郁,小姑娘就很体贴的为他指了路,甚至还解释安抚,话里话外尽是了解同情。也许她自以为掩饰得当,可在他的眼中,对方一举一动传递的信息都十分明确。 听到他声音时,谢姑娘的耳朵还瞬间变成了粉红色呢,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感觉到耳朵发烫。 “今日来的谢姓官员只有谢尚书吧?”楚祁向高谦询问。 楚礿把手搭在高谦的肩头,说:“哟,那小姑年姓谢?皇兄你运气不错啊,怎么样?模样性格都合意?谢家从这代才崛起,算是寒门士子起家,在士林里名声也不错,弄进宫来只有好处没坏处!”说着又敲了敲高谦,“快查!” 楚祁点头。确实,这次他和阿礿到这种场合查看关系,甚至决定后宫和日后的王妃人选,就是想给他日对世家动刀奠定基础。谢家女的出身合适,若是这样的女子进宫得宠,诞下皇嗣,削弱世家在后宫中的力量,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高谦无奈地看向楚祁和楚礿,说:“三爷,阿礿,谢大人家不是只有三个嫡子么?”又指指自己,“谢二还跟我一起在兵部任职共事呢。” 楚礿摸了摸头,说:“我是知道他家三个嫡子,但第一次知道没女儿。”之前光想着怎么把前大皇子和二皇子给踹下去,没顾着找媳妇,拒绝和他娘讨论任何关于媳妇的话题,所以… 楚祁眉头微皱,他确实听到了丫鬟叫那个姑娘“谢小姐”,姓氏上没错,难道是某位夫人娘家的亲戚,并非亲生小姐? 跟皇帝和端王世子一起发呆的高谦,丝毫没有想起来,他三年多没见的表妹谢清岚已经留在京城相看人家,而不是还远在荆州… 不过三人组也并没有关于这个问题再多加推测,时间有限,他们这次来的重点,主要还是对勋贵世家,朝堂重臣错综复杂的关系考量,权衡利弊,为日后多做打算。 而谢清岚也不知道,九五之尊已经把目光扫向了她,她依旧处于愁嫁的状态,并且为了正常婚掉,她开始想别的办法。 第3章 相看和再遇 “这模样真是水灵大方,若谁讨了这样的姑娘做媳妇,可真是有福气了。” 谢清岚和谢清岫在寿宴的亮面还算是成功,往日平静的谢府近来有几位贵妇人上门做客,还有其他府上下了帖子,请谢赵氏带姑娘一起参加宴会,谢清岫的婚事并不着急,但谢清岚即将及笄,腾出手的陈氏也不时带谢清岚交际。今日安国公夫人钱氏和武安侯夫人刘氏恰好来靖国公府,陈氏一招手,又把谢清岚带了出来。 两位夫人眼中的算计,陈氏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她没有因为外甥女得诸多夫人夸赞肯定而高兴,相反,她心中的苦涩越来越重:这些夫人大多是打算给不成器或者不能继承爵位的儿子来说亲,哪里配得上自己的外甥女。 钱氏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她的嫡次子文不成武不会,都二十了还没能有个好活计。谢家的事情在上流社会并非什么秘密,因有一个好姨母,谢清岚所能带来的好处较她的妹妹谢清岫更大,既能同前途无量的谢尚书套上关系,又能跟靖国公府扯亲戚,若是靠其身为吏部尚书的伯父的力量,指不定自己二儿子也能谋个出身。刘氏的嫡长子倒能承爵,但也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只能从儿女婚姻上找点好处,帮儿子走的顺当些。两个人都对谢清岚的身份很看重:这是门能带来不少好处的亲事,女孩自己素质又不赖,娶进来绝对不亏。 在两位夫人告辞后,谢清岚为陈氏端了杯茶,握住她的手说:“姨母别发愁,阿岚的婚事早晚都能解决的。” 陈氏叹了口气,说:“我哪里能不为你发愁,你是大姑娘了,出嫁后也必定会多多接触人情往来,这个圈子里凡是人都想着自己落得好。别看她们对你和颜悦色,又说的几乎全是嫡子,但没有出息的儿郎,别说你父母不愿,就是姨母心里也是一百个不同意。年轻时在婚姻上吃了亏,日后想补上,就难得多了。姨母虽然不指望为你找个能疼你到骨子里的人,但怎么也要有出息,能为你挣得凤冠霞帔才是。”还有半句“若想不清,看看你阿娘这些年吃的亏就知道了”硬生生憋在胸口没说出来。 谢清岚含笑说:“我知道,姨母是心疼我呢,若是我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一生和美,姨母也好心给缓缓,不那么疼了。”见陈氏被她的歪解打岔,似乎愁绪少了些,她便接着说:“姨母一心为我打算,只想我在明年选秀前定下亲事,免得真选上去宫内受苦。” “你既然知道,就更要对自己婚事上心,”陈氏算看出来了,相看诸多时日,向来聪明伶俐的外甥女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像心里有了想法,一顿,说,“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要真是这样,只要对方条件可以,陈氏也觉得能够接受。 谢清岚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 “咳咳,姨母,你怎么会有这么…咳…奇怪的想法?”自家姨母素来稳重温柔,怎么会跳脱的想到自己早就与人私定终身了?难道自己往日的形象不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种想法? 看这样子,就是没有喜欢的人了?陈氏更是不解:“那你为什么不着急?” 谢清岚这才慢慢悠悠说出自己的打算:“姨母,你还记得我阿娘是如何跟我爹在一起的吗?再过几个月就是秋闱,各地乡试的成绩一下来,又可榜下捉婿了。虽然不是春闱,但只要用心苦读,春闺高中也是指日可待的。以我们家的身份,选个好儿郎,必不成问题。” 豪门勋贵没有合适的夫君,那就去寒门学子中找,再加上谢家如今的力量,说不定能走的更远更顺。而且,不嫁进豪门,不跟那些复杂的关系牵扯,还让人更放心些。 陈氏一听,也没有出言反对,又叹了口气,说:“只能先这么想了,倒也算个法子。” 回头再跟儿媳曾氏说说,实在不行,拖到了明年采选,让儿子看看能不能活动一下关系,把阿岚在前面的几道采选上刷下来。 * 皇帝不急太监急。 作为一个穿越女,骨子里现代人的观念还没有完全消失,对于谢清岚来说,十四岁的年纪不过初中毕业,婚事就慢慢磨嘛,早结婚对身体也不好。不过,若是今年还不定下亲事,明年要采选…如果看身份和相貌的话,自己还真的应该能够选上。 湖面中的姑娘长发乌黑,肤若凝脂,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眼神温柔,笑容亲切,从容貌上无可挑剔。谢清岚朝自己摆出了各种表情,把笑僵了的脸活动开,最后流露出几分无奈和对婚姻的惶恐。 上一辈子谈了一个男友就挂掉了,没有结婚经验,现在直接只凭身份地位结婚,她更是心里忐忑不安。虽然在父母和姨母面前表现的很淡定,但她哪里会真的毫不担忧? 毕竟,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啊,她又不想多结几次,在古代若想离婚又很不容易,万一丈夫真的有啥不良嗜好… “啪——啪——啪——” 明静的湖面被石子划破,温柔的声音如琴弦音动在谢清岚耳边响起:“这次又是发呆走神?” 谢清岚猛地一回头,差点又撞到楚祁的身上,这一次她可没有上次的客气,反而皱着眉头问:“黄公子怎么在这里?” 不就是一个兵官的子孙么?寿宴碰见已是不寻常,怎么还能再次到靖国公府来?难道自己上次猜错了? 见她莽撞的动作,楚祁的桃花眼又染上几分笑意,他随意的把手中的石子扔出,划过湖面:“有事情,便来了。” 谢清岚眯着眼睛,打量楚祁华贵的衣衫,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上次不还只是普通的棉麻衣服么!怎么这次就换成了天青色的上好锦缎! 他骗我!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儿郎,上次被他戏弄了! 本来心情就不好的谢清岚哼了一声,又想起对方还捏着她和阿岫的把柄,自己还处于亲事未定的尴尬境地,需要维护形象,脾气发作不得,憋得肝疼,甩袖就要离去。 “谢姑娘上次的指路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无以为报。见姑娘于湖边而立,似有所想,不知是何事令姑娘烦忧?可有在下能帮忙的地方?” 他是故意的么!如果对外也这么直接的说靖国公府的谢姑娘给他指过路,不是告诉别人,自己曾和他私下相处过么!还铭记于心,别人要是听到,怕真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私情!若是无以为报,就老老实实待到一边,什么都不说,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至少还能养养眼! “公子这样说,可就是让小女惶恐了,不过凑巧罢了,些许小事,哪里值得公子费心。”谢清岚不得已又回过头来,努力把咆哮体憋在心里,表面上依旧平静,唇角带着微笑,“国公府这处池水最为安静,近来事多,小女便在此静静心,如今也该回去了。” 看面前的姑娘被自己折腾的小眼神都不大好了,楚祁真是神清气爽,心情畅快。这几天在朝堂上憋死他了,总想把那群贪污大臣给抓进牢里,但三年无改父道,刚刚登基就把一干老臣往死里整,别说做不做得到,意思流露出来都容易被人说道反对。再加上后宫世家女众多,皇后虽然是他的妻子,但每次见到她,楚祁这心里就想到世家在朝堂上的影响,还有皇后在宫中的几次暗中下手… 今日来靖国公府,一是找高谦和楚礿商量事儿,二是来散散心。 碰到上次热心的谢姑娘,果然真的散了心==。 “姑娘可是厌烦黄某了,嫌黄某扰了这片清净,”楚祁的脸上又挂起忧伤,桃花眼也失去了色彩,“黄某就是想来跟姑娘表示一下谢意,若姑娘现下不喜,那黄某改日再送上礼物,登门道谢。” 谢清岚自穿越到现在,就没有一次这么想把说话的人给暴打一顿的,在谢家只有她恶心别人的份,哪里有别人恶心她的份! “黄公子多想了,”谢清岚简直是咬牙切齿,握紧拳头,用指甲戳掌的疼痛感来提醒自己,才绷住表情,“小女已经说过,不过是小事,黄公子不必如此,谢意小女心领了。上次公子问小女是否担忧被人说闲话,坦白说,小女心里确实有几分忐忑,但小女以为,只看公子执意道谢之举,便可知公子是正人君子,必不会做出那等损伤我名节的事情。小女心想,公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应是懂得小女的苦处,若公子真心谢我,就在此留步,不用相送,也不用日后再答谢。” 点出自己的为难之处,又拿他道谢的事情扣了高帽子,最后一句也表达的十分明白,谢清岚自认已经把意思说到位了,松了口气,勉强让自己收敛住怒火,安慰自己对方肯定会答应下来或者默然认同。她也不想听回话了,准备这样就转身离去。 可不料,后面那人说:“啊,那姑娘的意思是?” 潜台词:我没听懂。 一个趔趄,谢清岚这次是真的血气上涌,眼神狰狞,正要发作脾气时,看到不远处小路上似乎正在寻找什么的高谦,心下一喜,张口就叫了声:“表哥!” 左等右等等不来皇上的高谦出来寻人,心里还想:不能吧,皇上都来靖国公府多少次了,还真迷路了?就听到一声呼唤。 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家的表妹,刚出声,亲切地唤了句“阿岚”,就跟表妹身后,一脸坏笑的皇上对上了眼。 他突然想起一个月前,他祖父寿宴,皇上的问话。 “今日来的谢姓官员只有谢尚书吧?” 他还记得自己说得好像是… “三爷,阿礿,谢大人家不是只有三个嫡子么?谢二还跟我一起在兵部任职共事呢。” 第4章 圣意 坏了! 高谦一阵牙疼,恨不能掉头就走。作为跟皇上从小玩到大的伴读,他对皇上和端王世子最了解不过了。正好,最近皇上在朝廷放不开手脚,憋屈着呢,看那坏笑,肯定是表妹撞到了皇帝枪口上,他都多长时间没看皇上笑的如此坦然,如此随意,如此尽兴了… 不对,不光表妹撞上去了,他也撞上去了,阳光照在皇上雪白的牙齿上,高谦被射过来的光线一下秒杀。 谢清岚还不知道高谦怎么想的,她正庆幸自己跳出了苦海,既保持住了形象,又能全身而退,真是可乐之事,脸上笑的跟花一样,朝高谦走去,说:“表哥,你可是个大忙人,我好些天都没见到你了。姨母今天还问我呢,还盼着你若是不忙,晚上来一起吃饭,你可别忘了。”又无辜地看了眼楚祁,说:“不知从哪里来的人,表哥你可认识他?” 这是个好问题。 高谦含泪点了点头。 谢清岚彻底松懈下来,既然认识,不是表哥的朋友,也一定是熟人,那她和阿岫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至于指路的事,都在一个府上,碰到了也是正常,别人更不会乱说了。 卧槽,这样仔细一想,从上次到这次,这个公子就一直在耍我耍我耍我!!!我还给他指路!还担忧他的处境! 见过楚祁的笑容后,谢清岚更是心中气狠了,只是现下,她连一个愤怒的眼神都不能递出去,怕再惹出是非来,只好忍下怒气,跟高谦说几句话,转身走了。 看到表妹匆匆离去的身影,高谦泪流满面:我也想走! 果然,楚祁的眼神朝谢清岚离开的方向望去,口里说:“阿谦啊…”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意味深长==。 高谦哪还有不知道,上前说:“那是微臣的表妹,谢尚书的侄女,荆州刺史谢臻谢大人家的大姑娘。” 好出身,楚祁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后宫就缺这等身世的女子。谢致身为吏部尚书,能力出众,为人厚道而精明,若是没记错,谢臻这几年的年底考评也全都优异,再加上谢姑娘还是高谦的表妹。大梁没有后宫不干政事的规定,采选入宫更算得上是对女子教养和家族风气的肯定。如果能够把谢清岚给收入后宫,不仅仅是光耀谢家,看谢姑娘和高谦两人关系和睦,高谦又身为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此举应该还能安了靖国公府的心。 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更何况这姑娘精明聪慧,于人情往来上也能放开面子,那个嫡妹跟她关系不好,也能顾全大局,体贴家人,长相又貌美如花。 不过,楚祁眯眼,这么好的姑娘不会已经有了亲家,所以高谦才没告诉自己? “她是否已经订下婚事?” 再没有不明白的,高谦冷汗都下来了,表妹是他娘的心头宝,跟他媳妇也是交好,她们都不想让阿岚入宫,可现在皇上询问了,自己就算一时蒙混过关,看阿娘和媳妇的态度,也肯定短时间内找不到什么好夫婿定下,反而会惹皇上不喜。 而且皇上想查一件事情,有什么能查不到的呢? 他微微抬头,暗中观察楚祁的神色,表妹的好处他是知道的,此举皇上也算给谢家和靖国公府颜面,更何况,凭借谢家和靖国公府的背景,表妹入宫也不会吃亏,之前皇上私下里一直都流露出来要广纳清贵和民间女子入宫,以此平衡派系的意思,甚至,再往远处想想,如今后宫只有两名皇子,皇上年轻体健,未必没有要在皇嗣上做考虑的想法… 但从阿岚表哥的身份上讲,他真的不愿意让阿岚入宫,表妹就算寻个一般男儿,也是当家主母,娘家又风头正盛,就算需要立规矩,也不会故意为难表妹,而入宫,前有皇后和徐贵妃,后又有皇上不断收入后宫的美女,但凡是疼姑娘的人家,都不会走采选这条路,送闺女入宫… 纠结许久的高谦还是在尽力模糊观点的情况下,实话实说:“皇上是知道微臣的,这些日子多留在宫内走动,前两日有些空闲回家才得知表妹留京。至于婚事,微臣只听内子提到过说是相看了不少人家,是否已经定下婚事,倒真是不知。” 楚祁瞥了高谦一眼,说:“几天不见,你也学会在朕面前打马虎眼了。”还把自己从之前说谢家只有男儿的话里择出来,只剩下为工作辛勤,为国奉献了。 “行了,左右这几天事儿也忙的差不多了,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几个月不见亲朋好友,想必也需要走动了,明日就递折子告假,朕定会体贴。” 体贴! 高谦嘴角抽搐,皇上,您要是真体贴,就别把他家表妹给选去那等残酷的地方了呗! * “什么!”高谦的媳妇曾氏立刻站了起来,“你是说,皇上有意,要让表妹入宫?” 跟皇上和端王世子磨了好一会儿,高谦心有所思,又焦躁又烦闷,等小会散去后,他便会自己的院落,刚进屋子就对曾氏说了早上的事情。他把曾氏给压回了椅子,说:“你别急,我这不是来找你商量,一起想办法么?” “你还叫我别急,你走来走去,看的我眼都晕了,我是真没想到什么法子,你要有半点思路,早就开始联系人了。”曾氏叹了口气,本来想给小表妹赶快订上婚事,好逃过明年的采选,这可好了,表妹来靖国公府碰到皇上,倒是直接把表妹给弄进了最后入宫名单了。 高谦叹了口气,无力地说:“正是没办法所以才要想么…” 事情要抓紧办,皇上特别让他在家静养休息,不就是让他联络一下这件事,让谢家也仔细考虑一番吗? 中午头,曾氏原是要午睡的,被丈夫带来的消息惊了下,也没了歇一觉的心情。她站起来,命丫鬟为她更衣,说:“也别想了,咱们快去见阿娘吧。” * 用完午膳的陈氏正拿着提亲信看,从一堆信件里拿出一封来自她娘家齐州陈家的信,抚平纸张旁边的皱褶,又认真地再看一次。 “夫人,您别烦心了,岚姑娘体贴温柔,定能觅得良婿。”莺儿为陈氏捶肩,“这世上,好事总多磨。” 陈氏把信放到一边,摇了摇头,说:“话是这样说,但我总怕磨着磨着便没了。我齐州陈家目前又没怎么有出息的儿郎,齐州那边虽然来信说由着阿岚挑,婚后也一定不为难阿岚,但我哪里忍心让她就这样出门子嫁人。” 出了京城这个富贵圈子,再要回来,可就难了,全看命了。 还不待莺儿再出言安慰,陈氏的另一名贴身丫鬟絮儿就掀了帘子,进来说:“夫人,大少爷和大姑奶奶一起来见您。” “哦?”陈氏伸手示意捶肩娘子退下,眉间的愁绪消散一二,“让他们进来吧。” “见过阿娘。”高谦和曾氏向陈氏行了礼,起身在她一左一右落座。 陈氏笑笑,对高谦说:“我是想叫你晚上过来吃饭的,可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高谦干笑了两声,眼睛朝周围看了一圈,陈氏明了,示意奴仆们都退出屋子。 等门关上,没有被偷听可能时,高谦才闷闷地说:“阿娘,今早晨儿子见到皇上了。” 陈氏点头,皇上时不时来靖国公府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也会特意安排下人,不要去树林那边走动,但儿子怎么今天突然提起这件事情了? “不光儿子见到了皇上,阿岚也见到了皇上,皇上有意让阿岚明年入宫。” 什么? 陈氏差点把刚端起来的茶盏给摔了,她把茶盏放回桌子上,皱着眉头看高谦:“你的意思是,皇上对阿岚…” 阿岚生的貌美,难道皇帝是… 高谦说得清楚了些:“阿娘,皇上之前问过儿子谢家的状况,只是儿子一时也没想起来表妹。依儿子看,皇上怕是对谢家满意,所以才希望表妹进宫。表妹可能正好表现的也不错,所以…” 这个阿岚,陈氏抿了抿嘴,“什么叫可能表现的正好也不错?” 高谦对此也颇为无语,靖国公府花园很大,怎么偏偏就这么巧,表妹跟皇上撞见了:“儿子去寻皇上的时候,阿岚已经跟皇上在说话了。”想想又补了一句“阿岚走后,皇上一直心情很好,龙颜大悦。” 陈氏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阿岚也不是天天都在靖国公府,只是来的频繁点,今天也是她看阿岚神色有点疲惫,打发阿岚去静静心,怎么就跟皇上撞一起了。本来阿岚到靖国公府,是为了快点找个好婚事逃过明年采选,现在倒好。 又仔细问了儿子当时的情景,听皇帝特意命儿子休假,暗示他走动亲戚,陈氏静默会儿才勉强说:“去叫人,请了世子爷过来。再拿我的帖子,去请谢家夫人到府上一叙,就说是紧要的事情。” * 不过短短一日,谢家已经派人往荆州送信,靖国公,世子爷,未来世子爷高谦,谢尚书也聚集在一起分析这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利弊。想要长久的富贵,筹划就不能只看眼前一时的局面,更要考虑日后可能带来的后果。 在这样诸方利益角逐面前,没有人再去关心谢清岚的婚事究竟能否使她生活和美,也没有人通知她可能进宫。 直到荆州方面来信,谢清岚之父谢臻除了给谢致谢尚书写了封信,还给谢清岚一封家书时,这件事情才算要浮现在谢清岚眼前。 过了几天清净日子,那日在靖国公府遇到黄公子的事情也被她丢到了记忆的角落,谢清岚好心情的摆弄茶具,打算把妹子拉过来,看看能不能再修复一下关系,毕竟她们算是亲姐妹,利益共同体嘛,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被人听到姐妹不和的提心吊胆,也不想两人缝隙越来越大直至无法弥补。 阿岫不过一个单纯又有点敏感的小孩子,她努力努力还是能把刚冒头的牛角尖给砍掉嘛,谢清岚如是想。 “碧桃,你去融翠院请二姑娘,就说我泡了壶好茶,还配了她爱吃的芙蓉糕,请她过来品尝。” 第5章 交心一谈 玉兰树吐露芬芳,嫩紫色的花儿悄然绽放,为漪澜居平添几分雅致温柔。在碧桃的引领下,谢清岫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香雪,缓步慢走。她没有心思欣赏院子里的景致,只想阿姐为什么突然叫自己过去,难道是因为定好了婚事向自己炫耀? 若是往常,她肯定不会这么想,她是知道自己这位庶姐的,和气性子,从来不把她的行为放在心上,也正是因为这份漠然,她才更加的愤懑不平,凭什么阿姐轻轻松松,不过几句讨好的话,表现出和气性子,周围的一干人就全都满口称赞。她,她也有做女红啊,诗书她也都读,也都有用心。但父亲也没有对她刮目相看,也曾因为她的努力而对阿娘有些许好转。 现在,阿姐又有靖国公府撑腰,美名传遍京城,来往贵妇更是对阿姐赞不绝口,怕是这婚事自己也要被阿姐压一头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烦闷,脸上的不开心也越发明显。 很快,转过小路上的一道弯,漪澜居三个字出现了。谢清岫跨入院中,一株玉兰树于院落西侧静立,谢清岚身着嫩粉色襦裙,坐在树下铺有坐垫的石凳上捣鼓茶具,听到声响侧首回望,见是谢清岫来了,笑眯眯地说:“阿岫快过来,我泡了你爱喝的碧螺,想着你快到了,我便把第一道除去,现在已经要泡第二道了。” 茶,二三道最是好滋味,绿叶在温润的水中舒展开,飘出淡淡茶香,萦绕心扉,营造出平静祥和的氛围。 咦,她又是从哪里知道自己喜欢喝这茶的? 谢清岫皱着眉头走过去,谢清岚先是分给她一个绘有荷花和金鱼的白瓷茶碗,亲手握公道杯为她斟茶,神态悠然。 都弄完了,谢清岚抬头看自家妹妹,发现她满脸不解地盯着她,露出笑容,说:“你素来不喜欢喝家中的那些茶叶。那日去张府,我看你捧着碧螺仔细品尝,似乎很满意,便问姨母讨了些今年刚做的新茶,可还喜欢?” “你!”谢清岫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些日子相看下来,她也知道她没有个好姨母能为自己张罗周转。谢清岚的话一箭扎在她心口,只让她以为是为了跟她显摆有个好姨母。是,她谢清岫没有,但是也不劳动她这般故意来打脸,扬起手就要把茶碗往地上砸。 见主子又气了,香雪立马上前,不好意思地对谢清岚说:“小姐这两日犯了春困,才有些失礼,”转过头又柔和地对谢清岫说,“小姐,大姑娘是体贴您呢,您瞧这茶汤这么好,奴婢都被香的也想尝一口,快多…” “你就知道巴结她,她给你什么好处了!”谢清岫脾气彻底爆发了,每次都是这样!她也没有让阿姐来对她好啊!凭什么她给点东西,自己就要毕恭毕敬,跟她在外人面前一样表现出一副讨好的表情! “我知道,你是嫌弃我不好,也想攀高枝,也想贪图那些个我没有的好东西。你若是想跟着她,就跟,我不拦着你们!免得你们日后心酸掉泪,只说全是我的不是!哼!”谢清岫扭头就要走。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谢清岚伸手拉住她,看了眼为阿岫掩饰的香雪,挥手:“你们都退下吧,这里就我和阿岫两个人便好。” 两个人说话更方便。原本妹妹和她极为亲近,后来父亲忙碌,无暇顾及妹妹的教养,在王氏的干预和挑拨下,妹妹与她越发生疏。这两年更是如此,伯父对她和母亲小陈氏总有份愧疚,身为世子夫人的姨母对她百般照顾,一番比较,阿岫肯定对此很不甘心。 估计现在更是焦虑,万一在婚事上,自己以庶女身份压过了她这个嫡女,可就太打人脸了。 等所有人都退下,谢清岚松开了手,嘴角一弯,端起茶碗:“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茶呢,也不光是为你,好东西人人都喜爱,我也多喝几口。” 可能是保全了颜面,谢清岫不情不愿地又坐在了她对面,冷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说着她捧起茶碗,小心翼翼泯了一口,灵动的眸子瞬间变亮,嘴角还露出两个小笑窝。 谢清岚又对她笑笑。 谢清岫忙咳了一声,收敛表情,努力装作严肃,不过眼中的亮光依旧透露出愉悦的心情。 谢清岚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谢清岫手忙脚乱的掩饰自己品尝到好茶的开心,避过谢清岚眼神:“你光看我做什么?” 谢清岚一歪头,认真地打量她:“看你长得美,不行?唉,我阿妹长的真挺好看。” 谢清岫:……… 被谢清岚这么一弄,两个人之见的气氛明显有所缓和,谢清岫也不复开始的焦躁,眉眼舒展开,揉成一团的小脸也变得俏美可爱。 谢清岚想:比之前的包子脸美多了。 谢清岫抬头,又见阿姐盯着她,脸上配一副诡异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奇怪事情,又是一阵咳。 “慢着点。茶还有的是,你一咳,脸都不好看了。” 谢清岫:………求放过我的脸。 对了,“你不是要跟我聊天么,怎么就只喝茶了?” 谢清岚笑着说:“我要是现在跟你聊,一言不合,估计你会把茶台给掀了,你还是先喝茶吧。” 谢清岫:………… 她脸一红,依照自己的脾气性格,还真的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于是也不说话。 直到第四道茶结束,谢清岚放下茶碗,绣绢帕子擦拭嘴角,说:“喝完了么?” 谢清岫眼不住的往红陶茶叶罐看去,有些不舍,说:“恩,我喝完了。” 谢清岚点点头,注视着谢清岫,微微一笑,说:“今日叫你来,就是喝茶聊天,我都要出嫁了,以后怕没有机会同你好好说话,这次也不和你讲那些大道理,我想和你谈谈最近的事情罢了。” 谢清岫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阿姐不再盯着她脸就成了。 不过,最近的事情?阿姐是说她的婚事嘛? 哼,果然是来炫耀显摆自己的好婚事,气她的。 刚刚舒展的脸庞又皱成了包子,谢清岫避过谢清岚的目光,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说吧。” 谢清岚笑了笑,仔细观察谢清岫的表情,悠悠然说:“我的婚事不大妥当,可能短期内无法定下一门好亲事,也许我没办法和京中子弟结婚了。” 什么? 她听错了吧? 谢清岫一下子站起来,结巴地说:“不,不可能吧…” 跟她想的完全相反!这是怎么回事?! 谢清岚见她这样更是发笑:“瞧你,都结巴了,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谢清岫皱眉:“这哪里是大惊小怪?”看谢清岚依旧神色轻松,她狐疑道:“你是在逗我开心吧?” 谢清岚正色道:“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婚事逗你开心呢?可能你不懂,为什么已经有了那么多提亲的人家,身为靖国公世子夫人的姨母亲自出面带我走动,我却还没办法选得一门好亲事。是不是?” 谢清岫一双眉毛恨不能团成球,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十分清楚的写着两个大字:是啊。 谢清岚又笑:“我猜,你可能认为,是我在姨母和伯母面前才端出淑娴样子,为的就是觅一佳偶。我的话语阿谀奉承,对人也全落不到实处,尽是利用心思,真是城府深沉。在靖国公府更是对你各种打击,显出自己大方可人,作为一个庶女比嫡女不知道强了多少,变相对付你,对不对?” 被阿姐当面戳破了心思,向来自持受过良好教养的谢清岫脸上一红,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小性儿了,但想起别人的眼神和评价,她又鼓起气来,难道谢清岚你不是这等人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不拉她一把。随即,心里又想:阿姐也没有什么好帮我的…我自己也没求她帮我… 谢清岚不管妹妹百转心思,她抬头看向树梢的玉兰花,依旧含着一丝笑意:“你是这么想的也好,是还有别的想法也罢,我今日只想和你交心的说几句话。” 谢清岫抬头看向谢清岚,玉兰花下的谢清岚神采依旧,一副温和柔软的模样,但是谢清岫却发现,那平静的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惆怅和落寞,甚至平静的黑眸中暗藏几分不甘。 “虽然我的境况你大概也是清楚的,就如同你我争执时,你讽刺的那样。我不过是个庶女,没有嫡出身份,在京城这等十分讲究细致的地方,能挑到一个门当户对且对方为嫡子,可继承家族大部分产业,又有出息的好男儿,确实有些不易。” 谢清岫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又看向淡然的阿姐:“但这也不代表,你找不到啊。你都表现的那么好了,人人称赞,怎么可能找不到。” 谢清岚听出谢清岫话语里安慰的意味,摇头轻笑,顺着自己思路说:“真正的难处不在我的庶女身份,而是我的家世。爹爹尽管是从三品,却是外放官员,我在京城中唯一能靠的,便是伯父伯母和姨母,但这毕竟不是生身父母,关系靠外一层,所以,选我做儿媳所带来的好处看起来也要少些。京中贵女多如牛毛,出身的世家又底蕴深厚,伯父官拜正三品,一部尚书,虽然风光,但谢家资历浅薄,可以说几乎毫无根基,前途看似光亮,但却如海上漂泊的小船,不知哪一日便会被皇上打翻。跟别的女子比起来,那些挑儿媳的贵妇如何会选择我?” 许是从来不曾听到如此明了犀利的讲解,也不曾认真想过这些,谢清岫如今眼神中都透露出惊恐。她一直当父亲是从三品,伯父是正三品,家里也算书香门第,自己身为嫡女,自然高贵,如今听阿姐一分析,他们家的状况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那她的婚事是不是也… 谢清岚仔细打量了她一下,满意地笑了:“还不错,虽然联想到了自己的婚事,倒还没被吓破胆子。” 刚呆住的谢清岫被这句刺得缓过劲来,又结巴地说:“你休要,休要小瞧人。我当然是,是能听下去的。” 哟,还挺能撑的嘛。 谢清岚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黄公子逗自己了,光看自己妹妹的反映,一会儿气得脸红一会儿因为心虚避开眼神接触,一会儿低头走神,一会儿又强鼓起勇气看过来,真是想让人好好地揉脑袋捏脸。 “她们选我,也不过是因为世家女挑剔,恐高攀不上,而我背后的关系,靠着伯父,还能跟靖国公府扯上关系,爹爹也算是一方重臣,所以给不争气的儿子讨了,说不定就能撑起几分家业来。但凡能干,出息的儿郎,其父母多半都是想选世家显贵的孩子,以助其仕途通达平坦,并不会把我纳入他们挑选儿媳妇的范围。我内心是十分不愿意就这般嫁人的。” 谢清岫不住点头,心中彻底放下芥蒂,低声应了句:“阿姐,你说得对。” “所以,我打算等秋闱的时候,榜下捉婿。” 什么! 第6章 晴天霹雳 竟然已经到了榜下捉婿的地步? 谢清岫震惊地看向谢清岚。 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谢清岫对谢清岚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别看表面上阿姐风轻云淡,对于小陈氏做妾,自己是庶女的事情丝毫不介意。但是,当小陈氏只能在家中修养,无法参加正式宴席时,阿姐的笑容里都会藏着分难过和无奈。 姐姐那样优秀,读书好,女红好,哪怕自己的阿娘王氏私下也酸溜溜地说阿姐会处理事情。这样一个有能耐的阿姐,这样一个对榜下捉婿有心结的人,在婚事上竟然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掩藏不情愿,去走小陈氏已经走过的苦路吗? 脑海里那些阿姐关于婚事的见解徘徊响起,自己的婚事是不是也会如此? 谢清岫心都凉透了,又想姐姐把苦放在心里,在外依旧笑脸相迎,自己还冷言相向,更是酸涩惭愧,过了许久,她才找回到自己声音,眼睛泛起水光,苦涩地说:“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谢清岚无奈地摇摇头,站起来,绕过石桌,走至谢清岫旁边,握住她的手:“明年要举行采选,以我的身份和容貌几乎可以肯定会被皇上纳入后宫。与其去宫内拿命争那份尊荣,不如现下选个更加妥当的法子。虽然是榜下捉婿,但以我们家的分量和关系,我肯定能找到相对而言不错的人。”她伸手帮妹妹把额边的头发整理一下“阿岫,你也不用忧心,你还有三年才考虑这个问题,那时局面又会有变化,定是能觅得如意郎君的。” “阿姐,你为什么要跟我谈这些…”谢清岫喃喃道。 谢清岚微微歪头,含笑说:“因为我们家阿岫长得漂亮啊,看着就令人喜欢。” “阿姐…”我明明是在和你说正经事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见谢清岫的脸又红成了苹果,嘟着嘴看她,谢清岚噗嗤一笑,换上温柔的表情,手捏了下谢清岫的脸,说:“谁叫你是我阿妹呢?” 好听的声音回荡在谢清岫的耳边,瞬间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我…可是我…,我前面两三年,都跟你为难…你不怪我么?” “不怪的。” 谢清岫帮妹妹擦去眼泪。 “我知道你也是为自己阿娘,在谢家,这是一笔烂账,我只想都能退一步,忍让几分。家和万事兴,以前你我的娘亲有瓜葛,我们作晚辈的管不上,但我们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能再闹矛盾了。” 顿了一下,她又说:“而且,我是你阿姐么。” 阿姐,就是要照顾一下阿妹嘛。 最后一句话,谢清岫捂着脸,瞬间眼泪飞奔,哭的更加汹涌。 谢清岚有点无措,拍着她肩膀说:“乖,别哭了。” 见谢清岫丝毫没有好转,谢清岚想了想,把旁边的红色茶叶罐拿起来,“来,不哭就都给你。” “噗。” 谢清岫从指缝里看谢清岚,破涕而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谢清岚从袖中拿出帕子地给她,笑说:“我看也差不多,还哭呢。” 谢清岫接过手帕擦脸,嘟着嘴说:“我分明是大姑娘了。” “是,是,大姑娘。” 谢清岚笑眯眯地表情彻底打败了谢清岫。 谢清岫鼓气:“既然我是大姑娘,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姐姐你可要好好教我,别没正经,也不跟我说了。”她又嘟囔说,“这次,你要是早跟我说…我不就不说那些话了…” 谢清岚一副惊讶的表情:“你居然开窍了。” 谢清岫:…… 还是不想跟阿姐说话怎么办? “嘛,不过你说了,那以后我可就好好管教你了。,如果我说的你不当回事儿,”谢清岚眼睛一转,盯着谢清岫刚擦过的粉嫩脸蛋,上手一捏,“就拿捏捏来做惩罚好啦。” “喂,阿姐,好疼呢!” 正在这时,的进来,行了一礼,说:“大姑娘,二姑娘。大夫人派了阿荣姐姐来,说请大姑娘过去商量事。” 谢清岚点点头,大概又是糟心的婚事,她拍拍妹妹的肩膀,说:“你先回融翠院吧,碧桃,把那罐茶叶给香雪,给妹妹带回去喝。”见阿岫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谢清岚笑说:“我近日还要随伯母姨母出门的,不经常在家里,这茶明年都喝不完,你又喜欢,我给你也是极乐意的。去吧,我这便去伯母那里。” 谢清岫却抱着她手臂,说:“不要,我要跟阿姐一起去,阿姐,你说了要对我上心的,也要我学着些吧。 虽然对妹妹立刻就积极的态度满头黑线,谢清岚总归带着谢清岫去了,只嘱咐她:“到了地方,少说,多听,细想。” *** 姐妹二人赶到时,谢致和赵氏都在。赵氏手拿一封信,叹了口气,看谢致。 谢致复杂地注视谢清岚,说:“你的婚事怕不成了。” 谢清岚挑眉,她拽住疑惑要发问的谢清岫,静静地等待下文。 “宫里那位给靖国公府递了消息,”谢致咬牙,“说,是要让谢家女入宫。” 宫里那位?皇上? 谢清岚如五雷轰顶。 看来皇上真的对谢家很重视,到了现在,还剩半年才要开始采选,就已经让谢家女挂在了入宫名单上。谢家只有谢致和谢臻两兄弟,谢致三男无女,要是入宫,只能是谢臻的女儿,阿岫还小,伯父伯母专门叫她过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皇上是通过靖国公府来传递消息,那么她的身份就要更复杂一些,不仅仅是谢家女,也是未来靖国公府当家人的表妹,现在世子爷的外甥女。 “靖国公府怎么说?” 已经把话摆在了她的面前,那么肯定,伯父跟靖国公府商量过了,看这情况… 赵氏忍不住,别过头去。若是她有女儿,现在被点入宫的肯定不会是谢清岚了,作为一个母亲,她只是一想女儿有可能经历那些尔虞我诈,努力保身,曲意相逢方能站住跟脚,便心口绞痛。现在,相公也说是因为多半是因为他的缘故,所以侄女才要进宫,心里更不是滋味,一方面是庆幸,一方面又深感对不起侄女。 赵氏向谢致看了眼,谢致看着面前的侄女,叹了口气,说:“伯父和靖国公并不想你入宫,但是新帝登基…” 是啊,新帝登基…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事情才如此复杂,她才宁愿选择一条让她有阴影的道路,也不愿意去宫里做个小白鼠,牺牲性命,但是如果不去… 整个屋子都陷入沉寂中,连银针落地都可听见。 这一刻的冲击来的如此强烈,心扑通扑通的跳着,那些记忆深处的迷茫,对后宫争斗的厌烦和恐慌都从各个角落猛然涌出。谢清岚站在屋内,明明周围是她的亲属,但她却是那样孤独,站在一道人生路口上,一条通向当家主母,可以做主后院,一条是入宫为妃,上有皇后贵妃九嫔,下有众多美女,而这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明明都已经做出最坏的打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连榜下捉婿都成为泡影… 她突然一下子就厌倦了,好像努力学习许久依然期末不及格一样,然而她一向的冷静又迫使她已经开始分析和考量进宫的问题。 多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最终只化成一句苦涩的回应,“阿岚明白了。” “姐!”谢清岫一把抓住她袖子,“你明白什么了!你这是要入宫么!你刚才还说你是不愿入宫才选择秋闱时榜下捉婿的!” “阿岫。”谢清岚努力挤出笑容,不让谢清岫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又行一礼,“不知伯父还有事吩咐么?阿岚有什么需要现在开始准备的么?” 谢致摇摇头,示意赵氏把信给谢清岚:“这是你爹写给你的信,你且拿回去看吧,至于入宫的事情,伯父会替你全力周旋。” 谢清岚艰难地点点头,伸手接过信,克制住自己,理智地说:“既然是圣上的意思,阿岚认为,没有办法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努力了。还请伯父伯母为阿岚进宫之事多多费心。” “姐!我不许!你为什么要入宫!入宫有什么好的?”谢清岫挣开谢清岚的手,不忿的大叫,“明明不愿意去,那就不去。” 谢清岚再没有力气去跟阿岫争执,只是无力地笑了一下,扭头离去。 “姐!姐姐!你等等我!” * “朕不是说让你多休息几天么?”楚祁半眯着眼睛,悠闲自得,欣赏御花园的风景。 高谦上前,“皇上对下宽和仁慈,微臣不敢以此恃宠。” 楚祁看了他一眼,挥挥手,示意仆从们都退下去,待一切都清净了,说:“那就说说,休息的怎么样?” 高谦想起表妹近来的强作欢笑,就恨不能拉面前这位去校场打一番,如今还要作为代表来回话,更是满心的怨气:“谢尚书已经答应了。” “啪——啪——啪——啪——” 楚祁随手扔出去一块石片,注视着水波流动,说:“是谢清岚么?” 他要查一个人的姓名很容易,吩咐一句,立刻有人递上资料。 高谦应了一声,低头不说话。 楚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怎么,心疼她?你还挺护着表妹的?你媳妇还乐意?”放在后宫,别说护着了,哪怕他对一个女子笑笑,贵妃眼里的寒光便能将人冻僵,皇后身为中宫正室,立废乃国朝大事,还好点。 听到这句半打趣的话,高谦知道皇上这是放下架子,口气也略微有了些亲近:“我媳妇和表妹好着呢,我娘操心表妹婚事,我媳妇跟着一起忙上忙下。我表妹是个好姑娘,见过的没有不称赞的。”说着眼神颇为怨念的瞥楚祁,嘟囔道,“本来,想给表妹找个好人家…” 楚祁气乐了,“哟,朕给你几分颜色,还敢说上朕了。怎么,皇家不是好人家?” 真不是!皇上您自己回想一下悲惨童年!!! 高谦努力的把话憋了回去,只是说:“臣万不敢做这样的想法,臣是武将,对这些内院之事不了解,口舌又笨。皇上乃是天下第一至尊,表妹入宫也是皇上的恩典。”然后再不言语。 楚祁是知道谢家和靖国公府的想法的,单看给谢清岚相看的架势,如果不是他这次偶然见到,亲自过问,谢姑娘绝对不会出现在后宫。所以,这次愿意送姑娘进宫,完完全全是一种表态。 这种态度无关个人的幸福,它是权利交织的一道链锁,是现下双方都需要的。在朝廷背景和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谢清岚的幸福如同一朵野花,再渴望阳光,天地给予的风水雨打也只能承受,即便谢家和靖国公府都疼爱谢姑娘,最终的结果必然也只会是送她入宫。 他想起那个姑娘的身世,又想起见过的那两面,娇嫩的脸颊上洋溢着青春明媚的笑容,生气时绷紧的嘴唇和克制的怒火,突然心头一动。 在高谦离去前,楚祁突然出声说了句。 “放心,朕不会亏待了她的。” 第7章 表姐高晴 六月中旬,夏,大梁京都,谢府漪澜居。 “大姑娘,这是夫人命人送来的乌鸡汤。” 碧桃接过丫鬟手中托盘上的碗,放到谢清岚面前。 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鸡肉的香气完全融入汤内,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令人垂涎。 谢清岚微微一笑,说:“又让伯母花费心思了。” 送汤的小丫鬟忙说:“大姑娘哪里话,夫人说了,大姑娘先要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吩咐下去,能把姑娘身体养好,夫人开心还来不及呢。” 也许是因为入宫的消息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加行前段时间为了相看婚事,心里逼得紧,谢清岚身心俱疲,大病一场。 赵氏眼见侄女飞快的消瘦下去,心疼不已,特别命厨房为她炖了补品,日日补养身子。 谢清岚拿起勺子,轻轻抿了一口,说:“口味不错。” 小丫鬟笑着说:“姑娘喜欢就好。若姑娘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退下了。” 谢清岚点头,恰好这时,外头的锦儿传话:“姑娘,表小姐到了。” 不等谢清岚说话,帘子已经掀开,谢清岚看向来人,轻笑:“我听姨母说你要回京了,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这些日子,我可是天天备着一品楼的芙蓉糕等着你呢。” 面前的女子皮肤赛雪,身材窈窕,五官精致,听见谢清岚的话,凤眼一挑,仔细端详了下她的脸蛋,又扫了眼桌上各色糕点汤品,嘴角含笑:“听说你在家窝着,我就急急忙忙赶过来,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是自己藏起来,好吃好喝呢。” 谢清岚舒服地靠在罗汉床上,说:“我这不是化悲伤为食欲吗?对了,表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表姐夫呢?也回京了?” 女子敲了一下她脑袋,“这又正经起来了。” 谢清岚口中的表姐正是世子夫人陈氏的嫡长女,靖国公府的大小姐,高晴。原本在京城时,身份高贵的高晴也是京中诸多世家公子哥追求的对象,怎奈她表姐硬是有一颗奋斗之心,看不上这群纨绔子弟,在大军踏平南蛮部落,班师回京时,一眼相中正五品的威武将军彭毅鸿,随之镇守边境。 这次回京,也不知是有何变故了。 “表姐可不就喜欢我这样么?”谢清岚把芙蓉糕推到了高晴的面前,自己喝起乌鸡汤。 高晴笑眯眯伸手拿糕点吃:“我肯定是随你表姐夫一起回来的,两个月前,接到了换防的圣旨,便启程回京,明日去面圣,应该会留守京城。” 谢清岚微微皱眉。 镇守边关的武将无诏不得擅离边境,而如今,表姐夫不但离开,并且可能留在京城,那肯定是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这是想干什么呢?让与靖国公府扯上关系的自己入宫为妃,还调靖国公的孙女婿回京任职… “这件事情你也别多想。我听阿娘说,上面有意…”高晴扫了眼周围的丫鬟。 谢清岚明白她这是要问入宫的事情了,挥手让伺候的丫鬟们退下,待门关好后,淡淡地说:“嗯,我要参加明年的采选,入宫为妃。” 高晴叹了口气:“难怪你病了。” 这事情确实来的太突然,对于一个不希望进宫的女孩子是个很巨大的打击。 “之前是有些不开心。”谢清岚神色更淡了,并不掩饰自己的心情。进宫,是全家族的决定,牺牲她一个,顾全大局,她同意。毕竟在古代,无论她嫁给谁,都是依托自己的家族,若是她不进宫,引来皇帝的怒火,最后,她肯定更寻不到一门好婚事。 但若是这样还装作开开心心,她可不乐意,而且也傻了点。好歹,要让大家知道,她谢清岚并不眼馋入宫的那份荣幸,只不过是为了全家考虑,才愿意入宫。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听说京里新开了几家首饰铺子,材料和样子都不错,等改天,咱们一起去逛逛,换换心情。” 说到底,谢清岚不仅仅是谢家女,还跟靖国公府有关系,所以皇上才点了谢清岚入宫,高晴心里也过意不去,如果一些衣着首饰能够令表妹一展欢颜,她肯定不会吝啬。 后宫那片地儿,外表看是风光明媚,里面的残忍血腥有时比官场更加的凶险。不是不相信谢清岚的人品和能力,只是高晴心疼,生怕一个意外,第二天便听到表妹在宫中出事… 该死的哥哥,为什么要跟皇上相约府中,还让阿岚碰到了!知道谢家现在的状况,还知道皇上有意谢家女进宫,竟然也不说一声!都怪蠢哥! 高晴在心里又把高谦给骂了一顿。 “表姐,其实我入宫也好。” 听到这句话,高晴回过神,紧皱的眉头微微放松,冷哼一声说:“你不用安慰我,我听阿娘说,你宁可榜下捉婿都不愿意入宫,现在还拿这个来蒙我。刚才我在路上碰到了谢清岫,连她都知道你因姨母的关系,对这种婚姻颇有意见,竟然还当我不知道。” 说完,高晴更想去拿鞭子抽自家的蠢哥了。 谢清岚无语,那明明是她告诉阿岫那个小迷糊虫,阿岫才知道的好嘛! 遇到太直的人也是种折磨,明明表姐心领了她的安慰,嘴上却句句如刀,戳的她有点肝疼。 不过谢清岚并没有骗高晴,榜下捉婿也不过就比入宫好了一点点。一是名声不大好听,二是准备时间太少,说不定了解不够,看错了人,就嫁给了个中山狼,即便前两者都过关了,从一个连进士都不是的人到为官,再到混入中枢留在京都,其中的变故之大,时间之长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反倒是进宫,夫君就是皇上,内宅就是后宫,妃嫔都有什么样的背景,这些都可谓是一目了然。 除了一着不慎可能赔上身家性命,入宫后没有出来的自由,其余的都比榜下捉婿要好得多,如今,若如果真是按照伯父的分析,皇上想要在让清贵和民间出身的女子入后宫,平衡实力,使后宫跳出世家的影响,那她的性命和位分都不用担忧了。 只要享受表面上的风光还有宫人的精心伺候便好。 “我说认真的,表姐大概也听姨母说了,我的婚事颇有难处,京中多重臣世家,跟这些贵女比,我很难嫁的好,榜下捉婿实是无奈之选。入宫,照目前看来,我肯定不会被拒绝吧?” 高晴抬手就要去扭她嘴:“越说越没谱了,还被拒绝,好像你去提亲似的。” “我认真的。按照伯父的看法,皇上选我入宫,主要是为了平衡世家,你想,皇后,徐贵妃,何昭容都出身世家吧?我要是想跟她们抗衡,皇上必须给予我足够高的身份,入宫起码也是个正四品的容华吧?不说我能够给谢家和靖国公府带来什么,光说待遇,算很是不错的。身为后妃,我只要入宫后不要做错事,尽力自保便可。如果能得皇上青眼,日后获封高位,生活肯定就过的更加舒坦滋润…,喂,表姐,我说的很好,你敲我头做什么。” 高晴慢慢悠悠地收回手,说:“不敲你敲谁?把入宫想的这么美。” 她阿娘在家还一脸愁容呢,要是知道这番话都能吐血,偏偏阿岚说得一脸正经。 “我跟表姐说正经事儿呢,”谢清岚示意高晴吃糕点,“糕点都塞不住你的嘴,好好吃你的,别打岔。当年先帝长子,如今的英王极有可能被立为储君,郑家想要嫡长女成为英王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英王生母,淑惠妃偏偏选了自己娘家的侄女。郑家没办法,这才选择支持当今圣上,把嫡长女嫁为诚王妃。如今,郑家是越发没数了,仗着家里出了皇后,在外横行霸道。皇上肯定不高兴,再回想当时郑家把他当预备者的冷脸,说不定已经心烦的想要把他们好好的抽一顿了。至于徐贵妃背后的永平侯府,有了前年贵妃所生的大皇子,他们也水涨船高,心里可能还做梦,想贵妃什么时候就成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呢。” “你胆子真大,也敢说这些事情?”几年不见,表妹倒是还一如既往的聪慧,可这么敢说,不注意分寸,很容易就被别人抓到把柄的。 “所以我让她们都出去后才跟你说嘛,这话,我也就只敢对表姐说了。反正表姐你只管宽心,皇上亏待不了我,三四品的宫妃,我肯定当的了。唯一让我还有些不舍的,便是入宫后不能像往常一样,平日也不能和你们随意见面了。” 谢清岚脸上露出了点哀愁,接着又说:“不过,我在宫里肯定也能生活的不错,你们都不用很担心我。现在表姐回来,姨母那里我也就放心了。” 高晴听闻此言,心里一暖,又敲了她一下,温言说:“阿娘最是担心你的,如果让她知道你心里想的事儿,肯定既是放心又是害怕,要念叨得你脑子昏昏沉沉,再也想不起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清岚揉揉脑袋,笑着说:“我一句话都不告诉别人的。若是姨母知道了,我只管问表姐。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就来敲我,表姐,你这么不温柔,姐夫他知道么?” 高晴美目一瞪,“你又不是我夫君,我对你温柔个什么?” 她琢磨谢清岚的话,倒是也说的在理,又见谢清岚一副已经想开了的样子,便放下心来,提起另外的事情:“我看阿岫倒是跟你亲近了,你家主母在荆州管不着,让你给掰正过来不容易。” 谢清岚点头。 要是让王氏知道了,估计能吐一盆子血。念叨了两三年,三四个月不在眼前,阿岫立刻回复原样,和她又变得亲密无间,王氏辛苦操劳几乎完全随波而逝。过几个月到京城,恐怕那个好嫡母要费原来的百倍力气,才能把阿岫再挤进牛角尖,齐心协力对付她和生母小陈氏。 “我倒还没什么,就是太辛苦我嫡母了。” 高晴噗嗤一笑,说:“你这张嘴,要是入了后宫,哪天我听说皇后被你气倒了都不惊奇。” 谢清岚一脸正经地说:“皇后娘娘宽容大度,对上恭谨有度,对下慈和优容,我自然也会体贴娘娘苦心,皇后娘娘知书达理,想必定会被我感动,不为这些许小事同我计较。再说,皇后娘娘圣体康健,有祥瑞庇佑,哪里就这么容易病倒了?” “哈哈哈,”高晴忍不住大笑,“阿岚,你就这样,不要变,我坐看你这张嘴能耍到什么时候。” “表姐,你小声点嘛,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谢清岚眨眨眼,她可是拍了好大串子马屁,皇后娘娘知道也一定会开心的。 “对对,你说的都对,”高晴拿手帕擦笑出的泪,欢快地说,“见你状态还好,我就放心了。不论如何,趁着没入宫,还能玩玩,我们好好聚聚,三日后我在彭府举办宴席,你带着阿岫一起来吧。” 谢清岚摸摸下巴,仔细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明年入宫后,估计一辈子都会呆在四角天里,没有自由,点头答应了下来,又笑着对高晴说:“表姐,你可把好吃的好玩的都亮出来啊。若是让我知道你偷偷藏了好东西,我可是不依的。” “那是自然,还用你说?” 高晴起身准备离去,又想起了之前对阿岚有意的几家人,说:“到时候去的人很多。我听阿娘说,有不少勋贵人家看中了你。他们一直活的趾高气昂,不拿正眼看非世家出身的人。你要进宫,你们谢家肯定也不会答应那些不着调的婚事,他们也许会因此为难你。若有人说话不好听,来告诉我,我也一定让她好好尝尝不舒服的滋味。” 谢清岚微笑:“表姐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第8章 彭府宴会 高晴的回归,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小池塘,引起不小的波动,宴席上出现了许多谢清岚从没见过的贵女和贵妇。潇洒爽利的高晴不仅貌动京城,她豪气地随夫君镇守边关更是被人所称道,连先帝都曾对靖国公夸赞有个好孙女。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踏出这个富贵圈子,即便凭借运气重返京城,也不是谁都有勇气再站回来。 高晴一袭大红锦缎宽袖襦裙,银色丝线绣成缠枝莲花,在阳光下,暗花浮现,精美华贵。红色绸缎更衬得她肌肤如雪,配上眉宇间的英气,格外艳丽洒脱。见谢清岚和谢清岫进来,先跟眼前的客人说了几句,便向她们走来,嘴里还说:“可算来了,让我好等。” 谢清岚笑着说:“我都答应过你了,肯定会来,瞧,我把阿岫也给带来了。” 谢清岫上前大大方方地冲高晴打招呼。 高晴惊讶地看了眼谢清岫,她记得以前阿岫可没有这么懂事听话,又朝谢清岚扫去,果然见谢清岚冲她眨眼睛,又是好笑说:“原来是你教的啊。” 谢清岚嘴唇一弯:“哪里是什么我教的,阿岫本来就会,是不是?” 谢清岫红着脸应了一声。 高晴拉过谢清岚和谢清岫的手,引她们往里面的园子去:“前两年我不在京城,婆母怕园子荒废了,每月都让人来打扫一番,移植了不少珍贵花草,待会儿我让丫鬟领你们去看。我先带你们去那边的庭院,各府小姐姑娘都在里面聊天玩耍,若是想休息,旁边也有几处收拾好的房间。” 谢清岚见她统筹分配的很好,打趣说:“表姐,你出嫁几年,竟然变得和姨母一样周全了。” 高晴大言不惭地:“我以前也很周全的。” 到了庭院门口,高晴又低声向谢清岚再次嘱咐:“阿岚,今日来了好几家想跟谢家议亲的勋贵,呆会可能会有人说酸话,或者帮家里人看你品性,你别在乎,心里不爽只管打发人来找我。” 谢清岚笑说:“知道啦,表姐,你放心,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包子。” 听闻此言,谢清岫也不住点头,她阿姐虽然是个和气性子,但可不是好欺负的,以前她阿娘王氏想压阿姐,还不是次次落败。 高晴点头,握着谢清岚的手,带她和谢清岫踏入小姐们的圈子。 今日天朗气清,高晴便命人把桌椅都摆在了屋外,此时,姑娘们正三五个围在一起说话,互相少有联系,显然已经各成团体。高晴事先问过谢清岚有没有相熟的好友,谢清岚说了几位在靖国公寿宴上认识的姑娘,高晴倒是都有所耳闻,几乎全是脾气很不错,知书达理的闺秀,想了想,便让谢清岚和谢清岫两个人进去,自己留在门口观察。 谢清岫紧张地握住谢清岚的手。 谢清岚拍拍她的手背,笑眯眯地说:“别怕,表现得好回去有好茶喝。” 谢清岫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倒是真的不怎么紧张了。 谢清岚拉着谢清岫走入庭院,旁边的姑娘随意看了她们一眼,并不起身同她们说话,而是转身和旁边的姑娘窃窃私语。谢清岚一脸坦然,拽着谢清岫往里走,她早看见上次相谈甚欢的定南侯府嫡次女唐蓉了。 唐蓉此时正背对着她,只听一声轻笑:“阿蓉,你果然来了。” 唐蓉转过脸,见是谢清岚,忙起身笑着说:“我也是刚坐下,进门时我还问过高姐姐你来不来呢。” 随着唐蓉的起身,周围的姑娘也纷纷起身,朝这边走来,唐蓉趁机把谢清岚和谢清岫介绍给众人,见谢清岫表现的十分得体,和在靖国公府时截然不同,不由好奇,偷偷冲谢清岚咬耳朵:“你妹妹今天怎么了?我瞧着跟上次不一样了?” 谢清岚早有准备,笑着说:“之前刚到京城,水土不服,所以心情不好而已。” 唐蓉半信半疑,倒是也没再往下问,后退半步,声音也大了些:“对了,前两日,我家里的荷花开的正好,想邀你们来玩呢。” 这种小姐姑娘互相邀请玩耍是家族之间很常见的社交手段,以前谢清岚在荆州时也曾经邀请过当地的姑娘。不过在京城,这倒是头一次,之前虽然她出席过不少场合,也结识了不少顶层豪门出身的姑娘,但那都是和伯母一起出门。而阿蓉说的这种,却是把谢清岚当成好友了。 谢清岚笑得很真诚,说:“我听伯母提起过,当时也很想去呢,听说侯府里的还有各色睡莲,想必是漂亮极了。都怪我,没注意吹了风,倒是错过了一起赏花的好机会。我之前得了几株菊花,再过两个月,秋高气爽,咱们就一起赏菊作诗,到时候,庄子上还能进上几篓湖里的螃蟹,我请你们好好吃一螃蟹大餐,如何?” 唐蓉眼睛发亮,上次谢清岚和她就是聊吃食聊到了一起,听到这个主意,直截了当地同意:“那可是说好了,不许反悔,我现在就等着了,阿岚。” 旁边的几个姑娘也纷纷笑着说要参加。 门外的高晴见妹妹已经站住了脚,才放心去已婚贵妇那边张罗。 旁边的谢清岫咂舌,姐姐交际速度还真是快,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姐同唐姑娘变成了好友,现在阿姐又跟其他人搭上了话,不过,她不记得姐姐种了菊花啊,到时候赏什么呢? 谢清岚把发呆的妹子再次拉入人圈,说:“前几日我难受,多亏了阿岫,衣不解带,日夜悉心照顾我,脸都瘦了一圈,让她出去玩,也只说要看着我,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听谢清岚这么一说,谢清岫还是个很疼爱庶姐,珍惜家人的姑娘了? 之前对谢清岫还有几分不好印象的姑娘也跟谢清岫说话热情起来,谢清岚可没有要帮谢清岫的缘由啊,她母亲小陈氏到现在还是个贵妾,按常理说,谢清岚应该要狠狠的打击谢清岫这个嫡女,怎么还能帮忙讲好话呢? 也许谢清岫真的是那天有些什么苦衷,所以在靖国公寿宴上才表现不佳?谢清岚和谢清岫的关系也很和睦? 周围本来对谢清岫爱答不理的贵女明显对谢清岫变得热络些,就是刚才半信半疑的唐蓉,也开始主动跟谢清岫聊起天来。 谢清岫依旧蚊香眼:姐,明明是你把我的芙蓉糕吃了,我没得吃才瘦的…而且,我也不记得我有很辛苦的照顾你,只是帮你端过几次药啊…… 见阿岫成功融入贵女们的圈子,谢清岚终于放下心。 在靖国公府同阿岫的争执被人撞上,搞得她一直有点提心吊胆,害怕被那位黄公子乱讲,坏了自己的婚事。现在,虽然她已经决定入宫,婚事不用发愁,可毕竟阿岫是自己的妹妹,能帮一把是一把。 想到那位黄公子,她又是一股气憋在心头。自她穿越过来,被谢家人保护的太好,在家里也不过是同王氏有些矛盾,不过王氏一个妇道人家,又已经嫁为谢家妇,在如何都不可能把谢清岚折腾的太惨,有事情全都在內院解决了。 黄公子可是个外人,她怎么当时就一时心软,应该立即带人验明黄公子的身份,而不是给他指路,放任他离开。被那个男人好看的外表骗了!虽然他跟表哥认识,但也不是个老实的好人! 谢清岚手捏的很紧,掌心的刺痛让她回过神,喝口茶安慰下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她可不能放松了,入宫为妃更是要小心翼翼。 她不着痕迹地冲最西边没有过来的几位姑娘扫了一眼,似乎有人并不想她们融入到贵女的圈子里,从开始到现在,那几位姑娘似乎一直对这里的动静分毫不闻,偶尔朝这边看来,眼神中也存有几分鄙夷。 谢清岚想了想,避过其他贵女,轻拽了一下唐蓉的袖子, 唐蓉后退一步,离开说话的圈子,脸上露出询问的表情,见谢清岚朝西边使眼色,她也装作不在意的看了西边一眼,接着低声说道:“你小心些,那边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胡倩芙。” 谢清岚对这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说:“她怎么了?” 唐蓉左右观察了一下,拉着谢清岚跑到角落里说话,口气带出几分嫌弃:“他们家除了安国公世子爷是个规矩人,其他的几位都不成器。你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他们家府上的二公子胡俊。” 谢清岚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的妹妹。” 要说国公府,全为大梁开国时分封,可以说是大梁的顶尖豪门世家。本来这样人家出身的子女,不管是从文从武,都应行为处事颇有贵气风度。然而,到了这一代,各公侯府家都有上不了台面的子弟。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安国公府的二公子,胡俊,吃喝嫖赌无所不会,整日在大梁京都游手好闲,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惹是生非。 而安国公夫人钱氏,之前曾多次来靖国公府和谢家,想要讨谢清岚为自己的二儿媳妇。谢家上下完全把这件事情当成笑话看。就是府上的小厮管家娘子都说:“这安国公夫人真是不要脸面,癞蛤|蟆还想来吃我们家大姑娘的天鹅肉。”今日要不是唐蓉说起来,她都忘记这回事儿了。 唐蓉又压低声音说:“不光是他的妹妹,胡二同胡倩芙关系极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胡倩芙的脾气在全京都也是出了名的。她今年初及笄,却到现在还没有定亲。照她的脾气,全京都是没有几个人敢收的,你就想想吧。这话咱们私下里讲讲,你自己知道就好。” 听到这句话,谢清岚噗嗤一笑:“当然,不过听你这么说,那这胡姑娘是肯定要进宫的了。” 唐蓉也是很好笑:“他们倒是想的也挺美,别说,以胡姑娘的姿容,说不定会入宫的。” 谢清岚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胡倩芙的样子。 别说,胡倩芙削肩细腰,在一众贵女里算是出挑的姿容,无论家世和容貌都够得上采选入宫的条件呢。 想想皇帝蛮可怜的,入宫的姑娘要不就是为了获得恩宠为家族牟利,要不便是胡倩芙这种嫁不出去,被人挑剩下的。 难怪要提前跟谢家打招呼,把她给弄进去。 唐蓉皱着眉头说:“对了,说起婚事,我听说他们家想同你们家定亲,不会…” 唐蓉已经及笄定亲,明年便要出嫁,所以谈起这些事情也大大方方,没有小女儿的扭捏,谢清岚同她说话也十分自在,笑笑回答:“你想多了,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们家的门第如何攀得上国公府这等人家。” 是风评差的安国公府攀不上你们规矩好的谢家吧? 唐蓉瞪了谢清岚一眼,说:“那就好。” 第9章 见招拆招 两个人走回人群里,西边,胡倩芙依旧同几个出身高贵的姑娘聊天欢笑,虽然明显的划分出独立的小团体,整个院子倒是还一团和气。 唐蓉挽着谢清岚的手,低声说:“那边的几位姑娘全是同安国公府交好的公侯府出来的。从来都自命高人一等,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傲气。” 唐蓉说这话一脸自然,她身为定南侯府的嫡女,自己的能力也比胡倩芙几人强,当然看不上对方做作的姿态。这番话完全是维护谢清岚,让她不要去理胡倩芙等人。 谢清岚心领神会,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冲唐蓉眨眨眼:“那便让她们端着架子,我最了解我表姐了,一会儿,咱们只管去找好吃的点心,看她们肚子里的气能不能管饱。” 还没说完话,西边的那群姑娘竟一起走了过来。 胡倩芙同另一个粉衣姑娘领头,缓步走到谢清岚和唐蓉面前,微笑说:“唐姑娘好久不见了。” 唐蓉含蓄地笑了笑:“是啊,上次见面是在安国公府,胡姑娘的及笄礼上。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怎么不再快点?唐蓉真的不想跟面前的两个人说话,之前在府里摆宴更是没有邀请胡倩芙和身着粉衣的武安侯的嫡长女汤颖彤,看到她们就觉得烦心,两个人还经常一起出现,表现出一副“和你说话是看得起你”的表情,真是令她无语。 谢清岚打量了一下两个人,明明是豪门贵女,所受教养和见识肯定不差,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份气度。 这不,走过来只跟阿蓉打了声招呼,对她理都没理。不过谢清岚也不在意,反正日后没交往,她也不想同这样的人有关系。 旁边的汤颖彤笑眯眯地说:“没想到唐姑娘的记忆这么好。刚才提到了定南侯府在外面新开的首饰铺子,打出来的饰品真是精致好看,今日唐姑娘带的首饰也颇为不俗,想必是出自贵府自己的铺子了。” 也不等唐蓉说话,胡倩芙立刻接嘴:“那是肯定的,不像有些刚进京的人,怕是连京城最新款式的首饰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 汤颖彤瞥了眼谢清岫,任谁都能看出她眼神中的鄙夷,说:“哎呀,这就是京城和穷乡僻壤的区别了,唐姑娘素来心善,还对乡下人讲这些事情,谢姑娘你说是不是?” 几句话,竟直接把谢家姑娘贬低成为了来自穷乡僻壤的乡下人! 庭院里的谈话声逐渐消失,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谢清岚和胡倩芙之间。谢大姑娘为人和气,对谁都笑眯眯的,刚才一番交谈下来,不少姑娘都对她心生好感。而且,刚才胡倩芙和汤颖彤坐在西边,并未和谢姑娘聊过天,怎么突然就为难人家了? 有知道事儿的姑娘低声说:“安国公府不是想为胡二说谢大姑娘吗?好像谢府一直没答应,可能让胡倩芙恼怒了。” 又有一个姑娘笑说:“胡二那样的混球,还好意思说谢家的姑娘?” 另一位姑娘说:“摆明了这是欺负谢家吧。” “就是,还说人家谢姑娘来自穷乡僻壤,也不看看她们两个自己的修养如何。” 本来在人群中的谢清岫朝谢清岚走过来,恰好了议论的话语。顿时怒由心生,冲向胡倩芙和汤颖彤,当即就要上前理论。 “阿岫,过来。” 被姐姐一唤,谢清岫顿住,憋着气,狠狠地瞪了粉衣姑娘和胡倩芙一眼,眉头紧皱,走到谢清岚旁边。 谢清岚牵起谢清岫的手,看了眼气鼓鼓的妹子,示意这一切都交给她,转头面对两人,嘴角挂着微笑,和颜悦色地吐出句:“阿蓉自然是心善的,不跟有些人一样,见到外来客便欺负,刻薄的嘴脸招人嫌弃。是不是,胡姑娘,汤姑娘?” 唐蓉差点笑出声。 阿岚太坏了,那两个人都被气的变得脸色,着急想要辩解呢。 谢清岚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依旧含着笑容,明亮的眼睛颇为真诚地注视胡倩芙和粉衣姑娘,说:“何况,皇上勤政爱民,无论地区远近富贵,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天子尚且如此,何况我等,眼里哪来的乡下人和京城人的区别?两位姑娘想来也是对这种好坏不分,尖酸刻薄的人十分厌恶,才露出愤怒的表情。我说的是不是,胡姑娘,汤姑娘?” 胡倩芙咬牙切齿看着谢清岚。她出身国公府,身份高贵,平日又是个霸道性子,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做什么,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偏偏今天彭府,在座的都是各勋贵府上的姑娘小姐,谁比谁也差不了多少,她的脾气性子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耍出来。而且,谢清岚还带出来了皇上,暗中指责她们对圣上不敬,不分是非,心里更是恨不能一巴掌扇坏谢清岚那笑眯眯的脸,嘴上还要顺从地说:“谢大姑娘说的是,我自然不喜欢这种人。” 汤颖彤在谢清岚称颂皇上时,就被吓到了,现在听胡倩芙都服软,自己也连忙说了句:“谢姑娘说得好。” 唐蓉和谢清岫见胡倩芙一脸憋屈的表情,早就乐开了花。特别是谢清岫,之前在家里都是阿姐噎她的生母王氏,现在看阿姐把伶牙俐齿用在胡倩芙和汤颖彤身上,心里十分爽快,比吃上一大盘一品楼的芙蓉糕还要爽。 谢清岚见好就收,不想再同胡倩芙和汤颖彤说道,准备拉着唐蓉和谢清岫走。 周围姑娘的轻笑让胡倩芙觉得自己在被人嘲讽,之前憋住的怒气没发出来,现在还丢了面子,更想找谢清岚的茬,突然想起自己来之前,二哥跟自己说过的话。 谢清岚,你死定了。 胡倩芙努力压制住自己欢呼的高兴,保持脸上的笑容说:“我听说,谢姑娘前些日子病了一场?” 奇怪,她问这个干什么? 本已经抬脚要走的谢清岚转过身,看了胡倩芙一眼,说:“是啊。” 胡倩芙努力做出副关心和惊讶的神色:“倒是奇了。这天气,夜里没风,谢大姑娘还能吹生病,必是平日里身体就弱。” 谢清岫见两个人还从这里编排她姐,冷哼一声,说:“你说谁身体弱?我姐身体好着呢。” 胡倩芙看了眼谢清岫,心里得意的笑,说:“喔?原来平日里身体好?那怎么突然病了?别是自己害了什么相思病,才受不住。” 汤颖彤也不禁眼睛一亮,说:“啊,原来谢姑娘是这样病的,倒是也难怪呆在府里不出来了。” 谢清岚顿悟,原来胡倩芙的招数在这里。 比起前面挤兑说她是个乡下人,现在的这招,剑指谢清岚的闺阁名誉更为狠毒。大梁重视女子的清白名声,如果被人捅出来婚前私会男子,便会被视为放□□子,就算定下亲事,也会被对方理直气壮地退婚,难以出嫁。 不过空口无凭,就想借几句闲言碎语侮辱她,胡倩芙也为免想的过于简单了。 转眼间,谢清岚就调整好了面部表情,露出比胡倩芙更加关心和惊讶的神色,语气满是感激:“我倒是没想到胡姑娘关心我,连我平日身体好不好都能牵挂,这番心意真是令阿岚过意不去。伯母夸我心细,我倒是觉得跟胡姑娘比,我真是半点不如,姑娘观察入微,心思细腻,甚至连夜里是否起风都知道留意。我素来睡得好,不知夜间如何。依我看,姑娘这些日子怕是有心事,才敏感多思,夜里不眠,连风动都能感觉到。不如说出来听听?阿岚也必好好帮胡姑娘想办法,偿还姑娘的心意。” 不等胡倩芙回答,她似又想起了什么,轻呼一声,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微妙:“难道胡姑娘自己有什么相思病,所以才这般了解?阿岚自愧不如,在这方面是不能帮姑娘分担一二” 她还特别在“自愧不如”几个字下面加重了语气。 周围的闺秀看看一脸真诚模样的谢清岚,又看了眼对面笑僵硬的胡倩芙,整个庭院静默无声。 在场的姑娘几乎全是人精,不知道在社交场上见识过多少明枪暗箭了。胡倩芙的那几句话分明是要把谢大姑娘往死里整,万一谢清岚没有想到解释的方法,或者解释不当,越描越黑,那她本来就坎坷的婚事便会彻底泡汤,再无在京城出嫁的可能。 然而,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外放官员,非世家出身的女子竟然能够反映如此迅速,甚至能瞬间把胡倩芙给摁到坑里?而且,表情还很自然,好像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想为胡倩芙分忧! 谢清岫更是在心里大声叫好,为阿姐喝彩。该!谁叫你招惹我姐了?这下子不好收场了吧!哼。阿姐这招可真厉害,把胡倩芙说的话全又还给了对方,瞧她,脸都一片苍白,尴尬模样真是令人爽快不已。想到这里,谢清岚更是孺幕崇拜地看向阿姐:自己刚才着急冒汗也没想出半句应对言语,阿姐竟然能说出这么多!脑子怎么想出来的呢? 第10章 打脸的后续事宜(1) 胡倩芙脸胀得通红,心里又急又气。 这个谢清岚,怎么会脑子转的这么快?怎么会把话头又还给了她? 怎么办,如果这件事情被阿娘知道,万一这里的各府千金都把谢清岚的混账话当真了怎么办?会不会她没办法参加明年的入宫采选了?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对谢清岚的恨意涌上心头,正要张口说话说谢清岚血口喷人时,柔和的声音想起:“看你,果然是话本小说看多了,脸都红了。以后这样的话可万不能说了,我是知道胡姑娘性情,两三句玩笑话而已,大家听听便算了。” 胡倩芙不可思议地抬头看谢清岚,对方也笑盈盈地注视她。 谢清岫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谢清岚,阿姐怎么会轻轻放过胡倩芙?!阿姐你脑子抽了吗?她可是在诋毁你的清白声誉啊! 唯有唐蓉松了口气。 谢清岚不管别人的反映,拉着唐蓉和谢清岫转身离去,这一次,胡倩芙没有再开口阻拦她。 谢清岫不满:“阿姐,你怎么回事,她都那么说你了,你还给她打圆场?” 唐蓉低声笑着说:“这才是你阿姐的好处呢,明日你就知道了。阿岚,刚才你吓死我了,我真害怕你不放了她,到时候惹来麻烦,安国公府毕竟是国公府。” 谢清岚微笑:“我知道,而且,就算这次不放过她,国公府也会有办法帮胡倩芙把这个名声摆平,还不如我放她一马,买他们一个人情。” 谢清岫还是很郁闷:“阿姐,难道就这么算了?” 谢清岚露出狡黠的笑容:“怎么可能就算了?她想让我吃闷亏,侮辱我的名誉,我也要找个能收拾的了她的人。” 在谢清岫疑惑地目光下,谢清岚招来碧桃和伺候在院内的彭府丫鬟,说:“你们寻个空,找表姐,把刚才的事情说给她听听,再把安国公府在外面等着的领头嬷嬷找来,让表姐亲自说。” 高晴可不是好相与的性子,并且她还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来主持公道,通知安国公府胡倩芙说的那些“好话”最合适不过了。一顿脾气发下来,也让安国公府知道谢家和靖国公府的愤怒。 唐蓉笑着说:“还是你的主意好。安国公夫人知道了,估计会急死。” 急死才好,这件事情一出来,看安国公夫人还怎么好意思提两家联姻,把她谢清岚推进火坑,嫁给那个不学无术的混蛋胡二。 谢清岫摸摸脑袋,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听懂。安国公夫人会着急又能怎么样?胡倩芙一个姑娘,最多就被罚跪祠堂,在家关禁闭。安国公府又没有丢面子,她们谢家也不可能就因为这件事情得到什么好处。 谢清岚眨眨眼,说:“别想了,等明天你就知道了。走,又不是我们办了错事,光惦记着这件事情做什么?难得出门,我们可要好好玩玩。” *** 安国公夫人钱氏还不知道她将要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 这几日她还在琢磨婚事,如果连谢家大姑娘都说不上,那她嫡次子的婚姻只能寻得一个普通大臣家的闺女了。京城贵女她也不是没想过,不过,在京城贵圈里社交应酬十几年,对于联姻的分寸她心中很有数。嫡出的贵女想都不用想,肯定不会愿意跟二儿子的,庶出的贵女原本有戏。去年,不争气的儿子在外嫖赌冲撞了静怡郡主,一时不清醒,甚至话语中带出调戏的意味。 静怡郡主乃是先帝最宠爱的侄女,当时先帝病重,郡主不想惹先帝不快,没把这件事情捅到御前。即便如此,钱氏知道后,也是又惊又怕,不等国公爷发话,先命人捉了二儿子打了二十大板,亲自上门给静怡郡主赔礼道歉,才勉强将此事混过去。 贵人们不计较,但二儿子的名声也保不住了,名门庶女的念想被儿子自己作死,钱氏气得肝疼,又寻觅许久,得知吏部尚书谢大人的侄女明年及笄,刚好到了入宫采选的年纪,正着急婚事,立刻带着大儿媳妇上门相看。 二儿子已经很久没出去作,京城的茶后闲谈也换了好几轮,也许,谢家一着急没想到,亲事能定下来也未可知啊。 嬷嬷上报时,她正和大儿媳妇,身为安国公世子夫人的郑氏商量如何能把谢家大姑娘的事情赶快定下来。 郑氏笑着说:“婆母说的是,二弟的婚事要早些定下才好。媳妇当日随婆母去靖国公府,便觉得谢大姑娘极好,模样性格无不出挑,抛开不是京中贵女这点,竟让人再找不到不好的地方了。” 钱氏点头,说:“是啊,那孩子确实不错,你最近出门,其他府上夫人可曾提起过她?” 郑氏略微有些迟疑:“提起的不多,只是媳妇觉得,不少夫人都有留心她的意思。” 钱氏叹了口气,“一家有好女,百家争相求”说的就是现在的境况呢,估计这些夫人也是家里某一房的子嗣不成器,跟她一般,想要在儿女婚事上多下点功夫,以后少犯愁。作为局内人,钱氏深知这时候犹豫一会儿,可能好媳妇就被人抢走,更是焦心,叹了口气,便说:“明日,你去靖国公府,同世子夫人说说话。” 毕竟二儿子再不成器,也有个安国公府二公子的名头,出身贵重,反正京中求娶谢大姑娘的人家里,他们家爵位身份是第一份,如果不想外嫁,再过些日子,离采选开始近了,着急的谢家应该会答应下这门亲事的。 郑氏见钱氏发愁,起身为她轻揉额头,说:“是,婆母放心,明日我就去,靖国公府同我们一样,也是八大国公府,看在这份关系上,说不定靖国公世子和夫人也有和我们气同连枝的意思呢。” 郑氏自己心里也有盘算,她自己是贵女出身,若是给二弟寻得一门强悍世家姻亲,日后同自己争夺内院大权,岂不是找罪受?谢大姑娘待人温和,家世又不强硬,虽然有伯父是吏部尚书,姨母是靖国公世子夫人,但毕竟隔了层关系。如此想来,何不全心全意的帮婆母定下这个媳妇,这件事情若是成了,婆母肯定对自己也更加重视,仰慕佳人已久的二弟也会记她个面子情分。 “夫人,大小姐回来了,跟去的王嬷嬷带着小姐的大丫鬟秀儿请见夫人,说有要紧事禀告。” 刘氏皱眉,王嬷嬷是她派去跟着女儿的,处事极有分寸,但女儿去赴的不过是彭将军夫人,靖国公嫡长孙女的宴会,宾客都是各府小姐,能有什么要紧事呢? 第11章 打脸的后续事宜(2) 作为钱氏的多年的心腹,王嬷嬷对于主子的想法一清二楚。从前年开始,钱氏对京城的姑娘就多番留心,想给二公子挑门好亲事。 关键是二公子他,他太拿不出手了! 从小看着安国公府少爷小姐长大的王嬷嬷腹诽,连她一个奴才都觉得,谢家是狗屎糊了眼才会把那样出挑大方的姑娘下嫁给二公子。就是今日的事情,谢大姑娘如此厉害,王嬷嬷在内院处事多年,估量了下,这谢大姑娘要是来了安国公府,世子夫人也压不住啊。 真以为外表和气便欺负上,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什么要紧事?”对于女儿的社交,钱氏非常注意,生怕女儿跟二儿子一样,交友不慎,走上歪路。家中有一个就让她操碎了心,再来一个她可是真的要昏过去了。 王嬷嬷不含糊:“回夫人的话,小姐赴彭夫人的宴会,老奴在外面伺候,后来彭夫人把老奴唤进去,告诉老奴小姐在婚宴上暗中指责谢大姑娘思春,和人暗通曲款。不过谢大姑娘把话给圆了回来,最后给了小姐台阶,没有为难大小姐。因老奴不在场,只是听彭夫人提起此事,所以特带了秀儿来向主子回话。” 哈? 钱氏和郑氏都瞪大了眼睛,倩芙怎么可能会这样做?她难道不知道全家现在都想给老二定下谢大姑娘吗?若真准备妥当了,谢氏进门便是她嫂子了。 “秀儿,你把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仔细道来。” 钱氏回过神,怎么也要挺清楚问明白再做定论。 秀儿上前一步,把当时的对话全部复述了一遍,最后还说:“从始至终,谢大姑娘都没有因为此事苛待大小姐,招待时糕点吃食都同别人一样,倒是大小姐因此事没和别人说上话,一直很愤怒地看谢大姑娘。” 郑氏听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她先是被小姑子的举动给惊呆了,又因谢清岚的能力而瞠目结舌,沉默许久,转头看向婆母。 钱氏只觉得自己心口好像被马车狠狠碾了过去,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好不容易二儿子不作了,大女儿又出门折腾,满心的好算盘,都被这双儿女给敲得稀巴烂。 郑氏忙上前给钱氏拍背顺气,王嬷嬷倒水,又命伺候的丫鬟拿了热毛巾来,一番忙活,钱氏终于好受了些,只是心头的苦涩更重。 沉默好一会儿,钱氏才勉强说道:“就说我的意思,命倩芙抄女戒和女四书十遍,近日在家中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开了库门,大儿媳妇去挑些合适的东西,亲自送去给谢家赔礼道歉,谢家无论说什么言语,你都好生道歉。” 毕竟谢家的当家人是吏部尚书,这次得罪了人家,已是理亏,再不去表明自己的愧疚,怕是谢尚书心里要记恨安国公府,给大儿子的仕途添麻烦了。 郑氏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再没有刚才的心思要去压谢大姑娘一头,反而有些怵,怕因小姑子的行为,谢大姑娘再出言呛上几句。如今婆母发话,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退下去准备。 只剩下王嬷嬷时,钱氏再也忍不住,满眼泪水:“你说我是前世造了多大的孽,老二和倩芙才这样?我是没有好好教导吗?我千求万求,这次跟靖国公世子夫人搭上话,也许能为老二定下谢大姑娘,转眼倩芙就指责人家私通外男,这不是结仇么?” 王嬷嬷又上前好好安慰:“夫人自嫁进国公府,处处小心谨慎,为国公爷和几位少爷小姐细心打算,国公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夫人也别急,老奴瞧着,谢大姑娘不追究,便是想告诉咱们,他们谢家不想和我们结仇。单看谢大姑娘这几句话,手段是不缺的,若真想让大小姐闺誉受损,不打圆场,再说上几句风凉话,大小姐接不住,才是想跟咱们国公府为难呢。” 钱氏叹了口气,说:“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本来还想给老二定下谢大姑娘的,现在估计也是不成了。那么好的姑娘,我盼来盼去,总算盼上个,好不容易不是世家贵女,能有几分希望,如今看来,性子又好,处事分明,说不定还能把老二管住,却……”是自己女儿往人家身上泼脏水才试出来的,白白便宜其他对谢家大姑娘有意的夫人们了。 王嬷嬷见钱氏稳了心神,说:“老奴说句心里话,夫人别怪罪。谢府若是真有心,早跟夫人通气了,现在还迟迟不说…” 想了许久,钱氏最后说:“罢了罢了,还是选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吧,我们家老二无福,攀不上谢家那样好的姑娘。不过,”她眼中精光一闪,“你去查查谁在倩芙面前胡言乱语,挑唆大小姐在宴会上说出那等话来。” 往常女儿虽然骄纵,也知道少惹是生非,这次主动去招惹谢大姑娘,还用的如此恶毒的言语,正好拿捏住谢家因为时间急迫而紧张的婚事,必是有人教她的。她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让她女儿出丑,触到她二儿子的婚事上。 *** “哼,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娘喜欢她,你也要娶她?”胡倩芙恨不能把能砸的都砸了,屋内一片狼藉。 狠毒的女人,明明自己在外面招三惹四,让不少公子哥都打算提亲求娶,竟然还往她头上扣高帽子,也算那个女人识相,最后没敢把话说死了。 哼,一个外放官员的庶女罢了,怎敢得罪他们百年世家。 从惊吓中缓过劲来,胡倩芙早就没了当时的着急,取而代之的是对谢清岚给她难堪的愤怒和她的大小姐脾气。 她的旁边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猥琐的男子,长的一脸色相,此时坐在椅子上,看着愤怒的胡倩芙,慵懒地说:“这里面的事情你不懂,女人温柔婉转才能抓住男人的心。你瞧,你二嫂还没进门就怕你,日后待你肯定极好。” 听到这句话,胡倩芙脸色有所好转,嘴上却说,“现在还没娶进门就想着她,我只担心以后我受了委屈,二哥你也帮她不帮我。” “这话你可说错了。”胡二公子胡俊翘起二郎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成为我媳妇后,自然便是我安国公府的人。谢家又不是高门大户,谢大姑娘又非谢尚书的亲女,没有强硬的背景,就算受了委屈,也只能受着。 胡倩芙联想到自己入宫的事情,立刻眉开眼笑,“说得正是。小门小户,外来的破落户,难怪惧怕入宫。哼,若是不快些嫁人,采选入宫也不过是七八品的妃嫔。那等她嫁进来了,二哥你不能护着她。谁让她现在便欺负我?” “你是我妹子,自然是你更亲咯。”因为谢清岚那一番言论,胡俊也十分不高兴。 当日在靖国公府寿宴上,他在远处碰巧看见了谢清岚,少女的笑容令他心神荡漾。那样的容貌,便是京城也不多见,又非世家贵女,比起他的妹妹胡倩芙,少了骄纵任性,多了份体贴温柔。最难得的是,阿娘也说,这姑娘不错,应该能为他提上。 他左等右等,只等到周围的狐朋狗友全都表示,家里有意要定谢大姑娘为媳,心里着急上火,便去找了胡倩芙,让她在宴会上使手段好好提醒一下谢清岚。在外胡闹过几年,胡二公子深知女儿家最怕闺誉有损,出嫁困难。 不是吊着他们安国公府么?凭她一个不入流的庶女,他胡二公子看上了,还能拒绝不成?到时候名声不好了,他胡二愿意娶她,谢家就要感恩戴德,不仅把谢大姑娘给他,就让谢小姑娘一起进门,姐妹共事一夫也不是不能想啊。说不定,谢尚书还能给他一笔很好的封口费,许个官职。 谁想到,他以为最是柔和的姑娘,竟能让自己妹子吃瘪不说,还拿他想的由头说道妹子的闺誉。 哼,等她嫁进来了,看他如何“教育”她。 肤若凝脂,明眸善睐的谢大姑娘躺在床上,被他狠狠揉捏,在他耳畔温言细语,被翻红浪,共度*,那样的情景只是想象一番,小腹就涌起□□,等真正迎她入门,肯定滋味更是美妙。 只是这脾气,有些大,让倩芙磨磨也好。 “这次的事情,是谢氏不好,二哥也没想到她脾气大,竟还冲撞了阿妹。阿妹帮我,二哥记在心里,等她入门,随便你想做什么,二哥绝对不多言。” “哼,这还差不多。” “咚咚咚。” 胡倩芙一脸不悦,“我不是说了,你们都下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吗?” “大小姐,老奴是王嬷嬷,夫人有话,命我带给大小姐。” 王嬷嬷在门外站了有一段时间,把两人的对话从头听到尾,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这件事情是二公子出谋划策,让大小姐去办得! 听这两个人的口气,二公子早把同谢大姑娘的婚事当成囊中之物,大小姐也已经以小姑子自居,想着如何磋磨谢大姑娘,当了这么多年钱氏铁杆的王嬷嬷简直是想一头撞死在门前。 二公子还越说越离谱,话里话外都说,任由谢氏进门后,被大小姐折磨。 哪怕是个平民家的姑娘,也没有这等子道理啊!更何况,二公子和大小姐,你们设计谢大姑娘的言语,拿人家清白说事,难道人家还要任由你们凭空捏造吗? 王嬷嬷心里发愁,回想起主子刚才已经被气得差点昏过去,若是现在把实情说给主子听,主子能受得了么?但是这么严重的事情,不说能行么? 第12章 打脸的后续事宜(3) 一时犹豫的王嬷嬷没有先跑回去给钱氏汇报消息,只宣布了夫人对大小姐的惩罚。 气急败坏的胡倩芙把凳子踢翻,横了眼坐在一旁的二哥,冷声说:“我要去找阿娘。” 就算谢大姑娘真的会成为她二嫂,也不能为了一个现在还不想干的外人,惩罚亲女啊。 王嬷嬷连忙拦住胡倩芙,这小祖宗跑到主子面前闹,主子还能受得住么? 胡二站起来,把妹妹拉住,转头对王嬷嬷说:“阿妹既然受罚了,便先留在此处,我随嬷嬷去见阿娘好了。” 王嬷嬷面露迟疑,说:“夫人现在身体不适,老奴领命出来时,夫人正在床上歪着,二公子不如一会儿再去?” 二公子素来言语直接,万一自己跑去跟主子说干的事情,主子肯定气的晕倒。还是她看形势,这两三天慢慢地把事情透露给钱氏,左右跟谢家联姻是不成了,二公子的那些混账想法这辈子也实现不了,等事情平息一些在做处置也无妨。 胡二仔细打量了一下王嬷嬷的神色,看她的神情暗含担忧,微微皱眉:“那我等晚饭的时候再去向阿娘请安吧。” 拦下胡二的王嬷嬷自认做了件还算有分寸的事情,却不想,就这两三天,胡二又有了新的主意…… *** 谢府 赵氏看向郑氏的眼神泛着寒光,冷声说:“不知安国公世子夫人上门,有和贵干?” 因谢清岚为了谢家不得不入宫的事情,赵氏本来就心里颇为愧疚、高晴怕谢清岚吃了亏也不说出来,特别命彭府的丫鬟送谢家姐妹回府,向赵氏禀告此事。赵氏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心中便燃起滚滚怒火。。 她家侄女乖巧伶俐,温柔和气,竟然因这份善良,被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如此欺负! 虽然,侄女安慰她,说已经唤了安国公府的嬷嬷告知此事,想必胡大小姐回家后也不好过,但这些言语只能换来赵氏更加的自责:为了不让谢家和安国公府结仇,侄女最后还是吃亏了,轻轻放过胡大小姐。 在赵氏的心中,只剩下“顾全大局的侄女吃亏了”这句话。 现在,面对安国公世子夫人,她也没有好脸色,恨不能拿人将对方赶出去,可如此这般,只能令侄女白白委屈,最后连接受道歉,表示谢家不想和安国公府为难的意愿都没有达成。 憋屈之下的赵氏,自然是没有一点好气。 郑氏赔笑道,说:“此番前来,乃是多谢谢大姑娘的宽宏大量,我那小姑子因在府中备受宠爱,在外有些莽撞,冲撞了谢大姑娘,幸而大姑娘知情达理,不同我们大姑娘计较。婆母特命我带来些礼物,送给谢大姑娘,还望府上能够接受。” 有些莽撞?知情达理?随意编排我们阿岚的闺誉,还像是小事一桩?若是让你们大小姐的话到处传,别说我们阿岚不好做人,才十一二的阿岫都要羞愧难当,无法出门了! 赵氏真想生撕了对方,多年的涵养让她勉强克制愤怒,维持住贵妇的优雅,轻哼一声,说:“既然国公夫人知道了此事,便应晓得贵府大姑娘的言语是何等无礼放肆。想来胡大姑娘虽然娇蛮,但京中贵女都重视教养,听闻安国公也曾请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入府,不可能是胡姑娘自己便想到这上面的事情,拿出来颠倒黑白。” 听到这句话,郑氏想这道歉终于步入正轨,悬在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点,含笑说:“夫人说的正是。” 原本尚算柔和的赵氏脸瞬间变得狰狞:“那我谢家可是有事得罪了贵府,令贵府竟拿女儿家最要紧的名声胡言乱语?” 郑氏未曾想赵氏突然发难,连忙说:“谢夫人的话严重了。此事乃小姑子一时莽撞,正如谢大姑娘说得那样,许是近日话本看得多了…”说到这里,郑氏自己的脸都发热,到最后还要拿谢大姑娘给倩芙找的理由来当借口,为自己圆场。 见赵氏还冷眼盯着自己,郑氏硬着头皮组织语言,极力救场:“贵府的家教在京城素有美名,谢尚书才学品行更是令人敬佩不已,我安国公府上下都对谢家青睐有加,婆母更是想亲上加亲…” 很好! 赵氏猛地站起来:“这便是安国公府亲上加亲的态度?我谢家可当不起安国公府的厚待。” 郑氏抽自己嘴巴子的心都有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也忙站起来说:“谢夫人息怒,是我语出不逊。” “语出不逊?哈,世子夫人的意思是,刚才的话都是骗我谢家的?” 郑氏跳进黄河洗不清,整张脸不住的冒汗:“是我词不达意,夫人千万别见怪,我安国公府极为看中此事,大小姐已经在家闭门思过,婆母也因此受累,身体不爽,还命我上门郑重道歉,并好好感谢大姑娘的宽容。这些礼物,也都是婆母和我精挑细选,希望能够略表心意,只求贵府不要跟安国公府失了以往的和气。” 话说到此,已经极为直接坦率,赵氏也没有再为难郑氏的道理。看了眼安国公府送来的箱子,她冷哼了一声,“既然安国公府是诚心道歉,胡大姑娘也受了责罚,府上并不是有意同我们谢家过不去,这次便罢了。” 郑氏面露喜色,也不管之前被赵氏挤兑,连忙说:“这就好,多谢夫人。” 郑氏走后,赵氏坐下,叹了口气说:“出来吧,阿岚。” 谢清岚笑吟吟的屏风后出来,说:“安国公府竟然真的能拉下脸,让世子夫人亲自来道歉,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看来,安国公府果然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郑氏身为世子夫人身份高贵,亲往谢家道歉,这一点便可知安国公府对谢家的忌惮,怕身为吏部尚书的谢致记恨在心,日后下绊子。 若安国公府真的如日中天,肯定不会如此郑重对待一个才起步的家族。 赵氏冷笑一声:“这也罢了,如果他们真的给脸不要脸,我谢府也不害怕。倒是你,”她柔下声音,“受了一通委屈。” “伯母快别这样想了,这次留在京城,已经给伯母和大伯添了不少麻烦,伯母再同阿岚这样客气,阿岚可不敢再住在伯母这里了。” 虽然确实自己心里有点委屈,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光从这里难过没有用处,而且她并没有吃亏,相反,谢家也许能够从这件事情里得到些许好处。 昨天的宴会,谢家的家教,她自己的能力,嫡庶之间的友爱已经在京城名门闺秀中传开。这些小事儿,看起来帮不上谢家的忙,不能让谢致和谢臻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然而,它能够带来的隐形利益却不小。如果谢家一直维持着这般出众的风评,谢家的儿女婚姻上便不会向谢清岚这样发愁了。 只可惜,谢清岚自己的命运已经无从更改,只能入宫,否则现在,应该就会有好几门比之前更好的婚事可以供她选择了。 *** 事实如她所料,很快,以前看不上谢家门第的豪门也有夫人发来邀请函,打听谢家对谢清岚婚事的意向。 谢清岚把这些信件全都扔到一边,叹了口气。 任凭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惆怅不已吧,先前所求求而不得,如今全都捧到她面前,她却只能看看,再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真是太郁闷了! 左右呆在谢府无事,看着伯父伯母一张对不起她的脸就心发堵,还不如出门逛逛哩。 谢清岚眼睛一转,唤来碧桃,笑眯眯地说:“去给我找身男装,咱们出去遛遛。” 在荆州时,谢清岚便经常带着碧桃换上男装,偷偷溜出去玩耍。碧桃机灵,又会做人情,嘴甜心细,府里上上下下都有她的小姐妹,有一丁点的消息也逃不过她。这不,才在谢府呆了小半年,已经很清楚怎么样才能顺利找到男装,和自家主子偷溜出去玩耍了。 过了一会儿,碧桃抱着衣服跑了回来。 谢清岚换上衣服,特意把耳畔的头发弄得乱了些,盖住耳洞,又把自己的眉毛画得略微粗一些,看着镜中英气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样?你主子也是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吧?” 碧桃从旁边呵呵笑:“是,一会儿主子出去了,不知道要迷了多少小姑娘的眼。就不知道主子想要去哪里逛?” 谢清岚问:“那些新开的首饰铺子在哪边?” 碧桃想了想,说:“在城南。城南那边的正好今日有集会,姑娘想去?” 谢清岚一听有集会更开心了,说:“走,咱们今天就去那里!” 碧桃有些犹豫,“奴婢倒是不怕,但是集会人多,姑娘再被人碰着了。” 谢清岚却已经打定主意:“就去那里。” 入宫后身为皇帝妃嫔要端庄优雅,难处宫门,就算想去如此混乱的地方都去不到了,现在当然要再去看看咯! 第13章 缘分啊缘分 京城的南区人声鼎沸,各色小摊沿街摆成长长地两溜,吆喝声叫卖声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停在摊前或是买卖物品,或是询问价格。集市的中心地带还有舞龙和杂耍,精湛的表演引起阵阵叫好声。 因是偷偷溜出来家门,谢清岚没有乘车,此时到了城南反而轻松了,一下子就挤入了人群中,随着人山人海一起移动。 碧桃紧紧抓住谢清岚的手,生怕同自家主子走散,又怕有人冲撞了主子,佯装的粗音露出些女子的尖细:“公子,公子,咱们慢点。” 谢清岚把碧桃拉到一个小摊位前,装作自己看扇子,压低声音说:“保持你的嗓门,然后我们就会被人围观了。” 碧桃连忙调整自己的声调,观察一下,发现周围的人没有看出自己的异常,放下心说:“知道了,公子。” 由南往西,谢清岚随着拥挤的人流,缓慢移动,走过每一个摊位时她都停下看看,有的时候还跟人讨价还价,遇到买吃食的铺子更是毫不客气,不仅给自己点一份,也给碧桃买一份。这种恣意爽快的日子,怕是以后再没有机会遇见了。 距离第一轮采选还有八个月,一年以后,她将一辈子都呆在宫内的四角天内,享受帝王带来的荣宠,同时,和全国各地入选的美女佳丽厮杀。 此刻的谢清岚站在集市中,三教九流的人从她面前穿过,小老百姓们在天子脚下,这座繁华的都市过着自己充足踏实的日子,平平稳稳赚钱,安安心心生活。 一如她的前世。 然而这一世,她挤进了清贵之家,自此生活天差万别。 碧桃凑上来问:“公子,你怎么了?” 谢清岚眨眨眼,回过神,笑眯眯地说:“我看见那边有做糖人的,以前,我还很小的时候,阿娘就经常给我买这些小吃食,好多年没吃,不知道是不是依旧那个味道。走,咱们也去买一个尝尝。” “公子……” 碧桃心理很不是滋味。她的母亲是小陈氏带来的忠仆,她五六岁时便跟在了谢清岚旁边。每次姑娘出门,她眼睁睁看着大姑娘一个人安静地走在王氏身后,同自己的生母分开。近十年过去了,如今小陈氏早已不能同姑娘小时候一样,陪在姑娘身边,那时候的温暖,却萦绕在姑娘心头,始终不曾消散。 “怎么了?好好的,突然一脸哭样了。”谢清岚微笑地碧桃。 碧桃低下头,拿袖子蹭蹭眼,说:“奴才没事儿。” 谢清岚拍拍碧桃的肩,“不哭,一会儿公子给你买个甜甜的糖人。” 等走到买糖人的摊位,谢清岚指着插在稻草杆上的糖桃子,说:“多少钱?” 摊位离集市中心有了些距离,客人也不多,此时见有人问价,老板忙放下手中的活,说:“小桃子五铜板,大桃子十铜板,小公子要哪个?” 谢清岚正要掏出钱,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个男子,拿出十两银子,手指稻草杆说:“老板,这些糖我都包了,钱够不够。” 老板喜笑颜开,“够得够得,这位公子。”说着又看看面前的谢清岚,有些为难。 谢清岚一点不见怪,她出门本来就是为了散心,而不是跟一个陌生人赌气的,挥挥手,说:“没事,你下面做出来的两个桃子留给我就行了。” 旁边的男子接过稻草杆,从上面拿下一个桃子,递给谢清岚。 谢清岚挑眉。 男子恭声说:“我家公子请谢公子的,还请公子到茶楼上一叙。” 谢公子? 竟然有人认出来她了? 卧槽,难道是今天出门没看日子,黄历不好?她在荆州偷溜十几次都没人发现过,到京城,第一次跑出谢家就被人发现了?这是什么鬼运气?! 而且,在京城,她有相熟的公子么?! 谢清岚毫不犹豫的开口否认:“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男子微笑,说:“没有认错,前些日子,我家公子还遇到过贵府的大姑娘呢。” 谢清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敢问你家公子是?” 男子恭敬地弯腰,微微欠身行礼:“谢公子上楼便知道了。” “公子,这…”碧桃警惕地看向男子。 谢清岚抬头往茶楼上看,一个她已经几乎忘掉的人出现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冲她露出雪白的牙齿,灿烂的笑容。 我了个去,怎么是那个姓黄的! 谢清岚僵硬地回过头,看了眼男子,说:“我不上去了,家中还有事等着本公子处理,多谢你们公子好意。” 男子微微一笑:“我们公子说,谢公子出来游玩,想必一定缺少玩伴,看公子只影形单,所以邀请谢公子喝茶一聚。如果谢公子觉得不方便,也无妨,我们公子说了,可以邀请其他与谢公子相熟的人,来和谢公子游玩。” 我,了,个,去! 这赤果果的威胁,始终不变的笑脸,还真的是那个姓黄的风格! 楼上的黄公子笑得极为开心,一双桃花眼一如和谢清岚初次相遇时,送给了她两捆新鲜的菠菜。 谢清岚咬牙切齿地说:“不劳黄公子叨扰他人了,既然黄公子盛情相邀,本公子岂能不去!” 混蛋,上次撞见她和阿岫争执,这次又撞见她改换男装,私逃出门逛集市,她一定是和这姓黄的上辈子有仇,这辈子才撞到他的手里,被他耍着玩! 谢清岚气急败坏地上了楼,脚步飞快,如同旋风,直接就冲进了二楼临窗的包间。 谁知道,包间内还有一个姑娘,一身贵气逼人,端着茶杯和黄公子说笑。 千万头草泥马在谢清岚的心里呼啸而去。 有人不会早说!妈的,差点又被别人看见失态了。 谢清岚扭曲地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横眼看向黄公子,克制住怒火说:“打扰黄公子雅兴了。” 不要说,黄公子的桃花眼极为好看,此时见谢清岚崩溃的表情,更是饱含笑意,语气极为愉悦:“难得看到谢姑娘,刚才临窗远望,看到你还以为是我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就不笃定自己看错了呢! 谢清岚狞笑:“黄公子眼神真好,小女佩服。” 旁边的贵气姑娘呵呵直笑。 如果条件允许,谢清岚真想掐死这个姓黄的。她来京城一共就只有两件事情没有处理好,两件事情全都栽倒了他的手里,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就是被他用笑眯眯,听上去极为好心正直的话威胁。 真够了! 她是出来散心的,不是出来被散心的好不好! “是啊,我素来眼神不错,”黄公子慢慢悠悠的拿起公道杯,为谢清岚斟了一碗茶,“我们也是刚刚才到茶楼,一上来便看到谢姑娘在楼下,你我真是有缘。” 有缘? 我今天是出门踩了狗屎才碰到你吧? 受了十几年淑女教育,从穿越至今,谢清岚头一次在内心飙起脏活狂风,满心的憋屈郁闷,说话都很艰难,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黄,公,子,客,气,了。不,知,道,黄,公,子,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啊,鄙人就是看谢姑娘目有哀伤之色,无人陪同游玩,便请姑娘上来一起喝碗茶,聊聊天。如果能让姑娘稍解愁情,黄某也算不虚此行了。” 你确实让我的愁情瞬间败退,但是我一点都不开心好不好!你只能让我成为一只咆哮的凶兽好嘛!我整个人画风都变了好嘛! 谢清岚硬生生憋住压在自己心里的咆哮体,接过黄公子递给她的茶碗,手指发力,指尖苍白,几乎要把茶杯捏碎。 碧桃上前,轻声说:“姑娘,您忘了,大夫说您最近不能喝茶。” 被碧桃提醒,谢清岚深呼吸了一口气。是了,她都不知道黄公子是什么人,竟然就打算喝茶,实在是有点不谨慎。 她放下茶杯,笑着说:“是了,我一时开心,忘记了,真是对不住黄公子的心意。” 黄公子倒是不气也不急,慢慢悠悠地说:“既然这样,便给姑娘倒杯白水吧。” 谢清岚看了眼面前的白水,也没有拿过来喝,而是侧过头,打量旁边坐着的姑娘,说:“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从谢清岚进门,到现在,旁边的姑娘一言不发,只是注视谢清岚的一举一动,嘴角挂着爽朗的笑意,现在终于开口:“我听说谢姑娘好几次了,今天终于见到真人,果然温和亲切,京城的传闻终于算是名副其实了一次。家内我排行第七,谢姑娘叫我七姑娘便好。” 看来,又是一个京城豪门出来的姑娘。 谢清岚皱眉,这黄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同靖国公府来往,和表哥貌似也十分熟识,现在又让豪门千金能出来同他一起喝茶,毫不避讳,这真是太奇怪的事情了。 黄公子任由她上下打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极为自然坦荡。 这时,谢清岚第一次听到就心头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黄公子认真平静地问道:“对了,不知道谢姑娘有没有听说过,安国公府的胡二公子?” 第14章 花前月下 听到胡二这个名字,谢清岚觉得自己出来散心就是为自己添堵的。 胡倩芙办得好事儿才刚刚过去,现在又有人,还是这么讨厌的一个人,提起安国公府,而且本来可能成为她相公的人,她真的是有点疲倦了。 不过,既然黄公子提到了,虽然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对方都在拿自己开心,但总归,和靖国公府私交甚笃,不可能是无缘无故说起胡二。 想到这里,谢清岚开口问道:“我当然知道胡二公子。” 黄公子和七姑娘对视一眼,七姑娘笑眯眯地说:“我听说安国公府家有意为胡二公子讨谢姑娘,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这话问的妙。 安国公夫人想要为自家二儿子说谢大姑娘的事情,估计随着昨天胡倩芙的举动,已经传遍京城。今日一早,安国公世子夫人郑氏亲自上门道歉,肯定各家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只是,她谢清岚和七姑娘黄公子没有交情,她的婚事又和对方有什么关系?问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又是为何呢?难道是为了试探谢家有没有选女入宫的态度? 因为是皇上的暗示,不同于安国公府连在京城寻觅合适儿郎,给胡倩芙说亲都没有,大张旗鼓的态度,谢家走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路线。表面上,谢家依旧想让谢大姑娘逃过明年采选,赵氏正常出席各种宴席和稀泥。 谢清岚想了想,含笑矜持的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七姑娘的话,我怕是无法回答了。” 是个谨慎的姑娘。 黄公子在心里给谢清岚又加上了个标签,十分满意。不过,他把谢清岚叫上楼不是为了测试自己未来的宠妃到底合不合格。 他又冲七姑娘使了个眼色。 七姑娘点头:“是我唐突了,还望谢姑娘勿怪。最近听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和姑娘有点关系,也和胡二公子有些关系,想说出来给姑娘听听。不知道,谢大姑娘是否知道《花前月下》这个话本子?” 这么有名的话本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说《花前月下》也算是大梁最为有名的一部话本子,内容和谢清岚前生所处的现代社会的《西厢记》极为类似,都是名门小姐和赶考书生一见钟情,中间还有个小丫鬟帮忙牵红线。因为内容比较迎合市井大众,给穷书生一些腾飞畅想,在民间颇受欢迎,不过,正经豪门里是不允许读这种书的,大多数的名门千金也不屑于看这样的故事。 不过,表面上的事情,谁说得准?出生在书香门第,家教甚严的谢家,她还阅读过这本狗血小说。 富贵圈子里的人多能掩饰自己,看起来一表人才,内心又是如何? 七姑娘这句话,反而让谢清岚放下了警惕,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能当着面说这本书的千金小姐,都算是坦诚了。 倒是黄公子,上次捉弄过她,她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于是只回答了一声:“知道。” 黄公子默然,刚才谢清岚的眼睛明显亮了下,而后看他堂妹的神色也热络了些,偏偏把眼珠子一转,在他身上逛了圈,最后吐出如此简单,甚至有点拒人千里之外,拒绝继续谈话感觉的话语。 七姑娘仔细打量了一下谢清岚,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黄公子,对谢清岚温和地说:“知道就好。事情是这样的…” *** 要说安国公府这两日是一阵鸡飞狗跳。 国公夫人被大小姐气病,歪在床上,世子夫人去谢府道歉,事情办成了,却也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安国公和世子爷都在外公干,大小姐闭门思过,活蹦乱跳的,只剩下二公子胡俊。 见到病母的胡俊心里有点愁:阿娘病了,嫂子主管府上杂事无空,阿妹被关了禁闭,他的婚事可怎么办?万一谢家看他们家不积极,把谢大姑娘许配给其他人家呢? 胡俊掐指数了数自己身边的好友,一算,更是着急,这有七八个人都盯着谢姑娘呢!而且其中还有武安侯家的嫡长子!他可是极有可能会继承侯府的! 不行,阿娘嫂子妹子帮不上忙,我要自己想办法! 自静怡郡主被胡二调戏后,安国公和钱氏特别命四五个怀有功夫的人跟着他,这会子,胡二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打发身边的小厮出门,去买各种各样的话本子。 钱氏听说胡二命人去书市买书,叹了口气,说:“倒也罢了,无论看什么,总比出门惹事强得多。再去给那个小厮十两银子,让他多买点,务必挑着二少爷喜欢的买。”这样,老二就没空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也不会整天来她这晃悠,琢磨和谢家的婚事了。 真是恨死了,到底是谁让她大女儿那样说的!若说上谢大姑娘,她不仅能看着舒心,就是二儿子也指不定能被明事理的谢大姑娘给管过来! 钱氏这么一想,头又开始疼,忙叫王嬷嬷给自己再揉揉。 王嬷嬷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把二公子和大小姐的对话告诉主子。之前特地从宫里请来的太医说了,安国公夫人这些日子需要静养,万事不能操心,若是再心急生气,怕是有中风的危险。现在,看在主子病了的份上,二公子的玩闹心收了几分,也没有出门的想法了,等给主子病情好转,她再把事情往轻里说说,估计这件事情便能结束。 不过,如果钱氏和王嬷嬷知道胡二现在在想什么,怕就没有这么淡然了。 从小就开始捣蛋的人,跑路惹事这么多年,要说胡二什么是干的最好最有经验,便是“如何应对家里人”。也因此,哪怕酒后调戏静怡郡主,他都能够现在还欢快活跃的蹦跶着。 虽然养了胡二近二十年,但因为脑子里的筋始终不在一条线上,钱氏对胡二公子的行为解析和胡二自己的行为动机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他就遭遇了个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情况:家中无人来做媒,他还想娶颜如玉的谢大姑娘! 虽然已经吃喝嫖赌玩一圈了,胡二却从没有同良家女子打交道的经验,以往去青楼调戏花魁的招数不管用,他决定看话本子补补技术,翻到《花前月下》时,他眼前一亮。 就是它了! 第15章 猜测 大梁京都,城南,茶楼。 谢清岚端起茶杯,狐疑地看向对面兴致勃勃,给她讲京城八卦,一脸兴奋的七姑娘。 “别看永平长公主整天板着张脸,她最是热心了。之前宗室里有个小县主受欺负,被郡王的填房嫡母虐待,永平长公主当即派女官把小县主接来,以‘后母不慈,郡王管教无能,连老婆都管不住,给宗室带来不好风评’的理由,把小县主的亲爹后母告上御案。先帝素来仁慈,听闻此事后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命人去申饬。” “啊,你知道武安侯府的事情吗?我听说之前武安侯夫人也想说你当儿媳,阿岚你可别被她骗了。她家大公子虽然看起来很不错,还能承爵,但是,大公子比胡二好不了哪里去。很多人都知道,他在青楼不知道玩残了多少人,也就是他们家在刑部有些关系,所以才能混到现在。” “说这么多是不是吓到你了,别害怕,我估计皇上很快就会处理掉这些败类哒。” 七姑娘极为自来熟,口里亲昵的称呼和自然的面部表情,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怕是会认为她们是亲密无间的手帕交。 谢清岚头有点晕,最近几个下午,从她坐下到离去,七姑娘都会带着一个丫鬟,同她喝茶聊天,说各种各样不为大多数人知晓的事情,甚至会牵扯世家势力。其所涵盖的事情之多,内容之广,让谢清岚大开眼界。 而七姑娘话语里面的笃定和对宗室秘闻信手拈来的轻松让谢清岚越发奇怪。按理说,这些事情都应该放在小黑屋里,即便是知道,也会掩饰起来,要知道,有的时候在圈内知道的事情越多,反而越会成为诸人反感的存在。 可七姑娘完全和常人不同,相反,她好像嫌自己说话不够快,记事不够准确全面,当她犹豫,对于事情有的模糊,记得不清楚时时便会看向旁边的丫鬟。 那丫鬟会从容而利索的接上七姑娘没有说完的话,甚至还会明里暗里补充上几个其他人对事情的看法。 谢清岚经常产生浓重的怀疑感,好像对方特意告诉她这些,和上岗前的培训课一样。 这是古代,她唯一要上岗的职业是皇帝的妃嫔。 谢清岚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从七姑娘告诉她,胡二可能会想堵她,愿不愿意赌一把,到现在如此诡异的局面,一切极为连贯顺畅,似乎都有人安排。 不过,可以断定的一点是,这个幕后人在安国公府安插了眼线,所以对于胡二的行踪一清二楚,甚至还故意引导胡二私自找谢清岚。 当谢清岚对于此事有所怀疑,并且私下询问高谦时,高谦一脸诡异的神色,似乎有话想说但实在说不出口,如鲠在喉,最终吐出一句:“七姑娘和黄公子都不是坏人,你若是想去便去,你伯父伯母也不会反对的。” 这更让谢清岚好奇了,“表哥,这七姑娘和黄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高谦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无法透露。” 谢清岚:…… 去你的无法透露,我还是你的亲表妹呢,好嘛!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回答,也给了谢清岚几分猜测的线索。 髙谦虽然目前只不过是在兵部任职的正五品官员,但他最有价值的身份并不是明面上的工作,而是他曾经当过当今天子,昔日三皇子的伴读。当时的髙谦跟三皇子私交甚好,如今,即便不过是个小官,可谁会认为他只能止步于此? 而且,表哥的回答也很明确,不是不知道,而是无法透露。 能够让表哥无法透露消息的人… 谢清岚对待这两个人更加谨慎了。虽然在第一次茶楼相见之后,黄公子就再也没有出现,只有七姑娘每天下午笑眯眯地等着她,但仅那一次,她也能察觉出来,七姑娘以黄公子的意思马首是瞻。 一番敲门声后,一个精壮男子快步走入房间,目不斜视,径自向七姑娘禀告:“小姐,胡二已经走到南区了。” 七姑娘今天的穿着打扮也非比寻常,一改前几日清素淡雅的格调,换上大红镶金边祥云缠枝莲花样的宽袖锦衣,妆容精致端庄,此时,十指丹寇轻扣桌面,平静地命令道:“一切如计划行事,待他到了茶楼附近再通报。” “是。” 男子脚步轻盈,迅速离去。 七姑娘扭头,脸上和煦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十分欢快,一如之前同谢清岚似闺蜜一样,吐槽京中各色人物:“就是有一些人,非要给些教训才好。阿岚,我们别被她们扰了雅兴,继续聊,对了,我看你刚刚似有所思,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呀?” 谢清岚端起面前的茶杯,注视一脸贵气的七姑娘,平静地说:“我在想,你和黄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七姑娘眼神一亮:“阿岚猜,我们是什么人呢?” 谢清岚抿了口茶,放下茶杯,仔细认真地看七姑娘。 七姑娘倒也奇怪,任由谢清岚看,嘴上笑容丝毫不变,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谢清岚的猜测,好像她和谢清岚本来就知根知底,相约茶楼聊天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此时面对谢清岚的疑问,也不过是想同同好友玩‘我画你猜’。 与其说是坦然,随意,不如说是底气十足。 谢清岚心中有了个猜测。 片刻后,她笑着说:“我已经有想法了,但现在说破了未免无趣。” 七姑娘眼睛转了个圈:“这倒是,不过,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猜没猜对?难道阿岚,你是怕猜不对才不告诉我的嘛?” 谢清岚起身走到花格旁,取下纸笔,向七姑娘微微一笑:“当然不是,虽然答案似乎有点出乎人的意料,姑娘和公子的身份也较旁人更为尊贵,不过这只是个猜测,不是么?” 七姑娘笑说:“当然,这是我们之间的游戏。看来阿岚已经有了眉目,并对自己的答案信心十足,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阿岚你猜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了。” 谢清岚把纸笔摆放在桌子上,笑着说:“不过,依照我的方法,你可要等一会儿才知道答案。” “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主意?” “我现在呢,就把答案先写下来,”谢清岚拿起笔,“你呢,先回避,等到我写完了再出来。一会儿,等胡二的事情结束,若是我的答案对呢,就把纸交给你看。若是不对……” 七姑娘抢话:“不对,我更要看看你猜成什么了!” 谢清岚摇头:“那可不行,万一我猜的一点都不对,怎么办?” “猜不对,自然是要罚嘛”七姑娘明显玩兴大起,她眼睛一转,拍手说,“不如这样,如果你猜错了,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谢清岚失笑,“那我可不依。答错罚,答对没有奖励,这可真是个亏本的买卖。我不猜了。” 七姑娘忙说:“不行,一定要猜!会有奖励的。” 谢清岚问:“那你想好奖励是什么了嘛?” 七姑娘歪头想了想,说:“金银珠宝,只要是我能给得起的,都行。” 谢清岚还是不干:“我错了要答应你一件事,对了,得到的却是我根本用不到的东西,还是亏。” “那你想怎么样?” 谢清岚早就想好了答案:“既然我错了要答应你一件事情,我赢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七姑娘又考量了一下:“不行,万一你的答案太大,范围太广,我就吃亏了。” 这个倒是。 不过谢清岚的猜测基本已经限定了人选,她笑眯眯地说:“到时候,答案不算错,你又觉得范围大,那就算谁都没赢,如何?” 七姑娘点头。 “一言为定。” *** 有些人的脑子长得就是同寻常人不一样。 像是文状元,同样是读书写策论,他就能鞭辟入里,文章言简意赅而又令人难以反驳;像是武状元,同样是练习拳脚功夫,他就能招数变幻莫测,把同样强劲的对手击倒;出自豪门世家的胡二也有些不一样。 按常理来说,胡二这样出身的纨绔,总是高人一等,仗势欺人,虽然种种放浪行为和街头无理取闹的混混如出一辙,可方式方法完全不一样。从心理上也很好说过去,胡二连谢府都不放在眼里,敢给胡倩芙出主意,去拿捏谢清岚的名声,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同那些社会最底层脏兮兮臭烘烘的无赖有所联系呢? 然而,胡二偏偏不走寻常路,他看不起那些出身寒门,想要功成名就的“破落户”,但他却真是很佩服那些能够逃过京兆府和京城护卫扫荡的无赖。 为了逃出安国公府,胡二可没少下力气找他们取经,出主意。安国公府的小厮都恨死这帮子混混了,好几次,在小混混的怂恿下,胡二把自己的贴身小厮给绑在屋里,自己换上小厮的衣服跑出来同狐朋狗友闹腾, 这不,今天出来,又是一个倒霉小厮躺在了胡二公子卧室的床上。 胡二左转转,右转转,飞快地窜进一条漆黑的巷子里。 “哟,胡二爷来啦!” “二爷这是要去哪里?” “谢大姑娘啊?她就在那边茶楼里,进了楼没出来过!二爷放心,我都打听好了,谢姑娘这几天喜欢上了茶楼的僻静,专门定了最里面的雅间出来散心。” “二爷出马,那姑娘还不是一见倾心啊!嘿嘿,二爷,到时候事儿成了,别忘了给我们也发点红包,沾沾您的喜气啊!” 胡二端着架子,看了他们一眼:“消息没错,自然少不了你们好处。” 又有个衣着褴褛,浑身黝黑的无赖过来,不知道从衣服上哪个洞里掏出来了一个掌心大小的白色纸包,咧着口黄牙,说:“二爷,这是我刚得的一包药,听说药效甚好,不知二爷…” 胡二一听,眼睛发亮。 他以前都是去青楼鬼混,推倒的全是出来卖笑卖身的女子,谢大姑娘这样的有身份的女子,他还是第二次肖想。 想想第一次没有推成的静怡郡主,胡二有点忐忑。 开始他也以为那个漂亮的女子不过是哪个大臣家的女子,艳美靓丽,身段玲珑,想让人狠狠地疼爱。在狐朋狗友的怂恿下,本来已经烂醉如泥的胡二,烈酒在浴火的燃烧下化为力量,爬起来,走向美人,露出坏坏地笑容:“”小美人,长的真是标志,同爷一起喝杯酒如何? 他只记得,美人收回笑容,冷冷看了他一眼:“给我打”,而后,他很快就痛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万一,谢大姑娘不吃他这一套,高声叫人,他此次偷溜出来的事情可就全泡汤了! 无赖依旧卖力的推销自己的药:“胡二爷,您放心好了,半包下去,美人眼神朦胧,乖巧听话,一包下去,保管您□□,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很好!真是及时雨!到时候,如果谢大姑娘不从,只要喝下这药兑的水… 胡二立刻拿出银子丢给无赖,收起纸包,他似乎已经看到美丽温柔的谢大姑娘就在茶楼里冲他招手,而他早已饥渴难耐! 第16章 给我打 为了让朝他招手的谢大姑娘一见倾心,以身相许,胡二决定全方位的打造自己。 尽管离茶楼很近了,他还是转头去京城最新开的一家铺子买了身极为俊秀华贵的衣服,换下身上小厮的衣物,随手丢在地上。又招手唤来店小二,为他梳一个整洁好看的发型。 待一切准备好,胡二走到镜子面前,看自己一表人材,风流倜傥,心里非常得意。 虽然一会儿衣服会脱掉,发冠也会摘下,但是,现在这个样子材能打动美人的芳心,然后共赴*嘛。 胡二眯着眼睛,漏出色迷迷的笑容,仿佛镜中人就是朝思暮想的美女,已经脱光了等着自己。 没事,就算不愿意也不要紧,一会儿可由不得谢大姑娘做主了,一包药下去,没了清白,看谢府还会不会拽着张脸,不同意这门婚事。 给他们好言商量婚事不听,那就别商量了!到时候,谢尚书还不要许上很多好处,手捧官位,劝自己娶了谢大姑娘? 嘿嘿,等把美人弄进门,怎么搓揉,谢府也管不着了,他的婚事问题解决后,再娶上几房美妾,整天精心伺候他。 想想日后的生活,胡二真是觉得爽歪了,心中更是决心把谢清岚给弄到手。 即便现在这样做,是在得罪谢府,但是一个刚刚起步的家族,愤怒又怎么样?难道能和他们百年不倒的安国公府撕破脸? 胡二走出衣服铺子,抬头看向茶楼,走了过去。 这已经是快用晚饭的时辰了,茶楼里的人不多,不过环境出人意料的好。即便是没有雅座的一楼也燃着熏香。在角落里,一位男子从容抚琴,声音柔雅,曲调婉转,一片安静宁和的气氛。 和谢大姑娘温柔的气质很相符,很像是她会来的地方。 胡二更是笃定自己得到了正确的信息。他走到柜台,询问整理东西地掌柜:“三楼雅间的姑娘走了没?” 掌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 “我是那位姑娘的朋友,同她相约在此。” 虽然胡二这么说,掌柜却没有放他上去,反而问的更加详细:“敢问您找的姑娘姓什么?” 迫不及待去幽会佳人的胡二有了一丝不耐:“谢姑娘。” 掌柜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原来您真的是那位姑娘的朋友。公子您别见怪哈,那位姑娘特地吩咐了,不要打扰她。您要不是她朋友,咱还真是不能放你上去。” 胡二听着掌柜解释,已经着急心烦了,要不是他现在是偷偷出来,还要留给佳人一个良好的贵公子形象,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楼破门而入了。 不过掌柜的解释,到有一句让他眼睛发亮。 “本公子知道。既然谢姑娘都说了不要人打扰,那一会儿你们也别来打扰我同谢姑娘。” “是,是。” 掌柜唤来店小二,吩咐他带胡二上楼,此时的胡二已经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衣冠整洁和准备好讨谢清岚欢心的言语上,根本没留意旁边的店小二。 店小二走的矫捷轻盈,身姿挺拔,眼含精光,他走在胡二面前,领有些紧张的胡二停在包间外。 “姑娘,有位公子说是您的朋友。” 同美人说的第一句话,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展现自己的彬彬有礼和文雅气质,给谢大姑娘留下一个很完美的第一印象,这样后面的进展就能事半功倍。同时,还要让谢大姑娘知道,自己对她早就怀有真挚的感情,待进去再同她说几句情话,打动她的芳心,到时候,许下诺言,海誓山盟,估计就能顺利拿下佳人,化作鸳鸯,共度*了。 胡二如是想。 还没待屋内的佳人说话,胡二立刻开口:“姑娘靓丽清秀,亲切可人,那日在靖国公府一见,姑娘的风采令在下倾倒,秀丽温柔的气质如春风拂面,自那以后本公子对姑娘朝思暮想,今日偶然听闻姑娘在此,更是欣喜不已,特上来,求同姑娘一见”。 旁边的店小二并未离开,他别过头去,站到楼梯口。 胡二的话才刚刚落地,屋内便传来女子的声音。 “公子请回吧。” 冷淡的语气里含着一丝不喜,甚至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口气和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难道是之前太过于想要了谢美人,脑补的声音跟现在重合了? 不过胡二在外鬼混已久,见识过不少人,对于这个声音也不过产生了一丝疑惑,很快就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被如此直截了当拒绝后的不喜。 是,比起他哥,安国公世子爷,他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混混。但是,他这等身份,也是谢清岚你这种身份的女人能够拒绝鄙夷的? 哼,待会儿看我在床上如何收拾你。 胡二按下心头的怒火,更是起了征服的*,他迅速又从自己准备的台词中拉出条话来 “相见便是有缘,相识更是极为难得的缘分,如今我同姑娘不过隔了一扇门,仅仅见过姑娘一面便已经不可自拔,可见你我缘分之深。虽然此次冒然前来,有些唐突,但在下确实对姑娘一片诚心,还请姑娘允我进去。” 能够压住心头不快,说出这番话来,对于胡二来说,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素来随便玩弄女人,胡二自负这段话很少有姑娘能够拒绝。 而且,他也说了,是在靖国公府见过谢清岚。靖国公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能够登上靖国公府大门,不是同靖国公府的世交,便是达官显贵。他阿娘一直说谢大姑娘聪慧,若是连这点都推断不出来,他阿娘还能看得上眼? 既然谢大姑娘一定是能从他的话语里明白他的身份,那么,不过是个尚书的侄女,还是庶女,胆敢拒绝他吗? 岂料,屋内依旧一副嫌弃的口吻。 “滚出去。” 胡二怒火大增,一脚揣上门,走进房间:“你他妈说谁呢!给你脸不要脸!一个女表子,还喘上了?跟爷装!妈的,脱了送给爷,爷还要看看你伺候的舒不舒服呢。” 他口中婊子,脱了送他都要看伺候舒不舒服的女人,身着大红镶金边祥云缠枝莲花样的宽袖锦衣,背对门站在窗边。 接着,她慢慢悠悠转过身,精致的妆容更得她贵气逼人,一双明亮的黑眸看向胡二,嘴角的微笑显得是那样冷漠,那样讽刺。 她红唇轻启,吐出一句胡二熟悉的话语。 “给,我,打。” “静…静怡…郡主?” 胡二突然知道为什么之前的声调他觉得有一丝的熟悉。 美人,依旧是美人,只是面前的这位不姓谢。 姓楚,名宁慧,宗室平辈里排行第七,先帝最宠爱的晚辈之一,同当今圣上关系很好的平辈,静怡郡主。 *** “哎哟,听说了么,胡二公子又冲撞了静怡郡主。”一名贵妇偷偷的同周围的夫人们说。 “你才知道啊?我听说,当时胡二公子还大骂静怡郡主,怒闯郡主所在的包间。静怡郡主开始不想搭理胡二,后来也是被气到了,直接命人压了胡二一顿痛打。” “胡二也是该啊!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静怡郡主。郡主难得出来一趟,遭遇这等晦气事情,肯定心情不好。” 事情才过一天,京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传闻中爆发雷霆狠狠收拾胡二一顿,心情不好的楚宁慧正坐在皇宫御花园僻静的庭院里,捧着茶碗,笑的十分开心。 “皇兄,我这次办的不错吧?你可不能说我只会添乱了。呐,你瞧,我这次算是有功之臣,你应该给我点好东西吧?我可是不辞辛苦,从郡主府跑到茶楼里,坐了四五个下午呢。” “是啊,真是难为你了,我以为你这个猴,一天就受不了了。如今看来,年岁也不是白长的。” 皇兄真是的,明明是夸她,但这话听起来真是让人火大! “哼,皇兄你就不能改改你这恶劣的性子嘛。我看也就阿岚那个好脾气,被你逗着玩了两三次还能坐下来,同我们说话。” 楚祁含蓄的笑笑。 “我选中的女人,应该的。” 楚宁慧一脸黑线。 不过皇兄的话也没错,这次他眼光还真是不错。之前她参加宴会,也听说过很多贵妇对阿岚有意,想讨来当儿媳妇,结果被皇兄先下手了。 估计她们都要吐血了。 楚宁慧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内心爽极了。不用说,她皇兄能憋那些满心小算盘坑阿岚的世家,肯定也是身心舒爽。 事实上,楚祁也确实是打算拿这事儿压压世家的风头,特别是手握兵权的安国公,有一个拖后腿喜欢犯二的二儿子,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楚宁慧看楚祁心情不错,趁热打铁:“皇兄啊,你自己也说我表现的不错,和黄鹂配合的好,你看,是不是把那个七彩琉璃莲花灯送给我?嘿嘿,皇兄富有四海,也不差这一件两件,就给我呗。” 楚祁看了她一眼,笑说:“谢清岚猜出你的身份了?” 楚宁慧一脸无力,倒在桌子上。 她哪里知道阿岚这么聪明!就她来看,明明只是说个话聊个天,把那些少数人才知道的事情吐槽吐出来,怎么会猜出来呢?亏她还跟皇兄打赌,说谢清岚一定猜不出来,期待皇兄输掉那个她垂涎已久的七彩琉璃莲花灯。 结果现在,她不仅要输掉自己珍藏在库府里的紫檀四季屏风,还不得不哽咽的答应谢清岚一件事情。 太讨厌了!当时阿岚也是和自家堂兄一样,笑眯眯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她,说:“承让了,郡主。” 她明明那么相信阿岚一定猜不出,阿岚却辜负了她的信任。 “快说,是不是皇兄你偷偷让高谦告诉她的!作弊违规赢得可不算!” 楚祁摇头,笑容愈加灿烂:“朕特意嘱咐高谦,不要泄漏给谢清岚任何关于我们身份的信息。” 只是有些事情,越特意就越容易让人怀疑。 他太了解自己的宝贝堂妹了。阿慧端个郡主架子,在皇宫京城横行容易,让她想清楚里面的条条框框,实在是有点为难她了。不过,也正是这点,在皇宫这个到处充斥着聪明人尔虞我诈,虚伪残忍的地方格外难得,宁慧才能得先帝的欢心。 楚宁慧抱住脑袋,怎么想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皇兄笃定阿岚猜出正确答案,而阿岚也笃定自己的思路无误,哀嚎:“皇兄,你就把七彩琉璃莲花灯给我吧,反正明年你再让他们进上来几个就是了。” “想要?我们再打赌?” 楚宁慧投降:“我才不要和你打赌,万一再输了,我库房里的东西就又要少一件。” 她库房里大部分东西可是先帝在时,她偏到的。堂兄素来宠她,虽然每次赏赐她都是头一份,但私下打赌她回回输。现在,她再看到皇兄笑眯眯地给她东西都有种憋屈感,赶快把东西锁到库房,生怕某次见面,一个不留意,着了皇兄的道,到手的好东西还没捂热就又飞走了。 楚祁笑笑:“那你等下次过节,再问我要灯吧。” 楚宁慧腹诽:皇兄!你好抠门! 不过,这个时候,楚宁慧也有办法。 “我说皇兄,阿岚都猜出我的身份来了,那你猜她猜没猜出来你的身份?” 这句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不过里面的意思倒是有趣。要是猜出来黄公子的真正身份,楚祁就实在是太尴尬了,跑到靖国公府逗小姑娘玩,还把明显要躲他远远不想进宫的小姑娘给点进宫,以后的日子要如何相处?但如果谢清岚不猜出来,完全不符合“他选中的女人”的聪明才智啊!而且,谢清岚能够凭借一些细微的线索,猜出来阿慧的身份,不可能对他的真实身份没有一点头绪,偏离正确方向。 楚祁看向楚宁慧,挑眉等她的下文。 楚宁慧见皇兄上钩,得意洋洋地说:“想不想知道啊?是不是很好奇啊?我可是特别让阿岚一个人跟我说的哦,所以你也不用费心找黄鹂了,来想知道,快点把灯给我,我就告诉你答案。” 楚祁打量她一眼,经过略微的思考,最终露出楚宁慧最熟悉的,含蓄又欠揍的微笑。 “你猜我猜没猜得出她猜的是什么啊?” 第17章 令人失眠的命题 京都,谢府,漪澜居。 谢清岚回到谢府,和谢致赵氏打过招呼后,晚饭也没用,径自回房。她的心怦怦直跳,气血上涌,处于一种十分紧张的状态。 别看她猜出了七姑娘的真实身份,而且还笑眯眯地看静怡郡主一脸惊讶和无奈的承认赌输了,但她现在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线。她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能够明了所有的事情,即便不能掌控全局,但也至少算是个知情人。 不能掌控的感觉已经让她感觉很糟糕的,在穿越到古代来的十几年里,她的生活还不曾有过失控,基本全都在她的猜测的可能性当中,少数的意外时刻,她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灵活反应,让事情走入她预想的轨道。 然而,自从她到达京都,为自己的婚事做准备,所有的事情就都变了样! 首先是谢家同世家或权贵联姻的想法。一开始,谢家身份的尴尬和她庶女的出身所带来的困难谢清岚都心里有底,就如同她和阿岫说的那样,谢家的资历是硬伤,在亲事上被人欺负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于是,她很自然的,选择了第二条路,同寒门士子结婚。这是对于谢清岚再好不过的事情,她并不眼馋京中的繁华,而且,她自来受伯父伯母姨母和父亲的疼爱,嫁妆少不了。离开富贵圈子过日子,只是没办法站在顶层看事情,但往好处想,她当得了主母,娘家有强势,在婆家几乎什么都能做得了主。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在她下定决心,克服心结,走这条路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发生了:皇帝点她入宫! 这个暗示让谢家和她不得不推翻了之前的所有决定。虽然伯父和父亲都没有跟她仔细说过政治上的道路,但单看他们左思右想,还是最后决定让谢清岚在京中接亲的态度就可以说明很多事情了:谢家原想的是能够靠亲事同根基深厚的世家联姻,在京中站稳,这样子日后说话的底气就会比较硬。 在皇帝的暗示和靖国公府的明示下,他们立刻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从靠拢世家变成直臣,甚至说,成为皇帝暗中文臣里的棋子。 谢清岚更是凄凉:自己当家做主(甚至说不定经过调,教,同夫君一夫一妻,再无他人)和顶头有出身世家,后台硬朗的*oss,哪个爽还用说么?! 难道皇上是知道谢家有意靠拢世家? 不对不对,虽然伯父是尚书,受到关注是应该的,但是她的婚事完全是别人来提亲,他们对外可是没有一点表现的! 难道皇上是认为谢家值得培养? 这点倒是有可能,但完全用不着她的婚事啊! 而且,能够指挥身份高贵,素有骄纵之名的静怡郡主出马,给她说京中秘闻,让胡二难堪,背后的人是谁?肯定是皇上! 皇上一直监视着安国公府?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误以为谢家真的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许配给胡二吗?所以才当着她的面,狠狠搓揉胡二? 不可能,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庶女,怎么会引起皇上的注意? 谢清岚辗转反侧,月亮露出来,银白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耀在她的脸上,而她依旧毫无睡意的躺在软榻上。 终于,太阳快出来的时候,疲倦感如潮水般用了上来,她的意识变得模模糊糊,陷入梦乡前,一个问题突然闪现进她的脑海。 能够让静怡郡主马首是瞻的黄公子,难道是皇上?! 第二天清晨。 “噗,阿姐,你怎么了?晚上和周公打架,被揍到眼睛了?” 谢清岚嘴角抽搐的看了一眼几乎要哈哈大笑的谢清岫,心中暗骂:都怪那个姓黄的! 昨天好不容易快要睡着时,自己竟然会有那么一个神奇的结论!明明那个逗她玩的恶劣男很闲,长得初看一表人才,端庄正直,实则是一个性格糟糕,人家哪里不顺戳哪里的讨厌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皇上! 皇上分明应该是白天日理万机,晚上压倒众美人的肾虚男好嘛! 虽然谢清岚对点她入宫的皇上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同黄公子相比起来,皇上完全从大局考虑,高深莫测的感觉还是要好得多的。至少,听伯父说过,当今皇上年少时便勤奋苦学,对事思虑周全,用人公平有度,在谢清岚的心目中,尚算一个好感及格的陌生人。 谢清岚揉了揉脸,努力把已经论证多次的“黄公子不是皇上”的命题赶出脑袋,对想笑又不敢笑的谢清岫说:“好好吃你的点心。” 谢清岫眨眨眼,凑上去小声说:“阿姐,你知道你现在的反映是什么嘛?” 谢清岚冷冷地看着她。 谢清岫毫不畏惧,重重地说:“你这是恼羞成怒啦!”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吃完了,不饿了?走,去请安。” 谢清岚大步走出漪澜居,谢清岫含着点心,声音含糊不清,却依然很执着地说:“阿姐,你等等我嘛,你知道这又是什么嘛?这是打不过就跑!” 真是够了! 等到了赵氏门前。 谢清岚目不斜视的走进房门,只留下一群诧异的丫鬟窃窃私语。 不光谢清岫和丫鬟注意到了这一点,两个人刚刚行礼请安,赵氏便愣住了,让两人入座后,赵氏担忧的看向谢清岚:“阿岚,你今日身体不爽?” 赵氏和谢致在谢清岚偷溜去南区的第二天就收到了髙谦的通知:皇上让谢清岚这几日多同静怡郡主亲近,她若是外出,谢府不用管,会有人保护的。不要告诉谢清岚关于皇上和静怡郡主的任何事情,包括这次的安排。 当胡二被打了静怡郡主揍了一顿后,谢致和赵氏自然也明白过来,当下就有些担心谢清岚会不会受到惊吓。 现在一看,侄女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淤青,赵氏更是心疼:“今日不出门,在家好好养养,想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打发人去做。你的身体现在最是要紧了。”又伸手唤来在门口候着的小丫鬟,“去请大夫来。” 谢清岚依旧带着笑容,表情如常:“伯母,我不过是昨夜里有些失眠,不碍事的。” 赵氏一直为人谨慎,之前对谢清岚有愧,再加上现在阿岚明年还要入宫,靖国公府世子爷那边似乎也对阿岚有几分看重,现在更是小心翼翼。即便谢清岚再三表示自己只要回去补眠就好,还是为她请来了大夫。 大夫扶过脉后,说:“思虑过重,心有郁结,不是什么大事。平日尽量保持好心情,多走动走动,我开服药,小姐略微调养一下就好。” 很快,谢清岚就同黑乎乎的药汁大眼瞪小眼了。 旁边的碧桃劝道:“姑娘,奴婢已经摆上了蜜饯,待会儿只要您一喝完,就可以吃到,保管您还没尝到苦味便尝到甜了,好不好?” 谢清岫看谢清岚艰难的表情,更是幸灾乐祸地凑了上来:“阿姐,你快喝啊,我还亲手为你捧上来的药,想好好照顾你来着。哎呀,你不知道,我端了一路,可苦了,光是闻着就觉得头晕目眩,真是佩服你,竟然敢喝这么苦的药!不过,大家不是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嘛?这一碗要下去,你一定就会好了。” 我拿着你的佩服有什么用?而且我还没喝呢,好嘛! 谢清岚无语地瞪了眼谢清岫,但在药汁面前,谢清岫丝毫不怕,反而愈发笑眯眯的看着她。 真是够了!都怪那个姓黄的!要不是在靖国公府遇见那个姓黄的,她怎么会各种被挑逗,还会认识静怡郡主,被拉去恶整胡二,最后半夜胡思乱想睡不着觉,现在喝一碗看着就恶心的想要倒掉的中药呢! 啊,对了,好像她入京,最先开始失控的事情,就是遭遇那个姓黄的! 真是晦气,那个姓黄的一定是她的克星。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以后,她不出去偷玩,也不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了,她就不信,这样还能遇上那个姓黄的! 谢清岚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在谢清岫、香雪、碧桃三人的目瞪口呆中,抬手一碗干掉了药汁。 就在此时,有个丫鬟在门口禀告:“大姑娘,静怡郡主府来人了。” **** 两个时辰后,用过午饭的谢清岚带着谢清岫走进郡主府。 除了谢家姐妹,楚宁慧只请了一直同她十分交好的新城县主来,此时两人坐在花厅,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见下人引着谢清岚和谢清岫进来,楚宁慧起身上前,挽住谢清岚的手臂,笑嘻嘻地说:“同你聊天最开心了,才分离这么点时间,我便想要是你在就好了。”又看了眼谢清岫,“你把你妹也带来了啊?那正好,我脑袋一热,拍手便派人去请你了,但一想,才只有你,我,阿玉三个人,太不热闹了,你妹一来,又多了一个人。” 旁边的新城县主也十分自来熟,她的脸有点婴儿肥,声音软软糯糯的,听起来便让人心底发甜,“你是阿岚,这位是阿岫?我很早便听阿蓉说过,你对人脾气可好了。”说着说着又是一笑,看向楚宁慧,“在阿慧这里见到你,我更肯定这一点了。你们不知道,她可心急了,哪有午饭的时候才去请人下午来喝茶的?” 谢清岚心里打鼓,她出去和七姑娘黄公子的事情,只有表哥和伯父伯母知道,阿岫几个下午都没看到她人,会不会有所怀疑?毕竟昨日胡二惹怒静怡郡主的事情阿岫也已经听说了,而她之前从未提起过认识静怡郡主。 正好,粗神经的楚宁慧又说话了:“哎呀,对了,我给你的帖子上,说了为什么请你来嘛?” 谢清岚“噗”的一笑:“没有,我还想你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呢,这么着急。” 那张郡主府女官递上的帖子真是令人囧囧有神,不提楚宁慧毫不端正,“龙飞凤舞”的字迹,就说内容只有“下午来”三个大字也是让她无语至极。不过,她是上午收到的帖子,看来,楚宁慧是先给她发帖子,再去命人请的新城县主。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今天皇兄送了我一盏好看的灯,我看那个花样便喜欢得紧,恨不能现在就点上。可大白天的,我又觉得点上怪没趣的,再说了,好看有什么用,又没人陪我一起欣赏,我便急急忙忙派人去找你和阿玉啦,对了,现在还要再加上阿岫。” 楚宁慧挽着谢清岚走在前面,新城县主同谢清岫走在后面,四个人亲亲热热,走向楚宁慧早就布置好的屋子。 然而在屋子外面,谢清岚目光猛然顿住,看向屋外一个站在角落处不起眼的侍卫。 我去!那个姓黄的怎么还在这里!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姓黄的朝这边看来,和谢清岚的目光对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第18章 黄公子的身份 楚宁慧看谢清岚同黄公子对上眼了,格外开心,因为她挽着谢清岚的手臂,此时她快步向前走去,让谢清岚也被拽着走向黄公子。 “阿岚,是不是很眼熟?” 谢清岚嘴角抽搐。她一点都不想跟这个人再接触好嘛!她努力朝楚宁慧挤眉弄眼,而楚宁慧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谢清岚怪异的表情,继续热情大声的说:“之前他有事情,所以后面我就只能带着小丫头出去玩了。”还一副“我知道阿岚你一定很想他”的表情。 就是旁边才第一次见面的新城县主都若有所思,突然恍然大悟,又似乎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到了,目光愕然看向谢清岚。 谢清岚已经要吐血了:楚宁慧你个天然呆,自然黑! 她对别人行为背后的想法素来清楚,看到新城县主的表情,谢清岚已经脑补出了一个不清楚的局外人,看见好友帮好友的好友见外男时所产生的第一反应。 楚宁慧同她交好,现在又主动为她和黄公子牵线搭桥,表情真挚的模样很明显是发自内心,而话语里又不透露这位黄公子到底是谁,神色有有些暧昧,简直就是大梁版郡主“红娘”!真是把谢清岚这个未来的“小嫂子”给坑到了谷底! 拜托,她马上就任的职位可是你皇兄的妃嫔!你和你皇兄那么亲近,府上说不定到处都是皇上的人,万一皇上回头问“郡主在府上做什么了?”,侍卫如实的回答让皇上产生不好的猜测怎么办? 事到如今,谢清岚只能压抑住自己咆哮逃走的冲动,勉强冲黄公子微微点头,努力岔开话题:“对了,阿慧,咱们还没去看灯呢,不如看完灯再说其他的?” 这句话提醒了楚宁慧,她眯着眼睛,眼球光明正大的来回转,看看谢清岚又看看一脸微笑的的黄公子,身体抖了一下,轻“咳”一声说:“哎呀,灯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啦,那盏七彩琉璃莲花灯会好好呆在我府上的,就算是下次看也可以。” 谢清岚真想掐死旁边说话的郡主。 楚宁慧压根没感觉到身侧的谢清岚饱含怨念的气场,拍手继续说:“你不知道,阿岚,他可是一个大忙人,不是那么容易见到哒。你瞧,这么忙的人竟然恰好同你遇见了,可见你们很有缘分,缘分是要好好珍惜的!” 你丫是跟昨天的胡二学的吧?还贩卖起了“缘分论”! 不管谢清岚如何挤眉弄眼,也不管满头雾水的谢清岫和下巴快掉地上的新城县主,楚宁慧愉快的把谢清岚留给了黄公子,左手挽起谢清岚,右手拽着新城县主,飞快的朝屋内走去了,还不忘回头冲谢清岚开心的说:“阿岚,你们好好聊就成。我吩咐过下人不要打扰你们啦!” 她一点都不希望过冷风嗖嗖,被人气的暴跳如雷,还要憋住肝火扮淑女的二人世界好不好! “郡主,我阿姐好像想和我们一起去看灯。” 楚宁慧笑眯眯地拍拍谢清岫的手:“哎呀,不用管她啦,她这是希望我们快点走,不要打扰他们聊天说话啦。咳咳,你们可都要保密!” 谢清岚:……… 她决定以后也少来静怡郡主府,主人家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谢姑娘。” 谢清岚眼睁睁看着楚宁慧三人左拐右拐迅速在路的尽头消失不见,只剩下身后黄公子的呼唤,她僵硬的转过身,“黄公子。” 过了很久,两个人都一句话不说,谢清岚避过黄公子的目光,低着头,心里思考着如何摆脱现在尴尬的窘境。 虽然是楚宁慧一手安排的她同黄公子见面,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皇上听到自己点选的女人同外男私会便可以谅解。如果是在开放的现代社会这没有什么,但现在是在古代,虽然大梁更类似风气开放的唐朝,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还是不要给别人半点可以攻击自己声名的理由才好。 现在,她面临的情况是,如果楚宁慧真的把周围所有人清光,只留下她和黄公子说话聊天,没有半个其他的知情人,万一皇上知道,她入宫后的生活可能就全毁了。如果周围还有别的人或者被人得知此事,她也很有可能会被攻击。 谢清岚心中的怒火越来越大,她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才能维持现在的状态。 “谢姑娘见到我不高兴?” “高兴?”谢清岚抬头看向对面还一脸欢快笑意的黄公子,冷声说,“你为什么以为我会高兴见你?我从头到尾哪里表现出一点想要见你的意愿?” 黄公子的笑容似乎产生了一道裂缝。 谢清岚的目光此时完全不复平日的温柔和善,变得冷冽锋利:“难道,到现在为止,公子还没看出来吗?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公子便作弄我,这一次,我不知道公子到底同静怡郡主什么关系,到底有何能耐,我只是想问问公子,你难道不知道男女独处有所不便嘛?” 如此直截了当,干脆利落,没有分毫含糊的指出来,黄公子明显被堵了一下,然而,他也只是被堵了一下,接着脸上依然挂起笑容,虽然那弧度似乎跟之前没有不同,但眼底的笑意却明明确确的告诉谢清岚,对面的黄公子比她质问他前更开心了。 好似她全部的怒气最后都打在了一坨棉花上。 黄公子沉默了一下,仔细打量她说:“我当然是知道的,但这个对我不管用。” 谢清岚抢白:“对我管用就可以了。公子难道不知道,出于礼节,见面要提前下帖子询问对方的态度吗?” 黄公子很坦然地说:“我真不知道。” 谢清岚陷入沉默当中。都已经直白到这样的程度,而对方却脸皮厚到把这些攻击全部当成挠痒痒,不,看样子连轻微的痒意都没有,她还有什么好说的?讲理的遇上讲不通道理的,她难道也能不讲理? 自到达京城便开始蒙受的委屈被此时的难堪刺激,化为泪水不住的往上涌,缺眠的副作用让谢清岚很难控制住自己冷静理智的对待现在的事情,只能任由自己的武装面孔出现一道缝隙,逐渐裂开,暴露出里面包裹的已经逐渐陷入崩溃的真实情绪。 “别,别哭啊。” 黄公子似乎也有些慌了,一阵摸索声,一只骨节分明白皙有利的手递上帕子,另一只手则尝试性的拍了下谢清岚的肩膀,犹豫地说:“我,我很抱歉?” 谢清岚本能的接过帕子,想要遮挡自己的双眼,擦完后觉得不对,自己接受他的帕子干什么?别让他再给自己找麻烦。可是,这样一想她又觉得很委屈,连拿帕子擦脸都要小心翼翼。内心挣扎一番,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把帕子狠狠的搓揉一顿,凶巴巴的抬起头。 看到谢清岚明亮的大眼睛泛着水光,眼角还有泪痕,眼皮红肿,小手捏紧帕子,就已经又是一副进攻样,黄公子很想笑:真是可爱的姑娘。转而,一想自己刚刚才把人气哭,现在笑出来,怕是更让小姑娘生气了,只能憋住笑意。 “抱歉管什么用,事后诸葛亮…” 黄公子没有听清谢清岚有些哽咽含糊的小声嘟囔,凑上来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离我远一点。”见到你就没有一点好事! 哭也哭过了,对方也道歉了,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局面,简直是不能更糟糕,谢清岚心里担忧会不会被人知道,再影响自己进宫的事情。她实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折腾自己的婚事了,如果现下又出了意外… “不行呢,以后说不定我们会经常碰面。” 谢清岚刚下去的怒气又提了上来:“见面?!姓黄的,麻烦你搞清楚一件事情,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就算你那双桃花眼再如何送我菠菜,我都不会见你的!回家以后我就告诉碧桃,让她提醒我,从现在到进宫她都不出门了! 黄公子没被她的这番言语吓到,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情:“我听郡主说,你同她打赌,猜对了她的身份,但你没有猜出来我的身份,是不是?” 谢清岚无语,她一见到这个姓黄的灿烂无比的笑容就气血上涌,竟然忘记这个折磨她一整夜没睡好觉的问题了。按照她之前的猜测,他应该是皇上那边的人。不过,这一次在静怡郡主府见到黄公子,她反而确定了他不是皇帝。黄公子好像会在任何地方出现,而皇帝,皇帝哪里有这么闲? 第19章 黄公子的答案 黄公子见谢清岚顿住,心里发笑。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瞧刚才发飙的模样,好像张牙舞爪的小猫咪。以前几次她都武装的很好,今天一哭,真是让人心疼,但难得见她终于卸下面具,他怎么更想戳这只小猫了呢… 而且,他完全能够猜到她是在顾虑什么。哎呀,果然自己的眼光十分好,选择了如此谨慎体贴照顾皇帝感受的小姑娘,幸好早就叮嘱髙谦,不要暴露他的身份,否则,她一见到他肯定是鞠躬行礼,恭敬有加,骨子里的那份小倔强小可爱藏得严严实实,分毫不露。 “你是谁,又关我什么事?” 这句话甩在黄公子身上当然是没有一点杀伤力的,谢清岚也清楚的很,并且,因为她刚刚哭过,鼻音很重,明明比较有气势的话,现在听起来却有些娇气。而她对面的黄公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愈发灿烂。 “你真的不想知道?”黄公子往前走了一步。 谢清岚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抬起手,示意对方停下,比了比两个人之间约莫六尺的距离,说:“我们不过是见了两三面的陌生人,没有那么熟悉,你站在那里说就可以了,我听得见。” 黄公子很想往前再走几步,小姑娘身上有淡淡的荷花香气很好闻,不过,他今日空闲的时间也不多,若是再把自己看中的小姑娘给弄哭了,哄不过来,可就要走不了了。他停住脚步,注视谢清岚的那双刚被泪水洗过,亮晶晶的眸子,笑了笑。 “这样可以吗?” 谢清岚点点头。离得黄公子远点,她一直压抑的心情也放松了些。 两个人之间的紧张得到了微微的缓和,微风吹过,轻抚谢清岚的乌黑长发,又从缝隙间溜走,迎向黄公子,女孩身上的清雅香气弥漫开来,一派安静宁和。 谢清岚偷偷看了黄公子一眼,终于出声,打破了两人沉默,略微有些尴尬的气氛:“那你来,是打算告诉我你的身份的吗?” 黄公子略微犹豫了一下,微笑:“其实,我更想听听,你为什么对静怡郡主说,你不敢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谢清岚的心飞快的跳动了一下。沉默片刻,她说:“这个问题重要吗?” 黄公子轻笑:“重要也不重要。” 这是什么意思?谢清岚疑惑地看向他。 黄公子耐心地解释:“因为我的身份并不会因为你的猜测而发生改变,所以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对于我而言都并不重要。” 谢清岚点头,“这点我能够明白,那你为什么说这是重要的?” 黄公子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在黄公子的严肃中,谢清岚有些紧张。今日睡得不好,又哭过,她现在的脑袋有些热不如平日状态好,现在更是步入了一种揭开谜底前的忐忑状态中。 而且依照她的猜测,除非真的有不可预料的某个点影响了事情发展,否则,黄公子一定和皇上有关系。 她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黄公子到底是谁?是不是能够影响她进宫?难道……皇上无聊到要找个男人来考察她会不会见俊男就守不住心吗? 越是紧张,奇葩的想法就越是层出不穷,她再也等不下去,打破沉默的局面,急切地催促:“你快说啊!” 黄公子绷住脸上的表情,心里早就笑开了花,哎哟,看阿岚脸上的表情和变戏法似的,真是有趣。 至少比在朝堂上看那群死人脸一样的大臣舒服多了。她和阿谦真像啊,都那么逗,不过相比起来,还是小姑娘更可爱点,髙谦最近有朝面瘫发展的趋势。 不过,他可不能表现出来自己这么开心,否则,小姑娘肯定要发火生气了。 “我想了想,这么重要还是不能跟你说。”不待谢清岚反应过来,他继续说,“不过,可以告诉你,这和那位,和你入宫都有关系。” 怒火刚涌上来又退了下去,谢清岚皱着眉头,边琢磨边打量黄公子。 说到底,最终还是落脚到这个姓黄的身份。虽然刚才的黄公子的答案听起来是废话,不过,对于谢清岚来说,却解决了最要紧的问题。 黄公子是皇上的人!并且,他才是直接跟皇帝有关系的!否则,他怎么知道她入宫的事情?而且还几乎一手操办了胡二的事情?就是静怡郡主都对他的要求予以配合! 谢天谢地。 仿佛在陷入水中几乎要窒息时,她抓住了一根稻草,即便稻草的力量微薄,她依旧浮出水面,压力如潮水般退去,前方的路不再处于黑浓的迷雾中,看不到未来的希望。相反,经历过这些事情,也许她的进宫路会更加顺畅。 这一刻,她的呼吸重新恢复自由,眼前的世界明亮,就是抬头看天,也觉得天是如此的蓝,郡主府的风景是如此…… 等等,她刚才哭过了,会不会…… 谢清岚小心翼翼地,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些:“那……黄公子……你不会告诉那位,我……” 黄公子显然领悟了谢清岚的意思,唇间的微笑愈发温柔:“放心,今天的一切我不会告诉他的。” **** “皇兄皇兄,你快告诉我,你和阿岚到底说什么啦?” “我们之间的事情,你那么关心干什么?” 楚宁慧嘟着嘴:“你找我帮忙,把阿岚拉过来的嘛!竟然还不告诉我!” “我找你帮忙?”楚祁把目光从密折上移开,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好笑地说:“谁死皮赖脸缠着我问说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就是想要那盏七彩琉璃莲花灯?” 楚宁慧讨好地抱住他手臂晃啊晃:“那个灯是很好看,但也只是个死物不是?皇兄最疼我了,肯定不会在意这一盏小小的灯,看我这么喜欢,权当送我的嘛。” 楚祁抽出手,和楚宁慧保持距离:“都是大姑娘了,行为举止还跟孩子一样,放外面会被笑话的。而且,愿赌服输,本来你就输了,我是放了你一马,给你个机会,让你表现表现自己,把灯拿走,和‘送’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皇兄!”楚宁慧见讨好也不管用,一跺脚,大声说,“你告不告诉我?!” “不告诉。” 楚祁早就练成堪比城墙的厚脸皮,软硬不吃,楚宁慧只能拍桌子拍的手疼,坐下来郁闷的吃糕点。 “对了,给你灯的时候,你还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随便我问。谢清岚回去后,跟你还说了什么?” 楚宁慧哼哼唧唧:“你不告诉我就算了,还指望我告诉你?我这买卖亏大发了。” 不过楚宁慧已经耍赖讨饶一次了,自己也确实在求灯的时候答应过皇兄,想了想,很老实地交代:“倒是也奇怪,阿岚回去后,脸色很正常,甚至比刚到的时候脸色还好上几分。”楚宁慧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是这样,打小同皇兄一起长大,依她对这位的了解,最喜欢看别人气急败坏了,怎么会让阿岚很开心地回来?明明开始阿岚连看自家皇兄一眼都不想看。 “还有呢?你把她骗来,她没发火?”楚祁打断了楚宁慧的神游。 楚宁慧红了一下脸,“她是说自己很生气来着,看她那么窘迫,竟然还装作不知道离开。”要换她这样被人对待,早就气急败坏地甩门走了。 “那才是不同你生分,若她憋在心里,才真的是不想理你了。” 楚宁慧眨眨眼,“我当然知道啦皇兄!哎呀,你这次真是太有眼光了。阿岚模样好,人又宽和体贴,而且她同我可有共同语言了,一吃便知我这的芙蓉糕和水晶桂花糕是请一品楼的大师做的。” 楚祁回想之前被他逗得头上冒烟的小姑娘,想象出她捧着小巧玲珑糕点一脸满足的表情,笑眯眯地说:“我的女人,应该的。” “最不可思议的是,她最后竟然和我说,以后如果你再有事找她,我完全可以直接告诉她。皇兄你到底说什么了?你不会是告诉她你是皇帝了吧?” “怎么可能?”楚祁无奈地看了楚宁慧一眼,“如果我告诉她我是皇帝,你以为她还会毫无拘束的和你说糕点吗?” “那真是奇了怪了。嘿嘿,要我说,阿岚没找块转头扔你已经很不错了,她不仅原谅了你,还愿意同你再次见面?哦,对了,她哭过了是不是?我看她眼睛肿肿的,皇兄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她是不是哭得脑子晕了?” “你晕了,她也不会晕!” 以谢清岚的脑子,她今天能够朝自己展露脆弱的一面肯定是最近受到了太大的压力,否则,那个坚强的女孩会依旧带着面具,即便是对人微笑,也让人琢磨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那你是给她灌了什么迷糊汤?皇兄,你就告诉我吧!我好好奇哦!” 经不住楚宁慧的再三询问,楚祁终于说:“我同她说,我和皇帝,和她入宫的事情都有关系” 没错啊,皇兄确实同皇帝有关系,阿岚进宫更是他拍板敲定的主意… 不对! 楚宁慧张大嘴巴,看向自己心情愉悦的皇兄:“你把自己的身份又掩藏过去了?!你这分明是在暗示阿岚你是帮皇帝处理一些事情的人,类似皇家暗卫什么的!” 楚祁很无辜的说:“她怎么想我哪会知道?我只是在不说我身份的情况下,告诉了她能知道的消息而已。” 你这分明是知道她会误解才这么说的吧!正常人都不会往“你是皇帝”这上面想好嘛?! 楚宁慧嘴角抽搐,自家皇兄随着年纪的增长,怎么越发讨人嫌了,过了许久,她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代替阿岚抽皇兄的冲动,勉强平声静气地说:“你就不怕阿岚以后得知你是皇帝后,大发雷霆,拒不配合你吗?” 楚祁微笑:“你认为一个皇帝,会害怕妃嫔不配合吗?” 楚宁慧想要说出什么事情反驳,但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只能嘟囔了一句:“她会生气的。” “她喜欢七彩琉璃灯吗?” 楚宁慧一时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说:“喜欢啊,她还抱着灯走了两圈呢。” 楚祁微笑:“很好。如果她生气了,我就把七彩琉璃灯给她,让她消消火。” 楚宁慧大叫:“可皇兄,你说过已经把这盏灯给我了啊!” 楚祁眨眨眼:“可是阿慧,你别忘了,你可也是不告诉她我身份的帮凶啊。真的不要送过去平息你口中‘宽和体贴’的阿岚的怒火吗?”说着,楚祁还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笑的更加灿烂,“而且,如果她知道,你为了一盏灯就把她骗过来,你猜,她会不会更生气?” 楚宁慧摊在桌子上,她怎么觉得又被皇兄坑了?这家伙一定早就算好了这一切,才把灯给她! 楚祁继续看密折,过了会儿,转头对郁卒的楚宁慧说:“是不是觉得很郁闷?来,有件事情,你正好去收拾一下……” 第20章 一片混乱 大梁京都,六月下旬,下午。 夏日的高温依然持续,太阳高悬空中,刺眼的阳光让人在闷热之余更加烦躁,便是难得吹来的微风也毫无半点凉爽,反而变成迎面热气,憋得人异常焦躁。 钱氏躺在床上,盖着薄被,旁边的王嬷嬷为她捶腿,丫鬟站在不远处轻摇一柄镶上好老坑冰种翡翠的仕女扇,为钱氏带来些许清凉。 “主子不要心急,太医说了,您最需要静养。老奴看着世子夫人如今越发会处事儿了,前段时间还严惩了府里那些不老实的奴才,府里上下也肃清了一番,这几日那群子只说不干活的家伙也老实多了。” 因钱氏脑子里还想着事儿,为阖府打算前程,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又是夏天,专程请来的大夫特别叮嘱不要为了贪凉而加重病情,现在还不得不在床上躺着歇息。 在这种情况下,王嬷嬷更是没法同自家主子交代胡二怂恿胡倩芙去拿捏谢清岚兰的事儿,只能先同钱氏说这些让人听了心里慰藉的事情,想办法令钱氏心情好转些,争取早日恢复正常。 钱氏听了这些话,点点头,心里确实放心了不少,大儿媳妇虽然有些时候存小心思,但终归来说,还是不失大家闺秀的身份,处事条理分明,当得起世子夫人。不过,想起大儿媳妇,二儿媳妇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钱氏又是心里发苦,二儿子的婚事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在经历被谢府拒绝婚事之后,她也只能放弃在京中寻觅合适的儿媳妇,命人去给国公爷递了消息,希望他那边前途不错的官员里能有教养好的女儿。 “她是个好的,府里事务多,又是这个天气,肯定很辛苦。我记得她喜欢吃小香梨,一会儿,你亲自去拿了给她。” 王嬷嬷笑说:“夫人真是舍得,那些可是国公爷才得了就快马加鞭送府里给夫人的。” 钱氏闻言,心里十分舒服,虽然安国公有三位姨娘,几个庶出的儿女,但安国公从来不会宠姨娘,给妾室脸面在府里折腾,内宅事务更是她一人做主,三位姨娘无论是什么背景进的安国公府,都无法动摇她一分地位。而她同国公爷选的大儿媳妇郑氏同皇后一个家族,即便如此,进来也对她悉听遵命,无所不从。 想到这些开心的事情,钱氏的头晕似乎好了些,也有了两分精神,笑着说:“不过是些水果罢了,难得她有喜欢的东西,便给她几个,也让她知道,我对她的辛苦是看在眼里的。” 主仆两个人说着话,王嬷嬷又伺候钱氏用了几样爽口的小菜。晚饭后,郑氏过来,谢过钱氏赏下的香梨,同她说今日处理的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儿,钱氏更是满意了。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到屋外突然顿住,郑氏的心腹丫鬟红裳略微喘着气,隔着帘子说:“请夫人和大奶奶安,二爷院子那边有要紧的事儿,还请夫人和大奶奶做主。” 钱氏的心猛然提起,张口就问:“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王嬷嬷有股不好的预感。 郑氏站起来,扶住钱氏的手,说:“阿娘慢点,”又朝屋外说,“进来仔细说。” 红裳掀帘子走进来,身后是胡二房里的通房丫环柳绿,柳绿已浑身打哆嗦,一进屋就不住的磕头,颤抖地说:“夫人,奴婢今晚亲手做了汤,想给二爷送去,结果一进门,二爷不见了!床上还绑着二爷平日的跟班扫尘!” “哈?” 钱氏血气上涌,王嬷嬷见状况不好,连忙上前给钱氏揉胸口顺气,一面朝下面吩咐道:“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是不是去府里别的地方了?” 红裳也跪了下来,补充说:“奴婢刚才派人去府内各处找了,又问了上下两班守二爷院子的小厮,说是今日扫尘下午的时候跟他们讲要去帮二爷买书,去找二爷取银子,取完就出府了。奴婢又命人找了府内各处询问,都说没见到二爷。” 钱氏差点晕了过去,郑氏一听小叔子这样,而婆母现下又不好了,着急的不知所措,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先稳住钱氏,说:“主子您别着急,二爷说不定又去会那群朋友了,而且,现在还没人往安国公府送信,想来二爷也只是在外浑玩而已。咱们现在就派人去找,去各府问问?” 钱氏憋着气,强说了句:“现在就去!先别去问各府,等实在找不到了,再去武安侯府问大公子是否知道。” 然而,钱氏才刚刚吩咐下去,屋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安国公府的大管家关叔气喘吁吁地说:“夫人,静怡郡主把二公子给送回来了。” 听到“静怡郡主”的大名,钱氏彻底晕了过去。 胡二的事情却是一刻都不能耽搁,王嬷嬷同几个丫鬟照顾气急攻心的钱氏,郑氏则急急忙忙赶赴二爷的院落。胡二已经被抬到了床上,他的屁股被打开了花,一片血肉模糊,整个床单染成血色。屋内的小厮丫鬟来来往往,或是端着水盆,或是伺候茶水。 郑氏站在屋外停留片刻,她是女子,又是胡二的长嫂,现下丈夫不在,无论如何都要避嫌,进去看胡二处于屁股的伤口显然十分不合适,只能听底下管事儿的汇报,派人去外面给胡二请精明的大夫。 旁边的关叔脸色很不好看,但毕竟是国公府的老人,还是稳住了气场,他从人群中走向郑氏,说:“大少奶奶,静怡郡主的人在花厅候着。” 满府上下,钱氏晕了,国公爷和世子爷不在,郑氏是唯一能够代表安国公府做主的人,即便再不想去面对骄纵跋扈的郡主派来的人,她也不得不去。 郑氏走进花厅,便看一个身着女官服侍,腰间挂有静怡郡主府令牌的女子。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静怡郡主都是不能得罪的人。她的父亲睿王是先帝的同母弟,在带兵平叛南疆的时候,不幸染病去世。睿王妃同睿王伉俪情深,得知睿王殉国后,悲痛不已,勉强把孩子生下,很快就去世了。 先帝因幼弟去世痛苦万分,又因为这个缘故,对睿王唯一的女儿更是疼爱有加,在宫里,静怡郡主的恩宠素来是头一份,哪怕是先帝的皇长子,如今的端王殿下都不敢招惹。 郑氏出身的郑家乃是当今皇后的母家,更是知道静怡郡主的可怕。 之前皇后的表妹进宫时恰好冲撞了静怡郡主,静怡郡主命太监架着那个姑娘送给皇后,让皇后多教教自家人规矩。皇后不喜,同皇上提及此事时试图上静怡郡主的眼药。皇帝勃然大怒,怒斥皇后毫无宽厚仁德之心,竟然放纵家人顶撞郡主。 那还是皇后嫁入皇室后,第一次被天子训斥。自此,郑家就算靠着皇后娘娘再骄傲,也不敢得罪静怡郡主了。 如今,静怡郡主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她心里直打哆嗦,放下身份,主动赔笑说:“姑娘久等了。阿娘身上不爽,无法见客,姑娘有什么话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黄鹂冷笑说:“安国公府就是这样待客的?难怪教出那样口出荤话的混账少爷。上次二少爷冲撞郡主,郡主宽厚仁慈,放了二少爷一马。他竟然胆子这样大,擅自打听女子行踪,企图行不轨之事。郡主本不想同这等下作的人计较,他倒好,竟然放肆的冲入郡主所在的包间,还侮辱郡主清白。” 这一番大话直接把郑氏砸蒙了。即便是寻常姑娘,胡二的任何一个行为也是要被判刑的重罚,更不要说对象是深得帝宠的静怡郡主了,其后果之严重想都不敢想。胡二第一次喝醉酒调戏郡主,就被狠狠的收拾了一番,如今就算跑出去鬼混,也不可能有胆量对静怡郡主这样做啊! 郑氏小心翼翼地看向黄鹂,说:“姑娘此话当真?” 黄鹂大怒:“世子夫人的话还真是好笑,不如等二公子醒来,夫人自己去问问二公子。郡主在屋里都让他滚了,他竟然踹门进来。郡主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等子气呢。” 郑氏忙说:“姑娘息怒,只是,我们二少爷自上次后,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改过反省,再不敢对郡主不敬……” “所以你认为这是我们郡主瞎编的嘛?”黄鹂冷哼一声,打断郑氏的话,“原来,这就是安国公府的态度,我一定会把原话告诉郡主。世子夫人静候佳音吧。”说着,扭头便要抬脚离去。 郑氏真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她甚至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赶快跑到黄鹂面前:“姑娘留步,我不是这个意思。二少爷犯了错,安国公府自然会认错道歉,只求郡主看在国公爷辛苦多年,为国勤勤恳恳的份上,再给这个混账一个认过改正的机会。安国公府一定会记得郡主的宽厚仁慈。” 黄鹂听完,反而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郡主宽厚,换来的不就是二公子的再一次冲撞嘛?安国公府对郡主哪里有半分尊重?不妨告诉世子夫人,二少爷这次身上还藏了个小白包,至于里面是什么,郡主扣下了还在检查,如果是一些奇怪令人昏迷的药品…” 郑氏的脊背发凉,完了完了,这次静怡郡主肯定不会放过二少爷了! 第21章 气急攻心 钱氏醒来,便看旁边的郑氏愁眉不展,似乎有话想跟她说,而旁边的王嬷嬷则给郑氏使眼色,似乎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场景,钱氏知道肯定是出了很不好的大事,用微弱的声音问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王嬷嬷把钱氏扶起来坐直,又从桌子上取了参汤,说:“主子您先用参汤,补补身子,在折腾事儿。这紧要关头,您更要保重自己,才能把事情处理好不是?” 到底是伺候钱氏多年的人了,了解钱氏急切的性格,又在主子跟前有几分面子,钱氏叹了口气,接过王嬷嬷手里的参汤,待安稳下心神,才扭头看向郑氏。 郑氏也知道,现在不是跟婆母说太过刺激事情的时候,刚才王嬷嬷也是跟她说尽量用缓和的话,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开口说:“听郡主府里的人说,阿俊在郡主的呵斥下还不离开,还踹门骂骂咧咧的冲进去,言语里也冲撞了郡主。” 钱氏皱着眉头说:“这是郡主派来的人说出的原话?” 郑氏唯唯诺诺,不敢答应。 钱氏冷哼一声。且不说她二儿子上次对郡主不敬,被她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对宗室再不敢有半点不尊重。就说,如果真的只是这样轻微的小时,为何郡主还会派人留下来说话?按照静怡郡主的脾气,不顺眼的人收拾过后扔一边就是了,之前胡二便是被郡主府的人往大门口一丢了事。再看郑氏现在的模样,分明是出了很大的事情,才不敢说话。 “大儿媳妇,你说吧!我到要看看这孽畜都干了些什么,让郡主发雷霆之怒。” 郑氏实在没了办法,哭丧着脸说:“阿娘,不是我不说,可这事情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我怕您…” 钱氏叹了口气:“我如果不知道,就不能想办法找地方补救,平息静怡郡主的怒火。单凭你肯定没办法让公主原谅。” 郑氏心里也明白,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郡主府的女官原话说小叔子‘擅自打听女子行踪,企图行不轨之事,放肆冲入郡主房内,侮辱郡主清白,还身怀可疑药品’,阿娘,阿娘,您别生气。” 她还没说完,钱氏已经捂住心口,一滴鲜血从嘴角流下,幸好刚才喝了一碗参汤,又平静了情绪,否则现在便要倒下了。 一阵急切地喘息后,钱氏强撑着身子问:“那个混账东西呢?” 郑氏低声说:“小叔子受了些伤,痛晕过去了,媳妇派人寻了大夫,已经给小叔子的伤口上敷了药,说是要过上两个时辰左右,他才能醒。” 钱氏闭上眼,重重地躺倒床上,沉默片刻,咬牙切齿地说:“很好,待他醒了,告诉我,我亲自去问问这个混账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两个时辰后,胡二的意识苏醒过来,臀部的疼痛感让他瞬间表情扭曲,也让他立刻记起自己被静怡郡主命人恶揍的事实,在喉间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大骂收回来,只轻呼了一声“痛”,便把声音憋住,压了下去。 “二爷醒了!二爷醒了!快去请大夫!快去告诉夫人!”一个丫鬟惊喜地说道。 有很多人忙碌起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起,胡二还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有人跑了出去。 立刻有个女子走上前,胡二睁开眼,微微扭头斜视,发现是自己的通房丫环柳绿,马上松了口气,柳绿端着碗参汤,顺从地做到床边,问道:“二爷醒了,来喝口参汤吧。” 因为伤口在后臀部,胡二只能趴着,这样的姿势让他身体极为不舒服,此刻想去喝口水,微微一动,便觉得疼痛难忍,心里更是气狠了静怡郡主,骂骂咧咧地说:“妈的,那混蛋女人把爷打残了,看爷怎么收拾她。” “你想收拾谁!”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在王嬷嬷的搀扶下,钱氏拄着跟拐杖走进了房门。 周围的丫鬟连忙闪开一条道路,柳绿也站了起来,让出了床边的位置,谁知到钱氏压根不坐下,只是眼神冰冷,如同看仇人一样,盯着她的二儿子,声音气得发抖:“我原以为,上次的教训让你学乖了,谁知竟然还是如此混账!竟然敢去得罪静怡郡主!受罚后,不思悔改,如今还口出诳言,对郡主不敬,这就是你同我和你父亲保证后的行为吗?!” 胡二见母亲气狠了,才诺诺地说:“儿子不过说说罢了…” “说说?”钱氏更是抬起拐杖,指着胡二,一副恨他不争气的模样,“既然不敢做,那就不要说!单凭这句话,你就活该被静怡郡主狠狠打!你就一点不怕被她知道了,把事情捅出去?!白白为了争一句两句的口舌之利,去受皮肉之苦?还为安国公府结仇?!” 说到这里,钱氏更是愤懑,如今安国公府只有世子爷还算有些出息,但想要达到握有一定实权,参与京城富贵圈子里顶级的事情还差得远,府中上下全只靠安国公撑着,才能勉强在权贵里有些颜面。 而现在,二儿子一作,不说他自己的婚事不成为国公府的笑话就很不错了,现在竟然又冲撞了郡主,按照郡主府给的说话,这次的行为比上次更加恶劣,而且胡二完全是有意为之。静怡郡主可是皇帝最疼爱的堂妹,就算不看这一点,单说先帝的宠爱和郡主父亲睿王的功劳,皇帝都肯定会帮静怡郡主做主。 上次恰逢先帝病重,静怡郡主不想让先帝为她伤神,事情便掩盖了下来,可现在,新帝登基,没有了这些顾虑,静怡郡主还能保持沉默,接受安国公府的道歉吗?更大的可能性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已经到了深夜,病重的钱氏却依旧毫无睡意,她在京城权贵里交际了十几年,还没有遇到现在这般走投无路的时刻,几年前,自打太子确立,安国公府支持皇长子失败后,她就意识到安国公府在走下坡路。比起靖国公府一门将士,忠心为国,未来的世子爷髙谦更是同皇帝有伴读之谊,安国公府只有国公爷尚算有些影响力,世子爷的能力虽然还算不错,但孤掌难鸣,一个大家族持久的繁盛富贵,不可能一代只靠一个人。而且,她的大儿子的前途,看起来也并不光明。 所以,她和安国公才选了皇后郑氏母家里的女子做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希望给自己多一条道路,毕竟皇后的儿子乃是嫡长子,在名份上当属第一,无人可以动摇位置。皇上对皇后素来尊重,哪怕贵妃育有二皇子,也很得皇帝宠爱,但废后乃是国朝大事,皇后背后的郑家实力也不容小视,中宫地位可谓是稳如泰山。 这样的打算,这样的一场她努力十年才经营出来的局面,却很可能被二儿子给作死。钱氏硬挺着身子,汗水不断冒出,她的鬓角已湿。 胡二急忙说:“阿娘,阿娘,我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静怡郡主在那个房间里!” 钱氏瞪大了眼睛,旁边的王嬷嬷见事情可能另有蹊跷,挥手让周围的人退下,屋内一时只留下三个人。 钱氏眯着眼睛,注视胡二:“荒谬!郡主府的人还说,郡主在屋内让你退下!你就算认错了人,也不可能听不出静怡郡主的声音!” 胡二闷声说:“儿子一时走神,而且儿子只听过静怡郡主那一次的声音,只觉得熟悉,却没反应过来。” 钱氏微微放松些,既然儿子不是有意冲撞静怡郡主,那回头同郡主说话的时候,可以再三道歉,努力陈词说理。虽然错误已犯,但是安国公府愿意做出一些承诺,也许静怡郡主就不会那么在意了。 “那你都说说,你到底是想干什么?!你不知道静怡郡主在那个房间,我信!但你为什么要闯入那个房间?你是为何偷偷溜出府去?” 胡二更加委屈了:“还不是谢清岚那个贱人!不同意咱家的婚事,吊着我们国公府,她以为她是谁…” 话还没说完,钱氏猛然站起来,质问他:“你竟然肖想谢家的大姑娘?!” 就凭你,没爵位,没出息,人家谢家看在安国公府的面子上,没有直接毫不留情的拒绝都已经够意思了!人家还是看你妹妹出言不逊,为难谢大姑娘才明言不同意的! 钱氏气不打一处来,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王嬷嬷见情况不好,赶紧上前扶住钱氏,又低声说:“二少爷不懂事,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事态,赶快想办法去找静怡郡主赔礼道歉。” 钱氏粗喘了几口气,歪着坐下,连看都不愿意看胡二一眼,沉默片刻才说:“还有呢?你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 看阿娘被自己气成了这样,虽然胡二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想错了,但他还是懂得目前的局面需要阿娘处理,不能再让阿娘生病,想了想,小声说:“儿子听人说谢大姑娘贤惠可人,所以…” “不要再说谢家的事情了,你把出府后所有干的事情都一件一件说出来。” 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照耀大梁的京都,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小屋。统筹府中,已经一宿没睡的郑氏在外焦急地等待,从庭院里走来走去借此缓和巨大的压力。 过了一会儿,里面突然传出尖叫声,胡二高叫“阿娘,你怎么了”,郑氏心头一沉。房门被人一把推开,王嬷嬷急匆匆地跑出来说:“大少奶奶,快递帖子去太医院。” 安国公府迅速冲出了两波人,有去太医院的,王嬷嬷亲自同人骑马飞奔向京郊的军营。郑氏在家里坐阵,几位姨太太轮流伺候钱氏,安国公府迅速的运转起来。 次日清晨,多次吐血陷入昏迷的钱氏终于苏醒过来,太医说她怒急攻心,一定要注意平心静气,否则会有中风的危险。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钱氏哪还能管这么多,立刻要做起来,示意旁边的郑氏和王嬷嬷说话。 郑氏早已哭成了泪人,王嬷嬷还镇定些,但是面色极为难看疲倦,她走上前,犹豫半天,一咬牙,刚要张口说话。 外面就传来飞奔的脚步声,又猛然停住,关叔在外面,声音颤抖的说:“大少奶奶,宫里传来信了。” 不等郑氏发话,里面的钱氏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目前的状况:“快进来!” 这位出身军队,精心打理安国公府十几年,从未变过声色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沉默一会,神情复杂地说:“京兆尹代静怡郡主递呈奏折,状告二公子不尊宗室,欺负弱女,企图侮辱她的清白。永平长公主同时也托人递呈奏折,告安国公教子不严,不约束家人,在外放肆。皇帝当场震怒,降国公爷宣威将军,夺世子爷兵部职位。” 钱氏眼前一黑,上身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第22章 召见 大梁京都,七月初一,立秋。 六月末,静怡郡主状告安国公府,奏折开头赞先帝之德,新帝之仁,而后,笔锋一转,言天子脚下却有人胡作非为,欺负弱女,企图破坏京城治安,直指胡二一事,哭诉自己遭遇不轨之徒,差点身中迷药。 “其虽乃国公府弟子,却毫无国公府之度,行事恶劣猖狂,仗势欺人,其可恶之处更胜常人一筹。”“妹身为郡主,尚被纨绔欺辱,况他人乎?” 最终以一句:“皇上身负天下万民所仰所向,所在之地更是万民朝拜,然小人猖獗,危害百姓,其心何在?其意何为?妹细思恐极,昼夜不安,唯有上表,请皇兄明断!”结束正文内容。 帝怒,质问安国公,安国公惧而不言。 又有永平长公主状告安国公教子不严,不约束家人,在外放肆,又以此事为例,言纨绔扰民之迹,数次对宗室不敬,然有人暗中包庇,使百姓受扰,宗室不敢上言。武安侯等人皆惊。宗室同权贵之间的矛盾浮出水面,帝命刑部,京兆尹,大理寺彻查所涉人员,一时京城风云变幻。 帝贬国公爷为宣威将军,夺世子爷兵部职位,又接连罢黜几位官员,命靖国公孙女婿,将门出身的威武将军彭毅鸿接管相应职位。 六月二十九日,安国公夫人钱氏气急攻心,乃至中风。六月三十日,胡二在静怡郡主府门前负荆请罪,郡主放任不理。七月一日,今天清晨,胡二坐上了一辆小小的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被送往青州。至此,安国公府一家的打击才算停了下来。 谢清岚抚摸手中的纸条,看完后把它点燃,扔进小铜盆,化成灰烬。 不过是一次意外,胡二看上了她恰好被皇帝知晓,这个男人便随手布置出这样的局面,狠狠重击安国公府,收回部分兵权,让安国公府颜面荡然无存,连继续在圈子里玩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黯然退出。并且,给其他因新帝登基有些猖狂的世家敲了个警钟,京城风气为之一肃。 这是一个很有想法的狠角色,她应该庆幸,谢家在关键时刻没有站错队伍,她也没有真的嫁入世家,否则,当某天皇帝突然因为一件事情愤怒,接踵而来的打击便会将她的生活彻底弄得支离破碎。 就如钱氏。 虽然那个女人想要坑她的婚姻,可立场不同,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谢清岚甚至由衷的对那个女人抱有几分同情,哪怕是国公夫人,面对皇上的怒意,也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抗拒的地方。而如果她真的选择嫁入世家,又能有什么选择? 更何况,这一切的委屈都无处申诉,可能有人会怀疑是皇帝的故意安排,但是胡二的情况,又是京中权贵们所熟知的,除非胡二愿意,否则根本没有人能够带他出国公府。而即便安国公和钱氏知晓了胡二的目标是她,也只能把酸楚咽到肚子里去。 谢清岚丝毫不怀疑,如果安国公冒出一丝动静,皇上就会趁机引导方向,从京城的各个角落冒出传言,让士林也对安国公府产生敌对情绪,让安国公府彻彻底底跌入尘埃。 可怕的男人。 谢清岚微微一笑,碧桃端上茶水,看到铜盆里的灰烬笑了笑说:“咱们这里倒是连续好几天被风吹进屋些灰烬呢。” 又有一个小丫鬟绿晶跑了,笑嘻嘻地说:“姑娘,桃姐姐,我来倒掉它吧。” 因谢清岚从荆州来,只带了碧桃一个丫鬟,若是进宫,这一个可就不够看了。谢致估摸谢清岚入宫怎么也会是正四品以上的妃嫔,而自正五品往上进宫的非民间秀女都可以带两个丫鬟进宫伺候。赵氏便做主,让谢清岚从家生子里再选一个,以防到时候显得慌张,再选的人也不习惯谢清岚的品行,伺候得不舒服。 绿晶这丫头有一张苹果脸,笑起来可爱极了,谢清岚心情不好更不想看周围人整日愁眉苦脸,再加上绿晶虽然年纪小些,才十二岁,但因为是谢家账房管事的女儿,便自小机灵,还会看些账本,谢清岚也十分爱用她。 现在,绿晶看到铜盆里的灰烬,更是当它本来就存在,对它的来历丝毫不问,听碧桃的打趣,也只是抿着嘴笑,老老实实端着铜盆去倒灰了。 谢清岚则拿起一本书,随意的翻到某页,脑海里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 自她从静怡郡主府回来,窗户边便有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荷包,她打开荷包,里面安静躺着一张薄薄的洁白纸条。 黄公子的讯息来得很快,也写得很全,每次笔锋凌厉的字下面都画有一张笑脸,就让她脑海里迅速浮现出那个家伙每次见面都会露出的欠揍微笑。 一想到那个人,谢清岚就有点头疼,那天没有崩住在姓黄的面前哭过更是她的黑历史,穿越到现在,除非当时需要她哭,还是第一次她承受不住压力,崩溃的流泪。不过,那个家伙,虽然有些坏,光逗她玩,好像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最近还主动向她传递消息,唔,会不会公权私用了? 在谢清岚发呆走神之际,谢清岫一下子冲了进来,看谢清岚吓了一跳的样子,十分得意。“嘿嘿,我就知道这招好用!阿姐,你在想什么呢?竟然比我还慢,快仔细收拾收拾,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了。” 谢清岚笑着起了身,说:“我这不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吗?你若还想更出彩些,便先独自去伯母那里,保管伯母也能吓一跳。” 谢清岫哪里听不出阿姐嘴里打趣的意思,嘟嘟嘴:“我偏偏就只要吓你一跳,还不快去!要不我可就帮你动手啦。” 绿晶扑哧笑出声来,帮谢清岫倒好茶:“二姑娘从这等着,这是早上新做的绿豆汤,还热乎着,姑娘也尝尝。” 谢清岫佯装不高兴,看向谢清岚说:“阿姐,你屋里的丫鬟欺负我,给我倒绿豆汤,分明是让我下下火的。” 谢清岚笑得肩膀发抖:“就该这样,看你今儿冲进来的气势就知道你火气打得不得了,晶儿你再给二姑娘满上大大的一碗。” 碧桃扶住谢清岚:“姑娘,您轻点,奴婢没办法给您整理衣服了。” 一行人欢欢乐乐出了门,去谢府的主屋。 赵氏并没有直接命人上菜,而是招手唤谢清岚和谢清岫进了主屋,她的手边是几件镶有各色珠宝的精美首饰散在桌子上,五彩斑斓,璀璨夺目,。 谢清岚一直偏爱淡雅的颜色,对于珠宝首饰不是很上心。不过,自从在彭府宴席上被胡倩芙和汤颖彤嘲讽后,她便开始花些心思在这上面。日后入宫,这些也是她的必修课程。 此时赵氏拿起一支祥云纹镶祖母绿的金簪,笑眯眯地递给谢清岚说:“好看吗?” “好看!”金丝垒成卷草纹样当做衬底,其上是金丝缠成的如意云纹,一只飞鸾在内高昂着头颅,祖母绿压住金色的浮躁,异常精致华美。 “既然觉得好看,就带上试试。” 谢清岚命碧桃为她换下头上的簪子,重新小心翼翼地插上金簪,微笑看向谢清岫和赵氏:“如何?” 谢清岫不住的点头:“真好看!阿姐,它配上你寻常的青色衣服一点都不觉得不搭,反倒是,唔…”她歪头想了想,“有几分贵气。” 赵氏也含笑点头,不过还是让碧桃把金簪给取了下来,又选了另外的几样首饰让谢清岚和谢清岫一一试戴,最终定了那只金簪和另外喜鹊叼珠金钗给谢清岚,谢清岫则是另一支镶有红宝石的金钗。 谢清岚笑说:“伯母这么好的东西,被我们偏了去,两位嫂子怎么办?” 赵氏听到这话笑道:“我自然另有东西给她们,她们不着急。刚才皇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想见见几家姑娘小姐,咱们吃完饭,略休息一下便走。” 皇后此时召见姑娘小姐们,这是要做什么呢?而且,他们谢家还一直对外放出等八月份秋闱要榜下捉婿的消息,并未表现出丝毫想进宫搏荣华富贵的意向。直至午饭结束,谢清岚都没有想通皇后到底是为了什么,索性丢到一边不再去管她。 坐在马车上,她掀起窗帘的一角,看着马车沿着道路,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这是她的第一次入宫,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以后她生活的地方。待马车通过检查,最终停下,谢清岚下车,平静注视这片建筑,心头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谢夫人,两位小姐,这边请。”一个太监走上前,笑着引领她们走向皇后所居的昭明宫。 第23章 郑皇后的心思 因为只是平日的召见,宫里的安排也比较随意,并无逢年过节时宫中赐宴的繁杂礼节。谢清岚在路上就碰到了同被召见的贵妇姑娘,其中还有一直没见面的定南侯府嫡次女唐蓉。唐蓉趁人不注意,朝谢清岚眨眨眼,吐了下舌头。谢清岚也对她露出欢快的笑容。 待进了昭明宫,又是另外一种模样了。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所居之地自然是华美贵气,无论是地位多高的夫人在这里都毫无棱角,笑眯眯地互相打招呼,依次觐见皇后。 皇后的话不多,对谁都不过是几句话,就是她的表妹孙佩然上前请安,皇后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一句:“几日没见你,看起来又调皮了些。” 待谢清岚和谢清岫上前时,又换了另外的一种说法。 “谢家的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见,再往前走几步,让我好好瞧瞧。” 谢清岫有些紧张,微微侧头看向谢清岚,谢清岚稍抬头,笑着应了声“是”,往前走了两三步便停了下来,谢清岫学的有模有样,从后面跟着。 “抬起头来。” 谢清岚注意自己不要将目光同皇后对上,只是抬起头,抿着嘴笑。她头戴祥云纹镶祖母绿的金簪,身着青色襦裙,领口袖口上是金丝绣成的缠枝莲花纹,贵气体面又不失平素的淡雅。谢清岫则更华贵些,金钗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配上她大红色的襦裙,气势比谢清岚不知道强硬了多少。 皇后的目光从两人的身上划过,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朝赵氏说:“你们谢家怪会养女儿的,倒是无论哪个都很水灵,我瞧着就喜欢得紧。” 又问谢清岚和谢清岫平日看什么书,谢清岚随便说了两个,都是常见简单的书籍,谢清岫被宫里看不见的压力拘的有点蔫儿,在应酬场上交际本来也不擅长,此时干脆全说:“我同阿姐一样。” 周围的贵妇都笑了,谢家二姑娘天真单纯的性格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见她在皇后面前也这样偷懒,在场对明年采选有意向的贵妇小姐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皇后微笑:“谢家的教养素来是极好的,之前看几位少爷都长成出息,现在又是两位出挑的姑娘。更难得的是姐妹间感情深厚。” 这话说得有意思,在场的姐妹除了她和谢清岫以外,便是皇后同她表妹。看来,皇后和郑家很想推这位表妹明年入宫了? 皇后笑眯眯地给了她们一人一个手镯,又见其他姑娘了。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在皇后面前的姑娘身上,谢清岫轻微转头,正好又对上了唐蓉的视线。 唐蓉显然对于这种场合极为熟悉,不像她即便表面看起来应对自如,可到底是第一次,还是有些紧张,后背崩得笔直。唐蓉眼里含着些打趣的笑意,谢清岚微微嘟嘴,两个人便又移开目光。 待皇后见过了所有姑娘,也顺道同来的贵妇说完话,便笑着说:“现在天气正好,也不很热了,御花园景致不错,姑娘们也别从这里同我们拘着了,宋嬷嬷,你带姑娘们去御花园玩玩吧。” 出了昭明宫,除了皇后的孙表妹面色如常,其他人很明显轻松多了,唐蓉在圈子里认识的人多,打了好几个招呼才走到谢清岚旁边,一把挽起她胳膊:“都半个月了,某些人也不想我,非要到宫里才能见到。” 谢清岚老实地认了错:“是我的不是,我今儿回去就准备,明儿就邀你们过来。” 唐蓉看了谢清岫一眼,好笑的对谢清岚说:“你怎么也不靠谱了,是不是阿岫最近调皮,你也学了去?明儿去你们家,没有个缘由,你请我们干什么?” 谢清岚说:“怎么没有缘由了,我赶明儿给你们下帖子,只说:想我就来。” 谢清岫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唐蓉瞪了谢清岚一眼,说:“你要这样下帖子,我可不去。” 三个人笑嘻嘻地跟在人群后面,唐蓉左右看看,低声说:“你婚事定下来了没有?” 谢清岚摇摇头。 唐蓉的声音更小了,她带着谢清岚和谢清岫脚步放慢,说:“现在宫里的主子娘娘们闲着,过上一个月,大家就要忙皇后千秋了,到年底,事儿更多。明年采选又早,那位”她微微往昭明宫的方向侧头,“估计是在考量谁能入选呢。” 虽然同唐蓉关系极好,此刻她又在真情实意的为自己考虑,谢清岚依旧只能把实话憋在心里,闷声说:“我也知道,我们家想着不行去看看秋闱里有什么合适的人。” 谢清岫则是奇怪:“家里一点也没有要让阿姐入宫的意思,怎么那位还让我们来。” 唐蓉呶呶嘴,目光转向前面三五抱团的贵女们:“还不是不放心,那位的表妹可要进宫来呢。宁可全都招过来看看,也不能放过一个。又想不做的那么明显,便把我们这种已经订了亲的也叫进来。唉,要是安国公府没出事儿,胡倩芙应该也是要来的。他们家做的太明显了,胡倩芙笨死了,别人就算想进,也只是不订婚罢了。她处处都端着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要入宫,那样子好像已经是四妃之一了似的。” 这话有点出格,谢清岚拉了一下唐蓉,唐蓉立马住口,谢清岫听完更是郁闷了,她担忧地看了眼谢清岚。 谢清岚笑笑:“左右这些事情都和我们没关系,不过,我瞧着,那位倒是逮住一个。”她的目光看向一位一直站在人群边缘的姑娘,削肩细腰,肤白胜雪,眉目间颇有傲气,气质凌然。 唐蓉笑道:“你倒是眼尖,那位是成国公府的嫡次女安雪凝,平日不出来,也是宫里召见,才难得见一次。你可不要去碰她,浑身刺儿,站她旁边就不舒服得紧,我上次光看她同人说话的矫情劲儿就够了,也是背靠国公府,脾气大得很。” 原来又是国公府出来的贵女,这倒真的是要为难孙佩然了。按身份讲安雪凝应该是在场出身最高的,进宫后也会是封位最高的女子。虽然孙佩然的后台是皇后表姐,可是毕竟姓孙不姓郑,孙家并非侯爵傍身,既无身居高位的长辈,又无出息甚有前途的子弟,进宫的封位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就是正四品容华。 不过,也许正是这样,皇后才会从那么多表妹中选孙佩然入宫,没有根基,便只能完完全全站在皇后的阵营里,别无二心了。 *** 昭明宫里,皇后同贵妇们闲谈,心里却对之前的姑娘们暗中考量。 这次来的不是京中权贵的女儿,便是朝中重臣的女儿,一入宫起码是从六品的宝林,不得不小心对待。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位笑吟吟,围在她身边的贵妇,在赵氏身上微微一顿。 谢家大姑娘的事情她也有所听说,之前嫁入安国公府的族妹给家族里传信,说是安国公府想要给胡二定下谢大姑娘。 钱氏那个人打了一手好算盘,谢家如果真的同意了这门婚事,才令人生疑呢。如今安国公府的嫡长女铁定是被胡二拖累,无法进宫,就不知道其他胡氏女会不会参选了。 对于表妹进宫的封位来说,这是好事。同一年入宫的秀女,封位越高的越先被帝王宠幸。往往民间选进的女子,除非给帝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宠幸过前面诸多佳丽后还能想起这么一个人物,否则很可能面临老死宫中,一辈子无法得见天颜的结局。 安国公府栽了,意味着表妹前面又少了一个人。 倒是成国公府,没想到竟然舍得让嫡次女入宫。不过,成国公府里,轮容貌安雪凝确实是头一份,得到帝王青眼的可能更大。 而且,郑皇后的眼神微微一黯,皇上后宫现在不过五六个人,除去徐贵妃,还没有气质那样突出,引人注目的女子,若再来一个贵妃似的人物,分去帝王的宠爱,诞下皇嗣,又背靠国公府……… 她虽然得皇上尊重,然而论起恩宠来,贵妃才是皇帝心尖上的。否则,贵妃也不可能同她分庭抗礼,嚣张这么多年。别看她现在是中宫皇后,一国之母,地位不可动摇,但面对也同样育有子嗣,出身侯府的贵妃却真的倍感压力。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选择让自己的妹妹进宫,本来定的是宋家表妹,毕竟宋家的整体实力还稍微强一些,谁知道那个拎不清的竟然敢冲撞静怡郡主。 保险起见,她还是选了孙家的表妹,不过这样也好,孙佩然乖巧听话,入宫也不会自作主张,更会听从她的安排。 在后宫,面对帝宠和荣华富贵,即便是姐妹,也不得不防。 提起姐妹和静怡郡主,郑皇后又想到了谢家的姐妹花。谢二姑娘还小,未到十三,就是穿得再贵气些,郑皇后也不会计较。而谢大姑娘,明年年初及笄,正好入三月份开始的采选,却又打扮的中规中矩,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温婉从容的回话。 根据郑家传来的信儿,谢大姑娘平日脾气极好,被安国公府嫡长女挤兑也一直面含微笑,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甩脸给胡倩芙,而且,静怡郡主被胡二冲撞后心情不爽,还请谢家的两位姑娘去郡主府解闷。 这谢大姑娘不显山不露水,亲切温和,反倒成了本事。 谢家没有送女进宫的意愿,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这点倒是很明显。不过,如果谢大姑娘最后找不到如意郎君,不得不入宫……… 郑皇后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她心中有了主意。 第24章 徐贵妃的气场 御花园 即便没有了大人们的约束,姑娘们也毫不放松,旁边可还有伺候皇后的大红人宋嬷嬷盯着不说,有意入宫的姑娘更不敢出了岔子,处处小心谨慎,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僵硬,看起来不自然。 如已经被点确定入宫的谢清岚,完全不在参选范围之内的谢清岫和订亲,基本完全准备好只待到日子出门的唐蓉三人倒成了其中最随意的姑娘。谢清岫更是拉着两个人到处走走看看,观赏御花园如诗如画的风景。 谢清岚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说:“宋嬷嬷都往这边看你了。” 谢清岫不以为意:“她看就看,如果我率性些,就能不被招进宫,我肯定会更高兴。” 唐蓉笑说:“你还当皇宫是随便进的?如果同宫里的主子娘娘们没有什么关系,平日里也不会入宫的。就是皇后娘娘,宫里最得了主的人,她阿娘和表妹也就每个月来看她一趟两趟。而且,这还是正二品以上才有的待遇呢,宫里加起来也不过几个人才有权利这样。” 谢清岫脸微微一变,看向谢清岚。唐蓉瞧瞧谢清岚,又看看谢清岫,皱着眉头说:“怎么了?” 谢清岚微笑,眼神扫过谢清岫,对唐蓉说:“我这不是婚事还没定下来么?阿岫总是担心我真的入宫。听你这么说,估计是更害怕我入宫了,连一个熟悉的亲人都见不到。” 唐蓉笑着眨眨眼,说:“怎么会呢?快别多心了,这事儿越想越紧张,越放松,说不定就越顺利了。” 谢清岫一时放得太开,就流露出来了些情绪,此时被阿姐略带警告的目光扫过,在唐蓉转过身的时候,朝谢清岚吐了吐舌头,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个时候,天气闷热,走几步便要出汗,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应付周围人,装出亲切和善的模样,耗费心神,更是累上加累。有不少姑娘额头冒汗,因为入宫特地画的妆容变得模糊。倒是之前唐蓉说的那位安姑娘,一直孤身一人,远离人群。估计平日也是这般模样,安雪凝眉眼间的冷漠傲然保持的颇为自然,毫无故意端出来的做作痕迹。谢清岚每每觉得胸口发闷便看看她的冰山脸解暑。 大概是看好几位小姐受不住了,宋嬷嬷走到前面说:“皇后娘娘已经命人在前面已经摆好了瓜果茶饮,请诸位小姐随老奴来。” 才转过弯来,便听到有“啪啪”的响声。 皇宫内不许大声喧哗,姑娘们开几句玩笑话声音不大,此时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娇笑的姑娘们沉默下来,便是位于人群最末端的谢清岚三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宋嬷嬷脸色微变,顿下脚步,有一丝犹豫。 可惜,对方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动静。 一个年轻的宫女出现在她们面前,她的目光随意扫过姑娘们,膝盖略微弯曲,便算行了礼数,很快的站直朝宋嬷嬷微笑:“宋嬷嬷,贵妃娘娘有请。” 在这里的竟然是徐贵妃?! 难怪连个宫女都这么嚣张。 她们虽然不算宫内的主子,但毕竟,能被皇后召见进宫的姑娘,背后的家族不是资历深厚便是颇有能耐。宫女是婢子,便是最没身份的主子也要行半礼,可站在这里,目光平静的宫女却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连皇后娘娘贴身伺候的红人也不看在眼里。 谢清岚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皇帝才刚刚登基,皇后就要把自己表妹也招进宫里了。她眼睛一转,看向周围的姑娘。按照身份,绝大部分姑娘都不是第一次入宫,然而,可能是第一次碰上霸气十足的贵妃娘娘,眼中均露出惊恐的神色。 安雪凝的冰山脸融化一角,她脸色苍白,身体紧绷,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皇后表妹孙姑娘应该早就被自家表姐教育过,此时保持笑容,只是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 徐贵妃这一手真妙,一个宫女也能玩到这样的程度。 “巧茹姑娘请。” “诸位姑娘,请继续往前走。” 宋嬷嬷笑着跟宫女往前走了两步,又朝旁边跟着她的小宫女说:“你伺候小姐姑娘们去静心亭。” 话音尚未落下,却不料巧茹道:“贵妃娘娘说了,诸位小姐姑娘一起前去便好。” 刚松了一口气的姑娘们立刻又紧张起来。 “啪,啪” 巴掌的声音不断,每一声都清晰的传入众人耳朵,这种莫名的压力落在心头,胆小一点的姑娘浑身上下已经开始颤抖。 宋嬷嬷皱眉:“这不大好吧?此处…” “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巧茹请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来。” 一道妩媚慵懒的声音落下,很快,拐角处露出来大红色的裙摆,徐贵妃头戴五凤赤金衔珠宝钗,一身大红绣金丝如意花样长裙,手挽金色披帛缓步走出。 “给贵妃主子请安。”宋嬷嬷连忙行礼。 许是以前进宫从未遇见过徐贵妃,在场的姑娘都产生了一丝犹豫,不过看宋嬷嬷的态度,最终大家也随着行了半礼。 徐贵妃一双凤眼极有气势,目光在几位行动略慢的姑娘身上点点,冷哼一声说:“难得出来散散心,也遇见些不知礼的人。刚收拾完一个,现在看,又来不少?” 她的声音上扬,似乎是一个问句,但没有人敢回答。 “进了宫,便要学好规矩。我近日虽然不得闲儿,没办法亲自教教人规矩,不过呢,掖庭的礼仪嬷嬷有的是,缺了还可以补几个。皇后娘娘打理宫务,对这些事情素来清楚得很,是不是,宋嬷嬷?” 连消带打的说了一通刺儿话,也不知道是在敲打谁。 配上后面依旧没有停歇的巴掌声,众人的脸都绿了。 宋嬷嬷沉声敛气:“贵妃娘娘说的是。” 终于,一个撞击地面的响声后,一个小太监从贵妃身后的道路垂着手出来:“娘娘,容贵人晕过去了。” 徐贵妃毫不在意地说:“这么经不住?罢了,把她抬回去吧,这么热的天,也该回去了。” 她转身扶住巧茹的手,长长的裙摆和纱衣在地上打了个圈,缓缓从众人面前滑过。经过前面的一番敲打,便是傲然的安雪凝也低下头颅,同宋嬷嬷一样,屈膝行礼,恭送贵妃的离开。 因遭遇贵妃,众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宋嬷嬷直接领着她们回了昭明宫。 大概是见自家闺女成打了霜的茄子,明显不对劲,成国公夫人笑了笑说:“同皇后娘娘谈天时间过的飞快,我还觉得她们才出门,现在却已经回来了。” 皇后颔首轻笑:“前些天闷得慌,找你们过来,也就是聊聊天,一晃眼时间便过去了。时辰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们了。” 贵妇们又笑着恭维了皇后娘娘两三句,也不再逗留。分离之际,唐蓉冲谢清岚眨眨眼:“有时间给我下帖子,来找我玩也是一样的。” 谢清岚笑说:“一定。” 待回到谢府,丫鬟们摆好茶水点心,赵氏才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怎么了?遇见哪位主子娘娘了。” 谢清岫无精打采的趴在小炕桌上。 谢清岚无奈地看了眼谢清岫,转头回答:“我们碰到贵妃娘娘了,有一个容贵人冲撞了她。当时她正命人掌嘴,把人打晕了才回去。” 赵氏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谢清岚笑说:“今天可算见到咱们大梁第一宠妃的架势了,贵妃娘娘好好演了出戏,我看,是想搓搓皇后娘娘和成国公府的气势。安姑娘和孙姑娘倒还真是有点被吓到了。” 御花园那么大,宋嬷嬷选的路也不宽,怎么就这么巧遇上了贵妃?而且还是再毫不留情惩罚别人的贵妃? 不过是冲着明年采选去的。 赵氏微微有点担忧,谢清岫抬起头,皱着眉头说:“阿姐,你就不害怕吗?我都在替你急得慌。” 贵妃看起来那么凶,随便惩处别人,看宋嬷嬷的态度,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约束贵妃的行为,若阿姐进宫被贵妃欺凌可怎么好? 谢清岚嘟着嘴:“哎呀,阿岫好关心我,我好感动,怎么办?贵妃跋扈,我好害怕啊?” 一听这口气就不正经,谢清岫戳了她一下:“别闹了阿姐,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谢清岚歪头:“嘛,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我估计她平常也不这样,就是今天做给我们看的。” 皇帝才刚登基,宠妃就草菅人命,没有规矩,放出去也不是好听的名声。徐贵妃好歹也是侯府出身,这点分寸她应该有。 谢清岫还想再问什么,赵氏出声,温言道:“好了,你们今天也都累了,别光说这些费劲的事儿。今日出去这么长时间,天气又闷热,明天无事,便在家好好休息吧。” 谢清岚点点头,这段时间她真是过于紧张了,也应该好好放松一下,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到脑后。 生活嘛,松弛有度才行。 第25章 突如其来 难得赵氏前一天晚上还特地说了明日早晨不用过来请安一起用膳,放谢清岚和谢清岫一个长假,谢清岚依旧很早便从梦境中醒过来。 谢家人的习惯一向很好,女人们先伺候要上朝去部里做事的谢致、谢青扬、谢青逸和谢青冬,父子四人一起用膳,而后是两位儿媳来向赵氏请安,如今又要加上谢清岚和谢清岫两姐妹,四人共同用餐。 谢清岚起身换衣服,外面的碧桃听见了动静,轻声询问后,便带着绿晶走进来伺候谢清岚的洗漱。 碧桃把盆放到架子上,笑着说:“大夫人刚才还派来人问姑娘起了没有,若是没起不用叫了。奴婢刚刚还想着,姑娘这阵子累得很,今日会不会睡到中午头才出来?” 谢清岚撩起清水把脸弄湿,又用药皂仔细的摸了一圈脸,洗干净后接过毛巾:“怎么可能?往常这个点都该出门请安了,现在同往日比已经起得晚了。习惯在这里,便是放松得闲,也很自然的早起。就和平日你一天吃三顿饭,现在让你只吃一顿饭,肯定觉得很别扭。” 绿晶捂嘴笑:“要只吃一顿饭,奴婢们可没力气干活了。不过,今日虽然只是晚期了一刻钟左右,姑娘不仅面色也红润了,心情也好了些。等改明儿,姑娘再多睡一会儿。” 谢清岚笑说:“你倒是眼尖,不过这一天罢了。睡多了人更困。你也别站着发愣了,快来和碧桃一起帮我整理整理。” 因为才跟了谢清岚没有几日,碧桃这个老人没有让绿晶为谢清岚做这些贴身的事情,只叫她从旁边看着学习。大户人家的府第丫鬟也分一二三等,谢家以书香门第自居,规矩只有更严。绿晶原也不过是三等的备用丫鬟,来伺候谢清岚,赵氏便特地说了提为二等。 考察了这么些天,谢清岚对绿晶的感观还算不错,是个机灵的姑娘,说话办事儿都讨人喜欢,最难得的是放得开手脚。 绿晶听谢清岚让她来帮忙,眼睛一亮,又往碧桃那里看去,见碧桃也对她点点头,嘴角才露出朵笑容:“是。” 碧桃没少盯着绿晶,观察了些时日,才向谢清岚进言。如今,自己刚对姑娘汇报完第二天,姑娘便愿意提携绿晶,也是对她的信任。 “姑娘偏爱青色,又喜雅静,这种白玉色的佩带极为相衬。” 碧桃话语利落,自己边帮谢清岚配腰间的束带,边低声向绿晶解说。绿晶已经学了好几天,对事情比较有数,此时自己一面动手一面听从碧桃的指引帮谢清岚整理衣服,动作干脆熟练,一点也看不出她这是第一次上手。 打理完后,谢清岚满意地笑笑,又夸绿晶第一次便伺候的很好,又照顾碧桃情绪说她会教人,最后一挥手,手指桌子上的果盘:“我做主,赏你们一人一个李子,都去吃吧。” 碧桃看谢清岚这副得意的模样,笑出声:“姑娘今日心情不错,还打趣起奴婢来了。”李子不过是寻常的玩意儿,碧桃这种一等丫鬟想要吃到也不是难事。 谢清岚点了一下碧桃:“今儿我确实心情好,谁教我有两个可心得用的丫鬟。” 这种自己选了人培养出来用的放心感着实不赖。特别是她不是谢致赵氏的女儿,虽然有小姐姑娘的称呼,府里也当她是正经主子伺候,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心里感受上说,还是在荆州更加舒服,吩咐下人办事儿也心里踏实坦荡。 绿晶见姑娘有心情说出这些话,更加开心了,脆生生地应道:“奴婢谢姑娘的赏,日后绿晶会更加尽心的。”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漪澜居其乐融融。 赵氏那里肯定开饭了,虽然赵氏放了谢清岚和谢清岫的假,可大嫂子和二嫂子还是要去伺候婆婆用膳的。谢清岚便在漪澜居用了点清粥小菜,看现在同往日用完早餐的时辰差不多,才起身出门,准备往赵氏那里去。 刚立秋,没到秋分,此时虽然还算清晨,太阳已经出来了。时辰尚早,温度还没上来,风儿迎面而来,抚过她的脸,吹起她一点青色裙角,谢清岚深呼吸,一大口清新的空气进入鼻腔,神智更加清明舒爽。 待见了赵氏,果然大哥谢青扬的媳妇明氏和二哥谢青逸的媳妇方氏在那里说话。 赵氏惊讶:“这么早便过来了?我之前还打发丫鬟看你去,说你没醒,用过早膳了吗?” 谢清岚行完礼,笑道:“我正好比伯母遣来的人醒的晚一刻,这不就错过了?我又懒得动弹,行动更慢,看时辰伯母这里肯定开饭了,便在自己房间里用了些粥。” 明氏说:“往常一到阿娘这里便看到你和阿岫,今天早晨没见到你们还奇怪呢。问过阿娘,才知道昨天进宫怪累人的,放你们一天假。” 方氏在旁边不冷不热的看了一眼谢清岚,没说话。 这其中也是有缘故的。 明氏作为长嫂,如今已经协同赵氏管理家中大小事务,一如她的姓氏般,洒脱爽利,是个精明能干的人物。方氏作为二嫂子,上有赵氏,前有明氏,掌不了家务做不了主,自然心情不顺。 更不顺的是,方氏乃是原兵部侍郎方大人的嫡幼女,明氏的出身说出来却有点为难了,不过是京中一六品小官的女儿,比起正四品的兵部侍郎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方氏在闺阁时,对这等出身的女子连正眼都不带看的,偏偏明氏才是现在能帮理家务,以后谢府的女主人。 方氏心里憋屈得慌,她在家里素来骄纵成性,嫁入谢府想颐指使气找不到对象。赵氏倒对自己的儿媳妇一律平等,给过方氏机会,让方氏管过一些杂事儿,可就是杂碎的小事儿,方氏都搞得一团糟,毫无条理。赵氏也没了心思,干脆只叫大儿媳妇做主,把方氏放到了一边。 平日里,方氏对明氏半点好脸色也没有,如今谢清岚和谢清岫一来,方氏虽不至于也对谢清岫和谢清岚一副“你欠我钱”的表情,但看明氏同谢清岚谢清岫能聊到一起,干脆就当谢清岚和谢清岫不存在。左右她不管家,也就早上请安时,能见到这俩姐妹。 总而言之一句话:敌人的朋友还是敌人。 谢清岚在荆州看了不少奇葩,来到京城,参加的不是各府闺秀的小聚便是豪门世家的宴席,见多了聪明会算计会来事儿的人,来谢家没几日,发现二嫂子如此愚笨大吃一惊,看方氏的眼神有的时候跟看奇怪生物一样。 方氏别的事情上差劲,在感觉上倒灵敏了一把,更不愿意同谢清岚说话了。再加上谢清岚来了以后一直在为婚事忙活,见面又少,有些别扭,谢清岚也毫不在意了。 不过幸好王老夫人不在京城的谢府,否则方氏这么个不会处事儿,在家又骄纵惯了的性格,肯定会被那位王老夫人好好敲打的。 大概是因为谢臻和小陈氏的事情里,王老夫人死缠烂打大哭大闹,非要把自己侄女儿插进去,搞的谢致也很下不来台。不但对庶弟和小陈氏愧疚不已,更是对老夫人的性格有了深刻了解,这位在小地方生活惯了的夫人,只管护着跟自己有血脉关系的人,看她能把自己侄女儿塞给前途还不错的庶弟便知道了。 儿子别扭,王老夫人也是极为别扭的,她同京城格格不入,无论是出门交际还是在家回见拜访谢府的夫人都感觉到明显的隔阂,这地方说话的人总是怪里怪气的,还老闹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儿子有意,老夫人愿意,谢致便把老母送回了老家,又买了几十丫鬟任由老夫人使唤做主,特意关照了附近的人多多照顾,这才了事儿。 谢清岚虽然见这位老夫人次数不多,但对她的风格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在她面前好好奉承,听话乖巧,她才不会撒泼。方氏连同她说话都不肯,遇见王老夫人那般人,又如何会到跟前孝敬呢。 倒是大嫂子明氏,落得下脸面,把家理得井井有条,再让人把老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说不定能讨到什么巧呢。 谢清岚脑子一转,笑眯眯地坐到明氏对面,在赵氏的左下手坐下来,同明氏说:“大嫂子这是羡慕了?赶明你也央伯母,下次进宫带着你,回来只管说累得慌,让伯母放你的假。” 明氏笑:“你这话又是淘气了。听你的意思,怎么我像找着机会偷懒的人?” 谢清岚说:“我可没有这份意思。大嫂子最勤快不过了,每天请安的时候,都先把早上的事物处理的妥妥当当,还要照顾大哥。也不知道大哥怎么这么有福气,讨了大嫂这样又会管家,又照顾的人舒舒服服的媳妇。伯母,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阿岚说的很是,你最近也很辛苦,天气又热,别累坏了身子,不舒服只管说,年轻的时候注意保养,以后才能过的舒坦。”赵氏关切地看向明氏。 明氏脸一红,低声说:“媳妇一定注意。” 若说明氏有什么没能顺了赵氏心意的事情,便是她到现在还没有生养。如今老二已经有两个嫡子了,明氏现在尚无所出。赵氏不是为了孙子就心急塞人的婆婆,什么时候能怀上也是看缘分的事情,只要身子好,最终能生下来便好。 赵氏想着,便往方氏的方向看去,见她依旧低着头,一副生闷气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谢清岚进宫是大事,对外保密,府中人多口杂,媳妇娘家有时还会派人来走动,谢致同赵氏更加小心翼翼,只是跟儿子们有所交代,并不允许明氏和方氏知道。 老二媳妇现在就同日后的入宫,可能会给谢家带来荣华富贵的侄女不合,跟一个才要及笄的姑娘也这般计较,以后有的是吃亏的地方。只希望阿岚别因为这个嫂子,同老二生分了。 老三也该娶媳妇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把关,不能再由着儿子的意思定了。 赵氏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似乎外面有喧哗声,赵氏皱着眉头,吩咐旁边的侍女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转头对明氏和方氏说:“你们都去吧,老大媳妇还有很多事儿要忙,老二媳妇一会儿带着权哥和熙哥过来我看看。” 明氏笑着说:“既然如此,媳妇便先下去了。” 方氏则径自站起来,只面无表情的说:“是,媳妇一会儿再过来。” 谢清岚一脸笑眯眯地样子同明氏和方氏道别,目送她们离去,转头又看向赵氏。 赵氏心里盘算,想给谢清岚请上一位曾在宫中待过的嬷嬷,对平日微小的细节再仔细雕磨一番,刚想开口,再次被人打断。 之前赵氏派去的丫鬟急急忙忙跑了回来,都等不及赵氏开口问话,便说:“夫人,门口来了两位带着随从行礼,说是谢荆州家的夫人,有一位正闹腾着要闯进来,说咱们府上欺负了她女儿,非要夫人给个说法。” 谢清岚的长大了嘴巴,这很像她嫡母王氏的风格啊!不过她没有收到家书,伯母和姨母也没告诉过她啊? 她看向赵氏,岂想赵氏也是一脸的惊异表情! 这,难道荆州那边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便直接过来了?!而且还在门口吵闹喧哗,说人家欺负了自己女儿,这和上门踢馆子也差不了多少了啊! 赵氏回过神,一把站起来,快步往外走去,语气中难掩愤怒,一路吩咐旁边跟着的丫鬟。 “先请进来,领到花厅去。” “无论二姑娘在做什么,都让她赶紧到花厅。” “花厅都守好了,不许任何人进来,告诉那位撒泼的夫人,有什么话到花厅说,她再敢瞎嚷嚷,我就封了她的嘴!” “阿岚,过来,跟我一起去花厅。” 在路上,很远就看到似乎睡眼朦胧,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谢清岫东倒西歪扶着香雪的手往前走。赵氏便让谢清岚先等等谢清岫,自己先带着丫鬟们往花厅去了。 香雪在谢清岫耳边说了什么,谢清岫速度快了点,到近处打了个哈欠,拽着谢清岚,趴在她肩头说:“伯母呢?不是说今天随便睡嘛?我还想到午饭的点再起床呢。” 谢清岚扶额,低声说:“你阿娘和我阿娘可能来了。” “你说什么呢,阿姐?”谢清岫意识依旧不清醒,只是嘟嘟囔囔的说,“算了,阿姐,你牵着我手去吧,昨天晚上我想事儿来着,睡得晚,再眯一会儿。” 谢清岚无奈地同香雪拽着谢清岫往前走。刚刚到花厅,小丫鬟才说了句“大姑娘和二姑娘到了。”,就有一个人影扑了过来。 王氏一把抱住谢清岫,拥着她到谢清岚对面,边哭边叫:“我的儿,你可受委屈了!别怕,娘这就来了,你再也不用委屈自己了。娘知道你心里苦!竟然也不跟娘说,这么大的委屈硬受着,这群人怎么就这么狠心呢?你才十二,就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连你的姻缘富贵都要夺,要多没良心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着,王氏抬起头,狠狠地瞪向谢清岚,“你的委屈我都知道,放心,有娘在,那些小贱人别想抢走你的富贵命!” 第26章 争富贵 被王氏吓了一大跳,又听到这句话,原本意识模糊的谢清岫立刻清醒了,她拍拍王氏的脊背,小声说:“阿娘,我没事,你别听他们乱讲。” 王氏抬头,跟不认识谢清岫了一样,看了她好半天,又是一阵痛哭:“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在这里被那起子贱人挤兑的,连好坏是非都不分了吗?你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竟成了这幅样子?” 谢清岚挑眉,今天早上的好心情完全被王氏的到来毁了,任是谁听到这些下贱低俗的叫骂怕都不会开心。 许是难得睡了个好觉,之前心情也不赖,谢清岚的理智尚存,没有因为这些难听的话就冲出去和王氏理论,反而听出来了王氏言语里暗指的进宫事情,便转身对赵氏说:“咱们家里的事情,不好让外人知道,请伯母遣退下人,关了门,再听母亲到底是在说什么。” 她口里的母亲,指的便是嫡母王氏。 赵氏被王氏的话气的早就冷下脸来,她料想王氏会撒泼,却没想到说的这么上不得台面又要说出进宫的事情,这在谢家也不是人人都知晓的,若是王氏真叫喊出来这个秘密,走漏风声,影响了谢清岚入宫的事情,那可就真的不好了。 她随即抬手吩咐:“那你们都退下,荣儿,你关门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谢清岚趁机走到小陈氏旁边。 半年未曾谋面,中间也只有父亲同她直言利害关系的一封家书,此刻的小陈氏满眼担忧想念之色,伸手爱怜的摸摸谢清岚的脸蛋,轻声说:“似乎瘦了些。” 谢清岚小声说:“这些日子光出门了。” 小陈氏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待下人们都离去,屋内只剩赵氏,王氏,小陈氏和阿岚阿岫两个姐妹,王氏更是撒泼,直接趴在了地上:“我不管这起子贱人对你说了什么,你可要明白,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是宫里给你的,而不是给那小妇养的白眼狼的。” “够了!” 赵氏抓起桌上的果盘扔到王氏旁边,“哐当”的声响,让王氏缩了一下身子,她一双眉毛如同剑锋,盯着王氏:“你说谁是小妇养的白眼狼?又说谁夺了你女儿的富贵命?阿岫怎么就好坏不分,还受了委屈?我安排的阿岫起居,你是不是想要跟我作对,骂到我的身上?” 听闻此言才勉强收住声音的王氏又哽咽起来:“大嫂,我说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我不在身边看着阿岫,短短半年时间,她竟然变得如此不明事理,难道我还要称赞一句你教的好?” 谢清岚嘴角抽搐,半年没跟王氏斗法,对手变得越发没脑子了。这等直接撕破脸面的话,怕是伯母恨得想一巴掌扇到王氏脸上。 赵氏的出身不知道比王氏高了多少,是当年谢致刚刚做官时礼部侍郎赵大人的嫡女,修养极佳。为谢致生养了三个嫡子,各个教育的都很不赖,赵大人生前又对谢致多有提携,由此赵氏平日里深得谢致的尊敬,在府内素来说一不二,颇为硬气。 谢臻一直外放做官,尚未调入京城过,赵氏除了在谢臻结婚时,见了王老夫人的苦恼和王氏的哭诉外,便再没见过这个姓王的女人。在京城几十年,便是曾经亲眼见识过王老夫人的本事,也已经被京中富贵圈里的明争暗斗磨平了记忆,习惯了说话婉转,有事儿好商量的态度,如今再次遇到王氏这般乡下泼妇似的人物,根本一点道理不讲,就认定自己吃亏,自是心里气狠了。 不过,京城里,人虽然说话婉转,但办事儿却一点都不心软。赵氏自然也不例外,她冷笑指着花厅关闭的木门说:“既然弟妹对我极有意见,我也再不敢拦着弟妹,照顾阿岫起居,带着你的东西同你女儿去外面住。” 王氏又是趴地上大哭:“哎哟我这是来京城干什么啊,我拿着嫂子不当外人才直言的,嫂子你却赶我走,这就是大哥同你的态度吗?你瞧瞧你伯母啊阿岫,这么狠心,我果然没说错,没想错,你爹又不在,只剩下我和你相依为命了。” 谢清岫推开王氏,更加尴尬,她在这里的吃穿用度比在荆州时更好。大嫂子又待人和气,伯母对她和阿姐平等相对,阿姐更是不计前嫌带她出门结交权贵,便是静怡郡主这样一等一的关系,也毫不见外的介绍给她认识。 人心都是肉长的,谢清岫的世界又一直单纯直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旁人的付出更是牢记在心,不敢辜负。 结果阿娘一来,把这些对她极好的人全都骂了一遍。 谢清岫马上请罪:“大伯母别同我阿娘计较,她没亲眼见过,总是心里存着点疑惑,身边有起子乱说嘴的小人,原本不明白的事情就更糊涂了,再自己胡思乱想,便产生了些误会。待我同阿娘好好说说,她一定会明白的。” 王氏更是大吃一惊。在京城半年,女儿这话是说的伶俐顺嘴儿多了,但怎么就是脑子不好用,她哭了老半天,反而被亲姑娘说成了个糊涂人,哭得是越来越伤心,越来越厉害了。 谢清岫的一番话让赵氏舒服了些,她冷哼一声,坐回到主位上,说:“这般不成样子也说不了事情,都坐下吧。” 见王氏还不想起来,赵氏挑眉说:“你若是再哭,不想好好说话,就给我滚出谢府,好好哭去。生怕别人记不得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儿了是不是?” 当时,谢臻和小陈氏都不肯退步,王老夫人便坐在大街上哭诉,又说儿子不孝,又说小陈氏是狐狸精,又说他们这是看她活的命长想要逼死她。若不是谢致得知后飞快的亲自把老娘弄回家,再等到京兆府的巡城护卫以扰乱民众的罪名把王老娘请到府里去喝茶,这事儿就出丑出大发了。 即便谢致速度够快,京城中够八卦的权贵们也很快知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把谢家当成笑话看。所以谢清岚虽然是庶女,来京中择婿,但京中权贵却对她几乎没有嫡庶偏见。 重视嫡庶一个是因为一般来说当家主母的出身要远高于妾室,其所出的子女也受外祖家的认可,娶进门来相当于多了一道关系。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由于主母出身高,往往教养好,眼界宽广,而年幼的子女并不懂是非,要靠父母的教育,母亲有这般优秀的品质,潜移默化中也能对孩子的行为产生深远良好的影响。 在谢家完全反过来了! 小陈氏作为贵妾,身份远超一般妾室,出身齐州陈家,虽然陈家最近十几年没有再出过位高权重的人物,族内也暂无才华惊艳之辈,然而,毕竟是世家,坐拥深厚根基,机会合适,想要起来也是不难的。在这种情况下,府中上下都默认了谢清岚能够唤小陈氏阿娘,而不是跟别的府第里,庶出子叫生母只得称呼为姨奶奶。相比之下,王氏不过是谢臻的嫡母王老夫人的侄女,最多算是乡下富绅的女儿,其见过的世面,所受的教养,气质风度都绝对同小陈氏无法比较。 王氏自己也知道,她当时被姑姑带入京城,死活傍上一个好夫婿,这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她自己都说不清谢致对谢臻多年的关心里,是多少因为兄弟情深照顾弟弟,有多少是因为这场婚事愧对弟弟在别的地方上多加补偿,又有多少是怕被人想起来那件事情损伤自己的名誉。 然而,她还是不想站起来。 赵氏刚一发话,谢清岚便扶着小陈氏坐在了赵氏的左手下方,端好茶倒上水,让小陈氏润了润嗓子。她的斜前方,谢清岫还颇为为难的要拽王氏起来。 “阿娘,起来吧,伯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真的是误会了,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光从这里坐地上是个什么道理。” 赵氏挑眉:“不想起来?既然你想重演十几年前的事情,我这个长嫂便帮你一把,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放大门口哭,也让过往的人再回忆回忆当年谁从那里丢人现眼。” 谢清岫急得都快哭了:“阿娘,阿娘,你倒是快起来啊。” 当年丢人的可不是谢臻和小陈氏,而是王老夫人和王氏,甚至谢致这个当儿子的也被人戳脊梁背,说他看不得庶弟比他强,心胸狭窄,毫无兄长胸怀。 谢清岚面无表情地看向王氏,如果她脑袋没全用在耍泼上,那就应该能想到,若是她被丢出谢府扔到大街上了,同样十几年前的王老太太一样,被人戳脊梁骨的就是她的女儿阿岫了。 不过,王氏纵有千不好万不好,但她有一个优点却是很多女人都比不上的,那就是她有一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捧在掌心里,舍不得让任何人碰的护犊心。否则也不会闹腾地这么厉害,一进门便指桑骂槐,甚至不惜同赵氏撕破脸皮,来为闺女争取机会了。 果然,王氏停住了哭声,再被谢清岫猛地一拽,发力站起来,慢慢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谢清岫赶忙给王氏又递手帕又端茶,让王氏尽快的平静下来。 待花厅里再无抽泣的声响,赵氏冷哼了一声:“说吧,你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才好一些的王氏又有点委屈,她刚想扭头瞪一眼谢清岚,却正好对上赵氏的冰冷目光,便唯唯诺诺的回答:“老爷让我来提大姑娘准备准备,免得到时候手慌脚乱,可是…” “可是二弟是连打算告诉我们一声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让你登门,而你还在谢府门口哭闹,生怕不够丢人的,是不是!” 王氏因十几年前的事情,对赵氏心里发怵,此刻见她把事情的缘由归结到谢臻身上,生怕影响了谢致对谢臻的提拔,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老爷有修书一封。” 赵氏皱眉:“那封书信什么时候发出来的,在哪发的,谁发的,怎么我没有见到?” 王氏闭嘴不说话了。 小陈氏在谢臻面前才话多一些,此刻低着头,也明显在回避这个问题。 赵氏和谢清岚对了一下目光。 谢清岚安抚地拍了拍小陈氏的手,小陈氏平素同王氏便不想牵扯,此时朝她轻微摇头,颇有深意的看了眼王氏,不欲多言。 谢清岫一看王氏不敢说话,便知又是自家娘干出来的事情,头皮发紧,又不好意思去为难自家娘亲,哀求地看向赵氏。 赵氏朝谢清岫摇了摇头。 过了半响,谢清岫认命地转过身,握住王氏的手,轻声说:“阿娘,到底怎么回事儿?” 王氏还不想说,赵氏直接出口:“既然不请自来,你便出府,自己去寻觅住处吧。” 当然,这话肯定是恐吓王氏的,赵氏虽然面上很凶,也确实干得出来这种事情,可把王氏赶出去住也是在打谢府自己的脸。 谢清岚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王氏被这句话吓得满头大汗。 憋了一会儿,王氏终于说:“这封信在我这里,我忘了发。” “忘了发,荒谬!你少拿这等子谎话来骗我。”赵氏眉头紧皱,愈发生气,“你在荆州同官宦人家来往也从不下帖子,不请自来吗?连这个习惯都没有?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母,难道还和以前一样,半点礼数都不知。” 王氏被燥的红了脸,又低声说了句:“我怕我说了,嫂子嫌麻烦,就不让我住府上见阿岫了。” 这话鬼才信呢! 不过,王氏都把谢清岫给扯出来了,这事儿便不好追问下去,赵氏看了眼因阿娘牵挂而变得眼神发亮单纯的谢清岫,心中叹了口气。当着儿女面批评生母到底不妥,而且谢清岫最近表现的极为乖巧,想事情又简单,因为王氏产生隔阂就不好了。 赵氏犹豫了一下,忍住了脾气,把此事揭开,叹了口气,说:“既然是帮阿岚做准备,那就留下来,好好管管事情,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做出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 然而,听到赵氏这么说,王氏欲言又止,她摸摸了一下阿岫的手,略微犹豫后鼓起勇气说:“我听老爷说了,宫里的意思只是说选合适年龄的谢家女子进宫,所以…” 行了,这下子前面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谢清岚冷笑,原来不来书信是想突击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好撒泼闹事儿,那捏住赵氏和她,以此帮阿岫谋求进宫的机会。 赵氏显然也明白过来了,她黑着脸听完王氏异想天开的话,这事儿是你想谁进就谁进的吗?听靖国公府的回话,皇上是见过阿岚才想让谢家女入宫的,你临时换人,皇上怎么想?这是冲皇帝示好还是打皇帝脸呢?你还想在凭撒泼拿捏我,你怎么想的能在谢府的门口为这件事声张开来?谢臻就没告诉你,不许说出去吗? 赵氏看了眼谢清岚,想起皇上递过来的嘱托,又扫了一眼瞠目结舌的谢清岫,到底憋住了火气,不再同王氏罗嗦,免得生气起来暴露出更多的消息,转而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合适年龄?凡大梁十四到十七未婚配,体无残缺的清白女子皆可报名参加入宫采选。阿岫多大?到明年也不过是十三而已。” 王氏敢说这些话,自然是有准备的:“只说大姑娘幼时曾与人定下亲事,现在虽然寻觅不到约定的亲家,但承诺仍在,不能入宫。阿岫也不过就小了一岁,圣上想让谢家女入宫,不就……” 赵氏看着打了一手好算盘的王氏,冷笑:“你没在京城呆过,我也不指望你知道这里的规矩。也不同你说,阿岚早就在京里想看过大部分的名门世家,豪门权贵里的夫人几乎人人得知谢家有位在着急订亲,尚无择好夫婿的大姑娘。也不指望你考虑考虑如果这么走,阿岚日后的婚事该怎么办。我只问你,你知不知道,给谢府传达指令,要让谢家奉女入宫是圣上的旨意,而你现在胆敢企图捏造事实,干扰圣听,欺瞒圣上,犯得是欺君大罪,若被人知晓报到圣前,令圣上龙颜大怒,谢家就不得不面临灭顶之灾!” 王氏在小地方呆的时间长,自幼见到的不过是后院里姨太太争宠所使的把戏,浑身上下的姨太太风,是点欺上瞒下的手段早就习以为常,在她看来,这点伎俩都是司空见惯的正常事情,如今到了京都,进门不仅想哭闹一番,大声宣扬来拿捏住赵氏和谢清岚,也想拿着这一套来欺瞒圣听,真是让人好笑。 王氏被赵氏的话吓了一大跳:“嫂子,你…你不是在吓我吧?” 赵氏不屑地说:“吓你?我吓你这个做什么?” 王氏左思右想,又说:“可大姑娘总归是庶女,阿岫就算年龄不够,好歹是谢家第一份嫡出的女儿,怎么也比那…”她又往谢清岚和小陈氏身上泼脏水。 谢清岫被王氏的举动弄得又是尴尬又是无奈,自己还生怕伯母和阿姐因此同自己生分了,急急忙忙打住王氏的话说:“嫡出又怎么了,庶出又怎么了,符合年纪的毕竟是阿姐,再说…”阿岫犹豫一番,低声说,“我也不想入宫。” 什么?! 王氏如同见鬼了的表情看向谢清岫,就是赵氏也十分惊讶。 赵氏虽然冷眼瞧着谢清岫貌似被阿岚掰正了,却没想到阿岫心里是真真正正认可自己的姐姐,对阿岚信任无比。端看这个态度,赵氏便觉得十分欣慰,难得王家出了半个明白人。 “你说什么,当然是嫡庶有别了!”王氏激动地说,“你是谢家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同那些破烂货…” “够了。”一直冷眼坐着看戏的谢清岚站了起来。 谢清岫更是羞红了脸,低叫了声:“阿姐…我…” 谢清岚的目光掠过阿岫身上停顿一下,眼神微微暖和了点,转而看向王氏。 能把阿岫教养好,已经完成了她原本不让阿岫拖后腿的目标,如今阿岫肯站住来为了她顶撞自己的生母,更是证明她这一段时间的付出没有白费,这就够了。 至于王氏…… 谢清岚的眼底布满寒冰,目光如利剑,直直地冲向王氏,说:“母亲若当真认为入宫好,我让出来这个所谓的机会也没什么。只要你能让圣上同意,我绝对不阻拦你送阿岫进宫。” “阿姐,阿姐!”谢清岫见阿姐气狠了,连忙站起来要说话,“我没有要入宫的意思。” 谢清岚拉起小陈氏,朝赵氏行礼:“阿岚有些累了,请伯母允阿娘同我先行告退。” 小陈氏被女儿措不及防的拉起来,有些犹豫,觉得这样先行退下太没礼数了,拽了拽谢清岚的袖子。 谢清岚强硬的拉住她,不让小陈氏回到座位上,一双明眸似冬日的冰晶,冷的让人发抖。 赵氏叹了口气,阿岚最近崩得太紧了,本想今日让她好好歇歇,却不料又被王氏突然袭击,挥了挥手,对小陈氏说:“如此,你先同阿岚回漪澜居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 谢清岚点点头,不待小陈氏再多说什么,便拉着自家娘亲大步走出花厅,唤上在外面等候的碧桃,绿晶和小陈氏的丫鬟锦儿,往漪澜居走去。 从花厅大门拐个弯,却看见方氏领着两个孩子在不远的地方,外面的丫鬟拦住她,不让她靠近花厅半步,见谢清岚出来,周围又无其他主子,便朝谢清岚勉强挤出个笑容:“大姑娘好。” 谢清岚停住脚步,冷冷的看她一眼,说了声:“二嫂子好。”连介绍都没介绍小陈氏,拽着自己娘就走了。 方氏皱着眉头,刚才她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是谢二老爷的正房夫人同陈姨娘来了,等到了花厅外面,虽然站得有些距离,不得入内,她也还是能听到屋内似乎有争吵声。 再看素来表面上亲切温柔的谢大姑娘冷若冰霜的走出来,便知谢二老爷府上的夫人姨娘果然如同传闻一样,极为不和。 方氏手牵两个孩子,在路上仔细盘算,明氏同大姑娘好,但大姑娘可是庶出,虽然听说陈姨娘在府内地位高超,可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听正房夫人的话,正房夫人肯定看谢清岚不顺眼,那她是不是能借此… “阿娘,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不过是在想府内新来的贵客罢了。”方氏冲孩子微笑的说,“明日,咱们同贵客说不定要一起用膳呢。” 只要能把那些讨厌鬼弄出去,二房一定会压过大房,成为谢府最有话语权的人。 第27章 母女情 谢清岚步伐飞快。 小陈氏紧跟在她身后,低声说:“刚才那位是二少奶奶?阿岚,咱们毕竟是客,你这样子是不是不大好?” 谢清岚的步伐变得更快了,手上的力气更加大了。 小陈氏的手腕红了起来,因被谢清岚拉着走,她几乎小跑才能跟上,声音微微大了点:“阿岚,你慢一点。” 谢清岚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她。 小陈氏差点撞到女儿身上,又说:“我让你慢,也没让你停…” 她抬头正好对上谢清岚的目光,没有外人,面对自己的母亲,谢清岚眼中的寒冰却丝毫没有融化,反而愈加浓郁。 小陈氏被谢清岚的这一副表情吓住了,立刻不说话了。就是后面跟着的碧桃、绿晶和小陈氏的贴身侍女锦儿,也发现母女间气氛不对,紧张的不敢动弹。 谢清岚转过身,松开小陈氏的手,大步往屋内漪澜居走去。 小陈氏忐忑不安,自小到大,女儿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神色看过她。之前女儿拉着她的时候还好,现在女儿松开自己的手,她反而如同做了错事一样,再不敢说话,只跟着女儿往前走,直到进了屋子。 谢清岚吩咐:“碧桃,绿晶,锦儿你们都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三个人齐声应“是”,就是锦儿也毫无犹豫。 听到谢清岚的这句话,小陈氏更慌张了,可谢清岚连给她踌躇的机会都没有,再次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入房中。 谢清岚松开小陈氏,深吸了一口气,给小陈氏先倒了杯水,说:“阿娘,你坐吧。” 小陈氏接过水,轻抿了一口,见谢清岚神色依旧冰冷,不敢主动说话。分隔半年,她心里满满的全是女儿,哪里知道女儿一上来竟然会是这种态度。说起来,从小到大,阿岚都没有对她发过脾气,今天刚刚见面时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摆出来了脸色? 想到这里,小陈氏真是心疼死了,然而,她依旧不敢说话,总觉得阿岚像是接下来会说一些她不愿提起的话题。 “说吧阿娘,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光听这副口气,小陈氏就知不妙,心虚的问了句:“什么故意不故意的?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谢清岚气的肺都要炸了。知母莫若女,小陈氏别过头不敢看她眼睛,和她对视就已经说明了了问题。 “你到现在还要装做不知道?” 小陈氏依旧不吭声。 谢清岚失望的看向小陈氏,突然笑了,笑得悲凉无措急了:“说不出话来了?你早应该想到,我肯定会猜出来。为什么那个女人能够如此顺利悄无声息的来到伯父的府上?为什么京中一点讯息都不知道,从小到大,爹爹一直许你和陈家通信,如果你只是不想让那个女人难堪,再同你发一顿脾气,你只需要告诉姨母便是。” 小陈氏辩解道:“我带的人少,贴身伺候的陈家人,更是只带了锦儿,所以才…” “所以才送不出信去?!” 小陈氏不说话了。 母女之间的沉默,让谢清岚更加愤怒。 “带的人少是理由吗?谢家上上下下,多少人心里的夫人是你,多少人认为是王氏,难道我都不清楚?短短半年的时间,荆州那边就翻了天,你连句话都带不出去,你连自己身边的人手都没办法使唤?” “便是爹爹有修书一封,通知京中,难道你就不可以另修书信送来?你完全可以在出发前就派人告诉姨母。毕竟,那是姨母是阿娘的亲姐,这样的关系,到了京中势必也要第一个拜访。” “而你,从头到尾,这么多机会,完完全全放弃,只等着王氏到了京城,临门一脚,搞的府上大乱,你拿伯母当什么人?你拿姨母当什么人?你又拿我当什么人?便是你不想我进宫,完全可以到了以后好好的劝我,而不是纵容那个女人撒泼,用那样低俗的话来辱骂我们母女!” 谢清岚越说越激动,然而到最后,她突然发现,这一切说完了,却再无话可讲,只留下一屋寂静。 她注视面前低着头不敢言语的生母,不由回想因她婚事引起的所有事情:连日不断的相看,世家贵妇的算计,被迫选择秋闱择婿时的无奈,伯父告诉她要入宫时的艰难,胡二的痴心妄想,对未来的绝望担忧… 一切的一切溶成满心苦水,憋在心头,维持住自己和善亲切的性子,告诉自己不能被生活击倒,只要努力总还会有希望。她不能陷入恐慌之中,只要盔甲出现一道裂痕,便会同那天在黄公子面前,哪怕一根羽毛的重量都能压垮她的身心,使她的盔甲砰然碎裂。她努力乐观的想,所有的一切事情她都能够找到方法,即便是再难的事情,她也能够化为有利的局面。 然而,如今,连她的生母,都不同她站在一起,而是纵容别人,企图一脚踹裂她已经颤抖的外壳,给她已经坎坷至极的婚事,添上另一层压力。 过了半响,谢清岚叹了口气,声音轻如落地鸿毛:“你是我阿娘,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只有你才是我能够完全托付的亲人,而如今,我的亲生母亲竟然当着面糊弄我。难道,在你的眼里,你的女儿就是如此的糊涂?浅薄到,入宫只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丝毫不知晓宫里的残酷黑暗?” 她的声音极其平静,平静得好像和刚才愤怒的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话语里的委屈,失望,愤怒,悲伤等等情绪搅在一起,反而如同汇成一道无色的白光,直直的击中小陈氏的心脏。 她慌忙地抬头,急切地说:“不是这样的阿岚,不是,真的不是,我是为了你好,真的。” 谢清岚毫无表情。 小陈氏在女儿强力的注视下,再次低下头,刚才的话语让她几乎说不出半句话来。她竭力的不想提起这些牵扯出心底伤痛的事情,然而,面对女儿的质问,沉默片刻后,她终于颓然地说:“都怪我,阿岚,都怪娘。” “是我,当初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是嫡女。”她心里一片苦涩。她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为了爱情甚至不惜跟家里几乎翻脸,嫁给心爱之人,哪怕到现在,即便受了王氏多年的嫉恨她也没有丝毫的动摇。也因此注定,她此生最对不起的便是自己的女儿。 “没有嫡出的身份,在宫里即便封位高贵,面对那些嫡出的世家女,肯定会心里不舒坦。娘怎么愿意自己的女儿日后生活在不舒心的日子里。”她屈身做妾,便再也不同往日的世家女子,没办法回到曾经的圈子,同已经成为豪门贵妇少奶奶的昔日好友谈天说地,只能呆在谢府的院落里,偶尔,谢臻不忙时,带上她和阿岚一起出门。 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为了幸福,她放弃了几乎所有事情,每每她同谢臻在一起,便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然而,她的决定,却让自己的女儿顶着庶出的身份,忍受别人的风言碎语,受尽委屈。她已经对不起女儿了,怎么还能放任女儿走到更深的火坑去挣扎。 “我正是知道后宫残酷,手段狠毒,才更不想让你去。明知道你会受委屈,明知道你会过的艰苦,明知道要终日算计说不定还要苦苦等待帝王垂青,阿岚,阿娘对这一切都明白,所以,我才放任王氏不管,想让你不入宫变为可能。” “平常人家就算再不好,以你的身份过去了,他们胆敢为难你吗?别说谢家了,就是陈家,”小陈氏微微一顿,坚定地说,“也不可能放任外孙女被人欺凌。丈夫就算再宠幸妾室,但那些女人的身份能有你高吗?你丈夫的前途还指望岳家帮忙,肯定恨不能日日供着你为他们说好话。” “后宫的日子怎么会比得上这样的生活?皇后出身世家,贵妃背靠侯府,这两位想为难一个后宫的妃嫔易如反掌。而且,一旦入宫,后妃无法出来,只有正二品以上的高位娘娘们才能够召见家人入宫,你想有个知心知底,坦言聊天的人都没有。娘怎么忍心?!” 谢清岚看着小陈氏,过了许久,叹了口气,说:“那阿娘你也不能让王氏这样便登上谢府啊,那女人不明白这些事儿,万一张口把入宫的事情捅出来,可就完蛋了。而且,姨母看你这样做,肯定不开心。” 虽然话里依旧有些责怪,但语气已经明显好转。 小陈氏知道女儿这是气消了,嘴角也露出来笑容,想起嫡亲的姐姐,也渐渐平息了刚才的激动,温柔地说:“不会的,你阿爹特意好好叮嘱过王氏。若她胆敢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暴露一句说辞,惹来皇帝盛怒,以后阿岫便只能嫁给农户了。” 拿阿岫威胁王氏,倒是管用得狠。爹爹这说的倒也是实话,皇帝万一因此怀疑谢家的忠心和能力,日后发展遇阻还是其次,万一哪天不高兴究出个错来,那谢家上上下下都别想过好日子了。 谢清岚想到安国公府,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小陈氏关心的说:“大夏天的,你怎么还打哆嗦?” 听到阿娘的话语,谢清岚回过神来,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之前怒火冲天,气愤阿娘的隐瞒,现在把一切都说开了,反而自己觉得对不住阿娘,逼的阿娘说如此清楚,把受过的伤痛翻出来和她仔细说明。 “阿娘,我…” 小陈氏伸出手,把谢清岚拉到身边坐下,抚摸她光洁的肌肤:“没关系,这些本来也是我的心里话。之前瞒着你,我也有错。” 谢清岚摸摸鼻子,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感动,解释说:“我知道了阿娘的心思,心里便舒服多了,这些日子在京城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一想阿娘拿这些根本经不住推敲的话瞒我不高兴。” 想了想,谢清岚又低声嘟囔了一句:“要是瞒,至少也要听起来差不多的理由嘛。” 小陈氏笑了笑:“明明是你聪慧,才想到了这么许多事情。换成阿岫,怕给她十个脑子也想不过来。就是王氏,也以为这次我是被她天天攻击给弄怕了,才不敢对此事有什么想法。” 小陈氏平素是个温柔性子,体格小巧,身材纤细,圆亮的眼睛似乎总含着一层薄薄的水光。除了谢臻和谢清岚知道她是个坚定的女子外,其他人被这副外表欺骗,总是以为是个顺从懦弱的人。王氏同小陈氏不合这么多年,总是败落下风,也不完全是因为谢臻的宠爱。 毕竟是世家出身,遇见问题时的眼光和对事情的处理甩了王氏何止八条街。 母女两个经过这一番交谈,明白了彼此的想法,更觉贴心。 谢清岚想想,还是决定告诉小陈氏实情:“阿娘,入宫的事情怕是没有办法了。宫里那边已经来了人,专门观察我,而且还让静怡郡主也掺和了进来。” 小陈氏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 谢清岚拉着陈氏走后,谢清岫也万分尴尬难过,和王氏也没有在赵氏这里久待。 临走的时候,赵氏特地说了,既然谢臻没有来,那王氏便同谢清岫住融翠院,小陈氏便同谢清岚住漪澜居。今天晚上先一起用膳,同从部里回来的谢致父子四人见个面。 谢清岫答应后,也拉着自己阿娘从花厅出来,一路走回融翠院,命丫鬟守好门,决心自己同阿娘也好好说说这件事情。 王氏一进屋便仔细打量屋内的摆件,点点头满意地说:“好歹是给我们阿岫特地准备的,有嫡女的样子。” 谢清岫无语,差点嘴里就吐出一句“娘,屋内摆设各个院子都差不多”的话,硬是憋在了嗓子眼里。不用想也知道,她阿娘要是听到这句话,肯定暴跳如雷,指责赵氏不尊嫡庶,看不起她是“谢家唯一嫡女”的身份。 在京城被阿姐带着混了这么久,谢清岫如今也算勉强会了点本事,她想了想,接了一句:“全是伯母和大嫂子给帮忙准备的,伯母还说了,如果我缺什么只管问大嫂子要。” 哭嚎了半天,王氏也泪了,她坐在红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直了直腰,说:“勉勉强强吧。” 半年没见,谢清岫早和原来不一样了,此时看母亲这样说,再没有一点想要跟风的意愿,取而代之的浓浓地无奈:人家明明精心准备,用心良多,而阿娘却非要端出来高人一等的架势,换作她是伯母和大嫂子,怕是会气得饭都吃下去。 谢清岫决定放过这些凌杂的琐碎事情,单刀直入和阿娘好好说说心里话:“阿娘,我真的不想入宫。” 原本已经露出笑靥的王氏顿时火了,她恨不能从椅子上跳下来,伸着手指谢清岫:“你这个不争气的,我为你操了多少心,想了多少办法,才得了这么一个主意。你竟然不要,还说我糊涂。我就知道谢清岚那个小贱人没安好心,竟然不知道使了什么鬼把戏,让你猪油蒙了心,说出这种话来。” 谢清岫被自己阿娘说的话也是气到了,在京城权贵世家面前,她都没有被人如此说过,偏偏到了阿娘这里,又是拿手指她,又是骂她,说出来的话粗俗不堪,简直无法入耳。 “我怎么了我?阿娘你想想,进宫后上有皇后坐镇六宫,下有各地佳人争夺帝宠,进宫有什么好的?阿姐的婚事那么着急,不就是想赶快跳出这个坑嘛?” 王氏气哼哼地说:“那是她原来跳不进去,现在有了机会,这不立刻抢了去。我为你着急的不得了,你瞧那个贱人,又是同靖国公府张罗关系,又是往齐州送信,她女儿还不是婚事不顺。可入宫不一样,那是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是,皇帝有正宫娘娘,你入宫后只能做小受气。但你当在外面婚配了,嫁为一家主母便不受气了?我跟你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受气的地方!在外面受气,还不如去宫里面,若是诞下皇嗣,日后封王,你可是老太妃了,到时候儿子再得用,谁敢瞧不起你?我怎么就有你这么想不通的女儿,真是要命了。” 如果说小陈氏退了一步,除了没有正室的身份,其他的可谓样样不缺。丈夫的宠爱,家族的支持,府内众人的尊重,这些王氏一个都没有,她的人生只剩下两样事物:当家主母的身份,谢清岫这个女儿。 如今,主母的身份为女儿挣得嫡出的脸面,这个笨女儿还不知道珍惜,直直的把机会往外推,王氏也快气死了。 谢清岫听了王氏的这番话,直接脆生生地反问:“得帝宠,生儿子,那是想生就生的嘛?!”阿娘也想有个儿子傍身,可这么些年下来,爹爹进她房的次数屈指可数,阿娘也不过侥幸有了自己这么一个女儿。她们家还不算是豪门贵族,爹爹只是正三品的外放官员,后院只有两个女人,阿娘就已经如此凄惨。等到了宫里,同满宫美人争夺帝宠,这种激烈程度,她岂不是度日如年? 女儿的反驳一箭射入王氏的心口,泛出这些年的破烂事儿,扎得她更是火气上涌,狠狠地说:“就是不生,在宫里吃穿不愁,享尽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 谢清岫觉得自己跟阿娘一点没办法沟通交流,明明认为阿娘说的不对,却找不出反驳的语言,要是阿姐在这里,怕早就说出一长串难以令人反驳的话了。自己同阿娘在这里絮叨,只能脾气越来越糟糕。 她留下一句“我不跟阿娘从这里说这些混话了,反正,我就算是去榜下捉婿,也不入宫!”扭头推开门便跑了。 女儿都把自己十几年对头的做法搬了出来,王氏立刻气了个扬倒。 这个混账女儿!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待她略微平静一下,便开始琢磨这件事情:不行,不能让这样祖坟上冒了青烟才落到谢家头上的事情跑到了那对贱人母女的身上。可她自己一个人明显搞不定赵氏和贱人母女,她需要帮手。 忽然,王氏想到了一个人,她激动地走出去,唤了自己的贴身侍女金钏来,准备好笔墨后,动手写信。 “你悄悄的出去,别让人发现了,打发咱带来的小厮往老家送一封信,要快!” 第28章 谢家宴 中午,赵氏派人往漪澜居和融翠院都送了午膳,王氏又是好一顿闹腾,直把谢清岫弄得差点扔了筷子,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谢清岫没办法的说:“晚上同伯父伯母一起吃饭,阿娘你可不能再这样子。” 一来就把人家府里折腾的鸡飞狗跳,谢清岫夹在阿娘和赵氏、谢清岚中间只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了不出来,也不想处理对她而言这么复杂有压力的事情。 王氏把信发出去,心里有了主意,面对女儿的这番说辞,只点点头,随意的说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了。”又趁机对谢清岫说,“你再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别整日没头没脑的。” 要不是早上王氏狠狠挤兑了小陈氏和谢清岚,谢清岫早就跑到自己阿姐那里寻求帮助了,如今她因不好意思,同王氏吵了一顿后只闷闷的去偏房坐了坐,见王氏还没有私心大感头痛:“我早上同阿娘说的够明白了。还有,这些话别同外人说,府里有人不知道这些事儿,万一阿娘你说漏嘴,惹了麻烦,把事儿传出去…” 王氏回想起谢臻的话,连忙道:“这我自然省的,你放心好了。”她想要让女儿进宫,可不是让皇帝生气,办不了这事儿的。 待晚上,谢致父子四人回到家,赵氏便引她们同王氏小陈氏见面。按理说,这种场合,妾是出席不得的,但谢致同赵氏因王老夫人的关系,对小陈氏颇为愧疚,现下又是家宴,便命小陈氏也入座。 小陈氏微笑的站在一旁说:“多谢兄长嫂子,可规矩上,这并不合适。” 赵氏理都没理王氏,径自说:“好妹妹,你过来,做到我的身旁,我还有话想问你呢。” 听到这句,小陈氏有点心虚,幸而赵氏对于荆州谢府的情况并不了解,故而没有想到小陈氏有能力送信却没送。 虽说是一起吃饭,可到底男女还是分桌而食,赵氏位于女桌的主位上,右手边是已经入了座的王氏。此时她见赵氏把小陈氏带入座位,王氏鼻子都气歪了,谢清岫在旁边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说话,自己冲斜前方的阿姐看去。 谢清岚注意到后冲谢清岫眨眨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恬静笑容。 谢清岫放心下来,她就知道阿姐是个明理大度的,不会因母亲的行为对她计较什么。 旁边的明氏极为细心周到,自大少爷谢青扬回来后,明氏便仔仔细细询问了谢二老爷府上的事情。得知王氏同小陈氏的关系后,更是想了很久如何对待她们才能既符合规矩又尽量不要做得有区别,见赵氏对小陈氏如此热络,她心里权衡一番,决定对小陈氏再热络些。 赵氏指了指明氏,冲王氏和小陈氏说:“这是大儿媳妇,我现在不得闲,身上又乏便让她操持家务。” 王氏倒也知道现在不是冲小陈氏发火的时候,收拢起心思看向明氏,见明氏不仅同自己笑了,还特地向小陈氏也露出一抹笑容,便顿时没了和明氏说话的心思,只是轻轻的点点头,“嗯。” 这番态度,连才在社交上开了窍的谢清岫都看着不舒服,更不用说明氏了。 小陈氏不管王氏,她笑眯眯地对赵氏说:“一看就知道是个利落人,嫂子有福气,讨了如此好的儿媳妇,自是能放心的。”又扭头对明氏说,“下午阿岚和我直说在这里待得比在荆州还舒服,又说是伯母和大嫂子照顾的好。我便先谢了你。” 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只要稍微明白一点的人就心里有数了。 明氏笑着说:“是姨奶奶客气了,照顾妹妹是我的本份罢了,妹妹在府上住的开心便好。而且,阿岚来了以后,经常同我聊聊天说说话,令我心里也轻松不少。” 小陈氏和明氏又客套了几句,明氏才回到座位上,她也冲谢清岚眨眨眼睛。 谢清岚也冲明氏眨眨眼。 赵氏又点起方氏,同两人道:“这是二儿媳妇,原兵部侍郎方大人的嫡幼女,家里的两个哥均是她生的,平素也是个恭敬的。” 隔壁桌的谢致父子四人便从那里听着,谢青杨和谢青冬听到赵氏特意为方氏多说了些话,偷揶地看向老二谢青逸。 谢青逸知道自己媳妇的事情,回来见过父母后,特地回去同媳妇说了说其中的事情,嘱咐她跟着嫂子明氏的态度做,别出了岔子。 也是难为谢青逸了,他是谢家唯一一个从武之人,在兵部任职,还要就人情世事上提点老婆。 谢清岫被自家母亲弄得郁闷死了,正担心王氏连二嫂子也不理,谁料方氏满面和善的同王氏说话:“夫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在府内不要拘束。平日若需要什么或得了闲,只管打发人来找我一起说话解闷。”说完这句话,她便站在那里,目光一直停留在王氏的身上,不曾往小陈氏这边移动分毫。 隔壁桌子上的谢青逸还等着自己媳妇说第二句话呢,等了半天没等着。他正好背对女桌,看不见那边的情况,着急的想要回头看看,却见对面能够看到情况的爹爹和大哥都摇了摇头,谢青扬更是只差没翻白眼了。 谢青逸顿时无语:媳妇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怎么能这样处事!明明说好跟着大嫂的脚步走的! 于是,谢清岫便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家阿娘同方氏相谈甚欢,甚至言语中,方氏提及阿岫教养如何如何好,嘴甜心细,在外人面前也分寸得当,夸得阿岫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 嘴甜心细,教养极佳,处事有度的分明是阿姐!她每次都是被阿姐提着去办事儿的。 谢清岚看在谢青逸的面子上,哪怕方氏有点过分的地方,也不同她计较,免得生分了兄妹感情,此时见方氏无视了自己阿娘,心中虽然有些不开心,可到底没有真的动怒,只是在桌底拍了拍小陈氏的手。 下午的时候,小陈氏已经同谢清岚询问过了府中的境况,对于现在的境地她也早有准备。便是方氏没有理睬她,她也嘴角噙着微笑,保持着优雅的风度,见女儿还担心不舒服,更是心里涌上暖流,也轻轻拍了一下阿岚的手,表示自己的态度。 赵氏面无表情的看方氏和王氏热情的聊天说话,最终拍拍手说:“等过会儿吃完饭后,你们再仔细谈。” 一顿饭,有人欢畅,有人慌张,有人不爽,有人气愤,还有人从旁看戏,真是有趣儿极了。 待用过晚膳后,众人便不再分男女桌,在主厅依次落座。谢致和赵氏高居主位,左侧是王氏,明氏,方氏,谢清岚和谢清岫,右侧是谢家兄弟三人。赵氏再三让小陈氏坐到下面,小陈氏都推拒了,谢致最后说:“不必拘礼,只是家宴,聊聊天而已,你毕竟是阿岚的母亲。”其中暗示的意味,除了明氏和方氏在座的都有数。 小陈氏略微犹豫后,才落了座。 王氏冷哼了一声,表达不满,只是谢致和赵氏完全忽略了她。 赵氏先问谢致是否有话要先说,谢致说:“夫人先说吧。” 赵氏点点头,当着众人的面发话:“弟妹同陈姨娘自荆州而来,为阿岚的婚事做准备,这些时日暂居我们府上。我想,这些天,弟妹便和阿岫在融翠院休息,陈姨娘和阿岚在漪澜居休息,二位以为如何?” 虽然下午的时候已经这么做了,不过并没有正式吩咐,现在人都齐全,赵氏便先定下来规矩,以防日后翻出来折腾另有话说。而且,王氏的折腾赵氏是不害怕,但终归不愿意再听那些污秽的言语,耗费精神同王氏罗嗦。 若王氏和小陈氏有意见,现在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王氏原本想着要把小陈氏紧紧地看在眼皮子底下,免得她去寻找强力的外援,到处走动关系,然而,到了京城后却发现,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变成了“如何掰正不懂事儿女儿的心思”,便没空去管小陈氏了。 再加上,如果她拘着小陈氏,谢清岚肯定也要经常出现。王氏每每见到谢清岚就觉得晦气,现在她更认为肯定是谢清岚带坏了自己女儿,让女儿才变成这副同她作对的样子。 听到赵氏的问话,王氏首先同意:“嫂子周全,如此甚好。” 小陈氏也点点头,温柔地说:“多谢嫂子体贴,主母仁爱,我同阿岚半年没见,也有许多话要说,住在一起真是再好不过了。” 赵氏点点头,又问:“弟妹和陈姨娘带的伺候的人可还够用?” 王氏当然带足了人手,前有两名心腹贴身伺候,还另有两名小丫鬟,而小陈氏则只带了贴身伺候的锦儿。 从荆州上京的人统共不过那么些名额,王氏占得多,小陈氏便自然而然只能带的少一些。 谢清岫以前不觉得阿娘对小陈氏如何,现在她看阿娘这番做派不由得羞红了脸:哪怕让陈姨娘再带一个丫鬟也好啊,差距这么明显,真是一眼便觉得阿娘苛待了妾室。 赵氏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王氏,心里叹了口气:二弟怎么也不管管,由着王氏这般胡闹?接着把目光移向小陈氏,问:“你身边只有一个伺候的人,怕是忙不过来,我这里有几个丫鬟平素伺候得也尚算可心,与你使唤如何?” 小陈氏连忙站起来推拒:“本来到此为阿岚准备婚事已经叨扰嫂子了,现在再讨了伺候嫂子的人去,我心中更是愧疚了。虽然我身边只有锦儿一个,但她一直勤快心细,即使在荆州的时候,我身边也只她一个便够了。” 赵氏见小陈氏如此回答,也不再多言,只说:“若人手不够,打发人来告诉我。”转头又对明氏笑着说:“你可要多用心。” 明氏笑说:“阿娘请放心,儿媳一定安排妥当。” 赵氏这边的事情说得差不多,看向谢致 谢致冰冷的看了眼王氏。 他同王氏乃是表兄妹,对王氏的那点子小心思比赵氏要清楚的多,听王氏早上刚到时的泼辣便知这个表妹肯定是对入宫这个机会眼馋得紧,根本不可能仅仅因为赵氏的敲打停止行动。他沉声严肃地:“阿岚的婚事乃是我谢家大事,不可有一丝差错。既然二弟命你来帮忙搭把手,便别再胡思乱想,只好好的为阿岚筹划。阿岫的婚事,我自然也会上心。” 看到表哥的冷脸,王氏老实了几分:“都听大哥的。” 谢致点点头,又看向小陈氏:“不知陈姨娘打算什么时候拜访靖国公府?” 赵氏向他细说情况时,谢致自然也看出一丝小陈氏的猫腻。若是支持阿岚入宫,肯定不可能忍受王氏的说辞和企图,就是脾气再好也会为自己说上两句。可小陈氏完全纵容王氏胡说八道,再想想阿岚离去时候的愤怒,便可知小陈氏的心思。 怕是小陈氏还不懂其中的根由,而这话由他和赵氏说又似乎显得要拿阿岚去挣帝王对谢家的荣宠,所以还是让靖国公府那边同小陈氏说道比较好。 小陈氏还没说话,谢清岚便抢先笑着说:“阿娘下午累了,我想着来京也没有告诉姨夫姨母一声,再加上阿娘同姨母也已经许久未见,姨母数次向我言及甚是想念阿娘,我便自作主张,命人去靖国公府递了帖子。” 谢致满意的点点头,见阿岚能如此快速的把事情安排好,对阿岚入宫更放心了些。 皇帝的眼光果然不错,谢家也只能送阿岚入宫,若是阿岫,怕在宫里很快就被人攻击的毫无应对之力了。 王氏听谢清岚这样飞快的同小陈氏去靖国公府找助力,心头更是着急,生怕自己等不到老家的回信,谢清岚便板上钉钉地入了宫,冷笑说:“才来了便往靖国公府跑,陈姨娘同大姑娘真是闲不住。” 谢清岚丝毫没有半点犹豫,接口说道:“不过是一点子礼貌,到了京城便先下帖子,表示礼貌尊敬罢了。免得到时候突然拜访,让人家手忙脚乱,添不少麻烦。而且,咱们同靖国公府又是那么近的关系,不跟人家说一声,没得生分了感情。母亲,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几句话明着是说自己处理事情时为亲人考虑,然而,在座的即便愚笨如方氏也能听得出来,谢清岚这是在损王氏哩。 对面的谢家三兄弟都嘴角上扬,年纪最小的谢三哥谢青冬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王氏被这一番话堵得半句都回不上来,只得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正好迎上谢致警告意味的目光。 因谢家父子还有事儿商量,很快众人散去,王氏不高兴地拉着女儿往融翠院走,嘴里冷声说:“你瞧那一对母女,分明早就不怀好意了,你可别再糊涂下去了。趁早赶快做准备,把脑筋用到正道上。” 正说着,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方氏笑着说:“不知道,我能否请夫人和二姑娘一起去我那里坐坐吗?” 第29章 话婚姻 晚上回来,小陈氏歇在了漪澜居的主屋。 小陈氏慈爱的注视为她亲手盖被子的女儿,烛光摇曳,温柔的光线照在女儿的侧脸上,映出的轮廓有她的痕迹,眉目柔顺。 谢清岚往后退了一步说:“阿娘,我去隔壁睡了。” 小陈氏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阿岚,拉她坐到床边出声问道:“阿岚,你自己是不是也想入宫?” 谢清岚微微一愣。 小陈氏看她这幅样子,叹了口气,说:“阿娘真是担心。” 谢清岚笑着说:“这件事情,担心也没有什么用。既然点了我,便是我的命。您要是和王氏那个女人换换想法,估计伯父和伯母就放心了。” 小陈氏无奈地说:“她那是不懂,只当宫里有荣华富贵,就是个好去处。” 谢清岚把小陈氏的手放入被中,又给她仔细掖了掖被角,微笑着说:“阿娘,你从荆州到京城,连日赶路,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左右这些我们也决定不了,快睡吧。” 小陈氏点点头,说:“你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出门呢。” 谢清岚站起来,眼神看向窗边的荷包,上前装作取了一本书,顺手拿走荷包,又拿起点燃的蜡烛,步伐轻快走出屋子,小心翼翼地为小陈氏关上门。 锦儿在屋外的台阶下站着,欠身冲谢清岚行礼,接过蜡烛,说:“我送大姑娘回房。” 谢清岚摇摇头:“你从这里好生伺候阿娘便是,不过几步路而已。” 锦儿先是观察了一下周围,又低声同谢清岚说:“大姑娘,齐州那边来过信,好像想让主子同谢家说,把你嫁回齐州来。” 谢清岚笑着说:“原来,外祖家也有这起子心思。” 经过这一通婚事,倒是看清楚了不少人的心思,谢清岚原本只以为自己的身份不过是谢家庶出的大姑娘,现在想来,却是看的太简单了。 如今入宫反而成了最合适的路子,除了皇帝,她谁也不用考虑,只是立在后宫,不让人抓到错儿便行了。皇后和贵妃两虎对峙,又有皇子傍身,她又非世家贵女,那两个女人如何能看得上她的这点子身份? 这是个不错的时机。 而她只需要听从皇帝一人的话,不再同嫁入寻常人家那样,去考虑婆家同自己娘家的关系,也不用去权衡彼此之间的利益交织。 普天之下,又有谁,不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就是那些费尽心机爬上高位的臣子,最终不也要遵从帝命吗? 新帝登基,现在就已经在细微之事上留意,为日后对付世家,将帝权紧紧握在手里暗中铺平道路,这等人物,又有谁人可以阻挡? 幸而,她站在了皇帝的身边。 锦儿从旁低头黙声等待,心中好奇:大姑娘这是在想什么呢? 谢清岚收回心神,对锦儿说:“你费心了,阿娘近日过于操劳,我真担忧她还为我的婚事上身累及身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别往她跟前说了,你做不了主的,便来告诉我。” 锦儿心头一凌,低声说了一声:“是。” 谢清岚又说:“你好生照顾阿娘,若有事情,就来找碧桃。” 如今小陈氏只带了一个人,虽然赵氏问起来的时候,小陈氏说够了,但锦儿就需要白天夜里都守着。她倒是有两个丫鬟,可绿晶时日不长,还要再仔细观察观察。 明日同姨母见面,可以商讨一下这件事情…… 谢清岚回到自己房间,在碧桃和绿晶的伺候下,洗漱一番,换好衣服。绿晶先退了出去,碧桃欲取最后一支亮着的蜡烛出门,谢清岚出声道:“不用灭灯了,你们先出去吧。” 待碧桃轻轻合上房门后,谢清岚拿起她放到床边柜子上的荷包。 荷包做的很精致,无论是裁剪,针脚,还是袋口均看得出来出自上等绣娘的手,远远看上去不过是石墨色荷包,虽然颜色不常见,但也很普通,等拿到近处看,才能发现这荷包的精致。 夏日树木繁盛,荷包挂在低低的树枝上,掩于绿叶之后,轻松避过来往行人的目光。 自安国公府出事结束后,黄公子便再无来信,此时谢清岚仔细盘算一番,手持荷坐在床上又沉思良久入宫的事情。 距离明年的选秀还有约莫半年的时间,期间不知道会再发生什么事情,这只荷包应该会依旧时不时送来消息。 她想了想,唤了碧桃进来,把荷包递给她说:“你去,把荷包放到窗户外面的台子上。” 碧桃惊悚的看着自家主子:“姑娘…” 谢清岚看她的样子,笑说:“放心,里面没什么东西,我只是怕某些东西还想着咱们住在主屋,送错了位置。” *** 第二日一早,谢清岚同小陈氏用完早膳,亲自去跟赵氏打了声招呼,便往靖国公府去。 临走时,赵氏嘱咐:“世子夫人同陈姨娘多年不见,怕是有很多话要说。若是她留你们吃饭,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就行,只管答应。” 小陈氏颇为感激:“多谢长嫂体贴。” 等二人要跨出房门时,谢清岚回头冲赵氏眨了眨眼。 赵氏笑了笑,这个机灵鬼,肯定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会让大陈氏把事情同小陈氏说道清楚的。 其实,即便赵氏不叮咛,大陈氏也准备好好同妹子谈谈。 昨日谢清岚送来帖子后,大陈氏是即喜且悲。 自从亲妹为了自己的心意,嫁入谢家,大陈氏就再没有见过宝贝妹子。一开始,谢臻在京城入翰林院,两人倒是离得近。可别说大陈氏自己被妹子的行为气得半死,就是齐州那边也翻了天。在妹妹毫不动摇的行为下,虽然没有断绝关系,但也离这不远了。 谢臻就算有才华,就算入了清贵的翰林院,又能怎么样? 他要爬多长时间,才能够爬到京城的富贵圈子里,才能够入得了权贵们的游戏?是,这个圈子里是有不少肮脏的地方,这个圈子里的男子大多数把女人看的毫不重要,陈家又在走下坡路,是不可能找到一门特别出色的婚姻。 但也不能这样就嫁出去了?宁可当妾,也要嫁! 那样的嫡母,谢臻又是庶子,日后的生活必定有太多的坎坷和不顺心,光冲着这一点,就是主母也不能答应。 前几年,大陈氏拒绝来自谢家的任何书信,哪怕知道自己妹妹有了孩子,她也不闻不问。 可慢慢的,也许是某一日,小陈氏身边的人送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也许是某一日,莺儿若有若无的同她说起小陈氏在谢家的困境,她终究有了一丝动摇。 冰冻的心缓缓融化,到底是疼了十几年的妹子,她渐渐接受了现实,只是依旧对此事有所怨言。直到有一天,小陈氏随夫去外地任职,走的时候给大陈氏去了一封信。 “阿姐,我愧对了家族,愧对了亲人,始终欠了你们一声对不起。然而,我从始至终,都无愧于自己,直到现在,我依旧坚信那时候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天底下又能有几个人,同谢郎那般爱我,又能让我动心?又有多少人,能够相遇,走到一起?我未出阁时,见惯了貌合神离的夫妻,看多了争宠斗权算计一辈子的女人,便一直期待,能有一个人带我走出这样的恐慌。如果不是王老夫人,我的生活会更加幸福,不过这样也好,谢郎对我愈发体贴,而且,我也怕某一日,太过完美的生活会被上天夺去。” “同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奢求你原谅我的行为。只是,我真的很想念你,马上我就要同谢郎离京了,不知道日后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许是害怕你拒绝,所以,要出发才命人送给你,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离京的路上了。” “希望有朝一日,能同阿姐再次相会。” 大陈氏默然良久,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了两声“罢了”,又命人向齐州那边传递消息。 不解,隔阂,愤怒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江水东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只有浓浓的思念。 在这种情况下,大陈氏原本只有激动的份儿,然而昨天一看谢清岚的发来的帖子中夹带的书信,又是极为担忧。 到底多年不在这个圈子里了,妹子对于圈内的事情缺少门路了解,平日不接触,对政治风向的敏感程度简直可以降低为零了,而且还纵容王氏上谢府门前撒泼。 入宫这件事情,是撒泼就能解决的吗?赵氏在京城那么些年,还打发不了一个泼妇吗? 大陈氏再激动再高兴的心情也染上了不少担忧,妹子不想阿岚进宫也好理解,但看问题的水平被王氏给拉低的档次,日后,若阿岚真的进宫,有人想要从谢家入手,妹子再着了道怎么办? 不行,一会儿她要同阿妹好好说说这些事情。 第30章 阿岚的办法 谢清岚和小陈氏坐上车,前往靖国公府。 小陈氏有些忐忑不安,她的眼神不断游移,又时不时低声询问谢清岚:“你姨母精神如何?” “她最近同你提起过阿娘的事情吗?” “你…” 谢清岚打断小陈氏的问话,笑着说:“阿娘不必担心,姨母虽然不曾提到过这些事情,可是平日能看出来,她是十分想念阿娘的。” 小陈氏闷声说:“你不懂。” 谢清岚乐了:“我有什么不懂的?不过就是阿娘你离家出走,姨母前几年才原谅你。又是十多年没见过面,虽然保持书信来往,可到底没见真人。现在突然要面对姨母,你又有点近乡情怯的情绪了,我说的可对?” 小陈氏瞪了她一眼,郁闷地说:“你都说出来干什么,我问你了嘛?” 谢清岚说:“我若不说出来,你就说我不懂。我这说出来了,你又怪我,哎呀,阿娘的女儿真是不好当。幸好我早有先见之明,昨日便打发人来通知姨母,否则,怕是阿娘现在还在府里犹豫着呢。” 小陈氏被自家女儿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不再搭理谢清岚,她略微撩起一点帘子,看着繁华京都天子脚下,心里感慨万分。 谢清岚装作不经意的观察小陈氏,看她的神色有些唏嘘,也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笑说:“阿娘这是想起我小的时候的事情了?正好走到咱们以前逛过的地方,您还记得嘛?当时爹爹和阿娘还牵着我的手,站在这里同小贩讨价还价呢。” 小陈氏被她的话带走了思绪,回想当时幸福的时光,也不由笑道:“是啊,那时候你还小,一转眼,你都这么大啦。” 母女两个聊着天,不知不觉便到了靖国公府。 小陈氏比之前更加紧张不安,似乎靖国公府里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往左边扭转头,又往右边看看。 马车停下来,小陈氏看向女儿。 谢清岚来了靖国公府多次,知道这不过是先命人通传一声,待开了门,马车还要再驶过一段路,她们才下车,便说:“阿娘别心急,等到了地方,自然有人来请我们下车。” 这一段路不长,谢清岚很是轻松,于她不过是又一次来见姨母,跟往常并无区别。但是,于小陈氏而言,却是每一刻都在煎熬,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终于,有一个丫鬟在外面笑着说:“请夫人同大姑娘下车。” 听到这句话,小陈氏更是尴尬:自己的亲姐是世子夫人,而她不过是普通官员家里的妾室,自成婚到现在,十几年几乎没有人尊称她为夫人,如今在亲姐的这里虽然丫鬟照顾的称她是夫人,但也让她心酸无比。 谢清岚一下车,便朝大陈氏扑去:“姨母,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人。” 大陈氏也十分紧张,她迫切的想要看到亲妹,此时想到亲妹的遭遇经历眼泪直掉,旁边的莺儿连忙递给她手帕,大陈氏略擦了一下,舒缓情绪,拍了拍谢清岚的肩,说了声“好”,便眼睛注视马车,似乎离开片刻视线里面的人也能不见了。 终于,帘子掀开,小陈氏下了车。 大陈氏的眼圈立刻红了,她走上前去,抱住小陈氏,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唰唰直流,哽咽的说了声:“阿妹。” 小陈氏哭的更是汹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清岚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也颇为动容。 过了约莫一刻钟,大陈氏首先平静下来,她一手握住小陈氏,另一只手拿过帕子擦拭眼睛,说:“走,咱们进去说。”又朝谢清岚道,“光在旁边看着,也不来劝劝。” 谢清岚笑说:“阿娘与姨母见面喜极而泣,这是大好事,我劝什么?” 大陈氏笑道:“就你会说。” 待进了屋子,莺儿奉上茶点后,大陈氏便笑着说:“阿岚,院子里菊花已经有不少开得了,你不是说还要宴请各府小姐赏花吃螃蟹吗?让莺儿带你去看看,喜欢上哪一盆便拿走。” 谢清岚起身,打趣说:“姨母小气,我把阿娘带来,那么大的功劳,姨母却只许我一盆花。” 大陈氏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不大方。罢了,便许你三盆,再多,你倒还不如邀人到国公府开宴呢。” 谢清岚笑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姨母又同我开玩笑。” 说着,谢清岚微微行礼,退了出去。 待屋门再次关上后,大陈氏看向自己的妹妹。 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对于一个无法在外活动交际的女人来说,更是如此。如果她生活在愁苦的日子里,心生嫉恨,对周围抱有强烈的敌意,那她的面目便会愈加丑恶。而如果她内心平静,笑容祥和,眉眼低顺,日子过得蜜里调油,那她的容貌也会愈加璀璨靓丽。 小陈氏明显属于后者。 虽然人已年过三十,但小陈氏半点风韵不减,反而经过时间洗髓后更加的美丽动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温柔的气息,一双眼睛灵动如蜻蜓点水,目光里没有丝毫怨恨,嘴角笑容的每一弯弧度都透露出幸福的光芒。 从娇宠的世家女到一介普通官员的妾室这其中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没有给她带来分毫伤害和犹豫后悔。 确实,一切如她在临行前同大陈氏说的那样:“我从始至终,都无愧于我自己,我依旧坚信那时候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过了良久,大陈氏才开口:“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小陈氏点头:“谢郎一直待我很好,原本他想让我管府中中馈,被我推拒了。如今,我只是在王氏实在办了不妥当的事儿以后才出来描补一二。” 大陈氏叹了口气,说:“那便好。她那样的见识当主母夫人,只能让人耻笑,你的身份掌管家务又确实会被人说道。”王氏出错后,阿妹再出来圆个场,水平高下立见分晓,看见阿妹如此懂事,谢臻想必对妹妹更加离不开了。 不过,这一切说破就没意思了。 知道阿妹依旧对这些事情看得明白,不去争一时长短,大陈氏便不再去管谢府的那档子事儿,直接提起谢清岚入宫之事:“我听说王氏在谢府门口闹事撒泼,是为了阿岚入宫之事吧?觉得进了宫就有荣华尊宠?” 小陈氏正色起来:“王氏确实想让阿岫顶替阿岚进宫,从荆州到京城一路怨气。” 大陈氏又说:“那你呢?我听阿岚说,你一点也不希望她入宫为妃,所以对王氏的做法想法颇为纵容。” 小陈氏低头道:“阿岚从小便让人省心,唯独婚事不顺。阿姐,此次进宫即便是皇帝暗示,那又如何?皇帝还能事事都保护阿岚?后宫美人众多,上有皇后贵妃育有皇子地位高绝,下有众多佳丽翘首以待皇帝宠爱。我在谢家过惯了幸福日子,不想让阿岚去受那份子委屈。今日一来,也是想讨阿姐的主意,咱们顺水推舟…” “这事断无商量的余地。” 大陈氏打断了小陈氏的话:“阿岚的身份不仅是谢家庶出的大姑娘,而且是未来靖国公的外甥女,阿岫虽然是嫡出,但在身份上反而不如阿岚对时局的影响更大。” 谢家是清贵,无世家根基,靖国公府是世家对皇帝忠心,有根基,却又同谢清岚隔着一道关系,可以说,现在没有比谢清岚更适合入宫的人了。 “而且,”大陈氏目光变得更加严肃,“皇上亲眼见过了阿岚,传到谢家的口信虽然只是命谢家奉女入宫,可实际上,皇上从一开始的意思就明确的说让阿岚进宫,口信又是从靖国公府走出去了,这其中的缘由,你还不明白吗?” 小陈氏愕然。 大陈氏又道:“你对这些事情毫不了解,便纵容王氏胡闹,已是极不谨慎小心。赵氏虽然不说,可谢尚书在官场上混了那些年,必定一看便知你不想阿岚进宫。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阿岚入宫,就是再去榜下捉一个人回来我也愿意,可这件事情是你想便想,不愿意便可以推拒的吗?” “京城有我照看,阿谦又是皇帝昔日伴读,如果有半分方法,我也会从中活动,派人去荆州为你送信。可现在阿岚入宫已经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而是谢家同靖国公府的态度。答应的直截了当和最后实在拧不过皇帝才答应,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 小陈氏连忙说:“阿姐,我…” 大陈氏注视着妹妹,叹了口气说:“阿妹,无论你在谢家过得如何幸福,谢臻待你如何,你都回不去了。” 小陈氏低下头,沉默不语,过了半响,说:“阿姐,是我糊涂。” 大陈氏摇摇头:“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便好好走下去。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我看着阿岚的性子到宫里也未必吃亏。说起来,阿岚虽然像你内柔外刚,可比你却更会说话,我冷眼看她在交际场上应酬,是个心里有数也不反感抗拒的人。” 小陈氏听阿姐提起女儿,也笑了:“她素来很有自己的主意。” 谢清岚挑了三盆花,命人回头送到谢府上,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碧桃回来了,一进门,看阿娘和姨母笑眯眯地聊天,放下心来。 大陈氏果然留了两个人午饭,又派人去请髙谦的妻子曾氏,谢清岚趁着小陈氏正把注意力全放在曾氏身上时,冲大陈氏挤眉弄眼。 大陈氏见状,知道谢清岚有话要跟自己说,起身说:“你们先聊着,我去更衣,阿岚,你过来,我同你有几件事儿要嘱咐。” 谢清岚笑眯眯地跑过去,挽住大陈氏的胳膊,顺着话同大陈氏出了门。 等走得远了些,大陈氏才问:“你个机灵鬼,又有什么事儿同我说?” 谢清岚吐吐舌头,说:“什么都瞒不过姨母。姨母不知道,我阿娘来京只带了锦儿一个伺候的人,若是在荆州,我也不怕。但京城里,府内人多口杂,又没爹爹看着,我很不放心。嘿嘿,以前听人提起十几年前王老夫人的伟绩,我还不相信,现在见到她侄女撒泼,我真是吓了一跳。在荆州那么些年,许是为了在父亲面前维持形象,平日也勉强算是稳重,倒是没见过王氏这般模样。我现在,只怕哪天她为了给阿岫抢入宫的机会,什么都不管了,把阿娘叫过去发作一顿,锦儿又护不住,再把阿娘给伤到了。” 大陈氏琢磨一番,说:“你伯母没再安排人伺候?” 谢清岚摸摸鼻子:“伯母昨天晚上过问此事时被阿娘婉拒了。不过我想着,虽然住在伯母家,可到底还隔着一层关系,王氏做我阿娘的主,伯母训斥起来也不好。再者,伯父还是王氏的表哥,这起子混乱的关系,府内丫鬟恐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话说得有理,王氏无论在如何上不得台面,但到底是主母。只是,明面上直接安排娘家人去小陈氏身边呆着,未免气势太壮了。 大陈氏说:“这事情也不难办,左右现在最要紧的事儿就是送你入宫。我便指两个伺候的人给你,说是靖国公府送来与你调养身子的,如何?” 这样一来,也算拿着靖国公府的威名震慑王氏,免得这么着急的日子里还出什么幺蛾子。至于人进去以后,谢清岚想要怎么分配便是她自己的事情了。赵氏是个明白人,更不会想小陈氏出意外。 谢清岚拍手:“我也是想这么做,不过,姨母先别告诉我阿娘,否则她怕是又要推拒了。” 到底是亲生女儿,虽然同阿娘意见相左,可还是想护着阿娘。 大陈氏爱怜的拍拍阿岚的手说:“真是难为你了好孩子,你放心,姨母心里有数,刚才同你娘也把话说明白了。她才来京城,有些事情还不清楚,等她全明晓,便会同你一个想法了。” 谢清岚一笑,果然找姨母来是对的。 靖国公府派来的人,可不是王氏能够打发的走的。到时候把人往阿娘身边一送,再同伯母心里又通透,老实交代上几句,看谁还敢往阿娘跟前跑,乱说嘴。 第31章 荷包 回去了的路上,谢清岚注视着小陈氏开心的神色,心里有一份莫名的滋味,面上却不露痕迹,轻声问:“阿娘,你见到姨母放心了吧?回头若那个女人把你叫过去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信了。” 小陈氏随意地说:“我没拿她说的话当真,不过是心里不想你去宫里委屈受气罢了。” 谢清岚握住她的手:“阿娘对我好,我都知道的。” 面前的女儿神色认真,她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似乎对于入宫的事情一点也不勉强,小陈氏脑海里回想起之前大陈氏说的话,叹了口气,女儿就是太懂事了,可是遇见这样的事情,哪里有心里不苦的。 小陈氏反手握住阿岚的手,温柔地说:“你知道不知道,阿娘都会对你好的。这么大的事情,难为你担着,若是心情不好,便出去玩,嫂子那边我去说。” 谢清岚笑道:“这还用阿娘说,我已经同不少贵女说了,再过一个月,农庄里进上的螃蟹就是最肥美的时候。我便请她们过来一起赏菊吃蟹。” 小陈氏点点头。世家贵女的圈子不是这么好进入的,如今阿岚能够同她们交好,也算是一项本事。 谢清岚自己不以为意,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虽然不是易如反掌,但也并不困难。而且,许是因为家境富裕,自小便见惯了奢华精致的物品,贵女们虽然性格各异,却都大方极了,断不会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胡闹,比起荆州那群故作高傲姿态的地方官员女儿,倒显得更加和善可亲。 两人回来时,谢家还没用膳,因小陈氏和王氏的缘故,谢清岚同谢清岫便都在自己的院落里用膳,见面的机会突然变得极少,早晨的请安也免了,只剩下平日游园也许还能逛到一起去。谢清岚心里还想着找什么样的机会同赵氏先打声招呼,便看绿晶靠着墙冒出头来,冲她们摆手。 谢清岚先送了小陈氏回屋,自己才往偏房走,绿晶紧随其后。 碧桃皱眉,低声说:“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你还躲起来,那位来过了?” 绿晶知道碧桃指的是王氏,脆生生地回答:“那位没来,二姑娘身边的香雪姐姐从旁边路过,跟我说笑了两声,突然塞个荷包给我,说是二姑娘给咱们姑娘的。” 谢清岚哭笑不得,王氏的到来整得阿岫都要和她传纸条了,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才把阿岫逼成这样。 听闻此言,碧桃也变得小心翼翼,她探出头左右观察了一番,又同锦儿那边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两个丫鬟都是小陈氏带出来的,自有一套方法传递消息。锦儿点点头,也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会帮忙一起看着放风。忙活完这些,碧桃才要走进屋子,发现之前挂在树上的荷包也似乎有了东西,便顺手拿下进屋。 谢清岚已经坐在桌子旁,绿晶递上谢清岫的荷包,谢清岚往荷包底部看去,有三道竖着和两条横着的黑线暗纹。 是谢清岫自用的贴身荷包。 谢清岚皱着眉头拉系荷包的线,却发现荷包上面还被人缝了四五针。 阿岫这是要告诉她什么事?竟然要封死包口。 “取剪刀来。” 绿晶去拿剪刀,碧桃上前两步,把天青色荷包递给了谢清岚。 谢清岚摸了摸,咦,里面好像不止有纸条,一摸还很松脆,似乎是…… 谢清岚拉开荷包,黑线的发现是大半荷包都是不知名的茶叶,茶叶最底下有张小纸条,一如既往的,是黄公子的笑脸。 不知为何,谢清岚看到这张笑脸竟然觉得很好笑,虽然依旧欠扁。 想来,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已经知晓荷包换了地方吧。 谢清岚拿过一个釉青茶碗,把茶叶从荷包里倒出来,纸条没有同以前那样烧掉,略微沉吟,便反而取了手边经常看的《慧心杂记》,把纸条顺手夹在了里面。 碧桃睁大了眼睛,绿晶从旁边站着倒没说话,笑眯眯地把剪刀放到桌子上,接过书帮忙收好,放入书架。 谢清岚笑着对碧桃说:“怎么了?” 碧桃想说,看了看绿晶,又觉得不能直言,只能憋住了闷声说:“回主子的话,奴婢没怎么。” 谢清岚点了一句说:“我不过是刚刚随手画了一个圈,当书签罢了,免得每次还要折角,硬是把一本新书折成旧书了。” 绿晶接口笑说:“姑娘心疼书籍,便是夫人姨娘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碧桃瞪了眼绿晶,这分明是放着明白装糊涂,睁着眼睛说瞎话,姨娘要是知道姑娘同不知名的人私传纸条,肯定焦心的晚上睡不着觉。 谢清岚知道绿晶说这番话也是想表示忠心,她也不开口再说这件事情,只是冲绿晶点点头。 绿晶的小圆脸笑得更开心了。 谢清岚又看向依旧放不下的碧桃,笑说:“改明儿,我也给你画一个,连纸条都不用,只给你画脸上,让你顶出去给人瞧瞧。” 碧桃鼓气说:“姑娘又拿我开玩笑,还是赶快看二姑娘送来的荷包吧。现下耽误了,一会儿姨娘起身,姑娘可就没时间了。” 谢清岚指指荷包,笑说:“我旁边站着两个伺候的丫鬟,难道要我自己动手吗?绿晶你别碰。既然碧桃不放心,便让她拆了看看都有什么。” 碧桃拿起荷包和剪刀,径自往小桌子边走,嘴里说:“我拆就我拆,要是姑娘拆,我还怕扎到姑娘手呢。” 谢清岚笑说:“我哪里会那么不小心,倒是你,别坏了阿岫的荷包。否则,那丫头想起来这件事儿,肯定会让我给她做一个。” 碧桃做惯了这些针线活,谢清岫也不过随意压边缝了几针,最后系了个死扣罢了,碧桃三下五除二便拆好,也没有打开,只把线头拿下来,递给谢清岚。 谢清岚打开一看,也是一张薄薄的白纸条,只有四个字。 “小心方氏。” 是谢清岫的笔迹。 谢清岚冷笑,平日方氏对她冷面相待,她虽心里有几分不满,,亦没有主动找茬,可看来,二嫂子并不领她的情,见她不拿热脸贴冷屁股,便直接同她成对家了。 不过,就凭她那个水准,若不是在谢家,众人都比较厚道,忍让宽弘,放到别处,只怕方氏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谢清岚自然也不怕方氏,可现在,阿岫报信,应该是方氏连同王氏想算计她了。 对于阿岫心里的小九九,谢清岚也清楚得很。王氏做的再如何过分,都是阿岫的生母,阿岫夹在生母与姐姐中间,又想袒护生母,又想让姐姐防范,纠结到最后,也只把方氏给提到了谢清岚面前。 阿岫心里应该也明白,凭她,不可能猜不出其中的瓜葛。 王氏毕竟是谢清岚的嫡母,对一个庶女的婚事和生活管束起来,便是赵氏也不好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已经决定进宫,这是影响全家族的大事,王氏说不定还真的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同当年的王老夫人一样,舍弃脸面,只想阿岫一人占尽天下好处。 王氏啊…… 谢清岚随手把纸条点燃,扔入小铜盆里,吩咐:“碧桃,你带着茶叶,往融翠院走一趟。” 过了一会儿,碧桃回来,说:“二姑娘看起来心情还好,因夫人在,也没和奴婢说话,只说谢过姑娘的茶叶。” 谢清岚笑了笑。 阿岫肯定在王氏的关心和主意下活得极不舒坦,王氏的想法遭遇亲女的反对,这心里的滋味怕也是不好过。 第二天早上用完膳后,谢清岚收拾了一番,和小陈氏说了一声,便带着绿晶和碧桃往赵氏这里来。 这个时辰赵氏同两个儿媳妇正在说话,王氏也坐在下面,时不时插言两句。明氏方氏二人的表情完全颠倒了,方氏坐在赵氏的左下手,笑得一脸灿烂,明氏虽然不似方氏往日低头冷脸生闷气,但一直热情爽朗的她,如今只是僵硬的微笑着,见谢清岚来了,面部表情才略有松动。 谢清岚请过赵氏和王氏的安后,便落座在明氏的旁边,明氏拉过她的手问:“昨日也不曾见你,本来想下午找你说说话,阿娘同我说你和姨娘留在靖国公府了,如何?玩得很开心?” 明氏这样一说,其他三人也看过来,除了主座上的赵氏表情如旧,方氏和王氏都明显布上了些阴霾。 谢清岚见此更是笑靥如花:“姨母同阿娘多年未见,昨日自是极为欢喜,拉着阿娘说了许多话,一个开心,我还白白得了三盆菊花哩。” 对小陈氏背后的靖国公府和齐州陈家,王氏一直忌惮不已,现在听小陈氏同大陈氏相谈甚欢,又是担忧大陈氏支持谢清岚入宫,又是气恼自己身为主母,却压制不住小陈氏,又是眼红谢清岚在靖国公府得的好东西,再一想阿岫同自己说的那番混话,冷哼一声,看向谢清岚,说:“前天发帖子去靖国公府也不告诉我,昨日回来也不同我说,没得我倒成了恶人。如今便是三盆花也藏着掖着,看来大姑娘心里也不把我当母亲了。” 方氏听王氏出言为难,心里乐开了花,之前她想让明氏和谢清岚心里不舒服,可一直都没找到好话去戳人,如今一看王氏抬出来自己的主母身份,甚至暗指谢清岚不孝顺,立刻配合说:“这事儿也不怪大姑娘,兴许是忘了也说不准呢?二夫人您不知道,大姑娘经常忘了同我这个嫂子说话,但我知道,大姑娘的心是好的,平日给大嫂子送东西,见我也是打招呼的。” 一个是送东西,一个是打招呼,这样区别对待是好心? 谢清岚嘴角扬起,方氏的话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之前请安一直闷着不说话,现在一张嘴,原来也是会点手段的。 不过,做得一点也不漂亮。别说她是否出口反击,只怕伯母也不会放纵方氏。 果然,赵氏立刻对方氏冷眼以对,又看向王氏,说:“原本我不该说这话,可你同陈姨娘进京替阿岚张罗婚事便理应向靖国公府说一声,毕竟此等大事儿,国公府十分看重。弟妹不在京城交际,也不懂得这里头的规矩。幸好阿岚平日处事有度,记性又好,从不会因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坏了规矩。倒是老二媳妇,照顾两个孩子,也不怎么出门应酬,对这些事情有些生疏了,竟然连这个也分不清楚了?从明日起,你便去好好向你大嫂请教规矩。” 谢清岚差点笑出声。 方氏瞪大了眼睛,她难得一句攻讦的话来,到最后却被婆母命令去找对头学规矩? 王氏也脸色不好看了,可赵氏还没说完,又道:“不过是三盆花罢了,你若是喜欢,就命人抬上几盆放府里,你同你大嫂子好好选选。” 谢清岚笑眯眯地说:“还是伯母疼我,我早就放出话等过些天,庄上进了肥美的螃蟹,便请各府的小姐姑娘来玩,伯母可要好好替我和阿岫做脸。至于花,讨了姨母现成的几盆极好的花,我想着应该也够用了。都有好吃的了,谁还光把眼睛放在花上?而且,大嫂子平日把花园收拾的漂亮,就是直接摆宴,我看,她们也保管满意。” 赵氏同明氏都笑了,王氏变得有些不自然。自己女儿的本事王氏心里有数,要说在外交际能让京城贵女看得上,她自己都不信。如今,女儿不住的同她说这个庶姐如何待她好,谢清岚又主动说宴会里带着阿岫… 不过,这点子事情,阿岫身为谢家唯一的嫡女,也是应得的。 王氏脸色回复了平静。 谢清岚也没指望这几句话便能让王氏对她好一点,她乐意待阿岫好,阿岫也确实值得她的好心。而且,举办宴会也不光是为了阿岫嘛,谢家在宫里没有多少人脉关系,她为皇帝妃嫔后,想要探听消息,怕也只能经过皇帝的人手。 如果皇帝不给她帮助,只是拿她做做样子,一切全靠她自己,宫内的明争暗斗怕是会更困难些。 能在入宫前,多同这些贵女打交道,得到的关系和消息说不定便能在日后帮自己一把。 谢清岚笑嘻嘻地同赵氏和明氏眨眨眼。 明氏脸上也露出来笑影,同谢清岚往方氏那边使眼色。 谢清岚眨眨眼,方氏又没有得甜头,又被赵氏教训一顿,现在哪里还敢再说话,早恢复成往日低头闷气不吭声的状态。 谢清岚又同赵氏说了几句在靖国公府的事情。 “伯母你不知道,姨母一开心,由着我挑,我便把她那里最好的三盆都拿来了。” “哎呀,表嫂也是,同阿娘说话,把我都忘了。” “改明儿,我只拉着阿娘再去国公府,找姨母让她好好乐一乐,指不定她就又送我三盆。” 赵氏笑得合不拢嘴:“都大姑娘了,还如此淘气,世子夫人也是惯着你,瞧,你寻了一个好方法,你大嫂子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呢。” 明氏笑道:“阿娘说的是,咱们谢家女儿摆宴,倒是让世子夫人给忙活了。” 谢清岚欢快地说:“哪里,姨母出了物,可不敢再找姨母要别的东西了,倒时候螃蟹来了,还求大嫂子帮忙呢。” 赵氏说:“你只管告诉你大嫂子。” 一番话,除了方氏越来越窝火,其余人都心情愉悦,就是王氏,听谢清岚已经有了主意,又带着阿岫,也只有满意的份。 这时,有一个丫鬟进来请示:“夫人,成国公府来人求见。” 赵氏,明氏和谢清岚都皱起了眉头。 谢致和谢臻二人都是科举出身走上仕途,同这些权贵只有极为浅薄的交往。成国公府现在上门,只可能是因为谢清岚的婚事。 明氏知道家里大概的态度,虽然开始全家都在择选京中豪门勋贵出身的儿郎,可到现在,便是那些豪门夫人多次来往,公公和婆母均闭口不提,不曾再露出半分犹豫考虑之色,婉转拒绝了不少打着小算盘的贵妇。表妹更是放言说已经同二老爷商议过,决定秋闱时榜下捉婿。 可以说,现在心思缜密,对风向敏感的人,已经大概能够明白他们谢家的想法了吧? 更奇怪的是,向谢家提亲的豪门,全都想着为自家劣迹斑斑的儿孙谋一门过得去的婚事,而成国公府无论庶子还是嫡子均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在勋贵里也是一枝独秀,难得家教风评极好的人家。 既然如此,成国公府又怎么会想来讨大表妹为媳呢? 第32章 成国公府的提议 赵氏同样存着一份疑惑。 谢清岚记性好,听到“成国公府”四个字略微琢磨,想起在宫里见到傲气凌然的成国公府嫡女安雪凝,便心里透亮了。 赵氏命下人请来客进来。 一名年长的管事婆子走进来,请了赵氏和王氏的安,呈上一封信。 赵氏面色如常的看完,对成国公府的婆子微笑说:“我知道了,改日我亲去国公府同国公夫人说话。” 管事婆子见赵氏并没有拒绝,也十分欢喜,几句客套话后,便告辞离去。 待屋内再次恢复安静,赵氏略微犹豫,看向谢清岚,又朝王氏看了一眼。 明氏低头喝茶,目光仔细打量手上的金镯子,好像入了神。方氏和王氏则不住地往赵氏手边的信看去。 谢清岚再没有不明白的:伯母这是考虑要不要把事情说出来? 到底王氏才是她的嫡母,王氏不在,赵氏和大陈氏对自己的婚事做主能说得过去,可在名义上能做主的人一来,赵氏再想定她的婚事,就有些越俎代庖了。 而且王氏虽然还没在京城权贵中露脸,但当日在谢府门前大闹一场也足够引起别人注意了,更何况,她第二天就带着生母前往靖国公府了,两下合计,聪明人都知道,这是谢二老爷后院里的两位到了。 现在,成国公府假装还把信往赵氏手中送,可王氏迟早都会在正式宴会上以谢清岚嫡母的身份露面,到时候,信和提亲的意向往谁那里表示,那些想要坑了她婚事的权贵还能想不到吗? 谢清岚眼睛一转,也装出一副好奇样子,冲赵氏笑说:“伯母,成国公府的人来是干什么的的啊?” 赵氏看向她,目露一丝明了轻松的笑意,说:“怎么,想要知道?” 谢清岚故意冲方氏和王氏那边看了一眼,说:“不光我想知道,母亲和二嫂子看起来也很好奇呢。咱们家从成国公府一向没什么交集,他们是勋贵,伯父和爹爹都是科举出身的文臣,完全是两个圈子。而且,您瞧,我来京城这么长时间,参加大大小小的宴会也不少了吧?可就见到过成国公府家的人一次。那还是被皇后娘娘召见时,才遇上的。” 听闻此言,王氏和方氏更奇怪了。 明氏看对面两人的表情,又见旁边谢清岚的淡定样子,便顺着话接了一句:“是啊,阿娘,以前过年过节,咱们也不与成国公府走动的。” 谢清岚冲明氏一笑。 看来大嫂子也明白过来她的主意了。 谢家和成国公府的关系,没有比赵氏和明氏更清楚的了,方氏虽然出身权贵,然而排行最小,在家娇惯,嫁给谢二为妇后又一直没能掌管家务,对于各府关系当然不如明氏清楚。王氏就更不用说了呢。 若是小陈氏在这里,见她们言语里全是谢府同成国公府不熟的意味,心里早就起了疑心。同在京城,虽然没有姻亲关系,不在一个圈子,女眷们走动的少,可谢致贵为吏部尚书,掌百官升迁考评,成国公府肯定同谢府打过交道,只是可能关系不深,但绝对不是现在张口闭口,似乎连见都未见过的样子。 而且话说回来,就是没见过又如何?谢致在这个位置上,其他府同谢家私下走动,送一封信,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成国公府的信虽然肯定是在说她的婚事,但那又如何?谢家是不可能答应成国公府的。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混淆一下视线,穿插点别的东西在里面,也好让方氏和王氏看看,她们以为的盟友是否真的同自己站在一个阵营。 谢清岚端起茶碗来,抿嘴一笑。 若想她快点嫁出去,自然无论说什么都是好。 若不想她嫁得好,自然是要千方百计找理由的。 现成的理由都放到了手边,再愚钝,也能编出来了。 赵氏环顾一周,终于说:“成国公夫人来信,想要讨谢家姑娘为媳。” 王氏刚才的疑惑顿时有了答案,原来是看上了谢家的姑娘!至于是谁,还用说吗?肯定是谢清岚啊,她的阿岫才不过十二岁,便是提,谢清岚还没定下来,会跳到阿岫身上吗? 王氏顿时说:“这真真是天大的好事,大姑娘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成国公府那样的人家,若能定下来,是极好的事情,也是大姑娘的福气。” 方氏则愣了一下,她不明了谢府和成国公府的关系,并不代表她不知道成国公府内的公子品德相貌在勋贵人家里都是数得上的,成国公自己又手握实权,若真是定下来,谢清岚还真的是祖坟冒青烟,摊上的大好事。 大表妹在家就如此难搞了,若是出了门,身后有强劲的婆家支撑,自己岂不是会处于更加不利的局面? 早已猜到这件事的明氏问了一个问题:“阿娘,不知成国公夫人是否明说想把表妹许给哪位公子?” 赵氏点头:“是嫡出的三公子,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不过,成国公夫人没有说是中意阿岚还是中意阿岫。” 谢清岚琢磨一下,立刻对成国公府的印象大改。 如果谢家决定让已经可以参加明年采选的她嫁入国公府,那就可以说明,谢家真的无心送女入宫争宠,安雪凝的后宫路上就少了一个敌人。并且,成国公府还能同谢家联姻,同手握军权的靖国公府扯上关系。 如果在谢大姑娘迫在眉睫的婚事面前,谢家依然决定让谢清岫同条件不错的三公子订婚,便可以从中看出来,谢大姑娘的婚事并不如谢家对外宣称的那样,也不是众人心知肚明的挑剔夫婿,而是真的心存入宫之念。即便如此,成国公府也不亏,安雪凝可以早做准备,也许安雪凝入宫后,看时机合适,还可以借这份姻亲关系,同谢清岚交好结盟。 如果谢府明确的拒绝成国公府的提议,这里面的意思就更多了…… 无论谢府是何等反应,成国公府都不吃亏,还可以从中获利,而谢府也完全没有道理去拒绝成国公府这样一门绝好的亲事。 真是上上之策! 而谢府最好的决策… 谢清岚握紧茶杯,观察其他人的反映。 王氏和方氏同样没有预料到成国公府竟然没有直接说是想定大姑娘的婚事。 王氏愣了一下,立刻开口:“大姑娘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现在尚未婚配,哪里轮得到阿岫?” 方氏皱眉看了一眼王氏,不说话。 赵氏轻轻合上茶碗盖,面无表情,眼露警告意味。 难得明氏和方氏在跟前,赵氏没办法出口直接说此事完全不行,王氏更打定主意要趁这个好机会,把谢清岚推给成国公府,让阿岫进宫享受荣华富贵。 即便赵氏不同意,那又如何?反正赵氏不敢说出来,王氏得意极了,见其他的人都不说话,她赶快把目光转向自己的盟友方氏,希望方氏也能出言支持。 谁料,方氏却道:“阿娘,此事不妥吧?” 赵氏还没说话,王氏着急了,昨日还和方氏商量好,把谢清岚赶快嫁出去,别在家里祸害人了,怎么现在对方变了主意:“有何不妥?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我看就行。” 方氏有苦说不出来,她是想联合王氏把谢清岚赶快赶出谢家,别在面前晃悠,影响自己二房的地位,可也不是希望她寻得一门好婚事,站稳脚跟,日后回家更来挤兑自己的啊。 二夫人,你脑子坏了么?这样好的婚事,留给自家闺女还来不及呢,怎么要给那个小烦人精?明明昨天说好,要让这个大表妹在家耍不起威风来的! 方氏认为,虽然盟友脑子不清醒,但自己可对成国公府了解,一定要救过来场。这是个好婚事大家都清楚,所以没办法颠倒是非,忽悠大家因为婚事不好才不同意,只能另辟蹊径。方氏情急之下,脑袋也比平日转得快了些,立马想到刚才谢清岚和明氏的话。 找到方法,方氏看了眼王氏,沉着应对:“姻亲姻亲,结下一门亲事便会日后多一门亲戚,所以婚姻大事必须慎重。刚才表妹和大嫂子也说了,成国公府同咱们谢家素无往来,又在不同圈子,事先也并未露出结亲的意思,如今突然说想讨表妹为媳,里头肯定有咱们不知道的缘由。而且,虽然是成国公府向咱们家求亲,可权贵们平日脾气大着呢,咱们同他们家不熟识,恕我直言,大表妹还是庶出的身份,嫁过去铁定受气,咱们家一共就两个姑娘,一直在闺阁娇养,嫁过去被人磋磨,何苦来?” 说完这么一大长段话,方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到谢清岚和明氏陷入深思的表情,心里洋洋得意,总归是大表妹和大嫂子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可能自己打自己脸吧? 谢清岚真想给超水平发挥的方氏点个赞,连她已经准备好引诱她们往坏处想的说辞都不用了。 王氏傻眼了,她对于社交应酬勉强能够维持在做表面样子的水平,真让她去随机应变,弄清楚各家心里真正的想法可就太难为她了。现在听到方氏又是说背后有黑幕,又是说嫁过来受气,王氏脑袋晕晕乎乎,只弄清楚一件事情:这门亲事看起来风光,实际糟透了。得到这个结论,王氏更恨不能立刻把谢清岚推到成国公府的坑里了。 难怪女儿同自己说,方氏愚笨,不足与谋。既然是门不好的婚事,顺着她刚才的话说不就行了吗?何必把真话说出来,让那个臭妮子继续在家里呆着,挡阿岫进宫的道路? 现在好了,她不了解成国公府,说不出什么话把这些圆过去,让这门婚事看起来顺顺当当,配给谢清岚是件大好事儿,是身为主母的她宽宏体贴,慈和仁爱才安排了这样的婚事。 这个方氏,真是愚笨! 方氏看王氏还想说话,心里想:难怪在荆州那么多年,身为主母正室,二夫人还压不住陈姨娘和谢清岚,这个王氏,真是愚笨! 赵氏坐在主座上,看王氏和方氏窝里斗跟看戏一般,心中感叹:一个是三品诰命夫人,一个是兵部侍郎的嫡幼女,两个大人没有一个脑袋清醒的,就这一点子婚事被弄得团团转,真是够愚笨的。 谢清岚看对面两个人明明都想整她却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心里早就笑开怀。而且,到最后,她们谁的计谋都不会得逞,经历过胡二和黄公子的事情,她入宫早已成为定局,除非发生天大的事情,才有可能改变局面。 想到这里,她更加开心了。 明氏虽然觉得这门婚事也不错,但见赵氏和阿岚都没有一点兴致,府上也早就摆出不同勋贵结亲的态度,便随着方氏的话说了一句:“二弟妹说得对,是这么个理儿。” 被明氏帮了一把,方氏心里堵了一下:明明王氏才同她一个想法,现在强压自己的嫂子却来同自己一个说辞。 王氏更是被这句话气死了。本来她想抓这个机会,没想到,机会没抓到,反而被弄得尴尬无比,不是显得她在京城混不开不了解,就是显得她很不乐意谢清岚好,很想坑谢清岚的婚事。 她明明只是想把这个讨厌的,挡了自己女儿路的家伙给弄出去而已! 赵氏看够了戏,淡淡地说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阿岚好。老爷和我也是极为在意阿岚的婚事,弟妹远道而来,对这些勋贵还不了解,所以才想赶快把阿岚配给成国公府,也是一片仁爱之心。” 谢清岚也向王氏微微颔首行礼,脸红红地说:“谢母亲关心,谢二嫂子提点。” 王氏的脸色略微好转了一些,心里依旧对方氏今天的表现极不满意,之后的闲聊,也不似以前一般热情,话里话外帮衬着方氏,反而每次方氏开口,她都不以为意的或是转头,或是一字不言,或是口气平淡。 方氏也被王氏这番态度气得不轻,被冷落了几次,再也不开口说话。小花厅里,再次扬起谢清岚的笑声和赵氏明氏的关切。 待花厅聊天散场时,谢清岚笑嘻嘻地冲王氏说:“我得的花已经抬到了漪澜居,这天气,正是赏花聊天最惬意的。若母亲和阿岫没事,不如一起到漪澜居来,一家子人说话乐呵乐呵。” 在赵氏面前,王氏虽然心里不情愿,也只能说:“好。” 明氏挽起谢清岚的手臂,笑说:“婶母若没其他事情嘱咐阿岚,我便拉她去说话啦。” 王氏点点头。 赵氏满面笑容,看两人开开心心的离去,说:“阿岚心性脾气在京城都很难得,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也难怪那些闺秀都喜欢同她来往。”不等王氏和方氏搭话,赵氏也带着丫鬟奴仆转身离去。 花厅门口只剩下王氏和方氏两个人。 方氏压抑住怒火,摆出笑脸,对王氏说:“我那里还有点事情,就不请婶母过去坐了。” 没了人,王氏彻底放开了脾气,方氏心里不爽快,她也一肚子火呢,张口便道:“也不敢劳烦二少奶奶请,再多谈也是无用,免得见一些人出尔反尔,恶心的我连饭都吃不下。” 方氏也怒了:“婶母怪谁?明明是说好了想让大表妹寻一‘好’婚事,成国公府才送来信,婶母连一丝半点都不知道,便说要把表妹嫁出去,这也是同我说好了的?” 王氏冷哼:“难道成国公府不是一门‘好’婚事?否则,二少奶奶怎么又是说背后不知隐藏了什么事情,又是说把人嫁去了白白受气。二少奶奶比我看得明白,倒是同我讲讲,其中是个什么缘由?怎么突然就变卦让人下不来台?” 方氏从小到大还从没有受过别人这样的言语,就是来了谢家,赵氏说她也比较温和婉转,现在听到王氏落下的话,气得差点动手:“到底是谁先变得卦,夫人心里清楚得很。” 王氏甩袖:“我当然心里清楚,变卦的就是你!” 方氏撸起袖子,被旁边的丫鬟抱住。 “主子,主子,您息怒,您别这样。” 王氏被吓了一跳,看方氏被束缚住,抬脚就往融翠院走,边走还大声说:“我听嫂子说选的儿媳妇都贤惠可人,今日见了二少奶奶这样子,可再不敢相信了,分明是乡野泼妇。” 被一个自己瞧不起,还屈尊纡贵接触,毫无眼光素质的人这样说,方氏被气得差点仰过去,扶着她手的丫鬟给她拍背顺气,连声说:“主子,咱不跟她们计较,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融翠院里,阿岫正对着茶叶发愁呢,就见王氏气哄哄的冲了进来。 阿岫起身,看王氏先是喝了两杯水,一直跟随王氏的心腹丫鬟给她摇扇顺气,轻声问:“阿娘,你怎么了?不是去聊天说话了吗?” 王氏把茶杯往地上要扔。 阿岫连忙跑过去把杯子抢回来,放到桌上,说:“这是伯母分来的东西,不是咱荆州自己家里。” 王氏一股子怒气没有发泄出来,憋得难受,被阿岫一提,又想起刚才在赵氏那里的话,怒火直冒。 丫鬟忙对谢清岫摇头,示意别提赵氏。 王氏骂道:“没本事的小蹄子,毁了我全盘计划,还说我变卦。也是我看错了人,以为她心诚,指不定她心里想着要怎么挤兑我,才能冲谢清岚和小陈氏示好呢!阿岫,你说,方氏到底是不是故意装成和咱们好的?” 谢清岫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说:“二嫂子是个实诚人,应该不是故意的?” 王氏更生气了:“那她人就这样?对咱们就这样的好法?既然实诚,那还同我商量做什么?别人还没问她,她就把真话全说尽了,堵得真是严严实实,半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我留。到最后还说我,我在荆州那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呢!” 这是跟方氏有关系? 谢清岫问道:“阿娘,是不是二嫂子做了什么?” “今天有个机会,结果,全被她弄坏了。你说,我能不着急嘛?是不是平日方氏那个贱人看你也不顺眼?” 咦?二嫂子那样心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人,还能耍心眼?而且,她不像姐姐那样,同大嫂子交往甚笃,二嫂子对她整日也还算不错? “没有吧?二嫂子对我挺好的?” 王氏气得无以复加:“骗我也就算了,还要连我女儿也一起骗,到关键时刻才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没想到这个方氏这么厉害。” 阿岫彻底被王氏搞晕了,问道:“阿娘,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王氏一想,女儿毕竟比自己早来大半年,又被谢清岚带着到处交际,对于成国公府应该也有些了解,她一把将谢清岫拉至身前,说:“你认不认识成国公府的人?” 阿岫仔细想了想,说:“就见过一个人啊。前几天,皇后娘娘召见了很多姑娘,伯母带我和阿姐入宫呢。里面有一位说是成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叫安雪凝,听阿蓉姐姐说,脾气大得很。” 脾气大?方氏说的果然一点不错,嫁过去肯定要受小姑子的气。 实诚人,说真话,两个字在王氏脑海里不住盘旋,气的王氏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狠狠往地上砸去,说:“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方氏那个贱人,果然是来骗我的!你等着,等我姑姑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岫嘴巴张大,什么?祖母要来?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听说? 不行,今天还要再打发香雪寻个机会往漪澜居给阿姐送信去! *** 明氏同谢清岚聊得开心极了。 “阿岚,亏得你来了。你不知道,之前二弟妹好像今日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迷住了,就是请安也要抢我的话说,我瞧着阿娘看她的样子也是忍不住要笑呢。” 谢清岚笑说:“今日二嫂子可是让我大开眼界,我再没想她有一日这么能说的了,本来我心里还想着怎么搭个台阶给她们。谁知,二嫂子直接拽着二夫人一起跳进来,让我白白准备了一番。” 明氏拍拍她的手:“这多好呢?也省的你费心了。就是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打算你的婚事的,很快便要秋闱了,我听阿娘说,已经派人去打听,暗中物色人选了。” 谢家等秋闱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谢致和赵氏做得既不算低调,也不算高调,为她日后进宫做铺垫,希望能顺利而不留痕迹。 谢清岚知道明氏是一心为她好,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她没办法告诉明氏自己并不会真的把秋闱放到心上,命运已定,现在是在为最终的入宫作掩护,便岔开话题:“不论如何,成国公府我肯定是不去的。” 明氏叹息:“你太懂事了,阿岚。家里的态度虽然是不同勋贵联姻,可成国公府的家教在京城也算有口皆碑,而且又是嫡出的三公子,我是认为这门亲事不错。爹爹和阿娘宽和,待你又极好,若是你真的中意…” 谢清岚笑说:“大嫂子你别为我难过了。我还真的没认为这是一门不错的婚事。” 明氏身为谢家的大房媳妇,又掌管了几年府中中馈,来往交际于权贵之间,以她的眼光看,成国公府已经是极好的了,现在听谢清岚这么一说,不由好奇问道:“为什么?你是觉得勋贵家关系太复杂吗?” 谢清岚摇头:“不是这个原因。主要是之前我和阿岫进宫,遇见了成国公府的嫡次女,安雪凝,看她的表现,怕是会要进宫。” 明氏恍然大悟。 如果成国公府没有女子要入宫搏宠,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一旦安雪凝入宫,那一切就另说了… 特别是,成国公府这样握有一定实权的勋贵世家,选女子入宫的动机颇为微妙。安雪凝容貌上佳,身段窈窕,若没有劲敌,恩宠怕会是扶摇而上,到时候诞下皇嗣… 明氏不再往下细想,握住谢清岚的手说:“你什么都清楚,我也就不多言了。” 谢清岚笑说:“大嫂子放心,若是有合适的人家,我也不推辞,一定会说出来的。” 明氏点头,稍微犹豫,又说:“这些天府内事情繁多,阿娘和二婶母也没出门。过几天,京内又是赏菊又是看枫叶又是设宴请客,阿娘同二婶母肯定要在外应酬。你多多留心。我瞧着二婶母很奇怪,连成国公府的情况问都没问便没口的夸这门婚事,想让你嫁出去。我想,她对你的婚事应该也些想法。” 谢清岚会意一笑:“她的想法多了去了。没事,阿岫会看顾提点母亲的。” 也不知道她们走后,王氏同方氏会不会打起来,彼此都不满意对方的言辞。 说起来,方氏和王氏都算有身份的人,可若她们两个气得掳袖子上真人搏斗,谢清岚却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见得少了些,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蝇头小利,习惯了,自然而然就难以察觉周围的事物,发现蹊跷的地方,更不要谈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对大局有个总体掌控了。 同样是不知道她已经内定入宫,可明氏已经发现异常,临场发挥配合谢清岚演戏,方氏只能和王氏相看生厌,反目成仇。其中的差别犹如天壤之隔,赵氏选儿媳的目光果然独到。相反,没有考虑太多,只是为了仕途和自己喜好定婚事的二哥,则现在被媳妇的为人处事坑,就算提点也没有用处。 方氏不是一个能忍耐的人。 然而,在这个局里,方氏一无全面的信息,二无看事的眼光,越不能忍耐,只会在泥潭里陷得越深。 可如果让方氏磨平性子,同她好好交往说话,就要告诉方氏,她谢清岚是要入宫的,不,仅仅是入宫还不行,还要暗示她极有可能日后成为宠妃…… 王氏知道这些事情,赵氏和阿岫已经说得很清楚明了了,然而,王氏却依旧活在自己的想法里,可能是经历爹爹这么多年的磋磨后,她只有这样,才能活的好像是一个主母。 谢清岚笑着起身,同明氏告别,缓步走出院子,走到岔路口时,顿下脚步。 前方的路一条通向漪澜居,一条通向融翠院。就好像阿娘和王氏的人生,在婚姻的路口上选择了不同的追求,收获不一样的东西。 很久之前,她曾经问过阿娘,舍弃了世家女的身份,甘愿在一个寒门庶子后院做妾,这样的生活便是阿娘想要的? 阿娘沉默良久,才露出笑容,眉眼里的苦涩褪去,只留下平淡的幸福。 “也许很多人都认为,世家女的身份高贵,我放弃继续留在富贵圈内真是疯了才做的决定。可当我真正在那个圈子里,有的却是窒息,阿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那些说一句算三步的场合如鱼得水。我想过的生活,就是同你爹在一起,能和和美美,不用考虑那些费尽心机的事情,承担走错一步满盘皆输的压力,白头到老,而且……”阿娘嘴角的笑意愈加绽放,“你认为,王氏除了一个主母的名头,她还剩下什么…” 是啊,还剩下什么… 爹爹交给王氏掌家,王氏只会搞的一团混乱,最后请阿娘出来做好人,阖府上下真正尊重的夫人是阿娘,能为爹爹分担压力的是阿娘,同爹爹情深一片的是阿娘,让爹爹愧疚加倍疼惜的是阿娘…… 王氏有的,只有一个主母的名头,连阿岫都不是很认可自己娘亲的所作所为…… 而阿娘,除了没有一个主母的名头,其余的有什么没有?那些宴会交际原本就是她所遗弃挣脱出来的…… 经历了半年婚事上的不顺,再回想这些事情,谢清岚不复以前的叹息不解,取而代之的,竟是对阿娘决定的认可。如果现在有一个人,她是那般中意,那般想要执手一辈子,也许,她也会选择离开谢家。 现在没有,没有也不是坏事。 至少,她对于形形色色的人并不惧怕,只需花费一丝半点的心思配合皇帝的脚步,恩宠便手到擒来。坐看各色佳丽在她面前演戏,享受训练有素的宫人的精心伺候,然后,慢慢走向人生的尽头。 真是一眼能看到底的人生呢。 谢清岚轻笑了一声,缓步向漪澜居走去。 小陈氏坐在屋外的石凳上,已经泡好了茶,面带微笑的往门口看,见阿岚回来,柔声说:“快过来。” 谢清岚坐下,喝了两口茶,便问:“阿娘坐在这里等我?有事?” 小陈氏笑着说:“明明是你有事,都快到中午用膳了才回来,大嫂子留你又说了些话?” 谢清岚摇摇头,笑嘻嘻地说:“今日成国公府向咱们家提亲,王氏极力的想要让伯母同意把我许配给成国公府,方氏觉得我若嫁过去,嫁的太好了。两个人演了出好戏,可让我们看乐了。” 女儿的婚事一直是小陈氏最为愧疚的地方,现在听女儿毫不在意,大大咧咧说别人难为自己婚事,小陈氏更是不放心,急切地问道:“那,大嫂子是怎么说的?” 回想王氏和方氏大眼瞪小眼的场景,谢清岚更乐了,靠在旁边的碧桃身上,笑说:“哎呀,阿娘,你没去真是亏了。二嫂子今天嘴一下子变得可伶俐了,说话一句是一句,又在理,把王氏给堵得死死的,就是伯母也看愣了眼。我听大嫂子说,我去之前王氏和方氏还一起给大嫂子脸色看呢。今天完事儿出了花厅,我同大嫂子先走了,二嫂子同王氏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小陈氏也笑:“又是你搞的鬼?” 谢清岚说:“我哪有那个本事,没有我,她俩的目的也不一致。我不过是提前说了几句成国公府同咱们家不来往的话,二嫂子直接聪慧的拿去使了,既让我们无话可说,又让王氏也没了办法。我想着,她肯定以为我没落得一门好婚事一定很郁闷,我也就顺了她的意思,还好好的谢了她提点呢。” 听女儿耍宝,小陈氏的忧虑略减,也跟着笑起来:“若她们知道事情的真相,怕是会气晕过去。” 谢清岚眨眨眼:“所以说,为了她们好,我肯定不会告诉她们这些啦。不过,就算告诉她们,估计她们也转不过弯来想明白里面的曲折道道。” 看女儿神采飞扬的样子,小陈氏因怕女儿入宫受不来挤兑的担忧轻了几分,又琢磨成国公府的亲事:“嫂子没开口说成国公府的事儿?” 谢清岚想了想,赵氏还真是没有提一句话呢:“伯母光看戏了,没说成国公府如何,全听二嫂子和王氏说话了。也许是觉得我一定入宫?这些事情都不用谈了?而且成国公府的嫡次女明摆着要入宫,伯母心里也有数,她没说这件事儿,否则方氏和王氏肯定不会闹僵啦。啊,伯母一定是想把自家儿媳妇同王氏拆开,才没说话的。现在,那两个人肯定不会再黏糊到一起了。” 小陈氏点点头,她当年选择的道路众人都不理解,这么些年下来,她也过的极为滋润。现在女儿看起来对入宫也不排斥,反而对时局大事儿都看的清楚明白,进宫也不怕被人欺负,她也不会再想方法,让女儿逃开采选的事情。 虽然,她内心里,还是不想女儿去那种没有自由没有爱情的地方去受难。 母女两个用完午膳,各自回屋。 谢清岚没有直接午睡,反而让碧桃进屋的时候取了挂在外面的荷包。 碧桃张望了一下,取了荷包进门,拿手轻轻捏了一下,疑惑的说:“姑娘,里面没东西啊。” 谢清岚点头,这很正常,最近又没发生什么跟她有关系的事情,已经立秋进入下半年,大家在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希望能够毫无风波的进入明年。 明年,新帝登基的第一次采选,那才是值得掀起波浪的事。 可现在,虽然看起来京城犹如宁静的湖泊,静怡郡主状告胡二的事情已经让不安分的勋贵豪门收敛了几分,然而,成国公府的提亲说明权贵们在不动声色的活动关系。 既然站到了皇帝的船上,便没有了退路,告诉黄公子一声,如果对皇帝有帮助最好,如果没帮助,至少能够证明谢家的心。 已经决定入宫,已经同皇帝有了联系,何不把利益最大化? 谢清岚让绿晶撕下一片纸条,略微思量后,写下几句话,拍拍手,对碧桃说:“傍晚再挂起来吧。” 碧桃毛都竖了起来,又顾忌绿晶在场,只是极为不赞同的看谢清岚。 谢清岚笑说:“在自己院子里而已,再说,不是等傍晚才挂起来?不会出事的,你们放心好了。” 说完,她径自走到床边开始换衣服,碧桃无奈的看了眼绿晶,两个人一起上前。 谢清岚躺在床上,想起早上看得戏,眼睛弯成月牙,进入梦乡前,她还想:不知道明天荷包会回复什么,成国公府是否会成为皇帝的下一个目标呢。 第33章 阿岫的消息 第三十二章新的文字(18) “哼,气死我了,一个从乡下来的泼妇,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方氏气了整整一天,回来后忍不住在谢青逸面前抱怨。 谢青逸扶额,当年看上方氏一是因为自己仕途,二是看自己上司行为举止对其女儿的教养也比较放心。见过两次面后,他对方氏的感觉也不错,是个很单纯的姑娘,所以才向阿娘说娶方氏进门。 谁想到进了门后,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回想当时阿娘意味深长的话语。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环境,同样,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以前不会做的事情,将来心里有了想法,做出来的事情说不定还不如以前就不单纯的人做出来的事情教人无奈呢。” 他叹了口气,嘴上同方氏说:“那到底是长辈,你还是尊重几分吧。” 方氏竖眉:“我在家里从来没受过气,现在被那样的人挤兑,你竟然还让我尊重她?” 谢青逸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了衣服,对坐在一旁的方氏说:“我之前怎么嘱咐你的?大嫂子怎么做,你便也跟着如何做。你怎么就非要同二婶母来往呢?把我的话全忘干净了?” 方氏那点小心思他也清楚。 谢青逸从武不从文,反而在官场上走的比大哥谢青扬还要远一点,再加上方氏在家被视为掌上明珠,来到这里不服气有人在自己之上,她心里更是想压大房一头,成为谢家当家的少奶奶。 不说他谢家三兄弟素来和睦无间,光媳妇这个脑子,这个为人处世,拍马也赶不上大嫂啊? 谢青逸知道自己说方氏的不好,闹到最后只能让两个人都不开心,于是换了条路对生闷气不说话的方氏说话:“也是我不好,没跟你仔细说过二婶母。我听说,她在荆州时因多次处事不当,给二叔惹来了不少麻烦,还是陈姨娘想办法做好人才糊弄过去。因二婶母的不清楚,很多时候都是陈姨娘做主后院。所以,这次你也别同她计较。” “什么?”方氏大叫,“二叔竟然敢让妾主持后院?” 谢青逸无奈地说:“陈姨娘是贵妾。” 方氏皱眉:“就是贵妾也不行啊,又不是平妻。” 也许很快就是了呢? 谢青逸想起髙谦和端王世子两个人的脸,眼皮一跳。 这两个家伙都说过大堂妹在宫里会过的不错呢。 如果堂妹真的在宫里圣宠优渥,长青不减,那陈姨娘的身份…… 不过现在,就算陈姨娘不是平妻,也要拿出不同其他姨娘的态度来待她。 谢青逸握住方氏的手说:“听我的准没错,有些事情不是单纯靠现在的身份就能决定的,这点你也一直知道。就算阿娘,我看她对陈姨娘也很尊重,你也拿出几分心,对她们好点不行?” 方氏不情不愿地说:“可她们对我一点也不…” 谢青逸抱住方氏轻声说:“大堂妹和陈姨娘又不笨。之前你对她们再不好,大堂妹和陈姨娘不也没对你做什么吗?” 方氏闷声道:“她们敢!不过两个外人也敢插手我们府内的事情。” 谢青逸笑:“你瞧,她们再如何都不会动摇你二少奶奶的地位,何必非要去与她们作对?你不喜欢,不看她们,不与她们说话不就好了?” 方氏被谢青逸的一番话拐带偏了,听他这么说好像谢清岚也没那么惹人讨厌,便随便“嗯”了一声。 谢青逸看看妻子的状态,叹了口气,心想:明天还是抽空去找阿岚说说话吧。 *** 第二天。 谢清岚一早起床就让碧桃先去把门外的锦囊取下来,挥手唤绿晶上来伺候自己。 碧桃从外面回来一脸怪异的拿着两个荷包。 谢清岚看了看依旧熟悉的两个颜色,无奈的走过去。 大概王氏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也不是她说,如果对手是个聪明点的人,知道玩不过她也不会再白费力气,自然而然就停手了。而王氏呢,总觉得身为主母有足够的权利打击她,十几年来在她和小陈氏面前也不知道输了多少次了,依旧活蹦乱跳的想找机会让她不舒服一番。 唉,所以,虽然对手愚蠢自己总能获胜,可谢清岚从心里却一直希望王氏能够清醒一点,至少对于时局能动点脑筋,不要死搅蛮缠的时不时冒出来找她麻烦。 绿晶看荷包口依旧是封死的,便去取剪刀了。 谢清岚把阿岫的荷包放在一边,先打开天青色荷包。 一夜过去后,果然她的纸条已经被取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写有“知道了。”的纸条,右下角笑容灿烂的脸又让谢清岚很想抽一顿。 嘛,看来皇上那边一点透露风向的意思都没有。 谢清岚把纸条团成一团扔到一边,碧桃熟门熟路从抽屉里拿出小铜盆准备放进去点燃。谢清岚突然又把一团纸给拿了回去,展开不死心的继续看。 碧桃无语地问:“姑娘,还要烧吗?” 谢清岚把纸条上下左右全翻了一遍,最终放弃,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从身后书架上熟练的抽出《慧心杂记》,把纸条抚平,夹在里面。 碧桃:“……” 姑娘,您这是做这件事情做的顺手了吗?这次可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谢清岚扫了一眼碧桃,知道自家丫鬟的担忧。这件事情在她看来完全是碧桃神经过敏,介于她已经是内定要入宫的人,是谢家目前的关键人物,但凡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不会随便乱到她的屋内翻东西。至于不知道的明氏和方氏,前者同她关系要好,后者再不济还有二哥约束。 更何况,被人发现怎么了?纸条上面又没有其他信息能够证明什么,她随口乱编就能扯出这张纸条的来历。 所以,她颇有底气的对碧桃说:“不会出事的。” 此时绿晶已经拆好了阿岫的荷包,恭敬地递给谢清岚。 谢清岚伸手在里面摸了摸,抽出另一张纸条。 “祖母要来!” 啊哈? 谢清岚手一抖,差点没拿住纸条。 难怪谢清岫这么着急的塞纸条过来,难怪王氏这次失败也不过把炮火对准了方氏,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谢清岫冷笑。她完全可以想象出来王老夫人那张沟壑纵横,早已干枯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紧抿没有多少水分的嘴里会吐出如何令人恶心的言语。 当年的那桩事情到现在还膈应着所有人,而王老太硬是用无穷厚的脸皮扛过了所有人的攻击,耍赖皮的撒泼丢尽颜面也要达成目的。 虽然在名义上,王老夫人是谢清岚的祖母,然而谢清岚每次想到这个老女人,总会打心里厌恶。 王老夫人真正做到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谢清岚紧紧握住手中的纸条,错揉成一团扔进铜盆里。不过,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人一旦拥有权力,那便不会再被这些伎俩束缚。 当年,爹爹和阿娘硬是被老女人塞进了个王氏,如今,若这个老女人还想伙同王氏在她身上做文章,她也不会留情面。 谢清岚起身,面无表情的说:“走,去向伯母请安。” 赵氏那里,依旧是明氏方氏和王氏三人陪坐。经历过前一天不友好的行为,王氏和方氏再没有一点想要联手的意思,甚至扭头成为了更大的冤家对头。两个人谁都不服气谁,谁都认为对方上不了档次,明氏说话两个人倒面色不难看,等两个人中任何一个说话,另一个便会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明氏内心真是笑翻了。 谢清岚笑眯眯地走进来,也注意到方氏和王氏正如她已经预料的那样,两人气氛上完全不搭调。她先向赵氏问好后,又扭头转向王氏,行完礼数,直接开口询问阿岫的去处。 王氏颇为得意:“你今来得太迟了,阿岫一早便来嫂子这里了,现在已经回融翠院了。” 听出王氏话语里暗指自己对人不尊重请安太迟,谢清岚也是没有半点落在心上,本来她到赵氏这里请安只是做了锦上添花的事情,就算不来也无所谓。 倒是方氏,一反常态地出口维护谢清岚:“大堂妹一向恭敬,本来阿娘早已吩咐大堂妹不用来请安,然而大堂妹自入京后天天都来,风雨无阻,可见是心里对阿娘极为尊重的,便是我这个嫂子看了也自愧不如。” 谢清岚瞪大了眼睛。 方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还是二哥对方氏实施了什么爱的教育?怎么前后反差这么大? 她不知道,她没到之前,方氏和王氏交手好几回合了。虽然被丈夫教育了一顿,可方氏打小受宠,哪里放在心上,原本她还心里有怨气,打算最多同往常一样,维持木头人的状态。可她今天早上一落座,看见王氏的便秘脸和风言冷语顿时态度就变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连后院都管不好,只会惹事? 方氏的脑袋再次计算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仔细一想丈夫都说了他并没有压大房的心,自己就算很努力又能怎么样,给谢清岚点好脸色也不算很亏。 至少大堂妹不曾如二婶母这样对人不是?便是平日她不喜欢大堂妹,大堂妹也从没给自己冷脸看啊? 一番对比下来,有王氏的衬托,谢清岚在方氏的心里立马变成了“待考察的好人”。 谢清岚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效果,心里更乐了。 这样才好呢,这样老祖母来了,才会更热闹。 热闹得很快就把视线,从她这个讨人嫌的孙女身上转移到其他人那去了。 第34章 老夫人到来 谢清岚告辞后以“请阿妹一起赏花准备不久之后的宴会”为理由,派碧桃把阿岫从融翠院拽了出来。 因为帮阿岚说了几次话,谢清岫如今被王氏看的死紧,若不是这次阿岚说要带着阿岫交际需提前准备,王氏也不会同意自己女儿同敌人走得近。 谢清岫到了漪澜居后,长舒一口气,抱住阿岚撒娇说:“姐姐,你终于来救我了,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旁边站着的三个丫鬟全笑了。 谢清岚捏捏她圆润的小脸,说:“看你这脸,又胖了,哪里想我了?分明是被伺候的很好吧。” 谢清岫嘟着嘴:“都是阿娘,说什么这样才有福气,是个会生养的模样,非往我跟前送吃食儿。我要是不吃,阿娘就胡思乱想,觉得一定是大伯母苛待了我,我才不敢放开吃喝。” 倒像是王氏会做出来的事情。 谢清岚一指桌上的糕点:“今日为了拉你出来,我可是一早吩咐碧桃和绿晶去准备你爱吃的东西,你再用点?” 谢清岫捂脸:“你真讨厌,阿姐。你一定是想把我踹成肥猪!” 谢清岚噗嗤一笑:“你真会想,不吃就不吃吧,叫你来也不是真让你把我这里吃空的。” 谢清岫从指缝里看谢清岚。 阿姐的笑容真好看啊,眼睛里似乎透着光亮,白皙粉嫩的脸上如同绽开一朵粉色花朵,教人移不开眼。明眸皓齿说得就是阿姐吧,任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定也会喜欢阿姐的。 谢清岚又捏了一下她的脸:“怎么,看傻了?” 阿岫脸红成苹果:“阿姐长得真好看。” 谢清岚生出挑逗自家萌妹的心,眼睛一转,挑起阿岫下巴说:“就只有好看这一样?” 谢清岫拍开阿岚的手,说:“本来还想说阿姐体贴温柔,靓丽动人,可你这样的举动真的很像流氓咦。” 谢清岚毫不在意,做到谢清岫旁边,慵懒的说:“不过是看你脸红成那样,配合应景一下罢了。” 谢清岫:“……” 挑逗完妹妹,谢清岚心情十分愉悦,她靠在罗汉床上,轻声说:“碧桃,绿晶你们都先下去吧。” 谢清岫也挥手让香雪在外面等着。 门轻轻合上,谢清岚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下来,转而恢复往日的平静,看向谢清岫:“阿岫,祖母要来的事情你确定吗?” 谢清岫闷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我阿娘说老祖母会来。昨天,我还偷偷问过了我阿娘身边的人,说是刚来的那天,阿娘就已经传信去祖母那了。” 算算日子,也许现在信息已经到了? 谢清岚心里有数,转而又想现在府内的情况。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敲击炕桌桌面,敲得阿岫心里打鼓。 老实说,给阿姐报信从一定程度上就背叛了自己阿娘。阿岫心里也是极不舒服的,可她知道,事到如今,已经不是阿娘和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了。来到京城的这些日子,和阿姐再交际场上见过以百而计的豪门贵人,她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她感觉到恐惧,可她明白,这些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也许就能改变其他人的命运。 这个其他人,很难说会不包括谢家。 沉默了一会儿,谢清岚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我们从这里空想也没有好的方法,而且也不知道母亲同祖母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即便知道母亲心里所写的内容,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你也知道,祖母和别人的想法不大一样,她来到这里到底是会有如何举动,” 伴随着谢清岫的点头,谢清岚垂下眼眸,平静的笑容无声的扩大,镇定从容的气场透露出一丝莫名期待的意味。 “祖母年事已高,身为晚辈,看祖母前来,怎能不好生照料?然而,京城并不是我们荆州,咱们两个也算不得府内的主事之人,空有一片孝心,却难以布置起居,把祖母安置妥当。我曾听说,大伯母数次向伯父提出接祖母到京中居住,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想必对于祖母前来的消息会万分高兴。” 大伯母期待祖母来?还对祖母前来的消息万分高兴? 谢清岫嘴角抽搐,不用想,自己这位姐姐也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说当年大伯母对祖母撒泼的事情是怎么处理,心中又是怎么看祖母的,就说自己母亲来了以后,大伯母那冰冷的神色就可以知晓她内心的想法。虽然大伯母并没有为难母亲和自己,表面上依旧维持平和,但架不住旁边还有一个参照物小陈氏啊。 对待自己母亲都这样,那对于更加过分,毫不讲理,一点形象都不讲,随时随地可以把面子丢下来只为达到自己目的的老祖母,大伯母内心会是什么样的看法还用说吗? 而且… 如果要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大伯母,那她就彻彻底底的背叛了自己的母亲,向着外人了。 谢清岫的牙齿轻轻咬住嘴唇,内心有些挣扎。 谢清岚端起茶杯来,眼角的余光扫过,把谢清岫的表现一份不落的看在眼中。 她当然知道对于阿岫来说这是一件比较纠结的事情。事实上,她完全理解阿岫所处的立场,那种明明知道自己至亲犯错,却没有办法拯救,努力想依照自己的处事标准行动,但会伤害到自己的至亲的难过。 不过,再难过也要做出选择。 她不注视阿岫也是想让阿岫自己顺从心意,顺从自己的选择,不要因为外界的逼迫而不得不做出不甘心的决定,日后想起来总会有些压抑痛苦。无论阿岫最后的选择和做法是什么,她都能欣然接受。 很快,谢清岫的面色变得轻松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离开椅子,站在谢清岚面前,脸上不再是之前纠结犹豫的神色,脸部的线条也变得柔和活泼:“阿姐,你也知道,我不擅长思考什么复杂的事情,记性也不大好,你刚才说的话我想着想着就突然忘记了。唉,瞧我,也没办法帮你分忧,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谢清岚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没有落下,轻松地点点头。 夜晚的清风吹过枝桠,秋风温柔的掀起侍女的裙摆,侍女手中的热茶散发出些许雾气,在月光下,屋内的烛火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闪烁晃动,好似跳跃无声的乐舞、 谢清岚接过碧桃带来的热茶,一口气喝下去,滚滚热茶飞快的流动,落入她的腹内燃起一团热火,温暖了她心中的冰凉。 处在她这个位置,没有足够的背景身家却又呆在上流权贵的圈子内,只能谨小慎微,一步不错才能保住自家的位置,才能在这个圈子继续待下去;而比起其他人,她的身份又确实算是硬气,虽然在京城中谢家算不上什么,可别忘了,全大梁上上下下,能够在三品以上的权贵又有多少?身为谢家长女,她便是庶出又如何?教养和表现稍微差劲一点,便会落人口舌。 想到这里,她眉头微微皱起。 “姑娘,你怎么了?” 谢清岚转过身,静默片刻后,轻声说:“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入宫了。” “啊?”碧桃大吃一惊,她以为小姐是不想进宫的呢。虽然对外宣称大姑娘是病了才没有出门,但她身为谢清岚的贴身婢女,又怎会不知是那一份责任压在了姑娘肩上的缘故? 谢清岚并没有对此继续解释,反而随口说了另外一件事情:“王老夫人就要来了。” 碧桃身体一颤,几个呼吸之间,脑海中的事情迅速连接在一起,她迅速的把今天出现的二姑娘同这件事情关联在一起,几乎猜到了全部的真相。 不过,正如谢清岚把她打发到门外不让她在现场一样,碧桃也不提起谢清岫,只是如同自己主子吩咐端茶倒水一样,平声静气地问:“奴婢需要告诉姨娘吗?” 谢清岚摇摇头,眉间的疲惫越发显露。 她想起之前阿娘的选择,想到阿娘一直以来所秉持的信念,不知为何,心中涌上浓浓的厌倦。 “不用。” 无论如何,习惯了生活横生变故还对自己选择毫不动摇的阿娘,都不会对王老夫人的到来有一丝的担忧。 正如,她也坚信,无论那些人如何想要逼迫她放弃入宫,她也都不会允许她们阻挡自己的道路。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盟友,同样,敌人不希望谢清岚入宫,谢清岚反而更加希望入宫。 即便帝王的恩宠反复无常,即便后宫的阴谋手段残忍恶劣。 *** 王老夫人赶到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赵氏冷冰冰的看着曾经好不要脸也没有半分羞愧之心的婆婆拄着拐杖在众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因为突然到访的缘故,赵氏也只是先命丫鬟管家前去门口迎了老太太进来,自己在后院淡定缓慢的换好衣服,通知两个儿媳、谢清岚、谢清岫、王氏和小陈氏到花厅集合后,才一脸从容地向门口走去。 “老婆子我都站到门口了,门里那些不要脸的贱货半点礼数都没有,当初就是不该娶进门,现在果然成了扫把星,抢了我苦命岫姐儿的好福气,哎哟,我怎么就这么苦啊!怎么就遇到这样的恶人,仗着自己是什么世家出身,欺负我这老婆子啊!” 听到这番话,本来面无表情的赵氏变得满脸怒气,冷笑一声,她站了起来,看向边抹泪边骂的王老夫人,说道:“看到母亲依旧说话利索,想来这十几年媳妇派去的那些丫鬟也伺候的很是细心。原本还怕那些丫头有所不足,媳妇还同相公商量,想接母亲过来小住几天,既然母亲身体硬朗,媳妇也就放心了。” 王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王氏连忙站起来,亲自走上前去扶住王老夫人的手。 王老夫人手持拐杖,颤颤巍巍的步入大厅,赵氏一句请王老夫人上座的话都没有,老夫人也不搭理她,只是用那眼角已经布满皱纹的混沌瞳孔扫过站在两侧的人。 “咚,咚,咚…” 拐杖敲击在地上发出闷闷地声响,最终,停了下来。 那双似乎要结成蜘蛛网的眼睛注视着谢清岚。 谢清岚嘴角含着一丝浅淡的笑容,目光平静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老人。那番坦然而一点都不亲热地表情毫不遮掩的显示她似乎在看陌生的态度。 记忆中那个令人愤恨要挡了自己儿子道的庶子的脸和无论她如何拆都要坚持和庶子呆在一起令人反感的世家女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王老夫人一瞬之间就认出来,面前的这个温柔女孩就是那个要抢走她宝贝岫姐儿富贵命的庶女! “一点礼数都没有的杂种!我谢家养了你,你竟然还敢肖想岫姐儿的富贵!真是给脸不要脸!” 第35章 混乱和冲突 明氏和方氏只是听了自己夫君说,这位祖母对谢二叔和陈姨娘不是很好,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不好!更何况,谢清岚抢了岫姐儿的富贵!这是哪跟哪的话?倒不如说,岫姐儿一直在占岚姐儿的便宜,到处交际认识众人,否则,只是凭她们谢家现在的门楣怎么能够入了京城权贵的眼? 就算是方氏都说不出这样违心的话来,虽然她极为讨厌谢清岚,也觉得谢清岚这个大妹妹走到哪里都在挡她的道,但不得不说,人家的教养手段确实入得了圈子,陈姨娘的世家女背景是这个大妹妹在圈内的最大依仗。 别看陈家这些年是不风光了,京城中都没大有人听到过陈家的名头,可是,世家之所以为世家并不是只看眼前这一时的权势,而是隐藏在黑暗和过去中,不动声色撒发出去的能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再慢慢的被人遗忘,最终只剩下世家内留存的痕迹。 那一抹痕迹,是世家最大的凭仗,也是世家最深的秘密。 所以,即便陈姨娘不是正妻又如何?即便谢二叔现在只是荆州刺史又如何?当陈姨娘被靖国公世子夫人亲自欢迎的那一刻,所有人就知道,齐州陈家并没有抛弃这个在外的女儿,依旧把她看成陈家的一份子。 而王老夫人,面对竟然口里骂人家贱货,骂人家的女儿是杂种? 两个谢家儿媳妇头一次有了同样的感慨:难怪婆母一直不肯接这位王老夫人进门,也难怪公公竟然对此丝毫没有异议。 整个屋子陷入静默,而在短暂的平静后,首先出口说话并不是愤怒的赵氏,也不是被骂的谢清岚,更不是处于震惊中的两个儿媳、谢清岫和幸灾乐祸的王氏,而是又一个步入花厅的人,一个比谢清岚和谢清岫姐妹看起来略大,约莫十五十六的靓丽女子。 “姑奶奶,您把我给忘了。” 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明亮。 本事一片怒容的王老夫人瞬间变得和蔼可亲,她拄着拐杖,轻轻转动身体,伸出手正好握住那个女子白嫩的小手,道:“碧儿,扶我过去。” 被唤名碧儿的女子点点头,朝大家展颜一笑,便跟随王老夫人向主座走去。 赵氏冷哼了一声,待王老夫人坐下后,冷声道:“母亲此次不请自来,媳妇最近忙于大事,也无法好生接待母亲,家中院落均有人入住,没法安顿下母亲和这位姑娘。” 王老夫人不可思议的看了眼赵氏,她心中知道赵氏对于自己的到来肯定是非常有意见,却不料现在的意见竟然会如此之大。 “那就赶一些人出去住。”王老夫人冷漠的看向陈姨娘和谢清岚,“这里不是荆州,那些贱货别想扰我谢家的干净,统统给我滚出去!” 不等谢清岚和陈姨娘说话,赵氏再度开口,说:“母亲所言有理,这里不是什么小县城,容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从这里指手画脚,既然我是府里的当家主母,自然会为母亲找一个妥善的住处。母亲刚到之时,媳妇已经预料到会有如此情况,便已经给母亲和这位姑娘定了旁边酒楼的天字号房,并派了两个丫鬟在那扫除。母亲在县城居住多年,看您身体健壮,面色红润,肯定是对之前的生活极为满意。母亲您放心,县城派去的那些丫头无一不是儿媳选了命人调教出来的,日后伺候母亲和这位姑娘的两个丫头同样如此。想必母亲在京城的生活,必定会,”赵氏顿了顿,“宾至如归。” 什么? 明氏和方氏瞬间把目光投向赵氏。 天哪,她们的婆婆刚才说了什么话?这是…是要赶老夫人出去? 这也太剽悍了,也太不符合她们谢家一贯的作风了!如果不是赵氏从头到尾一直站在这里,明氏和方氏都会以为面前的婆婆是被人冒充的。 回想之前和明氏勾心斗角,还时不时向婆婆冰着一张冷脸,方氏立刻后悔了。她还以为平日婆婆偏心,甚至有点针对她,看今天这个状况方知,素日高坐在上的婆婆已经对自己极为好脾气了。 王老夫人的脑子没那么快,只是觉得现下大厅中银针落地也可听得一清二楚的寂静有些诡异,旁边的被唤作碧儿的女子倒是立刻变了脸色,一张俏脸苍白,似乎脆弱的随时都会倒下去。一双粉白的小手抓住王老夫人的衣袖,碧儿本就亮晶晶水润润的眸子似乎只要眨眨眼,眼泪便能哗哗直流:“姑奶奶,我们…” 王老夫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自己带来的宝贝侄孙女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立刻搂住她说:“哎哟,碧儿,你这是怎么了?”又转脸怒气汹汹的看向赵氏,“还不快点安排人来,跟个木头一样傻站着。” 别说已经彻底呆掉的方氏和明氏,早已见过王老夫人的谢清岚和谢清岫也颇为惊异。先前赵氏可是给王老夫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好印象”,让王老夫人只能缩在小县城里,向那些村妇发火撒泼。 难道是时间过得太久远,好了伤疤忘了疼? 谢清岫疑惑的看向自家姐姐。 谢清岚皱着眉头,轻轻摇头,把目光落在了碧儿身上。 又是一个不省油的灯。 赵氏分毫不让,表情更加冷淡:“轿子已经备好,还请母亲移步。” 王老夫人直接抬起拐杖朝赵氏抽去。 “伯母!”“阿娘!” 几声惊呼,赵氏身边的丫头婆子忙上前档,又不敢去冲撞王老夫人,周围立刻一团混乱。 终究,那个拐杖没落在赵氏的身上,一个婆子挡了过去。 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朝赵氏说:“没教养的贱人。”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有人冲了进来。 谢氏父子四人总算赶了回来。 谢致也是悲剧。王老夫人大张旗鼓的进京城时,谢致还在朝堂上想着如何应对皇帝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前方高坐的天子的目光飘落在他的身上,令他时时刻刻都提着口气,今天正好还有涉及吏部的事情,和人唇枪舌剑斗了一番。刚下朝,想好好缓一缓,回家喝上口热茶,和同僚交流交流,就看见自己的心腹小厮在外面候着,见他出来,苦着张脸上前说,老夫人来了。 不止是谢致,谢家三兄弟也收到了通知。 正准备和朋友去赛马的谢青逸掉头就跑了,在部里办差说说笑笑的谢青扬和谢青冬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三个人加谢致碰了面,立刻往家里赶。 谢致紧赶慢赶,刚一进门,便看见亲娘抽媳妇。 媳妇的表情比冬天的冰块还冷几分,面无表情的扫了爷四个一眼,继续把目光落在王老夫人身上。 王老夫人一看自己的儿子回来了,立刻老泪纵横,好像刚才不是她抽了儿媳一拐杖,是儿媳给了她一巴掌一样,一边哭的老泪纵横,一边在同样憔悴委屈的碧儿的搀扶下朝儿子走过去。 谢致在路上已经大概猜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对此他也早有所料,肯定是为了阿岚进宫的事情才来的。他也是服了自己的亲娘,当年小陈氏退让了一步,不代表现在人家还退让,再说了,进宫是咱家选谁进就能让谁进吗? 人家靖国公府和端王世子给出的信息很明确:皇帝看上了谢大姑娘。 不过,对老娘,就有另外的一套说辞了。 谢致挥挥手,示意儿媳们都先出去,又吩咐人把门看好了,才扭头面对自己老娘。 王老夫人握住谢致的手,脾气倒是没了,先是各种关心自己的儿子,接着话题一转,目光冷冷地扫向赵氏,叹了口气说:“有人是嫌弃我老了,连我自己的家都不让住了,占着我儿子,还要撵我走,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让她做我儿媳妇呢。” 谢致眼皮一跳,立刻说:“阿娘,你肯定是误会了。” 王老夫人哭声更大:“我拘在那个县城,是夜里做梦也想你,天天念着你什么时候能把我接来住住。好不容易见面了,见到你连话都没说几句,你就开始帮着那个人贱人说话,连我十月怀胎,身上掉下的儿子都不帮着我,我还活着有什么乐趣,让我死了算了。” 谢致也冷下脸来。 “阿娘,阿茹二十年来一直帮扶着我,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没一件让我不放心的。阿娘不在京城,不知道一些事情,所以一上来才会误会阿茹。” 什么!王老夫人张大了嘴。 在她印象里一直听话孝顺的儿子竟然连一句话都不帮自己,竟然立刻偏向了儿媳妇。 不等王老夫人开口,谢致继续说:“阿娘,我大概也知道您来这里是什么事情。儿子也跟您说个实话,这件事情只能是阿岚的,这不是咱们谢家能够决定的了的事情,如果您一定说要换个人,那就是拿谢家上下全族人的命开玩笑。” “您既然来了,就安心休养几天,同曾孙和孙女们说说话,说起来,阿娘还没见过两个孩子呢,一会儿子就让方氏把孩子带过来给您看看。” 提到了两个未曾谋面的曾孙,王老夫人的注意力明显被转移了些,眼神也略微平静,只是心里还有些不甘,看向谢清岚和谢清岫。 谢致顺着王老夫人的目光看去。 谢清岚抬起头,冲王老夫人微微一笑。 王老夫人想抬起拐杖来说什么,谢致立刻起身,挡住王老夫人,说:“阿娘累了,儿子扶阿娘去歇歇。” 旁边一直当壁花的碧儿立刻说:“堂叔,我来扶姑奶奶。” 谢致抬头看了碧儿一眼。 王老夫人立刻说:“这是你侄女,一个极好的孩子,平日经常来和我说话解闷。现在也十五了,尚未定下人家。这次随我上京,致儿你可要给她寻觅一个好人家。” 谢清岚坐看那一脸羞涩的姑娘,嘴角挂起冰冷的笑意。 十五,未婚,在这个关头上让一个不明事理只会撒泼的老太太带上京城的王家人,仅仅是这几条,她就已经对这个姑娘没了什么好感。 也罢,马上就要准备进宫了,她也不想横生枝节。不过,如果这个碧儿真的是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她谢清岚也不是好惹的。 第36章 谢清岚呛声 “姐,你说那个碧儿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呢?” 谢清岫见王氏还要留下来和王老夫人说话,随口编了个理由,和谢清岚一起请辞。姐妹两人走在回漪澜居的路上,谢清岫便问出了自己的不解。 “切,姐姐,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刚才我都看见了,自从祖母说让大伯父关照那个碧儿婚事,你就莫名其妙的冷笑。说,你到底笑什么呢?” 谢清岚扭头看了一眼谢清岫,说:“真的想知道?” 谢清岫不住点头,好奇地说:“要说婚事,何必带到京城里来呢?在小县城,祖母抬出来伯父的身份,还不是想给碧儿说哪个人家就是哪个人家啊?” 谢清岚笑说:“如果,碧儿并不想在县城出嫁,想谋取一个更好的婚事呢?” 谢清岚歪头,皱眉说:“那她也不应该来京城。咱俩的婚事就够伯父愁的了,这次姐姐你被选进了宫,我的婚事还指不定在哪里呢。上次你对我怎么说的来,咱们谢家就是个鸡肋,对于权贵来说,弃之可惜,嚼之无味。对于皇亲宗室,咱们倒是能嫁,但还怕被扯进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里。唉,如果不是爹爹还有望调任中央,我都想主动和爹爹说,回荆州出嫁呢。碧儿在京城,说不定还不如县城混得开呢。” 谢清岚微微一笑:“难得你想开了。不过,老夫人和碧儿肯定没你想得透彻。你只管等着瞧好戏吧。” 果然,不出谢清岚所料,第二天,王老夫人就开始发威了。 赵氏没有成功把王老夫人赶出去,毕竟是谢致的亲娘,最后还是拾到出来了一处院落,让王老夫人和碧儿安住。 可王老夫人并没有理会赵氏的好心。 早晨起来后,谢清岚和谢清岫照例吃完饭去赵氏那边说话,谁知王老夫人正在主屋和赵氏说话。 “这么说,老大媳妇还没有孩子?结婚也有四五年了吧,那个明氏是不是不能生?你竟然不着急,都不给老大再塞几个人过去,有你这么当亲娘的吗?是不是想我们老谢家绝后?” 谢清岚当即就想附送两个白眼给王老夫人。谢清岫脸上也不好看,毕竟面前这位颠倒是非胡说八道的老太太是她娘发信请过来的一尊大佛。 赵氏面无表情地说:“我给谢家生了三个儿子,全养育成人,各怀本事。若我真想谢家绝后,不为夫君开枝散叶,您现在别说曾孙,恐怕连一个孙子都没有,还请您慎言。” 王氏坐在下面颇为尴尬,她一个儿子都没有,只得阿岫一个女儿,按照王老夫人的话说,她这也是居心叵测了。 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说:“要我说,既然明氏是个不能生的,就早点给老大纳妾。老大不明事理,你也不明事理吗?” 赵氏也懒得同王老夫人说话,直接转过头,自顾自坐到席位上,冲谢清岚和谢清岫说:“你们回去后,去大房院子看看你们嫂子,同她说说话解解闷。她一大早起床替老夫人和碧儿姑娘拾到了院落一番,我看她有些困倦,特让她回院子里再歇一歇。” 碧儿刚站起来想说什么,王老夫人立刻呛声:“作为长房媳妇,操持这些都是应该的。自己身子弱,生不出孩子已是不孝,连这点家务事都料理不好,作出那副样子给谁看?我这次来了,断容不得她这个样子,真是丢了我谢家的脸面。” 听到王老夫人如此颠倒黑白,赵氏的眼神更加冰冷。明氏是她亲自给自己大儿子订的媳妇,更是她心里未来谢家当家主母的合适人选。平日里虽然和阿岚颇为亲近,但也不曾薄待阿岫,被弟妹方氏为难,也只是笑笑容下。除了未能孕育子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 如今,被王老夫人呵斥批评,信口污蔑,赵氏便要去呛声。 岂料还不待赵氏发话,王老夫人又把矛头对准了谢清岚。 “我还听说,大姑娘同长房媳妇走的近,平日里帮着大房欺负二房不说,还成日里欺负自己妹妹。就这样的人,进宫也只能坏了我们谢家的事,要我说,还是趁早让出来的好。” 昨天王老夫人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主意,非要把声势闹大了,也不管是谁的意思,就要逼谢清岚把那个入宫的名额给让出来。当年小陈氏多么厉害,号称是世家贵女,不还是在她的胡搅蛮缠下,不得不做了妾。在她眼里,谢清岚不过是个庶女,还是她谢家的人,肯定比当年的小陈氏更好拿捏。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她说完话后,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如同一个害羞任人欺负的女孩竟然笑了。 谢清岚站了起来,打断了即将要开口的赵氏,微微一笑:“那老夫人认为,谁才是我们谢家有脸面的人,您吗?” 谢清岚瞬间面色冷淡,漆黑的眼眸布满寒意,锋利的眼神如同剑刃泛着寒光。素日柔柔弱弱的女孩现在却好似出鞘的利剑,气势惊人,一字一顿用力地说:“坐在大街上,撒泼使坏,令谢家蒙羞十几年,京城权贵至今不忘,您还真是好大的脸面。” 此话一出,立刻令在座的所有人瞠目结舌。这还是往日那个待人亲切,笑容温柔的大姑娘吗?怎么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王老夫人愣了一下神,几秒钟后,她浑身发颤,干枯到骨头清晰可见的手举起拐杖,指向谢清岚。 谢清岚面对拐杖,甚至往前走了几步,嘴角轻蔑的笑容愈发明显,以前的亲善此刻全都化为了上位者的强势。 “其实我真的迫不及待想看看你到底这次来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不过,你最好是老老实实的,也许你不知道,现在谢家时时刻刻都在被圣上注视着。我敢说,如果你去大街上撒泼,或者有任何一点出格的行为,大伯父的仕途就毁了。” “不错,你是谢家的老夫人,但,你所作所为只能给谢家抹黑。辈分高,那又如何,你是能够自己出去和权贵套交情,还是能打理好谢家上上下下的内宅家务?别把你的那根拐杖指着我,以为凭借辈分就能随意处置晚辈,传出去,本就对您记忆尤深的权贵肯定会再次加深一下印象。” 说完这句话,谢清岚转头看向碧儿。 此时的碧儿已经没有了伪装的羞涩,反而目光里露出几分掩盖不及的向往,在听到谢清岚的富贵竟然是入宫后,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亢奋状态,此时甚至对谢清岚有了几分讨好的神情。 谢清岚注视着她,说:“碧儿姑娘,刚才老夫人一时口误,还望姑娘能够忘记,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碧儿愣了一下,急忙说:“大姑娘放心,我绝对为姑娘严守秘密。” 谢清岚又看向老夫人,这一次,她脸上重新又带上了笑容,“我看老夫人估计也不是很想见到我,作晚辈的,也不在这里破坏老夫人的心情了,阿岚告辞。” 说罢,冲赵氏点了点头,转身扭头往屋外走去。 “滚!” 后面一阵瓷碗落地砸碎的声音,谢清岚顿了顿脚步,微微侧脸,轻声说:“对了,送我入宫可是圣上的意思,如果我有一点损失,老夫人,你猜圣上会把怒火朝向谁?” 朝谁?还能有谁?必定是王老夫人的宝贝儿子,谢清岚的大伯父,如今谢家的领头人谢致。 王老夫人气的眼睛冒火,浑身发颤连拐杖都快举不起来了,可偏偏她再大的火气都不能冲只留一个背影给她的谢清岚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加上昨天晚上谢致对她说得一些话,此时已经不得不让她重新考虑了。 万一,万一谢清岚说得是真的呢? 如果不是真的,她怎么能够那么笃定?怎么能反抗的比小陈氏还理直气壮? 王老夫人快要晕过去的脑袋是想不清楚了,可有人还在捉摸这件事情。 碧儿的眼睛深处暗藏极为复杂的光芒,她有些热切和激动的看向离去的谢清岚,琢磨了一下,又偷偷看向明显有些担忧姐姐的谢清岫。 *** 谢清岚带着绿晶风风火火回到了自己院子,小陈氏见女儿这么早就回来,随口问道:“这么早?我还以为老夫人还要说很长时间话呢。” 谢清岚喝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说:“她倒是想讲很长时间话,把谁都说一顿,可现在却容不得她了。” 原本正做针线活的小陈氏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女儿的脸,狐疑地问道:“是不是你说了什么?” 谢清岚继续毫无波动地说:“是啊,她想把我当软柿子捏,我便提醒了一下她捏爆我的后果。” 小陈氏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来拍拍谢清岚的肩。 谢清岚握住小陈氏的手,淡然一笑:“我没事阿娘。” 小陈氏注视着女儿漆黑的眼眸,里面充满决心和能量,心中的担忧减少了一些,只是说:“你有分寸就好,我看你整天都绷着跟弦,心里也是怪不好受的。” 谢清岚摇摇头,想了想,说:“现在老夫人刚来,总要看看她到底想使出什么招数来吧。等过些天,她老实了,也到了和阿蓉她们约定的时候了,我摆一桌赏菊宴,请她们来一起玩。再好好放松一下。” 第37章 碧儿的想法 也许是那天谢清岚话里的意思令王老夫人心生畏惧,之后的几天,谢清岚虽然照常去赵氏那里请安,但却没有见到王老夫人的身影。至于碧儿,倒是自己跑到融翠院去找过谢清岫,可谢清岫对这个和自己有几分血缘关系的姑娘一点好感都没有,直接让香雪婉拒了碧儿见面的提议。 后来,赵氏和明氏都告诉谢清岚,是谢致回来和王老夫人母子夜谈了一番,具体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自此之后,王老夫人也不曾主动出来闹腾。 谢清岚不由好奇,大伯父究竟对老夫人说了什么,才让这个脑子里全是用撒泼使坏,颠倒黑白来达到目的的女人停止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行动习惯。不过,考虑到现在的她已经被皇上内定,实际上谢家已经没有比她身份更加高贵的人,王老夫人的脑子如果能够挤进去一星半点自己和大伯父对她说的话,那就应该不会再跳出来拿谢清岚戳事儿。 看起来能够平平稳稳的过到入宫呢。 谢清岚歪着头,从《慧心杂记》里取出那两张纸条,摊在桌子上。唉,每次看到这两张纸就想到黄公子,还有站在黄公子背后的手握大梁江山,垂坐明堂的皇帝。谢家的资历以及她的身份使她在之前没办法见到皇帝,作为一个即将入宫的女子,无论她再如何的积极主动的想要入宫,接受之后的荣耀和带来的清静,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有点忐忑。 想想大哥说的“圣上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再想想伯父在家中每每提及当今圣上时的尊敬,髙谦表哥每次见完皇上后好像都被蹂躏很凄惨的模样。 “他不是一个大变态吧?” 谢清岚拿不准主意,不过想想黄公子,再想想来帮她科普宫内常识的静怡郡主楚宁慧,姑且不说在朝堂上怎么样,但至少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楚祁给划入了“我的女人”的圈子里才受到了帝王的如此呵护。 明年的二月,很快,真的很快,还有三个多月,她就能离开这里了,不再顾忌爹爹阿娘的无奈心情,不用再见到耍泼使坏让她恶心犯呕的王老夫人和王氏,更不用同那些试图拿她的婚事来获取利益的权贵委以虚蛇。 残酷又怎么样,笑里藏刀又怎么样,至少大家是真的有利益矛盾,至少知道她们都是在算计自己,至少那时候她可以凭借品阶和来自皇帝的袒护有着独立的空间。 说到底,那个时候,她的心就会自由,不再被家中的繁琐小事以及亲人谢家各种人之间的感情关系所束缚,而会轻松的飞起,镇定而客观的看所有的人… “三个多月…”谢清岚一双洁白的手轻轻抚上纸条的笑脸,温柔一笑,喃喃说道,“再有三个月…你们再折腾折腾…很快,你们就连机会都没有了…” *** 再过几天就是和贵女们约定的时间了,谢清岚对此早已有所准备,既然是赏菊吃螃蟹,那花和螃蟹当然要好好的选择,她自己亲自把关,不仅央求了明氏来帮自己,还在早上请安的时候笑嘻嘻的请方氏也前去捧场。 这一下又让人看不清她的手段了。 方氏瞪大了双眼,很快反应过来周围全都在等她的回答,略微皱了一下眉头,道:“大妹妹是好心邀请,我自己本来也是很想去的,但最近你二哥有些劳累,所以…” 这是拒绝咯? 坐在主座上的赵氏恨不能狠狠抽一把二儿媳妇。谢清岚要入宫的事情暂时还没告诉过两个儿媳妇,但,既然谢家女被选入宫,那日后谢家的行动肯定要和谢清岚相互照应,才能谋取最大的利益,在云卷风黑的朝堂上搏取一个好的位置。 现在未来的主事人之一请你去捧场,你竟然还不去? 赵氏简直快要被这个二儿媳妇给愁死了,二儿子那么活泼圆滑的一个人,怎么取了个这样一根筋的媳妇。就算老二再如何劳累,这件事情也是推拖不得的啊!方氏现在推脱了,二儿子知道后肯定会身心俱疲的。 谢清岚倒是不在意,本来请方氏只是觉得她最近比较老实,而且毕竟她还是希望谢家上下团结一心,这样她进宫后的生活也会更加舒坦,但如果方氏不想去,那也无妨。自己只要问了,尝试了就好。 于是,谢清岚点点头说:“还是二哥要紧,我这里不过是些女儿们的玩闹,二嫂子如果忙,还是应以二哥为重的好。” 出乎赵氏和谢清岚所料,方氏并没有应声拒绝,反而有些拿不准的说:“大堂妹是哪天请人来?我再回去问问夫君,毕竟还有些时日呢。” 这次轮到谢清岚诧异了,她目光微微一顿,落在方氏的身上,柔和地笑笑,说:“我同她们说是定在了八月二十呢。那二嫂子有了信儿,再打发人来告诉我。”接着又像想起什么来说,“若是二哥不想放人,二嫂子也只管告诉我,我回头打发人再去好好问他。” 坐在一旁的明氏戳了戳谢清岚的脸,说:“你若是打发人过去,二弟哪可能会不答应呢?” 谢清岚眨眨眼:“说不定,二哥还不想我带坏了二嫂子呢。” 赵氏微微点头,赞许的看了方氏和谢清岚一眼。 这一眼让方氏受宠若惊,自从嫁进来,她几乎没有看到婆婆的眼中对她有一分的满意,现在只是因为没有直接回绝大妹妹的一个小小邀请,竟然看到了婆婆对自己露出了笑意。 难道,大妹妹的这顿宴请很重要吗?难道,婆婆知道这背后有什么内幕吗? 方氏决定回头再去找夫君讨教讨教。 在兵部干活的谢青逸打了个喷嚏。 坐在末座的碧儿一直仔细观察着众人的反映。谢家有谢家的规矩,虽然是王老夫人带过来的,但是无论是谢致还是赵氏都没有要拿捏一个小姑娘的意思。虽然就目前的情况看,肯定是碧儿故意讨好王老夫人,使得她能够进入京城谢家,并且试图凭借谢致的吏部尚书身份,为自己谋取一份富贵姻缘。但谢致提都不提,赵氏漠然以对,碧儿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她只能勉强算是一个远房亲戚。 虽然碧儿的出身低微,可她从没有放弃过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心,当初能够在蛮不讲理的王老夫人面前众多讨好的人里挤出头来,她当然也是有几分信心的,来到谢家又主动前来给赵氏请安,希望这番姿态能够让赵氏有所动容。可目前看,赵氏对她是理都不理。想去和谢清岫结交,但谢清岫别说和她说话了,就是见面的机会也不给,只能每日请安的时候看到谢清岫活蹦乱跳的走进来。 至于谢清岚… 碧儿有些拿捏不准,当初谢清岚对老妇人说的话还在脑海里回荡,那股气势,那番姿态,都让碧儿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攀上那尊大佛。现在,谢清岚又是谈笑风生间就搞定了明氏和方氏,提及自己邀请诸多贵女前来游玩,对于自己却只字不提。 碧儿知道,她可以讨好看起来很容易对付的谢清岫,让她帮忙使自己出头。可是,即便谢清岫容易蒙混,那又怎么样?谢清岫的话在谢家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力和作用,真正能够对她婚姻起作用的,是谢清岚。 更何况,谢清岚就要入宫了,她的身份只会高,不会低!那她邀请过来的贵女身份会低吗? 如果能和这些贵女结交,让她们对自己另眼高看一分,那她的婚事还用得着发愁吗?权贵子弟还不是滚滚而来?到时候自己就能当上贵妇人了!就可以衣食无忧,可以坐享细心的侍女们精心伺候了! 想到这里,碧儿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搭上谢清岚的线!她安慰自己,没事,除了老夫人,大姑娘看起来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就是坐在斜对面,自己的远房姑姑不也一直嘴角含笑吗?唉,真是可惜了,自己这个远房姑姑在谢家说话也没人听而且也不喜欢自己,否则她哪会见谢清岫也这么困难。 谢清岚还不知道碧儿已经把目标定在了她的身上,她还很开心的拉着谢清岫,商量一会儿下帖子的事情,赵氏看她们对于宴会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再留她们,直接散了请安。 谢清岫挽着谢清岚的胳膊,一路蹦蹦跳跳,特别欢乐地朝漪澜居走去,刚进屋,谢清岫大叫一声:“哇哦!那天我要好好的大吃一顿。” 谢清岚拍了一下她的手,说:“你啊,到时候哪有什么吃的,肯定是聊天为重。” 谢清岫噘着嘴说:“我不管,反正宴会有姐姐和嫂子在,哪用得着我去在人群间交际啊?” 未等谢清岚敲打谢清岫,门外的绿晶就敲门禀告:“大姑娘,二姑娘,碧儿姑娘前来拜访。” 第38章 赏菊宴前奏 “你瞧,你不积极,可有人很想来聊聊天,和人好好打交道交际交际呢。” 谢清岚捏了一下阿岫的药,转身落座,挥手道:“让碧儿姑娘进来吧。” 谢清岫揉揉自己被捏的那一块肉,哭丧着脸,说:“阿姐,你怎么下手这么狠!我这里肯定紫了!” 谢清岚微微一笑:“那一会儿,你就留我这里,阿姐好好的给你揉揉。” 谢清岫打了个寒颤,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既然阿姐这里还有人来,我就先回融翠院好了。” 谢清岚敲敲桌子,说:“叫你留下你就留下,也听听她来找我是想说些什么。。” 谢清岫噘着嘴,不开心的坐在谢清岚旁边,抱着手臂,说:“哼,还能想说什么?不就是为自己的婚事吗?想找我来抬举她,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只说她是随祖母来的这一条,在宴会上只要一说出来,肯定就会遭遇别人的排斥。本来我还想为着她好,所以才干脆不给她这个机会。不过看来,她还是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谢清岚略微惊讶的看了谢清岫一眼,说:“我还以为你只是觉得太麻烦了,所以不想见她呢。” 谢清岫认真的点头,很坦然地说:“我就是觉得没办法摆平,所以才麻烦啊。既然这么麻烦,我就干脆不见,把麻烦拒之门外就好啦。” 谢清岚摇头轻笑,并没有接话。 姐妹两人对话时,绿晶已经从门外引了碧儿进来。碧儿倒是十分有礼数,先亲切的问候了谢清岚和谢清岫,才落了座。 谢清岚轻声说道:“不知道碧儿姑娘今日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情?” 碧儿有些害羞的低下头,稍微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碧儿有事相求,还请大姑娘屏退其他人。” 听到这句话,谢清岚微微一顿,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眉头一挑,话却依旧平静地问道:“碧儿姑娘需要我屏退他人,想来所谈之事必是极为重要。可清岚只是府中庶出的一名姑娘,能力不足,应该是无法帮助或者涉及重要事务。既然如此,姑娘也不需与我想谈,不如去找伯母和嫂子更为实际。” 谢清岫此时十分吃惊。之前她说把麻烦拒之门外,阿姐的摇头轻笑让她以为阿姐对于她的方式并不赞同,但此时,碧儿不过说了一句话,阿姐就直接出口请碧儿另请高明,又何尝不是不想招惹麻烦? 碧儿迅速的抬起头,同样有些惊愕。来之前,她仔细揣摩了谢清岚的行事风格,推测谢清岚可能会说些什么,但至少,她以为谢清岚总该会听她说一下要求才会拒绝,否则,让她进来做什么? 谁知道大姑娘与二姑娘的唯一不同也只是请她进了门,接着就一两句话,甚至她还没有开口真正吐露所求,就拒绝帮助。 不行,老夫人眼看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谢大人和谢夫人也明显对她很冷淡,明氏身为掌家媳妇,就算求她她也肯定会把事情上报给谢夫人,方氏那脾气哪有可能会帮她一把?谢二夫人对她不闻不问,二姑娘也推拒不见,全府上下,若是谁有可能帮帮她的婚事,只有日后入宫为妃的谢大姑娘了。 “大姑娘我…”碧儿银牙一咬,终于下定决心,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请大姑娘帮帮我的婚事。” 谢清岚温柔的笑了笑,轻声说:“那碧儿姑娘更不应该找我了。一是我自己尚未出阁,不方便过问这些事情。二来,府里能够做主的人是大伯母和大嫂子,就是我和阿岫的婚事,尚且无法自己决定。说到底,这件事情不是阿岚不愿意帮,而是实在无能为力。” 碧儿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说:“我知道这件事情令大姑娘为难,可是,如果大姑娘不帮我,那我真的是找不到一个人能够为我考虑一二了。” 谢清岚眉头微皱,严肃地说:“碧儿姑娘慎言。老夫人一片好心带你前来,大伯母和大嫂子为了把老夫人和姑娘安置妥当操心忙活,都是真心待你又能做主的人。” 碧儿被说的一阵无语,过了许久,慢慢起身,站起来说:“看来,大姑娘也不愿意帮我了。” 谢清岚惋惜地说:“非不愿,实不能也。” 碧儿有些愤恨的看向谢清岚,说:“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今天的话还请大姑娘和二姑娘权当没有听过,打扰了,碧儿告辞。” 谢清岚注视着碧儿那暗藏嫉妒和怨恨的眸子,也不挽留解释,点点头吩咐道:“绿晶,送碧儿姑娘。” 待王碧儿走了以后,一直没开口坐在旁边的谢清岫看着若有所思的谢清岚,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姐姐,说:“阿姐,这样就结束了?” 谢清岚笑说:“你以为还要怎么样?” 谢清岫说:“我总觉得有点奇怪。既然阿姐进宫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那依照她能搞定祖母的耐心和手段,就算阿姐现在拒绝了她,她应该也不会轻易放弃才是啊。可刚才,阿姐只是说了两三句话,她竟然就…唔…好像是有些嫉恨阿姐的样子哦。” 谢清岚点头:“是的。不过,任是谁被婚姻大事逼到了紧要关头,恐怕耐心都不会很多。” 谢清岫深以为然,之前阿姐的婚事就让她好好的体会了一把焦急的心情,现在她只能祈求轮到她出嫁的时候,能直接有一个很合适的人,而不是像阿姐那样,为了婚事愁眉不展,到处参加各色宴会和人交际。 谢清岚起身,轻声说:“其实碧儿如果能直接提出来让我带她参加赏菊宴,也许我不会反对。” “啊?” 谢清岫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见姐姐一脸认真的神色,她才知道刚才自己确实没有幻听。 谢清岚叹了口气,说:“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份压力和不安。碧儿因为出身问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婚姻,我何尝不是呢?现在的我已经尘埃落定,她还浮在空中不知归宿,我确实有帮她一把的想法,但碧儿可惜了。” 谢清岫皱眉:“姐,你感同身受我能够明白,可是,你说她可惜了我却不赞同。如果她能够直接说出来想要参加赏菊宴,现在肯定就是两种状况。她不说也就罢了,到最后还露出那种目光,想想就觉得没劲。” 谢清岚温柔一笑,说:“是的,所以我说她可惜了。明明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走向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因为从小接触的人和事让她养成了使用手段和小心思的习惯,所以,在可以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却因为习惯错失机会。” 说到底,王碧儿以为命运不公,身份低微让她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但命运难道真的一点机会都没给她吗? 就好像谢清岚自己,入宫和不入宫,难道上天真的一点机会都没给她吗?只是,她选择了一条路,一条庇佑亲人的路。 “那阿姐,你说碧儿还会想办法吗?” 谢清岚透过窗户,看向漪澜居外的小路,轻声说:“会的。” 既然王碧儿已经下定决心,讨好老夫人,能够跟随来到京城,那面对看起来伸手就可以勾起的机会,她还会轻易的放弃掉吗? 不,如果她是王碧儿,她就不会选择放弃。 *** 八月十五乃是大梁的中秋节,在这一天,便是如陀螺般运转不停的朝廷也选择了休沐一日,留给权贵大臣们阖家团聚,轻松休息的时间。 谢家同样也是如此。 在晚宴上,谢清岚见到了最近一直没有出现了王老夫人。 谢致扶着王老夫人坐到首座。老夫人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在谢清岚处略微一停,转而移开。碧儿则安安静静坐在最末座,她洁白的脸上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容,仿佛之前在这里呆的十分开心。 谢清岚同样静静的坐在桌旁,这一次,小陈氏坐在了她的旁边,十几年来第一次正式出现在谢家的中秋家宴上。 王老夫人几次想说什么,都被谢致叉过去话题。看到三个堂兄和大伯父你来我往的聊天,让谢清岚想起远方独自过节的父亲,没有妻女的陪伴,又该是如何寥落。明明是中秋精心烹制的美味菜肴,在谢清岚的口中却味如嚼蜡。 这将是她在宫外过的最后一个中秋,然而,却无法和父亲相聚,虽然和阿娘坐在一起,但旁边还有一个时时刻刻想要发作她的人。看似平静而和谐的家宴,伴随着小戏班子的表演,慢慢过去。 然而,待谢致不在,老夫人终于再一次打破了维持和平的气氛。 八月十九日早,谢清岚一如既往的到赵氏那里请安问候,王老夫人坐在高座上,一手牵着碧儿,另一手握住拐杖,冷漠地看向谢清岚。 “我听说岚姐儿要用花园搞什么赏菊宴,请了诸多贵女竟然连自家的姐妹也不请,若不是我恰好知道,还不让人以为我谢家欺负亲戚,冷漠无情?幸好现在还没酿成错误,我也就不再追究了。明日,碧儿,岫姐儿和你一起,你可不能再胡闹,不带姐妹们认识贵人,让她们再遭受委屈。” 第39章 谢清岚的警告 谢清岚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到碧儿的身上。 此时的碧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已经肿胀如核桃,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手轻轻握了一下王老夫人如同枯枝的手,声音还带着几分哽咽,轻声安慰老夫人:“姑奶…奶,我,我没事。” 王老夫人把手翻转过来,拍了一下碧儿的小手,和蔼地说:“没事,你是个好孩子,有姑奶奶给你做主呢,别怕。” 如果有人不知道碧儿打的是什么主意,只看面前的情景,恐怕还真以为站在屋内中间,身着青衣的温柔女孩对姐妹苛刻,是个恶人呢。 赵氏今日不知为何恰好不在,此时屋中其他几人神色各不相同。明氏虽然一脸平静,可冷漠的眼神和微皱的眉头明显流露出想要为谢清岚说话的意思。方氏出身名门,在谢家即便处事有些鲁莽,但一说起赏菊宴却很清楚老夫人和碧儿的意思,目光里夹杂几分鄙夷。在明氏和方氏对面静坐的是王氏,她算是屋内最轻松的人了,唇角有一丝笑意,看看碧儿又看看谢清岚,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相反,她的女儿谢清岫见没有人替姐姐说话,已经按捺不住,一蹬腿站了起来。 “祖母……” 谢清岚退后一步,拉住阿岫的手,目光与老夫人直视,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又极为冷淡的看向碧儿。 碧儿正暗自观察谢清岚的表情,见谢清岚用冷若冰霜的眼神看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心想:这大姑娘单是眼神就如此凶悍,难道,皇上会喜欢这样的人? 见碧儿缩了缩身子,王老夫人立马瞪谢清岚:“你又想干什么?” “我又想干什么?” 谢清岚把目光再次投向王老夫人,本来尚有几分柔软的轮廓突然变化,嘴唇上翘,声音略微扬起,轻蔑的笑说:“我只是站在这里不动,也能成为老夫人口中的恶人,看来,老夫人还真是十年如一日,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半点都没退步呢。” 此话一出,别说明氏方氏王氏瞬间扭头看向谢清岚,就是谢清岫也长大了嘴巴,觉得阿姐和换了一个人一样。之前光明正大的宣告自己将会进宫,已经是阿姐做的极为出挑的事情了,岂知,现在一直隐忍不发只是暗自谋划的姐姐现在还能笑嘻嘻的说出极为嘲讽的话来。 不过,这实在是太爽了! 哪怕谢清岫叫着老夫人祖母,也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无法理喻了,现在阿姐一噎,谢清岚也浑身放松,舒服多了。 王老夫人是想到谢清岚会反击,却没想到会对长辈这么说话,虽然前几天谢清岚也反常了一次,不过这两日谢清岚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让王老夫人觉得之前不过是一次偶然,岂想现在竟再一次出现了状况,而且还嘲讽她! “你……” “我怎么了?说了实话老夫人不爱听是吧?没关系,阿岚理解,这忠言吧,总是逆耳。以前老夫人在小县城,周围也没有几个明事理的人,没法劝谏老夫人,没关系,咱们都是谢家人,哪里能看到老夫人你糊涂行事最后让自己后悔呢?放心,以后,我都会实实在在的把忠言说给老夫人你听,话嘛,多听几次想必也就习惯了。” “我…”王老夫人已经被谢清岚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扫视一圈伸手指向王氏,“还不教教你的好女儿!” 王氏也处于混乱中,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突然被老夫人点名,更是无所适从,十几年来都被谢清岚和小陈氏压一头,哪能想到什么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大姑娘,你住嘴。” 谢清岚对于王氏的话毫无反应,反而更往前一步,向老夫人和碧儿走去。 碧儿看着对面走过来直挺挺盯着自己的谢清岚已经浑身打颤,紧紧拉住老夫人的手,大半个身子都躲到了王老夫人的背后,声音有些哭腔地惊叫道:“大姑娘,你,你要做什么!” 谢清岚停住脚步,随意地轻笑,仿佛面前的一切都无所谓一般,同她惊人的气势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甜甜的声音轻柔地好似不敢打破别人的梦境:“你不是想参加赏菊宴吗?” 碧儿吓得一动不动。 谢清岚的笑容突然放大,微微歪头,声音依旧柔和:“你若是来,我就让人把你扔进花园的池塘里。” “不!你不能这么做!”王老夫人高声尖叫道。 谢清岚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这样一句话的老人还有她身后正在哭泣的碧儿,保持脸上的笑容,平静地说:“你们不相信,就来试试。” 说完,她的目光有落在碧儿身上。 “你可以偷着来,不被我发现。但只要被我发现,被任何一个人通知我有一个所谓的王姓姐妹应邀参加赏菊宴,那我就立刻让你进池塘里好好凉快凉快。”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也不要无视我的认真,也别来和我讲什么仁爱,想要我的认可,就光明正大的告诉我,如同老鼠一般偷偷摸摸暗算他人,最后,也只会被人人喊打。” 说完这段话,谢清岚一扬衣袖,带着绿晶,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后面传来颤颤巍巍地声音:“你…你不能这样,你不友爱姐妹,名声传出去了…” 谢清岚停住脚步,却没再回头。 “身为谢家人,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阿岫。” 说完,她抬脚,不再停留。 *** 刚刚进了漪澜居,还没同小陈氏打招呼,在外面同其他丫鬟聊天玩耍的碧桃便收到了“老夫人被大小姐气晕了”的消息。 听到碧桃的上报,谢清岚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正好被小陈氏看见。小陈氏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说:“都要进宫的人了,要注意仪态。” 谢清岚进屋歪倒在榻上,一点仪态都没有,一抬腿搭在脚垫上,说:“我也就这么点时间能不注意仪态了,可要抓抓紧,好好放松放松。” 小陈氏真是要被自己女儿愁死了,她当然知道时刻把持住自己内心想要放纵的冲动,几乎一直被人盯着一言一行有多么的难受,然而,现在女儿到如此紧要的关头竟然越发的放得开了,看着就令人着急。 放纵成了习惯,万一进了宫在皇帝面前也无意流露出来可怎么是好?到时候可不是说上一两句的问题了,那可是对皇帝不上心的表现,真的令龙颜大怒,翻脸失宠,那便再难重返青云过舒服日子了! “行了行了阿娘,我回自己房间了,明天来的人非富即贵,也是要费心费脑子的事儿,要是不休息好,到时候出糗才真的会名扬京都呢。” 在谢清岚眼里,自己阿娘是事到临头更加紧张小心,以前她也这样,不过最近她却不想再憋着自己了,既然已经确定能入宫,那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往自己屋里走,顺路随意摆弄了一下门口的海棠树,刚走到门口却突然想起什么,装作漫不经心地往一株树上瞥了一眼,进门伸手招来碧桃,说:“门口怎么多了一个粉红色的荷包?” 碧桃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探出头看了一眼,见没人在,才去取了荷包进来,无语地说:“也不知道是谁,荷包还如此鲜艳,生怕咱们看不到似的。” 关好门站在旁边的绿晶也笑,她现在已经得到了谢清岚和碧桃的信任,说话也放松随意起来:“要真有仔细人到咱们门口赏景,也许还大姑娘这里是卖荷包的呢。” 谢清岚嗔怒的瞪了一眼两个人,从碧桃手里接过新来的荷包。 竟然又是被缝了个死扣! 谢清岚立马想到了自家妹子,但很快便排除了谢清岫。首先这个荷包上没有谢清岫的标记,另外她也从没见过阿岫用这样的荷包。最重要的是,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特地让碧桃检查了一下门口的荷包,并没发现与以往有任何不同,而她出门后是去了王老夫人那里,阿岫和香雪也在那!阿岫如果有什么事想和她说,也不用这么麻烦,也不可能在两个人都请安时派人到她门口系荷包啊。就算阿岫会送荷包来,碧桃也还是在漪澜居附近转悠的,如果是阿岫的人,碧桃肯定认识,而碧桃现在对此一无所知,便能推测,并不是阿岫的人送来的荷包。 谢清岚摸着手上的荷包,连上流圈子中都少见的上等缎子,精美华丽的暗纹绣花,乱七八糟缝成一团的死扣,她突然有了一个推测。 待碧桃终于打开了荷包从中取出纸条后,谢清岚展开小纸条一看。 “阿岚,我收到你的请帖啦!明天我可能会晚点去,你别在意,先和不过我一定会到的,等我哦!——宁慧” 一如纸条主人的皇兄,下面画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谢清岚不禁一乐,伸手从背后的书架上拿出《慧心杂记》,将纸张小心翼翼的捋平后,放到书里,想了想,毕竟这张纸留有静怡郡主的姓名,还是放的更小心点好,便起身从书架最角落翻出一本《闲花辞曲》,把静怡郡主的来信小心翼翼地夹在最后。 第40章 赏菊宴(1) 第二日,谢清岚同谢清岫一如往日,在各自的庭院早早用完点心后,到赵氏那里请安。 赵氏已经从丫鬟那里听到了昨日发生的事情,看向谢清岚的眼神略微有些复杂,向谢清岚和谢清岫仔细叮嘱了一番,在姐妹俩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唤了一声“阿岚。” 谢清岚转过身,疑惑地等待赵氏说话。 过了半响,赵氏叹了口气,挥手说:“你们走吧,多小心一些。” 谢清岚轻轻一笑:“您放心,再说了,一会儿大嫂子和二嫂子也来,我若有些事情不清楚,多向嫂子们询问,肯定不会有错的。” 待一群人走后,赵氏的贴身丫鬟画眉问道:“夫人,您怎么不告诉两位姑娘,老夫人还想让那位参加赏菊宴的事情。” 赵氏道:“告诉又如何,不告诉又如何呢?” 画眉微微皱眉,虽然无论说不说出来,大姑娘肯定都不会应允碧儿姑娘作为谢家的亲戚参加赏菊宴,但老夫人既然有要求了,那就同大姑娘说一声,也算提醒一下,不是更好?这样老夫人问起来,夫人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坦然回答已经说了。 赵氏朝自己的心腹看去,她看得出来画眉没有懂得她不说的意思,微微笑了一下,站起来朝后面走去。 对于明白人,从来都不会因为敌人伺机的举动或者暂时的安静而有所松懈,也从来不需要人提起一个一直记得令人不快的事情。而阿岚一直很明白。 明白到,赵氏已经清楚的感觉出,那个曾经站在她身边面对京城权贵还有些羞涩的青衣女孩对于自己所拥有的能量和背景了如指掌,并且昂首挺胸面对即将到来的选秀。 在十几年前她第一次见谢清岚时,那张粉嫩娇柔的脸庞上的闪亮眸子就令赵氏印象深刻,而如今,时光流逝,但侄女一如幼时,虽然脸上时时带有亲切的笑容,可那份映在眼里藏在心中的倔强却从未消失。 甚至,因为不断的磨砺,变得更加坚定。 聪慧,坚定,果断,美丽。 似乎那个女孩真的是入宫极佳的人选,连皇帝都极为满意。 可是赵氏内心却暗藏一丝担忧。如果有一天,已经进宫的女孩不想再在宫中的战场磨下去,那会如何?谢家又将何去何从? “算了,我现在想这些做什么,”赵氏自言自语道,“连高公子和端王世子殿下都说皇上会好好珍重阿岚,还有什么能可担心的。” *** 来了京城大半年,可真正同谢清岚合拍能聊得起话的人却没有几个。若全是为了打听消息,社交应酬也让人心累,而且不久之后她便要选秀入宫,时间少的可怜,如果把本能开开心心说话的场合变成小心翼翼带着面具的战场,那也实在是太苛待自己了。 所以谢清岚并不打算广发邀请帖,而是很有选择,只请那些处事风格相互欣赏的闺秀们。所幸,这些闺秀的身份地位在京城也是豪门贵女,否则说不定背后被人评论“谢大姑娘只看得起那些穷酸破落户”了。 唐蓉,静怡郡主,新城县主都收了帖子,高晴表姐那边正忙着来不了。至于其他人,则是之前在各个交际场合所结识的小姐,无一不是出身极高且待人处事客气有礼的闺秀,又是赏菊宴你这等风雅的场合,自然全都应了。 这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晴空,谢府早早打开了正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贵客。 一个红衣女子骑着俊朗的白马,身后有几位家丁跟随,到了谢府门口拉住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抬起,大叫一声才稳稳停住。 “快,快去禀报大姑娘,定南侯府的二姑娘到了!” 唐蓉来的早,她是第一个到达谢府的,刚见到了已经恭迎宾客的谢清岚,第一句话就是问她:“阿岚,你还好吧?” 不等谢清岚露出疑惑的表情,唐蓉又噼里啪啦倒了一肚子话:“我听说你祖母来了?哎呀,一听我阿娘说了说当年发生的事儿,我真想立刻来看看你,偏偏我家里最近很忙,看的严,没办法出来。我还没想到谢家竟然有这样的人。你可没受她的气吧?还有,你的婚事有着落了吗?她可别是再拿你的婚事做文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直接在谢清岚旁边坐下,端起桌子上的茶,着急地喝了一口,又很关切的看向谢清岚。 在京城的圈子,还有能聊得来几次,不看家世和她真心相交的姑娘,谢清岚已经很高兴了。此时,唐蓉的话虽然涉及了一些谢家不光彩的□□,但关心之意溢于言表,令谢清岚更是心头一暖。 “我还好。她来了也做不了主什么,你也知道,我的婚事弄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秋闱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怕是真的要去选秀上走一遭了。我们谢家又只有我和阿岫两个姑娘,大伯父和爹爹都对我们的婚事极为重视。再加上安国公府那件事儿,我们谢家可不是就要更加小心谨慎了嘛,她想拿我的婚事做文章,大伯父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得到阿岚的回答,唐蓉放下心点点头,不再为好友着急,又左右观望了一圈,问道:“你妹呢?” 谢清岚笑说:“你现在才想起来她啊。我刚才听人禀报说你已经骑马到门口了,便先行了一步,估计阿岫也该快到了。” 正说话间,谢清岫便带着香雪进了门。 唐蓉回头上下打量谢清岫一番,说:“今日阿岫倒是应了咱们赏菊的景,这衣服可真是般配。” 谢清岫选了一身嫩黄色的衣衫,袖口和裙边均是紫色的秋菊,配色艳丽,刺绣精致,可见为了今日的聚会阿岫也是用了一番心思。 谢清岚笑说:“一会儿赏着赏着就会见不着阿岫了。” “阿姐!我今天肯定不会半路逃跑的啦。” “我没说你会逃跑啊!一会儿你只管往花里面站,看大家还认不认得出来你!” 谢清岫一听阿姐又在打趣自己,也抿嘴笑,顺着谢清岚的话说:“那感情好,回头等人齐了我就提议大家玩捉迷藏,我一定会是赢家。” “也可以啊,谁最后被找到就算谁输咯,嘿嘿,最后一名就给大家扒螃蟹吃吧!” 三个人说说闹闹,不一会儿的功夫,姑娘们陆陆续续的赶到,唯有已经同阿岚打好招呼的静怡郡主没有出现,其他的人都到齐了,大家便集体移步,往谢府花园中心的小亭子走去。 谁都没看见,在花园某个角落的大树后,有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影子的主人探出头,嫉妒怨恨的朝姑娘们看去。 “谢清岚…哼…我还不信你真的能把我扔到水里去!别让我抓住机会,否则我就让大家好好看看,在外被评为‘家教甚好,团结姐妹’的谢大姑娘到底是如何苛待亲戚的!看你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进宫!” “主子,咱们这样,不大好吧?” “闭嘴!我上京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婚事吗?”碧儿恶狠狠地说,“如果她能够伸手帮我一把,我肯定就能如愿以偿了。为什么她就能进宫,我只能从这里看着她在贵女们中谈笑风生。” “可…可主子,大姑娘也不是好惹的…” 碧儿想起昨日谢清岚那平静又冷漠的眼神,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不过,她很快又镇定了下来。虽然昨日,谢清岚已经明言,她真正认可的姐妹就只有谢清岫一个人,但实际上,无论谢清岚如何说,都没有办法摆脱掉她王碧儿也是谢家亲戚的这一事实。 昨日谢清岚走后,姑奶奶被气晕,她也很害怕,害怕谢清岚所说的一切,但很快,随着姑奶奶的清醒和安抚,她又觉得事情会有转机。 天子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对穷亲戚不好,只能更加衬托出谢清岚的狠毒心肠! 碧儿自认抓住了谢清岚的命脉,今日看到谢府来来往往各色的富贵马车,更是把心中对谢清岚的一丝惧怕丢开,决心要让谢清岚难堪,再好好表现一番,原谅谢清岚的“不近人情”显得自己宽容大度,让在座的贵女们同她交好。 碧儿似乎已经看见那些素日高高在上的权贵,听到有她这样的一个品行俱佳同谢府有关系的好女孩后,是如何迫切的到谢府提亲,奉上一份又一份的请帖,最后她手指纤纤,轻轻点了一下其中的一份。自此以后,锦衣玉食,享受荣华富贵。 谢清岚挽着唐蓉的手臂,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朝某个黑暗的角落随意看了一眼,嘴角露出笑容,在拐弯处与一株粗壮大树擦肩而过时,大笑说了一句:“阿蓉,我是说不过你,这话你等到静怡郡主来了再说,看她认不认同。” 唐蓉正同谢清岚争论京城哪家的杏仁桂花糕最好吃,听到谢清岚的话,也是笑说:“我还真不信她会支持你,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等着,她不是一会儿就到了吗,咱们先去那边等着。” 姑娘们越走越远,渐渐听不到声音。躲在大树后的碧儿才慢慢直起身子,走出草丛,她两眼放光,低声对身后的丫鬟说:“你快去打听打听,宾客们都从哪个门进来?” 第41章 赏菊宴(2) 过了约莫两刻钟,一辆比之前更加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了谢府的正门。 黄鹂身手矫健的掀开帘子跳了出来,驾车的便装精壮男子熟练地在地上摆好下脚的凳子当台阶,黄鹂检查过后点点头,转身伸出手,轻轻来开门帘。 一个身着明黄色宫装,头戴复杂头饰的女子冷着脸从车内走出来,把手搭在黄鹂手上,踩着小凳子走下来。 “哼,我早就说了,喜欢就干脆直接弄进宫来行了,还要我来想办法。臭皇兄,看我回头告诉阿岚你的真实身份后,你怎么面对阿岚!” 来的人正是楚宁慧。 本来,她是很想早早的就来宴会和阿岚玩的。之前看阿岚不仅有帮助皇兄的能力,更难能可贵的是为人厚道维护自己人,这一点着实对了她的脾气,比皇兄宫里的那个装模作样的皇后以及嚣张下巴朝天的贵妃可强多了! 结果,提前就被皇兄传话了,让她今天早上进宫一趟,硬是让她不得不提前通知阿岚一声,应该要迟一些才能到谢府。 楚宁慧心里极其不爽,而且去了皇宫好处没捞到,倒是被皇兄给叫过去好好的教育了一番不说,到最后居然还被丢了个任务。 “你今天去了和谢大姑娘多说说话,也看看谢府的情况,选秀的日子也近了,免得横生枝节。” 还能有什么情况?不就是那个招人烦的谢家老夫人来了嘛!皇兄你耳目遍布京城,还用得着小妹去看?再说了,不太平又怎么样?又不是小妹我要娶媳妇,是皇兄你要选秀关心这些事儿。要她说啊,分明是最近忙,又没有借口见不到谢姑娘,想让我回来汇报一下阿岚的情况吧! 楚宁慧很想把腹中的牢骚狠狠的喷楚祁一脸,虽然名义上她进宫是去看太后的,可她认为,实际上,皇兄就是专门来嘱咐她这句话的。 楚宁慧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参加完赏菊宴就甩袖子回自己的郡主府去,让皇兄再继续装正经地在宫里去吧! 想到这里,楚宁慧艳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心情极好的踏入谢家的大门。 “请…请问…是静怡郡主吗?” 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传来。 楚宁慧眉头一皱,随意的往旁边瞧了一眼,一个极为眼生身着青绿色衣的姑娘静立在侧,那姑娘的五官尚算清秀,身材上佳,在京中也算是个美人,只是不知为何,那个姑娘的眼里似乎有一层晶莹的水雾,好似刚刚受过欺负一样。 楚宁慧也不开口,自幼想和她说话套近乎的人多了去了,所以如果不是认识的好友,多半都是旁边的侍女替她说话问话,就如现在,黄鹂面带微笑的看向青衣姑娘,问道:“请问姑娘是?” 青衣姑娘忙说:“我…我是…”她想说什么,似乎又好像不能说出来。 黄鹂略微等了一下,见对方犹豫,笑容浅了几分:“姑娘?” 青衣姑娘似乎也看出了对方的不耐烦,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说道:“我是暂住在谢府的表小姐,名叫王碧儿。我…我是…大姐姐让我来门口接郡主的。” 楚宁慧挑眉,这才把目光落在了王碧儿的身上。 王碧儿在见到门口马车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那么华贵的马车,上面的刺绣如同天上仙人才能织出的那般精美,便是第一个下来的丫鬟,身上的穿戴都甩了她不知道多少街。而后面,在丫鬟服侍下,才缓步下车的静怡郡主更是衣衫华美。那样漫不经心的神态,那样随意而贵不可言的气质,那样精致细腻的妆容,无一不令她心头一跳,更加决心把握住这次机会。 如果能够令静怡郡主刮目相看,如果能在静怡郡主面前拆穿谢清岚的真面目,如果能成为静怡郡主的好闺蜜,那她是不是也就能同静怡郡主这般,坐着精美华贵的马车,画上精致的妆容,伸出洁白的柔荑,轻轻拉开车门悬挂的纱帘,在侍女的服侍下参加权贵的宴会,觥筹交错之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享受所有人的恭维? 是的!一定是的!之前的贵女不也是这样前来的嘛! 只要静怡郡主相信了自己的话,只要静怡郡主带自己参加赏菊宴,即便宴会的主人是谢清岚又如何,她就不信谢清岚敢质疑静怡郡主的决定!到那个时候,如果谢清岚反驳,她也会笑眯眯地看静怡郡主如何替她对付谢清岚的。 王碧儿感受到静怡郡主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更是手心冒汗,成与不成,就看今天的表现了! 楚宁慧安静地看了王碧儿几眼,轻哼了一声,也没再问话,抬腿便往里面走。 王碧儿一惊,连忙上前说:“郡主,还请碧儿,带你前去吧。”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打了个寒颤,“大姐姐,让碧儿好好表现,所以,请郡主务必让碧儿带您进去吧!” 略微哽咽的声音让楚宁慧更烦了,她最烦哭哭啼啼的人了,本来好好的赏菊宴,先是被皇兄给拖得迟到,现在连一个无名小卒也要来挑拨关系,打扰她的心情。 她虽然和谢清岚见得面不多,但对阿岚的人品可是极为信任的。在楚宁慧的眼里,看人不能光看对方的说辞容貌气质,更要看对方到底做过什么事情。单看谢清岚如何对谢清岫便可对谢清岚的为人了解一二。 楚宁慧在决定响应皇兄号召之前可是专门派人打听过的。回来的人都说在交际上谢大姑娘是多么懂事,而谢二姑娘是如何的不识时局,特别是明显的表现出自己和庶姐不对付,可最后呢?阿岚护着自己妹妹不说,还点拨阿岫,带阿岫到了郡主府。当时楚宁慧可只邀请了阿岚一个人,阿岚带不带自己妹妹都没关系。 对于自己在京城中的影响力,楚宁慧也大概有一番估量,自从郡主府落成,想在她面前攀交情的贵女们极多,而阿岚直接把一个这样的机会给了阿岫,带着她笑眯眯地到郡主府。 从那时候起,楚宁慧就真的不再把谢清岚当成一个皇兄给的任务目标,真真正正的把阿岚当成了自己的至交好友。这与皇兄到底想让谁进宫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在宫里饱受人情冷暖,坐看阴谋黑暗的楚宁慧被阿岚给打动了。 这样的阿岚,有可能让一个无关的姑娘自己哭哭啼啼的跑过来嘛?即便阿岚说出来她会晚上半个时辰到,让人从这里等着自己,也绝对不会是一个自己从没有见过的,行事如此上不得台面,一点都不大方的姑娘站在这里为谢府蒙羞! 所以说这个看起来很无辜很脆弱很应该被人保护的王碧儿实际上是个很无耻很狠毒想要破坏阿岚同自己关系,打击阿岚的坏人! 皇兄不能打不能说,但面前这个令自己不爽的人,可是能分分钟下手让黄鹂扔门外的。连胡二这种世家子弟都惧怕三分的楚宁慧当然没有什么顾忌,不过,对方打着谢清岚的名号出来,又叫阿岚是大姐姐,说不定还真有几分亲戚关系。 身处谢府,就算说话不实,也应该不完全偏离方向,要不她站在正门口,来来往往的谢府奴仆早就先动手赶人了。 楚宁慧正想着如何把这个人按死又不会由于自己的举动给谢清岚真的泼上脏水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有三个人从屋内出来,为首的是身着粉衣的女子,只是头上的发髻和并无绣花的衣衫表明她只是一个丫鬟。她率先上前一步,冲楚宁慧行礼,然后恭敬地说道:“恭迎郡主。” 这丫鬟楚宁慧认识,是天天在阿岚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叫碧桃! 脑子里越叫越嚣张要把王碧儿给丢一边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楚宁慧好看的脸上露出笑容:“阿岚人呢?” 碧桃笑着说:“主子估摸着郡主可能一会儿就到,便先打发奴婢过来守着门,没想到奴婢也出来晚了,还请郡主恕罪,奴婢这就令人告诉主子。”说着对后面跟随的小丫鬟摆了个手势。 楚宁慧点点头,自己毕竟没有迟到太久,估计参加的贵女们也只是全到齐,阿岚刚腾出手就把碧桃给打发过来了。 “你来的正好,也不用打发人先去通知阿岚了,刚坐下,没得又为我折腾一番。你在前面领路,带我过去吧。” 楚宁慧直接无视了王碧儿,抬腿便要在碧桃的带领下往花园走去。 “不!” 王碧儿眼睁睁看着静怡郡主不搭理自己即将离去,内心又怎么能受得了?对于她而言,这几乎是唯一能够攀上权贵的机会,碧桃看到自己守在门口,肯定回去会告诉谢清岚的,本来谢大人和谢夫人就如此冷漠的对待自己,在知道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后,还怎么可能会给她一分一毫嫁给京中权贵的可能? “碧桃,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姐姐…大姐姐明明是说让我带静怡郡主进去的!难道…难道这是大姐姐…大姐姐,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这样对我…碧儿…碧儿是如此相信你…” 王碧儿倒在了地上,眼中的雾气终于化为一滴滴泪水流下,难以置信又伤心欲绝的看向碧桃。 碧桃微微皱眉。 楚宁慧低下头看了一眼王碧儿,锋利的眼神似乎要把王碧儿切碎,最终,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轻声吩咐道。 “既然如此,黄鹂,你带上王碧儿姑娘。” 既然你这么想去,那本郡主就带你去好了。敢在本郡主面前陷害阿岚不说,还想利用本郡主,既然你这么想,这么期盼,那本郡主就好好“成全”你。 楚宁慧冷漠地转过身,在碧桃的带领下,悠然往花园走去。 本应该高兴终于能够进入赏菊宴的王碧儿却没有丝毫的开心,刚才静怡郡主俯视她的那一眼,那样的高高在上,似乎倒在地上的她如同蚂蚁一样,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而郡主嘴角的笑容更算不上和蔼可亲,配以锋利的眼神,那感觉,如同露出尖牙利爪的凶兽。 一定是她想多了…郡主刚才可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命人带她一起去参加赏菊宴…无论如何,这个机会她都是把握住了。 是的,她真的把握住了令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 第42章 赏菊宴(3) 碧桃浅笑而安静的走在前方,引领楚宁慧往谢府花园的深处走去。 谢家的花园大小比不得京城权贵巨大的院落。豪门世家积攒百年的财富,非谢家这等依靠科举刚刚凸起的书香人家可以比拟的,不过谢家的院落也有自己的特色,处处充满新奇,景色半遮半掩极有远近层次,走在曲折蜿蜒而静谧的小路上,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感觉。 伴随着愈发开拓的视野和欢笑声越来越大,一个精巧玲珑的亭子出现在楚宁慧面前,亭子里的贵女们正有说有笑,谢清岚更是倚在了唐蓉身上,笑个不停,可以看出来,大家的心情都极为愉悦。 “阿岚!” 楚宁慧唤了一声,裙摆轻摇,披帛晃动,大步朝谢清岚走去。 谢清岚站起来笑道:“你可算来了,我们可等你好长时间了。” 楚宁慧戳了一下她,说:“我不是和你说了别等我吗?你们只管先玩,只要鲜美的螃蟹给我留着就好了。” 新城县主也站起来,露出好看的小酒窝说:“瞧你,难怪阿岚和阿蓉都说非要等你来评判。” 楚宁慧一听,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地说:“我来评判?快说说,怎么回事?” “你猜猜?”新城县主故作神秘地说,伸出手放在嘴边,对周围的姑娘们做手势,示意大家都不要出声。 楚宁慧大眼睛看看谢清岚又瞧瞧唐蓉, “看你们笑得那么开心,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儿,我才不猜呢。想请本郡主当评委,那就快从速招出来!别是,干了什么讨打的坏事…”说着,楚宁慧还一副看到不好事情,早已明白内\幕的样子。 “哟哟哟,你们瞧,郡主迟到了,还说是我们干了什么讨打的坏事,还有没有理了?”唐蓉装作不满的样子,边笑边往后躲。 楚宁慧当然不会让唐蓉逃走,说:“怎么没理了,不是让我猜猜看吗?你别躲啊。” 谢清岚冲唐蓉一挑眉,笑说:“心虚了吧,不敢告诉郡主了吧,阿蓉你肯定赢不了,那就快认输。” “我才不认输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最后还是谢清岫伸手指向桌子上的两碟子糕点,解答了楚宁慧的疑惑,到此楚宁慧才知道,原来两个人是叫她来当美食评委的。 “说到吃的,不是说赏菊吃蟹吗?”楚宁慧目光扫视一圈。 谢清岚笑着说:“还没上呢,螃蟹可不能吃凉的,之前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到,所以没让他们做。既然你来了,我这便打发人去告知厨房。” 转身正要把碧桃唤来,才看见黄鹂恭敬的站在亭子的不远处,身后跟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姑娘。 谢清岚的目光落在王碧儿身上,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这番变化实在太过明显,本来说说笑笑互相打趣的贵女们都察觉到了谢清岚突然的安静,几个人都顺着谢清岚的目光看去。 楚宁慧同好友们聊得开心,虽然心里还记着让黄鹂带了招人嫌的家伙一起过来,但内心也不把王碧儿当一回事儿。这等没身份还送上门来找死的人,还不是她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只要不把人弄死。 欺骗郡主,冲撞郡主,无论哪一个理由,楚宁慧都用起来十分顺溜,之前胡二可不就是因为冲撞了她而被好好收拾了一番嘛。 现在既然阿岚发现了异常情况,楚宁慧也自然而然的转头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刚到谢府,这位自称是你妹妹的王碧儿姑娘便站在门口,拦住我说是你派她来迎接我的,有这么回事儿?” 几位贵女听完此话也是眉头轻皱。 在座的姑娘全都出身于高门大户,对于庭院里那些阴暗的小手段更是了如指掌,本来高高兴兴的聚会现在碰到这样的事情,谁都有几分不爽。 王碧儿同黄鹂只是比楚宁慧晚了几步而已,没有郡主的示意,黄鹂便带着她站到了与亭子有一段距离的角落,静静等待。王碧儿看着在郡主到来后,依旧轻松谈笑的贵女们,才感受到这群姑娘之前并不存在什么巨大的隔阂,相反,可能她们极为熟悉。 这个认知也让王碧儿更加嫉恨谢清岚。 谢清岚,原来这位谢府的大姑娘竟认识这么多的权贵,原来她抬抬手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她肯帮助自己,主动带自己参加面前的聚会,她就… 可是没有如果,所以,今天她一定要把谢清岚给咬下一块肉来,让她自己成为宴会的主角,成为能够同诸位贵女一起平起平坐的人。 越是重要的场合,行为举止便越发的需要注意,王碧儿自认在这方面能力不错,能够明确判断出谢清岚根本不可能真的在此翻脸,害怕自己入宫的事情再起波澜,所以肯定会好好安抚住自己。只要局面如她所想的那样,那很快,在她的引导下,所有人都会知道谢清岚是个“苛待姐妹”的坏人,而她则是受苦受难依旧内心善良的好姑娘。 然而,王碧儿以为自己的出现至少会令谢清岚感到恐惧,赶快露出笑脸以此封住自己的嘴,可面前,似乎情况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新城县主第一个站了出来,她也不再是刚才笑嘻嘻的模样,唇角虽然有一点点弧度,可眼神中的冷淡完全表露她真正的情绪:“阿慧,阿岚怎么可能让一个咱们都不认识的人过去接你呢?” 楚宁慧点点头,她也懒得再说一遍之前的事情,挥手让黄鹂带着王碧儿到亭子边上,吩咐道:“黄鹂,你说。” “是,郡主。” 黄鹂步伐轻巧的走进亭子,冲姑娘们微微欠身,不过很多人都侧身并不受这五品女官的礼数。黄鹂是楚祁指给楚宁慧的女官,无论是办事能力还是言辞礼仪都无不出挑,替郡主叙述刚才发生的事情,更是十分利落,几句话便把事情的细节全部道明,最后王碧儿那句“不…我如此信任大姐姐…”令不少贵女都看向王碧儿。 此时的王碧儿不复之前的信心满满,反而有一丝危机感。虽然她现在被诸多贵女瞩目,然而,那些目光并不算友好,反而隐隐有一些怀疑和看透一切的鄙夷。 不行,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就和她所期待的局面完全不一样了! 黄鹂的话刚刚说完,王碧儿就上前一步踏入亭中,涕泪具下,可怜楚楚地看向谢清岚,哽咽地说:“大姐姐,你看不惯我,不想我参加赏菊宴就直说,何必这样对我?你这样,我还有什么脸面呆在京城?你…你真是好狠的心!” 这倒是符合了一般众人的猜测。府里的正牌姑娘看不顺眼远道而来的远房亲戚,为了让可怜的小姑娘出糗在京城丢脸,特别在邀请了诸多贵族小姐的场合上,让其在门口受辱。 谢清岫立刻联想到后果,一拍桌子马上气哼哼地站起来,说:“你别从这里污蔑我姐,我…” “阿岫,让她说。脸面?呵呵。” 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语,谢清岚轻轻吐出了一句话,打断谢清岫。 话音刚落,王碧儿便看谢清岚如同变了个人,再次成为了那个在主屋里把自己逼得藏在姑奶奶身后的谢清岚,锋利的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剑,狠狠地身寸向自己。 这种目光令王碧儿头皮发麻,口中一顿。 “继续说下去。”谢清岚微微一笑,“没有脸面呆在京城,然后呢?” “我…我…你在谢府本就苛待我,还和你娘冲撞老夫人,致使老夫人昏迷…我…还这样对我…” 王碧儿已经说不下去了,在她的盘算里,这时候早应有贵女跳出来替她说话,指责谢清岚这种行为,安抚她的情绪。怎么这会子却还没有人帮她一把?为什么时局会成这样?王碧儿愈发的紧张,内心只能安慰自己,毕竟她已经把能够说的话都说出来,只要贵女们知晓自己话语的意思,肯定会帮她的。 谢清岚等了一会儿,见王碧儿结结巴巴吐不出下句话来,只能装出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哭泣,平静的问:“说完了?” 王碧儿不说话。 庭院里一片静悄悄,专门选送过来的菊花此时也无人欣赏,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王碧儿和谢清岚的身上。 楚宁慧已经很轻松了,阿岚表现的如此理直气壮,而且在座的姑娘别管性格如何,可全都是在豪门里历练出来的,单看王碧儿现在的状态和谢清岚的平静也能察觉出来谁才是不对劲的那个人。 “既然你说完了,那该我说了。” 谢清岚脸上依旧挂有一丝微笑,嘴唇里吐出冰冷的言语:“如你所说,既然你说你那么信任我,那你应该明白,当你在我警告你不许来赏菊宴捣蛋的情况下,你依然我行我素,不听劝告,欺瞒郡主,污蔑我和我生母后,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我也会来人,把王碧儿丢进池塘。” 第43章 赏菊宴(4) 众目睽睽之下,王碧儿毫无形象的被抛入水池,挣扎浮出水面大声呼救,谢清岚唇角一直挂有浅浅的微笑,甚至在王碧儿已经没有顾忌破口大骂的情况下依旧保持优雅的风度。 “谢清岚,你不是人!” 在这样的话语之下,谢清岚也只是笑着吩咐下面的奴仆:“王碧儿姑娘脑子不清醒了,把她带回到老夫人那里,好好补养补养,免得老夫人不清楚缘由,找不到碧儿姑娘而心烦。” “你!” “哦,对了,毕竟郡主和诸位贵客在此,为了避免王姑娘像刚才那样大吵大闹,有失我谢家的待客礼数,扰了各位姑娘小姐的清静,把她的嘴堵上。” 王碧儿目瞪口呆的表情落入在场所有闺秀的眼中,很可惜,出乎了落汤鸡王碧儿的意料,谢清岚这样明显欺负远亲的行为和夹杂对老夫人不敬的言语没有令任何一个人替落入困境的自己说话,相反,所有人都冷眼旁观,静候谢清岚处置完谢家的家务事。 甚至,连王碧儿还没有离开花园,凉亭里的少女们便继续自己的欢乐。 可恶!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女的高高在上!她到底哪里出错了?哪里?从一开始寻找机会,决定让身份地位最高的静怡郡主可怜自己,以及出现在贵女们面前把自己被谢清岚逼的走投无路的境地表现的淋漓尽致,令谢清岚最后在贵女们心目中留下“表里不一,苛待亲族,不敬长辈”,的形象,一环扣一环,她设计地几乎没有漏洞,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为什么那些贵女对她的反映如此冷淡,并且对谢清岚最后这种明显欺负人的行为半点指责的话语都没有? 之前,她可是多次用这种方法排挤掉了周围的女孩儿,在王老夫人的面前崭露头角,成功令老夫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可爱,天真无暇”的女孩子,为什么… 如果谢清岚知道王碧儿的不解,此时一定很肯定这八字评语当中的“天真”一词。京都权贵的想法,普通人只能畅想,但不设身处地,不真正的面对这个圈子的压力和规则,又怎可能会明了和把控时局的走向,理解明白处事的铁律和磨练出来的准则。 不过,此时的谢清岚已经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渐行渐远的王碧儿身上,对于她来说,故意透露楚宁慧会迟到的消息只不过是顺手设下的陷阱,如果王碧儿跳了,那抛人入水便是赏菊宴开端的助兴节目,让王家人的名声再臭一次,顺便在离开前好好收拾一下不老实的人以此当做警告,如果没跳,她和朋友们开开心心的看看风景吃吃螃蟹,作为入宫前几乎最后一次放纵的时刻,享受欢乐愉悦,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 虽然谢清岚不在意了,但是却又另外的两个人盯着王碧儿若有所思。 楚宁慧转身的时候,扫了一眼王碧儿离开时的小路路口,在螃蟹端上来,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低声吩咐在她旁边侍候的黄鹂:“你去跟着那个姓王的家伙,看看有没有人打她的主意。” 黄鹂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悄无声息地退离了宴会。 楚宁慧继续拿着双筷子挑蟹肉,目光随意地在几个人脸上停留,很快,她发现,有一个姑娘身后的婢女也不见了。 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唔,似乎,是姓李,父亲是游击将军李庆斌吧? 待会让黄鹂再去查一下好了。 淋得浑身湿透犹如落汤鸡的王碧儿打着寒颤,口中含有一块随时会挤出脏水的破布,涕泗横流,狼狈不堪。旁边的家丁一点情面都不讲,连王碧儿身后不断威胁叫喊想帮自家姑娘把堵嘴布取下来的丫鬟都没能令家丁有一丝的退步,甚至被谢家奴仆狠狠的嘲讽了一把。 “你敢这样对我们姑娘,老夫人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就等着被赶出谢府吧!” “嗯,我们等着。” “你们这群混蛋!竟然如此无礼粗鲁!小心被打得半身不遂,去街上乞讨!现在把我们家姑娘放开,说不定姑娘还能替你们美言几句,去老夫人跟前求求情。” “你们还不快放了我们姑娘!难道你们眼里只有谢大姑娘,没有我们表姑娘!你们谢府不是说治家有房吗,我看也不过如此!” 一个谢府家丁看了小丫鬟一眼,汉子冷哼了一声,说:“我们谢家就两个姑娘,你们姑娘是哪根葱?看这样子,”还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碧儿,“也配称小姐?” 甚至,家丁们心中其实都觉得,目前的王碧儿也就只是堪堪和刚刚被领进谢府门的要饭的好点罢了,现在还要乱摆架子,大姑娘收拾人果然是有道理的。 丫鬟说又说不过家丁,又不敢真的上去和这些男人闹腾,便一个箭步上去,要自己替主子把布拿下来,立刻被旁边的家丁制止。 “大姑娘说了,王姑娘别扰了贵客们的清静,再到达老夫人面前,还是先委屈着吧。” 大姑娘,大姑娘,大姑娘… 都是谢清岚那个贱人! 王碧儿内心的怨毒逐步发酵,几乎要冲出自己的胸腔时,有一个陌生的丫鬟拦住了道路。 “王碧儿小姐,我们家姑娘有请。” 一群人顿住脚步,谢家家丁互相看了看,皱着眉头说:“敢问,你们家姑娘是谁?” 陌生丫鬟表情依旧温和,但口气却变得鄙夷:“这也是你们能问的事情?” 王碧儿眼睛一亮,听这个口气,难道是宴会上的哪一家贵女?难道,有人同情她了?只是当着谢清岚这个主人的面不好反驳? 似乎是在回应王碧儿眼中的亮光,那个丫鬟微微点了一下头,令王碧儿差点哈哈大笑。 家丁们显然也不是愚笨之人,如果是大姑娘谢清岚和二姑娘谢清岫派来的肯定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另外这姑娘话里的意思也显然流露出她家姑娘的尊贵。 这种情况,谢府家丁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他们生怕为大姑娘得罪了人,权衡之下,考虑到已经几乎把王碧儿给送到了老夫人所居地的门口,现在离开也算完成了大姑娘的吩咐,便没有再纠结下去,转身离去,任由王碧儿选择。 王碧儿在丫鬟的帮持下,吐出恶心的脏布,趴在地上狠狠地猛咳一番。 旁边的陌生丫鬟则轻声说:“王姑娘,时间不多,还请您抓紧时间。” 王碧儿站起来,身体晃了晃,在秋风的吹拂下湿哒哒的衣服令她更加寒冷,而现在得到也许能够报复谢清岚机会却让她浑然不觉反而整个人都陷入疯狂和兴奋当中。 “你家姑娘在哪里?” 陌生丫鬟看了王碧儿一眼,说:“姑娘在赏菊宴上脱不开身,但她确实想要帮助王姑娘,谢大姑娘的行为一直太过极端,对于这种竟然能够冰冷到把自己表妹给抛下水的人,也令我们姑娘耻与为伍,只是今天郡主到来,我们姑娘便是对谢大姑娘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万一触弄公主的怒火,我们姑娘怕也是讨不得好。” 果然,她的计划还是成功了!只是大家不好当面流露出对谢清岚敌对的情绪罢了!谢清岚把她抛下了水竟然还助了她一臂之力! 谢清岚,你等着… 当陌生丫鬟隐晦的暗示王碧儿抹黑谢清岚有助于摆脱自己面前的窘境,或者透露一些谢府的秘密也许自家姑娘能够帮忙时,王碧儿突然想起来她手中握有的谢清岚最大的把柄… 同时,在两个人邻近的假山里,一个视角盲区有一个静静聆听两人对话身着女官服饰的女子,她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个样子。” 只是,她说话的声音太小,飘散在吹过的秋风中,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欢乐的时光总是飞逝而去,一晃眼便到了宴会结束的时刻,楚宁慧坚持自己留下来要和谢清岚再多说几句话,谢清岫,明氏和方氏到门口送诸位贵女。 “阿岚,你来。”楚宁慧拉着摸不着头脑的谢清岚在花园内漫步,当阿岚 第二天,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风卷全城。 谢府老夫人带来的王氏女扰乱宴会,被谢大姑娘惩罚警告后不思悔改,冲撞郡主,辱骂皇室,静怡郡主一气之下下令怒打二十棍,谢府老夫人控诉郡主不仁,幸得谢大姑娘求情,只是令其思过。王氏女惊惧不起,卧病在床。 而此时,楚宁慧则在皇宫中,冲楚祁讨表扬。 “皇兄,我干的不错吧?” 楚祁难得没有损妹妹,赞同的点点头,在楚宁慧没有第二次开口前主动说:“库里的那个四季花开锦绣玉屏送你了。” “皇兄最好啦。嘿嘿。” 楚祁看着快乐的妹子,想起笑的温柔却在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谢大姑娘,微微一笑:有了小七的行动,估计谢府也能老实老实,这样也许那个姑娘能够过的舒服一些吧?至于那个李家把信送到了成国公府的行为,不过是一次无聊的举动,而且也只会得到一个错误的信息,估计到时候安家看到谢大姑娘入宫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想起再过三四个月就要开始的选秀,楚祁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第44章 风要变 淋漓的秋雨飘飘洒洒,打湿庭院里枯荷的叶子,没有火红的枫叶,似乎整个院落都沉浸在雨水带来的朦胧水汽中,虽然还不到冬天,但这种凄凉的气息却似乎自人的鼻腔进入,一吸一吐之间侵入骨髓,令人忍不住发颤,有种莫名的冷意。 京都平凡的人们已经开始储存年货,享受丰收的喜悦,准备迎接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过年,然而,藏在豪宅里的人们,则没有闲暇去理会这些,他们的目光注定看的更加长远,所思所想也不仅仅限于当下,他们渴求长久的富贵不衰,在权力场中抓住一丝能够屹立不倒的力量,并为此在当下忙忙碌碌。 比如,将要来临的选秀。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提起选秀也许还为时过早,但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准备两三年的事情,在先帝渐露病态,不,甚至更远,在他们估量那些年幼的孩子哪一个更可能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时,就对家族的发展进行了调整,准备在任何势力洗牌的关键时刻打出一张好牌,占据有利局面。 成国公府为此已经准备了十年。 尽管,他们嫡出的二小姐开始是为先皇的大皇子英王准备的。 屋外的雨下得再滂沱,都无法在成国公的心中点出半分涟漪,打破安宁平静,他静坐在罗汉床上,而对面是他的嫡次女,作为成国公府政治投资和日后王牌的安凝雪。 良好的教养让安凝雪的一举一动都无可挑剔,洁白若雪的柔荑轻轻端起茶杯,红唇印在白瓷茶碗上,轻啜一口又优雅离开,抬起头,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其目光所到之处柔风拂面,温和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成国公注视自己的女儿,说:“看来你真的听进去了先前你母亲说的话。” 安凝雪的温柔神情一滞,取而代之的则是之前在皇宫所表现出来的冷漠傲然,柳叶眉一挑,低声说:“母亲不会待我不好的。” 成国公默然,良久之后,说:“新帝后宫美人不多,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正二品的九嫔难得,正三品的婕妤是跑不了的,安国公府这次没办法同我们争,入宫后,你的位置也只会低于皇后和贵妃。” 安凝雪冷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随即移开目光,不同成国公对视。 “谢家的消息应该也快来了。” 安凝雪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寒门,也就是这两年才靠着旁门关系入了圈子,真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在意。” 成国公复杂的看了一眼安凝雪,说:“不要小看谢家。”说着,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从寒门起家到三品的位置,时间太短了,□□人才济济,能如此顺利的走到权贵边上,无论如何,谢致他都不是一个一般人物。” 安凝雪轻声说:“那又如何,谢清岚不还是婚事愁人吗?” 成国公摇摇头,说:“谢家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很好的拉拢对象。你真以为我当时让人去提亲只是想试探谢家有没有选女入宫的意思?” 安凝雪眉头轻皱。 成国公也不等着她能够解开这个疑惑,悠然说:“你三哥很不错,但我不打算让他继续在家族的扶持下走一条顺利的道路了。” 安凝雪猛然起身,震怒道:“你对我不好,让我进宫就算了,可三哥做错了什么!你竟然要如此对他?” “我正是对他好,才不想让他同家族有太多的牵连。” “对他好?呵,呵呵……” 安凝雪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低声说:“你竟然也会想对自己的子女好,你竟然还能心安理得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成国公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复之前的淡定自若,他叹了口气,低声唤道:“凝雪…” 安凝雪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有几分控制不住的颤抖:“我会入宫伺候皇帝的,希望你真的如你所保证的那样,能好好的对待母亲,大哥和三哥。” 成国公轻声允诺,注视女儿的离去。 屋外的老管家担忧的走进来,说道:“老爷您别往心里去,二小姐只是…” “算了,说这个没有什么意义。” 成国公府摆摆手,有些颓然地坐回到罗汉床上,略微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心中有数。 “谢家的消息来了吗?” “那位老夫人果然被谢尚书软禁了,周围都是家仆,荆州那边来了消息,荆州刺史将要榜下捉婿的事情闹的几乎人人皆知,明年年初,说是就要接谢大姑娘回荆州,行及笄礼,同未来的夫婿订婚。” 成国公的眉头微微一皱。 谢家的这潭水已经彻底浑浊,闹成如此声势,摆明了不想参加选秀,也不想同京中权贵有所瓜葛,只想安安稳稳走自己的路子,可是,如果真的要给谢清岚订婚,为什么一定要回荆州呢?谢家只有两个女儿还不好好利用,反而要彻底断了能从婚姻上得的利益,这种不进反退的路子到底是要干什么? 荆州的谢二不清醒,在京城的谢大也不任由他安排?只是因为两个谢家姑娘全是谢二的女儿吗? 还有皇后娘家郑家…那个站在皇后背后送孙氏女进宫的孙家…隐在暗处同自己一样时刻等待机遇的权贵们… 京城的水已经被彻底搅浑了,有人要摸鱼。 成国公静坐了一会儿,突然感慨的叹了一句。 “风,马上就要变了。” 红红火火的新年令京城更加繁华,旧的时代过去,新的纪元开启,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帝王与子民们共同欢庆,英俊帅气的脸上时刻都带着一丝微笑,一双墨眸扫过站在台阶下的文武群臣,似乎看到了这些才俊能人将辅佐自己一起让大梁更加强盛繁荣。而台阶下的百官群臣眉眼之间都是一片喜色,人人手中的奏折似乎都是边疆传来的捷报,令人开心不已。 二月十四,刚刚出了新年,谢家广发请柬,极力邀请诸多出身名门的贵女们参加谢大姑娘的及笄礼,丝竹之乐自琴师的手中流淌而下,宾客熙攘间,赞者新城县主身着长裙出现,令众人一惊,谢大姑娘三换华袍,最终由正宾靖国公世子夫人亲自上前,为其梳头挽髻,礼成。 而权贵们都在这个时刻,静静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机遇,也都擦亮眼睛,紧紧盯着京城的一举一动,期望早一点掌控局面。 二月二十二,选秀正式拉开了帷幕,在众目睽睽之下,谢大姑娘引起风波已久的婚事终于落下结果,谢清岚欣然接受入宫选秀一事。 三月十五,选秀终于进入正轨,所有的京城待选女子依照出身分为三批,依次入宫进行对容貌身高等等检查,初试过后,由各女官引领佳丽们前往各自的居所,由掖庭礼仪嬷嬷对其指导宫廷礼仪,并等待最终皇帝的亲临。 第45章 卫三姑娘 “也不知道安凝雪和孙佩然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谢清岚泡完脚后躺在床上,回想这几天的境遇。 虽然均是京都权贵大臣之家出身的女子,但其受教所在的场所也不一样,在开始根据各自微妙的出身划分成三拨人后,便固定下来每组的人数,到三处分别居住并学习宫廷礼仪。 谢清岚曾经远远地看见过安凝雪和孙佩然,前者一如初见时的高傲凌然,站在人数不多的权贵女中显得格外出挑,后者则因祖父父亲皆无官职,便去了良家女的队列,虽然保持着可爱俏皮的笑容,但皇后表妹的身份也让人望而却步。 谢清岚站在大臣之女中,因其父为三品荆州刺史是在场佳丽的父辈中品阶最高的,所以直接被点了头名,成为所有人中第一个站到队列里的人,这也令不少人露出羡慕的神色。大梁一向直接明了,出身名门,父祖职位颇高的女子相较其他女子更容易获得帝王首先的眷顾,也因为先占据了有利条件,从而更有机会成为宫里圣宠优渥的常青树。 不过,除了羡慕的眼光,也收获到了不少充满敌意的注视。 比如,因其父为正四品礼部侍郎而不得不屈居第二的卫雯。 所谓宰相门前九品官,在京城的官吏通常都自认比外放的官员骄傲,更何况在礼部只是比礼部尚书权利低一级的礼部侍郎,虽然是四品,但每天上朝面圣,又任职中枢,对他们而言,这样的荣耀哪里是外放的三品比的了的? 卫雯的脸上当即就不好看了。 更何况,京城几乎人人皆知,谢大姑娘她原本是要回荆州订婚的!原本这个大臣女队列中最有希望就是她,卫雯!到了选秀开始,才知道,谢家还没跟人家完全说好,没有订婚书的证明,谢大姑娘还是要选秀的! 虽然,都已经闹到了这样的地步,谢大姑娘最终获选进宫变得很渺茫,可还是令卫雯怒火中烧。 谢清岚回过头去看了卫雯一眼,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比她矮了小半头的卫雯绝对已经发身寸了无数小李飞刀把她钉在墙上了,只可惜,无论卫雯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和让谢清岚闪开的意味,都不能够改变,谢清岚犹如套了一个金刚罩平平静静笑眯眯地排在卫雯前面的事实。 “那个卫雯的小丫头倒是还不错,至少没有笑里藏刀,恨得不行了还要同我姐妹相称。” 伪君子才是最恐怖的。 没有绿晶和碧桃在身边伺候,打水倒水都要自己来,胡思乱想一阵的谢清岚端着自己盆走到门口,打开门去倒掉洗脚水。 “哼,烦人精,讨厌鬼,气死我了。” 还没拐过角,谢清岚听到有人在嘟噜,还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显然也是个来倒洗脚水的。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要选择蹲墙角了。当然谢清岚只是拿着盆站在拐角口,偷偷地探出头往旁边的水池看了一眼。 果然,不出所料,絮絮叨叨的正是刚才她还在想念的卫雯同学。 放在现代还只是一个刚刚结束中学奋斗要上高中的萝莉,到古代来,已经变成一位背负家族荣辱要进宫来撕x的少女,这种反差还真是令谢清岚不得不感慨:皇帝真是个渣。 虽然皇帝是她未来的老板,也改变不了他即将霸占全大梁出身最好,最美丽,各有特色的萝莉的事实。 面前正在倒洗脚水的卫雯没有察觉到正在被人偷窥,而是继续自己的念叨:“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她,还要在我面前站着,哼,还对我笑,真是个伪君子。” 谢清岚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拜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难道她要哭吗?还是要面无表情让人脑补出苦大仇深的情节?更重要的是,她真没有把卫雯当成潜在敌人啊!对卫雯笑笑怎么就变成了不怀好意的伪君子! “咳咳。” 谢清岚从角落里往前跨了两步,直接走到卫雯的面前。 “啊!” 卫雯被吓了一跳,手没拿稳,盛满洗脚水的盆一下子翻了,洗脚水飞快的落地,接着绽放开来一个巨大的水花,飞溅了两人一身。 饶是刚才暗骂谢清岚的卫雯都不好意看谢清岚漂亮干净衣服上的如京都地图一样的水渍,虽然她自己也印上了一个地图。 谢清岚先把自己的洗脚盆放下,淡定从容地把卫雯的洗脚盆从水池子里拿出来放到地上,再端起自己的盆往水池子里倒水。 被谢清岚出现吓愣了的卫雯看到这样的举动,脸上一红,但紧接着皱眉头说:“你先干什么?” 谢清岚朝她看了一眼,笑笑说:“当然是倒洗脚水了,你的盆在水池里,难道我要用洗脚水浇灌一下吗?” 卫雯一跺脚,说:“我不是问你这个!” 谢清岚继续笑眯眯地说:“刚才的声音已经够大了,你再跺脚,周围人肯定全过来看了。” 卫雯一顿,脸涨得通红,拿起自己的盆就要走,然而,角落里马上就出现了这里负责的管事嬷嬷。 “你们刚才干什么呢!” 管事嬷嬷走过来,神情严肃地看着两位姑娘,眯着眼睛仔细分辨,很快便想起来面前两个人是这里身份最高的两位小姐,都被上面的人吩咐特殊照顾过,立刻让僵硬的嘴角挂上一抹亲切的笑容,“晚上最好在房间内呆着,不要随意走动。” 谢清岚也回以一笑:“多谢嬷嬷的嘱咐,刚才倒水的时候不慎脚滑,盆没拿稳,还请嬷嬷见谅。” 能在这里当差的人哪有不精明的?管事嬷嬷只看谢大姑娘手里还稳稳的端着盆,而卫三姑娘的盆放在地上就明白了几分。见两人浑身水渍,又叮嘱了一句“回房好好休息,换身衣服,切莫着凉”后便走了。 卫雯瞪了谢清岚一眼,拿起自己的盆就要往房间走,谢清岚依旧笑眯眯地跟在她的后面,两个人房间还隔了两三个屋,卫雯到了自己屋前面停住,突然转身对谢清岚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谢清岚本来也不把这种心直口快的别扭女孩儿倒了自己一身洗脚水的事情当一回事儿,听到卫雯的话,对这个姑娘的印象更好了,笑眯眯地回了句:“没关系,不客气。” 卫雯脸涨得通红,她刚才就想明白,谢清岚肯定早已听到自己碎碎念的那些话,原本见嬷嬷赶来,心中有些忐忑,生怕谢清岚把刚才丢脸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嬷嬷,虽然应该也不会影响自己的选秀,但是,但是也还是很丢人啊!而且自己之前还说了人家坏话,还倒了人家一身洗脚水,宫里又只许带两三身换洗的衣服,人家肯定会很愤怒吧!就算说自己坏话,也是很正常的吧… 更何况,她们现在还是竞争对手!如果都被选入宫,按照母亲和父亲说的,也许就会是一辈子的敌人了! 可是,刚才谢清岚只是很平静的,连到底是谁犯错误都没说,好像这件事情发生的很偶然而又本来就理所应当的应该如此处理… 谢清岚没有想到卫雯会有那么复杂的心理状况,对于她来说,只是发现了位列第二的是个可爱单纯的小姑娘而已,回到屋先脱去外衣扔到洗衣桶里,去翻出明天能穿的干净衣服平整地放在凳子上,打着哈欠准备睡觉。 明天还有整整一天的礼仪课呢! 梦来的很快又很突然,原本只是有些困了的谢清岚却转眼睡得香甜。 约莫一刻钟后,窗户被轻轻的打开,一个人从外面跳了进来。 “果然睡过去了。” 楚祁把窗户缝里伸进的香扔到了屋外,缓步走到谢清岚的身边。 他们之间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日子没有通过信息了,而他从年底一直忙到现在,几乎才刚刚有时间,便等到了选秀的开始。 楚祁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谢清岚在自己棋局中的重要还是因为自己仅仅是喜欢看到这个坚韧善良的姑娘所以才一直留意,不过这都没关系,作为一个帝王,在不影响江山社稷的情况下,他的要求都会被轻易满足无人能够反驳,当他留意到谢清岚时,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谢清岚都会入宫的。 楚祁坐到谢清岚身边,伸出手,轻轻覆上谢清岚的脸蛋,水嫩的肌肤带来了触感令楚祁心中一动,几乎想要现在吻上去。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这次只是来看看这个有意思的小姑娘而已。 刚才他听暗卫说了卫姑娘和小姑娘的事情,心中却不是全然的满意反而夹杂着一丝不爽。面前的小姑娘虽然处事很明白,不轻易树敌,也大概掌握了卫姑娘的心思,试图化为己用,但是却也让他觉得,自己之于谢清岚好像完全只是一个日理万机,执掌江山的帝王,除了听话和担心自己进宫后的待遇外,似乎没有半点影响和关系? 明明,这丫头和卫三姑娘在选秀进入后宫成为他的妃嫔这件事情上是敌对关系呢。 楚祁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不过既然自己心存不满,那就应该让别人也不爽一下。 “阿岚…你等着…”楚祁又捏了一下谢清岚的脸。 起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谢清岚起床,从被人狠狠扯脸□□一夜的梦里收获到的只有疲惫和心累,迷迷糊糊的把衣服抱到床上准备穿衣用餐去。 结果从衣服上看到一张画着大大的欠揍的笑脸的纸条。 于是,用完餐去上礼仪课的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谢大姑娘的精神不是很好,而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卫三姑娘,因为胡思乱想一整夜同样顶着两个黑眼圈。 两个位置相近的人对视一眼,或许是昨晚的经历,或许是今天的状态,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第46章 日常斗殴 对于谢清岚来说,这真是极为糟糕的一天,虽然她努力睁着大眼睛保持完美笑容同周围的姑娘摆出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可是脑袋里却迷迷糊糊,在众人的欢笑声中还时不时想起衣服上摆的笑脸,似乎之前喜欢逗她玩乐的黄公子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这次可不同于在屋外挂荷包,这次可是直接进屋把笑脸摆在了她的衣服上的!无论是黄公子派人来进屋放笑脸还是黄公子自己进来放笑脸都令人气愤,不经过别人同意擅自进入人家的闺房实在是… 而且,黄公子的权限也太大了,竟然还能够在秀女住地出没,难道现在开始她就要在窗口和门口顶上椅子才能入睡吗?这是皇宫,是被大内侍卫里三圈外三圈围得如同铁桶的大梁皇宫,而不是在犄角旮旯不知道会有什么生物出没的贫民窟! 不行,这样子的她似乎能让黄公子露出那令人不爽的笑容,她要保持心情平和,不要胡思乱想。 谢清岚深深吸了口气,维持自己的淑女仪态,艰难的熬过了下课,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依旧凑成一团的姑娘们,回到屋里终于绷不住脸,咬牙切齿地走到小桌子旁,从抽屉里拿出笔墨砚台,然后…然后她发现这间房子里根本没有能供她挥洒怨气的白纸。 不,有一张…那张画有大大笑脸,早上静悄悄躺在她衣服上的纸。 谢清岚再一次从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被她藏在边边角角的那张笑脸,再一次告诉自己“世界并不是黄公子的,笑脸也不是黄公子才有,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张纸而已”,然后,翻过来纸条,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确保不用打草稿也不会因为怨气而错误百出写下更让黄公子露出笑脸的话语后,利落的下笔。 等到晚上,楚祁再一次飘摇而至时,便看到在桌子上有一张书写很密的纸条。 “不知道你如何进入我的房间的,烦请以后不要光顾!侮辱秀女清白,万岁知道了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只会把你吃干抹净到肚子里。 楚祁微微一笑,处理了整整一天的政务,心情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特别是同几个老狐狸说话,又要仔细敲打他们又要表示自己念着他们的忠心,虽然他早已经学会把自己的情绪伪装起来,脸上的表情让人永远猜不透他的想法,可压抑着内心的烦躁却依旧要坐在龙椅上,审视下面每个人的神情,日复一日为了江山社稷而思考如何安插控制人手,实在是一件太过疲劳的事情。 即使这件事情是他争取来的。 不过,他不会抱怨,虽然很疲劳,但也有好的地方,至少现在他想要的女人就躺在他的面前,并且很快就真的成为他的女人。 看到这张轮廓柔和的脸,似乎很快就能松懈下来,白天的面具缓缓卸下,取而代之是俊朗容颜上的一丝丝笑容,仿佛想起了自己所有的权利,令百官俯首,让诸王尊重,江山社稷在他的手中变得更加强盛繁荣。 他伸出手,慢慢探入到阿岚的被子中,取出温暖的柔荑轻轻握住。 “阿岚…”他低下头,轻轻对上女孩的双唇。 女孩无意识的“唔”了一声,可楚祁并不惊慌,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女孩短时间内是无法清醒的,楚祁甚至有点想这时候弄醒面前的女子,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映,不过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毕竟面前的女孩对他很提防呢,他可不想现在的冲动让他以后的整个棋局全都乱套。曾经十几年都忍了过来,现在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 *** 明明是出了谢家,见不到老夫人,心情能够难得放松只需要上课和保持最基本的仪态的日子,但谢清岚的好心情完全被每天的静静放在她衣服上的纸条给毁的一干二净! 在她拿万岁爷要挟黄公子不要再来后,第二天一早收获到了有一张新的白纸,还是熟悉的纸条,还是同样的笑脸,唯一不同的是上面新加了一行小字:“不光顾怎么知道你写了什么呢?还有,万岁爷日理万机,没时间接见大姑娘,啊,大姑娘不会真的日后告诉万岁爷吧?” 告诉万岁?哈,如果她日后敢真的同那个让面瘫表哥和世故伯父也小心以对的皇帝陛下说这件事情,她的脑子才是真的有问题吧?谁知道皇帝是更在意他的属下冒犯了自己的小老婆还是愤怒他的小老婆勾引了自己属下? 如果内心情绪能够完完全全映在脸上,谢清岚太阳穴的位置必定有一个忍无可忍地井字凸起,可现在她除了紧皱眉头,咬碎银牙,其他的却是什么都干不了。 这样的无赖,配上欠揍的笑容,她到底该怎么办! 一连串的经典国骂在谢清岚脑海里如同草泥马一般飞奔而过,最后化成一个不见的黑点,藏在谢大姑娘心底,谢清岚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有紧握纸条已经变得青白的手指泄露出她真是的感受。 她在晚上点好灯后,愤怒地把纸条燃烧成一堆灰烬,捧到窗前任其在风中飘散,深呼吸良久后,决定在窗户和屋门前都顶上个椅子,这样晚上如果有动静,就可以迅速起身,好好的同黄公子表明自己的态度。 只是,很可惜,她虽然抱着警惕入睡,却如同死猪一样沉溺在梦境之中,等第二天天明之时,不仅两把椅子已经摆放整齐,在其中一个椅子上又出现了一张纸条。 “怕我爬窗户不方便?椅子就不用了,能翻进来。”旁边一如既往附上男人标志的笑脸。 哈,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防火防盗防黄公子好嘛!被这个家伙一说,她却摇身一变,成为了个偷偷给情郎放凳子的小女人,这种想法立刻让谢清岚动手,手比心更快一步,把纸条点燃,化成再也看不见的字和笑脸的灰烬。 等到晚上,知道如何都防不住黄公子的谢清岚干脆洗完脚后直接上床睡觉,连用椅子挡一下都不挡了,彻底放弃抵抗,接受黄公子的骚扰。 结果,新的一天到来,不出所料,黄公子又一次自说自话留下一张纸条,不过,还多了一身粉色襦裙。 “给你发个福利,别整天绷着张脸,来,笑一笑。”依旧是笑脸陪伴。 谢清岚简直是哭笑不得,拜托,哪天黄公子不放纸条,她就会谢天谢地烧高香一样不绷着脸了。天天都担忧被周围秀女发现举报,或者被皇帝发现咔嚓掉,很费神很累很紧张的好不好! 不过连续这么多天受到纸条,而她还能顺顺利利的站在这里,也让她略微宽了宽心,至少黄公子的爬窗技艺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那位欠揍的家伙进自己的闺房,没有任何防卫手段的谢清岚只好安慰自己,应该是让女下属进来放的,大不了自己以后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再小整黄公子一次。 不过那都是太遥远太遥远以后的事情了,如今最要紧的是过选秀的复试。 宫廷礼仪的教导没有几天的时间,只不过大概讲了讲最后殿试觐见帝后的流程步骤,通常在京都初试过了的女孩子都会顺利的到殿试,除非是在复试中表现的实在不佳,如同一个榆木疙瘩一样没办法学会殿试的规矩,这时候,礼仪嬷嬷就会把这些女孩子的名字上报,如无意外,这些被上报的姑娘将不会进入殿试。 说起来,复试应该是最简单的一道程序,上课的内容也不多,如果从这里被刷下去,没能够参加最终的殿试,出去以后即便过了有具体意义的初试,权贵人家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女子。 通过率近乎百分之百的考试,你给挂掉了,这明显是素质不行! 伴随着黄公子的小打小闹,谢清岚一点也不觉得白天的礼仪课枯燥乏味,甚至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兴致勃勃地同来的白纸条斗智斗勇。 在经过被谢清岚无视之后,黄公子将他自己的恶劣细胞充分展现了出来,每日时不时的告诉谢清岚一点其他小组的消息,一边把消息卡到一半让人气到吐血。 比如“哎呀,成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还真是不一般呢,那个行动举止真是…我想万岁爷一定会…。咳咳,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不说你告诉我个毛线啊!不说还写到纸上放到我屋里!这不是掉我胃口嘛!那可是最大的对手好不好,如此赤果果的讨人嫌简直是让谢清岚想把黄公子如同王碧儿那个家伙扔到池塘里去。 说起王碧儿,自从被静怡郡主收拾过后,明显的老实了。不老实也不行,谢清岚是看着楚宁慧命人动手行刑的,二十大棍没有一点留手,完全由楚宁慧身后跟随而来的暗卫动手,就是谢致被老夫人逼着求情,提出有家丁代打之后,也因楚宁慧面无表情地一句“冲撞了本宫,还想自家动手,皇家的规矩是你谢家能代表的?”而彻底放弃。此举也让老夫人充分认识到了皇权的可怕,尽管开始时,这个老夫人还打算用无往不利的撒泼手段去侮辱郡主,可很适时的,谢致立刻说老夫人发病需要就诊而抬回了自己院子。 老夫人和王碧儿退场前,楚宁慧还特意点了一句:“有些事情,想到处乱嚷嚷那本宫不介意让那些人永远不说话。” 连谢致都打了个寒颤。 也是自打那天起,老夫人和王碧儿就再没有出现在谢清岚的生活中,成为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存在。对外也是宣称,王老夫人到京城来有些想念家乡,身体不好,不方便出来交际,以免损耗心神。 这件事情,谢清岚还是很感谢楚宁慧和站在她背后的未来*oss大的,好歹她结婚前最后的一点闲散时光还被抢救了回来,没在日后的记忆里成为同祖母和白莲花的斗殴日常。 不过,现在又变成了和黄公子的斗殴日常。 因为每日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回击又要好好上课,谢清岚还同一样精神不济的卫雯成为了好朋友,两个人第二天又一次相会在倒洗脚水的水池旁,这一次,卫雯红着脸冲谢清岚道了一声问候,而谢清岚则好奇地关心了一句对方的精神状态。 “你怎么也好像白天有些迷糊?” 原本卫雯还是有些防备心的,结果正在倒洗脚水的小姑娘一点没有预料到谢清岚会直截了当的如同朋友一样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差一点又把手中的洗脚盆打翻。 谢清岚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说:“小心些,这次我没有可以换洗的衣服了。” 卫雯:“……” 不过因为这件事情,两个人再一次拉进了距离,直至复试完了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能挽着手臂互相之间开玩笑了。 离别的时候,卫雯抱着谢清岚的手臂拽到自己屋里,说:“阿岚阿岚,从复试到殿试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我能找你去玩吗?” 谢清岚好奇地看她,问道:“你不需要在家里准备殿试吗?”这个考试中档去串门到处玩真的没关系吗? 卫雯原本欢乐的面庞突然安静出来,慢慢流露出一丝难过,低下头,喃喃道:“阿岚不想见到我吗?” 谢清岚见卫雯表情不对劲,敲了她一下,笑着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你这么可爱怎么会不想见到你?” 卫雯更委屈了,甚至大眼睛都闪起了水光:“可是,如果我进宫了,以后我们就会很少有时间玩了,就不会像在外面那样联络那么方便了!” 原来是这样。 谢清岚突然想起来,在别人眼里,自己这个已经倒腾的满荆州风雨,为了逃入宫几乎快要谁都可以嫁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选入宫中?皇帝可以允许那些早就准备好的世家献上自己一直纯洁的女儿,却不会应允一个明显心不在他的女孩挑战帝王的威严。 大概,卫雯是指的,如果自己入宫了,就没办法同宫外的她联系了吧,也没有什么理由让一个不是诰命不是直系亲属的大臣女来看自己吧。 想到这里,谢清岚笑了笑说:“中间得了空,我就派人去你家送信。”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会一起玩的。” 只是不知道,当这些认为自己不会入宫的姑娘们看到帝王点中她时,会有什么感想了。 第47章 平静 “姐,你还好吧。”谢清岫抱住谢清岚的手臂,眨着大眼睛,看向眼露疲惫的姐姐,轻声问道,“这两天你也不怎么吃东西,是厨子做饭不好还是做的不是你想吃的菜啊?” 谢清岚靠在罗汉床上轻声说:“我没事,你告诉大嫂子,是我心里想事情,跟厨子和菜没关系。” 谢清岫摸摸鼻子,说:“姐,你怎么知道是大嫂子让我来问的?” 谢清岚看了一眼谢清岫,说:“你最多只会问问,我是不是这两天不饿,不会想到那么细的东西。” 谢清岫蹭了蹭姐姐的手臂,笑眯眯地说:“还是阿姐懂我啦,不过,姐,你到底在想什么事情?怎么整天无精打采的?” 谢清岚推了一把自家妹妹,说:“不过是在宫里呆着累了罢了,回家可算能睡一个舒服觉,你自己去玩会儿,我要先眯着了。”也不管谢清岫什么反映,抱着被子翻身就闭眼酝酿睡意。 若是以往,谢清岫肯定会没头没脑的上去蹂躏阿姐一顿,可是现在,迟钝如她也感受到整个府里一点紧张的氛围,知道阿姐即将入宫失去自由肯定不会开心,便听话地顺着谢清岚的言语起来,安静地走出屋替谢清岚缓缓关上门。 闭着眼的谢清岚猛然睁开了眼。 这几天她一直睡得不好,前面一些天的没心没肺随着宫里太监的高声宣读殿试人选而一去不回,取而代之的是一直潜伏在潜意识里的不安和焦躁。 这是她最后几天的自由,殿选过后,没有两天便会宣布入宫人选和其品阶,最多也就是一个月后,她便会行走在四方天下,躺在那个从未谋面的男人临幸,从少女变为女人。 她终究是不甘的吧… 就这样,没有自己的爱情,没有自由,替皇帝除去他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享受因此而来的富贵荣华,沉浸在锦衣玉食中间,随着时光飞逝,容颜爬满皱纹,最终垂下头颅,离开这个滚滚尘世。 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 之前她迫切的想要逃离家族的掌控的急切反而慢慢消失,随之而来,是弄弄地疲惫,不安,以及去往那段日渐逼近生活的焦虑。 想到这里,她轻轻一笑。 人呐,就是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然而,世间安有双全法? 夜幕降临,月亮的光辉轻柔洒在大地上,又是一天结束,又是新的一天即将降临,寂静的夜里,心跳声格外清晰,扑通扑通,好似卡着节拍,提醒谢清岚,离未来的日子更进一步。 她烦躁的翻过身去,想要躲避这种感觉,可越是挣扎,似乎惶恐就来得更快,未来就来得更快,郑皇后和徐贵妃的身影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一会儿高坐在黄金打造的椅子上用一双平静无波却令人颇有压力的目光注视自己,一会又是高傲地指挥人惩罚不听话的妃嫔用不屑的眼神扫过行礼的众人。 “不,不…” 她不想成为那样的女人,不想被生活逼迫成那个样子,不想最后死在繁花似锦却又冷酷无情的宫中。 谢清岚再一次睁开眼睛,她飞快地下床,赤脚跑到屋门口,狠狠一拉门。 在外面打盹,差点整个人歪倒在地上的绿晶顿时被惊醒,立刻站起身子看向已经步出屋门的谢清岚:“主子,怎么了?夜里还有些凉,您要披上外衣才能出来呢,”说着低头一看,轻呼道,“主子,您怎么连鞋也不穿?绿晶这就给您拿去。” 谢清岚好像没有听到绿晶的话语,她仰望天空,睁着大眼睛,急促的呼吸,已经入秋的空气带着些许寒意涌入鼻腔,滑落到胸口,焦急而茫然的火焰似乎遇到了仇敌激烈的斗争,可寒意却不因此而停止自己的脚步,最终渗透到身体各处。 谢清岚摸摸自己的胸口,四处无人的寂静令心跳声更加明显,好像这个世界她是唯一的活物,空洞的外界想要将她狠狠地掐死,而她只能因为缺氧而挣扎,愈发挣扎愈加缺氧,最后清醒而无奈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入宫,为什么皇帝不能放她一条生路,为什么她必须沉浸在这么痛苦的环境中,除了在后宅里同人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费心机,就是去宫廷和那些厮杀已久的妃嫔明争暗斗? 她明明…明明可以过得很幸福啊…她明明是三品大员的庶长女,明明可以嫁到平常百姓家,明明… “主子,绿晶给您拿鞋来了。” 她的思绪被打断,眼前的一切又再度清晰起来,绿晶慌慌张张地从她身后跑来,手中提着她的鞋,蹲在她面前,要为她穿上鞋。 谢清岚没有抬脚,反而直直地注视绿晶,平静无波,却令人更加不安,好似荒原里行走依旧的人,已经麻木却拥有继续活下去的执念。 绿晶被她盯得毛骨悚然。 谢清岚移开目光,抬起脚,缓缓蹬上自己的那双鞋,转身回房。 绿晶一句不言,静静跟在主子身后。 谢清岚在即将踏入屋门的时候,突然一顿,柔和的声线语调冰冷:“你说,为什么有些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呢?” 绿晶惊惧的抬起头,只是没有对上谢清岚的目光,只看到主子的背影。 在屋门即将关闭的时候,那道背影一顿,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切,语气柔和,轻声说:“算了,不过是大梦一场,很快就过去了。” 一夜,再无动静。 *** 也许是注意到谢清岚的情绪太不正常,虽然她的脸上依然时刻泛着浅浅的微笑,可那僵硬的弧度却似乎让谢家的每个人都变得僵硬而小心。 早上请完安,最近关系缓和下来的方氏也不禁询问了一句:“大妹妹,你还好吧?” 旁边的明氏扶额,哪有这么问话的。 谢清岚微微愣神,继而轻声回答:“我很好,劳二嫂子挂念了。”说完又冲两位嫂子和谢清岫一笑,缓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尽管得到了一个笑容,可方氏还是摸了摸鼻子,察觉出来好像有点不对劲,冲明氏小声询问:“我是不是问的不合适?” 明氏叹了口气,不过也不责怪方氏,只说:“大姑娘怕是对殿选紧张了些。” 方氏想了想郑皇后和徐贵妃,点头说:“毕竟帝后二人都会出现,唉,其实那又有什么,左右咱们大姑娘也不会真的进了宫去。” 明氏微微皱眉。 旁边一直知道真相的谢清岫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在心里嘟囔:谁都有可能入不了宫,只有姐姐,肯定是要入宫的。 谢清岚一个人走在小路上,因为选秀之事,赵氏极为慎重,让小陈氏换了个地方居住,如今漪澜居再一次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居所。 碧桃跟在她的身后,说道:“卫府刚才回了消息,卫三小姐近日繁忙,无暇出门,望姑娘谅解。” 谢清岚随意的挥挥手。 殿选前的日子充满了风雨欲来的味道,谢家变得越发安静,安静到谢清岫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不在同香雪大声说话。 谢清岚漠然的站在漪澜居院子里的大树下,碧桃引着人走进小院,院门被缓缓关上,略微沉默后,谢清岚转过身去,冲髙谦说:“表哥,你说我又没有可能进不了宫了?” 第48章 喝酒 髙谦皱着眉头,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始终没能吐出只字片语。 谢清岚的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平静得让髙谦几乎都产生了错觉。 刚才那句话,不是阿岚说的,也许他听错了。 他只能静静地同谢清岚的双眸对视,仔细端看表妹的脸,试图探寻从中流露出来的任何一丝可能的情绪。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能够知道的只是,表妹站在他的面前,问了他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明明表妹一直都是乖巧可人,都明白大局,否则也不可能被皇帝看中,也不可能令靖国公府和谢家都放心地选择她入宫。她也是一直表现的很积极,他也能看出来表妹实在不愿意再呆在谢家那个乱七八糟的后宅里了。虽然后宫更加惨烈,可至少有荣华富贵可享,更别说有皇上… 难道表妹另有喜欢之人了? “算了,没什么,你走吧表哥,我没事。” “不,你有事。” 谢清岚移开目光,转过身,眼眸微垂,轻声说:“只是最近有些累了。” “你累了,也不是这个样子。”髙谦往前大跨一步,站到谢清岚身边,低声询问:“表妹,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谢清岚突然好似抓住了一根稻草,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髙谦,也许她可以告诉表哥她的迷惑,也许她可以让表哥同情她,是的,表哥是皇帝的伴读,同皇帝的关系那么好,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他不会有办法的。一个温柔却冷漠的声音无比清楚地提醒谢清岚。 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得了你,你叫过来了表哥,又有什么用呢?他如果真的有办法,真的不想让你嫁入皇宫,在一开始就会想办法啊!想要你入宫的消息还是从靖国公府传过来的,就算表哥不想帮你,姨母总归是想帮你的吧?连姨母都无话可讲,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当然,也有可能靖国公府家真的有办法,别忘了,人家可是世家,人家可是世代手握兵权,可是人家干嘛要为了你去搭上前程?把你按照皇帝的意思送到后宫,一个是明了人家的忠心,再一个,你进宫了得了宠,靖国公府不是更厉害了吗? 除非皇帝开口,谁又敢放你一条生路,谁又能放你一条生路? 进宫吧,没有什么办法,进宫吧… 那道同自己无二的声音渐渐飘远消失,带走了谢清岚眼中仅剩的火花。 最后,谢清岚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冰凉地看了髙谦一眼,如同那已经飘远的声音,温柔却冷漠地说:“我没事,表哥,你走吧。” 也许是髙谦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姨母都试图来找她谈话,可越是有人想要来关心她,越是有人要安慰他们以为的那颗因为要入宫而躁动不安的心,谢清岚却越不想看见他们,甚至在请安的时候向赵氏提出自己一个人出去转转。 赵氏当然不会如此鲁莽的同意,但面前的青衣女孩儿一改往日的温柔,目光中的执拗和冷漠的口气令赵氏心中颇为愧疚,最终只好妥协退了一步说道:“你要去也行,偷偷去,府里的暗卫远远跟着,别做出格的事,好不好?” 谢清岚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碧桃则对此忧心忡忡,在为谢清岚准备男款衣衫时不由攥紧了手,说道:“主子,您带碧桃去吧,碧桃帮您提点东西。” 谢清岚换好衣裳后,拿手中的纸扇拍了拍碧桃的肩膀,坐在她面前让她为自己上妆,略微改变些许容貌,笑说:“本公子有手有脚,有那心思买,自然也能提回来,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替本公子看家护院吧。” 碧桃狠狠一跺脚,佯怒地冲绿晶说道:“你瞧主子把咱俩当成什么了,还看家护院?” 绿晶抿嘴笑,也不接话。 谢清岚的唇角并没因为这句玩笑而勾勒出一丝笑意,她扫了一眼绿晶,目光颇为冷淡,但什么也没说,“哗——”的一声,展开纸扇,一摇一摆地走出了漪澜居。 依旧是热热闹闹的京都南区,摊贩们叫嚷着,刚刚出炉的吃食儿散发出阵阵香味和白雾,来往的行人你拥着我,我挤着你,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谢清岚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好似把在谢府里受的那些天的折磨一并挤出了身体,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感受弥漫在空中的各种气味,好似这样便能真正的融入城南区,融入这平凡却令谢清岚向往的生活中。 不像之前和碧桃一起偷溜出来的那次,谢清岚几乎走到每一个摊位上都停上两步,从荷包里拿出小铜板换回那些看起来太过普通平凡的物件,或是装到了谢清岚的肚子里,或是拎在手上,东西太多拿不了时,谢清岚就到隐蔽处挥挥手,便有一个谢府聘请的暗卫冒出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直到谢清岚逛到了迎客楼面前。 曾经爹爹,阿娘和她也是来过这里的,那时候的爹爹虽然因为娶了王氏而时常郁闷,但同她和阿娘在一起时却从来都笑得春风得意。锦儿说过,老爷一笑啊,就好像他中举时一样,让小姐迷得不行。忘记了当时是什么节日,爹爹特地提前在这迎客楼包了个雅座,一家三口欣赏在天空中绽放的绚烂烟火,她高兴的叫喊,指着那些璀璨梦幻的烟花说要摘下来送给爹爹,送给阿娘。阿娘笑着依偎在爹爹怀里,而爹爹则兴奋地捧着酒碗大口大口喝酒。 她突然就明白了,之前阿娘说过的话,明白了姨母对阿娘的原谅,理解了阿娘之前的阻拦。 然而,明白了如何,理解了如何?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被绑在谢家的战船上,随波而起,随波而落。 “哎哎,这位公子你不进来别挡着门啊,我们店还要做生意呢。” 谢清岚回过神,冲店小二微微一笑,说:“给我准备个雅间。” 店小二立马说:“雅间没了,不过靠窗的雅座倒有一个,可以给您隔出来个小间,您看行吗?” 本来只是兴之所起,听到小二周到的安排,反而变成意外之喜了,谢清岚点点头,立刻跨步走进了酒楼。 近十年不曾来过,迎客居内部的装饰更加的精美华丽起来,不过,应该很快又会变得朴素起来吧,表哥曾经对她说过,当今皇上并不喜欢铺张华丽的格调。 谢清岚苦笑的摇摇头,怎么又想起来家里的那档子事儿了,明明出来是想忘记这些的呢,可是后半句话没有因为她的不愿而消失,此时悄然浮现在脑海中。 表妹,以后你入宫后,只要保持住自己的性子,依我对皇上的了解,他必不会为难你的。 那些被她的痛苦压抑在各个角落的记忆猛然涌出,亲人们担忧的声声叮咛,选秀开始前的谆谆教导,无论是哪一个人的面庞都令她感觉到由衷的关心。 所以,她就算是痛苦,不甘,她也只能埋藏在心里,但凡她还存在有一丝的冷静,便不能否认谢家和靖国公府对她的照顾和关切,不能毫无愧疚的说出“你们全都是在逼我,全都是不想让我好”这句话。 “客官,您的酒来了。” 店小二抱着一小坛酒,放到谢清岚面前,谢清岚微微一笑,轻声说:“有劳了。” “您真是太客气了!您还需要点几份下酒菜吗?我们店的毛豆和花生都可好吃了。” “那就各来一份吧,再多给我拿来一个酒碗和一份碗筷。” 当一切准备齐全,谢清岚打开酒坛,抱起来给两个酒碗都倒上酒,一份放在自己面前,一份则放在了对面。 待她静静坐下等待片刻后,一道身影从外面闪了进来。 “这位客官,这地方有位公子爷包了,您不能进去。” 一道已经几个月没有听到过的声音温和地说:“我知道。” 那张在纸条上传递依旧的笑脸此刻出现在谢清岚面前,黄公子身着天青色衣衫,在她面前缓缓落座。 谢清岚冲尴尬的店小二笑了笑,说:“无妨,你下去吧。” 店小二退下去,心中还想,那个文静公子真是奇怪,好像知道会来人一般,还提前多要了一双碗筷,难道是约好了? 黄公子同样看了眼桌上的碗筷,轻笑道:“谢大公子知道我会来?” 谢清岚微微一笑:“我总觉得似乎有人盯着我,谢府暗卫的眼神不会给我那种感觉的。” 黄公子失笑:“回去我好好罚他们,也太不小心了。”旋即平静地注视谢清岚,“不知谢大公子为什么想让我来?” 桌子上摆的碗筷,意思太过明了。 谢清岚同样平静地对上黄公子的目光,平静地说:“我想请你喝碗酒。” 第49章 醉酒 “怎么想起来要请我喝酒了呢?” 谢清岚微微一笑,说:“没有为什么,只是想请,就请了。” 黄公子却并不端起酒杯,而是好笑地打量她,问道:“想请就请?那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出现?”说着,他拿起筷子,“只是一双碗筷,也许你是约得别人呢?” 谢清岚歪着头,看向窗外,轻声说道:“我还能约谁呢?” 这倒是个问题,黄公子端起面前的酒,轻轻闻了一口,但依旧没有入口,只是眨着一双桃花眼注视谢清岚,笑说:“难得谢大公子约我,只是这酒不好,不知公子可否随我前去另外一地?” 谢清岚倒是也不生气,城南本就是寻常百姓喜欢聚集生活的地方,自然不会有能够令见多了好东西的男人们有畅怀之感,便是她自己,跟随在父亲和伯父旁,去过无数宴会后,也只能承认面前的酒并不好喝。 不过,谢清岚歪歪头,却并不打算随面前的青衫公子离去,她身后还跟随着谢府家丁呢。 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黄公子眨眨眼,说:“我们不惊动别人。他们从这里等着,一会儿我们回来,你再回去就是了。” 谢清岚沉默一下,低声叹了一口气:“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啊…” 黄公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抿抿嘴,在谢清岚的惊讶中,微微一笑,说:“可是这里的酒实在是不好喝啊。” 本来面色犹豫,眉头微皱的谢清岚噗得笑出了声,又想了一会儿,不等黄公子再喝第二碗,便说:“那可说好了,咱们不能惊动任何人。” 黄公子点头,比了个手势,上前要拉谢清岚的小手,谢清岚瞪了他一眼,倒是比他更快走到隔间外。 黄公子心想,她还是想暴露自己,并不是很想和自己一起去别的地方喝酒聊天吧。但他表面上却分毫不显,笑笑,冲窗外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便也离开了隔间。 在不远处某个建筑物二楼栏杆上趴着的髙谦很明显被之前的那一瞬笑容给弄毛了,嘟囔道:“这时候就想去牵别的女孩子的手?哼,还好阿岚是知书达理的,刚才给闪了过去。” 被抓来看热闹的端王世子殿下则很无聊地转了个身,打算进屋:“哎呀,你还计较这个干什么?左右你家表妹总是要嫁给皇兄的是不是?早一天牵手晚一天牵手又有什么区别吗?况且,皇兄的身份,全天下的女子都可以牵吧?如果他真的想的话。” 髙谦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太后呢?” 端王世子殿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一阵子,说:“喂,我说你不是吧?太后哪同我说的女子是一个范畴?” 髙谦不再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反而继续注视那已经不见得两道身影,叹了口气。 都已经半只脚要进屋的端王世子听到这声叹息,又折了回来,拍拍髙谦的背,说:“你妹妹肯定没事的,今天出来放松放松,日后进宫也不会怨你们的,你就别这么,唔,不放心了。再说,我冷眼瞧着,皇兄还没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呢,他心里有着主意呢,要不今天能够来这儿?要我说,皇兄对你表妹够好啦。当然,你表妹的心情我也理解,后宫那群女人看着美如小白花,又怎么样啊?实际上各个都是蛇蝎。你瞧,我不住宫里都这么清楚,皇兄从那里混出来的,岂不是更清楚?唉,越说越觉得皇兄想找个正常人过日子也怪不容易的。” 髙谦想说什么,但他终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盯着两道人影消失的地方。 * 谢清岚真的不知道,原来南区还有一条小巷子这么隐秘,还能通往如此静雅的地方。 “很惊讶?” 谢清岚点点头,看一个店小二装扮的精壮汉子提着一坛酒大步流星地走到两人面前,微微行礼,不言不语地打开酒坛,为两个人倒上酒。 黄公子的表情坦然自若,他轻轻挥手,精壮汉子立刻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谢清岚和黄公子二人。 谢清岚轻轻端起酒,伸手扇动空气,吸了一口气,眼睛一亮:“好酒。” “自然。” 黄公子直接喝了一大口,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说:“贵客到来,自然要奉上最好的酒才够意思。” 谢清岚不言语,也轻轻抿了一口酒,火辣的气息刺激她的味蕾,如同燃烧的火焰,随着她的吞咽一下击入胸腔,腹部,让整个人不禁浑身一颤,本来凝聚在心头的忧郁和怨气被这突然来袭的火焰打的措手不及,酒精中蕴含的能量迅速涌入她的四肢,同骨子里的凉气和悲愤奋斗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清岚感觉自己全身一轻,温暖再度降临。 “好酒。” 黄公子看着面前已经脸若桃花的女子,轻声说:“你不怎么能喝酒的。” 谢清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桌上的酒坛子抱了起来,酒坛子很重,她有些吃力,可还是给自己满上了酒。 “你,唔,是不是一杯就醉了?”黄公子的声音似乎有一瞬变得遥远,但她却又很清楚他在说什么,拿怎么样的目光打量她,而她也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桃花眼,轻轻一下笑:“本来,酒就是让人醉的。” 黄公子一副头大了的样子,要拿走她的酒碗,说:“你还是别喝了。” “不,我要喝。” 谢清岚把自己的酒碗端到了另一边,让黄公子够不着,她认真的说:“以后我就喝不了了,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喝。” 黄公子无言,并没有人规定在宫中不许饮酒,但他却知道谢清岚的意思。 以后,很少能够放纵了吧?甚至,哪怕有机会能够放纵,也不能放纵了吧? “我说,为什么你不喝?这么好喝的酒,比起贡品来差不到哪里去了。” “光顾着看你了。” “看我?” 谢清岚沉默地注视了黄公子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突然一笑:“我说,姓黄的,你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黄公子心头一动,平静地说:“乱讲什么呢,只是在想原来平日优雅可人的谢大姑娘醉起来竟然是这幅模样。” “我没有醉,真的没醉。”谢清岚亮晶晶地眸子眨了一下。 “我仔细想了想,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会给我传那些莫名其妙的纸条,为什么还会在选秀的时候来看我,那时候,你们不应该很忙吗?” 黄公子想要张口说话,可谢清岚不给他机会,接着说:“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至少,不会把打算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吧?所以,你的任务也不是只关照我一个人吧?” “卫家的姑娘应该也是万岁爷的打算之一吧?” 屋内陷入尴尬的寂静之中。 黄公子眉头轻皱,片刻后,轻声说:“这不是你应该揣度和猜测的事情。” 谢清岚点点头,附和说:“是啊,不过,只要是朝堂上的臣子,又有谁不是在揣度皇帝的意思过日子呢?” “别再讲下去了,之前的我都可以当成没听见。”黄公子突然站了起来。 谢清岚唇角微微一勾,说:“你不想听,我们就不说万岁了。我们来聊点别的事情。” “谢大姑娘已经醉了,我送姑娘回去。” “我没醉,”说着,谢清岚又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我真的没醉。” 醉得人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真的醉了。 “其实,家里的人都很担心我,我知道,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状态不是多好。不过,到最后,我想,我还是要进宫的。” “你知道我表哥吧,呐,就是靖国公府现在的靖国公世子爷的嫡长子。其实,我知道,问他前或许还抱有一点点挣扎的心思,但问了以后,却突然又觉得自己很无聊。当初的决定虽然他们很为难,但也未曾逼迫我接受,可我还是想要担起自己作为谢家女的责任,不,不是责任,应该说,我不希望自己周围的人受伤害。” “你一直很善良。” “嘿嘿,那还真未必呢,”谢清岚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笑出了声,“如果真的善良,怎么会看着王碧儿一步步那样走下去。她虽然想要得到东西,但一开始却没想真的伤害我,而是想求得我的帮助,只是我想拒绝吧。哎呀,其实拒绝也是很纠结的事情,我当时很清楚,她那样的出身,之前又没读过多少书,又没在这个圈子里混过,所以肯定会想歪,肯定会愤怒,然后为了自己的利益挣扎而去伤害别人。可是,你瞧,我就冷眼旁观,设好了一个又一个圈子,放任她最后一脚踩空,被拍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整个谢家都不再欢迎她,可能现在老夫人也迁怒她,觉得是王碧儿才搅得家里一团糟糕吧。” “对了,你知道王碧儿是谁吗?”说了一大段话,她突然问了一句。 黄公子叹了口气,扶住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的谢清岚,轻声说:“我只知道,你醉了,你不该说这些的。” 谢清岚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但我还是要说,还是想说啊。” “所以,姓黄的,就算你关心我,照顾我,我还是要进宫的,去膈应皇后和贵妃的,唔,说不定我这个臭脾气还要膈应到皇帝。哎呀,不过皇帝那么厉害,我大概还是要顺他的意思吧,免得他把我杀掉…”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黄公子抱起谢清岚,少女的呢喃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轻柔的呼吸声,嘴角的笑容似乎得到了解放,散发出温和的气息。 今天怕是过来,就是想放纵一下,然后再警告他不要喜欢上自己吧。 不过,貌似他却更喜欢了她一点。 大概是因进宫的事情压抑的太久,忍了这么长时间,始终保持的理智让她太过清醒,又更加痛苦,最终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试图逃离预定的轨迹。 他清楚那其中的滋味,明明自己当时真正希望的是能够获得自由,能够不再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但他又明白,让自己暂时摆脱这一切的皇位带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束缚,去爱这个国家,去对人民负责,骨子里的骄傲令他坦然的接受这一切,但内心对自由的渴求却更加焦躁的燃烧自己的心脏。 可叩问自己的内心,却又没有办法将这份痛苦迁怒给别人,因为自始至终,做出这个选择的都是他们自己,环境逼迫他了吗?不,他可以当个富贵闲王,只是他不得不听从登上王位后,一直不曾有过兄弟之情的兄长。母后逼迫他了吗?不,母后从不认为他能够登上那个座位。是谁决定去奋斗?是谁决定去做万人之上的孤家寡人?是他,是他自己,没有人逼他,而他也不屑被别人逼。 他们都只是太过清醒,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但也知道,最好的不是完美的,也会令自己痛苦,甚至在以后令自己一直处在求而不得的状态下,陷入绝境。 可那又如何? 他们都不会后悔,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还不会。 前两日,髙谦曾经站在他的面前,犹豫再三,还是问了“能不能不让谢清岚进宫?” 他当时心感不悦,还以为那个女孩居然是这样承担不起来事情的人,可现在… 他低下头,轻吻了一下沉睡少女的额头。 她只是需要休息。 第50章 前一天 谢清岚迷迷糊糊的从梦中清醒,她眨眨眼睛,黑暗和眩晕感涌上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周围的纱帘是熟悉的天青色,身上的锦被也是前些天她刚刚命绿晶换上的,不远处的小桌子上还燃着熏香,从香炉盖上,飘出袅袅白烟。 这是她的房间。 可是昨天,她不是去外面了吗?而且后来是怎么了?她努力的回忆,清淡的酒香提醒她之前的行径。 哦,对了,她同黄公子去喝酒了,那绝对是度数太高了,好像没过很长时间她就醉过去了,倒下前似乎还和黄公子说了好些话。 她说自己没醉,倒是还真的不算醉,至少她很快就回忆起聊天的全部内容。 “天哪…” 她紧紧抱住被子,虽然昨天说的都是心里话,但说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暴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不知道黄公子是怎么想她的。 不对,她本来就是想把这些从心理掏出来,不仅释放一下压力,更用揭露自己的黑暗,让黄公子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吗,不要再弄那些小纸条,让她有一丝的动摇,免得最终两个人都陷入情伤之中。 这样想着,谢清岚觉得自己好受了点,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揉揉脑袋,将刚刚回忆起来的内容再次丢到脑海中的某个角落,准备用更好的状态去迎接将要到来的殿选。 不管怎么说,把内心的压抑吐露出来,无论是谁,至少展示了真实的自我,而不是再憋在心里,挂着虚伪的笑容装好人,都是令人轻松的一件事情。 这样轻松的状态无疑令谢清岚极为舒服,不再时时刻刻好似被一种莫名的恐慌控制,她打起精神,扬声唤了一句。 “碧桃,绿晶。” 随着她的轻呼,屋门打开,两个人连忙跑了进来,碧桃摸摸她的额头,又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欣喜地说:“姑娘可醒了,刚才大夫人还打发人来看姑娘呢。” 在两个人的服侍下,谢清岚坐了起来,醉酒后的乏力感还未消失,她还不想下床,此刻只是询问昨天发生的事情:“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碧桃笑说:“姑娘还说呢,昨日见姑娘久不从迎客楼出来,暗卫便去找了姑娘,发现姑娘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连忙回禀了大夫人。奴婢和绿晶换了身衣服,上了点妆,才敢去把姑娘接回来。” 谢清岚还想再问什么,绿晶连忙说:“姑娘放心,大夫人也是怕被人看到了,所以行事特别仔细,车也没挂咱家的牌子,还特地中间到隐秘的地方,又换了一辆车,还让二姑娘在外面也逛了一圈,一同陪姑娘回来的。” 谢清岚点点头。 “准备热水,我想沐浴。” *** “我说,谢家也是够小心的,啧啧,还专门让二姑娘也出去溜达了一圈。”端王世子楚礿玩弄着手里的佛珠。 坐在龙椅上的楚祁正仔细批阅奏折,听到堂弟的话,微微一笑,说:“你是没事儿干了?前些天福州的军事调动,你可安排妥当了?我让你去寻的能人巧匠,你寻了几个?” 楚礿笑眯眯地说:“活儿有的是,怎么干都是干不完的,所以还是先聊天比较重要。” “没个正形。” 对于皇帝的批评,楚礿压根不当一回事儿,他昨天刚刚逗弄了小姑娘回来,顺便把那群混在人群中其他家的探子好好戏弄了一番,正是心情舒爽的时候,再说了,听皇帝的这话,也不像是真的对他恼怒了,相反,此时的皇兄可是批奏折时都噙着一抹笑容呢! “哎,我说皇兄,你打算给谢大姑娘什么封位?” 楚祁歪着头,把目光从折子上移开,放到堂弟那张俊朗却笑得如同狐狸般的脸上,慵懒地说:“怎么?你也关心朕的后宫了?想在选秀的时候,让朕给你指个好世子妃?” 端王世子殿下可是连个通房丫环都没有,在全大梁的金龟婿排行榜上可一直保持榜首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这位的父亲,有从龙之功,这位自己,也有从龙之功,嫁过去绝对是富贵荣华,一生无忧。而且,现在不出去乱搞不婚前就给正室送个庶子的宗室也很少了,姑娘们谁不有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啊,端王世子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我可不凑这个热闹。”楚礿拿手顶着脑袋,另一手继续拨弄佛珠,“秀女的资源这么匮乏,还是皇兄自己笑纳就好。” 楚祁微微一笑:“朕倒是觉得你凑这个热闹正合适。” 楚礿瞪大了眼睛。 楚祁这次直接把手中的折子放下,从龙案上转手拿起另一个册子,看了两眼,说:“礼部右侍郎家的卫三姑娘卫雯,你觉得如何?” 啊? “皇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吗?我记得你可是也让人对卫三姑娘也格外照顾了点,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更多的大臣女和民间女入宫为妃吗?依照卫三姑娘的身份,进了宫也是很好的选择,你怎么就想着把她指给我了?” 楚祁想了想,说:“万一多一个和谢姑娘唱对台戏的就不妙了。” 楚礿撇撇嘴,这话一听就是借口,后宫的女人唱不唱对台戏还不是你一个眼神,一顿赏赐和安抚的事情,你不想让她们唱戏,那就让她们诚惶诚恐地遵照你的意愿行事不就得了?再说了,就他所知,谢大姑娘和卫三姑娘还真是没可能吵起来,人家俩到殿选前还书信来往过呢,看起来关系和谐地一塌糊涂。总不可能还没进宫,就开始下战书吧? “那行,皇兄你收了卫三姑娘,指给我谢大姑娘,怎么样?我觉得谢大姑娘实在是跟我太相配了,我不管家,她很会管家,我在外嬉笑怒骂惹是生非,她却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哎哟,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姑娘,既然皇兄你想让我凑热闹,那我就要谢大姑娘了。” 楚祁不高兴了,一双墨眸瞪了金龟婿端王世子殿下,敲敲桌子,说:“朕看你还是太闲了点。” 楚礿起身,拍拍屁股,说:“行了,本世子可对那个女人没啥兴趣,还是清纯可爱的小萝莉有意思,逗起来有趣儿。皇兄,臣弟告辞了。”说着,一摇一摆地走出了大殿。 楚祁笑了笑,坐回到椅子上,继续看奏章,可看着看着脑海里就莫名的回想起前两天那个女子端起酒一饮而尽后红扑扑的小脸。 “我没醉,我真的没醉。” “所以,姓黄的,就算你关心我,照顾我,我还是要进宫的,去膈应皇后和贵妃的,唔,说不定我这个臭脾气还要膈应到皇帝。” 膈应他?呵呵,他倒是很期待被她膈应一下呢。 *** 最后的悠闲时光散去,随着太监尖利的声音,一队队少女依次排好,这一次不再区分京都和地方,也不再区分姑娘们的出身和地位,所有最终会参加殿选的少女们统统都在此处,等待太监念到自己的名字,进入对应的队列。 谢清岚从容淡定地站在了其中一队的第一位,她身后依旧是卫雯,左右两边一个是安凝雪,一个是孙佩然,前者冲她随意的看了一眼,后者则友好的冲她笑了笑。 谢清岚对谁则都是一个模样,无论是什么表情,反正已经站在了这里,那就都是敌人。除非有地位高的宗室看上,否则全都是进入皇帝后宫的参战人员。 前两关都过的京都女子还是不少的,地方上过来的女子没办法参加复试的礼仪指导,便增加了一项才艺表演的考试,证明自己能够讨得君主喜欢后,才能到京城参加最终的殿选。 啧啧,难怪京都女和地方上来的女子都各路不对盘,简直是太不友好了。这是逼着后宫里大家按地方和京都划分阵营吗? 果不其然,无论是安凝雪还是孙佩然都对最边上地方来的女子嗤之以鼻,别说微笑了,就是眼神都不往那边落。谢清岚则是出人意料的往那边看了一眼,和其中几位的眼神发生了碰撞,对方也一点不友善,漂亮的眼睛里全都是警惕和戒备。 谢清岚心里感叹一句:真的和上战场没啥区别,只是士兵性别全为女。 排好队后,太监又高声宣布了觐见规矩,对于复试是宫廷礼仪的京都女来说,这些都十分熟悉,不熟悉的全都被卡在复试上了,而地方女则没有那么轻松,全都竖着耳朵认真听,特别是排在队伍前几位的姑娘,她们一会儿可是地方女中第一批进殿的。 “希望各位姑娘小姐谨遵规矩礼仪,现在,请各位随咱家前往锈阁。” 随着这句话,所有的姑娘全都气势一凌。 最终的殿选,总算要开始了。 第51章 殿选 比起其他宫殿来说,锈阁真的不算大,之所以用来作为选秀之地,大概是因为前面的空地能够放得下上百来位秀女吧。 排在前面的安凝雪的队列,虽然说打乱了编制,可是,为了以防同一组出现的人全都是身份地位处处出挑的姑娘,队伍也算花费了一等心思,谢清岚是不觉得同安凝雪一起进去的姑娘里还有谁能够被皇帝看中。 不过,到了她这一列,也是有趣,她和卫雯两个人呆在了一块,很有可能会一起中选,而其后的三四个人,谢清岚一个都不认识,倒是有一个姑娘冲谢清岚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 没等太长时间,先进去的安凝雪等五人就出来了。 安凝雪一如往日,高傲凌然,没有半分亲近他人的想法,她冷漠地看向谢清岚,卫雯和孙佩然,唇角微微弯起,笑了笑,转身便到一边去呆着了。 同安凝雪一起出来的其他姑娘就没有这么坦然,其中有一个容颜不佳的姑娘眼泪直流,呜咽声让还在待选的秀女们心头一紧,大家都知道,这位,应该是没有中选。 “安姑娘,请您这边走。” 掌事的太监客客气气地让下面的小太监带着安凝雪离开,而其他落选的姑娘,掌事太监虽然说话也并无不妥,但神情里确实少了几分恭敬。 宫廷里的势利,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哼,这太监怎么这样,别人落选已经是够难过的了,他还这样差别对待。”旁边的卫雯显然很不高兴,从小受到的保护和礼仪教育,让她很看不惯这个太监的做法。 谢清岚笑说:“他不过是仗着这里落选的人都不会进宫罢了。” 卫雯突然有点难过,握住谢清岚的手,轻声说:“阿岚,你别怕,你在我旁边,看他敢不敢这么对你?” 谢清岚心里颇为感激,拍拍她的手,说:“没事,不过是落选,回家我还乐得轻松呢。” 想来在家的这些日子里受了不少折磨,卫雯深以为然,说:“那倒是。” 入选的姑娘终究还是少数,安凝雪所带头的那一排到最后,也不过只有三个人被掌事太监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别处,其他姑娘全都在原地或是叹息沮丧,或是低声哭泣,弄得后面尚未进入的姑娘十分紧张。若是让不知晓这里是在选秀的人看到了,怕还以为里面宫殿里面坐着怪兽,凡是进去的姑娘都被好好地欺辱了一番呢。 “荆州刺史之女谢清岚,礼部右侍郎之女卫雯,三等侍卫之女高蜜…” 太监每念出一个名字,便有一个人自队伍中出列站到锈阁门口,待宣布完毕后,太监便走在谢清岚的前面,带领他们进入锈阁。 因为第二组有姑娘走地太急撞到了一起,还有一位姑娘紧张地被门槛绊倒,谢清岚走的很小心。 两道目光朝谢清岚看来,她知道,这是来自于高位上的帝后二人,在此时,太监喊了声“停”。谢清岚及其他四人,就转过身,面向帝后,先行跪拜大礼。 “起来吧。” 出乎谢清岚意料,高位上的九五之尊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而且,好像很熟悉! 熟悉的好像前两天刚刚听过… 是黄公子! 她差一点抬起头来,想要看看那个高坐在上的男子到底是不是如她猜测的那样,是那个画笑脸逗她玩乐的男人。 可是不行,这是选秀的大殿,她面对的是帝后,在他们没有发话之前,她只能恭敬地垂首。 “万岁,臣妾觉得这边的那位蓝衣姑娘颇有眼缘,您看呢?” 在场的只有谢清岚穿了一身蓝色襦裙。 皇后竟然会为自己说话? 谢清岚平静下来,思考这到底是为什么,不是皇帝想让她入宫的吗?现在皇帝一句话不说,倒是皇后想要她进宫。谢家女进宫,对皇后有什么好处吗? “既然如此,就留了她牌子。” “是。” “万岁还要再看看吗?” 谢清岚心中一紧。 “左侧第二,也留下吧。” “是。” 皇帝再无其他吩咐,很快,领路太监再一次到了谢清岚前面,领着姑娘们走出了锈阁。 “恭喜谢姑娘,卫姑娘,这边请。”掌事太监显然已经知道谁入了选,连忙走到谢清岚和卫雯面前说好话。 “阿岚,你怎么也入选了?” 卫雯没有理掌事太监,她惊讶地看向谢清岚,正好看到谢清岚一脸震惊的模样,显然也是被吓到了,她连忙握住谢清岚的手,却发现阿岚手心全是冷汗。 “我,我也不知道…”谢清岚被卫雯轻摇了几下,这才回过神来,看周围的女子都注视她俩,便神情略微放松,冲掌事太监微微一笑,赶快拉着卫雯往小路上走。 “阿岚,你还好吧?” 谢清岚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还好,只是被吓到了,万没有想到我竟然也被…”说到这里又连忙捂嘴,往周围看了几眼。 卫雯更是不疑有它,率直的姑娘又是安慰谢清岚“两个人可以一起在宫中作伴”,又是夸赞“皇帝英明神武”。 两个人一起到了留了牌子的秀女等候的地方,安凝雪皱着眉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脸色十分难看。 谢清岚也没心思同这些女人斗嘴,只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仔细琢磨自己入宫的事情。 *** 一晃时间就过去了。 外面等候的谢青扬走过来走过去,他今天特意告了假来送自家堂妹入宫,此刻见秀女陆陆续续出来,心中更是着急,担心妹妹可别出了意外。 然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妹妹了,可真是急坏了他。 直到人散的差不多了,他才看见有两三个太监引领着七八个姑娘走过来,他赶快钻到车里等着,左右车上挂有谢家的标志,阿岚应该不会找错车的。 果然,很快帘子就打了起来,一道倩影钻进车里。 谢青扬连忙问:“如何如何,选上了嘛?” 谢清岚下意识地点点头,毫无欣喜之意,说:“选上了。” 谢青扬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堂妹的脑袋,说:“辛苦了,咱们先回家。” 谢清岚回过神来,突然咬牙切齿地说:“回家不是路过靖国公府吗?这么好的事情,当然也要让姨母姨夫知道,咱们先去靖国公府去!” “啊?”哪有这样的道理? “怎么了?” 看着自家堂妹的神情,谢青扬深以为,堂妹不是去报喜的,而是要去发火的吧?不过选秀应该也没啥事儿吧?就是一个殿选走过场,有什么能够让妹妹火冒三丈的?而且,就算是火冒三丈,也不应该去找靖国公府的茬啊… “咳咳,那个,要不我们先回家,报喜也不急在这一时嘛,你瞧,你现在去世子爷和高大少爷都还在朝中处理事情,只能告诉世子妃。” 听到这句话,谢清岚暂时熄了火,哼了一声,低说:“好吧,那我们先回家吧。” 在兵部处理事情的髙谦突然打了个寒颤,旁边的谢青逸突然说:“咦,是不是选秀要结束了?” “是啊,结果应该已经出了吧…”有一个人跟着附和。 “对了,听说谢大人的堂妹也入选了啊?” “哎哟,那可是个好姑娘,我夫人可是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谢大姑娘知书达理,温柔可亲…” 听到有人夸自家妹子,当然是十分开心的一件事情,谢青逸笑得一脸灿烂,而明明应该一起脸上增光的髙谦则内心有一股危机感。 很快,他的危机感就应验了,晚上他回到家刚刚用过膳,好消息的主人公便不顾淑女形象,大步踏进了靖国公府的大门,挑着眉头看向他。 “表哥,我们来好好谈一谈黄公子的事情。” 第52章 进宫 没有皇帝的应允,髙谦哪敢多说半个字,看着等待他招供的表妹一阵牙疼,只好硬着头皮胡乱说些没用的话,并时不时蹦出一句两句奇特的话语,例如“听说今天安姑娘是第一个进去的?她出来是什么表情?”等等,试图岔开当前敏感的话题。 然,愤怒深感自己被戏弄的谢清岚哪里肯这样放过自己的表哥,一直死死地盯着髙谦,每次好像有其他无关的话□□来的时候,她就冷笑地把话题拽回来。 等靖国公世子夫人派人来召唤谢清岚时,髙谦内心都要崩溃了,虽然他没有说,可这样的对话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家表妹又怎么可能会相信他的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天哪… 欲哭无泪的髙谦第二天下朝后就朝皇帝回报了这个消息。 楚祁眉头微挑,人的容貌可以改变,但声音却很难作假,一开始是没想到会遇见谢清岚,所以声音也毫不作伪,等后来…已经没有机会作伪了。昨天,皇后又一直伴在身旁。 唉…本来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的,谁知却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原本是打算在圆房的时候… “皇上,您可要帮帮微臣…” 被打断自己畅想的楚祁挥挥衣袖,说:“不过是些许小事,朕相信你能处理,而且,确实,欺瞒自己妹妹做的不厚道。” 髙谦:………… 当初到底是谁跟他说,不要透露黄公子的真实身份的?! 不管怎么说,谢清岚已经几乎完全肯定了黄公子就是皇上这一消息,想起殿选前对黄公子说的那些话,简直是…太恶心了。她对黄公子说,不要再联络,不要喜欢上她,她的真实面目是多么多么的黑暗… 天哪… 黄公子一定觉得她很搞笑吧,说起来,他能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平静无波的留了她的牌子倒也是厉害,两个人前两天还喝酒聊天,接着他就跟没事人似的,把当面发过酒疯的酒友给点进了自己的后宫。 怎么看,都是吐槽一万遍的事情好不好! 这样的想法让她连着几天都萎靡不振,比起前一段时间目光明亮而冷漠异常的精神劲儿,现在她的表现更像是身体不舒服。已经留了牌子,谢家也是彻底上了皇帝的战船,也不再管谢清岚到底是不想入宫还是想入宫了。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殿选也过了,牌子也留了,不入宫是等着砍头吗? 谢家人一向务实,明明白白的态度变化,谢清岚对此清醒的很,她也没什么好不满的,要她说也是,现在再从这里讨论是否入宫的事情就太过矫情了。所以,当大嫂子明氏端着一碗仔细熬炖的鸡汤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也好不惊讶。 干下这一碗,又是一个新时代美少女! 比起谢家和靖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其他家则更要乱套,安凝雪,卫雯,孙佩然三人是明显的大热门,现在又杀出来一个谢清岚,众人心中都有点摸不清楚皇帝的想法了。谢家都摆明了不要进宫,按照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皇后想拉谢清岚入宫的,皇帝无可无不可的留了下来,那到底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谢大姑娘的长相算不得国色天香,只能说气质脱俗,观之可亲,但如果说,只是这一点就让皇帝忽略了谢家之前的蹦跶和嫌弃,也不可能啊? 难道皇帝压根不在乎这个?反正都入了殿选,他想选谁就选谁? 难道皇后知道皇帝会是这个态度?所以才会拉拢除了不想入宫什么都好的谢大姑娘? 无论怎么解释都觉得这个逻辑匪夷所思啊! *** “谢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皇后娘娘话,谢家没有庆祝,近来谢大姑娘似乎生病了,持家的大少奶奶好像因此颇为担忧。选秀结束后当晚,谢大姑娘亲自去了靖国公府。” 郑皇后垂眸,过了半响,她才悠悠说道:“谢大姑娘可曾见过什么人?” “回皇后娘娘话,谢大姑娘近日一直闭门不出,卫三姑娘曾经试图约谢姑娘出来,谢府也以‘近来诸事繁忙’的借口婉拒了。” 皇后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你下去吧。” “是。” 待人下去后,一直垂首恭敬地立在一旁的宋嬷嬷不解地问道:“娘娘,谢家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皇后喃喃道,“不应该啊…” 谢家女如此顺利的到了殿选,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他们真的不认为皇帝会选上自己家摆明了不想入宫的女儿,二是他们前面全都在做表面功夫,让人都以为他们谢家并非剑指入宫。否则,单是靖国公府的能力,同皇帝多讲讲好话,谢大姑娘便不会入宫。 可靖国公府没有做,不管是因为他们不想插手还是他们认为完全选不上谢家女,他们一点举动都没有。 所以,皇后心想谢家应该是想暗度陈仓吧,放弃了成国公府提出的亲事,放任她挑拨同成国公府的关系,反正都是要入宫的,迟早谢家和成国公府也会撕破脸,所以现在的这些小矛盾都可以忽略。 然而,现在都已经确定入宫了,谢大姑娘的表现还是如此的不情愿,谢家的担忧也不像是假的。一切看起来都真的是,一切都像是他们真的不认为皇帝会选上自己家摆明了不想入宫的女儿。 太真了,真的有点梦幻。 可总有哪里不对,究竟是什么,郑皇后烦躁的锤了一下桌子。 宋嬷嬷忙说:“娘娘小心伤着自己手。” “成国公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同皇后一样,成国公府也乱了套。 知道谢家女入选时,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的成国公深深叹了口气,他同样遇见了皇后娘娘所陈述的问题。 太真了,这一切都好像是… 皇后的心思,成国公府大概还能揣测几分,皇帝应该还是会多抬举几分谢氏女的,让一个无害的谢清岚压压安凝雪的风头,然后皇后再多安排一下自己的表妹,很快,他们成国公府的想法就会落空。 如果皇帝在谢清岚入选的时候主动提了两句,成国公或许还会琢磨一下是不是皇帝暗示谢家送女人进来,可偏偏,皇帝什么都没说,选谢清岚的时候甚至还犹豫了一番。这… 安凝雪坐在他对面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个懦弱之人,想她做什么?当时大家可是都能看出来,谢清岚被吓到了。” “吓到了也不能说明什么,”成国公越发的沉闷,“演戏演的好的人在京都比比皆是,谢致能够以寒门出身,走到吏部尚书的位置,怎么可能是平凡之辈?谢清岚是靖国公世子爷世子夫人的侄女,又深受谢致的喜爱,这样的一个姑娘,必定不会如她所表现的那样。” 安凝雪呵呵笑了一声,说:“您觉得她行不由衷,那她怎么做才是真的表里如一呢?” 成国公被自家二闺女的话给堵得哑口无言,更是烦闷,又是叹了口气,压住怒火,说:“既然你已经被留了牌子,那剩下的便是等待进宫,也没有多少时日供你挥霍了,你母亲最近病情反复,你这几日就多去看看你母亲吧。” 安凝雪悠悠然站起来,桀骜的态度未曾有一丝改变:“正有此意。” 说完,扭头就走。 成国公更加抑郁了。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京城的躁动也随着时间飞逝而逐渐平息,潜伏在阴影里的世家权贵不因为这半点猝不及防而失去冷静,他们沉默而平静地注视秀女们入宫。不到最后,永远不知道谁是赢家,更不可能知晓在自己的爪牙触不到的地方的真相,他们能做的只是去谋以后。 承载着家族的期望,自己后半生的命运,所有的秀女都以最完美的精神状态,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向皇宫。 “别哭了。” “不哭,我不哭,”虽然这么说,谢清岫的眼泪依然哗哗哗止不住,“我会去看你的姐。” 谢清岚摸摸她的脸颊,又握住了小陈氏的双手,依依不舍而又坚定决然地说:“阿娘,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无论小陈氏在谢家再如何的不同,她终究还是个妾,妾是没有办法进宫探望自己的子女的。 小陈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轻声说:“好,你要自己珍重,小心翼翼。” “时辰已经到了。”旁边监礼的公公又是一声催促。 谢清岚再无片刻犹豫,她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踩着小凳登上马车。 车轮滚滚,载着她到达皇宫门口,与她同样,这次选中的另外八位秀女都乘车而来,于皇宫偏门门口集合。 卫雯从马车上下来,朝她快步走去,拉着她的手,一起进入皇宫。 只是,在门口,谢清岚微微顿一顿,她再一次看了眼外面的天地,宽广的大道,热闹的集市,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一切地一切收入她的眼底,最后化作内心的回忆,然后,抬腿迈过了门槛。 她终于进宫了。 第53章 夜谈 “主子,茶凉了,奴婢再去为您倒一杯。”绿晶说着要拿起来谢清岚面前的茶杯。 谢清岚挥手:“不用了,现在连烧水也不容易,我现在也不想喝,你休息一下,和碧桃聊聊天玩一玩,我这里有事再叫你们。” 绿晶同碧桃对视一眼,但谁也没离开。 “主子,您别着急,万岁总不可能不理您的,之前还…” 谢清岚微微一笑,没回头看她们,说:“万岁爷来不来是他的事情,咱们就是过好自己日子就可以了。我没生气,只是觉得你俩站着也挺无聊的,如果你们不想去也没关系的。” 碧桃冲绿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从小伴在姑娘身边,她还分辨不出来姑娘到底生没生气吗?怕只是气狠了,所以才这个样子。 进宫一个多月,前朝的事物无论如何繁忙,也足够万岁爷睡了所有入宫的秀女了。按照以前的规矩,出身好的肯定先获隆恩,越靠后越不利,从民间来的平民女子只好念叨万岁爷那天记忆的角落里想起了自己能够得一夜娇宠。 可这次,都已经进宫一个多月了,皇帝还没点完全部的秀女,或者说,只有谢大姑娘一个人尚未得见天颜了。 第一个被宠幸的是安凝雪,这点并无人有异议,第二天,皇帝便晋了安凝雪为从二品修容,位列九嫔,赐居锦绣宫。当时碧桃和绿晶都心头一凛,可以说,她们暂居的掖庭里都在偷偷注视着即将获得宠幸的谢大姑娘,看她能够获得什么样的封位。 谁知,万岁爷直接跳过了谢清岚,召了卫三姑娘卫雯伴驾,晚上卫雯没回来,第二天皇帝宣旨,晋卫雯为正三品婕妤,赐居瑶华宫偏殿。很快,半个月后,剩下的姑娘几乎全都离开了掖庭。 到如今,无论是哪位秀女都已经成为了后宫正儿八经的主子,只有谢清岚还依旧尴尬的呆在掖庭,这也确实太折磨人了。 倒是谢清岚,整天无所谓的样子。 晚上的饭菜来的很晚,端上来也已经没有了温度,虽然现在已经临近夏天,温度低一点也无妨,但黏黏糊糊搅在一起的冷饭光看扮相也令谢清岚难以下咽。 所以,绿晶给她打开看了一眼后,她便挥挥手,示意让她和碧桃拿下去分了便好。 待遇一天天降低,头两天碧桃还发了一顿火:“咱们家姑娘哪里受过这等子烂气,我就不信,她们也敢这样对待孙婕妤。”这是指的孙佩然了,那个可爱姑娘虽然出身不足,但胜在有个好表姐,同卫雯平级而论,都是正三品的婕妤。 外面送饭的老嬷嬷听了这句话冷笑了声,说得比碧桃更利索:“谁知道你家姑娘还能出去不出去,指望过家里日子,别进宫啊!” 碧桃气得还要再说些话,谢清岚拦住她,还笑眯眯地递给了老嬷嬷点碎银子,说:“让嬷嬷见笑了。” 嬷嬷脸色平复了两三分,拿着钱也没摆出多恭敬的态度,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走。 碧桃一跺脚,眼睛都红了。 “你同这等子势利人计较什么,她也不过是个送菜的,吵了如何?不吵又如何?还不如省着力气做事。”谢清岚靠在椅子上,很平静地接受面前的状况。 碧桃颇为不忿:“咱们不说话,她们就更得意了。” 谢清岚点了一句:“你说了话,她们就不会更得意了?你能说过她们?说了能让她们服气?一个送饭的服气了便能送来热菜好饭?” 一番话下来,碧桃彻底的熄火,闷了两天不说话。 因为没有吃晚饭,谢清岚浑身乏得慌,很早便进屋准备就寝了,只留下碧桃和绿晶在外面收拾收拾桌椅。 碧桃依旧小声地同绿晶说话,绿晶听着,有时候也接上两句,两个人说的都很小心,不但声音小,内容也点到为止。就在碧桃擦拭桌子的时候,有一双鞋停在了她旁边。 “啊………” 立刻有人上前捂住了碧桃的嘴。碧桃的眼睛四处张望,之见本来应该在门口擦拭物品的绿晶已经跪在了地上,并向她偷偷地张嘴,用口型传递消息。 “皇上!” 碧桃也反应过来,后面捂住她嘴的侍卫一松开手便连忙跪下。 楚祁挥挥手,轻声说:“起来吧。”脚步并不停留,直接推开了已经熄灯的门。 屋里的人似乎已经睡熟了,只有轻柔而微弱的呼吸声。门外的太监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灯,楚祁走进屋,微弱的光芒照亮屋子。外面的太监上去轻轻关上门,毫无声响。 楚祁缓步走到床前。 床上的女子一如两个月前,梦里睡得香甜,似乎察觉不到别人的到来。 一双手抚过少女的脸,似乎因为进宫后一直得不好良好的待遇,少女的脸蛋并不如之前有光泽,也消瘦了些,原本的鸭蛋脸蛋此时下巴尖尖,反而令有美感。楚祁心中一痛。 在殿选的时候,他想起女孩在他面前红着脸蛋说的话语,突然间有了一丝不忍。也许,他只要不点谢清岚,两个人保持着距离,他做他的黄公子,她当她的谢大姑娘,一点陌生的距离将二人分开,她便不会痛苦,也不会在宫中活的悲闷。 那一刻,他真的有一点想要放她走。 只是可惜,当皇后说了话的时候,理智再次回炉,反而促成了现下最好的时局。他很快掌握了局面,只是把谢清岚排在了最后,就已经令后宫现在硝烟四起,安凝雪直接同徐贵妃对了上去,而卫雯对孙佩然也一点好感都没有。 一切看上去好像都走到他预计的道路上,只有最重要,压垮敌人最后的一根稻草,还在掖庭,过着凄凉的日子。 当下属说起来她过的日子时,他瞬间想起自己曾经过的日子。寒冷的冬日他自己一个人呆在 “你说了话,她们就不会更得意了?你能说过她们?说了能让她们服气?一个送饭的服气了便能送来热菜好饭?” 是啊,只会徒惹烦恼,遭受更多的闲言碎语,一点不能改善自己的环境,反而令心情更加糟糕。 所以,他才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女子,尽管他相信谢清岚一定明白自己的做法,也能够懂得这样子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暂时委屈,却免了日后的诸多麻烦,他还是觉得自己对她很亏欠,甚至还骗了她将近一年的时间。 他低下头,拉开她的被子,然后一只手轻轻环住她的腰,一只手垫在她头下,狠狠吻了上去。 谢清岚几乎一瞬间就醒了。 她感觉到唇上有些痛,想要翻个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有一个男人抱住了她,还在轻薄她! 她差点叫出声,然而,在唇瓣微启的瞬间,口腔便被入侵,一股陌生的气息以强悍的姿势横扫而过,继而卷住她的舌,把她的整个感知都拽入深渊。 “别……” 可是男人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在唇离开的瞬间又附上一双手盖住她的嘴,让她无法发声,另一只手抽出来,一把拉开她的领口,轻舔她修长的脖颈。 只是女子两侧的手一把推开了男人的头颅,又掀开男人的魔爪,从床上坐了起来。 “姓楚的,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这句话的声音特别大,连外面的绿晶和碧桃都听见了,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而屋内遭受袭击的谢清岚却毫无畏惧,她冷冰冰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急促地呼吸,然后厉声说:“我倒是不知道,当今天子还有夜袭的习惯。” 楚祁知道刚才做过了头,不过却并不后悔,女子的味道出奇的好,把他全身的欲、望都勾了起来,此时他看着缩在床角上的谢清岚,轻笑说:“只是对你有。” 一个月不见,他还是如此讨厌,微笑还是那样欠揍。 谢清岚冷漠移开目光,不再同眼神火辣的楚祁对视,冷声说:“还请皇上先让臣女换身衣服再说话。” “不用换,这样就挺好。”楚祁目光灼灼。 谢清岚绷着的脸也要碎了,现在她只是身着白色里衣,楚祁刚才已经拉散了领口,现在只要她的被子一去,便可容易看见□□的肌肤和挺立的胸部。 “万岁请您注意一下,本姑娘还不是你的妃嫔呢!” 那张已经憋气通红的笑脸娇艳欲滴,令楚祁身体里的狼欲几乎彻底的迸发出来,恨不能现在无论她的意愿就将她在怀中□□,然而,他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怕是谢清岚根本不会原谅自己,以后得到的只能是个冷冰冰,疏远而刻薄的棋子了。 而他喜欢的可不是那种无趣的东西。 虽然是这样想,他管住了自己的欲、望,却还是没有管住自己上面那张嘴:“所有进了宫的秀女都是朕的女人。” 谢清岚身体立刻绷紧,心被这句话瞬间刺痛,她闭上眼睛,这些天受的委屈和纠结再也压制不住,化为滚滚泪水,顺着她脸部的轮廓无声落下。 楚祁愣了一下,立刻要说什么补救。 然而,谢清岚却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轻轻将自己的被子从身上拉开,露出雪白却已经被吻得带有红痕的脖颈,充满诱惑意味的锁骨,而后是在白色里衣遮盖下若隐若现的峦峰。接着她褪下里衣,她的上身□□,所有风景都暴露在楚祁的眼前。 “是,你说得对,如果万岁想要,那现在拿走好了,反正臣女…” 如此卑微而又毫无人性的话谢清岚已经张嘴说不出了,她的头侧开,泪水不住的滑落,滴落在她的胸口,划过她挺立的樱桃,流向脐腹。 脖颈处的红痕映在楚祁的眼中,令他慌乱起来,他从谢清岚身边拿起里衣,侧过脸,披在谢清岚身上,立刻离开床,说:“你穿好衣服我们再说。” 很快,谢清岚身着里衣,披着外套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子旁。 “坐下吧。” 谢清岚闷声不响的坐到楚祁的对面,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有一会儿,楚祁才正眼看谢清岚,脸上恢复平静,说:“这些天你受委屈了。” 谢清岚漠然地回答:“这是臣女的本份而已,担不起陛下的这句话。”显然,余怒和委屈未消。 楚祁扶额,他是帝王,未登基前也已经是皇上重视和信任的儿子,从不缺女人,也从不亏待自己,喜欢的多看两眼,能上床的从不憋着自己的欲、望,本来人生就已经是如此的令人清醒而绝望,再连这件事情都不释放一下情绪,他就真的成和尚了。 可现在,面对一个少女,甚至还是已经确定会成为自己女人的少女,他却没办法如此对待,大概是之前确实做的事情太过令人失望,现在也只能毫无帝王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说:“担得起,朕都说担得起了。” 谢清岚看都没看楚祁,压根没搭理他。 楚祁伸出手,拉住谢清岚,谢清岚要把手抽走,可楚祁握紧了她的手,一把把她从对面的凳子上拽入自己的怀中。 谢清岚显然更不高兴了,她立刻站起来要走。 “别动,朕说了,别动。” 谢清岚转过头看他一眼,倒是不动了,眼中的不屑却因楚祁以权压人而愈发明显。 “朕,额…,我知道,你对于这些都不在乎,只是,我在乎,我不想再那样子对你了。” “哪样子?” 楚祁知道谢清岚是在挑刺儿,观察了怀中少女近一年的时间,对于她的洞若观火的本事哪还有不了解的?就算之前谢清岚不借着酒疯把自己的真实面目和想法表露出来,但看数次同谢清岚对上的人没一个落得好果子便知她对一切都心中有数。 现在,不过是心中不满,非逼着他把话说清楚罢了。楚祁也是奇怪,要说别人这样对他说话,他肯定早就恼怒了,身为帝王的骄傲和权威被人挑衅,怎么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现在,怀里的少女这样对他,他倒还觉得高兴。 应该只是他刚刚做了不好的事情,内心的良心突然觉醒,愧疚感作祟吧? “就是,不该骗你,不该冷落你,让你在宫中受委屈,刚才…也是我太猴急了些。” 谢清岚又怒又羞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又移开目光,轻声说:“我不会因为你冷落我而不开心的,毕竟你有自己的打算,其他的,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让她醉酒说出那么丢脸的话,看着她像小丑在他面前滑稽逗乐的表演,甚至再往前推,在她怀疑他是否是皇帝的时候,故意误导他。 “可我舍不得让你再受冷落了,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咳,你知道的。” 谢清岚一听这话又不开心了:“你怎么脑袋里全是不正经的东西?也不知道你白天同大臣们说话是不是也这个样子。” “同他们说话哪有同你说话自在。” 说完这句,两个人又陷入尴尬之中,他们还不知道应该拿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现在身份下的彼此,而且就在刚刚还差点发生了关系,这样复杂的情况令谢清岚有些措手不及,而楚祁虽然完全可以糊弄过去,可他却不愿意这样做。 过了良久,楚祁说:“我打算这两天就接你出去。” 接她出去? 谢清岚想想,突然说:“后宫乱套了?” 楚祁没有完全否认,也没有肯定,沉吟片刻后,说:“我觉得还是你自己看比较好,女人们的心思,真是令人难以猜透。” 谢清岚深以为然,人心本就是最复杂的东西,同样的行为却可以出于两种完全不同的意愿。朝堂之事多半以利益推测,大概也就差不多了,而后宫的女人,为了爱情,为了亲情,为了一点执念,还有可能是要证明自己的心互相倾轧,千般情感揉在一起,恐怕连她们自己有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下了这等命令。 然而,既然这个皇宫不管什么意愿,最后服从的都还是命令。那大梁天子在自己的后宫便会有绝对的权威,所有的一切都围绕他,不,围绕这个龙椅而转,所以,即便天子有时候猜不到缘由,也不妨碍他带着笑意把人折腾的死去活来。 至少,她感觉,她认识的那个黄公子并不是一个谦谦公子。 “我让你自己去看后宫,你就看我?看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瞧,这个人嘴里吐出来的话还比不上她那个面瘫表哥呢。 没有了交谈的兴致,谢清岚起身,楚祁还想把她拉在怀里,她却回避开,轻声说:“感谢万岁爷大半夜的来看我,如今离上朝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万岁不如早点回去?” 楚祁笑笑,倒是也不生气,知道谢清岚心里还有些不自在,他顺从地说:“既然爱妃这么说,那朕也不好再留,”又想到什么,走到谢清岚背后,在她的耳朵上留下一吻,轻声说,“阿岚,我会让人每天下午来送吃的。” 谢清岚点点头,认为这是楚祁今天晚上说的最顺耳的话了。 没有受过宠幸,便不能真正的算皇帝的女人,更不可能去昭明宫向皇后请安,同一大堆好姐妹们以增进感情的名义用绵里藏针的话互相攻讦,半夜受扰的谢清岚很满足的一觉睡到快中午。 中午色香味均烂到极点的饭菜没有引起谢清岚的不满,她依旧平静地坐在屋外的软榻上,半眯着眼,挥挥手说:“放那里吧,嬷嬷辛苦。” 之前还呛声的老嬷嬷同昨天的态度并无二般,看谢清岚放在那里没有吃的打算甚至还有一点恼怒,不过面前这位毕竟还是秀女,虽然一个月了还没得见龙颜,可谁知皇帝会不会哪一天想起来这个人,所以也不敢得罪的太狠了。 不过,对于谢清岚来说,世界上只有顺眼,陌生,不顺眼三种人。这样的饭菜,这种势利的态度,显然让谢清岚已经给老嬷嬷打上了不顺眼的标签,而她对不顺眼的人一向是没有什么好脾气的。 比如,突然遮住她晒太阳的阴影。 “真难得谢姑娘还在这里,都说时局易变,可在谢姑娘身上,我倒是觉得,说不定就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呢,你说是不是,谢清岚?” 第54章 交易 谢清岚注视衣着也不过比普通宫女稍微华丽一点的女子,过了一会儿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悠然行了礼,说:“民女给胡贵人请安,胡贵人吉祥。” 胡贵人围着她转了一圈,也不让谢清岚起来,说:“谢家的教养礼仪果然不差,谢姑娘行个礼数也是这般周全,只是也太慢了点,好像给我请安,还不情不愿的?” 谢清岚不说话。 她刚刚从困倦中回过神来,楚祁的便当还没送来,她肚子还有些饿,现在更是无精打采。胡贵人能够轻巧的进来无外乎是她让自己的婢女全都进了屋子享用午餐,门口无人守候罢了。 这个时候说话,无论说什么都是错,本来她确实也不想动弹,此时还不如让胡贵人继续说下去。 “谁能想到,三品大臣之女居然进宫后连皇帝都不屑一碰,前几日还是权贵们争先恐后提亲的良媳,今日却连民间毫无身份选拔上来的女子都不如,谢姑娘什么感受?” 谢清岚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眼胡贵人。 这等子废话,她也确实不想理会,正好因为行礼而微曲的膝盖已经渐渐麻木,便直接起身,冲胡贵人一笑,又坐回了自己的软榻上。 胡贵人瞪大了眼睛。 谢清岚轻声说:“胡贵人有什么话还请直说,圈子绕来绕去只能令人烦厌,别到时候事情办不成又被主子责罚。” 也许是被谢清岚云淡风轻的表情和有些教育口吻的话语刺激到了,胡贵人突然暴跳如雷,大吼道:“你竟然不尊宫中的规矩?” 这等声音立刻让屋内的碧桃和绿晶出来了,两个人毕竟是秀女的侍女,比起宫女来说身份更为卑微,胡贵人见为难不住依旧坐在榻上眼神平静地谢清岚,就又朝绿晶和碧桃看去。 谢清岚理都没理胡贵人,不等对方发作,便开口说:“碧桃,我想喝茶,绿晶,来,给我捶腿。” 胡贵人伸出一只涂有丹蔻的手指指着谢清岚说:“谢姑娘,我身为皇帝嫔妃,你尚无封位,在我面前无半点恭敬之意,你就不怕我…” “怕,我好怕哦。” 平静而毫无伴随行为,且最后一个字语调上扬,显然谢清岚并无半点情绪上的附和。 “敢问胡贵人,你是能打我,能骂我,能杀了我,还是能饿死我?”谢清岚冷漠地打断了胡贵人的话,她现在饿着肚子心情更加糟糕,知道大概是因为胡贵人和她贴身宫女的存在,隐在暗处的侍卫没办法光明正大的送进来吃食儿。 “胡贵人到这也有一会儿了,却只是跑到清岚这里跳脚指责我无礼,我倒要问一句,胡贵人,你不知道掖庭不能随便乱入吗?” “那又如何?”胡贵人神色倨傲。 谢清岚真的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好高傲的,打着哈欠,感慨一句:“你的礼仪课一定没学好,”她顿了顿,又说,“你应该是原安国公府,现宣威将军府胡家的人吧。” 胡贵人表情突然变得怨毒起来,说:“你还记得我们胡家?” 谢清岚点点头,轻声说:“当时,我一点都不知道胡家为什么那么针对我,就像,我现在也不懂,你到底是为什么来。” “不,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胡贵人狰狞地说,“明明是你,害了我们胡家,明明是你,让我不得不入宫!你不知道,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说着抬起手,手掌呼啸而下。 捶腿的绿晶猛然起身,一瞬间的功夫,竟是挡住了胡贵人。 “一个宫女,也敢这般无礼?谢清岚,你便是这样教人的?” 谢清岚淡淡说道:“你们家就是这样的家教?做事永远都是不动脑只动手?”她站起身,看着被绿晶挟制住的胡贵人,一双眼睛如同冰晶般冷漠:“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来,到底是想说什么的?” 胡贵人的手腕此时被绿晶抓住,冷哼一声,想奋力挣脱开,但没有谢清岚开口,绿晶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让胡贵人逃脱。 “你…你让你侍女先把我放开。” 谢清岚依旧只是平静地等待胡贵人开口。 胡贵人咬牙切齿,才低声说:“皇后娘娘想要见你。” 谢清岚挑眉,几乎毫不犹豫,冷笑一声,说:“你骗我。” 胡贵人一愣,谢清岚起身,要论身高,谢清岚在同龄人中算是高的,比娇小的胡贵人高了要接近半头,俯视的目光令胡贵人更加不爽,尖叫道:“你凭什么说我骗你?” 谢清岚的目光平静之中甚至带了一点怜悯,语气突然温柔下来,一如没进宫的时候,温和无害:“你们胡家人,果然是各个都傻。” “你!” 谢清岚打断胡贵人爆发的怒火,淡淡地说:“徐贵妃对你说的那些话怕也只是骗你的,你来这里除了让徐贵妃和郑皇后看到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外,就没有了其他可能。” 徐贵妃三个字让胡贵人整个人毛骨悚然,颤抖地说:“你…你…” “绿晶,把胡贵人带进来。”说罢,谢清岚转身入屋,下面的话语不适合在外面随便说出来了。 绿晶依言放开胡贵人,微微躬身,说:“胡贵人里面请。” 碧桃在屋里摆上两碗清水,谢清岚看胡贵人似乎对这样的招待有所不满,敲敲桌子,轻声说:“我这里没有什么好茶叶来款待你,如果你想喝茶渣,也不是不可以。” 胡贵人当然知道掖庭是个什么样的境况,她是最后才被皇帝宠幸的两三个人,分位不高,境况也不过只是比谢清岚稍微好了一点,在宫中几乎是垫底的存在。 可是,她原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胡倩芙呢?我还以为即便是胡家怎么都应该是送她进来,毕竟她是嫡女,身份还是重一点。” “听闻谢大姑娘出身庶女,对于嫡庶之分并不认同,如今看来,不过如此。”胡贵人冷声说。 谢清岚懒洋洋地说:“对于我而言,嫡庶确实不重要,不过对于京城中其他人而言,特别是皇宫这个地方,嫡庶很重要,如果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胡倩芙,想必已经是正三品的婕妤,而不仅仅是正五品的贵人。虽然我不知道胡家到底怎么考虑,不过看这个封位,你似乎也不是宣威将军的亲女儿吧。” 虽然胡家已经彻彻底底的退出顶级豪门的行列,现如今怕是公侯家的宴会请帖都收不到,可到底是以前高高在上的权贵,还是有些能量的,皇帝也不可能就真的彻彻底底的打脸。都说穷寇莫追,若真的只给宣威将军的亲女一个贵人身份,倒是显得皇帝太过苛待了。 胡贵人眼神戒备。 谢清岚继续轻声说:“这样看来,你只是家族旁支的女儿,进宫不过是胡家的一丝机会,但听你的话你似乎不想入宫,我也不相信你真的是傻到家了,胡家那几个人就算蠢,至少也知道不把胡倩芙送进来,让皇帝看着心烦。” “你到底要说什么?” 谢清岚冰凉地笑了笑,唇角没有一丝温度:“所以,你很厌恶这个宫廷,甚至想干脆做别人的棋子,想要摆脱这里,也许还同贵妃交换了什么条件?” 胡贵人脸色一变。 “天真,幼稚,”谢清岚毫不客气的将自己的评判堆砌其上,“但是,也算是有意思了。” 同谢清岚的淡定相比,胡贵人此时已经无话可说,她只能警惕的看着谢清岚,一面又强拿出派头和硬气,生硬地说:“我完全不知道谢大姑娘是在说什么,我宫中还有事物,就不奉陪了。” “我说让你走了么?”谢清岚换了个姿势,一手撑头,一手轻轻端起茶碗。 “贵妃既然让你来,无论你和她的交易是什么,你都不会达成了,任何交易都要双方互有所求才能进行,而你?” “你以为,掖庭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为什么贵妃连个宫女都不让你带?你以为能同贵妃抗衡多年还诞下嫡长子的皇后是无能到连掖庭的大门都无法管好?” 谢清岚注视着胡贵人僵硬的脊背,说:“只要你回去,告诉了贵妃,我都干了什么,你的所求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又怎么样?谢清岚,我最讨厌你这种风轻云淡的样子,整个胡家上上下下都讨厌你,为什么别人都在挣扎,都求而不得,作为罪魁祸首的你,那张平淡如止水的脸上竟然毫不动摇!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别人的幸福眨眼之间就灰飞烟灭!你到底知不知道!” 胡贵人转过身,脸上布满了怨恨和痛苦,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如同憋屈已久的怪兽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狰狞:“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死!就应该在掖庭里被虐、待一生!” 碧桃憋红了脸,绿晶要上去捂住胡贵人的嘴,可坐在椅子上的谢清岚却突然笑了,挥挥手,示意绿晶退下。 “既然你如此怨恨我,想必是我挡了你的幸福?不如这样好了…” 她考虑了一下,笑容更加灿烂:“既然徐贵妃已经放弃了你,不如你来同我做一番交易?我可比徐贵妃守信用多了。” 第55章 封位 第五十四章封位 “胡贵人进去了?” “进去了,只是咱们的人没跟去,皇后娘娘的人最近盯得太紧了。” “三品大臣之女,吏部尚书的外甥女,靖国公世子夫人的侄女,这样的身份,偏偏进宫后只能在掖庭憋着,想来皇后也是奇怪。”徐贵妃眉头轻皱。 旁边的林嬷嬷躬身说:“娘娘,那以您之见,这谢氏有什么…” “有什么,当然有什么了。”徐贵妃冷笑了一声,“在宫外招蜂惹蝶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还是被弄进了宫里,要说皇帝不膈应,这可能吗?咱们这万岁爷…” 从郡王到亲王再到皇帝,徐贵妃是陪伴身边男人时间最长的女人,哪怕是皇后,也摸不透这位爷的心思,而徐贵妃认为,自己之所以一直恩宠无双,便是能够约莫猜测到几分圣意。 如果真的膈应了,那为什么还要弄进宫,给自己找不自在呢?这位谢大姑娘她也找人了解过,是个有些手段的,只是在后宫,所有的手段都没用,恩宠才是第一位的,如果不能认识到这点,那再来多少人也是送死,皇帝既然把背景复杂的谢清岚晾着,让她在后宫不好过,是给谢家和靖国公府脸色? 那皇帝也太无聊了… 但如果不是这样,为啥连看一眼谢大姑娘都不愿意?这可都是一个多月了… 胡氏这个女人,果然弄不过谢清岚,也真是太没用了,还以为是个心狠敢下手的女人,也难怪安国公府没落的那样快… 思绪缠绕令徐贵妃格外烦闷,说道:“待胡氏回来后,你传她来见我。” * 小油菜炒面筋,蛋花蒸虾,红烧狮子头,外加一份砂锅山菌汤。 谢清岚对楚祁送来的午饭颇为满意,这些都是她平素喜欢吃的菜肴,如今在宫中这样不自在的环境当中还能享受心头之好,真是极为难得。 “行了,我用完了,晚上再送上两人份的。” 谢清岚挥手示意暗卫可以退下了,她站起来,扶着自己的肚子,往屋内去。 绿晶和碧桃对视一眼,一人奉茶,一人持摇扇跟了上去。 刚刚用完膳,谢清岚也不打算躺床上长肉,而是在屋内踱步,从东头走到西头,再从西头走到东头,边走边吩咐:“绿晶,过一会儿你去打听一下,皇后和徐贵妃怎么处置胡贵人的。” 就如同谢清岚没有询问为何绿晶的身手极快,绿晶也没有质疑主子的安排,恭敬地说了声“是”。 碧桃心里有些莫名滋味,她自幼跟随谢清岚,已经习惯把姑娘的一切当成自己保护的对象,当初绿晶才来时,她还反复观察,经历了好些时日,主仆三人日日相处,方慢慢去掉隔阂,信任绿晶。而如今,绿晶的行动已经表明,她不是一个单纯的仆人,背后还站着更加高大的存在,可为什么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绿晶? 谢清岚扫了一眼碧桃,没有解释。碧桃本人是随她见过黄公子的,昨日没能看清楚皇帝容颜,日后碧桃一定能够想清楚。 如今她所关心的只是皇后和徐贵妃会如何做。 皇后没有召见谢清岚,绿晶也没能很快送来消息,待谢清岚吃完饭躺在软榻上发呆时,屋门再次轻轻打开。 虽然年轻的帝王没能来,倒是一个影卫跪在了谢清岚面前。 “万岁让我给娘娘送信。” 依旧是小纸条,谢清岚接过来就揉揉额头,大概里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大大的而又贱贱的笑脸吧。 “事成。” 谢清岚也笑了笑,坐起来唤了一声碧桃,碧桃进来接过她手中的纸条,熟练而平静的放入到一个小盒子里,端着盒子下去了。 “行了,你回去禀告万岁吧。” 女影卫没有动弹,她沉声说:“娘娘,万岁命奴婢听从于娘娘,从此,娘娘便是奴婢月隐的主子了。” 谢清岚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起身道:“那你便下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起,隐在暗处,没有我的吩咐,别现身。” 楚祁连续几天都没有再次出现,饭菜倒是一次不落,准时送到,有了胡贵人的事情,皇后大概也对掖庭加强了管理,连送饭的老嬷嬷都换了一个人。 而谢清岚吃饭也吃的更加光明正大,因为现在美味的便当全都是由送菜的老嬷嬷送过来的,而不再是暗卫。 胡贵人的事情到底在宫中起了波澜,她到过掖庭的事情凡是有心人都能关注到,据说,胡贵人从昭明宫出来后,额头都已经磕出了伤口,而徐贵妃则似乎存了心思要同皇后娘娘斗,专门命心腹送了去疤痕的良药,在第二天请安时,当着诸多嫔妃的面子,明褒暗贬,说皇后管理后宫不严,对下苛待,好好的毁了女人最重要的一张脸。 谢清岚听到消息后微微一笑。 夏季过去了,掖庭里的谢氏似乎注定命中得不到君王的恩宠,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转向别的地方,谢家和靖国公府出身的儿郎在早朝上格外的谨慎小心,似乎因为谢大姑娘的事情而察觉到自己已失龙心,不敢与任何人有亲近之举。 后宫新晋的安修容似乎夺走了皇帝所有的宠爱,锦绣宫的风头一时无二,甚至连徐贵妃都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皇帝了。从来都是宫里独一无二的人,如今被别人抢了风头,徐贵妃心里哪能甘愿? 从她让胡贵人来打听自己的消息时,谢清岚就知道,看似招摇又富有心机的徐贵妃,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被富贵和恩宠迷了眼的人。 消失许久的楚祁终于再次露面,他揽住谢清岚,问怀中的女子:“你想要什么样子的位分?” 谢清岚面无表情,说道:“这不是我能过问的事情,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就怎样吧。” 楚祁神色略有些不满:“你难道还在生我的气?” 谢青岚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说:“你就算是一直不来,我也一直不会生你的气的。” 楚琪挽住她腰的手,又紧了一些,沉默片刻,说:“你准备准备,这两天我就接你出去。” 谢婷然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然而这个举动似乎更加触怒了背后的男人。 很快楚祁就摔门而去。 绿晶走了进来,她看看门口,又看看坐在凳子上越发冷漠的主人,想出声劝上一两句,但最后又站在了旁边黙声不语。 倒是谢清岚说:“有些事情,永远都不能问,问了也不能说。陛下是信任我,所以同我开玩笑,所以,更加不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绿晶想了想,点点头。 倒是一直静立在旁的碧桃在伺候谢清岚入睡的时候说了句:“主子,您是害怕了吗?” 谢清岚眉头一动,又放松下来:“没有,你想多了。” 碧桃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握住谢清岚的手说:“无论主子处于何种境地,碧桃都不会离弃您的,您永远都是碧桃心中说一不二的大姑娘。” 谢清岚叹了口气,反握住碧桃,轻声说:“我知道。” *** “气死我了!”徐贵妃一把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 “主子,那可是万岁爷赏下来的玉白菜啊,您可千万不能砸啊!” 听闻这句话,徐贵妃更是气急,冷哼一声:“怎么,我倒是还不知道,这宫里有人比我更看重万岁爷的赏赐,拉下去,给我重打二十大板。” 对于身娇体弱的宫女来说,二十大板几乎是要了人的命,又身份低微,没有太医和医女来给看病,便是那可能活下来的希望都彻底抹杀。 本是好心的单纯宫女被拉了下去,哭着喊着求饶,然而却无人敢在贵妃的气头上帮她说一句话,多年一直跟随巧茹也不禁暗暗冒汗,直到徐贵妃砸的差不多了,才上前去充满担忧地说: “主子,您小心手,若是弄坏了,陛下肯定会着急的。” 徐贵妃一听怒气反而平复了些,但嘴上依然狠狠地说:“他哪里还记得我,夜夜都去看那个小妖精,本宫前些日子亲自奉了点心,他也只是让太监来了收下。若不是因为卫氏不是块料子,本宫怎么也要想办法让新人分分她的宠!”想想安氏天天冷着个脸谁也不看在眼里的表情,徐贵妃心中就怒火中烧。 “娘娘说的是,不过啊,要奴婢说的话,安氏也实在是太过嚣张,宫里这么多的女子,她霸着万岁爷不放,还张扬跋扈,连娘娘您都不放在眼里,很快便会竖起很多敌人,咱不妨再等一等,再说,那一位不也是着急了吗?” 徐贵妃冷哼一声,目光凶狠,看向锦绣宫的方向:“你懂什么!” 那一位再不济也是皇后,已是晋无可晋,废后乃是国朝大事,更何况目前身为贵妃的自己也有孩子,这几乎是两宫对持的局面,如果有任何事情打破这个平衡,后宫立马会波澜四起,乱成一锅粥。 所以,废皇后难上加难。 不废皇后,自己也同样晋无可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仅仅就这一步,却是天壤只差,哪怕她再得宠,她的孩子也是庶出,她也要对皇后表面上恭恭敬敬,俯首听命。 “如果,能有个人出来搅局就好了…”她喃喃道。 至少别让姓安的一直能霸住皇帝。 在后宫除了安修容以外其他人的期盼中,皇帝去了掖庭,巧遇谢氏,一夜恩宠,次日清晨,一道圣旨自建章宫发出。 “谢氏清岚,德毓名门,性行温良,柔嘉维则,弥怀敬慎,深得朕意。今特降旨,晋为正二品昭仪。” 第56章 请安 “我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万岁早已命人送来了。”碧桃小心翼翼地冲谢清岚展示那件华丽的宫装。宫里皇后能用正红色,贵妃能用朱红,落到昭仪身上,便是桃红色。 谢清岚随意看了一眼。 绿晶犹豫了一下,问道:“主子,万岁爷今天早上出去似乎面露不豫。” 谢清岚似笑非笑。 按照后宫的规矩,皇帝临幸之后,秀女才可封位,而如今她尚未侍寝,身为一国之主,楚祁的不高兴也就自然而然了。不过,再不高兴,倒是也割了自己的手,落了两滴血在白绢上,命人拿去给六尚的人做记录。 穿好宫装之后,谢清岚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衣着首饰都符合标准,也不显得自己张扬,也不显得自己过于软弱,点点头,在绿晶和碧桃的伺候下走向昭明宫。 昭明宫今日很早便有人到了,站在门口排队。 卫雯一听能见到谢清岚当然十分开心,她自被点为婕妤后,算是郁郁寡欢,上面的几位看她不是个奋斗的人,早早歇了拉拢她的心,下面的贵人容华见她不受宠,也没有讨好的必要。卫雯整天孤零零的坐在自己的宫殿里,想去掖庭见谢清岚,可又知道这不符合规矩,想找人聊聊天,又没有对象。 如果她肯上进,郑皇后和徐贵妃也一定是欢迎的。 几个贵人都上前来同卫雯说笑,卫雯难得周围有了人转,倒是有几分不适应,思来想去突然也明白,大概是自己同新任的昭仪娘娘交好,她们是想走自己的这条线吧。 卫雯听着她们的话拿帕子遮住嘴角有几分无奈而又怜悯的笑容。 正五品以下的妃嫔只有在侍寝过后才能见一次皇后,真正能在这里请安说话的都是正五品贵人以上位分的人,对于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来说,到这个位分已经很不错了,都算有几分心机,此时又是说要在请安后约卫雯出去玩耍,又是高赞卫雯如何平易近人。 正巧着,徐贵妃到了。 奉承卫雯平易近人,亲切温柔的连贵人立马闭嘴回到队伍当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徐贵妃眼睛随意一扫,冷哼一声,便站到了最前面。见徐贵妃都到了,昭明宫门口皇后的心腹宫女也不再逗留,转身走回昭明宫内。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宫女走出来,躬身行礼,迎接各位妃嫔入殿。 谢清岚来的时候诸位妃嫔已经全部到齐了,她缓步跨进昭明宫工,走上前对郑皇后伏身大拜,请安行礼。 “起来吧。”郑皇后放下茶盏,表情温柔而端庄,如果不是谢清岚早已听宁慧讲过曾经王府上发生的秘事,怕是也会相信,坐在高位上的皇后真如她表现的那般亲切而和善。 谢青岚谢过皇后,转身落座。 他的位置已经在左侧第一个,仅次于徐贵妃的右侧第一,坐在徐惠妃下手的是安凌雪。 这倒是出好戏,她如今坐在安凝雪当初的位子上,如果安凝雪真的有一丝不甘,此时便是她要出风头的时刻了。 “谢妹妹,哦,如今应该叫昭仪妹妹呢,真是合了我的眼缘,当初,皇后娘娘召见昭仪妹妹时,我就觉得妹妹言行有度,大方漂亮,现在看来,果然不错,万岁爷也是极喜欢妹妹的。”徐贵妃摇着绢扇,艳丽的笑容神采飞扬。 郑皇后笑说:“是啊,万岁已经遣了人过来说让昭仪今天休息,免了你的请安礼,倒是昭仪依旧到了。” 谢清岚轻声说:“向皇后娘娘请安问礼是臣妾的本份,万岁爷疼臣妾,臣妾更要知道规矩。” 这话说得明显令郑皇后十分受用:“昭仪的真是当得陛下的赞赏,若宫内人人能像昭仪如此有礼,遵守规矩,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了,本宫也能少操点心。”说着眼神若有若无的向安凝雪过去。 不光是她,便是徐贵妃都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那是,有些人呢,这教养就是低人一等,做的事情也没有半点让人尊重的地方。” 敢这么毫不留情,直截了当的说出话来,徐贵妃的影响力倒是可见一斑了。 安凝雪气定神闲坐姿端正,从容喝茶,好似皇后和贵妃的话语都不是冲向她的,她只是一个没事看戏喝茶之人。 也是有意思。 昭明宫陷入尴尬之中,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便能看出来,前方四人之间已经产生了漩涡,不能贸然开口。 郑皇后脸上的神色冷淡下来,目光又转向谢清岚,温和地说:“瞧我,倒是忘了,妹妹伺候万岁爷辛苦了一夜,今日又来昭明宫请安,就这份规矩也值得人嘉奖,更别说性子如此讨喜了,宋嬷嬷,把我的那对龙泉青釉刻花瓶拿出来,赏给昭仪。” 徐贵妃一挑眉。 谢清岚谢过皇后的赏后,又闲聊两句,皇后见并无其它事可说,一句还有事处理,诸妃嫔依次退场,其间风平浪静,安凝雪冷着张脸,没有一句攻击谢清岚的话语,令谢清岚心中好奇。 卫雯坐在谢清岚下手,此时退出来也离谢清岚很近,一转身拉住谢清岚的手,笑眯眯地说:“你可来了。” 谢清岚和和气气地拍了拍卫雯的手,说:“虽然是在掖庭,但无论如何也是进宫了,迟早会相见的。” 卫雯又想说话,谢清岚轻轻捏了卫雯手心一下,眼神转而移向旁边走过来的孙容华。孙容华的面孔有些孩子气,实在让人燃不起攻击的*,她如同卫雯一样,面带略显天真的笑容,说:“之前见过两次谢姐姐,却无缘交谈,如今进宫成了姐妹,真是令人开心。” 谢清岚微笑,说:“容华客气了,虽没有同容华交谈过,但却经常听人夸赞容华,今日听容华的谈吐,果然名不虚传。” 孙荣华笑着回应:“昭仪谬赞了,不知昭仪今日可有安排?” 谢清岚尚未回话,徐贵妃便笑了。 她一笑,周围人全都静默,原本把目光放在谢清岚身上的嫔妃,现在低下头,又偷偷看向贵妃。 “昭仪今天刚刚晋位,赐住荣禧宫,必是有很多事务要忙,如果昭仪妹妹收拾完宫内尚有时间,不如来我这坐着喝杯茶,聊聊天,我也好为妹妹多说说这宫内的事情。” 不是一个问句,几乎可以算得上吩咐。 谢清岚不卑不亢,朝贵妃微微屈膝行礼,轻声说:“多谢贵妃娘娘抬爱。” 徐贵妃挑眉,看了眼谢清岚,唇角勾起一丝让人看不出是嘲讽还是满意的笑容,转身上步辇离去。 贵妃一走,气氛才稍有缓和,然而也轮到了谢清岚上辇,毕竟高位妃嫔不走,下面的小妃嫔也都是没办法离开的,身后就是昭明宫,她即便想要唠嗑,也要看情况。 荣禧宫正如其名,是大梁宫中最为豪华的宫殿之一,精致玲珑的贡品摆设几乎到处都是,美奂绝伦的木雕石刻皆可欣赏,能在这里居住的女子无一不是历代大梁皇帝的宠妃,这一切似乎都在昭示万岁对这位在掖庭两个月的新晋昭仪是宠爱至极。 然而,谢清岚只是神色淡淡地扫了一圈宫殿,走到自己的寝殿,指着那些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宝贝们说:“都收起来吧。” 被分来的太监和宫女全神色微变。 谢清岚又走到外面,查看一番,到花厅落座,新配的奴仆在她面前有序排好,等待她的指示。 谢清岚仔细打量他们每一个人,沉默片刻后说:“我对人向来不算苛刻,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在宫中行走不插言,不多嘴,不招摇,不惹事生非,这就是我的要求。有任何觉得委屈了事情,可以告诉绿晶,其他不明白的事物,问碧桃。伺候的好,有赏,做错了事,我也不会轻易心软,宫内的规矩想必你们也都清楚,不必我多言。” “只要你们对我赤城忠心,有我的荣华富贵,也断不会委屈了你们。不过,如果谁欺骗了我,背叛了我…” 谢清岚本来平淡的眼神顿时变为利剑。 “我平生最恨欺骗和背叛,若是让我知道了,直接让六尚领回去,明白了吗?” 领会六尚比到掖庭和浣衣局任事更加悲凉,至少后者还有差事,前者这等犯了过错而被打发回去的奴才很可能只能贫苦一生,老死宫中。 “是。” 谢清岚看出来刚才的话似乎吓到了她们,看面容有些人似乎也是今年进宫的秀女,只不过全出身民间。没有被万岁选上,自甘留在宫中,获得一份生计。 谢清岚无意为难下人,对于她而言,这是本份,也是对这些因为出身而不得不拘束在这惨烈后宫中的人们的一丝怜悯。 她起身,让掌事太监随她来一下,漠然走向寝殿。 第57章 真相 “碧桃姐,你说咱们主子这是怎么了?”绿晶皱皱眉头。 碧桃已经在谢清岚的暗示下明了,绿晶肯定是万岁爷的人,同她已经有些生分,但现在听她还是如此关心主子,心中又不免亲近了几分,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主子心里是不大高兴的吧。” 绿晶更疑惑了。 她们暗卫之间有的时候也会互通消息,免得到时候发生误会跟不上时局,前几天一直随侍在万岁爷身边的江涛轮休下来时,还特地问了一下月隐是不是昭仪惹到了万岁。 月隐来问她时,她也是一头雾水,只说:“反正这几天,万岁脸色是不大好看。” *** 到嘴的肉吃不了,还天天在面前晃悠,他脸色能好看吗? 楚祁烦躁的把折子仍在桌子上,揉了揉头,旁边的太监总管秦良久忙上前,说:“老奴来吧。” “行了,朕不过有些烦闷,你去给朕端碗凉茶来。” “是。” 又想到那个女人,晚上不热不冷的看着他,在他面前毫无表情的褪去衣裳,换上薄衫睡衣,伺候他用过夜宵后,坦然上床入睡。 她一点都不怕自己控制不住,要求她来伺候侍寝吗? 又想起那天即将临幸她的晚上,他期待已久,想真正拥有她时,那个在他怀里神色冷清的女子问:“你爱我吗?” 他盯了她半响,好像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怀里的女子突然笑了,从他怀里出来,说:“那臣妾不过是万岁爷的棋子对不对?” 明知故问的话题,依照她的聪慧,必然知晓,这些问题他都是没办法回答的,或者说,答案从来都必须是固定的,也只能是固定的。 “既然如此,万岁爷何必同自己不爱之人行这等事,臣妾是万岁爷的棋子,自当竭尽所能,为万岁分忧。” 他摸摸自己的心,看看面前站着,面带微笑的女子,突然有一丝的愤懑。就算给不了爱又如何,他至少是对她有一点好感的,她难道还要奢望更多吗?难道,她不知道帝王的爱情,从来,都不没办法和普通人一样吗?那她何必问这些,挑明这个刺。 那一夜,他愤怒至极,恨不能立刻转身步出掖庭,可随即,他停了下来。 从一开始,他便决定要让后宫之于朝堂,之于世家的影响力削弱,而谢清岚更是他手中最好的一柄利刃,此时,他不得不留下来。 否则,他只能选择一个明显只能依据出身略微压制世家女,自身对于这番战争几乎毫无应变能力的卫雯了。 女子对他笑了笑。 他几乎愤怒的想要把面前的这个女人掐死,她明明,明明知道…,为何还要问这些,把帝王的称孤道寡以这种方式提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他登上皇位后,无论何人都没有明面上违抗他,都不敢违抗他,现在,她竟然敢拒绝… 直到女子脸色发青,他才松手,任由女子靠着墙滑落在地上。 谁知,她咳了两声后竟然还笑了,清冷而又讨厌的声音窜入他的耳朵。 “万岁明白清岚所言,清岚也明白万岁的意思,自会约束自己,认真行事,不辜负万岁所托。” 不辜负万岁所托? 这是来报复他之前欺骗她自己的身份吗?是因为他想要让她入宫所以令她如此怨怼吗?连碰都不得碰,还冠冕堂皇的说是照顾他的情绪,既然如此,若真的想令他开心,直接脱了衣服任由他玩弄,不是更能令一个男人满足吗? 女子依然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好似他已经允诺了她天大的好处,令她在这种情况下压抑不住喜悦。 原来,他看中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得到荣华富贵之后,也就… “皇兄,你干什么呢?我都到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竟然没发现我!” 楚祁回过神,楚宁慧站在龙案对面,歪着脑袋看他。 “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啦,”楚宁慧得意洋洋地做到下方的椅子上,摇着手中的仕女扇说,“听说阿岚晋位昭仪,当然要来恭喜你和恭喜她咯。” 楚祁眉头一皱,烦心地说:“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哟,对着我皇兄你还瞒着啊,嘿嘿,不用你跟我说,我早看出来你对阿岚有几分意思了。” 楚宁慧仔细观察楚祁的表情,见对方神色越发难看,也皱起眉头来,问道:“怎么,你们吵架了?” 楚祁不想谈这个话题,只说了一句:“最近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你如果想找她,自己去荣禧宫。” 楚宁慧见楚祁不愿意谈,心想只有找阿岚问问了,于是也不再多言,向楚祁说了句“皇妹告退”,大步跨出建章宫。 楚祁憋了老半天,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楚宁慧出门后左右看了看,一眼瞄到端着凉茶往这边来的秦良久,冲他招招手。 秦良久匆匆走过来,向郡主微微躬身,说:“奴才见过郡主” “先别弄这些虚礼了,我有话要问你。” 秦良久略微一犹豫,说:“郡主请讲。” 楚宁慧声音又小了些:“我皇兄同谢昭仪怎么了?” 秦良久差点打翻了手上的凉茶,苦笑了一声说:“郡主,不是奴才不告诉你,是奴才也不清楚啊。” “你当然有不清楚的地方,但肯定也有你清楚的,挑出知道说出来听听。”楚宁慧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她皇兄这种憋着火的样子,明显是不可能自己说出来,而阿岚那里,她也约莫清楚,如果不是知道点东西去撬,也很难开一道缝。 秦良久咬咬牙,声音小若蚊蝇之音:“郡主,奴才真的是对万岁爷为何生气半点不知,但奴婢看,可能是昭仪没伺候好万岁爷,每次四更天回建章宫了。” 楚宁慧眼神顿时变得可怕,秦良久说完后也是垂下头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楚宁慧说:“我知道,你别对别人提起。” “如果不是郡主,借奴才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说这话啊,也请郡主替奴才保密。”秦良久这话说得令楚宁慧叹了口气,她说:“去吧,本就是我问你话。” 秦良久忙端着凉茶进去侍候楚祁。 四更天… 楚宁慧泛起一丝苦笑,这个点可是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呢!便是从外赶来的文武百官,也不过这个点刚刚从睡梦中苏醒吧,更别说应该同后妃缠绵过的皇兄了。 她思及此,对谢清岚的处境又更加焦虑,触怒皇兄,虽然皇兄需要她,但是若她真是令皇兄不喜,待时局一定,可能地位会一落千丈。 “阿岚…你就不怕吗?” 一刻钟后,她讲这话问向笑盈盈的谢清岚。 谢清岚正拿勺子拨弄着一份清粥,顿了顿,而后挥挥手,说:“你们都下去吧。” 绿晶和碧桃略微有些迟疑,谢清岚说:“你们两个也下去,静怡郡主来看我,又不是来吃我的,你们这么局促干什么?” 待人都退光后,谢清岚放下手中的勺子,上身往软榻上一靠,说:“你都知道了?” 楚宁慧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同皇兄提起你时,他很不高兴。” “哦,他不高兴也是正常的。”谢清岚竟然就真的点点头,对楚宁慧微微一笑,“身为帝王,能有多少快乐的日子呢。” “你别同我打岔,我可不是好糊弄的谢清岫,阿岚,你告诉我,你是和皇兄说了些什么,你不知道,他肯在入宫前那般待你,心中是有几分喜欢你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可要好好把握啊,别令我皇兄不快啊。” 谢清岚笑容淡了些,眼神冷漠地看着楚宁慧,楚宁慧皱着眉头说:“你这样子看我干什么?我可是一片好意。” “正是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所以我才更生气。”谢清岚轻声说:“楚宁慧,你把我谢清岚当成什么人了?” 楚宁慧在帝都积威多年,此刻听谢清岚的口气,立刻也变得尖锐:“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谢清岚平静地说:“阿慧,他欺骗我,让我入宫,我不怪他,我知道这是他身为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情。他对我有几分好感,我知道,我也未尝没有对他有半点好感,这只是一个男人同一个女人间的事情,你让我好好把握,把握什么?是趁着他还对我有兴趣的时候,赶快温柔娴淑的伺候好他,当一个货真价实的宠妃,是不是?你把我和你皇兄当成什么人了?” 听到后半句,楚宁慧觉得有些不舒服了,气势也弱了点,唤了声:“阿岚,我…” “我知道,你是想让你皇兄和我都好,但是,我觉得,这完全不可能做到,至少现在,我没办法做到。” “为什么不行?你完全可以做到啊阿岚,你瞧,你刚才也说了,你对我皇兄也有好感,你是宫妃,他是皇帝,还有比这更加完美的事情嘛?” 谢清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微微闭上双眼,有些痛苦地说:“他是帝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对我产生好感,我不清楚。但是,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一个欺骗自己又对其他人铁石心肠,毫不客气的女人。” “可是,你不用欺骗他啊,你为什么要欺骗皇兄,为什么对别人会那样呢?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阿岚。”说着说着,楚宁慧突然失声叫道:“难道,难道你要背叛皇兄?” 谢清岚颓然的苦笑了一声,说:“宁慧,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如果我要背叛你皇兄,我会跟你这样说话吗?而且,聪明人都知道,站在谁的一侧才更有利,也更安全,你皇兄在后宫立于不败的战场,这一点,我清楚得很。” “吓死我了。”楚宁慧缓过劲来,又问,“那你说要欺骗皇兄,还要对其他人铁石心肠是什么意思?” 谢清岚叹了口气,说:“你还是不明白。” 楚宁慧皱着眉头说:“我是不明白啊。我也不相信你会背叛皇兄啊,可是皇兄还是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不想背叛你皇兄,所以我要当他手中制衡后宫的棋子。但是棋子,必须要依据棋主的意思行事,你说在后宫中,谁有比谁干净多少,纵使我不亲自动手,可是肯定也会……” 说到这里,谢清岚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也许有一天,我会背满沉重的冤孽,你皇兄看到我时,也不再笃定我一如现在的我这样,干净而令人心动,那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说,宁慧,我们到时候,应该怎么办?” 这一句话问的楚宁慧无法招架,在宫中多年,她岂会不知那些暗地里残忍的手段,当初皇兄选择阿岚,也不正是因为阿岚能够把握局面,从而最好的下手,达成皇兄所求吗? “阿岚,皇兄是一个很长情也不会忘记共患难的人,”楚宁慧犹豫地喃喃道,“他应该,应该不会厌弃你…” “但他也不会真正再喜欢我了。” 是的,那时候,即便知道这一切都不是阿岚的错,但感觉不再,曾经的迫不得已摇身一变,成为每次回忆时的难过,后宫中的皇后,徐贵妃,迟早都会落马,皇兄既然捧起了阿岚,那么日后,阿岚势必要在这里面出一份力。 她们伴了皇兄近十年,皇兄对阿岚长情,又怎会对她们是全然不顾,好似她们根本不存在过呢?那一份薄薄地内疚笼在他的心头,又怎能痛快的接受阿岚? 可如果皇兄不是这样一个内心柔软的人,又怎么会叫她,叫髙谦,叫楚礿,叫其他人支持他呢?现在皇兄目标明确,为了大梁不得不除去瘤毒,然而一旦结束… “不,不会这样的,阿岚,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我们会找到的。”泪水顺着楚宁慧的眼角滑落。 谢清岚从袖口拿出帕子,凑上去,轻柔地为她擦干净,说:“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阿岚,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谢清岚笑笑,“你也是为了你皇兄和我好,我知道。” 楚宁慧哽咽地说:“我是真的很替你难过,阿岚。皇兄还有能选择的地方,他不喜欢你了,还可以找别人,可你,你只能呆在宫里了。卫家三小姐不是也进宫了吗?我这就向皇兄进言,让他去找卫雯做事去。”说着楚宁慧就站了起来。 “行了,你别去添乱了。”谢清岚握住她的手说,“这几天你皇兄来我这里天天都不舒服,你再同他如此说,他要么以为我是背叛了,要么以为我是不愿意为他做一点点牺牲,无论哪个,都会让情况更加糟糕的。” 要往外走的楚宁慧停下脚步,气得一跺脚,说:“那能怎么办?说起来,你对他这样掏心掏肺,他怎么还那样小气,整天板着张脸,阿岚,你同他说了什么?” 谢清岚松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我只能在背叛他和为他办事后两人渐行渐远两个结局中选一个啊?” 楚宁慧挑眉,说:“难道不是这样?” 谢清岚点点头,说:“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不过,如果让他开始就对我失望,我自己走后宫路,也许就能避免了。” 楚宁慧眼睛一亮。这个提议的好处是十分明显的,当皇兄不再要求阿岚做这做那时,便不会因为阿岚不想这样做,或者另有想法而不高兴,中间会少很多的摩擦。也不会日后想起来这些事情,对皇后和贵妃心怀愧疚,影响同阿岚的感情,只是… “你想做的和/谐些?” 谢清岚点点头,又摇摇头:“从最终目的上说,是没办法很柔软的,只是我能比较自由,尽力照顾皇后和贵妃的感受,不让她们对万岁怨恨。” “可是,这样你还是会很有风险的。柔软点,照顾点她们感受,这些只是你想的,但你做不做得到还要看皇后和贵妃是怎么反应的。”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会冒风险的。”谢清岚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 “算了,唉,我竟然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对了,那你打算怎么让皇兄失望?你不会已经让皇兄失望了吧?所以皇兄才那么生气?”楚宁慧瞪大了眼睛。 “是啊。” 楚宁慧顿了一下,问:“你说了什么话?” 谢清岚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沉默片刻,楚宁慧几乎要说“不想说就别说”的时候,终于回答:“我问他爱不爱我。” 楚宁慧陷入沉默之中,过了很久,叹了口气,说:“你真的很好,阿岚。我突然觉得,真的,我说真的,皇兄有些配不上你。他那个笨蛋如果以后对你有半点不好,我绝对你饶不了他!” 第58章 礼物 昭明宫 皇后沉声说:“静怡郡主直接去找谢昭仪了?”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说:“是的,郡主进宫后,昭仪打发出来了所有人同郡主密谈。” 皇后的手下意识紧紧握住了椅子扶手。就在一年前,这位静怡郡主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早已定好的宋家表妹不得入宫,只得临时换成孙佩然,而孙佩然并不是最合适的,只不过晋位正四品的容华,虽容貌姣好,可万岁并不感兴趣。进宫后,也不过伺候了万岁两次,第二次也没有什么好消息,只得了些乱七八糟勉强看的过去的赏赐。 而谢氏,别看开始跌落谷底,仿佛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可人家只见了皇帝一面,便立刻平步青云。连她这个陪伴万岁多年,替搭理后院的人都没有预料到,万岁竟然同她商量都没商量,直接令谢氏成为九嫔之首的昭仪。 想到这里,郑皇后深吸了口气,回复平稳的口气,说:“郡主离开后有没有再去建章宫?” 小太监说:“郡主并未再去建章宫,据说,从荣禧宫出来时,郡主面色不大好看。” “喔?”郑皇后一挑眉,沉思片刻后,说,“徐贵妃呢?谢氏可曾去她那里坐坐?” “也未曾。” 这个谢氏,无论皇帝是否在荣禧宫过夜都风雨无阻,天天来请安,只是对她也没有尽忠的意思,如今看来,倒是想自己不掺和宫内的这些事情了?不过,到了这个位份上,掺和不掺和,不可全凭她自己的心愿了。 “去,翻出我珍藏的那份孤本来…” *** 谢清岚午睡醒了,尚未起身,外面的碧桃匆匆进来,低声说:“主子,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哦?是昭明宫的哪位?你问她是什么事了吗?”谢清岚连忙起身。 碧桃替她边换衣服边说:“领头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宋嬷嬷,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礼盒的宫女。” 谢清岚点点头,将衣服打理好后,步出寝殿,前往花厅。 宋嬷嬷见谢清岚出来,笑着上前请安,说:“见过昭仪娘娘。” 谢清岚挥挥手,轻声说:“劳烦嬷嬷等候了。” 宋嬷嬷听了这话,也不否认,她挥挥手,后面的宫女走上前,将礼盒递给绿晶,绿晶接过后,小心捧到谢清岚面前。 宋嬷嬷解释说:“皇后娘娘念昭仪这几日伺候万岁辛苦,还日日前往昭明宫请安,特地命人从库内挑选适宜的礼物,想送给昭仪娘娘。正好,娘娘出身书香名门,两位谢大人均是文豪大家,便将这本珍贵的孤本送给娘娘。” 绿晶为谢清岚打开盒子,谢清岚看了一眼盒内的书,点点头,微笑说道:“这本是我分内之事,怎敢手下娘娘如此珍贵的礼物。大皇子过几年就要开蒙了,不如留给皇子殿下,待他日一展才华,岂不更好?” 这几句话听起来像是退却,而后提到大皇子的几句却令宋嬷嬷心头一动,忙说:“昭仪娘娘的话,老奴记住了,此乃皇后娘娘所赐,还望娘娘珍重。” 谢清岚笑说:“这是自然,请嬷嬷像皇后娘娘转达我的谢意。” 宋嬷嬷连声应是,又赔笑了几句才离去。 谢清岚又看了一眼盒内的书,伸手拿出来,轻轻翻了几页,随意浏览两眼,说:“碧桃和绿晶留下,其余的人都退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唤道:“月隐。”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阴暗处窜出,跪在谢清岚面前。 谢清岚站起来,又将书扔回盒内,一点也不见对这本书的珍重,口气冷淡地说:“你去向建章宫说一声,皇后送给本宫《天衡论》的孤本,本宫要一本与之匹配的书。” 月隐应了一声,立刻行动,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吩咐完后,谢清岚继而疲倦,转身往寝殿走去,把书留在了桌子上,绿晶和碧桃面面相觑,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把书收了。 直到晚上楚祁亲自过来时,那个装有孤本的礼盒还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好不可怜。 楚祁复杂的看了眼《天衡论》,转身问:“你们主子呢?” 绿晶忙回答:“主子已经睡下了,奴婢去唤醒她。” “不用了。”楚祁皱了一下眉头,谢清岚睡着的时候还令人怜爱一些,起来时笑得一脸灿烂反而才令他无所适从且内心烦躁。 “臣妾恭迎万岁爷,刚才身体不适,稍作休息,还请万岁爷见谅。” 谢清岚身披青色外套,内穿白色里衣便从里屋走了出来,向楚祁行礼。 “免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楚祁绕过谢清岚,走到主座上坐下,看谢清岚弱不禁风的样子,有些想去扶她,又紧接着回忆起这个女人的可恶之处,冷哼一声,说:“生病了就请太医过来。” “陛下关切臣妾,臣妾无比欣喜,只是略微有些疲惫,并无病症,不值得请太医来跑一趟,徒增许多麻烦事。”谢清岚起身坐在下方,人都退下去了,她旁边也没有绿晶和碧桃伺候用水,自己便提壶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想想,又站起来,走到楚祁旁边,也给他倒了一杯水。 楚祁被她这幅样子弄得又气又无奈,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想怎么做?” 谢清岚喝了口水,感觉舒服多了,水的温度仿佛顺着血管传播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四肢也温暖起来,头脑也被唤醒,眼神也不再朦胧:“既然皇后娘娘因为我甚有规矩,所以送我天衡论,我便规规矩矩的还一本书,免得她和贵妃娘娘胡思乱想。” 楚祁对于后宫的这些事情虽然见得多了,可毕竟是个男人,总还是不喜欢也不愿意去想这些鸡毛蒜皮折腾来折腾去的事情,听谢清岚如此处理,心中略微估摸一下,说:“既然你有想法,那便按照你说的办。” 谢清岚抚了抚松散的头发,说:“不知万岁给我带回来了本什么书?” “既然她送你《天衡论》,那与之能对得上的,我猜应该是《轶事解》。” 《天衡论》乃是两百年魏国名士李子通所写,全书指皇帝为天,论国内政事,既说为君之道,又谈治国之方,还论臣子操守,皇后送这本书给谢清岚,也算是良苦用心了。 只是谢清岚对此嗤之以鼻。一个皇后,却用此提醒一个妃嫔,看清楚谁才是应该能继承未来皇位的人,还暗指自己乃是正位中宫,其他人本应听从。此举,怕是看她和谢家都没有要在她和贵妃的较量中插手,而让她早做决断吧。 不过谢清岚确实扭着性子的一个人,此时她倒是对贵妃有了些好感,这等子手段,贵妃不是不会使,只是不屑吧。凭借她贵妃之尊,优渥恩宠,同一个明显道不同志不合的人做如此示下,内心恐怕是极不情愿的。更何况,依照她看贵妃的行事,对方应该也是认为“强者为尊”, 若是自己足够强悍,别人自然也会尊重。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徐贵妃如此剽悍,后宫无人敢惹,只是这种行为也并不是谢清岚所认可的“强者”所为。 《轶事解》便是专门为此而写。虽然它的历史不如《天衡论》,文辞也不过只是浅显易懂的常用语,作者也不过是一百年前一个隐士所做,所写内容也只是一些奇谈故事,但却更具有影响力,所言君臣之道乃是纯臣的追求。《轶事解》如今还有人印刷抄写,所以楚祁手中的这一本并不算孤本,但还给皇后,也算是极好的回礼了。 不过,皇后也真是太过胆大,她既然送过来,就肯定认为谢清岚能够理解这本书的意思,荣禧宫虽然已经没有一开始日日接驾的荣誉,可皇帝偶尔来一次,谢清岚把此事告诉皇帝后,皇后不就… 不过,一本书,理解出什么意思的都有,说是皇后以珍贵书籍这份礼物拉拢谢清岚,或者说只是欣赏谢清岚所以赐予这本书,无论哪个,倒也是能够讲得通。 所以,谢清岚也准备回一份书,让皇后也揣摩揣摩她的意思。 谢清岚嘴角露出了笑容,说:“万岁爷心中有数,臣妾便敢放手去做了。” 楚祁点点头,颇为复杂地又看了眼谢清岚,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往外走。 谢清岚也不挽留,送楚祁到屋门口,也自动停下脚步,目送皇帝远去。 待谢清岚转身回屋后,绿晶叹了口气,低声说:“万岁肯定又会不高兴了。” 一旁的碧桃心里也这么想,但面上不显,只对绿晶安慰道:“主子身上衣服单薄,怕是万岁爷不想让主子送到宫门口吧。” 这一夜,看似风平浪静,然而,身处昭仪之位的谢清岚却被拽进了皇后和贵妃争斗的漩涡之中。 昭明宫中的郑皇后原本听闻谢清岚同宋嬷嬷的对话放下心,认为即使谢清岚没有被她拉入阵营,可也表明了自己对于大皇子的关切以及对于维护正统的支持。然而,当她听说晚上万岁爷去了一趟荣禧宫后,心中却有了一丝的不笃定,甚至有些害怕万岁知晓那本书,看出她那本书送到荣禧宫的意思。 宜春宫的徐贵妃却比郑皇后要平静多了,当下面的人回复万岁去过了荣禧宫后,徐贵妃艳丽的脸上露出轻蔑和不屑地笑容,轻声说:“郑氏,你真的是昏了头了,竟然去拉拢谢昭仪。” 次日清晨,昭明宫请安时,谢清岚明显也备了一份礼盒,再诸人都向皇后请安后,坐在左侧第一的谢清岚轻声笑说:“昨日皇后娘娘赐予臣妾珍宝,臣妾欣喜至极,但却因礼物太重而内心惶恐。昨日万岁来荣禧宫时,也恰好看到了这本书,见臣妾忐忑,便赐予臣妾一本《轶事解》,今日,臣妾把此书带来,敬献给皇后娘娘。” 徐贵妃笑说:“后宫难得有昭仪妹妹这样的知礼之人,倒是不知,皇后娘娘送给妹妹什么样的礼物,让妹妹竟内心忐忑,令万岁赐下《轶事解》呢?虽然这《轶事解》不是孤本,但据本宫所知,此书乃是我国书法大家彭赋抄写,也是价值不可衡量的珍宝呢。” 此言一出,原本和气的氛围立刻一滞。 安凝雪低头仔细看自己手上的玉镯子,卫雯满是好奇之色,孙佩然依然笑嘻嘻地摇着绢扇,下面的低位妃嫔就更不敢说话言语了。 是什么礼物,让万岁见了认为应该还礼呢? 郑皇后一时无言,她仔细打量谢清岚的神色,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些蛛丝马迹,判断到底是谢昭仪向万岁爷讨得还是万岁爷知道后赐下的,这是万岁的意思,还是谢清岚或者谢家的意思? 然而,谢清岚任由她目光扫视,依旧唇角噙笑,一派优雅大方,看不出丝毫的倾向。 良久后,皇后微微一笑,说:“昭仪知书达理,既是如此,本宫收下了。” 因为高位嫔妃之间的气场实在太过诡异,尽管最后郑皇后和徐贵妃都没再起冲突矛盾,谢昭仪同安修容也和和气气,离场之后,各位妃嫔也都毫无逗留谈笑的意思,纷纷道别回宫。 谢清岚坐在步辇上,揉着眉心,闭目养神,突然步辇一停,她尚未睁开眼睛,便听到一个清冷冰凉的声音说:“本宫有事想请昭仪娘娘赐教。” 谢清岚张开眼睛,眉头微蹙。 安凝雪? 第59章 奇怪的请求 她入宫时,安凝雪不曾难为她,她晋位时,安凝雪也不出言羞辱,她连得恩宠引得众人阵阵不快时,安凝雪板着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好似发生地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怎么这时候,她正和郑皇后过招时,安凝雪倒是冒了出来? 徐贵妃都不着急,安凝雪怎么着急了? 谢清岚示意落下步辇,走向安凝雪,轻声说:“不知修容有何事?” 安凝雪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让谢清岚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还没有见到过安凝雪对谁一展笑颜,现在看来,竟是十分动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昭仪娘娘移步。” 两个人并排行走,安凝雪一句话不说,而谢清岚也不问,直至走到锦绣宫,安凝雪引了谢清岚进去。 落座后,绿晶侍奉谢清岚旁边,安凝雪身边同样也有一个贴身宫女,安凝雪亲自为谢清岚倒上茶水,轻声说:“昭仪娘娘,请,这是我自制的花茶。” 谢清岚捧起来,微微抿了一口,说:“修容娘娘不仅待人客气,这制茶的手艺也相当好。” 安凝雪微微一笑,说:“要说这待人客气,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昭仪娘娘了。我冷眼瞧了两个月,心中只觉娘娘是真的心善之人,所以才胆敢开口,请娘娘到我这里做客。” 两个月? 谢清岚琢磨了一下这个时间,说:“虽然入宫已有三个月的时间,不过我得获隆恩,晋封昭仪只有一个月前后,修容娘娘的两个月从何而来?” 安凝雪顿了顿,挥手说:“你们都下去吧。” 锦绣宫的宫女微微向安凝雪屈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下,唯有站在她一旁看似心腹的贴身宫女留下。 安凝雪冷漠地说:“画眉,你也下去。” 垂首静立的画眉脸露忧心,说:“奴婢从这为主子奉茶…” 安凝雪打断她的话,冷声说:“你出去。” 这等态度令谢清岚更加迷糊,无论是碧桃还是绿晶她都不会回避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她对与楚祁之间感情的态度和处理方法,几乎从未这样厉声让她们出去。 安凝雪进宫,肯定也能带一两个心腹,然而,看她这样子,难道下面的话连心腹都听不得了?这到底是要说什么? 谢清岚笑了笑说:“既然如此,绿晶,你也下去吧。” 安凝雪有些吃惊地看向谢清岚,谢清岚悠悠然说:“我同修容认识许久,也未曾好好说过话,今日有机会,我也有些事情想问问修容。” 安凝雪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竟然比之前的都更加灿烂,说:“昭仪姐姐有问,凝雪一定尽力告知。” 谢清岚有目光平静地看向红华,红华此时已经低下头,说:“奴婢告退。” 待红华最后关上殿门后,安凝雪又笑了,竟然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停住,然后目光清澈而温和地看向谢清岚,再无半点冷漠,气质柔软若春风拂面,同之前竟是天壤之别。 “谢姐姐的心果然善良,我真的是没看错。” 谢清岚微微一笑:“后宫之中又哪有人真的会心地善良呢?” 安凝雪摇摇头,说:“要说起来,我本来是不相信还有善良的人,谢姐姐对宫中事物素不理会,只一心侍奉万岁,看似冷漠不近人情,但我留心姐姐的每一处言行,却察觉不到半点恶意,想了许久,也只能说是姐姐善良了。” 谢清岚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地注视安凝雪,等待其说出请她来锦绣宫的用意。 安凝雪显然也是考虑了很久,此时甚至有一丝犹豫,但很快她就下定决心,说:“姐姐能帮胡贵人,能不能也帮帮我?” 谢清岚微微一笑,垂眸说:“修容在说什么?既然你提起了胡贵人的事情,大概也应该知道,当初她去找我麻烦的事情。虽然我没有出手直接教训她,可是她也已经收到了皇后娘娘的苛责,现在位分低下,毫无恩宠,只能在宫中劳苦一生,你管这个叫帮助?” 安凝雪竟然又笑了,说:“谢姐姐,我既然敢同你开口说这话,你也不必瞒我,她虽然现在落魄,但可比卷入争斗中强了可不是一点半点。如果不是你提醒她,让她直接去找皇后娘娘请罪,暗示是贵妃逼迫她,恐怕现在她早已被贵妃收拾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谢清岚笑笑:“你又错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看来胡贵人还是过得太轻松一点。” 安凝雪眉头一动,愣愣地看着她,沉思片刻后,反而认真地说:“谢姐姐,你恐怕不知道,我母亲娘家的表姨是胡贵人的祖母。” 谢清岚挑眉。 安凝雪继续说:“胡贵人开始真的以为她是在和你做交易,可是,到现在,她早已安全,她托我去打听她心仪之人的境况,而我的人也说过靖国公府的大公子前些日子在招近侍时选中了那个人,你答应她的事情做得小心而周全,但我却不见你当初让她所为之事有什么对你自己有利的地方。” 谢清岚过了良久,叹了口气,说:“也许有利之处,并不是你们能够看见的。胡贵人有胡贵人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修容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能够帮的上忙,但说无妨。我即便不会帮你,也不会让别人知晓你的秘密。” 安凝雪笑了,说:“谢姐姐,你不适合做恶人,你瞧,我才说了几句话,你便承认了这一切,还说不会泄露我说的秘密。” 谢清岚微微一笑,说:“那是因为修容并没有把胡贵人的事情告诉他人,也愿意帮我保守秘密,仅此而已。” 安凝雪神色有些复杂,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情,微微有些颓然,说道:“你们都喜欢把自己的善行说得好似全都为利益而谋,明明对人这么好,却有意令人误解,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这样高洁的人品,我父亲去年十分看好你,但我却认为实在不妥,如今看来,我三哥没有说上你,真是可惜。” 谢清岚轻笑,说:“京中贵女多如牛毛,成国公实在是高看我了,我谢家攀不起名门世家。” 安凝雪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说:“世家名门?百年世家教出来的子弟竟只是欺男霸女的纨绔之徒。贵女多如牛毛?再多的贵女,万岁爷也不是只对谢姐姐你倾心了吗?虽然我理解姐姐不想太过显眼,只是,这其间相差甚远,便是姐姐想藏拙也很难的。” 谢清岚略微一笑,不接安凝雪的这番话,只是说:“你请我来相助,如今已经有一会儿工夫了,我恐怕不能在你这里多呆,以免皇后和贵妃萌生其他心思。修容既然对我高看一眼,想必也可有话直说了吧?” 安凝雪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如同开刃宝剑,锋利无比,她一字一顿,用力说道:“我想请昭仪命人照顾我的三个哥哥。” 谢清岚惊愕的抬起头。 成国公府嫡出的三位公子哥都是这五六年才名传京都的,之前并无声名,也不曾见过人。但现在,他们已经是京城豪门之女的梦中情人了,品行优良,交友广泛,能力出众,世家子中难得的俊良人才,仕途光亮之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令安凝雪说出照顾的请求?更何况,除了三公子听说打算走科举,前面两个公子均是走的从兵之路,而谢家只有谢二爷同这条路有所交叉,然而,二爷无论职位还是人脉关系,在这方面都完全没办法同成国公府出身的两位公子相比,如此看来,安凝雪的话实在是荒唐至极。 这样的请求,满纸胡言乱语,帮忙无从谈起,好似完全是骗人的假话。 安凝雪的神色却十分认真,她说:“谢姐姐连胡贵人那样出身有仇的安国公府的人都愿意帮助,我现在真的是郑重相托,还请姐姐答应。” 谢清岚平静地提出自己的疑问,说:“我应该怎么帮你?照顾是照顾什么?如果说因为我伯父是吏部尚书,所以能够在仕途上照顾你的哥哥,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你也应该知道,所以,还请修容说得在明确一点,也再谨慎一点。” 安凝雪咬唇说:“谢姐姐,作为回报,我不会跟你争宠的。” 谢清岚摇摇头,眼神由疑惑变为冰冷,说:“你还是没说实话。而且,你既然知道了胡贵人的事情就该明白,我并不会苛求你的回报。如果你不能坦言告知,我也无法伸出援手,更别说,你的话从外人看来,与其说是在求助,更不如说是在蒙骗我。” 安凝雪垂首低声说:“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些事情,没办法轻易吐出,还请姐姐谅解。可如果我不是走投没路,怎么会向谢姐姐开这样的口?我时间已经不多,在后宫观察良久,只发现了姐姐一个有能力也有可能愿意帮助我的人,所以我是不会蒙骗姐姐的。只是…” 谢清岚一双明眸紧紧盯着安凝雪,过了许久,谢清岚起身,说:“我该走了。” 安凝雪猛然抬起头,眼中的悲哀深不见底,她扯出一丝苦笑,说:“谢姐姐,我真的…” 谢清岚走到她旁边,平静地说:“再待下去未免时间过长了些。另外,你既然不想说到底为何对我说出这样的请求,我也不怪你,只是我也没办法帮你,我并不清楚,你说的照顾到底是什么照顾,我也不知道你的三个哥哥是要闹出什么样的大事,因此,我没办法对你做出任何承诺。” 安凝雪低下头,轻声说:“谢昭仪娘娘所言,还望娘娘能够替本宫保密。” 一声昭仪娘娘,好似令安凝雪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她再抬起头时,面色苍白,眼中积攒泪水强忍住不在谢清岚面前落下,努力保持自己最后的风度和尊严。 谢清岚突然略微一笑,说:“我虽然没办法向你现在承诺,但想来,肯定是成国公府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想来,你现在不肯直言未必不是因为你自己也不知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至于你为什么求我,我猜你可能认为有我的话,靖国公府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对不对?” 安凝雪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点点头 谢清岚轻声说:“如果,有一天,你所担忧的事情真的出现了,很明确的出现了,那你再来求我不迟。” 说罢,谢清岚走向屋门口,手放在门上时,又回头冲安凝雪笑了一下,轻声说:“修容也务必不要令我为难。” 安凝雪激动地点点头,掏出手帕略微点了一下眼睛。 谢清岚换上冷漠而有些愤怒的神色,推开房门,门口一直守着的绿晶和碧桃围了上来,向她行礼,还不待人询问,谢清岚便口气阴郁地说:“回宫。”随即登上准备好的步辇,连声招呼都没同安凝雪打,好似同安凝雪说话是令人极不愉快的事情。 红华忙走上来,说:“主子,您和谢昭仪…” 安凝雪冷哼了一声,极不愉快地瞪了一眼红华,继而走到座位上,红华刚跟上来,安凝雪一把把桌子上的茶碗给扫到了地上,气急败坏地说:“这个谢昭仪…” 红华心头一凌,接着就听安凝雪说:“还不快收拾好?” 立刻有宫女应声上来,快速打扫走碎片和地上的水渍,见此状况,红华硬着头皮问道:“修容娘娘,昭仪是…” “别在我面前提她名字,给我滚出去!” 看见狂怒的安凝雪,红华也不敢违抗,连忙带着刚刚进来准备侍候的宫女们再次退了下去,只把空间留给安凝雪一个人。 安凝雪悄悄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小纸条,双手颤抖地再次打开。 “雪儿,母亲病危。” 呵呵…她的好父亲…她一离开母亲身边,他就迫不及待地又要虐待母亲吗? 只是可惜,无论她的好父亲再怎么想隐瞒她,她和三个哥哥都已经不再弱小,世界上也没有一面不透风的墙,想让一个红华来看住她?做梦! 安凝雪又把纸条塞回袖中,她起身,往寝殿走去。 第60章 情融 安修容有事同谢昭仪商量,商谈未果,而后谢昭仪怒出锦绣宫,安修容气砸茶碗,差点迁怒宫人的事情一时间在后宫沸沸扬扬。 郑皇后和徐贵妃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谢昭仪和安修容两个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分去了皇帝所有的宠爱,若是还联起手来,怕是要成为后宫的第三种力量了。然而,她们也并没有松懈,毕竟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也有可能。 然而,第二天请安,从不动气的谢清岚和无论别人怎么挑衅都冷若冰霜的安凝雪纷纷变了个样子,请安的时候,两个人中间的气氛甚至比郑皇后和徐贵妃都更加剑拔弩张,虽然两个人并不曾直接言语冲突,可双方眼神都极为阴暗,仿佛昨天竟是发生了不共戴天之仇的大恨。 郑皇后说两个人气色不好,以关心为由,特地赐下许多补品,徐贵妃也不甘示弱,出了宫门,竟然还做起了和事老,令其他人大跌眼镜,可即便如此,昭仪和修容之间的眼神来往也只不过见到了一点点好转,似乎并不怎么领皇后和贵妃的情面。 白天的变脸令谢清岚格外疲惫,夜里她早早换好了衣服趴在床上,中午楚祁去了锦绣宫同安凝雪用午膳,如果想要平衡点,让众人以为昭仪并未比修容失宠,那晚上肯定会来荣禧宫做做样子。 即便,楚祁他并不想见到她。 想到这里,谢清岚揉揉眉心,感觉到更累了。这种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楚祁能够发现,也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做到,更不知道,这一切结束后,即便她还是她,楚祁还是楚祁,但那个能够画一个贱贱笑脸的黄公子还会不会喜欢上整天气急败坏的谢姑娘。 人有的时候因为未知而恐惧,然而,即便控制地再精准,未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又有谁能在现在确保? 恐惧的多了,便也麻木了,麻木了,也就勇敢了。 谢清岚发着呆,寝殿门开了,一身明黄色便装的楚祁走进来,身后跟着的秦良久捧着折子,照旧放到床边桌子上,又悄然退下,轻轻为皇帝和昭仪阖上门。 谢清岚起身,有些疲倦地说:“万岁今天晚上还是要一份山药小米粥吗?” 楚祁站在桌子旁,看着她。 他中午去找安凝雪的时候,安凝雪似乎也是如此,疲惫不堪,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那个冷漠的女子在伺候他用膳的时候比以往要更加开心了,好像完成了什么心愿,虽然依旧是一派冷漠的样子,然而那一丝愉悦却显得她温柔起来。 他不会认为是他的到来令安凝雪有此状态,便是开始的那几天,他一连在锦绣宫留宿七天,安凝雪也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虽然在床事上并无不妥之处,可总是和个冰山脸相处,简单却令自己时不时的也感觉到疲惫。 然而,现在安凝雪却发生了一丝转变。 谢清岚来了以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谢清岚见楚祁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她,便又问了一次:“万岁爷,您想用什么宵夜?” 楚祁沉默一会后,突然大步走上来,抱住她,令谢清岚一僵,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朵上,让她有一丝颤动,男人温和而清冽的轻言细语窜入她的耳朵。 “我什么都不想用,阿岚。”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阿岚。 内心压抑的那点她认为微末的好感在此时迸发而出,猛然涌上她的头,令她突然有一点冲动想要轻轻的回抱住楚祁,告诉他她所做这些的决断。 然而不行,不可以,他是帝王,他已经背负的够多了… 谢清岚深吸了口气,努力的想使自己的理智回笼,她日思夜想得出的决断是如何明智,她今日的表现和安排是如何出众,没有令皇后和贵妃发现她的行为有丝毫的不妥,这一切的努力不能在此刻荒废,不能因为片刻这个男人的柔情而摧毁,她要完成她的事情… 是的,这一切都是她的决定她的事情… 谢清岚的手在快要接近楚祁的时候最终缓缓垂下,然而还没等她的手滑落到身边,腰上的力量一松,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而无奈:“阿岚,你在犹豫什么?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对我说吗?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谢清岚游戏慌乱的抬起头,正好对上楚祁深不可测的黑眸。 “我没有,万岁…”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楚祁拉住她做到床边,一个有力的臂膀把她揽入温暖的怀中,另一只手则轻握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进宫后变了个人,”楚祁将谢清岚放倒在床上,微弱的烛光照耀在楚祁的侧脸,映得此时他英俊的面庞有些许阴影,一双令女孩们痴迷的桃花眼却发出锋利的目光,似乎要将谢清岚的脸顺着轮廓缓缓剥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静怡和你谈了不到一个时辰,出来后甚至不听我的召见。安凝雪冰冷如雪,然而,在同你‘吵过一架’后,心情愉悦。胡贵人的事情我看得清清楚楚,你…” “进宫后人都会变的,万岁变了,我自然也变了。”谢清岚想要回避楚祁的目光,然而楚祁握住她下颚的手更加用力,甚至让谢清岚感觉到了疼痛。 “是啊,我们变了,我是皇帝,你是妃嫔,所以,你认为我不再是黄公子,你也不再是谢大姑娘了,但我们真的变了吗?如果我变了,我那一晚为何会那么气愤?如果你变了,你为什么要那样不求回报的对胡贵人?” “这也是我想提醒你的一点,楚祁。”谢清岚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如果,你真的还是单纯的黄公子,你会因为我的拒绝而愤怒到想要把我掐死吗?” 楚祁愕然。 “你会吗?” 谢清岚盯着他,眼神平静,似乎内心没有半点涟漪,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们都变了。 楚祁慢慢的松开谢清岚,谢清岚眼睁睁注视楚祁痛苦地收回手,然而,就在她以为楚祁要离开时,男人突然再次将她扑到在床上,湿润的唇吻上她的脖颈,继而往上,牙齿轻咬她的耳朵,柔软的舌头蹭过她的脸,最终他吻住了她。 强烈的感觉袭击着谢清岚,刚才的温柔忽然不复存在,只剩下不断的进攻,企图进入她的口腔,而谢清岚并不肯屈服,双唇紧闭,想要抵挡住楚祁,却不料腰间突然一痛,惊慌之下的漏洞被楚祁抓住,长驱直入,同谢清岚纠缠不休,搅得她头晕脑胀。 直到她近乎缺氧的要晕过去,楚祁才放开她。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楚祁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眼眸亮晶晶地说:“刚才差点被你引到陷阱里,说起来,阿岚,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 谢清岚大口呼吸,要挣扎地坐起来,楚祁压住她的肩膀,说:“你躺着就行,我能听得见。” 谢清岚伸出手要推开他,楚祁趁机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走,我要听你解释完。” 谢清岚被楚祁这番闹腾乱了心神,她想抽回手,楚祁不松开,想同楚祁拉开距离,可实在没有空间和办法,只得任命的躺在床上,说:“我没想到万岁有一天也会不顾颜面。” “颜面这种东西在你面前我早就没有了,偶尔记得起来一次,还差点把你弄丢了,我看以后还是少要它比较好。” 听到楚祁这种不正经的论调谢清岚彻底愣住了。 楚祁见自己扳回一局,更笑了:“说起来,要不是你板着张脸,我恐怕早反应过来了,我也真是找的了一个不得了的姑娘,阿岚,没想到你连我那点帝王心思都算进去了。” “万岁爷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了呢?” 楚祁见她还死鸭子嘴硬,强撑着不说,更是叹息,说:“难怪静怡说我不珍惜人,我原以为你不肯真心待我,现在看来,倒是我不肯以真心待你了。阿岚,你那样聪慧,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当时会有什么样的反映,虽然可能没料到我会那样有失风度,但肯定也会愤怒至极,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说呢?开始我还认为你是一点点对我的爱意都没有,只想得荣华富贵,可后来,我想起了胡贵人。进宫后,即便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你都愿意花费心思,努力保护周全,这样的你怎么可能是贪图富贵之人?” 谢清岚沉默不语。 楚祁接着说:“再后来,便容易推了,你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我对你失望。我失望后,必定不会在局限你的行动,或者说,不会对你有感情,也不会真的完完全全地信任你了。思来想去,这样做唯一的好处,也是对我而言,所有的屠刀都不再算是由我提起,我能够减少一点罪恶感,而你,也能按照你的方法行事。阿岚,你若不是因为喜欢我,怎么肯待我如此好?” 谢清岚低声说:“也许这一切不过是你…” “你再说这些就没意思了,阿岚,”楚祁低下头,又吻吻谢清岚的额头,轻声说,“你这样宝贵,我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对我有感情的。当时,你问我,我爱不爱你,我不能回答,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确定的答案。” 谢清岚伸手捂住他的唇,叹了口气,说:“你不应该说的。” “我想说,我愿意说,”楚祁移开她的手,轻柔而认真地说,“阿岚,我爱你。” 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谢清岚顿时四肢温暖起来,原本麻木的神经渐渐活络,强烈的意识,想要抱住面前之人的意识冲击而来,令谢清岚的理智荡然无存,她将楚祁握住的手反握回去,引领那只宽厚的手掌覆上自己的胸口。 “我也喜欢你,真的,”谢清岚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下,“无论是你是皇帝还是黄公子,我都很感谢你。在谢家,我真的很不快乐,但是,我没有办法,无论我去不去皇宫,我都…” “我知道,其实我很犹豫要不要接你进宫,你不想进宫我很清楚,我当时又不想你跑掉又不想强迫你,还好,是皇后说的话,这点我要感谢她。说到这里,虽然这次因为你算计了我那点皇帝的心性,我也觉得当个皇帝挺好的,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 吻细密而温柔地落下,由额头起,到脖颈处,楚祁的呼吸越来越重。 谢清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的眸子对上楚祁的眼睛,那双桃花眼中的*和爱恋如此的清晰可见,只是… 楚祁低声说:“阿岚,你愿意吗?” 伴随着这声询问,谢清岚心底最后一丝的犹豫消失,最终化为坚定的一句。 “我愿意。” 第61章 出局 万岁一连三日去荣禧宫陪谢昭仪,真是恨死了后宫所有人,和以往不同,平素温柔却令人感觉有些清冷的谢昭仪天天笑意盈盈地出现在昭明宫,一举一动都添了一分妩媚,显然这次同安修容过招,谢昭仪更胜一筹。 不过,短暂几天的荣宠,明显无法动摇皇后和贵妃的地位,两个人深知,彼此依然是最大的对手,无论是安凝雪还是谢清岚在没有子嗣前都是可以拉拢到己方阵营的对象,荣禧宫和锦绣宫频频收到皇后和贵妃送的各种礼物,令人目不暇接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后宫的躁动不安。 “荣禧宫那位还没回话吗?”徐贵妃闭上眼睛,徐家给他送来音信,说谢尚书颇为圆滑,拿不到一句承诺,往谢昭仪的生父荆州刺史谢大人那里冒风险寄信件,却不料个把日子后,谢尚书笑眯眯地说:“听闻徐大人找愚弟商量事情,愚弟来信说了,京中境况他并不清楚,但有事,可找我商量。” 谢家都这么难搞吗? 徐贵妃有些头疼,她不是没想过走谢清岚的路线,把谢家这个崛起的寒门拉到自己身后,可是那个女子清冷有礼,分位距离四妃只差一步,便是自己跋扈惯了,也不知道这等人该如何对待。 如此想来,已经无宠多年,只是得到皇帝尊重,能打理后宫的皇后想必更加坐立不安了吧,一个月中也不过两三天能够见到万岁,剩下的日子,只能看见建章宫来的秦良久,如此以来,她的儿子即便是嫡子又如何?非长,又不讨万岁喜欢。 本来是子凭母贵,如今看来,除了嫡子的身份外,皇后也没办法给二皇子再带来别的好处了。 *** “成国公近来可好?” 安凝雪恭敬地说:“回皇后娘娘话,臣妾近来并无听见父亲的消息,不过父亲一直很注意调养,想必身体定是安康。” 皇后微微顿了顿,又笑说:“万岁一直同本宫说,成国公忠君体国,恪守礼仪。你是知道的,自从安国公府的事情,本宫也对此半信半疑了,直到进宫后见到安修容,方才信了万岁的话。” “皇后娘娘谬赞了,同昭仪娘娘比起来,臣妾实在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提起了谢清岚,皇后终于有了些放松,和气说道:“你是你,她是她,便是她一直规矩不错,也不能淹没了你对本宫的恭敬。本宫素来赏罚分明,从不对自己人苛刻,若是对本宫伸以援手,本宫更是会感激在心,不知道安妹妹懂不懂得本宫的意思?” 安凝雪微微垂首,说:“父亲也曾说过皇后娘娘虽身处高位,却极为体恤人,臣妾虽然进宫时间不长,却认为皇后娘娘性子宽容,待人温和,最是客气厚道之人。” 皇后知道安凝雪依旧不肯入营,按捺住性子,又道:“既然如此,本宫有一问,想请教修容妹妹。” 安凝雪站起来,跪倒在地:“不敢当皇后娘娘这句话,臣妾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后宫没有常青树,红颜总有老去时,便是在王府纵横八年的贵妃,她的宜春宫也渐渐变得冷清,取而代之的,是圣宠优渥的荣禧宫和锦绣宫。唯一令这潭深不可测的水保持风平浪静的,也只是因为这两位宠妃尚未诞下子嗣,后宫中唯有皇后育有二皇子,贵妃育有大皇子,再无一人能够凭借子嗣一跃而上。 这件事,楚祁曾经问过谢清岚。冬日的正午暖融融,谢清岚侧卧在软榻上,时不时翻看一页手中的书,又经常在刚翻过去一页书的时候就闭上眼睛似乎想要昏睡过去。 那时候,他们刚刚欢爱完,彼此都懒懒的不想动弹,沐浴完毕后,楚祁一如既往的留在荣禧宫批阅奏章,而谢清岚也找到了一本颇有趣味的书打发时间。 一碗黑乎乎的药端了上来。 谢清岚看了一眼,平静地喝下去。眼神如同琉璃,透明令人心动。 楚祁注视着毫无怨言的女子,心里突然想问问她是什么感受,这两年他不言,只是每次默认那碗药汁的出现,两个人便是经常欢好,却不能诞下一个孩童,她对此好似全然接受,没有半点勉强和埋怨。 “如果不想喝,就别喝了。” 谢清岚有些惊讶的抬头,突然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没事,不勉强。” 楚祁突然起身,走过来,示意旁边伺候的碧桃和绿晶退下去,坐到谢清岚旁边,认真地说:“你若是不想,就别喝了,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生气的,看你天天这么喝,我心里也不好受。” “那你就别来我这了,或者,你晚上自己去书房睡。”谢清岚锤了他一下,看他挑眉,才不逗他,说,“你的意思我懂。之前我老老实实喝药,也不是因为你的意思,喝和不喝全是我的意思,我不想我的孩子在他还未出生时,就被人当成利用的靶子,也不想他得到来有一个不稳定的局面,必须让我们当父母的对不起他。我理解你,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楚祁抱住她,轻声说:“我知道你懂,可只是,突然觉得,你问我牺牲太多。” 谢清岚伸出手也抱抱他,笑说:“那你可要对我好好的。” 然而,即便宠妃们都未孕育皇嗣,可后宫的局面却令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安修容已经鲜明的战队到皇后的阵营里,贵妃在宫中越发的歇斯底里,情绪跌宕起伏,前一刻还同人笑着,后一刻便变了脸,要直接打杀宫人。早些年,谢昭仪刚刚进宫时,贵妃还想同昭仪联手,可是谢昭仪圣宠不衰,性格温柔而内敛,并不想介入这段战争,更何况,所有人都看着呢,荣禧宫和锦绣宫哪一位能够率先诞下皇嗣。 如果谢昭仪诞下皇嗣,恐怕宫内的局面又是一变了。 只是皇后和贵妃都知道,虽然皇帝宠着谢昭仪,却没有免去她的汤药,安修容也是,所以最终要争个你死我活的,依旧是她们彼此。 这一天,谢清岚正在自己院子里喂鱼,绿晶从外快步进来禀报:“娘娘,孙婕妤落水了,路过的周容华说,是卫婕妤同孙婕妤争执不休,一气之下,把孙婕妤给推进水里的。皇后娘娘命您也去呢。” 谢清岚微微挑眉,把手中的鱼食一把全都扔进池塘里,问:“除了我,皇后还请了谁?” “贵妃娘娘已经去了,皇后娘娘也派人去锦绣宫请安修容了。” 二品以上的妃嫔俱在,落水的是已经晋位婕妤的皇后表妹,出手的是同昭仪交好的礼部尚书之女,路过的据说是新投奔贵妃娘娘的妃嫔,这倒是也齐全了,除了明面上站在皇后阵营的安凝雪外,涉事三人分别对应宫中分位最高的三人。 一路走一路琢磨,谢清岚全然不知为何皇后会在这样的全无半点转机的时候上让孙婕妤出手,而卫雯的性子谢清岚是十分清楚的,天性烂漫率真在后宫这潭水里算是难能可贵的单纯人,要说她气急了推人,从脾气上能说通,可论及家庭教养,卫雯也断不会做出这样落人口舌把柄的不义之事。 谢清岚到昭明宫的时候,另外三位都已经高坐在上,谢清岚冲皇后行了个礼数,向贵妃请安,对安修容点头以示招呼,落座于皇后的另一侧,看向下面跪着的三人。 “谢昭仪也来了,周容华,你再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是。” 无外乎还是绿晶的那些说辞,郑皇后和徐贵妃时不时拿余光看一眼谢清岚,只见她平平淡淡,说不上认真,也说不上不认真。 “谢昭仪认为呢?” 谢清岚微微一笑,说:“臣妾位卑,也不曾打理过后宫事,不敢妄加断论。” 这是不想出手帮卫雯了,郑皇后听后倒是没在说什么,反而徐贵妃张口了,说:“昭仪妹妹这话过谦了,便是不曾协理宫务,但荣禧宫的宫人可是被昭仪□□的很会处事,对人不张不扬,和气恭敬,由此可见妹妹的手段了。妹妹这是怕皇后娘娘怪罪,才不敢说话吧?” 谢清岚挑眉,平淡地回了一句:“贵妃的夸赞,我心领了,然□□宫人与明断宫中杂务还是有所区别,从未管过,无何经验,又怎么信口开河,扰乱视听。说起来,贵妃一直协理宫务,得万岁重视,依我之见,不如听听贵妃如何说,皇后娘娘认为呢?” 这番话可谓是里外不讨好,以位卑论高位之事,是宫内的大忌,虽然刚才是贵妃出言引发此事,然而,出口的话却是谢清岚所说。三年过去,无论是今年新入宫的妃嫔还是皇后贵妃都已经习惯了面前这个从容淡定的女子站在中间,好似一泓清水,无论谁都别想沾惹半分,也无论是谁都不能让其微起涟漪。 今日,谢清岚倒是主动破了自己以往的惯例了。 郑皇后皱着眉头,沉默许久后,才说:“贵妃以为呢?” 徐贵妃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看,她冷哼了一声:“既然有人证在此,卫婕妤还有什么话可讲?” 跪在下方的卫雯漠然抬头,她看了看谢清岚又看了看徐贵妃和皇后,轻声说:“只有周容华一人看见,若她有意陷害我,我便是百口也莫辩了。可我真的没有推孙婕妤入水。” “皇后娘娘明鉴,我和卫婕妤无冤无仇,为何会说谎?”周容华立刻抢话说道,“卫婕妤说我有意陷害,我还要说卫婕妤这番话才是真的想侮辱我的清白。” 无论是卫婕妤开口还是周容华反驳,谢清岚都面色如常,从旁人眼中难以看出分毫她的心思,此时她依旧不出声,贵妃和皇后也静默了。 果然啊…谢清岚心中轻叹,这招无论是皇后还是贵妃出的,其意都是想让她说话,深陷其中,发生牵扯。 “皇后娘娘素来秉公处事,料理宫务多年,深得万岁信任,臣妾在此帮不上什么忙,宫中还有俗务在身,先行告退,还望娘娘应允。” 谢清岚站起来,朝皇后屈膝行礼。 皇后神色复杂,贵妃也起身:“宜春宫也有许多事情,二皇子今日偶尔风寒,臣妾也要回去细心照料,还望皇后娘娘应允。”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昭明宫,谢清岚站定身子,看向徐贵妃。 这个容颜尚未老去的前宠妃依旧艳丽,一颦一笑间仪态万千,只是可惜了。不知道是辜负了她那倔强跋扈的性子和豪门权贵的出身还是她辜负了这样激烈的性子和闪亮的出身。 “贵妃娘娘,清岚无心入局。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贵妃娘娘这样的性子,清岚欣赏,所以提醒娘娘一句,不要迷了自己的眼,自己的心。身处高位,若一步不慎,跌下来,可是如坠落悬崖,万劫不复呢。” 徐贵妃冷漠而锋利地笑了笑,她目光如剑,似乎想要刺穿谢清岚平静的面具:“多谢昭仪妹妹提醒,不过,昭仪妹妹也要当心,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可妹妹还比本宫少一样东西呢,别到时候,本宫还站得好好的,你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谢清岚微微一笑:“若是真有这样一天,清岚自当举身坠崖,多谢贵妃娘娘今日提醒之恩,若他日,贵妃娘娘保不住自己的东西,也可说与清岚听听。” 徐贵妃脸色微沉,冷哼一声,转身登上自己的步辇。 第二天,昭明宫传出消息,卫婕妤不尊宫规,企图陷害妃嫔,降为正四品容华,禁闭三月。周容华涉事不能自证清白,禁闭一月。 谢清岚含笑听完消息,指挥月隐去打探是不是郑家出了事,皇后才出此下策,希望通过饶恕卫雯来同自己建立关系。 只是可惜了,想让她维护卫雯,以为困住她,让她不得不拉拢人,要不然就失去卫雯这条可能的臂膀,以此要挟她入局。 可是,她真的不在乎,她不入局,皇后以常人之心度她,于她而言反而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她所在意之人终于又有一个跳出了后宫风云之中。 卫雯,出局了。 第62章 征兆 一直到晚上,月隐也没能回来,反而是楚祁排了秦良久过来。 “娘娘,”秦良久向谢清岚躬身行礼,“万岁爷命奴才过来,说您有话要问。” 谢清岚点点头,楚祁身边的每个人几乎都能耐不俗,忠心耿耿,身为大太监,宫中的总管太监,秦良久更是将秘密掩在心中,对任何人都恭恭敬敬,看不出半点楚祁的意思。 “郑家和徐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秦良久琢磨片刻,似乎突然想起来点什么,也有些意外和拿不准,这种神情让谢清岚感到意外。 “怎么?不确定?” 秦良久往前低声回答:“是,奴才拿不大准。最近,端王殿下要选妃了。” “喔?”谢清岚立刻起身,面露冷色。 曾经的端王世子楚礿在前年也继承了王位,成为了正儿八经的王爷,年岁二十七,王府里没有一个伺候的女人,楚礿的生母前端王妃很早逝世,如今内宅竟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实在是令诸多权贵大臣都动了心思。 但这不是打破谢清岚平静的原因,真正令谢清岚不爽地是,这个京城中的钻石王老五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谢清岫,当她的妹妹阿岫终于心动后,王老五本人却恢复了冷漠,同阿岫如路人。直到如今,年芳十六的阿岫尚未定下人家,今年大选,阿岫倒是走到了殿选,涨了一轮资历,在权贵中更加吃香了。 宫中有个三年不倒,位分仅次于皇后和贵妃之下,颇得圣宠的谢昭仪作姐姐,又是吏部尚书侄女,正三品大员的嫡女,若是结了亲,唯一的损害便是不知道这位谢昭仪不会在宫中站队,还是自己诞下一位孩童。 对此,谢清岚清楚得很,如果谢清岫想嫁,无论是外地还是京中,都不再如她一般,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反而天高海阔,任她挑选。 可谢清岫到现在,婚事也没有着落。 谢清岚不逼她,她理解谢清岫那种感情,也不认为这时候怀揣着对一个男人感情嫁给另外一个男人是个可以坦然接受的事情。 秦良久略作停顿,继续说道:“奴才听说,徐家和郑家都对此有想法,另外,谢二姑娘似乎前两天在街上拦了端王的车架。” 谢清岚眉目清冷,轻声说:“难怪呢…” 真是没想到,后宫陡生突变竟是因为这件事情。 “你同万岁说一声,明日我想要召见妹妹,请他派人去谢家传个口信。” 谁承想,都到后半夜,楚祁自己跑了过来,谢清岚尚在昏睡之中,朦朦胧胧感受到有人的手握住了她的胸,舌头的温热划过脖颈,密集的顺着身体曲线落下,她恍然睁开眼睛,看见兴致盎然的楚祁。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想你了,便过来了。月隐有别的事去做。” 谢清岚推开他,坐起来,把自己披散在胸前的头发抚到身后去,眼神由迷离迅速转变为清澈,说:“昨天后宫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嗯,”楚祁又压了上来,将她抱入怀中亲吻,“你心中有数,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便去做,有我在你后面,别太委屈自己。” 这大概是这么长时间来谢清岚听到最温柔的情话了,仿佛心中打开了一扇窗户,阳光照耀进来,令屋内的阴寒散开,脸上的笑容也恍若冬日的冰雪融化,令楚祁更加着迷而动情。 “说这些好听的,今日是怎么了?”谢清岚任由他折腾,两只手环住他的脖颈。 “我憋得慌,本来想在御书房安静安静的,听秦良久说你想召见你妹,忍不住了。你不知道那些老不死的有多讨厌,我想拔了那群伪君子,他们还高举着大旗,拿出忠臣的样子劝谏我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连这点子都做不到,还装模作样,真是令人作呕。” 谢清岚轻笑:“你不是早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了吗?所以才想把我纳入后宫。” 时至今日,两个人都可以从容提起当年的相遇和算计,毫无芥蒂,已然全部放下,只余现在的甜蜜,楚祁按捺不住,握住谢清岚的细腰,猛然挺进,谢清岚不由发出一声轻呼。 “说来也是,他们倒还成了朕的红娘,难不成还要让朕礼遇他们。”楚祁咬住谢清岚的唇,“不过,阿岚,你很好,你没让我失望。” 谢清岚侧开头不让他亲,说:“我若是让你失望了呢?今日若我掺和进去,同她们于后宫逐鹿,你当如何?” 楚祁掰回来谢清岚的头,原本握住她腰肢的手转而移到她的脸上,轻柔地抚摸。 “阿岚不会的,我敬重而珍爱的阿岚一直愿意给人留一条活路,当年便是王氏那几人,你都是先恭后倨,便是她不听你的话,你也试图通过要挟来迫使她退步,看似强势,内心柔软,我当时想,完咯,你要是进了后宫,还不要被人吃的死死的,实在太过善良。后来,等你拿出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我才知道,你那么做是在能够施善的情况下做,顾全大局而不失真我本性,论到此,我比你差矣。” “今天说这么些好话是要做什么,往日便是把我折腾个半死,也不见你开尊口啊。” 楚祁淡笑,说:“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对一个不了解你因你不救而变得有些偏激的卫雯尚且一救,所以,阿岚,你别拆了阿礿和你妹好不好?” 谢清岚笑容一顿。 楚祁说:“阿礿不容易,他伴在我身边近二十年,内心始终藏着事,又时时刻刻要为我考虑,他需要时间,一个是为等到合适的时机,一个是他拿不准自己的心意。要我说,他不过是和当初我一样,迷惑极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妹,你妹如同你一般,对他一片真挚爱意,他迟早会明白的。” 谢清岚的笑容淡了淡,她推开楚祁,掩起自己礻果露的娇躯,漫不经心地说:“跑到这里来,就是被这事憋得。” 楚祁知道她不高兴了,又笑,也不管谢清岚愿不愿意,强行掀了被子,钻入被窝,又亲了上去,拉开谢清岚双腿,进入到她的身子里,说:“都入秋了,你舍得让我在外面挨冻?” 谢清岚瞪了他一眼,说:“你若不想挨冻,后宫的女人哪个不能暖你的被窝,提这些扫兴的事情,活该你挨冻。” 楚祁笑说:“怎么,说你对我一片爱意,觉得软了?”说着,在她身上乱摸,勾起她情/欲来,“是软了。” 谢清岚的脸已变得粉红,任由楚祁拉着她运动,等她缓过气的稍微歇息下时,才说:“我不拆,我只是难过,她因为有我这个姐姐,万人都嫁得,都选得,偏偏没办法自由地嫁给你的左膀右臂。” 楚祁咬住她的脖颈,不清不楚地说了句:“那又怎么样,总有一天会好的。” 第二天,阿岫来了,姐妹中间横着一道宫墙,却挡不住情谊,阿岫一如谢清岚未入宫时,笑得一派天真可爱。 “姐姐,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事情。” 谢清岚点点头,说:“我昨日听说徐家和郑家都想拉拢端王,把自己家的女儿送进端王府。” 谢清岫无所谓地说:“是啊,不仅徐家和郑家,那个什么永宁侯唐家,武安侯府郭家,柳州容氏,华州宋氏都流露出来了意向,姐姐你别担心,我都知道的。” 见阿岫这样的神态,谢清岚略微有些不解,依照阿岫的性子,率真单纯是不用说的,但要说释然到如此地步,两三年纠缠化为一场空,心爱之人令择贵女完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平淡至如此? 阿岫见谢清岚的表情,便知自己姐姐的疑惑,她无奈地笑了笑:“纵使妾心韧如苇,奈何郎君无情意。几天前我拦了他的马,他也不肯见我一面,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谢清岚摇摇头,说:“他不见你,未必是当时能够见你。当时的情况,你在大街上当众拦车,虽然是为了求见他一面,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所有人都知晓你钟爱于他了。” 谢清岫低着头,说:“知晓便知晓,我谢清岫不畏这等流言碎语,更何况,本就是实情。而且姐姐,我真的不想再喜欢他了,你帮我同父亲说,让我回荆州好不好姐姐。” 谢清岚顿住。 谢清岫站起来,她看着这个精美的宫殿,眼中却是一片哀凉:“姐姐,你说,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是王爷,他有自己的不得已,他总会考虑这考虑那,摆脱不出这层牢笼,我向往的生活却不是这样的,我…” “我明白了。”谢清岚挥了挥手,“昨天我还不懂为何楚祁过来同我说,让我再给端王点时间,想来,大概是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吧。” 谢清岫愣住了。 谢清岚本来的担忧神色化为了惋惜,她轻声问:“阿岫,你说,你喜欢端王什么?” 虽然这个问题听起来没什么好回答的,但看自家姐姐的神色,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认真想,边琢磨边说:“大概是他人很好,是非分明,也很幽默,也…嗯…” “想不出来了?” 谢清岫老实地点点头,说:“总感觉还有些什么,但,大概就是这样吧。” 谢清岚扶额,说:“你同他在一起时,想必端王都是和你在外玩耍吧?他虽然和你情投意合,却从未说过要娶你吧?” 谢清岫仔细想了想,不禁点了点头,自己也发现了疑问,说:“阿姐,为什么?而且你为什么知道?” 谢清岚无奈地看着她,过了半天才说:“你从未真正的了解过端王这个人,阿岫。他在你面前风趣,幽默,可是他真正令人心动的地方不在于此,就是你,怕也是知道,这只是他的一个小侧面罢了,但你不愿意去想,是不是?” 见谢清岫发愣,谢清岚更加确定了,她叹了口气,说:“他真的喜欢你,可是你却一点都不了解他,只是迷恋他对你的柔情,这样的你,即便他要娶,我也不会应允。阿岫,嫁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还记得我当时同你说,为何我当时不想选择世家子弟吗?” 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记忆变得模糊,若不是谢清岚提起来,谢清岫真是半点也没想起来,她也不愿意想起来,当时阿姐那么狼狈,纵然此时再风光无比,也没办法忘记阿姐的痛苦和难堪挣扎,甚至在进宫前恍若病入膏肓的精神状态。 “嫁过去,便是嫁给了那一家人,豪门关系,争权夺利,阴谋黑暗要全部面对,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现在竟然只是因为端王惹了你,你认为两个人情投意合就要在一起,世界上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便是你是当朝公主,嫁给谁还要看时局呢。静怡如何?身为郡主,在京城颇有威慑,眼光和谋略不敢说是一等一,但也绝对远远高于寻常闺秀,她尚且婚事不能完全任由自己心意,何况你我?” 谢清岫喃喃说:“阿姐,你是说…” 谢清岚叹息:“阿岫,嫁给一个男人,几乎就是要嫁给这个男人的生活,全然的接受这个男人的生活。如今,我已经可以肯定,端王的犹豫不决正是出于对你的爱护,所以你也好好想想,你以后想要个什么样的生活。你是我妹妹,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断,我都会支持,只要你真的明白,到底自己最后的选择是个什么。” 谢清岫懵懵懂懂地走了。 然而第二天,谢清岚自昭明宫回来,便见到了在荣禧宫乔装打扮等待自己的端王。 “嫂子,你同阿岫昨天讲了什么?今日一早,她请谢二给我带了封信,说要我擅自珍重,日后男娶女嫁再不相干。” 谢清岫平静地说:“你来问我,以为我能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楚礿气急败坏地说:“我目前还没做好准备娶阿岫,但我并不想她这样…” “你喜欢阿岫,我能理解,我也明白你喜欢她什么,”谢清岚让绿晶和碧桃端上来茶点,一派从容平静的模样让楚礿恨不能砸了面前的女人,可这句话刚刚说完,落于主座的谢清岚突然眼神一变,挑剔地看向楚礿,“但你一点都不让她了解真正的你,这对她真的好吗?即便你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迎她入主端王府,她真的能够过得来那样的生活吗?替你打点一切,照顾你的起居,同你夫妻一体。女人可以捧在手心里,但如果只是捧在手心里,永远不知道手外的世界,她又真的会是能令你真心相待的人吗?” “我…” “你确实一片真情实意对待阿岫,可是,刻意的营造总有一天会没办法维持,与其如此,何不让她了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 楚礿皱眉,不禁反驳道:“那敢问你在入宫前知道皇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现在不照样过得很好?” 谢清岚反问:“我能做到的事情,阿岫能做到?挑选上我,不本就是你们认为我的心性和处事能力合适?我是不知情,但我也对我即将要过的生活大概是个什么模样心里有数。阿岫呢?若是说把日子过得颇有趣味,她能做到。可你呢?当你累了难受了病了不得不处理公事,她压根没有做好准备去独自一个人撑起端王府,成为让你信任的,让你值得托付的人。这样的生活,便是有趣,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 楚礿思索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说:“嫂子,你是对的。” 谢清岚又看了一眼那放于桌上的纸条,口气柔和了些:“我言尽于此,接下来,无论你们怎么做,我都不会再管了。” 楚礿离开前,突然停下,转身看向那个坐在主座上的女子,目光清澈,眼睛剔透,唇角含笑,气质淡雅,便是在残酷的后宫中,也没有一味增加自己的筹码。 静怡曾经对他说过:“阿岚最是聪慧,后宫中若有一个人值得皇兄的爱,那便是阿岚了,若有一个人会真正的爱皇兄,那也是阿岚了。” 那个顽皮的天真丫头也曾对他说过:“我阿姐虽然现在不开心,但她总是能过下去的,无论什么事都会处理好,于她而言,只要是她认为要承担的责任,再苦再累,也绝对会担得起来,且不会退让分毫。” 如今看来,真是如此,这个女人能够在后宫如此阴暗的境地还要坚持保守本心,无论做不做得到,单是这份心性毅力和聪慧豁达便令楚礿敬佩。 “多谢了,嫂子。” “不客气,”谢清岚笑着说,“希望你和阿岫都能得偿所愿。” 未过几日,阿岫主动再次入宫,这一次,她喜笑颜开,抱住谢清岚的手臂,笑着说:“还是阿姐有法子。” 谢清岚半是无奈半是怜惜地问:“满意了?” 阿岫点头,开心地说:“我想,再了解他半年,半年后,若是我还是没办法接受那样的生活,便回荆州,而他也说愿意等我呢。” 谢清岚微微一笑:“我们家阿岫只是不想去理这些俗务,要我说,你可以不理会,但不能不知道,否则岂不是很容易被人蒙骗过去?既然想好了,便去做,有阿姐替你做主呢。” 半年后,端王于朝堂上折,请皇帝赐婚,愿求娶谢二姑娘为王妃,帝允。 一时间,谢家的风头强劲无比。 而宫内气氛早已剑拔弩张,端王对哪家姑娘有意思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素有亲和美名又无子嗣的谢昭仪更是成为皇后和贵妃争夺的对象,低位妃嫔人人自危,日日只剩四位后宫正主过招。 也许是后宫真正能引起皇帝注意的人不多,贵妃再次获宠,其所出的大皇子也在贵妃的可以安排下,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每日的昭明宫请安,皇后的脸色竟是冷的可怖。 谢清岚冷眼旁观这一切,在宫内也对贵妃更加礼遇,遇见大皇子时更是客气非常。在某一天,她同皇后娘娘说自己的荣禧宫一直没要齐侍奉的宫人,如今缺了人使唤,希望能够再恩赐些许。 皇后略微迟疑,也就答应了。 再过半年,谢昭仪突然于荣禧宫晕厥,皇上伤心不已,疑心缘由,命人查探,未几,六尚之人来报,于荣禧宫内发现写有谢昭仪生辰八字用于巫蛊之术的人偶。 帝怒,令皇后上中宫宝印,自证清白,贵妃不得再协理宫务,等待真相查明。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次,怕是皇后同贵妃有一人,要真的步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第63章 太平 第六十三章太平 谢清岚推开昭明宫的大门,一块块精美华丽,经得起年岁磨砺的地砖在阳光照耀下映出清冷的光芒,好似冬日的雪吹进了宫殿,寂静的气氛让人发颤。 郑皇后,不,如今已经是废后郑氏了,跌坐在平日召见妃嫔的凤椅上,目光空洞呆滞。整个人的魂儿似乎跟随拿到废后的旨意,在身体里承受不住巨大的悲痛,只能游离出来,不知道飘落到了何处。 秦良久亲自扶着谢清岚进来,昭明宫的门又缓缓合上,冰冷的屋内只剩下三人。 秦良久轻声说:“郑废后,昭仪娘娘来看你了。” 昭仪娘娘? 郑氏的魂儿似乎慢慢聚拢,又回到了体内,目光渐渐有了焦距,突然变得如同厉鬼,直直看向谢清岚,干瘪的嘴唇一字一顿突出话语,仿佛要咬掉谢清岚的血肉:“你还敢来看我?” 谢清岚微微一笑,轻声说:“我为什么不敢来看你呢,郑娘娘。” “是,你赢了,谢清岚,”郑氏冷哼一声,“我是没想到,我和姓徐的斗了那么长时间,竟然叫一个黄毛丫头得了便宜,姓徐的那个贱人呢?她去哪里了?胆敢陷害本宫,她也配?” 谢清岚怜悯地看着她,说:“事到临头,你依然不承认是你的手笔,人证物证俱在,还自欺欺人,徐贵妃比你好得多,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做了手脚,本宫甚是敬佩。” “狂妄的小贱人,你也有能力称本宫了?”郑氏挥舞着带满指套的双手,尖利地说:“不承认又如何,承认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字!你也妄想看本宫的落魄样,我是皇帝的元后,纵使死,你也别想看到我向你屈膝下跪!也别想看我屈膝下跪!” 谢清岚注视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想起平日郑氏所维持的雍容华贵的面具以及看似无可突破的尊仪,如今只余下一声声的恐惧和愤怒。 “郑娘娘,我只是来送你一程,至于你是否屈服于我,于我而言毫无意义。”她会继续活下去,看这后宫潮起云落,看大梁风云变幻,甚至有一天会走出皇宫,看看秀丽江山,亲自体会那些还未曾体会过的生活,可郑氏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做这些事情,冷眼清眉注视皇后和贵妃的争斗,从不是为了要看这两个一同衰败的死敌在自己面前屈服,如今见郑氏至死还努力维持着这点子威仪和脸面,她也全无打击之意。 她来,只是看看能不能再救出一个人来,但看眼下的状况,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于你而言,承认和不承认,确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但对于你的儿子,二皇子,难道你也不在乎吗?” 郑氏一愣,突然恐慌起来:“你把昞儿怎么了?你要害了我的昞儿?不,你不能,他是皇帝的孩子,他会享受一生荣华富贵,不会的,不会的。” 谢清岚叹息地说了一句:“你已经疯了。” 这一声叹息似乎判定了郑氏的癫狂,她指着谢清岚哈哈大笑,又突然冷酷地说:“不,谢清岚,你才疯了呢。你等着,本宫和徐氏都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知不知道,这可是一个让人发疯的地方,哈哈哈,谢氏,你也要疯了。” 秦良久要上前去拦住口无遮掩的郑氏,谢清岚挥手,笑说:“让她说。” “不过你疯了也好,楚祁就只值得疯婆子,皇帝就只值得疯婆子!”郑氏狠狠地说,“你不是不想入宫吗?你不是不爱这里吗?本宫偏偏要把你弄进来,让你在这里呆一辈子!” “你又错了,进宫和不进宫从来不是你决定的,是皇帝决定的。” “是又如何?反正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这就是后宫!哈哈哈。他不喜欢本宫,不也把本宫给拉了进来,硬生生地把我给逼得不得不去同贵妃斗,不得不去陷害妃嫔,不得不,不得不…都是你们让我手上满是鲜血,都是你们,你们该死!皇帝该死,你该死,徐氏那个小贱人,更该死!” 谢清岚注视她良久,才缓声说道:“虽然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可至少当它让你选择的时候,你可以不去害人。” “不害人!哈哈哈,谢清岚,谢昭仪,你还是那么天真!你以为你这次赢了,你就能不害人了吗?哈哈哈,你不还是害了我和徐氏,你这个贱人,你徐氏还要贱人!你就继续保持你那副高高在上纯洁的面孔,看看皇帝会怎么对你!看他会不会捧你坐上这个凤椅,让你当第二个我!” 谢清岚怜悯而又惋惜地摇摇头,不再多言,只是问:“你不想听听,你的孩子怎么办吗?” 郑氏停下风言风语,过了一会儿才说:“他还能活吗?” 谢清岚微微一笑:“你自己都说了,他是万岁的孩子,便是你再有罪过,万岁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孩子不管。” “那就好,那就好,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昞儿还能活下去,还能为本宫报仇!”郑氏突然又癫狂起来,“是的,为本宫报仇!” 谢清岚还想说什么,然而郑氏已然不再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郑氏从手上拔下来一个指套,狠狠地捅凤椅旁的小桌,高喊着“报仇”二字,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上。 “动手吧,秦良久。” “是。”秦良久先为谢清岚开了宫门,送谢清岚出去,又自己回到昭明宫,合上殿门。 谢清岚仰头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昭明宫三个大字,内心一片好笑。权利的光辉,产生的不是荣光,而是不堪折磨地扭曲心灵。 过了一会儿,秦良久出来了,躬身说:“昭仪娘娘,废后郑氏已逝。” 谢清岚点点头,轻声说:“走吧,带上大皇子,我们去看看徐氏。” 巫蛊人偶乃是郑氏放的,原本不干徐氏的事,可在荣禧宫,又发现了其他毒物,开始大家都以为还是郑氏的手笔,后来种种证据皆指向徐氏,当结果出来时,徐氏也供认不讳,一道旨意,便把徐氏从贵妃贬为答应。 大皇子是被用布捆住嘴送到谢清岚面前的,孩子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屈辱,谢清岚想要抚摸他的额头,被大皇子躬身闪开。 谢清岚收回手,轻柔地说:“我带你去见见你阿娘,不过,你可不能出动静,我会留时间让你同她说话的。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带你去了。” 安抚好了大皇子,谢清岚往宜春宫走去。 楚祁并没有令徐氏搬离宜春宫,只是降了她的位分,命人看守起来,虽然不比往昔,但也未曾苛待。 谢清岚命秦良久和大皇子一起进门,走到徐氏所在的屋门口,吩咐道:“你们都在这停下吧。” 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徐氏身着素衣,坦然自若地坐在桌子旁,见谢清岚来了,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说:“哟,我们最得宠的昭仪娘娘来了。” 谢清岚微微一笑:“是,徐贵妃。” “时到今日,你还是如此装模作样,”徐氏冷哼一声,“能做作到你这个程度,也真是少见。” 谢清岚轻声说:“我所做一切都发自内心,自是称不上什么装模作样。贵妃娘娘对我误解颇深,今日一来,我便是想让贵妃娘娘知晓我的想法。” 徐氏冷笑:“本宫马上就快一卷杂草毯子卷了托出宫了,知晓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不过,心中却是存了一丝疑惑,我倒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同安凝雪串通在一起的?” 谢清岚微笑看向徐氏:“贵妃娘娘还是觉得自己输的不清不楚,是不是?其实我真的没用什么手段,只不过,安修容也没有一颗先入局的心罢了。” 徐氏听了更是觉得好笑:“这话说得。也没有?难道谢清岚你也没有?哼,少在本宫这里装模作样了,如果没有,安凝雪能够站到皇后那边,如果你没有,凭什么能够笑到最后?真当这个局里能有一处不逼迫人的出路,跳出去?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谢昭仪是想来气死我的?” 谢清岚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徐氏倒了一杯,又拿起一个茶碗给自己也斟上,慢慢悠悠地说:“我不拿皇宫当成一个必须要斗来斗去的地方,只当成一个看戏的地方。” 徐氏一愣。 谢清岚颇有深意地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说我在这场戏里还有一个佩服的人,那便是贵妃娘娘你了,如此率直的性子,直到最后落败也坦然相对,这点我自愧弗如。” 徐氏无所谓地又冷笑一声:“都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坦然点自己也好过点,我难道还能指望皇帝把我捞出来?我想郑氏去死好多年了,陷害不成,但至少她比我还惨,至少这点我对皇帝还是很满意的。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三年过去了,皇帝对你没有丝毫厌恶,反而还继续宠着你,让你每次服下避孕汤,谢昭仪的心可真是宽,连半点不甘都没有吗?” “因为避孕汤是我要求的。”谢清岚沉静地回答。 徐氏脸上出现动容:“什么?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原来你竟然如此愚蠢,以为不生孩子便能保得一生荣华富贵吗?不过也好,哈哈,你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生孩子,还是昊儿和楚昞争,好,好得很!” “喝避孕汤只不过是后宫不稳定的时候生孩子太过危险,而你和郑氏又把孩子当成筹码,格局一乱,便不好控制了。于公于私,我都不应该诞下孩子,只是我和他又贪图欢乐,所以才喝下避孕汤。” 谢清岚在徐氏的目瞪口呆中笑起来:“徐贵妃,我曾经同你说过,清岚无心入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要迷失了自己的眼,迷失了自己的心,一步不慎,便能坠入悬崖。” “贵妃娘娘,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你已经得了万岁的宠爱,又何必苦苦求那正宫之位?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更何况你所求的是逼死人的□□,还依旧孜孜不倦。正宫如何?郑氏不还是无法处处压你?儿子不是嫡子如何?当今圣上同样非嫡非长,他会认为这个很重要吗?” 谢清岚见徐氏答不上来,更是一句不停:“若你不执著于权利,只是守着帝宠过日,哪至于到如此地步?若你不争,皇后即便逼迫你,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万岁能够容忍皇后做大?到时候便是她取死之时。” 徐氏静默良久,苦涩地说:“在这后宫中哪里什么保障,我若不争,别人争了,岂不是我让与了人家?” 谢清岚叹息:“贵妃娘娘,有所争有所不能争罢了。”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徐氏愣愣地出神,片刻后,她笑了笑:“所以你一直在看戏,以不争换争。” 谢清岚还是摇摇头,说:“此举娘娘可以,于我依旧毫无意义。” 徐氏注视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清岚既然入宫,便会长久地侍奉在天子身旁,几乎永远不能离开这座华丽的宫殿,那必要让这里成为我所愿之地。确实,争斗存在,确实,你不争也许会于这个皇宫内消散,连死亡都无人问津,但是,确实有一丝的可能,让这里至少不再是生死相逼。如果,这个后宫里,无论是否争宠都能平安康乐的活下去,那谁还会去争斗呢?” “你简直是在胡言乱语,信口开河!” 谢清岚冲徐氏微微一笑,说:“贵妃不若想想,郑氏已去,你最好的结局也要囚禁宫中,凝雪无意争宠,除了我,还有谁能在后宫中翻云覆雨?若我治理得当,谁人还能因受辱而不甘,不甘而仇恨,最终陷入生死之争?” 徐氏反唇相讥:“你真以为你能仗着圣宠不衰实现这些?我劝过你,谢清岚,前车之鉴犹在,我倒了,郑氏身为正宫,也倒了。皇帝一句你有罪,你便可能永远背负骂名度日。你为免也太天真了!” “真是可悲,你和郑氏伺候了他十几年,却还是不了解他的为人。”谢清岚叹息了一句,“他不会那么做的,所以即便明知道你想毒杀我,他还是留了点旧情,不忍让你太过难堪。” 徐氏微微一愣。 谢清岚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我爱他,所以我想为他做这些。他爱我,所以他愿意实现我的心愿。你本是有可能做到的,然而,你迷失了本心。” 徐氏嘴角微微颤抖,谢清岚轻声说:“他一直宠你,觉得你的跋扈和对他宠爱的讨要是一种真性情,嬉笑怒骂皆不顾及。可你终究让他失望了。” 徐氏闭上眼睛,哈了口气,谢清岚静静注视她的泪水滑落,片刻后,徐氏呵呵一笑:“原来竟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我对不起他,哈哈,哈。真是,我总是听人说人生如戏,没想到我也是如此,总以为自己是宫内最清醒之人,谁料竟是最糊涂之人,哈。谢清岚,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我总算明白了,为何安修容,卫婕妤,胡贵人和那些甚至才入宫不久的小姑娘们都围着你,原来不怪你有手段,竟是怪我,怪我自己太过轻狂。” 徐氏笑得泪水不住,几乎背过气去,过了许久才停下来,看着谢清岚,说:“昭仪如此人物,最后还愿来见我一面,同我说这些话,让我做个明白人。我信你了,我信你了。昭仪刚刚说那句在昭明宫前的提醒,那我也问一句,你可还记得你说的后面一句话。” 谢清岚微微一笑,说:“我记得,若娘娘有一日保不住自己的东西,也可说给清岚听听。” 徐氏眼神再次变得锋利起来,她仔细端看谢清岚,似乎在审视和估量每一个地方,瞧瞧谢清岚到她面前来说的话是真是假,又似乎在思考,谢清岚来的目的到底是为何,最终释然一笑:“昭仪来怕也是为了昊儿吧。” 谢清岚点点头又摇摇头,徐氏没有问,继而说:“我原以为你根本赢不了,谁料想竟然是你…你这样的心性,这样的人,怕也没有人不会爱了。纵我现在落魄不堪,再无半点能够求你的地方,却相信你肯定会答应,却相信你也会言出必行。” “我亏欠我的昊儿良多,与昭仪的心性比起来,我真的不是一个能做好母亲的人。他怕是内心也怨我吧,我这一辈子,光荣过,跋扈过,我所想做之事几乎都做了,可昊儿,他有我这样的母亲,还能做什么呢?只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昭仪妹妹心性纯良,还望日后我不在了,能教导昊儿,开心度日,万莫如我。” 徐氏起身,今时今日,她已一无所有,无任何能令谢清岚答应的地方,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她要胡贵人做事时,那样的高高在上,胡贵人又是有何想法?还未跪下,一双手已经托住了她。 谢清岚面带微笑地摇摇头,说:“贵妃姐姐不必如此,我欣赏贵妃姐姐的性子,当日所言既出,便不会更改,姐姐可以放心。” 徐氏心中五味杂陈,之前她费尽百般心机拉拢谢清岚,对方都不为所动,而今却主动唤她姐姐,此种行为更令她无地自容,可也令她更加放心将儿子托付给她。 谢清岚扶住她后轻轻松手,说:“我尚且有事,大皇子就在门外,想必姐姐也有话同昊儿说,妹妹就先退下了,若姐姐有事,可命门口的侍卫来找我。” 徐氏断没想到自己临死之前还能见到儿子,此时,看秦良久带着大皇子出现在门口更是喜极而泣,她冲上去抱住大皇子,抚摸他的面庞,轻声问:“昊儿,让阿娘看看,你受苦了没?这几天宫里人是不是欺负你了?有没有?” 大皇子看了一眼谢清岚,微微犹豫后,坚定地说:“没有,阿娘,昊儿很好。” 谢清岚笑了笑,挥手示意秦良久跟上来。 离开宜春宫后,秦良久面露疑问,谢清岚笑眯眯地看向他,说:“秦公公不解?” 秦良久躬身,轻声说:“恕奴才无理了,只是昭仪娘娘答应抚育大皇子,那他日娘娘诞下皇子后又当如何?” 谢清岚知秦良久此话虽然十分不敬可却确实是在为自己考虑,也不怪罪,反而愈发坦然:“当然是一块养了。” 秦良久一愣。 谢清岚看向遥远的天边,微笑说:“我知道你想问的到底是什么,秦良久,不用担心。未来的样子皆是今日之果,我对自己有信心,对万岁更有信心,你且等着瞧。” 远处,楚祁走来,谢清岚冲他摇摇一笑,也大步迎了上去。 两个人十指交扣,一同走向未来。 正文完 第64章 番外一卫雯 “是德妃娘娘啊,主子,咱们是不是要迎上去请安啊?” 卫雯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谢清岚,冷笑一声,转身扭头就走。 那种女人还敢称德妃? 如果说后宫当中有一个人让卫雯最不齿的,就是曾经的谢昭仪,如今的谢德妃。 明明伸手便能帮助的好友,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偏向,她甚至不要求这个女人帮自己真的摆脱掉那个惩罚,她所求的不过是自认在后宫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然而那个女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她,一句话不说,自那个女人得宠后,也鲜少与自己来往,每次去虽然对方都笑脸相迎,但卫雯知道,对方真的不希望她来。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认为,她们是彼此的好友。 那个曾经在选秀的时候冲她嬉笑,温柔抱住她的女子被那个女人彻底的取代了。 后宫几乎人人都说谢德妃名副其实,为人亲善,待人真诚,最是可以托付之人,便是诞下了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双胞胎,也不恃宠而骄,也不苛待大皇子。 哼,又是一群被那个女人奚落的人,等到你们真的有难的时候,看她帮不帮。后宫之中哪有真的心善的人? 近日万岁爷政务繁忙,也不怎么进宫了,到了每个月的十五,摄六宫事,暂代皇后宝印的谢德妃便请后宫正五品以上的妃嫔全都到御花园中聚会。 “昭容娘娘,这个时辰,咱们该走了。” 是的,她现在是昭容娘娘高。 谢德妃把持后宫后,很快,不受宠的卫雯一跃成为了九嫔中的上三嫔,昭容,仅仅排在谢德妃和安淑妃之下。 卫雯收拾好起身,华丽的步辇抬着她一步一摇的走过宫廷的小道,在一个路口停住。 是孙婕妤。 卫雯见到是她,示意步辇停下,她下了辇,朝孙佩然走过来,孙佩然不冷不淡,朝卫雯恭敬的行礼。 “起来吧。” “谢昭容娘娘。” 卫雯无意为难孙佩然,当日毕竟是郑氏指使孙佩然做出举动,更何况她在那一场事件中,她也认清了自己所谓的朋友不过是一个伪君子。 离御花园已经很近了,两个人也不再上辇,一前一后朝聚会的地方走去,远远看见谢德妃在亭子里和安淑妃笑谈风声。 卫雯停住脚步,眉眼里全是讥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安凝雪当初就站在皇后身边,谢氏还同这等算计的人笑眯眯地,也不怕背后被人捅一刀子。 旁边的孙婕妤突然出声:“昭容娘娘是不是还恨着当时德妃未曾伸手救你?” 卫雯冷冷看她一眼,说:“本宫的事情,岂容你来干涉?” 孙婕妤笑了笑,轻声说:“卫昭容如今还是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反映那么大,真是…” “孙婕妤倒是心宽,如今屈居我之下,还能在我面前淡定自若,真是胆子大得很。”卫雯眼神一暗,要开口令人责罚孙婕妤,却见孙婕妤依旧一脸好笑,笑容之中甚至还带了一丝怜悯。 “我真是同情谢德妃,她心那么善,被你这样的傻瓜记恨,竟然还肯护你周全。” 卫雯冷声道:“她心善?我倒真是怀疑你是不是孙婕妤了,还是谢德妃给了你好处,让你跑到我跟前来,企图得到我的谅解?” 孙婕妤神色淡了些,眼神也变得凌厉:“卫雯,你真是个傻瓜,你好好想想,你有什么能让谢清岚谅解?如果谢清岚真是你想的那种人,她干嘛又要让我这样做,你不过是个不受宠也不可能再受宠的昭容,这个位分还是她向皇帝求给你的,你有什么能令她看重的?” 卫雯沉下脸来,还不待说什么,就听孙婕妤继续说:“要不是我真心替德妃娘娘不值,否则今日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同你说。明明出身不错啊,怎么如此愚钝,钻到尖里就出不来了,啊,对了,你是幺女,自然不懂我们这种人的生活。” 句句话落在卫雯的身上,令卫雯气得也不管现下是否合适,直接厉声说:“把这个目无尊卑的人给我带下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妃嫔们都到了,远远地光见你俩小声说话,以为是在一起乐呵,转眼不见,竟吵了起来。卫昭容,孙婕妤犯了什么过错?” 卫雯转身,冷冰冰看向走过来询问的安凝雪,又看了一眼坐在亭子里,被众人环绕,面色柔和平静的谢清岚,冷哼一声,说:“没犯什么错,本宫就不该来。”说完,调头回去了。 安凝雪脸色沉下来,她先招呼妃嫔都落座,然后自己轻声叫走孙婕妤,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佩然无所谓的耸耸肩,说:“感慨了几句谢德妃人好罢了。” 安凝雪皱着眉头,说:“你先落座吧。” 少了一个昭容娘娘,下面的小妃嫔都心思活络起来,想要在德妃和淑妃面前展露点头角,能为其美言几句,见到除了荣禧宫几乎不再去其他宫的皇帝。 谢德妃脸上的笑容却令人难以捉摸透,虽然对谁都在笑,又好似对谁都很冷漠,只有看向几个入宫时间已长的老人时,眼神才有些许光彩。 宴会散了后,安凝雪恭送谢清岚上步辇,虽然同是四妃之一,可安凝雪从没有对抗眼前这个女子的想法,宫人皆知,谢德妃和安淑妃关系极好,淑妃极为尊重德妃。 谢清岚在踏上步辇前脚步一顿,轻声说:“凝雪,不用为我担忧,无论是福报,还是怨恨,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安凝雪轻笑:“那是,我向来服气你。” 只是,安凝雪还是去了储秀宫。 卫雯坐在主座上,冷眼看向安凝雪,哼了一声,继续喝自己的茶。 安凝雪也不在乎,自己找地方落座,脸色冰冷地说:“自己一个人呆在宫里也不觉得闷得慌。” 卫雯冷笑,说:“我自己好好的,多谢淑妃娘娘关心了,本宫还有事处理,望淑妃娘娘有话快说。” 安凝雪盯了她半天,才说:“你知道吗?卫雯,咱们一同进宫的几个人,谢清岚,我,你,还有孙佩然,我最看不上你了,你根本没有资格入宫。” 卫雯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都看不上我,都看得上谢清岚,你们就全都捧着她便是了,跑到我的宫殿里来说这番话,淑妃娘娘是来耀武扬威,告诉我谢德妃有多少手段吗?还是如果我不听从她,你们便要奉命群起而攻之?” 安凝雪冷笑:“你有什么值得我攻击的?位分不如我,声望不如我,后宫里,你连朋友都不如我多,从这里以为自己多么的高贵,却不知道,宫里最可笑的人就是你了,浑身上下一无是处。啊,不对,若是论天真单纯,说不定还能是宫中头一份呢。” 卫雯怒笑:“朋友?你们几个结党把持后宫,竟还谈得上朋友这么高贵的字眼?我是不稀罕与你们同流合污,你们可别自视过高,在我面前惹人烦了。” 安凝雪一歪头,抚摸自己的秀发:“我们当然是朋友,除了你,我,谢清岚,孙佩然,我们三个人都是朋友。你从未有过真正的友谊,更别谈论有什么朋友了。” “哈哈,”卫雯大笑,“我竟然不知道,当年帮着废后郑氏的安淑妃,废后表妹的孙婕妤同被废后坑害的谢德妃是一伙人,你们果真厉害,联起手来弄死了废后!废后当真是识人不清。” 安凝雪等她笑完了以后,轻声说:“也不知道阿岚对你那么好,是害了你,还是保护你。” 不等卫雯说话,安凝雪接着说:“当年那个漩涡,明眼人都知道,是在争后宫之主,在争未来的太子,我同阿岚都是不愿意牵扯进去的,可是入了宫,便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了。你以为你惨?呵呵,这后宫凡是能够安安稳稳活着的,谁不是经历过点事情?胡容华顶替了曾经的安国公嫡女胡倩芙入宫,同心上人分开;我六岁前都住在柴房六岁后为了献给日后的皇帝而被家族刻意培养,入宫前甚至被期待挣得皇帝宠爱诞下子嗣,进宫不久,得知母亲被迫害致死;孙佩然顶替了废后郑氏的宋家表妹,她原本比你还快乐无忧,突然间所有人都换了副嘴脸,要她努力,要她得宠,要她做那些龌龊事;至于谢清岚,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她母亲的身份,她嫡母和祖母的故事,她在家中必定也极为痛苦。” 安凝雪一双如同冰晶般剔透的美目注视卫雯:“与我们相比起来,你根本不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关心,什么才是真正的帮助。当年,若不是阿岚袖手旁观,你同卫家势必会牵连进去,依照你的脑子和行事,肯定会去依靠阿岚,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对阿岚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若你半点也没想过,又有何立场责怪阿岚当日不伸出援手?” 卫雯微微一愣。 安凝雪站起来,轻声说:“凡是能帮之人,阿岚从不吝啬出手一助。只看如今后宫她一人独宠,尚且半点不苛待妃嫔,令人人待遇丰厚,连曾经出手令她差点掉入漩涡的孙婕妤,她在废后逝世后也亲自去安抚。你若是觉得我欺瞒了你,捧高了阿岚,大可问一问胡容华,孙婕妤,甚至,你还可以问问大皇子。问问他,对阿岚服不服气,问问他,恨不恨阿岚。” “等等,”卫雯也站了起来,“安淑妃,你是说德妃当年是为了帮我?” 安凝雪上下打量她一番,摇摇头,笑而不屑地说:“我都说到这里,你还是不明白,真是愚不可耐。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言尽于此,你储秀宫不欢迎我,我也不会自讨没趣,只要你老老实实地,便是心里还是对阿岚有疙瘩,我也不想说了。” “淑妃你站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卫雯要上前挡住安凝雪。 安凝雪歪着头说:“我是妃,你是嫔,不给我让道就算了,还让我站住,你凭什么?之前不是很不屑吗?还同孙婕妤论礼数,先把自己的礼数学好了,再去管他人吧。” 说完,安凝雪绕过卫雯,离开了储秀宫。 卫雯跌坐在椅子上,她回想当初的一幕幕场景,安淑妃一句句话语不断在耳边响起,竟能一一对上。 原来,真的是她吗?是她自己,亲手毁了一段友谊。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