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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孤独而缓慢的前行着,有人撑着精致的油纸伞,面对面而来,她停下脚步,望着越来越近的人,眼底透出一抹希冀的光! 近了,渐渐近了。 她没有躲开,那人也没有躲开,就那样轻而易举的穿透她的身体,继续向前行进。 她身体一抖,雨滴也穿透她的身体,仿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的落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凹痕。 她眸中的光芒顷刻间黯了下去,整个人仿佛雕像一般静静的伫立在雨中,任凭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然后她缓缓的笑了,笑声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哈哈哈……这便是对我的诅咒么……苍天啊,我只想再见他一面……就算如此卑微的念想你也不肯成全我吗?!” 她在雨中狂笑,天际惊雷阵阵。人群急急从她身边而过,宛如道道流水。 她站在雨中肆意的笑,四周景物不停的变幻,房屋塌了又重起,人群散了又合……惟有她一人,立在天地间,静静大笑。 时间仿佛只在她这里静止,那从她身边走过的,不断变幻的景物,是岁月的脚步。 只有她,依然伫立。 天际云卷云舒,从空旷高远的蓝天,闲适安逸如棉花的云朵,到最后,只剩黑云压顶,遮天避日。 她昂头遥望天际,一道粗黑的闪电直奔而来,她缓缓的张开枯瘦的双臂,神态安详的闭上空洞的双眼。可是唇角,却透着一抹冶艳的弧度。 “既然这天道无情,我便毁了这天,这地,这万物苍生!!” “我只要一副能让人看得见的躯体,既然成神不能让我如愿,那么,便成魔吧!” 便成魔吧! 如魔音飘渺远去,天地同寂! 她的眼中两行血泪划落,脑海中再次浮出那道身影,眼中崩发出骇人的血光。 “即使重生成魔,注定要忘记前生今生。即便如此,我也一定要寻到你!” 轰隆一声,雷声与她的话音同时落地。雨水下坠速度都仿佛顿了一顿,紧接着,便更迅猛的下了起来。 人群依然在流动,可是那道纤弱的身影,却在一片金光中不见踪影。 来往的人群,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就在刚才,在他们的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湮灭在雨水中。 第二章 做乞丐要有乞丐的觉悟! “千音,我们是乞丐,要有乞丐的觉悟。” “做乞丐第一条:软,语气软骨头软!” “做乞丐第二条:贱,打骂任人,绝不还手。” “做乞丐第三条:不要脸,装得了孙子扮得了狗!” “做乞丐第四条……” 第四条是什么,千音不记得了,总之阿花给自己灌输的乞丐铁律愣是一条都没记住。 阿花生来就是乞丐,因为她娘是乞丐,所以她从小便深谙为乞之道。她常常语重心长的对自己说:“看到那些鼻子朝天的人,你要记得绕道走,不要跟人家横,就是拼银子,人家也能活活砸死你。” “看到那城主女儿没有?不要跟人比,人家千金小姐你是乞丐,这辈子都比不上,这是命!” 命? 十一岁的她不太懂这个东西,她只知道,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无父无母,自有记忆起,她就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不停的前行,却没有目的。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一个人,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阿花常说,天下乞丐都是这样。 那个很重要的人,是能够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大贵人。 所以阿花说,她与她们,无所不同。 可是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 最起码,她知道什么是尊严! “尊严?那是什么玩意?能让你不挨饿受冻吗?能让你变成皇帝老子吗?”阿花常常这么嘲笑她。 虽然如此,她却一直坚持,即便是乞丐,自己的尊严也不容许她向任何人妥协! 正如此时,即使是被人如丧家之犬一样追打,她依然坚持不向那个城主的千金磕一个头! “站住,你这个臭乞丐!!” 身后不断的传来恶声恶气的怒骂声,千音只能峁足了劲儿的跑!谁叫自己不长眼撞到了城主千金的轿子呢! “还敢跑?今日将你抓到,非打死你不可!” 又有人怒喝,千音回头对他们做了个鬼脸:“一群大人连我这个小孩子都追不到,真丢脸!”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身后四名壮实的城主家丁几乎气的吐血!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枯瘦嶙峋的小乞丐,居然跑起来跟如腾云驾雾般飞快! 四人跑得气喘吁吁,小千音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累,双手扯着耳朵,吐着舌头对几个做鬼脸,把对方气了个肝肠尽断。 “哼,你们慢慢喘吧,不跟你们玩了!” 说罢,她悠哉掏出怀里半个馒头啃了起来。 可是甫一转身,看到几丈外那个红色小身影,她吓得一声尖叫,馒头脱手而出,拔腿就跑! 不是她胆小,实在是这个看起来跟她一样大模样讨喜的城主千金刁蛮霸道的难以形容! 城主千金名叫红妆,名副其实的天之娇子。听说六岁的时候表现出了不同于同龄人的聪慧,更听闻有仙人见其根骨奇佳,传她仙法。所以她更有傲视同龄人的本钱! 也正因如此,众人的宠爱及恭维,让她养成了一个娇纵高傲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性子。 今天也是千音运气不佳,与小伙伴们打闹没长眼,不小心撞到了难得出门散步的红妆,于是一场恩怨就此定下。 红妆自是从小便高高在上习惯了,甫一看是个乞丐撞到自己,便觉得沾了污秽,见她又状态平和的道歉,虽然真诚有加,却终是因为千音乞丐的身份,向她发难。开口要千音磕头赔罪未果,便动了她那点浅薄的仙法困住千音。 第三章 非仙非魔,非人非鬼 千音意外挣脱,当然是一路不要命的跑。 而红妆见有人从自己手底下在众人面前挣脱,更觉得颜面尽失,一个小小的乞丐,居然能挣脱自己的仙缚,多少让她产生了不甘,便下令将千音乱棍打死。反正一个乞丐卑贱的性命,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于是便有了后续你追我逃的戏码。 尝过红妆的厉害,千音此时只有拼命的逃,只希望不要被她捉住。 因为她还不想死! 可是她跑的再快,又怎么能快过红妆呢? 红妆凌空落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精致美丽的小脸上充满了嘲讽:“你以为你跑得掉吗?可笑!” 一个乞丐罢了,居然胆敢忤逆自己,当真可恶!! 小脸一怒,便扬着巴掌就扇了过来,千音促不及防,顿时被这一常扇飞出去, “真疼……”千音心中暗呼,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的响,半边脸都麻木了。可是她心中却更加骇然,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能将同龄人一巴掌扇飞,足以证明红妆的不凡。 可是……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找到他,我不能死!! 这个念头一出现,千音有一瞬间的失神。 找到他?找谁?我在找谁? 她失神的想要去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影子,却什么也抓不住,空留满心萧瑟。 红妆见她眼神变得呆滞,心道一声没用,一挥手,赶来的家丁就向千音围了过去。 红妆就在几步之外,那家丁也已经到了面前,千音木然的转动了下眼珠,从迷茫中回过神,在一名家丁挥着粗粗的棍子到眼前的时候,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尖叫一声,倏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如风似电一般跑出百米远! 迎着风,听着身后红妆气急败坏的声音,千音也不知道自己不停歇的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怒骂声越来越远,她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一处山顶上,身后是蜿蜒的小道,前方是陡峭的山坡,几株小树孤零零的伫在山头。 天边晚霞光袭来,她只觉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往前栽了下去,顺着身后山坡一直滚,一直滚,昏迷前她感觉到自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如水一样,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在她之后,一袭红袍男子突然出现在结界旁,手中一根墨丝如彩带飞扬,触手般探进结界,结界水波一荡,他悠然踏了进去,隐约的传来不屑的一声低笑:“仙界传送阵,也不过如此。” ——— 薄雾缭绕的山峰,一处静怡的亭台依山而建,亭下便是悬崖。太阿仙山的当代掌门流瑾一身素袍,英俊非凡的脸上,一双星子般的墨眸望着山下传送阵的方向划过片刻迟疑:“居然有人闯过了人界与仙界的传送阵!” 随即他侧过头对身后的弟子道:“去看看是什么人!” “是。” 弟子走后,他掐指一算,眼角忍不住一抖,喃喃出声:“非仙非魔,非人非鬼……”望着山下层层白雾,阳光下,雾气似有数种颜色交错,茫茫云海,瞬间变做彩色幻海般,无边无垠。 他单手负于身后,眉头紧紧拢起:“单凭个人之力在毫不破坏传送阵的情况下从人界来到仙界,究竟是谁有如此之大的本事?” 空寂的林子,幽深悬崖,都给不了他答案,惟有风声依旧,云海起伏。 少顷,他脸色又是一变:“又有一人穿过了传送阵!” “是……魔族!!”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已消失。 第四章 天上掉下个美仙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千音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溪旁,半边身子被水浸湿,甚至有调皮的鱼儿钻入她又旧又破的衣裳内嬉戏。 “呵呵……”她被弄的有点痒,伸手便将小鱼儿掏了出来,看着手掌里不足自己手指长的鱼儿,瞬间忘了一切:“鱼儿鱼儿不准调皮哦,要是遇到坏人,就把你烤了吃了!” 那鱼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在她手心里甩着尾巴乱蹦。见此她咯咯直笑:“哪,我现在把你放了,你要游的远远的,不要再自投罗网啦!” 她小心翼翼的将鱼儿放入水中,望着它直到它潜入水底不见才直起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哎,衣服都湿透了。”她张着眼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此时在一片青山绿水中,小溪不过一米见宽,两旁粗壮的树木遮天蔽地,透过树枝,仅仅能看到一小片湛蓝的天空。 她四下张望了许久,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顿时石化! “呃……我怎么会这里?红妆那个小辣椒呢?”她喃喃自语着,左右看了看,没人!赶紧脱下衣服,将水拧干后又穿上。 抬头望天,低头望地。在千音第一百零一次叹息声中,她还站在小溪旁没有动。 不是不想动,是根本没有路! 参天的古木枝叶茂盛,连丝缝隙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山路了。 嗖—— 她正惆怅啊惆怅,有什么声音在头顶响起,警惕的四下观望,直到那声音接二连三的出现,她才终于发现那声音从头顶传来。 抬起头,透过叶间罅隙,一道道雪白的身影乘着剑在空中翱翔,剑身尾端拖出一条条华丽的痕迹。 “那是……”她瞪大眼,双拳紧握,心中异常激动。 又是一道人影划过天空,千音扯着嗓子憋红了脸大叫:“仙人!仙人!这里有个迷路的孩子!!快来……” 看着天上仙人踪迹瞬间全无,她心中的失落无以言表,沮丧的耷拉下肩膀,怏怏道:“快来救我……” 不甘心的又抬头眨巴着眼瞪着天空,期望从那巴掌大的天空里,再次出现仙人的身影。 等到脖子都酸了,眼睛都瞪累了,也没见半个仙人再出现。 “哎,看来可怜的小千音,你得自己找出路了……啊!!” 喃喃自语到最后变成了慌恐的尖叫,因为就在她收回视线的一瞬间,一个红色人影倏地从天而降! 千音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上天怜悯我,送来仙人救我出苦海? 可是…… 看着澎地一声掉落在眼前的仙人,千音心中有些犹豫。 说书先生不是说仙人都是白色的吗?怎么是红色的?而且为什么仙人落地是用‘掉’的不是用‘飞’的? “唔……”地上的人突然发出痛苦的声音,千音也顾不上去思考仙人是红是白是掉是飞这个问题,赶紧上前将这人扶起。 “怎么样仙人,是不是掉下来摔疼了?”她慌的手足无措,这是仙人啊,不管红白,可是个活生生的仙人啊!! 仙人似乎昏过去了,半天没有反应,千音颤抖的伸出双手,将他翻了过来。 顿时,一张美的令人窒息的脸孔透过几缕发丝撞进她的眼中。 第五章 一不小心就变性了 顿时,一张美的令人窒息的脸孔透过几缕发丝撞进她的眼中。 一时间,她激动的满脸通红,双眼紧盯着这人,眨都不眨一下。或者说,她完全被眼前这人的长相惊呆了! 润白如玉的皮肤,透着仿佛洒醉后的微熏,光洁的额头泛着洁白的荧光,双眉如远黛,斜飞入鬓,眉间一点朱砂,抵过世间繁华之色。紧闭的眸上,一从扇形睫毛微微轻颤,在眼底形成一道美丽的剪影。那挺直的鼻梁,丰润的唇,无一不是精致到极点,犹如神来之笔,说不出美艳,透不尽的魅惑。 这是仙女? 依然处在惊艳中的千音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扶着这人手臂的右手不受控制的抚上那看似平坦实际也平坦的胸脯! 是男仙!! 千音激动的想尖叫,看来说书先生没有骗人啊,男仙也能长得这么倾国倾城!! “咦?这是什么?”感觉到手掌摸到了一滩湿润,她低头一看,顿时尖叫:“血!” 望着怀中男子,千音一咬牙,使出吃奶的气力好不容易将男子拖到一旁的草坪上。此时,她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可是望见男子身上的血迹时,她暗暗为自己打气:“千音,加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仙一命……你会成仙的!” 然后她开始打量这个男仙…… 他身上着一身镶金边红袍,那布料质地极好,柔软轻滑,是她从未见过布料,她拖着他几米,那衣袍上都不见半分折皱。 他腰间一条金边腰带上镶着各色宝石,熠熠生辉,只是此时,却染上了太多鲜血,哪怕再美,也多了几分凄然。 哎,可怜的仙人啊,你怎么就摔伤了呢! 她咬着唇,心中正进行着天人交战。暗叹一声,看了他几眼,又看了几眼,终于下定决心! “你放心,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说完,她从一旁找来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颤抖的将左手伸到他伤口上方,另一只手握着石头狠狠朝着手心一划! “疼死我了!”她疼的龇牙咧嘴全身发颤。可是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伤口,当手心滴落的鲜血流进那伤口处时,但见那可怖的伤痕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生长出新肉来。 不多会儿,那伤口处,已然变得平滑如玉。 见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千音立即心疼的捂着自己受伤的手,哀声叹息着:“想我小千音血比金贵,能让死人白骨生肉,如今救下一仙人,应当会因此得到好报的。” 自己的血能起死回身,这个秘密,千音从不与外人说道。无意中得知这个秘密,她自己试了多次才敢相信。可是考虑到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不出一天,她身体里的血就会被抽干,所以对此,她始终三缄其口,谁也没有说过。 想着想着,伤口处那一阵麻木的感觉过后,撕心裂肺的疼。 “呜……我的血啊!” 早知道就不割这么大的口子了,手掌都快断掉了。 她暗自悲叹着,望了眼径自昏迷不醒的仙人,转身跑了几步,顿了顿,又回身,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仙人,我小千音的血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看在我流了这么多血的份上,你可千万别死啊!我去找点草药包扎伤口,你就乖乖躺在这里好不好?” 说着也不不管人家有没有听到,她拔高声调:“哪,你不出声就是答应了对吧?一定要等着我回来哦!” 她急急跑开满山找草药,却没有看到身后地上那男子,睁开限紧闭的眼,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饶有兴味的望着她奔跑的身影。 “真是有趣的神体……”他淡淡的抚上自己的胸口,脸上表情诡谲难测。 第六章 被摔伤的魔尊大人 傍晚,晚霞漫天。 被树木挡住光线的小溪边,已经暗了下来。 千音守在依旧昏迷的男子身边,在溪水淙淙声中打起了瞌睡。她盘腿坐在地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慢慢垂到胸前,不一会,呼吸便均匀起来。 就在这时,地上的男子倏地睁开了眼,细致的打量着她。 似乎是觉得她脑袋垂在胸前睡觉的姿势太滑稽,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 一抹浅笑,万物失色! 他浑不自知这一笑是何等风情,缓缓坐起身,低头看了眼胸上已然复原的外伤伤口,又看了看千音,有一瞬间的深思之色。 犹豫了一下,他伸出如玉般莹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千音的脸。 嗯,真软。 “阿花,别闹……”迷糊中的千音感觉有人戳自己的脸,便以为是阿花,恼怒的挥了挥手,顺势朝地上倒去。 咚地一声,脑袋与地面结实的相撞了一下,顿时将她的瞌睡虫撞出了九宵云外! “啊!仙人,仙人……呃……”她半张着嘴,瞪着面前似笑非笑的人,朦胧中,她似乎看见他那嘴角的弧度向上扬了扬。 真美啊~~ “口水流出来了。” “嗯?”千音不解的望着他。 他好笑的指了指她的嘴角:“口水。” “咦?啊?”千音尴尬的在嘴上抹了几把,顿时退出几米:“那个,我不是故意睡着的,实在是……实在是……” 对方笑望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千音脸一红,干咳了声,道:“你是仙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嗯,你从天而降啊……虽然掉下来的时候摔伤了……”她后半句说的极小,可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嘴角不由的抽搐了下。 如果有别人听到她这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灭口。摔伤?堂堂魔尊大人,居然被她说成摔伤?亏她说的出来! “你是个凡人,为何会在太阿仙山?” “太阿……仙山?”千音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太阿仙山,那是传说中仙人居住的六大仙山之一,而且位居仙山之首。六大仙山分别为太阿,昆仑,长留,符惕,大咸,轩辕。世间凡人只知其名,却不知其具体在何处,生成什么模样。 人间许多人,想要成仙,想要求得常生不老,终其一世,也无法得见。 可是这人说,这是太阿仙山?! 她小心翼翼的望着他,吞了吞口水:“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会拿我练丹吗?” 听说仙人都喜欢练丹,奇珍异兽奇花异草奇珍异宝什么的,都能拿来炼,那自己这个‘奇人’是不是也能拿去练丹? 她有点小担心…… 被她的样子逗笑,他不由得抿出一丝笑,笑声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阵阵笑声似能撞进人的心田,引起心脏共鸣。 千音顿时捂着胸口,涨红着脸瞪着他。 妖孽啊妖孽!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一笑是多么夺人心魄吗?! 只听他道:“我不是仙人,更不会拿你练丹,况且你还救了我,我若真拿你练丹,别人该说我以怨报恩了。” “你不是仙人?”千音诧异:“那你是什么?” “我是……”他顿了顿,望着她天真的眉眼,笑道:“不管我是什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是了。” “哦。”千音想了想:“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千音,你也可以叫我千千,我的小伙伴都这么叫我的。” “千千……”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绽颜一笑,如繁花盛放:“我叫墨子袖。” 第七章 仙人,我真的很缺钱! “千千……”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绽颜一笑,如繁花盛放:“我叫墨子袖。” “那我叫你墨哥哥好吗?” 墨子袖有些诧异,第一次有人敢叫自己哥哥,对于这感觉,倒不是很差,便点头道:“可以。” 他的视线不由的落在她身上,微微蹙起了眉。 千音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的拢了拢身上布满了补丁的衣衫,小脸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烫。 这个美丽的哥哥,莫不是与别人一样嫌弃自己吧? 看出她的窘迫,墨子袖眉头折皱更深:“你这衣裳破了,不如我送你一套如何?” “不用了……” “无妨,你方才救我一命,眼下我只是要送你一套衣裳罢了。” 小千音忙摆手,一派天真:“我的意思是,你送我衣裳不如送我银子,这样的话我既可拿来买物美价廉的新衣裳,又能拿来买烤鸡吃。” 伟大的魔尊大人听到这话,大度的神情一颤,瞬间风中凌乱…… “你很缺钱?” 看着他怀疑的眼神,千间小小的忧伤了一把。 傻子都看的出来她缺钱好吗?果然仙人都不懂凡人的烦恼啊! 她认真诚恳满心心酸的道:“仙人,我真的很缺钱!” 所以仙人快快送我钱吧!! 不理会她殷切渴望的眼神,墨子袖手指一晃,一套崭新美丽的白色纱纺衣裳便出现在他手中。 看了眼头发凌乱的千音,他再次挥手,她只觉得全身都像是包裹在水中,清凉怡人。 等反应过来,那套白色衣裳已穿在身上,不大不小,刚好合身。自己从头发到脚趾,都仿佛被人清洗过一般,透出淡淡香气。 “真神奇!这就是仙人的本事吗?”她看着自己白净的手掌,突然洗尽铅华,她有片刻的不习惯。 正要说话,一抬头,竟见墨子袖眼底有着一分惊讶。 “墨哥哥,你在看什么?” 墨子袖没想到,刚刚还一脸脏兮兮的小姑娘,自己只一个小小的法术,洗去了那些脏污,她竟是如此灵气逼人。 她虽然身材瘦小,但却有一张圆圆的小脸,带着婴儿肥,说不出的可爱。眉眼间,透着丝丝灵动,眸子清亮,比天际那亘古不变的星辰更为夺目,眨动间,一派天真无邪。 咧嘴一笑之下,唇边的两个小酒窝隐隐若现,更增添了一份甜美。 应该手感很好吧!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捏了捏那看起来软软的脸颊。 嗯,果然很有手感。 他笑着又捏了捏:“没想到千音也是个美人儿。” 千音惊讶道:“可是别人都说千音是丑八怪!” “谁敢这么胡说,我灭了他!” 千音尴尬的笑笑,总不能告诉他,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丑八怪吧…… 哎,可惜了,流了那么多血,居然没换来银子! 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墨子袖嘴角一阵抽搐,继而道:“如若你将这身衣物拿去换银两,够你吃一辈子的烤鸡。” “真的?” 看她的神情,大有立即脱下衣服一试之意! 伟大的魔尊大人再度凌乱…… “假的。” 他脸色僵硬之极,千音的小脸上立即浮出失望之色。 就说嘛,一件衣服而已,再如何贵重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吃一辈子烤鸡吧…… 想到烤鸡,她口水顿时三千尺。奈何美人哥哥在眼前,她暗暗忍住想吃烤鸡的欲望。 正在这时,天空中闪过一道虹光。 第八章 魔尊大人是小偷? 正在这时,天空中闪过一道虹光。 墨子袖神色一凝,单手一挥,一道结界浮现而出,从外面看,他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虚无。 千音见他眯起眼,气势徒然从邻家大哥哥的温和瞬间变得凛冽逼人,不禁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墨子袖拍拍她的肩:“本来想带你一起离开,可惜我的仇人寻上门了,我受了伤,打不过他。” “那怎么办?他会不会发现你在这里?”千音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时的望着天空。 墨子袖觉得奇怪:“你不担心你自己反倒担心我?” 千音理所当然的道:“那是你的仇人又不是我的,我当然担心你啊!” “可是若叫他发现你跟我在一起,会将你认作我的同伙一起杀掉哦。” “不会吧,这里不是仙山吗?仙山上也能随便杀人?” 墨子袖被她天真的话逗笑,望着天空中静默的那一道人影,知道那人早已发现自己,眸色微冷。他指尖不知何时多了条墨丝,轻轻一扬,那比蚕丝还细的墨丝如同灵蛇一样缠上千音的手腕。 “这是我的一根发丝,比一般的武器要坚韧,你若遇上什么危险滴一滴血即可,我会救你。但是只能用一次,用完之后他就会回到我手里。” “可是……”千音还想说什么,被他伸出的一根食指堵住嘴唇:“我受了伤,天上那个人我打不过。所以不能带你一起。这个地方凭你自己怕是走不出去了,呆会我会送你到山下。你记住,不要向任何提起,你见过我。知道吗?”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见他神色严肃,千音使命重大的点点头。 墨子袖捏了捏她的脸,笑得分外动人:“乖~” “墨子袖,你盗我仙门重宝,还想逃到哪里去?!” 天空之上,传来清冷男音,如山间清泉,泌人心脾。 千音昂头寻找声音来源,奈何巴掌大的天空,只看见一方映染着晚霞的天空。 “诶?”再转头,她满脸古怪:“墨哥哥,刚才那人说你是小偷?!” “……”伟大的魔尊大人:“我……” “你居然是小偷?!” “哈哈……”她突然欢呼一声,笑的眉飞色舞:“我是乞丐你是小偷,果然好有缘哪!” 伟大的魔尊大人,在她凌乱的笑声中长吁一口恶气,身侧的手,忍了又忍,颤了又颤。 谁能告诉他,她这朵奇葩是如何从乞丐堆里生存下来的? “记住我的话。” 隐约间,千音只听到墨子袖的话响在耳边,正笑着,她便只觉得自己身体徒然失重,如同一片轻羽飞向天际。 半空中,她看到墨子袖化做一道流光冲向与她截然相反的方向,一道银色身影,徒然出现在火红的苍穹之下,凌空而立。 那翩翩衣袍,如丝墨发,在空中翻飞舞动。 “好美!” 千音忍不住望向那张脸,顿时,一张天人般绝艳之姿容落入眼底! 她顿时脸色大变! 时间只允许她看这一眼,那人极快的追随着墨子袖离去的方向而去。 可是那眉,那眼,那似淡漠似孤寂的目光,带着俯视天下人的悲悯,似是穿透了万年的时光,就在这一眼的光景中,从此刻起,便落进千音心底,终其一生,任沧海桑田世间变幻,这道身影,这张容颜,也未曾从她心底磨灭半分! 第九章 仙山烤野鸡 夜色渐暗,明月高悬,清风怡人。 千音此时正就着月光向着山下行走。 墨子袖说是要将她扔下山,可是也不过扔到了半山腰上而已。想要下山,还需要沿着山上白玉石阶走上几千米才行。 阶上仙气缭绕雾气腾腾,即便夜里,也分外的仙气。 静谧的夜里,她一人独行,听着林中怪声阵阵,纵然早已习惯一个人在深山过夜的千音,心中也不免有些发悚。 “墨哥哥啊,看来你老人家修练不到家,这离山下还有半天的路程哪!”她抬头望了眼墨蓝的夜空里那一轮明月,又低头叹息了几声。想到墨子袖,又叹了几声。 “难怪墨哥哥你被仇家追杀,要我是你,一定会好好修练仙术,把敢于动手打我的人,揍的满地找牙!”她边走边得意的哼哼,那神情,俨然自己已经是一个仙术超绝之人。 “咯咯……” 一小黑影从脚边匆匆跑过,正暗自幻想自己成仙的千音低头看去,顿时大喜:“野鸡啊!!哈哈……” 远在山巅的太阿仙殿前,执法长老玄蓝鹤发童颜,此时正要回执法殿,御剑飞行在空中,想到方才掌门的话,心底便有些不安。 非人非仙,非妖非魔…… 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闯入仙山又有何目的? 掌门说,仙山将有一劫。却又是因谁而来的劫? 漫不经心的向脚下仙山望去,他的目光徒然被一点火光吸引。 “是哪个鬼崽子门下弟子,如此不像话,居然在仙山重地升起尘世烛火!”他愤然一挥袖,剑身一转,便化做一道流光向着火光处而去。 千音一身贵重的衣裙早已被她折腾的变了样儿,下摆在腰际打了个结,流云广袖被她挽到了肩头,露出细白的胳膊。 此时,她正垂涎欲滴的望着面前火堆上烤得金黄的野鸡,一手翻动着烤鸡,一手拨弄着火堆。 “嘿嘿……可爱的小野鸡,小千音我也是没办法,要不是你刚巧在我肚子饥饿的时候从我面前过,我也不会如此残忍的剥夺你的性命……”她双眼饥饿的盯着冒着黄灿灿油光的烤鸡,双目幽幽,口气中却充满了愉悯:“要怪就怪你运道不济,才会自投罗网。” “好了!”她欢呼一声,将烤鸡放到鼻间深嗅,满足的叹息道:“真香!” 就在她正要张嘴要吃的时候,身后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声! “是什么东西?!”她心中一惊,忙将烤鸡搁置在岩石上,循着声音跑过去! 似有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千音使劲眨了眨眼,再仔细搜寻,却除了一棵棵高大的树木,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眼花了?呀,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想到烤鸡,她将一切抛到了九宵云外,然而当她转过身看到那个抱着自己好不容易烤好的山鸡大块朵颐的雪白毛团时,整个人傻眼了! 那毛团似猫又不是猫,像狐狸却又不是,体型不过狸猫大小,一双圆滚滚乌黑闪亮的眼睛熠熠生辉,一身雪白的毛发如同上好的绸缎般,月光轻柔洒下,在它的毛发表层,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泽。它身后一条蓬松的如同松鼠一样的尾巴优雅的晃动。此时的它,像人一样坐在石头上,四肢爪子捧着一只比它脑袋还大的野鸡吃得心满意足,那模样,滑稽,却也可爱至极! 可是千音看到自己的晚餐被一个小东西抢吃了,嘴一扁,眼一瞪,顿时就怒了! 第十章 一个无节操无兽格的毛团! 可是千音看到自己的晚餐被一个小东西抢吃了,嘴一扁,眼一瞪,顿时就怒了! 可爱又怎么样?抢别人烤鸡吃的毛团它就不是一个有节操有兽格的毛团! “哪里来的坏家伙!居然敢偷吃我的烤鸡!!” 千音顿时朝着那毛团扑过去,可是那毛团竟投来一记蔑视的眼神,动作都没有顿一下,整个身体凭空消失在她眼前。 “诶?”千音顿时呆愣在原地:“小东西怎么不见了?!” “咯咯……”身后突然传来仿佛孩童般的笑声,千音惊得寒毛直立,一回头,便见那毛团小兽踮起双脚,两只前爪抱着剩了一半的烤鸡,仿佛耀武扬威一般挥了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弯成了月牙! “咯咯……” 千音惊悚的瞪着它,徒然大叫道:“难道你就是说书先生口中能说人话的仙兽?!” 那毛团似乎被她兴奋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倏地一道流光似的窜出去老远,远远的望着她。 她傻笑着望着毛团,搓了搓双手,双眼发出绿幽幽的光芒:“仙兽大人,你看,你把我辛辛苦苦抓到的野鸡吃了,是不是……该‘稍微’报答我一下啊?比如……”她嘿嘿奸笑:“传我一点仙法什么的?” 毛团小兽的反应很是人性化,它先一愣,继而捧腹大笑,整个圆滚滚的身体在地上笑的打滚。笑声如同孩童一般,清脆动听。 被一只毛团嘲笑,千音不禁眯起了眼,阴侧侧的问道:“很好笑吗?” “咯咯咯……”毛团小兽依然大笑不止,就连一直被它抱在怀里的烤鸡也被扔到一旁。 “你笑够了没有?” 就在千音几乎被这毛团气的暴走时,毛团小兽突然止住了笑意,半立起身子昂头望向空中,双目中充满了警惕。 千音随着它的目光望去,就见空中一道虹光飞速向着自己这方而来! “又是仙人啊!” 她犹自惊叹,可那毛团小兽却突然跳上她肩头,咿咿呀呀说了一大堆。奈何她自认为天姿聪颖,也难懂兽语! 只得疑惑的望着满身沾着黄灿灿油光的毛团,问道:“小毛团,你到底会不会说人话?” “噫!”毛团小兽黑亮的大眼中满是委屈之色,眼看着天边那道光就要到达近前,它小爪子一挥,千音顿时只感觉到疾风拂面,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不在原来的那个地方了,而是在一座恢宏的殿宇前。 殿堂巍峨壮丽气势雄伟,殿前有一白衫小童坐在殿前石阶上,手捧着书册,因为她的突然出现,神情变得呆滞。 千音徒然转头震惊的瞪着肩头小心翼翼抓着自己发丝,神情尴尬的毛团小兽,张大一双不可思议的眼:“刚才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 可是看毛团小兽尴尬的恨不得把头埋进她发丝里的心虚模样,显然它的本意并非来到此地。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结果偏离了原本的目标。 这会儿听到她问,小兽似是没有忘记她刚才对它不会人话的嘲笑,很是有节气的扭过头,来一个充耳不闻! “嗬!”千音失笑,正要去逗逗它,石阶上那小童子反应过来后一声尖叫,笔直的晕了过去! 千音与毛团小兽同时怒了! 因为那小童子昏过去之前,那一声尖叫,赫然是:“救命啊!丑八怪呀!!” 第十一章 丑八怪是我,行了吧? 千音与毛团小兽同时怒了! 因为那小童子昏过去之前,那一声尖叫,赫然是:“救命啊!丑八怪呀!!” 毛团小兽将视线收回,双爪扯了扯千音的头发,眼睛里充满了不屑,指了指小童,又指了指千音,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 那意思仿佛在说,看吧,你这丑八怪把人家吓晕了! 她先是一愣,立即咬牙切齿的叫道:“丑八怪明明叫的是你!!” 毛团小兽倒吸了口气,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顿时盛满了雾气,让千音的良心顿时备受谴责。 “好啦,他说的丑八怪是我,是我行了吧!” “咯咯……”毛团笑了,又是那铃铛般的声音。 四下打量了片刻,千音转头问毛团小兽:“那现在该怎么办?你再用一次仙术,让我们离开这儿吧?私闯别人的地盘会挨打的!” 毛团小兽急急点头,刚伸出小爪子,殿侧突然走出一人。 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一身白衫,上好质地。长着一张娃娃脸,唇红齿白。一双慧洁的双眼,转动间,每一个眼神,都恰到好处的灵动,让人望之心喜,那微微带笑的模样,顿时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看到千音与毛团小兽,他微微一愣,又望了眼晕倒在地的那名童子,思量了片刻,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处?” “诶?”千音闯进别人的地盘,本就心虚,被他突然一问,顿时不知所措。幸好毛团小兽轻轻一扯她发丝使她回神,眼睛骨碌一转,随口胡绉道:“我是一个白衣仙人刚收进来的弟子,不知怎的迷了路,与仙人走散了。” 男子微怔,想着最近正好到了千年招收弟子的时候了,心道,或许真是哪个长老从人界带回来的苗子呢。 这么想着,他立即露出温的笑容:“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我带你去静修阁吧?” “静修阁?”千音没想到随口一借口对方竟相信了,想到等会儿要是露了馅儿,她就一阵头大,哪还敢真的跟着他去?于是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找回去就好了,不劳烦哥哥了。” 这一声哥哥叫的男子甚是受用,想他在仙门里见谁都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师兄师姐,如今终于被人叫一声哥哥,立马觉得自己身形高大了起来。 “哈哈,没关系,仙门重地,许多地方是你不可以去的。万一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会被人捉去练丹哦!”满意的看到千音因为自己的话变了脸色,他笑得越发欢欣:“我叫玄齐,小不点你叫什么名字啊?” “玄齐哥哥,我不叫小不点!”千音抗议道:“我叫千音,你也可以叫我千千。” “千千?”玄齐失笑:“何不叫万万?万万岂不更有趣好听?” 毛团小兽似乎对他颇有敌意,从他出现开始就崩紧了身体,直直瞪着他。听到他拿千音的名字寻开心,不高兴的吱了声,对着他威胁似的挥了挥爪爪! 那模样,可爱之极! 玄齐的目光立即被它吸引,一双眼顿时放光:“咦?好漂亮的小兽!” 毛团小兽得意的抬高头颅,千音警惕的把它抓下来抱在怀里,生怕面前这人抢了去。 “你放心,既然它是你的,我不会夺人所爱。”玄齐耸耸肩,一派悠然:“你能不能告诉我,它是何物种?纵观仙界仙兽,我却从未见过这等可爱小兽。” 第十二章 何谓更年期 “你放心,既然它是你的,我不会夺人所爱。”玄齐耸耸肩,一派悠然:“你能不能告诉我,它是何物种?纵观仙界仙兽,我却从未见过这等可爱小兽。” “它……”千音低头,恰巧与毛团小兽的视线相撞,望着它希冀的眼神,她头脑一热,道:“它叫千雪,是我的宠物,它只是一只杂交猫,不是什么仙兽!” 小兽痛苦的用爪子捂住脸,深深的埋进她怀里,仿佛被说成杂交猫丢了很大的脸似的。 从这一刻起,它的名字,再也无法更改的,被千音定了下来:千雪! 此时,它只是一只未能化成人形的小兽,尚不能明白名字的重要性。 很多年后,当它威风凛凛冠绝六界时,对‘千雪’这个名字深恶痛绝,一度想活劈了那只头脑发热只因它一身雪白便取名为‘雪’的倒霉孩子! ***** 另一边,执法长老玄蓝赶到千音之前所在之地,望着地上未熄的火堆,袖袍一挥,火堆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又一扫视,看到一旁被啃了一半的烤鸡,眉梢一跳,怒道:“哪个不长眼的弟子,居然公然藐视我仙门门规,当我这执法长老是吃素的不成!”(作者:老玄啊,你可是仙啊,连素都可以不吃的啊!) “看来近日执法殿的人都懈怠了,竟让人明目张胆的在仙山上烤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他袖袍再一挥,那烤鸡顿时烟消云散。 像是沾染了什么秽物一般,他厌恶的皱了皱眉,一挥袖袍,再度踏上飞剑离去! 刚回到执法殿,就看到自己最喜爱的小童子晕倒在石阶上无人问津,顿时大为火光!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的那个不肖孙子。 一声狮子吼响彻整个仙山:“玄齐你个臭小子,给老子滚出来!!” 远在另一头的千音跟着玄齐正走在通往静修阁的廊上,廊上四处皆有拳头大的夜明珠,照的跟白天一样明亮。 蓦地听到这吼声,千音小身板颤了颤,问着前面犹若未闻继续前行的玄齐:“玄齐哥哥,我好像听到有人叫你啊?” “没事,一个死老头更年期到了。” “什么是更年期?” “就是一个人从中年步入老年时的状态,通常这类人都会精神失去常态,如果不好好静下心来修练的话或者没有得到抒发,会因此而走火入魔。” “哦?那为什么会精神失去常态?” 玄齐突然停步转身,笑眯眯地望着千音:“要是千千你从一个大美人儿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你心里将会是何感受?” “自然是伤心欲绝悲伤欲死啊!” “更年期的人就是这种情形。他们明知道自己即将变得丑陋不堪,却又舍不得青春年华,于是就会去嫉妒比他们年轻强壮的人。唔……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嫉妒我比他年轻英俊。” “哦!”千音似懂非懂的点头,却蓦然瞧见玄齐脸色突然大变:“玄齐哥哥,你怎么了?” “哥哥我不能带你去静修阁了,你自己慢慢找!”低声说着,他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朝着千音身后讨好的笑道:“爷爷您……您怎么回来这么早啊,这太阳都没起来呢!” 千音一愣,慌忙转身,就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瞪着一双牛眼瞪着玄齐,气得满面通红:“你这个臭小子,整天跟流光一起不学无术!哪里来的这么多荒经怪论!!” 第十三章反手抽飞怪老头 千音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气昏过去,忙开口劝慰道:“老爷爷您消消气,老人家身子骨弱,禁不起大怒大气。” “对嘛对嘛,千千此话深得我心!” 玄齐的声音越来越远,等千音回头望去时,他的声音已经全然消失在走廊中。 千音无辜的对上了正满腔怒火的玄蓝。 “老爷爷……” “不要叫我老爷爷!!” 千音吓得一闭眼,心中哀叹:果然玄齐哥哥不欺我也,更年欺的人好可怕! 玄齐别的本事倒没有,逃跑的本事倒跟着流光学了个登峰造极!那逃跑的速度就连身为长老的玄蓝都要望尘莫及。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不肖子孙逃之夭夭,玄蓝将一双喷火的眸子转向了千音,起初被她一身不整衣衫惊吓了一把,正要开口责骂,又看到她怀里的小兽千雪,再将视线落在千音身上时,仔仔细细惊奇非常的打量了她许久,突然失声叫道:“神体?!” “……乜?”千音不禁开始后退,眼前这老爷爷,似乎就是玄齐哥哥所说的‘精神失去常态’啊! 他是仙人,万一一怒之下把自己抓去练丹怎么办? 千雪也被玄蓝的一声惊叫吓得毛发皆直,警惕非常的瞪着他! 就在一人一兽吃惊不已的时候,玄蓝却突然走进前,狠狠的盯着千音,然后开始纵声大笑:“哈哈哈……我太阿仙山将出现第二位仙尊啦,哈哈哈……老天果然待我太阿不薄啊!” 他蓦然发笑,把千音吓得不轻,与小兽千雪对视一眼后,千雪小爪子一挥,在千音惊愕的目光中,那还在大笑中的老头顿时被一股飓风扇出去百米远,笑声戛然而止! “坏了,闯祸了!” 千雪看着自己的成果,还在得意洋洋,千音却抱着它拔腿就跑! 千雪一巴掌扇飞一个仙人固然值得得意,可是仙人的怒火,她也是承受不起的。 她小千音就算是‘奇人’也不敢去跟仙人叫板! 所以,尽情的奔跑吧!! “嘿,小女娃娃,你别跑,老夫对你并无半分恶意!” 玄蓝的身后就在耳边响起,千音吓得面无血色,千雪更像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再度一挥爪,一道紫光一闪而过,老头子再次被扇飞,不过这次,貌似被扇的太远了点…… 于是在玄蓝这一生当中,处处受人尊敬的他,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被一个小女娃娃当成恶仙,更是被一头小兽扇飞出了执法殿! 第二日,这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太阿仙山的每个角落所以当千音换了一身轻柔白纱长裙,被一脸尴尬的玄蓝带进太阿殿时,几乎殿中数百双视线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 “嗬!”她生平未曾被人这般关注过,加上殿内装潢金光闪闪肃穆庄重,从未遭遇这种情形的她,顿时气势上一抖,泄了气,缩着脖子跟在玄蓝身后。 “玄老,这便是你所说的那个小女娃?” 殿上,一青年俊美男子华贵锦袍,黑发飘逸,一双狭长凤眸仿佛不经意的落在千音身上,暗光流动。 他此时端坐于琉璃般的掌门宝座上,俯视着殿中一切,声音清清浅浅,听不出喜悲哀怒,平淡的让人察觉到了一丝情绪波动。 第十四章 闻名仙门遭瞩目 殿台上,一青年俊美男子华贵锦袍,黑发飘逸,一双狭长凤眸仿佛不经意的落在千音身上,隐有暗光流动。 他此时端坐于青色琉璃的掌门宝座上,俯视着殿中一切,声音清清浅浅,听不出喜悲哀怒,平淡的让人察觉到了一丝情绪波动:“她一介凡人,当真有一掌拍飞你的本事?” 玄蓝想到昨日之事,脸皮一抖,但看到千音,又止不住的露出兴奋之色:“正是此女。此女体质奇特,千百年难得一见,若好生培养,将来定当成为仙界翘楚,为我仙门争光!” 玄蓝说的一脸激昂,千音听得甚是心虚,心虚之下做一副无知模样忍不住四下打量。 殿上掌门左右均立着数十名或中年或老年的男子,一个个或端庄高傲,或仙风道骨。只是一双双眼,均是瞪着她,那眼中充满了火热。 千音不知道这些人看人的姿态为何会这般奇特,只道是昨日扇飞长老一事太过张扬,吓着了他们。便心下有些发虚,手心冒汗,连忙移开视线。 正是这惊鸿一眼,当看到右手侧与她穿着同样衣衫,正怒瞪着她的少女时,微一愣,接着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硬是把她憋的满面通红! 红妆小辣椒?!! 她怎么也在这里?!! 她震惊了,瞬间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她顿时觉得这世界是如此的小,她难得的走了一次狗屎运从山顶一滚不知怎的滚到了仙门,居然还能见到人界冤家!不得不说,这不可谓没有缘份。 但她不知道的是,仙门千年一次会在人界秘密搜寻天资过人的孩子,带回仙门修练。而此次的百号人,红妆亦在其中。 她更不知道的是,她仅一滚就滚到仙山,红妆却派人在城中地毯式的寻她寻了半个月寻出了一腔怨怒至今未平息,直到那个曾指点过她的仙人带着太阿仙山长老来到城中,将红妆带到太阿来。 再相见,两人相互瞪眼,双双怔住。 这厢她震惊石化,那厢红妆心头却百般不是滋味。 一别半月,原本云泥之别的两人,此间身份却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想她堂堂天之娇女,被仙门长老看中带回仙山也无可厚非,但凭什么一个小乞丐也能飞上仙山?如今,她更是众所周知的名人,且是被堂堂执法长老寄予厚望之人! 而自己,却从昨日被带进仙门,便被人同大家一起,放置在一个院子里,直到今早才被带到此处等待接下来的命运! 天差地别,顷刻分明。 上方,掌门流瑾听着玄蓝的话,虽眼底有着暗捺不住的欢喜,面上却平静无波。听玄蓝如是说,微微摇头,深深的望了眼千音,道:“将来的事情,无法预料。现在论她之成就尚为时过早。不若这样吧,此女既是你寻得,便从今拜入你的门下……” “不可不可!”流瑾话未说完,玄蓝忙摇头拒绝:“这么好的一个苗子,跟着我这个老头未免有扼杀天才之嫌,我看,不若掌门将她收入自己门下吧。” 嘴上说着,他暗地里却传音给流瑾道:“掌门三思,此女乃天生神体,若好生培养,她的前途不可限量,兴许将有可能成为我仙门第二仙尊!” 最后,他深深的望了流瑾一眼,那意思分明:神体,千万年来不可多得的先天之才! 第十五章 乞丐,第二仙尊 第二仙尊这个诱惑太过巨大,流瑾深吸一口气,静静的开始仔细打量起千音来。 掌门不语,众人都不敢开口说话,一时间整个太阿殿静的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流瑾望着殿下那个有些瘦弱的小女孩,身上虽无多肉的她小脸却是圆圆的带着婴儿肥,目光清透灵秀,只是此时在众人的注视下显得有些拘谨不安。 她怀里的小兽同她一样,双爪紧抓着她的衣襟,乌溜溜的大眼四下扫视。 第二仙尊! 仙尊啊,着实让他心动。 万年以前,执掌六界的,原是居住在神山上的罕现于世间的神秘而强大的上古神魔,如今的仙与魔原本同出本缘,皆为仙族,是上古神魔后裔。在那神魔主宰的岁月里,仙族与妖族人族兽族,都只是神魔的附属,但,上古神魔在万年前与神山一同陨落,仙族修道本又分为修仙与修魔,所修方向不同,在没有神魔压抑的一段时间里,修仙者与修魔者产生了分歧,从此,修仙者各成一界,为如今仙界;修魔者各霸一方,为如今魔族。 如今的仙继续了神的修练法,魔却与神山之上的魔,有本质上的区别。 神山上的魔神,代表本源之力,一种暗黑系的象征,开天辟地之初,魔执掌墨暗,神执掌光明。如今的魔,只是修练方式不同,但又多多少少承袭了上古魔的功法,便以魔神后裔自居。 魔族人丁稀少,不比仙门,经过万年的发殿,渐渐地,实力竟与仙界齐平。而仙界虽然人才济济,发展到如今,比起过往,却渐渐地有了没落的趋势。 魔族有魔尊,一统魔族。但仙界六大仙山,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也难出一位仙尊,当年就是因太阿七千年前出了一个仙尊重华,地位才突然窜上六大仙山第一的位置。 虽然别的仙山也有仙尊,那也只是一种尊敬一种称呼罢了,真正的仙尊,是能够与上古神魔比肩的人。饶是重华,也不过堪堪迈入那种境界的一只脚罢了。 这些年,六大仙门表面和气,暗中却也不乏你争我夺。若非近年来魔界出了一个魔尊墨子袖让仙界人头疼了一把,各大仙门哪会有如今同仇忾的心思? 而如今,这样一个神体少女就在眼前,甚至悉心培养,将成为太阿第二个仙尊…… 流瑾不禁眯起了眼,如若将此女秘密培养,只要她认真修练,将来必定大出于天下! “玄老所言……” “哎呀,又来这么多小不点儿啊!” 正当流瑾将要开口之际,一道慵懒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惊讶徒然盖过他的声音传进大殿。 千音清楚的瞧见,身旁的玄蓝脸色黑了下去,再一抬眼,那殿上仙姿非凡的掌门以及他两侧的一众长老们,皆是脸色大变。 而殿下那些地位极高的弟子们,却是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好霸道的出场啊!”千音暗叹,想起了说书先生口中那种一人盖过万人风采的大侠们,莫不是如同这人一样,仅仅一道声音,便让众人噤声裹足,暗自惊心。 她不禁随同新进弟子一样,好奇的向门口观望。 第十六章 纨绔美艳花上仙 一袭华丽锦袍终于不负重望的出现在殿门,那衣袍上绣着斑斓牡丹,朵朵绽放,随着他一步步行走,几乎要鲜活起来。 那一双镶着七彩色泽宝石的白靴,每走一步,靴上缠绕的金铃便发出清脆响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清脆。 再往上看,千音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这人,好‘花’呀! 这一声,在众人屏息的大殿里,当真是平地一声一惊雷一般。 就连刚才进来的那个人的步子,都顿了一顿。 千音却犹不自知自己刚才那一笑,是多么失态,多么不合时宜,兀自继续欣赏着眼前美景。 这款款而来之人,衣襟微敞,露出白玉般嫩滑的肌肤,松垮的前襟非但未让人觉得轻浮,反倒多了几分随性自然。 如果那衣物上不是绣着大红大紫的牡丹的话…… 千音憋着笑,缓缓望向那白玉脖颈上的那张脸! 天姿花色,倾城倾国! 她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脑海里顿时浮现墨子袖那张绝美的脸,面前这人的容貌,竟与墨子袖不相上下! 仙人果然都长得极美极美啊!! 呃…… 她脸一僵,自动忽略了身边还有殿首那几位老仙人…… “小丫头,你刚才笑什么?” 正想着,湿润魅惑的嗓音到了面前。千音抬头,登时倒退几步,不敢直视这惊艳之容颜。 “我既非洪水猛兽,亦非妖魔鬼怪,你退什么?”来人明显为她的后退感到不悦,细细打量了她几眼,拢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莫非你就是一巴掌把玄老头扇飞的小不点?” 殿上顿时传出莫名的干咳声。 千音还没出声,座上掌门沉声喝道:“流光放肆!!大殿之上,岂容你如此轻浮!你将仙门规距置于何地!!” “唉,掌门大人莫生气,我这不是关心关心后辈嘛。”流光美眸一闪,纤长而美丽的手掌轻轻拍在玄蓝肩头,千音明显的感觉到玄蓝身体一抖,心中暗奇:这叫流光的美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连执法长老玄蓝都对他颇为忌惮? 只听流光道:“玄长老教不来此女?” 玄蓝抹着冷汗道:“老夫修为浅薄,又年事偏高,纵有心却无力。” “啊?那可如何是好?”流光做出一副惊讶而后又认真思虑的表情:“掌门已有十二弟子,怕是也无力去教导如此一个好苗子,不若就由我来代劳好了。” “这个,这个……”玄蓝冷汗那个流啊,求助的眼神立即望着座上流瑾,心中哀叹不已。 同是一父一母所生,为何哥哥如此沉稳大气,做弟弟的流光却整个一纨绔? 想当年流光刚落地时,天身仙体,仙界莫不动荡,一致认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甚至成为仙尊也不无可能。哪知时光飞逝,他长大后,当初的翩跹少年,竟成了一个纨绔的二世祖,倒真是不负重望的仙界闻名了。 虽不是仙尊,却比仙尊更加出名。加上本身修为高深,地位仅次到仙尊与掌门的上仙,行为更是乖张,就连与魔族中人来往,也要搞的正大光明,却偏偏无人敢指责他! 如今在这仙魔对立不死不休的局面下,他的这一行为直接导致其他仙门对太阿的猜忌! 第十七章 是你对我图谋不轨 流瑾听到流光的话,倒是小小的意外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居然想要收徒了? 他不由得望向千音,难道这个天生神体的女娃娃能让自己的弟弟改变性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将千音由给他,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既然流光你想收徒,那么这小丫头今后就拜入你的门下,明日便行拜师之礼吧。” “掌门错了。” 饶是流瑾也被他弄的一腔雾水:“我哪里错了?你难道不是要收她做弟子?” “当然不是。”流光笑眯眯的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收她为徒,那么这么好的孩子也不能白白浪费了。我近日正打算练制一类养颜仙丹给众仙女试用,正好拿她来做引子,成功的把握大些。” “……” 流瑾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这个弟弟已经无可救药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捏碎了宝座的扶手。 一旁的千音一听到说这个美男仙人要把自己捉去练丹,顿时觉得世界一片黑暗前途一片悲剧在等着她! “我才不要跟你走!!” 她清脆的嗓音传遍整个大殿,殿上各位长老包括流瑾都对她投去赞赏而又同情的一瞥。她尚不自知自己给别人心灵上带去的冲击,冲着愕然的流光愤怒的道:“我小千音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你么美貌如花却心肠歹毒之人!你这只可恶的花蝴蝶居然想把我抓去练丹?你要是真这敢这么做,我就诅咒你吃下丹药之后毁掉你的花容月貌!” 千雪一旁同仇敌恺的挥动着小爪子! “花蝴蝶?!!!”流光阴侧侧的声音带着丝丝冷气,众人都在努力憋着笑意,流瑾深刻的了解流光的脾性,当先落在千音面前,将她护在怀里,扳起脸冷声喝道:“流光,你闹够了没有!我仙界之人何曾有过将人练丹的先例?你莫要再胡说下去!如若你不是来收弟子的,便给本座出去!!” 流光转身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冰霜尽散,面若春风桃花开。 流瑾警惕以待:“本座不会让你伤她半根汗毛!” 流光却充耳未闻,只目光幽幽的盯着千音,把她盯的心里发悚。“小不点,我几千年没有生过气了,你好胆啊,敢辱骂于我?!” “明……明明是你,先对我图谋不轨!” “……”玄蓝噗地一声笑出声,着实被她一句图谋不轨逗笑。流光这次算是气得够呛,先是被人说成花蝴蝶,这会儿又被指责他不轨……要不是此时正在大殿之上,他定要仰天大笑三声,以疏解多年来被流光戏弄所生的怨气! 流光反复的深呼吸几次,一笑:“很好,我确实想对你不轨,那你就等着吧,我一定不负你所望,将你跺成肉沫练成仙丹!” 千音顿时心碎一地。 “如若她成为我的弟子,你也要如此一意孤行么?” 人未至,声已到。 千音听到这个声音,碎裂的心倏地完整,惊喜的望着门外,眼睛都有些发直,心中更是热血澎湃,直将小脸憋的通红! 犹记得昨日那惊鸿一瞥,深深镌刻在心底里的那道身影。 一袭雪衣,翩然落地。 第十八章 师父,重华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美。 青山,白云,阳光,皆为衬。 天地间,惟有他一人,这一景,便叫万物都失了颜色。 风裹着山林的气息而来,长袖舞动,墨发飘扬。 他凌空而来,光华万丈,每一步踏出,都如同行云,流水,自然而又叫人忍不住随着他的身影,心腔颤动。 天人般的姿容,冰晶剔透。没有墨子袖的妖冶,没有流光的美艳,却独有一份让人不敢直视的清贵。他明明就在眼前,可那淡漠的表情,那眼底似乎沉淀了万年的孤寂,却又如那天边星月,可望而不可及。 眉间一抹仙尊印,流转着清冷的光辉,为他冰心般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庄严。 他平静安详的目光落在流光身上,再次开口,一模一样的话语,却多了几分认真:“如若她成为我的弟子,你也要如此一意孤行么?” 流光怒容一收,浅笑,翩然离去。温润的声音带着狂傲不羁的笑意流淌在众人心底:“你倒是心善,见我要拿她练丹,居然收她做弟了。呵呵……如是你重华的弟子,我怎么敢向她伸出魔掌。这便罢了吧!” 千音顿时松了口气。 千雪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也配合的用爪子拍拍自己的胸口,大眼扑闪扑闪。 察觉到重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千音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烫,几乎快要窒息的晕过去! 是他!是他啊! 不知怎的,她突然很想哭。 而她也真的哭了。 哭声苍凉,闻之心酸。 殿中人莫不震惊的望着那小小身影,震惊于她哭声中那份仿佛跨越了无尽时光历经了世事沧桑的寂廖幽怨。 重华微怔,深不见底的黑眸虽然依旧冷情依旧,但多少语气变得温和了几分:“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重华的第三弟子,再无人敢将你捉去练丹,你且放心,不需害怕。” “哇——”千音抱着千雪,喜到极致,喜到突然有些心酸,居然就在这大殿之上,百号人的视线之下,在重华面前,放声大哭起来! “你……”重华脸色微僵,从来没有收过女徒弟的他面对这小丫头的哭泣,万年来岑寂的心头竟有一抹浅浅怜惜与无措。片刻,只得轻叹一声,道:“走吧!” 千音愣愣的看着他往殿外走去,直到一旁的流瑾笑着摸摸她的头:“去吧,他愿收你为徒,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莫让他久等。” 千音泪眼望他,又望向停驻在殿门处的重华,那一袭雪衣,那等待的步伐,让她从此,便踏上了追逐的脚步,不曾停歇。 终于到了他身边,他微微一笑,直如大地回春,冰雪消融,缓缓地,流进千音淡漠的心底,生下无法剔除的根茎…… 一笑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太阿殿。 千音只来得及伸手抓住那被风戏弄而起的袖袍,清冷的,软软的,带着属于他的温度。 从此,这个人,是他的师父! 是她一生都仰望的师父! 亦是她,终其一生,都只想如今日这般,安静美好的抓着他的袖子,永不放手的师父,重华! 飘泊了多年的心,在这一刻,便有了归属感。 第十九章 一入仙门如重生 收回视线,流瑾一眼扫过众人,将那些新进弟子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收入眼底。 自己的这个师弟,每次出现,都会在别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太过优秀,优秀的让人无法仰视的遥远。 或许,这也是他这些年,不喜外出的原因之一吧。 有时候,太过优秀,倒失去了简单的快乐与幸福。 想到那清清冷冷不为外界所动的容颜,心中暗叹一声。望着众人欺许的眼神,他忙收回心神,缓缓开口:“自今日起,你们便是我太阿仙山的弟子,稍候你们会被这殿中之人选中做为弟子。一入仙门,将不得再踏足凡尘。你们……可想好了?” 众孩童有对家的思念,有对未来的惶惑,但更多的,是对仙门的美好想望,纷纷异口同声答道:“回掌门,我们都想好了!” “那好。”流瑾对那其他人道:“你们看上哪个,便带回去吧,明日一同祭天地,行拜师之礼!” 他话音一落,一名中年男子当先走出,将站在前排的一个小男孩带出,温言道:“我乃执法殿第二长老伏原,你可愿成为我的弟子?” 小男孩激动不已,立即伏地高呼:“弟子方亦然拜见师父!” “好。”伏原满意的将他扶起,牵着他走向一旁。 殿中新进弟子百十人,当一个一个被人带走时,红妆虽表面平静,但心底却已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燥不已。 从小被人捧在手里,天之娇子,此时像是被人遗忘,百名长老或重要弟子,竟无一人问津! 红妆不禁想到刚才那个素洁清贵的仙人,又想到那原本一无所有的乞丐千音,一股悲怒嫉恨犹如野草瞬间滋长! 我这么优秀,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臭乞丐?!可那那仙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为什么?! 红妆缩在袖中的拳头,指尖深深的嵌入手心,刺痛感传来,她死死的抿着唇,可是一双猫儿般明亮的眼眸,却已雾气氤氲。 “你叫什么名字?” 正这时,朦胧的视线里徒然出现一片衣角。 红妆愕然抬眸,见掌门流瑾正淡淡的望着自己,目光如同利刃,直直地插进她心底。仿佛在这双眼神下,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她心虚而迅速的垂眸,伏地,语音颤抖的道:“弟子红妆,拜见掌门!” “嗯。”流瑾不咸不淡的扫了眼她不小心露出袖子的手,见到那点点腥红,眸光顿了顿,才又望向她,道:“听闻你天姿过人,本座便收你做第十三弟子,你可愿意?” 红妆一惊,几乎落泪,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流瑾见她不语,便又问道:“可是这殿中有人想拜做师父的人?你且说出来,本座成全你。” “不……不!”红妆慌乱的叩首:“弟子红妆,拜见掌门师父!” “嗯。” 袍角微漾,渐渐从眼前离去,红妆呆呆的伏在地上,眼前一片水雾弥漫。 我红妆,绝不比一个乞丐差!我的师父,是堂堂仙山掌门!! 殿上,流瑾的声音传来:“从今往后,你们跟着自己的师父认真修行,切不可急功近利。你等皆为凡间根骨极佳之人,潜心修练,他日必将有所成就。仙凡有别,人界俗世就此成为过往云烟,你等切记,仙,以除魔卫道,平衡六界为己任。将来若有人做出有讳仙门戒规,祸害苍生之事,必将剔去仙骨,打落诛神台!” 众新近弟子先是一怔,即而群情激昂! 仙,对于凡人来说,是神圣的,是与天同在高不可攀的。然而,仙,在人间界,却又是纸上一个遥远的名词,无法想象,更无法触及。 从此,这群人,便踏上了仙修的征途,远离人界,远离亲人,远离世俗一切红尘往事。 一入仙门,恍若重生! 第二十章 师父受伤了? 翌日的拜师礼繁琐而冗长。 幸好重华乃仙尊,可以享受到许多优待。 当先祭天地行师礼的,便是万众瞩目的千音。当千音怀着激动的心情,在演武场众人艳羡的注视下,叩下那三个响头,被重华轻轻扶起时,她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兀然变得一片光明,前程似锦繁花盛开充满希望充满爱! 幸福的,让她觉得恍若置身梦中。 “千音?” 在重华第三次呼唤声中,千音终于从刚才那种幸福中回过神,忙点头应道:“是,师父!” 不知何时,两人已离开那千里练武场,回到重华的居所——九重殿。 太阿共有五仙山,座座高耸入云,每一座山峰都住着不同的人。比如主峰上太阿殿,是掌门及十大长老居住,也是仙门中大小事务处理之地。紧接着第二峰为仙尊居所,第三峰为执法殿,第四峰为练丹阁,第五峰则是仙门禁地,名为太阿之巅,是最高的一座山峰。 除去太阿峰与太阿之巅,其实几座同峰皆用第二峰第三峰第四峰命名。四座山峰呈拱拖状将主峰围在中心,彼此之间的距离对于仙界人来说,一个呼吸便能到达。 九重殿便坐落于太阿第二峰之上。 从远处看,整座九重殿,不奢华,只庄重。隐没在云烟之中,真如海市蜃楼,朦胧不清。 在人界,千音听许多说书先生说过,神话中的上古天君,便是居住在九重天上。九重,并不仅仅是一个单调的名词,那更是一种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只是不知道,这九重殿,却又是因何而名。 九重九重,遥远而神圣! 同师父重华一样,是她努力仰视的光。 这会儿,天空明净如洗,半空中仙鹤悠然翱翔。千音回神望着重华,等待着他开口。 那小狗一样讨好的眼神,明亮又可怜,重华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从今往后,这便是你修行之地。在你之前,为师另有两位弟子,是你的师兄,天南与东方。” “那怎么没看到师兄他们人呢?” 重华冰雪般的脸有些飘渺:“月前他二人出门历练去了,料想几月或是几年都不会回来。”沉吟片刻,又道:“这段时日,魔界频频来犯,你刚入门,无所依仗,尽可能的呆在九重殿,确保万一。有任何事情任何需要,告诉为师便可。” 千音咬着手指想了想,问:“那师父,我一直跟在您身边啊,不会遇到魔族人才是,再说,就算遇上魔族之人,师父也能解决吧?” 看看,她是多么信任自己的师父! 从别人口中,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师父重华,听说他修为甚深,当今仙界,无人能出其左右。正因如此,他身份超然,是仙界至高仙尊,丝毫不亚于掌门,说是凌驾于掌门之上也不为过。 千音一度在心底惊叹,自己上辈子该是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事,才能这辈子拜入他的门下,得以承他传授自己仙法? 重华眉目清淡,声音如泉水缓流:“这便是为师为何交待你不可乱跑的原因了。前两日为师与魔族之人交手,受了些伤,需要闭关修养。怕是没有时间照看你。” “师父受伤了?严重不严重?要不要看大夫?”听到他说受伤,千音一颗心顿时悬起,是谁?竟敢伤她天人般的师父?!! 第二十一章 身份是丫环还是徒弟 她的反应倒让重华目光闪了闪,片刻又恢复常态:“仙界却是无大夫这职业的。再者,为师的伤只需静修几日便可,无需担心。嗯,担心为师,不如担心你自己,仙兽众多,千万不要在为师闭关的日子里被吃了。”末了瞧了她僵尸般的脸一脸,嘴角微勾:“我可不愿出关时只看到你一堆骨头。” 千音眼口大张,又瞬间一闭,为掩饰自己的丝丝惧意,眉目一凝,愤愤然转移话题:“等徒儿仙法大成,必定将敢伤害师父之人打的满地找牙!”末了,似是觉得仙法大成的日子太过遥远,小声问:“师父,究竟是什么人,能将我天下无敌的师父打伤?” 重华眉间仙尊印似有光华透出,仙气缭绕下,是冷然之色:“魔尊,墨子袖!” “墨子袖?”千音大惊:“师父说的魔尊也叫墨子袖?” “怎么?”重华见她反应激烈,眸光微动。 “啊?”千音视线一飘:“没,没事,师父所言,徒儿记下了。只是师父,那你闭关要多久?” 如果太久,我会很寂寞的。 千音暗衬,又想到了墨子袖,魔尊,兴许只是跟墨哥哥名字一样吧,那天仙一般的人儿,怎么可能会是魔?一定是名字相同而已! “半月左右。” 半月? 千音傻眼,这才刚拜师,连关系都没处好,师父一闭关就是半月?也就是说半月的时间,她都见不到他一面? “半月啊,这么久……”她有些失望,怔怔的抚着怀里的千雪,沉睡中的千雪不耐的挥了挥爪子抗议。 重华见她失落,只道是小孩子怕孤独的心性,瞧见她怀里的千雪,伸过手摸了摸那柔软雪白的毛发:“这小兽通人性,你带在身边也正好有个伴。为师闭关的日子,你便在这熟悉一下环境。” 说着,他缓步朝殿内走去,千音忙跟上。 九重殿里外三层,最里面是紫宸殿,千音还未进过。中层是居室挽月殿,外层为前殿,也就是与议事殿相同。只是仙门议事向来去主峰太阿殿,九重殿正殿倒虚空着。 重华不喜人多,掌门便只派两个小童子定时负责打扫九重殿。 实际上,说打扫都显得过于牵强。对于仙人来说,一挥手,便能让一座残垣断壁焕然一新,更何况区区仙殿? 只是重华向来潜心于修行,流瑾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师弟不会将九重殿的清洁工作做到位,这才时不时派人来收拾。 总不好让人知道,堂堂仙尊的居所,仙气蒙尘吧! 重华一边走一边道:“你若在殿中呆的无聊,可以去后山走走。” 千音点头。 又说:“你两位师兄移栽了不少奇珍异果,孰了的,你便摘回来。” 千音再点头。 再说:“如今正值采茶时节,你若去了后山,顺道采些茶回来。” 千音迟疑片刻咬牙泪眼汪汪的点头。 重华停了停,又开口:“后山还有……” 千音终于忍不住忧伤发问:“师父,请问我现在的身份是丫环还是徒弟?” “……” 重华慢悠悠转过脸:“嗯,为师只想提醒你,后山还有温泉,闲来无事可去洗洗泡泡,体内带着的凡尘浊气消去,有益修行。” 千音顿时羞愧抹泪。 第二十二章 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终于,穿过层层殿宇,来到他紫宸殿,藏经阁中刚站定,重华右手一翻,手中凭空多了一本书,书面落满了灰尘。也没见他做什么,那书页上灰尘尽去。 “往日天南与东方在时,这些物品皆是由他二人保存。太久没用,有些蒙尘了。”他面不改色的说完轻轻一扬手,那本书便落到千音怀里:“这是仙门太上宗祖所著入门道经,你且自行翻看,如有不懂之处,做上标记,待为师出关,再为你一一解答。” “……”千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书本,咬牙答道:“徒儿知道了。” 见她似恍惚,重华不禁问道:“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 千音绽颜一笑,如初春鲜花烂漫:“只是刚拜师父为师,便要与师父分别半月之久,千音心中难过。” 重华微怔。 多年时光,闭关已是习惯,仙界若无大事发生,他向来闭关不出。就连收着两名弟子,也因为二人对他太过尊敬,一言一行,皆奉经守礼,从无逾越,便也从无亲密。两人此去外面历练,是否挂心自己,是否想念自己,他们从未表示过,他自己也从未在意这些。 兀然被人挂念,他有瞬间茫然。随即一笑,轻柔舒缓,直入人心。千音再一次忍不住小心肝扑嗵扑嗵跳! “半月光景,眨眼即逝,无需挂怀。”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很失望啊,师父…… 千音幽怨的望着他,点了点头:“那希望师父早日神功大成,将魔族诛灭殆尽!” “嗯。”重华被她的童真感染,携着笑意转身,瞬间消失不见。 **** 重华闭关,九重殿空寂的只剩下空气。 仙气环绕的山峰,瑞彩万丈。 千音死死的瞪着那本叫做道经的东西,瞪着瞪着,发现千雪也跟自己一样瞪着那书,不禁哀嚎:“雪雪,我不认识字啊!而且……”她脸红了一红:“我还不敢跟师父说,我怕他鄙视我!” 小兽千雪投来鄙视一瞥,兀自埋进她怀里,继续春秋大梦。 重华闭关后的第三日,千音便开始觉得这修仙的日子太难过了。 第一,没有吃的,她已经饿了整整三天了,没死的她,首次觉得自己甚是伟大——如此耐饿。 第二,没有小伙伴,她只剩下千雪相依为命。 第三,她已经里里外外将九重殿打扫了不下十遍,后山茶叶全部采办完,奇珍异果尝了个遍,温泉泡着很高档,可是,她很无聊! 第四,才三天未见,她已经开始思念起师父来。 “唉!师父啊,等你出关,小千音就只剩一具白骨啦……”此时的她,坐在殿外白玉石阶上看着殿外那棵上百年的老槐树犹自哀叹。 抬头,一双仙鹤悠然自得的来回飞旋。她顿时双眼放光,垂涎欲滴。 这么漂亮的鸟儿,抓下来烤着吃,肉质一定很肥美鲜嫩吧? 擦了擦唇角口水,一低头,见千雪也讥渴的望着仙鹤发呆,不免伸手揉了揉它雪白如绸缎的毛发:“雪雪,仙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是吧?” 第二十三章 悲催的玄长老 擦了擦唇角口水,一低头,见千雪也讥渴的望着仙鹤发呆,不免伸手揉了揉它雪白如绸缎的毛发:“雪雪,仙界的日子真是不人过的!是吧?” 千雪虽为兽,但那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着实逗笑了千音,她盯着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欢欣叫道:“你不是有仙法么?要不打下来一只,我们烤着吃?” 千雪又做出了与人一样的反应,它倏然跳落在地,双脚同人一样直立起来,两只可爱雪白的爪子缩在脖子下,望着天上仙鹤,又转着大眼望向千音,眼睛一弯,随着一声奇怪的笑声传出,它爪子对着那飞到头顶上空的仙鹤一挥,只见那仙鹤似折了翅一般,笔直而坦荡的落在一人一兽面前。另一只仙鹤仓皇飞走。 千音笑了,抱起千雪狠狠地揉了几把! 同为兽,千雪就做的比人家高档些! “雪雪威武!!”千音豪情万丈仰天大笑:“今晚我们就吃烤仙兽!!” 千雪同她一般,挥着爪子,兽眸放光! ***** 正在打座的玄蓝突然睁开眼,一只仙鹤落在他面前,恹恹无力,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高傲悠闲。 “怎么了?”玄蓝扫了它一眼,又向殿外望了望:“小白哪里去了?” “唳~~”仙鹤长嘶,悲痛不已。 玄蓝脸色一变:“小白被人抓走了?!” 仙鹤低下头,向他身边凑了凑。这仙鹤修炼时间太短,还不能说人话,然而那模样,却真如一只被人丢在开水里烫过的鸭子,恹然颓废。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仙兽的主意!”神识一传音,玄蓝火爆性子,立即起身拍着仙鹤道:“小黑,带我去,我倒想看看,是谁,如此不将仙门规矩放在眼里!!” 当玄蓝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落在九重殿时,那厢仙鹤早已浑身发抖。这厢他也气了个须发怒扬。 不为别的,只为那殿门口那一堆被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那骨头还流淌着仙气,流光溢彩,好不漂亮。 只是再望向那魇足且毫无形容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一人一兽时,玄蓝历经了三万多年的心,委实碎了个清透响亮! 可一看到那小不点,便又想到几千年后重华第二,便想怒却忍着,忍不住却强忍着。 走上前,颤着身抖着声儿地一唤:“小千音?” 一人一兽满足的打着呼噜…… 玄蓝胡子抖了抖,再开口声音大了些:“小千音,别睡了。” “阿花,你好吵。” 千音兀自一个翻身一声嘟囔,玄蓝一忍再忍,终是忍不住暴发一声狮子吼:“千音!!你给我起来!!!” “啊!!” 千音一声尖叫,睁眼起身。 千雪更是直接,眼未睁,爪先动! 于是很不幸的,没有防备的玄蓝长老,再一次悲催地被一只小兽扇飞数千里,在千音尚处在混沌之中的脑子里,渐渐变作一个小点,最终光华一闪,没了踪影。 “刚才好像边上有人!”千音揉了揉眼,半阖着四下望了望,没有人,可她明明听到有人叫她啊! 伸手便将千雪抱在怀里,望见一地残骨,满足的咂吧着又望见下方瑟瑟发抖的仙鹤,眸子再度泛光! “千雪,我们下一顿有着落了!!” 千雪会意,喜悦的跳上她肩头,一双湿辘漉的圆眼睛充满爱与友好的望着仙鹤。 仙鹤一步步后退,一步一步……咚! 善于飞行的仙鹤坠山了! 第二十四章 你的地盘听你的 当玄蓝怀着沉重无比的神情将千音与千雪拎到太阿殿流瑾面前时,流瑾听完了玄蓝一番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叙述,甚至最后通过剖析千音的性格,了解了前因后果的同时,玄蓝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千音虽是神体,却是一颗顽石般的神体。 雕琢起来,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流瑾倒不以为意。 孩子嘛,哪个不活泼好动?哪个没有调皮捣蛋的时候? 想当初流光一人,抵过太阿仙山数千人,上行下窜将太阿扰的天翻地覆时,可比如今千音吃了一只仙鹤来得严重许多。 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于是深受自己弟弟荼毒如今已对此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的流瑾,看着几乎要痛心疾首到想自杀唤起千音‘良知’的玄蓝,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让千音倍受感动的话:“玄长老过于夸张了,烤一只仙鹤实在算不得什么。毕竟是在人界生活过的孩子,不似仙界土生土长的仙童,吸食天地灵气便能生存。再说那仙鹤委实过于猖獗了些,竟飞到仙尊上空扰他静修,着实该死。烤着吃,倒也叫它百年生命体现了些用处。” 千音双目含泪点头,下次烤那鸟儿之前,一定要记得孝敬这俊美的掌门大人! 玄蓝似垂死挣扎:“可……即要修仙,便要舍弃这些口腹之欲,既而情爱之欲,贪婪之欲,做到清心寡欲,方能得大道。况且我等在她身上寄予了厚望,修行之事,更加不可任她消极懈怠。” 流瑾漫不经心喝了口茶:“玄长老,你道是说说,天南与东方如今仙法如何?品性如何?” “自然是仙法高深,品性极佳。” “那便是了,重华放任千音,自是有其打算,你操心这门内诸事就行了,这等教育弟子之事,便不要管了。” 重华有自己的打算吗? 有吗? 九重殿里闭关的重华一脸详和…… “可是掌门……”玄蓝想说,天南与东方拜入重华门下之前,便已经有了一等一的好口碑,修行也甚是努力上进。全然不似如今的小千音,活泼顽皮,竟将仙鹤打了吃! 可是那边流瑾已揉着千音的小脑袋,一扫几日前殿上那高山仰止般的清冷气度,笑得神清气爽关怀慈爱:“小千音,九重殿是你与师父的地盘,但凡未经允许擅自踏进九重殿者,不管是飞在天上的还是跑在地上的或是钻进土里者,你都可任意处置。若有谁在你的地盘上欺了你,尽管告诉本座,本座替你出气。” 总结下来,不就是‘我的地盘听我的’? 千音忍着感动,忍着泪意,万分沉重的点头! 掌门是好人,是个大好人! 玄蓝瞬间觉得头顶天雷滚滚,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觉悟,为什么流光会成为那样一个人人见之退避三舍的纨绔上仙! 原来,掌门高贵庄严的外表下,竟是一颗如此包容万物之心!如此霸气外露之风度! 望着玄蓝长老一脸如丧考妣的消失在天际,千音终于收回眼,胆战心惊地望着流瑾:“掌门大人,长老他……真的不会出事吗?” 流瑾神情又回到了那千年不变的庄严肃穆:“玄蓝长老有一颗老当益壮的心,一只小小鸟儿不足以让他寻短见。” 第二十五章 原来是烤的是仙鹤 流瑾神情又回到了那千年不变的庄严肃穆:“玄蓝长老有一颗老当益壮的心,一只小小鸟儿不足以让他寻短见。” 千音想了想,似乎他的回答并不是自己要想知道的回答。 一想,能当上掌门,想来神思与自己这等小人物必是不可相提并论,便忍着没有继续问下去。 “那……掌门大人,那我走了啊?师父说,没事不要乱跑,免得遇上魔族之人。” 流瑾眸光一动,清浅一笑:“不急。千音,本座问你,你看这仙山与人界比,哪个好?” 千音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只如实答道:“自然仙界好。” “哪里好?” “鸡的模样更美一些,烤出来肉更鲜美一些。” 此时,千音尚不知那被她吃进肚子里的,是一个名叫仙鹤的东西。她只以为是一种会飞的仙鸡。 流瑾伸出去欲揉她头的手,僵硬着收回。 “除了……唔,本座不得不纠正你,被你吃掉的那种东西,叫鹤,仙鹤,不是鸡。” 千音恍然。 接着一声惊叫万分懊恼:“我居然吃了仙鹤?罪过罪过!在人间,说书先生总说,仙鹤的使命重大,驮着一个又一个凡人飞升仙界,着实是劳碌命。我一直对仙鹤这种神奇的仙兽很同情,它们就跟千音一样,饱受着他人催残!” “咳!”流瑾黑着脸轻咳一声,心底里着实担忧,如此‘奇妙’的神体,重华是否真的招架的住? 见千音开始悲悯自己的身世,于是他急忙将话题拐回来:“除了仙鹤,你可觉得仙界还有何其它好处?” 千音想了想,想的一脸纠结:“我觉得仙界人都很好,比如掌门大人,长老爷爷,啊,对了,还有玄齐哥哥!” 当然,还有墨子袖哥哥! 千音在心底暗暗道,却不敢说出这个名字来。 流瑾的心里有些失望,望着千音,终究叹了口气,看来她对仙界,并没有与他人一样充满着那种执着向往与狂热。这样的人,又如何指望她将仙界的安危与将来放在心头? “啊?对了,仙界有师父!” “嗯?”流瑾显然没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千音脸泛红光双目炯炯激动的挥着手:“只要师父在仙界,我就觉得仙界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地方!” 流瑾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气,终于觉得目下如果去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谈忠诚什么的,希望她能忠诚更是不切实际的。 天真烂漫不思世事的她,需要慢慢培养,慢慢让她知道,仙界的重要性,仙门的重要性!慢慢竖立一个深处灵魂的信念。 一个仙尊不可或缺的信念! 可是毕竟,她还是有着念想的。 有念想,便可以适当引导,让她尚未安定的心,安定下来。 “千音,你要知道,你的师父不仅是太阿仙山的仙尊,于整个仙界来说,他更是一个守护神般的存在。他守护着仙界的每一寸草木,每一个仙界之人……” “只守护仙界吗?那人界就不管了吗?”千音迷惑的眨了眨纯真的眼:“在人界,人人都将仙人当做神灵一样膜拜。人人都相信仙人是守护者。可是掌门大人,师父为什么只守护仙界草木和仙界之人?” 流瑾哑然,随即失笑:“自上古神随着神山的崩塌消失在天地间,几万年以来,仙界便一直守护着六界,试图营造一个和平的六界。然而魔族为了扩张势力,屡屡侵犯人界,若不是仙界护佑,人界早已从六道中消失。” 第二十六章 千音的信念 千音吃惊的张大嘴,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流瑾继续道:“故而本座说你师父重华守护着仙界,你却不懂,仙界强大,才能保证六界平衡,以防魔族祸乱横行荼毒苍生。” 见千音仍然瞪着一双大眼,神情霎是震惊,便摇摇头:“跟你说这些你未必会懂,等你长大了些,自然就知晓了。本座只想让你知道,你师父重华,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最在乎的,是六界苍生。你若想讨他欢喜,便努力修行,做一个好徒弟,一个可以为他分忧的好徒弟!” 重华的姿容浮现在眼前,因流瑾的话,千间小小的心理,瞬间落下了一枚种子。 师父护着苍生,我便要护着师父! “你不懂本座的话没关系,但你要牢牢记住。将来,你自然会懂。” 千音却郑重道:“掌门大人,我懂!我一定会好好修行,将来保护师父,保护师父要保护的六界苍生!” 流瑾惊异于她过于早熟的话,却也微宽了心。 有些东西,要在儿时的时候,便要深深的铬印在心底,这样的话,才更深刻一些! ***** 接下来的日子里,流瑾却极后悔当初教导千音的那几句委婉的‘你的地盘听你的’。 第一天:掌门,仙尊的徒弟把我的孔雀毛拔光了! 第二日:掌门,千音把我徒弟身上会发光的东西抢光了! 第三日:掌门,我的仙鹤被千音炖汤了! 第四日:…… 此后半月,流瑾身边便无清净日子。 每天都有人跑来告状说千音又把谁谁谁的坐骑烤了吃了玩了丢了打了,又把谁谁谁的弟子从天上打下来了……总之,到最后,流瑾的脑海里,千音的身影,渐渐与流光的身影重叠,再重叠…… 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重华出关了,流瑾安心了。 重华走出九重殿时,任他近万年巍然不动的心,也不免为殿前的一派光景给狠狠的颤了颤! “尊上!” “尊上出关了!” “呜……尊上您此时此刻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啊!” “……” 重华眉眼狂跳,自己的九重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 一眼扫过去,喧闹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个个双眼含泪愁云惨淡的望着他。 “何事汇集于此?莫不是魔族又来犯我仙门?” 众人正要出声,半空中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默然神伤。 又一只被打下来的仙鹤!又一个倒霉的娃子! 再一看去,众人又惊,那仙鹤上的少女居然是将将拜入掌门门下修为尚低的第十三弟子红妆! 如果是自己这群人,倒没什么,个个可御剑御风腾空驾雾,所以即使坐骑被人打下来,也能在护住自己的同时避免坐骑受伤摔死。 可这次不同了,没想到红妆居然来了! 红妆本来也会一些简单的腾空术,可是这会仙鹤受伤太过突然,她一惊一慌之下,竟忘了自救,只无助的尖叫着四肢在空中乱舞。 于是众人只看到一个鲜红的身影颤颤从天空坠落,未及反应,清风拂过,再看去,重华正稳稳的将红妆抱在怀里,淡漠的双目望着一个方向,隐隐含怒。 “坏了!雪雪!!是师父!” 一声极小极小的惊呼声从角落里响起,可又怎能能瞒过众人的耳朵,人群顷刻间极有效率的腾出一条空隙。 尽头,柱后。 千音一脸死灰的望着重华,全身发抖。 第二十七章 坏事背着师父做 千音一脸死灰的望着重华,全身发抖。 “师……师父。” 红妆余惊未消,此时窝在重华怀里,鼻间缭绕着白兰花般的清香,只觉得心头阵阵舒盈,刚才被惊吓住的心,缓缓变做另一种悸动。 她抬眼望去,只能望见那弧度优美肤色晶莹的下巴,还有那一双丝丝缕缕都透着冷意的长睫。 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些,想感受那身体的温度,重华却轻飘飘的将她放了下来。 只一个视线,便叫众人都垂首恭顺。 “千音顽劣,多有冒犯,是本尊教导不周,你们的任何损失,稍后派遣童子告知于我,本尊全部承担。至于千音,稍后,本尊自会惩戒,你们都先回去吧。” “是,尊上!”众人心中暗暗叹息,没看到千音的下场,可惜了。 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中,重华默然片刻,手下微动,顿时狂风四起:“你们想留在此处观摩本尊教训门下弟子么?” “不不不,弟子这就离去,这就离去。”众人惊恐,四下散去,只留红妆呆站在原地,仰望着他,满心折服。 这,就是仙尊! 可是他却是别人的师父! 重华手收于身后,狂风乍止。他转过脸,淡淡问道:“你为何不走?” “我……仙鹤受伤了,我不会御剑飞行,回不去。”红妆本以为说出这话,他便会送自己回去。 想是想对了,只是重华只沉吟一瞬,随手一招,一只仙鹤便落在身边。 “乘上它,回去吧。” “可……”红妆还想说什么,但见他淡漠冷情的神色,忍了忍,最后剜了霎白着脸的千音一眼,乘仙鹤离去。 重华一步步走到千音面前,面色古井无波。 千音脸色死灰一脸悲壮,在他没开口之际率先跪倒在地,从未跪过他人的她,竟是心甘情愿臣服在他膝下。 “是徒儿顽劣,戏弄各位师兄师姐,惹师父不高兴,请师父责罚!” 许久没有声响,千音也不敢起身抬头,便一直跪着,跪着跪着,心头涌上些酸意。 师父生气了吧?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为师并未想过要责罚你。” 千音愕然抬眼。 重华轻轻扶起她:“将你收入门下,却只顾着闭关,未顾及到你,是为师的过错。” “……师父……” “下次做这些事情,背着为师。” 千音脑海里顿时一道闪电劈过,千雪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 重华恍若未见面部表情很是随意自然:“从今往后,你便好好在我身边修行。此前之事,为师不予追究,所以你也不必为此解释些什么。” 千音感动的泪如雨下。 重华似乎叹了一声,伸手弹去她小脸上的泪渍,动情的道:“你一介凡人,离开亲人守着一座无人的大殿,想必心中也是孤寂的很,是为师思虑不周了。” 千音急急捉住他的手,小脸绯红,泪眼盈眶:“不,师父,千音没有什么亲人,从拜师那天起,师父就是千音最亲最亲的人!” 重华一怔,千音却道:“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身边的小伙伴们好多都是有父母的人,她们不是逃难逃得与父母分离,就是父母双亡无力养活自己只能乞讨为生……” 第二十八章 我只恨天道无情 “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身边的小伙伴们好多都是有父母的人,她们不是逃难逃得与父母分离,就是父母双亡无力养活自己只能乞讨为生……” 她抓着他的手松开来,清脆的声音如珠玉落盘:“只有我一个人,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我记事起,我就已经是一个小乞儿了。小伙伴们都说我是从石头里头蹦出来的,我也想肯定是的,就跟故事里的孙大圣一样……” 说着,她伸出小手扯着他的袖子,仰望他,红润的小脸上带着希冀的光:“我觉得乞丐跟别人没什么不同,可是好多人都瞧不上乞丐,说我们是污秽的东西。师父觉得呢?” 重华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个小东西,在他八千年的岁月中,从未遇到这样一个,能把自己悲惨的身世说的如此轻风云淡的人,而这个人,还是一个孩子。 “天下众生平等,贵贱不在身份,一世浮华不过眼前云烟,到最后,风华绝代也好,艳冠天下也罢,都不过林间一杯黄土。” “千音,你心中对那些瞧不上你的人,可有怨?可有恨?” 千音缓缓摇头:“没有,就算他们会打我骂我,在我心里头,也恨不上来。” 抬头望着重华,在思绪尚未缓过神时,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只恨天道无情!” “轰!!” 平地一声惊雷,仙鹤惊飞! 巍峨的九重殿在她身后,惊起的风蓦的将她披在肩头柔软的发丝拂起,她的一双眸子,深黑的望不见底端。 重华心头一紧,眸中仿佛含着万水千山的深重:“你小小年纪,知晓何为天道?” 千音茫然的凝望着他,摇头。 “不知道怎么就说了这句话。”她低头思忖了片刻,抬眼撞上重华深邃的目光,惊喜叫道:“师父你出关了,是不是伤好了?” “嗯。” “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天天跟在师父身边了?” “千音。” “师父?” “你为何要成仙?” 千音想了想,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想成仙,稀里糊涂一跤摔到了仙山,又莫名其妙的被收做弟子。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要成什么仙! 非要有点目的,那么此刻,她也只想好好修仙,将来站在师父身边,保护师父! “因为掌门大人说师父护着天下苍生,可是没有人护着师父,千音想成仙之后,一辈子都护着师父!” 重华起初怔了一瞬,随即心头一暖,几千年的生命里,首次有个人,想要护着自己。 唇角抿出一抹笑意:“师父不需要千音保护,因为千音将来,要去保护那些比你弱小的人。” 千音咬唇不语,她只想保护师父。 他站在别人仰望的地方,她只想站在他身后。 “还有,你可唤掌门师伯,掌门大人这个称呼不伦不类。” “诶?”听到他似乎笑了一声,千音眨眨眼,却只见到他一脸平淡,便扯着他的袖子,随着他一同往殿内走:“可是我唤掌门大人的时候,掌门师伯听的很欢喜啊!” “他自然欢喜。”顿了顿:“他欢喜于你无半分好处,日后改了吧。” 静了很久,飘渺的传出千音忍笑的声音:“好,听师父的。” “嗯。” 千雪白眼一翻,蓬松的尾巴摇了摇,跟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关系无处不在 夜间,千音睁着一双大眼,兴奋的睡不着。 自己终于识得字了,还是师父教的! 黑暗中,她咧着嘴傻乎乎的笑。 “师父,师父,师父……” 她不停的念叨着,翻来覆去的念。坐也念站也念,终于还是躺在床上,还是念着。 却没曾想,重华突然现身在床边,一身月华色衣袍,衬的他格外仙姿缥缈。 “唤我何事?睡不着么?” 千音傻眼,话说仙人果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更何况自己这么小声,师父居然听得见? “师,师父,你怎么来了?” “为师神识覆盖整个大殿,你前前后后叫了我不下百遍,我再不来,怕今晚会在你的叫声中走火入魔?” 千音脸上一红,心下欢喜,脸上却换上泫然欲泣的神情:“师父,徒儿做恶梦了,不敢一个人睡,能不能跟师父睡啊?” “……” 千音心中忐忑,见他久未回答,心下一阵失望:“弟子错了,以后不会再说这类话,师父您别生气。” 床沿凹了下去,千音愕然望去,重华已经坐在了床沿,将她的手放入被子里。 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被人丢弃了的小狗,水汪汪的眼睛又是期盼又是失望。重华不禁心软:“换了地方,千音不习惯吧?” “我……”千音想说,自己跟蟑螂一样,哪里都能呆。可是师父的手就放在自己胸前,温柔的轻拍着,一句话硬是憋在喉咙说不出来。 “无妨,你睡吧,为师就在这儿陪着你。” 师父要在这时陪我?千音瞬间感到心中暖暖的,鼻眼间一阵泛酸:“师父,你真好。” 重华揉了揉她的头,黑暗中似是笑了一笑。 翌日醒来,千音首先去寻找师父的身影,空落落的房间,只有千雪蹲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师父!!” 下一刻,重华显身在房间里。 一声轻叹:“唤我何事?” 千音兀自傻笑了起来,一只冰凉的手顿时搭上她额头,伴着重华疑惑的声音:“没有发烧,为何神智不清……” “那个……师,师父,徒儿没有神智不清。” 重华狐疑的望了她一眼,顷刻间又消失在房内。 千音摸了摸额头,傻笑着问千雪:“雪雪,师父待我真好!” 千雪翻了一个白眼,一闪便没了踪影。 好半晌,千音坐在床上发呆,脑海里突然传来重华的声音:“随我去一趟执法殿。” “是,师父!” 她昂扬的应了声,从床上跳起,三两下收拾完毕出现在重华面前。 这一次,千雪不知道去哪里撒欢去了,并没有跟上来。 看着光鲜亮丽的重华,千音笑眯了眼,暗道一声‘师父真好看’,抬起小脸问:“师父,去执法殿做什么?” “玄齐要去历练,玄长老以他修为过低怕丢仙门脸面为由将他禁足。掌门派人来叫我去劝劝。” 千音牵着他的袖子,跟着他上了一朵白云,正要乘风而去。听到此话,惊了一惊:“原来仙界也有这种事情啊!” 重华低头不解的望着她:“哪种事情?” “托关系,走后门啊!” 重华脚下一个趔趄,稳了稳身形,思量片刻:“关系无处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关系。” 千音遂接口:“有仙的地方也有关系!” 某师父默然。 第三十章 师父你长得真好看 “我告诉你,想出去?可以!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你就死了这条心给我安安心心修练!!” 两师徒刚落地,就听见殿内玄蓝的狮子吼,千音缩了缩脖子,轻声道:“师父,听玄齐哥哥说长老爷爷近日正处更年期,精神常常失去在常态。上次雪雪不小心把他扇飞了,我怕他记恨我。你等会儿一定要看紧他呀!” “……”重华眉梢抖了抖,也不回答,牵着她走进执法殿。 一进来就看到玄齐翘着二郎腿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一派悠然。全然没有千音心中所想的面色死灰奄奄一息的画面。 见到千音,玄齐也是一喜,不管面前还准备唠叨的玄蓝,嗖地飞到千音面前,将她抱了个满怀,哈哈大笑道:“好啊小不点儿,哥哥我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居然有本事将我爷爷扇飞,真是令我相当敬佩啊!” 余光看到玄蓝变成藏青色的脸,千音忙推开他,跳到重华另一边:“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长老爷爷高山仰止,岂是我等小辈可以亵渎的,你别乱说话啊!” 玄齐头顶万只乌鸦呼啸而过:“千,千千……” 玄蓝却开怀大笑:“小兔崽子,听到了吧,连千音都不肯与你为伍!” 玄齐终于缓过神,手指发颤伤心欲绝的指着自己的爷爷,怒问千音:“这个为老不尊的居然还高山仰止不可亵渎?小不点儿,你居然比我还无耻,如此欺骗一个老人家的感情?!” 千音一直注意着玄蓝,想着那日烤了他的仙鹤,他定然十分生气。所以见了玄齐她都不敢认,生怕他将对玄齐的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不不,我是天真真挚诚实纯洁的好孩子,从来只说实话!你不要诬陷我!!” “你你你……”玄齐手指抖个不停:“你上次还说他更年期的?!” 千音一惊,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啊! 于是下意识的朝着玄蓝望去,这会玄齐话音一落,看到他袍子一扬,而她的反应很直接,抱紧重华惨声呼救:“师父救我!!” 半晌,一阵电闪雷鸣,玄齐的惨叫声音由近至远,慢慢消失。 感觉到自己的尸首没有分开,她匆匆抬头,便见重华没什么表情的瞧着自己,顿时一阵尴尬:“师……师父你长得真好看!” 将玄齐扔出去的玄蓝正一脚踏进殿门,听闻此话,平地一个趔趄! 冲着千音就大吼:“调戏师尊,你这是大不敬!!” “啊?”千音傻眼,看了看自己的师父,又看了看玄蓝,羞愧的低下了头。 虽然不太明白调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做个虚心认错勇于改正的好孩子是绝对不会错的吧? 她如是想着,脸上神情更‘羞愧’…… 重华见状,揉了揉她的头,飘然一笑:“长老言重了,千音只是个孩子,算不得调戏。” 千音望他,泪眼汪汪。 师父笑的……真是光华四射哪! 少顷,重华又说道:“既然长老将玄齐扔下了山,想必也是同意他出去历练的。如此我倒是多事了,这就告辞了。” 直到重华师徒二人离去好半晌,玄蓝才回神,顿时悔恨不已:“真是气糊涂了,怎么会将那臭小子往山下扔!!” 千音正与重华飞在空中,频频往山下看,希望看到玄齐的身影。 可是山高林深,云海茫茫,连个鬼影子都没未瞧见,倒是一道人影突然到了面前,阻了两人去路。 第三十一章 故人重逢分外眼红 半空中,一名小弟子恭敬的向重华行了一礼,道:“尊上,掌门有请。” 重华也不拖沓,微一点头,便又朝着太阿殿而去。 进得太阿殿,见到流瑾,千音规规距距的唤了声“掌门师伯”。 流瑾一脸欣慰的点头:“几日不见,千音懂事了许多。我与你师父有事相商,你找其他师兄师侄们先玩会儿去。” “好的。”千音乖巧的退出去,只听见身后流瑾说道:“师弟,你这个弟子甚是乖巧讨喜啊。” 千音脚步一顿,听到重华说了句‘确实乖巧’,于是心满意足的离去。 ***** 太阿峰后山的仙园里,万花灼灼,芳菲如雨,芬香弥漫。 三四个十五六岁的仙子们围成一团彼此咬着耳朵细声说着什么。 千音停下脚步,大眼睛骨碌一转,狡黠一笑,轻手轻脚的摸了过去。 一人说道:“听说仙尊的第三个弟子是神体?” 另一个接着道:“好像是,不过我听师兄们说,那小丫头颇顽劣,连仙鹤都敢打下来吃。” 第三人凑的近了些,最神秘的说道:“这算什么啊。我告诉你们啊,听说她在人界的时候可是一个乞丐哪!” 另二人异口同声的问:“乞丐是什么?” 那人一脸白痴的望着其余两人:“笨啊,就是趴在地上讨东西吃的人哪!” “噢!”恍然大悟:“那可是很卑贱啊?居然做了尊上的徒弟,真是的……尊上好可怜哦!” “要我说啊,神体算什么,还不是从人界那污秽的地方来的?我仙界人才济济,真不明白为何先师祖们要定下千年一次去人间收徒的规距!” 这人一说话,另二人立即捂住她的嘴:“你想害我们被逐出师门吗?太上祖师岂是我等后辈徒孙可以妄论的?!” 千音听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她们说了半天,话题的主角原是自己。 既然别人提到自己了,总不好装作没听见,还是给点反应吧。 走过去,干咳一声,笑容摆在脸上,细声问道:“三位仙女姐姐是在说我吗?” 一人扭过头,白了她一眼:“你是谁啊?!” 又一眼,惊叫道:“啊?那个乞丐!” 这认出千音的仙子看着她,怀着说人坏话被当事人逮住的尴尬招呼也没打一声,迅速遁走! 其余二人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也消失了。 “原来乞丐到了仙界,还是乞丐呢。”她甜美的笑脸缓缓耷拉了下去,望着远山重叠,心中有些怀念人界的阿花。 最起码,阿花待她,是真心的好。什么东西都想念着自己,就算挨打,她也会替自己挡下…… 她伸手将头顶一根桃枝拉下,看了半晌,瘪了瘪嘴:“仙界真的好吗?看这桃花,跟人界也没什么不同嘛。” 红妆被簇拥着漫步走进仙园,正说着话,一抬头便看见千音百无聊赖的扒拉下一根桃枝,神思已经飘到了万里之外。 红妆从惊讶中回神,美丽的小脸笑意浓然,惊喜的叫道:“哈!这不是我的小师妹你们的小师叔吗?” 正神游太虚的千音被惊吓到,慌忙放开桃枝,桃枝弹出去,惊散满枝桃花,落了她一身粉红。 她便在这飘零的桃花中,惊诧无措的望着众人。 不得不说,这一幕,很美。 美到让红妆心生嫉妒。 第三十二章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原来小乞丐你拾掇拾掇竟也人模人样哪,本小姐真是没看出来,你长了这么一副狐媚样儿。” 狐媚样儿?千音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上次在水中看到的自己的模样,似乎不狐也不媚,嗯,红妆虽美,眼神却是有点问题。 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不料脚边竟碰上块大岩石挡住了退路。 红妆与那三个跟千音一般大的孩童相携着走来,脸上挂着意外而又讥讽的笑。 千音暗暗咬牙。没想到,世界如此的小,逛个仙园,也能见到不想见却分外有缘的人界小冤家红妆! 她双手背在身后,乖巧的笑道:“各位仙友好啊,啊!你们慢慢玩,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 才一转身,红妆却已挡在了面前:“师妹,你急什么,许久未见,我甚是想念你啊!” 千音讪讪一笑:“我也,我也甚是想念你……” “既然如此,不如师妹你就屈尊与我们玩玩儿吧?” “我,不了,我还要赶着回去……” “这才刚见面,何必急于离开?” 其他几人立即上前将她围住:“对啊‘师叔’,我们同样来自人界,你如今贵为仙尊之徒,可比我们这些小师侄们高贵的多啊,我们日后还仰仗你多多照顾我们这些同乡呢!” 几人将师叔二字咬得极重,千音也看得出来他们对自己分外嫉妒。 想来也是,自己一个小乞丐,突然跳上会头做了凤凰,肯定会让人心中很不平衡。 这些人界来的孩子,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好运,能够像她或红妆一样拜入仙尊或掌门门下,有些拜了门内弟子为师,辈份上便比千音低上几级,见着她,还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师叔’。 对于心高气傲的他们来说,叫一个曾是乞丐的人为‘师叔’,是一件万分丢脸的事情吧。 千音双眼不停的转动,想着怎么跑快一些。奈何不管哪个方位,都被人堵的死死的。 她强撑着笑脸道:“我是很想跟各位仙友培养感情,可是,我若是回去晚了,师父会骂我的。” 她退一步,红妆便进一步,丝毫不给她落跑的机会。 红妆毕竟也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哪怕心思再深沉,也终究隐忍不了太久。听她反复提到仙尊,想到那天人般的男子,又嫉又恨,便忍不住喝道:“你退什么退?你不是很了不起吗?想当初还在我手底下逃脱过呢!怎么现在看到我就跟老鼠似的?!” 她伸手便将千音的衣襟揪在手里,恶狠狠道:“臭乞丐,别你以为拜了仙尊为师就了不起!本小姐还是掌门的弟子呢!” 掌门弟子?千音确实不知道,可眼下不是惊讶的时候,眼看着几人将她围的一丝空隙也无,心中叫苦连天。 怎么办?斗不过这颗小辣椒啊! 她面上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心中百转千回:“那你想怎么样?” 红妆讥笑:“不想怎么样,在人界的时候你撞了我,还没跟我道歉呢!” “我道过歉了,是你自己不接受。” “闭嘴!”红妆一巴掌将千音扇飞,其余人立即上前将千音按在地上。 红妆三两步又到了她面前,狠狠的踢了她一脚:“我要你跪下来跟我道歉!!” 第三十三章 打不倒的小千音 红妆三两步又到了她面前,狠狠的踢了她一脚:“我要你跪下来跟我道歉!!” 千音被踩在脚底,望着这几人,神情中满是不屈:“休想!” “就让我看看你骨头有多硬!”红妆指挥着其中一人,得意的笑道:“把她按在地上给我喂泥,让她知道,究竟什么是尊什么卑!一个小叫花子,就算飞上枝头,也只是一个染了羽毛的山鸡而已!” “不要……”千音惊恐的看着那人听话的抓来一手泥巴,二话不说便往自己嘴里喂,于是死命的抿着嘴,怒瞪着红妆。 红妆被她这眼神刺的心神一抖,目色冷厉的吼道:“瞪什么瞪,有本事你比我强啊!” 说着,她又是一巴掌扇过来。 千音忍不住痛呼一声,嘴才张开,就被塞了一口的泥,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虽然阿花常常被人打,但阿花常说,痛了不能哭,哭了会更痛。哭了,欺负你的人,才会更得意。 看着红妆愤怒的小脸,千音想,阿花说的真对。 红妆气愤的嘟着嘴,模样可爱,却眼神中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狠厉。 原以为这小乞丐会吓的痛哭,没想到居然眼泪只滚了一圈就吞回去了,就连那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带着怜悯。 红妆怒不可遏的吼道:“看看你这副德行,真不知道尊上怎么会看上你做弟子。”她居高临下,娇傲的如同一只孔雀:“我告诉你,别以为到了仙山认了仙尊做师父你就了不起,日后你看到我最好给我绕道走,要不然本小姐下次再看见你就打断你的腿!” 说罢,又恶狠狠的踢了几脚仿佛解了气般带着其余三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千音缓缓爬起身,吐出嘴里的泥,一滴眼泪终于落下,然后仿佛决了堤一样,止也止不住。 “千音,虽然很丢脸,但是不要哭,要笑着给他们看,让她们知道,小千音是打不倒的!”她抬头,望着湛蓝辽远的天空,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嘴边鲜血流下,她不在意的擦了擦。 正埋头理着被弄脏的衣裳,仙园深处却又传来说话声。 “云岚,我就是想不明白。前段日子,那小丫头把仙门闹的上下翻腾,掌门居然一句重话也没说。还通知了仙门上下,谁也不准为难她。哼,不就是个神体,比我们有天赋吗?掌门跟长老都把她当成宝一样。” 另一道脆生生如鸟啼的声音虽好听,话却说的难听:“嘁!东方师姐,要是叫我见着她,定要与她较量较量,看看她有什么了不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千音倒吸一口冷气,正打算逃遁,可是已经晚了。 “咦?这可不就是我们的小师妹,千音嘛!东方师姐,我们跟她真有缘份哪!”一粉裙女子从天而降挡了千音去路。 缘份?缘份你妹啊! 千音恨不得跟阿花一样骂粗口,心知打不过,连忙转身再逃,面前白光一闪,又被一白裙女子挡住。想必就是粉衣女子口中的东方师姐了。 两人一前一后逼近千音,笑得满面春风。 第三十四章 师父的招牌真好用 两人一前一后逼近千音,笑得满面春风。 粉衣女子云岚道:“当日拜师礼,我还没看清楚你,原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哼!”她上下扫视了千音几眼,对她这一介凡人,连表面和气都懒得装:“近了瞧着你,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高贵的尊上究竟看到你什么?” 千音装傻,呵呵笑着:“千音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要是没有其他事情……”说着,她突然惊喜含泪的望着她们身后高呼:“师父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一惊,忙回身行礼:“拜见尊上!” 良久,清风徐徐,花香四溢。 东方芸与云岚两人的脸涨得通红。 面前哪有什么仙尊,千音也跑的无影无踪。 没想到被一个小凡人给骗了,东方芸顿时怒容满面:“哼!敢戏弄我,我今日就叫你好看!!” 话音一落,突地,平地刮起一阵飓风,硬生生将两人掀翻出去。 落了地,两人异口同声喝道:“是谁偷袭我们?!” “对付你们,本座用的着偷袭吗?” 花海尽头,一袭华贵至极的衣袍摇曳而来,两人一见,顿时又惊又惧:“见过上仙!” 流光眸光似不经意的往千音逃跑的方向望了眼,再度看向两人时,面上一片和蔼可亲:“你二人骨骼甚佳,本座见之心喜,不若便指点你们一二吧,让你们日后……”他缓缓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受用无穷!” 手掌一挥,一股无形的束缚将两女困住,除了她们惊恐的双眼微微颤动,全身僵硬。 流光闲步走近二人,上扬的唇角勾出一弯讽意:“嫉妒,将你们变得如此丑陋,真是可怕的东西。本座最见不得的,便是你们这些表面和善内心龌龊自命清高的仙!” *** 千音一路拼了十二分精神的跑,耳迹两畔的风刮的她被红妆打过的脸,刀割似的疼。 直到远远的看不见仙园,才终于停下喘口气。 “还好还好,师父老人家的招牌真是好用,哎哟,可恶的小辣椒,下手真重!疼死我了!” 再沿着白玉般的地面走了几步,四下一打量,她擦着额迹的汗的手,顿时僵在了脸侧,小脸瞬间垮了下去。 “这里……又是哪里啊?” 一座幽静的大殿伏在百米之外,四周参天大树烟云流动,地上花草芳香,色泽晶莹,就连那草尖上的水珠,都透着蒙蒙瑞气。 这时,从殿门处走出一名弟子,约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仙门普通弟子所穿的广袖白袍,衬的他飘飘如神,姿态轻盈,眉眼间尽是高傲。 千音见到一活人,刹那间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这位好看的哥哥,请问这儿是哪里啊?” “你是……”这人上下蔑视着她,徒然眸光一闪:“你是尊上新收的弟子,千音吧?你拜师那日,我见过你。” 见他音容和熏,全然不似刚才那些见着自己的师姐师妹们,千音点头如捣蒜:“对的对的,请问哥哥,太阿殿怎么走?” 那人在她没有看到的角度,诡异的一笑:“太阿殿么……” 第三十五章 世人都道仙界好 重华从太阿殿出来时,已经是晚霞漫天时分。 橘红色的霞光铺散在仙山上,茫茫云海上一片金光跳跃。 见千音还未归来,他独自信步走了一段路,到了后山,便听到几名弟子的窃窃私语。 “那个千音真是胆儿肥,居然敢去藏宝殿偷东西,哎,真以为有仙尊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我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进的藏宝殿?” “得,跟你说你还偏不信,现在藏宝殿的月长老都已经抓着她了,月长老可不像其他人,落到他手里,不死也要脱掉一层皮!” 几人正说着,忽觉一股子强大的仙瑞之气扑面而来,当重华那一袭银白衣袍出现在视线里时,几人顿时仙心肝儿发颤,仙身板如秋风中的落叶,抖的那叫一个消魂! “仙,仙尊?!” “你们刚才说的可是本尊的徒儿,千音?” “回尊上,是,是的。” “嗯。”重华轻轻应了声,良久未出声,几名弟子低眸缩肩,硬是不敢抬头去看他,额上冷汗大颗大颗往下落。 “仙门重地,身为掌门直系徒孙,竟私下议人事非,扰乱仙门风气,却不知心中可有羞愧?若叫别人见了,还以为太阿掌门管教不严。” “弟子…弟子……”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几人面红耳赤答不上话。 重华无心再与几人计较,淡淡道:“仙者,便应有仙者之气度,有如此时间诽议他人,不如好好修行。” 虽然他一句重话也没说,但那如山岳般的气场,却着实将几人压的透不过气。 “是,是,弟子谨记尊上教诲!” 重华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站定在几人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人,直将别人看得全身发软惊颤飞魂才飘飘然离去。 几人低着头宛如石雕一动不敢动,好一阵直到那仙气远去,才虚脱般软倒在地。 “日后,日后我再不议论他人了,尊上,好可怕!” 其余人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 千音此时被捆仙绳绑在世藏宝殿门口的柱子上,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个好看的哥哥为何会骗她到这所谓的藏宝殿,为何明明是他自己盗了东西,硬塞给她之后贼喊抓贼。 原以为仙界真如说书先生所说的那样,其乐融融,一片宁静美好。 世人皆道仙界好,可她却觉得,仙界虽表面光明,仙人却也如凡人一般,并非都是一群人中万物皆空清心寡欲。 也会有妒嫉,也会有阴谋,也会有隐藏在光明之下的黑暗。 “啪!”的一声,长鞭落在身上的疼痛唤回了她的思绪,倔强的抬头望着面前一看就知道不苟言笑的月长老,她再开口,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偷东西!我也不会偷东西的!” “冥顽不灵!”月长老眉须皆颤,眼底划过一丝厌恶,顿时一扬鞭又挥了过去。 “……!” 见她依然咬着唇死命不出声,月长老不禁皱起眉:“看在仙尊的面上,你若肯悔过自新,发誓再不偷窃,老夫今日就饶你一次。否则,我便将你交到执法殿,到时候,你想悔过都不会有机会了!” 千音闭着眼,豆大的冷汗如溪水滑落,她始终倔傲的昂着下巴,听闻此话,只反复说那一句:“我没有偷!” 第三十六章 花仙子哥哥相救 千音闭着眼,豆大的冷汗如溪水滑落,她始终倔傲的昂着下巴,听闻此话,只反复说那一句:“我没有偷!” 一旁围观的弟子,见她如此,有幸灾乐祸,有怜悯同情,有钦佩折服。却无一人上前替她求情。原因无他,这藏宝殿的月长老,可是仙门人人惧怕的人,是上一任掌门的师兄,地位崇高,连如今的掌门都要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师伯”! 试问,又有谁,敢在这时候,不怕死的去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求情?况且,偷东西的人,向来为人所不耻。 月长老见她嘴硬,又怒又惊:“你身为仙尊弟子,做错了事,却不思己过,难道还想着将鼠窃狗偷之风发扬光大不成?你简直丢尽了仙尊的脸!” 想到师父,千音哽咽的吼道:“我没有给给师父丢脸,我根本就没有偷任何东西!!” “人脏并获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月长老平生都没有见过这等不怕死的小丫头,看她被自己抽了两鞭疼的发抖也不吭一声,不由得叹了口气:“偷了便是偷了,既然敢做,又为何不敢承认?” “……” 千音心头委屈,可是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那个陷害自己的人在月长老赶来时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让她想指证都没有人。 “澎!!”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伴随着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落在耳畔,千音忙睁眼望过去,恍惚中,有一袭华丽的影子到了眼前,那腰上腕上缠绕的环佩与铃铛发出的声响,在风中由远及近,如同静夜里泉水叮咚,清脆梦幻。 许多年以后,她仍记得,这个仿似被繁花紧紧簇拥而来包裹在一片叮当碎响里的男子。 “可怜的小丫头,你莫非连求饶都不会么?” 温润的声音,渗着慵懒的魅惑,幽幽传进她的耳。 千音一惊,顿时将眼前人看了个清楚:“花仙子哥哥?!” 流光僵硬了半晌,长而浓的睫毛一颤再颤,终于一挥手,千音身上的捆仙绳仿佛一根杂草般落在地上,他伸手将她接住。 挑高下巴对上一脸怒容的月长老:“月长老,您老向来睿智无双又带着一双火眼金睛,难道看不透这其中有冤情么?一个连基本吐纳术都未修习的孩童,您认为她是凭着什么本事闯过藏宝殿里的结界?” 他单手一挥,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顷刻间向着月长老砸去,月长老气急,却也看清楚了这人正是负责监守藏宝殿的外殿弟子长清,顿时接住。 流光美艳的容颜带着层层冷笑:“看来月长老驭下不严哪,本仙可是亲眼看见,他将这小丫头带进藏宝殿呢。堂堂仙门弟子,竟行如此卑劣之事,本仙很是看不过眼,便出手替月长老教训了一顿,您……不会怪我多事吧?” 月长老看了看千音,又看着身边的长清,愤然下令:“将长清关禁闭,三年之内,不许踏出一步!” “哼!”月长老挥袖欲走,流光慢悠悠的道:“小丫头无故遭罚,月长老打算就此一走了之吗?不如你我去仙尊面前,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爱徒’的‘半死不活’的模样?” 第三十七章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千音低头一看自己,嗯,不至于‘半死不活’那么严重,又瞧见月长老脖子都青了,连忙大着胆子扯了扯流光的衣服:“花哥哥,还是不要让师父知道了吧……” “再唤一声花哥哥,我就拿你去练丹!”流光忍无可忍,凶神恶煞的瞪着千音,奈何容颜太美,如此神情,反倒显得亲切可人,千音噗的一声笑出来,笑得身上鞭伤抽痛哎哟叫疼。 “活该!”流光碎了声,俯身在她在耳边低声道:“小丫头,本仙今日教你一则生存法。” 不待千音答应,他已经笑眯眯的看向月长老:“长老你看,这小丫头是不可多得的神体,原是要好好培养的好苗子,被你这一顿鞭打,我想她身心必然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啧啧啧……如若因此而衍生出心魔,阻碍了日后修行,月长老可真是难辞其咎啊是不是?哦,我听说掌门对她寄予厚望,似是要将她做第二仙尊培养呢。” 将她做第二仙尊培养? 周围弟子哄然,被流光一眼扫过,又悻悻然忍下震惊。只留着一双双又嫉又恨又难以置信的眼望着千音! 月长老一口血涌上来又被他强行吞了下去,艰涩道:“你……你直接说,要我如何赔偿?” 千音眨了眨,脑袋绕了几个弯,终于意识到,这流光,是想讹诈月长老! 她立即投去钦佩的目光,美人不仅人美,脑子也很好用啊。 “赔偿?不不不,我只是帮千音要点精神损失费惊吓康复费……” 流光一口气罗列了很多‘费’,连千音在目瞪口呆的同时亦了解到了他的无耻。 而她也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做仙,就要做的跟流光一样,光明正大的敲诈,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半个不字! 一瞬间,他在她心底里的形象瞬间上升为土豪! 心思一起,她满怀希望的抱住他的腰:“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流光:“……” 此时的流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仅仅是看不惯月长老的一个报复举动,会给正在成长的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心里,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也正是因为今天的举动,让原本正直的千音,不知不觉中,欢快的扭曲着向着无耻的方向成长下去…… 千音为流光所拜服之际,那月长老,早已经吐血倒地不起。 流年不利啊不利,教训一个小小弟子,居然也叫流光碰上,最可气的,他平日里只知戏弄别人,何曾出手搭救过别人? 月长老心胸气血翻滚,直想就此倒地不起。 “月长老,即便你装死,这笔费用也是要付的。”很是风轻云淡的丢出这一句,玉笋般的手轻轻一招,只见月长老身上各处纷纷有东西飞出来,落在他手里。 然后他丝毫没有做‘强盗’的自觉,大摇大摆的搂着千音在众人目光的欢送下腾云驾雾离去。 流光前脚刚走,围观的弟子们一口气才没吐完,伴着瑞彩绦绦仙气缭绕的重华,又驾临此地。 地上刚缓过神的月长老支起的半截身子,一看到来人,又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重华沉着眉眼,扫过众人,问道:“千音在哪里?” 一名弟子大胆出列,恭顺道:“被,被流光上仙,带,带走了。” 第三十八章 重华的忠告 重华目光落到月长老身上,眸光一闪,层层威压袭去,月长老顿时跳起来,尴尬道:“不知尊上何事驾临藏宝殿?” “本尊若未记错的话,仙门弟子如有触犯门规,一律送执法殿处置。不料本尊听闻今日我门下弟子千音犯了错,月长老却私自处置,不知是否属实?” 月长老抹了把汗,奈何这重华虽为后辈,但向来不与人亲近,想在他面前摆长辈的架子,比从流光手里抢宝贝还难上百倍。 是故他即便偶尔端着长辈的身份在流瑾面前来来去去,但却从不以相同姿态对待重华。不为别的,这重华虽为人冷淡偶尔平和,但却从未有人敢触犯他的威严。 仙尊,可不是白叫的! 见月长老不说话,重华又道:“千音少不更事,如有触怒月长老之处,本尊代为道歉。千音……” 话到此处,他微顿住。 众人心中一紧,纷纷猜测的下一句会是什么,沉吟良久,重华眼神儿往月长老身上淡淡一飘:“本尊的弟子,即便是犯了错,也只能由我责罚,望月老日后不要逾越。” 月长老气的眼前一白,不明白掌门这一代后辈们,为何个个都养成了护短的性格。流瑾如此,重华也是一样,叫他们这群长老情可以堪?日后教训个小徒孙,还得先请示征求他们同意了才能动手不成? “既然月长老知错了,那本尊就不在此逗留了。” “我……” 欲腾风而起的重华一顿,又转过脸望着月长老,诚心忠告:“本尊见月长老似忧郁的很,恰巧天南先前从不周山遗址处带回来一些据说可治忧症的果子,闲暇时月长老可去九重殿去取些来。你为太阿的兴盛呕心沥血煞费苦心,也应当好好顾看着自己的身体。人老了,需多多注意。” 月长老僵着脖子望着重华如轻风一般消失无际的身影,脖子一梗,终于彻底的晕了过去。 一干弟子或目瞪口呆或抿嘴偷笑…… **** 千音怔怔的看着流光将自己放在软塌上,细心的为自己上药,喉头一阵干涩。 总有些人,一个简单的安慰,一次无意的相救,让人铭记一生。 而此刻,望着流光带着邪笑的容颜,千音将这张脸,深深的记在了心底。 毕竟,还是有人会对自己好。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嫌弃自己。 “想什么呢,小丫头?” “……”千音吸了吸鼻子:“美人哥哥,你救我,应该不是为了要拿我练丹吧?” 流光为她上药的手一抖,随即又邪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拿你练丹。” “你骗人!” “嗯哼?” 千音有些不好意思被人看着身体,红着脸道:“我又不是傻瓜,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以后,只要有用的上的,吩咐一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看她说的雄纠纠气昂昂,流光嗤笑道:“跟谁学的这些话?” “呃……我常偷偷听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讲故事,故事里可怜的人被大侠们救下后都是这么说的。” “噗!”流光终于忍俊不禁,将她的衣裳拉好,捏了捏那柔软的小脸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三十九章 精神损失费 “什么地……啊!” 正想问清楚,流光已经将她夹在臂弯下,风驰电掣般掠上高空。 等缓过气来,千音就见流光带着自己,正站在第二峰的山崖边。 “此地名为弱水崖,不论是魔是仙,一旦掉下去,都不会有生还的可能。”见她好奇的张望,流光解释道,随手指向崖下浓雾缭绕之处:“我将刚才欺负你的人挂在了崖边,你看她们,像不像人界的肉干?” 有风吹散了雾,千音看清那惨白着脸的一粉一白的女子,失声道:“是她们!” 转头又望向流光:“她们好像很害怕,你……还是把她们救上来吧?” “她们仗着自己修为比你强,又嫉妒你拜入仙尊门下,就想欺负你,难道你不想欺负欺负他们,替自己出口恶气?” 千音认真的点头:“想是想。可是我不想害死她们啊!再说她们又没将我如何……” ‘咚’地一声,流光食指一曲弹在她额头,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不管是哪里,别人欺负了你,就要给欺负回去。你忍让了她们,不一定会换来和平,相反,她们会认为你软懦可欺,那么你便只会得到更多的欺凌。” 千音相当乐观向上:“反正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等我学会了仙法,他们就欺负不到我了。” 流光活了几千年,还真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人,被人欺负了,不恼不恨,竟只想着日后厉害了,就不会被欺负。 真不知道她是单纯,还是过早的看透了这些。 的确,一个人,只有强大,才会摆脱别人的轻视,才不会处处被人欺凌。 “那就这样放了她们?” “是啊,你看她们吓得脸都白了。” “好,你可别后悔。” 千音缩了缩脖子,嘟哝道:“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反正我将来是要保护师父的,又不是跟她们打架的……” 流光的耳力何其敏锐,听着这话,眉梢一挑,接着单手一挥,那被吊在崖边的两人,顿时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绳索牵扯住,将她们拉到了地面上。 望着流光,死里逃生的两人一个劲儿的叩头救饶:“上仙饶命!” “最见不得你们这群欺软怕硬的东西。”流光厌恶的转身,对千音说道:“我隐去了你的气息,你师父寻不到你恐怕我再不送你回去,他会拆了我的居所。走吧,小丫头。” “等等!”千音突然叫道,流光带着询问的眼神望过来。她眼睛骨碌一转,嘿嘿笑道:“虽然我不想惩罚她们,但是她们的行为确实对我小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创伤,所以……” 流光明悟:“所以你想讨点惊吓安抚费用回来?” 千音一脸天真的点头,露出一抹质朴无华的笑:“就是所谓的,精神损失费。” “噗!”流光先是低笑,接着仰天朗笑出声:“小不点啊小不点,如若时光倒流,我定要收你为弟子,传承我流光的衣钵!” “嘿嘿……”千音一脸羞涩。 而那伏在地面上的两人,望着面前俏丽可人面色绯红的小姑娘,早已石化…… 第四十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清风袭来,黑夜降临。 千音抱着怀里流光送的装满了从那两仙子身上搜来的仙丹妙药的储物袋,一脸满足从云朵上飘下来,看到九重殿,像是找到母亲的小野马,撒着欢向着殿门跑去。 跑到一半,想起身后流光,又退了回来。 “谢谢你。”她真诚的笑着,可爱的小脸泛着柔柔的光:“虽然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要把我抓去练丹,不过今天你帮了我,我会记得一辈子的。” 流光失笑:“那就报答我吧!” “诶?你要我怎么报答?” “你就……”流光轻笑,整个身体在夜色下,有一层朦胧的光:“反了你那师父重华,拜到我门下来吧?” 反了师父??! 千音一脸惊讶惊吓,想到安静守护在自己床沿的师父,会用一双看透世事的眸光带着怜爱凝视着自己的师父…… 她顿时把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只要师父一个师父!”说完,也不管这话说出来有多拗口,一脸可怜的望着流光:“要不,你换点别的吧?” “哈哈……那就算了吧。”流光大笑,转身欲走,被千音反手抓住腕边如豆子般大小的铃铛。 铃铛发出的清响在夜色中传来,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也不开口说话。 千音被他看的脸上浮出一抹绯色,抓了抓后脑勺,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美人哥哥……” “叫我流光吧。”流光眼底流淌着笑意:“见着谁你都叫哥哥,所以这声哥哥我倒不稀罕。日后便叫流光吧,没有辈份规矩那些条条框框的牵制,说起话来也自在些。” “流……”千音顿了顿,终是没好意思叫出来,继而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 流光蹲下身,目光中有一些她这个年纪看不懂的东西:“被人羡慕,必然有人妒忌,你心思单纯,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 “诶?什么意思?” 单纯的小丫头! 流光暗暗摇头:“你被红妆围着时我便一直跟在你身后,本想着从你身上取点血练练丹,可见你运气实在不佳,竟三番几次遇到想欺压你的人。还傻乎乎的跟一个陌生人跑去藏宝殿,被人坑了也不自知。真是不知道该说你单纯还是愚蠢。” 千音羞愧不已:“我……我怎么知道那个人会陷害我……” “你既拜他为师,便好好修行,免得日后再被人欺负,丢你身为神体的脸。”流光一脸鄙视:“你不知道,你被那小红妆踩在地上的时候,模样有多难看。” 他依然记得,满脸泥汁的她,在漫天的落英飘飞中,缓缓起身,朝着天空那明净一笑,是多么光华万丈!天真无邪的她在长清的刻意欺骗中,那眼中流露出的受伤…… 千音小脸一红,争辩道:“可我本就打不过红妆那个小辣椒啊,她可是学过仙法的……” “所以……”流光任重而道远的拍拍她软软的肩:“你比别人有天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出几年,你一定可以将那个小辣椒打趴下。” 第四十一章 被师父误会 “所以……”流光任重而道远的拍拍她软软的肩:“你比别人有天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出几年,你一定可以将那个小辣椒打趴下。” “噗!”千音眼睛骨碌一转,放着光:“你在教我做坏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叫正当自卫。” “若是几年后,我还打不过红妆呢?” “那你跳进我的练丹炉让我练化了吧。” “……” 流光抿嘴一笑,暗夜里,如美丽的罂粟花,妖妖冶艳,风姿无限。 看着她圆鼓鼓的脸,正要伸出手捏一捏,殿门之后,徒然响起重华冷冷的声音。 “千音。” 他动作一顿,愉悦的笑容立即带上了几分阴霾,望着无声无息到了千音身后将她拉到身旁的重华,嗤笑一声,神情中满是不屑。 “好了,千音,那我走了。”捏了捏千音的脸:“好好修练,别再让人欺负了。” 睨了面无表情的重华一眼,冷冷道:“哼哼,整个仙门,我最见不得你这副自命清高的模样!” “师父他……”流光早已不见踪影,千音跺跺脚:“师父他哪里清高了,明明就很好啊!” 苍穹墨蓝,一道银河挂在头顶。 千音悄悄望了眼自己的师父,自始至终,他都面无表情,不见喜悲哀怒。 她暗暗摸了摸身上被鞭过的伤痕,暗暗吸了口气。脸颊还有些疼,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随我进来。” 重华若有所思的望了眼她微微红肿的脸颊,淡淡说了句,便转身走向殿内。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边,局促的拉着衣裙,生怕被他看到满身的伤。 灯火通明下,重华一身月白及地长袍,伫立在她房间中。 千音后脚迈进房门,见此情形,心里咯噔一跳,忙讨好的迎上去:“师父您……这么晚还不休息啊?” “跪下。” “师父……” “为师叫你跪下。” 千音扑嗵跪地,双手绞着袖子心中忐忑不安。 难道是月长老给师父告状了?还是跟流光一起没告诉师父惹他不高兴了? 她兀自想着,心中越发不安。 重华满目尽是失望:“告诉我,你今日去藏宝殿做什么去了?你哪里不去,为何偏要跑去那个地方?” 千音脸色倏白,被他眼中的失望刺痛双眼:“是不是月长老跟师父说我去那里偷东西?连师父也不相信我不是小偷吗?” “……” 身上的鞭伤这会儿灼灼的痛,千音哽咽着,清脆的声音似蒙上了一层沙:“千音是乞丐没错,可是千音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师父,我没有去偷东西,我只是迷路了找不到路被一个好看的哥哥带进去,是他拿了东西硬塞到我手里诬陷我的!” 重华半蹲下身,伸出白玉般晶莹的手掌,将她的手腕握在手里,声音清越悠扬,千音却听的心中发烫:“你认得墨子袖吧?” “……师父?” “认不认得?” “认,认得。” “记得为师与你提过他吧?魔尊墨子袖。” “……是。” “你这墨丝哪里来的?” 第四十二章 师父要赶人? 重华半蹲下身,伸出白玉般晶莹的手掌,将她的手腕握在手里,声音清越悠扬,千音却听的心中发烫:“你认得墨子袖吧?” “……师父?” “认不认得?” “认,认得。” “记得为师与你提过他吧?魔尊墨子袖。” “……是。” “你这墨丝哪里来的?” 重华轻轻一挑,缠绕在千音腕的肉眼几乎无法得见的一根细黑发丝便到了他的掌心里,他淡淡的声音有些飘忽:“墨子袖兵器便墨发,乃是上古魔神的一缕发丝祭练而成。如今,这一丝附着墨子袖神识的墨发在你手腕上,你如何解释?” 千音惊愕的瞪大眼,脑海中响起墨子袖的嘱咐: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 难道墨哥哥真是魔尊?而这一根说是可以保命的发丝,居然是他的兵器的一部分? 重华将她反应收入眼底,失望的叹息一声,道:“既是他的人,便回去吧。你一介凡人,是偷不到他想要的东西的。” 千音脸上再无一丝血色,虽不懂他话中意思,但他要赶她走,她却是听的明明白白:“师父,您要赶我走?” “……”重华避开她澄澈清亮含着惊恐无助的眼:“你我没有师徒缘分。” “师父,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您怎么就不信我呀!”千音倏然起身去抓他的袖子,起的太急,脑海里顿时一阵眩晕,重华下意识的接住她小小的身子,这才终于看到她身上的鞭伤,眸光一凝:“你的鞭伤……?” 千音此刻却管不了身上的伤,只想着师父要将自己赶走,便急的脑海一片空白,心也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痛,急急道:“师父,这条发丝是墨哥哥送给我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魔族人,师父你一定要相信我!”千音紧紧的抓着他衣襟,似是抓着浪滔中惟一一根救命草:“我从来都没有亲人,好不容易有一个师父,我不想失去……师父,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跟魔族没有关系?我今天去到藏宝殿真的是一个误会!” “为师……” 千音只觉阵阵头晕,只听到重华说了两个字,俩眼一闭,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她狠狠的为自己悲伤了一把,不知道下次醒来,会不会被师父扔到山脚下…… 重华怔了片刻,将手中墨发化为灰烬。松开她始终紧紧抓着自己衣襟的双手,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解开她衣服一看,不禁皱起了远山似的眉。 他手掌轻轻拂过,那些可怖的伤口顿时消散了许多,只留下浅浅的粉红色疤痕。 明明可以用仙术消除的伤痕,流光即救了她,也上了药,却偏偏不为了除去这一身疤痕,就是想叫他看看,他仙尊重华的弟子,有一天,也会被人欺负成这模样…… 重华微一思索,便知道流光的用意,两人自小长大,流光便喜欢针锋相对,尤其是那件事发生之后,流光更是连看都不屑看自己一眼。活了几千年,依然不改其品性…… 一声悠远的叹息轻烟似的弥漫开来,他轻轻将千音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 第四十三章 仙尊,又如何? “咿咿呀呀……”千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跳到千音身边,对着重华恼怒的挥着爪子,嘴里咿呀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兽语。 “你在为她抱不平?” 小兽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重华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有些不解:“你在太阿呆了几年,一直独来独往,为何如今愿意跟在她一个凡人身边?” 千雪头一扭,转身抱着千音的脖子,哭去了。 重华:“……” 好一对有爱的人兽…… “我去一趟藏宝殿,你好好守着她。” 千雪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明月如盘,清辉如水银泄地,将夜色下的所有物,都蒙着一层薄薄的光晕。仙山云烟在这如水的月色下缭绕,使得整个太阿仙山,在夜色里显得更加飘渺,宛如一方惊艳而盛大的海市蜃楼画卷,绵延着,向着远方,接天连地。 凌空而走的重华突然脚步一顿,眼中多了些无奈:“流光,你究竟想做什么?” 流光的身影渐渐在空中显形,他依然是那副纨绔的姿态与表情,只是眼底,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望着重华孤傲寂寥的身形,他的嘴角淡淡扯开一丝讽意:“看到自己徒弟被人鞭打,心中不好受吧?我看着也心疼哪!那么可爱的孩子,受了伤,都不吭一声,很是叫人怜惜呢。” “……不管你想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 “不不不。”流光大笑:“我很喜欢她,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一样,对你一个小辈不留丝毫余地。”他走近他,与他错身而过的瞬间,冷冷的声音中压着沉沉的怒火:“我说过,你毁了格格一生,我便毁你一生,算是我做为她师父,仅能为她做的事情。哼!仙尊……又如何?” 如何? 不如何。 重华抿紧了淡色薄唇,默然。 流光已经远去。 **** “师父!!” 翌日,九重殿一声痛心疾首绝望悲惨的尖叫,将栖息在四周的仙鹤惊飞。 片刻,房间里响起另一道声音。 “何事?” 千音哑然,惊喜又激动的望着出现在自己房里一脸无奈的重华,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师父不赶我走了对不对?” 见她这模样,重华心软了些,沉吟少顷,温言道:“为师昨日去了一趟藏宝殿,了解了来龙去脉,确实,是为师错怪你了。”末了抬眸望她,见她得意,似乎笑了笑:“你昨日突然昏迷,为师稍稍察看了一下,那鞭伤只是轻伤,不足以导致你昏迷。可是也不见你有任何其它病症,你是否……有何隐疾?” 隐疾? 重华离开后,千音抱着脑袋坐在殿前很仔细的想,从朝阳初升想到了夕阳西下,从月华初绽想到了启明星落。 又一个大好晴天她仍在想。 从最初有记忆开始想,想到昏迷之前,还是没想出来自身有何隐疾,能够严重到让自己晕过去。 可是连师父也查探不出的疾病,究竟是什么呢? 换着姿势想。 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突见仙鹤悠然掠过,她顿时灵光一闪:“师父,我知道了!我知道我为什么昏迷了!!” 第四十四章 人生最后的晚餐 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突见仙鹤悠然掠过,她顿时灵光一闪:“师父,我知道了!我知道我为什么昏迷了!!” 兴奋的跑到紫宸殿,重华正坐在窗边看书。刺目的光隐去了他的身形,只有淡淡的轮廓,拥着团团仙气。在光芒中,亦真亦幻。 千音顿足,痴痴的望着这宁静美妙的一幕,忘了呼吸。 “想了两日,终于想到是何原因导致你昏迷了?”重华转头望来,贴伏在他周身的光晕微微一动。 千音呐呐的望着他,那握着书简的手指,晶莹通透,仿佛清晨的露珠,闪动着迷人的光泽。 她不由的被吸引,缓缓走近,仰着头,铿锵有力的说道:“我是被饿晕的!” “……”重华手上书简哗地一声落地。 ***** 世上最幸运的事情是什么? 是有一个天人般俊美又强大的仙尊师父! 那么世上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是这个仙尊师父用他那一双斩妖除魔的双手,亲手为你做羹汤! ——千音如是想。 直到重华将一盘盘精美菜肴端到面前,她依然没有从这震惊中缓过神。 她高高在上的师父,她万人景仰的师父,她天人般冠绝六界的师父……居然,为了她这个小弟子的一声‘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肴! “吃吧,不是饿了吗?”重华推了推犹在发呆中的千音,露出一抹浅笑。 师父笑的……好撩人…… “师……师父?” “嗯?” 千音深吸了口气:“你不是仙人吗?仙人不是不用吃饭吗?你怎么也会做菜?” “……”重华微怔,眼底迷茫一闪而过,有什么影像在脑海中如浮光掠影一般划过,电光石火间,他隐约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感觉。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如此为一个人日日洗手做菜……只是那一幕,似梦幻般不真实。 “不知怎么,就会了。”这是他的答案。 不知怎么,就会了? 千音哑然,果然是师父强大,不知怎么,连菜都会做了,真是天才! 重华说着,递了双筷子给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这一顿,就当是弥补为师这几日来,未尽到做师父的责任,对你的亏欠。吃了这顿,日后便要开始辟谷,如若真饿的很,就去后山采些仙果回来吃吧。” 千音正舒展了下身体,大刀阔斧去夹菜的手一顿,面上风云变幻,最终惨白。 重华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可是这些菜不合你口味?” 千音万分郑重的放在筷子,死灰着脸:“师父可知,在人界每当有死刑犯翌日要奔赴刑场上断头台时,头天夜里,牢里狱卒就会赏其一顿丰盛的饭菜,美其名曰‘为其送行’。于是我私下给取了个名字,叫做‘人生最后的晚餐’。师父觉得,徒儿此刻的境况是否与那些死囚有异曲同工之处?” 重华脸色一僵,眉间仙尊印似有火焰若隐若现,匆忙的扔下一句‘你慢慢吃为师与你掌门师伯商讨些事情’,便没了踪影。 第四十五章 仙门有徒初长成 隐身在云海之中,重华努力平息着心境,此时远远望着千音,他的脑海里顿时想到一群洪水猛兽扑腾而过。 谁能告诉他,表面乖巧可人的徒弟,为什么心思如此叫人捉摸不透?若是平常人,到了饿晕的境地,看到一桌子菜,早就扑上去了吧? 她居然给想到了死囚犯? 重华抚额! 这小家伙心里,究竟一天到晚都想着什么?自己好歹也教了两个弟子,如今突然有这么个看起来跟水晶一样易碎的女孩儿…… 活了这么多年的重华,终于开始头疼了。 而殿内,望着重华倏地一下消失不见的身影,千音收回眼,低头问兀自啃着骨头的千雪:“我怎么觉得,师父好像跟逃难一样啊!” 千雪眨了眨圆圆的大眼,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雪雪,我们以后好好学习仙法吧!没学好,我就不出这九重殿!” 千雪瞪大眼眸子,拼命的摇头。千音看得大笑,将它抱在怀里狠命的揉了一顿,才道:“是我不出去,又没说不让你出去。你还可以到处玩啊,反正我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更改的!”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千音一步都没有踏出过第二峰,在太阿仙山许多人心里,也渐渐将这个人遗忘,只有偶尔提到重华仙尊那个天生神体的弟子时,会恍然惊叫一声:“哦,那个乞丐啊!想必是文不成武不就自个儿觉得丢脸,躲在九重殿里不敢出来吧!” **** 六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千音已从一个懵懂的少女长成了十七岁的大姑娘。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六年。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在这六年当中,千音真如她自己所说,不曾踏出过九重殿一步,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当日被鞭打的情形深深的印在她心头,流光的话语,也如同魔咒一般铬在脑海深处。让她一直坚信:好好学习,必定会天天向上! 只有学好仙术,才能不怕敌对份子,才能保护师父,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于是这天,天光明媚,当她仙体初成,在重华欣慰的目光下,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了练武场中。 当她出现的时候,是无声无息的。 当重华出现的时候,她顷刻间轰动全场! 起初,她从云头落下,带着一身仙气,月白色衣裙绣着根茎纠缠花开的缠绵悱恻的并蒂花,腰间彩带飞扬,及腰长发如天际银河倾泄而下,风姿卓然,翩跹若蝶。 如此高调的出场,没有为她博来惊艳一叹,可是当重华随后出现在她身后时,整个练武场先是一片哗然,紧接着发出如海潮般的议论声! “是千音!!” “天哪,居然是那个乞丐?” “不可思议!她居然长成这模样了?!” 听听这痛心疾首的叫声,千音瘪瘪嘴。 回头问自己师父:“师父,徒儿莫非长得酷似夜叉?看把这些人吓的,脸都白了。倘若真似夜叉,师父你真是定力超群,足足面对徒儿六年哪!” 第四十六章 逆天成长法 重华早已习惯她的语出惊人,面不改色的落在掌门身边,坐在最高处,神色淡然的俯视底下群情激昂的弟子们。 掌门流瑾闷笑一声,望着千音的眼神,让她生生打了个激灵。 “十年一度的仙法大会,倒是叫平日里冷清的仙门热闹不少啊。看这些弟子们,各各激昂振奋。就连平日里那些个木纳的弟子,也难得欢乐的手舞足蹈。”掌门如是道。 玄蓝抚了抚垂到胸前的长须,面色和蔼,全然没有平日里那身为执法长老的肃穆严谨,听到流瑾的话,他也笑道:“人界来的那群孩子如今也小有成就了,趁着今日,也都一并看看究竟是龙是凤。这些可都是我仙门的将来啊!” 然后掌门长老们,又是一阵唏嘘感叹。 千音乖巧的站在重华身边,六年与世隔绝般的生活,再次见到这么多人,抑不住心底潜在的兴奋,精致白皙的带着婴儿肥的可爱小脸散发着通红夺目的光。 “千千!!” 一声狮子嚎压过全场高呼,连主席台上都惊动了,千音当然也惊动了。 于是着眼一望,乖乖,这个腾个云都东倒西歪的大叔是哪方大神?! “千千!”又是一声嚎叫,这人张开手臂向千音圈了过来。 千音眼睛急急的眨了几下,思绪还未缓过来,纤纤手掌已经拍了过去! 于是狂风乍起! “嗖~~!” 破空声婉转低呤,带着一声不可思议的哀嚎渐渐消失在天际,那疯狂大叔的身体,也化做了一个小黑点,光芒一闪,没了影儿。 一旁的玄蓝抹把额头滴下的汗,小声道:“千音啊,即便你不待见玄齐,也不需如此暴力吧,这小子在你闭门不出的六年中,天天念叨着你哪!” 千音一听,惊恐的全身毛发倏立小脸失色! 刚才那个满脸黑糊子遮住了面貌的削瘦大叔……居然是六年前笑起来如春风的玄齐哥哥?? 这该是多么逆天的成长法?? “长老爷爷,你是有多讨厌玄齐哥哥啊,怎的就将一个好好的人生生养成了猩猩?!!” 玄蓝老脸一红,流瑾等人干咳在一团。 重华无奈的摇了摇头,颇为伤神的揉着额角:“千音,不得放肆!” “是,师父。” 千音拍了拍受惊的心,忙退到自己师父身后。 偷偷扫了眼,又扫了眼,终是没有忍住,低头轻声问重华:“师父,怎么没看到流光?” “他向来如此,随心所欲,爱来便来,爱走便走,这种场合不见他也是正常。”重华神色静若止水,似这热闹的场面与他全然无半点关系似的。 过了会儿,脑海里传来重华的声音:“你仙体初成,又从未有过与人交手的经验,稍后尽力而为不可逞强。” “是,师父。” 过了会儿。 “师父,我若为你争了光,会有奖励吗?” “……”重华眉梢一挑:“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师父都会给?” “如果为师有的话。” “哦,师父绝对有。” “那是什么?” 千音深沉的望着广场,舍弃了神识传音,突然用一种很沧桑的口吻缓悠悠地说道:“师父,我近日看了一本书,里头有些东西,徒儿实在是不懂。” 第四十七章 师父,我想犯上 千音深沉的望着广场,舍弃了神识传音,突然用一种很沧桑的口吻缓悠悠地说道:“师父,我近日看了一本书,里头有些东西,徒儿实在是不懂。” “为何不来问我?” “徒儿思来想去,始终没有跨过心理障碍。” 重华垂眸沉思了半晌,握着茶杯的手抖,再抖。因为他突然想到某一夜里,十四岁的千音兴冲冲跑到自己房间里,手上拽着一本封面山水精美的书,糯糯的问道:“师父,这本书好奇怪,开篇就教人如何脱衣服!” 彼时,重华正品着爱徒东方酿的百年桃花酒,望着她翻开的那一页,页面上一男子正为女子宽衣,旁注为技巧,说明如何脱衣更美更快更神不知鬼不觉……清贵冷然的仙尊一口酒水喷了满脸求知欲的千音一脸…… 思绪被他适时拉了回来,看着千音与当日同出一辙的表情,他的眉心仙尊印有火光跳跃不息,语气有些低沉隐忍:“你看的是何书?” 千音正寻思着玄齐怎么还没飞回来,听到重华一问,不禁脱口而出:“名曰春宫。” “噗!”“噗!”“噗!” 主席台上一片喷水声,重华近万年来未曾有过丝毫变化的心,霎时有如黑云笼罩,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哪里寻来的?” 明明记得将藏书阁里天南与东方搜集来的书全部焚化了,她是从哪里来的? 千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却也如实答道:“二师兄房间里的床底下。” “……”重华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千音……那书,日后不许再看!” “为什么?”千音瞧着众人或青或红或白或黑的脸,天真烂漫,拿腔拿调的说道:“诚然那书中人物画的不够鲜活,但比起枯燥的仙术,徒儿委实觉得有趣的很。”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看到重华墨黑的眸中已黑云翻滚。 “嗯,师兄有一句感叹之语记载在书里,我记得犹为清晰:想那九天玄女,风姿卓绝,若能与之云雨一场,甘冒犯上之罪,亦死不旋踵。” “于是徒儿就想,书中所载之事,必然超出修行的乐趣。只是不知其详,所以格外想试上一试。”她转头望着重华,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想着那书中坦诚相见的男女,又想到重华与自己,极为羞涩却又万分真诚的说道:“师父,我,我想犯上!” 寂静! 广场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主席台上一片诡异的安静,但都纷纷感受到了那股异常气息,变得一片寂默。 万里高空突然惊雷阵阵,豆大的雨顷盆而下。 弟子们一哄而散,主席台上的长老们却如雕塑般静止不动,都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望着天真的少女。 雨滴在他们周身漾开,没有一滴溅上衣服,整个场面,静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轰!’一道惊雷,划破苍穹! “千音。”雨声漫延中,重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日后再这般口无遮拦,为师便将你逐出师门!” 第四十八章 六年心结 千音顿觉天旋地转,双目顿时涌上泪水:“师父?!为什么?” 流瑾暗叹一声,道:“重华,千音日日修行,不谙世事,说出此话情有可原,便不要怪罪她了吧?” 玄蓝看着千音泫然欲泣,不由心软,也劝道:“小丫头六年来一直未出九重殿,男女之事自然知之甚少,被一本……咳,总之,想来她也是有口无心罢了。” 其他长老有事不关己的,有好言好劝的。 重华淡淡扫了她一眼,起身,离去,扔下一句淡漠而不容拒绝的话: “这仙法大会,你不必参加了,随我回去。” 千音求助的望向流瑾等人,见众人均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仿佛霜打的茄子般,腾云而去。 *** 仙法大会,就在千音闭门思过当中像水一样流过去了。 思了半个月的过,千音连自己的过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怀着满腔的委屈,她来到师父重华的门前。却发现重华不在! “师父!!!” 她仰天一声长呼,角落里的千雪紧紧的捂住耳朵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 六年来,千雪还是那么丁点大,不见长肉,不见消瘦。 千音觉得这样也好,方便摸摸抱抱逗一逗。 此刻,师父没有意料当中出现在自己身边,她怔怔的望着空落落的房间,泪水涌上了眼眶,走到千雪身旁,悲嚎不已:“雪雪,师父真的不要我了!” 千雪立即搂着她的脖子,咿咿呀呀哭成一片儿。 一人一兽,哭声震天,好不悲情。 “千音,为师在。”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千音眼泪一收,忙转身,喜滋滋的道:“师父,我思完过了,你就让徒儿去参加仙法大会吧?” 重华移开目光,慢条斯里的开口:“大会结束了,你不必也不需要参加了。” “诶?”千音脸一跨,嘴一扁,失望失落又伤心。 好不容易等到了露脸的机会,只想让红妆看看自己仙法小有所成,居然就这么泡汤了! 见她失望之色溢满小脸,重华伸手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宽慰道:“你如今修成仙体,已达长生之境,以后日子还长的很,错过些次仙法大会,还有下次,下下次。” 千音又是一声长叹。 这根本不是仙法大会的问题,而是她与红妆的问题。她这六年来日夜不休的修练,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有不让红妆再欺压自己的本事吗? 可是……她颇为失望神伤的叹了口气,无精打采。 重华心中一动,问道:“六年来你一直不肯出去,心中是不是藏着心事?若不是什么大事,便不需耿耿于怀。修仙者,在心。心明则道成,道成则仙法自成。你才修行不过六载,还在入门之境,若心不静,则道不稳。今后,又该如何走向更高之处?” 千音抿了抿唇,不答。 重华爱怜的拍拍她的肩,谆谆教诲:“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如此事事上心,心只有那么大,承载不起过多的东西。你若累心于一件事,不参透,不放下,任过往浮华尘埃蒙蔽心眼,任那些虚妄之事束缚自己。不如放弃修仙,去红尘逍遥一世。” 第四十九章 最漂亮的女孩,之一 千音急急道:“师父,我只是觉得无论在人界还是仙界生存,都必须有自保的本事,才能不让在乎我的人担心,爱护我的人受伤。我心中没有什么事情放不下,也没有什么事情参不透,师父的教导,徒儿时时谨记,一定不会让心上蒙尘,阻扰修行。” 重华诧异的望着她,欣然一笑:“你这么想,为师就放心了。” “玄齐找了你几次,你若想去找他,就去吧。如今你再不用整天跟在我身边,你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伙伴。” “那师父呢,师父有伙伴吗?” “……去吧。”重华敛眸,藏尽一切。转身朝紫宸殿走去。单薄的身形,虽光华闪耀,却透着亘古孤寂。 千音莫名的想哭。 **** “历练几次,你连形容都不要了?看看你这身衣服,哪里还有半分仙人的模样?” 千音落在执法殿外,远远的便听见玄蓝长老百年不变的狮子吼,想来又是在教训他口中那个不成器的孙儿玄齐。 为什么每次见玄齐,他都这么悲催的被自己爷爷扯着嗓子训? 千音暗笑一声,轻手轻脚的走近。 “我说爷爷,仙人不仙人的,不是光看一副皮囊,你看人界多少男女或花枝招展或清贵秀丽,你能凭着他们的形容穿着便看出他的身份吗?” 殿内传来玄齐懒洋洋的声音:“您活了几万年了,怎么就看不透这些虚妄的东西呢?本质,才是最重要的!” 千音也在这时迈进殿门,那边玄蓝正气得老脸通红想动手。 千音忙冲过去,冲着玄蓝的背就是几巴掌,看着像顺气,可是那力道,显些将玄蓝他的老骨头拍碎:“长老爷爷你消消气,玄齐哥哥他就是一烂泥,扶不起的阿斗,你别为了这样一个人把身子骨气坏了,啊?我这就把他拉出去,狠狠帮你教训一顿!” “……”玄蓝犹自惊叹她手上力道,再一缓神,殿里独留他一人,沧桑啊无限! 一口气跑了老远,千音才拉着玄齐停下。 玄齐饶有兴味的望了她许久,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千千啊千千,你的彪悍整个仙门无人可及。你看你,少时将我爷爷一巴掌拍飞了吧,刚才要不是控制着力道,你那几巴掌下去,他那把老骨头都要碎了。” 千音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我这是好心救你,怕你被长老爷爷再次扔下山去!再说长老爷爷身强体壮,我这弱风拂柳的几巴掌犯不着他哪里。” 心底里暗道,从前那是千雪拍的,她充其量只能算共犯而已…… 玄齐摸了摸下巴胡须,盯着她一直看,一直看到她心慌。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嗯,六年不见,千千也变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千音顿时凑近了些:“咦,真的啊?你觉得我长的好看?” 玄齐一愣,望着她澄澈的双眼,心中莫名一阵悸动,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当,当,当然,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之一。” 千音奇道:“我漂亮你脸红什么?对了,我听师父说你找了我几次,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第五十章 玄齐的礼物 千音奇道:“我漂亮你脸红什么?对了,我听师父说你找了我几次,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玄齐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恼羞成怒:“臭丫头,你那天为什么把我拍出去?!修得仙骨了不起啊,这仙山上除了人界的弟子,哪个不是仙体?!哎,就算你是天生神体吧,仙体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几年不见你没好好说声想我就算了,居然敢拍飞我?不想活了是吧!” 提到这事,千音顿觉得羞愧,暗暗望了眼他那满脸胡须,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以前长的那么金雕玉琢,突然变成了大叔,我当然会不认得啊。” “大叔?”玄齐跳的老高:“你居然说我是大叔?不就是胡子多了点吗,看我把它剃了,叫你看看,世上哪有我这般英俊的大叔!” 半个时辰后,千音再次望着玄齐的脸,不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同样一张脸,有胡子跟没胡子,他就是不同! 此时的玄齐,一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英俊的眉眼虽无多少变化,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出门历练,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微微含笑的眸子,如玉温润,如水轻柔。那笑…… 千音暗叹,一如既往的让人想要亲近。 只是,如此英俊少年,最好不要开口说话…… 一说话,他的形象瞬间猥琐:“如何?是否觉得哥哥我依旧风流倜傥英俊无双?” “玄齐哥哥。” “嗯哼?是否已被我风姿迷倒?” 千音全身一颤:“脸皮太厚应该透气性不好吧?你闷不闷?” “……” 千音面不改色从容淡定的将身子挪近他了些:“对了,你几次三番的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啊?” 玄齐惊呼一声:“啊!你不提我倒是忘了,你看!” 他神神秘秘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这是我特地为你寻的宝贝!” 千音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这个东西,好一会儿,嘴角抽搐尖嘶声尖叫:“剪刀?!你居然送我一把剪刀?!!” “你那是什么眼神?”玄齐白润的俊颜上染上两舵绯红不知是气是羞:“你知不知道掌门送了红妆一条九天绫?流光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就是打败她,为了让你有个能压制她九天绫的武器,我跑了多少个地方才寻到这个破空剪?你居然还敢给我不屑?!” 千音狠狠的抹了把脸,立即惹来玄齐的大吼:“你还嫌弃我了是不是?” “……我没有。” “没有你抹脸做什么?难道不是嫌弃我?!” 千音将他的话仔仔细细的在脑袋里一字一字过了一遍,又将自己的行为反省了一番,确定自己抹脸跟嫌弃他没有任何关系纯属他主观臆想。 于是很是淡然深沉的解释道:“我抹脸,委实是因为玄齐哥哥你情绪起伏过大,仙液狂喷不止,我本想细细观摩你天人般的容颜,奈何您嘴里喷出来的仙液实在将我的视线铺的太满,于是我为了更好的看清你,既而仰慕你,是故,抹了把脸。绝无嫌弃之意。” 第五十一章 双修是什么仙法 玄齐四十五度仰天,想了想,明悟过来后脸色一片大红,敢情这小丫头在说自己的口水喷到她脸上阻了她视线? “你……”他伤心欲绝:“你还是我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千千吗?” 千音认真点头:“货真价实,童叟不欺。” 玄齐的头顶一群乌鸦飞过,谁能告诉他,从前那么可人的孩子,现在居然变得这么……扭曲? 正兀自悲叹着,手上的破空剪被千音拿走,珍而又珍的放进袖中:“玄齐哥哥,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望着她天真美丽的笑颜,玄齐心中一阵悸动,正要客气两句,千音又道:“日后,我一定跑遍千山万水,也为你寻一个趁手的兵器,一定,要比你这个丑。” “……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许久不见,两人闹了一阵,玄齐说了很多外界的事情,千音听着他的经历,心头升出丝丝向往。 譬如那个生长着让人折下树枝就可以不会迷路的迷谷树的招摇山,还有妖界那个住着九尾狐的青丘山,有着血色彼岸花的冥界忘川,仙魔交界的古战场神荡山…… 渐渐的,日头西沉,千音看了一下天色,对着依然滔滔不绝的玄齐道:“玄齐哥哥,我要回去了,若回去晚了,师父会担心的。” 玄齐睨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师父师父,你眼里就只有一个师父?” “不就是只有一个师父嘛!”千音嘿嘿直笑:“难道还有几个不成!好啦,我走了,明天再来找你,听你说外面那些神奇有趣的物事!” 玄齐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千音正要走,似是想到了什么,伫足问道:“玄齐哥哥,你见多识广,我问你一个问题。” 见她严肃,玄齐也认真起来:“你要问什么?” “你说倘若一男子与一女子双双赤条条的抱在一起,做着奇怪的姿势,究竟是修练的是哪种仙法?” 玄奇茫然不明,千音顺手拿着破空剪在地上飞快的画了些图,图像逼真,有形有神。 “咳咳咳……!”看到这些交缠在一起的人体图,玄齐顿时被自己口水呛的一脸通红。 她有戏的望着他:“如何?你到底知不知道?” 望着千音怀着一脸求知的神情望着自己,他思虑了半晌,沉重的吐出两个字:“双修。” **** 夜里,千音反复琢磨着玄齐所说的那种仙法,怎么也睡不着。便披上衣服,坐在房顶上,望着满天星斗,沉思。 哎,玄齐哥哥虽透露了那仙法的名字,却始终不肯再说详细。看他那样子,就好像谁抢了他银子一样,满脸绝望。 “哎,双修啊,到底是怎么个仙法啊!” 翻了翻身,突然惊鸿一瞥,竟看到一红衣人凌空离去,翻飞衣袖袍角,如海棠花开。 这九重殿向来只住了师父与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外人?! 千音想也没想的就跟了上去。 前面那人不慌不忙的在这第二峰上行走,看似漫步一般,却又仿佛在寻着什么东西。 到了弱水崖边的时候,他突然纵身一跳,竟朝下跳了下去。 第五十二章 不怕,有师父在 “喂,你别想不开啊!”千音惊呼一声,忙跑过去趴着往下看。 黑漆漆的崖底,不见半丝光。 这些年她跑遍了整座山峰,这处悬崖她知道,崖下有着永不枯竭的弱水,无论仙魔妖兽,一旦掉下去,便会沉溺而亡。 弱水,不载世间任何东西。 这还要感谢当初流光把那两个欺负她的仙子还曾吊在这崖边呢!自那之后,她便对这弱水崖格外上心。 这会儿见一个大活人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心尖尖吓的一抖! “喂——!”她冲着崖底大声呼唤,却只有自己空荡荡的回声。“奇怪,这人居然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跳崖。” 她趴在崖边,颇为忧伤的叹息了一把,正要起身,突然背后一道飓风袭来,强烈的危机感让她下意识的一躲,却没有躲过黑暗中的第二击,一股强劲的力道撞上她的背,震的五脏六腑都差点碎了,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身体笔直的往下落去。 落崖时那转身瞬间,她似乎见着半截银色面具,描着精美的彼岸花,如火一样的颜色…… “师父!救命啊!!” 这一刻,她只想到远在九重殿的师父。 突然腰间多出来一双手,她又一口血吐出,缓缓转过头,便望见重华担忧的脸。 身体传来剧烈的疼痛,那脸变得有些不真实。 她不由的抱紧了他:“师父,好疼……我会不会要死了,千音好怕……” “千音不怕,有师父在。” 千音紧紧揪着他衣襟,安心的闭上眼。 只要有师父在…… 师父在,就可以安心。 就像这六年来,每个不眠之夜,每当做了恶梦的叫着师父时,他总是一瞬间便到了身边,说着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千音不怕,有师父在。’ 两千多个夜晚的依恋,让她此时,即便是疼的下一刻就好像要死去一样,也能安心的在他怀里,闭上沉重的双眼。 风声倏匆间掠过耳畔,只一瞬间,两人就回到了地面上。 对面一人,红袍墨发,在风中张扬。 见到师徒二人,银色面具下,红唇勾勒出一道美到极致的弧度:“重华,几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重华将受伤的千音抱在怀里,冷冷的望着对方:“墨子袖,你一介魔尊,居然出手偷袭一个小辈!” 恍惚中突然听见墨子袖的名字,失神叫道:“师父,是墨哥哥吗?” 墨子袖听见这一声墨哥哥,心中有久远的记忆被勾起。再定睛一看,重华怀里这少女,依稀可见当年那小姑娘千音的影子。 她居然入了重华门下? 望着重华冰冷的神色,心思一转,便妖娆一笑:“原来重华仙尊竟不知何时收了个如此可人的徒儿,倒叫我这老朋友有些嫉妒了。” “墨子袖,你夜闯仙门,究竟意欲何为?”看着自己的徒弟气息出多进少,重华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本尊想做什么,你重华不知道么?” 重华神色冷然:“本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太阿没有!” “哼,有或是无,本尊比你清楚!” 两人一言不合,已经胶着在一起,霎时间,天地变色。 第五十三章 师父不干,找别人去 两人一言不合,已经胶着在一起,霎时间,天地变色。 一方是魔族至强,一方是仙界至尊,两人的交手,立刻引来八方云动,天雷滚滚,忽而春雨霏霏,忽而冬雪纷纷,四季变化花开花落,便在两人过招的刹那间轮回了百次不止。 墨子袖佯装不经意扫过脸色苍白的千音,见她气息微弱,不禁暗恼方才那过于狠辣的一击。 随即袖袍一卷,冷笑一声:“本尊还会再来的,哼!” 红袍微漾,人已原地消失不见。 重华心思早已不在他身上,见他自动离去,更不会去追。只抱着千音缓缓降落地面,目色沉沉的望了眼怀中白的透明的她,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人已经到了九重殿。 将千音轻轻的放在玉石床上,望着她惨白的脸,他双眉紧绞在一起。 墨子袖那一掌,蓄了太多力,凭她的修为,没有当场死亡已经是奇迹了。 千音艰难的睁开眼,盯着自己的师父,望见他皱起了眉头,不禁笑道:“师父别担心,我那么怕死,绝对不会这么干脆的死掉的……咳……” 说着,又咳出一口血。 重华眉眼一沉,淡色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几颗仙丹喂进她嘴里,然后抱起她,沉声道:“千音放心,师父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师父真好。”千音似是无力再说什么,沉寂了半晌,当重华带着她跃上云头时,她蓦然开口:“师父,流光说,那书中所修之术名叫‘双修’,我很想学,师父你等我伤好了就教教我好吗?” 重华沉痛的心蓦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丝丝怒火终于浮上了他近万年来不曾解封过的淡漠容颜:“……不准再与流光来往!” “……”千音闭上嘴闭上眼,不再开口。 心中却想,不就是双修么,师父不干,找别人去! 正想着跟谁宽衣解带坦诚相见不会觉得害羞,从流光想到了玄齐,又想到了那一身红袍的墨子袖……想着想着,她便没了知觉。 ***** 流云殿,后山。 天空是明丽的,白云是悠扬的。 半空中,漫天的粉的,白的,红的,紫的……各色花瓣纷纷扬扬,一望无垠的莲池中,一道花色华丽而高贵的身影缓缓凌空行走。 每一步踏出,都如同行云流水般自然,优雅随意。 翩翩衣袍被风撩起,在身后舞动,在万千盛开的莲花中,仿似花中仙,清贵而飘渺。 他随手一扬,花瓣似长河般随着他的心意流动,又如彩带翻飞。渐渐地,各色花瓣形成一个圆圆地茧,将他身形包裹在内。然后又澎一下,无声音的散开,缓缓落入莲池内。 一袭红袍恰在此时出现在岸边。 望着他,语气是三分调侃三分促狭三分惊艳,还有一份真诚:“要我说,当初你母亲就应该将你塞回肚子里,养成了女儿身再蹦出来,指不定如今这太阿,就有一个艳冠天下的花仙子流光了。” “可惜堂堂魔族至尊,空长了一副花容月貌,却生了男儿身,否则整个仙界的人,恐怕都不用你来攻打,都将拜倒在你的红袍下。” 第五十四章 “可惜堂堂魔族至尊,空长了一副花容月貌,却生了男儿身,否则整个仙界的人,恐怕都不用你来攻打,都将拜倒在你的红袍下。” 流光不甘示弱的反击,面上笑意嫣然,只单手一扬,花瓣成剑,迅速朝岸上墨子袖刺去! 墨子袖袖袍一挥,身形也已化做一道残影避开了这一击,没有目标的花剑顿时散了一地。 “哈哈……难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今日呆在太阿,否则找你还需要花一番功夫。”他敛起笑意,认真道:“今日找你,是想你帮我去救一人。” 流光三两步踏出,已从百米之外到了他身边,脸上挂着邪邪的笑意:“难得有人能让你开口叫我帮忙。说吧,我能做什么?” “一个小姑娘,她曾救我一次,此次我误伤她,理应相救。” 流光见他神色有些无奈可惜,暗暗惊讶好奇那个能让冷血无情的魔尊露出如此‘人性化’表情的人。 “既是被你打伤的人,你都救不了,我又如何救得了?” “我倒是想救,不过她是太阿的弟子,我……不方便。” 流光一挑眉:“哦?我太阿哪个弟子竟有本事叫你墨子袖欠下人情?” “一个叫千音的孩子。” “……” 见流光沉默,墨子袖神色微讶:“怎么,你认识?” “认识。还教过她坑人呢。”想到几年前那单纯又倔强的小千音,流光哑然失笑,随手弹开即将落在肩头的花瓣:“若是她,我倒不惊讶了。唔……你刚才说什么?你误伤了她?” 墨子袖汗颜:“昨夜又去了趟九重殿,她尾随在后,我一时未认出来,便出手将她击落弱水崖……” “你将她打进了弱水崖?” “咳,你激动些什么,她被重华救下了。” 流光莫名的松了口气,对上墨子袖饶有兴味的眸子,他瘪瘪嘴,凤眸暗光流转间,已是风平浪静:“小千音可人,我很是喜欢,就如格格一般心思纯净的叫人心疼。你放心,重华表面虽冷情,但却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千音出事。”他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敢说,即便是倾尽一身修为,他也不会让他的弟子,有丝毫损伤。” 见墨子袖依然笼着眉头,他顿了顿,接着道:“你这次来闯入太阿,是还想着从重华手里盗取那个神器?说来也真是,是什么神器连我都未瞧见过一眼,你倒是锲而不舍。” “我必须要得到。”墨子袖双手负在身后,似乎并不想在此事上多做流连,想着千音那惨白的脸色,心中有些不顺,语气一转又说到千音身上:“不如你我还是去九重殿看看吧,我心中觉得愧歉于她,若那小不点若是出了事,我心不安。” 流光睨了他一眼,又睨了一眼。伟大的魔尊大人心底轰地涨满了怒火:“去是不去?!” “好吧,我正好也去看看她,据说仙法大会那日,她甫一出场,艳压群芳,狠狠的出了一回风头。六年不见她了,长成何种模样我还真想见见。”流光自顾自说着,向前走了几步,见墨子袖没跟上来,忙回头,便见到墨子袖一脸深沉的望着自己,心尖尖不由的一抖。 这个自小与自大打到大,打出了感情的墨子袖,此时,那冷若冰霜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第五十五章 彼此彼此 是可惜?是悲悯?是鄙夷?抑或痛心疾首? 可是显然,不管哪种,流光都被那眼神折磨的道心不稳:“有话就说!!” 墨子袖一脸平静:“算岁数,她比你小了几千岁,你都可以做她的爷爷了,虽然有一副好皮囊,但也改变不了你已步入老年的事实。” 流光咬牙冷笑:“彼此彼此,若我未年老智衰,我分明记得,你堪堪比我早出生二十年。千音虽可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你墨子袖的‘口粮’。” 墨子袖诡异一笑:“我看上她,存的可不是为了你想的那龌龊心思。” “那是什么?” “将来你自会知晓。” 随着墨子袖高深莫测一笑的结束,两人已如疾风远去。 半空中,望着太阿之巅突然涌现而出的光束,流光身形一顿,抬手拦下墨子袖。 墨子袖投来询问一瞥,流光转身便走:“不用去了,重华……竟将她带入了禁地中。我说的没错,他再如何冷漠,内心终是不愿见到自己弟子那般死去。” 在这一点上,流光倒是挺佩服重华,太阿之巅,若无掌门手令,谁敢私自进入?仙尊固然可以,但并不代表仙尊徒弟也行。这一回,重华虽贵为仙尊,比掌门还尊贵,但多少规矩摆在那里,惩罚自是免不了的了!而那惩罚…… 饶是他,一想到也不禁头骨发麻毛骨悚然! 望着若有所思的墨子袖,他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你可以回魔族了,在这里呆久了,那些老东西定会发现,到时候又免不了跑到我的居所轮番指责我,说那些叫人听着就烦的话。” 墨子袖失笑:“可你不就是与魔族中人来往密切么?” “滚!!” 流光淡淡挥袖,一道实质般如水纹的半圆光波,毫不客气的撞向他。 墨子袖叹息道:“每次都被人赶着走,着实叫人头疼。不如我带领魔族众人,率先灭你太阿好了。” 流光冷哼:“你敢!”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你又要攻打哪座仙山?” “我手底下那些人,又开始无聊了,所以正集结起来打算找找仙界晦气。”墨子袖视线望向太阿之巅,似迟疑了一瞬,也只是一瞬,便挥了挥衣袖,带着不带走半片云彩的洒脱,最后愉悦的甩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不久,你便会知道,是哪座仙山倒霉了。” 流光伫在空中,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墨子袖这人,自名扬仙魔两界那天起,便一直找机会寻仙界的麻烦,常常带着恶作剧性质的挑衅将各大仙山扰的头疼不已,却又总是被动防守的一方。 谁叫仙界六大仙门各据一方各怀异心,而魔族内部团结友爱同心一致呢? 想到此,流光又是一叹,不过显然,他的眸光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只要不是太阿,管他哪座仙山被攻呢,仙界这些仙门中人,这些人安逸的日子过久了,总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万物之巅高人一等,实际上,若不是万前年神山突然崩塌,上古神魔陨落殆尽,仙,与六界一样,都不过只是神魔之下的附属品。 “打吧打吧,日子过的太闲适了,就还真以为自个儿是上古神魔了。”他满不在意的哼了哼,扬长而去。 第五十六章 师父,你居然脱我衣服?! 再醒来的时候,千音感觉到周身都温暖,充沛的灵气不断的湛进身体里,流过每一寸肌肤,洗刷着每一寸灵魂。 缓缓睁开,刺目的光使得眼睛的片刻的不适应,等到适应后,再四下一看,顿时吃惊的张大嘴。 眼下她所处的地方,正是一个天然温泉池一样的地方,只是这个温泉池也太大了些,一眼望去,无边无垠烟雾朦胧,丝丝灵气如同蒸汽一般悠悠盘旋在水面上。 整个池子,比太阿殿还大,尽头只见一片蓝天,似乎与池水相接。 两旁的岸上,仙树环绕,繁花紧簇。 此时的她就除了一颗脑袋,整个身体都泡在水里,每一寸毛孔都舒展着吸收水中灵气。体内先前重伤时那种无力与空虚感早已不在,只剩下满满的充盈之感。 而重华,此时正盘腿静坐在岸边一丛巨形树冠上调息,脸色不正常的白。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缓缓睁眼,眉目立即舒展开来,明显的松了口气:“终于醒了。”随即又问:“千音,感觉如何?身体还有什么不适之处没有?” 千音仰头望他,脖子都酸了,摇摇头,从水底起身…… 重华淡然而迅速的将头转过去,远远地,那清淡的神情中,似有一抹尴尬。 千音起身的瞬间,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气血顿时猛冲上脸。 自己的衣服呢??怎么睡了一觉身子光了?? 千音噗地一声又落入水中,抬头望着重华,舌头开始打结:“师师师师……” 许久,重华想着她那不正常的脑子里在此情此景之下定然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于是想开口解释:“你的衣服……” “师父!你居然脱了徒儿的衣服?!”千音一声尖叫,重华立即望过去,就见她面色通红眼神泛光又似羞涩难当:“就就就……就算师父想教徒儿双修之法,大可以在徒清醒的状态下进行……如此,如此……徒儿实在是没有跨过心理障碍与师父赤果相对啊!” 树冠一抖,重华的身形笔直的落地,眼看就要接触到地面时,他身形突的一顿,终于是免去了一代仙尊掉下树的尴尬情形。 体内气息一阵翻滚,他忙压制住,才避免在千音面前喷出一口血。 她受伤过重,为了救她,他几乎耗去了一半的修为才保住她一命,此时只觉得脚底有如浮云流动,脚下飘飘然无着力感。 千音自然不会知道,此刻重华表面无常,体内那翻江倒海乱窜的气息都是为救她所致。 她在水中,眨巴着大眼,面色绯红眸中却清透干净,毫无半分旖旎之色。 重华低叹一声,终于决定打消她那荒唐而无知的念想:“千音,你我此刻所在之地,是太阿之巅的灵泉地界,此地本为仙门禁地,所有弟子未经允许不得入内。昨日你重伤危在旦夕,为师便自作主张将你带到此地,以灵泉温养你的身体……” 说到这里,重华心中不禁浮上几丝疑惑。 第五十七章 失禁了?? 寻常人的身体,都难以承受灵泉里那股强大的的灵气,在里面呆半个时辰已是极限,再久便会仙力尽失甚至会爆体而亡。 就连他,也只敢在里面呆两个时辰。 可是千音却就这么在他面前足足泡了两天两夜,不仅如此,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灵泉内的灵气,居然渐渐有枯竭的现象。 难道,这便是神体与平常仙体的区别么? 可是,也未免太过诡异了些。要知道,这灵泉所说是几万年前神山上一个魔族少主为了讨心爱的女子欢心,特地开辟出来的一所灵泉池,设置了一个庞大的法阵,将神山地底的灵气转移到此地。 虽然神山已消逝万年,但此处却一直灵气充沛,如今千音这一泡,竟有枯竭的征兆,饶是重华,也无法为此等现象作出回答。 被千音热切的眼睛望着,重华思绪回归,抬袖捂唇不甚自在的轻咳一声:“至于你身上衣物,则是这灵泉当中有净化之气,一切不属于本源的东西,都会被净化的一干二净。” “所以我身上的衣服不是师父脱的,是被这灵泉净化的?” “……咳,自然不会是为师脱的。” “哦。”千音恍然,倒也没失望,正要起身,突然感到下身猛的流出了一些比灵泉之水温热的东西,脸色顿时大变:“师父,我我我……” 重华抬眸望她,她哭丧着脸叫道:“我失禁了!!” 三个时辰后,重华一脸异色的带着低眉顺眼的千音回到九重殿。 千音一落地,二话没说,转身就又朝着执法殿腾云而去,声音干干脆脆的传来:“师父,我去向玄齐哥哥请教请教究竟何为葵水!马上就回来!” 重华僵着脸,伫立在殿门前,许久,温煦和暖的风卷起几片儿枯叶打着旋从他脚边溜过。 想到几个时辰之前,千音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我失禁了’,吓得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她葵水初至。 十七岁的千音,居然初次来了葵水! 谁能想到,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千音,连对身为女子该懂的事情,也一概空白? 饶是重华,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见证自己徒弟葵水初至的一天。 嗯?千音走的时候说什么? 仔细想了想,重华一脸惊吓,气血翻涌下,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她居然说去请教玄齐?!! “千音!你给我站住!!” 一道流光闪过,重华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听见两人声音,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千雪仰着脖子,望着湛蓝的天空好一会儿,又望着地上那滩血,便又懒懒地一挥爪,血迹顿时消失不见,它瘪瘪嘴,一个转身,紫色闪过,小身子跟来时一样神秘消失。 *** 天高地阔,浮云悠闲。 执法殿的一处偏殿,玄齐正半卧在一株梨花横伸着的树干上小憩。有蝴蝶从花间探出身子,扑扇扇着双翼,贴在仙气环绕的他身上。 此时的他,是如此的纤弱俊美,不染纤尘。 “玄齐哥哥!!” 本身是一副极美极宁静极安详极梦幻的一幕,却因为突然而然地一声天外惊呼,惊飞了栖息的蝶儿,惊醒了浅睡中的玄齐。 第五十八章 我又不是你母亲 “玄齐哥哥!!” 本身是一副极美极宁静极安详极梦幻的一幕,却因为突然而然地一声天外惊呼,惊飞了栖息的蝶儿,惊醒了浅睡中的玄齐。 澎地一声,他结结实实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双秀着流云镶着水晶的紫靴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他抬头望去,就见千音一脸急切,仿佛等不及他爬起身似的,她轻轻一跃,就与他一样,趴在了地上,下巴枕在双臂上,脸对脸状似纠结的望着玄齐。 玄齐保持着大字型姿态,不满的数落着:“千千,你是一个女孩子,要懂得矜持知道吗?你不能隔着老远就鬼喊鬼叫,让整个仙门都听到你的惨叫声很丢脸好吗?” “还有啊,你趴在我面前是何意思?你属壁虎的吗?你不知道这样趴着说话很有失身份吗?” 千音眨巴着眼,一脸苦恼:“玄齐哥哥,我今天好像在师父面前做了一件丢脸的事情。” “哈!说来听听?” “我……我第一次来葵水了,我……” 玄齐突然一蹦老高,紧紧的攀在梨树枝杆上,俊颜上染上了几缕绯红,更多的却是青白交替,激动发抖嚎叫不止:“该死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你母亲,这种事儿你也要告知于我?你的师父是重华仙尊,不是我!不是我!!这事儿你应该去告诉他!” 千音忙起身,不解的蹙眉:“师父知道了啊,可我总觉得师父好像脸色不是很好,我就想问问你,癸水是不是一个很不好的东西?” 玄齐手心冒汗心尖尖发抖,正想着要如何组织语言告诉她何为癸水,天边突然出现重华的身影。 他一见,简直如见神灵心中大喜万分激动:“仙尊,您来了!” 千音才一转身去看的功夫,玄齐已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重华也到了面前。 他握着她的手腕,出尘的容颜上是比带人攻打魔族还慎重的表情:“你想知道的,为师告诉你。” 千音此刻很欣喜兴奋,忙不迭的点头。 但之后,当她真真正正从一个与世隔绝的懵懂少女蜕变之后,不止一次为今日之事恼悔羞愧难以释怀。 **** 翌日,执法殿一名青年弟子,落在了九重殿。 彼时,千音正抱着千雪在殿外那一棵千年老槐树上晒太阳。 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接近,她与千雪同时睁开,一齐望着来人。 十八九岁的少年,长着一张英俊过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不同于别的弟子那般雪白的肤色,他肤色微呈古铜色,虽然刻意板起脸,但从那双明亮的眼睛中,依然能看出少年人的青涩。 千音眉眼一弯:“我是千音,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 说着,她抬眼偷瞄了一下天空,天空明镜一般,没有见到意料中的仙鹤,她微微失望。 好久……没吃肉了啊! 来人走到她面前,礼貌的微微拱手:“千音师妹好。” 少与人交往的千音顿时被这一声师妹叫的笑逐颜开,跳下树杆,落了地,她才问道:“你来找我师父吗?” “我是执法殿长老伏原座下弟子方亦然,奉师命而来。” 第五十九章 讹诈过路费 “我是执法殿长老伏原座下弟子方亦然,奉师命而来。” 方亦然一脸波澜不惊,明明一张冷漠而稚嫩的脸,非要装的深沉严肃。 千音失笑,伸出一只纤纤手掌在他眼前:“找我师父啊,可以,按照规矩,踏过这道门,就要给过路费。” “……?”方亦然暗惊,想到自己身无分文脸色一红:“我不知道九重殿有这个规矩,不如改日我再给你?” “不行!你给宝贝我让你过,概不赊账!”千音眉眼弯弯,状似天真道:“亦然师兄有坐骑吧?” 方亦然不明所以,如实答道:“有的。” “是仙鹤?” “……”他沉默了。 他突然想到了六年前,眼前这个名叫千音的小姑娘,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别人的坐骑烤着吃,不禁冷汗淋淋,他心一横,道:“不是仙鹤,是仙龟!” 看着她惊讶苦恼的神色,他心想,仙龟,这下她应该不会喜欢烤着吃了吧?于是他很是放松的吐出一口浊气。 正想着,千音仿佛自言自语般道:“龟汤是个大补的东西啊……” “师,师妹?”方亦然面色大变,整个仙门只有自己的师父养着仙龟,若真叫她捉了来,依照自己师父的脾气还不将她还有自己这‘共犯’一同扒了皮? 他飞快解下腰间环佩,急声道:“这个就当是过路费,你别打仙龟的主意了。咳,现在你是否可以让我进去了吧?” 千音反复看了玉佩几眼,眼巴巴的望着他:“可我还是比较喜欢金灿灿的东西,比如……嘿……金子。” 方亦然吐血,望了眼殿门,又不敢硬闯,万一触怒了仙尊怎么办? 正在他心中纠结抑郁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重华一身云纹银袍缓缓自殿内走出,脸色依然冰晶剔透般,只是唇色稍显苍白。 千音一见,立即心虚的将那玉佩扔回方亦然怀里,乖巧的唤了一声师父。 方亦然嘴角抽搐心头气闷,这千音,典型的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看她此时这乖巧可人的模样,哪有半分刚才那古灵精怪势不罢休的模样? 重华淡淡对方亦然道:“走吧。” 方亦然惊道:“尊上知晓我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知道。” 在千音故作乖巧而又惊喜的眼神中,他向方亦然发问:“该给的过路费你给千音了吗?” 咔嚓一声响,方亦然石化当场,碎了一地。 这就是传言当中耿直冷漠令人敬畏的仙尊吗? 重华不再说什么,望了眼低头偷笑的千音,踏风远去。 方亦然好不容易重组了身心,正要跟上,千音在身后脆生生的提醒道:“亦然师兄,记住你还欠我金灿灿哦。” 方亦然头也不敢回,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样迅速逃遁。 这些年他虽未修成仙体,但也算有小成,但师父伏原曾多次提醒他,这样说道: 掌门对千音寄予厚望,她又拜入仙尊座下,必然引来各殿弟子嫉恨,你是我伏原的弟子,不可与别人一样,被嫉妒蒙蔽双眼。她将来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仙尊,你不用刻意接近他,但也不要与他人一道欺负她。知道吗? 他回头望了眼身形越来越小的千音,洒脱一笑,本就与自己无关,何必计较? 第六十章 又见红妆大美人 日近午时,千音眼巴巴的望着天空,见师父重华久久不归,抱着千雪就往执法殿去。如今的她,御空飞行已不在话下。 途中,好巧不巧的,遇到了她的‘有缘人’,红妆! 如今的红妆,褪去了稚嫩,长成了一个大美人。娉婷而立,窈窕身姿一静一动间,曼妙生花。 她喜欢红色,一身红妆一如她的名,张扬独特,冶丽妖艳。 千音抱着千雪,在万里高空与她擦肩而过,因为心系重华,并没有在意身边的人是谁,只一骨脑的往前冲。 可是红妆却早已远远的认出了她,露出一抹极美极艳的笑容后,朝着她飞来,本以为她见着自己一定惊惶失色落荒而逃,她甚至在心中构想了她怯懦哭泣跪地求饶的模样。 然而,千音却目不斜视旁若无人的从她身边掠过,连眼神都未落在自己身上半分,让她一腔激动得意的心,徒然蒙上一层被忽略被蔑视被羞辱的阴影。 凭什么,一个小乞丐,居然敢无视我? 想那日仙法大会,她以为终于可以见到千音,她都已经做好了当着众人的面将她踩在脚底狠狠羞辱的打算,好叫千音知道,即便是拜了仙尊为师,她依然是那个被自己踩在脚底的乞丐! 可是事情远出乎她的意料,那只有掌门与长老可以落座的主席台,她身为掌门的嫡传弟子都没有资格接近那里,可千音却可以! 她就那样堂而皇之的踏云而来落在主席台,引来众人惊艳的呼声,她却可以表露出不屑的神情。 不屑?她站在什么立场上对别人不屑?她有什么资格对自己这些人不屑? 她只是一个乞丐啊! 红妆心头百转千回有如万刀穿心而过,她倏地转身,脸上布满寒霜阴霾,终于忍不住叫住千音:“臭乞丐,你给我站住!!” 她原本好听的声音因为过于愤怒带着被忽视的羞辱,变得尖锐失真刺耳难听。 千音听见有人叫唤自己,正疑惑着转身,就见一道血红色的影子宛如灵蛇一样突然到了面前。她心中暗呼一声‘九天绫’!就那样没有任何防备的她顿时被打落云头,口中鲜血划成一道温柔的弧度,与她一同向地面上坠去! 就连千雪都被她下意识的扔了出去,在最后即将落地的瞬间,千雪全身爆发出一道强烈的紫光,双爪成托举状稳定她的身子,顷刻间减缓了她下坠的速度。 反应过来的她立即一手抱着千雪,缓缓落地。 一落地,鲜血更是吐的厉害。而红妆也随后到了地面,一如记忆中那般,居高临下,高傲夺目。 千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红妆,小爪子挥的虎虎生风,若不是千音死命的抱着它,或许它早就冲上去跟红妆撕扯了。 “我记得六年前我警告过你,见着我,给我绕路走,怎么?如此健忘?还是说六年不出门,你是变痴傻不成?”红妆一步一步走来,神情舒展,满目鄙夷。 千音直起身,对上她染上些许怒意的眼,抬手随意擦了擦嘴角,笑的甜美可人:“红妆师姐,你打伤我没关系,我其实一点也不介意。” 第六十一章 这样算完了吗? 红妆把玩着缠在手指上的九天绫,面上渐渐浮现得意之色:“算你识相。不过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千音又咳出一口血,暗暗惊心,红妆这小辣椒,几年不见,下手越发狠厉了。要不是刚才自己情急之中避开要害,指不定这会儿已经瘫倒在地,任她揉捏了。 想到此处,她脸上笑得越发和气:“我当然觉得这事不算完。有人告诉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叫欺负人,叫正当自卫,我想,如果我把你打伤,充其量也只算自卫而已,掌门师伯应该不会怪我吧。” 红妆讶然,遂冷笑:“凭你?你是在做梦吗?!” “不不不,这么美好的梦我向来不做。”千音低眸与千雪对视一眼,再抬眼时,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后像是不经意间抬眼,惊喜万分的对着红妆身后叫道:“师父!!” 红妆震惊又心虚的迅速转身望去,只见晴空万里,哪有重华身影,顿时知道自己上了当,脸色涨红着怒吼:“混账……” 一声怒喝卡在喉咙里,望着近到面前不过三四寸的千音天真的笑脸,她惊的神魂发颤。 这个乞丐,是何时到了自己身边的? “对不起喽!” 千音一笑,丝毫没有拿自己师父当幌子阴人的尴尬。红妆顿时感觉到不对劲,正要抽身离去,却发现身体像是被禁锢一样,瞬间无法移动,只眼睁睁看着千音一耳刮子盖了过来。她羞怒道:“千音你敢……啊!” 她的话尾全淹没在一声尖叫中,还没等她稳住身形,在千音柔美的笑容中,背后突然被拍上一爪子,她体内顿时气血翻滚,一方面是伤的,一方面是被气的。 匆忙转头一看,那只可恶的雪白小兽如同人一样双脚凌空而立,大眼弯弯的对自己挥了挥手。 这一刻,红妆险些气绝身亡! 这是什么,偷鸡不成反食把米?如今却被小乞丐伙同一只畜生戏弄? 她猛地翻身落地,手腕上不过一尺长两指宽的九天绫瞬间化做一条瀑布般,铺天盖地的向千音袭卷而去。 “敢戏弄我,你找死!” 望着千音仿佛被吓傻的惨白的脸,她只觉得痛快淋漓,胸中怒火瞬间得到了释放。 千音哪里是被吓的,她是惊讶九天绫这么大,思量着玄齐送给她的破空剪究竟会不会有用。 正当她准备拿出来跟红妆拼一拼的时候,蓦地看到掌门流瑾向着这边飞掠而来,心思一转,顿时放弃了与红妆硬拼的打算,嘴一扁,嚎哭起来。眼睛却警惕的看着迅速到眼前的九天绫,绷紧了皮,想着这一下打来,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红妆见她被自己吓哭,心中更加得意,手中九天绫瞬间缠上她的脖子,似乎下一刻就打算扭断它。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得罪本小姐的下场!!” 千音被勒的喘不过气,一个劲儿的给千雪使眼色,心中却暗暗发笑。 下场?恐怕小辣椒的下场比自己要惨一百倍! 第六十二章 不用麻烦师伯了 千音被勒的喘不过气,一个劲儿的给千雪使眼色,心中却暗暗发笑。 下场?恐怕小辣椒的下场比自己要惨一百倍! 于是一人一兽双目传递信息之下,千雪悲伤的一声啼叫,仿佛不要命的冲向红妆,红妆怒极反手一掌,千雪的身子顿时像风中落叶般无力的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千音嘴角抽搐,暗道千雪真上道,面上神情悲怆万分,撕心裂肺的唤道:“雪雪!!” “混账东西,你在做什么?!” 流瑾恼怒的声音如滚雷一般响在两人耳边,红妆脸色大变心中恐惧万分,惊惶失措的收了九天绫,呐呐的望着千音长吐一口鲜血,跌跌撞撞的奔到千雪身边,抱着它瘦小的身体,哭的肝肠寸断! 流瑾落地,对着红妆一巴掌将红妆扇飞一丈远,额上青筋直跳:“为师何时教过你残害同门?何时教过你如此狠辣?何时教过你恃强凌弱?!!” “师……师父,我,您听我解释……” “解释?你倒是给本座解释解释,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红妆哑然,瞬间红了眼。从拜师那天起,流瑾从未对她发过火,如今却因为一个千音,他不仅发怒,还为此打了自己。她嘴角淌血跪在他面前,只觉得心头委屈,不由得泪流满面:“师父,是千音她跟那个畜生先戏弄我!我只是一时气愤之下失去理智,才会,才会……” 千音听到她如此颠倒事非黑白,一时气岔,顿时又咳了两小口血出来,抱着千雪哭的更加悲惨。 “呜……雪雪,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他们都不喜欢千音,你若是离我而去,以后的日子我该怎么办啊,雪雪……” 流瑾压下来的怒火顿时又升了起来,对红妆怒声喝道:“给本座滚回去!等本座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师父?!”红妆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流瑾袖袍一挥,懒得再看她,匆匆走过去,柔声对千音道:“千音莫伤心,给我看看这小兽。” “掌门师伯……”千音大眼含泪,抱紧千雪,开玩笑,给他看?那岂不是露馅儿了?!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流瑾,猫儿般的大眼中满是悲伤,让人看着分外心疼。 流瑾伸出手,爱怜的道:“不肯给我看小兽没关系,那让师伯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他的软声细语吸在一旁红妆耳里,对比刚才他对自己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红妆气的顿时红了眼,美艳的小脸上神色扭曲之极。 该死的千音,有了仙尊,还要跟自己抢师父吗?!! 千音含着将落不落的泪珠,胆怯的望了红妆一眼,瞧着她气得发颤的小身板,心中暗爽,在流瑾面前她又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得意,忍的极是难过。忙收回眼神,瑟缩道:“不,不用麻烦师伯了,我回九重殿等师父回来。” 说着抱紧千雪,带着一声呼天喊地的哭声摇摇晃晃驾云离去。 其实只要一眼,流瑾就知道千音伤的虽不重,但多少内脏受了些伤。直到千音声音消失,他才缓缓直起身,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红妆。 红妆被他这眼神望着,心中莫名一惊:“师父?” 第六十三章 不死不休 红妆被他这眼神望着,心中莫名一惊:“师父?” 流瑾冷冷的望着她,道:“从重华在太阿殿带走千音的那一刻开始,本座就知道,你嫉妒她。本座见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于是收你为徒,满心希望你消除对千音的憎恶。可万万没想到,几年下来,你见着她,依然痛恨如斯,甚至不顾同门情谊想赶尽杀绝!” “我……” “本座问你,当本座的弟子,可是委屈了你红妆?” 红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急急磕头哽咽道:“徒儿不敢有这种想法,望师父明鉴!” 流瑾失望的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总是不待见千音?难道不是因为她拜了仙尊重华为师,你却只有一个掌门师父?” “师父,不是这样的!徒儿,徒儿只是……” “今日开始,你便去幻海思过吧,一日不悔,便一日不准离开幻海。” 流瑾扔下这句话便离去。留下红妆呆呆的坐在地上,许久,她闭上眼,颤抖的呼吸着,身侧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肉里犹不觉疼痛。 流瑾离去时那失望又冷漠的眼神,将她的心一块块剜的血淋淋。 她再睁开眼,布满血丝的双眸染上了一层彻骨的恨意:“千音,我红妆此生,与你不死不休!” ***** 千音抱着千雪一路哭嚎着回到九重殿,一进殿门,随即转哭为笑,颇为解气的弹了弹早已睁开眼睛的千雪。 “雪雪,你简直太有演戏天分了!!若是放在人界,就算我不干活,带着你沿街卖艺也能养家糊口了!哈哈……” 千雪低吼一声,咿呀着不满的控诉着。 与它相处久了,千音自然知道它的行为代表什么意思,伸手轻轻揉着它的皮毛,心疼的道:“我知道我知道,她把你打疼了对不对?” 千雪点头,双目含着委屈的泪。 “你就不会趁着她巴掌到了时候假装被打到吗?非要硬生生的接下那一掌。”千音爱怜的揉揉它的爪子,望着殿外蓝天,神色蓦然冷漠了下来:“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将这一掌还给红妆!”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调息了片刻,感觉到体内的伤势缓了些,千音带着千雪走进藏书房。 正取了一本《灵兽志》来看,才翻开一页,惊鸿一瞥,竟让她瞧见了门外重华匆匆而过的身影。 来不及将书放回原处,她立即飞奔出去:“师父,你回来了!” 重华脚步一顿,缓缓转身:“方才听你叫喊的那般凄惨,是发生了何事?” 千音哪敢如实相告?见他脸色分外苍白,衣袍上有点点血迹,不禁抓着他的袖子,担心道:“师父你怎么了?怎么会有血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谁伤着你了?要不要紧啊?” 她一叠声的询问,重华不着痕迹的抽出袖子,宽慰一笑:“为师无碍,方才一头魔兽闯进仙山,斩杀它的时候溅了几滴血。” “可是你的脸色……” “为师听着你的哭声,便叫你掌门师伯去看看,你没什么事吧?”重华截断她的话,暗暗扫了她几眼,便知她受了伤,她却表现的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他不禁暗了眸色。 第六十四章 是为了寻一份寄托么 “是谁伤了你?” “是……是徒儿与红妆师姐切磋,不小心伤到了。”对上重华突然冷漠的神色,她忙道:“红妆已经被掌门师伯教训过了,一点小事而已,师父不必担心!” “如此,为师就放心了。”正说着,重华突然身形微颤,嘴角淌下一丝血迹,他忙捂唇转身,不着痕迹的拭去,沉声说道:“方才为师在执法殿,碰见了玄齐,他问起你,说是要送你一件大礼,你去一趟吧。” 他的语气太沉,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只是千音听到玄齐有礼物给自己,雀跃之余没有太去在意,欢呼一声便往外跑。 “那我先去了,师父打魔兽也累了,好好休息!” 千音一走,重华立即一口鲜血长喷而出,身形不稳,单手支着一旁的墙面,身上的银色广袖衣袍散开,顿时处处被血染红。 门外窜过一道白影,他立即立直身体,迅速使了个小法术,地上血迹不见,就连身上的衣物都仿佛突然换了一身。 千雪如同一道流光一样来到他身边,静静地与他对视。 一见是千雪,重华松了口气,叹道:“你都看到了?别告诉千音。” 千雪跳上他的肩头,一张口,不再是咿呀之声,而是清冽的孩童的声音:“姐姐的血可以治你身上的伤。” 听到他居然能说话,重华眼底透着一丝讶意,但他更惊讶它的话。 千音的血连剃骨之伤都能治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真的只是一个神体?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心中虽如此思量着,微微讶然过后,便忽略了它的话,淡淡道:“如今神魔已消失在这世间,你身为守护神兽,守着千音这个神体,是为了寻一份寄托么?” 千雪摇头,神色有些迷茫,小爪子挠了挠后脑,似乎思索了一阵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重华被它的萌态逗笑,摸了摸它的头:“希望你日后,多帮帮她。” 小兽立即点头,斗志昂扬的挥动着小爪子! *** 千音一路飞奔着,终于落在执法殿。 执法殿的人看着她跟见着鬼一样,纷纷四散。就连玄蓝也是一脚才踏出殿门,看到她之后又收了回去,不再出现。 千音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人身上,只觉得执法殿的人行为奇怪。 她一门心思想去找玄齐要礼物,奈何找了几圈都不见他踪影,气地飞到空中大喊:“玄齐哥哥,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第三峰所有人都抬头望天,见是她,又低头装聋作哑。 正殿内的玄蓝一听千音是来找玄齐的,顿时松了口气。 掌门及仙尊严令将那事告诉千音,这会儿她要是真问起,他这一把老骨头还真禁不住她折腾。宽了心的玄蓝走出去,对着空中气鼓着小脸的千音温言道:“小千音,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说不定其他长老一生气,治你个扰乱仙门静修的罪,看你还敢不敢大呼小叫。” 千音瞬间变脸,嘻笑着隔空问道:“那长老爷爷你告诉我,玄齐哥哥去了哪里?他说有礼物送于我的!” 第六十五章 郎有情妹有意?? 玄蓝一想,倒似乎玄齐是跟自己说过一么一桩事儿,便好心相告:“你去流云殿吧,他方才囔着说是去流光上仙那处。” “多谢长老爷爷!” 千音一溜烟消失不见,玄蓝抚了抚胡须,从千音想到了玄齐,又从玄齐想到了千音,蓦然神色一喜,自言自语道:“莫非这两小娃娃之间……嗯,千音也到了婚嫁的年龄,郎有情妹有意,待哪日老夫向仙尊提一提……” 他兀自陷入自已猜测的结果中,喜笑颜开。 此时的他却不知道,若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想将玄齐与千音撮合在一块,或许后来的许多事情,便不会发生的那么快。 有些事情,是偶然,也是必然。 就像重华因为私自将千音带入太阿禁地之内受到剃剜仙骨的刑罚一样,仙门这么大,这件事说隐密也不隐密,就算千音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这件事,但必然会在偶然的情况下知晓一切。 而这个偶然,便是玄齐。 话说玄齐正坐卧在流云殿后园的那一片莲池深处,轻舟缓行,载着他悠然在池中穿梭。流光坐在岸边一方棋局前,如青葱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夹着一颗黑曜石制成的棋子,兀自深思。 “玄齐哥哥,你跟师父说有礼物要送给我,你自已却躲到流光这里,害我白跑了一趟!” 玄齐不需睁开看就知道是谁,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弧度。 岸上流光淡淡抬眸望去,就见一个精致如瓷娃娃般的少女,携着清风如同晓风里的一只喜雀般到了莲池旁,插着腰气愤的瞪着玄齐。 那模样那神态,宛如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儿。 不待玄齐开口,流光身形一闪就到了她身边,垂眸看着这个才及自己胸口高的千音,戏谑的笑道:“几年不见,千音果真是长大了,长高了,也长成一个大美儿了。” 千音起初没注意到身边,双眼中只莲池中笑的可恶的玄齐,蓦然一人出现又说话,将她吓的倒退几步,一见是流光,随即惊喜的冲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流光,我好想你!” 流光愉悦的笑了,玄齐笑容一垮,顿时火了。 千音抬起头眼巴巴望着流光:“我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在你那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中被吓醒,一吓醒就连觉都不敢睡,生怕一放松就学不好仙术,学不好仙术就会被红妆欺负。要是你又不小心见着我被红妆踩在脚底,那我的脸面往哪搁啊!” 绕啊绕,终于流光明白了,敢情自己在她六年的修练生涯中,只一句话让她记得?还是每个深夜,惊梦的一句话? 正要开口,教教她什么是知恩图报谨记恩情于心中,不小心搭上她的脉,顿时狰狞一笑:“谁把你打伤的?” “啊?哦,是……” “什么,千千受伤了?”玄齐一听,嗖地一声窜过来,从流光手上夺过她,双手搭在她肩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半晌,爆发出一阵怒吼:“告诉我,谁把你打伤的?我去剥了她的皮!!” 流光从容而优雅的反手一抽,玄齐顿时化作黑点消失在天际。 第六十六章 塑造生命的伟大情怀 流光从容而优雅的反手一抽,玄齐顿时化作黑点消失在天际。 千音被玄齐一声怒吼惊蒙了片刻,流光语重心长的扳过她惊呆的脸,深深的望着她:“别跟这小子学那脾气,对付仇人,能让她吃暗亏就不要明着来,当然了,明着来也成,但一定要在你报了仇别人还敢怒不敢言的情况下。知道吗?” 千音傻愣愣的点头。 见她这么听话,又听的那样认真,流光起了谈兴,好不容易遇到个这么听话又将自己说的话放在心里的孩子,不说道说道觉得对不起自己个儿。于是又道:“不过你也不要以为玄齐是君子,别看他表面义正言辞大气凛然,他跟人打架的时候,从来都是背后偷袭,在暗地里使阴招。嗯,这些你倒是可以学着点,免得日后与人起冲突的时候,傻乎乎的跑上去跟人死拼。知道吗?” 千音近乎崇拜的狠命点头。 流光顿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塑造生命的伟大情怀油然而生,手指微动,一杯香气四溢的酒到了手里,他浅浅啄了一口,再道:“要懂得藏拙,别遇上什么人都把自己的老底掀出来摆在明面上。在生死相博的时候,谁的底牌藏的多藏的深,谁就是最后赢家。不要像仙门有些弟子,修成了仙体就沾沾自喜四处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在仙界中,哪一个不是仙体?如果真是有所成就,即便你不说,别人也长着眼睛看的出来……嗯,这些就不说了。你只要记得,在与人交手时,千万不可妄自托大!扮猪吃老虎知道吗?你表现的越无害,人家越轻视你,只要对方有轻视的你的心,那么必然只是随意应付,在那种时候,你就要记得抓住对方这点龌龊的心思,要了对方的命!装弱不是丢脸,那是策略!” 千音双目泛光激动的双颊通红! 流光此话,正是她想听的。那些什么光明正大等等,都不及最后结果重要。 流光这时小小的总结了一下:“所以你要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 “趁他病,要他命!怜悯,那不是对付敌人的。”微微一笑:“能暗里偷袭取胜的,绝不明着死打。” “……流光?” “嗯?”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黑最阴险的仙人。” “你会超越我的,千音。” 千音深有同感的点头:“将来我名冠六界之时,绝不会忘了你今日之言。” “好说好说。” 玄齐一溜烟儿的回来了,望着流光的眼神饱含着哀怨。 千音见之捂嘴偷笑,立即遭到他一记警告的眼神。 “玄齐哥哥,你不是告诉我师父有礼物要送给我么?东西呢?” 玄齐看了看流光,神色有些不自然,期期艾艾说道:“那个,流光……上仙,劳烦您回避一下,我有点私事儿要与千千说。” 流光岿然不动,艳丽的脸庞上带着笑,丝丝寒气透体而出。玄齐立即吓的变了脸色,讪讪一笑:“嘿嘿,反正流光你在我心里就跟我父亲一样高大,这些事也没必要背着你。” 第六十七章 她喜欢的人 流光岿然不动,艳丽的脸庞上带着笑,丝丝寒气透体而出。玄齐立即吓的变了脸色,讪讪一笑:“嘿嘿,反正流光你在我心里就跟我父亲一样高大,这些事也没必要背着你。” 父亲? 流光嘴角抖了又抖…… 玄齐这会儿珍而又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仿佛是下了好大的决定,紧盯着千音。 千音被盯的不寒而立毛骨悚然:“玄玄玄齐……哥哥……” “千音,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要我将来送给心爱的女人,我……我今日就把它送给你了!” 千音大眼一阵狂眨,宛如跳动的精灵似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镶着一大坨真金的玉佩。对着那金子垂涎三尺,好不容易收回眼,又是为难又是奇怪的瞧着玄齐,道:“这金灿灿是很诱人哪,可是既然你是打算将来送给你心爱的女子我亲爱的嫂嫂,就赶紧收起来吧,免得被人抢走。” “噗!”流光喷笑,隐约间似乎听到了一声心碎的声音。望着玄齐呈雕塑状的表情,他暗暗为他可惜。 好一桩郎有情妹无意的戏码,啧啧…… 千音奇怪的扫了流光一眼,又见玄齐一脸沮丧失望伤心落魄,以为是自己夸他金子诱人让他误会了,于是急急澄清道:“玄齐哥哥你别误会,我夸你金子诱人只是因为它诱人,没有要夺你所爱的意思,你别伤心!” “咳咳咳……”流光在一旁忍到内伤,嘴角不停的抽搐。 “我……”玄齐一口血显些喷出,望着她担心的双眼,不惊在心中哀叹,几乎是反射性的随口问道:“千音心里喜欢的人是谁?” 千音双目泛光,答:“当然是师父啊!” 玄齐一惊,再又一想,她心思单纯,喜欢重华应该就跟喜欢自己喜欢流光一样,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么想着,心又落回原地。懒懒地望了她一眼,见那天真的容颜,不禁又升出一股豪情壮志! 她不懂情爱,那么就由我来教吧!我要让她第一个真正的喜欢上我!! 他突然而然的亢奋让千音与流光为之侧目,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不自在的干咳一声,小心翼翼的又将玉佩收起。 千音眼谗的望着那块玉佩落进他袖中,心中颇为可惜的叹了声,立即又满脸希望的问道:“那我的礼物呢?你说了半天还是没给我啊?!” 流光:“……” 玄齐:“……” 一行乌鸦翩翩从两人头顶飞过。 玄齐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千音,你师父被受剜刑,现在如何了?” “剜刑?你是说门规里那条最残忍的剜刑?那个拿着仙器剃仙骨能将仙人变成凡人的剜刑?” 千音一惊,蓦地想到自己离开时师父苍白的脸色,平日里他的脸色也白,白的跟水晶一样,但却不像今日那般白的毫无光泽。还有那一身如盛开在雪地里的寒梅似的血…… 千音怔怔的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师父受伤了,她却还喜滋滋的跑来问别人要礼物,师父会伤心吗?一定会吧,待自己那么好,自己却跟个白眼狼一样。 第六十八章 拭目以待的流光 流光见之了然,依照重华的性子,怕是根本没叫她知道自己受刑的事情,怕她自责。毕竟,为了救她,他平白失了半身修为不说,还受了最痛苦的剜骨之刑。若她知道,怕是一辈子不会安心。 玄齐却在一旁急的跳脚。 “哎哎,千千你别哭啊,你千万别哭,我我我我……我把那金子抠下来给你好不好吗?” “闭嘴!”流光面无表情的一掌将他拍入了地面,只留一个头在地面上愁云满面…… “……”千音像是没见着这些似的,默然转身,先是缓缓行走,最后逐渐加快步伐,在玄齐懊恼悔恨的目光中乘风而去! 玄齐转头,望见流光看向自己的眼神,脖子一缩,低声为自己辩解:“我,我也不知道仙尊瞒着她啊……” 流光不屑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看着路边一株又丑又焉的杂草一般无二。 “你跟了我这么久,居然没学到我半分智慧。” “诶?” 玄齐傻眼,怔然的望着他从容优雅的坐回棋盘。 爬出地面,拍着身上泥土的同时小声嘟囔:“什么智慧,明明自己就笨的要死……啊——” 他再次化做了一个小点,光芒一闪,彻底消失在天际。 流光盯着棋盘许久,脑海里却不停闪现千音刚才说起喜欢师父时,那泛着红光一脸幸福的脸庞。那双沉陷其中而又不可自拔的痴迷之色。 他若所有思的落下一子,顿时,白子败局已无力回天。 他突然朗朗大笑:“重华啊重华,我的弟子倾慕于你,你狠心拒绝,使她入魔甚至惨死。那么,如若此次对你动心的,是你的弟子呢?” “你如何抉择,我拭目以待!” **** 千音落地,望见守候在殿外的千雪,所有的隐忍的悲伤仿佛看到亲人一样,顿时爆发。 她才一瘪嘴,千雪倏地落在她怀里,干脆利落像炒豆子般哗啦啦说道:“我知道你一定知道重华师父受伤了,但你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就像往常一样。重华师父不想让你知道是怕你担心,你若是真想让他心中不好过,你就尽管去找他。哦,对了,他在房里闭关,交待我说三日之后出来。” 千音早已被千雪的话惊呆,不,除了它的话的内容,还有它能说话的这则消息! 涌到眼边的泪被强行逼回,她搂着千雪上搓搓下揉揉,确定这是如假包换的不是别的小兽假扮的千雪,一瞬间,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死命的瞪着它,瞪地千雪有些心虚的撇开眼。 “雪雪?” “咿呀?” 千音将它放在地上,让它像人一样站直了身体,沉声道:“别给我说兽语,说人话!” 千雪委屈的低下头,弱弱的唤了声:“千音姐姐。” “你一直都会说话的吧?” 千雪闻言猛抬起头,正要点头,千音又问:“你为什么瞒着我?” 她的表情太过严肃,千雪不禁想落跑,却被千音一句话打消了念头:“你若是敢跑,以后我就不要你了!” “我刚学会说人话。” “雪雪……”千雪像人一样站久了,小身子隐隐发抖,千音不忍,双手捞过它,将脸紧紧埋进它的毛发里,呜咽出声。 第六十九章 挑战执法殿 那每一句,都破碎的呼唤着‘师父’,明明很难过,却难佯装坚强。 千雪乖乖的窝着,任她哭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开口:“姐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这样子,雪雪看着难过。” 千音哭声一止,许久才抬起头,除了眼眶血丝多了些,整张脸干干净净,毫无流过眼泪的痕迹。她深吸了口气,道:“我不哭,眼泪是留着来扮演弱者的武器的。我心里很伤心,是因为师父受伤了。可是,我说过要保护师父,有人敢让他受伤,我就要让别人伤回来!” 千雪深深感受到她那股斗志,附和着点头,也不知是不习惯说人话还是别的原因,它一开口,又是咿呀个不停! 千音望了眼寂静的九重殿,抱着千雪就走。 “走!雪雪,给师父报仇去!!” “咿呀!!” **** 玄蓝教训完不听话的弟子,正走出殿门来到阶台上,心头没来由的一跳。 方亦然从身后走出,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师伯,师父要弟子来通知您一声,仙尊剜下的仙骨已经存封起来,请您去……” 正这时,一阵狂风拔地而地,许多仙门弟子一时不察,竟被这风刮的飞了出去! 玄蓝脸色一沉,只须臾间就到了高空之上,沉声怒喝:“何方宵小,敢伤我仙门弟子!给老夫滚出来!” “哼!长老爷爷真是糊涂,你们伤我师父的时候,可曾有半分留情?我只不过刮了一阵风而已,就把你气成这样!看来我师父还不及你门下弟子一根汗毛重要!” 玄蓝一听这声音,顿时暗呼不妙,这才不过一会儿,千音就知道自己师父被处刑的事情了?究竟是哪个大喇叭给她说三道四的?! 要叫他知道是谁,一定活剥了他的皮! 这厢玄蓝看着千音缓缓在空中显形,惊喜于她修为的同时,心中同时叫苦不迭。 这小家伙如今是个宝,打又舍不得打,该如何是好? 千音可不管这些,对千雪道:“雪雪,看你的了!” 千雪雄赳赳气昂昂的叫唤一声,周身紫光一闪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执法正殿对面,看着惊呆了的方亦然,它不屑的哼了哼,一爪子过去,整座大殿摇了一摇,殿上琉璃瓦更是如雨下。 玄蓝终于变了色,太阿屹立至今,从无一人敢明目张胆的毁去仙门内建筑,即便是当初魔族大举进攻太阿,也不曾有过此等壮举。 而如今,却被一小姑娘带着一头小兽,光明正大的毁去了殿顶,这是耻辱!赤果果的耻辱! 怒的,不仅是他,更是常年坐镇殿内深处的其他长老。 有些人可不管千音是不是神体,是不是将来第二仙尊,他们只知道,自己的老窝被一只毛团小兽给端了! 殿中一道暗光划过,千音惊叫:“雪雪小心!” 千雪不屑的从鼻腔中哼了哼,就那样等着来人。 一个中年男人,死板死板的脸。 千雪双腿直立起来,小爪子一挥,顿时那人如闪电般的身形仿佛陷入了泥潭中,举手投足都显的艰难异常,更别提去捉它。 第七十章 为师父,死不足惜 千雪双腿直立起来,小爪子一挥,顿时那人如闪电般的身形仿佛陷入了泥潭中,举手投足都显的艰难异常,更别提去捉它。 “呵呵……”千雪笑弯了眼,爪子狠狠往地下一按,那人周身被仿佛被人控制着,随着它的手势,狠狠的陷进地面。 它再一挥,那人顿时化做一道光线消失在天际! 千雪拍拍手,得意的向空中千音比了比手势。 千音见它无事,不禁松了口气。 这光明正大的挑衅,可算是把玄蓝气着了,他须发皆张,气得满脸通红:“千音,你胡闹够了没有?!!” 千音昂着下巴,一脸愤慨:“长老爷爷,我师父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让你们那般对他?他保护太阿几千前,难道还抵不消一丁点过错吗?!” 玄蓝被她说的老脸通红,抬手指了指她,又无力的放下,叹道:“你还小,有些东西你不懂。有规矩不足以成方圆。有些仙规,即便是仙尊,也不可触犯。你如今浩荡的来到执法殿大闹,为你师父也讨不回什么,只会让他在掌门在众长老面前更加难做。你也……该懂事了。” 千雪回到她怀里,千音望着一脸无奈的玄蓝,又看了看地上被毁去了顶的大殿,心中的些后悔,但一想到师父所受的苦,她却又觉得即使毁十座殿也不过份! “长老爷爷,你说的规矩我不懂。规矩是人定的,当然也可以由人来改。师父他既没有背叛仙门,也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你们罚他就是不对!我只是他的弟子,我只需要心疼自己的师父,不需要懂那么死板的东西。” 她声音清脆而倔强,地面上汇集的人越来越多,玄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第一次在她面前摆出了第一长老的威严:“你视规矩如粪土,那你可知,你如今这一闹,按规矩足以让你去幻海面壁思过几百年?” 千音的小脸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她的眼神坚定而固执:“几百年算什么,只要师父平安,哪怕是死,我也在所不惜!” 哪怕是死,我也在所不惜! 声音远远传开,地上等着看好戏的弟子,愤怒的长老们,瞬间望向天空,天地间,徒然静地出奇! 方亦然仰望着天空中那一抹娇小的身影,为她的气势与胆量而折服。仙门其他弟子都说她是乞丐,是一个最低层的人,可是那又如何?一个人的身份,能代表一切吗? 这仙门,又有几人,能有她这样的魄力,敢独身一人冲上执法殿为自己的师父抱不平?敢面对执法长老,铿锵有力的说出一句‘死不足惜’? 谁,有这份一往无前的勇气?! 流光斜卧在房顶,望着悠然闲适的白云,将手中洒壶的酒一饮而尽。 望着执法殿方向,他的眼底赞赏与忧伤交织:“格格,又一个跟你一样,为了他不怕死的小丫头……” 玄齐顿足在远处,望着发丝飘扬的千音,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个少女,真的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对一切懵懂无知的千音么? 死不足惜吗? 有一瞬间,他的心似乎痛了一下。 第七十一章 拒不认错 “千音,够了!” 云海间的太阿仙殿中,一道光束射出来,比西边那日头更夺目。掌门流瑾就在那光芒中,一步千里,瞬间到了面前。 他眼神落在她怀里的千雪身上,又望着她,神色冷冽:“你师父是自己要求受刑,无人逼迫他。倒是你,惘顾仙规,大闹执法殿,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你师父,你的师兄,每一个都恪守仙规,保护仙门平静。偏偏就你一个,从进入太阿开始,便三番几次触犯规矩,本座往日念你年尚小不懂事,便不追究。可你如今竟做出这等有辱师门之事,你该当何罪?!” “你说!” 他的声音带着实质性的音波震地千音不禁后退一步,却死死的咬着牙直直的望着他:“掌门师伯,那是我师父啊!你曾跟我说,师父他是仙尊,要守护仙界每一个人,每一寸花草土地,他那么辛苦,可你们却忍心伤他!” 她一眼扫过所有望着自己的眼神,暗暗将那些或嘲笑或无情或悲悯的目光记在心里,一瞬间,那如水晶般的眸中,似有血光一闪而逝! 我的师父,难道就活该让人欺凌吗?! 我要变得强大!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敢伤害师父的人…… 都下地狱!! 一股剧烈的魔气自天际逼来,众人失色! 只有千雪,怔怔的望着双眼被血丝染红的千音,伸手爪子将她搂紧,它的声音暗暗传进她心底:“姐姐放心,以后,雪雪跟你一起保护重华师父!” 流瑾吩咐道:“玄老,你带人去看看,是否有魔族闯进仙山。”末了,他目光落在低垂着眸子的千音身上,叹息道:“千音,你跟我来太阿殿!” **** “你还不知错么?” 太阿正殿里,流瑾望着下方倔强的跪地不语的千音,冷冷问道。 空寂的大殿,此时只有二人。 流瑾端坐于宝座上,千音垂眸不发一语,千雪在门口探头探脑,想进,看了看座上流瑾,又不敢贸然进入。只得蹲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千音。 流瑾在四周都下了一层结界,外人看得到嘴动,却听不见说什么。 千音依然沉默。 流瑾眼睛微眯,一掌拍在扶手上,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千音:“即便是你觉得委屈了你师父,你大可以私下来找本座评理,你带着你那个畜生跑去执法殿大闹一场,心里可是舒服了?” “雪雪它不是畜生!” “那你告诉我它是什么?” “它是我的亲人!除了师父,它是我最亲的人!” 她执拗的盯着他,眼神毫无半分退让。 流瑾一窒,再开口声音凌厉了几分:“千音啊千音,本座知道你心疼师父,可是你贸然毁坏仙门重殿,按规矩,你要去幻海面壁思过几百年。如你这般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弟子,若非你师父是重华,你早已被剃去仙骨做回了你的凡人!” 千音有些害怕,如果真做回了凡人,就再也再不到师父了。 一想到此,心中积压了太多的委屈顿时随着眼泪倾泄而出,她却死抿着嘴,就是不肯认错。 “认错,就代表师父受伤是应该的。我替师父不平,哪里有错?” 流瑾见她依然固执倔强冥顽不灵,暗叹了声,幽幽开口:“你可知,你师父为何会受此刑罚吗?” 千音倏然盯住他。 第七十二章 原由 天边魔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玄蓝等人才刚赶至山脚,那魔气便如来时一样,云散无踪。 见着玄齐一步步拾阶而上,玄蓝立即大为火光:“你这个臭小子,你还有闲心在这里数阶梯?” 玄齐不理他,径自走着。 玄蓝气极,正要发火,他突然转身,问道:“爷爷,仙尊他究竟为什么而受罚?” 玄蓝气顿消,挥退了身后弟子,与玄齐并肩而行。 “仙尊哪,都是为了千音啊!”玄齐惊愕的望着他,他摇摇头,叹道:“前两日墨子袖闯入九重殿,千音不知他的身份,贸然跟了上去,在弱水崖边,被墨子袖当场打碎了心脉,小命不保。” 玄齐难以想象活泼的千音奄奄一息的模样,更难以想像,一个被墨子袖下了死手的人,重华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他复杂心疼的表情玄蓝全看在眼里,稍顿了片刻,说道:“仙尊为了救她,私自打开了禁地之门,将千音放入灵池重塑仙骨。” “重塑仙骨?”玄齐大惊! 重塑仙骨的代价极大,基本上属于一命换一命的做法。重华居然为了她,这样做?那么他自己…… “你应该想到了吧?”玄蓝叹了声:“他的修为去了一半。这件事是一个隐密,若叫那墨子袖知晓,又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了。我与掌门本欲对他进入禁地之事睁一只眼闭只眼,可是你也知道,你师叔伏原是个极有原则的人,知道仙尊进入禁地未经允许,便派方亦然前去将他请了过来。我本意是随便问几句了解了来龙去脉便作罢,可仙尊他自己却执意要受刑。有一句话他倒是说的对,仙门规矩不可为一个人而破,他是仙尊也是太阿的一份子,理应恪守门规。” 玄齐嗤道:“要我说,那破规矩早废了早好!” 话才一出口,玄蓝一巴掌扇了过去,叱道:“臭小子你长进了,啊?俗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偌大的仙山,若无门规,何以约束门下弟子?岂不是大乱了吗?!” “是是是,你们执法殿的人都是对的。” “你什么态度?!” “我只是说出你想听的话罢了,爷爷,我先走一步,你慢慢数阶梯吧。”说着,玄齐几个闪身便消失了。 **** 从太阿殿出来,千音一直很安静。 流瑾注视着她安静的将千雪抱紧,安静的离去,整个过程,她连脚步声都轻的无声息。 他安坐在殿上,望着她的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的来历,一直是个谜。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就出现在执法殿,恰巧碰见玄蓝,这才发现了她这个神体。 在此之前,去到人界挑选弟子的长老们,没有一个见过她!那么她,六年前是如何出现在仙山的?! 他拧着眉掐指一算,不由的大惊! 他居然算不出她的命运! 他沉着脸,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脑海里徒然闪过方才在执法殿时她脸上一闪即逝的怨愤…… 那股魔气…… 难道,那道魔气因她而来?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一跳,倏然起身,眼中崩发出凌厉的光! 身为神体,没有神光,却有魔气么…… 第七十三章 高档的龟汤 回到九重殿,走进书屋重华常坐的那个位置,千音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千雪雪白的毛发,默默地掉着泪,渐渐地睡着了,不久又醒来,又掉泪,继续摸着,然后又渐渐睡着,再醒来…… 如此反复几次,一天就那么过去了。 第二日的时候千雪受不了了,怪叫了几声后愤愤的给了她一爪子,委屈道:“姐姐你难过的话就哭啊,或是我们去找个人发泄一下也好。你这么摸啊摸的,把我身上的毛都摸的掉光了。” “我为什么要哭?师父不告诉我他受伤的事情就是不想让我伤心,我不能哭!”千音一手捞过它,继续摸,千雪挣扎,势死捍卫尊神兽尊严! 千音突然说道:“雪雪,上次那个叫方亦然的师兄是不是说他有一只仙龟坐骑?” 千雪点头。 “那我们把它捉来炖了怎么样啊?正好给师父补补。” 千雪举四爪赞成! “不过……”千音低头看它:“要是师父问起来,你就说是你跟那龟打架不小心把它打死了,又不能浪费天然资源就将它的尸体捉回来了。明白吗?” 千雪想反抗,终是没有勇气,只得恹恹点了点脑袋。 “雪雪乖~” 于是一人一兽就在众人以为会平静几日的时候,悄然出了门。 这一次,千音记起了流光的话。 有些时候有些事,确实要暗地里进行。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伏原前往后山仙池去饲养自己精心养育了几年的神龟,呼唤了许久,池内依然一派平静。 那神龟只是有上古玄龟的血统,并不纯正,但放在如今,好好养个几百年,等到修成了人形,也是一大战力。可如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东西,居然不翼而飞了? 他仰天怒吼:“是谁偷走了我的神龟?!叫我捉到,非剔去你的仙骨不可!!” 正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用三昧真火熬着龟汤的千音狠狠的打了个喷嚏,满不在乎的揉了揉鼻子,揭开盖子闻了闻。 嗯,真香。 “雪雪,你还别说,亦然师兄这个龟养的真壮,不过我很奇怪啊,这么小个龟,怎么当坐骑啊。” 一人一兽偷偷摸摸找遍了整个第三峰,也只找到这么一只龟,还是千雪天生对神兽有一种血脉的牵引,才能找到这只龟。 千雪在一旁垂涎欲滴,可怜兮兮的望着千音。 “雪雪,你看我也没用,这个龟啊,看着好高档,咱俩没伤没病的,就不要喝了,都给师父!” 想到这里,千里又往重华的居室望了望,转头问千雪:“师父真的说三天就可以出来?三天都快过去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千雪深深的嗅了嗅,享受的眯起眼,再睁开时突然惊喜的叫了声,小爪子指着千音身后。 千音一回头,顿时泪奔。 “师父!!” 重华闻到香味一阵无奈,想着也只有千音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情,于是打开门看看,没想到这才一出门,千音就一脑袋扎进了自己怀里,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他拢起眉,音色渐冷:“怎么?为师闭关的这两日,有人欺负你了?” 第七十四章 原料从哪里来 抬起泪眼蒙蒙的脸,看到熟悉的脸,千音欣喜之余终于想到了自己的汤,于是拉着重华就走。 “师父,我专门为你炖了汤,你尝尝?” “为师不需……好吧。” 本想说不需要,奈何那双水汪汪的眼殷切的望着,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见他点头,千音顿时雀跃不已:“那师父一定要喝完哦,这是徒儿的一片心意!” 院子里,樱花飘飞。 千雪看着一罐汤被重华一喝见底,直起身子瞪大了眼。 千音也震惊的无以言表,许久才缓过神,呐呐的道:“师师父,您是有多久没喝过汤了啊?” 重华奇怪的望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碗:“不是你让为师喝完么?” “我……”千音捧着肚子倒在地上与千雪笑成了一团。 “哇哈哈……” 师父,太可爱了! 笑着笑着,笑到哭了。 “师父,下次不要为了徒儿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徒儿死不足惜,但师父一定要好好活着,站在高处俯视众生!” 那才是她心目中的师父! 重华早看出她的异常,她眼眶肿的跟水泡一样,周围满是黑眼圈。他料想那些事情终是什么也没有瞒住她。 见她坐在地上抹眼泪,心一软,蹲下身,云纹长袍顿时铺洒了周身一地。 他伸手拭去她眼角泪花,柔声道:“我重华的弟子,除非我死,否则即便是魂飞魄散,我也要将他拉回来!” “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话,为师听着不喜。” 千音仰面望他,那冰晶般的脸上有着淡淡怜惜。 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意,心口猛地加快了速度。她紧紧的与重华目光对视,嫣然一笑:“是,师父!”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两人一兽身上,四周樱花落英缤纷,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不愿再流走。 **** 此后的一个月,太阿到处传出有仙兽被拐走消息。而重华每日,必有千音送来一盅香气四溢的汤。 对他来说,只需吸食天气精气,但不忍心打击千音的积极性,便一直默许她日日煲汤给自己喝。 每天看着盅内的奇珍异兽,看着千音喜滋滋的脸,终于这一日,他仿佛不经意的问了句:“这些汤的原料,你是从哪里来的?” 千音劈手指向角落里舔着毛发的千雪:“是最近雪雪日日外出与山间仙兽切磋,不小心把对手给弄死了,毕竟也是仙兽,想着扔了也可惜,就带回来给师父补补元气。哦,对了,雪雪昨天还一爪子拍死了一头凤呢!” 凤……? 重华喝完了一盅汤才蓦然想起,顿时手一抖。整个仙山,除了掌门流瑾那里有一只未成年的凤,还有哪里有? 抬眸扫了她一眼,他微微勾唇一笑。自己这个小弟子,胆儿肥的让人不敢直视。就不知道流瑾知道她干的事情后,她该如何收场。 这么想着,他慢条斯理心安理得的喝完了一碗汤。 千音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殷勤的接过他手里的空碗。 “师父,我昨日看《道经》的时候,有些东西不太懂。” 第七十五章 “师父,我昨日看《道经》的时候,有些东西不太懂。” “哦?”凤啊什么的顿时被重华抛诸脑后,徒弟有问题,一定要格外上心,这才能促进她学习的积极性与探索发现以及不懂就问的优秀学习品质。 “有何不懂?” 千音把剩下的汤顺手递给千雪,千雪颇具尊严的扭过头,来个视而不见。 一个有兽格的神兽,是不会食用别人吃剩的东西的! 千音于是又拿了回来,问道:“经中教我们一切皆虚妄,要学会一切淡薄以对。世人为名利所累,为虚荣心所折磨,到头来,人空,名利空,情爱空,一切皆空。那么师父,若一切皆虚妄,此刻的你,此刻的我,又为何会站在此处,喝着热汤,说着话?既然一切虚妄,个人皆可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只修道心,与天地沟通,不被外事所扰岂不更贴近修道之境?我们修仙,我们与魔族时常兵戎相见,争的又是什么呢?即是空,又何须立门立派,何须各据一山,暗中较量高低强弱?” 重华讶然,没想到她居然有这等疑问。年纪不过十六,六年封闭式的生活,在人事上懵懂,但却将其他事情看的透彻。仙魔之争,确实无实际意义。只是一种世仇一种习惯罢了。看的透的人,作壁上观,看不透的人,身陷其境无法自拔。 “宇宙间一切虚妄之物事,首先它是由实际存在的事物衍生而来。千门别类,千差万别,却终归本源皆出于心。如名利之争,是人心之贪欲所生。情爱之纠缠,是人心之性欲所生。人若心无贪无欲,则事事皆休。之所以修道,则是为了修道心,各人道心不同则映射出的结果不同。万念由来,皆出于人心。人心有所变,则世事皆变。名利爱恨是否虚妄,皆出于你的心如何去想。你想着它本是空,那便是空。你想着有,那便是有。空与有,本身便无所分别。即空即有,即有即空,其义相通。虚实亦然。你我之所以在此时此地喝着热汤说着话,这是事物存在的必然。我们效法上古先人修道,不是为了活在自我的世界里,而是在茫茫人海中,观他人之人生,洞察人心堪破红尘诸事。在浑浊尘世,能够保留本心,即便世间沧海桑田千变万化,我们也能用一颗平常平静平和的心,坐观六道的无常变化,淡看世间生死无常。各人所修之道不同,则所得道也不同。” 千音摇头:“如果是这样,那么六界又有几人能参透其中奥秘?如师父您,无法眼睁睁看着徒儿死去,如我,不能忍受师父被别人所伤。这些羁绊,不正是我们存在的证据吗?如果师父能够看着我死,师父受伤我也能不管不问,淡漠看待这一切,那么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重华被噎住,许久才叹了口气:“修道不是教人无情无义。每个人心中,都有在意的人或事,这是你我存在的事实与证明,也是一种修行。所谓无心无情,即是有心有情升华的极致,有即是无。正因有心,才能体察红尘万事,正是无心,方可静守本心,不为物喜不为物悲。” 第七十六章 激动啊喜极到想哭啊 “待徒儿活的跟师父一样久,或许就明了。现在的我,做不来无欲无心。师父也做不来的吧?”千音倒是洒脱,简单的收拾了下便跑了出去。 重华望着她的背景,陷入了沉思。 无情无欲,曾经他以为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可是久了,却终究逃不过心中执念。心中信仰根深蒂固,不是几本经文就可以教人看透这一切。 正如千音所说,仙魔兵戎相交,你争我夺,实在是没有意义之事。但因为自小被灌输的使命,自小所知的仙魔对立不死不休的认知,让他无法置身事外,无法使心置之不理。 *** 翌日,重华照常喝着千音端来的‘据说’是被千雪一爪子拍死的凤熬成的汤,肉香扑鼻,绕梁不息。 而流瑾,便是这个时候,黑沉着一张脸,到了师徒二人面前。 重华一脸平静无波:“师兄。”又转头对千音道:“千音,将这汤盛一碗给你掌门师伯!” 千音与千雪,在早已在流瑾进门的那瞬间,已经在以一种极缓极缓的步伐往门外挪了。听到重华唤自己,千音心中哀叹一声,立即扬起笑脸,屁巅屁巅的上前,盛了一碗汤递给流瑾。 流瑾冷哼:“盛碗汤罢了,你的手抖什么?” “我……我……”千音强行拉出一丝讨好的笑:“我看到掌门师伯激动啊喜极到想哭啊!” “是么?你是怕我找你要小凤吧?” 千音惊讶的瞪大眼,一脸茫然:“小凤?小凤是谁?是掌门师伯近日新收的弟子吗?” 重华悠闲自得的喝着汤,抽空提醒了一句:“掌门所说的小凤,便是你今日拿来给为师炖汤的原料。” “噗!……师父!”千音无力的耸拉下肩,看着自己的师父,羞愧难当。可是却见他一派悠然,安闲自在的将一碗汤喝完,千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许久,蓦地指向重华:“掌门师伯,你的小凤确实是我勾引来的,可是是师父说他想喝凤汤,暗示我你那里有凤,我才去的!” 师兄弟二人此时完全无法表述此时此刻的心境,尤其是重华,被千音劈手一指,所有的责任都被推到自己身上,顿时有瞬间错愕。 看着千音心虚的模样,他仿佛随意的指向千雪,对流瑾道:“我这恰巧有一神兽,虽然不知是什么品种,不过比起你那凤,也是不差的。不如师兄这就将它带走吧。” 千雪顿时炸毛,千音立即抱着她就往外奔,一边跑一边鬼哭狼嚎的叫着:“师伯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去打掌门师伯仙兽的主意了,我一定积极认错痛改前非,从此洗心革面恪守本分作一个三好弟子……” 流瑾黑沉的脸露出一抹笑:“你这弟子,顽劣的很,你需要好好调教调教。她近一个月捉了许多仙兽,自以神不知鬼不觉,若不是众人惧你,不敢贸然上你这九重殿质问,她早就被人追着打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千音的命运,你可曾算过?” 第七十七章 流瑾的担心 他沉吟片刻,又道:“千音的命运,你可曾算过?” 重华垂眸,依然清清冷冷:“天下算不出未来之人大有人在。即便你我此刻得知她的命运,但未来时间还长,影响事物的因素太多,谁也无法料定今后的事情。千音的命格独特,既然算不出,便任由她自由发展也好。” “可是……”流瑾忧心道:“自神魔消失,在六界就一直流传着一则消息,神魔消逝时曾留下了一处旷世神藏,万年来,费心寻找神藏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近年来各界更是有传闻说只有神才能找到神藏,正在努力寻找与神有关的人事物。千音是神体,我担心,她会成了牺牲品。” “只是神体,并非真正的神。师兄过忧了。”重华敛下眼底一切风云,淡淡道:“我的弟子,我会保护好她。” “话虽如此……” 重华轻声打断:“师兄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流瑾暗叹一声,重华做事向来滴水不露,他又何好担心的呢? 只是,心底却隐隐有不安。 重华见他失神,用茶盖拔开了一片浮在水上的茶叶,缓声道:“千音的事情,我心中有数,师兄不必忧心,如若真敢有人打千音主意,便是与本尊为敌。” 他已经将话说到这地步,流瑾也再不纠结于千音之事,换了一副严肃面容:“我得到消息,墨子袖近期正在集结魔众,准备再次攻打仙界。我担心他此次的目标是我太阿。” “不无可能。”重华沉吟道:“流光呢,他与墨子袖交情不浅,莫非他不知道此事吗?” 提到流光,流瑾像是被狠狠的抽了一鞭子一样,脸色立即沉了下去:“不提他还好,提到他我就生气。我揣着这事儿去找他,他不说也就罢了,却偏偏说些话来羞辱于我!我好歹也是他哥哥,他就不能尊重我一些吗?” 重华默然。 对于他们的事情,他无权为任何一方说话。说起来,流光与流瑾闹到如此地步,也是因为格格那件事。 格格的死对流光来说打击太大,流光恨他,甚至恨上了一切与他有关的人。 当年流瑾不过是劝了他几句,他便与他断绝了血亲关系。 流光做事,不可谓不绝! 重华端过茶杯握在手里,茶气清香,缭绕在口鼻间。 望了眼难得被气的暴跳如雷的流瑾,他淡淡道:“不论是或不是,我们都需要做好万全准备,墨子袖这人,向来不能以常理论之。不管他攻击哪座仙山,我们都不可坐视不管。” 流瑾颌首,想起他的伤,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不碍事。” “嗯,那我就走了。”走到门口,他又驻足,咬牙切齿的道:“你这弟子,打别人仙兽的主意就算了,下次再敢打我的主意,哼哼!” 一声冷笑,和着清风渐逝。 重华浅饮了一口茶,一派清冷淡然。想到千音那眼睛滴骨碌转的慧黠模样,心头暗自庆幸自己的殿中,未养过一头仙兽。 ……不过今早千音用来煲汤用的柴火倒有几分眼熟。 仔细想了想,他的脸色渐渐僵硬。 “天南托我照看的迷榖树……!” 第七十八章 一月闭关悟出爱情? 在山下溜千雪的千音没来由的感到周身一阵寒冷,左右看了看,奇怪,阳光明媚啊。 “雪雪,我们把后山的那些树砍光了,师父会不会罚我一个乱砍乱伐的罪啊。不过,那些树的名字我好像听玄齐哥哥说起过,叫……”她绞尽脑汁拼了命的想,突然惊叫道:“啊!我知道了,是迷榖树!” 想到那些在山林中显得细小的迷榖树被自己拿来当柴火烧,她便一阵懊悔:“真是暴殄天物啊!!那可是带上都不会迷路的宝贝啊!” “千千!千千!!” 头顶传来呼唤声,顷刻间一抹人影就到了眼前。 正是玄齐。 千音看他满头大汗,不由得掏出帕子伸过去替他擦了擦。玄齐顿时石化,怔怔的望着她,无法言语。 她没有发现玄齐的异常,边擦汗边数落他:“我说玄齐哥哥,你好歹也是一仙人哪,稍稍保持一下你的风度可否?师父说,要有仙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 说罢,将帕子扔到他手里:“哪,帮我洗干净。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玄齐奉若珍宝的将帕子叠好贴身收起,嘿嘿一笑。只是在千音眼里,他这笑,甚是下流! “千千,我给你看些好东西!” “是什么?” 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大叠书,托到她面前:“哪,这是人界的话剧本子,你无聊的时候就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哦!我可以跟你一同探讨。” 言毕,当千音接过这叠话本,他带着期望而又幸福的笑意满足的离去。 留下千音瞪着这一叠书发呆。 **** 是夜,月光山川都静静地。 千音从这晚开始,过上了闭关的日子。 重华说:“鉴于你的恶行遭到仙门众人投诉,而又念在你刚刚成年,为师罚你闭关一月,你可有异议?” 千音无异议。实际上看着师父手握着被自己砍成数断的迷榖树的一小截枝,她觉得再说一句,闭关的日子就会延长数倍。 所以她明智的接受了一切。 而她的闭关,就是啃话本子。 于是在重华的等待中,玄齐的等待中,许多人不明所以的等待中…… 一个月之后,千音精神抖擞的走出了紫宸殿。 重华坐在石桌旁,桌上是淡烟袅袅的茶,他握着杯望着削瘦了许多的千音,心中正怜惜着,千音直直的望着他,吐出一句:“师父,你可曾有爱过的人?” 重华冰晶般的脸,由白变黑。 闭关一月,没有悟出道意,修为也没有半丝长进。倒是悟出了爱情?! 第二日,玄齐被重华扔到了幻海。 以教坏千音为由,罚他思过一年!同时千音手里所有的话本全部被重华一怒之下焚化殆尽! 太阿仙山所有人,第一次看到冷静甚至冷情的重华的怒火。 而此时,千音正躺在殿外那棵老槐树上,静静地望着天。 近了才会发现,她此时的目光毫无焦距。 “难怪师父不肯教我双修之术,原来是要夫妻才可以啊。嗯,玄齐哥哥的话本倒是教会了我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东西。” 她喃喃自语着,千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跳上她肩头。 第七十九章 所爱之人 她喃喃自语着,千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跳上她肩头。 摸着千雪的头,她的神色有些茫然:“雪雪,你说那些话本子里,为什么常常会有富家千金看上落魄才子,两人只能偷偷摸摸呢?珠胎暗结之后被别人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对那书中女子施以毒手?不是说爱情是美好的吗?既然美好,不应该是成全吗?门第之见身份之别,真的那么重要?” 千雪被催眠了似的眯起眼,呼呼大睡起来。 千音仍然自顾自的说着:“爱是什么?是相见时的心动?是不见之后的思念?还是相爱却不能爱的心酸?”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爱的人,不就是师父吗?” “雪雪……” 低头一看,千雪睡的口水流下三千尺。 千音望着殿内,想像着重华此时在做什么。 看书! 她跃下树,抱着千雪走进书阁。 那个靠窗的位置,重华披着一身暖色静静的坐着,一如她所想的那样,他捧着书,看的聚精会神。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些爱情话本影响的原因,此时再看重华,千音心思再不能如从前那样单纯。 她会忍不住望着他出神,脑海里无意识的构想着与他举岸齐眉白头到老的日子。会不由自主的脸红,因为她会看着他会情不自禁的想到本子里男主人公与女主人公偷欢的场景。 就如此刻,他眉眼如画,比书中描绘的任何一个主人公都迷人。深邃的黑眸,挺直的鼻,雕像一般立体,在光晕中,充满迷幻色彩。 那绯色的唇,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碰触…… 她觉得自己很下流,思想很肮脏。 这些分明是对他的亵渎,可是望着他,她却怎么也移不开眼。 许久,重华从书中抬头,微微一笑。她蓦地听到一声心花怒放的声音,扑嗵扑嗵,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 “千音,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如无其他事,去修习法术。” “我……”千音咬牙:“师父,我想要出去历练!” 重华诧异的望着自己这个小弟子,不明白从前死活不肯离开自己身边的她,为何突然想要出门历练,便放下书,走到她面前,垂眸凝视着她。 如今的她,不知不觉已长大成人,身高已经到了他的胸口了,比起当初初来时那瘦弱的模样,如今粉粉嫩嫩的模样更讨人喜爱。嗯,若她的性子不那么古怪的话…… “告诉为师,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徒儿只是想出门见识一下,免得以后被人嘲笑说仙尊的弟子不谙世事。” “不需如此。”重华伸手便揉了揉她的头,淡色的唇扬着宠溺的弧度:“你若真想出去走走,等过段时日,为师带你去。” 他的手,让她感受到了灼灼的温度……这是,师父的体温…… 千音慌乱退开,急急道:“那,那徒儿就等着那天。师父,我答应流光今日去看他,这就……这就走了!” 胡绉了一个借口,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重华在她身后蹙起了远山似的眉。 今日的千音,有些奇怪…… 第八十章 你看起来很失望? 出了九重殿的千音,漫无目的的漂在空中,思绪纷繁杂乱,绕成了一团乱麻,活了十几年的她,第一次有了烦恼。 千雪趴在她胸前,咿呀叫个不停。她仿佛听不见一般,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又一圈。 突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令她全身毛孔一缩,所有的思绪都到了九天之外。 无形的攻击四面八方涌来,她不禁骇然,几个瞬移,便已到了千米之外。 半空中,徒然出现另一道身影。 一身红妆,面若冰霜! 千音惊讶道:“红妆?你不是被罚去幻海思过了吗?” 红妆笑得分外友好,一步一步,款款踏空而来。 “师父怜我,提早将我放了出来。怎么了?你看起来很失望?” 千音嘿嘿笑:“哪里哪里,红妆师姐你脱离幻海,身为小师妹,我高兴的紧。” “是吗?”红妆已经到了眼前,意味深长的将面前一人一兽打量一遍,心中越发的恨,神情却越发的柔:“听闻千音师妹你仙体已成,其他师兄师妹们都艳羡的很,都吵着要求你指点一二。呵……当然我也不例外。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你现下也无事,不如就与我切磋切磋可行?” 千音依然笑若春风:“切磋是吧?行!” 她摆开了架势,红妆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嘲讽道:“身为仙尊的弟子,你不会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吧?” 说着,她纤手一扬,腕上九天绫如银河洒开。 看着千音愕然的神情,她的语气中充满得意炫耀:“这是我师父在我成年礼那日送给我的九天绫,仙门每一个弟子成年时,师父都会送出一样仙器做为礼物,以示对弟子的重视。千音师妹你……看来并不怎么得仙尊喜爱吧?” 千音一张脸憋的通红,心中也相当纠结难过。 真如红妆所说,师父为何不送自己仙器?难道真是不重视自己? 一分神,红妆的九天绫已到了眼前! 千音忙收回心神迎敌。 这一次,她再不想使用那些小伎俩。 六年前的记忆犹新,她要堂堂正正的与红妆打一场! 半空中,只见一紫一红两道纤瘦的身影忽现忽隐,比不起仙尊与魔尊的战斗,两人只在周围造成了不小的动静。 九天绫如同鲜活了一般追随着千音左闪右躲的身子,始终不放弃。红妆见她如同一条泥鳅一样九天绫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心下一阵恼恨! “没想到几年前的臭乞丐,如今也不得不让我刮目相看!” 千音得空,甜甜一笑:“我也没想到几年前的城主千金,如今居然连我这乞丐也打不过。” “你……找死!” 千音本以为她会恼羞成怒对自己下死手攻击,她却在下一刻,突然收起了九天绫,扬起一抹诡异的笑,迅速遁去。 “喂……”正要唤她一声,千音却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意。 耳边是千雪悲怒的叫声,转身的霎那,一柄长剑带着不可思议的速度到了面前。 千雪就挡在她胸前,那镌刻着菱形花纹的长剑带着千雪的身体,刺透她。 冰冷的感觉一闪而过,这一剑,穿透一人一兽的身体,长剑穿过便隐去不见。 第八十一章 重伤垂死 千雪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无力的趴在她胸前,直直的望着她,身上鲜血将雪白的毛发染成刺目的红。 “咿呀……呜呜……” 清脆之声渐渐低沉下去,千音只觉得那被长剑刺穿的胸口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 半空中,她双手抱着千雪,如同一片轻轻的羽毛重重地落向地面。 湛蓝的天,透明的犹如水晶。 她的背上,是落地时被树枝荆棘划烂的伤口,血流如注。千雪身上的血带着暖暖的温度染满了她的手心,她艰难的坐起身,紧靠着一棵几人合抱的大树,将它小小的身体放在腿上。 抚摸着它被血凝固成丝的毛发,不禁泪流满面:“雪雪,对不起!” “我不会让死的!”她轻轻将它放在胸口,任那鲜血横流,浸染了千雪一身。 渐渐地,它身上几乎剖开了整个身体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千音见此,不由的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流了多少血,在千雪流着泪匐在她脸前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半分力气去伸手抱它。 望着千雪担忧的眼,她想笑,告诉它自己没事,可是却怎么也抵抗不了那一阵阵晕眩。 昏迷前,她似乎看到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雪色衣角,绣着暗色流云,有层层乳色光晕流动…… 师父,是你吗…… 千雪见到来人,哇的一声放声大哭:“重华师父?!快救救姐姐!姐姐不能死……” 望着无力倒在树旁的千音,重华从未如此心痛如此愤怒过! 若不是见她今日举止失常心中担忧寻了出来,她会不会就此躺在这深冷的树林里,静静消亡? 若不是她已经修成了仙体,胸口处那偌大渗人的伤口,早已让她魂归天外! 看着那胸口已无鲜血可流,他的心底,蓦地涌现丝丝杀意。 千雪的哭声无助绝望,那被血染红的身体在她肩头簌簌发颤。重华周身渐渐浮起荧光,用仙术将她周身的血化净,轻轻抱起了仙气环绕的她。 “千雪别哭,她会没事的!”他沉寂的眸子紧盯着她,紧抿起唇。 千雪抬起湿辘辘的眼,跳上他肩头,忧伤的望着惨白着脸色的千音,一双兽眸,染上了恨意。 **** 墨子袖与流光隐去身形,光明正大的在太阿峰上并肩而走。 身边弟子行如流水,一拨又一拨的从两人身边走过。 流光扫了一脸冷漠的墨子袖一眼,唇角邪邪一勾:“如此高视阔步在太阿峰,你倒也不怕被流瑾察觉到,联合各长老封印了你。” 墨子袖依然冷的如同一块冰,说出的话却有一股蔑视苍生的霸气:“察觉到了又如何?你们太阿,除了重华与你,任何人都不值得本尊放在心上!” 流光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颇为不耐:“你好端端的去打长留仙山,怎的又想着跑来太阿走一遭?” “上次离开的急,这次来专门来看小千音,看看她是否安然无恙。”墨子袖倒也干脆:“如若重华连千音都救不回来,本尊也不必再顾及你的面子了。” 第八十二章 背后黑手 “什么意思?” “掉转枪头,打你太阿!” “本座倒是没看出来,千音于你,竟有几分重要。”流光伫足,见他神情并不似开玩笑,徒然凝出一抹艳丽的笑,凌厉而危险:“墨子袖,你当真以为,本座俱你不成?你若敢带领魔众攻我太阿,本座定叫你有去无回!” “嘁!”墨子袖回头看他,满不在意的笑:“狗急跳墙了么?” “你我就切磋切磋如何?好些年未与你交手,倒是叫本座怀念的很。”流光瞳孔猛然一缩,长剑顿时出现在手中,正要出手,两人身边传来一道极小极小的声音:“东方师姐,这次千音那个小贱人活不了了吧?!” 两人同时向声音来源地望去,就见一白一粉两名女子相携而来,低声交谈着。 正是六年前被流光整治过的东方芸和云岚,两人一如既往的美,也一如既往的饱含着对千音的嫉恨。 东方芸道:“被我一剑穿胸,她就是想活,也活不了啊!哼!谁叫她不长眼,六年前让流光整我我们,一个乞丐而已,她早就该死了!神体又有什么了不起?没了仙尊的庇护,也不过如此!” 此话一出,两人低声笑成一团。 流光长剑消失,身形缓缓出现在两女面前,阻了二人去路。 “你们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东方芸和云岚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碰到流光!而刚才两人又说了那些话…… 看着流光笑的妖娆的脸,一瞬间,心如死灰。 谁都知道,流光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美到让人想为之去死的绝艳笑容。 “如此废物,留着何用?”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两人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渐渐出现在面前的人,便已被一股无形之力撕散了元神。 从此,世间再无这二人。 流光转头,似认真又似随意的望着墨子袖:“下次,不要再出手伤我太阿之人,否则你我交情到此为止!” “啧啧,就知道你流光护短!”墨子袖未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敢伤本尊的救命恩人,死,对她们来说,已是最仁慈。” 红妆躲在一方石山后,惊骇的望着不远处的一红一白,颤抖的捂住唇,胆裂魂飞粟粟危惧! 两个修为不低的弟子,就那样轻而易举的被拍死,那个红袍俊美男子,究竟是谁?!跟千音是什么关系?! 她面若死灰,心惊肉跳的望着那纤长的身形,整个身体靠着一旁的山石,一阵发软。 如果让他们知道,真正怂恿那两人算计千音之人就是自己,那么…… 她难以想像那种后果! 幸好这时候,两人似达成共识般,朝着第二峰飞去,才让她回复了呼吸的能力,全身已被冷汗浸透! 许久,她从恐惧中回神,想到千音被一剑穿胸鲜血如洒的模样,缓缓镇定了下来。 千音死了,东方芸跟云岚也死了,再不会有第二人知道这一切全是她所为! 一定不会有人知道……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心头却总有一股阴霾挥之不去。 第八十三章 墨子袖的目的 重华在九重殿设下结界,直接将千音抱住紫宸殿,连千雪也不让跟着。 墨子袖与流光一同落在九重殿的时候,顿时被一股强劲的结界弹了出去。 千雪感应到有陌生人的气息,瞬间到了殿外,望着立在空中的两道身影,身子一闪,居然化做了一个四五岁小男童模样,一身雪白的衣服将他粉雕玉啄的脸蛋衬的格外可人。 他警惕的望着二人,冷冷问道:“你们是谁?” 流光惊道:“小神兽你修为增涨了许多啊!” 千雪一点也不卖他面子:“与你何干?!你二人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噗……” 流光失笑,就连墨子袖都微微弯起唇角。 没办法,千雪的模样实在太招人喜爱,又非要装做大人一样表现出色厉内狠的模样,实在是没有丝毫气场可言,倒是灵动可爱惹人爱惜。 千雪涨红了脸,倏地一下又变为兽身,瞪着两人咿呀怒叫。 这下流光笑的更是欢畅。 墨子袖眼神越过它,望向殿内:“千音受伤了是吗?” 千雪一怔,愣愣点头。 墨子袖手掌一翻,一株紫气缭绕的神芝草出现在手中,他轻轻一挥,神芝草便穿透结界落在千雪跟前,漂浮在半空中。 他道:“你将这个交给重华,可救千音一命。” 千雪身为神兽,自然知道这株神芝何其珍贵,早在他拿出神芝草时已经二话不说冲上去双爪抱住,欢呼着倏地一下冲进了殿内。 墨子袖双手负于身后,微一偏头,便见流光眼神古怪的望着自己,不由得蹙起眉:“看我做什么?即便你相貌再妖娆,本尊也不可能将你当做女子。” “……”流光嘴角狠狠一抽:“方才那株神芝草,少说也有几千年了吧?将修成仙身的神芝斩了根,你也不怕损了阴德。” “这些话,你去跟你们仙界的人说。本尊是魔,最不惧的,便是这些。” “重华现下忙着救治千音,你何不闯进去,将你一直寻找的东西抢出来?”流光不咸不淡的说着,神情中满是看好戏悠然。 墨子袖鄙夷道:“你就这般希望我与重华生死相拼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流光哈哈一笑:“知我者,魔尊也。不错,你跟重华斗个两败俱伤,我再将你二人一网打尽!哈哈……这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结果!” “月神弓。” 流光一愣:“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在找什么吗?我就是想重华这里寻得月神弓。”墨子袖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只要得到月神弓,就能打开通往神山之门……” “据我所知,月神弓乃是上古月神姮娥所持神器,早已在神山崩塌时一同消逝。”流光眸色深了些,嘴角带笑的模样充满邪气:“重华不可能有!” 墨子袖轻笑:“你错了。月神并未陨落。神弓出世时,月神将再度复出。” 流光暗暗吃惊,他从不怀疑墨子袖的话,既然他如此笃定的说出这则消息,那么必然不会只是戏弄自己。 但是……他既说了这些,必然不是无聊之下的谈资。 第八十四章 神魔之血 1 流光暗暗吃惊,他从不怀疑墨子袖的话,既然他如此笃定的说出这则消息,那么必然不会只是戏弄自己。 但是……他既说了这些,必然不是无聊之下的谈资。 他满不在乎的笑笑:“月神弓若在重华手里,他必然会交给流瑾……” “如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月神弓的存在呢?” “那你又从何得知?” 墨子袖不再言语,高深莫测的微勾起唇,目光幽幽的望着九重殿,许久才缓缓开口:“六千年前,姻缘巧合下,我进过神山一次,得知了一个上古秘辛!” 流光脸色巨变,什么样的上古秘辛他并不想知道,但明显墨子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才是重点,他略显不屑道:“神山早已自世间消失,你莫要以神山之名来诓我。话又说回来,即使六千年前只是一个少年的你真的进过传说中的神山,得到了不为人所知的秘密,那也是你的事,与重华又有何干系?” “因为他是惟一见过那个存活在世间最后一个神的人!!”墨子袖转头诡异一笑,没有放过流光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惊讶:“你们莫以为我不知道,重华是神与仙结合所诞下的半神半仙,体内流着神血。” 流光微眯起眼,两人之间的气氛冷凝:“所以?” “所以我需要神血,启动月神弓,再次进入神山!夺得月神留下的神藏!” “神山已逝,你莫要诓我,以为本座这般好骗么?” “哼,神山并未消失。这天下,怕是除了我,无人知晓神山在何处。” 流光心中顿时涌起惊滔骇浪,望着他的眸光也变得深沉莫测。 神藏,这是仙魔妖冥四界一直暗中寻找却不得的东西。上古神魔留在世间的宝藏,令六界垂涎,但却无一人知晓神藏所在之处,更无从找起。 但墨子袖居然会知道! 流光虽暗自心惊,面上却一派波澜不惊:“重华修为高于你。” 他很淡漠的提出事实,想要重华的血,他墨子袖做不到。想要重华心甘心情愿献出血启开月神弓,他更做不到! “重华这根骨头难啃我比你清楚。”墨子袖冷然一笑:“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上,告诉你也不是不行,我的目标,不是重华…… “是千音!” 流光瞳孔猛然一缩:“千音只是一个神体罢了。” “神体?哼,不尽然吧。或许,事实并非你所我所看到的那样。”墨子袖目光幽幽的望着九重殿,似穿透层层墙壁看到紫宸殿里被重华疗伤的千音,思绪被拉的有些远:“六年前,我潜进太阿寻找月神弓你是知道的。当初一时失手被重华太阿剑所伤,跌落在千音面前。当时她用自己的血滴在我的伤口处,令人惊讶的是,我不仅外伤痊愈,就连内伤也因着她的血,一并复原。我问你,这世间,除了神魔之血,还有什么东西,有如此奇效?你应该了解被重华所伤,非一般仙药可以治愈的。” 第八十五章 她还活着? 他话语铿锵,如同一块天石压在流光石头:“所以,即便千音不是神,但我相信,她与神有着莫大的关连!” 流光倏然转头望他,这才明悟,冷血如他这样的人,为何单单对一个小姑娘如此上心,还拿出可以起死回生的万千神芝草…… 即使这个人曾有恩于他,他也只是,有所需要,才有所上心,而已! “所以你料到太阿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苗子,六年前初见她时才未将她带回魔族么?” 墨子袖摇头:“那日我确实是自顾不暇。” “你今日救她,是为还她一命,日后夺她性命你便心安理得对吧?你还真是几千年如一日的精打细算哪。”流光低低一笑:“可若我要护着她呢?” 墨子袖不怒反问:“若叫仙界之人都相信她是世间最后一个神呢?那么为了神藏,我想问,凭你流光一人,可护得了她周全?你能否为她挡下所有图谋神藏的人?” 流光难得的生出一丝火气,口气也冷了下来:“墨子袖,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但首先,她是一个神体。一个没有神力,体质却近乎于神的神体!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不断的有人知道千音的秘密,知道月神弓的存在。那么不需我亲自出马,你们仙界之人,自会寻到月神弓,只等着我去取。” “不论是你,还是重华,都护不了她。” 疾风倏起,墨子袖已无踪影,流光望着寂静的九重殿,想到千音天真的模样,一声长长的叹息在风中婉转。 **** 红妆心安理得的盼望着千音的死讯传出,却没想到,一月后传出来的,是千音要来太阿殿与她切磋仙术的消息。 她依然一袭红裙,脸色却苍白如雪,许多人见到她,停下来恭敬的唤一声‘师姐’,往常这个时候,她的心是雀跃的。但此时,千音还活着的消息,彻底将她美好的希望打碎。木然的前行着,想着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是趾高气扬?是憎恨怨愤?抑或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蔑视着自己? 伫足望着明净的天空,她的唇角透着一抹恨意:“千音,你是我红妆这辈子永远无法忽视的耻辱!我万万不能容忍一个曾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乞丐,如今光芒万丈的站在我需要仰视的地方!” 不能忍受! 走进演武场时,人群已经汇集成海。 红妆的到来让演武场上一阵欢呼,毕竟在仙门之内,美丽动人的红妆,比千音更得人心! 红妆缓缓落地,红衣依旧,长发飞扬,美的惊心动魄。 她一双凤眸冷漠而平静,视线扫过,终于在主席台上,见到了站在重华与流瑾中间,面色如雪般透明的千音。 此时的她一身雪色纱裙,腰间环佩更显碧绿。满头青丝垂直在身后,有丝丝缕缕垂落胸前,随风飞扬。同色锦带随意束着长发,珠玉串成的抹额坠在她如雪的肌肤上,闪着盈润的光泽。 红妆惊愕的发现,当年的小乞儿,如今却是这等风华绝代。心中顿时一沉,脸色再不复平静。 第八十六章 惊艳四方 见到她,千音一双乌黑澄澈的大眼顿时弯成了月牙,飘飘然一跃而下,落在她身旁,人群很是自觉的站到了观礼台上。 一时间,偌大的演武场上,只有两人一红一白遥遥双双对峙。 “红妆师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红妆愤然低哼:“真是祸害遗千年!” 千音低声道:“让师姐失望了,真不好意思。” 红妆看着她故作腼腆羞涩的笑着,只觉得碍眼之极:“你究竟想做什么?” “师姐不是喜欢跟我切磋么?我这不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师姐好好表现表现么?”千音一副我很善良的模样,一派天真无邪。 这时,主席台上流瑾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二人此番切磋,点到为止,切不可借切磋之名做出伤害对方的行为,否则,逐出仙门!” 千音与红妆同时转头望去,就见流瑾一脸冷肃,仿佛将两人从里到外的看透了似的。重华只抬眼望着千音,神色平静无波。 千音对他投去调皮一笑,再转身,望着红妆满脸友善:“师姐,我们这就开始吧!嘿嘿……我相信这一次,师姐你一定会名动整个仙门!” 看着她笑意嫣然的脸,红妆总觉得她笑的有些诡异。直到此刻,她才觉悟,自己当初以为千音是个任打任骂任揉任搓的软柿子,是多么的无知且自以为是! 这个千音,明明就是一个扮得了乖巧干得了阴人勾当的笑面虎,两面人! 正想着,千音已经率先出手。 一道无形的剑气在她手间凝聚而成,透着丝丝寒气直逼而来。红妆不敢小觑,忙收心认真迎敌。 一瞬间,演武场上,只见两人身影翩跹,倒不像是在斗法,像是舞蹈一般,轻盈优美,婀娜多姿。 当然,如果不曾见到地面上那不断出现的裂痕,那么,这将是一场盛世华丽的双人舞! 流瑾蹙眉,将主席台施了一道结界,隔绝了这方地域的声音。 “你这弟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可谓是惊艳四方哪!” 重华无悲无喜的望着下方的千音,见她嘴角带笑出手如风,胜似闲庭碎步般穿行在红妆每一次的攻击下,相对于红妆的凝重,她倒显得有几分随意。 他侧过脸,仿佛随意的问道:“师兄,千音月前在仙山被人暗算险死,偷袭之人还未查出来么?” 流瑾眉头微拢:“查是查出来了,正是于清长老的弟子东方芸及云岚。只是……那两人自月前已经消失,据于清所言,二人存放在他那里的命石已经化成了齑粉。那两人,已经死了。” 重华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再度望向台下千音。 直到流瑾以为他不再开口时,他突然淡淡开口:“你这徒弟心狠手辣,几次要置千音于死地。若千音今次失手杀了她……”千音的招式渐渐凌厉起来,他声轻如羽:“我会护她到底。” 流瑾一惊,却是无言以对,只拿一双墨夜般的眸子,宁静的望着下方红妆。 此时的红妆,明显有些后力不济,千音一手捏决,一手握着手中凝气而成的剑,轻轻一挥,一股带着杀意的飓风袭向红妆。 红妆骇然后退,九天绫铺天盖地的覆盖着一里之地,千音顿时也被包裹其中。 重华眼光微动,却仍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被包裹在九天绫下不见踪影的千音。 ‘刺啦’一声,有什么东西划开了九天绫,围观的众人惊骇失色,就连流瑾也不由的起了身,紧紧的盯着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千音。 当看到她手掌中那一把泛着青光的破空剪时,了然。 红妆见自己心爱的仙器被千音轻而易举的破开,不可置信的瞪着千音,双目通红神情激动:“不可能,不可能,师父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斩断九天绫,除非……” 她望着千音在手中把玩着的破空剪,立即噤声。 除非,有能够破开了一切,就连空间都能破开的,破空剪! 千音仿佛没见到她失魂落魄不甘不愿不能相信的模样似的,手中把玩着破空剪,眸眼如弯月,却不见笑意。 一步踏出,顷刻间到了她眼前,咧嘴一笑:“你玩够了吧?该我了!” “你敢!!”红妆一声尖叫匆忙抵挡,千音甜甜一笑,手中气剑再度出现,反手一抽,便将红妆抽飞数米,在空中划出一道绯红的痕迹才堪堪稳住身形。 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被她一剑拍飞,红妆羞怒异常,可是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隙,千音的身体已经悄无声息的再度到了面前。 “这一剑,是我替雪雪讨回来的。”她目光冷然全然无平日里嘻笑随意的模样,背对着主席台,在高空之上,千音笑容冷漠:“我不会像你对待我那样残忍,但做了不该做的事,总要付出代价。你夺走我半条命,害雪雪差点死掉,我今日让你败于剑下,当是你对我三番几次痛下杀手的代价。此后,你我井水不范河水!” 话音一落,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让红妆连半分回手的力气都没有,便被千音轻轻一剑,再度拍飞,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内,下一刻,观礼台上现出她狼狈的身形! 被众人称之为天才的红妆,居然如此败在了千音手里! 只一招! 全场寂静! 流瑾眼底,有欣慰也有悲哀。欣慰的是,千音不负众望,仅仅六年,便有如此成就,可以想见她日后前途无量。悲哀的是,红妆经此一事,心魔恐生,再难祛除。 他的弟子,终不及千音。 重华起身,微微一笑:“千音,走吧。” 千音从红妆身上收回视线,尽管她没有伤红妆半分,可是红妆此时的眼神却让她却隐约觉得,此生,两人都不可能再有和平共处井水不相犯的一天! 不过,随她吧。她欲伤自己的性命,她只是给她一次正面较量的机会,红妆她自己,输了而已! 听到重华的声音,她毫无血色的脸微微泛起绯色光芒,随着他一同远远离开众人的视线。 第八十七章 师父,我喜欢一个人 流瑾来到红妆面前,将她从众人的视线里带走。 走进太阿殿,红妆本就心中羞愧愤然恼恨,此刻再也忍不住落泪:“对不起师父,徒儿给您丢脸了。” 流瑾摇头:“你不丢脸,她是神体,先天胜你一筹。你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千万不可因今日之败妄自菲薄。”语气稍顿,叹息道:“你知道为何千音向为师提出与你切磋,为师没有拒绝吗?” 红妆抬头,梨花带泪的脸令人怜惜。 “因为为师没有拒绝的余地。”流瑾道:“红妆,你的性子太烈太偏激,你心高气傲固然无错,但这世间比你强的人比比皆是,你若一直如此计较输赢高低,这漫漫仙途,你如此心态再不会有所长进。”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缓缓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红妆惶然,师父怎么会知道? “你自以为对付千音时做的滴水不漏,可是你忘了,你不过只是一个弟子。你的一举一动,都在门内长老眼中。” 红妆终于骇然变色:“师父……” “重华今日带着千音来,就是告诉为师,你与千音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他不会插手,但也不会轻易姑息。就算今日千音真的出手杀了你,为师也无半分怨言。谁叫你伤人性命在先?!” “我……” “为师的教导你可曾入耳?” “师父……” 流瑾轻叹,银色身形透着几许无奈几许孤寂:“你今日之败,是为师教导不周。” 红妆伏地痛哭:“师父,是徒儿错了,请师父不要这样说,徒儿真的知错了……徒儿以后一定好好修行,求师父不要对徒儿失望!师父!” “今日之败便是对你的教训,为师不再追究此事,但你记住,再有下一次,为师定将你逐出师门!至于千音……”流瑾眼底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你莫要再与她起冲突,重华是个护短的人,此次看在我的面上没有过多追究,但并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己的弟子被人欺凌。” “我不排斥弟子间暗中较量,但你最好记着,不许同门相残!我仙门能够屹立仙界万年而不倒,便是因为内部团结一致,保存实力从不内斗不内耗。即使你是我流瑾的弟子,但凡做出有害仙门之事,我也绝不轻饶!” 红妆从未见过他如此冷厉的样子,一时呆住,下意识的答了句:“是。” **** “师父,红妆为什么那么恨我?” 槐树枝桠上,千音双手枕头望天思索良久,依然一头雾水满心茫然。 红妆讨厌自己,她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的是,究竟是有多恨,才能次次见面都想着取自己性命? 重华坐在殿前,阶上云烟流动。他的面前摆着一方棋局,听到她的话,清清冷冷回道:“人心复杂,难以捉摸。她恨你便是恨你,再多的原由,到头来也只是因为恨你。你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千音从樱花树上跃下,蹲在他对面,双手托腮,双目熠熠生辉:“她是不是嫉妒我有一个天下无敌俊美无双的师父?” “……” 为什么她的思考方式总是与常人相悖? “师父?” 重华应道:“何事?”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重华执棋的手一顿,棋子落下时,他问道:“如若真喜欢,为师做主将你许配给那人做妻子。” 千音小脸一垮:“师父,我跟了你这么久,你舍得我跟别人走吗?” “仙界不乏夫妻双修,你真心喜爱,为师又岂能强你所难阻你所愿?”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 “咿呀!” 千雪徒然从天而降,小爪子一伸,指向天外。 紧接着玄蓝从天而降。 千音看了看重华,吞下到了喉间的话。 “尊上。” 重华点头,示意千音沏茶,自己挥手将棋盘收起,起身与玄蓝一道走入正殿。 望着千音离去的身影,玄蓝越看越满意越欣慰越火热。 一转头,重华正用那一双沉寂如水的眸子紧盯着他。 他心尖尖一抖,忙掩饰似的咳了声,道:“尊上,我有一事,想请你成全!” 重华的语气淡若轻烟:“何事请说!” “咳!”玄蓝正襟危坐诚挚非常:“本是后辈们的事情,老夫是不该操心,不过有些事情,后辈们总不如我们看的仔细。嗯……仙尊,千音早已及笄,不知可有心仪之人?” 重华沉默片刻:“玄长老的意思是?” 玄蓝一乐:“前段日子千音与玄齐走的近,整日出双入对。依我猜测,他们年纪相差不大,性格相近,是否早已彼此暗生情愫互相爱慕……” “长老爷爷,我哪里跟玄齐哥哥出双入对相互爱慕了?”千音端着茶刚走到门口就听玄蓝说这话,心中一急,便直直冲了进来,将茶水往茶几上一搁,小脸涨的通红。 再看重华,他依然古井无波的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她心中一阵不安,慌慌张张走上前捉住他的衣角:“师父,徒儿不喜欢任何人。徒儿只想一辈子陪在师父身边!” 玄蓝只当她只被人点破心事羞涩难当,哈哈大笑:“小千音长大了,哪能一辈子跟在师父身边的?” 千音又急又怒的道:“我就要跟着师父一辈子!” 玄蓝笑的更欢快。 重华伸手摸摸她的头,温言道:“玄长老说的对,千音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方才不是要告诉为师父你心里喜欢的人是谁么?难道不是玄齐?” “当然不是!”一声否定铿锵有力。 这会儿玄蓝也笑不出来了,尴尬的咳了咳,忙转移话题:“玄齐被罚去幻海思过已有两月,望仙尊念在他年少,饶过他这一次,也好……咳,千音,你相念玄齐吗?” 本想说‘也好叫两个年轻人培养一下感情’,但望着千音瞪着自己的眼,生生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转而迂回政策。 只要玄齐出来了,两人天天在一起,总会日久而生情的吧。他如此打算着,果然千音眉头一皱,道:“当然想念!在这仙山,除了师父,就属玄齐哥哥跟流光对我最好了!” 玄蓝立即向她打眼色,她顿时会意,含着一双泪眼可怜兮兮的望向重华:“师父,不如你就饶过玄齐哥哥这一次吧?反正他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重华凝视了她良久,垂下眼睑:“你便去接他出来吧。” 说完,他起身离去。 玄蓝与千音对视一眼,无声大笑。 第八十八章 不如以身相许吧? 将玄齐从幻海迎接出来的第二日,便有消息传来,魔族大举攻打长留仙山,魔界众人来势汹汹,长留不敌,长留仙尊传信求援。 魔尊墨子袖一人,引领魔众,横扫长留无人能敌。而仙界能对抗他的人,惟有重华与流光。 于是在一个夏末初秋的午后,掌门大手一挥,派兵救援。 一个仙山,总得有人坐镇,所以流瑾是不能去的。长老们去,对付魔族三大护法倒是勉勉强强,如果对上墨子袖,三个字:不够看! 至于上仙流光,别说他未见踪影,就是在太阿,流瑾对他也不做考虑,谁不知道流光与墨子袖关系甚笃,说不定俩人一见面打酒言欢去了。 最后的决定是:重华带人前去长留。 至于带哪些人,那是掌门的事情,重华不考虑,千音自然也不考虑。此时的她只考虑怎么才能让师父重华带上自己去。 于是她辛勤的将殿里殿外打扫了干干净净,坐等着重华看完书。 没想到一等,便等了一天,平日重华看书最多不过一个下午,今日却一看便从日头初升看到明月西垂。 千音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坐在书房外睡过去了。 重华走出书房时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想着白日里她含羞带怯的模样,会心一笑。 自己这个小徒弟,也有心上人了。 日后没有她的日子,这九重殿怕是又要死寂下来了。轻叹一声,他弯腰将她抱起。 千音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发现在自己房间里,等跑去书房一看,重华已经不见人影。 站在空落落的殿中,她悲怆长嚎:“师父——!!!” “千音,到密殿来。” 脑海里传来重华淡漠的声音,她欢呼一声倏地窜进密殿。 这密殿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虽然知道九重殿有这么个地方,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重华从不让她进。 最重要的是,密殿外有结界,她想进也进不了。 今次破例让她激动欣喜万分,只想仰天学千雪嗷嗷大叫几声。 推开古朴的殿门,来到室内,她顿时被眼前交织的眩彩仙光惊住。整个密殿居然比整个九重殿都还要大,外表看去朴实无华,原来全在内里乾坤。 壁面均是五彩石,墙面凿着一个个方形凹格,许多流光益彩仙华闪烁的仙器灵宝便放置其中,将一眼望不到边的密殿映照的五光十色。 而重华,着一身浅水曳地长袍,静静伫立在最左手边,静静地望着她。 她忙飞奔过去:“师父,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前段日子不是说想要出门历练吗?此次便随我一同去长留吧。”重华随意扬了扬手:“你先挑件趁手的兵器。” 千音压下激动的心,矜持的问道:“咦?师父你要送我?” 重华睨了她一眼,明明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还偏偏装腔作势,不禁为此感到好笑:“你可以拒绝。” “不不不,嘿嘿……师父,那我可以挑几件?” “……”重华掀了掀眼皮:“你能拿几件为师就给你几件。” “师父你真大方!” 看着她撒欢儿似的在各种仙器前奔来跑去,重华眼底流动着极淡的宠溺笑意。 千音此时正打开一个精致只有巴掌大小的檀木盒,一根红线落入眼底:“师父,这是什么?” “一线牵。”重华一怔,思量了片刻,上前将那红线取出,随手便将一头系在千音的小手指上。一晃手,那红线兀然变长,他面色淡然的将另一头系在自己的手间。正当千音胡思乱想到了话本子里月老的红线小脸羞涩满面时,重华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淋上了她火热的脑袋:“这一线牵,乃是上代掌门用高深法力采天材一宝所练成,系上之后可使毫无干系的两人,在对方有生死大难时有所感应,并且可以此为座标,让即使各在一方的两人,瞬息间到得一处。当然,这也是需要法力维系的。你如今仙修为不足,无法感应到为师的状态。” 想到当日千音那奄奄一片仿佛要化风而去时那无声无息的一幕,重华眸色渐深,两指夹着一线牵捏诀一划,红光闪过,系在两人手指之上的一线牵顿时杳无踪迹。 千音正好奇的瞅着自己手指头看,重华说道:“系上这一线牵,日后你有难,为师便可以立即发觉并到达你身旁,这样的话,如上次一样的事情,便不必再发生。” 脑海里所有有关月老姻缘线的旖旎思绪全部转化为感动,千音张开双臂抱着他大声嚎哭:“师父!你对千音这么好,千音要如何报答你啊!!不如以身相许吧?!” 重华瞅着她,半晌,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莫要演戏了,去挑件中意的兵器吧,明早与为师一道赶去长留仙山。” “是,师父!”千音如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抬起袖胡乱擦了把感动的泪水,欣欣然又开始在仙器间穿梭。 “啊?这是什么?” “缚神丝。” “拿来绑人的?” “……是。” “师父,这个我要了。” 正将缚神丝放进储物袋,突然,她听到一声极细极微弱的低鸣。 “师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 “就是那种……”千音正思量着该如何表达刚才那瞬间的触动,方才那微弱的低鸣又响了起来,她惊讶的向手边正按着的木盒望去,这一瞬间,那种发自心底的共鸣越发强烈了起来。 她飞快的收回手,无助的瞧了眼重华,哭丧着脸:“师父,这里面怎么有活的东西?” 重华大步走近,凌空一抓,那盒子便安稳的落在他手心。并未感应到里面有任何生命气息,他奇怪的望了千音一眼,伸手打开盒子。 一道浅色微光寸寸弥漫而出,顿时将他冰雪似的脸,照的更加透明更加虚幻,烘的跟一团光影似的,在这朦朦光晕中,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千音下意识害怕的呼唤一声:“师父?” 重华瞧着安静搁置在盒子里的东西,向来清淡平静的脸色微变了变,遂意味深远的睨了千音一眼,将盒子交到她手中:“你先打开看看,若喜欢的话为师便将它送给你。若不喜欢,再挑别的。” 第八十九章 师父,你要干什么? 千音慌忙接过,定盯一看,仅两个巴掌大的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柄精致月色的弓。弓身祥云间似隐有轻风拂动,弓身两头均有倒勾,镌刻着奇异的花,花有六瓣,每一瓣上纹络清晰可见。 透过这花,一股极熟悉,熟悉到灵魂深处的感觉如同春芽瞬间破土而出。她的眼前似浮起一片紫色花海,空中花瓣飘扬如雪,一袭曼妙身影便在这万花雪洒中,悠悠转身,容颜未明,眼前已回复清明。 没有落英如雪的场景,也无美丽女子的背影,对面重华一脸深沉的凝望着她。 她仍是立在原处,手捧木盒。刚才的那一切,却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幻象。 手将将抚上这弓,弓身突然光华大作,千音急忙捂住眼,重华已从她手里夺过兀然变大的长弓,手掌一翻,那股自弓身上漫延而出的灵气霎时如潮水褪尽。 千雪不知何时到了她脚边,望着重华手里的弓,神情似是异常激动。 千音将她抱起,视线却一直被弓吸引:“师父,这弓好奇特!我原以为只是师父你送给我的玩物呢,好强的灵力啊!” 千音犹自惊叹,重华已将那弓端详了个遍,一道月牙印记好似某种图腾在那手柄处,泛着莹润的光泽。他眉目间似有疑虑有担忧,疑惑的是,这弓放置在密室几千年,都不曾今日这般燥动,为何单单千音一来,弓内灵气却决了堤的洪水倾泄而出?居然能与千音产生共鸣,,这弓,是自己要认她做主么? 另一方面,他却又担心这弓本身过于强大,千音无法掌控,一个不慎,兵器惑了心智。仙界被兵器反噬的大有人在。通常都是因为自身修为浅薄所致。 “师父,这弓好漂亮!” 重华心中一动:“你喜欢?” “喜欢!”千音双目炯炯,盯着他手中的月色长弓收不回眼神:“大家都用仙剑,太无特色了,我才不要用剑。这个弓不仅漂亮独特,而且我对它有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它也想跟我一起呢!” 千雪忙符合着点头挥爪:“咿呀!” 重华心中一动:“千雪,你认得此弓?” 千雪急急眨巴了几下眼睛,忙不迭的摇头。 重华本不想将此弓交给千音,可看着她殷切的双眼,难得她除了烤肉金子外还有别的喜欢的东西,心头一软,便打消了收回的打算。 但千雪那火热的眼神总让他心中不平静。将弓递给她时,语气是千音所不熟悉的凝重:“此弓名为寂灭弓,此后便是你的兵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带出密室,千音不明所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吐了吐舌头,也不敢说什么,忙跟上。 两人瞬间来到后山,望着明净如洗的蓝天,他白玉般的手,轻轻搭上弓弦,缓缓说道:“使用此弓其实很简单,须以法术凝聚成箭,像这样……” 一道月色箭气在弓身凝聚而成,他对准天空,修长的手指一松,倏地一声,灵气箭如同流星般划向天际。 千音兀自惊叹讶意,重华低头,眼中有着无法言说的莫名情绪,是千音陌生的表情。 他道:“此弓有灵,避免伤到你,为师已将其封印,你多多练习,尽快掌握使用方法及精准度。”抬眼轻轻一扫:“不要学你东方师兄,练习箭术之时射向南方的箭偏到了北方。” “噗……”千音喷笑,随即敛起笑颜严肃以对:“师父放心,我最多将射向南方的的箭射向东南方。” “……”重华转身走:“如果真是那样的水平,出去见人别说是我重华的弟子。” 千音在后边儿忍笑忍的全身发抖。 **** 第二日,掌门霸气一漏,集结了一大拨人浩浩荡荡向长留仙山开进。 一群人御剑飞行,少说也有二三百。很快太阿仙山便成了远处云雾中的一个点。 这些人中,有不常出世的三长老天吴与五长老华秦。很不幸的,相比千音,他们更喜欢聪明美丽八面玲珑的红妆。是故,他们望着千音的眼神,总不是那么友好。 千音倒是满不在乎,此时她心尖尖上都顶着窝囊之气。看着立在重华右侧满脸羞涩中藏着得意的红妆,千音从踏上重华的仙剑离开太阿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这红妆到底是比自己见识广,看看她这副欲言还休美眸含春的模样,可不就是话本子里思春少女真实的写照么?想她看了近百本话剧本子才琢磨出这表情的意思,红妆倒是无师自通了,着实在让人心中感叹天赋的重要性。 可红妆她思的是哪个?慕的在何方? 千音仰着脖子滴溜扫了一圈自己这一伙几百来人,除了两位长老,年轻男弟子倒是有那么十来个,嗯?玄齐不算!方亦然?不可能啊,两人好像没什么交集…… 心里想着又不禁多扫了她几眼,惹来重华淡淡一瞥,千音心头顿时不快活了。 这不快活来的突然,重华那眼神说起来其实也淡的很,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他旁边多了个红妆,她心里头就全然不是平日里那么回事了。 她手指动了又动,心里的火苗子窜了又窜,奈何在重华淡漠的表情下,始终没胆儿将得意的有些含蓄内敛的红妆踢下云头。 思绪那么一转,她瞬间怨上了掌门。 出发前,流瑾千叮咛万嘱咐重华,好生帮忙教导红妆,说什么她没出过仙门,路上请帮忙多多照看照看。 于是这一照看,红妆直接挤进了千音与重华之间,成了千音眼里想拔又拔不了的刺心里想掏又掏不出的毒瘤。 “尊上,此去长留需要多少时日?”红妆娇滴滴的开了口,千音全身鸡皮疙瘩直冒,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惊奇惊异惊恐——红妆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婉柔弱?她可是小辣椒啊! 重华眼神不斜气息平和面无表情:“三日可达。” 红妆含羞带怯春水荡漾的一瞥,又问:“尊上,我有些累了,能不能先歇歇?”惹来重华一眼,她忙低头:“我看师兄师姐们脸上也都现了疲倦之色,这么急急忙忙赶去,即使是到了长留,身体恢复不了,面对魔人,战力也要大打折扣……” 千音僵着脸瞪着她,心底里有个小人儿涨红着脸暴吼:歇歇?歇歇你妹啊!你被师父带着御空飞行,站都不要你站什么也没干还累?骗谁呢?还有啊,红妆你个小辣椒能不能不要在我师父面前露出这么银荡的笑?! 要是师父被勾引了怎么办?岂不是要学话本子里那男主人公夜半会佳人,珠胎暗结…… 越想越浑身发冷,重华立即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略有温度的手掌顿时抚上额头:“怎么?千音也累了?” “师父……”千音猫儿似哼了哼,满意的看到红妆脸色白了又白。 哼!抢我师父?!没门儿!我师父他老人家定力好的很! 兀自在心里吐了口恶气,她仰头满面天真:“师父,徒儿不累。徒儿恨不得再快些。我们早一些赶到长留,就能早一些赶走魔众,长留仙山的仙友们也早受一些苦。” 重华欣慰一笑:“难得千音如此懂事。” “当然啦,谁叫我是师父的徒弟哪!”千音傲然大气的挥手,顿时一个东西从袖中被挥出来,落进了三长老天吴怀里。 天吴本就关注着三人,突然怀里多了个东西,一时好奇便拿起来看了眼,顿时老脸一红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千音一见,心中大呼不妙,想伸手拿回来已来不及,便暗暗朝一旁看好戏的玄齐使眼色。 五长老华秦也凑过去一看,转头瞪着千音的模样,活像一头烧红了的番薯脸。 “你居然看春宫册?!”他一声大吼,众人皆惊,随即笑声干咳声随风传来,重华抚着她头的手,极缓极缓的速度收了回去。 玄齐一怔,一根大拇指霎时竖起,那表情绝对称得上拜服!方亦然望着千音,他脸上的表情绝对称得上惊异叹服! 千音僵着不敢转头去看重华此时的脸,即使如此,她也能深刻的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冷冷气息。 欲哭无泪! 地下山川一晃而过,几只南迁的大雁排成一字形大队从众人头顶飞过,不知哪知吃坏了肚子的雁儿拉了一泡屎,就那么笔直华丽的落在脸色尴尬的千音头顶。 她全身僵硬,顿时化做雕像。空中笑声越发响亮起来。 隐约的,头顶似乎也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太快,快到比风声划过耳迹的速度还快。 千音使了个小法术让头上大雁排泄处给清醒了,怀疑且试探性的抬眼偷瞄重华,却见他依旧神色冰冷,眉间仙尊印如一尊山岳压在她心头。 看了眼又看了眼,她疑惑更深。 师父没笑??那刚才是谁的笑声传到头顶? 于是又看了一眼,在这一眼中,重华轻启薄唇:“你喜欢吃什么?” 众人一惊,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吃货,于是屏息凝视侧耳倾听,却又个个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仙姿飘然。 千音下意识的答:“烤鸡!” “还有呢?” “只要烤的我都喜欢。”千音咬唇:“师父,您要干什么?” 第九十章 烂泥,终是扶不上墙的 重华伸手温柔了摸了摸她的头,在她热泪盈眶心潮涌动之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如此,自今日起,戒荤一月。” “那……”千音垂死挣扎,重华又开口:“两个月。” “师……” “三个月。” “……” “四个月。” 千音双目中含着心酸委屈的泪水:“我没打算再争辩了!” 重华睨了她一眼,疾风掠过他脸侧,带起长发掩住了那微扬的唇角:“再加一月可好?” 千音如丧考妣,愤然一挥袖,跃到五长老身边,在两人喷火的双目下夺过那本春宫册,头也不回的再飞到玄齐那大的出奇的剑上。 玄齐强忍着笑作出一副同情怜悯的模样张开双手,千音嘴一瘪,亦张开双手…… “雪雪!”就在玄齐一脸期待满心幸福的等着她投怀送抱时,她越过他,抱住了他身后的千雪。 一个在他眼里,只知道吃睡的懒货小兽! 他凝着眉,俊颜漆黑。 “呜……雪雪,没肉肉吃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千音的大嗓门儿一传老远,前方的重华一个趔趄,眉头一抽再抽,旁边红妆一见,忙语重心长对千音道:“千音师妹,你还小,那些个淫秽书籍看多了对你身心都不好。这万一你哪天兽性大发,玷污了仙门哪个弟子,那可如何是好?届时岂不是令仙尊脸面尽失?” 玄齐危险的眯起眼,瞧着红妆那美丽的脸,怎么瞧怎么讨厌。 千音愤怒转头恶瞪她:“要你管!” 红妆泫然欲泣,谨慎的望了眼重华,华秦跟天吴两人瞬间沉下脸,天吴更是不客气:“不知所谓!你如此下流行径真是败我仙门之风。”抬手向重华拱了拱:“仙尊,老夫建议,如此劣徒还是早弃早好。烂泥,终是扶不上墙的。” 千音愕然,仔细将天吴看了个遍,脆声道:“三长老爷爷,方才那东西,还是您的大徒弟元伽师兄给我的呢!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您把我赶出师门的时候记着别忘记叫元伽师兄给我作伴。” 重华侧过脸斜了她一眼,眼中有纵容有爱惜。 天吴被气的一噎,但又深知自己那个大弟子的品性,平日里就喜欢看一些人界话本,那里面少不了有几本春宫册之类的东西。 眼见众人都瞧着自己,他羞怒喝道:“不可能!” 重华还未出声,玄齐慢悠悠的说道:“三长老,此事有我作证。千千手里这东西,确然是元伽师兄送的,说是为了让千音深刻参透阴阳学。” 千音明智且迅速的退到一边,观战。 因为她相信,有玄齐出马,摆平一个小小三长老,不在话下。 于是就听他说道:“我窃以为,元伽师兄之所以将这本书交给千千看,就是想让她更好的从中学习何谓男女之阴阳,更好更全面更正直的教她如何站在客观的角度看待生物原始之兽欲。很多东西,要从小培养。比如阴阳交、合。”他一笑,两位长老脸涨的通红,下巴处白花花的胡子很有规律的一抖一抖,其他人,除了风华一脸泰然面若古井之水,其余人皆脸色通红,扭头假装看向他方。 玄齐笑过之后,话峰一转,道:“诚然,三长老教训的是,身为仙门弟子,应当清静修行,不益观看这类书籍。依执法殿规定,仙门弟子若私藏违禁的书物宝器,一律抽去仙骨,化去修为,打落人界。嗯,三长老倒是提醒了我。” 三长老脸色顿时一白,玄齐暗暗看了一脸与己无关的千音一脸,悠闲开口:“待此次回去,我便向爷爷提上一提,将千千逐出仙门化去修为。” 此话一出,立即惹来众多注目。 重华背后黑发在风中翻飞,面上不见任何触动。 红妆舒心一笑,看着千音的神情充满了兴灾乐祸,却又碍于重华在身边,只得忍了又忍,忍的整张美丽的脸都开始扭曲。 天吴与华秦从鼻子里哼了声,睨着千音眼底尽是厌恶。 其余人或叹或喜或怜各种表情混杂,千音扫了重华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她很淡定的摸着千雪的毛发,脸上也无表情。 “玄师兄……”方亦然上前正要说话,玄齐眼神制止了他,转而望向三长者道:“三长老,回仙门之日,还请您大公无私,将元伽师兄也交出来,一并处置了。” “什么?你……”天吴脸上的笑瞬间散去,苍白了一张脸,重华的视线就那么刚好飘了过来,他抑了抑胸口恶气,强行扯出一丝大度却显得扭曲的笑:“呵呵……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用不着逐出仙门这么重的罪罚,我看千音也是无心翻看此类书籍,口头上训几句也就罢了,小孩子的事情,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玄齐笑:“三长老说是极是啊。不过,千音年纪小,不懂这些,那元伽师兄也不懂吗?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将此本春宫册交给千音的呢?啧啧,三长老,我甚是好奇哪!” 三长老一张脸青筋贲起,华秦在一旁忙按住他的手,对玄齐道:“玄齐,元伽为人向来耿直朴实,必然不可能藏着这些书,我想,或许是别人将这书籍放在他处,他当做仙经又误交给了千音。” “哦?这么说,三长老座下弟子,还真有不少心性邪淫之人哪!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三老您……”余下的意思,尽在不言中。 三长老气的脸红脖子粗:“玄齐!你一个小辈,居然敢如此不分尊卑羞辱老夫!执掌执法殿的是玄蓝,不是你玄齐说了算!” 玄齐意味深长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三长老是觉得我没有资格宣判元伽与千音的罪则是吧?嗯,我记得流光上仙之前似乎提过这种事情,说是近来闲着无事,要帮掌门肃清门内腐败份子,还我太阿一个光明美好的修练环境。” 天吴可以不将玄齐看在眼里,但不能不将流光看在眼里,玄齐算是流光半个弟子,流光又是个极护短的主儿,要真闹下去,自己的得意门徒非被这两人整死不可。 再看重华,虽沉默着,但唇却抿成了一条线,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已动怒。 第九十一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天吴思绪转了一转,暗自忍着恶气,脸上一抽一抽,哑声道:“此等小事便不劳烦流光上仙了,不就是看点小话本子么,年轻人……年轻人,难免的。” 昧着心说完这些话,两大长老终于沉默了。 一时间空中只余风声。 玄齐走到千音面前,状似无聊的从她手里接过千雪揉了揉,却暗暗传音道:“看哥哥我威风吧?” 千音目不斜视,也以神识传音:“威风!” “必须的!”忍不住挑眉:“话说你真狠,自己看这类书便罢了,还将三长老最得意的弟子元伽师兄托下水,真是腹黑。” “谁叫元伽师兄在我上次烤仙鹤的时候抢走了一条腿来着。”千音面不改色:“嗯,你也不赖,弯弯绕绕一说了那么一大堆,还不如流光一个名号。” “……”玄齐暗自恼愤,悄悄扫了她几眼,那纤长茂密的睫毛在如雪的肌肤上如跳跃在宣纸上的一双黑蝶,他忍不住恶声道:“日后不许看这类书!” “……” 他眼一瞪:“听到没有!” 千音侧过脸,目光幽幽的盯着他。他被看的一阵心虚,一张嘴猛然有风灌进来,呛的他满脸通红。 千音伸出手替他顺了顺背,没什么情绪的道:“玄齐哥哥,我听元伽师兄说,一个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便会想占有她的一切,就连做什么都要掌控在手里。你……是不是喜欢我?” “咳咳咳!”被戳中心事,玄齐脸如熟透的番茄,一口气没顺过来,一连串的咳嗽就出来了。 千音以为他被呛的厉害了,使劲儿拍着他背,懊恼而小声的说道:“可是你不是要喜欢未来嫂嫂的吗?嫂嫂必定还在某个路口翘首以盼等着你铺十里红妆迎她过门的呀,你都还没找到她,为什么你就负心了啊!为什么啊?!” 什么破逻辑!! 玄齐气的眼前一白,想说我根本没动心,哪来负心!可是千音已经一脸鄙夷的望了他一眼,似嫌弃他一般抱着千雪飘到重华身边去了。 玄齐顿时傻眼。 连初恋都刚刚萌芽的他,怎么就被负心了?? 自己怎么就在她眼里成了负心的人了? 未来嫂嫂? 她不开窍的脑袋里,能不能不要为他假想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她难道不明未来是个很遥远的东西吗?难道她就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她吗? 望着千音小心翼翼却又万分期待的唤了一声‘师父’,轻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只是觉得心中沮丧难过。 在千音心里,或许他从来都只是哥哥,而已。 *** 连连赶了三天,终于赶到了长留。 此时的长留仙山上空旋绕着一团团魔气,凝成了黑雾将整个仙山笼罩其中。 仙山外围四面八方全被一干魔众围的水泄不通,地上空中全被占据着,密集如蝗虫。重华等人只能落在百里之外,遥遥观望着。 天吴说:“尊上,今次围攻长留,墨子袖亲自带阵,此时情势难以捉摸,究竟长留有无被魔族占领我们尚且不知。万不可贸然闯进去,否则被困在里面,进退两难。” 华秦附和道:“三长老说的是,长留必然也向其他仙门求救过,可方圆百里,竟无一个仙门之人,想必大家也还没到,不如等各大仙山的人都到了,再一同进去也不迟。” “现在形势危急,多等一分长留仙山的人不就多一分危险吗?”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意外响起,在众弟子都认真聆听长老仙尊说话的当口显得很突兀。众人一看这说话的人,又释怀了。 千音无视众人,皱眉道:“二位长老说的固然在理,但若是其它仙山的人已经进去了呢?我们若在此处一直等,仙山里边儿的人也等着我们,周围又有魔族之人虎视眈眈,这样一来,我们不就白白浪费了时间白白叫魔族人占尽便宜吗??” 红妆不以为意:“可万一其他人都没到呢?凭我们区区百人,拿什么去跟魔族几千人去抗衡?” 千音顿时不爱听了:“怎么就不能抗衡了?我们有一百多人,个个精英,难道还比不过区区魔族小将吗?红妆师姐,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我何时……” 红妆还要争辩,重华做了抬手最后决定:“无需再争论,进仙山。” 于是全体沉默,只玄奇吹了个长长口哨,对千音眨巴了下眼睛。红妆眯起眼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群人向着长留而去,越是接近那魔气缭绕的地方,千音心头越是莫名的焦燥。眼看着离魔族人越来越近,心头却似有牵引般,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身体里钻出来。 她紧紧抱着千雪,眼前一片茫然,一只冰凉的手正在此时搭上了她的额头,紧接着重华的声音传来:“千音,你不舒服?” 一道血色自她眼底飘过,她从茫然中回神,望了望仙山周围的魔气,向重华靠近了些:“师父,我没事。”沉吟片刻,又问道:“现在整个长留仙山都被围困,我们要如何进去?” 重华没说话,但行为很直接。 他带着她引领着众人笔直的向围着仙山的一干魔众飞过去,对方发现他们,先是一愣,看清重华后又是一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顿时响起:“是重华!” “这个冰雕怎么来了?” “快去报告魔尊!” 还说了什么听不太清,重华手中徒然多了一柄银色长剑,如同他的着装一般,简单无华,内里却藏着毁天灭地般的力量。 这是千音第一次看到他使用配剑,她知道这剑叫做太阿,与墨子袖的墨发并列仙器谱第一。是太阿开山祖师的的配剑,祖师仙去之后太阿剑便成了镇山之宝,一直为掌门所持。但上一代掌门,却将此剑交给了仙尊,足以看出对他的重视。 千音仰头望着他,也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师父,会有如此冷漠的时刻。这一刻的他,真真如凌驾在一切之上的神,俯视对面魔族之人,连那眼神,都是冰冷不带丝毫温度的。 第九十二章 那个孩子,你不许染指! 在魔族众人惊慌失色时,他毫不客气的一剑挥出,这一剑之力,地上魔众宵小化做道道黑气消失在天地间,顿时天空清明,视野开阔,阳关大道在眼前。 千音就站在他身边,深深拜服在这一剑之威下,心头浑然升起一股遇神诛神遇仙斩仙的豪情! “师父,你太厉害了!” 她忍不住欢呼,惹来红妆轻蔑一笑:“仙尊是整个仙界至尊,魔族这些宵小之辈,自然不用尊上放在眼里。真是没见识!” 千音乐呵呵的瞧着被重华一剑破开的结界,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倒让红妆心里憋屈的慌,就好像卯足了劲儿去打人,自以为打得很爽很解气,奈何在别人眼里,人家连苍蝇都没把你当一只! 这种被蔑视的感觉让她心中翻江倒海似的极不舒坦。 千音愉悦的笑了,低声对千雪道:“雪雪,师父说的对,对付不能打不能骂的敌人,无视是最强的冷暴力。啧啧啧,看把小辣椒给气的。” 重华听在耳里,一滴冷汗自额际滑落。实在不明白自己这个徒弟的想法,记得前几日她来请教‘如何对待不能打不能骂的敌人’时,他只说了句‘既然不能打不能骂,那便无视。将那人当作一团不存在的物事,你心中便也舒坦。’不料她倒是拿来气红妆。 轻咳了声,他一路带着她落在长留仙殿外,一面谆谆教诲:“千音,长留不比太阿,我们此次是来对抗魔族的,你不要多生事端知道吗?” 千音乖巧点头:“徒儿记下了,一定不给师父添麻烦!” 重华想,千音毕竟有时候还是很乖巧懂事的。 这想法,在之后的日子里,彻底被千音颠覆。 **** 百里之外。 空中,魔气笼罩下,墨子袖一身绛紫衣袍随风舞动。他身边伫着一男一女,皆是容颜绝丽气质斐然。 他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墨发,眼神却冷漠的盯着重华带领着众人落在长留仙殿上,唇角淡淡地勾起一抹浅浅弧度。 旁边一容貌清丽的少年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衣挂在身上,一头银发如雪,几缕碎发垂在额际,半遮着左眼,薄唇带笑的模样让人看着极为邪异。 他双臂抱胸,凤眼微眯,本是弱风拂柳般的面容,偏偏他一开口说话,如滚滚雷音炸响:“老大,你说这重华怎的就如此想不开,偏偏收这么个小不点呢?啧啧,看着倒是细皮嫩肉,老子抽个空把她掳来跺了吃算了。” 话一说完,感觉到周身冷气笼罩,他不明所以的望着墨子袖:“老大,是不是看到重华,又想跟他干一架?” 另一边的美女满头步摇宛如宫廷贵妃,酥胸半掩,一袭半透明牡丹花裙与流光那一身花色长袍不相上下。勾魂的眼带着些清纯艳丽,此时听到少年的话,她轻启红唇,声如铃铛:“诛仙,你若再说一句,我敢说主上必定会将你扔到人界男倌坊。” 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经历,少年诛仙浑身一抖,做低了姿态讨好的对墨子袖道:“老大,要是小的我说了错了什么话,还请您见谅,嘿嘿……”笑了笑,垂涎的又望了眼远远地千音:“那个小不点我要了,看着真是美味可口……哎呀!” 诛仙顿时只觉得全身魔力一滞,直挺挺的向地面落去,只留下一句凄惨的叫声:“赤火快救老子一把!!” 赤火暗暗瞧了眼墨子袖,朝着不断下落的诛仙投去悲悯而同情的一眼,全然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这时候墨子袖淡淡开口:“赤火,你煽动诛仙等人攻打长留,本尊也默许了。你却又只围不打,莫不是还对你那师父陆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赤练轻松的表情退去,又怨又恨又爱又不忍的进行着天人交战,许久才道:“我只是心中不甘,想听他说句实话。” 墨子袖沉默着不再说话,直到一个小魔兵抗着全身血污的诛仙回来,他才开口:“闹够了就回去,这仙界并不适合你。” 赤火瞬间热泪盈眶,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确实不适合仙界,但,若不是因为那个人,她又何必三番几次自跑到仙界来自取其辱? 这会儿墨子袖已凌空走到诛仙面前,冷哼道:“那个孩子,你不许染指!” 诛仙忒没眼力劲儿的问一了句:“莫非老大你近日喜欢上这乳臭未干的孩子了?不像你的风格啊!” 赤火正伤感着,听得些话,已经连同情悲悯的心思都生不出来了。眼睁睁的看着墨子袖平静的伸手白玉般的长指在诛仙额际一点,缓慢而又冰冷的开口:“即使你天生学不会观人颜色,本尊也不打算放弃调教你。你先去人界倌坊学几天如何服侍别人,体悟人生百态之后……再回来。” “不要不要不要!!!老大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你放心,魔界一天人界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在诛仙的杀猪般的惨叫声中,他轻声道:“本尊就在这儿等着你,学成归来。” 他倏地转身,双手负于身后,带起裂裂寒风。透过结界望着长留仙殿上的千音,尽管隔的远,但他仍将她每一个动作都看得仔细。 那张小脸上,是让人心醉让人嫉妒的纯洁。 他俊美的脸上,划过一抹冷然残忍的笑:“小千音,本尊从不亏欠别人,你救本尊一次,本尊也救了你一次,今后,你便自求多福吧。也叫你看看,仙界之人,是多么的肮脏卑鄙。” 他的声音称得上温柔,但却叫一旁的赤火浑身一抖,顺着他的视线望着此时正似被重华引见给长留仙尊的小姑娘,看着那天真烂漫的笑颜,心中暗暗一叹。 自求多福,已经是墨子袖能给她的最好的祝愿。 墨子袖手中墨发飘扬,他的眸光闪着烁烁的光:“既然都到齐了,本尊也去凑凑热闹。” 话音落,人已向着长留仙殿而去。 赤火望着仙殿,有些踌蹰,轻叹一声,遂跟去。 第九十三章 将来必定青出于蓝 一察觉到重华等人进入长留仙山,长留仙尊原离诺便带着一大批人站在仙殿外迎候着。 当太阿一拔人才一落地,茶都没时间喝上一口,各大仙山的头头儿们一股脑向重华涌来。 玄奇悄悄凑到千音身边,指着对面的人,挨个儿介绍: “那个穿藏青色袍子的中年人,便是长留仙尊原离诺。” 千音看去,便见原离诺面部柔和慈眉善目,但神情又有着拒人千里的淡漠,看着似乎也不是个好相与之辈。 玄齐又凑近了些:“在跟你说这些之前,我有必要简单的跟你说一下,这些人虽然个个被称为仙尊,但名副其实的,只有咱太阿重华仙尊一人!”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他们这些仙尊,恐怕连流光上仙都及不上的。也只是为了充一下门面,各仙门便以仙尊相称。实际上这些人也就是当不上掌门修为辈分又高于掌门又不安于做长老的一群无聊之人。哪能跟真正仙尊实力的尊上比!”对各大仙尊一阵吐槽之后,继而又指着另一青年人道:“这是符惕仙门仙尊蓝悦,符惕仙山的人最不喜与人争斗。不说个个出尘,但这蓝悦仙尊却是极好的一个人,不争不夺不论身分尊卑,对谁都一视同仁,性子也相当仁厚。”又凑近了些:“据说当初若不是他的弟子伯矣继任了掌门之位,他差点就跟着流光上仙一同投靠魔界了呢!” 千音一惊,遂认真将这符惕的仙尊蓝悦瞧了个究竟。这蓝悦论相貌,却也是一位面容俊逸不输于流瑾的美男子,玉冠束发,素色衣袍在一众华丽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朴素,恰恰也最平易近人。 千音只瞧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人。 玄齐又道:“他二位身边的人便是各自仙山长老,这些人你倒不用记住。” “为何?” 玄奇白痴一样睨了她一眼:“难道你不知道仙门里最讨人厌的便是这些整天无所事事混吃待死又极力想证明自己很有存在感的长老们么?你随便阿大阿二阿三的叫唤就行。” “玄奇哥哥,你爷爷也是长老。” “这正是我万分痛恨长老的原因所在!”狠狠啐了一口,玄奇言归正传:“那个穿的一身黑跟个丧服一样的,便是昆仑仙山的掌门青代,素以严厉无情著称,你少惹他为妙。他身边那个少年,便是他儿子青玄,跟他老子不同,他性格颇为温和良善,不爱计较。与我同年,不过修为嘛……”很是不屑的摇了摇头后,他接着指向另一人:“那个素色衣袍美的不似人的女子,则是大咸仙山掌门无思,她不仅长相冷漠,性子也让人难以捉摸,据说她有一半妖精血统。” “妖?” 千音对妖格外好奇,正想追问,玄齐一脸古怪的传音道:“这个无思掌门她……爱慕咱们尊上。” 轰! ‘情敌’两个字金光闪闪的在无思额头上转来转去,千音顿时感觉这个‘妖女’美的分外刺眼。 她亮的过分的眼神终于让无思感应到了,她皱着眉看着这后辈,心想着这个可爱模样的少女显得比别人更亲近重华,兴许就是传说中那个女弟子,便难得友好的扬了扬唇角。 千音暗忖,这个无思笑起来真好看。自己因着她爱慕师父就恨上人家总是小心眼了些,于是睛睛一弯,一抹甜笑回了过去。 “千音。”重华一声轻唤将她拉回神,她连忙收回纷乱复杂的思绪抬头挺胸收腹阔步向前,恭敬的到了他身旁。 “师父。” 这一声师父音量不大不小,但此地个个耳聪目明是常人几十倍以上。于是四周目光纷纷投于她身上,让她瞬间便真正体会上了何为万众瞩目。 五大仙山前来支援的人,包括长留从仙尊到弟子,那双双眼睛,全盯着她一人看。仿佛要将她盯出个窟窿来。 她忍不住皱眉,正欲退后,重华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眼神淡淡扫过众人,道:“千音,来给各位前辈见礼。” 千音一想,自己凭什么怯场啊,有师父重华在,谁能有师父气场强大? 这么一想,她也能平静平和的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带着礼貌的笑容上前,对着各方大方的行了一个晚辈礼:“晚辈千音,见过各位前辈。” 原离诺矜持而疏远的点了点头过后称赞道:“小小年纪便从一介凡人修到仙体,不愧为重华仙尊的弟子。将来必定青出于蓝。” 千音虽然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但多日来与流光玄齐混在一起,倒也将观人脸色识人心思这一门学问学了点皮毛,此时当然能明显的看出原离诺并非真心称赞,也看得出对方压根在藐视自己。演技这东西,正巧派上用场。 于是她天真一笑:“多谢长留仙尊金口玉言,我不求能青出于蓝,只希望不要辱没了师父名声就好。” 蓝悦呵呵笑道:“看你伶牙利嘴的,听说你只修练了短短六载便得了仙体,真是后浪推前浪啊,你这小姑娘将来可不得了哦!” 千音没心没肺的道:“后浪推前浪,前浪不得死在沙滩上哪?仙尊大人你说话真有趣。” 蓝悦的笑脸一滞,随大声笑开来,其他人均被她无心的言论逗的宛然一笑。 重华轻咳一声,阻止她再与人对话下去,自己这弟子究竟几斤同两他比别人都清楚,那张嘴巴里,就吐不出来好东西…… 这会儿昆仑掌门青代突然出声:“仙尊,你这弟子……是神体?” 此话一出,各人面色不同,原离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蓝悦淡淡扫了青代一眼:“青代掌门,千音可是太阿的人,本尊劝你还是不想有什么心思的好。” 无思无上姿容带着丝丝嘲讽:“莫非青代掌门有意抢走这孩子收做自己的弟子不成?” 青代一副严肃的脸硬是挤出一抹笑:“哪里,我也只是……好奇罢了,毕竟神体不多见嘛。” 千音一脸茫然,但隐约觉得自己神体与什么重要的事情有关。玄齐眼一眯,将她拉到身后。 第九十四章 重华,我们又见面了。 重华眼神不变神色漠然,声音却冷了几分:“本尊此次来,不是为了听你们谈及本尊的弟子。” 青代尴尬的笑笑,不再出声。 无思微微一笑,倾城脸上漾出一抹娇羞,看得千音直了眼,直呼天姿国色。 她说道:“重华,当日大咸一别已有多年,如今一见,你的修为愈发深不可测了。” 六大仙山,敢于或者有资格直呼重华名讳的没有几人,无思这一声重华,这一抹娇羞胜花的笑,直接让冷凝的气氛柔和了不少。各大仙尊掌门长老们目光流连在两人身上,会心一笑。 只千音心中的小人儿在心底里举着拳头红着脸愤怒怒吼! 这是什么情况?! 师父是我的,谁也不许染指! 重华与玄齐均是奇怪的看着脸色通红的千音,重华看了无思一眼,没什么情绪道:“无思你的修为倒是不见半分长进。” “咳……”无思尴尬的掩嘴轻笑,轻而柔的睨了他一眼,那一眼,无限柔情,满心爱意不觉浮现。 重华恍若未见,转而问原离诺:“此次魔族竟只围而不攻,是何原因?原师兄可知晓?” 此话一出,气氛倏变,冷凝的可怕。 红妆低声问天吴:“三长老,尊上为何要称长留仙尊师兄?据弟子所知,尊上乃当世仙界至尊,任何人见都得礼让天分,人人都是七分恭敬三分畏惧,为何却如现下这般……” 天吴传音道:“依辈分,原离诺与上任太阿掌门同辈,重华应当称一声‘师叔’。但同为各大仙山至尊,并且重华本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但礼貌上称呼一声‘师兄’,也算是给足了颜面。” 红妆点头,暗暗望着几步之外重华笔直的身形,一阵脸红心跳。但又看着一旁与玄齐咬耳朵的千音,绯红的脸色霎时白了下去。 总有一天,她会超过她!! 千音一面听玄齐说着八卦一面等着原离诺开口回答自家师父的话。 原离诺可以藐视千音,却不敢藐视重华,此次能否击退魔族,关健在于能否击退墨子袖,而这关键在于,只有重华可与墨子袖一战。 否则只有其他各大仙尊联手,才能与之一敌。但此次来的,除了重华,便只有轩辕仙山仙尊历之。 想到轩辕仙尊,原离诺又是一阵头痛。那个花姑娘一样的仙尊,最不喜欢的,便是太阿的人。所以明知重华到来,他竟托辞说赶路劳累去休息,直接来了个避而不见! 听重华一问,原离诺神态间依然矜持,但多了些慎重:“尊上有所不知。此次魔族攻我长留,主要还是因为陆然那个不肖徒弟赤火。” 看着原离诺一脸羞愧愤然,千音与玄奇各自都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对视一眼后,眼观鼻鼻观心,张着耳朵仔细倾听。 重华倒是依然没什么表情的望着天空,似乎静待着他说下去。 原离诺望着黑雾笼罩的天,语气里全是厌恶:“赤火三千年前叛出长留投奔魔族,带走了我仙门一个极重要的宝物。此宝物早在先师祖师那里便被一分为二,一部分由掌门保管,一部分由本尊保管。”顿了顿,他佯装随意的看向重华,见他没有丝毫变化的仍然面无表情的望着天空,似乎在看着某个地方,眼神冰冷异常。 原离目光闪了闪,愤然道:“此次赤火犯我仙山,便是要本尊交由另外一部分。之所以围而不打,不仅仅为了另一部分宝物,还声称要长留还她一个公道。哼!她背叛师门投身魔族,几千年来诛杀仙界同僚不计其数,竟还想要一个公道!她以为这般围困着我长留,本尊便会妥协,简直妄想!” 说到后面,原离诺脸上的神情已然变得有些狰狞,显然是对那魔族第二护法的恨,已到了极点。 正这时,半空中传来赤火嘲弄的声音:“原离诺,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卑劣!我师父何曾有过宝物被我夺走?你为了抵毁我,不惜杜撰如此下作的谎言,你枉为一方仙尊!” 原离诺一声冷哼,人已到了高空,执剑而立:“赤火,既然来了,便与本尊作个了断。你师父不会见你,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死心吧!” 话音一落,风云涌动,天地变色。 自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气流猛地掀了出去。黑雾中兀然传出一道闷声,似是受了伤。千音寻了一圈没见到人影,想着应是那赤火被原离诺中伤,再看原离诺,半空中的气息都随他而动。 但这时,黑雾中却缓缓出现一道修长的轮廓。 渐渐地,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眉间一点朱砂,妖艳夺目。 远山似的眉下,一双眼冷而魅,随意扫过原离诺,扫了众人,在千音身上停了一瞬,最后落到重华身上,停住。 “重华,我们又见面了。” 他再次一步踏出,半空中的原离诺忽然仿佛被人拍了一掌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远远的倒飞了出去,从仙殿顶上砸到了里边儿。一阵烟尘弥漫,原离诺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嘴角淌血身形狼狈不堪。 这是千音第三次见到墨子袖。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只觉得他美,美艳的不似人。第二次见的时候,她只看到一张曼珠沙华的面具。这一次再见他,她却有种身体将被撕裂的痛。 身边顿时有痛呼声喷血声传来,她无力去看,但想着定是其余与她一样修为低下的弟子承受不住墨子袖暗施的这份压力遭了重创,于是她奋力抵抗着身外那不断挤压而来的气息。 体内气血正翻滚,手腕间突然搭上了一支凉凉的手。身体周遭那股挤压而来的痛顿时消失,她抬眼一看,正好望进重华不同于平日里的那双冰冷的眸子。 “师父?” 身后玄奇缓缓收回要去抓她的手,在身侧紧握。 “没事吧?”重华问着,她立即就感觉到自手腕处一股清凉的感觉缓缓注进身体,顿时让人窒息的压力消失。 千音急急摇头:“徒儿没事。” 说着抬手望向半空中的墨子袖,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四目相对,他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第九十五章 仙界覆灭的日子,不远了! 千音困惑的收回眼,正思索着,不经意一瞥,竟见到玄齐一双失落的眼神。 “玄齐哥哥,你怎么了?”她以为他是受不了墨子袖刻意发出的气场攻击,忙去抓他的手,忧心忡忡的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玄奇反手握着她,微微一笑:“你很担心我?” “当然!” 玄齐满足的笑了,通心舒畅。能被她惦记着,足够了…… 重华瞧着这两人,半垂着眸子转身,再抬眼望向墨子袖时,一双漆黑的眸子,冰冷而空寂。 千音只看到他突然消失,化做一道光影掠上高空,随即墨子袖与重华的身影便隐没在一片黑雾狂风中。 奇异的是,四周却一片宁静。静到连风声都无,诡异的同时让人感觉到异常煎熬。 千音牙齿有些颤,紧抓着玄奇的胳膊:“玄齐哥哥,师父他,在跟墨哥哥交手吗?” 玄齐一把捂住她的嘴:“不管你是怎么认识墨子袖的,在众人面前,你最好别称呼他为哥哥。否则这些人……”他冷哼一声:“不敢去找正主儿的麻烦,总会想找几个人来出气。” 千音了然点头,玄齐这才放开她。 “师父会赢吗?” 玄齐望着不见人影但却狂风乱舞的半空,问:“你希望尊上赢吗?” “当然!师父,师父一定会赢!” 千音暗暗想,墨子袖,墨哥哥,他是魔尊,她是重华的弟子,注定为敌! 可是她并不想啊! 那个赠她衣裳笑容温和的墨哥哥,她并不想与他为敌! 空中那两道身影太快,快到没影儿,其余各大仙尊早已挥出结界护着仙殿外所有弟子,空中虽不见人影,但那一波一波气浪却携着强悍之力撞上结界,虽不曾有什么大的动静,但从原离诺与蓝悦等人面色已呈苍白之色,不难看出几人抵挡着重华与墨子袖交手带出的余波,护着这么些人也是相当吃力的。 巅峰对决,不需要华丽的招式,可以是这种寂静的,静的可以让天地失色。 “进殿!”随着原离诺一声低喝,紧张观战的众人才蓦然回神,匆匆往殿内撤离。 毕竟众人也都知道,像这种级别的战斗,这些个小蒌蒌们闪得越远越好。殿外有守护结界,一般的攻击不会轻易被破开。除了几大仙尊掌门,他实长老弟子们,都聚在长留仙殿门口仰望着天空,企图寻出那两道使得天地变色两道影子。 终于,一道血光划过,墨子袖的身影陡然显现出来,有些狼狈的退回百米。 千音努力搜寻一番,终于见自己的师父出现在墨子袖对面,右手执剑,衣袍如云,翻涌飘飞。 见他无恙,她不由的松了口气,再望向墨子袖,见他面色有些泛青,但神情却相当愉悦。 “重华啊重华,本尊倒是小看了你,失了半身修为,居然还能中伤本尊,不愧为仙界万年来第一人!” 此话一出,仙殿众人皆惊。 除了玄齐。 千音脸色霎白茫然无措的转头望他,颤声问:“玄齐哥哥,师父为什么只有半身修为?” 玄齐半揽着她瘦小的肩,犹豫了片刻:“墨子袖此话只是为了打击仙界信心,你不必当真。” 此时重华已然出手,剑气袭人,漫天云层随着剑气翻涌,而墨子袖呢,他手中墨发突然化做一条黑色丝绦,如灵蛇般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一个漏斗式的黑色旋风凭空而出,遮天避地而来,与重华的剑气相撞在一起,滚滚气流如决堤的洪水翻滚而来,让人有种天地尽崩的恐惧感。 两人的身影在这一瞬间有片刻的消失,千音正要惊呼,却见墨子袖突然吐血倒退,一个花儿似的美人儿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扶住了他。 重华立在空中,手中太阿已不知去向,单手负于身后,似跨越了远古洪荒的神邸,纵然只是迎风而立,却独有一份令人无法逼视的凛然,带着俯视苍生的威严,使得飓风都不敢逗留在他周身,飘飞的衣发突地静止,他就那么淡漠的望着墨子袖,似乎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墨子袖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深深的望了眼重华,轻飘飘的甩下一句话后带着那女子扬长而去:“想不到昔日睥睨仙魔两界无人可敌的重华仙尊,如今对付起本尊来,居然要以命相博……哼,今日之事本尊牢记心头,不日便率领魔众踏平仙界!” 那最后一记眼神,望着仙殿众人,是不屑是蔑视是面对蝼蚁般的漠然:“仙界覆灭的日子,不远了!哈哈哈……” 不得不说,墨子袖对仙界众人,怕是除了重华,其余人他都未放在眼底。尽管今日负伤遁走,他依然如此高傲的蔑视着仙界众人。 就在众人都他的话而震惊愤怒时,千音却痴痴的想着他离去时,那似有意的一瞥,那眼神,有太多道不明的东西,令她心头不安。 重华落地,千音忙奔过去:“师父你没事吧?” 重华淡然一笑:“你觉得为师能有何事?” 千音心头难受,低声问:“墨哥……墨子袖说师父你的修为只剩一半,是真的吗?” “他在胡说。” 重华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都未曾闪动一下,那淡然神情让人难以猜透他此话的真实性。惟有玄齐一人,随着千音到得他身侧,眼尖的发现他负在身后的右手,些许颤抖。 原离诺一时间目光有些晦塞,猜不准墨子袖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 如是真,那么重华如今的实力,也不过堪堪比他高出三三成而已;如是假,那么…… 原离诺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重华,却在后者淡淡一记眼神下,心神一抖,忙低下头,半刻后才抬起一副忧心忡忡的脸道:“这墨子袖此次虽败走,却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我担心,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 这双方巨头都斗了一场了,接下来也就是小的们作战的时候了。 重华却道:“墨子袖此次受伤极重,短时间内无法复原,即便魔界有三大护法,亦不足为虑。他此次受伤,魔界内部必然忙做一团,此时正是我方养精蓄锐的好时机。” 重华此话,一语成谶。 九十六章 日后切不可为情所困 不到两日,魔众就退的干干净净,长留仙山天空重新变得明净。 但众人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六大仙山的人心照不宣的留在了长留,等着接下来墨子袖的反扑。 清晨,重华一打开房门,就看到自己心爱的小徒弟狗儿一般蹲在门槛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他眼底划过一丝柔光,也不拉她起身,问道:“一大早来蹲点守候,莫非你昨晚背着为师又干了什么坏事,特来求助?” 千音脸一红,忙起身道:“哪里哪里,徒儿只是想师父了,所以过来看看。想第一时间见着师父,一解相思之情。不得不说师父您老人家今儿真是光华万丈美艳无双哪!” “……”有徒如此,重华能说什么? 他思量了一瞬,道:“你那不准吃肉的刑罚,再加一月。” 千音顿时嚎叫不止。 师徒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上,脚底是仙雾层层,如棉絮环绕。 重华在前,听着千音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师父啊,你昨日与墨子袖交手,真的没事吗?虽则我相信师父您身为仙尊,天下景仰,尊荣之极,自然法力高深鲜有人敌。可是……我看师父昨日脸色似不是很好,究竟是不是如墨子袖所说,为了击退他,你不惜自损?” “千音莫非连师父也不相信了么?”重华脚步不停脸色不变:“区区墨子袖,尚不需为师以命相博。” “可是……”千音还想说,正这时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迎面而来,眉目清朗,温润如玉。几步外,恭敬的身重华作了一揖:“陆然见过尊上,多谢尊上昨日为长留解围,陆然感激不尽!” 重华不甚在意的道:“陆掌门客气。魔族之众,仙界人人得而诛之,此乃本尊份内之事应尽之责,谈不上帮忙。” “尊上大义,令陆然钦佩之至。”长留掌门陆然再一作揖,欲言又止。 重华道:“陆掌门有话,但说无妨。” 千音小心的观察着这个陆然,发觉他的脸上有几分愁绪。本来,被魔族围攻,是应该忧愁,但他此时,却又分明不是担心魔族。 半晌,只听他道:“昨日我有些事情耽搁了,未能一睹尊上击退墨子袖之风姿,实在可惜。”见重华清清冷冷的目光盯着自己,陆然心中一叹,舍弃了几欲出口的恭维,直起了身,缓声问道:“敢问尊上,昨日,魔族二护法赤火,是否有所伤?” 千音眼睛瞬间一亮,敏锐的嗅到了八卦的气息,重华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似在警告什么,淡淡对陆然道:“本尊并未伤她。” 陆然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苦笑道:“劣徒让尊上见笑了。” 重华微微摇头不再说话,带着千音越过他继续前行。 走了一会儿,千音回头,便见着陆然一脸苦涩的望着天空,似透着那云层,看着什么。 “千音,你在看什么?” “师父,我总觉着这个陆掌门有些古怪。哦对了,玄齐哥哥说昨天原离诺仙尊说谎了……” 重华伫足瞧着她,虽有着淡淡笑意,却让千音有些讪然。 “莫在背后议论他人。” 千音一脸正气:“诚然,师父,我并不是一个八卦之人,但是吧,我们总要了解事情之始末才知道我们此番相帮是做了好人还是坏人……” “每个仙门都有一些讳莫如深的秘密,一个合格的仙人,不应该去打探别人的隐私。”重华如是道,千音暗地里撇撇嘴,正要辩驳,他又道:“禁食的时限再长些可好?” 千音立即义正言辞:“不不不,师父教导的是,徒儿一定恪守本分,非礼不视不听。” “如此甚好。” 千音额间汗嗒嗒,差一点一月的肉又飞了。 过了会儿。 重华淡淡开口:“情之一字,折陨了多少天骄红颜,如陆然,如流……”他微顿,微笑着望着千音:“千音万万记得,日后切不可为情所困。” 千音低下头,懵懂的少女情怀多了些伤感:“我知道了,师父……” 走过曲折回廊,望着近在咫尺的长留仙殿,千音止了步子问:“师父,我们这是去哪里?” “长留仙殿。” 千音想了想,轻轻唤一声:“师父?” 重华也停下步子俯眼望她:“何事?” “嘿嘿……师父,徒儿觉得师父去仙殿自然是与其他掌门仙尊商讨如此对付魔族之事,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徒占空间罢了。不如就不跟着师父一起去了吧?” “可以。” 千音雀跃,重华又道:“如若这长留传出一则仙兽奇珍丢失的消息,为师都算在你头上。” “……”千音双手在胸前,十指绞动:“师父会如何责罚徒儿?” “闭关一年。” 千音寒毛一立,瞬间立正站直面容肃穆回答的铿锵有力:“师父请放心,我一定保护好长留仙兽,不让人伤其一根汗毛!” *** 长留山高山峻岭层层起伏,清晨的朝阳下,云烟笼罩半山腰,只见远处山顶似真似幻,仙鹤盘飞,阵阵清鸣。 千音本想去找玄奇,几步路的距离,硬是让她给走迷了路。这会儿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惟有望着起伏的远近山峦蓝天白云唉唉长叹。 绿水青湖,映着白云悠悠。 一个长相柔弱的美少年嘴中含着草叶,扛着一把比他身体还大斧头,悠哉游哉的沿着落雁湖缓行,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不屑吐槽着:“看这山这水,哟哟,长留仙山也不过如此嘛。想我魔界,森林广褒绵延无尽,那才真是世处之境。” 正说着,他斧头一挥,一道肉眼可见的月牙形气流冲向左边山头,那山头顿时凹了一块。他啧啧一叹,正欲再加一记,让整座山头彻底消失,却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略带好奇的质问:“小美人,你在干什么?” 一声小美女,叫的诛仙浑身一颤,刚从人界溜回来的他对‘小美人’一这词深恶痛绝! 瞬间,他的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颤的极有节奏极其哀怨。 他转过身,用一双充满仇恨却饱含怨念的眼光幽幽的望着身后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突然间双眸一亮! 12 “啊?居然是你?”他一惊一喜,忙收住脸上的凶神恶煞,友好善良的一笑:“小不点,初次见面,哥哥好生喜欢你。” “吓?!”千音着实被吓倒了,从头到脚将这个柔弱的‘哥哥’看了一遍又一遍,目光在他胸口处流连许久,终于确定眼前这个扛着斧头动作很是彪悍的‘美人’真的是一个男人! 见她呆愣住,深深沉浸在自我感觉良好之中的诛仙扛着斧头又走近了几步,若是细看,此时的他眼神泛光嘴角流涎,正是跃跃欲试眼谗之至的模样:“小妹妹,相逢即有缘,哥哥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可愿从此天涯海角随哥哥一起走?” 千音低头思量片刻,又抬起脸一笑:“美人,你是在勾引我犯罪么?” “……”这回诛仙愣了,回过神后正想着直接绑回大本营将这小家伙炖了吃,千音却突然扑上来,伸出双手亲热又急切的在他身上摸了几把,最后在诛仙异样的眼神中,将他左手握在自己一双小手里,天真无邪的迎上他正欲喷火的眸子:“美人,不如我们双修吧!” “……”诛仙怒:“老资不叫美人!再叫一句美人老子活劈了你!” “这不是重点吧?”千音努力回想着话本子里登徒子调戏花样少女的情景,被调戏的一方理应万分羞涩才是,可是眼前这美人,怎像是被人踩到痛处一样满面羞怒的神色? 诛仙一听到‘美人’两字,就忍不住想到人界的经历,浑身一抖,杀气外漏:“总之你不准再叫老子美人!” 千音忙退到安全距离,笑弯了的眼睛暗暗又将他打量了许久,看着他一双通红的几乎要杀人的眼泛着凶光,又看了看他的斧头,识时务的开口唤了声:“斧男好汉。” 诛仙愣住:“……什么意思?” “就是扛着斧头的男人中的好汉。” 诛仙满意了,刷刷刷威武的舞了几下斧头,然后光芒一闪,比他人还大的斧头被他收了起来。 “小家伙,你愿意跟我走么?” 千音抬眼瞧了瞧他,咬着指头想了想:“跟你走倒是可以啊,不过,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都有!仙法秘籍美男美女金银财宝应有尽有!”诛仙诱惑道,全然忘了墨子袖的警告。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从千音身体上传来的血香让他热血沸腾:“吼吼!走不走?!” 话音将落,他欲前行的步子突然受到了束缚,他低头一看,见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紫色丝绦,又一想到千音刚才近身在自己身上摸的那几下,怨念的同时明白了些事情,脸色青了又青白了又白。 身为魔族第三护法,诛仙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将自己绑住的这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缚神丝,顾名思义,既是连神都能束缚住的一种绝顶神器。 只是没想到居然在这小家伙手里。 “你这小鬼头居然给老子玩儿阴的?” 他猝然发怒,奈何一时半会儿还真挣不开,惟有拿一双凤眼怒瞪着对面笑弯了眼的千音。 “你是魔族。” 不是疑问,是肯定。千音悠闲的踱到他身边,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歪着头想了想,模样看起来甚是纯洁无害:“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想:若是叫你挣开这缚神丝,就把我砍的渣渣都不剩?还是喝了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真是不好意思哪,我其实也不想这样啊。可是你说你怎么就不收敛收敛身上的魔气呢?要说落的这个结果,你就是拐十八个弯儿你也怨不上我,谁叫你学艺不精来着?” 诛仙听罢这话,显些气绝。心想今儿出门真是没算日子,怎的就被这小家伙给坑了一遭?虽说即使她将自己送到长留仙殿去他也怡然不惧,但好歹也丢脸不是? 这么一想,他瞬间又怒了几分,瞪着千音哇哇大叫:“你这个狡猾的小东西!赶紧松开老子,要不然老子将你挫骨扬灰!” 回答他的,是千音笑眯眯的一双眼,还有她伸向他衣里的一双手。 诛仙一惊,脸色霎时气的通红:“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魔神啊,原谅他吧!堂堂魔族第三护法,居然被一个小姑娘逼的全然没了丝毫风度。 诛仙想到她之前开口就是双修,觉得她一定会辣手催花……咳,不,染指六界举世无双风姿绝伦的魔族第三护法的自己,为了面子里子,此刻他更是拼了老命的在与缚神丝对抗。 哪知千音的手只在他的袖口胸前一阵摸索后,掏出了一个储物袋后兴奋不已,一脚将他踢到旁边的草丛里,就此不闻不问。 诛仙此时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小不点,敢情只是想打劫?? 不过,打劫一个魔族护法,她倒是胆肥,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到一刻钟,面前的草丛被拨开,露出了千音一张美丽可爱的小脸。 “好汉哥哥你真穷,连半颗金子都没有。” 话音一落,她将储物袋又塞进他衣服里,就蹲在他身边,眸子好奇的一眨一眨,明亮的如同星辰:“你们魔族的人是不是都喜欢吃人肉?你那袋子里好多人骨头。” 不得不承认,她很可爱,声音也脆脆的很好听。可是诛仙这会儿只觉得这个家伙跟个小恶魔一样。 “难怪大家都想除魔,你们魔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呢,看你美貌如花,却想不到心肠如蝎。果真魔族没有一个好人么……”见他不答,千音也不打算将长老们对魔族的评价全说与他听,想了想,低声道:“想来你一介魔人被我一小姑娘绑着心中定然忿忿不平,我表示很理解,不过已经发生的事实你也无法改变,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生活就像强坚,若是反抗不了就试着好好享受’,你此时就用这句话先行安慰着自己吧。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墨哥哥……就是你们魔尊,他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诛仙一愣,正想与她探讨生活的想法瞬间从脑海里飞走,只问道:“你认识我们老大?” “嗯,认识……他怎么样了?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诛仙回想了下墨子袖这次无根据的对自己的处罚,遂了然,敢情不让自己动这小姑娘,是因为他真的跟她是熟识啊! 第九十七章 我就要辣手催花了 可是…… “老子凭什么要带你去?你这样绑着我,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很想放开你,可我觉得我打不过你,所以你就委屈一下,不然你告诉我墨哥哥在哪里,我就放了你。” “哼,老子从不受人威胁。” “我没有威胁你,我是在跟你商量。” “商量?商量是要站在同等位置上的?你现在把老子绑着呢!” “抱歉,我怕你会杀了我。”她笑的腼腆:“我怕死也怕疼,所以就委屈你一下。” “……” 两人互瞪良久,千音戳了戳他看起来极娇嫩的脸颊:“喂,你要是再不告诉我,我就要辣手催花了啊?” “你敢!” “有何不敢?!” 千音说着就作势要去脱他衣服,突然一股杀气传来,两人同时一凛,千音顿时跃出老远,留下诛仙显些被气死去。 “你居然不拉老子一把?!”伴着一声惨叫,诛仙的声音几乎失了真,千音到百米之外望着偷袭的那人,对方一身墨衣,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样貌极普通,浑身就如同死人一样没有任何气息,分不清究竟是魔是仙。 此时他淡漠的扫了眼被他一剑穿透的诛仙,转头冷漠的望向千音:“你是要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把你打残了带走?” 千音一副惊讶状:“你不是来杀他的?他可是魔族!而且长的也很好看,你别看他胸小,但确实是个美女哦!” 诛仙气的吐出一口血,想开口大骂,一口气一哽,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望着蓝天直翻白眼。 那黑衣仍然面无表情的望着千音,手中的剑缓缓扬了起来。 千音悲凄的叫道:“别动粗昂!我跟你走还不行吗?”说着她小心翼翼的挪过来,嘴中还不停:“你说你眼睛瞎了不成?放着这般大美人你不要,你抓我有何用?再说你长得这么俊,何必死心眼儿的要糟蹋在我手里?” 诛仙瞧见这黑衣青年眼角猛地抽搐着,手背上青盘贲起,眼看着就要一剑向着千音抽过去,暗想着千音被一剑抽飞的模样,正暗自爽快,千音突然很是怯懦的缩着肩,又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能否让我跟我师父说一声?我怕他找不着我担心。” “想不到重华的弟子是个蠢货!”黑衣人一声冷笑,上前就来扣她手腕,千音眨巴了几下眼,泪水瞬间泛了出来:“我才不是蠢货!” 黑衣人唇边的冷笑已然换成轻蔑不屑。 她凑过脸希冀的道:“你仔细看看,看看?我这么水灵灵的姑娘,怎么会是蠢货?你一定眼神有问题!一定是的!” 黑衣人嗤了声,正要抬头给她一下,突然全身被一股力量锁住,手脚再难动分毫。低头一看,竟是缚神丝! 他愤然抬头:“你……” 她是什么时候动手的? 千音退后一步,抬袖擦去眼角泪水,笑道:“我就说你眼神儿有问题。” 诛仙肚子上一个偌大的伤口正涔涔冒着血,他艰难的起身拍拍黑衣人的肩,用一种过来的人语气沧桑的道:“我甚是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不过要怪就怪你有眼无珠,小瞧了这个姑娘。” 他凑到他耳边轻柔而冷冽一笑:“虽然你我同病相怜,但伤了老子,是要用命来还的!”话音一落,黑衣人心惊的同时,诛仙却突然出手,一斧头将他劈成了粉。 千音见势不对,脸色一变,收了缚神丝便跑,这拆东墙补西墙的作法终究是愚蠢的,这个美少年,可是个狠角色! 诛仙脸色通红鲜血淋淋的在身后狂追不歇:“你这个阴险的小家伙,给老子站住!!” “你当我傻啊!”千音尖叫着窜上空中,眼见诛仙越来越近,那斧头上还残留着血,配着他狰狞的面容,极为可怕。 千音情急之下,掏出寂灭弓,挽弓凝剑一气呵成,向着诛仙射去! 诛仙轻蔑的抬手去挡那如流量一般的箭,本以为可以随意弹开,下一刻,他的手掌却被一箭穿透,并且那伤口正不断扩大,整只手掌都仿佛要烟化了一样。 他骇然,再看千音时,杀气凝聚! 这个千音,不能让她成长下去!否则将来必是魔界大患!! 杀心一起,他瞬间便到了千音面前,看着她惊异无助的眼神,他手上动作微顿,斧头下落的速度瞬间慢了许多。 千音抓住这空隙,再次搭弓,一箭射了过去,诛仙闪身便躲开了这一击,冷哼一声,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一股透心凉意从脚底窜上后脑,一股杀意将她锁定,将她定在空中再难移动分毫! “轰!” 一声巨响在空中响起,千音回过神来便见到方亦然立在自己身前,嘴角淌着血,眼神却冷漠的盯着对面的诛仙。 “你是何人?居然敢伤尊上弟子?”方亦然却是双眼固执的盯着对面诛仙,飘然的身姿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意味。 但,意味是有了,实力却不会因为有这意味而增涨。 “方师兄?”千音手忙脚乱去扶他:“你怎么来了?赶紧走!” 方亦然岿然不动,千音急的恨不得拍飞他:“伫着做什么?快跑啊!” “我……”他艰难的转过头,漠然的眼底有苦涩,一开口,一抹嫣自唇角淌下:“……” 诛仙微微讶意的一下,凤眸一弯,笑意浓然却不达眼底:“啧啧,两个小不点也敢跟我交手。” 他的气势徒然一变,让两人浑然有种山岳压身的感觉,尤其是方亦然,硬拼诛仙一击,本就受了伤,这会更是血箭飙出,身体摇摇欲坠。 诛仙嘿嘿一笑,斧头带着血光在空中一转,眼看着就要劈上方亦然,千音甚至已经扣上了弓弦打算殊死一博,他却徒然一惊收了势,另一只手腕翻转,顿时一股黑气钻进两人身体。 千音与方亦然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再不受自己控制,无法再移动分毫! “呦,居然惊动了重华……”诛仙啧啧直叹,转眼盯着千音,不怀好意的道:“听说他伤了老大,老子就掳走你,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去我魔界救人!哈哈……只要他敢来,老子就让他有来无回!!” 第九十八章 死女人你疯了不成?!! 重华赶来的时候,空中已无一人,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跟随而来的蓝悦拧着眉沉声道:“尊上,你确定刚才在此处打斗的是千音?” “嗯。”重华眼神一扫,瞳孔猛然一缩! 空气中还残留着魔气与血腥味,莫非,千音跟魔族之人交手了,还受了伤? “看来千音是被魔族人掳走了。”显然蓝悦也察觉到了那一丝淡淡魔气,看着重华的神色,便猜到了几分他的打算,忙劝道:“尊上,对方只掳走千音,并未伤及性命,想来是想利用千音对付你,你万不可让对方如愿。” 重华点头,却在下一刻向着长留仙山外而去。 **** 来不及看一眼传说中神魔交战的古战场神荡山,千音与方亦然就被诛仙一脚踢进了传送阵到了魔界。 进到魔界后,千音与方亦然都惊呆了。 原来魔界并不似长辈们口中描述的那样:天空暗红,地面焦黑,四处横亘着腐尸烂木,流火窜行空气腥臭。 这里,天高地阔空气清晰,广褒的森林绵延万里,比起仙界,倒更像是人界普通的山岳。 千音合上下巴,一手扶着方亦然,他不过一个小弟子,此次只是想出来历练一番,没想到遇上了诛仙,好歹诛仙也是魔界第三护法,即便受了伤,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抗衡的。 为了千音挡下的那一击,方亦然内脏俱损,修为平白降了几层,此时惨白着脸,明明一副将倒不倒的模样,却偏偏不甘示弱,紧绷腮不吭一声。 诛仙已经解了对两人的禁锢,但两人心中也明白,即便硬抗,连十分之一的取胜机会都无。 千音没好气的瞪着诛仙,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跟着他一同进入魔都。 整个魔都相比外围的层层森林,倒挺符合魔族风格。 这里处处都充赤着浓厚的魔气,一条条如灵蛇般的黑气围绕着魔都外围窜行。 诛仙等人走近的时候,空中那些如同黑气顿时到了眼前,化成四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男子跪在诛仙面前:“三护法,主上有令,您一回来,请务必到九幽殿!” “小明儿,你可知道老大何事找我?” 一声小明儿,千音身板一颤,方亦然身板一颤,那跪着的足足有诛仙两个大的男子咬牙切齿的道:“我叫无明,不叫小明儿!” “小小明真是不乖,本座说的重点可不在你的名字上!” 一声小小明,这名叫无明的魔族男子终于爆发,其他跪地的三人顿时化做黑气远去。 千音早在那‘小小明’三个字出口时,已经带着方亦然退出数百米远。 澎地一声,以诛仙为中心点,一股黑色气流猛然散开,千音只看到诛仙的身体如同一片落叶般飞上百丈高空,打着旋儿落在自己面前。 无明怒吼一声又冲上来,又是一拳,将诛仙砸进了石板里。 “你丫的诛仙老子早已看你不顺眼!难得你受伤,老子今天就好好虐虐你!” 澎澎澎…… 沉闷的响声伴着骨胳错位的声音,让千音与方亦然狠狠的打了几个寒颤,两人下意识的就要逃,无明这会儿突然到了面前,不愤怒不狂躁,此时的他宛如一尊没有情绪起伏的雕像:“千音姑娘,主上有请。” “诶?” 千音与方亦然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那个……咳,无明大叔,魔尊怎知道我来了?” 无明只一个请的动作,再无言语。 若非地上还有着半死不活的诛仙,千音实在难以想像刚才那个暴走的将诛仙拆骨的人,会是眼前这个神情淡漠如岩石的男子。 她干咳一声,往前走的时候不着痕迹的一脚踩在诛仙手掌上,顿时一阵杀猪般的叫声传出来:“千音你这个小魔头居然落井下石!!!” 一句话没完,方亦然又是一脚,然后无明又是一脚…… 魔界第三护法,彻底没脾气了。 **** “你是千音?” 九幽殿外,一袭轻纱薄锦的赤火落在千音面前,衣襟下摆侧开的她露出一双滚圆紧致的美腿,光着的小脚趾点点蔻丹,美不胜收。 方亦然立即挡在千音面前,警惕的盯着她。 赤火一愣,随即捂嘴轻笑,妖娆美艳勾人心魂:“小少年,我若是想对你们动手,凭你是不可能抵挡的。” “那又如何?”方亦然冷哼:“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动小师妹一根汗毛!” 千音大为感动,可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很认得清事实,鸡蛋碰石头的事情,傻瓜才干。 将他拨到一旁,笑嘻嘻的对着赤火道:“你就是赤火姐姐吧?我听陆掌门提起过你。” 赤火顿时喜形于色,激动的声音发颤:“师父他……真的提起过我?” 千音双眸顿时亮了,果然,这赤火跟那陆然掌门之间,有尖情! “当然提过!那日你跟墨哥哥退走后,陆掌门就来向我打听你的事情,还担心你受伤呢!对了,他好像还说过想见你又无可奈何之类的话……” 方亦然汗颜。 这个小师妹,胡绉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偏偏还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人不相信她都难。 果然赤火一听这话,激动的热泪盈眶:“他……他说想见我么……” 看着她这副似痛苦似甜蜜的样子,千音心一软,再不好欺骗她,忙转移她的注意力:“赤火姐姐,墨哥哥在里面吗?” “主上去了无忘海底疗伤,要过段此前日子才能与你相见。此前主上叮嘱过我,要我好生看着诛仙,莫让他伤了你。我方才从魔镜中看到诛仙携着你到了魔界,便让无明将你带进来。”赤火擦去眼角泪水,亲热的牵着她的手,刚走了两步,转过身见着方亦然也跟了进来,神色一冷,对无明道:“将他带走!” 千音心中一颤,想到方亦然被大卸八块的模样一阵惊惧,可怜兮兮的望着赤火细声问道:“赤火姐姐,你该不是要将方师兄煮了吃吧?” “……”赤火哭笑不得:“魔族之人又不是饕餮转世,你以为什么都吃么?我不过是……”瞧了方亦然一眼,对无明使了个眼色:“呵呵,我不过是让无明将他带去疗伤罢了,放心好了。” 千音点头不迭:“哦哦,那我就放心了!赤火姐姐你真是好人!不,好魔!” “哈哈……”赤火笑的花枝乱颤,愈发喜爱她。 无明心中腹诽:叫你这小不点看到二护法杀人时候的样子,你就不会说她是好魔了…… 无明与方亦然走后,赤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诛仙那吃货没伤着你吧?” “……”千音暗道一声‘好时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赤火姐姐,他说要对我辣手催花,还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将我头盖骨拿去做装饰……他是个坏人昂……” 看她哭的凄凄惨惨戚戚,赤火便更加觉得诛仙欺负了人家小姑娘,她虽然投身魔族,却也是被逼无奈,对仙界,总还有着美好的幻想,尤其是这种看似单纯可人的小女孩,何尝不是当年的自己的重现?见这个小仙女儿哭得跟泪儿一样,她顿时柳眉倒竖,生出同仇敌忾的心思:“好个诛仙,居然不把主上的话放在心里,莫不是以为主上闭关这魔界就无人治他了么!” 说完就带着千音到了魔都外,此时,诛仙将将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残破的身体一步一步背对着夕阳萧瑟而行。 看到这一幕,千音顿时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其实诛仙也挺可怜,仙见仙打魔见魔欺…… 赤火二话不说,一巴掌扇起飓风卷了过去,诛仙惨叫一声落地,跳起来面红耳赤的瞪着赤火怒吼:“死女人你疯了不成?!!” “哼!是否要本座把你欺负小千音的事情如实告诉主上?这样你又可以去人界当一段时间的青楼小倌。可好?” 诛仙脸色一僵,赤火一脚将他踢出百米外,狠狠道:“死性不改!” “赤火!你休要猖狂!别以为老子怕了你!”诛仙怒而起身,看到千音扬眉吐气的一笑,心肺齐炸:“定是你这小恶魔在赤火面前搬弄事非!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 什么怜悯什么同情,此时的诛仙在千音眼里,就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赤火姐姐!” 澎! “你还闹起劲儿了是吧?!”赤火将千音推出数丈,便与诛仙斗在了一块儿,两人打归打,时不时的还会传出诛仙的怒骂声。 千音默默地看着,看着,于是过了一刻钟,两人的战斗还在继续,周遭都被毁的差不多了…… 她缓缓的往后退,一点一点的退出两人视线,然后转身便跑。 “不知道方师兄被带到哪里去了……”在魔都内鬼鬼崇崇的转了一圈,时近日暮,仍是没找方亦然的身影,幸好这时候魔都内大部分魔族人都被吸引到外面去观摩赤火与诛仙的战斗,匆匆忙忙地并未注意到她。 “要不……抓个魔人问问?”她咬着手指暗自思索着,她才不会相信赤火会将方亦然带去疗伤,她看方亦然时的那一眼,可谓是冰冷无情,就仿佛在看一具尸体一样。 她如何敢相信赤火? 第九十九章 你的师兄是你心上人吗? “小不点你给我站住!” 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千音忙转身,一个白团就冲进了怀里。 “咯咯……” 婴儿般的的笑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千音惊叫道:“雪雪?你怎么会在这里?” 千雪挥了挥爪,警惕的望向对面。 一个十六岁左右的黑裙少女,一双英气眉眼分外有神,嫣红的嘴正大口大口呼呼的喘着粗气,她插着腰瞪着一人一兽。喘了许久,才问道:“你是仙界的人?”又看了看千雪:“这小不点是你养的?” 千音沉吟片刻,将千雪递了出去:“它不是我养的。” 千雪一声惨叫,双爪紧抠着她的袖子死不松手。 “你别骗我了,小不点这么粘你,一看就跟你很熟悉。”黑衣少女是个自来熟,对她这个仙人也不仇视,凑过来狠狠的摸了几把千雪,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在魔界?你不怕别人杀了你?” 千音嘿嘿一笑,人畜无害的模样叫人看着欢喜:“我自然是怕,而且怕的要死。不过我师兄被你们抓了,我是来救他的。” “你师兄?不会就是刚才被无明大叔给扔到地牢里去的那个人吧?” 千音眼睛顿时一亮:“你知道他在哪里?” 黑衣少女垂涎的盯着千雪:“知道是知道,我还可以帮你把人救出来,不过……”她指向千雪:“你得把它借给我玩几天!” 千音什么话也没说,提起千雪的爪子扔给她,一脸的迫不及待:“马上带我去!” 千雪想挣扎,被千音瞪了一眼后乖乖窝在少女怀里,大眼中薄雾氤氲,又可怜又无助又伤感……暗自垂泪。 千音视而不见,随着这黑衣少女来来去去穿梭着,很快便来到一处漆黑的地牢中。 “这里就是关押你那师兄的地方了。”黑衣少女笑得贼兮兮的:“哎,我叫白瑶,你叫什么名字?” “千音。” “哦,那我叫你千千吧。你是否修为极高?否则怎敢一人独闯魔界救人?你……” “先把我师兄救出来我再跟你聊天。”千音断定这个白瑶一定从小缺乏关爱,逮着谁都聊! 也不知道她在魔界是什么身份,她似是熟悉这地牢的每个角落,带着千音一路的走一路的说: “你的师兄是你心上人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救他?” “……” “我听说仙界很美,但是仙界的人很坏,是吗?” “你看我坏吗?” “隔着一层皮囊呢,我怎么看得出来?” 千音额头一滴冷汗滑落:“那你连我是坏人好人都不知道,你还敢带我来救人?” 这样的人,靠谱么…… “反正我也闲的无聊啊。”白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所企图吧?” “瑶瑶?”千音干咳一声掩住心头真实想法,友善的牵着她的手,声音柔的跟水一样,全然一副诱拐儿童的模样:“你帮我救出师兄,我给你活跃一下你的生活可好?” 身为仙界一份子,有如此无聊魔女合作,给魔族捣捣乱想必也算是‘大功一件’吧?!她如是想着,在心底里窃笑。 白瑶想都没想,雀跃欢喜神采奕奕的与她击掌:“成交!” 终于来到一处水牢外,白瑶往里面探了探头,又缩了回来,支支唔唔开口:“你自己进去吧……所有仙界之人都被关在这里边儿,不过里头有两人看守,要是被发现了我跟你都会死的很惨。” 千音抿了抿唇,目光幽幽的望着她。 白瑶心底一颤:“你看我做什么,我不可能进去的,他们认识我!要是让我哥哥知道我跟你狼狈为奸,非拔我了的皮!” 狼狈为奸……千音嘴角颤了颤,决定诱惑她:“你缺过钱么?” “没有。” “那你缺修练宝典么?” “我不爱修练。” “呼……”千音长吐一口恶气,看着她百无聊赖的扯着头发,眼中顿时一亮:“你不是无聊么,陪我演一场戏呗?” 某只果断上勾:“怎么演?” *** 赤火跟诛仙正打的不可开交,从白天打到了日暮降临。地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一个仙界少女挟持了白大小姐,逼得狱卒们放了整个水牢里面的仙人,还将狱卒打伤,将其它牢房里关押的魔兽犯错的魔人们一并放了出来,现在整个魔都一片混乱。 赤火眼神一扫,没见到千音的身影,顿时明白过来,再次踢了诛仙一脚,消失不见。 诛仙爬起来,望着四周观战的人,一声怒吼:“看什么看!!再看老子宰了你们!!” 各位看客们顿时一哄而散! 只有一人,伫立在原地,如同一柄标枪,黑发黑衣,却是一双银色眼眸,如同冰雪一样让人望一眼便会发自内心的感到冷寒。 诛仙澎地一声又躺回地上:“我说白河,你妹妹被人挟持生死不明,你不去看看?再说那么多仙界囚犯被放走,老大若是知晓了,你也难辞其咎吧?” 名为白河的男子面无表情道:“他们逃不出去。” “也是,外围的焚练狱可不是人人都闯的过的。”诛仙擦了把嘴角的鲜血,神情变得严肃:“那个千音,是神体。如若放任她成长下去,将来势必成为我魔族一个大患……” 白河挥手打断:“她不会成长!” 诛仙一愣,白河转身便走,走了几步顿住,沉声道:“主上不会让她成长下去,本座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主上曾严令,若你动她一根汗毛,他就将你扔到人界百年,让你……生不如死!” 诛仙汗毛皆粟。 **** 魔都内正在混乱时,两个小小的身影鬼鬼崇崇的穿行在各大建筑物之间。 “你刚才在那密室里拿了什么?”有细细的声音传出来。 随即另一道兴奋异常的声音答曰:“金子。” 又问:“你不要宝剑不要灵药拿那么多金子做什么?” 再答:“你不觉得金子发出的金灿灿的光很是漂亮吗?” “……”沉默了许久:“……不觉得。” 第一百章 大家无耻才是真的无耻! 听了白瑶的回答,某只正在扫荡魔族各大藏宝密室的仙女儿痛心疾首拍地长叹:“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可知道金灿灿可以换好多烤鸡很多绫罗绸缎?你又知不知道人活着要学会理财否则将来行走六界会挨饿受冻?钱,乃神器,上能使仙人折腰,下能让小鬼推磨!啧啧,不懂了吧,当初我在人界的时候,深刻体会到一则生活法则……”千音顿足,望着面前看起来很神秘高档的石门入口,暗自愤懑着魔族之人独特的喜好,似乎魔族人都爱将宝贝藏在地底下,让她一番好找! 白瑶正听在兴头上,见她住口忙追问道:“是什么法则?” 千音扭过脸瞧着她,很是沧桑深沉:“财大才能气粗。” “……” 白瑶熟练的打开石门,千音在迷宫般的宝库里一番扫荡,所有能发出金光的东西全被她打包收进储物袋。 白瑶旁观着她跟个财奴一样双眼泛光不停歇的将所有金光熠熠的东西据为己有,那些真正的宝物她越连眼角余光都没扔去一个,忍不住提醒道:“千千,其实,你可以拿那些神器仙药什么之类的物什,若是拿去变卖,任何一样都抵过你袋子里所有的金灿灿。” 千音正努力的抠着一柄宝剑上流转着金光的宝石,闻言一怔,仔细思索了片刻,觉得她说的甚是有理,于是再不挑剔,一个呼吸间将目所能及的宝物扫劫一空。 白瑶脸上已经从惊叹到麻木再到青灰:“千千,你不是说只要‘一点点’宝贝当作赔偿你的精神损失费吗?你这已经超过了‘一点点’的范畴了吧?你不觉得你此刻的行为很可耻么?” “可耻?”某只犹未自觉。 “你在做贼!” “非也非也。”千音将墙面上一颗金石抠下来,双手往身后一负,浑身透出一股世外高人般的气息:“我的世界,你一介俗人不会理解。诚然,如你所见,我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好仙人,绝不可能做出偷盗之事。” 白瑶僵着脖子视线滴溜在空荡荡的密室转了一圈:“诚然,你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好仙人。但,你可否告诉我,一个纯洁善良的好仙人,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态将一个偌大的宝库洗劫一空的?” “不不不,你误会了。” 千音沉稳的走到她面前,笑弯了眼:“我只是天下宝贝的搬运工,为所有的宝贝服务。” “……”白瑶沉眸,倏忽间拉起她便往门口走:“去下一家!” “为何?”千音正心中奇怪,看着白瑶轻车熟路的打开一道道暗门,喉咙里顿时咯咯半天才惊叫道:“这不会是你家的宝库吧?” 白瑶黑着脸耸耸肩:“我哥哥的,也算是我的。” 见千音一脸不自然,白瑶以为她不好意思了,正想大度的安慰两句,千音咬牙切齿一脸的悔恨交加:“早知道我就该多拿点昂!!这么好的人际关系我居然都没有好好的利用利用!!” “你这还叫没好好好利用?”白瑶眼前一黑,深刻的了解到了这人的皮厚程度,于是拉着她脚底生风的逃离自家宝库,生怕下一刻这家伙会提议返回去再捞一笔:“我知道有个地方金灿灿特别多!能让你搬到手软!” “吼吼!快走!” 半个时辰后,白瑶想,这个名叫千音的仙女儿,已经不足以用无耻皮厚贪财来形容,可以再加上一个称谓:蝗虫。 蝗虫过境,片甲不留! 她就没见过一个贪金到连人家的夜尿壶都能顺手牵走的人!! 某只一点也不自觉的贼还恬不知耻的为自己辩护:什么?小偷?盗贼?那种高档的名词怎么能用在我身上?我是搬运工。只是搬运工!啥?不知道何为搬动工?搬运工就是为天下宝贝能够自由流动做贡献的人!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公不为私,让更多的宝贝重见天日,这是大作为大善行,你怎么能如此污蔑我这个单纯可怜的孩子? 虽然白瑶从头到尾没明白她想表达的中心点是什么,不过看着一件件宝物被她收入储物袋,她已经完全失去了与她辩驳的力气。 待到千音心满意足的走出最后一个白瑶所知晓的宝库时,她彻底丧失了基本言语能力。只能一步三回头不停的瞧着那个浑身都仿佛透着金光十分餍足的人 两人在夜色中行走,清风替白瑶清了清脑容量,她缓过神的第一句话便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千音则答曰:大家无耻才是真的无耻! “你的精神损失真大,要这么多宝物才能弥补回来真叫我白瑶长了不少见识。千千,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金子,既不能让你提升修为,也无法助你提高战斗力,一无所用。” 千音手掌摸上储物袋,黑夜里一双黑色的眼格外神采熠熠,却又偏偏语气中透着怀念:“我在人界的时候,是个乞儿,被很多人欺负。只有一个叫阿花的乞丐,在我饿的时候给我吃的,在我被人围着打的时候哪怕自己受伤也要护着我,在我不愿低头向人乞讨时恨铁不成钢的教训我但还是会把自己的口粮分一半给我……” 那个小花猫一般,枯瘦嶙峋的阿花,如今也长大了吧。 白瑶分明见着她眼底有着泪光泛起,蒙蒙胧胧的,似是秋夜里升起白雾的湖水。可是一眨眼,她却又是那副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笑脸:“阿花说我欠她的,要我将来向她报恩的时候就带着金灿灿的金子。越多越好。” “听你这样说我都想见见这个阿花,我听哥哥说人界的乞儿是最可怜的人。”白瑶握住她的手,报以明媚笑颜:“以后我替你收集金灿灿,将来我们一同去人界游玩的时候去找阿花!” 难得有人不嫌弃乞儿,千音真诚的抱住她,豪气干云的在她背上拍了几拍:“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千音最好的姐妹!” “呵呵……” 第一百零一章 完了,这次玩的太大了! 漫天星斗,银河长挂。 白瑶带着千音避开人群,两人悄悄爬上了魔都最高的一处名为魔塔的建筑物顶上,俯瞰着魔都内惊惶的人群,毫无罪魁祸首的觉悟,看下方打斗看的津津有味。 据白瑶说,魔界出口便是古神魔战场神荡山,那出口处有一方焚练狱,万千前天地间最精纯最烈的火焰汇集一处,能焚烧一切。普通修为低些的仙魔一接近便会化做流沙从此消逝在这世间,魂魄皆无。除非是重华墨子袖一类的人,才敢直闯焚练狱。魔族人出入魔界,都必须从传送阵出去,但传送阵有魔兵把守,纵是白瑶,也直言混出去的希望不大。 既然混出去的希望不大,千音可没傻到去闯焚练狱被化成一团灰,安顿好了方亦然,又有了大丰收。她倒也不急,跟着白瑶晒着月亮看起戏来。 地面上上行下窜搅乱魔都秩序的魔兽仙人们,让整个魔都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一阵混打下,只见空间动荡气流翻涌,漫天漫地的月光让群殴的人兽们,添了几分烂漫柔和。 看着有愈演愈烈的势态,白瑶咬着袖子白着脸闷哼:“完了完了,这次玩的太大了!” 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千音脸色也有些难看:“确实玩大了……” 正在两人心中担忧自责的种子刚刚发芽时,有数百道流光自己似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下方,不消半刻,许多魔兽便已被制伏,却也有些聪明的,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白瑶放下了心,又想起新的问题: “千千,你怎么跟那些魔兽达成共识,只扰乱魔都不伤及性命的啊?据我所知,那些可都是极为凶残的魔兽,一般人都制伏不了呢!” 她一脸好奇,望着千音,英气又不失可爱的小脸满是崇拜。 千音将千雪举到眼前,挑了挑眉:“谁叫我有一个厉害的神兽呢!千雪,我都还不知道你居然能与魔兽沟通。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因为先前千音毫不留念的往白瑶身上那一丢,千雪始终记在心上对她怨念极大,此时任她举着自己,扭着头闭眼装死,就是不出声。 千音与白瑶对视一眼,白瑶失声大笑:“哈哈,千千,雪雪好可爱啊!你送给我吧?” “咿呀!!”千雪一瞪眼,忙紧抓着千音的袖子,一副凶狠的模样。 “那可不行!”千音轻轻抚着它的毛发,宠溺的道:“雪雪是我的亲人,我不能送给你。” “哎!”白瑶仰面躺在琉璃瓦上,望着满天星斗,陡然想到了地牢里那个有着一双倔强黑眸面容冷酷的少年,弯了嘴角:“千千,雪雪我不要了,我要你师兄!” “啊?”千音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要我师兄干嘛?” “嘿嘿……我要他做我的丈夫!” 千音张大嘴,随即眼珠子一转,笑道:“那你可得把他藏好,还要好好给他疗伤,要不然你别指望一个死人给你做丈夫。” “放心,把他藏在我房间里很安全!”白瑶心情大好:“就这么定了!等他伤好了,我就带人去你们太阿提亲!” 对这白瑶,千音只有两个字形容她:剽悍! 魔都大乱,她坐壁上观,整个一个与己无关的态度。对一个男子一见钟情,便要得到别人一生…… 想到此,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师父,什么时候,她也可以告诉师父,自己喜欢他? 思绪被风吹乱,她又想到了赤火,于是便问道:“瑶瑶,你知道赤火姐姐的事情吗?我听说她三千年前是长留的弟子,为何会背叛师门投身魔族?” 下方,赤火纤小的身子窜行在魔兽之中,出手狠辣无比,浑然有一种万夫莫挡的气势。 白瑶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也不多,据说是因为赤火姐姐爱上了自己的师父被逐出了师门,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了我们魔族的第二护法。” “什么?”赤火真的是喜欢自己的师父? 千音惊异的站起身,险些掉了下去,白瑶忙拉住她:“千音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千音紧盯着下面的赤火,心头惊起千层波滔。 赤火似有所感抬眼向两人望来,白瑶立即失声叫道:“惨了,赤火姐姐发现我们了!快跑!” 千音迅速将千雪扔出去:“雪雪你躲起来!” 可是赤火哪里容得两人逃脱,一个瞬移便阻了两人去路。 “你们哪来的胆子给我捅出这么大的蒌子!•;”她脸色有些难看,视线在两人之间巡视良久,一手提了一个向着九幽殿而去。 进殿的时候,赤火随手将白瑶扔给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英俊男子:“白河,管好你妹妹!!” 白瑶见到白河,如老鼠见了猫一样,缩肩耷脑,神情抑郁。 她张嘴还想说什么,白河提着她的后领便消失在千音眼前,完全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千音抬眼,赤火正目光幽幽的望着她,许久,轻叹。 “你一个小仙子,在魔界随时有杀身之祸知道吗?” “知道。” 赤火顿时被气笑了:“知道你还乱跑!?” “可我不想方师兄为我而死。”千音如实回答:“我之所以没被你们杀掉,是因为诛仙说过,将我掳来是为了威胁我师父,就是我对你们有利用价值。流光说过,一个人只要还有利用价值,那么便活的久一些。但是方师兄对你们来说却无任何用处,实话说,我并不相信你们会放过他。”想到方亦然又脏又臭的水牢中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微笑道:“事实也正是如此,赤火姐姐你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你却食言了。” 赤火一噎,沉默了良久,道:“你放心,主上不会拿你来威胁重华,他不屑去做这种宵小之辈的行径。” “你是诛仙抓来的,我无权放你走,只有等到主上出关,到时你是走是留,全凭主上定夺。” 千音默然,突然想到了这次魔族攻打长留之事,脱口问道:“赤火姐姐,你为什么要带人攻打长留?原离诺仙尊说你是为了宝物,可是玄齐哥哥告诉我,另有隐情。这其中,究竟事实如何?” 赤火移开视线,目光幽然,似是透过眼底事物出神的望着不存在的东西:“千音,想听故事吗?” 第一百零二章 银月西移,朝阳初升。 九幽殿里,两道身影面对面盘腿而坐,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纱窗洒在赤火脸上时,那眼角边的泪水似有金光跳跃,她带着笑意将泪水抹去,似憧憬着什么,神情安详而幸福。 “或许,我这一辈子都等不到他一个回答。” 这个为爱痴狂,为爱入魔的美丽女子,这样的赤火,深深的刻在了千音的心底,当有一天,她被自己师父挖出心脏的那一刻,她想到了这一刻的赤火。 赤火说,爱上自己的师父,她从未后悔,即使,他从未喜欢过她…… 有些爱,注定了只是飞娥扑火。 一如此时的赤火,一如将来的千音。 “我曾被人下过噬魂丹,性命已无多。我不甘心在自欺欺人中度过剩下的日子。在我死前,我要听到他的实话。就算……就算是拒绝!”赤火垂首一笑,哽咽着,吞下到了唇边的思念:“师父他已经三千前没有见过我了,我想见到他,即便他不爱我,我也要在他漫长的人生中留下一点记忆,哪怕对他来说,我只是长留的耻辱!” “赤火姐姐。”千音握住她颤抖的手,心阵阵抽痛:“待我回到长留见到陆然掌门,一定告诉他,你很想他。” 想到长留那一瞥,陆然失意落寞的身影,千音微微一笑:“我相信,陆然掌门一定也是爱你的!” “是么……”赤火满心苦涩的一笑,只当她在安慰自己,摸了摸她的发:“等你将来有喜欢的人,如果得不到,千万不要学我走上极端,最后连所爱之人面都见不上。如果不能在一起,即便是默默的守护,也好过活在无尽的思念之中。” 千音抿嘴,险些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诛仙恰在此时闯了进来。 此时的诛仙浑身都有包扎好的伤口,一眼看去,白惨惨整个一鬼样。 赤火悲凄之色一敛,又是那一副妖娆动人的模样:“诛仙,你不好好呆在自己院子里,又来干什么?” 诛仙啧啧叹了几声,将千音从地上拉了起来,上上下下将赤火扫了几遍,神情满是鄙夷:“你又是跟人谈及你那点破事儿吧?啧啧,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糟蹋成这般模样。若心有不甘,本座陪你上长留山将那陆然掳来,要杀要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偏生要折磨自己,快活了他人。” 赤火扭过头去,掩着一脸神伤。 诛仙深深的望着她,目光闪动。 千音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突然灵火一闪:莫非这诛仙,喜欢赤火姐姐? 察觉到她的目光,诛仙轻咳一声,提着她转身便走:“这小魔头欠调教,我替你看着她,免得再跟白瑶那傻丫头闹出事来三 “……你放开我自己会走……” **** 一座空旷的大殿,群魔汇集,熙熙攘攘如闹市一般。 千音一眼望去,惊呆了。 左边一群人,摆着百来只碗,正在玩划拳,个个喝的满脸通红情绪高昂。 右边一群人,摆着桌子玩色子,不亦乐乎。 前边一群人,围着相互切磋打得浑身冒血的两人欢呼加油…… 从未见过的混乱场面给千音带来了视觉冲击的同时伴随着精神冲击,原来,酒也可以那样喝!原来,架还可以那样打…… 诛仙一出现,有人捧着酒壶到面前:“二护法,您也来陪我们喝酒吗?哎哎,怎么还带了个小不点啊!” 诛仙将被他掩去仙气的千音往人堆里一推,愉悦的说道:“替本护法好好调教调教。” 那前来搭讪的人嘴角一阵抽搐:“二护法不是说笑吧?您要我们去打架那是绝对死不旋踵,可是,调教这么娇滴滴的孩子……您不是为难我吗?” “叫你调教你就给老子去调教!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诛仙一脚踢上对方屁股,瞧了眼兀自打量周遭的千音,暗中传音道:“这小魔头一肚子坏水,你给我好好杀杀她的锐气,放心,别看她个子小,抗打能力一定不输于你,随便你如何蹂躏!但记得,别给我把人给折磨死了。” 转头又友善的对千音灿烂一笑,开始诱惑:“小不点,你从没玩过这些吧?你看那切磋,多精彩!去跟这些大叔大哥们学学,相互切磋切磋,提高实战能力。” 千音早已迫不及待想试上一试,在规矩森严的仙界呆久了,突然见到这随意的场面,自是热血沸腾,搓了搓手便跟着挤进人堆里。 六个时辰后,诛仙再度踏进这所大殿,本想着看千音被折磨的哭爹喊娘的样子,哪知一走进来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太安静了! 放眼一扫,他整个人都石化当场! 数百丈的殿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几百人,千音一袭白裙泛着微光靠着墙边斜坐着,她身边一头雪白小兽双爪举着比它身体还大的酒坛正如牛饮般猛灌。 这是个什么情况? 千音发现了他,遥遥的举杯,绯红的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得意之色:“让你失望了啊诛仙,你这些手下说我是弱质女流不与我掐架,就跟我喝了些酒,嘿嘿……不过他们酒量实在与他们的个头不相符,一个个被我灌晕了……嗝……” 打了个酒嗝,她摇晃着起身走向他,很是豪爽的搭上他的肩,眸底酒色氤氲似笑非笑:“小美人,不如你陪我喝一杯?” “不要叫老子美人……呃?” 诛仙抓狂,正欲发怒,千音咚地一声倒地不起,那雪白小兽也在同一时间扔掉酒坛,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诛仙真想伸手掐死她,可一想到墨子袖的警告,恶狠狠的吐了口气,一爪子将千音扛上了肩。 “老子上辈子真是欠了你这个小魔头的债!” 走了几步,本欲将她带回去的诛仙顿时停下步子,顿时改变了主意。脸上轻浮之色一扫殆尽,斜着眼望着千音的眸色深重:“小魔头,别怪我心狠,谁叫你是神体,若叫你安然成长下去,将来必将是我魔族大患。你与老大相识,他不忍杀你,便由我来吧,唉!” 一声轻叹,叹尽了魔族第三护法心中不多的怜悯。 第一百零三章 待我伤好,娶你为妻 方亦然最后的记忆,是被那个叫无明的魁梧大汉扔时水牢。昏死前的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待醒来时,望着头顶帷幔,鼻间缭绕着淡淡炉香。有一瞬间,他已经自己又回到了人界,他依然还是那个懵懂的孩子,承欢父母膝下,天真无邪。 “娘……”他无意识的唤了声,这个被尘封了多年称呼,随着记忆涌来,面前一张慈爱的面容缓缓浮现…… “你醒了?” 清脆雀跃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面前分分明明是一个陌生少女的模样,他刚才在恍惚中居然出现了幻觉。 “你是谁?” “你觉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体里还痛不痛?” 对方一叠声儿问着,他有些茫然有些警惕,然而更多的,却是因为这张明媚的笑颜下包含着的关心让他平静了多年的心,如同冬末春初的薄冰,裂了一道痕。 他胸腔里,莫名的悸动。 “你是谁?”他又问。 “我是你妻子!” 白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方亦然冷静的垂下眼睑,在自己十八年的记忆中仔细的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一个名为‘妻子’的人,才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色淡淡绯红:“我……我不曾娶妻,姑娘别乱说。” “我知道你没娶,我这不是先把你定下来嘛!”白瑶捧起他的脸‘啵儿’的一声在他嘴上盖了个印,蛮横霸道的定了结果:“这就算是我给你的订情之物,从些以后,你就是我白瑶的丈夫了。待你伤好了,我就去太阿提亲!” “……” 白瑶见他不语,不知道他其实是被她此番做法给惊呆了,嘟着小嘴不满道:“为何不说话?你不喜欢我吗?” “咳……喜,喜欢。” “那就行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以后,我们做夫妻好吗?” 方亦然尴尬又欣喜的抿出一丝笑:“好,等我伤好,我娶你为妻。” 白瑶昂着头笑眯了眼,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对了,千千让我告诉你,你安心在此处养伤,等她找了机会就带你逃出去。”白瑶调皮一笑:“我也会帮你们哦!” 方亦然直到此刻,才蓦然醒悟过来,瞪着眼前的少女,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她体内与自己不同的气息,苍白的脸已经是惨白:“你是魔族之人?!” 见他徒然翻脸,白瑶茫然点头:“是啊,怎么了?” “滚开!!” 白瑶促不及防被他一把推开,幸好他重伤未愈,否则这一掌,怕是要将她拍成骨折。 “方亦然,你干什么?”她惊愕又伤心的望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方亦然咬牙扭头不去看她的样子:“你是魔族!” 就在刚才,自己居然跟一个魔族少女互定了终生!简直不可原谅!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白瑶一挥手,一股淡淡黑气冲进他身体,他顿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白瑶撇嘴道:“中了我魔族的傀儡术,你别想着挣开,除非你修为高于我。”她凑近他狠狠啵儿了一口:“你就安安心心在此处养伤,养好了等着做我白瑶的丈夫……” “休想!”方亦然羞怒交加,蛮横的打断她的话,闭上眼不去看她,自然不曾见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 不过只是一瞬,她又灿烂一笑:“千里告诉我人界的话本子里,但凡有英雄救美的情节,美人都会以身相许做为回报救命之恩。你我如今虽然救与被救的关系与话本里不同,但并不防碍最终结果。既是我救你,你便以身相许了我,缘定三生我不求,你这一生我要定了!” 不知是气的还是其它,方亦然俊颜上一阵白一阵红,白瑶看着欢喜,顺手在他下巴处摸了摸,带着一脸满足离去。 “我去寻些灵药来,这样你的伤好的快些。” 清悦的声音渐渐消失,方亦然身体不能动,木然的躺着,透过如纱的帷幔,失神的望着头顶雕刻着的夜叉,脑海里却是一遍遍浮出白瑶那灵动的笑颜与那双异常干净澄透的双眼,还有…… 脸侧依然留有余香温意的霸道一吻! 一颗心,在不知不觉中沉沦。 *** 朦胧中,千音察觉到一道视线,浸骨的凉意便袭上身体。 她猛地睁开眼,一跃而起,顿时茫然。 黑森森的林子,空气混浊腐臭,各种奇怪却令人胆寒的叫声四面八方传来,天空一轮红月似被血染,连光芒都带着腥臭。 千音从茫然中回神,任凭她如何回想,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大殿里来到这么一个看起来阴森危险的林子里的。 更加令她小心肝发颤的,是对面数十尺外盘着的一个有着三个蛇头的纹络交杂的怪物。它整个身体比水桶还粗,盘在地上的身躯与看起来像座高山,尾端拖在身后被一双翼挡着,不知其长。 它的双翼缓缓扇动,即使是如此微小的动作,也在它身后起了不小的旋风漩涡。 三个脑袋上的三双通红的眼睛皆是瞪圆了盯着她,蛇信吐出时带出一长串晶莹却腥臭的涎液,看的出来,它俨然将她将成了一顿美食。 千音呆愣的与它对视半晌,想到曾在《异兽志》中看到过的关于凶兽九婴的记载,面前这头虽没有九个头,外形竟与那九婴极为相似。 她压下到了嗓子眼儿的尖叫,缓缓起身,忍着腿肚子的颤抖,一点点后退,在那怪物一双戏谑的神色中,她转身迅速逃跑嘶声悲呼:“啊啊啊!!救命啊——!!” 她一声尖叫引来了八方兽吼,一时间天地间只闻奇怪吼声,震天裂地。 身后蛇头怪物一声啼叫如婴儿啼哭,张开身后双翼追逐着千音,口中时而烈火炎炎,时而大火汹涌而出,双翼扇动,在身后卷起飓风阵阵。 一阵空间波动,诛仙的身形缓缓显现在刚才一人一兽所停留的位置,望着那滚滚旋风,他自言自语道:“九婴凶兽的后裔,小魔头你自求多福,你这体质在这凶兽林里,与不死神药一般令这些畜牲垂涎。” 她若死在此处,他只需告诉别人她乱跑误入凶兽林被啃噬,这么着的话,即使主上想惩治他,也没了理由。 他如此盘算着,踩在枯枝腐叶间一步步向着千音逃跑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威武小兽 “澍!” 千音狼狈落地,一簇火苗星子从她脸颊擦过,她提心掉胆的转身,便见这凶兽全身冒着火飞扑而来! “……我不发威你这畜生还真当我没脾气不成?!” 她小脸气的通红,躲过它甩过来的一尾,眼睁睁看着一棵参天古木被它一尾拦腰扫断,正暗自心惊,凶兽双翼猛地一扑,一股大力险些将她扇飞,幸好她在它有所动作前已经跃向高空只受了些余波。 纤手翻转间,寂灭弓已在手中,幻化的比她身体还大。 “我虽然善良纯洁,师父也教我要有一颗与万物为善的慈悲心肠,……但也架不住你再三相逼……你这个丑东西恶心死我了!”她一阵喃喃自语,面色冷漠严肃的盯着冲上来的凶兽,眼神一凝,将弓身固定在半空中,双手搭上弓弦,瞬间将弓身拉成满月,盈盈月色光芒自弓身流泄而出,那凶兽似有忌惮,飞扑而来的身形顿了一顿,微一犹豫又冲了上来。 一股月色箭气凝聚而成,伴着千音一轻清喝,她双手一松,那箭气闪电般刺向凶兽…… 这一箭,很是霸气侧漏。 然而…… 千音眼睁睁看着箭气从吓呆的凶兽身边划过,将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黑坑,脸色难看神情尴尬。 居然……射偏了?!! 凶兽似也懵了半晌才回神,再次睁着千音时,那圆滚滚的大眼神色变了不少,口中发出古怪笑声,三只脑袋笑的前俯后仰…… 千音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个家伙是在嘲笑自己吗? “你你你别得意,告诉你,我刚才,刚才那是热身!”她脸上一阵发烫,为了扳回面子,她双手再次搭弓凝气松手,一气呵气,那凶兽见她如此,倒是气定神闲一动不动,仿佛在等着她再次失了准头一般。 于是在千音一声坏笑中,那道月色箭气再无一丝偏差的将凶兽一个头颅射穿!澎地一声爆裂开来! 凶兽兀自惨叫愤怒发狂,千音忙收起寂灭弓逃之夭夭! “敢小瞧我,吃我一箭给你长个记性,哼!” 她得意的笑声在空气中盘旋,凶兽的受伤的头中缭绕着淡淡月光色,一点点地蚕食着它,不到半刻,随着光芒的消逝,它的头烟化消失。 它愣了片刻,仰天一声怒吼,如婴儿长呼,声波化做实质火焰粉碎了周遭的一切,方圆数十里,顷刻间只剩下一片废墟,黑烟缭绕。 而千音,便在这废墟尽头,惨白了脸色望着全身水火交替围绕的凶兽向着自己狠扑而来! 当那凶兽口中吐出的火焰化做一片火海将她包围的时候,她想:这下好了,烤鸡总是要遭报应的! 可是意料中的烧灼之痛没有到来,眼前火海如潮水般退去,那凶兽盘踞在数丈外,警惕的望着她……身后! 千音倏然回头,便见到一个毛团双脚立在空中,乌黑明亮的大眼中怒火汹汹! “雪雪?!”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半晌未回神,千雪已经化做一道白光冲向了对面凶兽! “雪雪回来!!” 她惊叫着想去抓它,然而当她看到那凶兽被千雪一爪子拍飞的时候,什么担忧什么恐惧都化风而去了,只剩下一句:“雪雪威武!!拍死它丫的!!” 千雪得令,清叱一声,小小的身子时而出现在凶兽眼前一爪子挥过去,血光毕现。时而出现在凶兽身后,对着那巨大的双翼就是一脚,那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翅膀仿佛新出的竹笋一样被它一脚踢断! 凶兽哀嚎不止,那嚎叫声中仿佛带着些祈求的意味。 千雪犹不解气,咿咿呀呀的对着凶兽像是在斥骂,愣是左一爪子右一爪子将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凶兽拍的左滚一圈右滚一圈,落了一地血腥。 千音早已看呆了,突然觉得当初仅凭一只烤鸡就将千雪拐到手的她,是何等的明智! 隐身在百米之处的诛仙眼神中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将千雪仔细打量了许久,遂即明了。正当他要显身而出时,林深处,传来一声啼叫,生生让他驻了足。 那声音如妇人斥骂声,尖锐高亢! 在千雪爪子下奄奄一息的凶兽听到这声音,惨叫的离去,千雪竟也不阻止,身子悬在空中目光幽幽的望着千音身后的深林,似乎见到了死敌一般! 千音一直觉得千雪有很多小秘密,正如此时,它每个动作神态都透着一种对那不明之物的熟悉感,却千雪从来不主动说起这些。就连说人话的时候都屈指可数。 她正想发问,头顶蓦然黑了下来,她抬头望去,便见一双纹络分明的骨翼遮天避地,伴着这不明之物到来,天际洒起了血雨。 这血雨落入地面,顿时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这这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千音怪叫一声,忙飞过去将千雪抱在怀里,想要逃离。 然而一个似鸡不是鸡的鸟头足有她两个身子那么大,挡住了一人一兽去路。 它的目光越过千雪落在千音身上,口吐人言:“神族?还未灭绝么?”顿了顿又笑了几声:“啧啧,只是神体啊。”后又望向千雪,徒然一声怒吼,充满了仇恨:“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两只兽仿佛世仇一般互瞪着眼,千音不明所以,千雪陡然蹦出去,狠狠一爪子将面前的鸟头拍的鲜血四溅,伴着一声惊叫,一个数十米高有着九个鸟头的东西落在不远处,。 血溅地面,顿时地面被腐蚀的凹凸不堪,千音忙撑开结界,避免那血落在自己与千雪身上。 足足将这可怖的东西看了半刻钟之久,千音才从脑海里搜索出关于这个东西的记载: 鬼车,俗称九头鸟,原有十头,被上古月神用月神弓射断一只,伤口不愈,血流不止,洒血之处,常凶咎随之,其血之毒,触之则毙…… 鬼车昼伏夜出,以魂魄为食。虽凶悍,却有一个弱点,见不得光亮。哪怕只有点烛火,也能让它受到惊吓。 此时,它收笼了双翼,一双巨大的爪子着地,九个头数双眼睛一齐盯着千音与千雪,目光森然。 千雪再不是那婴儿般的声音,对着它一吼,山岳簌簌震荡! 连隐在暗中的诛仙都忍不住退了两步,饶有兴味的盯着这两头兽。 第一百零五章 体察人生七苦之地 “可怜的神兽啊,你的主人呢?哈哈哈……”它一开口,九张嘴一齐发笑,震的人隔膜发胀:“神山崩塌,你的主人怕是已经化成灰了吧?” 千雪难得的被激怒,通红的兽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它,暗中却对千音传音道:“千音姐姐,呆会儿我缠住它,你快走!” 不待她反应,千雪消失了一瞬,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那鬼车兽的面前。 “丑家伙给我闭嘴!”它怒喝一声,双爪划出冷冷白光,撞击在鬼车身上,造成了阵阵气流动荡。 那鬼车显然也怒了,一声怒吼便与千雪打到了一起。 一时间,黑云压顶,林间漆黑一片,整个林里静的只听到两兽打斗的声音,血腥味渐渐逐渐漫延开来。 不到一刻,千雪被那鬼车一嘴咬住,又狠狠甩了出去,顿时雪白的毛发被血染红! 千音大怒:“敢伤我雪雪,我烤了你这丑八怪!” 她手握破空剪冲了过去,虚空中都仿佛被她一剪刀给剪开一道口子,那鬼车的其中一头颅被吸入破碎的空间里,它急急避开,等到那空间再度合上时,它的头颅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它怒,宠大的爪子狠狠扇来,千音终是无法抵抗,瞬间被扇飞! ‘噗!’她的身体在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落地。 鬼车飞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区区神体而已,未成气候也敢触犯本座威严,找死!” 震耳欲聋的声音惊的千音胸口发烫,眼看着这家伙一个头伸过来张大嘴将一口吞下自己,情急之下,她使出束神丝,将那到了眼前的头捆的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她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将寂灭弓召了出来,一箭搭上,狠狠射了过去! “你居然有这把弓?!”那鬼车看到她手里的弓,却是突然发狂,竟整个身体扑了上来! “咿呀!!” 千雪怒叫的声音响在耳畔,千音却闻到了从这凶兽口中传来的恶臭,她拼了命的想逃开,却被那九个头团团围在中间,九张嘴一同咬了过来! 千雪身体爆发出一团紫色光彩,狠狠的砸向它。 蓦然见到光芒,鬼车兽怪叫一声,退出米丈远,千音顿时虚脱般落在地上,千雪全身淌血到了她身边,小模样看起来极为虚弱。 “伤我者,死!” 鬼车怒吼着发狂般再次冲过来,千音抱紧千雪,心脏都吓得停止跳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在鬼车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掌轻轻一拂,鬼车顿时如同一个破玩具般倒飞出去! 那人悠然转身,望着千音,淡淡一笑,如繁花齐绽:“小千音,别来无恙。” 千音呐呐的望着他,看睁睁的看着他单手一伸,将隐身在一旁的诛仙提到手里,轻而又柔的笑问:“诛仙,人界一遭,还是没有教会你服从命令么?” 诛仙一脸如丧考妣:“老大……您怎么从幻海出来了?” 那鬼车鸟还不放弃,欲攻击,墨子袖冷冷道:“不想本尊将你九个头折下来,你尽管出手试试!” 鬼车鸟瞪着千音与千雪,又瞪了眼墨子袖,想起曾在这人手底下吃过的亏,不甘的怒吼一声,消失在天地尽头。 墨子袖这才转脸望向诛仙,回答他的话:“此处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本尊岂能不知?本尊若再不出来,你是否要亲自动手杀了千音?嗯?”最后上扬的声调让诛仙‘娇躯’一颤,魔尊大人露出一丝冷笑:“你一介魔族护法,竟也能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将一个小孩子扔到凶兽林借凶兽之口杀害她,你羞也不羞?哼哼,本尊倒是从不知道,你诛仙那无用的大脑,居然能想出如此招数。” 诛仙讪笑不止:“嘿嘿……老大,你误会了,属下只是在锻炼小千音,让她多积累些实战经验,为日后与我魔族对战打好基础……” 某魔尊的脸色一黑,美眸中波谲云诡,诛仙识相的住了口,半晌,脸如菜色目光绝望的问:“老大,你会如何惩治我?” 千音将两人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才明悟过来,敢情自己落在这个鬼地方全是诛仙一手造成,她顿时怨念起来。 正怨念着,墨子袖冷不丁的问了她一句:“千千,他想置你于死你,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他?” 诛仙顿时脸色死灰,忍着心中悲凉向着千音投去讨好一笑。 千音垂眸想了片刻,道:“我在话本子里见过一个地方,一直向往的紧,总想去看看,奈何那地方在人界……不过我倒是觉得,那处格外适合诛仙体察人生七苦。” “哦?”墨子袖来了兴致:“是何地?” 千音擦了擦嘴角血丝,对惨白着脸的诛仙投去温婉柔美一笑:“男倌馆!” “噗……”伟大的魔尊大人喷了,强忍着笑意对诛仙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再去当一段时日青楼小倌,体察人生七苦去吧。” “我……我了个去!!” **** 得墨子袖出手相救,千音与千雪身上的伤不到一天便好了差不多。 此时三人一兽正行走在人界街道上。 诛仙脸色死灰身体僵硬着如同傀儡般跟着墨子袖,千音见他这模样,便与千雪暗呼爽快。 不过一会儿,走在街道上,她便将注意力自诛仙身上移开。 人界依然变化不大,整条街上有哭有笑有喜有悲。 看到墙角边蹲着的乞丐,千音缓缓走了过去,盯着那破碗里的孤零零的一个铜板,想起了阿花,想起了那段人界的生活。 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要去找到阿花的,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将她带去太阿,从些便不用再过挨饿受冻的日子了。 墨子袖眉头微皱,隔着几丈远望着她。 诛仙在一旁低声问:“老大,你为何要将她带到人界来?” “为了避开重华。” 诛仙惊:“莫非重华去了魔界?” 墨子袖唇角一勾:“是啊,不仅去了魔界,还直闯焚练狱。敢不将焚炼狱放在眼里的,整个仙界也就只有重华了。他为了这个徒弟,可谓是……不顾一切呢。” “可惜,本尊岂能让他如愿呢,待他闯过了焚炼狱却又发现自己弟子被带到了人界,不知道淡漠清冷如他,会否暴跳如雷。”魔尊一笑,甚为阴森。 诛仙委实觉得自家老大性格甚是扭曲,便也照着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老大,这不像是您的作风哪!您莫不是前两日被重华打伤了脑?于是怀恨在心,想借此机会戏弄他一番?” “……”魔尊大人一伸手,只听某位不识相的护法浑身骨头被重组了一遍,松手时,他已奄奄待毙。 “诛仙,若是你某天突然自这世间消失,本尊也不会有丝毫奇怪。你这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猪!” 诛仙回想了一下在魔界的五千年时光,似乎总是在老大的压迫中成长,突然觉得很是怅然:“即便我是猪,老大你也是猪王,不论哪一物种那一界,老大你都永远是我心中至高无上的王。” 与一头智商低下的人对话,墨子袖真心实意的意识到了不明智,岔开了话题道:“本尊不想要六界平静,六界便要因我而动荡。这平静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见他说话时一瞬不瞬盯着千音,诛仙问:“即便如此……这与她又有何关系?” 墨子袖似乎笑了一下,那笑意太快,如同一抹浮光惊艳了时光:“六界最有望成为神的,便是修仙的神体。太阿将她养在仙门,是想待她成长起来,一统六界?还是为了独吞那传言只有神才可得到的神藏?无论太阿是抱着何等心思,本尊都不可以让他们如愿。本尊既不能任她成长下去,亦不能坐等她将来找寻神藏。唯一的选择,便是在她尚未成长的时候,让她夭折!” “你说,若是叫所有人都知道并且相信,太阿的这个神体是最后一个神,一个可以找开神藏之门的神,那么太阿仙山消失的日子,还会远吗?” “神藏呢,据说得神藏者便是六界之主,还有着传说中的不死神药,那些仙界之人,个个道貌岸然,内里哪个不是自私贪婪之辈?” “一个神体,可以打乱仙界平衡,于我,于魔族,这都是一个很好的筹码。本尊岂会弃而不用?”墨子袖望着千音,最后一句话,彻底将千音平静的生活一语否决:“自此,她的生命,将掌握在本尊手里。” 利用一个神体一个神藏颠覆仙界,此招可谓高明至极!诛仙拜服之余暗道一声腹黑,呐呐道:“老大,你不许我动她,原来是真的另有用意啊!” “若不能为我所用,你认为我会在第一眼看到她时,留下她的性命吗?这会儿,有关神藏的消息也该流传出去了吧。” “……”诛仙暗想,论阴险,他家老大绝然独占鳌头,他能够在算计别人的同时,还能让对方死心塌地的信任他。 一如此刻的千音。 第一百零六章 近乡情怯的千音 千音盯着那碗良久,对面一乞丐也盯了她良久,终于意识到这个跟仙女儿一样的姑娘丝毫没有给银子的打算,顿时一双期盼的眼神转了不耐烦的神色。 “喂,我说你到底给不给钱啊?不给钱你就让开,别挡我发财!” 他一出声伴着滚滚口气,惊醒了千音,熏的她‘神清气爽’,思绪欢欢喜喜回到了现实中。 她尴尬的起身,想着这些人也真心不容易,思索再三还是掏出一把金石撒在这乞丐碗里。顿时周围的乞丐都呆住了,回过神来之后一拥而上,纷纷抢夺! 不远处诛仙望着那金石,喃喃道:“这东西看着有几分眼熟……” 墨子袖嘴角一抽,提醒道:“那是你密室里镶在墙面上的装饰物。” “……!!这个小魔头小强盗小坏蛋!啊啊~~” 墨子袖淡定的按着他的头,防止他冲上去一把掐死那个洒金石洒的欢快的人。 千音走来,看到诛仙张牙舞爪愤世嫉俗的模样,理解似的安慰了句:“诛仙美男,你这副长相注定了你这辈子,都将活在被扔来做男倌的不断循环中,您节哀!” 又摸着怀里的千雪,半晌才抬头对墨子袖道:“墨哥哥,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墨子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笑道:“先将诛仙送去青楼,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千音兴灾乐祸的笑了。 于是诛仙惨叫被被墨子袖扔进名曰清风的男倌馆,离去之时那惨绝人寰的叫声直到走进另外一座城池,千音仍是觉得魔音萦耳记忆犹新。 千音随着墨子袖走入一方城池,望着城门上方‘逍遥’两个大字,四周隐约熟悉的景物,徒然有些不敢再往里走,人都说近乡情怯,她亦如是。 这城里她曾熟悉每一处,阿花带着她走过每一个地方,就连这城门口,阿花也曾带她来乞讨过。 有时候,缘分确然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墨子袖带着她随便来了人界的一个地方,居然就是她曾经的‘故乡’。 城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听了别人谈及才得知,原来是因为大家都知晓城主千金多年前被仙人收做弟子带去了仙界。大家纷纷传言说这逍遥城有仙人庇佑,于是有了这样一个神圣的光环,各个地方的人络绎不绝的迁往这里居住,让整个城的人口蓦然增加了不少。至少比起千音当年所见的逍遥城,现如今这城池气派繁华了不少。 一进城门墨子袖就发现她一双眼搜寻着每一处乞丐汇集之地,带着希冀的眼似在期盼着什么。 走近一间名为‘有风酒楼’的洒楼,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她仍是一双眼紧盯着楼下沿街乞讨的小乞儿,努力的寻找着。 店小二上茶时惊艳地盯着墨子袖足足看了半晌,明明一副被他美色勾了魂儿的模样,离去时却又一脸正常,甩着帕子迎上另一位来客。 千音刚收回视线便见到这一幕,大为惊奇:“墨哥哥,这店小二定力相当好,见着你如花容颜,居然没丢了魂儿。” “千千当年见着我时,不也定力极好没丢了魂儿么?”墨子袖轻笑的调侃道,又解释了一番:“我施了法术,但凡见过你我的,转身便会忘记我们的模样。在店小二心里,我们也不过只是两人普通客官而已。” “哦。”千音知道这是仙魔界的人在人间行走常用的法术,仙魔自是与凡人不同,单单容颜气质便非凡人所能岂及。这么做,也是为了省下不必要的麻烦。 不一会儿,满桌子菜肴引的千音口水长流,更是将一旁昏昏欲睡的千雪唤醒,一人一兽将一切抛开,旁若无人的开始解决桌上大鱼大肉。 墨子袖却是握着一杯茶,笑望着这一人一兽,时而抿一口,目光偶尔飘向远处,眼底泛着精光。 重华来了! 那熟悉的气息就在不远处,墨子袖抿了一口茶,视线透过杯沿望着千音,暗自一笑。 这千音,果真是个宝呢! 他放在膝上的手暗暗捏出一诀,一道暗光如丝线般飞向对面千音,顿时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光芒在她身体表层一闪,便没了踪影。 一人一兽完全沉浸在美食的诱惑里。 “雪雪,这烤鸡是我的!” “咿呀!”千雪抵死不相让,一人一兽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抢夺起桌上一只烤鸡来。 “把你的爪子拿来,不然我以后不要你了哦!” 千雪不理,固执的握着两只鸡腿跟她玩起了拔河比赛。 威胁不成,又唤上利诱:“这只你先让给我,呆会儿我叫店小二打包十只烤鸡给你行不行?” 千雪还是不理。 于是某人恬不知耻又走悲情路线:“雪雪,我辛辛苦苦将你带大我容易么我?我平日里什么东西都分你一半,我为了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咳咳,一头黑发熬成了华发满头。你如今倒好,翅膀硬了,连只鸡都舍不得让给我么……” 一旁的魔尊大人眼角嘴角齐颤,上下扫了千音几眼,硬是没看出来她哪里来的白发。而对众人探求的目光,无奈,施了个障眼法,让旁人看起来,两人一兽正安安静静的用餐。 千雪对手中烤鸡势在必得,咿咿哎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用兽语控诉着千音。墨子袖自然是没听懂,千音与千雪相处几年,却是明白它这兽语。终于尴尬的放手:“咳,当初给师父熬汤没给你喝是怕你年纪小不受补,适得其反嘛。上次要将你送给瑶瑶,不也是因为想先讨好她才能救出方师兄嘛!”又嘟喃道:“怎么如此小心眼……” 千雪吞了吞眼泪,坐在桌上开始对着烤鸡大块朵颐。 墨子袖看着又是愤然又对着烤鸡垂涎三尺的模样,忍俊不禁:“你从诛仙密室里抠下来的金石,足够你吃一辈子的烤鸡,何必跟一只小兽抢食吃?也不怕被人笑话。”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千音想伸手摸摸千雪的毛,后者顿时警惕的跳到墨子袖身边,将烤鸡收于身后。 第一百零七章 旧人相逢 墨子袖顿时大笑,千音尴尬的收回手,讪笑:“食物得抢着吃才有味儿,再好的食物若是没个人陪着吃,也如同嚼蜡,无滋无味。”想了想又道:“况且这顿花的不是我的钱,我自然要吃好,我那些金石头,是要留给阿花的。” 想到阿花,她又道:“墨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快点找到阿花?我刚才一路走来,都没见着她。” 墨子袖轻笑:“那她会不会离开这里了?” “不可能。”千音激动摇头:“阿花说过这里是她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她不会离开的!” “你要找一个叫阿花的小姑娘?跟你一般大?” “是的。墨哥哥,当初我与阿花在逍遥城分离,我去了仙界,从此便再没见过她。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过的好不好……” 墨子袖沉吟片刻,说道:“人界的日子比仙界的快,你在仙界长到十七岁,你那朋友阿花在人界,已是中年妇人,你这一路走来寻的都是少年,却没注意到那些上了年纪的人。” 千音震惊的张大嘴,她不是不知道人界与仙界不同,只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忘了而已。 “那……” 她正想说话说,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二人循声望去,便见一衣衫褴褛中年醉汉被店小二等人轰出门去就地暴打。 “叫你白吃白喝!!”店小二一改笑颜,神色变得狰狞势力:“没钱也敢来这里喝酒?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以后谁都敢来这里吃霸王饭了!” 他指挥着一旁打手,声厉色茬的喝道:“给我打,狠狠打!!让他长长记性!” 那大汉一身青衣被洒水染了色,又被按在地上沾了些灰,加上他不修边幅的一头乱发,更是让他看起来形同乞丐。 不一会儿,他被被四五个人打的口吐鲜血浑身是伤。 千音看不过,暗自动用仙术,将打在那大汉身身上的力道散了去。别人尚未察觉,那大汉却感觉到落在身上的拳头没了一点重量,如同软软的棉花在身外拂了一拂。 他前一刻还醉眼朦胧,这会儿目光中已是清明中带着些迷惑。 目光意外的与千音碰撞了一瞬,收回眼又闭着眼装死。不过一瞬间,他又蓦地睁眼,这一次,他竟是显得分外激动! 他猛的推开身边径自打得欢乐的人,隔着两层楼的距离,双目含着不敢置信的神色嘶声长呼:“千音!!” 千音手中茶杯倏地落地。 她想,她这辈子都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极讨厌她,住在隔壁破庙的小乞儿大实,会记得她。 随着大实一路走着,千音抱着千雪一句不吭。 大实说,阿花死了。 他说,因为她当年得罪了红妆,红妆找了一月没找到她,便牵怒她身边的人,阿花便是因为这样,被红妆活活打死了。 他说,阿花死的时候,怀里揣着一大串讨来的铜板。 她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说,那是她攒着给千音买烤鸡的钱。 远处的天,蓝的透明纯粹,无一丝杂质。一个杂草丛生的草地,几丝萧瑟的风徐徐轻拂。草丛间白骨森森,天空秃鹰盘旋,腐鸟低飞。 走到一处当做墓碑用的腐烂的树桩前,大实停了步子。 他指着那微凸着的长满杂草的地面说:“这是阿花的坟,她死前一直说你会回来,我便将她埋在此处,等你回来,也好看她一眼。这么多年了,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你如今真回来了。” 千音放下千雪,默默地抚摸着这腐烂的轻轻一摸都掉屑的寒酸墓碑,哑着声音问:“阿花她走的时候害怕吗?” “怕呀。谁不怕,可那红妆带着几十个人,没有人能拦得住她。”大实的声音听起来惆怅艰涩,提起红妆,他仍是满腔怨怒。 “红妆么……”她低喃着,蹲下身安安静静拔了坟上野草,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不断有泪珠滑落。 从袋子里取出所有金石,一颗一颗将整个坟头铺的满满地,金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阿花,我回来了,你说的对呢,虽然我不会讨钱,可我其实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没用。” “你总说我有一天会带着几大车金子来报答你,我一直记着。” “我袋子里有好多宝贝,都是金灿灿的……” 风声婉转,她在风中轻轻诉说:“可你,却走了。”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风儿将她的声音带向远方,芳草萋萋,依旧随风招摇。 她伏下身,贴着坟头静静淌泪。清风袭上她身,带起丝丝悲意游荡在空气里。 千雪安静的趴在她身边,抬起兽爪一遍一遍替她擦去眼角泪水。 墨子袖隐身在一旁,静静望着她,目光闪动,神色依旧冷漠,美的,宛如画中仙。 当夕阳斜坠,余晖遍地,她起身,取出一大堆金石递给大实:“我拿这些换她留给我的铜板。” 大实对这一地金石视而不见,双手挖开墓碑下一方土,从中掏出一块看不表颜色的麻布,叹了声:“一共二十一块铜板,她辛苦攒下来的,我替她收在此处,也算是对得起她死前的嘱托。你这些金石我不要,这些铜板你也拿走吧。” 大实望了望天边,远处夕阳的橘色光辉将天地连成一色,远近山岳草地如同一副虚幻的画卷。 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有几分飘渺,有些污脏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我都快五十岁了,你还是少年模样。方才第一眼见你,我便知道你与我们不一样了。阿花若泉下有知,见你如此,也一定高兴的紧。”暗暗抹了抹眼角,他转脸望着千音:“你如今特意回来找她,也不枉她真心护你。” “阿花从小心地善良,只希望她投生了一个好人家,不必再吃苦。”说着,他转身便走:“看过了就走吧,你非常人,将来日子还长,一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可偏偏,那一句‘投生一个好人家’,令千音的眸光闪了闪。 阿花死了,可她还有转世……! 一百零八章 奇葩中的战斗花 千音与墨子袖一起在人界苦寻着阿花的转世,古神魔战场神荡山深处,却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大裂谷,一束神光冲向天际,久久不息。 那动静让仙魔妖鬼四界震惊,纷纷出动人马前去一探究竟。 进入这大裂谷的仙魔妖鬼多如过江之狂卿数不胜数,然而最后安然从里边儿出来的,却只有那么几个。 正值午后,阳光刺目,白云懒闲。 两道白光倏然从谷底冲了出来,落在外围的草地上,顿时化成了两名鲜血染身的中年仙人。 他二人一身藏青袍子,发丝凌乱衣衫破烂,外形狼狈神情却是喜不自胜激动异常! 其中一人手舞足蹈宛若疯癫:“神藏!神藏终于现世了!!哈哈哈哈……” 声音传的极远极远,惊散了天边闲云。 长留仙殿里,各大仙尊掌门正聚首商讨着伐魔大计,一个血人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众人眼前。 昆仑仙山的掌门青代当先色变惊呼:“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众人仔细看去,这人果然是青代同门师弟昆仑第一长老,青峒。 青峒满身是伤,众人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生命在缓缓流逝,他血爪握住青代的手腕,嘶声高呼:“神藏……神藏出世了!!” “什么?!” 众人皆惊,将他围了起来,各人神色不一,却是紧盯着青峒,静待他说下去。 青代忙渡了仙力给他,他的神色才见好转,脸色苍白一双眼却是熠熠生辉:“那大裂谷中,竟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通天塔,你们无论如何也想到,那塔内竟藏着惊天大秘!” “是什么,快说!” “有关开启神藏的秘密!”见众人色变,青峒压低了嗓,一字一顿道:“如今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打开神藏!那就是末世神,千音!” 他一眼扫过大殿,不见重华身影,语气里更是止不住的兴奋:“有人说那神藏就在塔顶,九十九道天阶无人可上,此次前去的人强行攀登,在三十六阶时,全部化为了灰烬!” 大殿内瞬间只闻抽气声,青峒似觉得这些消息不够震憾,忙不迭的加了一则:“有关末世神的消息,便刻在那第三十六阶之上。” “若要打开神藏,惟有找到月神弓与那末世神千音,使人弓合一。以神血祭之,神藏之门方能开启!” 众人沉默,同一时间想到了重华的那个女弟子,神体千音。 一时间,众人平静的表情下,早已是惊涛阵阵! 更多的,却是蠢蠢欲动! 远在人界钱塘镇外的墨子袖静静听着白河带来的消息,露出一抹欣然笑意。 “主上,此次进入神荡山大裂谷,我族亦有折损,可否需要下令禁止他们前往?” 墨子袖望前方花海中与千雪嘻戏的千音,她追逐着蝶儿,月色长裙在风中肆意蹁跹,那笑声清越愉快,笑容天真烂漫至斯,却可曾想到,灾难即将降临在她身上? 他笑了笑:“不了,让他们去。这样才不会让其他人看出端倪。”他说着,笑意又深了几许:“本尊只是没起到,竟连妖、冥二界都惊动了。看来闭世了万年之久,他们也终于闲不住了。” 白河隐身在一旁,默然。 “这下,六界可真是要热闹起来了。”墨子袖挥手示意白河退去:“你先回去,密切注意仙界动静。” “是。” “还有……”他眯了眸子:“据说青丘山那狐狸窝里出了个妖尊花想容,实力堪比流光,这个人,你也给本尊注意着,如有半点消息,都要告知于我。” “是,主上。” 白河退走,墨子袖便陷入沉思当中。 那个大裂谷与那座顶山之塔,其实一直存在。 他在几千年前因被仙界之人追杀掉了进去,一时好奇进入塔内,却阴差阳错误入了神山遗址,得到了不少好处,若无那次经历,他如今也不可能成了魔界至强。 但在进入月神殿后,看了那前尘石里有关最后一个神与重华相逢的画面之后,却被强行送回了神荡山,此后几千前里,任他想尽办法,也无法再进入神山,寻找那传说中的不死神药。 那大裂谷外围有一层结界保护,从外面看,那里只有一方寸草不生的平原。但近几年,那结界却有消散的迹象。 此次那大裂谷能被各界所知,若无他从中策划,即使结界消散,也闹不出那么大的动静。 他也相信,自己放出的消息,会更加震荡人心! 末世神千音啊——望着前方烂漫天真的千音,他似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但愿你能活的长久一些,否则本尊所有的计划与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千音似有感应一般看向他,见他也正望着她,花海中,她倏然轻笑,神采飞扬。她周身伴着花蝶齐飞,款款而来,裙裾飘飞,阳光泄下,衣袂上浮起一层淡淡白光,这一刻的她,仿佛……仿佛要化风而去的一抹轻烟。 墨子袖的心,狠狠一抽。 他下意识的唤了声:“千千?!” “呵呵……”千音翩然落地,将一手花瓣轻轻一抛,漫天落英,香气袅娜,她便在这色彩繁华中纤手一转,一朵红艳似血的不知名的花儿凝在手心,递到他面前笑弯了眉眼:“墨哥哥,我找遍了这片花海,只找到这一朵与你衣袍相似的花,你看,多艳多美,就像墨哥哥你一样。” 他出神的望着她,一探手,一朵洁白似雪的花落在他指尖,他为她戴在花间,颇为满意一笑:“这花,洁白如月,清雅如梅,很配你。” 千音颇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低下头,墨子袖以为她是羞涩,了然一笑。 她支支唔唔道:“我送你红花,为大喜之色。你却送我白花,白花啊,大丧之花呢……” 如此唯美的画面如此温馨的一刻,她不该羞涩满怀,适当的表现出她身为女儿家的矜持么? 可她却说出这般大杀风景之话…… 某魔尊有一掌拍飞她的冲动!他想,这家伙,果然是奇葩,奇葩中的战斗花! 第一百零九章 墨无双 墨子袖长吁一口浊气,决定转移她注意力:“千千,你此刻应当关心的不是花的问题,而是阿花的问题吧?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此去冥界一遭有无得到关于阿花的消息?” “如何如何?那冥界的人有没有告诉你阿花投生在哪里?”她果然忘了花的事情,满怀希望迫不及待的表情像极了一条垂涎骨头的小狗儿,墨子袖失笑,悠然道:“你恐怕要失望了。” 千音倒是没见失望,只是望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自你将我扔到半山腰的那一刻起,我对你,就没有抱多大希望。” 在魔尊大人凌乱又惊愕的神色中,她语重心长的劝慰道:“墨哥哥,其实,做不到不丢人,但咱也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咳,虽然你努力打肿了脸还是充不了胖子,但是,下次再做任何事之前,能不能不要把话说的那么满?你离开前那般信誓旦旦对我说,有你出马,绝对万无一失!” 墨子回忆了一番,仔细过虑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从头到尾,他只说了句:待我去冥界问问,或许便知阿花投生何处。 他开口欲驳,千音颇为神伤的叹息道:“我眼巴巴的等着你的消息,本以为你会将阿花的去向打听清楚,却不想,你终究还是负了我对你的期望!”她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支鸡腿,与千雪同时撕了一口肉,一致的摇摇头:“虽然良善如我,对你失望而归自是无怨言,但若换作其它人呢?保不准要笑话你一场,说你这魔尊空有其名,实不过一名夸大其辞漫天吹嘘的谎客罢了……” 某魔尊额头青筋直跳,阴侧侧的开口:“良善如你?良善如你却怎的空长了一副机灵模样。” “诶?” “本尊何时说过无阿花的消息?” “那就是有了?!”千音雀跃欢呼,全然忘了刚才那一番‘痛彻心痱掏心掏肺’‘安慰与数落并存’的话,是如何将堂堂魔尊说成了一介谎客…… 她眼巴巴的望着他:“阿花在哪里?” 墨子袖深吸了一口气,纤手一指:“城南乞丐窝!” 轰! 头顶一道惊雷,让心情激动兴奋的千音心上,蒙上一层阴霾。 她抬头望天,喃喃问道:“为什么,有些人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可以世世富贵。有些人心地良善乐于助人,却世世为乞?”她转过脸,望着墨子袖,神色茫然,满腔的怨与恨从那深渊般墨黑的眸中透出来:“我不懂,老天为何这么不公平?” 她一双漆黑的眼,如一柄利箭倏地插入他心底,他倏惊! 这个表面看似没心没肺无所顾及的少女,心中的魔,竟是他几千年来所见之最! 他微微一笑,眸子中漾着淡淡怜惜:“想这么多做什么,找到阿花才是你当下最要紧之事。” 千音点头:“确实。”刹那间,她又是一脸朝气蓬勃的笑:“就算是乞丐又如何?我将所有的宝贝给她,她此生也可以富贵一辈子!若她注定世世为乞,我改了她的命又如何?哼,大不了将她带回仙山,护她长生!” *** 阿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身红袍男子落在她面前,修长润泽如玉的手指指着自己,视线望着另外一个美丽的少女,说:“她就是了。” 那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慵懒,就那样轻飘飘的印在了她心底。 少女激动的搂着她说了很多话,说到后来,她抱着她嚎啕大哭,可她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但这个如画中走出的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的镌刻在她心底。 他红袍如血,黑发如墨,就随意的蹲在她跟前,笑着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你这长相倒是可人。只是这番形容,与我初见千音时颇有几分相似。” 他说,你的长相倒是可人。 第一次有人说,她长的可人。 可望着他,她却有些自惭形秽。 那少女似乎嘟着嘴说了什么,她只觉得她的声音身外飘过,心中空荡荡的。满身心的,只有那个红袍男子。 她呆呆的望着他,丢了魂儿失了心,许久才鼓起平生勇气满怀希冀声音颤抖的问道:“你愿意带我回家吗?我什么都可以做!” 十岁的孩子,说话仍带着稚嫩,涩涩的声音带着惶恐与小心翼翼。 墨子袖望着她,摇了摇头。 阿花失望垂泪,脏兮兮的小手绞着破烂的衣角,暗自抽噎。 千音不忍她伤心失落,扯着墨子袖的袖子央求道:“墨哥哥,她这么乖巧,你就把她带着吧?” 阿花悄悄看向这个少女,她的容颜如同精灵一样美丽,唇边挂着两个酒窝,笑起来如同天边的太阳,光彩照人。 这些她其实不在意,只是这个光鲜美丽的少女的眼神,似乎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这种感觉,令她不舒服。 但她知道,这个叫千音的少女在这个‘墨哥哥’心里不一般。 因为她一开口,那个神一般的男子连丝毫考虑迟疑都无,便轻轻答了一个字:“好。” 他眼底涌出的温柔,令她心生嫉妒。 她暗暗想,就算自己向往常讨钱一样央求再久,也不如讨好这个少女,那样能更快的如愿以偿。 虽然,她很嫉妒她可以那样肆无忌惮的陪在他身边…… 墨子袖垂眸看着面前的小不点,又瞧了眼心情愉悦的千音,对阿花道:“从今日开始,你便不叫阿花了。” 阿花呆呆问道:“那我要叫什么?” 千音也转头望着他。 他抬手轻划,阿花已换上了一袭红色纱裙,浑身干净清爽,再无一丝污垢。 “从此以后,你的名字叫做,无双。”他视线一扫,停在千音身上,一笑:“墨无双!” “谢谢墨哥哥!”千音大喜,与阿花……不,墨无双的幸福的心境相比,她却是另一番想法: 阿花有了魔尊这个靠山,从此还不是六界横着走?那样就再也不怕被别人欺负了! 如此想着,却又生出一丝伤感。 阿花死了,就算找到她的转世,也已经不再是她了。 这个阿花,只让她感觉到陌生。 看着白河将墨无双带走,千音瞬间也失去了游玩的兴致。 此时此刻,她无端想念起了师父,自己失踪,师父定然很焦急吧…… 第一百一十章 猴急可以,粗鲁不行 夜晚的风,声声如泣,窜过大街上巷。 此时的墨子袖与千音,便隐身坐在诛仙‘服役’的青楼楼顶,喝着小酒晒着月亮。 良久,千音从千雪爪子里夺回酒壶灌了一口,默了片刻,道:“墨哥哥,我想回仙界。” 墨子袖眸中暗光流转:“与我一道,你不开心?” “不,不是。”千音想:我只是更喜欢与师父呆在一处。 视线下落,透过青瓦,正巧瞧见一个彪悍大汉朝着一脸冰霜的诛仙走去,她顿时来了兴致,双眼放光:“我还从没见过活着的漂客呢!” “……” 不待墨子袖说什么,她已经跳了下去,落在诛仙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双眼淫光泛滥的大汉,啧啧称奇。 幸好她没忘记隐身,否则一个大活人从天而降,这大汉哪还会有闲情逸致泡美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诛仙一身修为被封,就连气力,黑子袖都没给他留几分,一副柔弱的小模样我见忧怜,看着就让人想蹂躏。 千音对别人隐身,却独独叫他看见,这会儿看着那大汉嘴角泛口水大步走来,他小心肝儿吓的发颤,奈何连逃跑的气力无无,只能抬抬手,打着手势向千音求救。 千音视而不见,眼睁睁看着那大汉一手拎着诛仙向着二楼飞奔而去,一脸猴急的模样。她一惊,暗想:不对啊,话本子里不是还写了台词么,你情我愿才能走到最后一步啊!怎的连感情都没联络联络就进入房间里了? 这步骤错了!! 她一拍大腿,忙跟了进去,正巧见到诛仙被扒的只剩亵裤按在床上,此时的诛仙一脸羞愤欲死,紧闭着眼做着最后挣扎。 不料却引来大汉狠狠的巴掌拍在屁股上,千音看着顿时生怒,也不隐身了,直接跳到正在剥衣解裤的大汉身边,一巴掌抽了过去:“丫的整个一粗人,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啊!!” 千音除了爱金子,也将太阿特有的护短的个性复制了过来。这大汉本也就长的不甚讨喜,不讨喜也就罢了,偏偏还粗鲁,粗鲁就罢了,还可以理解为猴急,可是暴力就不能容忍了! 于是千音竖着俩眉怒瞪大汉:“他好歹也是我熟人,怎么能让你这般欺负!!你这个不懂情趣的莽夫,走开!!” 大汉被这一巴掌扇的什么欲望也无,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先是一惊,但一看到她霸着自己看上的美人,又被莫名吼了一通。想他好歹也是当地一土豪,被人当孙子一样吼顿觉丢了颜面。顿时火冒三丈,卷着袖子冲了过来:“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敢坏爷的好事!!给我滚出去!” 千音看也不看他,扭头悲悯的望着一脸绝望的诛仙,有些歉意:“咳,话本子里不是这么写的,我以为现实中也如那本子里写的一般唯美,不曾想,竟害了你。” 诛仙一听,顿时觉得黑暗的世界露出一小截光明的脑袋:“所以你是打算救我出苦海么?” 千音手掌随意一按,定住了冲到面前的大汉,不管对方吓得惨白的面容,对诛仙脸对脸鼻对鼻诚恳道:“我是在想要不要换下一家试试!我依然相信还是有懂得疼人的恩客,指不定你若侍候的好,人家将你赎回家做小呢!” “……” 诛仙茫然了,郁卒了。 这个姑娘,真的是从那个喝水都只喝露水的仙界出来的人吗?别的仙女儿纯的出水,这个小家伙怎的就一肚子坏水儿? “嘿嘿……救你出去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立即警惕起来:“何事?” 一道水声传来,两人同时向着那大汉望去,一滩水渍在他脚下凝成了河。 千音捂鼻,却是眸子一亮,对诛仙道:“你就说答应不答应!” “我……” “若不答应,我将你送到这大汉家里头去!” 于是某护法看了眼那位把千音当作妖怪吓得尿了裤子的大汉,毫不迟疑的点头:“答应!” 话音一落,一道契约在两人之间生成,片刻便没了踪迹。 诛仙嘴角狠狠一抽,暗骂千音心黑! 这种契约一旦生成,如有任何一方违反,便会遭天谴,无论仙魔,没有几个人抵得住那让神魔渡劫的天雷。 千音欣慰的笑了,一手按在他光裸的胸口,撑起身子:“我有一姐们儿叫墨无双,以后在魔界你罩着她,不许任何人欺负。还有,我师兄方亦然,你得把他送回长留仙山!” “好。”诛仙暗自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她说的是帮她做一件,此刻要救的是两件……但如此小事,他似乎也不吃亏。 千音又道:“以后对我好点!我这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是瞎了眼才会狠心将我扔去凶兽林里吗?!诛仙哥哥……”她眨巴着眼,一脸天真可人的笑,诛仙心头却甚是警惕。 她终于示意到自己此时面对的是一颗半果男,于是羞涩的撤回手,干咳了几声语气又是一转:“以后是要仙魔两界群掐的时候,你记得对我仙界人留情哪!” “还有,你那一室的宝贝,我甚是喜爱,不若你便送给我吧?” 这才是重点吧!这个小腹黑!!! 诛仙咬牙切齿的想:钱财乃身外之物,身外之物…… “……全送给你!” “成交!” 片刻后,千音提着半果的诛仙到了墨子袖面前:“墨哥哥,诛仙哥哥对于向我伸出魔爪一事,已真心忏悔,于是良善如我,便觉得应当宽容对待知错能改的人。嘿嘿……我们就放过他吧?” 墨子袖视线在两人间扫了一圈,朗声大笑:“你说放过,便放过吧,不过日后可别后悔。” 想到那一室宝贝,千音笑眯了眼:“不会。” 墨子袖颌首,她仔细瞧了诛仙片刻,叹道:“不过诛仙哥哥的肉好贵,我听说那大汉用一百两黄金买下他呢!” “咳……”墨子袖抬袖掩了掩唇边笑意,提议道:“不如你再卖他一次,叫价二百俩,凭他这姿色,二百俩黄金也是有人愿意付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青丘山的狐狸精 “真的?!”千音意动,最终还是放弃了:“还是不要了,师父教我,人无信而不立。我既答应诛仙哥哥不为难于他,就不能反悔。” 诛仙暗道一声,算你这小魔头有点人性。 千音瞧了他一眼,又瞧了一眼,喜滋滋道:“等下次吧,下次他犯了事儿,墨哥哥你支会我一声儿,我还可以在不违反仙规的同时倒买倒卖赚上一大笔。” “哈哈……好!一定不会忘记你!” 墨子袖大笑,一挥手将两人带出钱塘,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神荡山边缘。 此时正值仙界日上三杆时分,阳光普照,空气清晰。 左边去就是魔界,右边去就是仙界。 正巧,对面有三个像是蒙在被套里的人与他们同一时间出现在此处。 双方距离不过一百米,千音尚处在白昼倏然交替的茫然中,对面一人突然盯着她兴奋嚎叫:“神体?!!居然是神体!” 于是在三人或淡漠或平静或茫然的目光中,对面三人同时一喝:“呔!放开那少女!饶你二人一命!!” 千音将对方瞅了个遍,嘟囔道:“他们身上这味儿,好奇怪……” 诛仙已经让墨子袖解除了封印,法术回归让他此时神清气爽浑身是劲儿,耳目灵敏的他随口解释给千音听:“这三人是妖,闻这味儿,想必是青丘上那些骚狐狸。” 千音闻言大喜:“青丘山上的狐狸精?!!”不等其余人反应,她一脸相见恨晚的上前,一副‘咱哥俩好’的握着其中一人的手,抹泪长叹:“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狐狸精!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对了,据说你们青丘的狐仙个个儿魅惑之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否指点晚辈一二?” 众人石化。 墨子袖在对方出手擒她之前将她抓了回来,有些好笑的问:“你学那魅惑之术有何用?” 她理所当然的答曰:“勾引师父啊!” “咳!”诛仙竖起大拇指:“小魔头果然有志气!我为了自豪!” 墨子袖横了他一眼,只这一眼,他便焉儿了下去。 摸了摸千音柔软的发,墨子袖沉了眸子突然幽幽开口:“小千千,你投身到我魔族来如何?你若来我魔族,我护你一世周全。” 诛仙讶然,皱眉看着两人,一脸深思。 千音反问:“我若是不去魔族,墨哥哥就要杀我不成?” “自然不会。” “那便是了。”她心情大好,上前将他拥抱住:“墨哥哥,虽然你是魔族,我师父不喜欢我与魔族来往,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太阿仙山里,那个送我一身衣裳不嫌我是乞儿的墨哥哥。” 诛仙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看着自家老大因她一两句话神色动容,他不由的叹息。 谁能看得出,这个表面看着又傻又莽撞的丫头,实际上也很会收买人心呢? “倘若……”墨子袖环抱着轻盈的她,似叹息又似不舍,是诛仙所不熟悉的笑笑:“倘若有一天,我伤害了你,你是否依然会将我放在心底,一如此刻的信任我呢?” 千音垂眼轻笑:“只要你不跟我抢宝贝,不伤害我师父,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墨子袖哑然。 他其实想问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何不敢看她的眼睛…… 对面三只狐狸精被无视的够久了,久不出妖界的三人自然也不知道面前这红艳艳的美男,便是仙魔二界闻风丧胆杀人如麻的魔尊墨子袖! “看来你二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把这小娃娃交出来!” 三人一人一句台词说的极顺极霸道,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态度,千音怀里的千雪当先受不住,懒懒的伸出爪子,飞跃而来的三只狐狸顿时被定在半空中。 “咿呀……”千雪往千音怀里拱了拱,刷的一挥,将三人拍成了天边三个光点,一闪而没。 诛仙不得不对它另眼相看。 墨子袖却是望着它,眸色更深。 他负手望天,声音有着莫名的沙哑:“千千,你当真不与我一同去魔界?” 千音依然笑:“不了,我想跟着师父。” “那好,你我就此别过。你,保重!” “墨哥哥,阿花……无双就拜托你了。” “嗯。” “我师兄还请你放过他一次。” “好。” “墨哥哥你下次别再送我白花了,我喜欢红的花紫的花,只要不是白色的,我都喜欢。” “……” “那,那我走了哦。”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千音一步三回头走走停停,终于走出百步时转过身,将千雪放在肩上,双手成喇叭状对那静默伫立的二人喊道:“墨哥哥!诛仙哥哥!我会想你们的!!” 直到那纤细的身影消失,诛仙瞧了眼墨子袖,那神色依旧分外冷漠,但那眼底闪动着的微光却出卖了他的情绪:“老大,这小魔头虽说没心没肺倒也可爱的紧,你若是舍不得,老子将她抢来关在魔界好了,日子久了,总会让她对仙界死心的。” “多事!” 魔尊大人一挥袖,某只好不容易学会察颜观色却不懂说话的护法被一掌拍进了土里,当了一回土行孙。 **** 千音才腾起云慢悠悠的升上半空,一对胡须直垂到胸前的老仙人腾空而来,近了才瞧仔细,这两人除了一对眉毛颜色不同之外,面貌竟是一模一样! 她不禁多看了两眼,停了停,礼貌的作了一揖,直到两人掠过她径自飞走,她才又驾着云,悠哉游哉的在半空中寻找着长留仙山的方向。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一声问候:“小友,你这是要去哪里?” “长留仙山。”千音随口答道,转头一看,身后伫立的竟是刚才与她擦身而过的两位前辈,忙伏了伏身子:“见过两位前辈。” 双生老人其中那黑眉毛道人笑了笑,但那笑在千音看来却无端的发寒。她想,没想到世间还真有笑起来没滋没味冷嗖嗖的人,委实叫人觉着这笑不怀好意。 黑眉道人一笑,冰霜漫天飞:“正好,我们也去长留,不如便与小友一道吧?” 白眉道人问:“小友你师承何处?这仙界说大也不大,兴许你师父是我熟识呢。” 千音腼腆含羞全在一低头的风情中:“我师父,是太阿仙山重华仙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悔不当初 两人一惊,遂开怀无声大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是么……”黑眉道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既是小辈,我等便更加要照应照应了,你这就随我们走吧。” “……我想我还是单独走吧,我人微如尘,与两位前辈一道怕辱了您二老的身份。” 她自认为自己眼神儿好的连百米外的蚂蚁都能看得清腿,这会儿她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突然脑瓜子里灵光一闪:莫非,这二人就是玄齐哥哥曾说过的喜欢采阴补阳以增进自身修为的仙界二渣?! 可明明记得,玄齐当初说的这二渣是一胖一瘦啊……千音干笑,脚下不着痕迹的后退。 见她迟疑,白眉道人似也不是个有耐心之人,上前一步便抓了她的胳膊:“莫以为有重华做靠山便可目中无人!我二人与你好言相商,你切莫不识好歹,非逼着老夫用强,有你苦头吃!” 千音不喜眼前两人,千雪与她心有灵犀,自然也是不喜的。它不喜的时候直接挥爪子。于是一爪子过去,白眉道人顿觉一股禁锢之力将自己团团围住,被眼前这小兽拍飞了百米远。 千音心知不是两人对手,正打算脚底抹油,黑眉道人却突然到了面前,枯瘦的手拿捏住了她的脖子。 这会儿他脸上连基本肌肉拉伸都没有,冷冰冰的眼神却又带着点激动:“老夫不管你是神也好仙也好,只要你乖乖听话,给老夫打开神藏,我便留你一命。否则将你扔进丹炉,炼成傀儡!” 神藏是什么千音此刻没半分求知欲望,她只分外想吼上一句:“丫的我是重华仙尊他徒弟!重华仙尊啊!” 第一次,她觉得师父的名讳开始不好用了。 可一听‘傀儡’二字,纵然被他掐的喘不过气白眼频翻,一想到对方有杀她的意图,赶紧泫然欲泣扮可怜。 她此刻心中悔恨难当,早知如此,便应该叫墨子袖送她一程,难得矜持了一回没有人源合理利用,居然就落入了贼手,真是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千雪见千音被束,大眼睛里满是怒意,正待出手,那白眉道人却是突然飞回来,一根锁链灵蛇般缠上它的身体,令它分毫动弹不得。 “哼!在我兄弟二人手里,即便你是神兽又如何?未成气候的你也不过是个畜生罢了!” 话一说完,不管千音想或不想,也只能被迫被带着又往神荡山方向而去。 正欲踏入传送阵的墨子袖抬头望着天际一闪而过的白光,沉了眸。 诛仙啧啧叹道:“这小魔头也忒倒霉了些,才出魔掌又入贼手。果然坏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 魔尊大人默默地转过脸瞧着他,诛仙难得识时务了一次,窜进传送阵便消失在他眼前。 “仙界未乱,我怎能让你死呢?”墨子袖伫立了片刻,似叹了声,跟上了那两道白光。 仅是到谷口,便见四周奇珍异草奇葩瑰宝目不暇接,每一处都似有神光流转。 双生道人站在谷口处踌蹰徘徊,毕竟他二人前一刻才从谷内逃出生天,深知谷内虽美景如画实则艰险万分,稍有不慎,将灰飞烟灭,比诛神台还磨的干净。 二人瞧着谷内虽是一派平静,却是颇为忌惮的不敢再向前,作一副小偷状探头探脑迟迟不进。 千音好不容易得了空呼吸了些空气,此时被黑眉道人封了修为提在手里,形容委实称不上好看,心头顿觉怅然。 又看了眼白眉道人手里的千雪,她笑着打趣:“雪雪,你我当下这境况,像不像前段时间烤掉的那只仙鹤?” 谷内深深,林木葱郁,静谧非凡,连鸟叫声也无。 她的一句话如魔音般传出去,在谷中一遍遍回荡。 黑眉道人皮肉本就崩得紧,千音蓦地出声惊掉了他额迹冷汗,低头喝道:“闭嘴!” 千音眨了眨眼,脆声问:“黑眉老头,你更年期吧?” “……” “其实我格外理解你见了我的心情,像你等这般到了更年期之人,最是见不得少年人。我这一路左思右想,觉得你虽绑了我,却也不是多么可恶。” 她笑眯眯的望着两人,见两人在谷中转了几圈也没敢时,随口问了句:“你们难道不惧怕我师父重华仙尊吗?” “与你何干!再不闭嘴,老夫现在就让你尸首分家!” 千音适时闭了嘴,千雪抬了抬眼皮,嗤笑了声。 一阵风吹草动,让双生道人警惕异常,千音暗叹了声,这两人此刻简直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看那冷汗流的,她都替他们担心会不会被吓死。 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将自己捆起来带到这里,又真心担忧对方一怒之下让活劈了自己,忍着满腔疑惑耷脑缩肩,暗暗思索着逃跑方案。 硬拼是拼不过的,突围更是天方夜谭的,思索良久终于灵光一闪! 她好生酝酿了许久,憋红了脸也落了泪,可怜无助又万分羞涩的道:“两位前辈,我……我想……” “你想做什么?” “我想嘘嘘!” “……” 千雪吓得睁开眼,瞧了她一眼,不堪的别开了头。 黑眉道人白苍苍的胡须气的一阵飞扬,将她狠狠往地上一砸,砸的她纤纤玉骨根根齐断偏还不敢叫出声:“别给老夫耍花样,否则,哼!” “放心放心,我家小兽还在你手上呢。”千音在心底暗暗将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千雪的声音适时传出脑海:千千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只要你逃掉了,这个破链子才制不住我呢! 她担忧的看了它一眼,它表面如花儿一般一副焉焉待谢的模样,传来的声音却极轻快:“凭这两个老头儿还奈何不了我。你快走吧!只要你安全了,不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 千音不解的望着它,千雪道:“看什么看啊,我又不会骗你!” 以她对千雪了解,着实算不上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兽,于是也就信了几分它的话,转身往谷内跑,却突然像是踩空了般,整个身体四肢大张向前扑去。 额头磕破了皮,鲜血一滴滴淌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遇上一群狐狸精 身后的双生道人喊了什么千音听不见,她的面前,鲜血滴落在地的一瞬间,自她额前小草开始,纷纷疯长,仿佛一道海浪,层层漫延向远方。 谷内突然响起了神音袅袅。 千音缓缓起身,只觉浑身宛如清水涤过,无法言欲的舒爽自在。就连黑眉道人的封印也已消失。 她转身望向二人,伸手一抓,在两人惊异恐慌的神色下,千雪被她轻而易举的夺了过去。连她自己都没想通透,刚才那瞬间流转在手掌间的力量从何而来,眼见着二老变了脸色,从茫然中回神的她转身便往林深处跑! 双生道人正欲追赶,有血色红袍落在眼前。 “双生道人,别来无恙啊!” “墨子袖?!”黑眉道人脸上戾气惧意同时闪过:“你也想图谋神藏?” “呵呵……是又如何。”墨子袖轻笑,兵器墨发在他手中飘飞,低沉的声音朦朦胧胧带着些魅惑:“在本尊尚未达到目的之前,敢动她一分一毫之人,都必须死。” 他从善如流的走近二人,二人心知不敌,欲逃走,却让他一记墨发给拦了下来。 “本尊何时说过,你二人可以离去?” 两人气的老脸通红,白眉道人更是怒不可遏:“墨子袖,你休要欺人太甚!” 墨子袖妖娆一笑,嘲弄的睨着这二人:“欺你待如何?恃强凌弱才是本尊最擅长之事!” 话音一落,他已出手。 霎时间谷口处乱石纷飞,流光溢彩却是杀气荡漾。 千音是看不到了。 因她此时,在茫茫林海中迷了路。四处景物相同,走左边,左边烟波渺渺,走右边亦如是。 纵是向来乐观的她此刻,也不得不开始焦急起来。 自千雪进到这里之后,便一直昏昏欲睡,此时更是彻底沉睡了过去,任她如何呼唤也不见醒转。 可这茫茫林海,何处是出口?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她心情起伏,谷内灵气亦开始动荡不安,花草招摇着开始萎靡。 “咦?神体?”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咦,不待她转身,一行六人便将她团团围住。 她抱紧了千雪,不动声色望着这六人。 六人皆是裹在银白裘袍之中,难看清面容,实力……她如今的修为,还不足以看透对方实力。 从对方身上传出来的那股子狐狸味儿虽不似之前那两人那般明显,却也是难以掩住,她惊愕道:“你们都是狐狸精?” 其中一人开口,声音是极为好听的中性嗓音,让人难分雌雄:“听闻如今仙界仅有一个神体,想来便是你了。你是千音对吗?” 千音心中着实惊了一惊,何时开始,自己已经跨出了仙界,举世闻名了?连这群闭世不出的妖精都知道了? 诚然,她心中对自己名讳远近驰名还是很得意的,但得意归得意,莫名其妙出了名,她既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干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猪一壮离死之期就不远了,人一出名,隐私啊个人安全啊什么的,都没了保障,指不定连她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能让人给翻腾出来……咳,想远了。 千音忙收回心神,暗暗思量。 先前那双生老头确定了她的身份便将她掳来,这会儿这些妖精也是如此,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定然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并且,绝非好事! 如此一猜想,她诚恳的摇头:“我不是千音,想必各位是认错人了。” “即便不是千音,神体之血,想来也是有些有处的,虽无月神弓,先行试一试也好。”另一人开口,笑意浓然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是如极地之寒冰,令人灵魂几乎都要冻僵。 千音自认不是傻瓜,自然也不可能站在此处等做那待宰羔羊,寻了空隙便要逃离。对方却仿佛早已料到她的意图,六人所站位置,竟构成了一个阵形,将她锁在里面。 六面夹击,难以突围,是做困兽之斗?抑或折腰妥协? 千音笑的腼腆,似被人看的不好意思了一般:“大叔大哥们,欺负弱小很丢脸哦!” “丢脸么,我觉得很有意思。”对方一笑:“小姑娘,借你的血一用。” “如果我说不借呢?”千音咬着唇,暗想该不该拿出寂灭弓拼上一拼。她虽是心思深,常以无害面孔示人,倒也让她诓了不少人。可再深的心思,她也不过十几岁,那一丝一缕的厉色自是未逃过众狐狸的眼,强者的威压盖下来,她瞬间只觉得自己如同林间一只蝼蚁,仰望着遮天大兽,心头涌出一股无力的绝望感。 “呵呵……”那雌雄难辨的声音霸蛮道:“如此,那我便要硬抢了,反正结果已注定,我并不很在乎过程。” “等等!”千音看了看怀里沉睡的小兽,又仔细的估量了一番自身修为,确定与对方斗法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她既没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也无玉石俱焚的决心,于是识时务的千音被迫妥协了:“一点血嘛,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不得不说,她其实也格外想知道,自己对他们来说究竟有何用。 不过,当被带上通天搭高高的第三十六阶被告知要放干一身的血的时候,她极为后悔方才没有殊死一博。俯视着伫立在下方十阶上的狐狸精们,却又立即打消了逃跑的念想。 逃不掉打不过,不如静待事态发展。 脚下这一条石阶黑的发亮,不知是什么材质打磨而成,亮的能印出人影。 千音对着那石面上印出的自己搔首弄姿了一番,底下人终于受不住她的拖沓,那个雌雄难辨的家伙终于掀开了头上斗篷,露出了一张祸水容颜。 一个比流光还美的男子。 见了太多美男的千音已经对此免疫,只扫了一眼,记住了这张脸,思量着何时能修练到流光那本事然后去趟青丘找回场子,便又对着石阶上映出的自己柔柔一笑。 心中暗叹,这如花容颜,怕是要折陨此处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命悬一线时的遗憾 “你拖延时间也无用。”男子一语道破她微末的期望,一步一步走上石阶,每往上一步,都似乎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到达千音面前时,他的脸色已经呈灰白色,两鬓已是冷汗涔涔。 当看到千音泰然自若面色不改的瞅着自己时,他险些没稳住心神,被这半空中莫名的力量碾磨成粉。 这少女,果然有古怪! 连自己修行了几千年都有些抵不住这阶上毁灭之力,她却悠然自得全然一副鱼入水鸟腾空的闲适之态。 千音一笑,天真而又不失风趣的问道:“把好好一狐狸精累成这般模样,我看着甚是心疼哪,唔……你上来是要与我一道俯瞰阶下蝼蚁么?” 一众狐狸精英被说成阶下蝼蚁,面前狐男脸皮一抽,于是天真而又不失风趣的回道:“你心疼于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这不,特意上来送你一程。” 下一刻,千音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剑刺穿自己的胸口,甚至连疼痛都未感觉到半分,只觉凉意袭体,意识分散。 她隐隐猜出这人已经迈不上第三十七阶,正要暗自召唤寂灭弓打算一击偷袭这人,只叹对方是狐狸,天生狡诈,她杀心尚在萌芽当中,便夭折了。 他比她狠,他率先出了手。 她想,下次一次不要犹豫! 对方抬起她的下巴,双目对视,她顿时有一种身在汪洋之感,心不由自主的随波逐流,有一个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而来,充满蛊惑:“不要反抗,不要反抗……乖乖地,将鲜血洒满这层层阶梯……” 她无力反抗这声音,木然的眨动双眼,任凭鲜血喷涌而出。千雪从她手间滚落,落在了第三十七阶之上,阶下狐狸精们惊讶非常的望着千雪,似乎在等着它被撕碎成灰的一幕。 千音这时却因流血过多,腿肚子一阵发软,倾身覆在了千雪身上,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鲜血自三十七阶上蜿蜒而下,那美艳狐男抽出剑来与另五人一起落在地面,紧盯着高空鲜血如瀑布横流的千音。 那血,极香,谷内神音如诵,却只千音一人听见。 这梵唱,熟悉到每一寸血管里,似洪流猛兽,在血液中奔腾怒吼,却又让她异常心安。 天空云层突然层层汇集,隐隐似有闪电如游龙般在云中穿梭。 通天塔巨大的石阶上,千音倒在血泊中,鲜血静静无声细流,半刻后已如蜘蛛网一般覆盖着阶梯,流到几个妖精面前。可通天塔塔身却依然是漆黑如墨光亮照人,如同一尊伫立天地间的神,冷漠的俯视着脚下渺小生物。 狐狸精们这一刻不免心生失望,却同时,望着这拂摇九天的通天塔,发自灵魂的感到了一股浩然神威。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与颤粟! 先前那刺穿千音的男子见众人神色有异,生出臣服之色来,清喝一声,其余人立即大梦初醒般,脸上却已是惊汗汩汩,再不敢去直视那冰冷的塔。 “看来无月神弓还是不行么?”他压着声音,也不知是失望抑或其它。 千音心头那声音随着体内鲜血液渐渐远去,感觉到怀里千雪正一点一点消逝,强撑起眼皮想看一看,胸口蓦地一疼,大量的血霎时涌出。 她只觉得身心都空了,风声在耳旁婉转低吟,似是有谁的声音伴着风声而来:“千千,你父亲给你建了个园子,作你的生辰礼物……” 这声音……好熟悉…… 可是,是谁呢?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女人的声音…… 昏迷前最后一刻,这个声音被她抛抛到了九宵云外。 她想的还是师父。她想,在长留的时候,真应该跟师父一道去那仙殿,即便是枯燥,也好过如今丢了性命。思绪婉转间,整个脑海中都是师父的影子。哎,也不知道师父知不知道他心爱的徒弟就要死了。 又一想,那千里一线真是个废器,师父还说待她生命垂危时他能赶到…… 她勉强睁开眼,吐了半口气。 哎,师父您老人家,若是现在出现能让我见最后一面,徒儿我也能死而无憾了。 虽然那么些金石还没花完,诛仙的宝贝还没收到,赤火与陆然的结局还没看到,还没去找红妆算阿花那笔账…… 其实也是有很多憾事的。 最大的憾事,便是她那惨烈的初恋即将全烂在肚子里,表白啊情伤啊,在死亡面前,皆是浮云。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落入血里,缓缓融在一起。 她其实,还是怕死的。 想着想着,耳边传来重华的声音,恐慌,急切,愤怒,怜惜……说不清的情结全含在那一声呼唤中:“千音!!” 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她幸福的想,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师父这失控的一声呼唤。只有这会儿,她才觉得不可向迩的师父,也是有感情的。 众狐狸精们震惊的看着重华落足在三十八阶之上将千音抱起,那小兽已不知去向。 本以为三十六阶对所有人都是一个魔咒,却没想到,这人竟能安然踏在三十八阶上。 狐狸精们尚在震惊当中,重华一剑斩出,结果是,死亡过半。幸存的狐狸们被谷内莫名的杀阵又夺去了几条性命,独独剩下四人,各立一方骇然难当的拖着残破的身体,望着他与千音消失。 天地间,惟有一道幽冷的声音,语调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平缓,如同神烟,一丝丝渗进剩下四人的皮肤之中,震碎了内脏:“今日之事,本尊记下了。” “这人是……” 雌雄难辨的狐男口中突然血箭长喷,他抬起走,连擦拭的动作都显得格外优雅。他眯起眼望着那满石阶的鲜血,恍惚中似笑了笑:“仙尊,重华。” 与此同时,通天塔突然光芒大作,几人来不及惊喜,已被那强光狠狠弹开,待回神,几人才惊觉已到了谷口。 对面一人,墨发红袍,容颜魅世,缓缓从半空中显露身形,踏云而来,步步生莲。 他脚下的空气中,竟浮出了朵朵血花。 低沉的嗓音性感冷冽杀气迫人:“青丘的狐狸们,此次出山,便留在此地不回了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千音蓦地睁开眼,便见到一张巨大的脸神色悲凄的望着自己,顿时吓的倒吸一口气,一口气没吸完胸口像是碎过大石一般巨疼无比。 玄齐见她醒来,热泪盈眶的搂住她:“千千,你终于醒了!可把我给吓死了,你若是再不醒来,我跟流光就要闯进妖界替你报仇去了!” 千音咳了咳,他忙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玄齐哥哥,你若是不将我抱这么紧,我想我除了胸口疼,没有别处不舒服。” 流光不知从哪处蹦了出来,一手拧起玄齐的后领,不理会他的鬼喊鬼叫,轻轻一抛给扔了出去。 见她脸色白的跟云一样,诛仙暗叹一声。他一听到关于神藏和末世神的消息,便赶来了长留,没想到却是恰好见到重华将一身染血的她抱回来的那一幕。 墨子袖,还是这么做了。小千音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如何?伤口疼的厉害么?我不是早叫你打不过就要逃么?你死拼死打斗不过就是斗不过,斗不过有何大不了?你不会回来告状么?”他顺势坐在床沿,难得的温柔了一把,惊的千音顿时羞涩的红了脸艰涩的开口:“流光,你被鬼附身了么?这声音柔的眼神暖的,我都快把持不住了!” 重华一脚踏进门槛便听到这句话,风中狠狠凌乱了一把,显些栽了一跟头,稳了稳心神,抹了把额头冷汗,这才开口:“为师多次禁止你看那些话本子你全当耳旁风,如今你这说起话来才更像是被鬼附了身。” 千音见着他,眼眶立即红了,嘴巴一扁,眼看着就以上演一场悲情大戏。终是在流光鄙视的眼神下收回了所有心思。 “好好养身子,待你痊愈之后,我带你去青丘找回场子。”流光格外不喜欢与重华同处一室,揉了揉千音的头发带着一身艳色翩翩离去。 重华目不斜视,对他离去也不作任何挽留,直到他走的没影儿,正要开口训千音几句让她知道乱跑的后果,抬眼却对上千音委屈可怜的小脸,心头一软,顿时没了脾气。 “你可知错?” 千音经过一阵天人交战,回道:“……不知。” 重华步子一顿,表情不变:“真不知?” 千音哈哈笑道:“师父,我觉得今日空气好好哪,是个出门溜千雪的好日子,哈哈……哈……”在重华淡淡的目光下,她渐渐笑脸敛起:“师父,我知道,我给你丢脸了。” 重华静默了半晌,终于觉得自己这个女徒弟在为人处事方面天生欠缺,便也不指望她能知错,更不会有那高尚的知错能改的美好品德。 移了一个凳子坐在床沿,悉心交待:“日后莫要一个人乱跑,现如今六界已不平静,外面的世界处处危机重重,你修为尚浅,不足以独挡一面。若再跑出去遇上危险,为师未及时赶去救你,你要怎么办呢?” “我……”千音蠕动着嘴唇,半天未说出一句话。 重华扫了她一眼:“你两位师兄安然长到了两百岁都未受过伤,你却是大小伤不断,这其中与你这不安分的性格不能说无半分关系。” “师父……”千音羞愧的红了脸。 想到外面的传言,重华心头浮起阴霾重重,仙界现如今处处是末世神千音能够打开神藏的 传言,不过几日光景,长留仙山上已经会聚了一大批人,有常年闭关的长老,也有一些隐世不出的散仙。 无一例外,都是奔着千音而来。 相对于六大仙山的人来说,那些散仙更叫人防不胜防。各大仙山至少彼此之间还有制衡,就算想从他手里夺走千音,明面上也多多少少需要顾及他的身份以及他身后的太阿仙山。 但那些散仙则不然,他们无门无派,除去与六大仙山修练之法同属一派,行事作风却是不束任何仙规束缚。 想到此处,重华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千音见他脸色有异,忙做低了可怜姿态细声道:“师父,徒儿错了,徒儿以后再也不乱跑害师父担心。” 自己这徒弟是个什么品性重华自是知晓,见她故作可怜想博取同情也不点破,没什么表情的‘哦’了一声,静待她下文。 果然她见他一脸无动于衷,藏在被子里的手狠掐了一把大腿,重华眼角一抖,微垂下眼睑,唇畔扬起一抹浅笑,只听她哀泣道:“我知道师父见不着我心底一定急如热锅上蚂蚁……” 重华:“……” 又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本意是想着去魔族游玩一番长些见识,哪曾想竟在回来的途中遇上两名恶仙将徒儿掳了去。实在只能说徒儿人品之差差到违背了天理伦常,故遭此厄运。师父啊,徒儿在外游荡的日子时时想念着师父,只盼早日归来与师父相见,不想,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两名恶仙的魔掌,又遇上一群狐狸精,被迫屈服在那群妖精的淫威下显些丧命……”一声长嚎,伏床痛哭半晌,抬起脸又做欢喜状:“幸好我有一个无敌的师父,在徒儿命悬一线哀哀垂死之际救我于妖精之手,让我免受轮回之回,师父您在我心中,真如那上古天神光芒万丈永世不朽……咳,总之,师父,我心中对于此次意外被掳事件,着实悔恨,不过此次经历也让徒儿真正了解到了人心险恶。于是徒儿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为了避免日后再出现此类情况,也为了让师父对徒儿安心,徒儿决定日后都伴在师父身边,不离不弃,从此端茶送水洗衣作饭作牛作马以报答师父的恩情!” “你的意思为师明白了。”重华淡定的将她身子伏正躺好,坐于床沿不咸不淡的开口:“日后作戏时若哭不出来,暗地里洒些口水,切莫掐伤自己,得不偿失。” 千音终于发自内心的红了脸。 抬眼悄悄看了他一眼,嗡里嗡声问:“师父,你见我重伤垂死时……有没有伤心到哭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师父你笑的更好看 重华恍若未闻,替她撵了撵被角:“你已昏睡了半月,身上的伤虽然有所好转,但还需静养些时日。在这伤未痊愈之前,你哪儿都不许去,听到了吗?” 千音乖地像个猫儿:“一切都听师父的。” 重华满意点头,又道:“魔族诛仙昨日突然带人攻上长留,幸好护山弟子急时发现,仙魔打了一场,诛仙败走。今日又带人打了上来,这几日怕是都不会太平了。待长留这方事情一过,我们就回太阿。” “可是师父……” 重华见她欲言又止,咬着唇状似纠结,问道:“若是心中有事,告诉为师,不论何事,只要为师力所能及,都能为你解决。” 千音倏地抬头眼眶微红:“师父,赤火与陆掌门之间的情事我都知道了,为什么仙门就不能成全他们呢?若是他们当初在一起了,如今魔族也不会有第二护法,更不会有此次围攻长留之事发生。我见那陆掌门并不是无情之人,却为何忍心三千年都不见她一面听她好好说一句话?” 重华淡淡摇头:“师徒相恋,本就有悖常伦,仙界早有仙规,禁止师徒之间有不伦之情产生,否则将被打入诛神台。你要知道,一旦被打入诛神,便是连魂魄也无,从此从世间消失。” 千音浑身一颤,一股寒气从脊背冲上脑后,师徒禁恋? 那么……自己呢? 重华拍了拍她的肩,声音是她所熟悉的清越淡漠,又似含着怜悯:“赤火当年被陆然所救收做弟子,却对自己的师父生出不伦之情,理应被送入诛神台。若非陆然顾念师徒之情不忍她灰飞烟灰,只将她逐出师门,她早已消失在这世间。她入魔,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就连陆然也未曾想到。如今她浩浩荡荡带领魔众攻打长留,陆然没有亲手将她斩于剑下已是仁至义尽。这些事情,为师也只知道这么多,不管你此去魔族那赤火与你说了些什么,在长留,你都要对此保持缄默。仙界不会答应一方掌门与魔族之人在一起,陆然也不可能背叛仙界。你如今自顾不暇,万不可为了一个魔族人惹祸上身。” “可是赤火姐姐好可怜……” 重华揉了揉她软软发丝,道:“此事陆然自会给那赤火一个结果,你莫要再为此伤神了。还有,日后莫再与魔族人有何来往,你是仙,以除魔卫道为本,与魔族厮混在一块,成何体统。” “可……” “千音,你觉得为师会害你吗?” “师父,你怎么会这么问呢?我知道就算全天下人来害我,师父也不会忍心伤害我的!” 重华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只要相信为师所做之事所说的话,都是为了你好就足够了,其它的事,自有为师去处理。当下你最紧要之事是养好身体,切莫再四处乱跑。” 千音乖巧的点头,静静瞧了他许久,可怜兮兮道:“师父,我好久没见着你了,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重华不禁失笑:“都长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需要师父陪着才能入睡么。” 千音眨眨眼,唤了声:“师父?” “还有何要说的?” “我想说,你长的真的很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哪!” “……”重华无语问苍天,甩了一个昏睡咒过去,千音一双星子般的眼立即闭上了。 *** 走出门,玄齐正斜倚在柱旁,微微向里探头。 重华在房外布了一层结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千音睡了,晚些你再来找她。” 玄齐恭敬的站直了身子,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尊上,我想进去陪陪她。” 重点迟疑了片刻,点头应了。 “多谢尊上。”玄齐顿时喜形于色,迈步往里走,却又被重华叫住:“前段日子,玄长老向我提及千音的婚事……”玄齐脚步倏顿,急切的望着他。 “你若真心喜爱千音,我便做主答应你二人成亲。” 玄齐顿觉心花怒放,俊脸激动的通红:“多谢尊上成全,我是真心喜欢千音,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她!” 想到千音当初含羞带怯想要告诉自己她心上有人的模样,重华心中微叹,徒弟终于长大了,要离开了。 “如今各界都在图谋神藏,偏偏在这时候,神荡山传出末世神的消息,我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一切太过巧合,似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般。”重华叮嘱道:“无论如何,各界之人都已相信千音就是惟一能找开神藏末世神,此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太平。你好好给我看着千音,千万别让她乱跑,以免发生任何不测。” 现在有关神藏的事情已经在仙界传的沸沸扬扬,玄齐自然也知其中轻重,郑重的点头应道:“尊上放心,我一定寸不不离千音,也不会让任何人接近她!” “嗯,我去仙殿一趟,千音就托你照顾了。” “尊上慢走。” 玄齐深吸了一口气,想到重华那句‘答应你二人成亲’便觉得通体轻盈舒畅。正转身往跨过门槛,却迎面撞上千音,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千千,你,你不是睡了吗?” “我本来是睡了,不过师父的昏睡咒却对我失效了,所以我又醒了。我站在这里,听到了你跟师父的谈话。” 千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突然泪如泉涌,顿时吓坏了他,手忙脚乱的将她扶住放在床上躺好,急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伤口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别哭了好不好?告诉我你哪里疼?” 千音抽噎着低声道:“我心疼……” “心口疼?怎么会呢,仙尊可是渡了百年修为来治你这伤,怎么还会疼呢?” 提到重华,千音只觉得胸口又是一疼:“我就是心疼,师父他居然要把我嫁给别人,他居然要我和别人成亲,他就没有一丁点儿舍不得我吗?” 玄齐顿时失笑,爱怜的拭去她眼角泪水,柔声道:“原来是这样。其实千千你大可不必伤心,你看,九重殿离执法殿相当近,也就一个呼吸的路程,即便日后你与我成了亲,也还可以时时探望尊上。就算你想长住九重殿,我也可以随你一起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又发福了 “不是这样的……”千音揪住胸口蜷起身子,低声轻喃:“不是这样的……我一直把玄齐哥哥当作亲人,我不想嫁给你做妻子,我这辈子只想随着师父,我谁也不想嫁,就算要嫁我也只要嫁给师父……” “住口!” 四目对视,双双呆住。 玄齐从未有过的厉色令千音恍然清醒,从那双震惊的黑眸里,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背上已是冷汗汩汩,惊觉自己竟一时悲愤之下说出了心里话…… “玄齐哥哥……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玄齐温柔的抚着她柔软的发,喉间发苦,瞧见她苍白不安的神色他强笑道:“千千,有些话,一旦出口是会引来灾祸的,这种犯上的话若叫别人听了去,不仅你会受到惩罚,就连尊上也会被连累。”语气顿了顿,见她后悔的直吞泪,他不忍再责怪:“既然你不愿与我成亲,我也不强迫你。待你哪日想通了再说吧。” 千音尴尬的抹了抹脸,强撑起笑:“哈哈……玄齐哥哥你被吓倒了吧,其实我逗你玩儿呢!师父方才告诉我,仙界不准师徒相恋,我自然是不会触犯仙规的。再者,我是个胆小鬼,很是怕死,才不会生出这种不要命的念想呢!” “是么……”玄齐笑,眼中神色黯然。 “诚然,我是个良善的姑娘,绝然是不会欺骗我最喜欢的玄齐哥哥的,不过……”她啧啧几声又叹道:“我觉着师父确实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不知道,他脱了衣服是什么模样啊,那春宫本子里……” 玄齐轻弹了一下她额头,嗔道:“你还真想犯上不成?尊上若是听了你这话,定要将你逐出师门!” “哈哈,那个……哈,我就是自我娱乐一下嘛!” “行了,赶紧躺着,好好休息。” “可现在青天大白日的,你叫我如何休息啊?” 玄齐垂首想了想,扫了她两眼问道:“你现在胸口伤处还疼不疼?” “不疼,就是那日血流的太多了,身体里没甚气力。其实那狐狸精那一剑插的也不深,可不知道当时为何我竟连反抗的意愿也生不出来。” “你那是被狐族魅术给惑了心智,想来真是惊险,若那日仙尊未及时赶到,你将是仙界第一个因失血过多而死的仙人!” “嘿嘿……” 玄齐白了她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悄声道:“我听说长留仙山上有个温池,可洗筋伐髓,更是疗伤圣池呢,不过比起太阿之巅的灵泉,却又差了许多。” 千音显得跃跃欲试迫不及待:“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去见识见识!” 玄齐断然拒绝:“不行!须得尊上同意你才能出去!” “你……”千音眼珠子一转,便又妥协了。她有雪雪在手,何愁找不到地方呢! 一想到千雪,她蓦地一惊,忙问道:“雪雪呢?师父有没有带它回来?” 玄齐脸色古怪的睨了她一眼,缓声道:“你那小兽,自己回来了,不过,它长大了不少。” 话音才落,门口倏地出现一道影子,洁白如雪,一双宝石般的大眼忽闪忽闪甚是漂亮。 “咯咯……” 熟悉的笑声传出来,千音望着如今像头小狮子般的千雪,险些惊掉了下巴。 千雪却是一甩尾巴,身形又变作当初的小模样跳到她身边,亲密的舔了舔她的脸。 蓦地想起昏迷前千雪似乎消失不见了,她忙关怀道:“雪雪,你没事吧?在那石阶上的时候你怎么消失了?” 千雪眼神闪了闪,一甩脑袋拱了拱她,随即钻进被窝里呼呼大睡起来。 千音与玄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转向千雪。 玄齐摩挲着下巴道:“看来你这小兽有秘密瞒着你啊!” 千音眯着眼盯着它,千雪浑身一抖,忙将头埋进爪子里,不一会儿便响起了鼾声。 正在两人试着挖出千雪的秘密时,另一头的长留仙殿时里,气氛却是一片冷凝。 偌大的仙殿,各大仙山的人分座一方,长留居主位,重华等太阿一干人等居左下第一的位置,对面便是久不露面的轩辕仙尊历之。 他一身锦衣端坐右侧首位,容颜绝丽,不同于流光的美艳,他美的冶艳而柔弱,眉目修长,透着丝丝魅态,仿佛精心描绘过一般,不点而红的唇抿的极紧,却仍是像滴了水一上边儿一样,饱满欲滴。 若不是他过于肃穆冷漠不可一世的表情,很难让人想像,这样一个外表比女人还娇弱的人,居然是一方仙尊。 他端坐着,视线不急不缓的扫过众人,那隐约不屑的目光显得有些目中无人,尤其是他看向重华的眼睛,一阵阵的电光石火。 流光斜座在重华身旁,一派闲适的盯着历之,那眼神却仿佛要将他盯出个窟窿来。 沉静的许久的大殿,终于因为历之的一句话而打破。 “流光上仙,不知可是对本尊有意见?自进殿伊始便一直紧盯着本尊瞧,难不成千年未见,对面相见不相识了么?” 流光妖娆一笑,换了个坐姿,身上铃铛声响阵阵,他以手撑额斜睨着历之:“本座倒不是不认识,只是觉得许久未见,历之姐姐你又发福了。” 一声姐姐令殿内顿时响起闷笑声。谁不知道历之平生最恨别人拿他长相说事儿? 历之眼角抽了抽,故作轻松一笑:“自然是比不上流光上仙的似女子的花容月貌,若非认识你多年,本尊真难将你当做男子看待。” “怎么,你艳羡本座天生丽质,对自己的粗皮糙肉感到羞涩了吧。” 历之尚未出声,立在他身旁一年轻弟子脸色涨红怒瞪流光:“放肆!你不过一介上仙,有何资格侮辱我们仙尊?……噗!” 话尾音才落地,他人已飞了出去撞上身后柱子口吐鲜血落了地。整个大殿只闻铃铛清脆声响,只有少数人看清流光是如何出手的。 轩辕仙山的人纷纷动怒,历之伸手拦下众人。 流光冷笑一声又坐回位子上,冷睇着一脸隐忍的历之:“仙尊有何了不起,不过是个虚名罢了。”随即轻蔑一笑:“你这弟子目中无人以下犯上,本座替你教训教训,也好让他知道,这仙界之中,并不是只有一个轩辕仙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重华一怒 “流光,你今日来是想挑起事端不成?”历之起身,美丽的脸上布满寒霜:“若对我轩辕有什么不满,本尊敬请指教!” “你配么?” “你……” 流光冷笑扭头再不言语,撑起下巴望向重华。 天吴与华秦心中苦笑,这流光所到之处,必然战火不熄。这会儿他故意激怒历之,却又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 轩辕与太阿历来不合,当年太阿尚未成为仙界第一仙山时,轩辕一家独大,自从重华半步迈步神境,流光一鸣惊人,再加上轩辕上一届仙尊羽化,整个仙界形势才蓦然发生巨大变化。 曾经为首的轩辕如今要仰他人鼻息,心中自是怨愤不平的。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历之的态度似乎也太极端了些,他甚至将太阿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一点却是令人费解的。 他总在公开或半公开的场合多次明言,最看不得重华那故做清高的模样,见着心烦。颇有要与重华一较高下之感。 仙界谁人不知重华自出生开始便一直那副清寡模样,几千年未有一丝一毫之变,偏偏历之却要拿此来说事,众仙啼笑皆非之余,也不免疏远了他。 是故今日流光虽当众羞辱于他,却无一人出言相帮,最终还是长留仙尊原离诺出来做了调停人。 “二位均是仙界身份崇高之人,切莫为了一星半点的小事伤了彼此间的和气。大家也有些时日未聚了,今日老友一聚,应是和乐融融才是。哈哈……今天坐在这里,我们只谈魔族,不谈其它,还望二位给我一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说着转头吩咐道:“将轩辕这小友带下去疗伤,记得要好生照顾不得有半分怠慢。”又是恰到好处的一笑:“历之仙尊,还请入座。” 历之愤然挥袖落座,狠瞪了一派淡漠的重华一眼,扭过脸去。 重华执起茶杯浅啜了口,视线扫向流光,却是眸光微闪。 千音曾说想过,若不是那一对双生道人将她掳走,她也不会落在狐妖手里。纵观整个仙界,有着一对黑白不同双眉的双生仙人,却只有轩辕的黑眉与白眉上两位长老。 他们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将千音掳走,显然是未将太阿放在眼里的,这会儿流光故意挑事,颇有替千音出气的嫌疑。 正这时,流光的声音传进重华脑海:“你瞧着我做什么,你重华高高在上做不了这等无赖之事,我却不是你。胆敢欺负我太阿的人,不论是谁,本座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重华淡淡回道:“欺我徒儿,我自是不会轻易作罢。” 流光冷哼一声,扭头望向殿外。 “那众位……”原离诺正要再开口,重华缓缓伸手阻下他的话头,平静无波的望着历之,语气已然冰冷:“在此之前,本尊想向历师兄讨要两个人。” 历之冷哼,置之不理。 重华神色不变,道:“既然历师兄默许了,那么日后本尊见着黑白眉二位仙人,定会亲手斩于剑下……” “重华你大胆!” 历之一听他要斩自己的人,不待重华说完便怒斥出声:“我轩辕之人,岂是你重华说杀就杀的?” 重华也沉了脸色,周身寒气似冰,众人只觉周身温度都降了许多:“那么,我徒千音便是能说杀就杀的么?若非黑白二人掳走千音,千音何至于落入狐妖之手生命垂危?”他蓦地一步踏出,神色淡漠却是气势咄人:“历师兄,在此仙魔对峙之际,你轩辕两位长老妄图残害本尊弟子,难道你不应该给本尊一个解释么?” 众人皆惊,纷纷望着历之,神色各异。 千音受伤的消息在座所有人都知道,只听说千被被狐妖所伤,并未曾听过有轩辕之人插手。 历之神色蓦地一变,但又立即恢复常态,冷笑道:“哼!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黑眉白眉两位长老两年未出关,本尊倒不知,你的弟子是在何处何时被他二人掳走欲加害的?可笑!先是流光,后是你重华,两次三番挑衅于本尊,不过就是想挑起仙门之战。”他狞笑着望向流光,后者正百无聊赖的掏着耳朵,他怒道:“流光与那墨子袖关系匪浅,多年来各大仙山均遭魔族暗袭过,惟你太阿,偏偏一次也无,本尊是不是可以怀疑,太阿与魔族表面对立,实则早已投靠魔族,甘当魔狗了呢?再者,别说黑眉白眉二位长老未曾对千音出手,即使是他二人当真掳走千音,那也是为了神藏,难不成要等着妖魔界的人先下手不成?” 话音甫落,狂风起,众人再回过神时,历之整个人已被从座位上提起来离了地面,一双白玉般透明修长的手卡在他的脖子上。 众人脸色大变,望着将历之仿佛提孩童一般提在手中的重华,只觉得浑身冰冷。 重华一怒,众人莫不惊惧。尤其是各大仙尊掌门,此刻的感受无以言表。 重华刚才何时动的手,竟无一人看清! 倒是蓝悦盯着历之,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流光长啸一声,挥手挡下欲冲上去的轩辕仙山之人,笑的美丽动人。 “重华你……”历之涨红着脸怒瞪着重华,心中羞耻愤怒憎恶……各种情绪交杂,周身却因被重华锁定,一时间难动分毫。 “太阿,不容许任何人污蔑!”重华冷冷盯着他:“黑白二人以大欺小欺我弟子千音,他们的命,无论你同意与否,本尊要定了!” 他视线缓缓扫过众人,声音越是平静却是令人胆寒:“千音是本尊弟子,只是一个神体,若今后还有谁胆敢伤她一分,便是与本尊为敌!” 杀气顿散,众人皆惊出一身汗,修为稍逊的弟子已经面色苍白无法直立! 重华放开历之,转身平静的走回座位,脸色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流光低声一笑,眸中漾着邪气:“要乖乖哦,千音可不是你们……”他一眼扫过所有人,妖娆一笑:“她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动的哦,记得本座的话千万不要打她主意,否则,嘿嘿,本座会让他生不如死!” 伴着阵阵花香,他倏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给雪雪物色对象 这是他一贯作风,众人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他此前那番话,却是让众人心生寒意。 青代瞳孔一缩,悄悄打量了重华几眼,暗暗心惊。 重华此举,摆明是想借历之来警告其他对神藏有妄念之人! 青代眼底精光倏现,神藏,又岂是一个重华就能让众人止步的? 蓝悦将众人各怀心思的神情收入眼底,微微一笑,道:“呵呵,大家都消消气。既是来商议魔族之事,别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伤了彼此间的和气。呵呵,诛仙上次败走,扬言三日后重上长留,不知各位可有应对魔族之策?” 无思紧蹙柳眉:“以往仙魔交战均在神荡山,魔族虽偶有偷袭各大仙山,但从未有过如此规模。这次几乎是倾巢而出。”她似有意无意的看向陆然,微微一笑,笑容美的仿佛堆满了漫天星辉闪亮动人:“我听闻此次最主要的原因,是陆掌门的弟子赤火当年被逐出师门心怀不甘,故而攻上长留。那诛仙不也口口声声说要将陆掌门你掳回魔族去么。” 陆然无甚悲喜的道:“无思掌门说笑了,我并未曾听过诛仙说起过这话。”他垂了眸子,神色全敛在睫毛下阴影之下:“更何况,魔族攻打仙界,何曾有过理由?这等谣言听听便罢了,不必当真。” 无思轻声一笑,“可是我听说,她就在神荡山,等着你前去一晤呢。” 陆然脸色微变,原离诺冷哼道:“无思掌门,本尊说过,那赤火之所以攻打长留,只为宝物,你一介掌门,怎的也同那些不懂事的弟子一般听信这些无知妄说?” “呵呵……”无思捂嘴轻笑:“长留仙尊说的是,不论真假,这本该是长留之事,是无思逾越了。” 正说着,重华扫了眼殿外,站起了身,没什么情绪道:“魔族攻上来了。” 果然不到一片刻,一名长留弟子慌张跑来:“掌门,不好了!魔族人又开始进攻仙山了!大批魔族正在攻击结界!此次领头的是赤火!” “什么?”原离诺狠狠瞪了脸色微变的陆然一眼,愤怒拂袖:“好猖獗的魔族!” 历之身旁一名中年长老皱眉道:“诛仙不是说三日后来犯么?怎的这般不守信用?”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静了静,然后此起彼伏的闷笑声响起。 历之色变,甚为难堪的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众人同时向他投去鄙视的眼神,连带着将整个轩辕鄙视了进去,历之察觉到这些视线,转头对那没长心眼的长老低吼:“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无思思慕重华,这历之偏偏与太阿为敌,她因着重华的关系,加上轩辕的人向来眼高于顶不可一世,对轩辕众人也无半分好感,嘲弄道:“看来轩辕仙山众位仙友对魔族的信誉期盼甚高啊。” 青代却是话头一转,望了眼陆然,若有所思道:“想不到此次魔族倒顽固了起来,专攻长留。今日恐非一场恶战这般简单了。” 众人都皱了眉,那前来通传消息的弟子小心翼翼的望了眼陆然,期期艾艾又是惶恐又是隐隐好奇:“掌门,那赤火已闯进了仙山,她,她说,只要你见她一面,她便带领魔众退回魔族……” 众人一听,顿时啼笑皆非。 魔族折腾这么久,引得仙界六大仙山全聚在一处严阵以待,如今却是轻飘飘一个理由,就要让这场战斗收尾…… 再看座上温玉一般的陆然,许多人暗笑,这蓝颜也可引出祸水。 “啪!” 话才说完,原离诺已经愤怒的拍碎了椅子扶手,冷哼一声便飞出了殿。 可是下一刻,就在众人离座欲出殿门的时候,原离诺的带着一串冷风又倒退着落入殿中央,一双眼睛几乎喷火。 只听他咬牙切齿的喝道:“赤火!” 一声暴喝,整个大殿颤了几颤。一袭绯色轻裳的赤火也在这尾音落地的一刻,一步一步徐徐走入大殿。 她就这样一人,一柄奇特的长鞭,悄无声息的停在众人眼前,隔着数百双眼睛,激动的望向陆然。 一时间,殿内静默一片。 惟有陆然与她,双双对视。 世界静止。 许久,在原离诺涨红了一张脸,正要出手时,陆然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赤火神情激动娇躯轻颤,紧盯着陆然,半晌,才颤声唤出一声:“师父……” 回答她的,是陆然倏然出鞘的长剑! 千音与玄齐正将千雪按在地上逼问它的小秘密,千雪转着圆骨碌的眼左躲右闪,偏偏一句人话也不说,急的千音威逼利诱全用上了,只差没提起它爆打一顿,可千雪仍是一副恹恹模样,左右敲不出一个闷屁。 千音双手插腰瞪着它,突地蹦出来一句话,吓得千雪兽毛乍立。 她说:“雪雪,你是不是到了发情期?” “咳……”玄齐很是同情的看了眼千雪,她思维的跳跃性,即使是与她相处六年之久,他依然为此感到惊奇。看着它因这句话身体发颤的模样,他埋着头憋得咳嗽连连。 见千雪兽体‘激动难当’,千音理解似的抚了抚它的毛发,颇为沧桑感慨:“不知不觉雪雪你也长大了,都芳心萌动了,我这个姐姐却连对象都无法帮你找一个,哎……”低头思量一瞬,她目光熠熠的抬头:“玄长老爷爷的那只小白鹤长得漂亮,不如雪雪你将就下,指不定生出来的是……” “不要!”千雪一爪子挥过去,一声锦帛撕裂的声响传来,千音怔怔地提起袖子,看着袖口处破裂的地方,结结巴巴道:“就就算不喜欢,也不要生气啊……你若是不喜欢兽,我也可以为你找个像样的人。”她劈手指向玄齐:“你看玄齐哥哥怎么样?温柔又……” 千雪立起身子,悲痛欲绝的瞪着她许久,害得她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直把她瞪地心惊肉跳才收回一双哀痛的兽眸,浑身紫光焕发,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那小小的背影,映着门外金色阳光,显得格外孤独寂寥。 第一百二十章 是雌是雄? 千音呆了,为千雪这第一次对自己发火感到惆怅伤心,神情变得恍忽消极。玄齐却在一旁笑到内伤。 许久之后,他语气间夹着万分怜悯的道:“有你这样一个主人,我为千雪感到默哀。” “为何?” “你……难道看不出来,千雪是雄兽么?你为他找的对象,不是雄鹤便是男子,你叫它……情何以堪?” 千音精神一震:“雪雪是雄兽?!” “货真价实。”玄齐神神秘秘道:“而且我听爷爷说,千雪这种神兽,现如今六界只此一只,别看它现在小不零叮的,待成年后它的天赋觉醒,战斗力堪比上古神魔。” “咝~”千音震惊了,震惊过后顿时心花怒放乐不可支:“我的雪雪这么厉害?那它多久才算成年?” 玄齐心虚地咳了声,嚅呐了半晌才道:“五百年……” “……” 天空蓦地黑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千音跑门口看了看天:“天怎么突然黑下来了?” 玄齐一个爆栗砸了上她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看不出来那是魔兵吗?天黑了……亏你还去魔族旅游过呢!出去别说你是太阿的人,丢人……” “咦?是赤火姐姐!”看着一道人影风驰电掣般冲向地面,千音惊叫一声便要往外跑,玄齐一把将她捞了回来:“你去哪里?” “赤火姐姐定是去找陆然的,我得过去看看!”千音死命的挣啊挣啊……玄齐的双臂跟铁箍一样。千音急了:“玄齐哥哥你快放开我啊,师父他们都在仙殿,赤火姐姐这一去凶多吉少啊……” “那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玄齐将她扣在门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一个不留神她又抓了上去,这回他怎么掰也掰不下来,只得温言相劝:“你现在这情况不宜在人前露面,尊上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看好你,就是怕你一冲动跑出去闹事。” 千音充耳不闻,玄齐紧持不懈:“你看你现在,被人当成末世神,对旁人来说,可就是一块冒着热气的鸡腿啊,你就不怕一出门被人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千音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自己浑身冒油滋滋直响香喷喷的模样,周围一群人摩拳擦掌执刀弄剑等着肢解她…… 顿时一个哆嗦回过神,魔兵们也在这时候,开始了对结界的第一波攻击。仙殿方向也传出了原离诺愤怒的声音。 千音松开了手状似颓然,玄齐一喜,以为她听了自己的劝放弃了,正暗自得意自己的口才长进了不少,她一转身,却是一拿着一双盈盈泪眼楚楚可怜的凝视着他…… 他心中咯噔一颤,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的松开来,舌头开始打结:“千,千千千千……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我也是为为你好……” “玄齐哥哥……”千音轻轻一眨眼,猫儿般的眼睛里,一滴豆大的泪将落不落,好富有悲情色彩。 玄齐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要看,可那一双雾蒙蒙的眼却是生了根一般怎么也从心头挥之不去,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握住她的手,仿佛奔赴断头台一般绝然道:“我们远远的看着,你坚决不能出声不能插手!” “好的好的!” “你保证!” “我保证不插手,否则雪雪变成雌兽!” “……” “不去了!” “我拿烤鸡保证,保证一切服从玄齐哥哥安排,绝不违背玄齐哥哥一丝一毫意愿。” “走吧。” *** 赤火一身曳地长裙,粉色抹胸,勾勒出完美的身形。她侧着身,出神的望着陆然,太久的时间里,她几乎都要望了这个活在她记忆里的男子的真正模样。 直到此刻,心中那怅然若失的感觉才突然有一种充盈之感,她想,她终是见到他了。 可他的眼神中,分明满胀胀的,都是厌恶,如同一根刺穿透她的身体,疼痛蔓延的如此之快,瞬息间她只觉得柔肠寸断。 三千年前,她被他一句‘劣徒’逐出师门,三千年后再次相见,他给出的是一柄寒光冷冽的长剑,一双冷漠嫌恶的眼,一句让她心痛如绞的:魔族,当诛! 她满怀希望的眸子染上了一层冰霜,直直的伫立,眼见着剑尖到了面前,既不闪也不躲:“若是这般恨我,便杀了吧。” “仙山圣殿,岂是你这魔族可以踏足的!滚出去!”陆然一声怒喝,长剑已经携着寒气到了赤火胸前。仔细听去,他的声音还带着急于掩饰的急切。 “师父!”觉察到他的迟疑,赤火欣悦不已,堪堪躲开这一剑,却仍然被剑气划断了裙摆。她不断的闪躲,始终不肯与他交手。 陆然对此视若不见,出手如电,赤火一时不察,被他一掌拍飞出去! 所有人都随着陆然来到了殿外,果然见半空中大批魔兵正齐聚一起遮天避日般,奋力破坏着仙山外围结界。 许多修为不错的魔族已经进得仙山与仙门弟子战在了一起,此刻,只闻兵器相交声,各种混乱招式各种法术齐出,加上结界外魔族浩大声势结界内仙界战意昂扬,整个长留仙山被淹没在一片声响中,战斗进展如火如荼。 看到当下这状态,众人无不愤慨。 魔族当真是不把众人放在眼里了,即使知道如今长留六大仙山汇集,却仍然敢直闯不避,显然是未将仙界众人放在眼里。 仙尊掌门们倒显得淡定,一些个长老弟子们,却是不淡定了。望着氤氲魔气中的魔族们,一个两个显得迫不及待,俨然一副想掀拳裸袖飞上去大战一场的架势。 陆然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下方捂胸吐血不止的赤火,眸光闪了闪,缓缓将长剑对准她:“你我师徒之情早在三千年前便已断绝,你莫再要执迷不悟……” “哈哈……”赤火仰天大笑打断了他的话,她笑的眼泪横流,一身绯裙被鲜血染出朵朵红梅,绝艳而凄美。 她直起身,围攻而来的长留弟子们被她一鞭子抽飞出去,她固执的盯着陆然,柔情全含在一双水莹莹的眸子里:“师父,我就是如此执迷不悟,三千年前你就该知道了。我今日冒死前来,只想见你一面……”她上前两步,脸上带着柔美的笑意:“因为我始终相信,师父你也是爱我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不知羞耻!”原离诺恼羞成怒:“你这叛徒,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赤火冷哼:“原离诺,我在同我师父说话,与你何干?!” “哼,你欺师灭众,投身魔族,人所不容。既然今日你自己要来送死,本尊成全你!” 两人如同仇人一般,说不到两句便打在了一起。 有人说,婆媳就像仇人,一个抢了别人的儿子又生怕别人抢回去,一个被别人抢了儿子又死命的想要抢回来。于是一场明争暗夺你来我往阴谋阳谋少不了,战到最后,夹在中间被抢来抢去的人,成了最大的赢家,也或许,一败涂地。 赤火与原离诺之间的关系,大抵如此。 这两人之间的战斗,是谁也无法插手的,惟一能插手的陆然,执剑而立,深沉的表情掩藏了一切情绪。 一时间仙殿外只见虹光乱窜,气浪翻滚,电光火石全在两人一招一式中循环浮现又消失。 无思望着赤火,又看了陆然一眼,颇为可惜的说道:“赤火当初也算是惊才绝艳之辈,沦入魔族后更是修为大涨。若她当初不曾犯下过错,如今也是仙界中翘楚了。” 青代接口道:“可惜了,这么有前途的孩子。” 赤火先前受他一掌已是重伤,这会儿在原离诺的手底下占不到半分便宜,被逼的步步后退,血雾不断从她身上崩出。 陆然执剑的手指尖泛白。历之讶然望向他:“陆掌门脸色怎的这般难看?可是身体不舒服?” 陆然轻笑:“近几年闭关久不见阳光,脸色自然差些,烦劳历之仙尊担忧了。” 历之似笑非笑,也不再开口。 半空中,原离诺步步紧逼,赤火狼狈抵抗,却仍是不退走。 原离诺恨她入骨,出手不留半分余地,看那势头,只恨不得将她砍成肉泥。 历之岑寂了片刻的心思又活跃起来,望着赤火啧啧惊叹:“魔族人真是目中无人,竟敢单枪匹马闯进来,说她勇敢都是抬举她了。这赤火虽在魔族地位崇高,但若真要与长留仙尊一决高下,还是远远不够的。”他睨了陆然一眼,笑得一阵阴阳怪气:“所以说啊,红颜祸水哪。平白无故收什么女弟子嘛,现在倒好,引火上身了吧……” 蓝悦微笑道:“历师兄此话过矣,哪个仙门里头没个女弟子,并非人人都如赤火这般。重华仙尊座下千音就乖巧的很。” 历之不屑“日后的事情谁能预料呢?那个千音,指不定就是赤火第二呢!” 话才落地,突然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历之浑身皮肉一紧,随之望去,便见重华负手而立,眼神却是轻飘飘的扫来一眼。 “哼!”他拂袖转过脸,状似观摩原离诺与赤火的打斗,心中却怒火汹汹,碍于重华高深莫测的修为,偏偏又不敢妄动,只得暗自气闷。 眼见着结界即将被攻破,众人纷纷跃上高空,或填补那即将被破坏的结界,或冲过结界冲入魔族阵营大开杀戒。 地面上,惟有脸上失了血色的陆然,护着红妆的天吴,与仰头专注的望着一个未知处的重华。 天吴见他此番模样,便问道:“尊上,怎么了?有何不对吗?” 重华道:“墨子袖来了。”突的神色一凝,下一刻便已出现在三长老天吴面前,伸手一探,一个浑身裹在黑雾里的如同影子一样的人显露出来。 天吴惊退一步:“这是……” 黑雾散开,露出了一张枯瘦嶙峋的中年男子的脸,正阴侧侧的笑着。 “果然为愧是仙界第一人,本座这影术出神入化,连冥王都难以察觉,你竟能一眼识破,让本座自叹不如。” 重华冷睇着他,淡淡吐出一句话道出了来人身份:“冥界四大天王之一的冥影。” 冥影干巴巴的笑了几声,仿佛此刻不是脖子被人提在手里,神情悠然自得甚至还带着些沾沾自喜:“自然是本座,想不到本座大名也在仙界闻名了,真是惭愧惭愧。” 重华静默一瞬,无甚表情道:“自然是闻名遐迩,想当年你暗通冥王小妾光着身子被追杀的无处藏身,可谓是六界扬名,如今想来,仍是叫人记忆犹新无法忘怀。” 站在天吴身后的红妆一时没忍住,喷笑出声,冥影顿时在他那惨白的无几两肉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尴尬羞恼之色。 重华却没有再与他叙旧的打算:“冥界与仙界向来各据一方互不干涉。你今日趁着仙魔交战时刻,遣来这影奴潜进长留究竟意欲如何?” 这影怒冥影尖声大笑:“重华,你装什么傻啊!本座自然是为了末世神而来,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来看望你的?”他哼哼一笑:“虽则你的气质卓绝令天地失色,倾世容颜连日月都不及,但本座那方面取向正常,自是看不上你……” 话没说完,咚地一声,后脑被人狠狠一敲,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什么材质的,这么大的一声响,他的脑袋居然不见血流不见伤口,仍然完好无损。 当然了,一个影奴,集万千影子而成的傀儡,要指望它流个几桶血,也是不切实际天方夜谭的。 惟一称得上有反应的,便是他神情蒙了一蒙,连身体都虚晃了几下。 半空中仙魔打的正激烈,这边天吴与红妆震惊的看着千音,再看她手里边儿那足有大腿粗的铁棍,两人顿时觉得一阵晕眩。 重华嘴角一颤,担心这影奴见到千音的相貌将所得信息传回他远在冥界的本体,引来日后不必要的麻烦,伸手一抹,便将这不堪一击的影奴化成了烟雾。 他望着犹自愤慨的千音,语气也不知是喜是怒:“你不好好躺着养伤,又来凑什么热闹?” “我就是……”千音琢磨了半天,上下牙一碰就蹦出一句后悔莫及的话:“皮痒了。” 重华垂眸,片刻后道:“既然如此,回太阿后,去幻海思过,何时皮痒的毛病改了,何时再出来。” “……”千音脸上五光十色变幻过后,做恍然状:“诶?师父你方才问我什么?哦,为什么不躺着养伤要来凑热闹?哎,这个问题表示很难回答,就让玄齐哥哥代我回答吧。” 重华似乎笑了笑,这难得的笑容让千音深受迷惑的同时绷紧了皮。他说:“为师让你去思过,你有意见?” “……” “还没听清?为师可以再重复一次。” “我……听清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哎呦喂我头晕 “很好。”他转而望着玄齐:“我出门时如何交待你的?” 玄齐在她身后,被重华仔仔细细盯着,忙尴尬慌张的为自己辩解:“是千千趁着我去拿水的空档偷跑出来的,我想拦也拦不住,就一路跟了过来……”说着说着,接收到千音警告中带点乞求的眼神,忙面不改色的改口:“咳,其实吧,是我觉得这边热闹,想着千音孤陋寡闻不曾见过大场面,便想带她来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仙魔大战。不曾想……” 千音愤愤一挥手,行凶的大棒被她扔出去,接着玄齐的话愤怒难当:“不曾想竟听到这个鬼大叔竟藐视师父仙姿魅力,我自然是怒发冲冠为师父,痛下杀手绝不手软!” 重华不为所动:“你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千音毫无被拆穿谎言的尴尬之色,眼骨碌一转,悄悄望向空中打的难分难舍的赤火与原离诺两人,对着他一笑,眼神越过他落在红妆身上,立即扬起十分热情的笑脸张着手臂对红妆扑了过去:“红妆师姐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我这半月未见你,你美丽的小脸上怎的多出这么多皱纹啊?看这一道道沟壑,简直无法直视啊有木有?!” 玄齐笑意浓然接道:“必须有!” 红妆气了个半死,天吴沉下脸喝道:“仙魔大战当前,你这吊儿郎当装疯卖伤成何体统?” 重华伸手提起她的后领,将她丢给玄齐:“看好她,否则本尊便回绝了你爷爷的要求。” 红妆与天吴一头雾水,玄齐咬牙,既要顺着千千,又不能违背尊上之意。心中天人交战良久,一想到来时千音那梨花带泪苦苦哀求的小模样,像是丢烫手山芋般又把她丢给了重华,抬手甚是虚弱的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柔弱无骨的倒向天吴:“哎哟……我头疼,不行了,疼死我了……” 天吴被玄齐抱了个满怀顿时脸色是又红又绿,声音失真尖喝道:“放肆!!” 玄齐得寸进尺又抱紧了一分:“哎哟喂,疼死我了,不行了我要晕了……” 重华无言,千音暗中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一本正经神色肃穆的伫在一旁,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突然天空传来赤火一声极痛苦的呼声,抬眼望去,便见赤火被原离诺刺穿肩胛,急急后退,鲜血洒遍一方天空。 千音倏然变色:“赤火姐姐!” 虽然这惊呼声很小,但在交战中的掌门仙尊们,均是透过重重人影,望这这一边。 一时间,各大掌门仙尊都看向千音,看着这个传言中的末世神,一边在魔族中奋勇杀敌,一边密切关注着千音,暗自琢磨。 重华将多方心思收入眼底,眉目间盛满了担忧。一步踏出挡在千音面前,隔绝了众人视线。 陆然便在这时跃到空中,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陆然,你给我退下!” 原离诺脖子都气绿了,却阻止不了陆然凌空而来的速度。 他整个人挡在赤火与原离诺之间,如同一株青柏,挺直拔立:“师父,我与赤火的事情,我逃避了三千年,是时候彻底做个了断了。” “你……!唉!”原离诺脸上青白交错,终是无奈:“你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若叫长留为你蒙羞,我决不饶你!” 陆然微垂下头,不语。 直到原离诺退回地面,他才缓缓抬眼,温润如玉的脸庞浮出一丝苦涩:“火儿,三千年未见,一切可安好?” “我……”久违的问候令赤火喉间哽咽:“师父,我很想你。” 陆然回头深深看了眼原离诺,又看向赤火,笑容如二月春风温薰和暖:“火儿,你当真想要为师身败名裂么?” 赤火脸上强堆起的冷漠顷刻间瓦解成灰,身形在半空中一晃,如同大海中一抹失了帆的孤舟垂死飘摇:“师父,是火儿的错,但是……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啊!我不求师父能原谅我,我只求你能对我说一句实话,哪怕此刻就死,我也不悔。” 千音暗暗为她捏了把汗,又悄悄将视线转向重华,清透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空中,赤火一字一顿问道:“请问师父,你可曾对我动心?这几千年来,可曾对我有过一星半点的思念?” “你想听实话么……”陆然缓缓走近她,在她惊愕欢愉的神情中,单手搭上她的肩,将她半揽在怀里,风声中,似是有轻叹声传来。 众人没有听见陆然说的什么,却见赤火喜极而泣,伸出双臂紧紧环抱着他。 几千年的怨愤思念,凝成一滴清泪随风化去。赤火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心中激荡无法言喻,令她难以成声,只想就此沉溺在这个久违的怀抱里,即使下一刻就死去,也不枉她冒死前来见他的这一面。 千音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露出释然的笑,但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一股不好的预感毫无征兆的涌上心头。 地面上一众仙人望着空中相拥的二人静默无语,许多弟子们茫然四顾,与同门师兄弟们视线交汇,暗中八卦信息已在无形中翻来覆去衍生出好几个版本。 当然,这些都是你懂我懂别人不懂的默契,与外人无法言道。 原离诺承受着周遭投来的异样的视线,望着空中那二人,是气的浑身发抖,衣袍鼓动须发怒张。眼看着他就要忍不住冲上去,半空中却突然传来一道沉闷声响。 那是,兵器入体的声音…… 千音呆呆的望着半空中如雨般落下的血滴,心中传来清脆的一声响。她想,赤火终于还是要失望了…… 连玄齐了不禁低呼一声:“陆然掌门居然……” 天高地阔,浮云悠悠。 空中血雨如洒,染红了被魔云覆盖的天空,也染红了人的眼。 赤火笑意凝在嘴角,低头静静地望着穿透了胸口的长剑,眼神有丝丝迷惘。 她呆了一呆,却又想,死在他手中,也是心满意足了,只是为何,心中是如此的痛啊! 这个她所痴恋的男子,终究还是给了她最想要的回答,那么,便足够了…… 那一句实话呵! 他说,火儿,你不在的日子,我很寂莫。 第一百二十三章 师父你看!美女! 她抬起脸对着他温柔一笑,她勾住他的脖子,深深的吻了上去。天地间阒然无声,所有的人,所有的眼神,都变作了虚空中渐渐远去的光点。她的眼中只有他。她抱着他,仿佛用尽生命用那一双苍白的唇温暖着他的寂莫。 陆然没有推开她,只是手中的剑却往前推动了几分。 “对不起,火儿。” “你从未给过我任何承诺,对不起从何而来?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与师父无半分干系。我爱你,愿为你死,只要……”她宛然一笑:“师父惦念着我,哪怕只有一分惦念,我便满足了。” 他侧开脸,俯在她耳畔柔声道:“若有来生,我还你一命。” 她说:“好。” 陆然伸手,将她推离,她绯色衣裳如折了翅的蝶儿坠落。他立在空中,风儿戏弄着他的衣角,背对着众人的他,徒留满身萧瑟。 寂静的空中,似有谁在低低地,不为人知的一声忧伤轻叹。 赤火微翕着眼眸,凄然而美丽的笑脸上带着美梦破碎的凄凉,千音心中一痛,正想腾上高空将她救下,念头才起,肩上蓦地多了一支手。 她转头惊道:“师,师父!” “你想做什么?” “我……”千音咬唇,突然抬头指着重华身后大叫:“师父你看!美女!!” “……”玄齐石化当场。 千音捏了诀已经做好了腾飞的打算,奈何重华连睫毛都未颤一下,面无表情盯着她,就那样盯着她,突然视线落到她身后,问:“千雪,你又去偷吃了么?” 千音忙回头一看,却是什么也没看到,暗呼一声上当,一转头只觉得面前师父的手掌格外的大,活像一座五指山盖压而来。她瞬间只觉得晕眩感传入脑海,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地上倒去。 玄齐看了看重华,又看了看昏昏欲睡的千音,低下了头,积极的伸出手欲接住千音倒下的身体。 千音暗叹一声‘姜,还是老的辣’,玄齐的手还在空中。她的脑海中突地一道光芒闪过,将重华打进来的昏睡咒弹出了体外。 这是第二次,重华的昏睡咒对她失了效用。 若是往常,她一定欢天喜地吼出来炫耀一番,但蓦一睁眼却发现重华紧紧盯着自己,那目光幽幽,冰冷的不似往常。 她的心顿时碎了一地,八爪鱼一样扑到重华脚下,扯着他的袖子痛哭:“师父,你别伤心啊,徒儿之所以没有昏睡过去并非因为您法术失灵,您千万不要妄自扉薄暗自垂泪啊……” 重华眉间银色的仙尊印突然变成了红色,他平静的伸出一只手,平静的提起她的后领,平静的,将她扔了出去! 玄齐接下千音的同时,半空中,一袭红袍的墨子袖也出现在空中,将赤火接上了手里。他眉间的朱砂似乎更加的红了,连带着周身都染上了火一般的气息。 “陆然你这个负心之人,老子今天活劈了你这个龟孙子!”炸雷一般的吼声响彻天地,竟是诛仙踏云而来,手中巨斧携着地的气势破空而来,劈向陆然! 陆然似石化了一般呆立不动,静静地望着落入墨子袖怀中,安静的如同死了一般的赤火的身影。 千音见到墨子袖,暗喜,赶忙拉着玄齐默默的退到一旁观望。 眼见陆然就要在这一斧之下化为灰烬,他竟毫无反应。重华眉头一皱,刹那间便到了他面前,单袖一挥,一道结界将诛仙的攻击挡了回去。 诛仙退到墨子袖身旁,瞧见赤火的惨状,不禁白了脸色,冲着不知生死的赤火怒吼:“都说不让你来了,你这个蠢女人!你……死了最好!” 千音隔空看见诛仙凤眸含雾的模样,诧异扬眉,暗暗对玄齐道:“这个诛仙貌似好像大概是喜欢赤火姐姐啊!” 玄齐嗤了声:“看那伤心愤怒不能自已的模样,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对赤火有意思好吗?” 正奇怪身边怎么没了声音,一转头就看见千音幽怨的望着自己,玄齐立即道:“当然了,我也是经你提醒才看出来的,要不然千千你火眼金睛,发现奸情于萌芽之中,我又怎能一语道破这其中玄机呢!所以说,千千你的情商与悟性还是相当高水平的。” 千音这才眉眼舒展转怨为喜。 红妆蔑视着两人,颇为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过了脸。 诛仙还要二次出手,被墨子袖制止了下来:“先救赤火要紧。” 二人正要退去,原离诺怒喝道:“墨子袖,你哪里走!” “本尊要走,区区一个你能奈我何?”墨子袖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睨了眼陆然冷冷道:“三千年前你救下赤火,她瞎了心一生恋你。如今她还你一命,自此,她只会是我魔族二护法。”他似是动了怒,红袍张扬,黑发长舞:“她死前能看清你的真正面目,也能安心了。一个怯懦的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的男人,根本不配苟活在这个世上。” 说罢,墨发如风袭来,一道实质光波冲向陆然。幸有重华在前抵挡,化去了这一击之力,否则墨子袖这含怒一击,多多少少能让他断胳膊断腿。 陆然眼中一片死寂,失魂落魄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息:“是她太傻。” 一句太傻,掩埋了所有过往。 可是,就真的可以既往不忆从此天涯陌路,做那最熟悉的陌生人么? 一滴清泪,滚烫灼人,落在墨子袖手背,他低头看着赤火,这个苍白脆弱的女子,用真气护着她破碎的身体。 一抬眼,杀意纵横天地间,只为杀死那个宛如腐烂了的木偶般飘浮在空中的,陆然! 重华将他护在身后,见墨子袖不依不饶,也动了真火,护着陆然退了好些距离,盯着墨子袖,四面八方的寒流都仿似汇集到了他一人之身,那目光里,是冰冷而平静地。 将太阿剑祭出来的瞬间,千音突然到了身后,一把握住太阿剑,顿时双掌鲜血直流。 重华大惊,眼底冰霜尽褪,单留一抹苍白失色,他沉声冷喝,前所未有的凌厉:“千音,放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是对是错 “师父,我……”千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然,见众人都神色不明的望着自己,心知此番作法不免令人怀疑,传音道:“师父你就让他们走吧,求你了!” 重华叹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求师父放他们走,我不想赤火姐姐死。” 四眸相交只一瞬,重华看到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涌出一抹蚕丝般纤细透明的痛,下一瞬,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她清亮的眸中,只有同情不忍哀求无措。 “既然你执意如此,为师便随了你的意,这样,你可以放手了吗?” 千音收回手,不敢去看他,转脸望向墨子袖的刹那,却正好看到诛仙一斧劈来,似是用了全身修为来挥出这一斧。她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已在脑子运转之前挡在了重华面前,突然涌上心头的恐惧让她的声音都尖利到刺耳:“不许伤我师父!!” “谁让你出手的!”墨子袖怒瞪一眼诛仙,想出手相救,原离诺蓝悦等人恰在此时一齐攻向他。 凛冽如刀的气息重重压来,那巨大的斧头尚未及面前,千音已然承受不住那股毁灭之力,身子一抖,一口血喷薄而出! 重华脸色一白,单手揽过她轻盈的身子,空着的一只手瞬间抵在横劈而来的斧刃上,顿时他如般润泽的手指皮开肉绽寸寸开裂,就连月色流云广袖,也瞬间化做了烟尘,他闷哼一声,嘴角缓缓淌下一道血丝! 怀里千音受不了这余波,吐出的血染湿了他胸前衣襟,令他清冷的眸子终于染上了怒色,手掌翻转间,那斧头竟掉转了方向,以更为苍劲的杀意闪电般返冲向诛仙! 墨子袖逼退众仙尊,墨发一扬,瞬间缠住了斧身,只见他轻微一抖,那斧头顿时化做了点点灰烬飘飘洒洒消散于无形。 同一时间,一柄天外飞剑刺穿了诛仙的身体,不待众人有所反应,流光一步踏出,千里之距缩成一寸,他就站在墨子袖的身后诛仙身前,反手一掌抽飞了诛仙! 顿时只见诛仙浑身淌血,化成一道红色弧度飞入魔族阵营。 “流光!”墨子袖隐含怒火的声音顿时响起,流光一身艳色长袍无风自动,黑色的发在身后婉转飘扬,他绝美的容颜上冰冷如霜:“你们怎么对付重华本座不管,但伤了千音,本座便要他连血带肉的还回来!” 墨子袖深深的望了千音一眼,一阵黑雾霎时笼罩天地间,待魔雾散去,已不见他身影。就连结界内外的魔族人,也都在连打连退。 直到天地都静了下来,魔雾散去,天际恢复明朗。她靠在重华怀里,瞪大眼眼睁睁的看着那一丝血迹顺着他莹润完美的下巴流下,悄无声息的滴在了她痴怔的脸上,一滴眼泪终于颤抖的滑下脸颊。 她不甘,却无法选择的失去了意识。只剩一道声音在心底低低响起:对不起,师父…… “千千!” “千音,你怎么样了?” 流光与玄齐同时落在重华对面,想去察看千音伤势,重华一言不发将她抱起,化做一道白光向着居所‘摘星阁’而去。 *** 夜里,整个长留都安静了下来。 白日里仙魔交战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闻不见半丝血腥味。 摘星阁灯光通明,却是整个长留最寂静之地。 重华居室外,流光斜倚门槛处,走廊上的灯光将将他的神色映的忽明忽暗,手握着一柄精巧轻薄的短剑似在把玩又似在出神,一双剪水似的眸偶尔眨动。 清风明月,如斯美人,本是一副极美的画面,却因他对面那个蹲在地上,双手支着下巴一脸愁容的人,破坏了整体美感。 玄齐悄悄看了他几眼,终于忍不住道:“流光,你说尊上要陪着千音到什么时候啊?他自己的伤还未作处理呢?” “你急?” 玄齐点头。 流光了然,一爪子捞过他,扔向房间。 房门被玄齐撞开,他呈王八之状落在地上装死。半晌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连呼吸声也无,他想好了若是尊上责问起来他要给的回答,不禁悄然睁开一只眼,又另一只,看清了面前一幕。 素洁的床上,重华侧伏在床畔,完好的右手紧握着千音的小手,水晶般清透的容颜上似是极倦极累,紧闭的双眸,不曾因为玄齐的突然闯入有半分惊动。 他从未见这尊上这般模样,往常他都是如万年不变的古井,偶有涟漪,也总是风轻云淡。而此时这寒冰岩石一般的脸上,竟也是有了一丝半缕的惊惶么…… 千音脸色透着一丝红润,虽然沉睡着,但那依恋满足的神情,却仿似定格了一般,深深刺痛他的眼。 极美,极静,极温暖的一幕。 他默默起身,默默的退出去,绕过目不转睛望着房内的流光,默默带上了房门,无声无息走到了院子里。 明月如盘,清风相伴。玄齐望着荷花池中倒映着的夜空,怔怔出神。 那水中的星光点点,像是谁的眼睛,总是俏皮可人的望着岸上这一抹孤单身影? 微微的风带着淡淡花香在空中徘徊,烟波渺渺的岸边,玄齐似是轻笑了声,道:“流光,你能否告诉我,喜欢千音,是对是错?” 流光站在了他身旁,弹指间,一道气流扰乱了一池清静,如同此刻玄齐的心,波澜起伏。 他道:“早些放弃吧。” 放弃吗? 半晌,玄齐回头望着他缓缓而去的背影,竟从那艳色衣衫覆盖的身体上,找到一种感同身受的凄楚。 “你当初,也是这般放弃格格的吗?” 艳色微顿,仿佛花开正艳倏然受惊,静止。时间也仿佛停在了这一刻,与玄齐一同凝视着他。 他微侧过脸,花色容颜蒙上淡薄的烟,他轻声道了一声:是。 玄齐握紧的拳松开来:“所以你才会后悔到如今。” “你说的对。”流光低声轻笑,笑声在夜里流淌开来:“所以重华,必须付出代价。” 直到眼前所有色彩隐没在夜色中,廊上灯火依旧。玄奇再次看向那间房,喃喃自语:“我不是你,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纵然她不曾爱上我,我仍然要告诉你,流光,我不会放弃。” 当池水再度恢复平静,岸边人影也不知所踪。 房内,夜色温柔,岁月静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后的天空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褪去了昏夜的晦塞,又是一个大好晴日。 仿佛过了千万年的时光,当一缕白光冲破桎梏划过脑海,千音强撑起了沉重的眼皮,有光袭来,她怔怔的望了眨眼。昏迷前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袭卷而来。顿时全身心的只有一种感觉:痛。痛彻心痱,渐渐麻木。 不知是那冲进视线里的光太无情,抑或是心中那痛的太深刻,温暖的液体顺着眼角静静滑入了耳廊。 泌骨的冷。 “师父……” 她下意识的唤了一声,静待着那一句‘千音,为师在。 可有了人声儿,却不是期盼的那个人。 玄齐听到声音,一抹惊喜掩住了眼下神伤:“哎哟喂我的小千千,你终于醒了!你还以为你就此一睡不醒了呢!” 千音恢复了意识,自然本能也是恢复了的,茫然的神色瞬间隐匿:“啧啧,玄齐哥哥你不辞辛劳的守在我床沿,莫非是见我昏睡不醒想趁机夺我宝物?” “你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人格啊,恕小妹眼拙,不曾见过你有那么高档的东西。” 玄齐被噎的白眼频翻,突地将她抱住:“我本想着你若就此香消玉殒,我便随你一同去了,不曾想,你却又活过来了,莫不是舍不得哥哥我,是以在生死边缘挣扎良久又回来了?” 那轻快似调侃的语气里透着极浅极浅的伤感,千音抿了抿唇,低声道:“拿盆来。” “干嘛?” “让我吐一吐!” “……”玄齐转身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下,千音躺在床上渺渺道:“玄齐哥哥,我昨日似乎梦见师父与我同榻而眠了,他看起来似是伤心极了。” 哗啦~ 茶杯落地,冰冷的茶水洒了一地,千音奇怪的盯着他,他匆忙捡起杯子,背着光的神情看不清切:“呵呵,同榻而眠也亏得你说出来不害噪,我看你又是在做那些荒唐梦吧?” 他伸手制止了她欲起身的动作,道:“再者,你是他弟子,你受了伤,尊上自然是伤心的。” 千音垂着的睫颤了颤:“是啊,师父他一直只当我是长不大的孩子。”她木然的抬起脸问:“师父昨日也受伤不轻啊,他在哪里?” 玄齐不急不缓的道:“今早尊上去了温池疗伤,怕是这几日都回不来。尊上走时交待我,要好好看紧你,并叫我带话给你,若是再让自己受伤,他便将你关进幻海五百年不许出来。”见千音一脸狐疑,他挑眉不怀好意道:“你还未去过幻海吧?那里虽名为海,其实是太上师祖单独开辟出来的空间,万里黄沙,枯骨成山,进了幻海,你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要去看望师父。” 玄齐收起了戏弄的神色,铿锵有力极富气势的回了句:“不行!” 千音嘴一扁就要上演哭戏,玄齐立即举手投降:“过几日好吗?过几日哥哥我带你去。你如今这身体怕除了一张嘴能动怕是连路都走不稳当,你若不想叫尊上为了你连疗个伤都不安生,你就尽管去吧。更为严重的是,倘若尊上正在运行功法时因为你的闯入而分了神,走火入魔事小,丢了性命可就了不得了哦。” 千音笑的极是乖巧:“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就相信了吧。” “必须信,绝不骗你。”玄齐拍胸脯保证过后,却总觉得她的笑有些奇怪,至于奇在哪儿怪在哪儿,他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只觉得这个自十岁起就与自己相识的小不点,突然间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只是当一个已经在你生命中成了习惯的物事突然变了,心中难免会有一种被遗弃的无力感。 他甩甩头忽略心底那一闪即逝的怪异,捏了捏她的脸,半真半假的说道:“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脸色白的跟那冥界十八层地狱里的鬼一样,全然没了人形。” “真的?” “真的,我都不敢直视。” 千音顿时伤感起来:“难怪师父没有陪在我身边……” “玄齐哥哥。” “作甚?” “我是不是不该去救赤火姐姐?若不是我阻挠师父,也不会被诛仙偷袭,若非我自作主张挡在师父面前,凭师父的修为,肯定可以轻易躲过那一击。都是为了救我,师父才会受伤,才会……”想到那寸寸裂开的肌肤,她揪了揪胸口衣襟,紧压着皮肤下缓缓跳动的心:“要是我一开始就听师父的话不乱跑,就不会让师父担心……师父为了我失去了半身修为,如今又受了如此重的伤,我心中如刀绞着一样痛,却什么也做不了……” “尊上失了修为一事,纯属墨子袖胡绉之词,你怎的这么轻易相信了?” “不是的。” 正当玄齐以为她还要说下去,她却突然闷声咳了一阵,咳得脸上血色尽失。 “千千。”他慌张倾身,她抑了抑咳嗽,眼睛向门口一转,鬼鬼崇崇道:“玄齐哥哥,趁着师父疗伤,我想吃肉了。” “……”玄齐瞪大眼,身体扑簌簌的颤:“莫非想吃烤仙鹤?” “诚然,知我者玄齐哥哥也。” 玄齐将她瞧了许久,目光里漆黑一片,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等着! 然后便风也似的消失了。 千音的笑脸,骤然隐没。 *** 浸泡在温池里,阵阵灵气洗涤着体内受伤的筋骨。 重华缓缓睁开眼,周遭涌动的灵气都因这一双睁开的眸子而岑寂。岸上守护的仙童步伐飞快的上前递上衣物,复又恭敬退到了旁。 只闻风声入耳,仙童悄悄望去,便见他已穿戴整齐,惟有湿润发丝,淌着洗浴过的痕迹。 “尊上,您吩咐的膳食,我已派人给千音师姐送去。” 重华道了声有劳,又似想起什么,问道:“可有准备肉食?” 提到肉食,仙童婴儿似的脸上带着压抑的愤怒,重华见之奇道:“怎么?” “您徒弟……她叫玄齐师兄将我师父的仙鹤打下烤了吃了!” 仙童说的义愤填膺神色激动,重华微阖了眼,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稍稍平复的内伤又痛了一痛。 半晌,他语气平和的道:“仙鹤一事,本尊稍后去跟陆掌门解释。” 仙童这才想起面前这人身份,方才居然还指责他徒弟,惊惶无措下忙应了声。 于是当重华信步走到千音房间的时候,正是肉香正浓时分。 他隐了身立在门外,静静望着吃肉吃的正欢的人。 她的心思,他这个做师父的从未摸透过。明明给人一种天真无邪毫无心机之感,却偏偏有时又深藏不露有如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她是仙界之人,却从未将仙界当成自己的家园。在她眼里,六界无所不同,无仙魔之分。若非如此,在别的弟子都将魔族视作异类避如蛇蝎之时,她却是抱着悲悯的心,去相救一个说不上亲近的魔族护法。 她的心里,从无仙魔之分,只有好与不好的人。 予她好,她便放心里。 便是如此简单的活着。 他不想将她这份自由剥夺。 这天,这地,只要她快乐,即使天塌地陷,他也会为她扛住一片天。 因为这个少女,是他的弟子。 那个还是小不点的时候,用稚嫩的声音对他说‘将来我要一辈子保护师父’的,千音。 “千音。”他显了身形,走了进去。 千音含着食物,呆呆的望着他,直到他走到了床沿。 “你又将为师的处罚抛诸脑后了吗?”他将她手中鹤腿拿下放置一旁,见她还是一副呆呆模样,笑道:“受了伤,不益吃的太油腻,方才我让仙童送了些你膳食过来……” “师父。” 她突然轻唤了声,重华噤声,询问的眼神望着她。 “师父。” “嗯?” “师父。” “何事?” “师父。” 重华叹息:“为师在。” 她伸手握着他的袖子,生怕他消失了一般:“师父,我以后,不与魔族来往了。” “好。” “师父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 “可是我害你受伤了。” “不碍事。” “……”泪水叭嗒叭嗒如雨下,浸湿了被褥。 “可是我让我最爱的师父受伤了!就算我死也可以不在乎,可是怎么能让师父受伤呢!” “怎么越来越孩子气了?就算是神,也会受伤,哪会有不受伤的人呢。”重华拭着她的泪,笑道:“千音,你只管好好做自己。你闯祸了,还有师父在你身后。在外受了委屈,为师为你讨回。受了欺负,有为师帮你出气。为师能为你撑起一方天地,供你肆无忌惮。哪怕有一天,你闯的祸让师父也无能为力的时候,师父也会站在你前面,为你守住最后的天空。” 千音怔然止泪,手心的汗将他的袖子打湿,起了折皱。半晌,她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师父,若当真有一天,徒儿辜负了你,做了仙界难容之事,师父也会像那陆然一样,将太阿剑刺穿我身体么?” 长久的沉默,千音屏住呼吸,一排雪齿在苍白唇上咬出了血印。 重华道:“不会。” 千音手中一松,因紧张而淌出的汗水,微凉。心却是暖的。 半晌,千音唤了声:“师父。” “嗯?” “受伤的人多吃肉好的快,你要不要吃点?” 重华:“……”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战过后,便是集体养伤。 在这段日子里,几大仙山的人不但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多不常出世的仙界大人物们,陆续到来,齐聚长留。 太阿的人,从最终的恐慌,到如今的警惕以待。 在一个平静的夜晚,五长老华秦带着如红妆这样的后辈弟子,悄然赶回太阿。 一个千音,仙界轰动。 而在这暴风雨前宁静的时候,某个没有丝毫危机感仙女儿趁着夜色用一根缚神丝,残害了无数仙兽。 一时间,长留仙山上的仙兽数量,以一种秋风扫落叶般的速度,消失着。 终于有一天,此事惊动了原离诺。原离诺随口在重华面前提了提,重华静默一瞬,这样说:长留仙山,或许有神兽屯居。 听的原离诺大喜,忙问可能是何神兽。 重华嘴角颤了颤,答曰:饕餮。 原离诺沉默了。 *** 是夜。 无比静谧。 一袭黑色长袍的陆然,敲响了千音的门。 房门甫一打开,露出了千音油渍尚未擦净的脸。见是陆然,她一惊,带着做坏事被抓住的尴尬,嘿嘿一笑。不着痕迹的抹去唇边油污,侧脸对屋内正大块朵颐的千雪使了个眼色,顿时只闻屋内钵盆相撞之声。 然后对陆然笑道:“这么晚了,陆掌门有何事?如果是找我师父的,他在隔壁的隔壁。” 相比初见他时的模样,千音觉得他瘦了许多,眼下黑眼圈像是晕了太多黑墨,竟是憔悴如斯。 “你这房里,肉香扑鼻啊。”陆然一说话,屋内响起千雪倒地的声音,千音倒是镇定,笑的不露一丝痕迹:“许是这月色太好,让陆掌门产生了幻觉,这花香扑鼻的,何来肉香?” 陆然一如往常的从容,温文尔雅恰到好处的笑容,不给人太疏离之感,亦无太亲近之意。 他一笑过后,低了声音:“我特意来找你。” “啊?” 他的眼底平静,唇畔却尽是苦涩:“有关赤火的事情。”他紧紧望着她:“我想见她一面。” “我答应过师父,不再与魔族来往……” “我爱她。” 千音倏然盯住他,他微微一笑,如同秋风中被扫落的枯叶,悲伤晕染:“我不让你为难,但请你,下次再见她时,将这句话转告给她。告诉她,我其实一直是爱着她的,爱了她三千前,想了她三千前,相思从未断过。” 他转身欲走,千音唇边弯出一记讽笑:“你忘了,她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 陆然身形一顿,再度踏开步子时,他的背影,似是瞬间苍老,垂危如朽木。 千音沉默片刻,突地一笑:“其实,就算你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前方的身影受了惊般猛地一颤,骤然回头,却是眼布血丝:“你……说什么?” 千音侧开身体,额前珠玉窜成的抹额在光芒下闪着盈润之色,她一如往常那般,笑的天真皎洁:“即是为了赤火姐姐的事情,陆掌门不妨进来说吧。” 陆然望了眼重华房间,千音道:“我师父去了温池疗伤,夜里不回来。” 他点头,道了声多谢,便举步走了进去。 不知何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茶,千雪乖乖趴在床上。陆然进来后,它抬了抬眼皮,便又阖上了眼假寐。 千音倒了一杯茶给他,道:“夜里师父是不许我喝茶的,不过我一直觉得,夜里寂静时品一品茶,可沉淀一日来心中的浮尘,所以我都是偷偷的喝。我这里这只有这个可以招待你了。” 陆然轻笑:“倒是奇怪的嗜好。” “其实很久以前,我也是不喜欢的。只是以前呆在九重殿时太无聊,一天夜里心血来潮就煮了茶,茶香将师父引来了。虽是训了我一顿,不过能见着他,我心中却甚是欢喜。于是我就每夜都煮,煮到现在,成了习惯。”千音抿了一小口,稍缓片刻吞入喉间,笑道:“只是如今师父也习惯了我夜里煮茶,便也懒得训我。我一个人煮着也没意思,近段时间就搁着了。” 袅袅茶香绕着两人游走,陆然怔了一瞬,叹息:“你,何必。” “可我就是想着他,哪怕他就在我身边。”千音笑着,笑容里无一丝杂质,甚至让陆然恍然以为,他猜测错了。 然而她却说:“就像赤火姐姐时时想着你一样。” 陆然沉默着,喝着茶。 意外的苦。 千音道:“我在魔族的时候,赤火姐姐告诉我,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她说她这一辈子,只想听你一句答案。一句实话。”笑了笑:“不过我想,她若是听见了你方才的话,定然是欣喜的。” 陆然添满了茶,凑到嘴边,任那苦意漫延在唇舌间。 千音又道:“她告诉我,她曾被人下了噬魂丹,后日无多。我想着她此次闯入仙山,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见你最后一面罢。” 见他神色有异,听了这话握着茶杯的指骨泛着白,隐隐颤抖,似愤怒似悲伤似失望。千音转念一想,猜到了几分。 当初赤火闭口不谈噬魂丹之事,想必也是因为下药之人,乃是在眼前这位心里极为重要之人。 噬魂丹乃是仙界剧毒之一,一但食下此药,药性便如附骨之蛆,一点点的蚕食着魂魄,直到一点也不剩。 若是修为高者,在这噬魂丹下熬个几百年没有问题,修为低者,几天之内魂魄被蚕食干净也是屡见不鲜。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赤火当年显些死去,是墨子袖费了极大的气力用了诸多天地灵宝才堪堪压住噬魂丹的药性,让赤火安安稳稳活了三千年。只是那噬魂丹早已融入血脉之中,无法根除,近年来才又逐渐恢复药性。 她问道:“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当年,为何要将她逐出师门?” “因为我师父。” “你师父?长留仙尊?” 陆然从不曾想,自己竟会跟一个后辈,对面而座,在茶香氤氲里,相谈往事。 对面这个少女,总是笑的那般天真无邪,他却从那笑里,看到一丝对未来的期望与无奈。 他缓缓道:“他恨赤火。”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弟子,却终究不是将心留在长留,而是留给了一个女人。他以赤火与他自己的命,迫我做出决定。而我,只有一个选择。我身为一方掌门,肩负着无法卸载的枷锁,不得自由更无法任性。仙门上下以我为表率,在很多弟子眼里,我就是他们的信仰,他们以我为目标走在这漫长的仙途,我岂能为了一段禁念,无情的背弃这这些人的希望与信仰。而师父从小将我养育成人,我不忍叫他失望。” “所以你牺牲了赤火。” 千音怔了一会儿,陆然也没再开口。良久,千音徐徐说道:“有机会,我见着赤火姐姐,会将你的话带到。” “多谢。” 话到此处,谁也没有了谈下去的欲望。再往下谈,只会越谈越伤感。陆然会想到过往,千音未遥想未来。 不如就停在此刻,她可以理所当然的天真过下去。 一壶茶水快见了底,千音问:“若是赤火姐姐当真死了,你会如何?” “我会还她一命。” 千音僵住。 “多谢你的茶,味道很好,是我这些年喝的最知心的茶。”陆然起身作别,千音送至门口,瞧见了只身立在院中荷池旁的重华。 她心头一跳,立即扬起笑脸对陆然道:“陆掌门,有机会再来坐坐啊,你说的那些故事挺有趣儿。” 陆然也笑:“许久没见着你这么可人的后辈了,一聊竟聊到现在。”又对重华见了礼:“尊上福气,收了个这么乖巧的徒弟。” 说完飘然离去。 千音几步蹦到重华面前,仰着脸神秘道:“师父,你猜陆掌门跟我说了什么?” 重华避而不答,只淡淡道:“你又在煮茶?” “咳,我吃的太油腻了,喝些茶去去油,晚上才睡的香……”一抬眼,重华笑竟浓然盯着自己,千音大呼一声不好,居然说溜嘴了! 她忙讪笑着指向夜空:“好亮的太阳啊……” “是月亮。” 身后传来重华的笑声,千音便知道他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忙牵起他的袖角往房间里拉:“还有些茶水,别浪费了,就孝敬师父了!”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重华的声音:“千雪,你藏起来的东西,要么你吃完,要么扔掉,总之,千音不许吃。” “师父!!” 月色正好,花意正浓。 千雪抱着储物袋眉眼弯弯跳到了屋顶,晒着月亮吃起肉来。 没过几日,又是一天夜里,千音房门再度被人敲响。 千音以为是陆然,匆忙收拾了屋子,起身开了门,却未曾想到,竟是许久未见的方亦然。 “方师兄,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 他身形笔直如松柏,神情中却是隐约有着失意,没什么血色的唇,与那微微泛青的脸色,仿佛被人蹂躏了一番似的,与月前那个英姿飒爽的相差岂止毫离。 他望着她,欲言又止。 千音从惊喜中回神,将房门带上,两人坐到了院子里。 迎着清风,衣袂在风中缱绻,裂裂作响。 “方师兄,诛仙他们没伤害你吧?”千音将他细细打量着,除了眼底稚嫩不再,他的神色依然冷漠如斯。 方亦然避而不答,转而问道:“你怎么成了末世神了?” 提起这个,千音也是苦恼之极。好好的神荡山,怎么就突然破开了一道裂谷?有一道大裂谷便也罢了,为何又偏偏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在她千音的名字? 末世神?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会是那九天之外六界敬畏的神。 她若是神,首当其冲便是要将这一群贪图深藏之人暴打一顿,然后丢到人间,体察人生七苦,教会他们何谓‘’满足’! 重华虽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但人言如风,任何角落都能渗进,又何况这长留越来越多的人,流言如风长,即便她不用刻意去探听,多少也能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想到重华的谆谆嘱咐,她为了不让他担心,近段日子连这摘星阁都极少踏出一步,即便是烤仙兽,也是千雪代劳。 可终究,人心是贪婪的。不断来到长留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图什么,重华知道,她也知道。否则华秦不会带着一干后辈弟子悄悄回太阿。华秦此次回去,多半是去搬救兵了,否则凭这区区从太阿出来的数百来人,如何能在众人虎视眈眈中安然回到太阿? 她满不在意的笑道:“看来我小千音魅力无穷啊,如今天上地上六界之内,我的名字无人不晓哪!” “你还有心情说笑?我回来的一路上,人人都在谈论着神藏,正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如今成了开启神藏的钥匙,处境凶险之极。你怎的就不担心?” 方亦然眼神一凶,配着他此时这副尊荣,实在有些滑稽,但千音没笑。 “担心有何用?他们不会因为我的担心而放过我,除非我从这个世上消失。”她仰头望着星空,喃喃道:“可我还不想死。” 有一瞬间,方亦然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她的眼里,竟有血光一闪而逝。 “千音?” “嗯?”千音独自望着星空出神,居然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脸好奇的问道:“方师兄,瑶瑶有无将你拿下?” 方亦然不甚自在的干咳一声,转过脸的时候,冷漠的神色竟如水化开了般,柔若头顶月色。 千音兀自想着白瑶彪悍的霸王硬上弓迫得他缴械投降心房失守的模样,暗暗将他似羞似怒的神情收入眼底,压低了声音问:“看在咱们同门一场的份上,你不妨告诉我一下,究竟有没有被吃干抹净?” 方亦然一张脸倏地变了一变,月色下连耳根子都红了,他似是恼了,拂袖起身,面对着菏池不作答。 不知为什么,在这星空浩渺月色清幽的夜色里,他望湖而立的背影竟透着几分萧瑟。 许久,他的声音与夜色混成了一道,冷幽幽的令人觉得压抑:“我与瑶瑶,此生不可能在一起。” 千音不以为然:“难道就因为她是魔族?若你真心爱她,即便投身魔族又何妨?”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师父兮出浴 方亦然转身瞪她又气又笑:“你堂堂仙尊弟子,说话怎这般不负责任,与你说话好没意思。” 千音不知踩了她心头哪块禁区,惹得他动了怒。但见他面有倦色,一副长期没休息好的模样,双眼血丝即使是夜里,仍然清晰可见,心里头一抖,便不再说刺激他的话。人各有志,每个人心中信念不一。他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她只是想陪着师父。他与仙门其他弟子一样,视魔族为敌。而她只知道,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她将他放心里,他也心中有自己,那么纵然弃了这仙身入了魔族又如何?弱水三千,那一瓢却难寻。 沉默了片刻,她说道:“方师兄你一回来就找我,绝不是为了来让我逗你生气的吧?” 良久,方亦然长长叹息一声,年少如他,本不该如此伤怀,魔界一遭,竟让这个本该气宇轩昂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沧桑至斯。 他说:“赤火将逝,托我带话给你,她说,她在神荡山等着陆然。求你帮她一次。” 千音想,赤火终是没有死心的。 可她却已答应师父不再与魔族来往。 因为方亦然带回来的这一句话,她独坐院里,静静望着星空,直到天际露白。 最终,她还是去找了陆然。 可她却没想到,她竟是亲手将陆然推向死亡的人。 从长留仙殿走出来,望着明朗如洗的天空,想起陆然听到赤火未死时狂喜到眼泛泪光的表情,她想,即使是失信于师父这一次,也值得。 没走几步,千雪蓦地窜到眼前,小爪子一伸,口吐人言道:“姐姐,我发现一个好地方!” 不待她反应,它便似撒了欢的跑,千音只得跟上去看看,能让千雪都赞好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福天泽地。 有人群的时候,千音刻意避开,闪避了几次,连前边带路的千雪也感到了她的异常。盯着她看了会儿,小爪子一挥,淡淡紫晖一闪,千音只觉得脚下一轻,等到回神时,已经到了一个烟波浩渺灵气充盈之地。 “雪雪,你的瞬移之术又长进了不少!”嘴上夸着千雪,待她将周遭一切尽收眼底,不禁大赞:“好个福地洞天!” 一方烟海中,偶有几枝窜出头的树叶招摇。烟波与云海相连,举目望去,白芒芒一片,真如进了一方神境。 直到她仔细打量一番,再次惊叹不止。此处竟是一个温池,这广阔的面积,只因雾气缭绕,便将这片林子淹没在一片烟雾中,乍一望去,如海如天,让人发自内心的衍生出一股子渺若尘微之感。 烟波中,一座六角亭在池中央露出半个身子,除此之外,便是岸上被温池的氤氲烟雾包裹住的植被。 千雪指着这温池跃跃欲试:“这池子灵气充沛,适宜疗伤修炼,我这几个白天一直在此处,近日觉得修为长了不长,下次红妆再欺负你的时候……”说到后边,又变成了婴儿之声,咿咿呀呀,极为兴奋,最后竟是扑通一声,跳入了温池,不见了身影。 “雪雪,你专程带我来此地泡温泉?” “咿呀!”千雪冒个头,点了点,又摇头,千音摸不清它倒底要表达什么,最后顺着它爪子的方向看去,顿时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僵硬。 轻雾缭绕间,一名仙童身影倏现,他手捧一叠衣物,恭敬而立。 但此仙童却不是重点,重点是离他不过一丈远的池畔,那一张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容颜。 岸边不知名的树上,红花点点。飘洒着,如雪轻扬。 他倚在池壁边,被润湿的黑发未经约束,随意垂下,落满那如玉的肩头。晶莹地似透着光点的水珠流淌在他肌肤上,映着花絮如飞。浓墨染成的眉目轻点在盈润剔透的脸上,仿佛盛着千山万水,直等轻启的那一刻令天地失色。 眉间的一抹似火非火似花非花的仙尊印,透着银色光泽,透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 一朵花瓣落在他唇瓣之上,似是要染红那略显苍白的唇色,却终是抵不过轻风,挣扎般落向他胸前。两点嫣红,跃然入眼…… 噗! 千音鼻间突然涌出一道热流,波澜壮阔都不足以形容那鼻血喷涌之势。 她狼狈万分的化做一道光窜进一旁树后,面色绯红,心跳如雷。方才入眼的那一幕,却是怎么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师父不穿衣服的时候……当真撩人心魂! 她不自觉的笑着,笑容里渐渐有了一分猥琐之意。 千雪突然一身湿的窜到面前,望着她,大眼中满是不解之色。 千音狠吞了一口口水,死瞪着它:“雪雪,你知道师父也在这里?” 千雪点头。 她又问:“你也知道师父他脱光了泡在池子里疗伤?” 又点头。 千音笑了。 “雪雪,我不得不说,当初将你拐回来,是我千音此生最明智的决定。你让我追逐师父的脚步,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千雪不明所以,终于说了人话:“姐姐你脸色潮红精神状态失常,是不是生病了?我叫重华师父过来看看……” “不……” 千音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望着千雪光一样的速度向重华飞去,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心绪是如此的复杂难明…… 可是不等千雪出声,那仙童听到动静已经看了过来,顿时眼口大张,一副无法呼吸的模样。千音与他四目相对,心中充满担忧,生怕他就这样一口气没提上来,去了。 那仙童惊恐之情溢于言表,半晌,惊天一吼:“尊上,您徒弟居然偷看您沐浴!!这可是犯上之罪,犯上啊!” 任他跳上跃下喊破了喉咙,师徒四目相对,重华静静地收回眼,神情泰然自若:“我徒年少,未曾见过男子沐浴,对未知的物事好奇些总是好的。”他手指微动,仙童手上的衣物已经在他身上穿戴整齐,他对仙童微微一笑,后者只觉清风袭面通体舒畅。 他一手抱起千雪,一边平静道:“你先回去吧,不用候着了。” 仙童余惊未退,就那么直挺挺的走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诛神台 飘花依旧,美色已尽。 千音的心,尚未从美景中收回,重华的声音已入耳:“何时来的?” “刚刚。” “刚刚是何时?” 千音心中进行着天人交战,想着要不要如实相告,一抬眼,重华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于是一紧张,脱口而出:“就是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 “……”重华脸上似有奇异的绯色,转身便走。 “将脸上血污洗净,稍后回去抄一千遍清心咒。”他说,声音沉沉,却不知是否因为沐浴薰过的缘故,尽带着丝丝沙哑,如那美人指尖撩拨心房,阵阵发痒。 重华走后,千音怔了半晌。抹了一把鼻间液体,显得甚是轻快得意:“我心自清,何用练咒。师父,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啊,我总不能叫那无思占了便宜吧……” 重华以为,温池一事,便这样过了。 一日,大咸仙山仙尊无崖到达长留。 无崖已有两万年之寿,神山未逝之时,他是唯一一个以神之弟子进过神山的人,在仙界众人心里,地位极高。只是性子偏静,不喜招摇,便一直蜗居符惕,鲜少出世。他这一来,各大仙山之众莫不惊奇,一个神藏,居然引来了万年不出仙山的无崖。看来神藏的魅力当真无穷。 重华因年少时曾受恩于他,对其分外尊重,便与众人一道恭候无崖到来。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无崖一身白袍从空中落下,童颜鹤发,神态慈祥。 重华忙迎上去,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无崖师伯,多年未见,您仍是老当益壮,一如往昔。” 无崖将他看了个遍,察觉到他身体异样,眸色沉了沉,随即又大笑道:“想不到我许久未出门走动,当年冷冰冰的如同一块石头一样的重华,如今也学会笑了啊,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失笑。 重华只是笑,也不作声。 众人将无崖迎到了仙殿,原离诺请他坐主位,他执意不肯,只握着重华的胳膊,与他坐一起闲谈起来。 彼此正相谈甚欢,门外传来一声愤懑之声:“把东西还给我!” “哼,我不还你待怎样?”随即就见一名眉目清俊的少年手握一本书猛冲进殿,对着座上重华一阵告状:“尊上尊上,您弟子千音画了一本春宫图!” 殿内喷茶的喷茶冷笑的冷笑旁观的旁观…… 重华眼角狠狠一跳,连握在手里的茶杯,都静静裂了一道痕。 千音恰时踏了进来,望见这一殿的大人物们,不着痕迹的想要撤退。 哪知先她一步跑进来的弟子又是一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惊懵了一众老大们。 那少年散开书页,愤愤然指给重华看:“这春宫册我亲眼见她所画,您看看,这其上男子便是尊上您!” 散开的页面之上,两道人影缠绵,男子清贵如神,女子无样貌,却是身材婀娜。笔笔入神,旁注详解应有尽有。 重华淡淡抬眼,这少年似是受了惊吓般,拿着书的力道不禁松了些许。 不知哪里窜进来的风,将那本春宫册吹落在地,封面上,用正楷端端正正写着‘清心咒’三个大字,似还是仙韵流淌。 分外醒目。 千音望着重华寂静幽深的眼,只觉得世界下起了冰雹,凌迟都不足以令她如此刻这般胆寒。 殿内鸦雀无声。 重华缓缓捡起这本别样的‘清心咒’,在众人屏息中,一页页翻开,直到翻完最后一页。静默了片刻,突然望着千音,语气宛如清风:“我徒画技甚好,为师甚欣慰。” 千音低头,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硬生生蹦出一句:“师父可满意否?” 重华满意吗? 重华说,满意。 满意到坐在他周边的人的座椅全在他起身之时,化做了齑粉。 千音知道,大难临头了。 从此之后,她记住了那个长得还不赖,但却将她抖落在众人面前的,大咸无崖仙尊最宠爱的小弟子,长卿。 千音被罚抄了三天三夜的清心咒。 出来的时候,她满脸笑容。众人都不明白,一个受了罚的人,为何看起来,那般神采奕奕。 然后当天,一本名为长卿赋的图册,开始在弟子们之间传阅开来,最后成了某些人书库里的珍藏本。 是以,长卿一夕之间,名扬仙界。 长卿扛着剑双眼腥红扬言要劈死千音的时候,重华提出回太阿。 众仙门沉默了,然而却无一人敢阻拦。 有流光与重华,还有流瑾接到华秦带回的消息后派出的一众长老。各大仙门,还没有为了神藏失控到降低智商跑去从这一群人手底下抢人的地步。即使神藏诱人,若无命在,再大的宝藏,也只是一个废物。 然而行至半路,一个消息却突然传进重华等人耳里:陆然与魔族赤火私会于神荡山,长达三千前的师徒恋终于重见天日。仙界震惊,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讨伐之声。原离诺震怒,下令将二人送去诛神台。 千音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直觉得头顶阳光太烈,让人阵阵晕眩。 重华扶住她,静止在空中,眸色深深无法看清:“至少,陆然如愿了。” 她倏然望向他,喉间像是哽着东西,怎么呼吸也还是哽着。 随着重华到达诛神台的那一瞬间,千音想,诛神台,真是美。 诛神台的位置就在神荡山。她记得当初黑白眉仙人将她掳到大裂谷的时候,她曾有过一眼之缘。 那时她尚不知这万紫千绦的光芒,是诛神台下的戾气在阳光下泛起的一幕海市蜃楼。 此刻,各大仙尊掌门息数到齐,长老弟子们围观着诛神台上的二人,有人愤怒有人麻木有人唏嘘。 千音听到有人低声叹息:“一代掌门陆然,竟恋上自己的徒弟,落得这个下场,也是自食恶果。” 又有人叹:“长留为此蒙羞,长留仙尊今日怕是下定决心要将这二人打落诛神台了。” 有人接口:“即使长留仙尊不忍又如何?这是仙规,其它仙尊自然是不容许有人挑战仙规的。即使身份再高,也得遵循这世间法则。师徒相恋,无异于乱伦,陆掌门此次决然是逃不了一死的下场。” 千音本不想听,可那声音却像是下了咒一般全往耳里灌。 第一百三十章 可怜而可憎 “乱伦者,当诛!” “掌门又如何?掌门更当以身作则,如今做出这般不知羞耻之事,不死不足以平众怒!” “我就想这些年为何陆掌门一闭关就是百年,如今想来,怕是背着门内弟子悄悄与魔女私混去了吧!嘿嘿……” “可叹啊可叹,当初名动仙界的翩翩少年,如今却做出此等事来。” “那赤火倒是姿容绝丽,也难怪陆掌门把持不住。他二人还是师徒时日日相对,也不知当初未被人发现时,干了多少苟且之事……” “陆掌门为人正直,虽恋上自己弟子,那又如何?不过一时糊涂,又何必将他打入诛神台致其魂飞魄散呢。仙界无情啊!” “哼,若无仙规约束,人可乱伦,岂不如那魔人妖精一般乱无章法仙风坠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陆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 玄齐站在千音身旁,见她脸色渐渐失去血色,嘴唇轻颤。轻轻伸手按上她肩头,传音道:“千千,若是不舒服,咱们就不看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陪你……” “不。”千音身体晃了晃,一眼扫过身后众人神情,那脸上鄙夷不屑痛恨蔑视各种神色,宛如一把尖刀狠狠插在她心里。她抬眸望向重华。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也可以像赤火那般坚定的信念,仿佛一座精致华丽的灯塔,无声的破开了一道裂痕。 人心,变得可真快。 前几日,她看了师父沐浴,誓言负责到底。只这一瞬,当日那豪情壮志在众人的言语中,分崩离析。 天空依然明媚,诛神台下彩绦万丈。 陆然与赤火,一黑一白,如同祭品站在诛神台上,彼此不相望,只冷眼望着众人,无悲无喜。 赤火看见千音,却未作停留便收回眼神,望向陆然。 可千音心底,却响起了她的声音:千音,谢谢你,为我完成心愿。 千音垂眼,任周遭声音起伏,她问赤火:“你觉得幸福吗?” “幸福。” “即使陆掌门受尽指责失去性命,你也觉得幸福吗?他曾经那样高高在上众人敬慕,如今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你也觉得幸福吗?他本有万年生命能在仙史留名,却因你一个心愿遗臭万年,即便如此,你还觉得幸福吗?” 赤火没有回答,因为陆然牵起了她的手。 她轻启朱唇,或者说给陆然听,或者说与千音听:“生不能一起,死当同归。” 原离诺双目腥红如血,若非众人在场,他或许早已冲去乱剑劈了这二人。 “陆然,你当真不悔?!”他望着自己心爱的徒弟,问了最后一句,哪怕他知道,这其实是多此一问。 若他悔,他长年闭关不出是为何?若他悔,他日日睹物思人思的又是谁?若他悔,又怎会有这神荡山一晤,怎会有诛神台一死? 陆然没有面对他,不知道是不愿面对抑或无颜面对,他一眼扫过众人,微微一笑,如温风拂面。 许多诅咒他死去的人,不禁移开了目光。 他最后的眼神望着重华,那眸光里,含着说不明的情绪:“三千年前,我就想这么做了。我不悔爱上她,我只悔当初的不坚定,让她白白受了几千年的苦。” 他望向赤火,眼底柔情荡漾:“生无可恋,不如死去。” 两人双双跳下诛神台的时候,无声无息,连一抹尘埃也未留下。 惟一留下的,是仙界众人的欢呼,那般快意酣畅,好似这方才跳下去的二人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实际上,谁又认识谁?许多人,未曾谋面却要至人于死地,只因那句:仙界不容。 魔族第二护法被逼上诛神台,魔族无一丝动静。仿佛赤火的死,从头到尾都与他们无关。 原离诺原本温和的脸,随着陆然这一跳,冷硬了不少。走前与重华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伫足,足足盯了千音半刻钟。 千音觉得他的眼神,真像毒蛇。 她一直不明白,陆然坚持了几千年,甚至抱着殉情的心态不惜亲手杀害赤火也未背叛长留与他师父,却为何神荡山一行,他放弃了几千年的坚持。 后来她才知道,当年将赤火逐出师门的时候,陆然惟一的要求,是饶赤火一命。可是原离诺却背着他给赤火下了噬魂丹。当日她找陆然的时候,提到了此事,后来陆然去找了原离诺。那时候,她与太阿众人将将从长留离开。 两人之间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有弟子看到陆然吐着血带着失望之极的神色离开了长留。 原离诺尾随而去,各大仙门的人不明事因,纷纷派人跟踪。原离诺先一步在神荡见到了重伤未愈的赤火,原离诺一直视她为耻辱,本想就此彻底将她抹杀,好叫陆然断了念想,陆然却恰好赶到。两师徒打了一场。陆然负伤之时,其他仙门的人也已赶到,从三人的对话中猜测到了一星半点的原由。 之后,所有人都传言说,陆然爱上自己徒弟,欲入魔族。 而实际上,陆然从未想过要投身魔族。 原离诺亲手将二人送上了诛神台,赤火没有反抗,因为陆然。 很久之后,千音才兀然明白,原离诺在这一眼中,恨上了他。 当人群渐渐离去,只剩下太阿的人时,重华问着脸色苍白的她:“千音,你觉得赤火可怜吗?” “可怜。” “为何?” “因为她有三千年爱而不得。” “那她可憎吗?” “可憎。” “为何?” “因为她自私贪婪,陆掌门才有此结局。” 重华摸着她的发,这个动作,从她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做,只是这一刻,却有了不同。 他说:“此次回去,为师将你许配给玄齐可好?” 迎着诛神台下五光十色,千音眉眼间全是笑,笑出了晶莹水色:“在徒儿十八岁之前,一定找一个好夫婿带到师父面前。玄齐哥哥啊,我就不残害他了。” 一旁玄齐望着她,笑道:“算你有良心,知道不能害我。我还等着你嫂嫂呢,你若嫁了我,将来你嫂嫂来找我可怎么办?” 走出神荡山的时候,千音回头望向诛神台。 那里依然光芒万丈美仑美奂。 第一百三十一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1 有一个人,站在刚才赤火所立的地方。 她不免猜测,这个人,会对着诛神台下消失无踪的赤火说什么呢? 也许会说:疯女人,你蠢死了,将他掳回去不就好了吗?有老子罩着还怕仙界那群孙子不成,你跑来这里跳什么崖! 似乎被自己的猜测逗笑,她笑得连脚下云层都看不清切了。有什么东西从眼里流出来,她奇怪的伸手一抹,又笑了。 玄齐伸手给了一个爆粟,调笑道:“看这梨花带泪的,是不愿嫁给别人吧?不如就嫁给哥哥好了,哥勉为其难养你一辈子,天天给你吃烤鸡。” “我这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啊你懂不懂!”千音在空中追着他打。 笑闹声传的老远老远。 诛神台上,一袭孤影,修长纤弱,却连风都停在了他的身旁。 望着脚下霞光熠熠,他阖上通红的眸子,狠狠道:“赤火你这个死女人,瞒着我们出来就是来送死的吗?” “跟他去了这下面,真的不后悔吗?” 四周一片静默,惟闻风声依旧。 *** 回到太阿,日子清闲了下来。 重华受了伤,似乎一直没有痊愈,从长留回来后便一直闭关。 千音每日不是煮茶烤鸡,就是打坐修练,再不然就练练寂灭弓,几月下来,竟也能做到例无虚发。 千雪偶有一次偷喝了千音二师兄天南酿的百花酒,醉薰薰地变成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模样。当时千音正在练箭术,看着这么一个光着白花花的身子漂亮精致的家伙向自己扑来,险些一箭放了过去。幸好千雪张口唤了一声‘千音姐姐’,这才避免一场灾祸酿成。 此后千音坑蒙拐骗用尽,都没能让他再变身一次。即使是醉了洒,它也还是保持着一身兽样,惟一的不同,是身上雪白的毛发会泛起淡淡紫光。 千音有时会相念魔族的白瑶,便会去找方亦然,想打听打听有关白瑶的事情,因为她不相信他与白瑶断了联系。可是只去了一次就被方亦然的师父伏原赶了出来,此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听说被罚去幻海思过了,她为此忧伤了好一阵子。 直到有一天,当日在长留被千音用一本春宫册恶整了的长卿,背着无崖偷偷跑来了太阿,声称千音毁他名声,要与千音拼命,被玄齐揍了一顿之后,迫于浮威与千音握手言和。 此后便在太阿住了下来。 给他安排的房间他不住,偏偏要住在九重殿,抵不过他的磨功,千音腾了一间房间给他。玄齐不依,软磨硬泡也搬了过来。 于是往常清清冷冷的九重殿,如今总能听到一些吵闹声,继而从吵闹上升到决斗,再以某人惨败收场。 两个打一个,完胜! 渐渐地千音将长卿看顺眼了,长卿也早以对她的无耻佩服的五体投地,尤其在看书方面,两人意趣相投只恨相识太晚。 在一个清风徐徐百花开的日子里,千音带他去看望流光,让他见见她从小心目中的土豪英雄。 没想到初见流光,这小子看着流光惊为天人,将他当作了女子,上前一番调戏,结果…… 他被流光栽到了园子里,说是今年种下一颗色鬼,来年收获一屋的色鬼,将来祸害仙界仙女儿去。 对此,千音与玄齐表示了万分欢乐。尽管长卿大骂两人不厚道,骂干了嘴恨断了肠,两人依然如故。盘腿坐在他的脑袋前,磕着瓜子下着棋。 若是千音知道红妆会突然出现,她一定会将长卿完完全全的按到地底去不让人看见。 红妆就是在长卿叫破了喉咙的时候,送上了一杯茶,对他那么稍微笑了一笑。至于是不是她自己喝剩了的已无从考究,是不是故意笑的那么温柔蛊惑人心也无从得知。最后的最后是,长卿那小子却因为这一杯茶,那一抹笑,对红妆产生了一见钟情的狗血而无聊的爱情。 此后他一有时间便跑去红妆跟前晃,千音多次警告他,红妆当日故意接近他未必安了好心,他置之不理,甚至次次受到红妆的冷落,他依然甘之如饴不曾放弃追求的脚步。 是以,这一日当千音从后山摘了几个果子回来刚踏进门,看到一脸幸福仿若飘在云端的长卿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红妆对你笑了?” “你如何得知?莫非你暗恋我许久,一直在暗中跟踪我不成?”长卿一副羞涩状,惊得千音将寂灭弓挡在了身前以防狼袭击。 她上下将他看了个遍,言语间尽是和善:“我之所以得知红妆对你笑,全然是因为每次红妆对你笑了之后,你会找出自己最喜爱的袍子,带上你最贵重的一块环佩,将平日里你用来烤肉的仙剑擦得铮亮铮亮,再给头发抹上老槐树上浸出来的树脂洒些花粉,用脚尖下地的姿态风骚绝人的从我身旁走过,以炫耀你那被伤的千创百孔却又无比顽强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你心中女神的怜悯。虽然我很想告诉你,红妆对你那笑,可能是她对你厌烦之后的冷笑。不过良善如我,依然不会拒绝观看一场神女戏襄王的好戏。” 长卿是属于那种一往无前百挠型的人,在他的坚持面前,所有的打击失败嘲笑挖苦,都只会让他更加战意倍增。 所以当千音的话音落地之后,他回给她的,是一个风华万丈的笑:“像是你这种眼里只有烤肉与金子的人,是永远也不会理解爱与被爱的幸福的!” 这就是长卿,固执的可以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虽然他酒醉后常说,既然红妆她瞧不上我,我长卿又岂会稀罕她? 酒醒后,他仍然会豪情万丈战意高昂的宣布:“我此生非她不娶!” 通常这时候,玄齐会说:“仙界不娶妻之人占了多数,多你一个不碍眼。” “至少我所追求之人,她心里没有别人,我至少有一半的机会。不像你,永远只能看着,就像看着月亮那样,它能洒你一身光辉,却不会愿意被你握在手心。”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2 千音一直不明白男人间的对话,是不是说多了都会让人听不懂,否则玄齐怎么会总因为长卿的一句话,与他大打一场之后通宵达旦的修练。 有一次她好奇就问了句:“你在同龄人中已经无人能敌,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修练?难道想超过我师父不成?” 玄齐会笑着说:“因为哥哥天下无敌之后,才能好好保护千千啊。” 她会回他一句:“那你还是等我天下无敌之后保护你吧。” 长卿每每听到她说要保护玄齐,就是笑的满地打滚,最后那脸上神情也不知是喜是怒:“你若两年之内都相安无事,我长卿也不去喜欢红妆了反倒来追求你。虽然在我眼里,你那脑袋里,蠢地只剩下装金子与烤肉的地方。” 然后的然后,就是千音与玄齐将他按在地上,狠虐。 千音收回思绪,望了望天,狠狠地对着他打了个喷嚏,说:“祝你马到成功将红妆拿下!”末了加一句:“你这花粉的味道怎么比雪雪地大便味道还大?” “滚你!” 长卿踹来一脚,被她轻松躲过,啃着清甜的果子,打算在书房里坐等他再次完败归来。 才进挽月殿,见到玄齐坐在石阶上拿着一本书看得认真,她悄悄放了几个果子在他身边,便要去书房。 这个时候,她一般是不会去打扰他的。玄齐也不会与她攀谈。 “你猜长卿是否真心爱慕红妆?”她才踏出一步,玄齐搁下书随意问了句。 “倒有几分是真。不过我总觉得红妆似有意勾引他。” “红妆那家伙,若安分守己便罢,若不安分,还想着要你性命,叫我发现,必定一剑抹了她。” 千音吓了一跳,忙道:“门内弟子不许内斗互残,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红妆想杀我,以我如今的修为,她万万不是对手。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玄齐不置可否,捡起地上果子咬了口,立即酸地他俊颜紧皱,瞧见千音恶作剧的笑,他手颤了颤,面无表情的将手中果子啃完,却怎么也不去再拿第二个。 “玄齐哥哥牙口真好,我挑着最不熟的果子给你的,你居然吃的津津有味。看来下次我都不用费心为你寻熟透的了。” “你就是给我毒药,哥哥我照吃不误。”玄齐大言不惭,忘了先前的酸,又捡了一个吃,仍然酸,酸到心窝里去了。这次他倒不吃了,说道:“流光此次出门寻宝,你居然没吵着跟去,对你还真是要刮目相看哪!” 千音不以为然,一副颇为苦恼的模样:“我当然不去,我坐等着上太阿来找麻烦的人呢。那些图谋神藏的人,怎么都快三个月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玄齐脸一黑:“你皮痒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喜欢这种生命处于危机之中的煎熬,太折磨人了。” 玄齐白眼频翻:“只要尊上与流光还在太阿,他们便不敢轻易来犯。除非他们真的被猪油蒙了心,连合起来一起攻打太阿……”他嗤了声:“不过各仙门掌门又不是傻子,若齐齐来犯我太阿,岂不让魔族有机可趁么。他们绝然不会这么做的。所以你别担心,若是一两个仙门,我们必定让他们怎么来,就怎么给他打回去!” 他说的信心百倍,可千音是心中不安,随着日子越来越长,那不安便越发的深。 “但愿如你所说,否则我花季少女,说不得便要陨落在一群老头子手里了。”她随意的坐在阶上,那动作俨然一个假小子的作派。 玄齐眼角抖了再抖,终是看不过意,决定指点她一二:“你坐着的时候,腿不要张太开,那是男了的坐姿,女子得合起腿。哎哎那双手别撑着下巴,不雅观,把脸给撑变样儿了。你又是干什么?都说了腿得合起来,你翘个二郎腿像个什么样子?你……” 最终,千音抬头挺腰合腿手放平,一派端庄优雅,只是脸上表情若不是那么魅态的话:“玄齐哥哥~” 勾魂的娇嗔没让她叫出味道来,反倒是让玄齐毛骨悚然。 他抹了把汗,叹道:“看来一块石头,怎么精雕细钻都还是石头,无法变成璞玉。” 话才说完,千音一双眼满含着泪,盈盈欲滴,轻蹙着柳眉望着他。 虽明知她在装,可玄齐还是抵抗不了那双乌黑晶莹的眸子里盛着的泪水。心一软,缴械投降:“你爱怎样就怎样,我不指点你了好吧?你不管什么模样,都是我最爱的小千千。” 千音顿时乐不可支:“就是嘛,我若是走起路来弱风拂柳的话,你指不定得吓死。” 玄齐睨着她,心中着实狠狠纠结了一把。 她美则美,虽只十七岁,样貌已经长开,白皙的皮肤皎若羊脂玉,一双剪水秋瞳灵气逼人,尤其脸上一双酒窝,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是若隐若现,似笑非笑的感觉。她今日一身浅紫纱裙,将那修长的身形包裹,该凸的地方绝不凹,该凹的地方绝不凸…… 就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偏偏喝起酒来吃起肉来,全无变点女孩子家的矜持。 “你眼神好像狼。”千音一转头便撞进玄齐眼底,毫不客气的道出自己的感受。 “咳。”玄齐不自然的转过脸,静默片刻,才道:“千千出落的越发美丽了。” “真的啊!”千音喜欢玄齐说她长的美,但不喜欢别人说,比如长卿,他每次说她美的时候,总爱盯着她的胸脯看。 玄齐随意的又咬了一口手中果子,全身打了个颤,忙笑道:“良善如我,何曾欺骗过你?” “诚然,是没有的。” “那便是了。”看着她笑裔如花,他想,我怎么可能骗你呢…… 不知不觉,手中果子被他吃完了,似乎也没觉得有多酸,因为心里,更酸。 两人坐在阶上天南地北的聊了会儿,不知不觉,天边黑了下来。 千音奇道:“长卿怎么今日回的这么晚,平常这时候早该回来跟我们吹嘘他的光荣追神史了啊。” 玄齐抿抿唇,俊颜如画,只是一双紧皱的眉头像个山丘鼓起破坏了美感。 千音想也没想伸过手抚了上去,玄齐浑身一震,胸腔处剧烈的跳动起来。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他们来了! “玄齐哥哥,你近段时间怎么老爱皱眉?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儿的啊,是不是有何烦忧之事?说出来与我听听,看我可不可以替你排忧解难。” “我……”心仿佛要跳出来似的,玄齐僵着身体任她轻柔抚过眉间,嗓声有些哑:“无事可烦,就是习惯了而已。” “以后别皱了,跟个小老头似的。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时候。当年初见你时,你一笑我就喜欢上了,从来没有一个陌生人对我笑得那样亲近过。”见他眉头舒展开来,千音收回手,追忆起往事来。 玄齐也笑,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她时她眼底的慌乱之色,便忍不住要逗一逗,那时候,她第一声哥哥叫出来的时候,他以为,她只会是他妹妹。 而这太阿六年,她都过的如同初见时一般单纯天真。一趟长留之行,她仿佛一夕之间,成熟了。 去长留之前,她还会抱着自己撒娇,回来之后,她虽一如既往的爱笑,偶尔装起嫩来依然演技纯熟,可那明亮的眼里,偏偏淡漠了那份稚嫩。 多了一份岁月沉淀过后的宁静。 那不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东西。 “玄齐!千音!” 长卿这次回来不是那飘飘欲仙的沉醉之色,他很焦急,一张脸成了青白色。 玄齐与千音同时站了起来,不待两人开口,长卿一则消息,让两人脸上血色尽失。微微失神过后,千音苍白的脸上浮了一抹笑,玄齐却又扰起了双眉,满心忧愁。 长卿说,五大仙山与一批散仙集结一起,如蝗虫一样,向着太阿来了。 他说,他大咸有六名长老不顾仙尊与掌门的劝阻,伙同众人一起,要来太阿讨要末世神妄图开启神藏。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那月神弓就在太阿重华手中。太阿将末世神与神器据为己有,是想等一个良好的时机,独吞神藏! 千音不禁想到自己手里的寂灭弓,可那弓虽厉害,却绝对不是神器。据说神器本身已经强大到堪比仙尊,并且有自己的灵识,又岂会让她一个小小的弟子握在手里凝着那点微末的法术天天练习? “千音。” 殿外响起流瑾的声音,不急不缓不焦不躁,让三人高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却是像是落地太用力砸碎了一般,三人不约而同的预感到了一丝丝不安。 话音才落,流瑾已经到了面前,视线从三人面上扫过,他便猜到了几分,宽慰的笑道:“看来长卿告诉你了。不要怕,你是太阿的人,没有本座的允许,谁也不能伤你半分!” “掌门师伯。”千音依然在笑,可那笑,像极了悬崖上的一株被风肆虐的花,颤巍巍的将要坠落的模样,让流瑾心中怜惜。无论平日里她怎样胆大包天,终究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她问道:“五大仙山齐压而来,太阿真的要为了我这样一个不听话的弟子,与整个仙界为敌吗?” 流瑾似不愿回答她这个问题,望了眼紫宸殿,叹了声:“你是重华的弟子,在他未曾将你放弃的时候,我必须护你周全。况且,你唤我一声掌门师伯,不论其它人说什么做什么,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会调皮捣蛋爱惹麻烦的后辈弟子。” 千音突地扑进他怀里,哽咽道:“我知道,这次麻烦惹大了。可是,如果掌门师伯打算将我送出去,也请您把我杀了再送。我不想被当做牲畜一样放上祭台看着自己鲜血流尽。” 那日被狐狸精刺穿胸口眼睁睁看着自己鲜血横流却无力阻止的恐惧感,比死亡更加令人胆寒。 她以为自己做足准备面对这一天的到来,她想听师父的话,做到仙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可是她怕太阿仙山,这个养育了她六年的地方,会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开。 她知道,若是那些人不让她死,有足够多的办法让她活着。她惟一地要求,只想死的不那么痛。 玄齐紧抿着唇,嘴角渗出了血也不自知。他紧盯着千音,脸上青筋贲起眼珠泛红。 “他们敢来太阿,并且选在你师父闭关之时,也是仗着人多势众,想趁机打压太阿。但人家都打到了门口,我们自然也能服软,辱没了太阿千百年的名声。哼,太阿也并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你且宽心,此事我自有定夺。”流瑾轻拍着她的背,脸色冷凝的可怕。 那个放出消息说月神弓被太阿独占的人,城府之深厚用意之歹毒,从他将所有矛头指向太阿便不难看出。否则也不会选在各界最紧张的时候,将这消息放出来。 摆明了,是想将祸水引来,借各大仙山之手对付太阿! 或许众人本身还在观望,但此消息一出来,无疑是在众人本来飘浮不定的心上压了根起了决定性的稻草。 太阿原本在仙界就隐约有了一家独大的态势,遭人忌惮,若真得了神藏,岂不从此独霸仙界? 五大仙山的人,是绝对不会希望看到那一天的。 先不论这则消息是真是假,他们都会来这一遭。即使最后证明这一切只是空穴来风,太阿想报复,也不敢报复五大仙山。还可趁机打压一下太阿气势。 这是五大仙山打好的如意算盘,流瑾知道,他甚至怀疑有关末世神的消息,都是有人故意捏造出来,以此来针对太阿的。 所以她更不能也不会将千音交出去。 “你师父可有说过何时出关?”流瑾问。千音摇头:“未曾说过。” “那好,你从现在开始,就安心呆在九重殿,哪里都不要去。”他拍着她的肩:“一切,有掌门师伯。” *** 流瑾走后,三人一时间没了言语。 最终还是千音率先打破岑寂:“不管他们了,反正来都来了,与其担心受怕一夜,不如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力对对付他们。他们要的,也不过就是我的血而已,大不了我跟他们走了就是!” 玄齐没出声,背脊显得分外僵硬。长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抚着她亮泽的发,神情中少了平日里的痞气,声音低沉悦耳:“千音,不要轻言死亡,有那么多人都不希望你死,你必须要好好活着。明天,我会保护你。至少大咸那几个长老,我可以应付过去。” “我也不想死。可我更不想你们为我而死。”她轻声说着,推开了长卿,向着紫宸殿而去,月色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第一百三十四章 穷途末路 这一夜,九重殿意外的静。 千音在重华闭关的密室外静坐了一夜。 玄齐在紫宸殿外望着她的身影站了一夜。 长卿守了一夜。 可是无论如何,这一夜总是过了。天际泛白的那一刻,玄齐说,从前觉得漫长的夜晚,如今一眨眼就过了,真快。 长卿也笑着说,是啊,越希望它慢一些,它反到越不叫你我如愿。 千音起身的时候,腿有些麻,显些倒了下去,玄齐风一般掠进去将她扶住。却居然发现,她还在笑。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恼她:“有何可笑的?不准笑!” 她笑的清脆悦耳,丝毫不见昨日的害怕无助,她开口说话,语调轻快一如往昔:“其实从回到太阿的那天,我就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未曾想才三个月不到,一直害怕着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这么快,快的让人无法招架。师父或许也没想到,否则不会一闭关就是几月还不出来。流光也是料定了各方人马短时间内不敢进攻太阿,所以才放心的去寻宝。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可他们还是来了,意料之中的事,还是惊了一惊。玄齐哥哥,呆会儿我不想你出现。” “我怎么能……”玄齐脸上瞬间冷汗如雨,只因他此时全身都无法动弹。 不知何时,千雪钻到了她怀里,睁着一双乌黑圆滚滚的大眼,无辜的望着他。 “千千,你快叫千雪给我解开这术法!” 千音瞄了长卿一眼,后者正在一点点的往外挪着步子。她咯咯直笑:“长卿,你放心,我才不会将千雪也定了你。” 长卿嘿嘿一笑:“这可说不定哦,你这个小坏蛋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玄齐哥哥是我亲人,我不想看到他为我涉险才对他下黑手,你与我非亲非故,还白吃白喝白住我的这么久,你若想冲上去为我挡几个人,我自然也是不会拦你的。” “你这个没良心的!”长卿哭丧着脸为自己抬身价:“你看我对你其实也不赖啊,平日里我捉仙兽是我在给你做,架火烧烤也是我动手,我就差一点没喂入你口了,你难道就分毫感受不到我对你的关照?” “可你从来不将自己的让给我。”千音转头看向玄齐,就在这一刻,长卿突然欺身而近,未近她身,整个身体失了去控制浮在半空。 千音挂着奸计得逞的笑:“雪雪的禁锢术我这三个月来试过很多次,即使是玄长老爷爷,在不防备的情况下被禁锢也要半日才解得开,你们俩啊,至少得三日。” 玄齐额际渗出了豆大的汗,估计是在拼命想冲出禁锢,听到千音的话,他蓦然盯住他:“你这三个月背着我在仙门里乱跑,就是去试探千雪的深厚?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对付我?” “是。” 她这一承认,反倒让玄齐无话可说。 她将两人平放在地上,面对二人喷火的眼,她显得颇为腼腆:“其实若是师父在的话,我这小心思根本用不上。可师父如今闭关,扰了他万一走火入魔怎么办?流光也不在,我想找个靠山也没有。玄齐哥哥你虽是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可对上那些长老们你就不够看了,送死的份。我当然舍不得你死啊。” 两少年气的打跌,她自怡然自得:“长卿,当初你给我抖出春宫图一事,害我在师父面前丢了脸。我也没厚道,将你整到图册里做主人公去了,让你被不少人笑话。为这事,师父回来的一路上没少训我。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但苦于没有机会。况且我也知晓,你这粗鄙之人,说对不起你也不一定能体会那三个字里面包含的深意。于是我思来想去就在心里说了声也就罢了。之所以将你也绑了,第一,自然是怕你跑出去找了掌门师伯来,我的心思就白费了。第二嘛,我落难红妆小辣椒免不了会落井下石,我可不想你跟着我出去看到你女神可恶欠扁的嘴脸。” 她将紫宸殿布了一层结界,也不管两人如何嚎叫,抱着千雪扬长而去。 走到殿外那颗老槐树下,她伫足了片刻,千雪乖乖窝在她怀里,显得心事重重。 “雪雪,听说你成年了之后比仙尊还历害?” 千雪恹恹的点了点脑袋。 她又问:“你还有多久成年?” 千雪似乎认真的想了想,但没有回答。 “那你怕不怕死?” 千雪还来不及摇头,她说道:“我怕。我不仅怕自己死,也怕你们死。” “所以雪雪,我先前说要带你一起,其实是骗你的。” 千雪的身上不知何时缠上了束神丝,它一惊之后张大的兽眸,似有盈润水光弥漫。千音揉了揉它的头,笑若桃花:“我若是不幸真的死了,你就替我陪着师父,我若幸运活下来了,我会回来找你。” 千雪开始奋力挣扎,口中却一个音节也不发出来,一双黑眸望着千音,有愤怒有悲伤,但更多的是恐惧。 “我三个月来,学了不少法术,师父的昏睡咒我就学的精通。我知道,不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感应到甚至立即来到我身边,这缚神丝能困你一时,我却不能保证能一直困着你。所以我将你封在老槐树身体里,你何时醒了何时自己出来。” “咿呀!千音姐姐不要!!”千雪凄声大叫,眼睁睁望着千音手掌间灵气流动,向着头顶而来。她说:“虽然我一直很想看你人身时候的模样,不过我对比过后还是认为你兽身比较讨人喜欢,小小一团想抱就抱想摸就摸……” 千雪已经睡去,她抱着它走向槐树,不停的说道:“日后别那么贪吃,别那么轻易被一只烤鸡拐走,不是每个小姑娘都有我这般良善,你这一身皮毛金贵的很,扒下来能卖不少金子……你还是跟着师父好,至少师父不会虐待你。” 她在重华闭关的密室外坐了一夜,终于还是放弃了逃避。 那个让人疯狂的神藏,据说里面不仅有不死神药,还有神魔传承。若能得到传承,不仅能与天同寿,在这仙界,甚至六界,都将无人能敌。 上古神魔,覆灭六道只在翻手之间。 这样的吸引力,有几人能够抵挡? 与其将所有希望压在流瑾的承诺上,不如自寻出路。不是怕流瑾食言。这偌大的仙山,他虽是掌门,却也不是一人说了算。与其等待太阿迫于压力,到最后将狼狈躲避的自己交出去,不如自己走出来。没有被拯救的希望,自然不会有被抛弃的失望。 她是重华的弟子,即使穷途末路,也都要将每一步走的坦然,走的高傲!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围攻太阿 五大仙山的人,在朝阳初升之时,终于到了太阿。 太阿的护山结界外,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声势之浩大,更甚魔族入侵。 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在叫:“流瑾,将末世神千音交出来!” “神藏乃仙界共有,岂能你太阿一人独吞!” 流瑾自太阿殿走出,隔着一道结界数里之距,冷冷望着这些曾称兄道弟并肩作过战的人,英俊的脸冷漠似冰:“众位今日这番做法,难道不觉得可耻么?” 此话一落,立即有人喝道:“少说费话,便宜让你太阿占尽了,说再多有何用?还是速速将千音与月神弓交出来,我等立即退走!否则,哼,说不得就要兵戎相见了!” 玄蓝最是可气,当先跃上空中,指着方才说话那人喝道:“于清!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日你被诛仙追杀险死,是我们掌门仁慈将你带到太阿为你疗伤,你才能保住一命,如今为了一些流言,你以怨报恩,就不怕遭天遣吗?” 这名为于清的中年人不知是惧是羞抑或对流瑾和玄蓝有所忌惮,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往身后看了看,咬牙道:“那又如何?我们今日来并非要与太阿为敌,若你们愿意交出末世神,我们一同开启神藏,人人有份,既不伤彼此和气,也能壮大仙界实力,岂不更好?” “千音只是一个神体,并非末世神。你们自诩仁慈仙者,不以除魔为己任,反倒为区区谣言齐齐逼迫我太阿,只为杀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哼,如此仙者,令人不齿!” 结界外众人被玄蓝一句话说的满面通红,心中惦念着神藏,终是忍下心中那臊意,以恼怒遮羞。 “无论如何,今日不将末世神与神器交出来,就别怪我等不客气!” “对,你太阿想独吞神藏,显然是居心叵测,我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一时间,声讨之声震天响,惊走了天边云彩。 流瑾心知与这些人多说无益,冷眼相望于众人,迎风负手而立:“若本座执意护佑千音呢?” 人群静了片刻,突然传来一阵笑声。随即就见人群两分,一袭蓝底绣繁复云纹长袍的历之踏空而来,仙姿飘然,容颜艳丽绝世。 他的身旁,是刚痛失爱徒不久的原离诺。 对于历之的到来,全在意料之中。可原离诺一出现,太阿顿时响起一片谩骂声。毕竟数月前,这原离诺才传信求援,如今长留危机解除,他却是为了神藏,反围了太阿。 最后人人都只能叹一句:人之贪婪无情,不过如此。 此次前来的人,虽说五大仙山均有份,但站起来份量足的,却只有他二人。其余皆是长老或弟子,或散修仙者。 其它几大仙门掌舵人,也许是默认,也许是真的无法阻止人们对于宝藏的贪婪之心。只是事到如今,有意或无意,又有何分别? 太阿这方,重华闭关,流光不知所踪,惟有一个流瑾,一个玄蓝,堪堪能抵挡这二人。对方却是各大仙山长老,对比下来,太阿区区十大长老与一众弟子,显得分外势单力薄。 再者,此次轩辕与长留,几乎是倾巢而出! 没有人认为太阿能够躲过这一劫,流瑾也是。 外面众人齐力破坏结界,太阿之众却是齐力维护。 历之盯住他,眉眼间满是得意:“流瑾,本尊劝你还是不要为了一个小姑娘,赌上整个太阿。否则你太阿若是不小心从仙界消失,你拿什么去见先辈祖师?” “大言不惭。”流瑾不怒不悲,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凭你历之,想抹去太阿?此话说来也不怕闪了舌头。就是十个历之,凭你这娇容弱体,也不配!就算你轩辕从仙界除名,我太阿仍会屹立仙界而不倒。” 被说娇容弱体,历之气的脸红如血:“本尊会亲眼看着,你流瑾有何能耐护住太阿!” 流瑾冷笑:“你自然只会用眼睛看,轩辕有你这般美艳的仙尊,随便一个媚眼,便能让别人匍匐在你袍下,心甘情愿为你效劳。从这一点上,我流瑾承认自叹不如。” 历之不擅口角之争,却喜用言语刺激敌人,每每受伤气愤的总是他自己。流光与流瑾一胞所生,论口才,他虽不及流光毒舌,这么多年也在流光的熏陶下安然的活了这么多年没被气死,岂是历之所能敌的? 众人还沉浸在流瑾的话语中,历之已经单人闯过结界与流瑾打到了一处。 而原离诺,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造型奇特的古剑,乍一看去与烧火棍一般无二。可那剑身如火,似有火焰覆在其上。甫一出现,周遭的空气都仿佛灼热了几分。流瑾心头猛地一跳,甚至来不及阻挡,原离诺已经挥剑,狠狠劈向结界! 咚! 一声巨响,原离诺被结界这力反弹,在空中翻了几翻,颇为狼狈的稳住身形。使用这柄古剑似乎极消耗法力,他此时脸上已淌下豆大的汗来,可却不肯作罢,提着剑,再度一剑劈了来! 又是咚的一声巨响,但此次他却没有被弹回去,只见那结界上涌起道道仙光,不消片刻,在流瑾等人震惊的神色中,轰然裂了一道细痕,然后缓缓,缓缓地扩大。 原离诺收起古剑,当先踏入太阿,其余人紧随而来。 太阿所有人都忍不住长长叹息。 连护山结界都如此轻易被破,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千音来时,看到的,便是那结界被原离诺劈开的一幕。 随即许多人闯过了结界,大战一触即发! 在千音看来,他们此次集结一起,除了为神藏一事,明摆着还想借众人之手一并抹去太阿。 她的到来,让守在太阿殿观望的弟子们大吃一惊,随即众人的怒火如潮水般袭来。更有甚者如红妆,更是毫不留情的将她比做瘟神。 被众人围堵的千音以悠然从容的姿态笑对众人的怒火,她不怪他们,因为大家不仅怕太阿消失,更怕死。 她只是有些难过。 红妆看着她一如往常那从容的笑容,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子怒火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想被保护 “你害太阿遭此劫难,居然无动于衷,都说穷则贱,贱则无心,果然如此。我若是你,万不会将祸水引来太阿,害大家陷入危机之中!” 千音满不自乎的回道:“红妆师姐舍己为人的精神,实在令人动容。相比之下,我甚是羞愧。不过人越到临死之时越不想死,我既无红妆师姐舍己为人之心,亦无玉石俱焚之力,师姐此番教训,怕是白费了。” 红妆暗自气愤,面上却一片赤诚:“千音,你我都来自人界,这六年来深受太阿之恩,得以长大成人修习法术,便当心存感恩之心为太阿鞠躬尽瘁。如今太阿因你而遭此劫,你若肯自行离去,我相信各大仙门自会离去。难道你忍心看着整个太阿因为你一人,从此消逝于仙界吗?” 千音深深的望着她,暗叹她的演技之深心机之缜密。 明明心中憎恶,却还能装出一副同情不忍的模样,三两句话便将整个太阿的生死存亡系于她一人之身。 若顺她之意,自己的大义赴死能让她博得拯救太阿的美名,若背道而驰,即便是活下来了,从此自己所过之处,当受千人唾骂。 无论如何做,红妆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地面上的仅留下三长老与五长老,展开了结界护着众位修为低下的弟子。而半空中,则早已是乌云翻滚电闪雷鸣血洒大地。 流瑾一人对付历之已是极限,原离诺观望良久,竟也加入了两人之间,战局胜败立竿见影。玄蓝被几名其它仙山长老围堵,自顾不暇。 眼看流瑾被历之一掌逼退,口中血箭喷出,红妆大恸:“师父!” 她再无暇顾及千音,手握九天绫就要冲出结界,被东吴挡了下来,厉声喝道:“掌门有令,你等不得插手!” “可是……” “回去!你冲上去只会徒增伤亡。” 东吴不等她说完,挥手将她推到人群中。 红妆落地,蓦地将一双腥红的眸子瞪向千音,手中的九天绫毫不客气的向她挥了出去:“都是你这个臭乞丐,才害师父受伤!我先杀了你!!” 华秦扫过来一眼,视若无睹的又收回眼神。 千音暗自苦笑,这个五长老,明明分外想干掉她,却或许是碍于流瑾的命令又要保护自己,那憋屈模样当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此时站在这里的弟子,大多都是年轻一辈,平日里都唯红妆马首是瞻,这会儿见红妆发火,自然是往火上浇油。纷纷阻住千音退路,等着红妆的九天绫将她打死。 “你不是我的对手。” 千音平静的说着,既无得意也无炫耀。突然不退反进一手握住九天绫的一端,一手卡住红妆的脖子,看着她恨自己却又干不掉自己的模样,突地一笑,松开了手。 “红妆师姐,我虽不知道你为何恨我入骨,但今日之后,也许从此你就见不到我了。你想我也好念我也好,都不可能再有一个小乞丐在你面前晃悠了。” 红妆惨败,颜面尽失,此时听这话,显些气死,尖声吼道:“谁会想你念你?你这个瘟神我恨不得你早死!” “掌门!!” 太阿殿一阵惊呼声,众人抬眼惊见,只几句话的时间,流瑾就被一道虹光贯穿胸膛,鲜血如泉! 他终是敌不过两位仙尊。 红妆泣不成声。 她指着千音,那神色,已然是恨到了极致:“千音,我师父今日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饶你!!” 千音抹去脸上不知何时淌下的泪,似是未将她的话放心上,径自说道:“红妆师姐,日后你还是时常念着我罢,不然我怕你无人可恨寿命不长。” 众弟子听罢纷纷拔剑相向,千音却是一笑过后,化作一道紫光冲上半空,到了流瑾身旁。三长老拦都没拦住,望着她的身影有些意外之色。 历之与原离诺的剑,便倏地止了攻击。 百米之距,遥遥相望。 “历美人,多日不见,你怎的又苍老了不少!我甚是好奇啊,究竟是哪位英雄令你相思成狂消瘦至此?” 千音跃上半空,全部视线瞬间紧盯上她,她此话一出,半空中更是寂静。 很多人都未曾见过这传言中的末世神,只听说是个小女娃。 此时只见一个紫裙少女跃然而上,美丽的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如画的眉目如像是亘古长存于夜空的星子,闪着光,透着冷意。 就连那额际珠玉抹额,都仿佛流转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她整个人怡然从容,在这千百人肃杀之气下谈笑风生,将堂堂一个仙尊,视作人界烟尘女子般调戏。 姿态肆意,张扬无畏。 “嘴尖齿利!当杀!”历之被一个小辈羞辱,气红了眼,一道气流猛地冲向她。 流瑾挥剑挡开,厉声断喝:“千音,你来做什么,回去!” 他一手捂住伤口,脸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却仍是将她护在身后,倒退数米,稳了稳身子,轻轻一拂,就将她拂到了地面上。 还没喘口气,千音又飞了回来,流瑾怒笑皆非,这个千音,倔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怕死! 这等场合,岂是她这种小弟子可以掺和的! 千音将他扶住:“掌门师伯,进山那日,你为避免流光将我捉走,将我护着。此后我去了师父座下,闯了不少祸,你暗中也护着我,让我免去了不少麻烦。今日,我不想让你护着了。” 她一眼扫过,心中如刀割。 曾美如画的太阿仙山,此刻处处染血,断肢残骸,触目惊心。腥臭气让平日里娇嫩的花草都显得恹恹无力。 从前那些对自己好或不好的长老,弟子们,浑身浴血惨不忍睹,许多人仅凭着一口气苦苦支撑。 她觉得喉咙堵的厉害,比赤火死的那日堵的还厉害,快要令她喘不过气。 她深吸了口气,只觉得空中血腥气比那狐狸精的匕首还利,吸进肺腑是如此的疼。 她对众人道:“我倒是愿意跟你们走,不过这么多人,我到底跟谁走呢?” 此话一出,各大仙山之间的气氛倏变。 第一百三十七章 蝼蚁的力量 原离诺冷笑:“小小年纪心思倒不简单,你以为凭你一句话就能挑拔离间么?” 千音微偏着头,笑得腼腆害羞:“我听师父说,长留仙尊当是这里边最厉害的人,想必能护我周全,我与其在此处被人杀死,不如与你一道走,兴许还能苟活几日吧?你说呢?” 流瑾望着她,心中哭笑不得,又生怕她一冲动,真的冲过去,那么她连一丝活着的希望都不可能有了。 历之恨重华,因为嫉妒。他恨流光,因为流光喜欢处处刁难他。可他此时,却极恨眼前这个在他眼里乳臭未干的千音! 重华的弟子,哼! 他心中冷哼一声便到了她面前,那股子杀气将千音的脸剐的生疼。 “末世神又何用?今日本尊就将你这刁钻的舌头割下来!”他不是原离诺,面对着千音会顾及重华。若他得了神藏,重华又能将他如何? “打就打,谁怕你这个娘娘腔!” 话音一落,千音便冲了过去,速度之迅捷连流瑾都惊了一惊。 她手中便凝了一柄灵气剑出来,却引来无数嘲笑与同情。不为别的,只因那剑芒太弱,一看便知法力不足,强行凝结而成的。 只有一人没有笑。 也没有同情。 红妆这一刻,心境之复杂无以言表。她一直自视甚高,未将千音放入眼里。可千音在演武场击败她时,却是极深刻的第一课。今日她只一招,就遏住了自己的生命,这是第二课,让她明明白白的知道,若有实力,不必刻意展露,差距已在那里。 将她的傲气打的七零八落。 所以她恨千音,看到千音,就像是有人在提醒她,她连一个乞丐都不如。 但此时此刻,若换了立场,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千音这份无畏的勇气,面对千百名想要致她于死地的人,在一个仙尊面前拔剑,即使明知不敌,即使明知下场惨烈…… 在众人都嘲笑千音那柄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的灵气剑时,她想,小瞧这样一个千音,是多么的愚蠢。 即使那个人,是一方仙尊。 所以她静静地看着千音冲上去,历之淡漠甚至随意的伸出两指去夹住她的灵气剑,被千音偷袭成功捂胸后退时,人人都在惊叹甚至大骂千音无耻。而她早就预想到了结果。 千音偷袭成功,寂灭弓也已经凝了箭,甚至就在历之狼狈后退时,那箭已经到了他胸前! 这只是一刹那间的变故,连历之都应付的手忙脚乱。 “你以为你可以伤本尊第二次吗?!” 历之愤然作色心绪难平,可是他单手去挡这支箭时,他的心里,对千音是不屑是蔑视的。于是在千音狡黠的笑容下,那支箭犹如光点一般,穿透了他的手臂,刺入肩头。 仿佛带着净化之术,历之被射中的肩头仿佛遇火化水的寒冰一般,迅速变做透明。若非他对自己心狠手辣,在第一时间将整只左手劈下来选择弃车保帅,恐怕化掉的,将是半个身子甚至整个人! 明明白白的疼痛,是他本可以一根指头压死的少女,因为他的轻视,给予他的报酬! 历之怒极攻心,吐血倒退的瞬间,天地之间有短暂的失音。许多人望着那个笑裔如花的紫裙少女,有寒意从尾椎处直冲后脑,令人心中发悚。 但更多的是惊叹。 一个将将修成仙体的少女,一个是独霸一方已有几千年少有敌手的仙尊。她用冰冷的现实告诉众人,蝼蚁,也可以使大象重伤! 就是在这众人失神的瞬间,似有一道紫光一闪即逝,紧接着,千音带着那奇异的弓,凭空消失在于众人眼前! 一片哗然过后,呼声鼎沸! “刚才她用的是弓?” “没错,是弓!” “如此强大的杀伤力,绝对是那传说中的月神弓!” “她去哪里了?” 千音去了哪里? 这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原离诺当先反应过来,神识一扫,方圆百里居然都未发现千音踪迹,面对太阿众人的怒火,他一声冷喝:“流瑾,将千音交出来!” 流瑾冷笑连连:“她站在你面前你都未将她抓住,现在她不见了,你还问我要人!人与神器都给了你机会让你拿,要而不得是你自己没本事,莫怪他人未给你机会。哼,想带走她可以,那也得看你有几分能力,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否则你休想再近一步!!” 说话间,流瑾思绪已是百转千回。 他没想到千音会站出来,更未想过她有能力在众人面前消失无踪。他不知道千音逃去了哪里,但依照她此前做为,定然不会再藏匿在太阿。他此刻能做的,便是尽量为她拖延时间,只期望她能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一想到此,他心中不免叹息。 这六界之中,如今哪里还有她的藏身之处?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原离诺气极冷哼,流瑾被他与历之二人打成重伤,此刻表面无恙不过是他强撑着迷惑众人。流瑾与他,都心知肚明。若他要取流瑾性命,轻而易举。 若就此退去,平白竖了一个敌人未得半分好处太阿无半分损失,一个流瑾的命,就当抵了自己徒弟的命。 若非当初千音多管闲事帮着赤火通信,他师徒二人岂会翻脸?陆然又怎会落得那般下场,长留又怎会成为仙界笑柄?! 全是因为千音! 一个流瑾,远远不够平息他的怒与恨! 他眼中泛起了狠色,手中蓦地再次出现那柄古剑,正当此时,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她在那里!” 太阿山下,一袭紫色身影仓皇逃跑,很快便出了结界,消失在众人眼前。 但至少,有了她的行踪。 一时间,大半的人飞向山下,追着千音而去! 长留与黝黑的人本不想退走,但却又不甘心末世神被人夺得,纷纷离去,留了一地残败给太阿,结下了无法消磨的仇恨。 流瑾欲将原离诺挡下,一步还未踏出,胸口蓦地一窒,随即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落到太阿殿前,踉跄几步才站稳。 再抬头,已不见原离诺身影。 惟有轩辕众人围着缺了只胳膊的历之在缓缓撤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几千年的朋友 “小伤。”流瑾闷咳几声,推开红妆,对东吴交待了一声‘好生照看受伤弟子’,便与玄蓝一道随着千音逃跑的方向追去。 两人的身影才消失在天际尽头,一队人马像是瞬间出现的一般,围了太阿。 “你们是……”东吴眼角狠狠一抖:“魔族!” 厮杀声顿起! *** 魔族,凶兽林。 天雷地动,万兽惊惶。 两道身影在空中缠斗许久,终于分头落地。 地面上已是惨不忍睹。却因着这二人停手,林中静了下来,凶兽蛰伏。 流光收剑,从一座小山头一跃而下,到了墨子袖面前,容光焕发神情愉悦:“许久未与你交手,这一次打地甚是舒心畅快。”语气一转,多了几分揶揄:“听闻你在长留受了重伤,我当是真。原来是欺骗众人罢了。没想到自诩当世无敌的墨子袖也会如顽童小人使诈逃走,呵,意外啊意外!” 墨子袖与他并肩而走,听闻此话,不免笑道:“不过是为了试探重华罢了。” 流光伫足,噙着笑:“你千方百计的想除去重华不光是为了月神弓吧?莫非对我太阿有所企图?” 此话一出,墨子袖沉默了。 流光神色渐变,遂转冷:“看来你我为敌的时日不远了。” 墨子袖似叹了声:“五大仙山的人,已经到了太阿。” 流光心头一颤,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连一眼都未多看他,便已乘风而去,速度之快,刹那间便没了踪迹。 “流光,你当真以为本尊是心血来潮与你切磋么?不过是想拖住你罢了。”望着流光远去的身影化做一道光点,他的脸上也不知是何表情,喃喃道:“自古仙魔对立,互不相容。你我做了几千年的朋友,也该到尽头了。你此刻赶回去,也只能看到一片废墟。” 一道空间波动,他的身前多了一个男子。 “成风,如何了?” 成风道:“回主上,出了意外。” 墨子袖眸中有光闪过:“哦?” “五大仙山与一众散仙围困太阿,眼见着太阿就要落败,千音却突然出现,以她区区仙体废了历之一只手臂逃脱无踪。众人为了追赶她,放弃了与太阿缠斗的打算。重华与流光皆未出面,太阿无人坐阵,五大仙山离去后,无明趁机出手了。” 对于千音重创历之一事,墨子袖只微挑了挑眉未继续深究,说道:“即使那些散仙放弃,其余的人如原离诺、历之之流,应当不会错失这个毁灭太阿的好机会。” 成风缓缓道:“因为月神弓,在千音手里。” 墨子袖怔住,半晌,那笑容里有些不明其意的东西在其中:“千音,你这一生当真注定要毁在本尊手里不成……” *** 大裨山脉位于太阿与大咸交界之处,海拔千米不止,宛如一条盘踞的龙绵延横卧,将大咸地界与太阿地界隔开。 据说从前有神人居住,是以仙界虽四季如春,这大裨山脉却是每到了一定高度,便有四季之分。 山下气候温和,山腰时而灼热难当,时而冷风刺骨。山顶终年白雪皑皑,阳光直射其上时,冰雪融化水气上升,会看见彩虹如桥座座高悬。 林间各种仙兽奇葩在此处屡见不鲜,即便是寻常草木,也都通身灵气,若是凡人食之,有延年益寿洗筋伐髓的功效。 此时正值午后,林间鸟语花香,山涧流水声宛若珠玉落盘叮咚作响。突然,深林中的仙鹤仿佛齐齐受惊了般扑棱着翅膀远远飞走。 近了才能看到,一个紫衣少女如旋风般向着山顶掠去,长及腰的黑发在身后划出一道柔美的痕迹。、 千音从太阿一口气跑了几万里,跑的筋皮力竭直想就此倒地不起。但她知道不能停,一但停下来,后面追着她的人便会要了她的命。 趁着歇气的空档,她对怀里的千雪道:“我们此刻真真是名副其实的奔命!” 她很庆幸自己的体质练习飞行有着过人的优势,以至于这一路的逃跑,将那几个据说修为很高不知哪个仙山的长老远远甩开。 可见流光说的对,任何仙术都不及有一门逃跑之术。在没有强大到可以与天抗衡之前,都必须拥有一身连仙尊都望尘莫及的逃跑能力。至少在面对强敌时,若使出浑身解数还无法战胜,送死不是英勇,只有逃跑才是上上之策。 没有任何一项技能,能有逃跑之术实用。 山顶一片雪白,绵延百里。苍茫与天相接,阳光洒下,彩桥万道。 终于到了山巅,她抱着千雪直喘气。 千雪问:“你跑来这里做什么?那些人不还是可以追来么?” “据说。”千音的鼻头因着这冷冷的空气微泛着红,她望了眼苍茫雪景,喘息着道:“这山顶有神人的法则,不论仙魔,一旦到了此处,便与凡人一般无二。 千雪听罢,倒是很认真的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它嗤笑道:“就是这个原因,让你险些跑断了气?” 它将双爪埋在肚了上厚厚的毛发里,语气透着古怪:“此处法则早已消逝。如今六界,只有一处可以为你藏身。可惜你如今进不去。” 可惜它声音太小,千音没听清也就没当回事,眼见着身后追兵不再,不禁松了口气。 她本着伤敌自损的心态与历之纠缠在一起,没想到一箭射出去之后,被她施了昏睡咒的千雪,竟突然出现在面前,在数千人瞩目下将她带走。 对此,她是极为震惊且不能理解的。于是缓过神才想起要问:“雪雪,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醒过来的?” 千雪情绪似是极为低落,颓然道:“我与月神弓之间存在着一种契约,一旦你使用它,无论我在何处,都会立即感应到它的位置。也就是说,除非我死掉,否则不论我被关着也好锁着也好,哪怕只剩下一口气,我只要能感应到它,便能借它的灵力解开任何束缚,除非我陷入深度沉睡失去意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去死吧! 它说着,爪子一翻将缚神丝交还给她,不悦道:“所以日后你若不想我跟着你,把月神弓扔掉,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它说完之后良久,发现头顶没了声音,忍不住扭着小脑袋去看,却被她幽幽冷眼吓的兽体一颤:“你你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你说这是月神弓?” 千雪倏地瞪大眼,眼底里又悔又恨。可被千音瞪着,它只得如实点头:“就是月神弓。六千多年前重华师父还是少年时杀了一名魔将之后所得,因为他有了太阿剑,便将它放置一旁不用。” 千音拧着它的耳朵狠狠道:“六千年前的事情,你从何处得知?” 千雪不说话了。 任她如何问都再不说一句话。 一道剑气如闪电般从天而降,将山巅美景变得一片狼藉。幸亏千雪在千钧一发之际,使出瞬移之术将两人带离原地。 千音狼狈起身,但见历之仿似一尊杀神,莅临眼前。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千音想,你这几百个人围着我,我自是逃不掉的。面上却故作讶然:“历之美人啊,你怎的成了独臂仙尊哪,是哪个男人伤了你水晶般的心才让你心灰意不惜自残?” 千雪白了她一眼,就要带着她逃跑,却发现周遭的空间被一股无形之力冻结住,它引为傲的瞬移之术,再难施展。 而这时,历之已经到了面前,反手将千音抽飞! “整片空间都被本尊封锁,这次本尊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能耐逃出生天。”千音被他拍飞,他紧跟而上,望着吐血倒飞神情骇然的千音,他的面上一片狠色:“三番两次羞辱于本尊,你当真以为本尊不会杀你吗?!” 吼完又是一掌,千音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架,耳边千雪愤怒的叫声是那样遥远…… 她狠狠咬破舌尖,尖锐的疼痛传入脑海,睁开眼,望着对面依依不挠的历之,扯出一抹痞笑:“杀就杀吧,你若杀的尽兴,我也死的爽快。若是舍不得杀,你喝我血抽我筋啃我骨头都请随意。” 有时候,面对一个无法在自己手底下反抗的人,折磨对方,可以获得快感。可是历之却只觉得憋屈。 一个蝼蚁般的生命,她可以不惧死不惧疼不惧你如何玩弄折磨,淡漠到了麻木的地步。偏偏这个人,你可以折磨却不能将其杀死……历之完好的右手将她纤细的脖颈握在手里,一分分收紧。 他想看到她求饶,像一个低贱的生命面对恐惧时那样卑微的求饶。那才是她该有的东西,而不是面对死亡处之泰然平静无波的笑。 然而千音只是笑,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牙缝里渗出来:“……你长得……真丑……” “混账!”历之怒喝一声便要扭断她的脖子,体内血液凝滞,胸口却蓦地一痛! 他低头一看,一只看起来无害的纯白小兽,一只爪子如剑芒一般探进了他的胸口。 紧随而来的数百人,只见前一刻还愤怒难当的历之,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吼,像是被人禁锢了一般狠狠地砸了出去。 一头小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千雪的身子骤然一颤,眼看就要落地,千音眼疾手快的将它接住:“雪雪,你怎么了?他伤了你吗?” 千雪眼神无力,似是疲倦至极,低声道:“我还没成年,天赋未曾觉醒。打不过他。强行禁锢高出我太多的仙尊以至于伤到了本灵……” “千音姐姐,我要沉睡一段日子,你……千万不要死,我等了你那么多……” 声音渐小,直至消失。它的身体一阵光芒闪过,消失在千音怀里。 众人一拥而上! 四面楚歌逃无可逃! 千音木然的盯着这些人,满心厌恶。 一只手擒住了她,立即有人又捉住她另一只胳膊,谁也不让谁。让她想到了小时候,因为一个铜板,一群饿极的乞丐蜂拥而上彼此打的头破血流仍然前仆后继的情景。 此时的自己,就像那个铜钱。 不同的是,无论众人伤亡多惨重,那个铜钱依然完好无损。 她却已鲜血淋淋。 雪地上,鲜血如梅,冶艳刺目。 流瑾与玄蓝,便在此时,闯了进来将她护住,为她挡下一双双发红的眼睛。 玄蓝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眼见她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又恨又急:“丫头别怕,爷爷今日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再伤你一根汗毛!” “长老爷爷……”她气若游丝,只觉得经受着缓慢而残酷的凌迟,不知是痛是怕,一滴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地,在雪地上砸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她哑声问:“师父呢?我想他了。” 玄齐红了眼,带了血渍的银白胡须在冷风中发颤,连带着声音也颤:“你师父很快就来了。” 流瑾用仙气将她护住,对玄蓝道:“玄老,这些人交给我,你将她带回去……”他的声音沉重如磐石:“带到太阿之巅!” “你是说……”玄蓝惊道:“可她日后就无法再出来了!” “难道要去惊动重华吗?他是太阿最后的希望,万不能在此时打扰他!”流瑾沉声道:“眼下只有先将她放在那里,护她渡过此劫再说,日后能否出来……再想办法!” “不要。”千音强睁开眼,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言道:“我之所以逃离太阿就是不想太阿因我而遭难。我不会回去!” 流瑾对她的话仿若未闻,冷喝:“玄老!” 玄蓝沉沉点头,带着她便要离去,才转身,一道火焰般的剑气阻了去路! 三人的心同时一沉。 “你们,一个走不了。” 原离诺凌空而立,俯视着三人的眼神,冰冷无情。 “快走!” 流瑾将两人一推,便冲到了原离诺面前,顷刻间已交手数百招。 玄蓝迅速后退,闪开众人往太阿方向飞奔。 半空中,千音回头望了眼,流瑾的血,融化了满地冰霜,染红了她麻木的眼。 她哭道:“长老爷爷,快去救他!” “我……” 突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千音整个人被玄蓝扔出百米远,待她落地扬眸望去,玄蓝的胸口破了一个脸盆大的洞。 透过这血色洞口,她看到了玄蓝身后,一身染血带着狞笑的历之。 “再逃也是枉然,本尊今日一个也不会放过!!” 历之扬剑而来,玄蓝一身素袍已不见当初的颜色,红艳艳的,仿佛世间最妖冶的火色彼岸花。 他挡在历之身前的时候,对他投来一抹笑,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爱,张了张口,没有声息。 可是她听到了,他说: 丫头,快走! 历之的剑尖到了眼前的时候,她看到原离诺的手探进了流瑾的胸膛,她看见流瑾瞬间血色全失的俊颜,她看见他拼着自身性命一剑刺入原离诺的心口……却被原离诺躲开了。 她想起初见流瑾时,他玉树临风的模样,坐在琉璃座上神色清冷俯视着众人。在师父没有出现的之前,她以为他便是这世间的神。 她一直都觉得,掌门师伯是好人。她以为,好人一定会是长寿…… 她以为,她不会恨任何人。 可是此刻,她深深地,将历之与原离诺,与一众仙界之人的脸,深刻的恨进了心底! 当鲜血将世界染红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原离诺的笑声,感受到了历之的剑尖刺穿了额头的皮肤,寒冷漫延到了心间。 “师父——!!” 九重殿,紫宸殿里。 重华倏然睁开了双眼,下一刻,人已不见! 太阿仙山上,哀声震天,死亡的黑色阴影将仙门上下笼罩。 太阿殿前,流光挥出最后一剑,结束了这场厮杀。 他将剑尖指向垂死的无明,艳色容颜上,隐了一切神情。血色苍穹在他头顶,衬着他满身的杀意,有如地狱而来的俊美修罗:“回去告诉墨子袖,今日灭我太阿,来日我必将血洗魔都!” 随着无明的离去,太阿之上再无魔气。 没有人欢呼,因为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躺着的,全都拼尽了人生最后的一口气。 红妆拖着伤体来到流光身边,眼泪流的迫切,仿佛再无法止住一般:“师叔,求你快去救师父!” “他在哪里?!” 红妆恨声道:“他去救千音……” 她话未说完,众人就见流光整张脸骤然失了血色,瞬间消失! *** 山巅雪地,一片银白之上处处血花盛开。 众人眼看着历之一剑刺向千音,未留任何余地。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她惨烈的下场,然而变故却如同一夜春风,拂过所有人的心头。 ‘铿’地一清响,历之的剑骤然断裂! 千音身前,一柄月色长弓焕发清辉将她裹着,化做一道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到得流瑾面前,抵住了原离诺对他的致命一击! “是月神弓!” “真的是神器啊!” “……” 惊叹声此起彼伏,贪婪之色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庞之上,比天上日头更加刺眼。 原离诺被结界之力反弹回去,稳了身形,震惊的望着千音,杀心顿起! “千音……” 流瑾心中巨震,望着千音血一般的眸子,失了声。从她身上传来的魔气将一地白雪融化,雪下植被瞬间枯亡。 让他想起那日铺天盖地袭上太阿又迅速退去的魔气。 他笑了,原来,真的是她。 面对所有扑上来的人,她仿佛无意识般伸出手,将月神弓立在身前,双手握上弓弦的那一刻,整个结界内光华大作将两人淹没! 原离诺突然感到手中古剑发出一阵轻鸣,鸣声过后,那剑竟是脱手而去,飞向月神弓! 他心头巨震! 这柄古剑乃是长留震山之宝,斩星劈月,只在修为高低。他今日将此剑带在身边,便是做足了准备,若万一重华出关,他可借此剑之威与重华相抗! 却未曾想,它竟会自行飞向千音! 轰! 当古剑与神弓相撞的那一刻,天摇地动,天崩海啸声震动几欲震破耳膜! 古剑消失,弓身神光漫延,覆盖着整个大裨山脉,天边乌云急速翻滚向着地面盖压而来,艳阳天瞬间变做一片黑暗。道道如游龙般的闪电穿行在云层中,雷声震天! 天与地,隔的如此之近! 唯一的光点,便是千音手中的月神弓。 原离诺蓦地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与历之对视一眼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手! 千音双手搭上弓弦,想到玄蓝死时那抹浅笑,想到流瑾破碎的落地时那道无力的视线…… 她晒然一笑,心中如撕裂般的痛,弓身被她拉开,华光清幽,皎皎流转,将众人的眼睛染成月色。 弦上灵气汇集,那原本应当握在消失的古剑突兀的出现在弦上化成了一支火焰般的箭。 流瑾惊愕的发现,她的一头青丝渐渐褪色,饱满的肌肤慢慢枯萎,惟有一双眼,有红色与紫色交替。 他瞬间失色出声阻止:“千音住手!” “我不会……”她一开口,鲜血顺着唇角滑落,眼中有泪融进血里。她字字融血声声带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月神弓被她拉成了满月,随着弦上火焰箭光越来越耀眼,她的生命力不停的在流失。 两道身影疯了一般从远处冲来,与月色银光融为一体! “流瑾!” “千音不要!” 眼看着原离诺与历之双双出手,毁灭之力在两人双手间凝聚而成。 而此刻,耳边居然出现了重华的声音,她笑的心如刀绞。 紧闭上眼颤抖的呼吸一次,再睁眼时原离诺与历之的攻击已经到了面前,她嘶声呐喊:“去死吧——!!” 箭随声落,与原离诺历之等人撞在一起,天地间静了一刻,突然—— 轰——! 光芒刺穿了云层,一点点的将黑暗蚕食。 千音的身子如羽毛般被气浪掀飞,视线里,出现了重华的容颜,比那雪色还白。 “千音,为师来了。” 像是穿透了宇宙洪荒,他的声音含着凄切忧伤,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幽幽荡进了耳际。 她在刺目的白光中贪婪的凝望着这张脸,仿佛要用尽所有生命将他镌刻在心底,她轻轻一叹,整个世界,只闻她的叹息。 “师父,我其实……” 很喜欢你。 第一百四十章 阖上眼的一瞬,她的世界所有的光芒消失,只剩下围绕在周身那暖暖的体温…… 重华紧搂着千音如飘絮般的身子,立即用仙法将她包裹住,维系着那渐渐流失的生命。 “流瑾!” 突然一声低喝传来,他望去,就见流光将一身破碎染血的流瑾抱在怀里,那神情中,是痛是悲,也是悔。 原离诺与历之还有一干想夺末世神与神器之人,眼见重华与流光同时而来,均是变了脸色。 可是不待他们生出逃跑的念头,那厢二人已经将目光盯在了众人身上,目光里含着令人心中绝望的杀戾之气。 重华手中太阿剑发出荧光,如同远古而来的战神,一身凌厉杀气崩碎了周遭一切。 而流光单手一扬,剑已在手。 两人的眼神,那般相似。 众人心知无力逃跑无用,彼此目光相撞,不约而同将二人围困住…… 两个时辰,于仙界诸人来说,不过一晃眼的光景。 可是远观望着大裨山脉的各方人物,在此之前,从未觉得两个时辰是这样的难熬,这样的杀机凛冽,这样的心惊胆颤。 太阿重华与流光,对敌原离诺历之在内的三百余人,仅仅两个时辰,当大裨山脉湮没在一片乌云中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两道影子从云中走出的时候,六界震惊! 此后的半年,仙界诸人无一人敢再踏入太阿地界一步。那从此消失在天地间的大裨山脉与一同消失在那里的三百多个仙人,就是对活着的人最深入灵魂的威慑。 **** 千音的伤,一养也养了半年。 当日重华将生命流失严重的她带回太阿之巅,灵池内的灵气几乎被她吸干。令人欣喜的是,她外貌回复了原来的模样,不再是白发沧染皱纹浮生的样子。 此后一直沉睡在九重殿未曾醒来。 流瑾最终还是死了,流光将他带回太阿的第二日,死在流光怀里,所有人眼前。 继任掌门之位的人,是流瑾的大弟子,一个爱慕红妆视其为宝的人,风清扬。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里的时候,红妆手执九天绫欲杀千音,被守在千音床塌的重华挥袖赶了出来。恰逢玄齐到来,得知她欲杀千音,将她打成重伤。此后半年未曾踏出太阿殿一步。 玄蓝死后,执法殿由二长老伏原执掌。 经此一战,太阿虽胜,却胜的惨烈。在大部分弟子心中,最恨的人不是五大仙山,不是螳螂捕蝉在后的魔族,而是沉睡九重殿的千音。 不知不觉中,千音成了整个太阿的仇敌,让人欲除之而后快,却又畏惧重华,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整个太阿,便在休休整整表面平静内里波谲云诡中渡过了半年时光。 而半年之后,有一行人缓缓身着太阿而去,吸引了其它几大仙山的瞩目。 有人好奇一探,居然发现,竟是一直行事低调却甚为阴狠的野心家,昆仑青代。 与其子青玄。 正值午后,阳光正好。 青伦带着儿子青玄与身后二十来人受到了掌门风清扬在太阿殿的热情接待。 不论在何处,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短暂的盟友。太阿若还想在仙界立足,便不能独守一方与另五大仙山为敌。 当然,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首先示弱。 昆仑首次示好,这是各大仙山之间彼此修好的开端。 青代对之前昆仑部分长老被利欲熏心作出有伤两仙门之间深厚情谊之事,表示强烈的愤慨与衷心的歉意。 风清扬诚心接受。 而青代言明,为了促进两家深入发展日后携手共进共创美好未来,他特地将儿子青玄带入太阿,欲寻找一位良人,让两仙门关系更近更亲。 简单来说,青代此番前来,就是来给他儿子找媳妇。 太阿殿中,青代委婉且诚挚的表达完自己的意愿之后,风清扬沉默片刻,面上带笑,一派温和的问:“不知昆仑掌门意欲娶我太阿何人?” 青代道:“犬子尚无心仪之人。本座倒是中意两人,尚不知该选这二人哪一位为好,不若风掌门替本座拿捏一二?” “哦?”风清扬挑眉:“你倒是说说看。” “二位仙子一名红妆一名千音。” 风清扬脸色微变,遂笑:“只是这二人,红妆已有半年闭关不出,千音昏睡不醒尚不知清醒之日。”他转而问青玄:“不知青玄对这二人是何想法?” 青玄在旁脸色隐有不甘,好一会儿才开口:“听闻千音师妹近日的苏醒迹象,红妆师妹闭关半年也已临近出关之日。恳请风掌门许我客居太阿小段时日,我与两位师妹相互熟悉之后,若彼此有意,便再谈婚论嫁不迟,若无意,则另择良人。” “如此,也好。” 于是昆仑一行人,便在风清扬这四字中,安心的住了下来。 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之后的第五日,当千音清醒的消失传出时,红妆也踏出了房门。 众人惊讶的发现,红妆此时,仙体已成。 她成了第二个自人界而来,仅仅几年时间便修成仙体之人! 这日的九重殿,格外的热闹。 千音睁眼的刹那,看着围在床畔的人,这一室的担忧之色,暖了心湿了眼。 她逐一唤了过去:“玄齐哥哥,长卿,方师兄,元伽师兄,流光……” 其余的空间,空的只剩下空气,她的心也空了,空的剩下自嘲。 玄齐侧过脸,伸手不知在脸上抹着什么,转过来时红着脸笑道:“千千,醒了就好。” 长卿抚着下巴啧啧赞叹:“不错不错,生命力如此顽强,都叫我开始对你心动了。” 方亦然冷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柔:“你这一躺害我们担心了半年。” 元伽看上去如同一个无害的白面书生,文弱中又带点狡猾:“你这鬼丫头睡前也不先告诉我你那一室珍本藏在何处,害我好找!” 众人一齐踢向他,千音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看来你们确实是想我的紧,不然何必苦苦守在床塌等我醒来。” “感动人心的话我就不说了。”她一开口,众人噤声望来,她神情怀念目光幽远的叹:“如此苦苦守在我床塌只等我看上一眼,想来你们确实想我的紧,便将就着仙鹤烤几只给我吧!” 几人额头顿时滑下几条黑线! 只流光始终一言不发,带着她所熟悉的笑容,轻浮慵懒,却又倾国倾城。 千音认真的唤道:“流光。” “你很勇敢啊小千音,一人单挑那么多人。”流光一说话,众人侧耳倾听。对于当日大裨一战,众人只知结果,长留与轩辕在那一战中损失惨重,不仅失去仙尊,还失去了一干长老。 要知道,一个仙门,长老乃是中竖之力。本就寥寥可数,但这两仙门在大裨埋藏了大批人中,除去一些散仙,便还有一干长老随葬。此次之后,长留与轩辕的没落,已经是未来几百年内必然趋势。 如今蓦地听流光提起,众人迟疑之外又多了几分探究。 似乎,整件事情,与千音有着莫大的关连啊…… 流光一眼扫过众人,无声威胁已在带笑的眼中流转了一圈,几人纵有不甘不愿不死心,却还是向左转齐步走向门外。 房门霎时合上,一道结界立了起来。 流光替她撵了撵被角,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只轻声道:“流瑾死了。” 千音浑身一震。 “他死之时,要我好好保护你。”流光的一句话,让千音心中有关流瑾一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最后化做一道悲绝的视线窜进脑海。 那是记忆中,流瑾留给她的最后一抹视线。 他抬眸,肯定道:“他告诉我,你是神。” “我不是。”千音瞪着他,黑眸中似有紫光若隐若现:“我若是神,长老爷爷不会因为我,胸前破了那么大一个洞。我若是神,掌门师伯不会被原离诺一手捏碎心脏含恨而终。我若是神,太阿不会在众人的欺凌下任人宰割。我若是神……我会保护好所有我爱的人。” “可惜我不是。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长老爷爷和掌门师伯死在我眼前,看着被欺凌的太阿无能为力。” “我不要当神。当一个神,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身子如风中落叶般轻颤,声音变得如受伤嘶吼的猫儿那般尖锐:“谁要当神!当神又不能让我如愿,我为何要当神?!我绝不!” 她的眸子里突然窜出一道红光,落在流光脸上时,他只觉全身刺痛,忙抓着失控的千音冷喝:“千音!你冷静点!” “是我害死他们,是我……都是我害的!” 她双手紧紧揪着被子,眼中红光大盛,而此时,太阿上空的整片天空,诡异黑云压顶,恍如黑夜! 流光脸上再无一丝表情,冰冷骇人。望着这样的千音,他在心中微微叹息。 非仙非魔,非人非鬼,说的便是她么…… 这个曾仰着小脑袋用饱含崇拜的一双大眼望着自己的孩子,曾经多次历经死亡都没能让她的天真褪色。如今的她,在别人的死亡中,让人措手不及的,长大了。 他怜惜她的同时,却分外怀念曾经的小千音。 他伸手紧紧搂着她发颤的身躯,柔声道:“千音,莫要自责,流瑾他们的死不怪你。五大仙山虽是言明冲着你而来,可他们觑觎太阿良久,早有打压甚至除去之心。夺神藏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你不需要为此背负不属于你的责任。” 千音埋在他怀里,哭的悄无声息,紧拽着他衣襟的手指陷进了肉里泌出了血。 突然一阵清风袭来,流光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他拍着她的背笑眯眯的眨了眨眼:“你才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先歇息着,不要想太多哦,容易老。” 被他的挤眉弄眼逗弄的又想哭又想笑,千音实在不知该做何反应,只伸出拳头不痛不痒的敲了他肩膀一下,惹得他哈哈大笑。 “咿呀~” 正这时,千雪突然蹦到了两人之间,直起身兽眸担忧的望着她,若仔细瞧去,那眼里甚至带着些歉疚。 重华的声音随之传入她耳里:“千音。” 说不上那声音中有无感情,只是千音听着这声似平平淡淡了无起伏的一声轻唤,莫名的颤了下身子。 流光放开她,起身走了。 他依然不喜欢与重华同处一室。 见她呆滞不语,千雪伸出小爪拉了拉她铺满床的乌发。她缓缓抬眼,盯着重华看了半晌,一开口,声音是连她自己都不熟悉的涩然。 “师父,我还活着。” “活着就好。” 他说,活着就好。 千音突然有些怨,他甚至连一个安慰的笑容都未给自己。 他的话尾还在嘴角,千音蓦然起身扑来,重华一惊,忙伸手接住。 落了满怀。 “师父,我以为自己会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怕过,我怕从此以后,你再也看不到我,我怕即使我死了,你也不会想我,不会记得曾有一个叫千音的弟子……”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在重华的记忆中,她从未如此刻这般哭的像孩子。 她长大了,却比孩子更脆弱。 “千音,为师也怕。” 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似是叹息着:“为师怕这个最小最讨喜的弟子就这般没了,也怕从此这九重殿没有了一个叫千音的孩子整天吵着要保护我一辈子,更怕没了千音的日子,为师会觉得寂寞。” “我等着你将来保护我的那一天,而不是希望看到你拼着命最后叫一声‘师父’给我听。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许以命相博。你最爱跟着师父,但你若死了,为师会将九重殿你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清除干净。就像你从未出现在太阿,为师也从未有一个叫千音的弟子。让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你未曾来到的时候。” “千音,对不起。” “……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声音不很有感情,淡淡的,清如水。 可千音心里涌起满荡荡充实感,一丝丝的幸福感使得她连哭都带了些笑,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的一直淌,擦了又擦,忍了又忍,终是将满腔的悲伤与感动化做了手间的力气,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千言万语,也不过最终的一句: 师父。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翌日清晨,重华照例来到千音床畔坐了会儿,她依旧在睡梦中。他静坐了片刻,替她拉好滑倒床沿的被子,目光柔和了些许。 这个小时候身材瘦小可怜的小东西,如今也长成了大姑娘,比起仙门其他人,容貌不输别人半分。可她的言行举止,却总叫人忽略她的长相,从而只记住她那无处不闯祸的个性。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微勾,伸手便触向她脸颊,拂去嘴角那一缕发丝。正欲收回手,千音徒然睁开眼! 四目相对,她眼底是眨眼惺忪的茫然与诧异,他的手僵在了半空,片刻后才若无其事的收回,笑道:“今日倒是醒的早。” “梳洗一下,为师稍后带你出去走走。仙门里许多人都换了,你也该去认一认人,免得日后冲动莽撞得罪他人而不自知。” 见她还是怔忡未回神,重华甩下一句话便起身欲走,袖子突地一紧。 他低头一看,就见千音正可怜兮兮的用几根细白的手指拉着他的袖角,如同小时候那般撒着娇:“师父,你陪我坐会儿吧好不好?我一个人睡着无聊。” “……”睡着也无聊? 重华虽知她故作可怜只为博取同情,但近日来不断发生意外,让看她看起来整个形容虚弱不堪,不忍拂了他的意,又坐了回去。 千音得寸进尺,拍拍床沿,道:“坐近点啊师父,你坐那么远我瞧不清你的模样。” “……”重华瞧了瞧自己与她之间那不过一尺的距离,又瞧了瞧她一脸清纯无辜的小脸,身形不动神情如风中松柏纹丝不动:“为师抱着你可好?” 千音笑的心花怒放:“好呀好呀!” 回答她的不是重华张开的手臂,而是他曲起的拇指与中指,轻轻一弹,一团乳色光晕打在她身上,将她几乎到凑到面前的身子弹了回去。 千音只觉一腔贼胆泯灭在了这一指中,贼心尚未得到满足便已铩羽而归,她顿觉无趣,一腔热情冷却,眼巴巴的瞅着他,狠狠瞅着…… 任她眼神如刀似刃,重华是岿然不动固守本心。他似是笑了笑言道:“你两位师兄回来了,现下正在太阿殿面见掌门,稍后便会回九重殿。他二人老实耿直,你莫要欺负他们。” “师父啊,我可比他们小了近两百岁哪,哪能欺负了他们去啊,放心放心。”千音大眼转了几转,泣声道:“师父,我饿!” 重华似笑非笑睨着她,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少有甚至绝有二次再有,千音深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瞪着眼看的一眨不眨分外入神。重华眼神古怪的瞧了她一眼,悠然道:“为师的年纪,在仙界尚算年轻,若未提前衰老导致失忆缺失的话,为师分明记得,你已仙体修成,已经不用再食五谷杂粮以充饥。” “师父当然年轻,师父在我眼里,永远二八年华青春永驻!” 此马屁一拍,饶是清冷淡薄如重华,也是忍不住眼角狠狠一抖! 好一个二八年华! 于是深知她品德言行的重华,也不答话,静待她阿谀奉承之后真正的目的。 果然便听她声泪俱下只差门外飞雪未至,一脸含冤受屈的模样:“自那十一岁那年吃过师父亲手做的饭菜,徒儿再食其它食物均是如同嚼蜡难以下咽……” 重华不咸不谈的添了句:“烤仙鹤吃的很尽心,味口瞧着也挺好。” “咳……”千音尴尬的咳了声,又继续道:“仙鹤固然美味,但若较之师父的手艺,自然是稍逊一筹的。于是自十一岁起,我便一直因为那顿饭夜不安寝食之无味,才导致如今虚弱的连掐架也掐不过。如今人也让别人打了,血也流了,险些命都没了……若是再吃不上一顿美味丰盛的菜肴,只怕您要为徒儿收尸了。”末了还加了句:“干尸。” 重华叹息:“所以,你想要为师给你做菜吃?” 千音点头如小鸡啄米。 “直说便可,绕那么大一个圈是为哪般?” 千音噎了,回过神一想,对啊,一句话的事情自己绕着弯究竟为哪般乜? 于是讨好一笑:“还是师父英明!所以我们不要去拜见什么掌门长老了,整个仙门,我只要记得师父就好。” ** 天南与东方听闻五大仙山围攻太阿,心急火燎的从人界赶回来,却终究还是只赶上一切结束。 拜见了风清扬,又去了趟执法殿,向伏原告辞之后,二人并肩回个阔别了近七年之久的九重殿。 只是二人将将从云头落下,望着眼前恢宏的殿宇,心中是无法言喻的激动迫切,于是匆匆进了一重门,便被一阵香气吸引,勾的人十指大动胃口大开。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奇震惊惶恐! 究竟是谁,敢在九重殿点燃炊火? 两人几乎是步伐一致匆匆忙忙快步小跑来到一处曾经称之为厢房,如今称之为厨房的地方,望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他们的师父,他们敬仰尊重崇拜畏惧的天人般的师父重华,那个举目仙界无人可敌的重华,那个七千前极少出过仙界的重华,居然,居然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掌着锅勺极优雅极流畅熟练的边切菜边翻炒…… “马上就熟了,这一会儿也等不及……”重华蓦地抬眼,手中动作顿僵。 师徒目光相触,他看到了两位弟子眼里伤心绝望的神色,听到了那心底里,小心肝破碎的声音。 天南怔了片刻,顿时一瞪双目,配剑已鞘,厉声喝问:“哪里来的妖怪,敢冒充我师父将九重殿糟蹋至此?若不快快显出原形叩头求饶,我将你打成烟灰!” 眼见重华神色越来越冷,从最初的些许尴尬与诧异到此时的冷漠疏离,东方再不怀疑面前这人的身份,快一步抓住了天南执剑悲愤奔上去的身体,防止他犯下弑师的惨剧。 当然,即使是惨剧,也是他天南的惨剧。 见天南止不步子,东方甚是后怕的抹了把泪,恭恭敬敬的立着,头也不敢抬。一板一眼道:“师父,我们回来了。” “嗯。”重华点头,手中又翻动了几下,东方与天南的肺腑都随着他的动作翻了几翻,头垂地更低了,心碎的更彻底了。 片刻后,重华又开口,只是这次的语气里,没有了他俩初进门时那一句话中的宠溺:“回来了就去见见你们的小师妹吧,她期盼你们许久了。” 两人转身欲走,东方仍是不甘心,回头问道:“师父,是谁将你拖入这万劫不复之境地?凡界有一句话‘君子远疱厨’……” “在外游历了几前,倒是学会了这些迂腐的东西,看来你二人除了修炼一途尚算合格,其它还不如千音。” 天南饱含热泪,哀声道:“我们只是见不得师手您这般的人洗手作羹汤的朴素生活。” 重华淡淡道:“出去吧。” 两人怀着一颗碎的连渣渣都不剩的心走到千音的房间,才到门口,便闻到了一股子香气,随即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问道:“是大师兄和二师兄吗?进来吧。” 一走进,顿时被眼前一幕再次惊呆! 偌大的八仙桌上,旁边一位如娃娃般玲珑剔透的小仙女儿安坐在桌旁,一双眼即使不笑,也是弯着的,霎是好看灵动,且令人心生怜惜。 这就是玄齐口中的那个吃货?众弟子避之不及的闯祸精? 二人顿觉受欺骗了。 天南当先走近,笑的友善可亲:“小师妹啊,我是你的大师兄天南。远在人界时,我就听闻了你的名声,传闻不如一见哪,未曾想名动六界的末世神居然会是这么大点小丫头,哈哈哈……” 东方比他动作还快,颇自觉的坐到千音身畔,拈起一片不知名的肉放入了嘴里,正叫了一声‘小师妹’给话起了个头,顿时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迫不及待的又抓着一大块肉放入嘴里,一边嚼一边赞叹:“好吃好吃!如此美味,世间罕有,我在人界好些年,都未曾吃过这般肉鲜味美的肉。”顿了顿,想再吃一块,又见千音正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便一直有些不好意思,凑了过去低声问:“不知这是何肉啊?” 千音笑眯眯的答:“伏长老养在林子里的鸟儿,我记得名字叫灌灌。” “咳!咳咳咳咳……”东方正吃着,被肉卡了喉咙,天南正欲伸出的手,默默地收在了身后。 东方颤着手指着她,一副深闺怨妇的愁苦模样,尖了嗓子红了脸:“你居然连伏原那块石头的东西也敢打了吃?你你你……我当真是被你这清纯似水美丽无害的模样给骗了!” 千音甚是害羞的拂了拂耳边发丝,细声问:“在师兄眼里,我当真清纯情似水美丽无害么?” “……”“……” 正在两人无语抬头仰望苍天时,重华端着一盘红烧肉走了进来。 东方垂死争气状:“师父,这肉……” “伏原的坐骑。” 天南呆了一呆,惊叫道:“那只有着神兽朱雀血统的小火儿??” 重华招手:“坐着吧,这一顿就当是为师为你二人接风。” 自重华来了之后,天南与东方便一副恭谨木讷的样子,与先前那副随意粗鄙的模样相去甚远。看的千音心中直呼神一般的演技! 此时一听重华开口,二人僵尸般缓慢移到凳子旁,挨了四分之一的凳子,大气也不敢出。 千音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替重华倒了杯茶,似随意的问天南:“大师兄,你那本名曰‘一抹胭脂’的春宫册,图画功力着实粗糙,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你……”天南顿时脸色涨红,小心翼翼的瞧了重华一眼,心中有如万马狂奔而过,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你说的是何物?我未曾听过。” 重华抢了话:“是为师在你床下翻找出来的一本书。”抬起眸子扫了他一眼,问:“可有印象否?” 天南泪如雨下:“……有。” “嗯,很好。明知故犯,当罚。”重华指着门外:“去槐树顶上的叶子上站一个时辰,不许压坏一片叶子,否则罪加一等。” 天南哭丧着脸去了。 千音收回惊愕的视线,转而望向东方,后者连连摆手:“我我我什么也没藏,我从不看那个……” 话未说完,重华手常心多了本‘太上道经’,东方顿时生出厌世之感,老实的起了身,向着殿外而去。 千音忙道:“师父我是伤患!” “你吃饭。”重华掌间光芒一闪,面前空间突然一阵扭曲,就见天南与东方单脚立在一片树叶上。 天南说:“没想到小师妹这么狠,竟在师父面前提起那种事,当真欠收拾!” 东方深以为然,懊悔中带点愤愤然:“早知如此,就该听玄齐的话,带些礼物给她,将她收买了也不至受罚!不过小丫头深得师父欢喜,你我又奈何不了她。” “你还想怎么着她?”天南怪叫一声:“你没听玄齐说吗,这个家伙黑白通知油盐不进,你非得真心对她好,她才会对你好。你若与她对着来,小心被斩草除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数落着千音,每一句前缀都是‘玄齐说’,千音越听神情越柔和,眼中寒光越甚。 重华嘴角弯出一抹弧度,夹了一块冰晶莲子放入口中,待那清香味入了胃才笑道:“他二人这些话,为师深有同感。” 槐树上的两人从最初的同仇敌恺,再就是相互埋怨,最后竟是相互翻打彼此的陈年糗事……一个时辰过后,待回到座上,千音已笑得直不起腰,就是重华,也是端着茶水抿着笑。 天南与东方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顿时似羞似恼惟怨似恨。再不管重华在旁边,掰着手指骨将魔掌伸向千音:“你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敢笑?看来师兄得好好调教调教你何为尊长爱幼……” 一时间,九重殿里只闻惊声连连笑声不断。 千音蜷着雪白的身子窝在墙角,突地被笑声惊醒,不耐烦的将爪子捂住耳朵,深深埋下了头,又继续春秋大梦。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求而不得 白谣一直不明白,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天生薄情寡意。 否则为何那个人会在偷了她一颗真心之后,会忘记起初的誓言。 哥哥白河说,自古仙魔殊途,彼此相杀,积仇已深,在这样的仇怨里相恋,再深刻的爱情,也禁不住时间与时间里人心的消磨。 可是他却忘了,这世上除了仙魔殊途,还有另一个,殊途同归。 她始终相信,只要真心,一切磨难都可以不是磨难。 于是她偷了魔尊的辟魂珠,掩去了一身魔气,来到太阿找寻那个背离了自己承诺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随着血液流淌在身体里,昼夜不息。她时时念着想着,将两人一同度过的每一刻都仿佛炒豆子般翻来覆去的回忆,终究还是抵不过心灵深处的思念,踏上了寻夫的征途。 而那个叫方亦然的人,她听说他过的很好。 ** 自从玄蓝死后伏原执掌执法殿,方亦然就忙了许多。忙的无暇去想其它的事情。直到,白谣的到来。 白谣来的时候正是清晨时分,薄雾云烟缠绵缭绕,层层叠叠宛如空中白云。 这时的他正抱着一本仙门法典啃的专心一志心无旁骛,有仙童来到面前,告诉他有仙友远道而来。 他起初微愣,回想过去,似乎他的生命里除了太阿师兄弟们,并未与外人有所交集。 “我不认识什么仙友,叫他离去吧。”他说完便又继续看。 仙童走后,不一会又来了一个人,挡了他的光线,他只以为是仙童去而复返,头也不抬的道:“我已说过不认识什么仙友,你还来做什么……” 一双手突然取过他的书,随即有人笑言:“仙友真是大忙人,故人来访,连杯茶都喝不上么?” 方亦然浑身一震,眼神中倏然有光闪过,惊喜之色已然在神情中。只一刻,便又黯然。他扭过头,没有看对方,只轻唤一声:“谣儿。” “谣儿是哪个?仙友说的可是故人名?” “你怎么来的?”方亦然蓦地想到她的身份,脸色霎时变了一变,当看到白谣眼里闪着的泪花时,心口一抽,就连身侧的手都禁不住发颤。 他将双手负于身后紧握成拳,冷着脸问:“你身上虽无魔气,但气息委实古怪了些。我师父多疑,若是见到了你,必定会细心盘查,你若不想死就速速下山去!” 白谣不畏危险万里迢迢来看他,却不想碰了个冷脸,心底里虽是思念如潮,但他一腔冷语出口,硬是在她心头宛若浇了一盆冷水,随即将这一路的颠簸化做了星星怒火。她愤然将书扔还给他,乜斜着他哼了哼:“我偏不走!我还就告诉你,我这次来,若是未将你带回去做我的夫君,是不会离开的!你不管我也行,反正我还有千千。” “你当初偷偷摸摸离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我哥哥说不能一直把你绑在身边招你恨,我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任你离开。你曾说待你伤好便取我为妻,可都快一年了,你未铺十里红妆娶我进门便也罢了,居然连看也不肯去看我一眼。我白谣定下来的夫君,是谁也抢不走的!即便是你的师父你的仙门你所谓的仙魔殊途!我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此次来太阿,我是铁了心要与你双宿双栖。你若不肯,我就杀了你然后自杀!哼!生不能同床共枕举岸白头,那便死后同睡一棺来世再聚。”说多了,她眼里渗出了点点泪花闪着星光:“想赶我走啊?我不会让你如愿!” 白谣阴侧侧的笑了几声后转身便走,留给方亦然一袭蹁跹黑裙,像是开在阳光下最寂寞的花,带着一身失意跃上了云头。 他伫了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追随而去。 “谣儿,太阿人人仇恨魔族,一旦他们得知你身份,你必定逃不过。听我的话,赶紧离开太阿!” 方亦然的声音听去分外急切,可白谣偏属于水火不浸软硬不吃的人,她此次来,是下定了决定要将他带回去作夫君,岂会因为他三言两语的恐吓就打退堂鼓? “你是我什么人哪?我的安危何时轮到你担心了?我是来找千音的,与你何干?” 方亦然见她这般,不禁又急又怒:“你能否认真听我一次话?” “我就是太听你话,才浪费了一年时间用来思念。”白谣转而望向他,也不再笑,幽幽目光中是哀怨心伤。 方亦然心头一窒,神情中似在挣扎。 白谣深深望了他一眼,轻声似是自言自语:“我就是自私,所以我宁愿两人痛苦也不要苦苦等候……” 风声中,依稀有她的声音,似是一把尖刀刺入方亦然心口,一阵难言的窒息使他捂住胸口止了身子,怔怔望着她远去。 片刻后,他想起九重殿的重华。若是让他见着了白谣,那白谣当真在劫难逃! 他忙唤道:“谣儿!回来!” 良久,只要空中有余风声依然,半空中,红妆的身影缓缓显露出来,眸中带着些疑惑之色,看着两人飞向九重殿,她美艳的小脸上划过一道奇异之色。 ** 午后,阳光正好。 九重殿外,老槐树上,千音拖着虚弱的身体懒懒躺着,仰望着蓝天澄透白云悠悠,心中郁结了多日的愁苦淡了些许。 重华不许她日日闷在房中胡思乱想,便在饭后强行将她拉出来,说是透透气。实际上她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她陷入自责中不能自拔。 这几日,重华日日洗手下厨,美了千音的同时嫉妒羡慕恨死了天南与东方。因为每每在师徒四人围成一桌气氛和乐情意融洽只待开动时,千音总会找些小麻烦给二人,重华便也惯着她,不咸不淡的罚了天南与东方,等到爱罚完了时,回头只见一桌美食如饕餮过境,一片残渣都不剩! 面对师兄弟二的哀怨的眼,千音只张着一双无辜的大眼道一句‘对不起因为太好吃我又吃完了’。 于是昨日玄齐终于从执法殿脱了身,来到九重殿时,两人一阵泪眼婆娑的倾诉了几日来的血泪史,然后强行将玄齐带走。 玄齐偷偷告诉她,他二人是要去寻一份迟到的见面礼……为些她暗笑了好久。 自她醒来已近半半月,除了第一日大家都到齐来到她床塌报了道,后来日日不见人影。玄齐说,怕尊上,于是清晨确认了她醒着,没晕没病没闯祸,便早早离去。而长卿说,当日抖出春宫册一事怕尊上伺机报复,于是逃之夭夭。至于流光,自然是不喜欢重华,便宁愿连千音也不见。方亦然,据说是忙的脚不落地肝脏移位,自然也说了,还是怕重华…… 师父有那么可怕么? 她悄悄看了眼盘坐在树下煮着茶研究棋局的重华的侧脸,小心肝蓦的跳快了些。 重华身后似是长了眼睛般,头也不回的问道:“看着为师做什么?” “因为师父你美色可餐。” 底下人似乎叹了声:“千音,我是你师父。” “我知道啊,正是因为你是我师父,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美人岂可外人观?再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徒弟我一界俗人,自然不例外。”千音笑望着他,神情中充满向往:“师父,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像这样陪在师父身边,你下棋的时候我煮茶,你煮茶时我睡觉……只有陪在你身边看着师父你,才不会让人觉得你遥不可及。” “玄齐哥哥说平日里他极是怕你,尤其你整天就一副表情,快乐或伤心都从未摆在脸上。他说……”她似是想到了极好笑的事情,抿嘴偷笑了片刻后道:“他说远看你像冰块,近看是万年难融的寒冰。” “……”重华执棋子的手微顿。 “于是我想着,或许我这个徒弟做的还不赖,最起码,看过师父笑,看过师父伤心,也看过师父生气。” “我从小就立志要好好修行,将来保护师父,可我却总是闯祸,害师父担心。” “即便日后师父烦了我,将我许给别人为妻,我也不会放弃最初的理想。我会安心等着我将来的夫君早死,到时回来太阿与师父一同守护这六界苍生。” 重华终于转了身,眼底闪动着纵容与笑意。望着认真起来的千音,他寂静了几千年的心,终是暖了。 “你已十七岁了,怎的还如同小顽童一般,竟诅咒起未来夫君早死,若是此话传入他人耳里,只怕你此生能否嫁人也未可知。” “那就不嫁呗。” 千音起身,坐在横枝上,双腿在空中晃荡:“只要师父不嫌弃,我当然是愿意一辈子跟着师父的。” 重华摇了摇头,笑:“傻孩子。” 千音瞬间落到他面前,挺了挺饱满的胸脯,翘起圆润的臀,对他投去勾魂一眼,眼中桃花倏绽:“师父,我已经是女人了。” 重华愕然,好半晌才侧过脸,面上似是有着淡淡一抹红,千音顿时惊呆,张着嘴一时没了言语。 许久,她蓦地开怀大笑:“哈哈哈……师父,原来师父你也会害羞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重华被她笑得有些恼,板着脸沉声喝道:“千音,不得胡说!” “千千~!” 远远的一声呼唤,令千音止了止笑,待看清来人是白瑶后,她心中惊讶过甚,以至于忘了笑。她心虚的望了眼重华,见他正望着白瑶,早已经是那千年不变的清冷,黑眸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千音心里咯噔一跳,在白瑶将落地时,急急挡住重华视线,小声而急切的道:“赶紧回去,不要让我师父看见……” “你师父……”白瑶突然探头往她身后看了眼,目光与那一双墨色眸子相撞,她心里顿时有无所遁形之感,忙收回眼对千音道:“他就是重华?好可怕!” “可怕吗?”千音回头望了眼,见他正在喝茶,轮廓分明的脸只让人觉得如沐清风,哪里有可怕之感? 她急急道:“无论如何,快走……” 方亦然落了地,见到重华,脸色也是一变,与千音对视一眼后,一个拉一个推,立即将白瑶带走。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重华才开口:“那孩子是魔族,与你们有何关系?” 千音不知道方亦然与白瑶之间的事情,当说不当说,从内心里她觉得师父一定是持反对态度的,这一点勿庸质疑。 思量了片刻,她还是有所保留的说了白瑶的身份。除了她是白河的妹妹,曾在魔族救过方亦然一命外,他们之间的情事,她只字未提。 但睿智如重华,又岂会不知她的品性? 越是撒谎,她的态度就越是诚恳。相反,越是诚实,她便一定是无心无肺的笑。 他执了一枚黑子下,缓缓道:“你莫以为,为师不知。当初在长留时,方亦然同你一道被掳去魔族,一段时日后竟自行逃了出来,那时候,我便问过他。” 千音轻声问:“那他是怎么说的?” 重华深深望了她一眼,那眼中似是山峦重叠却又是深如海渊:“他说,仙魔殊途,他知道。他此生只会除魔,不会恋魔。” 千音僵住,眼前似是划过白谣失望的眼,微不可闻的叹息了声。 重华将她忧伤的神色收入眼底,眸色闪了闪,虽不忍她失望,但客观的事情依旧不会因为她的失望而消失。 “伏原长老是个墨守成规之人,他向来克已自律奉守规矩,自然也希望自己座下弟子如他一般。方亦然与那魔族少女固然有情,但凭着伏原的性子,得知此事后,必然是要棒打鸳鸯拆散他二人的。” “可……” “别人的事,你还是少管些。你不管倒风平浪静,你一插手,必是要闹出一股血雨腥风才会罢休的。为师命你日后不许出这九重殿,否则……”他顿了顿,语气极其认真:“千音,你可曾想过,若不制止方亦然与白谣,他们将是第二个赤火与陆然。” “不可能……” 重华叹息:“仙界守了几万年的规矩,不会因为几个人而有所改变。你若真想帮他们,不如劝他二人早日分开。从此相忘,回到各自人生的路途上去。” 他说完轻轻一拂,茶盏棋局均已不见。 “外面风大,进去吧。” 千音没有进去。 她怔怔立在风中,木然的望着地面,想着他那一句‘从此相忘’。 从此相忘,便真能忘怀吗?从此相忘,过往都将不存在吗?若真能就此遗忘,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遗憾与痛苦?那么多痴男怨女守在冥界三生石畔苦候千年不肯离去是为哪般?那么多长生不老的仙魔只为一人甘愿化做一捧黄沙一缕烟尘? 不过是,深爱的那个人,求不得罢了。 人生不过短暂一瞬,在这短暂如一抹浮光掠影的背后,最苦莫过于,求不得。 因为求不得,所以尽管飞蛾扑火,仍是义无反顾。即使明知前路荆棘,仍是昂首阔步追寻那一点希望之光。正因求不得,所以赤火与陆然痛苦了三千前,最终化做诛神台下两缕孤魂。 只因为求而不得,才更迫切的想要得到。 有些人有些情,明明近在咫尺,伸手触摸,却是海角天涯。有些爱情,明明生死相许生生不弃,终究却只如繁华一梦,梦醒了,心却痛。 如重华所说,是不是相爱无法相守,便要相忘? 千音不懂。 她只知她求师父,而不得。 或许此生,她都求不得。 风的痕迹,将空气染了些清冷,她突然觉得血液似是凝固了般僵了她整个人。 许久,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淡淡道:“我以为你隐身这么久,终会离开。” 红妆笑声如银铃,一步一步款款而来。 千音转身望她,依旧是满心惊叹。 她真是美。红裙如血,容颜倾城。美的令人窒息。 红妆止步,笑道:“你我皆是从人界而来,自一开始便仇怨深积。从前我总以为你抢了我的东西,于是我恨你入骨。” “我从未抢你任何东西。” “是么……”红妆的笑声有些古怪:“从前我认为尊上就是被你抢去的。我这么优秀,凭什么叫你做了他弟子而不是我呢?于是我想,你抢了我的师父。” “你是神体,自踏进仙门的一刻起,你注定万众瞩目,被众人呵护在手心,而我只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界弟子做起。所以我嫉妒你。” “嫉妒到恨。” 千音不语,静静听她说,因为她不知道她今日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红妆笑着笑着,有了些伤感:“你我其实并无深仇大恨,何需斗个你死我活呢?” 千音摇头:“我从未与你斗过。” “是啊,都是我在寻你麻烦。”红妆收了笑,眸子深深如有雾霾笼罩,令人看不清切其中的神色。她语气认真态度诚恳,一字一顿道:“千音,一直以来,我其实都错了。” 千音身体一颤,意外之色溢于言表。 红妆视而不见,只说道:“如若你肯原谅我,三日之后,风晚亭再见。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也正好,彻底了结你我之间的仇怨。” 千音默然良久,与她隔着几步的距离相望,又在心中暗叹了声,她笑的可真好看。 红妆问道:“如何?” 千音深吸了口气,吐出来时,脸上已经明媚绚烂的笑:“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傍晚时分,夕阳斜坠,如一抹胭脂染上天空,红的令人心醉。 千音来到执法殿,来到方亦然房间,正要踏步而步,里面传来方亦然恼喝声。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是以为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你不怕死,所以你义无反顾的来找我。可是我怕死!不管你愿不愿意,明日一早,你必须给我回家去!” 白谣懒懒回道:“我不。” “你……” 门外的千音甚至能够想像的到方亦然此时面红耳赤又恼又恨咬牙切齿的模样。她暗暗摇了摇头,敲门而进。 屋内两人一站一坐在桌旁,不约而同的止了声,见是千音,又瞪着彼此,颇有一番将要一决雌雄的架势。 方亦然历来冷面热心,此时争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着实少见,千音不禁多看了几眼。 就是这几眼,却惹来了白谣的不满:“你瞧我夫君做什么?你再瞧他也是我的,你抢不走!” “乜……?”千音哑然失笑,方亦然一张俊脸红的胜过那天边夕阳。他瞪着白谣半晌,憋出一句:“你,你不知羞!” 白谣一翻白眼万分唾弃道:“羞耻为何物我自小没爹没娘我哥没教过我。再者,我若知羞,你方亦然这块石头我怎么磨的了?” “谣儿!” 白谣悠然答:“你娘子在这里呢。” 千音终于忍俊不禁笑的身体发软瘫倒在凳子上,半晌才止了笑,佯装起严肃面孔,道:“谣谣,你还是听方师兄的话,先回魔族吧。” 白谣犯起了倔还是那句:“若不带走他,我不会回去。” “你这个顽石!!”方亦然一掌拍在桌面,印出五个深深地手指印,千音微讶,白谣似是习以为常,淡淡睨了那桌子一眼,阴森森开口:“桌子坏了倒不所谓,可别将我亲爱的夫君的纤纤玉手给伤着了。” 方亦然:“……” 千音:“……” 千音思量了片刻,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谣谣,你留在太阿固然是如了愿。可方亦然为你时时提心掉胆仓惶如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白谣仔细将方亦然看了个遍:“我怎么觉着他倒是胖了许多?” “咳,错觉,定然是错觉。我说你别岔开话题。”千音想起赤火,想起陆然,想起师父重华那清冷却残酷的话,神态认真了些:“方师兄只是太阿一名弟子,既不能与掌门比肩,又不能如你这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他尚在这仙界条条框框里。你可以不顾生死,他却不能。你不会不知道,他急着赶你走,不过是在保护你,并非真的有多希望你离开他。” 白谣静静聆听,视线始终胶着在方亦然身上,后者转过脸,望着门外。如雕似刻般的侧面轮廓在夕阳的光晖中,竟显得几分柔和。 白谣轻声道:“我知道。” “你既知道,便自当知道,前段日子魔族趁着五大仙山围攻太阿欲坐收渔翁之利,险将我太阿灭门。此仇深重,太阿上至仙尊下至弟子,都深深铭记在心不会忘记。你是魔族,一旦身份暴露,你是想拉着方师兄下地狱从此万劫不覆?还是甘心死在仙界,最终满怀希望而来却什么也得不到白白搭上一条命?” 白谣沉默了。 良久,她的声音如飘雪般轻盈而清冷,透着无与伦与的坚定:“我是魔女,天性自私。若我要死,我会拉着夫君一起,决不会也不打算对他手下留情!” 一句话,截断所有言语所有退路。 她只想往前冲,一往无前的在困难中奔跑,即使看不到方向看不到希望,即使注定未来会鲜血淋淋,她亦是不回头不放弃,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只想此生与至爱之人相守到老。 其实,她的梦想,何其微小。 只是她是魔,而他是仙。 方亦然冷冷相问:“我若说,我从未喜欢过你呢?”他的话不带分毫情绪,却如利箭一般直戳人心:“一直以来,我可曾说过半句喜欢你的话?可曾对你有过半句承诺?” “你说待你伤好会娶我为妻。” “别开玩笑了!”他冷笑连连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咄咄逼人:“你莫非以为一个重伤之人在半清醒状态下的一句玩笑,会是真心对你的承诺吗?可笑不可笑?!亏你魔族小公主,脑子残如一盘渣。哼,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娇蛮任性又自大无知的小孩子,以为天下都会因你而改变,以为人心都会随着你的变化而变化。幼稚!你是谁?你不过是个魔女,即使外表美丽,也掩盖不了你做为魔的本质!在我心里,魔族之众,根本不该存在这世间!” 千音看到白谣脸色蓦的一白,放在桌面上的手落寞的收了回去,却倔强的昂着脑袋,娇傲的如同一个阵营全失却留着最后一份坚持的公主,。即使如此,她仍是那句:“我是来带你回魔族的,不是听你说不喜欢我,更不是听你数落魔族。” “方亦然,我喜欢你,所以要你做我夫君,你愿也好拒也罢,丝毫不能阻挡我的决定。你大可以对我不管不问任我自生自灭,甚至可以告诉所有人我是魔族,让所有人来诛杀我。……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做想做的事,喜欢想喜欢的人。” “或许我是恬不知耻,眼巴巴的只瞧上你一个男人。可你不能言语中伤我。”她眨着眼,分明有泪滑落,落在了方亦然看不到的角度:“你说过我是你见过的最单纯可爱的女孩子,你说待你回仙门便向师门辞行,与我一起去人界你曾生活过的地方,安静过着一辈子。” 方亦然抿紧薄唇,即使夕阳染红了他整张脸,依然挡不住那神情中的痛苦挣扎。 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后悔了。” 白谣浅浅一笑,笑的泪花如珠滚滚而落。可她一双眼只望着方亦然,固执的令人心中泛酸:“可我还未后悔,所以你没有后悔的余地!即使我卑微,也只卑微给你看!” “你……”方亦然迟疑了片刻,走近了她,缓缓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满脸的冷漠溃尽,只余一腔无奈中的柔情:“谣儿,将来,我定会负你。” 白谣说:“我不怕。” 千音退了出去,关上门,留给二人一片宁静。 抬头望着天,突然觉得分外的美。 不知是谁说过,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爱恨随意,生死随他。 只要真心相爱,仙魔又如何?不过是自己强加在肩上的枷锁。 她依稀可以想见方亦然与白谣的未来,可就在方才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瞬,她却觉得,其实未来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回头望了眼紧闭的房门,隐约可见屋内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不知怎的,她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分开若只是痛苦,那继续深爱罢。 夕阳渐隐,明月初升,如水的月光洒满大地,铺垫了满世界的银白之色。 千音去了玄齐的屋子,未见着人,觉着无聊,便一步步沿着回廊小道一路在第三峰上缓慢行走过,临近后山时,有师门其他弟子见了她,露出厌恶的神色,绕了道的避开她。 远远的,似还能听见风中有细声细语传出: “若不是她,流瑾掌门与玄长老怎会惨死?” “是啊,死的应该是她才对!” “红妆师姐近日消极了许多,听说是因为前掌门之死。哼,全是这个千音害的。” ………… 一声声,如魔音灌耳。 千音驻足,平静的望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半晌,她举步走了过去。 “我现在就在你们面前,要杀要打,请随意。” 她一开口,那聚在一起的五个仙门男弟子顷刻间散去,也不理她不看她,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望着几人远去,她勾了勾唇角,低声喃喃自语:“当真讨厌到连看一眼都觉得污秽吗?” 风中只有她自己的声音,浅浅的,些许落寞,些许悲伤。 也不知伫立了多久,直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才蓦地惊醒了她。 “居然走神了。”她也不知对谁说,抬着眼望去,便见两道人影步伐匆匆似是又急又怕,惊惶之情全在那紊乱了的呼吸里。 “我害怕……”一声如猫儿般的声音自那娇小的身影里传来,随即两人便停了下来,靠在一处假山后,相互依偎着情话绵绵,似是没有看到距离他们不过几丈远的千音。 可千音却是认出了那个男子,正是曾在长留有过一面之缘昆仑掌门青代之子青玄。而他怀里那女子,娇小可人,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青玄似是心有余悸,轻拍着怀里人儿细瘦的背,强自镇定道:“离儿别怕,我不会让我父亲伤你分毫!” “可是,他今日已知晓我偷偷跟来太阿,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 “……”青玄沉默片刻,沉声开口:“他若敢,我便随你一同去死。” 话才出口,被一只细软纤指按住嘴唇:“青玄,别说傻话。我不过是你的侍女,能得你垂怜爱惜已是上天赐予我的福气,我不敢奢望什么,只想一直陪着你就满足了。” “离儿……” “青玄……” 深情对唤,目光缠绵,两道身影在月光下即将合二为一。千音终于有了非礼勿视的觉悟,转身便欲离去,脚底踩了一根枯枝,发出一声干裂的响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突兀刺耳,扰了一些人本就警觉的神经。 青玄下意识的喝问:“什么人?!”一见是千音,神情一阵慌乱,随即又强自安定,笑道:“原来是千音师妹。” 千音倒也不避了,视线流转在二人身上,笑问:“听闻青玄师兄来太阿提亲,指明我与红妆,不知这怀里俏娇娘却是何人?” 她看到他身后的人那双干净澄透不掺任何杂质的眼睛,心中竟是羡慕不已。 “你明明有喜欢的人,为何还要提亲?” 青玄苦笑,与身后人对视一眼,道:“我给千音师妹说段往事吧。” 千音心想着正好无聊,有人聊聊也好。 便带着两人回到九重殿,置了茶水,静静听着他娓娓道来。 原来那有着小鹿般怯然的眼睛的少女,是青玄的母亲心疼他儿时性情太过沉默封闭,便找来与他作伴,取名莫相离,有此生不离不弃之意。一个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小男孩,突然身边有了一个可爱听话的女孩,起初是抗拒的。可青玄没有修练天赋,一个天生仙人,却需要花十几年来修成仙体,在仙门里,一直是众人笑柄。也因如此,他自小不爱说话,谁也不理。便是在这时候,莫相离走进了他的世界,用一颗纯洁的心,教会他如何坦然面对怯懦的自己。 千音终于知道,为何当初玄齐在说到这个人的修为时,那一脸似笑非笑假似悲非悲的表情为何而来了。 这个青玄,着实叫人无语。 青玄事无巨细说了一大堆,几乎连他与莫相离说了哪些情话都会放上来说一说。千音一边听着一边汲取他话中精华,最后总结出来一个真相就是:他与侍女日久生情,他老子却要他取别的女人为妻。只可惜二人声称情比金坚,青代不得不以莫相离的性命相要挟,才使得青玄就范,乖乖任其摆布。 千音正瞧着水上未化开的茶叶,青玄冷不丁的问一句:“千音师妹,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千音手一顿,老神在在的道:“帮忙啊……” “是的。拜托你了!” “嗯,行倒是行,只是我做事向来以价钱论质量,你给的起价格,我便也出得起力。包你满意。”她凑了过去,自动忽略上两人脸上呆滞的神情:“话说回来,你想我帮你什么忙?” “与我成亲,做我妻子。” “噗!”千音一口茶喷了青玄满面,她急忙施了个小法术,替他洗净后才想起来拒绝:“不行!价钱再高此事也无商量的余地!” “可是……” 千音起身,不去看那两双失望的眼,淡淡道:“你若怕莫相离被青代掌门杀害,我可以让她住进九重殿,保她在太阿分毫不伤。但成亲一事,你别再提了。” 青玄还不死心,千音难得第一次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青玄师兄回去歇着吧。若相信我,莫相离就托付给我照看,若不信,你们便离开吧。” 青玄摇头:“我心爱的人,我自己可以保护。” 说完便离去,似一阵风,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 千音虚脱般倒在地上,脸上冷汗涔涔,最终却是抵法这身体里传来的虚弱,失去了意识。 倒地瞬间,她的脑中,还残留着执法殿弟子们的那避她如蛇蝎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深夜。 青代突然惊醒,一睁眼,发现房间里蓦地多了一道身影。他定了定心,厉声喝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做了掌门,连本座也不认识了吗?”黑暗中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虽是如此,却令人不寒而粟。 “你是……”青代倏的伏跪在那人身旁,额上冷汗如河:“不知主公驾临,青代多有冒犯,恳请主公恕罪。” “呵……这么多年,你在仙界活的悠闲,俨然已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仙人。对吗?” 青代瑟瑟发抖,颤声道:“请主公明鉴,青代之心从未改变。此次来太阿,亦是为了夺得末世神,为我界将来统一六界……” “哼!” 青代话未说完,突被一股大力拂开,明明是狠狠地落在地上,一口鲜血随即长喷而出,却是未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紧接着,那个人语气中再无笑意,冷冷如冰:“本座分明警告过你,不许打千音的主意,你此次竟私自做主想将她娶回昆仑。是不是,这些年本座未管束你,你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那神藏……” “你必须放弃此行计划,否则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青代的脸色在黑暗中看不清,片刻后,只听他沉声答道:“属下遵命!” 再抬眼时,房中已无任何人影。他缓缓起身,手腕一翻,桌上烛火便亮了起来。火光下,将他冷肃的神情映照的分外扭曲骇人。 墙上,他的影子随着火光摇曳,许久,如魔鬼般刺耳的声音从他房间里传出:“若我得了神藏,谁敢欺我?!嘿嘿嘿……” **** 月光下,山峦重叠,树影婆娑。 远在大裨山地界,有一抹人影静静伫立,望着半年前那一场大战留下的痕迹。曾是大裨山屹立之地,如今已然是空旷的荒原,一望无际。 只有一轮明月高悬,落寞的在那尽头处。 他似在出神,一袭墨色衣袍,有风拉据着衣摆,张扬的舞动着,发出裂裂声响。 白河突然现身在他身旁,低声唤了声:“主上。” 那一袭背影转身,赫然便是墨子袖。 一身黑衣险与夜色融为一体。衬的他面色白皙如雪容颜如画。那眉间一点朱砂,即便在夜里,也是一如既往的血红。 他看着白河,似是笑了笑:“青代违令不遵?” “虽然他口中答应,但我觉得,他早已生了二心,不会照实去做。不如……”白河杀机一动:“我去杀了他!” “他还有用,暂时留着。”墨子袖抬手制止,向着太阿方向踱了几步,又指了指身后一片荒原,问:“你看,纵然本尊知道重华修为大减,但面对几百仙人,与流光联手,居然还能完胜归去。让本尊不得不重新估量他的实力。若他与流光再次联手,携仙界众人之力攻打魔界,本尊会有几成胜算?” 他沉默片刻,幽幽说道:“所以本尊必须要在神藏找到之前,除去重华!” 白河问:“那主上有何打算?” “神藏有了消息,本尊若是装作不闻不问,反倒让重华生疑。此次,本尊也去太阿凑个热闹罢,打消他们的疑心。” “主上的意思是?” “提亲哪。”墨子袖微微一笑,想起飞花中千音飘然而来的那一幕,不知觉中,眼神暖了些许:“也不知许多未见,遭逢大变的千音,如今是何模样?可还是那样良善单纯么?” 白河面上虽波澜不惊,心底里却是讶然的很。但他历来唯他命是从,自然不会置疑。只说道:“瑶儿也在太阿,我怕他受到伤害,请主上帮忙照看一下。” “白瑶一生顺风顺水惯了,就让她在太阿受点苦头,磨一磨心性。人若不经历痛苦,就不知成长。” 白河愁眉未展,他见状语气带笑转移了话题:“青代不是想将千音娶回去么?届时你带领魔将,去昆仑送他一份大礼。本尊就不信,千音有难,重华会坐视不理。” “是。” 墨子袖遥望着夜色中的太阿,缓缓笑了。 一切,似是越来越有趣了。 ** 千音正式将白瑶介绍给长卿等人认识的时候,天南东方还有元伽,倒是表现出了些许敌意。不过随后千音一番开导,又都释然了。 但不得不说,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长卿固然是不懂的。否则也不会当着方亦然的面将魔爪伸向白瑶的胸脯,说是要一睹魔女风采。 结果可想而知。 他被方亦然在太阿追杀了一圈。太阿众弟子当天只见一向不与人亲近的方亦然,竟是大动肝火的怒吼着追杀那个久追红妆未如愿的长卿。 长卿的大名在太阿可谓是人尽皆知。所以当方亦然将他踩在脚底一番蹂躏时,好些人围观表示支持。 由此可见,名声还是不益太臭。 这会儿,据说是大咸的掌门无思来到太阿,长卿身为大咸弟子,不得不顶着一张非人脸去见见掌门。 至于无思见着他之后是何反应有何后果,众人一概不作想法。只是让千音抑郁的是,听说无思来了,重华丢下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的她,也去太阿殿了。 于是千音心里泛了酸,想着重华与无思二人相谈甚欢的场景,显得心事重重失魂落魄。说起话来也心不在焉。 白瑶说了句什么,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玄齐笑着笑着,一转头见千音竟似傻了般怔怔发呆,眉头一皱,伸手探向她额头:“怎么?不舒服?” “没没没……”千音受了惊吓般闪了闪身子,干笑了几声:“哈哈哈……瑶瑶说的真逗!” “……” 众人一片沉默,都不约而同的望着她,眼神古怪异常,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千音心中一抖,连舌头也开始打颤:“怎怎怎么了?不好笑吗?那你们笑什么?” “哈哈哈……”元伽突然仰天大笑,指着千音,忍了忍笑意,低声道:“千千,你可知白瑶方才说了什么?” “什么?” 白瑶向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天南与东方咳了几声,扭头向别处,一脸痛彻心扉不忍直视。玄齐倒显得悠然自得老神在在。方亦然最淡然,抿着嘴,也抿出了一抹笑意。 元伽道:“说你当初在魔界做天下宝贝的搬运工,连第三护法诛仙的夜壶都顺到了手里。哈哈哈……” 千音老脸一红,无辜的看向白瑶:“有这等事?何时发生的?” “何时发生的不重要。”白瑶回道:“重要的是,因为你的关系,诛仙如今房间里全是石头,生怕你看上之后偷了去。”末了加了句:“连夜壶都是石头做的。” 此话一出,笑声更欢,千音更加无地自容,囔着便要去封堵众人的嘴。 流光便在这时来了九重殿。 他本来带笑的神色,初见白瑶的瞬间,变做了杀意。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他的剑尖已经离白瑶的心口不过三寸,被一只手制止了下来。 所有人脸上的笑都僵在了嘴角,怔怔的望着方亦然几乎被剑锋割断的手掌。 流光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望着手掌几乎断裂的方亦然,长剑又向前送了一寸:“让,或不让?” 方亦然垂下眼眸,语气带着丝乞求:“流光上仙,请放过她。” “哼!”流光冷笑,抬手将他扇飞,如同扇飞一片花瓣一根细草:“卑鄙的魔族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袒护?” 方亦然又挡在了白瑶身前,低声道:“她什么都好,什么都值得我袒护。” “那本座今日要杀她,你将如何?” 方亦然沉默着,身形如山执扭的挡在白瑶身前。 千音飞身上前,抱着流光的手臂就往外拉:“流光流光,上次你不是说酿了几坛桃花酒吗?我突然谗的很,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我想喝几口!” 她一手紧箍着流光执剑的手,一手在身后向众人打着手势,方亦然心领神会,立即拉着茫然的白瑶飞一般掠出了九重殿。 元伽等人也顷刻间作鸟兽散,只余玄齐一人,留着看了看流光,又看了看千音,无趣的摸了摸鼻子:“这个……上仙何必为难一个小孩子……啊!” 还到嘴边的话蓦地化成一道惨叫。流光不知何时到了他面前,一巴掌将他按进了地面,留着一个头,在风中凄凉惨叫。 千音一缩脖子,同情悲悯的瞧着玄齐,暗暗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玄齐气的大骂:“千千,你这个没同情心的家伙!” 千音眼观鼻鼻观心,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气得玄齐头顶生烟七窍冒火,嘴巴一张一合数落着千音。 流光一脚踏上去,他整个人都埋进了土里。 于是世界安静了。 千音心神一抖,终是忍不住说了句:“你还是先杀了他再埋吧,这么活着坑死,不符合你光鲜亮丽的形象。” 流光冷哼:“你们倒是胆大,就这般光明正大将一个魔族少女带进太阿。难道都不怕死吗?” “怕。”千音如实答:“可是流光,她就是个单纯的姑娘,未曾伤过一仙半人,你就不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吗?” “不能。”流光回绝的没有余地。 千音与玄齐同时一叹,当初与魔交好的流光,如今也变了,做回了一个真正的仙。 一个视魔为仇敌欲杀之而后快的,上仙。 他们却不知,当初流光匆匆从魔界赶回太阿,看到太阿血流成河尸体满山的时候,那一刻,心中的恨。 那种恨,是千音这个只在太阿生活几个年头所不能理解的恨。玄齐懂,那是因为太阿是他的家。 正如流光虽与魔族交好,却从未让魔族欺太阿半分。 那是一种深入灵魂与生命共存的守护,千音不会懂。因为她心中的守护,只有重华。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两杯酒(天天亲的礼物加更章!) 千音还想说什么,流光眉头一皱,伸手在空中随意一探,只听一声惊叫,千音勃然色变:“红妆?!” 红妆狼狈落了地。 她的眼里,除了惊惶,分明还有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一闪而逝。 但若仔细看去,她脸上只有对流光的畏惧。 自流瑾死后,流光对他的弟子,或者说对太阿众人,不比从前好了些。尤其是红妆,从前他见着红妆,几乎不予理会,甚至有时会不顾自己上仙的身份,时不时的讽刺几句。 红妆一直怕他。 但她此时,脸上虽怕,心里却无一丝惧意。 有什么,比抓住敌人的把柄更能让人勇气培增呢? 千音上前一步急急问道:“红妆,你来做什么?” 红妆低着头,在几人看不见的阴影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来提醒你,对我的约定。” “哦,我没忘。” “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这就走了。” “等等。”她转身欲走,流光一声叫唤,令她身形一僵,如提线娃娃般僵硬转身,怯声相问:“上仙还有何事?” 流光笑意浓然,轻声道:“念在流瑾的面上,本座不会灭口。” 这厢红妆通体生寒,那边千音已急声阻止:“流光,让她走吧!”她转而对红妆道:“红妆师姐,你说过已经不恨我了,对吗?” 红妆垂下脸,轻轻点头。 千音扬起笑脸给流光看:“我与她已经冰释前嫌决定从此相安,即便她听去了什么,也不会如何的。” 流光斜睨着她:“你倒是纯善。” 千音昂首:“必须的!” 红妆一记冷笑尚未绽开在嘴角,流光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已传进耳中:“红妆,你若安守本分不生事端,本座保你一生无忧。换言之,若你恶间滋事残害同门,就别怪本座不留情面。” “记住了吗?” 红妆姣丽的身形似风中娇兰,脆弱孱弱惹人心怜,她似带着哭腔道:“记住了。” “走吧。” 红妆最后与千音对视一眼,那眼中,是千音所不熟悉的情绪。 待红妆离去,流光出声警告:“流瑾死时,红妆一滴眼泪也没流。我只在她脸上看到绝望。她当日敢冲上九重殿杀你,今日便不会想与你前尘往事尽弃。你莫天真的以为,她真如面上那般脆弱不堪。” 千音看着好不容易从土里爬出来的玄齐,低声笑道:“我知道啊。” 流光再不多说。 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他本意,只是因为她与自己的徒弟一般爱慕重华,想从她那里,看到重华品尝与自己同样的丧亲之痛。 可她终究是与格格不同。 格格刚毅,做任何事情从不计后果,所以她遇上重华,败的惨烈。 千音不同,她懂得好汤慢熬,她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心一步一步在重华的世界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所以她活的委屈。 让他在一旁看着,也心疼。 心疼到他想将她从重华的世界里拉出来,好好保护。做回那个即使被欺负,也能笑望天空告诉自己世界仍然美好的小不点。 可是,她在追求重华的脚步里,已经长大了。 玄齐拍着身上的泥土,正欲报怨几句,蓦地望见流光看着千音的眼神,抿了抿唇,沉默着移开视线。 千音说:“流光,瑶瑶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好吗?” “好。” 千音倏的望着他,似是意外他答的这么干脆,只听他淡漠道:“不过是,不想让你伤心罢了。” “哈哈……就知道流光最好了,你高大慈爱的形象就像我的父亲啊!” 流光:“……” 玄齐:“……” 流光忍不诠摸了摸自己的脸,问玄齐:“有那么显老?” 玄齐忍笑半天,答:“如花似玉,尚算倾城之姿。” 于是流光转而对千音说:“千音,多食决明子,清肝明目。” *** 是夜。 千音一身乳色长裙,黑发在身后飞扬。依约来到太阿峰上建立在崖边的风晚亭,红妆早已置酒等在那里。 她周身仙雾缭绕,一身红裙如同火焰在夜中燃起。不知月色太好,抑或灯光太柔,千音竟觉得今日的她,分外柔美无害。 记忆里那些与她有关的影像,渐行渐远。她尽量让自己怀着一颗干净的心,不去揣度她的心,与她安安静静在这里,一盏酒香,恩怨尽去。 “红妆师姐。”她唤了一声,提步走近。 红妆未起身,将一盏青玉制成的酒杯推置她座前,斟满一杯。笑道:“我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千音盯着面前的酒看了许久,红妆见状戏谑道:“怎么?怕我下毒?” “自然不是。”千音端杯一饮而尽,口中酒绵软香甜,香气浓郁。她不禁问道:“这是什么酒?” “我师父最爱喝的果酒。”红妆说着,又斟了一杯,千音迟疑片刻,又喝了。 她再不继续斟酒,笑道:“我从未想过你我会有月下对酌的一天。” 千音抬头望了眼圆月,也笑:“我也没想过。” 一时间,两都都沉默着,彼此也不想望,各自看着风景,各自想着心事。 许久,千音率先打破岑寂:“你今日不是要与我把酒言欢笑泯恩仇吧?” 红妆起身走至崖边,崖底的风将她长裙掀起,似要踏风而去一般。她转过脸,目光平静的望着千音,叹息般说道:“过去的仇怨,在你饮尽的第一杯酒时,已经烟消云散。你饮的第二杯,便是你我将来的恩怨。” “什么意思?” 红妆道:“从前,因为我嫉妒你,所以结了仇。但我如今不嫉妒你了,所以我们少时的过节便如同那怀清酒,入了你的喉,因为你选择了相信我,你喝了,酒尽恩怨消。现在我恨你,是因为你害死了我师父,此仇不共戴天,你饮的第二杯洒,便是我的恨。” 她以为千音会像从前那样迅速反击,可她看去,只看到千音半隐在亭上烛火射下来的火光中,苍白带笑的侧脸。 红妆声音渐厉,似是镶了刺一般:“第二杯当中有毒,能致你于死地的毒。”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不是,也一样么 “你错了。”千音状似无聊的理着袖子,笑意如天边浮云,轻轻淡淡:“我喝这两杯酒,不是因为我相信你,是因为我想还你一命。” 红妆咬唇,美丽的脸在月下狰狞。千音像是没见到一般,自顾自说着:“因为觉得内疚,才来赴约。不然你以为凭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会这般若无其事来跟你喝酒聊天么?我还没有天真到相信任何人。” “第一杯酒,你说我们从前的恩怨是因为你嫉妒我,你如今不嫉妒了,于是你想就此揭过。可是我从未嫉妒过你,你几次想害我性命我可以不计较,但你害死阿花一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第二杯,所谓以后的恩怨,你说对了。”千音起身,同她一样站在崖边,低头望着深黑的崖底:“我今日还一命,你取了,是因为我的关系害你没了师父。可你我都清楚,我所亏欠的是掌门师伯,不是你红妆。你可以将自己当成这份命债的债主,而我却不会可你今日给我喝下毒酒,却是从此你欠我的。但因你是掌门师伯的弟子,我还给你也一样,即便今日是掌门师伯的其它弟子给我斟的这杯酒,我也会喝下去。” “这杯酒下肚,我若死了,你我之间什么也不剩。我若不死,我会向你讨要阿花那份债。” 阿花是谁,红妆无半分印象,她也根本不屑去辩解。对于不重要的人,她一向不上心。她冷笑:“你欠我一个师父,岂是你一条贱命就可以抵消的!” “确实不能。即便死,也不能消除我半分罪恶。”千音第一次隔的这么近的瞧她,打心眼里生出一股子讨厌:“所以我来,不是为了平息你的恨,只是为了还债。” 她突然感到了股邪火自小腹内升起,仿佛被春风吹拂着疯长的野草,瞬间令她浑身的气力消失殆尽。那一寸一寸随着血液漫延至全身的欲火几乎让她心灵失守。她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鲜血被火点燃的灼热感。 红妆冷冷的望着她脸色渐渐有了不正常的红,呼出的气将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灼热不堪。她自齿间挤出一串桀桀怪笑,如同暗夜里夜鹰尖利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千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不断冲撞着神经的阵阵欲忘之火令她眼前一片模糊,就连红妆的脸都虚化了般,只能看到一排整齐细密的牙齿,镶在咧开的樱唇里,染上了月色,泛着寒冷的光。 “你……这不是毒!”千音惊觉体内力气正一丝丝如抽丝剥茧般缓缓流失,整个身体如同被火点燃,只想融入冰层里去缓解这阵阵非人的折磨。 红妆笑的歇斯底里,腕上九天绫无情的缠上千音的脖子,带着恨猛地一扯,千音顿时被抛出去,却不是落入悬崖,而是落在亭子里。 红妆随之而来,落在全身虚软的她的眼前。 她蹲下身,笑的猖獗放肆,一声声,都带着极强极烈极深切的怨与恨:“千音,你知道我给你喝的是什么吗?是百里香!一种连神魔吃了都无法抗拒的媚药!” “我怎么会让你这么干脆的死呢?你还没有尝过失去最亲之人的痛苦,你还没有感受到被抛弃的绝望,我怎能让你死的那般轻易洒脱?” “我要让你这将来的第二仙尊受尽指责!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千音,不过是个淫娃荡妇!你将成为仙界丑闻,给你那高高在上的重华仙尊抹上一笔永远无法洗去的耻辱!!” 她像疯了一般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脚步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急切,越激动,心中越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千音的下场。 她一脚踢向千音,毫不留情的这一脚,令千音身体横飞,撞断了亭上柱子,险些落下山崖。她用九天绫缠上千音身体,又是一扔,落在了亭旁的空草地里。 千音难耐的忍受的煎熬,身体每痛一次,体内横冲直撞的欲忘便缓了些,至少不再死命的抢夺她的意识,让她得以看清红妆此时的模样。 她笑了。 其实红妆,也没有那么好看。 “你笑什么?!”红妆没想到,在世上第一奇药的百里香的摧残下,她居然可以撑这么久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目光清明的,在看向自己时,仿佛看着一个疯子。 她徒然就恼了,九天绫狠狠抽了过去,如一条鞭子般抽打在千音身上。 千音喷出一口血,却是舒服的叹息了声,眼泪不知觉的流了出来。 身体里的欲忘,与心里掩藏了多日的痛,都随着身体表面的疼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齐涌出。 她紧紧蜷着身体,心里却想,原来心痛的时候,流了血就不痛了…… 她被红妆打的连连喷血,最终抵不过血液里涌动着叫嚣着不断撞击她神经的欲念,浑浑噩噩的承受着红妆一次又一次的虐打,神智一分分离她而去。 红妆是打的尽兴舒坦了,可她也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了。 只想…… “师父……”她轻轻唤出的两个字,令红妆手下蓦地一停,她笑的扭曲的脸顿时一凝,随即狂笑出声。 千音只觉那笑声如雷鸣般滚滚而来,随后便听到她说:“原来,你惦记着自己的师父!” 千音一惊,勉力睁开眼,回给她一抹嘲弄:“你不是,也一样么……” “胡说!!”红妆却突然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一般,脸上慌乱的神情连掩藏都显得那么笨拙。她几乎是跳起来狠狠将九天绫抽向千音,每一次九天绫撞上千音身体的顿时,伴着她的吐血,都会有红妆失控的尖叫声:“我不是你这个低贱的乞丐,我不会如此亵渎自己的师父!” “我不会喜欢自己的师父!” “他是我师父!待我如子的师父!!” “你不许侮辱他!” “我打死你!” “……” 到最后,千音浑身是血,衣裙是被血染成红色。她仍是望着红妆,带着讥讽的又仿佛看透一切的从容。 可那眼神,却渐渐被铺天盖地的欲忘所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红妆停了手,伫在月光下,望着几步之外的千音,嘴角泛起残冷的笑。 “既然你念着自己的师父,我成全了你又如何?”她似是疲惫不堪,蹲在千音身旁,看她被百里香折磨的蜷成一团不断颤抖的模样,心中快意无比:“我要让你师徒二人,都上诛神台!!”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狂风骤起! 轰! 天空突然一声惊雷,九重殿里与无思对弈的重华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悸。他握着一枚黑子举棋不定,显得心绪不安。 无思奇道:“怎么?难得见你如此焦躁的模样,倒是稀奇……” “我出去一趟,你先回太阿峰。” 她倾身挡在他面前,目光幽怨:“重华,你又想避开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念着你,可你……” “无思,莫让我连你这个朋友也失去。” 重华甩下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未看无思一眼,一闪身便没了踪影,留下一脸怔然的无思对着棋局黯然神伤。 良久,无思整了整形容,又是一副清傲绝艳的神情。 她捡起重华扔下的黑子,轻轻落子,棋局中,顿时只见白子溃不成军。 “重华,你究竟是有没有心?”她喃喃着轻轻一拂,连棋局都化成了灰:“我偏不信,几千年的时光,你心底里未曾对我动过半分心思。” 她起身走出九重殿,老槐树茂密的枝叶下,红妆惊慌失色正要遁走。无思柳眉微凝,一步踏出,顿时挡了她的去路。 “你鬼鬼祟在此地做什么?”惊鸿一眼,见着了被裹在九天绫中的千音,她随手一抓,便已经将千音夺了过来。 “你!”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红妆只得暗自愤恨咬牙,瞧着无思尚未褪尽的伤情,她心思一转,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无思正盯着千音红的不正常的脸,却听红妆道:“无思师叔,千音误食了百里香,现下正是药力泌骨之时,必须阴阳交合方解此药性。不知尊上可在里边儿?” 无思心中暗惊,面上不动声色:“此药非毒,尊上在这里又如何?” “难道无思师叔不知千音与尊上的事么?”红妆满脸惊讶:“他们可是相恋许久了啊!” “胡说!”无思一记掌风掠向红妆,虽未伤她,却让她感受到森森杀意刺骨的疼,无思一脸怒色:“这种话岂可乱说?你可知诬蔑堂堂仙尊,将受剔骨之刑吗?你好大的胆子!” 见无思蓦然惊变的神情,红妆像是意识到说错了话一般惶惶不安,又固执又委屈的为自己辩驳:“弟子方才所说句句属实,是千音亲口告诉我的!”话末还张着一双无辜的眼含泪望着无无思。 无思沉默了。 她静静地望着被放置在一旁的千音,心思已无刚才那样,怀着单纯的担忧,只因为这个千音是重华的弟子。 可是…… 她瞧了眼红妆,突然一笑:“你别装了。说明你的目的。” 红妆擦了擦眼边的泪,笑:“我能有何目的?我不过是不忍见千音饱受百里香的折磨,让她得与心中所爱之人团圆罢了。” “你是说……”无思抬眼,凤眸中有光闪过:“千音对重华,有了别样的心思?” “说不定是师父有情徒弟有意,两相情悦……” “不可能!”红妆话未说完已被无思蛮横打断,她一步一步走近红妆,将她盯紧,不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千音当真爱上了自己的师父?” 红妆欲开口,她神色冷厉警告道:“若有半分虚假,本座立即拧断你的细嫩的脖子!” 能凭一介女流稳坐大咸掌门之位,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红妆毫不怀疑她的话,心中虽惧,但她更清楚,若此时不将无思拖下这混水,她活不过今日! 先不说无思会否将她处置,就是重华,若是知晓自己暗算千音,便不会饶了自己。 想到此,她一咬牙,再无顾及:“千音亲口承认,不会有假!” 无思眯了眼:“你是想要她死,还是想她死的同时,将重华也拖下水?” 红妆暗惊,背上已是冷汗如流。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些,细声说道:“我本是想为师父报仇,可见千音如此模样,实在于心不忍,便想将她送到尊上这里,希望能救她。” “不用了。”无思隔空一扬手,千音漂浮起来,跟在她身旁。红妆不解,正要发问,只听她道:“既然都做了一半,何必半途心软,若她活了,你就得死。同门相残,无论在哪里,都将遭到驱逐。” 红妆心中已经喜色,表面仍是踌蹰不前徘徊不定:“可是……” “师父,我……好难受……” 正当此时,千音难耐的扭动着身子,无意识的不停的唤着重华。无思的笑脸一僵,顿时阴沉下来。 她早知道重华对这个千音与众不同,但从未想到情爱方面去。如今经红妆一提,她心中泛了些妒意。 难道自己几千年的守候,还不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吗? 一瞬间,她的思绪已经转了几转,待回神时,才惊觉夜风有些凉。 看着千音半阖着无意识的蜷成一团的模样,又想起重华方才那连一眼都不肯给她的冷漠,她顿时起了杀心。 随即一手提着千音,一手提起红妆,向着弱水崖方向而去。 迎着风,红妆只听见她无情的声音:“既然要做,便要做到斩草除根,以免为自己留下祸患!” 对于有人肯为自己背黑锅,红妆乐见其成,只可惜的是,让千音死的太舒服了。 她收回九天绫,目光火热激动的看着无思将千音抛向弱水崖,仿佛抛着一片羽毛。 她尚来不及欢呼,无思的整张脸突地到了面前,惊出她一身鸡皮疙瘩。 “千音本座替你动手了,现在开始要跟你算算帐了。”无思一伸手,红妆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提住了脖子,生命在无思那青葱白玉般的指间,只要她微微用力,便会震碎她的整个脑袋。 “你的小命,在本座眼里,只如蝼蚁。”无思毫不避讳她想灭口的欲忘,道:“你想将重华变成第二个陆然,本座可不允许。” 红妆强笑道:“弟子纵然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算计尊上啊,无思师叔是冤枉我了。我是太阿之人,决不会仅为个人恩怨便去残害太阿的支柱。如果尊上有何不测,太阿也难以安然屹立在六界之中,到时我也会死。再者,我与尊上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苦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害他?”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许你一生可好? “本座活了几千年,你当真以为你耍些小聪明就能拿本座当枪使么。”无思松开手,冷笑:“本座不过是,将所有对重华的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她蔑视着红妆,毫不掩饰的不屑:“你不过是个小弟子,当真以为自己可只手遮天不成,哼。” 红妆紧握着拳,做足了卑微的姿态:“无思掌门教训的是,弟子日后定将好好反省,认清自己的价值。” 突地一声衣裳破空声起,两人惊望过去,只见到一尾黑色衣角。 无思整个人气势倏变:“魔族!” 红妆只觉浑身发颤,只为她看清了刚才跳下弱水崖的人的面容,居然是…… 魔尊,墨子袖! 弱水崖下,雾气升腾,各种颜色的浓雾奇异的融合在一起,让人望之只觉目眩神迷。一条透明如丝带般看不到起点在河处的水流,掩映在团团紧簇的浓雾中。 一片落叶穿过层层烟雾,缓缓落在水面上,未惊起任何波澜,只轻轻一晃,便无声息的沉入水底,不见踪影。 突地,剧烈的破空声似风一般响起,随即一道人影倏地落入水中,仿佛陷入沼泽一般,铺天盖地的弱水缓缓将她吞噬。 千音只觉得突然一下子落入了寒潭一般,体内药力虽是有所缓解,神智恢复了些许,记忆停在红妆最后的狂笑声中,往下,再难想起分毫。 刺骨的冷意从皮肤表层迅速的渗进心里,这随之而来的彻骨冰寒,却几乎将她冻僵。 她缓缓睁眼,艰难的想泅出水面,却发现越是扑腾深的越快,眼看空中那一轮明月离水面越来越远,她顿时明白过来。 自己是落进了不载万物的弱水中。 体内是冰火两重天,她几下扑腾几乎用尽了力气,当意识再次沉睡欲忘占了上风的时候,突然浓雾后面有一道人影显现,随即一根墨丝缠上她的手腕,轻轻一扯! 哗地一声,她被人从水里扯到半空中。 墨子袖揽着她绵软的身体,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笑着捏了捏她通红的脸:“为何每次见你,你都这么狼狈……” “唔……” 他来不及收回手,千音已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将他整只手抱住,脸颊无意识的在其上摩挲,发出一声声舒服的叹息。 墨子袖瞳孔猛的一缩,终于发现了她的不戏劲,只一怔忡的功夫,千音已经拉开了自己的衣襟将想将他的手放进衣服里。 他终于明白过来! 他静静的望着她半阖着的充满欲火的眼眸,任由她摆弄着自己的手,隔着丝滑的面料触到那滚烫的肌肤的一瞬间,他的眸色一片深幽。 随手招来一朵云,将她放在其上。千音却宛若吸血水蛭般死死不肯松手。 “我……难受……”她梦呓般吐着浑浊的热气,身体不断的粘着他,昂着的小脸,微张的红唇……胜过一切言语的邀请。 墨子袖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按着她头脑,凑过脸,带着宠溺的笑意,轻轻吻了下去。 “小千音,吻了我,你便要对我负责……”他轻舔着她的唇,眉眼间柔情似水:“许你这一生可好?” 回答她的,是千音火热急切的唇。 墨子袖一笑,胜过世间一切色相,充满迷幻色彩。他抬起她的下巴,深深一吻,随即将她揽在怀里,倒在了云间。 月色朦胧,云波轻漾。 一道结界缓缓包裹着两人,掩尽了一方春色。 情欲浓时,千音舒缓的叹了声:“师父……” 这一声如蚊吟般的呼唤仿佛惊雷一般响在墨子袖脑海里,他的手正抚着她光滑如丝雪白如脂的背脊,却在这浅浅的一声‘师父’中,凝固在了她身上。 “你莫非,一心念着重华吗?”墨子袖任由她凌乱的唇点在脸上,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她。良久,他叹息道:“也罢,你本就是我手中一枚棋子而已。” 他伸手拉到她的衣衫,对那泄露的春光视若无睹,最后拉下她做乱的手,俯身吻上了她额头。 就在这一瞬间,他耳迹的发,突然悄无声息的断了一缕,缓悠悠的随风飘远。 随即身后传来重华的声音,仿佛压抑着滔天怒火般,杀机四溢:“放开她!” “本尊若不放呢?”墨子袖浅笑,揽着千音悠哉游哉的起身,隔着百米之距凝望着他:“你这弟子虽年龄小了些,尝起来味道却是极好的。可惜了你重华,清心寡欲不知情事之乐,否则这般秀美可人的弟子养在身边,是何等趣事。” 重华只一眼,便心知千音被下了药,冷睇着墨子袖,冷冷吐出两字:“卑鄙!” 话音一落,他已经执剑如一道流光般到了眼前,伸手便要去抢千音,墨子袖急急后退,令他一手落了空。可剑气却已经随之逼近墨子袖,令那在风中婉转飞扬的几缕发丝,再度寸寸断裂,直至烟化无痕。 千音被体内邪火折磨的几近疯狂,只想贴着面前这个冰凉的物体,将其狠狠融入骨子里。便紧紧攀附着墨子袖,本能的张着嘴,撩拨着两个男人的火气。 脖间传来的酥麻阵阵的啃咬让墨子袖倒吸一口冷气,一股情欲之火竟瞬间被她撩了起来。 而重华却是面色大变,胸中满涨涨的全是怒火! “千音!!!” 他一声怒喝,仿佛一桶冰水淋上了千音的身体,她浑身一震,如醍醐灌顶般大梦初醒似的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墨子袖诡笑的脸。 她缓缓转头,望见重华,神情深迷茫无助:“师父?” 墨子袖微讶,眯了眼,在重华二度出手的时候,随手一抛,便将千音抛了出去,一边退走一边低声沉沉的笑着:“如此可人儿,本尊岂会放过?不出几日,本尊便带着重礼,上太阿提并。届时重华仙尊记得成全与我啊!” 他转身,带着肆意愉悦的笑声消失在层层黑夜中。 重华单手圈住千音如同柳条一般的身子,自墨子袖身上收回视线,正要看一眼她,才一低头,一个火热绵软的东西顷刻间覆在了促不及防的他那清冷如雪的唇上。 染上了一片灼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全裸啊全裸啊 “千音!” 重华微微后仰,一声惊喝中似有怒意。但见她仿佛疯了般凑来,他无奈的闪躲着,急忙中一道昏睡咒甩了过去。 见她闭上了眼稍微消停了下来,他不禁呼出一口气,正要飞身而上,千音突然又睁开了眼,道一声:“师父,你真好看。” 往日她总将这句话挂嘴边,但每每说起此话时,她的神情是虔诚的真挚的无丝毫欲恋的,那眼睛里只有欣赏与惊艳。于是说的多了,重华也学会了忽略。 可方才那一声,竟是饱含着调戏轻浮戏谑促狭为一体的语气,生生让他平空一个趔趄。 或许,他是仙界里惟一一个惨遭自己弟子从小到大的调戏的师父…… “你居然又醒了!”他躲着她凑来的唇,却躲不过那不断做乱拉扯他衣服妄图钻到他体表的一双小手,他在愤怒之余神情中亦有无奈有尴尬:“你真是……让人不省心。” 千音的手恰在此时心满意足的钻进了他衣里,抚过他胸前那一点,重华身体一颤,眉梢抖了又抖,脸色又红又白,只听她仿佛呢喃般道:“师父,我好想看你不穿衣服的模样……全裸啊全裸啊……” 重华浑身一僵,脸色瞬间变做了名副其实的冰冷的石头,一双清冷的眸子此时气怒交加,伸手一探,缚神丝便到了他手里,顷刻间将千音手脚绑住,任她喘息阵阵胡言乱语,他冷着一张脸,将她直接提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设了道结界后,便要替她导出药力。 一番忙活之后,他再也无法淡定了。 “居然是……百里香!” 他盯着不断在自己床上打滚的千音,突然间有了一掌拍飞她的冲动。她一天到晚究竟在干些什么?居然食用这种东西!! 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她口中从最初的呻吟变成了痛苦的哀嚎。 他深知中了百里香的人,若不阴阳交合,那么她便只有被折磨至死的下场!可是九重殿只有自己与天南东方…… 千音似是极为难受,眼泪如河流般滑落,染湿了被子,她低声啜泣着难耐的呻吟着:“师父……求你了,我难受……” 重华眸中挣扎许久,终是抵不住她如水晶般破碎的泣声,解开了缚神丝。 千音顿时灵蛇一般缠上他的身体,发出一声餍足而幽长的叹息。深受春宫册启蒙教育的千音,在这无意识当中,居然也能将步步调情做到位,如果是长卿或天南等在此处,一定会大呼神人! 重华将她的手的束在身后,低头,静静的望着她神智不清的小脸,脸上一阵风云变幻之后,第一次把话说的那般咬牙切齿:“千音,你若再敢给为师闯祸,就将你关在幻海,一辈子!” 言罢,千音的唇已经准确无误的贴了上来。 重华甚至怀疑她是在借着药力装傻…… 唇上摩挲着,带着她淡淡的香气,他僵硬的捧起她的脸,迎了上去。 窗外月色柔美,清风微凉。 屋内夜明珠散发着的光芒清清冷冷,照亮了一室春色。 就在千音衣裳自行脱落到一半时,一道绿色的气体突然自她嘴里涌向重华,顿时,她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重华紧盯着她,直到最后一道气体没入他嘴中,他瞬间将千音推开,自己则坐于一旁开始调息,神情中似在隐忍着什么。 千音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脸上红潮尽褪。 半晌,重华沉声唤道:“天南。” 不消片刻,天南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仍是毕恭毕敬,无分毫逾越:“师父,不知唤徒儿何事?” “进来。” 天南听令进来了。 看到床上衣衫凌乱的千音,又看了眼重华不同于往日的那嫣红唇色,再瞧了眼折皱不堪的床被…… 他自动脑补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地下恋情,如今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磨难历尽苦尽甘来…… 他顿时在风中凌乱……心碎了无痕。 重华言简意赅解释道:“千音中了媚药,为师替她解了,你将她来回房间。” 天南如丧考妣的望着二人,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句:“师父,吃过之后不可以甩手走人的!” 重华投来疑问的一记眼神,天南一阵腿肚子发软,本着仁义良知,委婉的劝诫:“师父,您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位敢作敢当的君子,不负责任蒙昧良知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对吗?我相信您与小师妹之间情比金坚爱比海深,如今终于完成最神圣的一步,师父您一定是喜极到不知所措。但师父请相信我,此时小师妹需要的不是回房间休息,而是师父的怜爱与陪伴。”他大义凛然的神情和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心情激昂振臂高呼:“请师父放心!虽然仙界不许师徒相恋,但我与东方,会背弃整个仙界站在您这一边!即便天下人都不谅解师父,我仍会不离主弃的守护着师父与小师妹!” 重华什么反应呢? 重华反应很直接,将千音丢给了他,随手一扇,就将两人扇出房间,房门承载着某个被冤枉的师父的怒火,嘭地一声合上。 顿时整个挽月殿都抖了几抖。 天南望着怀里的千音,颇为神伤的叹道:“小师妹,看来师父还不肯接受事实。虽然是因为药力的缘因半自愿半无奈的献了身,但希望你醒来后不要像我一样,后悔将师父的道德摆的太高……啊!” 许话未说完,太阿剑直接敲上他的脑袋,发出咚的一声巨大响声。随即重华隐忍着怒火的声音如魔音般响在他耳边:“我不过是施展了共享之术将她体内药力导入自己体内,你给我收起那些奇怪的心思!!” “啊?是是是是……”天南一惊一乍,遂喜出望外:“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不用劝东方和我一起与整个仙界为敌了。” 重华的耳力何其敏锐!压着体内不断升起的燥动,听着门外的嘟囔声,嘴角一阵抽搐,额间的仙尊做化做了一团火,伴着他沉沉一声吼:“滚!” 天南先是一惊,随即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师父千年难发一次火,珍爱生命的他,还是早离是非之地!以免殃及无辜,惨遭灭口。 第一百五十章 女儿与后娘 红妆对千音的态度,如同针尖对麦芒,狗咬骨头不松口。 从前她是嫉妒是羡慕是恨,是欲打压甚至除之而后快的霸道。如今因为流瑾之死,她变了。 她想,对敌人最残忍的,不是干脆的死亡,而是钝刀慢磨的痛苦。 她要让千音,尝尽失去的痛,她要让她看到她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一个,死在她面前却无能为力! 昨夜,虽然无思放了她一次,但无思的残冷绝情,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处境,自己的身份。 正如无思所说,她不过是个小弟子,可弃可抛,可辱可骂,对于无思类身份的人来说,杀她如同杀死一只低微的蝼蚁。 所以她从长卿那儿确定了白瑶的身份后,心中有了计较。走出房门时,望着天光明媚,她顿觉心胸开阔阴霾尽散。 她缓缓拉开嘴角,低低发笑,笑声渐大,最后竟是变得高亢到惊的半空中仙鹤绕道而飞。 ** 千音突然惊醒!心跳如雷鼓! 昨夜风晚亭的记忆如醍醐灌顶般涌来,令她茫然的脑子瞬间清明了些许。倏地一惊,忙拉开衣服往里一探,看着胸前一片光洁,她不禁长吁了口气。 她暗想,还好还好,性命还在,清白也在。 随即她不禁想到,红妆怕是被人给骗了,不知哪里弄来了一个山寨版百里香,糊弄了红妆她自己的同时,也害她提心掉胆了好一场。 不过回想清醒时那被折磨的痛不欲生的那股子邪火,她禁不住打了个寒碜。 庆幸完了之后,又有新的问题来了。 自己怎会回到九重殿?难道是红妆良心未泯灭殆尽,好心将她送了回来? 可转念一想,红妆既是恨自己入骨,万不可能做这种半途而废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思绪到了此处,她又有些惊悚了。 犹记得昨夜红妆那一记一记狠辣的打法险将自己打死,可如今这身体上,却是半分痕迹也无,莫非昨夜风晚亭事件,不过一场梦境?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落进弱水时,那一阵阵泌骨的寒意。奇怪的是,那时候,她是觉得痛苦却又舒服的。甚至,当弱水将她淹没的那一瞬间,那仿佛肌肉生长时那股奇痒的感觉,直到此刻仍是记忆犹新! 难道弱水还有治愈伤口的奇效? 正当她心绪难平胡思乱想之际,天南嘭的一声闯了进来,声音滚滚:“千音,快去师父房间,你情敌来抢人了!!” 情敌丙个金灿灿的大字在头上盘旋,千音正使劲在脑海中为这两个字找对象,天南道出完整的一句话:“无思掌门刚才眼带桃花的就上了九重殿勾引师父来了!” 千音一听,这才得了?! 遂起身如风一般冲出房门。 天南僵着脖子承受着她跑出门时带起的冷风寒气,满怀惆怅的感慨:“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照样能导出一场好剧……” 无思虽不是像天南所说眼带桃花,但也是面色绯红如青春萌动的少女,轻轻敲响了重华的门。 房间里无一思声响,静的出奇。 无思不禁大惑,又敲了敲,还是没反应。 于是便推门而进。 就是这一瞬间,一双火热的臂膀将她搂进了怀里,随即双唇被覆上。 她下意识的就要出手,对方一条灵敏急迫的舌头正此时钻进她口中,从未受过这等刺激的她顿时一个激灵,也终于看清了眼前这张脸。 重华?! 重华冰晶般的脸早已是层层绯红,透着不正常的光泽,眼中只有欲忘,没有理智。 她一惊,接着大喜,反抗什么的都化成了柔情似水,一双玉臂主动攀上重华的脖子,两人瞬间倒在了地上…… 千音顶着未经打理的形容风驰电掣般,就在这时推开了重华的门:“师父……” 眼前一幕,让她闭了嘴。 地上成双的两人,这一刻比天上午时最毒辣的太阳更加刺目,刺的心都疼。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看这这么多春宫,还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时这般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不能自已到她恨不得冲到了将那个叫无思的女人烤了吃! 重华被千音一声呼唤,唤回了神智,蓦地瞧见近在咫尺的那带着荡漾春水的脸孔,心中大惊! 心惊了,脸上神色却不变,软玉温香直接被他推离,疏远而又有礼又颇诚挚的开口:“抱歉,失礼了。” 就在无思脸上闪过受伤愤怒羞恼各种表情时,千音适时磨了磨牙,忍着心中酸水笑道:“师父好兴致哪,大清早上演如此劲爆的场面,都叫徒儿不敢直视!徒儿还有事,就不打搅师父行大事了。” 说完,转身。 有什么东西自脸上滑落,迎着晨光。 恰好落入无思眼底,精光一闪而过! 天南赶来时,千音已经走出来顺带一阵袖风合上了身后的房门。 见她脸上犹有泪痕未干,天南小心翼翼问:“莫非你没干过无思?” 千音擦了擦泪,一抹再抹,还是有。便也不抹了,任它流。拉着他往前走,怨愤又激动:“人家都亲上了,我能干得过吗?听说元伽师兄深谙此道,我要去请教请教他!” 天南步子一停,眉色凝重了些:“千音,你当真喜欢师父不成?” 千音心头一跳,被他的眼神望着只觉无地自容,笑眯了眼隐藏着眼底的心虚:“怎么能啊?我不过是不希望无思做我师母。她那个人啊,我不喜欢!” “再者,我自小得师父宠爱,如今有另一个女人来跟我抢师父,就是情敌啊!只是此情敌非彼情敌。如同女儿与后娘,我必须在她扶正之前,让她知道我在师父心中的重要性!” 天南听完,展颜一笑:“我就说嘛,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怎么会喜欢上师父,这可以杀身的大罪啊。东方还与我打睹来着。” 千音仿佛无意般回过头望了眼重华的房间,眼神一黯,转过脸来时又是一脸贼笑:“你们赌什么?” “赌你是不是会喜欢上师父。”天南如实相告,末了又颇神伤的叹息道:“东方言之凿凿的赌你会喜欢,我则不看好你。” “你是谁啊?听玄说怕死又贪吃,怎会去做这般找死之事?再说师父这人啊,只能远远仰望,不可亵渎。” 说到亵渎时,他并未发现千音的脸色白了白。 第一百五十一章 师父要成亲? 无思见到千音,心中是震惊的,震惊之余,却是杀心再起。 从她出门时落下的那一滴泪,加之昨夜一个魔族舍身相救于她。无思心里,已经再不将千音仅仅当成重华的弟子。 更是一个能够威胁到重华生命的人! 让她不得不重新思量昨夜那个名为红妆的少女所说的话。 红妆说,千音与魔尊墨子袖颇有渊源,只怕拜重华为师令有目的。 对于这样的威胁外加小情敌这个标签,她可以毫不手软的将千音杀死。可关健却在重华。 重华不愿,那么她便只能暗中将千音这个人,从六界抹杀掉。 她绝不允许在重华身上,发现陆然的影子,也绝不会承认,一个才不过陪了重华六载岁月的少女,可以抵过自己几千前的陪伴。 被重华无情推开的时候,无思微有失望,却也并不绝望。 至少,依照重华性子,做了就必须会有担当。 她甚至想好了如何去索要重华的承诺。 可重华却是隔着远远地,没有任何表情的告诉她:“今日之事,全是我因药力失控所为。冒犯了你,很抱歉。” “你知道我并不需要你的道歉!”无思徒然就怒了,往日高贵冷傲的神情一扫而光,被怒火委屈妒嫉烧的昏聩的理智,脸上虽有不甘,但她深知重华为人,若苦苦纠缠反而惹来他不快,兴许日后再见他一面,便是难上加难。 她理了理些微凌乱的衣发,神态顷刻音恢复如常,笑道:“其实我的心意你早已知晓,你身中奇药而不得解,我可以帮忙。” 重华紧抿着唇,半晌才道:“不必了。” “可这百里香若是不解……” “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了。”重华打开门,直接撵人:“我今日不便,你若有事,明日再来吧。待今日之后,我会就此事,给你一个交待。” 无思心一狠,抛却了所有矜持:“那你与我成亲可好?” 房间里一片沉寂,重华微敛着眸,面无表情。 无思突然有了一丝彷徨尴尬,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重华这时已侧过脸去,紧盯着房门外,不知在想什么。 无思无奈,走到门旁时,低声提醒了一句:“千音与魔族有来往,你可知?” “知道,墨子袖。” 他的这句回答完全出乎无思意料,准备好的一腔话顿时没有了说出来的理由,便沉默片刻,走出了房门。 末了,她回头,背光的她,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星子般带着娇冶美丽的眼,闪烁着光芒。她低笑道:“重华,不论多久,我会一直等着你。” 重华没有回答,轻轻的关上了门,隔绝了一切。 自然也将无思倏然变得冷漠的神情关在了门外。 午后,千音从执法殿正往九重殿飞回去,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挡住了去路,是谁呢? 无思。 身后是浮云悠悠,无思一身雪色长裙直坠脚踝,容颜如画。她踏空而来,笑容说不上友善可亲,但也算不上奸诈可憎。 自清晨那一幕过后,千音 心中对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此时见面,令她格外别扭。 可无思却不这样想,她来到一丈外,似笑却是眼神冷漠:“本尊可需用‘请’字让你跟我走?” 无思开门见山毫不拐弯抹角的道明来意。或许对她来说,千音这类连强者都算不上的少年弟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态度。 千音不卑不亢神色不露不扬,微微一笑:“无思掌门不必相请,我跟着你走就是。” “哼。”无思从鼻子里哼了哼,千音暗笑:原来美人哼起来,也是没有什么美感可言的。即使这个人有着一半美丽妖精的血统。 不多会儿,两人一前一后降落到了风晚亭。 风晚亭地属太阿峰后山偏远处,正适合办坏事谈交易。 千音落地时不禁摇头暗暗自我嘲笑,昨日在此处背了一身伤,今日再来这里,会不会被剥掉一层皮? 无思不会剥她的皮,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觉得比剥皮更严重。 无思说:“诛神台下死亡的,不论人仙魔妖,都将连灰烬都不剩。也就是说,即便你师父重华到了里边,也不可能生还。若是入了诛神台,这世间也再不会有重华这个人。” 为什么突然说起诛神台呢?千音明白,这是对方给自己的警示。无思当然也明白,因为她可以凭空想像重华的死像来令千音恐惧。 千音一直很恐惧。 自从亲眼见到陆然与赤火无畏的跳下诛神台,她便已将心底里最深的心思藏了起来。这段时间,不知是事情发生的太多,还是日子过的太清闲,总之,她却忘了去想诛神台。 无思的话仿佛一记当头棒喝砸向她,令她脑海中阵阵晕眩。半晌才道:“不知无思掌门是何意思?” 无思道:“本尊听闻昆仑青代前来选妻,你便嫁给他好了。” “无思掌门门下弟子数十人,兴许管起来也废劲的很,我的事情就不需要您帮忙操心了。” 两面对面而立,千音毫不畏惧,无思冷漠如铁。相差了几千年的两个女子,跨越了时空,眼神撞在一起,引出了火花。 无思笑了笑,缓声说道:“你若不应,本尊便告诉所有人,你爱上了自己的师父。届时,不仅你活无可活,连重华也会受连累。” 千音握紧了拳又松开,手心里已满是冷汗。无思又开口:“本尊与重华相识近五千年,情深义重,今晨你也瞧见了,我们更是两情相悦……” 她还说了什么千音只感觉到耳里发出嗡嗡的响起,将所有的声音都淹没了。脑海里只有无思与重华双双倒在地上演的那一幕令人面红耳热的戏码。 无思还在说:“本尊不会逼迫你,但你要知道,你的存在只会给太阿还有重华带来麻烦。六界无不惦念着你,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再次攻上太阿。此次死了流瑾与玄老,下次,甚至下下次,又将死谁呢?” 这一句,可谓是戳中了千音的关健处,这是她的心病! 无思依然在说:“重华已答应我,待你的事情了了,便与本尊成亲。” 千音倏的抬眸望她,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到了她这一句之上,半晌,她听见自己暗哑的声音刺耳的难听:“你说什么?” “我说……重华会与我成亲。”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千音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九重殿的。 径直来到重华的房间,空无一人的孤寂,让她心上更冷。 东方坐在屋顶进行所谓的吸收天地日月精气,见了她探了半边身子,问:“小师妹,你找师父吗?” 千音迎着阳光眯起眼:“是啊,师父他人呢?” “师父出门了。”东方乘风而下到了她面前,一脸的好奇猥琐:“大师兄说昨日师父施了共享之术,将你体仙媚药导了出来,不知道师父此时是不是终于忍不住了。” 听闻此话,千音沉默中带着点喜色。 这样看来,红妆所用的百里香并非山寨货,倒是货真价实,只是自己被重华救了。 想到此处,自清晨开始丧失的理智又重回了本身,回想起早晨重华不同于往常的脸色,稍加一思量,她便给无思所说的‘两情相悦深情相吻’找到了反驳的理由。 于是欢天喜地愁眉尽展。 可这理由,在重华回来后,如冰晶般碎了。 千音左等右等,终于在午夜时分等回来了重华。除了他,却还有另一个人。 无思。 千音守了一天,竟守来两人相携而回的结果,心中郁卒难过的同时,暗暗为在心底为自己呐喊助威自我安慰。 没事,千音,他们兴许只是恰好碰见了。你不能就此认输。 她兴冲冲的跑近重华,说不上带了什么心态,瞧了眼无思,天真的问:“师父,无思掌门说你要与她成亲,是真的吗?” 无思带着笑,从容优雅。 重华竟是看也未看千音,答了句:“是真的。” 无思捂唇轻笑,数种神色尽在转眼之间:“千音啊,难不成以为我在与你说笑么?” 千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埋着头说了句:“那就祝师父你与无思掌门永浴爱河,白头到老。” 重华突然牵起了无思的手,缓缓绕她而走。 许久,一声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夜深了,你早些睡吧,以后不需半夜等候为师回来。” 千音木然了答了声:“是,师父。” 房门合上的刹那,重华迫不及待的松开了无思的手,径自走到桌旁坐下。 无思笑问:“我可是骗你了?你这弟子对你,心思不纯哪。” 重华不语。 片刻之后,他说道:“她对我,只是依赖罢了。” 无思无声冷笑。他又开口,这次语气凝重了些:“无思,你我成亲吧。” “你说的可是真……” “师父!” 正当无思心潮激涌难以自持之时,房门突然被人撞开,露出了千音喜滋滋的笑脸。 屋内两人同时望着她,她显得颇有些害羞,举了举手中拖盘,道:“师父与无思掌门深夜有事相商,我怕你们枯坐着无聊,便特地沏了一壶热茶送来。” 说罢,咚咚咚跑进来将茶水放在桌上。 重华瞧着她,无思瞧着她。 等了一会儿,见她依然形同松柏脚底生了根,似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重华淡淡道:“既然茶送来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千音答的爽快:“那我先走了。” 于是咚咚咚又跑了出去。 无思不可思议的盯着她的背影,刚收回眼坐在桌旁,千音又是一声‘师父’到了眼前。 她依然是笑的纯真透明:“师父,我怕你们光喝茶肚子饿,所以特地送来一盘点心。” 点心落桌上,她又伫在一旁,目不斜视谦恭含蓄的微笑着。 无思暗地里磨了磨牙,笑问:“千音手脚倒是麻利,瞬息间的功夫,居然就做出了一盘点心。” 千音笑咪咪回道:“无思掌门过奖了。我储物袋里还有一百多种食物,今晚打算一样一样呈给您与师父品尝。” 无思的笑容倏的就僵在了脸上。 重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饮了杯茶,对无思道:“你如果无异议,那么明年初春,你我便完婚可行?” 千音嘴角颤了颤,无暇去看无思的反应,她已狼狈的往外冲:“师父,我困了,这就去休息了!” 重华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幽,如同黑漆漆的深渊般,望不见底端。 无思笑里透着苦:“想不到我无思,最后嫁给你,竟是因为一个丫头。”她的眸哀怨惆怅:“为了让她死心,你可真是舍得牺牲啊。” 重华无悲无喜只一味的喝着茶水:“她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 “那你可有觉得委屈了我?” 重华一怔,抬眸而起的瞬间,与她那双盈盈水色的眸子相碰,轻蹙起眉:“你若不愿……” “我愿意。”无思伸手握住他的膝上的手,重华微微意外的望着她,她笑道:“不论出于何种原因,能与你结成仙侣,我都很高兴。” 重华默然,良久之后,清越的声音里多了丝认真:“我既娶你,此生不弃。” 这一句此生不弃,让心静平复过后正打算继续搞破坏的千音,生生伫足在门外。手中的托盘随着发抖的手开始颤,最终咣当一声落了地。 屋内一片寂静。 勇气这个东西,需得一鼓作气,否则再则衰,三而竭。到最后,只剩溃退或阵亡。 千音以为,自己的勇气,全然阵亡在这简单平静的四个字里。 她无声无息退到院里,她多希望,她能像院里的樱花树那样,花开不败。 可是她还是决定放弃了。 她不是赤火,终究是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他也不是陆然。 几年的时间,不过是一场她的单相思。她的一场镜花水月。 翌日天刚破晓,东方打开门被院里那个全身落满了樱花瓣的千音吓了一跳:“小师妹,你这是修炼的哪种法术?” 千音转了转似也僵硬般的眸子,望向重华的房间:“我在为师父守夜。” “……”东方探了探她额头,冰冰凉凉的,于是下了定论:“你病的不轻。” 千音发了狠的一脚踢过去,怒目而视:“师父他跟无思呆了一夜未出门你知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生的是哪门子气?”东方微怔过后,摇头晃脑一脸喜色:“看来师父昨日找的人是无思掌门了!”他神神秘秘凑近:“大咸的无思早就思慕咱师父,如今终于守的云开见明月,得到了师父的回应。太阿与大咸,喜事将近哪!哈哈,不久后我们就有师母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留个纪念 “你不知道哪,当初无思掌门为了师父,连掌门之位都舍弃了,只愿跑来太阿与师父结成仙侣。不料当初师父也不知究竟哪里瞧不上人家,竟硬生生将人赶回去了。此后无思掌门虽与太阿来往不多,但据说一直从未放弃追逐咱师父。” “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东方毫不吝啬的对无思大加赞美:“说起来无思掌门不仅艳冠仙界,修为也当属仙界翘楚,为人温文有礼待人平和。年少时与师父,是公认的金童玉女。她若能嫁给师父,太阿不仅得了一大助力,有了师母,我们将来的日子也不会清苦到日日啃果子了。” 千音怒容敛起,笑道:“原来无思这么好。” 东方说的唾沫横飞眉飞色舞:“自然是好。谁不知大咸的无崖仙尊与无思掌门是仙界最仁慈的仙者?” 千音想了想,硬是想不出来无思仁慈的时候。 抑了抑口中的苦涩,喃喃道:“这样也好,师父日后就有人陪了。” 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吐了口血。吓的正激情四溢的演讲美好的未来的东方惊慌怪叫:“叫你平日里别吃那么多好东西你偏不听,虚不受补吐血了吧?!” 千音闻言,脚底一踉跄,血吐的更厉害了。 吐到最后,眼泪都翻了出来。 “师父……”东方正要大叫,千音如受惊的鸟儿般,瞬间消失在天际。 东方张着的嘴,缓缓合起,望着一地鲜血,显得心事重重。 *** 青玄正走门,便见千音急匆匆而来,不待他开口说话,她已风一般的闯进了房间。 见到屋内坐着的莫相离,她侧过脸便对青玄道:“我答应跟你成亲,并将她收做侍女,这样你可以光明正大与她在一起。” 青玄原本就是这样打算,忙不迭的点头:“多谢!”又问:“何时成亲?” “你决定。” “好。下月十五!” 青玄微怔:“那岂不是只有月余时间?怕是来不及准备了。” “一切从简。”千音加了句:“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理由,不需要太认真对待。” 青玄也干脆:“好。” 千音望着同样一脸喜色的莫相离,叹道:“其实,我很羡慕你。” 就在两人目瞪口呆时,她已走远。 第二日,青代果然带着青玄找上了风清扬,言明青玄与千音情投意和,请求迎娶千音。 风清扬的回答是:千音是尊上弟子,婚姻大事需得尊上同意。 于是派了一弟子,询问重华意见。 彼时,重华正在后山拨弄着天南新培育出来的桃树。听闻这个消息时,那还是苗儿的桃树顿时寸寸断裂。 重华唤来了千音。 问:“听闻你与青玄情投意和?” “是啊,他就是我如意郎君。” “可是真心喜欢?” “喜欢,日思夜想。” “从前未何未听你提过?” 千音默了一瞬,仰天长叹:“女人的心思,师父不懂。” 重华:“……” 良久,他道:“千音,万事不可冲动。冲动以后,往往是难以承担后果。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千音上前揪着他的袖子:“师父,你舍得我么?” “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你若觉得高兴,为师便舍得。” “师父,我这一嫁,兴许回来的日子就少了。” “嗯。” “以后没有半夜煮茶给你喝了。” “有你两位师兄。” “可是再也没有人夸你长得俊了。” “……” “师父?” “说吧。” 千音扭过头暗暗抹了把泪,转过脸时一脸希冀:“师父你把上次我那本图册还给我吧?” 重华眉梢一跳,面无表情答曰:“为师烧了。” “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千音似是极伤感的抹着泪,片刻后又说道:“师父,我还没有准备好嫁妆。我毕竟是人界的人,成亲自然要遵循着人间的礼节。女子成亲,家里边儿是要置嫁妆的,这样到了夫家才不会被瞧不起。” “你想要什么样的嫁妆?” 千音傻笑几声,道:“就让我看看师父的身子,留个纪念吧。” 九重殿顿时响起一声雷鸣般的喝声:“千音!!” 晚间,千音正陪同重华下棋,玄齐跌跌撞撞到了面前。 院里月色正浓,廊上明珠光芒璀璨。 冰冷的光将他的脸色照的有些青白,更显得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分外骇人。 重华一见他便起身走了。留着一坐一站的两人,相互瞪眼。 “你真要嫁给那个青玄?”玄齐问。 语气沉甸甸的,犹如字字灌了铅。 千音点头。 “你就是嫁给长卿嫁给门内任何一个师兄弟都行,为何偏偏是青玄?你明知道他们此次来求亲,根本意图就是你!” 千音不知如何回答,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人家说了是促进两家友好关系,你想多了。” 玄齐一步上前,拂袖挥掉了一桌棋子,俯身凝视着她,声音沙哑:“千音,青玄不适合你。……你若想嫁人,不如嫁给我吧!” 千音低头沉默。 玄齐伸手抬起她的脸,强迫与好对视,一字一顿沉声道:“我会护你一辈子,总比一个外人好。我可以日日给你打仙鹤吃,将来也可以建个养殖场,养一群仙鹤,让你一辈子都吃不完。我可以……” “玄齐哥哥。”千音定定的回望着他:“其实仙鹤我吃腻了。而且,一辈子太长。” 玄齐手一颤,缓缓收回,直起了身:“当真不悔?” “不悔。” “那我陪嫁过去吧。” “……” 长卿等一干熟人恰时走了进来,听这一句话,每人脸上一种神色,犹其长卿最夸张。 他捂着胸口一脸痛不欲生:“天啊!我听到了什么?玄齐你可真是让我倍感丢脸。”下一刻,他又拔剑怒指玄齐:“你这个懦夫!陪我去宰了那个不要脸的青玄!把千音抢回房里,待生米煮成熟饭你还怕她不乖乖就犯?” 众人:“……” 玄齐冷睨着他,拔剑冲上去一阵乱挥。 两人顿时从天上打到地下,从地下打到土里,若不是最后重华出手将两人扔出九重殿,怕是整个九重殿都要被他二人整垮。 方亦然等人正要开口,千音抬手制止:“都别问了。我铁了心要嫁青玄,你们谁拦也无用。谁要对此事再说一句,我今晚就找青玄洞房去!” 方亦然抿紧了唇,白瑶走过来抱住了她。元伽侧是近乎崇拜又期待的说了句:“千千,你千万不要嫁你青玄!”末了问道:“我劝了,你今晚去找青玄吧。” 紧接着众人群殴元伽,真切而富有人性的上演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 千音看戏看的乐不可支笑的前俯后仰。 重华自窗口望去,望见她那甜美的酒窝里,盛满了忧伤。 第一百五十四章 桃花来袭 对太阿的人来说,千音外嫁,正好祸水东引。虽有人垂涎神藏,但之前太阿的惨烈冷酷的提醒着众人,她是香饽饽同时对他们来说,更是大灾难。 千音几度听到有人在背后为她将要离去欢欣鼓掌,实在不愿承认自己已经不受欢迎遭人嫌弃至斯,便厚着脸皮反复问玄齐:“玄齐哥哥,我是面目可憎还是心肠歹毒?” “既不可憎也不歹毒。” “那我要嫁人,他们为何这么高兴?” “……”玄齐沉思之后通常都会说:“这是在露骨的表达深厚的同门之情。” “就是说他们其实内心里也舍不得我?” “……正是。” “我果然是受大众喜爱哪!” 玄齐深深的替她脸红了。 数着时间过日子,有些人觉得慢,如太阿的众人,因为他们有所期待。 有些人却觉得快,如千音等人,因为他们将要离别。 自风清扬正式下达掌门之令通告仙门上下,青玄与千音缔结良缘的喜讯后,青玄往九重殿也跑的勤了。 可没有人待见他。 起初千音还会在众人面前秀秀恩爱上演一副郎有情妹有意双双热恋的戏码,一屋子的人便会冷着脸足足盯着她演完一场恩爱戏,也不发表评论,纷纷摇头四下离开。 千音不懂这摇头的意思,于是虚心请教东方,东方说:“太虚假的恩爱,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别人的眼睛。” 自那以后的几天时间,青玄不来了。千音也懒得再演恩爱当众人眼里的笑话。 她整天嘻皮笑脸,空闲的时候,仍旧干着偷吃仙兽的行径,兴趣来时歪躺在老槐树上看看话剧本子。重华还是时不时的会被她一两句犯上的话惹得耳红面热怒笑皆非。长卿依然不懈的进行着追神大计,奇怪的是,红妆近段时日来,竟对他好些了。两人时常出双入对相谈甚欢。 玄齐不只一次提醒千音,红妆近日一反常态,必然心怀不轨,需多加留意且小心。 千音不以为意,仍是我行我素似是一点也不关心身外之事。 无人知晓她究竟在想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只安心待嫁。 但重华时常会看到她捧着话本子看着看着,书拿反了,却哭的柔肠尽断。问她何事心伤,她会不动声色的将书放正只道一句‘故事感伤情难自禁’。 无人明白,她的美梦被现实击溃的不留余地之后的心灰意冷。 她依然开怀大笑表现的若无其事,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那点贪心造就的悲伤,影响到别人的幸福生活。 这个世界,亲友只有那么多,她只希望他们在自己身上感受到的留在他们记忆里的,是快乐,而不是悲伤。 ** 千音要嫁人的风波才过去没几天,更大的风波袭卷而至。 这天,阴云如雾,层层叠叠拥挤在天空中。 墨子袖引领着千余魔众,抬着几百号大箱子,提亲来了。 被流光挡在结界外的时候,他带笑的声音传遍了太阿:“重华,本尊遵守诺言,前来迎娶千音。” 闻言,所有人震惊的同时沉默了,片刻后各有所想脸上神情无一相同。 长卿喜眉笑眼屁颠屁颠跑到重华跟前,斟酌了片刻,幸灾乐祸的颇为含蓄:“尊上,您徒弟千音魅力不可挡,这会儿她的桃花都追到太阿来了!是个大人物,您可是要去观上一观?” 重华怒不可遏:“待本尊去打残这朵桃花!” 长卿来不及称是道好,重华怒容一收,敛眉侧目,目光冷幽幽的盯着他:“方才本尊的反应你可满意?” “……”长卿只觉得耳旁清风如剑,冷嗖嗖的划着他的脸面。 看来仙尊果然不是好撩拨的。这无声胜有声的威胁,才更能叫人胆寒畏惧从而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于是长卿自然是缩肩耷脑灰溜溜的退走。 而另一边,众人都望着天空那两道身影,两个曾做了几千年朋友的人,一句话未说,须臾间,便已经开始殊死较量。 顿时使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下方观看的人群里,青代与无思的神情最为特别。前者是心惊胆战的,后者则是喜笑颜开。 青代因为对白河阳奉阴违,这会儿墨子袖与他一样前来提亲,一时不明其用意,油然生出一股对未知事情的恐惧。 无思则伸了青葱般雪白的纤纤玉指拢了拢袖子,半敛着迷人的眸,似自言自语般道:“真是……好时机。”她随即望向九重殿方向,一抹冷然笑意爬上嘴角。 千音,你若在他心上,我便将你抹去,从此世间无你。 真正的高手交战,胜败只在一瞬。 几个呼吸的时间,流光已落败。墨子袖出手狠绝,墨发已经向他扬来。重华便在这千均一发之际,显身在空中,挡下子墨子袖的一击。 一柄太阿剑,满身光华皎皎。 他就这样站在众人注视下,眸色清冷,神情淡漠。 仙魔双方至尊交手,许多人只看着两人似是分毫未动,便其实,两的速度已经快到让人无法捉摸。只剩下残影一行行。 千音没看见重华是怎么逼退墨子袖的,她赶来时墨子袖正吐血后退,却是一脸欢快的笑:“你重华如此舍不得自己徒弟嫁与我这外人,莫非生了陆然那心思,想金屋藏娇?” “荒谬!”重华剑身一转便一步踏出,时间与空间都仿佛扭曲了似的,待众人仔细看去,伴随着耳边铿的一声响,墨子袖手中的墨发在重华剑尖抵达胸口时绞住了那剑身。 生死一瞬! 墨子袖突然飞身而退,任重华如何追逐,两人的距离始终在百米之内。 墨子袖突然墨发一扬,他身后魔族人扛着的箱子顿时全部打开,有什么东西从箱子里洒出来,落满了太阿仙山的天空。 再定睛一看,居然全是花。 他肆意而笑:“此花便是我的聘礼,千音,你可喜欢?” 红的紫的蓝的粉的……各种颜色各类品种花,扬扬洒洒如雪花般仿佛从天而降,落在千音眼底,令她想起了人界那日,站在百花丛处,隔着万千飘扬的花瓣,静静含笑的墨子袖。 墨子袖退走的时候,仍是不忘记自己身为反派人物该有的台词。 “本尊还会再来的。下一次,便用八抬大轿迎娶千音。重华,记得准备好月神弓,本尊会一并拿走!” 堂堂魔尊,若要退走,轻而易举。 即便底下众人群情激奋打算来个生死相博,但墨子袖毫不给人这个机会,只见袖袍一挥,整片空间如漩涡般将魔众纳进去,瞬间没了踪影。 第一百五十五章 墨子袖的事情还在众人讨论声声中,一则谣言慢慢在太阿仙山传开。 有人说,千音与那魔尊墨子袖是旧识,潜进仙山别有目的。也有人说,千音暗中与魔族勾结,想里应外合整垮太阿。继而又有人接着说,末世神与月神弓的消息,便是魔族捏造出来的。目的则是为了让各大仙山互相争斗,耗尽仙界实力之后,魔族便可一举瓦解整个仙界。 远在魔族的墨子袖得知此消息之后,仰天大笑了几声,叹了句:“果真是瞎猫碰了死耗子,几句谣言便道破了本尊的意图。” 谣言如决了堤的湖水,一泄千里。如今仙门上下人心惶惶,风清扬想叫来千音问上一问,被重华一句‘谣言不可信’给打发了回来。 风清扬郁闷的同情也生了几丝火气。 他不是流瑾,对这重华宽容以待信任有加。即便是仙尊,整个仙山,也是掌门主宰。重华此举,让他感觉到了不被重视的难堪。 正当他暗自愤恨的时候,红妆来了。 青天映着她一身红,绝艳的脸上笑间真心假意掺半。 风清扬见了她,立即展颜一笑,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情意:“红妆,你有事找我?” 红妆抚着坠到胸前的秀发,婉约而笑:“掌门师兄,如果有人威胁到仙门之安危,你会如何?” 风清扬虽喜爱红妆,但能从众人里脱颖而出被尊为掌门,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儿女情长终是抵不过理智。抑了抑心中情意,他神色间波澜平静眸光清透:“你且说说,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千音。” 红妆话一落地,风清扬瞳孔猛地一缩:“哦?你也信了那些谣言?” 她掩唇而笑:“哪里是谣言,分明是事实啊。” 不待风清扬有所反应,她缓悠悠的道:“早些年,我曾亲眼见到墨子袖为了千音,将东方师姐和云岚师姐杀死。在长留的时候,千音被掳去了魔族,按理说,她这样一个小仙子,去了魔界,即便不死,也不可能安然无事从魔界出来,最后被妖界人所伤。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妖界之人身上,可是却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千音为何能从魔界逃出来?”她笑了笑:“更古怪的是,没过多久,方亦然也悄然回来了。我却听说,他与魔族一名女子私定了终身。” 风清扬静静听着,不评论也无反应,脸上无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内心里真实的想法。 红妆暗自咬牙,下了最后一剂猛药:“掌门师兄或许不知,千音不仅与魔族勾结,还用尽手段勾引尊上,如今看来,怕是已经成功了。” 风清扬倏起身,冷冷的盯着她:“红妆,污蔑尊上陷害同门,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分明是事实,何来污蔑之说?” “你有何证据?” 红妆定定与他对视:“师兄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去执法殿。方亦然的房里,就藏着一个魔女,与千音来往密切姐妹相称!” 她缓了口气,目光有些不甘:“至于尊上与千音之间是否生了男女之情,我没有证据。” “我有!” 红妆话才说完,风清扬正要开口,殿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引得两人同时望去。 就见无思带着一身光辉自殿外走进。 她瞧着风清扬,嘴角上扬,声调悦耳:“重华对那千音,确实有所不同,千音对重华,却是情根深种。” 风清扬礼貌而疏远的笑道:“无思掌门,此乃我太阿之事,不容外人插手。” 无思笑的温婉动人:“重华或许还未告知你等,明年初春便会与本座成亲,说起来,本座也不算是外人了。” 风清扬与红妆同时一惊,无思形同未见般,脸上凝出一抹冷笑:“太阿能成为六大仙门之首,最大的倚仗便是重华,如若重华与那陆然一般,与千音生出了不伦之情,成了诛神台的一缕亡魂,太阿没了重华,日后还如何在仙界立足?六大仙山表面融洽,实则不睦已久。你如何保证若没了重华,其他仙山不对你太阿落井下石?” “而这一切最根本原因,就是千音。她不过是个小弟子,为何末世神不是别人,单单就是她?五大仙山之所以围攻太阿,不过是因为有人道出了月神弓的下落。而那月神弓,为何就偏偏在千音手里?本座问过太阿其它长老,无人知道月神弓的存在,想必风掌门也是不知的。那么,千音是从哪里得到的?” 最后一句,也是风清扬心中的疑惑。 对于流瑾的死,他心中不怨恨千音是不可能的。只是流瑾临死时所交待的遗言,便是不得伤千音分毫。并要求流光好好保护她。 是什么,让流瑾如此护着她? 风清扬不明白,但他清楚,太阿之所以被人围攻,皆是因为千音。如今仙界表面平静,不过是因为重华与流光当初那场灭仙大战的余威尚在,致使各方人马心中忌惮裹足不前。 可只要千音还在太阿,太阿的危机就一直存在。 无思见他沉思,悠然开口:“重华之所以要与本座成亲,便是想绝了千音的心思,但也说明一个问题,重华他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为了重华,为了太阿,风掌门何不杜绝祸患于初始之时,除了千音,以绝后患呢?” 红妆神情激动上前一步,道:“无思掌门说的是。师兄,你忘了师父的死吗?都是因为千音!难道你想让太阿因为这样一个人而陷入无尽的危机中吗?” 风清扬侧目望她,目光深沉,半晌,他坐回去,不紧不慢的开口:“无思掌门的心思怕是白废了。” 在无思与红妆诧异的神情中,他又道:“纵然千音万般不对,但不需多久,她便要嫁给青玄,从此离开太阿。而尊上也与无思掌门成亲,一切将成定局。这样的结果,对太阿有何威胁?” “先师曾有遗言,不得伤千音分毫,本座身为弟子,理应谨遵师命,不得违抗。”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无思,似笑非笑:“无思掌门既是客,就当恪守为客之本分,否则,本座便也顾不上两家的面子了。再者,尊上若是知晓有人背地里图谋千音性命,依照他的性子,无思掌门多年来等到的结果怕是要灰飞烟灭了。” 此话出口,已经警告成分居多,无思脸皮还没有厚到连这话也能当成耳旁风,她脸色颇为难看,拂袖离去。 直到无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风清扬才将视线转身红妆,声音厉了些:“你也是。管好自己,不要惹祸上身!” 红妆最终没有听他的话。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杀红妆 翌日,阳光正好。 千音正在后山泡温泉吃仙果,长卿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千音慌忙着了衣物,掏出月神弓对着他就是一箭射了过去。 他竟半分没躲! 千音虽未动真格,只凝了微末的法力,但若这一箭射实了,他也是不会好受的。眼看着箭光到了他面前,千音忙窜过去抓住了那一缕细若蚕丝的箭,也没见她做什么,灵气箭在她手中幻化无踪。 她又恼又气:“你想死啊!” “千千,对不起。” “诶?”千音霎是意外,以为自己惊吓过后生出了幻觉,又想了想近日自己的宝物可有丢失,但一想,长卿此人,决不会为了偷她一本书一盘点心而道歉,忙掏了掏耳朵问:“你刚才说什么?” 长卿的的眼里满是血丝:“对不起!” 这个时候如果她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那么只能说她先天性脑子缺弦。 但显然她不缺这一根弦。 长卿的神情让千音蓦地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不测事件想了一遍,没有头绪。 长卿的眼几乎脱眶而出,脸色青灰双拳紧握:“白瑶她……” “瑶瑶她怎么了?”千音一惊,厉声喝问:“你干了什么?” 白瑶之事,正如一团火,纸是包不住的。可她却想不透长卿来道歉是个什么意思。 长卿颓然一叹:“是红妆。” 千音的脸色渐渐冷凝下来。 可是事情远远不在她的预想之中。 在这本就混乱的时节里,白瑶的事情终于被捅破了。 事情起始其实很简单,方亦然接到掌门命令上了太阿峰,伏原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被告知有魔人侵入潜进了执法殿,于是带人一间一间搜寻下来,到了方亦然房间时,好死不死的与尚未来得及躲藏的白瑶碰了面。 伏原是什么人?一个冷面无情的执法者。 他见到白瑶的后果,很显然,诛杀! 白瑶虽掩了一身魔气,但在伏原这等活了近万年的人的眼里,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本质。伏原欲下杀手,白瑶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伏原二话不说要来诛杀自己,即便她知道他是方亦然的师父,但依照她的性格,自然是不会束手就擒。不束手就擒,也不能坐以待毙,面对伏原的招招杀式,白瑶怒不可遏迎了上去。 她与千音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千音在这种情况下,必定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保住性命留住青山待将来讨债。而白瑶横行魔界惯了,娇蛮之气多于理智,于是也未考虑敌我双方优劣之势。 白瑶性格直率娇憨可爱,平日里也叫人看不出身手几分。但当她真正与伏原交手时,竟能一举逼退伏原,从执法殿逃了出去。 这种时候,事情也该告一段落了。 就在白瑶无处可逃又不甘退走之际,碰见了长卿。彼时,长卿正与红妆并肩散步。得知了事情原由,红妆挺身而出,将白瑶藏在太阿殿一处厢房里。就在长卿找寻方亦然的同时,红妆也找来了伏原。 这是长卿万万没有想到的。可换作千音或者玄齐其实的任何一人,只会想到红妆落井下石,不会想着她善心崛起施以援手。 白瑶被擒,关在了执法殿后山禁地,受着七七四十九条仙链穿骨之痛。方亦然怒斩红妆未果,被伏原扔进了幻海。 千音听完长卿的叙述,冷漠的绕过他前行。 长卿从未见过她这番模样,心中一抖,忙问:“你要做什么?” “杀红妆!!” 简简单单三个字,充满了无尽的杀气。 *** “红妆!” 红妆从执法殿出来,行至半空。脚下山峦绵延风景如画,像是展开的一副画卷,她立在云头,绝美的容颜笑意浓然。 此时的她,如愿以偿的让白瑶受了刑,方亦然遭了罪,只等着千音的反应。她落了地,行走在林间,春风得意脚步轻盈。 正是此时,一记怒喝声自身后传来,她带着柔美的笑意转身:“千音师妹……” 她剩下的话全在千音挥来的手掌下吞了回去! 被千音一掌扇飞,她不禁不恼,反倒稳了稳身形,笑的愈发开怀:“看来长卿什么都告诉你了。我早说过,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你而去!除非你死!” 回答她的,是千音血红的双眼,无情的剑锋!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交手,但却如第一次的结果一样,不过转眼间,红妆已是一败涂地。 可她仍在笑,笑的得意猖獗:“痛苦吗千音?!你本来就没有资格拥有这些!所有与你交往密切的人,都会因为你而死去!这一次只是一个白瑶,下一次,是玄齐方亦然……所有你在乎的人!我会一个一个送他们上路!” 红妆是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疯子。 千音手中灵气剑直指着她的脸,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对她的憎恶:“若是如此,红妆,你还是早些死吧!” 风云涌动,林间落叶纷纷。红妆一身鲜血与红裳染成一色,笑望着冷漠的千音,无畏无惧。 千音不明白,世间怎会有红妆这样的人。 她的恨,成了一种执拗。一种谁也理解不了的疯狂。 被她恨上,要么杀她,要么被她杀。千音本不想杀她,这辈子,她的手下未曾出过一条人命。可她此时,看着这样的红妆,她自心底感受到了一股子压抑一种危机,突然觉得红妆活着,不如死了的好。 就在她剑尖落下时,长卿突然出现,挡在了红妆面前。 “千音,放过她吧,如果你要杀她,便杀了我。是我错信了她,才害得白瑶落难。” 红妆在他身后冷冷的盯着他,眉间似笑带讽,不知心中是何感想。 千音咬牙,唇角泌出了血,死死的盯着红妆,问长卿:“这个女人,有什么好?” “……我不知道。”长卿撇开脸,俊脸上羞愧难当:“可我喜欢她。” “她不值得……” “她值得!”长卿一手握住千音的剑,朝着心口一寸寸扎进:“如果你可以解气,我愿代她去死。” 千音收手,灵气剑顿时消散无踪,她的声音仿佛从牙间挤出来的一般:“你的死,能让事情不曾发生吗?” 长卿无言,脸上神情百般变化。千音却已朝着执法殿而去。留下满身淌血的红妆,被长卿轻柔的抱起,一句话也未说,朝着太阿殿飞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是夜。 清风袅袅,月色幽幽。 千音与玄齐商议过后,由玄齐引来执法殿禁地处的守卫,千音负责潜进去救白瑶。 可是当玄齐不废吹灰之力顺利将人引开之后,心里觉察到隐隐的不对劲。此时距离他与千音分开已有半个时辰,按理说,不论千音是否将人救出,禁地方面不可能半分动静也无。 可是,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诡异。 这不对劲,随着方亦然的出现,得到了答案。 两人很意外的在林间碰了头。于是两人心里也都很意外。相比方亦然的意外,玄齐在意外之余,心中仿佛清水涤过一般,变得通透清明。 “你是如何从幻海逃出来的?” 方亦然道:“我也不知。幻海结界出现缺口后,我挂心于瑶儿的安危便逃出来了……”他突然噤声,沉声问道:“你大半夜的在此处做什么?” “千音想救白瑶,我帮她……”说到这里,两人脸色大变,目光相撞时,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就在这一瞬间,黑夜里响起伏原浑厚冷漠的声音:“给本座将人追回来,不论死活!” 随即整个执法殿灯火倏亮,遥遥的能够见到千音抱着奄奄一息的白瑶向着山下飞掠而去! 两人再无言语,行为一致的追了过去。 不远处,红妆望着两人的背影,虚弱的掩着唇,对身旁的五长老笑道:“多谢五长老施以援手,将方亦然放出来。” 五长老冷冷道:“与魔族有染的人,万死难抵其罪。千音该死,方亦然玄齐,也该死。” 红妆低低一笑:“长老英明。” 这一夜,魔女白瑶脱逃,方亦然亦是私逃出幻海不见踪影。惹得伏原大怒,但终究未抓到将白瑶带走的那个人。 执法殿灯火亮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千音怀抱千雪自山下归来,步行至山腰处,一队人从天而降到了她面前,一句‘魔族奸细’定了她的罪,手臂粗的仙链顿时扣上了她的身。 千雪本想反抗,被她一个眼神制止,只得跳下她肩头,化做流光向着九重殿而去。 被强行带到执法殿的时候,伏原正坐于首座,端正不阿,冷冰冰的眼神如同刀刃般落在千音身上。 “六年前,你来到太阿,被尊上收做弟子,养育成人。”他甫一开口,却是道起了往事,千音微感意外,埋着头不作声。 “养育之恩,你可曾忘记?” 似是不打算给千音回答的机会,他又道:“太阿因你遭难,死伤无数,流瑾玄蓝为护你周全失了性命,你可曾有半分愧疚半分感激?” “魔族伤我仙门之众,太阿险被灭门,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你可曾站在太阿的立场上怨恨半分?” “太阿对你仁至义尽,你暗里与魔女来往,与那墨子袖纠缠不清!你自己说,你当杀不当杀?!”伏原愤怒难当,一掌拍碎了座上扶手。 千音是什么表情无人得见,只清清浅浅回了两个:“当杀。” 伏原喉头一梗,怒火全消,随之而来的是失望,伴随着杀机:“既然如此,你便是承认自己与魔族勾结,欲对太阿不利了?” 千音抬头,眼睛泛红:“我并不曾勾结魔族对太阿不利。” “还要狡辩!”伏原走下台阶,来到她面前,沉声喝道:“那白瑶可是被你救走的?方亦然这叛徒可是你放出来的?” “……”千音无言以对,半晌,迎上他怒腾腾的眸子,低声问:“伏长老,方师兄与瑶瑶的事情,你就不能不闻不问成全了他们吗?” 伏原眼中精光一闪:“不能!” 他挥退了其余人,直到殿中只剩他与千音两人,他关上了门,解开了千音身上仙链。 “伏长老?”千音诧异而震惊,怔怔的望着他冷面肃颜,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问:“知道为何我要替你松绑吗?” “……不知。” “因为我要亲自给你上刑。”伏原看着她惨白的脸:“剔骨之刑。”顿了顿,又道:“至于方亦然,我会亲手将他捉回。” 千音对这传说中的剔骨之刑还是相当畏惧的,听他这样一说,身子不禁颤了颤。可一想又自我安慰着,此时不正是体现我是否勇敢的大好时机吗? 强行扯了扯笑脸,道:“不就是剔骨嘛,伏长老请便。” 伏原:“……” 千音转念一想,心中又颇不是滋味,比起红妆,她自认为良善的很,可红妆残害她这个同门,依然活的有滋有味,她不过是救了一个魔族人,便要受剔骨之刑,难免心中生怨,于是斟酌道:“伏长老,我并未与魔族勾结,为何要受剔骨之刑?” “你不服?” “我不服!” “凭你堂堂仙门弟子,与魔族之人有所交往已是触犯门规。至于是否存在对仙门有不良企图,又另当别论。”伏原紧皱的眉又皱的深了些:“尊上将你保护的太好,以至于让你忘了,这个世间,你还不够资格随心所欲。” 千音还要说什么,突然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禁锢住分毫不能动弹,对面伏原伸出手,一柄透明的弯刀出现在他手中。 “你既入我仙门,就必须要遵从仙门规矩。六年前,你师父以仙尊之体在此处受刑,今日的你,也不例外。做错了事,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当刀刃透过皮肤触到骨头的时候,一股寒气瞬间袭上身体,伴着尖锐的疼痛,渗进了灵魂。 “啊——!” 第一刀下去,她已受不住,冷汗如水般浸湿了衣裳发丝。 “师父住手!” 突然殿外传来方亦然焦急的喊声,伏原眸色一沉,收了术法,令千音得以恢复自由。她在心中大骂方亦然。 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可她也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舍下的。 伏原如风一般掠出去,千音忍着痛紧随而出,就见方亦然正被执法殿众弟子围在中间,一身青衣有血浅染,显得颜色略深。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即便拿眼望去,也并不觉刺目。照拂在人身上,如同最温暖的母亲的手缓缓拂过,让人心中平静。 千音努力给方亦然使眼色,对方视若无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不肖徒儿方亦然,回来请罪!请饶过千音,她与此事无关!”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这仙,我不做了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即便拿眼望去,也并不觉刺目。照拂在人身上,如同最温暖的母亲的手缓缓拂过,让人心中平静。 千音努力给方亦然使眼色,对方视若无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不肖徒儿方亦然,回来请罪!请师父网开一面,饶过千音,她与此事无关!” 千音分明看见,历来面无表情的伏愿脸上,漾起了一抹痛色。 他一步一步走到方亦然面前,语调平静:“然儿,为师可有对不起你之处?” 方亦然浑身一颤,连耳根子都变得通红:“师父待我如子,多年来悉心教导育我成人,徒儿不敢忘。可今日之事,全是徒儿一人之错,请师父明察。” 伏原冷笑:“很好,我伏原教出来的好弟子果真是有担当!” 在千音惊愕的目光中,伏原一掌挥过去,方亦然顿时如稻草人一般吐着血倒飞出去,落地时,他仍是跪地不起,膝盖触地,咚地一声,令千音心头一颤。 伏原眼神微闪,遥望着他,声色皆无情:“你可知,与魔族私交是何罪?当受何刑罚?” “知道。”方亦然含血答道:“剔仙骨,化去一身仙法,贬回人界。” 他说的云淡风轻,千音却是听的胆战心惊,急道:“伏长老难道真不顾师徒之情……” “千音!”方亦然一声断喝打断她的话,对着轻轻摇头:“不要插手了。” “可是……” 伏原一个眼神扫过来,千音噤声。心中暗急,思量着对策,却发现面对此情此景,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无用。她既不能拿出月神弓与伏原干上一架,即便干,也是干不过的。却又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正当她焦燥忧心的看着方亦然一次次被伏原打的吐血,理智几乎要失去时,重华怀抱千雪飘飘然到了面前。 伏原虽怒,却也不能针对重华的到来佯装不知,微微拂了拂身子,表示打过招呼。 千音被重华一双眸子盯着,一缩再缩,直想缩进地里就此消失。 “尊上,即便千音是你的弟子,但是犯下恶行,仍然要处置,请尊上莫要插手。” 伏原此话说的强硬,若是换成流光,指不定就已经开打。重华沉思片刻,瞧了眼千音,道:“本尊为她担保,伏长老可愿放人?” “师父,千音她与此次无关,她并不知道瑶儿是魔族人!”方亦然适时开口,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伏原不知是不是心中有气忍的难受,只见脸部肌肉急速抽搐,半晌,无甚表情道:“既然如此,千音就请尊上带回去好好管教。” “多谢。”重华伸手拉住欲躲开的千音,风轻云淡的扫过去一眼,平静却也威胁感十足,千音立即焉了,乖乖抓住他的袖子,随他上了云头。 地面上,伏原怒极,又是一掌将方亦然拍飞,这一次,隔着数百米之距,千音仍是听清了他身体里骨头断裂之声,清脆而响亮。 她暗暗捏紧拳头,怀着胆颤的心拉了拉重华的袖子,声如蚊虫:“师父……” 重华不理。 千音往下一看,方亦然衣发缭乱,神情衰弱。倔强的跪在伏原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就见伏原勃然大怒,再出手时,竟是一剑穿透他的身体! “方师兄!”千音低呼一声,重华适时抓住她的手臂,避免她一冲动飞奔下去。 千音猜测,那伏原必定是铁石心肠,否则自己的弟子被他伤成那般模样,他竟还是无动于衷,一副要将方亦然活活打死的势态。 “劣徒!” 不知道方亦然又说了句什么,伏原惊天一怒吼,就连千音的耳膜都震的生疼。下一刻,就见他一脚踢飞方亦然,自己紧随而上,长剑反射出幽幽冷光闪花了千音的眼。 “瑶儿!!” 耳畔是方亦然的失声痛呼声。待她眼前回复清明,地面上伏原的长剑刺中处,是满身是血的白瑶。她抱着方亦然,以背挡剑的姿势将伏原的长剑阻了下来。 染血的衣裙在风中飘飞,秀发如瀑,挡住了她的神色,只露出唇角一抹浅笑,心满意足的笑。 千音呆住。 身边传来重华轻轻一声叹:“千音,这结果,你可满意了?” 千音想说,不满意。 可是一股热气冲上鼻眼堵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 伏原将长剑拔出来的瞬间,从白瑶体内崩出的鲜血在阳光下泛起了星光点点。方亦然似是傻了般怔然紧抱着她,双双从半空跌落…… 千音挣开重华飞奔而去! 可是没赶上他们下落的速度,只能眼看着他们重重落在地面,一地枯叶惊散。 千音落在两人面前,划伤了手臂,想以自己的血修复白瑶的伤,却听白瑶轻声问方亦然:“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同死啊?” 方亦然紧搂着她,眼中有泪滑落:“我不愿意!” “哦,那我就自己死了啊……” 千音的滴血的手臂还在半空,白瑶唇畔带笑,紧闭上了那双狡黠漆黑的眸。 看着方亦然瞬间失去光彩的黑眸,她缓缓收回手,一眼扫过伏原等人,望见他们冰冷的眸子。她暗暗想,仙界的人,好无情。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低声对方亦然道:“带着她,走吧。别呆在仙界了。” 正此时,天边魔云涌来,两道人影瞬间到了面前。 白河与诛仙皆是目眦欲裂,抬手间无差别攻击。 杀气如刀,袭上千音的脸,她只听到伏原一声惊叫。 “然儿!” 她被重华护在怀里的时候,看到伏原挡在方亦然面前,挡住白河含怒一击,未让他伤方亦然分毫。 千音问重华:“师父,伏长老既要杀他,又为何要救他?” 头顶传来重华的回答:“因为,他是方亦然的师父。方亦然做错了事,他可以罚可以杀,却不能让别人伤他分毫。” 诛仙与白河,目的只在抢走白瑶。重华没有阻拦,静静的看着他们火速退走。 方亦然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缓缓起身,道:“师父,你赐我化仙水,让我永生都做回凡人吧。这仙,我不做了。” 这一句话过后,太阿从此没有了一个叫方亦然的人。 一年之后,魔界却多了一个护法,名叫,方亦然。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此事,终于还是惊动了风清扬。 或者说,终于到了他不能再坐视不理的地步了。 有关千音是魔族纤细的消息,一人传虚,万人传实。到如今,太阿上至长老下至弟子,都已经认定千音来到太阿图谋不轨。 尤其白瑶一事过后,即便有重华担保,但也禁不住众人讨伐。 千音倍感压力的同时,亦是心灰意冷。 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复杂难懂的东西。可是隔着一层薄薄的人皮,其实那颗心脆弱的禁不起任何流言蜚语。 第二日,当风清扬亲自带着人来到九重殿拿人的时候,纵然是重华,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千音随她们离去。 只要他还是太阿仙尊,还是重华,她还是千音,是太阿弟子。这仙门戒规,就是束缚。 风清扬说:“尊上,千音是您的弟子,也是太阿众弟子之一,当一视同仁,请尊上,不要为难大家。” 千音走时,回头望了重华一眼,神色中带了丝乞求:“师父,这一次,您不要管我了。” 重华没有出声。 千音随着执法殿弟子走出九重殿的那一刻,红妆站在千音常常站立槐树底下,她脸色苍白,柔弱的如同风中细柳。两人擦身而过的那一刻,千音听到她极低极低的笑声。 笑的很得意。 千音突然很想回身撕烂她的笑,忍住了。她知道自己的这份心思不过是人在受挫之后生出来的愤慨,是她在觉得自己冤枉的情绪中衍生出的愤世嫉俗想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受罚,红妆高兴,完全在情理之中。 可是红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理智全失。 她说:“方亦然就是我放出来的,还有那个白瑶,本来已经逃走了,也是我找人告诉她你和方亦然要被处死,她才赶回来的。至于玄齐,不知道他死在外面没有……” “红妆!!” 执法殿的弟子没发觉到两人之间那一瞬间的交流,却见千音勃然大怒,突然发难,一箭射穿了红妆的胸口! 没有血液崩出,但红妆的胸口,自箭伤处,一点点如烟般风化。 红妆似是也没有想到她会痛下杀手,唇畔那抹冷笑犹未隐藏,已经僵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风清扬一阵风般冲到红妆面前,用仙气将她护住,直到制止了那股子箭气侵蚀红妆的身体。他长吁一口气,转头望向千音时,冷酷无情:“残杀同门,罪加一等!带下去,剔仙骨,化去仙法,贬回人界!” 至此,千音无话可说也不想说。 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是此时,她却不敢回头,去看殿门口那一袭月色身影。 即使不回头她也知道,重华此时,正凝着眉,用那双冰雪般冷清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 红妆在风清扬怀里眉眼带笑。 她成功的撩拨了千音,完成了最后一步。从此,这个人,这个她从进入太阿那一刻起便放在心尖上嫉恨的人,失去了所有! 千雪从殿内跑出来,跳上千音的肩,舔了舔她的脸,声音响在她心底:“千音姐姐,我随你一起去人界。” *** 流光将重伤的玄齐安顿在流云殿后,听说了千音的事。将流云殿施了一道结界,防止任何人进出。自己便向扫法殿而去。 半途中,与重华不期而遇。 流光问:“我听说,千音被捉去执法殿了。” “嗯。”重华点头,淡漠的神色,显得冷情。 流光乜斜着他,嘲讽道:“你这师父当的,可真是叫我为你感到丢脸。堂堂仙界至尊,徒弟被人欺凌至此,竟只能袖手旁观。啧啧,重华,我记恨了你两千多年,可别再让我瞧不起。” 重华默了默,道:“让她吃些苦头也好。” 流光听闻此话,脸色蓦的就变了,若不是急着要去执法殿,大有抽剑与他干一架的冲动。瞪了重华半晌,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 一日不见,再见伏原的时候,千音心中是震惊的。 昨日他是中年之貌,此时立在她面前的伏原,却已经白发斑驳,皱纹浮生。 看到被押解而来的千音,伏原望着她,平静的说了一句话:“你终究不属于仙界,不属于太阿。” 千音不明白。 殿门关上了刹那,殿内仍然如昨日一般,只有她与伏原。连位置都站在昨日那地方,时间仿佛回到伏原为她松绑的那一刻,后来的事情不曾发生,方亦然不曾赶来请罪,白瑶不曾死去…… 她仍是站在偌大的殿里,等着受罚的时刻。 一切,不过是接着昨日未完成的事情继续。 只是心境非昨。 千音庆幸的是,太阿规定,犯错的弟子全在执法殿受罚,不用像在诛神台上那样,接受万众瞩目,被不相干的人指着心口唾骂。 一切都在殿里进行,自然也不会被人看到此时的狼狈。 伏原问:“可觉得冤枉?” “不觉得。”千音如实道。 “心中可憎恨太阿?” “不恨。”千音似是闪现一丝轻风般的笑:“只怪我适应不了这仙界的规矩,这规矩也不会因我而改变。我在改变不了它的时候触犯它,是我自作孽。” 伏原叹道:“我们都以为,你会是太阿的将来。” 他口中的‘我们’,包括流瑾,包括玄蓝,也许还有很多千音不知道的人。 “……”千音难堪的扭过头,涩声道:“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这就开始吧。”伏原手中又出现了那柄薄如蝉翼的刀:“回了人界,别在任性枉为了。这个世界,你改变不了。” 纵然做好了准备,千音望着那奇异的刀刃,还是忍不住心底一颤:“伏长老,你轻点,我怕疼。” “……”伏原果真收了刀刃,但自他手掌间流泄出一道水波般的气流,将千音包裹。刺痛感一寸一寸浸入皮肤,体内似有什么东西,自每一寸骨骼里被分解出来。 突然殿门大开,晨光围绕着重华,令他整个人模糊的仿佛一抹遥远的记忆,在漫天白芒中,一步一步踏着千音的心跳声走近。他一伸手,凌空将千音带到身边,伏原掌心的那道气流顿时消散。 伏原平静的望着重华,不见恼怒,只是陈述事实:“干预执法者行刑,与受罚之人同罪。” 第一百六十章 重华将千音护在身后,淡淡道:“千音是本尊的弟子,弟子犯错,是本尊教导不周。此罪当由我这做师父的承担。” “师父……”千音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依然显得是那样冷漠,那样遥不可及。掩在一丛漆黑的睫毛下的墨色眸子,深的望不见底端。 眼睛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不是心灵的窗户,而是心灵上紧闭的大门。你永远也无法从中知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就好像一个缠绕的紧密的茧,无一丝罅隙可让人侵入。 千音抿了抿唇,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师父,不要再为我受伤了。” 重华睫毛微颤,眼神扫来一眼,说不清的情绪自那眼底一闪而逝,待千音仔细看去,他又似是纹丝未动,静默而立。 伏原沉默片刻,问:“尊上执意要护她到底?” 重华避而不答,只道:“如若掌门问起,本尊自会解释。” “尊上,你还要护这个不肖弟子到何时?!” 半空中,风清扬急急而落,神色冷厉,狠瞪了千音一眼,脸色颇为难看:“千音与魔族勾结一事,尚可从轻处置。但她无故残害同门师姐,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他字字狠厉,咬牙切齿的模样,全然没了平日的风度。 千音与他极少见面,即使见面,他也从未正眼瞧过自己。他喜欢红妆,她是知道的,那是玄齐万事通告诉她的。 被红妆惹怒甚至失去理智射杀了红妆,当风清扬抱着红妆离去时那眸中带恨的模样,与她心里红妆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她又多了一个敌人。 重华反问:“红妆如何了?” 似是未想到重华有此一问,风清扬怔了怔,回道:“已脱离生命之危。” 重华似是笑了笑,那笑意太快,如指尖清风,待人想要抓住,却徒留一片空虚。他道:“既然如此,千音罪不致贬回人界。” 风清扬抑了抑心头怒火:“尊上竟欲如何?” “罚千音幻海思过,百年不许踏出一步。”重华稍顿:“掌门且请记住,千音乃本尊弟子,做错了事,你可惩可罚,但无本尊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将她逐出师门!” 所有在场的人,一干弟子,包括伏原,都沉默了。 风清扬薄唇紧抿,眸中似隐忍似愤怒似杀意,混成了一体,难以辩明那究竟饱含的是何种情绪。 所谓仙尊,乃是仙界至尊,仙门至尊。不仅维持仙界平衡,也要维持仙门平衡。他可以用仙门戒规束缚他,迫重华屈服。但他若当真一意孤行,谁人可阻? 即便此时重华要废了他的掌门之位,他也无半分反抗的余地。 可他仍是不甘! “幼时犯错,可说是年纪小不懂事。但如今,千音仍是不知轻重,今日她伤红妆之性命,那么将来呢?将来她是否会伤天下人之性命?请尊上三思!” 千音无语凝噎… 未来之事谁能预料?影响事物变化的因素那么多,谁能说得清未来如何? 况且他将一个小弟子与天下人别到一处,何其可笑! 风清扬明显有些耸人听闻胡扰蛮缠在其中。 重华平静的望着千音,语调轻缓而平静:“将来若当真有那样一天,她的存在威胁到了天下人,本尊会亲自动手处决。” 千音浑身莫名的一颤。 风清扬拂袖,整张脸已呈扭曲状。 正此时,一群人从天而降。 以三长老东吴与五长老华秦为首,身后其余殿中长老,一干弟子。他们落了地,齐齐站在阶下,目光如炬的凝视着重华。 重华蹙眉,明显看出他的不悦。 可是一众人恭敬垂首,却是面面相同异口同声道:“请尊上三思!” 风声,自众人脚底戏耍而过,撩起衣摆,也撩动了人心。 所有人,便在重华寂静的目光下伫立,那不很凌厉的视线一寸寸自头顶掠过,饶是风清扬,也感受到了几分压抑。 风过树林,哗哗作响。众人凝神屏息良久,蓦地听重华道:“本尊方才说过,千音之过错,全在本尊教导不周,若要行刑,便由本尊一人承担。” 东吴犹为激动愤慨,他一直瞧不上千音,自太阿遭受大难以后,他更是对千音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寸寸滋长,到了此刻,再也压抑不住:“尊上护徒心切,我等可以理解。但今日若不惩治千音,仙门将如何服众?” “即是尊上弟子,一言一行受瞩目,应当更要处处谨慎小心,可她倚仗尊上护佑,不将仙规放入眼里便也罢了。与魔族私下来往,掇窜同门师兄方亦然与魔女苟合,致其背叛师门。不仅如此,知错不改,射杀同门师姐,更是犯我仙门大忌!” “敢问尊上,此等行为,仙门岂可轻易罢休?!再问尊上,您护着如此弟子,就不怕仙门上下心寒吗?” 天吴声声逼问,众人视线如火般望着师徒二人。重华凝着眉,神情如冰。千音见自己师父被一个长老逼问至斯,心中大怒,一步上前,站在重华身侧怒指东吴开口训斥:“三长老!我千音尚有一命,任你们处置!但我也想问你一句,你不过一介长老,有何资格在我师父面前指手划脚怒声逼问?你有何立场来指责我师父的不是?!” 重华低喝:“千音,不得无礼!” “你……”东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碍于重华在面前,生生压下了那股子怒火与杀意,声音仿佛挤出来般,涩哑难听:“尊上若执意如此,我只好一死,捍卫我的立场!” 良久,重华问:“诸位想如何?” 华秦当先一步跨出来,声声狠厉无情:“自然是诛杀叛逆,以正门风!” 重华的脸色,蓦地就变了。 不待他开口,有一道笑声蓦的响起,在静谧压抑的空气里,格外突兀。流光缓缓显身,步步行来,全身环佩铃铛锒铛作响。 他本与重华一同而来,却见他救下了千音,便欲离去,不料见着了风清扬后,他又留了下来。正巧旁观了一场对他来说无聊且无理的戏码。 他来到千音身旁,随意的搭上她的肩,笑望着众人,语气轻佻:“一群老头子,死掐着人家女孩子不放,要脸不要脸?” 他随手在两步之外划了一道线,轻笑中又融了些冷意:“谁若还想纠缠着千音不放,那便越过这线。本座不介意上演一场同门相残的好戏。” 众人的脸色犹带愤色,他轻飘飘的对五长老道:“华秦,方亦然受罚去了幻海,你宅心仁厚将他放了出来……” 重华身旁的伏原倏的盯住华秦,双眸如狼,盯的华秦牙齿直打颤。 流光接着道:“由此可见,你对门内弟子相当仁慈宽容,可本座就不明白了,为何你对千音却是不遗余力想要杀害……”顿了顿,嘴角牵出狞笑,表情却是恍然状:“对了,玄齐还躺在流云殿呢,你可有闲暇,不若稍后随本座一道去瞧瞧他吧,看看他死没死。” 聪明人都已联想到了前因后果,连东吴也闷声不吭暗自气闷。 人大多都如此,心虚的时侯就是气场也要弱几分。 风清扬适时的表现出掌门之风,对流光显得恭谨非常:“师叔,门内早有规定,同门弟子不可相残,违者逐出师门。今千音漠视门规,险将红妆杀死,不知师叔觉得,该如何处置千音?” 流光问出了与重华先前所问相同的话:“红妆如何了?” 风清扬如实答:“已无生命之危,但重伤……” “就是说还没死。”流光挥手打断他的话,笑道:“那么本座便去杀了她吧。” 风清扬:“……”半晌后,他强行扯出一抹笑:“师叔说笑了。” “本座很认真。”流光踱步到他面前,与他平视,又慈祥的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那个红妆心思狠毒,是个祸害,你还是早些杀了吧。若是怕背负残杀同门之罪,本座真的可以代劳。反正不过举手之力而已。” 他又道:“千音认识墨子袖,乃是因为本座的缘故。与墨子袖说不上熟悉。更不可能是奸细。至于方亦然一事,当初方亦然被掳去魔界,与那魔女互生情愫,与千音何干?至于红妆嘛……”他看了看千音,后者悄悄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他笑:“红妆谋千音的性命已不是一次两次,你们从前视若无睹,这会儿小千音不过是对她稍做惩诫你们便喊打喊杀,莫非当这太阿,只有你们这群活人不成?” 他看向风清扬,意有所指:“今日你们这般对千音,日后可别后悔。” “流光上仙,你……”东吴忍无可忍正要斥责,流光反手一抽将措手不及的他抽飞下山。流光轻蔑道:“本座可不是重华,念着你们的身份。本座只有一句话,想杀千音,可以,本座不介意送几个人去给流瑾作伴。” 清风倏的在这一句话中变得刺骨,众人不禁打了个寒碜。 许久未出声的伏原突然道:“千音罪不至死,便如尊上所言,罚她去幻海思过,百年不许踏出一步。” 先有重华后有流光,二人均是为千音保驾护航,风清扬再怎么怒怎么恨,也无可奈何。挣扎了许久,掌门的面子始终放不下。伏原一开口,恰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于是便顺着伏原的话说了下去:“便依了伏长老的意思,即日起,罚千音幻海思过百年。”末了又加了句:“若依然不知悔改,本座定当严惩!”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千音被重华亲自送往幻海,随行有流光,伏原。 幻海在太阿之巅上,是太阿先祖师开辟出的单独的一片空间,起初是为了让弟子在此其中磨炼心性,后发展成思过之地。 几人腾空到了太阿之巅,峰上云雾将天地融为一体,令整座山峰显得更为深邃神秘。 站在一处山头,脚下是绵延树木,头顶轻风浮云。 千音寻了一圈,没看到有幻海二字出现。 这时,伏原施法,空间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顿时只见裂缝那头黄沙漫天,蓝天白云,浩渺无边。 千音惊讶非常,但一想此去要孤独百年,禁不住后退了一步。重华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不言不语,却胜有声安慰。 流光在一旁探头朝幻海里边儿望了眼,笑道:“千音,你可从此安全百年,不必担心再有人刻意寻衅与你。”收了视线,他一本正经的望着前方,目不斜视,声音却响在千音脑海里:“重华为你求得百年安宁,好好珍惜,好好修炼。以你神体之姿,若加倍努力,百年之后,必有所成。届时,别人再想寻你麻烦,也得好生掂量掂量。” 千音古怪的瞧了他一眼,再一眼后,流光瞪了过来:“又是觉得本座如你父亲一般高大么?!” “……”千音默了片刻:“诚然,知我者流光。”又道:“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重华似是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眉来眼去一番暗中交流,拍了拍千音的肩,问:“可怪为师心狠?” “当然不。”千音头摇的如波浪鼓,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慨然长叹:“只可惜,我这一去,再出来时,师父的孩儿估计都要有我大了。” “……”重华嘴角一颤:“千音我徒,且多保重。” 这次换千音无语。 伏原伫在一旁,只待千音服刑,他才会离去,此时听了重华的话,眉头拱起,不由得朝师徒二人多望了几眼。 就是这几眼,千音望了过来。 伏原收回视线,默了片刻,道:“千音,护你的人终将有一日会离你而去,要活着就要靠自己。你要足够强大,才能独立于天地间,才能不让身边的人为你操心。” 千音心中诧异且震惊,随即又释然了。 方亦然常说他师父面冷心热,虽执法如山,严厉苛刻,但却事非分明。她本以为方亦然的离去,会让伏原记恨自己,如今想来,一切不过自己主观瞎想。 或许有些事,他看的比她想像的还要透彻。 望着他满头黑白相间的发丝,千音暗叹。这个人,其实也老了。她压了压嗓子,低声道:“伏长老,方师兄的事情,对不起。” 伏原仍是面无表情:“过去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人活着应当往前看。他在人界追求他想要的东西,你在仙界保住你的小命。或许将来,你见着了他,还可代我照顾照顾他。” 说着,他的眼里闪了丝水光,千音不忍看,压下心中伤感,扭头望着流光,问:“玄齐哥哥真的是被五长老所伤?” “并非他亲自动手。”流光眼底精光倏现,似不想深谈,瞬间又将话题转了回来:“想那个臭小子做什么,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这幻海内,方圆百里空无一物,你可不要被寂寞逼疯了才好。” 千音双手负于身后,迎着风,颇有一股子仙韵流转:“疯又如何?癫又如何?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话落,遂认真的望向重华:“师父,那无思,你还是别娶了吧。我怕我踏出幻海之时,无法面对您的孩子。” 重华一掌将她推进入口。 隔着空间,师徒相望。重华默然,千音淡笑。 “师父,你保重。” “好。” 伏原收了法术,那幻海入口顿时消失,面前又是一方葱郁树木,云烟袅袅。 “尊上,上仙,此地已没有我的事,我先走了。” 伏原告辞,远去之后,流光与重华隔着一丈之距,并排伫立,均是凝视着前方虚无,不知心底里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流光道:“如今千音也安顿好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见重华不语,他冷哼:“最是见不得你这般模样,似是谁欠了几百条命债一般。也只有千音能够忍受你与你朝夕相对六年之久。”似又不甘,他又问:“别人不了解你重华,那是那些人眼拙。你既舍得将自己的弟子关入幻海百年之久,这期间,你岂会无打算?” 重华垂了眸子,有风掀起他的发,掩了半边脸的神色:“去青丘。” 流光不再相问。 去妖界青丘山能干什么?自然是找场子。当初一群狐妖险些杀了千音,重华当时已撂了狠话,时隔近一年,那群狐妖也该回了老窝告了信。 只是二人都不知,墨子袖这黄雀,捕杀了狐妖们这一群垂死的螳螂。所以当重华孤身闯入妖界时,上至妖尊,下至小草,都茫然了。 眼下,流光与重华,两人毫无谈话的兴致。流光离去,重华在原地站了一天。 *** 千音被罚去幻海,太阿上下且喜且惊,但都一致保持着沉默。 惟有青代提出了反对。 他找上风清扬的时候,风清扬已猜到他的来意。 掌门居室里,风清扬请他入了座。一语道明他的目的:“青代掌门是为千音而来?” “正是。”青代礼貌有加,笑道:“本座听闻千音犯了错,风掌门罚她思过百年。可是真?” “确实如此。” 青代急道:“可这千音在半月前尊上已允诺嫁于我儿青玄为妻,名义上便是长留之人,不论对错,风掌门也应当知会本座一声。” 又道:“他二人成亲之日已定下,在此时千音却遭了罚,恳请风清门看在我的薄面上,饶了千音这一次,也好让两个后辈安心顺利的完成大婚。” 风清扬心绪转了几转,笑道:“本座自是乐见喜事。不过……”他话锋一转:“千音受罚,可并非本座的意思。是尊上金口玉言,亲自审判的结果。青代掌门若有异议,还请前往九重殿,尊上若答应放了千音,本座决不会为难半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青代自然是去找了重华,只是重华却不在,听他两位弟子说,出了远门。 青代郁卒的同时狐疑不定,按说千音才受罚,做师父的就出了远门,着实让人觉得古怪。 面对青代这一脸的不相信,东方顿时忧伤了,再三重申自家师父真的不在,奈何直到青代离开九重殿,也还是带着满腔怀疑走的。 可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重华真的只是去趟青丘替自己的宝贝徒弟找场子。 幻海内,漫漫黄沙,偶有巨石横亘路旁,孤树伫立。 蓦地,这一片静静的空间里,飓风倏起,呼啸肆虐。卷起黄沙,顿时只见黄沙铺天盖地。 一道月白色身影,百无聊赖的迎着风沙前行,周身一道透明结界将沙尘抵抗在外。任外界风沙弥漫,她的发丝都不曾惊起一丝一毫。 正是被罚思过的千音。 来到幻海已经第三天,从起初的兴奋好奇探寻摸索,到此时她望着绵延大地,心底生出的寂寥,仅仅三天,她却像是经历了几百年那么长的时光。 这一次,重华连千音雪未留给她。 她就这样在漫无目的的行走间,不停的回想着过往,当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的神色渐渐从复杂到宁静。 重华,墨子袖,玄齐,流光,红妆……还有很多很多她所熟悉的人,都一一被她从记忆里翻出来。 想到最后,只剩下师父重华的身影。 初见时,那清冷的如同一抹指间清风,让人抓不住,却心生牵挂。 她从第一次相见时,便追着这抹清风,从未止步。直到,赤火与陆然的死。 让她一往无前的勇气悄悄破了一道口子,泄了气,心却不甘。 有时候她无端想起赤火当初的话,如果得不到,便好好守护,总好过连守护的机会也没有。 她答应与青玄成亲的时候,也是想到的这句话。 她想着,师父有了无思,便不会再被自己这个小徒弟纠缠不休。 重华是她心中的神,她害怕有一天,这个神如陆然一样,在诛神台下灰飞烟灭。 不知觉间,她未看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后站稳,视线却不经意间掠过那石头,隐隐看到了一行字。 兴许是被风沙掩埋太久,那被剑尖划出的字迹一笔一划间填满了沙土,有些模糊不清。 但她依然看清了那半截字,明明白白的写着‘千音’。 千音伸手一抹,大片黄沙消失不见,露出了凸起了石头下,一块宽六七尺的石面,平滑如镜。 上面凌乱的写着很多‘千音’,字迹清隽秀丽,一笔一划都仿佛融进了主人的情绪,时而轻缓时而急重。到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融成了一个刺目的‘杀’字! 千音盯着这字迹看了许久,想起了红妆。 这是红妆的字迹,带着她对自己的恨,早在她被流瑾罚到幻海的时候,便已经对自己动了杀机。 亏她当初只以为,红妆只单纯的不喜欢她。 她凝眸,突的抿出一抹笑,单手拂过,那石面上字迹全无。她笑着喃喃道:“红妆啊,你欠我几条命债,百年后,等我去拿。” *** 就在众人都以为千音的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刻,一个宁静的夜,事情突然有了转变。 这天夜里,月色微冷,云层深厚。玄齐自昏迷中醒来的第一时间,便要上九重殿找千音,被流光出手制止。 “她已被重华关入幻海,百年不许出来。你去也见不着她。” 玄齐的脸霎时间灰白一片,本就苍白的脸血色尽失:“一百年,她怎么受得了?”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他望着流光,神色带了些乞求:“流光,你帮我打开幻海之门,我要带她走!” 流光问:“去哪里?” “天涯海角,去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流光又问:“她是否愿意跟你走?” 玄齐咬牙:“不管她愿意与否,此次我必须带走她!这仙界,她不适合。” 流光沉默片刻:“好。” 夜是冷清的,带着微微凉意。笼罩着人身,如同一杯滚烫的水兀然被掺进了寒冰,热气散去,徒留一身寒。 玄齐握着拳头抵在唇上轻咳了几声,吐了口血,他施了小法术清理了血污,随同流光一同落到了太阿之巅。 平日里,此处均由执法殿派人看守,可今日,放眼望去,整座山峰静谧非常,不见人影徘徊灯光依稀,惟有鸟兽声声啼叫。 流光一路而来都似乎在走神,时不时会侧目盯着玄齐看几眼,直将他看得毛骨悚然,警惕问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流光却勾了勾唇,一如既往的随意慵懒,笑意蛊惑人心:“玄齐,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 玄齐一愣,遂扭捏着,荡出一抹娇羞的笑:“哎哟,真是叫人难以启齿……” “……”流光无声扫去一眼,那赤果果的威胁顿时让玄齐浑身一抖,变得一本正经,饱含深情道:“你在我心里,是师父,是大哥,也是朋友。” “哦。”流光笑了。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笑意停了一瞬,有苦涩爬上嘴角。 玄齐不是呆子,早已觉察到今日的他似有心事,但仔细盯了他半晌,却始终未发现透露他心事的蛛丝马迹,只得作罢,认真想着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千音。 突然流光驻足开口:“玄齐,你想要任何事物,我都能成全你,惟独有一件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玄齐下意识的问了句,回过神来之后拧紧了眉头:“你答应替我放出千音,这会儿不会反悔了吧?” 流光的双手这时似染上了月光,在身前凝出一道印诀,瞬间只见面前空间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空间撕开,露出了与四周不同的黄沙漫天之景。 千音便在那尽头处,静静打坐,眉目间一片宁静。头顶月色渲染了她一身的朦胧,美的惊人。 玄齐在流光复杂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向黄沙里那一袭单薄的如同镶在脆弱的山水画中的人,颤声唤道:“千音,是我。” 第一百六十三章 身边惟有风声微拂,千音像是沉睡了般,无丝毫反应。 玄齐正要伸手去触摸她时,她的周身突然涌出一股强大的灵气,连流光都望之色变,瞬间到了玄齐身边,将他带离她身旁。 “那是……” 两人心有余悸的同时朝千音望去,就见她周身紫光开始流转,眉间似有一朵六角花印若隐若现。她的面容,在这一刻,竟透着缕缕神光。 就在这一刻,千音睁开了眼。 通红如血。 她周身的神光突然间多了几缕黑气,几乎是瞬息之间,那一身混杂而强大的气息如潮水般褪尽,融进了她的身体。千音蓦地看到玄齐流光一脸震惊的站立在不远处,怔了怔,大喜:“哎哎,你们是犯了何事被关进来的啊?” “……” “……” 流光眯起眼:“千音,你方才在做什么?” 千音答:“疗伤。” 流光与玄齐对视一眼,既而沉默了。 疗伤能疗出这么大动静的,怕是连重华也有所不及。但显而易见的是,她自己仿佛也不知道自己的状态…… 两人一致不再追问,玄齐道:“千音,我接你出去。” 千音四下望了望,似在找什么,玄齐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找我师父。”千音随口答道,没有望见玄齐眼神里潜藏的那丝伤痛。 他上前抓了她的手就往出口处走:“我带你离开太阿!” 千音一听,惊道:“可是师父要我在这里呆上百年……” 玄齐步伐一顿,徒然大怒:“师父师父!你眼里除了尊上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吗?!” 千音被吼的一愣,懵了。怔怔的望着首次对她发火的玄齐,心头有些犯堵。 有些人,即便使劲手段伤害她,她的心依然坚如石,如红妆。可有些人,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心有所伤,如此时的玄齐。 玄齐一吼之后便后悔了,看她紧抿着唇,那时常挂在嘴角的笑无影无踪,心突然很疼。虽然他有时极为讨厌她那没心没肺的笑,但比起此时,他倒宁愿她一直笑下去。 他故作轻松的对她额头曲指一弹:“又开始给哥哥我装可怜了是不是?我就是见不得你口口声声师父师父的,毫不把我这青梅竹马的情哥哥放心里!” 千音眨了眨眼,将眼泪收了回去:“玄齐哥哥,我记得你好像有一百多岁了吧?怎的就与我青梅竹马了?” “咳……”玄齐瞪她:“在仙界,我还算是少年。” 流光笑竟浓然的脸,一分分冷却了下去。望着玄齐那固执的眼,微不可闻的叹息了声。 千音是铁了心不肯跟玄齐走,直言若无师父命令,她坚决不离半步。 玄齐瞪着她,那眼神中有着说不清的落寞寂寥。 还有心灰意冷。 两人僵持良久,流光始终在一旁不发一言,花瓣似的美丽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玄齐徒然将千音拥在怀里,忽略她的僵硬,温言相问:“千千,我不好吗?” 千音放松了些,闷声答:“好。玄齐哥哥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人。” 玄齐眸光黯然,却是笑着:“没有之一?” “没有之一。” “那么,如果我坚持带你走呢?” 千音笑:“若是不怕我师父将你也扔到这里一百年,你大可试试啊!” 玄齐答的干胸利落:“好,我试!” 不待千音反应,玄齐拉着她便飞奔出了幻海结界,千音正在惊呼,他回过头来淡淡一笑:“你若不想我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救你这犯罪的弟子,尽管叫囔。” 千音急忧掺半,既挣不开他的钳制,又不能在声呼唤,只得将一双含雾的眸子投向身后流光,却发现不知何时,流光所站立之处早已空无一人。 风过耳畔,丝丝寒意透过皮肤沁入心底。千音怔怔的望着玄齐握着自己的手,那么苍白而执拗。 她轻声道:“玄齐哥哥,我这辈子,都只喜欢师父。”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认真的剖开内心里的秘密,诉与他听。 玄齐呼吸一窒,本就受伤的身体似变得不堪一击,在这轻轻一句话语中,翻江倒海的疼。 夜风里,她的声音仿佛魔音般紧绕在他耳边:“所以你是我的玄齐哥哥。” 暗自咽下涌到齿间的血,似是嫌他这血咽的太早,她又加了句:“我不能跟你走。” 玄齐的唇角终于忍不住溢出了一丝血,他闷哼一声,头也不回语气轻快充满戏谑:“千千你莫不是话剧本子看多了,学会自作多情了吧?听你这意思,倒像是我要追求你似的。” 不待千音回话,几道人影徒然阻了两人去路。 半空中,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当先一人,是脸色冷漠的伏原。 他的目光从玄齐身上移向千音,又缓缓盯住玄齐:“你私放犯罪弟子千音,触犯门规,当罚!” 千音脸色剧变! 玄齐却是一脸平静,目光在四周巡了一圈,哑着声音问:“流光呢?” 随着他话音落,流光出现在伏原身旁。 依然略带笑意,容颜如花。 有些真相,不用言语说明,已显然易见。 所有的信任,仿佛一片薄薄的水晶落地,碎了满地残渣,玄齐红着眼低吼:“你答应帮我的!” 流光笑了笑,半无半分出卖他人的愧疚尴尬:“但我也说过有件事不能让你如愿。”他指向千音:“况且千音她并想跟你走。” 玄齐回头,盯着千音,那受伤隐忍的目光,让人无法直视。 千音接收到流光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什么,咬牙道:“对。” 玄齐听到心底有什么东西,静静的碎了。 她若肯说句‘愿意’,即使他拼了命,也要带她去,而此刻,他却觉得浑身都累。 他瞪着流光,极力压制着体内不断袭来的痛,声音仿佛带着些怒火:“流光,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故意顺我心意来救千音,却又将伏长老带来,为什么?你给我希望,却偏偏又给我这种结果,你明知道……” “我知道。”似有轻叹声随风远去,流光的神情,带了些深沉:“我知道你想将千音带离这事非之地,我知道你会为了保护她不惜生命代价,但我更清楚,这芸芸仙界中,你不过是沧海一粟,你的肩膀承担不起所有的事情,你的羽翼保护不了所有的人。以你如今的修为,若留在千音身边,迟早英年早逝,我不过是帮你留着性命罢了。你怨我恨我,那都是你的事。我不过是做我想做的事情。玄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最后一句,道出了他的无奈。 “我亲眼看见格格为他人而死,我不想,你也如她一般。” 不给玄齐说话的机会,他徒然一步踏出,手掌中一股蓝色的水波袭上玄齐。 玄齐大惊,急急后退,却始终摆脱不了流光:“你不能……” 余下的惊呼,都被埋在了他渐渐合上的眸子里。 流光将他的身体固定在半空,一瞬间眼底情绪复杂难明,片刻后,他又挂着一贯轻佻的笑,俏皮的朝着千音眨眨眼:“小千音,我让他一觉睡上个几十年,你以后的日子算是清静了。” 望着沉睡的玄齐,千音情不自禁抚上他依然紧蹙的眉头,哽咽道:“你让他睡久一些罢,这么些年他陪着我,想必也是累的很。” “好。” 第一百六十四章 第二日,执法殿传出消息,玄齐私放千音,罚面壁百年,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有人惊有人喜,更多的人却是叹:与千音有瓜葛的人,如今逐个儿的遭了难。 难免的,让人想要远离千音。 伏原没有再将千音带进幻海,因为流光带着玄齐离去之后,伏原还无所动作,风清扬飘然而至,笑着说了句:“青代掌门为了求情,你那刑罚就免了吧。” 直至回到太阿殿,千音的脑海里,仍是风清扬那抹笑。 让她浑身颤粟。 她只觉得,如今的自己,在太阿寸步难行。 东方正与天南拼酒,蓦地瞧见若有所思的千音徐徐迈入挽月殿,两人止了动作僵了神情,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突然一齐跃到她眼前,将她抱了个满怀! “千千!” “小师妹!” 东方天南同声呼唤,喜悦之情溢满整张脸。 千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一下,温暖的气息将她包裹。 她从两人的手臂间挣脱出来,一副受了轻薄的模样,双手护胸,红着脸尖叫:“男女授受不亲!” 两个大男人同时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互看了一眼,瞧着千音宛如瞧着奇珍异兽。东方道:“千千,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小孩子。” 天南也帮腔:“就是,我跟东方都活了两百多年了。” “我不管!”千音憋红了脸:“我受到了伤害,你们要赔偿!” 两人大吼:“你这个无耻的守财奴就是想讹诈!” 千音双手一摊:“你们说对了。” “……” “……” 正当被千音撩拨的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千音话锋一转,问:“师父呢?” 东方没好气的甩了句:“师父去妖界了。” 就说风清扬怎会好心将她放出来,原来是重华不在。只是,他真有这么好心? 千音仅思量了片刻便回神,不解问道:“师父去妖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初你不是被一群狐狸精放了血么,师父他老人家替你报仇去了。” “可是师父一人独闯妖界岂不是很危险?!”千音狠瞪着二人:“你们怎的就不拦着他?!” 东方与天南脸上双双呈现出不自然的神色,嘟囔道:“除了你,谁敢拦师父啊,谁又拦的住啊……” 见千音愤愤然颇有一股子想要拼命的架式,天南果断问道:“我听说玄齐去救你,怎的就被逮住了啊?” 千音突然沉默了下来,望着天空。 院里樱如飞扬,酒气飘香。 良久,她道:“逮到了更好。” 东方天南一听这话,一人忙着数落千音,一人忙着讲说大道理,千音充耳不闻,径直走到樱花树下那石桌旁,将上边儿的酒一扫而空,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就要离去。 东方却突然停止数落,语气有些古怪:“千音,你为何宁愿嫁给那个青玄也不愿嫁给玄齐?” 千音脚步一顿,又继续走,头也不回的道:“祸水当然得流向外人田。” *** 重华不在,千音连出门的兴致也无。整天躺在老槐树上数着日子。越是临近与青玄成亲的日子,她心中越是不安。 那抹不安自风清扬在太阿之巅露出那丝笑意开始。 红妆至今没有醒来,据说是被她那一箭伤的狠了,伤了本元。风清扬小心翼翼的护着,却仍是不见红妆好转。 重华去了妖界,杳无音讯。流光自玄齐那事之后,一直呆在流光殿,不知在忙什么。千音不想去打扰他。 这期间,长卿来找过她。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堆,最后才问了那句:“千音,你恨我吗?” 千音说:不恨。但恨红妆。 此后长卿几日不曾来找她。 千音想,他在友情与爱情之间,终究选了红妆。 她的执著只对重华,除此之外,似乎都异常洒脱。即使想到长卿从此可能与她为敌,但心里仅有几分愤懑不舍。 可是某天清晨,她悠哉踱出殿门时,却发现长卿一脸憔悴伫在树底下,见了她,直愣愣地蹦出一句:若是红妆再伤害你,我亲手杀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没有起伏。平静甚至冷漠的模样,与千音所认识的那个惟恐天下不乱张扬随性的长卿千差万别。 随后他又说了些话,不知是否有意,他所说的都是有关玄齐。 他说,玄齐说要随她陪嫁的那日,回到执法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的酩酊大醉。口中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 他说,玄齐在流云殿开辟了一个空间,养了上百只仙鹤,为了她。 他说,玄齐悄悄跑去青玄那里,直到青玄被逼着记下了她所有喜好他才罢休。说是不管她走到哪里,他都要好好保护。 最后他说:“千音,有些人,是你一辈子也追逐不到的神。但有些人,却是永远可以站在你身边给你温暖的阳光。你不会知道,当你努力仰视你的神的时候,有些人站在你身落寞的为你守候。往前看的久了,不妨偶尔回头,或许你可想起被你遗忘的人。玄齐他……并不想当你哥哥。” 此时,千音躺在树上,又想起了那日长卿的话。这个时节,正午的阳光很温暖,仿佛谁的笑,包容了一切。 记忆里,有个蹁跹少年,浑身都发着光,笑容如暖风艳阳:“我叫玄齐,小不点你叫什么名字?” 还有那一夜,那双隐忍的眸子。 千音莫名的有些烦燥,跳下树向着流云殿飞去。 莲花湖里,流光躺在一片小舟上,随意穿梭。他微阖着眼,似在享受,似在休憩。绝丽的容颜上一抹浅笑,仿佛汇了天地间所有花色。 千音无心欣赏美景,落地便大声呼唤:“流光,我要看看玄齐哥哥给我养的仙鹤!” 流光扬了扬眉,低笑道:“那群仙鹤早被玄齐那小子放生了。说是你不需要。”望了她几眼,戏谑的神色浮上了他美艳的脸:“这才半月不见,你就想那小子了?连他养的仙鹤也一并想了?” 千音一惊。 都已经半月了吗? 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流光轻轻一跃便到了她身边,胳膊搭上她肩,说的直接:“别去看了,睡觉的人有何好看的,还是珍惜眼前人,多看几眼我吧。待你嫁了人,我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男子,你想看都看不到了。” “流光?” “嗯?” 千音凑过去,真挚的目光中透着好奇:“有没有人说你脸皮厚?” 第一百六十五章 流光不怒反喜:“若无我的皮厚,何来你的无耻?” 千音思量片刻,深以为然:“说的在理。”瞧着流光,她笑里带着狡黠:“流光,不如你收我做干女儿吧?” 流光神情一僵,遂笑:“无利可图,我为何要这么做?” “对我有利就行。”千音答的理所当然:“你昭告仙界,收我做女儿,日后别人再想打我主意,也要顾及你的几分面子,那我岂不是少了许多麻烦嘛。” 她的如意算盘打的顺滑流畅,流光却是一盆冷水浇了她满头:“以你‘重华的弟子’这身份都不足以威胁到他人,我流光又有多大威慑?” 千音讪讪收回手:“哈,也是哦。” 流光扫了她几眼,问:“你来我这里,并非是来与我贫嘴的吧?说吧,何事有求于我?” 似是挣扎了许久,千音抓耳挠腮好一阵才开口:“流光,你也觉得我活不长吧?” 流光身体猛地一震,不语。 她徐徐说道:“我今日来其实就是想见见你们。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太阿了,我怕日后再无机会见着你们。”抿了抿唇,又道:“如果你想玄齐哥哥安然无恙,还是等我从仙界消失了,再将他唤醒吧。” 流光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依然浅笑如花,意有所指道:“或许,最终死是别人呢。千音,不要小瞧自己,你别忘了,你是神兽千雪的主人,月神弓的持有者。” 言下之意,你是神。 千音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对此从不抱希望。 即便她真是神,那也只是一个落魄的神。 流光挥手将她摒退数里,一脸嫌恶:“快走快走,不要在我这里哭哭啼啼上演离别惨剧。你也不必担心玄齐,我已将他关入幻海,布下了结界,修为不及我的人是无法将他放出来的。我让他在里面好好修行。或许有一天,他可以自己亲手毁我结界,到那时候,我相信他就有足够的本事来保护他一直要保护的人。”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眸子紧盯着她,似想要传递什么。 千音止了要走过去的步子,鼻子微酸,扭过头,低声笑道:“哦,那真好。” 可她知道,想要超越流光,何其困难。 玄齐怕是至少一千年出不了幻海。 千音一步步离开流云殿,她想,这样也好。 至少能保玄齐无恙。 “千音。”流光突然叫住她,她回头,望着沐浴在阳光下衣袂飘飞绝世无双的他。他却转而盯着面前的莲花湖,道一句:“小心墨子袖,不要与他走的太近。” 他的侧脸被阳光镀了一层金光,墨色眸子微垂着,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凝重。 千音只当他是憎恨魔族当日太阿被围攻之后落井下石之举,以至于恨上了墨子袖。暗暗摇了摇头,踏云而去。 流光孤身立在风中,许久,他突地一笑,喃喃道:“墨子袖,蒙都让你给蒙对了。千音她是神……”似是想到千音那双血红的眸,又一笑:“却又不是神。” 空中几只蝶儿翩翩起舞,绕着他一圈又一圈。 “你处心积虑想谋她性命,那就让你看看,本座是否可以护她周全。” ** 魔都,九幽殿里假寐的墨子袖徒然睁开眼,吓得一旁守候的墨无双噔噔倒退几步。 她仍是那副怯怯的模样,稳了稳心神,问:“主上是做了恶梦吗?” 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墨子袖回神,睨了她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无双,我们将千音接到 魔族来可好?” 那个美丽的姐姐? 无双咬唇,被他盯着不禁红了脸,点了点小脑袋:“只要主上喜欢就好啊。” “只要本尊喜欢就好么?” 墨子袖勾唇,目光闪动:“那就将她接来吧。” “主上。”这时白河匆匆走来,形容有些憔悴。 墨子袖扬眉,示意他有话直说。 白河道:“有消息传来,重华去了妖界,千音被风清扬放出来了,再过几日,便是青玄与千音成亲之日。青代回长留之时,便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不。”墨子袖却抬手否决:“等重华归来。” 白河无异议,正要退走,墨子袖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终有一日,本尊会踏平太阿,为白瑶报仇。” 白河浑身一颤,哑声道:“多谢主上。” “白瑶喜欢的那个人,死了么?” “没有,成了凡人。” 墨子袖盈润如玉的手指摩挲着下巴,轻轻一笑:“那么你派人护着他,适当的时候,将他带到魔界,为本尊效力。” 他盯着白河不解的神色,缓声道:“让他这一生都伴着白瑶。” 想到孤零零的躺在无忘海底的白瑶,白河眼中尽是恨意:“属下明白了。” *** 千音成亲这一日,太阿上下寂静无声。 仙界成亲,无红烛高台,无十里红妆。在演武场上,由风清扬主持一番祭祀之后,千音在众人瞩目下,朝着九重殿深深磕下三个头,起身时,一旁的青玄温和的扶起她。仔细看去,他眼底里,有丝丝歉意。 千音佯作未见,目光从东方身上,一一扫过,将这十几年生命中对自己好的人深深记入心底。当看到静立在风清身旁脸色苍白如纸的红妆时,她忍了忍,没有冲上去。 这厢她隐忍不发,那厢红妆也是暗自愤恨。 想她用尽了手段,不惜将自己推到风尖浪口上,只为除去千音。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受了重伤,千音却喜滋滋的要嫁人。 与千音视线相撞的那一刻,看着她寂静的眼,红妆莫名的感到恐慌。 不行!她要死!她必须死! 她身体发颤双拳紧握,指甲陷进手心,只有刺痛才能让她保持清醒,不惧千音的眼神,不被她淡淡的目光击溃。 一只手徒然搭在她肩上,她吓地浑身一抖,转头望去,就见风清扬温润的目光。他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她此去长留,再没有机会回来了。我不会让这样一个人活着,将来威胁到太阿。” 话中之意,便是千音必死。 红妆颤抖的深吸了口气,缓缓露出释然的笑。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千音前脚才离开太阿,重华满身风霜回到了太阿。 风清扬得知消息后,独自静静坐在太阿殿,没有迎接也没有让弟子传去一言一语。 似在等着重华。 可是重华径直回了九重殿。 东方与天南乍一见到重华,大气也不敢出。 只因他一身凌厉之色,满眼的冰霜。 重华伫足在殿门口,不进不退。视线从一旁恭谨的两个弟子身上移开,落在殿里每一处景物上。 空荡荡的院落,一如他如深渊般的心。 再没有那个俏皮的声音脆声声的唤一声‘师父,你回来了!’ 他问:“她走了?” 虽未曾言明这个‘她’是谁,但东方知道,除了千音,不会再有第二人。于是恭敬的答了声:“小师妹昨日才走。”想了想又紧随着加了句:“才一日小师妹他们还没走远,师父若赶去……” “不了。”重华举走向殿内走,东方与天南紧随其后。 一直默默无声的走到紫宸殿外,重华伫足:“东方。” “是,师父。” 东方等了许久,未见重华再开口,与天南暗暗对视一眼,正要离去,重华的声音低低传来:“千音可有话留给为师?” 东方哑然,正思量着如何回答,天南心直口快答道:“小师妹什么也没说,我瞧着她挺高兴的。兴许一时间忘了给师父留话吧。” 话一说完,脚尖蓦地一疼! “哎哎,你踩我做什么?”他瞪着东方,后者狠狠剜了他一眼,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重华淡淡应了一声,便走入了藏书阁。 “师父有些不对劲哪。”天南喃喃出声,头上倏然一痛,他转头怒瞪东方:“你还打?别忘了我是你师兄!” 东方冷笑:“师兄?如此没眼力劲儿的师兄,倒真是令我羞愧汗颜。” 天南顿时心虚:“你……你什么意思?” “难道你方才没听出来师父话中之意?他明明很期待小师妹留有一言半语给他,你这个家伙居然照实答了。蠢不蠢?!” 天南一呆,凑过去低声问:“东方,你说师父是不是对小师妹格外特别啊?” 东方望向藏书阁,仿佛自言自语般:“小师妹走了,你我又不擅与师父沟通。或许师父他,没了小师妹也是寂寞的吧。” 天南听罢,暗自蹙着眉,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翌日,重华一如往常坐在窗边看书,晨光笼罩下,令他整个人仿似水中月镜中花,真实而遥远。 天南蹑手蹑脚走近,轻轻将一物放在他身畔,欲退走,重华头也不抬的开口:“是何物?” 天南不答反问:“师父,您是不是舍不得小师妹?” 重华半晌不语。天南想,真如东方所说,师父是舍不得的。 于是他道:“其实小师妹心底里也是舍不得师父的,她走的前一天晚上,悄悄在师父房外坐了一夜。” 重华依然不语。 天南得不到反应有几分尴尬,讪笑着指着方才放下的那一物,道:“师父,这是我从密室里翻找出来的虚空镜,您若是想念小师妹了,可以从这里边看看她。” 虚空镜在密室的众多宝物里,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很鸡肋的器物。没有任何杀伤力。只能随心所想,从中看到想看的事物。但也是有禁忌的。只有修为高的人才能瞧见修为低的,同级别的人,是无法从中得见的。那还是当初天南偷看仙女儿们沐浴特地从流瑾那里讨来的东西。自来到九重殿后因重华不喜,便被他随手丢弃一旁。昨日见自家师父有些落寞,又听了东方的话,突发其想,便费了一番功夫将虚空镜找了出来。 但看重华那平静无波的神色,天南深深觉得自己又多管闲事了。于是伸手要去拿虚空镜,笑道:“师父若不喜欢,我这就拿走。” 重华却将视线落在那光滑的镜面上,淡淡道:“留着吧。” “啊?哦,好。”天南放下虚空镜,似乎一刻也不想与重华共处一室,撒开腿跑了出去。 一出门迎面撞上了东方,东方问:“如何?师父收下了?” 天南急忙点头,抹了马额际的汗,叹了声:“你说小师妹怎就不怕咱师父啊,师父不说话的时候,让人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东方耻笑:“那是你心理承受能力差。” “哼,说得好像你不怕似的。” “……” 听着门外两弟子房间压低了的争吵声渐远,重华的视线缓缓从书面上移开,落在一旁脸盆大的虚空镜上,清淡的眉目间似有所思。 *** 天空辽远,湛蓝无边。 长留一行人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急急的赶路,一道道一身影自天际掠过,仿佛流星般刹那间消失。 千音站在青玄的剑上,望着安静陪伴在他身边的莫相离,她只觉得前途渺渺,空荡荡无着力感。 终于离开了太阿。 她不曾留下一言一字给师父重华,只不想平白让他再为自己挂心。 “不舒服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青玄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想要答一句,话在齿间,抬眼便见他将娇弱的莫相离拥在怀里,扶着她雪白的小脸,眼神中饱含怜惜。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玄齐。 如果玄齐在此处,他一定会指着她笑:“看吧千千,你心里开始后悔了吧?早知道就该选我做你夫君才是!”然后他一定也会用青玄那样的眼神望着她笑着说:“大不了咱把这家伙盼死了你又回来,哥哥我天天给你烤肉吃,比去长留可幸福得多!” 千音被自己的幻想惹笑,耳边突然有人问:“怎么了?” 她只以为是青玄在与莫相离对话,便也没理,只静静地望着脚下飞速而过的山川大地。 那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千音,你不舒服吗?怎么哭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一次确然是跟她说话。不过,哭了吗? 她抹了把脸,果然见手上一片湿润,侧脸望去,就见青玄微蹙着眉头,莫相离一脸担忧。于是笑笑:“人界来的人,走陆地走惯了,在仙界呆了几年也未习惯高空飞行,眼睛被风一吹就流泪。哎,你们别管我啊,该亲该热请随意,当我是团不存在的物事就行。” 莫相离红了脸,柔声道:“千音,谢谢你帮我替掌门求情。” 千音笑了笑不作声。 第一百六十七章 莫相离之所以道谢也是有原由的。 从太阿离开那会儿,青代一见莫相离便要赶走,看那势头,必是要暗中除掉她的。千音便随口说了句“正好我也没有人侍候,青代掌门不如将她送与我做个侍女罢。” 就是这一句,青代竟是应了下来。 保了小命,又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还有一个正室不与自己争抢,莫相离自是喜的不能自已,一路上又是道谢又是磕头,扰的千音烦燥的同时也有几分尴尬。便索性离她远一些,任他二人你侬我侬沉浸在热恋中。 青代这时凌空到了几人身边,与三人一同飞行。严肃的脸上居然生生挤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千音啊,是不是舍不得太阿啊?” 千音眉眼弯弯,纤长的睫毛掩去眸中情绪,道:“还好还好,倒不是特别舍不得。” 青代听罢,又问:“前些日子你受了罚,身体无大碍吧?” 千音摇头:“多谢掌门挂心,那点小伤不碍事。” 空气里有异样的气息流动,千音自顾自的笑着,似是出神的望着脚下,青玄紧张的将莫相离护在怀里,眼神防备的盯着他老子。 突闻青代问:“千音,你那弓可否借我一观哪?” 千音迷惘的眨着眼:“青代掌门说的是什么东西?” 青代低笑几声,语气依然温和,可那眼却冷了下来:“自然是月神弓。” 青玄脸色兀变:“父亲,你难道……” 青代一个眼神过去,青玄脸色红白交替好一阵,终于忍了下来,再看向千音时,那眼里不仅有歉疚更有担忧。 千音倒是怡然自得,理了理胸前长发,漫不经心的开口:“那弓是我师父的,我用过之后自然要还给他。掌门若想看,不如咱们回去太阿,等着我师父回来你再问他借?” 青代眯了眼,倏地一笑:“呵呵,不必了。一件兵器罢了。” 千音附和:“是啊,一件兵器罢了,怎比得上性命重要。” 话一出口,青玄立即将她拉到身后,对青代道:“父亲,千音刚离开太阿,心里必是难过,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你别打扰她了。” “也好。”青代逐字逐句道:“你可要好好保护她,莫让她伤了分毫。” 青玄强笑着声音却发颤:“父亲放心,我一定好好护着她。” 青代脸上的笑意褪尽,若有所思的望了千音一眼,又回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青玄明显的松了口气,转头对千音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父亲他原来别有所图。” 千音笑:“有吗?我倒没感觉到。” 千音有无感觉到青代的别有用心不重要,但所有人却都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危机! 突然铺天盖地的死气涌来,将昆仑一行人包裹在其中。随即就听见一声阴阳怪气的笑:“青代啊,这末世神你就别想着娶回家了,本座先带回冥界玩玩儿。” 一听这声音,千音想到了长留仙山上那个不把自己师父放在眼里,被她闷了一棍的鬼影。 果然她面前徒然出现了一个全身笼在黑雾中的中年人,咧着一张嘴笑的不怀好意。 他正要向千音探出手时,一道剑气逼得他慌忙退后数米。 青代立在千音面前,冷冷盯着对面的人:“冥影,你居然敢孤身一人来仙界抢人?” “为了这末世神,冒险一次又何妨?”冥影桀桀怪笑:“本座光明正大的抢,总好过你们这群伪君子,冠冕堂皇的搞出一个联姻将末世神据为己有。” 青代明显呈现出恼怒之色,千音盯着他的背,正想着要不要趁机给他一箭,他却一言不发瞬间出手与冥影打到了一起。 千音眼瞅着冥影将青代逼的步步倒退,不禁暗叹。看来这次非得要去冥界做客了。 思绪方落,周遭的死气如清风吹拂烟尘一般迅速散开,瞬间眼前变得清明。冥影得意的神情倏地大变,就是这失神的瞬间被青代捉住了空隙,一剑刺穿身体。 但他脸上的惊骇却完全不是因为这一剑。他匆忙倒退,来不及隐去,便被一股大力拍了出去,他稳住身体,却是恭敬的立着,不敢再逃。 突然的变故令千音有些迷惑,但迷惑归迷惑,她也想得到,此次来的,必是个大人物。 可她万万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一个唇红齿白肤色略显病态的少年。 他一身黑袍无一花纹,满头青丝被玉冠束着,些许散落在肩,些许飘散在身后。额间那一抹奇异的六角花瓣,一如他的黑袍,黑的如同没有月光的夜。 当这个少年出现的刹那,她的胸口处突然有什么东西想要破体而出,一股极熟悉的感觉充赤在脑海中。尤其是他那额间的六角花瓣,如同利刃一般刺痛了她的眼。 可这少年,她分明从未见过。 青代一见这人,那脸色顿时比吃了屎还难看。冥影见了这人,倒是全身颤抖的匍匐在他脚下,颤着声儿道:“属下……属下拜见冥王。” 冥王? 千音怀着满腔疑虑将这少年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眼见着这么一个无害的美少年竟是掌管六界轮回的冥王,诧异的同时绷紧了皮。 可出人意料的是,那冥王却是盯着千音半晌,微微一笑,声音也如他的长相一般,略显单薄:“本王驭下不严惊吓了你,他这条命便赔了你吧。” 他淡淡的说着,匍匐在他脚边的冥影却是突然一声惨叫,化作了烟雾。 空中一片死寂。 冥王像是不知道自己给人造成了多大冲击,走近千音,抚过她的发,问道:“你找到他了吗?” 你找到他了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令千音石化当场。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破桎梏重见天日。这感觉令她难过的皱起了眉。 见她如此,冥王轻叹:“看来,你什么都忘了。” “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他的眼神,无人可懂。仿佛兄长那样摸着千音的发,叹息着又如来时那般消失无踪。 留下空中寂静的一行人,盯着千音,各人脸上神情百转千回。 尤其是青代,望着千音,狠色缓缓浮上脸庞。 第一百六十八章 经过了冥影一事后,昆仑这伙二十来人,明显加快了速度。 太阿在北面,昆仑在南方,一北一南的距离,可不是三两天能到的。尽管青代日夜不停的赶路,离昆仑越来越近,但众人的心却始终未落回原位。 相比昆仑一伙子人的紧张,千音显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每每青代回头 望她一眼时,她总回以甜美一笑。 正如此时,青代又习惯性的回头望她,千音终是忍不住开口:“青代掌门莫不是瞧上我了,打算要从青玄身旁抢了我给他做后娘?” 此话一出,连青玄都瞪了过来。 青代忍无可忍就想出手教训教训她,千音看也不看他,坐在剑上翘着二郎腿缓悠悠道:“你可悠着点打,别把我打出血了,我的血可金贵着呢。” 这话倒像是提醒了青代,手掌扬了扬,最终不过一拂袖:“伶牙俐齿!” 青玄低声劝道:“千音,你还是别惹恼我父亲了。” “怎么?”千音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痞气:“人都要谋我性命了,我口头上占几句便宜也不行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玄要解释,千音懒得听。对于青玄的好心,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他老子要她命,他倒是善良,时刻提醒她别闹腾少受罪。 可少受罪不代表不受罪。青代之所以不动她,不就是想留待最后给她痛快么。 望着青代一副草木皆兵的紧张模样,她不由的心情大好。 青代的如意算盘打的太好,以至于他忘了,即便有重华与流光先前那一战的威慑,很多人不敢对她下手。但不代表这世上全是珍惜生命的人。 他既有胆量将她从太阿迎出来,就必然要接受因她而来的麻烦。毕竟神藏的诱惑力太大,仙界不乏冥影那种奔财不顾命的人。 当日五大仙门围攻太阿,可不乏昆仑的人。千音一直记着。说她腹黑也好无耻也好,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将祸水引到青代身上。他既想得到神藏,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行? 这两日虽一路安宁,但总有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 正这时,四面八方的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个个面无表情,手执利剑向众人逼近。 莫相离吓得躲进青玄怀里,千音也起了身,心中再难平静。 无论是她还是青代,抑或最无战斗力的莫相离,都感受到了那股浓烈的杀气。 这十来人不似为末世神而来,倒是更像只为杀人而来。 轰隆一声!晴空突然惊雷阵阵,乌云迅速翻滚,闪电霹雳,豆大的雨说下就下毫无征兆。 所有人的周身都浮起淡淡的光,将雨滴阻挡在身体外。两方对峙,剑拔驽张。 不知谁,在这蒙蒙阴雨里大喊了声‘杀’。随即双方便如天空两团乌云般冲撞在一处,发出惊雷滚滚。 不断有血有肉有断臂残肢自战场中心坠落,被昆仑几个人保护着的千音青玄莫相离三人,近乎木然的望着这场战斗随着雨势渐渐进入高潮。 千音身边突然有一人开口:“看来太阿有些人,并不想让你活着。” 千音心中震惊意外,连身体都仿佛承受不住这一句话的重量,微微一颤,显些落入云层,被青玄一手捞住。 他修为虽不行,又怕他老子,但这会儿却是镇定非常。见千音眼色不对,忙道:“别听他瞎说!” 千音咧开嘴大笑:“我当然不会信他的话,这些人怎么能是太阿派出来的呢。”她手放唇边做喇叭状对着那群黑衣人大吼:“喂!你们是太阿的人吗?我可是从未见过你们哪!” 她周身的护体结界如同平静的水突然被风吹皱,时现时无,她盯着战场里的人,很久很久。突然自言自语般道:“其实我知道谁想置我于死地。” 青玄惊愕的望她:“谁?” 千音只笑不语,可那眸中,血光渐起。 *** 太阿殿。 五长老华秦只身立于殿中,望着琉璃座上一派淡漠的风清扬,仿佛刹那间看到流瑾,他们师徒二人沉思时的神情,竟是如此相似。 华秦不由得微退半步。 这隐晦的动作被风清扬捕捉到,笑问:“五长老在害怕?” 华秦笑:“掌门说笑了。” “也是。”风清扬一手支着下巴,紧盯着他:“派出去的人,怎还没有音讯?” “掌门,距离太阿太近,尊上势必会有所察觉。只有等千音他们走到南方,我们才能动手。”华秦眼中厉色闪过:“这会儿,怕是已经打上了。” 风清扬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千音是个变数,不仅对太阿来说是个祸害,对尊上的安危也是个隐患。若尊上真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我太阿数万年的基础便要毁于一旦。尊上不能倒,所以,千音必须死!” 华秦颌首:“我明白。” 风清扬道:“你暗中在各大仙山放出尊上重伤的消息,并且让所有人都知道,千音携带着月神弓去了昆仑。哼,本座就不信,那些人可以忍得住。即便本座不动手,千音也必死无疑!” 空阔的大殿,只有他的声音一遍遍回响,许久,华秦忌惮且畏惧的望了他一眼:“我这就去安排。” 直到目送华秦退出太阿殿,风清扬才露出一抹笑。 狰狞,噬血,充满杀机。 ** 九重殿。 千雪正眯着眼趴在樱花树下那石桌上晒太阳,时而睁开眼看了眼鬼鬼崇崇趴在重华门口的二人,不屑的瘪瘪嘴,圆滚滚的大眼里尽是鄙视。 “如何?师父还在看书?”东方探了探头,只看见重华一片衣角,天南就迫不及待扒开他往里看。看了眼马上缩回来,叹道:“你说师父这本书这一页都看了一早上了,怎么就不翻页呢。” 东方却道:“师父带着那虚空镜来来去去,更是没用那镜子看过千音。你说师父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呀?” “还能想什么?”天南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想看又怕看了更想,就干脆不看呗。” 正说着,天南见东方脸色兀变,登时打了个哈哈,头也不回道:“哈……那个我去遛仙鹤!” 说完逃之夭夭。 没想到偷窥被逮住,东方又尴尬又畏惧,苦着脸唤了声:“师父。” 重华睨了他一眼,问:“你们二人无事可干吗?日日守在我门口,有何事不能直说?” 东方连连摆手:“师父,我很忙很忙的。”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来,惊叫道:“啊?对了,我正准备给师父酿几坛上好的桃花酒呢!师父我走了!” 他一溜烟儿的跑开,未曾看到重华微微上扬的嘴角。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千雪见到重华,也不晒太阳了,登时跳到他怀里,咿咿呀呀不停。 重华带着浅笑的眸子望向它:“你想千音了?” “咿呀!”千雪重重点头,那小兽脑袋做起这个动作来显得笨拙又可爱。 “那就看看她吧。”重华怔了一瞬,抱着它回到房间,捏了决朝着虚空镜轻轻一拂,镜面上顿时出现了千音的身影。 狂风乌云中,她只身立在空中,冷笑的盯着对面一人:“想杀我?她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 那神情,那声音,令重华微怔。 在他眼里,他的记忆里,千音一只乖巧的如同一只顺服的猫儿,时而古灵精怪调皮捣蛋。可此时,那镜中出现的这个冷漠而不可一世的少女,真是他那个常常作错了事,委屈的抓着自己的袖子装柔扮弱的小弟子么? 站在这样一个旁观的角度,他突然有几许怅然。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日,她玩笑似的话:“师父,我已经是女人了!” 小弟子,真的长大了。 千雪突然惊叫,吐了人语:“不好!千音姐姐要入魔了!” 果然,那虚空镜中,千音被逼到绝境,长发如蜘蛛网一般在身后舞动,一双眸子渐渐染了血色,周身的光芒亦是开始走向暗黑色。 “千雪,带我去她身边!”重华语气急切,全无平日里那从容不迫。除非千音生命垂危,否则他不可能瞬间跨越几万里的路程在不知她方位的情况下赶至她身边,惟有千雪可以。 千雪也知事情严重,凭着自己能感应到她的位置,使出了瞬移术。 *** 雨,一直下。 千音望着对面步步紧逼招招杀式的人,心底里戾气滋长,瞬间占据了理智。 那是困兽之斗,绝望下衍生出的无法遏制的疯狂! 她手中,月神弓发出盈润的光,在这杀机凛冽中,显得异常微弱。 对面之人明显感受到了她气息的变化,大惊:“你居然入了魔?!” 再出手时,更为狠厉。 眼看着千音就要丧命,青代无暇顾及,青玄自顾不暇,那柄长剑似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逼近千音。 “哼!” 一声冷哼,似天外而来,随即千音面前之人突然炸开,血肉散落,随着雨滴一同落向地面。 千音一怔,体内四处游走的戾气在这一声中仿佛被清水涤过一般,消失无踪。 她回眸望去,黑云下,细雨里,墨子袖一身火色红袍悠悠而来。 他依然那样风华万丈,慑人魂魄。 千音一见救星降临,自是欢喜:“墨哥哥,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啊!” 他走到她身前,伸手就能触到她。 然而这时,重华的声音却是急切的传来:“放开她!” 千音听到重华的声音,还未来得及欢呼雀跃,便已被莫名之力推开,再望去,重华与墨子袖已交手。 千雪窜到她肩上,显得分外开心。 可这份开心只保留了一瞬,便在大规模的魔众来临时,变做了警惕。 青代自见着墨子袖的那一瞬,便已心如死灰。 神藏,他没有机会了。 违背了主子的命令,神藏又从指尖溜走。青代愤然绝望之余,看到重华,眼中光芒大盛! 如若能杀了重华,那么自己也算是戴罪立功,可逃过一劫! 他思绪才落,以白河为首的魔族已经杀了过来。 一方有几百精英,一方堪堪二十来人,并且是已经历经了一场生死战斗的二十来人。 眼见青玄就要护不住莫相离,千音在空中一跺脚,不再关注重华与墨子袖,朝着青玄而来。 “快走!”千雪与千音联手,逼退了迎面而来的魔族。青玄望着她的神色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直到怀里莫相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一咬牙,道了声‘多谢’便要逃走。 可是千音与他都忽略了,除了魔族,他们还有着那群不知何方派来的黑衣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青玄欲退走的那一瞬间,一柄长剑携着风雨之势朝他刺来,凭他的修为,躲无可躲! “千音!”他突然大叫一声,将怀中的莫相离推向千音,自己却迎向了那柄剑。 千音将莫相离接住的霎那,听到青玄慌乱的一声惊呼。她抬眼,便见那刺向青玄的剑,竟是突然转了势,向她与莫相离刺了过来! “离儿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千音将莫相离推开,却不料青玄竟是冲了过来将莫相离抱在怀里,他冲过来瞬间无意识的将千音撞开,恰是迎着那长剑刺来的方向。 因他这一推,千音连躲开的惟一机会都失去了。 千雪‘咿呀’一声尖叫,惊动了重华。 眼见着那剑尖到了千音的胸前就要刺入,重华撤手,硬挨了墨子袖一击,向着千音而去。 “噗!” 兵器入体的声音,如此之响。 千音抬眸望着重华的脸,只觉得那声响震地耳朵发麻,脑中翁翁作响。听不到任何声音。被拥在怀里,那剑尖就停在她的眼前,穿过他的身体,带着他温热的血触着她的眉心,冰冰凉凉的痛。 “师父……” 身后那执剑之人似是未曾想到这一剑是刺中重华,徒然一声惊呼:“尊上?!” 长剑蓦地拔出,一股血喷在千音脸上。 很热,像火烧一样灼痛。 重华低头望她一眼,似是笑了笑:“很脏。” 随即她只觉得面上清凉拂过,那刺激着心脏的温热退却。她知道,他一定施了小法术清理了她的形容。 “青玄小心。” 耳边是莫相离绝望的叫声,她不需用眼去看也知青玄遭袭。可她不想再看其他人。 她颤抖的伸出手,按在眼前那伤口处,想阻止鲜血流出,却是徒劳无功。血水透过指缝一丝丝浸出,沾满了她与重华一身月色的衣裳。 如同雪地里绽开的梅花,红的妖冶刺目。 望着这片红色,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突然发了疯一般双手紧紧按着那伤口,没有发觉面前的人身体一阵抽搐。她紧覆着那伤,嘶声低吼:“快止住啊……为什么止不住……师父你不要吓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流血?!不要流血了!!求你了师父!” 重华忍着她手指窜进伤口的痛,看着语无伦次理智全失的她,抬起她的脸,唤了声:“千音。” “师父,你还没死啊……” 她似是怔了瞬间,指尖突然崩出一柄刀锋狠狠划向自己的手腕。重华知晓她意图,轻叹着,将她颤抖的手握住,柔声道:“千音别怕,为师还在。你不许我流血我便不流可好?” 千音木然的望着他,眼泪流至脸颊便已被风化。 也不见他做什么,那血竟是止住了。只是他的脸色却更加的白,白的仿佛能见到皮肤下那静静流淌的血液。 他笑着拭去她的泪:“你看,我没事了。” 千音喃喃道:“没事了吗?没事了……”她突然挣开重华,望着那已僵住的黑衣中年人:“没有人可以伤我师父。” 那声音,已然冷到极致。即便是重华,也觉得心寒。 这还是他的小徒弟,千音吗? 墨子袖远远观望,那眸中波谲云诡,望着千音,他的唇边蓦地勾勒出一弯势在必得的弧度。 随着千音的声音,天空骤然黑了下来。 一股浩瀚的魔气滚滚而来,如洪水般让人避无可避。 千音一伸手,月神弓再度出现在手中,她眸子通红如血,却无半分情绪,空洞的宛如无底深渊。 “没有人,可以伤我师父。你伤了他,我就要你死。” 她说的很平静,平静到无丝毫起伏。平静而缓慢的将手指扣上弓弦,一道红色箭芒缓缓成形。可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手上。 “千音,我没有受伤。” 她怔怔的侧过脸,血红的眸似望着重华似在辨认,良久,当所有人都在那压抑的魔气中无法呼吸时,她轻轻一笑:“是师父啊。” “为什么你率先觉醒的不是神性而是魔性呢……”千雪嘀咕了一声,忙焦急的小声提醒:“重华师父,快打晕她!” 不用千雪提醒,千音已经倒在了重华怀里。 周遭魔气散尽时,雨也止了。 人也多了。 魔有墨子袖等人,仙,却是突然多了数百。 看那眼神,很明显不是为击退魔族而来。只睁着重华怀里的千音,眸光火热贪婪。 重华的嘴角突然一丝鲜血滑落,滴在怀中千音的眼角,宛如一滴血泪。 他胸前的伤口,血流的更汹涌,将千音一身的长裙几乎染成了红色。 千雪突然变做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着一身雪白衣裳,精雕玉琢。他一探手,月神弓落在他手里,立起来的时候,比他整个人都大。 “重华师父,你带姐姐走!这些人,我一个一个的虐杀!” 稚嫩的声音,狂妄不羁。 无人发笑,无人敢笑。 虐杀二字,带着惊心动魄的霸道与杀气。兽的本质,顷刻显明。他的所有物,不容许任何人抢夺! 他虽小,但此时却无人小觑。只因他是上古神兽,世间绝无仅有的,一个成年后能与神比肩的存在。 第一百七十章 重华却是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语气带笑:“你将千音带走,我随后就到。” 在这四面楚歌之时,他笑的这样风清云淡,似是全然未将这些人放入眼里。可千雪却比谁都清楚,妖界一遭,他与妖尊花想容交手时,负了伤。 如今这一剑,又是直刺心窝。 他未死已是强撑。 千雪倔强的摇头,重华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你等她这么多年,难道自己要送死吗?” 千雪眼中闪过迟疑之色:“可是我答应过千音姐姐要好好护着你。” “那么待你日后强大,我再让你保护。”重华将千音交给他,摸着他的头叮嘱道:“我会将这片被墨子袖禁锢的空间打碎,你带着她,不要回太阿。” “我知道。”千雪将嘴唇咬出了血,眼眶里有泪盈盈待落:“我将千音姐姐带到神荡山那裂谷内,那里有魔神留下的封印,没有人可以伤害她!重华师父,我们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好。”重华虽早知千雪秘密众多,但却不曾想到,他居然连那处裂谷是谁人所设都知晓。 不过此时却并非深究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扫过四方,估量了形势,道:“墨子袖势必会阻挠我,你记着,不要与任何人硬碰。” 最后他说:“能逃就逃。” 能逃就逃。 千雪从他的眸光中,看到了无奈。 没有人可以无敌。即便这个人是名冠六界至今无人可敌的重华。曾为救千音,失了半身修为,之后又一次次受伤,纵然他表面掩饰的再好。 也不过是外强中虚。 此时,就连重华也感觉到了有心无力。或许他一开始,便不该答应让千音离开太阿。离开自己的视线。 重华没有说错,墨子袖第一个来阻他。 “重华仙尊要将本尊定下的妻子带到哪里去?” 此话说出来,已近乎强娶豪夺蛮不讲理。 重华被墨子袖拦住去路,眼见众仙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一眼扫过仙界的人,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今日,你们谁若碰本尊弟子一分一毫,来日本尊必踏平你们仙山,寸草不留!” 一字一字,声声传开。 人人都说重华清冷薄情,心中只有六界苍生。可如今,谁人信? 他薄情吗?可他却可以用生命与千年来仁慈的名誉来保护自己的弟子。 就在这一刻,重华扬剑,周遭的空间顿时因他的举动而扭曲,出现在偌大的黑洞。 墨子袖凝着脸,冷哼:“你拼着全力,是想,崩碎这片空间,给千雪逃跑的机会么?” 重华不答,他从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与墨子袖更是无话可说。 即便墨子袖明知胜券在握,却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没有人可以小瞧重华,他亦如是。 可是变故,突如其来。 一仙一魔至尊甚至来不及交手,便已被下方千雪的声音吸引。 “你放开我姐姐!” 原来,竟是青代不知何时接近了千雪,夺下了千音。此时他的手正按在她的额头,将她的灵魂融成了手掌中一团柔光。 只需轻轻用力,那灵魂便可崩碎,从此消逝。 被围困,重华都不曾皱一丝眉头。但此刻,他徒然乱了呼吸。 青代瞧着他,狰狞的笑着:“重华,你若敢轻举妄动,我便让你这宝贝弟子永远消失!” 墨子袖好整以暇的盯着青代,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惟一的意外,是这个挟持千音的人,由他,变成了青代。 这样更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轻轻缓缓,一字一字道:“青代,这么多年潜在仙界,辛苦你了。” 青代无丝毫慌乱,谦卑的笑道:“能为主上效力是青代之荣幸。” 仙界这方哗然,随后响起了一片噪声。 重华面无表情,可那执剑的手,却止不住的发颤。他盯着青代,冷冷相问:“你想如何?” “很简单。”青代不理会千雪气的跳脚的模样,声音中充满得意,就连青玄的死,他似乎都未放在眼里,只专著此时他内心里的欢愉。他空着的另一手掏出一个玉瓶,扔到重华面前:“只要你喝下这化仙水,我便放了千音。” 千雪大叫:“重华师父不要!他会食言的!” 青代狞笑,随手画了一道契约:“我若食言,天雷诛我!” 这契约,乃上古神为约束六界所创,一旦契约生成,若有违反,便自食其果。即便神魔已逝,但这契约之力仍旧存在于六界之中。 青代发契约立誓,若他不想死,惟有遵从。 可那化仙水,却是仙界各大仙门用来处罚犯了大罪的仙人。若是从凡界而来的仙,仅一滴便能化去一身仙力,从此为人,再难成仙。若本是仙人,食下这化仙水,不仅仙法不存,性命也将会被侵蚀。 这是仙界无解的神药。 自仙界诞生,流传至今,未曾听说过有仙能在这化仙水下存活。 换言之,重华若食了这一整瓶的化仙水,必死无疑! 仙界这边儿的人个个屏息凝神望着重华,心中各有算盘。 千雪又急又怒,想从青代手中抢人却不敢,生怕他毁了千音。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重华喝下那化仙水,只得无奈又愤慨的瞪着墨子袖:“你若伤害重华师父,千音姐姐将来一定恨你入骨!” 墨子袖笑意渐敛,蓦地想起神荡山时,千音那话:“只要不伤害我师父,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千雪一见他神色有变,顿觉有戏,忙不遗余力的叫道:“在千音姐姐心里,谁都不可以伤害重华师父,就算你是她墨哥哥也不行!” 墨子袖向前踱了两步,侧过脸,笑的魅惑人心:“你看清楚,要伤她师父的不是本尊,是你身后那个人。” 重华却在这时开口:“青代,本尊答应你。” 千雪怒叫:“不行!” 可重华拔了塞,将那整瓶化仙水一饮而尽。他盯着青代,淡淡道:“放人吧。” 青代果然放了人,千雪立即将千音紧紧护住,生怕一不小心又被人偷抢了去。 青代的手未及收回,下一刻,重华已到他面前,太阿剑直逼他额心。 他惊骇万分,嘶声对着墨子袖长呼:“魔尊救我!” 墨子袖唇角带着讽笑,无动于衷。 青代在绝望中被重华一剑砍成了渣,魂魄皆无。 仙界一方,众人惊退。 即使强驽之末,重华依然强大的令众人畏惧。 有人开始打退堂鼓。 本想趁着重华与魔族争斗捡些便宜,将末世神据为己有。可青代之死,这用死亡来证明的例子,却是让人心惊胆寒。 仙界有人退,不代表魔族的人也退。 墨子袖一个手势,几百魔众围了重华。 重华将千音抱在怀里,望向墨子袖,清冷容颜一如往昔,只那仙尊印似乎淡了些:“墨子袖,你未免太过小瞧了本尊。” “哦,是么,那便让本尊看看真正的重华有何可惧。”墨子袖轻笑,那神情里,是不屑,也是欢畅。 不屑他临死之际仍然这般狂妄。欢畅的是从此仙界没了他,要覆灭仙界,不过翻手之间。 重华拿过千雪手中月神弓,轻轻说道:“你别忘了,本尊至少有一半神之血统,这月神弓,也可为本尊所用。” 墨子袖的脸色,骤忽间变了! 眼见重华手指已搭上弦,周遭所有的气息都疯狂的向他涌去。 在他渐渐浮起的笑容里,墨子袖狠声下令:“白河,快离开!”他盯着此时面容宁静异常的重华,只觉心惊肉跳! 他居然,拼了命!! 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后退,这一片空间,似是垒起的高山,正在一寸寸的崩碎。 狂风怒吼,乌云翻滚。 当月神弓发出万丈光华时,此处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瞬。那仓皇逃离的人,那在风中招摇的植被,那被风缱绻翻腾的云…… 触目所及,都止在这一刻。 只有重华,唇边泛着一丝凉凉的笑,一寸寸将月神弓拉满…… 翁~~ 一声惊响,震耳欲聋! 墨子袖只来得及将白河带离,那些护在二人身边的魔众全部在这一箭之下,化成了齑粉。 什么也未剩。 当天地间所有光芒尽褪,千音与千雪都已不见踪影。 惟有一道孤影伫立半空,黑发翩飞,神情自若。 一袭月袍,染了万千红梅。 鲜血顺着他如玉的指尖落下,被风吹散,成了细珠。 他身后那一片空间,如今繁华尽褪,只剩下漆黑的洞。 有飓风肆虐。 偶有一片枯叶落进黑洞里,瞬间成粉。 墨子袖显身在百里之外,望着那遮天避日的漆黑洞口,脸色不善。 白河闷声咳出了血,正擦拭着唇边血迹,墨子袖冷冷道:“勿必找到千音!” “是。” 白河退走。他继而望向那一抹身影,笑的内敛含蓄:“重华,本尊看你能挣到几时!” 重华一步踏出,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盯着墨子袖,太阿剑散发着刺目的寒光。 “本尊能挣到何时,你可以亲自一试。” 墨子袖亦是不惧,迎了上去:“正如我意。” 方圆百里,无一活物,只有二人,举手投足间,天地动荡,万物皆陨! 这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无一人敢靠近此处。 此后,墨子袖退回了魔界,入了无妄海疗伤。 而重华,不知所踪。 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当六大仙山均有人赶到这战场的时候,望着那冰冷漆黑的空间黑洞,所有人都沉默了。 重华生死不明,墨子袖却还活着。众人在这时,才纷纷从神藏的诱惑中醒悟过来,感受到了来自魔族的危机。 若无重华,这仙界,谁来守护? 纵观仙界,惟流有流光。 流光得知此次竟有仙界中人观而不帮,甚至伙同魔族逼迫重华,想坐收渔翁之利。一怒之下将各大仙山掌门仙尊一番痛斥。 一句唇亡齿寒,道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 自此,太阿与五大仙山彻底决裂! 风清扬暗中派人截杀千音之事终究抖落了出来,华秦一人抗了过去,被盛怒之下的流光一掌拍死! 流光决定寻找重华与千音之时,只对风清扬说了一句话:“今日你种下恶因,来日必自食恶果,太阿,终将毁在你手中。” *** 千音在大裂谷中醒来,已是一月之后。 所有尘埃落尽,所有事实已无力改变。 当初不知重华用了什么术法,令她整整昏睡了一月之久。千雪始终谨记重华的嘱托,寸步不离的守候在她身旁。 尽管重华已死的消息,早已传进它的耳中。它仍是怀着希望,自欺欺人的相信重华一定会来寻千音。 幽静的裂谷,鸟语花香,神光漫漫。 千音只觉得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九重殿,日日陪伴重华。他下棋她睡觉,他看书她吃肉,他做饭她坐等…… 梦里,重华说,喜欢她。 多么美丽的梦,可终将醒来。 初睁开眼时,她将现实当作了梦,不愿醒不愿相信。 直到…… 千雪哽咽着说:“千音姐姐,重华师父他……他死了!” 师父死了? 不会的!不可能! 千音跌跌撞撞跑出大裂谷,望着谷外明净如洗的天空,落了泪。 千雪不会骗她。 “师父——!” 她的声音凄绝悲凉,一声声,传遍神荡山每一个角落。 没有人回答她。 没有一个声音无奈的叹息说出那句“为师在。” 此后的日子,千音疯狂的寻着重华。她一寸寸的翻遍仙界大地,一次又一次昏倒在路旁。千雪常常变成小男孩的模样,无助的哭泣着,将晕倒的她带回大裂谷。可是等她醒来,又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一直寻找…… 她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在不断寻找中终于一分分地黯淡下去。 当有一天,千雪再次将昏倒的她抱起来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自重华不见后第一次开口说话,那声音,涩耳难听。 她说:“雪雪,师父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千雪趴在她眼前,伸出兽爪一遍遍擦去她眼里那仿佛永远也流不尽的眼泪:“千音姐姐,重华师父答应过我,他会回来的。你千万不要放弃!他是无人可敌的仙尊重华,他一定不会死!” 她听了这话,便又起身,找寻着她的师父。 这一找,便找了一年。 重华仍是杳无音讯。 墨子袖却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仙界众人的视线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墨子袖再度踏临仙界,首次遭难的,便是昆仑仙山。 魔族似是下了决心让将这昆仑仙山从仙界铲除,几乎是倾巢而出。昆仑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时候,昆仑久不出世的仙尊浮云,也架不住墨子袖的袭击,派人向各大仙山求救。 除了太阿无一人前往,各大仙山三三两两的前去,全当了炮灰。 这个时候,仙界除去太阿,五大仙山终于抱做了一团,全力抵挡墨子袖。 但两月下来,已经先后有昆仑、轩辕、长留、符惕四大仙山遭难。 魔族呈压倒之势倾轧而来,无人可敌! 五大仙山终于甩开了脸皮,派了人向流光求援。 可流光不搭理。他甚至没有让各大仙门的人进入太阿,他站在高空,俯视着山下来人,冷笑:“昔日你们以神藏为由围我太阿,可曾想过今日?昔年有重华为你们抵挡魔族,你们不加珍惜。今太阿无人,你们反倒来求救,不觉可笑?” 底下有人隐怒不发,语气却是冷厉:“墨子袖兵临仙界,倘若五大仙山覆灭,太阿又能存活多久?流光上仙,各大仙山古来辅车相依荣辱共存。过往恩怨已逝,共谋将来才是大道……” “好一个过往恩怨已逝!”流光嘲讽:“若是你们忘了,本座不介意提醒各位,重华生死不明不知下落,皆由你们一手造成!你们若是不想死,何不去找重华?哼!来求本座?真是不好意思,本座心胸狭隘,宁可共归于尽,也不会出手帮助曾欺压过太阿之人。各位,快去墨子袖那里领死吧!” 流光说完便回了流云殿,任山下五大仙山之人气的七孔流血。 风清扬来到流云殿,小心翼翼问:“师叔,当真不救?” 流光看也不看他一眼:“想救啊?你去。” “这……”风清扬脸色不甚明朗,咬牙道:“师叔,逝者已矣,若为此而将太阿孤立于仙界,将来……” “逝者已矣?”流光徒然轻笑,笑意由浅到深,眸中冷光熠熠:“此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是令我倍觉失望。流瑾的死,你不怪外人,却将矛头指向无辜的千音。若非你执意将千音赶出太阿,又岂会让墨子袖有机可趁?重华失踪?”他几乎蔑视着风清扬:“做掌门,你不及流瑾半分!至少流瑾清楚的知道何为内外之分。” 风清扬还要说什么,流光挥手将他赶出门:“滚出去!” “师叔!” 流光的声音冷冷传来:“若不让那些人吃些苦头,他们便认为别人为他们所做的全是理所当然!哼!一群蠢货!” 风清扬脸色变了又变,终是叹了声,不敢忤逆如今这位太阿支柱。 *** 九幽殿。 墨子袖斜卧在座,殿下有白河诛仙,还有一人,面容冷峻,眸光死寂。 正是年前被太阿贬至凡界的方亦然。 墨子袖懒懒的抬起眼皮,问:“方亦然,这魔界你可住的习惯?” 后者只微微颌首:“习惯。” “嗯。”墨子袖转而对白河说道:“下一个,就是大咸了。你们去准备准备。此次,势必要打垮仙界,让他们从今往后都臣服于魔界!” 继而又转问诛仙:“千音有无下落?” 诛仙一脸尴尬:“老大,那小魔头忒狡猾了些,前段日子才传出她在乙泗山的消息,待属下赶去连她的头发丝儿都未瞧见。”顿了顿,小心翼翼瞧了眼墨子袖不善的神色,抱着不忍见自家老大自作多情的心态,又说:“她可是一心寻着她那重华师父…老大你这心心念着人家不就是传说中的热脸贴冷屁股么…还有…” “还有?”墨子袖冷笑:“本尊怎么不知道你诛仙除了无用这点还这么罗唆?” 诛仙讪笑。 “放出重华在神荡山的消息!”墨子袖单手抚着下巴,眸中是势在必得的自信:“本尊就不信,千音会放过这个消息。” 方亦然面色无波,但那眸中却是有光一闪而过。 诛仙闻言,毫不吝啬的恭维道:“老大您不做狐狸当真是天不长眼哪!” 白河不着痕迹的推开一步,顺带上了方亦然。于是只听一声惨叫一道流光,在看去,诛仙已消失在殿中,唯有墨子袖不知何时起了身,手下暗流未退。 他冷冰冰的蹦了句:“真想将他打回娘胎里好好长脑子!” 白唇角微扬:“主上英明!” 墨子袖正待坐下,突然眸光微凝,挥手将白河二人挡开,迎向殿门处。 崩的一声响,两道人影霎时分开而立,一人在外一人在内。 方亦然看着这殿外人,微微侧了脸。 流光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复又盯着墨子袖:“本座特来找你。” 墨子袖静了片刻,神色寂静无波,似是笑了一下:“我以为你此生不会踏足魔界。” 流光倒是洒脱,悠哉悠哉踱进来:“倒确实不愿来。”眼神扫过方亦然:“伏原怕是要吐血身亡吧?四护法?” 方亦然恭敬的行了一礼:“流光上仙。” 没了其他言语。 墨子袖扬了扬手:“你们二人退下。” 待二人退去,他微撩衣袍坐了下去,眼角微挑:“何事?” 两人几千年的朋友,说话做事向来不喜弯弯绕绕。 流光隐了笑,道:“当然是为了仙界之事。” “你何时也学起了重华,为仙界那群伪君子谋生机?”墨子袖讽笑:“你今日来,是要杀我还是求我?” 流光浅笑中看不出喜怒:“自然是…杀你。” 剑已在手,他遥指墨子袖:“本座若胜了你,你便放弃攻打仙界吧。” 墨子袖低笑:“若你输了呢?” “自绝于你眼前。” “好。” … 天黑之前,等在殿外的白河等,见流光春风满面的走了出来,经过方亦然身边时那笑,看着也格外喜庆。 他拍着方亦然的肩语重心长的道:“好好干,将来临阵倒戈!” “……” 流光走后,许久许久,殿内传出墨子袖咬牙切齿的声音:“流光你这个下作卑鄙的家伙!!!” 无人知晓流光究竟对墨子袖做了什么,但在那之后,魔族果真退了兵,仙界的人松了口气的同时,更加想念重华,于是开始迫切的寻找重华。 恰在此时,一则重华在神荡山的消息,传了出来。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苍龙山的深山里,有一道身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正时走时飞穿梭在地面或半空,大声呼唤着什么。 在这苍茫大山里,她的身影犹若一片轻羽。 她身后,一个染了土色的小兽急急忙忙跟着。 突然,天空有剑虹道道划过,遂有人声传来。 “听说重华仙尊有消息了!” “就在神荡山!” “我们快赶去,此次谁若能先找到重华仙尊,将来必定能名扬仙界啊!” “快走快走!” “……” 三两人急忙离去,深山里那蹒跚的身影怔在了原地。 良久,她轻而又轻的开了口,声音涩然,仿佛磨盘里磨过一般破碎:“雪雪,他们……说什么?” 千雪倏地变了人形,喜笑颜开:“千音姐姐,他们说神荡有重华师父的消息!我们快去吧!” 千音却是仰着脑袋,一双眸中有光闪烁:“我们在神荡山那么久,都未找着师父,如今怎就有了他的消息?”默了片刻,她似是笑意深了些:“莫非还有人惦念着我吗?还有人……” 千雪歪着头,等着她说下去。 她微微抬手,久未出现的月神弓,缓缓在手中成形,她眼中有血色闪着暗沉的光芒:“还有人利用师父的名字来引我出现图谋神藏,那么,我便也为师父报个仇吧。” 她光一般向神荡山而去,声音清清浅浅却是冷若冰霜:“我忍他们很久了。” 千雪良久没反应,待反应过来,千音已经没了踪迹,它惊地直叫唤:“千音姐姐啊,重华师父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可不能跟人家死干哪!” 它的声音一溜儿似的荡开在苍龙山上空,许久未散。 *** 寂静的神荡山,一时间热闹了许多。 可再热闹,也不及千音带着一道残虹落在神荡山一处山头引起的轰动。 好些人不认得千音,众人只见一个花儿似的仙女儿宛如从乞丐堆里辛苦爬出来的一般,浑身仙气蒙垢,发丝尘埃未褪。 人群中有一人,声音隔着老远传出:“千音?!!” 那声音可以看出主人的急切激动意外欣喜,在这百号人中,这声音实际上也算不得响亮,甚至可以说是微弱。但那‘千音’二字,却是让所有人都静默了片刻,随即所有目光转向千音,成功了为她博得百双眼睛的瞩目。 千音循着声音望去,却是呆了一呆,这一年多来只装着重华身影的脑子里,硬生生的搜出了一个名叫‘长卿’的人。 看那铮亮的头发丝儿,看那笔直的小身板,看那还残留着油光的配剑……可不就是当初死皮赖脸非得住在九重殿的长卿么。 不过此时,他那一双晶亮晶亮的眸子更加晶亮了,似有水光晃动。他手忙脚乱的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踩着众人的头飞到千音面前,将她抱了个满怀! “你这个小坏蛋!把我们都担心死了!这一年你何处去了?”他搂着她,竟是有些许哽咽。 没有得到回应,他这才退开一步,仔细的打量着她,见她神情微怔似痴傻了般,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不会是……变傻子了吧?” 流年往事浮光掠影般瞬间充盈脑海,千音垂眸默了瞬又抬眼望他:“你没追着你那女神?” “……”长卿神情一僵,遂潇洒一甩头:“女神怎比得上我可亲的千千小妹子重要。”说着又是悲情长叹辛酸抹泪:“你说你怎也不给我们这些活人告个信儿啊?我可是实打实的找了你一年,生怕你就此消失,往后玄齐出了幻海找我要人我可如何交待?!东方天南奔着命寻你师徒二人,一有你消息便赶来赶去,硬是次次让你这家伙跑了没影儿!” 他侧过头,伸手抹了一把眼,再看着她时,眼睛里像是铺了层胭脂,通红通红。他突地双手搭在她愈发细瘦的肩上,声音柔若细柳:“千千,有什么事儿,怎就知道一个人扛呢?你别忘了,还有我们哪。” 千音呆了呆:“我确实是将你们忘了。” 长卿讪然,她紧随一句:“忘的一干二净,比你吃仙鹤不吐骨头还干净。” 长卿怨念了,直想扭头就走全当未见过她这号人。 其他人在他怨念的当口,终于回了神。 有人囔:“这是那个千音,重华尊上的弟子!” “对啊,末世神!” “啊?她手中的弓莫非就是月神弓吗?” “这这这分明就是重华尊上那弟子啊!” 最后,不知谁囔了声:“末世神与月神弓都齐了!” 随后,一片短暂的沉默。 末世神月神弓都齐了代表什么?代表着就在这百里之外,那裂谷之内,有着神藏等着开启。有神魔传承有不死神药有数不尽的稀有的天地灵宝等着众人挖掘。 这是一种极致的诱惑。 诱的许多人红了眼,贪心暗生。 寻找重华初衷也被这贪恋压了下去。 长卿怎会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回身怒喝:“你们可别忘了,今日是为寻重华尊上而来!莫要乱动心思!想想墨子袖吧!眼前死亡重要还是那虚幻的东西重要!” “是啊,可不就是为了你们的重华而来么?怎么见着这末世神,便迈不开步子了?仙界之人果真是贪婪无止境么?还是咱们主上有见地,早将你们这些人看了个透彻。” 一道暗含嘲讽的声音透过熙攘之群传来,待众人望去,半空中,以诛仙为首,百来个魔族人很是悠闲的落了地。 显然是守候良久。 诛仙远远的瞧了眼千音,凤眸含笑望着众人:“诸位久等了,重华不在此处,各位都散去吧,各自回家,抱娇妻抱奶娘请君随便。这千音嘛,本座便帮众位带走吧。” 仙魔自是相看两生厌,尤其此刻,沾了些利,便更是看着厌上加厌。诛仙才说完,双方人马吵了几句常说的开战台词,就都打到了一处。 诛仙抱着那大斧头落在千音身前,上下将她仔细看了一遍,啧啧称奇:“混的这般狼狈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小魔头啊。” 他斧头一挥,转而对着长卿挑了挑纤细的下巴:“速战速决吧,本座可不想带个人走还跟你们这群仙渣渣啰嗦半天。” 长卿没有拔剑的意思,侧过脸一脸天真的问千音:“你是何时认识的 美人儿啊?何不介绍与我认识认识?” 诛仙的脸立即变了。 千音笑:“你若觉着他美,便娶回家吧。” 长卿不怕死的跟了句:“我倒正有此意,就不知美人意下如何?瞧不瞧得上我?” “你去死!老子堂堂魔族第三护法竟让你这个仙渣调戏!混账!” 其实撩拨诛仙也就那寻常的三个字,千音暗叹了声长卿那过人的眼力劲儿,明智的退开几步,远离了他与长卿的战火。 她扭头对千雪道:“雪雪,咱们走吧,这儿架一时半会儿掐不完,师父也不在这里。” 千雪看着那群打的头破血流的,兽血沸腾目露凶光,只想松松搬。将千音的话听进耳里,它顿时一激灵:“你如何知晓重华师父不在此处?” 千音抬起左手,那小指头处,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线一端紧栓其上,一端不知所踪。她幽幽道:“因为我感应不到师父所在。这千里一线既然在我手中显了形,师父若非已死,便是虚弱的连我也不如。可我相信师父不会死,但却无法感应到他。”她淡淡望了眼仙魔战场:“师父他……还在仙界吗?” 不知是在问谁,空气中,只有血腥没有答案。 “嘿嘿……末世神千音,可愿意随老朽走上一趟?” 正此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千音与千雪同时目光一凝,缓缓转身,便见一白发老者一身蒙蒙仙气立在身后,慈眉善目和颜悦色。 千音歪着头,想起这人似也是当初围攻太阿时一个散仙。当初她记下了些许人的长相,倒没想到又碰上一个恰巧被她记着的。 她扯开嘴角,笑容腼腆害羞:“我其实,很是尊老爱幼。但仔细一想,还是拆了你这把骨头喂我的神兽吧。” 千雪堵气摇头:“贪婪的家伙不管人仙魔,那肉可酸的紧,千音姐姐不要毒害我!” “大言不惭!”老者一怒,张开爪子来擒千音,被她躲过。 下一刻,千音的声音出现在他耳后,阴侧侧的冷到心底:“雪雪总说我入了魔不好,我觉得,入魔也好,至少修为大涨,送老爷爷一程还是绰绰有余心有余力也足的。” 此话一出,不知名的老者被她一箭化成了烟,惊了将将赶到此地的无思。 见着这样的千音,她杀心顿起! 一年的时间,她成长的太快!快到让无思心胆俱寒危机重重。 可千音却突然感到小指头处一阵颤动,她抬起手,木然的望着那红线一头牵引着的方向,呐呐唤了声‘师父’,然后一手提着千雪,踏风而去! 诛仙余光瞥见她奔去的方向,惊的魂都离了体:“小魔头快回来!那里可是焚炼狱!!” 他的惊叫声还在空中飘着,千音早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什么?” 墨子袖听闻千音入了焚炼狱,惊倒了桌上的茶盏。 九幽殿深处,一方小院,桃花纷飞。 墨子袖一身血红斜坐石桌前,从来都从容镇定的眸,这一刻是惊惶失措,是惊恐意外。 他死盯着诛仙,一掌将那石桌拍成了粉:“诛仙!你真是……” 诛仙身体一缩再缩,眼看就要消失在院子里,突的狂风平地而起,墨子袖怒发须长到了他身后,他才转身,便与墨子袖迎面撞了个结实! “老老老大……”诛仙结着舌步步后退,欲哭无泪。 那小魔头自己跑去焚炼狱送死,干他何事啊?难不成他想跟着去,然后被那里边的神火烧的渣都不剩? 显然墨子袖是有这层意思的。 不顾他的惨叫,硬是将他打了卷儿扔进了无妄海。 “给本尊在里面泡几年!何时脑子里的水泡出来了,何时本尊放你出来!” 墨子袖冷冷下了令,不容任何人释放诛仙,自己个儿紧张的跑去了焚炼狱。 ** 焚炼狱。 火似刀,风似刃。 但凡进入其中的不论仙魔妖人,修为薄浅者皆会被化成灰烬。真真正正的死后成灰。 愈是到深处,那狱火愈是精纯,想要在其中存活机率便更微弱。 即使是墨子袖与重华,在这深处,也是不敢直闯不避的。 然而此时,却有一道身影,怀中紧抱着一头雪白小兽,艰难的行走在烈焰熊熊中。 “千音姐姐……我快要着火了……” 千雪被四周窜流的火流灼的全身毛发开始发卷。那双黑眸也仿佛着了火般,似是生命最后的火焰。 千音的发丝也卷了起来,着了火又莫名的熄灭。 她抱着千雪的手臂紧了紧,声音低沉,却带着极致的喜悦:“快了,师父就在前面!他就在前面!” 重华的气息就愈发的近了,仿佛就在百米之外,那种久违的熟悉温暖,令她心中激昂,湿了眼眸。 纵然刀山火海,她亦是追寻着师父的脚步,不离,不弃。 即便此时那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茫茫焰气。 没有一丝火焰,却比有火焰更加令人心惊胆寒! 千雪有些害怕,变成了小孩子紧搂着千音的脖子:“千音姐姐,我还没成年你也未……这焚炼狱我们闯不得!重华师父尚不能与神魔相比,他不可能在这里边儿的!” 千音往前踏了一步,瞬间浑身毛发被烧了精光,身上那衣裳渐渐从衣摆处无声的消失着。 千雪被她用仙气护着,分毫未伤,眼泪却是叭嗒叭嗒的淌:“千音姐姐,咱们回吧?” “雪雪……”千音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深处,字字透着坚决:“师父就在前面,我不能回头!你……一个人回吧。” 她说着就要松开手臂,千雪却紧了一双藕色手臂,倔强的摇头:“我不与千音姐姐分开!我不想再等了,姐姐,你可知我重生了多少次才等到你的到来吗?此次便是死,我也不想分开!” 千音步伐微顿,低声问:“雪雪,我真是神?” “……”千雪将头埋进她胸前:“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千音暗自想,她或许是神,但却有了心魔。 心魔难祛,神,亦可成魔。 千音摸着他的头,笑:“你若不想告诉我,便不说罢。待你觉得该告诉我的时候,你再说与我听。” “嗯。” 千音的裙摆烧至膝头,一双玉色双腿被这焚炼狱的火灼成了焦色。 她一声不吭,只神情坚毅步步前行。 墨子袖赶到时,便只看到一双纤细的足隐没在一片焰气里,无影无踪。 他怔然伫足,血色红袍如同一抹最艳的火,在风中招摇。 他眼底有着道不明的意味,没有再进一步。 “千音,你就这么死了么……”他手中徒然出现那一缕墨发,轻轻一挥,四周那焰火瞬间如水波荡开了些。他似是笑了笑:“可本尊不许!你便不能死!” 他跟上去,直到横穿过焚炼狱,却都未见着千音身影半分。 方亦然自魔族边界赶到焚炼狱时,便见着那火焰里,一袭红袍的墨子袖手执墨发静静伫立,那身影。 竟是分外的萧索忧伤。 *** 仙魔二界打的热火朝天,妖界也不安生。 日前,妖尊花想容突然离奇消失,青丘山的狐狸窝与妖界其它妖精们乱作了一团,几乎将妖界翻了天,仍是未找到他们的妖尊。 直到后来的某一日,他们在妖界一处小平原上,发现重重叠叠的脚印…… 终于有妖界长老们看着这紧凑而不失规律的脚印,颤着嘴上两撇小胡须老脸发红在风中凌乱:“我们伟大的尊上,怕是又在此处迷路了。” 要说这妖尊花想容,仅仅四千前便已名冠妖界无妖不知。他美貌绝丽,妖法高深。可他本人,却是从娘胎里带了个无人可比拟的天赋出来,那便是:路痴。 旁人路痴,也不过是不认得路。可他那痴的程度简直令妖界各族发指! 因为他可以在迷了路的情况下,还能无知无觉的一直坚持走到他累的虚脱为止! 所以常常跟人打着架,追着人,追着追着迷了路,在原地儿转着圈的跑,敌人只待他跑累了,杀个回马枪,定能胜他。 可九尾狐却是九条命。 你杀了他一次,让他缓了神,凭他妖尊之躯,妖界至今尚无人可在伤他一命之后还能再伤一次。 花想容曾放话:“哪日本尊若是丢了,你们便找着足迹。在原地打着圈圈走上百来圈的地方再往东三百里,便是本尊的去处。” 因为他走的烦了,就会在清晨朝阳升时从小习惯使然,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出三百里。 酒后他曾对着他的小蜜叹息:“日后啊,本尊找个伴儿,就找个会认路的。长相修为嘛,对得起大众便可。” 所以他的入幕之宾大多其貌不扬,却是个个认路好手。 只是这次,据说他最喜爱的那个认路的小蜜被他丢在了一旁,独个儿出了门。 偏生这一次出门,就没了踪影。 众人站在那圈圈足迹之处望向遥远的东方,三百里处,正是传送阵。 其余五界,他是去了哪一界? 无人得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千音醒来时,入目之景,是一片冰天雪地。雪花纷纷,天地间雪白纯净。 一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似是拨开层层迷雾闯进她耳畔,惊醒了她。 那声音里透着担忧却仍是令人感到疏远:“你怎么了?” 她奋力的抬着眼皮,望着头顶上这个一身朴素衣裳的美男,热泪落进了冰冷的雪里。 这美男向她伸来一双冰晶般透明白皙的手时,她所有的情绪都绕成了一团哽在喉头,到最后,只吐出那融进了灵魂的呼唤:“师父……” 救了她的那人是重华。 容颜清冷神色淡漠一如往昔。 千音彻底在他的小竹屋里醒来后才知道,她在焚炼狱那鬼地方被一团光包裹着带到了这个名叫冰域的奇怪的地方。 千雪说那团光是她体内的护体神光。至于为何穿越到了这冰域,据说焚炼狱的中心本就是一处传送阵,通往六界各地。或许是因为她与重华那千里一线的牵连,阴差阳错她便落到了重华生活的那个小山头,被重华救了下来。 千雪被重华一并救了回来,只是成了一个秃毛兽不敢见人,据说是养毛去了。 可是她想过无数种与重华重逢的画面,她想了无数种可能,惟独没有想到,额头连仙尊印都消失的重华,也学起了那话本子里最时髦的穿越小主角,狗血的失忆了。 于是她睁开眼的霎那,他道了句经典英雄救美后的开场白:“姑娘,你醒了?” 千音咽下到了齿边的激动心酸,强笑着回了句:“是公子救了我?” 这个时候的她,只以为重华难得的幽默一把与她开着玩笑便顺着他话随口说了句。待他伸手扶着她的手臂时的那一刻,她竟从他的体内,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仙力。 他成了凡人。 一个连生命都在缓缓逝去的凡人。 曾经屹立在仙界如同一座山岳的重华仙尊,成了一个普通凡人。 她的师父,失去了一切。 ** 一连两日,千音浑身皆是灼痛,动也不能动,便躺在床上安静的看着他走进走出忙里忙外。 这一日清晨,她终是忍不住,问:“你不认识我了么?” 重华正端着鼓捣好的草药走进房,闻言微怔,也没什么表情,便又提步走到桌旁坐下,将罐子里的药掏出来,打算为她敷上。 千音不放弃,又问了一次:“你当真连我也不认识了么?” 重华终于有了反应,他轻咳一声,俊脸微有一抹奇异的红:“姑娘,我前些日子受了些伤,记不得许多事。若是从前你我相识,待姑娘伤好,再慢慢说与我听。” 千音突然发现,其实这样腼腆的师父,很可爱。 遂起了捉弄的心思,以袖掩面声情悲切:“你这个负心汉,竟连我这结发妻子也忘了么?” 重华惊呆了。 他仙界的小伙伴若是听着这话,必然也要惊呆。 此时的千音,尚不知道一个光着头颅全身焦黑的只剩下一张脸还能看的女人,对着一个绝世美男表白是何景像。待半月后,她靠着自己疗好了伤喜滋滋的来到竹屋后的小湖边儿那么一照!呵! 其结果是,她自己把自己吓晕了。 那一个光溜溜的头啊,在阳光底下泛着夺目的金光! 重华见到她时,她正口吐白末。便将她拖回去摆平在床上,盯着她直直的双眼足足半晌,终于瞧见了她眼底的震惊,咳了一声斟酌道:“其实姑娘你即便没有头发,也是好看的。” 千音回了神,欲哭无泪:“你不嫌弃我?” “你既然说你是我的妻子,我从前都未嫌弃,如今更加不会嫌弃。”重华说着,抚上了她光滑照人的头…… 千音突然很想哭。 这个熟悉的动作,是他对她的无奈时常常代替言语的动作。她喜欢他抚着她的发,说些明知她不会听却依然要说的大道理。 可是…… 她抹了把泪,水光盈盈的眸子充满歉意:“我这新长出来的头发,不扎手么?” 重华神情一僵,缓缓收回手。 千音又道:“其实我说我是你妻子这话,是骗你的。” “哦。” 淡淡一字,听不出他是个什么心情。 千音正踌蹰着,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往事,他却突然侧过脸望她,背光中看不清神色:“我救了你,你可曾想过如何报答我?” 千音脱口而出:“不如以身相许吧!” 说完她一惊,不曾想,重华竟是笑着答了句:“那便这般说定了!” 此后的数天,千音想破脑袋也没有想透,她家师父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看上了她这个光了头皮肤焦黑的女人的。 想了许久,她终于将重华这‘独特’的喜好归咎于他失忆的同时被颠覆了审美观。 可这日,晴光大好。重华摸着她新长出来的两寸长的黑发,幽幽叹息:“我见着你的第一面,便知道你定是对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以你这年纪是不可能做我母亲的,既不是母亲,那便只有结发妻子,才是重要的人。” 千音听罢,一时间惊为天人逻辑! 这些天她一直忍着没唤他师父,此刻终于一忍再忍终于忍了下去,道:“你就没想过我是你妹妹你徒弟?” 重华微怔,随即轻笑:“若是妹妹,徒弟,初见你时,便不会是那种感觉。” 是哪种感觉千音自是体会不到,此时的她,雷劈了般望着重华光华四射的笑,湿了眼。 仙界的时候,她的师父,从不会笑的这么轻松随意,仿佛他真的只是天地间一个小小的凡人,过着平凡的日子,没有那守护苍生的使命,也没有那仙尊的荣耀压肩。 只是一个凡人。 她微低着头,掩着湿润的眼眶,嘴角抿出一抹羞涩的笑,道:“我那天说的以身相许,你应了,可当真么?” 重华笑:“自然是真。” 千音笑的贼下流:“那我们何时洞房?” 第一百七十五章 雪雪的情人 我们何时洞房? 千音这玩笑的一问,惊呆了自己的同时,也惊呆了重华。 洞房? 重华没想过。 千音自懂了男女之事之后,便一直在想。 可想归想,可这要真做起来,她贼心有余贼胆不够。 就像她时常口头上占几句师重华的便宜,却从来不敢认认真真告诉他,她的心意。 再者,先不说重华是否真心喜欢她,就是她如今真想这样干,也总有些趁人之危。若是从前的重华,必然不会容她这样说。可如今的重华,却仿佛当真喜欢她一样。 这种感觉,就仿佛身临梦境。美好的同时,却让人感到分外脆弱。 重华怔然过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的与她凝视。他眉眼仿佛带着促狭的笑意,声音中透着蛊惑:“你当真要与我洞房?” 千音只觉得整颗心都跳到了嘴里,所有思绪抛到九宵云外,口干舌燥无法呼吸声若坟虫:“师……师父……” 重华对这声‘师父’惘若未闻,带着几许笑意,缓缓俯下身。 她双拳紧紧的握在身侧,隐隐颤抖。眼睁睁看着重华的脸,一寸寸下落。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如同轻羽般挠扰在心头。 他那一双幽深如夜的眼,染了些许她不熟悉的情绪在里头,宛如深渊般几乎要将她整个身魂都吞噬。 还有那笑,当真好看又撩人心弦。 千音望着这样的重华,贼胆又大了些。 她想,师父这,真是要诱人犯上哪! 她壮士断腕般将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宣誓般大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说罢她凑过头,在重华促不及防之下狠狠朝他的唇撞了上去! 撞完之后她嘴上带血激动万分的道:“师父,我终于如愿吃到你了!” 所有旖旎的气氛在这一撞中全部消失殆尽,重华捂着嘴后退一步,鲜血从他指缝上滴落。 千音傻眼了。 话本子上不都说接吻用咬吗?看那本子里说的那般**,可为何到了她这里,硬是把自家师父嘴巴给咬出了血了? 重华无奈的瞪着她:“你这是要洞房?” 千音回忆了一番话本子里所写的那洞房的步骤,肯定的答:“诚然,我认为是的。” 瞧着她无辜又无措的模样,重华徒然轻笑:“不如,我教你吧!” 千音尚未来得及反应,他那冰冷而轻柔的唇已落在她唇上,轻轻地,触进她的心。她浑身止不住的一颤,僵着身子瞪着一双大眼愣愣地望着距离自己不足一寸的这张脸,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爱上自己师父,如今终于如愿。可她总有一种立身于悬崖的感觉。 他的舌灵巧的窜进她口中,千音一窒,连站立的力气都仿佛在那触碰中离体而去。 “闭上眼睛。” 在她的记忆里,重华的声音从未如此低沉过,仿佛随着心跳声,一阵阵撞在心口,令她脑晕目眩。 可当她依言闭上双眼里,赤火与陆然双双跳下诛神台的那一幕却是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前一刻的那些激动欣喜,这一刻,都化成了透心凉的寒气。 “不行!” 她徒然将重华推开,对上他略有错愕的眼,她嘿嘿一笑,笑弯的眸掩去了一切情绪,面带羞涩垂下头:“人家,人家还没有准备好嘛!” 她清楚的瞧见对面重华的眉梢跳了几跳。 “咿呀!”突然,门外冒出千雪的一双圆滚滚的兽眼,瞪得比往常还大还圆。刚长了新毛的小兽爪指着两人颤的那叫一个秋风中的落叶,在两人都瞧着它的时候,它徒然一声尖叫:“你们,你们刚才在耍流氓!!” 千音一听,小脸通红,刚长出的发根根直立,也顾不得扮娇羞装柔弱,冲着千雪恼羞成怒:“你这个小色鬼!!少儿不益的画面小心看了长针眼!!” 一兽一人前逃所追,跑出了小竹屋。 留下重华一人,唇畔带血,若有所思。 *** 冰域,从那名字皆可看出,这片地域方圆千里皆是冰天雪地。冰的山绿树披着雪妆,冰的水面上结着冰映着人影。 这里处处皆冰,无一活物。 重华那小竹屋,是惟一一座人性建筑物,前山后水,一片竹林绵延数里,披霜带雪,银妆素裹,宛若仙境。 小竹屋南面几里外,是一方无垠的冰河,冰河上冰层极厚,如同陆地一般。 一道灰色的人影在那冰河上走过,东张西望似在寻找着什么。一张娃娃脸天真无邪,略微上挑的眼尾魅惑天成。可那一双漆黑清透的眸,却是如清澈的溪水般明净通透。 他似是百无聊赖,打着圈来回在广阔的冰河上走了十次不止。 千音自昨日与重华有过‘肌肤之亲’之后,便因着过不去心中那坎,不敢与重华同处一室,清晨开始,便随便寻了个理由,抱着睡着的千雪四下转悠。一直到这冰河旁望见这少年。 少年一直在转圈,她便抱着千雪蹲在一旁一直看着,直到夕阳西斜,见这奇怪的人走的了没气力,在原地打坐似乎等着恢复体内,这才蹑手蹑脚上前。 “请问……” 她才说两个字,那少年猛地睁开眼,见到她似是怔了怔,视线又落在千雪身上,他徒然大喜:“娘子!我可找着你了!” 千音显些惊掉了下巴! 千雪也在这一声惊喜的呼唤中不耐的睁开了兽眸。 可当他看清面前这少年之后,尖叫一声后瞬间自千音身上跳开,逃之夭夭! 千音平复了许久,才将那惊吓的小心肝放回原处。 显然,千雪是认识这少年的。 她抱着为人父母的心态,好奇又胆颤的问着面前这如花似玉的清纯少年:“你与我家雪雪是何关系?” 对方答的理所当然铿锵有力诚挚有加:“夫妻。” 千音吞了吞口水,又问:“谁是夫谁是妻?” 少年似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才答:“尚未明确分工。” 千音想着,这大抵就是话本子里所说的**恋了。 又想到当初她积极为千雪谋对象的时候千雪那排斥的模样,顿时了然。原来,她家雪雪,是重口味。 她偷偷地瞧着这少年,那眉那眼那纯情腼腆的小模样,瞧着瞧着愈发喜欢。瞬间有了一种‘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顺眼’的感觉。于是欣喜之余,小手一挥,将这迷路的少年带回了竹屋。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千音兴冲冲的将美少年带进竹屋,重华只抬眸淡淡扫了一眼,便自顾自的拔弄着他养的那一株不知哪里弄来的小梅树。 千雪正卧在他身边拱着他的袖子,一见千音喜滋滋的叫了声‘千音姐姐’,一见她身后花想容,兽脸都变了,瞬间炸毛! 它指着千音,那叫声可谓是撕心裂肺叫的声嘶力竭:“千音姐姐你快把他赶出去!” 千音淡淡摇头:“人家不远千里寻妻,良善如我,是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的。雪雪,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千雪一听,瞬间抛却了自尊,哭囔着瞬间窜进重华怀里寻求保护:“重华师父,这狐狸精你赶紧帮我赶走啊!” 那少年是谁?千雪认得。 他便是妖尊,花想容。 千音一手将它提出来,扔给双手展开着待接的花想容,道:“既然是雪雪的老相好,就赶紧找个安静隐僻的地儿诉说相思之情吧,别搁屋里扰我师父清静。” 两兽走后,重华仍是埋头不语。修长盈润的手指擦拭着梅枝上每一片叶子。些许花骨花已有将要绽放的趋势,隐隐含香。 千音蹲在他身旁,静静地望了他许久,唤道:“师父?” 重华手指一僵,不理。 千音又唤:“师父。” 还是不理。 千音一叠声儿唤了无数遍,重华终于给了反应。他倏地起身,似有些恼:“为师在。” 千音笑着伸手去牵他的袖子,重华退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沉声问:“你当真是我弟子?” 千音呼吸一止:“当真。” “你我仅仅只是师徒?” 千音默然。 良久,重华道:“那就做师徒吧。” 说完,绕过她走出屋子。 千音怔了怔,追了上去:“师父,我带你回去吧!回去后再想办法给你给你疗伤!师父你别走啊——!” ** 太阿,流云殿。 风清扬恭敬的伫在莲花池边,望着池中那一抹身影,叹了又叹。 “师叔,仙界各大仙门已派人前往六界各处寻找尊上,但至今仍无消息。日前因为神荡山千音失踪之事,墨子袖又开始举兵攻打仙界,仙界也是无暇他顾,用不了多久,各界寻找尊上的人怕是全都要被召回来用以抵挡魔族。师叔,尊上的命石已经碎了,派再多的人出寻找也是枉然。尊上他,真的还活着吗?” 流光躺在小舟上,闭目假寐,听闻此话也不置可否。 风清扬深知他脾性,迟疑了片刻,问道:“师叔,此前墨子袖退兵,是你暗中帮忙吗?” 流光答非所问:“千音不会死,她与重华在一起。” 风清扬大惊:“尊上当真还活着?” 流光睨了他一眼:“活着,不如死了。” 风清扬尚不知他此话的意思,他已经消失在小舟上。 下一刻,流光的身影出现在冰域,重华的小竹屋旁。 此时的冰域,正是深夜。 正巧千音从房间里走出来。 “流光?”千音的眼神有些闪躲:“你们这么快就找来了啊?” “你师父在此处,便是我一手安排。你以为凭你师父如今的模样,能躲过其他仙尊的搜索?不过你能找到此处,倒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流光步步而来,花色衣袍上铃铛依旧,一抹邪笑挂在嘴角:“小千千,可将你师父拿下了?” 千音脸一红,急急忙忙将他拉到一旁:“你小声点!” 流光挑眉低笑:“怎么?小千千出师未捷?” 竹屋里,重华的身影在烛火下若影若现,千音悄悄看了眼,嘟囔道:“若是先前的师父,即使是犯上之罪,我也拼了。可师父他现在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我怕我真拿下他了,仙界那群老家伙来了,我与师父死的连渣渣都不剩。” 流光突然揽过她的肩,柔声道:“有玄齐你不选,偏要喜欢自己师父,这条路,可不是好走的。千千,重华会死……你知道吗?” 寒风如刃,声声呼啸似鬼狼嚎。整个冰域都倒映着墨色苍穹,黑的无一丝杂质。 流光的声音轻柔,却比夜风更冷。 千音点头:“……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师父?” 半晌头顶没有声响,千音抬头,便见流光目光幽幽的盯着自己,突然间猜到了什么:“我可以?” “你想多了。”流光轻笑,走向重华房间:“往日我与你师父相看两生厌,我总想见他落难,如今他真落难了,救他的,反倒是我。所以说,人心这个东西,即便是你自己,也把握不了它的变化。”他顿足侧身看她:“小千音,现如今重华已无药可救,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你就好好陪陪他吧。” 千音低声答了句:“好。” 流光推开门,只听里面传来重华略带笑意的声音:“你来了,坐吧。” 随即门合上,彻底隔绝了里外。 千音来回踱了几步,突地脚步一顿:“出来吧,妖尊,花想容。” 话音一落,花想容自几步外显身,紧搂着千雪任其挣扎而面不改色。 千音上前,伸手从他怀里夺过千雪,千雪顿时激动落泪。千音抚着它的毛发,斜睨着花想容天真的面容,道:“咱雪雪金贵,岂容你这般糟蹋。哼,若你不好好待他,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放过你。” 千雪瞬间变做了一个白衣小男孩,怒气冲冲的落了地,狠瞪了花想容一眼,屁癫屁癫跑远。 “雪雪还是小孩子呢。”千音收回眼,瞧着花想容:“你何时与雪雪认识的?” “重华带着他闯入仙界为你报仇的时候。”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花想容低笑几声:“我在自家后院迷了路,他将我当做女子调戏一番,带回妖殿。” 说出来仅仅一句话,但千音知道,事情远不如他说的这般简单。 千雪必定是干了什么大事,否则人家堂堂妖尊也不到于见着一头兽就随随便便喜欢上了。 突然花想容说了句:“我知晓该如何拯救重华。”他歪着头,如同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郎,屹立风中风姿飘然:“可我,有何好处?” 千音暗捺着心中的激荡,哑声道:“任何事,但凭你说。只要你有办法救我师父。” 第一百七十七章 花想容腼腆的摸了摸耳垂,宛然一笑:“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我的承诺?”千音上下将他打量遍,挑了挑眉:“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千音深觉自己占了便宜,笑的眉眼大开:“那好。你需要我给你什么承诺?” 花想容的神色有几分古怪:“将来,不论发生何事,你不能伤我妖界生灵。” “……”千音嘴角抽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就你们那群狡猾的狐狸精?” “我这叫防患于未然!”他嘟着红艳艳的唇,似有些委屈之色。可千音知道,越是看起来无害的人,有时候越是危险。 她想,不过是一个承诺便能找到办法救师父,如此便宜之事,何乐而不为?于是爽快的应了下来:“我答应你,日后不论发生何事,我决不伤害妖界生灵一分!”转念一想,还是有些吃亏,便问:“倘若你们妖界的人非要寻我麻烦呢?” 花想容做出惊讶之色:“怎么可能?之前寻你麻烦是我们家不听话的小狐狸贪婪成性,想夺得神藏。他们已经死了。日后妖界之人,再不会有人来找你。我师父说了,得好生巴结巴结你。” 千音不记得跟狐狸精有过交情,奇道:“你师父是谁?他认识我?” “他呀……”花想容垂眸,言语中似有所指:“他对你可比这世间任何人都熟悉。”不待千音再问,他懒懒的挥手:“总而言之,你信守承诺,我告诉你救重华的办法。其它的,你日后自会知晓。” 话至此,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这时候的千音不知道,不久的将来,六界存亡只在她翻手之间时,妖界因为今日她这一诺,在各界都动荡不安濒临毁灭之际,惟独妖界安然无恙。 而花想容此次走出妖界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想要这一个承诺。 花想容瞧了她半晌,问了句:“你怕死么?” 千音一愣,却也如实答道:“那要看如何死法。若为我在乎的人去死,我不怕。若让我的仇人拿我的死去伤害我在乎的人,我就怕。” 花想容缄默不语。良久,他道:“若救你师父便要你死,你还要救吗?” “救。”千音拂开地上的雪,随意坐了下来,凝望着重华的房间,轻声道:“我一直说要保护师父,可总是闯祸要师父保护我。此次也是如此。师父为我,甘愿受青代威胁饮下化仙泉水,落得如斯境地。我心中难过,却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能救他,死有何惧?”她对花想容笑了笑:“说吧,我要怎么做?” 花想容袖袍一卷,却突然将她卷离那竹屋旁,来到一处寒梅簇绽之地。 夜色里,只见梅花团团如棉,香气袭人。花想容随手折下一枝开的正艳的花放在鼻间轻嗅,如此纷繁的落梅下,如斯美少年,即便是 夜里,也难掩其风华。 “你带我来此处做什么?”千音欣赏了片刻,打破了岑寂:“快告诉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我师父恢复如初?” “急什么?”花想容席地而坐,见她心忧如焚不禁轻笑,拉着她一同坐下。 天空中银河长挂,月光浅薄。两人都不是凡人,躺在厚厚的雪层里也不觉寒冷,面容恬静的望着夜空。 可真正的恬静,只属于花想容。 千音佯装轻松随意,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就像一颗无价之宝掂在手里,心里总不踏实。 正当此时,花想容似也是察觉到了她的迫切,终于舍得开了金口:“你的血可以救重华。”他侧过脸,神情带笑:“神血是这个世间惟一能救他的东西。那化仙水固然无药可医,可若是以神血涤之,便能肃清重华休内渗透到每一处的化仙水。”他话锋突然一转:“可也不是万全之策。以仙人之体难以承受神之血。做的好,他不仅能恢复如初,实力还能一举达到巅峰。做的不好,他便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双修。” 千音:“……” 花想容睨了她一眼:“瞧着你这脸色,似乎开心的很,莫非你对重华肖想已久?” 千音干笑几声,问:“真的要双修?” 花想容单臂撑起脑袋,侧卧着认真的盯着她:“你想得美。” 千音的脸顿时一阵青白交替,他看着高兴,犹如孩童般笑的在雪地上翻了几翻,坐起身,双肘撑着下巴看她,笑道:“我听雪雪说,重华本就有神之血统,他之所以没有在化仙水下消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若能将他的体质完全变成神体,那么化仙水对他便没有任何威胁。你所要做的,便是将自身的神血与他对换。也就是说,你与他生命互换。你有可能会死,也有可能会变成凡人。” “再者,这渡血之法,也并非那么容易。重华若知晓你以命换命,他定是不会答应。可他若不配合,纵你有心,也救不了他。”他俏皮的眨了眨眼,在千音眼里,此时的他,瞬间猥琐了几个等级。只听他道:“所以,这双修是最直接的。” 千音顿时生出一股子被戏耍的感觉,狠狠扔了团雪过去:“你不是说不需要这样做吗?” 花想容闪身躲过雪团,跳出老远羞涩的笑着:“我这不过逗逗你罢了。你若想通了,我便教你如何做。我还要去哄我家雪雪,你自个儿慢慢考虑吧。” 他笑咪咪的将她一挥,眼前景物顿时极速变化。她瞬间又回到了竹屋外。 流光不知道去了哪里,重华的房门大开,一张竹桌上,烛火如豆。重华手握书卷侧脸望着她,烛火中,他的神色若隐若现。 千音笑着迎上去:“师父,我回来了!” 重华搁下书,微微一笑:“流光说,我未失忆前与你正要成亲,是否?” 千音正一步迈进房门,一只脚还在门外,听闻此话腿一软,澎地一声倒在了重华脚边。头顶上立即传来带笑的声音:“怎么?太过惊喜?” “惊惊惊惊惊……”千音僵着身子直直的瞪着地面,好半晌才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又惊又喜!”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一切千音所求的结果来的太快太不可思议,不啻于一道惊雷,炸蒙了她努力保持理智的心。 悉悉嗦嗦一阵衣物摩擦声响起,千音脑袋里九曲十八弯转着圈儿,她知道重华起了身,只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即便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千音却觉得像几百年那样漫长。她趴在地上,暗自思量,头顶一片寂静。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了她眼前,带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至于这般惊喜么?起来吧。” 千音昂着头,望着他微笑的脸,害羞惊惶霎时间消失,盯着重华,呐呐道:“师父,你能不能别笑这么好看哪……” 重华缓缓收回手,起了身,又拿着书看着,不咸不淡说道:“流光那话我信了,过几日,待你头发长长些能挽髻了,我娶你。” “……”千音彻底趴在地面如同一只死了的壁虎,心里是又惊又喜又苦又甜,复杂的难以言喻。许久才道:“师父,流光他骗你的。” 重华不置可否。 千音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只觉得若这样在他不明不白的境况下,她不能欺骗他。她一股脑爬起来,坐在重华身旁,神色严肃语态认真:“师父,你难道不想知道过去的事情吗?” “不想知道。” “那……” 重华淡淡道:“你回房歇着吧。” “可是……” 重华挥挥手,不容她再开口已起身走到门口,意思很明显。 请她出去。 千音缩肩耷脑起身,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又不甘心。总觉得自重华失忆之后,师徒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云里雾里一团糟。 脑海里花想容的话金光闪闪出现在她眼前,她瞪着重华不语,重华似也跟她扛上了,直挺挺的立在门口,清淡的眉目一如画中人。 她突然觉得委屈,没来由的觉得委屈,心里边跟酸梅泡过一般,鼻眼都给这酸气给冲的通红。 重华眼神闪了闪,侧过头,道:“回去歇着吧,过往之事,有时间我再听你细说。” ** 此后的日子,重华整日看书种梅,也不主动搭理千音。 若非一个大好晴日千音眼见重华吐血倒在梅花林,或许千音还会如同乌龟般将脑袋缩在自己壳里,顺其自然。 千里一线的缘故令千音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机,她赶到时,只见雪花被惊倒一片,重华一身素袍沾了血花点点倒在花瓣里,那惊起的花与雪,仿佛冰锥子般散落在千音眼前。 她从未想过,她的师父重华,能够脆弱到比那一片雪花还轻。 坐在床塌旁,望着脸色苍白的重华,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生命迹象正在一点点消失。 她就那样坐着看他,一看便是一整天。 最终是想通了。 只要能救师父,逐出师父又如何? 花想容徒然出现在房间里,紧抱着千雪不让其挣扎,看了眼浑身泄气如丧考妣的千音,失笑叹道:“呦呦呦,这几日看你们师徒二人闹别扭看的我神清气爽。怎么,你还没想通?” 千音面无表情地起身,面无表情的将千雪自他怀里接过,缓悠悠的道:“雪雪啊,你觉得狐狸精好不好?” 花想容面皮一抖,千雪双目含泪的往千音怀里拱,全然没了平日里欺负其它仙兽的威风:“狐狸精太坏!” 千音这才望向花想容,颇有一股子扬眉吐气的神态:“呦呦呦,见你这模样我真是神精气爽,怎么?还不打算放弃咱雪雪?” 千音从不是一个吃了亏还能将牙齿和血吞的人,与玄齐一同长大,深受流光熏陶,再者重华虽寡言少语,但常常能句句直戳人心间。此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噎了花想容一脸菜色。 是以,花想容嘴上说不过,眼看着手里狂风乍起,千雪一改往日面对他时瑟缩的模样,化了小男孩挡在千音面前,双眸含怒:“你敢?!” 花想容手掌一收再一转,凭空竟出现一条烤熟了的鸡腿,千雪眼睛一亮,毫无节操的扑了过去! 雌雄对战,鸡腿胜! 花想容带着胜利者的姿态高调的问:“好了,你师父还躺着呢,说吧,你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与我师父共结连理了。” 花想容摸着千雪的头,揩去它唇边的油:“小宝贝儿,吃慢些。” 千雪一抖,千音一抖,前者扔了鸡腿离了他十尺远,后者转身趴在重华身旁做呕吐状:“师父快醒来,为我躯毒!恶心死我了!” 花想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指了指千雪又指着千音,眉梢直跳:“你,你们!” “澎!” 突然冰河方向传来一声震响,似有人在碰撞冰域流光设下的结界。千音笑脸敛起,瞬间护着了重华,花想容眉目一凝,已消失在房间。 待千音将重华安顿好赶到冰河,已有两道身影立在一旁,千雪在一旁呐喊加油。 半空中打的难分难舍,可那声响也比不过千雪的呐喊:“花想容!你这个笨蛋,踹他下面啊!” 过一会儿,又叫:“你眼瞎了!爷叫你踹他呀!你堂堂妖尊怎的打起架来连我千音姐姐也不如啊!” “花想容!你丫的会不会掐架啊!你若是打不过爷我就不要你了!” 兴许花想容是被叫的烦了,竟是舍了敌手一把将千雪抱怀里,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对着千雪一张一合的小嘴吻了上去! “啊!!”千音顿觉灵魂被尖针戳了一戳,震惊到尖叫,挽弓搭箭一气呵成,光速般冲向花想容! 与此同时,千雪抡圆了爪子挥向他的脸。 两面夹击,还有一个未知的敌人从后方袭来,饶是花想容也是仓皇退开,千音立即抱住千雪,防备着花想容再袭。 空中那敌人被人忽视的够久了,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说句话了。 他说:“千千,你家这小兽可真是无情,明明认出了我,居然指使这么个妖精来打我,你可得为我作主!” 长卿的到来,令千音分外意外。连仙界大佬们都未能找到此处,单凭一个长卿,怎么能这么快便寻到此地? 等到喝完一杯茶,长卿才道:“还不是你那玄齐哥哥,求着流光打开了幻海结界让我与他见了一面,我与他说了你与重华尊上之事,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跟着流光,就可知道你们在何处。”说到此处,他很是沧桑的叹了声:“他可是千叮玲万嘱咐要我若找到你便让好好护着你,就差没有逼着我立下誓约了。千千,反正那青玄不也死了吗,等将来回了仙界,你就与玄齐……” 千音抿了口茶,打断他的话:“我跟师父要成亲,长卿你就做个见证人吧。” 长卿的杯子啪嗒一声落地碎成了片。 第一百七十九章 长卿没胆做见证人。 实际上,他听了千音那一句‘成亲’,吓得一溜烟儿跑了没影。 千音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对千雪道:“雪雪,跟你家花想容追上去。你告诉长卿,不要说出我们的下落。就说是我说的,他若敢告诉任何人,日后他就是我仇人!” 千雪从未见过千音如此冷漠的时候,一言一语字字掷地有声。可它却也捍卫兽尊据理力争:“千音姐姐,你莫忘了,我是神兽!我去就行了,那狐狸精不是好东西!托他办事忒不靠谱。” 千音饶有兴味的道:“人家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千雪小脸一变,顿时化成兽样掩盖着脸上那抹诡异的绯红:“他他他是登徒子!” “不管他是什么,咱得人尽其材物尽其用。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那花想容,但你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好打手啊!” 千音嗖地从半空中跌落,指着千音,那小爪子发颤:“千音姐姐,你真……卑鄙!” 千音带着仁爱慈悲的笑摸摸他的头:“乖~不卑鄙,何以无敌于天下。”话锋突地一转,望着天空,透过那厚厚的云似在深思:“我想与师父过段安静的日子。谁也打扰不了的安静日子。雪雪,你懂我的意思吗?师父命不久矣,我想陪着他安安静静的走。” “我懂了,千音姐姐。”千雪有些感伤,转身离去,雪白小巧的身影消失在漫漫冰雪里。 千音收回视线,笑意掩去,徒留满身寂寥怆然。 这些年,她多少也知道千雪一直在等一个人。而这个人,依照千雪的说法,那便是她自己。 真正的,末世之神。 可这末世神对六界来说,或许也就只有能够开启神藏这么一个用处。万年的时光,再深刻的忠诚都有可能背叛,又何况六界对神魔,本就只有畏惧敬仰而已。 如今的神对仙界来说,除却利益,只有威胁。 仙界之所以不遗余力打击她,部分原因兴许怕也是担心她这未成气候的神将来当真觉醒,那么如今仙界老大的宝座从此便落了空。 谁不知,上古神魔,翻手为云覆手为止,一呼一吸皆是风云涌动。仙界之人横行惯了,谁又能甘愿俯首让时光倒流到万年前仰神魔鼻息生存的时代? 对此,千音能够理解,却无法原谅。 当初重华被逼时她无意识,不知当初是何情况,可她无法想像,重华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的无可奈何才会拼了命助千雪带她突破重围,而不是他自己守护。 傍晚时分,当最后一抹夕阳落在冰面上的时候,重华醒了。 千音喜滋滋的凑过脸,笑若桃花绽放:“师父,咱成亲吧!” 重华仔仔细细的将她望着,见她紧张的绞着自己的袖子,神情佯作轻松,可那星子般的眸却闪着期待的光。 他轻轻一笑:“好。” “师父,你说……好?” “是,我说好。” 千音不敢相信幸福可以如此轻易得到,喜的不知所措,一滴眼泪无声落在重华的手背。 这一刻,她只自私的希望他永远不要想起前尘往事,不要背负仙界重任,不要在乎六界存亡。只做她一个人的师父。 她自小竹屋跑出去,对着辽远的苍穹振奋失控尖叫:“师父要与我成亲!玄齐哥哥!流光!赤火姐姐……师父要与我成亲了——哈哈哈……!” 漫山遍野的冰雪,一片红霞仿佛美人胭脂,似在也为她庆贺,为冰雪染上了喜悦的红烟。 她的声音远传千里,久久不息。 重华起身,望着她无法抑制的在雪中欢呼狂奔,那发自内心的笑声竟是含着几分令人无法言喻的心酸。 望着陷入莫名癫狂的千音,他的眼里有着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了宠溺之色。 他自五年前在这冰域醒来之后,他便忘却了一切前尘往事,只知道自己名叫重华,哪里人氏是何身份一概不知。在这常人无法生存的冰域里,即使寒风呼啸,他也是分毫不觉寒冷。 空荡荡的脑海里,只隐约有一张笑意嫣然的脸,扯着自己的衣角,轻轻说着‘将来我要保护你。’ 那个人,名叫千音。 在屋后山林里初见千音时,瞧见她的容颜,听她糯糯而无力的唤的那声‘师父’,他便知道,这个人就是他记忆里那个可人的少女。 说要保护他的少女。 那个在他脑海里存了五年的少女。 漫天的红霞渐渐褪去,夜色初至,天际尽头,黑的天白的地,泾渭分明。 她便头顶夜色脚立冰雪,一身紫裳翩翩到了眼前,衣摆曳地,仅几寸长的发柔顺的贴着脑袋,没有长发及腰的婉约,可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眸,望着他,抖着声儿开口:“师父,徒儿真要犯上了。如今我知晓这犯上的真正意义,可不只是当年的小丫头片子的疯言疯语。您若真应了我,这辈子,可就再无反悔的余地了。” 重华不知道她为何这般小心翼翼,当他一步步走近时,她止不住的后退,就连那双酒窝都颤颤地,盛满不安。 “千音。”他一开口,千音咧嘴干了巴即地一声傻笑。 他一手揽过她的肩,将她下颌抬起,声音清浅如水:“你想我是谁,我便是谁。是师父,还是相公?”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选择题。重华言下之意很明显,要做师父还是相公,全在她的选择。 千音正了正形容,一派宝相庄严:“自然是相公!” 重华亲厚一笑,可下一刻,他突地将她放倒…… 千音只觉眼旋地转,被重华打横抱起的时候,她觉得她家师父又是仙气绦绦神情凛然。可她脑子里,却是春宫册里女小主被男主横压施暴的场景…… 她情不自禁淌了一滴泪:“师父,您要轻点啊!” 重华抱着她的双臂猛地一抖,千音不敢抬头望他,暗想着师父想必也是如她一般惴惴激动的很,于是轻言细语安抚道:“我听说那事儿很痛,可我被刀戳过被剑刺过,比起那些,兴许也不会很痛,师父要尽兴才好。” 重华的双臂又抖了抖,额头青筋跳了两跳,温柔的将她放在床里塌上。千音正想着是该解自己个儿的衣服还是他的衣服,重华道:“瞧你这迫切的模样,该是我担惊受怕才是。” 他抽了手退到一旁:“我不过是见你眼下青黑,想必是久未歇息,抱你回房睡一觉罢了,你想多了。” 千音甚是羞涩的拉过被子,紧紧的将脸部捂住,心底里暗自垂泪发誓: 再不相信那图里所示,打横抱着不一定是要做热身运动,很有可能只是睡觉! 第一百八十章 师父狠闷骚 成亲诸事一切顺利,惟二的见证者,是一头狐狸精一只上古神兽。 千音怀着激荡的心情在千雪那一声‘送入洞房’中急不可奈的拉着重华进了布置好的新房里。 冰域没有市集,没有红花幕帘,千雪便从梅花林里采了无数的红梅点缀在房里,一眼望去,无边的红艳,一室的温馨。 千雪吵着囔着闹洞房,被花想容半是强迫半是诱惑的不知带到哪儿去了。 来到新房,千音方才那弯弯绕绕的激情全没了,牵着重华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眼见着那梅花遍布的床塌,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相对于她来说,重华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依旧一身素袍清雅如莲,芝兰玉树。他反手握住千音的手,拉着她一同坐在床沿,轻笑:“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 千音深吸了口气,只觉心若雷鼓:“师父,你为什么愿意和我成亲?” 这是纠结在她心底里已久的问题。 自从在冰域见到重华起,重华对她的态度明显与当初九重殿有所不同。九重殿里,他宠着她惯着她护着她,只有师徒之情。现如今,他不宠不惯也未曾护着她,却是实打实的男女之情。 这样的转变,在一年三百多个不断寻找他的日夜里,她从未想过。 重华不知她为何这么固执,仿佛他与她成亲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似乎必须要追问到一个令人顺心的理由才行。 可他有什么理由?他不过是顺心而为罢了。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眸色深深的与她对望:“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千音是信的。 长卿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于是她痴痴点头:“自然是信的。” “那么,我便就是对你一见倾心。” 接下来的一切,犹如**,一切都那么自然。重华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热吻铺天盖地而来。 千音大脑中一片茫然,任凭他雨点的吻落下,直到感受到有凉意袭来,低头一看,顿时魂飞天外! 竟是不知何时,她全身的衣服被扔在了床下,头顶是重华带着浅笑的脸,眸色比往日都深。 她光溜溜的躺着,重华衣袍完好倾身而下,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脸她的下巴,一路向下…… 当他的手覆在她胸前的时候,千音脑海里仿佛被针刺了一般,倏地抓住他的手,惊抬起眸望着他不甚明朗的神色,干干一笑:“你的衣服还没脱……” 说完她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其实她不过是想说这一切发展的太快,让她喜出望外的同时有些措手不及。可不知怎的,被重华那眼睛望着,话到齿边硬是转了弯改了口。 重华低笑出声,反手握着她的手来到他腰间:“原来是怕被我看了吃亏么?那你也脱了我的衣服看回去。” 千音脑海里顿时闪过一副美男出浴图,鼻头一痒,鼻血喷了出来。 重华一愣,随手拿了个东西替她擦拭了一番。擦完了,他颇为苦恼的对她说:“抱歉,拿错了衣物……” 千音着眼一看,只觉眼前金光闪闪,那居然是…… 她的贴身肚兜! 羞愤之极下,眼看着重华似笑非笑的盯着那肚兜看不停,而她自己又是一身光洁溜溜,顿时将羞恼化成了勇气,翻身将重华压在身上,使了个小法术剥光了他的衣! 她自诩天姿过人,饱览群书的她对这春宫情事可无师自通。邪笑着俯下身,直奔着重华胸前那两点而去,明显的感觉到他身躯一颤! 千音暗道一声‘有戏’,正要将双手用上,重华遂反应过来,一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拉进,顿时两具赤条条的身体紧挨着无一丝罅隙。 他目光深幽,一簇欲火窜起,道一声‘小妖精’,遂俯下身,堵住了她樱红的唇…… 夜已深,烛火摇曳。 两道交缠的身体被火光映照在墙面上,抵死缠绵,直至夜色将尽,东方微曦。 一缕阳光透过竹窗洒落房中,千音率先醒过了过来,只觉全身如同被拆解过一般又酸又痛。脑海里昨夜之事翻江倒海般涌来,她很是伤感的一叹。 倒是叹醒了重华,他手指绕着她柔软的发丝,问道:“何事叹息?” 千音思虑片刻,想这时候该是她表现矜持的最佳时机,于是咬着唇佯做娇羞状:“原以为话本子里对这男女之事夸大其辞,如今尝过了,才觉得这般美妙。也不枉我以下犯上,压了师父。” 重华想去抚摸她小脸的手生生一顿,附和道:“确实美妙。” 千音又是娇羞一笑,睫毛颤颤的抬起,目光诚挚的与他相望,道:“原来师父表面清贵,内里竟是闷骚。昨夜简直与儿狼一般无二。” “……”重华翻身压着她,那手却如灵蛇般滑进被中,脸上虽是面无表情,可那眸底已是风云涌动,就连声音也仿佛掺了沙,沉沉地磨着人心:“不若,我再做一回狼,可好?” 羞涩矜持什么的,霎时被千音抛出脑海,她搂着他的脖子,喜笑颜开,响亮的答道:“自然是好!” 于是又是一番翻云覆雨之后,已是日上三竿。 千音想念重华的手艺,软磨硬泡的将他从温柔乡里逼去做饭。重华出门后不久,炊烟在另一侧升起,这时她也收拾好了自己,才踏出房门,花想容显身在院里,一派道貌岸然温文尔雅,少年人的皮囊加之他那双擅于掩藏的清透黑眸,让人乍一望去,俨然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 可他除了一身皮相,内里却并非如此。此时瞧着千音,口中啧啧有声:“昨日青春少女,如今是宛约新妇,看你这气色,重华那冰块昨夜想必也是相当卖力的。” 千音面皮暗自红了一红,忍着纵欲后的不适走到院里小竹凳上坐下,坐稳了这才想起反击:“看你这气色,想必是卖了力也没捞着好处。对此,我甚是同情你。” 看花想容那憋屈的神情,千音深知此话戳了他的痛处。想着也是,千雪虽未成年,但对外时性子向来火爆不羁,加上它本是雄兽,被花想容看上,即使还是孩子,心理上怕也是很难过去。 花想容情路漫漫,那是必然。 第一百八十一章 咱们生个孩子吧 千音支着下巴出神的望着厨房里重华忙碌的身影,啧啧惊叹:“世上怎么就有师父这么完美的人呢!” 花想容坐在她对面,闻言,深表不屑,问道:“我教你那渡血的办法你昨夜可试了?” “当然……”千音咳了声,干干一笑:“没有。” “为何不试?你与重华成亲,不就是为了救他吗?” 千音汗颜:“我能不能说,我昨夜太开心了,没顾上这事……” 花想容眉梢抖了抖,千音忙道:“今晚我定会记着! 花想容:“……但愿你别又光顾着开心了。” *** 重华炒了几个小菜,食材皆是出自屋后他自己动手开垦的一片园子里所栽种的菜。他擦了手便去院里唤千音,正好瞧见她与花想容头挨着头凑在一起也不知说什么,他步子一顿,默了瞬,回了房一抬眼便盯上了千雪。 千雪自来到冰域便总是化成人身,此时端坐凳子上,只一个脑袋露出桌面,被重华不言不语的瞧着,他抿了抿小嘴,道:“重华师父,我昨晚上没有趴在屋顶偷看你亲吻千音姐姐。”似是怕他不信,他举着小手发誓:“真的!是花想容说想看!” “……”重华脸一黑,揉了揉额角,指向院子:“将千音叫进来吃饭。” 自重华成了凡人之后,一日三顿不可或缺。千音心疼他,用餐时,便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可他不喜不怒直到一顿饭吃完也没什么表情。 千音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吃完饭收拾着桌子,重华便靠着窗捧着流光给他的书看着。千音想了半天,才觉着如今这境况,应是传说中的冷战了。 难道是师父后悔了? 这一念头冒出来,千音是坐立不安,终于到了晚上。沐浴过后重华将未着寸缕的她压在桌上一番折腾过后,凑在她耳畔低声道:“日后不要跟别的男人靠那么近。” “诶?”千音还在茫然中,重华将她扔到床上,火热的身体压上来,顷刻间化身成狼。 情到浓时,千音硬是将理智从情欲中拉回来,依照着花想容的法子运功,在两人情欲到达巅峰的那一刻,她只觉体内本元之气迅速流失,而重华却是身体一抖,震惊的望着她:“你在做什么?” 千音紧搂着他吃吃笑道:“双修之术啊。” 重华虽失忆却并不是失智,自两人交合处涌进他身体的一股奇妙的感觉令他通体舒畅,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血液中似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剥离。见她脸色苍白如纸,他便猜到,所谓双修之术,不过是糊弄他而已。 他立即想抽身离开,千音却死死搂着他,依仗自己的仙法硬是将他压制住。她在他耳边急声道:“别动别动,马上就好!” 虽是如此,她的嘴角淌下一滴血,滴落在他的光裸的背上。重华闻到血腥味便知不妙,推却推不开,正这时,千音闷哼一声,身体发颤的愈加搂紧他。 一道月色光幕瞬间笼罩了两人,两人的身体都泛着血光,重华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脑海却在此时传来刺痛感,他怒吼道:“千音你在做什么?!放开!” 千音喘息道:“师父,你若再挣扎我会死的!” 重华浑身一僵,与此同时,他的体内血液突然沸腾起来,有什么东西在身体各处游走,像是清水淌过,伴着巨痛他一声闷哼,终于晕了过去。 千音瞬间虚脱,仰躺着直喘气。她强撑起精神施法抹了重华这一小段的记忆,做完这些,终于耐不过身体内里的困倦陷入沉睡。 翌日,重华醒来眉眼带笑,神清气爽。反观千音,却是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花想容找着了千音,警告道:“你这一次是太狠了,要循序渐进,否则不仅让重华有所察觉,你自己亦会出大事!” 千音靠着窗打着哈欠:“我能出什么大事,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想了想问道:“这事你没有告诉雪雪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 正说着,重华走了过来,他扫了花想容一眼,揽过千音:“梅花今日开的正好,我带你去看看吧。” 千音自是喜不自胜的同她一道走向梅园。 这梅园是重华这五年来精心种植,如今已是朵朵袅娜。两人携手而行,羊肠小道被冰雪掩埋着,道旁两旁青草翠绿,冰晶透明。 这冰域地处北极,一年四季皆是冰霜遍地气候严寒。可此地也奇的很,山高雪厚,植被依然。万水千山虽有冰雪覆盖,却是该有一植被样样不少。 重华那一片竹林是当初流光用仙术移栽过来的仙界品种,常青不败。可这梅树,却是重华取自本土足足花了五年的时间,才长成这么大一片梅花林。 寒风袭卷,花雪相交,纷扬而落。 重华揽着她肩头,柔声问道:“冷吗?” “我……”千音眼骨碌一转,往他怀里凑了凑:“好冷。” 话音一落,重华果然搂紧了她:“这样便好些了吧?” 千音得寸进尺又贴紧了些:“这样就不冷了。” 重华拥着她坐在岩石上,千音扭啊扭,哼哼唧唧折腾不停。他收回观赏梅花的视线,饶有兴味的瞧着她:“莫非是骨头没长好?” “从前觉得长的结实,近几日也不知怎的,越发觉得骨头变软了。”千音恬不知耻的送上红唇:“咱们生个孩子吧!” “……”重华抬头望了眼天色,伸出一指点着她的额头推开了些:“我看你才是神兽吧?” 千音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重华笑着起身走向梅林深处:“自己想。” 千音连忙起身,突然一阵晕眩险些倒地,眼前重华的身影仿佛被搅了平静的水中月,朦胧遥远。幸好她胡乱中抓住了一旁梅树,待眼前回复清明,甩了甩头这才扬着笑脸跟上去:“师父啊,咱们还是赶紧生了一个吧!将来你好带在身边作个伴啊师父!” 前方的重华听着她哭天嚎地的叫唤,唇扬勾出一抹柔情,侧过头睨了眼她狂奔的身影,步伐不禁放缓了些。 突然千音‘哎哟’一声,重华一惊,遂着眼一看,她竟是整个人扑倒雪中,被寒风吹的通红的鼻头皱了皱,大眼中立即蓄满了泪。 重华快步奔过去,正要扶她,千音却是狡黠一笑,一把将他拉入雪地里,滚做了一团! 看着他狼狈的稳住身形,白雪梅花沾着他的衣袍,又立即被风吹落。千音狼嚎一声扑在他身上,咬着他的脸咯咯直笑:“你忘了,我是仙女儿,怎会摔伤?” 见她无事,重华眉头舒展,手脚大张躺在雪里任她啃咬,半晌,他问道:“千音,与我成亲若叫仙界之人发现,你可是会死?” 千音动作一顿,大笑不止:“与你成了亲,我可舍不得死!我若自己不想死,谁敢要我命?”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只要一次 大话说出,只在嘴巴一张一合间,可真正的生死随己,却并不如说话那般轻松。 师徒二人在冰域过着平静的生活,每日晨起观露夜里赏月,观竹赏梅煮茶对弈,在千音眼里,这便是世间最美的生活,闲时看漫天云卷云舒雪飞花落,忙时偷得浮生半日对酒当歌。 日子一天天过去,重华浑身又是仙气瑞彩相伴,千音却是眉色苍悴日渐虚弱。 重华多次相问,千音总以各种理由搪塞。可随着他日渐恢复的身体,他终于意识到每每与千音缠绵后,翌日醒来他会莫名的忘掉某些记忆,千音会显得愈加虚弱。随着他修为的恢复,当察觉到千音渐渐有了化仙为凡生命衰弱的趋势的同时,一些零碎的记忆也像是沉睡了许久,缓缓苏醒。 他便开始与千音保持距离。日间与千音如往常一般无所变化,一到夜里,他便离开房间,哪怕是在院子坐上一夜,也不愿再与千音共处一室。任凭千音用尽手段,仍然难以再与他亲近半分。 一日,千雪被花想容偷了一吻,为讨好千雪,花想容不得不答应千雪,带他去往妖界见自己那个前知历史后知未来的师父,想为千音掐一卦。千音往日看书时,从书中得知妖界有一种奇花有催情之效,便托花想容下次来的时候一定捎上一株。 花想容听了,盯着她看了许久:“真的到了这种地步?” 千音点头:“再一次!只要一次,我就可将师父体内化仙水涤尽!” 花想容那天真的眉眼多了些凝重之色,却没有再劝,只道了句‘我去问问师父有何救你的办法’便离开了冰域。 他走前加固了结界,谨防有人寻到此处。 可千算万算终是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人界师徒二人双宿双栖,仙魔二界却是天翻地覆。墨子袖卷土重来,打压的仙界一度连喘息空隙都没有,中途流光曾出面,与墨子袖斗了个平分秋色,稍稍止了止墨子袖进攻仙界的步伐。可之后不知从何处得知仍有仙门暗里派人搜寻千音下落欲得神藏,惹的流光在关健时刻撤手不管。 墨子袖也是忙着寻找千音下落,将一切事务将由白河处理,满六界的搜寻。 如此一来,仙魔两界便开始拼兵力,在神荡山打了不下十场,有七场以仙界战败告终。如今仙界在魔族的摧残下已是千疮百孔,众仙尊决定再度合力寻找重华,让这曾经的仙界至尊重归仙界为仙界护航。 最先来到冰域找到重华的,是大咸的无崖仙尊。 一切还得从长卿说起。 当初长卿自被千音那一句‘与师父成亲’吓得逃回仙界,又被千雪带来的千音那冷冰冰的话震惊,便一直窝在大咸仙山整日不出冥思苦想,心中觉得千音胆大包天,这有悖仙规之事竟做的面不红气不喘。又觉着对不住玄齐的重托,不知该向他如何说明。便索性日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苦苦修炼。毕竟玄齐百年后才能出来,而他曾答应过玄齐,一定要为他护好千音。 他想着既不能阻止千音,将来若一不小心东窗事发,他可尽一份力,能护一时是一时。 可看着仙界一日不如一日,魔界的崛起却是如日中天,眼见着大咸仙山的弟子一次又一次从战场拖着残破的身躯回来,他是心痛如绞。 终于忍不住,决定悄悄去一趟冰域,想打探一下重华的意思。 可未曾想到,他离开大咸时却被无崖瞧见。无崖见他偷偷摸摸穿过传送阵去到人界,又联想到近日里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只以为他少男春心萌动恋上了哪个人界女子,便尾随其后想弄个清楚明白。却不想,到了冰域外,竟是透过结界远远瞧见了重华与千音相拥赏雪的一幕! 无崖无疑的震惊的,他当即显身,却将长卿惊吓的俊脸霎白! 他慌乱的望着千音,隔着结界与她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他看到了她眼底的冷意。 这一日,是冰域难得一见的艳阳天,不再是冰雪纷飞寒风料峭。 金乌西坠,月华铺地。 千音置了一盏茶,与无崖相对而坐。重华记不起无崖,便与长卿坐在房里博弈。 一盏茶将尽,千音拢了扰长到胸前未经束缚的发,问道:“无崖仙尊打算将我师父带走?” 无崖沉吟片刻,却是反问:“重华仙尊怎会与你成亲?” “被我逼的。”千音抿了口茶对此不愿多作赘述,笑了笑:“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老人家可否答应?” 在无崖的记忆里,这个叫千音的孩子,曾笑的那般无邪澄透,而今,她的笑容里却是承载着太多让人看清切的东西。万年的时光,他看过太多悲剧,他甚至可以想像到眼前这个正值青春的少女的下场。心已是寂然,只剩下怜悯,长叹一声,道:“说吧。” 千音的笑固执而冷然:“再给我一月时间,待我完全解了我师父的体内残余的化仙水,我随你们处置。但前提是,希望您能不要将我与师父成亲之事说与旁人知晓。” 无崖苍老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忍之色,他早看出千音身体的异样,以他这年岁,许多事情微一思索便猜到了一二。重华饮了化仙水如今修为仍然,除了记忆丧失,未见半分损伤,可千音却分明是像是饮在化仙水般,仙力流失,已经算是个凡人。 他长叹道:“难为你为救重华牺牲这么多。可是仙界需要重华,我必须带走他。一个月后,我会再来。” 千音起身弯腰行礼:“多谢了!” 无崖也起身,望着重华,走了几步又顿足回身叹息道:“你这孩子,万万不要执迷不悟。你以后的日子还长,潜心修炼,日后可了不得。唉,师徒相恋自古仙界不容?你竟还与他成亲,此事已是有悖常伦。墨子袖的强击硬打让仙界各方焦头烂额,他们如今正迫切的寻找重华,若让他们得知你们的事,为了保全重华,你……你自己多加小心吧。”他摇摇头,负手离去。 千音笑脸相送,转身时,重华正站在冰河上,望着无崖离去的方向出神。 长卿在一旁手脚无措,嚅呐了半晌,才想起要解释:“我并不知我师父跟在我身后,请你相信。” 千音无视他,走向重华:“我们回去吧。” 重华却反手将她拉进怀里,长卿心中咯噔一跳,连忙视若无堵消失无踪。 寒冷的冰河上寒烟盘旋,重华紧搂着千音,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说了一句话让千音魂飞魄散! 他说:“千音,为师要回仙界。”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仙魔齐聚人界 “千音,为师要回仙界。” 千音心脏在此刻都几乎要静止,窝在他怀里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重华这一句,在她心里无异于晴天霹雳,砸的她整个人陷入了茫然:“师父你……想起来了吗?” 重华笑道:“没有。” 千音一惊,他接着道:“只是许多事情需要我去弄清楚。还有……”他撩起她的发,笑的深沉:“你的心里,究竟在担心什么?” 他不是无所察觉,只是察觉到了但因记忆丧失,无从猜测或探查。 千音咬咬唇状似纠结,长睫一颤再颤,终于咬牙道:“师父,我担心我存的金灿灿不够,怕将来养不起咱们孩子。” “……”重华聚精会神的等着,却等来这样一个答案,顿时哭笑不得,千音弯弯的眉眼里全是笑,笑出一层雾茫。 重华伸手轻轻覆着她的眼,轻轻吻着她的脸,声音从一点一点的触碰中传出:“怎么哭了?” 千音眼前一片漆黑,她忍不住闭上眼,仍是阻不住那不断浸出的泪。 他的声音仿佛自天外而来,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这样的声音深情款款:“待我回仙界弄清楚了一切,我们再回到此处,生一个与你一般可爱漂亮的孩子。” “不要!我要生很多很多,然后组建一个门派,将来横行六界!” 重华失笑:“好!” 说做就做,千音双手窜进他衣襟里:“天黑了,就现在生吧!” 重华按住她作乱的手,挥手间两人已到了竹屋。 千音等得便是这个机会,迫不及待的解开了他的衣袍,仿佛干柴烈火,瞬间燃起熊熊火焰。 千音躺在他身下,正要暗自施法,重华却突然抬起她的下巴,他额间的汗水滴落在她唇边,前一刻还情欲充赤的眸子顷刻变得深不可测。 千音只觉得体内仙力一滞,只听重华的声音无甚表情的传来:“前些日子,你趁着这时候对我做过什么?” 两人此时姿势委实算不上好看,也委实不合适谈其它,千音装聋作哑想糊弄过去,重华却是圈着她让她进退两难,憋的她满脸通红心痒难耐。 她终是没忍住,一口咬在他肩头,却终是不忍伤他,不痛不痒的拿着牙齿在那火热的肩头磨了磨。 重华身体颤了颤,哑声道:“休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今日你若不说,我们便一直这样下去。” 正说着,他的手一路从她光滑如玉的背脊极缓极缓的往下滑,千音倒吸了口冷气,尖叫道:“我说我说!” 重华轻琢着她的脸,笑的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说吧,我听着。” 千音只觉他一双手如带着烈火般几乎烧的她理智全失,她咬着唇,视线已经失焦。重华静静的凝视着面色绯红娇羞无限的她,漆黑的眸更加的黑。 千音凑到他耳畔,呢喃般声音仿似一阵清风:“师父,我爱你!” 重华僵住。 她哭着笑了:“很爱很爱!” 重华倏的堵住她的嫣红的小嘴,辗转吮吸…… 天高云淡,月色幽幽。 一阵细碎的呻吟响在深夜,远远传开。 *** 半月时光,只如白驹过隙,转眼而逝。 突然有一日,重华在冰域的消息似一阵风般指过仙界各处,各大仙门在这一阵风中齐齐松了口气。 紧接着,为不引起人界秩序混乱,只各大仙尊携手前往人界,欲接回重华。 而此时的大咸仙山,掩映在滚滚云烟里,只露出半截山峰,峰上一座恢宏的大殿。 掌门无思冷冷望着殿下被仙链捆的无法动弹的长卿,毫不留情的一掌挥去! 长卿身子被迫倒退着,撞上殿外石柱方才落地,一口血箭喷洒而出! 无思冷哼一声,只几个闪身便已到得他面前,纤纤玉手提着他的脖子,神情是嫉也是恨:“你早知道重华与那千音隐居冰域,也知他二人成亲一事,为何不阻止?这何不告诉本座?” “掌门师姐,你不仅偷听我与师父说话,还将重华仙尊的下落散播在仙界各处,终有一日,你会为你今日所为后悔!” 无思闻言,出手如风,将长卿扔出百米远,她衣发怒扬,全然没有了半分往日风度,笑声尖锐刺耳:“后悔?你错了。本座从不知后悔为何物。倒是你吃里爬外隐瞒重华下落……”她冷哼:“来人!将长卿关押水牢,若无本座允许,谁都不许私自释放!” 眼见长卿挣扎着被带走,无思眸中带讽,双手负在身后,冶艳如花的容颜杀机凛凛! “重华,本座倒要看看,此次,你拿什么护她!” 她袖袍一卷,踏空而去! *** 仙界之人齐齐落在人界的当日,风云皆为之色变。人界许多稍稍修炼小有成就之人掐指一算,纷纷惊叫:“大凶!” 与此同时,人界某座山顶悬崖上,有一袭红袍在风中落地。 正是久寻千音而不得的墨子袖。 人界此时,正是秋风萧萧时节,山里枯叶纷飞,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卷卷寒风拔地而起,袭过山林,声声如泣。 他的脚下,再往前一步,是万丈看不见的深渊。 正此时,方亦然的身影突然凭空出现在他身后:“主上,查探到千音的下落了。” 悬崖边的人微不可察的颤抖着,甫一转身,狂风拂起他的发,露出了那张艳绝六界的容颜。 眉间一点朱砂如血依然。 他冰冷的容颜露出一抹浅笑,仿佛一缕阳光融化了冰雪。 他走上前眼角微斜睨着方亦然:“她在何处?” “北之冰域。” 方亦然话尾将将落地,眼前已无墨子袖的身影。 方亦然望向天空,那天际尽头,红霞千丈,却如血染长空。 *** 是夜,月华如练。 行走在太阿之巅的流光,突地脚步一顿。 “出来。” 随着他话音落地,方亦然显了身形,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响在夜里:“流光上仙,仙魔两界均已派人前往冰域,千音要出事了。” 流光眉眼间的笑意顷刻间散去,他一手拎着方亦然,化成一道光影消失在月色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千音一睁眼,身旁余温尚在,却无人影。 她寻思着许是重华又大早的去采雪了。 在冰域的日子,她日日以雪煮茶,师徒二人都爱上了这项闲时活动。这冰域的生活日日如一无所变故。重华的作息也准,基本上晨起前往梅花林坐坐走走采点雪,回来作饭看书陪聊天。 也算是如今这时代的绝顶好夫君。 往常这时候,她都是睡到自然醒,只等着他来旁畔唤她起身。 可今日这一睁眼,她却感到了不安。 这股子不安,只当时太阿被仙界各派围攻时感受到过。 距离花想容已半月过去,花想容还未回来,不知是有事耽搁了抑或是与千雪两人你侬我侬忘了她这个‘丈母娘’。总之是全无一星半点的消息。 近段时日重华脑子清醒警惕的很,两人亲热时也不忘先压制她的法力,那防备之心一日更甚一日。眼看着与无崖相约的日子近了,千音也没寻思出个什么办法来。 重华体内那还残余着化仙水,千音担心着药力留着太久,终是隐患。夜夜找着机会就勾搭重华亲热,使得重华看她时的眼神都古怪异常。 她起了身,发觉自己的身子已被收拾过。随即抿嘴笑开。 不需旁人说道,她也知此时自己笑的多么甜蜜。 她拿过木梳,看着这一头散发,想起当初重华那句“待你长发能挽髻”,心中起了个念头,遂将半长不长的头发挽了个人界妇女该挽的发髻,从竹制的花筒里折了支红梅别在发间,跑去屋后湖水照了照。 水中正有一少妇抿着唇笑,一双酒窝若隐若现。那眼底不经易流露出的温情,几乎要将人融化了般。 她雀跃的朝着梅林飞去,隔着老远便见着一袭青袍的重华折梅在手容颜如画。 有风袭过,顿时梅花如雨,白雪飘飞。 他的侧脸立体而鲜明,一双眸含着千山万水总是那般孤寂。他凝视着红梅似在出神,突地微微一笑,如春里花开,拨云见日,直入人心。 漫天漫地的雪,肆意飞扬的花,都不及这一袭令人心荡神移的孤影。这一人,一笑,令天地顿失其色。 千音失神的望着,只愿时光停在这一刻,让她用这一生将这个身影隽刻心间。 重华似有所觉,转眼瞧过去,眸底划过一丝惊艳之色! “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他问着,伸手将她发间的红梅摘下,换上一支竹制的簪子,顺手又将他手里的一朵白梅别在发里,衬的她的发愈加黑亮:“红梅太艳,不适合你。”又将她冰冷的手放进怀里暖着,心疼道:“怎么身子越来越差了,这手跟冰一样。” 千音含羞轻笑:“想必这便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了。” 早知她是个什么性子,重华也不与她争辩,揽着她往回走:“饿吗?我给你做些吃的。昨日你囔着要吃竹心,今早我采了一些,过会儿给你尝尝。”顿了顿,又说:“我记得你刚来冰域的时候是不怕冷也不怕饿的,似是与我成亲之后,你的身子每况愈下,才落得如今这般虚弱不堪。反观我的变化,恰恰与你相反。千音,有些事情即便你不说我迟早也会找出原因。” 看着千音紧张的神情,他将她搂紧了些,转开了话题:“仙界应是四季如春吧?” 千音点头。 他又问:“很适合人居住?” 她又点头。 他还要问,千音道:“可那里缺少人情味,还是冰域好!我们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重华瞧了她片刻,笑了笑不出声。 千音知道,他始终怀着想回仙界的念头。她留了半月,终于到了留不住的时候了。 傍晚时分,有一抹晚霞挂在天边,万丈霞光染红半边天空。重华牵着千音,在晚霞中散步,走的极缓极轻盈。 霞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宁静而安详。 望着艳红的天空,千音眼中满怀憧憬:“师父,我多想一辈子这样陪在你身旁,看这夕阳晚霞直到天荒地老。” 重华眸光闪了闪,替她搓了搓手,眼里全是笑:“这称呼该换了吧?” 千音愕然:“你不喜欢我叫你师父吗?” “相比较而言,你若叫我‘夫君’,我更喜欢。” 千音眨了眨眼,问:“师父你这是在与我**?” 重华笑容一滞,将她冰凉的手放入怀里,半晌,道:“千音,我不回仙界,你也别想着在我身上动手脚。我们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不好吗?” 不待千音答话,半空中,倏然几道流光划过,仙界的人,便在这宁静温馨的时刻,飘飘然落到了结界外。 千音的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与她的沉重的心情所不同的是,结界外的蓝悦,浮云,以及长留轩辕新任青年掌门慕辰与月无忧,见重华活着,皆是喜不自胜,惟无崖一人,与千音两两相望,被她神情里的杀气所惊。 他欲言又止,千音率先开口:“我敬你是长辈,可你却食言了。” 无崖没有多作解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解释也是徒劳。他转而望向重华,道:“重华,有些事情,我想与你谈谈。比如,你与千音之间。” 重华不知是何想法,自见了这几人,他便敛了笑容,神情淡漠的仿佛又回到了往昔,那个傲视仙界无情无爱的他。 他望了眼千音,腾上半空轻而易举破了流光的结界,瞧着无崖悲喜皆无:“来者是客,若不嫌弃,进来喝杯茶吧。” 重华这一杯茶,一喝便喝到了第二日午后。重华与各大仙尊掌门关在房中,房门一夜未启。 无思恰在此时,赶到了冰域。 彼时,千音正寻思着想个理由去房里打探情况,便沏了一壶热茶正要敲门,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呼:“无崖前辈!” 那是重华的声音。 随即房门由内打开,重华横抱着一身奄奄一息的无崖自她身旁掠过,瞬间便消失在天际。 这一幕被无思撞见,她狠瞪了眼千音,半喜半忧的追随而去。喜,自是因为见着重华平安无事。忧,则是因为她瞧见了无崖那一脸的惨白。 千音手中的托盘澎地一声落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 她不明白,为何重华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眼神怎会那样陌生,就像… 他从未认识过一般。 她的心,很痛。 随后蓝悦等人都走了出来,个个面色苍白脚步虚浮。 “无崖前辈此次为救重华舍了命,怕是时日无多了。”蓝悦一语道出无崖的情况,见她点了点头,笑道:“我们几人联手,终于将你师父体内残余的化仙水全部净化,他也记起了过往。你高兴吗?” 千音咧嘴一笑:“自然是高兴。” 蓝悦拍拍她的肩,默了片刻,问道:“千音,你可还记得陆然?” “记得。”千音蹲下身将破碎的茶壶一块一块捡入托盘,未曾抬头:“一代天骄掌门陆然因与其弟子相恋,触犯仙规,仙界不容,最后被打落诛神台灰飞烟灭,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我怎会不记得。”默了片刻,只听她笑意浓然的说道:“蓝悦仙尊的意思我明白,可我不是那赤火,我师父也不是陆然。” 浮云等人在一旁不知是无话可说或是有话不想说,皆是神色异样的瞧了眼千音后,纷纷腾空离去。地面上,蓝悦低头望着径自忙碌的她,看着那一滴滴落在碎片上的泪,叹息道:“你是要跟本尊回仙界,还是……” “不麻烦你了。” 千音抬手似是抹了把脸,三两下收拾完残渣,又在院子重新置了一盏茶水。 待蓝悦入座,她转着茶杯,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若真的跟你回了仙界,往后师父见了我兴许还不知如何面对。正好我也习惯了此处的生活,留下更好。”顿了顿,又说:“当初陆掌门与赤火相情相悦,心甘情愿同赴死亡。可我师父心里,自始至终只将我当作平常弟子。是我不敬,趁着他失去记忆欺骗于他,这才与我结了亲。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贪心所致,与我师父没有半点干系。” 蓝悦闻言,蹙眉喝了口茶。 千音为他添了茶水,叹了声:“现下正好,师父他安然回了仙界,我相信你们也不希望因为我个人的错误而失去他这个守护者。可话又说回来,这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有人担当。既然一切错全在我,那我这个不肖弟子,你看着是杀是剐还是打落诛神台,都随你们。” 蓝悦将茶杯搁下,笑望着她:“说完了?” 千间愕然。 他道:“既然说完了,那本尊也有几句话对你说。” 千音微微一笑:“洗耳恭听。” “这第一,你是重华仙尊的弟子,属太阿仙门之下。即便你犯了错,也是太阿对你处罚,怎么也轮不上外人。这第二嘛,你何错之有啊?我们今日只是找回了重华尊上,并未见过一个叫千音的人。” 千音有些呆,他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你这茶沏的不错。” 见她还呆着,他不禁失笑。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温和的眉眼里多了些凌厉:“凡是威胁到仙界的人,本尊与其它仙友都不会坐视不理。千音,你好自为之。”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何时有过女弟子 蓝悦走后,千音木然的坐在院子里,直到夜色将尽,茶已成冰。 鹅毛大雪,在夜幕时分,促不及防的洒落下来。 千音动了动,手指已经冷到僵硬冷到没有感觉。可再冷,也没有那个温柔的将她的手放进怀里用体温护着。 一滴泪终于落下来,尚未及地,已冻结成冰。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觉已经僵硬的没了感觉。她揉了揉搓了搓,直到双手回暖,才端着茶壶走进房间。 点了烛,收拾了房间。仍是觉得心头空虚,便去竹林里寻了些散落在地的竹枝儿做了个笤帚,前前后后将院里院外落雪扫尽。 不大会儿,雪又落了一层。她便又扫,一遍遍的扫。 她也知扫这雪无甚意思,可没了重华的屋子,她坐在里头会觉得寒冷。还不如寻着点事情做做,兴许身体暖了,心也就暖了。 这样想着,她扫起雪来也越发卖力。 也不知扫了几遍,院子周围已堆上了一人多高的雪堆,天空雪如雨水般密集,院里积雪已有膝盖深。 她一双冻的通红的手不停歇的挥着笤帚,一身的雪化成了水浸入她薄薄的衣裙,渗入皮肤针扎般刺痛。 “咳咳……”她突然咳了几声,停了停,又咳了几声,最后她咳的弯了腰,咳得眼泪汹涌而出。 “师父……”视线被泪水遮掩,她强睁着眼执着笤帚扫了扫,口中突然感到腥甜。几滴红梅般的血落在雪里,刺目的红。 她抹了抹嘴,又笑了笑:“师父,我好冷,冷的都流血了……” 她缓缓伸出手,朦胧的视线里,似有一个人轻轻握着那手放在怀里,柔声说道:“这样就不冷了吧?” 她说,不冷了。 师父,我想你了。 千音很想你。 很想很想…… 笤帚从她手里滑落,她突然整个人澎地一声倒入雪里,惊起雪花如浪。 “师父……”她呢喃着,望着夜空里飞扬的落雪,只觉这雪,真美。 美到让人沉沦不醒。 她缓缓闭上眼,却突然有破空声至。 “呵!我就说末世神一定在此处吧!” 一道人声透过层层雪花冲进千音的耳中,她睁开眼,木然的转了转眼珠子,循声望去。 只见人影绰绰数十余人,皆是仙。 一只手伸到她眼前,这人笑容温和,眉目间却是冷然之色:“千音,愿意随我走吗?” 千音盯着他看了许久,轻轻一笑:“好啊!” 她的笑太美太纯净,清水洗过般的眸子映着夜空飞雪,惊艳了众人。 俯身向她伸着手的男子微微怔住,失神的望着她,眼底里有一丝情意悄悄浮现,可是下一刻,他胸口传来一阵巨痛! 一柄火焰般的古剑穿透了他的胸口! 变故只在眨眼之间,众人只见前一刻还笑裔如花脆弱娇柔的千音,此时手执奇特古剑面容冷漠的贴在那男子身前,盯着那透过男子身躯带着鲜血的剑尖,勾出一抹残冷讥笑。 “千音!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杀害我们大师兄!”人群里一人跳了出来,青色道袍面容稚嫩却是满眼杀戾之色。 他口中的大师兄死未冥目,千音无情的将他推开,通透如泉水的眸子似有血浸染,一点一点染了她的眼睛。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一字一字道:“是你们,太贪婪!” 这时候,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她入魔了!”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惊呼声传出: “天啊,她居然堕落成魔了!” “神若成魔,六道不存!” “若她活着,将岂不是会成为魔神?!” 一句‘魔神’令众人有片刻的失音,怔怔的望着执剑而立的千音,所有人顿觉一股寒气直冲后脑。 不知谁,颤抖的喊了声“杀了她”,随即所有人将千音围困在中间,刀光剑影间,她静默伫立。 “杀死她!” “一定要杀死她!” “……” 千音静静地望着这些人,看着他们愤怒害怕,她心里竟是生不出半分情绪。 对方各种仙术法宝齐出的瞬间,她迎上了去! 这一夜,长空血染! 黎明前夕,天地间只剩下黑暗。 无思落在冰河之上时,没有听到一丝声响,惟有空气里刺鼻的血腥。 当第一缕曙光冲破桎梏落在冰域时,她终于看清了绯红的空气里,血染的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无思震惊不已,但也不敢想不曾想是千音所为。可当她来到竹屋,看到一身是血满身伤痕的千音打扫着院子里的血迹时,瞬间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那几十个仙界后辈子弟,虽谈不上惊才绝艳,却也算得上当代俊才。昨日她便看出千音身体有恙,暗里使了些手段,将这些贪婪的想要夺得神藏的的后辈引来,想借刀杀人。 本以为千音必死无疑,为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便避着重华来了人界这一遭。 不曾想,千音竟还活着! 而那些人,都死了! “没想到,你命倒硬朗。” 千音听到她声音,手中顿了顿,没搭理她。继续扫着沾了血的积雪。 “千音,你还记得本座吗?”无思不指望她回答,径自说道:“若非因为你,本座如今已是你师母了。可你小小年纪不思长进,偏偏要学那赤火,做些勾搭师父的下作之事!你不仅害重华此生蒙羞,也害本座夙愿夭折。你着实该死!”语气突然柔了些:“不过任你使尽手段,重华到最后,还是要与本座成亲。” “你说什么?”千音转身望她,一双血眸令无思眉眼一跳! 她步步走近,毫不避讳千音神色里的杀意:“重华昨日答应,娶我为妻。” 千音眸中瞬间波谲云诡,又霎时间归于平静。望着她绝美的容颜心中暗叹,她依然那样美,绝美冶艳而又雍容华贵。一身雪衣与雪地融成一色。这六界之中,论相貌,恐怕也只有她能够匹配自己的师父。 只可惜,除了样貌,她这个人是万万配不上的。 千音听她说完,不恼不气,没什么感情的开口问道:“你师父如何了?” 无思没想到她会有这一问,敛了敛修长的眉:“他仙逝了。” 千音笑出了声。 无思顿时变得煞气凌人:“你笑什么?” “难怪我师父会答应娶你,应是无崖老头子死时对他的嘱托吧?”无视她难看的神色,千音冷冷道:“无崖明知只要给我时间我就能治好师父,可他嘴上答应为我保密,却带着别人在最后关头捡了便宜。”千音讽笑道:“这样一来,他轻轻松松就让我师父欠了他一条命。你说我笑什么?我当然是笑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无耻无信之人!” “住口!”无思显然是恼极,一掌劈出去,千音的身体被这股气浪掀飞,血洒一路。 无思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冷笑:“哼!原来是硬撑,本座还当你是铜腔铁壁打不死呢!只可惜昨日那些人太无用,想夺你的血,却被你所杀。枉费本座对他们的一番好意。” 这话说出来,委实让人听着刺耳。可千音将她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顿觉讽刺。 从前觉着无思虽不讨喜了些,可也想不到,她堂堂一代掌门,竟也为了感情,干些暗里使坏的伎俩。 这会儿真相大白,千音对她,也算是恨上了。 被无思掐着脖子,她连挣扎的气力也无。她勉强挤了一抹笑,喘息道:“没瞧上你证明师父的眼光不错……” “你……”无思的脸色顿时千变万化,反手将千音抽飞! 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灵气剑,随着她一步步走近,她的声音也愈发阴森尖锐:“死到临头还这般猖狂,你当本座不会杀你吗?” 千音艰难的爬起身,尚未站直,无思那剑便穿透了胸口。 没有疼痛,只有麻木。 她喷出一口血,留恋的目光停留在竹屋上,缓缓倒地。 “千音!” 一声悲怒吼声如炸雷般响在耳畔,随即她将昏未昏的听着无思惨叫一声,却没有听到落地声。 紧接着响起了无思惊喜的声音:“重华,你来了!” 师父……吗? 千音勉力睁开眼,透过睫毛缝隙,看到了无思苍白柔弱的脸,看到了蓝悦等仙者漠然的神情,看到了重华陌生冰冷的眼神,她心头一颤,将视线飘向头顶,看到了墨子袖惊忧交错的眸。 见了墨子袖,她才惊觉,似是许久未与他见过面了。 他还是那么俊美。 “墨哥哥……”她一笑,口中血流如注,抬起的手在半空中落下,终于失去了意识! 墨子袖大惊,一道光影正这时候到了眼前。 是腔怒火的流光。 他迅速掰开千音的嘴,仙丹不要钱的往她嘴里灌! 将空了的瓶扔到一旁,他对墨子袖道:“带她去魔界,我随后到!” 此时的墨子袖自然不想与仙界人交手,抱着千音正要离去,前路被阻。 重华手执太阿,冷眼相望。 流光与墨子袖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 流光气的衣袍怒张:“重华!你瞎了眼吗?这可是你的弟子!给我滚开!” “本尊的弟子?”重华淡淡瞧了千音一眼,声音如古井无波:“本尊的弟子只有天南与东方,何时有过女弟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魔族公主 “本尊的弟子?”重华淡淡瞧了千音一眼,声音如古井无波:“本尊的弟子只有天南与东方,何时有过女弟子。” 他此时一身银色云袍,晨光为他披上了一层柔软的光,可那神情,却仿佛亘古不变的石雕,浑身透着无情。 流光闻言,一眼扫过蓝悦等人,唇角勾出一抹讥笑:“本座早知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敢私自更改他的记忆。”说着冷睇着重华:“重华,你能活着,不是因为上天眷顾,是因为你有一个好徒弟甘愿用生命来拯救你!今日此时,你却对她的生死漠然视之,本座为她感到心寒!也为你重华,感到羞愧!” 重华紧紧盯着墨子袖怀里的千音,眉头微蹙。 眼见着千音脸上血色一点点逝去,墨子袖心中焦忧,冷喝道:“多说无益,本尊今日偏不信,谁能挡我!” 他正要出手,天边一股强大气息袭卷而来,一抹单薄的黑色身影遂现身,瞬息间到了众人眼前。 来人少年之姿,眉间奇异的六瓣花幽冷漆黑。一双修长的黑眸扫过众人,略显病态的脸上漾出一抹浅笑:“好生热闹啊!” 所有人都迟疑不定,不知这冥界之王此时横插一脚是个什么意思。 冥王很客气的亮出自己的武器,一根长鞭。 他问着蓝悦等人:“要打架么?本王闲来无事,奉陪到底。” 一旁的无思愤愤道:“冥王殿下,你素来与仙界互不干犯,今日贸然插足仙魔二界之事,究竟想如何?” 冥王依旧很客气优雅的将鞭子挥了过去:“看不过你们以众欺寡罢了。” 无思等人躲的有些措手不及,墨子袖抓住众人这一晃神的空隙,带着千音迅速离开冰域。 惟一的意外是,重华明明有机会可以拦下他,但他没有那样做。 流光与冥王联手抗了重华等人半刻钟,墨子袖早已消失无踪,打着打着,兴许双方都觉得打着没意思,很快便各地退开。 冥王走前,深深地望了眼重华,少年的脸上似笑非笑:“重华,六千年前你欺骗了她,如今负了她,将来你可别后悔才好。” 说罢他与流光扬长而去,留给众人满腔茫然疑窦丛生。 六千年前,千音尚未出生,重华只是少年,何来欺骗? 无思蓝悦等人只觉冥王这话委实可笑。 重华看不出是什么想法,此时他的目光正被雪里一支竹簪吸引。 那是一支普通的簪子,不华丽不漂亮,简简单单的工艺,表面却被打磨的光滑圆润。重华倾身捡起,看了许久,终是收进怀里。转而问无思:“此处是谁的居所?你为何要杀那个孩子?” 无思的笑容分明勉强的很:“我听闻她与墨子袖关系匪浅,我只是……我想一探究竟,未曾想到见她居然杀了仙界数十人,一怒之下我便与她起了冲突。”她捂着胸口走上前,一手轻轻搭在重华的胳膊上:“倒是你,你怎会来?” 重华未回答,淡淡抽出自己的手,视线落在左手小指头上,那里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另一头不知系在何方。 默了片刻,他道:“无崖前辈后事未处理,回仙界吧。” 他当先离去,蓝悦随后,无思双手握拳在侧,被重华忽视,她的怒火转移到那空寂的竹屋上,想到重华与千音在此处双宿双栖,一时间妒火中烧,挥手间那竹屋眨眼间灰飞烟灭。 她似是觉得满足了,带着满意的笑容翩翩升天。 *** 夕阳下的神荡山美仑美奂,天空大地山林皆成一色,半空中一只孤鸟徐徐飞过。 三道人影在这时落地。 流光伫足道:“墨子袖,你先将千音带回魔族。本座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仙界那群人。他们既然有胆量篡改或者抹去了重华的记忆,那么他们就很有可能在重华身后动其它手脚。本座必须回去一趟,确保重华未受控制。” 墨子袖只顾着留意千音,流光句句提到重华,他敛起眉,语气里有几分恼意:“重华那家伙,迟早有一日本尊亲手斩他!” 流光乜斜着他,道:“届时你多斩两刀,本座也看不顺眼他。” 见两人情绪无波,说的却是咬牙切齿,一旁的冥王看戏一般看的发笑,道:“还是将千音带到冥界去吧。那无思下手忒狠,直想将她魂魄打散,幸有墨子袖你及时赶到才避免千音魂飞魄散。可她的魂魄也伤的不轻,放在本王幽冥殿里以万魂温养,过个几千年或许便会醒来。” 墨子袖与流光同时瞪他,他摊开手,一脸无辜:“本王说的可是事实,由不得你二人不信。” 两人自然知晓冥王所言不虚。 此时的千音已无声息,分明是将死未死的状态。若非墨子袖以法力护着,她早已魂魄皆散。 可两人亦是怀疑,这冥王常年蜗居冥界不出,这会儿如此热心操心千音之事,难免让人心升疑窦以为他图谋不轨。 可他那办法,却是如今修复千音魂魄惟一可行之计。 墨子袖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流光笑意浓然,可那剑尖却是指着冥王,剑身泛着冰冷的光。 冥王上前,右手结出一个奇异的印诀,在千音额上轻轻一抹,只见她光洁如玉的额头顿时一紫色花印缓缓浮现。 那六瓣花印与冥王额上的六角花印格外相似。 只是一紫一黑颜色不一而已。 冥王叹道:“她是我族的公主。”顿了顿:“上古魔族最尊贵的公主!” 此话一出,墨子袖与流光皆是一惊,六界之内冥王出身最为神秘。未曾想到,他竟是上古魔族! 面对两人求知的目光,冥王眼里透着狡黠的光:“莫指望本王告诉你们千音的身份,她的存在是个禁忌,是被天道诅咒的人。知道太多于你们于她都没有半分好处。目下我们要做的,是救活她。她不能死。” 墨子袖思量一瞬,道:“你掌握六界轮回,待本尊寻着方法修复了她的魂魄,你何不直接将她送入轮回忘却前世今生再世为人?” 流光喜笑颜开:“这倒是个好法子。” 比起两人的乐观,冥王一改方才轻松模样,倍显沧桑:“她只有这一世,所以她不能死。” 第一百八十七章 重华处理完了无崖的后事,带着无思回来到太阿。 之所以带着无思,是因着无崖吊着一口气瞪圆了眼千叮呤万嘱咐的非得重华答应照顾无思后半生,才叹了声‘作孽啊’咽了最后一口气。 那是他的嘱托,重华应了。 无思就顺里成章成了重华未婚妻。 对此,重华很是冷淡的不曾表现喜恶。 无思惊喜的同时很忐忑。 回到九重殿,天南与东方像是等待许久,满脸憔悴灰头土脸的抱着重华大腿嚎哭不止,嚎声直冲云霄,可谓是惊天泣地。 哭完了,东方抹了把脸,身着他身后看了又看:“师父,小师妹没有找着你吗?” 重华目光闪了闪,默然。 无思忙笑了笑:“东方你说什么呢?什么小师妹不小师妹的,话可不能乱说啊!”她凑近东方,一副慈悲怜悯的神情:“本座看你们师兄弟二人近些日子太过劳累了,如今都开始说起胡话来了。赶紧歇着去吧,你师父有本座照顾着呢。” 东方天南的脸色霎时变了变。 重华绕过几人,径直走向挽月殿,像是有所牵引般,走向千音曾住过的房间。 待无思匆忙地跟进来时,重华面无表情的挥手布了一道结界在门外阻了她的步伐。 他的声音透着冰冷又寂寞:“这个地方,从今往后你莫要踏进一步。” 无思怔住,眼神渐冷。 东方与天南隔着老远观望着两人,窃窃私语。 东方说:“咱师父,不正常。” 天南深有同感:“好像,丢了魂儿。” 东方抚着来不及刮掉的邋遢胡须:“你发现没有,方才我提到小师妹时,师父的表情有些奇怪。” 天南亦是抚着下巴补充道:“仿佛不认识了似的。” 此话一出,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里的震惊。 沉默了片刻,东方的语气沉重:“或许,小师妹难道真的死在了焚炼狱么…” “小师妹肯定没死。”天南说的斩钉截铁,盯着无思看了半晌,道了句:“我怎么瞧着无思掌门有些古怪呢?她是否知道小师妹的下落?” 无思此时,正努力平复着心中怒火,强笑道:“重华,此处我瞧着喜欢,不如今后我就在此处住下可好?”她扫了殿门处探头探脑的东方天南,提了提声调:“你我三月之后便要大婚,从此结为仙侣,便是一家人,不过一个房间罢了,你送于我也没什么吧。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分明不是小气之人,我……” 重华声音冷了些:“无思,莫将本尊当成傻子。”他坐在床沿抚着折叠整齐的被褥,扬眸望着无思:“那个孩子的事,本尊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最后他说:“承诺无崖前辈之事本尊不会食言,但你我六千前的交情,你应知本尊不喜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我……”无思张口欲言,重华合衣躺上了床,安静的闭上眼,似是陷入了沉睡。 无思感到了他周身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心知再缠下去亦得不到半分好处,反而让两人关系隐入僵局,又苦于一时寻不出对策,只得愤然挥袖,去了太阿殿。 天南与东方双双紧贴着墙面,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屏了呼吸。 倏一放松,来不及交换彼此心中猜测,重华的声音透过窗棂传来:“天南东方,进来一趟,为师有话要问你们。” 待无思与风清扬达成某方面的共识想起封堵东方天南的嘴时,赶到九重殿,天南客客气气将她请进来,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师母’,说了声‘师父歇下了,师母也早些歇息,弟子还有事,先行告退。’ 无思没逮着天南,只得四下寻找东方,最后在山后桃花林里找到正采着桃花哼着调儿的东方。 东方见了她,喜笑颜开:“哎呦,是师母啊,这天色已晚,您特意找我不知有何训示?” 无思突然觉得那声‘师母’有些讽刺。 这个时候,便是考验她身为女人在处理家庭问题的能力了。如今这境况,九重殿若算一个家,那她无疑进来是要做后妈的。与这未来夫君门下如子一般的弟子搞好关系,便是一个极为深奥精深的学问。 她必须要懂得进退,懂得收买人心。 她首先吊出一抹笑,温宛雍容,目光柔和慈爱,俨然一副慈母形象:“东方,你可知你师父失踪的这些日子,在他身上发生了何事?” 东方垂首一旁恭谨有加,听闻此话,抬头顿时一副迟疑的样子:“哦?既然是师父之事,做为弟子,理应多加关注。不知师母知道些什么?” 无思来时思索了一路,觉得千篇谎言不如真实有效的危机将东方与天南拉到自己的阵营,于是说道:“本座之所以瞒着重华千音一事,只纯粹的想救他性命,避免他一步踏错,从些万劫不复。” 听她提到千音,东方明显意外了一下,遂仔细聆听。 无思道:“千音表面单纯,暗里却干着有违仙规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先找着重华,却在重华失忆之时趁人之危,诱惑重华与她在冰域成亲……” “什么?”东方万万没想到这一层,无思三言两语,他只觉心惊肉跳。惊的手中装着桃花的篓子落地,花瓣飘洒一地。又想到重华之前将他与天南叫进房间,寻问了有关千音的一切事宜后迷茫的模样,又想着无思先前那番明显不想让重华知晓有千音这么个人存在时的态度,暗自脑补了一场以千音惨败的旷世三角仙恋。虽则他俩一直相中无思这个‘师母’,可毕竟小千音在他们心里更回重要些。于是明里暗里叫着师母讽刺着无思。 可如论如何,无思道出的这一则消息,不比自动脑补的那种浪漫,东方只觉天雷震震砸中他,令他有些晕眩。 无思扬了扬唇角,继续道:“重华之所以记不起千音,则是因为本座的师父无崖仙尊为避免重华重蹈陆然的覆辙,舍身救他的同时,以大咸禁术篡改了重华的记忆。让千音这人,从此消息在他的记忆里。”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东方:“本座也不想多说,你也知道,重华于仙界来说,是不可动摇的支柱。他的生死关乎着仙界存亡,万不能因儿女私情丢了性命。本座已经与风掌门达成共识,太阿的过去里,不会有一个叫千音的人。现下就只剩你与天南,该如何做,本座相信你们心中自会衡量。” 东方皱着眉让人猜不透所思所想,对她行了一礼:“多谢无思掌门告诉晚辈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恩情与爱情 无思自以为说服了东方使他站到了自己阵营,一时间眉飞色舞,像只换了毛后再长出新毛的孔雀,掩不住喜色,骄傲的飞回九重殿,预备继续勾搭重华。 东方在风中怔然良久,回过神后匆忙找了天南。 夜里的风浸骨噬心,两人在槐树下,望着三重殿后重华房间里隐约灯光,脸色皆不好看。 “天南,你监视着无思,我去找小千音!” 天南惊道:“为何监视无思?” “他说师父与千音……”东方难以启齿,咬牙道:“在人界成亲了。所以我怀疑千音出事了!这个无思,口口声声为师父着想,但从她的言谈举止来看,她并不得我信任。我甚至怀疑,师父的离奇失忆,与她脱不了干系!” “东方,你心思可深。可万一……”天南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深觉事态严重:“万一无思所说属实,师父与千音之间确了不伦之情,你我还是要将千音与师父分开的。” 东方没有出声,天南倏惊:“你不会是想找着千音之后将她与师父挫合在一块吧?” “有何不可?” “你疯了?!”天南压低声音:“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可不能儿戏!” 东方笑道:“大师兄,咱师父这些年,就属千音在身边的时候最开心,你我有目共睹。哪怕千音真真与师父成亲了,我是支持到底的。”睨了天南一眼,飘向半空:“我走了,你好生照顾着师父。” “喂!你这个家伙,话还没说清楚!!东方!!”天南原地跳脚,可东方已经没了踪影。 紫宸殿里,重华神识本就覆盖整个九重殿,将东方与天南的话一字不漏听在耳里,心中疑团更深。 想着那个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孩子,他徒然乱了呼吸。 心,微微地痛。 “千音,千音,千音……”仿佛封堵了许久的堤坝,一经缺口,水流肆无忌惮。他一遍遍的念着这个名字,念到心痛,念到灵魂深处:“千音,你究竟是谁?”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阒然无声。 惟有他一袭银袍,满身孤寂。许久许久,一声轻叹溢满整个房间。 *** 千音醒来时,四周一片静谧。 仿佛做了一个极长极长的梦,一觉醒来,她想起了阿花。 她想着,还是人界好。 浮生一世,短短百年,不过转眼之间,弹指一瞬。 一生一死,一场经历,一世了断。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醒来,仿若重生。 可这重生,依然旧皮囊,旧灵魂,旧的,恩怨情仇。 她起身时,只觉全身乏力,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肚里空空,头晕眼花。 此时的她,身在一个宽约十丈的空阔大殿,殿中鬼火幽幽遍地生。 掀开一道道殿门,走过一条条回廊,终于走出殿外,却是一路无人。于是继续绕绕转转最终来到一条暗黑河流旁。 河上一座古桥鬼影憧憧,有老妪端汤送别。 她走向一名鬼差,露出一抹天真友好的笑:“请问,这是哪里?” 那鬼差一脸惨白,舌头比正常人长,眼睛瞪地比平常人大,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凑过来闻了闻:“你一个凡人来冥界做什么?小心有命来无命回!” “这是冥界?” 许是千音反应激烈刺激了鬼差,他挥了挥手里不知是何骨质做的武器:“听你这口气还瞧不上冥界?冥界怎么的?冥界小桥流水,花开遍地,有人世间最深刻的感情,爱恨情恩怨纠葛观宇宙六界,何处有咱冥界这般丰富精彩?你小小凡人懂什么?你还嫌弃?我告诉你啊……” 千音只得嘿嘿干笑,这个鬼差,绝对是冥界死忠。 火红的彼岸花,在忘川河畔,凄美的艳。 曾经,玄齐跟她说起过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如同两个相爱的人,缘尽却不分,生生想念,生生孤寂。 犹记玄齐说起彼岸花时,那一脸天真。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千音倏地回神,一见是冥王,遂开怀而笑:“你这里有肉吃么?” 冥王默了瞬:“人肉吃么?” 千音:“……” 半个时辰后,所谓的‘人肉’端到千音眼前。 酒足饭饱之后,千音摊开手搁在椅子扶手上,苍白的脸透着浅笑:“冥王殿下,是你救了我?我墨哥哥呢?” 昏迷前,她犹记得,是墨子袖救了她。 冥王撑着下颌挑眉:“你听说过大荒么?” “与我何干?” “与你有关。”冥王换了个姿势,目光熠熠:“千音,在告诉你墨子袖的事情之前,我想问你,若叫你放弃重华,你愿意吗?” 千音没有迟疑:“不愿意。” “即便有一个人为你不顾自己性命?” “师父也为我不顾自己性命。”千音的笑让冥王想到了人界著名的变脸戏法,你总以为看到了她真实的面貌,一转头,她却又变了另一副面容。脸太多,心太深,一笑一悲,都无法断定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有人为我不顾自身性命,我可以以命相还,却不能用我对师父的感情来还。恩情与爱情,我向来分得清。”她起身,语气坚决:“你会带我去魔界,对吗?” 冥王没有立刻动身,慢吞吞的吩咐人撤去残羹剩饭,慢吞吞起了身,又慢吞吞来到千音身后,搭着她的肩:“你的一生,我无法插手。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日后,若无处可去,就来我冥界吧。” 他这话,含义太深太深,千音不懂也猜不透,只能不懂装懂:“若是有一日,仙界无我容身之所,我一定抱你这条大腿!” 冥王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那股熟悉亲切的感觉兀然又闯进千音心底,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她急急想抓住,结果徒劳无功,便问着冥王:“冥王殿下,你抓我既不是为了神藏,也并非善心大发,难不成,你是瞧着我顺眼,想要追求我?” 她感到冥王放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抖,随即听他叹息一声,这一声叹息似透过无尽的时光,才幽幽传进她耳中。 或许,冥王的少年容颜下,藏着的,是一颗历经沧桑的心。 她如是想着。 只听他道:“将来你长大些了,来我这里坐坐,我跟你说些故事。” 千音怔然。 他施了法术,将她送到了去往魔界的传送阵,最后那句只剩余音缭绕:“说一些很久很远的故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千音来到魔界,意外的撞见了墨无双。 熟悉的脸,却陌生的人。 墨无双如今已是十三岁,容颜稚嫩,风姿暗藏。一袭红绡似有水光粼粼,不同于红妆的艳丽华美,她的红她的美,张扬又内敛。 小小年纪,已是绝世之姿。 焚炼狱旁,身后无形烈焰滚滚,前方葱郁古树参次而落。千音望着对面一脸冷漠的墨无双,嚅呐许久,终是唤了声:“阿花!” 墨无双紧咬着红唇,看得出她在隐忍着什么,一双水灵灵的眸瞪着千音,最终转身离去,全然将她当成无形之物。 千音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记忆与现实中间,横亘出一道天堑。 记忆里的人叫阿花,现实中的人是墨无双,一个陌生的人。 她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向着魔都走去。 仿佛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她成了真真正正的凡人,对此她既不沮丧也不伤心。可没想到,变了的,还有墨子袖。 魔都外遇着方亦然,他什么话也没说,径自带她来到了无妄海,见到如今安然沉睡的墨子袖。 无妄海底,夜一般的黑。百十来颗脑袋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了一方空间。墨子袖悬在水里,长袍如血,白发如雪。 兵器墨发缭绕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淡黑色结界。 在冥王说到那个为了她不顾自身性命的人时,她就想到应是墨子袖。 她想起冥王问的那句“你知道大荒么?” 实际她是知道的。 大荒之地始于太古时期,据说凶兽成群凶险万分,却因孕有世间奇药‘再生泉’而闻名六界。上古神魔都称之为‘禁地’,自古至今,前往寻找再生泉的人,进了大荒,无一存活。 因为大荒之地,有生命诅咒。但凡闯进大荒中的人,生命会一分分流失,直到死亡。若不幸遇上凶兽袭击,所有的反抗之力更是会化做诅咒的力量加诸在施法之人身上,直到将人一分分的磨死。 那里意味着绝境,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 而再生泉则是一种奇兽,大荒里一种奇特的泉水凝聚而成。无法物理攻击,只能精神攻击,对精神力量弱的人来说,它是致命的。 它也是六界惟一一种能够令残破魂魄再生的东西。 方亦然说:“他去大荒寻到了再生泉,也因此几乎葬身大荒。你能醒来,是他用命换来的。他的白发,就是他生命流失的证据。” “他因受伤过重,自冥界回来后,已经沉睡了两月有余。我们找了许多方法,仍不能使他觉醒。”方亦然眉宇间尽是疲惫:“我们都不知道,他还能否醒来。” “会醒的。”千音走近墨子袖,心若刀绞。在方亦然惊愕的目光中,她的手穿透墨发的结界,触摸着墨子袖的长发,对着恬然沉睡的人道:“墨哥哥,别睡了,千音都醒了……” 一滴清泪落在他如玉的脸颊上,凝成一道水流落进他发间。 方亦然心中轻叹,突然眉头凝起,望向一旁。 白河不知何时到了身边,拧着俊眉盯着千音:“她怎么进到结界里的?墨发的结界饶是本座也难以破开,她如何做到的?” 方亦然道:“她什么也没做,就那样进去了。” 白河默然良久,道:“让她留下来,照顾主上。” 千音转头望着两人,眼角泛着光,笑道:“那你首先,得将他抬到岸上去,否则我会淹死。” 白河愕然,憋了一腔闷火,面无表情发问:“你怎地一点也不伤心?” 千音抹了抹脸,吐出喉间哽着的气:“能从大荒跑出来,证明墨哥哥命硬的很,那样都没死,没理由他会睡死,我不知有何可伤心的。”睨了眼被气的俊脸漆黑的白河,千音也学他那样面无表情道:“伤心是内伤,放在表面给谁看?” 白河被噎,千音打横将墨子袖抱起来,在水里,她抱着他也不觉重。正要走,方亦然俊脸一僵:“你……你打算这样抱着他出去?” 千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墨子袖一眼,抬眸问:“不然呢?” 紧接着方亦然就见一向淡定自若冷漠如冰的白河,抓狂跳脚的将墨子袖从她怀里抢过来,大吼:“叫你这样抱着主上出去,他这一世英明全毁!你这个女人……” 瞧他那模样,是想拔剑斩了千音。 千音识时务的退到一旁,方亦然扫了她一眼,问:“真打算留在魔界?” “嗯,反正我一介凡人,仙界已无我容身之地。” “何不去人界生活?” 千音不答反问:“你呢?何不安心呆在人界,来魔界做什么?” 方亦然低声说:“因为有些人割舍不下,即使明知她已经不在了,但是守着她曾生活过的地方,才会觉得生活不那么枯燥死寂。” 千音笑笑:“我与你一样。”她说:“总有一天,我会再回到仙界!” “千音?” “嗯?” 方亦然抿了抿唇,问道:“墨子袖是一个霸道的人,他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待他醒来,你想走都走不了。”见千音还想继续装傻,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你若不爱墨子袖,留在魔界只徒增债孽。” 这话说的明了,千音再不能避而不答,可又难以置信,曾经的墨哥哥,竟不知何时,对她有了别样心思。可她还只当他是亲人朋友。 思绪翻转间,两人浮出了无妄海,方亦然携着她落在岸上,她才想起回答:“无论如何,若不见墨哥哥安然醒来,我哪儿不去。” 千音给自己的定位是,善良美丽的小仙女儿。 既然善良美丽,那自然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几日前,墨子袖被白河扛回九幽殿,睡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里。打水洗脸陪聊陪唱便构成了她的生活。 她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悉心照料着墨子袖,只期望他突然有一天能醒来,艳艳的对她笑。 墨子袖居住的院子同人界普通人的院落无所不同。打开门是花团紧簇,转个弯是河塘美色。 这会儿千音也觉得屋里闷的慌,于是将房间窗子全打开,通了通风。 “你又将门窗都打开,万一冻着主上怎么办?” 才收回手,墨无双清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显露出她愤怒。 堂堂魔尊,会被一两丝轻风冻着? 见墨无双小脸含怒,千音只好坐在一旁,看她又逐一将打开的窗子合上,也一并关上了门外好景。 她暗暗可惜。 墨无双来到她面前,插着腰冷着脸,凝睇着千音,脆生生的道:“你若不会照顾人就趁早儿的收拾收拾离开。主上金贵,可由不得你亵渎!” 亵渎? 千音默了默,想着要不要替这姑娘请个夫子教她断文识字,否则词语乱用的下场,轻则侮辱自己,重则侮辱他人。总的来说,并不讨好。 墨无双见她不语,气焰又涨了些:“自打我第一眼瞧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狐狸精!成天墨哥哥墨哥哥的叫唤主上,装纯卖傻博人同情,也只有主上才被你肤浅的表面蒙蔽双眼!” 她说话的时间,千音已经将床头橘子剥了分了一瓣吃进嘴里,闻言,懒懒抬着眼皮,问:“照你这话说,你们主上只看得到肤浅的东西那也是肤浅的人了?” 墨无双涨红了脸:“你你……你胡说!我才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便没有,激动什么。”千音吃完一个橘子,拍了拍手,道:“我去跟白河说说,叫你也陪着墨哥哥,两个小美儿将他守着,兴许他醒的快些。” 墨无双也不过十几岁的小孩子,千音一句话戳中了心事,她知道千音能让她如愿以偿,就像当初她能让墨子袖将她带回魔界一样。便瞧着千音,此时也倍觉顺眼,全然忘了自己先前的恶言恶语,甜甜的唤了声:“千音姐姐,你真好!” 千音浑身一抖,抖了一地鸡皮疙瘩。透过这如花似玉的小脸,想着阿花那满是泥泞的脸叫着‘千音姐姐’,又是肉麻又是惆怅。拍了拍墨无双的肩,她出了门。 这小妮子的春心,萌动的可真早。 千音回头望了她一眼,她正握着手帕轻拭着墨子袖的额,遂轻叹一声,决意去寻白河将这事说说,让她遂了心。 白河倒是爽快,听了千音的话,立即拍桌答应。 千音感觉到了不被重视的心伤。 于是忍不住问他:“看你这反应倒像是嫌弃我一般,难道我这几天照顾墨哥哥不够尽心吗?” 白河冷笑:“尽心。你都将这份心尽到食物上去了!才几天光景,你几乎吃完了魔族所有能吃的东西,我还真不知你究竟是否打着照顾主上的晃子骗吃骗喝!” “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千音据理力争:“我是凡人,跟你们这群不吃饭不会饿死的魔族人不同,我需要摄取足够的食物,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否则我不分日夜的陪着墨哥哥说话哪儿来的精力?” 白河还是冷笑。 千音面子挂不住,也冷笑:“莫非要我不吃不喝在他身旁哭的死去活来才能彰显我的情义?若真是那样,兴许墨哥哥烦了,就此一睡不醒,你负责?我大费脑力搜刮着黄段子说与他听,指不定哪日他听进去了一受刺激就会醒过来。我这可是……” “你说什么?你给主上说的什么听?”白河周身开始泛着青黑的雾,千音心知不妙,立即逃之夭夭。 逃出不远,她听到身后一阵巨响,她回头一看,心里咯噔一跳。 只见房间坍塌,白河面色不善伫在烟尘里,那眼神,恨不得咬死她。 第一百九十章 年龄不是障碍 在魔界的日子,随意安详。 每日坐在墨子袖床头吃着东西寻着话说,千音觉得日子越发懒散了。瞧着墨子袖气色一日更甚一日,她不禁感叹自己的伟大,短短半月光景,她将一个沉睡的人给说出了反应。 每每她说的兴起时,墨子袖不是手指微动便是唇角微弯,给了她很大的动力,于是愈发积极搜罗着故事,将说书先生的坚持复制到了己身。让她满满自豪的觉着,日后若去了人界,即便光说书,也能养活自己。 在这期间,墨无双的精神可谓是坚忍不拔,让千音汗颜又钦佩。千音醒着的时候,她也醒着,她睡着的时候,她还醒着。直将一个含苞待放的小花骨朵熬成了干花。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千音一觉醒来,见她对着墨子袖美艳艳的姿容抹泪,实在不忍,便下了黑手。 也是这一夜,躺在床上的墨子袖,突然全身泛起黑光,仿佛茧一般将他包裹在内,只能朦胧的瞧见他大致的模样。 那光带着飓风袭卷了整个屋子,带着气浪将她与墨无双掀飞出去。待爬起身时,屋子不见了,白河等人到了面前。 她急急问道:“怎么回事?墨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白河瞧了她一眼,千音首次觉得他瞧着自己时带了分喜色:“主上这是要苏醒的迹象。” 千音的心倏地落下,气息尚有些不稳,喘着气哽咽道:“就是说……他不会死对吗?” 白河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答:“不会死。” 千音抹着落下的泪水,大叹:“也不枉我这些日子说了那么多黄段子给他听,终于要醒了。” 白河方亦然:“……” 压下心中激荡,望着这被毁掉了屋子,千音忍不住好奇:“怎么他醒一醒就毁了间屋子?平常他睡觉醒来也能闹出此番动静?” 白河忍下了一掌拍飞她的冲动,又看着缠绕在墨子袖周身的墨发,回道:“是墨发。魔器有灵,它应该是感应到了主上醒来,一时高兴就毁了屋子。” 千音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盯着光幕里的墨子袖,不安了这么多日子的心,终是安宁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墨子袖直到第二日,都未醒来。 急的白河如同一只暴躁的狮子,见谁扑谁,整个魔都里,无人敢靠近他。 又一夜,千音伏在床畔睡的口水横流,朦胧中,有一只手轻轻自她额间一寸寸游走,终于来到她唇边,拭去她的口水,最后触着她的唇不再离开。 梦里,千音梦见自己坐在九重殿,对面重华眉目如画,眉眼带笑的扯着一块烤肉喂进她嘴里,她满足而又幸福的连他的手指一块吞下肚,甜腻腻的唤了声‘师父’。刚唤出来,突的唇上一痛,醒了! 墨子袖坐在床沿神色不明的乜斜着她。 千音愣了愣,上下将他瞧仔细了,脸还是那脸,俊美到冶艳,眉间朱砂似比从前更红,衬的他脸色格外的苍白。 一股酸热之气徒然自心底冒出,冲上喉咙,冲上鼻眼,心堵眼堵,连嘴也一并堵住,她只得无言的伸出双臂将他搂紧,双肩止不住的颤。 墨子袖轻轻拍着她的背,笑道:“你没事就好。” 千音闻言,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人掐住般,一个字也吐不出。 脸被抬起,他的眼中如点了一团火,千音尚处茫然中,他的唇已经狂风暴雨般落下! 千音被吻的晕头转身脑袋发昏,直到嘴中多了一条顽皮的舌,她的脑海中徒然一道闪电闾然划过!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将墨子袖推开,跳到房中央喘着粗气,想说的话在齿间滚了许久,心中猛然一惊:“墨哥哥你不会当真爱上我了罢?” 墨子袖挑眉,微微一笑,显然是默认。 千音顿时纠结了:“可是究竟你是怎么跨过亲情友情甚至年龄的障碍,看上我的?” 某魔尊大人嘴角一抽:“你我何来亲情友情?至于年龄……”他说:“爱情的发生,年龄不是障碍。” 千音又退后几步:“可我是仙你是魔,自古仙魔不两立……” 话未说完,墨子袖蛮横的打断:“你如今是凡人,成仙成魔,皆由你选择。” 千音拧起眉:“可我觉着,我太嫩了,配上你显然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墨子袖感到眼前一黑,胸口闷痛:“你是嫌弃我老?” 千音挥手要否认,他突然到了面前,将她扣在怀里,声音低沉冷漠:“千音,莫非你还惦记着重华?” 千音一僵,笑道:“白河若知道你醒来,必定大喜。我去告诉他!” 她才跑了两步,又被他从后扣住,他道:“你欠我一命,就用自己还吧。” “哈哈,那个……我还不想死啊……” “千音,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的命。” 她退一步他进一步,她固执,他比她更固执。 被他紧拥在怀,千音有些别扭,心知挣不开,索性便不挣了,问道:“我十岁就遇见你了,按理说,你看着长大,在你心里,不该是将我当成女儿吗?” 墨子袖默了默,额间青筋直跳,压下心中想拍晕她的冲动,他将下巴搁在她头顶,缓慢而轻柔的道:“起初你在我心里,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不点。待长大些了,突然见着你,发觉你长的可人,就暗暗喜欢上了。” 这是什么话?长得可人的六界比比皆是,魔尊大人见多识广,自然阅美无数,岂会因为容颜喜欢千音只觉额上三根黑线倏降。 可这么直白的表透心迹,还是让千音老脸羞了一羞。 墨子袖瞧着她暗暗娇羞的模样,心里一柔。 他不曾告诉她,他在步步为营算计她时,看着她在他为其营造的阴谋下活的挣扎,却始终那么顽强不屈。于是观察她的变化成了他的消遣。看着她从一个稚嫩天真的少女,变得成熟变得坚强独立。 太过关注一个人的结果,便是这个人不知不觉在心里扎根发芽挥之不去。于是见她爱上了自己的师父,他会觉得愤怒。 想到她奄奄一息的模样,他不禁搂紧了些,仿佛这样,他才觉得她依然存在:“千音,做我魔后吧!” 千音吓得晕过去不省人事,只留某个心情激动的魔尊大人,瞪着昏迷的她,俊脸漆黑青筋贲起。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小亲亲 墨子袖不仅生命力顽强,恢复能力亦是强中之强。 第二日,他便已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千音一晕晕到了日上三竿方才醒来,初初睁眼时,被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孔吓得花容失色。 平日里,她瞧着墨子袖,横竖左右的看都觉得他在六界里,这姿容绝对属于顶好型。 可也奈不住扩大了看。 这一扩大看,就会突然觉得他不是眼睛大了许多就是鼻子歪了,再不就是嘴不是那花瓣小嘴……于是千音很不给面子的抡圆了手臂挥过去! 可她毕竟是忘了,此番她挺尸一样睡在床上,那手臂抡不圆,力道使不上,在半空中就让另一只手给截了下来,随即墨子袖戏谑的声间响起:“古人云,女子应是手无缚鸡力身如柳条柔,千音,我见你手上力大如牛身如壮汉,‘女子’二字你着实当之有愧。” 经昨日一番表白,墨子袖殷勤更甚,千音尴尬难当。这番调侃没让她轻松,反而让她皮绷的更紧。 匆忙抽回手,起了身,再望着他时,虽有身高上的差异让两人气场有所强弱,但总比一上一下来的有底气。 她咳了声,斟字酌句道:“诚然,我身来知道自己魅力无限,引来桃花朵朵也是我不愿见到了情景。可纵然我想破脑子,也难以甚至不敢想,墨哥哥你对我,咳,对我也有了那种心思。我心中高兴又忐忑。” 墨子袖饶有兴味的挑眉:“高兴为何?忐忑又是为哪般?” 千音腼腆的笑了笑:“高兴嘛,自然是因为我身为女人的虚荣心,能让堂堂魔尊瞧上,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忐忑嘛,呃,不瞒你说,我心系他人,拒绝了你,怕你高高在上的自尊让你失去理智,万一对我动了杀机,我这小小凡人只有冤死的份儿。” 墨子袖脸色难看,死死将她瞪着,哑着嗓子问:“你心系那个他人,是重华不是?” 千音咬牙:“不是,我……” “你胡说!”墨子袖冷笑,俊美的脸上戾气杀气纵横交错,青里透着黑,见她惊诧又心虚的将眼睛乱转,他脸上怒意一荡而尽,徒然一抹轻笑挂上眼角,温柔中带了些宠溺,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听说你好些日子不曾安心吃顿饭了,我特意命方亦然去人界置办了些,够你一年食用。厨子也请了最好的一个,这会儿做了一桌子菜肴,你先偿偿,若口味不喜,我再重新找个你喜欢的。” 千音的注意力正要转移到食物上去,他兀然一个急刹,微垂的眸中星光点点:“我听说,这半个月来,你都在照顾我,是吗?” 千音点头:“是啊……”又一想还有墨无双,正要提一提,让墨无双在他心中占些位置,他眼睛亮了亮,又问:“不眠不休?” 千音摇头:“虽说是照顾你,可我吃的好睡得好,不过是坐在你身边陪聊罢了。” “哦。”墨子袖笑问:“我身子是你洗的?” “咳……”千音暗暗瞧了他一眼,他那眼底,分明闪着促狭的笑意。 是的,促狭的笑。 她端正了被吓倒的心,干干一笑:“自然,是白河。” 不曾想,墨子袖居然叹道:“听闻你对春宫册大是喜爱,我还当你不会放过这个看俊俏男子的果体的机会。” 千音又羞了一分:“墨哥哥,你怎么觉着你被话本子里那骚包情场老手给附身了?” “……”墨子袖揽着她往前走:“去吃饭。” 饭桌上,墨子袖不停的给她布菜。 每上一道菜,他都会说:“千音,这个好吃,多吃点。” 又一会儿:“看你瘦的,多吃肉。” 再一会儿:“将来本尊要将你养的白白嫩嫩!” 千音忍不住嘟囔道:“你又不是养猪……” 他听罢大笑:“我就当你同意让我养了!” 千音突然有种误入兽枷深入陷阱的感觉…… 墨子袖的温柔让千音鸡皮疙瘩一层层的脱落,也让候在一旁端茶上菜的墨无双一阵阵愤怒。 等到墨子袖终于想起自己身肩魔族领导一职,将千音送到了门口:“我与白河有要事相商,你先自己随处走走,这魔族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阻拦你。”末了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小亲亲,我走了。” 千音狠狠抖了抖,好半天,那皮肤上还一阵阵发麻。 墨子袖离去后,墨无双红着一双跌跌撞撞眼闯进千音房里,喊的声嘶力竭悲怒共存:“你这个骗子!!” 千音无趣的揉了揉额角,并不打算与她争论无意义之事,可她下句话,却让千音整个人僵在原地失魂落魄。 墨无双吼道:“我听说主上要带兵攻打仙界,是因为你吧?所以他才会选择重华成亲的时机冒险出兵仙界为你报仇是吗?你究竟给主上灌了什么迷魂汤?!主上为了你去东荒寻药险些丢了命,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又要为了你一己之仇,带伤出兵!我早听说仙界遗弃了你,可你也不能纠缠主上!我告诉你,你别仗着主上疼你……” 千音只觉耳中翁翁响,她惨白着脸色盯着墨无双,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化成一道刺耳的声流撞进耳中,她没来由的重出一股怒火:“闭嘴!” “你说什么?”墨无双不可思议的瞪着眼:“你凭什么叫我闭嘴?!” 千音颤抖着声音问:“你刚才说重华要成亲?”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墨无双扭过头冷哼:“你不是叫我闭嘴嘛,我……你干什么?!” 千音拧着她的衣襟,眼睛通红色厉声茬:“告诉我,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 墨无双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是,是我端茶的时候,听白,白河护法说起的……” 千音松开她,笑了笑,又哭了。 墨无双见她疯了般坐在凳子上又哭又笑,悄悄想退出房间,却听她喃喃自语般道:“师父,你娶谁也不能娶无思那恶毒的女人……我,不会让她如愿的!” 澎地一声,她一拳砸在桌面,如同一捶砸在墨无双心底,她身体一颤,急匆匆离去。 血眸怒睁的千音,她怕。 第一百九十二章 混入太阿 方亦然正在集结将士,千音隔着百米之距,遥遥向他暗暗招手。 他急步奔过去,千音急道:“方师兄,求你帮我一个忙!” “是什么?你说。” 千音嘴唇轻颤,紧张的手指发白:“我想,回太阿!” 方亦然思量一瞬,想是重华成亲的消息被她知晓了。他忍不住暗叹着,即便墨子袖封锁了一切仙界消息,却还是会有意外发生。 他问:“回去之后,你就能得到想要的吗?” “无思在师父面前装作慈悲温和,可她并非真正如此。即便我什么也得不到,但我也不能坐视她这样一个与师父结成催促。她根本不配!”千音捏紧拳头又松开:“方师兄,我喜欢师父,你知道,对吗?” 方亦然没有正面回答,默然良久,道:“今夜魔尊会去无妄海释放诛仙,若想离开,只能趁这短暂的空隙。”顿了顿:“我亲自护送你去太阿。” “不了。”千音全身倏然放松,宛如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背上全是冷汗,她笑笑,苍白的脸升起一抹绯色:“你毕竟如今是魔族人,去了仙界难免会被人诛灭。我不同,我是凡人,况且真正见过我的人并不多,我稍稍易一下容,蒙混过关进入太阿不是问题。” 方亦然冷漠的俊脸,浮起淡然而寂寞的浅笑:“我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能帮你,若瑶瑶泉下有知,定然也是赞成我这么做的。你莫再与我争,你若不让我陪着,那此事便就此作罢,你就安心呆在魔界,哪儿也别去。” 千音思量片刻,许了。 夜里,墨子袖果然去了无妄海。出门之前,他特意给千音送来披风,叮嘱她说魔界夜里风大,千万别着凉。还吩咐底下人置了些炭火摆在她房间。 千音知道那些炭火是他傍晚时分前去人界置办的,为的就是怕她如今肉体凡胎受寒挨罪。 她将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感动愧疚心绪复杂。 可她还是走了。 两人前脚踏进传送阵,墨子袖白河的身影便出现在传送阵旁。 白河问:“主上既知她有离去之心,为何不阻止?” 墨子袖双手负于身后,白发张扬,衣袂飘然,带笑的眼睛宛如一汪望不见底的冰潭,他言道:“千音是个固执的人,为了重华,她可能固执到六亲不认。本尊即便强留下她,也不过是换来她的厌恶罢了。惟有让她自己心灰意冷,将那份固执在心中打碎,她的心才能真正的,有时间来容纳其他人。”想起冰域时重华那冷漠的样子,他嘴角勾出一抹睥睨苍生的傲然:“本尊会等着她,怀惴一身的伤来本尊这里寻求温暖。” “那主上此次要插手吗?” 白河问的提心掉胆,生怕他说个‘要’字。因为他知道,如今的墨子袖,不过外强中虚。大荒之地他所丧失的生命力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如初,况经此一伤,他的修为也弱了许多。 墨子袖最后望了眼传送阵,淡淡的说道:“本尊不会插手此事。待她对重华彻底死心之后,本尊再向仙界寻仇。” 白河点头。他又道:“无双心术不正,本想就此处决她。可那丫头毕竟是千音当年要求本尊庇护的,你就将她带下去好好教导。还有,从此不得让她踏入本尊院子一步。” 言毕他转身离去,白河急忙跟上。 ** 千音与方亦然两人很轻易了到了仙界,方亦然自投身魔族后任第四护法,修为自是不低。将两人一凡一魔的气息隐去,让人乍一见,只觉两人气息难明深不可测。 重华成亲一事令仙界动荡,此次成亲不光是重华与无思结成仙侣,更是太阿与大咸结盟的契机。一时间,仙界各门保派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经魔族先前一番强击硬打,仙界早已疲乏,如今太阿与大咸的联姻,让两大仙门的崛起势在必然! 一时间,前往太阿贺观礼贺喜之人络绎不绝。也正好,给了千音二人乔装打扮的机会。 两人中途遇上长留之人,便放倒了两名长留弟子,对自己稍加易容,加入了这支前往太阿送礼的队伍。 一路上,因着两人小心翼翼,倒没出意外。行了两日的路,终于抵达到太阿山下。 太阿之雄伟浩然一如往昔。山峰隐在漫漫云层之中,日光铺洒,霞光漫照。仙鹤绕峰翱翔,发出阵阵清鸣。 一片仙境,少了往日的清冷宁静,多了几分热闹喜庆。 前来迎客之人,正是无伽。 千音见着他,一时激动之下刚要呼喊,方亦然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以眼神示意她不要暴露身份。 千音点点头,心头一阵后怕。忙缩进队伍里,按捺着心中激荡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元伽与长留掌门慕辰一阵寒喧。 元伽拂了拂身,道:“慕掌门大驾光临实在令敝派蓬荜增辉。” 慕辰笑道:“哪里哪里,元师弟客气了。” 慕辰与风清扬同辈,称一声元师弟也是客气,元伽自然知道,书生般的面孔上谦然有加:“敝派掌门已恭候多时,掌门吩咐我来,请慕掌门移步太阿殿一叙。” 说罢侧身让路,单手做出相请姿势。 慕辰笑道:“本座门下弟子,还请元师弟给他们找个落脚的地方儿。这些弟子年轻稚嫩,吵囔着要观瞻尊上风采,这不,本座就将他们带来讨杯酒喝,还请元师父多加照顾照顾。” “慕掌门客气。敝派有专门为各方来客准备厢房。”元伽招来身旁一小仙童,吩咐道:“你将各位师兄弟带去第二峰,好生照顾着。”又对千音等人道:“各位师兄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瓜果茶点早已备好,请随这小童前往为各位备好的厢房先歇息歇息,若有其它事宜,尽管吩咐这小童便可。”说罢作了一揖:“此次来客甚多,敝派如有照顾不周之处,也请多多包涵。” 千音跟着众人礼貌的回了一礼,这时元伽才又对慕辰做出‘请’的姿势:“慕掌门,请!” “有劳。”慕辰礼貌了点了点头,当先掠向半空朝着太阿殿腾云而去。 元伽一眼扫过长留等人,视线在方亦然身上顿了顿,又收回眼,旋身去了太阿殿。 第一百九十三章 师父,这女人不合适你 重回太阿,不仅让千音心绪难平,也让方亦然旧情重现。 这是养育了他成人的地方,有一个曾待他如子的师父。 他生怕千音一时冲动,贸然闯到九重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为让她安安静静呆在房间,伺机再动。但他自己,却悄悄去了执法殿。 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 他是生是死,千音无从得知。她化做小仙童的模样战战兢兢寻了他几日无果,直到一天,从身边各大仙山弟子言谈中得知,执法殿前两几日闯进魔族之人,被执法殿长者伏原当场诛杀。 听到这个消息,她瞬间想到了方亦然,只觉晴天倏然一道霹雳惊雷将她砸懵。 不过很快,也有消息证实,被伏原诛杀的魔族人,只是魔族安插在仙界的一个小奸细,并非她所猜测的方亦然。 但方亦然究竟去了哪里?有无危险? 怀惴着这样的担忧,两三天的时间晃眼一过,距离重华与无思成亲之日,近的只剩下一天。 太阿上下欢声笑语处处喜色。喜庆的红落满整个仙门,处处可听闻仙界人对即将结成仙侣的两人的赞颂艳羡。 这是仙界千百年来的一桩美事,却是千音心底里,一道带血的沟壑。 夜里,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着即将到来的明日,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她满腔热血的拉着方亦然来到太阿,只为阻止重华与无思成亲。方亦然因此失踪,她却连重华的面都未见着,更惶论令重华打消迎娶无思的念头。 琢磨良久,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成形。 无思的美名远扬,表面亦是端庄典雅,仅凭她一番说辞便想阻止这场亲事未免过于天真。况且在冰域师徒二人成亲一事,到底是她自己趁其之危。虽也是为了救他,但毕竟是犯了仙规。依照重华的性子,未必会放弃这个让她死心的机会。 再者,当初答应她与青玄成亲时,重华与无思便已经有婚约,只待挑个日子进行最后的祭天仪式。可后来接连发生意外,师徒之情变了质,如今重华会否依然如从前那般待见她尚不知晓。她又如何能一举破坏此次亲事呢? 她在冥界昏迷,在魔界休养,近三个月的时间,重华不曾找她。在她看来,这已经是他对两人之事明确表态了。 可如今她又腆着脸跑来闹婚,不知道重华又会如何看她。 “唉!千音啊千音,当初你就该想法子跟师父生个孩子,或许这样再接近师父理由更充分些。” 千音自嘲着,起身打开窗,凭清风梳理着一腔乱麻。 夜色正浓,月色如霜。东方的苍穹,下弦月如同一张拉开的弓,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正如这天空下的所有人,静待明日的繁华。也正如此时的千音,抱着玉碎的决心,等待黎明的到来,等待最好的时机松开弓弦,一举粉碎那即将到来的繁华。 望着漫漫星斗,她又露出了久违的天真笑颜。 ** 翌日,天高气爽,阳光怡人。 演武场上,长约百丈的红毯自入场地边缘处一直延伸到中心处的祭台。观众台上,人头攒去,群情激昂。 主席台上,各大仙尊掌门正襟危坐,静等着新人到来,祭天拜地。 众人翘首盼了良久,终于两道红色身影一步步走上红毯,一步一步并肩而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望着这两人。 无思虽美,却抵不住她身旁另一道身影带来的惊艳。 修长的身形覆在大红袍子下,令他冰霜般的容颜透出几分妖艳,额间火状仙尊印欲欲待飞。沉静的眸子直视前方无喜无悲,空寂如无一物。 那一身清傲又冷淡的气质,六界惟此一人! 不是重华又是谁? 千音隐在人群中,只觉自家师父愈发俊美,一时间心猿意马只想上去将他扑倒。脚尖抬起尚未踏了一步,他身上与无思相同款式的红袍,让她深觉红异常刺目,于是又收回脚稳扎马步避免自己一时忘情冲上去。她强压下心中的酸意,不屑冷哼:“有甚好看的,不过是成个亲非搞这么大排场。” 旁人听了她的话,侧目一看是个少年弟子,只当她是酸葡萄心理,便也不理会。哪曾想,突然一人挤到她身旁,发出了与她相同的感叹:“小兄弟此话深得我心。我也觉得成个亲而已,不必如此铺张。”说罢又小声嘟囔着:“又不是两情相悦,成什么亲嘛……” 千音顿觉这话听着顺耳又舒心,正打算结交一下这位‘道友’,一转头,笑脸未绽开,随即隐去,面无表情的将脸转回来,望着那缓缓走向祭台的两道人影。 身后说话之人不是旁人,竟是长卿。 只是他此时不似以往那般骚包,头发也不亮,衣服凌乱随意的挂在身上,那配剑背在身后,剑柄上还残留着油渍斑斑。 俊脸上留着一层稀疏的胳腮胡,令他整个人看上去英俊中带点沧桑,沧桑中带点猥琐,猥琐中又带点消极。 见千音对自己看了一眼,因她易了容,面貌只是个清透少年,他倒没一眼瞧出来她的真面目。很是自来熟的搭上她的肩,啧啧有声:“小兄弟,难得你跟哥哥我看法相同,走,这祭天礼也不必看了,哥哥带你去喝酒!” 千音冷哼一声,也不搭理他,只一双眼紧盯着双颊泛着幸福红晕的无思,一动不动。 长卿见她总盯着无思瞧,那视线之火热情意之深,他颇心伤的劝道:“现实些吧,那女人看不上你。人家一心惦着重华尊上,岂有容你之处?” 可他看错了千音眼里的意思,她眼神虽是火热,并无深情。千音回道:“我瞧的分明是重华尊上,关那女人何事?” 长卿瞪大眼压低声音:“你是断袖?” 千音眼见重华与无思到了祭台之上,敷衍道:“嗯,是断袖。喜欢的是重华。” “你果真是断袖?!”长卿一声惊吼,周遭顿时寂静。 千音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露出一抹假笑:“断袖怎的?不断袖证明你不是男人!” 长卿在这一笑中恍了神,对方那眼神那语气,甚至那笑,即便是虚伪的,却是似曾相识。 这时候的祭台上,风清扬从主席台上落下,为两位新人递过一株香,正要宣读颂词,一道清脆带笑的声音透透层层人群之声传到台上三人耳中: “师父,这女人您老人家不合适,还是不要了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陪我演戏啊喂 “师父,这女人您老人家不合适,还是不要了吧!” 此话一出,以千音为中心,周边弟子霎时退后数尺,给她空出了足够的空间,让演武场上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仔仔细细观摩她。 长卿则是定定望着她,眼见她一分分撕下脸上覆着的妆容,露出原先的脸庞。 他顿时吸了很长很长一口气,主席台上又一阵抽气声,观众台上见主席台这般吃惊也跟着倒抽凉气。一口凉气抽完,纷纷各自向左右打听,这如花似玉的仙女儿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过千音的便趁机表现自己的见识:“我就说你们没见识吧?这少女是重华尊上的小弟子千音,哎哎,就是那个人人争夺的末世神!” 又有人道:“不过好生奇怪啊,太阿不是早在数月前便已传出她已死的消息吗?怎地又活过来了?莫非是太阿有意撒谎欺骗大众?” 不论这些弟子之间在交流些什么,祭台上的三人均是脸色各异。 无思脸色尚算镇定,风清扬俊脸铁青。 千音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相当不讨喜。 只有重华,静静地望着那一抹纤细的素色身影,眼里泛起波澜。 她作少年打扮,仍难掩其风华。虽不是绝顶的美,眉眼间却是透着不容人忽视的灵气。隔着远远的距离,四目相对,她激动难耐热血滚烫,重华垂眼,默然良久,遂手掌一探便将她带到近前,问道:“你就是千音?” 你就是千音? 千音脑海一片空白,望着他陌生的眼神,她徒然回忆起晕倒在墨子袖怀里时似乎见过他一面,那时候,他也是这般疏远冷漠。 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笑道:“小女子确然是千音,您的小弟子。” 她听着自己那发颤的声音,觉得涩耳,何况是旁人? 重华盯着她看了许久,似在辨认着,努力回想着,最终淡淡收回视线,一挥袖,袖风将她带落到祭台下。他道:“你一个凡人跑来仙界捣什么乱,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众人这才发现,千音确实是凡人之躯。 这个发现让许多想着神藏的人喜悦的心一落千丈,末世神成了肉体凡胎,打开神藏的希望瞬间比从前更渺茫。 长卿急急忙忙来到她面前,想将她拉走,手到半空,她转头恶瞪着他,狠声道:“怎么,你与无崖做好人做上瘾了,又想做好人?” 长卿惊道:“千音你说什么呢?” 千音扭头不看他,沿着石阶走上祭台,将重华望着:“师父,无论如何,不管你原不原谅徒儿,这女人……”她劈手指向无思:“她这人里外不一,还曾一度想要我的命,师父您就不能别娶她吗!” 重华蹙起眉,显出几分不耐:“本尊见过你。” 千音喜上眉梢,一旁无思抿紧红唇,皆是望着他。他道:“当日你杀仙界数十人,无思才会出手伤你。本尊还记得你当时一身魔气,分明是魔族之人。墨子袖将你救下之时,你已经死了。如今再生成凡人,便好好珍惜,莫要胡搅蛮缠坏本尊之事。” 千音一时间不能反应,风清扬已反手将她抽飞,口中喝道:“尊上的弟子千音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死在焚炼狱。本座看你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千音被打的吐血,长卿来扶她,她狠狠推开,冷笑道:“掌门师兄此话说的忒不靠谱。我在九重殿生活几年,与掌门师兄见面甚多,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我是魔族?” “休要狡辩!”风清扬弹指间,一道闪电般的剑气朝她袭来,明摆着是不想让她活。却在半途中让人给截了下来。 重华收回手,扫了风清扬一眼:“她一介凡人,你杀了她只会有损自身阴德。”又道:“将她送回凡界,此间诸事继续。” 重华的漠视与无情,让千音难以招架,她不明白的是,短短几月时光,她在他眼里,居然只是一个魔族人。 她原想着重华对她这般冷漠,是怪她在冰域所做之事,可现在看来,很多事情并不如她所想那般简单。 就在昨夜,她甚至做到被逐出师门的准备,可一切都偏离了她的计划。 长卿将她扶着,歉然的声音传进她脑海:“重华尊上当日被我师父所救,师父他老人家不忍见尊上为了一段不伦之情被打下诛神台,于是便自作主张动用了大咸秘术以生命为代价,封印了你在尊上生命里所有的记忆。千音,我知道这种结果对你不公平,可你仔细想想,重华尊上与你之间的情事曝光,便是要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当真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吗?” 千音哦了声,问:“你们那密术失效过吗?” 长卿心虚的移开眼:“……不曾。” 千音怔然,继而笑了。 从无声到有声,由低笑到大笑,笑里似讥似讽:“你们用尽心机将我师父欺骗玩弄于鼓掌之中,明明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还口口声声说着为别人好。我算是长了见识,这当了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的事情,偏偏真有人干的出来。”她如从前那样拍着他的肩,玩笑一样的口吻道:“长卿,实话告诉你,我此番闹腾,就是要毁了这场亲事!” 她对重华笑的很是讨好:“师父,我也学学那话本子里的人,用旧的东西帮你找找记忆,兴许你受了刺激就想起徒儿了。” 流光一直隐在人群中,自千音来时他便注意到了,暗赞她那牛皮糖一般的精神时,也不免为她叹息。 重华失忆她不知,被重华一句‘你就是千音’伤的连笑容都染了悲色。 此时听闻她对重说的那话,他徒然感受到异样,看着千音手中蓦地多出来的那柄匕首时,他的心跳倏地一滞! 所有人只见寒光一闪,那柄短小匕首已经被千音自己插入胸口两分,却再难进一分! 流光在她身后,重华在她面前。 前者扶着她的肩,后者将匕首固定在半空。重华将匕首扔开那一瞬,千音伸出左手,看着指上那条红线,笑的调皮:“师父,这可是你给我的呢!是你当初担心我在外受伤,特意为我系上的。我还记得当时你说,系上这千里一线牵,不论我在何处,只要我有生命威胁,你都能到我身边救下我。” 流光在她耳边轻叹:“你这个小傻瓜。” 千音心伤不已的模样,顺势倒在他怀里,眨了眨眼:“陪我演戏啊喂!” 流光手一抖,恨不能将这个不知好歹不怕死的家伙扔出去! 可见她鲜血流的多,不忍苛责,正要带她离开正好结束这场闹剧,重华移身到他面前,凝着眉头望着千音,道:“把她交给本尊。” “本座偏不……”话未说完,流光的冷笑便凝在了嘴角,腰间传来被拧肉的痛,他嘴角抽了又抽,他瞪着怀里‘昏倒’的某人,丢垃圾般丢了出去。故作冷声道:“日后别再找我!” 蓦地落入熟悉的怀抱,千音忍不住湿了眼眶,埋进重华胸前闷声唤道:“师父,都说相思令人瘦,你怎的好像长胖了?” “……”重华面无表情瞧着她,伫立良久,视线飘向无思,声音里透着歉意:“成亲一事,延后再办吧。” 无思意识到他将离去,失控到尖叫:“重华!你要让我丢尽脸面吗?!” 重华望着她,还是那句:“抱歉,无思。” 说罢不留余地,带着千音腾上云头。留下一片哗然的人群。 八卦这个美好的东西,不论是仙是魔,日子过的闲散了就会爱上八卦,有事没事儿就爱聚在一起唠嗑八卦之事,犹爱上位者们的隐私之事。 重华不顾脸色死灰的无思,领着自家小徒弟飘然离去,一时间引来各方猜测,流言四起。 无思一手毁了祭台,巨响声让众观众们稍稍意识到此时被残忍抛弃的女子是在几千年前就已闻名六界的一方掌门。并非阿猫阿狗没脾没气。于是吩吩噤声。 望着重华离去的身影,无思眼中火苗倏起,燃尽了她所有的隐忍,她嘶声吼道:“重华,从今天开始,本座与你恩断义绝!!若违此誓,有如此石!” 也不知重华听进耳里没有。她抬手落下,脚旁祭台的残碎石块顷刻间化为齑粉。 风清扬忙劝道:“无思掌门,尊上只是一时……” “我意已决,无需多说!”无思抬手制止他发言,愤然离去。大咸众人群情亦是激愤,大觉脸面全失,见掌门都走了,也相继离去。 大咸一长老走时瞪了眼如木桩伫在原处的长卿,喝道:“太阿欺人太甚,你还在此处做甚?” “我不走!” “你……!” 长卿不理会他,转而向九重殿而去。 其余仙门皆怀惴着一腔别样心思向风清扬辞了行。不稍片刻,演武场中便只剩下太阿弟子,在三长老的示意下,众弟子们也被支开。 风清扬脸色难看之极,红妆落在他身旁,低声道:“掌门师兄,尊上此番作法令大咸蒙羞,日后大咸必定与太阿交恶,平白竖了一个敌人。”偷瞧了眼他的脸色,她又道:“依我看,那千音一日不死,太阿一日不宁。她如今一介凡人,不如,由我想个法子暗中将她除了?” 风清扬眼睛微眯,缓缓点头。 红妆嘴角露出一抹狞笑,又迅速隐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心有灵犀 千音窝在重华怀里,幸福之情溢满心怀。 胸口那点伤,看着可怖,实际不过擦了一层皮。 到了九重殿,重华一路将她抱回房间,让她心里又暖了些。 师父也不是真的全忘记我了嘛…… 她这样想着,咯咯笑出声。 重华将她放在床上,眼角跳了跳:“你伤到胸口,是要本尊给你上药,还是你自己动手?” 千音陌不及待凑上去:“还是师父帮我吧,我疼的动不了。” 重华拿了杯水给她,她安安稳稳接过,他挑眉,唇边带笑:“你这叫动不了?” “就只能动这支爪子。” 伤了胸口,即便伤的不深,也还是疼的。千音难过的扭了扭,小心的问:“师父,方才你是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的?实际上你记得对吧?你为何要跟无思成亲哪?” 重华悠哉游哉踱到一旁凳子上坐下,端着茶喝了口,才慢悠悠道:“确确是不记得你。本尊自醒来开始,便觉着许多事在脑海里不清不楚。冰域见着你的时候,觉着你眼熟……” 千音插嘴:“我属那种眼缘比较好的姑娘。” “……”重华决定不理会她,继续道:“当日本尊当是你魔族,本欲将你与墨子袖一同除去,流光说了些话让本尊改变了主意。” “蓝悦尊上似也希望本尊不认识你,本尊便遂了他们心意。看得出来,他们将你当作了眼中钉。”他接过她喝的一空的茶杯,放在桌上,道:“至于无思,与她成亲,一面因着无崖临死时嘱托,一面当是本尊与她六千前的交情,助她完成心愿罢。或许日子久了心态变了之后,与她产生男女之情也不无可能。” 千音心里忒不是滋味儿:“师父你可真伟大,舍己为人哪这是。” 重华顿了顿,问:“从前你与本尊相处也是这般随意?” 千音讶然:“这算什么呀,自我十一岁拜入师父门下,七年当中,日夜与师父同床共枕……” “你撒谎。”她话未说完,重华道:“你若非要如此轻佻下去……”他指向门口:“门在那里,你请自便。” 千音不说话了。 原来人人都说师父冷情,如今才领悟到,什么才是真正冷情。 她胸口的伤一阵一阵的疼。 重华上前,以法力替她疗着这皮外伤。不过会儿,伤口渐渐愈合。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物事,放在千音床头,道:“这簪子还给你。” 千音握着这朴实无奇的竹簪,以往甜蜜的记忆将将涌上心头,又被她强行抑住,决心不想过往。将簪子往发间一插,奇道:“师父怎知这是我的?” 重华也不避讳:“捡它的时候,便知是你的。” “师父,你果然还是与我心有灵犀啊!” 重华不理她的干嚎,起身往门外走:“你这性子怎会是本尊弟子?时时言语犯上,即便将你逐出师门也不为过。”千音脸色一白,他想到演武场时,众人看她时的那眼神,以及风清扬出手的狠绝,微敛了眸,继续道:“仙界人对你有仇者好像也不在少数,你既是本尊弟子,本尊便有责任护着你。” “师父的意思就是说我还是您弟子?” 重华想着东方与天南那日所说的话,若自己与面前这少女之间当真生了不该有的情愫,那么被封印的记忆不找回来也罢。这少女如今一介凡体,无甚修炼天赋,即便日夜不休的修炼,将来成就也是微乎甚微。不如平静的过完一生,下一世,生生世世。总好过落下诛神台,就此消失。 可心底里,一想着这样顺其自然,冷静的心微微绞痛。 “自然还是本尊弟子。”重华瞟了她一眼,默了瞬,道:“千音,师徒相恋有悖伦常,仙界不容。你可知道?” “我知道。” 人人都跟她这样说,她怎会不知? “那么,本尊承认你是本尊弟子,你我便安心做师徒,可好?” 千音想,自家师父寡言少语,可这句句说出来,听似温和,实际上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也罢,她本来也就只想安静地陪他一辈子。 一个‘好’字,在口中缱绻许久,轻轻吐了出来。 心有些酸。 重华一笑,有些落寞的意味:“如此甚好。” 他走到门口,千音在声音在身后响起:“师父,其实你不记得我也好。” 他步伐一顿,顿时足下千金重。 正这时候,天南不知从何处风尘仆仆的回来殿外遇上长卿,听闻千音回了九重殿,正兴冲冲的边喊边往里跑。 重华回头望了眼,她正睁着亮晶晶的眼认真的瞧着自己,未见失落不见心伤。仿佛心头无故空了一块,在这眼神下,他竟心虚狼狈无法与她对视。 天南差几步就到了,重华瞟了他一眼,一闪便没了踪影。 天南尚在门外,狼嚎已展开:“千千啊!你没死啊!” 千音嘴角抽搐,可心里如同找到部队一般,心中酸楚在面对重华时尚能强行忍住,见了天南,未语泪先流,哽了半晌,抽噎道:“诚然,你小师妹我命硬如石。” 天南眼也湿了,他,,扭头抹了抹,弹指给了她一指崩,调笑道:“怎的许久不见,你如此矫情了。” “你才矫情!你全仙门上下都矫情!” 天南嘿嘿笑:“对,我全仙门上下都矫情。” 千音噗哧一笑,心中温情如暖日。 “我听说今日的事了。”天南叹了声:“你想回来想法子通知我们就行,我们自会想法设法将你接回来。何必去大闹祭天仪式?还用自己作赌注。若师父铁了心不认你这弟子,你今日恐怕连命没了。”最后啐了声:“简直莽撞!” 天南想着也后怕,又伸手揉揉她额头被他崩过的地方,佯怒道:“日后不许再冒险了听到没有?你东方师兄若是知道你这么干,非得扒了你的皮!” 千音见他眼睛红通通的相当骇人,遂明智的转移话题:“我见师父似乎是肥了,我不在的日子无思是不是天天给他吃肉?” 天南当真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奇怪的瞟了她一眼:“师父难道不是在人界与你生活的时候吃的肉?” 仔细一回忆,似乎确实有那么回事,千音点头:“师父不常吃,都是我吃了。”不经意抬头,只见天南口吐白沫神情仿似被雷反复劈了无数般,她一惊:“二师兄你怎的?” “你真的……”天南艰难开口:“真的在人界与师父苟合了?” 千音冷笑:“你怎么不干脆说交配?”瞧了眼这会儿走到门外的长卿,她扯过被子蒙头睡:“二师兄,我累了,闲杂人等别碍地方了。” 长卿眼神一黯,转身离去。天南隔着被子拍了拍千音:“待你心静平和些了,我再叫长卿过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莫欺少年穷 翌日,千音在一阵馥郁的香气中醒来。 闻着闻着,觉着这香味熟悉的紧,一个鲤鱼打挺跃下地,衣发凌乱的朝着厨房飞奔而去。 千音来时,重华正将一碗香菇放入汤里,清俊容颜上饱含柔情。 “师父,你在做饭啊?” 她三两步奔进去,朝锅中一望,虽是素汤,汤里却是久违的熟悉。 重华舀了一勺抿了口,继而盛了碗递给她,不急不缓道:“为师闲来无事,想你是凡人,需食五谷杂粮以充饥,清早便采了些蘑菇熬了些汤,你试试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稍后为师让你二师兄去人界置办些你喜欢的食材回来。” 究竟是真闲抑或他的借口,这汤是为她煮的,她高兴。 千音就着他的手,一口喝了见底,面对重华异样的眼神,她才省起这汤好烫。赶忙倒了杯茶喝下,才道:“师父不需麻烦了,以往弟子做饭都是就地取材。” 重华飘来一眼未解的眼神,她笑了笑:“我好些天没回来,发现从前那些瘦弱的仙鹤如今膘肥肉厚,想来烤着吃味道一定更甚从前……” 重华对外唤道:“天南!” 不消片刻,天南神清气爽来到两人面前,不待他开口,重华指了指千音:“你小师妹想吃烤仙鹤,你去随便捉两只来。” 千音跌跌撞撞往外跑:“等等我,我去梳洗一番,稍后同二师兄一块儿去!” 天南嘴角抽搐几下,悄悄瞥着重华,轻声问:“师父,这仙鹤真要捉给她吃?” “嗯。”重华端了碗汤给他,嘴角带笑:“随着她吧,开心就好。” 说罢离去,留给了天南一袭淡泊清傲的背影。 天南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半晌,微微一笑喝了碗汤才离去。 待千音吃饱喝足,与天南回到九重殿,殿中已空无一无,重华不知所踪。 她坐在房间里神思恍惚了一夜,翌日才知,无思在神荡山遭遇魔族伏击,被围困在大裂谷,性命堪忧。重华此去,便是要替她解围。 千音思虑许久,没有跟去。不是她不想,因为太想,所以必须学会不想。做对有爱的师徒,师慈徒孝,才能相安无事。 心思定下来了,此后的几日,平静而平凡。 千音托天南暗里打听了一番有关方亦然的事情,却听闻他早已回了魔族。 原是当日方亦然到达执法殿后,伏原见他入魔,一怒之下,遂将他制伏,既不忍杀又不忍放,便关在了后山禁地。却不曾想,流光私自将方亦然放出来。听闻千音安然无事,方亦然便索性回了魔界。 千音觉得这事,忒狗血。 流光一向没有助人为乐的精神,今次对方亦然施以援手着实出人意料。 她想着无论如何需得表示一番感激之情,与天南一道去往流光处,没有见到流光,反倒见到了风清扬与红妆。 看那表情,他们也没见到流光。 他二人正从流云殿走出来,四人相见,天南出于礼数,对着风清扬行礼。千音不想结外生枝也为不落人口实,怀着恭敬非常的心情行了一礼:“见过掌门。” 红妆把玩着腕边九天绫,讥笑道:“尊上的弟子就如此不知礼数么,见了我这个作师姐的,也不知行个礼,恭恭敬敬唤一声‘师姐’?” “见过红妆师姐,红妆师姐万寿无疆!”千音脸上全是笑,倒是乖巧了行了礼,红妆被她一句‘万寿无疆’气的脸色发红。千音顿了顿,道:“红妆师姐果然知礼,见了师兄也如此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令师妹我眼界大开膜拜之至。” 红妆神情一僵,对上天南讥笑的脸,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又见风清扬无出言相帮之意,不甘不愿的行了同门礼:“见过天南师兄。” 相比东方,天南显得憨厚,在门内口碑极好,两百多年从未跟人红过眼。但憨厚并非懦弱可欺,他与东方深得重华真传,人敬我,我敬人,人若犯我,我亦不惧。偏偏俩人又比重华心眼小了些,介于小人与君子之间的那类人。红妆犯了千音,他护短的毛病一犯,火气冲上头,没将红妆就地解决已是给了风清扬颜面。 于是他侧开身体躲了红妆这一礼,不阴不阳开口:“红妆师妹乃我仙门奇才,更是掌门同宗师妹,尊贵的很,这一礼我实在当不起。”不管红妆难堪的脸色,他转而看向风清扬,谦和温雅:“掌门师兄,我还需教千音修炼,就先回了。” 两人走了没两步,红妆在身后似笑非笑道:“都成毫无天赋的凡人了,再修炼也是枉然,乞丐,纵然爬的再高,终究也只能做回乞丐。” 天南怒不可遏,才一拧眉千音就知他要做什么,她闪电般出手按住他胳膊,扬起一抹灿烂笑颜,缓缓转身,凝望着十步以外的红妆:“红妆师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风水是转的,未来之事,谁能预料?谁能保证你红妆此生富贵荣华一世相伴?谁又可断言我千音再无翻身之地?” 风清扬斜睨着她:“你这是何意思?” 千音腼腆一笑:“有心之人想歪了,意思也就歪了,无心之人不作他想,我这话也就只字面之意。” 说完她与天南扬长而去。 红妆狠声道:“这个臭乞丐!” 微风拂起风清扬的衣袂,他微眯着修长的眸子,淡淡道:“你知道你与她最不同之处在哪里吗?”他未给红妆回答的机会,又说:“你视她为生死仇敌,她却未将你放在眼里。她就像悬崖绝壁迎风伫立的青松,你是风霜雪雨,任你摧残,她巍然不动坚如磐石。” “你若真想置她于死地,就必须先乱她阵脚,拔其根部戳她最重要的地方。这样,再除去他,轻而易举。”风清扬笑着看她:“红妆,你明白么?” 千音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重华。 红妆笑道:“红妆明白了。” 风清扬侧身望着流云殿,俊脸上扬起一抹深沉笑意。 他轻声道:“太阿不是只有一个重华尊上,师叔,本座都替你委屈。”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有男子就是宝 魔都,九幽殿。 院里花团紧簇,河塘鱼儿嬉戏。 院中石桌旁,墨子袖单手支着下颌,纤长漆黑的睫毛倒映出一道剪影。他一手握着茶杯,瞟了白河一眼:“重华认了?” “认了。” 墨子袖抿了口茶,遂沉默不语。 白河顿了顿,道:“据闻当日千音自残,重华突然一改先前冷漠,出手救下她,并且不惜与大咸交恶,强行取消仪式。” “她自残?”墨子袖笑的复杂:“本尊辛苦救下的命,她就这般糟蹋?” 白河迟疑片刻,问:“主上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墨子袖低低笑了几声:“重华其人,深不可测。这些年,本尊也就利用千音神体摆了仙界一道,胜他一筹。”他摩挲着下巴,眼里放光:“以本尊对他的了解,他此番来到神荡山,不仅只为无思解围。或许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来寻本尊复仇。” 白河有些担忧:“听闻他此次回仙界,修为大有长进,主上你有伤在身,他若真来寻仇,属下担心…” “担心什么?”墨子袖冷哼:“他还能灭了本尊不成?!” 白河张口欲言,墨子袖扬手制止了他:“你想让本尊避着重华,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论他是否当真来寻仇,本尊此次也想好好与他打一场!” 说罢,他身形微动,消失在院里,桌上茶香袅袅,那空杯倏忽间化成了粉末。微风轻拂,顿时洒了遍地。 白河伫在原处双眉紧蹙,面色凝重。 没过几日,神荡山传来消息,重华与墨子袖相遇大裂谷,交手两日夜之久,余波绵延方圆百里,无一人敢靠近。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千音正拿着天南的配剑串着仙鹤在院子里开烧烤会。 正是清晨阳光普照浓雾初散之时,天南负责打猎几只仙鹤,长卿负责杀生洗净,千音正埋头拔弄着火堆串烤着肉,嫩黄嫩黄的烤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引人垂涎。 东方就在这时候,一身风尘灰头土脸的从空中落下,兴高采烈的叫着:“大师兄!好消息好消息!师父此次在神荡山大大挫了一番墨子袖的锐气!不需一日,他老人家必斩魔头以扬我仙界之威!想到那诛仙的脸色,真是乐死我了!” 长卿停了手边的活,对东方使了个眼色。东方诧异扬眉,朝着他视线望去,便见千音直直的盯着他。 他怔了怔,喜道:“小师妹?!你何时回来的?”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个遍,叹了声又笑道:“虽成了凡人,不过活着便好!” “活着委实是件大喜事。”千音将手中烤肉递给他,东方喜不自胜的接过,啃了两口,千音笑咪咪问:“二师兄,这肉味道如何?” 东方又啃了一口:“我小师妹亲手烧烤,味道自然是世间顶好!” “你刚才说师父在哪儿?” “神荡山。” “干什么?” 东方长吐了口恶气,狠狠道:“还能干什么!师父失踪之时,墨子袖欺我仙界无人,多次率领魔族攻打仙界,师父此番自然是要讨些利息回来的!”他又看着千音,见她若有所思,语重心长道:“千千,我知道你与那墨子袖有私交,但不管怎样,你终究还是仙界之人,别想着其它。” 千音又串了截肉蹲在火堆旁,笑而不语。 火光倒映在她眼里,熊熊燃烧,她淡淡道:“我一个凡人能想什么呀,二师兄放心,你小师妹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并且识时务。再说,师父与墨子袖之间的事,我也插不上手。”说完又招呼道:“来来来,快来帮忙烤啊,我一人忙不过来!” 长卿暗暗瞧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不亲不近,千音来来去去从他身旁过也不瞧他一眼,他索性也不再寻机会解释。 只待哪日她若愿听他解释了,便也代表她不怨自己了。 千音与东方天南聊的热火朝天,长卿就做个听客,不知觉间,抬头一望,众人恍然惊觉,日头已经西斜。 东方说是去后山泡个澡,一溜烟儿没了影。 这个时候,千音才享受到女王般的待遇,看着天南与长卿里里外外收拾着,俨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态势。她悠长的一声感叹:“家里有个男子就是宝啊!” 两宝同时平地一个趔趄,瞪了她一眼。 良久,院里只剩千音一人。她躺在樱花树下,半阖着眼望着花朵纷纷,神情木然不知思索着什么。 感到身旁突然多了一人,透过睫毛她淡漠的瞧着长卿,半晌,天南在厨房的洗刷声传来,她开口唤道:“长卿。” 长卿乍一听她对自己说话,半惊半喜的哎了声,心想这姑娘终于肯开口与自己说话了。 于是紧盯着她静待下文。 “自师父被无崖等人带回仙界,我被墨子袖救下,这几月一直生活在魔族。对我来说,仙也好魔也罢,与我没半分干系。我只认对我好的人。仙界对我兵戈相向,魔族待我虽谈不上如手足同胞,却也是极其宽容大度。无思打散我的魂魄,墨哥哥甚至为了我不惜前往大荒寻找再生泉,险些折陨当地。”千音定定的将他望着,突然话锋一转:“当日无崖随你来到冰域,起初我也以为是你将他带来。后来我想了很久,你并非这样的人。” 长卿动容! “可我确然是记恨你师父的。”她摘了片花瓣扔进嘴里咀嚼着:“不过,若非他提早带着人来到冰域,我也捡不回一条命。客观来说,他舍命救我师父将他记忆封印,这一切也是为了仙界为了师父也为我好。说我不识大局自私自利也好,睚眦必服肚量狭小也罢,我最是恨他临死之时逼迫师父与无思那女人成亲。” “我本想着在冰域安安静静过着平凡人的日子,是无思容不下我,明里暗里要置我于死地。人都说她身为一方掌门气质斐然雍容大气博爱无疆,当初我也相当敬仰她,虽曾一度将她当作情敌,但起初师父说要与她成亲时,我觉着他两人男俊女俏相当般配……”她默了默,微微一笑,星子般的眸睁开,将他望着:“话扯远了。其实我就想告诉你,我恨无崖恨无思,并不恨你。” 她说:“长卿,不要听玄齐哥哥的话。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人保护。” 长卿道:“你需不需要我不管,我只知道,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哥哥,保护自己的妹妹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两人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有些人,说的再多也不如心有灵犀你不说我也懂的默契。 天南这时在厨房里头笑骂道:“喂!长卿,你的剑自己洗!” 长卿失笑:“你施个术法不就行了?” “自己动手,才有家的氛围!”天南大叫:“少废话!叫你进来就给我进来!少扯着咱们小师妹胡天海地的侃!” 长卿口中嘟囔了几句,却是满脸笑容的窜进厨房。 千音望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到殿外,手掌一番,掌心里凭空出现月神弓。 她虽已是肉体凡胎,但与月神弓的牵引始终未淡去半分。千雪曾言,一旦她使用月神弓,那么只要它想,不论多远的距离,它都能瞬间到得她面前。 许久未见千雪,千音相信,它想自己就与自己想着它一样。 如今墨子袖有难,她不能冷眼旁观,却又不能再将身边的人搭进去,如今只剩下千雪。因为至少,千雪有花想容这个强大的后盾。 这般想着,她手指扣上弓弦,没有仙力,她仅凭着力气缓缓将弓弦拉开,一柄火焰般的古剑霎时出现在弦上,她眸色微凝,倏地松开手指! 嗡! 悠长的弦声在耳旁婉转,箭气化做一道流光冲向天际,在夕阳下如同一道流星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在视线里一晃而逝。 “千音姐姐!” 伴随着一声极喜的叫声,千雪圆滚滚的身子撞进她怀里,兽眸似怨含悲,好不可怜。 千音抹了抹眼角,双手揉乱千雪的毛发,啧啧叹道:“看来你在花想容那里吃的不错,看这体型又胖了许多。” 提起花想容,千雪百般不自在:“人家哪有!” 听着它娇滴滴的说着‘人家’,千音由内而外的一阵发抖,心底里深感女大不中留的沧桑,默了瞬,道:“雪雪,带我去大裂谷!” 千雪爪子扬到半空又收了回来,奇怪的睨了她一眼:“千音姐姐,你怎的修成了魔体?” 千音倏惊:“什么意思?” “你自己未察觉到吗?”千雪在月神弓上轻轻一探,那柄古剑兀然出现在千音面前,它似是极嫌弃,忙不迭的扔给她:“你拿着它劈一下槐树试试!” 千音蹙眉照做,手握剑柄的瞬间,脑海里顿时浮出一个模糊画面,群山之巅,一个黑衣男子手执这古剑,衣袂飘飘,遗世独立。仿佛整个天地间,只他一人,傲视古今! “那是上古魔!”千雪的声音震碎了整个画面,千音回神,心有所引的扬剑劈向老槐树,只见红芒一闪,有微风袭来,槐树的一侧枝桠悄无声息的化成了齑粉。 千音此时的震惊无法言喻。 她从未想过这总是出现在月神弓上的箭,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若非千雪提醒,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这柄剑单独使用竟也堪比神器。还有方才那人,隐约与冥王相似。 千雪嘟囔道:“帝俊这剑可是当年神山第一圣器呢…” 千音凑到它眼前,一双眸子雪亮雪亮:“帝俊是谁?” “你父亲!” 千音沉默了。良久,笑了笑:“雪雪,你知道的挺多啊!” “千音姐姐?” “嗯?” “你是不是反感自己的身世?” 千雪目光烁烁的望着她,又叹了声,清脆的声音透着无奈:“我身负诅咒,透露太多会遭雷劈。” 见它一脸纠结,千音不禁失笑。它说的对,她对自己的身世确实反感。她一直想着,自己是个平凡人多好。 思及此,她心上一抖,转移了话题:“雪雪,你刚才说我修成了魔体?可我明明变成了凡人!” 千雪眼神晃了晃,颇有几分心虚状:“你这哪里是凡人,明明是返璞归真好不好……” 千音知道它秘密良多,又总死掐在心里不肯说与她听,遭雷劈的话她自是不信的,便也懒得与它计较,一门心思只关心一个问题:“不管是神是魔,我总是还能打架对吧?” “那是自然!”千雪对于她莫名成了魔体一事显得颇有怨气,不甘不愿道:“我虽瞧不上魔,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那一族战斗力极强。你如今尚在初始状态,相当于人界婴儿时期,虽不能与仙尊抗衡,但对付红妆之辈,却是绰绰有余。” 千音调了调体内气息,奇道:“可我并未感受到任何力量……” “千音姐姐你笨啊!”千雪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模样,以它兽脸做出来,委实可笑,它犹不自觉,颇感沧桑道:“你之所以感受不到体内力量,那是因为你的力量取自于天、地、世间万物。” 千音突然觉得与千雪产生了代沟…… 一人一兽互瞪片刻,千音果断放弃与她深入讨论有关上古神魔力量的话题,道:“先阻止师父伤害墨哥哥要紧!” 夜幕洒下,月上枝头。 待天南长卿收拾好了一切,院子里,已无千音身影。 两人以神识在四周探查了一番,并未发现她的气息,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莫非去了神荡山??” “她一定是去了。”东方不知从何处缓悠悠踱出来,吐出口中的草,道:“这段时日我一直四处寻着她,前段时日才知,当初无思掌门暗里支使许多年轻一辈去人界诛杀千音反被千音所杀,她出手将千音打成重伤,是墨子袖想方设法将她救活。”夜色里,他的目光幽然:“我之所以警告千音莫想其它,是有理由的。据说墨子袖昏迷不醒,千音日夜陪伴于他,魔族内部都在传言,千音是将来的魔后。不论此话有几分真实,墨子袖在千音心里,举足轻重。听闻墨子袖有难,她自是不放心的。” 天南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你早怎的不说?”想了想又道:“这些你从哪里打探到的?” “魔族第四护法,方亦然。” 天南听罢,遂沉默不语。 第一百九十八章 疯女人我干不过 在方亦然心里,流光此人,性子怪诞,行为乖张,其人其性都难以令人捉摸。正如此次,他与流光向来不亲近,流光却将他从太阿带回魔族。 他坚信流光不会平白做出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在他得知千音已经安然回到九重殿便放下心来,正要返回魔族时,流光淡淡说了一句话。便是这句话,让方亦然深深感到这人纨绔的外面下掩藏着的深厚情感。 他说:来日千音到了魔族,没个熟人会受到排挤,本座今日救你,是为了给千音在魔族留个后路。 彼时,方亦然略感意外:“为何上仙料定千音将来会到魔族?” 流光只是笑,笑容一如既往的妖娆动人:“因为本座宁愿相信墨子袖对千音的情,也不愿将千音的性命堵在重华身上。千音的命格奇特,虽无法推算她的将来,但本座可卜算出她身边人的将来。” 他笑裔如花,却深含落寞:“你们这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千音会有好的将来么?” 方亦然问:“那么,上仙可曾为我卜上一卦?” 天空突然刮起狂风,乌云层层翻转,方亦然从流光身上,看到了怅然若失。 他笑了笑,有一份解脱在其中:“流光上仙,我会尽我所能。” ** 此时的神荡山,天空暗沉无光,地面上一片刀光剑影。千音抱着千雪赶到时,方亦然正被不明身份的二十多人围困,身上已多处带伤,血流如注。他俊朗如昔,神情冷漠,仿似几年如一日,未曾有过去,亦看不到未来。 千音想起白瑶死时他死寂的眸,想起他一声‘这仙,我不做了’时的悲绝……人影错乱间,被众人逼的步步倒退的方亦然似乎对她勾出一抹浅笑。 千音的心,突地一颤。 她虽知那些人是仙,可她毅然绝然的手执古剑冲了上去! 有人见了她,冷哼:“区区凡人也想救这魔人,哼!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的是你们吧?” 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彰显着这位说话之人的冷漠。白河一身黑袍,冰山般的容颜英俊挺拔,银色眼眸闪着幽幽寒光。他长剑指地,一步一步缓缓自半空中现身,就那样淡漠的走近众人,嘴角吊出残冷的弧度:“凭你们也敢如此猖獗,真是大言不惭。本座今日就送你们归西!” 话音一落,不论是仙是魔,旧仇新怨星火燎原之势包围众人,霎那间双方已胶着在一处,杀意随着绚烂的刀光剑芒丈丈升华。 千音没有同从前那般刻意调动仙术对敌,她的一招一式,看似简单随意,却令周遭的空气都随之而动。千雪时不时的禁锢一两人,千音便执剑刺上去。一人一兽配合的天衣无缝。她的身旁,顿时只见血雾如烟,生命如草芥般陨落在她剑下。 自千音与白河赶来,方亦然便被两人搁罢一旁不再出手。 他退到一旁,静静地凝望着千音。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千音有如此冰冷的一面,此时的她眉目微凝,紧抿红唇,颊边酒窝也没了往日柔和。她整个人仿佛一柄利剑,带着顺者昌逆者亡的霸气,令一个个妄图取她性命的敌人,一个个血染长空! 白河一人一剑游走在敌人中,剑剑带血,很快这二十来人在两人的绞杀中,死的只剩下身负重伤的两人。 然而正是此时,变故突生! 无思与大咸一名长老突然到来,加入战局,将这两人救下。 古话说的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从前红妆见着千音就红眼,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当下无思见了千音,大抵也与当初的红妆十分相似。 对于千音一介凡体还能对抗仙人之事,她稍显意外。意外过后,她趁着彼此歇息的空档,一扫白河几人,冷笑道:“千音,你果然与魔族勾结甚深!” 千音勾起唇角,回以一抹讥笑。遂转头看着白河:“来了个疯女人,我干不过她,你上吧!” 白河瞪她一眼,额头青筋直跳! 千音打不过无思,这点,不需要千雪说明她亦知晓。 倘若有回旋的余地,她决不会与无思这人硬碰硬。白河一步踏出迎上无思的剑,她赶忙退到一旁,与方亦然联手对付其余三人。 白河不愧为魔族第一护法,与无思斗法不过百来回合,无思便已败下阵来,被他逼的手脚乱。 然而却在这时,大裂谷方向,突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半空中,隐约有一抹红色身影如落叶般无力坠落,鲜血自他体内涌出,宛如雨下。 “主上!”白河脸色大变,舍了无思,瞬间向着那抹身影掠去! 千音的视线,落在云层中另一道月色身影上。 千雪在一旁惊喜的大叫:“千音姐姐!是重华师父!!他好厉害啊!” “嗯,厉害。”她茫然应着,看着白河接下生死不明的墨子袖,执剑的手一阵阵轻颤。 因为白河的突然离去,无思没了敌手,眼见千音呆滞的望着大裂谷方向,杀机顿起! 千音只觉一阵寒意兀然笼罩全身,耳边传来方亦然一声‘小心’,来不及反应,她的身体被大力撞飞出去!在半空中,透过纷飞的发丝,她眼睁睁看着方亦然被无思当胸一剑穿透了心口,他却是一手握住无思的剑身,掌中长剑翻转,反向刺入无思! 无思狼狈的一闪,仍是被刺中手臂,千雪袭向无思时,方亦然却被一旁大咸长老一剑拦腰斩断! “方师兄!!!” 这一刻,千音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方亦然的身体缓缓倒向血泊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无思的怒,老者的笑,方亦然痛苦到抽搐的俊脸……所有的声音都仿佛沉寂在此时,她甚至能看清他倒向地面时衣发划过的痕迹。极缓极慢的仿佛一根根尖锐的刺扎进她心里。 “活该!” 不知是谁啐了声,千音心尖一痛,手中古剑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悲痛,红芒如火熊熊燃烧起来,有了灵识般倏然冲向无思! 瞬间的变故令无思等人亦惊亦惧! 只是这剑速度之迅捷,饶是无思也难挡其势,堪堪提气欲腾上高空,古剑已如流星之势穿透她的腹部,其余三人惊叫之际,古剑凭空调转了方向,再次朝着无思后脑刺去! 这一剑若刺实了,无思怕是要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可偏偏古剑飞至一半时,被一双如玉般白皙修长的手掌接了下来。 重华一身月色流云长袍,冰绡般的质感更衬得他清贵如神。 无思见了他,痛苦的呻吟一声,缓缓倒地。重华眼见她一身伤,敛了敛眉,单手将她搂进怀里,随意将古剑扔到一旁,目光复杂的望着一步一步木然行至方亦然身旁的千音,叹道:“千音,随我回去。” 千音恍若未闻,第一次未将他的话听进耳里。 她双膝跪地,静静地望着方亦然。 他还剩一口气,可她知道,他活不了了。 “……”他张嘴想说什么,带着泡沫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英俊的脸,也阻下他欲出口的话。 他无喜无悲,直直将她盯着,似在乞求着什么。 千音掏出手绢,轻柔的拭去他脸上血污,轻声道:“你想瑶瑶是不是?” 方亦然的眼神突地柔和下来,又一口血吐出,千音再忍不住痛哭失声:“你放心,我会将你送到魔族,与瑶瑶躺在一块儿,我会去求冥王,让你们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看着他渐渐黯淡的眸光,她再难说出一个字。 “……谢谢你……千音……”他缓缓笑了。 他想,即便流光算出了他的死亡,也一定未曾想到,这死亡来的这么快。 “流光上仙对你很好……”他气若游丝,每一字出口都伴着滚滚鲜血。千音尚未明白他话中之意,他透过她头顶,望着未知的方向,却缓缓阖上了眼眸。 千音怔怔然忘了呼吸。许久许久,她重新拿起帕子,仔仔细细将他脸上血污拭去。 起身时,千雪揉着一双通红的兽眼凑过来,低声道:“对不起千音姐姐,我明明可以救他的,我……” “雪雪。” “千音姐姐?” 千音深吸了口气,声音里染着悲意,哽咽道:“随我将方师兄带回魔族吧。” “哦。”千雪异常听话,小爪子在方亦然身前一挥,地上只剩下一片血泊。也不知它将方亦然遗体藏在了何处。 她当先朝着魔界方向而去,才踏出几步,身后重华的声音厉了些:“千音,随为师回去!” 千音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师父,这一次徒儿不能听您的话了,待徒儿安顿了方师兄,再回太阿向您请罪。” 话音将将落地,突然一阵风袭上身体,伴着昏眩感传来,千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未出口,倒在重华臂弯里。 千雪一见这情形,化作一道紫光顿时消失在众人眼前。 先前被白河与千音重伤的那两人一见重华将千音打晕,半分责备惩罚的意图也无,其中一人急道:“尊上,这千音勾结魔族杀了十几个仙友,实在罪无可赦!” 另一人附和道:“此等劣徒若不尽早除去,将来必成大患哪尊上!” 大咸那长老亦是愤怒难当:“她惘顾仙规伙同魔族欲杀害我派掌门,重华仙尊若还念着无崖尊上的情份,就当将这仙界叛徒就地诛杀,以扬仙界之威!” 重华淡淡开口:“她犯下错误,本尊自会处置!” 此话一出,无人再开口。 重华垂眸,静静将千音望着。她眼角泪痕尚在,紧蹙的眉上绕着丝丝忧怨。 他蓦地一声轻叹,落在风里,渐行渐远……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他们又来了! 在太阿的史册里,曾有一人,使五大仙山齐齐围攻太阿,大阿因此大伤元气,至今尚未恢复,堪称太阿千百年来第一劫难。当日血流成河的一幕尚存留在众人心中,仅仅两年光景,五大仙山再度会聚太阿,又是因那一人。 与上次不同之处在于,此次五大仙山来人,太阿上下一片沉默,或者说,深感羞耻难以启齿。 千音因神荡山与白河联手杀害数十名仙人一事,被重华关在紫宸殿的闭关之所。 她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头顶上被冠上了‘勾结魔族,以下犯上企图祸乱仙界’‘引诱师尊淫荡无耻’等等一系列发光的名义。让千音深感这世界之玄幻世事变化之难测。 五大仙门具有代表性的掌门仙尊们,带着大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太阿,目的很是明确:‘重华尊上与其徒千音在人界时惘顾伦常结为夫妻,堂堂仙界至尊此举令仙界蒙羞。于是维护仙规戒律人人有则的仙人自诩公正的执法者,组成团的来太阿讨伐此等大逆不道违反伦理纲常的行为!意在将这不伦之恋诛灭于神荡山!’ 在她昏睡的两日里,她与重华在人界冰域成亲一事,仿佛飓风过镜,仙界各处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时间引来八方怒骂群情激愤。此消息传播之快已令人叹为观止,在许多人且信且疑之时,这则消息很快得到长留与轩辕二位掌门的证实。二人声称当初迎接重华回仙界之时,亲眼所见师徒二人情深意切,依依不舍…… 其他人如何言语抨击师徒二人,不需猜测便知言辞之恶毒犀利是多么令人无法忍受。 此时,千音正埋头喝粥,听书般听罢天南带来的各方传言,看他愤怒难当的模样,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评道:“没想到月无忧与那慕辰文采如此之好。诚然,当初我确确与师父成了亲,可师父离去时,那可是扭头便走留给我一个高山仰止的背影,依依不舍这境况,委实不曾发生过。” 天南见她又盛了碗粥,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禁恼怒道:“莫非你是被方亦然的死刺激到了不成?如今这事儿可是能要了师父与你性命的大事,你倒是视若等闲不以为然!你可知因为此事,师父被请去太阿殿多少回?” “与方师兄有何干系?”千音还是那无动于衷的作派,但仔细瞧去,她明亮的眼底,透着一层忧伤。似是天南提起方亦然令她想起方亦然惨死的模样,徒然怒火飙升,她一口喝完白粥,冷冷道:“他们好不容易寻了师父这么一个不要回报的打手,守护仙界不惜性命,怎会舍得又将师父推向诛神台?” 天南恨不能敲碎她脑袋,可却也知道,这些年仙界带给她的伤害足以令她对仙界生出怨恨。遂叹息道:“话虽如此,五大仙门顶多拿捏着此事杀杀太阿锐气逼迫师父对他们服个软,可到头来,这事儿还是得有个人承担。师父的性子你不是不知,若为了保全自己牺牲旁人的性命,是万万不可能的。” 千音想了想,道:“冰域之时我便与蓝悦说过,成亲那事儿,是我小人之心趁人之危,师父他失去记忆想不起过往,被我云里雾里一番欺骗之语搪塞就叫我勾搭成功了。”又笑了笑:“大师兄你也不是不知,我一直暗里明里爱慕咱师父,若非有一层师徒关系横亘在那儿,我何必隐忍这么多年?” “噗!”天南将将入口的一杯茶毫无预警的喷出来,慌里慌张的起身朝外望了望,又回过头来做贼心虚般低声道:“你小声些!” 千音托腮做思量状:“大师兄,我总觉得这事是有人故意鼓捣出来的。” 天南横她一眼:“你当我们都傻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据说,是无思那女人记恨师父,将此事抖出来的!” 见千音眸光倏地冷凝下来,天南忙劝道:“不过这也都是我与你东方师兄揣测来的,你可别揣着这事儿莽撞的冲到人眼前找人家算账!” 千音微微一笑:“怎么会呢,我要去,就去杀了她。” “……”天南嘴角抽搐:“你说笑的吧?” 千音仍是笑,笑里冷光熠熠。他这才恍然,此时的千音,已不是当年仗着师父疼爱掇窜师父惩罚自己的小师妹了。 人心之变化,不过二三年。天南暗叹了声,问道:“若是师父死了你没死,千音,你还会呆在仙界吗?” “我会躲起来。” 天南不明所以,她淡笑道:“待我强大,覆灭仙界。” *** 五大仙山气势汹汹而来,眼见人太阿没有半分要护短的意思,重华本人也并无过激反应,态度便不禁收敛了些。 正在这时候,事情有了惊人的转变。 此次讨伐事件的发起者,几大仙尊掌门之间,意见产生了分歧。 以无思等人为首的大咸轩辕昆仑长留四大仙山一口咬定,重华在人界借疗伤之名与其弟子私通,身为仙界人人敬仰的仙尊,贪图己欲将仙界存亡置之身外,坐观魔族多次攻打仙界而无动于衷,致使仙界日渐衰微魔族却日胜一日的强盛。此等自私自利的行为,实在令人发指! 蓝悦仙尊却称,当初重与其徒千音成亲,纯属千音一人之过错。重华在人界时曾丧失记忆,而千音找到他之后,未告知仙界,而是巧言令色欺骗重华与之结合。 蓝悦还表示,当初重华离开人界时,并未与千音多做纠缠。 一场辩论在太阿殿进行的如火如荼。对于重华是否有错,众人始终争论不休互不相让。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太阿殿热闹非凡宛如人界菜市街头。 掌门风清扬一身华服端坐琉璃宝座上,神情莫测的望着殿内众人,未曾表态。 无思前两日受伤未愈,苍白的脸色加之纤长的身姿,少了几许威严冷肃,反倒颇有一番弱风拂柳的意韵在其中。可她每每瞧向左下第一位置的重华时,见他神色淡漠如斯无波无澜,便一阵恼恨。 这个神一般的男人,毁了她一生,让她成为仙界最大的笑话。她爱他,却更恨他! 第两百章 瞎了哪只眼? 他越是安闲自若,无思越是心烦意乱。忍不住便出言刺激:“我等争论这么久不曾争出个结果,不知重华尊上对自己的行为有何话说?可想过要辩解一二?我说当日你毁婚毁的那般绝然,原是私下与自己弟子暗渡陈仓做起了下流之事!”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顷刻间寂静无声。 月无忧与慕辰暗暗对视一眼,端着茶杯假意喝着水,透过杯沿一瞬不瞬的盯着重华。蓝悦正襟危坐,此时却一逼置身事外的模样。 无思与重华,那是属于男女感情纠纷,如此堂而惶之的将这情仇放在台面上讲,又掺了些大道正义在其中,缠缠绵绵如同王婆的裹脚步,又长又臭谁能理清? 放在人界,无思委实算得上是一个被抛弃的怨妇,前段时日恨不能倒贴上人家,如今倒贴不成,记恨上了,这便又想毁掉人家。 有位哲人曾经说过: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虽不至于当真女子与小人难养,但遇上小肚鸡肠又心狠手辣的女子,难缠的程度确然是与小人不相上下的。 蓝悦掀了掀眼皮,见重华眉间多了丝不耐之色,心想此时的重华,怕也是觉得这无思不可理喻。 重华端着茶喝了一口,待他将茶杯放回茶几上,才问:“你们意欲如何?” 昆仑仙尊浮云童颜鹤发,一身黑衣暗无光泽,他就坐在重华身旁,听闻此话,冷笑道:“重华师弟,你身为仙尊,至高无上,仙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对自己的所做为难道无话可说吗?先不说你与那千音是否真有私情,她在神荡山与魔族护法联手杀害大咸数人,又重伤无思掌门一事,便足以将她打落诛神台。此事,你不该给仙界众人一个交待么?再者,大家齐聚仙界,可并不是要来喝太阿一杯茶,而是听闻你与千音在人界所做的那些苟且之事,特地来此一遭,想听听重华师弟对此有何解释!” 重华露出一抹笑,这笑里含着的怒那样明显。他缓缓起身,衣角如流水自椅上泄地,他一眼扫过众人:“要解释么?” 他徒然伸出手掌在凭空一翻,太阿剑铿地一声插入殿中央,发出阵阵嗡鸣。一道水波般的气浪自太阿剑四散开来,将各仙尊掌门逼的不禁后退数步,待站稳了步子均是且惊且惧的注视着他。 重华似未将众人变幻的神色放入眼底,神情冷然语气清浅如山涧清泉:“既然你们此番来讨伐本尊,那么本尊也好好与你们说道说道。”顿了顿:“自千音走出太阿第一天起,便被你们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当年你们齐齐围攻太阿致使流瑾等众人惨死,令她小小年纪便承受被仙门上下所有人的仇恨与排斥。一直以来,本尊可曾为她讨过半句公道?” 话音一落,无思冷笑:“重华尊上此话未免太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了。千音原本便是魔族奸细,我等不过是为仙界除害罢了!”又似是想到什么,惊道:“你……你想起来了吗?” 蓝悦等人皆惊! 重华淡淡道:“众人周知的事情,稍加打听就能得知一切。无思,你在害怕么?” 无思视线他顾,浮云一见,忙道:“重华师弟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打算为自己和千音那奸细开脱吗?还是说,你受那奸细蛊惑,如今要纵容包庇她到底吗?若真是如此,就别怪我等不顾往日情面!你重华虽为仙界第一人,但若真想凌驾于仙规之上,还不够资格!” 此话一出,殿内轰然炸响。声讨之声如潮水般声势浩大,却未曾撼动重华分毫。 惟有蓝悦一人,当先站出一步,温润的眉眼间全是冷意:“前两日墨子袖遭重创,并非永远消失,你等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快便要将矛头转向自己人了么?” 月无忧温和的笑着,将茶杯往几上一搁:“恐怕,有人已经不拿我们当自己人了吧?” 风清扬与无思一个视线交汇,又迅速移开眼,清咳了一声,道:“尊上,人界之事,您确实做的不该。不过,本座相信尊上也有自己的苦衷。”说罢又对无思等人道:“再说那千音自拜入太阿起,便一直不安分。她又与魔族关系匪浅,依本座看,成亲一事,怕是她不安好心有意为之,尊上也是受她蒙蔽……” 话正说着,重华倏然侧过身,轻飘飘扫去一眼,立即堵了他的口。 重华漠然打断他的话:“成亲一事,错在本尊,一切后果由本尊一力承担。” *** 天南离开后不久,密室门再度打开。 千音以为是天南去而复返,便只顾着垂眸沉思未打招呼。 来人却是挡在门口,不进不退亦未出声。 片刻后,千音觉察到异样时,一把清朗中透着笑意的声音想起:“你就是末世神千音?” 千音循声望去,只见一玄衣青年背光而立。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向着她拱了拱手。 直到他上前两步,自光芒里走出,他的容貌才显露出来。 平凡无奇的一张脸,放在人群里便会被忽略的一个人。可偏偏却给人一种安闲若素宁静如水的感觉。 这是一个看一眼就能令人平静的男子。 他口中说着末世神时,眼里只有笑意并无半分贪婪之色。 千音报以善意一笑,道:“什么时侯太阿出了这么一个俊秀后生?你做我弟弟可好?” 男子好整以暇将她望着:“你好做别人的姐姐?” “不啊!”千音笑眯眯回答:“话本子里的故事告诉我们,看中的对象先以结拜之名占着防止他人觑觎。正如男子认一女子做妹妹,必是借兄妹之名接近然后向着深处发展,最后才能如愿抱得美人归。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对方笑意更深:“所以你想泡我?” “咳咳!”千音被自己口水一呛涨红了脸:“诚然,你的理解是正确的。” 一番不正经的言论到此为止,千音正色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找你去送死。”没有玩笑与戏弄,他说的一本正经:“我是符惕掌门伯矣,蓝悦仙尊遣我来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是否还记得冰域曾说过的话?” 千音神情不变,答道:“记得。一切都因我贪心所致。” 伯矣道:“那么真相便是如此。” “对。” 伯矣侧过身体,微微一笑:“请你前去太阿殿向众人说明真相。” 千音起身向门外走,他道了句:“你还有选择,或者你可以学赤火……” 千音脚步微顿,淡淡道:“我大逆不道欺瞒失忆的师父,这就是真相。我没有其它选择。” 伯矣叹了声:“你如此年轻,可惜了。” 习惯了仙界人对她的无情,对于他的淡然,她倒是有几分好奇:“他们都想我死,你呢?” “你我近远皆无怨无仇,我为可要你死?” 他神色坦然详和,目光与她直视,在千音怔愣之际,他向她眨了眨眼,与先前那深不可测的模样大相径庭:“若我是你,会选择逃命要紧。反正无论如何,他们也奈何不了重华仙尊。” 千音淡笑不语。 她当然知道仙界的人奈何不了重华,但此事一旦由他担下,那么即便他活着,也将承受千万人唾骂。 一如当年的陆然。 她没有勇气去见证那一刻的到来,她宁愿用生命来担待自己挑战仙规所带来的后果,也不愿见到她心目中光华璀璨尊贵如神的师父,蒙上半点污垢。 正此时,伯矣颇为苦恼的开口道:“不过,依我对重华尊上的了解,他恐怕是宁愿上诛神台也不愿与仙界为敌。”又瞧了她几眼,笑道:“蓝悦仙尊同我说,倘若你想离开仙界,叫我送你一程。” 千音笑了笑:“那行,呆会儿我被那些个掌门分尸之前,你想法子给我弄点肉来吃,也当是为我饯行了!” 伯矣眼神有几分古怪:“我可不是跟你玩笑。” 她好整以暇的答:“我也不是。”见他脸色仍是古怪,她淡淡道:“小时候,掌门师伯告诉我,师父是仙界的守护者,他最在乎的是六界苍生。而我的梦想,便是站在师父身后保护他和他要保护的东西。” “待我长大了一些,看着师父整日在九重殿闭关修炼,生活过得连普通人也不如,曾一度为他感到委屈。我曾问过师父有没有朋友,他没有回答我。我知道,他的一生,除了使命,其它什么也没有。” 两人并肩走出九重殿,踏上云层,迎着微风,伯矣静静地听着,千音淡淡的诉说着。 “师父曾说,不论我闯多大祸犯多大错,即便有一天连他也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依然会站在我面前,为我守住最后的天空。我处处被仙界之人追杀的时候,他未曾替我报仇,却可以用性命来护我周全。” 临近太阿殿时,听到里面的争吵声,千音嘴边荡漾出一抹讽笑,声音却是落寞:“在他心里,装满了他的六界苍生,而我只是芸芸众生里一粒尘沙。我只有他。他若死了,我也活不了。而我死了,他还有你们。” 落地之时,她听见重华淡淡地声音说着:“成亲一事,错在本尊,一切后果由本尊一力承担。” 这一刻的心境,如春暖花开。 她依稀还记得,那一日,她因见着陆然亲手一剑刺穿赤火胸口而感到惶恐害怕时,曾问他:师父,若当真有一天,徒儿辜负了你,做了仙界难容之事,师父也会像那陆然一样,将太阿剑刺穿我身体么? 他回答说:不会。 他确实不会。 因为他会为她承担一切。 哪怕他此时已不记得她。 殿内因着重华一句话陷入短暂的沉默,千音掳了掳耳旁碎发,当先走向殿门,人未到,话已出,带着独属于她的痞气,笑意浓然:“呦,各位大佬们,仗着我师父舍不得动你们是吧?” 重华乍一见她,不悦的蹙起了眉。 “哼!你还敢出现在本座面前?!”无思愤然作色,水袖一挥,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便已朝她刺去,伯矣欲出手相救,一道清风袭过,伴着阵阵白兰花一样的清香,重华已挡在她面前,单手将无思的剑抵在半空,在无思怨愤的目光下,他随意将长剑挥了出去,剑身猛地插入一旁的石柱里! 暗风流动,掀起他的衣袍,衬的他更加高大伟岸挺拔修长。 虽知此时并非犯花痴的正当时机,千音却还是忍不住暗自在心里膜拜了一番,心中有个小人儿激动的吼道:师父好生帅气! 重华看她时,她正眼冒金光满脸叹服。他眉头一抖,既而默然垂眸,慢悠悠的收回视线。心底里却有一个疑问反复涌上心头: 当初,他是瞎了哪只眼,才收她做弟子? 奈何记忆里没有她,更无法追溯到当时收她做徒弟的情景。 师徒二人一阵无声的视线碰撞,叫外人看着,那叫一个秋波暗送眉目传情。 伯矣与蓝悦对视一眼,摸了摸鼻梁退到一旁。无思俏脸含怒,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恨。其余的人便不用说了,自然对此喜闻乐见。 两人越是亲近,不伦之恋才更加实至名归。 “啪啪啪……”一阵拍掌叫好声,浮云悠然走出,道:“果然是师徒情深,重华师弟,对一个魔族奸细如此庇护,若说你们之间无别的私情,怕是无人会信吧?” 风清扬似是极不愿见到千音,冷冷道:“千音,当着众人的面,你最好如实道来,究竟是不是你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师父?!”语气稍顿,字字句句皆是别有意味:“你可想想清楚了再开口。莫以为将尊上拉下水众掌门看在尊上面上可饶你一命,你就胡编乱造歪曲事实!” 千音笑问:“听掌门师兄的意思,若成亲一事,我说是师父与我两相情愿,我便能留得性命?” “你这是什么话!”风清扬怒而起身:“今日未将动你一分一毫,全是看在尊上的面子,你只需老老实实说出事实即可,休想因保命而陷害尊上于不义!” “我怎么觉得……”千音掏了掏耳朵:“掌门师兄你倒不像是在担心我胡言乱语,倒是像怕我不胡言乱语似的。” 第两百零一章 这女子,忒会装模作样 面对一众或愤或怒的目光,千音瞬间一改强硬之态,自重华身后走出,抹了一把辛酸泪,声泪俱下道:“掌门师兄有所不知。当初我随青玄嫁往昆仑,半道上遇到多方伏击,师父顾念师徒之情,为救我性命被青代胁迫……”说到此处,她大做恍然状,一双泪眼望向浮云,颇为可惜的叹道:“青代是魔族多年前安插在仙界的奸细,浮云仙尊居然被蒙蔽几千前之久,啧啧啧,浮云仙尊的智慧真可畏惊人的深不可测!” “噗……”伯矣突地一笑,见浮云老脸通红目光不善的瞪过来,遂报以和顺一笑:“说起来,若非青代使出卑鄙的伎俩,重华尊上便也不会失踪,仙界也不会遭墨子袖打压的直不起腰。” 青代一事,浮云在仙界许久未挺起来身板,堂堂一方仙山,竟叫一个魔族奸细掌管了几千前,真真是仙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昆仑仙山甚至因此一度被旁人怀疑是魔族走狗。若非后来墨子袖不遗余力的带兵来犯,令昆仑险遭灭门,其它几大仙山未必就会相信昆仑的清白。 如今此等不堪之事再被提起,浮云只想捏死一脸无辜的千音,忍了忍,道:“好你个千音,竟想转移话题!” “谁转移话题了?谁告诉你我要转移话题了!”千音一叠声儿的凑上去,险被浮云怒拍一掌,幸有重华时刻注意着她,伸手拉了她一把。她干咳一声,道:“故事嘛,有始有终,听我慢慢说给大家听!” 她又道:“当初我随青玄嫁往昆仑,半道上遇到多方伏击……” 风清扬眉头不住的抽搐:“千音,说重点!我们只需要知道,尊上与你人界成亲一事究竟真相如何,究竟是你欺骗尊上还是尊上心甘情愿与你成亲。” 他深信,今日不论千音说什么,结局都不会变。 重华会被送上诛神台,千音甚至走不出太阿。 在无人瞧见的角落,风清扬微微咧开嘴角,露出了雪白的牙,有一道寒光倏然划过…… “重点是吧?”千音深吸一口气,道:“当日我自冰域醒来被师父所救得知他丧失记忆于是贼心顿起各种诱惑各种欺骗各种洗脑终于将他勾搭成功直到无崖找到我们。” 她抬起红润的小脸满眼友爱的将风清扬望着:“这就是真相。掌门师兄满意了吗?” 风清扬体内仙力一阵阵的动荡,手掌一颤再颤,终是在重华冷然的目光下放弃将她拍飞的冲动,笑的隐忍难过:“尊上岂会这般容易被你欺骗?” 千音颇不好意思的笑道:“掌门师兄请换位思考一番,若是你失忆了,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告诉你她是你结发妻子并且怀有身孕,你还有怀疑的余地吗?” 风清扬沉默了。 重华眼观鼻鼻观心宛如一尊白玉雕像,但若仔细瞧去,那嘴角却隐隐勾勒着浅浅弧度。 慕辰漫不经心道:“当日我们可都看得清楚,你们可是紧拥着看夕阳,颈项相交深情款款……” 话未说完,见千音震惊非常的搓着胳膊对他一阵嫌弃,他赶忙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压下胸中怒火。 这少女,忒会装模作样! 无思冷哼:“千音,你可知勾引师尊会是什么下场?”不待千音回复,她的脸上扬起绝艳的笑:“打落诛神台,魂魄永世磨灭!” 千音心中微微泛堵,面上依旧笑颜如花:“我死了,可我会一直活在师父心里。你活着,在他心里却已经死了。” 一句话直将无思气的打跌。 蓝悦看着她的笑,心里长长一声叹息。 这少女,忒会装模作样。 “那就将千音打落诛神台。”一直未作声的重华,在此时突兀的开口,语气淡淡神情冷肃。令在场包括千音在内的所有人,惊呆当场! 无思的笑容自眼尾处开始漫延,千音隐忍的泪终于开始染湿睫毛…… 重华又道:“待本尊想起过往之后。” 千音瞬间仿佛虚脱了般,小心翼翼的喘息着,揩去不小心掉落的泪水。 她可以死的奋不顾身,可以被任何人杀死,她可以面对所有人的冷漠而无动于衷,却怕被他亲口,亲手送向死亡。 风清扬一掌拍碎扶手,含怒道:“尊上!你怎能如此护她?!!” 重华揉了揉千音的头,转身往殿外走:“千音,走吧。” 他踏出殿门的瞬间,见她未跟上,伫足侧身,深幽的眸光紧紧凝望着她。 这一袭雪衣,这等待的步伐…… 让她恍若陷入梦境,定格在第一次与在太阿殿相见时,他亦是如此伫足等待,她亦是静静凝望。 殿外的蓝天,白云,树影,甚至连风都仿佛未曾有过变化。她一步一步走向他,伸出手,如愿以偿的抓住他被清风戏弄而起的袖子。 依旧是清冷的,软软的,带着属于他的温度。 她仰望着他,唤出了当年年幼的自己在齿间缱绻许久也未曾唤出的话:“师父!” 这个人,不仅仅是她的师父! 亦是她所思所恋的男子。 “乱伦者!当诛!!” 一声清喝,引得师徒二人侧目。 千音想退后,可见了红妆得意的笑颜,她轻轻一笑,迎上她的目光。 竟不知何时,太阿的护山结界外,由山脚到半空,全是人。红妆凭空而立,混在人群当中,不论她是有意或无意让千音瞧见,她的笑,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因她这一声清喝,所有人的怒火仿佛被点燃的烟花,怒骂声,指责声,诅咒声……震耳欲聋!冲上天空,淹没了白云,阳光。 密不透风。 人言可畏,千音一直知道。 看着重华在这声潮里蹙起眉,她倏地松开了他的袖子。 “重华,即便我们同意你将千音带走,可这些人,如今将太阿围的水泄不通。若你执意不处置千音给大家一个交待,那么,太阿是否能承受众人之怒,谁也不能担保。” 无思等人来到殿外,却不是看着重华,反倒是望着风清扬:“风掌门,你们太阿当真要为了一个魔族奸细,让这些被激怒的仙人们,踏平太阿吗?” 风清扬面色难看的来到重华身旁,低声道:“尊上,请您记得,你依旧是太阿的仙尊。当年您可是当着师祖以及仙门上下所有人的面起过誓,你此生都将护佑仙界,护佑太阿!” 第两百零二章 拳打风清扬 当年,重华在成年礼当日,亲手从流瑾父亲手里接过太阿剑时便起誓,终其一生,都将生命奉献给仙界,奉献给太阿。 却未曾想过甚至从未去想,他千年如一日的生命里,会出现一个叫千音的小弟子。 流光说:重华,你能活着,不是因为上天眷顾,是因为你有一个好徒弟甘愿用生命来拯救你! 他拼命想冲破无崖留下的封印,记起那个曾愿意用生命拯救自己的弟子。可是试过之后,只是徒劳无功。 于是他只能去问天南,去问东方,去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他的过往中,真的有一个叫千音人女弟子。 当他知道所有关于她的事情后,他仍记不起她。 却无法再忘记她。 无法忘记她奄奄一息躺在墨子袖怀里强撑着星子般的眸望着自己时,那一眼眷念的目光。 重华沉默着,有风拉扯着他的衣角袖袍,仿佛结界外所有人的声音拉扯着他冷情的心。 他要保护这个孩子——这是他心底里同保护仙界一样的执念! 他伸手欲握千音的手腕,风清扬突然高呼一声‘尊上’,他抬手指着太阿殿阶下惶恐的太阿弟子:“这些人是两年前太阿被围攻时幸存下来的弟子,他们何其无辜?尊上难道忍心让他们噩梦再现吗?” 重华将风清扬定定的望着,任周遭人声鼎沸。许久许久,直到风清扬额际冷汗如雨,他才冷冷问道:“你是想要本尊性命还是千音性命?,或者都想要?” 风清扬脸色大变,复而又强自镇定:“尊上此话何意?本座不甚明白。本座只想让尊上知道,此次若尊上一意孤行,那么会因此也死伤无数,尊上也将成为仙界千古罪人!” 重华着手一探,三长老顿时被外力控制着自人群中冲出,狼狈落地,衣发脏乱不堪。 风清扬见了他,眼角狠狠一抽,下一刻却是故作惊讶道:“三长老!您这是怎么了?” “我……尊上,我……”三长老似是羞愧难当心事难以启齿,徒然一咬牙,在二人的注视下竟是自毁仙元! 重华无动于衷,风清扬震惊难言。 重华望着他,那眼神里说不上是失望是悲悯抑或愤怒还是其它。 可他越是如此,风清扬心中越是忐忑。他知道,重华能揪出造谣生事掇窜群众讨伐重华与千音的三长老,必然也知晓了幕后主使的自己与无思。 既然这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便相当于箭在弦上,他已无退路,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么一想,风清扬倒镇定下来,他挺直身躯,迎风而立,道:“尊上,若您执意不肯就处决千音,那么,结界外的这些人,将一拥而上,踏碎太阿!尊上,即便您活着,太阿若没了,您将来,以何脸面去见师祖?” 以整个仙门之安危,来制衡重华,这一招,风清扬用的极好。 至少让重华站在了两难的境地。 若是选择千音,那么他不仅自己臭名昭著,更是彻底将太阿推到了风口浪尖,无思等人既然有备而来,便不会善罢甘休。 反之,千音则必死无疑。抑或是重华替千音担下罪责,成为第二个陆然与赤火。 只可惜,风清扬却忘了将另一个人算计进来。 他话音甫落,只听‘啪’地一声,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扇飞出去,起身时,俊脸上火辣辣的红! 流光人如其名,身影如同一抹流光般,在风清扬尚未站稳脚跟,又瞬间到他面前,掐住他的脖子,狠狠丢了出去! 红妆被这突如奇来的惊变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风清扬被流光宛如扔破袋一般扔来,尚未能有所反应,风清扬吐出的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弧度,直直的冲向她来。 她伸手想要接住他,流光又到了近前,单手将风清扬提在手中,隔着一道结界之距,他抡起拳头,一拳一拳砸在风清扬身上。 风清扬被这雨点儿般密集的拳头砸懵了! 这一刻,天地同寂! 一道道炫目的光自流光拳头间溢出,每一拳落下都带着骨骼碎裂的声响。 重华淡淡的望着,千音静静望着,无思蓝悦等人心惊胆寒的望着,里里外外的仙界众人皆震惊无比的望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俊逸的风清扬,全身的伤,血如雨点般落下,落在太阿众人眼里,落在了结界外群情激愤的仙人们心里。 震惊的同时心生寒意! 眼看风清扬双目发直已是奄奄一息,重华淡淡道:“够了。” 声音不急不缓,轻轻淡淡,却有如施了法术一般,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流光住手。 风清扬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跌向地面,半空时,被惊惶失措的红妆接下。 “大师兄!!” 不仅是红妆悲喝,一时间,十来人一齐拥向风清扬,又悲又怒的将他护着。其中一名稍显年轻的弟子怒容满面的对流光吼道:“师叔!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下如此狠手?!” 流光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厉,他凌空一步一步走来,行云流水般,满身的杀与怒,令此时的他宛如地狱深处绝厉的杀神! 他突地轻轻一笑,绝丽而艳美。他道:“不分青红皂白?你问问风清扬,问问他究竟暗地里做了哪些肮脏之事!” 他施了法术,将自己的声音远远传开:“太阿的弟子们,流瑾在时,尚有勇气举全仙门上下之力与五大仙门为敌!今日的你们,在风清扬的手底下被人逼迫至此却只想苟且偷生不知反抗!昨日之恨犹未雪,今日之仇你等视而不见,若堂堂太阿已沦落至此,那么毁掉又何妨?!看看你们一个个胆小如鼠的模样。本座为你们感到可耻!为整个太阿感到可悲!” 他来到千音身旁,指着她,面向结界外众人:“这个人,本座保下了!今日你们若敢踏平太阿,不日本座便投奔魔族,倒戈相向!在此地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遇上一个不将旁人生死放在眼里的人,这个人还是一个令人惊惧的强大上仙,没有人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他的声音不大,比他平时语气更柔更轻,但却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狂妄霸道! 无思等人顿时不干了,几个眼神交汇,几个手势暗挥,结界外的仙人们众怒又起! 一时间,双方剑拔驽张,只差一个动手的契机。 第二百零三章 墨子袖来袭! 然而这时,滔天的魔气自天边袭卷而来! 不知谁,惊惶的大叫一声:“不好了!墨子袖来了!” 结界外人群顷刻间转身严整以待。果然视线尽头处,只见墨压压的一大片,宛如乌云,遮天避日。 众人不明白,这墨子袖生命力怎就如此顽强?明明前几日才被重华打成重伤不是吗?可此时那红袍纷飞雪发飘然的人,却分明精神抖擞,霸气依然。 只是,他的脸上多了一张面具,眼角外纹饰着血色彼岸花。面具下露出的下巴,略显清瘦,白的透明。 墨子袖举魔族之力盖压而来,所有前一刻还抨击重华与千音的呼声顿时消弥。 人人都清楚,这种时候,无思等人凑起来,不如一个重华。 可众人转头望去时,却见重华面色冷清静静伫立,对墨子袖的到来,全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 眼看着自己辛苦算计的结果就要烟消云散,无思紧咬着牙,雪白的额头上青筋贲起,格外可怖。 她知道,今日,重华不会死,千音更不会死! 魔族停止前行,墨子袖一步踏出,缩地成寸,瞬间到达千米之外,他手中的墨发如同一条漆黑嗜血的灵蛇,绕着他周身窜行。 他道:“本尊的魔后,岂容你们这般欺辱!” 他的话给仙界众人带来的强大冲击不亚于重华与千音之间的不伦之恋。不论他有意无意,千音算是做实了‘魔族奸细’的罪名。 千音哭笑不得,却见他徒然到了结界外,引起一片惊呼。然而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他已倾身而来,大开杀戒! 血光漫天时,许多人瞧见重华一动不动的修长身形,那冰晶般的容颜,徒然惊忆起,这人,是屹立仙界几千年至尊! 可他们方才做了什么? 他们竟合起来围住太阿,逼迫他! 遥想当年大裨山脉一战,没有人不心惊胆寒! 或许是他们太过高估仙界在他心里的地位,太过自以为是的认为他不会背弃仙界,太过理所当然的将他当成了仙界随叫随到的免费打手。 却忘了,这个素以冷情著称的男子,从来不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蓝悦心知重华不会出手,流光嘴角的那抹讥笑便也知晓,他更不会出手。 结界外还有符惕仙门的长老和弟子,是他原本担心无思等人对重华下手特意带来协助太阿的人,直到太阿三长老自我了断那一刻起,他稍加思量之后方得出结论:今日想要重华与千音性命的,不止有无思等人,更有风清扬! 望着重华,他一时间颇为感慨唏嘘。一介仙尊,仙界的中流砥柱,竟被小人暗算!可他不辩不论不争不怒,竟是生生的承受了下来。 眼看着墨子袖一人风卷残云般袭杀众人,修为高的尚能抵挡一二招,修为低的只能在墨发之下化为飞灰。 蓝悦当先冲上天空,对上墨子袖,解救了一干可怜炮灰。 月无忧,浮云,慕辰等人没脸要求重华出手,结界外偏偏又都是自家人,明知不敌,三人仍是陆续出手。 魔族一方,白河诛仙霎那间也到了面前。 一瞬间,只闻雷鸣电闪,狂风乍起。 电光石火间,双方均以负伤,蓝悦更是长吐鲜血倒退百米,被伯矣接下。 无思瞪着重华,俏脸上一阵青白红紫的转换,最终隐忍不住,尖声道:“重华,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墨子袖将蓝悦仙尊杀死吗?!就算我们方才做法稍显过份,但你借魔族之手泄你私恨,就不觉得卑鄙吗?!” 千音从来觉得流光无耻,便至少流光无耻的光明磊落。却首次见着无思这样无耻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人。 她冷冷斜睨着她:“你说卑鄙?无思,你当着这么多人面,居然好意思说我师父卑鄙?我都替你感到无地自容!” “你……”无思忍了又忍,终于的一甩袖袍,竟也执剑加入战局。 结界里,太阿众人呆滞的消化着一系列变故,结界外战局正激烈。风清扬顶着一脑袋大大小小的肿块,复杂的望着重华千音流光三人,望着围在自己身旁的师弟们,望着太阿殿外一干或稚嫩或沧桑的面孔,终是一声长叹,他对红妆道:“红妆,我想离开仙界,你可愿同我一起走?” 红妆浑身一僵,颤声问:“你认输了吗?” 风清扬缓缓将目光移向湛蓝的天空,轻轻道:“太阿在我手里,成了一盘散沙。不论我是否有错,终归是辜负了师父。” 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跳梁小丑,自以为能掌控全局,可是所有的雄心壮志自信高傲,都泯灭在了重华那一记复杂的眼神里,以及流光那分外想杀他却又隐忍着的拳头下。 倘若重华因此而弃太阿不顾叛向魔族,那么他风清扬,当真便成了太阿的罪人。 先前只想除去他,未想过他若是投靠魔族的后果。此时想起,顿觉心惊肉跳! 他艰难的来到重华身旁,沉声道:“尊上,原本我该叫你一声师叔。可是事至如此,我没脸叫出口,你也不会应承……” 重华扬手打断他的话,却未看他:“你是流瑾亲传的太阿掌门,本尊确然是承受不起你一声‘师叔’,你也不必如此低三下四辱没了一派掌门之威。”他转而又对千音道:“千音,你先回九重殿。” 千音担心他与墨子袖交上手,伫在原地不肯动。流光伸手提住她的后领:“叫你走就走,磨磨蹭蹭的想死么!” 千音急的大叫:“流光!” 流光却突然将她搂住,俯在她耳畔低声道:“千音,你若不想坐实魔族奸细这罪名,不想重华为难的话,就跟我走!”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千音听在耳里只觉扎耳。可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依然不放心。 墨子袖旧伤未愈,神荡山与重华一战,重华轻松取胜便能说明,他伤势不轻。此时虽活蹦乱跳紧逼仙界一干人,但看那面具下毫无血色的唇便也知晓,他此时不过强撑。 不再给她挣扎的机会,流光将她禁锢住,一溜烟儿的没了影。 千音一走,重华徒然跃上高空,太阿剑散发着幽幽冷光,向着墨子袖一步一步走去。 墨子袖见了他,一招击退蓝悦与浮云,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徒然轻笑:“重华,本尊今日送上门,可是大大的为你解了围。你就打算用你手里的太阿剑感谢本尊么?” 重华紧盯着他,问:“墨子袖,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百零四章 怨或不怨 “其实,墨子袖的目的不过是想要你。”回到九重殿,流光这样对千音说。 千音干咳了一声,道:“话虽如此,我与他确确是不合适的。” 流光意味不明的斜了她一眼。 “他墨子袖能有今日,也是他活该。”流光冷笑:“你心里将他当做善良的墨哥哥,但你可知晓,有关末世神与月神弓这事儿,全是他一手促成?目的就是为了利用你,打击太阿,顺便也利用仙界为他找到神藏,而他则渔翁得利。”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算来算来去,把自己个儿给算了进去。”流光显得幸灾乐祸:坐在太师椅上高翘二郎腿一抖一抖:“恐怕他此时悔恨欲死了吧,嘿嘿……千音,他故意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你是他魔后,不过是为了让重华治你的罪让你对你师父死心,他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啊,你可别上当。” 千音明摆着不信:“墨哥哥怎么可能会陷害我?再说了,若真是他暗中布置这一切,那他又何必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正如此次,他若不来,让仙界的人逼迫师父令我死心不是更合理吗?” 流光目光幽幽的将她望着,良久,问:“小千千,你自小到大,本座可曾欺骗过你一分?” “不曾。”千音自觉是个有良知的好人,昧着良心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既然不曾,那么本座为何要编撰这些话说给你听?” “……” “你心中自有天秤,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流光戳了戳她僵硬的脸,戏谑道:“你这傻姑娘,墨子袖岂会是好人?他救你不假,但曾算计于你却也是真。不信,你去问问你师父。” 千音这会儿心里紧绷着,哑声问:“我师父知道?” “别看你师父平日里三棒敲不出一个闷屁,他心思深着呢。你当他去神荡山真是简单的只为救无思那女人?就连风清扬暗里算计他,他也查了出来,更何况被墨子袖玩弄于鼓掌几年之久,你真当他是个只会掐架的人?” 千音沉默少顷,道:“无论如何,墨哥哥总归是救过我。” 流光挑眉:“千千,你若真要去魔族我不会阻拦,但我心里,还是希望你能留在仙界。” “为什么?” 因为你是神,却已成魔。 此话,是冥王曾说过的话,流光未说出口,他期望重华今次保了她的命,日后不再有意外发生。 那么她便永远也不会成为真正的魔,冥王说过,至少如今的她对仙界还存着对重华的念想,对未来还存着美好的期盼,她神性尚未泯灭殆尽,那么魔性便不会复苏。 流光抚着她的发,如同她小时候那般,笑道:“如果有一天,世人都遗弃了你,千音,你要记得还有我流光对你不离不弃。” 千音干干一笑:“你怎的突然这么肉麻?” “这就受不得了?”流光失笑:“我可是听说墨子袖唤你‘小亲亲’来着。” 千音一逼难以消受的模样,他顿了顿,又问:“你怨墨子袖吗?” 千音敛起笑,很是认真的思量着怨或不怨的问题。 怨,是该怨的。 若非大裂谷传出末世神的消息,后来的事情兴许根本不会发生。可是真要怪,也只能怪那些贪婪的人。墨子袖不过是撒了个谎,一个看起来真实可信的谎言。比起仙界的无情,她或许更容易原谅墨子袖一些。 思来想去,她谁都怨上了。 仿佛从一开始,她的人生便紧握在别人手里,被动的防守,被动的逃跑。她曾以为这就是命,老天将她的人生安排成了这样子,她只能努力反抗,挣扎的活着。 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自己以为的最亲近的人一场阴谋算计,她又岂能不怨? 她怨墨子袖,怨他对她那么好,却暗里施了黑手。更怨仙界迫害她的那些人,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神藏,将她逼的走投无路。 若这一切不曾发生,她依然是太阿的一名普通弟子。师父重华身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惹祸精。她与师父也能如同两条平行线,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至死也不会跨越他们之间那条鸿沟。 一切的源于墨子袖那精心布置的谎言,改变这一切的,是仙界那些人贪婪的心。 她突然莫名其妙的感到烦燥,脑海里却是一道灵光倏现,她定定的望着流光,问道:“你这时候告诉我这些,是想我从此恨上墨哥哥,不再关心他的死活?” 流光啧啧叹道:“我有那么坏心眼儿么?” 千音很想说,你有。 可是看着他妖娆而充满威胁的笑,她忍了,说:“不,你很善良,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仙人。” 流光很受用。他道:“我不过是认为,有些真相你必须知道。最后你如何做,却并非我所能决定的。”又道:“墨子袖今日是逃不走的。他此前受了重伤,修为不过三四成,就会蓝悦等人已是勉强,若是对上全盛的重华,怕是在劫难逃。要么被杀,要么被封印。” 千音倒吸一口冷气,流光见此不禁失笑:“你放心,修为到了墨子袖这境地,没那么容易杀死。只要他一息尚存,就还能再度重生。惟的办法是将他封印,一点一点将他磨灭至死。” 千音认为,流光就是先知。 他二人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仙魔交上了手,打的天翻地覆,最终以重华生擒墨子袖白河等魔众仓惶退走而结束。 重华果真将墨子袖封印了起来。 封印在了太阿之巅灵泉之下。 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绝之地,一个像磨盘一般磨灭一切的地方。 磨去修为,磨去魂魄,最后连身体也磨去,最终会化做灵泉里的灵气。 在墨子袖之前的魔尊,亦是葬命于此。 活捉墨子袖,除掉对仙界的一大威胁,各大仙门满意而满足。 满意满足之余,省起此次仙磨大战的最大功臣重华与其弟子不伦之事,一时间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不提。 开玩笑!在这节骨眼儿上,谁提谁是二百五! 若非重华出手,一干人怕是该死的死伤的伤,哪还能赶走魔族封印墨子袖?即便要兴师问罪,也是这场风波稍稍平静些之后,再去追究师徒相恋之事。 第二百零五章 在这片沉默的人群中,当属无思与红妆最为火光。 辛辛苦苦忙一场,到头来偷鸡不成反拾把米。无思暗里被人冠上蛇蝎妒妇的骂名,红妆则是失去了风清扬这个大靠山。 “由此可见,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迎来成功。这则实例告诉人们,心存良善正直行事才是永远的康庄大道!” 天南激情演讲完毕,赶紧喝了口茶润润喉。抬眼见千音依旧懒散的趴在樱花树底下石桌上,不禁道:“小师妹,你现在没有威胁了,不该高兴吗?” 坐在千音对面的东方冷笑:“威胁不是没有了,是暂时消停了而已。” 话音一落,天南一巴掌扇过来,怒道:“不说实话你会死啊!” “我不给小师妹分析好当下局势,难道要她学你自欺欺人?”东方反手抽回去,被天南躲开。 昨日墨子袖被封印,一切尘埃落定。可经此一战,太阿仙山被毁的乱七八糟。风清扬不知是何心态,竟留下一封信甩手走人。 信的内容也简单,不过就是深感自身不足云云,不想占着茅坑不拉屎云云,愧对仙门列代师祖云云……目的也单纯,就是没脸做掌门了,决心云游四方做个散仙去了。 流光向来不管门内之事,当下的太阿全将心思放在了重华身上。 重华忙着与众长老商议新任掌门之事,一日未见人影。 千音将那些死皮赖脸呆在太阿不肯离去,不知在图谋何事的五大仙山之人抛出脑海,一门心思的纠结着救不救墨子袖这个问题。 救的话,又该如何救? 自那日流光说了那些话,她心里总不如从前那般快活。心里倒不恨墨子袖,只觉得自己这么些年与师父受了这么些苦,怎么着也让他折磨几日,这样,她就当是为师父近几年颠沛的生活报了仇。 东方见她神色木然,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小师妹,你发什么呆啊?” 千音蓦然回神,左右望了望,问道:“长卿呢?他回大咸了?” 说曹操,曹操到。 长卿满面春风踏着祥云到了院里。 东方戏谑道:“呦,看你这小模样,有何喜事啊?” 千音与天南也眼巴巴将他望着,等着他回答。 长卿潇洒一甩头,道:“我就要成亲了!” “成亲?” “成亲??” “成亲???” 东方,千音,天南,三人一个比一个惊讶,一个比一个声音高亢。 长卿很得瑟,继续潇洒甩头:“是啊,我心中的女神——红妆!昨日应了我的求亲!” 此话一出,东方与天南对视一眼,皆望向千音。 千音的笑容一隐一绽,随即道:“恭喜。” 是个人都该看出千音的笑容很冷,偏偏长卿因着太激动,一时未察觉,顺着她的话就接了:“同喜同喜啊!” “不,这是你的喜,不是我的喜。”千音一拍桌面,未控制好力道,石桌霎时粉碎,她暗叹一声可惜,想又该花费心力去重置一张。三人都将她望着,她抑了抑心中的火气,尽量用平缓的语速说道:“红妆将你当傻瓜,你倒是俯首甘为孺子牛!红妆在你眼里成了你不可或缺的衣食父母精神倚仗,你屁巅巅儿的跑去给她当了靠山,难道你看不出红妆她不过是怕我寻她麻烦故意在这节骨眼儿上当你拉来垫背吗?” 说起来,千音觉得可气。从储物袋里掏出破空剪,对着长卿一剪刀咔嚓了下去:“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吧!我今日就叫你断子绝孙,看你用不用脑袋思考!” 长卿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给惊住,忘了躲,险些被一剪刀裁断命根子,幸被东方眼疾手快将他拖开。 长卿直觉背脊凉飕飕,急急喊到:“你来真的?” 千音一击不成,破空剪脱手而出,嗖地一声插在长卿脚尖前,她拂袖冷哼:“长卿,我没有立场阻止你与红妆成亲,但你给我记着,红妆是我敌人。过去现在将来,她都是!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她说完便走,长卿道:“千千,我喜欢她,我会与她成亲,更会保护她。” 他声音里的无奈令千音脚步一顿,心中堵得很。他又道:“可我也正好看着她,我会将她带回大咸,离你远远的,再犯不着你。” 千音仍是不语,头也不回往外走。 话至此,长卿也被她一番反应撩拨出了丝丝火气:“千千,你的眼里从来就只有自己的师父,可曾停下脚步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你可曾想过除了你师父之外的人?东方师兄为了寻你在六界颠簸流离,你可曾关心过半分?玄齐为了你至今被关在幻海那个鬼地方,你回来这么久,可曾去看过他?我不过是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她哭着来求我,我不能拒绝。我并不期望被你祝福,但你此番作态实在令人寒心!” 天南一拳砸向他的脸,怒喝道:“混账小子你给我滚出去!” 千音第一次,客观的审视自己。是否真如长卿所说的那般无情。一番自省下来,她想,自己确然是如此。 东方走来,拍着她的肩。她低声道:“东方师兄,我自小便跟着师父,眼里只容得下师父,我并不是故意忽略你们,我……” 话未说完,泪已落。 “我知道。你别听长卿胡说。”东方宽和的笑道,对天南不停使眼色,天南会意,拖着长卿便走。 千音蓦地轻喝:“站住!” 三个男人同时看着她,她一步步来到长卿面前,神色清冷:“长卿,自今日起,你我之间的情份,就算是真正一刀两断了。你对我的情分,换红妆一条命。” 长卿走了。 带着他对红妆的爱情,舍了千音的友情。 留下千音望着他孤单的背景怔怔出神,不知不觉间,曾经的小伙伴,都长大了。 不知是她变了,还是大家都变了。 东方说:“人活着,哪能处处完美。这辈子顾着心里念着的人已是倾尽所有,哪有余地容纳他人?我也是无事可做才去寻你,与往日历练一样,谈不上颠簸流离。象你天南师兄,一门心思只顾着图册里的九天玄女,其它一切都是浮云。”天南怒目而视,他笑笑:“最主要是活得开心自在!” 第两百零六章 兴许是出于重华先前毁婚一事,太阿这方理亏,在长卿提出要娶红妆时,长老们都欣然应下了。 应承了还不够。 长卿是无崖仙尊的关门小弟子,身份特别,无崖当初又舍身救了重华,这份情还热乎着呢。尽管大家都知道此次五大仙门再度围攻太阿,全是无思一力促成。但毕竟也是太阿理亏在先,此次连姻,也算是一个双方关系破境重圆的好时机。 于是太阿这方日夜兼工的将演武场给重新装修了出来。为的是给二人一个盛大的祭天仪式,试图化解因重华毁婚而给两家带去的不各种不满各种仇怨。 五大仙山的人尚未离去,这几千号人,正好为这场连姻造造声势。 这一日,晴空万里。 前几日仙魔大战留下的阴霾似乎也被这遍地的喜色冲淡了些。 长卿与红妆一同踏上红毯,满脸喜色。可仔细瞧去,他那喜滋滋的笑容里又掺了些恍惚之色。他抬眸望向主席台。 那里,重华端坐在中间,无思坐在他右侧,神情倔傲,偶尔余光斜了眼重华又迅速收回,那眼里的怨与恨一闪而逝,快的令人难以捉摸。 重华则神情依旧清冷,眼眸中透着无尽空寂,却又似含着悯然之色。 他的身旁,东方与天南各立左右,却不见千音的身影。 长卿微微失望。 *** 千音此时,正悄悄潜入太阿之巅。 长卿成亲,她本该去的,可她怕见着了红妆与无思,一时难以自控冲上去跟二人干架。届时又得平白生出风波来。便干脆留在太阿殿。 喝了几杯东方特酿的果酒,自己与自己对弈几局,又稍稍寐了一小会儿,她醒来之后,望着空寂的九重殿,顿觉怅然若失。 日头正好,午时将至。 她暗叹着,一时间闲的无事,蓦地想起墨子袖。 也不知五六天过去,他如何了。 重华在太阿殿忙活,这几日都未回。她想旁敲侧击问问有关太阿之巅那禁地的情况也无从问起。东方与天南又一概不知。 思绪翻来覆去好一阵,终于抵不过对墨子袖的担忧,她决定趁着大家都汇集到演武场,悄悄去看看他,问问墨子袖有无办法可以将他救出来。 这么一打算,她便离开了九重殿。 后来的后来,当重华亲手挖出她心的那一刻,她为此时的决定有一瞬间的后悔。只是此时,好不容易避开太阿之巅守护弟子的眼线,来到灵泉旁的千音,尚不知她自己正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向绝望之境。 这灵泉外围方圆几里,皆属太阿禁地。 至于为何被列为禁地,年代太久远,慢慢地也无人知晓原因。 四周是参天古树繁花紧簇,灵泉内水波渺渺,灵气汇集成团团彩烟弥漫在林间。 千音沿着灵泉寻了一圈,未发现墨子袖的身影,不由得压低声音唤道:“墨哥哥!墨哥哥你在哪里?” 唤了好几声也未得到回应,她不由心怀沮丧。 又不甘心的来回寻了几遍,仍是不见墨子袖踪影。 “奇怪,当初,明明大家都说是被封印在灵泉之下的啊!”千音嘟喃着,眼睛突地一亮! 对了,灵泉之下! 没有任何迟疑,她一头扎进了泉水里。 奇异的事情顿时发生了! 千音在灵泉里只觉池里灵气不断往她身体窜,可她却不知道,水里暗流涌动,水面亦是波浪翻滚。原本静伏在水上的灵气疯狂的流动起来,形成一个斗状漩涡,朝着水底里的她涌去! 顿时飓风倏起,落叶纷飞,古树枝桠摩挲间,发出嗽嗽之声。 千音游到深处,仍是未见墨子袖,身体内却是灵气充盈。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挥手投足,都能移平整座仙山。 正当她暗自得意又惊奇之时,泉水深处,一道微微亮光吸引了她。 她连忙顺着这光游去。 待她看清这团光里面的人时,顿时倒吸了口气,吸进了许多泉水,将她呛的满面通红! 这光团竟是一块巨石,下不知其深,顶方未透出水面。整块巨石呈漆黑色,表面光滑如镜,却散发着月色的光。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画面,明明黑色的物体,却周身都流溢着截然不同的光,给人带来视觉冲击的同时,也令人觉得神秘又诡异。 这块巨石仿似一道结界里外隔绝,外边是千音,里面是墨子袖。 只是此时的墨子袖显得极为虚弱,雪白的发静静飘浮在他周身,唇角边仍有一丝鲜血,红艳艳的色泽衬的他脸色更加的白,绝艳而又柔弱的美。 千音心中大喜,伸手便要去拍打石身呼唤他一两声,墨子袖徒然睁开眼,见到她稍稍意外了一下,见她竟要来伸手触碰,忙喝道:“住手!” 然而为时已晚。 千音触摸到巨石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气浸入脑海,整个石身突地爆发出极亮的光,她尚未明白怎么一回事,整个人已被一股大力吸住! 待她回神时,已经与墨子袖面对面,身处同一处。 “嗬!”她倒吸了口冷气,回头一看,光芒外,是急流的泉水。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何为‘心如乱麻’。 不需怀疑,这就是封印墨子袖之地。 可她却莫名的被吸了进来。 自外向里望,就像是透过镜子看着另一处。身处巨石里后,她才真正认识到,什么是奇幻。 此处仿佛是一片独立开辟出的空间,远远地望不到尽头,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半点的星光,有一种令人窒息而绝望的空寂。 而墨子袖整个人便悬在空中,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了一般,分毫动弹不得。 此时,他的脸色难看之极:“你来做什么?!” 千音干干一笑:“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墨子袖一噎,半晌,道:“尚存一命,你可满意?” 千音果真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道:“不是很满意。你看起来很虚弱啊!” “你若每天什么也不做,被不断抽血嗜肉吸取精气,你会比我更虚弱。”墨子袖咬牙切齿如是道。 千音遂沉默。 过了会儿,她扭了扭身子,一扭再扭,极有节奏的扭着。墨子袖终于看不过去,额间青筋直跳:“你跑来送死还高兴了是吧?” “不啊!”千音诚恳而又无辜的道:“我见你似乎连动一下都格外吃力,可我却未曾感觉到任何压力。你看,水里那些灵气还不断的向我涌来。” 望着那肉眼可见的灵气,不断透过巨石渗过光芒往里窜向千音,魔尊大人瞬间郁卒了。 他思量了良久,道:“千音,你试试你能否自己出去。” “怎么出去?” “……”墨子袖阖上眼,深吸了口气:“走出去!” 对他来说,此时他的身上宛如压着一座高山,身体周围都有着莫名的力量拉扯着他想要将他撕碎般,他却连一丝反抗力也无。体内修为在一点点被消磨,他只能通过沉睡来护住魔元,未曾想过千音会突然闯进来。 或许千音不知,重华将他塞进这古怪的石头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寻常人连靠近此处都是难上加难,她居然轻而易举到了这里面。 这也就罢了,他顶着压力勉强可动上一动,她却安闲如常。 千音不知他心中弯弯绕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亦是措手不及。听了墨子袖的话,她亦想试上一试,便抬步向前走,墨子袖紧盯着她。 她比墨子袖更紧张! 若她出不去,便意味着她将死在此地。就在她触到那一层光壁之时,徒然一股毁灭之力涌来,狠狠将她掀退! “噗!” 千音一口血喷出,整个个狼狈的落在墨子袖身旁,压抑着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痛,她擦着嘴角的血,颇无奈的笑笑:“走不出去。” 她一抬眼,竟见墨子袖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神色里写了震惊! “千音!”他徒然喝道:“你的月神弓在何处?!” 他的表情太古怪,以至于连千音也倍受感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伴着莫名的心潮激荡。 她的血一点一点渗入光壁中,那被血染过的地方,缓缓凝聚出一个物体! 居然是,月神弓! 千音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月神弓召唤出来握在手里,那光壁中,似也有另一只手将光壁中显露出的月神弓握住! 一道紫色身影,渐渐成形! 墨子袖只觉一股神圣之气扑面而来,巨大的压力令他窒息,可再大的震憾,也不及身畔千音的那一声空灵的呼唤。 她仿佛无意识般望着这抹修长姣好的背影,唤了声:“母亲!” *** 演武场的祭天仪式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重华一番祷词读完,长卿与红妆双双伏地,双手在胸前结出一道奇异的手印,虔诚的叩拜。 五体投地的姿势,两人身上的红色喜服摊开在地,宛如两朵盛开的红梅。 正此时,二人之间的地面上,无声无息的裂开一道手指粗的裂痕。 重华似有所觉,望向太阿之巅的方向,沉下了眸。 ‘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只见太阿之巅上空一束巨大的光束冲天而起! 天地间霎时一片亮白! 第二百零七章 师父要杀我? 在刺目的白光中,众人只见那屹立了数万年的太阿之巅,倏忽间崩塌! 待光芒尽褪,演武场上已无重华身影。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千音,尚处在懵然中,她握着月神弓,目瞪口呆看着灵泉池往下坍塌再坍塌,连带着岸上葱郁古树娇妍百花也一齐葬送了进来,直到整个太阿之巅都迅速的陷了进去! 那禁锢着两人的巨石却始终巍然屹立。 只是此时两人已从中逃了出来,踏着祥云观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墨子袖对这突然而然的变故倒也反应迅速,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千音想着,他定是因太过虚弱,又从阶下囚变成自由之身,一时间身心上的均受刺激,故而以晕倒来表达喜悦之情…… 如此自我取乐了一番,又瞬间心生沧桑之感。 这下,又不知道该如何向师父解释了。 回想这一切的发生,仿佛一个转眼之间的刹那幻觉。不过一刻钟的光景,前前后后的由身到心的变化可谓是惊险而又惊悚! 场景迅速倒退到千音唤出‘母亲’的那一刻―― ――光壁中出现的女子,初初背对着二人,一身曳地紫裙如同深海人鱼精心制成的冰绡,星星点点明光暗光流动跳跃。 她手握月神弓的姿态仿若天成,出神飘逸,仿佛她生来就该月神弓融为一体一般。 墨子袖侧了侧脸,问:“她是你母亲?” 千音颇为腼腆的一笑:“我也,咳,不清楚。” 那女子,悠悠的转了身。 一张与千音一模一样的脸。 接受到墨子袖且惊且惧的视线,千音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女子额间一朵六瓣花印神光流转,一双眸子呈紫黑色,曳地紫衫寂静的翻飞,较之千音,她却又多了几分高贵雍容,几分神圣的美。 “千音吾儿。” 正当二人望着这女子一时震惊恍惚之际,光幕里的人却徒然开口了。 她说:“你能看到此段精神留影,便证明你已选择你的父族。无论是神是魔,只愿你平安活着,为娘也就心满意足了。” 姮娥还说了许多许多,她的目光遥远而哀伤,不过是一个虚幻的精神留影,但这样的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在千音心里,惊起了惊滔骇浪! 以至于令她忘了感伤激动,只有心里那突然而然涌入心头的心酸。 不知觉间,她落了几滴泪,又悄然拭去。 这女子她已不陌生,当初初得月神弓时,便叫她见着了背影;大裂谷时命悬一线时,她听过她的声音。 只是不曾想到,她是自己的母亲,亦是上古月神――姮娥! 而千音的身份…… 墨子袖用一双深幽的眸子盯着她,这样说:原本只当你是个土矬穷,未曾想到竟也是白富美。人生之变化莫测,更甚戏剧。 千音自己亦是难以置信,活了近二十年,她首次知晓自己原也是有父母的,并不真是同那孙猴子一般自石头里蹦的。 只是这父母的身份未免太强大。母亲是上古神王姮娥,父亲是上古魔主帝俊。 千音将这巨大的消息量在心里消化了良久,蓦地心中喜了一喜,有这么牛气冲天的父母,若是放在当年,自己能属一回螃蟹,横着走遍六界。 这喜气在墨子袖冷然的目光里泄了气。 她肃然的咳了咳,道:“算来算去,我似乎比你和师父年纪还大。原来觉着师父是老牛吃嫩草,现在想着,确是我这颗老草硬朝师父这嫩牛嘴里凑。” 墨子袖面色说不出的难看,凉凉的睨了她一眼。他嘴角蓦地淌下了一丝血,千音大惊失色:“墨哥哥,你别激动,我不会强迫你承认自己比我小!”末了小声关心道:“你究竟是怎的了?” “无碍,我是想着日后与你来场轰轰烈烈姐弟恋。”他倒依然是那淡定自若的姿势,对千音的身份,早在冥王曾施法显露出她额间神花印时,他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便也是这时侯,姮娥又道:“千儿,月神弓是我族圣物,也是为娘留给你开启神殿的关健钥匙。你且谨记,月神弓的使用之法。” 言尽于此,接着姮娥在光幕里拉开了月神弓,与此同时,千音的灵魂迅速与这一抹精神留影产生了共鸣。 不需要过多的猜测,她心底里就是知道,这是神之传承。 当月神弓被姮娥拉成了满月时,千音痴痴的看着,墨子袖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摧枯拉朽之势! “星陨!” 耳旁蓦然传来千音的喝声,墨子袖望去,便见千音与那光幕中的影子一般,月神弓拉满,一道流星似的光束在弦上凝聚而成,不待他看清,她徒然松开勾住弓弦的手指! 轰地一声,光幕炸开,那一抹留影,化作星星之光,如同暗夜里的萤火虫,四下散开。 千音闭上眼,眼角有泪滑落,她再度拉开弓弦,轻启红唇:“月坠!” 伴着弓弦嗡地一声响,远在演武场的众人便见着一束冲天而起的光。禁锢着两人的巨石徒然自深外传来一声巨响,将二人弹了出去,落入灵泉中。 两人不知道的是,千音两次使出月神弓,太阿之巅已难以承受其威力,山体正一寸一寸裂开! 她将墨子袖带出灵泉池的同时,脚下的地面突然凹陷,紧接着便是整个太阿之巅的坍塌。 墨子袖仿佛受了重创般,惨然长喷一口血,将泉水染红。 待千音缓过神再看他,他面色已是惨白! 他连喘息都显得艰难,望着千音担忧的神色,他心中一时百感横生,有气无力道:“本尊统领魔族数千年,与重华交手千百余次,其间大小伤不断,却远远不及你这一箭之威。小千音,你可是令我刮目相看哪!” 说罢又是一口血。 千音顿觉冤枉,她不过是依葫芦画瓢,怎么着也不至于威力到憾动墨子袖,不过他既说是,那便是了。 敛了神色正要说两句,他却是晕了过去。 千音呆了一呆,调了调体内气息,只觉全身充盈,似有憾天之力。她将这一切都归功于神之传承,拖起墨子袖正要离开这事非地,一道剑光劈来,阻了她的去路。 太阿剑! 看着这横插在眼前的太阿剑,千音脸色一变再变,终是不敢转身,携着墨子袖便逃! “千音!!”身后传来重华的声音,且惊且怒且失望,太多的情绪掺在其中,令千音不得不回头,却撞进他风云涌动的眸,冰冷的神色里满是哀伤。 她从未见过师父这模样,身体一滞便要回头,墨子袖突地一口血咳出,被风一吹,雨点般落在他雪白的发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感伤。 她一咬牙,抱着他绝尘而去。 重华怔在半空,身后是依然伫立的巨石,四周万物皆陨。他银色衣袍被狂风拉扯,他不在乎。 他的眼里,只有万千繁华里,那一袭仓皇奔逃的雪色俏影。 “千音。”他仿若自言自语般唤了声,静默了片刻,他徒然喝道:“千音,你若离去,你我师徒缘份尽于今日!” 遥远的那抹身影在空中踉跄了下,静止了。 不论身后赶来的众人如何的谩骂指责,重华希望她回头。 即便身败名裂,他仍会保她无恙。 只要她回头! 千音转过身,隔着百里之距层层云雾,遥望着崩塌的太阿之巅,遥望着烟尘弥漫中自己的师父,那一袭孤影,比任何刀剑都尖锐,刺地她心口一阵阵的疼。她哽咽道:“师父!墨哥哥曾对我舍命相救,今日我不能弃他不顾!待我报了这份恩情,定会向师父请罪,是杀是罚,但凭师父处置!但请师父不要将我逐出师门!” 眼见着重华不为所动,他身后一干仙人们已踏剑腾云追上来,千音最后望了重华一眼,转身逃命! 事已至此,仙界那些本就想要她命的人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即使回头,也不过为重华徒增烦忧。 见毫不留恋绝然而去的身影,重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嘴角紧抿,冰晶般的脸容透着青黑。 站在他身旁的一众太阿长老们从未见过尊上如此杀气腾腾的模样,一时骇然纷纷后退。 眼见浮云等即将追上千音,他手执太阿一剑挥出,强大的剑气险险自千音背后划过,几缕发丝随着风化成了灰。也正是因着这一剑,看似斩杀千音,却无形中令浮云等人步伐被阻,待避开这一剑再想追千音时,朗朗苍穹,已无她身影。 只余重华冷漠的声音,一遍一遍扩散至天边:“今日苍天为鉴,劣徒千音与魔族勾结罪大恶极,自今日起,逐出师门!!我重华与其再无任何干系!日后相见,必将亲手斩杀此人!以正仙门之风!!”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太阿之巅终于彻底成了一方荒土,烟尘漫漫中,只见那封印墨子袖的巨石赫然伫立,仿佛一根通天之柱,静静地俯瞰着苍茫大地! 巨石底端,‘魔神石’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般隽刻其上,万千年的岁月,未消磨掉字上透出来的凛凛魔气。 蓝悦突然失声惊呼:“居然是上古魔族的祭天神石!!” 相隔太近的仙人,突然被一股极强的吸力吸向魔神石,澎地一声,脑浆崩裂肢折骨碎! 鲜红的血顺着长了青苔的石面滑落,一滴一滴渗入底座之上!下一刻,只见狂风乍起,大雾倏现。许多人将将想起退后,石体上传来的吸附之力将他们吸去,如同先前那几人一般,毫无反抗的撞在石壁上,死的惨烈又迅速! 重华遂惊,一剑将离了近的仙人拍飞,沉声喝道:“魔神石这是在自主活祭!所有人立即退后!!” 他迅速撑起结界,将身旁来不及退后的仙人护住,浮云蓝悦等人亦是接二连三撑起结界,带领着仙人们分分寸寸的退出太阿之巅地界! 魔神石的影响,似乎也只在原属太阿之巅的地域内,待众人都退到远处,再望去时,荒芜的深坑里,魔神石如同一杆拔地而起的标枪,森森然的伫在太阿层层叠叠的山峰之间,格外突兀,且令人敬畏。 重华警告着众人:“古籍记载,魔神石乃是上古魔族用来祭祀天地占卜未来之圣物,常以魔族罪大恶极族人之血进行血祭,戾气深重,寻常人不得靠近!” 这么一说,众人又不禁退后了些。 望着这百丈高的魔神石,重华的脸色以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太阿史册里只记载太阿之巅上的灵泉池是上古魔族少主为其心爱之人所修筑,却从未提及魔神石的相关消息,不知是刻意不提及,抑或是太阿祖师也不知太阿之巅的真正来厉。 这魔神石历年来不曾有过此等古怪的自主活祭,是以,太阿常以它用来关押封印仙界罪人抑或是魔族如墨子袖之党。如今千音不知用何手段将墨子袖救出来,引出这么一档子事儿,真正是奇中之奇玄而又玄。 想起千音,重华心头又是一抽,沉了神色。 正当他思绪繁乱之际,那被血覆盖的魔神石石壁上,竟是风起云涌! 起先一副枯骨成山的画面落入众人眼中…… 这意外的活祭,竟开启了魔神石的占卜之能,眼见着风云涌动下是渐渐明晰的景象,众人一时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魔神石。 一层层地枯骨堆积,层层向上,仿似登天之梯,以白骨铺地,骨山上道道血河蜿蜒而下,阴风阵阵,哭嚎声震耳欲聋! 在那白骨尽头,天在坍塌,地在沦陷,冤魂纵横间,一抹浅紫色的曼妙身影若隐若现。 “天道不公,人心不古,苍天不悯我,人心不怜我,这样的天道六界,无情无爱,不如毁了干净!” 一道冷冷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石壁扩扬而出,几乎将一干仙界众人的灵魂冻结。 耳旁冷风呼啸,搅的人心恍惚。 枯骨之上,孤影伫立。 她幽幽转了身。 一双通红的眼,透着冷透死透的木然,心死不复的漠然,望着万千枯骨,抿出一弯浅笑。额间一朵神花印紫光灿灿,仿佛一道目光,将众人僵硬的神色尽收眼底! 重华脚底一空,蓦地自半空落下几丈,清冷的目光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 人群里,一片死寂! 画面中,突然,白骨瞬移,血河倒流,凝成一行行惨然大字:一念为神一念为魔,舍神成魔,六道不存! 魔神石仿佛不堪重负一般,颤巍巍将倒欲倒,最终在那石壁画面不断清晰时,石体表面倏现寸宽裂纹。 自裂缝里突然崩出的刺目的光芒,山岳般的魔神石便在这丈丈光芒下,无声化做了齑粉! 可人人都瞧清楚了那紫衣女子的面貌―― 竟是千音! 狂风袭卷,带着死亡的气息。众人只觉一股寒气尾椎处直冲后脑,那魔神石里天塌地陷的威胁紧逼的众人喘不过气。 浮云沉声道:“重华尊上,这占卜未来的话可是自你口中说出,如今这结果你也看到了,那千音,是必死无疑啊!” 重华沉默着,所有人都沉默着,似在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许久,重华道:“本尊知道了。” 虽未明确回应,可这一句,也算是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原本浮云等一众人还以为他仍是偏私护短,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昭示了他的决定。 *** 临近神荡山时,千音遇上了出界打探消息的无明。 这无明,是墨子袖侍卫之一,当初千音被诛仙挟持初到魔界时,遇上就是这无明。一句小明儿让千音记忆犹新。 千音匆忙将墨子袖交给他,千嘱咐万叮呤了一番,便心急火燎的折回仙界。 可她不曾想到,短短不到半日的光景,此时的太阿,已不是她离开时的太阿。此时的重华,亦非她离开时的重华。 此次,她回仙门选择步行,一步步拾阶而上,待到达太阿殿时,太阿一众长老,各大仙山掌门,正站在殿外迎着她。 此情此影,与当年赤火对峙陆然时,何其相似。 只是当日赤火落了个重伤惨死的下场,今日的她已在劫难逃。 私放墨子袖,是何等大罪,不需旁人说道,她亦知晓。 一路上,她替自己想过无数死法,想到最后,她甚至生出了逃跑的念头。可是,如若真逃了,即便天涯海角,她的牵挂仍是九重殿里,那个清贵的仙尊。 人人眼里不再是憎恶嘲笑,而是面临强敌般的忌惮惊惧。 千音有些茫然。 百米之外,不见重华。 浮云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指着她,掷掷有声喝道:“魔女千音!罪大恶极,来人,将她拿下!” 话音一落,数十名长老围了上来,各大仙门均有份。 千音此番回来,便是要见重华,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倘是重华着人拿她,她二话不说束手就擒。换作浮云,她却没那么好脾气了。 无视这些围上来的长老们,她将月神弓握在手里,朝浮云美美一笑:“太阿的弟子,何曾轮到你昆仑的人来处置?即便本姑娘有错,也不会一些阿猫阿狗可以给我定罪的!” 尚未开打就被骂了一通,浮云脸红脖子粗,一声令下,围着千音的长老们各执一剑冲上来,大有将她乱剑砍死之意! 千音上来就拉开弓弦,用了三四成力使出一记星坠,将一干长老逼退后,一溜烟儿飞向九重殿! “师父!!”尚未进殿,便被一道殿外结界弹了回来,狠狠撞倒在老槐树下! 将将起身站稳,东方与天南闻声而出,两人对这结界也莫可奈何,天南隔着结界冲她直喊:“你快走!师父要杀你啊!” 千音眼前黑了一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强自笑问:“二师兄,大师兄这人说话向来忒不靠谱,他这话我不信。师父怎么可能要杀我呢?” 东方眉头拧的死紧,咬牙道:“大师兄说的是真的,千音,你还是快逃吧!这次,师父是不打算护你了。毕竟……” 千音见他欲言又止,便猜到师父要杀自己另有隐情,忙问:“毕竟如何?是何原因师父竟连也要杀我?” 然而这时,浮云无思等人已追至九重殿。 无思恨她已不是一两日,如今正是公报私仇的大好时机,她人未到,长剑已携着雷电之力冲着千音而来! 东方一时忘了面前有结界,拔剑欲挡,反被结界弹了回去! 千音一时不察,被这一剑直穿透了肩,顿时疼痛感令她回神,视线在众人间寻了一圈,没有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蓦地恍然。 此次,师父当真舍弃她了! 可为何,他见都不肯见她?至少,不该让这些人来取她性命! 她不甘心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转过身,盯着对面无思,她将无思的长剑身肩上拔出扔了出去,只见无思手掌一探,那剑又飞回她手里。 自受了神之传承,千音只觉身体里有用不完的气力,就是对上无思,她亦有把握与她掐上一架。 这么想着,无思已到了面前,一招一式只取她要害,颇有一股子要将她一剑了结之意。 自成仙后,千音打的架也不多,实战经验并不很强,乍与无思交手,落了个下风,险险被划了几剑,虽不深,却也疼的很。 许是众人都认为有无思收拾她,轻而易举,便也站在一旁为无思造造士气,并无插手之意。 直到无思再度将剑刺入她腹中时,伴着大量的鲜血涌出,千音也发了狠,手握月神弓,步伐如飞,绕着无思游弋。 众人只见千音身形如飞,只余残影一行行,身姿宛如舞蹈一般轻盈,却又含着凛冽杀气,将无思逼的手忙脚乱! 伴着弓弦阵阵被拉放的声音,一滴滴鲜血遍洒满地,无思的身上,莫名的多了些细微的口子。 “可恶!”无思骇然无比,想她闻名仙界数千年,何曾如此狼狈过?如今竟被一不足二十的少女逼至此地,瞬间怒喝一声,再不故作清高,使出了全力。 千音却在她突然冲上来时轻轻一笑,左手握着月神弓,右手破空剪倏然一划,无思一时收不住势,竟笔直的朝着破空剪划出来的未知空间里撞去! 若这一头撞实了,无思指不定被送到了何处,这么一来,她这张脸也将无处安放。关健之时,浮云与蓝悦同时出手,将她截了下来。 此时众人再看千音时,已无先前的轻视,取而代之的是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千音发现,除了伯矣一脸无谓,连一向温和的蓝悦,如今望着自己,也是杀机暗藏! 第两百零八章 大开杀戒 无视众双杀气腾腾的目光,千音回头就要去破结界,毫无悬念的又给弹了回来。 重华布下的结界,岂是她能够破的了得! 东方颇有一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态,急的声音都变了味儿:“你个傻丫头,快逃啊!” 天南只恨不得拿剑敲开她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任凭东方与天南如何劝阻,千音最终还是毅然选择留下。 逃?回来的时候就未选择逃跑,如今她更不会逃! 她对着九重殿高声喊道:“师父!不肖徒弟千音回来领罪,但求师父出门一见!” 九重殿里悄无声音,半空里的人群讥笑阵阵。 东方艰涩的开口:“千千,师父已经将你逐出师门,不会出来见你!别这么死心眼儿!逃命要紧!” 千音身子摇了摇,扯了扯嘴角:“我不相信师父真的要将我逐出师门!” 她不是没有听到他那句‘逐出师门’,可那种境况,她无法回头。此时师父避而不见,任凭身后众人围杀她,饶是不信也要信。 心头一股气梗的难受,梗的喉头发酸,她拼命的想将这股气给压回去,咽了咽,却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她的心里,只遍遍反刍着一个念头:师父不要我了,师父不要我了…… 她之所以冒着必死的结局回来,不就只是想要见师父最后一面求得他原谅吗?这么多年,师父就是她的天,如今天都塌了,视线所及之处,也全失了色彩。 可这样死去,她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 红妆在人群里,望着她萧索单薄的身影,只觉畅快!回想这么多年来,她费尽心机想要千音性命,几次三番地让重华给救下。如今她一无所有,连重华也弃她不顾,这种绝望,令红妆热血沸腾。 一沸腾便容易冲动,一冲动人就会犯浑。 红妆整了整形容,以一种高傲的姿态力排众人飞到最前方,俯视着失魂落魄的千音,哼哼道:“千音,连尊上都不屑认你这个徒弟,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别做无谓的挣扎。你私放墨子袖,罪大恶极,如今有胆回到太阿,你以为还能活着出去吗?” 此话说的极顺,红妆顿觉心身通畅。此时的千音在她眼里,不过是落水狗,若不趁机痛打一番,她或许会失眠一世。 想的自古比做的好,至少凭空想象有时候稍稍能让人精神得到满足。这厢红妆想入非非,仿佛看到了千音被众人乱剑刺死的凄惨下场,那方千音却突然欺身而上,竟于百余人中,一手扼住了她细嫩的脖子! 红妆显然是忘了,陷入绝境的人,最可怕。 蓝悦等人大惊!她何时有了这等连他们都望尘莫及的速度?! 长卿只觉一个眨眼间,形势已大变,前一刻还猖獗得意的红妆一口气吊着,俏脸由红变紫,他急道:“千音你快放手!” 他伸手便要夺走红妆,千音挥着月神弓将他挡了回去。 这看似轻轻一挡,长卿却翻了几个跟头,去了近一里远。 千音脸上荡漾着轻笑,睫毛仍沾着泪,眸中却是风起云涌,红妆被她一手扼住,心中屈辱难当,身体却仿佛被禁锢了般,动也难动。 “师父不认我,你很高兴么?”千音的脸一分分凑近,红妆自她眼里,看到了压抑的绝望与疯狂。 “千音!就算你杀了我,你今日也会随我陪葬!”她还想多放一两句狠话,牙齿的打颤声却出卖了她心中的惧意。 “陪葬什么的,太遥远。若当真计较起来,今日我若死,也是你红妆师姐给我陪葬!”说罢,千音嘴角一勾,飞来的长卿只闻一声骨裂声,便眼睁睁看着红妆嘴角落血,美丽的头颅无力的耷拉着。 她的眼睛暴睁,似怒似惊,最终凝固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是不敢置信! 两人自拜师前已结了怨,这些年尽是红妆处占上风,处处与旁人合谋算计千音,却从未想过,终有这样一天,她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死在千音手里。 流云殿时,她嘲笑千音不过一介凡人,被千音回以一句莫欺少年穷。短短不过数日,她死了,千音还活着。 长卿身形一顿,双眸瞬间染上死灰之色,望着千音,他问:“杀了她,你可高兴了?” 千音将手中的余温尚在的尸体抛出去,冷眼瞧着他,痞气的笑容依然,只是却多了分噬血的味道:“自然高兴。其实,我早想杀她了。” 红妆死了,连带着她们之间所有恩怨都消散殆尽。尽管她恨红妆至极,可也想不出什么虐杀的手段,如此轻轻一扭,她亲手结束她的性命,千音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解脱的快感。 她想,她终于理解了,为何红妆次次见她落难都要补上一脚。原来,当仇恨不需刻意压抑的时候,是这样的轻松愉悦。 长卿带着红妆的尸体绝尘而去,那背影瞧着,竟有几分颓然。 千音手指扣上弓弦,轻轻弹了弹,将众人复杂的神色收入眼底:“往日,你们欺我辱我欲杀我,看在师父的面上,我从不曾刻意找你们麻烦。我躲着让着忍着,你们偏偏得寸进尺。如今我被逐出师门,你们皆大欢喜,以为没了师父的庇佑,我就会跪在地上求你们饶命吗?”她一笑,露出了脸上甜美的酒窝:“你们总说我是末世神,今日,我便让你们瞧瞧,真正的神!” “拿下她!” 眼见她身旁气流动荡,浮云瞳孔猛地一缩,一声断喝,一干长老再度围上她。千音虽瞧不上这些人的品性,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办事效率相当迅速。 十来柄长剑朝她刺来,角度刁钻,一时间让千音措手不及,很是狼狈的被划了几处伤。 所谓人不可貌相,这几个人看似年过半百手脚不利索,可真刀真剑的耍起来,先不论身姿优美不优美,这威力委实不敢小觑。这些人年纪加起来几万岁,如今以多欺少,也不见他们有半分害臊,倒是有些热血沸腾迫不及待。 千音亦是打的酣畅淋漓。 她躲开一人又一人,将月神弓摆横扫了一扫,飓风将这些人掀退了数米,不待她喘口气,又都凑了上来。 待众人都以为她会死在这场绞杀中,不到一刻钟的光景,千音依旧迎风笔直的立着,身旁尸体倒了一地。 千音突然一口血箭喷出,身体摇晃了几下,待稳住了身子,抬眸望着浮云,含血道:“莫以为离了师父我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师父今日若不出来见我,我便一直杀下去。” 无思哈哈大笑:“千音,要本座怎么说你好呢。与六界苍生的性命相比较,你不过是漫漫天地间一粒尘沙,微不足道。你若还幻想着重华会救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六界苍生?”千音冷哼:“好大的一顶屎盆子!你们想取我性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必如此道貌岸然一副为六界除害的作派!掐架么,说那么多话做什么。” “你倒是狂妄,殊不知你再狂妄也活不过今日。” “活不活得过我并在意,这十几年来,该吃的我也吃了,该喝的我也喝了,比起不食烟火的你们,我的人生趣味得多。再者说了,你无思不还贪恋着我师父么?可我已经被你们逼的一无所有了。横竖你们要取我的命,坐以待毙不是我的处事风格。今日就是死,我也会拉着你无思一同去冥界。” 无思气的娇躯发颤,如同秋风里被摧残的败柳,那狰狞的容颜便如一团残花,叫千音看着心中倍觉舒坦。 无思气归气,可也未失去理智。先前小瞧了千音,被她所伤。这会儿只要不眼拙不缺心眼儿的人,哪个看不出千音的古怪? 以一人之力胜过数十名长老,将无思堂堂一掌门逼的无还手之力,这份修为,堪比流光! 可她明明又是一介凡体,如何会怀有这般身手? 人群里突然有人惊叫道:“快看她的眼睛!!” 千音的眸子,紫光熠熠,紫中却又透着血色的红。 “你们逼我逼的很爽么!” 眼边传来淡淡的声音,浮云才惊觉,千音竟不知何时,手执一柄火焰般的古剑到了面前! ** 流云殿。 莲花池畔,清风徐徐。 流光负手望着九重殿方向风云涌动嘶杀声嘹亮,绷紧了下颌,启了几回势,终究放弃了。 因他想起重华来找他时说的那句话‘你莫插手,我不会让她死。’ 就是这句话,便令他一直站在此处不曾移动半分。 他神识如触角般覆在九重殿,是以,他此刻能清晰的瞧见千音如何以一敌众,如何被浮云一掌打成重伤,她又是如何拼着两败俱伤的结果将月无忧一箭射死……直到金乌西坠斗转星移又一个朝阳初升,她全身浴血眸子血红,九重殿外也已是残肢遍地。 即便是重华,面对各大仙山仙尊掌门围杀,也无可能全身而退,更惶论是她。 流光仿似听到了她艰难的喘息,如同破风箱一般断断续续,一声接一声的咳着血。 回首仙界历年来的战斗,她这战绩足以令人叹服! 最是惨烈的莫过于无思与浮云。无思断了左臂,靠着老槐树目光阴银的将她盯着,浮云是她着重打击的对象,同当年的厉之一般,半边身子被月神弓化了去。 整个九重殿外,仅能谈得上衣着光鲜的,恐怕也只有结界里的东方与天南二人,还有一直置身事外的伯矣。 流光长长吐了口浊气,静待着重华出现。 他相信,重华才是对千音真正的打击。 他多想冲上去,扇她几个耳刮子,让她清楚的看看,她这些年来的坚持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重华是重华,不会为了一个千音,抛却他的信念。 可他知道,千音对重华的偏执,早已深入灵魂。 朝阳如一颗熟透的橘子,斜挂东方。那恹恹无力的光芒照不透云层化不开浓雾,远处的山林依然只是一片黑影。 千音的身体仿佛浮着一层淡淡的光,雪色衣衫早已血迹斑斑。她对面的蓝悦也带了伤,似是叹息了一声。 她无力揣测他这声叹究竟是怜悯或是其它。 这时候,有人斥责伯矣袖手旁观,伯矣却道:“她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孩子。” 在这生死对峙的境况下,千音听到这话,展颜一笑,不知笑他这话是对是错。她徒然长长吸了口气,立直了身子,染血的衣发无风自动。她望着九重殿,那樱花依然。 许多许多的往事浮上心头,却已物是人非。 “师父,我知道你在里面。”千音笑着说道,月神弓却在她手里一寸寸变大,最终变了两人多高,弓身神光萦绕,却似乎敛着毁灭之力。 她不再望着九重殿,而是将目光放在无思与浮云身上,唇角勾勒出浅浅弧度,极轻极缓的说道:“若是师父认为徒儿该死,那么就请师父出来亲口告诉我。否则,我就毁了整个太阿,杀光此处所有人!!” 九重殿里仍是悄无声息。 千音闭上眼,静静浮在空中,身上多处伤口鲜血如泉涌。 许久,她呢喃般道:“连见都不愿见么……” 她手指搭上弓弦,顿时天地变色! 天边的云倏然移动如飞,狂风拔地而起,四周的万物灵气皆汇在一处,龙卷风般涌向她额间那一枚突生的六瓣神花印记! 她再度睁开眼时,清透的黑眸如灌了血般,红的妖冶,却空洞而木然。 结界里,东方与天南目瞪口呆! 随着她一寸寸的拉开月神弓,原本葱郁的老槐树倏忽间枯萎,紧接着风火燎原般,九重殿以及周边植被,已全部化为灰烬! 人人骇然! 魔气漫延,寸草不生! “千千她……是疯了吗?”东方喃喃自语着,一旁的伯矣道:“许是觉得最重要的人离她而去了,绝望了吧。” 天南狠狠啐道:“这蠢丫头这不明摆着找死吗!” 伯矣又接口:“不找死人家就不会找着让她死吗?” 东方:“……” 天南:“……” 东方瞧他一脸安闲的模样,问:“伯矣掌门,你不觉得她该死吗?” “为何觉得她该死?”伯矣反问:“就因她有可能将来毁灭六界么?”瞧了眼千音,他笑的风清云淡:“我倒觉着重华跟她好了,她只有吃饱了撑的才会毁灭六界。” 东方与天南却清楚,重华不可能与她好。 .. 第两百零九章 若我重生 乱石飞沙中,三人旁若无人的说着,千音手里的月神弓已拉成了满月,狂风掀起了殿外的大理石,掀翻了树,掀塌了山。 “月坠!”随着一声清喝,千音手指一松,伯矣带着无思瞬移出百里,蓝悦则提着残废的浮云与慕辰跃上后山! 东方与天南同时叹一声‘完了’,了字尚在齿间,千音这一箭,声势浩大威胁十足,却是空箭。 飞沙走石消停了。 太阿剑却穿透她的肩,带出千余米远,将她整个人钉在了太阿峰的一处陡峭石壁上。 东方依稀听见她轻浅模糊的呢喃,伴着风声远去…… 半空中,朝阳的暖光照耀下,重华身披霞光凌空而立,神色冷漠,眸底却漾着一抹震惊之色! 伯矣又飞了回来,将无思往旁一扔,睨了眼重华,叹息着摇了摇头:“她这一箭若是射实了,恐怕太阿都将不复存在。可惜了,她心软个什么劲儿?” 说罢又摇摇头,自言自语般道:“一大帮上了年纪的人,将好生生一个小丫头往死里逼,有甚意思?不如回去闭我的关修我的道噢!” 说着,他当真飘而离去。 千音撞上太阿峰传出的声响惊动了滞留太阿的一众各大仙门长老弟子,纷纷跑来观瞻她的惨状,声声讨伐,惟愿重华立即动手除了她。 只见重华出手一探,太阿剑倒飞回他手里,千音没了支撑,瞬间跌落,直直坠下百余米高的崖底,如同一支折了翅的鸟儿,轻盈的仿佛没了重量。 重华随后到达她面前,千音勉力撑起身子,含泪的血眸将他望着,软软地唤了声师父。 众人瞧着重华,他那目光,却是格外的冷。 可那紧抿的薄唇却依稀有些颤抖。 重华一步一步行来,无甚感情道:“自你带着墨子袖离开太阿那一刻起,本尊已当着众人的面,将你逐出师门。你我已不再是师徒。你此番一句‘师父’,本尊受不起。” 他的袖角就垂在她眼前,她想伸手去抓,被他侧身躲开。 “既已离去,又何必回来?” 轻轻一声叹在头顶响起,千音攥紧拳头低声应道:“徒儿从未勾结魔族,不求所有人理解,只求师父相信。徒儿自知救走墨子袖罪大恶极,惟一死可平众怒。此番回来,只想见师父最后一面。” 千音着眼将他望着,那眷恋的目光,从未停息。 在所有的讨伐声中,重华道:“杀你,是为了将来六界安危。与墨子袖无关。” 千音不解,伏原到了他身后,叹息了声,将魔神石占卜的未来之像说与千音听,相当于间接的告诉了她重华之所以杀她的原因。 千音听了,觉着极其荒谬的同时,心如死灰,眸中的温情与期待一分分褪去。 她垂了眸子,静了片刻,轻声道:“所以,师父是打算今日亲手诛我么?” “是。” “要将我打落诛神台?” “不。”重华道:“挖去你的神魔之心,打散三魂七魄,让你永世不能重生。” 千音身子一歪,咳的内脏一阵翻江倒海的疼,鲜血流了一地。 她撑着月神弓缓缓立起,眼神扫过围观的众人,问:“就为了这些贪生怕死的仙吗?” 望着她周身渐起的魔气,重华蹙眉,她又开口:“一直以来,我心惊胆战忍气吞声的活在你的保护下,以为这样,我就能永远和师父在一起。昨日我回来的时候,仍想着,只要不是师父你让我死,即便到最后真的死了,我也不怕。” “可我此刻却是怕死了。我不甘心我的性命在你眼里,不及一个飘渺而可笑的未来。”她任凭胸前血流如泉,退了两步,道:“师父,你还从未见过徒儿的本事吧?” 伏原惊道:“千音!你想对尊上出手?” 千音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眸:“可不是就是嘛。” 重华的眉头拧成了结:“为何不束手就擒?” “给我自己一次反抗的机会。若死了,当我命浅,若未死,我就将师父掳去魔族当丈夫。”她话里话外全是调戏,惹得围观之众惊恐非常! 众人怒骂指责的同时,连隔得远的天南与东方,也不禁哑口无声。良久良久,天南道:“小师妹若真胜了,师父可就丢脸丢大了。” 东方伸手掐了掐自己,咦?不疼。 “幸好是做梦。” 仿佛不敢置信,又掐了掐,依然不疼。 一旁天南吼道:“小师妹疯了你也疯了不成?!掐我做什么?!” 东方惊望向他,然后又转过脸怔怔望着远处的师徒二人,一时间愁思满心怀。 可那方,重华却回了句:“你已入魔,本尊今日杀你,当是清理门户罢。” 此话一出,众人只见师徒二人斗在一处。 千音招招带出的雷霆之力震的太阿峰处处受损,山体开始震摇坍塌,魔气滚滚,一阵强过一阵。 然而,不过百余招,瞬息之间,太阿剑再度刺入她身体,将她钉在石壁上,伴着蜿蜒而下的鲜血,显得格外凄然。 重华道:“本尊不会放任你将来危害六界,若你怨,就怨本尊吧。” 千音闭上眼,月神弓落地,铿地一声没入地面。 “忘了一切,安心做个凡人。” 一声无奈而忧伤的叹息凝成一丝声波传入她耳里,她心中一抽,再睁眼时,眼前一道强光挡了视线,胸口蓦地一痛! 麻木,是她的心离开身体时,留在她体内惟一的感受。 待强光退却,眼前是重华白玉般的手,握着一颗五光十色的心,光芒照进他的黑眸中,叫她看清了他眼里缺失了心的自己,狼狈绝望的苍白面容。 在生命渐逝的此刻,她回首往事,不禁想起那些因为神藏被人追杀走途无路的场景,那些一个两个被仙界逼死的在她心里同亲人一样重要的人,那些即便她选择屈服仍换不来安宁日子的恨与怒,那些追逐师父的艰辛…… 有些心动,早已注定了粉身碎骨。 可最后留在脑中的惟一遗憾,是不曾勇敢一次,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师父。 哪怕当初与师父成亲,也不过是为了让他活着。 因为不曾勇敢,才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她含着最后一口气,目光定定凝望着重华,笑道:“师父,我不愿做凡人,你要除我便除的彻底一些,否则,待我重生成魔,必将血洗六界,寸草不生,从此无你无我,便不会有心里这痛。” 第两百一十章 天地同悲 这声音不大,却透着森森死气,听的围观的众仙人足底冒凉气,杀机更甚。 重华手里的七彩神魔之心倏然破碎,却不是他亲手所裂,是她毁心断魂! 匆忙间,重华扑身向前,将她的魂魄拢入袖子里,待众人看去,却见他手间有的缕清幽的魂魄袅袅消散。 重华吐了一地鲜血。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何…… 惟有流光惨白着脸赶到,看着面前毫无生机的身影,艰难而又清晰的话语传入重华脑海:“我当你要如何留她性命,却不曾想竟是妄想留她魂魄让她转世。可你却又知不知道,纵然你花费半日光景将自己的魂力剥离些出来,炼出一缕同她气味一样的魂魄替她承了这魂飞魄散的下场,可她只有这一世,若死了,这世上就再无千音此人。” 重华浑身僵硬! 流光的眼神失望透顶:“……重华,我错信了你。” 大裂谷方,突然一声震天巨响!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原本应伫在裂谷里的黑色通天塔竟是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悬在半空,高耸入云! 本是鸟语花香的清晨,转眼间,已是星光点点,皓月当空。 远古气息笼罩着天地,空气里响起了低诵浅唱。 血雨神花,飘洒而下。 通天塔里,响起神魔悲鸣! 千音的身体泛着一紫一黑两道神魔之光,雪色的衣裙被血水染成妖冶的红,被神花铺成绝艳的美…… “咿呀!!” 远远一声婴儿般的啼哭,在一片诵声中分外悲伤。 一个雪白小兽迎着血水而来,扑倒在千音身畔,哭的声嘶力竭! 所有的人,望着这一幕,心里泛起了凉意! 这天地同悲的景象,只有万年前神山崩塌神魔陨落之际,六界中血雨神花足足落了一年! 重华怔怔的望着千音的身体化做星光飞向通天塔,袖中的魂魄像是受了牵引般躁动着。被他死死的抑住! 他的衣袍早已染成血红,如墨如瀑的发凝成了束。 他孤独的站着,太阿剑支撑着他,光滑的剑身倒映着他血色全失的容颜…… 直到通天塔消失千雪尾随而去,直到天际又透出了朝阳的暖光,直到血雨渐消神花渐逝,直到不知多久,流光背着一身斜阳远去…… 无人敢靠近他。 斗转星移,月落日升,数不清的昼夜如逝水远去。 月神弓上落了一层土,长满了青苔,太阿峰重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五大仙山各自回山。 结界里的东方与天南瞪着一双双布满血丝眼,望着太阿峰下那一道单薄的身影,一刻也不曾移开目光。 他们的师父,已经足足在原处站了一月。 这一月,他宛若雕像。 东方哽咽着,嗓子已唤哑,却还是忍不住唤了声:“师父,您回来吧!” 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冲刷了他的话。 隔着雨幕,重华缓缓转身。 天南与东方来不及欣喜,他已出声:“我去冥界一趟!”声音涩哑,失去了原本的清越。 说罢,他已不见。 九重殿外的结界顷刻间消散,东方回过神,跌跌撞撞飞向流云殿! 冥王殿里,几盏长明灯犹如鬼火幽幽。 冥王斜卧软塌,膝边美人蜷卧。 重华来时,他似是早已料到,端了盏青铜酒杯,喂着膝边美人喝尽,方才开口:“逍遥城郊外二百里处,一对农人怀有一女,后天辰时一刻诞。” “多谢!”重华转身欲走,冥王挑了挑美人的发把玩着,道:“千音命数已尽,本该魂飞魄散。逆天而行,会遭天雷轰顶。饶是你重华,怕也挨不了几下。你强行扭转天意送她转世,可想清楚了。” 重华顿足又转身,脸色仍是苍白如雪:“若她转世,是神是魔?” 冥王苦笑:“若她忘却前世今生,她世世皆凡人。若固守执念,那么本王也不好说!” 重华行走殿门口,冥王的声音飘乎而至:“重华,你若有闲暇,不妨去一趟妖界,找到般若老人,看看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六千年前你所做过的事,见过的人……” “……好。” 重华前脚走,流光后脚紧随而至。 冥王摊开笑颜招呼着:“哟哟哟,真是稀客,来来,坐下喝一杯……” 流光哼了哼:“重华来找过你?” “是啊,这不刚走没多久么!” 见他喜笑颜开的模样,流光心中一沉:“你给他出了什么馊点子?” 冥王脸色一沉,冷笑:“瞧你这话说的,本王倒像是个坏人似的。这重华,是活该!” 流光胸口起伏了半晌,妖娆一笑,弹指间将他膝边美人化成了灰,冥王知他是泄愤,也不恼,只可惜道:“本王好不容易炼了个满意的人偶,让你这么便宜给毁了。你赔!” 流光忒想笑意浓然吼一句‘赔你妹’,话到唇边改了口:“借你护魂灯一用!” 冥王倒也大方,将一盏落满了灰尘只一星火光的灯丢给了他,沉吟片刻,道:“叫重华离我冥界远点,天雷砸下来,我冥界小鬼受不住。”但见流光眼里寒光一闪,他摸了摸鼻子:“大裂谷是个好地方。那通天塔或许可稍稍帮他抵挡抵挡天雷。” *** 一日过去,太阿,执法殿。 静坐殿内的伏原,倏地睁开眼,冲向幻海! 自太阿之巅塌了之后,这一处便成了一个深坑,幻海本是一方单独开辟出的空间,不受此间法则影响,免去了毁坏的下场。 如今这本该寂静的空间,竟是开始扭曲起来!天空乌云翻滚雷鸣电闪,天地间一片漆黑! 整个幻海仿佛一个茧一般,逐渐显了形! 伏原与一干长老面面相觑,这分明是有仙要升阶的征兆! 不知谁喃喃说了句:“这里边不就只有玄齐么?” 是的,玄齐! 可是却无人敢相信,一个仅出生百余年的人,升阶时会引来天雷! 这是升为上仙才会引来的历劫天罚! 轰隆! 第一道天雷降下,却不是冲着太阿而来,而是向着大裂谷而去! “出了何事?” “这是怎么回事?仙界有谁要升阶历劫?未曾听说过啊!” “……”一片噪杂声中,伏原吼道:“都给我住口!” 众人立即噤声,顺着伏原的视线极目远眺,原来是天际尽头处,道道虹光向着大裂谷飞奔而去,亦有不少向太阿飞来! 正此时,幻海里,隔着幻海结界,一道消瘦俊朗的人影渐渐落入众人眼中。 伏原眼角狠狠一跳! *** 介绍好友的新文!!绝对是好看才介绍给各位读者亲!!!若是喜欢就请推荐留言收藏个,嗷嗷!!真的很好看的!! 第两百十一章 流光的衣钵 玄齐一身白衣,迎风而立。 容颜温和依旧,只是眸深似海,静静将震惊的众人望着。 第一道天雷砸下的时候,幻海的结界给挡了去。他抬眸望天,微微笑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与此同时,大裂谷方向的天雷却是一阵强过一阵,游龙般的闪电令整个墨色苍穹都仿佛变成了龟裂的大地! 对比下来,太阿这方的雷电倒显得格外温柔了。 四十九道历劫天雷落下,幻海被劈的渣渣都未剩,玄齐一身白袍也染了血,他却显得分外兴奋,眸子里透着光,直奔到伏原面前:“伏原长老,千千如何了?”声音里紧张,迫切,小心翼翼。 伏原舌尖泛苦,一句话在嘴里咀嚼良久,才道:“尊上将她诛了。” “诛了……是何意思?” *** 玄齐赶到大裂谷时,无思等人早已候了许久。 蓦地一见到玄齐,起先不以为意,可待再一眼望去,所有人脸色皆变! 各种羡慕嫉妒恨! 玄齐来时已自伏原口中知晓了这些年的事情,乍一见到无思与浮云,一言不发就上去各扫了两耳光,将两人瞬间扫懵…… 伯矣在一旁啧啧惊叹:“果然是传承了流光上仙的衣钵啊,这脾性这动作这速度,一气呵成霸气外露啊!” 无思与浮云利用神丹妙药勉强让残缺的肢体长全,重伤尚未恢复,待玄齐收手退到一旁,二人才省起脸上火辣辣的痛! 一时间怒火攻心就要二打一。 天空中,一道天雷倏地打来,二人险险避开,却也被烧着了些许衣角发丝,惹来嘲笑阵阵。 玄齐冷哼:“自作孽!” “你!”无思见众人冷眼相望,又摸不透玄齐深浅,一时间美艳的容颜扭曲,全然没了一代掌门的风范! 这时天空层层乌云翻滚,道道五彩闪电穿行而过,几乎要压顶而来! 伯矣惊咦道:“看这态势,不像是渡劫啊!若真是渡劫,怕也是要踏入神境之人才能引来这五彩天雷罢!” 正说着,自大裂谷内,突然弹出一人! 花色衣裳,面色深沉阴冷! 看了眼仿佛压到头顶的厚重云层,他啐了声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话,撩起衣袍逃之夭夭,直到诛神台才停止,远远观望着。 众人一见,立即有样学样,速度逃远! 流光一门心思放在大裂谷,身边多了个人也未曾在意,伸手不耐烦的一拂:“滚!” 不曾想,手掌竟叫对方接了下来。 “流光。” 流光闻言,浑身一震,半晌未转身。直到天空中第一道五彩雷落在通天塔上,他问:“怎么出来的?” 旁边没了声响,他侧头望去,仔细将身旁这个微微带笑的少年打量了一番,修长的眸中泛了起湿意,遂立即转过脸,只道:“不错,百年光景,赶上了我,都快要成第二个重华了。在仙界史上,你当属一朵奇葩!” 玄齐默了默,问道:“尊上在大裂谷里?” “嗯。” “做什么?” 流光沉吟片刻,道:“许是晋阶神境吧,我也不知。”转头见玄齐不冷不淡的瞧着自己,流光眼角一抽:“你不信我的话?” “不信。” “……”流光伸手欲给他一巴掌,想起这小子已不是当然那浑小子,手指一根根收回去,说道:“诚然,你是个好孩子,不应该置疑长辈的话。” 玄齐淡淡道:“当初是就信了你的话,才被关几年!” 流光一噎! 玄齐又问:“千千真被尊上亲手诛杀了?” 流光尚未回答,天空第三道五彩天雷落下,这一次,通天塔未挡住,生生落地! 大裂谷里,陷入了短暂的失音。 下一刻,只听一道闷哼声透过光幕传出,众人不约而同望去,只见烟尘漫漫里,渐渐走出一道人影! 乌云霎那间尽数褪却,天空又回复了清明。 头顶阳光似火,光芒下,他的影子在地面被拉的很长很长。 他的身体,远远看着,竟是比那地面上的孤影更加单薄。 ‘咳……’他抬手捂唇咳了声,众人却见那白玉般的手臂全是鲜血! 无思欲言又止,终究没有上前。 流光与玄齐同时上前围住他,下一刻,三人已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三人已到了九重殿里。 流光急急问道:“如何?” 重华咳了几声,拭了拭唇畔的血,垂下眸子,道:“我已尽力……” 流光一怔,他自然知道重华已尽力。一身修为剩下不到三成,全身里外皆是重伤,若非他自小了解重华为人,定会被他这强撑的表象所骗。 可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他不由得望向玄齐,见玄齐一脸茫然,眉头死皱着,他不禁心生悲意。 玄齐将二人神色收入眼底,略一思量便猜出几分,颤着声儿道:“千千当真死了么?” 重华道了声‘是’,似是再无气力支撑身体,倏然倒地,惊起满地樱花飞扬,迷乱了人的眼睛。 “不可能!”玄齐踉跄着跑出九重殿,此后数年,不曾有人见过他。 流光瞧了眼重华,拂袖而去! 许久许久,不知是谁的叹息溢满整个大殿: “千音,为师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人界正是春日时节,薄冰消溶,万物复苏。 逍遥城郊外一处农舍里,伴着妇人声嘶力竭的叫唤声,一声啼哭引来了乌云朵朵,天空很快下起了豆大般的雨! 农舍外一中年男人匆匆跑进房里,只见一屋子里的血,浸红了土地。 一个光溜溜女婴躺在地上,她的身体泛着凡人难见的黑光。将将睁开的小眼睛直勾勾的将他望着,突地一笑! 男人直觉背后凉风阵阵,便很快这股心生的寒气又化做了父爱柔情。 一旁的产婆与产妇已晕了过去,男人探了探自己妻子的鼻息,见是晕了过去,这才将地上的小人儿抱起来,喜笑颜开的问:“小心肝儿,你可将娘亲折腾惨了噢!” 小人儿却是望着他身后,嚅动了几下小嘴,睡了过去。 男人仍逗弄着睡着的婴儿,不曾发觉也不可能发觉,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一身黑袍的冥王殿下,盯着他怀里的婴儿不住叹息。 “即便被他亲手所杀,你也不肯放弃几千年来的执念么?做个凡人不好么?” 他幽幽说着,一缕白光打进她身体里,她身体表面那层淡淡黑光瞬间隐去,屋外雨水骤然消停。 离去前,他又望了她一眼,见她睡的安详,不禁露出一抹浅笑,仿佛自言自语般道:“只要他们不找着你,你也要临死之际才能冲破本王的封印……” 风声携着他的叹息声远去,屋外又是大好晴日,屋内男子怀抱女婴一脸满足…… 第二百十二章 时光如梭,转眼,已有十八年的光景。 仙魔二界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即便大小摩擦也无。一方面是因为墨子袖经上次封印之后伤及魔元修为大减,一直在休生养息,无暇寻衅滋事。二来仙界重华闭关不出其它仙门早前亦是损失惨重,更无闲暇找魔族寻仇。 一片宁静之下,却仿佛压抑着狂风暴雨! 人界,红尘万丈里,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从不间歇。 逍遥城里,正是繁花柳绿,燕啄春泥的时节。 守城的城卫官们正百无聊赖的嗑着瓜子,暖阳如水,令人不免泛起阵阵春困。不知是谁惊鸿一瞥,瞧见一袭白衣翩翩缓缓踱来,惊叫了一声,引来各方关注。 城门外,官道旁,羊肠小路上,有一少年,宛如谪仙。英俊的眉眼,唇角一弯浅笑,正如此间春意暖风,沁人心脾。 玄齐施了个术法,让人见他过之而忘,便走进了城。一路上惹来桃花朵朵,他怡然从容,待那些痴心少女转了身,却又立即将他忘记,只觉心中怅然若失。 他自是不知这一路来那些眼睛里泛着心形抛着媚眼的姑娘因为他的忽视,是如何的肝肠寸断,一心冲着那丝熟悉的气息而去。 清风客栈门口,一个目光呆滞木然的少女浑身脏污,抱着一个沾了灰的馒头狼吞虎咽,被噎的狠了,便伸伸脖子,使劲吞咽。 她身旁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肆意嘲笑。 “这傻丫头,给狗吃的馒头她也抢!哈哈哈……” “去去去,别把她围在我们客栈前边儿,这人生来是扫把星,克死了爹娘邻里不说,还跑来祸害咱们!” “就是啊,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好心给她碗饭,没两天那好心人就在家暴毙而死!” “那还不把她赶走啊!!” 客栈店小二一听这脏兮兮的少女这般危险,招来后堂打手,拎着棍子就往少女身上招呼。 少女似是被人打怕了,见着这手臂粗的棍,忙捂住脑袋,呜咽出声。 店小二嫌恶的踢了一脚,吼道:“快滚!别搁这儿污了地方!” 少女踉跄的退后几步,呆滞的目光望着众人,自言自语般道:“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打我……” 店小二见她不走,手一扬,三四个打手一齐向她招呼而去。 在少女的眼里,倒映着众人冷眼旁观的无情。 “住手!” 随着一声轻喝,打手们一股脑的栽倒在地。 待众人瞧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眉间含怒,将那痴傻少女护在身后。 有一男子立即劝道:“少年郎,我看你是外地人吧?你莫要多管闲事噢!你身后这扫把星可是个不详人,一岁克死了娘三岁克死了爹,靠着邻里亲戚施舍好不容易长到十岁,整个村子发生瘟疫,只有她一人活下来,此后不论是好人坏人,跟她沾了边儿就都没了好下场!” 又有一妇人劝道:“瞧你年纪轻轻,好做英雄也是当然,可你呀,就怕你有命救她无命回家!” 正劝着,少年回头瞧了眼少女,下一 刻,两人均已消失在原地,徒留一地惊呆的众人。 春风,暖阳,芳草萋萋。 一处不知名的城郊外,玄齐瞧着眼前人,湿了眼眶。 有些事情太快太快,快到他以为自己昼夜不息的鞭策自己修得上仙,终于能够护她周全时……在他自以为命运可以握在自己手里时,迎接他的,是物是人非! 十几年的寻找,他坚信她不会死。如今果真叫他找着了! 虽是个痴傻儿,总还有一条命。 那个天真烂漫的叫着自己的‘玄齐哥哥’的美丽少女,如今,是个痴傻儿…… 她伸出手替擦着他的脸,一脸茫然:“你哭了?是不是饿了?” 玄齐扭过头,拭了拭眼角,施了个水净术将她洗干净,见她仍木然的盯着自己,压了压翻涌的情绪,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痴痴的笑着,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的笑,纯洁如同一汪透明甘甜的泉,星子般的眸失了往日颜色,显得空洞。 玄齐终是忍不住将她揽入怀里,一遍遍唤着‘千音’,有种失而复得的满足。 他牵起她的手,目光灼灼:“你以后,就叫千音可好?” 她嘿嘿傻笑着,任他牵着,朝着距离最近的城镇走去…… “我叫玄齐,日后,有我保护你,你就不会再让人欺负了!” “我做你夫君好不好?一辈子都陪着你,陪你看日出夕阳,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烤肉,找你最爱看的春宫册……” “你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不论他说什么,千音只木然的跟着他,一言不发,唇边却勾勒着一抹浅浅的弧度。在她垂眸掩去那一双无神的眼睛时,乍一望去,总让玄齐以为,从前那个总挂着痞笑的千音,又回到了身边。 他将她散落的发掳到耳后,轻啄了一下她额头,直起身子见着她一双圆圆的眼,脸一红。 “咳,方才他们打的还疼吗?” “……” “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过的么……”玄齐知晓自己的问题不会得到回答,自顾自说道:“你父母怎么会死呢?你一个人……” “他们打我,我就把他们杀了。” 玄齐惊愕的望着她,她虽开口说了话,可那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却不是他所熟悉的千音。 想起方才那些人口中的扫把星,他抑了抑心中的震惊,笑问道:“那些邻里乡亲不会也是你杀的吧?” 千音眼睛动了动,兀然垂下头,自玄齐的角度望去,只见她突地咧嘴一笑,细白的牙齿间夹着幽幽寒光:“都欺负我,我就给他们的水里放了我的血。”似是这些话打开了她的记忆之门,连带着她话也多了起来:“我的血可是杀人哦!” 玄齐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了又变。 她却已拉着他的袖子囔道:“好饿好饿,千音要吃包子!” 不知不觉间,原来两人已经到了一处市集。 玄齐给她买了包子,见她啃的津津有味,想起她说的那些话,可再看此时孩童一般的她,未免觉得不可思议。 千音递来手中啃了一半的包子,嘿嘿笑道:“你也吃啊?” 玄齐接过,柔声道:“千音,咱们以后不杀人好不好?” “不好!”千音吮了吮手指头,歪头瞧着他:“我要找师父!” 玄齐心中一颤,尚未开口,她已如恶作剧的孩童一般,吃吃笑着:“要杀好多好多人才能找到师父哦!” 第两百十三章 冥界。 奈何桥畔,冥王望着对面火红的彼岸花,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执念太深,连本王的封印也奈何不了么……” 无人能比他更清楚,千音魔性早已觉醒,连他也无法将其封印,那么,注定了重华想要的平安无事只能是妄念。 这一日,玄齐将将买下一院子,千音安静的坐在桌旁,目光随着他里外忙活的身影打转。 玄齐见她如此安静,便去集市上置办了些生活用品,待回来一瞧,屋子里已无她身影。 玄齐手中的物口哐铛一声坠地,满院子的寻她,终于在院外的一棵歪脖子桃树上发现她身影。 她睡的很甜,纤细的食指含在小嘴里,如同初生的婴儿,安详而满足。 玄齐心头一软,正要靠近,她却徒然睁眼! 见是他,她换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玄齐想,许是自己的错觉,才会从她这双呆滞的眼里看到杀气。 此后的日子里,她常常消失不见,每当玄齐寻到她时,都是在那棵歪脖子树上。 她对睡树有种情有独钟的依恋,玄齐知道,那是千音的习惯,就像她当年爱躺在老槐树上一样。 他以为日子会这样下去,没有危险风波,日复一日直到她一世尽。 可是突有一日,千音消失不见,他找遍整个城镇,都未寻到她。 *** 自太阿之巅消失之后,太阿便只剩下四座山峰。周边矮小山峦重叠,半隐在仙雾朦胧里。 五彩祥云笼在峰顶之上,仙鹤翩飞,声声清唳。 一道光影突降太阿峰上,绕去那后山悬崖之上。有弟子见到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却似风一般霎那间消失不见。 第二日,重华出关,来到那悬崖之下,曾经埋葬月神弓之地,此时已无月神弓的踪影。 东方紧随其后,见此大惊:“这神弓连师父您都拔不出,还有谁能拿走?” 重华眺望着湛蓝的天空,神色似喜似哀。 千音,是你回来了么…… ** 玄齐回屋时,千音衣发凌乱正趴在桌上睡得口水横流。桌上,月神弓流转着盈润的光。 玄齐一惊再惊! 千音似是察觉到他,揉了揉眼,冲他痴痴一笑:“我要吃肉肉!嘿嘿……” 玄齐温柔一笑,手掌一翻,掌心里顿时多了一盘红烧肉,千音眼睛放光扑了上去! “千千啊,你去哪儿了?”待她吃饱喝足,玄齐指着一旁的月神弓问道:“这东西怎会在你手中?你从哪儿寻来的?” 千音打了个嗝,指着门外:“山上。” “哪个山上?” 她似是绞尽脑汁的想了一番,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又隔空比了比,才道:“高高的山上!” “……”玄齐顿觉无力又好笑。 自知与她的智慧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他放弃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打算,简单给她收拾了下,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顷刻间顺滑了许多。 千音顺着他的手倒在他怀里,玄齐身体一僵,她自顾自的将他抱着,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月上枝头。 玄齐做梦都想着拥着心爱人,就这样相拥到老生死不离。 只可惜,他的梦总不曾圆满过。 怀里的千音突然受了惊一般睁开眼,空洞的眼霎时溢出几分光彩! 玄齐感受到重华的气息时,想带着千音离去,重华却已到了眼前。 一时间,空气凝固。 重华瞧着千音,良久良久,唤了声:“千音。” 千音眨了眨眼,转头将玄齐望着:“我困……” 玄齐望了重华一眼,不安的抿了抿唇,柔声对千音道:“我们去房里铺上睡可好?” “好。” 满室的凉意袭上重华身体,他默默地望着玄齐与千音离去的背影,此时此刻,他们是那么美好温馨。 很想就此转头离去,然而,他却不能。 月神弓失踪的消息,已经被泄露了出去,各大仙山对当年千音的死本就尚存疑虑,加之千音死时神花血雨带给众人的震撼,让他们到如今,仍是小心翼翼杯弓蛇影,稍有风吹草动,便警觉非常! 他相信,千音重生的消息,很快就会被人察觉。 此次,要么,他彻底毁了千音。要么,将她放在身边,以防她将来祸害六界。 玄齐将千音哄睡之后已是子时。 寂寞亭院里,月光斜洒。 重华衣袂飘飘,负手伫立。 那背影,修长而孤寂。仿佛亘古一抹长风,倏然静止在此处,无法捉摸,亦不敢亵渎。 玄齐迟疑了片刻,终是走上前去。 自小,他便对重华由衷的敬畏,所有人都告诉他,重华尊上是整个太阿的骄傲,是永不会倒的支柱!是所有年轻弟子追逐的目标! 在他心里,尊上一直那么清冷而遥远,仿佛山巅上一株挺拔的孤松,无喜无怒无哀无惧。 可自从千音去到太阿,他看到尊上笑过怒过惧过也失意过,皆只因为那一人。 即便如今已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深入骨子里的敬畏令玄齐面对重华,仍是不敢逾越半分。他上前行了一礼,许久才道:“尊上,恕弟子斗胆一问。千音于你而言,究竟是徒是妻?” 是徒是妻? 重华想,应是徒弟吧! 这样想着,心尖微微刺疼。 他将这一丝莫名的痛楚归咎于这些年对亲手诛杀千音的愧歉之心作崇,便忽略掉这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道:“本尊要重新将她收做弟子,你意下如何?” “尊上既已有所决定……” 重华将他话截断,只道:“本尊只想知道,你是何想法?” 春夜里,风微凉。 玄齐心身颤粟,声音也不复平稳:“千音说,她要杀很多很多人,才能找到师父。” 重华喉间一窒,半晌没有声息。 “尊上不需知晓弟子是何想法,弟子只想千音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能如愿以偿。”玄齐发觉自己的心里一阵阵的抽痛,满脑子只有千音睡梦中那反复念叨着的‘师父’的哀哀之声。越想着,越觉口中发涩,涩到极至连心也涩的麻木。 他一礼躬身到底,沉声道:“希望尊上,善待她。” 翌日,千音一手扯着重华的袖子,一手搂着玄齐,始终不肯撒手! 她扬着美丽的小脸,在玄齐胸前扭啊扭:“你陪我一起走嘛!我要吃肉!天天吃你烤的肉肉……” 重华将他望着,淡淡道:“一同回去吧,长老们一致推举你做掌门,莫要辜负他们的期望。” 玄齐想,掌门什么的,他自小便不稀罕,不过这样能陪着她也好,便点头应了。 第两百十四章 这彩虹为师喜欢 重华将千音再回太阿之时,众人皆惊。惊过之后蓦然发现,尊上这弟子似是天生痴傻不谙人事。 可纵然痴傻,那与当年的神体一模一样的面貌,却是令人心绪难平。 流光闻讯匆匆而来,千音见了她,乐的像个孩子,喜不自胜的唤道:“花仙子哥哥!!” 那份惊叹喜悦,让流光心头酸涩的同时,美艳的容颜一黑再黑。 玄齐失笑:“所以这人啊,第一印象极其重要。当年就是花哥哥,如今好歹多了‘仙子’二字,算起来你也该欣慰了。” 流光趁其不备,将他反手抽飞。将千音从上至下扫了眼,瞧她肉体凡胎,无半分修仙天赋,睨了眼重华,颇不理解道:“将我们骗了好些年,本座还真当她不在了。仙界近来也平静了许多,你却又将她接来仙界作甚?” 重华面无表情道:“能将月神从太阿取走,她又岂会是凡人。” 流光大惊,忽然想起书中记载,神魔体质与凡人无二。此刻再瞧千音,方才感觉到她身体里那分浩然深邃的气息。 “莫非,她当真成了魔?”可眼前这目光空洞,直直盯着自己的少女,仿佛一个木偶般的人,怎会是魔? 重华默了默,抚着她柔软的发,道:“许是因为我取走了神魔之心,她才会变成这番模样。” 他一路领着她走进挽月殿,她见了什么都稀奇,却又死抿着嘴不吭声,左顾右盼步步如履薄冰。 他牵着她,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终于到了她从前的房间。 千音站房中,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玩的不亦乐乎,丝毫未曾注意到身旁人的眸光一分分黯然,怀着歉疚之色,又似怜悯疼惜。 “千音。”重华上前,自她手中发丝拿走,让她直视自己,道:“叫声师父?” “嗯?”千音捂着嘴吃吃发笑:“叫师父会有肉吃吗?” 重华啼笑皆非,她纵是傻了,也分分不忘吃。 转念一想,这样或许更好,傻的不知悲伤苦痛。 “唤声师父,我便给你做好吃的,可好?” 东方正要踏进房门,听了这极宠溺的语气,侧头抹了把眼睛,遂退走。 千音紧皱着眉,木然的眼睛将重华盯着,许是思量良久,终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干干的唤了声:“师父。” 重华眉目舒展开来,突地一笑。 她蓦然将脸凑上来,道:“师父你笑得真好看!”想了想:“比花仙子哥哥更好看!” 重华揉着她的发,但笑不语。 过了几日,千音话渐渐多了。与东方天南混的熟了,便整日缠着二人一同去后山玩泥巴追仙鹤。每每回到殿里,便有重华置了满桌子的菜肴等着她。 他会亲手端来清水,洗净她手上污泥。夜里她说冷的时候,会将一双手伸进他的衣襟里。他会给她挽发给她着衣,东方与天南总说,他们的师父如今愈发像个奶妈子。 无人能知,重华亦是对这些琐事乐此不疲,就仿佛…… 他曾经历过一般。 他将千音的手放入胸口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幕冰天雪地的场景,他为她绾发时,总会想到那一支随同千音一同消失在通天塔的竹簪子…… 一些明明施以小术法便能解决的事情,因她不喜,他便依着她,将她宠的无法无天。 九重殿里欢声笑语从不间断,她傻傻地过着每一天,愈发的依恋重华。记不起玄齐,想不到流光。 重华常常看着阳光下心情奔跑玩闹的她,会失神。 一失神,她便会像个蚯蚓似的扭过来,声声叫饿。 挽月殿的正殿,俨然已成了她的豪华餐厅。有一个身份尊贵的顶级大厨,两个永远会跟她抢食吃的玩伴。 半年的时光,便在这份轻松悠闲里流过。 那一日,魔界墨子袖只身来到太阿,大开杀戒! 九重殿里的千音开始躁动不安! 若非重华制止,她大有冲上天空的可能。 直到流光与玄齐联手将墨子袖逼走,待天边魔气尽褪,千音方从躁动里缓过神,又是若无其事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这一事,却在重华心里埋下了阴影! 终于有一天,重华截住半夜偷偷跑下山的千音,问其原因,她傻乎乎的扯着她袖子,欢呼道:“我闻到师父的味道了!!” 待重华揪出隐身的一名魔界探子时,千音凑过去闻了闻,重华尚未回神,那魔人已丧命在她手中,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她将手里的魔气凝成团,深深嗅了嗅,道:“这才是师父的味道啊!” 重华至此方知,她所谓的‘师父的味道’,是魔气。 这一刻,他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那日墨子袖来时,那纯正浓厚的魔气,勾出了她的魔性。 此后重华日夜防她离开,避免引出事故,不惜在她房中昼夜相伴。可是如今的千音,即便是个傻儿,但她也还是一个真正的魔! 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千音在重华眼前消失不见! 天,阴沉沉的。乌云凝成团拥护在空中。 细水,如丝。 轩辕仙山慕辰一行人,正冒水行进在前往大咸的途中,看他唇角带笑喜色上眉,便不难看出,他心情极好。 心情好亦是有原由的。 自他继承了轩辕掌门之位,明着以太阿为尊,暗里却联络同样视太阿为眼中钉的长留新任掌门月无愁,欲伺机除掉太阿。 这月无愁的哥哥月无忧当初太阿时被千音于混乱中杀死,一直记恨太阿,记恨千音。 慕辰便将前些日子听来的有关千音重回太阿之事说与他听,果然两人一拍即合,图谋着再次联手各大仙山,再上太阿,利用此次千音事件,将重华一并除去! 两人一合计,慕辰负责前往大咸,游说无思。月无愁则西去昆仑勾搭浮云仙尊。至于符惕仙山的蓝悦与伯矣,待四大仙山达成一致,再想法子将符惕这根难啃的骨头扒进自己碗里。各种威逼利诱不信他不从! 如此计算着,才有了此番慕辰带着六名长老五十来名弟子踏出自己老窝。 如丝细雨落在他们周身结界上,溅起细密水花。 这行人将将踏入昆仑地界,迎面而来一人,紫衣黑发,凌空而行。 正是偷跑出来寻那一丝‘师父的味道’的千音。 慕辰望了眼脚下山川大地,真是广褒无止境。 山青水绿,烟雨朦胧。 他目光熠熠地盯着这匆匆而来的少女,唇畔勾勒出一弯狞笑:“如斯美景,是个埋骨好地。” 他一招手,身后弟子将千音围了个水泄不通。 慕辰懒懒问道:“千音,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千音足足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了句:“我不喜欢你!” “呃……”慕辰哑然失笑,待意识到她傻不呤叮的模样并非假装,一个眼神示意,再不管她,转身欲离去。 身后弟子拔剑之身响在耳畔,他听见千音呆呆的问了句:“你们,为何都要打我?” ** 一日过后,有消息传遍仙界。 轩辕慕辰以及门下数名长老弟子,齐齐陨落昆仑仙山。昆仑仅有浮云一人逃出,整个昆仑仙山,血漫山林,尸横遍野,环山一条昆仑河也被血染红,整片地域成了一方炼狱! 而那罪魁祸首,是一个痴傻少女。 听闻这则消息,连重华亦是如遭雷劈。他四处找寻千音未果,不曾想到,她竟是跑去杀人! 待重华寻到她,她正抱着双臂全身湿透的挂在昆仑仙山一处山崖边的松树上,睡得天翻地覆不醒人事。 她衣上血水肉沫,乍一看去格外可怖。 重华落在一片树叶上,眼神复杂的紧盯着她。 天地间的灵气如河流一般钻入她身体,周边草木早已干枯死去。她犹不自知。 又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他眼前: 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魔! 他不禁要想,当初留下她的魂魄让她重生,究竟是对,是错? “师父?” 他思绪正乱,千音醒了过来。 这一刻,他忘了她的傻,淡漠的将她望着,问道:“千音,告诉为师,你为何要杀人?” 她回答的理所当然:“他们要打我,我就要杀他们!” “他们纵有不对,你也不该如此残忍!灭了整个昆仑!” 见他声色皆厉,千音突的将月神弓怒摔过去:“爹娘打我,他们都打我,所有人都要来打我,我恨他们!!我要杀光所有人!” 月神弓撞上重华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他不拭不擦,静静望着她,不言不语,无喜无怒。 千音却抱着树杆大哭起来。 被无崖封印的记忆始终不曾打开,重华不知道,从前的千音是否会如同现在一般哭的声嘶力竭。他只记得他所认识的千音,即使伤心,也会笑着流泪。 那个千音,即便连最重要的师父都舍弃了她,她纵有毁天之能,亦会在最后关头,像当初那一记空箭那样,宁死不烂杀! 他高估了自己,以为将她拢在身边就能制止她成魔,未曾去想,或许当初他亲手将她一颗神魔之心挖出之时,她已没有回头的余地。 “千音,你怕死吗?” 他落在她身边,将她扶起,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千音自顾自的抽噎着,他却已喃喃出声:“或许为师本就不该拂逆天意,让你受这一世苦难。” 重华未回太阿,反而将她带去了诛神台。 师徒二人并肩坐在诛神台上,下方彩霞漫天烟云重重。 千音倏然间问道:“师父,死会疼吗?” 重华望着漫漫烟霞,喉间微堵,许久才道:“兴许不会很疼吧。” “那我就不怕了!”千音哭了半天,此时觉得疲倦,便靠着他的肩,沉睡过去。 当蓝悦等仙尊掌门齐齐来到诛神台时,便见着这彩霞里安宁美好的一幕。 天空细雨依旧,诛神台下光芒万丈,混着飘洒的雨水,凝聚出道道彩虹桥。 “哇!”千音自梦中醒来,见到漫天漫地的彩虹,不由发出阵阵欢呼。 她的小脸上突然升起一抹绯红,若非眸子太过死寂,她此时的模样,便分明是含羞带怯芳心萌动的姿态。 那一低头,不胜凉风的娇羞,令重华的心里泛起尖锐的痛。 她满怀期待的对他说:“师父,我给你跳舞好不好?” 重华轻轻一笑:“好。” 似是得了鼓励,她果真起身,站在诛神台上旋转。 没有华丽的舞步,更不见长袖翩翩。她只是一味的旋转,旋转…… 这一幕,深深落入重华心里,十年,百年……很久很久,久到他的生命尽头,忘却了所有,却还深深地记得此时,记得她被霞光映的绯红的天真容颜…… 她转的累了,窝在重华身边,微微喘息着。 流光自天际飞来,见此情此景,不由惊怒交加:“重华!!你当真无情至此吗?!!” 重华不语,蓝悦等人遂上前将流光围住。一时间,惟见刀光剑影,风云变色! 千音回头瞧了眼流光,见一群人打的不亦乐乎,她问道:“师父,他们在做什么?” “为师也不知。” “哦。” 重华指着脚下彩虹,清冽的声音变得温如暖风:“这彩虹为师想要一个,千音替我拾一个上来可好?” “好呀好呀!” 千音纵身跃下诛神台,留给重华的,是一抹衣发掠过鼻间的神花香气。 流光怔住,被浮云一剑刺透心口…… “重华!!你好狠的心!!!” 一声怒吼,墨子袖来临! 蓝悦与无思欲挡,被他一招击退,重华不及转身,他人已跃入诛神台! 这一变化,众人始料未及,待缓过神来,又惊又喜! 这墨子袖定是疯了,否则如何要自己跳下诛神台送死?! 流光长吐鲜血,突然发笑,笑声由低渐高,笑到最后,他扬剑指着重华,无声无息向后倒去。 落地瞬间,一袭华服的玄齐,将他扶住。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望向重华:“今日,我以太阿掌门身份,将重华逐出太阿!从今往后,他的生死荣辱,皆与太阿无关!!” 诛神台上,光芒依旧。 而重华,众叛亲离! 他的神色一如往昔的平静,从来就没有人猜透过他的心思。 .. 第两百十五章 你若敢死杀你全家! 诛神台下,千音的身体被戾气撕扯的半分不剩。 魂魄离体的瞬间,将死未死之时,她万年来的记忆竟在此刻全部复苏! ……那一日,神山崩塌,神魔一个接一个的陨落。那是天道的屠杀,神山的末日。 冥冥之中,注定的这世间无人可与天共齐。神魔,不过是上古洪荒残留的族群,他们凌驾于世间法则之上,举手投足皆可损毁六界。 这种逆天的存在,注定终将消亡。 神魔统共不过十几人,魔主帝俊与月神姮娥在生命最后时分,合力将他们的他们的孩子推入轮回。 一个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神魔之子,逆天的轮回,自然是受到天道诅咒。 千音自有记忆起,便一直在不断的生死轮回,她自天地生,又死与天地间,从不识人情冷暖。不过是一抹世人无法得见的空气,在几千年的岁月里,她像一个旁观者,见证人着世间的生死病死爱恨情仇,蹉跎着漫长的生命。 一世一世,她腻了这不断的循环,终于开始对凡人的感情有所期待。她也想被人呵护在怀,体会一番真正为人的感觉。那时,一个半神少年进入了她的世界。 那个人,是这世间唯一看的见她的人。 他名叫重华。 可那一世尽时,便再未见过他。连带着他对她的承诺一同消失在她的世界。 从此,她便又成了连鬼魂都不如的一抹孤影。 她寻他千百世,舍神成魔,换得一副能够为人所见的躯体,终于如愿做了他弟子,如今却亲手叫他给推下诛神台。 “重华,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我找了你几千年,历经了百世,忍受世世孤苦,难道只是想得到这么一个结局么?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你说等你回来就娶我为妻…!你明明说的那样信誓旦旦,我信以为真,你却只是戏言么?” 透过厚重的戾气层,她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极速而来…… 师父,是你么…… “千音!” 惊惶失措的,是墨子袖的脸。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 雪白的发,映着他眉间血红朱砂。 戾气如刀,将他的伤的体无完肤,他却用一身修为将她的魂魄护在胸前,嘴角扬着冷艳又无奈的笑容:“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我最遗憾的是,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却将你拱手送给了重华。” “千音,重华他是一个无情无爱之人。我今日舍命救你,你将来,可不许再同他一起过日子。” 他吐着血在她魂魄上布上一层结界,两人一同往下坠,仿佛要坠入无底深渊。 千音望着他,即使魂魄无泪,可她仍觉得眼睛灼痛,狠声道:“你若敢死,我杀你全家!” 墨子袖放声大笑,含着最后一口气将她护的紧紧的,在滚滚戾气里穿行。 千音搂不了墨子袖,只能将他望着,他的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处处冒着血,活像一个装了水破了洞的袋子,那急流的血红的扎眼。 她伏在他肩头,耳里是他艰难的喘息声,本就透明的魂魄更加薄弱。 墨子袖吐了几口血,满意的瞧见千音倏变的脸色,纵是强撑,一张口仍是气若游丝:“千音……我这人向来不良善,便也无成人之美的高尚情操,我死前只要你答应我……” “答应我……此生不再与重华相见!” 千音终是忍不住放声悲哭:“墨哥哥……” 墨子袖厉声暴喝:“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从此不再与重华有瓜葛!此生不与他相见!!!” “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最终未能将她带出诛神台,便已化成了诛神台下一抹流沙。 堂堂魔界至尊,本可笑傲魔界数万年,却如今,将生命葬在此处。 半空细雨中,月神弓突降而至,化作流光冲进诛神台下! *** 有些人,即便不曾风光无限,身死之后,仍能史册留名。 千音其人,在仙魔两界便是如此。 一个魔界至强,一个仙界至尊,前者落得灰飞烟灭,后者背上千古骂名。 百余年间,重华仙尊与其弟子的不伦之恋,热腾腾的翻了好几个版本。仙界众仙皆知,当初太阿掌门玄齐在诛神台以掌门之令将重华逐出太阿后,仙界再也没有了重华的消息。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背后,无人记得,他曾是众仙敬仰畏惧的仙尊,更无人感念他曾为了消除六界威胁,双手两次将自己的弟子送向死亡。 悠悠众口如汹涌潮水,在一片不屑声中,浪漫的仙女儿们,却在这一段亦真亦假的师徒恋中,将他塑造成了一个贪心怕死明哲保身为了苟活于世不惜铲除爱人的自私小人。 这些,当事人不在乎。 重华在这百余年里,踏遍了六界,参透生死看淡得失,心境愈发趋于平和。却独独无法忘记也不能忘记,那个在他苍白的生命里划下最重一笔的少女。 他亏欠她太多! 这一日,秋高气爽。 人界丰收的季节,处处见喜乐。 隐身行走于市集,看着人来人往喜容怒颜,重华省起冥王说过有关他六千年前之事。 六千年前,他正当少年,青葱岁月里,遇上何人做过何事,他事事记得,却不知冥王意有所指的是何事? 来到妖界,意外的竟见着了千雪。 它仍是那个小个儿,从前‘重华师父’的叫着,如今见了他,竟化成了孩童拎着花想容的妖剑刺来! 可它是忘了,论掐架,它远不及重华。 被重华夺了剑,它怒指着他声声控诉:“你这个坏人!!大坏人!待我将来成年,定要将你斩于剑下替千音姐姐报仇!!” 花想容惟恐它惹恼重华,眼疾手快的将它扔进房间,关了门布下结界,这才弹了弹光鲜亮丽的衣袍,天真的将重华盯着,一开口,调侃意味十足:“我听闻仙界将你视若粪土,你此时找来妖界,莫非是投奔着我来?” 重华亦是调侃回他:“我若有心,取你而代之,就是你身后那小兽也归我所有。” 花想容死死瞪着他,半晌,蹦出一句:“你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重华么?”不指望重华有所回答,他正了正神色,又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若还是要为谁谁谁找场子,咱就移步去远些。我这狐狸洞年久失修,禁不起你一剑之威。” 重华道:“不知妖界可有一名叫‘般若’的老人?” 此话一出,花想容顿时脸色变了变。重华忙追问:“他在何处?可否带我前去拜访一次?” 花想容咳了咳:“若是找我师父,话就好说了。你稍等片刻,我去请示请示他老人家,看他愿不愿见你。” 说着,他忽的消失。一盏茶功夫,他又忽的回到原地。 只不过这时候,他瞧着重华的眼神,有些古怪:“他老人家请你过去。” 第两百章十六章 我的名字叫千音! 碧潭轻波,小舟泛行。潭水清透,倒映着盈盈满月。 岸边绿草如茵,花若娇颜。花草足足铺尘一里之地。花色浅紫,有神光流转。 一老者环抱双臂卧睡岸边,三两小狐狸簇拥他脚边。 有风轻拂,吹皱一潭清水,戏弄起老者衣袂。 重华走入这山涧,入眼便是一幕详和之景。恍如世外桃源,宁静怡然。 那老者发须稀疏,一身藏色旧袍,乍一望去,只如人界一个垂钓老翁。 重华将将踏入花间小径,老者似有察觉般,未回头已出声:“是,重华吧?” 重华双手作揖:“正是晚辈。请问可是般若前辈?” 般若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淡淡瞥了他一眼,问道:“是冥王那小子叫你来的?” “正是。” “哼哼。” 重华只闻冷哼声由远及近,顿时一阵寒风袭上脸面,他匆匆退后,般若却是单手负于身后紧追不舍。 一进一退,重华退到树旁,将般若的攻势止住,微蹙起眉:“前辈这是何意?” “哼,代我那小主人教训教训你!” 说罢,他一掌挥来,竟是轻而易举将重华扇退数尺! 重华撞上远处矮山,顿时只见石屑纷飞! 般若见他嘴角淌了丝血下来,犹不解气,冷冷一哼,就要再度出手,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愤然一挥袖,复又坐回岸边。翁里翁声道:“虽说一切都是千音小主人执迷不悟,可你未免忒无情了些,你若不挖她神魔之心,兴许她既重生也不至烂杀无辜!诛神台上,你杀她之时,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提起千音,重华不禁默然。 般若见他半声不吭,又是几哼哼,挥退了脚边狐狸,掀了掀眼皮,问:“至今,你可曾后悔杀她?” 重华答:“不曾后悔。” “我看未必吧?!” 般若突然袭近,握住重华的手腕,将他拖入潭中央。 水面上,倒映着重华苍白的脸色,眉宇间仙尊印俨然已是墨色。 般若老人道:“若不悔,你又为何生了心魔?”他指着潭水,叹息道:“此潭为般若镜所化,在这镜里,可见自己前世今生。”说罢又望向重华:“你今次前来,想知道什么?” 重华静静盯着水中的自己,淡漠开口:“我想知道,冥王口中的六千年前,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哪些我不曾记得的事和见过的人。” “我还是给你看看小主人这一生吧!在她那处,你便会知晓自己六千年前,究竟做了什么。”般若叹了一声,缓缓升上半空,口中吟诵着讳莫难懂的咒语,双手结出的印复杂诡异。 “我以神之仆人之身,召唤镜灵!启!” 随着他话音一落,但见这整个水面,竟缓缓凝结成冰,偌大的水潭,眨眼间幻化成了一个古镜! 潭水成镜,镜中天光正好,浮云悠悠,春意盎然。 偏僻的小村庄依山傍水,男耕水织,孩童嬉戏。 一处农舍里,有对年青夫妇正逗弄着摇篮里的婴孩,一家三口,幸福和谐。 窗台上,趴着一个紫衣女童。 看到这女童,重华募的身形一晃,堪堪稳住身形,却被接下来的一幕惊的全身僵硬! ……窗外乌云翻滚,雨水突至。少妇道了声‘下雨了’,推着丈夫去关窗。 窗上女童茫然的看着青年走来,伸手关窗,窗门毫无阻碍的穿透女童的身体,紧紧阖上。 他竟未瞧见窗上女童! 重华震惊:“怎会如此?!” 般若说:“那应是千音小主人初次降世之时,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身负诅咒的她,虽与凡人一般,历经生死伤痛,却永远都不为世人所见。” 仿佛是应证般若的话,场景突然转换,变成了热闹市集。 小千音还是那小小的模样,只是脸色瞧着分外虚弱。 她摔倒在道路中央,几欲起身却又重重摔倒。她伸出手渴望有人施以援手,然而,人群熙攘摩肩接踵步伐匆匆,一遍一遍踩踏着她的身体来往离去。 没有人看见,那道路中间无助的孩童,星子般的眸一分分黯然,直至死寂,最终她的身体化做一丝烟尘,消散在空中。 重华仿佛置于镜中,仿佛立于她身旁,亲眼见着她历经几千年,带着一世又一世的记忆孤苦循环着生与死。那一双起初茫然的黑眸,渐渐染上苍凉之色。她生病,无人看见,她死去,亦无人得知。 她走过千千万万个城镇山林,历经一代又一代国家兴衰,世事变幻在她身旁如同一道道奔腾的河流,她一步一步走过一年又一年一世又一世! 她终于累了。 累的她不想独自一人在只有她的世界里颠沛流离。 从此她在哪里生,便在哪处死,病了不呻吟不悲呼,麻木的等待着年华渐行渐远…… 时光匆匆,不知春秋几度,那一日,她又是病入膏肓,懒得再移动一分,趴在一处小溪旁静待死亡来临。 突然有一个声音对她说:“你生病了吗?” 她的生命里,从未与人交谈过。这声音传来,她亦是当成耳旁一缕清风。 可那声音却是固执的很,又问了一遍:“你怎的了?是否生病了?我听闻凡人生病需看大夫,你为何趴在溪边?” 她终于意识到,这人真是与她说话。 此时,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而那个第一次与她说的人,是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很俊,面若冰晶般白皙透明,眉目如画,唇红齿白。 一袭雪衣,玉冠束发,宛如画中仙子,仙气绦绦。 见她痴痴的望着自己,少年清冷的面容柔和了些,微微一笑:“我叫重华,你叫什么名字?” “千音。” 她说的极小声,少年重华未听清,便又追问了一遍:“什么?” “千音!千音!我叫千音!我的名字叫千音!”她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呆呆地望着他,泪如泉涌。 少年重华有些手足无措,笨拙的擦拭着她的眼泪,待她止了哭,又问:“你怎会一个人在此处?你亲人呢?” 一道清脆的声音此时传了过来:“重华重华!你在同谁说话?” 那少女裙衣飘飘,容颜绝丽。 正是少时无思! 镜外重华凌空伫立,全身僵直,脸上血色尽失,冰霜般冷凝的神色终于龟裂!六千年前,他确确与无思一同游历六界,也去过人界,可是…… 他喃喃道:“我,何曾见过千音?” 一旁的般若老人幽幽一声长叹。 镜中,自从少年重华救了她之后,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亦步亦趋。 她一天天长大,对他的依恋越深,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之时。 两人朝夕相伴,他怜她宠她至极,为了她,他长剑高挂为她洗手做羹汤,为她走遍万水千山,去找一个解她诅咒的法子。 可是时光不等人,生死无预料,转眼间,她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 他仍是蹁跹少年郎。 那一年那一日,冬末初春的时节,料峭春风吹开天空里沉重的云,露出了水涤过蓝天。 她的生命亦走到了尽头! 死时他答应陪她一辈子,他说会找到她每一次轮回,他还说过娶她为妻…… 然而又一个轮回,他却未守承诺。 她一世一世的寻他,成了深入灵魂的执念。直到那一天,她又回到曾与他生活过的小镇上。为了与他再见一面,她舍了神性,选择了成魔。 百年之后,一个名叫逍遥的城中,多了一个叫‘千音’的乞丐! 画面停在太阿殿里她初见重华的那一刻她哭泣的脸上…… 镜面缓缓消融,又化做了碧绿潭水,水里倒映着重华的身影,微风拂来,只余水波粼粼。 般若将他拉回岸上,见他眸光深邃神情怔然,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叹了叹,道:“世间诸事,皆有因果。小主人是被天道遗弃的末世神,本不会在人间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你因有神之血脉,才得以见到她,陪了她一世。待她一世尽,见过她的人有关她的记忆里也会随着她的一世终结而丧失。你未遵守承诺,亦是因为你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她的存在。你给她种下情因,使她心念动摇,化身成魔,才有了这一世的果。” “无崖那封印习自神族,我是神的仆人,解此封印并不困难,你若想解,我便给你解了。”顿了顿,又道:“你若想将千音这一页翻过去让这一切成为历史,便不需我多事,你也离开吧。” 重华道:“替我解了吧!” *** 湛蓝的天空下,太阿仙山巍峨依旧。 自玄齐从诛神台将流光带回太阿,流光便一直沉睡不醒,这一日他居然起了反应,让玄齐等人惊喜不已纷纷前去探望! 日落时分,东方才自流云殿走出。 飞至空中,俯瞰着太阿群山,一时心潮激荡。回想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真真恍忽如梦。 叹息一声,正欲收回眼,转眼时余光瞧见远处一抹单薄而熟悉的身影! 他起先一惊,遂激动的全身发颤,连声儿也一同颤:“师父——!” 太阿仙山外,有一处广阔平原。飞沙枯草在昏黄的落日余晖里或盘旋或招摇。 东方飞到此处时,见重华仿佛失了全身气力,步履虚浮蹒跚而行,脸色惨白更甚衣衫。 见了东方,他怔怔问道:“东方,你小师妹在何处?” 东方分明瞧见,他尊贵如神的师父,那从来波澜不惊的眸中,滑了一滴透明的东西…… 落日夹在远处双峰之间,背对夕阳的重华墨发凌乱,衣襟处,处处染血宛若开得正好的红梅。 东方咽了咽蓦然冲到鼻眼间的酸意,将他扶住:“师父,这些年您去哪儿了?” 重华却突然无力直立,狠狠扑进沙里,沙石覆盖的他,满身狼狈。 东方不知这百年间自己师父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手忙脚乱扶起他时,他轻声道:“千音定是恨我至极……” “不会的,小师妹恨谁都不会恨师父!” “她会。”重华极轻极轻的开口,那声音比羽毛更轻,却带着令人心酸凄切的悲凉。 他推开东方,转身欲走。 东方急道:“师父要去哪里?” “她那样恨我,定然不会甘心死去,她不是要毁这六界吗?六界尚存,她如何甘心死去?为师要去寻她!” “可是……”万千年来,未曾听过落下诛神台还能不死之人。东方挡在他面前,眼睛通红:“师父,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小师妹已死的事实!您是重华仙尊,怎可如此颓废!!” 风起,钢针般刺骨! 重华紧捂胸口,缓缓倒向地面,一丝鲜血顺着他青白的唇角划落。 吓得东方嘴唇抖的如筛糠,仙力如水般将他护着,仍止不住重华口中越来越多的血:“师,师父……” “无碍,为师不过是……不过是,想她了。” 重华轻轻闭上眼,千音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她留给他的,只有那一抹旋转舞姿。 而他给她的,直至她死去,都只有欺骗与伤害。 “千音,那彩虹为师不要了……” 这样的重华,东方不忍去看! ** 流光险险被玄齐救回一条命,饱睡了一场,醒来之后又同从前那样,炼炼丹种种花草,闲暇时便泛舟打盹儿,似乎无事能上他心头。 一日,玄齐得空又来看望流光。 流光正泛舟于莲池里寻莲子,透过朵朵莲花,笑盈盈的打量着身着掌门冠服的玄齐。 “听闻重华回来好些日子了,你怎的不摆摆掌门架子,将他赶了?” 玄齐双手拢在袖中,瞥了他一眼:“你从前不是整日希望尊上落魄么,你真该现在去看看,或许你的人生就没有遗憾了。” 玄齐自幻海静修了几年出来,仿佛一昔之间变沉稳了许多,心思也深了许多,不似往日那般鲁莽。整日端着掌门形容,言行更是严谨。 这般咄咄逼人实在少之又少。 流光手头一僵,挥手间一抹风带着小舟到了玄齐身边。 “他那样无情的人,这世间还有事情能将他击倒么?” 玄齐默然睨了他一眼。 流光嘴角一勾,笑的愈发妖娆:“莫非疯了不成?” “天南说,怕是距疯那日也不远了。”顿了顿,玄齐道:“尊上体内无崖的封印似是解了。” 流光笑容渐渐敛去,半晌,啐道:“他活该!” 第两百十七章 她报报仇来了! 仙与凡的不同之处,不仅在于寿命的长短不同,便是那八卦席卷之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在人界,交通不发达信息流通慢,此问题一直困扰着代代统治者。 可到仙界一观,却是恰恰与之相反,交通基本靠飞,算得上迅捷。交通快了,人的流动性自然也快,你来我我间,便是消息传递如飞。 芝麻大丁点小事尚能传遍仙界各地,引来数不尽的点评,为众人修炼之余闲谈之资,又何况是一代仙界至尊重华的八卦呢! 八卦自古人人爱,不论男妇老少,得空了,总要或明或暗的嚼上那么一两句。 重华前几千年的生命里,一直与八卦这种高档的东西绝缘,而在他近百年里,仙界的事事非非皆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如今,重华疯了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如狂风巨浪淹没整个仙界! 不论到哪处,总能听到这样的对话: “重华真的疯了?” “是啊!此事怎能做假!” “怎么疯了?” “哟,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话说百余年前,他收了一名叫千音的弟子……” 一番从头到尾不厌其烦的叙述,总终是要到尾声的:“他如今啊,整日将自己关在九重殿里,日日洗手煲汤,摆桌开宴,对那虚空处吴侬软语关怀备至,失常的很!” 故事道完,总不忘来一个总结:“所以啊,即便是仙尊,也免不了人界俗情。连仙尊在仙规面前都不能幸免,我等便更要谨守言行,切莫重蹈此等覆辙!” ……这样的对话,仙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总是来那么一次,百说不疲。 一日,天南为寻一味灵药炼丹,途经大咸时,便听了这一番话,其言谈之中杂夹着对重华的轻视侮辱,于是他一怒之下,将对方几人打了个半身不遂! 打归打,他们说的终归也是事实。 他颇为憋屈的回到九重殿,本想攒着这股冲动,将自己师父骂上一顿,待瞧见重华愈发苍白的容颜,胸口那股气哽了又哽,直哽的他胸口犯疼,才终于平复心情,走上前去。 挽月殿里,院中仍是樱花如雨。 重华一身素服,独立花间,神情淡漠,眸似深渊。 额上仙尊印,早已是一簇漆黑火焰。 天南恭谨的止步于他身后两尺,道:“师父,您起了?可有觉得身体哪里不适?” 重华答道:“为师身体很好,你与东方无需担忧。” 天南欲言又止。 很好?这副躯体固然是好,那心理上恐早已病入膏肓。 他正奇怪今日师父似正常了许多,重华道:“天南,你跟着为师多少年了?” “回师父,三百七十七年。” “过去这么久了么……”他似是自言自语般,转身走向厨房,天南眉头一跳:“师父,你要休息的话该往这边儿走!” “为师去给你小师妹做些吃食。” “……” 天南重重叹息了声,蓦地闯进东方的房间。 东方正梦游天外与梦中情人会面,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惊醒,抬手一抹灵气剑挥过去! “睡睡睡,睡你个头!师父这样下去,迟早郁郁而终!我们得想个法子!”天南侧身躲开这一剑,随即咆哮声如天雷滚滚! 东方坐起身,乜斜着他:“法子?你当我没想过?可你也见着了,师父这是心病!心病只能心药医!哼,你去诛神台将小师妹寻回来,便万事大吉了。”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天南气的打颤:“没了小师妹,师父便不活吗?” 东方遂沉默。良久,道:“师父回太阿的那日起,便已经死了。心既死,又何言其它。” ** 风起云涌疾逝间,又是数百日夜。 太阿的弟子们,渐渐习惯了九重殿上空那日日升起的炊烟。 “千音,吃饭了!” 轻浅地呼唤,拉开了九重殿一天的开始。 挽月殿内,菜香扑鼻,引人垂涎。 东方与天南一如既往的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的师父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整日三顿的侍候着那个根本不曾存在的‘千音’,两人对酌苦酒。 没有什么比这样日日看他自欺欺人更令二人无力心酸! 天空湛蓝,浮云如雪。 两人双双趴在石桌上,凝望着重华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又是双双一叹,却叹来了一名慌慌张张的小弟子! 小那弟子显然是惊慌不已,一路跑来跌撞了好几回,硬是几跌几撞后顽强的站在了院子里,急声道:“尊上不好了!掌门吩咐弟子前来告诉您……” 重华仍周而复始的朝一旁碗中夹菜,从容不迫双耳未闻一般。 东方与天南大是奇怪,玄齐早已下达命令,不许任何人任何事带去九重殿,这会儿谴来这么个小弟子,倒是令人费解之极。 那小弟子终于一口气喘了过来,接着道:“掌门吩咐弟子前来告诉您,千音带着大批魔族报仇来了!!!” 风,突然静止! 重华手僵在半空! 东方与天南张大嘴盯那小弟子,突然觉得他长的分外讨喜。 许是活了这么大,从未被人这样盯过,小弟子脸上一红,噔噔噔倒退几步,一转身狂奔不歇,口中惨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只是个传话的!!” 东方与天南对视一眼,天南很无辜的双手一摊:“我没有想杀他……” 东方喝了口酒,释然一笑:“他兴许患有被害妄想症。” “那是什么症?” “一种精神上的疾病,说多了你不懂。” 天南狠狠吐出胸中浊气,道:“玄齐那小子,不愧哥哥我这些年来一直罩着他!” 东方很是不屑的‘嗤’一声,眼底却荡漾着薄薄一层水雾,他忍不住伸手一揉再揉… 半空里,流光与玄齐隐身而立。 待那小弟子跑出去,流光才道:“你倒不恨他了?” 玄齐嘴角一勾:“当初是恨过的。他为了千音变成这番模样,也算是自食恶果。可尊上一直是我所敬仰之人,我从未想过他会有这样一日。千音未死的消息他迟早会知晓,我提前告知于他,不仅仅是为了给他希望,也是因为,我不想看着千音铸下大错。” 流光轻轻一笑:“你这是,打算放弃你的‘千千妹妹’么?” 玄齐轻飘飘扫去一眼:“你不也一样么?” 流光一窒,遂笑的如花儿一般,阴侧侧道:“小牍子,当了掌门就敢在本座面前放肆吗?” “想打架啊?”玄齐搓搓手:“来吧来吧,当年你阴我那会儿,我便想揍你了!” *** 然而,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皆昭告着玄齐等人,想法太过天真。 千音此次,摆明是要覆灭仙界,她带领的魔众几乎不需出手,仅她一人,挥手间便足以令仙界动荡,不过半月光景,大咸长留两大仙山,均已覆没! 至此,六界莫不惶恐! 然而,于六界来说,更大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当浮云等人都还抱着美好的幻想时,千音用血的教训召告六界,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处处被人追杀,惶惶不可终日的千音! 魔族在她的引领下,遍布六界,一场征服与反抗的厮杀发生在除了妖界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在猜测妖界与千音的关系时,只有花想容苦笑连连,即便千音因当初一个承诺未曾将杀戮带到妖界,但他却并不会相信,千音是顾念旧情!如此下去,终有一日,妖界也将大难临头! 当仙界被毁的只剩下太阿仙山时,所有人方醒悟: 她是魔,一个疯狂复仇的上古魔! 一个将浮云轻轻就捏死的魔! 试问当今天地间,谁人可挡?! 不论仙凡妖魔,任何生灵在面对死亡的威胁,都会由衷的生出救世主情结。他们在苦难中渴望被拯救,渴望有一个能够横扫天地的救世主的出现! 在这样的渴望下,众人想到了九重殿里那个据说已经疯了的重华仙尊! 天空,是血一般的红色! 曾经美丽的仙界,如今已不复昨日光景,处处流血摽撸哀鸿遍野!惟有太阿仙山,一层护山结界将空气里腥红的血气挡在外面,任外界血水如洒,太阿仙山却仍是仙气缭绕鹤鸣阵阵。 这已是仙界最后的净土! 五大仙门残存势力薄弱,在此大难面前,太阿接纳了他们的投奔。 此时,千音领着白河诛仙等一干魔众,终于抵达太阿! 结界内外,紧张漫延! 就在蓝悦与无思一干人等试图游说重华出面的时候,玄齐站在太阿殿外,透过层层人群,终于瞧见一抹浅紫身影。 纤细如柳,眉眼倾城! 他一直都知道,千音很美。 可此时那美,却带着凛凛杀机!尤其是那眉间一朵墨色神花印记,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邪异妖娆。 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被簇拥在人群中里的千音蓦地将一双血眸侧来,视线交汇的一瞬,她的嘴角泛起一丝浅笑。 “是玄齐哥哥啊!”她来到结界外,笑道:“许久不见,玄齐哥哥你越发俊朗迷人了。”刻意打量了几眼他的冠服,无视他哀伤的眸光,又故作惊讶道:“呦,当了掌门啊,恭喜恭喜!” 这是千音成魔后,首次与故人相见。 第两百十八章 九重殿外,仙雾缭绕掩了人身半截。 无思等人焦虑满腹。 千音挥手间灭了五大仙门,却偏偏未对各大掌门人斩尽杀绝,她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无人得知。 他们已在此处候了几小时辰,九重殿的大门终于打开。 重华走了出来。 他面色冷清,无半分血色,衬的那眉那眼愈加漆黑深刻。 他甚至看都未看众人一眼,淡漠开口道:“我重华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不是没有在她成魔之前杀死她,而是在她成神之前逼她成魔。我亏欠她已太多,如今她归来,即便负了天下又如何?” 说完他已离去,然而他的态度已经明确。 ** 太阿峰外,玄齐飞至空中,浑然不理身后弟子担忧的叫唤,踏出结界,与她面对而立。 千音一脸灿笑,他盯着瞧了半晌,点评道:“你这模样,倒是比从前更像女子。” 千音:“……” 玄齐又道:“你额上带珠玉抹额比描这朵花好看些,啧,别笑那么媚,烟尘味儿委实重了些。” 千音欲言,他先一步抢了话头:“尊上疯了,你可要去看看?” 重华发疯的消息,千音听过,却并不信。 在她心里,没有人可以打倒重华,没有事情能够让他失去理智。 即便置她于死地时,他还可以若无其事笑的那样云淡风轻…… 千音笑道:“疯了便疯了,与我何干?” 这话说的忒冷漠。 “千音。” 她话音将将落地,一声极轻极浅的呼唤,透过人群透过一切,轻若鸿毛,却令千音笑容尽失! 片刻后,她再度扬起笑脸,缓缓望着凌空而来的…… 重华! 这一袭雪影,是她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人。是她千年之劫,更是心上一道无法愈合的痛。 此时此地,再见他,她想,许是痛极,便连全身都麻木了。 她虽眼望重华,话却是对玄齐说:“玄齐哥哥,你若是肯归顺我魔族解散太阿,我便饶过太阿所有弟子性命。反之,一个不留!” 风起,如刀! 所有人不禁足底生凉,千音的‘一个不留’,有其余五大仙山前车之覆,这四个字,再不是空泛的狂言! 重华已到她面前,定定的望着她,眸光深暗晦涩。 这个身着紫裙美的惊心动魄的女子,是自小便跟着他的小千音! 他一言不发,一步一步踏空走来,每一步间,他均施法将一幕幕血流成河的画面摆在她眼前,第一幕显现时,他说:“这是人界。” 人界秩序混乱,百鬼万魔横行,江山沦毁,民不聊生。更是血流成河,浮尸遍地。 千音神色不变,嘴角带笑默默观看。 第二幕画面出现时,重华道:“这是冥界。” 冥王被困,十八层地狱门大开,大鬼吞小鬼,只见鬼王出没,冥界乱成一片! 紧接着各界画面一一出现,那画面里的各种惨无人寰的悲呼喊杀冲击着众人神经,重华静静望着千音,问:“这真是千音你,想要的结果?” “师父觉得呢?”千音反问一句,他突的近了她身,眸光流连在她脸上,不放过任何一处微小的神色变化。 看着面前这个眼神冷漠的少女,重华想,她终于是变了! “你变成这般模样,是为师的错。是我,没有教导你如何爱护苍生……千音,冰域之时,你曾说爱师父,那么,我们便抛开一切仇怨,去一个无人之处,让为师好好补偿你,可好?” “师父!”千音蛮横打断他的话,血眸里一片嘲弄,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柔声问:“敢问师父,心都没了,如何爱师父,兼爱天下人?师父可以辜负这些人的期望,可我不能忘记墨哥哥死在我眼前时的模样。” “师父,这辈子,你还是好好做着‘重华仙尊’吧!” 重华踉跄几步,险些坠落,他稳了稳身形,道:“你是在怪为师,剜了你的心么?”千音抿紧了唇,侧过脸去。 太阿殿前有人怒道:“重华尊上,此等妖孽你还与她啰嗦什么?快杀了她啊!!” 此话一出,引来四方共鸣! 千音不争不慢伸出手,那当先说话的人还未反应过来,顿时被一股莫名之力携着而来,被她捏在手里。 所有的声音瞬间沉寂了下去! 见她眸中血光一闪,重华顿惊,伸手便握了她的手腕,却还是没来得及得救那一人,只见这人瞬间死去化做了飞灰,连一缕头发丝儿都未留下。 师徒二人便双目对望着,天上地下一片寂静。 玄齐欲退走,千音突然挣开重华,拎着玄齐的衣领扔到了后方,冷声道:“白河,押回去!” 不仅是玄齐本人,就是天上地下观望的人,皆感到分外丢脸! 堂堂上仙,一方掌门,竟这般让人给抓着后领生擒,还给扔了出去! 玄齐全身仙力仿佛凝固了般,且惊且怒的瞪着千音,俊脸憋的通红。诛仙见了,喜滋滋拍拍他的胸口:“小子,别瞪了!留着力气等着迎接老子的折磨!” 他一脸不怀好意,玄齐皮肉发紧:“你想如何?” “我知道人界有个地方,是个体察人生七苦的好地儿,凭你这姿色,能赚些棺材本回来。” 玄齐就地么微微一想,便明了,不急不缓道:“看来你去过?” “……”诛仙想,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还敢猖狂?一巴掌抽了过去:“闭嘴!” 后方的小插曲,丝毫不能影响前方的情势发展。 千音被重华握着的手腕一阵发烫,她想挣开,重华沉声道:“你要如何才会原谅我?” 他的语气透着沉甸甸的悲伤,是她所不熟悉的孱弱。 若是从前,千音想,她必定是要原谅他,她一直渴望着他所说的那样,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这样的美梦,她想了一辈子,为了这个梦,她可以不畏死,不论重生多少次,她仍然不会记恨他。 只因他是她师父,是她自小到大的支撑着她坚强活下去的念想! 可她却恨那些将她逼上绝境的仙人! 千音埋首在他胸前,低声道:“师父,你知道我靠着什么活下来的吗?是你们!” 第两百十九章 “千音。”重华闭上眼,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身体竟是没有丝毫温度。 “为师把心给你,这仙界你毁去罢,放过其它无辜的人。” 他的周身升起一层结界,将千音隔开,在一阵倒吸冷气声中,他剜了自己的心。 一颗五彩之心! 重华有些呆滞。 这就是当初千音的感受么? 冻彻心扉,痛无止境! “有了这颗心,你便会回到我身边,对么?” 如此低姿态的重华,摒弃了清冷的外表与冷傲,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被自责悔恨折磨的普通男子。 没有仙尊的光环,更没有仙界羁绊,他只想不顾一切,换回从前那个天真良善的千音! 五彩心飞到千音眼前时,重华突然长吐鲜血,缓缓向着地面坠落。 雪色流云袍在风中散开,宛如秋风里一片破碎的落叶。 “师父,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在一片寂静里,千音握着那颗心,飞到重华身边! 一段咒长的吟诵自她口中吐出,天地间的一切倏然静止,众人惊愕的神色,被风拂动的树枝,天边飘浮的血色红云…… 一切都失了颜色,惟有千音一人,色泽光鲜荧光流转手握五彩心,伫立半空,衣发张扬! 当她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时,一切画面开始倒退! 从最初的缓慢无声,逐渐变得迅捷喧嚣! 眨眼间,时间又倒了回重华剜心的瞬间,千音突然倾身而上,狠狠一掌将重华拍飞,落在九重殿,随之一道结界将整个九重殿与外界隔绝! 东方眼睁睁看着自家向来无敌的师父,被千音单手一挥给扔进九重殿,嘴角溢出鲜血。 他一翻忙活之下,颓然发觉,这结界诡异的很,他稍稍靠近全身仙力便被冻结。 他恍然,千音这是要将师父软禁了! 回头瞧见重华落寞的眼,他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几欲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可天南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了,直截了当便问:“师父,小师妹怎么能软禁您啊?!” 重华伸手,轻而易举便穿过了结界,天南叫道:“师父,这结界奈何不了你?!” “能奈何得了我的,是千音。”重华低声道:“从前的重华仙尊已经死了,如今的重华,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只要她想要的,只要我有。软禁,又算得了什么呢?” 天空里,千音衣发在风中肆意。他想,她可以无情可以怨恨,他会陪她一起! 可是重华却不知,当墨子袖消失在千音眼前的时候,他们之间,便早已失去了‘一起’的可能。她被月神弓护住魂魄带入十八层地狱,以万鬼戾气疗养魂魄而受尽折磨的时候,是那恨让她坚持下来! 他的一厢情愿,注定只是一厢情愿! 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东西! 千音能令时光倒流已令人惊惧,徒手将重华软禁更令人绝望! 重华都莫可奈何,那么他们,不都只能等着灭亡吗? 这,就是上古魔的力量吗?! 无视众人畏惧的目光,千音遥望着重华,一字一字道:“师父,你已经护不了这些人了。今日,我会亲手将这些自诩仁厚尊贵的仙人送到诛神台,以祭奠为我而死的墨子袖!”顿了顿,她腼腆一笑:“对了,师父,若是你选择与仙界共存亡的话,徒儿不会阻止。但我会抄了太阿祖师埋骨之地!然后让整个六界生灵,给你陪葬!” “师父,从今天开始,至死之时,你我此生别再相见了吧!” 重华微微一笑,应道:“便如你所愿。” 千音走了,也一并带走了重华仅存的希望。 重华亦转身,走入卧房。 房门关上的刹那,东方却瞧见他踉跄吐血的一幕! 天南自然也瞧见了,低呼一声便要夺门而入,被东方制止。 东方叹道:“不要进去让师父难堪!” ** 千音虽离去,但是她却留下了以白河为首的魔族,与太阿厮杀! 太阿所有弟子负隅顽抗,然而面对如日中天的魔族,终归无力回天,死的死伤的伤,最后但凡留着一口气的,亦遭俘虏! 仙界最后一片净土,染上了血! 流光自始至终都未出面! 有人说,曾看见他在人界穿行,救助那些被妖魔鬼怪祸害的孱弱凡人们。 这就是流光,他宁愿一日复一日的斩妖除魔,也不愿对仙界存亡伸出半根手指头! 三日之后,曾经掌门仙尊们,除了被一同关在魔界的伯矣蓝悦,无思月无愁慕辰均被千音诛于诛神台! 一个传言,渐渐兴起: 千音欲以天地为阵,逆天道,覆六界! 传言毕竟时传言,总有些失实。 千音确确是有此打算,可惜目前的她与她父母相比,还不具备毁天之能。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她根本不是活人! 月神弓当初为护她虚弱不堪的魂魄不被地狱戾气所伤,自主与她合二为一,才练就了这幅躯体。如今她是月神弓,月神弓亦是她,若是没了这躯体,她不过是个孤魂。 逆天道她不能,覆六界生灵却不在话下。 所谓的以天地为阵覆六界,不过是魔族中以无明带头的反对势力捏造出的罢了! 用他的话说,千音是当今六界的无冕之王,是带领魔族完成统一仙界大梦的魔神,然而,她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宰! 若是天塌地陷,魔族也将不复存在。 是以,无明以千名魔人之血布下杀阵,欲除千音! 血杀阵启动的当日,千音安坐九幽殿,当无明暗中布下那千人因流血过多而身亡之时,她逮着无明,说了句:这世间,若我不想死,谁也杀不了我! 接下来的魔族,进行了一番清洗,除了白河与诛仙手下百人,整个魔族几乎都与千音为敌! 白河说:“他们要的不是死亡,是统御六界,谁能助他们完成梦想,谁便整个魔族的主宰。” 言下之意是,千音要的不是统御六界,而是同归于尽,所以他们反了她。 坐在墨子袖曾坐过的院子里,千音听完白河的话,却是不恼不怒,抿了口茶,道:“那就全杀了吧!反正迟早是要死的。” 诛仙听的心胆俱寒,吞了吞口水:“小魔头,你可是良善的小仙女儿啊,如此嗜杀,太重口味了些吧?” 千音笑弯了眼,柔声道:“给我一个不杀他们的理由?” 诛仙当真认真想了想,道:“老大若是还在,便不会杀他们。” 千音哦了声,弹开落在肩头的树叶,道:“那就关起来吧。” 诛仙一溜烟儿的去了。 有魔人沏了盏茶送来刚刚放置在桌上,千音一声冷啍:“撤下去!” 白河赶忙将那魔人带出去。回来时已不见千音身影。 第百两百二十章 流光没想到会在人界见着千音。 她来时,他正解决了几只在人界食人心脏的小妖,安顿着受苦的凡人。 等他发现时,她不知道已经跟了他多久。 一处农舍里,两人对面而坐。缺了腿的木桌上摆着一壶劣质茶水。 此农舍的主人前两日才被小鬼给食了心摄了魂,恰被流光撞见,便给那可怜的主人报了仇。这一带妖魔鬼怪作恶良多,他便在此处逗留下来。 此时窗外白雪皑皑寒梅初绽,花骨朵含着淡香从窗外伸进来,送来一室清香。 流光倒了一杯茶,用仙力护热了,方才递给她。 千音想起来时那魔人给她沏的茶,是上好的茶叶,连水都要香甜一些,那时她只有愤怒没有想喝的**。 此时她却将流光的茶水接了过来。 没有立即喝,流光已开口:“算起来,这是你成为魔神后,第一次与仙界故人这般悠闲喝茶了吧。” 千音小啜一口,道:“只可惜,即是这般普通的茶,我也尝不了味道了。” 流光投来不解的眼神,她淡淡道:“这身皮囊不中用。”又笑了笑:“月神弓炼出的身体,不过是个冰冷的空壳。我弃神而成魔,本就只有一世可活。上一次能重生,还是托师父的福,用自己的修为渡我。这一次,若非月神弓与我产生共鸣在诛神台下将我魂魄吸进弓身,恐我已如墨哥哥那样,葬身诛神台下了。此时回想起来,师父当时果真是半分情分也未留的。” 流光扯了扯嘴角,看着窗外飘雪。良久,道:“重华他是迫不得已。并且你明知他是失了忆,又何必记恨他?除了我父亲,他一辈子也没个真心相待的人,就你而已。” “你帮我师父说话的时候,倒是少见。”千音隔空摘了朵梅花在指尖,低嗅轻嗅了嗅,自言自语道:“我可是答应过墨哥哥,此生不与师父相见,前些日子见他安好,我便也放心了。” “那么你接下来当真要血洗六界寸草不生?” 千音不答反问:“唔,流光,你可有兴趣看看传说里的神藏?” “你有这么好心?” “我没有?” 流光目光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遍,摇头:“没有。” 千音将手中梅花插进茶壶里,手支下巴,眨动着一双血眸,作出一副商量的态势:“要不,我把你绑去?” 流光眼角狠狠一跳:“你敢!” “我逆袭成功,尚未遇到对手,对于你,我觉得值得一试!” 最终,为了自己的面子,流光毅然而然选择了屈服。 明智如他,是决计不会落得与玄齐一般颜面扫地的下场的…… 千音带着流光一路来到神荡山,路过诛神台时,流光看到诛神台上那几具被风干的尸体,颇为唏嘘道:“想那无思当年是何等的艳冠群芳,如今也不过一副丑陋皮囊。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她无思最终竟是死于你手?” 千音目不斜视往前走,听了他的话,道:“我早说过,莫欺少年穷。” “虽说我想夸你做的好,可毕竟你杀了这么些人,背负千万条性命,难道不怕将来遭天遣?” “虱子多了还不怕咬呢,我原本便是被天道诅咒之人,天遣于我来说,如那虱子一般,我有何可怕的。”千音笑道:“到了。” 流光抬眸一看,一座通天塔,巍峨大气,塔身漆黑照人。 大裂谷里神音阵阵,鸟语花香。 “神藏在此处?”流光显然不相信! “自小到大,我可不曾欺你半分。”千音说着,牵着他袖子来到通天塔前,一步一步走上通天塔! 三十六阶之上是一个禁忌,可这次,千音带着流光却一路走到塔顶,站在最高处,一览众山小! “这个园子,本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与幻海一般,是个独立开辟出的空间。这通天塔是我父亲的居所,许是他离世时将通天塔挪了过来。” 流光早些年便已从冥王处知晓千音身份尊贵,此刻听她自己说起,想来她这些年也已知晓了一切。 “你父亲,是何人?” “上古魔族之王帝俊。” “你母亲呢?” “月神姮娥。” 流光面色不愉思量片刻,道:“也就是说,你其实也算是个老妖婆了?” “……”千音道:“我委实是深得你真传,想当初我知晓自己身世之时,想的也是年龄的问题。” 说话间,千音已割开了手腕,口中念念有词,鲜血顿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化做血红彩带缭绕在塔身上。 塔身上顿时顿时漫延网状光芒,寸寸向下而去,不消片刻,整个塔身已光华四射。 须臾之间,两人已到了一个世外桃源! 天空是水洗过后一般通透明净的蓝,云朵五彩,飞鸟悠闲,穿梭在道道彩虹之间。地上神花朵朵,花瓣露水上,星光点点。一眼望去,真如花海草浪,一片葱郁繁华。有殿宇坐落远处山腰间,薄雾笼罩,烟霞如水,恍如一幕海市蜃楼般梦幻。 此时,两人只身立于一道瀑布之上,奔腾的瀑布之下,鱼游浅滩嘻戏追逐。 两人并肩落入神花间,惊起蝴蝶绕着两人翩翩而飞。 流光难得的未着他那身花色长袍,即便如此,这一身素袍也掩不住他绝世容颜,此时立于紫色神花之间,却更甚神花之美。 美的扎眼! 千音看的有点呆,回过神来之后说:“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神藏,其实不过就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园子。神山的样子,大抵也是这模样,所以我曾经叫它小神山。真正的神山大而无边。” 她那腕上伤口顷刻间愈合,她仿佛不曾感觉到痛楚一般,向着神花深处走去。 在那层层殿宇之上,通天塔冷漠伫立。 千音径直走进那殿门,对流光道:“你进去吧!” 流光驻足不前:“为何你自己不进去?” “我到然会进去,却不是从这里。你若与我父亲有缘,兴许可得到魔之传承,那样的话你若想为六界除害,才能杀我。” 流光看着巧笑嫣然的千音,一时间竟有种生死离别的伤感。 千音今日,着实有些古怪了些! 第两百二十一章 直到站在通天塔内,流光仍觉匪夷所思! 千音那家伙,竟然真敢趁他不备将他拍进通天塔!他怔了一下,委实不肯承认自己被一个看着长大的后辈,给黑了! 他在塔内犹自愤愤难平,塔外千音却已飞身向塔顶而去… 不论旁人如何猜测,只有千音自己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 相对于覆灭六界来说,她更希望能够找到了一个法子,复活墨子袖! 她从冥王身上夺来轮回之力,发现却是徒劳! 墨子袖死于诛神台,神魂俱灭,不论是历经多少年,多少个轮回,他也不可能重生! 心灰意冷之下,千音想到了通天塔。 通天塔是帝俊居所,记忆里,此处藏书万卷,多少上古洪荒流传下来的古籍在此处不见天日,她相信,此处必定能找到她想要的! 事实也真未叫她失望。 在通天塔里不眠不休逐本翻阅各种古籍术法不计其数,小神山里常年白昼,时光不知过去多久,千音只觉眼前书页上字有如飞虫般旋转飞翔…… 歇了歇,她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这是一本落了尘埃泛黄的书,起初并不报任何希望,但当看到有关时间掌握之术时,千音惊喜之余微微惆怅。 紧握着那本古籍,她陷入了长久长久的沉默。 直到塔身开始剧烈摇晃,流光破开塔身一身狼狈冲出来,她方如梦初醒。 遂将手中古籍收起,落到流光面前。 上下看了他两眼,见他气息更为内敛浩瀚,千音笑道:“恭喜恭喜啊!” 流光面色严肃若有所思,拂了拂衣上尘埃,凑近千音,问:“你早知晓不论是谁进去都会得到传承,对吗?你今日将我带来此处,究竟是何心态?” 千音露出高深莫测的笑:“高处不胜寒啊!我要为自己塑造一个与我相当的对手来。” 流光深吸一口气,知道她不想解释便是杀了她也不会解释。尽量用轻描谈写的口吻道:“不论发生任何事,别忘了还有我。纵然你杀光六界所有人,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心中良善坚强的小千音。” 千音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流光突然倾身而来,俊脸与她相隔不过三寸,目光灼灼情意绵绵。 千音突的心神一跳,朝后仰了仰,侧过脸干咳一声正要说话,手中突然一空,她遂惊,伸手去抢,流光却已趁着闪躲的时间,迅速翻看了一遍手中无名古籍。 他神色变了几变,终是含笑递还给她,问:“我们何时出去?” “现在就走。” 千音走了两步,又瞧了他几眼,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出得大裂谷,流光话未留一句便直奔仙界,千音欲追,白河突然自传送阵出来,乍一见她,脸色一变,急步而来低声道:“千音,不好了,无明逃脱,私自放走了囚禁的仙界人!”顿了顿,又道:“玄齐不肯走,一直在九幽殿等着你归来。” 千音默了默,道:“我不打算回魔族,你让他等着吧。” “不回魔族?不回魔族你去哪儿?” 千音却答非所问:“日后魔族事务你多担待些,等着墨哥哥归来。” 白河一阵激动振奋:“主上,主上未死?” “死了。”千音转身又往大裂谷走去,声音飘乎传来:“但我会将他救回来。不惜一切!” ** 仙界一片残败衰落,处处食腐鸟盘旋,更见白骨横陈,山间水底皆如此。 东方收回视线,幽长一声叹息,正欲转身走进殿内,天边一道人影急掠而来! “流光上……”他眼睁睁看着流光冲过结界闯入殿中,方才吐出最后一个未及吐出的字:“仙。” 流光神色匆匆,逮着在院中打坐的天南便问:“重华在何处?” “师父在闭关……呢!” 流光速度闯入紫宸殿,手掌一道气流直接就破开了闭关室,露出了寂静盘坐的重华。 东方与天南双双上前,东方劝道:“上仙若有急事请告诉弟子,师父他……” 流光反手将他扇开,沉声对重华道:“你要这样一直坐到死吗?” 重华宛若未闻,苍白如纸的容颜上透着青灰,一动不动,像是一尊会呼吸的雕像。 “千音在通天塔寻到一本古籍,其上记载时光回流之术!我猜她想救回墨子袖,可那术法需以神魔之精血布阵,强行扭转时空回到过去,从过去中将死去的人带到现实!此术法危险极大不说,但凡施展此术之人,将承受七七四十九道七彩天雷轰顶,并且伴着天道诅咒!这代价太大,我担心千音无法承受。你若还念着她的安危,便去见她一面,劝劝她。”流光一叹:“重华,横亘在你与千音之间的,不是仙界不是苍生,是你这颗不愿觉醒的心。若她听了你的劝,便也证明她心中还惦着你,墨子袖复活与否,便也不重要了。” “无论如何,你当去试上一试,千音虽无心,却并非无情。” 重华睁开眼,望着虚无处,良久良久,起身,一步踏出,身影已是百里之外。 他许久未开口的嗓音带着沉甸甸的伤:“谢谢你,流光。” 重华直接去到魔族,悄无声息出现在九幽殿外时,正见玄齐与白河争执不休。 两人倏见重华,齐齐震惊,露出有如石破天惊般的表情。 白河立即做出防备姿态,玄齐吃惊过后迎上来,低声问:“尊上何故来此?” “我找千音。”重华盯着白河时,后者只觉寒冰刺骨芒刺在背。白河一口血突地喷出,步伐摇晃几下,尚未稳住身体。重华已到他面前,又说了一次:“我找千音,她在何处?” “她……”白河咬牙:“她不在魔族。”重华眼底有着冷漠的固执,白河相信,他今日若不说出千音所在之地,依照重华对待魔族无情的手段,他势必会动手除去自己。 思绪只在瞬息之音,白河答道:“她在通天塔。” 将将说完,重华再度消失在两人面前。 玄齐面色复杂,白河却仿佛历经了一场战斗,全身冷汗如水,力气尽绝。 第两百二十二章 再见无期 神荡山的天空,阳光普照。 重华来到大裂谷处,只见眼前一片广褒树林,原本的大裂谷全然不知所踪。 他默了瞬,缓缓开口:“千音,为师知道,你在里面。” 声波有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眼前的树林顿时扭曲了几分,如同被搅乱的水中月一般,不消多久,又恢复了平静。 重华已经确定,此处被布下了幻境! 而这个布下幻境的千音,正站在重华面前不足两尺处,目光缱绻深情似海。 他就在眼前,千音蓦然惊觉,自己似乎许久许久不曾与师父见过了。 他瘦了。 那白云般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清风拂衣,身形显得愈发孤寂。 那眉那眼,仍是如她初见时一般,清冷,却又似乎怀着悲悯之色。 对于他能够走出九重殿一事,她并无半分意外。 无往而不胜的,才是她的师父! 她无声的唤了句‘师父’,正欲转身离去,重华仿佛轻叹了声:“千音,我有一事,要找你问个明白。” 千音以为,他会为了复活墨子袖一事而来。毕竟流光那样匆忙的离去时,她便猜到流光的意图。 重华却问的是:“冰域之时,你说爱我,是真?是假?” 千音一怔,眸光顿时又黯然:“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重华听见她的话在空中飘荡,不禁宛然一笑:“不过是寻个心安罢了。” 千音哦了声,道:“其实我一直爱着墨哥哥,不过是当初年少,错将师父当成了天,将迷恋当成爱恋。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一场笑话。” “笑话……”重华咀嚼着这两个字,眸光一分分沉寂下去,却突然露出释然的笑,目光侧来,如同知晓千音此时便站在他对面一般,他的目光里满是欣慰,却又似乎包含着其它太多的东西。 “你能醒悟,是好事。为师为你感到高兴。那么,为师便走了。” “日后,与那墨子袖好好过。” “千音,此生再见无期,你要保重。” 重华转身离去时,千音只觉得空荡荡的胸腔里钝刀慢磨一般的痛,想哭,眼睛却干涩的很。 “师父且请放心,墨哥哥一定待我比你好。我会努力忘记师父,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我会比任何人都过得幸福。因为我永远都会记得,师父是一个多么仁慈的仙尊。” 重华的身形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微微转身,嘴角上弯出一抹愉悦的笑:“如此甚好。” 这样确实好。 重华拖着仿佛灌了铅的步子,走的轻盈飘逸,仙气腾腾。 千音目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他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她望着插入云宵的通天塔,微微一笑。 一切都将结束,若干年后,仙界仍有仙尊重华,魔族墨子袖,而她,从一开始便不该存在于世间。 既然不该存在,那么便让一切又回到原点…… 一滴血泪在眼角,摇摇晃晃终于坠落! “师父,此生再见无期,您要保重。” *** 一个月黑风高夜,自魔界脱逃出来的仙众们陆陆续续回到仙界。 这一夜,注定不是个寻常夜。 这一夜,仙魔两界群山动荡,苍穹仿似一方垒起的石堡,摇摇欲塌。 神荡山的天空独成一景,大裂谷外一方巨石上,重华望着头顶墨蓝的天血红的月,神色间尽是哀侧忧伤。 怔怔望着苍穹良久,他将周遭布下了结界,双手捏印盘坐于地。 而在大裂谷内通天塔下,千音以自己的精血画完最后一道阵图,脸色已呈现青白之色。她将自己置身于阵法中央,徒然幻化出八个千音,分别镇守八方。 她左手探月之姿,右手拥日之势,八道身影交错间,整个大裂谷内天地灵气顿时开始沸腾! 她缓缓闭上眼,默念诀词,一阵空间扭动之后,她轻吐出几个字,仿佛叹息一般:“时光倒回!” 随着她声音落地,时间当真在此处停了步伐一般,静止一息之久,四周的画面开始飞速后退! 惟有千音一人,在这缭乱的画面里,一身浅紫,一步一步踏行在时空的隧道里…… 而她身旁流淌而过的,是那些也曾绚烂过的青春年少。 那里有一身贵气逼人的流瑾,慈祥和蔼的玄蓝长老,有不识愁滋味的玄齐,有随性不羁的流光,更有蛇蝎美人红妆,冷漠心热的方亦然,单纯固执的白瑶……有许多许多人,许多许多事…… 一幕幕永久镌刻在记忆深处,然后一个一个的故人,最终也敌不过她被墨子袖扔下太阿山时,半空中的那惊鸿一瞥! 千音欲伸手去抓住那一抹如秋风般自眼前掠过的身影,唤一声‘师父’,诉一番情伤。然而突地身体一痛,她强忍着一口鲜血未喷吐出来。 然而体内供给着阵法的精气突地一滞,下一刻,却是瞬间有如被吹了气的气囊,前一刻空空如也,这一刻,她却感受到体内充赤着盈满之感!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谁在阵外助我? 第一道七彩天雷落下时,她摒弃了所以杂念,聚精会神的催动阵法之力与之抗衡,却没想到,那七彩天雷落地之时却如石沉大海,她竟是丝毫不觉难受! 难道是书中骗我? 千音如此想着,心中隐隐不安,可那时光却徒然停留在她痴傻的那一世,诛神台上她为重华笨拙的跳舞那一刻。 仿佛成了永久的定格! 在这定格的画面中,她竟看到了当初重华眼里,那一抹哀恸悲痛。 她怔了怔,想的却是,只要再前进一分,只要墨子袖赶来,她便能将他从过去带到现实里的此刻!! 七彩天雷却在这一刻接二连三的落下,皆是犹如无物,她丝毫不觉得有天雷轰顶的感觉。可是体内精气却是一分分一逝去,眼看无力再支撑阵法运转,当第四十九道七彩天雷落下时,她猛地一咬牙,一声熟悉的叹息声响在心底,她却无暇顾及,双手不停变幻着手印,大喝一声:“时光倒回!” 轰——!!! 伴着一道惊天巨响,她险险抓住墨子袖的衣角,将他拉回现实之中! 第两百二十三章 那过去的画面里,墨子袖仿佛被一分为二,一个被千音带回当下,一个沿着墨子袖曾经的轨迹而行。 墨子袖的身影出现在阵法中央的那一刻,所有的画面全部消失,大裂谷里,山还是那山,树木葱郁。 通天塔依然笔直耸立。 然大裂谷外,却是山崩树倒,一片焦黑! 正是破晓时分,天边云彩漆黑,朝阳的光芒为云彩镶了一道金边,丝丝缕缕的金光透过云层间的罅隙,倾泄在大地之上。 大裂谷外,有一处青白的巨岩上,一抹血染的红色身影静静平躺。 千音因着再见墨子袖的喜悦在这一瞬间顿失,心情跌落至冰点! 比起那挖心之痛,此时,那血染的身影,如同一根尖锐的芒刺,直直刺入灵魂深处…… “师父……” 千音气力顿消,笑意浓然面如桃花的墨子袖就在身旁,她前一刻脑海里如乱麻一般的思绪顿时有如被篦子梳理过的发丝,一切都有了头绪。 她终于知道在她无力为力之时,是谁助她。也终于知晓,那书中所记载的能够将人化成飞灰的七彩天雷,为何一次也未落在她身上。 一切,都因重华的相助。 她突然伏地吐血不止,墨子袖将她扶起,她抹了抹嘴边的血,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那青石。 墨子袖想说什么,启唇几次,终究还是跟上了她的步伐。 大青石上,表面已是裂纹遍生。 有风袭过,巨石骤然无声碎裂,化作流沙! 千音在重华坠地的那一刻,将他拥在怀里,神情已经木然。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方亦然死亡之时,才与重华此时这脸色一样。 那是一种,透着死寂的苍白! 他雪白的衣袍已是红艳艳的色泽,衬得他的容颜多了几分妖异。 一丝跎红如彩霞般跃上他的脸。 重华缓缓睁眼,见了千音并不意外,只问:“墨子袖可救回来了?” 千音紧搂着他,泣不成声。 恰逢墨子袖来到面前,重华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又缓缓收回,定定瞧着千音,笑了一笑:“千音,为师想看你跳舞……可愿?” “……好!” 千音招来一朵云彩垫在重华身下,就在这一片焦黑的地上,翩翩起舞。 一场不很华丽柔美的舞。 一场离别的葬舞! 重华的唇角扬起愉悦而满足的弧度,他目光定定将她望着,像是从未认真看过她一般,神色那样专注缠绵。 他夸赞道:“千音是为师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他笑的像个孩子。 墨子袖就像一个无形的旁观者一般,看着重华眼中的光芒一分分淡去,看着千音的身影在风中静止,看着她像一个飞蛾那般,明知重华已无力回天,仍然充满希望的扑向他。 企图抓住重华渐渐消散的身体…… 千音抱着重华一分分化成飞灰的身体,冷静的仿佛一尊石雕。 她缓声道:“师父,昨日我说那话,是骗你的。” “我爱的是师父,与墨哥哥无关。” “你若是死了,你若是死了……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办啊师父……” 重华的笑,凝固在那一瞬间。当几许轻风带来暖阳的气息袭来之际,千音怀里,一缕流光化做点点星光,带走了重华最后的生命! 徒留重华一声轻叹成了这天地间惟一的声音…… 失去最重要的人,这便是她逆天而行的诅咒吗? 千音的血眸缓缓回复到漆黑的颜色,一行清泪无声无息滑落脸颊,尚未落地,已被风干。 墨子袖缓缓闭上眼,心中没有仇敌逝去的喜悦,看着千音麻木的神情,他突然开始羡慕重华。 他突然希望自己从未被复活过…… 若他未曾复活,至少在她心里,他尚有一席之地。 而如今,他活着。 重华却死了。 活着的千音,也不过是一个躯壳罢了。 一个连躯壳都不会属于他的千音。 阳光洒在这片焦黑大地的时刻,墨子袖怔怔的望着那光芒穿透千音的身体,落在她身后焦黄的草地上。 就像,她只是一片虚无的幻象。 他猛然间感到惶惑不安,匆忙中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却是掬起一手轻风! “千音?千音!” “千音,你在何处?!” 千音静静的望着一遍又一遍从自己身体里穿透的墨子袖,看着他惊惶失措的俊颜,看着他最终颓然的坐在自己身旁,透过自己,看着未知的地方。 她极缓极缓的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他的脸,可那手掌却如无物一般,与他的脸交叠在一起。 她感觉不到他。 他亦感应不到她的存在,仍在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 “千音,你在哪里?!” 千音扬起灿烂的笑,起了身,就站在他对面,笑道:“墨哥哥,从此,你我银货两讫了吧,我想……我想永远跟师父在一块儿,没有其他人。” 墨子袖不曾听见她的话,自然也不曾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身影,仍在固执的寻找着千音的身影。 流光与玄齐便在此时到来,两人脸色惨白焦虑重重,与千音的身影有一瞬间的交错,他二人步伐未停,千音微微顿住,似是轻轻笑了笑,复又抬步,一步一步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清风里,裹着谁人轻浅的呢喃: 师父,我寻了你几千年,再寻你几千年又何妨! *** 若干年以后。 魔族仍与仙界纷争不断,杀戮不曾停歇。 仙界天帝流光,以一人之力气吞山河之势,一举将魔族赶到大荒之外! 那里流火窜行,魔兽成群,常年不见天日。 魔族的惨败让仙界人心生出天地间唯吾独尊的霸气,流光更是以铁血手段一统仙界,重新制定了仙规法则,建立了一个新的仙界! 在仙界日益强大中,他最终成了六界至高无上的主宰! 墨子袖痛恨仙界,纵然被逼入大荒荒凉之地,仍不折其傲气!虽不敌流光,却一次又一次集结兵力,不懈的侵犯仙界! 在仙界频繁的打压下,妖魔二界联手,给了仙界重重一击! 此后,在仙魔争斗中,妖界横插一脚,三界纷纷扰扰又是数百年。 仙界庇佑的人界,虽少了妖魔鬼怪的残害侵犯,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有利益便会有战争! 王朝几经更迭。 天子的大任便在此时,降在了秦氏一脉之上。 秦氏原是先王朝的所封赐的一方诸侯王,国君残暴荒淫,致使百姓怨声载道生不如死,最终引起了秦氏诸侯的反抗! 先王朝已全失民心,秦氏诸侯振臂一呼,八方响应! 不过一年光景,便彻底颠覆了一个旧王朝,在这天地间,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王朝! 而这个王朝的皇室之中,最令人称奇的当属八王爷,秦重华! 第两百二十四章 完结 他不仅是秦王朝当之无愧的第一美男子,更是这个王朝建立之初引领十万大军横扫各方人马无往而不胜的战神! 自然,这样一个优秀到百年难遇的男子,亦是贵族平民少女争相发梦的对象! 可是秦重华在成年之日,便以丹青亲手描绘出一个女子画像,并曾有言:此生,只娶画中人! 此事曾轰动一时,破碎了多少怀春少女之心。 而如今,秦重华要成亲了! 阳春三月的天,正值梨花飘飞的季节,春阳微熏。 八王爷成亲这日,入目皆红,铺天盖地喜气洋洋! 京城人满为患,不仅有为了一睹八王爷英姿的京城百姓,更有各方佳丽怀着情伤,守候在八王爷迎新的凯旋道上,不顾仪容争先恐后的想要目睹一眼与之成亲的女子,究竟,是何方仙子! 凡人大抵都是如此,输赢或许并不很重要,但总得要知道输给了谁。这份心思比当初那份天下无双的自恋,更为偏执坚固。 凯旋道两旁,人群里摩肩接踵你推我攘,负责秩序的城卫兵们被人群挤的头盔歪斜官服凌乱,又不能伤着百姓,一个两人看着群情激昂的百姓们,惟有苦笑。 正此时,一阵乐声响起! 大道尽头,红绸翻飞,一队骑士迎面而来,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轻甲,一样的步伐,齐齐而来,气势肃穆凛然! 随着那一身华贵新郎跃然入眼时,人群骤然寂静,下一刻呼声震天! 秦重华安坐神骏的白马之上,仙人般的姿容,透着冷清之色。淡漠的眸子如同一汪漆黑深潭。 民众群情激昂,纷纷撒花尖叫。大道之上一时间百花飞舞旋转,春风如美人的手,温柔的抚摸着这片大地。 清风撩起新娘轿帘,许多人看到,那华丽的八抬大轿里,不见新娘,惟见一副丹青素描的少女浅笑嫣然,唇边一双酒窝仿佛盛了蜜一样甜。 窃窃私语像是一场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春雨突起,如牛毛如丝线。烟雾朦胧,花瓣如飘如洒,宛若雨下。 没有人看见,在那凯旋大道的尽头处,有一少女,冰肌玉骨,容颜绝丽。 她伫立道中央,神色恬淡的注视着迎亲队伍缓缓而来。 身边狂热的百姓们仿佛与她无丝毫干系,万花飘扬里,迎亲队伍与她的距离一点点拉近… 红,是这天地间的主色调。 而千音,便安静的迎接着那个马上男子,等着缓缓而来。 春风拉扯着他鲜红的喜袍,墨色长发静静伏在肩头。他仰天,似是笑了笑,身旁随从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间递上一柄红色纸伞。 下一刻,他在万众瞩目下,下了马。 所以人都一头雾水。 但诧异过后,骑士们纷纷随之落地,恭敬的分站道路两旁。 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天人般的八王爷,撑着油纸伞,带着温煦的笑,走至大道尽头。 他伸出手,轻笑道:“你来了。” 千音怔怔的伸出手放入他修长的手掌,几百年来第一次重新感受到久违的体温,久违的熟悉的手掌。 众人只见一只羊脂玉般的纤纤素手落入重华手中,然后是一截月色长袖,细雨下,最终露出一个满身光华的身影。 这是一个风姿绝人的女子! 众人或惊或叹,或惧或怕。尚在猜测此女子是仙是妖时,重华与千音,却已消失在繁华尽头处! 繁花飞处,烟雨正朦胧。 ——全文完—— 番外之番一 我叫弓月。 在未曾遇上墨子袖之前,我只是人界的一个小乞儿。 那一日,三月春光正好,小桥流水落英飞红。 烟雨江南,他站在桥上看风景,我却在墙角里看他。 那时我十一岁。 他转身时,我被他的美色狠狠扎瞎了眼。 白发如雪,红衣如血。 那一转身的惊艳,从此扎进了我心里。 我不知他是如何走到我面前的,被他墨色的眼睛盯着,我自小身为乞丐炼就出的铜墙铁壁红了一红。 他盯着我瞧了许久,道了声:“长得真是像她小时候。” 遂,将我带回了魔界。 我方得知,却原来,他便是大家口中所传说的面貌丑陋残暴不仁的魔。 还是个王。 他将我收做了弟子,却不许我唤他师父,逼着我唤他‘墨哥哥’。 师父美虽美,却仍是改变不了他千年老魔尊的事实,我昧着良心一声声甜甜的唤他哥哥,怎么想都觉着我吃亏。 后来便开始唤他‘墨哥哥师父”。 他拿我的倔脾气无法,便默许了。 师父待我极好。 好到可以为我摘下天下星辰,却不许我离开他视线分毫。 可我一直觉着自己毕竟是个有思想有深度的孩子,不能让活了几千年的师父泯灭了我的天性。总该要漫天遍野的跑上一跑,玩玩泥巴,才算是一个美好的童年。 魔界对于我一界凡人来说,着实是危机遍存。 那一次我趁他闭关时逃出九幽殿,稀里糊涂来到魔兽林,险葬鬼车大鸟口腹时,他像是一场急时雨般赶来将我救了。 却杀光了所以负责侍候我的人。 从那时起,我便安分了。 我想,我这人其实没什么优点,但我却是乞丐界众所周知的识时务。 于是,我便认认真真兢兢业业的当着他听话的徒弟。 他总爱满六界带着我漫无目的的跑,似在寻着什么人。 这一跑,便跑了六年。 他不知疲倦,容颜依然。 而我,却已是亭亭少女。 师父总爱看着我发呆,将我搂在怀里,亲热的程度逾越了师徒界限。 他说:“待你来世投胎,我还将你带回魔界可好?” 我不懂他为何宁愿寻我来世,也不愿教我修行。他却只道一句:做个凡人便好。 他既说凡人好,那么凡人便好吧。 那一年,柳絮如棉。那一日,春光无限好。 仙界流光一统仙界,被仙界尊为天帝。 他将我带着去了太阿殿。 问其原因。 说,若是她还在,见流光如今这般风光,定要掺上一脚。 我知道,我只是‘她’的影子。 至今,我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却知道,她长得与我定然十分相像! 在仙界所有人都对他的出现感到震惊且愤怒时,我看到一个少女,一步一步自阶下走来。 尽管师父总说我美,但这少女,却叫我自惭形秽。 她在人群中伫立了很久很久,人群自她身体穿越而过,她的神色波澜不惊。 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良久之后,她走了。 在风中,我似乎听见了她幽幽的一声轻叹。正欲追去,手腕叫人捉了下来。 师父问我:“方才在看什么?” “我看到一个……” 话被流光冷然的调侃声打断:“墨子袖,多年不见,你愈发俊美无双了。” 我听师父亦是冷冷回了句:“你我不遑多让。”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因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墨无双正手执一匕首朝我刺来。 一声尖叫卡在我喉咙里,那匕首泛着寒光的尖尖在我眼前,停了。 看在师父的面上,她终是不敢杀我,只狠狠道:“你与千音都该死!” 原是那日师父与流光打斗时我被仙界人暗算,师父为救我着了流光的道,回到魔界时已重伤。 墨无双似是恨我之极,将我一路拖到师父房里。 我想提醒她,这房间连我都不能进,这若是进了被师父知晓,即使不死,皮肉也是要掉上几大块儿的。 奈何被她掐着脖子,我只能哀哀的想着日后凄凉的晚年…… 她将我扔在地上,甩了一个画卷给我,尖声喝道:“你当真以为主上是喜欢你吗?他不过是将你当作千音的替身罢了!这才是他爱的人!你成天装作天真幸福的模样真叫人感到恶心!” 我恶心吗? 我想,还行。 打不过她,骂不过她,我想看一眼师父所爱之人的模样,默默无语的打开画卷,惊了一惊! 呐呐道:“这个女子……我见过。” 正是那日出现在太阿殿的少女。 原来,她叫千音。 门外阳光突然隐去,房中暗了一暗。我抬眼瞧见墨无双脸色死灰一般额上冷汗如雨。 熟悉的气息袭卷而来,我攥着画卷纹丝不敢动。 随即,猖獗的墨无双被一道风刮了出去,那吐血的声音着实响亮。 我思量许久,还是晕过去罢。 眼睛方闭上,耳边师父冷漠似冰的声音响起:“我数到三,你若再装,我便将你剁了喂魔兽。” 对此,我深信不疑。 为了留个全尸,我虚弱的将眼睛睁开,往他腿边挪了挪,欢喜道:“墨哥哥师父,我本想晕上一晕,可许久未见你,甚是想念,思量再三,还是保持清醒方能瞻仰您俊美无双的容颜!” 师父勾了勾唇,给我甩了一记魅惑之极的微笑,从我手里夺过画卷微微侧着头轻声问:“你方才说见过她,在何处见过?”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他对魔众一惯的态度。 我深信对我应是一视同仁。 “那日在太阿殿,我见她盯着你们看了许久……”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师父他似是身体抖了抖,唇上血色尽失。 那眼底,一番波滔汹涌过后,沉寂下去。 他似是笑了笑,我从未见他笑得那般苦涩,却又如释重负。 目光如水的盯着画卷,他说:“你没死,没死……没死便好。” 我不会承认,此时流淌在我心里的,是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 我撒泼一般摔了房里其它东西,他一脸无动于衷,盯着那画卷的神情仿佛一尊惊艳的石雕。 砸的无物可砸,我软绵绵的趴在地上,有气无力道:“师父,没东西可砸了。” 师父说:“那便在地上睡会儿,我让白河重新置些东西来,让你砸个够。” 我默了默:“师父,下辈子您还是找她去吧,我不想生生世世做个影子。” 师父的神情,隐在门外透进来的光晕里。 我从未忤逆过他,说出这话我便后悔了。 承受不了这诡异难言的沉默,我想了想,还是先出去,免得师父失控将我撕了。 蹑手蹑脚将将踏出房门,师父在我身后笑道:“月儿,你若敢走,我就剁了你双腿!” 我干干一笑:“咳,师父啊,你若剁了我的腿,将来谁陪你去找千音啊!” “那你过来!” 我啊了一声,挪了许久方挪到他面前,师父将我往怀里一揽,头搁在我肩上,我见不着他神情,只听他幽幽道:“找了她百余年,我也累了。她既还活着,我便放心了。”顿了顿,又道:“她定是寻他师父去了。” 我不知如何接话,便哦了声。 师父将我搂紧了些,低声道:“月儿,以后的日子,你陪着我可好?” 我小心肝颤了颤,遂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师父不出声了。 我以为他心里难过便睡去了,正要动一动,他突然大笑出声:“哪儿背的?” 哎,我顿时倍觉沧桑。 “师父,您不能装作这是我原创么?” “不能。” 我被噎了噎,又听他道:“但你若违了誓言,我就拆了你的骨头!” 我想,师徒恋,也不错! ━━━━━━━━━━━━━━━━━━━━━━━━━━━━━━━━━ 本文内容由【陌晁凤】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